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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別利亞耶夫] 水陸兩棲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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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5:58
標題:
[別利亞耶夫] 水陸兩棲人 [全文完]
一 奇怪的海魔
悶熱的阿根廷夏夜,天空繁星密佈,「水母號」安詳地停泊,海洋似在酣睡。
這艘小帆船甲板上躺著許多半裸的採珠工人,熟睡時也翻來復會。他們手腳抽搐著,也許夢見了自己的敵人——鯊魚。在這無風的炙熱日子,人們採完珍珠後,連把劃子搬上甲板的力氣也沒有了,不過這並不重要,沒有跡象預示天氣會變,所以船頭和妮樓之間一堆堆珍珠貝殼、珊瑚石碎片也沒有誰去收。
間或有採珠工人爬起來,迷迷糊糊地搖著身於,走到水桶前閉著眼喝一構水。工人飽受口渴折磨:早晨幹活前吃東西有危險,因為人在水中受到的壓力太大了。所以他們整天都空著肚子幹活,臨睡時才能吃東西。
在這群採珠工人中,有個叫巴裡達札爾的人。巴裡達札爾年輕時「是個著名的採珠手;他夠在海底停留九十秒甚至一百秒鐘——比普通人多一倍。
當他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時,他師傅是這樣教他的:把一塊白石頭或一個貝殼扔到水裡,對他命令說,、潛下水去,把它揀上來!」他師傅扔得一次比一次深,如果他揀不到,師傅就用細麻繩或者鞭子抽。後來,他師傅著手使徒弟習慣在水底停留得久些。這位經驗豐富的著手潛下海底,把一隻籃子或一個網縛在錨上,然後讓他潛到水裡去把它解開。要是沒解開上來,他就要吃一頓鞭子或者細麻繩。
他遭受了無情的毒打,可是卻成為這一帶頭一名採珠手,錢掙得很多。
年紀大了,巴裡達札爾放棄了采珍珠這行危險的職業。他的右腳給鯊魚咬成殘廢,錨鏈又刮傷了他的肋部。他在布宜諾斯文利斯開一片鋪子,做珍珠、珊瑚、貝殼和海上珍奇物品買賣。可是他在岸上感到無聊,所以常常去採珍珠。老闆們都很看重巴裡達札爾,因為沒入比他更熟悉拉·普拉塔海灣及沿岸有珍珠貝殼的地方。採珠工人也尊敬他。
他把這行業的訣竅教給年輕的採珠手:怎樣屏住呼吸;怎樣擊退鯊魚襲擊;怎樣瞞著主人,把稀有的珍珠收藏起來。
現在,巴裡達札爾坐在一隻小木桶上,悠然地吸著一技粗雪前。他有一張長方形的臉,顴骨不高,鼻樑端正:,生就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巴裡達札爾眼皮沉重地垂下來,又慢慢地抬上去,他在打吨。不過他的耳朵可沒睡,即使在沉睡時,兩隻耳朵也仍然提防著危險。
這天夜裡,就在他睡醒以前,從海洋遠處傳來二種聲音。這聲音在近一些的地方又響了一次。彷彿有人在吹號角,隨後,似乎有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人嗓音在呼喚「啊」。接著聲音更高了:「啊——啊!」
這悅耳的號角聲不像刺耳的輪船汽笛聲:,喊聲也和溺水者的呼救截然不同。這是一種新的、不熟悉的聲音。巴裡達札爾站起身,覺得頭腦清醒過來。他走到船邊,平靜的海面上一個人也沒有,非常寧靜。巴裡達札爾用腳推推躺在甲板上的一個印第安人。當這個印第安人爬起來時,他輕輕說道:
「有人在喊叫,這恐怕是他……」
「我沒聽見,」印第安人一面跪著側耳傾聽,一面也同樣輕聲地回答。
突然,沉寂又被號角聲和喊聲衝破了:「啊一啊!」
那人一聽見這聲音,彎下身子挨了鞭打似的:「對,這恐怕是他。」
其他的採珠工人也都醒了。他們爬到燈籠照亮的地方,精神緊張的諦聽著。號角聲和人聲在遠處又響了一次,接著一切沉寂下來。
「這是他……」
「『海魔』,」漁民小聲說。
「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
「這比鯊魚還可怕呢!」
「把老闆請來吧!」
就在他們議論時,傳來一陣光腳啪噠的走路聲。老闆彼得羅。佐利達走上甲板。他只穿一條麻布短褲,寬皮帶上掛著手槍套。佐利達走到人群跟前,燈籠照著他那兩道濃眉、微微向上翹的唇鬢和一撮不多的花白鬍子。
「出了什麼事?」
他們大家七嘴八舌他講起來。
巴裡達札爾舉起手:「咱們聽見了他的……『海魔』的聲音。」
「胡說什麼,睡,趕明兒趁早出海吧。」彼得羅說。
「做夢!」採珠工人們嚷起來。
彼得羅不想和工人們爭,更不想返航。他不願把還沒有爛透、發著惡臭的珠母從岸邊搬上船來便啟陡離開。可是他無法說服這些印第安人。他們很激動,威脅說,如果左利達不拔錨,明天他們就上岸。
「讓這個『海魔』跟他們都見鬼去吧,好的。天亮時起錨。」船主一路嘮叨著回自己艙房裡去。
他惱恨這嚇唬漁民和採珠人的怪物,還沒有一個見過這怪物,可是人們編造了一些關於它的傳說。
這怪物對一些人加以損害,對另一些人卻給予幫助,年老的印第安人說:「這是海神。他一千年從海底出來一次,在海面上打抱不平。」
所有這些謠言一傳十、十傳百,有好幾個星期「海魔」是黃色小報記者和小品文作者愛寫的題材。如果帆船、漁船在無人知道的情況下沉沒,或者漁網被弄壞,捕到的魚失蹤,他們就歸罪於「海魔」。但『海魔』也做好事。他有時偷偷把大魚放進漁船,有一回甚至救起一個溺水的人。
至少有一個溺水者說,他已經沒預的時候,有人從下面托住他的背一直游到岸邊,等得救者踏上沙灘,那人隱沒在拍岸的激浪裡。最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見過「海魔」,誰也描述不出這神秘怪物的模樣,他們把「海魔」說成頭上生角、蓄著羊鬍子、有一雙獅子爪和一條魚尾巴的怪物,或者把它形容成長著人腳的有角大蛤螟。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政府官員們起初認為這些傳說是無聊的假想,役有注意。
可是漁民們愈來愈激動,不少漁民已經不敢出海,魚少打了,海鮮缺乏,於是地方當局決心調查這一事件。
警察隊在海灣及其沿岸搜索了兩星期,可是「海魔」卻沒有捉到。
警察局長發表公報說,「海魔」根本不存在,這只不過是一些無知粗人的捏造,這些人已經關起來了。
這公報暫時是收效了,可是「海魔」並沒有終止開玩笑。
一天夜裡,幾個離岸相當遠的漁民被山羊咋咋叫吵醒,這種叫聲在小船裡響起算是怪事,有的漁民發現拉上來的網割破了。
「海魔」重新出現使人們期待科學家的解釋。
科學家認為,海洋裡不存在科學不知道的海怪,這種海怪不可能做出只有人才辦得到的事。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科學家都這樣想。有些科學家引11德國著名博物學家孔拉特·蓋司納的話,他曾經記述過海女神、海魔,有幾個老科學家寫道,「古代和中世紀的學者們所寫的東西有很多是正確的,上帝的創造無窮無盡,對我們研究學問的人來說,下結論的時應該虛心謹慎。
最後,為了解決爭執,決定派出一個科學考察隊。
考察隊沒有福氣遇見『海魔』。但是他們知道了它的許多新資料。
考察隊在紙上發表的報告書裡寫道:
1·在沙灘上的幾個地方,我們發現了人的狹窄的腳掌踏出來的腳印。這些腳印從海那一邊來,又回到海裡去。不過,這些腳印可能是乘小船到岸上來的人所留下的。
2·我們檢查過的漁網都有切口,這些切口可能是鋒利的刀子切的。也許是,漁網鉤著了尖銳的暗礁或沉沒船隻的碎鐵片因而被撕破:
3·根據目擊者敘述,一條被暴風雨捲到離海很遠的岸上的海豚夜間被人拖回水裡,沙灘上發現了腳印,好像長著長趾甲。大概有個軟心腸的漁民把海豚拉回海裡了。
大家知道,海豚追獵魚類,幫助漁民把魚群趕到淺水灘。所以漁民們常常解救海豚的危難。腳爪的痕跡可能由人的手指弄成。
4·山羊羔可能被一個愛開玩笑的人帶上小船,偷偷地放在那兒的。
科學家們得出結論是:沒有一個海怪能夠作出如此複雜的行動。可是這些解釋不能使人人都滿意。比如彼得羅·佐利達,這天他就在艙房內不停地踱步,從頭到尾回想這樁謎樣的事件。
到天亮,他用熱水淋頭的時候,聽見甲板上傳來驚惶的喊叫聲。
一群赤身露體、大腿間掛著一塊麻布的採珠工人們站在船舷邊,揮手亂糟糟地叫嚷著,佐利達往下一望,看見夜間留在水上的劃子都解開了繩,夜風把它們刮到相當遠的大海裡去了。
佐利達命令工人們收集劃子,但沒有一個敢離開甲板。佐利達把命令重複了一遍。
「你自己去遭受『海魔』的毒手吧。」有人回嘴說。
佐利達伸手摸槍套,但這時巴裡達札爾出來干涉。他說:「鯊魚沒把我吃掉,現在我再拿這副老骨頭去哽住,海魔』。」於是他把兩手疊放在頭上,從船舷跳進水裡,向最近的例子游去。這時採珠工人們走到船舷邊,恐懼地注視著巴裡達札爾。他雖然年紀老邁,但游得非常出色,劃了幾下,便游到了劃子那裡。
「繩於是小刀切斷的,」他嚷起來,「切得真整齊!刀子象刮臉刀一樣鋒利。」
有幾個採珠工人看見馬裡達札爾沒發生可怕的事情,也學他的樣子去做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6:15
二 放逐海豚
太陽才露頭,陽光已很毒。這時候,「水母號」已經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以南二十公里。
有一隻劃子離岸相當近。一名潛水者用兩腿夾注一塊縛著絹頭的大珊瑚石,很快地下到海底。
水非常溫暖、清澈,海底下的石頭歷歷可數。潛水者下到海底,彎著腰,開始敏捷地採集珠母,放進身邊繫在皮帶上的小袋子裡。他工作上的夥伴手裡握注繩頭,彎身探出船舷,瞧著海水。
突然他看見潛水者霍的跳起來,揮動雙手,一把抓往繩子,沒命地扯著,黝黑的臉變成了灰色。
究竟是什麼東西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呢?他的夥伴俯下身,開始仔細往水裡瞧。那兒確實有些不對頭,從暗礁突出的拐角後面冒出一股好像猩紅色的煙的東西,這股煙慢慢向四面八方擴散,把海水染成淺紅。接著出現一團深灰色的東西,這是鯊魚的身軀。它慢慢地轉了個身,消失在礁石拐角後面,水中猩紅色的煙只能是在海底冒出來的血,那兒發生了什麼事呢?
潛水者終於甦醒過來,採珠手們把這潛水者團團圍住,急不可耐地等待著他的解釋。
潛水者把腦袋轉動了一下,用暗啞的嗓音說:
「我看見了……『海魔』。」
「看見他?」
「一條鯊魚直衝我游來。我完了!又大又黑的嘴已經張開,就要把我吃掉。我一看,又游來了……」
「另一條鯊魚?」
「『海魔』!」
「他是怎樣的呀?他有腦袋沒有?」
「腦袋?幄,好像有的。眼睛跟玻璃杯口那麼大。」
「要是有眼睛,那應當也有腦袋,」那個年輕的印第安人挺有把握他說,「眼睛總得長在一個什麼東西上面。他有手嗎?」
「手象青蛙的一樣,手指長長的,綠顏色,有爪子和踐。他本身象魚鱗一樣發光,他游到鯊魚跟前,手裡閃了一下,沙的一聲,血就從鯊魚肚裡……」
「他的腳是怎樣的呢廣一個採珠工人間。
「腳廣潛水者試著回想,「根本沒有腳。倒有一條大尾巴。尾巴末端上面有兩條蛇。」
「你比較害怕哪一個?鯊魚呢還是怪物?」
「怪物,」他毫不猶豫地答道,「怪物,雖然他救了我的命。這怪物就是他……」
「對,是他。」
「『海魔』。」一個印第安人說。
「來救窮人的海神。」一個年老的印第安人糾正說。
這個消息迅速傳播到海灣內的每隻劃子上,採珠工人們連忙趕回帆船,把劃子都搬上船。
大家圍注那被「海魔」救了命的潛水者,要他沒完沒了地重複敘述。於是他又講開了:每講一次,就多添一些新的枝節。他想起了怪物的鼻孔裡噴出殷紅的火焰,牙齒又尖又長,有手指大小。他的耳朵會動,兩肋有鰭,後面是一條象槳樣的尾巴。
就在他講敘時,佐利達光著上身,皮鞋喋喋響地在甲板上踱來踱去,留神聽著談話。
講的人愈講得津津有味,佐利達就愈相信這全是那嚇昏了的人憑空捏造。
就在這時,佐利達的思路被突然在懸崖後響起的一聲號角打斷。
這一聲號角使「水母號」全體船員震驚得像聽到霹靂一樣。大家的臉色喇地變白,採珠工人恐懼瞧著懸崖,號角聲是從那兒傳來的。
一群海豚在離懸崖不遠的海面上歡躍嫡戲。一條海豚離開了海豚群,大聲地打著響鼻,彷彿在回答召喚它的喇叭信號,迅速游向懸崖,隱沒在岩石背後。一會兒,採珠工人們突然看見海豚從懸崖後出現,一隻怪物騎馬似的跨在它背脊上——這就是不久以前潛水者談起的「海魔」。這怪物有人的身體,臉上可以看到一雙大眼睛,活像汽車的頭燈。它的皮膚發出藍幽幽的銀光,像青蛙的前腿——深綠色,手指長長,指間有踐,膝蓋以下的腿浸在水裡。它們的最後一截是尾巴呢還是平常的人腳,就不得而知了。怪物手裡拿著一個螺旋狀的長海螺。它又吹了一下這個海螺,快活地發出入的笑聲,接著突然用純正的西班牙語大聲叫道:
「李定,快向前游!」
它用青蛙般的手輕輕地拍拍海豚有光澤的背脊,用腳夾了夾海豚的兩側。於是海豚像一匹駿馬,加快了速度。
採珠工人們情不自禁地尖叫起來。
這位不平凡的騎師扭過頭來。它看見人,以壁虎般的敏捷從海豚身上滑下,躲在海豚身後,它又從海豚的背脊後露出一隻綠手,拍打著海豚的背脊,這時,聽話的海豚就和這怪物一起沉人海洋。
這次異乎尋常的離去沒超過一分鐘,可是親眼看見的人卻驚愕得好久不能恢復神志。
採珠手們嚷著,在甲板上跑來跑去,抱頭叫苦。印第安人轟地的跪下,懇求海王饒恕他們。一個年輕的墨西哥人嚇得爬上主桅大叫大喊,黑人們滾進船艙躲在角落裡。
采珍珠不可能了,佐利達和巴裡達札爾好容易才把秩序維持好,「水母號」起了錨,向北方駛去。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6:39
三 狩獵逃遁
「水母號」的船長下到自己艙房裡,細細思索剛才發生的事。
他一面用一壺溫水淋頭,一面說,「海怪居然講純正的西班牙話,這是怎麼回事?妖術嗎?精神錯亂嗎?但是,不可能全體船員一下子部精神錯亂了呀。那麼說,不管怎樣難以置信,它是存在的了。」佐利達又用水淋淋頭,接下去說:「無論如何,這個奇怪的生物有人類的理性,能做出理智的行動。看來它在水裡和水面一樣愜意,它又會講西班牙話——那就是說,可以跟它講道理的。怎樣呢,假如……假如捕獲怪物,養馴它,叫它採珠珍又怎樣呢?光這一隻能夠在水裡生潔的癲蛤膜就可以代替整隊採珠工人了。像這樣,可以在最短期間內賺到十萬、幾百萬了!」
佐利達胡思亂想起來。他走上甲板,集合了連廚師在內的全體船員,說道:
「你們知道那些散播『海魔』謠言的人遭到了怎麼樣的命運嗎?警察把他們逮捕坐牢,因此,如果你們愛惜生命,就對誰也別談『海魔,的事。」
「不過,反正人家不會相信他們:這一切太像神話了,」佐利達想著,就把巴裡達札爾叫到自己的艙房裡,把自己的計劃只講給他一個人聽。
巴裡達札爾留神聽完主人的話,沉默了片刻之後,答道:
「是的,這很好,『海魔』抵得上幾百個採珠手。有『海魔』替你服務才好哩。可是怎樣抓它呢?」
「用網,」佐利達答道。
「它會割破網,像撕開鯊魚肚子一樣。」
「我們可以定做金屬的網。」
「可是誰去捕它呢?你只要對我們的潛水員說一聲『海魔』,他們的腿就發軟了。哪怕出一袋金子,他們也不會同意。」
「那麼你呢,已裡達札爾?」
印第安人聳聳肩膀。
「我還從來沒有獵過『海魔』。打它的埋伏大概不容易;只要它是用血肉做的,殺死它倒不難。可是你要活的『海魔』。」
「巴裡達札爾,你不怕它嗎?你對『海魔,的想法是怎樣的呢?」
「我怎能想像得出在海面上空飛行的美洲豹,或者會爬樹的鯊魚呢?人所不知的野獸是很可怕的。不過我喜歡捕可怕的野獸。」
「我將重重地酬謝你。」佐利達握握巴裡達札爾的手。
佐利達和巴裡達札爾很快地於起來。他們定造了一個象空底大桶似的袋形鐵絲漁網,佐利達在漁網裡面張了麻繩網,使「海魔」一被麻繩纏住,就像陷入了蜘蛛網裡一樣。
他們決定在「水母號」的船員頭一次看見「海魔」的海灣裡開始探察它的蹤跡。為避免引起「海魔」懷疑,帆船在離開這個小海灣好幾公里的地方拋了錨。佐利達和他的夥伴們不時捕捕魚,好像這就是他們此次航行的目的。
第二個禮拜快完了,可是「海魔」,音無音訊。
巴裡達札爾急了,在和濱海居民——印第安農民們——天南地北地聊夭的時候,不知不覺地把話題轉到「海魔,,上來。從這些談話中。老印第安人知道他們選擇狩獵地點選得對。許多住在海灣鄰近的印第安人都聽到過號角聲,在沙灘上見到過腳;」。他杯悄定他說,「海鷹」的腳踵跟人的一樣,不過腳趾特別長。
「水母號」在海灣裡停了兩個星期,以「從事捕魚,,作為幌子,可是「海魔」一直沒有出現。佐利達焦躁不安起來,宣佈給首先發現「海魔」的人獎賞,並且決定再等幾天。
令他高興的是,第三個星期開始,「海魔」終於出現。
白天捕完魚之後,巴裡達札爾把裝滿魚的劃子留在岸邊。巴裡達札爾到農場去拜訪一位熟人;可是他回到岸邊時,劃於裡空無一物。巴裡達札爾立刻就斷定這是「海魔」於的。
「難道它吞得了這許多魚嗎?」巴裡達札爾納悶。
就在當夜,一個值班的印第安人聽到了海灣以南有號角聲。又過兩天,終於發現「海魔」蹤跡。它搭著海豚游來。這一次「海魔」不是騎著海豚,而是和它並排游著,用手抓注「馬具」——一個寬皮頸圈。在海灣裡,「海魔」從海豚身上摘下頸圈,拍拍那動物,隱沒在筆直的懸崖腳下的海灣深處。海豚游上水面,接著也消失了。
佐利達說:「今天白天『海魔』不會從它隱匿的地方游出來了。我們應當到海底去看一看。誰願意做這件事?」
巴裡達札爾挺身出來。
巴裡達札爾用繩綁住自己,假如受了傷,別人就可以把他拉上來;他拿了刀,兩腿夾緊了石塊,沉下海底。
人們盯著那在海灣崖影中藍幽幽霧裡閃現的黑點於,急不可耐地等待著他的歸來,四十秒過去了,五十秒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巴裡達札爾還不回來。他終於扯動了繩子,大家把他拉上水面。已裡達札爾歇過氣後說道:
「有一條狹窄的走道通到一個地侗。那兒黑黝黝的,就像在鯊魚肚裡一樣。『海魔,只能躲藏在這個洞穴裡。它周圍是平滑的牆壁。」
「好極了!」佐利達大叫道:「黑呼呼的妙。我們張開網,魚兒就會落網的。」
太陽落山不久,人們就把綁在結實的繩子上的鐵絲網在洞的人口附近吊下水去。繩頭固定在岸上。巴裡佐札爾把一些鈴鐺繫在繩上,只要稍微觸著網,鈴鐺就會響起來。
佐利達、巴裡達札爾和五個下人在岸邊坐下,開始默默地等待。
暮色很快變濃,月亮升上來了,它的光輝映照在海面上,大家給異常的興奮攫住,他們也許馬上會看到這個使漁民驚惶、使採珠手喪膽的怪物了。
夜晚的時光過得很慢,人們打打盹來。
忽然,鈴鐺的聲音響了起來。人們跳起身,向繩子飛奔過去——開始起網。網變得沉重,繩索在抖動。有人在網裡戰粟。
網已露出海面了,網裡有一半入半獸的身軀在蒼白的月色下掙扎。一雙巨大的眼睛和銀色的鱗片在月光中閃爍。「海魔」使出叫人難以相信的蠻勁,想把被網纏注的手掙脫出來。它掙脫了。它把掛在大腳旁細皮帶上的刀抽出,就動手割網。
「別割了,你割不斷的!。巴裡達札爾輕輕他說,給這場打獵迷住了。
但使他大吃一驚的是,刀子竟制服了鐵絲網。「海魔」用靈巧的動作剜窟窿,獵手們忙把網往岸上拉。
「使勁呀!嗨呦——晦唁!」巴裡達札爾喊叫起來。
可就在獵獲物似乎已到手的剎那,「海魔」從割穿的窟窿裡鑽出,跌到水裡,它激起一大片閃爍發光的浪花,消失在深處了。
狩獵的人失望地放下了網。
「好刀!居然能割斷鐵絲!」巴裡達札爾讚歎他說,「海底的鐵匠比我們的還強。」
佐利達低頭瞧著海水,那神情就像是他的全部家財都沉沒在這兒似的。
接著他抬起頭來,扯了扯毛茸茸的唇髭,跺了一下腳。
「這樣不成!不成!」他嚷著,「寧願讓你死在你的水底洞裡,我也不讓步。我不吝惜金錢,我要招聘潛水員,我要在整個海灣布海網署和捕獸器,那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了!」
原來「海魔」不是超自然的、萬能的生物。它像巴裡達札爾說的那樣,由血肉做成。那未,它可以捉到,用鏈子帶注,強迫它為佐利達在海底撈取財富。哪怕海神尼普頓親自拿起三叉乾出來保衛「海魔」,巴裡達札爾終會捉到它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6:54
四 大牆後的「天神」
佐利達在海灣底架起了許多鐵絲網,四面八方張掛了網署,放了很多捕獸器。可是遭殃的只是些魚兒,「海魔」似乎是從地下逃走了。那馴服的海豚每天在海灣裡出現,打起響鼻,彷彿邀請自己那泣不尋常的朋友漫遊,海豚的朋友沒有露面,於是它怒沖沖地打過最後一次響鼻,向大海游去。
天氣變壞了。「不,無論怎麼也不行,」佐利達說。「得想出別的辦法。」
於是,佐利達轉身向正在製造一種複雜的新式捕獸器的巴裡達札爾說。
「你馬上動身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去,從那兒拿兩套帶氧氣瓶的潛水服回來。通常那種帶著送空氣用的橡皮管的潛水服是不中用的。『海魔』會割斷橡皮管。此外,我們也許得作一次短途的水底旅行。同時可別忘記帶手電筒。」
「您想到『海魔』那兒作客嗎?」巴裡達札爾問。
「當然同你一起去羅,老頭兒。」
巴裡達札爾點點頭,就動身走了。
他不僅拿了潛水服和手電筒回來,還帶來了一對彎曲得古怪的青銅長刀。
「現在已經不會造這樣的刀了,」他說。「這是古代的刀,我的曾祖輩曾經用它來剖開白人——您的曾祖輩——的肚於呢;您對這些話不要見怪。」
佐利達不喜歡這段史話,但是他很讚賞刀於。
「你真有遠見,巴裡達札爾。」
第二天黎明時,儘管波濤洶湧,佐利達和巴裡達札爾穿上潛水服沉下海底。他們好不容易解開了水底洞口的羅網,鑽入窄狹的通道。周圍漆黑一團,兩人拔出刀,亮起手電筒。被燈光嚇慌的小魚往旁邊亂竄,像一群蟲子在藍幽幽的光線中竄來竄去。
這個洞相當大,高至少四米,闊有五六米。四角打量:洞是空的,沒人居住。佐利達和巴裡達札爾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向前走去。越走洞越窄,突然佐利達驚愕地停住腳——電筒光照著一排擋注去路的粗鐵柵欄。
佐利達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企圖打開鐵柵,可是柵攔一動不動。用手電筒照過了柵欄之後,發現它牢固地嵌入洞壁,而且還有鉸鏈和內閂。這是個新的謎。
「海魔」必定是個不僅聰明,而且具有非凡才幹的生物,它能馴服海豚,知道金屬的加工法,最後,它會在海底建造堅固的鐵柵衛護自己的住所。
佐利達太陽穴突突地跳動,彷彿潛水帽裡氧氣不足,他給巴裡達札爾打了個手勢,於是他們走出水底洞——升上水面。佐利達取下潛水服,歇過氣來之後,問道:
「巴裡達札爾,你對這樁事怎麼說呢?」
這位把兩手一攤。
「我說,咱們只好在這兒老坐著等。『海魔』恐怕是靠魚生活的,那邊的魚足夠它吃。咱們不能用斷糧的方法逼它出洞。剩下的法子只有角炸藥把柵欄炸毀了。」「可是,巴裡達札爾,你沒有想到洞穴可能有兩個出口:一個通海灣,另一個通地面嗎?」
巴裡達札爾沒考慮到這一點。
「應該有這種想法。」佐利達說。
現在,他們開始考察海。
佐利達在岸上偶然碰到一堵白石砌成的高牆,它圍著的那大片地至少有十公頃。佐利達繞牆走了一囪,在整道牆內只發現一扇用厚鐵板造成的大門。大門裡有一扇小鐵門,鐵門上裝著一個從裡面掩蓋的回轉式窺視器。
「簡直是個監獄,要不就是個堡壘,」佐利達心裡想,」奇怪。農民們不會建造這樣又高又厚的牆的。」
佐利達在牆周圍徘徊了好幾天,留心注視著大鐵門。可是大門沒有打開過,既沒人進去,也沒有出來;牆裡沒有透出一點聲息。
一天傍晚,佐利達回剁冰母號」船上,把巴裡達札爾叫來問:
「你曉得誰住在海灣上頭的堡壘裡嗎?」
「曉得,那兒住的是薩裡瓦托爾。」
「他是什麼人?」
「是天神,」巴裡達札爾回答。
許多印第安入管薩裡瓦托爾叫神、救星。他是萬能的,能夠創造奇跡。他替瘸子做新腿、有血有肉的活腿;他賜給瞎子象鷹隼般敏銳的眼睛,甚至還能起死回生。」
「該死!」佐利達哺哺他說,一面用指頭把毛茸茸的唇髭從下往上拂。「海灣裡有『海魔』,海灣上有『天神』。巴裡達札爾,你以為『海魔』與『天神,會不會互相幫忙呢?」「我認為,咱們應當盡快離開這兒。」
「那未,薩裡瓦托爾接見外人嗎?」
「只接見印第安人。」
佐利達從巴裡達札爾口中得到這消息之後,決定上布宜諾斯艾利斯去一趟。他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得知,薩裡瓦托爾享有奇跡創造者聲譽,是個有才能的、甚至是富於天才的外科醫生,他性格十分怪誕。在美洲,以大膽的外科手術著稱,帝國主義戰爭期間,他在法國前線,差不多專門作頭蓋骨手術,千萬人多虧他救回了性命。行醫和土地投機使薩裡瓦托爾成為巨富。他在離布宜諾斯艾利斯不遠的地方買了一大片地,用高大的牆把它圍住——這是他的古怪行為之———接著在那裡定居,不再從事一切醫務。他只在自己的實驗室裡從事科學研究。現在他光治療和接見印第安人,印第安人都管他叫下凡的天神。
佐利達知道這一切,心裡就拿定主意:
「既然是個大夫,他沒有權利拒絕接見病人。為什麼我不會害病呢?」
佐利達走到保護薩裡瓦托爾領地的鐵大門前,敲起門來,他不斷地敲了很久,狗在牆背後很遠的地方叫起來,終於,門上的回轉式窺視器稍微開了一些。
「我是病人,快些開門吧,」佐利達說道。
「病人不是這樣子敲門的,」那個嗓音平和地反駁道,同時窺視器裡露出一隻眼睛。「大夫不見客。」
窺視器關上了,腳步聲遠了。只有狗還在拚命地吠叫。
佐利達把全部垢罵的話都罵完了,才回小帆船。
「佐利達氣得直哆嚏。他開始思量以後該採取什麼辦法。
未了,他走上甲板,出乎大家意料地命令拔錨。
「水母號」向布宜諾期艾利斯駛去。
「好,」巴裡達札爾說,「多少時間白白浪費了。讓這個『海魔,同『天神』一起見鬼去吧!」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7:07
五 醫生與印第安人
太陽很毒,一個消瘦不堪的老印第安人順著塵埃滾滾的大路走去。他衣衫襤樓,抱著一個患病的小孩,孩子的眼睛半開半閉,頸上可以看見一個大腫瘤。老頭兒偶爾失腳,小孩子便嘎啞地呻吟,微微張開眼皮。老頭兒停下來,關懷備至地對孩子的臉吹氣,使她恢復精神。
到了大鐵門,印第安人把孩子移過左手,用右手在鐵門上打了四下
便門的窺視器稍微開了一些,一個眼睛在小孔裡閃了閃,門閂咯吱咯吱地響了幾聲,門開了。
印第安人怯生生地跨過門檻。他面前站著一個卷發完全斑白、身穿白罩袍的老黑人。
「找大夫,孩子病了,」印第安人說。
黑人點點頭,用手勢招呼印第安人跟著他走。
印第安人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他們在一個寬大的石板鋪砌成的小院落裡。院裡既沒有青草,也沒有矮樹叢,簡直是個監獄庭院。院子一角,第二堵牆附過,有一座窗戶寬大的白房子。不少男的和女的印第安人坐在房子旁邊的地上休慈。許多人還帶著孩子。
幾乎所有的小孩看上去都挺健康。
老印第安人恭順地在屋蔭下的地上坐下,開始向小孩呆滯的、發育的臉吹氣。
穿白罩袍的黑人繞著病人走,看了看印第安人的孩子,指指房門。印第安人走進一個用石塊作地板的大房間。房間中央擺著一張狹長的台子,台面蓋著白被單。第二扇嵌著毛玻璃的門打開了,薩裡瓦托爾醫師走了進來。他身穿白罩袍,個子高大,肩膀寬闊,皮膚黝黑。除了兩道濃眉和睫毛以外,薩裡瓦托爾的頭部沒有一根毛髮。他有些挺出的尖下巴和抿得緊緊的嘴唇,使他的臉具有殘酷的、甚至兇惡的表情。那雙棕色眼睛冷冷看人時,人會覺得渾身不自在。
印第安人深深地一鞠躬,把小孩遞上。薩裡瓦托爾以迅速又小心謹慎的動作從印第安人手裡接過害病的女孩,拆開裹著孩子的爛布,把它們扔到房角。
這以後,他把女孩擱在桌上,俯身察看她。他側面對著印第安人,印第安人突然覺得,這並不個醫生,而是一隻兀鷹俯在小鳥身上。
「很好,好極了,」薩裡瓦托爾一面說,一面彷彿在欣賞腫瘤似的,用手撫摸它。
檢查完畢後,薩裡瓦托爾轉臉向印第安人說:
「現在是新月出現的時候。過一個月,在下次新月出現的時候來吧,你就可以領回你健康的女孩了。」
他把小孩抱出玻璃門外,那邊有浴室、手術室和病房。
印第安人鞠了躬。當第二十八天來臨,他在玻璃門前看到一個穿嶄新的連衫裙、身體健康、臉色紅潤的小姑娘。察看她的喉嚨,腫瘤已經不留痕跡。只有一塊隱約可見的微紅的小傷疤令人想起動過手術。
「暗,領回你的小姑娘吧。幸虧你及時把她送來。再遲幾個鐘頭,就連我也無法挽回她的性命了。」這時醫生進來。
老印第安人的臉堆滿了皺紋,嘴唇抽搐起來,眼睛簌簌地淌出淚水。
「您救了我外孫女的性命。我這個貧苦的印第安人,除了自己的性命之外,能用什麼報答您呢?」
「你的性命對我有什麼用?」薩裡瓦托爾覺得奇怪。
「我雖然老,可是還有力氣,」印第安人繼續說,沒有從地上站起來。我要把我全部餘生獻給您,我將會像狗一樣為您效勞,請您別拒絕我。」
薩裡瓦托爾考慮了一下。
他非常不樂意僱用新僕人,僱用時很小心謹慎。「好。照你的意思辦吧。」
「七天之內我會到這裡來的。」印第安人一面說,一面吻著薩裡瓦托爾罩袍的邊緣。「我叫克裡斯多……」。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7:20
六 神秘園
過了一星期,克裡斯多來到的時候,醫師聚精匯神地盯著他的眼睛說:
「留心聽著,克裡斯多,我任用你,你會有現成的飯菜吃,拿到優厚的薪金……」
「我啥也不需要,光要服待您。」
「別作聲,你且聽我的,」薩裡瓦托爾繼續說。「你將會有一切東西。不過,你必須絕口不談這裡看見的一切事物。」
「我寧願把舌頭害下來扔給狗吃,也不說一個字。」
「那要當心,免得你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情,」薩裡瓦托爾警告說,接著,把穿白罩袍的黑人叫來,吩咐道:
「領他到花園裡去,交給吉姆管。」
黑人默默鞠躬,把印第安人帶出白房子,領他走過院落,在第二堵牆的小鐵門上敲了一下。牆背後傳來了狗吠聲,小門咯吱一響,黑人把克裡斯多從小門推入花園,對另一個站在門後的黑人咕嗜了些什麼,便走了。克裡斯多驚惶失措地緊挨著牆:好些皮色黃中帶紅、黑點斑斑的不知名的野獸狂嘯怒吼地向他撲來。衝來的野獸叫聲象狗。他向鄰近的一棵樹奔去,以出人意料的敏捷攀登樹枝。黑人對狗發出絲絲的聲音,像狂怒的眼鏡蛇一樣。這聲音馬上使狗安靜下來。
黑人又發出絲絲的聲音,這一次,是對坐在樹上的克裡斯多發的,招呼印第安人爬下來。
「大概他是啞巴。」克裡斯多心裡猜想,記起了薩裡瓦托爾的警告。難道薩裡瓦托爾會把洩漏秘密的僕人的舌頭割掉?
「是吉姆嗎?」
黑人點點頭。
克裡斯多緊握著黑人的手。「既然墮入地獄,就得和魔鬼和睦相處了,」他尋思道,同時繼續高聲間:
「你是啞巴嗎?」
黑人不回答。
吉姆招招手,領著克裡斯多參觀花園。
看過毫無生機的石板院子之後,這座花園裡的許多花草樹木使人感到驚異。花園往東延伸,朝著海岸的方向逐漸低下去,撒滿淡紅色碎貝殼的小徑通往四面八方。小徑兩旁長著希奇古怪的仙人掌,綠得發藍的、汁液豐盛的龍舌蘭,以及開著很多綠裡帶黃的花朵的長齒草。一叢一叢桃樹和橄欖樹的蔭影遮掩著茂密的草,那些青草裡面盛開著五彩繽紛、色澤鮮明的花朵。邊緣用白石砌成的水他在青草叢中閃閃發亮。
花園裡充滿了鳥類各種腔調的叫聲、歌唱聲和調啾聲,以及走獸的怒吼聲、哀鳴聲和尖叫聲。
克裡斯多從來還不曾見過這麼多希罕的飛禽走獸。這花園裡有許多從來沒見過的野獸。
瞧,閃著銅綠色鱗光的六腳晰蠍沙沙地爬過了大路。樹上一條兩頭蛇掛了下來,那兩張血紅的嘴衝著克裡斯多噬噬地響。又有一條長長的蛇用兩隻爪子鈞著地面,從小徑爬開。鐵絲網後一隻乳豬在哼卿著,它用前額中央那只唯一的大眼睛盯著克裡斯多。
「兩隻肋部連生的白鼠順著粉紅色的小徑奔跑,好像一隻雙頭八足的怪物。有時,這只孿生動物自相角鬥起來:右邊的老鼠往右拉,左邊的老鼠往左拉,於是兩隻老鼠都不稱心地吱吱叫。小徑旁邊,肋部連生的「邏羅雙生種」——兩隻細毛綿羊——在吃草。一隻小怪獸叫克裡斯多格外驚奇,那是條全身禿毛的粉紅色大狗。但在它背脊上,可以看見一隻小猴子——它有胸脯、手和頭都彷彿是從狗身裡爬出來的似的。那狗走到克裡斯多跟前搖搖尾巴,小猴子扭過頭來,揚揚手,用手掌拍拍和它生成一體的狗的背脊,望著克裡斯多嘎嘎叫。一隻長著鸚鵡頭的雀飛來,隱沒在矮樹叢後面。過了草坪山,一隻牛頭馬在哞叫,兩隻駱馬擺動著尾馳過。草叢裡、灌木林裡和枝頭上都有希罕的爬蟲、野獸和飛禽瞅著克裡斯多:貓頭狗,雞頭鵝,有角的野豬,鷹嘴鴕鳥,長著美洲獅身的綿羊……
克裡斯多以為自己神志昏迷,他在池裡看到生著魚頭魚鰓的水蛇,生著青蛙腳掌的魚,身軀長得像晰蠍一樣的大蛤螟……
於是克裡斯多想逃開這兒了。
可是,這時吉姆把克裡斯多帶到一個鋪滿黃沙的廣場上。場子中央聳立著一座用潔白的大理石建成的摩爾式別墅,別墅四周圍著棕櫚樹。海豚形狀的銅噴水器把一道道小瀑布似的水噴落在清澈的水池內,池裡邀游著金魚。正門前最大的噴水器是一個騎著海豚的青年雕像,模樣酷似神話中的人魚神,嘴邊叼著螺旋狀的號角。
別墅背後有幾所住宅和附屬房屋,再遠些是密密麻麻的多刺的仙人掌叢,這些仙人掌一直長到一堵白牆邊。
「又是牆!」克裡斯多心裡想。
吉姆把印第安人帶到一間清涼的小屋子,他用手勢說明這間屋子給克裡斯多使用,自己離開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7:33
七 牆外牆
克裡斯多對他周圍那不尋常的世界漸漸習慣。
料理花園和野獸的黑人共有十二個,都跟吉姆那樣沉默寡言,或者說,都跟吉姆一樣是啞巴。吉姆似乎是個管理人之類,他監督著黑人,分派職責給他們。而出乎克裡斯多自己意料的是:他被派作吉姆的助手。
薩裡瓦托爾把自己一天的時間分配得很嚴格。早晨六點至九點,醫生接診印第安病人,九點至十一點施手術,隨後回自己的別墅,在實驗室埋首研究。他給動物施手術,然後長久地研究它們,一等觀察完畢,薩列裡托爾便把這些動物放到花園裡。有時,克裡斯多在收拾屋子的時候,也潛進實驗室。他在那邊見到的一切都叫他大為驚奇。實驗室裡,各種各樣的器官在盛滿某種溶液的玻璃罐內卜卜悸動。切下來的手腳仍然活著。這些活的、與身體分開了的部份患病時,薩裡瓦托爾就替它們醫治,恢復它們快要喪失的性命。
這一切嚇得克裡斯多心驚膽顫。
雖然薩裡瓦托信任印第安人,克裡斯多卻沒有膽量潛入第三堵牆,而他對這非常感興趣。有一天晌午,大家都在休息的時候,克裡斯多跑近高大的牆邊。他聽見牆後有孩子的嗓音——他辨別得出是印第安活。但問或有種更尖聲尖氣的嗓音摻雜在孩子的嗓音裡,彷彿在和孩子們爭吵,講的是某種聽不懂的方言。
有一天,薩裡瓦托爾在花園裡碰見克裡斯多,他走到克裡斯多面前,跟平素一樣盯著克裡斯多的眼睛說:
「克裡斯多,你已經在我這兒工作了一個月,我對你很滿意。下邊花園裡我的一個僕人病了,你代替他一下,你會在那邊看到許多新奇的事物。可是得記住我們約好的話:如果你不想失掉舌頭,就要守口如瓶。」
「大夫,在您的啞巴僕入中間,我已經差不多記忘記怎樣講話了。」
「好極了。我需要用新的飛禽走獸充實我的動物園。我帶你去。不過現在你走吧。吉姆領你到下邊花園去。」
許多事情克裡斯多已經司空見慣了。可是他在下邊花園所看到的,卻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陽光照耀的大草坪上,許多猴子和赤身露體的小孩在嬉戲。這些小孩都是印第安人各部落的兒女。其中有些根本是小把戲——不過三歲,大的十歲光景。這些小孩都是薩裡瓦托爾的病人。其中很多施過大手術,多虧薩裡瓦托爾挽回了性命。初癒的孩子們在花園裡玩耍、奔跑,以後到他們體力恢復時,父母便帶他們回家。
最奇怪的是:所有的猴子都會講話,有的講得好些,有的講得壞些。它們跟孩子爭吵、垢罵,尖志尖氣地叫。但猴於與小孩子們和睦相處,它們跟小孩口角並不比小孩們自己吵嘴多。克裡多有時竟無法斷定這是真的猴於還是人。
克裡斯多熟悉了花園的情況以後,他發覺這個花園比上邊的小些,更陡峭地向海灣傾科下去,盡頭是一塊象牆一般筆直的崖石。
海大概就在這堵牆後面不遠的地方。從牆背後傳來澎湃濤聲。
把這塊崖石仔細察看了幾天之後,克裡斯多確信它是人工造成的。這又是一堵牆——第四堵牆。在密密麻麻的紫籐叢裡,克裡斯多發現一扇灰色的鐵門。
克裡斯多側耳傾聽,除了拍岸驚濤澎湃聲之外,崖石背後沒有一點音響。這扇窄門通往哪裡呢?通到海岸去的嗎?
突然傳來了孩子們激動的叫嚷聲。孩子們在仰視天空。克裡斯多抬起頭,看見一個紅色小氣球慢慢飄過花園上空。風把氣球吹向海那邊。
飄過花園上空的氣球很常見,卻叫克裡斯多十分激動。他焦躁不安起來。所以,復原的僕入一回來,克裡斯多馬上到薩裡瓦托爾那裡去,對他說。
「大夫!咱們很快就要到安達斯山脈去了,也許要去很久。請允許我跟女兒和外孫女見一見面。」
薩裡瓦托不喜歡他的僕入離開院子,冷冷地朝克裡斯多望了一眼,提醒他:
「記注我們約好的話。當心舌頭!走吧。不要遲過三天回來。等一等!」
薩裡瓦托爾走進另一個房間,從那裡拿出一個鹿皮小袋,袋子裡金比索叮叮噹噹地亂響。
「這是給你外孫女的。也是你不說話的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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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7:46
八 詭計
「要是他今天還不來,巴裡達札爾,我就不要你幫助,另外請更機伶、更可靠的人了,」巴裡達札爾穿著白短衫、藍條紋長褲,他坐在路邊,一聲不響,侷促不安地咬嚼著一根被太陽曬焦了的草。他心中開始後悔,不該打發他哥哥克裡斯多到薩裡瓦托爾那裡去做奸細。
克裡斯多比巴裡達札爾大十歲。雖然有這樣年紀,克裡斯多還是個身強力壯、行動矯捷的人。他像大草原裡的野貓一樣詭計多端,是一個不可信賴的人,巴裡達札爾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的焦慮不下於佐利達。
「你相信克裡斯多看見你放出的氣球嗎?」
巴裡達札爾也不大拿得穩,聳聳肩膀。
夕陽餘輝照射著從山崗那邊騰起的一股股灰塵。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悠長刺耳的口哨聲。
巴裡達札爾精神一振。
克裡斯多以精神抖擻的步子走近他們。他已經不像個疲憊不堪的老印第安人了。
「喂,怎麼樣,你跟『海魔』結識了沒有廣佐利達問他。
「還沒有,不過它在那幾。薩裡瓦托爾把「海魔』收藏在第四堵牆後面。主要的事情辦到了:我在薩裡瓦托爾那兒服務,他相信我。」
「你打哪兒找來的外孫女呀?」佐利達問。
「金錢難賺,小姑娘倒容易找,」克裡斯多答道。
「薩裡瓦托爾那兒奇事真多,是個道地的動物園,」接著,克裡斯多開始敘述他看到的一切。
「這一切都很有趣,」佐利達說,一面抽起雪前來。「可是你沒有看到最主要的東西:『海魔』。克裡斯多,你以後想怎麼辦呢?」
「以後?到安達斯山脈作一趟短期旅行。」於是克裡斯多敘述了薩裡瓦托爾要去打獵的計劃。
「好極了!」佐利達叫道。「薩裡瓦托爾那兒離別的村落很遠。他不在的時候,我們襲擊一下薩裡瓦托爾的領地,把『海魔,綁走。」
克裡斯多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美洲豹會撕掉您的頭,您不可能找著『海魔,。既然我沒找到它,即使有頭您也找不著。」
「那麼這樣吧,」佐利達想了想,說,「薩裡瓦托爾動身去汀獵的時候,我們設下埋伏,把他捉注,要他拿『海魔,來贖身。」
克裡斯多以靈巧的動作從左利達衣袋裡掏出一支冒出口袋的雪前。
「謝謝您。打埋伏比較好些。可是薩裡瓦托爾會失信的:答應贖了而又不給。這些西班牙人呀……」克裡斯多猛咳起來。
「那你有什麼主意呢廣佐利達問,他已經動氣了。
「忍耐,佐利達。薩裡瓦托爾相信我,可是只信到第四堵牆。得讓大夫信任我像信任自己一樣,那時他就會讓我看到『海魔,了。」
「怎麼樣呢?」
「晤,是這樣。土匪襲擊薩裡瓦托爾,」克裡斯多用手指著佐利達的胸膛,「而我,」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忠誠的阿拉烏康人去搭救他的性命。那麼,薩裡瓦托爾家裡對克裡斯多就沒有什麼秘密了。」他自言自語地結束道:「同時,我的錢包也會裝滿金比索。」
「這個主意不壞。」
於是,他們商量好,克裡斯多帶薩裡瓦托爾走哪一條路。
「咱們出發那一天的前夕,我把一塊紅石子扔出圍牆外。您們就準備。」
儘管襲擊的計劃考慮得很周密,一種預料不到的情況險些壞了大事。
佐利達、巴裡達札爾和十個在港口招募的亡命之徒穿了高烏楚人的服裝,攜帶著精良武器,騎著馬在遠離人煙的大草原上等待著他們所要迫害的對象。
夜晚天色漆黑。騎馬的人留心諦聽,等待著得得的馬蹄聲。
但克裡斯多不知道薩裡瓦托爾並不是照幾年前那樣子去打獵。
土匪們突然聽見一陣迅速接近的引擎響聲。車頭燈的光從小山崗那邊眩目地閃耀了一下,騎馬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弄清楚出了什麼事情,一輛黑色的大汽車已經擦過他們飛馳而去。
佐利達失望地咒罵,巴裡達札爾卻給惹得笑起來了。
「別失望,佐利達,」印第安人說。「白天天熱,他們夜裡走路。」巴裡達札爾用馬刺把馬一夾,縱馬追趕那汽車。其餘的人跟著他馳去。
走了約莫兩個鐘頭,騎馬的人突然發現遠處有火堆。
「這是他們。他們出了什麼事了。停住。我爬去偵察一下。你們等著。」
於是,巴裡達札爾跳下馬背,像黃領蛇一樣爬去。
過了一個鐘頭,他回來了。
「汽車走不動。壞了。他們在修理汽車。」
其餘的一切事情幹得爽快利落,土匪們施行襲擊,薩裡瓦托還沒有來得及搞清是怎麼回事,土匪們已經把他、克裡斯多和三個黑人都捆住了。
一個僱傭的匪幫頭子(佐利達不願出面)向薩裡瓦托爾要求一筆相當大的贖金。
「我付給你們,釋放我吧。」薩裡瓦托爾答道。
「這個數目是你的贖金。可是你得付同樣多的錢贖取三個旅伴!」那匪徒馬上改口。
「我一下子無法交付這樣大的一筆錢,」薩裡瓦托爾想了想,答道。
「那未於掉他!」匪徒們叫囂起來。
「如果你不同意咱們的條件,天亮時候咱們就殺死你,」一個土匪說。
薩裡瓦托爾聳聳肩膀答道:
「我手邊沒有這麼一筆錢。」
薩裡瓦托爾的態度使土匪也覺得驚奇。
土匪們把綁著的人扔到汽車後面,動手大肆搜索,找到了火酒,他們喝光了火酒,醉醺醺倒在地上。
天亮以前不久,有人小心翼翼地爬近了薩裡瓦托爾身邊。
「是我,」克裡斯多輕輕他說。「我把皮帶解開了。我悄悄走近一個拿槍的匪徒,把他殺了。其餘的都醉了。司機在修理汽車。得趕快。」
大家立刻上了汽車,黑人司機發動引擎,汽車猛衝一下,便沿著大路疾馳。
背後傳來了叫嚷聲和零亂的槍聲。
薩裡瓦托爾緊緊地握住克裡斯多的手。
只是在薩裡瓦托爾走後,佐利達才從他那些匪徒嘴裡曉得薩列瓦托爾同意交付贖金。「拿贖金不是比想辦法去綁架『海魔』容易些嗎?那『海魔』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呢?」佐利達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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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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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48:00
九 水中洞府
克裡斯多指望薩裡瓦托爾走到他跟前對他說:「克裡斯多,你救了我的命。現在,我領地內對你沒有秘密可守了。咱們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海魔』。」
可是薩裡瓦托爾不打算這樣辦。他厚厚地酬謝了克裡斯多的救命之恩,便埋首於自己的科學研究中。
克裡斯多不浪費時間,著手研究第四堵牆和秘密門。門很久打不開,但克裡斯多終於發現秘密。有一次,他摸索這扇門的時候,按著了一個凸出的地方。門忽然一動,打開了。門原來又笨重又厚實,像保險櫃門一樣。克裡斯多連忙溜進門內,門立即在他身後砰的一聲關上。這叫他有幾分為難,他把門細細察看,按按突出的地方,可是門打不開。
「我把自己鎖在陷階裡了,」克裡斯多埋怨說。
不過沒有辦法。只好去看看薩裡瓦托爾這個最後的、神秘莫測的花園。
克裡斯多發覺自己處身在一個草木叢生的花園中。整個花園是個小盆地,四周圍著人造岩石的高大牆壁。不僅可以聽見萬馬奔騰似的驚濤拍岸聲,還可以聽見圓石子在淺沙灘上滾動的沙沙聲。
克裡斯多走到花園盡頭。在把莊園與海灣隔開的那堵牆邊,有一個正方形的大蓄水池。水池周圍密密麻麻種著樹木,水他的面積至少有五百平方米,深度至少五米。
克裡斯多走近的時候,一隻生物驚惶失措地從矮樹叢奔出來,躍人池中,激濺起一片水花。克裡斯多興奮地停住腳步。是它——「海魔」!克裡斯多終於看見了它。
印第安人走到水池旁,向清澈的池水瞥了一眼。
一隻大猿坐在池底的白石板上,它從水底下驚奇地望著克裡斯多。克裡斯多驚愕得不能恢復神志:猿在水裡呼吸呢。它的胸部忽起忽落。
從驚愕中恢復常態後,克裡斯多情不自禁地縱聲大笑:使漁民喪膽的「海魔」原來是只兩棲猿。
克裡斯多心滿意足:他畢竟把一切都探聽出來了。可是,這時候他感到失望。這只猿根本不像目擊者所敘述的那個怪物。
可是得想到回去了。克裡斯多回頭朝門走,爬上圍牆旁邊一株高大的樹,冒著跌斷腿的危險,從高牆上跳下來。
他剛剛站起身,就聽見薩裡瓦托爾的嗓音:
「克裡斯多,你在哪兒呀?」
克裡斯多一把抓起小徑上的草耙,把枯葉耙做一堆。
「我在這兒呢。」
「我們走吧,克裡斯多,」薩裡瓦托爾說著,一面朝岩石裡那扇隱蔽的鐵門走去。「瞧,這扇門是這樣子開的。」薩裡瓦托爾在粗糙的門面上把那個克裡斯多已經知道的凸出的地方按了一下。
「大夫遲了——我已經看見過『海魔』了,」克裡斯多心裡想。
薩裡瓦托爾和克裡斯多走進花園。薩裡瓦托經過那座攀滿常春籐的小屋子旁邊,向蓄水池走去。猿依舊坐在水底,吐著氣泡。
克裡斯多驚訝地叫了一聲,彷彿是第一遭看見它似的。
薩裡瓦托爾絲毫不理會這只猿。他只不過對它擺擺手,彷彿它妨礙他似的。那猿立刻泅上來,爬出水池,抖掉身上的水珠,爬到樹上去。薩裡瓦托爾彎下腰,在草叢中摸索,使勁地按了按一塊小板片。只聽見一陣暗啞的響聲,池底四邊打開了幾個地道口。過了幾分鐘,水池於了。地道口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一條通往池底的小鐵梯從旁邊什麼地方伸了出來。
「我們走吧,克裡斯多。」
他們走下水池。薩裡瓦托爾踩了踩一塊板,馬上又有一扇新的地道日的門打開了,這扇門在池子中央,寬度有一平方米。鐵道通往地下不知什麼地方。
克裡斯多跟著薩裡瓦托爾跨進這個地洞。他們走了相當長時間。腳步聲在這條地下走廊裡暗啞地迴響著。
薩裡瓦托爾停下來,用手在牆上摸索著,電燈開關卡嗒一響,明晃晃的光照亮了四周,他們站在一個鐘乳石洞裡,面前是一扇雕刻著獅頭的青銅門,每個獅頭的嘴裡都銜著銅環。薩裡瓦托爾把一個銅環拉丁一下。這扇笨重的門平穩地開了,兩人走進一個黑暗的大廳。開關又卡嗒一響。一盞毛玻璃的球形燈照亮了這寬廣的地洞,地洞的一面牆是玻璃的。薩裡瓦托爾轉換燈光:地洞陷入幽暗中,幾支強烈的探照燈照亮了玻璃牆背後的空間。這是一座巨大的水族館,說得更正確些,是海底下的一所玻璃房子。地面長著海藻和珊瑚叢,魚兒在它們中間邀游。突然克裡斯多看見一個像人一樣的生物由藻叢後面走出來,它生就一雙凸出的大眼睛和青蛙腳掌。這個陌生的生物身上閃耀著藍幽幽的銀鱗,它以迅速靈巧的動作游近玻璃牆,向薩裡瓦托爾點點頭,走進玻璃小室,隨手砰的地聲帶上門。小室裡的水很快地流於,陌生的生物打開第二扇門,跨進地洞。
「脫下眼鏡和手套,」薩裡瓦托爾說。
陌生的生物聽話地脫下眼鏡和手套,於是克裡斯多看見自己面前站著一個身材勻稱的英俊青年。
「你們認識認識吧:這位是伊赫利安德爾,人魚,或者者正確點說,水陸兩棲人,他就是『海魔』,」薩裡瓦托爾介紹青年說。
那青年親切地含笑伸手給印第安人,操著西班牙語說:
「您好!」
克裡斯多默默地握了握伸過來的手。他驚訝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待候伊赫利安德爾的那個黑人病了,」薩裡瓦托爾接下去說。「我留下你待候伊赫利安德爾幾天。如果你能應付這新職務,我就讓你做伊赫利安德爾的永久的僕人。」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8:16
十 水陸兩棲人
還是黑夜,不過快破曉了。
空氣又溫暖又濕潤,伊赫利安德爾順著花園黃沙小徑踱去。短刀、眼鏡、手套和腳套(青蛙腳掌)在腰帶間晃動著,只有小貝殼的碎片在腳下發出僻僻啪啪的碎裂聲。
小徑向右急轉,然後下坡,伊赫利安德爾感覺到腳下是石板,放慢腳步,停下來。他不慌不忙地戴上厚玻璃的大眼鏡,手套和腳套,吐出肺中的空氣,跳人水池。水使全身有清涼愉快的感覺,使寒氣侵入鰓部,鰓的躥隙有節奏地動起來——人變成了魚。
兩手使勁撥幾下,伊赫利安德爾便到了池底。
青年在漆黑中有把握地游著。他一伸手,便找著了嵌在石牆裡的一個鐵把手。旁邊是第二個、第三個把手……這樣,他好容易到達一條水滿到頂的隧道。他戰勝迎面而來的寒流,沿隧道底走去。他用力一蹬,離開隧道底往上浮——接著象浸在暖洋洋的浴盆裡一樣。水在花園的池中變熱了丫由隧道上面流出大海。
隧道的盡頭近了,黑黝黝的。他伸手到前面去,手掌觸著鐵柵欄,柵欄的鐵條佈滿了又軟又滑的海中植物和凹凸不平的小貝殼。青年抓住柵欄,拉開了機關複雜的閂,把它打開。圓柵門慢慢開了,伊赫利安德爾就從門縫溜出,柵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水陸兩棲人用手腳劃著水,向大海游去。水裡依然黑黝黝的,只是漆黑的深處,夜光蟲藍幽幽的火墾和暗紅色水母在閃爍。伊赫利安德爾感覺鰓裡有千萬條小刺——呼吸比較困難了。這意味著,他正在經過岩石的呷形部分,呷形部分外邊,海水被礬士的微粒,砂礫和人家拋棄的各種東西弄髒。
伊赫利安德爾略微浮上,向左轉了個急彎,然後沉到深處。這兒比較乾淨些,又可以任憑潛流擺佈了,——它會把他遠遠地衝到汪洋大海裡去。
天還黑,海中的兇猛大魚還在睡覺。日出之前假睡片刻真愜意。
這時他的耳朵聽見一聲暗啞的、雷鳴似的響聲,接著是第二、第三聲,這是錨鏈在鋃鐺作響:海灣裡,漁船在起錨。快黎明了,四面八方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船舶引擎聲:港口和海灣都睡醒了。伊赫利安德爾睜開眼睛,小心地從水中探出頭來,向四面張望。
水面上,燕鷗和海鷗低低地飛翔,黑夜退到遙遠的群山背後,東方已經現出紅色。平靜的海面出現了隱約可見漣漪,漣漪上金光萬道。白色的海鷗飛得高一些,變成了粉紅色。
淡白的水面上蕩漾著許多深淺不同的藍色和淡青的彎彎曲曲的紋路:這是最初的幾陣風。
一隊漁船駛過來,父親吩咐過不要讓人看見。伊赫利安德爾深深地潛入水中,一直潛到寒流。
上面傳來軋軋的聲音,水變暗了。這是一架軍用水上飛機低低地掠過水面。
伊赫利安德爾把頭略微昂起。太陽差不多正在頭頂。四週一片淺綠色的昏暗,可是隔著水還可以分辨出太陽———個大光點。
他不時仰臥著,藉著那深藍又發綠的昏暗微光檢查自己的游泳方向。右邊和左邊隱隱現出老早熟識的暗礁輪廓,它們中間是一塊不大的台地,他管這塊小地方叫水底港口。
聚集在平靜的水底港口裡的魚真多呀!萬頭攢動,像在沸鼎裡一樣。
平台上,陡直的礁石附近有許多蠔,這就是早餐。伊赫利安德爾游過去,在平台的蠔堆旁邊躺下,就吃起來。從殼裡挖出蛇肉,放進嘴巴。他慣於在水底吃東西:一塊蛇肉放進了嘴,巧妙地把水從口腔經過半閉的嘴唇吐出來。雖然這樣,他還是連食物一起吞下了一些水,不過他已經喝慣海水了。
為什麼忽然這樣黑?伊赫利安德爾頭頂上出現了一個黑點、這會是什麼呀?他小心翼翼地向頭頂上的黑點浮去。原來是一隻大信天翁停在水上。他往上伸手,一把抓住信天翁的腳。那吃了一驚的鳥展開它強有力的翅膀飛起來,把伊赫利安德爾拖出水,在空中伊赫利安德爾的身體頓時沉重,於是信天翁用羽毛濃密的、柔軟的胸脯遮蓋著青年,同他一起笨重地落在水裡。伊赫利安德爾不等信天翁用紅嘴啄他的腦袋,便潛下水去。
在清涼的空氣中待過以後,浸在水裡多暖和呵!
為了比較一下,伊赫利安德爾浮出水面。
從港口傳來了低沉漫長的汽笛聲,這是巨輪「荷樂克斯號」準備回航。時間不早了,快破曉了。伊赫利安德爾離家差不多整整一晝夜,父親也許會責罵他。
伊赫利安德爾向隧道游去,把手伸人鐵條中間,打開了鐵柵欄,在漆黑的隧道裡游著。這次歸程不得不在下面,在從大海到花園蓄水池的冷流裡游。
肩膀上輕輕的一撞喚醒了他,在蓄水池裡,他迅速升上去,開始用肺呼吸,呼吸著充滿了熟悉的花草芳香的空氣。
過了幾分鐘,他已經像父親吩咐的那樣,在床上睡熟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8:30
十一、海的惆悵
有一天大雷雨後,他在海洋裡游泳。
伊赫利安德爾浮出水面,看見離自己不遠的波濤上,有件東西很像風雨從漁船撕下的一塊白帆。他游過了一些,才驚奇地看出這是人———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姑娘。她綁在一塊木板上。莫非這位標緻的姑娘死了?伊赫利安德爾因自己的發現非常激動。
他鼓起全力游著,只是間或作些短暫的停頓,扶正那姑娘又從木板上滑下來的頭。他希望姑娘睜開眼睛,但又怕她睜開眼睛。他很想看見她有生氣,但又害怕他會把她嚇壞。是否要脫下眼鏡和手套腳套呢?他急忙地游著,把載著姑娘的木板推往岸邊。
這一帶有拍岸的怒濤,他終於到了淺水的地方,背姑娘上岸,把她從木板上解下來,抱到長著灌木叢的沙丘的蔭影裡,就著手做人工呼吸,使她恢復知覺。
他彷彿覺得她的眼瞼顫動一下,睫毛微微地動起來。
姑娘微微張開眼睛,望著伊赫利安德爾,她的臉孔出現了恐懼的神色,接著她閉上眼。伊赫利安德爾又悲又喜,他到底救活了姑娘。現在他應該走了——別嚇著她。但是能夠把她這樣無依無助的一個人拋下嗎?他正在躊躇的時候,聽見沉重而迅速的腳才盧。不能再猶豫下去了,他向前一縱跳人激浪中,潛下水,游到一塊岩石邊,觀察岸上的動靜。
一個膚色黝黑、蓄著唇須和拿破侖第三式的鬍子、頭戴無沿帽的人從沙丘後面走出來。他用西班牙語輕輕他說:「感謝聖母瑪麗亞,她在這兒。」他差不多是跑著到她身邊的,後來忽然急速地轉身朝海走去,浸人激浪裡。他渾身濕淋淋的,跑到姑娘身邊,著手做人工呼吸(現在人工呼吸有什麼用呢?)低頭湊近姑娘的臉……吻她,開始迅速而熱情他講些什麼。伊赫利安德爾只聽得見斷續的字句:「我預先關照過您的……真是瘋了……幸而想到把您綁在木板上。」
姑娘睜開眼睛,微微抬頭……臉色由恐懼變成驚奇、由驚奇變成憤怒、由憤怒變成不滿意。蓄著拿破侖第三式鬍子的人繼續熱情他講些什麼,把姑娘扶起來。但她依然軟弱無力,於是他又把她放在沙灘上。過了半個鐘頭,他們才動身。他們經過離伊赫利安德爾藏身的石堆不遠的地方,姑娘皺起眉尖,對戴帽子的人說:
「那未是您救活我的嗎?謝謝。願上帝獎賞您。」
「用不著上帝,只有您才能獎賞我。」
姑娘好像沒聽到這句話似的:「奇怪,我覺得,我好像看見我身邊彷彿有過什麼怪物似的。」
「那當然是您的幻覺,」她的伴侶答道,「也許這是魔鬼,和我在一起,沒有一個魔鬼敢碰您一下。」
他們——俊俏的姑娘和這個極力要姑娘相信好像是他救了他的黑皮膚的壞傢伙——走過去了。伊赫利安德爾無法揭穿他的謊話。
伊赫利安德爾目送他們,直到姑娘和她的伴侶隱沒在砂丘後面。他扭頭對著海,海是多麼遼闊空曠呀!
他從隱匿的地點奔出來,拿起魚,拋到海裡。魚遊走了,但伊赫利德爾不知怎的發愁起來。他順著空蕩蕩的岸邊徘徊,撿起魚和海星,把它們拿到水裡。他就這樣一直忙碌到黃昏,海濱的風燒的他的鰓,鰓有點乾燥,他泡到水裡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8:46
十二 情網
薩裡瓦托爾決定不帶克裡斯多到山裡去,因為他把伊赫利安德爾待候得很好。這使印第安人心花怒放:他可以比較隨便地和巴裡達札爾見面。他說他找著了「海魔」。剩下了只是考慮怎樣綁架伊赫利安德爾。
現在,克裡斯多住在攀滿常青籐的白色小屋裡,常常跟伊赫利安德爾見面。他們很快就要好起來。伊赫利安德爾所曉得的海洋生活比著名的科學家還多,非常熟悉地理,知道各個洋、和海和最主要的河流;他有一些天文學、航海術、物理學、植物學和動物學的知識。可是關於人類的事情他曉得很少:知道的不比五歲小孩多。
白天暑氣降臨時,伊赫利安德爾下地洞游到什麼地方去。炎熱消退,他才到白色小屋,在那兒待到早晨。如果下雨或者海面起了暴風雨,他整天在小屋子裡度過。在潮濕的天氣裡,他覺得留在陸地還愜意。
屋子不大,總共有四個房間。克裡斯多住在靠廚房的一間屋子裡。隔壁是飯廳,再往前是個大藏書室。伊赫利安德爾懂西班牙語和英語。最後,末尾一個最大的房間是伊赫利安德爾的寢室,中央有個大蓄水池,床挨牆著擺著。
「我睡在水裡愜意得多、舒服得多呢,」
「大夫囑咐過你要睡在床上——應當聽父親的話。」
伊赫利安德爾管薩利瓦托爾叫父親,可是克裡斯多懷疑他們的血統關係。伊赫利安德爾臉上、手上皮膚的顏色變淡了。伊赫利安德爾那端正的鵝蛋臉、筆直的鼻子、薄嘴唇、目光炯炯的大眼睛很像印第安人的臉龐,克裡斯多本人就是屬於這一族的。
克裡斯多很想瞧瞧伊赫利安德爾身上的皮膚是什麼顏色——他的身上緊緊地穿著不知用什麼材料造成的鱗形衣服。
「睡覺前你不脫下你那襯衫嗎?」他對青年說。
「為什麼要脫?我的鱗片並不妨礙我,它很舒服。它既不阻止鰓和皮膚的呼吸,同時又是可靠的保護物:鯊魚的牙齒,銳利的刀都不能夠穿過這層鎧甲。」
「你為什麼戴眼鏡和手套腳套呢?」克裡斯多盯著擺在床邊那些古怪的手套問道。它們是用淺綠的橡膠製成的,指頭用嵌在橡皮裡的多節的細蘆葦來加長,並且附有蹼。腳套的趾頭加得更長。
「手套腳套幫助我游得快些。而眼鏡在暴風雨攪起海底沙泥的時候能夠保護眼睛。」
「你現在也游出海灣嗎?」克裡斯多問。
「當然呀。不過是從側面的水底隧道游出去。有一次,有些惡人差一點兒用網捉住我,我現在很小心。」
「嗯……那麼說,還有另一條通到海灣的水底隧道嗎?」
「甚至有好幾條呢。真可惜,你不能夠跟我一起在水底游泳。為什麼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在水底生活呢?要是能夠,我就帶你騎著我的『海駒』遊玩。」
「騎『海駒』?『海駒』是什麼呀?」
「是一條海豚。我養馴了它。可憐的傢伙!有一天,暴風雨把它拋上了岸,它的鰭傷得很厲害,我把它拖回水裡。我拿魚餵它——餵了很久,有一個月。這時期內,它不僅跟我弄熟了,而且很依戀我。我們成了朋友。其它的海豚也認識我。在海裡跟海豚們玩耍歡跳多開心呵!
「敵人呢?」
「敵人也有。鯊魚啦,八爪魚啦。但是我不怕它們。我有刀於。」
「要是它們悄悄地接近你呢?」
伊赫利安德爾對這個問題覺得奇怪。
「在老遠的地方我就聽見它們的聲音了呀。」
「你在水底聽得見嗎?」輪到克裡斯多驚訝了,「就連它們輕輕游近也聽得見?」
「嗚,是的。這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呢?我的耳朵聽得見,整個身體也聽得見。要知道,它們會引起水的動盪——這些震動走在它們的前面,感覺到了這些震動,我就四面看看。」
「就麼你睡著的時候也聽得見?」
「當然啦。」
「不過魚……」
「魚死亡並不是由於突然的襲擊,而是因為它們無法抵禦更強暴的敵人。而我——我比它們全都強大有力。海裡的兇猛大魚也知道這一點。它們不敢游近我。」
「佐利達想得對:可以叫這樣的海小子幹些活,」克裡斯多心裡想,「不過在水裡捕捉他可不容易。『整個身體都聽得見!』除非落到捕獸器裡。得預先通知佐利達。」
「水底世界有多美呵廣伊赫利安德爾不停地讚歎,「不,我永遠也不肯用海來換你們那悶熱的、灰塵滾滾的陸地。」
「為什麼說我們的陸地呢?你也是陸地的兒子呀,誰是你母親呀?」
「我不知道……,父親說,我出世的時候,我母親就死了。」
「可是,她當然是個女人,是人,而不是魚。」
「也許是的。」伊赫利德爾同意道。
克裡斯多笑起來。
「現在你對我講講,為什麼你跟漁民們搗蛋,欺負他們,割破他們網,把魚從劃子裡倒出來呢?」
「因為他們捕的魚,比他們能夠吃得了的多。」
「可是他們捕魚是為了出賣。」
伊赫利安德爾不懂。
「為了別人也能吃到魚。」印第安入解釋說。
「難道人這麼多?」伊赫利安德爾覺得奇怪。「難道陸地的飛禽走獸不夠他們吃?他們幹嗎要到海裡來呢?」
「這不是你一下子就能明白的,」克裡斯多邊說邊打呵欠,「該睡了。」於是克裡斯多走了。
但大清早,克裡斯多沒有碰見伊利安德爾,他很遲才來吃早餐。
他有點心神恍餾,用叉翻揀了一下煎牛排之後,說:
「又是煎的肉。」
「又是的,」克裡斯多嚴肅地答道,「大夫這樣吩咐過,莫非你又在海裡吃了很多生魚嗎?這樣你就完全不想吃煎炒食物了。你又睡在浴盆裡,不想睡在床上——鰓不習慣呼吸空氣,以後你會苦說肋部刺痛的。吃早餐也遲到了,大夫來的時候,我要向他訴說你的壞處,你完全不聽話了……」
「克裡斯多,你別說。我不想讓他傷心,」伊赫利安德爾低下頭,沉思起來。接著,他突然抬起他那雙大大的,這時顯得悲傷的眼睛望著印第安人說:
「克裡斯多,我看見了一位姑娘。我從來沒見過更美麗的東西——甚至在海底也沒見過……」
「那你幹嗎辱罵我們的陸地呢?」克裡斯多說。
「我騎著海豚沿岸邊游,在離布宜諾斯艾利斯不遠的地方看見她在岸上。她的眼睛是藍色的,頭髮是金色的。」接著,伊赫利安德爾補充說:「不過她看到我,吃了一驚,跑掉了。我為什麼要戴眼鏡和手套呢?」
「後來你怎樣了呢?」
「我等待她,可是她卻不轉回來。克裡斯多,難道她永遠再也不到岸邊來嗎?」
「好在他喜歡姑娘,」克裡斯多心裡想。到目前為止,克裡斯多沒有讚揚過城市一句,他無法勸說伊赫利安德爾到布宜諾斯文利斯去,在那裡,佐利達會很輕易地捉注這青年的。
「那姑娘可能不會到岸邊來了,我幫助你找到她。你穿上城裡人的服裝,跟我到城裡去吧。」
「我會看見她嗎?」伊赫利安德爾說道。
「城裡有很多姑娘。說不定你也會看見坐在岸上那個的。」
「咱們馬上走吧!」
「你真急,」克裡斯多答道,「咱們明天天亮的時候一起動身。你游出海灣,我帶了衣服在岸邊等你。還得去拿衣服呢。(克裡斯多心裡想:「有一夜工夫,我就來得及和兄弟見面了。」)就這樣吧。明天天亮去。」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8:59
十三 在人中
伊赫利安德爾泅出海灣,走上岸來。克裡斯多已經拿著白色的城裡人衣服在等他。伊赫利安德爾瞧了衣服一眼,彷彿人家給他帶來蛇皮似的,接著唉聲歎氣穿衣服。顯然,他是難得穿衣服的。
「咱們走吧,」克裡斯多快活他說。
印第安人帶他走都市的主要街道,領他看聳立著大教堂和摩爾式建築的市議廳廣場,看四面簇擁著優美樹木的「自由」方尖碑所在地的五月二十五日廣場,看總統府。
可是克裡斯多錯了,喧鬧聲、大都市的交通、灰塵、悶熱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使伊赫利安德爾目瞪口呆。他企圖在人叢中找著姑娘,常常拉拉克裡斯多的手,低聲說:
「她!」——但他馬上看出又錯了:「不,這是另一個……」
中午來到了。暑氣熱得令人難以忍受。克裡斯多提議走進一家設在地下室的小飯店裡吃早餐。飯店裡很陰涼,但又嘈雜又氣悶。伊赫利安德爾喝了很多冷水,但早餐碰也不碰一下,他憂鬱他說:
「在海洋中找一條熟識的小魚,比在這個人的漩渦裡找一個人還容易,你們的城市真討人厭。我的肋部刺痛起來了,克裡斯多,我要回家。」
「好吧,」克裡斯多同意。「咱們順便去看看我的一個朋友——就回家。」
「我不想到別人家裡去。」
「是順路。我不耽擱。」
付過帳,克裡斯多和伊赫利安德爾走到街上。伊赫利安德爾搭拉著頭,印安安人領他到住在新港的自己的兄弟、巴裡達札爾那裡去。
他們走進一家半暗的小鋪子裡。到伊赫利安德爾的眼睛習慣了幽暗的時候,他驚異地打量著四周。小鋪子很像海底的一角。貨架上,甚至地板的一部分都堆滿了小的、大的、螺旋形的和兩扇的貝殼。天花板上垂下一串串珊湖、海星、海魚的標本、干螃蟹和稀罕的海洋居民。他在熟悉的東西中間,覺得安心一些。
「巴裡達札爾!克崎愛萊!」印第安人叫道。
「克裡斯多,是你嗎?」另一個房間有個嗓音應聲道。「這兒來。」
克裡斯多彎下腰,進入通往另一房間的低矮的門。
這房間是巴裡達札爾的工作室。他在這兒用稀薄的酸溶液使因受潮而失掉光彩的珍珠恢復原狀。克裡斯多隨手緊緊地掩上門。
「佐利達呢?」克裡斯多不耐煩地間。
「不曉得蕩到什麼地方去了,該死的。昨天我跟他抬了一次槓。」
「都是因為古綺愛菜嗎?」
「是的。佐利對她竭力巴結奉承。而她的答覆老是一個:不願意,不願意。你拿她怎麼辦呢?她又任性又倔強。自命不凡。」
「現在我們究竟怎麼辦呢?」
「你帶來了嗎?」
「他坐在那兒。」
巴裡達札爾走到門口,好奇地在鑰匙孔裡張望了一下。
「沒看見。」他輕輕說。
「坐在椅子上,櫃台旁邊。」
「沒看見。在那兒的是古績愛萊。」
巴裡達札爾迅速打開門,同克裡斯多走進小鋪子裡。
伊赫利安德爾不在了。黑暗的屋角裡站著一位姑娘,巴裡達札爾的養女古褲愛菜。姑娘以美貌出名,新港一帶很遠的地方都知道她。但是她又靦腆又執拗,她多半用清脆而堅決的嗓音說:
「不!」
彼得羅·佐利達看上了古褲愛菜,想娶她作者婆。老巴裡達札爾不反對和一個帆船主人結親,所以樂於和他交遊。
可是,姑娘對佐利達的每次求婚,都是一成不變地回答:
「不。」
父親和克裡斯多走進房間的時候,姑娘垂頭站著。
「你好,古綺愛菜,」克裡多說。
「小伙子在哪兒呀?」巴裡達札爾問。
「我可沒收藏小伙子,」她含笑答道。「我進來的時候,他十分古怪地盯著我,他像嚇了一跳,站起身,突然用手按著胸口,拔腿就跑。一眨眼間,他已經到門口了。」
「就是她,」克裡斯多心裡想。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9:12
十四 海的沉思
伊赫利安德爾上氣不接下氣地順著海岸邊的大路跑。衝出這個可怕的城市後,他猛地轉出大路,直朝海岸奔去。他環顧了一下,迅速脫掉衣服,把衣服收藏在岩石堆裡,向水跑去,跳到水裡。
雖然疲乏,他游泳從來沒有這樣神速。魚兒驚惶地閃避他。直到離開城市好幾英里路的時候,伊赫利安德爾才浮近水面,在靠岸的地方游。在這兒,他已經覺得是到家了。
終於到了離海灣已經不遠的地方,伊赫利安德爾抬頭探出水面。他看見一群海豚在波濤中嬉戲,便嘹亮而悠長地呼喊了一聲。一條大海豚快活地打了聲響鼻作為回答,便迅速向自己的朋友游來。
「快些,李定,快些!」伊赫利安德爾叫道,一面游去迎接。他抓住海豚,「咱們向前游快些,遠些!」
海豚服從青年的手的指揮,迎著風浪趕快向大海游去。
他簡直把海豚累得精疲力竭,但沒有使他的心情平靜下來。他突然從光澤的背脊滑下來,沉下海裡,越沉越深,直沉到幽暗的海洋深處。他想單獨待一會兒,弄明白,為什麼他跟大家不一樣——對海洋和陸地都格格不入呢。
他下沉越來越慢。水變稠了,水已經重重地壓在他的身上,呼吸越來越困難。
伊赫利安德爾翻轉身,俯伏著向岸邊游去,在水底坐在離淺攤不遠的礁石中間。漁夫們從舢板下水,把舢板拖上岸。其中一個兩腳齊膝垂在水裡。伊赫利安德爾看見水上面是無腳的漁夫,而在水中只看見他的腳。這兩隻腳又反映在鏡子般的水面上。另一個漁夫水浸到肩膀。於是水裡就出現一個無頭,但是有四隻腳的古怪生物,彷彿把兩個一模一樣的入砍去了頭,然後把一人的肩膀安到另一個的肩膀上似的。
這些無頭而有四隻干的古怪軀幹和沒有軀幹的頭現在使伊赫利安德樂覺得討厭。人類……他們吵鬧得這樣厲害,抽著可怕的雪前,氣味難聞。不,跟海豚在一起好些——它們又乾淨又快活。
他就這樣暇想著,在海底呆了三天。
在這三天,克裡斯多擔心了,三晝夜沒見著伊赫利安德爾,他回來的時候,神態疲倦,臉色蒼白,但是很得意。
「你蕩到什麼地方去了?」印第安人繃著臉問。
「在海底。」伊赫利安德爾回答。
「為什麼臉色這樣蒼白?」
「我……我差點兒死了,」伊赫利安德爾平生第一次撤謊,接著,把他很久以前所遭遇的注事講給克裡斯多聽。
他說在海洋深處矗立著一「塊石質的台地,而在上面,台地中央有一個橢圓形的大凹□,這是真正的海底山中湖。
伊赫利安德爾游到這個海底湖上面。那罕見的淺灰色湖底令他詫異萬分。沉低一些細看之後,伊赫利安德爾楞注了:他底下真正是個各種海洋動物——從小魚兒到鯊魚和海豚都有——的墳地。這兒有不久以前的死難者:但它們附近不像尋常那樣有細小的食肉動物——螃蟹和魚在亂擠亂鑽。統統都是死了的,紋絲不動。只是有些地方有氣泡從湖底向水面上升。伊赫利安德爾游到窪地邊緣上面,就突然覺得鰓部劇痛,呼吸困難,頭暈。他差不多喪失了知覺,軟弱無力地下墮,終於降落到盆地邊緣。
講完以後,伊赫利安德爾又拿他以前從薩裡瓦托爾那兒知道的話作了補充。
「大概這個盆地裡積聚了某種有害的氣體——也許是硫化氫或者二氧化碳。」
說完,伊赫利安德爾匆匆吃罷早餐,戴上眼鏡和手套腳套,朝門口走去。
「你只是為了這件東西才來的嗎廣克裡斯多指著眼鏡問道。「為什麼你不想談談你覺得怎樣了呢?」
伊赫利安德爾的性格出現了新的特點:他變得愛隱瞞了。
「你別問了,克裡斯多。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麼樣了。」接著,青年急急忙忙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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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9:27
十五 比珍珠更珍貴的
在珍珠鋪意外地碰見藍眼睛姑娘之後,伊赫利安德爾窘得跑出鋪子,向海邊奔去。現在,他又想和姑娘結識了,但他不知道怎樣才辦得到。最簡單的法子是請克裡斯多幫忙,同他一道去。可是他不願當著克裡斯多的面和姑娘會晤。
有一,夭傍晚,他決定到珍珠商舖子去。門是打開的,但櫃台旁坐著一個老印第安人,——姑娘不在。伊赫利安德爾轉回岸邊。巖岸上站著一位身穿薄薄的白色連衫裙、頭戴草帽的姑娘。伊赫利安德爾停住腳步,不敢走近。姑娘在等待著什麼人,她不耐煩地踱來踱去,不時望望大路。她沒看見站在懸崖突出部分旁邊的伊赫利安德爾。
這時姑娘向著什麼人揮起手來。伊赫季安德爾回頭一望,看見一個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年輕人順著大路快步走來。那人淺色頭髮和淺色眼睛。大漢走到姑娘面前,向她伸出寬大的手,親切他說道:
「你好,古綺愛萊。」
「你好,奧列仙。」她回答。
陌生人緊緊地握住古崎愛萊的纖小的手。
伊赫利安德爾懷著敵意瞧著他們。他傷心起來,差點兒放聲大哭。
「帶來了嗎?」大漢眼睛望著古綺愛萊的珍珠項鏈。
她點點頭。
「父親不知道嗎?」奧列訕問。
「不知道,這是我私人的,我可以隨意處置它。」
古綺愛萊和奧列仙悄聲交談著,朝巖岸邊緣走去。後來,古綺愛菜解開珍珠項鏈,拿著它的線頭,舉起手,觀賞著。
奧列仙已經伸出了手,但忽然項鏈從古褲愛菜手裡滑下,跌落海中。
「我怎麼搞的呀!」姑娘驚嚷了一聲。
伊赫利安德爾看見姑娘傷心的樣子。他頓時忘記了姑娘是想把珍珠贈送給淺色頭髮大漢的。他不能對她的悲傷漠不關心:他從懸崖後面出來,毅然走到古綺愛萊跟前。
奧列仙面露溫色,驚奇地望了伊赫利季安德爾一眼——她認出了他就是那個十分突然地奔出鋪子的青年。
「您好像把一串珍珠項鏈掉到海裡去了吧?」伊赫利安德爾問,「如果您願意,我把它找回來。」
「就連我父親——一個最優秀的採珠手——在這兒也無法找得到它呢。」姑娘反對說。
「我試試看,」伊赫利安德爾謙遜地答道,接著,出乎古崎愛萊和她的同伴意料之外,衣服也不脫,從高峭的岸上跳入海中,隱沒在波濤裡。
一分鐘過去了,第二分鐘快到了,青年還不回來。
「死了。」古崎愛萊望著波濤,不安他說。
伊赫利安德爾不想讓姑娘知道他能夠在水底生活,他浮出水面,含笑他說:
「稍為忍耐一下,海底碎石多——很難找。不過我會找到的。」於是又潛入水中。
古績愛萊看著人家采珍珠不止一次。這個青年在水底逗留了將近兩分鐘之後,呼吸仍然均勻,又沒有疲乏的樣子,她覺得很奇怪。
過了兩分鐘,伊赫利安德爾的頭又露出水面,他滿臉歡容,手伸出水面,把項鏈給他們看。
「鉤注了礁石的凸出部分,」伊赫利綺德爾用十分平靜的嗓音說,沒有喘氣,彷彿他是從另一個房間出來似的,「要是珍珠掉入裂縫裡,那就是多費一些工夫了。」
他連忙沿著岸石爬上來,走到古崎愛萊跟前,把項鏈交給她。水象小河似地從他衣服上淌下來,但他不加理會。
「請拿去吧。」
接著,伊赫利綺德爾向姑娘鞠了一個躬,順著大路急步走開。
可是伊赫利安德爾的勝利使他快活了沒多久。他心裡湧現出新的念頭和新的問題。他不大瞭解人類,這個淡黃色頭髮的大個子是誰呀?古崎愛萊為什麼把自己的項鏈給他呢?他在懸崖上談些什麼話呢?
這一夜,伊赫利安德爾又和海豚一道在波浪中游來游去,在黑暗中大叫大嚷,嚇唬漁民。
第二天整整一天,伊赫利安德爾在水底度過。他戴上眼鏡,脫了手套,在沙礫的海底爬著尋找珠母。晚上,他去看克裡斯多,克裡斯多一見他就嘮嘮叨叨地責備起來。第二天早晨,青年已經穿好衣服,待在古綺愛萊和奧列仙會面的懸崖旁邊了;他看見,黃昏,日落的時候,就跟那次一樣,古綺愛萊先來。
伊赫利綺德爾從懸崖背後出來,走到姑娘面前。古綺萊看見了他,像對熟人一般,對他點點頭,然後含笑問道。
「您在跟著我嗎?」
「是的,」伊赫利綺德爾直率地答道,「自從第一次看見您以後,……」接著,青年忸怩地繼續說,「您把您的項鏈送給了那個……奧列仙。可是,在送給他以前,您還在欣賞珍珠,您喜歡珍珠嗎?」
「喜歡。」
「那未,請收下這個吧……是我送給您的。」接著,他遞給古崎愛萊一顆珍珠。
古翁愛萊對珍珠的價值很在行。伊赫利安德爾手掌上那顆珍珠,比她所見過的和從父親的講述中知道的珍珠都名貴。這是一顆潔白的、形狀無可挑剔的大珍珠,重量不下二百克拉,至少值一百萬金比索。驚訝萬分的古褲愛萊一會兒看看這顆非凡的珍珠,一會兒看看站在面前的俊美青年。他健康,強壯有力,機警,但有點靦腆,穿著滿是皺紋的白衣服。可是,他要把這樣的禮物送給他——一個他不大熟悉的姑娘。
「請收下吧,」伊赫利安德爾堅持地重複說。
「不,我不能夠接受您這樣貴重的禮物。」
「不,根本不是貴重的禮物,」伊赫利安德爾急切地反駁說。「這樣的珍珠海底有成千成萬。」
古褲愛萊笑了一笑。伊赫利安德爾很窘,漲紅了臉,經過短時間的沉默之後,他加了一句:
「好啦,我請求您收下吧。」
「不。」
伊赫利綺德爾皺起眉頭,他動氣了。
「既然您不願意自己收下,」伊赫利安德爾堅決地要求道,「那未替那個……替奧列仙收下吧。他不會拒絕的。」
古綺愛萊生氣了。
「他不是為自己拿的,」她嚴肅地答道,「您什麼也不知道。」
「那麼說,不收下嗎?」
「不。」
於是伊赫利安德爾把珍珠遠遠扔入海裡,默默地點點頭,轉過身,向大路走去。
這個舉動叫古綺愛萊驚愕得目瞪口呆,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百萬財富扔進海裡,像扔掉一塊普通石於那樣!她覺得過意不去,她幹嗎叫這個古怪的青年傷心呢。
「請站住,您上哪兒去呀?」
可是伊赫利安德爾低低地垂著頭繼續走,古褲愛菜趕上了他,拉住手,瞧瞧他的臉孔.青年的頰上眼淚直淌。他以前從來沒有哭過,姑娘拉莊他的雙手說:「請原諒,我讓你傷心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49:39
十六 淡紅色的斑
這次事件後,伊赫利安德爾每天傍晚游到離城不遠的岸邊,拿出藏在石塊中的衣服,穿好,到古綺愛萊要來的懸崖去。他們順著岸溜躂,熱烈地交談著,古褲愛萊的新朋友是個怎樣的人呢?這一點說不上來。他相當聰明、機智、知道許多古綺愛萊不曉得的東西,但同時卻不明白每個城市小孩子都知道的普通事物。
有時,他們長久地坐在海邊。拍岸的怒濤在腳邊暄鬧,星星在眨眼。談話停止了,伊赫利安德爾覺得很幸福。
「該走了,」姑娘說。
伊赫利安德爾不大樂意地站起來,伴送她到城郊,然後趕快轉回來,脫去衣服,游回自己家裡。
他開始採集珍珠,把它們堆放在一個水底洞裡。他高高興興地工作著,不久便採集到一大堆上等珍珠。
他成為阿根廷一一說不定也是全南美洲最富裕的人,但他自己並不知道這點。假使他想的活,他會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可是他對錢財並不在意。日子這樣平靜無事地過去。伊赫利安德爾只惋惜古績愛菜住在塵土飛揚、悶熱、嘈雜的都市裡。
有一天傍晚,姑娘對伊赫利安德爾說,明天她不來了。
「為什麼呢?」他皺著眉頭問。
「我有事情。」
「什麼事?」
「不可以這樣好奇的,」姑娘含笑答道。「別送我了,」她補充一句,便走了。
伊赫利安德爾鑽進海洋裡。他通宵躺在長滿青苔的岩石上。他鬱鬱不樂。黎明時,他游回自己的家。
在離海灣不遠的地方,他看見漁民從舢板上射擊海豚。一條大海豚被子彈打傷了,高高躍出水面,又沉重地跌下來。
「李定!」伊赫利安德爾低聲驚叫。
一個漁民已經從舢板跳入海裡,等著這只負傷的動物浮上水面。可是海豚在離漁民約莫一百米的地方潛出水,艱難地喘一口氣,又沉下水裡。
漁民迅速地向海豚游去。伊赫利安德爾趕忙援救明友。海豚又一次泅出水,就在這時候,漁民一把抓住海豚的鰭,把這只軟弱無力的動物拖向舢板。
伊赫利安德爾在水中游,趕上漁民,用牙齒咬他的腳。漁民以為自己被鯊魚捉住了,雙腳開始死命地亂踹亂蹬。他為了自衛,碰運氣地揮動另一隻手握著的刀,亂砍敵人。有一刀砍著了伊赫利安德爾沒有鱗片遮蓋的脖子。伊赫利安德爾放開了漁民的腳,那人急忙向舢板游去。負傷的海豚和伊赫利安德爾向海灣游去。青年吩咐海豚跟隨自己潛進一個水底洞。這兒水只浸到洞的一半高。空氣透過裂縫滲進洞裡。在這兒,海豚可以安全地喘過氣來。伊赫季安德爾檢查它的傷口,傷勢並:危險,子彈鑽進皮下,卡在脂肪裡。伊赫利安德爾用手指取出於彈,海豚耐心地忍受這手術。
「傷口會長好的,」伊赫利安德親切地拍著朋友的背脊說。
現在,該想到自己了,伊赫利安德迅速游過水底隧道,登上花園,走進白色小房子。
克裡斯多看見自己負責照料的人受了傷,大吃一驚。
「你怎麼啦?」
「我保護海豚,被漁民弄傷了。」
「又到城裡去嗎?」他包紮傷口的時候懷疑地問。
「稍微揭起你的鱗片,」克裡斯多說,於是他把伊赫利綺德爾肩膀上的鱗片稍微揭開些。印第安人在肩膀上看見了一塊淡紅的斑。
這塊斑的形狀嚇了克裡斯多一跳。
「他們用槳打你嗎?」他摸著肩膀問。但這兒沒有浮腫——這顯然是胎記。
「沒有,」伊赫利綺德爾回答。
青年到自己的房衛去休息,老印第安人兩手托著頭沉思,他坐了很久,後來站起身,走出房間。
克裡斯多急忙往城裡去,氣咻咻地跨進巴裡達札爾的鋪干,向坐在櫃台邊的古綺愛萊滿腹狐疑地瞧了一眼,問道,
「爸爸在家嗎?」
「在那邊,」姑娘朝另一個房間的門點點頭,答道。
克裡斯多走進工作室,隨手掩上門。
他看到兄弟正在許多燒瓶後面洗珍珠,已裡達札爾很生氣,像克裡斯多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
「你瘋了,」巴裡達札爾啼叨起來。「佐利達在發脾氣,因為你直到現在還沒帶『海魔』來,古崎愛萊整天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她不願意聽佐利達講的話。光是日日聲聲他說:『不,不!』可是佐利達說:『等膩了!我要用武力抓她走。隨她去哭,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克裡斯多聽完了兄弟的牢騷話,然後說。
「聽著,我不能帶『海魔』來,因為他正跟古崎愛萊一樣,經常不同我一道,整天離開家,又不願意跟我一起進城。他根本不聽我的話了。大夫會責怪我不好好照料伊赫利綺德爾的……」
「那麼,得快些把伊赫刊綺德爾捉來或偷出,在薩裡瓦托爾回家以前,
「等一等,巴裡達禮爾,你別打斷我的活,我們對伊赫利綺德爾不應該著忙。」
「為什麼不應該著忙呢?」
克裡斯多歎息了一聲.彷彿不大想吐露自己的計劃。
「你知道嗎……」他開口說。
正在這時候,有人走進鋪於,接著他們聽見了佐利達那洪亮的嗓音。
「你看,又是他!」巴裡達札爾嘟味著,一面把珍珠扔到洗槽裡。
佐利達已經僻啪一聲推開門,跨進工作室。
「兄弟倆都在這兒。你們還要長期哄騙我?」
克裡斯多站起身,獻媚地笑著說:
「我已經盡了我的能力了。請忍耐一下。」
「我等膩了。我決定在這時期內一下子把兩樁事都辦妥。薩裡瓦托爾還沒回來吧?」
「料想幾天內要回來了。」
「那未,得趕快。你準備招待客人。我挑選可靠的人。明天,我還有話跟你談一談。不過要記住,上將是咱們最後一次的談話。」
兄弟倆默默地鞠了一躬。佐利達轉過背去之後,餡媚的笑容就從兩個印第綺人的臉上消失。巴裡達札爾小聲垢罵著。克裡斯多彷彿在思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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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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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49:52
十七 炙熱的風
伊赫利安德爾身體很不舒服。頸上的傷口疼痛。他發燒,在空氣中呼吸很難。
但早晨,他依然到海邊懸崖旁去會見古綺愛萊。她中午才來,天氣熱得叫人忍受不住。伊赫季安德爾給炙熱的空氣透不過氣來,他想留在海邊,但古綺愛萊很著急,一定要回城。
「父親有事出去了,我必須留在鋪子裡。」
「那未,我送您吧。」青年說。
奧列仙低垂著頭迎面走來。他滿懷心事,擦過身邊時,也役看見古綺愛萊。但姑娘喚住他。
「我只需要跟他講兩句話,」古綺愛萊對伊赫利安德爾說,於是轉身走到奧列仙面前。他們輕輕地、急速地談些什麼。看樣子,是姑娘懇求他。
伊赫季安德爾走到距離他們背後幾步路的地方。
「好吧,今晚半夜以後。」他聽見奧列仙的嗓音說。
古綺愛萊走到伊赫利安德爾跟前的時候。他的兩頰和耳朵都發紅。他終於想跟古綺愛萊談談奧列仙事情,但找不出話來說。
「我不能夠,」他喘著氣開口說,「你應該知道……奧列仙……您對我隱瞞了一些秘密。您要晚上跟他會面。您愛他嗎?」
古綺愛萊拉著伊赫利安德爾的手,溫存地看著他,含笑問道:
「您相信我嗎?」
「我相信……您知道,我愛您,」現在,伊赫季安德爾曉得這個詞兒了,「不過,我……不過我十分難受。」
這是老實話。伊赫利安德爾因為不知道真情而痛苦,但在這時候,他還感覺到肋部象刀割似的劇痛。
「您準是病了,」姑娘不安他說,「請您放心。我可愛的小孩子。我本來不想把一切都告訴您,不過,為了叫您安心,我現在說。請聽吧。」
正在這時,有個騎馬的人馳過他們身邊,但是他瞧了瞧古綺愛萊之後,猛地勒轉馬頭,走到兩位青年人面前。伊赫利安德爾看見一個皮膚黝黑、年紀已經不輕的人,他蓄著毛茸茸的、微微向上翹起的唇齜和一小撮拿破侖第三式的鬍子。
伊赫利安德爾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對了,在海岸邊。
騎馬的人用馬鞭僻啪抽了靴子一下,猜疑地、敵意地打量了伊赫利安德爾一眼,伸手給古綺愛萊。
他捉住了姑娘的手之後,突然把她稍微拉近馬鞍,親吻她的手,縱聲大笑起來。
古綺愛萊很生氣,可是他不讓她講話。他說。
「父親老早在等您了。我一個鐘頭以後到鋪於裡。」
伊赫利安德爾已經聽不見最後兩句話了。他突然覺得眼前發黑,有一塊東西湧到喉嚨,呼吸停頓了。他再也不能夠在空氣中逗留。
「那未您……到底是……欺騙了我……」他翕動著發青的嘴唇說。他本來想講話,但肋部的疼痛忍受不下去了,他差點兒喪失了知覺。
終於,伊赫利安德爾猛地跑開,直奔岸邊,從陡峭的懸崖躍入海中。
古綺愛萊驚叫一聲,身體搖晃了一下。接著,她跑到佐利達跟前。「快些……救救他吧!」
但佐利達一動也不動。
古綺愛萊向岸邊跑去,要想跳入水中。佐利達策馬趕上姑娘,抓她上馬,順著大路縱馬疾馳。
「如果別人不妨礙我,我沒有妨礙別人的習慣。」
但古綺愛萊不答,她昏厥了。只是到了父親的店門前,她才恢復神志。
「那個年輕是人誰?」佐利達問道。
古綺愛萊瞪了佐利達一眼,說:「請放開我。」
佐利皺起眉頭。「胡鬧,」他想道,「她心目中的英雄跳進海了。這倒好些。」接著,他朝鋪子大聲叫喊。
「父親!巴裡達札爾,哎——喂!」
巴裡達札爾奔出來。
「接過你女兒吧。你還得謝我。我救了她;她險些兒跟著一個相貌可人的青年投海,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救回你女兒的性命。」
巴裡達札爾卑躬屈膝地鞠了個躬。
佐利達策馬走了。
父女倆進入小鋪子。古綺愛萊無力地坐到椅於上,雙手捂著臉。
「他投水了,」姑娘回憶起伊赫利安德爾的容貌,心裡想道。「可憐的人!現在一切都完了……」
古綺愛萊哭泣著,她惋惜伊赫利安德爾。他純樸,羞怯,絕不是布宜諾斯艾利斯那些虛浮、傲慢的年輕人所能比擬的。
「以後怎麼辦呢?」她思忖道。「像伊赫利安德爾那樣跳海?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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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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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50:05
十八 章魚洞
伊赫利安德爾跳入海中,清涼的海水使他安靜下來。刺痛停止了,他想做點事情,活動活動。
「應該把水底洞收拾好,」伊赫利安德爾心裡想。
海灣陡直的懸崖有一個洞,弓形的大洞口前面,展露出一片緩緩傾斜到深海去的水底平原的美景。
伊赫利安德爾戴上眼鏡,手拿有點彎曲的鋒利的長刀,勇敢地游到洞口。他把魚叉拿到手裡,站在洞口旁邊,開始舞動魚叉。八爪魚不滿意陌生人侵入,微微活動起來。弓形門的邊緣出現了幾條長長的、彎彎曲曲地扭動著的觸手,它們小心翼翼地逼近魚叉。伊赫利安德爾在章魚觸手還來不及抓住魚叉之前,一下子抽回魚叉。這樣戲弄了幾分鐘,弓形門邊緣有幾十條象女夜叉的頭髮似的觸手在蠕動。一條龐大的老章魚終於忍不住了,威脅地蠕動著觸手,爬出洞口,一面變換著顏色。伊赫利安德爾游到一旁,扔掉魚叉,準備戰鬥。他深知人跟長著八隻長腳的敵人搏鬥困難——你還來不及割斷章魚的一隻爪,其它六隻就抓住在你的手,把你捆住。伊赫利安德爾讓怪物游近,等它的觸手尖夠到他的時候,在纏成一團的扭動著的觸手中出其不意地往前一衝。
這個奇特的方法,總是叫章魚措手不及的。章魚把觸手尖收集攏來,用它們纏繞敵人至少要四秒鐘。在這段時間內,伊赫利安德爾已經以迅速準確的刀法剖開章魚身體,刺中心臟,割斷運動神經。於是已經纏注他身體的粗大觸手突然毫無生氣地鬆散開來,癱軟地垂下。
伊赫利安德爾又拿起魚叉。這次一下子兩條章魚迎著他游出。一條徑直向伊赫利安德爾游來,一條迂迴運動。這很危險。伊赫利安德爾向面前的章魚撲去,可是,還沒有殺死它之前,另一條背後的章魚已經纏住了他的脖子。青年用刀在自己頸邊扎穿章魚腳,迅速切斷它。然後轉身面對章魚,快刀砍掉它的觸手。受了重傷的章魚徐徐搖晃著,沉下海底。這時,伊赫利安德爾已經收拾了原先在他面前的那條章魚。
可是戰鬥暫時不得不停止。大隊章魚游出洞來,死章魚的血把水搞渾。在翻騰著的血霧中,佔上風的是章魚。
這次戰鬥斷斷續續地進行了好幾個鐘頭。
等到最後一條章魚終於被殲滅,水澄清了之後,伊赫利安德爾看見海底躺著許多章魚屍骸。
肅清了洞裡的大章魚之後,伊赫利安德爾決心給自己的水底住宅陳設傢具。他從家裡施來了一張大理石面的鐵腿桌子,又拿來了兩個中國式花瓶。
這是寧問稀奇的水底房間,許多懷著好奇心的魚兒都來看看這從未見過的新居。
他很想把自己的水底新居給別人看,哪泊是一隻生物也行。「李定,」伊赫利安德爾想起了海豚。
伊赫利安德爾拿了海螺,浮出水面,吹響海螺。不久,就傳來了熟悉的響鼻聲,——海豚經常在海灣附近。
那海豚游到時,伊赫利安德爾親切擁抱了它一下。
於是,伊赫利安德爾潛入水中,吩咐海豚跟著自己。
然而,海豚是一位挺會添麻煩的客人,它又大又笨手笨腳,以致花瓶在桌上搖晃起來,又撞翻了桌子。
他撿起花瓶,對自己的朋友:「你真笨拙,」
接著,伊赫利安德爾擁抱了海豚一下,繼續對它說。
「跟我留在這兒吧,李定。」
但不久海豚就晃晃頭,表現出不安的神態,它不能長時間待在水底。它需要空氣。於是,海豚擺動著鰭,游出洞,浮上水面、
「就連李定也不能跟我在水底一起生活。」伊赫利安德爾一個人留下的時候,傷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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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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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50:21
十九 情敵之間
奧列仙坐在一隻艇上,在隔著船舷觀望海水。幾個印第安人不時浮上水面,換一口氣,又鑽進水裡。時光雖然早,但已很熱,「我何不也自己涼爽——潛一兩次水呢?」他想著,就很快地脫掉衣服,跳入水中。
第三次沉入水的時候,他看見兩個跪在海底的印第安人霍地跳起來,彷彿被鯊魚或者追逐似的。奧列仙回頭一望,一隻生著青蛙爪、銀鱗和突出大眼睛的半人半蛙怪物向他疾游過來。」
奧列仙來不及站起身,怪物已經到了他身邊,用青蛙爪抓住他的手。奧列仙仍然看出這只生物有一張漂亮的人臉,只是項突出的眼睛破了相。這怪物忘記了它在水底,竟講起後來,奧列仙只見嘴唇自動。生物用兩隻手緊緊拉著奧列仙的一隻手。奧列仙使勁用腳一蹬,離開海底,飛快地升上水面。浮到水面之後,奧列仙抓住大艇船舷,一條腿跨過船邊,爬到艇裡去,甩開這個長著青蛙爪的半人怪物。
可是怪物又泅近大艇,操著西班牙語對奧列仙說:
「請聽我說,奧列仙,我要跟您談談古綺愛萊的事。」
這一聲稱呼使奧列仙大吃一驚。奧列仙膽大心細,既然這陌生的生物知道他和古綺愛萊,那就是說,這是人,並不是怪物。
「我聽您說,」奧列仙道。
伊赫利安德爾爬上大艇,盤著腿,兩隻爪交叉在胸前,在船頭坐下。
奧列仙留心陌生人那雙凸出的、閃閃發光的眼睛,心裡想:「原來是眼鏡!」
「我的名字叫伊赫利安德爾。有一次,我替您從海底找回項鏈。」
「可是,那時候您有人的眼睛和人的手。」
伊赫利安德爾微微一笑,擺擺兩隻育蛙爪;
「可以脫下來的。」他簡短地回答。
「我也這樣想。」
「您愛古綺愛萊嗎廣伊赫利安德爾沉默半晌,問道。
「是的,我愛古綺愛萊,」奧列仙直截了當地答。
伊赫利安德爾深深地歎一口氣。
「她也愛您嗎?」
「她也愛我。」
「不過,她不是愛我嗎?」
「那是她的事。」奧列仙聳聳肩膀。
「怎麼她的事?她是您的未婚妻呀。」
奧列仙現出一副表示奇怪的神態,依舊和先前一樣心平氣和地回答。
「不,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您撒謊!」伊赫利安德爾面紅耳赤他說。「我親耳聽見,那個皮膚黝黑的騎馬的人說她是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嗎?」
伊赫利安德爾發窘了。不,皮膚黝黑的人並沒說古綺愛萊是奧列仙的未婚妻。但是,年輕的姑娘不會是這個皮膚黝黑、年紀這麼大、又叫人討厭的傢伙的未婚妻吧?
「您在這兒幹什麼?找珍珠嗎?」
「老實說,我不喜歡您東問西問。」奧列仙繃著臉答道。「不過,我也無需瞞著您,我確實是在這兒尋找珍珠。」
「您喜愛珍珠嗎?」
「您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呀?」奧列仙惱怒地問。
「我要知道,古綺愛萊為什麼送珍珠給您。您不是想跟她結婚嗎?」
「不,我不打算跟古綺愛萊結婚,」奧列汕說。「而且,即使打算,已經遲了,古綺愛萊已經成了別人的妻子了,」
伊赫利安德爾臉色發白,一把抓住奧列仙的手。
「莫非那個皮膚黝黑的人的妻子?」他驚惶地問。
「是的。她嫁給了佐利達。」
「可是她……我覺得,她愛我呢。」伊赫利安德爾輕輕他說。
「是呀,我覺得愛您。不過,她親眼看著您跳進海裡,淹死了——至少這她這樣想。」
伊赫利安德爾詫異地瞧瞧奧列仙,他設想到,姑娘會把他從懸崖跳海解釋為自殺。
奧列仙繼續說:「您的死亡使她很傷心。『伊赫利安德爾死了,我有罪過,』她這樣說。」
「可是,她幹嗎這麼快嫁給別人呢?要知道,我救了她的性命:我把她背上岸,自己藏在石堆裡。隨後,這個皮膚黝黑的人來了,要她相信是他救了她。」
「古綺愛萊對我談過這件事,」奧列仙說。「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救起她的,是佐利達還是一個怪物;她恢復知覺的時候,這怪物在她面前閃現了一下。為什麼你不親日說,救她的是您呢?」
」這點自己不便講出來。可是,她怎麼會同意呢?伊赫利安德爾問。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奧列仙慢吞吞他說道,「古綺愛萊的父親,印第安人已裡達札爾很希望這門婚事成功,對巴裡邊札爾來說,佐利達是個乘龍快婿。況且,巴裡達札爾還欠了佐利達一大筆債。假使古綺愛萊不肯嫁給他,佐利達可以讓巴裡達札爾破產。你想一想,姑娘過著怎樣的日子:一方面未婚夫糾纏不已的追求,另一方,父親老是責罵,申訴,恐嚇……」
「為什麼古綺愛萊不攆走佐利達呢?您這樣高大有力氣,為什麼不揍這個佐利達一頓呢?」
「這並不像您想的那麼簡單,」奧列仙答道,「法律、警察、法庭會出來保衛他們的。」
「唔,那未她為什麼不逃包呢?」
「逃跑比較容易些。她也決心逃開父親,我答應幫助她。我自己老早打算,到北美洲去,我建議古綺愛菜同我一道走。」
「為什麼你們不走呢?」
「因為我們沒有船錢。」
「難道『荷樂斯號』的船錢非常貴嗎?」
「我們就連乘客貨混合輪船的船錢也不夠。到達以後,也需要種種開支。」
「所以古綺愛菜決心出賣自己的珍珠項鏈?」
「打算逃跑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那我……這樣怎麼行?請原諒……這是說,她打算連我也拋下嗎?」
「這一切都是在你們還沒有相識的時候開始的。後來,就我所知道的,她想預先通知您。也許,還想向您建議跟她一道走。最後,假使她沒能跟您談談逃走的事,她會在路上寫信給您的。…
「可是,為什麼跟您,不跟我呢?她同您商量,打算跟您一道走!」
「我和她認識了一年多,而您……」
「請講吧,講下去吧,別理會我的話。」
「喏,是這樣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奧列仙繼續說。「可是這當兒古綺愛萊親眼看見您投水,而左利達又無意中碰見古綺愛萊同您在一起。那天清早,上工廠之前,我順便到古綺愛萊那兒。先前,我也常常去的,巴裡達札爾對待我似乎很好。自然啦,老印第安人沒懷疑我們的計劃。那天早晨,我想通知古綺愛萊說買到了船票,她應當在晚上十點鐘以前準備好。巴裡達札爾見著我,很激動。「古綺愛萊不在家。半個鐘頭以前,佐利達坐著一輛雪亮的新汽車到家門回來、一把抓住古綺愛萊,讓她坐在汽車裡,連蹤影也不見。』巴裡達札爾講完了,可以看出,他對發生的事很滿意。佐利達在巴拉那城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叫作「陶樂菜絲」的莊園。他大概把古綺愛萊帶到那裡去了。」
「在『陶樂萊絲,莊園裡嗎?」
「是的。」
「您沒把佐利達殺死,把古綺愛萊解救出來嗎?」
「又是打,還要殺死呢。誰能想到您這樣嗜血成性?」
「我不是嗜血成性,」伊赫季安德爾雙目噙著眼淚叫道:「不過,這太令人氣憤了!」
奧列仙對他憐惜起來。
「您講得對,伊赫利安德爾」,奧列仙說,「可是生活顯然比您所想像的複雜。古綺愛萊自己拒絕離開佐利達。」
「為什麼呢?」
「首先,她深信您自殺了——由於她的緣故而淹死。您的死使她很痛苦。她看來是非常愛您。『現在我的一生完了,奧列仙,』她對我說,『現在我什麼也不需要了。我對一切都無所謂了。」
「其次,她可能做百萬富翁的妻子,佐利亞說,他要捕獲海魔——這是不是指您呢?您能夠毫無損害地待在水底,您嚇唬採珠工人……」少伊赫利安德爾的謹慎使他忍住不向奧列仙洩露自己的秘密。他不回答問題,卻問道:「佐利達要『海魔』有什麼用呢?」
「佐利達想強迫『海魔』采珍珠。如果您是『海魔,,那得當心啊!」
「我不能夠,」伊赫利安德爾突然說,「我必須看她。見她一面,哪怕是最後一次也好。巴拉那城?哦,我曉得。到那兒的路徑是沿巴拉那河上去的,不過,怎樣從巴拉那城到『陶樂萊絲,莊園呢?」
奧列仙向他說明白了。
伊赫季安德爾緊緊握了握奧列仙手:「別了,我動身去找古綺愛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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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50:35
二十 復活的靈魂
伊赫利綺德爾迅速料理行裝。他取出了收藏在岸邊的衣服和鞋子,用皮帶把它們綁在背脊上,皮帶上掛著刀。他戴好眼鏡和手套腳套,便動身了。
拉·普拉塔河口海灣裡停泊著許多郵船、海船、帆船和大艇。錨鏈和纜索從海底矗立起來,好似水底森林纖細的樹幹。
在海灣污穢的水裡,他很難呼吸,像人在不通空氣的房間裡一樣。
他在海灣越往上游,就越強烈地感覺到迎面而來的水流,游泳不容易了。
伊赫季安德爾下沉得更低些,到輪船底經過他頭上的時候,他抓住龍骨。他讓汽船拖著走,有掩護而且走得快。三角洲走完了,輪船沿巴拉那河行駛,河水夾帶著大量淤泥。
伊赫季安德爾兩手越來越累,肚子非常餓,因為他整天沒吃過東西,只好歇一會,離開輪船龍骨沉到河底。
細細察看多淤泥的河底,既找不到伸直身子俯臥的比目魚,也沒發現蠔。黑夜來臨他才捉到一條大梭魚,大塊地吞下肚。
得休息一下,伊赫利綺德爾在河底找了幾塊石頭,把它們排成一列,手摟一塊石頭,然後躺下睡覺。
然而睡的時間不長,過了一會兒,他感到有輪船駛近。伊赫季安德爾終於抓住了一艘逆河而上的客輪,就這樣勉強到達了巴拉那城。他的第一段旅程走完,還有最艱苦的一段——地面上的旅程。
大清早,伊赫利安德爾游水離開城市裡嘈雜的港口,到沒有人的地方,小心翼翼脫下眼鏡和手套腳套,把它們埋入岸邊的沙泥裡。他在陽光下曬乾鞋子和衣服,然後穿上。他穿著滿是皺紋的衣服,樣子活像流浪漢。可是他不大理會這一點。
伊赫季安德爾按照奧列仙指點他的途徑,沿著右岸走。走了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懊熱越來越厲害,東尋西找一點結果也沒有。
為了使心神清爽,伊赫利安德爾好幾次脫掉衣服,鑽進水裡。
終於,下午四點鐘左右,他僥倖遇見一位模樣象雇農的老農民,老頭兒聽完了伊赫利綺德爾的話,點點頭說:
「這樣:一直沿著穿過田野的這條大路走。走到一個大池塘,跨過橋,登上一個小山崗,你就到了。」
伊赫利安德爾向老人道了謝,沿著小麥地和玉米地旁邊的大路迅速邁步走會。
伊赫季安德爾精疲力歇,肋部刀割般的疼痛更加厲害了。口渴得難受,周圍沒有一滴水。「快些到池塘就好了,」他的腮幫和眼睛塌陷了,他呼吸艱難,想吃,但這兒有什麼可吃呢?
一個肥胖的人,兩手抄在背後,迎著伊赫利安德爾面孔走來,他身穿綴著光閃閃的鈕扣的白制服,頭戴白制帽,腰帶上有一個槍套。
「請告訴我,到『陶樂萊絲』莊園遠嗎?」伊赫季安德爾問。
胖子滿腹狐疑地打量了伊赫季安德爾一眼。
「你有什麼事?你打哪兒來的?」
「從布宜諾斯艾利斯……」
穿制服的人警惕起來。
「我要到那兒見一個人,」伊赫季安德爾補充說。
「伸出手來,」胖漢子說。
這叫伊赫利安德爾渾身奇怪,但他以為不會是什麼壞事,便伸出兩隻手。胖漢子從袋裡掏出一對「鐲子」(手銬),連忙卡嗒一聲鎖住伊赫季安德爾的手。
「這可逮住了,」綴著光閃閃鈕扣的人嘟囔著說,接著在伊赫季安德爾的肋上推了一下,吆喝道:
「走!我陪你到『陶樂萊絲』那兒。」
「您幹嗎把我的手銬上呢?」伊赫利安德爾莫名其妙地問道,一面舉起手細看鐲子。
「什麼話也別說!」胖子聲色俱厲地叱喝道。「呶,走!」
伊赫季安德爾垂下頭,蹣跚地順著大路走。他不知道,警察正搜索犯人、他也設想到自己穿著滿是皺紋的衣服,有可疑的外表。他對旅行目的曖昧答覆又決定了他的命運。
伊赫利安德爾只明白一點:他的自由被剝奪了,在旅途中遭到令人懊喪的耽擱。他拿定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有機會,就設法恢復自己的自由。
終於,伊赫利安德爾見到架著一道窄窄的橋樑的池塘,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別忙著到你的陶樂菜絲那兒去!」胖子吆喝道。
他們走上橋。到了橋當中時,伊赫利安德爾突然彎身探出欄杆外,跳人水裡。
警察怎麼也沒料到雙手戴銬的人會有這樣的舉動。
然而,伊赫利安德爾也沒料到警察緊跟著伊赫利安德爾跳入水,揪住他的頭髮不放。
「你會淹死的,下流坯!游到我之兒來吧!」
「這倒是個主意,」伊赫利安德爾心裡想,於是突然大叫起來:
「救命呀!我要淹死啦……」粳沉到塘底。
他在水裡觀察著警察怎樣潛水找他。最後,警察顯然認為成功無望,向岸邊游去。
「他馬上會走的,」伊赫利安德爾心裡思忖,可是警察不走,他立定主意在偵查機關人員沒來到之前,留守在屍首附近。依照警察的見解,溺死者躺在塘底,還是一樣要看守著。
這時,一個農民騎著馱了幾麻袋東西的騾子走過橋。警察命令農民拋下袋子,帶一張便條到最近的警察局去。情況變得對赫季安德爾不利了。此外,池塘裡有水蛭。它們咬著伊赫季安德爾,把它們撣掉,會使水波動,引起警察注意。
過了半個鐘頭,農民騎著騾子回來了,約莫五分鐘後,三個警察走近岸邊,兩個頭上頂著一隻輕便舢板,還有一個拿著撥鉤竿和槳。
他們把船板放下水,開始尋找溺死的人。伊赫季綺德爾並不害怕搜索。對他來說,這差不多是玩耍——他只要轉移地點就行,警察們用撥鉤竿仔細地搜遍橋附近一帶的塘底,但沒發現屍首。
但不久他就為難了,警察們用撥鉤竿從塘底攪起一團團淤泥,水變渾濁了,伊赫利綺德爾透不過氣來,同時覺得鰓部的刺痛越來越厲害。他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幾個小水泡從他的嘴裡冒出。怎麼辦呢?走出池塘吧——沒有別的辦法了。不管有什麼危險,一定得出去。自然羅,他會立刻被抓住——也許還要挨一頓毒打,被押進監牢裡。不過,反正是一樣了,伊赫利綺德爾慢慢走到淺水的地方,把頭探出水面。
「呀一呀一呀一呀!」一個警察怪叫起來,從船舷跳進水裡,為的是快些游到岸邊。
「聖母瑪麗亞!噢——噢!」另一個尖叫一聲,跌落船底。
留在岸上的兩個警察喃喃地禱告起來。他們臉色蒼白,嚇得直哆嗦。
沒有一個警察動彈一下,沒有一個警察攔阻伊赫季安德爾。迷信的恐懼,對鬼魂的害怕妨礙著他們的執行任務。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50:50
二十一 狡詐的謀殺
佐利達的母親陶樂萊絲是個長著鷹鉤鼻、凸下巴、身體虛胖的矮老太婆。濃密的唇須使她的面容又古怪又醜陋。
當她兒子帶著年輕的妻子到她家裡的時候,老大婆毫無禮貌地打量古崎愛萊。
老太婆和兒子兩個人留下來的時候,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說:「她好啊!甚至是大好了!」接著歎一口氣,補充道:「你會因為這樣漂亮的女人惹出麻煩的……會的。」
雲不知不覺遮滿了天空,整個花園沉浸在陰暗裡。地平線上觸目的現出一片淡藍色的光,這是巴拉那城燈火的反射。
突然,她看見低矮的古圍牆甲探出一個人頭。有人舉起戴著鐐銬的手。小心翼翼地跳過牆。
老太婆大吃一驚。「苦役犯爬進花園裡來了,」她想嚷,但是嚷不出聲;她試圖站起身跑,但是腿發軟;她坐在長凳上,注視著陌生人。
那戴手銬的人小心翼翼地穿過矮樹叢,走到屋子跟前,向窗裡窺探。
忽然——也許是她聽錯了——苦役犯輕輕呼喚:
「古崎愛萊!」
「哼,她這種美人,居然認識苦役犯,我真怕這個美人會殺掉我和兒於,搶劫了莊園,同戴手銬的傢伙私奔呢!」陶樂萊絲心裡思量著。
對兒媳的痛恨和一種傷心的幸災樂禍的感覺突然控制了老太婆,她霍地跳起來,奔進屋裡。
「趕快!」她悄聲對兒子說。「一名苦役犯爬進花園裡來了。他在呼喚古褲愛萊。」
佐利達十分匆忙地奔出去,像房子被火焰包圍了似的,他抓起小徑上的一把鏟子,便繞著屋跑。
一個手戴鐐銬、身穿滿是皺紋的髒衣服的陌生人站在牆邊,正朝著窗裡張望。
「他媽的!」佐利達嘟囔了一聲,把鏟於打在青年頭上。
青年一聲不哼地倒在地上。
「好了……」佐利達輕聲說。
「好了……」陶樂萊絲用這樣的語調緊跟著附和他,好像兒子踩死了一隻蠍子似的。
佐利達表示詢問地瞧瞧母親。
「把他扔到哪兒?」
「扔到池塘裡,」老大婆指示說。「池塘深。」
「會浮上來的。」
「綁上一塊石頭,我馬上……」
陶樂萊絲跑回屋裡,匆匆忙忙地尋找一隻麻袋來裝死者的屍首,可是她在早晨已經把所有的麻袋裝了小麥送到磨坊去。於是她拿來了一個枕套和一條長長的細繩。
她對兒子說。「可以把石塊裝進枕套裡,用絹子綁在手烤上……」
佐利達點點頭,將屍首放在肩膀上,把它搐到花園盡頭一個小池塘那兒。
「別弄髒自己,」陶樂菜絲低聲說,一面拿著枕套和細繩一瘸一拐地跟著兒子走。
「可以洗掉的,」佐利達答道,可是他使青年的頭垂得低些,讓血淌到地上。
在池塘邊,佐利達敏捷地用石子裝滿了枕套,將它緊緊地綁到青年的手上,然後把屍體拋入池塘裡。
「哼,她這種美人,」老大婆跟在兒子後面嘀咕著。
他們撥給古綺愛萊一個頂樓的房間。當夜她無法人睡。
她無法忘懷伊赫利安德爾,無法忘掉他的死。她不愛丈夫。
當夜,古倚愛萊彷彿聽見伊赫季安德爾的嗓音。他呼喚著她的名字。某種響聲和一個人的低語聲從花園裡傳來。古褲愛萊心裡斷定,這一夜,她睡不著覺了。她走到花園裡。
太陽尚未升起。古褲愛菜穿著長衫,赤著腳在草上走。突然她停住,留神細看地面。在她窗口對面,小徑的沙礫染有血污。一把血跡斑斑的鏟子隨便地扔在旁邊。
古褲愛萊不由循著血跡走,血跡引導她到池塘邊。
「罪行的最後痕跡是不是掩藏在池塘裡呢?」
伊赫利安德爾的臉正從敞綠的池水中瞧著她。他腦門子的皮膚裂開,臉上流露出又悲又喜的神情。
古崎愛菜想跑開。但是她離不開,她無法不看著他。
伊赫利安德爾的臉緩緩地從水裡升上來。那張臉已經露出水面,使靜止的水波動起來。伊赫利安德爾向古綺愛菜伸出戴銬的手,帶著淒慘的笑容,第一次用「你」字對他說:
「古褲愛菜!我親愛的!古綺愛菜,我終於……」但他沒有把話說完。
古綺愛萊抱著頭驚惶地嚷叫:
「你走開吧:消失吧,可憐的幽魂:我分明知道你是死了的。你來找我幹什麼呢?」
「不,不,古絢愛菜,我並沒有死,」幽魂連亡回答,「我並沒有淹死。請原諒我……過去我隱瞞了你……我不知道我幹嗎這樣做……別走,聽完我的話。我是活人,——你可以摸摸我的手……」
他向古褲愛萊伸出一雙戴銬的手,古褲愛菜繼續瞧著他。
「別怕,我確實是活人。我能夠在水中生活。我跟所有的人不一樣。只有我一個能夠在水中生活。那時候,我跳進海裡並沒有淹死。我跳進海,是因為我在空氣中呼吸很困難,」
伊赫利安德爾搖晃了一下,「古崎愛萊,我在找你呢。昨天晚上我走到你的窗口跟前的時候,你丈夫打我的頭,把我扔進池塘裡。我在水中甦醒過來。我弄掉了裝著石塊的袋子,可是這個,」伊赫利安德爾指指手銬,「我沒法弄掉……」
古崎愛萊開始相信,在她面前的不是鬼魂,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可是您的手幹嗎戴上手銬?」她間。
「以後我再跟你談這樁事……跟我走吧,古崎愛菜。我們可以躲在我父親家裡,那兒沒人會找到我們的……我跟你一起生活……喏,握著我的手吧,古褲愛萊……奧列仙說,人家管我叫『海魔』,但是,我明明是人。你究竟為什麼怕我呢?」
伊赫利安德爾走出池塘,渾身泥污。
古褲愛萊彎身向他俯過去,接著,終於拉住他的手:
「我可憐的孩子,」她說。
「多麼愉快的會面呀!」突然傳來了嘲笑意味的嗓音。
他們回頭一望,看見佐利達站在不遠的地方。
佐利達也跟古褲愛萊一樣,當夜沒睡覺。他是聽到古褲愛萊的驚叫聲而走到花園裡來的,所以聽見了全部的談話。當佐利達知道他狩獵了這麼久而沒有到手的「海魔」就在他面前時,他心花怒放,決定立刻帶伊赫利安德爾上「水母號」。但回心一想,決定按另一種方法行事。
「伊赫利安德爾,您不能帶古褲愛萊到薩裡瓦托爾大夫那兒去,因為古褲愛菜是我的老婆。您自己也未必能回到您父親那兒.警察在等著您呢。」
「但是我一點罪過也沒有!」青年嚷道。
「既然您已經落到我手裡,我的責任是把您轉交給警察。」
古褲愛萊走到丈夫跟前,拉著他的手,溫柔他說:
「放走他吧。我請求您。我對您沒有犯過一點罪過……」
陶樂菜絲嚇了一跳,她搖著手叫道:「別聽她的,佐利達!」
「在婦女的央求面前,我是無能為力的,」佐利達獻慇勤他說。「我同意。」
「剛剛成親,就對老婆唯命是從了!佬大婆說。
「小伙於,咱們替您鋸開手銬,給您換過更體面的衣服,把您送上『水母號』。在拉·普拉塔河,您可以從船上跳下,游到您所喜歡的地方去。不過,我釋放您有一條條件——您必須忘掉古崎愛萊。」
「您比意想中的更好,」古崎愛萊真摯他說。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51:07
二十二 醫生的潛艇
「薩裡瓦托爾明天要來到了。」克裡斯多對巴裡達札爾說。他們坐在巴裡達札爾的小鋪子裡。「聽著,兄弟,留神聽著,別打斷我的話頭,免得我忘記要講的話。」
克裡斯多沉默了一陣,集中思想,然後繼續說下去:
「我和你替佐利達出過許多力。他比你和我都有錢,但是他想更有錢。他要捕捉『海魔』……」
巴裡達札爾動了一動。
「別說話,兄弟,別說話。你知道『海魔』是什麼嗎?他是寶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海魔』能夠在海底採集珍珠,海底有許多沉沒了的船舶裝著不可計量的寶物,他可以替咱們取出來。我說是替咱們,不是替佐利達,兄弟,你知道伊赫利安德爾愛古崎愛萊嗎?」
巴裡達札爾想講些什麼,但克裡斯多不讓他開口。
「別說話,聽著。伊赫利安德爾愛古締愛萊,我知道了這樁事以後,我說,好,更熱烈地愛古綺愛萊吧。他比佐利達是個更好的丈夫,更好的女婿。古崎愛萊也愛伊赫利安德爾,我讓他們會面。」
巴裡達札爾歎了口氣,但沒有打斷克裡斯多的話。
「這還不是全部情況呢,兄弟。我想提醒你一件許多年以前的事,你妻子從娘家回來,在路上,因分娩死去,孩子也死了,當時我並沒有把全部情況告訴你,我不想讓你傷心。現在我講出來,你妻子在路上死去,但是孩子活著,這樁事在一個印第安村莊裡發生,一位老媽媽告訴我,不遠住著一個偉大的奇跡創造者、天神薩裡瓦托爾……」
已裡達札爾凝神注意起來。
「她勸我把孩子帶到薩列瓦托爾那兒,讓他把孩子從死裡救出來。我聽從這善意的勸告,把孩子帶到薩裡列瓦托爾那兒。『請救救他吧』,我說,薩裡瓦托爾接過小把戲,搖搖頭說:『很難救了』,便抱走了。我等到晚上,黃昏時分,一個黑人走出來說:『孩子死了』。於是我離開了……」
「就這樣,」克裡斯多繼續說,「薩裡瓦托爾通過黑人說孩子死了。在剛主下來的嬰兒——你兒子一身上,我看見一個胎記。這個胎記的形惆記得很清楚。」停了一下,克裡斯多繼續說:「不久以前,有人砍傷了伊赫利安德爾的脖子,我替他包紮的時候,微微揭開他鱗片衣服的領口,看見一個胎記,形狀恰恰和你兒子一樣。」
巴裡過札爾睜大眼睛注視克裡斯多,激動地問道:
「你以為伊赫利安德爾是我兒子?」
「對,我這樣想。我以為薩裡瓦托爾騙了人。你兒子並沒有死,薩裡瓦托爾把他造成了『海魔,」
「嗅一嗅!……」巴裡達禮爾忘形地叫起來。「他這麼大膽!我要親手殺死薩裡瓦托爾!」
「別講話!薩裡瓦托爾力量比你強。再說,也許我搞錯了。二十年過去了,脖子上的胎記也許別人也會有。伊赫利字德爾是你兒子,也許——不是你兒子,所以得小心。你到薩裡瓦托爾那兒去對他說,伊赫利安德爾是你兒子,我做你的證人,你要求他把兒子交還給你。如果他不交還,你說,你到法院告發他殘害兒童。他害怕這一著。如果這一手不見效,你上法院。如果在法院裡咱們不能夠證明伊赫利安德爾是你兒子,那未使他和古綺愛菜結婚:因為古「綺愛萊是你養女。那時候你苦苦思念妻兒,我替你找到這個孤女古綺愛萊……」
巴裡達札爾從椅子上霍的站起來,這時他在鋪子裡來回踱著,碰到螃蟹和貝殼也不在意。
「我的兒呀!我的兒呀!嗅,多麼倒霉啊!」
「為什麼倒霉?」克裡斯多覺得奇怪。
「我沒打斷你的話頭,留神聽你的,現在你要用心聽完我的話了。在你發瘧疾的時候,古綺愛萊嫁給了佐利達。」。
這件新聞叫克裡斯多大吃一驚。
「可是,伊赫利安德爾……我可憐的兒子,」馬裡達札爾低下頭。「伊赫利安德爾在佐利達手裡啦!」
「決不會吧」克裡斯多反駁道。
「是的,是的。伊赫利綺德爾在『水母號』上。今天早晨佐利達到我這兒來。他嘲笑咱們,挖苦咱們,垢罵咱們,他說,咱們哄騙了他。」
巴裡達札爾感到絕望。克裡斯多不以為然地瞧著兄弟,「現在不是流淚的時候,應該知道,明天清晨,薩裡瓦托爾就要到了。拿出大丈夫的氣概來吧。日出的時候你在防波堤上等候我,我必須搭救伊赫利綺德爾,佐利達往哪兒去的?」
「佐利達老早就打算到巴拿馬海岸。」
克裡斯多點點頭。
「記注,明天早晨日出以前,你應該在海邊。即使要等到晚上,你也要坐著,別走開。」
說完後,克裡斯多匆忙回家。他通宵盤算著快要來到的和薩裡瓦托爾的會面,他得在薩裡瓦托爾面前證實自己沒有過鍺。
黎明時,薩裡瓦托爾來到了。克裡斯多向大夫問好之後,臉上帶著悲傷的、忠心耿耿的表情說:
「咱們家出了很不幸的事情啦……我好多次警告過伊赫利安德爾,叫他別在海灣裡游泳……」
「他怎麼啦廣薩裡瓦托爾不耐煩地間。
「他被人家偷走,帶到帆船上去啦……我……」
薩裡瓦托爾使勁捏著克裡斯多的肩膀,凝神盯著他的眼睛。這樣子只有一剎那,他把一個黑人叫來,操著克裡斯多聽不懂的語言對他說了幾句,然後向印第綺人命令式地叫道。
「跟我來!」
薩裡瓦托爾不歇一下,也不換掉路上的衣服,便出了房子,急步走入花園,克裡斯多勉強跟上他。到了第三堵牆邊,兩個黑人趕上了他們。
「跟我來,」薩裡瓦托爾又命令說,一面走下地底扶梯。克裡斯多和兩個黑人在一團漆黑中跟著薩裡瓦托爾走,薩裡瓦托爾一步跳幾級,十分熟悉這地底迷宮。
到了下面的梯台,薩裡瓦托爾在黑暗中摸索,打開右邊牆上的門,沿著黑洞洞的走廊走去。這兒沒有梯級,薩裡瓦托爾雖然沒有點起燈火,卻走得更快。
行程完了,走在前頭的薩裡瓦托停住腳步,扭亮燈光,克裡斯多看見自己在一個被淹著的很深的大山洞裡。水面上,就在他們站立著的石地面旁邊,克裡斯多看見一隻小潛水艇。跨進潛水艇,薩裡瓦托爾扭亮了艙裡的燈,一個黑人砰的關上艙門,另一個已經開動了馬達。克裡斯多覺得潛水艇震動了一下,緩緩掉轉頭,沉下去,同樣緩慢地前進,過了不到兩分鐘,他們浮出水面。薩尼瓦托爾和克裡斯多走上船長檯,潛艇已經飛快地前進。
「誘拐伊赫利安德爾的人往哪兒去了?」
「沿著岸邊向北方去了,」克裡斯多答道。「我冒昧地向您建議帶我的兄弟去。我預先通知了他,他在岸上等候看呢。」
「為什麼?」
「伊赫利安德爾被采珍珠的佐利達偷拐去了。」
「你打哪兒知道的?」薩尼瓦托爾懷疑地向。
「我向兄弟描述在海灣裡捉去伊赫利安德爾的側船,兄弟認定那是佐利達的『水母號』。佐利達偷走伊赫利安德爾,大概是為了采珍珠。而我兄弟巴裡達札爾非常熟悉采珍珠的地方。他對咱們會有用處的。」
薩尼瓦托爾考慮了一下。
「好!咱們帶你兄弟走,」
這時,巴裡達札爾正在防波堤上等候哥哥。潛艇掉頭向岸邊駛去,巴裡達札爾在岸上皺起眉頭,望著使他呼籲成為畸形人的薩裡瓦托爾。然而,印第安人彬彬有禮地向薩裡瓦托爾一鞠躬,泅水到潛艇。
「全速!」薩尼瓦托爾下命令。
薩尼瓦托爾站在船長檯上,凝神注視著平靜的洋面。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51:23
二十三 帶枷採珠奴
佐利達鋸開伊赫利安德爾的手銬,給他一套新衣服,准許他攜帶埋在沙裡的腳套、手套和眼鏡。可是青年剛剛登上「水母號」,印第安人們就遵照命令,把他抓起來關進貨艙,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岸邊,佐利達作了短暫的停留,準備路上吃的食物。他打算繞過南美洲東岸,在加勒比海開始尋找珍珠。
他把古綺愛萊安置在船長室內。佐利達向她肯定他說,他在拉·普拉塔河海灣釋放了伊赫利安德爾。但這謊言很炔就被戳穿了。晚上,古綺愛萊聽見從貨艙傳來的喊叫聲和呻吟聲。
聽見了伊赫利安德爾叫喊以後,佐利達狠狠地咒罵了一旬:「你嚷什麼?」
「我……我要憋死了。」
「沒有水,我活不了。這兒十分悶氣。放我到海裡去吧。我不能活過夜了。
佐利達砰的關上貨艙門,走上甲板。
「可別叫他果真憋死,」佐利達擔心地思忖道。伊赫利安德爾死了,對他根本沒有益處。
一個大琵琶桶抬進貨艙,水手們打來很多水。
「這是你的浴盆,」佐利達對伊赫利安德爾說,「游吧!明天早晨我放你到海裡去。」
伊赫利安德爾連忙鑽入大桶。站在門口的印第安水手們莫名其妙地瞧著他洗澡,他們還不知道,「水母號」上的囚徒就是「海魔」。
這時候,海上吹著清新的東南風,把小帆船往北方去,越送越遠。
佐利達久久濘立在船長檯上,將近早晨時才回到艙房。他料定妻子早已睡覺了,但她卻兩手托著頭,臉色蒼白、神情陰鬱。
「你欺騙了我,」她暗啞他說。
「為了能比較接近你,伊赫利安德爾寧願留在『水母號』上。」
「您撒謊!您是個卑鄙齷齪的人。我痛恨您。」右褲愛菜暮地拔出掛在牆上的大刀,要砍下去。
佐利達嚷了一聲,急忙抓住古綺愛菜的手,使古褲愛萊丟落了刀。
接著,他走出艙房,卡嗒鎖上門,登上甲板。
太陽已經升起了,佐利達兩手抄在背後,向水手們大聲下命令收帆。「水母號」在波濤上搖搖晃晃地停泊。
「把鏈條拿給我,再把貨艙裡的那個人帶到這兒來,」佐利達吩咐道。
伊赫利安德爾由兩個印第安人押送來到,他的樣子疲憊不堪。伊赫利安德爾向四周環顧一番,猛地往前一衝,奔到船舷,彎著子要跳。但在這一剎那,佐利達沉甸甸的拳頭落到他頭上,青年失掉知覺,倒在甲板上。
「不要著忙。」佐利達教訓他說。
一陣鐵的鏗鏘聲,水手把一條長長的細鎖鏈交給佐利達,鏈條末端有、個鐵箍。
「佐利達把這個鐵箍套在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青年的腰間,在腰帶上加鎖,然後對水手們說:「現在向他頭上澆水。」
不久,青年恢復知覺,莫名其妙地瞧著鎖著自己的鏈子。
「你逃不開我,我放你到海裡去。你要替我尋找珍珠貝。你找到的珍珠越多,您留在海裡的時間就越長久。如果你不替我採到珍珠貝,我把你關進貨艙,你就要坐在大桶裡面。明白嗎?同意嗎?」
伊赫利安德爾點點頭。
他情願替佐利達採取海洋所有的室物,只要能快些鑽入清潔的海水裡。
佐利達、繫著鏈子的伊赫利安德爾和水手們走到帆船船舷旁。古綺愛萊住的艙房在帆船的另一邊:佐利達不願意讓她看見伊赫利安德爾鎖上鐵鏈。
伊赫利安德爾帶著鏈條沉下海。假使能扯斷這鏈條就好了!但它非常結實。伊赫利安德爾對自己的命運逆來碩受,他著手採集珍珠貝,把它們放進一隻掛在腰間的大袋子裡。
水手們船眩邊索牙地瞧著這從未見過的情況。一分鐘一分鐘過去了,沉到海底的人連想都不想上來。
最初有些氣泡浮上水面,不久氣泡沒有了。
「也許這就是『海魔』?」一個水手輕聲說。
伊赫利安德爾扯動鏈條,通知人吊他上水時,他的袋子裝滿了貝殼。要繼續採集,必須把袋子倒空。
水手們連忙把這位非凡的採珠手吊上甲板。
通常是把珍貝留幾天,讓這些軟體動物爛透,——那時取出珍珠比較容易,但現在水手們和佐刊達本人都急不可耐,於是大家立刻動手用刀剖開貝殼。
一次採集到的珍珠的數量出乎大家意想之外;這些珍珠中間約莫有二十顆重量大、形狀完美、色澤頂嬌嫩的;第一批採集到的珍珠已經給佐利達帶來了大筆財富。
佐利達連忙把珍珠倒進自己的草帽裡,說:
「伊赫利安德爾,優秀的採珠手。我有一個空艙房,我把你安頓在那兒,你在那邊不會覺得悶熱。我要替你定制一個大的鋅水箱——不錯,是鎖在鏈條上的,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不然的活,你會一去不回頭了。」
伊赫利安德爾便揚聲說道:「我會甘心情願地拿珍珠來。我老早就採集了這麼一堆,」伊赫利安德爾用手從甲板比到膝蓋,「勻淨,光滑,顆顆一樣,每顆都有黃豆大小……我全部送給您,只要您釋放我。」
佐利達激動得透不過氣來。
「你胡說,」佐利達反駁道。他竭力講導沉著鎮定。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撒過謊,」伊赫利安德爾惱火了。
「你的寶藏在哪兒?」佐利達問,他已經不掩飾自己的緊張心情。
「在一個水底洞裡。除了李定而外,沒有人知道這洞在什麼地方。」
「李定!他是誰?」
「我的海豚。」
「哦,是這樣!」佐利達心裡想。「既然是真情,應當認為他不是扯謊——這倒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將有不可勝數的財富。洛特席爾德和活克菲勒跟我比起來,將是窮鬼。而這青年看樣子可以相信。能不能君子一言為定,真的釋放他呢?」
佐利達是個講求實際的人。他開始考慮怎樣才能夠更妥善地攫取伊赫,利安德爾的這個寶藏。
「我可以釋放你,」佐利達說,「不過你得在我這兒留一些時候。我要使你舒服,把你裝在這個籠於裡從船邊吊下水去,我們有時把你吊上來,總之,你會滿意的。」
伊赫利安德爾又被領進貨艙裡,——水箱還沒準備好。佐利達不無興奮地推開船長室的房門,站在門口,給古綺愛萊看看裝滿珍珠的草帽。
「我是記住自己的諾言的,」他微笑著開口說,「妻子喜愛珍珠,喜愛禮物。為了取到許多珍珠,必須有優秀的采珍手。這就是我要把伊赫利安德爾擒住作俘虜的原因。你瞧,這是一個早晨採到的珍珠。」
「你將成為阿根廷最有錢的女人。」古綺愛萊向珍珠瞥了一眼。她好不容易才壓下了情不自禁的驚訝。佐利達又說,「作為未來的保證物,收下我這些珍珠的一半吧。」
「不!這些用犯罪手段得來的珍珠我一顆也不要,」古綺愛萊厲聲回答。
佐利達又困窘又惱怒。他沒預料到這種接待。
「再講兩句話。您要不要我釋放伊赫利安德爾呢?」
「伊赫利安德爾的命運操在您裡。您命令伊赫利安德爾,要他把保藏在水底某個地方的珍珠拿到『水母號』來就夠了,——那我就放走『海魔』。」
「請您好好記住我講的話。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相信。你得到了珍珠,又會用鐵鏈把伊赫利安德爾鎖住的,永遠別想把我牽連進您黑暗勾當裡。」
再也沒什麼可談的了,於是佐利達走了出去,在自己的艙房裡將珍珠倒入袋子,小心地放進大箱,他想到未來的財富,心情興奮愉快。佐利達一向是目光敏銳的,這一次竟沒有發覺水手們三五成群地聚集著,小聲在商談什麼。
作者: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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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51:36
二十四 水母號失事
佐利達站在船舷附近,舵手一聲暗號,好幾個水手同時向佐利達猛撲。兩個水手在後面緊緊抓住佐利達的背脊。佐利達從人堆中掙脫出來,在船舷邊臉朝天地跌倒。
這次襲擊大意外了。以至來不及把手槍從槍套裡拔出,他慢慢退到前桅,突然猿猴般敏捷地爬上桅索。
一個水手抓住了他的腿,但佐利達沒有捉住的一隻腳向他頭部猛踢,水手向甲板跌下去。佐利達爬到桅盤,坐在那裡破口大罵。他在桅盤上感覺到比較安全。他掏出手槍,大聲叫喊道:
「頭一個膽敢向我爬上來的,我就打碎他的腦袋!」
水手們在下面鬧哄哄地商量著下一步怎樣行動。
「船長室裡有槍!」舵手竭力壓過別人的聲音,大聲嚷道。「我們撬門去!」
好幾個水手向艙口奔去。
「完了,」佐利達心裡想,「我要被槍打傷了!」
他向海面望望,彷彿要尋求意外的救助,可是,他連自己也不相信,竟看見了一艘潛水艇以驚人的速度切開平靜的洋面,朝「水母號」駛來。
「只要它不潛入水就好了,」佐利達,心裡想。
「來救命呀!快呀!他們要殺死人啦!,』
潛水艇不減航速,逕直朝「水母號駛來。
武裝水手已經在帆船的艙口出現。他們紛紛走上甲板,這時候猶豫不決地停住腳步。一艘武裝潛艇——可能是軍用的——朝「水母號」駛近。在這些不請自來的證人們面前,是不好殺死佐利達的。
佐利達洋洋得意起來。但他得意的時間並不長久。巴裡達札爾和克裡斯多站在潛艇的船長檯上,他們旁邊是一個梟眼、鷹鉤鼻的高個兒。這人從潛艇甲板上高聲叫道:
「佐利達!您應當立刻把你誘拐的伊赫利安德爾交出來!我給您五分鐘時間,否則把您的帆船撞沉到海底,」
「叛徒!」佐利達恨恨地望著克裡斯多和巴裡達禮爾,心裡想道。「不過,失掉伊赫利安德爾比失掉自己的腦袋好些。」
「我馬上帶他來,」佐利達說著,一面從桅索爬下來。
水手們明白該逃命了,趕快放下劃子,跳進水裡。
佐利達從舷梯跑到自己的艙房,匆匆忙取出裝珍珠的袋於,把它塞進身穿的襯衫內,打開了古綺愛萊的房門,把她抱起,帶她上甲板。
「伊赫利安德爾身體不大舒服。您在劃子上可以看見他,」佐利達說著,讓她坐在一隻劃子裡,把劃於吊下水,自己跳人劃子。
潛水艇不能追逐劃於,水太淺了。但古綺愛萊已經看見了巴裡達札爾在潛艇甲板上。
「爸爸,救救伊赫利安德爾呀:他在……」但是她沒有把話說完,佐利達用頭巾塞住她的嘴。
「放開這女人,」眼看著迫害的薩裡瓦托爾嚷道。
可是佐利達繼續划槳。
薩裡瓦托爾用手槍發射了一槍。子彈打中劃子邊上。
佐利達抱起古綺愛萊,用她擋住自己:「繼續開槍吧!」
巴裡達札爾從潛艇的船長檯跳入海,企圖游水追趕劃於。但是佐利達已經近岸,他加緊搖槳,不久,波浪就把小船拋上沙岸。佐利達一把抱住古綺愛萊,隱匿在海濱的亂石堆裡。
眼見追趕不上佐利達,巴裡達札爾向帆船游去,開始到處尋覓伊赫利安德爾。巴裡達札爾走遍全船,連貨艙也到過了,帆船上沒有留下一個人。
克裡斯多向海面張望,看見一支桅桿梢突出水面。大概,不久以前此地沉了一艘船,伊赫利安德爾會不會在這艘覆沒了的船上呢。
巴裡達札爾拾起甲板上一條末端帶著鐵箍的鎖鏈。
「看樣子,佐利達把伊赫利安德爾鎖在鏈條上放下海去了。沒有鎖鏈,伊赫利安德爾會遊走的。不,他不可能在沉沒的船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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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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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51:50
二十五 撈起的目由
追逐佐利達的人並不知道「水母號」上發生的事。
水手們通宵計議,早晨時他們決定:一有適當機會,襲擊佐利達,殺死他,佔有有伊赫利安德爾和帆船。
大清早,佐利達站在船長檯上,端洋海面上一個斑點,在望遠鏡裡,認出這是沉沒船舶自的無線電桅桿。
不多久,看見一個在海面漂浮的救生圈。把救生圈撈上來,上面有「馬法利陀」字樣。
「『馬法利陀號』沉沒了?」佐利達覺得奇怪。這艘美國的大郵船,準會有不少金銀珠寶。「假使伊赫利安德爾去這條沉沒的船裡取出這些財寶怎樣呢?不過鎖鏈夠長嗎?……如果不用鎖鏈,放他下海,他會不會回來……
貪慾與害怕失掉伊赫利安德爾的思想在他心裡交戰。
「水母號」慢慢駛近突出水面的桅桿。
水手們聚集在船旁,風停了。「水母號」停了下來。
「『馬法利陀號』沉沒的時候,顯然來不及用無線電向外界通知自己遇難。」佐利達沉思著。
自然,海底的珍珠和埋葬在「馬法利陀號」裡的寶物都要取出來。
佐利達拿定主意,他命令拋錨,接著,他下艙房寫了一張便條,走進伊赫利安德爾的房間。
「你識字嗎;古綺愛菜有便條給你。」
伊赫利安德爾連忙接過便條,念道:
「伊赫利安德爾!執行我的請求吧。『水母號』旁邊有一艘沉沒了的輪船。下海去,把你從這艘船上找到的一切貴重物品都拿上來。佐利達放你下去不要你帶鎖鏈,但是你必須回到『水母號』上來。替我辦了這樁事,伊赫利安德爾,你就會很炔得到自由。古綺愛萊。」
伊赫利安德爾從沒接過古綺愛萊的信,所以不認得她的筆跡。他接到這封信後,十分高興,但立時沉思起來。
「為什麼古綺愛萊不親自來請求呢?」
「她身體不大舒服,你一回來,就會看見她。」
「古綺愛菜要這些金銀珠寶做什麼?
「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人,你就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哪一個女人不想衣著漂亮,佩戴貴重的首飾呀?沉船裡有許多錢。此外,乘客們身上會有金器,金戒指……」
「您是不是想我還要去搜索死屍呢?我根本不相信您。古綺愛菜不是貪婪的人,她不會差我去做這種事……」
「該死!」佐利達怒沖沖地高聲說,但他馬上控制住自己,和善地笑起來說:「
「我知道是騙不了你的。只好向你但白。喏,聽著,我想要『馬法利陀號』船上的黃金是我的。這一點你相信嗎?」
伊赫利安德爾不禁微微一笑。
「那好極了!瞧,你已經開始相信我了一那未你一把黃金拿來給我,我就馬上放你到海洋裡去。不過糟糕的是:我怕如果不帶鎖鏈放你下水,你潛下去,就……?」
「既然我答應回來,我會履行諾言的。」
佐利達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我們,快些吧!」
於是,伊赫利安德爾決步登上甲板,跳隊海裡。
水手們看見伊赫利安德爾不帶鎖鏈跳人海裡,立刻明白,是去取「馬法利陀號」上沉沒的珠寶,莫非佐利達要獨佔「馬法利陀號」的所有財物?事不直遲,於是他們襲擊佐利達。
全體船員追逐左利達的時候,伊赫利安德爾正著手偵察沉沒了的船。
穿過了上甲板的大艙口,青年順春船梯游下去,到了一條寬闊的走廊、走廊裡差不多是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光線透過打開的門射進來。游進一扇打開的門,在豪華的枝形吊燈架上坐下,四周環視,這是一幅可怕的景象。
酒瓶、罐頭和各種盒子亂扔在貨架上和櫃台附近的地板上,酒瓶的塞子被水的壓力壓進瓶內,洋鐵罐給壓得起了皺紋。
伊赫利安德爾開始逐個鑽人艙房裡。
但是,他再走下去,到三等甲板上財,看到了一幅令人毛髮悚然的圖景:這些艙房裡有男有女有孩子,有白種人的、中國人的、黑人的和印第安人的屍骸。
船員首先搶救了頭等艙的有錢乘客,把其餘的扔下,讓他們聽天由命。有好凡個艙房伊赫利安德爾無法鑽進去。門日密密札札地塞滿屍首。人們在驚恐中你擠我軋,彼此妨礙著,以致切斷了自己的最後一條生路。
伊赫利安德爾害怕起來,連忙游開這個水底墳墓。
「難道古綺愛萊不曉得打發我到什麼地方嗎?」伊赫利安德爾心裡恩量。「我浮上水面,」他立定主意,「要求古綺愛菜走出甲板來親口證實她的請求。青年象魚一樣,沿著沒有盡頭似的走廊從一層甲板滑到另一層甲板,然後很快地升上水面。
他迅速游近「水母號」。
他呼喚道。「古綺愛萊!」
但沒有人回答他。了無聲息的「水母號」在波濤上晃蕩著。
青年急忙轉身,潛水遊走,到他遠離岸邊的時候,他升上水面,回頭看看,他瞧見一塊白色的東西在岸上閃現。
伊赫利安德爾向大海疾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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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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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52:04
二十六 父親和訟棍
乘潛水艇走一趟後,已裡達札爾,心清非常鬱悶。伊赫利安德爾沒找著,佐利達偕同古綺愛萊不知跑到哪裡會了。
「你好,兄弟!」巴裡札爾聽見克裡斯多說。「新聞!一件重要的新聞!伊赫利安德爾找到了。」
「他究竟在哪兒呀?在薩裡瓦托家嗎?」
「是的,在薩裡瓦托爾家。」
「我要到他那裡,要求他把我的兒子歸還我……」
「你至少要等到明天。我好不容易才向薩裡瓦托爾請准了假,薩裡瓦托爾變得非常猜疑,他直盯著我的眼睛,我請求你,等到明天吧。」
「好吧,我明天來薩裡瓦托爾家。」
巴裡達札爾通宵坐在海灣的懸崖上,留神細看波濤。海面波浪洶湧。已經破曉了,黑沉沉的海洋變成灰色,海面仍然空蕩蕩。。
巴裡達札爾忽然怔住了,敏銳的眼睛看見有件黑色的東西隨波晃蕩。是人!他把手擱在腦後,安詳地仰面躺著,莫非是他?
巴裡邊扎爾沒弄錯。這裡伊赫利安德爾。
巴裡達札爾站起來,雙手貼在胸前,大聲喊道:
「伊赫利安德爾!我的兒子!」接著,老頭兒跳入海裡。
他從高巖落下去,深深地扎進水裡。到他浮上時,海面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朝海浪望一眼,深深地歎口氣。「難道是我的幻覺廣風和升到空中的太陽使巴裡達札爾身上的衣服於了。他走到保護薩達瓦托爾領地的高牆下,敲敲鐵門。
「找大夫,有要緊的事。」
「大夫誰也不接見,」黑人回答,接著小窗關上了。
巴裡塔札爾繼續敲門,叫嚷,但沒有人給他開門。「你等著瞧吧,該死的西班牙人!」已裡達札爾恐嚇他說,動身往城裡去。
離法院不遠的地方有一家「棕桐」酒店,這是一座低矮古老的白色建築物,四邊圍著厚石牆。這小酒店就像法院的一個分院。每逢開庭時,民事原告、民事被告、證人以及尚未被拘押的刑事被告上這兒來。
他急步走過涼台,擦掉額上的汗,然後問:「拉爾拉來了嗎?」
那個大名叫作唐·佛洛萊士。德·拉爾拉的人,從前是法院的小職員,因為受賄被革職,現在顧客很多:凡有不清白的事情的人都樂意向這位大訟棍求教。
拉爾拉坐在一張靠著闊窗檻的小桌子旁邊。人很胖,紅面頰,酒糟鼻,刮過臉,神情傲慢。他見了巴裡達札爾,用手指指自己對面的籐椅,說:
「請坐。您告的是什麼狀呀?要不要喝酒?」
巴裡達札爾彷彿沒聽到似的,連聲說。
「一件大事情。重要的事情。拉爾拉。」
「你知道『海魔』嗎?」
「我沒有直接認識他的榮幸,但久已聞其大名。」
「大家叫『海魔』的那個人,是我兒子伊赫利安德爾。」
「這不可能!」拉爾拉嚷道。「你喝酒大多了。」
於是巴裡達札爾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講給拉爾拉聽。拉爾拉一聲不響,靜靜聽著印第安入講,他那花白的眉毛越豎越高。最後,他忍不注了,忘掉自己那付自尊自大的架子,用肥厚的手掌往桌上拍一下,叫道:
「真是千古奇聞!」
「你懷疑嗎?」巴裡達札爾憤怒得甚至漲紅了臉。
「喂,喂,別生氣,老頭兒。我不過是以法律家的身份說話:從證據份量這個觀點看,這些證據不夠確鑿。不過,這樁事情是可以改正的。可以改正的。不錯,而且可以搾取一大筆錢。」
「我需要的是兒子,不是金錢,」巴裡達札爾反駁道。
「金錢大家都需要,尤其是像你這樣添丁的人,」
「我要得到我兒子。你必須在狀於上寫到這一點。」
「絕對不行!無論如何不行!」拉爾拉差不多是驚恐地反對。「從這點開始會把整個事情弄僵的。這一點只應當拿來做結尾,」
「你究竟有什麼主意呀?」巴裡達札爾間。
「首先,」拉爾拉彎起一個肥大的指頭說,「咱們用最溫和的措辭寫一封信給薩裡瓦托爾,通知他說,咱們知道他一切的非法手術和試驗。如果他不想讓咱們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的話,那未他必須付給咱們一筆相當大的錢。十萬。對,十萬——這是最少的了。」
拉爾拉詢問地朝巴裡達札爾看一眼。
「其次,」拉爾拉接下去說。「收到指定的錢數之後一我們用更加溫和的措辭給薩裡瓦托爾教授寫第二封信。我們通知他說,伊赫利安德爾的真正父親已經找到了,我們手上有無可爭辯的證據,父親希望得到兒子,即使要進行法律訴訟,也非要達到目的不可,想預先防止控訴,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應當在指定的地點、時間,把一百萬比索交給指定的人,」。
但巴裡達札爾不聽。他一把抓起酒瓶,想猛力擲到律師的頭上。
「別生氣,不要這樣,我開玩笑罷了。放下酒瓶吧!」
「你呀!……你!……」怒不可遏的巴裡達札爾嚷道,「你建議我出賣親生兒子,難道你沒有心肝嗎?你根本不知道父親的情感!」
拉爾拉嚷起來,輪到他生氣了……我有五個兒子!五張嘴!你別發脾氣。稍微忍耐一下,聽完我的話。」
巴裡達札爾安靜下來。「唔,說吧!」
「是這樣吶!薩裡瓦托爾付給咱們一百萬比索。這是給你伊赫利安德爾的一筆財產。嗯,我也該有一份,總得有十萬元,他一付錢……」
「我們就向法院控訴。」
「還要稍微忍耐一下。我們向最大的報業康采恩發行人和編輯們要求付給我們,晤,比方說,二三萬元,作為我們告知他們一件駭人聽聞的罪行的酬報,那時候,請上法庭去,為你的父親情感呼籲吧,使你的愛子投入父親的懷抱裡。」
拉爾拉一口氣喝乾一杯酒,洋洋得意地朝巴裡達札爾瞧了一眼。「你有什麼意見?」
「我吃不下,睡不著。你卻建議把事情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巴裡達札爾說。
「這為的是什麼呀?」拉爾拉暴躁地打斷他的話。「為的是什麼呀?為了幾百萬比索!幾——百——萬!難道你不明白嗎?你沒有伊赫利安德爾也活過了二十年了。」
「是活過了。但是現在……總之,你寫狀子吧。」
拉爾拉明白繼續反駁是沒有用處的了。他搖窯頭,拔下腰間口袋的自來水筆。「
過了幾分鐘,控訴薩裡瓦托爾非法佔有和殘害巴裡達札爾的兒子的控訴狀寫好了。
「我最後一次說:好好地考慮一下吧,」拉爾拉說。
「給我,」印第安人說,一面伸手拿訴狀。
「交給總檢察長。知道嗎?」送行時拉爾拉對事主說,同時低聲哺哺地咕嗜著:「但願你在樓梯摔跤,跌斷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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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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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52:16
二十七 神聖法庭
一位稀客拜訪了檢察長。這客人是當地大教堂的主持,胡安·德·哈爾西拉索主教。
主教的臉孔瘦削蒼白得驚人。主教勢力很大,他喜歡放下宗教事務,去指揮複雜的政治遊戲。他向主人間過好,很快就把談鋒轉到啟己來訪所要談的話題上。
「我想知道,薩裡瓦托爾教授案件的情況怎樣了?」
「哦,原來大入關心這樁事!」檢察長慇勤地揚聲道。「這是一件獨特的案子!根據佐利達的告密,我們到薩裡瓦托爾教授那裡進行了搜查。對動物奇特手術一點已得到充分工實。花園是個不折不扣的畸形動物工廠。這真了不起。」
「結果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主教溫和地打斷他的話。「他被捕了嗎?」
「是的,他被捕了。此外,我們把、個名叫伊赫利安德爾的青年人送到城裡來,作為物證和原告方面的人,那青年就是『海魔』。目前鑒定人和大學教授們正在研究所有的這些怪物。伊赫利安德爾安頓在法院的地下室裡。」
「我更想知道的是薩裡瓦托爾的命運,」主教還是那樣小聲他說。「他應該受哪一條條文的制裁呢?他會被定罪嗎?」
「薩裡瓦托爾案是少有的特殊案件,」檢察長答道。「老實說,我還沒決定這種罪行屬於哪一條條文,自然啦,最簡單的是控訴薩裡瓦托爾作非法的活體解剖和使這個青年變成殘廢……」
主教開始皺起眉頭。
「那麼說,充其量薩列瓦托爾僅僅是被控違犯醫學法規?」
「也許還為了他造成殘廢。這已經是從嚴處理了。但有一種複雜情況,正常的人連想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手術——薩裡瓦托爾象精神病者那樣,是沒有責任能力的。」
主教抿緊薄嘴唇,一聲不響地坐著。「我沒料到您這樣說。」
「什麼,主教大人?」檢察長大惑不解地問。
「您在確定犯罪事實上感到困難,教會法庭——神聖的法庭——是用另一種眼光看薩裡瓦托爾的行為的。」
「請吧.」檢察長困窘他說。
「您說,薩裡瓦托爾的行為不無合理的地方嗎?您認為,他所殘害的動物和人甚至獲得他們本來沒有的優點嗎?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造物主創造人類不夠完善,難道需要這麼一位教授管閒事,使人體具有完善的形態嗎?」
檢察長埋下眼睛,一動不動地坐著。
「難道您忘記了聖經上說的話嗎?在創世紀第一章,第二十六節:『神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象,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又下面的第二十六節:『神就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而薩列瓦托爾膽敢毀損這個形象,這種形式,可是您——甚至連您:——卻認為這是合理的。」
檢察長只能說出:「請原諒,神父……」
主教使人感悟他說。「您牢牢記得人間法律的條文,但是忘記了上帝法律的條文。薩裡瓦托爾認為人需要有所改善,有所改造,有所毀損,認為人應當是水陸兩棲的生物——並且您也認為這一切都是聰明的,合理的,難道這不是對上帝的指責,不是侮辱神聖?不是褻瀆神明廣
主教住了口。他很滿意自己這番話對檢察長髮生了影響。「我說過,我更想知道薩裡瓦托爾的命運。但是難道我能對伊赫利安德爾的命運漠不關心嗎?這個人甚至沒有一個基督教的名字,因為按照希臘文,伊赫利安德爾的意義不是別的,而是『人魚』。就算他不過是個犧牲者,他仍然是違抗上宕,褻瀆神靈的人。他不應當存在!假如主召他歸天,假如這個不幸的青年由於本身的畸形所造成的缺陷而死,那就是最好,」主教意味深長地朝檢察長看了一眼。「無論如何,一定要控告他,除掉他,剝奪他的自由。他也有一些犯罪的行為:愉漁民們的魚,弄壞他們的網,把漁民們嚇得這樣厲害,以致停止打魚,弄到城市沒有魚吃,令人作嘔的伊赫利安德爾膽大妄為地向教會、向上帝、向天挑戰!當他們沒有被殲滅以前,教會決不放下武器。」
主教繼續他那指摘性的講話。檢察長低下頭。
未了,到主教講完的時候,檢察長站起來,用暗啞的聲音說:「作為一個基督教徒,把我的罪孽帶到仟悔室去,我明白了薩裡瓦托爾的罪行,他一定會被控告,會受到懲罰。伊赫季裡利德爾也逃避不了伸張法律正義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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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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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0 19:52:30
二十八 天才的瘋子
這場官司並沒有使薩裡瓦托爾萎靡不振。他在獄中依舊泰然自若,一舉一動裡充滿自信。他帶著高做的敷衍態度跟偵查員和鑒定人談話。他的夭性受不了閒散,他寫得很多東西,做過幾個出色的手術,監獄長的老婆長了惡性瘤,有死亡的危險,在一般醫能為力時,他挽救了她的生命。
開庭的那一天到了。
寬廣的法庭容納不下所有的想要聽審的人。聽眾群集在廳裡,擠滿了法院前面的廣場,向開著的窗朝裡面張望,薩裡瓦托爾泰然自若地坐在被告席上,他神態尊嚴,局外人甚至會以為他是法官。他拒絕請辯護人。
伊赫利安德爾使人們發生了很大興趣,但他不在法庭裡,在案中,他只是原告方面的證人——照檢察長的講法,不過是一件物證。
控訴伊赫利安德爾的罪惡活動案,將在薩裡瓦托爾案之後,另行開庭審理。
檢察長這樣做是主教急著要處理薩裡瓦托爾案,而收集伊赫利安德爾的罪證需要時間。主教不停地對檢察長暗示,假如上帝收拾了這個伊赫利安德爾,那是頂好的解決辦法。這樣的死,是人手只能傷害上帝創造物的絕好證據。
三位大學教授、科學鑒定人陳述他們的結論。
「根據法律的要求」,法庭首席鑒定人芮英教授開始發言,「我們檢查過了曾在薩列瓦托爾教授的實驗室裡經他動過手術的動物和青年伊赫利安德爾。薩裡瓦托爾教授施行手術時不獨應用最新的、完善的外科器械,像電刀、消毒用的紫外線等等,而且也使用一些外科醫生們還不知道的器具。這些器具顯然是依照他的指示製成的。歸納起來,這些試驗是思想上非常大膽、施行上很出色的手術。這些試驗有:移植組織和整個器官、把兩隻動物縫合,把用雙器官呼吸的動物變成用單器官呼吸的動物,或者把用單器官呼吸的動物變成用雙器官呼吸的動物,把雌的變成雄的以及使人返老還童的新方法。在薩列瓦托爾的花園裡,我們發現許多屬於各個不同的印第安部落的兒童和少年,年齡從幾個月到十四歲。」
「您看到這些兒童的狀況怎樣?」檢察長問。
「所有的兒童都很健康,活潑愉快。他們在花園裡嬉戲玩耍。他們中間許事人是薩裡瓦托爾從死裡救出來的。印第安人信仰他,把子女從最遙遠的地方——從阿拉斯加到火地島一帶來。
大廳裡聽見不知是誰的歎氣聲。
於是他向鑒定人間道:一您是不是認為薩裡瓦托爾的手術是有益的,合理的呢?」
但法院院長、一個面容嚴肅、白髮蒼蒼的老頭恐怕鑒定人作肯定答覆,連忙干預:
「鑒定人對科學問題的個人看法;法庭不感興趣。請繼續講下去。檢查青年伊赫利安德爾的結果。」
「他的身軀覆蓋著人造鱗片,這是用一種柔韌的,但是極結實的,無人知道的物質造成的,」鑒定人繼續說。鑒定人繼續說。「對這種物質的分析還沒有做完。在水中,伊赫利安德爾有時戴著特製的,重燧石的玻璃眼鏡,玻璃片的折射率差不多等於二。這使他在水裡可以看得清楚。我們取下伊赫季安德爾身上的鱗片以後,發現兩邊肩胛骨下面各有一個直徑十厘米的圓孔,由五塊很像鯊魚鰓的薄片遮蔽著。」
大廳裡聽見壓低了驚訝的叫聲。
「是呀,」鑒定人接下去說,「這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伊赫利安德爾具有人的肺,同時又有鯊魚的鰓。因此,他能有陸上,也能在水中生活。」
「水陸兩棲人?」檢察長諷刺地問。
「不錯,雙器官呼吸的水陸兩棲動物。」
「可是伊赫利安德爾怎樣會有鯊魚鰓呢廣法院院長問:
鑒定人大大地攤開兩隻手,答道:「這是個謎,也許薩裡瓦托爾教授願意給我們闡明這個謎。我們的意見是這樣:根據海格爾的生物學定律,每個生物在發育的時候,都重演該種生物在地球上千百年來所經歷過的各種形態。可以有把握他說,人是從曾經一度用鰓呼吸的祖先演化而來的。」
檢察長從椅子上稍微欠起身來。
「在人胎發育的第二十天、有四層彼此貼著的鰓形折紋顯現出來。但是,過一些時候,人胎的鰓表器官就改變了樣子:第一層鰓狀物變為具有三根聽覺小骨頭的聽道和歐氏管。它下面一部分發育為下顎骨;第二層變為舌骨的冠突和舌骨本體;第三層變為喉頭甲狀軟骨。我們並不以為薩裡瓦托爾教授能夠在伊赫利德安爾的胚胎階段制止他的發育。不錯,人們知道科學上有這種情況:即使完全成年的人,在頸上,下顎骨下面仍然有沒有合口的鰓孔。這就是所謂頸疹。可是,以這些殘留的鰓,當然不能在水中生活。胎兒發育不正常的時候,會有兩種不同的情況:要麼是鰓繼續發育,但是聽覺器官和其他解剖學上的變化就不能發育了。可是,要是這樣,伊赫利安德爾會變成頭部發育不全的半魚半人的怪物;要麼是人胎正常發育,但是鰓就會消滅。然而伊赫利安德爾是個發育正常的人,有良好的聽覺,充分發育的下顎骨,正常的肺,但是除此之外,他有完全形成的鰓。鰓和肺究竟如何行使機能,它們相互間的關係怎樣,水會不會經過嘴巴和肺到達鰓,或者水會不會經過我們在伊赫利安德爾身上比圓鰓孔稍高的地方發現的小孔滲進鰓裡,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假使我們做過解剖,也許可能答覆這些問題。這是個謎,我重複一遍,它應該由薩裡瓦托爾教授親自答覆。」
「您的總的結論究竟是怎樣呢?」院長問鑒定人。
芮英教授是享有盛名的科學家和外科醫生,他坦率地答道:「老實說,我對這件事一點也不懂。我只能說,薩裡瓦托爾教授所做的,只有天才的人才可以辦到。薩裡瓦托爾顯然認定,他的外科手術技巧達到了這麼完善的地步,以至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把動物和人的身體拆散、組合,使他們彼此適應。雖然事實上他是出色地完成了手術,但是他那狂妄的膽量和深遠的思想簡直接近……瘋了。」
薩裡瓦托爾輕蔑地冷笑一聲。
他不知道鑒定人要解救他的惡運,提出他因精神錯亂,沒有責任能力的問題,以便有可能使他不坐牢而住病院。
「我並沒有肯定他是精神錯亂的人,」鑒定人看見了薩裡瓦托爾的冷笑後,接下去說,「但無論如何,依我們的意見,應該把被告送到精神療養院裡去」
「法庭並沒提出被告沒有責任能力的問題,法庭將研討這個新情況,」院長說。「薩裡瓦托爾教授,您願意解釋鑒定人和檢察長的幾個問題嗎?」
「願意」,薩裡瓦托爾答道。「我來解釋。但願這番說明也就是我最後要講的話。」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52:48
二十九 答辯或宣戰
薩裡瓦托爾沉著站起來,向法庭掃了一眼,彷彿在找誰。臉上浮現出隱約可見的笑容。接著留心細看整個大廳,開始用目光尋找什麼人。
「我在這大廳裡找不著受害者」,他說。一我就是受害者!」巴裡達札爾突然嚷道,一面猛地離開座位。克裡斯多扯快兄弟的衣袖,要他坐下來。
「您說的是什麼受害者?」院長問。
「我指的是上帝,」薩裡瓦托爾平靜而又認真地回答。
「您這話什麼意思?」院長問。
「我想——法庭是應該明白這一點的,在這樁案件中,誰是主要和唯一的受害者呢?顯然只有上帝。照法庭的意見,我的行動侵犯了他的權力範圍,破壞了他的威信。他對自己的創造物很滿意,可是有一個大夫跑出來說:「這造得很壞,需要修改。」於是他按照自己的意願,動手改造上帝的創造物……」
「這是讀神!我要求把被告的話記入記錄裡,」檢察長帶著自己的神聖情感被污辱了的表情說。
薩裡瓦托爾聳聳肩膀。
「我只不過轉達起訴狀的實質。難道不是所有的控訴都歸結到這一點嗎?我看過了卷宗。開頭我只是被控似乎作過活體解剖,造成殘疾。現在,人家還控告我一個——讀神罪。這股風是從哪兒吹來的,是不是從大教堂那一邊呢?廣
薩裡瓦托爾教授朝主教望了一眼。
「您一手製造出這件訴訟案,在這個案件中,上帝以受害者身份無形地參加原告一邊,而被告席上,查理·達爾文以被告人身份和我在一起。也許,我的活使這個大廳裡在座的某些人再一次感到不痛快,但是我仍然要肯定他說,動物的身體,甚至人的身體也並不是完善無缺的,所以需要修改,我希望,在這個大廳裡的大教堂主持;胡安·德·哈爾西拉索主教證實這一點。」
這些話使大廳裡所有的人都感到驚異。
「一九一五年,在我出發到前線去以前不久,」薩裡瓦托爾接下去說,「我曾經在敬愛的主教的身體裡做過小小的修改,替他割掉闌尾這件用不著的、有害的盲腸附屬物。我記得,我的宗教界病人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並不反對我用刀割去主教身體一小部分所造成的那種對上帝的形象和樣式的毀損。難道沒有這件事嗎?」薩裡瓦托爾凝神地望著主教問道。
胡安·德·哈爾西拉索一動不動地坐著。只有他那蒼白的臉頰隱隱約約現出粉紅色,纖細的手指微微發抖。
「當我還是私人開業行醫,做返老還童手術的時候,不是有過另一樁事件嗎:請求我做返老還童手術的不是有可敬的檢察長先生奧古斯多·德。」
檢察長聽了這些話,本來要提出抗議,但是他的話被群眾的笑聲掩蓋了。
「我請您不要離開本題。」院長嚴肅他說。
「對法庭提出這個請求倒適宜得多,」薩裡瓦托爾答。「這樣子提問題的並不是我,而是法庭。說所有在此地的人昨天都是猿,甚至是魚,因為他們的鰓狀物變成了語言器官和聽覺器官,才會講會聽,難道此地沒有人被這個思想嚇著的嗎?晤,如果說不是猿,不是魚,那就它們的後代。」接著,薩裡瓦托爾轉身向那露出不耐煩神色的檢察長說:「放心吧!我並不打算在這幾跟人爭辯或者講進化論。」停頓了一下,薩裡瓦托爾說:「不幸的倒並不是人從動物演化而來,而是人仍然是動物……粗野、狠惡、沒有理性。我那位科學界同人白白嚇唬了你們。他本來可以不必談到胚胎發育。我即沒有採取影響胚胎的方法,也沒有採用使動物異種交配的方去。我是外科醫生。我唯一的武器是刀子。作為一個外科醫生,我必須幫助人們,治療他們。替病人作手術的時候,我需要經常移植組織、器官、腺體,為了改善這種方法,我在動物身上做移植組織的試驗。
「我長時間地在我的實驗室內觀察著作過手術的動物,力圖查明和研究清楚:器官被移植到新的,有時甚至是不尋常的地方以後,會發生什麼情況。我觀察完了,就把動物遷移到花園裡。這樣,我便建立起這個博特館式的花園。我特別熱衷於遠種類問的動物交換組織和移植組織問題,比方說,把魚類的組織移植到哺乳類動物身上,或者把哺乳類動物的組織移植到魚類身上。在這方面…我作到了科學家們認為根本不可有想像的事情。這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呢?我今天辦得到的,明天普通的外科醫生將會辦到,芮英教授應當知道德國外科醫生查愛爾索魯赫最近所作的手術。他能用小腿代替有病的大腿。」
「可是,伊赫利安德爾呢?」鑒定人間。
「不錯,伊赫利安德爾一這是我的驕做。在給他施行手術時,困難不光是技術上的。我得改變人身所有的機能。在作初步實驗的過程中,弄死了六隻猿,我才達到目的,才能給孩子施手術而不擔心他的性命。」
「這究竟是什麼手術呢?」院長問。
「我把小鯊魚的鰓移植到孩子身上,孩子便能夠在陸地生活,也能在水裡生活。」
聽眾中間響起了一片驚訝的叫聲。在大廳裡的報館記者飛快地跑到電話間去,連忙向編輯部報告這件新聞。
「後來,我獲得了更大的成就。我最近的創作是水陸兩棲猿。你們可以看到,它能夠無限期地生活在陸上,或者生活在水裡,對健康毫無損害。可是沒有水,伊赫利安德爾只能生活三四個晝夜。長時期在沒有水的陸地上,對他是有害的;肺疲勞過度,鰓干了,於是伊赫利安德爾就感到肋部刺痛。可惜在我離家時,伊赫利安德爾違反了我規定的制度。他在空氣中逗留的時間太久了,使自己的肺過度疲勞,他患了重病。他身體裡的均衡被破壞了,所以大部分時間他應該在水裡度過。他從水陸兩棲人變成了人魚……」
「請允許我向被告提一個問題,」檢察長對院長說。「薩裡瓦托爾怎樣會想到創造水陸兩棲人,他所追求的目的是什麼?」
「想法還是那一個——人並不是完善的人。人在進化的過程中,獲得了一些優點,跟自己的動物祖先比起來,這些優點是很大的,但是同時卻喪失了許多在動物進化低級階段所具有的特長。舉例說,水中生活對人有很大的好處。為什麼人不恢復這種能力呢?從動物進化史上,我們知道所有陸地上的動物和鳥類都是起源於水——從海洋出來的,我們知道,有些陸地上的動物又回到水裡,雖然它依舊是哺乳動物,像鯨魚一樣,鯨魚和海豚都是用肺呼吸的。咱們可以幫助海豚變成肺魚類的兩棲動物。伊赫利安德爾向我請求過這樁事:使他的朋友——海豚李定——能夠跟長時間地在水底逗留。我打算替海豚作這樣的手術。作為第一條人中的魚和第一個魚中的人,伊赫利安德爾是無法不感到孤寂的,但是假使旁的人也步他的後塵,到海洋裡去,生活就會完會換一個佯兒,那時人類會輕易地戰勝威力強大的自然力——水。你們知道嗎,海洋的面積等於36105平方公里。地球表面十分之七以上是遼闊無邊的海原。這個有著無窮盡的食料和工業原料的海原能容納數以億萬計的人類。36105平方公里以上的地方——這只是面積,只是表面。但是要知道,人類在水裡可以分好幾層居住。數十億人可以毫不覺得得狹窄擁擠地安頓在海洋裡。」
「海洋的能力可大啦!你們知道嗎,海水吸收的太陽熱的能量等於790億匹馬力的功率。假如熱不散放到空氣中,也沒有其他損失,海洋老早就沸騰了。它簡直蘊藏著無窮的能量。陸地上的人類把它利用得怎樣了呢?簡直沒有。」
「還有海流的能力呢:單是哥列福斯恃裡海流和佛羅里達海流每個鐘頭就推動著910億噸水,這比大江河所流下的水要多得多,是1000與3之比。而這僅僅是一條海流呀!陸地上的人把它們利用得怎樣了呢!簡直沒有。」
「還有海浪和漲潮的能力呢!你們知道嗎,波濤的衝擊力在每平方米的表面上往往有38000公斤,即38公噸,波浪拋起的高度達到43米,這時波浪可以抬起重達100公斤的東西——壁如說,岩石塊——而漲潮的高度達到60米以上——四層樓的高度。人類把這些力量利用得怎樣呢?簡直沒有。」
「在陸地上,動物不能夠高高昇到地面的上空,又不能夠根深地鑽到陸地裡面去。在海洋裡,處處可以生活,——從赤道到兩極,從水面到將近十公里的深處。」
「我們把海洋無限的財富利用怎樣了呢?我們捕魚——我要說,我們只是在海洋最上面的薄薄一層捉魚,深的地方完全沒有利用,我們採集海綿;珊瑚、海藻——僅僅是這樣。」
「我們在水底也多少做了些工作:建造橋和堤壩的支座,絞起沉沒的船隻——僅區是這樣。可是我們作這種事也費很大的勁,冒很大的危險,往往有人犧牲,可憐的陸上人,他們在水底不一會兒就淹死了!還談得上什麼工作呢?
「假使人不穿潛水服,不帶氧氣設備而能在水底生活和工作,那就不同了」
「人會在水底發現多少寶貝呵!就拿伊赫利安德爾說罷。他告訴我……不過我怕引起人類貪慾的惡魔。伊赫利安德爾從海底給我帶來了稀有金屬和岩石的樣品。嗅,別激動,他帶給我的樣品非常小,可是它們在海洋裡的礦床會是很大的。
「還有沉沒了的金銀財寶呢?」
「請回憶一下『魯濟坦尼亞號』郵船就行了,一九一六年春天,它被德國人在愛爾蘭海岸附近擊沉。除了1500個遇難乘客隨身攜帶的珠寶以外,『魯濟坦尼亞號』船上有15美國的金市和5萬美元的金條。(大廳裡響起一片驚歎聲。)此外,『魯濟坦尼亞號,上藏有兩小箱預定要運往阿姆斯特丹去的金鋼鑽,這些鑽石中間,有一顆世界上最好的『哈里發』,價值億萬元。自然羅,就連象伊赫利安德爾這樣的人,也不能夠下沉到根深的地方——要沉到根深的地方,必須創造出象深水魚那樣的能夠忍受很大壓力的人。(檢察長憤怒地叫喊一聲。)雖然如此,在這樁事情上,我也並不認為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不能一下子做到。」
「看來,您是把萬能上帝的神通妄加在自己身上了?」檢察長說。
薩裡瓦托爾不理會這句話,繼續說:
「假使人能在水裡生活,那未,開發海洋,開發海洋的深處就能大踏步地進行了。海洋對於我們不再是要人犧牲的可怕的自然力。我們再也不必痛哭淹死的人了。」
所有在大廳裡的聽眾都彷彿看見已經被人類征服了的水底世界。征服海洋會帶來多麼大的好處呵!甚至連院長也忍不住了,他問:
「那您為什麼不公佈自己的研究結果呢?」
「我並不忙著要坐到被告席上,」薩裡瓦托爾微笑著答道,「而且,我擔心在我們社會制度的條件下,我的發明帶來的害處比益處多。爭奪已經圍繞著伊赫利爾德爾開始了。是誰出於報復而告發我呢?就是這個把伊赫利安德爾從我這兒偷去的佐利達。」
薩裡瓦托爾住了口,接著,驟然改變了腔調,繼續說:
「不過,我不談這一點了,否則,別人會粑我當作瘋子的,」薩裡瓦王爾帶著笑容朝鑒定人望了一眼。「不,我不接受做瘋子的榮譽,即使是天才的疥子也不要麼我不是瘋子,不是狂人,難道我沒有實現我所想的嗎?我的全部創作你們都親眼看見了。如果你們認為我的行動是犯罪的,按照法律從嚴判罪吧。我不請求寬容。」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53:04
三十 決死時分
檢查伊赫利安德爾的鑒定人不僅要注意這青年的體質,也要注意到他的智力情況。
「今年是哪一年?本月份是哪一月?今天是幾號!」
他答覆最尋常的問題也感到困難。但不能說他不正常,肉於他獨特的生活和教育條件,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仍然好像是個大孩子。於是鑒定的人得出結論:「伊赫利安德爾是沒有行為能力的。」這使他免受審判,法院撤銷控訴伊赫利安德爾的案件,指派人監護他、有兩個人表示願意做伊赫利安德爾的監護者:佐利達和巴裡達札爾。
佐利達追求著另一種目的,他想再度佔有伊赫利安德爾,他不惜花費十顆價值昂貴的珍珠收買法庭和委任監護人會議的成員,他快要達到目的了。
巴裡達札爾以自己是父親做理由,可是很倒霉,不管怎樣努力,鑒定人卻宣稱,他們不能夠只根據一個證人——克裡斯多——的口供,來確定父子關係。
克裡斯多搬到兄弟家裡居住,他為巴裡達札爾脅心起來。他一連好幾個鐘頭坐著沉思,忘記了睡覺吃皈,但有時心情忽然又極度興奮,在鋪子裡跑來跑去,大聲叫喚著:「我的兒呀,我的兒呀!」
不管克裡斯多怎樣想法子勸阻兄弟,一點效果也沒有。
巴裡達札爾到監獄去。他哭著哀求看守人,最後好容易到達伊赫利安德爾住的牢房。
這不大的房間有一個裝著鐵欄杆的狹窄的窗口,光線黯淡,房裡悶熱,氣味難聞,牢獄看守人難得換水箱裡的水,又不肯費心清除在地板上腐爛的魚,這些魚是給這個不尋常的囚犯吃的。
巴裡達札爾走到水箱跟前,朝黑色水面望一眼。
「伊赫利安德爾!」巴裡達札爾輕聲呼喚。
水面泛起漣漪,但青年沒有從水裡露面。
巴裡達札爾伸出顫巍巍的手,探進水裡。手觸著肩膀。
伊赫利安德爾那濕漉漉的頭突然從水箱裡出現。他微微欠起身,露出肩膀,問道:「誰呀?您有什麼事?」
巴裡達札爾跪下來,伸出兩隻手,快嘴快舌地說:好好看一看我吧。難道你不認得自己的父親嗎?」
水從青年濃密的頭髮慢慢地淌到蒼白的臉孔,從下巴滴下來。他憂愁地、有點驚訝地瞧著老印第安人。
「伊赫利安德爾!」巴裡達札爾叫起來,「好好瞧著我吧。」老印第安人突然摟住青年的頭,拉到自己身邊。
為了避開這突如其來的親呢,伊赫利安德爾潑刺潑刺地拍水,使水漫過箱邊,流到石地板上。
有一個人的手揪住巴裡達札爾衣領,把他提到空中,拋到屋角去。
巴裡達札爾睜開眼睛,看見他面前站著佐利達,他左手拿著一張紙,洋洋得意地揮動。
「看見了嗎,是派我做伊赫利安德爾的監護人的命令。明天早晨我就把他帶回我家裡。明白嗎?」
巴裡達札爾躺在地上,用暗啞的嗓音恐嚇地嘮叨著。
可是在下一個瞬間、巴裡達札爾霍的跳起來,狂叫一聲,向自己的敵人猛撲過去,把他撞倒。
印第安人從佐利達手中奪取了紙頭,塞進自己嘴裡,一場激烈的搏鬥開始了。
看守人從搏鬥的雙方都得到一筆巨大的賄賂,所以不想干預他們,只是到佐利達手掐死老頭兒的時候,看守人才著急起來。」
可是氣得七竅生煙的佐利達不理睬看守人的警告,倘若不是房間裡出現了一個薪人,巴裡達札爾一定糟糕了。
「好極了!監護人先生在練習執行自己的監護權呢廣只聽見薩裡瓦托爾的嗓音說,「您看什麼?難道您不知道自己的職責嗎?」『聽見吵鬧聲,別的看守人也跑來了,很快把兩人拉開到兩邊。
「把好打架的人帶出房間去,「薩裡瓦托爾對看守人命令道。「我要和伊赫利安德爾兩人單蝕留下。」
等到走廊裡沉寂之後,薩裡瓦托爾走到水箱跟前,對水裡探頭來的伊赫安德爾說:
「起來,到房間當中來,我需要檢查你一下。」
青年服從了。
薩裡瓦托爾輕輕敲著伊赫利安德爾的胸膛,細聽著青年若斷若續呼吸聲。
「你氣喘吧?」
「是的,父親,」伊赫利安德爾答道。
「自己不好,」薩裡瓦托爾答道,「你決不能在空氣中逗留這樣久的。」
伊赫利安德爾低下頭沉恩。後來突然抬起頭,「父親,為什麼大家都可以,我卻不能呢?」
薩裡瓦托爾要經受得住這充滿隱藏責難的目光,比他在法庭上答辯難得多,但薩裡瓦托爾經受住了。
「因為你具有任何一個人所沒有的能力:在水中生活的本領……假使讓你選擇,伊赫利安德爾,像大家一樣也生活在陸地上,或者只生活在水裡,你選擇哪一樣呢?」
「不知道,」青年想了想答道。
「現在我寧願選擇海洋,」青年說。
「在你還沒為因為不聽話破壞身體的均衡以前,伊赫利安德爾,你還可以選擇。現在你只能在水中生活了。」
「不過不要生活在這種骯髒的水裡,父親,我要到汪洋大海裡去!」
薩裡瓦托爾抑制住歎息,離開了伊赫利安德爾,走進自己的牢房裡。
薩裡瓦托爾在窄台子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沉思起來。
像任何外科醫生一樣,他有過失敗。在他的手術達到完善的境地以前,不少人由於他的錯誤在他刀下喪了命。但他從未想到過這些犧牲者。死幾十個人,救了幾干人,這算術完全令他滿意。
但是他認為自己要對伊赫利安德爾的命運負責任。他喜歡這青年象喜歡自己的優秀作品一樣,此外」,他對伊赫利安德爾有些依戀,像愛兒子一般地愛他。所以伊赫利安德爾現在的病和今後的命運使他焦慮。
有輕輕的叩門聲。
「請進來,」薩裡瓦托爾說。
「教授先生,我不打擾您吧?」獄長輕聲問。
獄長走到薩裡瓦托爾面前,小聲對他說:「教授,您救了我妻子,我終身感激您。我愛她,像……」
「別感謝我,這是我的責任。」
「我要報答您。」
獄長把聲音壓低得像耳語似的,繼續說:
「我通盤考慮過了,我要洩漏職務上的秘密,國家的秘密……甚至犯罪。」
薩裡瓦托爾微微動了動。
「怎麼樣?講下去吧!」
「是的,殺死伊赫利安德爾——主教極力堅持這樣做,他們給我毒藥,看樣子是氰化鉀。今天晚上,我就要把毒藥摻和到伊赫利安德爾水箱的水裡去、監獄醫生被收買了。他將證實是您把伊赫利安德爾變成水陸兩棲人的手術使他死亡的。可是我不能夠,不願意殺死伊赫利安德爾。在這麼短促的時間內要搭救兩位——您和伊赫利安德爾——是困難的,差不多是不可能的。但是搭救您一個我能辦得到。我全都考慮過了。您的性命更加重要。您可以運用您的技巧創造出另一個伊赫利安德爾,但是世界上沒有人能創造出另一位薩裡瓦托爾。」
薩裡瓦托爾走到獄長面前,握了握他的手,說道:
「謝謝您,可是不能為自己耐接受這種犧牲。您會給他們逮住,受到審判的。」
「談不到什麼犧牲!我通盤考慮過了。」
「請等一等。我不能為自己接受這種犧牲。不過,要是您救了伊赫利安德爾,您為我作的事比您釋放我多。」
「我把這個當作您的命令接受。」獄長說。
他走出去以後,薩裡瓦托爾微微一笑,說:
「這樣倒好。誰也得不到這個引起爭端的蘋果。」
薩裡瓦托爾在房間裡來回踱著,輕輕他說:「可憐的孩子,」接著走到桌子跟前,寫了些什麼,到門口敲了敲門。
「請獄長到我這兒來。」
獄長來到的時候,薩裡瓦托爾對他說:
「還有一個請求。您能不能安排我跟伊赫利安德爾見一次面呢——最後的見面!」
「再容易也沒有了。」
「清快些帶領我到伊赫利安德爾那裡去吧。」
薩裡瓦托爾在牢房裡出現時,伊赫利安德爾覺得奇怪。
「伊赫利安德爾,我的兒子,」薩裡瓦托爾說。「我們不得不分手了,而且,這次離別也許是長時間的。你的命運使我擔心,你周圍有成千上萬的危險……假使你留在這兒,你會死去。
「你應該在安全的地方,並且盡可能離開這兒遠些。這種地方是有的,它在南美洲的另一邊,在南美洲西方,太平洋的圖阿穆圖群島,或者叫作低地群島的一個島上。
「你確定走哪一條路呢?你可以從北方,或者從南繞過南美洲往西方去。兩條道路各有優點和缺點。北方的路稍微遠一點。此外,選定了這條路,你得從大西洋經巴拿馬運河遊人太平洋,這是危險的,人家會捉到你,尤其是在水閘裡,或者——你稍一不當心,就會被輪船壓死。
「但是,你自己始至終可以在濕水裡游,經過南端的道路比較近些,然而,走這條路線你要在南方寒冷的海水、靠近浮冰邊界游,特別是如果你要繞過火地島的合恩角,麥哲倫海峽風浪非常大,在這些漩渦裡,甚至你在水底也會粉身碎骨。
「所以,與其游過麥哲倫海峽,我勸你不如多走些路,繞著合恩角。海水是逐漸變冷的,我希望你能逐漸習慣,保持身體健康。關於食物,你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它同水一樣。你用我為你定制的特珠儀器來確定經緯度。不過這些儀器會使你覺得有點兒累贅,而且束縛行動的自由……」
「我帶李定去。它背行李。難道我能夠跟李定分離嗎?」
「好極了。你會到達圖阿穆圖群島的,剩下的是找到一個幽靜的珊瑚島。這小島有個標誌:它上面矗立著一根桅桿,桅桿上掛著一條大魚,作為風標。」
薩裡瓦托爾使伊赫安德爾養成了耐心靜聽,不打岔的習慣。但是他講到這個地方時,伊赫利安德爾忍不住了:
「我在有魚風標的島上會找到什麼呢?」
「找到朋友。找到忠實的朋友,他們的關懷和體貼,」薩裡瓦托爾答道。
「那裡住著我一位老朋友——法國科學家阿爾孟·維裡布,著名的海洋學家。他們從我的信上知道你,我相信,他們會把你當作他們家庭的成員,像親戚一樣……你的答覆是能寫成一部科學著作的,你將為科學服務,從而為人類服務。」
「還有一點忠告。你一到海裡——這甚至在今晚就會發生——立刻經過水底隧道游回家(家裡現在只有忠實的吉姆),拿了航海儀器、刀和其它的東西,找著李定,在太陽升上海面以前便動身。
「別了,伊赫利安德爾!不,再見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19:53:24
三十一 自由元素
奧列仙剛從鈕扣廠回來坐下吃飯。有人敲門。
「誰呀廣奧列仙叫道,很不滿意人家打擾他。
門開了,走進房來的是古綺愛萊。
「古綺愛萊!是你嗎?打哪兒來的廣奧列仙又驚訝又高興地嚷道,一面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好,奧列仙,』右綺愛萊說。「繼續吃你的飯吧,」接著,古綺愛萊倚著門說道:
「我再也不能夠跟丈夫和他母親一起生活了。佐利達……他竟敢打我。所以我離開他,完全離開了,奧列仙。」
這件新聞使得奧列汕停止了吃飯。
「別忘了你是在阿根廷,佐利達找到了你,那時候……你自己曉得,他不會讓你安寧的。法律和社會輿論都袒護他。」
古綺愛萊考慮了一下,堅決他說:
「那又怎樣!我到加拿大,到阿拉斯加去……」
奧列仙比較嚴肅他說:「咱們來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你留在這兒不是沒有危險的。我自己也老早打算離開此地了,轉到美國或者歐洲去……你知道薩裡瓦托爾大夫和伊赫利安德爾都在坐牢嗎?」
「伊赫利安德爾?他找著了?他為什麼坐牢呢?我能見見他嗎?不能搭救他嗎?」
「我一直想搭救他,但是不成功。可是獄長原來是我們意外的合作者,今天夜裡我們要放出伊赫利安德爾。我剛才接到兩張簡短的便條:一張是薩裡瓦托爾寫來的,另一張是獄長寫的。」
「我要見伊赫利安德爾廣古綺愛萊說。「我可以一起去嗎?」
奧列仙考慮了一下。
「我想,不可以,」他答道:「而且你最好不見伊赫利安德爾。他有病,但是作為魚,他是健康的。」
「我不明白。」
「伊赫利安德爾再也不能夠呼吸空氣了。要是他又看見你,將會怎樣呢?對他來說,這會很難受,不錯,也許對你也難受。伊赫利安德爾想見你,但是在空氣中的生活會把他完全毀了的。」
古綺愛萊低下頭。
「在他和其餘所有的人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障礙物——海洋。伊赫利安德爾的命運是注定了的。今後,水將成為他親切的和唯一的棲息範圍。」
「可是他怎樣在海洋裡過活呢?獨自在浩瀚無邊的海洋裡,一個人在魚和海怪中間嗎?」
「他以前在自己的水底世界裡是快活的,在還有……」
古綺愛萊漲紅了臉。
「不過時間會治好一切。他甚至會找到已經失去了的安寧。他將這樣子生活——在魚和海怪中間。」
暮色變濃了,房間裡幾乎是黑黝黝的。
「我該走了,」奧列仙說,古綺愛菜也站起來。
「我至少可以從遠處看看他吧?沽綺愛萊問。
「當然可以,如果你不暴露自己的話。」
「好,我答應。」
一言為定之後,兩人作手準備。當奧列仙穿著運水工人衣服,趕著車進入監獄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守監人叫住他:「你上哪兒去廣
「運海水給『海魔』:」奧列仙照著獄長教他的話回答。
奧列仙把運水車趕到監獄前,拐過屋角,那裡有一扇供職工進入牢獄的門,獄長已經準備好一切,伊赫利安德爾由獄長陪伴著,自由地走出監獄。
「呶,快些跳進桶裡吧!」獄長說。伊赫利安德爾馬上跳進去。
奧列仙用韁繩打著馬,從監獄庭院出來,從容不迫地沿著阿列瓦大街走,經過裡傑羅貨運火車站。
在他後面,不遠的地方,閃現著一個婦人的影於。
奧列仙走出城的時候,已經是漆黑的夜晚。路通往海岸去。風緊了。波浪沖上岸,碰到石頭,嘩啦啦地粉碎了。
「是時候了!」奧列仙轉過身,向古綺愛萊做了一個暗號,叫她藏在岩石後面,然後敲敲桶,叫道:
「到了!爬出來吧!」
桶裡露出一個頭。
伊赫利安德爾環顧一下,迅速爬出來,跳到地上。
「謝射,奧列仙,」青年說,一面用濕漉漉的手緊握著大個子的手。
伊赫利安德爾呼吸急促,像是氣喘症發作。
「沒什麼。別了!你要當心。別游近岸。提防人為,免得又受奴役。」
就連奧列仙也不知道伊赫利安德爾從薩裡瓦托爾那裡得到什麼囑咐。
「是的,是的,」伊赫利安德爾氣咻咻時他說。「我將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到幽靜的珊瑚島,那裡沒有一隻船會來的。謝謝,奧列仙!」於是青年朝海岸奔去。
已經跑到海浪跟前,他突然扭過頭來,叫道。
「奧列仙,奧列仙:不管什麼時候,如果你見著古綺愛菜,請代我問候她,並且說我會永遠記得她!」
青年跳到海裡,叫道:
「別了,古綺愛菜!」接著便沉入水中。
「別了,伊赫利安德爾……」站在岩石背後的古綺愛萊輕聲回答。
在這事過去許久,薩裡瓦托爾服滿刑期,回家又從事科學研究,他準備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旅行。
克裡斯多繼續在他那裡服務。
佐利達購置了一艘新帆船,在加裡福尼亞灣采珍珠。
古綺愛萊和丈夫離了婚,嫁給奧列仙。他們搬到紐約廠住。
只是有的時候,在悶熱的夜裡,年老的漁民們在夜晚的誇寂中聽見神秘的響聲,便對年輕的人說:
「『海魔』是這樣吹海螺的,」接著他們講起「海魔」的傳說來。
布宜諾斯艾利斯只有一個人忘懷不了伊赫利安德爾。
城裡所有的小把戲都知道這個半瘋癲的、行乞的老印第安人。
「瞧,『海魔』的父親來了。」
每逢海上刮起暴風雨時,老印第安人變得特別不安。
他趕到海岸,站在濱海的岩石上叫喊著:「伊赫利安德爾:伊赫利安德爾!我的兒子。」
他不停地叫喊著,直到暴風雨停息。
但是大海用永恆的沉默保守自己的秘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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