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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梅貝爾]愛你情深莫問愁[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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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3:16
標題:
[梅貝爾]愛你情深莫問愁[全文完]
愛你情深莫問愁
作者:梅貝爾
一個是年方十八的妙齡少女無雙,愛笑的眼、無邪的氣質讓他深深迷惑;
一個是名噪揚州的當紅舞姬莫愁,風情萬種、妖嬈浪漫的使他不禁癡迷;
而另一個是身著黑衣的蒙面刺客薏彤,神秘、肅殺、冷酷的氣息令他心旌悸動。
天哪!他這堂堂三王爺居然會同時無法自拔的愛上「她們」?!
何時他竟也成了三心二意的薄倖郎啦!
可是,接近「她們」時那股相似的感覺明明白白告訴他,她們--絕對是同一個人!
所以,他克制不住翻騰的情慾與無雙共赴雲雨;
忍不住心中情愛的作祟向莫愁許下承諾;
抑不下百般的心疼冒險解救失去記憶的薏彤,想想,上天待他真是公平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3:37
楔子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掃祭各紛然。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作紅杜鵑。
日落狐狸眠塚上,夜歸兒女笑燈前。
人生有酒需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兩名黑衣、蒙面的人影在沁冷的清晨,悄悄的佇立在寒風中。
「爹——娘——女兒不幸,已經十二年了,還不能為你們報仇,是女兒無能。」
其中一名黑色勁裝的女子跪在兩壞黃土前,泣血般的悲嚎,臉下的黑色面紗早被涼意沾濕,聲嘶力竭的哭聲讓人聞之斷腸。
她撫摸著墳前隻字未寫的墓碑,更加揪痛肺腑,為了怕洩漏身份,墓碑上不能刻下半個字,就只等兇手伏誅那天,再重新修墳造墓。
快了,那天就快要來臨了。
「女兒發過誓,非要親手讓害死爹娘的兇手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爹、娘,你們在天之靈要保佑女兒,不管用何種手段,我要他們死,要用他們的血來祭拜爹娘。」她咬著牙根,一雙濕潤的大眼迸
射出殺氣。
她將酒倒在墓碑上,凝望著並排在一起的兩堆黃土,難以克制的再度熱淚盈眶。
陰暗的山頭刮著冷風,吹不干她眼中的淚痕,她恨,她好恨那些讓她家破人亡的兇手。
「在娘肚子裡的弟弟——或妹妹,要聽爹娘的——話,姊姊會早日找到凶——兇手,為你們報仇,讓你們早日投胎做人——哇!」她想到那尚未來到世上,便夭折的弟妹,不禁崩潰,抱住墓碑嚎啕大哭。「我好恨——我真的好恨自己無能。」
那肝腸寸斷的哭聲,響徹整個山頭,似乎連大地都和她一起共鳴,一起控訴兇手的罪狀。
另一名黑衣蒙面婦人跪在身後,收拾起傷痛的情緒,看看天色不早,起身扶起她,「小姐,就快天亮了,咱們——也該走了,免得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淚眼婆婆,傷心欲絕的說:「奶娘,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您——不會離開我吧!您要永遠陪著我。」
「孩子,奶娘會永遠陪著你,永遠不會離開你。」婦人抱住她安慰道,老天爺為什麼不睜開眼,好人為什麼不長命呀?這世上究竟還有沒有公理啊?!
黑衣女子艱難的站起來,當她回首再望一眼時,便在心中作下決定,下次來時,一定會帶著害死他們全家兇手的人頭,來爹娘墳前謝罪。
她絕對要辦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4:00
第一章
江蘇揚州揚州從晴朗開始,便開鑿運河,大興土木,營造宮殿院囿,一躍而為南北交通要城,因此富庶甲天下。
朱佑豪自前頭行來,穿梭在人潮熙攘的街道中,依舊是如此出類拔萃,偉岸挺拔的身軀,雖作儒生裝扮,但舉止間的尊貴氣質卻非常人能及,也使那些經過身旁的人不由得自動為他讓路。
或許就因為他常在有形無形間使人有壓力,因此他更不想惹人注目,努力的隱藏自身的光芒,想融入市井中,當位平凡的普通人。
自他成年後,鋒芒畢露,宮內便傳出不少不利他的謠言,一派人相信他和孝宗皇帝兄弟情深,絕不會為王位而導致兄弟鬩牆;但另一派人都認為孝宗皇帝宅心仁厚,恭謹節儉,卻是英明果斷不足,反觀雍王朱佑豪不單手腕強悍,作風開明,朝中大臣大多與他有深交,就這幾點而言,便已構成威脅。
難怪許多有心之人趁機在皇上耳邊搧風,幸而孝宗向來疼愛這三弟,並不會當真,不過那些人並不就此罷手,時時想揪出他的把柄,判他個圖謀造反之罪,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孝宗龍體欠妥,皇太子尚年幼,若有個萬一,讓雍王即位,豈不是前功盡棄,因為三王爺不是容易受人控制的人。
要是每天都這樣過該有多好啊!他吸口自由的新鮮空氣,感覺到近兩天監視的人較為放鬆,似乎已經開始相信他只是個喜歡游手好閒的人,不具任何威脅了。
朱佑豪好笑的想,可真難為宮裡那些無所事事的人,若他真對那張龍椅有興趣,何必等那麼多年,早在父王駕崩時便可行動,他想不通,只是當一國之君究竟有何樂趣呢?不如當個平常老百姓,學好友做名江湖遊俠,那才好玩。
唉!就是有些人死腦筋,一個簡單的道理偏要扭曲它,弄得自己緊張兮兮,還派錦衣衛的探子跟蹤他,簡直是浪費國家米糧。
朱佑豪風塵僕僕趕到揚州,一路上都沒有歇息,為的就是那一個月之約,現在想來還真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再加一個月,想到要回王府去,他恨不得能大歎三聲無奈,只等一個月期滿回去「蹲苦窯」吧!
他腦中飛快地思索著逃脫之道,腳步穩健的向前邁進,儘管人來人往,倒也難不倒身後的跟屁蟲,席俊早防著主子的招數,怕被他溜了,盯得可緊呢!
就在此時,三四名大小不一的孩子嬉鬧奔跑而來,跑最前面的男孩不慎迎面撞上,朱佑豪連忙扶住他的肩,掛著笑意,「小兄弟,要不要緊?這裡人多,小心跌傷了。」那是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大男孩,臉上又髒又黑,衣裳還有幾處補釘。
男孩瞪他一眼,朝後面的夥伴招手,連聲謝字都沒說便跑開了,迅速的拐進巷子裡消失無蹤。
他皺皺眉頭,一笑置之。
席俊畢竟曾在江湖上行走過,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三爺,您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丟什麼東西?那幾個小孩有問題。」
「有問題?是你太多心了,不過是些孩子罷了,席俊,什麼叫做杞人憂天?」
他責難的睨著他,「就像你現在這樣子,出門在外就是要放鬆心情,玩得才會開心,是不是?好了,別老繃著臉,會嚇壞經過的姑娘的。」
「三爺,您都被西門公子帶壞了,就是因為咱們出門在外,凡事才必須謹慎,您別忘了還得提防某些人。」他這做屬下的辛苦主子是不會明白的。
為了安撫他的情緒,朱佑豪一臉「我非常瞭解,下次定會改進」的表情,總算平息了席俊的怨氣,唉!有個太一板一眼的忠實下屬,讓說慶幸還是悲哀?
「他們要跟就讓他們跟,咱們玩咱們的,八竿子也打不在一起,別理他們便是——咦?」他習慣性的往腰上一摸,這才發現本來垂在腰際上的白玉牌不見了。哈——我真看走眼了,那些孩子果然有問題。」
席俊拱手道:「王爺先到前面的客棧,屬下立刻去把他們追回來。」
「不用了,不過是一塊玉罷了,況且也是我太大意,想不到揚州當真是臥虎藏龍,只是他們為什麼會成為扒手?」他並不為去了一塊上好的白玉而感到可惜,只是為那些孩子竟在街上遊蕩,且淪為扒手感到不平。
「但是那白玉牌預備給未來王妃當訂親信物用的,也是先王所賜,萬一尋不回——」
「揚州這麼大,你就算想找也不可能找到,況且玉是種通靈的石頭,跟了我那麼多年,若真有靈的話,一定會再回來;別管它了,前面有家客棧,先填飽五臟廟再說。」朱佑豪迅速轉移話題,他的婚事都不能自已作主,要玉何用?
不待席俊考慮,朱佑毫已經在夥計慇勤的招呼下跨入客棧。
而抓走白玉牌的男孩躲在巷口,眼看四下無人,才掏出懷裡的東西反覆審視,王牌的大小約莫巴掌大,冰涼圓潤的質感,連他也瞧得出是好貨。
應該可以賣不少錢才對,男孩露出滿意的笑容。
「小六子,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男孩一聽那聲音,敏捷的將王牌藏進袖子內。
「沒——沒有啊!」他眼神閃爍的轉過頭面對說話的人,那是位十分亮眼的妙齡少女,明媚可人,人見人愛的嬌態,在男孩面前卻像個大姊頭。
「是嗎?」無雙明眸圓睜,早已識破男孩的伎倆。「你是要主動把東西交出來,還是要我自己搜?我說了幾百遍,不准你們偷別人的東西,為什麼就是不聽?要我跟你娘說嗎?」
「不要,我給你就是了,你別跟我娘說,她又生病了,我不想讓她生氣。」
小六子乖乖的將玉牌交出來,原本乖僻的臉上此時雙眼泛紅。
無雙心軟的歎氣,瞧那塊玉牌的質地細緻,正反面都列有龍形圖紋,想必它的主人不是普通百姓。
「跟我一起去找這塊玉的主人,把東西還給人家,順便道歉。」她牽起他的手要走,「不論你有什麼理由,就是不許做這種犯法的事,你娘的病我會請大夫去看,不用擔心。」
「我不要去,他們會把我送進衙門關起來,那我娘就沒人照顧了,無雙姊,求求你不要帶我去好不好?」要是他被抓去關,娘一定會氣得病情加重,他絕對不要被關起來。
「小六子,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把你關起來的。」她只是要教他做人的道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麼小若沒教好,長大想改就來不及了。「走吧!我會站在你這邊,請他們不要為難你。」
「可是——他們好像不太好惹耶!」他眼神狡獪的一閃,他年紀雖小,可不代表笨,有哪個當扒手的願意去見失主不當場被打死才怪。「一個人都一臉很凶悍的模樣,還是不要去好了不豪去好了。」
無雙敲了下他的腦袋,既溫柔又帶威嚇的說:「不去也行,那我現在就陪你回去見你娘,看你娘怎麼說,你想讓你娘再發脾氣嗎?」她吃過的飯比他多,想用這招來騙她,早得很呢!
他抱著頭哀叫一聲,「好啦!跟你去就跟你去,凶巴巴的母老虎,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你就要養我一輩子了,走吧!小鬼。」她失笑的拎著他的衣領,以免他脫逃。
小六子嘟著嘴不甘願的嚷著,「你又不是我老婆,我才不要養你呢!」
無雙哈哈大笑,拉著直叫喊的小六子我遍大街小巷,耗費整個下午的時間,卻連個影子也沒找到。
※ ※ ※
廣來客棧。
夥計們送上一盤盤揚州有名的好菜,如清燉蟹肉、獅子頭、三套鴨、大煮乾絲、翡翠蹄筋、荷包鯽魚……等,全是選料講究,濃淡適宜,注重色香味形,又善於燜、燉、煨、燒,是揚州菜的特色。
客棧內高朋滿座,若饕們大啖美食之餘,又紛紛將夥計抓來桌前問東問西。
「喂!無雙什麼時候才會來?」
「是呀!咱們可是專門為她來的,趕快叫她出來。」
「無雙,咱們要無雙——」
「無雙——無雙——」
有人帶頭騷動,搞得掌櫃趕忙安撫人心,想不到一個丫頭片子的魅力比桌上的菜還大,這可是當初始料未及的。
朱佑豪喝著浙江龍井茶,對眾人口中的「無雙」大感興趣,趁一名夥計過來上菜便問道:「那叫『無雙』的是什麼人?為什麼如此受歡迎?」
夥計笑著解釋,「大爺是外地來的當然不知道,只要是住在揚州城的,沒人不曉得無雙那丫頭,每到這時間她便會固定到這兒來,說些好玩有趣的故事給大家聽,她可是有名的說書先生,多半的客人都是為她來的。」
「哦?那我倒要瞧瞧她說書的本事,是不是真那麼厲害。」他被勾起好奇心來,「說書」這門學問可大著,要能抓住人的心,故事得精彩才行。
坐在對面的席俊仍是一臉嚴肅,不為所動的喝著茶。
過沒多久,門口飛進一條亮麗的人影,匆忙間直向掌櫃道歡。
「對不起,掌櫃大叔,我來晚了。」要不是為了找玉牌的主人,無雙也不會遲到,趕集似的兩頭奔波,汗流浹背。
掌框如釋重負的抹汗,「你來就好,客人都等得不耐煩了,快開始吧!」
無雙邊點頭,邊自動倒杯茶水喝,跑了一個下午,都快渴死了,且晚膳也還沒用,餓著肚子怎麼說故事,可是看來也沒空先讓她吃飽了。
無雙走到前頭,含笑的光朝兩邊拱拱手,「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哥哥、姊姊,無雙今天來晚了,請大家多多包涵。」她的話贏來一陣掌聲。
「沒關係,無雙,先喘口氣再開始,不急、不急。」
「要不要先喝口茶?大家可以等。」
「對呀!沒關係,再等一下好了。」
每個人見到她那純真可愛的笑臉,哪捨得責備她晚到,還反過來要她慢慢來,跟方纔的情況恰好相反。
「真是有趣極了。」朱佑豪生的位置正好能將她瞧個仔細,更被她廣大無邊的魅力折服,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生得是明眸皓齒,冰雪聰明,只要她一笑,彷彿就能收服人心,大大的眼珠子像兩顆黑色琉璃,滴溜溜的轉個不停。
無雙笑得好不天真,「謝謝大家關心,今兒個就繼續昨天未完的『玉笛公子智取江湖群雄』,對了,我昨天說到哪裡了?」
有人開口回答,「無雙,如昨天說到江湖傳說的藏寶圖落在『玉笛公子』身上。」那人顯然是忠實聽眾,知之甚詳。
「喔!我記起來了,謝謝老爺爺提醒。」
她清清喉嚨,環顧現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才說:「話說玉笛公子西門颭雲手中握有價值連城的藏寶圖,一旦被各門派的人知情,這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傳說寶藏是一筆富可敵國的寶藏,得到它的人將可以自立為王」
提到「寶藏」二字,眾人眼睛皆發亮。
「真的嗎?他真的有藏寶圖嗎?」每個人都交頭接耳起來。
「哇!裡頭一定值不少銀子,說不定吃幾輩子也吃不完。」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不愛錢呢?大家會有那些反應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無雙最討厭講到一半被打斷。
「各位不要吵,你們聽我說完嘛!再打岔我就不說了。」說書的人最大,她一聲叱喝,果然立刻安靜無聲。
「好無雙,你就快點說吧!大家都很好奇那傳聞中的『洞庭湖寶藏』究竟是什麼東西,別吊大伙的胃口了。」
「是啊!先稍微透露一點嘛!」
「對——無雙丫頭,你就先說一點點好了,真急死人了。」
所有人都鼓噪起來,誰教寶藏的吸引力大太了。
無雙雙手扠腰,嗔怪的笑罵,「你們真是見錢眼開,沒聽說過好酒沉甕底嗎?說穿了就沒意思了,你們別老是打岔,害我故事都快接不下去了。」
全部的人失望的歎氣,只有乖乖的聽她說下去。
「很好,我沒講完不許再插嘴。」她滿意的頷首,接下去說:「偏偏玉笛公子就是不承認擁有一張藏寶圖,江湖上人人都知他和嚴霸天的交情,對埋在太湖洞庭山上的寶藏哪可能不知情,於是一場奪寶好戲便就此上演——」
朱佑豪興致勃勃的注視著說書的小姑娘,聽她唱作俱佳,說得口沫橫飛,唇上的笑意愈來愈深,這女娃兒真是好玩,瞧她一臉的稚氣,卻對江湖上的傳聞瞭解甚多,光這點就足以抓住他的興趣。
「儘管玉笛公子武功之高,放眼江湖絕少有敵手,但當各大門派高手傾巢而出,團團將他包圍住時,這下真的糟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是在強敵環伺之下,讓如何脫身呢?」她口中流利的描述著緊張的場面,雙眸習慣性的在桌間遊走,觀察客人的反應。
她的眼瞳不巧地對上坐在斜對面桌子的朱佑豪,察覺她的注視,便朝她微笑示意,但無雙卻往上翻個白眼回禮。
「哈——」朱佑豪禁不住大笑,好個頑皮小姑娘,他想認識她。
哼!長得滿英俊性格的,就可惜是個色狼,只不過多瞧他一眼,就直衝著她笑,把這裡當青樓妓院不成。
她又賞了那色狼兩粒白眼才甘心。
「玉笛公子使出一招『鳶飛戾天』的輕功,自地面拔起,掠過樹頭飛出數丈遠,身後高手急起直追,施展各家輕功想迎頭趕上——」無雙比手畫腳的融入劇添油加醋一番。
在座的食客也聽得渾然忘我,隨著劇情的起伏而呈現喜怒哀樂。
「唉!為了得到傳說中的寶藏,每個人要盡心機,即使殺了玉笛公子也要奪得藏寶圖,只見他無奈之下,手持玉笛吹奏起一曲蘇拭的『念奴嬌』,大江東去浪滔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是非成敗轉頭空——唉!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不需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人又何必汲汲營營於富貴榮華呢?」
她的感慨令現場一片靜默,特別是朱佑豪,簡直像遇到知音,連連點頭讓賞。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活在這世上,只要活得自在快樂就夠了,這也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
有道是細推物理需行樂,何用浮名伴此身,他雖生在王侯帝王家,卻像被一把枷鎖套住,每每呼吸困難,幾乎窒息而死,那不是他心中想要的,因此他寧願在外流連忘返,也不願意回王府當頭被囚禁的黑豹,他是恨不能飛進尋常百姓家,當個凡夫俗子。
無雙在喝了杯茶後,說書已告了段落,「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哥哥、姊姊,今天就請到這裡,其餘的靜待下回分曉。」
眾人掃興的哀歎,但也無可奈何,一一結了帳。
「我餓死了,掌櫃大叔,能不能好心賞頓飯吃?」她按著肚皮受不了的嚷道。
席俊在主子的指示下,上前對她說:「姑娘若不嫌棄,我家主人請姑娘過去一起用膳。」他一手指向朱佑豪。
哈!還真都是點最好的菜,不吃白不吃,無雙往桌上瞟一眼,暗笑不已。
「那麼多謝了,掌櫃大叔,給我一副碗筷。」她不客氣的接過碗筷,大剌剌的坐下吃起來,「真是好吃,難得能吃到那麼好吃的菜,還真要謝謝大爺賞賜。」
不用銀子的飯特別好吃。
朱佑豪興味十足的瞧著她不做作的吃相,問道:「在下還是頭一次遇見會說書的姑娘,而且說得又精彩。」
無雙專注在滿桌的菜上,含糊的說:「好說,是大爺太誇讚了。」可心裡卻暗忖著:甜言蜜語非君子,本姑娘吃完飯拍拍屁股就走人懶得理你。
「姑娘對江湖上發生的事似乎很瞭解?「他看得出她根本不想睬他,好像一桌的菜比他還有魅力。
她塞了滿嘴的飯菜,橫他一眼,「當然,否則怎麼能把故事說得這麼身歷其境?在江湖上混久了,什麼風風雨雨沒聽說過,你別瞧不起女人家,誰規定說書的不能是女人。」又一個不相信她專業的大男人。
「不,姑娘誤會了,在下並沒那意思,只是我和玉笛公子相交多年,卻不知道他還有招叫『驚飛戾天』的輕功,於是驚訝姑娘的博學多聞罷了。」他偏著頭故作疑惑狀。
「咳——你——你說什麼?」無雙險些被飯粒噎到,咳了兩下,嚷道:「你——認識『玉笛公子』西門颭雲?沒騙我吧!你真的認識他——我的天呀!太棒了——喂、喂、喂,他是不是跟傳說中一樣的英俊瀟灑是不是?」
她突然表現的熱絡讓人啼笑皆非,一雙明眸像兩簇璀璨的星光,白皙的臉龐因興奮而漲紅,不自覺地就這麼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席俊本欲制止她的行為,但見主子似乎很享受與她談話的樂趣,表情又滿是愉悅,他只好再度表現沉默。
朱佑豪憋著笑意,「你要我先回答哪一項?看來姑娘十分崇拜玉笛公子,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引見引見。」
「真的嗎?」她的臉孔倏地發亮起來,「大爺,剛才我錯怪你了,還以為你跟那些輕浮的富家公子哥一樣,想不到你的心地這麼好,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了,我以茶代酒先行謝過,乾杯。」有求於人就得嘴巴抹上蜜才行,誰教他認識自己的偶像。
他礙口茶,朗聲笑道:「喝茶哪能乾杯,真是暴殄天物啊!原來姑娘一直以為在下有不良的企圖,這才故意接近我想趁機教訓是嗎?」
無雙伸伸舌頭,俏皮的耍賴,「宰相肚裡能撐船,大爺就別跟人家計較了嘛!喂,什麼時候可以讓我見到玉笛公子?」
「那要看你的誠意了,我正好想在揚州玩幾天,缺一名熟悉此地帶路的人」
——朱佑豪拖長話尾,有意無意的看著她。
「我、我、我,我對揚州很熟,簡直就像在自個兒家一樣,絕對可以讓你玩得盡與,怎麼樣?這夠誠意了吧!」她滿眼希冀的瞅著他。拜託!只要能見到她的偶像,要她做啥都可以。
「嗯,姑娘的確很要誠意,我會慎重考慮考慮。」他不動聲色的喝著茶,存心逗她玩。
無雙討好的幫他倒茶,長又鬈的眼睫搧呀搧的,「大爺,你就叫我無雙吧!
那我該如何稱呼你?」
「你稱呼我三爺就可以了,這位是我家中的護衛,姓席。」他為兩人介紹,「席俊向來不多語,你別介意。」
「怎麼會呢?席大哥是惜字如金,哪像我這麼聒噪,誰教我就靠嘴巴吃飯哩!無雙還得多跟席大哥學呢!」嘿、嘿,夠狗腿了吧!
席俊瑞著茶杯的手抖了抖,嘴唇也扭曲一下,差點沒聽了吐出來。
朱佑豪覺得再開心不過,從沒跟一個姑娘聊天聊得這麼有趣,若能把她留在身邊,日子絕對不會無聊。
「不錯,他就是那個性,改都改不了,我倒希望他能多跟你學點。」他表情認真的說。
「三爺——」席俊直想抗議,少言多做是他的作風,有哪裡不好。
無雙拍胸脯保證,「三爺放心,只要多相處幾天,席大哥一定會被我感染,愛得既開朗又幽默,包你滿意。」
她的話換來席俊瞪人的眼神,把她當怪物一般。
「哈——好,只要你表現良好,我會達成你的願望,讓你見到玉笛公子。」
他許久沒這麼高興了。
「三爺,那我何時上工?」她諂媚的問。
「明天一早,咱們今晚會住在這裡,你要好好安排行程才行。」
「沒問題——啊!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三爺,那麼咱們明天早上見了。」今晚她鐵定會因興奮而失眠。
朱佑豪從頭到尾都笑得合不攏嘴,像無雙這樣活潑的姑娘倒是頭一次遇到.
以往認識的那些官家小姐,不是含羞帶怯的淑女,就是大膽的用情意綿綿的眼光癡癡凝望,盼能就此躍上王妃寶座。
而他出遊在外,接觸的也都是些青樓女子,更是極盡所能的巴著他不放,暗示著要他贖身,就算納為小妾也甘心,只有無雙深得他心,她不虛偽、不矯情,有江湖兒女的豪爽,也擁有孩子般的純真性情,跟她相處竟出乎意料的快樂。
「三爺,讓一個不知來歷的姑娘跟著咱們,妥當嗎?」席俊瞧出主子留戀的眼神,警覺心大起。
「有何不妥?你又在疑神疑鬼了,她不過是個天真的小姑娘,又不曉得我真實的身份,有什麼好顧忌的?這事我已經決定了。」他的態度堅定,語氣強硬,不容他人置喙,即使是自己的親信也一樣。
「是,三爺。」主子說一就是一,他只有聽從的份。
※ ※ ※
蘭香苑。
沈芊芊對鏡梳完妝,換上最華麗的衣裳,聽說今晚來了不少貴客,她絕對要迷倒眾生,一出場便抓住所有人的心。
想到那負心的情人,她就一肚子的火,憑她的美貌及手段,居然讓玉笛公子這條大魚從手上溜走,真是不甘!他要娶的女子有她容貌的一半嗎?為何他竟捨她而去?失算呀!害她行情大跌,努力許久,近來才又慢慢止跌回升。
不行,再不想辦法抓住個闊少,難不成要等到人老珠黃,隨便挑個人委身不成。
打定了主意,又撲上些粉,讓肌膚更加白嫩誘人,攬鏡自視,作了個勾人的媚眼,果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這可是她的拿手絕活,男人見了準是手到擒來,匍匐在她裙邊,盼望就此軟玉溫香抱滿懷,露滴牡丹開。
「姑娘,嬤嬤在催人了,江老爺已經在外頭等著要見你了。」服侍的丫鬟進來通報道。
又是那好色的老頭子!沈芊芊撇撇紅唇,他八成是想贖了她好當他的五姨太,真氣人,難道就沒有個能看的男人嗎?那種中看不中用的死老頭,見了都倒胃口,還得跟他媚來笑去,真便宜了他。
「知道了。等一等,莫愁姑娘今晚有表演嗎?」要是她也有出場,那自己可得要提防些,最近許多人注意起她,不得不防著點。
丫鬟點點頭,「是的,莫愁姑娘今晚要表演『霓棠羽衣舞』。」蘭香苑裡誰都知道這位花魁女的脾氣,她可容不得有人比她更出風頭。
「哼!我就知道,那咱們今晚就手底下見真章,看誰厲害,咱們走。」她得先去下個馬威,要她別太囂張,這蘭香苑的生意可全靠她的宣傳,沒了她,生意才不會這麼興隆呢!
「姑娘,你還是別去,嬤嬤知道了會生氣的。」丫鬟慌張的追在後頭要勸她打消念頭。
沈芊芊冷眼一瞪,「要你多嘴!我要做的事你這丫鬟管得著嗎?哼!你是她什麼人,要這麼維護她?」
「我沒——沒有。」她委屈的低頭。
穿過迴廊,沈芊芊來到蘭香苑較偏僻的小樓,門也不敲就推門進屋。
「哎呀!莫愁妹妹,你還沒打扮好啊!需不需要姊姊幫幫你?」說話的當頭,沈芊芊一雙媚眼掃向蒙著紫色面紗的女子,口氣酸不溜去的。
莫愁繫好衣帶,對她的不請自來似乎習慣了,紫紗後的唇角譏諷地揚起,笑意卻沒有升到眼底,「多謝姊姊的關心,我一個人還忙得過來。」在蘭香苑也只有她沒有丫鬟伺候,她喜歡自己打理一切。
「有需要可得告訴姊姊,嬤嬤那裡我會幫你開口,可別跟我客氣。」她繼續虛情假意的做人情給她,擺明是說嬤嬤會聽她的話。
莫愁坐在床沿,在光潔纖細的腳踝上套上鈴鐺,每當晃動時,鈴鐺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格外惹人注目。
「謝謝。」她在肩頭披上紫色輕紗,除了那清幽疏離的眸光,全身籠上一層神秘的紫霧。
沈芊芊眼微瞇,下意識的抬頭挺胸,她的吸引力絕不會輸她的!
「妹妹跟我太客氣了,那我先到前廳去,不打擾你了。」她扭著腰晃出門去,暗忖自己得先下手為強才行。
每次沈芋芋見到她准有一陣冷嘲熱諷,莫愁無奈的搖頭,真是沒風度的女人,進來念個幾句也高興,看上她的男人真是沒眼光。
「叮——」行動間,腳踝上的鈴鐺作響,她做了最後的檢查,步出小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4:17
第二章
「江大爺,芊芊這杯敬您,願您心想事成。」她將嬌軀輕偎著肥胖的江有錢,雖然直想嘔吐,卻也得忍住,在還沒找到更好、更有錢的人之前,他可是目前最大的肥羊。
「好——芊芊的嘴巴就是這麼甜,待會兒有賞,哈——」江有錢緊摟著美人,趁勢吃吃豆腐,偷捏一把也過癮。
「討厭,江大爺,人家不來了。」她嗲聲的輕嚷,滿眼春意撩人,直搔得人心頭發癢,「人家要罰您再喝三杯酒。」
「好,三杯算什麼,你要我喝幾杯就喝幾杯,芊芊哪!今晚可不可以——」
他露出豬哥本性,嘴角淌著唾液,眼看就快滴到地上了。
他在蘭香苑花了至少上千兩銀子,卻連美人的一個香吻也沒得到,還真不甘願,今天得跟她說個明白,他可不是冤大頭。
沈芊芊善於察言觀色,點一下他的額,嬌嗔道:「人家就只伺候您一人,難道還不夠嗎?您可以去問嬤嬤,除了江大爺您來,芊芊可是不隨便見客人的,瞧您猴急成這樣,討厭死了。」
「那何時才能讓我心想事成啊!芊芊,我等好久了。」他噘著厚唇要撲上去親吻,卻被她技巧性的推開。
她撫著江有錢的胸口,「那得看您何時讓人家進門啊!人家心裡只有您一個人,此心可問天,要是您真的愛芊芊,就趕快給人家一個名份,這樣芊芊就全依了您,好不好嘛?」
江有錢誇下海口,「那還不容易,只要蘭嬤嬤肯放人,我立刻派八人大轎來抬你進門做我的五姨太,這樣你滿意了吧!」
「您對我真好,那您得早些跟嬤嬤談談,不然被人搶了先,芊芊就不能再伺候您了。」至少江家有的是錢,前面幾個老婆都沒生下一男半女,要是她能生個孩子,江家總會變成她的,想想,這樣也不錯。
「好——我會盡快,你放心好了。」如今美人在抱,色慾熏心。哪知道她心中在盤算什麼。
「來,芊芊再敬您酒。」兩人又對酌了幾杯,聽見前廳樂聲已起,「表演時間到了,江大爺,咱們該上前廳去了。」她領著半醉的江有錢走出廂房。
前廳的正中央是一座高約三尺的舞台,台下數名女子手持樂器,一人抱著琵琶唱道:「正青春人在天涯,添一度年華,少一度年華。近黃昏數盡寒鴉,開一扇窗紗,掩一扇窗紗。雨紛紛風翦翦,聚一堆落花,散一堆落花。悶無聊愁無奈,唱一曲琵琶,撥一曲琵琶。業身軀無處安插,叫一句冤家,罵一句冤家。」
吟唱間四周的座位已然坐滿,沈芊芊斟著酒,美眸卻不老實的在場間繞,想找出漏網之魚,霍地,她眼尾一瞄,芳心猛地亂顫。
好一個俊偉男子!她驚歎的喘不過氣,嬤嬤居然沒告訴她,還要她委屈的來伺候這死老頭子,委實欺人太甚。
比起玉笛公子的風流瀟灑,這男子雖狀似輕鬆,眉宇間卻是沉穩不輕佻,目光炯炯;沈芊芊被電了幾下,這樣出色的男人,即使要她倒貼都願意,而且見他不像其他人一上來就摟摟抱抱,毛手毛腳,可真是難得。
她看中他了!她鄙夷的瞧著在他身旁的姊妹,憑她也想跟她沈芊芊比!她低聲在丫鬟耳邊交代幾句,要她去打探那人的身份。
只要她出馬,那俊偉男子選的一定是她。
朱佑豪尚未發覺自己危險的處境,只想找出一位叫「莫愁」的姑娘,將一封信交給她,便完成朋友的委託。
「三爺,玉梅在這裡敬您一杯。」身邊的妓女一身濃香湊過來,險些沒把他當場熏昏。
他今晚興致不佳,腦中只裝滿了無雙那可人的笑容,及一雙波光瀲灩的大眼,他真期待明天能夠再次與她同聚。
莫非自己讓她迷住了?
不,那樣一個小姑娘,既不懂風情,又無女子嬌態,他怎麼會為她動了心?
他還不到飢不擇食的地步吧!
他喝著酒,困惑的垂眸思量,站在身後的席俊也全身不自在,巴不得早些離開這煙花之地。
「姑娘,聽說你們這兒有位莫愁姑娘,不知可否請她過來?」還是盡快交了信,回客棧睡個好覺,明天才精神遊山玩水。
難得遇到這麼俊的客人,玉梅可是說什麼也不讓,於是不悅的問:「三爺是不滿意玉梅了是不是?」
「姑娘誤會了,我是受人之托要親手交封信給她,因此想見她一面。」他當然清楚妓院裡的明爭暗鬥。
「原來是這樣,三爺可能不知道,莫愁姑娘是咱們蘭香苑的舞姬,只負責表演,不輕易見客的,您若要見她,恐怕要先通過嬤嬤那一關。」
「舞姬?那麼待會兒的表演便可見到她嗎?」蘭香苑最出名的就是訓練一批擅長舞蹈的舞姬,專門以舞娛人,可說是遠近馳名。
「今晚的曲目就是以她為主角的『霓棠羽衣舞』。」剛說完最後一字,樂聲又起,正是白居易所作的霓棠羽衣舞歌。
「霓棠羽衣舞」本是唐朝大型歌舞之一,據說為唐朝開元年間西涼節度使楊敬述所獻,唐玄宗李隆基潤色製作成歌曲,並說楊貴妃最善於此舞,其特點著力於表現虛無縹緲的仙境和仙女形象。
忽見數名仙女從天而降,個個容顏如玉,禮態輕盈,身穿五彩繽紛的舞衫,鍋瓔纍纍,玉珮珊珊,舞姿曼妙,飄飄若流風雪回,疾速如游龍受驚,樂曲由柔轉剛,直如秋竹拆裂,春冰迸脆。
舞豪上彩色如虹的絹帶,猶如柔軟的雲霞,圍繞著仙女身畔,令人有騰雲駕霧之感,馨蕭笙笛,遞相彈奏,悠揚曲折。
朱佑豪為之眩目,就連宮中的教坊也無法與之比擬,這才真的是「霓棠羽衣舞」,連欣賞的人也覺飄飄欲仙。
他倏然眼光如電,定在表演中途才加入的紫衫仙女身上,若隱若現的衣料,遮掩不住她妓好的曲線,見她揮舞著寬袖,送出掌中的紫色緞帶,若柳迎風,輕曳的羅裙似流雲繚繞,腳踝上的鈴鐺聲,竟隨著她的舞動,配合著樂聲,兩者間搭配的天衣無縫。
他不由得想起曹植在「洛神賦」中描寫洛神渡水的句子:體迅飛兔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但見她煙蛾斂略不勝態,風袖低昂如有情,每個動作都極為漂亮,絲毫無瑕疵,就可惜臉上蒙上面紗,瞧不出她的長相,如果再有一張足以傾國傾城的臉蛋,只怕真是仙女下凡塵。
而羅衣從風,長袖交橫。駱驛飛散,颯措合併,翩鵲燕居,拉撮鵠驚。綽約柔靡,機迅體輕,也難形容她絕倫之妙態。
不只朱佑豪看得癡了,想必在場的每個人也相同,如此一場神仙妙舞,果真難得一見,尤其是那位紫衣女子,讓人想去挖掘她真實的身份。
一曲終了,如雷的掌聲和讚揚聲中,舞姬揖禮後全數退下。
朱佑豪頭腦清醒,才有所頓悟,那位紫衫女子想必就是相思口中所說的莫愁姑娘,倒是勾起他結識的興趣。
「姑娘,能否讓我兒見嬤嬤?」除了送信外,那位莫愁姑娘為何蒙面的原因,倒成了他探究的目的。
玉梅本來不是很高興,但再收下一錠銀子後,也就改變態度,眉開眼笑的去找人了。
蘭嬤嬤移動略胖的身軀過來,始終是笑臉迎人,但眼睛卻是機警的打量著朱佑豪,她揮動著手絹,說:「三爺呀!您若有信要交給莫愁,不妨直接交給我就好,好好的享受姑娘的伺候才是真的。」
「恐怕不行,這封信我一定要親手交給她,不然就有違朋友所托。」他婉轉的拒絕她的好意,不讓他見,他偏要見到才肯罷休。
男人她見多了,眼前這一個卻是不太一樣,單單那股架式,眼睛只要牢牢盯住對方,誰也說不出那個「不」字,證明這是個強勢的男人。
「嗯——我可以請問一下三爺,那信是誰寫的嗎?」她知道這男人不達到目的是不會走的,自己也只好妥協。
朱佑豪瞧出她態度鬆懈,才將「丁香園」相思姑娘的名字道出。
蘭嬤嬤仍保持最佳笑容,「那就麻煩三爺跟我到裡頭,我讓人去請莫愁出來見您。」莫愁和相思的交情她清楚,所以自然放行了。
這男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憑她的雙眼,他絕對不會是一般的商賈富豪,反倒像是當官的,尤其那身貴氣——蘭嬤嬤愈想愈發慌,該不會是京城來的皇親國威吧!可不能在這緊要關頭跑出個程咬金,她得先警告小姐,免得前功盡棄。
※ ※ ※
貴賓樓朱佑豪不疾不徐的品著香茗,聽到珠簾被掀開的聲響,他有些失望的看著進來的女子,她仍是蒙著紫紗,但不愧為冰雪為容玉作胎的美人兒,頸項上裸露的部份就如玉雕投好看。
「莫愁見過三爺,聽說有封信要給我?」她還未來得及換下舞衫,一聽到有好友的消息,便急忙趕來。
人既然來了,信當然不得不給,於是他掏出信遞給她。
莫愁拆開信,快速的看完一遍,這才知道原來好友之所以退隱,全是因為將嫁入豪門,為掩人耳目才對外宣稱,之前差點把她急死,以為她出了事,否則怎麼會無緣無故退隱,現在總算水落石出。
將信收進袖中,她感激的朝朱佑豪一哂,「多謝三爺特地跑這一趟,莫愁感激不盡,前頭已備好水酒算是謝禮,三爺請慢用。」
那雙笑眼使他有種錯覺,似乎在哪裡見過,朱佑豪擰著眉峰,不斷的回想,卻又找不出所以然來。
「三爺——」
「嗯,多謝姑娘盛情,咱們——曾經見過面嗎?」他還是覺得她似曾相識,可是揚州他是初來乍到,不可能見過她才是。
莫愁眼波流轉,俏中帶媚,面紗因笑而抖動不已。「三爺,這詞兒是不是太老套了?莫愁確定沒見過三爺,否則定會記在心底,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的嗓音令人酥軟,半帶著青樓女子的不正經。
朱佑豪也想大概是認錯人,颯爽的俊臉不禁笑開來。「哈——看來這招果真不管用了,莫愁姑娘可別見笑。」
「怎麼會呢?莫愁高興都來不及,像三爺這樣的男人,有哪個姑娘不傾心,聽其他姊妹說大伙都爭著伺候您,還巴不得能伺候一輩子,不知三爺娶妻了嗎?」
她仍赤著纖白的小腳來到桌前,為他斟上一杯茶,鈴鐺仍懸在腳踝上。
「我尚未娶妻。」他啜著茶回答。
「喔,那定是三爺眼界過高,不知三爺是件何營生?家住何處?」她盡量不動聲色的探問。
朱佑豪笑而不答,握住她的柔美,反問道:「如果說我對你有意,想為你贖身,你可願意跟我?」他突兀的問題讓在場的人都錯愕。
莫愁眸中掠過詫異,「三爺是要收莫愁為妾?為什麼?三爺連莫愁的長相都未見過,就作出如此大膽的決定,不怕將來後悔?」
「不怕,我自認不是以貌取人的男人,我愛的是你的才華,方纔那一段『霓棠羽衣舞』令我回味無窮,或許我該獨善其身,只要你為我一人而舞。」美人隨時可得,但有才華的女子卻是可遇不可求。
他身為王爺,雖然可以一聲令下將她收為己有,但卻知不能過於專制霸道,況且他有自信沒有人會拒絕。
「三爺太看得起莫愁了。」她輕輕縮回手。
「你拒絕?」他拉長臉,聲音微慍,她居然會不要他,這令他難堪得困窘溢滿於胸。
莫愁趕忙陪笑道:「不是莫愁不知好歹,而是自知配不上,看三爺丰神俊朗,氣度超凡,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哪是莫愁這般青樓女子所能奢望的對象,縱使只是一名小妾,也絕不可能是名妓女。」
「你是舞姬,不是妓女,不要太貶低自己的身份。」他不想聽她這麼說。
「妓女就是妓女,三爺,莫愁自小在蘭香苑長大,自己是哪種人我是再清楚不過,可不會自詡為冰清玉潔的姑娘;若三爺真喜歡莫愁,歡迎常來蘭香苑,莫愁定會全心全意款待您,您別生氣了好嗎?」她眼露祈求的凝視他,那瞳仁中有著難解複雜的情愫。
朱佑豪俯視她的眼瞳,不禁心軟下來,強摘的果實不甜,這道理他懂。
「那麼我在揚州的這段日子,可得要常常來欣實你的舞蹈才行,可以嗎?」
他不願意做出逼人就範的事。
「當然歡迎,這段日子莫愁將為您一人而舞。」她馴服的半跪在他身側,深情的低語。
他輕撫著那頭青絲,兩人的視線膠著,無形的電流嗶嗶剝剝的響起。
「放棄了你,我會感到很遺憾。」他從不言而無信,此刻卻有點想反悔,很難想像他會同時受兩名女子吸引。
莫愁輕笑,「放棄了我,三爺該慶幸才對。」
那帶著淘氣的口吻又使他覺得熟悉。「哦?你確定?」
「我確定。」她眨眨眼。
他實在想揭下她的面紗,卻不願意貿然行動,破壞此時的氣氛。
「芊芊,你別進,裡頭有貴客。」蘭嬤嬤的聲音自外頭傳來。
朱佑豪抬頭,聽嬤嬤叫「芊芊」二字那麼,想必這媚艷女子便是沈芊芊,揚州第一花魁女,相傳曾是好友西門颭雲的紅粉知己。
沈芊芊氣不過的衝進來,她氣嬤嬤不公平,竟讓莫愁單獨和她看上的客人見面,好歹她也是蘭香苑的紅牌花魁,居然不尊重她。
一腳跨進門檻,她纖腰微擺的迎上前,用嗲死人的嗓子道:「三爺,您來了這麼久,芊芊都沒過來招呼您,實在是該打,接下來就由我來服侍三爺吧!」沈芊芊那嫉妒的眼不時掃向莫愁。
莫愁從嬤嬤的臉上會意到是她故意引沈芊芊來,好讓她能夠脫身,不禁捉唇一笑。
「芊芊姊,那三爺就有勞你伺候,三爺,莫愁告退了。」不等朱佑豪說話,她已旋身出去,片刻也未停留。
「等等,莫愁——」他才說幾個字便已被一隻八爪魚纏住。
「三爺,芊芊已在廂房內備好酒菜,請隨我來。」她可是塊橡皮糖,看中的人很少能逃得過。
朱佑豪大聲呻吟,颭雲呀!颭雲,你的眼光有問題,怎麼會看上這樣粗俗的女人?殊不知,那些關於沈芊芊與西門颭雲的故事不過只是江湖傳聞,可信度不高。
一直冷眼旁觀的席俊卻遲遲不解救主子,像是存心要讓他受點苦。
「席俊,還不幫我把這女人拉走。」他急得滿頭大汗,這哪像是逛妓院,簡直是倒轉過來,再不逃跑,恐怕就要失身了。
「是,三爺。」向來冷面的席俊唇上也忍不住掛起微笑。
※ ※ ※
回到小樓中,莫愁洗盡鉛華,鏡中赫然出現一張仍是稚氣年輕的俏顏,大眼內盛滿創傷與無奈。
「往後還是少以莫愁的身份見他,免得讓他認出我和無雙其實是同一人。」
她撫著面頰自言自語,當時他那句話,害她心跳漏跳半拍,以為被他識破,幸好僥倖讓她逃過。
對於他的提議,她的確是動搖了,若不是眼前有眾多事待辦,真想丟下一切跟隨他而去,只求一份安全與溫暖及——愛。
不!你已經沒有權利要求了,內心中一個聲音大聲地訓斥著。
她傀疚的斂眉懺悔,是的,不管她是莫愁,或者是無雙,她都沒有資格,因為她們只代表三個字——程薏彤。
程薏彤,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沒有時閒談情說愛,懂嗎?
我懂,我懂,另一個自己吶喊著。
「你還沒睡?」蘭嬤嬤掩上房門。
「正準備睡了。」她對著鏡中的人笑道,眼下有著疲憊。
蘭嬤嬤為她梳發,瞭然的回望鏡裡的她。「那位三爺想必就是前幾日和你結識的人,他沒認出你來吧!」
「奶娘,您不用擔心,我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計劃,那天遇到他不過是巧合,就讓無雙陪他幾天,要不了多久他便會離開了。」她明白蘭嬤嬤憂心的事。
「他不像普通人。」她仍不放心。
「那又如何?只要他不妨礙我,他是誰並不重要,但若相反——」她頓住話尾,明眸寒冰四布,殺機四起,「我會先殺了他,絕對不會有任何遲疑。」她沉重的允諾道。
「希望他不是。只是你老用無雙的身份在外頭晃,要是不小心讓人認出來,豈不是都完了?奶娘不太希望你再到處跑。」年紀大的人總是考慮較多。
莫愁直覺的脫口而出,「我會謹慎留意,絕不讓人識破,奶娘,再讓我扮幾天,求求您,奶娘,再給我幾天的時間。」
也只有在扮演無雙時,她才能暫時忘記自己活下去的意義,真正的做一名無憂無慮的十八歲少女,而不被肩上擔負的重任逼瘋掉,那是她唯一紓解仇恨的方式。
蘭嬤嬤看了她許久,總算點頭同意了,卻忍不住心想,可憐的孩子,奶娘也不想這樣逼迫你,但是仇一天不報,老爺、夫人永遠死不瞑目啊!
「奶娘知道了,另外還有一件事,聽說宋泉安的敗家子已經遊玩歸來,所以,我已叫姑娘們故意接近和他熟識的公子哥,刻意去慫恿他來,我想不用多久就能見到他了,你想怎麼做?」
她稚嫩的臉龐上卻有著早熟的滄桑,冷笑道:「宋玉好色又貪玩,對付這種人再容易不過,奶娘,他要真來的話,我會盛大歡迎他,最好能迎我進宋家大門而以宋泉安的好面子,絕不肯讓他娶名妓女,就好比貂蟬使董卓和呂布父子為了她反目成仇一樣。」
「小姐。何不直接殺了他就好,還得你嫁入宋家,實是委屈了你。」她咬牙切齒地咒罵那些該死的兇手。
「說到委屈,真正委屈的人是奶娘,為了怕遭人滅口,又要扶養我長大,不得已才淪入風塵中,是薏彤對不起您。」那時奶娘背著她四處躲藏,深怕讓人認出來,連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不敢見,怕拖累他們,最後走投無路,只有出寶靈肉當妓女,每當回想起那段心酸的往事,她便覺自己虧欠奶娘實在大多了。
蘭嬤嬤強忍悲慟,紅腫著眼眶,哽聲道:「傻孩子,這是奶娘自願的,當年夫人見我孤苦伶仃,才把我留在她身邊,不然我或許早就活活餓死了;長大後,她又幫我挑了個好丈夫,生了個白胖兒子,這大恩大德我已無以為報,小姐打小又吃我的奶,跟我自己親生的沒兩樣,我當然得保住程家惟一的骨肉。」
「奶娘,謝謝您,沒有您就沒有薏彤了。」她撲在那軟綿綿的胸口上放聲哭泣,就像回到小時候想念爹娘時一樣。
蘭嬤嬤拂順它的發,歎氣道:「如今只等宋泉安一死,程家的仇也就報了。」
莫愁清清梗塞的咽喉,抹去淚痕,重新振作精神。
「殺了他容易,但卻會永遠查不出事實的真相,我要知道幕後真正的主使者,能事先得知賑銀行經的路線,職位必定不低,又請得動那些武功高強的搶匪,憑宋泉安那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豈能辦得到。」她詳細推敲,確定宋泉安不過是個小角色,背後的人才是她要的。「只要我能混進宋家,探聽消息也較容易。」
蘭嬤嬤聽了心驚膽寒,「小姐,你怎麼從來都沒跟我說這些?萬一那人的官位很大,老爺、夫人的仇不就難報了?」
「就算拼了命也要報!奶娘,我沒跟您說是不想讓您操心,您一人忙蘭香苑的事也夠累了,其他的事我來煩就好。」莫愁就是怕她會這樣,因此寧可擺在心裡也不願說。
「小姐,莫非——你已經知道是誰了?」有了兇手的消息,她怎能不急。
「奶娘,您要沉住氣,等了十二年總算有點眉目,可別衝動壞了事,這事我心裡有數就好,您別多問。」她已張好網,就等獵物一一掉下來。
「可是——」
莫愁佯裝呵欠連連,「我好困——奶娘,我要睡了,晚安,明天見。」
她倒向床上,閉上眼,像倦極似的熟睡了。
「這孩子的心思就是讓人猜不透,唉!菩薩保佑,等平安無事的報完仇後,希望小姐能嫁個好婆家,她受太多苦了。」
蘭嬤嬤幫她蓋妥被子,滅了燭火,輕輕掩上門。
黑暗之中,床榻上門著一雙大眼,定定的看著天花板。
※ ※ ※
黑衣人翻進一座宅邸,很快的找到隱藏自己的角落。
在這樣清冷的夜晚,即使是守衛的人也起了睡意,靠著牆角偷偷打盹。
黑衣人如入無人之境般,自由的進出,這裡的環境對他而言就像自家一樣。
黑衣人來到一間廂房門外,他眼中燃著兩簇火炬,直瞪著那扇門,彷彿恨不能將它燒穿個洞。
瑟瑟的冷風像鑽子般刺進他的骨髓,但他仍是渾然未覺。
緊握著手中的長劍,纖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好幾次他都想闖進屋,一劍刺死此刻躺在床上的人,痛快的結束那人的性命。
但轉念一想,死對他大仁慈了!十二年椎心刺骨、隱姓埋名的痛苦不是殺了他就能抵消的。宋泉安,你等著吧!你的好日子不多了。
「喀!」門鎖開啟的聲音雖極輕,還是讓他聽見了。
黑衣人閃進樹後,陰影成功的遮掩住凹凸玲瓏的曲線,面紗上的黑瞳光芒四耀,在寒夜中卻是不帶暖意。
今晚的不速之客顯然是名女子。
躡手躡腳出來的是名婦人,不是宋泉安的夫人姜氏還會有誰,她匆匆掩好衣衫,往裡頭張望下才合上門。
瞧她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舉止,活像是要去私會情郎的模樣,否則有誰會捨得在這樣的夜裡從被窩中鑽出來。
黑衣人無聲的跟隨著她,進了後院;姜氏左顧右盼後,見沒有人發現,才上前敲了敲房門。
才敲兩下,門便開了條縫,一隻手探出來將她拉進屋。
「幹什麼這麼急?我不是來了嗎?」姜氏壓低的浪笑聲令人作嘔。總要等那老頭喝下的藥生效才能來。」
「我是怕你不來了,我想死你了,先親一口。」男人粗啞的呻吟聲難以入耳,說完,靜默一陣,細微的喘息聲流洩出門外。
屋裡點著燭火,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偷情,看情形姜氏並不怕姦情被識破。
黑衣人將紙窗戳破,透過洞孔,屋裡的兩人正狂野的糾纏在一起,當男人的臉翻正,他的身份已無庸置疑,正是宋泉安信任有加的師爺,好個肥水不落外人田,這段姦情想必行之有年,竟然沒被宋泉安發覺。
她尷尬的移開眼,不確定是要留還是要走,聽到兩人發出的聲響,令她全身躁熱起來。
裡頭翻雲覆雨一陣後,嘈雜聲都沒有了,她才放下摀住耳朵的手。
「我再也受不了了,他還真以為知縣這位子是他賣命掙來的,要不是我大哥賞給他,現在怕只有在路邊當乞丐的命;哼!居然敢凶我,他不過是個粗魯的莽夫罷了。」江氏挨在情夫胸前大吐苦水的哭訴。「當初瞎了眼才會嫁給他,我真是後悔死了,他根本是中看不中用。」
「我知道你委屈,但像宋泉安這種替死鬼哪裡找,為了十二年前的事,還有知府大人的頂戴,你要多多忍耐。」師爺能言善道的撲熄她滿腔的不滿。
十二年前?黑衣人腳底生起一股涼意,他說的可是十二年前賑銀失竊的事?
「都是你有理,討厭。」姜氏嗔罵道。
「還有,不要忘了玉兒,他雖然是咱們的親骨肉,可是還不到讓他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大人有交代,除非找到程家最後的餘孽,斬草除根,不然事情隨時有東窗事發的一天,不能不防。」
黑衣人聞言全身一僵,他們還沒放棄找尋?可真有耐心。
知府大人?如果推測無誤,那人該是江蘇知府姜朋奇,好個老奸巨猾的雙面人,他真該被千刀萬剮。
怕自己會因憤怒而吼出聲,她趕緊咬住下唇,舌尖嘗到了鮮血的腥味。沒想到真的是他,虧爹爹還把他當作好友,對他推心置腹,誰知他竟會為了三十萬兩的賑銀就這樣出賣了爹爹。
爹、娘,你們死得好冤啊!
你們在天之靈一定也跟女兒一樣不甘心吧!
一口氣奔回「蘭香苑」,莫愁揭下面巾,趴在榻上,雙手抓著絲被,因啜泣而全身顫抖著,從喉迸出的哭聲脆弱的像嬰兒。
哭聲持續了整夜,迴盪在小樓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5:10
第三章
自有嫣然態,風前欲笑人。
朱佑豪從未見過如此愛笑的姑娘,只見她始終掛著甜笑,生氣盎然的讓人嫉妒,柳眉下的大眼熠熠生輝,比陽光還亮眼。
「三爺,這就是咱們揚州最有名的『瘦西湖』。」莫愁跑在前頭向他直揮手,「兩個大男人走路比姑娘家還慢,也不怕笑死人。」
她就是看不慣這對主僕動作特慢,走路像賽烏龜,揚州說大不大,但以他們的速度要遊遍,可不是十天半個月就看得完,那要見到她的偶像要等到何時。
「瘦西湖」位於揚州西北郊,是一座南起虹橋,北抵蜀岡的湖泊,湖的四周聚集不少巨賈富豪建造的園林,湖面如鏡,秀麗婉約,即使在入冬之際,也別有一番風情。.
朱佑豪總算趕上她,不計較她無禮的話。「咱們並不趕時間,當然要慢慢欣賞,仔細品味。你穿這麼單薄不冷嗎?把這件披風披上,別著涼了。」他見她總穿的簡單,衣料也不保暖,便主動解下質輕卻保暖的披風搭上她的肩。
那披風顯然太長太大,一披在她身上便拖地了。
莫愁眼光一閃,將披風還給他,「不用了,我一點都不冷,披上它礙手礙腳的,搞不好還會被絆倒,多麻煩呀!」她本能的不想接受他的關心。
他的好意可惜人家不領情,朱佑豪覺得自己似乎和揚州水土不服,不然怎麼連遭兩名姑娘拒絕,只怕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得人緣。
瞧他盯著她發愣,莫愁索性牽著他的手走,他不急,她可急了。
「不要發呆了,咱們快走吧!要不然這『瘦西湖』幾天都逛不完。」那大手的厚實引起她心神一陣輕顫。
別胡思亂想,現在的你是無雙,一位天真未鑿的小姑娘,她暗忖著。
朱佑豪微愕後,也反握住她的小手,縱容的任她拖著,什麼矜持、禮數,在無雙身上是找不到,卻也格外顯得自然單純。
「別急,我保證瘦西湖絕對不會跑掉。」他失笑的挪揄。
莫愁睥睨著他,對他的幽默感很不以為然。「三爺,你的話一點都不好笑,所謂一寸光陰一寸金,想必閣下也聽過吧!看你這樣浪費金子、我看了都會心疼,你有時間耗,我可沒有,還有許多計劃等著我去做呢!」
「喔!願聞其詳。」他挑眉問道,不信一個小姑娘有何偉大計劃。
「我剛才說了,時間等於金錢,我要存很多很多銀子,然後走遍天下,四處遊歷,增長見聞。」她邊說黑瞳邊流露出嚮往的神采。
朱佑豪心有慼慼焉,「咱們倆的志向倒真是不謀而合,不過,我以為姑娘家都希望能嫁個好婆家,做一名賢妻良母。」
他又再一次覺得無雙和他的想法有幾分相似之處,若將來願望真能實現,他倒想有她為伴,日子肯定有趣多了。
莫愁扮個鬼臉,「我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什麼好玩?一旦嫁了人,哪裡也不能去,試問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能容忍妻子在外頭拋頭露面?答案根本不用問,所以,我寧願選擇一輩子不嫁人。」
「那是因為你還未碰到心儀的男子,若是遇見了,你便不會再有這種想法。」
他俯視她的側臉,細滑的肌膚吹彈可破,桃花般的面頰因冷風而有些泛白,他不暇思索地將她拉進撐開的披風內,那動作出自本能,連他都未想過去探究原因。
「不可能,除非他願意配合我,我才要嫁他,否則免談。」她極力的假裝不在乎,但鼻間聞著他身上散發的男人氣味,令她昏眩,如此貼近的距離,使她想逃跑,但語氣又不能有絲毫異樣。
聽著她不同於他人的見解,朱佑豪有些頭大,「一個姑娘家終身不嫁,那可是會被當作異類,你爹娘會同意嗎?」什麼樣的父母會養出這樣「不凡」的女兒?
莫愁倏地變了臉,腳步顛簸一下,這些轉變全落進他眼中。
「怎麼了?我說錯話了?」難道——他想到此,內心五味雜陳,莫怪乎她總是獨來獨往,那燦爛奪目的笑容背後,究竟藏著多少心酸呢?這些天對她的表現,他顯然要用另一種角度重新看待了。
她暗罵自己差勁的演技,「沒有,我爹娘早就死了,好久沒有想到他們,你突然問到他們,讓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啊!那就是「虹橋」,咱們快點過去;喂!席大哥,你快點好不好?可別跟丟了。」
席俊落後他們一大截,只是像影子般遠遠的保護,而不想加入。
站在形似長虹墜波的橋頭上,除了能欣賞到整個瘦西湖外,湖畔生植的垂柳已不再青綠,遊客也因氣候轉涼而減少。
「這地方我從小到大不知來過幾回,就屬春天時最美,下次你要來得選對季節,現在根本沒啥看頭。」她佯裝想攀在橋邊觀看湖面,順勢從他的披風內鑽出。
「你一個人怎麼過活?又住在哪裡?」朱佑豪可沒讓她那麼好混過關,繼續追問道。
莫愁睇著他,「我一個人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多謝三爺的關心。」
朱佑豪只是靜靜地瞅著她,莫愁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半嗔的賞給他一記白眼。「我臉上有髒東西嗎?你這樣盯著我看,會讓我以為你喜歡我喔!」她為掩飾心中的不安,有一剎那不敢迎視他那黑不見底的眸子,她向來自視甚高的演技不可能就這樣穿幫才對。
他一哂,「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願意嗎?我可以照顧你,也可以給你想要的東西,帶你遊遍四方。」
他真心的想要留下她,有她在身邊,不需要刻意的去思考如何應付,小心提防對方的暗算,可以真正的卸下面真,將真實輕鬆的一面表現出來,再者,他不放心她一人過活。
莫愁撇撇唇,男人就是好色,見一個愛一個,才對莫愁說要納她為妾,現下又看上年幼無知的無雙,真是個大色鬼。
「我不要。」她想都不想的拒絕。「我可以照顧自己,不想靠別人。」
不會吧!他的魅力真這麼差,一連遭到兩次滑鐵盧。
「咱們是朋友,不是嗎?如果能彼此互相照願,不是更好?」他不以為忤的遊說,大概是見她年紀尚小,不想端出架子嚇唬她,不似那晚被莫愁拒絕時,像被澆了盆冷水,又氣又惱。
「嗯——我考慮、考慮再回答你。」她歪著頭慎重的說。
朱佑豪不由得氣餒,她還要考慮,這可是有損他的尊嚴,這種許多人都想要的機會,雖不要求這小丫頭感激涕零的接受,好歹也要裝出高興的樣子,瞧他長得也不賴,就算不像颭雲那麼俊美,也差不到哪裡,可是在她面前竟然不吃香,真是令人大感挫折。
「哈啾!」冷風灌入鼻中,莫愁不雅的打了個噴嚏。
「你瞧你,不懂得照料好自己,要是受了風寒怎麼辦?還不過來。」他偶爾會表現出專制的一面,見她在縮脖子,語氣又硬了些。
她實在不想和他太接近,於是搖搖可愛的小腦袋。「我沒事,只是打個噴嚏而已,不要緊的。」
他動了怒,扣住她的手腕,使勁把將她拖進懷裡,將披風自她頭上蓋下。
「三爺,你這人很霸道喔!」她忍不住悶在他懷中抗議,連頭都不敢抬,怕露出滿頰的桃紅,雖然她在「蘭香苑」長大,可是從未跟男人接觸過,而在外面人人都當她是小妹妹,也很少有人存非份之想故意輕薄她,教她此刻怎能不如同驚弓之鳥。
「對付不聽話的小孩就要這樣。」他的掌心觸到那腰際間的柔軟,戰慄一下,更有力的勾住,讓她動彈不得。
莫愁不服的掀開披風,「我已經十八歲,不是小孩子了。」衝口而出後,才猛地打住,她為何那麼在意他的話?她可不能假戲真作呀!
朱佑豪凝視她白玉生暈的粉頰,笑謔的說:「你十八歲了,那敢情好,我就不必擔心被人責罵吃你這根嫩草了。」
「你——大色狼,不跟你說話了。」她又蓋上披風,氣呼呼的嚷,一顆心跳得又急又快。
「哈——你是頭一個罵我大色狼的人。」他摟得更緊,決定不放過這有趣好玩的小東西。
※ ※ ※
當朱唇一點,完成最後的妝扮,鏡中人由一名清嫩的俏佳人變為炙手可熱的一代舞姬,那絕艷姿色就連芍葯化也得失色三分。
莫愁坐在鏡台前,霍地想起白天的點點滴滴,不禁噗哧一笑。
「想到什麼那麼好笑?」蘭嬤嬤為她梳好髻,再戴上黃金發冠。
她笑而不答,完美的唇線依舊上揚。
「跟那位三爺有關?」終究她也是過來人。
「才不是。」莫愁心虛的低喃。
「奶娘看得出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喜歡上他了。」蘭嬤嬤單刀直入的點明。
「不是,奶娘,我沒說喜歡他。」她否認得太快了。「我不能喜歡上任何人,一旦有了牽絆……我所有的決心會因而動搖——」莫愁茫然的望向她,「不,我不能喜歡他,我不能。」
「我可憐的孩子。」她憐憫的低呼。
「我真的不能喜歡上他,可是——我快管不住自己了。」向來自製的心如脫韁的野馬,再也難以掌控。
其實莫愁並不是沒有察覺那剛發芽的情意,只是一直不願去碰觸它,多半出自於害怕。
她那欲哭無淚的神情像個迷路的孩子,走在彎彎曲曲的迷宮中,就是找不到出口,「奶娘,為什麼我不是無雙?我好羨慕她,她雖然沒有家人,可是卻很快樂,為什麼我不能一直是她?」
「孩子,你得清醒一點,可別昏了頭呀!」蘭嬤嬤被她的話嚇住了,深怕她真被壓在心上的仇恨逼瘋了,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
莫愁只是征征的望著前方,靈魂像要越過她穿過不知名的世界。
「奶娘年紀大了,禁不起嚇,你可別捉弄奶娘。」這可怎麼辦?她害怕的事發生了。「孩子,你醒一醒,小姐。」
她回過神,「奶娘,瞧您臉都變了,我沒事,別怕。」方才在那一瞬間真有一股力量拉扯著她,令她差點迷失了自我。
「你這孩子想嚇死人呀!胡說八道一遍,奶娘差點昏倒,好險。」語罷,蘭嬤嬤趕緊拍拍胸脯壓壓驚。
莫愁吐吐舌尖,「下次不敢了,奶娘,您別生我的氣。」她摟著蘭嬤嬤的頸子甜甜的撒嬌。
「好,我不氣,打扮好的話該出去了,今天咱們有貴客上門。」
「貴客?宋玉?」她的雙瞳如琉璃般閃耀,精神都來了。
「魚已上釣了,接下來看你的了。」
「我知道該怎麼做。」她等的就是今天。
※ ※ ※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
朱佑豪來到著名的二十四橋旁,吟著唐代詩人杜牧的詩句,傳說隋煬帝曾帶二十四位宮女來此吹蕭,因而得名。
數日來幾乎遊遍了揚州有名的風景區,特別是瘦西湖附近的五亭橋、白塔,和湖中第一大島長春嶺,可說是大開眼界,玩得樂不思蜀。
「三爺,揚州都快讓你玩遍了,什麼時候我才見得到玉笛公子?」莫愁念念不忘的就是見到傳聞中的江湖遊俠,每個人總有仰慕的對象,這也是她惟一的喜好。
「我會安排時間。」聽見她對另一個男人感興趣,不免令他有些不悅,口氣因而冷淡平板。
又是這句話,她已經沒多少時間等了。
「這是你自己答應我的,不要擺臉色給我看,既然辦不到,當初就不該答應,免得讓人家空歡喜一場。」她姿勢可也擺得不低。
朱佑豪繃著一張臉,唉!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只有這丫頭敢這樣跟他說話,而自己卻莫名其妙的吃起好友的飛醋。
「我會盡快安排的。」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愛她的笑容,以及沒有心機的談話,有她在身邊,格外的快樂,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有什麼表情?正所謂高處不勝寒,週遭的人對他的唯唯諾諾、戒慎恐懼已使他厭煩,他要的是個不在乎他是誰的人,即使他只是個平民,卻仍然愛他如昔的愛侶。
她會是嗎?朱佑豪自私的希望她是,因為他愈來愈喜歡她的陪伴,可以談笑風生,無所不談;沒有忌諱,他要求的就是這麼多而已。
莫愁伸出五根白嫩的手指頭,在他眼前晃動。「你在發什麼呆?哪裡有像你這樣看人的?」近來他常會默默的瞅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好多次都差點失常。究竟她還要不要繼續扮演無雙呢?和他相處愈久,她都快以為自己就是無雙,忘了那不過是她為了逃避現實所捏造出來的人物。
或許該做番了斷了,否則真的會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愛」是她最不需要的東西。
他咧嘴一笑,順勢握住她的柔荑,「逛那麼久也餓了,咱們找地方用膳,我有事要跟你談。」那神情彷彿說明他做下某種決定那決定跟她有關。
對於他突然的溫柔,莫愁的心撲通亂跳,作勢要收回手,但怎樣也縮不回。
「我不習慣被人牽著走路,我又不是小娃娃怕跌倒。」她攢著眉心輕嚷。
「這樣好難看耶!快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我喜歡這樣。」他笑意更深,以前從未想過會如此寵愛一個小姑娘,畢竟以他的身份,這種舉動無疑是不合禮數,有失身份,但是他現在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不需要想那麼多,別人要如何看待是他們的事,與他無關。「無雙,你不覺得咱們兩個走在一起很相配嗎?看到的人都會一致認為你是我可愛的小妻子,夫妻之間牽著手沒人會議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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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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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3 03:15:23
莫愁朝他做個鬼臉,悻悻然的說:「很可惜我不是你可愛的小妻子,揚州城裡大部份的人都認識我,被取笑的人也是我,就算你是皇帝也得替別人著想。」
「如果我真是皇帝,你想我會怎麼做?」他的笑益發危險,嗓音刻意壓低。
「怎麼做?」她傻傻的問。
「我會強迫你入宮做我的妃子,不管你願不願意。」他飛快的親一下她的臉頰,笑得像只得逞的老狐狸。
莫愁驚呼一聲,摀住被偷親的部位,嗔惱的瞪他,「色狼,你不會是要跟我說其實你是皇帝微服出巡吧!我才不信,皇帝應該年紀比較老,還留著鬍子才對,而你嘛!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才不可能是皇帝。」
朱佑豪笑不可遏,「你怎麼知道皇帝有留鬍子?又是誰規定當皇帝得留鬍子?」
「其他的說書先生說的,皇帝要留鬍子才有威嚴,不是嗎?」她一派天真爛漫的問,眨動一雙明眸大眼,煞是可愛。
「是——你說的都對。」他忍俊不住的笑道。
「你分明是在唬我,你見過皇帝嗎?說得跟真的一樣,無聊,我餓了,前頭有家『晴雲軒』點心做得很好吃,常常都客滿,我先去佔位子。」她甩脫那只有力的大手,飛也似的跑了,一顆心這才歸位。
「無雙姊。」一對母子正好迎面而來。
「大娘,小六千。」她欣喜的問道:「大娘,你身子好多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無雙,要不是你請大夫來幫我看病,也不會這麼快好,你是我和小六子的恩人。」婦人蒼白的臉上有著激動。「小六子,還不快道謝。」
「無雙姊,謝謝你救了我娘。」小六子依言道。
「大娘,別這麼客氣,只要你的病能痊癒就好了。」看著他們母子相依為命的情景,莫愁不禁鼻端發酸,那是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得到的溫情。
朱佑豪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一眼便瞧見那名男孩在見到他時,畏縮的躲到婦人背後,他馬上認出了他。
「三爺,他不是——」席俊也認出來的衝口而出。
朱佑豪揚手制止他,「無雙,你的朋友?」從方纔的談話得知,這對母子的家境並不好,那男孩會當扒手必是環境使然,不能完全責怪他。
婦人朝他們頷首,說了幾句話,便帶著兒子離去。
「席大哥剛才想說什麼?」話雖然被打斷,但她還是注意到了。
「咱們先進晴雲軒再說。」朱佑豪倒是不急。
※ ※ ※
晴雲軒的點心是揚州知名的,如翡翠燒賣、千層油糕、三色包、小籠包、五丁包子……等等,再配上特選的安徽魁針及浙江龍井,更具風味。
朱佑豪為她夾了滿滿一碗,「你不是很餓?多吃一點,不必客氣。」
莫愁吃得不亦樂乎,「我沒有客氣,吃不完的話還可以打包,不用擔心會浪費。」她津津有味的咬著小籠包,配一口龍井,大歎真是人間一大享受。「席大哥,你也動筷子呀!小心讓我吃光了。你剛才究竟想說什麼?」
他哪吃得下去?席俊食不知味的思忖,那男孩就是扒走王爺王牌的扒手,和她似乎交情匪淺,說不定可以幫忙找回。
「那男孩——三爺和我剛到揚州時曾經見過。」他是非說不可,「當時他不小心撞到三爺,結果三爺腰上的一塊白玉牌不翼而飛,所以我懷疑是他扒走的。」
「席俊。」朱佑豪警告的一瞥,無憑無據怎能隨便冤枉人。
「三爺,那塊白玉牌對您的意義不凡,非尋回不可。」冒著會挨主子責罵的危險他也得說。
莫愁心一驚,原來三爺就是那塊王牌的主人,要現在拿出來還回他嗎?她猶豫不決的想。
朱佑豪反倒看得輕,「別理會他,尋得回尋不回都不要緊,看他們的穿著似乎日子不是過得很好,如果那塊玉牌能對他們有幫助,就當是做善事吧!你跟他們很熟?」
「是啊!大娘身子一向不好,沒辦法長期的工作,只能幫人家洗衣服賺幾文錢,而小六子年紀還小,沒有人願意僱用他,所以生活上難免有困難,我也只能靈我的能力幫忙,幫的也是有限。」
「只有他們母子倆,家裡都沒有男人嗎?」他能體會那男孩會當扒手的原因。
莫愁頓了下,筷子停在半空中,「本來還有丈夫和一個大女兒,十二年前全都死在饑荒中了。」
朱佑豪搜尋著記憶,「我沒記錯的話,十二年前正巧是江南發生大饑荒,連續半年不下雨,稻作都無法收成,而以揚州最為嚴重,當時朝廷還開糧倉賑災,聽說還是死了很多人。」
「是的,三爺,朝廷不只開糧倉,還撥下三十萬兩賑銀,可是在半路卻遭人劫走,朝廷十分震怒,派人追查之下,竟是揚州知縣暗中動了手腳,想中飽私襲,最後被刑部判了死罪,可是那批官銀卻一直沒有找到。」席俊將所知的事據實以報。
「有這回事?一名小小的七品知縣竟如此膽大妄為,連朝廷撥下的官銀都敢搶,委實罪不可逭,可憐的是那群枉死的老百姓,還等著那筆救難的款子,真是該死!」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貪官污吏,就算皇兄再廉明,卻也無法面面俱到,完全整頓歷代下來的政治弊端,也只能大歎利字當頭,人性也備受考驗。
「喀!」杯子被用力的往桌面一放,兩人才齊望向早已慘白著臉的無雙。
「無雙,你不舒服嗎?」朱佑豪探過手撫向她的額頭。
「別碰我!」她側過臉避開,從齒縫迸出聲。「如果你們談夠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今天真的玩得很開心。」
即使是瞎子也聽得出她的不對勁,更何況目睹她眼神的冰冷和封閉,這是那個這段日子時時笑口常開,嬌憨無比的女孩嗎?朱佑豪此時才發覺自己並不真的瞭解她,她的轉變令人迷惑。
「好好的,怎麼回事?無雙,跟我說話。」他可不相信她沒事的鬼話,一隻手箝住她的手腕不放。
她寒冰似的嗓音讓他陌生不已。「那麼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你真實的身份到底是誰?」從他口中親耳聽到對爹不公平的批判,簡直令她難以忍受到極點,她想朝他大吼——你錯了,我爹是被陷害的,我爹是冤枉的!「你對當年的案子瞭解多少?又有什麼資格去評論它?又怎知世上有許多冤獄,就是因為是非不分,甚至官官相護才造成的。」
朱佑豪意識到她強烈的反應來自於那件賑銀被劫案,口氣放緩的說:「那年我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的確是沒有資格批判它,案子也不過是聽別人提起過,坐下來,咱們慢慢談,好嗎?」他猜想他和那樁案子必定有關聯,不然不會反應如此強烈。
雖說不上低聲下氣,卻也是第一次對人用請求的口吻說話,因為這樣子的無雙,竟沒來由的使他產生莫名的恐慌,深怕會就此失去她。
她搧搧濃密的羽睫,力圖鎮定,受傷的心情在他的溫柔中撫平。
老天,她居然會自亂陣腳,險些暴露身份。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凶,大概是玩得太累了。」莫愁再度換上靦腆的笑靨,紅潤的血色重回到臉頰上。
朱佑豪大皺其眉,他知道她的笑並不真心,全是用來敷衍他,但為什麼呢?
她為什麼要戴著面具?剛才那憤世嫉俗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嗎?
如果是真的,那他所認識的無雙又是誰?
「我送你回去休息。」他主動說。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她懊悔不已,怕再露出破綻。
「你從不告訴我你住哪裡,無雙,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她可以跟他談天說地,卻從不談自己,除了她是孤兒以外,再也不肯多說。
莫愁瞠眸一笑,「我哪有瞞你什麼事,你這人太多心了,好吧!告訴你也無妨,我從小就住在城外的尼姑庵裡,小時候那裡的師大收留我,這才沒有流落街頭,你滿意了吧!」
她笑容可掬的模樣反倒讓他起疑,那藏著不少神秘的眼神又令他想起一個人——「蘭香苑」的舞姬莫愁。
不,他想到哪裡去了,怎麼可能?他隨即甩掉那想法,自我解嘲的暗忖,無雙不可能和莫愁有任何關聯,否則怎麼瞞得過他的眼。
「那麼一晚不回去應該無妨吧!席俊,結帳。」他逕自挽著莫愁的手往外走,不理會她的抗議。
她怎麼能不回去,晚上還有一場表演呢!而且奶娘也會擔心她。
「你這人怎講不講理?也不經過人家同意,就擅自替人作主,你這暴君,快放開我,我必須回去。」她死命的將腳定在原地,就是不肯跟他走。
朱佑豪索性半摟著她,無視於周邊的人訝異的眼光,「你放心,我不會吃掉你,這點你不用怕。」他頗具深意的笑說。
莫愁臉頰飛上兩朵紅霞,嗔惱的嗲,「色狼!救命呀!」
「你不想見你的玉笛公子了嗎?」他挑起一邊的眉,挑釁的問。
「你——」她為之氣結。
他志得意滿的哈哈大笑,就知道這威脅會奏效。
※ ※ ※
「啊——」當尖叫聲劃破黑夜,睡在隔壁廂房的朱佑豪顧不得避嫌的立刻衝進無雙的房內察看。她的屋裡仍點著燭火,因此他馬上就看清楚了狀況。
床榻上的人兒已坐起身,小手緊抓著被角,全身蜷縮,兩眼空洞的望著前方,不斷的喘氣,汗水與淚水佈滿著臉,羸弱的像隨時會倒下。
「呼、呼、呼。」她仍喘息未止,曾經靈動生輝的眼如今一片駭然。
「無雙?無雙,作噩夢了是不是?」他在床頭坐下,輕聲的喚道,深怕太大聲會嚇著她。
但她只是喘氣,神情恍惚,像是還沒清醒過來。
「無雙,你醒一醒,只是噩夢而已,有我在這裡,不要怕。」他性格的俊臉上除了關切,還有恨不能為她扛起所有苦難的愛憐。
他真是看走了眼,無雙形之於外的天真爛漫,只是為了掩飾心底的創傷,面前的她或許才是她真實的一面。
他的話終於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沒有焦距的黑瞳緩緩轉向他。
「你是誰?」那三個字把他打入谷底。
朱佑豪捧住她無助的臉龐,不確定的叫:「我是朱佑豪,三爺呀!你不可能會忘記我,無雙,你哪裡不舒服?我去請大夫來。」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我也不是無雙,我不是,我不是,我誰也不是」
——她力氣奇大的將他推開,作勢要下床,嘴裡喃喃念著,「我必須走,奶娘在等我——我還有事要辦——」
她要報仇,對!她還要為爹娘報仇,不能再待下去了。
「無雙,你病了,乖乖的躺在床上睡一覺,我去請大夫。」他柔聲勸道,慌亂的想出去叫席俊。
他的動作無疑激怒了她。「你走開!我不認識你——你是誰?你也是那人派來要殺我的嗎?我不會認輸的——我不能死——放手,讓我走——」
「無雙,冷靜點聽我說。」
「走開——我不能被抓到——他們還不放過我——為什麼?我要我爹,我要娘——」
她口中冒出一連串的話,聽得他滿頭霧水,卻也從中抓到幾處重點。
有人想殺她?是誰?為什麼?
朱佑豪擁住她軟綿綿的嬌軀,附在她耳畔低語,「別怕,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我保證,沒事的,我會一生一世保護你。」
她的身軀顫抖的厲害,看他的表情恍如陌生人,嘴裡直嘀咕。
「我——會保護自己,我不能——讓爹娘失望,不需要——任何人關心,我——好想我爹,我要娘——娘——」那最後一句話,突破了她設下的藩籬,從喉中夾著淚音呼喊出來。
她拋去所有的矜持相顧忌,手臂勾住了他的項頸,發出毀天滅地般的哭喊,涓涓不息的淚似乎得到宣洩的管道,赤裸裸的表達出她的感情。
「嗚——」她攀住惟一的倚靠,任淚水沾濕他的衣衫。
「天呀!別哭,你哭得我不曉得該怎麼辦?無雙,我的小無雙,你別哭了,天大的事有我在,你哭得我心都擰了。」他六神無主的輕摟著她的身子,撫過她的背脊,啜吻著她尖細的下巴,摩搓著她的嫩頰。
「我好怕——救我——救救我。」她緊抓著前襟,像個垂死的人渴望有人伸出援手拉她一把。
朱佑豪喉頭一緊,「我會救你,不會讓人傷害你,相信我。」
也不知道是誰主動,當兩人的唇舌相融,排山倒海的熱情淹沒了他們的理智,朱佑豪加深這個吻,探入香唇內的舌肆無忌憚的掠奪著,大手移進她的衣襟內,完美的包裡住一團軟玉。
她的哭聲止歇,換成聲聲的嬌喘吟哦,沉浸在那浮浮沉沉的快感中,嘗試著響應它的熱情。
朱佑豪僅剩的一點理智停了他的動作,這才發覺身下的人兒正如醺如醉的凝望著他,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挺起上身,氣息不穩的瞅著她。
「知道我是誰嗎?」他不想趁她神志不清時要了她。
她回以一朵迷人的微笑。「你是三爺呀!為什麼問?」她嗓音沙啞得更具魅力,纖指拂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他大口呻吟,幸好她人已經清醒,不然他不敢保證真能停得下來。
「老天!」他情不自禁的再次吻住她,一雙大手狂亂的扯開她的內衫,熱唇轉移陣地,熨貼向那片酥胸。
她的嚶嚀細語,像導火線一般的將他點燃,使他迫不及待的想佔有了她。
朱佑豪擁緊她,將她推上極樂的巔峰。
他不會再讓她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5:41
第四章
「施主,您請回吧!她真的沒有再回到本庵來了。」
連續三天,都聽到同樣的話,自從那夜之後,無雙像消失在空氣中一樣,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任他四處打聽,連她常去說書的客棧也不見她的人影。
她為什麼要避著他?朱佑豪想不通,是不相信他會對她負責嗎?否則為什麼不告而別?
來到城外的「無心庵」,也沒有她的消息,她是存心不想再見他了嗎?
「那麼可否讓我見那位收養無雙的師大?」或許可以從她身上找到答案,包括無雙的身世。
年輕尼姑搖頭,「無心師大雲遊未歸,施主還是請回吧:」
滿腹的疑問無從解起,令他更不願就此罷休。
「無雙真的沒有交代什麼話嗎?」他又追問。
「很抱歉,施主——」年輕尼姑還沒說完,庵內跑出了一個小尼姑。
「師姊,師姊,我剛剛在禪房裡找到一封信,上面寫著要給一位叫三爺的人,好像是無雙的字跡。」小尼姑為他帶來一線希望。
朱佑豪忙道:「那封信是要給我的。」他忙不迭的接過信,除了信之外,還附上那塊他所遺失的白玉牌。
信上短短的寫著幾個字: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原諒我!
隨信附上三爺遺落的玉牌,勿再尋我!
看完信後,他怔忡的站了好久,心紊亂如麻。「她是什麼意思?叫我不要再找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果討厭我可以當面跟我說啊!叫我原諒她,要我原諒她什麼?有什麼事為什麼都不跟我說?」
再看那闋歐陽修的詞句,意思是要他忘了她吧!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去他的明年花更好,他只要她就夠了。
席俊也不禁為主子難過,他伺候王爺也有七、八年了,這是第一次見王爺付出真情,結果卻落得這般下場,早知如此,當初他就該阻止讓她接近才對。
「三爺,請保重身子。」感情的事旁人又能勸說些什麼。
朱佑豪像打了場敗仗,臉色佈滿陰霾。
「我不會就這麼放棄她,不論她躲到何處,我一定要將她找出來!無雙,你躲不開我的。」他對自己發誓,天涯海角,都非將她找回來不可。
他一掃方纔的頹喪,雙目炯炯有神,握緊手心內的玉牌,依稀還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今生注定是他的妻子。
※ ※ ※
蘭香苑斯文白皙的公子哥左擁右抱,喝著美人斟的酒,趁著醉意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喂!莫愁姑娘怎麼還不來?本公子等得不耐煩了。」
「宋公子,不要急,咱們莫愁姑娘剛一舞完畢,總要換件衣裳才能來見你,再等一下子嘛!咱們姊妹陪你喝酒。」兩位濃妝美人輪流敬酒,將他灌到半醉。
宋玉打個酒嗝,繼續痛快暢飲,把酒當白開水喝。
「好——喝酒,今晚不醉不歸,來,乾杯。」
酒過三巡之後,莫愁才打開廂房的門,在她的眼神暗示之下,兩姊妹退了出去。
「宋公子,莫愁來得太遲,讓您久等了。」那嬌脆的嗓音透過紫紗,特別的引人遐思,窈窕婀娜的禮態更是讓宋玉把持不住得雙眼凸起,巴不得能一眼看穿它。
望著眼前男人醉眼中燃燒的慾火連一點遮掩也沒有,這樣一來,她要套他話將比較容易。
「莫愁,你來了就好,等得再久,我都心甘情願。」他執起她的手輕輕撫摸著,又猛然吞嚥了好幾口口水,喉結因此而上上下下移動。
「宋公子對莫愁好,莫愁心裡明白,除了宋公子外,莫愁從不讓便見客的。」
她大膽的偎向他,眨著熠熠生輝的美眸,傳遞著情意,勾得宋玉三魂七魄都飛了。
他一時喜出望外,以致連口齒都不清,「我——我知道,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絕不會辜負你的一片心。」
「真的嗎?宋公子,您願意為莫愁贖身?」她泫然欲泣的低嚷。
「當然,我馬上——馬上回去稟告,盡快把你迎娶進門,能娶到揚州第一舞姬,人人都會羨慕死我的。」他得意的說道。
莫愁眼神一黯,「可是宋大人會同意嗎?莫愁不過是個舞姬,出身下賤,要是宋大人反對,您教莫愁怎麼辦才好?」她佯裝用絲巾拭著淚,一副傷心的模樣。
宋玉順勢摟住她,美人在抱,令他喜不自勝。「我老頭只有我這兒子,一定會答應的,你別擔心;何況,還有我娘在,她最疼我了,包準會同意讓你進門。」
她悲傷的抬眼,「你是說你娘比較疼你,你爹不疼你囉!」
「哼!那老頭怕我娘,也怕我舅舅,只要他們同意就夠了,那老頭就別管他了;莫愁,我可以瞧瞧你的臉蛋了嗎?」這些天來他迫不及待的就是想一睹她的容貌,好跟人炫耀去。
「討厭,除非您回答我的問題,不然不讓您看。」她使嗲的閃躲,欲擒故縱。
「你要問什麼快問吧!本公子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莫愁又敬了他幾杯酒,見他醉茫茫的快睜不開眼,才問道:宋公子,莫愁就快是您宋家的人了,總要對未來的公婆有些瞭解,是不是?」
「嗯,對,說的對。」
「宋公子長得一表人才,文質彬彬,想必是得自宋大人的遺傳。」
宋玉大笑,「錯了,我要是像我那老頭,早就去撞牆自盡了我呀!像我娘多些,大家都這麼說,那老頭看我都不像他,哈——快氣炸了,還懷疑我不是他親生骨肉,真笑死人了,哈——」
那麼是真的了,宋玉其實是姜氏和師爺勾搭所生的孩子。
「莫愁好高興蒙您看上,宋公子,莫愁再敬您三杯。」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 ※ ※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如是夢,不勝悲!
蘭嬤嬤四處和客人寒暄,遠遠的瞧見獨自喝著悶酒的三爺,遲疑了半晌,便過去招呼。
「三爺,怎麼不叫姑娘呢?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我找兩個姑娘來陪您。」
她轉身要去叫人。
朱佑豪出聲道:「不用了,嬤嬤,你暗我喝兩杯吧!」
「我?當然好哇!三爺肯賞臉,我哪有不陪的道理。」她主動為他斟酒。
席俊蹙眉勸道:「三爺,酒喝多了傷身,別再喝下去了。」他明白主子的心情,但是他貴為王爺,怎可為一名民女自暴自棄,鬱鬱寡歡?他身為王府侍衛統領,凡事當以王爺的安全為重。
「住口,你再嘮叨,就馬上給我回去,不要再跟著我。」他的情緒已經夠惡劣了,尋不到無雙,他不會死心的,即使最後要動用到官府的力量也在所不惜,他不能沒有她。
席俊在他的怒叱下,只有噤聲不語。
蘭嬤嬤端詳他上回來時的意氣風發,貴氣逼人,和此時落寞沮喪的神悄相比,不就是一位失戀男子的模樣嗎?莫非他真的愛上無雙?不,該說莫愁才對,這也難怪她最近不再以無雙的身份出門,鎮日待在蘭香苑裡發呆,唉!這段情緣又該如何了結?他可知所愛上的姑娘根本就不存在?
她忙化解尷尬的氣氛,笑道:「哎呀!三爺,在這裡就是要放鬆心情,繃著臉做什麼呢?別氣,別氣,有苦就把它說出來,發洩完就沒事了。」
朱佑豪嘲弄的笑,「我的苦是說不出來的,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幫我,而唯一帶給我快樂的人卻跑了,我不懂,她為什麼要走?她不明白我要她嗎?為什麼拋下我一走了之,連個理由都不說,為什麼?」
他苦笑的灌了好幾杯烈酒下肚,又辣又熱的直燒進心口,恨不得能讓感覺麻木掉,突然,一口酒嗆住他,讓他大咳數聲。
「咳、咳、咳。」他又咳又笑,笑中還閃著淚光。
蘭嬤嬤見了也動容,多麼深情的男人,若不是為了要報仇,小姐嫁給他一定會得到幸福的,老天爺太殘酷了。
「三爺,慢點喝,酒多的是,夠您整晚喝個夠了。」她拍撫他的背,幫他順氣。
「嬤嬤,叫莫愁出來暗我喝幾杯。」他想要找個訴苦的對象。
她一征,「三爺,您又不是不知道莫愁不陪酒的,您就別為難我了,我去叫芊芊來陪您喝,我去去就來。」現在莫愁正在陪宋玉,哪可能過來,不等他開口
反對,她已撩起裙擺跑了。
朱佑豪大吼,「我只要莫愁,叫她來,聽見沒有?我要莫愁。」他對著她的背影狂喊。
席俊實在看不下去了,「三爺,您醉了,這一點都不像您了,咱們早點回去休息吧!」他擔心再這樣下去,王爺將會一蹶不振,而自己則是有虧職守,枉費聖上信任有加。
「我沒醉,我沒醉。」有哪個喝醉的人會承認自己醉的?
沈芊芊聽嬤嬤說三爺點名要她,活似乳燕投林般的飛進廂房內,咯咯的嬌笑。
「三爺,芊芊就知道您不會忘了人家,左思右盼,總算把您盼來了,芊芊一顆心早是您的了,就連身子也是。」她不知羞的倚向他寬厚的胸膛,這可是她最後的機會,那江有錢已經提出要幫她贖身的事,再不找個更好的對象,只怕自己是非嫁給那老不修不可。
朱佑豪無動於衷的撇開她,冷峻的說:「出去,我不需要你的心,更不要你的人,去叫莫愁來。」那絕情的語調害她打個冷顫。
「三——三爺,您今兒個好凶喔!把人家嚇壞了。」哪個男人不愛女人撒嬌,他是男人,總會憐香惜玉吧!
他一雙異眼森寒的睥睨著她,「我的話向來不說第二次,你想試試它的後果嗎?」
「不——莫愁她——恐怕不能來。」她期期艾艾的說。
「說下去。」只有在憤怒時,那天生屬於王者的霸道氣質才會不自覺的浮上來。
沈芊芊稍稍坐離他遠一點,畏懼的說:「她——她正在接待別的客人,聽說是知縣大人的——公子。」她愈說愈小聲,不敢正視那乍然變臉的人。
朱佑豪勃然大怒,拍桌而起,那砰然巨響把沈芊芊嚇得花容失色,當場跪倒。
天呀!這男人到底是何身份?「三——三爺,饒命呀!」她再也不敢來纏他了,光瞧他那股怒焰,世上有幾人承擔得起?
「好個從不陪酒,從不見客的舞姬,原來不過是因人而異,假裝清高的妓女。」接連被兩個女人耍了,那滋味難受得像被人一刀刺進心坎。「她在哪間廂房裡陪那位貴客?」他在「貴客」二字格外加重語氣。
「在——東廂房第——五間。」她寧願嫁那老不修,也不要惹到這位三爺。
朱佑豪二話不說,腳步不甚平穩的衝出屋子。
「三爺。」席俊不忘在臨走前瞪沈芊芊一眼,這才追出去。
沈芊芊大有虎口餘生之感,打算明天立即嫁進江家。
※ ※ ※
「三爺,這兒您不能進去。」蘭嬤嬤趕在前頭攔住他,可別讓他把計劃搞砸了。「三爺,您不能——」
「讓開,誰敢擋我?」朱佑豪大手一揮,不費吹灰之力的清掉礙事的人。
「砰」門被撞開來,兩個相偎相依的人驟然分開來,笑意凍在臉上,莫愁難以置信的瞪著來人。
宋玉不堪被人打擾,吼道:「哪個不長眼睛的,本公子在這兒逍遙,誰敢來搗亂?還不給我滾出去。」
朱佑豪斜著嘴角,笑道:「敢情你比較喜歡這種男人,眼光之差實在有待改進,怎麼?他哪個地方讓你迷上了?還是你不甘寂寞,決定下海當個真正的妓女?或者是看上他爹是個七品知縣,所以不要我這平民百姓?」
他字字諷刺的話,像針一般戳入她的五臟六腑,疼得她想尖叫。
她必須記得現在她是莫愁,一個嫌貧愛富的妓女,而不是那晚和他有過肌膚之親的無雙。
「三爺,你何必說得這麼現實?莫愁雖是個妓女,不過也有選擇性,當然要挑最好的,像宋公子這樣的人才,正是值得莫愁托付終身的對象。」她拚命的擺出妓女該有的樣子。
宋玉很有面子的笑道:「是啊!這位仁兄,莫愁快要是我的人了,你只有等下輩子了,哈——」他還故意的摟她一把,想引起眾人艷羨。
「你——想不到我還會為你動過心,想為你贖身,呵——你也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婊子。」朱佑豪自我厭惡的說。
「喂!你算哪根蔥,敢辱罵本公子的未婚妻,不想活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誰嗎?」宋玉一手指著他的鼻子不屑的叫道。
「大膽!」席俊哪容得他放肆,怒目大喝。
這一喝聲,讓宋玉摸摸鼻子,乖乖的把手指收回去。
莫愁強忍心痛,紫紗後的唇角綻出扭曲的微笑,「三爺太看得起莫愁了,想我不過是蘭香苑的舞姬,原想不會有男人肯用花轎迎娶進門,只有宋公子愛我憐我,此生注定是非他不嫁,還望三爺莫要見怪。」
她的眼底為什麼如此悲傷?朱佑豪糊塗了,同樣的眼神他也在無雙身上看過,兩人的影像片刻重疊在一起,似像非像,似真非真。
莫非他想念無雙想瘋了,否則怎麼會將兩人並在一起?她們有哪個地方相似呢?
就是因為兩人的眼神有幾分相像,才會讓他心動,不是嗎?在失去無雙的同時,他想在她身上得到安慰。
除去了那一層面紗,呈現出來的臉龐會是誰?他急切的想獲知答案。
電光火石問,朱佑豪一個箭步跨過去,伸手就要搶過她的面紗,其他人完全來不及反應,尤其是蘭嬤嬤,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就要揭穿她。
莫愁機敏的以宋玉作屏障,返到他身後,神不知鬼不覺的避開,或者該說心有靈犀,她料到他將會有這番舉動,更何況她學過武,在對方攻擊時,可不會束手就擒,任憑擺佈。
「宋公子,救救我。」她無助的靠在宋玉懷中啜泣。
宋玉為求表現,勉強挺起胸膛,其實已嚇得半死。「你——敢亂來的話,我就要人把你抓——起來,判你個奸人妻——女之罪,將你斬首示眾。」
朱佑豪不怒反笑,「這莫須有的罪名,判得令人可笑,你以為憑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動得了我嗎?哈——太好笑了,哈——」
他的笑充滿著苦澀,使人聞之鼻酸,揪痛心扉,一瞬也不瞬的癡望他,暗地裡咬牙忍耐。
蘭嬤嬤見機不可失,陪笑說:「三爺,咱們到前廳再多喝幾杯,今晚的酒菜嬤嬤請客,您痛痛快快的喝個過癮。」
「我該走了,再留下來也沒意思不是嗎?」他心灰意冷的轉身出去,「席俊,咱們回去吧!」
「是,三爺。」席俊頷首道,臨去前還疑惑的朝莫愁再望一眼。
莫愁沒留意到,此刻她的眼底、她的心中只有那漸漸遠去的身影。
※ ※ ※
「你要娶一個妓女進門?你瘋了是不是?」宋泉安瞪著銅鈴般大的眼,對著兒子吼道,他那魁梧矮胖的身材氣得蹦蹦跳。
宋玉搖著扇子,「莫愁才不是妓女,她是一位舞姬,而且是全揚州最有名的舞姬,想娶她的人如過江之鯽,你兒子比較幸運能娶到她,你也有面子。」
「什麼面子?娶個妓女有什麼面子可言?我會被你氣死。」他氣喘如牛,臉漲紅得像西紅柿,而宋玉卻一副不在乎。
「娘,男人娶個三妻四妾有什麼關係?何況只是娶個妾,爹就有那麼多意見,他是不想抱孫子了是不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是娘,任那老頭再反對也沒用。
姜氏也不是很贊成,「玉兒,對方是個青樓女子,不太好吧!好歹你爹是個知縣,傳出去不好聽。」
「是呀!夫人說的是。」難得妻子為他講話,他真是太高興了,這二十多年,礙於妻舅的關係,在妻子面前始終抬不起頭來,有夠窩囊的,總有一天他要問出點名堂來才行。
宋玉使出撒手間,「娘,你不是一直要我攀上尚書大人的千金嗎?只要你讓我娶莫愁進門,我會多在陳小姐面前露露臉,博取她的注意,只等當上尚書大人的女婿,那麼就不怕將來沒官好做了,是不是?」
「這——」姜氏權衡之下,娶名小妾的確不是最重要的,難得兒子那麼喜歡,誰教她只有他這寶貝命根子。「好吧!這事我就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只要別忘了答應娘的事就好。」
他欣喜若狂,抱著她猛親,「謝謝娘,娘最疼我了,不像爹都不關心。」
宋泉安很沒面子的喊,「夫人,你這是做什麼?要兒子娶妓女為妾,我的面子往哪裡擺?你有沒有替我想過?」他吼得臉紅脖子粗,妻子一次又一次無視於他男人的尊嚴,已讓他忍無可忍。
「我替你想什麼?當年要不是我大哥,你有這七品官做嗎?少跟我大吼大叫的,兒子的事有我作主,你不必管。」姜氏有人撐腰,自然不把他放在眼底。
「難道你的兒子就不是我的兒子嗎?我連管都沒資格管嗎?除非——除非他不是我親生兒子?」他早就懷疑這賤女人紅杏出牆,給他戴綠帽子,只是苦無證據,現下再也忍不住要問清楚。
姜氏臉條地刷白了臉,但也恢復得極快,立即裝腔作勢的哭了起來。
「你竟然說我偷人?死老頭,我跟了你二十多年,任勞任怨,又為你生了個兒子,你沒良心,居然這樣說我,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宋玉擁住她,同聲指責,「娘,你就別哭了,我倒慶幸自己不像他,不然長得跟他一樣,我連門都不敢出了,真是老天有眼呀!」
「你這不肖子,竟然敢這樣說你老子,你給我滾出去,永遠不要給我回來了。」宋泉安在大廳中咆哮,可惜沒有人理會他,他可不是這家的主人。
姜氏眼珠一轉,可不想把事情給鬧僵了,「老爺,你別生氣了,兒子都是被我給寵壞了,我待會兒訓訓他便是,氣壞身體可不好,玉兒,還不向你爹道歉,過來呀!不聽娘的話了嗎?」她忙使著眼色,要宋玉配合她。
宋泉安沒好氣的冷哼,「不必了,我擔當不起,算我上輩子欠你們母子倆,這輩子要受你們的氣。」說完便拂袖而去。
「娘,你幹嘛那麼怕他?我算準他不敢怎麼樣,有這種爹才真的沒面子。」
想他長得有如潘安再世,卻有個粗魯不文,活像個屠夫的爹,真是有夠倒霉。
姜氏欲言又止,還是先別說好了,免得玉兒嘴巴不牢,說溜了嘴。
「見過夫人、少爺。」來者正是姜氏的奸天廖師爺。
姜氏媚眼一拋,臉上卻與平常一樣。「師爺有事嗎?」
「回稟夫人,你跟王員外夫人約定的時間到了,馬車已在外頭等候。」他拱手揖禮,但兩人對視的眼光卻另有含意。
宋玉問道:「娘,你要出門?」
「嗯,娘跟王夫人有約,要到布莊去逛逛,頭道去喝喝茶,晚點就回來,你可別再到處亂跑,乖一點,免得你爹又不高興了。」
「知道了,娘快去吧!師爺,你就陪我娘走一趟好了。」他反倒不討厭這師爺,對他總有種奇特的感覺。
廖師爺假意的說:「少爺,這恐怕不太好,萬一讓大人誤會了——」
「沒關係,是我要你陪的,娘心情不好,出去走走也是應該的,快去吧!」
宋玉揮了揮手催促道。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廖師爺和姜氏心照不宣,他們就是要趁這時候出去私會,有兒子當人證,宋泉安又能怎麼樣?
「那恭敬不如從命,我會保護好夫人。」兩人這才一前一後的步出大廳。
宋玉也沒閒著,他可得去找那些朋友,將要娶蘭香苑舞姬莫愁姑娘為妾的事,一一昭告天下,讓所有人又嫉妒又羨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6:00
第五章
朱佑豪佇立在窗前,經過兩夜縝密的思考,他認為無雙的失蹤必定與十二年前賑銀被劫案有關。
那天無意中提到這案子時,她的反應是超乎常理的激動,那不平之氣,如今想來大有內情,難道她跟這件案子有極深的淵源?
當晚她作了噩夢,夢囈時所說的話雖然不很明白,所有的片段加起來,卻更讓他深信不疑,無雙確實與劫案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莫非那就是她不告而別的原因?可是她為什麼不說出來?有任何麻煩,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無雙,你究竟在哪裡?快回到我身邊來吧!他在心底呼喚著她的名字。
叩!叩!
「進來!」是席俊。「要你查的事,查的怎麼樣?」
「稟王爺,屬下查到十二年前的賑銀被劫案是知府姜大人奏請刑部所辦,當時據悉在前揚州知縣家中搜到裝賑銀的木箱上的封條,及被捉拿到的劫匪之一指證歷歷,聲明全受程大人教唆,想將三十萬兩私吞,才請他們假扮劫匪劫走賑銀,雖然程大人矢口否認,但人證物證俱在,立即被押解至刑部大牢等候發落。」
席俊將所調查到的經過娓娓道來。
朱佑豪雙手背至腰後,踱著步邊道:「單憑那些證據,並不能完全證明必是他命人所做,那位程大人為官如何?」
「回稟王爺,那程大人可以說是愛民如子,很受揚州縣民愛戴,屬下明查暗訪之下,至今尚有許多人不願相信是程大人犯的案,當程大人被關在大牢時,還有不少人想為他申冤,可借人微言輕,加上又沒有證據,始終無法幫上忙。」
「嗯,那刑部的判決呢?」
席俊吸口氣,沉聲道:「一審定讞,判處斬立決。」
「一審定讞?」朱佑豪吃驚的挑眉,「律法規定,凡刑部、都察院、五軍斷事官所推問的獄訟,皆必須移至案牘,引囚徒,詣寺詳讞,左右寺寺正各隨其所轄覆審,必附問其款狀,情允罪服,始呈堂準擬具奏,怎能一審定讞就判刑?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屬下也這麼認為,王爺,要不要派人到刑部將案子調出來研究?」以他耿直的個性,也不容見到一名好官含冤而死。
「暫時不要,如果這事連刑部也牽連到,咱們一動便會打草驚蛇。」他益發覺得事情沒有想像中單純。「席俊,那江蘇知府姜大人聽說與錦衣衛關係頗深,去查查他的底細,還有——」他驀然想起某事。「那位程大人家中還有什麼人也順便查清楚,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是,屬下遵命,王爺還有其他交代嗎?」他拱手問道。
朱佑豪花了一些時間寫完兩封信,「這一封信立刻送往淮南西門家,交給颭雲要他盡速來一趟,另一封送去給都御史大人歐陽康,請他重新看過這件劫案,並調查姜朋奇,他為官廉正,絕不會徇私。」
席俊接過信,「是,屬下立刻去辦。」
※ ※ ※
黑衣人蜻挺點水般在屋頂行走,透著半掩的窗口,望見姜氏正將碗遞給宋泉安。
「老爺,這是剛煮好的燕窩,您要趁熱吃了。」那難得一見的體貼讓宋泉安不疑有它,高興的不怕燙,連喝了好幾大口。
「夫人,多謝你每晚都幫我準備這些,實在讓我受寵若驚。」他一直認為妻子根本看不起他,但最近又表現得如此溫柔,實在讓他感到溫馨。
姜氏笑說:「你是我丈夫,對你好也是應該的,老夫老妻了何必道謝,快喝了吧!喝完好睡覺。」她頻頻催著,記掛著等待她的人。
「那今晚咱們可以——」他摸向她的手,暗示道。
她按捺下想撞開他的慾望,拉著他走向床榻,「我先去看看玉兒睡了沒,再回來陪你就是了,你先躺一下。」她只想找機會拖延時間。
宋泉安不滿的半躺在床上,「他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你去為他蓋被子了。」
「在我心裡,玉兒永遠是個孩子,我去去就來,你等我。」她不由分說的推問出去,朝另一頭走去。
黑衣人見她離開,從屋頂躍下,從容的側身進入房內。
床榻上的宋泉安已閉上眼熟睡,她端起放在桌上的碗,試一下剩餘的汁液,果然摻有迷藥,難怪姜氏有恃無恐,不怕讓宋泉安見。
瞪視在床上打著呼的宋泉安,實是可憐又可惡,被妻子背叛了不說;還白白養了別人的兒子,以為從此能夠安享餘年,這就叫作報應吧!
我不會殺你的,因為報復有很多種方式,黑衣人站在床頭,心中已擬定比殺了他更好的法子。
腳步聲使她迅速退去,是去而復返的姜氏,回頭來看究竟。
「終於睡著了,真是的,每次都要我用藥才肯乖乖睡著,哼!」她鄙視的嗤哼,再度匆匆的出門,這次是真的要去會情郎了。
黑衣人悄悄翻過牆頭,在這樣的寒夜,照理說不該還有人遊蕩在外,但顯然她是錯估了。
「站住!」有力的吃喝聲伴著奔跑聲而來。
席俊阻擋了她的去路,「你是何人?為何夜探知縣大人的宅邸?」
怎麼是他?黑衣人驚詫的望向尾隨而來的朱佑豪,心緒一陣澎湃,美眸中淚光隱現,乍然相見,竟難以把持。
朱佑豪在席俊身旁站定,藉著月色打量眼前的黑衣人,儘管他全身包得密不透風,只露出眼睛,但那身段依稀可見女子輕盈的體態。
而那對眼神——他甩甩頭,真是瘋狂,他居然會把每個女人都看成無雙,那含情的凝睇,眼波似水,讓他再次產生錯覺。
「姑娘夜探知縣大人府邸,所為何來?」朱佑豪點明她的性別,看出她全身一震,眼瞳轉為警戒。「姑娘不說出原因的話,在下恐怕要將姑娘強留下,交給官府嚴辦。」
黑衣人向左移兩步,尋覓脫逃的空隙,手上長劍以待。
席俊也和她一樣身形緩移,雙眼如鷹般盯著她。
她恨明白席俊的身手一流,只怕想從他手中逃走,必須有番惡鬥,她是不能不跟他動手了。
「讓開!」她啞聲的吼,故意變聲不讓他們認出。
朱佑豪分辨著她的聲音,不確定曾聽過,「只要姑娘表明來意,在下絕不會為難你。」這黑衣蒙面女子到此地的目的是什麼?她並不像一般的偷盜之輩,手中空無一吻,只有一把長劍,那麼是江湖尋仇?不,也不像。
「讓開!」她只說這兩字,劍已出鞘。
「席俊,別傷到她。」確定她的目的前,他傷害到她分毫。
「是。」席俊頷命拔劍。
她纖腰微擺,劍隨人至,直刺向對方的肩頭,而不是攻向要害。
席俊揮劍格開,一招打蛇隨棍上,讓上黑衣人的攻勢,讓她施展不開。
若她一味閃躲是不行的,心思一凜,劍勢轉為鋒利,如潮水般湧至,鏗鏘聲不絕於耳,招招已現殺機。
好犀利的劍法,席俊讚歎道,難得碰上好對手,真想痛快的放手一搏。
只見他以退為進,引君入甕,明白對方急於擺脫他的心態,故意誘捕對方進入劍陣。
待她頓悟時已來不及,層層的劍網由天而降,讓她幾乎措手不及。
席俊見機猛攻,劍尖一翻,劃過她的手腕,「鏘!」一聲,劍掉下地,勝負已分。
「姑娘——」他劍一收鞘,便待上前。
她自知絕不能露出真面目,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掄拳襲向他。
掌風侵上他的臉面,席俊一個側身,也同時出拳,畢竟他曾受過嚴格的訓練,再加上男人的力氣總是略勝一籌,始終佔上風。
幾招拳腳相向,黑衣人已呈敗象,身形陡然後退,試圖逃離現場。
席俊急於攔下她,出手稍重,一掌打在她纖弱的肩上。
「啊!」她因痛楚而失聲叫道,摀住肩頭,站立不穩。
「姑娘,得罪了。」他邁上前要摘下她的面紗。
未料,一股凌銳的勁力猛侵向他,他眼前一花,定睛一看,竟是一支拂塵,來不及細看,黑衣人已被一身青衣的出家人救離。
那輕功之高,連他也望塵莫及,而只用拂塵就能將他震退,那出家人的功夫想必可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一。
他作勢要追,卻被朱佑豪出聲阻止。
「不必追,那名師大的輕功不是你追得上的。」朱佑豪腦中有個念頭閃過,卻一下子又消失了,讓他沒能及時捕捉到。
她會是誰?潛入知縣宅邸叉有何目的?
好幾值解不開的問題在腦中打轉,倏然,地上一樣東西吸引了他。
「這是——」一串鈴鐺?
他好像在哪裡見過,望著手心內的東西,不禁絞盡腦汁回憶起來。
是在何處見過呢?
席俊問道:「這東西可能是從那名黑衣人身上掉下來的,從這上面或許可以查出蛛絲馬跡。」
「嗯,咱們先回去再說。」他也沒想到因為太多事想不通才出來透透氣,卻又讓他多添加了一個難解的謎團。
※ ※ ※
「師父,您何時回來的?」莫愁驚喜交加的喊道。
無心師太和善的微笑,「今天下午才到。傷得怎麼樣?要不要緊?」
「沒什麼大礙,調息一下就好了。」俏顏上流露出深深的孺慕之情,莫愁忘情的撲到她懷裡,輕呼:「師父,彤兒好想您,還以為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幸好您趕回來了,師父——」她語音哽咽,偎在她身上,貪婪的深吸口氣,幻想著躺在母親懷抱裡的滋味。
「傻彤兒,師父就是算準時候到了,這才特地趕回來。你仍是非報仇不可嗎?」她慈祥如母的撫著她的發,雖名為「無心」,卻是個真正的有心人,「唉!冤家宜解不宜結,善惡到頭終有報,你又何必非自己動手不可?難道師父平常教的你都還沒領悟嗎?」
十二年前,她在無意間救了一對處境可憐的主僕,起初教她武藝只是為了自保,在萬一被仇家找上時,能夠保護自己。但她的天賦極高,功夫一學就會,心喜之下,便收為弟子,傳授一身的武藝,但年紀漸長,報仇卻成了她活下去的目標,她也曾為了要消除她的念頭,苦口婆心的勸說,但總不得其門而入。
想來這也是她人生的一個劫難,只盼她平安的度過,往後能否極泰來,恢復正常人的生活。
莫愁仰起小臉,痛苦在臉上閃現,仇恨的鞭子十二年來在她心中鞭笞著,不斷的逼她去完成任務,那結已經打得太深了,沒有人能幫她解開。
她心靈所受的煎熬,又有誰能體會?她何嘗不想像無雙一樣,沒有煩惱,整日笑吟吟,像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女孩,而莫愁雖出身青樓,起碼活得有尊嚴,不用看那些客人的臉色過活。
程薏彤呢?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復仇者,她生存的意義只有報仇雪恨,仇人一天不死,就一天活在地獄中,永世不得解脫。
事到如今,能讓她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殺罪魁禍首,以祭爹娘在天之靈,那麼,她便可以放下一切,不用再活得那麼累,追隨爹娘而去。
「師父,您最瞭解彤兒的事,我已經沒辦法鬆手了,不論結局是好是壞,我都必須親手去執行,即使賠上我一條命也在所不惜。」她已有充份的覺悟,對方是什麼人她很明白,將會有哪些可能性她也想過,但還是非做不可。
無心師太合掌為十,「阿彌陀佛,須知萬事莫強求,孩子,凡事若太操之過急,必容易出錯,你必須考慮它的後果。」她不忍見她白白去送死。
莫愁倒是十分看得開,「師父,千古艱難唯一死,只要能替爹娘報仇,死又有什麼可怕呢?我並不怕死。」
「難道在你心中沒有人值得你留戀的嗎?孩子,你在自欺欺人。」
「我——」她為之語塞。
那是她不敢去想的事,在這樣的時刻,只要有一點分心,都會害她前功盡棄,而她負擔不了失敗的結果。
無心師大無奈的歎氣,「有許多事都要你自己想明白,別人無法代替你做決定,早點休息吧!」說罷,她退出了禪房。
莫愁沒有睡意,來到小院中,冷風蕭索,不禁以雙臂環胸,瞅著一輪明月發征,不勝悲苦的吟道:「慾望淮南更白頭,杖藜蕭颯倚滄州;可憐新月為誰好?
無數晚上相對愁。」唉!明月又如何能瞭解她心底的愁?
三爺,你怪我無情也好,就當作我和你無緣,忘了我吧!
明月依舊無語。
※ ※ ※
一串鈴鐺?
朱佑豪細細把玩著手上的鈴鐺,拚命的在記憶中翻找何時何地他曾見過這樣的東西?
「王爺,快四更天了。」在獨處時,席俊仍是習慣喚他王爺。
「我不睏,你先去睡吧!」他頭沒抬的應道。
主子脾氣固執,他是明白的,只有靜靜退出房去。
朱佑豪搖晃著鈴鐺,鈴鐺的聲響開始勾起他差一點遺忘的事。
這聲音——是從一名女子身上傳出來的,是誰?他敲著頭回憶,彷彿一抹紫色的身影在舞蹈——
霓裳羽衣舞?!
對,是霓裳羽衣舞,他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記了。
他坐不住的來回走動,沒錯,當時莫愁赤著腳,腳踝上繫著的就是鈴鐺,隨著她的舞姿,配合樂聲起舞——該死!他向來記性甚好,卻在這節骨眼上失靈,那麼,這串鈴鐺會是莫愁的嗎?
如果是的話,是否就代表那黑衣人就是她?不,怎麼可能?莫愁沒有理由要夜探知縣大人府邸,而且竟還身懷絕技?沒有道理呀!
他揉著酸疼的太陽穴,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理由,難道這鈴鐺只是個巧合?
有可能,不能光憑這隨手可得的東西就定莫愁的罪,況且,她不是準備嫁進宋家嗎?如此一來,她更加不需要那麼做。
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個女人全都令他捉摸不定,卻又有著相似的氣質,老天!誰來告訴他謎底?
叩!叩!「王爺。」是又折返回來的席俊。
「不是要你先去休息嗎?」他的頭都快炸了,還來煩他。
席俊掩上門,「有件事屬下一直在懷疑,或許有助於找到答案。」
「什麼事?」
「屬下懷疑蘭香苑的莫愁姑娘其實會武功,王爺還記得那天您突然出手要摘下她的面紗,卻被她躲開?」
朱佑豪點頭,他怎麼會不記得。
「當時她閃躲的非常快,屬下還特別留心,如今回想起來,莫愁姑娘確實會武功,而今夜遇到的黑衣人——」
「如何?」他聽得心都寒了。
「屬下雖然沒看清她的武功路數,但確有幾分的神似,黑衣人便是莫愁姑娘。」席俊的話如五雷轟頂,震得他頭皮發麻。
「那麼真的是她了,為什麼?她究竟是什麼人?一個表面是舞姬,暗地裡卻是個身懷武功的俠女,她潛進屋裡又是想做什麼?」他滿嘴苦澀,一次又一次被騙的滋味著實不好受。「先是無雙,現在連莫愁也一樣,她們到底是誰?跟揚州知縣又有什麼關係?」
席俊佇立在一旁,口拙的他,只有安靜陪伴的份。
「有過一次經驗,這次已經不會那麼難受了。」他自我解嘲的說:「明天咱們得去拜訪她一趟,非得到一個滿薏的答案不可。」
鈴鐺捏在手心中,刺得他發痛。
※ ※ ※
「大人,外頭有人要小的送一封信進來。」僕人走進書齋將信交給他。
「是誰送來的?」宋泉安支著下巴,無聊的快睡著了。
「好像是個老人,他說有人給他一兩銀子叫他送來的。」
「沒你的事了,下去吧!」難得有點事可做,他甩甩手摒退僕人。
展開信才看了兩行,他整個人便從椅子上強跳起來,睡意全消,眼睛睜得老大,巴不得將信看穿,且愈往下讓,臉色更形鐵青。
「大人若不信,近日夜裡別再喝下夫人端來的任何東西,便可知悉所想要的真相。一個多管閒事的人。」讀畢,他又頹敗的倒回座椅,抓著信愣愣的發呆。
難道他的猜測全是真的?夫人和師爺——他們居然一起背叛他!有多久了?
玉兒也有二十歲了,那麼打別成婚不久他們就已經做出苟且之事?難怪玉兒一點都不像他,連一點貼心的感覺也沒有,原來他根本不是他的親骨肉,他真是太遲鈍了,應該早看出來才對。
宋泉安恍如遭到雷殛般,他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以他武大郎般的身材,長得貌不驚人,妻子會嫁給他的確讓他得意忘形,而且後來又因她的關係,妻舅賞給他一個官做,別人說他是靠裙帶關係也好,他並不以為意,一心想要得到榮華富貴,他是窮怕窮瘋了,不想一輩子當個只求溫飽的小老百姓。
只是他萬萬也沒想到,他的妻子會這樣對他,紅杏出牆不說,竟然連野種也生了,還要他這正牌的丈夫來養,哈——她未免太瞧得起他了,他宋泉安雖然沒啥本事,可是絕不會原諒一個背叛他的姦夫淫婦,還有那個孽種。
這信是誰為的?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還特地寫信告訴他?他要好好感謝那人,不然他永遠是冤大頭,恐怕那對姦夫淫婦暗地裡都在取笑他的無能吧!
他決定來個人贓俱獲,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6:22
第六章
蘭香苑蘭嬤嬤像是早預料到一早會看到他,臉上並沒有多大的驚訝。
「三爺,您今兒個怎麼這麼早?要喝酒也得晚上才有氣氛。」
朱佑豪直接表明來意,「嬤嬤,能否請莫愁姑娘出來一見,我有事情要找她。」
「您要見莫愁?可惜她昨天就出門了,三爺要見她恐怕要等幾天。」她很鎮定的應對著,天還沒亮小姐就請無心庵的小尼姑來通知,說她受了點傷要休養幾天。
她不在,有這麼湊巧的事?他心想道。
「不知莫愁姑娘上哪裡去?何時回來?」他牛瞇著眼,想從嬤嬤臉上找出什麼,如果那黑衣人真是莫愁,想必也受了傷,所以只有避不見面。
這三爺不簡單,居然這麼快就懷疑到小姐身上,她得小心應付。
蘭嬤嬤揮著手中,笑道:「莫愁每兩個月都會上棲霞寺進香,如今又快嫁入了,當然要去還願,感謝菩薩保佑,這來來回回當然也得好幾天,三爺這麼喜歡莫愁,我代莫愁先行謝過。」
她說的是真話嗎?朱佑豪不信,於是再試探一次。
他取出那串撿到的鈴鐺,問道:「嬤嬤可曾見過這樣子的鈴鐺?我沒記錯的話,莫愁身上也有類似的東西。」
她笑容微僵,忙用笑聲掩飾,「三爺沒記錯,莫愁喜歡在跳舞時在腳踝上綁著鈴鐺,增加一點節奏感,不過——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她的。三爺怎麼會有這東西?若是要送給咱們莫愁,她準會高興的不得了。」
「這鈴鐺是昨兒個夜裡由一名黑衣人身上遺落的,我瞧了十分眼熟,所以想來問問莫愁姑娘識不識得,既然她不在就算了。」他佯裝氣餒的道,看來這嬤嬤是絕對守口如瓶,從她嘴裡想必得不到任何消息。
「真是抱歉,三爺,讓您白跑一趟了,我送您出去。」
「不必了,我自己走就好。」原本以為今天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
步出蘭香苑,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語,腦子裡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
一定還有遺落的線索,一定還有他沒想到的。
「我要你調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他偏過頭詢問默默跟在後頭的席俊。
「屬下的人查到江蘇知府姜大人確實與錦衣衛暗地裡互通聲息,關係良好,不只如此,連刑部的馮大人都與他有八拜之交,是位做事八面玲瓏,心思深沉的人,雖然十五年來不見陞官,他也安於當個知府,但權勢已非尋常四品官所能及,在朝中的勢力可見一斑。」
朱佑豪腳步略停,頓了頓又舉步,「然後呢?」
席俊接下去,「屬下打聽到其實姜大人和程大人生前交情頗深,當初揚州鬧饑荒,還是姜大人主動協助他奏請朝廷發糧賑災,且運用關係令先皇在短時間內准奏,很快的下旨開倉撥銀賑災。」
他不齒的嗤哼,「既然兩人的交情不淺,姜朋奇居然還能大義滅親,告程懷民私吞振銀,委實讓人敬佩之至;好個江蘇知府,好個狡詐之徒,程懷民在天若有知,也想不到會是被朋友陷害。」
「三爺是說——」
「事實擺在眼前,一切全都是姜朋奇自導自演的好戲,也只有他能提前知道賑銀行經的路線,然後派人半路劫持再嫁禍,表面上當個大善人,是揚州縣民的救命恩人,背地裡全是為了貪那三十萬兩賑銀,而且,程懷民會那麼早被定罪,倘也佔了不少功勞。」朱佑豪滿嘴譏誚的口吻,有八成的把握確定元兇是誰了。
席俊不解,「但程大人在刑部一審定讞,被判斬立決,竟然會沒有人出面制止,查明事實真相。」
「只要有錦衣衛插手,誰敢吭半個字?自先祖以來,由東廠和錦衣衛造成的冤獄不知有多少,誰有膽惹上他們?只是可惜了一名好的父母官,這是百姓的不幸,也是皇兄沒有福氣。」他感歎很多,只盼皇兄能有大刀闊斧之心,好好整頓朝綱,世上不要再有這類慘劇發生了。「那程懷民被判死刑後,他的家人如今在何處?」
「程大人的夫人在當時懷有五個月的身孕,在程大人行刑當天也為夫殉情了,留下一名六歲的女兒,可是卻離奇失蹤,至今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女兒?六歲?算算時間,她若還活著,該和無雙一樣大了,難道真的是她?
所以,當時他的批評會引發她激烈的反應,那麼,她的不告而別,為的是怕他認出來,還是另有原因?
「三爺,屬下還查到一件事,如今的揚州知縣宋大人的夫人與姜大人是親兄妹,在程大人死後,姜大人便向朝廷推薦,讓他的妹婿當上知縣。」他又道出一件驚人的消息。
朱佑豪詫異的揚眉,「什麼?姜朋奇好大的能耐,這招內舉不避親又是為了什麼?不怕有人懷疑他的用心嗎?等等——」他煞住腳,背脊一涼,「那宋玉不就是他的公子?莫愁卻一反常態主動接近他,還想嫁他為妾,這其中是否有關聯?而昨晚的黑衣人——究竟她們三人有什麼關係?」
所有的線索一同指向揚州知縣,或許該從他身上下手。
※ ※ ※
「老爺,我剛熬了一碗補藥,給您補補身子。」姜氏又故技重施,慇勤的端著放有迷藥的湯汁進房。
等了兩夜,總算讓宋泉安等到了,他暗恨在心,擠出高興的笑容。
「夫人辛苦了。」他假意的接過,「對了,今兒個在街上我幫你買了支髮釵,剛好放在書房裡,能不能請夫人去拿,看看喜不喜歡?」
姜氏樂於從命,「那補藥你要趁熱喝才行。」不見他喝她是不會走的。
宋泉安將碗湊進嘴,喝進一大口,姜氏這才願意去書齋拿他送的禮物。
她前腳剛走,他很快的將藥汁吐出來,連整碗藥都倒在花瓶內,然後假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姜氏回房後,見碗裡的藥喝光了,而他早睡得不省人事,便哼笑著打開小木盒。
「這麼醜的髮釵要我戴?別丟人現眼了,眼光這麼差勁,送我我還要考慮呢!」她將髮釵隨便的往桌上一扔,扭腰擺臀的踱出房。
宋泉安睜開眼睛爬起,恨意,妒意在臉上交替,好個寡廉鮮恥的淫婦,還糟蹋他專程買的東西,他絕對不會原諒那對狗男女。
他取出預先藏好的劍,囑咐所有的奴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張揚出去,連帶將衙役都支開。
愈接近目的地,手心冒出的汗愈多,他腳步一刻也未停,直到站在一扇房門外,那隱隱約約傳出的叫笑聲,將他的理性燃燒殆盡。
「砰!」他一腳踹開門。
「啊——」首先發出的是姜氏刺耳的尖叫。「你——你不是——」
看著在床上衣衫褪盡,曖昧的擁抱在一起的狗男女,他就像只發狂的動物,發出恐怖的吼叫,跨前兩步。
廖師爺動作神速的撈起外衣披上,眼睛直視著他,「大人,你——冷靜一下,有——有話好說,我——可以解釋。」他下了床,一邊提防宋泉安將有的舉動。「你先把劍放——放下,咱們有二十多年的交——交情,不是嗎?」
宋泉安狂笑,「沒錯,可惜你不懂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今天讓我親眼看到,還有什麼話可說?廖彬,我真看錯你了,虧我還提拔你當我的師爺,想不到是引狼入室,哈——我真是瞎了眼了。」
姜氏見東窗事發,也無意再隱瞞,冷笑道:「有沒有搞錯?你提拔他?也不想想你這七品官是誰賞給你的,要不是我大哥不想讓我跟著你吃苦,才賞給你這窩囊廢,否則真正坐這位置的人是他。」她指向身邊的廖彬,反正也一併豁出去了,乾脆說個明白算了。
廖彬怒斥,「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你忘了大人的交代了嗎?」
「人家是為你好,你那麼凶做什麼?」她沒好氣的罵。
「下賤的女人!你給我老實說,玉兒是誰的孩子?是不是他的?給我老實說,否則——」宋泉安眼露凶光的逼近,劍尖隨著他的情緒搖晃不穩。
「否則你想怎麼樣?」姜氏傲慢的昂起下巴,「哼!你不是早就在懷疑了嗎?我就老實告訴你,玉兒是我和廖彬的親骨肉,是我大哥的親外甥,這就夠了,至於你嘛!想要我為你生兒育女,下輩子再想吧!」
廖彬急吼,「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宋泉安心寒齒冷,「果然是這樣,那麼我就沒什麼好顧忌了,你們要做夫妻,到陰間去做好了,我送你們一程。」
「你——你別亂來,你殺了我們,你的前程也毀了,知府大人不會放過你的。」廖彬緩緩朝門的方向移動,顧不了身旁的女人,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各自飛,何況他們又是夫妻。
姜氏也發覺不妙,顫聲叫道:「老——爺,你別這樣,只要你原諒我,我叫我大哥給你——升——陞官,不要被我——來人呀!救命——快來人呀!」她放聲大喊,想招來僕人或衙役。
「你再大聲喊也沒有人會來。」他舉高劍,用力的劈下。
「哇——」鮮明的血痕從臉上劈下,姜氏蒙住臉驚喊,叫聲過後,赤裸的身體向後一仰,立即斷氣。
而廖彬連滾帶爬的奔出房門,氣急敗壞的像身後有鬼在追似的。
「來人——救命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救命呀!」他驚嚇過度的吶喊,雙腿因力氣虛脫而跪下,只得繼續學狗爬。
宋泉安身上噴滿妻子濺出的血,劍上的血更多,他失神的漸漸踱向廖彬。
「發生什麼事了?這是怎麼回事?」甫回府的宋玉一聽到叫喊聲,連忙循聲趕來,正巧看見這恐怖的一幕。「爹,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殺師爺?」
廖彬畢竟還有良知,見親生兒子居然出現,冷汗剎那間從頭頂淋下。
「玉兒,你快跑——他瘋了——快去找人來——」
「師爺,我爹怎麼會瘋了?我娘呢?她在哪裡?」他張望四周,出這種事娘不可能不知道才對。
宋泉安似乎現在才看見他,陰森的一笑,「她死了,因為她背著我偷人,我把她給殺了,這就是她的血,你看見了嗎?哈——」
宋玉白皙的臉一片死白,「爹,你為什麼要殺娘?你這死老頭,娘偷人又怎麼樣?你有本事的話娘為什麼會偷人?死老頭,還我娘來——啊——」他不可思議的瞪著插進腹中的劍,「爹——為什麼殺我?我是你兒子——我是你兒子——
為什麼?」
「兒子?我宋泉安沒有兒子,你是那賤人跟別的男人私通生下的,你爹是他才對,要恨就去恨他們吧!是他們害死了你。」他更用力一插,劍尖沒入體內後很快的拔出,宋玉臉上仍是一副不願相信的表情,直挺挺的倒下。
血像泉水般噴灑在花叢問,染紅了池水,血腥味散在空氣中,令人噁心。
「玉兒——」廖彬痛心的喊。
宋泉安完全失去了人性,長久被壓抑的自尊,在得知妻子的背叛後,已轉為瘋狂的因子,只想用殺人來解除痛苦。
「輪到你了,我的朋友。」他癲狂的舉著劍,矮胖的身體機械式的晃動,朝廖彬步步接近。
廖彬全身抖得像落葉,一個人知道自己將死亡的那一刻是最可怕的。
倏然從屋驚上躍下一條黑影,及時點住宋泉安的穴,宋泉安頓時僵直不動。
「大俠,謝謝你救了我,快把他殺了,我定當重金答謝。」他的運氣還真不錯,還差一步就要去見閻羅王了。
黑衣人嗤笑兩聲,「我不需要任何東西,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老實說的話,我答應不殺你。」
「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廖彬瞪凸了眼。
「說不說隨你,我會立刻解了他的穴。」
「我說,我說,你要問什麼,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訴你。」他猛擦著滴到脖子的汗水,點頭如搗蒜。
「十二年前三十萬兩賑銀被劫,你和宋泉安是不是都有份?」莫愁謎起美眸質問道。
廖彬倒吸口涼氣,「我——你到底是誰?」
「看來是有了,劫案究竟是誰指使的?是不是姜朋奇?說!」
「要——是我說了,你要保證不殺我。」他可怕死的要命,只要能活命,怎樣都好。
莫愁香肩微顫,面紗後的朱唇咯咯嬌笑,「好,我答應你,我不會殺你,說到做到,可以說了嗎?」
「你——你是女人?」他訝異的叫。
她嬌叱,「說!」
「我說、我說,宋泉安不過是準備在事跡敗露時當替死鬼的,他什麼都不知道,而那三十萬兩賑銀是姜大人用程懷民的名義請江湖高手半路劫走的,所以就算有人被抓也與他無關。」
「為什麼?」她憋著氣問道。
廖彬不敢隱瞞的一併托出,「因為姜大人想和朝中一些大臣打好關係,必須要用許多錢,特別是東廠和錦衣衛,更要花上萬兩銀子孝敬,只要有他們撐腰,姜大人做起事來也方便多了。」
「做什麼事?快說。」莫非還有內情?
「姜大人他——他暗地販賣私鹽,勾結商人提高鹽價,好博取暴利,姑娘,你饒命呀!我知道的事全都說了,你心地善良就放過我吧!」
莫愁吞下淚水,啞聲說:「很好,多謝你的坦白相告,我會遵守諾言不會被你。」
話剛落,她解去宋泉安的穴道,背過身去,立即聽到一陣淒厲的慘叫哀嚎,然,「砰!」一聲,是物體倒在地上的撞擊聲響起。
「嘻——哈——呵——」宋泉安殺完了人,整個人都瘋了,狀似癡呆的笑個不。
她沒有殺他,因為他也是個被利用的可憐人。
「大人——大人——」前頭傳來好幾個人的呼叫聲。
莫愁如水底蛟龍,俐落的躍上屋簷,瞬間隱沒在夜空中。
※ ※ ※
「王爺。」席俊神情凝重,一進門,朱佑豪就猜出必定是出了事。「街上正在傳說昨夜揚州知縣府裡發生命案,除了宋大人之外,其夫人、公子還有師爺全部慘遭毒手。」
「什麼?」這消息簡直是青天霹靂,他迅速的著好衣,往兇案現場而去。
知縣府邸大門外幾乎擠滿了觀看熱鬧的民眾,個個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卻也不見人願意進去幫忙,足以證明宋泉安平時不得人心,還有人在一旁幸災樂禍。
朱佑豪跨進門檻,便瞧見癡坐在一角的宋泉安,滿身的血跡,手上還抓著那把劍,嘴裡叨叨唸唸個不止,精神恍惚,根本不識得人。
「宋泉安,宋泉安。」他開口換了幾聲。
宋泉安隔了半晌才揚起頭,嘴角歪了一邊的笑,「你——叫我啊?我是宋泉安,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嘿——」
他瘋了。
「是誰殺了你妻子還有兒子?宋泉安,是誰殺了你妻子和兒子?」他怕他聽不懂,重複的問。
宋泉安呆笑著看看他著拍自己的胸脯,「我殺的呀!他們都是我殺的,很了不起對不對?嘿——我一個一個把他們殺死——殺、殺、殺,那對姦夫淫婦,狗男女,哈——我把他們全殺了。」
他說的語無倫次,沒人聽得懂,朱佑豪只有到裡頭去察看究竟,席俊則查問著府裡其他人的口供,希望有人能解答。
後院裡躺著兩具屍體,皆被亂劍砍死,死狀甚慘;而房裡陳屍在床的女屍全身赤裸,也是一劍斃命,想必都死於宋泉安手上的劍,那麼真的是他殺的?為什麼呢?他不信有人會泯滅天良,殺死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但是若不是他殺的,又會是誰?
「三爺,這裡有人曾經目睹命案發生時,看見一名黑衣人翻牆逃走。」席俊帶了一位少年過來,「你把經過情形一五一卡告訴我家主人。」
那少年心有餘悸的道:「小的是專門服侍少爺的,昨晚少爺回來後一直沒回房去,我就出來找,然後聽到後院有叫聲,就好奇的跑過來,正好看到一個人影咻一聲很快的翻牆逃走,我家大人已經發了瘋,夫人、少爺和師爺全都死了。」
「你有看清楚那黑影長什麼樣子嗎?」朱佑豪心一沉,該不會和那晚遇到的黑衣人是同一人吧?
「小的沒看見,那黑影動作好快,一眨眼就不見了,小的想,一定是那人殺了夫人和少爺,大人怎麼可能會殺他們。」他信誓旦旦的說:難道真會是她?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連續殺害三條人命呢?
「席俊,走!」殺害朝廷命官的眷屬,罪刑重大,他非問個明白不可。
「三爺,上哪兒去?」
「蘭香苑。」
※ ※ ※
彷彿在等候他的來到,蘭嬤嬤讓人請他們進了貴賓樓。
「三爺,您還是來了。」那語氣有著歷盡滄桑的悲哀。
「莫愁呢?我要見她。」他也不拖泥帶水。
「她不在這裡,不過她有留了封信給三爺,您看了便知。」蘭嬤嬤預料到紙是包不住火的,將信轉給了他。
信上寫的是一闋嚴蕊的「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朱佑豪細讀了兩遍,猝然瞠目結舌,抬頭瞪向蘭嬤嬤,雙手抽搐了一下。
這字跡不是——
他從懷中拿出另一封信,兩相比對之下,竟是一模一樣的筆跡。
「不——怎麼可能是一樣的筆跡?她們——她們——」話在喉間輾轉反覆,就是說不出她們有可能是同一人,天呀!怎麼會有這種事?
震撼、不信、惱怒、不安,數種不同的情緒,一一在他的俊臉上替換,要一下子吸收如此沉重的事實,再強悍的人都吃不消,更何況還是自己所愛的女子,教他該作怎樣的響應?
蘭嬤嬤摒退了廳內其他人,才說:「不錯,三爺,無雙和莫愁她們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很抱歡必須欺騙您,但她並不是有意要瞞您,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遠望三爺見諒。」
「她在哪裡,快告訴我!宋家的命案真是她幹的嗎?」他不願意相信自己深愛的人,那個向來天真善良的無雙竟是個殺人兇手,這對他太殘忍了。
「不,小姐沒有殺他們,那些人全都是宋泉安殺的,也是他們的報應,跟小姐完全無關。」她繃著臉生氣的反駁。
朱佑豪抓住她脫口而出的稱謂,「小姐?什麼小姐?你跟無雙——不,她真正的名字究竟叫什麼?無雙是她編出來的名字,連莫愁也是對不對?蘭嬤嬤,請你老實告訴我,她到底是誰?」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心裡又氣又急。
「三爺,請您別再管我家小姐的事了,這些都與您無關。」為了小姐的安全,她什麼都不能說。「請您回去吧!小姐是不會再跟您見面了。」
「誰說跟我無關,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是我朱佑豪的妻子,我怎能不管?即使她有再大的冤枉,再深的家仇血債要報,也不能只靠她一個人去拚命,我會盡全力的幫助她,如果你真為她好,就把她的下落告訴我。」他那些真心誠意的話感動了蘭嬤嬤的心,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小姐的情,卻在此時充份的體會到那份濃烈的愛意。
「你們已經知道小姐的事了?知道她是當年程大人留下的孩子?」她再也禁不住熱淚漣漣,淒淒切切的哭了。「但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對方的勢力——太大了,在朝中又——又有人撐腰,根本——治不了他,沒用的——」
朱佑豪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已不知該作何感想,眼眶微熱,沙啞的說:「誰說沒用?就是沒有人肯問我,不然事情絕不會到這地步!嬤嬤,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一遍,現在開始由我來做決定。」他強迫自己坐下來,千別則慌了手腳,要救人得先弄清狀況再說。
「可是——小姐有交代,她不要把你牽扯進來,她擔心會因此連累到你,所以才一直不肯跟你見面。」
他往桌面一擊,「如果你要你家小姐平安活著,就把事情說出來,不要吞吞吐吐的。」他能夠捺著性子跟她耗,真是一項奇跡。
蘭嬤嬤驚跳一下,「但是——您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對方是個知府。」
他吸口氣,凌厲的瞥她一眼,「我姓朱,當今聖上是我皇兄,這樣夠明白了吧!」要不是逼不得已,他絕不會說出他的身份。
席俊一旁補充說明,「蘭嬤嬤,你面前的人正是當今聖上的二弟,也就是雍王爺,還不跪下。」
「王——王爺?」蘭嬤嬤雙腿一軟,既憂且喜的叫道:「您——您是三王爺?您真的是三王爺?」人人都知外號「三不管」王爺的雍王雖然是不管朝政,淡泊名利,但為人正派、剛直,向來和錦衣衛不合,卻甚得聖上寵愛。「民婦見過王爺,王爺,請您替我家老爺申冤,救救我家小姐。」
「別跪著,起來說話。」他伸臂扶起她。
蘭嬤嬤見小姐有救了,一顆心稍稍放下。「王爺,當年我家老爺被人栽贓,單憑從家裡搜出的封條,立刻判定那三十萬兩賑銀是老爺派人所搶,根本沒人相信老爺是清白的;懷了五個月身孕的夫人,為了替老爺洗刷冤屈,數次上刑部提出上訴,但都被駁回,就連知府姜大人也翻臉不認人,就在老爺行刑那天,夫人——夫人也在房裡上吊自盡了。」她掩不住滿腔的心酸和悲憤,字字控訴著兇手的罪行。
朱佑豪握緊拳頭,「那時無雙才不過六歲而已,就失去了親生爹娘,心裡一定很難過。」聽到這段過去,他更為她感到心痛。
「小姐雖然才六歲,但是她很堅強,當時她看著夫人的屍體,沒有掉一滴眼淚,只是在旁邊摸著夫人的肚子,問我裡面是弟弟還是妹妹,我說不知道,然後她就自言自語的說:娘還有肚子裡的弟弟或妹妹,你們好好睡吧!彤兒會自己照顧自己,將來長大……會去找壞人……」她哭得泣不成聲,摀住鼻子飲泣不已。
就算再堅強的人,也忍不住揪心斷腸,朱佑豪緊咬著牙,勉強自己聽下去。
「然後呢?無雙曾說她是被一名師太收養,這是真的嗎?」
「是的,老爺夫人過世沒幾天,有一晚竟然闖進幾名蒙面人,欲置小姐於死地,幸好家裡有個忠心的侍衛保護,我就連夜帶著小姐逃出來,開始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深怕再被那些人找到,後來就遇到無心師太,她收小姐為徒,傳授她武藝,七年前我開了這間蘭香苑,小姐拜師學舞蹈,化名莫愁,成了揚州第一舞姬,接下來的王爺已經都知道了。」她的淚水已止,眼眶、鼻端都紅通通的。
「那無雙呢?她為何要化名無雙?」他不解的問。
蘭嬤嬤歎著氣,緩緩的訴說,「王爺,對一個才六歲大的孩子來說,肩上背負著復仇的包袱,所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小姐無時無刻都想要如何找出幕後的兇手,連晚上都會作噩夢,沒有一天睡好覺,有一陣子病得都快死了,大夫開的藥方都無效,後來無心師太說那是心病,必須要用心藥醫,只要她能稍稍忘記仇恨,回復原來的她,那麼或許就有救。因此,小姐除了晚上的表演以外,便打扮成一般的姑娘,假裝成另一個人,融入人群中。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歡笑,暫時忘記痛苦,要是她不這麼做,恐怕她早就被仇恨逼得瘋掉了。王爺,請不要怪我家小姐,她欺騙您,她的心也很苦啊!民婦看得出她對您不是沒有感情,只是」
「小姐不敢去愛您,怕有了愛便會阻礙她報仇的計劃,更怕會害了您。」
「夠了,我知道了,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找她在何處了吧?」要是現在能見到她,他一定會緊緊的擁抱住她,為她擋去風風雨雨,苦難災厄,不讓她再受苦了。
蘭嬤嬤霎時閉上嘴,用手掩住了口。
朱佑豪興起不好的預兆,「她在哪裡?快說,她在哪裡?」
「小姐她——連夜快馬加歡趕往鎮江,準備伺機行刺害死老爺夫人的原凶姜朋奇,王爺,求您救救小姐,求求您——」
他聞言臉上血色褪盡,身軀顫巍巍的搖晃了下,很快的又恢復正常。愈是緊要關頭,他愈是需要沉著冷靜,只見他太陽穴和頸項上的青筋因極度克制而浮出皮膚表面,眼底已然捲起層層的風暴。
「席俊,幫我準備快馬,我要立刻趕到鎮江去。」他鎮定異常的下令。
「王爺,西門公子應該快到了,您不等他來再說嗎?」他還是以主子的安全為重。
「你就留在這裡等颭雲,把事情經過告訴他,然後盡快趕到鎮江來,我要先趕去看能否及時阻止她。」
「可是——」
「沒有可是,立刻去辦。」他的心焦如焚有誰能瞭解。
「是,屬下立刻去安排。」
千萬則做傻事,我就來找你了。
等我……
※ ※ ※
金陵木府荳兒接到密友莫愁派人送來的信,驚喜交加的馬上拆開來看,未料等到的卻是一封訣別信。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州。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
佳節若為酬?但把清樽斷送秋!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小妹多年心願即將達成,業以此信代為通知,能與你相識一場,是小妹今生的幸運,盼來生再結姊妹情誼。
莫愁黯然絕筆念完信的內容,她早已雙淚齊下,擁信痛哭。「傻莫愁,你怎麼可以真的這樣做?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傻瓜——嗚——」
才走到房外的木雲風,聽見妻子的哭聲,連忙推門進來。
「怎麼了?你哭什麼?身子不舒服嗎?」他心疼的摟著她柔弱的嬌軀,頻頻為她拭淚,一眼瞧見她手上的信,問道:「誰的信?出了什麼事嗎?」
荳兒將信給丈夫看,淚雨滂沱的說:「莫愁——莫愁打定主意要跟仇人同歸於盡,怎麼辦?這該怎麼辦才好?風哥,咱們——咱們得想想法子救救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不要她死——」
雲風看完信,再瞧瞧妻子淚漣漣的模樣,他何嘗願意事情變成這樣呢?
「你先別傷心,事情一定邊有挽救的餘地,哭也解決不了問題。」他從妻子口中已對莫愁的身世有些瞭解,既然知道了,也就無法只做壁上觀,必須做點有幫助的事。「來,眼淚擦擦,我馬上叫人去準備船,你收拾一下東西,咱們立刻上揚州。」
「風哥——」她感動的瞅著丈夫。
他撫著妻子如花似玉的面頰,瞭解的笑說:「你不是正有這個打算嗎?我先去安排一下,太君那邊就麻煩你去說一聲,好嗎?」
「嗯,謝謝你,風哥。」她點著螓首道。
他親吻下妻子,就趕著出門,救人如救火,可是不能有所耽擱。
荳兒誠心誠意的雙手合十,對天祈禱,但求菩薩憐憫,救救莫愁,希望他們趕去還來得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6:39
第七章
鎮江知府府邸「大人,有揚州來的飛鴿傳書,請過目。」侍衛將紙條交給座上的男子。
姜朋奇年紀約五十,但講究養生之道,所以面貌看來才四十出頭,身穿紫織成雲鶴花錦,下結青絲網,革帶金,一雙鷹眼湛然。
他看完紙條後,神情肅穆,只有手指上的關節嘎嘎作響。
「傳令下去,府中加強戒備,問雜人等一概不得隨意進出,另外派兩人到揚州處理善後,記住,宋泉安已經瘋了,留著也沒用處。」親妹妹的死並沒有讓他難過,反倒是知道找尋多年的人即將出現,讓他鬥志高昂。
侍衛接到暗示,恭敬的一揖,「是,屬下明白,屬下告退。」
十二年了,該來的終於來了。
真的是程家的丫頭干的嗎?顯然她是有備而來,會查到宋泉安身上,那麼想必已經知道當年的案子全是他設計的了,這次不能再讓她活下去,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雖然這根刺不大也不痛,留著卻是礙眼。
姜朋奇喝著百花酒,在心中盤算著,區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想跟他鬥,委實太不自量力,如果還敢來殺他,不就如同飛蛾撲火,必死無疑嗎?不過,她有這番能耐,也不能小看她。
他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況且如今他在明,對方在暗,還是得提防一點,或者該設個陷阱讓她自投羅網還比較省事。
最近不曉得什麼原因,朝廷裡竟然有人開始查起他的事,莫非販賣私鹽的事曝了光?但又是如何曝光的?暗中查他的人究竟是誰?
他攢眉沉思之際,廳外進來一群花枝招展的美妾,個個穿金戴銀,互相炫耀著彼此的身價。
「老爺,您評評理,為什麼她就有一支翡翠鐲子,而人家沒有?」那群美妾見他坐在廳前,便一起圍了過來,只為了一支鐲子就吵翻了天。
「哼!因為老爺最喜歡歡,當然送給我了。」其中一名小妾得意非凡的道。
「不公平,老爺最疼的是我才對,你早就失寵了,一支翡翠鐲子又怎樣?得到老爺的心才是真的,喔,老爺?」第三名小妾嬌滴滴的問道。
「誰說的?老爺最疼我才對。」
「你算什麼?滾一邊去。」
「哎呀!老爺,這女人居然敢推我?老爺,您要替人家作主。」說完,便開始了女人的絕活,一哭、二鬧、三上吊。
「老爺,人家不管啦!」
「老爺——」
「你們有完沒完?全都給我滾開!」他大發雷霆的將那些用錢娶回來的美妾推到一旁,「看看你們,全身上上下下都掛滿了金銀珠寶,還不夠嗎?還想要什麼東西?給我知足一點,哼!」
「老爺,您心情不好呀?誰向天借膽惹您生氣了?」有人懂得察言觀色,忙安撫他的情緒。
「是啊!老爺,哪個人活膩了,竟然讓您生那麼大的氣,真該死!」其他幾個也幫著腔。
全都是一些空有美貌,一肚子草包的女人,姜朋奇陡然推開她們,氣得拂袖而去,真是養了一群白癡女人。
女人隨時都可以得到,但是財富權勢不同,必須審慎的經營,他努力了十多年才有目前的成就,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破壞掉。
絕對不行!
※ ※ ※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寺的周圍古木參天,在寒風中屹立不倒,風景清幽雅靜。
朱佑豪之所以投宿在寺廟中,主要是想借此地的寧靜安撫焦躁的心情,另外也是因為這裡隱秘,不會有閒雜人等進出。
屋子裡除了他和晚一天趕來會合的席俊外,還有兩名客人,一位是身著白衫,手持玉笛,俊雅非凡的男子;另一名則是有張娃娃臉,略帶不馴的少年。
西門颭雲指著與他同來的少年,說:「王爺,這位便是舍弟單飛;三弟,見過三王爺右二他正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遊俠「玉笛公子」西門颭雲。
那娃娃臉少年立即拱手見禮,「草民單飛見過王爺。」他好奇的多瞧一眼,原來這一身尊貴氣質的男人就是三王爺朱佑豪。
「都是自己人,別這麼多禮,你就是江湖上人稱『俠盜』的義賊單飛?」他也聽過幾次他的名號,加上他是摯友失散多年的弟,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單飛怪難為情的搔搔頭,哂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俠盜」之名早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要不是每個人都反對,他才捨不得呢!
朱佑豪淡淡一笑,「你們都坐下來吧!颭雲,事情的經過席俊應該都跟你說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他已方寸大亂,需要別人的建議。
所謂關心則亂,西門颭雲能禮會他目前的心境,「王爺信上雖然說得不多,但颭雲大概能抓出重點來,所以才特地邀舍弟前來,以他的輕功,潛入知府的宅邸是游刃有餘,可先讓他去查探一下裡面的狀況。」
「王爺放心,不過是問知府的府第,又不是皇宮大內,有數萬大軍防守,我去絕對不會有問題。」單飛對自己的能力向來有自信。
「這樣也好,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無雙,要是她沉不住氣,貿然闖進去殺人,即使真的成功了,她也無法活著走出大門,所以,首先要找到她落腳的地方,但盲目的找人也只是浪費時間。」他這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為伊人獨憔悴,她可知情?
西門颭雲也曾遇過佳人音訊全無,寢食難安的日子,那真是可以讓個鐵錚錚的漢子為之形容枯槁,委靡不振呀!
「找人這種工作自當要找地頭蛇最快,丐幫的眼線眾多,颭雲認為當然非他們莫屬,大家這就分頭進行,王爺你就在這等候消息吧!」
朱佑豪搖頭不允,「要我留在這裡,不是存心要我急死?我和席俊也到四處打聽,說不定她會住宿在客棧中也不一定。」
一直沒出聲的席俊開口了,「王爺,既然知府大人與錦衣衛有所勾結,您一現身只怕會被認出,必定會使他們有所防備,豈不弄巧成拙。」
「這——」他語塞。
他的行蹤一向受錦衣衛的監視,如今他又悄悄來到鎮江,怕是瞞不了多久,若是姜朋奇獲知消息,想抓出他的把柄將他治罪就難了。
「屬下尚請王爺留在寺中。」他把該說的話說完,剩下的就看主子的決定。
西門颭雲也贊同,「王爺就留在這裡,有進一步的消息颭雲會盡快通知您,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了。」他只有寄望他們協助了。「颭雲,我可以單獨跟你談談嗎?」
「當然可以,到外面談吧!」西門颭雲開門帶路。
「席俊,你不用跟來。」說完,他隨西門颭雲出去。
一青一白的身影漫步在小徑上,襟據翻飛,有股欲乘風歸去的豪氣,睬著地上的枯葉,窸窸窣窣,兩人都不發一言,只是靜靜的並肩走著。
西門颭雲讓飄逸不群的俊臉上透著瞭然,並不急著詢問結果,對王爺來說那是很難的抉擇,但想必王爺心底已做下決定。
「天氣愈來愈冷,看來是快要下雪了。」西門颭雲文風不動的跟他談起天氣。
朱佑豪明白好友聰明過人,就等他自己開口,豪邁的俊容有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是呀!是快要下雪的樣子。」他沒好氣的笑道。
「王爺——不,我還是叫你三爺吧!有什麼地方需要小弟效勞,小弟是當仁不讓,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行了吧!」他誇張的挑高眉頭詢問,一臉忍俊不住,先笑了出來。
「受不了你,怎麼還有人要嫁你?可憐的弟妹,唉!」他賞了個白眼給他,唇角揚高。
「這就叫做御妻有術,這點你得要拜我為師,好了,言歸正傳,你怎麼打算?」現下沒有旁人,可以安心敞開話講。
朱佑豪仰望闐黑的天際,「富貴於我如浮雲,自小看多了宮闈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早就不眷戀了;再說,人人都防我,怕我有篡位的可能,我又何必增加皇兄的困擾,他是個好皇帝,真的跟他搶,我還真怕會遺臭萬年。」他忍不住幽自己一默,若說他真想登上皇位,還是有許多人願意扶持他,只是他並無心於此而作罷。
「這些我都明白,把你的計劃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西門颭雲乾脆的說。
※ ※ ※
兩人穿過樹林漸行漸遠,說話聲也愈來愈聽不清楚,只聽得冷風吹拂過樹梢,沙沙作響,不絕於耳。
月黑風高,適合盜賊出沒。
今晚「俠盜」重出江湖,單飛等這麼一天不知「哈」多久了。
要不是他那小妻子威脅說,要是他再犯戒,那她也要跟他搭檔,做一對「鴛鴦神偷」,用肚臍眼想也知道是誰教她的,他奶奶的,偏偏他又動不了那女人,等這事結束後,非離那女人遠一點不可。
他活動著靈巧的雙手,做做暖身運動,今晚可不能丟臉,否則一世英名不全毀了,嘿!嘿!他的手開始發癢,心跳也加快了。
白天查過的地形,已牢牢記在他的腦袋裡,他找到防衛最弱的角落,施展一招「皓月長空」,足尖點上屋頂的瓦塊,伏低身子前進。
按著,他靜待著交班的漏洞,躍下地面,斜身隱入屋宇的陰影中。
瞧著來往的守衛眾多,顯示狗官也知道害怕,才安排那麼多人保護,哼!若不是還有其他計劃,他早潛進他房裡,一刀斃了他才大快人心。
又是一排守衛經過,亮晃晃的火光映照在牆面上,單飛迅捷的沒入黑暗中,靜待整齊的腳步聲遠去。
好臉!防衛得真是滴水不漏,可惜遇到他單飛,算他倒霉。
他無聲的再次前進,慢慢靠近前廳,裡頭一片明亮,顯然那狗官還沒睡。
有人來了?
他隨即往上一躍,兩手攀住構梁,雙腿緊緊勾住,屏息等候守衛從下面過去。哇!真是驚險、刺激。
如果能多練習幾次,說不定有機會到皇宮一遊,那就更不枉此生了。
「氣死我了。」廳裡傳出姜朋奇的咆哮聲。
單飛翻身爬向屋簷,然後倒吊著身子想看個究竟,狗官的樣子得先瞧仔細,才不會找錯人。
「歐陽康居然敬和我作對,他是不想要他的二品頂戴了是不是?可惡!他怎麼會突然問查起我的事?難道有人跟他通風報信不成?」他煩躁的走來走去,寒意湧上心頭。「若不是出了內奸,他又怎麼會派人監視我的行動?他那人冥頑不靈,不是錢能收買得了,得另想法子對付才行。」
狗官已經在慌張了,哈!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會不會是程家那丫頭搞的鬼?會不會是她查到什麼,然後找上歐陽康要為父洗刷冤屈?要真是這樣,得早點抓到她才行。」他的話一一落入單飛耳中。
看情形程姑娘還沒找上門來,王爺也可以稍微安心了,單飛收回腦袋瓜子,坐在屋頂上想了好久,既然人都來了,要他這「俠盜」空手而回,好像太說不過去。
不如找找看,多多少少帶些什麼回去。
有了,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寶貝,到時當了以後所得的銀子,順便幫他做做善事,算是為他積陰德,將來到陰間時,讓閻王爺少讓他下一層地獄受苦吧!
他瞧見左廂有扇上了鎖的房門,決定就選那一間。不讓人進去,他偏要進去瞧瞧,這是偷字輩的人的習性。
他拿出一支萬能鐵絲,在鑰匙孔內挖了挖,大鎖便應聲解開。
按著,他推開條門縫,鎖進屋內,傾聽屋裡的動靜,確定沒有其他人,這才瞇著眼尋找目標;他看到裡頭形形色色有上百種的武器,刀、劍、戰,斧,應有盡有,可是這些對他都沒啥吸引力。
唉!找錯地方了,第一次他的直覺出了錯。
環顧一下後,他決定再找別的地方,才走幾步,他停了下來,右腳踝了跺,再換左腳跺幾下,感覺聲音不大一樣。
單飛蹲下身子,掀開那張來自番邦國家的昂貴地毯,果然——那是一扇木板做成嵌在地上的門,任誰也想不到這裡會有間密室,他輕輕的打開來,下面果然是問小型的儲藏室,他走下階梯,點起火折子,瞧見架上放著一疊疊的帳本。他隨意挑了本翻翻,雖然他看不太懂,但是他想若是正當的話,何必藏起來呢?想必是寫著一些違法的勾當。
太好了,反正偷個兩本帶回去,給王爺看看就知道是什麼了。
他匆匆將兩本賬本塞進懷裡,快速的將木門蓋上,隨即出了屋子。最後,他又將鎖重新鎖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好不容易回到進來的地方,霍然數聲大喝,驚動了整座宅子的守衛。
「誰在那裡?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糟了!就差這一步,實在太不給面子了。
單飛心裡雖暗罵著,不過他可不擔心會被抓,他的輕功絕頂,逃跑的功夫更好。
「還不上來,你想等人抓嗎?」頭上忽然有人出聲。
「二哥,怎麼是你?」他提氣一躍,與西門颭雲一起翻到牆外。
「我太瞭解你的個性,絕不會只是來探個究竟,沒有順道帶點紀念品回去是不會走的。」知弟莫若兄,他猜得真準。
「沒辦法,這是規矩,空手而回是會被笑話的。」他也有話要說。
「行了,快走吧!」
「我今晚可沒有白跑一趟,等一下會讓你們有個意外的驚喜。」
單飛所引起的騷動,讓姜朋奇惶惶不安,出動了幾批人出去追緝那名夜行人,卻都無功而返。
府邸裡一團混亂,此時,混在僕人之中,有一雙特別明亮有神的大眼,正憎恨的盯著姜朋奇的背影,等待機會下手。
費了一番功夫,她才得到廚房裡丫頭的工作,多虧她多年的演技,讓管事一下子就鬆懈了對她的防範,連姜朋奇作夢也想不到,她距離他是這麼的近。
「無雙,咱們快回廚房做事,免得又挨罵了。」另一個同齡的女孩拉著她的袖子說道。
她微笑的點頭,「好,走吧!」
※ ※ ※
「太好了,這就是姜朋奇販實私鹽的證據,單飛,做得好。」朱佑豪翻著單飛辛苦帶回來的帳本,一時心喜。
單飛得意的像只驕傲的公雞。「謝王爺誇獎,還有,程姑娘似乎還沒有出現,但姜朋奇已在府中安排了天羅地網要抓她,就等她現身。」
「希望能及時找到她。席俊,把這兩本賬冊盡速送去給歐陽大人,有了這些證據,就不怕姜朋奇不認罪。」他將事情交代完,「咦?颭雲沒跟你一起回來嗎?」話聲剛落,人正跨進門來。「颭雲,是不是有消息了?」
西門台雲不見喜色,反倒添了層憂慮,「丐幫兄弟找遍了整個鎮江,完全沒有程姑娘的蹤跡,我擔心——」他語未說完,朱佑豪已然知道他要說的話。
「無雙早已混進姜朋奇身邊伺機而動了,是不是?我早該想到,以她的聰明不是不可能,但那也使危險更加深幾分,若是在還未行動前便被識破,豈有活命的機會?唯今之計,只有時時刻刻盯住府裡的一舉一動,要是她真出現,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幫她脫身。」
單飛自告奮勇,「這事交給我,我想辦法也混進裡面去,順便看程姑娘在不在。哎!二哥,別這麼看我,我保證不會亂來就是了。」他抗議著西門颭雲不很信任的眼光。
「要是再像昨晚那樣一時興起手癢,別說救人,連自保都有問題了。」雖身為兄長,還是禁不住吐他的「槽」。
「好啦!我保證不再犯就是了,王爺,那我現在就去,各位告辭了。」他孩子氣的像找到好玩的事,急匆匆的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6:59
第八章
不能再等下去了。
莫愁仍舊化名為無雙,藏身在廚房內當丫鬟,卻一直找不機會可以接近姜朋奇。
知府宅邸裡每個人的職務劃分的很清楚,絕不能隨意走動,加上近日守備加強,更是寸步難行。
「喂!你幹什麼的?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她還沒走多遠就被人攔下。
她怯儒、畏縮的低下頭,「對不起,大人,我才剛來府裡,一時迷路了,找不到回廚房的方向。」
那守衛指了指,「從那邊走,不要再隨便亂闖了。」
「謝謝。」雖然失敗了,但她不能灰心,絕不放棄任何的機會。
經過數日的觀察,她發現廚房裡有位僕婦專門幫姜朋奇送宵夜,因為資深,頗得他信任,無雙雖曾刻意的接近過她,卻總不是很順利。
而她從其他僕人口中得知,這僕婦甚愛錢財,偶爾休假都會出去小賭一下,這倒是她可以從中利用之處。
「桂嬸,您要端去給大人嗎?讓我來做吧!您忙了一天稍微休息沒關係,其他的有我在。」她嘴巴沾蜜似的說道。
那僕婦撇撇嘴角,「你那麼好心,有什麼企圖是不是?」
「我——怎麼會呢?桂嬸,我只是純粹想幫您的忙而已。」她表情坦然,沒半點心虛,早就習慣扯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說了。
「哦?是嗎?不要以為自己長得不錯,就妄想讓大人看上,收你起來當妾,府裡頭已經有那麼多的姨夫人了,你心裡打什麼主意我會不知道,以前也有過丫頭奢望從麻雀當上鳳凰,結果等膩了後就被掃地出門,你還是安份點好。」
原來桂嬸誤會她的用意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另想借口。
無雙神秘兮兮的拉她到一邊,「桂嬸,人總是要往高處爬,不試試怎麼知道?我自認為比那些姨夫人還要好,大人會喜歡我的,如果成的話——」她故意停一下,引出她的興趣。「您的謝禮我會包大一點,少說也有五十兩。」
起初見她沒啥反應,無雙以為她沒上釣,按著,桂嬸眼珠一溜,低著聲說:「才五十兩而已,要是大人怪罪下來,我可承擔不起。」
「那麼再加三十兩,總共八十兩,行了吧!」真是見錢眼開。
桂嬸努努嘴,考慮了半天,「好吧!你自己要機靈點,萬一大人沒意思,你可別死纏著,他最近情緒不穩,不要惹他生氣的好,快送去書房裡吧!」
「我知道了,桂嬸,這點小意思您先收下。」無雙偷偷將一錠銀子遞給她,樂得桂嬸一雙眼都笑瞇了。
無雙端著托盤,上頭有兩樣小菜和一壺酒,有恃無恐的往書房去。
既是為大人送宵夜,自然沒人敢阻攔,她通過一道道的關卡和守衛,一步步靠近仇人的巢穴,門外有數人看守,她迅雷不及掩耳的點了他們的穴道,以防待會兒礙了她的事。
叩!叩!
「進來!」
「大人,奴婢給您送消夜來了。」她輕聲掩上門,將消夜端到他面前。
姜朋奇揚起頭,一臉疑惑,「桂嬸呢?怎麼不是她送消夜來?你——你是新來的嗎?」他皺著灰眉,在她臉上瞧著。
無雙倩笑,「桂嬸不舒服,所以就由奴婢幫她送消夜來給大人。」
「咦?你很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他眉頭皺得更深。
「大人好記性,確實我與大人曾經見過,而且還不只一次。」無雙睇睨著他,那笑意讓人膽寒。
他似乎感覺到她的不懷好意,慢慢的站起身,「你不是府裡的丫頭?」
「大人該問咱們是在何處見過面才對,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大人,是在大人的壽辰上,當時大人還摸摸我的頭,稱讚我是個可愛伶俐的小丫頭,大人都不記得了嗎?」無雙的眼瞳隨他移動,嘴裡話未停歇。「第二次見面則是在一處刑場上,大人高高坐在上頭,而我爹卻跪在下面,只等待創子手刀一落——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大人只怕都忘了。」
姜朋奇扭曲著臉,面如搞木死灰,嘴巴一張一合,「你——你是程懷民的」
「女兒?你叫彤兒對不對?」
「呸!你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姜朋奇,終於讓我找到你了,十二年了,可真是不容易,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不過,一切等待就將要結束了。」她從袖中取出短刀,美眸發出寒光。
「形兒,有——有話好說,你冤枉——我了,不是我——害死你爹,我是被利用的,是真的|」我沒騙你。」他頻頻朝門口望去,像是在等待救援。
「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你這兇手,還我爹、娘的命來——啊——」無雙朝他猛撲,手中短刀直刺。
姜朋奇彎身躲開,一腳飛踢出去,可見拳腳功夫不弱,幾個連續招數,顯示他平時不輕易展露的功夫。
「我不想傷你——彤兒,你先聽我解釋——」他邊打邊大叫。「我可是你爹生前最好的朋友。」
無雙手腳也不含糊,「我不想聽,你這殺人兇手、偽君子,我恨你,我恨不得你不得好死。」她拿出師父所教的功夫,不讓他有一點喘息的時間,朝他不斷的猛攻,短刀讓她如虎添翼,只見他頻頻閃避,揮汗如雨,大有疲於應付之感。
她開始佔居上風,功夫本已略勝一籌,加上動作輕巧,更具優勢。
「你找錯人——難道你不想知道真正的兇手嗎?」他在危急時忽然迸出一句話來,無雙本能的震動了一下,卻給對方可趁之機。
姜朋奇一掌劈向她胸口,將她震退了好幾步,她只覺喉頭一甜,鮮血已然噴湧而出。「你——這小人。」她摀住疼痛難當的心口叱道。
「哼!兵不厭詐,這才是求生之道,懂了嗎?是你存心找死,怨不得我。」
他抬手往牆邊的穗帶一拉——
「轟!」一隻鐵籠正好從無雙頭頂落下,轉眼間她已成了籠中鳥,像突然吃了一記悶棍般,她搖晃了下嬌軀,雪白的臉龐霎時變得絕望、狂怒。
「你這卑鄙的小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雙手緊抓住鐵條,死命的想撐開它,「姜朋奇,我要殺了你——」
「哈——你以為我什麼都沒準備嗎?外面那些守衛只是做給你看的,其實不管書房還是寢室,我都有安裝機關,就等你們這些不怕死的人來,你果然來了,讓你躲了十二年,今天咱們的帳一起算一算吧!」他好整以暇的坐下來喝茶,狀極悠哉。
「大人!大人!」門外有人大概聽到聲音趕來了。
姜朋奇開了門,「我沒事,不過是抓到了一隻美麗的蝴蝶,正要好好的欣賞欣賞,哈——」
慘了,來遲了。混在守衛中的單飛一眼瞧見被囚禁在籠子內的女子,她應該就是程姑娘了,還是晚了一步,她已經行動了,得快點回去告訴王爺才行。
「你這禽獸不如的畜生,我爹哪裡得罪你了?為什麼要害他?」就算要死,她也要知道原因。
姜朋奇關上門,「你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理由很簡單,我不過是請你多行個方便,我跟人家做生意,有些貨必須從揚州經過,請他別刁難,只要讓貨順利通過,絕不會少他那一份,結果他義正辭嚴的拒絕了,說什麼食君之祿就該為民分憂,居然還勸我不該和商家過從甚密,哈——天大的笑話,沒和商家來往,錢哪裡來?光靠每個月的薪俸,大家都要去喝西北風了。」
「就為了賺錢,你就設下圈套逼我爹跳下去?」她嘶啞的叫道,酸溜的淚水,滴滴滾落在衣襟,和血漬交會融合。
他不在乎的聳聳肩,「這不能全怪我,要怪就怪老天爺,誰教祂會正好鬧旱災,才給了我機會平白賺了三十萬兩,何況成大事本來就得犧牲一些人,我還得感謝你爹的死,讓我生意愈作愈大。」
「你不要太得意,你一定會得到報應的。」
「報應?你先想想自己吧!是你自己急著去投胎,還敢親自找上門來,我還沒跟你算我妹妹的那筆帳,她和玉兒都是你殺的?是不是?」姜朋奇可沒忘記妹妹和外甥的死。
無雙冷笑,「不必我動手就有人幫我了,有其兄必有其妹,令妹的行為可真讓人替她感到羞恥,你想利用宋泉安當代罪恙羊,只怕是天不從人願,他人已經發瘋了。」她不齒的啐了一口。
姜朋奇鼻孔哼著氣,閒適的礙口茶潤潤喉,「我早派人去解決他的痛苦了,一輩子瘋瘋癲癲的不如早早去投胎轉世。你呀!下輩子做人要聰明點,不要跟你爹一樣,像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
「不准罵我爹!你有本事就一刀殺了我,少說廢話。」
「殺你?那太簡單了,放在心上十二年的大石頭今天終於可以落下,怎能那麼容易就殺了你?」他眼露異光的瞅著她,無雙被瞧得心底直發毛。
「你敢碰我一下的話,我就死給你看。」她全身像弓箭般繃緊,戒備的盯著他臉上那抹笑意所代表的含意。「你最好現在殺了我,不然讓我有機會逃走,我絕對不會再讓你躲過一次。」
她能感覺到體內的鎮定一點一滴的在流失,若姜朋奇馬上給她一刀,或許她還死得比較痛快生,但他像存心想戲弄她一陣子,那她不如先自我了斷,免得受他的屈辱。
只是內心深處的她卻不願意走上自刎的路,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就這樣死去,那被埋藏在某個角落的人影無時無刻的呼喚著她,彷若一根琴弦在她快要放棄希望時,輕輕的牽扯一下,喚醒她生存的意義。
那張充滿男性魅力的俊臉,濃而英挺的肩,炯然如電的眸光,似強力吸鐵般揪住她的神魂,包括他的霸氣、他的柔情、他的一切,他帶給她的心靈牽絆,竟已達到左右她思想的地步,天呀!為什麼要在她面對死亡的一刻,才讓她領略到那份比醇酒還要濃的愛意?為了能再見到他,她不能死,她必須活著才行。
姜朋奇打量著她陰晴不定的表情,「你別慌,我暫時不會殺你,瞧瞧你自己,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爹娘在天有如,一定很安慰,嘖!嘖!」他咋聲道:「跟你娘長得還真像,這倒給了我一個好點子,像你這樣的美女,死了倒是可惜,相信我那些做生意的夥伴一定搶著要當你的入幕之賓,這可比殺了你更有趣。」
「你這隻豬,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去死吧!」無雙憎惡的朝他吼叫,猛力的晃動籠子,但即使她叫啞了嗓子,也撼動不了半分,直到心身俱疲,知覺麻木為止。
他倒是滿能享受噪音,成就大事的人就是要冷靜,只是一個小丫頭而已,到最後一定會服服帖帖的任他擺佈。
「你再叫呀!叫累了就休息一下,你可是我手上談生意的籌碼,累壞了可不行,我去叫人幫你準備吃的,很快就回來,哈——」他的笑聲刺耳,聲聲扎得她的心痛得幾欲昏厥。
「姜朋奇——」屋內徒留無雙的吶喊聲。
※ ※ ※
除了面罩寒霜,精銳的眼睛射出萬道冷光外,朱佑豪的表現是冷靜的嚇人,從單飛快馬加鞭來通知無雙被擒的消息後,有一段時間,他都在跟自己搏鬥怕無法承受心愛的女子可能被殺的恐慌而崩潰。
「王爺,程姑娘短時間內是安全的,狗官暫時不會殺她,我聽得一清二楚。」
單飛趕忙補充,他被他的臉色駭住了。
他可以直接上門要人的,憑他的身份,相信姜朋奇不敢不交出無雙,但這麼一來,所有的計劃都得重新部署,且也未必能救得了人,說不定反倒讓他提早殺人滅口。
西門颭雲手指靈活的轉動玉笛,「三弟,你繼續潛伏在府裡頭,要是有個什麼動靜也好及時應對,最重要的是保護程姑娘的安全,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單獨和她說幾句話,要她繼續撐下去,千萬不要想不開。」
最末這句話,說中了朱佑豪的心事,他怕的就是無雙有尋死的念頭。
朱佑豪握住單飛的肩,堅定有力的道:「單飛,請你一定要找機會見到她,告訴她我來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她。」他那下巴上一夜長出的青色胡碴帶著幾許落魄和神傷,令人感動不已。
「我會的,王爺,我一定會幫你轉達。」他的真情連單飛都為之動容。「那我現在就趕快回去,你們等我的消息吧!」他胸中也燃起一股怒火,絕不會讓那狗官好過。
朱佑豪猛吸幾口氣,目光如炬的望向西門颭雲,「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我不能只是坐在這裡,然後什麼都不做。」他懊惱的捶著桌面,「席俊,歐陽康預定什麼時候會到?」他很快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席俊說:「算算日子,應該是這兩三天便會到達鎮江。」
「颭雲,你覺得咱們何時行動比較妥當?最好能來個出其不意,讓姜朋奇猝不及防,他應該想不到會有人去救她才對。」
「是的,我想要救人的話,咱們還需要些幫手,通常防守最鬆懈的時段,不是在晚上,而是在清晨,當大家以為即將平安度過一晚,那時正是救人的好時機,不如就選後天一大早,天剛亮未亮時吧?」西門颭雲思慮周詳的問道。
朱佑豪沒有意見,「就照你說的吧!那天我也跟你們一道去。」
「王爺,太危險了!」席俊第一個反對。
「我非去不可,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自己去救,我就不配當個男人,我已經決定了,你們都別再勸我,就後天一早行動。」他的臉色陰鷙,燃起的狂猛鬥志像準備到戰場上和人廝殺,一掃方纔的無力感。
席俊欲言又止,卻也沒再開口,王子既然心意已決,他只有用生命去保護他。
西門颭雲看向窗外的明月,若老天爺有心相助,就請月亮在那天好好休息一晚,保佑他們的行動成功。
※ ※ ※
「大人,京裡有密函傳來。」一名親近下屬謹慎的遞上信件姜朋奇瀏覽了一遍,雙眼閃過惡毒的光簇。「歐陽康這小子,他真的存心跟我過不去,竟然奏請聖上重審十二年前的案子;該死!到底是哪裡出錯了,他怎麼會突然查起這件事來?」他將信紙整個捏皺洩憤,大聲詛咒著。
「大人,能有這麼大的能耐,表示那人的職位必定不小,屬下懷疑這事會不會和三王爺有關?」那人湊近他耳旁道。
「三王爺?為什麼這麼認為?」他驚詫的掀眉問道。
「前一陣子,京裡傳來消息,說三王爺可能在江南一帶遊覽,雖然錦衣衛有派人暗中跟著,後來據說被三王爺使計甩掉了,所以至今行蹤不明,要論職權,也只有三王爺能這麼做,屬下是想,會不會是讓他知道了些什麼?」身為知事,又是知府大人的參謀,有些事他都要預先知道。
這讓姜朋奇開始覺得事情不妙,「三王爺向來不干涉朝廷的事,更何況,這不過是件陳年的案子,又何須他來管?也許只是巧合罷了。」
「屬下認為不得不防著點,要真的是三王爺的話,大人的處境就危險了,若真讓他查出大人的『生意』,這可是丟官罷職的罪名,而且還有可能連命也沒有了,大人——」那人不愧為參謀,字字句句都說到他心坎上。
姜朋奇捋著鬍子,仔細的推敲,「你的意思是盡早把那姓程的丫頭解決了?
可是我已經答應把她送給馬鹽販子了,馬鹽販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要是我不守承諾反悔了,咱們明年的生意可沒那麼好談,殺了她我可虧大了。」
「那麼盡早將她送走才是上策,只要沒有把柄,有誰敢說大人半句不是。」
「這倒是,就這麼辦吧!事不宜遲,你快去準備。」他揮手讓他退下,自己立即轉往大牢。
※ ※ ※
陰濕的大牢裡,時時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她坐在牆角,正對著一扇小窗,往外看去,才知道已經是白天了。
被囚禁了一晚,她的心經過一波三折,如今卻像個等待死刑的囚犯,冷眼瞧著手上的鐵鏈。
她沒有臉去見死去的爹娘,那些發過的重誓,言猶在耳,可是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一身的武功也施展不開,又能怎麼報仇?
爹、娘,對不起,彤兒沒用,彤兒報不了仇了。
她將頭埋在膝間,內心受盡煎熬的吶喊。
腦子裡有好多聲音交相指實著她,她的頭快裂開了。
是你,都是你害的,無雙,你不該愛人,愛人讓你變得軟弱了。
對,沒錯。
你也一樣,莫愁,你還不是一樣對三爺動了心,不要說別人。
我——我沒有,我拒絕他了。
是嗎?但是你的心沒有,你愛他對不對?
不,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不要再說謊了,都是因為你們兩個,我才會報不了仇,是你們的錯。
住口,程薏彤,你難道就不喜歡他?你也一樣逃不過情網的,是不是?
我不愛他,我的心裡只有報仇,沒有愛。
愛絕對不是一種錯誤。
無雙,你要負的責任最大,你不該去招惹他。
我——我——
「答!答!」腳步聲的回音在大牢內響起,姜朋奇來到她眼前。
「看來你是安靜許多了,這樣才對,留一點力氣對你有用的。」他嘲弄的語氣使她抬起頭。「你那雙眼睛真的很美,用來瞪人太可惜了。」
「你想做什麼?」她平淡的問。
「我是念在和你爹相交一場的份上,事先來知會你一聲,你將有一趟愉快的旅行,還有,我那位生意上的夥伴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男人,要是你再不懂得順從,一味的抵抗,他的手勁很大,你那纖細的脖子只怕保不了太久,輕輕一擰就斷了,自己要好自為之。」
她冷嗤,「你覺得這樣折磨我,我就會放過你嗎?我老實告訴你,即使我做了鬼,也要纏著你一生一世,直到讓你生不如死。」
「好大的口氣!那麼我更不能讓你早死了,免得你連死也不能安心去投胎,還得想著要報仇的事,那我豈不是罪過了,哈——」他可不認為她真會做傻事。
「哦?」她模糊的應了聲,撐起身子站起來,鐵鏈隨她的動作鏗鏘碰撞,儘管細緻的臉龐上有幾處污泥,卻仍是眉目艷皎月,柔媚無雙。「你以為我會怕死嗎?死對我來說何嘗不是解脫呢?」
姜朋奇警鐘大作,「你——你不會這麼傻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可是他手裡的棋子,要是死了就沒價值了。
她淺笑嫣然,就算報不了仇,爹、娘也一定會原諒她,因為她寧可選擇死也不願讓別的男人糟蹋她。
「你——你做什麼?來人,快開門——」他大叫著想阻止她的愚行。
耳畔聽著姜朋奇的喊叫聲,她沒半刻遲疑的往牆面迎面撞去,「砰!」有一瞬間,她知道身子被反彈開,往後仰倒在地上,魂魄被撞擊得劇烈震動,隨即昏眩征服了她的意識。
大牢的門開了,姜朋奇探視她的鼻息,還有一絲氣在。「來人,馬上去找大夫,快一點,可惡!偏偏在這時候尋死尋活的,要是壞了我的事,我就讓你連當個鬼都辦不到。」
他回頭又朝外頭的人大吼,「大夫來了沒有?還不快再去催,要是讓她死了,你們等著頷罰吧!」
「是,屬下這就再去催。」又晚了一步,單飛差點連心臟都從嘴裡跳出來了。要命,他還在王爺面前打包票,誰曉得人還沒見到,程姑娘就撞牆自盡了,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負責。
現下是找大夫救人要緊。
程姑娘,你要撐下去呀!
※ ※ ※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除去天邊月,沒人知。
她死了嗎?
她又在哪裡?
彤兒——彤兒——
爹?娘?是你們嗎?是你們來接我了嗎?
女兒好想好想你們,我再也不要離開你們了彤兒,我的乖女兒。
娘,您在那裡?我看不見您呀!
可憐的孩子,你還不能死,當然看不見娘了。
讓我跟你們走,爹、娘,帶我走好不好?
孩子,你受苦了。
爹,原諒女兒報不了仇,我對不起你們。
爹明白你盡力了,也苦了你了,孩子,不要再想報仇的事了。
為什麼?爹,那人害死你們,毀了咱們的家,為什麼要放過他?不,我不甘心。
孩子,聽娘說,報不報得了仇並不是最要緊的事,你的終身幸福才是爹娘關心的,把仇恨忘掉吧!重新去過屬於你的日子。
可是他——
那人的壽命快結束了,老天自會懲罰他,把仇恨全部忘記吧!
爹、娘,那你們呢?
爹和娘也將要進入輪迴,開始另外一個人生,不要為爹娘擔心。
爹——娘——
忘記仇恨——忘記過——
忘記——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7:20
第九章
拂曉出擊。
連續點倒一路上看守的兵士,單飛果然順利的進了大牢。
「王爺,程姑娘在這裡。」他領著身後的朱佑豪往裡頭走,掏出偷來的鑰匙開了鎖讓他進去。
「無雙,我來了,我來救你了。」朱佑豪奔向仍呈昏睡狀態的心上人,她額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臉白如紙,讓他既心疼又心慌。「無雙,睜開眼睛看看我——無雙。」他小心擁著她消瘦見骨的嬌軀,深怕稍微用力便會折斷她。
「嗯——」她發出呻吟聲,卻仍未清醒。她發出呻吟聲,卻仍未清醒。
單飛探進頭來,「王爺,不能耽擱太久,咱們要走了。」
朱佑豪將帶來的披風幫她圍上,橫抱起她,和單飛退出大牢。
越過倒在地上的兵士,兩人行動敏捷,飛快的穿過迴廊,眼見已要到達側門,怎奈一聲長長的尖叫驀悚然響起。
「啊——啊——」
「該死!」單飛長臂一探,點下她的睡穴,這婢女大概是要起來解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縱使及時點昏了她,那叫聲卻足以讓人聽見,正門的方向漸漸傳來嘈雜的聲響,所有人都在夢寐中趕到出事的地點。
朱佑豪開了後門,「單飛,快走!其它的颭雲會處理。」
「是。」單飛應聲尾隨而去。
門外有席俊在一旁等候,見他們平安出來,立刻拉來準備好的駿馬,分坐兩匹,揚長而去。
接到通報驚醒的姜朋奇,立即趕往大牢察看,見人已被劫走,不禁怒髮衝冠,臉上又是青又是紅。
「都是一群飯筒,還不分頭去找!」他怒吼的揮動雙手。
「稟大人,屬下發現側門外有兩匹馬正往北面逃逸。」有人快速來報。
「來人,備馬,所有人分成兩隊分開包圍,立刻追緝逃犯。」
姜朋奇取來寶劍,躍上馬背,率領數十名整裝待發的官兵,聲勢浩大的要追捕劫囚之人。
究竟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通過重重關卡,還制伏了守衛,進入大牢劫人?
沒想到那丫頭竟然還有同黨,要不是昨天她意圖自盡,早就將她連夜送走,就算有人想救也找不到人。實是一念之差,人財兩失。
馬監販子那邊暫且不說,萬一那丫頭真去告他一狀,雖然刑部那邊他已經打點過了,一般官也奈何不了他,但他擔心的是歐陽康那小子,最近動作頻頻,若再有那丫頭當人證,真的是麻煩大了。
絕不能讓她活著,連她的同黨也一個都不能留!
忽聽風中傳來一陣笛聲,前面幾個音平淡無奇,然後旋律一轉,高昂尖銳的音符剌入耳膜,令人聽了心為之一凜,更擾亂了馬蹄聲的步調。
嘶——
「怎麼回事?」他拉緊馬韁,胯下的馬像受到驚嚇般的直立。
不只他的生騎,連其它人的也一樣,連帶反應之下,有的人還因此跌下馬來。
「啊——」駕馭不了馬的人都摔得四腳朝天,險遭被馬踢死。
原來街道兩旁拉了好幾條繩索,當馬隊經過時,繩子突然拉起,馬兒一受到阻礙,便抬高前腿,霎時整隊亂了起來。
「大膽,是誰膽敢阻擾馬隊前進?」姜朋奇忙著操縱馬兒,一邊朝暗處喊道。「妨礙官差辦事,罪不可恕。」
笛聲忽然轉為輕快飛揚,彷彿覺得他的話說得可笑,帶有嘲笑的意味。
「掉頭!」他拉開喉嚨大喊。
笛聲立即又變調,一首「十面埋伏」震人心弦,殺機四起。
然後——從屋頂上撤下好幾個大網,當頭罩下,連人帶馬全都被一網成擒。
馬嘶聲、人掙扎的叫聲此起彼落,姜朋奇奮力的要拔劍砍斷繩網,但卻被推擠的無法得逞,讓他又氣又恨的直蹂腳。
「滾開!你們這群笨蛋。」他理智全失的吼叫。
屋簷上躍下數人,從暗處現身而出,個個皆是乞丐打扮,手拿竹杖,有老有少,人人身手靈活。
「你們——你們是丐幫的人?丐幫居然敢和官府作對,我會奏請朝廷派出大軍把你們丐幫全部殲滅。」
乞丐中有一人年紀較大,笑說:「你這狗官,咱們丐幫兄弟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今天正好給你一點教訓,讓你先嘗嘗苦頭,記取教訓,打!」
只見七、八名乞丐舉起竹杖就是一陣亂打,打得他們連聲喊疼,哀嚎不已。
「清平調」此時緩緩吹起,丐幫弟兄同時停下了手,個個大搖大擺的隱入漆黑的小巷道內。
姜朋奇忍著滿身的疼痛,瞅著眼想看清站在屋簷上的吹苗人。
能支使丐幫的人究竟長何模樣?他繼續循著悅耳的笛音看去——
吹苗人背光而立,如魑魅順續般的修長身影迎向漫天的寒風,只能窺見白色的衣角,怪異的是,在幾乎黑暗的情況下,他竟能感覺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冷冷的斜睇著他,姜朋奇冷不防背脊一涼,全身的寒毛陡然豎起,體溫又下降了幾度,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獲得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協助,那麼他必然也是江湖中人,和程家的丫頭又是什麼關係?自己若想殺她,勝算還有多少?
西門颭雲算了算時間,王爺他們應該安全回到竹林寺了,今晚他的任務也大功告成。
只可惜為了計劃進行能夠順利,還得留這狗官一條命,不然他會恨樂意開戒殺人,真是太可惜了。
※ ※ ※
她像是睡了好長的一覺。
首先恢復意識的是嗅覺,且端聞到一股檀香味,像一道清流匯入體內,讓她精神一振,四周的祥和之氣帶給她寧靜。
然後她聽到遠遠飄送來的誦經覺,竟出奇的穩定了她萌生的不安全感,如同偎在一具溫暖的懷抱中,可以擁著它一輩子不放。
下意識的反應,她想睜開眼瞧瞧周圍的景物,額頭傳來的些微痛楚讓她顰眉低吟,動了動四肢,抬起手想撫向那痛處。
有人靠向她了,那種感覺相當敏銳,就在她不由自主的發出聲音時,很快的就有人到到她身畔,握住她略微抬起的手。
好暖和喔!她思忖。
是誰握住她的手?那手掌傳遞給他無窮的熱力,直達她空虛的心靈。
「你醒了?別動,你的頭上有傷。」有人在說話。
那是個很動聽的男人的聲音,他是誰?她沒有害怕,本能的想偎近他,知道他不會傷害她,因為那低沉的嗓音中流洩的關切是如此的溫馨。
她想看看他的長相,輕輕眨動雙眼,卻因扯痛傷口而蹙眉。
「很痛是不是?慢慢來。」那聲音又響起了。
他很關心她,她聽得出來。
她總算能看見東西了,眨動著扇般的羽睫,那對精靈似的大眼一亮,烏黑的眼睡內反照著一張男人的面孔。
剛剛就是他在跟她說話嗎?
她沒有預期到對方竟是個長得如此好看的男人,有些訝異,更有些靦腆,玉容浮上兩朵紅彩,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無雙,你終於醒了,我好擔心你會一直沉睡下去。」要不是她病著,朱佑豪真想用力的抱抱她,感覺到她真真實實的在他懷裡。「頭還痛嗎?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坐在桌旁的西門颭雲調侃道:「人家才剛醒來,你就問人家一大堆問題,怕她聽了頭都昏了。」
又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他們是誰?為什麼在她房裡?
她的房裡?這是她的房間嗎?為什麼她沒有一點印象呢?
朱佑豪沒好氣的道:「你是嫉妒還是羨慕?我關心她不行嗎?」
「行、行、行,我哪敢說不行。席俊、三弟,咱們這三個杵在這裡大礙事了,還是自動消失的好,免得「顧人怨」。」他朝在場的另兩人抱怨,起身準備出去,將房間讓給這一對劫後重逢的情侶。
總共四個男人?!老天爺,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麼全跑來她房裡了?
她吃力的坐起身,看見那白衣男子和其它兩人顯然要走開,再也不能沉默下去。
「請問——對不起,請問一下,你們是誰?我認識你們嗎?」她清清乾澀的喉頭才發出聲音。
朱佑豪笑說:「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們沒見過面,當然不認識,我來為你們介紹——」本來要離開的西門颭雲和單飛聞言只有先留下來。
「可是——我也不認識你呀!」她一臉無辜的問道:「你們為什麼在我房裡?這是我的房間嗎?你們是誰?」
除了她以外,其它四人像被點了穴般僵住不動,怪異的瞅著她,尤其是朱佑豪,更是表情誇張的瞪著她。
「無雙,你怎麼了?是不是頭還在痛?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不要跟我開玩笑好嗎?請你不要假裝不認識我,我明白你不想拖累我,但是你不能用這種方法對我,我會受不了的,無雙——」他將她的小手按在胸口,直視著她溢滿困惑的大眼,「我是三爺呀!你怎麼能不認我?」
她看看他,又看看其它人,眼中是純然的陌生。「你是說我叫無雙?那就是我的名字嗎?你叫三爺,對不起,三爺,我真的不記得你了,要是我真的認識你,絕對不會忘記的,因為你——長得很好看。」說完,她整張臉都漲紅了。
朱佑豪一時失去了主張,「無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姜朋奇是怎麼對付你的?把你弄成這模樣。」
「姜朋奇是誰?也是我認識的嗎?」她可愛的歪著腦袋問道。
連恨了十多年的仇人都忘了,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假裝的。
西門颭雲上前,「不介意我幫她把個脈吧!」朱佑豪思緒凌亂的點頭讓開,他坐上他的位子,仔細的為她診斷。「除了氣血較虛外,並無大礙。程姑娘,你真的不記得你是誰了嗎?」
她捧著頭努力的想,用力的想,但記憶一片的空白,還有,每當要想時,頭上的傷就陣陣疼起來。「我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我是誰?我究竟是誰呢?」
「程姑娘,既然想不起來就別想了。」西門颭雲制止她。
她偏著頭想了好久,然後正經的搖頭,「我真的不記得了,大夫,我是不是生病了?病得很嚴重嗎?」她把西門颭雲當成大夫了。
「我不是大夫,只是略通醫理,你只有頭上的傷,其它的都沒問題,你會忘記自己是誰,恐怕就是因為頭上受到撞擊,造成短暫的失憶吧!」他做出診斷結果。
單飛在一旁幫腔,「我也聽過有人得過這種失憶症,有的是頭上受了傷,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江湖上還有故意讓人服了某種藥物而喪失記憶,再控制對方的,程姑娘應該屬於前者。」
朱佑豪聽了後稍微安心,拉著西門颭雲到旁邊,「那麼有可能會復元嗎?會不會一輩子都記不起自己是誰?」
「王爺,或許這樣對她才是最好的安排,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也可以忘記那些仇恨,彌補失去了十二年的歡樂,幸福的過完後半輩子,而且看情形她自己潛意識裡也不想記起過去的事,所以只要一想,頭就痛起來,還是不要勉強她吧!
讓她順其自然好了。」他同情的說。
「是嗎?」朱佑豪回頭望向無雙,她那無邪的眼波也正對著他,和他在空中迸出火花,「沒錯,她想不想得起來都無所謂,因為她永遠是我的妻子,我的無雙,誰也改變不了。」
朱佑豪走向她,「你記不起來沒關係,讓我來告訴你,你究竟是誰,我和你又是什麼關係,好嗎?」
這次屋內其它人真的識相的走了。
※ ※ ※
「你騙人,人家才不可能是你的未婚妻。」她嬌嗔道。
「你答應要嫁給我,可不能耍賴喔!你瞧,你脖子上掛的白玉牌可以證明我沒說謊。」還好他當時心血來潮,將白玉牌串上紅繩,套在她身上,不然可不曉得該怎麼說服她。
已經接受「無雙」這名字的她,果然看到用紅繩繫上的白玉牌正垂在她胸前,頓時桃腮生暈,吶吶的問:「是真的嗎?我——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她實在不敢相信這偉岸的男子是她的未婚夫。
那抹紅暈惹得他魂蕩神搖,一把將她摟進懷中,「是的,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朱家的媳婦,要不是這次你受了傷,咱們早拜堂成親了;答應我,以後千萬別再離開我了,我不能失去你。」從未對一名女子牽腸掛肚過,這次他可真是吃足了苦頭。
無雙嬌羞的點頭,隨即又問道:「我該怎麼叫你呢?還是叫你三爺嗎?那好像有點奇怪,是不是?」她還有點飄飄然,像在夢中一樣。
他輕咬著她柔軟的耳垂,呢喃道:「隨你怎麼叫——都可以,我——都喜歡。」血液沸騰的溫度使他整個人燃燒起來,迫切的尋找能熄滅慾火的方法,手掌也沒得空閒的搓揉著她每寸肌膚。
「三郎,我叫你三郎,可以嗎?」她晶光燦亮的眼望進他黝黑的眸子,渴望聽到他的回答,「你喜不喜歡?會不會很奇怪?」
「不奇怪,你愛叫什麼都可以。」他馬上給她保證。
無雙眼珠子一轉,「明大色狼也可以嗎?」她促狹的問道。
朱佑豪一愣,隨之大笑,「哈——我不反對,但是只能在咱們獨處的時候說才行。」他親親她的臉頰,「無雙,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就曾經這樣叫過我,現在聽來還真是格外的親切。」
「三郎,咱們認識很久了嗎?我還有沒有其它的親人?」忘記自己已經夠難過了,要是連親人也忘了,那她不會原諒自己的。「你又是怎麼認識我的?我想知道所有的事。」
朱佑豪想過她遲早會問,「你爹娘在你小時候就去世了,你是由一位師太扶養長大的,有機會我會帶你去見她,而我和你是在一家客棧內偶然相遇,彼此一見鍾倩。還有疑問嗎?」
她失望的垂下頭,「你是說——我沒有親人,只有自己一個人?可是我還有你對不對?你不會離開我的,不是嗎?」無雙很快的撇去自憐,至少她現在有了三郎,不會再孤單寂寞了。
「我發誓絕不會離開你,咱們要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好幾十年,永遠不會分開。」他執起她的下巴,覆住那微揚的唇角,感覺到她半是好奇,半是害躁的回吻,那比任何刺激更加蠱惑他。
她趁著親吻的空隙問道:「真的?不騙我?你會永遠愛我嗎?」
「不願你,我會永遠愛你。」他誠懇的許下諾言。
他重重吻住那兩片奪去他呼吸的唇瓣,大手摸索著那削瘦卻骨肉勻稱的嬌軀,一寸寸的攻城掠地,直到將她壓入軟榻上——
「三郎,我為什麼會受傷?」她睜著眼,很殺風景的迸出一個問題。
朱佑豪煞住腳,倚在她肩頭喘息,直到克制住慾望,才無奈的抬起頭。「你剛才說什麼?」要命!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可不能多來幾次。
無雙勾住他的頸項,把問題又說一遍。「我是問我的頭為什麼會受傷?咱們又為什麼會住在竹林寺裡?為什麼不回家去?你家住哪裡?你是做什麼的?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她連珠炮式的問題,真讓他手忙腳亂。
他該怎麼回答呢?先在腦子裡打個草稿,朱佑豪才開始說道:「因為某些事得罪了一名貪官,那貪官老羞成怒之下,竟然編造罪名要害我,又叫人把你抓走,想用來威脅我就範,而你就不小心撞傷了頭部,喪失了記憶,明白了嗎?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才讓你受驚,原諒我。」
無雙真的信以為真了,「沒想到有人這麼惡劣,居然用那麼卑鄙的手段對付你,下次讓我看見,我絕對不會饒過他!三郎,你可不能向惡勢力屈服了,咱們要合力對抗他,這不能全怪你,你不要太過於自責。」
她為他打抱不平的模樣,就像以前無雙說話的樣子,朱佑豪眼眶一熱,將她又摟緊幾分,他暗暗發誓,絕對不要再嘗一次那種失去她的難熬滋味了。
「你弄疼人家了。」無雙小聲的抱怨。
「對不起,頭上的傷還疼嗎?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他將唇貼在繃帶上,印了個吻。
她夢幻般的一笑,「不用了。好奇怪,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好安全,什麼都不害怕了,三郎,你一定是老天爺特別安排給我的守護神,當我一無所的醒來時,你就在我身邊,我好幸福喔!」
朱佑豪鼻端也酸了,「我也是,不管將來有什麼困難,都有我在你身邊,千萬別再離開我知道嗎?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了。」
「嗯,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她幽幽的道。
「你說什麼?」他狐疑的低下頭,想問她話中的意思,卻見她疲倦的睡著了。「原來是在說夢話,還以為你恢復記憶了。」
將她平放好蓋上被褥,朱佑豪深深的凝望她的睡顏,她終於又回到他身邊了。
忘記過去的事也好,那些不愉快、沉痛的往事就讓它隨風而逝,她的人生從現在才開始,一切還不算太晚。
※ ※ ※
鎩羽而歸的姜朋奇派出了數十名探子,在鎮江城裡城外搜索。
究竟他遇到的是哪一方的人馬,竟連丐幫也牽連在其中?據他打聽的結果,那位吹苗人有可能是江湖上享有盛名的「玉笛公子」,他的交遊廣泛,江湖傳言說連三王爺都與他有深交,不知消息可不可靠?
還有,他為何要救程家的丫頭?他們又是怎麼認識的呢?真是令他百思不解。
一名親信進了大廳,湊上前說:「啟稟大人,剛剛有消息傳來,都御史大人的人馬正在城外五里處,朝這裡而來,大人,現在該怎麼辦?」
姜朋奇摔下手中的杯子,「歐陽康是專程針對我來的,哼!我倒想看看是他厲害,還是我這四品官有用,敢和我作對,我讓他不得好死。」
「大人,不好了!」一位守衛慌慌張張的奔上來。「大人的——兵器房被打開了,裡——裡頭——」
「你說什麼?兵器房被人打開了?混帳,怎麼會守得讓人跑進去了?」他叫囂的可把屋頂都掀了。
「人——都派出去了,沒有人看——看守。」無辜的羔羊打著哆嗦道。
姜朋奇眼白全是血絲,怒瞪著他,倏然,他身體一震,像是想到什麼,眨眼間人已飛出廳外,直奔兵器室。
兵器室的門是開的,他急急掀開地毯,扳開木門——
「是誰?是誰偷了我的帳本?是誰——」原本放在密室裡的帳本早已全數不翼而飛,一本都不剩,他發狂的大叫。「還不去給我找!去把那個人抓回來,抓不回來就給我提頭來見。」
其它的人都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留下來,紛紛避難去了。
他的帳本全沒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要是落在歐陽康手裡,那麼所有的努力全都像丟進海裡,再也撈不回來。
到底是誰在跟他作對?可惡,現在怎麼辦?
他不會輸的。
「大人?」有個膽法的聲音響起。
「什麼事?」他吼道。
「探子回報,找到那幫人落腳的地方了。」
姜朋奇怒焰沖天,咬牙叫道:「他們躲在什麼地方,快說!」
「在——竹林寺中。」
「竹林寺?果然是個好地方,哈——」他怎麼會沒想到呢?別以為躲在竹林寺裡,他就找不到。「來人,傳令下去,立即調齊三十名弓箭手跟著我去捉拿逃犯。」那些帳本有可能也是同夥人取走的,絕對不能讓帳本流落在外,那可是他犯罪的證據。
他必須要在歐陽康到達之前,將那些人一網打盡,並把帳本全部奪回。
時間緊迫,不容他再猶豫。
※ ※ ※
吃過素齋後,朱佑豪和無雙坐在院子裡,兩人低著頭情話綿綿。
「嗯哼。」西門颭雲清咳一聲,「很抱歉,有件事要打擾兩位一下,三爺,能跟你談談嗎?」他忙對無雙歉意的一哂。
朱佑豪會意後,轉向未婚妻,「無雙,外頭涼,你先進房去,我和他們有事要談,待會兒再去找你。」
無雙微點螓首,敏感的察覺似乎有事要發生。
朱佑豪隨西門颭雲來到另一間房,席俊已等在屋中。
「颭雲,姜朋奇應該快追到這裡來了,是不是?」按照原訂計劃,理當是這樣。
「沒錯,我三弟已將罪證委託丐幫弟子送去給歐陽大人,他人也快到達這裡,接下來就輪到咱們表演了。」西門颭雲仍是一副招牌表情,穩若泰山。「雖然有點危險,但為了取信於人,只有冒點險了。」
朱佑豪是沒有意見,他的眼光轉向席俊,那個向來對他忠心不二的部屬。
「席俊——」他才說兩個字,席俊已「咚!」的一聲朝他跪下。「席俊,你做什麼?快起來。」
席俊搖頭,擲地有聲的說:「王爺,請讓屬下跟著您,不要趕我走。」話雖簡短,卻已表達他此時的心聲。
「席俊,我之所以放棄爵位,是因為不眷戀那種生活方式,再留下去,一輩子都在別人監視中,所以才安排這場詐死的戲;但是你呢?你有很好的前途,光明的未來,要是跟著我,只有當普通老百姓的份,我不能要求你這麼做,那太委屈你了,所以,聽我的安排,現在去找歐陽康,就當你完全不知情。」他也不想捨棄這位有如手足的下屬。
「王爺,席俊跟著您將近八年,對王爺的想法早就心裡有數,也打定主意,若有一天王爺要離開,不論去哪裡,席俊就跟到哪裡,絕不更改。」那眼神有著從未有過的堅決,「王爺如果不答應,屬下就長跪不起,請王爺成全。」
朱佑豪被他的忠心打敗了,「席俊,你又何苦呢?多少人作夢想為皇室效命,即使不在雍王府當差,還有其它羞事可做,將來就算要娶妻,也有不少名門淑媛想獲得你的青睞,這可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得到的。」
席俊不改真心,「不管王爺怎麼說,屬下這陣子已想過了幾百遍,還是決定跟王爺走;且爹娘有其它兄弟照顧,我已沒有後顧之憂,但求王爺別再拒絕。」
「你——唉!你真是的,罷了,既然勸不了你,我也只好答應了,快起來吧!」他苦笑的搖頭。
「多謝王爺成全。」席俊那從來不笑的臉。終於綻出真心的笑容。
西門颭雲故意提醒,「咱們都該改口叫三爺了,不是嗎?三爺,那麼你們自己千萬要小心,姜朋奇如今是狗急跳了牆,咱們已經把他逼到極點了,他現在可是見了人就咬的。」
「我知道,咱們要的不就是這樣嗎?你們也要小心。」朱佑豪答允。
這時單飛進來道:「二哥,那狗官已經朝這邊來了,咱們該走了。」
「三爺,那我和單飛先走一步,你們小心。」話一落,西門颭雲已奔出房外。
朱佑豪等人在兩名小僧的引領下來到寺廟後,馬匹已備好。
「請兩位小師父代為向大師道謝,後會有期。」他拱手答謝,叱喝一聲,韁繩一甩,離開了竹林寺。
被他護在身前的無雙仰著臉,問道:「那些壞人又追來了是不是?」
「怕嗎?」他望著縮在大斗蓬內的俏臉問道。
她信任的回以一笑,「不怕,我知道你會保讓我。」
朱佑豪一手攬著她,一手控制著馬匹,全中因她的信任而窩心不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3 03:17:43
第十章
大批官兵靠近竹林寺,弓箭手更待命一旁。
姜朋奇一身官服,氣勢凌人的一馬當先往寺門騎去,若寺裡那些和尚想包庇犯人,那麼休怪他無倩,為了他的前途,絕不能留下任何不利於他的人。
「阿彌陀佛。」一聲宏亮的嗓音灌入眾人的耳膜內。
姜朋奇極目望夫,卻不見有人,好高深的內力,看來竹林寺裡的高僧是位身藏不露的絕頂高手。
「阿彌陀佛,貧僧慧次,見過大人。」過了半晌,寺門口才走出一位白眉大師,身穿架裟,手持佛珠,態度從容。
「你就是這寺裡的住持慧次大師?」先聞其聲才見其人,一位看起來平凡的出家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真是人不可貌相。「本官今天特地來抓拿朝廷欽犯,還請大師不要妨礙本官辦案。」
慧次笑說:「大人恐怕弄錯了,敝寺何來朝廷欽犯?若說真要有人,也只有一名貴客,方才貧僧正與他在研究佛理。」
「貴客?什麼貴客?」
「貴客身份特殊,恕貧僧不能說。」
姜朋奇冷哼,「全都是借口,本官倒想瞧瞧那位貴客是何方人物。」他下馬欲跨上台階。
「大人,這位貴客不喜有人打擾,恕貧僧難以從命。」
「大師是怕本官識破你的謊言?」他譏剌的問。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證語,怎麼會欺騙大人呢?」
「大師是故意拖延時間,不想把人交出來吧?那就休怪本官一切秉公處理,來人,進去給我仔細的搜。」就算這老和尚功夫再高再好,也不敢與朝廷為敵吧:「每個地方都不要放過,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啟稟大人,屬下發現有兩匹馬正從寺後逃逸。」負責看守後頭的官兵迅速來報。
「什麼?」姜朋奇恨恨的瞪慧次一眼,等抓到他們以後,再回來找這老和尚算帳。「傳令下去,全部的人都跟我追,不必留活口,給我殺!」
立即馬蹄聲隆隆,掀起漫天的塵土飛揚,訓練有素的馬隊朝寺後的方向追去。
慧次遙望著遠方,合十唸了一聲佛號,朗聲吟道:「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東昇西墜為誰功?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
唉!偏就有那麼多人看不破這道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那感歎道盡了姜朋奇將為他所做的事接受報應。
姜朋奇鞭策著胯下的馬,急起直追,焦慮和不安盈滿於胸,他非在今天將事情解決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能失敗,他計劃了二十年,才有現在享受的名利富貴,今天是孤注一擲,勝敗全看這一次。
一盞茶的時間後,果然看見那兩匹馬,姜朋奇眼露殺機,興奮的揮動馬韁,讓馬能追趕上去。
「弓箭手,準備!」他舉起右手,大喝道。
緊隨在後的弓箭手已箭在弦上,瞄準目標。正所謂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弓上的箭全對準在兩匹馬上,只等待姜朋奇一聲令下。
目標一步步接近當中——
「射!」
剎那間,千多支箭同時發出,一致朝殿後的那匹馬射去。
朱佑豪和席俊都能聽到耳邊咻咻的聲響,仍是奮力的直往前衝,朱佑豪用整個寬背將無雙擋住可能受傷的危險。
席俊則是盡責的騎在朱佑豪後頭,盡可能的不讓主子被箭射到。
他可以死,但就是死也要護衛主子的安全,盡完最後一份責任。
一支箭準確的射在馬的大腿上,馬受了驚嘛的嘶叫,席俊悶哼一聲,連人帶馬的翻倒,他在地上滾了兩圈,仍不忘的吼道:「三爺,快走!」
朱佑豪勒馬,他不能不顧他,回頭吶喊,「席俊,快上馬來——席俊——」
「三爺,不要管我,您快走——走!」席俊卻是猛揮著手要他離開,不要為了他而壞了計劃。
「你不走,我也不走——快上馬來。」朱佑豪將馬掉頭,朝他奔來,「席俊,如果你還把我當你的主子,就聽我的命令——給我上來,聽見沒有?」
無雙伸出手,急得直掉淚道:「席大哥,快點上來,你不走,我也不要走了。」
「三爺。」他感動的消下淚。「無雙姑娘。」
「還要我再說嗎?」朱佑豪佯裝不悅的吼。
「是,邊命。」他翻身上馬。
「喝!喝!」朱佑豪再度策馬,由於多載了一人,馬跑得比先前慢。
背後追兵愈來愈近,姜朋奇不死心的又下令攻擊,就不信他們逃得掉如來佛的手掌心。
弓箭手展開第二波攻勢,這次目標換成馬上之人。
如同催命符般,咻咻的聲音使人聞之膽破心裂,寒意逼到脊背來。
「啊!」席俊背部挨了一箭,身禮劇晃一下,又咬牙忍住。
朱佑豪大吼,「要不要緊?傷得重不重?」
「我沒事,三爺——就快到了,請繼續——趕路要緊。」他痛楚的迸出聲音,額上直冒冷汗。
這一段路像走不完似的,好不容易總算趕到預定的地點。
前面是一片斷崖絕壁,已沒有退路了。
朱佑豪勒住馬,將懷中的無雙抱下,把箭從席俊背上拔出,審視著他的傷勢。
「幸好傷得不深,不過,這筆恨我會一起算在姜朋奇身上。」
話尾剛落,姜朋奇率領的人馬已到眼前,他狂笑的望著他們落魄不堪的模樣,得意不已。
「大膽刁民,居然目無法紀,闖入大牢劫囚,本官今天要將你們逮捕歸案。」
「住口!」朱佑豪道:「姜朋奇,你身為知府,居然貪贓枉法,暗中從事私鹽真實,罪證已經確鑿;還有十二年前的賑銀被劫,也是你故意嫁禍給前揚州知縣程懷民,還意圖暗殺程家最後的血脈,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原來那些帳本失竊都是你們幹的?那麼更不能讓你們再活下去,弓箭手,準備。」這些人全都該死!
席俊擋在兩人身前,一步一步返到懸崖邊,再往後退就是萬丈深淵了。
「不得無禮!你知道這位是什麼人嗎?」
姜朋奇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今天都別想活著離開此地,一起去向閻王爺說吧:弓箭手,射!」
一整列的弓箭手先後射出弦上的箭,姜朋奇全神貫注在他們身上,絲毫沒有留意到左方正有一隊人馬趕來。
「住手——」帶頭的男子身穿紫織成雲鳳四色花錦的官服,高聲的大喊。
「住手,王爺——」
但為時已晚,朱佑豪等人在箭雨般的攻勢下,竟一起轉身往懸崖躍下,這一突然的舉動,連姜朋奇都征住。
「哼!這樣也好,省得我費事。」他渾然不知大難已經臨頭,待那隊人馬到來,才慢條斯理的下馬迎上去。「歐陽大人,怎麼來這種偏僻的山裡,而不先進城裡坐坐?下官真是怠慢了。」
那男子便是歐陽康,他氣得臉色鐵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來人,把姜朋奇押起來,誰敢妄動,一律同罪。」
「歐陽康,你這是做什麼?別以為你是二品官,本官就怕你了:」姜朋奇斥罵著想掙脫雙手的箝制。「你敢亂來,惹惱了本官,本官會讓你日子不好過。」
歐陽康激憤的怒道:「姜朋奇,你可知方纔你犯下了什麼罪?本官告訴你,剛才被你逼得跳崖的人正是雍王府的三王爺,你竟敢大逆不道,謀殺親王,試問將是誰的日子不好過?」
「不——不是,他是劫囚的欽犯,怎麼可能是三王爺?歐陽康,你不要想陷害我,我不會承認的。」他大聲的矢口否認,滿臉不禁也汗涔涔。「他根本沒有表明身份,不能怪我——真的不能怪我,我——我都是按照朝——廷律法行事,我沒——錯,我沒錯。」
那由腳底升起的寒意,教他想擋也擋不住。不可能的,他不會犯這種錯誤,那人絕對不是三王爺本人,一定是歐陽康騙他的。
歐陽康可沒半點同情他,「姜大人,你有任何話想辯駁,等見到聖上時再說吧!連同你販實私鹽謀利,和誣陷忠臣一案也一併解決,把他帶走。」
「不——我沒有錯,我不知道他是三王爺,你要相信我——相信我ˍˍ」他喊冤的叫聲消散在山風中。
歐陽康站在懸崖邊往下望,下頭除了茂密的樹叢外,深不見底,而距離上頭約二十尺的崖壁,突起一塊大石,上頭染著一攤鮮血,想必是跌下時撞到而遺留下的,只怕連人都已掉下谷底。
「所有人都分頭去找可以到懸崖下的路。」歐陽康難過之餘,仍不放棄搜尋可能存活的機會,也許在摔下時會被樹絆住也不一定。
搜索行動一直到隔天清晨才告放棄。
※ ※ ※
如果歐陽康肯冒險下到那塊大石察看,便會發現有一座山洞在那邊,朱佑豪等人就躲在裡頭。
西門颭雲站在大石上傾聽,昨夜紛雜的人聲已消失,也見不到搜山的人影。
「三爺,他們都走了,咱們可以上去了。」
朱佑豪點頭,喚醒睡在懷中的無雙,她揉著眼問道:「三郎,咱們可以回家了嗎?壞人抓到了是不是?」
「是啊!咱們真的可以回家了。」「回家」,多美的字眼。「席俊,你的傷好多了嗎?」
「好多了,三爺。」他試著動動身體。「咱們要如何上去呢?」
單飛獻寶似的笑說:「那就該換我表演了,要是沒有準備,哪敢要大家跳下來。仔細看喔!」他取出一條長又粗的繩索,前端綁著一把鉤子,「嘿,不好意思,這是咱們這一行必備的傢伙,現在還真的派上用場。」
他往洞外一站,抓著繩子一頭,開始晃著圓圈,愈晃範圍愈大,按著往上頭一扔,準確的纏繞在崖邊的一棵大樹幹上。
單飛拉了拉繩子,確定穩當後才道:「好了,這樣就可以一個個爬上去了,我先上去好了。」不愧為神偷,爬的速度驚人,兩三個步伐就到崖上了。「上面沒問題,接下來換誰?」
第二個當然是女士優先,無雙、朱佑豪、席俊都上去後,最後西門颭雲單手一扯,藉著繩子的力量,提氣直躍而上。
朱佑豪遙望著京城的方向,他已經不再是王爺的身份,如今只是一名普通老百姓,雖然有點失落,卻有更多對未來的期許和計劃。
如今,遠在京城的皇兄也該接到他身亡的消息了。
※ ※ ※
夜晚的渡口,瀰漫著離別的愁緒。
一艘木家的專屬船隻就停泊在旁邊,岸邊上演著一出依依難捨的戲。
朱佑豪拱手朝所有人道謝,「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各位就送到這裡吧!等一切都安頓好,定會通知大家。」
單飛道:「三爺多保重。」
「單飛,這次多虧有你,不然不會這麼順利。」
「哪裡,三爺客氣了。」他倒感謝能讓他有運動的機會。
西門颭雲說道:「三爺,你們保重,有需要小弟效勞的地方,儘管差人捎封信來。」
「我會的,這次多虧有你們兄弟倆幫忙,我和無雙終於可以去過屬於自己的日子。」他的眼中溢滿柔情,望著倚在身畔的佳人。對他而言,失去永享一生的富貴,換來相伴終身的愛侶,值得了。
「有件事颭雲一直想問。」他趁其它人在話別時說道。
「什麼事?」朱佑豪挑眉問道。
「三爺的計劃,皇上是否早已知情?」西門颭雲緊盯著他不放。
朱佑豪回以神秘的笑容,「你認為呢?颭雲,他知不知道似乎已經無關緊要了,你說不是嗎?」
西門颭雲心意相通的大笑,「不錯,是不重要了,只要姜朋奇得到了報應,什麼都不重要了。」
當他們聽說聖上因三王爺的死龍顏大怒,再加上姜朋奇種種的罪狀,歐陽康提出證據指控他,在朝中已沒有人敢開口替他擔保,連東廠與錦衣衛都一反常態的沉默,姜朋奇被推出午門問斬,財產全
數充公,相關人等押入大牢候審,令人不禁拍手叫好。
另外,前揚州知縣程懷民因遭人誣陷,罪名已洗刷清白,感念生前受百姓愛見,特請都御史大人歐陽康重修墓地,留給後人祭拜悼念。
完全失去記憶的無雙,來到木雲風夫婦跟前,特別朝荳兒多瞧幾眼,歉然道:「對不起,木夫人,我實在想不起來過去的事,不是故意忘記你的,你可別生我的氣。」
荳兒雙手握住她的,一雙秋眸噙著涼,「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咱們現在重新認識也還不遲,是不是?我叫你無雙,你也別叫我木夫人,叫我荳兒就好,我永遠是你的好朋友,好姊妹。」
雖然無雙記不起來,但那份感覺不會騙人的,對這叫荳兒的女子,她覺得十分親切。「謝謝你,荳兒,我好高興又多了一個仔朋友,好姊妹,咱們一定可以再見面,或許明年春天就能再相聚了。」
「嗯,你住的地方決定好後,一定要差人送信來金陵給我,好讓我放心,知道嗎?別忘記了。」
「我會的。」兩個女人霎時止不住眼淚,相擁飲泣。
木雲風朝朱佑豪道:「三爺,我木家的船會送您到任何要去的地方,儘管放心。」為了三爺會救過自己的妻子,免遭被溺斃的命運,又是妻子的義兄西門颭雲的好友,這點忙他理當要幫到底。
「那就大恩不言謝了。」朱佑豪頷首道。
席俊看看天色,「三爺,咱們該出發了。」
朱佑豪攜著無雙的柔荑,在眾人的目送下上了船隻,站在船頭朝下面的人揮手道別。
天下沒有不敬的筵席,每個人心中都在猜想,下次見面時,或許都已是兒女成群,到時又是怎樣的場面?想必更加有趣吧!
船慢慢的開進河道,漸漸駛遠了,直到變成一個黑點。
朱佑豪仍是擁著無雙立在甲板上,心中感觸良多,不過,這才是真正的人生,有聚有散,才更會珍惜每次的相聚。
「三郎,咱們要上哪裡去?」她偎靠著一具溫暖的胸懷,嬌聲的問道。
朱佑豪輕笑,「古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咱們就上杭州去,走一趟名聞遐邇的西湖,你認為怎麼樣?」
「好哇!那裡一定很好玩。」她玩心大起。
「沒錯,西湖風光如詩如畫,柳浪聞鶯、兩峰插雲、平湖秋月、三潭映月、雷峰夕照、蘇堤春曉,處處是美景,如果喜歡的話,咱們就在那裡定居下來。」
他心中勾勒著未來兩人生活的光景。
無雙陶醉的說:「聽起來好美喔!」
「是啊!一定很美。」他嚼歎的說。
「啊!下雪了,下雪了。」她悚然叫跳起來,攤開手心去接那自天空灑下的雪片,笑逐顏開,「好漂亮,三郎,真的是雪耶!好冰。」她將手心貼在臉上叫道。
朱佑豪仰望著幽邈的天際,雪片紛紛,猶似棉絮飄落。「真的下雪了,等雪一停,春天也快來臨了。」
冬去春來,生生不息。
「天冷了,咱們進船艙去吧!」攬著未婚妻,朱佑豪已沒有遺憾。
大地一片靜悄悄,只有微細的槳聲划動。
像在等待春天的到來……
※ ※ ※
山頭原本孤立的墳墓,如今煥然一新,一些受過前揚州知縣程懷民恩惠的百姓,都準備鮮花素果來此祭拜。
一位素衣婦人靜靜的點上香,內心默禱著。
「老爺、夫人,你們在桌下有如也可以瞑目了,小姐的努力沒有白費,那奸人終於正法,老爺的冤屈也得以平反,雖然小姐失去了記憶,但是這樣也好,她受了太多苦,能平安活著就夠了,以後我會常來看老爺和夫人,也請你們多多保佑小姐。」
插上香,在墳前燒了許多紙錢,風將燃著火的紙灰捲上天,她抬起頭一看。
「下雪了。」
地想起十二年未見的丈夫和兒子,他們還好嗎?還住在老家嗎?
如今她已將「蘭香苑」解散,回復到原來的樣子,恩人的仇也報了,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他們還會認得她嗎?
她已經等不及回家見自己的親人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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