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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樓心月] [滄海紅塵夢][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09:38     標題: [樓心月] [滄海紅塵夢][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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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紅塵夢  作者:樓心月
  簡介

  瞧瞧所有的同學,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對他「心動」,說他不僅長得俊俏,且樣樣精通,無所不能!拜託!她的眼睛可是長在頭頂上,她這個「T大校花」才不會被外貌給騙騙去,誰知,才不小心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她立刻由「T大校花」變阿花,這種「好貨色」怎麼可以便宜了別人?當然得留著自個兒慢慢享用囉!她先故意「絆一跤」好撞進他寬寬的胸膛,讓他「印象深刻」,再利用「通天鼻」找到他窩藏的小角落,死壇活纏的要他對她「負責」,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好騙,每個月都來,她趁他不知不覺時悄悄的收緊蜘蛛網,眼看獵物就要入她的嘴了,他他他……竟落跑了!難道她長得可怕吧?居然嚇得他抵死不從,趕緊逃命?!她立刻鍥而不捨的追著他跑,義憤填膺的想找他問·個·清·楚,結果,他說他有不可告人的苦衷,為了她的「終生幸福」著想,不得不離開她!她不懂耶!是他無法「肅然起敬」還是因「長相特異」而「羞於見人」?但不論有什麼歪七扭八的「碗糕」理由,她一概不接受,一定要他成為她的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0:25

第一章

  北市某間知名的大學學府內,張張洋溢著青春氣息的面孔,在今日顯得格外興奮雀躍。
  二甲教室內更是吱吱喳喳,學生們各組成了一個個小王國,所談論的話題不外乎今日將蒞臨的重量級貴賓,鬧烘烘的教室時時可聽聞由四面八方傳來「余滄海」三個字,顯然這便是掀起這個熱門話題的主角人物。
  而江若潮是唯—一個不「隨波逐流」的例外。
  看不過她那一副不為所動的淡然,好友劉紅英挨近她的身前,兩手托著腮,亮晶晶的眼眸閃爍光輝,「唉!若潮,今天有個商界傑出人物要來我們學校做專題演講,你知道嗎?」
  拜託,全班都吵成這樣了,當她是聾子嗎?她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她抿抿唇,將手中的商業概論翻到下一頁,目光沒空寵幸期待垂憐的劉大姑娘,淡然的道:「我知道。」
  「知道!?那你至少應該表露出一點點興奮啊!」她可是由一個月前得知消息後,便興奮得睡不著覺,一天天數日子期待今天的到來呢!
  「我為什麼要興奮?」若潮隨口會回一句。
  光是這漫不經心的表現,就足夠全班同學群起圍剿了!
  若潮的冷淡,澆不熄劉紅英滿溢的熱情,她不屈不撓.情緒益發高昂地補充道:「你知不知道,這個余滄海可是商圈公認的黃金單身漢,身價炙手可熱得很呢!人家時間那麼寶貴,要不是因為他正好是我們學校畢業的校友,憑我們學校,要想請到他這個大人物還早得很呢!」
  一隻聒噪的麻雀在耳邊吵,要想靜下心來看書是不可能了。若潮索性合上書本,抬起頭歎了口氣,「那又怎樣?」
  「什麼叫那又怎樣!?你不覺得他是個很不平凡的人物嗎?現在這個社會,多得是揮霍家產、不務正業的紈褲子弟,而余滄海最最難得的是他並非靠家業庇蔭,而是赤手空拳以自身的能力白手起家,建立起自己的王國及如今傲人的財富。
  「在這之前,他也曾苦過一段時間,就連大學生涯的學費及所有開支,都是憑著最優異的表現,年年領獎學金及兼職打工所換來的,他在校的幾年間,各類名目的獎學金全讓他一個人給包辦了,誰能說他不出色!」
  這番有點建設性的話,總算稍稍激起若潮的專注,「你怎麼知道?」
  「我老頭說的。」劉紅英的父親是本校服務多年的教授,難怪知之甚詳。「他當過我老爸的助教,我老爸說,教書二十多年,余滄海是他最難忘的得意門生,早在那時,他便看出他的不平凡,預料到他會有青出於藍的成就。」
  若真如劉紅英所言,那麼,這位余滄海的確是個令人欽佩的人物。
  「還有、還有,他長得很帥喲!簡直、簡直……無法用中國字的任何一句形容詞道盡,我從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難怪有他在的地方,一群女人全追著他跑。」她已經興奮得快要休克了。
  又來了!若潮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才剛對這個話題有幾分興致而已,劉紅英又給她來這麼一手……唉!
  她伸手按住劉紅英的肩,以免她一時激動,手舞足蹈起來,「紅英,我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你說沒關係。」劉紅英熱心地說道。江大美人也對余滄海感興趣了!就說沒有人能逃得過這位賽潘安的魔力呀!
  「你今天吃藥了沒有?」真是花癡得可以!沒見過男人也用不著這樣,誇張得離了譜,余滄海再怎麼帥,也不過兩個眼睛、一雙耳朵、一個鼻子、一個嘴巴,長在一張臉上,她就算敬慕他,那也僅止於他自身的卓越才能,畢竟這般優越超凡的表現並不是人人都辦得到,至少她就不行。
  「我又沒生病,幹嘛吃……」劉紅英呆了一下,隨即叫道:「好哇!死若潮,你拐著彎罵我!」
  「難道不是!」若潮笑笑地閃過她揮來的拳頭。
  「是你沒見過他,否則,你也會和我一樣對他傾心的!」
  若潮聳聳肩,不予置評。
  「當然啦!你們一個是曠世絕倫的美男子、一個是眾家君子竟相追逐的美麗校花,過足了大帥哥、大美人的們,當然眼高於頂,對絕世之容視如無物,可我們凡夫俗子就不同了,自己生得『忠勇愛國』,當然會對養眼的事物愛不釋手,以彌補破碎的心靈。」若潮絕俗的美,是全校男女所公認的,打她人學開始,已坐穩兩年的校花寶座了。
  「哇!好酸的味道喔!」若潮笑嘻嘻的調侃她。當然是因為知曉樂天派的劉紅英不會有自卑的情緒,才敢這樣說她,何況,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傾城絕色——雖然劉紅英總是三不五時的強調她有張無雙的美貌。
  「損友!」劉紅英咕呼地抱怨了幾句,什麼手帕交嘛!連安慰個幾句都不肯。
  「本來嘛!我又不是美得舉世無雙,你也不是長得很可歌可泣,有什麼好在意的!至於余滄海,那就更別提了,長得帥是他家的事,研究這麼多幹嘛!他又不是我老爸!」
  「老爸!?」劉紅英怪叫著,「他才二十六歲耶!當你哥哥還差不多……不、不、不!才子當配佳人,應該當你老公……咦!也不對,你們相差六歲,依我們的傳統習俗,最忌男女相差三。六、九歲了,會無法白頭偕老的。」
  這會兒,若潮不客氣的給了她一個結結實的大白眼,「你說到哪去了!」
  「本來就是!」劉紅英像想到什麼,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以發現新大陸的熱切口吻說:「喂!若潮,你注意到了沒有,你們的名字都跟水有關呢!一個是滄海、一個是若潮,哈,絕配!」
  此語有如一根細繩,將靈魂深處的芳心牽動了一下,她微微一悸,「你……」柔美的嬌顏,沒由地泛起淺淺嫣紅。
  「看呀!老天就是這麼不公平,長得俊美、長得脫俗也就算了,連名字都這麼唯美,又是滄海、又是若潮的,一江春水,瀲灩若潮,多麼詩情畫意呀!」
  若潮輕笑出聲,「你該去讀中文系。」她總算見識到何謂少女情懷總是詩了。「別心理不平衡了啦!你的名字也不錯。你知道我一向喜愛唐詩宋詞,而宋詞中的釵頭鳳,又名折紅英,不曉得劉教授是不是取自於此。」
  「少來了,我家那糟老頭哪有這麼浪漫,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啦!」劉紅英脫了她一眼,像逮著她的小辮子笑謔道:「真正該去讀中文系的不曉得是誰喔!」
  「我不否認對中國文學有相當程度的熱愛,但是誰教我是獨生女,父親唯一的掌上明珠,我實在不忍心爸爸年紀這麼大了,還要為雜務煩心,這龐大的家業,我早晚要接下來的。」
  若潮的母親是罕見的美人胚子,但因體弱,不易受孕,直到近中年時才老來得女,也就是她。那時,父親已年近五句,而母親也因高齡生產,所面對的危險性不可言喻,在生下她後,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事對父親不啻是一大打擊,然而,他很快的自喪妻之慟中走了出來,獨立撫育妻子留給他的女兒,以雙倍的心力來愛她。
  在失去愛妻後,若潮是他的全世界,他將全部的愛,都留給這唯一的女兒,怕她冷、怕她餓、怕她孤獨寂寞,怕她有一丁點的不快樂、怕少了母愛的她遺憾委屈……
  點點滴滴,二十年來,她的感受是那麼的深刻。她深知自己是父親活下去的支柱,往另一個角度來看,於她而言,父親又何嘗不是她生命的依靠,若失去相依為命的彼此,他們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他們父女情深,往往看得摯友劉紅英又轟又妒,直說:我家那糟老頭要是有江伯伯的一半就好了。
  近來年,父親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她真的好擔心,本想早點畢業,到公司去幫他的忙,好讓他安心靜養,以她的聰慧,跳級讀書不成問題,但是父親卻要她順其自然,她知道他是不忍她年紀輕輕便背負大多的壓力,寧可自己多操勞些,以給愛女一個無憂的青春年歲。
  父親總是這樣,什麼事都替她著想,一丁點苦都捨不得她嘗,每想到這兒,她的心就好酸、好疼。
  她有個全世界最好的父親,二十年來,她一直都知道。
  少了母愛,她並不遺憾,因為父親綿密的關愛及寵溺,給了她完整無憂的成長空間、優渥而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讓她有如被捧在掌心呵疼的天之驕女,她還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終於讓一干花癡望眼欲穿的等到了千呼萬喚的時刻,站在禮堂內的若潮,發現到一臉雀躍、雙眼發亮的人還不只劉紅英咧!更正確的說,能以鎮定,平常心淡然處之的,十根手指大概就數得出來了。
  這場演講,並沒有嚴格規定什麼系的同學該參與,但是所有八竿子和商業沾得著邊的,全都投奔而來了,擠得原本偌大的禮堂幾乎爆滿。
  唉,她搖頭歎息。看來,這位滄海學長的號召力還真不容小覷。
  他究竟有什麼往力呢?只因為他那段人人頌揚的優秀事跡?還是他據說俊美絕倫的容貌?一抹好奇心不由得被勾了起來,待會兒,她可得好生研究,瞧瞧他何以令人如癡如狂。
  好不容易大家坐定位,接下來就等這商圈的知名人物出現了。
  不消說,又多話、又吵死人的劉紅英仍舊坐在她的身旁,而且一分鐘內,看了二十幾次表,時時引領而盼,她那猴急樣,把若潮給逗笑了。
  「拜託!雖然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花癡,但你也用不著怕人不知道似的用力闡揚這個特質吧?」
  「什麼花癡!你想被全禮堂的人圍毆嗎?」劉紅英示意她看一下前後左右。
  還真的耶!唯一穩如泰山的大概只有她了。
  「好了,別一到坐立不安的樣子,再五分鐘就十點了,你不會連三百秒都等不下去吧!」真是受不了!若潮已經開始替余滄海擔心了,怕他會被這群熱情的女人給生吞活剝。
  她們並沒有等足三百秒,兩分鐘過後,他們那位頂著啤酒肚的禿頭校長出現在台前,拉拉雜雜說了一堆有的沒有的致詞,存心想吊足他們的胃口,瀏覽過幾張不爽的表情,若潮已經開始懷疑,這不識相的校長要是再多說一分鐘,可能開始有人要將瓶瓶罐罐往台前丟了。
  好在,校長還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立刻結束他那段令人打瞌睡的的長篇大論,說出了眾人招待已久的話,「請各位同學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傑出的校友余滄海先生。」
  掌聲如雷貫耳,若潮唯一來得及做的,是掩住自己的耳朵,她對音樂沒興趣,可別被震成了第二個失聰的貝多芬才好。
  緊接著,她聽到一連串驚歎不絕於耳的聲音響起。
  「快、快!若潮,你快看,他是不是帥得驚天動地!和旁邊的校長一比,真是俊男與野獸。」劉紅英已興奮得快要瘋掉了。
  任何一個人和校長站在一起,都會變成俊男的。若期沒好氣地想,不以為然的仰首望去,她也呆了!
  天!劉紅英真的沒有誇大其辭,這人真是俊得不可思議,就連國學造詣一向不差的她,都驚歎得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句子形容,最讓她失魂的,是那雙邃亮有神、燦若寒星的眸子。
  「謝謝!謝謝各位給我這麼熱情的掌聲,真教我受寵若驚,本來自認『余如滄海之一粟』,早做好心理準備,以為會讓人給用掃帚給掃了出去呢!」
  詼諧的談笑,逐去校長所造成的沉悶,活絡了氣氛,並且跳脫千篇一律的介紹詞,以極特別的方式做了自我介紹,再一次擄獲每一顆年輕的心,搏得一致的喝采。
  他就連聲音都是那麼的迷人,低低沉沉,具有磁性及無盡魅力,如果那副完美的嗓子是對她傾訴愛語,該是多麼旖旎而美好的事……倏地,她一驚!
  老天!她在想什麼呀!難道是受了劉紅英的影響,原來花癡也會傳染!
  她努力集中精神,捕捉台上傳來的聲浪,及他每一分炫目的風采。
  不知由何處傳來一句,「學長,你的名字好古典優雅喔!是不是取自於那一句膾炙人口的名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那你如果有弟妹,不是要叫『巫山』嗎?」
  余滄海沉沉地笑了,「聰明的學妹,我的名字來源確實是取自於元稹離思中的典故沒錯,而我正好也有個妹妹,只可惜不叫巫山,非常感謝你的建議。」溫文的應對,不曉得又偷走了多少顆瞬間傾倒的少女心。
  一旁的劉紅英情緒激昂得不像話,「若潮,你聽聽,他不僅風度翩翩,言談舉止還優雅得充滿了內涵呢!誰說商人都市儈又滿是銅臭味的!我敢打賭,他的文學造詣肯定連咱們中文系的正牌教授都要自慚形穢呢!」
  「你又知道了!他不過才說知道元稹的離思罷了,這很多人都曉得的。」若潮驚魂不定地回道。
  偏偏,很不可理喻的,她雖然嘴裡這麼說,內心卻認同了劉紅英的說法,若無豐富的文學素養,他的舉手投足、邃遠幽深的瞳眸,不會都散發著超塵雋永的風采,他有一種……清逸的氣質,而這才是深深吸引她的主因。
  「我想,扯上商業的東西,多半都是枯燥乏味的,但我認為,人類所有的經濟行為,皆因人類需求而衍生,若用很人性化的角度去看待,它其實並不刻板,所以,我也不打算高談闊論的以學術觀點來與各位討論,我只想告訴各位,它也可以很奇妙且充滿趣味,免得你們不給面子的打瞌睡給我看,因此——
  「親愛的學弟、學妹們,請放鬆緊繃的心好嗎?我想,在這有限的兩個小時中,我們可以在最輕鬆自然的情況下共度,我相信——」他頓了頓,瀏覽全場後,微笑道:「我並沒有很老吧!擔不起你們拘束敬畏的態度,否則,我也要肅然起敬了。」
  一改所有主講者的嚴肅刻板,余滄海以最輕快的方式,主導這場演講,充滿智慧的談吐,深深吸引台下的每一顆心。幽默的詞令及親和力,使得主講者與台下的聽眾零距離,這是一場完美且成功的專題演講。
  陣陣悅耳的音浪跳過耳邊,若潮神思恍愧,腦海中洋溢著他每一道眸光、每一寸神采,及出眾奪目的容顏,那道從容自信的形影,深深地烙進她的心版,留下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余滄海——
  這三個字,在她心頭漾起千層浪花。
  結束演講後的一個小時內,餘韻仍迥蕩心頭,久久不散,劉紅英見她魂不守舍,還調侃的問她,「該不會你也『煞』到他了吧?」
  若潮心虛的給了她一記衛生眼,「我又不是你劉花癡。」
  「哎呀!別假了啦!剛才我看你渾然忘我的直盯著人家大帥哥瞧,不是三魂七魄全飛到人家哪兒去是什麼!都被迷得暈頭轉向,忘了自己是誰了,還裝蒜!這又沒什麼好可恥的,要真無動於衷,才不正常呢!」
  「你……說到哪兒去了!我才不會對他感興趣呢!他不過是長得好看些罷了,又沒什麼特別的!」像是當場給人逮著的偷兒,她硬是心口不一的否認。
  「你言不由衷幄!」劉紅英要笑不笑地盯著她頰上的紅暈瞧,表情可賊了。「你敢說你一點也不喜歡余滄海?」
  「別說一點,半點也沒有!」為了充胖子,打腫臉也得認了。
  「哦!那你臉上的紅潮是什麼意思?」哈!終於成功戲弄他們的校花一回了,真爽!
  『你——無聊!不跟你說了。」若潮一羞,抱著手中成疊的作業閃身出了教室。
  手中的報告是幾天前的作業,教授交代她待班上同學都交齊後,在今天以前交上。她踩著心不在焉的步伐,兩眼無意識的掃過週遭再熟悉不過的景物,餘光不經意瞥見由校長室走出的身影,因為太過意外了,她一個失神,步伐蹌了下,幾乎要栽倒。
  然而下一刻,她發覺一雙有力的臂彎扣住了她傾跌的身子,反應迅速的余滄海及時扶住她,她在慌亂中回神,才發覺自己與他竟靠得那麼近。
  「沒事吧?」低抑的嗓音飄過耳際,她又是一陣恍館。
  「呃……沒……啊!我的作業!」她好不容易稍稍回神,話都還沒說完,老天好似存心要和她作對,一陣輕風吹來,掉了一地的報告中,其中一份隨風揚起,而首當其衝的一份,正好就是放在最上面的她的!
  余滄海的反應比她更快,在她發出低呼時,他往前追跨一步,俐落的抓回了紙張,才剛回身,想追回報告的若潮也匆匆轉身,不期然的撞進他的胸懷。
  「啊!」她又是一驚,急急想退開,誰知老天就怕沒玩夠她,抱定主意要她的丟瞼丟個徹底,慌亂中,她揚這的長髮竟纏上他的衣扣。
  嗅,糗呀!
  她悲慘的在心底哀嗚,愈是心急的想扯開它,它纏得更緊,害她氣惱不已的暗暗咒罵那頭名為三千煩惱絲的「叛徒」!見著帥哥,連主人的話都不聽了,就算對方帥得亂七八糟,也不能死纏著人家不放啊!丟盡她這個主人的臉了!
  「唔……」好痛!頭皮傳來的抗議,令她疼得差點掉下淚來。
  「別急、別急。」余滄海輕聲安撫,將她按進胸膛,一手繞過她,動作輕巧的試圖分開正難分難捨的衣扣與秀髮。
  第一次與父親以外的男性靠得如此親近,一股溫和的男性氣息迥繞鼻前,若潮難以自持的沉溺其中,神思逐漸幽揚。
  這種感受,她不會形容,清清淡淡的自然香氣,使她迷醉,就像他的人一樣,帶給人沉穩而安定的感覺,她可以肯定他沒有抽煙,因為她對煙味最敏感了,她在他身上沒有聞到香煙的味道,近在咫尺的修長十指也沒有。
  他的舉動是那麼的溫柔,沒讓她再感受到一丁點的疼痛,
  依附著他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她幾乎不想離開了——
  天哪!江若潮,你變得好花癡喔!
  「好了。」成功解救了她的秀髮後,他放開了她。
  儘管三令五申的斥罵自己,但在乍然退開時,她仍是克制不住在心頭泛開的失落,唉!完了、完了,她真的被劉紅英帶壞了。
  想起始終拎在手中的紙張,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下,「江若潮——」他玩味的念道,抬眼看她,「你?」
  「呃……」白皙的小臉在他柔和的凝注下,沒來由的泛紅。「我是。」
  余滄海笑而不語,越過她主動拾起散落一地的報告,若潮這才如夢初醒,趕忙回頭倉卒地撿拾。「不用麻煩了,我來就可以。」
  余滄海搖搖頭,再一次輕柔的笑了。「沒關係,我不趕時間。」
  「那——謝謝。」她小臉垂得低低的,只敢將視線放在他遞來的報告上,雖然她很想再多看他一眼,將目光流連於那張令人心醉的俊顏上,卻還是強自忍住,在他面前她已糗態百出,不想再讓他看笑話了。
  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莫名的在意他的觀感,而她卻給了他如此差勁的一面,想到這裡,心就莫名低落的直沉到了谷底。
  接過報告後,她連看他最後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低著頭匆匆離開。她知道自己的表現糟透了,她至少該道個謝,或者給一句道別之類的話,但她連亡羊補牢的信心都已喪失,她就是覺得好難過,好想一個人躲起來,再也顧不得這麼許多。
  余滄海愕然的看著她逃命似的背影,須臾,他低低地輕笑出聲。
  一個澄淨無邪的女孩,純真、嬌柔——這就是她給他的感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0:53

第二章

  如果說早先余滄海在若潮心中造成了餘波蕩漾,那麼此刻,已成了波瀾洶湧!
  她的腦海中不斷迥旋著他俊朗的容顏、高雅不俗的言談、柔笑時雙眸之中的溫暖,以及那股縈繞心間屬於他的氣息……一切的一切,再也揮之不去。
  真的,她努力過,但是她發現,她再也無法靜下心來上課。
  劉紅英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下課後,挨近她的身畔,關切地問:「怎麼啦?該不會余大帥哥留下的『餘毒』未清吧?」
  她實在沒臉否認。
  「紅英,你信不信,我想蹺課!」反正沒心思聽,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了。
  「蹺課!你!我們的資優生兼乖寶寶校花!」劉紅英挑著眉看她,「哈!別逗我了,我腦袋短路才信你。」
  「是嗎?那我就蹺給你看!」說完,她當著劉紅英的面收拾東西,輕便的背包往後一甩,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而去。
  等劉紅英回過神來時,她已走得老遠了。
  這算叛逆期嗎?呵,她的叛逆期也未免來得太晚了。
  走在大馬路上,她自嘲地想著。
  算了,人都出來了,就找個能好好靜一靜的地方好了,以沉澱所有紛亂難解的思緒。她今天所有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也太瘋狂了,先是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男人懸懸唸唸不說,最後還為他而做了她八百輩子都沒想過的事;蹺課!這對她這個循規蹈矩的好寶寶來講,可說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呢!
  上紫築軒吧!才這麼想著,雙腳便往名為紫築軒的茶坊走去。
  紫築軒離學校只有數步之遙,有時候下了課若沒事,她常會和劉紅英到那兒坐坐,她喜歡裡頭的佈置及氣氛,給人古典幽然的感覺,倘佯其中,總讓她凡塵俗事盡拋,帶來心靈的幽甯澄靜。
  推開玻璃門,掛於其上的風鈴輕揚著清脆聲響,流洩一室的幽柔樂音傳人耳畔,煩悶的心緒早已掃了一半,正想找個空桌坐下,不曉得是哪個冒失鬼,走路橫衝直撞的,大概是要跟她搶前頭那個座位吧,撞到她也不道個歉,害她腳下沒能站定,重心不穩的往一旁栽去——
  噢,慘也!又要當眾出糗了!她無力地閉上眼,忍不住要開始懷疑,老天爺今天是不是看她不順眼!不然怎麼專整她!
  「放心,沒有跌掉你優美的形象,你盡可以睜開雙眼,勇敢面對我。」
  咦!迥繞腦際的低柔嗓音怎麼會成了耳畔細語!而且真實得……
  她疑惑的微微撐開眼皮,見著眼前的景象後,卻情願自己別睜開眼!
  天啊!是他,真的是他!
  她在心底哀鳴,嚴重的挫敗感覺令她直想哭給他看了。怎麼會這麼巧呢!又好死不死的讓他見著她最狼狽的一面,這下真的是……啊——她好想宰了剛才那個冒失鬼!
  怪了,他會很「有礙觀瞻」嗎?余滄海不解地想道。否則,她幹嘛一見到他就苦著一張臉?
  真是不知感思的小妮子!剛才要不是他眼明手快的起身將她接個正著,相信下場定會令她尷尬至極,但是她似乎又不樂意他這麼做,為什麼?
  待她站定後,他收回手,用對面比了比,「如果你願意的話,一起坐吧!」
  若潮已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見她依言坐下後,他也跟著坐了回去,盯視她一臉悲慘的模樣,輕聲問:「你似乎並不樂意見到我!」
  「呃……啊!」她愣了愣.然後詫異地瞪大了眼,又急又慌地猛搖頭,「不……不是……」一結巴,反倒無從說起。
  若不是在這麼們的情況下見面,她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能與他巧遇,可是偏偏她今天狀況頻頻,而且全是擠在他面前發生,她想,她一定給了他極差的印象,與其如此,她寧可不要在這時碰見他,至少,她還能在他心中保留一點殘餘的形象,可是現在……怕是連「殘餘」的形象都沒了。
  好可愛的女孩!他的眸中浮起了趣意。「你是說你很樂意見到我!」
  「啊!」她又呆了,總不能老實回答他:「是」吧!噢,那太不知羞了。
  「那你這一臉的苦瓜相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看到我會令你覺得傷眼睛呢!」他輕快地幽了自己一默。
  「才不是這樣!」深怕他誤會,她急急地道:「是我自己太差勁了,老是鬧笑話,都這麼大個人了,走路還會三跌四撞,連三歲小孩都比我強,你一定覺得我很笨拙……」她越說越小聲,自卑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盯視她快要垂到胸前去的小臉,余滄海心頭沒來由地湧起一縷輕輕淡淡的憐愛之意,這丫頭的真與純,很容易引人喜愛、疼惜。
  他並不明白她那羞怯的少女芳心,逕自道:「幹嘛去在乎別人的觀感呢!如果一個人老是活在他人的眼光下,那不是活得太累了嗎?何況,我並不認為你笨拙呀!那是最純真自然的表現,反觀過於刻意示人的美好,我倒覺得不真實。」
  那是說……他不討厭她!?在悲喜的兩端轉換,一時間,她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又是一副呆愣樣。他搖頭輕笑,「我發現你真的很不愛說話耶!見面兩次,說了幾句話都數得出來。」
  「三次!」她本能的脫口而出,至少她見過他三次。
  三次!他很快便領悟過來。「今天那場專題演講,你也在!」
  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你也學商!」他托著下顎打量她。「不像,你給人一種清靈的氣質,我以為你該是學文科的。」
  這算讚美嗎?低迷的心飄揚了起來,她有著羞怯的喜悅。
  「你也不像啊!處在爾虞我詐的商場環境中,有幾個人還能保有一份清雅的書卷味?」
  余滄海笑而不語。他留意到她已逐漸的拋下侷促的情緒,放開胸懷與他對談。
  「可以談談你嗎?」說不上來為什麼,她第一次如此渴切的想瞭解一個人。
  「我?我有什麼好談的?」至少他覺得自己很平凡。
  「怎麼會沒有?你一定不曉得自己在我們學校造成的轟動,近來每個人的話題全繞著你打轉,幾個小時前,我也被強迫聽著好友拜讀你的非凡事跡,你已成了眾人競相頌揚的一則傳奇了。」
  「哦?我這麼偉大?」這倒是出乎他意料,「真是受寵若驚啊?」
  「你有個妹妹?不叫巫山,叫什麼?」她俏皮地問。
  「巫山?呵,這要是讓她聽到,不氣得跳腳才怪,她可是自認有一身才情,才不會接受這俗而不雅的名字!她呀!老說什麼我是她的榜樣,說我才高八斗,身為妹妹的她,若是太過不濟,會很丟我老人家的臉!」
  「當她如願以高分考上我昔日就讀的這所學校後,還沾沾自喜的到我面前說:『哥,你的母校夠爭氣,能夠撐到現在還沒倒,讓我成功就讀。」跩得要命!要知道,沒點本事的人,砸光了鈔票還進不去呢!」
  頓了一會兒,他露出揉合了寵溺與莫可奈何的微笑,由他的神情,若潮感覺得出他一定極為疼愛這個妹妹。
  「不過,她對商業知識沒興趣,而她向來又很懂得善待自己,我才不敢指望她會想不開,自虐的去碰那一些她打出娘胎就退避三舍的東西,所以她讀了中文系,讓自己活得浪漫極了。余沛湘,這個名字你聽過嗎?」
  「余沛湘——她是你妹妹!?」
  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定是有所耳聞,「怎麼,她的名氣這麼響啊?該不會是興風作浪的負面『名氣』吧!如果是,那麼我這個管教不嚴的失敗兄長,可就萬死莫辭的要當面切腹謝罪了。」
  若潮愉悅地笑出聲來。「當然不是。人家可是中文系的系花呢!聽說長得很美,我沒見過,但是早就有所耳聞了。不管是社團活動或校外聯誼等等,時時可聽聞余沛湘的大名,她很活躍,雖然比不上你的優秀程度,但是各類名目的獎學金,她也『搜刮』了不少。」
  「這話千萬別讓她聽到,她已經很不可一世了,要曉得你這麼誇她,怕要得意得忘了自己是誰。」雖是這麼說,但是眉宇之間,仍隱隱看得出他對妹妹的包容及掩不住的欣慰之情。
  「她沒讓你失望,對不對?」
  余滄海輕輕一歎。「其實,我並不求她能多麼出色優異,只要活得自在、活得無憂,這就夠了。所以,我也從來不給她壓力,只想讓她自由的隨興發展,找尋她自身的快樂。」
  他是個好哥哥!這番話,讓她在一瞬間為之心折,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他也是這麼包容、這麼寵溺的對待她.用全副力量捍衛她的世界……
  「怎麼啦?」察覺她的恍惚失神,他關切地問道。
  她搖搖頭,淡淡掩飾過去,轉移話題地問他:「你從出學校之後就坐在這裡了嗎?」
  「是啊!你覺不覺得,這兒的幽靜很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徜徉其中,世間的煩惱全都微不足道了。我從前還在學校時,每當心仍低落,就會想到紫築軒來坐坐,後來也就養成了習慣,心煩時就會來這兒沉澱思緒。」
  「那是說你現在心情不好?」
  小妮子挺懂得舉一反三。
  「當然不是。只是好一陣子沒來,出了學校就順道過來坐一會兒。」輕啜了口眼前的花茶,他抬眼看她,「紫築軒背後有過一段故事,你曉得嗎?」
  「故事?」她眨眨眼,茫然的搖頭。
  他抿抿唇,交疊著雙手支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才道:「是這樣的,從前我還在學校時,曾經聽說這紫築軒的主人是個極深情的男子,而紫築,便是他摯愛妻子的芳名,他們曾纏纏綿綿、刻骨深摯的相愛過,可是後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這名女子離開了他,而他便在悲切哀傷的情況下,開了這座紫築軒。
  「因為故事中的女主角生性樸實、淡泊名利,唯一所願,只是開座茶坊,在人來人往中,收留每一雙疲憊的步伐,帶來心靈的平靜。這裡頭的一景一物,全是依著女主角的夢想而設計的,多情的男主角便守著屬於他們的紫築軒,日復一日的等待著,他相信總有一天會等到她,也期盼著愛妻再一次回到他身邊。
  多美的一個故事啊!若潮不由得聽癡了。
  「然後呢?他最後究竟有沒有等到他的妻子?」她迫切地問道。
  他但笑不語。
  澄亮的雙眸感傷地一黯。「沒有,對不對?」
  余滄海避而不談。「受這故事感動的人不少,首度聽聞時,我也曾深深動容。也許是受了這淒美的故事吸引,某些失去摯愛的男女,竟也如男主角一般,時時來此地等待上天垂憐,讓他們與深愛的另一半因緣際會的重逢。
  「不曉得是不是穿鏊附會,一椿又一椿失落的情緣,皆再一次由紫築軒中串起。後來,便流傳出這麼個有趣的說法,想等待摯愛,便到紫築軒來,因為紫築軒是愛情的代表,其中埋藏著太多顆癡然不悔的真心,過於深濃的渴盼,凝結成一股連上蒼都無法忽視的無形力量,所以,許多悲傷的失意人,總會徘徊此處,等待蒼天的垂憐,讓遺憾的生命再一次獲得完整。」
  聽著、聽著,若潮眸中散發著幽然神往的光彩。「好美、好美的故事……」
  余滄海淡淡一笑,好浪漫的女孩!她有一顆善感的心,是那麼的柔軟、那麼的容易受到感動。
  她偏頭望著他。「可是,我從沒聽說過。」
  「都五、六年前的事,早事過境遷,你會一無所知也不稀奇。當時知道這個故事的人並不多,後來,在機緣巧合下,我結識了故事中的男主角,問起了紫築軒的來由,在他的沉默中,我肯定了它的真實性。這是一段傷心往事,我無意挖掘,之後也就絕口不提,因此我知道的也有限。」
  若潮點點頭表示瞭解。知道這個唯美的故事後,她對紫築軒的喜愛又加深了好幾分。
  像想起了什麼,他放下啜飲中的細緻瓷杯。「對了,你不是在學校嗎?沒課了?」
  「呃……」說到這個就心虛了。
  「怎麼了?」他不解的盯視她微赧的面容。
  「都……都是你的錯啦!在聽過你那場鮮活生動的經濟學理論後,教授們平淡無趣的授課方式全被比了下去,死板乏味的令人頻打瞌睡,聽都聽不下去,只好……」硬賴也要把責任賴給他。
  「蹺課!」他瞭然的接口,頓時啼笑皆非,「敢情這還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尤其在他們共同分享了一則感人的愛情故事後,她感覺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好多,何況溫文如他,很能讓人極自然的與他親近,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感覺上,她卻好像與他很熟悉、很熟悉了。
  帶著柔意的眼眸,寫滿無盡包容,「那麼依你看,我該如何謝罪才能彌補你的損失呢?」
  咦?這人是不是脾氣太好了!竟如此有修養的不與她無理的說詞爭辯,還接受了!不管了,要耍賴就耍賴到底吧!
  「本來,在還沒有聽過你演講之前,那群糟老頭的『唸經』方式我還能差強人意的忍受,可是在『貨比三家」後,再回頭去聽那夏日炎炎中的催眠曲,簡直就是慘無人道的酷刑了,這情形是你造成的,不找你負責要找誰!不管了,我已經喜歡上你犀利獨到、又不淪為死板的講說方式,你要擔起這個傳道、授業、解惑的重責大任。」
  余滄海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先是驚異的挑起眉,而後一笑,「承蒙你這麼看得起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有何不可呢?是吧?這女孩純真俏麗、討人喜愛,與她相處,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愉快,能多個可人的小妹妹來疼愛倒也不錯。
  「你……你說……」驚喜來得太過快速,她反而飄飄然的不敢置信。
  「這不是你的意思嗎?」他好笑的回望她一臉見鬼似的表情。「我唯一的要求是,你的成績不能太難看,多少給我些面子及成就感。」
  「那當然!」她高興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就算他要求她拿下全系第一名的頭銜,她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奇怪,這很值得雀躍嗎?余滄海凝望她掩不住的歡欣之情思忖。
  也許是那群「糟老頭」真的很讓人難以忍受吧!
  他暗自找了個合理的解釋。
  看她細緻的容顏閃爍歡愉的光輝,他的心也莫名的隨之輕揚。他愛看她的笑臉,這燦亮的笑顏,適合駐足於靈性嬌美的她身上。
  最後,他們約定了每個月的這一天在紫築軒碰面,這對若潮而言,不啻是最酣蜜的約定,與他分手後,她踩著如夢般輕盈的步伐飛奔回家,一顆輕飄飄的心都快飛上雲端了。
  余、滄、海……她從不知道,由三個再簡單不過的字所組合成的名字,念起來也能這麼的溫馨,帶給她濃郁的驚喜。
  她整個心、整個人,全境了滿滿的他,一抹幽柔唯美的笑意不自覺的漾上了後角。
  「我的小寶貝,你一個人坐在那兒癡癡傻笑個什麼勁兒啊?」一道揉合了寵憐的聲音傳了過來,坐在客廳中出神凝思的若潮循聲望去,旋即展開甜美的笑容,朝甫進門的父親奔去。
  「爸。」她投人父親的懷中,小臉撒嬌的磨蹭著他溫暖的胸膛。
  「羞羞臉,都這麼大個人了還撒嬌!」說歸說,江父還是溺愛的將女兒抱了個滿懷。
  「才不羞呢!哪天要是你的寶貝女兒不纏你,你才真的要心碎了。」若潮大言不慚的回了句,接過父親的公事包,順手倒了杯水給他。
  「誰要你纏,能早早將你擺脫掉,我才樂得清閒呢!省得你每天煩得我頭頂冒煙、四肢無力。」
  若潮皺了皺小巧的消鼻,模樣煞是可愛。「少來了啦,連紅英都知道我是你的心頭肉,你割捨得了我才怪。」
  江父好笑的瞪了她一眼。「自吹自擂都不會臉紅!」
  「實話嘛!」她又挨近老爹懷抱,雙手勾上他的頸子。「我如果不是老爸的最愛,你幹嘛成天『小寶貝』、『小寶貝』的叫?」論纏功,可沒人比她在行,哪天要是舉辦個什麼撒嬌比賽,她肯定奪魁。
  「是,我寶貝女兒說的都對。」真拿她沒轍。他點了點女兒的俏鼻,笑了。
  打小,這個女兒就極為貼心,也因為有她,才能稍慰他喪妻之後的孤寂,多年來,他們分享著彼此的喜怒哀樂,視對方為生命的精神支柱,若不是有這個女兒,他真不曉得該如何走過這段歲月。
  「女兒呀!剛才你一臉如癡如醉的笑容是怎麼一回事?在想誰呀?」
  若潮心下一羞,嬌聲道:「還會有誰,當然是我親愛的老爸呀!」
  「哦?想老爸想到散發出夢幻的光芒!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他戲謔地瞅著女兒,「少將這麼大的帽子往老爸身上扣,從實招來,是在想哪個俊俏小子啊?」
  「哪……哪有!你亂講!」被一語道破心事,她連耳根子都不爭氣的燒紅了。
  「沒有嗎?你臉紅個什麼勁兒?」逗女兒的感覺還真好。
  「你……討厭啦!不理你了。」她大發嬌嗅,老羞成怒的掙脫父親的懷抱。
  江父親看在眼裡,真是悲喜交織。他的小若潮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而且不容他分享,如同全天下的父母一般,乍然面對自己打小放在手中呵疼的小寶貝已不再依賴自己時,內心有失落、有感傷、有不捨,但,也有更多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
  「告訴老爸,那個讓我們江大美人神魂顛倒、露出少女懷春笑容的幸運小子是誰?」
  「爸!你在說什麼啦!人家和他今天才剛認識,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剛認識?他不曉得自己的女兒這麼好拐耶!剛認識心就跟著人家跑啦?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若潮偏著頭思索詞彙,「他很好、很好!好到我找不到任何貼切的詞句足以道盡他的出類拔革。才情出眾的他,集所有不凡於一身,為人卻謙沖自牧,一點恃才傲物的驕矜氣息都沒有。」
  「談吐之間,散發著清逸雋永的氣質,令人難忘;還有,他溫文謙和的待人方式,給人如沐春風的暖意……在這種種令人傾心的特質下,他那張令全天下男子都為之失色的容貌反倒不是吸引我的主因了。」
  「哦!」這倒挑起了他的好奇,「世上有這麼完美的人?」
  「是啊!完美到連我都自慚形穢了。」
  「你很喜歡他?」問得真是廢話,答案絕對是肯定的嘛!
  若潮又羞又怯的點了一下頭。「我也不會說,總之就是和他在一起,我比任何時刻都要開心且無比珍惜,甚至不想與他分開,而分開後,又會迫不及待的期盼下回的見面……」
  這不正是戀愛的徵兆嗎?他已經可以肯定他的寶貝女兒墜人情網了;而且喜歡的是一個才認識一天的男人!他很清楚女兒對感情之事的嚴謹,並不擔心她用情輕率,如今的情形,大概只能說是緣分吧!
  「我說女兒,克制一點,再怎麼說,你也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好歹也作作樣子,別一見著帥哥就暈頭轉向,太過熱情,小心把人家給嚇跑了。」
  「爸,你扯到哪去了!人家才沒這麼厚臉皮,而且……而且我也只是覺得他人很好,又沒有其他的……」
  「就是很好才要追來當老公啊!」
  「爸!」嫣若朝霞的嬌顏美得驚人,「不正不經的,人家不跟你說了!」她羞不可抑,沒敢多看父親一眼,立刻閃身上樓。
  望著消逝在樓梯間的纖盈身影,江父眼中濃濃的疼愛光芒久久不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1:23

第三章

  一踏進家門,余滄海便見著他令人又愛又憐的小妹趴在客廳長沙發上,胸前抱了只小抱枕,舒舒服服的看著電視。
  「起來!要我說幾次,坐沒坐相!當客廳是你余大小姐的香閨呀!」他一掌往她的玉腿揮去,痛得余大小姐哀哀大叫,整個人彈跳起來。
  「哎喲!小力一點啦!」她捂著發疼的大腿咕噥。「反正我有幾兩重你很清楚嘛!你不是說你早就看破了,不指望我當「行得正,坐得端」的大家閨秀了嗎?當淑女很累人的耶!」
  什麼鬼論調!余滄海白了她一眼,閒不住的嘴在看到她的衣著後,不禁又數落道:「有本錢也不是這麼個露法,要是有客人來,這能看嗎!」
  沒錯啦!咱們婀娜多姿的余大姑娘,此刻正身著寬鬆T恤,褲子說有多短就有多短,只讓過長的上衣微遮部分美腿,但也是有等於沒有,勻稱的雪白長腿完全一覽無遺的呈現在他面前。
  「以我們兄弟多年來的遺世獨立,會有什麼交情深到足以上門的阿貓、阿狗來?能進到主屋來的男人,也只有你余大少了,小時候你都幫我洗過澡了,我還怕你看呀!」
  余滄海一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你就不能有點女孩家的樣子嗎?」
  「行,怎麼不行!」她跳下沙發,款換四肢,輕移蓮步,擠出最嗲的聲音道:「眼前可是余公子?妾身這廂有禮了。」
  罷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早就死心兼絕望了,余沛湘絕對不是塊當嫻靜端莊淑女的料!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率真大方又何嘗不是她吸引人的特質!
  「唉,哥!」沒三兩下,她又原形畢露,用力跳回沙發,屈著雙腿纏到她新愛的大哥身旁,「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蒞臨,在我們學校造成了空前絕後的震撼耶!上至校長,下至工友,沒有一個不曉得你余滄海的大名,就連我們系裡花癡錄中榜上有名的女人,一個個全都擠破了頭想一睹你余大帥哥的風采。
  「真的是花癡得沒話講,中文系的跟人家湊什麼熱鬧啊!所以呀!我拚死也要和你撇清關係,要不然,一旦我們的親屬關係曝光,我不被煩得吐血兼叫救命才怪,我可不希望美好人生因你無遠弗屆的男性惑力而斷送,從此永無寧日。」
  余滄海好笑的挑起眉。「你幾時這麼多話了?」
  「我本來就很多話,不長舌有負上帝賦予女人的特權。」對他明顯的取笑,她也不以為意,「哥,你知不知道你很造孽!以前就已經很『為禍人間』了,如果再加上今天的紀錄,你曉不曉得你這張禍國殃民的俊美臉蛋到底『摧殘』了多少顆情竇初開的少女心!就連身為妹妹的我都快看不過去了。」
  「你吃太飽了是不是!專講些有的沒有的。」他這張瞼又不是今天的事,有必要大小怪嗎?
  「嘿!你要是知道全商科女性為你癡迷的程度,就不會這麼說了。就連些心高氣傲的醫學系學姊們,也全為你傾倒,將來呀!要當你女朋友的人,一定要很有勇氣,要不然,光你張愛闖禍的臉,就足以讓她一群醋海翻騰的女人聯手痛扁。往後出門,我也不敢和你走在一起了,最好是保持三條街以上的距離以示清白,要不然,我可能活不到法定年齡,就得和這個美麗的世界說拜拜了。」
  「不會有這一天的。」他沉沉地專注道。
  余沛湘知道他指的是「女朋友」那一句。
  她沒和他多加辯解。他有他的堅持,但,上天也有上天的安排,緣分之事是由不得他說不的,她是真的衷心如此期盼著,期盼這個她見過最美好的男人,也能得到上蒼最美好的對待。
  「唉!哥,我想過了喲!以你現在炙手可熱的程度,如果拿你的照片加洗個百來份到學校去熱賣,這算一算……哇,賺翻了!」
  這小妮於又在異想天開了。
  余滄海哭笑不得,他就不信她會缺一點「零頭」!
  「真有生意頭腦啊!沒從商還真是可惜了。」他之所以敢滿不在乎的和她笑談,是篤信她不會這麼做,要不幸讓他料錯了,那麼他會狠狠打她的小屁股,她最好要有哭爹叫娘的心理準備。
  當他是什麼?居然動起他的「美色」的腦筋來了,還賤價大拍賣咧!
  「誰想當那種面目可惜、小頭銳面的生意人,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我只管讓自己活得美好,將來讓老公,要是嫁不出去,老哥也會養我一輩子,我幹嘛傷什麼腦筋。」
  聽聽,這是什麼話,吃定他了是不是?「余大小姐,你有點骨氣好不好?」
  「等骨氣能當飯吃的一天再來和我討論這個問題。」
  罷了!他認命,不然還能怎麼樣?
  從十七歲父母雙亡的一刻起,他們兄妹便相互扶持至今,說不重這個妹妹是騙人的,他怎麼可能不在於她呢!她可是他這個世上唯一的新人了!
  他承認,也許他不是個好哥哥,沒能完善且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對這十來歲便失去雙親的妹妹,他其實有著極深的愧疚與心憐,當年,為了生活,他實在沒能全力照顧她,給她足夠的關懷。
  有時,夜闌人靜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看到總是蜷坐在客廳等待他、每每不小心睡著了的小小身軀,他的心就好疼、好疼,滿滿的歉疚漲痛得令他喘不過氣來,而在每一次抱她回房不小心醒她時,她的第一句話總是會問他,哥哥累不累!她已經學會煮某某笑了,她煮給他吃好不好……
  她才十多歲而已呀!卻不得不學會獨立、學會捨去哭鬧、撒嬌等等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權利,陪著他成長,教他怎不心疼!
  所以成年後,余沛湘反倒時時愛向他撒嬌,稚氣得像個孩子,也許是彌補童年的不足吧!
  現在的她也許大而化之、俏皮活潑,但是這一路走來,他卻很清楚她的體貼及善解人意。在那段最苦的日子中,她不曾有過一句抱怨,因為她知道哥哥也很累,只會更為他的心力交瘁而擔憂,從來就不敢拿她的事讓他煩心。
  面對他深沉的愧意,她總是安慰的說這不能怪他,畢竟當時他也才十七歲,所要背負的一切卻是那麼沉、那麼重,遠遠超過他的年齡所能承載的,他又何嘗不委屈!換作是別人,未必能辦到這樣,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是嗎?他做得很好?這表示,在她心中,他是個稱職的好大哥嗎?
  也許吧!至少余沛湘是這麼告訴他的。
  對於外界對他的一切傳聞,他並非一無所知,嚴格說來,說他白手起家並不正,父母雙亡時,留下了一間規模不大的公司,只不過負債多過資產,已與倒閉無異,他是費了多大的勁,披荊斬棘才熬過那段困頓艱難的日子,將公司導入正軌,而後十倍、百倍的拓展成今日的局面。
  人人拿他當傳奇歌頌,而個中甘苦,也只有他自己方能體會,就連貼心的小妹,也未必能體會他這一路走來的辛酸。
  一嘿!老哥,別急著教訓我,我都還沒逼供呢!說,你這一整天是到哪裡鬼混去了!打電話去公司,你也沒回去,那場專題演講只不過兩個小時,就算按下來陪些『老不死的』吃個午餐,聊些刻板乏味又正經八百的鬼話題,也早該回來了,別告訴我,你真的忍耐了那群『槽老頭』一個下午!」
  糟老頭?余滄海聽進耳中,不覺啞然失笑,她的口吻和一個人好像……若潮,她也是這麼說的,是吧?
  「丫頭,別口沒遮攔,就算不曉得尊師重道,也要懂得敬老尊賢。」
  余沛湘院之以鼻,「敬老者,敬佩年紀一把,卻有老而不死本事的老頭。尊閒者,尊重那群閒著沒事做,大放厥詞以自娛娛人的老傢伙們。」
  敢情這是現代「敬老尊賢」的新解?余滄海不禁要大歎師道的淪喪,如果現在的學生,人人盡如沛湘,就算是孔老夫子再世,也要「有叫無淚」了。
  比起小時候乖巧聽話的沛湘,此時古靈精怪的她簡直是混世小龐王!難怪他要時時叨念她越活越回去了。
  「少給我扯開話題,從實招來,你到哪兒逍遙快活去了?」
  「小管家婆,你連我的行蹤也管?」
  「當然!」她雙手交蓋著搭上他的肩,下巴大了上去,依達巴著他不放的架式,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了。
  余滄海搖頭笑歎,說就說,反正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江若潮一一你聽過這個名字沒有?」
  「江若潮……」她雙眼亮了起來,「是不是美得很醉人心魂,尤其是一雙眼睛,澄淨中閃著純真性靈,給人一種飄逸絕俗的出塵之美?」
  記憶中的若潮,靈慧嬌美,清純無邪,想著她靈燦若星的瀲灩秋瞳,他不由自主的點了一下頭。
  原來老哥真的和她在一起,這下可好玩了。
  她靈動的美眸鬧過一簇狡黠的光芒,「好哇!還說不近女色,『惦惦呷三碗公半』就是在說你這種人!人長得帥,還真是有點用處哦!頭一回就將咱們的校花給拐去了!」
  余滄海不理會她曖昧的言詞,回眸反問。「校花!你說若潮!」其實不該太意外的,若潮的美,任誰都無法忽視。
  「哇!已經進展到『若潮』的進度啦!」她一聲若潮,喊得特別膩人,瞎子都聽得出其中的深意。
  「胡說什麼!」他蹙起眉。「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一個滄海,一個若潮,嘿,真絕!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呢?」
  「小湘!注意你的措詞!」他沉下了臉。
  每當個性溫和的大哥擺出這種情,她就知道該適可而止了,否則,一旦大哥動了怒,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努努嘴,「隨便說說嘛!你又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
  「你什麼玩笑不好開,明知道這是我的忌諱,還一再拿這種事大做文章!」
  還不是因為她希望打破他的心結!
  唉!笨大哥,固執死了!
  「好啦、好啦!是我的錯,我道歉嘛!」她放軟了語調拉拉他的手,見他神色稍稍軟化,她環上他的頸子,在他頰親上了一記。「別生氣了啦!不然小妹我會難過得一個晚上睡不著覺的。」
  寵憐的光芒漾上眼底,他白了她一眼。「你會才怪!」他還不瞭解她嗎?樂觀得無藥可救,天大的事,全拋一邊,等她大小姐睡醒,有空再一併煩惱。她會「難過得一個晚上睡不著」?哈!說什麼世紀大蠢話!
  「如果親愛的哥哥不理我、不疼我了,我就會。」可是比世界末日還大條。
  他也許不甚明瞭自己的重要性,但,她真的、真的很重視這個唯一的親人,所有的事,她都可以不在乎,唯獨這個至親,任何人都比不上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這個對她無盡疼惜,關懷至深的偉大兄長!
          ☆          ☆          ☆
  自從那日分別後,若潮便天天數著日子,等待著與余滄海的定之日的到來,生平第一次,她覺得時間過得好慢,一天又一天,看著日曆一張撕過一張,她的心止不住益發濃烈的雀躍之情,直到見到他的一刻,她才發覺,原來自己是那麼、那麼的渴望見到他!
  隨著日子的流逝,等待的時光也令她感到越來越難熬,她真恨不得每一天都能見到他,每有暇,他的形影總會不期然的竄上腦海。每每看著講台上口沫橫飛的教授,耳畔低迴的總是他低抑迷人的嗓音。她一直都知道,自初識那天起,他的身影便已印上她的心間,越來越濃烈、越來越深刻糾結……
  他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每次相約時間,他從未遲到過,除非她刻意早到,否則,通常在她赴約時,他便已早一步等待她,他說:「讓淑女等人是很失禮的。」他總是這麼的體貼。他的溫柔,點滴滲透了她的心。
  正如最後一回赴約時,正逢大考前幾天,她顯得有些患得患失,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情形,以往,她很能用平常心面對,成績也皆很斐然。可是這一回,因為太過在意他的感受,深怕考得不夠出色,會令他失望,覺得苦心白費。
  余滄海並不清楚她百轉千折的複雜心緒,以為她只是患了考前恐懼症,對自己沒信心,於是在花了一個晚上對她做了考前大複習後,還殷殷安撫她,要她放鬆心情,不要緊張,考得好壞無所謂,得失心別太重。
  最後,還將她的書帶回家去,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替她做好重點歸納,整理得一目瞭然後,隔天才讓沛湘送去給她——他不敢自己送去,怕引起騷動,造成她的困擾,而她和沛湘也因為這樣,在久聞對方之名後,第一次會面。
  他從來不會去幫她擬什麼考前大猜題,考試是憑實力,有多少本事,拿多少分數,而不是依賴一張考前猜題,這樣的成績太沒意義了。這論點,她完全認同,也更欽慕他理智成熟的指導方式。
  漸漸的,她總是沉醉於他溫暖柔和的目光中,情願時光就此為她停駐。真的,那一刻,她情願什麼都不要,只想留住這一剎的美好!
  她發現,她竟已這麼深的依賴著他了!非關課業,而是……一種感情上的眷戀!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這個有如鄰家大哥一般溫柔的男人!
  四個多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對她一直維持著亦師亦友的關係,而她,若能忽視心中浮動的不明情愫,她會告訴自己,他是個很好、很稱職的大哥哥,她何其有幸,能得到和余沛湘一樣的福氣,擁有他的關愛。
  有時,在課業壓力較不繁重時,他們會拋開書本,東南西北的聊了起來,談他和余沛湘的兄妹情深,相互扶持、談她和父親的父女情深,彼此為伴。
  嚴格說來,他們的遭遇還挺像的呢!生命中都只有一個親人能與其相依為命,只不過她比他幸運多了,她是呵疼著長大的,而他卻是忍著辛酸,咬牙一步步艱難的熬過來。
  瞭解這些後,她對他更加多了一分心折、一分傾慕。他總是耐心的聽她傾訴心事,分享她的悲喜,當個最好的聽眾,在她開心時陪她歡笑,悲傷時用最溫暖的關懷撫慰她,他們像知己、像兄妹、又像師生……
  這樣的他,教她如何不依戀?教她如何不一日比一日更離不開他?
  今天,是兩人相約的日子,時間還沒到,她就抓著成績單迫不及待的飛往紫築軒。
  與他會面,她從來不刻意妝扮自己,因為他喜歡她的清新自然。這算不算是女為悅己者容的一種呢?
  沒有意外的,她看到余滄海早端坐在角落的老位置上,聚精會神的看著一份不知名的資料,他是個很能充分利用時間的人,真服了他,在這裡也能辦公,還說沉澱俗事呢!
  她露出一抹精靈般的頑皮笑意,悄悄的來到他的身後,兩手出其不意的摀住了他的雙眼。
  被逮住了眼前視線的余滄海不由得低笑,拉下她的手。「這很老套。」
  「什麼嘛!你連猜都不屑猜!」若潮嬌俏地噘起嘴,不滿的繞到對座,用力坐了下來。
  「這還用猜嗎?」他用手肘靠在桌面,微微傾身向前,眼中堆滿藏不住的憐愛,「除了沛湘外,就只有你會這麼對我,我家那個鬼靈精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除了你還會有誰?你如果不是污辱我的智商,就是當我的腦袋裝草包。」
  「我哪敢呀!你可是小女子的恩師呢廣她笑嘻嘻的取出背包中的成績單,「喏!請恩師笑納。」
  用不著看內容,只消瞥一眼她喜上眉梢的模樣,他便已猜到八成。
  果然,呈現眼前的白紙黑字,還真是漂亮得無懈可擊!
  「所以喲!我這個全系第一名的頭銜,拿得一點也不心虛。」
  他笑笑的將成績單遞回。
  「正所謂名師出高徒,有你這位名師纖尊降貴的指導,我哪敢碰你招牌。」她露出燦亮的笑顏,「你知道嗎?這正我第一次拿下系裡的第一名寶座喲!這全歸功於你不辭辛勞的苦心教導。」
  以前倒不是說沒本事,只是並不特別拘泥於此,這一回,除了他精湛的指導是一大主因外,更因身負他的期許,她得全力以赴,這張成績單,等於是為他而拿的。
  余滄海又何嘗不瞭解她的實力。「是你天資聰穎,我這個業餘家教豈敢居功。」
  「不管,人家一定要好好的答謝你。」又要開始耍賴了。這把對余滄海最有效,也不曉得為什麼,他總是很縱容她似是而非的賴皮行徑,就像一個充滿愛心的大哥哥……
  若潮心頭一揪,她真的只想當他的妹妹嗎?只是妹妹,會有這麼深的依戀?
  「哦?」他挑起眉,等待她說出她的要求。
  「你哪一天有空?」
  「只要是你問的,天天都有。」他玩笑的回答。
  她露出甜笑,「那明天好不好?為了感謝你的勞苦功高,我陪你出去玩?」其實是她希望他陪她,她好希望在摒除課業壓力外,兩人能自在愜意的共處。
  他又豈會看不出她的心眼,反正准陪誰並不是很值得探究的問題,重點是,他們能在彼此身上找到所需的快樂,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他搖搖頭,「不行,明天不是假日,你要上課。」
  討厭!只有在這個時候,她一點也不喜歡他的理性自持。
  「有什麼關係,才剛考完試,讓人家喘口氣,放鬆一下心情會怎樣!蹺個幾堂課又無傷大雅,我看你分明是拿這個當藉口,不想陪人家就直說嘛,我又不會死纏著你。」她越說越哀怨,小臉垂得低低的。
  「潮潮,你真的誤會了,我真的沒這麼想。」他最怕看到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了,每次見她傷懷,他向來清晰靈活的思路就全打成了死結,再也不管用。
  「你幹嘛拒人於千里!如果我真的很令你厭煩,只要你一句話,我很識趣的。」她說得好輕,聽來卻無比幽怨,擰疼了他的心。
  他所有的思緒全擾亂了。「潮潮,你……好吧、好吧!你說怎樣就怎樣,別胡思亂想了喔!」沒轍,他只好投降了。
  「真的?」她還是沒有抬頭。
  「真的、真的!」他趕忙移坐到她的身旁,拂開她半掩住絕色麗容的髮絲,急著安撫她。
  現在就算要他陪她到北極、南極他都認了。
  她終於抬眼看他,陣中有著星月亦為之遜色的喜悅光芒。「你說的,不許反悔喔!」
  他怔了怔。她的情緒轉換會不會快得有點詭異?
  恢復正常運作的腦子逐漸清明,他反問:「我能不能假設自己被人設計了?」
  哎呀!他好聰明!這麼快就識破了。
  她心虛的垂下頭,有些不安,又有些憂心,怯怯地偷瞧了他一眼,「你會不會生氣?」
  她怕他覺得她奸詐,怕他不悅,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爭取和他在一起的機會,沒想到演技這麼差,三兩下就被人看穿了。
  「你說呢?」他將問題丟回給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慌了。「別……別生氣啦!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我發誓!」她慎重的舉起右手保證,急得坐立難安。
  他回眸望她,緩緩露出一抹笑。「一人一次,扯平。」
  扯平!她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會過意來,「你好壞喔!」
  原來他在捉弄她!生意人就是生意人,這種虧都不吃。
  「知道這種滋味了吧廣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高興了,害我嚇得差點哭出來。」她嬌嗔道。
  「你有這麼愛哭呀!」他露出一臉意外。
  不,不是愛哭,而是莫名的在乎他。
  她抿抿嘴,什麼也沒說。
  「你確定一天不上課沒關係嗎?」他猶不放心地問。
  「你不是說我天資聰穎!」她慧黠地回他。「安啦!你當我是國中生呀?還得天天到學校報到?」
  「小丫頭!」他拍拍她的頭。
  既然她說無所謂,那麼他就姑且信之吧!
  他知道自己對她縱容得有點過火了,但誰教她這麼惹人憐愛呢!就像對沛湘一樣,他從來不用刻意培養,便極本能的對衍生出一種近似呵憐的情緒,不自覺的想深深寵溺她,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以前,這種感覺只有對沛湘才有,而現在多了她,他想,也許他孤寂太久了,除了沛湘,他無人能付出關愛,所以若潮出現他的世界,豐盈了他的生命,使他平寂的生活多了幾許光彩,他是真的很高興能多個靈慧可人、能夠全心疼愛的妹妹。
  這大概便是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吧!他一直都相信,他和她有著極深的緣份,否則,兩人怎麼會一見如故,投緣若此?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1:53

第四章

  心頭惦著對若潮的承諾,所以隔天一早,余滄海便起床梳洗,在約定時間前去接若潮。
  出門前,他夜貓子小妹難得在早上沒課之餘還肯早起,想起他們兄妹也許久不曾一道出遊,他主動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結果她拒絕了。
  她知道他是與若潮相約,但卻聰明的什麼都沒說,只是要笑不笑的瞅著他瞧。目送他離去時,他沒忽略她那抹別有深意的神情。
  他太清楚她在想什麼了,對她一廂情願的看法,他一直都不以為然,他和若潮,可以是知交、是兄妹,但,絕不可能是愛侶!他會推翻她的想法,讓她知道,沒有血緣關係的一男一女,也可能有單純的友誼存在!
  來到江家,同樣習慣早起的江父正端坐在客廳中。他們並不陌生,每一次若潮與他在一起,若時間較晚,不放心她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獨自走夜路的他.總會細心周到的送她到進了家門,所以並不乏與江父打照面的機會。
  兩個男人碰在一起,當然是繞著商場上的事打轉,聽得一旁的若潮都無聊得快要打瞌睡了。
  在得知女兒芳心暗許的人,便是商場上名氣響亮的余滄
  海後,江父還有過不小的驚愕,不得不承認,女兒的眼光實在好得沒話說!
  他就說嘛!若非過人一等的人中龍鳳,向來眼高於頂的女兒怎麼會一反常態,被迷得亂七八糟?
  此刻,余滄海沉穩的端坐在客廳中等待,雖然對江父每一次看到他時總會湧現一次比一次更明顯的莫名神色感到費解,但他並未表示什麼,只維持一派的鎮定自若。
  「你恐怕有得等了,那個從不曉得什麼叫失眠的丫頭,昨晚到很晚才睡著,今早要不是我叫她,她可能現在還睡得昏天暗地。」江父已請管家上去通知女兒了,但還是得給客人一點心理準備。
  只可惜,他料錯了!余滄海都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麼,若潮便一蹦一跳的衝下樓來,右手勾著背包,沒得閒的十指還忙碌的編著髮辮呢!
  「小心點!別急——」余滄海趕忙迎上前去,警告都還沒說完,正欲踏上最後一級階梯的腳一拐,整個人往前撲去,幸好手腳俐落的他正好趕到,將她接個正著。
  「我的大小姐呀!你別走路老跌跌撞撞,我老人家的心臟不禁嚇呀!」他都快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若潮不好意思的笑笑。
  經這麼一個小意外攪局,差點就編好的辮子又散掉了,她摸索著想再一次重新繫上,他拉開了她的手,俐落的代她完成。
  她享受著他的柔情,看著他修長的手在發間靈活的穿梭,甜意在她心田泛開。「很少見到男人的手能比女人更巧。」記憶中,他好像無所不能。
  「替小湘綁過。」他簡單的解釋。
  「當你的妹妹好幸福幄!」想想,還真嫉妒能與他朝夕相處、享有他無微不至關愛的余沛湘。
  「但願她犯了錯被我打屁股的時候,也能有這樣的想法。」他隨口回道,接過她手中的緞帶繫上。
  能和他永遠在一起,打屁股也甘心。她偷偷在心底說道。
  他拍拍她的臉蛋。「好了,小朋友,向爸爸道再見吧!」
  若潮嚷著嘴,她不喜歡他將她當孩子看待,但她並沒有多說什麼,俯身在父親面頰親了一記道別吻。「爸,我走了。」
  江父由頭到尾將這一切全看在眼裡,會心的笑了。「我將女兒交給你了,要好好照顧她。」
  這話,絕對是雙關語!說者有意,端看聽者有沒有心了。
  若潮當下發射了一遭殺無赦的凶光過去。
  「我會的,伯父放心。」顯然余滄海並未深思,以另一個單純的角度看待,未覺有何不妥。
  若潮發誓,揮別父親出門時,她真的看到他眼中老奸巨猾的賊笑!
  余滄海還真是吃得開呀!她看得出來,父親對他極為激賞,已經到了巴不得將女兒往他身上推的地步了。
  她發現,他不管和誰都很能談得來,並不是說他健談,而是由於博覽群書,擁有豐富的內涵及學識,談論任何話題,都有相當的熟知度,永遠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哪像她,老是摒棄於話題之外。
  他,就像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山。而她,卻是未達飽和狀態的海綿,努力的吸收一切,他的雋永,值得她用一生去品味,和他一比,她洩氣的發現,自己真是藐小寒傖得可憐!
  「怎麼啦?垮著一張臉。」車子正往陽明山行進,他抽空覷了眼過度沉默的她。
  由於陽明山如今正逢花季,她說她今年還沒能找到機會去,於是他們決定先上陽明山賞花。他一切全依她,她還擺副苦情小媳婦的臉色來虐待他的眼睛,說不過去吧?
  看,他永遠都這麼心思細膩,連她細微的情緒變化都注意到了。
  越和他相處,她就越沉溺其中,而且覺得不可思議。若不是遇到他,她也不敢相信,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男人,好到要想從他身上找個小缺點都成了高難度的問題。
  「我在想,同樣是一顆腦袋,為什麼你的和我的差麼多,害我都要自慚形穢了。」她悶悶地說。
  這該算什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呀!不過看情形,她好像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他不敢輕忽地當成笑談。
  「我說潮潮,我所認識的你,不像是個會妄自菲薄的人,怎麼突然鑽牛角尖來了?」
  「任何人看到你,想不自卑都難。真是出色到足以引起人神共憤!」說自卑,其實也不正確,今天她若不是對他有著異樣情感,他再出色,也不足以影響她,或許她該說,他的完美,讓她連喜歡他都覺得是一種癡心妄想。
  他斂起後,陷入凝思,短暫的一陣沉默後,他道:「別有這樣的想法,我不是完人,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是人,便不可能十全十美,而我的不完美,是在你看不到的另一面,真的,上帝是公平的。」
  他的神情太認真,以致若潮正視到他這番話並非只是自謙或安慰她這麼簡單。「真的嗎?」他也有不堪的地方?
  他沉重的點了一下頭。「原諒我難以啟齒。」
  看來事情很大條。若潮無意探人隱私,遂止了口。
  她不在乎他所謂的「不完美」指的是什麼,若這事令他不偷快,她情願他永遠不要想起。
  余滄海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不管心境如何,他向來不會將自己的低落帶給週遭的人,沛湘說這叫體貼,而他認為,讓別人陪你一同難過,傷懷也不會少一分一毫,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不管何時何地,他總是溫和待人。
  「聽說你昨晚沒睡好!」他偏過頭打量她一下,「怎麼回事?」
  昨天他十點就將她送到家了,本是希望她有個好眠,養足精神,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沒……沒什麼啦!」她哪有臉告訴他,她是興奮過度,一整晚想著他,數著分秒等待天亮,睡也睡不著。
  幸好,他見她神色不大自然,也沒再深問下去,否則,她不羞死才怪!
          ☆          ☆          ☆
  陽明山公園她已有好一陣子沒來了。大致上來講,整個陽明山公園分為三部分,前山公園、後山公園,以及介壽園等。
  前山公園比較有看頭的,就只有座充滿江南氣息的陽明湖,以及湖畔遍植的櫻花、杜鵑。而介壽園呢!最多是看看細緻的亭台樓閣,幸運的話能碰上什麼亂七八糟的梅蘭竹菊盆栽展,說實在的,勾不起她多大的興致,真正吸引她的,是精華所在的後山公園。
  一開始是「隱潭梅園」,其中植了一百多株的梅花,潭上更有一方小瀑布,中央架著小橋,橋畔有王陽明先生的墨寶——「山水閒情」的勒石。
  除此之外,猶有蓮花池、八角亭、展望亭、陽明瀑布等等,亭樹如畫,美不勝收;空谷幽明的自然景觀更是令人心曠神恰。
  最值得一提的,是儼然已成了陽明山公園代表景物的大花鐘,其設計真可謂巧奪天工,它的最外環,是以九重葛和龍柏雙層圍繞,時針所觸及的範圍,設計成了梅花型花壇,鐘內的數字,以紅綠莧組成,花鐘外圍並植有各色睡蓮。
  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如今正逢百卉爭妍,含嬌吐新蕊,群花開得最美的時刻,除了多處花團錦簇的花圃,盛開的櫻花林。茶花園、梅花林等等之外,零星怒放的公園內,還有谷蘭、迎春花、馬櫻丹、桃花、杜鵑,交織成如詩如畫的美景。
  若潮看得目不暇給,恨不得能融人其中,化身為美景之一。
  「總覺得今年的花開得特別美、特別嬌艷、特別奪人心魂。」她忘我地低語。
  余滄海包容地微笑,順手拂開她讓微風吹亂的髮絲。「每年都是這麼開,我倒不覺得有什麼相異之處。」
  「不,真的不同!」她認真的搖頭。或許,是心境的差異吧!同樣的景物,今日與昔時,感觸卻是截然不同。因為身邊的人是他,因為有他的溫存相伴,縱是蕭然之景,來到她眼前,亦明亮了起來。
  此時,他們正身處於觀光花圃中,裡頭有杜鵑、櫻花、茶花、杏花及蘭花,供遊客觀賞、選購。每一次看到這麼一大片花海,若潮總是抑不住興奮。
  見她倘佯其中,樂得開懷,他也沒阻止她,頭一偏,目光觸及開得嬌妍的花卉,他沒深思,極自然的買下一束,回頭去找若潮。
  「喏!送給我可愛的潮潮小姐。」
  望著遞到眼前的花束,靈動的星眸亮了起來,「哇,是鬱金香耶!我最喜歡鬱金香了。」她歡喜的接過,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連春陽亦相形失色。
  「那我還真是送對了。」感染了她的喜悅,他也不自覺的露出嬌寵她的滿足笑容。
  「為什麼送我?」
  「就地取材呀!哪需要為什麼。」他回得順理成章,不覺得有何不妥。
  她將臉埋進含苞待放的粉紅花束中,嬌柔地說:「你知道紅色鬱金香的花語嗎?」
  由於她的容貌太容易為自己惹禍,花當然不能亂收,萬一誤收了人家表白意味的花束、引起了誤會,就真的很難解釋得清了,所以,對各種花的花語,若期都有基本上的瞭解,不能碰的,她便嚴謹地敬而遠之。
  而鬱金香一直是她的最愛,只是對於一束束往她身上送的鬱金香,她從不肯接受,這是第一束,讓她在收下時有著滿溢的歡愉。
  「花語?』他愣了愣,搖搖頭。
  這顆多方涉獵,包含無盡知識的腦袋,總算找到一項不精通的事物了。
  因為沒有需要,也就不曾認真留意過。他極少送花給人,若有,也是形式上的應酬,他總是交代秘書去打理,嚴格說來,若潮可是他第一個真心送花的人呢!
  「紅色鬱金香代表什麼嗎?」他困惑地眨了眨眼。
  「不告訴你!」她羞怯地背過身,唇畔泛起喜悅的甜笑。
  神秘兮兮的!余滄海只當她是孩子氣的故弄玄虛,也就沒有深究下去。
  他送她花耶!這是他送她的第一束花,而且還是紅色鬱金香。若潮開懷的穿梭在花圃間一蹦一跳地,像個童心未泯的孩子。
  「小丫頭!」他搖頭笑歎。不過就一束花而已,瞧她高興成這樣。
  他目光繞著她轉,怕她玩得太過火。果然,他才一閃,就聽到前頭傳來她的慘叫聲。
  她—個大意,踩了一顆石子,腳底一滑,她只記得要護住懷中的花,倒失了應對能力,整個人跌得慘不忍睹。
  「潮潮!」余滄海見狀,匆匆趕上前去。「有沒有怎樣?」
  她咬住下唇,顯然正忍著痛。
  他目光往下移,在她小腿處看到了擦創的傷口,尖銳的石子劃下一道不大不小的血痕,雪白的長裙染上幾許血絲,看來有些心驚。
  他二話不說,伸手橫抱起她。「忍著點,我立刻帶你去看醫生。」
  「滄——」
  「別說話!」他英挺的眉深深蹙起,口吻已失去平日的溫和。
  這其實沒什麼的,只是皮肉傷害了,而他卻將她抱得好緊,她感覺到了,不慍不火的面容也起了漣漪,他是真的在乎她呵!若潮動容的深深偎人他懷中。
  感覺到一雙羞怯的小手環上他的腰際,他渾身一震,一瞬間,流過心頭的是真實的悸動、是緊緊相依的醉人旖旎……
  老天!他在想什麼?
  甩開乍然湧起的迷離思潮,他抿緊了唇,剛強的面容久久無法鬆緩。
  事實證明,是余滄海太小題大作了,若潮腿上的傷並不嚴重,在包紮處理過後,便沒什麼大礙,只消按時換藥就行了。
  「滄一一」若潮正想起身走向他,卻被他沉沉地喝住。
  「你給我坐好!」他回過頭命令她,直到和醫生的談話告一段落後才走向她,一把抱起她回到車上。
  「滄海……」她怯怯地叫了聲,「你在生氣嗎?」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老冒冒失失的?」緊皺的眉頭,至今仍無化開傾向。
  若潮從沒見他板起臉的凝肅模樣,幽怨地輕咬下唇。「你這是在怪我嗎?」
  「我不是怪你,是——」看著她無盡委屈的小臉,他苦惱地揉揉眉心,歎息著承認,「我擔心,你瞭解嗎?」
  擔心的另一層意義,代表她在他心中有一定的份量。
  撥雲見日的嬌容再一次露出絲絲陽光。
  「你自己說,從我們認識到現在,這是第幾回了?你總是這麼輕率大意,以為我有辦法時時跟在你身後,隨時等著接住你江大小姐嗎?」
  怪哉,她是不是有被虐傾向!要不然他越罵,她的心怎麼反而越甜?
  「不管你相不相信,除了你看到的這幾次之外.我從沒出過任何狀況。我也很懷疑呀!為什麼意外老湊巧在你面前發生。」
  「你是說我太掃把!我是災星!我天生帶衰?」他挑起眉。
  「呃?」她哪敢這麼說!
  余滄海頓時氣悶得不知該說什麼。
  「這是最後一次,下回要再讓我看到你又跌又撞,看我還管不管你!」他提出嚴正的警告。
  那股揪緊胸口的心疼感受,至今猶迥蕩不散,令他臉色一直不曾舒緩。
  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心緒,他偏過頭去,才注意到那個被訓的小女子癡癡的看著他,好似沉醉其中——
  心靈深處某根纖細的情弦又是一抽!
  他們……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這氣氛……好怪喔!
  回想起他早先驚慌的真情流露,而她全心依賴的柔情。以及如今他過度強烈深刻的愛憐與訓責,她溫婉而癡迷的欣然受之……
  當中浮動的氣息過於親呢,一切的一切,早超脫了朋友的範圍!
  罵都罵過了,怎麼他的表情還這麼凝重啊?若潮看他不見有軟化的跡象,索性祭出她的拿手絕招——撒嬌!
  「好了啦!人家知道錯了。受傷的人是我耶!你不疼惜人家,還擺那副棺材臉,不怕我『病情』惡化嗎?」她拉拉他的手,抽了枝鬱金香遞到他眼前。「喏,借花獻佛,消消氣好不好?」
  再有百味雜陳,他也全悄悄壓回靈魂深處,若無其事的回過頭白她一眼,「沒誠意,要送就整束拿來。」
  說實在的,此時看到它還有點意外。當時,他整個心思全繫在她身上,讓痛憐之情佔滿了心扉,以為這束花早在慌亂中丟了,沒想到她還死抓著不放。
  而她的言行,也充分宣示了對它的珍視。「那怎麼行!這是你送我的第一束花呢!」
  乍聞此話,他心頭又是一震,不自然的別開了視線。
  她在乎的,是花還是人?
  這句話,他不敢問出口,也不能問出口。
  心,亂了呀!
  吹皺的一池春水,再也難以平復。
          ☆          ☆          ☆
  送若潮回家後,余滄海再三向江父表達歉意,自認有愧所托,沒能好好照顧若潮,而若潮則是深怕他受到父親一丁點的責難,心急的出面解釋。
  「才不是滄海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能怪他!」
  瞧她那全心護衛心上人的模樣,江父只覺有趣極了,哪還有心思去責怪誰。
  余滄海將她抱回房,吩咐她好好休息,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堆有的沒有的才告辭離去。
  其實他明明也很清楚的,她腿上的傷根本沒什麼,用不著他抱上抱下,更用不著牽腸掛肚的放不下,但她沒有抗議,也不想抗議,她喜歡依偎在他懷裡的感覺,更喜歡被他牽念掛懷的滋味。
  夜裡,她坐起身來,想著這一天以來的種種,唇畔泛起了癡醉的柔笑。
  她一手撫向裹著紗布的小腿。雖然這麼想很不應該,但,這道傷讓她好開心,至少這讓她享受到了被人珍寵的美好,就算要她受再重的傷,只要有他憐疼,她都願意。
  她不再存疑的肯定,他是她不悔的依戀,更是今生不移的情感追尋!
  她愛他,好愛、好愛··,…
  望著桌上那束鬱金香,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已人了夢鄉,還是在不眠的夜中,多多少少也想著她呢?他對她,究竟是兄妹情,還是男女愛多些?她這股執著的愛戀,幾時能盼到開花結果?
  太多的思緒在腦海轉來轉去,她悄悄爬下床,仰望滿天繁星幽幽地低語,「如果,這世間真有所謂的紅線傳說,無形牽引每一段情緣,我希望繫在我小指頭這根紅線的另一端是他;又如果,這滿天繁星皆代表著每一顆情人的心,我但願屬於我的這一顆,名為滄海。」
  滿天閃閃的群星,撲朔迷離,明明滅滅,猶如她難測的未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2:24

第五章

  咬著筆桿,若潮第N次在課堂上出神凝思。
  而原由除了余滄海不做第二人想。
  她都快相思成災了,偏偏又不能如願見到他,只好「睹物思人」了。而眼前讓她看癡了的東西,正是不久之前,余滄海為她做的重點整理,看著他蒼逸俊雅的字跡,多少可以聊慰相思。
  但,有人卻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坐在極顯眼的位置,她還敢這麼囂張,大大方方的神遊太虛,實在太不給面子了!台上的教授老臉掛不住,沉聲叫道:「江若潮!」
  這廂,若潮大美人更大牌,甩都不見他,逕自沉醉在她的綺麗情思中。
  「江、若、潮——」聲音已幾近咬牙切齒了。
  「呃……啊!」旁邊的同學推了推她,她才如夢初醒,見「老傢伙」用殺人的目光瞪著她,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哧噗——」當場.有些同學忍俊不住掩嘴偷笑了起來。老頭子那頭頂冒煙的表情真是千金難換,今天來上課還真是來對了,太值回票價了!
  高教授當下更是氣惱。
  瞧她看得如癡如醉,那封一定是情書!他非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不可。「把東西拿過來!」
  啊!真沒品耶!又不是小學生,還流行沒收東西啊?土匪一個!
  問題是師命已下,她又不得不從,反正她也不認為他找得了什麼碴,看他有什麼理由沒收!
  若潮乖乖遞上,老教授正想大聲念出情書內容讓她無地自容時,定睛一看——咦?這、這、這……
  多棒的重點分析啊!簡直字字珠璣、鞭辟入裡,連他都要汗顏的自歎弗如了。
  像個鬥敗的公雞,他面色如土的還給了若潮,頗為不甘願的說:「上課認真點,要看下課再看。」
  若潮偷笑在心底。自知不小心削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但,她絕對不會好心的告訴他,她沒這麼厲害,這些內容根本不是出自於她的手,用不著擔心她這個後浪會推翻了他這前浪,至少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青出於藍的本事啦!
  內心深處,她漲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她深愛的男人是多麼的傑出啊!
  心情大好的她,才管不得自己在無形中已和這位教授結下了樑子。
  下了課,劉紅英照例來到她的身邊。
  「是什麼情書這麼文情並茂,連老傢伙看了都感動得不好苛責你的意亂情迷呀!」這是眾人的疑問,誰也不明白擺明了找麻煩的高教授為何輕易放過若潮,剛才她還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呢!所以一下課,她立刻馬不停蹄的要第一手資料來了。
  若潮嬌容微暈,「你少胡亂造謠,才不是什麼情書呢!」
  「不是?那給我看。」
  「想得美,誰要給你看。」只要是滄海給她的,全都是寶貝,她才不和人分享。
  劉紅英見鬼似的瞪大眼。「你還笑得出來,你難道不曉得老傢伙盯上你、看你不順眼了?你這學期怕是難混了。」
  「誰在乎。」若潮不以為意的聳聳肩。
  「喲!可瀟灑了。你不怕被當?」
  「有本事他就當呀!」反正有滄海在,她什麼都不用擔心。聽他十分鐘靈活生動的精華濃縮,勝過老傢伙一個小時的口沫橫飛。只要她成績斐然,高教授再怎麼心存偏見,總不能做得太過火吧!
  瞧她自信滿滿,劉紅英也不由得疑惑起來。「看你最近上課老是心神恍惚,偏偏成績又以嚇死人的方式突飛猛進,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武器』?喂!看在朋友一場,可不許私藏喲!好東西得和好朋友分享。」
  「等死吧你!」想和她分享余滄海?不要命了!
  「小器鬼!」劉紅英問聲咕故。覷了一眼她閃耀光彩的臉龐,瞬間,若有所悟的靈光襲上腦海,她唯恐天下人不知似的喳呼道:「你、你、你……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小……小聲點啦!」她又嬌又羞地低嚷。
  那是真的囉!太震撼的天大號外,使劉紅英表情有些呆滯。他們眼高於頂的校花終於春心大動了!
  「是……是哪個三頭六臂的角色!說來參詳、參詳,我要早晚三往香的膜拜他,真是好本事,太令人欽佩了!」
  「你少誇張了,我才沒你說得這麼高不可攀。而且……他也不曉得喜不喜歡我,我只是偷偷暗戀他而已。」
  偷偷暗戀?!這更不得了了!拜倒在她裙下的忠臣,隨便抓就有一大把,他們的校花居然會有偷偷暗戀的一天?
  連續的驚歎,使她都快變成呆愣愣的白癡了。
  若潮撇撇唇,「如果你知道他是誰,就不會有這樣的反應了。真正完美如天邊寒星的人是他,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不可能不愛他的。」
  是嗎?劉紅英半信半疑。會有比若潮更出色的人?
  「相信我,你絕對認同的。」不久前劉紅英還將他給捧上了天,怎麼可能不認同!
  「你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啦!」這神秘人到底是哪個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人物呀?她都快被好奇蟲淹沒了。
  若潮搖搖頭,「若他心裡有我,你早晚會知道的,若無,我也沒有說的必要。」低頭看了一下表,她抱起書本起身,「我先走了,拜!」
  「又要蹺課呀!」
  「換作是你,與其聽枯燥乏味的老頭唸經,會不會選擇去看賞心悅目的絕世大帥哥?」若潮眨眨眼,丟給她心照不宜的一眼。
  「哦——」劉紅英拉長了尾音,也因她默契十足的會心笑容,目送著她輕靈窈窕的身姿消逝眼前,飛往她所追尋的愛情國度。
  蹺了一堂課,若潮提早了近一個小時來到紫築軒,當然.那個風度翩翩、堅持不讓淑女等人的美男子不可能這麼早到.她在角落屬於他們的位置坐了下來。
  每每來此,這個位置總是空著,原先她以為是巧合,但是漸漸的,她可不這麼認為了。她想起滄海提過,他與紫築軒的老闆曾是舊識,一定是刻意保留下來的。
  他的個性,有著與世無爭的恬靜及內斂的風華,並不喜歡招惹過多的注目,但他的容貌很難讓他如願,於是他只能盡可能的避開所有會讓人投注目光的方式,選擇不顯眼,但卻幽靜自在的角落——這一點倒和她的觀念不謀而合。
  習慣性的點了花茶,她開始了坐立難安的等待。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的結論是:她不該隱藏自己的感情,愛他,就要讓他知道,如果這也是他要的,她會與他共同珍惜這段美好的情緣,如果他暫時無法接受,那麼她便等待,總之,他有權利瞭解她這顆為他而癡狂心的。
  這是她對感情的詮釋方式,一旦愛了,唯情最真,沒必要去顧忌多餘的矜持或嬌羞,說穿了,男人和女人一樣,同樣是一顆心,一份情感,為什麼明明愛了,還要強自壓抑,等男人主動?
  這叫前衛嗎?她並不認同,她只是坦然忠於自己的感情罷了,她也辦得到為愛執著、為愛勇往直前!
  陷入自己思緒中的她,在桌面不期然敲了兩下後,抬起頭,才發現余滄海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面前。
  「在想什麼?連我到了都沒發現。」他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
  「想你呀!」她用他嬌悄地眨了眨眼。
  若在以往,他會一笑置之,說聲:「小丫頭!」
  可是如今……
  那日出遊過後,他敏銳的感覺到兩人的關係已不若原先的單純,一場純純的友誼變了調,似有若無的情出隱隱浮動,處在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中,任他再如何給足自己心理建設,都不可能處之泰然,全無尷尬。
  他茫然過、他失措過,但是後來,他一直努力的告訴自己,這只是短暫的過渡時期,若不是他以往對她過度親密,也不會造成他像個溫存多情的戀人的錯覺。
  他承認,某些時候他確實不知不覺的逾了矩,今後他會很小心的和她保持距離,拿捏好朋友應有的尺度,索繞於彼此間的迷霧,應該很快便會散去了吧?
  「怎麼這麼早?」他扯出淡笑帶過,技巧的轉移令他渾身不自在的話題。
  「都說是想你,迫不及待想和你見面了嘛!」她犀利的直搗他極力避開的話題中心。
  余滄海瞬間僵了一下,旋即又天衣無縫的以笑談方式,不著痕跡的帶過。「哦!我有這麼大的面子啊?」
  「你才知道。」她回以俏麗嬌憨的神態。
  她並不打算以直接熱情的方式大膽示愛,這不是她的個性,她只想一點一滴,如涓涓細流般傾出她的情意,在溫存而自然的情況下讓他明白一切,以他縝密的心思及過人的洞悉力,他會懂的。
  他別開眼,避開她燦亮得令人怦然心動的秋瞳。「你腳上的傷好多了吧?」
  這算不算顧左右而言他!若潮審視他臉上每一寸表情,卻無法在他平淡無波的面容中看出什麼,不覺有些洩氣。
  「痛,很痛,痛死了!」她孩子氣的撒嬌,期望換來他的憐惜。
  余滄海一聽,果然擰起了眉,表情沉重。「你沒按時換藥嗎?」
  「記性差。」撒嬌意味更濃了。
  『你——」他無力地歎息。「要不要我再帶你去一趟醫院?」
  當她是三歲小孩呀?去醫院還要他帶?
  「不要。你只要陪著我就行了。」她柔情款款道。
  如果說先前只是餘波蕩漾,那麼這會兒,真可謂狂濤暗湧了。
  他僵笑著,刻意曲解她的話。「我又不是醫生。」
  但他卻勝過仙丹妙藥。若潮不語,定定的望著他。
  實在招架不住,他匆匆搬出最安全的相處方式——溫習課業!
  若潮也沒有異議。能聽他醉人的嗓音在耳畔低回,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半個小時過去了,隨著筆下行雲流水的滑動,他一邊流利清晰的解說,而且還不忘替她標示重點,但是當他發現到她的心不在焉時,他頓了下來,偏過頭望向移坐在他身畔、托著香腮癡迷地瞅著他瞧的若潮。
  他微微震動了一下,趕忙調開視線。「你課本不看,看我幹嘛?」
  若潮眼也不眨,浸淫於夢幻中的星眸停駐在他卓眾的俊容上,沉醉地道:「你會不會永遠只當我一個人的良師益友,解我課業上的疑惑,更指引我生命的方向?」
  「目前為止,我的確是啊!」他生硬地道,執意忽視她的意有所指。
  若潮並不給他有打太極拳、答非所問的機會,一步步節節逼近,直攻他強自鎮定、岌岌可危的武裝。
  「你知道嗎?每個人的生命中,都缺不了一個相知相伴、牽引著彼此不在人生旅途中迷惘失據的人,風風雨雨,能夠相惜相憐,一道走過,看盡悲歡離合後,猶有身畔不離不棄的彼此。而我——希望我身邊的這個人是你。」
  余滄海如受重擊,震驚地瞪著她,「你在胡說什麼!」
  「我是胡說嗎?」若期沉靜的回視余滄海極度驚詫的反應,「我不相信心思細膩如你,會感受不到我們之間存在了什麼!」
  那一剎間,他由她眼中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強烈到不容忽視的濃情……
  他倒抽了一口氣。老天!他怎會這麼遲鈍,如此濃烈熾熱的憎感,他竟全無所覺,一直自欺欺人的將兄妹情掛在嘴邊,到現在才恍然看清!
  他艱困地閉上眼,分不清他所想隔絕的,究竟是她深情的凝眸,抑或是自己備受震撼的心。
  「收回它!我可以當作沒聽到。」好一會兒,他困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這算拒絕嗎?
  她苦澀地扯了下後角。「你有辦法當作沒聽到,但我卻無法當作沒愛過!」
  「若潮!」他沉沉地低喝。「我希望你是妹妹,也只能夠拿你當妹妹,忘掉今天的事,讓我們單單純純的做回知己、做回兄妹,好嗎?」
  「你在自欺欺人!愛了就是愛了,已經變質的東西,怎麼樣也回不到原先的單純,我辦不到若無其事的粉飾太平。」
  他愁苦的回望她,「你還希望我怎樣?我能給你的只有這些,其餘的,我真的給不起!」
  「為什麼?」他對她明明是有感覺的,若不在意她,眼中不會有悲苦,她不懂,他為何執意不肯面對她的感情?他在顧忌什麼?他在掙扎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單純的無法接受。」「是嗎?」他這意思可是在說,他不愛她?
  她既了眨眼,逼回閃動在眼眶的淚光。「那麼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不牽扯兄妹情,單單就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感覺,就算只有一點?」
  「若潮!」他擰著眉看她。「難道一對男女除了愛情,就不能容納其他嗎?我很珍惜這段難得的情誼,你不要逼我!」
  她懂他的意思,一旦她逼出答案,他們就徹底完了。
  他居然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威脅她!他比她更絕,他明白嗎?
  「就算如此,我還是要知道。」她忍著不讓淚珠落下,堅決地道。
  「就當兄妹不好嗎?其餘的,不管還剩什麼,都不要花心思去猜測,就當是一則永遠沒有答案的秘密……」
  「不要避重就輕!告訴我實話。」她截斷他的話,雙眸不容逃避的深深望住他。
  愛?不愛?重要嗎?他苦澀地一笑,「沒用的,若潮。不管給了你哪個答案,我們都不會有結果。」
  「至少我有權利知道!」她忍不住激動地低喊:「你到底愛不愛我!」
  微微失控的音量,引來幾雙好奇的探究目光,他趕忙摀住她的嘴,「潮潮,你冷靜點。」
  她抬起哀怨的眼,幽幽凝睇著他。
  有如一根細針戳人心肺,他旋即燙手般的想收回,但若潮反應更快,緊握住他亟欲抽回的手。
  「潮潮,你放手。」他試圖掙扎,她卻握得更緊。
  她這是何苦呢?他不想傷她,為何她不懂?
  「你一定要知道是嗎?」收起所有的愛怨交雜,他狠了心,使力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地道:「我不愛你。」
  見她小臉一陣白,卻死咬著唇不讓淚水滑落的模樣,他心頭緊緊絞痛,但仍是強迫自己將話完成。
  「我一直都說得很清楚,我們之間不可能有任何感情的糾纏。你錯了,你知道嗎?我是那麼努力的避免,為什麼你仍是將我們逼到如今的境地?你讓我們今後連做朋友都很困難!」他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自己保重,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忘掉一切,對誰都好。」
  他沒道再見,直起身子,不讓自己回頭,不讓自己去想她可能哀傷欲絕的容顏,更不讓自己探索寸寸噬骨的疼來自何處,他背身邁開步伐。
  「我不會忘了,更會永遠守著我們每個月的約定。」
  飄忽淒清的話語傳來,他頓了一下——才說:「我不會到。」
  沒再猶豫,他一步步絕然而去。
  而她,在他背身之後,洶湧的淚盡情奔流而下。
  他不愛她,他說他不愛她……
  呵!就是她的初戀,一段讓她心兒盡碎的初戀,多麼可悲呀!
  一滴,再一滴,不絕的淚,在字裡行間泛開,將俊逸的字跡漾得模糊,一如她淒惶的心。
  不愛嗎?
  多少次夜深人靜,耳畔低回過若潮幽怨的詢問時,他也總是一遍遍的問著自己,他當真不愛她?一點也不?
  他沒有深思的勇氣,每每答案將呼之欲出之際,他總是用力的關上心門,不願去面對。愛也好,不愛也好,他注定當鴕鳥,感情的鴕鳥。
  多久了呢?日裡。夜裡,她的形影不受控制的竄進腦海,佔住他所有的思考空間,憶及她淚光閃動的低迷容顏,他總是無由地擰疼了心,他也多希望自己能給她一點愛憐,一點溫情,但是,他不能……
  該死!誰能告訴他,他究竟是怎麼了?明明該忘了她的,為何她的一嗔一喜,一顰一笑卻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益發清晰、益發刻骨銘心,主宰了他的悲喜?
  兩人共有的回憶如潮水一般回湧腦海,他不願承認這是相思作祟,但,心真的好疼!
  「若潮、若潮、若潮……」他喃喃在心底喚她千遍。在這不眠的夜,她是否也在想他?她哭了嗎?他是不是傷她很深?她
  太多的思緒繞著她打轉,本以為堅定的告訴自己,只要不去想、彼此不見面,時日一久,終究會雲淡風輕,但如今的懸懸唸唸又算什麼}為何他總放不下她?難道他對她的在乎,遠遠超過了自己所能想像,所能承載?
  剪不斷,理還亂,指的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境吧!如今,他終於體會到箇中滋味了。
  承認吧!不管把話說得再絕,他都不可能真正拋得下她,否則,他又怎麼會在掙扎了許久過後,仍是克制不住濃烈的關懷,開口托沛湘代為注意她在學校的情況?
  他不曉得她所謂的「愛他」,是愛到什麼程度,但他真的好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她的生活。當初,他就不應該一腳踏人她的生命中,擾亂她原本平靜的生活秩序,如今,懊惱改變不了什麼,他只希望,她能盡快淡忘一切,重新過回無悲無愁的歲月。
  真的!他衷心希望她過得好,就算將他永遠遺忘也無所謂,只要她能再一次展露真心的笑容——他甘心為她而苦惱!
  永遠。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3:27

第六章

  今夜的星光似乎特別暗淡,以往聽來覺得幽柔的音樂,如今卻像催淚似的陣陣悲慼。
  若潮失魂地呆坐在紫築軒的角落中,空茫無神的目光盯住杯中波光閃動的澄澈液體,有如遭全世界遺棄的孩子,什麼也感受不到。
  不,或者該說,遺棄她的不是全世界,她也不介意全世界的遺棄,只要滄海在她身邊,她便有活下去的力量。可是……他不要她,連曾經對她深寵無限的他都不在乎她了……
  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他當真狠下心腸,對她不聞不問。
  難道這一切真是她一廂情願?
  我不愛你……
  耳畔依稀又響起他斬釘截鐵的冷漠回答。她閉上眼,每想一次,心便寸寸撕裂,疼楚難當,過去的三十天,她不斷的在絕望中安慰自己,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也許是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太令他措手不及.他會慢慢理清自己的感情,她相信,他對她絕對不如表面上的無心。
  但是,都一個月了,她還要自我安慰到幾時?
  今天是她與他約定的日子,她從中午就開始等,等了好久、好久,夜都深了,但他沒來,明知她會一直等下去,他卻狠心置之不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堅持什麼,滄海從不遲到的,如果他會來,早就來了,她就算等到天亮。也改變不了什麼,可她就是不肯輕易死心,秉持著那股執著,一再苦候。
  她也知道很傻,他都說他不會來了,難不成她還冀盼他曾有的那股憐惜,會不捨她漫漫苦等,前來見她嗎?
  別癡心妄想了!他若真會不捨,這一個月便不會將她拋諸腦後,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也許,真的到了該死心的時候了。
  心一揪,忍了一個晚上的淚終於撲簌簌滾落。
  結了帳,走進夜幕中,陣陣襲身的冷意,卻遠不如內心的淒寒。她雙手環胸,背靠著路燈蹲下身去,將臉埋入圈起的雙臂中,任淚水恣意氾濫。
          ☆          ☆          ☆
  再一次,余沛湘瞥向魂不守舍的余滄海。
  打一開始,她便注意到他的心神不寧,過於明顯的神思恍館,連掩飾都掩飾不了。她將他不斷看表,分秒坐立難安的模樣看在眼裡,卻沒道破。
  她心知肚明,會令一向鎮定沉著的大哥失常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一個是若潮,她人好好的坐在這裡,那麼,便只有若潮了。
  從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若潮具有顛覆大哥的能耐——雖然他始終不肯承認。
  見他失神的盯著煙灰缸發呆,心魂卻不曉得飛到哪兒,她再也看不下去,主動開口:「哥,你和誰有約是不是?很晚了,要再不去會來不及。」
  余滄海心神一震,一個閃神,讓手中的煙給燙了一下,他趕忙捻熄。
  他從沒有抽煙的習慣,若非心緒極度紛亂,他不會讓尼古丁摧殘自己的健康,而現在,他更是破天荒,瘋狂的有了讓酒精麻痺知覺的念頭——若非他猶有殘餘理智的話。
  他避開余沛湘透視的目光,匆匆道:「你多心了,我並沒有和誰有約,很晚了,我先上樓去,你也早點睡。」
  簡單的丟下一貫的叮嚀,他像要逃避什麼,又像要阻絕什麼,將自己關進了房間,沒注意身後余沛湘感慨的歎息。
  這個傻大哥!難道他以為以層層的繭包裹住自己便能困住顆想飛向若潮的心嗎?她真的好擔心,他執意守在自己的心結中,最後困死的不只是自己,還有個他深愛的女孩……
  還是——她能期盼這心繭終有化蛹成蝶的一天?
  拋開手中的雜誌,她起身上樓,在經過他透著昏黃燈光的房門時,她思慮了一會兒,抬手敲門。
  她知道現在的他亟需獨自凝思的空間,此時她不宜打擾,但有些話不說不行,他會永遠看不清自己那顆已然瘋狂的心。
  「大哥。」她輕聲叫喚。
  「有事明天再說,我累了。」他翻了個身,沒看她。
  累?是身?還是疲於掙扎的心?
  「我不信在她冒著寒風等你的時候,你會睡得著!」
  棉被霍地掀了開來,他死瞪著她,「你怎麼知道?」
  「用得著大驚小怪嗎?你的心思根本就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你不是已經心亂得沒有多餘的心思掩飾什麼了嗎?」這對於沉穩內斂的他而言,是多麼罕有的情形,他還想如何否認若潮對他的巨大影響力?
  「想去就去呀!為何要這麼辛苦的壓抑自己?」
  余滄海飽受煎熬地搖了一下頭,「不,我不能!」
  「不能?」余沛湘故意曲解他的話,「呵,好沒風度,居然像小孩子一樣,吵了架就賭氣的來把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我說哥,你幾時變得這麼幼稚不成熟了?」
  「小湘!」他攢緊了眉峰,「你明知道的!」他害怕面對若潮,他的心防已脆弱得不堪一擊,再這樣下去,大家全完了,她不瞭解嗎?
  「知道什麼?你明明已不可自拔的深陷情網,卻只會一個勁兒的拚命抗拒?知道你想逃避的其實不是若潮,而是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仍會如影隨形的真實情感?有用嗎?哥,你自已的心,只有你最清楚。
  「你可以告訴我,你不愛若潮,也可以告訴若潮,你自始至終只將她當妹妹看待,但是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真的不愛若潮!你真的只將她當作妹妹?我很想相信你,但是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不要這麼痛苦,眼神不要這麼迷惘,好嗎?」
  尖銳的疼劃過心扉,他驚痛地望向她,「小湘,你——」
  「我如何?我說中你最深的痛處了,是嗎?其實你不是不在乎她,而是不敢在乎她,在不敢在乎她的情況下,不論你的感情是否由得了你,你都害怕去看清。」
  「我……,」她一針見血的犀利言詞,逼得他無言以對。
  「說穿了,你比誰都還要清楚,你並不是真的將她當成妹妹,而是催眠自己,你將她當成妹妹,那麼,你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憐她、惜她,宣洩你滿腔無法隱藏的情感,並且以這安全的立足點取得心安,我說得對不對?」
  他啞然無語。
  望向怔忡的他,她不再多言,悄悄的退開,將一室的寂靜還給他,臨去前,她留下一句,「哥,你還打算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自欺欺人……若潮也對她說了同樣的話,他真的一直在自欺欺人嗎?
  他陷入迷霧中,連余沛湘幾時離去他都沒注意到。是呵!三令五申,義正辭嚴的告訴自己.他沒有資格談情,沒有資格愛誰,沒有資格擁有任何一個女人,所以這一輩子,他將永遠心如止水。
  若潮出現後,他沉醉於她靈慧嬌媚的萬種風情中,與她每一道呼吸、每一個生命跳動共同存在,分享她的悲喜,憐她、寵她,將她融人自己的靈魂後再來說服自己,那份有如亙古契合的眷戀情牽,只是兄妹情……
  然而,這一切究竟是在欺騙誰呀!他對她若真只有兄長式的關愛,會在忙得抽不出空來的時候.仍惦著要去為她複習課業、在她面臨期中考憂惶不安時,給予源源不絕的柔情撫慰?會在她受了傷時,亂了向來鎮定自持的心緒,感覺到比傷在他身上更疼上千的痛楚?
  會在她訴說著對他的款款情意時,震撼得有股想將她擁人懷中再也不放手的衝動?會在她拿著哀怨的淚眸望向他時,渾身有如刀割般寸寸剜疼?會在分別的一個月中,日日夜夜想起離去前她柔腸寸斷、淚意淒迷的小臉?然後再一夜夜的為她而失眠?
  不!他根本就不曾用過當哥哥的心態對待她!他愛她,用著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癡狂,深刻的愛著她,明知道沒有資格,他還是愛了,還是動了本該層層封鎖的心!當他發覺時,她早已融入了骨血,再也無法抽離……
  他多麼希望自己不曾應邀那場專題演講,不曾與她邂逅,不曾有過後來那段人生中最甜蜜的日子……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為她動情,更沒想過她會愛上他,這是一段從來就不該開始的感情動了這個情難自己的錯誤,苦了他,也苦了她,更苦了兩顆癡迷的心。
  「潮潮……對不起……」現實的殘酷,使他沒有任性的權利,今生,他只能選擇負她,如果,他能早個幾年、在遺憾未發生前遇到她,就好了……
  他沉痛地閉上眼,阻止自己往下想。
  狂湧的情潮衝擊心扉,滿腔狂愛難以訴之,只能深深壓抑.這是多麼深的無奈,多麼痛的苦楚啊!
  他衝動的抓來紙筆,將所有無法成言的纏綿情意,——流洩於筆尖,似要傾出深沉得令他無力喘息的刻骨濃情,他畫得那麼認真、那麼投人,有如著了魔一般,直到眼眶泛起點點水光,將視線模糊,他才止了手,幽然凝視活躍於紙下,美得純淨脫俗、栩栩如生的形影。
  他抓住了她的神韻——她顧盼之間流轉的醉意,她不染纖塵、飄逸靈性的氣質!
  僅僅是這麼一張畫而已,卻強烈的散發出他濃烈的深情,他才察覺,原來他的愛是這麼的深、這麼的濃,狂切到連他都無法肯定他是否承載得起。
  他失魂地睇視畫中的摯愛,情不自禁的在一旁揮灑兩行字……
  弱水三千單堆一瓢飲
  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
  是的,這是他的心聲。滄海縱有萬頃,心之所繫,唯有最初的一江潮水,任憑歲月流轉,看盡千山萬水,埋藏心中最美的夢,永不褪色。
  她,是他一世的摯愛。
          ☆          ☆          ☆
  又是一個深沉的夜。
  余沛湘由睡夢中醒來,下樓喝點水,經過余滄海的書房,見裡頭流洩出光亮,她低頭看了下表。都三點多了,大哥怎麼還沒睡?
  她試著將門推開,余滄海正端坐桌前,眼前擺了成疊的卷宗,想也知道他又是想借由處理公事來將不該存在的事物強逼出腦海,這段日子以來,他總是這樣做。
  本以為強迫他正視自己的感情,他就會想通,拋開不必要的顧忌,沒想到……唉!
  實在看不慣他的自虐,她逕自走上前,伸手合上他正閱讀的資料。「有必要這麼賣命嗎?這些日子以來,你做的等於是半年工作的份量了,你當自己的身子是鐵打的是不是?想累死自己也用不著這樣!」
  余滄海不以為意,「別管我,睡你的覺去。」
  說著,他又要將資料攤開,余沛湘看出他的意圖,索性奪了過來。
  「你找麻煩是不是?!」他沉下了臉,顯然已有些微動怒。
  「如果找麻煩能讓你心裡頭好過些,別用讓我心疼的方式折磨自己!」
  他神色一僵。「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的,你比誰都要清楚我在說什麼。」她深深望住他,「哥,你最讓我心疼的,是什麼事都往心裡藏,永遠只會咬牙默默承受,有淚不肯流,有悲不肯說,只懂得積壓在心裡,苦了自已,也不管那是不是你能扛得起的。從來都是這樣,對我,對她,對任何事!」
  深刻的痛楚掠過眼底,好一會兒,他艱澀地道:「你不瞭解
  她能體會他的心境嗎?體會他必須用工作麻痺自己、時時將腦中填得滿滿,滿到沒有一丁點空間容納若潮的苦嗎?她可知他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強迫自己不能想若潮、不去想若潮?!
  他甚至不敢合眼,深怕一旦人睡,若潮便會侵入夢中,無法管住自己的思緒,便會放縱的將她愛個夠。他只好每天讓自己見到連作夢的力氣都沒有,他是那麼努力的想忘了她呀!
  就怕他的渴望過於強烈,會連他都控制不了自己,再一次任性的走入她的生命中,而這下場,萬劫不復的就不只是他了!
  「對,我是不瞭解!我不懂你為何執意不肯接受她,她是這麼的愛你,而你重視她勝於一切,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再怎麼樣,都好過兩地相思,彼此折磨呀!」
  「小湘!」他悲苦而無奈的抬起頭,「你明知道為什麼,何必還要明知故問。」
  「又是因為你見鬼的自慚形穢!」她氣惱地罵出聲來,「哥,你真的好傻!也許她並不介意呀!你什麼都不說,單憑你自以為是的想法就決定了一段感情命運,這對若潮是不公平的!」
  「不然我問你,我還能怎麼辦!」他痛苦地叫道,「我早就失去追逐愛情的權利了,若潮是那樣的美好,我配得上她嗎?」
  「就帶著你的疑問去找解答呀!讓她知道你也同樣深愛著她,讓她明瞭你的昔處,明瞭你並非無動於衷,而是用心良苦,以著她所不知道的方式愛她、珍惜她,別什麼事都打落門牙和血吞!就算她明瞭真相後拒絕了你,那也正好讓她徹底死心,不再為你是懸唸唸,不是嗎?」
  余滄海震退了一步,雙手緊握成拳,「我……我……」
  不!他說不出口,他沒有這樣的勇氣面對她!
  如此難堪的事,叫他如何啟齒!不、不、不!他寧死也辦不到!
  他一步步往後退,滿懷沉痛地一拳捶向牆壁,「小湘,你別逼我……」
  「為什麼要這麼悲觀?你以為一個女人一生中所追求的是什麼?你太小看我們女人了,身為女人,終其一生,尋尋覓覓的也不過是個溫暖的依靠,一個真心疼惜自己的男人,一個自已傾心去愛的男人!你全具備了這樣的條件,那麼還猶豫什麼?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今天我是若潮,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嫁給你!
  「你想不想知道這段日子她是怎麼過的?如果你看到了,我相信那股心痛絕對不是你能承受的!她成天像遊魂似的,過得茫茫然,她有呼吸,有心跳,但卻好像只是公式化的運行,我甚至懷疑她感受得到它的存在!
  「她的心、她的靈魂全遺落在你身上,你要她怎麼活下去?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你到底是在愛她、保護她,還是在害她,逼死她?!」最後一句,徹底擊垮了余滄海!
  他是愛她,還是害她?他是在保護她,還是逼死她?
  「若潮……真有這麼糟嗎?先前你為什麼不說?」他一直以為她除了日子過得麻木些外,一切平靜,至少比他好,可是……
  「我該怎麼說?你已經夠苦了,我何忍雪上加霜!」凝視他盈滿痛楚的容顏,她低聲地道:「哥,告訴她真相好不好?她要的也只是你的一顆真心罷了,只要你給得起,便沒有配不配得上的問題了,她不會在意的。」他渾身一震,俊容倏地刷白了,「不!不可以!」他猛搖著頭,痛苦萬般地掙扎道:「我不能讓她被一時的激情埋沒理智,這樣的苦果,是要用一生來嘗的,將來她若有一絲一毫的後悔……不行!我不能毀了她!」
  該死!這頭固執的死騾子真讓人生氣!她都說成這樣了,他居然還不開竅。
  她火氣也上來了,氣咻咻的衝上樓去,取來數本厚重的原文書往他書桌上丟。「拿去!你用你自以為是的方法繼續守護她好了,要是她這學期能混得過去,我崇拜你!最後,再提醒你一句,她們經濟學這門科目的高教授對她很感冒,我看你怎麼幫下去!」
  她自認修養還不到家,為免破口大罵,她丟下這些話後便甩頭離去。
  她真的是敗給他了,明明心裡頭殷殷懸念著若潮,卻死也不肯去看她一眼,只「就地取材」的利用她瞭解若潮的近況,搞得她得時時往商科大樓跑,也因此,若潮的情形她再清楚不過了。
  說實在的,她們這校花近來的成績直可用高潮迭起來形容,期中考時一舉便躍上了全系第一名的寶座,再來呢!連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對她都還算仁慈了,再這樣下去,別說這學期,就算給她十年,畢不畢得了業她都懷疑!
  她知道這一切是為了誰,難道愛情真有這般魔力,讓人癡狂若此?看若潮對大哥這般情癡,連她都為之心折,她就不信他如何安之若素!
  實在看不下去了,她這才將這情況告訴大哥。
  當時,他愈聽臉色愈沉重,然後皺眉成了他的習慣。」她在搞什麼鬼!難道她想死當嗎?」
  「更正確的說法是,她不在乎會如何。」她一針見血的回他,並且沒有意外的看到他凝聚愁苦的眼眸。
  短暫沉默過後,他突然開口:「小湘,你有沒有認識企管科的朋友?想辦法借幾本書來——我是說若潮最不樂觀的科目。」
  當下,她便懂他的意思了。
  歎了口氣,她倚靠門邊回首望著聚精會神,全心投入的邊翻動書本、邊在紙上振筆疾書的他,忍不住逸出了幽長的歎息。
  若潮癡,大哥更癡!
  是命運殘忍,還是上蒼捉弄!為什麼兩顆最真的心,卻無法聚首?
  是誰錯了呢!怨偶都能成雙,兩個至情至性的人,若無法結合,這還有何天理?
  此刻,連她都要怨起上天了!
          ☆          ☆          ☆
  隔天,余滄海將書本還她,連同十來張整理得有條不紊的重點分析托她轉交給若潮,掩不住倦色的面容,看得出一夜無眠。
  「我相信以你的口才及智慧,該清楚什麼該說,什麼又該三緘其口。」育下之意,就是別背著他說些明知不可言而言之的話!
  什麼嘛!居然警告她!有求於人也不曉得客氣些,吃定她了是不是?
  余沛湘接過後,忍不住回了句,「如果她不讀,你還不是白費心思。」
  「若真是如此,」他沉吟了許久,「不得已時,告訴她,若當真心裡有我,就別讓我背負誤了她的罪名。」
  「喲!這回又曉得將人家的感情搬出來善加利用了?你不是死不肯面對嗎?」她不禁嘲弄了幾句。
  「注意你的措詞。」余滄海瞪了她一眼,連早餐也沒吃就匆匆出門。
  又逃避了,唉!
  他難道不覺得他很矛盾嗎?說不再想她,偏偏又管不住深繫著她的心;說要忘了她,卻又在背地裡為她做盡一切。說不再介人她的生活,手中的鐵證卻揭露了他的情不自禁……他連自己都欺騙不了了,還想指望她在若潮面前瞞天過海?
  要她安安分分是吧?門兒都沒有!她要是會乖乖聽他的,她就不是古靈精怪的余沛湘了!
  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這是她動歪腦筋的前兆。
  啊哈,有了!
  她興奮的跳起來往樓上衝,不費吹灰之力便在書房找到她要的東西。
  呵呵,最佳紅娘,換她作作看!
  她暗暗在心底裡說道:「對不起啦!老哥,我不是有意出賣你,一切都是為了你未來的幸福著想,請體諒我的用心良苦,別怪我喲!」
  只但願,她這般費盡苦心,能盼到這段感情撥雲見日。
  「若潮學姊、若潮學姊……」
  正欲踏出校門時,若潮終於隱隱接收到身後傳來的呼喚。
  她怔怔地回過頭。近來,她日子過得茫茫然,恍恍惚惚,週遭的事物早已離她太遠、太遠,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失魂落魄,但她就是沒辦法,無形之中,她已對滄海投注太深的眷戀.她的生命是為他而跳動,靈魂是為他而散發光彩,她好想他,真的好想……
  余沛湘好不容易趕上她,輕吁了口氣,揮去紅通通的俏顏上沁出的薄汗。
  「你——」若潮瞇起眼?怔然回望她。
  「若潮學姊,你不記得我啦?」除她這模樣,余沛湘好難過。
  她幾乎要將整個世界遺忘了,腦中只記得一個余滄海。
  大哥要是見著她如此,怕不知道會有多麼的心痛。
  「我是沛湘,『余』沛湘。」她加重余宇,因為她知道,也只有一個名字,才能激起若期的知覺,而她確實也發出它了,「余滄海的妹妹,幾個月前,我們見過面的。」
  余滄海三個字,令她一陣輕顫,薄薄淚霧浮上眼眶。
  多久了!她以為這個名字將永遠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如今乍然由他人口中聽聞這帶給她太多悲喜的人,酸楚的感受再一次衝擊心扉。
  「你——怪他嗎?」余沛湘細細審視她的表情問道。
  「怪?」她幽戚地自問。一開始,對於他的狠心、他的絕然,她怨過,但,終究敵不過一日比一日更為鏤骨深切的思念,她的愛,遠勝過小小的怨懟。
  「他一向就是個很理智的人,感情的糾纏不是他要的,所以他快刀斬亂麻,及時中止一切,他做得很徹底,我能怪他什麼?」
  「不,他做得並不徹底。」余沛湘衝動的脫口而出。由若潮心灰意冷的口吻,不難聽出她是真的相信大哥的無心,可事實上,他付出的似海深情,並不比她少呀!只不過,他的苦楚只能默默往肚裡吞,委屈了自己。
  在若潮微訝的眼中,她將余滄海要她轉交的東西遞出。若潮先是不解,在目光觸及熟悉的俊雅字跡後,她似電殛般怔住。
  「這……」
  「我想,縱使有心瞞你也不可能瞞得住。就算找人謄寫,不看字跡,光是其中、精湛出色的字字珠璣,你也一定猜得出來,他居然還天真的想粉飾太平。」
  「他有交代……不要提起他?!」他就這麼想和她撇清關係嗎?那麼他何必還多此一舉的挖空心思為她做重點分析及歸納?
  「也許,是不想擾亂你平靜的心湖吧!」不忍她再誤解大哥,余沛湘出言代兄辯解。
  她的心,早就讓他擾亂,難以平靜了!若潮淒惻地想。
  「他還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你心裡有他,就不要讓他背負誤你的罪名,日日為你掛懷。」悄悄打量她淒迷的容顏,又遭:「你的近況,我告訴他了。他很關心你,不要辜負他的一番好意,好嗎?」
  難怪他會有此舉動。若潮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再也忍不住傷懷,將它貼近了心口,淚水一顆顆往下掉。
  他為什麼要這麼溫柔?明明對她無意,卻還要待她這麼好,讓她……明知不能愛,卻又深深陷入,難以自拔!
  「他對你若是無心,就不會牽牽唸唸,時時放不下你了,你懂嗎?」
  她搖著頭,淚花紛墜。「不……這只是他生性中的溫柔敦厚,再有,也只是基於……一份對我的愧疚……」他都說了,不想背負誤她的罪名,不是嗎?
  「這你就太不瞭解他了!」余沛湘突地嚴肅起來,正色道:「沒錯,他是仁厚善良,但是在認清該與不該的分界點之後,他果決起來,也是比誰都還要無情的,而你就是界於不該的地段,你以為是什麼原因讓他變得優柔寡斷?
  「我告訴你,他不是不想放下你,這些日子,他也一直強迫自己辦到對你不聞不問,但是我隨便說句:『她很糟!』他費盡全力的武裝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毀了,光是這三個字,就足夠他失眠上一個星期!你還敢說他對你只是愧疚!我也希望只是愧疚,至少,他不用過得這麼痛苦!」
  一字一句,重重敲上心扉,若潮聽得滿懷心酸,淚落得更凶了,「他真的……」
  如果他真的這麼在乎她,那麼,為什麼要故作冷淡?在傷她的同時,也傷著自己?
  余沛湘見她淚眼迷茫,久久不語,也急了,「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以及他不由自主的心、他身不由己所做的一切,背後那份真摯的感情?!」
  沒讓她再有機會癡呆下去,她將手中另一樣東西塞進她手裡,「看清楚,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態在對你!」
  若潮愕然的抬眼,手中是一張捲成軸狀的畫紙,攤開後,映人眼簾的景象撞人心頭,不爭氣的淚再一次奪眶而出,她便咽地難以成聲,「他……這是他畫的?」
  「嗯!你大概不曉得,我大哥滿腹的才華中,也包括了繪畫天分吧!」今天縱然不是從商,他仍可揚名四方。
  什麼也不需要再多說了,這張畫,已全然說明了一切。只要不是瞎子,誰都看得出其中散發著多強烈的感情訊息,只消看一眼,任誰也不會懷疑,畫者對畫中佳人的一腔癡愛狂戀,尤其……
  她顫抖的手,輕撫上一旁以鉛筆提下的兩行字,「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
  「你,就是他心之所繫的那一江潮水。」
  若潮掩住唇。她真沒用!此刻,她居然只想放聲痛哭。
  「為什麼、為什麼……」若對她有心,為什麼要避她、躲她,如此折磨彼此?
  說到這個就感傷了。「他有他的苦衷,所以我也不敢保證,你們的兩份相悅會不會有結果。」
  一句話飛快的閃過,她想起滄海也曾絕望的說過不論他愛她與否,他們都不會有結果……當時她沒深思,可是如今看來,如果不是他對她無意,那麼會是什麼7
  「求你,不要瞞我,我不在乎將面對什麼,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沛湘,告訴我!」她哀哀乞求。
  余沛湘搖搖頭,「原諒我無可奉告,因為我必須保護我的大哥。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但是這件事會!」
  由她凝重的神情,若潮不難猜出此事的嚴重性。難道……這和他曾經提過的「不完美」有關?
  「是一段晦澀而不堪回首的過往吧了』她臆測的問。
  余沛湘沉重的點了一下頭。
  「可是……過去的終究過去啦!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至於是什麼不堪的回憶,那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她本能的假設是一段很深的感情創傷,但是想想又不太合理,姑且不論他出色到沒有女人捨得放棄,單論他今日若真對她情深若此,總不至於為了一段不愉快的回憶而情願折磨兩人吧?怎麼說都說不過去,而且余沛湘看來很傷心。
  「沒錯,事情是過去了,但是它所造成的傷害卻永遠存在,大哥他……」余沛湘輕咬下唇。「告訴我,你真的什麼也不介意嗎?只要能守著他?」她再度慎重其事的問,不容許再有任何可能性傷害到她受盡磨難的大哥。
  「如果是你,你會嗎?」若潮反問。
  她毫不遲疑,「我當然不會!」
  若潮回她一抹笑,「你又何必問我。」她眸中有著堅毅的深情。
  余沛湘釋然了。她知道,這女孩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她大哥。
  「那好,我們一起聯手,讓他乖乖投降認栽,如何?」
  「你有辦法?」若潮雙眸一亮。她不是說滄海很果斷固執嗎?
  「當然,附耳過來。」余沛湘一臉興奮的將她的打算說了個端詳。
  「這樣好嗎?」很老套耶!何況睿智如滄海,若會輕易讓一個青澀小丫頭的演技給快過去,他這些年在商場上不是白混了嗎?
  「哎呀!你放心啦!墜入情網的男人,就就算智商是正一八O,也會退化成負一八O,好拐得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4:23

是嗎?若潮不怎麼肯定,她很懷疑,真的很懷疑!
  不如不覺中,她們經過一間佈置雅致的花店,若潮停住步伐,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
  余沛湘搞不清楚狀況的看她走人花店,幾分鐘過後,她捧著一束花出來,將它交到余沛湘手中,「把它拿給滄海。」
  余沛湘看了一眼手中的黃色鬱金香,「你確定你沒送錯花?」
  「沒有。」她篤定地回道。
  瞄了一眼花束中的卡片,娟秀的字跡寫了兩行字……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啥哈!真是太好玩了,這若潮比她還賊!
  故意表現得充滿絕望與訣別的味道,卻又癡而不悔的告訴他,此情至死不渝。別離得依依難捨、柔腸寸斷。
  「你真壞心!」余沛湘笑罵道,「存心想讓他為你而心神大亂嗎?」
  被道破心思的若潮禁不住嫣額泛紅。
  「別不好意思了啦!你這麼做,不是為了加強戲劇化效果嗎?這樣大哥也比較不容易識破。」
  可憐的余滄海,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沆瀣一氣的設計他,而他還渾然未覺呢!








第七章

  回到家後,余沛湘沒有稍作停留就直接往書房走去,她知道余滄海如果在家,十之八九都待在書房「賣命」,這段時日以來,他都快成為名副其實的工作狂了。
  果然,事情正如她所預料的,她真佩服自己的神機妙算。
  斷定了他不會理她,她逕自靠近他,以強迫推銷的方式將她可愛的笑臉湊向前去,甜甜的喊了聲,「老哥。」
  余滄海嚇了一跳,微往後仰,正好讓余沛湘有機會將藏在身後的花束遞上前,「喏,給你。」
  他一頭露水的看了它一眼。「沒事幹嘛送我花?」
  「不是我送的啦!是一個癡情女子托我轉交給你的。」她笑容依舊甜美的解答。
  余滄海推開花束看也不看一眼,淡然道:「退回去!」
  「這樣啊!」她裝模作樣的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往外走,一邊還以他聽得到的音量前南自語,「唉!可憐了若潮學姊這個癡情女,一再遭人殘忍拒絕,肯定要傷心得活不下去了……」
  他渾身一震,喊出聲,「回來!」
  余沛湘笑嘻嘻的再一次挨了回去。「你決定改變主意收下它了嗎?」
  他瞪了一眼故意捉弄人的小妹。「你說這花是若潮要你拿給我的?」
  「雖然苦戀你的癡情女有很多,但我肯定今天這個的確是姓江名若潮。」
  他不由自主的接過花,怔愣失神地看著。
  「哥,你知道她為什麼會選擇送你鬱金香嗎?」
  心緒極度紛亂的余滄海漫應道:「哪有為什麼,之前我送過她一束花,而她回送我一束,就這樣罷了。」
  當時,他送她的好像也是鬱金香,他記得她說過,鬱金香是她的最愛,只不過,時他送的好像是紅色的。
  他的回答換來余沛湘的白眼伺候。「你當這是你在商場上的交易呀?還得禮尚往來?那人家愛你愛得死去活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一再拒絕她?」
  「小湘,你又來了!」為了這個話題,他們已爭論不下十來回,她不嫌累,他卻真的倦了。
  「少一臉要死不活的,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再也不會提了!」
  這樣的回答令他微感訝然。「哦?」
  「就算我想提,也沒有意義了。」呵呵,快達到目的了,余滄海,你等著跳進我的陷阱吧!
  果然,他不解地問;「為什麼?」
  「你知道黃色鬱金香的花語嗎?」
  「花語?」他一臉茫然。這和他們的話題有關嗎?
  看吧!就料到這不解風情的呆頭鵝領悟不出來,難怪若潮要她稍做暗示。想到這裡,余沛湘忍不住歎了口氣。
  余滄海像突然憶起什麼,急急的問道:「小湘,我問你,紅色鬱金香的花語是什麼?」
  她想也沒想的道:「愛的宣言。」
  天哪!他聽了倒抽了一口氣,他只知道紅玫瑰代表愛情,並不知道紅色鬱金香也有相同的含義。
  原來當時的若潮就已經悄悄愛著他,難怪捧著花束的她會有那般喜悅的光彩,噢,他真是遲鈍!
  「那……黃色鬱金香呢?也是愛的宣言?」他心亂如麻,仍無法自震撼中恢復。想起她萬般珍愛的看待他送的花束,還取了其中一枝回送他,那麼她當時的意思,不就是代表感情的回應?而他竟還該死的收下了.
  「不!是無望的愛。」
  有如遭到一陣重擊,他手中的花束頓時滑落地面。
  她是在向他告別嗎?告訴他,那段唯美的戀情已然過去,從此,她將忘了他,是嗎?是這樣的嗎?
  分不清是悲是喜,他慶幸著若潮的解脫,可以不再嘗與他相同的苦楚,但是,那股乍然湧起的落寞,又是怎麼回事?她死心了,她真的不想再愛他了,從此,她的心再無他立足之地……
  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幾乎將他吞噬,這一刻,從不知落淚為何物的他,竟有股想讓淚瘋狂奔流的衝動……
  但,不行!他不能哭,也不允許自己哭,這是最好的結局了,放她自由,才是愛她的最好方式,若真有苦,全由他來嘗吧!
  他沉沉地倒抽了一口氣,任濃濃的哀淒寸寸淹沒了他。
  他正欲拾起花束,由其中滑出來的紙箋吸住了他的視線,他顫抖著手拾起它。「曾經滄海難為水……曾經滄海……曾經滄海……」
  潮潮,你到底什麼意思?既然看破這是段無望的愛,為何還要對我訴說曾經滄海?!你是想告訴我,太深的愛戀,教你連忘也忘得痛徹心扉嗎?還是你想告訴我,在我之後,再也沒人能激起你絲毫的愛戀,你已是一江死水?你在威脅我是不是?
  「潮潮……」他的人、他所有的知覺,全讓這一個惹得他心發疼的名字所佔用,深深陷人悲慼中,好半晌什麼也感受不到。
          ☆          ☆          ☆
  「這樣……真的好嗎?」直到坐在高級餐廳中極顯眼的一處,若潮還是猶豫不決的看向余沛湘。
  「聽我的準沒錯啦!男人是最口是心非的動物,說不要你是一回事,但真正看你和別人情意纏綿,那又另當別論。」余沛湘坐在她身邊,不厭其煩的給她加油打氣。
  這兩個沒創意的小妮子打算來一招醋海生波的戲碼,而被臨危授命的男配角正苦著一張臉看著她們。
  唉!他真是命苦,想他季向陽好了也算是一介美男子,居然淪落到被人當活道具的下場,都怪他一時失察,吃飽撐著愛上余沛湘這小魔女,被人「物盡其用」也只能認了。
  她先是擺出一副給了他多大恩惠的表情給他看,「你少不識抬舉了,被我選上是你的榮幸,要知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換作一般人,求十輩子都還未必等得到,你是走了狗屎運,才得以和咱們的校花『同台演出』!
  「可是說歸說,你手腳還是得給我放安分點,我可是信任你才找你『共襄盛舉」,你別禁不起考驗,若真敢揩我未來嫂子的油,就算我老哥放過你,我也會剁了你的手腳!」
  至於余沛湘會選上他,是因為他的「情節高操」,不至於像其他人,美女當前就兩眼發直,口水猛流,她可不想弄巧成拙,無端給大哥製造個情敵,否則,光是環繞若潮身邊的男人隨便抓都有一大把,哪需要用得著她「提供道具」。
  季向陽抱怨歸抱怨,但事實上,他比較同情那個至今猶不曉得被自己的愛人和小妹聯手算計的男主角。
  余沛湘給若潮的心理建設總算告一段落,她喝了口水,看了下表,「好了,我老哥快來了,我得趕緊蹺頭。沉著點,放輕鬆,眼神別太閃爍,不然老哥會看出端倪的。」
  「沛湘——」若潮還是很不安,拉著她的手不放。
  「安啦!我對你有信心。你可得爭氣點,今天我老哥和客戶約好到這裡共進午餐談生意的事,可是我費盡了千辛萬苦才由他的秘書那裡套出來的,別讓我失望了。」安撫的拍拍若潮的肩,她臨去前不忘交代,「季向陽,我未來嫂子就交給你了,給我放精明點,事情要是砸鍋了,看我追不追殺你!」
  「知道啦!」季向陽悶悶地回道。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余沛湘一走,氣氛頓時陷入沉悶。
  「呃——」若潮尷尬地開口,「很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能勇敢追尋真愛,才是真性情的女子,我很欣賞。」他誠懇的道。
  「你和沛湘……」
  季向陽微笑,沒有掩飾的坦然道:「那丫頭還學不會情滋味,我只能等了,耐心的慢慢教會她兩情相悅的甜蜜。」
  「沛湘好幸運。」她欣羨地道。有個男人能守在自己身邊,百般呵護,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你也是啊!」聽沛湘說,余滄海對你也是呵憐萬般。相信我,我也是男人,如果不是真心愛著這個女人,沒有一個人會對妹妹或朋友做到這種程度,也正因為如此,我雖然覺得那丫頭的主意爛得可以,但還是答應助你們一臂之力。」
  話才剛說完,男主角就走進他們的視線,正對門口的季向陽第一個發現,壓低了音量道:「咱們的男主角上場了,女主角準備好了沒!」會第一眼就認定此人是余滄海,是因他那讓全場男子黯然失色的容貌,原來余沛湘沒有誇大其辭,再出色的人一見著他,都只有靠邊站的份。
  「啊!」若潮心驚,手上的水杯沒拿穩,幸虧季向陽反應快,及時伸手去接,和若湘同時穩住水杯,兩雙手無預警的做了「第一類接觸」,也許是老天有心相助吧!這不曾經過排練的一幕,恰巧讓甫進來的余滄海瞧個正著。
  一抹異樣的光芒迅速自他的眼底閃過,一時分不清在胸口狂攪的滋味是何種成分居多。
  「謝、謝謝。」若潮還沒發現余滄海正注視著她,微窘的斂眉低道。
  「別不好意恩,這是人之常情。」季向陽安慰她。
  余滄海看著若潮和其他男人談笑風生,他匆匆別開臉去,力持鎮定的與客戶選了個位置落坐,不再多想。
  也許是心有靈犀,若潮很快便發現了他的存在,然後目光便再也離不開他的身上。
  他立刻一面移坐到她的身邊,巧妙的替她的癡癡凝望做掩飾,一面道:「拜託,我知道你很久沒見到他,恨不得將他看個夠,但是你這樣太明顯了,有人會在自己的新歡面前這麼囂張的看著舊愛嗎?」
  若潮知道季向陽說得對,但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她是那麼的想他呀!想得心都疼了。
  不行!這樣下去,早會露出馬腳!
  季向陽扳過她的臉讓她正視他。
  「你不是學商的嗎?想想投資報酬率,暫時做個小犧牲,換來以後的長相廝守,是不是很划得來?有捨才有得嘛!把目光放長遠一點,要看,以後還怕沒機會嗎?別說看了,就算要摟要抱、要親要吻都隨你,這樣一想,是不是就比較沒這麼郁卒了?」
  投資報酬率也能這樣解釋嗎?若潮眨眨眼,一時反應不過來。
  『說到親吻——」他頓了頓,俯近她的肩間,若潮嚇了一跳,本能想退開,他卻作是料準她的反應,及時道:「別動!我知道我沒你那個曠世絕倫的余大帥哥迷人,但是,同樣基於『投資報酬率』,暫時忍耐一下,好嗎?」
  若潮未再有任何舉動,但是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其實如果雙方都處於無心狀態,就算親吻也不代表什麼,你知道我純粹是為了幫你,再有,便是為了沛湘。這事若不成功,她會將我的頭扭下來餵狗。」
  「啊?」沛湘有這麼暴力嗎?她不禁失笑出聲。
  這就對了!季向陽見她緊繃的心弦逐漸放鬆,再接再厲,語調曖昧地問:「差點忘了,你——和余滄海接過吻沒?」
  果然,若潮如他所料的紅了好頰,但在外人看來像是愛侶間的打情罵俏。
  達到目的後,他微微退開,一手支著額際看她。「臉紅成這樣,是想到了什麼激情畫面?」
  「你管人家這麼多!」她羞嚷道。
  他要不是一顆心早已讓余沛湘佔滿,他肯定也會愛上她的。
  「怎麼樣?這余大帥哥的吻技是不是和他的外表一樣,完美得無懈可擊?」他不放棄的逗弄道。
  「人家滄海君子得很,你少下流了!」
  「下流?!好!有種你這輩子就別和他『下流』!」
  「你——討厭啦!不跟你說了。」她索性偏過頭,沒想到和他的視線對個正著,誰也沒來得及閃開。
  既然逃不開,他很認命的,對同行的客戶低語了幾句,起身朝若潮走來。
  若潮整個人全慌了,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展開一抹溫和的笑,她還是只能失神地看著他。
  別說若潮了,連季向陽都忘了他所身負的重任,看余滄海看呆了!
  余滄海率先打招呼,「好久不見,若潮,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你也知道好久不見!你可算過,你失了幾次約?」
  「若潮?」他低喊。眼前存在著她的「未來」,為何她還要提起「過去」?她難道不擔心……他不解地望向季向陽。
  季向陽總算回魂了。
  「潮潮,你是不是該介紹一下?」
  那一聲潮潮是故意喊給余滄海聽的,他知道這是余滄海對她的暱稱,要刺激他,用這招最有效。
  果然,在聽到這一句稱呼時,他的神情不自然的僵了一下。
  若潮還是只會直勾勾的瞅著心上人瞧,季向陽只好自力救濟。「你好,我是季向陽,潮潮的男朋友,你是?」
  雙拳無意識的握了起來,回以一貫優雅的微笑,「余滄海。」
  「哦!原來你就是潮潮提起過那個對她很好、很親切的大哥哥呀!我早就想向你道謝了,卻一直苦無機會。」
  余滄海咬牙忍住,那股被摒棄於她的世界之外的感覺好難受……
  然而,他有資格說什麼!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
  他勉強擠出一抹笑,「哪裡,若潮就像我妹妹一樣。」
  一直沉默的若潮突然開口,「你的妹妹是沛湘,不是我!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要當你的妹妹。」
  氣氛頓時陷入難堪與尷尬中。
  「你別淨說些『任性』話!」季向陽暗暗心急,一語雙關的暗示她。
  余滄海卻不氣不惱,有風度的道:「是嗎?很抱歉,我想我太高估自己了。」
  「你明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若潮!」余滄海有一瞬間的慌亂。她到底清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不是嗎?你知不知道,你一次次的失約,我一次次的不死心,一次次等到凌晨?!若真只是妹妹,你有必要避之唯恐不及嗎?」
  她每個月都在紫築軒等他?!
  「我並不曉得……」他一直以為狠心讓她等上一晚,她就會死心,沒想到……
  「那現在你曉得了,下個月,我見得到你的人嗎?」她一步步逼近。
  「若潮……」他苦惱地低喚,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媽呀!這個江若潮怎麼不按劇本來?
  季向陽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猛暗示,偏偏若潮根本不當一回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心上人做「心靈喊話」。
  不得已,他朝她的手背捏了一下,江大小姐這才看他一眼。
  余滄海敏銳的注意到他們的異樣,難道……
  光看他那雙透視的眼神,季向陽就知道他已洞悉一切了,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他是你念念不忘的舊愛吧?」但季向陽還是努力挽救她漏洞百出的蹩腳演技。
  「那得問他。」
  「別開玩笑了。」余滄海音笑連連,雖然連他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牽強。
  「是不是不管我和誰在一起,都不關你的事?」若潮突然問。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呢?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們還是朋友呀!除了你的學業外,我當然也關心你的感情問題。」他擺出大哥哥的關懷方式說道。
  「那麼我說我有男朋友了,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
  「當然有呀!我祝福你,因為你值得擁有一份最真的感情,和一個真心愛你的好男人。」
  「你——」若潮衝動之下,賭氣道:「就算我告訴你,我已決定和他同居,你也沒話說?」
  一抹異樣眸光閃過,但他迅速的掩飾。
  別說他了,連季向陽都見鬼似的瞪著她。就算是為求效果,她也沒必要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吧!
  「你說啊!」她一瞬也不瞬地瞅住他,似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沒再逃避,平靜的說:「要我說什麼?」
  「說什麼?!」她不敢置信的重複。
  他強迫自己忽略她眸中的怨感。「是啊!我有什麼話好說的呢?如果你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我祝福你;若不,我不希望你因一時的衝動而拿自己的終身開玩笑。但是我的話你會聽嗎?」
  這番話,讓她的心徹底冷了、寒了!
  「余滄海,你——」她衝動地揚手揮向他,但他不閃不躲,雙眼定定的凝望她,在那一掌逼近俊容時,她定了住,怎麼樣也揮不下去。
  她頹然的收回手,悲怨地朝他大喊:「余滄海,我恨你!」在淚水沖出眼眶前,她衝了出去。『
  余滄海幽然一歎,一切真的結束了嗎?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渾帳的人。」旁觀一切的季向陽禁不住開口了。
  余滄海回以一抹淒然的笑。
  天曉得狠心待她,他的內心比誰都痛,但能說什麼呢?命運捉弄吧!
  若潮真的會恨他一輩子嗎?如果說出一切,她能否好過些,不再有苦,不再有怨,平心靜氣的讓這一切付諸流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5:08

第八章

  幽靜的夜,寂寥中帶著淒涼,如同她的心。
  若潮雙手環胸,踩著落寞的步伐回家。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很糟,一張臉蒼白憔悴,眼睛又紅又腫,這全拜那個無情無義的傢伙害的!
  他怎麼可以表現的這麼淡然?
  莫非她對他而言當真可有可無?
  那麼,他又何必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釋放他的關懷?近來,經濟學的高教授已不再處處找她麻煩,她偶爾在上課時神遊太虛,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成績方面只要交代得過去,也沒有太刁難她。
  這樣的情勢她起先有著疑惑,後來才聽沛湘說,她曾將這事告訴余滄海,正巧高教授數年前曾教過他,將他當成了教書多年最得意的門生,當下,她便什麼都明白了!
  如果,他當真無心於她,為何還要代她做盡一切!若真只是為了愧疚,他早仁至義盡了呀!在他心中,她到底算什麼!若他有一點點在乎她,為什麼當她說要投人別人懷抱時,他還能面不改色祝福她?
  太多的思緒纏繞著她,接近家門時,佇立於花彫鐵門的頎長身形毫無預警的撞進心扉,她一時任愕得無法回應,像傻子一樣的呆看著他。
  遠遠地,眼力極好的余滄海便看到心不在焉的她,但他並沒有開口喚她,耐心的等她注意到他。在四目相接的此刻,竟只能凝眸相望。
  若潮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上下打量他。
  他是幾時來的?瞧這情況,怕是等上一段時間了。在他不遺餘力的氣走她後,他究竟又為何而來?
  「去紫築軒?」他開口詢問。
  「有事在這說也一樣。」她故作冷漠。
  余滄海又怎麼會不知她在使小性子,無盡包容的點了點頭,遷就她。
  「我想,該是我們坦誠以對的時候了,問吧!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我會一五一十的回答你。」他的勇氣也只有今晚而已,在這之後……真的結束了。
  「為什麼?」若潮萬般訝異。他怎麼會突然願意讓她明白一切?
  「因為我不想讓你有所遺憾。」唯有真正的釋懷,她的未來才有真正的快樂可言。
  「沒有一句謊言?不再言不由衷?」她怕死了他的口是心非,擔心這又是他要她死心的手段。
  他認真的點頭。
  「好,我問你,你的心真的從不曾為我而悸動?」
  「我……」他沒料到她一開口就問得如此直截了當,教他一時措手不及。
  「到底有沒有?對我,你——愛或不愛?」她逼近他,目不轉睛的盯視他的每一絲表情。
  深吸了一口氣,他移開視線,沉重的點了一下頭。
  她欣喜若狂,但仍極力抑住心湖的狂濤激動,「看著我,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罷了,既然下定決心讓她明白一切,他就不該逃避,若連這個他都無法面對,那他如何告訴她……
  他幽沉地一歎,回眸與她直視。「你想知道是嗎?好,我說!」他輕撫她白皙的嬌容說:「我愛你!明知道不應該,但我是真的愛你,在理智無法掌控的情況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栽了下去,等我發現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你說得沒錯,我是在自欺欺人,因為我若當真承認,那便是萬劫不復的沉淪,其後果與代價,不是你或我所能承擔的!所以,我必須割捨這份最痛的依戀,然後告訴自己,時間會帶走一切,不論對你或對我而言,在若干年後,我將只是你人生日記中一篇泛黃的記載。」
  「我以為我是對的,也一直不容許自己質疑,可是看你日漸憔悴,我的心好痛!你知道嗎?我多想將你擁人懷中,用最深的憐惜,拂去你滿眼的失落與憂傷。
  「我並非無心,只是上天的虧待,剝奪了我愛人與被愛的權利……我不明白,既然注定不屬於我,為什麼上天還要這樣捉弄我,讓我愛得痛徹心扉,再讓我割捨得鮮血淋漓……」
  他說得投入,眼底泛起了點點水光,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致沒多留意淚霧也爬上了若潮的眸中。她嫖得柔腸寸斷,為他而揪疼了心,然後,在他完全料想不到的情況下,事情發生了——
  猶未道盡的話語,盡數消逸於主動送上的紅唇中,他震撼地傻了眼,好半晌忘了呼吸。她的玉臂正緊緊圈住他的頸項,柔軟的紅唇致命而狂烈的抓住了他每一分思維、每一個細胞,將他泛著酸楚的心扯得好疼、好疼,他無法思考,然後,像想將她嵌人靈魂般地摟緊她,深深地、狂切地回吻她。
  她閉上眼用每一分知覺去感受他濃烈的激情痛楚,他的愛,是那麼的真、那麼的狂,這輩子,她不算白活了。
  「滄海……我也好愛你……」
  她模糊的低前,令他渾身一震,猛烈推開她,向後退了數步。
  「天哪!我在幹什麼!我究竟在幹什麼?!」他痛苦而懊悔地低吼,他明明是來了結一切的,卻在強忍這麼長久的時日後,把持不住自己的對她有所冒犯,真是該死!
  「為什麼?」她情急地想靠近他,他卻慌亂的往後退。
  「不要!別靠近我。」否則,他真的沒有把握控制得了自己。
  「我不管!你吻了我,也說愛我,我便賴定你了!」她拋卻矜持,不顧一切的投人他的懷抱,雙臂堅定的環上他的腰。
  「不,我們不能這樣……』他又驚又急,想拉開她.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或許,是內心想納她人懷的渴望,遠遠勝過微薄的理智吧!
  「聽我說,潮潮……」
  「不聽、不聽!」她猛搖著頭,將小臉深深埋進他的胸懷。「我就是離不開你嘛!你只會將我推離……」
  「不是這樣的!我也百般不捨,但是,知情的我若是也不理智,那麼存在我們之間的問題怎麼辦?不去面對就能當不存在了嗎?」他激動地喊道。「放手,潮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是什麼嗎?讓我告訴你一切,你會死心的。」
  若潮被他堅決的語氣所震懾,愣愣地鬆了手。
  「是……一段很不愉快的過去!」見他沉重的點頭,她又問:「你曾受過什麼感情創傷嗎?」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那就好了。他苦澀地搖頭,「在你之前,我不曾對誰動過心。」
  「那麼是為了什麼?」
  「我……」這是他永遠不想碰觸的隱痛,可是為了若潮,他必須揭開它,即使——那是一道多麼令他無地自容、悲憤難抑的傷疤!
  「我想,你該清楚我的成長背景,近十年前,我和沛湘就沒了親人,一直是相互扶持的度過這些年的歲月。值得一提的是,當年我父母並不是什麼也沒留給我們,雖然只是一家面臨倒閉的建設公司,至少聊勝於無,讓我有了奮鬥的目標。我花了近一年的時間努力,才逐漸讓它起死回生,又兩年後,開始有了盈餘。
  「就是我二十歲那年,公司接了一家頗為龐大的生意,也因為極為看重,所以一有空閒,我便會到工地去巡視,確切的掌握進度及狀況,只是我沒想到,那一天,因為工頭的疏忽,竟害得我由幾近於三層樓高度的危樓跌了下來……」說到這裡,若潮驚駭的倒抽了一口氣。
  「那……那你……」她顫抖得不知如何措詞,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
  「我是撿回了一條命,但是這樁意外卻讓我雙腿一度面臨殘廢的威脅,不,更正確的說法是,下半身失去了所有的知覺!而我,足足在輪椅上坐了七、八個月,又與枴杖為伍了四個月!學校中有我休學的紀錄,也許同學及教授們會疑惑我為何突然的消失這麼長一段時間,又突然出現吧!
  「我從來就不是個會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人,那段時日,醫生沒放棄我,我當然更不會放棄自己,憑著毅力及耐力,我咬牙熬過每一回的治療及復健;當我再一次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時,我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光彩煥發的余滄海;只是,在沒有人看到的另一面,有些遺憾,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什麼遺憾?」她屏息著問。
  「我……」他握緊了拳,卻一個字也擠出不來。這教他如何說得出口?!
  「你說呀!」她的追問並不代表她介意,事實上,她不在乎那是個什麼樣的秘密、什麼樣的創傷,又會對他們的未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她只是想知道他耿耿於懷的心結,然後堅定的告訴他:她絕不放棄他!
  「我——」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敢去看她的表情,然後毅然的開口說:「我失去了生殖能力。」
  有如一道巨雷劈進腦海,她霎時一陣暈眩。他只是單純的失去生殖能力,還是……
  突來的領悟,令她倒抽了一口氣,驚白了小臉,她摀住嘴,深怕自己會吸泣出聲,然而淚卻不聽使喚,一顆又一顆的往下掉。
  天哪!這對一個男人而言,將會是多麼深的傷害與屈辱呀!他究竟受了多少苦?他內心究竟承受著什麼樣的悲恨?面對著這樣的打擊,他又將如何自處?她無法想像,他得花多少勇氣,才能將如此令他羞憤的真相告訴她……她真的好為他心疼!
  「你不該說的……」她情願不要知道,因為她不捨得他再次回憶起這樣的難堪與悲痛。
  但,他卻誤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是的,因為我知道,當我說出來之後,一切便真的結束了。」
  他們本來就不該有交集,結束,本屬必然。
  他連多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也因為不曾迎視她,所以不曾見著她眼中那抹深深的心疼,以及不曾稍減的愛戀。
  他轉過身,留下了道別,「有事就來找我,只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哥哥。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知道嗎?」
  結束了愛情,換來友情,也值得了,是吧?他安慰著自己。
  「不!」她脫口驚喊,在他邁開步伐前,死命的抱住他。「你誤會了,我什麼都不在意,我說過,我只想留在你身邊,我只要你的心就夠了,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
  「潮潮?」他因她這樣的回復而驚詫不已。
  「我愛你呀!」她啞了聲的大喊,「你竟然以為我會為了這種事而放棄你,放棄這段感情!滄海呀!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你這是在污辱我,更是在污辱我對你的感情,你知不知道?」
  「潮潮……」他震撼莫名,想回身,卻被她抱得死緊。
  天曉得,他此刻大想做的是回過頭,將她緊緊擁抱,一輩子也不放手,然而,他卻只能用盡每一分力氣強自抑住,語調低啞地告訴她:「別傻了,你知道你的選擇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嗎?
  「是斬斷身為女人最美好的天職,一輩子也當不了母親;是永遠無法體會歡愛情纏的甜蜜;最後換來的,只是一段永遠不完整的婚姻!潮潮,別讓一時的激情埋沒理智,你會悔恨終生的。」
  「我不會!你能,我為什麼不能?要孩子,我們可以領養,未必只能自己生,我不是花癡,男女之事,我從不曾懷抱嚮往,如果對像不是你,和誰都沒有意義了。
  「因為我很清楚,這世上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讓我愛得如此深切,你的憐借、你深情的一個吻,便足以取代一切;只要你永遠保有今日的真心,不改初衷的眷寵我,也讓我心疼你,那麼,一樁婚姻中,有你的情、我的愛,誰又能說它不完整!真的!滄海,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但我在乎!」他心亂如麻地回道。
  她這番話是那麼的令他動容,但,他卻不容許自己沉溺,只因這一沉溺,若最終的結果是讓若潮陪著他萬劫不復,那他使該死了!
  他無法預期在沉溺後,將來他們所要面對的,會不會是日益加深的怨與海,以及無言相望的悲哀,他如何能拿若潮的一生冒險?
  「我不想誤了你,潮潮,我要不起你,忘了我吧!」狠下心,他使力扳開她扣在他腰上的手,不讓自己回頭,艱難的跨出了沉重的步伐。
  若潮失魂地呆立在原地,淚眼淒迷地看著他走離她的視線。因為她知道,她留不住他……
          ☆          ☆          ☆
  連綿大雨已下了許久,由學校回來的若潮,一直盯著窗外傾盆的狂雨,手中牢牢握著不放的是今天剛收到的成績單。
  看著時針、秒針一分分的過去,天快黑了.持續了一天的豪雨卻沒有停歇的傾向,看這情形,怕是會下個好幾天了。
  不,她等不下去了,她好想快點見到他!
  想到這兒,她抓了把傘便匆匆出門,一顆心卻早飛往余滄海的身邊。
  半個小時後,她已站在一幢古典建築物前按著門鈴。
  屋內的余沛湘借由攝影裝置,見著仁立在外頭的人兒,大為意外的回頭告訴余滄海,「是若潮。」
  「什麼?!」余滄海跳起來。這丫頭瘋了嗎?這麼惡劣的天氣,她不乖乖待在家中,跑來這裡做什麼?
  「怎麼辦,哥?」
  他狠下心腸道:「別理她,讓她以為沒有人在家,自然就會回去了。」
  「是嗎?」她懷疑。
  若潮不是個會輕有放棄的人,老哥是真不懂,還是想自我安慰?
  果然不出她所料,若潮的撐著一把傘,傻氣的站在雨中苦苦等待。
  她瞟向余滄海,見他一雙漂亮的劍眉都快打上千百個死結了。「還是不理她?」
  他別過頭,故作強硬地回道:「讓她等!我就不信她能堅持多久。」!
  余沛湘挑起眉,「你捨得?」
  他固執地抿唇不語,但胸口驀地一陣痛縮。
  兩個固執的傻子!余沛湘忍不住搖頭歎息。
  半個小時過去了,她一直注意著他的反應,只見他一張臉愈來愈難看,卻死不肯做出任何表示。
  一陣清脆的瓷器落地聲響起,水杯自余滄海的手中滑落,碎成片片,沛湘見狀,忍不住又是一歎。
  她忍不住開口,「你還不瞭解她的決心嗎?你難道看不出來她有多想見你?如果你還是堅持原先的想法,我無話可說,但是哥,希望你知道外頭雨很大,她只撐一把小傘,全身早就濕透了。」
  他頹敗地一拳重重捶向桌面,惱怒地低咒,「該死!」
  她是故意的!絕對是!這個該打的小女人,明知他……
  不這麼打磨他,她不甘心嗎?噢,該死!
  「帶她進來!」每回的僵持,最後投降的總是他。原因只在於她握有他最致命的弱點,她永遠只會傷害自己,而他永遠也無法淡然視之。
  而門外的若潮一見著前來應門的余沛湘,顯得有些意外,「沛湘!你們不是不在家?」
  余沛湘搖搖頭。「你贏了。」
  三個字,解釋了一切,若潮立刻瞭然。
  帶她進屋後,余沛湘便很識相的上樓去,將空間留給他們。
  見著沉著臉坐在客廳的余滄海,若潮本能的要奔上前去「滄海——」
  「你到底在搞什麼!」他跳了起來二話不說便狂聲怒吼,吼傻了若潮。
  「滄……「滄海,你別生氣……」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他,記憶中的他,永遠都是溫文、和顏悅色的,從來沒對她動過怒。
  「何止生氣!我簡直想痛打你一頓!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就是學不會好好善待自己?你就不能成熟一點、理智一點,別永遠只會虐待自己嗎?或者,你存心不讓我好過?
  「你難道不明白,我努力的想讓彼此回歸到最初的平靜,為什麼你偏不死心?我們本來就是兩條不該交集的平行線,算我求你,好好過你的日子,別再來招惹我了,行嗎?」
  「既然你知道兩條平行線已然交集.那麼在我傾盡了一切在這場交集之後,我又如何當作它不曾存在,回歸最初?」她眼中的迷濛,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特別渴望見到你嗎?」她輕輕地處手中早已濕透的成績單。
  「我從沒想過不讓你好過,沛湘說,這是你的希望,我怕你傷心、怕你難過,所以我努力過著你希望看到的日子,日夜苦讀,成就你每一分期望。不去辜負你的心意……我連人生都是為你而過,又如何放得下你?」
  連他眼中也漾起模糊的水光,發熱的喉間好半晌擠不出聲音。
  「潮湖……你真傻!我不值得……」
  「別再說值不值得、配不配的問題,我都說我不在意,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是這麼的完美,值得擁有更好的選擇,我不忍心讓你一生屈就於我,你的人生還這麼長,我真的不忍心……」見她張口欲言,料準了她會說什麼,他抬手阻止。
  「好,就算你現在斬釘截鐵的告訴我,你什麼都不在乎,但是未來呢!在誰都無法預知的未來呢?這代價,是要用一輩子來承擔的呀!你將一輩子都無法體會兩性的美好,這將會是多麼深的遺憾,我不信你真能釋懷!」
  「誰說我沒有經驗?」情急之下,她昧著良心撒謊,「那種事根本沒什麼……」
  「潮潮,你何苦?」他悲哀地回望她。他可以肯定若潮絕對是未經人事的女孩,他沒想到她會為了他不惜撒這種謊,毀自己的清譽。
  「你真的這麼介意這個問題?」她突然靜了下來,神情凝肅得好嚇人。
  他隱隱察覺不對勁,明知這樣的她令人不安,但仍是點頭。
  「好」她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點了一下頭。「反正不管我再怎麼說,你都不會相信我,那麼我只好用事實證明,我會讓你知道,沒有愛的性,根本不值得眷戀?」說完,她轉身欲走。
  余滄海立刻變了臉色,「站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若潮早已淚流滿腮,幽怨的道:「你不是說無法體會兩性滋味會是我的遺憾嗎?好,我會如你所願,找個男人來過一夜,我不在乎他是張三還是李四,然後我會再一次告訴你,我不希罕!這樣,我是不是就不夠完美!這樣,你是不是就不會再自覺配不上我?這樣,你是不是就再也沒有借口將我推離?」
  他倒抽了口寒氣,驚白了臉。天哪!她在說什麼?她居然甘心作踐自己的身體,只為了和他在一起?
  「江若潮,你給我回來!」見她往門外衝去,他嚇得心跳都快停了,迅速的將她抓了回來。「你瘋了嗎?」
  「對,我是瘋了!我豁出去了,如果你還不清楚我的決心,我可以用任何你說得出口的方式,不計代價的證明!你放開我,我會證實肉慾的宣洩,並不值得我因而放棄你——」
  「潮潮,你這個小傻瓜!」他激動地摟緊她,情難自己地印上她的唇,傾其所有的吻著她。
  該死的小女人!她非得這麼惹他心痛嗎?
  他灼熱的需索,令她柔軟的唇已隱隱刺痛,但她並不在意,閉上眼,溫馴的承受他所給予她的點點滴滴,因為,他總是能帶給她最難忘的刻骨銘心。
  彷彿有一世紀之久的纏綿逐漸緩和,他離開了她的唇,嘶啞地低喃,「任性的丫頭,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頓!」卻更想將她擁在懷中細細呵憐,永不放手!
  她渾身一震,又開始掙扎了起來。「你不要阻止我!讓我走!」
  「外頭雨下那麼大,你能去哪裡?」要他看著她隨便找個不知名的男人上床,除非他死!
  「不要你管!」反正他從頭到尾都只會將她往外推。
  「你再胡鬧試看看!」他以更大的音量蓋過她。「留下來。」
  「不要!」她倔強的回他。
  他歎了口氣,「我是說,留在我的心中、我的生命。」
  「你……說的是真的?」突來的驚喜震得若潮目瞪口呆。
  那又驚又疑,喜悅又怕受傷害的神情,看得他心好疼。他更加堅定的點頭,「是的,除非你不願意。」「我願意,我當然願意!」怕他下一刻便會反悔似的,她連忙一迭聲的口道,拋盡疑慮投入他的懷中,兩手將他抱得好緊!
  感受到她真切的濃情,他不再猶豫,回以深深的擁抱。
  上天仍是眷顧他的,是吧?
  凝望懷中佳人,茫茫難卜的未來,已然不再令他苦惱,因為他深信,她,會兌現今日承諾,一生無悔的愛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5:39

第九章

  涼爽的夏日,徜徉於清涼的晚風中賞月觀星,似乎是再好不過的享受了,如果再加上身旁有個深情體貼的男人相伴的話,更加的美滿。
  余家花園中,若潮舒舒服服的窩在余滄海的懷抱中,剝著花生邊吃邊餵人,好不快活。而余滄海雙手圍住她,軟玉溫香在懷,還有似水佳人的「喂食」,這真是人間一大樂事。
  花生吃到一段落,她懶懶的將頭靠回他的肩上,腦中計量著未成形的打算。
  她可沒他這麼悠閒,今天她是懷著某種「目的」而來的。
  可是該怎麼啟口咧!傷腦筋!
  沛湘說男人最好拐了,只要把他伺候得暈陶陶的,渾然忘我後,想要求什麼就隨便你了。但問題是,她不曉得該如何讓滄海有沛湘形容的那種「癡呆樣」呀!
  算了,不想了,順其自然吧!
  她將臉埋入他的頸間,輕嗅著那抹屬於他的氣息。很奇怪,這股獨特的味道總是能莫名的平撫她雜亂的心緒。
  她沉醉的輕啄他的頸子,余滄海啞然失笑,偏過頭去看她。這是什麼情形!他的小女朋友在吃他的豆腐嗎?
  「潮潮,」他好笑地輕喚,額抵著額與她平視。「這種事,該由我來吧!」
  「一樣啦!」真愛計較。
  他挑頭一笑,擁著她享受片刻溫存,由著她去「胡作非為」。
  「滄海,」夠了,她才安安分分的喊在他的懷中。「快開學了。」
  「是啊!」他無意識的與她閒聊。
  前一段時間,他還擔心她的成績會離譜得交代不過去,沒想到她倒挺爭氣的,天冒雨拿來的成績單,連孔老夫子看了都可以含笑九泉了,不管是他那疊重點整理發揮了作用,還是她自個兒發憤圖強,反正這個夏天過後,她便是大三生,頗值得安慰的,是不?
  「開學過後,我就沒時間成天和你鬼混了。」她開始暗示他。
  「會嗎?我記得某人的蹺課劣行是登記在案喲!」
  討厭,這個死木頭!若潮悶悶地看著他一臉的不以為意,真想重重往他頭上敲一記,看他平時聰明得要死,怎麼現在卻遲鈍得讓她吐血!
  要她怎麼開口告訴他,她希望在開學之前當上余太太呢?
  沒關係,燈不點不亮,再接再厲!
  她伸出五指在他眼界晃了晃,「你覺不覺得我的手太單調了,好像少了些什麼!」這樣的暗示會不會露骨了一些!
  余滄海拉下她的小手,輕提在掌中。「你想要什麼?」
  她大概是想要點定情物之類的吧!也許是他之前的作法讓她太沒有安全感,深怕他又退卻了吧。
  「什麼都行嗎?」她興奮地坐起身,閉起晶亮光芒的大眼睛望住他。
  他肯定的點了一下頭。
  「你說的!不許反悔喔!」她慎重其事的又問,纖纖小指頂著他的鼻尖。
  他輕笑,抓下她的小手輕咬了一口。「對,我說的。」真是的,他的信用有這麼差嗎?
  若潮把握住機會,反握住他的手,輕撫他的中指,「一枚婚戒,屬於你和我的。」
  他身子微僵,臉上的笑容退去。「潮……潮潮,你……」
  「怎麼!擺什麼臉,娶我很委屈嗎?」她不悅地發起嬌嗔。
  「不!你明知道我是因為……」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耍賴地將臉猛往他的胸懷鑽。「不管,你答應人家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許你要賴皮!」
  這一切快得令他措手不及,細數他們正式交往的日子,還不滿兩個月,而她居然已決定嫁給他?!
  「本來還期待你求婚的,現在看來,我要去繳作白日夢的稅金了。」她悶悶地咕吸。「算啦!你不求婚,我求好了。余大帥哥,求求你行行好,娶我成嗎?就當是日行一善,拯救一個在不久之後,極有可能溺死於成災的相思海中的女孩,好不好?」
  本來心情是很嚴肅的,被她這麼一逗,他反倒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你——確定!不後悔!」
  「如果新郎是你,我就確定。」
  不該太訝異的,是吧!若不是早認定了他,這些日子她又何必苦苦相過!
  他釋然一笑。「如果令尊捨得被拐走的寶貝女兒,那就結吧!」
  什麼叫「那就結吧」這算什麼用求婚!一點也不浪漫——不,更正確的說,從頭到尾,都只有她一個人在「逼婚」而巳。
  但是很難解釋的,她心中卻漲滿了歡愉及前所未有的滿足。這個男人,真的屬於她了!
  她緊緊地、牢牢地抱住他,表達著用心的感動。
  余滄海這才後知後覺的眨了眨眼,怪了,他們不是在賞月吃花生嗎?怎麼話題轉呀轉的,竟談起終身大事來了!
  迷迷糊糊中,他的腦袋鼓起了好幾個問號,但他已無法多想,因為他唯一知道的是,擁抱這個即將成為他新娘的女孩,溫柔的吻她——
          ☆          ☆          ☆
  本以為江父多少會猶豫,不論他是多麼理想的婚配對象,畢竟若潮還這麼年輕,至少也等大學畢業,但是,沒有!
  江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然後如同每一個嫁女兒的父母一般,有著欣慰又難捨的矛盾情懷,交代著余滄海要好好的疼愛他的小寶貝,事情便成了定局。
  如若潮所希望的,雖然在婚禮的籌備上極為匆促,但是在新學期開始前,她總算如願成了余太太。
  她最貼心的摯交劉紅英,在收到各帖時,差點嚇掉了三魂七魄,尤其在看到新郎的名字時,她足足讀了自己的眼睛三分鐘,又在接下來的十分鐘死瞪著余滄海三個字,幾乎瞪掉了眼珠子。
  媽呀!這是什麼超世紀大八卦?嗅,就算跟她說恐龍在二十世紀末的現代復活,也給不了她如此大的衝擊!
  好在,她適應能力還算強,在震驚過後,只哇哇大叫的抗議若潮搶走了所有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就在這亂沒淑女的叫聲中,久候門外的余滄海走了進來。當下,劉紅英便只癡癡呆呆的看著曠世大帥哥,魂兒全飛了,惹得若潮抗議:「嘿!朋友夫,不可戲,你看得口水都快流下來,說不過去吧!」
  「你才天怒人怨呢!自己都整碗捧去吃了,卻小器到連讓我望梅止渴一下都不行?」
  看著兩個大女孩笑笑鬧鬧,余滄海只是但笑不語的輕擁他的小未婚妻。
  焦頭爛額的忙了好一陣子,總算塵埃落定。經過讓人累得吃不消的種種婚禮流程,人了夜,終於到了真正屬於他們的新婚夜,兩人反倒更加的無法放鬆心情。
  尤其是余滄海,愈接近婚禮,他愈難以成眠,夜夜反覆苦思,卻仍是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至於若潮,她的不安是起源於在這敏感期,她一個處理不好,毀掉長久的努力不打緊,最怕的是傷害到他。
  「呃……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洗個澡?」噢,好糟的對話,白癡都看得出來她有多不自在。
  余滄海搖搖頭,「潮潮,也許,在此時提這個很不適當,但我想有這個必要。」
  「你想說什麼?」有話題聊最好了,正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沒回答她,起身拉開梳妝台的其中一個抽屜,將一份文件交給她,若潮莫名其妙的攤開,在看到上頭的文字時,不由驚悸地瞪大了眼。
  「離婚協議書?!」他居然在結婚當天就給她離婚協議書?!
  「是的。我知道不是現在,我只是想告訴你,當哪一天你想遠去,我不會阻止你,只要你有一丁點的後悔,你隨時都能獲得自由。」儘管他已力持平靜,但顫抖的音調仍是洩漏了他心中激盪的痛楚。
  「你希望我說什麼?感謝你的深明大義?感謝你的寬厚胸襟?余滄海!你真是我見過最渾帳的人!」
  「我承認。」他苦笑,「決定這麼做之前,我痛苦過、掙扎過,但是百般衡量後,我認為這麼做對你最好。你還不明白嗎?我不要讓你有一丁點的勉強或委屈,我只想讓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天都能快樂,而一樁婚姻若有了勉強或委屈,縱使是一丁點,你也不會快樂,所以,我給了你絕對的自由,隨時決定自己的去留。」
  淚霧湧了上來,她好為他心痛!
  她瞭解他這番作法背後是無疑的深情,但這張紙,她說什麼也不能收,因為一收下,便代表著她對自己未來的去留猶存有不肯定。
  揚起手中的離婚協議書,她二話不說,三兩下就撕了它,往垃圾筒丟去。
  「潮潮,你——」她動作之快,讓他根本沒得來及阻止。
  「這是我的答案,我希望不會再有第二張,否則,就不像現在這麼簡單了。」
  「你會如何?」賭氣的簽了它嗎?他屏息地看著她。
  她往他懷中偎去,嬌媚地勾住他的頸子,「我會叫你吃了它?」
  「噢,潮潮!」他動容的擁緊她。「再也不會了,我再也不會做這種蠢事了。」
  「那就好。」
  他握著她的手一同坐在床緣,堅定地道:「別擔心,潮潮,我不會再離開你,只要你有需要我的一天,我永遠屬於你!」
  「哦,你完了!」若潮像這著他的話柄,笑容可燦爛了,「這輩子你休想甩了我,我會纏到讓你叫救命,明白什麼叫一失言成千古恨!」
  「我求之不得呢!」他笑笑地擁著她靠坐床頭,在微暈的燈光照拂下,喁喁細語著他們之間永遠說不完的情話,共度深沉的夜。
  一晚,他們就這樣相依相偎,聊著心事,分享屬於彼此的浪漫情懷,甚至連個熱情的吻都沒有,但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實與滿足——
          ☆          ☆          ☆
  婚後沒幾天,學校便正式開學了,若潮開始忙學校的課業。
  而真正融人彼此的生活,余滄海才發現他的老婆居然是個名副其實的小迷糊,丟三落四的本事,每每總教他啼笑皆非,所幸他從沒指望她會是什麼賢妻良母,所以並沒有夢想幻滅的打擊。
  所以啦!他開始覺得他不是娶了個老婆,而是娶了個女兒,照顧這個可愛的小女人,還真讓他過足了當父親的癮……唉唉唉!三聲無奈呀!
  他從不知道若潮原來還有賴床的壞習慣,每天早上總要賴上至少半個小時的床才肯乖乖起來。每次他準時叫她起床,她總是一副困得快要死掉的表情向他保證,再讓她睡十分鐘就好。
  看著她滿臉的倦色,他怎麼樣也狠不下心將她挖起來,所以就讓她拐了一次又一次的「十分鐘」。
  當然啦!她沒起床,他更不可能放心去上班,只好待在一旁耐心等她睡個夠。拜她所賜,以往從無遲到紀錄的他,近來老是錯過每早的例行會報,反正只要她江大小姐早上有課,他就休想準時出門就是了。
  全公司都知道他們的總裁正新婚燕爾。會「君王不早朝」也是人之常情,看每個人抹「怪異」眼,他就覺得自己好冤哪!
  所以,在余家,早上往往會傳來這麼一段對話——
  「哇!」一聲尖叫,咱們余夫人從床上跳了起來,火燒屁股般橫衝直撞,「都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叫我!」
  「老婆,我叫了你N遍了。」
  「完了、完了……」她開始以開火箭的速度梳洗,然後又像沒頭蒼蠅似的直找,「奇怪,我的行銷學呢!躲哪兒去了?」
  這時,他會以麻痺了的口吻回答她,「它沒躲,是你昨晚將它放在左邊的第二個抽屜,第三本就是了,我的姑奶奶!」
  類似這樣的劇情,時時上演。若潮迷糊得可愛,而處事並然有序的余滄海,便理所當然的擔負起照顧人的偉大責任,有時,連他都覺得他比較像「賢內助」!
  有這麼一個好老公,若潮都快被寵壞了,她的東西在哪裡,余滄海比她本人還清楚,演變到最後,她連找都懶,直接揚聲問:「老公,我的某某東西在哪裡?」比較快。
  扣除掉這些,基本上,她還算是個挺用功的學生啦!反正對象是她老公,所以,她就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奴役他,拿他當課業顧問,而余滄海當然也是兩肋插刀相助,反正從很早以前就是這樣,沒必要太意外。
  流利的筆尖在紙下滑動,說得正專注時,他發現若潮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微偏過頭,正好見著他的小愛妻撐著下巴,一臉癡迷地看著他,他一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筆桿往她頭上輕敲了下,「我在跟你說邊際效應,你在看哪裡?」
  若潮仍是十足的陶醉樣,「我發現我老公真是帥得不像話耶!難怪一群八爪女老望著你流口水。」
  余滄海挑起眉,啞然失笑。「你調戲我啊!」
  「調戲不得嗎?」她嬌媚地勾住他的脖子。
  「豈敢。」他傾身了她嬌嫩的朱唇,原本正經八百的氣氛,一下子成了輕柔繾綣的纏綿。
  他是早認命了啦!和她在一起,就是有再好的自制力,也全不管用。
  「我說潮潮,你好歹也花點心思在學業上好不好!教授是不會因為你老公帥就手下留情的。」
  「這你就不懂了。」若潮回他,「光拿高教授來說好了,原本是看我不怎麼順眼的,可現在對我真是好得不得了,誰教我是他得意門生余滄海的愛妻,人家愛屋及烏,怎捨得刁難我?」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面子?
  聽到這裡,他忍不住想歎氣。「你就這麼沒志氣啊!就算教授不為難你,你自己也得交個像樣點的成績呀!人家放水也有個限度。」
  「安啦!我江若潮是何許人也,不會太丟你的臉,讓人家說你『巧夫常伴拙婦眠』的。」
  這什麼怪論調?余滄海憐愛地輕捏她小巧的鼻,「你喲,鬼靈精!」不瞭解的人,聽她這不倫不類的引用法,絕不會知道她有著極佳的國學造詣。
  想到這,他問:「岳父說你對古典詩詞有很深的興趣?」
  「對呀!有一陣子我迷唐詩宋詞迷得要命,尤其是陸游及唐琬的釵頭鳳,我真是愛死它了,不僅因為它是著名的千古絕唱,更因為故事中的主人翁段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一段時間,我簡直著了迷的搜集所有和釵頭鳳相關的一切,就在個時候正逢舉辦全省高中作文比賽,而我就這樣代校爭光,拔得頭籌……,,
  停了一會兒,她俏皮地吐吐舌,「偷偷告訴你,其實這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啦!因為它的題目無巧不巧就是古文詩詞賞析,我以釵頭鳳為主題,行雲如流水的掰出一篇佳作,讓我過了好一陣子走路都有風的得意時光呢!」
  余滄海她唱作俱佳的態逗笑了。「是、是,是!小才女,不早了,快睡你的美容覺去,別明天又給我賴床。」
  「遵命!相公。」
  他寵溺又莫可奈何地搖搖頭,習慣性的下樓沖了杯牛奶給她。「喏,別忘了喝。」
  聽到這話還真是心虛得很,因為她的確又忘了。
  這睡前喝牛奶的習慣,是嫁給他之後才養成的,因為他說這樣有助睡眠,而且對身體很好,誰教她體質弱,三不五時就大小感冒不斷!
  可她就是少筋,每晚都要他提醒,像伺候姑奶奶一樣的端到她面前讓她喝下。
  喝完了牛奶,正欲上床休息,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余滄海拍拍她的臉頰,柔聲說:「你先去睡,我來接。」
  約莫五分鐘過後,余滄海色凝重的回房,若潮見他不言不語的看著她,心知有異,也莫名地緊繃心弦。「滄海,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抿抿唇,沉重地開口:「我們去醫院,你要有心理準備,岳父他——」
  所有未完的話,全在他無言而憂傷的沉默中得到了解答。
  若潮刷白了小臉,這一刻,她再也擠不出一個字來。
          ☆          ☆          ☆
  當余滄海伴著她行色匆匆的趕至醫院時,江父已奄奄一息,所幸,他神志仍舊清明,顫抖無力的手握住女兒,而若潮早已哭成淚人兒。
  「若潮,別哭……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活這一把年紀也夠了,只是,放不下你……現在,看你有個好歸宿,我走得也能安心了……」
  原來,他之所以不反對若潮早早嫁給余滄海,便是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想在有生之年看女兒穿上白紗,將她交到足可托付終身的男人手上。這樣,他也才能走得了無遺憾。
  「爸……我好不孝!」她哭得聲嘶力竭,早知如此,當初她便不該滿心只有兒女私情,應該在這有限的日子中,好好陪伴父親才對呀!
  「傻孩子,說什麼不孝,你是我最疼愛的心肝寶貝呀……」他望向一旁感傷無言的余滄海,朝他伸出了手,吃力地喚迫:「滄……海……」
  「岳父!」余滄海上前握住他的手。「您想說什麼嗎?」
  「我……最放不下的牽掛……就這麼一樁,我將女兒……交給你了,別讓她……受了委屈……」
  「岳父,您放心,對潮潮,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就絕不會讓她受到任何苦楚。」余滄海堅定地許下承諾。
  「……那就好。」江父將女兒的手交到余滄海手中,寬心地笑了。
  覆在他們之上的手悄悄滑落,悄悄合上眼眸的臉龐,寫著安詳。若潮掩住唇,好半晌,她痛哭失聲,摧肝斷腸。
          ☆          ☆          ☆
  江父下葬有一個星期了,若潮根本無心理會任何事,一切的後事料理,全是由余滄海一手扛起。
  本以為人了殮後,若潮的悲傷會日漸平復,但是一個星期以來,她日日夜不成眠,往往是哭著回來石得余滄海好生心疼。
  這些日子以來,她根本沒有好好吃上一餐、睡上一覺,每次手捧著飯碗,便不曉得神遊何處,短短時日,她就消瘦了好多,教他如何放得下心呢?
  他日日夜夜的守著她,不敢稍離,而公司方面,他只能以遙控方式在電話中處理,重要裁決,便差人送過來讓他批閱。
  俐落的交代完公事,他掛上電話,看了看時間,若潮也該醒了。他端著剛煮好的稀飯上樓,一回房就看到若潮呆坐在床上,無神的眸子直視前方。
  他走上前去,柔聲道:「肚子餓不餓!吃點粥好不好7』
  若潮幽幽地望向他,不語。
  「來,我餵你。」他無比溫柔的將她微亂的發往肩後撥,端過稀飯,細心的吹涼後餵她喝下。
  若潮失神地盯著眼前的碗,難止的淚又一顆顆的掉了下來,余滄海見狀一驚,忙放下碗筷,一迭聲問道:「怎麼啦!潮潮!」
  「爸爸……每次我生病……耍賴不吃東西時……他也總是這麼包容的哄我、餵我……」說著、說著,淚落得更凶。這輩子,她再也沒機會享受父親的寵愛了。
  余滄海將她摟進懷中,細細地拍著她的背安撫,「我知道,乖,潮潮別哭……」
  她更加難抑悲絕的泣訴,「從我有記憶開始,媽媽一直是與我絕緣的名詞,我只有爸爸……基於這一份歉疚,爸爸給了我更多、更深的關愛,深怕我受了委屈,可是,我從來就不懂得去體會他的用心良苦,每次學校辦什麼母親會之類的活動,我就好羨慕其他同學有媽媽,為什麼我沒有?!
  「一天回家,我大哭大鬧,直吵著我要媽媽,不要他了,任他怎麼哄、怎麼勸,我就是不聽……直到哭累了,才肯回房休息。一天夜裡,我無意間醒來,經過他房門時,才發現一向堅強且從不掉淚的爸爸,竟抱著媽媽的相片痛哭失聲……
  「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傷他有多深,在那天之後,我絕口不提媽媽二字,因為我知道,這兩個字是他心底最深的痛!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父女一直彼此安慰,彼此扶持,我真的不在乎沒有媽媽了,可是……為什麼老天仍要收回我最敬愛的父親!難道是在懲罰我以往的不知足嗎?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要爸爸!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要他,那是氣話呀!」
  「潮潮……」他聽得鼻酸,衝上眼眶的水霧不知不覺的模糊了視線,安慰的話語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只能心疼地擁住她,仕她宣洩心中所有的哀淒。
  他能體會若潮的心情,這樣的悲揚,他也曾經有過,失估矢恃之初的茫然,足以讓他一個大男人淚眼朦朧,何況若潮和岳父的感情異於常人的深刻,他所能做的,只有給她一副溫暖的胸懷,收容她的無助與哀傷,耐心守候在她身邊,慢慢等她由喪父之痛中走出來。
  哭得筋疲力盡後,她又再一次的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歎了口氣,他放柔了動作將她移回床上,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替她拭淚。這幾天,她幾乎是在他懷中哭著睡去,又哭著醒來,再這樣下去,她嬌弱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了呢?
          ☆          ☆          ☆
  自江父去世後,細數日子,一個月已悄悄流逝,而沉浸於悲傷中的若潮,卻仍是走不出失怙之痛的陰影。
  夜裡,她再一次驚醒過來,瞪著幽惶的眼眸,而身畔的余滄海幾乎也在瞬間醒來,撐起身子低問:「又作噩夢了嗎?」
  她搖搖頭,神情有些飄忽,「我夢見爸爸……」他告訴她,要她好好過日子,他的寶貝女兒可是全世界最堅強的女孩,沒什麼不能面對的事,他最喜歡他的小天使那抹燦爛的笑容,要她每一天都過得開開心心……
  「只是夢,別想太多。」一如往常,余滄海低柔的安撫。
  「夢!」她迷仍地重複。
  「對,是夢。乖,天還沒亮,再睡一下好嗎?」他像哄孩子似的對她軟有細語,她看著那雙替她蓋上被子的手,轉而抬眼看他。
  他瘦了好多!
  記起好幾回她帶著滿臉的熱淚醒時,身旁總是有他不厭其煩的拭著她的淚;當她驚惶時,那副想投奔的胸懷也總是在她眼前……為什麼那些個為她拭淚的夜晚,他總是不曾入眠!細細回想,每一次她醒來時,他沒有一次是在睡夢中的!
  天哪!他是怎麼對她的?而她,又讓他承受了什麼?想起這一個月來的點點滴滴,酸楚的淚又奪眶而出,一顆顆淹沒了她泛起疼意的心。
  余滄海不言不語,輕緩地將她擁人懷裡。他不能分擔她的喪父之痛,至少能收容她的悲傷及淚水。
  她由他懷中仰起迷離的淚眼,一手撫上他落寞的容顏,「你——瘦了!」
  他一震,愕然望她。難道,這淚是為他而流?
  「潮潮,你……在為我哭?」
  「對不起……我害你傷心了……」她泣不成聲。「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在這世上,一直都只有爸爸無怨無悔的疼我、憐我
  ……就連臨終時,唯一放不下心的也是我……我真的好愛父親……所以……」
  「我懂,潮潮,我懂!今後有我,我代替他無怨無悔的疼你、憐你,為你擋風遮雨,無論任何時候,記住,你還有我!」
  「滄海……」最後一次,她縱容自己放聲痛哭,為她所失去的,也為她所擁有的。
  是的,她還有他!
  上天垂憐,人生的風風雨雨,她不曾獨自孤單的面對,縱然失去一切,有他,便有活下去的力量。
  深沉的失怙之悲,在余滄海無涯無盡的溫柔及深情下,緩緩平撫,漫漫長夜過後,窗外,悄悄露出了黎明的曙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6 11:16:15

第十章

  轉眼間,三年已過,若潮順利畢了業,更加離不開老公,於是當起他的機要秘書來了,而父親留給她的公司,她全聰明的丟到余滄海身上,自己倒落得無事一身輕。
  明明是她自己做,她還說得冠冕堂皇,說是留在他身邊見習,以便吸取實際經驗,畢竟瞬息萬變的商場不是光靠學校裡頭紙上談兵那套就足以應付的。
  她說了一大堆,早摸清了若潮性子的余滄海,明知這只是她掩飾自己沒志氣的說詞,卻還偏偏縱容她不長進的墮落了將近一年,繼續當個小秘書混日子!
  沒辦法呀!人家都灌足了迷湯,說什麼她只要能跟在他身邊,天天看到他就心滿意足了,每天兩地相思八小時的事她才不幹,反正老公這麼傑出有才幹,能讓她依靠終生,她拚死拚活何苦來哉……
  唉!他還能說什麼?只好由著她了。
  只要想起他可愛的嬌妻隨時隨地都能讓他分心,像現在,他人應邀一場有關兒童福利的義賣晚會,心卻老想著下班時先行返家的若潮。
  拉回分散的心神,他正好聽見台前的主持人講道:「這個風釵,又被稱作釵頭鳳,是南宋時期的古物,據聞,它是南來著名的愛國詩人陸游,贈與愛妻唐琬的定情物,後來,兩人因命運捉弄而勞燕分飛,唐琬也抑鬱而終,這只釵頭鳳,就這樣流傳了下來。
  「後來,更傳出一個很有趣的說法,釵頭鳳因自身所蘊藏的悲劇故事太哀怨,所以女主角臨死前的祈願,反倒化成了一道濃烈的幸福光圈,擁有它的男女,只要感情夠真摯,就能得到它的祝福,白首到老。
  「而歷代以來,最顯著的傳說是明朝初年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及清朝年間一位權傾一方的主及其愛妻,他們都是在經過重重波折後,才得以在釵頭風的見證下相知相守。
  「換句話說,這釵頭鳳可說是個有情之物,以它來表達男女之情是再適合不過了,也許,它真有傳說中的神秘力量,能助一對男女不受人事無常的撥弄,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排除萬難,如願廝守。這麼一個特別的東酉,我想,也只有真正的有緣人才能擁有吧!」
  這一段話,令余滄海不由得聽癡了,腦海不經意浮起結婚時,若潮對他說過的一段話,他一直都記得,釵頭鳳是她的最愛。而眼前,不正有一個釵頭鳳的最佳詮釋嗎?它不僅詮釋了若潮最愛的詞,更詮釋了若潮最感動的愛情故事,尤其它所代表的含義:一段最真摯不悔的感情!
  不論那個淒美傳說是真是假,他要定它了!
  回過神後,他發現底價的五百萬已經熱烈的叫價到一千多萬了。
  他懶得和他們耗,直接丟了句,「兩千萬。」
  四周,頓時靜默無聲。
  一隻不能吃,不能載的東西,值得花兩千萬來買?若它是珠寶首飾,倒還有話講,可它只是個不實用的裝飾罷了,花兩千萬買個傳說,會不會太划不來了?
  余滄海知道週遭的人是怎麼想的,他無意向任何人解釋他的心態,只露出一貫優雅的微笑。
  兩千萬在他來說並不算什麼,他所換來的意義,珍貴更甚千金,他不管釵頭鳳是否真有幸福魔咒得以守護他們的愛情,他只斷言若潮一定會喜愛它,在他告訴她這個故事,連同他纏綿的深情一道送給她後!
  所以,今天別說只是小小的兩千萬,就是三、五千萬,他仍會眼也不眨的為若潮買下它!
  不過,可想而知的是,他明天要上報了。
  唉!
  手控方向盤,余滄海一面留意著路況,一面瞥向掌中的釵頭鳳。
  不知怎地,第一眼看到它,他便莫名的受它吸引。近看時,那抹幽幽淡淡的光芒,更是令他的神魂一陣蕩漾,它像是自有靈性似的,每一縷的光都蘊藏無盡神裙。
  雕工細緻的鳳釵,牽動了他靈魂深處的心弦,那是屬於情人的光輝,彷彿他由其中感受到了愛情的真諦,是那麼的迷離而令人神往,讓人只消看一眼便深刻難忘。
  他相信,這是世上絕無僅有的一隻!
  小心的收好它,他將全副精神放在開車上,這條路沒什麼車,也許,他可以在預期的時間前提早回到家,他已經等不及想見到柔情似水的嬌妻了。
  在見到釵頭鳳的一刻,她會有什麼反應呢?必定是又驚又喜,並且少不了給他一個香吻吧!
  思及此,他笑了。
  就在欲轉往左方時,由同一方向竄出的轎車也迎面而來,而且車速快得完全失控,余滄海一時閃避不及,而對方顯然也是一樣,誰都沒來得及做出應變措施,耳畔便先響起刺耳驚心的碰撞巨響,在感受到竄入骨們的痛楚前,他已早一步將所有的意識交給了無邊黑暗……
  余沛湘挑起眉,再一次看見她大嫂的視線往掛鐘上瞄,歎了口氣,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道:「我說大嫂,中原標準時間:十點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看鐘了?我們家這個鐘都快被你看穿了,你再多看幾次,大哥也不會提早回來。」
  若潮因她戲謔的語氣而嬌容微赧,「才不是這樣!我只是……心裡隱隱有股不安……」看看時間,滄海現在應該是在回程的路上了吧?
  「說穿了,就是想我老哥嘛!」余沛湘笑嘻嘻的調侃。
  「不是啦!」若潮害羞的輕歎道。
  雖然晚餐時耳畔少了一貫的細語溫柔,有點讓她食不知味;坐在客廳中也沒有堅實的胸懷依偎,感到少許的失落,但是,那股莫名而來的忐忑.絕不是因為這樣的原故。
  有人說,愛到深人骨血時,濃情相系的彼此,自會達到某種的心靈相通,她和滄海一向是心有靈犀,今晚的浮躁不安……真的只是她多心了嗎?
  她但願是!
  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寂靜,神思不寧的若潮差點失聲驚呼,余沛湘離電話比較近,便順手接了起來。
  「喂……對,這裡是……什麼!好、好……我們馬上過去。」
  匆匆掛上電話,若潮見她慘白的臉色,心已開始往下沉,一陣寒意襲上四肢百骸.「是滄海對不對?他怎麼了?」
  「他……大嫂,大哥他……」余沛湘顫抖地一開口,豆大的淚珠便滾了下來,「出了車禍,人在醫院,情況……不樂觀……」
  若潮愣愣地傻住。她聽到了什麼?不,不會的,一定是她聽錯了!她用力地甩著頭,想甩開這荒謬的幻聽,可是,沛湘哀傷的神情卻是那麼的真實。
  「大嫂……」余沛湘優心如焚地伸手輕碰失神的她,如電殛一般,她猛然一震,駐然地發出一聲穿透心骨的狂叫——
  匆匆趕到醫院時,迎接她的是撐著一縷魂魄不散,堅決等待她的余滄海。
  他不甘心!在沒見到摯愛的最後一面,道盡最後一句話前,他不甘心就這麼含恨而去!
  「滄海!」若潮緊緊握住他的手,「對不起,我來晚了……你要撐下去,一定要!我們說好要一起走過今生的。」
  「別……哭……」他氣若游絲,想如以往般為她拭淚,卻什麼也辦不到。「我也沒想到……我的一生竟如此短暫……」
  「不許你這麼說!我們還有四、五十年要一起共度……」
  他無力地搖頭,「聽我說,我的時間不多了……」而他,卻還有用盡一輩子也道不完的話想對她說……上天是何其殘酷呀!
  使盡所有的力氣,他取出了釵頭鳳,交到她手中。「本來,我想給你一個浪漫的驚喜,因為,它又名釵、頭、鳳!傳說中,它擁有無比濃烈的幸福魔咒,能賜與一對有情人……想要的幸運。
  「我以為……我們能在釵頭鳳的守護下,朝朝暮暮,白首不離……誰曉得,給了你寄予釵頭鳳的深情,卻給不了你相約白首的盟約……但是潮潮,我要你記得,不論我人在不在你身邊,記住……我的心永遠牽念著你……天上人間,永不忘懷!」
  「不要!我不要你的天上人間,永不忘懷,人都難以相依了,我還要什麼魂夢相依!我只要你實踐結婚之初的諾言,你說過不論如何都不會離開我的。你說過只要我還需要你的一天,你就屬於我……才三年而已呀!才給了我三年的歡樂,你就狠心要我以一輩子的痛苦為代價嗎?我不准,我絕不放手——」她激動的哭喊,淚水潸潸而落。
  「潮,別這樣……你這樣,我如何放得下……」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過於椎痛心扉的生定死別,鐵打的心也會疼啊!
  潮潮……,他此生唯一的摯愛……他是多麼的捨不得她!若能,他願拿來生的一切,換取多與她聚首的一刻,讓他有機會訴盡此生的辛酸血淚。
  「你知道,我已一無所有……爸爸離開我了……你說,我還有你……就因為我還有你.所以我能勇敢的面對一切,你是我生命的全部,你知不知道!再失去你,我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你叫我如何活下去……」她哀哀切切,神魂欲斷,「而你,竟還忍心拋下我……」
  「潮潮……」他已然游離的神志,因著強烈的系念之心,再一次匯成一股難言的力量支撐著他,「你若敢輕生……我發誓,我會恨你……黃泉路上,絕不與你相依!」
  「不——」她搖著頭,瞪大驚懼的眼眸。「你不是認真的,不要這麼殘忍……」
  他又何嘗不無奈?他又何嘗不怨恨命運捉弄?他又何嘗願意承受這多分而悲哀的人生?
  『答應我,別傷害自己……好好過完你的人生……這輩子,能遇上你、能擁有這段最真、最美的人間摯情,我已……不枉此生……滾滾紅塵中,唯一眷戀難捨的,是你……這不算長的三年,卻是我這一生最美的夢……
  「上天不容我奢求太多,我又能奈何?曾經擁有,也就夠了!想想彼此共有的日子……潮潮,你會熬得下去的,因為這段屬於你我的紅塵情夢,會給你足夠的力量,支撐著你熬過一切,就像我從未離去……」
  「不要!」她駭然大驚。「別拋下我……滄海,你不可以!」
  他閉了閉眼,喘息著:「小湘……」
  「哥!」余沛湘早已泣不成聲,哭成了淚人兒。
  「你……」余沛湘見他慘無血色的雙唇輕輕扯動,趕忙傾身附耳聆聽,捕捉他每一句似有若無的呢喃。
  「大哥,你——」知他表達了什麼後,她震驚地望向他。
  「這是我……唯一的……遺願……」
  「我懂了。」余沛湘心酸地點頭,忍住讓她語不成聲的啜泣,允諾道:「哥,你放心,我會記在心上的。」
  「那就好……」他望向他又痛又憐的愛妻。
  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他貪渴地想多看她一眼、多捕捉一分她的容顏,只因這一合眼,便成永別,若要再聚,只待來生……不!他還沒看夠她……再多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告訴她,他有多愛她、多捨不得她……
  「潮……」與她交握的手,隔著釵頭鳳,他用力握緊了它,鳳形發或的稜角深深的刺進掌心,幾乎入骨,淌出的鮮血,染滿了幽光點點的釵頭風,他借由這樣的痛楚力持清醒,向天掙來少許時刻。「我想吻你……潮潮……」
  最後一回,給他足夠的刻骨銘心,在這之後,他將在她的生命中,徹底劃下休止符。
  若潮不曾多耽擱一秒,旋即印上他的唇,在撕心裂肺的絕望中,狂切地交換著此生最椎心斷腸,至死都難忘的纏綿。交織的淚雨中,已分不清跌落他臉龐的水珠,究竟是他的還是她的,迷離中,有如來自遙遠國度的聲浪,低惚卻清晰的響起
  「我、愛、你……」
  來不及掉落的淚漾在眸中,她瞪大眼,好半晌失去了呼吸、遺落了心跳,死白如蠟的容顏沒有半分表情,連痛的滋味也感覺不到,只曉得盯著悄然合上眼眸的他。直到耳畔傳來余沛湘悲慼的叫喚,她才瘋狂的尖喊失聲……
  「不——滄海!你不能這麼對我,醒來!別丟下我呀……」淚雨紛紛墜跌,她失控的搖晃著再無知覺的摯愛,又哭又叫的捶打他,「你好狠心,就這麼一走了之,我怎麼辦!留下我一個人,如何面對無情的人世!」
  「沒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你知不知道!說什麼你愛我,說什麼會不得我,全是騙人的!騙子、大騙子!我恨你,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聽到沒有!快回來呀!快向我解釋,你不會狠心這麼對我,你說呀……」
  「大嫂……」余沛湘趕忙上前阻止她,「你別這樣,大哥還沒走,他還有知覺,還感覺得到痛,你這樣,他會走得不安心,別再讓他難受了。放他好好的離開吧!」
  「我就是要讓他難受,我就是要讓他走不開!」她掙開了余沛湘,撲進他懷中痛哭,「你看,他的抱還有溫暖,就眼以前抱我的時候一樣……他還沒走,對不對?我們沒有失去他,他只是睡一下而已,會回來的!」她的神情,是麼的柔弱,那麼的彷徨。
  「滄海,你別睡了,快回來告訴沛湘,我的話才是對的。從前,賴床的人都是我,怎麼這會兒換你了呢!你是不是生氣了?對不起嘛!是我的錯,你快醒來好不好?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賴床了,真的,我會乖乖的,不搗蛋,聽你的話,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大嫂……」余沛湘聽得好心痛,喉頭呢咽地發不出聲音來。
  他的唇仍是那麼的溫暖,前一刻,他才剛親過她而已呀!教她如何接受這一刻便已天人永隔?
  「你怎麼可以……說要伴我一生一世、說要疼我憐我,為我擋風遮雨,結果呢?不要沉默不語,給我一個回答!為什麼用這種方式食言?你走得瀟灑,再也看不到、聽不到,而深沉的遺憾與淒涼,全留給了我,我情何以堪?如果沒有你,我要這寄予深情的釵頭鳳又有何意義!我要的是你,活生生的你呀!」
  隨著激昂的情緒,她緊握的釵頭鳳再一次陷人掌心,點點殷紅,交融著她與他對殘酷命運最悲切而痛徹心扉的控訴。
  說什麼釵頭鳳能為他們的愛情帶來幸福,結果呢!她最愛的男人已黯熱魂斷;她最深摯的愛情夢支離破碎;她的人生只剩生不如死的悲哀……她還需要它帶給她什麼幸運!見鬼的釵頭鳳,全是騙人的、騙人的!她真的好恨。
  悲憤之下,她衝向陽台,將手中的釵頭鳳狠狠丟了出去,卻沒注意到,拋出的效頭鳳飛進了另一道開啟的窗扉,一間同樣愁雲慘霧的病房……
  她握著窗欞,仰起哀絕的淚眼,無語問蒼天。
  命運的魔爪,是這麼的毫不留情,她失去了爸爸、失去了滄海,這世上,她還剩些什麼?最疼她的爸爸離開了她;連最愛她的滄海也拋下了,全世界都不要她了,全世界都遺棄了她,她沒人疼,沒人要,全世界都不愛她……
  沒關係,她可以不要全世界,她只要有她的滄海就夠了,這也算奢求嗎?
  「老天爺,把我的丈夫還給我!」她慘絕淒厲的悲鳴,緊窒的心房好一陣子無法呼吸,眼前一暗,她昏了過去。
  她但願這只是一場回夢,回來後,滄海依然在她身畔守候她,一如每回由噩夢中驚醒時一樣,以她獨享的柔情為她拭淚,然後深情不改的告訴她,「乖,潮潮別怕,我在你身邊,永遠不離開……」
  但,這卻是一場再真實不過的人生夢魔,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夢魔!
  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跪坐在靈堂前,她不言不語,目光癡望著斷人心魂的遺像,以往的神采飛揚,竟只換來這一幀無言的沉默?但,她沒哭,這七天下來,她已無淚可流。
  「大嫂,你去休息一下吧!大哥這兒我來守就行了,你也該好好睡上一覺了,否則,你會累垮的。」余沛湘苦口婆心的勸道。
  「不,」她輕緩但情堅定的搖頭,「我要在這裡守著他,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一定有話要告訴我,就像我也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說一樣。」
  余湘張口欲言,卻怕一出聲,淚便會流下來而不敢貿然開口。悲楚的點點頭,她轉身回房。
  「滄海,你會回來嗎?」她幽怨對著空氣啼啼問。
  今天是他的頭七,他一定會回來看她的!她一直都確信他臨終之前的承諾.不管天上人間,他都不會忘記牽掛她,即使只剩一道縹緲的魂魄,她仍會是他最深的眷念。
  「滄海……你究竟在哪裡……」她好想再聽他說說話……不,就算不說話也好,只要看著她,對只要用她所熟悉的溫柔眸光看著她,她就滿足了!
  恍恍惚惚中,疑真似幻的薄霧,幻化成她深深渴盼的形影,她驚喜地喊叫出聲:「滄海——」
  她飛身而去,想擁抱他,也感受他所擁抱的滋味,他卻遲了開來。
  「我們屬於不同的世界。」他憂傷地輕語。
  「我不怕呀!難道你不想抱抱我嗎?」她好想念讓他擁抱著的滋味,如果可以,她真情願他能帶走她!
  「傻丫頭。」他酸楚地低喃,張開了雙臂。她沒有遲疑,旋即飛奔而去,與他緊緊相擁。
  「才七天而已,你怎麼消瘦成這樣!」他輕撫著她蒼白的面容,眼中寫出了痛憐。
  「我想你。沒有你的軟言慰哄,我吃不下;沒有你溫暖安全的胸懷,我區不著;日裡夜裡,我想的全都是你,面對著一室的冰冷孤寂,我真的熬不下……滄海,你帶我走好不好?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說什麼傻活!」他輕吐字句,淚,無聲無息的滑落。「不是我捨得地下你,而是身不由己,茫茫未來,連我都不敢斷言什麼。聽我的話,勇敢一點,若蒼天見憐,總會有再續這段未了紅塵夢的機會……」
  會嗎?他們還會有機會嗎?
  若潮苦澀地搖搖頭。「你在欺騙我,這麼說只是為了要我好好活下去而巳,對不對?你這一走,我們這輩於就再也見不著了,對不對?!」
  「潮潮……」
  「不要,我不聽、我不聽!」她執拗地捂著耳朵,猛搖著頭拒絕聽他任何一句勸慰之詞。
  「潮潮!」他揚高音量,拉下地的手,雙唇覆了上去,傾盡了一腔的悲愁,及這一生的悲歡.纏纏綿綿的吻上了她。
  直到他的唇稍稍離開,他淒著地凝望她,「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拿你的任性來傷我嗎?」
  若潮瞬時崩潰地哭倒在他懷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你別生我的氣……」
  是誰說魂魄沒有知覺的?那抹揪腸的酸楚,疼得他難以成言。
  他扶起她,雙手流連的在她柔弱的容顏上,拭淚的深情,一如以往。
  「什麼都別說了,所有的未竟之語,你知,我知,就夠了。我只要你記住,我的人不在,魂不在,但,愛你的心永遠在,當你孤單無助時,就仰首看看天空,蒼穹中同最明亮的星子是我最無悔的守候,點點閃動的魂魄星芒,如我亙古不滅的濃情與憐惜,不論距離多還遠,我始終在給予你支持。」
  聽出話中濃厚的道別意味,她慌了,「你又要離開我了嗎?不,不要,滄海,別走……」然而,拿下所碰觸的身軀卻愈來愈透明,逐漸感受不到存在。
  「我也不想走,但……我身不由己……」聲音很難以捉摸。
  「不,滄海不要離開我……求求你……滄海……」她又驚又懼,無措的雙手卻什麼也挽留不住。
  「大嫂!大嫂,你醒醒!」
  「滄海——」她尖喊出聲,睜開了眼,觸目所及,是余沛湘關切的臉孔。「滄海呢?」她推開余沛湘,一雙眼慌忙在一室中來回梭巡。
  「大嫂,哥已經死了。」余沛湘忍住心傷告訴她,見她這副恍惚失神的模樣,她真的好難過。
  「可是……我剛才明明看見他……」看出余沛湘眼中的悲傷,她知道她並不信,一急,她加重語氣,激動地說道:「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他了,他回來了……」
  「大嫂!」余沛湘再也忍不住,抱住她痛哭失聲,將壓抑了許久的哀展與沉痛惜由淚水宣洩而出,「我也好愛大哥、好捨不得他呀!從小,他就兄代父職,給了我全然的關愛,自己一肩挑起沉重的擔子,就算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也不捨得我分擔一丁點的壓力。」
  「在他做盡了一切後,還心疼的對我說:『小湘,對不起,大哥做得不夠好,讓你受委屈了……』天曉得,真正委屈的人是他呀!而他卻總是怪自己太平凡,無法做到盡善盡美,自覺虧欠我太多。」
  每每在晚歸或我生病時,一聲聲的道著歉,其實,我欠他的才是這輩子也還不完呀!命運加諸在他身上的坎坷與不平實在太多了,但他從不怨天尤人,默默的包容下一切,我不懂,這麼好的一個人,老天爺為什麼就愛折磨他!」
  「我也不懂呀!我都已經什麼也不求了,就單單要一個他,為什麼老天爺仍是奪走了他,殘酷的捉弄我們……」難道真是所謂的天妒英才!一個人太完美,連老天都會嫉妒,是嗎?否則,他的人生為何滿是血淚!
  自余滄海死後,第一次,誰也沒試著勸誰,姑嫂兩人緊緊抱在一起,為她們所失去的最愛,放肆的哭盡椎心的哀愴,哭得聲嘶力竭——就在他的靈堂前。
  余滄海下葬至今已近一個月了,然而若潮的心情卻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日趨平靜,反而日益消瘦。
  有時,吃飯吃到一半,她會莫名的就掉起淚來,看著余沛湘在廚房烹煮食物,她會喃喃的說著:「滄海的手藝也是一流的……」每早對鏡梳發時,滑過髮梢的不再是雙修長而柔情萬千的大手,她又會禁不住悲從中來。
  時時刻刻,再也找不到供她依偎的胸膛,身心的淒冷無人溫暖,她無法不垂淚;更別提夜裡探索不到總是會將她擁入懷中呵憐的身軀時,乍然湧現的無助與淒惶,教她伴著枕畔濕淚至天明……
  這些余沛湘全看在眼裡,她好擔心,再這樣下去,大嫂就算不隨大哥而去,也會瘋掉的,她根本就是將自己逼入永劫不復的悲傷之中,再也掙脫不開。
  思及大哥臨終前的交代,她不禁淚眼朦朧。「哥,你會不會覺得小湘很沒用?連你最牽掛的女人都照顧不好?」
  照片中的他,沉默不語,她咬著唇忍住心傷,將兩人的合照捧入懷中。
  不一會兒,樓下傳來清晰的玻璃碎裂聲,她心下一驚,放下相框,飛快的奔下樓去。
  只見廚房中的若潮,手中握著尖銳的玻璃碎片猛掉淚,兩手鮮血淋漓……
  「天哪,大嫂!」余沛湘倒抽了一口氣,嚇得魂飛魄散,衝向她叫道:「你別想不開呀!」
  「沒有,我沒有想不開……」她搖著頭否認,「滄海會生氣的,他說要我乖乖活下去,不然他就不理我了……我有聽話喔!你看,他說睡覺前要喝牛奶身體才會好,我都記住了,可是……我好采!連沖個牛奶都不會,以前,都是滄海沖給我喝的……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要依賴他,就連沖個牛奶都成問題……」
  余沛湘凝舊無語。
  若潮卻似渾然不覺疼,任殷紅的血一滴滴的自掌心滑落,沉浸於自己的淒絕中。「滄海,你回來好不好?沒有你,我什底都做不好……滄海、滄海、滄海……」
  一聲又一聲,喊得是那麼淒涼、那麼悲怨,余沛湘不由得聞之鼻酸。
  「大嫂!」余沛湘拿開她手中的玻璃碎片,「別再傷害自己了,你這樣,大哥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的,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嗎?你明知道他最割捨不下的人是你,最心疼的人也是你,如果他死後有靈,你教他情何以堪!
  「你曉不曉得,他臨死前對我說了什麼!他要我好好照顧他最愛的女人,他要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活下去,那麼,他就算是死,也才能安息……」這是前半段,至於後半段……
  她甩甩頭,眼眶泛紅的繼續道:「你必須堅強起來,你別無選擇!如果你真的愛大哥,那麼就不要再折磨自己,做些真正愛他的事,想想他以畢生心血所創下的事業,大哥將它留給了你,你怎忍心放它自生自滅!若讓它毀在你手裡,他會有多麼的傷心,你又怎麼對得起他!打起精神來好嗎?讓所有等著看笑話的人知道,他余滄海沒有愛錯人,讓他能以你為傲!」
  若潮怔愣地看著她,「滄海……以我為傲!」
  余沛湘堅定的點頭,「對,這樣才無愧為余滄海的妻子!」
  是的,沛湘說得沒錯,她沒有懦弱的權利。
  以往,她軟弱時,可以躲進滄海的保護的羽翼下,由他為她擔起一切,可是現在,她卻只能自己一肩挑起一切,該是她學習獨立的時候了,她該讓滄海知道,他懸懸唸唸、放心不下的小妻子也長大了。
  淚,不再流了。若潮深吸了一口氣,攤開鮮血直流的手,「我懂了,沛湘,替我包紮好嗎?」
  余沛湘知道她已想通了,釋懷的吐了口氣。「好。」
  靜靜的夜,若潮將目光定在表了框的畫像中,畫中佳人依舊靈性出塵,顧盼生姿間流轉著青春明媚的氣息,只是,從今而後,這將在她身上全然遺落。
  她不會再怯懦無用的將自己埋在無盡的哀傷中,她會好好的活下去,如滄海所期望的那樣,勇敢地、堅強地活下去!
  「滄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帶去多日的灰色哀愁,她展露出全新的堅毅神采。
  鳳凰,必得在浴火之後方能重生,而她,熬過了烈火燒灼、體無完膚的刺骨之痛,今後的江若潮,將是不懂軟弱、不懂悲傷為何物的堅韌女於,這,大概便是生之死地而後生吧!
  腦中,沒由地想起那場再真實不過的夢境,他說,若蒼天肯憐他們這對流盡血淚、受盡磨難的苦命鴛鴦,終能再續紅塵夢……
  是安慰嗎?她不曉得,卻情願抱一縷希望,漫漫苦候。
  天,會憐她嗎?
  遙遙望向浩瀚星河,點點幽芒,是那麼的迷濛神秘,她將視線定在某一處,「其實,你一直在不知名的角落,默默守護著我,你的心,從未遠離,是嗎,滄海?」
  蒼穹中,某顆堆煤星子,格外耀眼明亮。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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