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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美蒂姆·萊希 傑裡·詹金斯 ] 顛覆之神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2:41     標題: [美蒂姆·萊希 傑裡·詹金斯 ] 顛覆之神 [全文完]

 序

  一場突如其來的浩劫,使世界上數以百萬計的人在一瞬間失蹤了。令人不解的 是,他們僅僅是肉體不見了,衣裝服飾都留了下來;衣服、眼鏡、隱形眼鏡、發卡、 助聽器、假牙、珠寶、鞋襪,甚至起搏器和手術針,一樣不缺。
  數百萬人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包括未出生和正在分娩過程中的嬰兒。 然而,還有更多的人是被留了下來--隨後,發生了世界性的大混亂:飛機失事,火 車脫軌,汽車相撞,輪船沉沒,房屋失火,悲痛萬分的倖存者自殺身亡……到處在 發生交通事故,甚至那些前往營救的人員也失蹤了。這場混亂在經過了相當長的一 段時間之後才逐漸平靜下來。
  有人傳言,地球受到外星人的襲擊。又有人說,失蹤是由於敵國的入侵所致。 然而事實上,整個地球從東至西都在同一時間發生了奇怪的事件,世界上的每一個 國家都有人員失蹤。
  泛大陸航空公司的機長雷福德·斯蒂爾和他的二十歲的女兒切麗是這場劫難的 倖存者。雷福德的妻子和十二歲的兒子卻失蹤了。在駕駛著波音747飛越大西洋前往 倫敦的途中,雷福德對他的高級飛行助手哈蒂·德拉姆說,他簡直不知道到底發生 了什麼。而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對事情的真相略有所知,因為他的妻子艾琳曾對他 發出過警告。她一直相信救世主耶穌基督將要第二次重臨,並將他的子民一同提往 天國。難道說艾琳是對的?而其餘的人,包括雷福德和切麗,卻被留了下來?
  也許是由於錯過了升天的千載良機,雷福德變得整日憂心忡忡;他暗下決心, 他和女兒切麗無論如何不能再犯錯誤了。對於女兒從前的懷疑主義,對於她世俗主 義的人生態度,雷福德感到自己負有一定責任。
  通過《聖經》,雷福德在感情上日益接近從前妻子所在的教會,其中包括一位 「被留在地上」的牧師。這位不幸的牧師布魯斯·巴恩斯,也在失蹤事件中失掉了 妻子和孩子;作為牧師他比其他的人更敏銳地感到了悲哀,以及自己信仰的虛偽。
  在布魯斯的啟迪下和前任牧師留下的錄像帶的影響下,雷福德和女兒切麗先後 信仰了基督。他們和新任牧師一起,成立了一個名為「災難之光」的地下組織,決 心在《聖經》預言的大劫難期間同惡勢力作鬥爭。
  與此同時,在新聞界享有盛名的《環球週刊》資深記者卡梅恰·威廉斯(綽號 巴克),也在進行著獨立的探索。在失蹤事件發生期間,巴克正在乘坐雷福德·斯 蒂爾駕駛的波音747飛機。雜誌社委派他負責追蹤報道這起世界性的失蹤事件。隨著 採訪深入,他接觸到一位最具影響力和最具人格就力的神秘的達吉尼亞領導人尼古 拉·卡帕斯亞。在失蹤事件發生後的兩周內,卡帕斯亞奇跡般地成為了國際政壇一 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聯合國首腦;卡帕斯亞向驚慌失措的人們保證,他將把這個 備受蹂躪的地球,團結成一個和平的村落。
  巴克將雷福德的飛行助手、漂亮的哈蒂·德拉姆介紹給尼古拉·卡帕斯亞,後 者很快將這個非同尋常的女人提拔為自己私人助手。在雷福德、切麗和布魯斯的影 響下,巴克感到自己對哈蒂負有責任,很想使她脫離卡帕斯亞的控制。由於未能完 成一次重要的採訪任務,巴克受到降級處分,被分配到雜誌社駐芝加哥分社。他在 芝加哥參加了雷福德他們的「災難之光」。
  四位成員於是走到了一起,他們立志決不放棄信仰,不論將來遇到怎樣的艱難 險阻,並決心同邪惡的尼古拉勢力鬥爭到底,決不妥協。巴克·威廉斯親眼目睹了 尼古拉·卡帕斯亞犯下的謀殺罪。布魯斯·巴恩斯則是通過研讀《新的·啟示錄》, 認識到一個黑暗的時代已經開始了。然而根據預言,「災難之光」的四位成員中, 大約只有一位能夠歷經七年之久的劫難,最後存活下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3:17

第一章 巴克的新職位

  輪到雷福德·斯蒂爾休息。他將耳機摘下來,掛在脖子上,從飛行挎包裡掏出 妻子的那本《聖經》。他的生活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竟發生了這樣大的變化,連 他自己都感到十分吃驚。從前,在飛行途中,他不是隨意地翻翻報紙,就是胡亂地 瀏覽一下雜誌,不知有多少大好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浪費掉了。然而,自從這場 變故發生之後,世界上只有這本書還能引起他的興趣。
  這天是星期五。這架波音747從巴爾的摩起飛,下午四點將在芝加哥的奧黑爾機 場降落。雷福德的新任大副尼克駕著飛機,他兩眼凝視前方,拿出一副彷彿正在駕 駛著整個地球的派頭。雷福德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對方一定是想對他說:「別想 和我聊天,我知道你又會來那一套,在你開口之前最好閒緊嘴巴。」
  「我在這兒讀一會兒這個,不會妨礙你吧?」雷福德卻偏偏這樣問。
  年輕的助手轉過身來,摘下耳機:「你說什麼?」
  雷福德又重複了一遍,還特意用手指了指那本《聖經》。那《聖經》原本是他 妻子使用的,他已經有兩星期沒見到她了,或許在今後的七年中也見不到。
  「沒關係,不過你別指望我會聽你讀。」
  「我會大聲地讀出來的,尼克。你知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我才不在乎你 怎麼看我呢,對吧?」
  「什麼?」
  雷福德湊過臉去,又大聲說了一遍。「幾個星期前,你對我有怎樣的看法,這 的確很重要。然而——」
  「是的,我明白,斯蒂爾,你心裡不好受,是吧?你和許多其他人都認為,這 全是耶穌干的。別自欺欺人了,只管騙騙你自己好了,可別拉上我。」
  雷福德揚了揚眉,聳聳肩。「只是我若不拉你一把,將來恐怕會失去你的尊敬。」
  「別說得太肯定。」
  但是,正當雷福德想要定下心來讀《聖經》時,從飛行挎包中伸出來的《芝加 哥論壇報》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同其他報紙一樣,《論壇報》也登載著這樣一則恐 怖的封面故事:在尼古拉·卡帕斯亞將要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之前的私人會晤中,發 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自殺案件。之前剛剛走馬上任的聯合國秘書長尼古拉·卡帕斯 亞擴大安理會,任命了十位新的安理會成員。事情似乎出現了某種差錯,竟然有兩 名英國人同時被指定為聯合國大使。據在場的目擊者見證,卡帕斯亞的朋友、他的 資金後盾——億萬富翁喬納森·斯通內爾突然衝向一名警衛,奪過警衛的手槍向自 己的腦袋開了一槍,這枚子彈從顱骨穿出後,又擊斃了一名英國的新任聯合國大使。
  悲劇發生後,聯合國關閉了一天。卡帕斯亞為失去兩位親愛的朋友和值得信賴 的顧問而痛心不已。無巧不成書,雷福德·斯蒂爾正是地球上知曉尼古拉·卡帕斯 亞老底的四個人之———他不過是一位撒謊家,基督的敵人。他顯然是用了催眠術 一般的魔力給見證人洗了腦。別人或許不知道卡帕斯亞的真面目,但是,雷福德、 切麗、布魯克,還有他們「災難之光」的新朋友巴克,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來那次私人會晤,巴克曾是在場的十七人中的一個。他親眼目睹的情況與報 紙上的說法卻完全不同——那不是自殺,是雙重的謀殺。據巴克說,是卡帕斯亞本 人鎮定自若地從警衛手中借過手槍,強迫他的老朋友喬納森跪下,然後一槍將喬納 森和另一名英國大使雙雙擊斃。
  卡帕斯亞親自導演並且親手表演了這場謀殺,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事後, 卡帕斯亞沉著冷靜地告訴在場的人:剛剛發生了自殺案,正如以後報紙上登載的那 樣。令人費解的是,除去巴克一人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為「自殺事件」作了見證。 尤為可怕的是,他們竟然都以假為真,甚至包括史蒂夫·普蘭克,巴克從前的上司, 如今作了卡帕斯亞的新聞發言人。還有哈蒂·德拉姆,雷福德的前任飛行助手,如 今已是卡帕斯亞的私人秘書。每一個在場的人都是如此,除去巴克。
  兩天前,巴克在布魯斯·巴恩斯牧師的辦公室中講述這場謀殺案的經過時,雷 福德還有些將信將疑。「你是說,在場的只有你一個人看到了事件的真相?」雷福 德狐疑地問道。「斯蒂爾機長,」巴克回答說,「我們都看到了事件的真相。但是, 後來,卡帕斯亞告訴我們他希望我們看到的是什麼,於是除去我,所有的人都接受 了他的說法。我倒要看看,卡帕斯亞怎樣解釋在這場謀殺案發生時,死者的繼任者 竟然也同時在場,宣誓就職。然而,現在,竟然沒有人證明我當時也在場。似乎卡 帕斯亞已經把我從他們的記憶中清洗掉了。他們都發誓說,我並不在場,而且他們 並非在開玩笑。」
  切麗和布魯斯·巴恩斯牧師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將視線投向巴克。就是在參加 這次私人會晤之前不久,巴克成為了「災難之光」的一員。「我絕對相信,在那次 會晤中,倘若不是某種上帝的力量與我同在,我肯定也會被洗腦的。」
  「可是,現在,如果你能將真相公之於眾——」
  「先生,我眼下已被調到芝加哥分社,就因為我的上司認為我沒去參加那次會 晤。史蒂夫·普蘭克居然還問我,為什麼那天我沒有接受他的邀請?我還沒去找哈 蒂,不過我想,你也知道,她也許也已經不記得我當時在場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布魯斯·巴恩斯牧師說,「卡帕斯亞是否知道你的 腦子裡是怎麼想的。他是否肯定你的腦子也已經被清洗過了嗎?一旦他瞭解到你掌 握著事件的真相,你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正當雷福德埋頭讀著報紙上登載的這篇天方夜譚,他職業性地注意到尼克將儀 表盤上的自動駕駛鍵撥到了手動的位置。「開始降落,」尼克說,「你要駕駛飛機 著陸嗎?」
  「當然。」雷福德答道。尼克完全可以駕駛飛機安全著陸,但雷福德認為這屬 於他的職責範圍。他要對機上的乘客負責。雖說飛機可以自行降落,但他不想放棄 手動操縱飛機降落的那種心曠神恰的感受。如今,生活中幾乎沒有幾樣事情能夠讓 他回到幾個星期以前的感受,而駕駛著波音747飛行便是其中之一。
  巴克·威廉斯為了買汽車和租房子,用去了一整天時間,而他在曼哈頓工作時, 他自己用不著備車子。
  他找到了一套十分漂亮的公寓,房內裝有電話。這個地方正好在《環球週刊》 分社與坐落於普羅斯佩克特山上的新希望村教堂的中途。此刻,他正努力使自己相 信,使他不願離開城西一帶的是新希望村的教堂,而不是雷福德的女兒切麗。切麗 比他小十歲,不管他內心怎樣喜歡她,他認為,切麗不過將他視作一位青春已逝的 兄長。
  巴克駕著剛剛到手的車子前往分社,儘管他完全可以等到下星期一才去報到, 而且,與他目前的上司韋爾娜·齊見面,肯定不會令他開心。當芝加哥分社的前任 主任露辛達·華盛頓失蹤時,雜誌社一度有意讓他去接替這個職位。他曾對好戰的 韋爾娜說,在爭奪這個位置的競賽中,她搶跑了。如今,巴克被降職,而韋爾娜則 陞遷了。她突然成了他的上級。
  然而,巴克不想整個週末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著這場會面。另外,他也不想使 自己顯出一副急切地要去與切麗·斯蒂爾相會的樣子。因而,他在下班之前趕到了 分社。韋爾娜會怎樣對待他呢?是要他為這些年來作為一名獲獎的、擅長寫封面故 事的記者付出代價,還是會用表面的盛情,使他哭笑不得?
  當巴克走過外間辦公室時,他感到了一些下屬人員向他投來的目光和微笑。當 然,時至今日,每個人都知道了那個事件。他們為巴克感到惋惜,對他的過失感到 不可理解。巴克·威廉斯怎麼會不去參加如此重要的會晤呢?雖說這次會晤發生了 不幸事件,但在新聞史上肯定是最重要的時刻之一。然而,他們仍還記得巴克的赫 赫英名。無疑,許多人都會為能夠與他共事而感到榮幸。
  用不著驚訝,韋爾娜已經搬到那間豪華的大辦公室。巴克朝她的年輕的女秘書, 梳著麥穗式髮辮的艾麗斯擠了擠眼睛,向裡間窺望,彷彿韋爾娜已經在這裡工作了 數年之久。她已經將室內的傢具重新佈置了一番,牆上掛著她的照片和獎狀。顯然, 她已經在這裡安頓下來,享受著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分鐘。
  韋爾娜的辦公桌上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文件,她的電腦開著,然而,她此時正無 所事事地向窗外張望。巴克將腦袋探進來,清了清嗓子。他注意到,韋爾娜很快從 出了他,隨後馬上鎮靜下來。
  「卡梅倫,」她直截了當地這樣稱呼道,仍舊坐在椅子上,「我原以為你下星 期一才會來。」
  「我只是來報個到。」他說,「你可以叫我『巴克』。」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卡梅倫』,並且——」
  「我介意。請叫我——」
  「噢,那麼,即使你介意,我也仍叫你『卡梅倫』。你來的時候沒有和誰講過 嗎?」
  「講什麼?」
  「你事先預約了嗎?」
  「預約?」
  「對,要事先和我預約。你要知道,我有工作計劃。」
  「你是說,你的工作計劃中沒有接待我的空隙?」
  「那麼,你現在是要求一次會面啦?」
  「是的,如果這不會給你帶來不便的話。我只是想知道我該坐在哪兒,你要給 我委派哪些任務,是哪些——」
  「如果我有時間,這些倒是應該談談。」韋爾娜說,「艾麗斯!查一下我的工 作計劃中有沒有二十分鐘空隙。」
  「有。」艾麗斯高聲答道,「在威廉斯先生等候的這段時間,我可以帶他去看 看他的工作間,如果——」
  「我可以自己帶他去,艾麗斯,謝謝。請幫我關上門。」
  艾麗斯的臉上顯出一絲歉意,她立起身,走過來關上裡間的房門。他看到她轉 動了一下眼睛。「你可以叫我『巴克』。」他向她小聲說。
  「謝謝。」艾麗斯靦腆地說,同時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我還要在這兒等待接見,這是不是有點兒像見校長?」
  她點點頭。「剛才有個找你的電話,我沒留她的姓名。不過我告訴她,你星期 一才會來。」
  「沒有留言嗎?」
  「沒有,對不起。」
  「那麼,我的工作間在哪兒呢?」艾麗斯向關著的門瞟了一眼,好像害怕韋爾 娜看見她。她站起來,朝幾排隔斷後面的一個沒有窗戶的角落指了指。
  「我上次到這兒來,那個地方似乎放了一隻咖啡。」巴克說。
  「咖啡!」艾麗斯咯咯笑起來。內線電話響了。「有事嗎,夫人?」
  「如果你們兩個一定要聊天,在我辦公的時候能不能聲音小一點兒?」
  「對不起。」艾麗斯又轉了一次眼睛。
  「我過去從門縫朝裡面看一看。」巴克小聲說,站起了身。
  「別過去,」艾麗斯請求說,「你會把我也攪到裡面去的。」
  巴克搖了搖頭,又坐回到椅子上。他回想起他的記者生涯中曾經到過的地方、 見過的人以及面對過的危險。現在,他是在和上司的秘書談天,而這位野心勃勃的 上司卻不是靠自己手中的筆寫出來的。他不能給這位秘書帶來麻煩。
  巴克歎了口氣。至少在芝加哥,他能夠和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幾個真正關心他的 人聚在一處。
  雖然雷福德和女兒切麗新近信仰了基督教,他仍然感到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受著 情緒波動的影響。飛機在奧黑爾機場降落之後,他沒有開口,幻滅地從尼克身旁走 過。他突然感到一陣悲傷,他失去了艾琳和雷米!他相信,毫無疑問,他們此刻是 在天堂上。倘若他們的在天之靈有知,一定也在替他感到惋惜。
  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之後,這個世界產生了多麼巨大的變化呀,他所認識的人中, 幾乎沒有誰能夠恢復到從前的心理平衡了。他十分感激布魯克·巴恩斯牧師對他、 切麗和巴克循循善誘,在教團(「災難之光」)中幫助他們堅定信念。然而,有時 獨自一人面對未來,他又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這就是為什麼當他看到站在走廊盡頭的切麗的笑臉時,感到了一陣由衷的喜悅。 在二十年的飛行生涯中,他已經習慣於旅客們在機場入口處向他致意。大多數飛行 員在著陸後,都馬上獨自駕車回家。
  切麗和雷福德比以前更加深切地理解對方。他們迅速成為了知心朋友,儘管他 們並非事事都能取得一致意見。不過,共同的悲傷和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仰,已經將 父女倆緊緊聯繫在了一起。在「災難之光」中,他們還是並肩戰鬥的戰友。
  雷福德擁抱了女兒。「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不過,剛才布魯斯打電話找你。他想在今天晚上召開一次緊急會議,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讓我們想辦法盡快和巴克取得聯繫。」
  「你是怎麼來的?」
  「打出租車。我知道你的汽車在這兒。」
  「這會兒巴克在哪兒呢?」
  「今天他去買車和租房子了。誰也說不准他在哪兒。」
  「你給《環球週刊》的分社打電話了嗎?」
  「打過了。下午早些時候,我和那兒的秘書艾麗斯小姐通過話。他要到下星期 一才去報到,不過咱們在車上還可以打個電話試試。我是說,你可以試試。由你來 打是不是比我打更合適?」
  雷福德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艾麗斯坐在辦公桌前,身體前傾,昂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巴克。當巴克用 壓低的聲音說出一連串的俏皮話時,艾麗斯費了好大勁才使自己不至笑出聲來。巴 克一直在談論著怎樣才能將他在曼哈頓的那間頗為氣派的辦公室內堆積如山的資料、 家什塞進這片小小的與咖啡共享的工作間。電話鈴響了,巴克可以從電話揚聲器中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從大廳的另一端:「艾麗斯,巴克還在這兒嗎?」
  「在」
  「你的電話。」
  電話是雷福德·斯蒂爾從車上打來的。「今晚七點三十分嗎?告訴她,我向她 問好。晚上在教堂見!」
  他剛掛斷電話,韋爾娜就在門口出現了。她皺了皺眉頭。
  「怎麼,有什麼不對頭?」他問道。
  「好快啊,剛來就有電話找。」她說,「進來吧。」
  他剛剛坐定,韋爾娜就用柔美的語調告訴他,他如今已經不再是《環球週刊》 的封面記者,一位周遊世界的報界明星。
  「我們芝加哥分社在雜誌社扮演著一個既十分重要,然而又很十分有限的角色。」 她說,「我們是從一個地方性的、區域性的角度來闡釋國內和國際新聞的,並且將 我們的文章發往紐約。」
  巴克僵直地坐著。「那麼,我是不是會被派去調查芝加哥的畜禽市場狀況呢?」
  「別開玩笑了,卡梅倫。不會派你去幹那種事。你將根據我們每個星期的工作 重點接受任務。你的文章還要經過一名高級編輯和我的審查,看是不是值得發往紐 約。」
  「我從不向老闆請示下一步我該幹什麼工作。」巴克歎了口氣。「對你,我也 不想這麼幹。」
  「從今以後,你和斯坦頓·巴雷的聯繫也要通過我。明白嗎?」
  「你是在問我明白不明白,還是在問我同意不同意?」
  「都不是,」她冷冷地說,「我是在問你服從不服從。」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3:32

  「不可能。」巴克答道,他感到自己的臉漲紅了,心臟在突突直跳。他不想和 韋爾娜大聲爭辯,但是他無法容忍一個外行人對他如此頤指氣使,更不要說坐在露 辛達·華盛頓的椅子上向他大發雌威了。
  「我會和巴雷先生討論你的事情的。」韋爾娜說,「你能想像得到,我會有各 種辦法來對付不聽話的下屬。」
  「我能想像得到。你幹嘛不馬上給他掛個電話呢?」
  「為什麼?」
  「弄清楚到底我該幹點兒什麼工作呀。我受了處分,被調到地方分社。你和我 都很清楚,這種降級處分對於我的經驗和社會關係都是一個浪費。」
  「我想,你是說對於你的才能的浪費吧。」
  「隨你怎麼想好了。不過,在你給我分派其他任務之前,我還要完成一個關於 失蹤事件的封面故事,還有許多採訪要做——啊,我幹嘛要跟你說這個呢?」
  「因為我是你老闆,而且,一個芝加哥分社的職員不可能搞什麼封面故事。」
  「難道說對於一個寫過許多封面故事的記者也不可能嗎?我敢打賭,你現在就 可以打電話給巴雷。上一次見面時他還談到這篇文章,他肯定這篇故事能獲獎。」
  「是嗎?上一次他和我通電話,他可是談到了你們最近一次交談的情況。」
  「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不,這不過是謊言。你說你去了某某地方,而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證明你沒 去。要是犯在我的手裡,早就炒你的魷魚了。」
  「要是你有權力炒我,我也早就不幹了。」
  「你要辭職?」
  「我是要告訴你我要幹什麼,韋爾娜,我要——」
  「我希望每一個下屬都叫我『齊女士』。」
  「這間房子裡沒有你的下屬。」巴克被激怒了,他反駁說,「而且,你不——」
  「你已經靠近警戒線了,卡梅倫。」
  「你不覺得,『齊女士』聽起來太孩子氣了嗎?」
  「跟我來。」她站起身,怒沖沖地經過他身邊,踩著一雙式樣古板的皮鞋「橐 橐」地出了辦公室,朝長長的門廳走去。
  巴克在艾麗斯的辦公桌旁停住腳。「感謝你為我做了許多事,艾麗斯。」他迅 速說,「我的許多東西會托運到這裡,麻煩你替我送到新的寓所。」
  艾麗斯點點頭,然而當她聽到韋爾娜的喊聲從大廳的另一端傳來時,臉上笑容 立刻凝固了。
  「喂,卡梅倫。」
  「一會兒我再來找你,艾麗斯。」他慢慢轉過身去。巴克故意磨磨蹭蹭,以此 來激怒韋爾娜。他注意到,那些格子間裡的工作人員臉上浮現出笑容,但又裝出一 副不在意的神態。韋爾娜走到大廳一角的格子間,這裡原是咖啡室。她指了指擺放 著一部電話和一隻文件櫃的小小辦公桌。巴克在鼻子裡哼了一聲。
  「大約一個星期以後,就能給你配一部電腦了。」
  「把電腦送到我的公寓裡來吧。」
  「這個要求恐怕不能考慮。」
  「不,韋爾娜,眼下再明白不過的是,你是在朝著一個一眼就能看穿你在事業 上的失敗的人撒氣。你我都再明白不過了,哪怕有一點點自尊的人,都沒法忍受這 種歧視,如果我不得不在芝加哥工作,那就只能在公寓裡辦公。我需要一台電腦, 一台傳真機和一個調製解調器。如果有什麼理由一定堅持要我上班,你可以馬上打 電話給斯坦頓·巴雷。」
  韋爾娜的臉上顯出一副堅持自己的立場、毫不退讓的神態,因而,巴克就率先 向她的辦公室走去,韋爾娜跟在後面。在走過艾麗斯身旁時,他看到艾麗斯吃了一 驚。他停在韋爾娜的辦公桌前,等她跟上來。「是你來撥電話,還是我來撥?」他 問道。
  雷福德和切麗在回家的路上吃了點東西。一到家,就收到飛行主任在錄音電話 裡的頗為緊急的留言:「到家後,馬上給我打電話。」
  雷福德來不及脫去飛行服,就將帽子夾在腋下,撥了一串十分熟悉的電話號碼。 「出了什麼事,厄爾。」
  「謝謝你這麼及時地回電話,雷。咱們需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是的,我是想聽聽你的指教,厄爾。現在,我該幹什麼?」
  「這是一次非正式的談話,對吧?既不是批評,也不是警告或其他這類玩意兒。 這只是一次朋友對朋友的談話。」
  「既是這樣,朋友對朋友,厄爾,我是不是可以坐下來?」
  「不,我告訴你,夥計,把你那一套布道的玩意兒扔掉吧。」
  「你是說——」
  「就是你在工作時間談論上帝,夥計。」
  「厄爾,假如有人說了什麼,我不談就是了。你知道,我從不會為此而妨礙工 作的。不過對於失蹤事件,你是怎麼看的?」
  「咱們都經歷了這場劫難,雷。我已想告訴你,尼基·愛德華茲1寫了一份材 料,打算捅到上面去。我想替你擋一擋,說我已經和你談過了,你也同意丟掉那些 玩意兒。」
  「捅到上面去?我冒犯了哪一條法律,違反了哪一項操作規程,或者犯了什麼 罪?」
  「我不知道他會管它叫什麼,但是,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對吧?我記得我已經 和你說過了,你是一定要把它弄成一次正式談話嗎?你是要我明天把你叫到辦公室 來一次正式的談話,再搞個備忘錄存入檔案,還是讓我來個和稀泥對他們安慰一番, 告訴他們這只是場誤會,你已經冷靜下來,不會再幹那種蠢事了?」
  1尼基·愛德華茲,即雷福德的飛行助手,尼克、層基都是尼古拉斯的簡稱。
  雷福德沒有立刻應答。
  「好啦,雷,這不是在給你洗腦。我也不希望你那樣想。」
  「不過,我不得不那樣想,厄爾。感謝你給我通了個氣,但我並不打算讓步。」
  「別跟我過不去,雷。」
  「我不是在和你過不去,厄爾。我是在和我自己過不去。」
  「是的。眼下我不得不尋找能駕駛747、757,就是能夠頂替你的飛行員。」
  「你的意思是,問題有這麼嚴重?我會為此丟掉工作?」
  「太有可能了。」
  「看來,我不得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你已經把事情弄糟了,雷。聽我說,一旦你恢復了理智,這點兒事本來算不 了什麼。很快,你就要去參加757的資格考試。一個月以來推薦參加考試的人數已經 有十幾位,就從這些人中挑選。你當然希望自己能夠人選這新名單。你要知道,工 資會增加不少。」
  「錢對我沒有大的吸引力,厄爾。」
  「我知道。」
  「不過,駕駛757的感受的確有點兒叫人動心。我會給你回話的。」
  「別叫我等得太久,雷。」
  「如果我能給巴雷先生打通電話的話,我會打的。」韋爾娜說,「可是,你要 知道,這個時候紐約已經下班了。」
  「他總是待在辦公室裡,我知道。下班以後,可以撥他的直撥號碼。」
  「我沒有他的直撥號碼。」
  「我可以抄給你。或許,他正在辦公室會見接替我的人。」
  「我會給他打的,卡梅倫。我會讓你直接跟他通話,但是,我要先跟他談一談。 我有權告訴他,你多麼不聽話,對我多麼不尊重。請你到外面等吧。」
  艾麗斯收拾辦公桌的文件,正準備離開,巴克從裡間出來,臉上掛著一副惡作 劇的神態。其他工作人員陸續出了辦公室,朝停車場和車站走去。
  「你聽到我們的談話了嗎?」巴克小聲問道。
  「我聽到了你們說的每一句話。」她壓低聲音,「你知道這種新式的對講機嗎?」
  他點點頭。
  「這種對講機一點兒不會暴露你在偷聽。你只要關閉傳送鍵——就像這樣,然 後按下對講鍵,你就能聽到裡面的談話,而且不會被發現。怎麼樣,很酷吧?」
  從艾麗斯辦公桌上的對講機內傳來紐約的電話鈴聲。
  「喂,我是斯坦頓。」
  「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
  「你怎麼搞到這個直撥號?你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談嗎?你是誰?」
  「芝加哥分社的韋爾娜。」
  「嗯,韋爾娜,有什麼事?」
  「我這兒有了一點兒麻煩。是關於卡梅倫·威廉斯的事。」
  「噢,是的,我正要告訴你,別去招惹他。他正在為我寫一兩篇大東西。你要 給他準備一間好的辦公室,或者乾脆就叫他在公寓裡辦公。」
  「我已經給他準備了一處辦公場所,先生,但是,他今天對我如此無禮、如此 不馴服——」
  「聽我說,韋爾娜,我不希望你去操心威廉斯的事。他由於某種過失受了處分, 我也沒有料到。不過,他的工資雖然減少了,職位也降低了,而且不再在紐約上班, 但是,他仍然從我這裡接受任務。你用不著為他操心,知道嗎?實際上,依我看來, 他最好不到分社去辦公。」
  「可是,先生——」
  「還有別的事嗎,韋爾娜?」
  「我想,您最好事先給我打個招呼。在這件事上,您要給我做主。他對我的態 度很不得體,而且——」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追求你了?向你示愛,或者幹了什麼別的?」
  巴克和艾麗斯把手緊緊地捂在嘴上,生怕笑出聲來。「不是,先生。但是,他 明確地表示,他不服從我的管轄。」
  「噢,我對此感到很遺憾,韋爾娜。可是,他就是不服從,對吧?我不打算讓 卡梅倫·威廉斯一直在分社工作,這是浪費人才,但並不是說我們不看重從你那裡 發來的每一篇通訊,你要明白。」
  「然而,先生——」
  「對不起,韋爾娜,還有別的事嗎?是我的意思沒有講清楚,還是別的什麼問 題?告訴他叫他直接從我這裡接受任務。明白了嗎?」
  「是的。但是,他是不是應該向我道歉?」
  「韋爾娜,你是不是要讓我在千里之外幫你解決人事糾紛?如果你不能處理那 裡的事務——」
  「我能,先生,我會處理好的。謝謝,先生,很抱歉打擾了你。」
  內線電話響了。「艾麗斯,叫他進來。」
  「是,夫人。然後,是不是我就可以——」
  「是的,你可以走了。」
  巴克感受到,艾麗斯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不過,仍舊停留在能夠聽到他們的 談話的範圍內。巴克大踏步走進裡間辦公室,裝著要和斯坦頓·巴雷通話的樣子。
  「他用不著直接和你說話。他明確說,不用我去操心你的那一攤子事。我批准 你在公寓裡辦公。」
  他本來想說,他實在沒法忍受她為他指定的工作間,但是剛剛他偷聽了她和上 司在電話裡的談話,他心裡面感到有些愧疚。愧疚,這對巴克來說,可是一種新的 感受。
  「我會努力躲開你的視線的。」
  「我感激不盡。」
  當他來到停車場時,艾麗斯正等在那裡。「真是太棒了。」她說。
  「你應該感到羞愧。」他的臉上現出明顯的笑意。
  「你也偷聽了?」
  「是的,我也干了。」
  「我要錯過六點半的火車了。」她說,「不過,這很值得。」
  「我送你過去,怎麼樣?告訴我你在哪兒下車方便。」艾麗斯等在一旁,巴克 打開車鎖。「好漂亮的車子。」
  「嶄新的。」他回答說,他此時的感覺也正是如此。
  雷福德和切麗早早地來到新希望村教堂。布魯斯很快吃完預訂的一份三明治。 他眼下才三十多歲,可他的外表比他的實際年齡大了不少。打過招呼後,他把金絲 眼鏡推到捲曲的頭上,靠在椅背上,椅子在他的身下吱吱呀呀直響。「和巴克聯繫 上了嗎?」他問道。
  「聯繫上了。他說,他會來的。」雷福德回答說,「出了什麼事?」
  「你聽今天的新聞了嗎?」
  「沒有。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嗎?」
  「我想是的。等會兒巴克來了再說吧。」
  「那麼,趁這個時候,我想和你談談我今天遇到的麻煩。」雷福德說。
  當他講完之後,布魯斯笑了笑,說:「我敢說,這在你的人事檔案中是從來沒 有過的。」
  雷福德點了點頭,隨後,他就改變了話題。「將巴克吸收到咱們的核心組織裡 來,看起來有點兒太快了。他才剛剛加入進來。」
  「我們都是剛剛信仰基督,不是嗎?」切麗接過話說。
  「的確如此。」布魯斯抬起頭,微笑著說。雷福德和切麗轉過身去,看見巴克 正好進門。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4:10

第二章 先知號聲

  當雷福德·斯蒂爾熱情地向他打招呼時,巴克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十分感激 三位朋友對他的熱忱與坦率,然而,又有某種東西使他略顯不安,因而顯得有些拘 謹。他對於這種教友式的情誼還沒有完全適應。這次會議的議題是什麼呢?「災難 之光」的成員一般總是定期碰頭的,看來,這次臨時會議一定是為了某個重要事件 召集的。
  巴克發現,切麗在向自己打招呼時,是那樣殷切地望著他,但並沒有像斯蒂爾 和布魯斯·巴恩斯那樣來擁抱自己。她的態度有所保留,這當然是他的過錯。他們 幾乎才剛剛認識,然而很明顯,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已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他們都給予了對方某種明白無誤的表示:他們開始了相互之間的交往;而且,在一 張留給切麗的便條中,巴克承認,他已經被她吸引住了。然而,他必須小心行事。 他們都剛剛皈依了教會,剛剛開始探索未來的前景。只有傻瓜才會在這個時候糊塗 地開始一場戀愛。
  然而,他不正是一個傻瓜嗎?巴克心想。他在信仰基督之前竟然白白浪費這麼 多年,而在這些年中他只是一心想當個好學生,當個國際知名的記者或所謂的知識 分子!可是,如今他是怎麼了,竟然為偷聽了上司的談話而感到內疚?過去,他從 不會為偷聽了人家的電話而感到絲毫自我責備的。為採訪到一篇故事,他玩弄過多 少花招、伎倆,說過多少謊言,這些加在一起足夠寫出一部書了。如今,這種微不 足道的小事竟勾起了他在良心上的自責,這是否意味著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與上帝同 在的好記者?
  雷福德察覺到了巴克的不安和切麗的遲疑,然而,給他印象最深的則是布魯斯 的面容在瞬息間的變化。當雷福德談到他工作中的麻煩時,布魯斯露出了長者般的 笑容。當巴克進門時,他也露出了成熟的微笑。可是轉瞬間,他的面上又罩上了一 層愁雲,他的笑容消失了。顯然,這位牧師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雷福德只是最近才變得敏感了。在妻子和兒子失蹤之前,他從未掉過淚。他一 直把多情視為脆弱和缺少男子味。然而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以來,他目睹了許多男人 悲痛欲絕,痛哭流涕的樣子。
  對於雷福德和切麗來說,家庭中另兩名成員的失蹤使他們切身地感受到一種悲 哀。曾經有一些日子,由於同時失去了兩位親人,雷福德憂問得簡直不知道自己是 否還能活下去。過去他怎麼會如此遲鈍,缺乏體恤?作為一位丈夫和父親,他是多 麼的不稱職!
  好在還有布魯斯,他一直是一位聰明的牧師。他雖然也失去妻兒,但在眾多的 人當中,他對於基督的復臨顯然較有心理準備。在布魯斯的支持和這個屋子裡其他 兩名成員的幫助下,雷福德才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如今雷福德感到,他們不 僅僅要生存下去,還應該有所作為。他開始相信,他——還有「災難之光」的所有 其他成員,馬上要付諸行動,儘管這或許會給他們帶來某種危險。
  布魯斯·巴恩斯終於開口了,他努力克制著他的頭腦中的疑慮或者猶豫。這位 年輕的牧師努力使雙唇不要顫抖,兩眼中充滿了淚水。
  「我想和你們幾位談談。」他將身體略向前傾了傾,停頓片刻,努力使自己鎮 靜下來。「由於這些天來紐約每時每刻都會傳來新的消息,因此,我一直在收看有 線新聞網的新聞廣播。雷福德,你說你沒看最近的新聞廣播,切麗,你呢?」切麗 搖了搖頭。「巴克,我猜想,卡帕斯亞每次發佈新消息,你都會及時得到的。」
  「今天我沒得到什麼消息。」巴克說,「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我才趕去辦公室 打個照面。」
  布魯斯的臉上重新又佈滿了愁雲。他歉意地笑了笑。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壞消息。」他說,「我只是感到自己對你們負有重大的責 任。你們知道,我在努力維持著這個教區的活動,可是,這種努力與我對於《聖經》 中的預言的研究來說,簡直微不足道。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日以繼夜地鑽研《聖經》, 我感到了上帝加在我身上的壓力。」
  「上帝的壓力?」雷福德重複了一句。這時,布魯斯突然痛哭起來。切麗伸出 兩手,緊緊握住他的一隻手,雷福德和巴克也伸出手,輕輕地慰撫著他。
  「真是太難了。」他努力地想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感受。「我知道不單是我,你 們每一個來做禮拜的人都經歷了這場變故。我們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親人,我們都感 到傷痛。然而,更為不幸的是,我們都失去了真理。」
  「可是,我們如今已經找到了真理。」切麗說,「上帝通過你使我們找到了真 理。」
  「我知道。可是,我的心裡充滿了各種矛盾的念頭,而且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 什麼/布魯斯說,「沒有了家庭,這所房子顯得這麼空曠,如此的冷清和寂靜,有 時,甚至到了晚上我都不敢回家。我就一直在教堂讀《聖經》,直到我昏昏沉沉地 睡著為止。到了早晨,我才回家洗個澡,換衣服,然後又回到教堂裡來。」
  「的確十分不幸。」雷福德將目光移開了。倘若是他,他就會叫別人換一個話 題,由此轉入這次會議的議題。可是,布魯斯完全屬於另一類人,什麼時候談論正 題,怎樣開始,他有他的一套習慣。
  布魯斯用面巾拭去了淚水,其他人也都坐回到座位上。當布魯斯再一次開口時, 他的嗓音仍有些嘶啞。「我的確感到自己有些不堪重負。有一個習慣我從來就沒有 養好,就是每大的讀經。過去我總是擺出一副老信徒的樣子,也是所謂的專職神職 人員的樣子,其實,我一直對《聖經》漠不關心。如今我才發現,我對信仰的理解 簡直是太膚淺了。」
  布魯斯終於抬起了頭。「如今我明白了人們所謂的『飽食主話』是什麼意思了。 有的時候,我一連幾個小時坐在那裡讀《聖經》,完全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我忘記 了吃飯、睡覺,有時會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做著禱告。有的時候,我從椅子上滑下 來,跌在地上,大聲地請求上帝將真理啟示給我。最可怕的是,上帝真的這樣做了。」
  這時巴克在一旁注意到,雷福德和切麗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對布魯斯的話表 示贊同。巴克比他們父女倆信仰基督要晚,但他同樣也感到了某種如饑似渴的需求。 布魯斯到底獲得了什麼啟迪?他是不是在說,上帝已將重要的信息啟示給了他?
  布魯斯深深吸了一口氣,立起身。他走到桌子的一角,坐在桌子上,俯身對他 們三個說道:「我希望你們能夠為我祈禱。上帝正在向我啟示他的真理,將真理深 深地印在我的腦子裡。我幾乎感到有些支持不住。然而,我現在還不能公開宣講我 所得到的啟示,否則,我會招來人們的譏諷,而且還可能處境危險。」
  「我們會為你祈禱。」雷福德說,「可是,這和今天的新聞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太大了,雷福德。」布魯斯搖了搖頭,「你們沒有看清嗎?我們知道, 尼古拉·卡帕斯亞就是敵基督。退一步講,就算巴克所講述的卡帕斯亞親手製造了 一場雙重的兇殺案和他具有超自然的催眠術都立不住腳,問題也十分明了。有許多 證據表明,卡帕斯亞的情況與先知的預言十分吻合。他正是那個說謊者,他有很大 的欺騙性,會蠱惑人心。他迅速地登上權力的頂峰,快得似乎違反了他本人的意志。 如今,他正在推行某種全球一體化的新秩序,在規劃統一的貨幣,並要與以色列達 成協議,還要將聯合國總部遷往巴比倫。僅僅這些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們已經知道,敵基督遲早會這樣做的。」巴克說,「可是,他已經將這些 行為都公之於眾了嗎?」
  「是的,就在今天,已經公佈了。」
  巴克輕輕地噓了一聲。「卡帕斯亞是怎麼說的?」
  「他是通過新聞發言人講這番話的,就是你從前的那位上司。他叫什麼?」
  「普蘭克?」
  「對,就是他,史蒂夫·普蘭克。他召開了一個記者招待會,發佈消息說,這 幾天卡帕斯亞之所以不能和公眾見面,是因為他正在參加一系列具有戰略意義的高 級會晤。」
  「關於這些會晤,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卡帕斯亞並非為了滿足自己的個人野心,在謀求統治全球的盟主地位, 而是在一種責任感的推動下,力求迅速實現全球的真正統一,以期達成真正意義上 的世界和平。他曾委派了一個工作小組,對全球裁軍方案進行修訂,而且已修訂完 畢。他要求世界各國將未銷毀的百分之十的武器裝備全部運往巴比倫——他更名為 『新巴比倫』。而且,國際金融共同體的代表已抵達紐約,這個共同體負責制訂有 關全球統一貨幣的各項政策。」
  「簡直叫人沒法相信。」巴克皺起了眉頭,「我有一位朋友早就對我透露過這 些,我一直不能確定。」
  「還不只是這些。」布魯斯繼續說道,「這個星期卡帕斯亞回到紐約,而世界 各大宗教的領導人也先後來到紐約,你能說這是巧合嗎?這如果不是正在實現《聖 經》上的預言,那又是什麼?卡帕斯亞將他們召集到一起,敦促他們在寬容的基礎 上簽訂協議,相互尊重彼此的信仰。」
  「彼此的信仰?」切麗疑惑地問道,「各宗教相互之間的差別如此之大,絕不 可能達成協議。」
  「是的。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居然達成了協議。」布魯斯一口氣往下說, 「顯然,卡帕斯亞是在耍花招。我不知道他許諾了什麼,不過可以預計到了本週末, 各宗教的領導人將會發表一個聯合聲明。我猜想,我們會看到二個世界性的統一的 宗教。」
  「誰會相信這一套呢?」
  「《聖經》裡早有預言,人們會追隨他的。」
  雷福德的腦海裡像放電影一般。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以來,他的腦子就很難集中 精力思考問題。有多少次他都以為自己是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幻想著夢醒之後眼 前的一切都會消失。他是一個吝嗇鬼嗎,需要這樣一個夢來表明他的生活的虛空? 或者吉米·斯圖亞特筆下的人物喬治·巴雷,夢想實現了,卻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 真的?
  他所認識的兩個人——巴克和哈蒂,都曾見過這位基督的敵人!多麼不可思議! 當他認真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一陣模糊的恐懼感油然升起。上帝與撒旦之間的宇 宙之戰的硝煙,竟然飄到了他的生活裡來了。短短的時間,他就從一個充滿懷疑的 憤世主義者、一個粗心大意的父親和一個時常轉動著好色的眼睛的丈夫,變成了一 個狂熱的教徒。
  「為什麼今天的新聞弄得你這樣心神不寧,布魯斯?」雷福德問道,「我們每 一個人都不會對巴克的敘述有任何懷疑,也不會懷疑卡帕斯亞是一位基督的敵人。」
  「我不知道,雷福德。」布魯斯又回到椅子上,「真的,我不知道。彷彿我越 接近上帝,對《聖經》的鑽研越深,肩上的擔子也就越重。全世界的人都被蒙在鼓 裡,他們上當了。我迫切地感到,我要把我看到的真相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 不僅僅是在一個教區。我們的教區充滿了受驚的人們,他們是多麼需要真理的指導 啊。我們必須盡可能的滿足人們的這種需要。可是,還會出現更大的災難。
  「今天的新聞中最令我不安的,是關於卡帕斯亞下一步的行程安排的聲明,也 就是他所說的世界共同體與以色列之間的『諒解』,以及聯合國與美國之間的『特 別計劃』。」
  「對這兩點你怎麼看?」巴克說著,坐直了身子。
  「我簡直搞不懂白宮當前的政策,因為我實在看不到美國在這個歷史階段所起 的作用。不過我們誰都知道在之後的七年裡,以色列將受到聯合國的庇護,這就意 味著七年之災的正式開始。」
  巴克正在做著筆記。「這麼說,失蹤事件並不標誌七年之災的開始?」
  「是的。」布魯斯回答說,「我倒希望眼下能發生某種轉機,以推遲條約的簽 訂。《聖經》並沒有說到馬上就會簽訂條約。然而條約一旦簽訂,七年之災也就開 始了。」
  「但是,這不是也意味著基督在地上建立國度的時刻臨近了嗎?」巴克問道。 雷福德驚訝地發現,巴克對教義的領悟竟如此迅速。
  「是的。這就是我們今天開會的原因。」布魯斯點了點頭,「我宣佈,以後每 個週末的八點到十點,我們都在這裡開會。就在這間辦公室,就咱們四個核心成員 參加。」
  「我經常要出差。」巴克說。
  「我也是一樣。」雷福德也說。
  布魯斯舉起一隻手。「我不是強迫你們來,僅僅是督促。只要不出差,就來這 裡參加會議。我們要盡快弄明白《聖經》給我們的啟示,有些啟示你們已經聽我講 過了。但如果同以色列的條約最近幾天就要簽訂,那我們就沒剩多少時間了。我們 要盡快創建新教區,建起『災難之光』的基層組織。我還要去一趟以色列,到哭牆 那裡去聽那兩位見證人的講道。《聖經》中講到以色列各支派的後裔共有十四萬四 千人,他們遍佈在全世界。這將是一次屬靈的大豐收,將會有一億或更多的靈魂信 仰基督。」
  「真是太迷人了。」切麗歡呼起來,「我們都會激動不已的。」
  「我現在就激動不已了。」布魯斯說,「但是,還沒到我們感到歡欣或可以休 息的時候。還記得有關『七印』的啟示嗎?」切麗點點頭。《啟示錄》中預言的各 種災難就將落到我們頭上。全世界將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死於劫難。我不想顯得傷感, 但是你們可以環顧一下這間屋子,看看這對我們將意味著甚麼。」
  雷福德不需要環顧屋子,他眼下正與這個世界上他最親密的三個人坐在一起。 而在今後不到兩年的時間裡,他卻要失去其中的一位,這怎麼可能呢?
  巴克合上了筆記本,他不想記下這樣的內容。真的在不久之後,這個屋子裡的 人將有一位會死去?他突然想起他上大學第一天的情景。一位教授讓這些新生們先 看看自己的左邊,再看看自己的右邊,然後說:一年以後,你們三個人中就會有一 個人不在這裡了。同眼下的局勢相比,教授的話簡直滑稽可笑。
  「無論如何,我們不僅要活下去,而且要有所行動。」巴克握緊拳頭說。
  「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恐怕是過於悲觀了。」布魯斯同意巴克的見解,「擺在 我們面前的將是一條漫長而且艱難的道路。我們都會很忙,都有許多工作要我們去 做,所以我們一定要事先制訂計劃。」
  「我一直在惦記著回到學校去,」切麗若有所思地說,「當然不是回斯坦福, 而是上本地的某個大學。可是眼下看來,上學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到這裡來上學好了。」布魯斯說,「每天晚上八點鐘上課。還有一些其他 的事需要考慮。」
  「我想是的。」巴克附和了一句。
  「我想,我們需要一處避難所。」
  「避難所?」切麗有些不解。
  「是的,地下避難所。」布魯斯答道,「乘著這段和平時期,我們要抓緊營造 這樣一個地下區域,因為一旦審判到來了,我們就沒有機會幹了。」
  「你在說什麼?」巴克問。
  「我是說,我們需要一台掘土機,我們要給自己挖一個能藏到裡面去的地洞。 因為戰爭已經臨近了——還有饑謹、瘟疫和死亡。」
  雷福德舉起右手。「可是,我想,我是不會掉頭逃跑的。」
  「我們不逃跑。」布魯斯說,「如果我們事先不準備,就不會有一個可供退卻、 重新集結以及躲避輻射、疾病的地方。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只能用白白送死來證 明我們的勇氣了。」
  這時候巴克感到,布魯斯的腦子裡顯然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完整的行動計 劃。布魯斯說,他首先要訂購一隻巨大的蓄水箱,讓廠家送到教堂來。頭幾個星期, 他要故意把蓄水箱放在停車場的邊上,讓人們會以為這只是一隻普通的蓄水箱。然 後他再弄來一台掘上機,挖一個足夠容下這只蓄水箱的大坑。與此同時,其他的人 可以把地下避難所的牆壁堅固並且裝飾起來,通上水管和電線,使它成為一個嚴密 可靠的藏身之處。等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就該把蓄水箱弄走。看到他們搬運蓄水箱 的人會以為,可能是它的容量不合適或者其他問題;沒看到人則會以為,他們已經 把那隻大蓄水箱安放在土坑裡了。這樣就不會被誰發現他們已一經悄悄地建造了一 個地下避難所。「災難之光」要通過一條隱蔽的地道,將教堂和地下避難所連接起 來。但是,除非迫不得已,他們將不輕易使用這條通道。
  目前為止,他們的所有會議都在布魯斯的辦公室舉行。這天晚上的會議就這樣 在祈禱中結束了,三位新近人教的信徒特別為布魯斯和他身負的使命代禱。巴克勸 布魯斯牧師早點回家睡覺。出了教堂,巴克轉過身對切麗說:「我想讓你看看我的 新車子,不過,它並不顯得那麼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切麗微笑著說,「不過,它看起來很不錯。你來和我們 一起吃晚飯嗎?」
  「我一點兒也不餓。說真的,我得把我的新家好好收拾一番。」
  「買傢具了嗎?」她問,「在沒買傢具之前,你可以和我們一起住。我們有不 少空房間。」
  他聽出了她的話裡的訕笑。「謝謝,公寓裡是帶傢具的。」
  這時,雷福德從後面趕了上來。「你找的是哪兒的房子,巴克?」
  巴克向他描述了一番公寓的位置。
  「不遠。」
  「是的。」巴克道,「等我安頓下來,我要請大家到我那裡做客。」
  雷福德打開了車門,切麗立在後車門旁。在昏暗的街燈下,三個人沉默了一會 兒,都有些尷尬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4:46

。「好啦!」巴克終於開口了,「我該走了。」雷福德鑽進了汽車, 切麗仍舊站在那裡。「再見!」切麗揮了揮手。
  巴克開動了車子。他感到自己像個十足的傻瓜。他這樣對待切麗,是什麼意思 呢?他知道她在等待著,希望他表示他的愛意。他誠然喜歡她,可他就是沒法向她 表示。他不知道這是由於她父親在場,還是由於最近的生活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巴 克想起了剛才切麗說上學沒什麼意義的話,其實將她的話用在談情說愛上,也同樣 有道理。的確,他是很孤獨,的確,他們兩個有許多共同之處;的確,他被她吸引 住了,而同樣明白無誤的是她也對他抱著同樣的感情。然而想一想布魯斯剛說過的 那些話,此時他如果和一個女孩子墮人愛河,不是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嗎?
  巴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難道這種情緒將一直伴隨著他,直至基督再臨?想到 這裡,他努力想把自己的意識從切麗身上移開。然而,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
  「你喜歡他,對吧?」雷福德將車於開出停車場。
  「他挺好。」
  「我是在談巴克。」
  「我知道你在談論誰。他這個人不錯,可是,他幾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敢說,你在他的心目中佔據了不少的位置。」
  「布魯斯牧師對我的注意比他都多;而他對布魯斯牧師的注意,比對我們兩個 人的注意都多。」
  「巴克安頓下來之後,就會打電話過來的。」
  「會打電話來嗎?」切麗問,「我看你呀,真像《草原小木屋》裡的爸爸。」
  「對不起。」
  「不過,我想,此時巴克已經和別人接通電話了。」
  由於公寓裡面沒有一樣巴克的私人用品,因而顯得異常整潔。他甩掉鞋子,接 著就拿起了電話,收聽朋友們給他在紐約的電腦的留言。他本來想給他從前的秘書 瑪吉·波特一份留言,詢問他有關他的資料什麼時候能夠寄到;瑪吉已經做在了他 的前面。他收聽的三份留言中第一份就是瑪吉給他的:「我不知道該把你的東西寄 到哪兒。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將這些東西發往了芝加哥分社,預計星期一即可到達。」
  第二份是他的頂頭上司斯坦頓·巴雷給他的。「星期一給我掛個電話,卡梅倫。 下週末我就要拿到你的故事,另外,我們也需要談談。」
  第三份是他的老執行主編,如今是卡帕斯亞的新聞發言人,史蒂夫·普蘭克發 給他的。「巴克,盡快給我回個電話。卡帕斯亞想和你談談。」
  巴克的鼻子裡哼了一聲,「咯咯」地笑了出來,一邊就抹去了這些錄音紀錄。 他在電腦留言中向瑪吉道了謝,又告訴巴雷他己經收到他的留言,星期一會給他回 電話的。他沒有給史蒂夫的電話留言,決定過幾天再給他回電話。「卡帕斯亞想和 你談談?」這完全是一種不拘禮儀的口氣,簡在就是說,上帝的敵人看中了你。巴 克擔心的是,卡帕斯亞是否知道他並沒有被洗腦?倘若卡帕斯亞知道巴克的記憶並 沒有改變,而且還十分清楚地記著他是一個殺人犯,一個謊言家和衣冠禽獸,他會 對自己怎麼樣呢?會對他下毒手嗎?
  雷福德坐在電視機前收看新聞節目,評論員對聯合國的公告發表著各自的見解。 他們大都將聯合國準備遷往巴格達以南的巴比倫舊址的計劃視為一件大好事。其中 一位說:「倘若卡帕斯亞關於銷毀全球的武器裝備,僅僅留下其中百分之十的計劃 能夠實現,我倒寧願這些留下的部份都運往德黑蘭附近的中東一帶,而不願留在離 紐約市不遠的海島上。另外,我們可以將很快就將廢棄的聯合國大廈闢為博物館, 用來紀念這座曾經被認為是建得最糟糕的建築。」
  另一些權威人士則預言,卡帕斯亞主持的世界各主要宗教領導人之間的談判以 及全球金融專家的會談將會以失敗而告終。一位人士說,世界上不會像吹噓的那樣 出現一個統一的宗教,也不會像專家們設計的那樣出現統一的貨幣。這將使卡帕斯 亞上任伊始就遭遇重大的挫折,人們對於他的狂熱會由此降溫,「蜜月」很快就會 過去。
  「要茶嗎,爸爸?」切麗從廚房內喊道。雷福德謝絕了。過了一會兒,切麗端 著自己的一份進來,坐在長沙發的另一端。她將穿著拖鞋的兩腳蜷縮到睡袍下,剛 剛洗過的頭髮包上了一條毛巾。
  「週末有約會嗎?」當電視中插播商業廣告時,雷福德問說。
  「別逗了。」切麗說。
  「不是開玩笑。有人約你出去,這不是很正常嗎?」
  「唯一我希望能約我出去的人,看來已經改變了主意。」
  「別胡思亂想了。」雷福德說,「我想像不出巴克會改變主意。」
  「我在想我給他留下的印象,爸爸。此時此刻,我坐在這兒浮想聯翩,簡直像 個學生。真是傻透了。為什麼我要在乎呢?我們才剛剛見面,我幾乎還不瞭解他。 我只是有些崇拜他,不過如此。」
  「你崇拜他?」
  「當然!誰不崇拜他呢?他精明,有口才,而且很有成就。」
  「還很出名。」
  「是的,是有一些名氣。不過,我不打算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我想他也 許只是對我有好感,不過如此。他在給我的紙條上說,他喜歡我。」
  「你是怎麼答覆他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要答覆他?」
  雷福德點點頭。
  「我沒有答覆他。我能怎麼說呢?我也對他有意,但是,我不想把他嚇跑。」
  「或許他以為,他把你嚇跑了。可能他覺得自己的攻勢太強了,太快了。但是 你並不這樣認為,對吧?」
  「我也有點兒這種感覺,不過說到底這也沒有什麼。我原想,只要坦率地對待 他,對他保持友好,也就表明了我的態度。」
  雷福德聳了聳肩。「恐怕,他還需要你給予更多的鼓勵。」
  「他不會從我這裡得到的。這不是我的風格,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寶貝。」雷福德說,「但是,你最近可變化不小啊。」
  「是的,可是我的風格沒變。」她說這話時,連自己都笑了起來。「爸爸,我 該怎麼辦呢?我不準備放棄他,可是你還沒有看出來嗎,事情並不那麼順利。他本 來應該請我出去吃飯,但是你看,他甚至沒有接受我們的邀請。」
  「我們的邀請?怎麼也把我算在了裡邊?」
  「當然,單單由我來邀請他,這可不大合適。」
  「我知道。可是,或許他並不樂意有我在場。」
  「如果他對我的態度正像我認為那樣。他倒樂意你在場。其實,他應該先問一 問我,然後再把你排除掉。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爸爸。」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想,你的想法太極端,太悲觀了。給他一天時間, 看看睡一覺後會怎麼樣。」
  電視中又開始播放新聞節目,切麗呷著茶。雷福德感到,切麗能夠向他傾吐這 類心事,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榮幸。他記不得她曾經對艾琳談起過她的男朋 友。他知道,他眼下是她惟一的避風港。他對她的信賴感到由衷的高興。
  「你要是想談一談,我倒不一定非要看這些節目。」他對她說,「布魯斯已經 講過了,也沒有什麼新東西。」
  「不!」切麗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坦白地說,我對自己一點兒也不滿意。 坐在這兒,談論我的愛情,或者說談論我的生活缺少愛情,在眼下這個歷史階段不 是顯得太孩子氣了嗎?你不這樣認為嗎?好像我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連學校都不回 了!我要去讀一些有關《以西結書》、《但以理書》和《啟示錄》的人門書。」
  雷福德哈哈大笑起來。「你這話不是真心的!」
  「當然是真心的!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爸爸。我從沒有想到《聖經》竟 會這麼迷住我。現在,我是這麼急切地想要讀它,好像明天不會來了!」
  雷福德沉默了一會兒。可以感到,切麗被她自己一句無心的玩笑話打動了。
  「我也是一樣。」他坦誠地說,「如今,我對末世的預言有了更深的認識。我 們眼下,此時此刻,就生活在世界的末世中。的確沒有太多的明天了,不是嗎?」
  「當然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為一個男人朝思暮想。」
  「他可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切羅。1」
  1切羅,切麗的暱稱
  「求求你,幫個忙,讓我忘掉他吧,好嗎?」
  雷福德笑了。「就算我不提他,你就會忘掉他嗎?我們可不能將他踢出『災難 之光』?」
  切麗搖了搖頭。「說真的,你叫我『切羅』有多久?」
  「你已經習慣我這樣叫了。」
  「是的。自從我九歲起,你就這樣叫我。晚安,爸爸。」
  「晚安,寶貝。我愛你。」
  切麗已經向廚房走去,但她又停下腳步,返身回來,彎下腰抱住爸爸,同時還 小心不潑出杯子裡的茶水。
  「我也愛你,爸爸。比任何時候都愛,全心全意地愛。」
  巴克·威康斯第一次倒在他的新床上。他面朝下趴著,感到有些陌生。這座樓 很漂亮,他的房間位置也不錯,但這裡是芝加哥的郊外,不是紐約,太寂靜了。他 買回了一包水果卻忘了吃。他看了一會兒新聞,聽一曲聲調柔美的音樂。然後他決 定開始讀《新約》,直至沉入夢鄉。
  巴克如饑似渴地看著布魯斯·巴恩斯講述的關於末世預言的那些章節。不過, 就他自己的興趣而言,比起《舊約》和《啟示錄》,他更喜歡四福音書。據他看來, 耶穌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宗教改革家啊。巴克被這個人的人格魅力、個性和肩負的 使命深深感染了。
  他將《聖經》擺在床頭櫃上,側過身來,使燈光不致於直接照射到他的眼睛。
  他的思緒又回到切麗身上。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她不是瞎子。她儘管年經,但 並不遲鈍。他不能招惹了她,然後又不明不白地中途變卦。然而,他果真變卦了嗎? 他真的要忘掉她嗎?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他們在一起總能談得來。他們兩個又是 「災難之光」中的戰友和同胞,她無疑會成為他的知心朋友。他們不是已經達到這 樣一種神聖的關係了嗎?他是否該給她一個明白的表示:讓咱們做戰友吧?這是否 就是上帝對他的期待?
  「上帝,我該怎麼辦呢?」巴克開始默默地祈禱,「我向您說實話,我真想戀 愛,喜歡和切麗交往。她是否還年幼?現在這個時候讓她考慮這些事情,是不是不 合適?可是,萬一我和她已經開始相愛,那該怎麼辦呢?我們能結婚嗎?」
  他將兩手從眼睛上拿開,斜眼凝視著燈光。眼下該怎麼辦?上帝會出現在他面 前,親自開口指點他嗎?當然不會,這一點毋庸置疑。他鬆開兩腿放下床沿,無奈 地坐在了床上,兩手托著腦袋。
  他的麻煩到底出在哪兒呢?眼下他要決定的是,他是否應該繼續追求切麗。他 繼續默默地祈禱,他下意識地希望得到某種超自然的幫助,使他戰勝肉體軟弱的情 欲。驀然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結婚生子的念頭。他真的發瘋了嗎?難道這就是 上帝的啟示?他不敢想像,難道是禱告引導他得出了這個體恤人類的私情,卻違背 上帝真理的結論?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使他害怕,他無法肯定這個念頭從何而來。為了保守起見, 他認為自己最好不要再去挑動切麗了。她對他可是情有獨衷,這一點他完全看得出 來。只要他稍稍對她流露出相同的暗示,他倆的關係很快就會朝著一個方向飛速發 展。可是生活在眼下這個動盪的時代,他們怎麼能這樣放任自由呢?而且按照布魯 斯對預言的解釋,他們之間很可能會落得個生離死別的結局。既然如此,他怎麼還 會讓這樣的結局到來呢?這樣實在不理智。
  然而他的良心又告訴他,他不能隱瞞對她的真實感情,僅僅與她以兄妹之誼相 待。最好和切麗開誠佈公地談一談,毫無疑問她值得他這麼做。他可以正式地約請 她,與她面對面的把事情說清楚。他應該申明大義,用《聖經》的真理斬斷她的兒 女私情,當然他們仍然可以繼續做好朋友。以上帝的名義作為理由,這也許會讓她 感覺好一些,不是嗎?然而,他有勇氣面對她嗎?他能向她說出自己出於理智的抉 擇嗎——也就是說,因為這是個艱難的時候,所以他們兩個不該去追求浪漫和愛情?
  他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假如他不能當機立斷,他就永遠無法擺脫了。 哦!上帝啊,他看了看手錶,已過了十點半了。她是不是還沒睡?他忍不住開始撥 電話。
  雷福德正準備上樓,電話鈴響了。他聽到切麗房間裡的響動,但她已經關燈了。 「我來接,寶貝。」他說了一句,然後快步走進臥室,抄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斯蒂爾先生,我是巴克。」
  「喂,巴克,別叫我『先生』。你讓我感到自己變老了。」
  「你還不老嗎?」巴克開了一句玩笑。
  「好伶俐的嘴巴,應該叫我『雷』。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一下,切麗是不是還沒睡?」
  「她已經躺下了。不過,我可以去看看她是不是還沒睡著。」
  「不用看,沒關係。」巴克說,「只告訴她一聲,方便的時候給我回個電話。」 巴克將他的新電話號碼告訴了雷福德。
  「爸爸!」幾分鐘後,切麗開口說,「你明明知道我沒睡著!」
  「可是,我說我來接的時候,你並沒有答話呀。」他說,「我不能肯定你的想 法。不過,你不覺得讓他等明天早晨更好一些嗎?」
  「噢,爸爸!」切麗說,「我不知道。你知道他有什麼事嗎?」
  「我可一點兒也猜不著。」
  「哼,又來這一套!」
  「這正對我的心思。」
  「哼,別得意啦。」
  星期六早晨,巴克一大早就趕到新希望村教堂,希望能在辦公室見到布魯斯· 巴恩斯。秘書告訴他,布魯斯牧師正在準備布道詞,但是她又說,她知道牧師會接 見巴克的。
  「你是他的『圈裡人』,對吧?」她問道。
  巴克點點頭。他猜想,他應該就是。這對他難道不是一種榮耀嗎?他的感受是 這樣的新鮮,作為基督的一位信徒,他如今簡直像個嬰兒。有誰曾預言過他的信仰 嗎?又有誰曾預料到那次失蹤事件?他搖了搖頭。也許只有那些失蹤者自己是準備 好的,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秘書向裡面通告了一聲,說巴克先生來了。布魯斯立刻汗門出來,擁抱了巴克。 這種擁抱對巴克來說還不太習慣,尤其是在眾人面前。布魯斯顯得面容憔悴。
  「又是一夜沒睡?」巴克問道。
  布魯斯點點頭。「不過,我又好好地讀了一夜的《聖經》。你知道,我是在彌 補失去的時光。多少年來,這個力量的源泉就在身邊,而我竟沒有很好地利用它。 我考慮怎樣將我的心得告訴會眾們,而且在下個月,我就會出去旅行。這裡的會眾 不得不成長起來,他們不能總是個孩子,應該協助照看這個教區了。」
  「你不以為,他們會感到自己被棄了嗎?」
  「他們也許會有這樣感覺。但是,我並沒離開教會呀。我會盡量在這裡多逗留 一些日子。正像昨天對斯蒂爾和你講過的一樣,這是上帝讓我肩負的重任。這真令 我恐懼戰慄,倘若不是從《聖經》中汲取力量,我簡直沒法勝任。我想,這是我第 一次錯過了為真理所應付的代價。然而,你並不是來聽我抱怨的。」
  「我有兩件急事,說過之後,你就可以繼續你的研究了。第一,是關於哈蒂· 德拉姆的事,這些天我一直想忘掉她,可就是放不下。還記得她嗎?雷福德的飛行 助手——」
  「就是你介紹給卡帕斯亞的那個女人?當然記得。雷福德曾經還和她相好過呢。」
  「是的。我想,他也會替她擔心的。」
  「他怎樣想,我可不敢說。不過,巴克,我記得,你曾經警告過她要提防卡帕 斯亞的。」
  「是的,我曾說過,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卡帕斯亞是怎樣一個人。她會成 為他手中的玩物的。」
  「她自作主張去了紐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布魯斯,假如我沒有介紹他們相互認識,他也許永遠不會遇見她。」
  布魯斯靠在椅背上,將兩臂抱在胸前。他凝視著巴克說:「你是想把哈蒂從卡 帕斯亞的手中拯救出來,對吧?」
  「當然。」
  「不過你這樣做,難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她眼下無疑已經醉心於這種新的生 活方式。從一名民航的飛行助手,一躍成為了當今世界最有權勢的人的私人秘書。」
  「私人秘書?誰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可能的確如此。」布魯斯點點頭,「我也不認為他是由於她的辦事能力才選 擇了她。可是,你能怎麼辦?打電話告訴她,她的新上司是基督的敵人,應該離開 他?」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是想讓我來打這個電話。」
  「我希望如此。」
  布魯斯疲憊地笑了笑。「我的前任維恩·比林斯牧師曾經說過,人們總以為他 們的牧師是萬能者。現在,我明白了老牧師的意思。」
  「那麼,你不能提一點兒建議嗎?」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陳詞濫調,巴克。可是我仍然要說,你不得不照著應該做 的去做。」
  「什麼意思?」
  「我的意就是,倘若你已經做了祈禱,並確信是從上帝那裡得到啟示,要你去 找哈蒂談談,那就去找她談吧。不過,你能想到這樣做的結果會是什麼。卡帕斯亞 馬上就會知道這件事的。看一看他以前是怎樣對待你的。」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巴克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弄清楚,卡帕斯亞對我 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否以為,他已經像對其他人一樣,將我頭腦中出席那次會議的 記憶完全清除掉了?或者他知道,我完全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所以使我的工作遇 到麻煩,被調到地方的分社?」
  「你不明白我為什麼顯得如此疲憊,對吧?」布魯斯說,「我直覺地感到,倘 若卡帕斯亞知道你不但沒有被洗腦,反而已經成了信徒,他早就設法除掉你了。倘 若他以為他完全有力量控制你,就像控制其他的人一樣,那麼,他就會企圖利用你。」
  巴克靠在椅背上,兩眼望著天花板。「我承認,這挺有意思。」他說,「那麼, 這就引出了我要談的第二個問題。」
  整個早晨雷福德都在用電話,最後敲定了參加波音757飛行考試的日程安排。星 期一他要乘飛機從奧黑爾飛往達拉斯,在達拉斯一沃特·沃思機場幾英里的軍用跑 道上操作飛機的起飛和降落。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5:07

  「對不起,切麗。」他終於放下了電話,「我忘了,今天早上你要給巴克回電 話的。」
  「糾正一下,」切麗說,「我昨天晚上就要給他回電話。實際上,他打電話來 的時候,我就想和他說話。」
  「這都是我的不是。」雷福德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道歉。現在,電話是你 的了。」
  「不,謝謝。」
  雷福德抬起眼,看了看女兒,「什麼?由於我的緣故,你打算懲罰巴克,不給 他回電話?」
  「不,事實是,我想這樣也許更好。我本來想昨天就和他通電話,但也許你是 對的。我要是那樣做的話,就會顯得太急切,太迫不及待了。他說了,讓我在方便 的時候給他回電話。那麼,早晨恐怕不是『方便』的時候。明天做禮拜的時候,我 就能看見他了,對吧?」
  「看來,你打算和他捉迷藏了。」雷福德搖了搖頭,「昨天你還被他迷得暈頭 轉向,像個女學生,可今天早上你就學會了裝腔作勢。」
  切麗裝出一副受了傷害的樣子。「噢,爸爸,別忘了,讓他等可是您的主意。」
  「那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你如果搞砸了,可別把我拉工。」
  「這樣,巴克,你就有了一個試探哈蒂的機會。」布魯斯·巴恩斯說,「你能 想像得出卡帕斯亞要和你談什麼嗎?」
  巴克搖了搖頭,「我心裡一點兒沒底。」
  「這個史蒂夫·普蘭克靠得住嗎?」
  「應該靠得住,我在史蒂夫手下工作了很久。令人不安的是,正是他邀請我去 參加卡帕斯亞的那次私人會晤的,他告訴我坐在什麼地方,又向我介紹各位來賓。 可是到了後來,他卻指責我為什麼沒露面。他告訴我,卡帕斯亞由於我的缺席有些 惱火。」
  「你是否對他有相當的瞭解,肯定他完全可靠?」
  「坦白地說,布魯斯,正是由於他的緣故我才認為,卡帕斯亞的所作所為正在 應驗著《聖經》的預言。史蒂夫屬於那種從老派學校畢業出來的、鐵面無私的記者。 能夠勸他離開記者生涯,去給一位政壇的官員做發言人,這也許正說明了卡帕斯亞 具有相當的感召力。甚至連我都曾拒絕了那個職位。但是,在親眼目睹了一場殘暴 的屠殺,然後又居然忘記了我的存在,這是否有點兒……」
  「反常。」
  「反常!還有更令人不可思議的事呢。當時,卡帕斯亞述說著事情的經過,我 的腦子裡甚至要相信他的話了。我的腦子裡開始形成喬納森·斯通內爾自殺的情景, 接著是托德一考思朗被子彈擊中。」
  「坦率地說,當你第一次向我講述事情的經過時,我想,你大概是瘋了。」
  「我幾乎要同意你的意見了,除去一點不能不讓我感到懷疑。」
  「哪一點?」
  「所有屬於他的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的記憶也是一樣的改變了。而我 的記憶則與他們完全不同。如果史蒂夫僅僅告訴我,我看到的不對,或許我真的會 以為我發瘋了,責任在我。然而不是這樣,他卻說我根本不在場!布魯斯,沒有一 個人記得我當時在場!告訴我當時我不在場,這真是無稽之談。事後,我回到了辦 公室,當新聞界得到卡帕斯亞的消息時,我已經將每一個細節都錄人了電腦。假如 我當時不在場,我怎麼會知道斯通內爾和托德一考思朗是被用屍袋運出去的?」
  「你用不著說服我,巴克。我是站在你一邊的。」布魯斯說,「現在的問題是, 卡帕斯亞到底要幹什麼?你想他會不會與利用與你的私下交談,向你坦露他的真實 意圖?或者僅僅是威脅你,告訴你他完全掌握著你的真實情況?」
  「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脅迫你,然後再利用你。」
  「可能。他的用意在於試探我,看他是否已經成功地將我的記憶清除了。」
  「巴克,這的確是件危險的事。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我希望這不是你要說的全部的話。布魯斯,我希望你能給我出一點兒主意。」
  「我會為你祈禱的。」布魯斯說,「可是,眼下,我真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
  「好吧,至少,我要給史蒂夫回個電話。我不知道卡帕斯亞是要和我在電話裡 交談,還是要和我面談。」
  「你能不能拖到星期一再回電話?」
  「當然可以。我可以對他說,我以為他要我在上班時間回電話。但是,我不能 保證這期間他不打電話給我。」
  「他有你新的電話號碼嗎?」
  「沒有。史蒂夫將電話打到我在紐約的電腦裡。」
  「那倒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巴克點點頭。「如果你這樣認為的話,那我就『忽略』它好了。」
  「是不是因為我已經成為了你的顧問?」
  「因為你是我的牧師。」
  那天早晨,雷福德辦完日程表回來,通過切麗的舉止和她說話時的譏諷語調, 他覺得他似乎已經冒犯了切麗。「咱們談談吧。」他說。
  「談什麼?」
  「談談你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對於做家長我不太在行,尤其是你如今長大成 人了,我就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把你稱作『女學生』,我為此道歉。你就按照 你的方法對待巴克好了,不用考慮我怎麼想,好嗎?」
  「我本來就沒有考慮你怎麼想。」切麗笑了。「在這件事上,我用不著你的批 准。」
  「這麼說,你原諒我啦?」
  「不用擔心我,爸爸。我不會和你長時間地賭氣的。依我看,咱倆是相互需要。 順便說一句,我給巴克打電話了。」
  「真的?」
  她點點頭。「可是沒有人接。看來,他沒等我的電話。」
  「你沒給他留言嗎?」
  「我猜想,他還沒有裝錄音裝置。我明天在教堂就能見到他了。」
  「你會告訴他你打過電話嗎?」
  「可能不會。」切麗頑皮地笑了笑。
  在這一天餘下的時間裡,巴克一直在寫那篇關於失蹤事件的種種背景理論的封 面故事。他對這篇東西感覺不錯,認為這是他所寫的封面故事中最好的一篇。這些 理論五花八門,從被希特勒的鬼魂。飛碟或外星人的襲擊,到宇宙自身進化過程中 的大清洗,種種說法,無奇不有。
  當然,文章中也包括了巴克對失蹤事件的個人看法。但他沒有直截了當地闡明 觀點,而是借他人之口說出。像通常慣用的伎倆,這是一篇用第三人稱寫的綜述性 新聞報道,只有他的幾位新朋友才會明白。他本人持贊同民航飛行員、牧師以及他 採訪到的其他幾位人士的意見——這次失蹤事件是基督將他的門徒提往大國了。
  對巴克來說,最有意思的莫過於其他各教派對這次失蹤事件的理解。許多天主 教徒驚慌失措,因為在失蹤的人中包括教皇,他是在失蹤前幾個月才當選的。他的 失蹤引起了教廷與一種新教義的爭論,這種新的教義背離了他們所尊奉的正統派的 學說,因而更接近於馬丁·路德的異端。教皇失蹤後,某些天主教學者就認為,這 肯定是上帝干的。那些違抗羅馬教廷正統教義的人被從我們中間簸揚了出去。辛辛 那提教區主教、紅衣主教馬修斯對巴克說:「《聖經》早就預言,世界的末日就如 同挪亞的時代。你也許聽說過挪亞的時代是怎麼回事,好人被留了下來,而壞人則 被大水沖走了。」
  「這樣說來,」巴克總結說,「事實上,我們留了下來,這也就證明我們是好 人。」
  「我不能說得那麼露骨,」馬修斯大主教說,「不過,是的,這就是我的觀點。」
  「那麼,許多優秀的人物也失蹤了,這怎麼理解呢?」
  「或許,他們實際上並不那麼『優秀』。」
  「可是,那些幼兒和嬰孩呢?」
  大主教顯得不安起來。「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他說,「我不得不認為, 他是在保護這些無辜者。」
  「保護他們免於某種災難嗎?」
  「這我不能肯定。我沒有認真鑽研過《聖經》,但對於世界末日的景象,的確 有那麼一些可怕的謠言。」
  「這樣說來,您並不把那些年幼的孩子歸到被『簸揚』出去的壞人那邊?」
  「是的,在這些失蹤的孩子們中間,有許多還是我親自給他們施洗的。所以我 認為,他們是與基督和上帝在一起。」
  「但是,他們卻失蹤了。」
  「是的,他們失蹤了。」
  「而我們卻留了下來。」
  「我們應該為這一點感到寬慰。」
  「很少有人能夠為此感到寬慰,閣下。」
  「我很理解這一點。這是個十分艱難的時刻,我本人也在為失蹤的姐姐、諸位 姑母難過。但是,她們全都背離了教會!」
  「她們真的背離了嗎?」
  「她們反對正統教義。但是,我必須承認,她們是最善良的和最了不起的女性。 不過我想,她們是被簸揚出去的麥殼,與麥子分離了。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要比以 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地相信,我們是與上帝站在一起。」
  巴克在文章中沒有直接寫出自己的觀點,對於被採訪者也不妄加評論。然而, 他藉著《聖經》的經文與大主教的談論之間的對比,有意強調了教義中寬容的精義。 巴克計劃下週一將改好的文章發往紐約總部。
  在寫作過程中,巴克一直留神著他的電話。知道這個新電話號碼的只有幾位: 斯蒂爾父女,布魯斯以及韋爾娜·齊的秘書艾麗斯小姐。他的電話錄音裝置、台式 電腦、傳真機以及其他辦公室設備,預計星期一便會隨著他的文件檔案一同寄到芝 加哥分社了。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方便地在公寓裡辦公。
  有時候,巴克盼望著能夠接到切麗的電話。他想,他已經叫雷福德傳話了,讓 她在方便的時候給他回電話。或許她是那種不習慣給男人打電話的女孩,即使錯過 了對方的電話也不主動去回。另一方面,她今年還不到二十一歲,對她這一代人的 思想和習慣,他一點兒不瞭解。也許她將他當做了大哥哥甚至一位父輩人物,考慮 不到他居然會對她動心。可是這與她前一天的舉止、表情不符。再說,他也沒有主 動去接近她。
  他原想按照理智行事,同她談一談,說明眼下對他們來說時機不對。他們應該 在共同的事業中成為親密的戰友和同工。不過,這樣干也可能會使他難堪。倘若切 麗並沒有考慮那麼多,那該怎麼辦?那樣一來,他不是在枉費心機地解釋並不存在 的東西嗎?也許在他去找布魯斯時,切麗來過電話了。他應該打個電話給她,邀請 她有時間來看一看他的新居,然後再同她談一談。他首先要察言觀色,看看切麗到 底是怎麼想的,再決定是否同她開誠佈公地交流,還是完全不必提起這件事。
  他撥通了電話。又是雷福德接的電話。「切麗,電話!」雷福德喊到,「巴克 ·威廉斯找你。」
  聽得見切麗在背景中的聲音。「告訴他,我會給他回電話的。不過,我明天去 教堂就能見到他了。」
  「我聽到了。」巴克在電話裡說,「那也好,再見。」
  她好像不願意在倆人之間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巴克想。他隨後撥通了他在紐約 的電腦留言。只有史蒂夫·普蘭克的一份留言:
  巴克,你是怎麼搞的?你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安頓下來?是不是要讓我把電話打 到芝加哥分社?我已經向那裡打過招呼了,可是,老頭子巴雷告訴我,你在公寓裡 辦公。
  我曾給你留了言,卡帕斯亞要和你談談,你沒有收到嗎?別人可從設讓他等過, 老夥計。我先替你支吾了一下,說你在調動工作,搬家,還未安頓下來。他希望在 這個週末能接見你。他仍然對你評價很高,此外,我不知道他要同你談什麼。倘若 你仍對上次未能參加他的私人會晤感到不安的話,那大可不必,他並未責怪你。
  說心裡話,巴克,作為一名新聞記者,你一定希望來,而且你應該來。不過, 你也許和我一樣,被那件事弄得惶恐不安。親眼目睹一場駭人的自殺案,這種事情 是不容易忘掉的。
  聽著,給我回個電話,我好給你們兩個安排時間。巴雷告訴我,你正在寫那篇 理論文章。其實,倘若你能早一點兒和卡帕斯亞見面,本來是可以將他的看法也寫 進去的。他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不過偶爾唱一點兒反調也沒有什麼不好,對吧?
  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可以給我回電話,你知道能夠在哪兒找到我。
  巴克錄下了這段留言。他們找他幹什麼呢?看來,卡帕斯亞希望和他私下會晤。 倘若在不久以前,巴克對這樣的接見會欣然前往。在發表一篇重要的文章的前夜, 去拜見這樣一位世界政壇的要人,該是怎樣一種榮耀啊!然而,他如今已親自領教 過卡帕斯亞的可怕的魔力。眼下,他的宗教信心還有待增長,他對這位基督的敵人 也所知甚少。這個人是否像上帝一樣全知全能?他能洞察巴克腦子裡的意念嗎?
  顯然,卡帕斯亞具備了某種控制他人的魔力,而且能夠給他人洗腦。這是否意 味著他能看穿他人的思想?巴克之所能夠抵禦卡帕斯亞的魔力,是不是因為基督的 聖靈與他同在?他多麼希望《聖經》中能多一些專門描述這位敵基督的文字。倘若 如此,他就知道該怎樣去識別卡帕斯亞了。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卡帕斯亞對巴克已經起了疑心。他可能認為,當巴 克溜出兇殺現場時,他控制他人思想的魔力因此發生了某種小的失誤。否則,為什 麼當他抹去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有關兇殺的記憶,代之以稀奇古怪的自殺印象時,卻 沒有一併抹去巴克在場的記憶呢?
  顯然,為了掩蓋自己,尼古拉不得不使在場的其他所有人忘記了巴克的在場。 如果他這樣做的動機是想使巴克懷疑自己的理智是否正常,那麼,他的努力並沒有 奏效。那天,巴克的眼睛看到了一切,任何力量都無法使之改變。沒有猶豫,沒有 動搖,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他不能將自己的真實情況暴露給卡帕斯亞。倘若卡帕斯亞發現巴克原來並未受 到他的魔力的控制,那樣他就只有除掉巴克,此外別無選擇。如果巴克能夠使卡帕 斯亞確信,他的魔力已經成功地控制了巴克的意識,這樣在這場對抗邪惡勢力的戰 爭中,「災難之光」就有了小小的優勢。然而,巴克和他們的「災難之光」應該怎 樣利用這個優勢,他心裡也不甚明瞭。
  但是,有一件事他已經知道該怎麼辦。在下週一之前,他是不會給史蒂夫回電 話的。
  雷福德和切麗決定一早就去教堂,他覺得心情愉快。教堂裡每個星期天都來許 多人。雷福德向女兒笑了笑。自從切麗離開學校以來,今天她打扮得格外漂亮。他 想取笑她一番,穿得這樣漂亮,究竟是為了威廉斯,還是為了上帝。但他終於沒有 開口。
  當他們來到教堂時,停車場上只剩下最後幾個位置了。在教區附近的通道上, 到處是尋找車位的車子。人們依然心有餘悸,為失去親人悲痛不已。他們在尋求希 望,尋求答案,尋求真相。他們希望在這裡能找到了上帝,聽到真理。
  聽了布魯斯·巴恩斯牧師的布道,幾乎沒有人再懷疑這次失蹤事件是上帝所為。 上帝已經將自己的追隨者召喚上去,而他們這些人卻留了下來。根據布魯斯的解釋, 在大劫難開始的七年中,基督還會重臨人間。到了那個時候,他說道,世界上的人 口將會消失四分之三。布魯斯的講道不僅僅只是針對那些謹小慎微的人,即使對於 那些信仰基督作為人子降生世間的人來說,布魯斯的布道也是一種挑戰。
  斯蒂爾父女在他們的座位上剛剛坐下兩分鐘,雷福德就感到有人在他的肩上輕 輕拍了一下。他回過身,而切麗也恰巧轉過身去。巴克·威廉斯坐在第四排,就在 他們身後,他在他們兩個的肩上同時拍了一下。「嘿,好久不見啦。」他說。
  雷福德起身擁抱了巴克。僅僅這個動作就告訴了他,幾個星期以來發生了怎樣 的變化。切麗也真誠地握了握他的手。待他們重新坐定後,巴克探身向前,對切麗 耳語道:「切麗,我打電話給你,是要——」
  然而,此時音樂已經響起。巴克同其他人一起唱著聖歌。許多人對歌詞和曲調 十分熟悉,但他卻不得不看著打在牆上的字幕,還得努力跟上大家的調子。合唱曲 簡樸而動人,但這些對巴克來說都很新鮮。他發覺,他身邊有許多人都是經常來做 禮拜的。但是,他們為什麼也被留了下來?
  唱過兩支合唱曲後,布魯斯·巴恩斯頭髮蓬亂地來到講台上——不是什麼大講 台,而是一張很小的講台。他帶著《聖經》、兩本大書以及一迭講演稿——他費了 一些事,才將講演稿整理好。他露出了倦怠的笑容。
  「早晨好。」他又開始了布道。「在開場之前,我想解釋幾句。往常我們總是 要多唱幾支歌,但今天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了。通常,我的領結會系得十分整 齊,襯衣的下擺全部紮住,扣子也扣得一絲不苟。而今天,這些都不再重要了。往 常,我們還要收集大家的捐獻物。當然,這些捐獻仍然是十分需要的,中午大家回 去的時候可以在門外看到收集這些捐獻物的籃子——倘若今天能夠早一點兒結束的 話。
  「今天我布道的時間要長一些,因為同前幾個星期相比,我感到更加緊迫。你 們不用替我擔心,我不會變成瞪著眼睛的瘋子,也不會成為一個宗教狂。前幾個星 期怎樣,今天我也仍然怎樣。
  「我曾同我的幾位同工談到,就在這個星期,我感到了上帝加在我肩上的沉重 負擔。我請他們為我祈禱,使我變得更聰明,更謹慎,不至於倉促行事,隨意發表 新奇古怪的學說。這個星期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讀得更多,祈禱得更多,研究得更 多。我多麼渴望告訴你們上帝是怎樣啟示我的。
  「上帝的教導能聽到嗎?不能。我倒希望上帝能開口對我說話,希望他將諸般 的奧秘都一一講給我們聽。如果這樣的話,我們今天也許就不在這裡了。因為,他 要求我們通過信仰的方式來接近他,而不是通過比差遣他的獨生子耶穌代人類受死 更具有戲劇性的其他方式來簡單地證明他自己。他只留給了我們一部《聖經》,而 《聖經》裡則記載著我們需要的一切。」
  當巴克聽到他的朋友懇求會眾們聽他的布道時,他的喉嚨裡感到一陣哽咽。布 魯斯在誠摯地懇求他們的理解,懇求他們領悟《聖經》的教導。布魯斯又一次講起 了自己的經歷,講起了多年以來他表面上彷彿是一個虔誠的教徒,而一旦上帝前來 召喚,他才發現自己因缺乏真實信仰而被留了下來。他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們則先 他而去。巴克不止一次聽到他的故事,今天,巴克又一次被他的激情所感動。有人 已經大聲抽泣起來。
  「我要繼續向人講述我信仰基督的經歷。」布魯斯說,「你們也不妨向人講一 講各自的經歷。人們自然會對你的悲痛。你的損失和你的孤獨產生共鳴。我絕不會 為宣講基督的音而感到害羞。倘若你們的內心愛著基督,那麼,基督的聖靈就會在 你們的身上做工。」
  在布魯斯身體前傾、滔滔不絕地講解著《啟示錄》時,這番景象使巴克回想起 他不久前遇到的另一位雄辯家尼古拉·卡帕斯亞。不過卡帕斯亞給人的印象是事先 設計好的,裝腔作勢的。而布魯斯除了在力圖傳達著上帝的旨意外,卻無意於嘩眾 取寵。他能否站出來告訴大家,他知道誰是基督的敵人?巴克倒有點兒希望他這樣 做。然而,在這樣的公眾場合指責某人是全能的上帝的敵人,可能會被人視為誹謗。
  雷福德覺得自己是被布魯斯的講道深深吸引住了,他簡直聽得如醉如癡。布魯 斯能夠從許多方面看穿了他的靈魂。不久之前他還在嘲笑這類學說。然而,布魯斯 使這一切都具有了某種合理性。這位年輕的牧師布道的時間不長,而且布道本來也 不是他的專業和他所擅長的。然而今天早上的布道如此動人心魄,與其說是由於布 魯斯的演說,不如說是由於教義的本身、布魯斯的激情以及他的精神在這篇布道中 的閃閃發亮。
  令雷福德吃驚的是,大家開始鼓起掌來。佈雷斯說道:「你們鼓掌是希望我收 場呢,還是希望我下午繼續講下去?」人們的鼓掌更熱烈了。「不過,我要再次聲 明一下,我可不是講給那些心靈脆弱的人聽的。」
  雷福德不明白大家鼓掌的用意。不過,他也身不由己地和大家一起鼓起掌來。 切麗和巴克也在鼓掌。他們都在盡情地暢飲,他們還遠遠沒有滿足。布魯斯已經將 氣氛調動到最佳狀態。他一次次強調說,這些並不是新東西,他所引用的註解幾十 年前就問世了。至於有關世界末日的預言,則不知要比這些註解早多少年。「那些 將這種教義貶斥為原教旨主義的人,那些經典派或者頭腦僵化的福音派的人,早已 經落伍了。突然之間,人們會發現,用一字一句的方式去理解《聖經》的方法,原 來並沒有錯。倘若沒有其他的東西能夠說服人們,那麼多人的升天總能打動他們的 心了吧?」
  布魯斯立在講台前,講演稿已經收拾起來,手中只捧著一本《聖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5:43

第三章 赴約

  巴克坐在切麗和雷福德父女的身後,瞟了一眼手錶。在他上一次看手錶後又過 了一個多小時。肚子告訴他餓了,或者說該吃點兒東西了。而他的心靈則對他說, 他完全可以在這裡坐一天,聽布魯斯·巴恩斯牧師依據《聖經》解釋目前發生的一 切,以及未來將要發生些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此刻正立在了懸崖上。巴克同 布魯斯和斯蒂爾父女曾經認真鑽研過這幾段文字,他們認為,毫無疑問,尼古拉· 卡帕斯亞便是敵基督的化身。然而他卻不能站起身,用自己所目睹的切身經歷去證 實布魯斯宣講的教義。同樣,布魯斯也不能公開向他的會眾指明,這位基督的敵人 究竟指誰,而且在這座教堂裡就曾有人見過他。
  多少年來,巴克在報道中常常會提到各界名流。他經常周旋於這些人中間,習 慣於說見過他,採訪過她,認識他,在巴黎與她有過交往或曾住在他們家等等,並 不顯得有任何的不自然。可是經過了這場失蹤事件以及他在那次採訪過程中的種種 見聞,把他那種自以為是的意識一掃而光。若在從前,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要將心 中的秘密公之於眾;他不僅認識當今世界政壇上最具權勢的人物,而且這個人就是 《聖經》中所預言的那位敵基督,或者說反基督。但是如今,他卻心平氣和地坐在 聽眾席上,一心一意在聽他的朋友的布道。
  從某種角度說,這一切對雷福德來說都是新鮮事物。他知道,對切麗來說也是 一樣。自從他們父女倆信仰基督教以來,他們完全沉浸在布魯斯所宣講的教義中, 雷福德甚至期望布魯斯能講出每一個具體的細節。雷福德很快也成了這方面的專家, 他不記得自己從前曾這麼快地掌握了某一門功課。他上學的時候也算是一名好學生, 對自然科學和數學他學得特別好。他在學習飛行技術時也進步飛快。現在,他學習 的是關於整個宇宙,整個人類世界的知識,關於他真實生活的知識。這種明確的知 識回答了他,他妻兒的失蹤是怎麼一回事,明天以及今後的幾年中又將會發生怎樣 的變化。
  雷福德十分欽佩布魯斯。失蹤事件發生後,這位年輕人立刻認識到他的所謂的 基督徒空有其表,這在人類歷史的最關鍵時刻是那麼靠不住。他立即懺悔,並且全 心全意地投身於拯救每一個靈魂的神聖使命中去。布魯斯·巴恩斯已經盡其所能地 投入到這一事業中去了。
  若是在平時,雷福德很可能會替布魯斯擔心,怕他由於過度緊張而把自己累垮。 然而,布魯斯此時顯得精力充沛,心滿意足。他的確需要有更多的睡眠,但是此時 此刻,他的內心彷彿正被上帝啟迪的真理充盈著,他急需與會眾分享他的感覺。如 果其他人也和雷福德有一樣的想法,那麼他們除了坐下來靜聽布魯斯的講道之外, 實在也沒有其他分憂的辦法。
  「最後,我給大家佈置了一些經文回去研讀。」布魯斯終於要結束他的布道了。 「基督的敵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說謊家,他向世人許下了和平的美好諾言,以及 天下一統的新秩序。不久,他就要與以色列簽訂條約。他將以猶太人的朋友和保護 人的面目出現,最終卻成為他們的征服者與毀滅者。我必須結束這一周的布道了, 下次我要談到為什麼以色列要簽訂這個條約,以及由此產生的各種結果。
  「在結束今天的講道之前,我還要問你們:為什麼你們可以肯定地認為,我不 是基督的敵人?」
  他的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包括斯蒂爾父女倆。有人發出尷尬的笑聲。
  「我並不是說,你們已經在懷疑我。」布魯斯說,他的話引起了更多的笑聲。 「我們可能產生一種誤會,甚至於每一位領導人都應該受到懷疑。不過,你們要記 住,你們絕不要以為會在這個講台上聽到和平的許諾。《啟示錄》中講得很清楚, 與以色列訂立聖約以後,世界將有一年半時間的和平。但是從長遠來看,預言恐怕 就與此相反了。另外三位騎馬人將要到來,他們要給世界帶來戰爭、饑饉、瘟疫和 死亡。這不是一種受歡迎的信息,不是你們在這個星期天暫且可以聊以自慰的模稜 兩可的東西。我們惟一的希望便是信仰基督,甚至甘願在他裡面去死。下個星期再 見。」
  當布魯斯在祈禱聲中結束講道時,在人群中的雷福德感到一種隱隱的不安,仿 佛其他會眾也都懷有類似的情緒。他還想繼續聽下去,他有成百上千個疑問。往常, 當布魯斯即將結束祈禱時,管風琴手便會演奏起聖樂,布魯斯立刻走到教堂的下面, 同離去的人們握手。然而今天,管風琴手忘記了演奏,而布魯斯還沒走到側廊就被 人們攔住了。他們先是感謝他,擁抱他,然後立刻向他提出各種問題。
  雷福德與切麗坐在靠前面的一排,儘管雷福德感到巴克正在與切麗交談,他仍 能聽到人們向布魯斯提出的問題。
  「你是否在說,尼古拉·卡帕斯亞就是那位敵基督?」一個人問。
  「你聽到我這樣說了嗎?」布魯斯反問道。
  「沒有,但這是很明顯的。人們紛紛傳播著他的一些計劃,以及同以色列的某 種談判。」
  「要繼續研讀《聖經》,並且要繼續思考。」布魯斯開導說。
  「但不可能是卡帕斯亞,對吧?他給你的印象難道是說謊家嗎?」
  「他給你的印象怎樣?」布魯斯問。
  「像一位救世主。」
  「幾乎是像彌賽亞一樣?」布魯斯追問了一句。
  「是的!」
  「但是,只有一位救世主,一位彌賽亞。」
  「我知道,在神學上的確如此,但是,我的意思是在政治上。不要對我說,卡 帕斯亞並不像他表面所顯示的那樣。」
  「我只告訴你《聖經》上是怎麼說的。」布魯斯回答道,「還有,我希望你能 認真收聽新聞。我們一定要像蛇一樣靈巧,又像鴿子一樣溫順。」
  「這正是我要用來形容卡帕斯亞的話。」一位婦女插話說。
  「要小心!不要將描寫像基督一樣品性的言詞移用於一位非基督徒。」布魯斯 告誡說。
  禮拜結束時,巴克拉住切麗的胳膊,但是,切麗的反應似乎比巴克預期的冷淡。 她慢慢轉過身,看看巴克要和她說什麼,她的眼中也沒有了星期五晚上的那種期待 的神情。顯然,他有些傷害了她。
  「我敢肯定,你一定想知道我在電話裡要跟你說什麼。」他開口道。
  「我猜想,你最終會告訴我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想看一看我的新家。」他告訴她那座房子在哪兒。 「明天上午你能不能來看看,然後,咱們一起吃午餐。」
  「我不知道。」切麗回答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不過,要是 我路過那兒,倒是可以去看看。」
  「那好。」巴克有點洩氣。他突然想到,倘若就此與切麗了斷,事情反倒容易 多了。肯定也不會令切麗傷心。當切麗溜進人群中去時,雷福德趕過來,握住巴克 的手。「怎麼樣,朋友?」
  「一切順利。」巴克答道,「已經安頓下來了。」
  這時,有一個問題浮上雷福德的心頭。他望了望天花板,然後又將目光投向巴 克。在他的視野內,有數百人仍舊圍在布魯斯的身邊,希望能與牧師談上幾句。 「巴克,我想問個問題。你將哈蒂介紹給卡帕斯亞,你後悔過嗎?」
  巴克閉緊雙唇,合上兩眼,用手指抹了抹前額。他耳語似地說:「我每天都在 和布魯斯談這件事。」
  雷福德點點頭,面朝巴克坐在聽講席的座位上。巴克也坐了下來。他說:「我 想,我對她很有些歉疚。我們曾經是朋友,你知道。是同事,但又是朋友。」
  「我聽說了。」巴克答道。
  「我們兩個從未發生過關係。」雷福德向他保證說,「但是,我為她的前途擔 憂。我聽說,她向泛大陸航空公司請了三十天假。」
  「是的。」雷福德說。
  「但這不過是裝裝樣子。你知道,如今卡帕斯亞帶到她到處轉,他付給她的錢 不會比公司少。毫無疑問。她會喜歡目前的職位的,更不要說卡帕斯亞本人了。誰 知道他們的關係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正像布魯斯說的,我不認為他是為了她的智力而僱用她的。」巴克說。
  雷福德點點頭。他們的看法是相同的:哈蒂將會成為卡帕斯亞手中的玩物。如 果說哈蒂的靈魂得救並非全然無望,可是只要她的日常生活仍舊運行在卡帕斯亞的 軌道上,這種希望就微乎其微了。
  「我為她感到憂慮。」雷福德繼續說,「不過,由於我們是朋友,我覺得由我 來向她提出警告不合適。她是我最先宣講基督的對象之一,她沒有接受。在這之前, 我曾對她懷有非分之想。如今,她自然不會對我感興趣了。」
  巴克向前探著身子。「不久,我可能就有和她見面的機會。」
  「儘管我們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如今已非同一般,可是,你能說什麼呢?」雷 福德這樣問道。「她會將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的。如果她知道你眼下已成了信 徒,並要試圖拯救她,卡帕斯亞就會發現,他在給你們每一個人洗腦時,對你沒有 發生作用。」
  巴克點點頭。「我也這樣想。但是,對於她深陷於卡帕斯亞的魔掌,我深感內 疚。我對她去紐約是負有責任的。我們可以為她祈禱,但是,倘若我們不能為使她 脫離卡帕斯亞的掌握做些具體的事情,這種內疚便一刻也不會離去。我們不妨設法 讓她到這兒來,只要她能聽一聽布魯斯牧師的布道,她也許就會認識到真理的。」
  「恐怕她已經搬到紐約去了。雷福德說,「或許我能找到理由叫切麗給她在德 斯普蘭斯的寓所打個電話。」
  他們兩個分手,走出了教堂,雷福德不禁有些困惑,他應該在多大程度上鼓勵 切麗與巴克的交往。他喜歡巴克,但他對巴克的瞭解是如此之少。他相信他,信任 他,把他視作一位兄弟。巴克是一位聰明的、有洞察力的年輕人。不過,雷福德想 到,女兒切麗竟同這樣一位與卡帕斯亞打過交道的人約會……前途很難預料。如果 他們的關係向前發展,他就要同他們兩個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然而,當他進了汽車與切麗坐在一起時,他意識到他似乎還不必為此事操心。
  「別告訴我,你已經邀請巴克同我們一起吃午飯了。」她說。
  「噢,我甚至想也沒有想到過。可是,為什麼?」
  「他把我當做小妹妹了,可是,他還請我明天去看看他的新居。」
  雷福德想說這又怎樣,問她是否意識到,她對於一位幾乎還不瞭解的男人的言 行考慮得太多了。儘管她知道,巴克可能瘋狂地愛上了她,卻不知道該怎樣向她表 達。雷福德於是什麼也沒有說。
  「你是對的!」切麗說,「我有點兒暈頭轉向了。」
  「我什麼也沒有說啊。」
  「我看得出你的意思。」她說,「我簡直是在發瘋。我要擺脫掉這種念頭,我 應該看到,我已經讓這個男人溜掉了。沒什麼了不起,誰會在意呢?」
  「很顯然,你在意。」
  「我才不會呢。以前的事情過去了,一切都會從新開始。」她說,「為一個男 人發癡,這類事兒已經過時了。眼下,沒有時間去想這些無聊的事。」
  「隨你的心意去做吧。」
  「這正是我不想做的。倘若照我的心意去做,下午我就該去看看巴克,弄明白 我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你不打算去?」
  切麗搖搖頭。
  「那麼,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想辦法和哈蒂通個電話?」
  「為什麼?」
  「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搬到紐約去了。」
  「為什麼不搬去呢?卡帕斯亞不是已經僱用她了嗎?」
  「我不知道。她只是向公司請了三十天假。」
  「把電話打到她的公寓,如果她那裡還有錄音裝置,那就說明她還在猶豫。」
  「為什麼你不給她打呢?」
  「我想,我對她的私人生活干涉得太多了。」
  巴克在回家的路上買了一份中式套餐,回到公寓裡獨自吃著,兩眼望著窗外。 他將電視調到一場球賽,但他並沒有看。他把音量調得很低。他的腦子裡裝滿了各 種矛盾的念頭。他寫的封面故事已發往紐約,正在急切地等待著斯坦頓·巴雷的反 應。他還盼著他的辦公設備和資料盡早運到。最好在貨到之後馬上取回來,組裝好。
  他無法擺脫布魯斯的講道。再也沒有比布魯斯的充滿激情的講道更叫人滿足的 了。他要更多地瞭解布魯斯。這或許能夠醫治他的孤獨——還有布魯斯的孤獨。倘 若巴克都感到孤獨,那麼,一個曾經有過妻子兒女的男人的孤獨也就更甚。巴克已 經習慣於獨身生活,不過在紐約的時候,他有一個朋友圈。而在芝加哥,除了分社 或者「災難之光」的夥伴打電話來,電話鈴就不會響。
  他同切麗的交往並不順利。當初,巴克一度將自己從紐約調至芝加哥視作良好 的轉折——他可以更多地見到切麗,可以到一座很好的教堂聽道,還可以在靈修上 取得更多的進益,同時還可以擁有幾位至近的朋友。然而他又感到,只有當他放慢 對切麗的追求時,他才會覺得自己是走上了正軌。時機不對,有誰會在世界末日還 在追求男歡女愛呢?
  巴克知道——至少他相信切麗不是想與他調情。她不會不擇手段地拖住他,吊 他的胃口。不過,不管她這樣做是有心還是無意,效果十分明顯。巴克感到,他的 確傻乎乎地上鉤了。不論發生什麼,不論她怎樣行動,也不論她出於何種原因,讓 她去挑明好啦。他不想照著「讓咱們做朋友吧」舊套路去做。不過,看來他又沒有 其他的選擇。他或者繼續同她交往,至於這種交往結果如何,那只有聽憑自然。就 他所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她的興趣也不會超過這個限度。
  他伸手去取電話,可是當他把聽筒放到耳邊時,他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您 有一個留言,請按兩下星號。」
  「留言?我沒有申請這項服務!」他撳了兩下星號。原來是史蒂夫·普蘭克!
  巴克,你到底在哪兒,夥計?我給你在紐約的電腦留了言,如果你不打算回電 話,我也就不再給你在紐約的電話留言了。但是,如果你以為卡帕斯亞是那麼好糊 弄的,那就請你想一想我怎麼得到這個電話號碼的!作為新聞記者,你當然也希望 你也有這套本事。現在,巴克,咱們以朋友對朋友的方式談談。我十分清楚,你經 常收聽電腦上的留言,你知道卡帕斯亞要見你。但是為什麼不給我回電話?你讓我 望眼欲穿。我告訴他,我一定會尋找到你的蹤跡,讓你前來見他。我說我不知道你 為什麼沒有接受他的邀請,前來參加他的就職典禮,但是我知道,你是很講義氣的, 不會再一次令他失望的。
  他急於想見你。至於他要和你談什麼,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是 否可以在場。我不清楚這次會面是否公開,不過,你可以為你的文章進行一些採訪。 只管來吧,你可以將文章親自送到雜誌社,可以和你的老朋友哈蒂小姐見個面,看 看尼古拉到底要談什麼。我已經在奧黑爾機場給你預定一張頭等艙的機票,用的是 「麥吉利卡迪」的名義,明早九點鐘起飛。有一輛轎車會在這裡的機場迎候。你可 能要和卡帕斯亞一起用午餐。只管放心地來吧,巴克。卡帕斯亞也許只是想感謝你 將哈蒂介紹給他。他們兩個看來情投意合。
  那麼,巴克,如果我接不到你的電話,我就認為你是同意來紐約了。別讓我失 望啊。
  「怎麼樣?」雷福德問。
  切麗模仿電話內傳來的聲音說:「你撥打的電話已經消號。新電話號碼是……」
  「是多少?」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6:02

  切麗遞過去一張紙條。「是紐約市的區號。」雷福德吸了一口氣,「你有巴克 的新電話號碼?」
  「在牆上,電話機旁。」
  巴克給布魯斯·巴恩斯打了電話:「很抱歉打擾了你,布魯斯。不過,今天晚 上能見個面嗎?」
  「我該好好睡一覺。咱們另找時間談吧。」
  「不行。如果不談一談,恐怕我也睡不著。」
  「你想咱們是四個一起談呢,還是僅僅咱們倆?」
  「僅僅咱們倆。」
  「那麼,到你那兒該怎麼走呢?我已經厭倦了辦公室和我那幢空房子。」
  他們約定在七點鐘見面。巴克決定,等他再打一個電話之後,最好還是把電話 摘掉。史蒂夫說,倘若按不到巴克的電話,那就認定巴克同意來紐約了。不過,史 蒂夫可能還會打電話來叮問此事。而且,卡帕斯亞的行動完全沒法預料。
  巴克連忙打電話給芝加哥分社的秘書艾麗斯。「我想請你幫個忙。」他說。
  「沒關係,說吧。」她滿口答應。
  他告訴艾麗斯,明天早上他可能要飛往紐約,但他不希望韋爾娜·齊知道此事。 「我的設備和資料明天可能就運到了,我打算去機場之前先到記者站,把我房門的 備用鑰匙帶給你,有時間的話麻煩你把我的東西送過來,再替我把門鎖上。我將感 激不盡。」
  「沒問題。我明天上午晚些時候就會給你送去的。我要去機場接我的未婚夫, 韋爾娜不會發現我順路給你送了一趟東西。」
  「切麗,明天早上能和我一起去達拉斯嗎?」雷福德問。
  「恐怕不行。你明天一整天都要參加駕駛757的考試吧?」
  雷福德點點頭。
  「我打算留在家裡。也許我會接受巴克的邀請,去看看他的新房子。」
  雷福德搖了搖頭。「我簡直摸不著你的心思了。」他說,「現在,你又要跑過 去看那個把你當做小妹妹看的男人啦?」
  「我不是去看他的。」她反駁說,「我要看看他的新房子。」
  「啊哈,」雷福德只好認輸,「我錯了。」
  「你餓嗎?」布魯斯還沒進門,巴克就這樣問道。
  「可以吃一些。」布魯斯回答說。
  「那咱們出去吧。」巴克建議說,「回來之後,你再參觀我的新居。」
  他們在比薩餅屋的一個燈光較暗的角落坐下來。巴克向布魯斯匯報了他剛剛收 聽到的史蒂夫的留言。「你打算去紐約?」布魯斯問。
  「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如果你對我有了更多的瞭解,你就會明白,這件事對 我來說多麼異乎尋常。作為一名記者,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去。這當然是毫無疑問 的,誰想錯過這種機會呢?但是,我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上一次他就在我的面前 槍殺了兩個人!」
  「我覺得有必要,讓雷福德和切麗一起來討論一下。」
  「我也想你會這樣認為的。」巴克說,「別去想它了,如果我決心去紐約,我 就不打算讓他們知道。」
  「巴克,如果你要去的話,你也需要我們為你祈禱。」
  「是的,等我啟程之後,你可以透露一些消息給他們。紐約時間中午前後,我 可能要與卡帕斯亞一同用餐。你可以只告訴他們,我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我會照你的意思通知他們的。但你要明白,這並不是我對咱們幾 個核心成員的態度。」
  「我明白,我同意你的看法。不過他們兩個可能會以為我這樣干太冒險了,的 確是冒險。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可以事後再向他們解釋,免得他們的顧慮。」
  「為什麼事先不可以呢?」
  巴克昂起頭,聳了聳肩膀。「因為我自己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聽你的口氣,你已經下決心要去紐約了?」
  「我想是的。」
  「你想讓我來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嗎?」
  「並不想。你想這樣幹嗎?」
  「我現在也和你一樣,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我在這件事情上看不到一點兒積 極的東西。他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是個殺人犯,他甚至可以在滿屋子的見證人面 前殺人。可話又說回來,你能躲他多久呢?你調到芝加哥才兩天,他就查到了你的 電話號碼。他會找到你的,如果你避而不見,他會發瘋的。」
  「我明白。我可以告訴他,我一直在忙於調動,佈置新居。」
  「你確實在忙這些。」
  「是的。然後,我就拿著史蒂夫預定的機票,及時趕往紐約,聽他的吩咐。」
  「他會想方設法猜透你的心思,看看你對他的所作所為到底記得多少。」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上次我去參加他的就職典禮,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 好。我感到惡魔就在那間屋子裡,但我知道上帝與我同在。當時,我也不知道該說 什麼,該怎麼辦,我把這一切都交給上帝,上帝叫我完全保持沉默,讓卡帕斯亞隨 其所願。」
  「這次你同樣可以依賴上帝。不過,巴克,無論如何你該有個計劃。說什麼, 不說什麼,總該在腦子裡思考一番。」
  「換句話說,今天晚上恐怕是不能睡了?」
  布魯斯笑了。「我想,不大可能睡得著了。」
  「是的,不大可能。」
  當巴克領著布魯斯在他的新居迅速地轉一圈後,他決定,明早乘飛機飛往紐約。
  「為什麼不給你的朋友回個電話呢?」
  「你是說普蘭克?」
  「對,普蘭克,告訴他你會去的。這樣,你就不必擔心隨時會接到他的可怕的 電話了。你也可以把電話掛上,我和其他朋友若有什麼事,就可以打進來了。」
  巴克點了點頭。「好主意。」
  不過,這個晚上除了給史蒂夫留言之外,沒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他想給切麗打 個電話,叫她明天不要來。不過,他又不想告訴她為什麼,或尋找其他托詞。他認 為,明天她無論如何不會來的。從她上午說話的口氣看來,她似乎沒有什麼興趣來 看他的新居。
  整晚巴克輾轉反側,時睡時醒。第二天一早,他趕到分社將自己房門的備用鑰 匙交到艾麗斯手中,很幸運沒有撞上韋爾娜。當他的車子開出停車場時,韋爾娜的 車子正好駛人,她沒有看到巴克。
  巴克持有化名為「麥吉利卡迪」的護照,到了奧黑爾機場,他用這個化名取到 一隻信封,他意識到,甚至櫃台後的那位小姐也知道信封裡是一張機票。
  在入口處,他在離登機時間數小時以前就剪票入口了。櫃台後的一位中年男子 對他說:
  「麥吉利卡迪先生,如果您願意,可以提前登機。」
  「謝謝。」他說。
  頭等艙的旅客,常來常往的乘客,老年人以及帶孩子的人,可以優先登機。可 是當巴克走向候機區準備坐下時,那個中年人問道:「您不打算馬上登機嗎?」
  「對不起,」巴克道,「現在嗎?」
  「是的,先生。」
  巴克望了望身旁,看看有沒有東西落下。眼下,甚至人們還未開始排隊,更不 要說提前登機了。
  「您可以享受特別優惠待遇,提前登機。不過,當然不是非如此不可,您可以 自己決定。」
  巴克聳聳肩。「當然。我現在就登機好了。」
  機上只有一位乘務員,三等客艙還在打掃。可是服務員馬上給他送來了香擯、 果汁和其他軟性飲料,還請他過目早餐的菜譜。
  巴克從不喝酒,因而他拒絕了香擯,而且他此時心緒不寧,什麼也吃不下。
  「真的不想喝嗎?這一整瓶香模是專門給您準備的。」乘務員看著手上的書寫 板。上面寫著:「歡迎您。」
  「謝謝,不想喝。」巴克搖了搖頭,卡帕斯亞真是法力無邊。
  「您不想帶回去嗎?」
  「不,小姐,謝謝。您喜歡嗎?」
  服務員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您在開玩笑嗎?」
  「您帶回去沒關係。」
  「真的嗎?」
  「真的。」
  「那麼,您能簽個字,表示您已經收下了這瓶酒嗎?」乘務員請求說,「這樣, 我才不至於有麻煩。」
  巴克在書寫板上簽了名。「可是,出什麼問題了?」
  「先生,您叫什麼?」乘務員問道。
  「噢,對不起。」巴克道,「我有點兒心不在焉。」他取回書寫板,劃去自己 的名字,簽上B.麥吉利卡迪。
  一般來說,二等艙的乘客總會好奇地朝一等艙內窺望。可眼下甚至一等艙內的 其他乘客也對巴克另眼相看。他看上去不是出於炫耀,然而十分明顯,他正享受著 特殊待遇。其他乘客還在登機的時候,他已經在享用著早餐。而在整個飛行過程中, 乘務員一直笑吟吟地圍著他轉來轉去,為他啟瓶蓋,慇勤地服侍他。卡帕斯亞僱用 了誰來如此周到地招待巴克,花費了多少?
  到了肯尼迪國際機場,巴克用不著費心去尋找誰在舉著牌子等他。他在機場的 跑道上一露面,一位穿制服的司機立刻快步迎上來,接過他的隨身旅行包,問他是 否還有其他托運的行李。
  「沒有。」
  「好了,先生,請跟我來。」
  多少年來,巴克到過世界許多地方,有時被捧得像個國王,有時又落魄得像個 叫化子。可是今天,這一系列的非常待遇令他感到有些不安。他毫不張揚地跟著司 機穿過機場,來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豪華轎車旁。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他從太陽 下進到光線柔和的車內。他沒有向司機說出自己的名字,司機甚至問也不問。巴克 猜想,這一切都包括在卡帕斯亞為他安排的接待程序內。可是萬一他們把他當做了 另一個人,萬一這是一場巨大的誤會,該怎麼辦呢?
  當巴克的眼睛適應了車內的光線和有色玻璃後,他注意到,有一個穿黑色外套 的人背對司機坐著,兩眼正注視著他。巴克問道:「你是聯合國的人,還是直接為 卡帕斯亞先生工作?」
  這個人沒有回答,他的身體也一動不動。巴克向前探了探身子。「請問——」
  那個人豎起指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相當不錯,巴克想,我用不著知道那麼多。 不過他仍然想知道,卡帕斯亞是在聯合國大廈還是在某個飯店接見他。要是能知道 史蒂夫·普蘭克是否在場也很不錯。
  「你不在意我和司機先生談句話吧?」巴克問。那人仍然沒有回答。「請問, 司機先生?」
  可是,在前排座位和車身的其他座位之間裝了一道有機玻璃。一路上,那位很 像保鏢的人一直沒有開腔。巴克心中不免疑惑,這是否就是他的最後旅程了?奇怪 的是,他竟然沒有體驗到上次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恐懼。他不知道這種鎮定是來 自於上帝,還是僅僅由於他的毫無防範。他毫不在乎他眼下是不是正在走向墳墓。 他在此次旅行中留下的惟一標誌就是他在那位乘務員手中的書寫板上簽下的名字, 而他隨後又把它劃去了。
  在高達拉斯堡沃斯鎮不遠處的軍用機場,雷福德·斯蒂爾坐在波音757的駕駛艙 內。考官坐在大副的座位上。考官已經聲明,他坐在那兒只做考核記錄。雷福德要 完成從飛行前的準備工作、與指揮塔聯絡、等待飛行指令、起飛,到按照指揮塔的 指令飛行在正確的航道上,做著陸前的橢圓形盤旋和著陸一系列標準操作。他不知 道這一套操作規程要考核幾次,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內容。
  「記住,」考官對他說,「我不會告訴你什麼,也別指望我會替你搭把手。我 不回答任何問題,也不動一下控制鍵。」
  飛行前的準備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駕駛757同駕駛笨重的747的感覺完全不同, 但雷福德絲毫不敢馬虎。接到起飛指令後,雷福德加速了引擎。他感到飛機正以非 同尋常的反應速度向前衝去。當飛機進入跑道時,雷福德向身邊的考官說了一句: 「還有點兒像波爾希型飛機,對吧?」
  考官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更不要說回答他的問話了。
  飛機敏捷、有力地向上攀升,這讓雷福德記起了他在服役期間駕駛生機勃勃但 卻小得多的戰鬥機的情景。「是不是更像美洲虎?」他又問了考官一句。這次,他 的話至少引得考管露出了一絲笑意,還微微地點點頭。
  雷福德的著陸操作也做得完美之極。直到雷福德將飛機駛回停機坪,關閉引擎 之後,考官才開口說:「再做兩次這樣的全套操作,你就可以回家了。」
  巴克乘坐的那輛轎車很快就陷入了塞車的困境。巴克真希望他隨身帶著一點兒 可供閱讀的東西。他不明白卡帕斯亞為什麼搞得如此神秘,也弄不懂在旅程中竟得 到這樣的待遇。他的生活中還有一次使用假名的經歷,那次他接受了另一份雜誌的 邀請,請他為他們寫一篇文章,那家雜誌社不想讓《環球週刊》知道此事。
  遠處,聯合國總部的大廈已經可以望見。直到司機將車子駛進大廈的出口處, 巴克才知道這裡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他希望他們最好先到什麼地方吃一餐午飯, 他的早餐顯然已被剝奪了。此外,如果在去受死之前,他當然希望飽餐一頓。
  在陪同雷福德走向泛大陸航空公司的班車時,考官遞給他一個公函式樣的信封。 「那麼,我算是考試通過了?」雷福德輕聲問道。
  「一個星期之後才會有結果。」考官答道。
  「那麼這是什麼?」雷福德有點兒納悶。上了車,他拆開信封。裡面僅有一張 聯合國的信箋,上端印有哈蒂·德拉姆,秘書長私人助理。下面是手寫的短信:
  斯蒂爾機長:
  我想,你知道那架嶄新的757是空軍一號。
                          你的朋友哈蒂·德拉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6:35

第四章 再會尼古拉

  巴克越來越相信,他眼下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有太多的人參與了將他從芝加哥弄到紐約的行動。從另一方面說,既然卡帕斯亞敢於在十幾個見證人面前開槍殺人,他也同樣能夠輕而易舉地除掉一位雜誌社的記者。
  轎車繞過旋轉的通道,終於停在了曼哈頓港遊艇俱樂部那幢豪華的大樓前。一位看門人靠近轎車,司機旋下車窗,伸出一根手指向他擺了擺,警告他最好離遠。此時保鏢下了車,守住東車門,巴克這才又回到了陽光下。「請跟我來。」保鏢對他說了一句。
  進了遊艇俱樂部,倘若身邊沒有一位穿著制服的人這樣惹眼地陪著他走過人群,巴克本來會感到十分愜意的。巴克隨著保鏢來到餐廳,餐廳的前台總管抬起頭,向他們點頭示意。保鏢停下腳步,低聲說:「你和靠窗子那個座位上的先生一塊兒用餐。」
  巴克朝那個方向望了望。有個人在起勁地向他招手,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由於那個人背對著陽光,巴克只能看到他的輪廓,是一位矮個、駝背的男人,頭髮亂蓬蓬的。「我一點三十分準時回來,」保鏢說,「在我回來之前,請不要離開餐廳。」
  「但是——」
  保鏢已經溜走了。巴克又朝前台總管望了望,而總管此時已不再注意他了。他鎮定了一下自己,穿過一排排餐桌,向窗前的那張桌子走去。他受到老朋友錢姆· 羅森茨韋格的熱情的歡迎。此人當然懂得在公眾場合不宜大聲喧嘩的道理,但他簡直沒法控制內心的激動。「卡梅倫!」他歡喜地喊道,腔調中帶有濃重的以色列人口音。「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坐下,坐下!這真是個好地方,不是嗎?對於秘書長的朋友們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會和咱們一道進餐嗎?」
  羅森茨韋格露出驚訝的神情。「不,不!他太忙了,根本脫不開身。他要會見各國的首腦和外交官,每個人都想見他一面。就是我本人,每天和他見面也不會超過五分鐘!」
  「到紐約多久啦?」巴克問道。他接過菜譜,侍者將餐巾搭在了他的腿上。
  「時間不久。到本週末,卡帕斯亞就和我商定了他的以色列之行。那將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一天!」
  「談談他的以色列之行,博士。」
  「我會的!我會的!但是,咱們先來說說你。」這位老人突然表情嚴肅,一本正經地說。他將兩臂伸過桌子,握住了巴克的手。「卡梅倫,我是你的朋友,你必須照直跟我講。你怎麼能不去參加這樣一次重要的會議呢?我是一位科學家,不錯,但我還將自己看作某種意義上的外交官。我和卡帕斯亞、和你的朋友普蘭克先生一道在幕後工作,保證使你在被邀請的客人之列。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搞的。」
  「我也不明白。」巴克說。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什麼呢?羅森茨韋格發明了一項農業技術,使以色列的荒漠像溫室一樣開出了鮮花。一年以前,巴克將他的傳略作為年度的新聞人物發表在《環球週刊》上,自那以後他們就成了朋友。羅森茨韋格是最早向巴克提起尼古拉·卡帕斯亞的人之一。卡帕斯亞從前只是來自達吉尼亞的一位職位不高的政客,在羅森茨韋格發明的農業技術聲譽雀起之後,卡帕斯亞曾經與他有過一次私人會晤。
  世界各國的政府首腦紛紛討好以色列,以便得到這項農業技術。許多國家的外交官在以色列總理那裡談不出結果,轉而去求羅森茨韋格本人。奇怪的是,卡帕斯亞給羅森茨韋格的印象最深。他本人申請了這次會見,而且是獨自前往。那時,他沒有顯示進行任何談判的權力,相比之下,羅森茨韋格倒是還能做一些主。卡帕斯亞想要獲得的只是羅森茨韋格的好感,而且他的確做到了這一點。巴克意識到,眼下卡帕斯亞的努力開始起作用了。
  「那天你在哪兒?」羅森茨韋格問道。
  「這可是個多少世紀以來的大問題,」巴克道,「我們在哪兒?」
  羅森茨韋格眨了眨眼,彷彿他遇到的是一個傻瓜。顯然巴克在胡扯,但是巴克也不知道除此而外還能說些什麼。他不能對這個人說:我就在那兒!我和你看到了同樣的事件。可是,你被卡帕斯亞洗了腦,而卡帕斯亞是一名基督的敵人。
  羅森茨韋格是個聰明人,還有一些尋根究底的嗜好。「那麼,你是不想告訴我了。沒關係。你沒有去,這是你的損失。當然,你也免去了親眼目睹那場悲劇的恐怖。但是那究竟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議。叫個鮭魚,你會喜歡的。」
  在餐廳裡,巴克總是不去理睬別人推薦的菜餚。這也許是他獲得「巴克」這個諢號的原因之一。他知道如果他點了羅森茨韋格推薦的鮭魚,這個老人會多麼饒舌。他喜歡看到老人的這個樣子。
  「現在輪到我向你提問了,羅森茨韋格博士。」
  「請,請提問吧!不過,請叫我『錢姆』。」
  「我不能叫您『錢姆』——一位諾貝爾獎的候選人。」
  「沒關係,你這樣叫我,我感到榮耀。」
  「那好,錢姆,」這樣稱呼羅森茨韋格博士,巴克幾乎沒法出口。「我為什麼會到這兒來?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老人抄起大腿上的餐巾,揩了揩了那張生滿絡腮鬍子的臉,然後四起餐巾撲嗒一聲丟在托盤裡。他將托盤推到一旁,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翅起了二郎腿。巴克見到過許多對某個話題有興趣的人,但從未見過有誰像錢姆一樣抱著如此濃烈的興趣。
  「看來,你的記者本能又冒頭了,對吧?我來告訴你,這是你幸運的一天。尼古拉有一份特殊的榮幸獎勵給你,我眼下還不能說。」
  「可是,你會告訴我的,對吧,先生?」
  「我只能就我的權限告訴你我能夠說的東西,不會更多。其餘的尼古拉會親口告訴你的。」羅森茨韋格瞟了一眼手錶——那隻手表不過是二十美元就能買到的、裝著一根塑料表帶的玩具表,與他那國際知名的社會地位絕不相稱。「很好,我們還有時間。他拿出三十分鐘來接見你,因此你用不著心急。我知道你們是朋友,你也想為那件事向他道歉;不過,你要記住,他要賞給你一份了不起的殊榮,沒有太多的時間聽你道歉。下午,他還要飛到華盛頓去與總統會見。順便說一句,你能想得到,總統本來提出來紐約會面;可是尼古拉一向為人謙卑,絕不想勞動總統的大駕。」
  「你以為卡帕斯亞謙卑?」
  「他比我見到的任何一位領導人還要謙卑,卡梅倫。當然,我知道,許多公僕和私人奴僕都很謙卑,而且他理該如此。但是大多數的政治家、國家首腦以及國際政壇上的領導人,他們只想到他們自己!他們中間的許多人有大多的成就值得驕傲;從各方面來講,是他們的『自我』使他們達到了權力的頂峰。但是,在這個人身上,我看不出一絲的驕傲。」
  「他的確很有吸引力。」巴克也承認說。
  他的過人之處遠遠不止這一點。羅森茨韋格博士堅持說,「你可以想一想,卡梅倫。這些權勢不是他追求來的。他從達吉尼亞政府中的一名下級官員幹起,在選舉未實施之前,他升到了這個國家的總統。而他卻拒絕了這個位置!」
  「可以打賭,他會這樣做的。」巴克心想。
  「僅僅在一個月以前,聯合國邀請他來發表演說,他是那麼膽怯,那麼自慚,幾乎拒絕了邀請。可是,你當時在場啊,你是聽到他的演說的!如果我知道他會接受的話,我就推薦他當以色列總理了!他發表演說之後,前秘書長立刻辭職下台,堅持推薦尼古拉來代替他的職位。大家一致熱烈地選舉尼古拉接任秘書長一職,他的當選幾乎獲得全世界所有國家首腦的一致贊同。
  「卡梅倫,他有許許多多好主意,他是一位成熟的外交家。他能說這麼多種語言,甚至在與南美和非洲的一些偏遠部落的酋長交談時不用翻譯!有一天,他和澳大利亞的一位土著交談了幾句,在座的只有他們兩個聽得懂!」
  「讓我來打斷你一句,錢姆。」巴克插話說,「你當然知道,姆旺加提?尼古莫從秘書長職務退下來時,交換條件是你答應將你的技術免費提供給博茨瓦納。這看起並非是一種純粹的無私或利他主義行為,而且——」
  「當然,尼古拉都對我談了。但是,這並不是任何協議的一部分。這只是尼古拉對尼古莫總統多年來為聯合國工作的一份謝意。」
  「可是,為了表示他個人的謝意,為什麼要拿你的發明送人呢,先生?任何其他國家都未曾免費得到過這項技術——」
  「能夠為尼古拉獻上這份禮物,這對我實在太榮幸了。」
  「真的嗎?」巴克的腦子裡又回憶起從前的一幅幅場景。「卡帕斯亞所擁有的說服力量遠沒有止境?」
  老人把腿撂下來,用胳膊肘拄著桌子探身向前。「卡梅倫,這一切都是連帶關系的。你今天到這裡來,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與前聯合國秘書長的談判只是一個試驗,一個樣板。」
  「我在聽你講解,博士。」
  「現在講這些當然是太早了。但是,一旦這項技術能夠像在以色列一樣成功,那麼博茨瓦納就會成為整個非洲最富庶的國家之一。尼古莫總統已經看到,他在自己國家的地位上升了。每個人都贊同他從聯合國的職務上退下來,贊同將全世界的事務交到這位新領導人手中。」
  巴克聳了聳肩。不過,羅森茨韋格博士顯然沒有注意到。「這樣看來,卡帕斯亞打算用這種手段干更大的事情——也就是說,靠出賣你的技術專利。」
  「不,不!你完全誤會了。是的,我已經說服以色列政府,將我的技術授權給聯合國秘書長使用。」
  「噢,錢姆!為了什麼呢?數以億萬計的美元,難道以色列不需要嗎?真是無稽之談!有了這項技術,足以使以色列這樣的小國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足以解決各式各樣的問題,而且只有這項技術的專利權才能做到這一點!你可以想一想,俄羅斯為什麼要進攻你們?他們不是要得到你們的土地!那裡一滴油也沒有!他們想獲得你的技術!你可以想像一下,倘若俄羅斯的大片領土變得肥沃起來,該是怎樣一幅景象!」
  羅森茨韋格博士舉起一隻手。「我明白這個道理,卡梅倫。但是,這裡絲毫不關錢的事。我不需要錢,以色列也不需要錢。」
  「那麼,卡帕斯亞提出什麼條件,值得你們去做這筆交易?」
  「自從以色列國家誕生以來,她祈求的是什麼呢,卡梅倫?我談的不是她在19 48年的重生。自從以色列做了上帝的選民那個時候起,我們祈求的是什麼呢?」
  聽到這裡,巴克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只能坐在那裡順從地點點頭。羅森茨韋格自問自答地繼續說:「沙羅姆(和平)。『為耶路撒冷求平安。』我們的國土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我們已經看到,全能的上帝在冥冥中庇護著以色列人免遭俄國人的屠戮。俄軍遭到重大的傷亡,他們只能匆忙地將這些屍體掩埋在一個他們用炸彈在我們珍貴的土地上炸出的彈坑裡——而上帝讓他們的炸彈對我們毫無損傷。有些俄軍的屍體,我們不得不進行火化。還有那些毀滅性武器的殘骸,數量是如此之巨,我們甚至可以將其用作寶貴的資源,通過再加工使其變為上市的商品。卡梅倫。」
  他又用頗有些語焉不詳的語調補充說:「俄軍墜毀了這麼多飛機——實際上是全部墜毀,當然是如此。這些飛機內還有可燃的汽油,據我們估計,足可供我們用五到八年。現在你該明白,和平對我們來說具有多大的吸引力了吧?」
  「錢姆,你自己已經說了,是全能的上帝在庇護著你們。除此之外,俄軍進攻以色列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實在也沒有其他解釋。上帝已經站在你們一邊,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和卡帕斯亞進行什麼保護性的交易呢?」
  「卡梅倫,卡梅倫,」羅森茨韋格疲憊地說,「歷史表明,每當以色列人面臨戰爭時,我們的上帝就顯得反覆無常。從以色列人在曠野中飄流了四十年,到俄軍入侵的六天戰爭,從古至今,我們簡直沒法理解他的意旨。每當我們符合了他那萬古不變的計劃,我們就得到他的歡心,但我們沒法瞭解他的計劃到底是什麼。我們向他祈禱,我們尋找他,極力討他的歡心。但同時我們也相信,上帝只庇佑那些尋求自我解救的人。你看這就是你今天來到這兒的原因。」
  「可我一點兒也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呀!」巴克說。
  「是的,你來這兒也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你知道,要完成整個這項計劃,需要做許多幕後的工作——」
  「我們現在談的到底是一項什麼計劃呢?」
  「對不起,卡梅倫,我以為你也一直為這項計劃工作呢。你知道,雖說我在國內有著一定威望,可做起來實在不容易。我要說服那些政府要員將我的技術特許給卡帕斯亞這樣傑出的人使用。」
  「當然不會容易。」
  「你說得對。有些會議是在夜間進行的。每次我剛剛說服了一位要人,結果又跳出新的一位。每一位新出現的要人都要去說服。有多少次,我幾乎絕望得要放棄了。但是最終,我終於獲得了授權,與聯合國敲定一項協議。」
  「你的意思是說與卡帕斯亞。」
  「當然。我的話並沒有錯,如今,他就是聯合國。」
  「你說得對。」
  「作為這項協議的一部分,我成了他的高級職員,給他做顧問。我將列席參加委員會審批將技術轉讓給任何一方的會議。」
  「這裡面沒有金錢交易嗎?」
  「沒有。」
  「這樣,聯合國就能保證以色列不會受到鄰國的入侵了嗎?」
  「噢,問題遠遠比這複雜得多,卡梅倫。你知道,這項專利已經成為卡帕斯亞所要進行的全球裁軍計劃的一部分。任何一個被懷疑抵制銷毀其軍備的百分之九十,而將剩餘的百分之十轉讓給尼古拉——我應該說,轉讓給聯合國的國家,甚至無權申請使用這項專利技術。尼古拉向我保證說——當然,屆時我會出席談判——在對待我們的鄰近國家以及那些最危險的敵人時,他會格外慎重的。」
  「恐怕還不僅僅是這些問題。」
  「當然,還會有其他問題,但這是問題的關鍵,卡梅倫。一旦全球都進行了裁軍,以色列也就不必擔心她的那些鄰國了。」
  「這是天真。」
  「這並不顯得有多麼天真,因為,在卡帕斯亞身上最不可能有的就是天真。我們完全考慮到了,有些國家可能會將武器藏起來,也可能會生產出新的武器。以色列政府與聯合國安理會簽訂的協議中有一項嚴肅的承諾——這要有尼古拉·卡帕斯亞本人的簽字。任何一個威脅到以色列安全的國家立刻會遭到聯合國毀滅性的打擊 ——用各國轉讓給聯合國的那部分百分之十的剩餘武器。你可以想像一下,用世界各國百分之十的武器裝備起來,聯合國的武力該有多大!」
  「錢姆,最不能令我相信的是,一位信誓旦旦的和平主義者,一位執著地將實現全球性裁軍作為其政治生涯終生奮鬥目標的宗主,竟會威脅說要將某些國家從地球上消滅掉。」
  「這不過是語義學上的爭論,卡梅倫。」羅森茨韋格說,「尼古拉是一位實用主義者。當然,他身上也有某種理想主義的東西,但是他懂得,維持和平的最佳手段就是擁有足夠強大的威懾力。」
  「這項條約的有效年限——」
  「這會根據我們的需要來規定。我們提出的年限是十年,但是尼古拉說,用不著將他使用我們這項專利技術的年限規定得那麼久。他說,他只請求給他使用七年,然後就將專利權歸還給我們。真是太慷慨了。而且,如果我們還想將這項協議延續第二個、第三個七年,我們完全有這個權力。」
  你們完全用不著簽訂一項為期七年的和平協議,巴克想。「那麼,這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是全盤計劃的最精彩的部分,」羅森茨韋格說,「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這對你也是一份榮耀。用不著保密,尼古拉將你視為世界上最有成就的記者。為了表示他並不嫉恨你上次拒絕他的邀請,他想請你屆時去以色列出席條約的簽字儀式。」
  巴克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沒法拒絕他的邀請。」羅森茨韋格說。
  芝加哥時間一點鐘,雷德福乘坐的飛機在奧黑爾機場著陸。他往家裡掛了個電話,回答他的不是錄音電話的聲音。
  「喂,切麗,」他說,「我回來的時間比預計的要早。我只想告訴你,一小時之內我就能到家——」
  切麗抓起了電話,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嚇人。「你好,爸爸。」她咕噥說,「你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心煩。」
  「爸爸,你知道嗎,巴克·威廉斯正在與一個女人同居?」
  「什麼!?」
  「真的,他們已經訂婚了!我見到了她。她將一堆盒子搬進了他的公寓。一個皮包骨頭的小女孩,梳麥穗妝,穿超短裙。」
  「或許你找錯了地方。」
  「沒錯,是那個地方。」
  「不能匆忙下結論。」
  「爸爸,你聽我說。我當時的心情太壞了,我開著車子繞了一陣,然後就坐在停車場上哭了起來。到了中午,我去週刊的分社去找他,那個女孩剛好也下了車。我問她:『你在這兒工作?』她說:『是啊,有什麼事嗎?』我就說:『我想,我今天早上見過你的。』她說:『可能。早上,我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你來這兒要找什麼人嗎?』我扭身就離開了,爸爸。那麼,你沒找巴克談嗎?你在開玩笑吧?我決不再跟他談了。等一會兒,有人在敲門。」
  一分鐘之後,切麗又抄起電話,「簡直不能相信。他是不是以為,這樣就算沒事啦……什麼?鮮花!當然,是匿名的。他肯定看到我開車去了,而且知道我會傷心。我才不稀罕他的花呢,你回來就會看到,我已經把它扔到垃圾箱裡了。」
  紐約時間兩點過幾分,巴克與錢姆·羅森茨韋格博士坐在聯合國秘書長辦公室外的接待室內,等待秘書長的召見。錢姆在興致勃勃地談著什麼,巴克也裝出一副聽的樣子。巴克在默默地做著祈禱。他不知道是由於尼古拉·卡帕斯亞近在咫尺,他從心理上感到了這個惡魔的存在,還是尼古拉·卡帕斯亞的確會發出基督的信徒能夠聞到的惡魔的氣味。但巴克感到了一陣溫暖,有那麼一瞬間,他還想到他並未將此行告訴切麗和雷福德。他的回程機票的起飛時間是下午五點鐘,因而他知道,他不會耽誤布魯斯計劃在八點召開的會議。巴克已經在盼望他們的第一次研討會了。他還會知曉切麗是否樂意等著和他一道在會前共進晚餐。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7:00

  「那麼,你在想什麼?」羅森茨韋格博士問道。
  「對不起,博士,」巴克抱歉地說,我的腦子有點開小差。
  「卡梅倫,不要緊張。尼古拉有點兒惱火,是的,但他那兒眼下正有好事等著你。」
  巴克聳聳肩,又點點頭。
  「可是,我剛才一直在說,我的好朋友齊翁·本—朱達拉比1已經完成了他的三年研究計劃,如果他因此獲得諾貝爾獎,我是不會感到驚訝的。」
  1拉比,猶太教宗教導師,取得此地位,需經過正規的宗教教育。——出版者注
  「三年研究計劃?」
  「是啊,朋友,難道我剛才的話你一點兒也沒聽到嗎?」
  「對不起。」
  「過一會兒在見尼古拉時,可不能這樣心不在焉,你向我保證。」
  「不會的,原諒我。」
  「那就好。聽著,本—朱達拉比應希伯來聖經研究會之請,進行了一項為期三年的研究。」
  「研究什麼?」
  「研究《聖經》中有關彌賽亞的預言,這樣,當彌賽亞降臨的時候,猶太人就能認出他。」
  巴克吃了一驚。因為彌賽亞已經降臨了,被留下來的猶太人卻沒有認出他來。而且事實上,當他第一次降臨的時候,大多數人也都沒有認出他來。巴克能對他的朋友說什麼呢?如果他自稱為劫難時期的聖徒——就像布魯斯稱呼他們這些新近皈依的信徒一樣,這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後果呢?羅森茨韋格是卡帕斯亞的心腹。巴克想說,倘若對《聖經》中的預言進行合理的研究,那麼,彌賽亞只能是耶穌。但是,巴克只問了一句:
  「有關彌賽亞的預言主要有哪些呢?」
  「說實話,」羅森茨韋格博士說道,「我也不知道。在上次摧毀俄羅斯的空軍之前,我一直不信教,就是現在也不能說有多麼虔誠。對於有關彌賽亞的預言,我的看法與托拉的其他部分沒有什麼不同。都是象徵性的。我偶爾到特拉維夫的一座教堂去做禮拜,那裡的拉比親口說,照經文的字意去理解上帝,或者只將他理解成為一種觀念,都無關緊要。這很適合我對世界所持的人本主義觀念。信教的人—— 無論是猶太教,還是其他宗教,給我的印象還不如一位心地善良的無神論者給我的印象深刻。
  「二十五年前,本—朱達原是我的一名學生。他一直是一名無可挑剔的虔誠的猶太教徒,屬於正統派,而非原教旨派。他當然成為了一名拉比,但這肯定不是由於我教導的結果。最近他告訴我,他完成的這項研究是他做過的最有意義和最有成就的工作。」
  說到這裡,羅森茨韋格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想,你一定會奇怪我為什麼要對你講這些。」
  「坦率地說,是的。」
  「我正在遊說本—朱達拉比,讓他到尼古拉·卡帕斯亞的手下來任職。」
  「做什麼呢?」
  「宗教顧問。」
  「他在尋找這樣一名顧問嗎?」
  「他還不知道此事!」羅森茨韋格說,他大笑起來,同時拍了一下膝蓋。「但是,尼古拉是信得過我的判斷力的。這也就是你今天來這裡的原因。」
  巴克抬起眼。「我想,這是由於卡帕斯亞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記者。」
  羅森茨韋格探身向前,像密謀般地低聲說:「你想一想,卡帕斯亞為什麼會這樣以為呢?」
  雷福德在車上想給切麗打個電話,他費了一些勁,但最後還是打通了。
  「我只想問問你,晚上願不願意跟老爸一塊兒出去。」他提議道。他想叫切麗散散心。
  「我不知道。」她說,「爸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咱們還要去參加布魯斯今天晚上的研討會,對吧?」
  「是的,我想去參加。」
  「那我們就別出去了,我自己一個人沒事兒。我剛給布魯斯打了個電話,我想問他是否知道巴克今晚會不會來。」
  「布魯斯怎麼說?」
  「他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希望他來,我可不希望。」
  「切麗!」
  「我只是害怕我會說出難聽的話,爸爸。難怪他對我如此冷漠,他身邊有個,有個,隨便你怎麼叫她。可是,又送來了鮮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甚至還不知道是不是他送的。」
  「噢,爸爸!除非是你送來的,要不,還會有誰呢?」
  雷福德笑了起來。「我倒希望我想到了送花給你。」
  「我也這樣希望。」
  哈蒂·德拉姆向巴克和錢姆·羅森茨韋格走來,兩個人同時站了起來。
  「威廉斯先生!」她招呼道,擁抱了他。「自從我到這兒來工作後,就沒有見到你。」
  「是的,一直沒見到我。」巴克心裡想,你簡直都不記得我了。
  「秘書長和普蘭克先生現在就想見你。」她對巴克說。她又轉身對羅森茨韋格說:「博士,秘書長叫你準備參加二十五分鐘的會議。」
  「當然。」老人高興地答道。他朝巴克擠了擠眼睛,又捏捏他的肩膀。
  巴克隨著哈蒂走過用桃心木裝飾的門廳。他注意到,他從前從未見過哈蒂不穿制服的樣子。今天,她穿了一身訂製的服裝,這使她像個時髦、富有而又成熟的女性。這套裝束只會抬高她那令人驚異的美。甚至她的談吐也比巴克記憶中的更文雅了。來到尼古拉·卡帕斯亞身邊,她的修養似乎有所提高。
  哈蒂在門上輕輕拍了拍,探進頭去。「秘書長先生,普蘭克先生,《環球週刊》的卡梅倫·威廉斯來了。」她推開門。當尼古拉·卡帕斯亞走過來時,哈蒂就退了出去。
  卡帕斯亞伸出兩手,握住了巴克的手。面對這個人和他的微笑,奇怪的事是,巴克反倒鎮靜了下來。「巴克,我能這樣稱呼你嗎?」
  「你已經這樣稱呼了。」巴克說。
  「來,來,坐下!你和史蒂夫當然相互認識。」
  史蒂夫今天的裝束比卡帕斯亞給巴克的震動還要大。卡帕斯亞一向衣冠楚楚,西服上的扣子扣著,各樣裝飾搭配協調,無懈可擊。但是,史蒂夫從前雖說身為世界知名刊物的主編,可他並不像人們心目中的一名記者那樣講求裝束。當然,他會繫上必不可少的吊褲帶,也穿長袖襯衣。但他的領帶總系得鬆鬆垮垮,襯衣揎著袖子,一副落拓不羈的青年人的樣子,或者說像個名牌大學裡的大學生。
  然而,今天,史蒂夫簡直就是卡帕斯亞的翻版。他帶著一隻薄薄的、黑色皮面的公文包,從頭到腳裝束得就像剛剛從《財富》雜誌第500期的封面上走下來一般。甚至他的髮型也有那麼一點兒歐洲人的味道——剛剛剪過,吹了風,定了型,上了摩絲。他戴的眼鏡的鏡框出自知名的設計師之手。他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裡面是白色的襯衣,還有領帶,領帶夾——後兩項開銷他通常用來買運動衣。他的腳下穿了一雙軟皮鞋,看來是意大利貨。如果巴克沒有弄錯的話,他的右手上還帶了一隻新鑽戒。
  卡帕斯亞從會議桌旁拉過一張椅子,與他辦公桌前的兩張椅子擺在一起,和巴克、史蒂夫一同坐下來。簡直就是從管理知識手冊上照搬下來的。巴克想:打破上司和下屬之間的界限。
  儘管卡帕斯亞企圖使自己擺在與巴克同等的位置上,有一點是明確的,巴克仍會記住這次談話的內容。他會留下印象,哈蒂和史蒂夫都變得幾乎叫他認不出了。每一次巴克朝著卡帕斯亞粗大、稜角分明的五官與及貌似真誠的微笑看時,巴克總是全心全意地希望這個人就該是他表現的那樣,而不該是巴克所認識的那個惡魔。
  巴克絕不會忘記,絕不會看不到他眼下面對的是歷史上最狡猾、最富於欺騙性的人。他真心希望他能夠結識一位像卡帕斯亞這樣富於魅力而並非偽裝的人。
  巴克很同情史蒂夫的處境,但是,當史蒂夫離開週刊到卡帕斯亞手下工作時,並未徵求他的意見。如今,縱使巴克很想同史蒂夫談一談他剛剛獲得的信仰,他也沒法信任這位從前的朋友了。除非卡帕斯亞具有洞曉一切的超人的本領,否則,巴克仍能希望他這個打入敵人陣營的間諜不被看穿。
  「讓我說一句幽默的慣用語,」卡帕斯亞開口說,「然後,請史蒂夫迴避一下,讓我和巴克真心地談一談,怎麼樣?」
  巴克點點頭。
  「有一句話是我來到美國之後才聽到的,就是『屋子裡的大象』。你聽到過嗎,巴克?」
  「你的意思是說,一群人聚在一起,卻避而不談顯而易見的事實,比如說,他們中間的某個人已身患絕症,對吧?」
  「對極了。現在咱們就來談『屋子裡的大象』,談過了『大象』話題才可能深入。好嗎?」
  巴克又點點頭,他的脈搏開始加快。
  「說實話,我任命大使的會議你沒有到場,我確實有些不快,也有點兒感到自尊心受損。但是,事實證明,你和我們一樣,叫那個事件嚇了一跳。」
  這是惟一能使巴克免於尷尬境地的一招。有一件他不能做,也不會做的事,就是道歉,他怎麼能說對不起,我沒有到會,而事實上他到會了呢?
  「我想去參加會議,而且不想漏掉任何一項日程。」巴克說。卡帕斯亞兩眼注視著他,彷彿要看穿他一般。卡帕斯亞等待著他說下去。「坦白地說,」巴克補充說,「那一天現在已完全變得模糊不清了。」而事實上,一切細節他都記得,歷歷在目。
  卡帕斯亞鬆懈了下來。他平日的那種正襟危坐的姿勢不見了,傾身向前,胳膊肘拄在膝蓋上,瞧瞧巴克,又瞧史蒂夫,然後目光又回到了巴克的身上。他顯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啊,沒關係。」他說,「顯然,用不著解釋,用不著道歉。」
  巴克瞟了史蒂夫一眼,史蒂夫正在給他使眼色,還微微地點點頭,彷彿在說:說點兒什麼吧,巴克!道歉!解釋!
  「我能說什麼呢?」巴克說,「我感到那一天糟透了。」這句倒還貼近巴克想要說的話。巴克知道,史蒂夫的確不明就裡。史蒂夫真的認為巴克沒有到會。事情的全部經過都由卡帕斯亞一人操縱著。因沒有聽到巴克的道歉或解釋而顯得有些溫怒,這一招真是再妙不過了,巴克想。很顯然,卡帕斯亞是在尋找任何能夠證明巴克知曉事情經過的蛛絲馬跡。巴克只能含糊其詞,裝聾作啞,祈求上帝蒙蔽卡帕斯亞的雙眼,使他不至看穿巴克是名信徒,並因上帝的庇佑躲過了他魔力的傷害。
  「沒關係。卡帕斯亞說道,他靠回到椅背上,又使自己鎮定了下來。我們所有的人都感到糟透了,不是嗎?失去了兩位同胞,其中一位還是我多年的朋友,我感到很傷心。」
  巴克感到一陣反胃。
  「現在,巴克,我想將你當做一名記者來和你談一談,讓我們的朋友史蒂夫先生暫且迴避一下。」
  史蒂夫立起身,在巴克的肩上拍了拍,默默地離去。巴克痛苦地意識到,眼下只有他和上帝與尼古拉·卡帕斯亞促膝而坐。
  但是,這種促膝而坐並不太久。尼古拉突然站起身,走回到辦公桌後面的秘書長座位,落坐之前,他揪了一下內線的聯絡鍵;巴克聽到身後的門開了。是哈蒂· 德拉姆走了進來,並輕輕說了一聲:「對不起。」她將辦公桌前多餘的一張椅子挪開,放回到會議桌前。離開前,她調整了一下史蒂夫用過的那把椅子,將椅背扶直。她又像進來時一樣輕輕地走出去。
  巴克不禁感到,真奇怪,這似乎把今天的會見完全改編了。從正式通報他的到來,到他的登場以及他們相處的位置,眼下,整個辦公室已恢復到巴克進門時卡帕斯亞坐在他那張碩大的辦公桌後面的格局,一切貌似平等的偽裝已不復存在。
  不過,卡帕斯亞仍然有本事完全消除這種地位上的不平等。他將兩手交叉在一起,注視著巴克微笑說:「卡梅倫·威廉斯,作為一個時代最值得稱讚的記者,感覺怎樣?」
  這算什麼問題?卡帕斯亞這樣問,完全是由於巴克沒有提出他曾經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記者一類問題。
  「眼下,我不過是被發配到外地去的不中用的老馬。」巴克回答說。
  「你這是自謙。」卡帕斯亞說,他咧開嘴笑了。「我馬上要說,儘管你在《環球週刊》被降了職,然而,在世人的眼裡,尤其是在我的眼裡,你的地位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對於你的未能到會,我本該比你的老闆更惱火;不過,他的做法還是太過分了。讓我們把這些事情推開,繼續前進。一件事做錯了,並不能抹殺一生的成就。」
  卡帕斯亞停下來,彷彿在等待巴克的反應;而巴克越來越喜歡保持沉默。對付卡帕斯亞,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在那次血腥的會議上,當卡帕斯亞欺蒙每一個在場人的耳目時,肯定是上帝令他保持沉默的。巴克相信,是沉默救了他的命。
  「順便問一句,」當卡帕斯亞見巴克沒有開口的意思時,這樣說。「你是在寫一篇有關失蹤事件的各種觀點的文章嗎?」
  巴克沒能隱藏住,他感到驚訝。「說實話,是的。」
  卡帕斯亞聳聳肩。「史蒂夫對我說了。我很想看一看。」
  「恐怕在《環球週刊》拿到定稿之前,我不能把它拿給任何人看。」
  「他們肯定已經看到你的底稿了。」
  「當然。」
  「史蒂夫說,你可能要請我來談一談。」
  「坦率地說,除非你有了新的觀點,否則,你的觀點已經廣為人知了,對於我們的讀者來說可能缺乏新鮮感。」
  卡帕斯亞顯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我的意思是說,」巴克說,「你仍然堅持因自然力量而引起的核反應的觀點,對吧?可能是閃電激發了世界上所有的核武器庫之間的某種自發的相互作用,而且 ——」
  「你知道,你的朋友羅森茨韋格博士也贊同這種理論。」
  「是的,先生,我理解。」
  「可是,你的文章不涉及這種觀點嗎?」
  「當然要涉及。我想,問題在於我是否要引用你有關這個問題的新的言論。除非你的觀點已經改變了,否則,就不再引用了。」
  卡帕斯亞看了一下手錶。「你知道,我的日程安排很緊張,旅途順利嗎?招待還好吧?午飯怎麼樣?羅森茨韋格博士已經對你談過一些了吧?」
  卡帕斯亞每問一句,巴克就點一下頭。
  「我想,他已經對你說過關於聯合國與以色列簽訂條約的事;從現在算起,一個星期後就將在耶路撒冷舉行簽字儀式。讓我以個人的名義邀請你到會。」
  「我懷疑《環球週刊》會委派一名芝加哥的職員去採訪這樣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國際事件。」
  「我不是要你參加到世界上成千上萬的記者大軍中去;一旦公佈消息,他們馬上會爭先恐後地去弄許可證。我是邀請你參加我的代表團,就坐在我的身邊。這可是世界上任何一名其他記者都不會享受到的優待。」
  「《環球週刊》有一項制度。那就是本刊的記者不能接受任何可能影響其公正立場的優待——」
  「巴克,巴克,」卡帕斯亞說,「請允許我打斷你的話。如果一周之內你還能作為《環球週刊》的僱員,我會感到非常吃驚的。真的,非常吃驚。」
  巴克抬起眼睛,懷疑地看著卡帕斯亞。「你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我不知道的消息?」這句話剛一出口,巴克就意識到,他已經在無意間觸及了這場會見的關鍵問題。
  卡帕斯亞大笑起來。「沒有,我沒有得到任何有關炒魷魚的消息。我想,對於你的失職,已經處罰過了。儘管你從前已經拒絕過一次我的邀請了,我真誠地相信,你仍有一次改變主意的機會。」
  別指望我會改變,巴克想。不過,他口裡只說了一句:「我在聽呢。」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7:39

第五章 鯨吞傳媒

  「進入正題之前,咱們先說點兒題外話。」卡帕斯亞這種拖延的、遲遲不肯說 到正題的談話方式的確弄得巴克心中有些煩躁。「還記得嗎,我曾向你保證過,我 能替你擺脫困境?」
  巴克的確還記得,直至那次屠殺事件之前,這段經歷真正讓他領教了卡帕斯亞 的凶殘本性。
  一位曾經為巴克提供消息的威爾士人——他們在大學是同學,由於過分介入他 的上司,倫敦證券交易所老闆托德—考思朗關於創辦一家國際銀行的計劃,最終招 致殺身之禍。巴克飛往倫敦,在倫敦警察廳的一位官員的陪同下調查此事。後來, 當這位官員因汽車被炸而身亡時,他也險些罹難。巴克確信,被警方判為自殺的那 位威爾士朋友顯系他殺;他自己也不得不採用化名逃出倫敦。當他回到紐約時,不 是別人,正是尼古拉·卡帕斯亞向他保證說,如果托德一考思朗捲入了某種秘密活 動,卡帕斯亞本人會關注此事的。此話說過不久,在那次只有巴克還記得的事件中, 卡帕斯亞即在巴克的面前槍殺了托德一考思朗。
  「我記得。」巴克只答了這麼一句,並不去追述往事。
  「我已經聲明過了,我不能容忍在我管轄的聯合國內有任何的不誠實和不光明 的勾當。托德一考思朗只能自負其責,對嗎?」
  「自負其責?」巴克保持著沉默。
  「你相信命運嗎,威廉斯先生?」
  「不。」
  「你不相信只要走對了路,好運就會隨之而來嗎?」
  「不。」
  「我相信。而且我一直相信。噢,甚至那些犯了錯誤、犯過罪的人偶爾也會交 好運。但是,一般說來,一個人只要把他的工作於得好些,他的命運就會隨之改善。 懂了嗎?」
  「不懂。
  「我再說得簡單些。你當時正處在可怕的危險中,你身邊」的人死了。我對你 說,我會關注此事的,可事實上,這件事與我毫不相干。坦白地說,我大膽地向你 保證說,我能替你擺脫困境,而我當時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我不是一位教徒, 我不得不說,在這種情況下,是好運在跟隨著我。你同意我的說法嗎?」
  「說句心裡話,先生,對於你講的這些,我簡直一點兒也不明白。」
  「你是否會奇怪,我為什麼會這樣喜歡你?」卡帕斯亞露出了明顯的笑容。 「我需要你這個人。我剛才說的是我和你共同面臨的問題。你已經上了某個人的黑 名單,而我手下的兩個人也被捲入到嚴重的犯罪中去。我的老朋友喬納森·斯通內 爾負責解決了咱們個人的困難,他開槍自殺了,托德一考思朗同時斃命。如果我沒 有誤解我的朋友們的信念,那麼這就是好運道。」
  「因而你口裡說你對兩位朋友的死感到悲傷,但實際上,你倒是高興他們兩個 去送命。」
  這句話顯然給他留下了印象。卡帕斯亞靠在椅背上。「很對。也為了你感到高 興。我的確對我的損失感到悲傷。他們是我的老朋友,而且曾經是我的顧問,甚至 是良師。但是,一旦他們變壞了,我就不得不操心這件事。請不要誤會,我是想操 心這件事,但喬納森想我做了。」
  「真是難以想像。」巴克說。卡帕斯亞的兩眼凝視著巴克,彷彿要著穿他的內 心世界。
  「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尼古拉·卡帕斯亞繼續說,「事情變化得太快了。」
  「對此,我很難發表意見。」
  「不到一個月之前,我還在達吉尼亞的參議院任職。下一分鐘,我就成了這個 國家的總統。一個小時之後,我就擔當了聯合國秘書長的職務。」
  對於卡帕斯亞的這種誇張式的描述,巴克報之以微笑,而他登上權力頂峰的速 度,的確如此神速。卡帕斯亞繼續說道:「這些變化幾乎足以使一位無神論者轉而 信仰上帝。」巴克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是,你把這些都歸之於好運。」巴克說。
  「坦率地說,」卡帕斯亞說,「這些只能讓我自卑。從許多方面看,這似乎就 是我的命運。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或者說簡直難以想像,更不要說去謀劃了,自 從擔當了達吉尼亞參議員以後,我沒有再去謀求任何官職,但是,秘書長一職卻落 到了我的頭上。除去將我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希冀我的所作所為不辜負 命運加給我的這一職務,還能做什麼呢?」
  倘若在一個月之前,巴克可能會當面指出卡帕斯亞的無恥。巴克想,這是卡帕 斯亞在表示自己的多愁善感嗎?顯然不是。
  「巴克,」卡帕斯亞繼續說,「我需要你,這次我不想失望。」
  在與布魯斯·巴恩斯通過電話之後,雷福德掛上了電話。他只問問布魯斯今晚 是否可以先到一步,談一些情況,但他並未告訴布魯斯要談什麼。他從胸前的衣袋 裡掏出哈蒂的便條,展開在方向盤上,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或者更確切地說, 她的老闆怎麼會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
  車上的電話鈴響了。他揪了一下免提鍵,對著鑲嵌在遮陽板上的受話器應了一 句,「我是雷福德·斯蒂爾。」
  「爸爸,剛剛你在用電話嗎?」
  「是的,怎麼?」
  「厄爾一直在給你撥電話。」
  「出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似乎挺嚴重。我告訴他你正在回家的路上,他感到有些吃驚。他 說,某個不知名的人不斷地向他報告情況。他本以為你晚些才能從達拉斯回來,而 且——」
  「我已經回來了。」
  「可是,他原以為可以在你離開奧黑爾之前截住你。」
  「我會給他打電話的。晚上見。我想早點兒去教堂,和布魯斯談一談。你可以 坐我的車一同去,在外間等一會兒;也可以開兩輛車。」
  「好的,爸爸。我敢肯定,要是我在外間等,一定會碰上巴克。我不想見他。 你可以先走,我晚一些時候動身。」
  「噢,切麗。」
  「用不著驚訝爸爸。」
  巴克突然感到一陣勇氣。雖說這很奇怪,但他的確感到了某種勇氣。他當然想 知道卡帕斯亞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似乎每當巴克開口說話時,這個人倒是很感 興趣。巴克本來不打算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以及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卡帕斯亞。或許 永遠也不。可是眼下,他感到自己應該開口講點什麼。
  「要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這一次我就不會來了。」巴克說,「我幾乎要 不來了。我在給史蒂夫回話時很費了一些躊躇。」
  「噢,讓咱們開誠佈公地談正事吧。」卡帕斯亞說,「我是一名外交官,我是 真誠的。你馬上就可以體會到這一點。」他停頓了一下,好像等待著巴克說:的確 如此。然而,巴克甚至連頭也沒有點一下。「好啦,談正事吧。你沒有道歉,也沒 有解釋為什麼沒有接受我的邀清,而我也並沒有記恨你。這一次你不能再拒絕我了。」
  「不能嗎?如果我拒絕了,又會怎麼樣呢?」
  「可能這件事又會傳到斯坦頓·巴雷的耳朵裡去,你可能會再次遭貶。或者會 被炒魷魚。不管怎樣,都是不光彩的。我不是天真的孩子,巴克。我知道你的這個 諢號的來歷1,這也是我如此欽佩你的部分原因。但是,你不能總是頂撞我。這並 不是由於我自以為有什麼了不起,而是整個世界及新聞界這樣以為。輕視我的人是 要冒風險的。」
  「這樣說來,我倒是應該害怕你,因此也就應該看中你要我扮演的角色,對吧?」
  「不,不!應該說是害怕輕視我,僅僅由於我剛才說過的那些顯而易見而又非 常實際的原因。不過,每當我提出請求,給你指出一條道路時,這種害怕就會驅使 你服從。這決不是要你基於這種考慮才同意與我一道工作。我也用不著用害怕作為 條件來說服你。」
  1巴克在英語中是雄鹿,又有反抗的意思——譯注。
  巴克想問那是什麼作條件呢,但是,很顯然,尼古拉正等著他這樣發問,於是, 他就不再說什麼。
  「你們美國人喜愛的電影中的一句老話是怎樣說的?『一份你沒法推辭的禮物。』 這就是我要提供給你的。」
  「雷福德,我不想打擾你,可是,咱們不得不面對面談一談,就在今天下午。」
  「厄爾,我差不多已經到家了。」
  「對不起,如果這件事不是那麼重要,我就不叫你來了。」
  「出了什麼事?」
  「如果我能在電話裡和你談,就不會一定要和你面談了,對吧?」
  「你是要我馬上趕回去?」
  「是的,對不起。」
  「我們的世界上存在著一些法律和法規。」卡帕斯亞開口說,「法律嘛,我准 備遵守。法規嘛,如果我以為它是正當的,我也不打算去破壞它。例如,在你們的 國家中,進比賽場是不允許攜帶你自己的食物的。為了管理,還要規定一些處罰金, 也就是對違犯者進行罰款。我能理解人們為什麼要制訂這樣一條法規,如果我是業 主的話,我可能也會這樣幹的。可是,如果我把食物帶進了自己的快餐店,我不認 為這是違規行為。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猜想我懂了。」
  「對於國家首腦以及像聯合國這樣的官方團體,也有一條法規。這就是只存在 專政體中,統治者才擁有新聞媒體。
  「的確如此。」
  「但是,這是一條法律嗎?」
  「在美國是。」
  「但在世界上呢?」
  「各國的情況不一樣。」
  「你說到點兒上了。」
  顯然,卡帕斯亞在等著巴克問他們到底說到哪兒了?但是巴克並沒有開口。 「你喜歡用『底線』這個詞。」卡帕斯亞繼續說道,「我聽你說過。我知道這個詞 的含義。我的底線就是,我要收買各大新聞媒介,而你要成為其中的一員。」
  「什麼一員?」
  「成為管理層的一員。我要成為全世界各大報刊、電台及電視網絡的惟一所有 者。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替我經營任何一個部門。」
  「聯合國秘書長擁有世界各大主要新聞媒體?你怎麼可以認為這是正當的呢?」
  「如果法律需要變更一下,那就變更一下好了。巴克,如果說需要給予新聞媒 體一些正面的影響,那就是在這個時候。你不贊同嗎?」
  「不能贊成。」
  「上百萬人消失了。人們感到了恐慌。他們厭倦了戰爭,厭倦了流血,厭倦了 動盪。他們需要知道,和平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對於我的全球裁軍計劃,人們的反 應幾乎是無一例外的贊同。」
  「美國民兵運動未必贊同。」
  「老天在上,」卡帕斯亞微笑著說,「如果我們實現了我的提議,你真的認為 這樣一些狂熱分子整天出沒於林間,放一放汽槍就對世界共同體構成威脅了嗎?巴 克,我僅僅對世界上所有正派公民的衷心希望負責。當然啦,也會有『壞蘋果』, 我絕不去阻止新聞媒體給予公正的報道,不過,我這樣做是出於絕對純正的動機。 我不需要錢,我的錢多得像大海。」
  「聯合國竟有這樣富裕?」
  「巴克,我來告訴你一些情況,這些情況也僅僅幾個人知道。我信任你,我知 道你會替我保守秘密的。喬納森·斯通內爾立我為他的全部財產的惟一繼承人。」
  巴克簡直沒法掩飾他的驚訝。這位世界首富將卡帕斯亞的名字列於他的財產繼 承人之中,或許沒有人感到吃驚;可是,卻將卡帕斯亞作為惟一繼承人!這意味著 卡帕斯亞擁有了世界上主要的銀行和金融機構。
  「可是,可是,他的家族——」巴克費了好大勁才說出這麼幾個字。
  「我已經在法庭之外說服了他們。他們保證對此事不再開口,也不會對遺囑提 出疑意;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了一億美元。」
  「這麼多錢也會使我不再開口了。」巴克說,「可是,他們因此而損失的該是 多少啊。」
  卡帕斯亞笑了。「你一定會驚奇,為什麼我如此器重你。你知道,喬納森是有 史以來最富有的人。」巴克當然知道對於喬納森來說,金錢本身簡直就成了一種商 品。他平日連個皮夾也不帶;他的節儉真是令人可愛。他會讓一位比他小的人在餐 桌上替他付賬;而在下一秒鐘,他竟會掏出上億元買下一個公司。對他來說,錢不 過是一些數目字。
  「這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呢?」
  「巴克,我這些話都是發自肺腑的。這筆巨大的資產為我提供了一個實現終生 理想的機會。我需要和平,我需要實現全球裁軍。我需要世界上的所有民族像一個 民族那樣生活在一起。幾十年以前,當飛機和衛星通訊將世界上的人們緊緊聯繫起 來的時候,世界就該把自己看作一個村子了。可是,只是通過這次人口的消失—— 這可能是地球上發生的最好的一件事,才最終把我們帶到了一起。我在發表講話時, 全世界的人們都能聽到和看到。」
  「我對於個人資產不感興趣。」尼古拉·卡帕斯亞繼續說,「我的經歷就可證 明這一點。我懂得金錢的價值。如果金錢能夠打動一個人,那麼,也不妨用它來作 為說服的手段之一。但是,我關心的只是整個人類。」
  聽到此處,巴克感到一陣噁心。他的腦子裡浮現出一幅幅畫面。卡帕斯亞親手 導演了斯通內爾自殺的事件,又製造出任何一個法庭都不會需要的這麼多的見證人。 如今,他在向巴克闡揚什麼他的利他主義,他的慷慨大度嗎?
  巴克的思緒飄回了芝加哥,他突然記起了切麗。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他此 時很想和她談談。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確地感到,他不想他們之間僅僅做朋 友。這是否由於卡帕斯亞提出了一個驚人的許諾,使得他迫切地需要尋找一個安全、 可靠的人或避難所?他對切麗抱有一種純潔、清新的感情。他以前怎麼會將這種感 情領會成僅僅對於一個年輕女孩的迷戀呢?
  卡帕斯亞凝視著他。「巴克,我今天對你談的這些,你決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講,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將為我工作,你所享受的待遇與機會也會超出你的想像。你 可以考慮一下,但你最終要答應。」
  巴克努力將他的思緒集中在切麗身上。他很喜歡她的文章。他和布魯斯·巴恩 斯也結下了很深的友誼,而這在他成為一名基督的信徒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但是, 他此時注意的對象就是切麗。他意識到也許是為了對抗尼古拉·卡帕斯亞的那種具 有催眠術一般的魔力,上帝叫他的腦子裡生出了這些念頭。
  他愛切麗·斯蒂爾嗎?他還不敢說。他幾乎還不瞭解她。他被她吸引住了嗎? 當然。他是否願意和她約會,開始和她交往?回答是肯定的。
  「巴克,如果你可以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生活,你會選擇哪裡呢?」
  巴克聽到了這個問題,他拖延著,他撅起嘴,顯出一副思索的樣子。而其實他 能夠想到的只有切麗。如果切麗知道了這一點,她會怎麼想呢?此時,他坐在這兒, 對面這位最富於雄辯才能的人向他開出了一張空頭支票,而他的腦子裡轉動的則是 芝加哥的一位二十歲的輟學女孩。
  「哪兒呢,巴克?」
  「就是我現在生活的地方。」巴克答道。
  「芝加哥?」
  「芝加哥。」
  事實上,巴克猛然感到,他幾乎不能想像竟會與切麗分離。最近兩天來她的反 應及身體語言表明,他有點兒疏遠了她。但是他相信,要改變這種局面還為時未晚。 當初他公開表現出對她的興趣,她也同樣表現出對他的好感;而一旦他發出一種含 糊不清的信號,她也照此辦理。他最好理清自己的興趣與希望,當然還有其他嚴肅 的問題要考慮。但是,眼下,他感到他特別思念她。
  「怎麼竟還有人喜歡住在芝加哥?」卡帕斯亞不解地問,「我知道那裡是航空 樞紐,但除此而外還有什麼呢?我現在是要你打開視野,一巴克。考慮一下華盛頓、 倫敦、巴黎、羅馬。新巴比倫。你在這兒住過多年,你知道這裡是世界之都——至 少,在我將聯合國總部遷往新巴比倫之前是如此。」
  「你是在問我,如果我可以選擇,我會喜歡住在那兒。」巴克回答說,「坦白 地說,我可以生活在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有計算機網絡,有傳真機,就是住在北極, 我也可以把我的文章發出去。當初,並不是我選擇了芝加哥,可如今我已經離不開 那裡了。」
  「如果我給你提供數百美元的資金,你能重新選擇嗎?」
  巴克聳聳肩,哈哈笑了起來。「你如今壟斷了全世界的財富,你說,金錢打動 不了你。那好,雖說我擁有的不多,可同樣不為金錢所動。」
  「到底什麼能打動你呢?」
  巴克快速而默默地禱告著。上帝、基督、救世、「災難之光」、愛、朋友、迷 途的羔羊、《聖經》、學問、基督的重臨,新希望村教堂,還有切麗。這些都是能 夠打動他的東西,可是,他能說出來嗎?他怎麼會說出來呢?上帝,告訴我該怎樣 回答!
  「只有真理與正義才能打動我。」巴克突然間脫口而出。
  「啊,美國式的回答!」卡帕斯亞說,「簡直像個超人!」
  「更像克拉克·肯特。」巴克說,「我不過是大都市中一份有名的週刊的記者。」
  「好吧,你想生活在芝加哥,那麼,如果你可以任意選擇職業的話。你最想幹 什麼呢?」
  突然,巴克回到現實中來。儘管巴克希望能夠使自己的思緒退隱到對切麗的想 念中,但是他感到了時間的壓迫。這次旅行雖說過於奇特,但是,他探知了卡帕斯 亞從斯通內爾那裡獲得了遺產,受些折磨也還值得。他不想同尼古拉交火,而且他 擔心最後一個問題是否埋伏著陷阱。
  「做我想做的事嗎?我總是希望等到我有了一把年紀,不再適合到世界各地去 採訪的時候,能夠看到自己成為出版商。我會組織一批有才華的人,任用他們,訓 練他們,出版書籍,展示他們的才華。當然,我仍然懷念採訪、調查、寫作的生涯。」
  「讓你同時幹這兩方面的工作,怎麼樣?讓你享有權威,領導一批人馬,出版 書籍,同時,還可以自己去採訪。」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7:55

  「我想,這曾經是最大的想望。」
  「巴克,在我告訴你我會怎麼做之前,先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說『曾經是』你 的理想,彷彿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巴克在說這句話時沒有留意。每當他決定要信靠上帝,他彷彿就會從上帝那裡 得到一個回答。這次他冒險依靠了自己,於是就發生了差錯。他有一種恐懼,覺得 一旦卡帕斯亞與以色列簽訂了條約,這個世界好像就只能繼續存在七年了。
  「我想,我很懷疑這個舊有的世界到底還能存在多久。」巴克說,「我們還未 擺脫失蹤事件帶來的劫難,而且——」
  「巴克,你的話刺傷了我!一百年來,我們從未像現在這樣接近世界和平!我 的謙卑的提議得到如此眾多的人的響應,以至於使我們相信,我們幾乎要開創一個 世界大同的社會了!相信我!站在我的一邊!加入我的隊伍!你可以實現你的一切 理想!你不為金錢所動嗎?那好,我也一樣。讓我給你提供一筆資金,讓你再也用 不著替金錢擔憂。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職務,一家出版社,一批人馬,一幢辦公大 樓,甚至還有一處別墅。你可以干一切你想幹的事,而且可以住在芝加哥。
  卡帕斯亞停頓了一下,正像他前面做的那樣,等待巴克去咬鉤。
  「我不得不聽命了。」
  「請等一等,巴克。」卡帕斯亞說,他撳了蜂鳴器。他這次顯然使用了另一種 信號,因為,巴克沒有聽到哈蒂在內線電話中的答話,卻聽她身後的門中走進來。 他轉過身同她打了聲招呼,她朝他擠了擠眼睛。
  「哈蒂小姐,」卡帕斯亞說,「請你通知一下羅森茨韋格博士、史蒂夫先生和 菲茨休總統,我要比原訂計劃晚一點兒。估計在這裡還要花十分鐘,與錢姆和史蒂 夫談十分鐘,然後,我們在五點鐘啟程飛往華盛頓。」
  「好的,先生。」
  雷福德在奧黑爾機場停下車子,急匆匆地穿過來廊,到達地下控制中心厄爾· 哈利戴的辦公室。厄爾擔任過他的機長許多年,後來,從優秀的年輕飛行員,雷福 德成長為一名經驗豐富的佼佼者。雷福德感到慶幸的是,他如今已經達到了可以用 簡潔的方式與厄爾談話的地位了,用不著官樣的客套,直奔主題。
  厄爾正等在辦公室的門外,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雷福德就出現了。
  「你好!」厄爾招呼道,「進來吧。」
  「你好。」雷福德答了一句,將他的帽子掖在腋下,坐下來。
  厄爾坐在他那凌亂不堪的辦公室內另一張椅子上。「咱們遇到了麻煩。」他開 口道。
  「謝謝你替我壓下那件事。」雷福德說,「是不是愛德華茲寫材料檢舉我了, 由於我——你們怎麼說著——勸誘他人改變宗教信仰?」
  「這只是問題的一部分。如果不是為了這個,我就會給你拿出一些令人難以置 信的消息。」
  「哪一類的呢?」
  「首先,你要告訴我,我是不是沒有弄懂你的意思。當我第一次找你談在工作 中談論信仰的問題時,你說,你要認真考慮。我說,只要你能保證丟掉那套玩意兒, 我就替你壓下愛德華茲的檢舉材料,對吧!」
  「對!」
  「好啦,你答應今天去達拉斯參加考試,是不是我就不能認為你在繼續兜售你 的那一套?」
  「當然不會。我想,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考試結果如何?」
  「我已經知道你是怎麼幹的了,雷!」厄爾厲聲說,「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你是不是口裡在說你去那兒是要參加757的考試,而實際上你根本無意於丟掉你的那 套玩意兒?」
  「我沒有說過。」
  「那你說說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雷!你別想跟我耍花招,我可不吃這一套。 什麼教會啦,升天啦。你對我談得夠多了,而我一直對你表現得很有禮貌。對吧?」
  「你真是太禮貌了。」
  「可是,我是作為朋友聽你談論這些玩意兒的,正像我向你誇耀我的孩子時, 你也聽我講一樣。對嗎?」
  「我可沒向你誇耀什麼。」
  「當然沒有,但是你非常激動。你找到了某種能夠給你安慰,幫助你解釋親人 失蹤的東西。我說,很好,不管是什麼,只要能讓你的船漂浮著就好。我開始看到 你去教堂,讀那本《聖經》,等等。我告訴你,我但願能夠把這些看作私事,並希 望你能擱開些。」
  「我這樣做了,雖然我仍在為你祈禱。」
  「嘿,謝謝。我還告訴你對工作上點兒心。可是不,你仍舊對這些玩意兒感到 新鮮,被這種新鮮勁兒弄得興奮不已,好像一個剛剛找到發財門道的傢伙。那你到 底要幹什麼?在這麼多人中,你又開始向愛德華茲兜售你的玩意兒。他是個大有希 望的人,雷,這兒的高層人物都很賞識他。」
  「我也很喜歡他,這就是我為什麼替他的前途擔心的原因。」
  「是的,對極了。但是他說得很清楚,他不想聽你的那套玩意兒,正像我一樣。 現在你已經放過我了,那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呢?」
  「我想,我已經不去打擾他了。」
  「你以為你這樣做了。」厄爾從抽屜裡取出一份文件,翻到其中的一頁。「那 你是否不記得你對他談過什麼啦?我可以給你讀一讀:『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 是你說的吧?」
  「這有點兒斷章取義,不過,我不否認這句話的基本含義。我要說的是——」
  「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雷,不是嗎?因為你也對我這麼說過!我告訴過你, 我不希望看到你成為狂熱的宗教分子中的一員。那些人自以為比別人高明,一心想 著得救。你說,你真替我擔心,你的情意我領了,可我說你差不多要失去我對你的 尊重了。」
  「我說,我不在乎。」。
  「好啦,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多叫我傷心?」
  「厄爾,當我冒著失去你的友誼的危險,去為你的永恆的靈魂擔心,怎麼會叫 你傷心呢?我對尼克說的也是這個意思,人們對我怎麼看並不重要。當然,我還是 有些在乎的。沒有人喜歡讓人看成一個傻瓜。但是僅僅由於擔心你會怎麼看我,就 不對你講我認為重要的事情,這又算什麼朋友呢?」
  厄爾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重又盯著桌上的材料看。「你還爭辯說,尼克對你 的話斷章取義,可是,你對他講的每一句話都寫在這份報告中了。」
  「是嗎?」
  「是的。」
  雷福德揚起頭。「那麼,你是怎麼看的?他聽到了我講過的話,明白了這些話 的觀點嗎?」
  「他當然不會去同意你的觀點。怎麼可能會同意呢?」厄爾合上材料,「啪」 的一聲丟在桌面上。
  「厄爾,在失蹤事件之前,我的情況和你、尼克完全一樣,我——」
  「我已經聽你說過這些了。」
  「我只想說,我理解你現在的處境。當時,我認為我的妻子已經變成了一名宗 教狂,我幾乎因此而疏遠了她。」
  「你已經說過了!」
  「但是,我現在的觀點是,她的確已經成了一名宗教狂。她是對的!事實證明 她是對的!」
  「雷福德,如果你打算布道的話,為什麼不撂下飛行的行當去當個牧師呢?」
  「你想炒我的魷魚?」
  「我希望別走到這一步。」
  「你是要我向尼克道歉,告訴他我不該逼得他太緊,但我的本意是好的?」
  「問題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那天,你不是這樣說的嗎?」
  「是的,我已經把底牌亮給你了。我沒有把這份材料抄送給人事部門或我的上 級。我告訴尼克,我不打算那麼辦。我說,我留下這份材料,作為我對下級的私人 永久性檔案的一部分。」
  「也就是說,什麼也不算。」
  「當然,你我都明白這一點,尼克也不是笨蛋。不過,他似乎已經滿意了。我 原來為你答應去達拉斯應試,這表明你已聽從我的勸告,咱們兩個都會因此而擺脫 困境。」
  雷福德點點頭。「我也打算採取更審慎的態度,努力不使你由於替我辯護而陷 入困境。」
  「我倒不在乎替你辯護,你是值得我這麼做的。可是你又舊病復發,今天早上 又和我耍了花招。你到底是怎樣想的。」
  雷福德縮回身子,靠在椅背上。他將帽子放到桌子上,伸出兩手,掌心向上。 「今天早上,你在說什麼?我覺我做得很好,的確完美無缺。我通過了嗎?」
  厄爾向前探著身子,皺起眉頭說:「今天早上,你沒有對你的考官搞那一套, 就像你對我,對尼克以及近幾個星期以來與你一同工作的所有的大副干的那樣嗎?」
  「你的意思是說,同他談論失蹤的事情嗎?」
  「是的!」
  「沒有!事實上,我倒因此而感到有點兒內疚。我幾乎沒有和他說話。他過於 嚴肅,只一本正經地告訴我他是幹什麼的和不是幹什麼的。」
  「你沒有向他布道嗎?」
  雷福德搖搖頭,他極力回憶這天早上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看看哪些可能導致 誤解。「沒有。我沒有收起我的《聖經》。我通常把它放在飛行包裡,不過,我剛 見到考官時沒收起來,因為在車上我一直在讀。嘿,你不認為這些抱怨的話來自那 位汽車司機嗎?他見到我在讀書,問我那是什麼,我們還討論了發生的失蹤事件。」
  「你一貫都是這麼幹的。」
  雷福德點點頭。「可是,我並沒有從他那裡聽到任何反對意見啊!」
  「我也沒提過反對意見。不過,這些抱怨的話來自於你的考官。」
  「這我就不明白了。」雷福德說,「你是信任我的,對吧,厄爾?」
  「我希望如此。」厄爾說,「別那麼看著我。我認為,咱們是多年的朋友,我 從未認為你會對我撒謊。還記得那一次嗎,你主動要求停飛了,因為你認為不會出 航了,於是就去喝了幾杯。」
  「我甚至還給另一位飛行員付了款。」
  「我知道。但是。這次你讓我怎麼想呢,雷?你說你沒有同那個傢伙爭辯。我 倒想相信你。但是,你對我、對尼克。對其他人都幹過這種事。我不得不認為,今 天早上你也干了。」
  「好吧,我可以去見見那個傢伙。」雷福德無可奈何地說,
  「不,你用不著去。」
  「我不能和誣告我的人對質嗎?厄爾,我沒有對他談過一句有關上帝的話。我 倒希望我真的談了,尤其是眼下我竟要為此蒙不白之冤。我要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 這一定是一場誤會,也許是從司機那裡聽來的二手消息。可是,正如我說的,我並 沒有感到司機的不滿呀。雖說如此,他一定向考官說了什麼,否則考官怎麼會想到 我談論過呢,除非是《聖經》叫他起了疑心?」
  「我沒法想像一個班車司機會有機會與考官接觸。為什麼會有這種接觸。雷?」
  「我也弄不清,厄爾。如果我真的惹了麻煩,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會因此道歉, 但是如果我沒做,我肯定不會道歉的。」
  巴克記得,羅森茨韋格提起過,總統曾提議到紐約來會見卡帕斯亞,但出於莫 大的謙卑,卡帕斯亞堅持要在華盛頓會見。眼下,卡帕斯亞只是偶爾向他的私人助 手提起此事,還是計劃這麼做的?他是故意要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在哪兒才能找到他 嗎。
  幾分鐘之後,哈蒂敲門進來。
  「秘書長先生,」她說,「菲茨休總統派空軍一號來接您。」
  「噢,告訴他,不必如此。」卡帕斯亞說。
  「先生,總統說飛機已經起飛,這樣您可以在方便的時候起程。當您上路的時 候,飛行員就會與白宮聯繫。」
  「謝謝你,哈蒂小姐。」卡帕斯亞說著,他又轉向巴克。「多好的人!你見過 他吧?」
  巴克點點頭。「我為週刊採訪的第一位年度新聞人物。」
  「這是他第一次還是第二次上週刊?」
  「第二次。」巴克對於這個人的百科全書式的記憶再次感到吃驚。週刊這一年 度的新聞人物是誰,難道還有什麼疑問嗎?對於巴克來說,這項任務並不那麼有趣。
  厄爾緊張地改變了話題。「好啦,讓我來告訴你,這件事發生的時間真是再糟 糕不過了。新的空軍一號預計下個星期開始服役,正是757。」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8:37

第六章 上司的壓力

  雷福德不禁感到有些困惑。哈蒂·德拉姆的便條仍在他的衣兜裡,上面說的就 是這件事。雷福德在椅子上變換了一下姿勢,看著他的上司的臉說:「是的,我聽 說了。」他又把目光避開了。「在美國,有誰沒聽說過這架新飛機呢?我倒不反對 見識一番,人們說,那上面應有盡有。」
  「肯定,這是最好的飛機。」厄爾說,「技術、通訊、安全和一切供應,都是 最先進的。」
  「你是今天第二個向我提起這架飛機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白宮已經同我們的高層人物接觸過了。似乎是他們認為,他 們原有的飛行員該退休了。他們讓我們推薦一名新的飛行員。達拉斯的官員擬定了 一個名單,包括六位資深的飛行員。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於是我就得到了消息。」
  「沒有興趣。」
  「別這麼快就下結論!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誰不想為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駕駛 這樣一架最先進的飛機,一架各種設施一應俱全的飛機呢?或許,如今他只是全世 界上第二位有權勢的人——既然我們有了聯合國的卡帕斯亞。」
  「的確。那樣的話,我就要搬到華盛頓去住。」
  「這兒有什麼拴住你呢?切麗打算回學校嗎?」
  「不。」
  「那麼,她也可以搬去。她有職業嗎?」
  「她正在找。」
  「那就讓她到華盛頓去找好啦。這份工作可比你現在的薪水高一倍,而你現在 已經是泛美航空公司百分之五的高薪階層中的一員了。」
  「金錢對我沒有多大吸引力。」雷福德說。
  「什麼話!」厄爾高聲說,「這種新型號還在傳說中的時候,是誰首先打電話 給我的?」
  「現在已經大不一樣了,厄爾。你也明白這是為什麼?」
  「是的,別再宣講你的教義了。可是,雷,你的收入會大大改觀,你可以住大 一些、好一些的房子,生活圈子也會變化——」
  「我的生活圈子在芝加哥。還有,我的教堂。」
  「雷,薪水——」
  「我不在乎錢的問題。知道嗎,現在只有我和切麗。」
  「對不起。」
  「如果有什麼要考慮,那就是我們該減薪。我們的房間多得用不了,我掙的錢 肯定開銷不完。」
  「那就給自己提出一個挑戰!不要照常規的路子去走,從大副升到飛行駕駛員。 你會飛遍全世界各地,每次去一個地方。這是一種成就,雷。」
  「你說了,名單上還有其他五個人。」
  「是的,而且他們個個都是好樣的。但是如果我去替你遊說,你就能得到這個 職位。問題是我的活頁夾中有尼克·愛德華茲的檢舉材料,我不能這麼做。」
  「你說過,它只是在你的檔案資料中。」
  「是的,可今天早上的事又弄得一團糟,我不能再冒險壓住不報了。如果我幫 你謀到了白宮的職位,而那個考官卻提出了抗議,怎麼辦呢?一旦事情鬧出來,愛 德華茲聽到消息,又會跑出來做證。你的職位丟掉不說,我還會由於壓下檢舉材料 和替你吹捧,被人看作傻瓜。事情只能如此收場。」
  「看來,事情無論如何也沒指望了。」雷福德說,「我也不用去爭了。」
  厄爾站了起來。「雷福德,」他說,「冷靜下來聽我說。你要把思路打開一點 兒。我來告訴你我聽到了什麼,此後,再給我一個說服你的機會。」
  雷福德想要開口爭辯,但厄爾打斷了他。
  「聽清我說!我不能替你做出什麼決定,我也不想那麼幹。但是你要讓我把話 說完。甚至,即使我不同意你對失蹤事件所持的觀點,我仍然為你在宗教中找到某 種安慰而感到高興。」
  「這不是——」
  「雷,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經聽你說過了,我完全知道你的意思。對你來說, 這不是宗教,這是耶穌基督。我說的對嗎,或者我是別的什麼意思?我很欽佩你將 你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裡面去了。你是虔誠的。我不懷疑你。但是,你不能蔑視一 個有成百上千的飛行員都在夢寐以求的職位。坦率地說,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有必 要搬家。你看,總統在星期天前不經常外出,肯定還不如你現在飛星期天的航班多。」
  「由於資歷的關係,我現在幾乎不飛星期天的航班。」
  「你可以派別人替你飛星期天的航班。你是機長,是資深飛行員,是負責人和 老闆。用不著我說得更多。」
  「我想幹!」雷福德說,他笑了。「我在開玩笑。」
  「當然,住在華盛頓,這會明智得多,但是,我敢說,如果你的惟一條件就是 住在芝加哥的話,他們會同意的。」
  「這件事我看不太可能。」
  「為什麼?」
  「因為我去教會不單單是為了星期天的禮拜。我們經常開會。我和牧師關係很 近,我們幾乎每天見面。」
  「沒有教會,你簡直就沒法活下去了。」
  「是的。」
  「雷,如果這只是一段時間的呢?如果你的熱情最終冷淡下來了呢?我不是說 你的熱情是虛假的,或者說你抓到什麼就依靠什麼。我是說,一旦你的這種新鮮感 過去了,你就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工作,只要是星期天能回芝加哥就行。」
  「為什麼這件事對你如此重要,厄爾?」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因為,這正是我一生的夢想。」厄爾說,「為了這個職位,我一直在考取最 新型飛機的駕駛資格,每一位新的總統上台,我都會提出申請。」
  「我從來沒聽說過。」
  「你當然不會聽說。誰會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每四年或每八年就遭到一次失望 的挫折,而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傢伙得到這個職位?你能得到這個職位僅次於我本人 得到它,我會懷著嫉妒的心情替你高興的。」
  「僅僅由於這個原因,我也應該順利地得到它。」
  厄爾又坐回到椅子上。「那好,謝謝你的這番好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厄爾,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實際上,我知道名單上有兩個大草包,給我開車我都不 要。」
  「我想,你說過他們個個都是好樣的。」
  「我那樣說只是要告訴你,如果你不幹,有人會幹的。」
  「厄爾,我確實不想——」
  厄爾揚起了一隻手。「幫我一個忙,好嗎?你能不能不馬上作決定?我知道你 早已作出了決定,等睡過一覺,再正式通知我,好嗎?」
  「我會為這件事祈禱的。」雷福德作了讓步。
  「我想你會的。」
  「你禁止我給那個考官打個電話嗎?」
  「絕對禁止。你想洗刷這個不白之冤,寫個書面材料,通過正常渠道來幹。」
  「你肯定要推薦一個你沒法信任的傢伙去擔當這樣的職務嗎?」
  「如果你對我說,你沒有逼迫那個傢伙,我當然要相信你。」
  「你對這件事甚至都沒有爭辯嗎,厄爾?」
  「這不過是發瘋。」
  「這些抱怨的話是通知給誰的?」
  「我的秘書。」
  「從哪兒聽到的?」
  「我猜想,是他的秘書。」
  「我能看一看嗎?」
  「恐怕不能。」
  「讓我看看,厄爾。你擔心什麼,怕我會把你拖累進去嗎?」
  厄爾撳鈴叫來了秘書。「弗朗蒂,把今天早上從達拉斯打的那個電話的記錄拿 給我。」她送進一張打印的材料,厄爾看了一遍,遞給雷福德。上面寫道:「上午 11:37,接到達拉斯一位女性的電話,該女性自稱泛美航空公司資質考官吉姆·朗 的秘書瓊,加菲爾德。來電稱雷福德·斯蒂爾今早在考試期間對教官進行宗教騷擾, 並詢問將對斯蒂爾如何處置。我告訴她,我會給她回話。她沒留下電話號碼,她說, 晚些時候會打電話來。」
  雷福德舉起那份文稿。「厄爾,這樁案件不難偵破。」
  「你這是什麼意思?」
  「有幾點不對勁兒。」
  「你懷疑這個電話的真實性?」
  「首先,我的那位考官身份證標誌上註明的姓是兩個音節。另外,你什麼時候 聽說過考官還有秘書?」
  厄爾做了個鬼臉。「電話來得有些蹊蹺?」
  「說到電話,」雷福德說,「我倒很想知道電話是從什麼地方打來的。查起來 很費事兒嗎?」
  「不費事兒,弗朗蒂!給我接通安全科的電話。」
  「能不能請她幫我再查詢一下,」雷福德說,「請她打電話到人事部門,看看 在泛大陸公司的名單上有沒有一個吉姆·朗或瓊·加菲爾德?」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卡帕斯亞說,「那麼,我就把你的朋友叫進來。」
  「現在,已經決定啦?」巴克有點兒驚訝:最終要宣佈了,可這個消息是什麼 呢?
  「節目開場了。」巴克說。看到卡帕斯亞面上不悅的表情,他吃了一驚。「我 的意思是說,你的會議。當然,請他們進來。」
  巴克不知道是否僅僅出於他的想像,不過當史蒂夫·普蘭克和錢姆·羅森茨韋 格進來時,他們似乎帶一種慌亂的、心照不宣的表情。哈蒂也尾隨而入,她從會議 桌前取過一把椅子放在巴克的身旁。他們兩個落了座,哈蒂又離開了。
  「威廉斯先生有一個先決條件,」普蘭克與羅森茨韋格低聲交談幾句,於是, 卡帕斯亞宣佈說,「他一定要把大本營安在芝加哥。」
  「這樣一來,考慮問題的範圍就縮小了,對吧?」羅森茨韋格博士說。
  「的確如此。」卡帕斯亞附和了一句。巴克向普蘭克瞟了一眼,普蘭克也點點 頭。卡帕斯亞轉過臉,對巴克說:「這是我的條件:我任命你為《芝加哥論壇》的 總編輯兼社長,兩個星期之內,我就會把它從裡格利家族手中買下來。我將它更名 為《中西部論壇》,由『世界共同體公司』贊助出版。總部仍設在芝加哥論壇大廈。 根據你的職務,給你配備一輛轎車和一名司機,一名侍從,職工根據你的需要配備。 在北岸,你有一處房屋,包括管家的用人。在威斯康星州南部的日內瓦湖畔,還有 一處別墅。除去命名出版社外,我將不會干涉你作出任何決定。你有完全的自由, 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經營這份報紙。」他的語音中帶有一些諷刺的意味。「用每一 個詞語去建造真理與正義的大廈」。
  巴克真想大笑一場。卡帕斯亞有錢買下這家報紙,巴克並不感到驚訝,不過像 卡帕斯亞這樣的知名人士竟然不顧新聞行業的道德規範,通過購買一家報紙來作為 自己的主要輿論窗口,這種行徑是沒法躲過世人的眼目的。
  「你絕不會弄到手的。」巴克說,而他要談的真正問題是:卡帕斯亞絕不會給 手下的任何人絕對的自由,除非他認為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人的意識。
  「那是我的問題。」卡帕斯亞答道。
  「然而,說到完全的自由,」巴克說,「我本人也屬於你的問題。我信奉這樣 的原則,即民眾有知情權。因而,我首先要委派的調查任務——或者我自己動筆— —就是這份報紙的所有權。」
  「我很歡迎公開性的原則。」卡帕斯亞說,「聯合國擁有一家由世界共同體公 司主辦的報紙,有什麼不對嗎?」
  「你不以個人的名義擁有這家報紙嗎?」
  「這不過是措辭上的差異而已。如果聯合國擁有它比我個人擁有它更合適,那 我可以捐款,或者買下它捐給聯合國。」
  「但是這樣一來,《論壇》就成了機構的報紙,一份為增進聯合國的利益而創 辦的系統報紙。」
  「這樣它就變得合法了。」
  「但是,它也因此失去了新聞的獨立性,因而也不具有了活力。」
  「這就看你怎麼幹了。」
  「你是認真在談這個問題嗎?你會允許你自己的報紙批評你嗎?同聯合國展開 論辯。」
  「我歡迎報紙有這樣的責任感。我的動機是純正的,我的目標是和平,而我的 聽眾是全世界的人。」
  巴克沮喪地轉向史蒂夫·普蘭克。他完全知道,普蘭克已經處於卡帕斯亞的魔 力的控制之下。「史蒂夫,你是他的新聞顧問!告訴他,這樣一份報紙不會有信譽! 人們不會看重它的。」
  「開始,其他新聞媒體可能不會看重它。」史蒂夫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 要不了多久,世界共同體公司就會擁有全部其他的新聞媒體。」
  「這樣,通過壟斷新聞出版業,你也就消失了行業競爭,民眾也就聽不到其他 的聲音了。」
  卡帕斯亞點點頭。「可以這麼說。如果我的動機不是理想主義的,這裡或許還 有些問題,可是,當我們朝著和平、和諧和統一邁進時,控制全球的新聞出版界有 什麼不對嗎?」
  「思想自由的權力何在?」巴克反問道,「發表不同意見的論壇何在?民眾的 輿論監督何在?」
  「民眾的輿論,」史蒂夫說,「在要求秘書長為他們謀求更大的幸福。」
  巴克被擊敗了,他認識到這一點。他不可能指望羅森茨韋格博士理解新聞界的 行業道德,可是像史蒂夫·普蘭克這樣的資深記者居然也贊同這樣一份為仁慈的獨 裁者唱讚歌的報紙,還有什麼希望呢?
  「我簡直不能想像自己會加入到這樣一份報紙中去。」
  「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卡帕斯亞高興地說。普蘭克和羅森茨韋格也點點頭, 露出了笑意。「想一想吧,認真思索一番。我會叫它變得足夠合理,甚至對你來說 完全可以接受,這樣,我就不會遭到你的拒絕了。我需要報紙,我就去得到它;我 需要你來經營它,因而我也要得到你。給你自由,巴克,完全的自由。一旦你發現 我侵犯了你的權力,你可以提出辭職,而且還可以領到全薪。」
  對厄爾·哈利戴的信任表示了感謝,並保證暫時不作決定——儘管雷福德簡直 不能想像他會接受這份職務,他來到候機大廳空曠一端的付費電話旁。厄爾的秘書 弗朗蒂已經查明,泛大陸航空公司的人名單中沒有瓊·加菲爾德。叫詹姆斯·朗的 至少有六人中四人是替旅客提行李的運夫,另兩名是中層職員,沒有一位在達拉斯, 沒有一位擔任考官,也沒有一位擁有自己的秘書。1
  1詹姆斯·朗,即前面匿名電話中提到的那個吉姆·朗。吉姆是詹姆斯的簡稱。
  「你想,誰會給你栽贓呢?」厄爾曾問道。
  「我想像不出。」
  弗朗蒂的報告說,早上的電話是從紐約打來的,但要查明電話號碼,那要花幾 個鐘頭的時間。猛然間,雷福德意識到這裡會是誰了。他搞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幹, 但是,只有哈蒂·德拉姆才會耍這類花招。只有她才可能接近航空公司中知道這天 早上他在哪兒,在幹什麼的人。那張提到空軍一號的便條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打電話給查詢台,查到聯合國的電話號碼,找到總機後詢問了管理部門,最 後他終於找到了哈蒂,而這已經是第四個電話了。
  「我是雷福德·斯蒂爾。」他直截了當地說。
  「噢,你好,斯蒂爾機長。」她的語調如此歡快,以至於他不禁感到有點兒畏 縮。
  「我投降。」雷福德說,「不論你在幹什麼,你勝利了。」
  「我不明白你的話。」
  「得啦,哈蒂,別裝聾作啞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8:55

 「噢!我的便條!我只覺得它好玩,因為,有一天我同航空公司的一位朋友談 天,她提到我的老朋友今天早上要到達拉斯去參加757的駕駛資格考試,我就事先留 了一張便條到那裡去等你,不是挺好玩嗎?我可覺得是最有意思的事了。」
  「是的,挺有趣。可這是什麼意思?」
  「便條嗎?噢,沒什麼別的意思。你當然看得懂的,不是嗎?每一個人都知道, 新的空軍一號是一架757,不是嗎?」
  「是的,那麼,為什麼還要提醒我呢?」
  「這只是個玩笑,雷福德。我是在開你的玩笑,好像你去考757的駕駛資格,就 是要成為總統的新一任飛行員。你沒有得到它嗎?」
  這可能嗎?她怎麼會如此天真無邪?她怎麼可能去開如此乏味的玩笑,而恰巧 他又如此幸運地被選中為總統的飛行員?他想問她是怎麼知道他會得到這一職位的, 但是,如果她對此事一無所知的話,他肯定不想告訴她。「我得到了。很不錯。那 個匿名電話又是怎麼回事?」
  「匿名電話?」
  「別浪費我的時間,哈蒂。你是惟一知道我在哪兒和我在幹什麼的人。我回來 之後就受到偽造的指控,說我進行宗教騷擾。」
  「噢,你說的是什麼!」她笑了,「我只是猜想而已。你遇到了一個考官,對 吧?」
  「是的,但是,我並沒有——」
  「你一定會向他兜售你的那一套論調,對嗎?」
  「沒有。」
  「好啦,雷福德。你向我兜售那套玩意兒,向你的女兒,向卡梅倫·威廉斯, 向厄爾·哈利戴,向自那以後同你工作的每一個人兜售那套玩意兒,對嗎?難道你 就沒有向考官宣講你的教義?沒關係,你贏了!還有什麼叫我吃驚的招數嗎?別這 樣想。不過,翹首以待吧。」
  雷福德設法相信她的話。卡帕斯亞肯定知道白宮的招聘。哈蒂的便條,白宮的 招聘,以及她的幾乎透露其中奧秘的小玩笑,真是過於巧合了,很難解釋為她為什 麼搞這些蹩腳的惡作劇。當雷福德走向車庫的時候,他的心境實在不佳。他只希望 切麗此時的心情能夠好些。如果她也不開心,那麼他們兩個只好在晚上開會之前各 自平靜一下心情了。
  錢姆·羅森茨韋格用有些變形的手拍了拍巴克的膝蓋。「我極力主張你接受這 個職位。如果你不幹,會有人幹的,但那只會把報紙辦糟的。」
  巴克不想和錢姆辯論這個問題。「謝謝你,」他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考慮。」 不過,接受這個職務肯定不是他打算考慮的。他多麼渴望首先和切麗談談這些,其 次是與布魯斯和雷福德談談。
  當哈蒂·德拉姆進來打斷他們的談話,走到桌旁小聲與卡帕斯亞交談時,史蒂 夫開始與巴克耳語。不過所幸的是巴克有一手過人的本領,能夠甄別出什麼是值得 的,什麼可以不聽。此時他意識到,偷聽哈蒂與尼古拉的交談比聽史蒂夫的耳語更 值得。他將身體傾向史蒂夫,裝出一副在聽的樣子。
  巴克知道,史蒂夫在極力說服他接受這個職位,並保證說是史蒂夫本人一手促 成此事的。史蒂夫還說,作為一名記者,這件事乍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可是他們 面臨的是一個新世界,如此等等。於是巴克點著頭,並繼續用眼睛看著對方,但是 他的耳朵卻在傾聽哈蒂·德拉姆與卡帕斯亞的談話。「我剛收到從『目標』打來的 電話。」她說。
  「是嗎?情況怎麼樣?」
  「他沒用多少時間就猜到了。」
  「那麼,空軍一號呢?」
  「我想,他還不知道。」
  「幹得好。另一位呢?」
  「還沒有回音。」
  「謝謝你,親愛的。」
  什麼「目標」?聽起來有些不祥。巴克估量,接下來的話恐怕與卡帕斯亞下午 乘總統專機飛往華盛頓的事有關。
  卡帕斯亞將注意力轉回到客人身上。「至少,巴克,將這件事與關心你的人談 談。如果說金錢不是你的目的,如果你還有其他有待完成的理想,那麼你現在就坐 在了方向盤後面。你處在賣方的市場上。我是買方,我會得到我需要的人的。」
  「你使得我要拒絕你了,僅僅為了證明我是買不到的。」
  「正像我多次說過的那樣,這只是由於你恰好適合這職位。不要只為了證明一 個小小的論點,就打錯了主意,與一生的良機失之交臂。」
  巴克有些困惑不解。他的一側,是他十分欽佩並共事多年的朋友,一位講原則 的記者;另一側,是他愛如父親的長者,一位傑出的科學家——這位長者在許多方 面過於天真,因而成了十足的陪襯,成了末世棋局中的人質。門外,是大失蹤那天 他在飛機上結識的朋友,他把她介紹給了尼古拉·卡帕斯亞,如今他們兩個如魚得 水,足以證明他們的關係發展到怎樣的地步。
  而與他對面而坐的,正是卡帕斯亞。這個人臉上的微笑瀟灑得足能使人喪失警 惕。在巴克這天下午接觸的四個人當中,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卡帕斯亞。他也知道, 最不能讓他信任的也正是這個卡帕斯亞。事到如今,才懇求史蒂夫猛醒過來,警告 他已經陷入了怎樣的泥潭,是不是為時已晚?將哈蒂從他的一次愚蠢的介紹中挽救 回來,是不是也太晚了,錢姆是不是太熱衷於地域性政治的可行性,已經很難服從 整體的理性與真理?
  倘若他向他們中間的任何一位袒露心跡,這是否意味著他就再也沒法對卡帕斯 亞隱瞞實情了?此時,巴克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芝加哥。他的公寓他剛住進去,他幾 乎對它還不熟悉。他的幾位朋友也是剛剛結交的,但是,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 值得信賴了。布魯斯會聽他傾述自己的心裡話,會為他研究分析,會為他祈禱和提 出勸告。雷福德也具有科學的、分析的和實用主義的頭腦,他會提出建議,但不會 強迫巴克去接受。
  然而,巴克此時最思念的是切麗。這是不是上帝的旨意?是不是上帝特意在他 與卡帕斯亞對面而坐,最易受到傷害的時候令她的形象出現在他心中?巴克與這個 女人還相識不深。女人?她幾乎還是個孩子。然而,她似乎……怎麼說呢?成熟? 不僅僅是成熟,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魅力。當她聽他說話時,她的眼神是如此專注。 她理解他,與他產生共鳴,甚至用不著多說一句話,她就可以向他提出建議,給他 反饋。
  同她在一起,他感到愜意,感到安全。他只觸摸過她兩次,一次是從她的嘴唇 上抹去一塊巧克力餅的污跡,另一次就是昨天早上在教堂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而 眼下,僅僅兩個小時的飛機旅程,就使他感到一種不可遏止的要去擁抱她的欲求。
  他當然不能這樣做。他們剛剛相識,他不想把她嚇跑。不過他內心卻憧憬著這 樣的一天,他們熟悉得可以兩手相牽,或者彼此挨得更近。他想像著他們坐在一起 的情景,兩個人僅僅為彼此的相聚而歡欣,她的頭埋在他的胸前,他的兩臂親切地 擁抱著她。
  巴克由衷的感到,眼下的他是如此孤獨。眼前這一切真令他發狂。
  雷福德感到切麗很可憐。他決定不將白天發生的一切告訴她。事情實在來得太 蹊蹺,而且,她自己也渡過了頗不尋常的一天。她在他的懷裡抽抽搭搭地哭著。雷 福德注意到,那支巨大的花束還七支八翹地丟在垃圾箱內。
  「這些花弄得我更傷心了,爸爸。至少,我的反應告訴我——我對巴克是這麼 在意。」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你在給自己做心理分析。」雷福德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兒 後悔。
  「這不是什麼心理分析。這是因為我是女人,不是嗎?」
  「對不起,我真不該這麼說。」
  「我坐在這兒傷心地哭著,我的全部反應都是情緒化的,對嗎?別忘了,爸爸, 系主任的課我修了五個學期,那不是情感型的,那是分析型的。我愛你超過了愛媽 媽,記得嗎?」
  「我可不知道。這是由於咱們現在處的狀況,咱們被留了下來。」
  「是的,我很高興咱們兩個可以相依為命,至少在你稱我是個典型的女人之前 如此。」
  「我從沒說過這話。」
  「你就是這樣想的。」
  「現在你也成了一個心理分析者。」
  「是啊,我成了熱心的算命先生。」
  「我投降。」雷福德說。
  「噢,別洩氣,爸爸。別這麼快就繳槍。沒有人喜歡這麼快就認輸的人。」
  上了回程的飛機,巴克在頭等艙裡再一次享受到特殊待遇。他感到不便的是他 沒法「咯咯」地笑出來。《論壇》報的社長!在今後的若干年中,倘若人類不淪於 卡帕斯亞的魔掌,基督也就不會重臨。巴克感到,在一個金錢再無用武之地的時代 中,他已經得了頭彩。
  吃過晚飯,巴克安頓下來,望著艙窗外一輪落日。由於惦念著某個人而歸心似 箭,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能夠在今晚的會議之前與她見上一面嗎?如果交 通不是過於擁擠,他還是有時間照著他希望的方式同她談一談。
  巴克不想把談話弄得非同一般,以至於把切麗嚇跑。但是,他想為自己前兩日 的含糊態度向她道歉。他不想草率行事。誰知道呢,也許切麗對他毫無興趣。他可 以肯定一點,只要有一分希望,他就不會放棄。或許,他該在飛機上給她打個電話。
  「布魯斯今天給我提供了一個職位。」切麗說。
  「你在開玩笑。」雷福德說,「幹什麼?」
  「正好適合我。學習、研究,準備資料和上課。」
  「在那兒?教什麼?」
  「在教堂。他想培養一些牧師。」
  「一個有報酬的職位嗎?」
  「是的,專職的。我可以在家裡工作,也可以在教堂工作。他會給我分配任務, 並幫我補習一些課程。他知道我在這方面還不熟悉,他答應慢慢教我。我今後要教 導的人,有許多是教堂裡的職員和主日學校裡的學生。」
  「教什麼課程呢?」
  「和他講的一樣。我的研究對他的講道也是一個幫助。我最終會在主日學校和 小團體中講課。他也想請你和巴克來做同樣的工作,當然,他還不知道巴克與未婚 妻的情況。」
  「你要慎重一點兒,別把這個告訴他。」
  「就目前來說,」切麗說,「如果巴克沒有意識到這樣做是錯誤的——他也許 並沒有意識到。可別人就應當告訴他。」
  「你打算接受這份職業?」
  「如果沒有別人干,我就應該答應下來。因為,現在我知道這件事。」
  「可是,這和你目前的興趣是不是有點衝突?」
  「爸爸,以前我不知道我和巴克會發展到何種地步。現在就算巴克轉過頭來再 追求我,我也不想理睬他了。」
  電話響了。雷福德去接電話,然後就用手摀住了受話器。「現在有一個表明態 度的機會,」他說,「巴克從飛機上打來的電話。」
  切麗瞟了一眼,好像在思考是否去接。「給我電話。」她說。
  巴克可以肯定,雷福德已經告訴了女兒誰打來的電話。但是她接過話筒以後, 只應了一聲,並沒有喊他的名字,因而,他感到有必要再通報一次他的身份。
  「切麗,我是巴克!你怎麼樣?」
  「我好多了。」
  「怎麼啦?你不舒服嗎?」
  「我很好。你有什麼事嗎?」
  「噢,是的,今天晚上我有點兒想見你一面。」
  「有點兒?」
  「是啊,我的意思是說我很想。能見到你嗎?」
  「我在晚上八點鐘就能見到你不是嗎?」她答道。
  「是的。但是,我想問一問你是否能夠早來一會兒?」
  「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和你談一談。」
  「我在聽。」
  「切麗,有什麼不對頭嗎?我做錯了什麼事了?你似乎在生氣。」
  「如果你想知道一點兒線索,那我就告訴你,花在垃圾箱裡!」
  「花在垃圾箱裡?」巴克在腦子裡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這句話他從來沒有聽說 過。這一定是切麗這一代人的某種表達方式。雖說他是一位著名撰稿人,可他仍然 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對不起。」他說。
  「你要是可憐那些花的話,那可有點兒晚了。」她說。
  「我的意思是說,對不起——我沒有聽懂你的意思。」
  「你沒有聽到我的話嗎?」
  「我聽到了。可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花在垃圾箱裡』,難道你聽不懂嗎?」1
  1I'm sorry在英語中有可憐、惋惜的意思,因而引出了切麗下面的話。
  前一個星期五的晚上,巴克的確有點兒疏遠切麗。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 切麗是值得他去下功夫的。「讓我們從花開始談。」他說。
  「好吧。」她應了這一句。
  「那麼,我們說的花是怎麼一回事?」
  雷福德舉起兩手示意切麗冷靜一些。他怕切麗發起火來,不管事情鬧到怎樣的 地步,她對巴克肯定不會有半點兒讓步。如果切麗所斷言的是真的話,切麗將不會 與他重修於好了。有可能,巴克並沒有將他從前的生活全部袒露出來?或者剩下一 些不得不當即了斷的事情。但不管怎樣,他們四人不都是「災難之光」中的戰友嗎?
  「今天會見面的,對吧?」切麗作了結論,「但不會在會議召開以前。我不知 道會後是不是有時間……全看我們什麼時候能散會,我猜想……是的,他說八點到 十點。可是,巴克,你不明白眼下我實在不想與你談。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後是不 是想……就這樣,再見。」
  她掛上了電話。「噢——,那個人真固執!我沒想到他的個性中竟還有這一面。」
  「仍希望繼續發展嗎?」雷福德問。
  切麗搖搖頭。「無論如何,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這的確叫人有點兒惋惜。」
  「確實如此。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我竟然會抱這麼大的希望。」
  「真不幸,寶貝。」
  她坐到長沙發上,用兩手托著臉。「爸爸,我知道我們兩個誰也不欠誰的。但 是,你不認為他和我談了那麼多,交往了那麼久,本該讓我知道他的生活中是不是 有其他人?」
  「是的,似乎應該如此。」
  「是不是我誤會了他?他會不會對我說他叫我給迷住了,但並不告訴我結婚是 不可能的?」
  「我簡直不能想像。」
  雷福德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如果切麗所說的是真實的話,那樣他對巴克的敬意 也不得不失去幾分。他似乎很喜歡這個不錯的年輕人。雷福德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幫 助他。
  巴克受到了傷害。他仍舊渴望見到切麗,然而,看來事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 充滿理想的色彩。他可能幹了或沒干某件事,要想探究其中的原委,光是對自己的 態度不明朗道個歉似乎還不行。花在垃圾箱裡?他仍在思索切麗的話。這倒底是什 麼意思?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9:40

第七章 引君入甕

  當巴克進門時,公寓的門輕輕抵住了一摞箱子、盒子。他要給艾麗斯寄去一封 表示謝意的便箋。他很希望自己有時間著手佈置公寓裡的辦公室環境,但是,如果 他希望在開會之前見到切麗,他就要馬上動身。
  他提前半個小時趕到希望村教堂,在雷福德的車旁停下車子。很好,他想,他 們都在。他瞟了一眼手錶。他是不是忘記時間更改過了?他來晚了?他匆忙趕到布 魯斯的辦公室。
  敲過門後就走了進去。布魯斯和雷福德有些尷尬地抬起頭。屋內只有他兩個。
  「對不起,我想我是不是來得早了一點兒?」
  「是的,巴克。」布魯斯說,「我們先談一會兒,咱們八點鐘見面,好嗎?」
  「當然可以。我想找切麗談談,她在這兒嗎?」
  「她要晚一點兒才來。」雷福德答道。
  「好的,我就在門外等她。」
  「那麼,首先,我要祝賀你。」布魯斯說,「不管你作出什麼決定,這的確是 個了不起的榮耀與成就。我想像不出有多少飛行員會拒絕這個職位。」
  雷福德靠坐在椅背上。「的確如此。我沒有花心思從這方面去考慮問題。我想, 我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布魯斯點點頭。「我想是的。你是想讓我提一些建議,還是只想讓我聽一聽? 顯然,我會為你祈禱的。」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這樣的話,我感到自己是多麼的有限,雷福德。我知道你是想留在芝加哥, 但是你要弄清楚這個機會是否來自於上帝。我也希望能夠永遠留在這兒不走,但是 我好像感到上帝指引我去旅行,去建立更多像這樣的小組,還要去訪問以色列。我 知道,你留在這兒不單單是為了我,可——」
  「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布魯斯。」
  「這我也知道。但是,誰曉得我會在這兒待多久呢?」
  「我們需要你,布魯斯。我想,很顯然,上帝叫你到這兒來是有原因的。」
  「我想,切麗已經告訴你了,我希望能夠有更多的教師。」
  「她已經告訴我了。她對此很感興趣,而且,我也希望能夠學習一些東西。」
  「一般說來,教會是不允許讓初信的信徒擔任監督或者教師的職務的。可是現 在,我們別無選擇。我本人實際上也是個剛剛人教的信徒。我敢肯定,你也會成為 優秀的教師,雷福德。問題在於我不能自私地堅持這樣的看法,這次給總統當飛行 員的機會你要慎重考慮。可以想像一下,你可能對美國總統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噢,我不認為他與他的飛行員有多少接觸的機會,如果不是完全沒有的話。」
  「他不接見自己的飛行員嗎?」
  「我懷疑這一點。」
  「你要想到,總統會希望瞭解飛機每次飛離地面以後,都要將其性命交到他手 裡的那個人的。」
  「可以肯定,他不得不信任那些為他做出決定的人的。」
  「所以,你肯定會有機會與總統接觸的。」
  雷福德聳聳肩膀。「可能。」
  「菲茨休總統性格堅強,而且很有主見。有關失蹤的事件,他一定也會感到某 種切身的威脅,而以私下進行察訪的。想想吧,你會具有對自由世界的領導人宣講 基督的特權呢。」
  「我差點為這事丟了職業。」雷福德說。
  「當然,你要尋找適當的場合。不過,總統本人也在這次事件中失去了幾位親 人。當人們問到他對這次事件的看法時,他是怎麼說的?他的大意是說,這肯定不 是上帝所為,因為他一直信仰上帝。」
  「你說這些,好像我順理成章地要接受這份職務了似的。」
  「雷福德,我不能替你做決定,但是我要求你記住:你並非僅僅是在對這個教 堂,對『災難之光』或對我效忠,關鍵是要對基督效忠。如果你不打算接受這個職 務,那你最好能夠肯定,它不是來自於上帝。」
  雷福德暗想,能夠提出如此新穎的見解,這才像布魯斯說的。「你認為,我是 不是應該告訴切麗或巴克。」
  「我們都是在一個戰壕裡的戰友。」布魯斯答道。
  「對了,」雷福德說,「我還想問一些其他的事情。在這個歷史性的關鍵時刻, 你對愛情怎麼看?」
  布魯斯突然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問得好,」他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問 這個問題。」
  雷福德心想,這你未必知道了。
  「我理解,你一定是感到孤獨了。」布魯斯想當然地說,「至少,你還有切麗 陪伴你,但你一定會感到如同我失去妻子之後所感到的那種扎心的空虛。我已經考 慮過在今後的七年中,是否要保持獨身的問題。我不希望會有這樣的生活前景,但 我知道我會很忙。說句心裡話,我仍希望上帝會把某個人帶到我的生活裡來。當然, 眼下還太早。我很傷心,我會為我的妻子悼念很久,好像她已經死去。我知道她在 天堂裡,但她對我來說是死去了。這些日子我感到格外孤獨,幾乎喘不過氣來。」
  布魯斯向雷福德袒露著心跡,正像他自失去親人之後一直在講述的那樣;雷福 德在無意中觸到了朋友的痛處,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僅僅是為了切麗才提這個 問題的。她對巴克如此入迷,倘若這段交往最終沒有結果,那麼她是否可以接納其 他的戀人——如果離基督重臨還有幾年時間?
  「我只是從萬無一失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雷福德解釋說,「如果這時有 兩個人陷入了愛情,他們該怎麼辦呢?《聖經》中有沒有談到這個時期的婚姻問題?」
  「沒有具體談。」布魯斯答道,「就我所知的確如此。但是,經文中也沒有禁 止。」
  「孩子呢?在目前的狀況下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是否謹慎?」
  「我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布魯斯答道,「在你這樣的年紀,還要生孩子 嗎?」
  「布魯斯!我並不指望再婚。我在考慮切麗。我不是說她現在有了哪些跡象, 但是……」
  布魯斯靠回到椅背上。「可以想像一下,」他說,「連初中都趕不上,更不要 說讀高中和上大學了。即便如此,還要哺養教育這個孩子,讓他(她)為末日的降 臨作好準備。還要考慮到孩子的一生會一直擔驚受怕,因為在末日的災難期間,遭 遇突然死亡的可能性佔到百分之七十五。」
  布魯斯用兩手捧著臉,胳膊拄在桌面上。「的確如此。」他說,「我不得不慎 重地勸告她說,在做這件事之前一定要先祈禱,問一問心靈裡面的聲音。」
  巴克不善於等人。他測覽著布魯斯的辦公室外間那些書架上的書籍,顯然,這 是前任牧師堆放那些非常用性參考書的地方。其中,有數十種關於《舊約》的深奧 難懂的書籍。巴克隨便翻了一下,覺得有些枯燥。
  後來,他翻到一本教堂兩年前的相冊。在B字頭下面有一張布魯斯·巴恩斯年輕 時留著長髮的照片。照片上他的臉比現在豐滿,面帶著笑容,身邊是妻子和孩子。 布魯斯失去了一個多麼寶貴的家庭啊!他的妻子容貌姣好,身材頗為豐腴,面上顯 出一副真誠而略帶倦容的微笑。
  接下去一頁,是失蹤的前任牧師弗農·比靈斯博士一家。老牧師至少有六十五 歲上下;照片上還有他那嬌小的妻子。孩子以及孩子們的配偶和眷屬。布魯斯說過, 老牧師全家人都失蹤了。比靈斯牧師在相貌上頗有些亨利·方達的味道,眼角佈滿 了魚尾紋,面帶慈祥的笑容。他看起來是那種巴克喜歡結識的人。
  巴克翻到相冊的後面,找到了斯蒂爾一家。雷福德身穿制服,與他現在的相貌 頗為相近,只是頭髮不及現在這樣灰白,面上也帶有更多的鮮明的個性。還有艾琳。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照片。她的相貌顯得活潑、開朗,如果相信眼下盛行一時的相片 心理學的話,那麼一定會得出她對丈夫的依戀超過丈夫對她的依戀。她的軀體溫柔 地向他傾斜著,而他挺身而坐,顯得有些生硬。
  小雷福德的照片也在上面,圖片說明寫道:雷米,10歲。他和他媽媽的照片上 都標有星號,雷福德的照片上則沒有。切麗也沒有星號,她的說明文字是這樣寫的: 18歲,斯坦福大學新生,加利福尼亞州帕洛阿爾托。(沒有單獨的照片)
  巴克翻到圖例,知道星號是用來標誌教會的成員的。巴克猜想,其餘的只是星 期日來做禮拜。
  巴克看了看手錶,還有十分鐘八點。他望了望窗外的停車場。斯蒂爾家的第二 輛車子也來了,與布魯斯、巴克、雷福德的車子停在一起。他將手放到窗玻璃上, 擋住刺目的燈光,就看到切麗正坐在方向盤後面。十分鐘已經來不及談什麼了,但 還夠同她打個招呼。
  巴克剛出了大門,就看見切麗從車裡鑽出來,急匆匆地朝教堂走來。「你好。」 他招呼說。
  「哈,巴克。」她應了一句,但明顯地缺乏熱情。
  「花還在垃圾箱裡嗎?」他搭訕說,希望能找到一點兒線索,跟上她的思路。
  「的確,還在。」她說著,從他的面前擦身而過,逕自去開門。他跟在她的身 後上了樓梯,穿過門廊,來到辦公室的外間。
  當她走過去敲布魯斯辦公室的門時,巴克說:「我想,他們可能還沒有完。」
  果然,布魯斯也是這麼說的,於是她道了一聲歉,退了出來。切麗的表現再明 顯不過了:她不想待在這兒,也不想朝巴克多看上一眼。她哭過,通紅的面上還有 淚痕。他渴望能S她重歸於好,可是他感到,眼下時機不對,而且他不得不學會適應 她的性格中的另一面。這裡面肯定發生了某種誤會,他也被牽連進去了。此時,他 除了設法探明其中的原委,什麼也不能做。而要探明究竟,他不得不等待時機。
  切麗抱起兩臂,搖晃著翹起的二郎腿。
  「看看我翻到了什麼。」巴克說著,將那本相冊遞到切麗面前。切麗甚至沒有 伸手去接。她在鼻子裡哼了一聲。
  巴克將相冊翻到B字頭下,給她看布魯斯和比靈斯兩家人的照片。她突然變得溫 柔了,接過相冊認真看起來。「布魯斯的妻子,」她輕聲說,「還有,看看這些孩 子!」
  「你們一家人也在裡面。」巴克搭訕說。
  切麗並不急著翻到S字頭下,而是逐頁翻看,彷彿在尋找她所認識的人。「他和 我一同上的高中。」她隨口說著,「她和我曾在同個年級。舒爾茨夫人是我在讀中 學三年級時的體育老師。」
  當她終於翻到他們一家的照片時,禁不住悲從中來。她的兩眼注視著照片,臉 部扭曲了,淚水溢滿了眼眶。「雷米才十歲。」她費勁地說道。巴克不由自主地將 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身子變得僵直了。「請不要這樣。」
  「對不起。」他說著,立刻將手放開。
  而就在此時,裡面房間的門開了。「好啦,進來吧。」雷福德說。他注意到了 巴克的溫順態度和切麗的傷痛表情。他希望她沒有向巴克發作。
  「爸爸,看。」切麗說道。她立起身,把相冊遞過去。
  雷福德看到照片時,他感到喉嚨裡猛地一陣發緊,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他痛 苦地歎了一聲,這實在叫人受不了。他合上相冊,遞給巴克;而就在此時,巴克聽 到布魯斯的椅子發出吱嘎的響聲。「你們幾個在看什麼?」
  「就是這個。」巴克說,他朝布魯斯晃了一下封面,想把它放回到書架上去。 可是,布魯斯已經伸手來取。
  「這是兩年前的?」巴克加了一句。
  「我們搬到這裡來的一個月左右的時候。」雷福德說。
  布魯斯把相冊翻到印有他們一家的相片的那一頁,立在那裡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你們一家也在裡面嗎?雷福德?」
  「是的。」雷福德簡單地答道。巴克注意到,他正設法讓切麗進到裡面。
  會議開始了。布魯斯先是充滿熱情地來了一個開場白,但很快就轉入主題。他 從《啟示錄》翻到《以西結書》、《但以理書》,再翻回來,將有關的預言段落與 在紐約以及世界其他地區發生的失蹤事件作了對比。
  「今天,你們誰聽了關於耶路撒冷的兩位見證人的新聞?」
  巴克搖了搖頭,雷福德也作了同樣的反應。切麗則毫無反應,她今天既沒有作 筆記,也沒有提任何問題。
  「一位記者報導說,有六七位歹徒企圖襲擊這兩個見證人。但是,歹徒們全都 被燒死了。」
  「燒死了?」巴克問。
  「誰也不知道火是從哪兒來的。」布魯斯說。「但是,我們知道,對吧?」
  「他們真能像龍一樣吐出火來嗎?」巴克忍不住問。
  「《聖經》中是這樣說的。」布魯斯一本正經地說。
  「我會看有線新聞網的。」巴克說。
  「請多加注意,」布魯斯說,「我們會看到更多有關的報道。」
  雷福德不知道自己能否習慣於這些上帝直接啟迪給他們的東西。他簡直沒法估 量在這不到一個月時間裡他已經起了多大的變化,已經學到了多少知識。從前,他 曾是一個事事都要從書本上找根據的人,而如今,他感到自己變得可以毫不懷疑地 相信這類看似怪誕的新聞報道了,只要在經文能夠找到佐證就行。他相信經文中說 的每一句話。因為或遲或早,新聞報道就會提供相同的事實加以佐證。
  這時布魯斯突然轉向巴克,問:「今天過得怎樣?」對於在一旁的雷福德一家 來說,這個問題似乎只關係到談話的雙方。
  「要說的話很多,一時恐怕說不完。」巴克答道。
  「別故弄玄虛了。」切麗高聲說道,「這是她今晚說的第一句話。」
  巴克瞟了她一眼,說:「我明天會向你匯報情況,布魯斯。然後,在明天晚上 的會議上,我們大家再談一談。」
  「噢,現在就談吧。」切麗說,「我們這裡都是朋友。」
  雷福德希望她能夠閉嘴,但是,她如今已經是成年人了。如果她要不顧一切地 要提出任何問題,這都是她應有的權力。
  「你甚至不知道我今天在哪兒。」巴克對切麗這樣說,他的臉上明顯地掛著困 惑不解的表情。
  「可是,我知道你和誰在一起。」切麗不假思索地就說。
  雷福德已經注意到,巴克下意識地朝布魯斯瞟了一眼,但他卻不明白其中的含 義。另一方面,布魯斯還以為他們兩個中間有人可能走漏了消息,將巴克去會見卡 帕斯亞的事情告訴了切麗。
  「你是否——?」布魯斯搖了搖頭。
  「我想你不知道,切麗。」巴克說,「讓我明天先和布魯斯討論一下。然後, 在明天的會議上,我提議我們為此祈禱。」
  「當然可以。」切麗說,「不過,我想提個問題,並為今天晚上提個祈禱申請。」
  布魯斯看了看手錶。「說出來。」
  「我不知道你對這個時期的男女約會是怎麼看法?」
  「今天晚上,你是第二個向我提這個問題的人。」布魯斯說,「我們肯定都是 孤獨者。」
  切麗在鼻子裡哼了一聲。然後,向著巴克的方向皺了皺眉頭。
  她一定認為是巴克提了相同的問題,雷福德在一旁心想。
  「這可以作為咱們下一次會議的主題,讓我準備一下。」
  「這一次就談,怎麼樣?」切麗敦促說。
  「可以。不過,咱們明天晚上再討論。」
  「對於新皈依的信徒,在道德方面是否可以另加一些戒律?」切麗繼續說。
  「你是指哪些方面?」
  「你可以談一談,既然我們已經信仰了基督,那麼我們就應該怎樣去生活。比 如,像性道德以及諸如此類的問題。」
  巴克簡直有些招架不住。切麗說出的話與從前迥然不同。
  「可以。」布魯斯答道,「我們可以討論這些內容。不過我想,你聽了之後不 會感到太大的驚訝,我們在失蹤事件之前應當遵守的戒律,如今仍然適用。我的意 思是說,不會有太多內容要講。我們應保持純潔,我敢肯定地說,這不會使你感到 驚訝——」
  「不見得我們每一個人對這一條都很清楚。」切麗說。
  「那好,我們明天晚上就來討論這個問題。」布魯斯說,「還有別的問題嗎?」
  在其他人來不及開口之前,切麗就說:「沒有了。那麼,明晚再見。」說完, 她頭也不回,便起身離去了。
  剩下來的三個人開始禱告,會議在尷尬中結束;正像尼古拉·卡帕斯亞所說的 那樣,沒有一個人願意提到屋子裡的大象。
  巴克心情沮喪地回到公寓。他從不習慣撂下問題不管,而且最讓他惱火的是,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他脫下旅行服裝,換上旅遊鞋、味嘰布褲、棉襯衣和 皮夾克。他給斯蒂爾家掛了電話。是雷福德接的,可過了幾分鐘後卻回答說,切麗 不能接電話。巴克猜想,似乎雷福德也和他一樣,對切麗毫無辦法。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09:58

  「雷福德,她就在電話機旁嗎?」
  「是的。」
  「你知道她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一點兒也摸不著頭腦。」
  「我想弄清事情的究竟。」
  「我也是這樣想的。」
  「我的意思是在今天晚上。」
  「行,沒有問題。你明天再給她打個電話試試。」
  「雷福德,你是說我可以馬上就過去嗎?」
  「是的,完全可以。我不能保證她不出去,不過,你明天可以再試試。」
  「那如果我馬上就過去,不會打擾你嗎?」
  「不會。那好,我們等著你明天打電話來。」
  「那我就出發了。」
  「好,巴克。以後再談。」
  雷福德不想欺騙切麗,不過上面的這些話幾乎就是當面撒謊。他給這段話編了 密碼,他感到很有趣。還記得許多年前,他和艾琳約會時曾出現過一次口角。艾琳 因為一件小事對他生氣,她宣佈說,除非她先給他打電話,否則他再也不要打電話 來了。說著,就怒氣沖沖地走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他母親給了他一些指點。 「你馬上去她家,找到她,把『球』踢到她的半場去。她會立刻從你身邊離開;但 是,你可以跟上去。如果她仍將你從身邊趕開,你就知道,她是認真的了。她也許 並不瞭解自己的心思,你可以繼續去追。如果我還瞭解女人的話,我知道,她是希 望你繼續去追求她,而不是等著她的回音。」
  所以從某個角度說,他是在鼓勵巴克以同樣的方式去追求切麗。他知道他們兩 個還沒有明確關係,但他認為他們其實都希望能夠朝這個方向發展。至於巴克生活 中的另一個女人,他一點兒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但如果巴克堅持要尋根問 底,切麗就會把這個女人的事情兜出來,問個水落石出。如果巴克的確在與某人同 居,那樣的話,這對雷福德。布魯斯以及切麗都是個傷腦筋的問題。但是話說回來, 切麗的證據顯然不足。
  「這麼說,他是要明天打電話來啦?」切麗問。
  「我是這樣告訴他的。」
  「那他的反應呢?」
  「他只是說了他的打算。」
  「你的話說得很清楚啊。」
  「我沒法把我的意思講清楚。」
  「我想去睡了。」她說。
  「咱們可以先聊一會兒啊!」
  「我累了,爸爸。該聊的我們都聊過了。」說著,她向樓梯走去。
  「你明天會接他的電話,對吧?」雷福德在設法拖住女兒。
  「我懷疑我會不會接。我想看看他對明天晚上對布魯斯的講道有什麼反應。」
  「你猜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爸爸!我怎麼會知道呢?我知道的就是今天早上看到的。現在,我要去睡了。」
  「我就是要聽聽你對這件事的想法,寶貝,說說看。」
  「我明大再告訴你。」
  「那好,我們先個說你和巴克的事情。談談我和我在工作上遇到的一些事情, 好嗎?」
  「別把我和巴克扯在一起,爸爸。我不想聽了,除非你被炒了魷魚,或者換了 職業,否則,我想改個時間冉聽你講,」
  雷福德知道,如果他將白天發生的一切講出來,從收到哈蒂的便條,到與厄爾 ·哈利戴會面,又無端受到他人的控告,這些會吸引住切麗的注意力的。但是,雖 然他此時談話的興致很高,切麗卻提不起興趣。
  「能不能幫我收拾一下廚房?」
  「爸爸,廚房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有什麼事情我明天再干,好嗎?」
  「咖啡爐的定時器調好了嗎?」
  「噢,從一開始就設置好了,爸爸。你怎麼啦?」
  「我只是感到有點兒孤獨,還不想去睡。」
  「如果你想讓我陪你一會兒,我會陪的,爸爸。可是,你為什麼不看一會兒電 視,放鬆一下呢?」
  雷福德再也沒法抱住她了。「我會看的。」他說,「我就在樓下的起居室看一 會兒電視,好嗎?」
  她朝他做了一個鬼臉,學著他的腔調說:「我就在樓上,在我的房間裡,關上 燈,好嗎?」
  他點點頭。
  她搖搖頭。「既然咱們都匯報清楚了,知道另一位在哪兒,在幹什麼,現在我 能走嗎?」
  「能。」
  雷福德等切麗上樓後,就扭亮前廊的燈。巴克知道他們的地址和所在的區域, 不過,他從沒來過這兒。
  新聞節目已經結束,只有一些脫口秀,雷福德不太想看。他坐在那兒僅僅是作 為一種借口。他向窗簾外瞟了一眼,終於看到了巴克的車子的燈光。「爸爸,」切 麗朝樓下喊道,「你能不能把聲音擰小一點兒,或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看?」
  「我正在把聲音擰小。」他說到。此時汽車的前燈已經照進了客廳,車子已經 駛人了門前的車道。他來不及去調電視的音量,就急匆匆地過去開門。他要在巴克 撳響門鈴之前阻住他。
  「我上樓回臥室去。」他對巴克小聲道,「給我一點兒時間,然後再撳門鈴。 我去沖澡,這樣,切麗就不得不來開門了。」
  雷福德關了門,上了鎖,然後回到起居室關掉電視,就上樓去了。
  經過切麗的房門時,他聽到切麗說:「爸爸,你用不著關卜,把音量調小就行。」
  「沒關係,」他應道,「我想洗個澡,然後就上床了。」
  「晚安,爸爸。」
  「晚安,切麗。」
  雷福德讓浴室的門開著,並沒有急於打開水龍頭,只是在聽到門鈴聲響之後, 他才擰開了水龍頭。他聽到切麗喊:「爸爸,門外有人!」
  「我在沖澡。」
  「噢,爸爸。」
  這真是個好主意!巴克在門外心想。他感到雷福德給了他充分的信任,即使女 兒對他心懷不滿時,仍能讓他與她相容。
  他等了一會兒,又撳了一次門鈴。他聽到裡面說了一聲:「等一會兒,我就來!」
  切麗的臉蛋出現在大門中央的小窗內。她轉動了一下眼珠。「巴克!」她透過 關著的大門喊了一聲,「你明天給我來電話,對吧?我已經上床了!」
  「我要和你談談!」巴克說。
  「今晚不談。」
  「就在今晚談。」他說,「要不,我不會離開的。」
  「你不離開嗎?」
  「對,不離開。」
  切麗想嚇唬他。前廊的燈於是被關了,他聽到她快步上樓的腳步。他本來還不 相信,可是她比他想像得要堅決。但是,既然他已經說過不離開,所以他就不能離 開。如果說他別無他能的話,至少他還是說話算數的。其實,他的執拗的個性還不 僅如此。正是這種個性造就了他這樣一位記者。
  他沒有動搖這天下午他在紐約時感到的對切麗的思念。他等著切麗出來,他這 樣決定了。如果需要他等到明天早上的話,那麼,當切麗一覺醒來,她便會在他面 前低下高傲的額頭。
  巴克走到門廊下,倚門而坐,身子斜靠著一根漂亮的門柱。他相信,她一定還 會出來,看看他是不是走了。她可能在聽他車子的馬達聲。她當然什麼也聽不到。
  「爸爸!」切麗跑到雷福德的房門去喊,「你洗完了嗎?」
  「還沒有!怎麼回事?」
  「巴克·威廉斯在門外,他不走!」
  「那你讓我怎麼辦?」
  「把他弄走!」
  「你去把他弄走!那是你的問題。」
  「你是我爸爸!這是你的責任!」
  「他傷害你了嗎?或者是他威脅你了?」
  「沒有!可是,爸爸!」
  「我不想讓他離開,切麗!如果你想,你可以趕他走!」
  「我去睡覺了。」切麗說。
  「我也去睡了!」
  雷福德關掉水龍頭,他聽到切麗猛的關上他的房門。然後,又關上她的房門。 她會不會真的上床去,而把巴克撂在門外?巴克會等下去嗎?雷福德踮起腳過去把 門打開一條縫,以便監視切麗的行動。她的門仍然關著。雷福德溜回床上,留神地 聽著。他已經上了總統專機飛行員的候選人名單,可眼下正在偷聽女兒的動靜!這 算得上幾個星期以來最有趣的遊戲了。
  巴克靠著門柱坐了一會兒,漸漸感到了夜間的寒冷。他動一動,身上的皮衣就 會吱吱作響;他把皮衣領子豎起來護住脖子。這皮革的味道,令他回憶起他穿這件 短款夾克所到過的許多地方。有許多次他曾經以為,他就要穿著它死去了。他將兩 腿盤了起來,他突然感到自己有多麼的疲勞。假如他不得不在門前睡一夜的話,那 他一定能睡得著。
  不知過了多久,在夜晚的寂靜中,他聽到門內有輕微的腳步聲。一定是切麗下 了樓,來偵察他是不是還在。倘若是雷福德,腳步聲就會響亮和堅實;要是雷福德 的話,他會告訴他暫且收兵,然後再考慮怎樣解決問題。巴克聽到靠近房門的地皮 發出輕微的響聲。為了加強效果,他將頭靠在門柱上,擺出正在門外睡大覺的姿勢。
  回到樓上去的腳步聲不像前面那樣輕。她在打什麼主意?
  雷福德聽到了切麗在黑暗中的開門和走下樓去的聲音。現在,她又回到了樓上。 她「光」一聲撞開門,又「啪」的打開燈。雷福德挪了挪身子,以便能夠看到切麗 走出房門。她在房內耽擱了一會兒,然後關了燈,出了房門。她的頭髮已經挽到了 頂上,穿了一件長及地面的毛巾布睡袍。她打開樓梯頂上的燈,下樓的步伐中帶有 明確的目的性。如果雷福德對她的用意不免要作一些猜測的話,那麼他不認為她是 去趕他走的。
  巴克看到他的影子落到了面前的草坪上,知道是身後的燈亮了。但是,他既不 想顯得過於自信,又不想顯出迫不急待的樣子。他仍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彷彿他 已經睡著了。跟著一聲鎖響,門開了,但他沒有聽到其他聲音。他偷偷向後面望了 一眼。顯然,她是在邀請他進去。
  他已經等了這麼久,這個邀請方式似乎還不夠。巴克想著,他又恢復了原先的 姿勢,後背靠在門柱上。
  半分鐘後,他聽到切麗又悄悄地走到門前。她拉開風雪門,說:「你想要什麼, 一份印著你的大名的請柬嗎?」
  「哇——」他裝作吃了一驚的樣子,轉過身來。「已經早上了嗎?」
  「真滑稽!請進,只給你十分鐘時間。」
  巴克跟著切麗進了屋子,在沙發上坐下,坐在切麗的面前。他靜望著她,彷彿 在考慮該從哪兒講起。
  「我這身著裝實在不適合於見客。」她說。
  「不管你穿什麼,都是那麼漂亮。」
  「饒了我吧。」她說,「你要談什麼?」
  「說實話,我真想給你帶一束花來。」他說,「我想看看,你是怎麼把它撂到 垃圾箱裡的。」
  「你以為我是撒謊嗎?」她說,用手指了指他的身後。他回過身去。千真萬確, 一個巨大的花束被塞到了垃圾箱內。
  「我沒有認為你是在撒謊,」巴克說,我只是以為這不過是某個象徵性措辭, 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說的。
  「你在說什麼呀?」
  「當你告訴我『花在垃圾箱裡』,我想,這可能是我沒有聽到過的一句俗語。 這有點兒『貓兒放出袋子』,『水在橋下流』一類說法的味道。1」
  1此處為英語中兩句成語。貓兒放出袋子(The cat is out of the bag)意思 是露出馬腳,真相大白。水在橋下流(The water is under the bridege)意思是 忘掉過去,讓過去成為過去吧。——譯注
  「我說『花在垃圾箱裡』,就是花在垃圾箱裡!我所說的,就是這些詞表達的 實際意思,巴克。」
  巴克顯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的思緒似乎不在同一問題上,巴克甚至不敢肯 定他們是否在同一個層次。「噢,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把花放到垃圾箱裡呢? 這也許能幫助我理清思路。」
  「因為我不需要這些花了。」
  「噢,瞧我有多傻。你不需要這些花,因為——」他停下來,搖搖頭,彷彿是 等著她把空填上。
  「由於這些花的來源,它們傷害了我。」
  「這些花是哪兒來的呢?」
  「我是說,由於送花的人。」
  「這些花是誰送的呢?」
  「噢,巴克,真叫人沒辦法。我沒有時間跟你談這些,也沒那個心情。」
  切麗挪動著身子想站起來,巴克突然感到一陣怒火。「切麗,等一等。」她又 坐回到沙發上,顯得煩惱不已。「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不,要解釋的是你。」
  巴克歎了一口氣。「我一切都可以向你解釋清楚,切麗。但是,我們再也不要 動心眼兒了。很清楚,我們互相被對方吸引著;我知道,星期五的晚上,我擺出一 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但是,今天,我意識到——」
  「今天早上,」切麗突然打斷他的話,眼眶溢滿了淚水,挑戰地望著巴克, 「我才發現你為什麼對我突然失去了興趣。你沒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訴我,你感到了 愧疚;如果你想用這些花來安慰我——」
  「切麗,讓我們來談實質性的問題。我和這些花毫無關係。」
  切麗第一次啞口無言。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0:32

第八章 與切麗和解

  切麗坐在那裡,懷疑地看著巴克。「你沒有送嗎?」她終於開口問道。
  「是的,的確沒有。」
  「另一位呢?」她說,彷彿這裡牽涉到兩個人。
  巴克將兩手攤在面前。「切麗,這裡顯然缺乏溝通。」
  「很明顯。」
  「你可能會說我不自量,但我的確有這樣的感覺,自從我們相識以來,我們就彼此相處得很好。」他停下來,等著切麗的反應。
  她點點頭。「沒那麼嚴重。」她說,「不過,是的,我想,我們彼此都很喜歡。」
  「那次,你和你父親一同祈禱的時候,我也在飛機上。」
  切麗輕輕地點點頭。
  「那是個不錯的機遇。」巴克繼續說道。
  「是的。」切麗應了一句。
  「然後,我就經歷了一場磨難。我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這裡,把這些講給你們每一個人聽。」
  切麗的嘴唇有些顫抖。「我一點也不知道,巴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我一刻也沒有懷疑你。我知道你經歷了許多波折,但是我想,我們彼此是連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它,」巴克說,「但是,正像我那個星期天在給你的便條上說的那樣,我被你吸引住了。」
  「不單單是被我吸引住了。」
  巴克聽了這話,有點兒瞠目結舌。「不單單是被你吸引住了?」他重複著她的話。
  「講下去。」
  她認為他僅僅是在和她談話?她認為他的生活中還有另一個女人。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女人。巴克不禁有些氣餒,他想到了徹底放棄,然而,他認為切麗是值得他去爭取的。她可能受了某種誤導,根據一些線索就妄下結論。但是,她是值得他去爭取的。
  「在星期五晚上到星期日之間,我對我們兩個的事情想了許多。」
  「說到了問題的根本。」她說,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在想什麼?在她讓他進門之前,他甚至打算今晚睡在門外了,難道說這都是要為某個女人而拋棄她?
  「我知道,星期五晚上,我的態度不明朗。」他說,「也許是再含糊不過了。我打算脫身。」
  「你本來就沒有什麼需要脫身的。」
  「但是,我們的確有了一些進展,不是嗎?」巴克說,「你不認為我們是打算進行下去的嗎?」
  「是的。直到星期五晚上之前,的確如此。」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雖說有些難堪——」巴克猶豫地說。
  「你自然會感到難堪。」她說。
  「但是,我意識到我想得太多了:我想到了我們最近遇到的許多問題,想到了你的年齡——」
  「是的,問題就在這兒。並不是你的年齡問題,對吧?問題是我的年齡。」
  「切麗,對不起。問題既不在你的年齡,也不在我的年齡。問題在於我們之間年齡上的差距。後來我想到,既然我們的將來僅僅還有七年時間,這也就算不得什麼問題了。但是,我的腦於裡亂作一團。我想到了我們未來;你知道,想到我們的關係會有怎樣的結局——而我們眼下甚至還沒有確立任何關係。」
  「我們不要繼續發展了,巴克。我不想夾在你們中間。如果我們要發展什麼關系的話,這種關係也應是排他的——噢,請別介意。我現在談的這些,我們兩個以前甚至從未想到。」
  「我們顯然想到了。」巴克說,「我是說我想到了。從你的談話中可以看到,你也對未來有了一些思考。」
  「現在不去考慮了;從今天早上以後,就不考慮了。」
  「切麗,我打算問你一些問題,我不希望你鬧誤會。這聽起來有點兒居高臨下的味道,或者說像家長的口氣,可我並不是那個意思。」他坐直了身子,好像要接受一頓批評。「我想讓你暫時先不開口,行嗎?」
  「什麼?」她追問了一句,「你不讓我說話?」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麼說的。」
  巴克不得不提高了嗓音。他知道他的神態和語調都頗為嚴厲,但他不得不如此。「切麗,你一直沒聽我講。你不讓我講完我的意思。這裡面肯定有一段我不知道的隱情,我簡直沒法替自己辯護。你一直說不能夾在我們中間——在我繼續談下去之前,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問,或者有什麼要指責我的?」
  雷福德靜靜地躺在床上,努力屏住呼吸。不過,在巴克提高嗓音之前,他幾乎什麼也聽不到。雷福德聽著他們的談話,無聲地笑了。切麗也加大了她的音量。「在我瞭解了你生活中的另一位女人之前,我什麼也不能考慮——噢,巴克,我們在談什麼呀?眼下,我們不是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嗎?」
  雷福德聽不清巴克耳語式的回答,他感到很累。他走到門口,衝著下面喊道:「你們能不能大聲一點,或者乾脆小一點兒聲?要是一點兒都聽不到,我就會睡著了。」
  「睡覺吧,爸爸!」切麗答道。
  巴克笑了,切麗也勉強擠出一些笑意。
  「切麗,整個週末,我一直考慮我們眼下不得不放在心上的『大事』。我甚至要強迫自己對你說『讓咱們做朋友吧』……
  直到今天下午我坐在那間辦公室裡,你的身影卻出現在我的身旁。」
  「我出現在你身旁?你在週刊分社的辦公室裡看到我?」切麗有些猶豫了。「你說的是什麼辦公室?」
  「讓我先略去我們平等地坐在這裡之前的一些事情不談。」巴克露出一個鬼臉,他不打算談他和卡帕斯亞的會面。「我剛才是說,我突然感到一種不可遏止的慾望,想見你,想和你談,想回到你的身邊。」
  「從哪兒回來,或者說從誰的身邊回來?我要問一問。我先不想談這些,直到我認為你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我已經有了準備,巴克。因為我已經知道了。」
  「你怎麼會知道呢?」
  「因為我到了那兒。」
  「切麗,如果你去了分社,你就會發現,今天我沒在那兒,除去我今天早上去了一趟。」
  「這麼說,你還是在那兒。」
  「我只是把我的鑰匙交給艾麗斯。」
  「艾麗斯?這是她的名字?」
  巴克點點頭,有些困惑不解。
  「她姓什麼,巴克?」
  「姓什麼?我不知道。我總是叫她艾麗斯。她是新來的。她是來接替露辛達的秘書的,那位秘書也失蹤了。」
  「你是想讓我相信,你竟然不知道她的姓嗎?」
  「我為什麼要撒謊呢?你認識她?」
  切麗的兩眼凝視著他。他知道,問題就要水落石出的,只是他仍然不知道問題何在。「準確地說,我還不能算認識她。」切麗說,「我只是跟她說過話,不過如此。」
  「你跟艾麗斯說過話?」巴克重複道,腦子裡在反覆琢磨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告訴我說,你和她已經訂婚了。」
  「噢,她不會這樣說的。」巴克喊道,但接著他就停下來,朝樓上望了望。「我們說的是什麼呀?」
  「我們說的是同一個艾麗斯,對吧?」切麗說,「瘦瘦的,黑色的頭髮梳著麥穗妝,穿短裙,在週刊工作?」
  「就是她。」巴克點點頭。「你是不是以為既然我們已經訂了婚,我就一定會知道她的姓?否則對於她的未婚夫來說,這可是個天大的新聞。」
  「這麼說,她的確訂了婚,但不是和你?」切麗說,滿臉狐疑的神情。
  「她告訴我,她要去接她的未婚夫。」他說。切麗吃了一驚。「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去7分社,是不是去找我?」
  「說實話,我是去找你了,」切麗答道,「在這之前我還見過她。我在那兒見到她時不禁吃了一驚。」
  「我說了,切麗,我今天不在那兒。」
  「你在哪兒?」
  「我先問你,你是在哪兒見到艾麗斯的?」
  切麗的聲音如此之小,巴克不得不湊過耳朵去聽。「在你的公寓。」
  巴克坐直了身子,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兒了。他想開懷大笑,可是,切麗顯得多可憐呀!他不得不努力保持著嚴肅的神態。「這是我的錯,」他說,「我請你來看房子,可我的計劃變了,沒有及時通知你。」
  「她有你的鑰匙。」她低聲說。
  巴克同情地搖了搖頭。「我把鑰匙給了她,她好把我的一些辦公用具送過來。因為今大一早,我不得不去一趟紐約。」
  巴克的沮喪逐漸變成了對切麗的同情。她簡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這麼說,你真的沒有送我那些花嗎?」
  「如果我想到了應送你花,我的確會送的。」
  切麗將兩臂從腦後拿開,用手摀住了臉。「巴克,我真是太難為情了,」她難過地說,眼淚也隨之流了出來。「我太沒有道理了。從星期五晚上起,我一直在擔心;然後,我又無中生有地編出這一大套故事。」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上心。」巴克說。
  「我當然會上心啦。我簡直沒法請求你原諒,我居然這麼,這麼——噢,即使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理我了,我也完全能理解。」她仍用兩手捂著臉。「你再來的話,我簡直都沒臉見你了。至少是現在沒臉見你了。」
  「我是不是先到門外去睡一覺,等你覺得好意思見我了,我再進來?」
  切麗透過手指的縫隙望著巴克,笑著,眉睫之間仍掛著眼淚。「你用不著出去。」
  「切麗,問題在於我沒有把我的旅行告訴你。對不起。」
  「不,巴克,這都是我的錯,我才應該說對不起呢。」
  「好啦,」他說,「你說『對不起』,我原諒你。這件事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那我會哭得更厲害的。」
  「我該怎麼辦呢?」
  「你對這件事的處理也大溫和了。」
  「我不能同意你的說法。」
  「等我一會兒,好嗎?」切麗從沙發上跳起來,匆忙上樓去了。
  自從向他們兩個打過招呼後,雷福德就一直坐在樓梯上端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他此時想立起身,潛回到他的房間去。可是,他還未站穩腳跟,切麗就走上來,幾乎和他撞個滿懷。
  「爸爸!」她低聲說,「你在於什麼?」
  「在偷聽,怎麼樣?」
  「你真壞!」
  「我壞?看看你對巴克幹了什麼?還沒對他審判,就給他判了絞刑。」
  「爸爸,我真是個大傻瓜。」
  「這不過是一出誤會的喜劇,寶貝,正像巴克說的,這只能說明你是多麼上心。」
  「你本來知道他會來的?」
  雷福德點點頭。
  「今天晚上?你知道他今天晚上會來?」
  「慚愧。」他歉意地笑了。
  「而且有意讓我去開門?」
  「噢。槍斃我吧。」
  「真該如此。」
  「不,你該感謝我才是。」
  「那倒是真的。你現在可以上床去了。我去換一下衣服,看看巴克是不是要出去走一走。」
  「你的意思是說,用不著我跟著啦?或者拉開一些距離?」
  巴克聽到樓上一陣耳語聲,然後是流水聲和開關抽屜的聲音。接著,切麗又下了樓,身穿牛仔褲、襯衣、夾克,頭戴帽子,腳登網球鞋。「你要走嗎?」切麗問,「或者咱們出去走一走?」
  「你不是最終要把我趕出去吧?」
  「咱們得另找個地方說話,好讓爸爸睡覺。」
  「咱們吵了他嗎?」
  「有點兒。」雷福德聽到前門關上了。他爬上床去,進入一種輕微的睡眠狀態。他時睡時醒,一邊留心著切麗的歸來,一邊為這一天出現在他面前的機遇默禱著。
  夜間十分寒冷,但隨著後半夜的來臨,天空格外清新。當他們轉過街角,朝豪華的阿靈頓海茨地段走去時,切麗說:「巴克,我還想說,我多麼——」
  巴克停下腳步,拽了拽切麗的衣袖。「切麗,別去想它了。我們只有七年時間。我們不能生活在過去。這個週末我們都犯了錯誤,而且都道過歉了,所以,讓過去的過去吧。」
  「真的嗎?」
  「絕對。」他們又繼續朝向走。「當然,我還要搞清楚究竟是誰送花給你。」
  「我也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我有些疑心——」
  「誰?」
  「真有點兒叫人難堪。因為,或者這裡也有我的錯。」
  「是你從前的男朋友?」
  「不!咱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對你說了,我剛剛上大學時,有個四年級的男生曾和我約會。他畢業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得到他的回音。現在他已經結婚了。」
  「那樣的話,最好不是他。斯坦福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男生盼望你回去?」
  「沒有人用花的方式追求過我。」
  「那麼,是你爸爸?」
  「他已經否認了。」
  「會是誰的呢?」
  「你想想看。」切麗說。
  巴克瞇起眼思索著,「布魯斯?噢,不,你是不是認為——?」
  「還會有誰呢?」
  「怎麼,你暗示過他?」
  「我不知道。我的確很喜歡他,我崇拜他。他的真誠令我感動,他是那樣的誠懇和富於熱情。」
  「我知道,他一定是很狐獨。但是,他失去家庭也只是最近幾個星期的事,我想像不出這會是他。」
  「我對他說,我很喜歡他的教導。」切麗說,「也許我顯得過於友好了。只是我對他從沒有那種想法,你明白嗎?」
  「你沒有嗎?你的年歲並不大啊?」
  「巴克!他比你大。」
  「可並沒有大多少。」
  「是的,但是,你的年齡還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
  「啊,真是太謝謝你啦!」
  「噢,巴克,真是太難為情了。我希望布魯斯能夠成為我的朋友和我的導師。」
  「你敢肯定你不會有更多的考慮了嗎?」
  「我看不出有考慮的必要。」她搖搖頭,「這不是說他沒有吸引力,但是,我簡直不能想像我會對他有那種想法。你知道,他計我為他工作,是專職的。我從來未想到這裡面會有其他的動機。」
  「現在還不能丟下結論,切麗。」
  「我習慣如此,對吧?」
  「這你可問對人了。」
  「我該怎麼辦呢,巴克?我不想傷他的心;我不能告訴他我對他沒有那個意思。你知道,這都是由於他失去了家庭,是一種反作用力導致的結果。」
  「我簡直沒法想像失去妻子會是怎樣的結果。」
  「還有孩子。」
  「是的。」
  「你曾對我說過,你從沒有對誰認真過。」
  「是的。啊,有那麼一兩次,我想我是認真的,但我行動得過早了。在畢業班有個女孩大我一歲,由於我遲遲沒有行動,最後把我甩了。」
  「不會吧?」
  「你知道,在這方面我有點兒守舊。」
  「這消息倒不壞。」
  「我很快就對她失去了興趣。」
  「我能想得到。這麼說,你不是那種典型的大學生?」
  「你要知道真實情況嗎?」
  「我不知道。我能知道嗎?」
  「這要看怎麼說。你是想知道由於我是個帥哥,因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經歷,還是想知道我是個童男?」
  「我想聽什麼,你就會對我講什麼嗎?」
  「我想對你實話實說。我不在乎把你要知道的東西提前告訴你。」
  「有性經驗,或者童男。」切麗的嘴裡重複著,「用不著多想,肯定是後者。」
  「這不過是瞎猜。」巴克輕聲說;他在說這話時與其說是炫耀,不如說有點兒窘迫。
  「哇!」切麗說,「這些年來,這可是值得驕傲的事。」
  「我不得不說,對我來說,更多的是感激,而不是驕傲。從前我的思想並不像現在這麼純潔。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濫交是錯的,但並不是由於道德意識阻止我。當我有這種機會時,我總是沒有興趣。而且,由於我是如此專注於我的學習和未來,我並沒有太多的機會。由於我在這樣一個有些放蕩的圈子裡工作,人們就以為我會很隨便。不過,一遇到這類事,我就退縮了。我有點兒保守。」
  「你是在道歉。」
  「可能。但我並非有意道歉。我到了這個年齡,卻完全沒有性經驗,總有點兒叫人尷尬。在其他方面,與同時代的人相比,我一直是超前的。」
  「這不過是個謙虛的說法。」切麗說,「你是否認為上帝一直保護著你,即使在你沒有意識到他之前,也是如此?」
  「我從未這樣想過,但看來的確如此。我決不會為性病以及由此帶來的一切感情糾葛去操心。」
  巴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
  「這有些叫你不好意思,是嗎?」切麗問。
  「是的,有那麼點兒。」
  「所以我想,你也許不想聽我是不是有性經驗?」
  巴克做了一個鬼臉。「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想聽一聽。我才三十歲,當你說到那個詞——『性』的時候,我都變成個守舊的人了。因此你要原諒我。」
  「但是,巴克,如果我們的關係有了一定的結果,會怎麼樣呢?你不想知道嗎?」
  「到那個時候我或許會問你。」
  「可是,如果你已經瘋狂地愛上了我,但卻發現不值得同我一起生活,那該怎麼辦呢?」
  巴克為自己感到害羞。當你向一位女性承認你是個童男,而由此使你成為了生活中的少數派時,這種行為的勇氣的確值得讚揚。然而,她竟是如此的直率,如此的直截了當。他不想去談論這個話題,不想去聽,也不想去瞭解,尤其是當切麗可能比他更有經驗的時候,更是如此。或者她是對的,她在談論他們的未來時似乎比他更顯自然。但他已經決定,他們還要交往下去。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聳了聳肩。
  「我要告訴你我的經歷。」切麗繼續說,「我和中學、和大學的男朋友之間,用我媽媽話說,算不上男女交際中的典範,但我高興地說,我們沒有發生過性關係。這也許就是我從不能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交往太久的原因。」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0:50

  「切麗,這是個好消息。但是,咱們能不能談一些別的話題?」
  「你是個守舊的傢伙,對吧?」
  「我想是吧。」巴克的臉漲紅了。「我可以去採訪政府首腦,但是,如此坦率地談論這個話題,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
  「得了,巴克,在每天的脫口秀中,你會聽到比這些還過火的內容呢。」
  「是,我可不把你和脫口秀中的那些賓客看作同一類人。」
  「我有那麼癡呆嗎?」
  「我對這些不習慣,不擅長。」
  切麗「咯咯」地笑了起來。「多奇怪呀:在美國,兩個未婚的人半夜在一起散步,而且竟還都保持著童貞。」
  「尤其是在許多人失蹤以後。」
  「真是太令人驚訝了。」切麗說,「可是,你說要談另一些話題的。」
  「我是要談——」
  「告訴我,你為什麼去紐約。」
  當雷福德聽到前門的響動時,已經一點多鐘。門開了,可並沒有關上。他聽到切麗和巴克在門外喊喊喳喳地說著。「我得回去了。」巴克說,「明天早上,我估計紐約可能會對我的文章有個答覆,我希望能夠醒來聽電話。」
  巴克離開之後,雷福德聽切麗關了門。她上樓時的腳步聲比晚上要輕。他聽到她踮著腳走到他的臥室外,在朝裡窺望。「我醒著,寶貝。」他說,「一切都還順利吧?」
  「比順利還要好。」說著,她走過來坐到床沿上。「謝謝,爸爸。」她在黑暗中說。
  「你們好好談了談?」
  「是的。巴克簡直令人驚訝。」
  「他吻了你?」
  「沒有!爸爸。」
  「拉手了?」
  「沒有!別說這些了。我們只是談話。你簡直沒法相信他今天得到的職位。」
  「職位?」
  「今天晚上沒有時間細談了。你明天要飛行嗎?」
  「不。」
  「我們可以明天早上談。」
  「我也要告訴你我今天得到的職位。」
  「什麼職位?」
  「一言難盡。我現在不想談,咱們明天早上再談吧。」
  「爸爸,你再說一遍,這些花不是你為了叫我高興送給我的。如果真是你送的,而我卻把它扔進了垃圾箱,我心裡會不好受的。」
  「我沒有送,切麗。」
  「那好,我猜想也不是你。可是,也不是巴克送的。」
  「你能肯定?」
  「這次能肯定。」
  「猜我認為是誰,爸爸。」
  「自從我聽巴克說不是他送的之後,我就一直在考慮可能是布魯斯。」
  「我該怎麼辦呢,爸爸?」
  「如果你打算和這個人一道工作,你就不得不找他談一談。」
  「為什麼要我來負這個責呢?我又沒讓他這麼幹。我沒鼓勵過他——至少我不是有意的。」
  「那麼,你可以忽略過去。我的意思是說,他本來就是匿名送的。他為什麼不要你知道這是誰送的呢?」
  「我實際上也不知道,對吧?」
  「當然不知道。」
  「他讓我明天下午去談,」切麗說,「談談那份工作。」
  「那就去談工作好啦。」
  「不提送花的事?」
  「可以說你已經這樣做了,不是嗎?」
  「如果他有勇氣承認花是他送的,我們就會談到送花的用意。」說著,切麗大笑起來。
  「這話聽起來有道理。」
  「可是,爸爸,如果巴克和我總互相注視著對方,這件事就會露出馬腳。」
  「你不想讓人家知道?」
  「既然知道布魯斯對我有這樣的想法,我就不想貿然地在他面前顯示出來。」
  「但是,你『並不知道』。」
  「的確如此,對吧?如果布魯斯若不親口告訴我,我的確不知道。」
  「晚安,切麗。」
  「但是,為他工作,或者說同他一起工作,真有點兒令人尷尬,是嗎?爸爸?」
  「晚安,切麗。」
  「我真不想——」
  「切麗,已經到明天啦!」
  「晚安,爸爸。」
  星期二上午過了一半,巴克才被斯坦頓、巴雷的電話鈴聲吵醒。「卡梅倫!」他大聲喊道,「你醒了嗎?」
  「是的,先生。」
  「你的聲音聽起來可不像完全醒過來了,先生。」
  「睡晚啦?」
  「是,可我現在已經醒了,先生——」
  你承認起錯誤來倒是很誠實,卡姆1。這就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堅持說參加了那次會見的原因——啊,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啦。你被調到了外地;我一直盼望你能接替普蘭克的位置,可是,唉,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吧,嗯?」
  1卡姆,卡梅倫的簡稱。
  「是的,先生。」
  「嗯,看來你還像從前一樣。」
  「你是指什麼?」
  「還具有那樣一種風格。你是否感到又寫出了一篇獲獎作品了?」
  「噢,我很高興你喜歡它,巴雷先生;但是,我寫這篇東西並不是為了獲獎。」
  「我們決不會那樣,對吧?難道說寫出這樣一篇東西僅僅是為了適合競賽中的某些規定嗎?我也不會那樣,儘管我曾見過有些傢伙是那樣幹的。通篇都是引用他人的話,雖說很長,但十分緊湊,從各個角度公正地反映出每一種見解。我認為,你沒有醜化那些外國僑民和宗教狂,的確幹得不壞。每一個人都有表達自己意見的權力,對吧?這些意見可以說代表了美國人的心聲,不管他們認為這是一次火星上的小綠人的入侵,還是認為這是耶穌騎著白馬重臨人間。」
  「你說什麼?」
  「總之,不論人們怎樣去想像吧。你明白我的意思。無論如何,這是一篇傑作,我很賞識你這種幹大事業、不受其他事情拖累的工作態度。你要好好幹下去,在芝加哥待段時間,讓別人看看我們的明星仍然是好樣的,這樣,我就會出乎意料地把你調回紐約來了。你在那裡的合同是多長時間?」
  「一年。不過,實際上,我喜歡待在這兒——」
  「真有意思。卡梅倫,如果他們憑借合同給你施加壓力,就跟我說,我們會把你調回來的。我不懂執行主編的業務,可是,在你走馬上任之前,我們不得不對付著干,可能的確也於不出什麼名堂。不過,我們至少會把你該拿的工資退給你;你回來之後就干你最擅長的業務。」
  「好,謝謝。」
  「嘿,給自己放一天假吧。從明天算起,這篇東西一星期之後就會出現在報攤上了,這個城市多少天之內都會一直談論你的。」
  「你看那篇東西一定花了不少時間。」
  「聽著,卡梅倫,離那個女人遠點兒。她叫什麼?」
  「韋爾娜·齊。」
  「是的,韋爾娜。她確實幹得不壞,但別去招惹她。除非有什麼事,你用不著去那兒。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史蒂夫希望我下個星期到耶路撒冷去參加以色列與聯合國訂立條約的簽字儀式。」
  「我們這裡要派不少人去,卡梅倫。我打算派宗教編輯去寫一篇封面故事。」
  「吉米·鮑蘭德?」
  「有什麼問題嗎?」
  「是的,首先,我不把它看作是一篇宗教故事。儘管與此同時,世界統一宗教會議將要在紐約召開,猶太人在討論重建聖殿之事,天主教要選出新一位教皇。當然,這聽起來也許會顯得自私,可是,你真的以為吉米能夠寫好一篇封面故事?」
  「也許不行。只是從表面上看派他比較合適。他曾去那裡採訪許多次了,而且以色列人要做的只會是宗教方面的事情,對嗎?」
  「未必。」
  「我一直喜歡你能夠直話直說,卡梅倫,這裡的好好先生太多了。照你的意見,這件事情雖說發生在人們所說的『聖地』,但未必屬於宗教的性質。」
  「雖然其中有些宗教性的細枝末節,但卡帕斯亞所做的屬於地域政治。除了聖殿一事之外,那裡的確有一樁宗教方面的大事,就是出現在哭牆的那兩位傳道士。」
  「是的,那兩個瘋子是怎麼回事?那兩個人說,以色列將會有三年半的乾旱,滴雨不落,果真會這麼長時間不下雨嗎?那裡的確是個乾旱的地方,但是如果長時間不下雨,田裡的莊稼都會幹枯完蛋的。那位科學家——嗯,是羅森茨韋格的種植方案在多大程度上不依賴於老天降雨?」
  「我可以斷言,先生,據我所知,他的方案對於雨水的依賴肯定比其他種植技術要小。但我認為,他仍然要採用其他途徑獲得水。」
  「我會關照吉米對那兩個人搞個獨家報道,」巴雷說,「但是他們很危險,對吧?」
  「什麼?」
  「聽說有兩個人想去殺他們,結果當場斃命。昨天的報道是怎麼說的?一夥歹徒被活活燒死了。人們紛紛傳言,那兩個人能夠從空中降下大火!」
  「還有一些人說,他們是從口中噴火。」
  「我也聽說了。」巴雷說,「那也許是口腔發炎之類的毛病,對吧?」
  聽巴雷哈哈大笑起來,巴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正在考慮噴火的說法,而且他也知道不能把失蹤的人與那些飛碟狂等量齊觀。
  「不過,」巴雷繼續說,「我還沒有把對封面故事的安排告訴鮑蘭德。但是我想,他對這件事可能已有所耳聞了。我可以安排你去寫這篇故事,可那樣一來,另一個人就可能被從記者團中擠掉,因為我們在預算方面已經超額了。我或許可以少派一名攝影記者。」
  巴克盼望能夠有一名攝影記者在膠片上捕捉到某種超自然的證據。「不,不用那樣,」他說,「普蘭克提出讓我和聯合國代表一道飛去。」
  電話中有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
  「先生?」巴克打破了沉默。
  「對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卡帕倫。我得到的印象是他們顯然原諒了你上次未去出席會議的事,但是既然你花了他們的錢,又怎麼能保持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呢?」
  「你要信任我,先生。我從未做過金錢交易。」
  「我知道你沒有做過。但是,卡帕斯亞懂得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嗎?」
  「我不敢肯定他懂得這一點。」
  「我也不敢肯定。你明白我怕的是什麼。」
  「你怕什麼?」
  「我怕的是他會暗暗左右你的立場。」
  「我沒有多少機會出現大的偏離。」
  「而且,我一直以為他對你也許比我更惱火,可現在,他卻要你一同去參加簽字儀式!」
  「實際上,他讓我作為聯合國代表團的成員坐在主席台上。」
  「這可完全不合適。」
  「我知道。」
  「除非你能表明,你不是代表團成員。這是個多麼大的污點!一位新聞記者居然坐在主席台上。」
  「是的。可是,我該怎麼辦呢?」
  「這很簡單,你可以在你的夾克上帶個標誌,表明你是《環球週刊》的人。」
  「我會帶的。」
  「你要隨身攜帶,一旦所有的代表都到齊了,你就把它貼到衣服上。」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是耍陰謀。」
  「噢,別犯傻了,孩子。卡帕斯亞是個絕頂聰明的政治家,讓你和他一同去參加這個簽字儀式,他可能有各種各樣的考慮。只要有一點潤滑劑,就會讓你脫出《環球週刊》的軌道。」
  「我還不打算這麼幹,先生。」
  「好啦,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幹的。聽著,你是否認為即使不和聯合代表團一道走,也同樣可以去呢——我的意思是說,不參加記者團,而是與有關的黨派一起走?」
  「我不知道。我可以問一下。」
  「好,問一下。因為我寧願臨時提出在商務團體中加一張票,也不願讓你花聯合國的錢飛去。我不想讓你欠卡帕斯亞的情;至於當他簽字時你坐在他的身邊,我倒不覺得有多大的不妥。」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1:24

第九章 爭辨

  巴克很贊成這個意見,給自己放一天假,儘管他並沒有特別的計劃。他一直在 那間多餘的臥室中忙碌,將它佈置成一間辦公室。他將電腦安裝好後,插上電源測 試,在他的網址裡收到《環球週刊》的宗教版編輯詹姆斯·鮑蘭德發來的一份不短 的郵件。
  哦——混蛋,他想。
  我本來應該給你打個電話,直接講清楚;不過,我想最好先和你通個氣,得到 你的諒解。你完全瞭解,我差不多已經把那篇條約簽字儀式的封面故事弄到手了。 你認為誰能把握得了呢?
  雖說我不是專門寫封面故事的記者,而且以前從未寫過,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把 握不了。我本來想請你給我出出主意,不過,你可能會提出署名的要求,而且還會 署在前面。
  老頭子告訴我,他想讓你來寫這篇東西;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在老頭子的 耳朵裡下了蛆,把我擠掉了。
  好啦,我還會照樣去以色列。如果你不招惹我,我也會離你遠點兒的。
  巴克立刻給鮑蘭德打了電話。
  「吉米,」他說,「我是巴克。」
  「你收到我的電子郵件啦?」
  「收到了。」
  「我沒有更多可說的了。」
  「我想也是,」巴克說,「你說得夠清楚了。」
  「那麼,你還想說什麼?」
  「只想對你的話做一點兒更正。」
  「是啊,你是想說服我,你的封面故事很適合巴雷的口味,而你自己並沒有去 爭這份差事。」
  「實話對你說,吉米,我的確對巴雷講過,我認為這是一次政治事件,並非宗 教事件。我甚至明確地表示過,我懷疑你能否駕馭得了。」
  「你沒有想到你這樣干就等於是把我擠掉,而你便可以把這篇東西搶到手嗎?」
  「我想到了,吉米,但我不是故意的,真對不起。如果這篇東西對你這麼重要, 我可以堅持讓你來幹。」
  「好的。交換條件是什麼呢?」
  「我想得到你的宗教故事,一篇全新的宗教故事。」
  「你想吃到我的地盤上來嗎?」
  「僅僅幾個星期。在我看來,你已經到手了《環球週刊》最令人垂涎的差事。」
  「我為什麼要信任你呢,巴克?你的話聽起來真有點兒像湯姆·索西在騙人替 他漆籬笆。」
  「我絕對是認真的,吉米。你讓我寫世界統一宗教,聖殿重建,哭牆的那兩位 傳道士和選舉新教皇幾個封面故事,還有一個也屬於你的採訪範圍——題目我還未 對人說過,這樣,我就讓你拿到條約簽字的封面故事。」
  「我打算『上鉤』了。可是,採訪範圍中到底有多大的新聞叫我漏掉了呢?」
  「你什麼都沒有漏掉。只是我正好有一位朋友,時間、地點都很合適。」
  「誰?關於什麼?」
  「我本不想透露我的消息,不過,我恰巧認識那位拉比齊翁·本—朱達——」
  「我也認識他。」
  「你真的認識?」
  「是的,我認識他。誰都認識,他是個很有個性的傢伙。」
  「你知道他在幹什麼?」
  「在搞某個研究項目,對吧?是個老掉牙的項目吧?」
  「瞧,這一個是你本來就不想要的事。乍聽起來好像是我在拿停車場、海濱的 木板路換你的波羅的海和地中海。」
  「聽起來的確有那種味道,巴克。你以為我是傻瓜?」
  「我當然不會這樣認為。有一點你沒有弄懂:我不是你的敵人。」
  「但卻是我的競爭對手,把所有的封面故事都留給自己。」
  「我剛給你提供一個!」
  「你的話靠不住,巴克。世界統一宗教可以說味同嚼蠟,寫出來無論如何不會 有人看的。誰也沒有阻止以色列人去重建聖殿,因為只有猶太人關心它。說到哭牆 的那兩位傳道士,我承認那將會是一篇了不起的大作,但是有半數上企圖靠近他們 的人都被燒死了。世界上的每一位記者都想搞個獨家報道,但誰也沒有靠近他們的 膽量。另外,人人都知道新一任教皇會是誰。還有誰會去關心一位拉比在研究什麼。」
  「哇,先停一下,吉米,」巴克說,「你看,眼下你已經勝我一籌了,我還一 點兒不知道誰會當選新一任教皇呢。」
  「噢,得啦,巴克。這些天你躲到哪兒去了?所有的人都把寶押在大主教馬修 斯的身上——」
  「你是說辛辛那提的那一位?真的?我還曾採訪過他
  「我知道,巴克,看到了。這裡人人都讀過了你的這篇東西。你準備再一次榮 膺普利策特獎吧。」
  巴克沉默了。難道說人的嫉妒之心是沒有止境的嗎?
  鮑蘭德一定感覺到他的話有點兒過火了。「說實話,巴克,我不得不承認,你 的那篇東西不錯,會是很好看的文章。但是,你真的認為馬修斯大主教有希望當選 嗎?」
  「沒有。」
  「他的確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他已經獲悉受到各界的支持;我想,他是最有 希望的一個,許多人也都是這麼看的。」
  「你看,由於我認識他,我想他會信任我的。」
  「咱們現在就在談這筆買賣嗎?」吉米問。
  「為什麼不呢?你不是很想得到那篇封面故事嗎?」
  「巴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加入聯合國代表團,帶著《環球週刊》的證章、 帽子或者諸如此類的東西去招搖過市嗎?」
  「這也可以成為你的封面故事中的一部分,『臨時宗教編輯與秘書長並肩而立』。」
  「別逗了。普蘭克可沒那麼好的果子給你吃,你還是另找人來寫這篇東西吧。」
  「我告訴你,吉米,我會堅持讓你來寫。」
  「在錯過了卡帕斯亞的那次會議之後,我能相信你還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你憑什麼以為巴雷會聽你的呢?眼下,你不過是芝加哥分社的一名記者。」
  巴克突然感到,自己內心中的那個舊我已經佔了上風。他幾乎還未來得及考慮, 就脫口而出:「是的,我不過是芝加哥分社的記者,但卻到手了下一周的封面故事, 而且下下周的還是由我來寫。」
  「妙極了!」
  「對不起,吉米,我說的有點兒離譜了。不過,對這件事我是認真的。我並不 是在吹噓說,你的採訪範圍內的東西一定比封面故事更有吸引力;我只是認為,倘 若打破宗教的局限,也許會寫出比簽字儀式更有意思的故事。」
  「等一會兒,巴克,你不會是那種宗教狂式的傻瓜,販賣什麼預言、啟示錄以 及諸如此類《聖經》上講過的一些貨色吧?」
  的確就是!巴克想。不過他現在還不敢把自己的身份公之於眾。「這種觀點為 何流行得這麼廣?」巴克問。
  「你應該知道。是你寫了那篇封面故事。」
  「我在故事中涉及了各種各樣的觀點。」
  「是的。但是,你遇到了許多持『升天論』怪人。他們希望看到的是你把所有 這些理論綜合起來,全部納人到上帝的掌握之中。」
  「你是宗教編輯,吉米。他們的觀點有道理嗎?」
  「在我看來,失蹤事件並非上帝所為。」
  「你也承認,宇宙間有一位上帝。」
  「這不過是一種措辭方式擺了。」
  「什麼叫措辭方式?」
  「上帝在我們一切人中間,巴克。你知道我的觀點。」
  「自從失蹤事件發生後,你的觀點沒變嗎?」
  「沒變。」
  「那麼,上帝也在那些失蹤的人中間嗎?」
  「當然。」
  「可是,如今一部分人失蹤了,是不是上帝的一部分也失蹤了呢?」
  「你這是咬文嚼字,巴克。接下來你就會告訴我,這項條約證明了卡帕斯亞是 敵基督。」
  「我知道,條約是個重要事件,他說,可能比大多數人認識到的還要重要。但 是,簽字儀式不過是走走過場。實際上談判才是這篇故事的主體,而主體部分已經 講完了。」
  「簽字儀式可能只是個走過場,但卻值得一寫,巴克。為什麼你認為我駕馭不 了呢?」
  「只要你能叫我得到上面談到的那些題材,我就能讓你得到這一篇。」
  「成交。」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我敢肯定,你以為你已經替我搞到了一肩膀東西,但我也不 是小孩子,巴克。我不在乎這一篇同你寫的那些相比會佔到怎樣的位置。我只想在 我的剪貼簿上能有這樣一篇東西。」
  「我理解。」
  「是的,你理解。你已經跑在了生命的前面,你還會搞到比你寫過的多一倍的 封面故事。」
  「切麗,快下樓!」
  雷福德站在起居室中,驚愕得簡直坐不下來了。他剛打開電視,就聽到一則十 分特別的新聞公告。
  切麗匆忙下了樓。「我得去教堂。」她說,「什麼事?」
  雷福德示意她不要說話,兩個人一同看著電視。有線新聞網的一位官方記者說: 「這顯然是聯合國秘書長尼古拉·卡帕斯亞與傑拉爾德·菲茨休總統昨晚會晤結果 的一個非常姿態,在各國首腦中間,菲茨休一直以堅定不移的態度支持這位新秘書 長。然而,這次總統將新座機借給秘書長使用,則是一個全新的標誌。
  「昨天下午,白宮派現役的空軍一號去迎接卡帕斯亞。今天,新一代空軍一號 的首航將由卡帕斯亞使用,而非總統本人使用。」
  「什麼?」切麗驚訝地問了一句。
  「去以色列簽訂條約。」
  「但是,總統也會去的,對吧?」
  「是的,但總統乘坐原來的空軍一號。」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那位白宮記者繼續說道:「懷疑論者總以為其中會有什麼幕後交易,但是,總 統本人剛剛在白宮就此發表了一項聲明。」
  有線新聞網播放了一段錄像。菲茨休總統顯得煩躁不安。否定論者和所有政治 動物們又會由於這個姿態發生一場口舌之爭;總統說,「然而,愛好和平的美國人 和一切厭棄權術的人們將會為它歡呼。新飛機很美,我見到了,我為它感到驕傲。 飛機上有足夠大的空間運載美國和聯合國代表團的全部成員,但是我決定,這架飛 機的首航僅供聯合國代表團飛往以色列使用。
  「在我們目前的空軍一號成為空軍二號之前,我們命名這架新型的757為『世界 共同體一號』,並以良好的心願提供給秘書長卡帕斯亞使用。如今,當此全世界愛 好和平的人們聯合起來之際,能夠通過這個小小的姿態做個表率,我感到十分驕傲。
  「我還要號召全世界的同僚認真研究卡帕斯亞的裁軍提議。幾個世紀以來,強 大的軍事裝備在我們國家已經成為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但是我想,我們大家都會 同意,只有真正的、消失了武器之後的和平才能夠維持久遠。不久,我就將對此項 提議作出決定。」
  「爸爸,這是否意味著你會——」
  但雷福德示意切麗住嘴,電視畫面已經切換到在紐約對卡帕斯亞的現場採訪。
  尼古拉·卡帕斯亞直視著鏡頭,彷彿直接與每一位電視觀眾對視。他的語調平 靜而又充滿激情。「我要感謝菲茨休總統的這份慷慨的贈禮。我們聯合國的職員們 感動之至,感謝之至,謙卑之至。我們盼望著下週一在耶路撒冷舉行的莊嚴的儀式。」
  「老天,他可真夠滑頭的。」雷福德不禁搖搖頭。
  「這就是你告訴我的那份職務了。你可能去駕駛那架飛機吧?」
  「我不知道,我想是的。我不知道原來的那架空軍一號將改為空軍二號,副總 統的座機。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要讓現役的飛行員退休。這有點兒像搶佔椅子 的遊戲:如果現役的空軍一號飛行員變成了空軍二號的飛行員,那現役的空軍二號 飛行員又到哪裡去呢?」
  切麗聳了聳肩膀。「你能肯定,你不想去駕駛那架新飛機嗎?」
  「眼下,可以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肯定了。我可不想與卡帕斯亞有任何的 瓜葛。」
  巴克接到艾麗斯從芝加哥分社打來的電話。「如果你想在家裡辦公,她說,最 好裝兩部電話。」
  「現在已經裝了兩部,」巴克答道,「但有一根線是接電腦的。」
  「嗯,巴雷先生一直在找你,看來似乎是有急事。」
  「他為何要打到分社去呢?他知道我在公寓辦公。」
  「他沒有打電話來。瑪吉·波特有事找韋爾娜,順便告訴她了。」
  「我敢打賭,韋爾娜聽了一定高興。」
  「她的確很高興,差點兒沒手舞足蹈,她猜想你在老闆那兒又遇到了麻煩。」
  「我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你知道她是怎麼猜的?」
  「我真想馬上就知道她是怎麼猜的。」
  「她猜想巴雷不喜歡你那篇封面故事,要炒你的魷魚。」
  巴克大笑起來。
  「不是這樣嗎?」艾麗斯問。
  「恰恰相反。」巴克說,「但是,行行好,別把這個告訴韋爾娜。」
  巴克對她前一天替他送來辦公用具表示感謝,又講了切麗把他誤會成艾麗斯的 未婚夫的事,然後就掛斷了。他馬上去和巴雷聯繫。他先給瑪吉·波特打了個電話。
  「巴克,我已經找不著你了。」她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有時間再給你講這些。」他說,「我聽說老闆正在找我?」
  「是啊,我一直在替他找你。眼下,他正把吉米·鮑蘭德找了去,我聽見他們 都提高了嗓音。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吉米·鮑蘭德說話時有這麼大的嗓門。」
  「你聽到過巴雷說話有這麼大的嗓門嗎?」
  瑪吉笑了起來。一天不超過兩次吧。她說,「不過,我替你把線接過去。」
  「你是要打斷他們的爭吵吧,瑪吉?他們兩個也許正是由於我的原因才吵起來 的。」
  斯坦頓·巴雷幾乎馬上就在電話裡搭腔了。「威廉斯,你眼下還不是執行主編, 怎麼膽敢充當起執行主編來了?」
  「先生,我不明白你的話。」
  「眼下還輪不到你來分派誰去寫封面故事。你告訴鮑蘭德,當初我本來想叫他 去寫有關簽字儀式的那篇東西,然後為了討好你,就塞給他一堆無聊的故事,卻讓 你去寫那篇封面文章。」
  「我沒那麼幹!」
  「他沒那麼幹!」鮑蘭德在電話的那一頭也大聲喊道。
  「我不能同時聽清你們兩個人的活。」巴雷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切麗去教堂談她的工作,雷福德想到應該馬上和他的上司通個電話。厄爾·哈 利戴一心想得到雷福德的答覆,如果雷福德不打電話來,他也要打電話去追問的。
  今天的新聞促使雷福德立刻作出決定。他不否認當上總統的飛行員會給他帶來 不小的聲望,而作了卡帕斯亞的飛行員也許聲望更高。然而,雷福德此時的態度已 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在今後的七年中做空軍一號——或者說世界共同體 一號——的飛行員,可不是他目前所希望的。
  即使他們一家四口都還在的時候,房子的規模已經使雷德感到大而無當。雖然 在某些情況下,雷福德也曾為此感到驕傲。它標誌了他的社會地位,他的生活狀況 以及他的成就。可是如今,它卻變成了一個寂寞的處所。他很感激切麗的輟學;如 果切麗提出仍回學校讀書,他不會有半點異議,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他真的不知道 該怎樣打發閒暇時光。在空中,他要忙於將數百名旅客從一地運載到另一地;然而 回到家中,倘若除去吃飯睡覺之外無事可做,這將是他難以忍受的。
  家裡的每一個房間,每一件小擺設,每一種透露出女性特徵的精心的營構,都 令他回想起艾琳。偶爾,對雷米的思念也如潮水一般向他襲來。他總能見到兒子留 下來的一些遺跡;沙發靠墊下的一塊精美的糖果,花盒後面的一隻玩具,以及雷米 讀過的一兩本書。
  雷福德變得比從前更易於激動,但是,他對此並不像當初那樣在意。在他的內 心中,眼下是憂傷多於痛苦。常言說憂傷越多,離上帝就越近。他甚至想到不久以 後在天堂與艾琳和雷米團聚的情景。這些回憶,使他對失去的親人愈加感到親切, 對他們的感情與理解也就比從前更加深刻。每當悔恨悄悄來臨,每當他回憶起自己 曾經作為丈夫和父親是多麼的不稱職,他只能祈求他們的在天之靈的寬恕。
  雷福德決定晚上給切麗好好準備一餐飯。他要給她做她最愛吃的麵包蝦——盤 中還要襯上一種精美的裝飾。他的面上浮現出笑容。雖說切麗也繼承了他身上的許 多負面的個性,她如今仍然出落成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倘若要尋找基督如何改造一 個凡夫俗子的例子,那麼切麗便是個明證。他想把這個想法告訴她,晚餐也是他的 一種表示。他帶她出去採購很容易,不過,他今天打算自己去買。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1:42

  他為採購用去了一個鐘頭,又在廚房裡忙活了足足一個半鐘頭,才趕在她回家 之前把各樣飯菜準備好。他發現自己正扮演著艾琳的角色。這時他回想起,她的面 上幾乎每天晚上都掛著祈盼的神情。他猜想,他對她說了夠多的謝謝和其他問候的 話;然而,直至今天他才真正懂得,她為他所做的與他為切麗所做的,正是出於同 一種愛。
  從前,他從不曾理解到這一點,而他的那些問候之辭也是馬虎從事。如今,他 已沒法補償自己的過失,除非他自己也努力爭取進入天國——而且帶切麗一道。
  巴克掛上了斯坦頓·巴雷和吉米·鮑蘭德詢問他為什麼拒絕卡帕斯亞請他主辦 《芝加哥論壇》的電話。他努力說服他們,他留在週刊的想法是真誠的;最後,老 頭子巴雷才勉強同意了他的請求。然而,巴克很懷疑自己目前仍委曲求全地留在周 刊是否值得。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把他計劃好的宗教故事編成一個系列,給鮑蘭德 村個榜樣,同時也希望巴雷因此明白他所需要的執行主編應該是怎樣一個人物。
  對於執行主編這一職務,巴克如今並不像史蒂夫·普蘭克離開時那樣想望。他 倒真心希望巴雷能夠找到一位稱職而又樂於擔當此任的人。
  巴克在電腦中敲出幾份寫作計劃,大致勾畫出他在與吉米·鮑蘭德的交易中到 手的宗教故事的初步設想。對於這幾個最近發生的事件,他也曾抱有與鮑蘭德相同 的看法,但那是在他研究預言之前,在他充分認識到尼古拉·卡帕斯亞在整個歷史 發展進程中將要產生的影響之前的事了。
  眼下他希望,能夠看到這些事件同時發生。幾千年前的古老預言,很快要在他 的眼前變成現實。不管他是否將這些事件寫成封面故事,它們對於從與以色列簽訂 條約之後的短暫的人類歷史都將發生深刻的影響。
  巴克給史蒂夫·普蘭克打了個電話。
  「有什麼事嗎?」史蒂夫問,「或者有什麼事要我轉告秘書長?」
  「你是這樣稱呼他的嗎?」巴克有點兒吃驚,「你甚至都不稱呼他的名字?」
  「我寧願這樣稱呼他。這是對他的尊重,巴克。甚至哈蒂都叫他『秘書長先生』;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他們下班後待在一起的時間幾乎和上班時一樣多。」
  「別揭人的瘡疤。我完全知道我不該介紹他們兩個認識。」
  「你後悔啦?你給這位國際領導人介紹了一位紅顏知己,哈蒂的一生於是便和 從前截然不同了。」
  「這正是我擔心的事情。」巴克說。他意識到,他面臨著向卡帕斯亞的心腹暴 露出自己的真實面目的危險。
  「她從前不過是小地方的無名之輩,可如今,她站在了歷史的前沿。」這正是 巴克不希望聽到的,然而此時,他並不打算告訴史蒂夫他希望聽到的是什麼。「現 在,你要說什麼,巴克?」
  「眼下,我還沒有決定下來。」巴克答道,「你知道我的態度。」
  「我簡直不明白你是怎麼回事,巴克。問題出在了哪裡?什麼地方不能讓你滿 意呢?你從前盼望的東西可樣樣齊全了。」
  「我是一位記者,史蒂夫,不是一個搞公關的傢伙。」
  「你管我叫什麼?」
  「你目前的角色就是如此,史蒂夫。我不是在因此而責備你,但我也不能假裝 說你不是干公關的?」
  「很明顯,巴克冒犯了他的老朋友。是呀,那麼,不管你叫我什麼,你給我打 電話有什麼事?」
  巴克將他與鮑蘭德做的交易告訴了史蒂夫。
  「真是大錯特錯。」史蒂夫說,很明顯,他還在生巴克的氣。「你應該記得, 我從沒安排過鮑蘭德寫封面故事。」
  「這不該成為一個封面故事。其他的東西,也就是他讓給我寫的那些題材,才 是很好的封面故事。」
  「這將是你寫的最大的一個封面故事!」史蒂夫提高了嗓音,「這將是一件具 有深遠影響的歷史事件。」
  「你對我講了這些話,還說你現在不是個干公關的?」
  「為什麼?理由何在?」
  「你認為聯合國與以色列簽訂條約比波及全球的上千萬人的失蹤更重要嗎?」
  「噢,是的,那當然啦。」
  「噢,是的,那當然啦。」巴克學著史蒂夫的腔調說,「很可悲呀,史蒂夫。 故事在於條約本身,而不在儀式。你當然知道。」
  「這麼說,你不來了!」
  「我會來的,但是,我不打算和你們一起坐飛機走。」
  「你不想乘坐新型的空軍一號嗎?」
  「什麼?」
  「得啦,國際記者先生,看看新聞吧。」
  雷福德盼望著切麗回家,更盼望著今天「災難之光」的聚會。切麗已經對他講 過,巴克不想接受卡帕斯亞提供的職位,正如他不想接受白宮飛行員的職位一樣。 但是誰也不會想到布魯斯會怎麼說。有時,布魯斯會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問題,而且 聽起來更有道理。
  雷福德簡直想像不出,這些變化會在他們的新生活中產生怎樣的影響。不過, 他盼望著能在會議上談一談,並為之祈禱。他看了看表。他的晚飯要在半小時內准 備好,按照切麗離家時所說的,她該在那個時候到家。
  「不,」巴克答道,「不論是新的或老的空軍一號,我都不打算乘坐。我很感 激聯合國對我的邀請,而且我將如約在主席台上就座,但是,巴雷已經同意由《環 球週報》承擔我的差旅費。」
  「你將我們提出的條件告訴巴雷啦?」
  「職位的事當然不會說的。我只告訴了他出席簽字儀式一事。」
  「我們安排你來紐約,進行得如此秘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巴克?你以為我 們願意讓週刊知道這件事嗎?」
  「我猜想,你們不願讓週刊知道你們給我提供了一個職位,他們也的確不知道。 但是,我怎樣向他們解釋我忽然出現在與以色列的簽字儀式上了呢?」
  「巴克,我不知道你是在這個水平上區分政治與新聞的。」
  「我同意,它已經降到了一個新的低點。」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還記得你對世界統一貨幣發表的高見嗎?這種 貨幣絕不可能出現嗎?看一看明天的新聞,夥計。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尼古拉·卡 帕斯亞一手促成的——這叫做幕後外交。」
  巴克領教過卡帕斯亞的所謂外交。這與他說動美國總統將一架嶄新的757送給他 所採用的方式如出一轍,更不要提巴克親眼目睹的那場謀殺案居然被他說成了自殺。
  現在該和布魯斯談一談他的這次紐約之行了。
  「雷福德,能來一下嗎?」
  「什麼時候,厄爾?」
  「馬上。關於新一代空軍一號的頭等大事,你沒有聽消息嗎?」
  「聽到了,新聞中播過了。」
  「只要答應一聲,你就將駕著飛機與尼古拉·卡帕斯亞一道飛往以色列。」
  「我還沒有下決心。」
  「雷福德,我需要你來一趟,能不能來?」
  「今天不行,厄爾。我眼下正在忙事情。明天我去看你。」
  「什麼事這麼重要?」
  「私事。」
  「該不是又在準備一套大餐吧?」
  「我在忙著做飯,但不是什麼大餐。我只是偶爾給女兒做一頓。」
  有好一會兒雷福德沒有聽到厄爾的響應。終於,厄爾開口說:「雷福德,我完 全贊同家務優先。天曉得我們飛行員的婚姻是多麼的糟糕,孩子也難得照顧。不過, 你的女兒——」
  「切麗。」
  「是的,她該上大學了吧?她會理解的。對吧?既然知道爸爸就要當上世界上 最好的飛行員了,她還不該把晚餐接過去嗎?」
  「我明天去見你,厄爾。我明天上午晚些時候要飛巴爾的摩,下午返航。我在 這之前去見你。」
  「九點鐘,怎麼樣?」
  「很好。」
  「雷福德,讓我警告你幾句:如果名單上的其他人想得到這個職位,他們眼下 可能已經在鑽營了。你完全想像得到,他們會打電話給所有的門路,拿出自己的證 件,想方設法挖門子,走路子,無所不為。」
  「太好了。也許他們中間的某個人鑽營到這個職位,我也就不再替它操心了。」
  「雷福德——」厄爾·哈利戴被他的話激怒了。厄爾剛要發作,雷福德就打斷 了他的話。
  「厄爾,明天上午之後,我們也就用不著再去為這件事浪費時間了。你知道我 的答覆,我之所以還沒有最後確定下來,是因為你要求我從咱們的友誼去考慮這個 問題。我在思考,在祈禱,在和每一個關心我的人交談。我不想為這件事苦惱,或 者為它感到恥辱。如果我拒絕了一個人人羨慕的職位,過後又後悔了,那是我自己 的問題。」
  巴克將汽車開進新希望村教堂前的停車場時,切麗正好要駕車離去。他們把車 子靠在了一起,旋下車窗。「嘿,小姑娘,今天教堂裡情況怎樣?」
  「就像星期天一樣擁擠。」切麗笑了。
  「噢,那我只好鑽進去了。這麼說,你接受這份職務啦?」
  「我該問你同樣的問題。」
  「我已經接受那份職務了。」
  「我也是一樣。」她說,「我今天學到的東西比過去一年在大學中學到的還多。」
  「布魯斯怎麼樣?我的意思是說,你是否告訴了他,你知道花是他送的?」
  切麗朝身後望了望,彷彿害怕布魯斯會聽到。「我會告訴你的。」她說,「等 有了時間。」
  「今天晚上開過會以後,怎麼樣?」
  「昨天我睡得很晚。」切麗搖搖頭。「有個人來了,你知道是誰。」
  「真的?」
  「是的,簡直沒法擺脫他。總是來糾纏。」
  「待會兒見,切麗。」
  不論布魯斯有多麼喜歡切麗,巴克都沒有理由責怪他,只是和自己的一位新朋 友和牧師爭奪同一位女人,巴克感到有點兒奇怪。
  「嘿,真好聞呀!」出了車庫,切麗有些興奮。「麵包蝦?」她進了廚房,給 爸爸一個吻。「我最愛吃的!今天誰要來?」
  「貴客剛剛臨門。」他答道,「你喜歡在餐廳吃嗎?咱們很快就搬過去了。」
  「不,這裡就很好。為什麼呢?」
  「為了你的新工作呀。怎麼樣?說說吧。」
  「爸爸,你為何這樣入迷地幹起烹調來啦!」
  「我不過展示了一下我身上的女性的一面。」
  「噢,求求您!」切麗說,「幹什麼都行,可千萬別沾上它!」
  晚飯問,她講了布魯斯的安排以及她這一天進行的學習和研究。
  「你接受這份職業啦?」
  「學習、研究,還能有報酬,我認為這是個很好幹的職業,爸爸。」
  「這樣一來,布魯斯怎麼辦呢?」
  她點點頭。「是呀,布魯斯怎麼辦呢?」
  父女倆一邊吃飯,雷福德一邊聽切麗講述她與布魯斯之間頗有些令人尷尬的接 觸。
  「他並沒有承認花是他送的?」雷福德問。
  「的確有些奇怪,爸爸。」切麗說,「我一直試圖將話題引到這方面來,我說 我們多麼的孤獨,我們四個之間是多麼的相互需要,可他似乎並不願意談這個話題。 他承認我們之間相互的需要,然後就把話題轉到研究方面,或者某個他要求我注意 的問題。最後我說,我很想聽一聽有關這一歷史時期的愛情關係問題。他說,他今 天晚上會談到的。他還說,最近有人也向他問過相同的問題,他自己也有這方面的 疑惑,因而他對這個問題做了一番研究。」
  「他或許會在今天晚上合盤托出的。」
  「這不應是一個合盤托出的問題,爸爸。我不希望他在你和巴克面前承認花是 他送的。不過,我們可以再讀一讀那張卡片,看看他為什麼要送花。」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2:17

第十章 忍耐

  當雷福德父女倆到達教堂時,巴克還在布魯斯的辦公室內。會議一開始,布魯 斯徵得大家的同意,要求每一個人都將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問題攤到桌面上來。
  雷福德和巴克簡要地介紹了他們可能得到的新職位之後,布魯斯說他應該承認, 作為初信的教徒的牧師,他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我仍然每天要同害羞作鬥爭。 我知道我已經得到人們的寬恕,然而,三十幾年來,我一直過著一種虛偽的生活, 的確令人身心俱疲。」他也承認自己的孤獨與疲憊。他說:「尤其是當我想到行期 已經迫近,想到要去把更多『災難之光』的聖徒團結到一起,更是如此。」
  巴克想直截了當地問布魯斯為什麼沒有在送給切麗的花束上留名,但他明白, 這不是他分內的事。布魯斯動員巴克和雷福德接受他們的新職位。「這話也許會叫 你們吃驚,因為我還不曾發表過建議。但是,巴克、雷福德,我想你們都應認真考 慮一下,接受這兩份職務。」
  他的話使會議進入了高潮。這是他們四個人第一次就這類私人問題充分發表意 見。巴克堅持說,倘若他出賣了新聞的原則,允許自己操縱新聞報道並受尼古拉· 卡帕斯亞的操縱,那麼,他的良心是決不會安寧的。他感覺到,雷福德似乎也不想 接受那份新職務,然而他說他也十分贊同布魯斯的話,雷福德對這個職務應認真考 慮。
  「先生,」巴克說,「你本身並沒有去刻意追求這個職位,這就是一個好的跡 象。倘若你已經知道了目前的時局,卻要去角逐這個職位,我倒要替你擔心了。不 過,你應該考慮到,這個機遇可以使你接近權力的中心。」
  「有什麼好處呢?」雷福德問。
  「除去收入之外,對個人來說恐怕沒什麼好處。」巴克說,「但是,你不認為 接近總統對我們來說是極大的有利條件嗎?」
  雷福德說,「他們幾個恐怕都有一個錯覺,認為總統的飛行員一定比每天看報 紙的人更瞭解時事。」
  「可能的確如此。」巴克說,「倘若卡帕斯亞真地將全部的新聞媒體都壟斷起 來的話,那樣,接近總統的人也許就是少數幾個瞭解實情的人。」
  「所有這些理由也很適合於你接受卡帕斯亞的提議。」雷福德說。
  「也許我該去接受你的職務,你該去接受我的職務。」巴克說道。最後,他們 兩個都大笑起來。
  「你們都看到了,」布魯斯說,「我們都是對別人的處境看得更清楚,也更理 智。」
  雷福德咯咯地笑起來。「你是說我們都拒絕了各自的新職務吧?」
  「或許我也一樣。」布魯斯也笑了,「這也許是上帝有意設置在我們面前的, 只想檢驗一下你們的動機和忠誠;不過,由於這兩個試驗過於重大,我們不能等閒 視之。」
  巴克想,雷福德的情況也許和他一樣,正在搖擺不定。巴克曾經認為,他決不 會去考慮卡帕斯亞的提議;而現在呢,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認為你們兩個都該接受各自的新職務。」切麗出面打破了僵局。
  切麗直到會上才作出這樣的表態,巴克不禁有些感到奇怪。很顯然,她父親也 有同感。
  「你曾說,我至少可以暫時不作決定的,切麗。」雷福德說。「不過,你真的 認為我該接受這份職務嗎?」
  切麗點點頭。「這個問題並非涉及到總統,而是涉及到卡帕斯亞。如果他真像 我們瞭解的那樣,那麼,我們都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物,他的權力將很快超過美國 總統。你們應盡可能地接近他。」
  「我已經接近過一次了。」巴克說。「一次已經足夠了。」
  「如果你當時考慮到的只是保持自己的頭腦清醒和個人的安危,」切麗繼續說, 「那麼,你經歷的那種恐懼的確不可小覷,巴克。但如果在卡帕斯亞身邊沒有我們 自己的人,他就會欺騙天下每一個人。」
  「但是,一旦我講出了真實情況,」巴克說,「他就會把我除掉的。」
  「可能。但是,上帝會保護你。或許你所能做的就是把真實的情況告訴給我們, 我們再向信徒們傳播。」
  「那樣,我將不得不把我所信奉的每一條新聞報道的原則全部出賣。」
  「這些原則比你對主內兄弟姐妹所肩負的責任更神聖嗎?」
  巴克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這也許正是他如此愛戀切麗的原因之一。但是自從 他開始記者生涯以來,獨立與誠實的原則已經在他身上牢牢地紮下了根,他簡直沒 法偽裝自己。表面上裝出一副新聞記者的樣子,暗地裡卻到卡帕斯亞那裡去領薪水, 這在他是不可想像的。
  布魯斯插入進來,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雷福德身上。巴克暗自慶幸焦點不在他的 身上,但他完全理解雷福德此時的感受。
  「我想,你的情況比較容易解決,雷福德。」布魯斯說,「你可以把你的主要 條件談出來,比如說住在芝加哥——假如這一條對你很重要的話,看看情況會怎樣。」
  雷福德有些動搖。他看了看巴克。「如果咱們投票決定的話,那結果會不會是 三比一?」「我也可以同樣這樣問你。」巴克說。「很顯然,只有我們自己才認為 不該接受各自的職務。」
  「也許你會覺得應該。」雷福德半開玩笑地說。
  「我承認我有些盲目,或者至少可以說短視。」巴克笑了起來。
  雷福德說,他不知道該承認什麼。布魯斯建議大家跪下,做個祈禱——他們從 前是各自在私下裡做的,從未在一起集體做過。布魯斯將椅子挪開,他們四個便背 過臉,跪了下來。
  聽到別人禱告的聲音,雷福德覺得內心深受感動。他希望上帝能夠明白地告訴 他,他該怎麼去做,所以在做禱告中,他請求上帝啟示他們所有的人。雷福德跪在 那裡,他意識到他必須將他的主權再一次交還給上帝。這顯然是他每天都要學習的 一門功課,將理智的、個人的,以及緊緊攥在手上的東西統統交出去。
  他不知道已經待了多久,他只是沉靜著。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布魯斯起身坐在 椅子上,唱起聖詩。一會兒,他們都小聲地隨著他唱起來,回到了椅子上。他們幾 個的眼眶裡都充滿了淚水。最後,布魯斯開口了。
  「我們都有一段非同尋常的經歷。」布魯斯說,「我想,我們必須讓上帝來作 出決定,必須相互檢討。如果我們中間有誰需要懺悔或求得寬恕,那麼,在離開之 前就把它談出來。切麗,你昨晚離開時似乎賭著一口氣,雖很強烈,但並不明確。」
  雷福德瞟了切麗一眼。
  「我抱歉,」切麗說,「有一點兒小誤會,現在已經解釋清楚了。」
  「我們沒有必要再討論一下劫難時期的性道德問題了嗎?」
  「沒有必要了。」她笑了,「我想,我們所有的人對這個問題都很清楚。雖說 有些問題我還要自己清理一下,可在別人面前向你提出這個疑問,我表示道歉。」
  「那好。」布魯斯說,「還有別的事嗎?」
  「我收到了一束花,是匿名的。我想知道是不是這間屋子裡的某個人送給我的。」
  「巴克?」布魯斯看了看身邊的巴克。
  「不是我。」巴克做了個鬼臉。「由於受到懷疑,我已經吃盡了苦頭。」
  當布魯斯的目光轉向雷福德時,雷福德含笑搖了搖頭。
  「這樣,就剩下我了。」布魯斯說。
  「你?」切麗問。
  「是啊,為什麼不會是我呢?你不是已經把懷疑的對象僅僅局限在這間屋子裡 的幾個人嗎?」
  切麗點點頭。
  「我想,你不得不擴大你的調查範圍。」布魯斯說著,一下子漲紅了臉。「不 是我,但我很高興能夠成為你懷疑的對象。我真希望我能想到這一招。」
  雷福德和切麗一定表現出了驚訝的神態,因為布魯斯馬上就解釋說:「噢,我 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我只是說……喏,我想,花是一種很好的表示,不管是誰 送的,我希望你能因此而受到鼓舞。」
  說完,布魯斯彷彿鬆了一口氣,將話題轉入布道方面。他讓切麗談一談今天的 學習收穫。
  十點鐘,當他們準備離開時,巴克轉過頭來對雷福德說:
  「真是奇怪,在祈禱中,我沒有得到任何直接指示。」
  「我也是一樣。」
  「可能只是你們兩個如此。」布魯斯瞟了一眼切麗。切麗點點頭。「你們兩人 該怎麼辦,對我們來說已經相當明確。而對於你們兩個也是一樣,因為你們都知道 另一個該怎麼辦。不過,沒有人能替你們自己作決定。」
  巴克陪著切麗走出教堂。
  「真是好極了。」切麗說。
  巴克點點頭。「要是沒有你們幾位,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你們幾位?」切麗微笑著反問道,「你不能把後面幾個寧省掉,只說『你』 嗎?」
  「既然你還有一位秘密的崇拜者,我怎麼好這麼說呢?」
  切麗朝他眨了眨眼睛,「你最好這麼說。」
  「說真的,你認為會是誰呢?」
  「最有可能的有幾位?」
  「很少。實際上一個也沒有。」
  雷福德開始懷疑哈蒂·德拉姆是否與送花事件有關,但是他並未將這個懷疑告 訴女兒。哈蒂在幹這樁事?她的腦子裡到底裝著怎樣一種怪念頭呢?這是否又是她 的一個惡作劇?
  星期三早晨,當雷福德來到奧黑爾機場厄爾·哈利戴的辦公室時,意外地碰到 泛大陸航空公司的總裁倫那德·古斯塔夫森。雷福德從前與古斯塔夫森見過兩次面。 其實一出電梯,來到地下室的時候,雷福德就應該有所察覺。這裡的氣氛與。平日 大不一樣:桌椅顯得格外整潔,工作人員的領帶都扎得整整齊齊,地面清理得一塵 不染。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當雷福德大踏步向厄爾的辦公室走去時,人們都會意 地抬起了頭。
  早年曾做過軍人的古斯塔夫森個頭比雷福德矮,身材比厄爾瘦。然而,就他的 身份來說,厄爾的辦公室似乎太小了。辦公室內已經加了一張椅子,可是,當雷福 德進門時,古斯塔夫森馬上起身,一把就握住了雷福德的手。他的軍用雨衣還搭在 另一隻胳膊上。
  「斯蒂爾,夥計,過得怎麼樣?」他指了指另一把椅子,彷彿他正在自己的辦 公室內。「我來芝加哥有些別的事;不過當我聽說你要來見厄爾時,我就留了下來, 順便祝賀你,並帶著良好的祝願給你解聘。」
  「解聘我?」
  「是啊,當然這不是炒你的魷魚,只是為了使你更容易下決心。你在泛大陸航 空公司的業績是顯著而且卓越的;我們將要失去你,但我們為你感到驕傲。」
  「解聘的通知已經寫好了嗎?」雷福德問。
  古斯塔夫森大笑起來。「我們可以馬上寫,當然要發佈一個聲明。這是你的驕 傲,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驕傲。你是我們的人,如今是他的人了。你會幹得好的, 嗯?」
  「名單上其他的候選人都淘汰掉了嗎?」
  「沒有。但我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我們已經掌握了內部消息,只要你想擔任 這個職務,這個職務就是你的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裡面有人在替我說話?」
  「不,雷福德,這的確是一樁怪事。你一定在高層有朋友。」
  「的確沒有。我和總統沒有任何接觸,也不認識他手下的任何人。」
  「顯然,你受到卡帕斯亞當局的推薦。你認識他?」
  「不認識。」
  「認識與他有關係的人?」
  「說實話,是的。」雷福德小聲承認說。
  「好啦,你這張牌打得正是時候。」古斯塔夫森說。他拍了一下雷福德肩膀, 「你擔任這個職務再合適不過了,斯蒂爾。我們將真誠地祝願你。」
  「這樣看來,我已經不能推辭這個職務了嗎?」
  古斯塔夫森坐在那裡,身子前傾,胳膊拄在膝蓋上。「厄爾告訴我你有些顧慮。 可別鑄成一生的大錯,雷福德。你知道你需要它,現在正是唾手可得的時候,接受 吧。要是我,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接受的,要是厄爾,厄爾也百分之百接受。名單上 的任何人都羨慕得要死。」
  「現在為時已晚,我已經鑄成了一生中的大錯。」雷福德說。
  「你說什麼?」古斯塔夫森詫異地問。雷福德看到厄爾碰了一下古斯塔夫森的 胳膊,彷彿在提醒他,他是在同一位宗教狂打交道——這位宗教狂只是認為,他錯 過了一次升天的機會。
  「噢,是的。我的意思是說自那以後。」古斯塔夫森補充說道。
  「古斯塔夫森先生,尼古拉·卡帕斯怎麼能對美國總統說,他應該讓誰來做他 的專機飛行員呢?」
  「我不知道!誰在乎這個呢?政治就是政治,不論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或者 是其他國家的布爾什維克,工人黨。」
  雷福德感到這個分析不足以服人,不過他也不想爭出個是非曲直。「看來,這 裡面有人做了交易,而我不過是個雇來的勞動力。」
  「我們這些人誰不是如此?」古斯塔夫森說,「但是,每個人都喜歡卡帕斯亞, 他似乎超越了一切政治。如果要我來猜測一番,我認為總統是由於喜歡卡帕斯亞的 緣故,才將757借給他用的。」
  「是的。」雷福德心想,而自己不過是一隻復活節的兔子。
  「你打算接受這份職務啦?」
  「以前,我可從沒被人家開除過。」
  「你沒被開除,雷福德。我們這兒的人都很愛你,只是我們不能不叫我們這裡 頂尖的人才去獲得這個行當裡最好的職務。」
  「我的檔案記錄怎麼樣?我知道,有人曾反映過我。」
  古斯塔夫森會意地笑了。「反映過你?我可不知道有這事。你知道嗎,厄爾?」
  「沒有材料遞到我這裡來,先生。」厄爾說,「即使有的話,我敢說也是剛剛 發生的。」
  「順便說一句,雷福德,」古斯塔夫森說,「你與尼古拉·愛德華茲熟悉吧?」
  雷福德點點頭。
  「是你的朋友?」
  「有幾次他曾做我的副駕駛員。應該說我們是朋友。」
  「你沒聽說他已升任機長了嗎?」
  雷福德搖搖頭。又是政治,雷福德抑鬱地想。
  「很好,不是嗎?」古斯塔夫森問。
  「的確很好。」雷福德說,他的腦袋有點兒沉重。
  「有什麼困難嗎?」古斯塔夫森問道。
  雷福德明白,他此時已別無選擇。「至少——這並不是表示我已經答應了—— 我要住在芝加哥。」
  古斯塔夫森作了個鬼臉。「厄爾已經談過了,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我本 以為你會遷出這個地方,離開這個令你回憶起你的妻子,你的另一個女兒失蹤的地 方。」
  「兒子。」
  「是的,一個正上大學的兒子。」
  雷福德不想去糾正他,但雷福德注意到,厄爾的臉上顯出一絲尷尬的神情。
  「無論如何,」古斯塔夫森繼續說,「你可以帶著女兒離開這個有人在追求她 的地方——」
  「你說有人在追求她?」
  「是啊,或許現在還不明顯,雷福德。但是,我是絕對不允許我的女兒收到某 個陌生人的匿名信的,不論他們送來什麼。」
  「可是,你是怎麼——」
  「我的意思是說,雷福德,你本來有機會帶著你的小女兒離開威脅她的人,你 卻不離開。一旦她有個三長兩短,你是決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的女兒沒有受到任何威脅,也沒有人在跟蹤她。你在說什麼呀?」
  「我在談玫瑰花,或者諸如此類的鮮花啊。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那正是我要知道的。據我所知,眼下只有三個人——除去那個送花的人—— 知道她收到了一束花,而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不記得了。有人曾說過,一個人僅僅為了得到新的機會,就離開了原來的 工作和住處。」
  「可是,如果你不趕我走的話,我是不會離開的。」
  「即使你的女兒被別人追求,也不離開嗎?」
  「如果有人追求她,即使搬到華盛頓,他也一樣會追去的。」雷福德說。
  「不過,到底——」
  「我不喜歡這些事。你樣樣都知道。」
  「好啦,不要為了微不足道的神秘教義而耽擱一生的前程。」
  「對我來說,並非微不足道。」
  古斯塔夫森立起身。「我不習慣於請求別人幹什麼事情。」
  「這麼說,就算我不接受這份職務,泛大陸航空公司也不會再留用我了?」
  「看來是這樣的。不過,我想,在我們鼓勵你去接受總統飛行員的職務之後, 我們會遇到一樁很棘手的訴訟案的。」
  雷福德當然無意去起訴。他沒有搭腔。
  古斯塔夫森又坐了下來。「幫我一個忙,」他說,「去一趟華盛頓。去和那些 人——或許是一些頭頭腦腦——談談。告訴他們,你打算飛以色列。然後再決定該 怎麼辦。你能辦到嗎?」
  雷福德知道,古斯塔夫森決不會告訴他切麗的花到底是誰送的。他想最好還是 去哈蒂那裡打探。「是的,」雷福德最後說,「我會去的。」
  「好的。」古斯塔夫森說,與雷福德和厄爾分別握了握手。「我想,這件事已 辦成了一半。還有,厄爾,在飛以色列之前,這次飛巴爾的摩就算他的最後一班了。 實際上那裡離華盛頓近,可以派別人飛回來,這樣他就可以直接去與白宮的人見面。 能安排一下嗎?」
  「已經安排好了,先生。」
  「厄爾,」古斯塔夫森說,「如果你年輕十歲的話,這個職位就是你的了。」
  雷福德注意到厄爾臉上現出的痛苦的表情。古斯塔夫森不知道厄爾是盼望得到 這份職務。
  在去停機坪的路上,雷福德檢查了一下他的信報箱。在一些郵件和機關內部的 備忘錄中間夾著一張便條,上面寫道:「感謝你在我『特提』的材料上簽字。我衷 心感激你的好意。祝你好運。機長尼古拉·愛德華茲。」
  數小時後,在巴爾的摩機場,雷福德走下747的駕駛艙。泛大陸航空公司的一位 技工走上前來,把進入白宮的一應證件交到他手裡。抵達白宮後,雷福德立刻被帶 進大門。一位侍衛指著名字向他打招呼,並祝他好運。最後,他被帶到一位長官副 手的辦公室。雷福德聲明,他僅同意下星期一飛往以色列。
  「很好。」那位副手說,「我們開始進行人格及其相關的測試,還有聯邦調查 局的調查。完成這些測試需要花一點兒時間;在通過所有這些測試之前,你將處在 不被信任的位置上。」
  「在通過這些測試之後,你就可以批准我去為聯合國秘書長駕駛飛機嗎?」
  「是的。實際上,你已經得到聯合國的批准。」
  「已經批准了嗎?」
  「是的。」
  「由誰批准的?」
  「由秘書長本人批准的。」
  巴克剛剛收聽到全球統一貨幣的消息,他馬上給紐約《環球週報》總部的秘書 長瑪吉·波特打電話。在今後的一年中,全世界將推行統一貨幣,此項計劃由聯合 國發起並主持,資金來自聯合國,由每一元貨幣中抽取的千分之一的稅款。
  「這項計劃聽起來並非天方夜譚,對吧?」瑪吉問。
  「去問一問金融編輯,瑪吉。」巴克答道,「一年的稅款就將達到幾兆億。」
  「可是,一兆億是多少呢?」
  「多得我們誰也數不清。」巴克歎了一口氣,「你給我查一下,瑪吉,看看誰 能幫助我安排一下這些宗教話題的採訪。」
  他聽得到瑪吉翻檢資料的聲音。「你可以在紐約找到有關『世界統一宗教』的 人士。」她說,「他們星期五就要離開了,但很少去以色列。有關聖殿重建的人士 下個星期就將抵達耶路撒冷。我們會努力與哭牆的那兩個怪人取得聯繫,不過這兒 的人都說,別抱太大的希望。」
  「我會尋找機會的。」
  「那麼,你希望我們將你的遺體送到哪兒去呢?」
  「我會活著回來的。」
  「還沒有人能活著回來。」
  「但是,我不會威脅到他們的,瑪吉。我是去幫助他們傳播福音的。」
  「不論去幹什麼,結果都一樣。」
  「你看,瑪吉,為什麼我們要為他們寫故事呢?」
  「那是你的職業,巴克。」
  「謝謝。」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2:32

  「你最好在來這裡的路上採訪到紅衣主教馬修斯。他穿梭於紐約的宗教會議與 辛辛那提教區之間。在下星期一的簽字儀式之後,他就將前往梵蒂岡參加教皇選舉。」
  「可是,他也在耶路撒冷嗎?」
  「噢,是的。這裡的人們紛紛議論說,如果他當選新一任教皇,他就將在耶路 撒冷選擇一處聖地。但是,教廷是絕不會同意離開梵蒂岡的,對吧?」
  「也未必可知,瑪吉。」
  「是啊,的確如此。我成天替你和這兒的每一個人干跑腿的工作,幾乎沒有時 間去思考這類問題。」
  「你真是太好了,瑪吉。」
  「奉承話總會迷惑你的。」
  「迷惑我?」
  「我是說,總會弄得人暈頭轉向的。」
  「我的那位拉比怎麼樣了?」
  「你的那位拉比說,在他公佈他的研究成果之前,拒絕接受一切採訪。」
  「什麼時候公佈呢?」
  「據今天的新聞消息說,有線電視網將在國際通訊衛星上對他的演講做一個小 時的不間斷轉播。全世界的猶太人都能收看到這個節目;當然,對有些地區來說恰 好是午夜。」
  「具體安排在什麼時間?」
  「下星期一下午,簽字儀式結束後。簽字儀式定在耶路撒冷時間上午十點。本 —朱達拉比的演講在下午兩點開播。」
  「太精明了,正好在世界各國的記者精英們都聚集耶路撒冷的時候。」
  「所有的宗教人士都聰明透頂,巴克。那位有望成為下一任教皇的大主教也將 參加簽字儀式,聊上一遍猶太人問題。那位拉比把自己的研究看得如此重要,認為 人們會爭相閱讀他的研究報告,以至搶了簽字儀式的戲。我有自己要看的電視節目, 巴克,我肯定不會去看他的講演的。」
  「噢,別這樣,瑪吉。他將告訴你如何識別彌賽亞。」
  「我又不是猶太人。」
  「我也不是,但我肯定希望能夠辨別誰是彌賽亞。你也會希望的,對吧?」
  「你希望我有時間和你認真地談一談嗎,巴克?我認為我已經見到了彌賽亞。 我認為我認識他。如果上帝的確派了某個人來拯救世界,我想,他就是新任的聯合 國秘書長。」
  巴克渾身感到一陣顫慄。
  從巴爾的摩回飛芝加哥,雷福德被優先登記在一等艙。他在飛機上給切麗打了 電話,告訴她他要比預計的晚到家的原因。
  「哈蒂·德拉姆一直在找你。」
  「她要幹什麼?」
  「在你擔任卡帕斯亞的飛行員之前,她要想辦法安排你和她見一面。」
  「我打算替他飛一趟特拉維夫,飛雙程。為什麼我一定要見他呢?」
  「很可能他感到有必要見你一面。哈蒂告訴他你是個基督徒。」
  「噢,好極了!他決不會信任我的。」
  「或許他會提防著你。」
  「不過,我倒是想和哈蒂當面談談。他要在什麼時候約見我?」
  「明天。」
  「我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如此緊張。你自己有什麼消息嗎?」
  「今天又從那位秘密的崇拜者那裡收到一點兒東西。」她說,「這次是糖。」
  「糖!」雷福德驚叫了一聲;由於有倫那德·古斯塔夫森的提醒,他的心中不 免蒙上一層隱患。「你還沒有動,對吧?」
  「還沒有動。可是,為什麼?」
  「在你沒有搞清是誰送來的之前,先別動那東西。」
  「噢,爸爸!」
  「你想像不到這是怎麼一回事,寶貝。可不能冒險。」
  「那好吧。可是,那是我最喜歡吃的糖,看起來那麼誘人!」
  「在咱們弄清這件事之前,甚至不要打開它,好嗎?」
  「好的,可是,你都會想嘗一嘗的。就是你經常給我從紐約的一家不大的連鎖 店買的那一種。」
  「霍爾曼·梅多斯商號出售的那種風車牌薄荷糖?」
  「就是那種。」
  這可是天大的侮辱。在飛紐約的航班時,雷福德曾多次向哈蒂提到過這種薄荷 糖,她還不止一次陪他去買過。這樣看來,哈蒂甚至不屑於隱瞞這些神秘禮物的來 源。到底是何居心呢?似乎又不像對他從前那種傲慢態度的報復。那件事與切麗有 什麼關係呢?卡帕斯亞——即使在幕後——怎麼會在乎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呢?
  巴克感到自己又活躍了起來。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以來,他的生活一直處於極度 的繁忙中。他曾一度認為,他可能會永遠處在他如此喜愛的這種繁忙中。他的遭貶 是一回事,他的精神生活又是一回事。不過,他眼下似乎深得《環球週刊》高層領 導的賞識。他相信,憑著行業直覺換來的這些宗教故事,一定會產生巨大轟動的效 應。
  他坐在剛剛改造好的公寓辦公室內,發傳真,發電子郵件,打電話,與瑪吉和 週刊的其他記者密切合作,同時始終與外界保持著聯繫。在很短的時間內他有許多 採訪工作要做,彷彿這些事情都一齊推到了眼前。
  儘管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懷著一定的恐懼,他卻仍然喜歡這種忙忙碌碌的工作 狀態。他極力想說服他的家人認清事態的真相;但是,他的父親和哥哥一個字也聽 不進去。倘若他手上沒有這些鼓勵人心、富於挑戰性的工作的話,僅此一點就會把 他逼瘋的。
  巴克僅有條約簽字前後這幾天做事情的時間;彷彿他的生命正在加速向前趕, 在這七年中盡可能地多做一些事情。雖說布魯斯一直在向他、雷福德和切麗布道, 不過他對人問起天堂到底是什麼樣子仍舊很含糊。他盼望著基督重臨的千年至福。 然而到目前為止,他希望將一切正常的生活義務——諸如採訪、寫作、戀愛、結婚, 或許還該生個孩子——都盡快完成。
  切麗無疑在他的新生活中佔據首要的地位。然而,他有時間來充分地享受這份 無疑會給他帶來更多新鮮經驗的戀情嗎?她與他從前認識的所有女性都不同,但他 目前還未曾接觸到這種不同之處。她的信仰的確將她造就成一個新人,但是還在他 們兩個信仰基督之前,她就深深地吸引了他。
  他們的相逢可能出自天意,每念及此,他的內心便不免暗暗吃驚。如果說在去 以色列之前還能擠出一些時間與切麗相聚,也許就在今日。
  巴克看了看手錶。他還有時間打個電話,然後再與切麗聯絡。
  雷福德帶著耳機在頭等艙內打盹。在他面前,各種新聞人物充滿了電視畫面; 不過他對有關美國各地犯罪率的報道不感興趣。卡帕斯亞的名字喚醒了他。聯合國 安理會每天都要召開長達數小時的會議,最後終於通過了由秘書長提出的全球統一 貨幣及龐大的世界性裁軍計劃。根據最初的提議,世界各國要將百分之九十的武器 銷毀掉,剩下的百分之十則捐贈給聯合國;眼下代表們又忙於提出聯國維和部隊的 開銷要由各國支付。
  卡帕斯亞請求美國總統在論證委員會帶頭表決,這立刻引起軒然大波。敵對國 宣稱,菲茨休的表態具有明顯的傾向性,不值得一提,並斷言在其他國家銷毀武器 的同時,美國會將自己的武器藏起來。
  最後,卡帕斯亞本人發表演講,以他慣有的直率,坦誠的風格就這些爭端一一 闡述。雷福德聽著他的講演,不禁感到有些不寒而慄。倘若雷福德不是一位特別清 醒的基督徒,他無疑會信賴和支持卡帕斯亞的。
  「長久以來,美國一直是和平的保衛者。」卡帕斯亞侃侃而談,「他們將一如 既往地做好這個領頭羊,把百分之九十的武器徹底銷毀掉,剩餘的百分之十運往新 巴比倫。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可以前來監督美國這項工作,親眼看到裁軍計劃的全 面貫徹,然後傚法美國的樣子去做。」
  「我還要補充一點,」秘書長繼續說,「這是一項龐大的裁軍計劃,需要若干 年的努力才能完成。有些國家可能會提出某種程序草案,將裁軍計劃一個月一個月 拖延下去。我們會阻止這類事件的發生。美國將在這方面給我們樹立一個榜樣,其 他國家銷毀各自的武器的時間不會比美國更長。一旦聯合國本部在新巴比倫建成之 後,各國捐贈的剩餘武器就必須安裝完畢。
  「一個和平的時代近在咫尺,全世界正處在大一統的前夜。」
  卡帕斯亞的講話博得觀眾雷鳴般的歡呼,甚至新聞記者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然後在同一條新聞中播放了一則關於新一代「空軍一號」的要聞。這架嶄新的 波音757將移交華盛頓的杜勒斯機場,然後飛抵紐約,等待它光榮的首航。新任機長 是從幾家大航空公司的眾多的優秀飛行員中精心選拔出來的,近期將要進行報道。
  在其他新聞中,播音員援引卡帕斯亞的話說,第二天下午他將與來自世界各地 的宗教界領袖舉行的會議,並將發表一項振奮人心的聯合公告。
  巴克與辛辛那提大主教彼得·馬修斯的助手取得了聯繫。「是的,他在,但他 在休息。他明天早上將前往紐約參加全球宗教會議的閉幕儀式;然後他將飛往耶路 撒冷和梵蒂岡。」
  「我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採訪他,只要他方便就好。」巴克說。
  「我會在半小時內給你回話。」
  巴克又打電話給切麗。「我現在有一點兒空閒時間,」他說,「不過,咱們能 不能見一面,就咱們兩個,在今晚的會議之前?」
  「當然可以,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他說,「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坐一坐,既然你知道我有 些空閒。」
  「你現在閒下來了嗎?」
  「是的,小姐!你呢?」
  「我也一樣。這意味著我們可以在一起做點兒什麼。」
  「今晚你有別的安排嗎?」
  「沒有。爸爸可能要回來晚一些,他今天去和白宮的人見面。」
  「這麼說,他已經接受了那份職務?」
  「他打算先飛一趟耶路撒冷,然後再作決定。」
  「我也可能坐那架飛機。」
  「我知道。」
  「我在六點鐘去接你?」
  「我很高興。」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3:07

第十一章 心有靈犀

  紅衣主教馬修斯的助手如約給巴克打來了電話。消息不錯。因為巴克上次對紅 衣主教的採訪不久就發表在週刊的封面上,紅衣主教對巴克的印象很好,讓巴克明 早與他一同前往紐約。
  巴克預訂了今晚從奧黑爾機場前往辛辛那提的機票。六點鐘,巴克買了三份中 式晚餐,給切麗帶來不小的驚喜。他講了晚上的旅行計劃,補充說:「我不想為尋 找吃飯的地方浪費時間。」
  「爸爸回家時會嫉妒死的。」切麗說,「他喜歡中國風味。」
  巴克將手伸進深深的提袋,從裡面又掏出了一份,得意地說:「這下可以讓你 爸爸高興了。」
  巴克和切麗坐在廚房內,邊吃邊聊了一個多鐘頭。他們幾乎無所不談——他們 各自的童年時代、家庭、生活中的大事、希望、憂慮與夢想。巴克喜歡聽切麗談, 不僅是喜歡她所談到的內容,而且喜歡聽她談話的聲音。他不知道她是他所遇到的 最佳的交談者,還是僅僅由於他愛她的緣故。也許兩者兼而有之,他想。
  雷福德回到家,巴克與切麗正坐在雷米的電腦前——這台電腦自從失蹤事件發 生的那個星期之後就一直未打開過。幾分鐘後,他們就聯接上英特網,建起了新網 址。「現在,不管我在世界什麼地方,你都可以和我取得聯繫。」巴克說。
  雷福德撇下他們兩個,去檢查那盒霍爾曼·梅多斯公司出售的薄荷糖。糖還在 包裝盒內,是由一家有名的快遞公司送來的。糖是寄給切麗的,沒有留言。可以看 到,切麗並未擅自打開。雷福德感到,即使這些糖果是哈蒂·德拉姆由於某種未便 明言的原因寄來的,看來也沒有理由不享用。
  「不管這個喜歡你的女兒的人是誰,他的口味確實高雅。」巴克說。
  「謝謝你。」切麗說。
  「我是說他對巧克力薄荷糖的口味。」
  切麗漲紅了臉。「我知道你這話的意思。」
  在雷福德的堅持下,旅行期間巴克將車子停放在斯蒂爾家的車庫裡。晚間的會 議,巴克和切麗提早離開了一會兒,向機場駛去。街上的交通並不像預想的那麼擁 擠,他們在飛機起飛前一個小時就到達了機場。「我們本來還可以在教堂多待一會 兒。」巴克說。
  「雖說如此,總是干有把握的事好,你認為呢?」切麗說,「我可不希望踩著 鐘點兒動身。」
  「我也是。」他說,「不過我經常那麼幹。你可以把我放在馬路邊上。」
  「如果你不在乎付停車費的話,我也不在乎和你一起等。」
  「太晚開車回去行嗎?」
  「我好多次都是這麼幹的。」切麗說,「大街上有不少保安人員。」
  切麗停好車以後,他們朝高大的候機樓走去。他的身後拖著一隻雙肩背包,他 的全部行李都在裡面。巴克沒有東西要切麗拿,她感到有些尷尬。他們還未進行到 手拉手的階段,所以他們只能一味地朝前走。巴克每次想停下來側過身去聽切麗說 話,他的皮包就會改變位置,背帶就從肩上滑下來。於是,他們只好不說話,走過 很長一段通道,進入候機大樓。
  巴克檢了票,發現這次航班幾乎是空的。「想和我一起去嗎?」他輕聲問。
  「我希望——」她剛出口這幾個字,想了想又不說了。
  「什麼?」
  她搖了搖頭。
  「你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
  她點點頭。「可是,我不能這樣做,也不會這樣做。所以,咱們還是別去想了。」
  「我該把你怎麼辦呢?」巴克說,「把你放在我的皮包裡?」
  她大笑起來。
  他們立在窗前,望著夜幕下的運夫和交通管理員。巴克裝出一副遙望窗外的樣 子,實際在凝視近在咫尺的切麗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有兩三次,他感到切麗的視線 也由窗外的柏油路面移到了玻璃上,他想像他捕捉到了她的雙眸。也許是無端的空 想,他想。
  「飛機晚點二十分鐘。」服務台的女服務員宣佈說。
  「不必等了,切麗。」巴克說,「要不要我送你到車庫?」
  切麗笑起來。「你是不是真的害怕那個又大又舊的車庫?不,你看,咱們該這 麼辦;我開車送你來,陪著你在入口處等待登機,這樣你就不會感到孤獨。然後我 待在這兒,一直等到你安全地上了飛機。飛機起飛時我就朝它揮手,站在這兒擺出 一副生了根的樣子。直到飛機後的尾燈消失不見了,我才壯起膽子去取車。」
  「怎麼,明明知道是一個人回去,還編出這樣一大套鬼話?」
  「當然。現在,坐下來,放鬆,顯出一副經常去世界各地旅行的樣子。」
  「我倒希望能顯出一副從沒出過門的樣子。」
  「要是那樣的話,你就可以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要我留下來陪陪你,對吧?」
  「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留下來陪陪我。」
  切麗又將目光移開了。慢慢來,他暗暗對自己說。兩個人互相試探,旁敲側擊, 這是戀愛過程中最有趣味的階段,但也最容易稍縱即逝。雖說他們馬上就要暫別幾 日,但他並不想因話別而佔去所有的時間。
  「我也希望你留下來。」切麗輕聲說,「可是,你就要離我而去了。」
  「我決不會幹那種事的。」
  「什麼事,離開我嗎?」
  「絕對。為了不把她嚇跑。」他努力用一種幽默的語調說。
  「嗯,這話還中聽。好啦,別再說這些道別的話了。」
  雷福德一邊為明天下午去紐約的旅行準備行李,一邊留心切麗的歸來。厄爾打 來了電話,想知道卡帕斯亞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是否已經同他取得了聯繫。
  「哈蒂·德拉姆是否就是在航空公司工作過的那一位呢?」厄爾問。
  「就是那一位。」
  「她當上了卡帕斯亞的秘書?」
  「好像是這麼回事。」
  「世界真小。」
  「你的經歷那麼豐富,我猜想,要是我囑咐你到辛辛那提、紐約和以色列要一 路小心,就有點兒顯得傻氣。」切麗說。
  巴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等我離開之前,再跟我說『再見』。」
  「我會一直等在這裡,直到你的飛機看不見了為止。」切麗說,「我已經說過 了。」
  「還有時間去買一塊小甜餅。」他指了指大廈一角上的櫃台。
  「咱們已經吃過甜食了。」切麗說,「吃了巧克力,也吃了小甜餅。」
  「『幸運小甜餅』不算數。」他說,「來。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吃小甜餅嗎?」
  他們初次相遇那天,切麗吃了一塊小甜餅,巴克用拇指抹去沾在她嘴角上的一 點兒巧克力污漬。他不知道該怎樣處理沾在拇指上的這點兒巧克力,最後,只好伸 出舌頭舔去了。
  「我記得我當時,是個邋遢鬼,」她說,「不過,你的玩笑也不新鮮。」
  「來一塊小甜餅怎麼樣?」他問。他想請她吃一塊,不過,要等他到了紐約之 後再吃。
  「我真的不餓。」切麗說。他們從玻璃窗朝裡望了望,一位十幾歲的女服務員 在等待他們開口,她面露倦容。
  「我也不餓。」他說,「不過,咱們可留到餓的時候吃。」
  「是今天晚上吃,還是明天早上吃?」切麗問。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咱們把表對準就行。」
  「咱們一起吃?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在同一個時間吃?」
  「這不是挺有趣嗎?」
  「你可真會出花樣!」
  巴克要了兩塊小甜餅,並讓服務員打成兩包。
  「不能打兩包。」服務員說。
  「既然那樣,我就來一塊。」巴克付過錢,又給了切麗一些零錢。
  「我也來一塊。」切麗接過錢說。
  服務員無奈地朝他們做了個鬼臉,打好包,找了零錢。
  「要想達到目的,可不止一種辦法。」巴克說。
  他們又溜躂到入口處。這時已經彙集了一些乘客。飛機終於到了,巴克和切麗 看著乘客們睏倦地通過入口。
  巴克將他那一份小甜餅小心地包好,放到隨身挎包內。「我明天早上八點鐘登 上去紐約的飛機。」他說,「我會一邊就著咖啡吃我的小甜餅,一邊想著你。」
  「這裡的時間是七點鐘,」切麗說,「我還在床上。我會一邊看護著我的小甜 餅,一邊在夢中想到你。」
  仍在繞圈子,巴克想,誰都不去觸及更嚴肅的話題。
  「我可以等到你起床之後。」巴克說,「說說看,你打算什麼時候吃你的小甜 餅?」
  切麗望著天花板,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那麼,你什麼時候是在最重要,最正 式的場合?」
  「可能是在上午晚些時候,在紐約的某個大飯店,卡帕斯亞要與紅衣主教馬修 斯以及其他宗教界領袖發表一個聯合聲明。」
  「不管那是在什麼時候,我就在那個時候吃嗎?」
  「你會明白的,用不著將我。」巴克笑了,半開玩笑地說,「我什麼都不怕。」
  「呵!」她說,「你怕機場的車庫,我敢說,你現在都不敢一個人進車庫!」
  巴克伸出手去取切麗的那塊小甜餅。
  「你要幹嗎?」她問,「要知道,咱們兩個誰都不餓。」
  「只想聞聞。」他說,「香味能增強記憶。」
  他打開紙袋,把鼻子湊上去。「哦,」他說,「麵團、巧克力、果仁。黃油。 你能聞出幾樣東西?」
  他把紙袋朝她面前送過去,她俯下臉聞了聞。「我喜歡這個味兒。」她說。
  他伸出另一隻手去托住她的臉蛋。她沒有躲開,只與他的目光對視著。「記住 這個時刻。」他說,「我上路之後會想念你的。」
  「我也一樣。」切麗說,「現在,把小甜餅包起來吧。要保持新鮮,好讓它有 味道使我想起你呀。」
  雷福德比切麗醒得早,他悄悄地下樓進了廚房。他從灶台上拿起那隻小包。只 剩下一塊了,他想。小甜餅真令人饞涎欲滴,但他沒有吃,只給切麗留了一張便條。
  「希望你不介意,我實在抵禦不住它的誘惑。」又翻過面來寫道:「只是開一 個玩笑。」他把便條放在紙包上,喝了咖啡和果汁,就穿上運動服出去跑步了。
  在從辛辛那提飛往紐約的早班飛機上,巴克與紅衣主教馬修斯一同坐在頭等艙 內。馬修斯年近六十,身材魁梧,寬下顎,一頭自然本色的黑髮剪得很短。只有他 的衣領標誌著他的社會地位。他隨身攜帶著一隻豪華的公文包和一台便攜式電腦。 巴克注意到,紅衣主教的機票封皮上登記了四件托運行李。
  馬修斯身邊帶著一位助手,這位助手很少開口,僅僅為他擋開行人。為了巴克 能夠和大主教坐在一起,助手換到了前面的座位上。「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您是教皇 候選人?」巴克開始了採訪。
  「這樣,我們就可以馬上進入這個問題,對吧?」馬修斯答道,「早上你不來 一杯香擯嗎?」
  「不,謝謝。」
  「那麼,我要來一杯提提神,你不介意吧?」
  「您請自便,在可以談話的時候訪告訴我一聲。」
  馬修斯的助手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向乘務員打了個手勢。乘務員馬上就為紅 衣主教送來了一杯香擯。「是通常的那種吧?」她問。
  「謝謝,卡琳。」他說,彷彿是在同一位老朋友說話。顯然事實上也是如此。 當她離開後,他低聲說道:「利特維斯基家族的,來自我擔任聖職後的第一個教區。 是我親手給她施洗的。她在這個航線上工作許多年了。嗯,咱們談到哪兒了?」
  巴克沒有回答。巴克知道,他聽到了他的問題,而且還記得。倘若他想在內心 重複一遍這個問題,他完全辦得到。
  「噢,是的,你問我為什麼沒有向你提到選舉教皇的事。我想,人人都知道這 件事。卡帕斯亞也知道。」
  我敢打賭說,他知道,巴克想。或許就是他一手操縱的。「卡帕斯亞希望您當 選嗎?」
  「咱們私下裡說吧,」馬修斯放低了聲音,「這不是個希望與不希望的問題。 我們掌握了選票。」
  「我們?」
  「這是個新聞報道中的『我們』。我們,我,擁有選票。明白了嗎?」
  「你怎能如此肯定呢?」
  「我在羅馬教皇的樞密院已任職十餘年了;能夠當選為教皇,我並不感到驚訝。 你知道卡帕斯亞怎樣稱呼我嗎?他管我叫P.M。」1
  1這裡一語雙關。紅衣主教彼得·馬修斯的名和姓的前兩個字母是P.M.;最 高的教皇的簡寫也是P.M。——譯注。
  巴克聳聳肩。「他僅用簡稱來稱呼您嗎?這裡有什麼重大意義嗎?」
  馬修斯的助手回過頭,向巴克搖搖頭。顯然這是在說,他難道不知曉其中的意 義?巴克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決不懼怕提愚蠢的問題。
  「最高的教皇,」馬修斯微笑著說,「超級教皇。」
  「祝賀您。」
  「謝謝。不過,我還要告訴你,在卡帕斯亞的心目中,我這個教皇遠不只是羅 馬天主教教會的領袖。」
  「說說看。」
  「今天上午的晚些時候就要發表一個聲明。倘若你不直接引用我的話,那我就 讓你搶個頭條新聞。」
  「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因為我喜歡你。」
  「您幾乎還不瞭解我。」
  「但是,我瞭解卡帕斯亞。」
  巴克靠坐到椅背上。「是因為卡帕斯亞喜歡我?」
  「對極了。」
  「看來,這次能夠和您一同乘飛機飛往紐約,並不僅僅是對於我跑腿的酬勞。」
  「啊,不。」馬修斯說,「卡帕斯亞已經替你作了擔保。他讓我把所有的事情 都告訴你,只是別給你留下一個壞的或自私的印象。」
  「那麼,在聲明中您會涉及到這一點嗎?」
  「不,由卡帕斯亞本人發表這個聲明。」
  「秘書長卡帕斯亞辦公室,我是德拉姆小姐。」
  「我是雷福德·斯蒂爾。」
  「雷福德!你怎麼樣——」
  「咱們談正事吧,哈蒂。下午我想早一點兒到,這樣,咱們可以私下談一會兒。」
  「太好了,斯蒂爾機長。不過,我想提前告訴你一聲,你要見一個人。」
  「一點兒都沒趣。」
  「我不是在開玩笑。」
  「你有時間嗎?」
  「當然。秘書長卡帕斯亞在四點鐘接見你,能否三點三十分到?」
  雷福德掛上電話,切麗正好走進廚房。她已換好衣服,準備去教堂上班。她看 到那張紙條。「噢,爸爸!你沒吃吧?」她驚叫一聲,他想,她馬上就要流眼淚了。 她抓起紙袋搖了搖。當她讀到紙條的背面時,臉上的表情才緩和下來,笑道:「你 長大了,爸爸。這次幹的事才像個爸爸。」
  雷福德已經準備前往機場,切麗也準備去教堂,這時,有線新聞網開始現場直 播各國宗教界的領袖在紐約召開的一次記者招待會。「看,爸爸,」切麗說,「巴 克也在那兒。」
  雷福德將隨身挎包放到地板上,走過去和切麗並肩站著;切麗用兩隻手捧著她 的咖啡。有線新聞網的播音員正在用單調的聲音解釋說:「我們正期待著宗教界領 袖和以尼古拉·卡帕斯亞秘書長為代表的聯合國發表一項聯合聲明。卡帕斯亞似乎 正是我們這個時代需要的人,他首先提出此項建議,並使世界上各種不同信仰的人 們坐在一起。自從他就任以來,可以說我們沒有一天不取得重要的進展。
  「據有關人士預測,在全球一體的問題上,各宗教將採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 加寬容與合作的態度。全世界的宗教大聯合以前未曾有過,但我們不久就將看到, 新的聯合方案將最終取得成效。此次記者招待會是由羅馬天主教會辛辛那提教區的 紅衣主教彼得·馬修斯主持召開的;人們普遍認為,他將當選為新一任的教皇。教 皇約翰二十四世上任僅五個月,就在幾個星期前失蹤。」
  鏡頭搖向記者招待會的主席台,來自世界各地的二三十位宗教界領袖擁擠在那 裡,他們都穿著各自的民族服裝,紛紛搶佔有利的位置。當大主教馬修斯擠進人群, 朝一排麥克風走去時,雷福德聽到切麗尖叫了一聲。
  「巴克在那兒,爸爸!瞧,就在那兒!」
  切麗指著屏幕上的一名記者說。巴克沒有和其他的記者一起待在台下,而是趔 趄著登上講台的後沿。他在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有兩次他被擠了下來,但他又 登了上去。
  在馬修斯以低沉的語調闡揚各種宗教的國際合作時,雷福德與切麗注視著站在 講台後面一角的巴克。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甚至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他。「他拿 著什麼?」雷福德說,「是一種筆記本,還是錄音機?」
  切麗仔細辨認,激動得喘不過氣來。她跑進廚房,回來時手裡拎著紙袋。「那 是他的小甜餅!」她說,「我們說好要同時吃的!」
  雷福德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但他肯定在慶幸他沒吃掉那塊小甜餅。「什麼——」 他剛要開口問,切麗馬上制止了他。
  「還像昨天晚上一樣香!」她說。
  雷福德吸了吸鼻子。「昨天晚上是什麼味道呢?」他問。
  切麗再一次制止了他。
  在他們的注視下,巴克迅速而沉靜地將手探進了紙袋,鬼鬼祟祟地掏出那塊小 甜餅——他的動作快得幾乎很難被人看到,他迅速咬了一口。切麗看到他向她招了 招手。雷福德注意到,切麗高興得又笑又叫。
  「你們鬧得出格了。」說著,雷福德動身前往機場。
  除去切麗·斯蒂爾外,巴克沒有考慮他的小把戲會不會被其他人發現。這個女 孩會有什麼反應呢?他這位國際知名的記者已經有點兒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在鏡頭 前竟幹出這種傻事。他希望他的小把戲不至引起更多的注意。很少會有人注意到鏡 頭邊上的人物。他想,切麗可能一直在盯著屏幕看,她也許根本沒看見他。
  除了他的小把戲外,從這個所謂的國際會談中爆出了大新聞。不管卡帕斯亞采 取怎樣的手段——許諾支持馬修斯當選教皇,或者憑藉著他那一套不可思議的籠絡 人心的招數,他居然促成這些宗教界領袖達成了一項難以置信的重大決議。
  他們聲明,他們不僅要在合作與相互寬容方面做出更大的努力,而且要組成一 種全新的世界性宗教,將世界上所有不同信仰的人何都聯合起來。
  「雖說這項決議在我們每個教派的虔誠的信徒看來都是難以置信的,」馬修斯 解釋道,「但是,我們每一位代表一致通過。與政府、軍隊和武器一樣,我們的宗 教問題引起了太多的分裂與流血。從今以後,我們要在『世界統一宗教』的大旗下 聯合起來。我們的徽章要包含各宗教原有的神聖標誌,因而從今以後也就代表一切 信仰。不論我們認為上帝是一位人格神,還是僅僅將上帝視作一種理念,上帝都在 我們所有人的身旁。上帝存在於我們之中。上帝就是我們。我們就是上帝。」
  一旦提問開始,許多精明的宗教記者紛紛發言。
  「各宗教——比如說,羅馬天主教——的領導人會發生怎樣的變動?是否還需 要選出一位教皇?」
  「我們將選出一位教皇。」馬修斯答道,「我們希望各大宗教仍繼續在原有的 範圍內選出他們的領袖。但是,這些領袖要服從『世界統一宗教』的領導,並使他 們各教區的居民效忠於這一偉大的事業。」
  「你們是否討論通過了某個基本信條?」
  這個問題在與會者中間引起一片嘩然。
  馬修斯請牙買加的一名拉斯塔法裡運動的代表回答這個問題。這位代表通過翻 譯說道:「我們有兩條基本的信仰。第一,我們信仰人類普遍的善;其次,我們認 為,此次失蹤事件是一次宗教清洗。有些宗教失蹤了許多人,有些宗教失蹤的很少, 而大多數宗教則沒有發生失蹤事件。然而每一種宗教中都留下了許多人,這一事實 表明,沒有哪一種宗教比其他宗教更優越。既然我們認為所有留下來的人都是最優 秀的,因而我們將對所有的人採取寬容的態度。」
  巴克從講台後面繞到前面,舉起手。「我是《環球週刊》的記者卡梅倫·威廉 斯。」他說,「我想向麥克風前這位先生提一個問題——當然,馬修斯或其他任何 一位宗教領袖都可以回答。相信人類普遍的善,與大凡失蹤的人都是被清洗掉的惡 人這個信仰如何統一在一起的呢?那些人是怎樣失掉他們原有的普遍美德呢?」
  沒有一位打算回答巴克的問題。那位拉斯塔法裡運動的代表看了看馬修斯;而 馬修斯則兩眼茫然地注視著巴克,他顯然不希望表現出惱火的樣子,但他仍想通過 目光告訴巴克,他遭到了巴克的突然襲擊。
  馬修斯終於開口了。「我在這裡不想討論神學問題。我恰巧也認為這次失蹤事 件是一種宗教清洗,並相信所有留下來的人具有人類普遍的善。我們可以看到,沒 有誰能夠像聯合國秘書長尼古拉·卡帕斯亞那樣表現出如此巨大的善。讓我們歡迎 他的講話!」
  主席台上的宗教領袖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有的記者也鼓起掌來。巴克這時才 發現,在記者後面還有大量的一般民眾。由於聚光燈的關係,巴克在台上一直沒有 看到這些民眾。
  卡帕斯亞露面了,帶著他那特有的大師風度。他盛讚這些宗教界的領導人,認 為這個計劃是歷史性的和完美無缺的,它的時機已經成熟。
  他談了幾個問題,包括猶太人在耶路撒冷重建聖殿一事的進展情況。「我高興 地說,這件事情正在取得進展。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這項事業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已 經募集到了大量資金,聖殿的預制構件也已經在幾年前就動工了。重建計劃一旦激 活,大功告成便指日可待了。」
  「可是,那裡的清真寺怎麼辦呢?」
  「你問到這個問題我很高興。」卡帕斯亞說;巴克懷疑他在這個問題上耍了花 招。「我們的穆斯林兄弟已經同意將清真寺遷走,讓猶太人在他們所認定的原址上 重建聖殿。
  「如果你能讓我多佔用一些時間,我還想說,很顯然,我們正處在人類歷史的 重大時刻。隨著全球的貨幣統一,隨著世界各宗教組織在合作與寬容的引導下融合 為一,隨著世界範圍的裁軍與和平計劃的實施,整個地球就真正達到空前的統一。
  「你們許多人都曾聽到我使用『世界共同體』一詞。這是對我們這項新事業的 最恰當的稱謂。我們可以互相溝通,互相尊重,互通有無。在通訊與交通工具的協 助下,我們的世界不再是各個國家與各個民族的混合物,而完全是一個世界共同體, 一個由平等的公民構成的地球村。我感謝宗教界的領袖為我們的事業作出一個很好 的榜樣;我要發表一項聲明,以表示我對他們的敬意。
  「隨著聯合國總部遷往新巴比倫,我們的組織就要有一個新的名稱,就是: 『世界共同體』!」
  當掌聲落下時,卡帕斯亞繼續說:「因此,我們這個新的世界性宗教組織取名 為『世界統一宗教』,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當各家傳媒的記者忙著照相、錄音,在會議廳內吵成一片時,卡帕斯亞在保安 人員的護送下迅速離去。當卡帕斯亞瞥見巴克時,就停下腳步向保安人員俯身吩咐 了一句,保安人員馬上在他們周圍形成一堵人牆。卡帕斯亞擁抱了巴克,而巴克僅 僅克制住後退的企圖。
  「注意,不要影響到我的新聞報道的獨立性。」巴克向卡帕斯亞的耳邊低語道。
  「有沒有什麼好消息?」卡帕斯亞問。他的兩手仍抓住巴克不放,目光直視著 巴克的眼睛。
  「還沒有,先生。」
  「我能在耶路撒冷見到你嗎?」
  「當然。」
  「你會與史蒂夫保持聯繫吧?」
  「我會的。」
  「有了什麼想法,就告訴史蒂夫,我們會辦到的。這是我的承諾。」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4:01

  離開卡帕斯亞,巴克側著身子穿過人群,擠進以彼得·馬修斯為中心的一夥人 中。巴克等到大主教注意到他,就向前俯過身去低聲問道:「我漏掉了什麼內容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一直在這裡啊。」
  「你曾說,卡帕斯亞會發表一項聲明,談到新一任教皇將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他的職權將超過天主教的範圍。」
  馬修斯搖了搖頭。「可能我透露給你的消息有點兒過頭,朋友。我目前還不是 教皇,但是秘書長說到的新宗教將設置一位領袖,你沒有聽到什麼弦外之音嗎?這 位領袖的所在地除了梵蒂岡,還有什麼別的地方更合適嗎?這個職務除了由新一任 的教皇擔當,還有什麼別的人更合適嗎?」
  「這樣一來,你便成了教皇中的教皇。」
  馬修斯微笑著點點頭。「P.M。」他說。
  兩個小時後,雷福德到達聯合國總部。他在登機前給布魯斯·巴恩斯打了個電 話,此後就一直在默默地祈禱著。「我想見見這個惡魔,」他對布魯斯說,「我一 輩子沒怕過什麼東西,布魯斯。我一直引以為驕傲。但是,我不得不對你說,這真 有點兒可怕。」
  「首先,如果你在劫難的後期才遇到卡帕斯亞,那麼,你要對付的實際上就是 由撒旦本人控制的惡魔。」
  「那麼,卡帕斯亞目前是什麼呢?只是二流的魔鬼嗎?」
  「不知道。你需要的是祈禱,你知道巴克曾經遇到的情況。」
  「巴克比我年輕十歲,身體比我強壯。」雷福德說,「我覺得我會精神崩潰的。」
  「你不會的。要振作起來。上帝知道你在哪裡,而且知道準確的時間。我會為 你祈禱的,切麗和巴克都會為你祈禱。」
  布魯斯的話給雷福德帶來很大的安慰;而且,知道巴克與他同在紐約,這對他 也是不小的鼓勵。他知道此時巴克離他很近,他不再感到孤獨。雖說雷福德正為著 他與卡帕斯亞的對面相見而擔心,他仍不想錯過同哈蒂·德拉姆交鋒的機會。
  當雷福德走出電梯時,哈蒂正等在門外,他原本指望能有些時間熟悉一下方位, 喘一口氣,振作一下精神。但是,哈蒂就站在他的面前,穿一身褐色的做工考究套 裝,渾身充滿了青春的魅力。她簡直令他感到驚訝。他沒有料到她竟如此美艷;一 絲眷戀之情湧上了心頭,這使他感到有些自責。
  從前的心性又回到了雷福德的身上。他馬上意識到在他們夫婦感情淡漠期間, 哈蒂何以如此強烈地吸引著他。他默默地向上帝禱告;感謝上帝阻止了他做出會使 他後悔終生的蠢事。當哈蒂開口招呼他時,他立即從這些遐想中回到現實。她的談 吐和舉止都文雅多了,但她仍然是個沒有智能的女人,從她的音調就可以聽出來。
  「斯蒂爾機長。」她喊道,「見到你真高興!各位都好嗎!」
  「各位?」
  「你知道我問的是誰,切麗和巴克,還有其他所有的人。」
  切麗和巴克就是所有的人,他想;但他並沒有說出口。「所有的人都好。」
  「噢,那真是太好了。」
  「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咱們可以聊一聊?」
  她把他帶到她的辦公區域,而這裡寬大得簡直有些令人不適。沒有人會聽到他 們的談話,天花板太高了,至少有二十英尺。這裡很像車站。她的辦公桌、條案、 文件櫃都佈置得太寬敞,而且沒有封閉的四壁。他們的腳步聲在整個大廳內引起回 響;雷福德覺得,他們離秘書長的辦公室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自從我們分別以來,有什麼新變化嗎,斯蒂爾機長?」
  「哈蒂,我不想出言不遜,但是,你用不著一口一個『機長』,也用不著裝出 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你要問新變化?那就是你和你的老闆已經闖到我的工作和我 的家庭中來了,而我對此似乎無能為力。」  




第十二章 雷福德履新

  斯坦頓·巴雷抓住他那把巨大座椅的扶手,靠坐在椅背上,目光犀利地注視著 巴克·威廉斯。
  「卡梅倫,」他開口道,「我實在沒法指望你。那只午餐的紙袋是怎麼回事?」
  「那不過是一塊小甜餅。我餓了。」
  「我也總餓,」他吼道,「可我絕不會在鏡頭前吃東西!」
  「我想,或許沒人看得見。」
  「現在你就知道了,有人看得見。如果卡帕斯亞和史蒂夫仍要讓你坐在耶路撒 冷簽字儀式的主席台上,別再帶午餐袋。」
  「那不過是一小塊甜餅。」
  「小甜餅也不行!」
  在做了多年哈蒂·德拉姆的機長之後,雷福德坐在哈蒂那張寬大的大班桌對面, 感覺如今似乎反倒成了她的下級。顯然,他那種開門見山的談話方式讓哈蒂變得警 覺起來。
  「雷福德,聽著,」她說,「雖說你把我甩了,可我仍然喜歡你,對吧?我決 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
  「想方設法向我的上級打小報告,要在我的私人檔案裡添上一筆,這不是傷害 我嗎?」
  「那不過是個玩笑,已經被你看破了。」
  「這件事弄得我受了不少委屈。還有在達拉斯收到的那張便條,說什麼新一代 的『空軍一號』是一架757。」
  「同樣是個玩笑,我對你說過了。」
  「這一點兒也不好玩,而且也太巧合了。」
  「那好,雷福德,如果你連一個小玩笑都受不了,今後我不開就是了。我原以 為朋友之間,開個玩笑無傷大雅。」
  「得了,哈蒂,你以為我會吃你那一套?這不是你的做事風格。你從不會對朋 友惡作劇,這不是你能幹出的。」
  「那麼,對不起了。」
  「光道個歉可不夠。」
  「請原諒,除此而外,我不能答應你其他的要求。」
  在某種意義上,哈蒂·德拉姆是最能叫他悸動不安的人。雷福德深深吸一口氣, 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哈蒂,我希望你能告訴我那些花和糖果是怎麼回事。」
  其實哈蒂的為人最率直不過了。「花和糖果?」在因愧疚而停頓了片刻之後, 她重複著。
  「別再耍花招了,」雷福德說,「你要接受這個事實——我知道是你幹的,快 告訴我為什麼。」
  「我只是奉命行事,雷福德。」
  「這我就不明白了。我倒要問問,這位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為什麼要送花和糖 果給我的女兒——一個他未曾謀面的人?他是在追求她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不 署上他的簽名?」
  「他沒追求你的女兒,雷福德!他只是看中了一個人。」
  「這是什麼意思?這個人是誰,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哈蒂似乎在努力不使自己笑出聲來。「可以這樣說,咱們兩個曾經有過風流韻 事,而你並沒有把這件事透露給報界,我們很感激你的這種做法——」
  「我可以和你做一筆交易。你別再用匿名的方式送東西給我的女兒,並告訴我 你這樣做的目的,我就會替你保守這段秘密,怎麼樣?」
  哈蒂把頭向前傾了傾,顯出一副密謀的神情。「好,」她說,「你問我是做何 想,對吧?我告訴你,我實在不知道。正像我說的那樣,我是奉命行事。不過,這 個招數的確不錯。」
  雷福德對她的話毫不懷疑。令他不解的是,尼古拉·卡帕斯亞竟然把心思用到 這類瑣事上。「繼續說下去。」
  「他很希望你能做他的飛行員。」
  「嗯,」雷福德含糊地應了一聲。
  「這麼說,你答應啦?」
  「答應什麼?我只是說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我還不敢肯定我會不會答應。他 想讓我做他的飛行員,然後就——」
  「但是,他知道你對目前的狀況很滿意。」
  「這又是你說的,我猜想。」
  「他想僅僅給你提供一個職位,未必能叫你動心;還要做一些手腳,把你原來 的職位搞掉。」
  「他追求我的女兒,就能使我投向他的懷抱了嗎?」
  「不,別說傻話了。我們原本猜想你發現不了追求的人是誰。」
  「我明白了。你們以為我會認為這個人就在芝加哥,於是,我就可能希望搬走, 另找一份工作。」
  「說對了。」
  「可我還有很多不解之處,哈蒂。」
  「說出來。」
  「為什麼有人追求我女兒,我就一定要搬走呢?她差不多二十一歲了,正是被 人追求的時候。」
  「但是,我們在禮物上沒有署名。這看起來有點兒危險,有點兒叫人猜不透。」
  「的確如此。」
  「這樣,我們就達到了目的。」
  「哈蒂,你有沒有考慮到,當你送給切麗那種精美的薄荷糖——那種糖只有紐 約的霍爾曼·梅多斯商店出售時,我會對證的?」
  「嗯,」她沉吟了一會兒,「可能沒有那麼快。」
  「嗯,就算你們這一招奏效了:我認為我的女兒受到某個來路不明的人的追求。 既然卡帕斯亞與總統的關係如此親密,難道他不知道白宮已經打算讓我去駕駛『空 軍一號』?」
  「雷福德!正是他希望你接受這份職務。」
  雷福德頹然地靠坐在椅背上,吸了一口氣。「哈蒂,憑著你對所有聖物的愛起 誓,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從白宮和泛大陸航空公司得到的消息說,是 卡帕斯亞讓我到白宮任職的;未經見面,他就批准我駕機將聯合國代表團送往以色 列。卡帕斯亞希望我做他的飛行員,但他卻先讓我擔任『空軍一號』的機長,這是 怎麼回事呢?」
  哈蒂的臉上現出一種寬容和屈尊俯就的笑容。「雷福德·斯蒂爾,」她用女教 師的口氣說,「你還弄不懂,是嗎?你的確還不知道到底誰是尼古拉·卡帕斯亞。」
  雷福德驚愕了一會兒。他比她更瞭解尼古拉·卡帕斯亞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問 題是她才叫作對此毫無所知。「告訴我,」他說,「讓我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哈蒂朝身後看了看,彷彿擔心卡帕斯亞會突然出現。雷福德知道,在這個大理 石地面的建築裡,沒有人能悄悄走近而不引起回聲的。「尼古拉不打算歸還那架飛 機。」
  「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我說的話。飛機已飛抵紐約,你今天就會見到的。正在給飛機噴漆。」
  「噴漆?」
  「你會看到的。」
  雷福德記得不久之前,這架飛機是在西雅圖噴過漆後才交付使用的。為什麼又 要噴漆呢?
  「那麼,怎麼才能不歸還飛機呢?」
  「他只要感謝總統的盛情——」
  「他昨天已經謝過了。我在電視裡聽到了。」
  「但是,他這次要更加明確地表示,他感謝總統的這份厚禮,而不是暫借。你 首先受白宮的聘用,然後跟著飛機過來,而你的薪水仍算在總統的帳上。總統能怎 麼樣呢,顯出一副受騙上當的樣子嗎?說尼古拉在撒謊?他只能按照尼古拉的意圖, 表現得慷慨大方。這個主意不是很好嗎?」
  「這是一種野蠻行徑,是偷竊!我幹嗎要為這樣的人工作呢?再說,你幹嗎要 為他工作呢?」
  「只要他僱用我一天,我就要與他共事,並為他工作,雷福德。在這樣短的時 間內,我學到了太多的東西。這完全不屬於偷竊行徑。尼古拉說,美國一直在尋找 支持聯合國的方式,眼下這就是一種方式。你知道,世界就要進入大同,新的世界 共同體需要一個大而統一的政府來領導。贈送這架飛機也可以表明,菲茨休總統是 服從卡帕斯亞秘書長的領導的。」
  哈蒂像鸚鵡學舌一般這樣說著。卡帕斯亞對她影響至深,如果說並未讓她變得 聰明,至少讓她學會了信奉。
  「好啦,」雷福德說,「不論怎樣,卡帕斯亞說服泛大陸航空公司和白宮,將 我排在了選拔空軍一號飛行員的名單的前列,又弄得我在家裡坐立不安,於是就想 到了搬家。我接受這份職位,他得到這架飛機,借而不還;我於是成了他的飛行員, 但卻要由美國政府支付我的工資。而這一切與卡帕斯亞最終成為全世界的領導人是 聯繫在一起的。」
  哈蒂用絞在一起的兩手托著下巴,胳膊肘支在寫字檯上。她揚起了頭。「其實, 這並不複雜,對吧?」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對他如此重要?」
  「他問我,與我在一起工作過的飛行員誰的技術最好。」
  「我得到你的推薦。」
  「是的。」
  「你沒有告他,咱們兩個之間還有一段婚外情?」
  「咱們有過嗎?」
  「別介意。」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這個。而且,要想保住自己的飯碗,你也不會說的。」
  「但是,你卻告訴他我是個基督徒。」
  「的確告訴他了,為什麼不告訴他呢?你自己就把這個告訴給每一個人。而且, 我認為他也是一名基督徒。」
  「尼古拉·卡帕斯亞?」
  「當然!至少他是按照基督教的信條行事的。他總是想到『最大的善』,這是 他經常用到的詞語。就像這次贈飛機的事,他知道美國希望這樣做,即使他們眼下 還未想到。他們可能在一段時間內感到有些惱火,但是這符合整個世界的最大利益, 他們最終會明白這一點,並為他們的行為感到高興。他們給自己樹立了慷慨大方的 形象;卡帕斯亞是為了他們才這樣做的。這就是基督徒行事的準則,對吧?」
  巴克一直在奮筆疾書。他將錄音機放在飯店內的旅行包裡,打算從《環球週刊》 社回來之後先取錄音機,然後去採訪重建猶太人聖殿的倡導人之一馬克·范伯格拉 比。但是,當巴克走進飯店大廳時幾乎與范伯格撞個滿懷;拉比正拉著旅行箱準備 離開。「對不起,朋友,我要提前動身了。我必須搭上早一班的飛機。跟我來。」
  巴克從一隻口袋裡掏出筆記本,從另一隻口袋裡掏出鋼筆。「你對這個聲明是 怎麼看的?」他開始了採訪。
  「先聲明一句:今天,我不過算個政治家。難道我相信上帝只是一個理念嗎? 不!我相信上帝是一個人格!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可以並肩攜手,融為一體 嗎?不!或許永遠不會。我的上帝是一位嫉妒心很強的神,他不能容忍有其他的神 抵來分享他的榮耀。然而,我們是否可以相互寬容呢?這當然可以。
  「你也許會問,為什麼我要聲明我今天只是個政治家呢?為了重建猶太人的聖 殿,我可以作出這種讓步。只要不讓我犧牲對亞伯拉罕、以撒、雅各的神的崇拜, 我就可以寬容,可以和任何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合作。我不贊同他們的觀點和他們的 方法,不過,倘若他們能讓我過得去,我也會讓他們過得去。首要的一條是,要讓 聖殿在原來的舊址上重建起來。這項工作實際上如今已經開始動工了,我估計年內 就可完工。」
  拉比推開飯店的大門,請看門人招來一輛出租車。「可是,先生,」巴克問, 「如果新建的世界性統一宗教的領袖認為自己是一名天主教徒……」
  范伯格揮手打斷了巴克的話。「啊,我們誰都知道,這個領袖就是馬修斯;他 還可能當選為下一任教皇!認為自己是一名天主教徒?他就是一名徹頭徹尾的天主 教徒!他認為耶穌是彌賽亞;我倒更相信卡帕斯亞就是彌賽亞!」
  「你真的這樣認為?」
  「相信我,我的確是這樣認為的。彌賽亞要給世界帶來正義和永久的和平。看 看卡帕斯亞在這幾個星期內都做了什麼!他符合彌賽亞所有的衡量標準嗎?下星期 一你就可以見分曉了。你知道我的同行齊翁·本—朱達拉比在……」
  「是的,我會看電視的。」巴克可以同不少人談卡帕斯亞這個話題,而且他希 望能夠與本—朱達拉比當面談一談。他需要范伯格談的是重建聖殿的故事,於是, 他又重新提起這個話題。「重建聖殿的重要意義何在呢?」
  范伯格拉比向前跨了幾步,又轉過身,望著排成長龍的出租車,顯然是在為時 間擔心。
  不過,儘管他並未朝巴克看,嘴裡仍在繼續解答巴克的問題。他給巴克上了短 暫的一課,彷彿是在向一位異教徒講授猶太教史。
  「大衛王希望為主建一座聖殿,」他說,「但是,上帝因為大衛在爭戰年間流 血太多,因而讓大衛的兒子所羅門王來建造這座聖殿。這座聖殿的意義極其重大。 耶路撒冷是耶和華上帝賜下他的聖名,招他的選民前來敬拜自己的地方。耶和華上 帝的榮光曾經顯現在這座聖殿中;它已經成為上帝以他的巨手庇佑以色列民族的象 征。這個信念在猶太人心目中是如此堅定,甚至認為即使他們背離了上帝,只要聖 殿還在,耶路撒冷就是不可戰勝的。」
  出租車開了過來,看門人將拉比的那隻大旅行箱塞進車後的貨箱。「付一下款, 然後跟我一起去機場。」范伯格說。巴克笑了笑,掏出一張紙幣塞到看門人手裡。 即使這一程的出租車費都由他來掏,這仍算一次廉價的採訪。
  「肯尼迪國際機場,」范伯格對司機說。
  「有電話嗎?」巴克問司機。
  司機將蜂窩式電話遞過去。「要劃卡。」
  巴克想給飯店打個電話,他請范伯格拿出飯店的賬單,從上面查到電話號碼。 他把電話打給寄存處的服務員,通知他們說他的旅行包要多寄存一會兒。「先生, 有人已經替你把包取走了。」
  「你說什麼?」
  「有人已經替你把包取走了。」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他負責把包交到你手 裡。」
  巴克大吃一驚。「你怎麼竟讓一個自稱是我的朋友的人拿走我的包呢?」
  「先生,事情並不是像您想的那麼糟糕。如果必要,我很快就可以找到這個人。 他在每天晚上的新聞裡都會露面。」
  「卡帕斯亞先生?」
  「就是他,先生,他手下的一個人,叫普蘭克。他保證說,他一定會將旅行包 交到你手裡的。」
  巴克打過電話,范伯格拉比精神為之一振。「咱們再回到聖殿!」他這樣喊了 一聲,司機立刻剎住車。「沒跟你說話!」他說,「是我們兩個在說話!」
  巴克猜想,這個人精力如此旺盛,大約還要另幹一份工作才成。「看起來,你 倒像個頂刮刮的網球手。」巴克說。
  「我的確是個頂刮刮的網球手。」范伯格得意地答道,「我是一名A—。你呢?」
  「洗手不幹了。」
  「你還這麼年輕!」
  「太忙了。」
  「決不會忙到沒有鍛練的時間。」說著,拉比朝自己那肥胖、堅實的肚子拍了 拍。「啊,聖殿!」他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不久,車子就淹沒在擁擠不堪的車流中; 巴克一刻不停地在本子上記著。
  電話鈴響了,哈蒂說了一聲對不起,就拿起了聽筒。此時,雷福德從背包裡掏 出《新約》和《詩篇》。《詩篇》中的許多章節他都會背;當內心浮現出對卡帕斯 亞的恐懼時,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默誦起那些喜歡的章節。
  當他抬起頭來,哈蒂已經放下了電話,用期待的目光望著他。「對不起。」他 邊說邊合上《聖經》。
  「好了,」哈蒂說,「秘書長準備接見你。」
  司機向拉比保證說,決不會錯過飛機的起飛時間,於是范伯格拉比又激動地談 起他們的話題。「聖殿和耶路撒冷城都被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拆毀。七年之後,根 據王命又重新建造了耶路撒冷城和聖殿。在當時的祭司和所羅巴伯的指導下建造的 這座聖殿,與所羅門王建造的聖殿相去甚遠,以至於老年人見到它的殿基的時候, 不禁流下辛酸的眼淚。
  「不過,這座聖殿一直為以色列人服務,直至受到希臘一羅馬的統治者安提阿 基斯的褻瀆。約在公元前四十年,希律王拆毀舊殿,重新建造。這就是著名的希律 聖殿。你知道它後來的結局如何。」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4:19

  「對不起,我不知道。」
  「作為一名宗教記者,你居然不知道希律聖殿的結局如何!」
  「我不過是臨時頂替這一攤事,是個替補。」
  「替補?」
  巴克笑了。「你既是一名A—網球手,當然明白什麼是替補。」
  「這是個足球術語,網球中用不到。你知道,我是不關心其他運動項目的。我 來告訴你希律聖殿的結局。一位羅馬元帥泰塔斯圍團耶路撒冷城,雖說他已傳下命 令不准破壞聖殿,但是猶太人信不過這個異教徒。為了不讓聖殿落入羅馬人手中, 他們一把火將它燒燬了。如今,在猶太人的聖殿遺址——聖殿山上,伊斯蘭人建造 起了他們的清真寺,名叫『岩石殿』。」
  巴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他們是怎樣說服穆斯林兄弟搬走岩石殿的呢?」
  「這就證明了卡帕斯亞的偉大之處。」范伯格說,「除了彌賽亞,誰能說服虔 誠的穆斯林將岩石殿從舊址搬走呢?可是,你看,聖殿山,岩石殿,都在摩利亞山 上;這裡正是耶和華神為要試驗亞伯拉罕的誠意,讓亞伯拉罕將他的獨生子以撒獻 為播祭的地方。」
  「那麼,對於以色列人來說,重建的日子確是個了不起的日子。」
  「當然,了不起的日子!自從以色列復國以來,我們為重建聖殿募集了足夠的 資金。這項工程已經開始了,許多預制構件已經完成,不久就將運抵聖地。我在有 生之年就可以一睹它的風采,而這次重建將比當年所羅門王建造的聖殿更加雄偉、 壯觀。」
  「咱們終於見面了!」尼古拉·卡帕斯亞說著立起身,繞過辦公桌,握住了雷 福德·斯蒂爾的手。「謝謝,德拉姆小姐。我們就坐在這兒。」
  哈蒂出了辦公室,關上房門。尼古拉指了指會議桌前的一張椅子,與雷福德對 面而坐。「這樣一來,咱們的這個小圓圈就連起來了。」
  雷福德感到格外鎮靜。他曾請求布魯斯為他祈禱;而且他的心中充滿了《詩篇》 給他的鼓舞。「什麼?」
  「說來的確很有意思,這個世界真小。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堅信我們正在走向人 類大同的原因。你相信嗎,我是通過以色列的一位植物學家錢姆·羅森茨韋格認識 你的?」
  「我當然知道這個名字。但是,我和他從未見過面。」
  「你們的確沒見過。但是你們會見面的,如果今天在這裡見不到,星期六在去 以色列的飛機上也會見到的。他將我介紹給一位年輕的記者——這位記者曾經寫過 他的傳記故事。記者遇到了你的助手德拉姆小姐——就是曾經在你的飛機上,並最 終將她介紹給我。如今她成了我的助手,她又將你推薦給我。世界真小。」
  厄爾·哈利戴也曾說過這句話。厄爾得知哈蒂·德拉姆就是原泛大陸航空公司 的僱員,曾經做過雷福德的助手,如今在卡帕斯亞手下工作,而卡帕斯亞又希望雷 福德成為空軍一號的飛行員的時候,偶發感慨,曾經說了這句話。雷福德沒有響應 卡帕斯亞的話,他不相信所有的這些都是巧合。並非世界真小;這一切只能是按照 上帝的旨意發生的,所以雷福德如今坐在了卡帕斯亞的對面。這並非是他所希望或 追求的,但他最終採取了順從的態度。
  「你答應做『空軍一號』的飛行員了?」
  「沒有,先生,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在白宮的要求下,我同意駕機將聯合國代 表團運往耶路撒冷,然後再決定是否接受這個職務。」
  「你不希望得到這份職務嗎?」
  「不希望,先生。」
  「但是,你會樂意接受它的。」
  「我不過是嘗試一下。」
  「斯蒂爾先生,我想作一個預言:如果你見到了這架飛機。親身體驗到它擁有 的最先進的技術,你就決不想再駕駛其他的飛機了。」
  這很可能。不過,這並非主要原因,雷福德想,只有上帝讓我幹才成。
  「我還想給你透露個小秘密,目前還未公開。德拉姆小姐向我保證說,你是個 值得信賴的人,一個說話算數的人,最近又迷上了宗教。」
  雷福德不想開口,只點了點頭。
  「那麼,在此事公開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美國政府為了支持聯合國的 工作,已經將『空軍一號』供給我們使用。」
  「這在新聞中播過了,先生。」
  「當然,不過還有未公佈的內容,那就是接著就將飛機送給我們——包括機組 人員,由聯合國專用。」
  「菲茨休總統這樣做,的確夠仗義。」
  「是的,夠仗義。」卡帕斯亞說,「多麼慷慨!」
  雷福德終於明白了卡帕斯亞何以竟如此迷人;不過,雷福德知道他在當面撒謊, 因而便可輕而易舉地抵禦他的誘惑。
  「你什麼時間返回芝加哥?」卡帕斯亞問。
  「還沒有定。我現在聽你的吩咐。不過,在星期六啟程之前,我要回一趟家。」
  「我喜歡你這種直來直去的談話方式。」卡帕斯亞說,「你現在聽我的吩咐, 很好。你當然明白,你應該接受這份職務。你會接受的——不過,這裡可不是你的 講經台。」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聯合國……它馬上就要更名為『世界共同體』……尤其是我,不偏 向任何宗教或教派。」
  「我是一名基督徒。」雷福德說,「我做禮拜,讀《聖經》。我不隱瞞我的信 仰。」
  「但是,不要在工作中談論它。」
  「如果你成為我的上司,並將這一條作為規定,我會強迫自己遵守它。」
  「只有這樣,我們才可能相互理解。」卡帕斯亞說。
  「我明白。」
  「我很喜歡你,我也相信咱們能夠在一起工作。」
  「我還不瞭解你,先生,但是我和任何人都能共事。」這話是怎麼從嘴裡冒出 來的呢?雷福德幾乎露出了笑容。如果他能和這個基督的敵人共事,還有什麼人不 能共事呢?
  當出租車終於抵達肯尼迪國際機場時,馬克·范伯格拉比說:「我想,這一路 你對我進行了採訪,你不介意把這趟車費算到你的賬上吧?」
  「當然。」巴克說,「只要你不用我們負擔飛往以色列的機票,《環球週刊》 的確很樂意出這一點兒車費。」
  「既然你提到……」拉比皺了皺眉說出半句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揮了一下 手,從司機手中接過旅行箱,就匆匆地朝入口走去。
  卡帕斯亞撳了一下內部聯絡鍵。「德拉姆小姐,你安排好去機庫的車了嗎?」
  「是的,安排好了,先生。走後門。」
  「我們準備出發。」
  「保衛人員到了之後,我會撳鈴給你的。」
  「謝謝。」尼古拉又轉向雷福德,「我想讓你看看飛機。」
  「當然,」雷福德答道,儘管此時他更樂意打道回府。可他為什麼要聽從卡帕 斯亞的吩咐呢?
  「回飯店,先生?」
  「不。」巴克應了一聲,「請開往聯合國大廈。再讓我用一下你的電話。」
  「要劃……」
  「劃卡才能用,我知道。」他給聯合國總部史蒂夫·普蘭克的辦公室打了電話。 「你取了我的包溜走,這是什麼意思?」
  「只想幫你一個忙,老夥計。你在飯店嗎?我給你送過去。」
  「我在飯店,不過,還是我過去吧。你真的是要幫我一個忙?」
  「是的。」
  「那好,我一個小時之內就會趕到。」
  「卡帕斯亞沒在。」
  「我不是要去見他。我要去見你。」
  當德拉姆揪響了鈴聲,卡帕斯亞立起身。門開了,兩名保衛人員陪同尼古拉和 雷福德走過幾道走廊,從運貨電梯下至地下一層,來到停車處。一輛豪華轎車正等 在那兒。司機跳下車,去為卡帕斯亞打開車門。雷福德到車的另一面,門已經打開 了。
  雷福德感到奇怪的是,在辦公室,卡帕斯亞並未向他提供飲料,到了車上卻向 他展示了一番,從威士忌、葡萄酒。啤酒,到各種軟性飲料,應有盡有。雷福德要 了一聽可樂。
  「你不喝酒嗎?」
  「現在不喝了。」
  「從前喝?」
  「喝得不多,不過,偶爾也失去理智。自從家人失蹤之後,滴酒未沾。」
  「聽到這個消息,我感到很沉痛。」
  「謝謝,不過,我已經慢慢習慣了。我很思念他們……」
  「當然。」
  「但我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了。」
  「你們的宗教認為,這是由於基督將他的信徒帶往了天國,對吧?」
  「是這樣。」
  「我不想裝出一副和你具有相同信仰的樣子,不過,我尊重這種觀念給你帶來 的安慰。」
  雷福德本想爭執一番,但是他不知道見證——布魯斯·巴恩斯是這麼說的—— 對這個基督的敵人是否可取。
  「我也不喜歡。」卡帕斯亞呷著蘇達水。
  「你為什麼不讓我給你送過去呢?」史蒂夫·普蘭克問,「我本該給你送過去。」
  「我求你幫個忙。」
  「我們可以做一筆交易,巴克。你接受卡帕斯亞提供的職務,這樣,在你的有 生之年就用不著為什麼事求人了。」
  「說一句實話,史蒂夫,我現在正在醞釀的故事太多了,甚至來不及動筆。」
  「為我們寫出來吧。」
  「有些還沒法動筆,如果你有辦法,就幫我個忙。我想找個辦法去見見哭牆的 那兩個人。」
  「尼古拉恨他們兩個。他認為那兩個是瘋子。顯然是兩個瘋子。」
  「這麼說,我去採訪他們,該不會令他不快吧?」
  「我想辦法,看能不能幫上忙。他今天接見飛行員候選人。」
  「不用跟他說我來了。」
  到達肯尼迪國際機場的一座大型機庫前,卡帕斯亞和雷福德下了轎車。卡帕斯 亞向司機吩咐了一句:「告訴弗雷德裡克,照通常程序給我們演示一番。」
  機庫門開了,在聚光燈的明亮的燈光下,整個機身煙煙生輝。正對雷福德站立 的這一面,漆著「空軍一號」幾個大字;可是,繞到另一面,他看到一群油漆工正 爬在高高的腳手架上施工。徽章和署名被塗掉了;在原來的位置漆上了聯合國的徽 章和「世界共同體」幾個字。在機名的位置上,油漆工正在漆上「世界共同體一號」 幾個大字的最後幾筆。
  「還要多長時間就可以兩面完工了?」卡帕斯亞向工頭高聲問道。
  「夜裡十二點鐘,兩面的油漆就都干了!」工頭回答說,「這一面要花六個小 時,那一面幹得要快些。星期六完全可以飛行了。」
  卡帕斯亞豎起大拇指以示讚揚,機庫裡的工人們都鼓起掌來。「我們要登上飛 機看看。」卡帕斯亞小聲吩咐道。幾分鐘之內,工人們就在後艙下搭起臨時應急的 舷梯,讓他們登上這架嶄新的飛機。雷福德駕駛過無數新飛機,但印象大都平平。 他從未見過如此豪華的飛機。
  這架飛機可以說沒有一處不功能齊全、式樣豪華和漂亮非凡。
  後艙是設施完備的浴室。然後是召開記者招待會的大廳,寬闊得足夠在這裡舉 行晚會。這裡的每一個座位上都有電話。調製解調器插孔、錄相機和電視。飛機的 中央是餐廳,這裡設施齊全,還附設了休息間。
  餐廳前面就是總統的生活區和會議廳。裡面有個房間專門安裝了高水平的安全 設施、監控設備、備用的交通工具,以及與全球任何一個角落聯絡的通訊設備。
  「駕駛艙的後面就是機組人員的活動區域,包括一間機長;的私人臥室。如果 出差的時間較長,你用不著總待在飛機上。」卡帕斯亞說,「不過,要找到比這裡 更舒適的條件,的確不容易。」
  當巴克還在史蒂夫的辦公室內時,哈蒂·德拉姆來通知史蒂夫說,卡帕斯亞要 出去一會兒。「噢,威廉斯!」她喊道,「是你把我介紹給卡帕斯亞先生的,真不 知該怎麼感謝才好!」
  巴克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不能說我很高興幫了你一個忙。事實上,他感到 這件事幹得糟透了。他只點了點頭。
  「你知道今天誰在這兒?」她問。
  他知道誰在這兒,但他沒露底。「誰?」
  他意識到,他要對史蒂夫和哈蒂隨時得持警惕,尤其是對卡帕斯亞。他一定不 能讓他們知道他如今與雷福德的關係多麼「密切」;倘若能保守他與切麗相愛的秘 密,那再好不過了。
  「雷福德·斯蒂爾。他是咱們兩個相識那架飛機上的機長。」
  「我還記得。」巴克說。
  「你知道嗎,他被選為『空軍一號』的飛行員了。」
  「這的確是個榮耀的事,是吧?」
  「他當之無愧。他是我曾經合作過的最好的飛行員。」
  同他們談論這位他幾乎還不十分熟悉的教友和兄弟,巴克不免感到有些尷尬。 「一位好飛行員應該具備哪些品質呢?」巴克問。
  「平穩地起飛和降落;與旅客之間的良好的交流;還有,就是能夠平等地對待 機組人員,而不是將他們視為奴隸。」
  「的確很感人。」巴克說。
  「想看一看新飛機嗎?」史蒂夫問。
  「我能看嗎?」
  「在肯尼迪國際機場的一個附屬機庫。」
  「我剛從那兒回來。」
  「想回去看看嗎?」
  巴克聳聳肩膀。「雜誌社已經指派別人來寫飛機、機長;不過,我當然喜歡看 看。」
  「你可以乘坐它去以色列。」
  「不,我不能乘坐。」巴克說,「我的老闆對此態度明確。」
  晚上,雷福德回到家,他知道切麗會說他情緒低沉。「布魯斯取消了今晚的會 議。」她說。
  「好,」雷福德說,「我累了。」
  「給我講講卡帕斯亞。」
  雷福德試著講起下午的經歷。但是,該講什麼呢?這個人是友善、迷人和平易 近人的,要不是他當面撒謊,雷福德幾乎懷疑他們是否誤會了他。「不過,我們對 這個人的本性可以說已經毋庸置疑了,對吧?」
  「對這一點我毫無疑惑。」切麗說,「不過,我還沒見過他本人。」
  「既然你已經知道他的本性,那他就連一秒鐘也騙不了你。」
  「我希望如此,」她說,「不過,連巴克都承認說他很能迷惑人。」
  「得到巴克的消息了嗎?」
  「他會在紐約時間半夜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需要我晚睡一會兒叫醒你嗎?」
  「不用。他還不知道我們是在同一時間吃那小甜餅的呢。我無論如何不會忘記 告訴他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4:54

第十三章 猶太學者

  巴克正在努力撰寫他的新聞故事。星期六,因為倒時差,他在大衛王賓館睡了 一覺。他事先給錢姆·羅森茨韋格、馬克·范伯格以及彼得·馬修斯打了招呼。他 從史蒂夫·普蘭克那裡得知,尼古拉·卡帕斯亞斷然拒絕幫助他去接近哭牆的那兩 位傳道士。
  「我告訴過你,」史蒂夫說,「他認為那兩個傢伙是瘋子。你竟然認為值得為 他們去寫一篇故事,他對此十分失望。」
  「這麼說,他也不認識能幫助我去見那兩位傳道的人嗎?」
  「那裡是禁區。」
  「我也的確是這樣看的。我們終於發現偉大的尼古拉竟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史蒂夫被激怒了。「你和我都知道得很清楚,」他憤憤地說,「尼古拉能買下 哭牆。但是,你別指望他會幫助你去見那兩個傢伙。他不希望你去,巴克。這次你 該識點兒相,躲開那兒。」
  「是的,我這個人是有點兒不識相。」
  「巴克,我還是想奉勸你幾句。倘若你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拒絕他的條件或 者他乾脆收回他的承諾,那麼你到哪兒去找工作呢?」
  「我會有工作干的。」
  「在哪兒?你沒有看到他的影響遍及各個角落嗎?人們喜歡他!他們可以為他 干一切事。人們得到他的接見之後,會幹出他們自己從未想到的事情!」
  「說說看,」巴克說,「我會有工作干的,不過,我還是謝謝你。」
  「目前你當然是有工作可干。但是,事情並非一成不變。」
  史蒂夫的話的確再正確不過了,儘管他自己並未意識到。
  巴克的第二次受挫是找彼得·馬修斯幫忙。他被護送到特拉維夫一家五星級賓 館住下。儘管他接了巴克的電話,還是拒絕提供幫助。「我很欽佩你,威廉斯,」 他說,「但是,我認為我已將我所知道的一切有用的材料都提供給你了,不論是公 開的,還是私下的。我與哭牆的那兩個傢伙沒有任何聯繫;不過,如果你想引用我 的話,我倒很樂於提供。」
  「我想找個能夠帶我去見那兩位傳道士的人。如果他們想殺死我,燒死我,或 對我置之不理,一切聽由我自負,與他人無關。」
  「由於我的特殊地位,我可以接近哭牆,但我並不想帶你去見他們,對不起。 根據有關資料來看,我認為他們是兩個年老的托拉學者,冒充摩西和以利亞再世。 他們衣衫檻樓,講道也很糟糕。至於那些攻擊他們的人為什麼會死,我就不得而知 了。或許人群中有他們的同黨潛伏著,除掉了那些企圖進攻他們的人。現在,我准 備出去。星期一來參加簽字儀式,先生。」
  「那麼我們會上見。」
  「我想勸你顧惜一下名聲,別為寫這兩個傢伙給自己抹黑。如果你想寫篇故事, 今天下午不妨同我一起去視察一下,耶路撒冷有幾處可能代替梵蒂岡的地址。」
  「可是,先生,自從這兩傳道士出現之後,耶路撒冷再也沒下過雨,你對這個 問題怎麼解釋呢?」
  「我不想作任何解釋,或者只能說甚至雲彩也不願聽他們的胡說八道。不過, 這裡通常也很少下雨。」
  在起飛的幾個小時前,雷福德與他的機組人員見了面。在一段簡短、有力的講 話中,他強調了安全的重要性。「這就是我們所有的人聚集到這裡的原因。其次是 正確的操作規程和禮節。我們事事都要照章辦事,途中要做飛行日誌和例行檢查。 我們要做事敏捷,要做幕後英雄,要為主人和旅客服務。當我們為各位官員提供服 務時,他們的安全就時刻掛在我們心上。最好的機組是『看不見的』。當他們見到 我們的制服,接受我們的服務時,他們感到的是舒適和安全,而不是我們個人。」
  雷福德的副手比他的年紀大,大約本想要做機長的。不過此君待人友善,也精 明能幹。領航員是一位年輕人,若要雷福德挑選,他也許不會被選中,但他是稱職 的。乘務員曾在「空軍一號」上共過事,她們對這架新飛機的豪華程度深感驚訝, 雷福德對此毫無責備之意。這的確是航空史上的一個奇跡。不過,他們不久就習慣 了它,不再感到陌生。
  駕駛757,正如雷福德在達拉斯對考官說的那樣,有點兒像駕駛美洲虎。可是隨 著旅途的延伸,這種新鮮感不久就過去了。起飛不久,他就將飛機交給副手去操縱, 自己悄悄回到住所。他躺到床上,突然感到一種無可名狀的孤寂。如今雷福德已經 達到飛行事業的頂點,倘若艾琳在天有知,她會為他感到驕傲。但是這對他自己並 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儘管他的內心告訴他,這個工作是上帝讓他做的。至於說為什 麼,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在雷福德的意識深處,他感到這是他為泛大陸航空公 司做的最後一次飛行。
  他給切麗打了電話,把她從睡夢中叫醒。「對不起,切麗。」
  「沒關係,爸爸。令人激動吧?」
  「噢,是的,我不否認。」
  他們曾經談論過,這種空對地通訊很可能是受監視的,因而他們在談話中不會 顯露出對卡帕斯亞及他的任何一位手下的輕視。他們也不會提到巴克的名字。
  「遇到熟人了嗎?」
  「真正熟悉的只有哈蒂一個。我有點兒感到孤獨。」
  「我也是。我還沒有接到任何人的信兒。我原以為你會在星期一早上——你的 時間——給我打電話的。什麼時候到耶路撒冷?」
  「大約三個小時後我們就可到達特拉維夫了,降落之後乘坐豪華轎車前往耶路 撒冷。」
  「你們不直飛耶路撒冷嗎?」
  「不。757沒法在那兒著陸。特拉維夫離耶路撒冷不過三十五英里。」
  「什麼時候回家?」
  「我們原訂在星期二早上離開特拉維夫,可是他們告訴我,星期一下午要飛往 巴格達,星期二早上離開那裡。這又增加六百英里的路程,也就是增加一個小時的 航程。」
  「飛到巴格達做什麼?」
  「那裡有一個離巴比倫最近的能夠降落這樣大型飛機的機場。卡帕斯亞要去考 察巴比倫,向那兒的人展示他的規劃。」
  「你也一同去嗎?」
  「我想,我也要去。那兒離巴格達有五十英里的路程。如果我接受這份職務的 話,我想,在今後的幾年中要經常飛中東了。」
  「我已經開始想你了。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我知道你在惦記誰,切麗。」
  「可是,我也惦記你,爸爸。」
  「我看,要不了一個月,我就會想你想得要命的。不過,我能猜得出你們兩個 的關係的前景。」
  「布魯斯打來了電話。他說,他接到一位叫做阿曼達·懷特的陌生人的電話, 說認識媽媽。她對布魯斯說,她是在教會的『家庭聖經學習小組』中遇到媽媽的, 只記住了媽媽的名字。她說,這個名字叫起來有點兒像鋼鐵,所以就記住了。」1
  1艾琳婚後從夫姓斯蒂爾,這個姓(Steele)發音與鋼鐵(steel)相近。—— 譯注。
  雷福德應道:「艾琳·斯蒂爾可不會有這種聯想。她要做什麼?」
  「她說她最終成為了一名基督徒,主要是因為她記起了媽媽在學習小組說過的 話。她現在要加入教會。她想瞭解一下新希望村的教堂是否還繼續做禮拜。」
  「她在哪兒?」
  「她一直在家裡哀悼丈夫和兩個已經成人的女兒。他們都在升天事件中失蹤了。」
  「媽媽在她的生活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可是,她卻記不起媽媽的名字了。」
  「還依稀記得。」切麗說。
  巴克小睡了一個小時,然後給錢姆·羅森茨韋格打了個電話,恰巧博士在家。 「甚至我也要倒時差,卡梅倫。」羅森茨韋格博士說,「不管這條路走多少回,坐 飛機還是那樣累人。你什麼時候到的?」
  「我昨天早晨到的。我想請你幫個忙。」巴克將他打算去哭牆的想法對博士講 了。
  「我曾經試過。」他說,「不過,只能到達一百碼以外。這兩個人在布道,周 圍的人群比在有線新聞網上看到的還多。」
  「噢,臨近簽字儀式以來,人比過去多了。也許那兩個人由於簽字儀式的緣故, 他們已停止了四出活動,越來越多的人前來聽他們傳道。顯然,他們在勸說正統的 猶太教徒信仰基督。太奇怪了。尼古拉在路上曾問到過他們,看了有關他們兩個的 新聞報道。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震怒。」
  「他說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惱怒非常。我看到他滿面通紅,嘴巴緊閉。你知道,我 對他的瞭解還不多,不過我還是能看出他在發怒。」
  「錢姆,我希望你能幫我一把。」
  「卡梅倫,我不是正統的猶太教徒,我不能去哭牆。而且即使我能去,我也不 會去冒那個險。我不希望你去。星期一早上的簽字儀式才是你應該寫的。這個星期 五,尼古拉和以色列代表團在紐約最後敲定了談判條件。尼古拉很了不起,很迷人, 卡梅倫。我盼望著咱們兩個能共同為他效力。」
  「錢姆,請幫個忙。我知道,世界上的每一位記者都希望能夠對這兩位傳教士 進行專訪,不過,只有我才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除非我因此喪命。」
  「你這樣幹的確太冒險。」
  「博士,我有求於你的只是你的時間,沒有其他。你一向慷慨大方。」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你,卡梅倫。如果我能辦到,我就親自帶你去了。你 無論如何是沒法接近他們。」
  「但是,你一定認識能夠接近他們的人。」
  「我當然認識!我認識許多正統派的猶太教徒,認識許多拉比。但是……」
  「本—朱達怎麼樣?」
  「噢,卡梅倫,他太忙了!他的研究項目報告星期一下午就要電視直播,他眼 下一定像個期末考試的學生那樣忙得不可開交。」
  「但是也未必,錢姆。或許他已作了充分的研究,不看講稿就能滔滔不絕地講 一個小時。也許他已經準備好了,正需要做點兒別的,轉移一下注意力,免得臨場 緊張。」
  電話的那一頭沉默了一會兒,巴克盼望著羅森茨韋格博士能答應他的請求。 「這可說不定,卡梅倫。眼下已臨近那個重要的時刻,我可不想鬧得心緒不寧。」
  「你會忙這個的,對吧,錢姆……只給他打個電話,給他個祝福,探聽一下這 個週末的安排。如果他能帶我去哭牆,我隨時都可以出發。」
  「我只問問他是否想輕鬆一下,」羅森茨韋格說,「如果發現他正在埋頭工作, 我就不提這件事了。」
  「謝謝,先生!你給我回電話嗎?」
  「怎樣都行。不過,卡梅倫,別抱太大希望;如果事情不成,可別埋怨我。」
  「決不會埋怨你的。」
  「我知道。不過,我也明白這件事對你有多麼重要。」
  巴克睡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他的電話響了多久。他揉揉剛剛睜開的眼睛,直 挺挺地坐在床上。只見午後的陽光已經變成橘黃色,陽光在床單上構成古怪的圖案。 當他伸手去接電話時,他瞟了一眼自己映在鏡子中的形象。他的臉頰通紅,在枕頭 上壓出幾道印子,半睜的兩眼又紅又腫,頭髮亂得不成樣子。他的嘴裡苦得要命。 他穿著衣服就睡著了。
  「哈羅!」
  「是卡梅倫·威廉斯先生嗎?」電話中傳來濃重的猶太人口音。
  「是的,先生。」
  「我是齊翁·本—朱達博士。」
  巴克一下子立起身,彷彿這位尊敬的學者走近了房間。「本—朱達博士,很榮 幸接到你的電話。」
  「謝謝,」博士努力用英語說,「我在飯店的前門給你打電話。」
  巴克在努力理解他的話。「噢,是嗎?」
  「我帶來一輛車子和一名司機。」
  「一輛車子和一名司機?」
  「你現在可以動身嗎?」
  「動身?」
  「去哭牆。」
  「噢,是的……我的意思是說,還不行,先生。我要準備一下。能等我十分鐘 嗎?」
  「來之前我應該先打個電話。我從朋友那裡得知,這是你的一項緊急任務。」
  巴克努力使自己適應著這種怪異的發音:「一項緊急任務。噢,是的!只給我 十分鐘!謝謝,先生!
  巴克把衣服扒下來,衝進衛生間去沖了個淋浴,他來不及等水燒熱,就打了肥 皂,用冷水淋去。然後他又將剃鬚刀在臉上走了一遍。他沒有時間去找安裝吹風機 的插孔,從架上拉過毛巾用力擦乾他的蓄得很長的頭髮,差點兒沒把頭髮拽掉。他 用梳子快速地梳了梳滿頭亂髮,又刷了牙。去哭牆該穿什麼呢?他知道,他也許擠 不進去,可是,如果他不穿上西裝,扎上領帶,會不會是對主人的一種冒犯?他沒 給自己準備一套西裝。他甚至沒為星期一的簽字儀式做些準備。
  巴克選擇了他平日穿的粗斜紋上衣、牛仔褲、高腰靴和皮夾克。他將錄音機和 照像機放入皮包,便匆匆跑下三層樓梯。巴克對拉比的外貌一無所知。他會像羅森 茨韋格博士或范伯格拉比,還是與他們兩位完全不同?
  這個問題不久就清楚了,與他們兩個哪一個也不像。齊翁·本—朱達博士穿了 一身黑色外衣,頭戴黑色氈帽,從一輛沒有熄火的白色轎車的司機後的座位上邁出 來,靦腆地朝巴克招招手。巴克快步走過去。「本—朱達博士?」巴克說著,握住 了對方的手。這是一位中年人,衣著整齊,生著輪廊鮮明的五官,渾身充滿了朝氣, 只是他的深褐色頭髮顯出淡淡的灰色。
  拉比用不甚流暢的英語說:「在你們的方言中,我的名字發音有些像『錫安』, 你可以這樣稱呼我。」
  「『錫安』,真的是這樣嗎?」
  「是的,這就是我的名字。」拉比笑著說,「我可以肯定。」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可以叫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威廉斯先生。你可以叫我『錫安』。」
  本—朱達博士的發音在巴克聽來,齊翁與『錫安』的確沒有太大差別。「請叫 我『巴克』。」
  「巴克?」當巴克鑽進司機旁的座位坐下時,博士扶著開著的車門問。
  「這是我的綽號。」
  「好,巴克。司機聽不懂英語。」
  巴克轉過臉,見司機伸出了手。巴克握了握司機的手,一點兒聽不懂司機在說 什麼。巴克僅僅微笑著點頭。本—朱達博士用希伯來語向司機吩咐了一句,車子就 開動了。
  「喂,巴克,」拉比招呼了一句,巴克扭過臉去。「羅森茨韋格博士說,你要 去哭牆,而你自己沒法擠進去。我可以把你帶到離那裡很近的地方,如果你有勇氣, 就可以使那兩個見證人注意到你。」
  「兩個見證人?你稱他們為『見證人』?我和我的朋友們正是——」
  本—朱達拉比舉起雙手,將腦袋別向一邊,意思是他對這個問題不作回答或發 表意見。
  「現在的問題是你敢不敢!」
  「我敢。」
  「而且,如果你發生意外,我個人不負任何責任。」
  「當然不要你負任何責任。不過,我倒很想採訪你。」
  拉比又舉起了雙手。「我與報界,與羅森茨韋格博士都講得很清楚,我不接受 任何採訪。」
  「那麼,只談一些個人的問題。我不會問及你的研究項目,因為我認為,你將 三年的研究成果濃縮到一個小時的現場直播中,你會將你的結論講得明明白白。」
  「的確如此。說到我個人生活方面,我今年四十四歲。我生長在海法,父親是 一位正統派拉比。我有兩個博士學位,一個是猶太曆史學博士,一個是在古代語言 學博士,我終生研究和教書;我將自己看作一位學者和歷史學家,而不是教育家, 儘管我的學生們對我的評價充滿了善意。我用希伯來語思考和祈禱,閱讀的書籍也 大半都是希伯來文的。我講的英語十分糟糕,尤其是在這個講求平等的國家裡,更 是感到不便。我對英語語法和句法比對英國人和美國人更熟悉,我沒有時間練習我 的發音,更談不到純熟。我在六年前成婚,我妻子帶過兩個孩子來,一個男孩和一 個女孩。
  大約三年前,我受一家政府機構的委託,對《聖經》中有關彌賽亞的文字進行 詳盡的研究,以便當彌賽亞出世時,猶太人就可以認出他來。這是我一生中做過的 最有意義的一件事。在研究過程中,我又學會了希臘語和阿拉米語,這樣,我目前 已經掌握了二十二種文字。這項工作的完成的確令人激動,我急切地盼望著通過電 視使全世界的人們與我共享這個發現。我不想吹噓說這個直播會賽過那些色情、凶 殺或幽默內容的節目,但可以預計,我的研究結果的確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我不知道你還能談些什麼。」巴克老實地承認說。
  「那麼,採訪就算結束,現在來辦咱們的正事。」
  「我有些不解的是,你怎麼有時間來做這種事。」
  「羅森茨韋格是我的師長和最令我尊敬的同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謝謝。」
  「我很讚賞你的工作。我讀過你寫的有關羅森茨韋格博士的文章,以及其他一 些文章。另外,哭牆的那兩個人也吸引著我。由於我懂得不少語言,咱們同他們的 交流或許會更容易一些。就我所知,到目前為止,他們只是向聚集在那裡的人群講 道,儆戒那些威脅他們的人,還從未見過有誰與他們通過話。」
  轎車在幾輛旅遊車旁停下來,本—朱達博士和巴克登上一道台階,便可看到哭 牆、聖殿山以及這二者之間的每一樣景物。「今天的人是我見到的最多的。」拉比 說。
  「可是,他們怎麼這樣安靜?」巴克小聲問。
  「這兩位傳道士不用麥克風,」本—朱達博士解釋說,「這麼多人要聽傳道士 講話,不安靜就什麼也聽不到。如果有誰要發出噪聲,就會受到別人的喝止。」
  「這兩個人不休息嗎?」
  「他們要休息的。偶爾其中的一位走到那邊的小房邊上,在靠近籬笆的地上躺 下。他們兩個輪流講道和休息。最近被燒死的幾個人,是乘他們兩個休息的時候從 籬笆外面進攻他們的。這就是為什麼沒有人敢接近他們的原因。」
  「這對我來說可能是最佳時機。」
  「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跟我一起去?」
  「我們要向他們講清楚,我們無意傷害他們。他們至少已殺死了六個人,還嚇 退了許多企圖接近他們的人。他們燒死那四名攻擊者的當天,我的一位朋友就站在 這兒。他發誓說,火是他們口中噴出來的。」
  「你相信這些嗎?」
  「我沒有理由懷疑我的朋友,儘管這個地方離那裡還有幾萬英尺。」
  「是不是有的時候接近他們更容易一些?或者,咱們只能相機行事?」
  「我想,咱們還是先擠進人群裡去。」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5:12

  他們下了台階,向哭牆走去。巴克感到,人們對兩位傳教士充滿了敬意。在離 傳教士四十至五十英尺的範圍內,是一些猶太教正統派的拉比們,他們在彎著腰祈 禱,將祈禱詞悄悄塞到哭牆上的石縫裡。偶爾有一位拉比朝兩位見證人揮揮拳頭, 用希伯來語哭叫著什麼,很快就被其他人喝止住。有時,其中的一位傳教士也會直 接回答他的責難。
  當巴克和本—朱達博士到達人群的邊緣時,一位拉比在哭牆旁跪下,眼望蒼天, 痛苦地嚎哭著,祈禱著。
  「安靜!」一位傳教士喊道。拉比傷心地流著淚。傳教士轉向人群。
  本—朱達博士低聲對巴克說:「需要我翻譯嗎?」
  「翻譯?你是說拉比的祈禱?」
  「還有傳道士的答覆。」
  「我聽得懂那位傳教士的話。」
  本—朱達博士顯得有些迷惑不解。「如果我知道你懂希伯來語,咱們之間的交 流就容易多了。」
  「我不懂希伯來語,所以我聽不懂那位拉比的祈禱。但是,傳道士說的就是英 語。」
  本—朱達博士搖了搖頭。「我可能搞錯了。」他說,「有的時候,連我自己也 忘了到底在用哪種語言思考。可是,你聽啊!他又在說希伯來語,他說——」
  「先生,對不起我打斷了你的話。但是,他說的是英語。他的發音帶有希伯來 語口音,他說:『現在,向那位不會使你跌倒的——』」
  「你真的聽懂了?」
  「當然。」
  拉比受到不小的震動。「巴克,」他面上現出不祥的神情,「他在說希伯來語。」
  巴克轉過臉去,眼睛注視著兩位見證人。他們兩個在一句一句地輪流講著,巴 克聽到他們講的每個詞都是英語。本—朱達輕輕碰他一下,他隨著拉比走進人群。 本—朱達向一位西班牙人模樣的、與妻子和孩子站在一起的男人問道:「他說的是 英語嗎?」
  「西班牙語。」那個人抱歉地答道。
  本—朱達博士立刻用西班牙語和那個人爭辯起來。那個人點點頭,再一次肯定 自己的回答。拉比謝過了他,又向前走去。他找到一位挪威模樣的人,用挪威語同 那個人交談了幾句;然後,他又問了幾位阿拉伯人。他緊緊抓住巴克的胳膊,拉著 巴克離開人群,朝兩位傳道士走去。他們在離兩位傳教士大約三十英尺的一道鐵欄 桿前停下來。
  「這些人都說,他們聽到這兩位傳教士用他們各自的民族語言在布道!」本— 朱達顫抖著說。「他們真的來自上帝!」
  「你能肯定?」
  「毫無疑問!我聽到他們講的是希伯來語;你聽到他們講的是英語;那一家來 自墨西哥的人既不懂英語,又不懂希伯來語;那個挪威人懂一點兒德語,又懂一點 兒英語,卻不懂希伯來語,他聽到他們講的是挪威語。噢,上帝!噢,上帝!」拉 比激動地說。巴克知道,他的內心充滿了敬意。巴克有點兒擔心本—朱達博士會激 動得昏厥過去。
  「哇——!」這時,一個身穿軍褲、皮靴和白色T恤衫的年輕人高喊著衝出人群。 人們見到他手持一把自動衝鋒鎗,就連忙紛紛臥倒在地。只見他兩眼冒著怒火,朝 天打出一梭子彈。人群很快閃出了一條通道。
  年輕人的口裡用一種中東方言高喊著什麼,巴克聽不懂。他臥倒在人行道上, 從胳膊下的縫隙向外觀望。
  當年輕人衝到人群前面時,巴克從皮包裡掏出錄音機開始錄音。那兩位見證人 停止了傳講,肩並肩站在了一起,注視著正在逼近的年輕人。年輕人飛快地衝上去, 邊跑邊開槍射擊;然而兩位見證人堅定地站立著,一言不發,毫不退讓。他們只將 兩臂抱在胸前,子彈對他倆如同虛射。當年輕人衝到距他們五英尺遠左右的時候, 他彷彿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上。他被彈了回來,仰天倒下,手中的武器飛了出去。 他的頭撞在了地面上,痛苦地呻吟起來。
  突然,其中的一位見證人高聲喊道:「至高的神禁止你走近他的僕人。我們受 到他的庇護,任何沒有得到耶和華許可的人走近我們,都將自取其咎,直至預定的 時日降臨。」說完,另一位傳教士從口中吐出一根火柱,立刻點燃了年輕人的衣服。
  人群趴在地上,被眼前的一幕嚇得目瞪口呆。巴克的手伸到拉比的後背,拉比 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周圍的許多人尖叫著逃回轎車和旅遊車;一些以色列士兵慢 慢靠近哭牆,子彈上了膛。一位傳教士說:「那些聽我們見證基督的人,不要懼怕! 許多人都相信和接受了我們的見證。只有那些企圖傷害我們的人才會喪命。不要懼 怕!」
  巴克相信他的話,但他不敢肯定拉比是否相信。他們站起身走上前去,那兩位 見證人的目光凝視著他們。以色列士兵從廣場的邊緣向他們喊著什麼。「這些士兵 告訴我們慢慢走。」本—朱達博士翻譯說。
  「我想待在這兒。」巴克說,「我要跟他們說話。」
  「你不是只想看看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當然。但是聽他們說,他們不會傷害真誠的聽眾的。」
  「可是,你是真誠的聽眾嗎?或者只是一位尋找熱點新聞的記者?」
  「兩者都是。」巴克承認。
  「上帝保佑你。」拉比說。他轉過身去,用希伯來語向兩位見證人說了一句什 麼;巴克和本—朱達離開了那兩位見證人,而他們此時正默默地站在那裡。
  「我告訴他們,咱們會在晚上十點鐘到他們偶爾去休息一下的那間小房後面去 見他們。你能跟我一起來嗎?」
  「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雷福德與他新機組成員默默地用著晚餐,餐廳的服務員傳話說,切麗有急事找 他。國際長途花了幾分鐘才接通;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想要是切麗能給他 一些提示就好了。如果不是急事,切麗不會這樣做的。電話接通後剛響了一聲,切 麗就抓起了電話。
  「哈羅?」她說,「巴克?爸爸?」
  「是我,什麼事?」
  「巴克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還沒有見到他。」
  「你去看他嗎?」
  「噢,是的,我想會去的。」
  「他住在哪家醫院?」
  「什麼?」
  「你沒有看到嗎?」
  「看到什麼?」
  「爸爸,那裡的新聞剛播過。那兩位見證人又燒死了一個人,周圍所存的人都 趴在了地上。最後趴下的兩個人中就有一個是巴克。」
  「你能肯定嗎?」
  「沒有問題,的確是他。」
  「你能肯定他也受傷了嗎?」
  「不!我只是猜測。他和一位穿著黑色服裝的人趴在一起,那個人的帽子都掉 了。」
  「他住在哪裡?」
  「大衛王賓館。我剛給那邊打了電話。他們說,他出去了,把房門鑰匙交給了 他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殊的意思。一些人出門的時候,就將鑰匙交到總台保管。我敢肯定, 他會給你打電話的。」
  「有沒有什麼方式探聽一下。他是否受了傷?」
  「我試試。咱們這樣辦:如果我探聽到消息,我就會給你打電話。如果沒有什 麼消息,至少就是好消息。」
  巴克感到自己的雙膝像果凍一樣顫抖著。「你沒事吧,拉比?」
  「我很好。」本—朱達博士答道,「可是,我幾乎要支持不住了。」
  「我明白你的感覺。」
  「我必須承認,他們兩個來自上帝。」
  「我相信這一點。」巴克說。
  「你相信嗎?你讀經文嗎?」
  「最近才開始讀。」
  「來,我要讓你看一些東西。」
  他們回來時,司機正站在開著的車門旁,顯得面色蒼白。拉比用希伯來語向司 機說著什麼,似乎在打消他的疑慮。司機將目光轉向巴克。
  巴克坐在前排座位上,本—朱達博士輕聲地指示司機,將車子盡可能地靠近聖 殿山東面的金門停下。他請巴克與他一起走向金門,他在一旁給巴克翻譯門上的希 伯來語銘文。「看這幾句,」他指點著說,「銘文上說:『來吧,彌賽亞。』這邊 是一句:『拯救我們。』還有那幾句:『奏著凱歌到來。』
  「諸世紀以來,我們的民族在盼望,在祈禱,在注視,在等著彌賽亞的來臨。」 巴克掏出錄音機,想讓拉比將這段歷史珍聞重述一遍。可他發現錄音機正在轉著。 「瞧,」他說:「我把那個年輕人對兩位傳教士的攻擊錄了下來。」
  他把磁帶倒回來,就聽到磁帶上錄下的槍聲和尖叫聲,然後是那個年輕人倒下 和武器脫手的聲音。巴克的腦海裡又重現出從一位見證人的口裡噴出火柱的場景; 這在錄音機裡聽來,彷彿是陡然刮起一陣大風。接著是年輕人更加慘痛的尖叫。然 後,兩位見證人用巴克聽不懂的語言高聲宣告著什麼。
  「這是希伯來語!」本—朱達拉比說,「你聽到的肯定是這種語言!」
  「他們是在說希伯來語。」巴克承認,「錄音帶上錄下的就是希伯來語。但是, 我當時聽到的的確是英語,這就像我現在站在這裡一樣肯定。」
  「你聽到他們保證說,不會傷害那些來聽他們見證的人了嗎?」
  「我連每一個詞都懂得。」
  拉比閉上了眼睛。「這件事發生的時間對我的現場直播來說太重要了。」
  巴克陪著拉比回到汽車旁。「我想對你說,」他說,「我以為,你們的彌賽亞 已經來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年輕人。當你把這個消息告訴那兩位見證人時,我倒有興 趣聽一聽他們會說什麼。」
  雷福德詢問了一下史蒂夫,是否有人聽說哭牆那裡還有其他的人員傷亡。他沒 有特別問到巴克的情況,他還不想把他們之間的友誼透露出去。
  「我們都聽說了,」普蘭克然出地答道,「秘書長認為,應該拘捕那兩個人, 判他們兇殺罪。他不明白以色列人為什麼如此畏懼他們。」
  「他們也許是怕被火燒死。」
  「那兩個赤手空拳的人面對一位配備著現代武器的敵人,怎以可能會取勝呢? 可以把那個地方圈起來,趕開周圍的人群,射擊那兩個人。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用手 榴彈,甚至導彈。」
  「這是卡帕斯亞的意見嗎?」
  「這就是從他口裡說出來的。」
  「這話倒的確像個愛好和平的人說的!」
  雷福德看了電視新聞,肯定切麗的話是對的。的確是巴克·威廉斯,離那兩位 見證人頂多三十英尺,離那個持衝鋒鎗的年輕人更近一些——現在,那個年輕人更 像一堆黑炭了。不過,以色列電視台讓這個鏡頭停留的時間更長一些,離開了噴火 的見證人,去拍攝屏幕的邊緣。巴克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去幫助身邊的那位穿黑 色服裝的人。他們兩個誰也沒有顯出受傷的樣子。
  雷福德打電話給大衛王賓館,巴克還未回來。於是雷福德坐著出租車來到賓館, 坐在大堂裡等候。雷福德覺得最好不要讓人看到他和巴克在一起。他決定,當他見 到巴克回賓館時,就稍稍溜出去,到電話亭給巴克打個電話。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5:51

第十四章 哭牆

  「在猶太教漫長的歷史中,」本—朱達拉比說,「上帝曾經派來過許多見證人。 當年,在舊約時代尤其多;不過,在現代化的戰爭中,上帝保佑以色列免遭荼毒是 又一個例證。」
  巴克轉過身來說:「戰爭發生時,我就在這裡。」
  「我讀過你的報道。」本—朱達說,「但是,由於同樣的原因,猶太人卻對在 他們生活中出現的神跡產生了懷疑。瞭解經文的人都知道,摩西可以將手變成蛇, 法老宮廷裡的巫術師同樣可以辦到;他們甚至還能傚法摩西將水變成血。但以理也 並非王宮內唯一的解夢師。我對你講這些,只是想說明這兩位見證人為什麼會受到 懷疑。他們的威力如此強大、可怕,但是,他們傳帶給猶太人心靈的信息無異於一 種詛咒。」
  「是,他們帶來的是有關彌賽亞的信息。」
  「他們似乎能夠為他們的論述提供佐證。」本—朱達說,「但是,將耶穌視為 猶太人的彌賽亞,已經是兩千年以前的舊觀念了。猶太人甚至將這個名字視為本民 族的污點。」
  「這裡有些人已經信仰了基督。」巴克說,「我是在電視上看到的,人們在柵 欄前彎著腰作祈禱,成了耶穌的信徒。」
  「沉重的代價。」拉比說,「這種情況在少數派中的確有。不過,不論這兩位 基督的見證人給人造成多麼深刻的印象,你會看到,猶太人信仰耶穌的人數不會太 多。」
  「這是你第二次將他們稱作見證人。」巴克說,「你知道《聖經》上是怎麼— —」
  「威廉斯先生,」本—朱達拉比打斷他的話,「不要將我視為僅僅研究『托拉』 的學者。你要知道,我的研究範圍包括世界上各主要宗教的典籍。」
  「但是,如果你瞭解《新約》,那麼,你對見證人會是怎麼看呢?」
  「首先,你說我『瞭解《新約》』未免有些誇大其辭。我還不能聲稱我瞭解 《新約》;我只是在最近三年才較深入地探討了《新約》。第二,你不過是從新聞 報道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
  「我不是作為一名記者來提這個問題的。」巴克說,「我是作為一名基督徒來 提這個問題的!」
  「不要把所有的非猶太人全部誤會成基督徒。」拉比說,「有太多。太多的人 將自己視為基督徒,僅僅由於他們不是猶太人。」
  「我知道這種差別。」巴克說,「咱們可以用朋友對朋友。或者至少可以用熟 人對熟人的方式說,經過你的全面研究,你一定會得出這樣的結論:耶穌就是彌賽 亞。」
  拉比慎重地說:「年輕人,在這三年中,我沒有將我的研究成果透露過。甚至 那些授命和主持這個研究項目的人,也不知道我的結論到底怎樣。我尊重你,我承 認你的勇氣,正像我許諾在猶太教中,《聖經·舊約全書》中的前五篇被稱作『托 拉』一樣。今天晚上我帶你到哭牆去,但我不會將明天要在電視上講的內容透露給 你的。」
  「我理解。」巴克說,「觀看這個節目的人比你估計的要多。」
  「也許。我曾經說這個節目不能與正常的娛樂節目相比,可能是一種虛偽的謙 虛。有線新聞網和委託我進行此項研究的政府機構合作,通過衛星通訊將信息傳遞 給世界每個角落的猶太人。他們告訴我以色列不過是全世界猶太人口中的一小部分。」
  雷福德正在讀《國際論壇》,這時巴克回到旅館,從他的身邊走過去,到櫃台 取了門房鑰匙和一個郵件。雷福德放下報紙時有意弄出聲響,巴克瞟了一眼,看到 雷福德打個手勢,告訴他,過會兒會打電話給他的。巴克點點頭,上樓去了。
  幾分鐘後,雷福德從電話亭打來電話。「你最好給切麗打個電話。」他說, 「你沒事嗎?」
  「我沒事,雷福德。我當時就在那兒!」
  「我看到你了。」
  「和我在一起的那位拉比是羅森茨韋格的朋友。他就是明天下午要作電視直播 的那一位。把能叫上的人都叫上看一看,他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我會的。我曾向切麗保證說,不論是誰一旦有了消息,就會給她打電話的。」
  「她看見啦?」
  「是的,是在早間新聞看的。」
  「我馬上就給她打。」
  巴克向旅館的接線員登記了國際長途,就掛上了電話,等電話接通後通知他。 他坐在床沿上,垂著頭,回憶起上午見到的情景,他不禁有些後悔。拉比和他見到、 聽到的完全相同,但他得出的結論竟然是他們既可能是上帝的見證人,也可能不過 是魔術師。
  電話接通了。他拿起電話。「喂!」
  「巴克!」
  「是我,切麗。我很好。」
  「噢,感謝上帝。」
  「啊,謝謝。」
  切麗的聲音裡充滿了激情。「巴克,那兩位見證人能夠分辨信徒和敵人,對吧?」
  「我真的希望如此。我今天晚上就能弄清這一點。拉比要帶我去見他們。」
  「拉比是誰?」
  巴克將本—朱達的情況告訴了她。
  「你肯定這樣是明智的嗎?」
  「切麗,這是一生中難得的機遇。還沒有人與他們交談過呢。」
  「拉比持什麼觀點?」
  「他屬於正統派猶太教徒,但他懂得《新約》,至少是瞭解《新約》的內容。 你和布魯斯明天下午肯定是要看他的節目的——當然,你們的時間要早六個小時。 要讓教會的每一個人都看一看。這個節目會很有意思的。如果你要看條約簽字儀式, 就得早點兒起來。」
  「巴克,我想你。」
  「我也想你。你簡直想像不出我有多想你。」
  雷福德回到賓館,收到哈蒂·德拉姆送來的一個信封。裡面有一張便條:
  斯蒂爾機長,這次可不是惡作劇。
  秘書長送你一張明天上午慶祝活動的門票。由此可見你在「世界共同體一號」 上的服務已經給他留下了多麼深刻的印象。明夭下午去巴格達的路上,他要對你的 服務當面致謝。我也對你表示謝意。
  
  哈蒂·D.
  雷福德將門票夾人護照,便條丟進了垃圾箱。
  巴克還沒有從時差變化給他帶來的疲勞中休息過來,上午又經受了一場考驗。 晚飯之前,他努力睡了幾小時。晚飯是獨自吃的,他一邊輕輕地嚼著,一邊思考著 與上帝的兩位見證人相見是否有個禮節問題。他們是凡人還是精靈?他們相互稱 「摩西」和「以利亞」。他們會有幾千歲嗎?與他們相見,巴克甚至比採訪國家首 腦或尼古拉·卡帕斯亞更緊張。
  晚上氣溫會很冷。巴克穿了一件裡子很厚的毛料運動衣,運動衣上的兜足夠大, 他也免得帶皮包了。他只揣上筆、筆記本和錄音機;他又提醒自己關照一下吉姆· 鮑蘭德和《週刊》的攝影記者,至少要用長鏡頭拍下兩位見證人布道的情景。
  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電視機開著,雷福德正坐在床上打腦兒。突然,電視中播 放的內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聽到了「芝加哥」這個詞,或許說的是《芝加哥論壇》。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他一邊聽著新聞,一邊換了睡衣。播音員正在對美國的國內要 聞作綜述。
  「秘書長在週末離開了國內,目前無法進行採訪;然而,世界各大新聞財團印 證了這個消息。
  「一項令人感到意外的立法已經通過,允許一位經選舉的官員和一個不以營利 為目的的國際組織佔有一切新聞媒體,這就給聯合國——不久就將更名為『世界共 同體』——購買和控制報紙、雜誌、廣播、電視、有線通訊網以及衛星通訊線路。
  「對於世界共同體經營上述產業的惟一限制就是資本的佔有量;但是據傳言, 下述新聞媒體已經列入世界共同體的購買對像:《紐約時報》、《長島日報》、 《今日美國》,《波士頓環球報》、《巴爾的摩太陽報》、《華盛頓郵報》、《亞 特蘭大法規日報》、《坦帕論壇報》、《奧蘭多前哨報》……」
  雷福德坐在床沿上聽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尼古拉·卡帕斯亞居然辦 到了這一點——將自己擺在了控制輿論,進而控制絕大多數人的思想的位置上。
  播音員還在以單調的聲音播送著這份名單:「體育新聞網、有線新聞網、娛樂 體育電視網、哥倫比亞廣播網、美國廣播公司、福克斯電視網、國家廣播公司、基 督教廣播網、家庭廣播網、三位一體廣播網、時代箴言、迪斯尼、美國新聞及世界 報道、環球週刊、週末新聞、讀者文摘,還有一批新聞及報業聯合體。
  「目前,這些媒體的業主的最初反應簡直令人吃驚,他們大多數人對這個新的 資本佔有者持歡迎態度;當世界共同體的領導人尼古拉·卡帕斯亞保證說決不干涉 這些媒體的經營方針時,他們認為他的話是算數的。」
  雷福德想到給巴克打個電話。可是在這條新聞公佈之前,巴克肯定已經得到了 消息。《環球週刊》的某位職員也許會通知他的,或者,到以色列來參加簽字儀式 的數百名記者中某一位,會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他。但是,也許每個人都這樣想:會 有人通知巴克的。雷福德不想讓巴克成為最後瞭解真相的人。
  他拿起了電話,但是,巴克的房間沒有人接。
  在茫茫的夜色中,人群在離哭牆約五十碼的地方游動著。
  雖說在微弱的路燈下可以看見那兩位傳教士正立在哭牆的一端,但沒有一個人 敢靠近一些。兩位傳教士既不走近人群,也不再開口。
  當齊翁·本—朱達拉比的司機將車子開進空曠的停車場時,巴克想問拉比是否 相信祈禱。巴克知道拉比會說相信,但是,巴克想要放聲祈求基督的保佑,一個正 統派的猶太教徒是不許可這樣做的。於是,巴克只好默默地祈禱。
  巴克和本—朱達離開轎車,遠遠繞過那一小夥人群,緩慢而小心地向前走著。 本—朱達將十指交叉地放在胸前,巴克注意到這一點時不禁吃一驚。這是一種非常 虔誠的、幾乎是有點兒賣弄的手勢——尤其是本—朱達在宗教研究領域享有崇高的 地位,這個手勢顯示出一種消除敵意的謙卑。
  「我在用一種傳統的表示尊敬、和解的姿勢走路,」拉比解釋說,「我想防止 誤會,防止誤解。那兩個人知道咱們是懷著謙卑和好奇心而來的,這對咱們的安全 十分重要。咱們對他們沒有惡意。」
  巴克直視著拉比的眼睛。「事實是咱們兩個怕死,不想給他們任何殺死咱們的 理由。」
  巴克感到,他看到拉比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你有一種一針見血的本事。」 本—朱達說,「我在祈禱著咱們能安全地回來,能夠討論咱們在這裡共同經歷的一 段奇緣。」
  我也一樣,巴克心想,但他並沒有說出口。
  有三位以色列士兵擋在了巴克和拉比面前,其中的一位用希伯來語激烈地說著 什麼。巴克掏出自己的記者證,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東西眼下不頂事。齊翁·本— 朱達走上前去,用希伯來語誠懇而緩慢地向那位帶隊的士兵解釋著。那位士兵又提 了幾個問題,但語氣中比開始明顯地減少了敵意,而增加了好奇心。最後,他點了 點頭,他們可以通行了。
  巴克又回頭看了看,那幾個士兵沒有動。「剛才是怎麼回事?」
  「他們說,只有正統派猶太教徒才可進入這個區域。我向他0〕保證說,你是和 我在一起的。這些士兵在強制施行宗教法令,我感到有些好笑。他警告我早上這裡 死了人,可我對他們說,我們是約好的,甘願冒這個險。」
  「甘願嗎?」巴克輕聲問。
  拉比聳聳肩。「也許不是。但是,咱們無論如何得往前走,對嗎?因為咱們說 要來的,而且誰也不肯錯過這個機會。」
  當他們繼續向前走時,那兩位見證人注視著他們。他們此時離哭牆大約有五十 英尺。我們到柵欄那兒去。拉比指著那間小房子說:「如果他們仍願意我們來,他 們會過來的。咱們和那兩位見證人之間還隔著一道柵欄。」
  「在出現了今天上午的那個場面之後,看來柵欄不會頂什麼事的。」
  「咱們手上沒有武器。」
  「可他們怎麼會知道呢?」
  「他們不知道。」
  當巴克和本—朱達走到離柵欄十二三英尺的時候,其中的一位見證人舉起了一 只手,他們停住了腳步。他用一種宏亮的聲音——雖說不是他們早晨聽到的那種高 聲——說:「我們會過去,做些自我介紹。」那兩個人慢慢走過來,站在鐵柵欄內。 「叫我『以利亞』,」他說,「他是摩西。」
  「是英語?」巴克低聲問。
  「是希伯來語。」本—朱達答道。
  「安靜!」以利西用粗嘎的聲音低吼道。
  巴克下了一跳。他記起這天早上,他們中的一個曾對一位拉比這樣喊過;幾分 鐘之後,就有一個人倒在地上,被燒成了焦炭。
  以利亞示意拉比和巴克走近。他們走到離柵欄一兩碼的地方。巴克對兩位傳教 士破舊的長袍感觸頗深。一股灰燼的味道籠罩著他們,彷彿就是剛剛燒過的那場火 留下來的。遠處的路燈閃著微弱的光亮,他們的頎長、強健的雙臂筋肉飽滿,堅實 有力,一雙大手梭梭見骨,雙足赤。
  以利亞說:「我們不回答有關我們的身份、來歷的問題。到了期限,上帝會將 這些啟示給世人的。」
  齊翁·本—朱達點點頭,輕輕鞠了一躬。巴克把手探進衣袋,撳下錄音機的錄 音鍵。忽然,摩西走近柵欄,將他那張生滿鬍鬚的臉從兩根鐵柱之間露出來。他用 一雙突出的眼睛凝視著拉比,臉上留著幾道汗水的污痕。
  他的聲音鎮靜、低沉,但每一個詞巴克都聽得清清楚楚,他不必問本—朱達聽 到摩西講的是英語還是希伯來語。
  「許多年以前,有一位猶太人的師傅,法利賽人尼哥底母。他和你一樣,夜晚 來見耶穌。」
  本—朱達拉比低聲說:「以利亞和摩西,我們知道你們兩個來自上帝;因為, 如果不是與上帝同在,沒有誰能行出這些神跡。」
  以利亞說:「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見神的國。」
  「人已經老了,如何能重生呢?」本—朱達拉比說。
  摩西答道:「我實實在在告訴你,人若不是從水和(聖)靈生的,就不能進神 的國。從肉身生的,就是肉身。從靈生的,就是靈。我說你們必須重生,你們不要 以為希奇。」
  以利亞又說:「風隨著意思吹,你聽見風的響聲,卻不曉得從哪裡來,往哪裡 去。凡從(聖)靈生的,也是如此。」
  好像提示台詞一般,拉比問:「怎能有這事呢?」
  摩西揚起頭,道:「你是以色列人的先生,還不明白這事兒?我實實在在地告 訴你,我們所說的,是我們所知道的。我們所見證的,是我們見過的。你們卻不領 受我們的見證。我對你們說地上的事,你們尚且不信,若說天上的事,如何能信呢?」
  以利亞點點頭,繼續說:「除了從天上降下仍舊在天的人子,沒有人升過天。 摩西在曠野怎樣舉蛇,人子也必照樣被舉起來,叫一切信他的都得永生。神愛世人, 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都得永生。」
  巴克激動得有些頭暈目眩。他彷彿置身於幾千年前,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有名的 夜間長談。有很長一段時間,巴克已經忘記了他的同伴並非古代的尼哥底母,那兩 位見證人也並非耶穌。雖說他熟悉這段史實還不太久,不過,他知道摩西會得出怎 樣的結論:「因為神差他的兒子來,不是要定世人的罪,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 信他的人,不被定罪;不信的人,罪已經定了,因為他不信神獨生子的名。」
  拉比突然變得生機勃勃起來。他大膽地舉起兩手,向摩西攤開,彷彿在演戲或 在朗誦會上。他向他們問道:「罪名是什麼?」
  那兩位見證人齊聲答道:「光已來到世間。」
  「世人何以未見到光?」
  「他們不愛光,倒愛黑暗。」
  「為什麼?」
  「因自己的行為是惡的。」
  「上帝寬恕我們。」拉比說。
  兩位見證人答道:「上帝寬恕你們。我們的啟示至此結束。」
  「你們不再多講一些了嗎?」
  「不再講了。」以利亞說。可是,巴克並未見他開口。他想也許是自己搞錯了, 或許說話的是摩西。但是,以利亞繼續以清晰但並不太大的聲音說:「摩西和我不 再說什麼了,直至天明之後繼續見證主的降臨。」
  「但是,我還有許多問題。」巴克說。
  「不再說了。」兩位見證人同聲說。巴克見他們兩個都未開口。「祝福你們蒙 了神的恩典,祝福你們得到耶穌基督帶來的和平,並與聖靈同在。阿門。」
  兩位見證人離去時,巴克感到兩腿發軟。在拉比和巴克的注視下,他們退回到 小房子旁,倚著牆坐下。「再見,謝謝。」巴克說,他感到自己顯得很傻。
  本—朱達拉比唱了一支優美的聖詩,這是一支巴克聽不懂的表示祝福的歌曲。 以利亞和摩西似乎在作祈禱,然後就坐在那裡睡著了。
  巴克沒有開口,他隨著本—朱達拉比朝一道很低的鐵鏈走去。他們邁過鐵鏈, 離開聖殿山,跨上一條通向樹林的馬路。巴克以為拉比或許要獨自待一會兒,可以 他的動作看似乎是讓巴克留在身邊。
  當他們到達樹林的邊緣時,拉比停下腳步,兩眼望著天空。他用手摀住臉哭了 起來,哭聲逐漸變成強烈的抽噎。巴克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巴克當然不會忽略掉的。「災難之光」的同夥們簡直沒法相信他的殊榮。巴克 不會將這段經歷視為自己的獨得之秘,對他「災難之光」的同伴閉口不談。實際上, 他倒真心希望他們曾同他一道聆聽兩位見證人的啟示。
  彷彿本—朱達感到巴克有什麼話要說,他就先開口了。「朋友,咱們別用詞語 來削弱這種至深的體驗。」他說。拉比轉過臉來,他的司機和車子就在路旁。拉比 走過去給巴克打開車門,巴克鑽進車,低聲說了句「謝謝。」拉比又繞過去低聲向 司機吩咐了幾句,司機就開動了車子。本—朱達拉比則留在了路旁。
  「怎麼回事?」巴克揚起頭,望著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問道。「他能找 到回家的路嗎?」
  司機沒有開口。
  「我希望我沒有冒犯他。」
  司機抱歉地望了一眼巴克,聳聳肩。「我不懂英語。」他含糊地說著,然後就 將巴克送回大衛王賓館。
  大堂上的服務員遞過雷福德的留言,由於上面並未註明緊急,因而巴克決定天 明再回電話。如果找不到雷福德,巴克還可以在簽字儀式上見到他的。
  巴克關閉房間裡的燈,跨出玻璃門,來到小小的陽台上。透過樹木的枝葉,可 以望見高空中的一輪圓月。風停了,夜間的氣溫依舊很冷。他豎起衣領,望著明淨、 美麗的夜空。他感到自己同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樣走運。除去他那令人艷羨的記者生 涯,他的經過磨練的天賦外,他還親目睹了上帝在人類歷史上令人震驚的傑作。
  一年半以前,當俄羅斯人進攻以色列時,巴克正在此地。上帝乾脆利落地消除 了敵人對他的選民的威脅。當失蹤事件發生時,他正在飛機上;他遇到了一位資深 的飛行助手,眼下,他正為著她的前途擔憂。而那位以前從未謀面的飛行員呢?他 相信,如果說他懂得什麼叫愛情的話,那麼,他眼下和這位飛行員的女兒已經墮入 了愛河。
  巴克聳起肩膀,將衣袖蓋住兩手,雙臂交叉起來。在倫敦,他險些成為一場謀 殺案的犧牲品;在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之時,他信仰了基督;他目睹了那位敵基督制 造的假自殺案,而上帝在冥冥之中保佑了他的心靈不被迷惑。今天,兩位見證人挫 敗了暴徒的襲擊,他親眼看到《聖經》中的預言成為了現實。
  而就在剛才不久,他又親自聆聽了兩位見證人高聲吟誦耶穌答尼哥底母的問話。 巴克多麼想向造物主、向他的救主表達他的謙卑與感激之情!「我能夠做的,」他 對著夜空低聲道,「就是將我的有生之年獻給你。我將服從你的旨意,聽從你的調 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從衣袋裡掏出錄音機,將錄音倒帶回去,當他撳下播放鍵時,令他驚異的是, 他聽到的並非英語。他意識到,他本不該驚異才對。這是他白天遇到的情景的重演。 但是,他在錄音帶上至少聽到了三種語言!他聽到其中有希伯來語,儘管他並不懂; 有希臘語,他也同樣一竅不通;而第三種語言他簡直聞所未聞,這是兩位見證直接 引用耶穌的話時用到的。這應該是阿拉米語。
  在磁帶的尾端,巴克聽到本—朱達博士用希伯來語問了一句;他還記得當時聽 到的是「你們不再多講一些了嗎?」但沒有得到回答。然後他聽到自己說「但是, 我還有許多問題。」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就是他的那一句「再見,謝謝。」但是, 兩位見證人感人肺腑的祝福則沒錄下來。
  巴克用鋼筆撬去磁帶的保護片,防止在不注意時洗掉這份珍貴的錄音。
  為了使這一天的體驗更加完滿,惟一要做的就是與切麗共享這一幸福的時光。 他看了一下表,時間正是以色列的午夜剛過,芝加哥則在早晨六點左右。然而,電 話接通後,巴克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他滿含淚水向切麗講述了這段難忘的經歷。
  幾分鐘後,雷福德被電話鈴聲吵醒。他想這肯定是巴克打來的,而且他希望巴 克還未從其他人那裡得到消息。
  「爸爸,我是切麗。」切麗說,「我剛和巴克通過電話,但是,我實在沒有勇 氣把新聞裡的內容告訴他。你聽到了嗎?」
  雷福德告訴他,他聽了新聞,並問切麗是否肯定巴克的確還未得到消息。切麗 將巴克這天晚上的經歷講述了一遍。「我早上給他打電話。」雷福德說,「如果我 不趕早,他肯定會從其他人那裡得到消息的。」
  「他是那麼激動,爸爸。現在還不是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不知道聽了會 有什麼反應。你認為他會怎麼樣呢?」
  「巴克會挺過去的。巴克會暫且忍氣吞聲的,不論他到哪兒去,都只能為卡帕 斯亞工作。但他會應付過去的。既然巴克瞭解卡帕斯亞的底細,他會想辦法向民眾 揭示出真相,或者以偽裝的形式通過卡帕斯亞自己的刊物來達到目的,或去出版某 種地下出版物。」
  「看來,卡帕斯亞要將所有的新聞出版物都操縱在自己手中。」
  「他的確要這麼幹。」
  早晨六點半鐘,雷福德打電話到大衛王賓館,但巴克已經離開了房間。
  巴克已經有些年未見到史蒂夫·普蘭克如此惱火了。這項工作一直進展順利, 當代表團成員開始在飯店集合,準備前往老城時,史蒂夫抱怨說,「可今天,卡帕 斯亞遇到了點兒麻煩,我們都勸他消消氣。」
  「出了什麼事?」
  「噢,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們不過是想把各樣事情辦得周全一些,不過如此。」
  「你一直在說服我為他工作,對吧?可我卻有不同的想法。」
  「好吧,可無論如何,這個問題在一兩個星期之後就沒有什麼探討的必要了, 不是嗎?」
  「當然會如此。」巴克微笑著對自己說。他決定留在週刊,直截了當地拒絕卡 帕斯亞為他提供的職務。
  「你同我們一起去巴格達,對嗎?」
  「我會想辦法去的,但不和你們一起走。」
  「巴克,可供你選擇的途徑並不多。可以這麼說,我們幾乎掌握了所有的途徑。 而且實際上,你無論如何也要為卡帕斯亞工作。順應潮流吧。你會喜歡他的有關新 巴比倫的設想的。如果報告是可信的,那麼,眼下一切進展順利。」
  「我要為卡帕斯亞工作嗎?我想,我們在這個問題上已經講清楚了。」
  「這只是個時間問題,小伙子。」
  「真是做夢。」巴克說,但是他奇怪的是,普蘭克的臉上竟現出一種困惑不解 的神情。巴克發現吉姆·鮑蘭德幾乎頭也沒抬。「還沒採訪卡帕斯亞嗎?」
  「採訪過了。」鮑蘭德說,「可寫的東西不多。眼下,他關心的就是促使條約 簽字。」
  「促使?」
  「他有點兒擔心哭牆的那兩個怪人。士兵可以把遊客趕走,但仍舊有不少人在 聽他們對條約簽字進行攻擊。」
  「人的確不少。」巴克附和了一句。
  「不是開玩笑,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把這兩個流浪漢趕走。」
  「你不明白?」
  「你說什麼,巴克?你認為那兩個傢伙會朝軍隊噴火嗎?說真的,你相信這種 說法嗎?」
  「我親眼看了那個被燒死的傢伙。」
  「這件事百分之百是他縱火自焚的。」
  「完全不是什麼自焚,吉姆。」
  「從他的嘴裡噴火嗎?」
  「我看到的是這樣。」
  「這可是你寫封面故事的材料,巴克。你會把這篇故事弄丟的。這麼說,你也 對他們作了獨家採訪?」
  「不完全是獨家,也並非嚴格的採訪。」
  「換一句話說,就是沒採訪,你把這項計劃一筆勾銷了,對吧?」
  「不,我昨天夜間的確去見過他們了。但我沒能同他們交換意見,我說的是這 個意思。」
  「我要說,倘若你想虛構點兒什麼東西,你該去寫小說。你應該放棄為卡帕斯 亞工作,這樣,你就會有更大的想像空間。」
  「我不會為卡帕斯亞工作的。」巴克說。
  「這麼說,你不想再干記者這一行啦?」
  「你在說什麼呀?」
  鮑蘭德將昨晚的新聞告訴了巴克。
  巴克面色蒼白。「《環球週刊》也包括在其中嗎?」
  「包括在其中?我只能說,週刊是卡帕斯亞吞到口中的一塊肥肉。」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6:42

  巴克沮喪地搖了搖頭。「這麼說,他眼下說到底是在為卡帕斯亞寫文章。難怪 每個人都顯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樣子。那麼,簽字儀式不在哭牆舉行,在哪裡舉行呢?」
  「在克奈塞特。」
  「聽著,吉米,今天下午你來看本—朱達拉比的節目嗎?」
  「如果去巴格達的飛機上播放,我就看。」
  「你坐飛機去?」
  「我坐『世界共同體一號』去。」
  「你要賣身投靠嗎?」
  「為老闆幹活,說不上什麼賣身投靠,巴克。」
  「他眼下還不是你的老闆。」
  「這只是個時間問題,夥計。」
  錢姆·羅森茨韋格匆匆從巴克身旁經過,他立住了腳。「卡梅倫!」他招呼一 聲,「過來,到這裡來!」巴克隨著這位駝背的老人來到了牆角。「陪我待一會兒。 尼古拉今天早上很不愉快。我們要去克奈塞特。樣樣事情都不順心,他要求所有的 人都去巴比倫,但某些人反對。跟你說句實話,如果尼古拉辦得到的話,他會親手 殺死哭牆的那兩個傢伙的。整個一個早上他們都在喊這項協議是不公正的,說什麼 這是一個認不清他們的彌賽亞的民族與一位否認上帝存在的領導人之間達成的邪惡 的同盟。但是,卡梅倫,尼古拉不是一位無神論者。最多算個不可知論者——但我 也是如此呀!」
  「但自從發生了俄羅斯人的攻擊事件之後,你就不再是個不可知記者了!」
  「噢,可能算不上了!但是,他們用那麼激烈的言詞攻擊尼古拉!」
  「我原以為,今天早上哭牆前面已經清場了。他們在對誰講呢?」
  「新聞記者們都在那兒。他們的麥克風的有效距離很遠,而那兩個人的嗓門也 真大!尼古拉整個早上都在與有線新聞網通電話,堅持不要把這兩個傢伙在今天的 表演播放出去。有線新聞網當然反對。不過,一旦他擁有了這些新聞媒體,他們就 會照他的話去辦的。這倒還是個安慰。」
  「錢姆!你真的希望有這樣一位領導嗎?將所有的新聞媒體都控制起來?」
  「我已經讓新聞界搞得精疲力竭了,卡梅倫。你一定要明白,我對你抱著最高 的崇敬。你是我可以信賴的少數幾位記者之一。其餘的都抱有如此巨大的偏見,都 那麼富於攻擊性,都那麼消極。我們必須一勞永逸地將全世界連成一體,這樣,我 們必須有一個值得信賴的、由政府操縱的新聞機構。」
  「這會是很可怕的。」巴克說。巴克在默默地為這位老朋友感到悲哀——老人 對卡帕斯亞的所作所為都親眼見到了,然而,他卻心甘情願地俯首聽命於這個他本 不該信任的人。








第十五章 魔鬼協定

  雷福德感到,他在這一天的工作——以及之後的行程——都確定下來了。他要 參加這天的慶祝活動,然後打車前往坐落於特拉維夫西南九英里處的本一古裡安國 際機場。屆時,他的機組人員已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他將進行飛行前的安全檢查。 預計當天下午前往巴格達,然後直接飛抵紐約。在這一天的飛行中,他將一如既往 地按慣例行事,但是,在此次飛行——也許還包括他以後的飛行生涯中,他的老闆 已經變成是卡帕斯亞。
  晚上,雷福德要在紐約住一夜,然後才能回家。他不知道住在芝加哥是否可行。 或許他和切麗要搬到紐約來住。很顯然,為總統的「空軍一號」挑選飛行員不過是 一個花招。他今後的職業就是,卡帕斯亞要去哪兒,他就要把他送到哪兒。由於某 種原因,雷福德不得不屈從於卡帕斯亞的希望。要求、意志與邏輯。上帝既然將這 個使命交給了他,只要不必過度虛偽的生活,至少在目前他會接受這份職務的。
  通過布魯斯的講解以及他自己對預言的研究,他知道,這位基督的敵人終有一 天會撕去偽裝。他會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用鐵血政府來統治整個世界。他會打垮 一切阻礙勢力,殺掉任何一個不肯臣服於他的人。每一位基督徒都將面臨犧牲生命 的考驗。雷福德預見到,他終有一天會為求生存以及幫助其他的信徒生存下去而解 除卡帕斯亞的僱用,成為一名逃亡者。
  巴克看到美國安全局的一名特工徑直向他走來。「你是卡梅倫·威廉斯嗎?」
  「誰找我?」
  「安全局,你應該有所瞭解,能看看你的身份證嗎?」
  「我已經出示一萬遍了。」說著,巴克掏出自己的證件。
  「我明白。」特工看著巴克的身份證,「菲茨休總統要見你,我要保證給他帶 去的,的確是他要見的那個人。」
  特工合上證件夾還給巴克,然後點點頭。「跟我來。」
  在克奈塞特大廈後面的一間小辦公室門前,聚集了二三十位記者;他們在努力 搶佔門前的有利位置,等待著菲茨休總統前往簽字儀式現場時衝上去採訪。另外兩 名特工把守著房門——他們帶著領章,耳朵上掛著耳機,兩手抱在胸前。
  「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記者們問。
  但那兩名特工充耳不聞。他們用不著為記者負責,除非必要時將他們趕開。他 們比新聞處長更瞭解總統的行蹤,但這的確用不著讓別人知道。
  巴克盼望著能再一次採訪總統。幾年前,也就是菲茨休再次當選總統的那一年, 巴克曾對他進行了採訪,這是他第二次榮膺《環球週刊》的新聞人物。巴克似乎與 總統相處得很愉快,而總統簡直就是林登·約翰遜的年輕的翻版。菲茨休第一次當 選總統時年僅五十二歲,如今已邁向五十九歲。他身體健壯,富有年輕人的朝氣, 是一位精力飽滿、作風樸實的人。他經常會出口一些粗鄙的言詞,雖說巴克從未遇 到過總統發怒,但在總統身邊工作的人們中間有一些這類傳聞。
  這天早晨,巴克的確見識了總統的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特工擠開門前的人群,守門的兩名特工問到一旁,放巴克進去。人群中的美國 記者見巴克輕而易舉地跨進門去,十分不滿。
  「他怎麼就可以進去呢?」
  「他真是從來沒有辦不成的事!」
  「看來不在於你有多大學問,幹出多大的成績!全在於你認識什麼樣的人!」
  巴克真希望被他們言中。他巴不得在談話中得到什麼搶手消息,搞個總統的獨 家專訪。但是,同被擋在門外的其他記者一樣,巴克自己對這場談話的內容也一無 所知。
  特工將巴克交到總統的一名助手手中,助手拉住巴克的衣袖,將他領到房間的 一角。總統正坐在一張大扶手椅中。他的夾克敞開著,領帶也鬆開了,正在與他的 幾位顧問低聲地談著什麼。「總統先生,《環球週刊》的卡梅倫·威廉斯來了。」 助手說。
  「讓我們談一會兒。」菲茨休說,助手和幾位顧問紛紛離去。總統抓住其中的 一位顧問說:「你留下,羅伯!你要工作多長時間才能明白我的意思呢?我要你留 在這兒。當我說『你們出去一會兒』時,並不包括你。」
  「對不起,先生。」
  「別道歉了。」
  「嗯,對不起。」這話剛一出口,羅伯意識到自己是在為前面的道歉而道歉。 「對不起,啊——對不起。是的。」
  菲茨休朝身邊掃了一眼。「叫人給威廉斯弄一把椅子來,行嗎?喊一嗓子就行, 咱們抓緊點兒時間。沒有幾分鐘了。」
  「十一點開始。」
  巴克伸出手去。「總統先生。」他招呼道。
  菲茨休馬馬虎虎地與他握了握手,並沒有朝他的眼睛看。
  「坐在這兒,威廉斯。」菲茨休面色通紅,前額上冒出了汗珠。「首先,我們 的談話不得引用,好嗎?」
  「好的,你可以隨便談,先生。」
  「不,別說什麼可以隨便談。我從前也聽到別人這樣向我保證過,可還是把我 出賣了。」
  「我沒有這麼幹過,先生。」
  「是的,不是你。可我還記得,一次我對你說了什麼話,事後我說這些話不得 引用;結果你卻對我說,在我聲明之前,從法律上講你是可以引用的。」
  「根據我的回憶,先生,在好長一段時間內我對那件事保持沉默。」
  「的確如此。」
  「事實上,除非你事先聲明,否則,你就不能決定什麼話是不可以引用的。」
  「是的,我在這方面有了幾次教訓。因而我要聰明一點,我們的談話從頭至尾 都是不允許公開的,明白嗎?」
  「明白了,先生。」
  「威廉斯,我想知道卡帕斯亞到底要幹什麼。你和他有過一些交往,你採訪過 他。據說他在想方設法收買你。你瞭解這個人嗎?」
  「不太瞭解,先生。」
  「說句實話,我被他弄得十分惱火。可是,他是自耶穌之後最受世人歡迎的一 個,我能向誰去訴苦呢?」
  巴克對總統的抱怨感到震驚。「我以為,你是他的最大支持者,先生——眼下, 美國的姿態正是如此。」
  「是啊,我是的!我的意思是說,我從前是。我把他請到白宮!他在兩院的聯 席會議上發表演講。我很贊同他的想法。直到聽了他的演講,我才成為了一位和平 主義者;說真的,我相信他是能辦到這一點的。但是民意測驗顯示,倘若現在競選 總統,他的選票會超過我的一倍!他只是不想這麼幹。他讓我來當這個總統,而他 要成為我的上司!」
  「他是這樣對你說的?」
  「別那麼幼稚,威廉斯。如果我知道你這麼不開竅,我就不會找你來談了。可 是你看,他從我手上弄走了『空軍一號』;如今你見到那玩意兒了吧?他在上面寫 上了『世界共同體一號』,下午還要發表一項聲明,感謝美國公民對他的饋贈。我 真想當面揭穿他的謊言,把報界的一派讚揚之聲徹底翻個個兒。」
  「這樣幹不會有什麼效果的。」羅伯面帶譎媚的笑容,插話道,「我的意思是 說——我知道您並沒問我,但是他在聲明的時候會裝出一副拒絕的模樣,由於你堅 持要給,他才不情願地接受了。」
  總統轉向巴克。「你說說看,威廉斯,你是怎麼想的?你認為他要幹什麼?既 然我把這些廢話都透露給了你,我是否就因此更加陷入了困境?你是否已經到他那 兒去領薪水,而且打算告發我了?」
  巴克很想對總統說,他看到了什麼,他所認識的卡帕斯亞實際上是什麼——這 些都有《聖經》作證。「我要說,我不是一名卡帕斯亞的追隨者。」他說。
  「那麼,你是菲茨休的追隨者啦?我沒問你在選舉中投的是誰的票——」
  「我完全可以告訴你。你第一次競選,我投了你的對手的票。第二次,我投了 你的票。」
  「我把你爭取了過來,對嗎?」
  「對的。」
  「那麼,你和卡帕斯亞的問題在哪兒呢?他是那麼溫和,那麼富於說服力,那 麼令人信服。我想,他幾乎可以將任何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猜想,這就是我的問題之一。」巴克說,「我不知道他到底玩的是什麼把 戲,但似乎很能奏效。他可以得到任何想得到的東西,而且會裝出一副不情願的樣 子。」
  「的確如此!」總統說著,不禁朝巴克的膝蓋上猛擊一掌,弄得巴克生疼。 「他正是這麼捉弄我的!我發誓說。」他又罵了一句。接著,他的每一句話中都賭 咒發誓地帶出一些褻瀆的字眼。巴克擔心總統會因此而氣炸肺的。
  「我不得不阻止他這麼幹。」他怒氣沖沖地說,「這真弄得我煩心透了。今天 就要舉行簽字儀式,他要讓我扮演一個十足的懦夫。我是說,他要讓美國給全世界 做個表率,可是,眼下我們不過是他手中的一個傀儡。我是一個強悍的人,一個敢 作敢為的領導,我要自己拿主意。可是,不知怎的,他卻弄得我現出一副馬屁精、 馬前卒的模樣。」說到這裡,總統不禁歎了一口氣。「威廉斯,你知道我們和民兵 遇到的麻煩嗎?」
  「我只是做一些猜測。」
  「我要說,他們的觀點有些道理,我沒法說服他們!我們的情報顯示,他們正 在儲藏一些重型武器,因為他們是如此強烈地反對我的計劃——也就是銷毀百分之 九十的武器,將剩餘的百分之十交給聯合國——或叫『世界共同體』以及諸如此類 的玩意兒。我倒希望能夠相信他的願望是純正的,相信這是進入真正和平的最後一 步。但是,可能這又是會叫我驚詫不已的花招,就像眼下的飛機事件。
  「我們有了一架新飛機,我們也需要這架飛機。我也不在乎誰去駕駛它,只要 他有這個能力。我們從一些值得信賴的人手裡拿到一張名單;可是突然之間,令我 們這位『卡帕斯亞大帝』滿意的名單只留下了一個名字。如今,我對這件事的確不 該太介意了。因為我猜想,我已經把這架飛機和機組人員一併送給了卡帕斯亞!」 他又開始咒罵起來。
  「噢,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對您說,不過,您沒有享受到這位新飛行員的服 務,的確十分遺憾。我認識他,他是個頂尖好手。」
  「你以為我在自己的國家中找不到好的飛行員嗎?不!我只是生氣白白便宜了 卡帕斯亞。聯合國——對不起,我該說『世界共同體』——要進行一場變革,不久 安理會就要對此投票。如果秘書長成為了統領全世界所有保留下來的軍事力量的總 司令和全球銀行業的金融總裁,那麼,就要給他一個『更合適的頭銜』。而且最糟 糕的是,這項動議竟然是由我們自己的大使提出來的;在提交給安理會之前,我居 然對此毫無所知。我惟一能夠求助的手段就是堅持說這不合法律程序,他不能投自 己的票,不能自己罷免或辭退自己。如果這個傢伙由於提議,要給受到全世界人愛 戴的世界共同體首領加個更好的名號,而被我炒了魷魚,這會使我處於怎樣尷尬的 境地呢?」
  總統沒有給巴克回答的機會,這倒使他暗自慶幸,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 好。
  菲茨休總統向前傾了傾身子,低聲說:「還有新聞媒體!我們承認,同世界其 他國家相比,我們關於違背公眾利益行為的法律比較嚴厲;既然已如此接近世界和 平,那麼我們不打算限制聯合國——或隨便叫作什麼——在新聞出版方面有更大的 自由。這樣,我們就給他留了一個漏洞。看看吧,我們由此給自己招致了怎樣的後 果!他已經買下了所有的報紙。雜誌、電台和電視網,我們根本來不及改變主意!
  「他從哪兒弄到這麼多的錢?威廉斯,你能告訴我嗎?」
  巴克遇到了一場良心上的危機。他已經對卡帕斯亞表示過,他不會將卡帕斯亞 繼承斯通內爾的遺產一事告訴任何人。但是,對魔鬼作出的許諾也一定要信守嗎? 一位賊人闖進來,問你的親人在哪兒,你向他撤了謊,這二者的性質是否完全相同 呢?
  「我不能。」巴克說。他並非感到自己一定要忠於卡帕斯亞,而是擔心這個消 息有可能傳到卡帕斯亞的耳朵裡。只要可能,他就要努力使自己保持理智。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7:03

  「你知道我們的諜報人員偵察到了什麼?」菲茨休總統繼續說,「卡帕斯亞的 最終計劃是,由安理會的十個成員所代表的各國首腦要以下屬的身份向他們的駐世 界共同體大使匯報工作。因而,這十位大使也就成了卡帕斯亞手下的世界之王。」
  巴克皺起了眉頭。「換句話說,也就是你、墨西哥總統和加拿大首相要向聯合 國的北美大使匯報工作啦!」
  「是這樣的,威廉斯。但是,你又說成『聯合國』了,它現在叫『世界共同體』。」
  「我搞錯了。」
  「噢,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
  「先生,我能做些什麼呢?」
  菲茨休總統望著天花板,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汗珠。「我不知道。我猜想,我不 過是想發一通牢騷,而且我認為或許你會有一些見解。我們有什麼辦法煞一煞他的 威風才好。無論如何要在他的盔甲上找到縫隙。」
  「我希望我能給您更多的幫助。」巴克說。突然,他意識到這話是打了折扣的。 他不能揭發說,卡帕斯亞是個撒謊的殺人犯和會催眠術的基督的敵人。雖說巴克反 對他,然而任何一位不信基督的人是決不會理解或同意他的說法的。這位敵基督的 出現,多少個世紀以前已經預言到了;幕布既已經拉開,這台戲總要演到底的。
  尼古拉·卡帕斯亞將吞掉美國總統以及對他有所阻礙的每一個人。他要獲取最 高的權力,然後,一場真正的搏鬥——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戰爭——便開始了。冷戰 終將演化為一場生死拚搏。令巴克感到欣慰的是,這場拚搏的結果從一開始就確定 了……儘管他是在最近幾個星期才知曉的。
  將巴克介紹給菲茨休總統的那位助手禮貌地打斷他們的談話。「對不起,總統 先生,秘書長要求在儀式開始之前進行五分鐘的會晤。」
  菲茨休又說話了。「我想,我們的見面得結束了,威廉斯。無論如何,我很欣 賞你的談話,並對你的信任表示感激。」
  「我當然相信您,先生。啊,最好不要讓卡帕斯亞知道我在這兒。他會問我們 談話的內容的。」
  「是的,對。聽著,羅伯,你出去對卡帕斯亞的人說,這個房間不適合見面, 他可以任選一個會晤的地點,我一會兒就到。另外,把胖子給我叫來。」
  「胖子」顯然就是最初陪著巴克來這裡的那位特工。這個綽號與這位身材挺拔 的年輕人完全不符。「胖子,帶威廉斯出去,注意別讓卡帕斯亞的人見到他。」
  總統繫好領帶,扣上衣扣,在特工人員的陪伴下前去與卡帕斯亞會晤。在胖子 的掩護下,巴克出了那間與總統談話的辦公室,來到安全地帶。然後,巴克再作為 美國代表團成員,進入會場。
  雷福德得到了一個靠近前排的美國官員的座位。他知道哭牆的那兩位傳教士是 對的,而今天在這裡舉行的簽字議式是邪惡的。但瞭解這一點的人屈指可數。他了 解這一點,但他感到自己無能為力。誰也無法阻止歷史的潮流。
  布魯斯讓他懂得了許多道理。
  雷福德已開始思念布魯斯·巴恩斯牧師。雷福德很喜歡他們每天晚上的聚會和 他在會上學到的知識。布魯斯的引導是正確的。聖地如今真要成為名副其實的聖地。 倘若第一批十四萬四千位猶太人在此地皈依了基督,那麼,布魯斯肯定會欣然目睹 盛況的。
  根據布魯斯對雷福德、切麗和巴克的講解,世界各地都有信仰的信徒,這會是 一次罕見的豐收——或許今天有上億的人皈依基督。其中十四萬四千是猶太人,在 他們民族的十二支派中,每個支派都有一萬二千人皈依。許多世紀以來,他們散居 到世界各地;他們將重返故地,聚集到一起。想想看,猶太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操 著本民族的語言,引領著上百萬人皈依他們的彌賽亞耶穌,這將是怎樣一種盛大的 場面呀。
  儘管他們還要經歷種種痛苦與磨難,但前途是光明的。雷福德盼望著他們的最 終的勝利。然而,他卻沒法接受他們的「災難之光」的解體與分裂。倘若卡帕斯亞 真的控制了所有的新聞媒體,誰知道巴克會落到怎樣的下場呢?倘若切麗與巴克的 關係有了結果,誰能預見到他們的前景會如何?
  雷福德挪了挪身子,望著會場內的人群。還有許多人在陸續人場,會場內的警 衛人員可以說是戒備森嚴。開幕的時間到了,攝影機紛紛打開了鏡頭,音樂聲減弱 了,記者們在「噓噓」地試著麥克風,會場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雷福德將帽子放 在大腿上,坐直了身子。他不知道遠在芝加哥郊區的切麗能否在電視節目中看到他, 那裡正是半夜時分。切麗的目光尋找巴克的時候肯定要比尋找他的時候多。她在電 視屏幕中很容易找到巴克,因為巴克正坐在錢姆·羅森茨韋格博士的斜後方。
  大會司儀開始介紹到會的貴賓,人群中響起了禮貌的掌聲。這些貴賓包括克奈 塞特的退伍老兵,世界各國的外交官,美國的官員及前總統,以色列領導人。
  介紹到第二排貴賓席時,被介紹到的人就立起身向台下致意。巴克的身份是這 樣介紹的——卡梅倫·巴克·威廉斯先生,美國《環球週刊》前本部資深記者、現 任中西部分社記者。台下對這個介紹反應冷漠,巴克只能報之以微笑。雷福德也笑 了。很顯然,每一個人都對他的這種身份以及何以被視為貴賓感到困惑不解。
  當介紹到最後五位貴賓時,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他們是猶太教首席拉比, 曾獲得過諾貝爾獎的植物學家錢姆·羅森茨韋格,以色列總理,美國總統和世界共 同體秘書長。
  當卡帕斯亞以其特有的略帶靦腆的自信風度來到會場時,全場與會者起立鼓掌 歡迎他的到來。雷福德也不情願地立起身,他將帽子塞到腋下,雖說也做出了鼓掌 的樣子,但並沒有拍出聲響。他發現,要他裝出一副歡迎這位敵基督的樣子,很不 容易。
  錢姆·羅森茨韋格轉過身去望著巴克。巴克面呈笑容。巴克希望能夠將這位老 朋友從劫難中拯救出來,但時機還未到。他惟一能做的,就是讓這位老人享受一番 此時的快樂,因為這種快樂實在為時不久。
  「這真是個大喜的日子,卡梅倫。」錢姆低聲說,伸出兩手握住巴克的手。他 又輕輕拍了拍巴克的手,彷彿是在與自己的孩子親切交談。
  一那間,巴克幾乎不希望上帝看到他。閃光燈頻頻閃亮,記者們忙著將現場這 些支持這一歷史性條約的貴賓們拍攝下來,傳之子孫後代。在記者們留在底片上的 這些畫面中,只有巴克瞭解卡帕斯亞的底細,只有他明白這個條約的簽訂正式開啟 了大劫難時代。
  忽然,巴克記起揣在衣袋裡的那個《環球週刊》標誌。他掏出那個標誌準備貼 到胸前,可是,標誌後面的尼龍搭扣粘在了衣兜的上蓋上。他想把標誌扯下來,可 那尼龍搭扣粘得很牢,把整個夾克都提了起來,露出了腰間的皮帶;他放開手,尼 龍搭扣的一邊又恰巧粘在他的襯衣上。當他撫平了夾克,用兩手使勁拽下那個標誌 時,他的這一套雜技表演般的動作早已不知被拍攝了幾十次了。
  當掌聲落下去,會場內的人們坐回到椅子上時,卡帕斯亞手持麥克風站了起來。 「這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他微笑著說道,「當所有這一切終於在這重大的時 刻來臨之際,我們不會忘記那些為將世界上的一切力量團結到一起而付出艱辛努力 的人們。今天,我們應感謝的人很多,首先應感謝我的尊敬的朋友兼師長、一位像 父親一樣對待我的人、以色列傑出的科學家錢姆·羅森茨韋格博士!」
  全場報之以熱烈的掌聲。錢姆立起身,腳下有些站立不穩,他向人群微微招手 致意,快樂得像個小孩。巴克想拍拍他的後背,以示祝賀,但他為這位老朋友感到 悲哀。羅森茨韋格被人利用了。他成了一個卑鄙陰謀的幫兇,而這個陰謀的得逞對 於他本人和他的同胞來說,則是一場災難。
  卡帕斯亞對猶太教首席拉比、以色列總理分別表示了謝意,最後說到「美國總 統傑拉爾德·菲茨休閣下,以色列最偉大的朋友」。
  掌聲更加熱烈。菲茨休立起身向人群致意。當掌聲漸漸落下時,卡帕斯亞又帶 頭鼓起掌;他將麥克風塞到腋下,走回到總統面前起勁地拍著兩手。
  菲茨休的面上顯出尷尬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有些慌亂地望著卡帕斯亞,不知他 要幹甚麼。卡帕斯亞兩眼凝視著總統,彷彿在為總統感到激動不已。他聳聳肩,將 麥克風遞給菲茨休總統,總統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然後他揮了揮手,表示拒絕。 在人群的熱烈歡呼聲中,他終於接過了麥克風。
  巴克十分欽佩卡帕斯亞控制人們的情緒的能力。這顯然是事先編排好的。可是, 菲茨休在這個場合能說點兒什麼呢?惟一得體的反應就是表示謝意和為朋友唱一首 頌歌。儘管菲茨休對尼古拉·卡帕斯亞的卑鄙勾當逐漸有所醒悟,然而,他不能不 承認尼古拉在目前的和平進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菲茨休立起身時衣服擦了一下椅子,弄出一些聲響,他尷尬地退至國務卿面前。 他等著人群安靜下來,而人們的歡呼的掌聲彷彿永遠不會停下來。卡帕斯亞衝過去, 抓起菲茨休的一隻手臂高高舉起來,就像人們見到的拳擊手獲勝的場面一樣。人群 中爆發出更加熱烈的掌聲。
  卡帕斯亞終於退到後面,把菲茨休總統留在了講台中央。菲茨休開始講話,巴 克立刻感覺到,卡帕斯亞的某種力量在總統身上起了作用。巴克不希望再一次目擊 殺人場面,就像他在紐約見到的那樣,但他確信,卡帕斯亞正以其罪惡的力量一步 步左右著事態的發展。因為,眼下傑拉爾德·菲茨休正以飽滿的精力向熱情的人群 發表演講,與幾分種前巴克見到的那一副頹喪的模樣截然不同。
  聽著菲茨休的演講,巴克感到脖子有些發熱,兩個膝蓋變得虛弱無力。他向前 靠了靠,抓住羅森茨韋格的椅背,設法制住渾身的顫抖,但他的努力並沒有奏效。 他真切地感到某種邪惡力量的存在;然而,一陣強烈的暈眩攫住了他,幾乎將他打 倒。
  「當此之際,我不想用一些題外話來破壞大家沉浸在這個歡樂時刻的美好心境。 然而,承蒙大家的好意,承蒙我們目前已更名為世界共同體的卓越領導人的好意, 我不免要簡單地談談幾個問題。
  「首先是我們躬逢盛世,親眼見到尼古拉·卡帕斯亞在短短幾個星期內便取得 如此偉大的成就。可以肯定地說,我們的世界由於有了他而變得更加美好、和平。」
  卡帕斯亞努力要收回麥克風,但菲茨休總統仍握住不放。「先生,現在是我在 發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們的爭執在人群中引起一陣笑聲。「我以前曾說 過,現在我還要說,秘書長的關於銷毀全球武器的計劃是一個天才的創舉。我毫無 保留地支持這次計劃,並要帶頭將我們的百分之九十的武器銷毀掉,剩餘的百分之 十捐給卡帕斯亞先生領導下的世界共同體。我為美國能在這個問題上起到表率作用 而驕傲。」
  巴克感到頭暈目眩,他在努力維持著身體平衡。
  「作為我個人和我國全體人民的一項具體的行動,就是我們已經將嶄新的『空 軍一號』贈給世界共同體。這架飛機的重新噴漆與命名的費用由我們支付。你們可 以在本一古裡國際機場見到它。
  「現在,我得把麥克風交到人類命運的主宰者,我的私人朋友與同胞尼古拉· 卡帕斯亞手中了,而他目前的頭銜與他在整個世界政壇上的影響太不相稱了!」
  尼古拉不情願地接過麥克風,似乎因受到眾人的矚目而有些不自然。他顯得有 些不知所措,好像對這位固執的、滔滔不絕地講了他那麼多好話的總統不知該怎麼 辦才好。
  當人群中的鼓掌聲終於落下時,卡帕斯亞努力裝出一副極其謙卑的神態說: 「我為我的朋友的頗多讚美之詞表示歉意,他太友好,太慷慨,世界共同體欠了他 一份不小的人情。」
  雷福德一直在注視著巴克。巴克的情況不妙,他幾乎要跌倒在地。雷福德懷疑 是高溫或前面那些相互吹捧的客套話弄得巴克面色蒼白,心中作嘔。
  以色列的官員們——當然羅森茨韋格除外——對於銷毀武器的計劃反應冷漠。 幾十年來,他們一直是以強大的軍事力量來保障自身安全的;倘若沒有與世界共同 體簽訂的這項條約,他們是不會同意卡帕斯亞銷毀武器的計劃的。
  自從總統的頗具鼓動效果的講話之後,儀式的其餘部分顯得平淡無奇——在雷 福德看來,似乎還有些凌亂。菲茨休對卡帕斯亞的喜愛彷彿在隨著他們的每一次接 觸而增強。不過,他的態度僅僅是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對卡帕斯亞的喜愛的一種反映。 除非深入地鑽研《聖經》中的預言,否則,人們很容易將尼古拉·卡帕斯亞認作上 帝在世界歷史的危急關頭給人類派來的和平使者。
  隨後,其他各國的領導人紛紛就他們即將簽署的這份條約的重要性,歷史意義 頌揚一番;在他們說著這些不關痛癢的話題時,巴克漸漸恢復過來。大會服務人員 拿來了幾隻裝飾精美的鋼筆,錄音機、攝影機照相機將鏡頭對準了幾位簽字人。鋼 筆在他們中間傳來傳去,他們煞有介事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是握手、擁抱、親 吻對方的面額,於是,條約便開始生效了。
  這些簽署條約的人——只有一人除外——對於這項條約可能帶來的後果茫然不 知;他們也沒有意識到,他們因此便成了這個邪惡同盟中的一員。
  條約已經簽署。上帝的選民——這個計劃重建聖殿、重新實施潘祭,直到迎來 他們的彌賽亞的民族,剛剛與魔鬼敲定了一項買賣。
  主席台上只有兩個人知道,這個條約的簽定便意味著世界末日的來臨。他們中 間的一位心中充滿了瘋狂的念頭,另一位則為即將到來的恐怖感到不寒而慄。
  在哭牆下,兩位見證人在傳達著真理的聲音。他們宏亮的嗓音越過聖殿山,回 蕩在天宇之間:主啊,世界末日來臨了!
  人類開始了最後的七年之厄。
  這是最後的大劫難。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7:41

第十六章 比拉的見證

  雷福德·斯蒂爾坐在本一古裡安國際機場的電話間內。他到達機場很早,比卡 帕斯亞的代表團提前了一個多小時。機組成員正在世界共同體一號上忙碌著,他有 充裕的時間等待接線員接通國際長途。
  「我看見你了,爸爸!」切麗笑著說,「他們對每一個被介紹到的來賓都給了 鏡頭。他們給你的鏡頭幾乎就是從正面照的。播音員把你的名字念成了『雷蒙德· 斯蒂』,把尾音都讀掉了;還說你是『空軍一號』的飛行員。」
  聽到女兒切麗的聲音,雷福德內心感到一陣溫暖。他笑了,是的,從事新聞的 人還為沒有人信任他們感到納悶呢。
  「他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切麗說,「開始,他們有幾次把鏡頭轉到 了巴克,可是他們並沒有讓他出現在屏幕上。後來,有個傢伙一定是聽到了對巴克 的介紹,他們才想到應照『杜克·威爾遜,前新聞週刊記者』的先例來辦。」
  「對極了。」雷福德附和了一聲。
  「巴克對那位要在有線新聞網上搞現場直播的拉比十分欽佩。你有機會看到嗎?」
  「我會在飛機上收看的。」
  「你在那麼高、那麼遠的地方能收看得到嗎?」
  「你應該見識一下飛機上的先進設備,切麗。這裡的接收效果比你在家裡看還 清楚呢,至少是不相上下。」
  巴克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悲哀。儀式結束後,錢姆·羅森茨韋格至少擁抱了他 三次,口裡高興地念叨著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懇求巴克同他一起乘 飛機去巴格達。「無論如何,你在一個月之內就要為卡帕斯亞工作了。」錢姆說, 「沒有人會把這看作是有損於公眾利益的行為。」
  「我會這麼看的,尤其再過一個月,他就要把每一份報紙都攥在自己的手上了, 而我無論到哪兒也只能為他工作。」
  「不管怎樣,今天你也不能消極。」錢姆說,「同我們一起去吧,去體驗,去 欣賞。我們已經看到了建設規劃,新巴比倫將無比壯麗。」
  巴克真想為他的朋友痛哭一場。這一切災難何時將降臨到錢姆的頭上呢?也許 在意識到受騙上當之前,錢姆就已經死去了。這也許再好不過了。但是,巴克為錢 姆的靈魂擔心。「你看本—朱達今天下午的現場直播嗎?」
  「當然要看!怎麼會不看呢?自從早年在希伯來大學,我們就一直是朋友。我 知道,他們會在去巴格達的飛機上收看的。這是你應跟我們一起去的另一個原因。」
  巴克搖搖頭。「我會在這裡收看的。可是,一旦你的朋友將他的研究結果公佈 出來,我們就會有不少問題在一起探討。」
  「啊,卡梅倫,我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你是知道這一點的。對於齊翁今天要 公佈的結果,我是不會感到驚訝的。他是一位有能力的學者,搞起研究十分細心, 頭腦精明,而且口才極好。他有點兒令我想起卡帕斯亞。」
  老天,巴克想,談什麼都可以,但千萬不要得出那樣的結果!
  「你認為他會談什麼呢?」
  「像大多數正統的猶太教徒一樣,他一定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彌賽亞還未來。 還有一些小派系,正如你所瞭解的,他們認為彌賽亞已經來了,但是,這些所謂的 彌賽亞已經不再是以色列人;他們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遷到了國外。他們沒有「個 給以色列人帶來托拉所預言的正義與和平。因而,像我們所有的人一樣,齊翁將對 《聖經》中的預言作出總結,鼓勵我們繼續等待、守望。這個講話一定會是振奮人 心和催人向上的,我想,這也許就是進行這次研究的初衷。
  「他也許會講到敦促彌賽亞的到來。有些教派遷至古代猶太人的居住地,認為 這是他們的神聖的權力,並相信這樣做有助於實現《聖經》中的預言,為彌賽亞的 到來掃除障礙。另一些教派則在盡可能靠近聖殿舊地方建起猶太人教堂。」
  「你知道,有一些非猶太人也相信彌賽亞已經來了。」巴克小心地說著。
  錢姆朝巴克的身後望了望,以保證他在代表國成員回旅館時不至掉隊。「是的, 我知道,卡梅倫。不過,我更願意相信彌賽亞只是一種意識形態,而非具體的人。」
  錢姆準備去追趕其他成員;巴克突然感到一陣絕望,他抓住錢姆的胳膊。「博 士,彌賽亞不僅僅是一種意識形態。」
  羅森茨韋格停下腳步,望著朋友的臉。「卡梅倫,對於這個問題我們可以討論, 但是如果你過分拘泥於字面的含義,我不免要亮出我的觀念。如果彌賽亞是一個人, 如果他來是要給世界帶來和平、正義和希望,那麼我同意那些人的觀點:他已經來 到了這裡。」
  「你相信嗎?」
  「是的,你不相信嗎?」
  「不相信彌賽亞?」
  「我是說『如果』,卡梅倫。這是一個大大的『如果』。」
  「如果彌賽亞是一個實在的人,而且的確要來,那又怎麼樣呢?」當錢姆正要 走開時,巴克懇求地問。
  「你沒有看到嗎,卡梅倫?尼古拉已經實踐了大多數預言,甚至可以說是所有 的預言。但是,這不屬於我的研究領域。眼下,我必須走了。我能在巴比倫見到你 嗎?」
  「不,我告訴過你——」
  羅森茨韋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我只是以為你的意思是和我們一道走,免 得從被其他採訪者們在那裡得到好處。」
  「我是那個意思,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打算去巴格達了。如果我打定 主意到卡帕斯亞所有的一份雜誌去工作,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去巴格達的。」
  「你打定主意了嗎?你打算回國嗎?我能在美國見到你嗎?」
  「我還不知道。不過,咱們會見面的。」
  「卡梅倫,在這個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一天,笑一笑給我看!」
  但是,巴克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他一直走回大衛王賓館。賓館的一位辦事員 問他是否要訂去巴格達的機票。「不,謝謝。」他說。
  「好的,先生。這裡有你一封信。」
  信封上註明了齊翁·本—朱達博士的地址。巴克絕步上樓,將信封拆開。信裡 寫道:昨天晚上對你,實在抱歉。當時簡直沒法與你交談。能否有幸道你與我共進 午餐,然後陪我到演播室,我等你的電話。
  巴克看了看表,時間肯定是太晚了。巴克拿起電話,接電話的是女主人,她說 拉比二十分種前就離開家了。巴克朝梳妝台猛擊了一掌。他錯過了一個多好的機會, 而且僅僅是由於他沒有打車回賓館!也許他可以打車直接去電視台,午飯後便可在 那兒見到拉比。但是,拉比原本打算在進行現場直播前同巴克談一談的;他會談什 麼呢?
  巴克拿起話筒,大堂服務台有了回音。「能給我叫一輛出租車嗎?」
  「當然可以,先生,但這兒有一個電話找你。你現在就要車嗎?」
  「是的,你聯繫好車子,一會兒我給你回話。」
  「可以,先生。請掛上電話,我把電話給你撥過去。」
  是齊翁打來的。「本—朱達博士,很高興你打來電話,我剛回來。」
  「我也去了簽字儀式,巴克。」齊翁用帶著濃厚的希伯來人口音說,「但是我 沒露面。」
  「你的午飯邀請還有效嗎?」
  「有效。」
  「那麼,咱們什麼時候見面呢?在哪兒見面?」
  「現在怎麼樣,就在賓館門前?」
  「我馬上就到。」
  「主啊,謝謝。」下樓時,巴克向自己叨念著。「讓我告訴這個人,你才是彌 賽亞。」
  在汽車上,拉比用兩手握住巴克的手,將他拉近說:「巴克,我們有了一段共 同的非比尋常的經歷。我感到咱們有些緣分。現在,想咱們在吃飯時一起談談,好 嗎?」
  拉比吩咐司機把車子開到耶路撒冷繁華區的一間小咖啡館。他用希伯來語對服 務員說了句什麼,服務員就將他領到靠窗子的一張餐桌前,周圍擺著花木。菜譜送 了上來,拉比看看表,揮揮手讓服務員將菜譜拿回去,又用他的本民族語言吩咐了 幾句。巴克猜測,他訂了他們兩個人的飯。
  「你現在還需要帶著那個標誌你的記者身份的布嗎?」
  巴克將那塊布片從胸前的口袋上扯下來。
  「扯下來可比粘上去容易多了,是吧?」
  巴克笑起來。齊翁也和他一起笑起來。這時,服務員端來一條剛出爐的麵包、 黃油、奶酪、黃瓜、青蘋果以及像蛋黃醬一樣的調味。
  「讓我來動手吧?」本—朱達指了指食盤。
  「請吧。」
  拉比將麵包切成幾大塊,在麵包上塗了一層厚厚的黃油和調味汁,然後擺上切 好的黃瓜、奶酪、青蘋果,將盤子推到巴克面前。
  巴克等著拉比準備自己的一份。「不要等我,趁熱吃。」
  巴克輕輕點了下頭,便開始為齊翁·本—朱達的靈魂祈禱。他抬起眼,端起面 前的食物。
  「你也有做祈禱的習慣。」拉比一邊準備著自己的一份,一邊說。
  「是的。」說完,繼續默默地祈禱;他不知道此時對拉比談談自己的想法是否 合適。這個人在一個小時之後就要向世人公佈他的研究結果,巴克能夠對他有所影 響嗎?巴克感到自己有點兒犯傻。拉比笑了。
  「你在笑什麼,拉比?」
  「我想起了上次在這個地方接待的一位美國人。他是公費旅遊,到以色列來觀 光,我負責接待他。他是一位宗教界人士;你知道,我們都要輪流到這兒來接待游 客。」巴克點點頭。
  「我犯了一個錯誤,就是想請他嘗嘗我最愛吃的一種食物:蔬果奶酪三明治。 也許是我的口音他很難聽懂,也許是他聽懂了,但並不感興趣。他禮貌地拒絕了, 然後點了一份更熟悉的食物,我記得是圓麵包和鮮蝦。可是,我叫住服務員,用希 伯來語吩咐他給我來雙份——也許是出於一種嫉妒心理。那個人沒多久就吃完了自 己的一份,推開盤於來嘗我的三明治。」
  巴克笑了。「現在應該直接給客人點這種三明治了。」
  「的確如此。」
  拉比在飯前也默默地作了祈禱。
  「我早飯沒吃。」巴克舉起麵包致意說。
  齊翁·本—朱達用快樂的目光注視著他。「好極了!」他說,「各國都有這樣 一句古語:飢餓是最好的調味劑。」
  巴克覺得的確如此。他放慢了吞吃的速度,免得吃得太飽——他很少出現這種 情況。
  「齊翁」,他終於開口說,「你讓我來,僅僅是希望我在你去作現場直播前陪 你一會兒,還是有什麼事情要談?」
  「要和你談一談。」拉比說。他看了看手錶,「順便問一句,我的頭髮怎麼樣?
  「很好。只是有個帽子壓出的印,可以在化妝室梳理一下。」
  「化妝室?我倒忘了還要化妝。難怪他們要我早點到。」
  本—朱達又看了一下手錶,他推開盤子,把一隻大活頁夾舉到餐桌上,裡面夾 了足有四寸厚的手稿。「我的辦公室裡還有這麼幾本,」他說,「但這是精華,我 和我的學生三年深入細緻的——也是耗盡心血的——工作的成果全在這裡了。我要 說,我的那些年輕的學生們給了我巨大的幫助。」
  「你不是幻想著要花一個小時之內把這些東西讀一遍吧?」
  「不,不!」本—朱達說著,大笑起來。「這是我的所謂『兒童玩毯』。倘若 我的腦子裡真的出現了空白,我就可以求助於它。不論我翻到哪兒,我都能找到要 說的話。你可能想知道我是不是已經把在電視上要說的話都記下來了吧?」
  「夠一個小時講的話嗎?」
  「三年前,這件事的確令我有些膽怯。可是如今,我可以不看筆記一連講幾個 小時。當然我必須嚴格按照我的計劃講,否則稍一離題,就講不完了。」
  「你得帶上你的筆記。」
  「我信心十足,巴克,但我不是傻瓜。我一生中有許多時間在公眾場合講話, 但有一半是用希伯來語講的。為了讓更多的觀眾聽得懂,有線新聞網自然希望我用 英語講。這對我來說困難更大些。為了不至使我出現慌亂,我不想作出讓步。」
  「我就說,你能講得很好。」
  「這麼說,你對這一餐飯很滿意嘍!」拉比笑著說,「不過,請你一餐飯並不 吃虧。」
  「看來,你是需要人給你鼓鼓勁兒。」
  拉比對巴克的美國人用語考慮了一會兒;不過,巴克覺得他的話是很好懂的。 「是的,」本—朱達說,「鼓鼓勁兒。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說你覺得這個問題 不宜對外人說,也可以拒絕回答。」
  巴克攤開兩手,彷彿在說:可以談任何問題。
  「昨天夜間,你問到我關於彌賽亞的研究結果;我的回答大意是說,你得等著 與其他人一起觀看我的現場直播。現在,讓我來向你提出這個問題。」
  讚美主,巴克想。「我們有多長時間?」
  「大約有二十分鐘。如果講不完,我們可以在去演播室的路上談,甚至在化妝 室還可以談。」
  拉比不禁對自己的幽默感到好奇,而巴克已經開始構思了。「你知道,當俄羅 斯人進攻以色列時,我在這裡的一個集體農莊。」
  本—朱達點點頭。「這一天,你放棄了不可知論。」
  「是的。而在失蹤事件發生的那一天,我正在前往倫敦的飛機上。」
  「你沒有談過。」
  於是,巴克開始講起自己的精神歷程。直到拉比從化妝室出來,緊張地坐在演 員休息室時,巴克還未講完。「是不是講得太多了?」他問,「我知道,即使作出 注意聽的樣子,也會牽扯你不少精力,而你的心思全在現場直播上。」
  「不,巴克,」拉比說,他的聲音頗為激動。「我就是睡著了也會講好的。倘 若到了現在我還在往腦子裡塞東西,非砸不可。」
  「就這些嗎?沒有呼應,沒有感謝,甚至連一句你是個傻瓜的話也不說嗎?」
  經過很長的沉默之後,拉比終於說:「巴克,我很感謝你能把這些話講給我聽。」
  一位年輕女人腰間挎著電池包,頭戴耳機走進來。「本—朱達博士,」她說, 「我們已經準備就緒,請到播音室來試音。現在離轉播還有一分半鐘。」
  「我已經準備好了。」本—朱達沒有動。
  那個年輕女人有些猶豫,面帶疑惑的神情。很顯然,對於不曾有半點緊張的主 講人,她還不太適應。她離開了房間。
  齊翁·本—朱達立起身,將他的大活頁夾夾在腋下,打開房門,用空著的那只 手抓住門把手說:「巴克·威廉斯,你能幫個忙,在這裡等我嗎?」
  「當然可以。」
  「既然你是個作祈禱的人,那麼,能不能為我作個祈禱,保佑我只說上帝讓我 說的話?」
  巴克點點頭。他舉起一隻拳頭,在給他的這位新朋友鼓勁兒。
  「願意接過去嗎?」雷福德問他的副手。我想去看看有線新聞網的特別節目。
  「可以。那個拉比的節目?」
  「是的。」
  副手搖了搖頭。「那種節目會讓我睡著了。」
  雷福德走出駕駛艙。令他失望的是,主艙中的電視正在收看別的節目。他又走 到官員和記者們聚集的另一台電視機前。他想轉身離去,尼古拉·卡帕斯亞看到了 他。「斯蒂爾機長!請過來,與我們一起坐一會兒!」
  「謝謝。不過,我想看——」
  「有關彌賽亞的轉播,當然可以!播過來!」有人把電視播到有線新聞網的頻 道。「你們要知道,」卡帕斯亞用所有的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宣佈說,「我們的機長 相信耶穌是彌賽亞。」
  錢姆·羅森茨韋格說:「坦白地說,作為一名不信教的猶太人,我認為尼古拉 比耶穌更符合《聖經》中的預言。」
  雷福德對此話大不以為然。多麼褻瀆聖靈!他知道巴克喜愛和尊敬羅森茨韋格, 可是,瞧他說的是什麼話!「恕我冒昧,先生,我很懷疑多數猶太人是否相信一位 不是出生於聖地的彌賽亞——即使他們認為彌賽亞還未來。」
  「啊,那麼,你這樣看嗎?」羅森茨韋格說,「我對《聖經》研究不多。這個 人,」他指了指電視屏幕——在電視中,播音員正在向大家介紹齊翁·本—朱達。 「這才是你們的宗教學者。經過三年的深入研究,他將指出彌賽亞的主要特徵。」
  我敢打賭,他會的。雷福德想。他躲開通道,站在一個角落,斜倚在艙壁。卡 帕斯亞脫去身上的夾克,一位服務員立刻接過去掛上。他鬆了鬆領帶,捲起上衣的 袖子。他坐在電視機前,手中端著一杯摻了混合酒的礦泉水。卡帕斯亞肯定覺得這 一個小時可以很好地消遣一番,雷福德想。
  播音員在畫外聲明道,這次現場直播的觀點和見證,均不代表有線新聞網和轉 播這個節目的電視台的意見。
  雷福德發現,本—朱達博士是個很有吸引力的演講人。他兩眼直視著鏡頭,盡 管口音很重,但他講得很慢,很清楚,十分易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對自己研究 的項目充滿了熱忱與激情。這是雷福德完全沒有料到的。雷福德本以為是一位蓄著 長長的白鬍鬚、彎腰駝背的老拉比呢,面前還擺著發霉的古代卷本,手持放大鏡認 真核對每一個細部。
  事實並非如此。本—朱達在簡單介紹了自己及研究過程之後,便保證說:「我 已得出明確的結論,因而我們完全可以準確地辨別彌賽亞的特徵。我們的《聖經》 中有明確的預言和先決條件,人類中只有一個人可能符合這些要求。你們跟著我一 同思考,看看是不是能夠得出相同的結論。我們可以明白,彌賽亞是不是一個實在 的人;他是已經來了呢,還是尚未出現。」
  本—朱達拉比說,他和他的研究小組幾乎花了一年時間,核對已故的語言學家 阿爾弗雷德·埃德賽姆和格林菲爾德講師對七十賢人本希臘文《聖經》的研究的精 確性,據埃德賽姆統計,經文中有關彌賽亞的文字共有四百五十六處;他又從古代 拉比的著述中找到有關文字五百五十八處之多。
  「現在,」拉比說,「我們不去搞那些繁瑣的數據統計;我要說,這些預言性 的段落中有許多是重複的和含義不明的。但是,經過我們的認真研究,我們相信, 至少有一百零九條預言分別、明確地講述了彌賽亞應具備的必要條件。這些條件要 求一個人如此的非比尋常,他的生活如此的無與倫比,我們完全可以將一切偽裝者 排除掉。
  「然而,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我無論如何無法將這一百零九條預言全部論述 到,我只能舉出一些最明確和最有代表性的段落。我曾請教過一位數學家,如果我 從一百零九條預言中挑選出二十個偶數條目,那麼,世界上每一個人可能符合這些 條件的概率是多少。他計算的結果是一百二十五萬億分之一到一千萬億分之一!」
  如何通過一些特徵來分辨一個人的身份,本—朱達博士打了一個聰明的比方, 雷福德感到十分恰當。「儘管我們這個星球上居住了數十億人口,可是,你只要在 明信片上標明我的一些特徵,那麼收到這張明信片的只會是我。當你把它寄到以色 列時,就把世界上許多其他地區排除掉了。你還可以進一步縮小範圍把明信片寄到 耶路撒冷。你寫上街道、門牌。樓號,這樣,收信人的範圍就很小了。然後,再寫 上我的姓名,你們就把我從數十億人口中挑選了出來,收到這張明信片的只能是我。 我相信,有關彌賽亞的預言也是這樣;這些預言一次次地排除,最後,只有一個人 完全符合這些條件。」
  本—朱達博士的演講如此富於吸引力,飛機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走動、交談, 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甚至尼古拉·卡帕斯亞也在聚精會神地聽著,只是偶爾呷一 口手中的礦泉水。雷福德似乎感覺到,卡帕斯亞因過於專注地看電視而有些不大自 然。
  為了不致分散人們的注意力,雷福德說了聲對不起,迅速溜回駕駛艙。他把手 搭在副手的肩上,說了一句什麼。副手摘下左邊的耳機。
  「我想讓飛機在這個小時結束前五分鐘開始著陸。」
  「我們正按計劃飛行,機長,在這個小時結束前的二十分鐘就開始著陸了。」
  「不管你採取什麼措施,把速度調整一下。」
  「明白。」他伸手去取對講機,「巴格達指揮塔,我是世界共同體一號,報告 完畢。」
  巴格達指揮塔:「一號向前航行。」
  「我們降低飛行速度,預計在這個小時結束的五分鐘之前到達。」
  「明白,世界共同體一號。出什麼問題了?」
  「沒有。只是檢驗一下新飛機的性能。」
  副手抬起眼睛,詢問地望著雷福德。雷福德向他豎大拇指,然後匆忙趕回去看 電視。
  巴克一邊看著電視,一邊作著禱告。其他攝制組成員也都圍坐在監視器前。平 日間機房內的閒聊沒有了,他們全都被屏幕上的拉比吸引住了。為了抑制內心的驚 奇,巴克掏出鋼筆和筆記本,飛快地做著筆記。要趕上拉比的速度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在滔滔不絕地講解著一條又一條預言。
  「對於猶太人來說,彌賽亞並非僅僅是一些預言而已。」本—朱達說,「多少 個世紀以來,我們猶太人尋找他,盼望他,並為他而祈禱;然而如今,我們已經停 止了對於經文中有關彌賽亞的特徵的研究,轉而求助其他。也就是說,我們在尋求 為我們昭雪冤屈、帶來和平與正義的政治領導人。」
  錢姆·羅森茨韋格走向卡帕斯亞,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又轉過身去望著每一 個人。然而這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轉到錢姆,包括卡帕斯亞。
  「有些人相信,彌賽亞會將人類世界恢復到所羅門的全盛時代。」本—朱達拉 比繼續說,「另一些人則認為,彌賽亞將使我們人類煥然一新,在我們這個星球上 開創一個從未有過的王國。然而這些預言將告訴我們彌賽亞將要做什麼。讓我們在 餘下的時間裡來檢查一下這些預言。」
  「根據《彌迦書》中的預言,彌賽亞必須出生於伯利恆。」拉比翻開面前的筆 記,讀到:「伯利恆的以法他阿,你在猶太諸城中為小,將來必有一位從你那裡出 來,在以色列作掌權的。他的根源從亙古、從太初就有。」
  錢姆·羅森茨韋格不安地來回走動著,他是飛機上惟一沒有安靜下來的人。雷 福德感到,這位老人自己愚弄了自己,而且固執己見。
  「尼古拉,」他開口問道,「你出生在伯利恆,後來才遷到克盧日的,對吧? 哈!」
  其他人都注意他靜下來。卡帕斯亞靠坐在椅背上,似乎有所領悟。「我知道這 個要得出的結論!他說,你沒看出來嗎?真是再明顯不過了。」
  我知道,雷福德想。比卡帕斯亞知道得還清楚。
  「他是在宣佈,他自己就是彌賽亞!」卡帕斯亞高聲道。
  「啊!」錢姆說,「你是在說我的一位好友。他決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一位乘務員側過身低聲說:「你的電話,秘書長。」
  「誰來的?」
  「你的一位助手從紐約打來的。」
  「哪一位。」
  「德拉姆小姐。」
  「做個電話記錄。」
  卡帕斯亞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本—朱達拉比繼續說:「如果我有更多的 時間,我還要從希伯來文《聖經》中引用數十條預言來證明彌賽亞的身份。在講話 結束時,我留下電話號碼,你們可以訂購我的研究著作。這部著作會使你確信,我 們完全可以肯定地說,能夠成為我們的彌賽亞的只有一人。
  「我要說,三年來,我深入地研究了摩西的律法和預言,這是我一生中進行的 最有價值的研究。我廣泛地閱讀了史書和其他一些宗教典籍,包括非猶太教的《新 約》,梳理了每一個詞語,看看是否有一位符合彌賽亞的身份,是否曾有一個人出 生在伯利恆,他的母親是一位童貞女,他是大衛王的後裔,而他的血統可以上溯至 我們的祖先亞伯拉罕;他曾被帶到埃及,後被召回加利利傳教;他曾有一位先行者, 他受到上帝選民的厭棄,被人以三十塊錢出賣掉,受刑而死,死後與富人葬在一起, 最後從死亡中復活了呢?根據以色列最偉大的先知之一但以理的預言,耶路撒冷城 『在艱難的時候』重新建造起來,下距彌賽亞代民受死整整四百八十三年。」
  本—朱達博士兩眼直視著鏡頭。「耶路撒冷的城牆重建四百八十三年之後,拿 撒勒的耶穌為以色列民族獻出了自己。他是騎著驢來到耶路撒冷的,正如《撒迦利 亞書》中預言的那樣:『錫安的民哪,應當大大喜樂;耶路撒冷的民哪,應當歡呼。 看哪,你的王來到你這裡。他是公義的,並且施行拯救,謙謙和和的騎著驢,就是 騎著驢的駒子。』」
  在演員休息室,巴克從沙發上立起身,目不轉睛盯著監視器。攝制組的其他人 也都聚攏到電視機前,但巴克已經激動得難以自抑,他大聲喊道:「是的,說下去, 齊翁!阿門!」巴克聽到大廳裡不斷傳來電話鈴聲,而拉比還沒有給出自己的電話 號碼。
  「耶穌基督就是彌賽亞!」拉比作出結論說,「沒有其他的選擇。我只能得出 這個結論,但我又害怕照著它去做,而現在已經太晚了。耶穌已經來過了,將他的 會眾提往天國,正如他曾經所說的那樣。我沒能隨他們一同升天,因為我搖擺了。 但是從此以後,我就將他視為我的救世主。他在七年之後還會再來!要準備好!」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8:34

  突然,演播室充滿了騷亂聲。正統派的拉比們和憤怒的以色列人把門敲得「砰 砰」直響;技師們在等待著切斷電路的信號。
  「如果你們要獲得更多的消息,這裡是我的電話號碼。」拉比說,「如果他們 不打字幕,我來給你讀!」他讀了;與此同時,導演發出關閉鏡頭的指令。「瑪利 亞的兒子耶穌,就是耶和華塗膏的那一位!」拉比迅速地喊道,「耶穌就是彌賽亞!」 然而,屏幕上一片空白。
  本—朱達拉比收拾起筆記,用目光急切地尋找著巴克。
  「兄弟,我在這兒!」巴克說著,衝進了演播室。「車子在哪兒?」
  「藏在後門,我的司機還不知為什麼要藏起來!」
  電視台的經理們衝進演播室。「等等!觀眾要見你!」
  拉比有些猶豫。他望了望巴克,「如果他們向我要耶穌怎麼辦?」
  「他們可以打電話!」巴克說,「我帶你衝出去。」
  他們從後門衝出去,奔到電視台的內部職工停車場。但拉比的車子並不在那兒。 忽然,馬路對面,拉比的司機跳下車子,一邊向他們招手,一邊喊著什麼。巴克和 拉比迅速朝他奔過去。
  「這有點兒叫人掃興。」尼古拉·卡帕斯亞歸結說,「我倒希望他宣佈說,他 就是彌賽亞。他的結論實在是老掉牙的了。許多人都相信這個神話。現在,一位知 名的希伯來拉比也改宗了。這可是個大新聞。」
  的確如此,雷福德想。他轉身進了駕駛艙,準備著陸。




第十七章 亂世良緣

  在齊翁·本—朱達的面積不大的家裡,他的妻子熱淚盈眶地擁抱著他;巴克不 免感到有些尷尬。然後,妻子帶著孩子坐到另一間屋裡,抽泣著說:「我支持你, 齊翁。可是,咱們的日子毀了!」
  十八個月之後。
  芝加哥,天氣酷寒。雷福德·斯蒂爾從壁櫥內取出風雪大衣。他討厭穿著它去 機場,但是,從家門去到車庫,到機場後從車庫走到候機樓,他不得不穿著它。一 年多以來,每次去上班前,他都要在穿衣鏡前將身上的制服收拾妥當。他要穿上 「世界共同體一號」的機長服,一套海軍服底色、鑲著金質領章、金衣扣的制服。 說實話,這套服裝要不是如此強烈地提示他是在為那個惡魔服務,正是頗有幾分氣 派的,儘管稍許顯得古板些。
  他在紐約上班,但仍舊住在芝加哥,緊張的生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印記。「我 真有些替你擔心,爸爸。」切麗不止一次這樣說。她甚至提出跟他一起去紐約,尤 其是巴克數日前回到紐約之後。雷福德知道,切麗和巴克都為相思所苦,不過,他 如此長時間地留在芝加哥,也是不無原因的。阿曼達·懷特太太就是他留在這裡的 主要原因之一。
  「要是巴克老是這麼拖拖拉拉,我可要搶在你們前面結婚了。他還沒有拉過你 的手嗎?」
  切麗的臉紅了。「你怎麼還想知道這個?巴克從沒談過戀愛,爸爸。這一切對 他來說都從未經歷過。」
  「你談過吧?」
  「在巴克之前,我覺得我談過。我與巴克談到了未來,談到了每一個方面。他 只是還沒有提出這個問題罷了。」
  雷福德戴上帽子,立在穿衣鏡前,風雪大衣已披到了肩上。他做了個鬼臉,歎 口氣,又搖了搖頭。「從明天開始,兩個星期後我們就要交出這處房子了。」他說, 「到了那個時候,你或者跟我去新巴比倫,或者你自己住。巴克要是能做個小小的 決定,一切問題都簡單化了。」
  「我不想催促他,爸爸。分別是個很好的考驗。而且,我也不喜歡把布魯斯孤 零零地留在新希望村。」
  「布魯斯不會孤單的。這裡的教會比原來大多了。地下避難所也不會總嚴守秘 密,必須擴大它的規模。」
  「世界統一宗教」由教皇彼得——原紅衣主教彼得·馬修斯領導。他使世界各 大宗教進入一個寬容與統一的新時代。他的大本營已由梵蒂岡遷往新巴比倫。
  巴克十分憎惡他從卡帕斯亞手上掙到的錢;他不得不搬回紐約去住。原《環球 週刊》的許多老職工都被炒了魷魚,包括斯坦頓·巴雷、瑪吉·波特,甚至還有吉 姆·鮑蘭德。眼下,史蒂夫·普蘭克成為了《世界共同體東海岸時報》的出版人; 這份報紙是將《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和《華盛頓環球報》合併在一起誕生 的。雖說史蒂夫不願承認,但巴克仍然覺得,史蒂夫正在失去卡帕斯亞的寵愛。
  巴克這個新職位的惟一可取之處,就是將他與打破北美歷史記錄的恐怖的犯罪 浪潮隔離開來。卡帕斯亞利用這股浪潮來左右公眾輿論,使百姓產生這樣一種觀念, 即北美大使應取代現任的總統。傑拉爾德·菲茨休總統和副總統在老的總統官邸辦 公,負責在美國實施卡帕斯亞銷毀武器的計劃。
  巴克成功地抵制了卡帕斯亞對有關菲茨休總統與民兵密謀、企圖以武力反抗世 界共同體的統治的流言的理睬。而在內心巴克完全贊同此項計劃。他目前在秘密地 研究在英特網上建立一個反抗世界共同體網址的可行性,一旦找到某種不會被人跟 蹤到他在五號大街的辦公室的途徑時,他將立即付緒實踐。
  至少,巴克說服了卡帕斯亞大帝取消了令其遷至新巴比倫的設想;紐約畢竟仍 是全球出版業的中心。切麗的父親不得不搬到新巴比倫去住,這讓巴克感到十分不 安。這座新興的城市建造得富麗堂皇;然而,除非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待在屋裡,否 則伊克拉的氣溫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儘管卡帕斯亞深受民眾的歡迎,他在大力倡導 新的統一政府和統一宗教,然而,中東在許多方面仍保留著舊時代的遺跡,一位西 方女性到了那裡會感到格格不入。
  雷福德與阿曼達·懷特相戀了,巴克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這給巴克與切麗 減輕了不小的壓力;一旦他們成婚,也不至擔心將雷福德孤零零撤到一邊。可是, 雷福德怎麼能指望一位美國的女性去新巴比倫生活呢?而且,在卡帕斯亞大帝對基 督徒實施殘酷迫害之前,他們在那裡能生活多久呢?根據布魯斯·巴恩斯的推測, 這個日子不會太久了。
  巴克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掛念布魯斯。巴克每次去芝加哥與切麗相會時,都要設 法去探望布魯斯。布魯斯每次去紐約,或者兩個人碰巧到了其他城市,布魯斯都要 擠出時間給巴克單獨授課。在初信的會眾中,布魯斯不久就成為一名研究預言的主 要學者。他說,大約會出現一年到一年半的和平時期,但這個時期不久就將結束。
  布魯斯此時已經聲名遐邇,而且愈加受到會眾的歡迎。然而同時,又有許多信 徒對於他的令人生畏的警告感到厭倦。
  直到關閉這所舊居之前,雷福德將一直出差在外。房子的買主要雷福德保留三 十年的抵押期,雷福德對這個主意不以為然,但他畢竟接受了。其他人也許因此而 將買賣弄黃了。
  雷福德一走,切麗就有不少事情要做:把傢具存放起來,把用不著的東西賣掉; 她要找搬家公司把她的東西運到本市的一套單元房內,雷福德的東西要托運到伊拉 克。
  幾個月以來,一直由阿曼達開著車子將雷福德送到奧黑爾機場。不過,她最近 找到了一份新職業,脫不開身。因而,今天要由切麗駕車將雷福德送至阿曼達的工 作地點——她在為一位布匹零售商做營業主管。他們兩個道過別後,切麗再將雷福 德送往機場。
  「那麼,你們兩個打算怎麼辦呢?」
  「我們相愛了。」
  「我知道你們相愛了。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問題在於相愛 之後又怎麼樣?」
  「只是相愛而已。」
  切麗駕著車子,雷福德的思緒又飛向了阿曼達。無論是他,還是切麗當初都未 對她十分在意。這是一位高大、漂亮的女人,比雷福德大兩歲,頭髮有些花白,穿 著方面則口味高雅,無懈可擊。雷福德第一次駕駛「世界共同體一號」去中東回來 的一個星期後,禮拜完畢,布魯斯將她介紹給斯蒂爾父女。雷福德當時頗感疲勞, 加之對離開泛大陸、受聘於尼古拉·卡帕斯亞很不情願,因而對此類交際活動的確 興趣不高。
  同樣,懷特夫人對雷福德和切麗亦未特別留意。對她來說,他們只是與她的老 相識艾琳·斯蒂爾——這個人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像——聯繫在一起的兩個人 名罷了。那天中午,阿曼達請他們兩個一起去吃午飯,而且堅持由她來付帳。雷福 德不想多談什麼,但這對阿曼達不成問題。她有許多話要說。
  「我希望能見到你,斯蒂爾機長,因為——」
  「叫我雷福德。」
  「如果叫你機長太正式,那就叫你斯蒂爾先生好了。儘管艾琳是這麼叫你的, 但對我來說有點兒過於隨便。不管怎麼說,她是個最可愛的小女人,她說話的聲音 那麼溫柔,又是那麼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在失蹤事件之前我之所以接近基督徒,只 因為有了她;而且由於她的緣故,我最終信了基督。後來,我記不起她的名字了, 而我那個曾在那個《聖經》學習小組認識的侄女,如今也不在了。這使我感到很孤 獨,你能想像得到。我也失去了親人,我想布魯斯已經告訴過你了。這真讓人受不 了。」
  「布魯斯肯定是上帝派來的。你在這裡也學到不少東西吧?噢,你當然會是這 樣的,你已經聽他布道了幾個星期了。」
  後來,阿曼達慢慢講到她的家庭。「我們一輩子都在一個不太活躍的教堂做禮 拜。不久前,我的先生受一位朋友的邀請,到朋友的教堂去做禮拜。回家之後,他 就堅持說我們不要在從前的教堂做禮拜了;我要說,我當時並不贊成他的建議。人 家為我們的靈魂得救一直在作努力。
  「等到我的腦袋轉過彎來,我們一家只有我一個人未能得救。說實話,當時這 件事對我來說有點兒荒唐可笑。我不知道我當時很驕傲;迷途的人是不會承認這一 點的,對吧?我對到那位朋友的教堂去做禮拜裝作滿不在意的樣子,但他們知道我 並不樂意。他們不斷鼓勵我去參加主婦的《聖經》學習小組,最終我還是去了。我 當時想,就那麼一回事——一群守舊的中年婦女湊在一起,聊一些蒙恩得救的古老 話題。」
  在談話中間,阿曼達一直想盡快把飯吃完。不過說到這段經歷的時候,她悲從 中來,不得不起身去洗手間。切麗轉動了一下眼珠。「爸爸,」她說,「你猜她是 從哪個星球上來的?」
  雷福德咯咯地笑著。「我想聽她講講對你媽的印象。」他說,「她現在肯定是 『得救』了,對吧?」
  「是的,但我媽可不是什麼『守舊的中年婦女』。」
  阿曼達回到了席間,她說她決心把這些都說出來。雷福德臉上露出了微笑,鼓 勵她繼續說下去;而切麗卻在她背後朝雷福德做著鬼臉,極力想逗他笑。
  「我不想再耽擱你們了,」阿曼達說,「雖然我是一位業務經理,但不是那種 極力想插到別人生活中去的人。我只是想找個機會坐在一起,談一談你的妻子對我 的生活的意義。你知道,我和她只有過一次簡短的談話,就是在那次學習小組的活 動之後。我很高興能有機會談談她給了我多麼深刻的印象。
  「如果你們有興趣,我就談一談。可是,如果我已耽誤了你們太長的時間,也 請說出來。我只想說一句,斯蒂爾夫人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雷福德的確要說,他們這個星期很累,要回去休息,但他總不能待人如此簡慢。 如果他真的那樣說了,甚至切麗也會責怪他的。「噢,無論如何,我們很想聽一聽。」 他說,「實際上,我們很想聽您談艾琳。」
  「那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把她的名字忘掉了。當初,我的印象是那麼深刻; 另外,她的姓聽起來很像『鋼鐵』。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很像從前我的一位年長的 朋友。你的妻子大約四十歲左右,對吧?」
  雷福德點點頭。
  「不管怎樣,那天上午沒做事,我就來到那個星期主婦們聚會的人家。她們看 起來全都那麼正兒八經,那麼了不起。我格外注意到你的妻子。她的確很突出—— 她臉上掛著微笑,對每一個人都很友好。她歡迎我,詢問我的情況。然後,在整個 學習,祈禱和討論過程中,她都給我留下了印象。啊——除此而外,還能談什麼呢?」
  再多談一些,雷福德希望。但他不想像個記者那樣去詢問她。艾琳到底給了她 怎樣的印象?這時,切麗插話了,雷福德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很高興聽到您談這些,懷特夫人;因為我離家之後,對媽媽的情況知道得 很少了。我總以為媽媽平時的為人有點兒過於教條、過於嚴厲和過於古板。只是在 離家之後,我才意識到我是多麼愛她,因為她對我的關心太多了。」
  「是的。」阿曼達說,「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歷感動了我;而且還不僅僅如此, 她的舉止,她的神態,無一不使我心儀。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瞭解,她自己信仰基督 也不久。她的經歷與我十分相似。她說,幾年來,你們一家人做禮拜一直是草率從 事;可是,當她發現新希望村教堂時,她就信仰了基督。
  「她身上有一股寧靜、嫻雅、溫柔、安祥的氣度,這是我在別的女人身上沒有 見到過的。她很有自信,但她又十分謙卑;她性格開朗,但又不盛氣凌人。我立刻 就喜歡上了她。她談到你們一家人的時候心情十分激動;她說,她一直將先生和女 兒列在向上帝祈禱的首位。她深深地愛著你們兩個。她說,她最大的擔心就是沒能 及時引導你們信仰基督,不能使你們與她和兒子一道升天。我記不住他的名字了。」
  「小雷福德。」切麗說,「媽媽總是叫他雷米。」
  「那天的聚會結束之後,我約她出去,告訴她我的家庭情況與此正好相反。他 們都在擔心我不能與他們一同升天。她告訴我該怎樣信靠基督。我說,我還沒有准 備好。她警告我千萬不要洩氣,她會為我祈禱的。那天夜間,我們一家人在睡夢中 就一齊消失了——除去我。幾乎新教堂中的每一個人都失蹤了,包括《聖經》學習 小組的那些主婦。後來,我打聽到布魯斯·巴恩斯牧師,問他是否認識一位叫艾琳 ·斯蒂爾的夫人。」
  回家後,雷福德和切麗既慚愧,又懊惱。「的確不錯。」雷福德說,「我很高 興咱們有機會聽聽這些。」
  「我真希望我沒有讓這位幾乎還不認識的女人厭惡。」切麗也說,「她對媽媽 認識得那麼深刻。」
  打那以後幾乎有一年左右時間,雷福德只是在星期日做禮拜或每星期擴大核心 學習小組活動的時候與阿曼達·懷特見面。她的態度一直是真誠而友好的,但是令 他感觸最深的,是她那種忠誠的奉獻精神。她不斷為教友們祈禱,而且她總是為教 堂的事務忙碌著。她學習著,思考著,進步著,勸導人們信仰基督。
  雷福德從旁觀察著,她越來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個星期天,他對切麗說: 「你知道,咱們還從未回請過懷特夫人呢。」
  「我想請她出去。」
  「你聽見了我的話。」
  「爸爸!你的意思是來一次約會?」
  「來一次『兩對』的約會,加上你和巴克。」
  切麗笑了起來。她抱歉說:「我不是在笑話你,我只是有點兒感到驚訝。」
  「別太在乎這件事。」雷福德說,「我只是想問問她願不願意出來。」
  「倒是你自己別太在乎這件事才好。」切麗說。
  當切麗將雷福德要搞個四人約會的事告訴巴克時,他並未感到絲毫驚訝。「我 想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定下來。」
  「約會的事?」
  「對,把懷特夫人約出來。」
  「你是看到什麼苗頭了嗎?可你從來沒提過呀!」
  「我是怕你說漏了嘴;要是他本來沒那個意思,咱們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 就不好了。」
  「怎麼會呢?」
  「不管怎麼說,我認為他們兩個的確很合適。」巴克說,「他需要一個和自己 年齡相近的人做伴,如果他們之間能有個結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為什麼呢?」
  「因為如果咱們認真考慮咱們倆的事,他就不至於感到孤獨。」
  「好像咱們已經確定了似的。」說著,切麗將她的小手送到巴克的掌心中。
  「我只是在時間和地點的問題上拿不準。眼下,每一樣事情都脫離了舊軌。」
  巴克希望能夠從切麗那裡得到明確的表示:她會陪著他走到天涯海角。她願意 和他結婚,或者還要等一段時間。時間一天天從他們手上溜走,巴克還在猶豫不決。
  「只要他願意,我就願意。」切麗對雷福德說,「但我不想先開這個口。」
  「為什麼不能先開口呢?」雷福德問,「男人總要得到女人的一些表示才成。」
  「他得到的表示已經足夠了。」
  「這麼說,你們倆已經拉過手啦?」
  「爸爸!」
  「我敢說,你都吻過他了。」
  「我不發表意見。」
  「這就是女人說的『是』。」
  「正像我說的,他得到的表示足夠了。」
  實際上,巴克決不會忘記第一次親吻切麗的情景。這是大約一年前巴克回紐約 那天晚上的事情。卡帕斯亞己經買下《全球週刊》以及其他所有實力相當的報紙。 巴克要繼續從事他的記者工作,已沒有更多的選擇。他努力在網上開辦一份地下刊 物,但他還需要有一份職業謀生。布魯斯——他待在希望村教堂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要到世界各地去傳教——也鼓勵巴克在《週刊》就職下去,儘管刊名已經變為 《世界共同體週刊》。「我只希望把這個刊名的最後一個字變一變,」巴克說, 「叫做『世界共同體倒台』。」1
  1週刊(weekLy)與無力、衰弱(eaky)讀音相同,拼法相近,因而巴克這樣說。 ——譯注
  正像切麗的父親一樣,巴克已經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基督的國度。但他們沒有 暴露自己的特殊身份。一旦卡帕斯亞瞭解到這個真相,巴克享有的自由以及他目前 所獲得的工作條件將立刻化為烏有。
  離開芝加哥的前一天晚上,切麗在巴克的公寓幫他收拾最後一批行李。巴克打 算晚上九點動身,來一次馬拉松式的駕車旅行,一直開到紐約。他們一邊打包,一 邊說些不願分別的話:他們相互之間會多麼思念,他們會經常通電話和發電子郵件。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巴克說。
  「那倒好。」切麗應了一句。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什麼?」切麗又追問說。
  但巴克沒有接過這個話頭。他將一隻箱子裝到汽車上,又進了屋;在經過切麗 身邊時,她正在給另一隻箱子貼封條。淚順著她的面頰淌下來。
  「你怎麼啦?」巴克問;他停下腳步,用手指抹去切麗臉上的淚水。「別讓我 現在就為你擔心。」
  「你決不會像我記掛你那樣記掛我的。」她說著,一直沒有停下手裡的話兒, 而他的手也沒有離開她的臉。
  切麗放下手中的膠帶,和巴克對面貼著。他伸出兩手,將她緊緊攬在懷裡。她 的一雙手不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臉貼在他的胸前。他們以前也擁抱過,走路時手 拉著手,甚至胳膊相互挽著。他們從沒用過愛這個詞來表達內心的感情。他們已經 商定,在分手的時候不哭,不說過頭話。
  「我們會經常見面的。」巴克說,「你爸爸來紐約時,我會和他見面。而且, 我還有理由來芝加哥。」
  「什麼理由?芝加哥分社已經關閉了。」
  「這個理由。」他把她抱得更緊了。她開始抽泣。
  「對不起。」切麗說,「實在忍不住。」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巴克。你不能說你對我的關心和我對你的關心一樣多。」
  巴克已經打算好要親吻她。他想在臨走之前找個理由碰一碰她的嘴唇,說句再 見,然後溜掉。他不想讓她有什麼反應,或者不得不再一次親吻她。只是迅速而簡 單地初吻,這樣才更特別和更意味深長,今後也好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發展。
  可是現在,他想讓她知道他是多麼喜歡她。他動起筆來溜溜不絕,可是,要當 著她的面說他多麼喜歡她,他竟不知怎樣開口。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怒。他退了 一步,將她的臉蛋捧在手上。她開始拒絕了他,又一次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可是, 他堅持讓她抬起臉望著他
  「我不想聽到你再這麼說。」他說。
  「可是,巴克,這是真的——」
  他低下頭,直到他們的眼睛只相距數寸遠。「你聽到了嗎?」他說,「再不要 說了,甚至再也不要那樣想了。你對我的關心簡直沒法與我對你的關心相比。你是 我的全部的生命。我愛你,切麗。你不知道這一點嗎?」
  他感到,當他第一次宣佈他的愛時,她幾乎有些退縮。淚水順著她的面頰滾到 他的手上。她說:「我怎麼會——?」但是,他將嘴唇貼到她的嘴唇上,她沒法再 說下去了。這不是簡單而迅速的一吻。她從他的懷中舉起兩臂,摟住他的脖子,在 接吻時緊緊抱住他。
  然後,她稍稍掙開些,低聲說:「你不是說,因為你要走——」但是,他再一 次用吻堵住她的嘴。
  過了一會兒,他用鼻尖蹭著她的鼻尖,說:「再也不要懷疑我的愛情了,你保 證。」
  「但是,巴克——」
  「保證。」
  「我保證。我也愛你,巴克。」
  雷福德不能肯定他是什麼時候將他對阿曼達·懷特的尊敬和讚許變為愛情的。 他已經變得那麼喜歡她,喜歡和她在一起了。他們已經習慣於說話時相互碰觸對方, 拉著手,或者擁抱著。然而,只要離開一天他就開始記掛她,或者在離開幾天之前 總要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確產生了感情。
  實際上,是她首先吻雷福德的。有兩次雷福德離開幾天後回到芝加哥,阿曼達 去接他時擁抱著他,在他的面上輕輕一吻。雷福德喜歡她這樣吻他,但他又有點兒 不好意思。可是,他再一次出門回來,她僅僅擁抱了他,沒有吻他。
  他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他已經打定主意,如果這一次她又要吻他的面頰, 他就要把臉掉開,去吻她的嘴唇。他從巴黎給她帶回一件禮物,是一條相當昂貴的 項鏈。她沒有試圖去吻他,他只好抱住她,說:「來,過來一下。」
  在走廊上,旅客和機組人員紛紛從他們身邊經過。雷福德和阿曼達相攜來到候 機區。令他們感到不便的是,他們的椅子中間隔著扶手,而且他們身上都頗為臃腫 ——阿曼達穿著一件裘皮大衣,而福德的胳膊上則掛著制服大衣。他從飛行包中掏 出那只裝有首飾盒的紙袋。「這是給你的。」
  阿曼達知道他是從哪兒回來的;她仔細地看了包裝袋。商號及首飾盒。最後, 她打開盒子,高興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這的確是一根純金項鏈,上面鑲嵌著鑽石。 「雷福德!」她叫道,「我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什麼也不要說。」雷福德抱住她,親吻了她。那只首飾盒夾在他們中間,幾 乎被擠碎了。
  「我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阿曼達說,兩眼閃動著喜悅的光芒。他又吻了 她。
  現在,雷福德離遷往新巴比倫還有兩個星期。近來,他與巴克的電話聯絡甚至 比切麗還要頻繁。在切麗發動車子的當兒,他又悄悄進了屋,去打最後一個電話。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他問巴克。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9:27

  「準備好了。我會準時到達那兒的。」
  「好。」
  在車上,他問切麗:「你的那個單元房怎麼樣了?」
  「他們保證說,到時候會一切準備就緒的。切麗回答說,「可是,我倒有點兒 猶豫,他們在租約上拖延了不少時間。」
  「那麼,你想跟我去新巴比倫,還是想跟巴克去紐約?」
  「去新巴比倫不是我的首選。我不想住得離卡帕斯亞太近;去伊拉克當然不會 合我的心意。」
  「巴克會是什麼意見呢?」
  「我今天沒能和他聯繫上。他一定在哪兒有任務。我知道他不久要去華盛頓見 菲茨休總統。」
  「是的,他也許在那兒。」
  切麗將車子停在德斯普蘭斯阿曼達工作的布店前,在車上等雷福德進去說一聲 再見。
  「他到了嗎?」他問阿曼達的秘書。
  「他到了;她也在。」秘書回答說,「她在辦公室,而他在另一間辦公室。」 她指了指阿曼達辦公室隔壁的小屋。
  「我進去之後,你能不能出去一下,到車子那兒告訴我女兒,那間屋子裡有她 的電話?」
  「當然可以。」
  雷福德在門上敲了一下,進了阿曼達的辦公室。「我希望你今天別指望我太高 興,雷。」她說,「我一整天都在努力讓自已笑一笑,但一點兒用也沒有。」
  「讓我來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你高興一點兒。」說著,他把她從椅子上拉 起來,吻了她。
  「你知道,巴克在這兒。」阿曼達說
  「是的,給切麗一個驚喜。」
  「是不是有一天你也這麼給我來一次驚喜呀?」
  「可能我現在就可以給你驚喜一下。」他說,「你的這個新職業怎麼樣?」
  」「我恨這個職業。如果那個合適的傢伙來了,我馬上去紐約。」
  「那個合適的傢伙已經來了。」雷福德說,他從衣服的側兜掏出一隻小盒,向 阿曼達的背部按了按。
  她將身子躲開了,「那是什麼?」
  「什麼?這個?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可以由你來告訴我呢?」
  巴克聽到雷福德到了門外,知道切麗不會離這裡太遠。他關掉辦公室內的燈, 坐回到桌後的椅子上。幾分鐘後,他就聽到了切麗的聲音。「是這裡嗎?」她問。
  「是的,小姐。」秘書說,「一線。」
  切麗慢慢推開門,按亮了燈。當她看到巴克在屋子時,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了。 她叫了一聲,就朝他衝過去。他立刻站起身,張開兩臂,抱著她轉了一圈。
  「噓——」他說,「這裡是商店!」
  「爸爸知道嗎?」
  他當然會知道啦!他肯定知道。「他知道。」巴克說,「吃驚嗎?」
  「當然是吃了一驚!你這次來是做什麼?能待多長時間?咱們做點兒什麼呢?」
  「我這次來只是為了看你。晚上,我要坐夜班飛機去華盛頓。把你爸爸送到飛 機場之後,咱們兩個一起去吃飯。」
  「這麼說,你這次是專門來看我的,你真是太好了。」
  「很早我就對你說過,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
  「我知道。」
  他轉過身,把切麗按在他剛才坐的椅子上,然後,跪在她的面前,從衣兜裡掏 出一隻小盒。
  「噢,雷!」阿曼達說,兩眼盯著手上的戒指。「我愛你。在今後有限的時光 裡,我願意成為你的人。」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巴克和我已經談過了。他現在正在另一間屋子裡向切麗求婚。咱們主持一個 四人的婚禮。」
  雷福德不知道阿曼達會有什麼反應。她和切麗相處還算融洽,但並不密切。
  「這真是太好了!可是,也許切麗不同意這麼辦;還是讓她來決定吧,兩方面 都不勉強才行。如果她想另找一個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不過,我喜歡這個主 意。什麼時間?」
  「就在房子售出的前一天。你可以有兩個星期的時間登個佈告,然後隨我一同 搬到新巴比倫去。」
  「雷福德·斯蒂爾!」阿曼達叫道,「要叫你熱起來,得花不少時間;可要叫 你開鍋,卻用不了多久。在你沒起飛之前,我就會寫好辭職報告的。」
  「你的那份租房契約總是辦不成,你不感到奇怪嗎?」巴克問。
  切麗點點頭。
  「用不著租那處房子。」巴克笑著說,「如果你接受我的求婚,我想讓你一道 搬到紐約去住。」
  「雷福德,」阿曼達說,「我曾以為,我再也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了。可現在 我居然得到了。」
  「四個人的婚禮?」切麗興奮地掉了眼淚,「我喜歡這個主意。可是,你認為 阿曼達會同意嗎?」  







第十八章 牧師之死

  一個重大的歷史轉折正在醞釀之中。巴克與菲茨休總統作了一次秘密會晤。眼 下,菲茨休總統已經變成一個悲劇式的人物,成了一個傀儡。在為美國服務了差不 多兩屆之後,他現在只允許保留總統官邸中的一套房間,昔日的許多待遇都失去了。 他的保安人員從世界共同體支取薪俸,每三人一班,二十四小時輪換一次。
  巴克向切麗求婚後,就飛抵華盛頓與菲茨休總統見面。總統抱怨說,這些保安 人員實際上是卡帕斯亞的耳目,這位全球帝國的元首隨時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不過, 最叫菲茨休受不了的是美國的公眾對於總統受到的冷遇視若無睹。每一個人都喜愛 卡帕斯亞;至於其他的人,則一概無關緊要。
  為了避開保安人員的耳目,菲茨休將巴克拉到一個安全的房間。「被壓迫的人 要翻身了,」總統對巴克說,「至少有兩位政府官員認為,擺脫世界共同體的枷鎖 的時機已經到了。我現在對卡帕斯亞的一位僱員說這種話,是有些冒險。」
  「嘿,咱們眼下全是卡帕斯亞的僱員。」巴克答道。
  菲茨休向巴克透露說:「埃及、英國,還有美國的民兵,決定採取行動。否則 就為時已晚了。」
  「這是什麼意思?」巴克問。
  「意思是馬上就開始行動。」菲茨休答道,「還有,離開東部城市。」
  「紐約?」巴克問。
  菲茨休點點頭。
  「華盛頓?」
  「尤其是華盛頓。」
  「這可不容易。」巴克說,「我和妻子商定,結婚後就搬到紐約去。」
  「困難時期很快就會過去的。」
  「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大概的時間?」
  「這我可辦不到。」菲茨休說,「可以這樣說。要不了幾個月,我就會重新回 到橢圓辦公室。」
  巴克多麼希望能對菲茨休說,他這樣干只會使世界更加落入卡帕斯亞的手中。 這不過是已經預言到的未來世界的一部分。反抗卡帕斯亞的起義很快就會垮臺,並 將觸發第三次世界大戰,而這場混戰將引起全球性的饑饉、疫病。地球上的人口會 有四分之一死去。
  兩個星期後,雷福德與阿曼達、巴克與切麗的四人婚禮在布魯斯的辦公室裡秘 密舉行,此情此景,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屋內只有他們五個人。婚禮在布魯斯對 上帝的讚美聲中結束。
  巴克問布魯斯能否參觀教堂的地下避難所。「在我調回紐約時,它剛剛開始動 工。」
  「這個避難所仍沒有對公眾公開。」布魯斯一邊說,一邊引著大家從地表房間 進入一條地下通道。
  「你不打算讓教會成員到這裡來避難嗎?」巴克不解地問。
  「你會看到它有多小。」布魯斯回答說,「我在鼓勵各個家庭修建自己的避難 所。如果到了危險的時候,全教會的人都擠到這裡來,非造成一場混亂不可。」
  「這個避難所的確很小。」巴克不免感到有些意外。不過避難所中各種生活必 需品樣樣都有,足可供他們幾個人在裡面度過幾星期。「災難之光」的這幾位成員 都不打算在裡面待得太久。
  他們五人在一起通報了一下各自的行程與安排,討論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在接 下來的六個星期裡,卡帕斯亞的日程安排很緊,雷福德不得不駕駛飛機載著他周遊 世界,而最後一站則是華盛頓。這以後雷福德有幾天休息時間,然後飛回新巴比倫。 「在這段休息時間,阿曼達和我可以回到這裡來。」他說。
  巴克說,他和切麗也可以在這個時候回芝加哥。布魯斯也將在這個時候從澳大 利亞和印度尼西亞旅行歸來。他們確定了下一次見面的日期——六個星期後的那一 天,下午四點鐘。
  在布魯斯的辦公室,他們認真學習了兩個小時《聖經》,然後到餐館吃了一餐 婚宴。分手之際,他們又拉起手做了一次祈禱。
  「我們在天的父,」布魯斯低聲禱告,「當世界處於災難的邊緣,您給了我們 這短暫的歡樂,我們感謝您,並祈求您的賜福與保佑,讓我們再一次在這裡相聚。 雖然我們將天各一方,但是,讓我們的心像兄弟姐妹一樣連在一起。」
  聽到雷福德結婚的消息,尼古拉·卡帕斯亞似乎很激動,並堅持要見一見新娘。 見面時,卡帕斯亞拉著阿曼達的雙手向她表示祝賀,並邀請她和雷福德去他那豪華 的辦公室參觀。他的辦公處所佔據了世界共同體新巴比倫總部的整個頂層。這套建 築還包括會議室,私人生活區和直升飛機的停機坪——從這裡,雷福德的一位機組 人員就可以駕駛直升機載著這位全球霸主前往新建的機場。
  雷福德看得出來,阿曼達幾乎把整個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得幾乎說不出 話,臉上的笑容也很勉強。與地球上的頭號惡魔見面,肯定是她從不曾經歷過的, 雖說她曾告訴過雷福德,她認識幾位服裝業的批發商,而這些人在自己的行業中也 的確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卡帕斯亞又打了幾句諢,痛快地批准了雷福德的請求:下一次回美國,阿曼達 要一道回去,他們要去看看女兒女婿。他沒告訴卡帕斯亞女婿是誰,甚至沒有提到 這對新婚夫婦就住在紐約。他是這麼說的,他和阿曼達要回芝加哥去看這一對年輕 的夫婦。
  「我在華盛頓至少要待四天。」卡帕斯亞說,「在這段時間,你們盡可以去做 任何事。現在,我還有一個消息告訴你和你的新娘。」說著,他從衣袋裡掏出一隻 小型的遙控器,輕輕揪了一下,便打開了辦公桌上的對講機。「親愛的,能不能和 我們坐一會兒?」
  親愛的?雷福德想。不再掩飾了。
  哈蒂·德拉姆在門上敲了敲,進了門。「是的,親愛的。」她說。雷福德幾乎 要作嘔了。卡帕斯亞立起身,輕輕地擁著她,訪佛是捧著一隻瓷娃娃。哈蒂轉向雷 福德。「我真為你和阿曼麗亞感到高興。」
  「阿曼達,」雷福德糾正說。他感到他的妻子繃緊了臉。他將哈蒂·德拉姆的 事情都告訴了阿曼達,很顯然她們兩個是不會成為知心朋友的。
  「我還要聲明一下,」卡帕斯亞說,「哈蒂將辭去在世界共同體擔任的職務, 準備迎接我們的再一次歸來。」
  卡帕斯亞注視著雷福德,彷彿是在期盼著他作出歡快的反應。雷福德在努力掩 飾著內心的反感與厭惡。「再一次歸來?」他問,「那麼,哪一天是喜期呢?」
  「這個嘛,我們剛剛找到。」卡帕斯亞向雷福德眨眨眼睛,笑著說。
  「這可值得慶賀一番,不是嗎?」雷福德說。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已經結婚了。」阿曼達說。雷福德努力使自己保持鎮靜。 他明白地知道,他們還沒有結婚。
  「噢,我們是將要。」哈蒂兩眼望著阿曼達,說,「他想讓她變成一個真正的 女人。」
  當切麗談到爸爸發來的關於哈蒂的電子郵件時,她深深替哈蒂感到惋惜。「巴 克,我們失去了這個女人。我們完全失去了她。」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巴克說,「是我將她介紹給卡帕斯亞的。」
  「可是,我也認識她。而且我認為,她完全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一天爸爸和你 談起她時,我也聽到了。他盡了努力,但我們還該作些努力才對。我們應該想辦法 和她取得聯繫,和她談一談。」
  「讓她知道,我也是一位基督徒,和你爸爸一樣?卡帕斯亞的飛行員是基督徒 不算一回事,可是,你想啊,如果他知道我是一名基督徒,我這個週刊社社長還干 得長嗎?」
  「我們總要找一天和哈蒂取得聯繫,甚至可以去一趟新巴比倫。」
  「你打算怎麼辦呢,切麗?告訴她,她懷上了一位敵基督的孩子,應該離開他?」
  「可能要跟她挑明這一點。」
  切麗在計算機前給雷福德和阿曼達發電子郵件,巴克就立在她身旁。他們雙方 的通訊都不署名,而且在措辭上要作一些掩飾。「能否有可能,」切麗寫道,「下 一次讓她同他一道來首都?」
  七小時之後,這份電子郵件傳到新巴比倫。次日,切麗才收到回音:「沒有這 種可能。」
  「總要找個時間,找出一種辦法。」切麗對巴克說,「而且要在嬰兒出生之前。」
  自從第一次來巴比倫——那是在與以色列簽訂條約之後的事——以來,這裡已 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雷福德只能將這些變化歸因於卡帕 斯亞以及他手上的金錢。如今,在古代文明的廢墟上已矗立起一座豪華。富麗的世 界之都,人煙輻揍,工商業雲集。全球的政治活動中心移到了東方,而雷福德的祖 國則顯出一派衰落的氣象。在雷福德與阿曼達隨尼古拉前往華盛頓的一個星期之前, 雷福德給新希望村的布魯斯發了一份電子郵件,歡迎他旅行歸來,並提了一些問題。 「對於未來的前景,我仍有一些疑惑——實際上,還有很多疑惑。能否給我們解釋 一下第五和第七?我是說,第二、第三、第四、第六可以說不言自明。但是,我對 第五和第七仍疑惑不解。」
  「十分盼望能馬上見到你。向你問好。」為了防止黑客的闖入,他沒有寫「印」 字。布魯斯會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切麗在第五大道巴克的公寓內安頓下來。
  房間佈置得很漂亮,然而,這對年輕夫婦沒有沉溺於新婚的喜悅之中。切麗在 繼續進行她的《聖經》研究,並在學習網絡知識。她和巴克每天都在通過英特網與 布魯斯聯繫。布魯斯寫到,他目前比任何時都更加思念親人;他十分感激這四位朋 友給他的愛和友誼。他們熱切地盼望著即將到來的重聚。
  在祈禱中,巴克在求問是否應該將菲茨休對於東部大都市的警告告訴切麗。菲 茨休總統與那些反卡帕斯亞的力量保持著密切的聯繫,他的消息無疑是準確的。但 是,巴克不能將自己的一生花在躲避危險上。近日來世界上充滿了危險,到處都可 能發生戰爭和災難。他的職業曾使他身處最危險的環境。他不想冒失地或傻里傻氣 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然而,「災難之光」的每一位成員對於目前的危險都十分 明瞭。
  通過電子郵件,切麗對阿曼達有了進一步的認識,雷福德感到十分滿意。當雷 福德與阿曼達約會時,他幾乎佔去了阿曼達所有的時間。然而,這兩位女性的交往 則無異於信徒之間的交流。隨著每天的通訊往來,阿曼達對《聖經》的知識有了很 大進步。切麗把自己的每一次心得都傳給阿曼達。
  在切麗與布魯斯的通訊中雷福德找到了有關第五印和第七印的答案。這個答案 不是什麼叫人高興的消息,不過,雷福德本來也沒有什麼過高的想望。第五印談到 了劫難期間聖徒的犧牲。自失蹤事件以來,新近信仰基督的信徒中還有一些人會犧 牲——包括他們中間的某個人,甚至全部。
  阿曼達努力向雷福德解釋說:「我們會看到一場世界大戰、饑謹、疫病、死亡、 聖徒的犧牲和地震。然後,天地之間就會出現一段寂靜,緊接著到來的就是第七審 判。」
  雷福德聽了不禁搖了搖頭,垂下眼睛。「布魯斯一直在向我們作這樣的警告。 有時候我就想,我已經作好這些審判到來的準備;有時候,我甚至盼望著這些審判 快些來臨。」
  「這是我們要付出的代價。」阿曼達說,「因為在我們有得救的機會時,我們 卻忽視了這些警告。你和我都從同一個女人那裡受到警告。」
  雷福德點點頭。
  雷福德在駕駛員的座位上不斷變換著坐姿,他急切地盼望著能和阿曼達聊一聊, 看看她在這次從新巴比倫至杜勒斯國際機場的耗費精力的不間斷飛行中感覺怎樣。 她盡可能在駕駛艙後面雷福德的私人臥室內多待一會兒,但是,為了不致失禮,她 不得不和其他機組成員有一些禮貌性的交往。雷福德知道,這意味著長達數小時的 閒聊。
  人們曾問她是否適應進關、出關等一套程序,但不久之後,世界共同體一號上 人們的情緒似乎有所變化。在雷福德休息時,阿曼達對他說:「似乎出現了什麼情 況。有一個人不斷將電腦打印出來的材料拿給卡帕斯亞看。卡帕斯亞研究著這些材 料,皺著眉頭,還召集手下的人開秘密會議。」
  雷福德說:「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情,任何可能性都有,但也可能什麼事情都沒 有。」
  阿曼達笑了笑。「瞧著吧,我的直覺總是很準的。」
  「我已經領教過了。」他說。
  在「災難之光」成員見面的前一天晚上,巴克和切麗已經抵達芝加哥。他們住 進德雷克賓館,之後就給布魯斯新希望村的電話留了言,告訴他,他們已經到達。 從他的電子郵件中得知,他已經從澳大利亞和印度尼西亞旅行歸來;但自那以後, 他們就沒有接到他的回音。
  他們又給他發了一份電子郵件,告訴他雷福德和阿曼達將於次日抵達德雷克賓 館,與他們一同用餐。「如果你能到科德角廳與我們共進午餐,我們將歡喜之至。」 巴克寫到。
  一兩小時之後,他們既未收到電子郵件,又未收到電話留言。切麗說:「你認 為這是怎麼回事?」
  「這意味著明天中午,他將給我們一個驚喜。」
  「但願如此。」
  「你等著瞧吧。」巴克說。
  「可這樣一來,實際上也就不成為驚喜了,對吧?」
  電話鈴響了。「夠讓人驚喜的了。」巴克說,「肯定是他。」
  但是,並非布魯斯的電話。
  雷福德已經發出系安全帶的信號,可是,即將在杜勒斯著陸的五分鐘前,雷福 德的耳機內響起卡帕斯亞的一位通訊技師的聲音:「元首要和你說幾句話。」
  「現在?我們馬上就要著陸了。」
  「我問一下。」幾秒鐘後,耳機中又響起他的聲音。「關閉引擎後,請你一個 人單獨待在駕駛艙內。」
  「在這之後,我要和大副、導航員一起做航行後的檢查。」
  「等一會兒!」通訊技師的聲音有些不耐煩。過了一會兒,他又下達指令說: 「關閉引擎後先讓那兩位出來一下,等你和陛下見面之後再做什麼例行檢查。」
  「明白。」雷福德嘟噥了一句。
  「如果你聽得出我的聲音,就往這個付費電話回一個電話,但你必需在付費電 話打。」
  「當然聽得出。」巴克說。他掛上電話,轉身對切麗說:「我出去一會兒。」
  「為什麼?誰來的電話?」
  「傑拉爾德·菲茨休。」
  「謝謝你們,先生們,請原諒我打破了你們的工作程序。」進入駕駛艙時,卡 帕斯亞對匆匆走過的大副和領航員說。雷福德很清楚,他們兩個和他一樣,對於打 破正常的工作程序十分不滿;然而,卡帕斯亞是老闆,而且永遠是。
  卡帕斯亞嫻熟地坐到駕駛員的座位上。雷福德不禁設想,此人天賦極佳,他或 許一個下午就可學會駕駛噴氣飛機。
  「機長,現在我不得不向你交個底。我們的諜報人員破獲了一樁武裝暴亂的陰 謀,我們不得不在美國來一次偽裝性的訪問旅行。」雷福德點點頭。
  卡帕斯亞繼續說:「我們猜想,美國民兵和某些不滿分子互相勾結,甚至還有 另外兩個國家也參與其中。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在媒體上就要放出一些虛假的消息, 讓報紙和電台弄不清我們此行的目的地。」
  「這個計劃看來有效。」雷福德附和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19:46

  「大多數人相信,我會在華盛頓逗留四天,但是,現在我們要向媒體宣佈說, 後三天我將要訪問芝加哥、紐約、波士頓,甚至還有洛杉機。」
  「那麼,是不是我的短暫休假就要取消了?」雷福德問。
  「恰恰相反。但是,你要臨時聽候我的通知。」
  「不論我去哪兒,我都會打招呼的。」
  「我想讓你把飛機開到芝加哥;然後,找一個你信得過的人當天把飛機開回紐 約。」
  「我正好認識這麼一個人。」雷福德說。
  「會通過其他方式前往紐約,然後按計劃離開美國。我們只是想擾亂暴亂分子 的視線。」
  「嘿,」聽到菲茨休在鈴聲的第一聲響後即拿起電話,巴克說,「是我。」
  「我很高興你沒在家。」菲茨休說。
  「能夠再多說一些嗎?」
  「我只能告訴你,最好離開家。」
  「明白。可是,什麼時候能回家呢?」
  「這可難說。不過,在你回家前,你會知道的。你打算在外面待幾天?」
  「四天。
  「好極了。」
  吧嗒一聲,電話掛斷了。
  「哈羅,哈利戴夫人嗎?」
  「是的,你是——」
  「我是雷福德·斯蒂爾,要找厄爾;但是,你先不要告訴他。我想給他一個驚 喜。」
  早上,巴克接到一位在新希望村教堂幫忙的婦女的電話。「我們有點兒替巴恩 斯牧師擔心。」她說。
  「怎麼回事,夫人?」
  「他原來打算今天中午去賓館,給你們一個驚喜。」
  「我們猜想他會來的。」
  「可是,他從印度尼西亞帶回一些臭蟲,我們只好把他送到急診室。他不想把 這件事告訴你們,因為他以為醫生很快就會解決問題的,他也會如期赴約。可是, 他現在昏過去了。」
  「昏迷了?!」
  「是的,所以我說,我們有點兒替他擔心。」
  「一旦斯蒂爾夫婦到達之後,我們馬上就趕過去。他現在在哪兒?」
  「阿靈頓海茨西南社區醫院。」
  「我們能找到的。」
  上午十點鐘,雷福德與阿曼達在奧黑爾機場與厄爾·哈利戴見面。「我不會忘 記的,雷。」厄爾說,「我是說,雖說飛機上既沒有元首,也沒有總統,但我會做 一些樣子的。」
  「他們要求你駕機前往肯尼迪國際機場。」雷福德說,「待會兒,我給你打個 電話,看看你是否願意跑一趟。」
  雷福德租了一輛車子;阿曼達在回復切麗的一份電子郵件。「我們先去帶上他 們,然後直奔阿靈頓海茨。」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
  當雷福德與阿曼達的車子開來時,巴克和切麗已等在德雷克賓館門前的道旁。 他們在迅速地相互擁抱之後,馬上上車。「西北社區在森特勒爾,對嗎,切麗?」 雷福德問。
  「對。咱們快點兒。」
  雖然他們都在為布魯斯的情況擔憂,雷福德不禁感到一種家庭的溫暖:如今添 了一位新婚的妻子和一位女婿,家裡的人口又成了四位。他們不時在討論布魯斯的 病情,交換近日各自的情況。他們雖然暫時沉浸在歡聚之中,但每個人都清楚地意 識到即將來臨的巨大災難。
  巴克和切麗坐在後排座位上。他傾聽著各位的談話,感到無比欣慰。他們是一 家人,他們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尊重。他甚至不想去回憶他所出身的那個眼 界狹隘的家庭。總有一天,他會通過某種方式使他們明白:他們不是基督徒,儘管 他們以為他們是。倘若他們是基督徒的話,他們也不會像他一樣被留了下來。
  切麗靠在巴克的肩上,將小手悄悄放在他的手裡。她對他的愛表現得那麼無拘 無束和理所當然,這令他十分感動。這是他自得救以來從上帝手中得到的最大的恩 賜。
  「這是怎麼回事?」他聽到雷福德說,「路上一直很好。」
  雷福德打算從收費站轉到阿靈頓海茨路。切麗說,這兒離西北社區醫院更近。 可是眼下,地方和州裡的警察,世界共同體的維和人員正在疏通各出口處的交通阻 塞。每一輛車子就像靜止不動一般。
  過了好長時間,他們才向前挪動了一點兒。雷福德搖下車的玻璃窗,問警察到 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從哪兒來,夥計?別停下,向前開。」
  「他說什麼?」阿曼達問,伸手打開車上的收音機。「新聞台的頻率是多少, 切麗?」
  切麗從巴克的肩上挪開,向前欠了欠身子。先撥到調頻廣播,然後再撥一、二、 三台。
  車子又停了下來,這一次恰好有一位世界共同體的維和人員在巴克這一側的車 窗外。巴克搖下玻璃,亮了亮《世界共同體週刊》的記者證。「前面出了什麼事?」
  「民兵佔領了一座廢棄的奈克式地對空導彈基地,用來貯藏非法走私的武器。 他們向華盛頓發動突襲,但被我們的人擊退了。」
  「突襲華盛頓?」雷福德驚愕地說,伸過腦袋又追問了一句。「華盛頓特區嗎?」
  「向前開。」軍官說,「回來的時候從53號公路走,盡量走輔路,但不要靠近 基地。」
  雷福德不得不繼續向前開,但每一次遇到軍官,他和巴克都要問一問。與此同 時,阿曼達在調新聞台。「撥到『掃瞄』擋試試。」切麗建議說。阿曼達終於找到 了EBS電台的新聞廣播,於是,她將這個台鎖定。
  一位有線新聞網——「世界共同體新聞網」的記者正在華盛頓郊區播音:「由 於華盛頓目前已成為一片廢墟,世界共同體的元首尼古拉·卡帕斯亞的存亡仍然不 明。他說,這次強大的軍事攻勢是由東部民兵發起的,他們得到了大不列顛聯合王 國。前埃及王國即現今的中東聯邦成員的支持。
  「卡帕斯亞元首是昨天晚上到達華盛頓的,並預計下榻於天宇努瓦爾賓館的總 統套間。然而,據目擊者聲稱,這座豪華的賓館已於今日凌晨被夷為平地。
  「世界共同體的維和部隊立即對民兵進行反擊,摧毀了他們在芝加哥郊外一個 廢舊的奈基式地對空導彈基地的武器庫。據報道,在附近郊區的戰鬥中,民兵方面 的傷亡有數千人,嚴重的交通阻塞使營救工作不能順利進行。」
  「噢,上帝啊!」阿曼達祈求道。
  「目前,我們已經瞭解到的突襲還有,」記者繼續報道說,「埃及地面部隊對 伊拉克的進攻,其用意顯然是對新巴比倫形成包圍之勢。這種包圍立刻被世界共同 體部隊粉碎了;目前,世界共同體的部隊正在向英國挺進。這是對英國支持美國民 兵進攻華盛頓採取的報復行動。下面請繼續收聽……啊,卡帕斯亞元首安然無恙! 他將通過本台向聽眾講話。我們將作好播音準備,請聽眾隨時收聽。」
  「我們得趕到布魯斯那裡去。」切麗說。雷福德在駕著車子一點兒一點兒向前 挪。「他們都從53號路口向北開,爸爸咱們可以向南走,然後再繞回來。」
  「卡帕斯亞元首的廣播講話還要等幾分鐘。」記者說,「下面繼續播道有關世 界共同體部隊對民兵的武器庫發動進攻的報導,這次進攻先發制人,同時也是一次 報復行動。今天,世界共同體的諜報人員破獲了一起企圖炸毀卡帕斯亞元首座機的 陰謀。這架飛機今天早上飛往奧黑爾國際機場時是否載有卡帕斯亞,情況不明。目 前,這架飛機正在航行中,目的地不明,儘管世界共同體的部隊正向紐約市集結。」
  阿曼達抓住雷福德的胳膊。「我們險些被炸死!」
  「我真希望我沒讓厄爾去實現他的夢想!」雷福德說。巴克擔心雷福德會垮下 來。
  「你想讓我來開車嗎,雷福德?」巴克問。
  「不,我沒事兒。」
  「我們正準備接收世界共同體元首卡帕斯亞的假話轉播——對不起,是實況轉 播……」1
  1此處播音員有一次口誤,將實況(Live)談說成假話(lie),二者發音相近。
  「他這一次倒是說對了。」切麗說。
  「……此項報道來自芝加哥。世界共同體的發言人指出,這個廢舊的奈基導彈 基地並非是由核武器摧毀的;儘管他們在攻擊中造成民兵的重大傷亡,然而他們說: 『這些民兵應當倒在他們構築的工事腳下。這些非法的民兵組織在平民居住區內聚 集武器,這種愚行的結果就是,他們最終被自己囤積的彈藥炸死。』我們再一次指 出,芝加哥地區沒有受到輻射物質的污染,儘管維和人員仍不允許機動車輛靠近基 地廢墟。現在,請準備聽尼古拉·卡帕斯亞元首的講話。」
  雷福德終於找到53號公路的南面入口,拐人一條特許車輛的回車道,掉過頭向 羅靈梅多斯駛去。
  「忠誠的世界共同體公民們,」廣播內響起了尼古拉·卡帕斯亞的聲音,「我 很痛心地向你們發表講話,我甚至不能告訴你們我現在所在的位置。一年多以來, 在和平與和諧的旗幟下,我們成功地將全世界各個國家團結到了一起。然而不幸的 是,今天的事件表明,我們中間仍存在著分裂勢力。
  「有一點是明確的;我是一位和平主義者,這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是秘密。 我不相信戰爭。我不相信武器。我不相信流血。但在另一方面,我又不能不感到我 對你們——這個地球村中的兄弟姐妹——所負的責任。
  「世界共同體的維和部隊已經粉碎了這一起叛亂事件。這次事件中所造成的無 辜公民的傷亡沉重地壓在我的心上,但我發誓,我們將立刻審判所有的和平的敵人。 北美美麗的首都已變為一片丘墟;而且,你們還將聽到更多有關人員傷亡及城市被 毀的消息。我們的目標仍然是和平與重建。我將在適當的時候返回新巴比倫世界共 同體大本營,並將隨時與你們聯絡。
  「目前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要懼怕。你們要深信,世界共同體是堅不可摧的, 任何和平的敵人都將被我們消滅掉。」
  當雷福德在努力尋找通往西北社區醫院的道路時,芝加哥有線新聞網——「世 界共同體有線新聞網」的播音員繼續播送新聞:「最新消息:反世界共同體的民兵 武裝威脅說,他們要用核武器對紐約市——主要是肯尼迪國際機場——進行攻擊。 平民正在逃離這一地區,由此造成這個城市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行人與車輛阻塞。維 和部隊聲稱,他們有能力、有技術對導彈進行攔截,但他們擔心的是可能由此造成 郊區一帶的民宅受損。
  「現在播送發自倫敦的消息:一枚具有一億噸梯恩梯當量的原子彈在希斯羅國 際機場爆炸,附近數十英里以內的居民受到核輻射飄落物的威脅。顯然,這枚原子 彈是由維和部隊投擲的,目的在於攻擊埃及與英國在希斯羅及附近簡易機場集結的 非法走私戰鬥機。據報道,有一批裝載著核武器,並準備對巴哥達和新巴比倫實施 進攻的戰艦,被世界共同體的維和部隊從空中擊毀。」
  「世界末日到了。」切麗輕聲說,「上帝保佑我們。」
  「也許,我們應該想辦法返回希望村。」阿曼達建議說。
  「等咱們弄清布魯斯目前的狀況,再回去。」雷福德說。他詢問路上的行人, 是否可以走到西北社區醫院。
  「可以。」一位婦女回答說,「穿過這片田野,再翻前面的山崗就到了。可是,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你靠近。」
  「醫院遭到攻擊了嗎?」
  「遭到攻擊了嗎?先生,從這兒再往前走一點兒就是奈基式導彈基地。人們都 認為,醫院是最先遭到攻擊的。」
  「我準備走著去。」雷福德說。
  「我也去。」巴克說。
  「咱們都去。」切麗說。但是,雷福德舉起一隻手。
  「咱們不能都去。就是咱們中間的一個人通過崗哨都很困難。我和巴克的可能 性大些,因為我們有世界共同體的證件。我想,我們兩個人有一個人去就夠了,剩 下一個保護女人。必要的話,咱們還要疏通一下關係才行。」
  「我去,」巴克說,「你去打個電話。」
  「你留下來停好車子,到時候咱們好離開這兒,回到普羅斯佩克特山。如果一 個半小時我還不回來,你就只好冒險去找我了。」
  「爸爸,如果布魯斯有些好轉,就想辦法讓他和你一起回來。」
  「別擔心,切麗。」雷福德說,「我已經想到你前面了。」
  雷福德艱難地走過泥濘的田地,一會兒就消失了。巴克十分後悔同意了雷福德 的意見。他一直是個活動家,不該留下來的。看到身邊到處是被炮彈嚇呆了的平民, 巴克悲們交集,幾乎不能自己。
  當雷福德爬上那座高崗,望見醫院時,他感到自己的心在往下沉。這座建築有 一部分還完好無損,但另一部分則已成為一片瓦礫。救護車亂成一團,人們忙碌著, 他們揭起蓋屍的白布,作著記錄,努力將病人與醫院工作人員的名冊和屍體的身份 證相吻合。
  「要不就幫個忙,要不就走開。」一位身材矮胖的女人在走過雷福德身邊時說。
  「我在找布魯斯·巴恩斯。」雷福德答道。
  這個女人的卡上顯示著她的名字:帕特裡夏·德夫林。她停下腳步,揚起頭瞟 了他一眼,查看起手中的寫字板。翻看了花名冊的前三頁,搖搖頭。「是工作人員 還是病人?」她問。
  「病人。他被送到了急診室。我們最後聽到的消息,他正在昏迷之中。」
  「可能在特護部,」她說,「到那邊去查一查。」帕特裡夏指了指一排屍體的 最後六位。「等一會兒。」說著,她又翻看了一頁花名冊。「巴恩斯,特護部。是 的。他就在那兒。可是,你要知道,還有不少人沒能出來。特護部幾乎被蒸發掉了。」
  「這麼說,他可能就在這兒,也可能仍然留在裡面?」
  「如果他在這兒,乖乖,那他肯定是死了。如果他仍留在裡面,那你就再也找 不到他了。」
  「特護部沒有任何倖存的可能性嗎?」
  「到現在還沒發現。你是他親戚?」
  「比兄弟還親。」
  「要我幫著查一查嗎?」雷福德痛苦地臉部扭曲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太感謝你了。」
  帕特裡夏·德夫林雖然塊頭不小,可行動起來十分敏捷。她的白色厚鞋底上粘 滿了泥巴。她在屍體旁跪下,一個個檢查過去。雷福德立在十英尺遠的地方,喉嚨 裡不由自主地哽咽著,他用手掩住了口。德夫林小姐在第四個屍體旁停下,掀開白 布,她猶豫了一會兒,又查看了一下繫在手腕上的布帶。她回過頭看了看雷福德, 雷福德就明白了,淚水立刻從眼眶中滾了出來。
  她立起身走過來。「你的朋友還算像樣,」她說,「有些屍體簡直沒法叫人看。 你可以過去看看。」雷福德強迫自己走過去。
  帕特裡夏蹲下身,慢慢掀開蒙著的白布,露出布魯斯的頭部。
  布魯斯兩眼睜著,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雷福德強自壓抑著內心的悲痛,胸部 在劇烈地起伏著。他伸手想給布魯斯合上雙眼,護士止住了他。
  「不能讓你幹這個。」她的手上戴著手套,「我來。」
  「你沒有給他檢查一下脈搏嗎?」雷福德請求說。
  「噢,先生。」她的聲音裡帶著深切的同情,「這些屍體都是醫生宣佈已死亡 才抬到這裡來的。」
  他讓親人在半英里以外等他。眼下,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四個至親至近的人還聚 在一起。沒有了師長,沒有了摯友。
  巴克準備出發去尋找雷福德。這時,他看到雷福德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 上。巴克是從雷福德的步態和有些塌陷的肩膀,判斷出來的。
  「噢,不,不。」雷福德的嘴裡不住地叨念著。切麗和阿曼達開始哭了起來。 他們三個一同擁上去,伴著雷福德走回到汽車旁。
  雷福德仰起臉來。天色變了,《啟示錄》中的那匹紅馬彷彿正在空中肆虐。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0 20:20:00

出版後記

  在美國飛往英國的一架民航飛機上,突然發生了一件誰也想不到的恐怖事件: 許多旅客在一瞬間突然消失,他們的衣服鞋帽全部留在座位上,人卻不見了!飛機 內引發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亂,航班被迫返回紐約。而飛機上的人們絕對想不到,就 在部分旅客神秘失蹤的同時,全球有數以百萬計的人口,也在同一時刻神秘消失, 全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亂……
  失蹤者涵蓋了各種國籍、種族、年齡、職業,他們之間有沒有共同點?留在世 上的人們,在驚慌悲痛之餘,如何面對這場災難?就在人們對大失蹤茫然無知的時 候,種種跡象表明:更恐怖、更巨大的危機,正在悄悄逼近人類,一個將陷人類於 萬劫不復的終極魔王,正在迅速崛起!
  妻兒同時失蹤、睿智熱忱的客機機長雷福德、全美著名新聞記者巴克、美麗聰 慧的雷福德女兒切麗、大徹大悟的牧師巴恩斯,由於探索大失蹤事件背後的神秘緣 由,在神奇力量的感召下,結集為秘密小組「災難之光」,義無反顧地投入了與黑 暗勢力的殊死搏鬥。
  《顛覆之神》(末世迷蹤系列小說第二部),在《末世迷蹤》的基礎上,故事 情節進一步發展,人物形象更加豐滿:雷福德在魔頭尼古拉的情婦哈蒂一手策劃下, 成為尼古拉的座機「世界共同體一號」的機長,來到尼古拉身邊。與此同時,尼古 拉收購了世界主要的新聞媒體,儘管巴克極不情願,但還是成為被尼古拉收購的 《環球週刊》的主編。巴克和切麗經歷了一場愛情波折後,終於消除誤會,深深地 墜人愛河,而雷福德也遇到了知音……
  尼古拉·卡帕斯亞迷惑了全人類,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領導人。他在全世界范 圍內統一了貨幣和宗教,進行了裁軍,包括美國在內的所有國家都將武器上繳到世 界共同體。尼古拉將世界共同體的總部遷往新巴比倫城。裁軍以後,美國的地位一 落千丈,美國總統後悔了。他聯合了英國、埃及等盟友,準備武裝起義,同時密謀 刺殺尼古拉。世界共同體的總部遭到了美國人的火箭襲擊,「世界共同體一號」也 遭到襲擊。但是卡帕斯亞事先得到了絕密消息,安全轉移了。
  在世界共同體軍隊的報復中,美國民兵的基地被導彈擊中,正在附近療養的巴 恩斯牧師不幸身亡,「災難之光」失去了核心……
  《顛覆之神》自出版後,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全系列已熱銷 至三千三百萬冊。《顛覆之神》以其文藝小說的浪漫、幻想小說的浩大、推理小說 的懸疑和恐怖小說一的張力,深刻地表現了人性的掙扎,心靈的提升,命運的追索, 並且由此以超越社會歷史和現實文明的廣闊視野,刻意彰顯人類自身的意志力和超 越苦難的堅韌精神。
  中國工人出版社原計劃約半年向讀者推出一部末世迷蹤系列小說的新著,這個 出版間隔,也是我們海外合作者的忠告。但是,《末世迷蹤》問世後,它在社會引 起了強烈的反響。讀者閱讀熱情之高,超乎出版社的預計。編輯部的電話真正變成 了熱線,信件像雪片一樣飛來,而《末世迷蹤》讀者俱樂部的電子信箱,也屢有收 獲。面對著如此熱心的讀者,我們怎麼辦?出版社深深地為讀者的閱讀熱情所感動。 在這種情況下,出版社只有一種選擇:讀者的需要就是我們的出版計劃。在最短的 時間內,推出末世迷蹤系列小說第二部、第三部,滿足廣大讀者的閱讀渴望。
  末世迷蹤系列小說一共十二部,大約需要五年的時間才能出版完畢。一套書的 出版週期如此之長,是國內出版界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先例的。在這樣長的時間內, 如何更好地為讀者服務,如何更有效地與各界讀者溝通,是中國工人出版社一直在 苦苦思索的問題。我們在引進這套被譽為「全球頂級暢銷書」的同時,也參考、借 鑒了國外圖書業良好的營銷經驗。為了更有效地與讀者聯繫,通過互相鼓勵,互相 學習,加強出版社與讀者之間的感情交流,從讀者那裡取得更多的理解、幫助和支 持,我們成立了末世迷蹤讀者俱樂部。參加讀者俱樂部的手續非常簡便,而且能夠 得到一定的獎勵。
  成立讀者俱樂部是國外較通行的營銷方式,但在國內為一部書成立一個讀者俱 樂部,還是一個創新!中國工人出版社不但引進了世界級的一部暢銷書,更重要的 是引進了國外圖書出版和發行的一些先進經驗,通過「末世迷蹤系列小說」五年的 發行工作,為我國的出版業探索、積累更多的有益經驗,總結出更符合中國國情的 暢銷書出版機制。這也是中國工人出版社為中國圖書業更好地與國際接軌,從而為 中國讀者奉獻更多、更健康的精神食糧所作出的努力。衷心希望我們的美好願望能 夠得到廣大讀者的理解和支持。
                        編者
                      二○○一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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