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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托爾金] 魔界之主--魔界同盟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17:03     標題: [托爾金] 魔界之主--魔界同盟 [全文完]

第一章 久盼的聚會


  住在巴根洞府(是之前所謂的「袋底」)的比爾博。巴金斯先生宣佈要舉行一個有特殊意義的聚會,慶祝他一百一十一歲的生日。這一下,在霍比屯的人們紛紛興奮地議論開了。
  比爾博很有錢,又很古怪。自從他那次奇異地失蹤然後又出人意料地歸來後,這六十年來他一直被認為是夏爾國的一個奇人。他從外鄉帶回來的財富如今成了裡巷皆知的傳聞,不管老人家怎麼解釋,大家都相信巴根洞府所在的那座希爾山裡面全都是塞滿了珍寶的隧道。
  如果這還不足以令他出名的話,那麼還有他歷久不衰的蓬勃精力也令人驚羨不已。儘管時間不斷流逝,但對於巴金斯先生好像沒有什麼影響。他九十歲的時候跟五十歲的時候差不多。九十九歲的時候,人們開始說他「保養得很好」;其實如果說他「毫無變化」可能更準確些。
  有些人甚至搖著頭,認為這也大過份了——有人竟能同時擁有(顯然是)、永恆的青春和(據說是)用之不盡的財富。
  「這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們說:「事情太不合理了,跟著就會有麻煩出現的!」
  但至今尚未有麻煩出現,巴金斯先生在金錢方面慷慨大方,大多數人都願意原諒他的古怪行為和好運氣。他跟親友們仍然保持著來往(當然,薩克維爾。巴金斯家一定除外),此外,他在霍比特的窮苦人和平民百姓中還有許多熱情的崇拜者。但是他沒有什麼親密的朋友,直到他的小侄兒們長大成人。
  他的侄兒當中最年長的,同時也是比爾博最疼愛的一個,就是小弗羅多。巴金斯。比爾博九十九歲的時候,立了弗羅多為他的後嗣,把他帶回巴根居住,於是薩克維爾。巴金斯一家的希望終於被粉碎。比爾博和弗羅多碰巧同一天生日,都是九月二十二日。「你最好搬來這裡跟我一起住,弗羅多我的孩子,」有一天巴金斯說:「那樣我們以後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一起慶祝生回了。」那時弗羅多才是個「二字頭」,這是霍比特人對介乎童年與三十三歲成年之間不負責任的二十來歲這個年齡的稱呼。
  又過了十二年。每一年,巴金斯家的這兩叔侄都在巴根舉行熱鬧的聯合生日晚會。但現在大家都明白,今年秋天有點格外不同的東西,現在正在籌劃。比爾博就要一百一十一歲了, 111,這是一個奇特的數字,對於霍比特人來說,也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年齡(老圖克本人也只活到一百三十歲;)弗羅多則即將滿三十三歲,33,一個重要的數字:這是他的「成年」之日。
  在霍比屯與河濱一帶,人們議論紛紛,關於這未來事件的謠言不勝而走,傳遍了整個夏爾國。比爾博。巴金斯的經歷和性格再一次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老人家們突然發現他們的回憶錄變得搶手了。
  人們特別留心地傾聽哈姆。甘吉的話,大家都管他叫「老爺子」。
  他常在一家叫做「常春籐」的小客棧裡滔滔地發表講話;他的話有一定的權威性,因為他打理巴根的園子已經有四十年之久,而且在此之前他當老霍爾曼的助手時也是做同樣的工作。現在他年紀大了,關節僵硬了,這工作就由他的小兒子薩姆。甘吉接替了。兩父子都跟比爾博和弗羅多保持著非常友好的關係。他們也住在希爾山,在巴梢路三號,就在巴根的下面。
  「比爾博先生是一位說話和氣的好紳士,我總是這樣講。」老爺子說。這話可是千真萬確一因為比爾博對他總是非常有禮貌,稱他為「哈姆法斯特先生」,而且經常向他請教蔬菜栽培的問題——關於「塊根類」作物,特別是關於馬鈴薯,他是這方面最高的權威;這是鄰近一帶街坊一致公認的。
  「但是那個跟他住在一起的弗羅多又怎麼樣呢? 」 家住河濱的諾克斯問道:「人家說,他是姓巴金斯,但其實有一大半是布蘭迪巴克家族的血統。我真弄不懂,為什麼霍比屯這裡的巴金斯家的男人一個個都要到巴克蘭那兒去找老婆?那邊的人脾氣都怪怪的。」
  「他們脾氣當然怪了, 」 「兩腳爹爹」插嘴說(他是老爺子的隔居鄰居):「誰叫他們住在白蘭地河的那一邊呢——這條河的兩岸一邊好一邊壞,正對著大老林子的那邊是壞的一邊。那是個黑麻麻的鬼地方,如果傳說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話。」
  「你說的對,爹爹——」老爺子說:「不是說他們住在大老林裡面;而是他們這一族似乎生來都有點怪。他們常常弄艘小船,在那大河上四處遊蕩——總讓人覺得不對勁兒。我早說過一定會出事的。不過說雖這麼說,弗羅多先生倒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小伙子。非常像比爾博先生,而且不單是樣子長得像,畢竟他爸爸是巴金斯家的。德羅戈。巴金斯先生是個莊重、可敬的霍比特人,以前對他傳聞甚少,後來他淹死7O」淹死了?「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當然,他們以前也聽說過這事,還聽過一些別的更悲慘的傳聞,但是霍比特人對於家史一類的事特別熱衷,他們都願意再聽一下。
  「喔,聽說是這樣的,」老爺子說:「你們知道的,德羅戈先生他娶了普裡穆拉。布蘭迪巴克小姐為妻。她是我們比爾博先生的第一代表姐妹(她的母親是老圖克幾個女兒中最小的一個);而德羅龍先生則是比爾博的第二代堂兄弟。所以,如果你們跟著我推算一下,按一般的說法,弗羅多先生就是比爾博先生的第一代與第二代旁系親屬結合產生的第一代後裔。德羅戈先生婚後常常住在白蘭地堂,跟他的岳父戈巴多克首領在一塊兒(因為他偏愛美食,而老龍巴多克的餐桌長年豐盛),後來他出外到白蘭地河上划船,夫婦雙雙遇溺身亡,當時弗羅多先生還是個孩子。」
  「聽說他們是晚飯後在月光中泛舟河上,」老話克斯說:「小船沉沒是因為德羅戈的體重太重了。」
  「但我聽說是她把他推到水裡,而他又把她拉下去一起淹死的。」
  桑迪曼說。他是霍比屯的磨坊主人。
  「你不要聽到什麼就信什麼好嗎?桑迪曼。「老爺子說。他不大喜次這磨坊主。」根本就沒有理由講什麼推呀拉呀的。對於那些呆呆坐著、預見不到出問題原因的人,小船本來就是夠危險的。不管怎麼說,這位弗羅多先生就這樣成了孤兒,也許你會說,被撇在那些古怪的巴克蘭人中間,好歹總算在白蘭地堂被養大了。老首領戈巴多克在當地少說也有兩、三百個親戚。比爾博先生做的最有愛心的一件事,就是把這孩子帶了回來,讓他跟正派的人們生活在一起。「
  「但我猜這對薩克維爾。巴金斯家那夥人倒是一個可怕的打擊。那一次比爾博出了門,人人都以為他死了,當時他們還以為可以得到巴根洞府了。後來他回來了,命令他們離開;他自己在那兒繼續住下去,一直住呀住,這麼多年一點都沒老,上帝保佑他!現在他突然又冒出了個繼承人,各種證件一概齊全,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永遠也見不到巴根洞府裡面的樣子了,或者說不用指望能看到了。」
  「我聽說那裡面可是塞滿了不少錢,」一個陌生人說。他是從米歇爾德爾文城到這兒來辦事的。「你們這小山的整個山裡面都是隧道,塞滿了金銀珠寶,我聽別人這樣講的。」
  「你聽到的比我能講的還要多了。」老爺子回答說:「我還沒聽說過有珠寶。比爾博先生花錢很鬆,看來他不缺錢,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有挖隧道的事。比爾博先生回來那時候我見過他,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是個孩子。那時我來跟老霍爾曼當學徒還沒多久(他是我爸爸的表弟),但是那次舉行拍賣的時候,他讓我在巴根幫著他阻止人們在園子裡到處閒逛和踐踏。就在拍賣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比爾博先生就上山來了,帶著一匹小種馬、幾個很大的袋子,還有兩、三個箱子。我想無疑地,那大部分是裝滿他在外地撿來的財寶,他們說那些地方有整座整座的金山,但他帶回來的那些東西,用來填滿隧道可是不夠的。不過我兒子薩姆對這事會比我清楚些,他常在巴根出入,他對過去時代的故事喜歡得人迷,關於比爾博先生的故事他全都愛聽。
  比爾博先生給他傳授過自己的學問一他沒有惡意,你知道的,而我希望這件事不要落個壞結果。「
  「『什麼小精靈呀、巨龍呀,』我跟我兒子說:「白菜和馬鈴薯對你我更合適些。不要攪和過你東家的事情裡去,否則你會吃不了兒著走。『我對他說,我對別人也會這樣說。「他一邊補充,一邊看了一眼那陌生人和那磨坊主。
  但是老爺子沒能說服他的聽眾,關於比爾博的財富的傳說已經在年輕一代的霍比特人的腦海裡牢牢地紮下根了。
  「啊,但是除了第一次帶回來的東西之外,他很可能會有其他的東西添加進去呢——」磨坊主爭辯說。他講出許多人共同的看法。「他常常出門。還有你瞧那些來找他的外邦打扮的人物:那些總在晚上來的價儒們啦,還有那個跑江湖變戲法的老頭甘達爾夫啦等等。你愛怎麼說都行,老爺子,但是巴根可是個怪地方,那兒的人又比那地方更怪。」
  「你也是,愛怎麼說都行,還可以講那些你根本不知道的東西,就像你剛才講的划船的事那樣,桑迪曼先生。」老爺子回敬道。他覺得比以前更討厭這磨坊主了。「如果那樣就叫做『怪』的話,我們這裡還有人行事更怪一點呢。我們眼前不就有這麼些人,一口啤酒都捨不得給朋友,哪怕他們自己住的洞穴連牆壁都是金的。可是巴根那兩叔侄為人都不錯。我們薩姆說了,生日聚會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被邀請去參加,而且還有禮物,你要知道,所有人都有禮物——就是這個月內的事。」
  那個月就是九月,天氣非常的好,一、兩天以後又有傳聞(可能是見多識廣的薩姆講出來的),里巷皆知,說到時還要放焰火——焰火,要知道在夏爾國差不多已經有一百年沒放過焰火了;自從老圖克去世後,就真的從沒放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好日子越來越近。一天傍晚,一輛樣子古怪的運貨馬車,載著一些樣子古怪的包裡,駛進了霍比屯,又吃力地拉上了希爾山,來到巴根。霍比特人都吃了一驚,紛紛從已經掌燈的家門口向外面探視,目瞪口呆地看著。駕車的人一副外地模樣,唱著陌生的歌謠一是一班長著長鬍子、戴著高頭巾的作德,其中有幾個在巴根留了下來。九月的第二個週末,一輛馬車在白天從白蘭地河大橋的方向經過河濱駛來。一個老人獨自駕車。他戴一頂藍色的尖頂高帽,披一襲長長的灰色斗篷,佩一條銀色圍巾。他長著長長的白鬍子,一副濃眉伸出帽子邊緣之外。霍比特小孩們一直追著車子走過整個霍比屯,再爬上小山。人們猜得沒錯,車上裝滿了焰火。在比爾博家大門前,老人動手把貨卸下來——有大捆大捆各個品種、各種式樣的焰火,每捆上都有標籤寫著一個大大的紅色的G字樣和小精靈古文字。
  當然嘍,那是甘達爾夫的符號,那老人就是巫師甘達爾夫。他在夏爾國名聲顯赫,主要就是因為他在火、煙、光這方面的高超技巧。他真正的工作要比這困難得多也危險得多,但夏爾國的國民完全不知道。
  對他們來說,他只是這次聚會的「吸引力」之一。霍比特小孩們這一下可高興了。「G的意思就是『幹得棒』(Grand)!」他們喊道。老頭兒聽了笑笑。他們認得他的樣子,雖然他只是偶爾到霍比屯,而且從不長住;但無論是這些孩子還是別的霍比特人,除了年紀最老的老人之外,誰也沒有看過他的焰火表演——那已經是屬於民間傳說中遙遠的往事了。
  老頭兒在比爾博和幾個侏儒的幫助下卸完了貨,比爾博付了幾便士的車錢,但是連一個小爆竹都沒有點過,令圍觀者大失所望。
  「好了,走開吧!」甘達爾夫說:「到時候你們會有很多的。」說完他就跟比爾博一起走進去了,門也隨之關上。小霍比特們白白盯著大門看了一會兒,才動身走開,覺得聚會的日子似乎遙遙無期。
  在巴根洞府內,比爾博和甘達爾夫在一個小房間裡,坐在敞開的窗前,朝外邊俯瞰著西邊的花園。午後的陽光明朗而寧靜。園裡花朵有的大紅、有的金黃,開得一片燦爛——那是金魚草和向日葵,還有早金蓮在牆上四處蔓延,直伸過圓形的窗戶來。
  「你的花園看上去多漂亮!」甘達爾夫說。
  「是呀,」比爾博說:「我也真的挺喜歡這花園,也很喜歡這整個古老的夏爾國,但我想我需要放放假了。」
  「那麼你是想去實行你的計劃嗎?」
  「我的確是想這樣做。幾個月前我就下了決心了,一直沒改變。」
  「很好,再也不用說什麼了。堅持你的計劃吧一記住是你的整個計劃——我希望它會有圓滿的結果,對你和對我們大家都是圓滿的結果。」
  「我也希望如此。不管怎樣,我想星期四那天玩得開心點,我要開個小小的玩笑。」
  「有誰會笑?我懷疑。」甘達爾夫搖搖頭說。
  「走著瞧吧——」比爾博說。
  第二天,希爾山上來了更多的車子,越來越多。可能有人開始抱怨「有生意為什麼不關照本地人」,不過就在這個星期之內,採購單就從巴根洞府源源湧出,購買各種各樣的霍比屯或河濱或者附近各處可以買到的糧食和珍控美味。人們的熱情開始高漲起來;他們開始在日曆本上一天天勾掉過去的日子;他們還急切地關注著郵差的動靜,等待著請帖。
  沒過多久,請帖就如潮湧出,霍比屯的郵局塞得滿滿的,而河濱郵局則被雪片似的郵件壓得透不過氣來,而得徵求志願的義務信差。
  信差們川流不息地來到希爾山上,帶來數以百計彬彬有禮的回條:「多謝邀請,屆時必到。」
  一張啟事貼在巴根洞府的大門上,寫道:「除商討聚會事宜外,恕不會容。」甚至連那些來商討聚會事宜,或者假裝有關聚會的事情要商量的人們,也很少被邀請進去。比爾博忙著:又是寫請帖呀\又是圈閱回條呀、又是包裝禮物呀,此外還有一些個人的私事要悄悄準備。打從甘達爾夫到來以後,他就一直躲著沒露過面。
  一天早晨,霍比特們醒來就看見比爾博家大門外南邊的那一大片場地裡,佈滿了用來搭建大小營帳的繩索和木樁。河岸上專門開了一個口通向大路,建造了寬闊的階梯和一座白色大門。巴梢路上的三戶霍比特人家緊鄰著這片場地,引起人們強烈的興趣,也受到許多人的羨慕。甘吉老爺子也不再假裝在自己園子裡幹活了。
  營帳開始搭建起來。有一個特別巨型的帳篷,大得連長在場地上的那棵樹都正好包進去了,它矗立在帳篷的一頭,正好在主賓席桌子上面。樹枝上掛滿了燈籠。更令人滿懷希望的(按霍比特人的想法來說)是:一個規模巨大的露天廚房在場地的北角建了起來。一班特邀的廚師從周圍遠近的酒店、餐館中被請來,給在巴根留宿的偉儒和別的奇奇怪怪的客人準備伙食。人們的興奮情緒達到了高潮。
  這時天卻陰了下來。那是在星期三,也就是聚會的前一天。大家都很擔憂。然後,星期四,九月二十二日的黎明終於到來。太陽升起來了,陰雲散盡,掛起了各色旗子,歡樂的聚會開始了。
  比爾博。巴金斯稱這是「聚會」,其實是多種多樣的娛樂活動混合為一體。實際上附近居住的每一個人都受到了邀請。只有極少數人因偶然的疏忽被遺漏,但是他們也照樣來參加,所以倒也沒什麼關係。
  還邀請了許多在夏爾國別處地方的人們;甚至還有一些是來自國境之外的。比爾博親自在那座新建的白色大門前迎候來賓(以及他們帶來的人)。他蹭送禮物給所有的人一包括那些悄悄從後面走出去然後又再次從大門進來的人。霍比特人在自己生日的時候送禮物給別人。一般情況下,送的不是很貴重的東西,也不像他送得這樣過份慷慨;不過那倒是一個挺不錯的規矩。事實上在霍比屯和河濱,一年中的每一天差不多總有人過生日,所以那地方的霍比特人每人每個星期都至少會得到一件禮物。但他們對此從不感到厭倦。
  這一次的禮物可真是好得非比尋常。那些霍比特小孩子們興奮得好一陣子連吃東西都忘記了。有他們連看都沒看過的玩具,全都很漂亮,有些顯然是有魔法的。其實這些玩具有許多在一年前就已經訂做了,而且大老遠的從芒了山和戴爾城運來,都是真正的誅儒製品。
  最後,當每位來賓都被迎進了大門,會場上有歌、有舞、有音樂。
  又有遊戲,當然吸,還有吃的和喝的。有三頓正式的飯餐——午飯。
  茶點和晚飯。但午飯和茶點的區別主要是那時候所有客人都一起坐下來吃東西。其餘時間則只是有許多人在吃喝——從午餐前的點心開始不斷地吃,一直到六點半,這時焰火表演開始了。
  焰火由甘達爾夫一手包辦——不僅僅是由他帶來材料,而且是由他設計和製作的;那些有特別效果的、成套的、放飛火箭的,還得由他親自燃放。不過,還有許多別的品種分發給眾人燃放——小爆竹啦、大爆竹啦、二踢腳啦、煙花炮啦、火炬炮啦、「侏儒蠟燭」啦、「精靈噴泉」啦、「妖怪吼聲」啦,還有「雷霆霹靂」啦等等,全都棒極了。甘達爾夫的技藝老而彌精。
  有的火箭飛起來像閃爍的小鳥,一邊飛一邊用優美的嗓子唱著歌;有的像綠色的樹木長著濃煙的樹幹——它們的綠葉綻放時就像整個春天在一瞬間展現在人間。它們明晃的枝條上掉落下發光的花朵,落在那些受驚的霍比特人頭上,正要碰到他們那仰起的面孔時,就消失了,只留下一股清香。有的像無數的蝴蝶,如噴泉般湧出,一閃一閃地飛入樹中;還有七彩的火柱拔地而起,然後化作飛鷹、或航船、或一群密集飛行的天鵝;有的像一場紅色的雷雨,或者像一場黃色的陣雨;還有些好像一支支銀色長矛組成的森林,隨著投入戰鬥的士兵齊聲一呼,突然之間刺向空中,然後又像上百尾火蛇一樣降落下來,發出滋滋聲竄入沃特河的河水裡。最後還有一個最大的驚喜,是為了表示對比爾博致敬的,正如甘達爾夫預期的那樣,令霍比特們分外吃驚。先是一陣發光,然後升起一大團煙霧。那煙自動形成一座遠山的模樣,山頂上開始放出光來,然後噴出翠綠和腥紅的火焰,從山裡飛出一條金紅色的巨龍,沒有真龍那麼大,但栩栩如生,嘴裡噴著火焰,雙眼向下怒視著,還有吼聲,那巨龍噓噓地響著,從眾人的頭頂掠過三次。他們紛紛躲閃,有的人甚至仆倒在地。那巨龍像一列特快列車那樣飛馳而過,翻了一個觔斗,在河濱的上空爆炸開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那是吃晚飯的信號!」比爾博說。憂慮和驚慌一掃而盡,那些匍匐在地的霍比特人一躍而起。他幫每個人都準備了豐盛的晚餐,也就是說,除了那些應邀出席特設家實之外的人也有晚餐可吃。家富在那個有一棵樹的大帳篷裡舉行。應邀出席的人限於一百四十四人(也就是十二打,這個數目霍比特人也稱為一「蘿」這個詞兒被認為不適合用於指人),這些客人都是從比爾博和弗羅多有親戚關係的人家挑選出來的,再加上少數沒有親戚關係的朋友(如甘達爾夫等)。其中也有不少年輕的霍比特人,在父母的同意下來出席家宴。霍比特人對小孩晚一點睡覺這件事比較寬容,特別是有機會讓他們去免費吃一頓的時候。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17:29

  養大一個霍比特小孩可得花不少食物呢。
  來賓中有巴金斯一族和博芬一族的,也有圖克一族和布蘭迪巴克一族的;有格拉布家族各房的(他們是比爾博祖母那邊的親戚)和查市家族各房的(是他外祖父圖克家族的親戚);還請了一些勝巴羅斯的。
  性博爾格的、姓布萊斯格德的、姓布羅克豪斯的、姓古德博迪的、姓霍恩布洛爾和姓普勞富特的等等。這些人有的跟比爾博只是很遠的遠親,在這以前可能從未到過霍比屯,因為他們都住在夏爾國一些遙遠的角落。
  他沒有忘記邀請薩克維爾。巴金斯一家。奧索和他的妻子洛蓓莉雅應邀出席。他們不喜歡比爾博,更討厭弗羅多,但是請柬這麼輝煌,字都是用金墨水寫的,他們覺得難以拒絕。此外,他們的堂兄弟比爾博素來精於美食之道,他的筵席可是享譽返途的呀。
  那一百四十四位來賓都盼望著一席歡樂的盛宴,但他們又有點怕宴會主人的飯後演講(這是必不可少的節目)。他常常會牽強附會他硬扯進幾句他所謂的詩,有時,喝了一、兩杯酒之後,他又會嘲諷地談起他那次神秘旅行中荒唐和冒險的事件。
  客人們沒有失望:他們享用了一席非常愉快的盛宴,真的是一件引人入勝的樂事——味美、量大、品種多、時間長。接下來那一周之內,整個地區幾乎沒有人買食物;但由於比爾博的採購已經把周圍一帶遠遠遠近近大部分的商店、地窖和貨棧中的庫存食品全買光了,現在沒人買也沒什麼關係。
  等到宴會進行到一個段落,大家差不多都吃飽了,演說於是開始。
  然而這時的座上客已經處於很有耐性的情緒之中,正在一個他們稱之為「連角落都填滿了」的可愛狀態。他們或在一點一點地喝著喜愛的飲料,或在小口小口地吃著喜愛的美食,已經忘記了害怕。他們已經準備好傾聽任何東西,並且在每一段完結時發出歡呼。
  「各位鄉親,」比爾博站起來開始講話。「聽著!聽著!聽著!」大家發出喊聲,回音不斷地迴響,好像不大情願地附和著自己的聲音。比爾博離開了座位、走到那棵張燈結綵的樹下,站到一張椅子上,燈籠的亮光照到他笑瞇瞇的臉上,刺繡的絲綢背心上,金或扣在閃閃發光。
  大家都看見他站在那兒,一隻手在空中揮動,另一隻手插在褲袋裡。
  「親愛的巴金斯家和博芬家的親人,」他開始說道:「還有圖克家的、格拉布家的、查伯家的、巴羅斯家的、霍恩市洛爾家的、博爾格家的、布萊斯格德的、古德博迪家的、布羅克豪斯家的和普勞富特家的。」「是普勞費特!」(譯註:苦勞富特「Proudfoot」和普勞費特「Proudfeet」字面上拼為「自豪的腳」之義,前者為單數,後者為複數。這位霍比特人這樣插嘴是為了開玩笑。)當然啦,這位是姓普勞富特的,而且的確名副其實——他的雙腳很大,並且長著特別濃而長的毛;他把兩腳都擱在桌子上。
  「普勞富特,」比爾博重複遭:「還有我的好薩克維爾。巴金斯家人們。我終於把你們請到了這巴根的家裡來,今天是我的一百一十一歲生日——我今天一百一十一歲了!」
  「烏啦!烏啦!祝您福壽元疆!」眾人高喊著,一邊興高采烈地敲打著桌子。比爾博講得真棒。這正是他們喜歡的那種演講——言簡意賅。
  「我希望你們大家跟我一樣玩得高興。」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喝彩聲。有的喊「對——」(有的喊「不對!」)還有喇叭聲和號角聲、蕭聲和笛聲,以及別的樂器聲。前面講過,有許多年輕的霍比特人參加宴會。還放了數以百計的音樂爆竹。這些爆竹上多半打有「戴爾城」的印記;霍比特人不大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們一致公認這爆竹妙不可言。它們裡面都裝有樂器,體積很小,但製作極其精美,音韻迷人。
  實際上,這時在會場一角有些圖克家的和布蘭迪巴克家的年輕人,以為比爾博大叔已經演說完畢(既然他已經清楚地講出所有需要講的東西),於是他們組成一支臨時樂隊,奏起歡快的舞曲。埃費拉德。圖克少爺和梅莉洛特。布蘭迪巴克小姐登上一張桌子,手裡拿著鈴檔,跳起了「青春鈴舞」——一種很優美的舞蹈,但相當活潑。
  可是比爾博還沒有講完。他從身邊一個年輕人手裡搶過一支喇叭,很響亮地吹了三聲。噪音平息下去了。「我不會佔你們很長的時間的,」
  他喊道。會場上有人發出喝彩聲。「我把大家召集起來有一個目的。」他這句話的講法裡有某種東西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會場上幾乎鴉雀無聲,一、兩個圖克家的人還豎起耳朵聽著。
  「其實,是有三個目的——首先,是要告訴你們我非常喜歡你們大夥兒,告訴你們生活在如此傑出、如此值得讚美的霍比特人中間,一百一十一年是大短暫的一段時間。」會場爆發出一陣強烈的讚許聲。
  「我只認識你們當中不到一半的人,即使對這些人,我也還沒有熟悉到我想熟悉的程度的一半;我只喜歡你們當中不到一半的人,即使對這些人,我也還沒有喜歡到你們值得喜歡的程度的一半。」這話有點出乎意料而且深奧。有一些零星的掌聲,但眾人多數還在努力理解這句話,而且想弄明白這是否代表演說結束。
  「其次,是慶祝我的生日。」又是一陣喝彩。「我應該說,『我們的生日』。因為,當然呷,這也是我的繼承人和侄兒弗羅多的生日。他今天成年,正式開始繼承。」一些老人發出敷衍的掌聲;而有些年輕人則高喊:「弗羅多!弗羅多!快活的老弗羅多!」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則繃著臉,不太明白「正式開始繼承」是什麼意思。
  「我們這裡有一百四十四人。我把你們的數字選到剛好符合這個極好的總數— —一籮,如果我可以用這個字眼的話。」沒有人喝彩。這有點荒謬可笑。來賓中有不少人,特別是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感到受了侮辱,覺得他們只是被請來湊齊那個預定的數字的,就像包裝貨那樣。「真的,是一籮!一個粗俗的字眼。」
  「這也是——如果允許我提起古老的歷史的話。這也是我騎著酒桶漂流在長湖上那一天的週年紀念日,儘管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完全沒想起那是我的生日。我那時只有五十一歲,生日顯得並不那麼重要。不過,當時的宴會倒也很盛大,只是我當時得了重感冒, 我記得,只會說『非查嘎謝』(譯註:原文為Thasyouverybuch,系模仿感冒鼻塞時之發音)。我現在要用準確的發音再說一遍——非常感謝各位光臨我這小小的聚會。」人們頑固地保持沉默。大家都在擔心這時恐怕就要唱一首歌或朗誦一首詩了,他們覺得厭煩。他為什麼不能就此煞住演講,讓他們去為他的健康乾杯呢?但比爾博並沒有唱歌,也沒有背詩。他停頓了一會兒。
  「第三件,也是最後一件,」他說:「我有點事要宣佈。」他這最後一個詞兒講得這樣響亮而又突然,會場上凡是能站得起的人都站起來。
  「我很遺憾地宣佈,雖然我說過,跟你們在一起度過一百一十一年是大短暫的一段時間,但這段時間就要結束了。我要走了。我馬上就要離開,再見!」
  他從椅子上走下來,消失了。只見一陣耀眼欲盲的閃光,所有來賓都眨了一下眼睛。待他們重新睜開眼睛時,比爾博已經無影無蹤了。
  一百四十四個大吃一驚的霍比特人一言不發地重新坐下來。奧多。普勞富特老頭兒把雙腳從桌上收下來,在地上跺了一下。然後是死一般的沉默直到突然之間,經過幾次深呼吸之後,每一個巴金斯、搏芬、圖克、布蘭迪巴克、格拉布、查市、巴羅斯、博爾格、布萊斯格德、布羅克豪斯、古德博迪、霍恩布洛爾和普勞富特,全都一下子開始講起話來。
  普遍的意見是認為這個玩笑開得很沒意思,需要更多的食物和飲料來補救客人們的驚愕和不快。「他瘋了,我早就說過。」這可能是最普遍的評語。甚至連圖克家的人(除了少數例外),也認為比爾博的舉止有點荒唐。暫時來說,他們大多數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的失蹤只不過是開一個荒謬的玩笑而已。
  但是羅裡怖蘭迪巴克老頭卻覺得不那麼肯定。無論是一大把年紀還是一大餐盛宴,都沒能使他的睿智失去光輝。他對他的兒媳婦埃斯美拉達說:「親愛的,這其中必有蹊蹺!我相信巴金斯那個瘋子又走了。
  老傻瓜!不過何必擔憂呢?他又沒有把這些吃的都帶走。「他大聲喊著叫弗羅多再給大家到處送酒。
  弗羅多是在場惟—一個一言不發的人。他在比爾博的空位子旁坐了一會兒,對所有發言和問題一概不予理會。當然,他欣賞這個玩笑,儘管他事先就是知情者,看著那些來賓們一臉的驚訝和憤慨,他覺得很難忍住不笑出聲來。但同時他也深感麻煩——他突然之間明白自己深深愛著這個老霍比特人。客人們大部分還在繼續吃喝,同時談論著比爾博。巴金斯的怪誕行為,包括過去的和現在的;但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早就已經憤怒地離開了。弗羅多在這聚會上已經沒什麼想要做的了。他叫人再給大家多拿些酒上來,然後他默默地喝乾了自己的酒杯,祝比爾博身體健康,跟著便溜出了那個帳篷。
  講到比爾博。巴金斯,他演講的時候就已經用手指頭摸著褲袋裡那枚金戒指— —那枚他秘藏了多年的魔戒。他從椅子上走下來時,就把戒指套上了他的手指,於是霍比屯的所有霍比特人就再也看不見他了。
  他輕快地走回他的洞府,站了一會兒,微笑地傾聽著大帳篷裡那一片喧囂之聲,還有場地上別處的尋歡作樂的聲音。然後他走了進去,他脫下晚會的服裝,把繡花的絲綢背心折好用棉紙包起來放好。然後他很快穿上一些老舊、破爛的衣服,在腰間掛一條破皮帶。皮帶上掛著一柄短劍,插在殘舊的黑皮劍鞘裡。他從一個鎖著的、有一股樟腦丸氣味的抽屜裡取出一套斗篷和頭巾。它們一直被當作寶貝一樣鎖起來,但是由於久經風吹日曬雨淋,又打了不少補丁,它們原來的顏色都已很難辨別了— —可能以前是深綠色的吧。它們穿在他身上顯得大大了。然後他走進書房,從一個堅固的大箱子裡取出一捆用舊布包裡著的東西和一本皮革封面的手稿;同時還有一個巨大的信封,他把那本書和那一捆東西塞進一個沉重的袋子的最上層;那袋子立在那兒,已經快要裝滿了。他把他那枚金戒指連同上面的細鏈放進那個大信封,然後封起來,寫上「致弗羅多」的字樣。起初他把這放在壁爐架上,但突然又把它拿下來,塞進自己的口袋裡。就在此時,門開了,甘達爾夫走了進來。
  「你好!」比爾博說:「我正在想著不知道你會不會來呢。」
  「很高興看到你現形,」巫師回答道。一邊在椅子上坐下來。「我想趕上你跟你講幾句話。我猜你一定覺得一切進展得很順利,且全都依計而行了。」
  「是的,我的感覺正是這樣,」比爾博說:「雖然那閃光令人驚訝——連我都嚇一跳,更不用說別人了。我猜那是你自己的一點小小補充吧,是嗎?」
  「是的。你很明智地把這戒指的秘密保持了這麼多年,我覺得似乎應該另外給你的客人們一件什麼事情,看來可以解釋你的突然消失的。」
  「不過這會使我的玩笑趣味大減。你是個到處插手的好事之徒。」
  比爾博笑道:「但我希望你對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像往常那樣。」
  「我知道得很清楚——什麼事情我都知道。但是對於這整件事情,我卻覺得不是太有把握。這件事現在來到終點了。現在你的玩笑也開過了,嚇壞了或者得罪了所有的親戚,還給了整個夏爾國大約可以談論九天,或者很可能是九十九天的話題。你還有別的打算嗎?」
  「是的,正是如此。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假期,一個很長很長的假期,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也許是、水久的假期——我不指望再回來了。
  事實上,我是不打算再回來了,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我老了,甘達爾夫。我的樣子看上去不老,但我的內心深處開始覺得我是老了。實際上只不過是『保養得好』罷了。」他笑道:「是呀,我覺得一切都薄了,有點像被碾寬拉長了似的,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一就像有太多的麵包只塗了一些奶油那樣。那肯定不對勁,我需要一些變化。」
  甘達爾夫仔細地、好奇地望著他。「是的,那看來不太對勁,」他沉思著說:「對,無論如何我認為你的計劃可能是最佳方案。」
  「喔,反正我是已經下定決心了。我想再去看看大山,甘達爾夫——大山;然後,找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在那兒休息的。在和平與寧靜中,沒有那麼多親戚在周圍窺伺著,也沒有一長串亂七八糟的客人來按門鈴。我也許能找到一個地方寫完我的書。我已經幫它想好了一個很好的結尾:「從此以後他過著幸福的生活,終其天年。「『甘達爾夫大笑。」我希望能那樣。但誰也不會讀到那本書,無論它怎樣結尾、「
  「喔,許多年之後,他們也許會讀到的。弗羅多已經讀過一部分了,我寫到哪他就讀到哪。你會幫我關照弗羅多吧,是不是?」
  「是的,我會的——我會很留心地關照他,只要我分得出身來。」
  「他本來願意跟我走的,當然嘍,如果我要他去的話。事實上他曾經提出過,就在聚會之前。不過他不是真的很想去。我想在我活著的時候再去看看那些荒野的地方,還有那些大山脈,但他還愛戀著夏爾國,愛戀著這林子、這田地和這小河。他應該舒舒服服地住在這兒。我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當然嘍,除了幾件零星雜物之外。我希望他幸福,在他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之後,該是他當家作主的時候了。」
  「所有東西產甘達爾夫說:「連那枚戒指在內嗎?你同意過的,記得嗎?「
  「哦,呃,對,我想是這樣吧。」比爾博結巴著說。
  「戒指在哪兒?」
  「在一個信封裡,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比爾博不耐煩地說:一在那邊的壁爐架上。喔,不是!它在這兒,在我口袋裡!「他猶豫了一下。」那麼這不就是那雜物嗎?「他輕鬆地對自己說:「好的,無論如何,為什麼不呢?它為什麼不能就留在這裡呢?「
  甘達爾夫再一次使勁地盯著比爾博,他的眼裡放出一道犀利的光。
  「我看,比爾博,」他平靜地說:「你應該把它留在這兒。你不想這樣做嗎?」
  「喔,對——不是。講到這個嘛,我得說我根本不想跟它分手。我真的不大明白為什麼非得這樣做,你為什麼要我這樣做呢?」他問道。
  他的嗓音發生了古怪的變化,由於猜疑和憤怒而變得尖銳了。「你老是拿我的戒指做話柄,但我在遠遊時得到的其他東西倒沒聽你麻煩過我。」
  「是的,但是我還是得提這個話柄,」甘達爾夫說:「我想知道真相。
  這很重要。魔戒是——喔,有魔力的,是稀奇的東西。我以前對你的戒指有專業上的興趣,你也許會這樣說;現往仍然是這樣。如果你再次出外漫遊的話,我想知道它在什麼地方,而且我也認為你持有這戒指已經夠久的了,你不再需要它了,比爾博,除非我完全搞錯了。「
  比爾博臉紅了一下,雙眼閃現一線怒光。他和善的面孔扳了起來。
  「為什麼不需要?」他喊道:「不管怎麼說,這關你什麼事,你為什麼非得知道我怎樣處理我自己的東西?這是我自己的。是我找到的,它自己來到我這兒的。」
  「對,對,」甘達爾夫說:「不過不必生氣。」
  「我生氣也是你惹的,」比爾博說:「那是我的,我告訴你。我自己的。是的,我的寶貝。」
  巫師的臉上還是一副嚴肅而專注的表情,只是眼光的一閃顯示出他的吃驚和真正引起警惕。「它以前是被主人稱為寶貝,但那個主人不是你。」
  「但是現在是我稱它為寶貝。這又有何不可呢?就算戈倫姆說過同樣的話,難道我就不能說了嗎?這戒指現在不是他的了,而是我的了。
  我說我要留著它。「
  甘達爾夫站了起來,講話的語氣很嚴厲。「如果你這樣做你就是蠢貨,比爾博,」他說:「你說的每句話都更加表明了這一點。你持有這東西太久了。放棄它吧!然後你才能走自己的路,你才能得到自由。」
  「我會按自己的抉擇辦事,走自己喜歡的路。」比爾博固執地說。
  「好了好了,我親愛的霍比特人——」甘達爾夫說:「這麼久以來我們都是朋友,而且你還欠我人情呢。聽著!照你承諾過的去做——放棄它!」
  「喔,如果你自己想要我的戒指,你直說嘛——」比爾博喊道:「但是你不會得到它。我告訴你吧,我不會把我的寶貝給別人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滑向那把小劍的劍柄。
  甘達爾夫雙眼一瞪。「快要輪到我生氣了,」他說:「如果你把你那些話再說一遍,那我可就要生氣了。你會看到甘達爾夫老頭脫掉斗篷是什麼模樣。」他向霍比特人走了一步,他好像變得高大了,富於威脅性了,他的影子遮滿了那個小小的房間。
  比爾博退到牆邊,喘著粗氣,手緊緊握著口袋。他們面對面站了一會兒,屋子裡的空氣都在顫動。甘達爾夫雙眼定定地逼視著霍比特矮人。慢慢的,比爾博鬆開了手,發起抖來。
  「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甘達爾夫,」他說:「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這是怎麼回事?這戒指是我的,對不對?是我找到的,如果我沒有這個戒指,戈倫姆當初就會把我殺掉了。我不是賊,不管他怎麼說。」
  「我從來沒說你是賊,」甘達爾夫回答道:「我也不是賊。我不會想奪取你的東西的。我只是想幫助你。希望你信任我,像以往那樣。」他轉了個身,陰影移開了。他又重新縮小成一個白髮老頭,佝倭著,一臉煩惱的表情。
  比爾博舉手過頭。「對不起,」他說:「我覺得很不舒服,但那在某種意義上可能是一種解脫——不再跟它一起受到煩擾。我最近也萌生了這樣的想法。有時候我似乎覺得它像一隻眼睛,不斷地看著我。我老是想戴上它使自己隱形,你不明白嗎;或者老想著它安全不安全,要把它拿出來看看心裡才踏實。我曾經試著把它鎖起來,但結果發現我沒有它在口袋裡就沒辦法休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而我又好像下不了決心。」
  「那你就相信我吧,」甘達爾夫說:「我的意見是很堅決的。是吧,不要帶它了。不要再擁有它,把它給了弗羅多吧,我會照顧他的。」
  比爾博精神緊張地站了一會兒,舉棋不定。接著,他歎了一口氣。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17:48

  「好吧,」他吃力地說:「就這麼辦。」說罷,他聳了聳肩,微微苦笑了一下。「畢竟那正是這次聚會的全部議程所圍繞的事,真的——送出許許多多的生日禮物,原希望同時把它送出去可以使事情變得多少容易一些。結果一點也沒有變得容易,很可惜白費了我一番準備工夫。弄得笑話都不好笑了。」
  「真的,這就解決了我在整個事件中看到的惟一疑點。」甘達爾夫說。
  「很好,」比爾博說:「就讓它眼所有的東西一起,都留給弗羅多吧。」他深深吸一口氣。「那麼現在我真的要動身了,要不然就會被人抓到我了。我已經告別過了,要再重新告別一次我可受不了。」他拿起袋子,走向門邊。
  「戒指還在你的口袋裡呢。」巫師說。
  「喔,是的!」比爾博喊道:「還有我的遺囑以及別的文件。你最好把它收下,然後替我轉交給弗羅多,這樣最安全了。」
  「不,不要把戒指給我,」甘達爾夫說:「把它放在壁爐架上吧。放在那兒夠安全的,弗羅多回來就可以拿到了。我在這兒等他。」
  比爾博拿出信封,但正當他要把信封放在座鐘旁的時候,他的手突然向後抽搐了一下,紙包掉到了地板上。他還沒來得及撿起來,巫師就彎腰把它抓住,放到該放的地方。霍比特人的臉上掠過一陣憤怒的痙攣。一瞬間,這痙攣讓位給了寬慰的表情和一陣笑聲。
  「好,就是這樣了,」他說:「現在我該走了——」
  他們出來走到客廳裡,比爾博從架子上選了他最喜愛的一技手杖,然後他吹了一聲口哨。三個侏儒各自從三個房間裡跑出來,他們一直在那裡忙著呢。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比爾博問:「所有的東西都包裝好,加上標籤了嗎?」
  「都好啦。」他們回答道。
  「好,那我們就出發吧!」他說著就走出了前門。
  夜色清朗,黑黑的天幕上綴滿繁星。他抬頭抑望,用力吸著空氣。
  「多好啊——又出發了,多好啊!又跟侏儒們一道上路了!我多年來多麼盼望這一天來臨——再見了!」他看著他的老家,向大門鞠了一躬,說:「再見了,甘達爾夫!」
  「暫時再見了,比爾博。你自己小心點——你年紀不小了,可能也有足夠的智慧照顧自己了吧。」
  「小心點?我用不著小心什麼的。你不必為我擔憂!我現在跟往常一樣,一直是這樣愉快,這就能說明許多問題了。但是時刻到了,現在我不得不離開了。」他補充說。接著,他用低沉的嗓音,好像只是唱給自己聽似的,在黑暗中發出輕柔的歌聲:無盡頭道路長又長從家門出發通向遠方不管這道路多麼遙遠我要盡力沿著你向前闖我急切的腳步追隨你一直通往那大道康莊許多道路在那兒交匯到時我又往何處?這可不能講。
  他停了一下,沉默了一會。然後一言不發地掉頭離開場地上和帳篷裡那一片燈光和人聲,在三個侏儒夥伴的追隨下繞著路走進花園,然後踏著碎步走下長長的小徑,他跳過坡底一些低矮的綠籬,走進草地,像一陣吹入草叢的微風那樣,隱入夜色之中。
  甘達爾夫站了一會兒,目送他走進黑暗中。「再見,親愛的比爾博——直到我們下一次的重逢!」他輕輕說著,走回洞內。
  沒過多久,弗羅多就進來了,他發現甘達爾夫坐在暗處深深地沉思著。「他走了嗎?」他問。
  「走了,」甘達爾夫答道:「他終於走了。」
  「我希望——我是說,我直到今晚之前一直希望那只是開玩笑,」
  弗羅多說:「但我心裡明白他真的想走。他老是拿嚴肅的事情來開玩笑。
  我剛才早一點回來就好了,哪怕只是送送他也好。「
  「我想他寧可悄悄溜走。」甘達爾夫說:「不要太難過。他會一切順利的。聽著,他留下了一包東西給你,就在那兒。」
  弗羅多從壁爐上拿下那封信,看了一眼,但是沒有打開它。
  「那裡面有他的遺囑和所有其他文件,我想。」巫師說:「你現在是巴根洞府的主人了。另外,我猜,裡面還有一枚金戒指。」
  「魔戒!」弗羅多喊起來。「他把魔戒留給我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畢竟,他還有可能用得上它的呀。」
  「可能用得上,也可能用不上。」甘達爾夫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用它。但是要保守秘密,還得把戒指保管得穩當些!現在我得睡覺去了。」
  作為巴根洞府的主人去跟來賓們道別,弗羅多覺得是件苦差事。
  場地上已經傳遍了謠言, 講出了種種怪事, 但弗羅多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毫無疑問,到明天早上一切都會搞清楚的。」大約午夜時分,有身份的人一個個都由馬車來接走。馬車一輛輛離去,車裡的霍比特人都吃得飽飽的,但又非常不滿足。園丁們按照安排,推著手推車來收撿那些不經意留下的東西。
  黑夜漸漸過去。大陽升起來了,霍比特人們都很晚起床。早晨慢慢過去。人們漸漸來(遵照命令)清理掉那些帳篷和桌椅;還有刀、勺、瓶、盤;還有燈籠;還有栽在箱子裡的花木,還有食物的碎屑和爆竹的碎紙,遺落的手提袋、手套和手帕;還有吃剩的食物(這一項份量很小)。接著又來了一些別的人(這可沒有命令):巴金斯家的、博芬家的、博爾格家的,和圖克家的,以及一些住在附近或在附近投宿的客人。到了中午時分,連那些撐得最飽的人都能起身走動了,巴根洞府前便聚集了許多人;都是不清自來的,但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弗羅多在階前迎候,微笑著,但~臉的疲倦和憂慮。他歡迎所有來訪者,但和以前一樣沒有更多的話可說。他對所有詢問的回答不外乎是:「比爾博。巴金斯先生走了, 據我所知, 再也不回來了。」他請了某些來訪者進家裡,因為比爾博有「口信留給他們」。
  客廳裡堆著一大堆各色各樣的包裡和小件的家俱。每一件上面都繫著標籤。有幾張標籤是這樣的:一把傘上有標籤寫道:給阿德拉德。圖克(真的是送給他的),比爾博贈。阿德拉德在此之前已經拿走了許多沒有標籤的東西。
  一個大字紙簍上有標籤寫道:給多拉。巴金斯,為紀念長期的通信關係;比爾博謹贈。多拉是德羅戈的妹妹,是比爾博與弗羅多的親戚中還健在的最年長的女性。她九十九歲了,半個多世紀以來,她寫過許許多多的金玉良言。
  一套金筆與墨水瓶上的標籤上寫道:給米洛。巴羅斯,希望這些東西派得上用場,比。巴贈。米洛從來沒有寫過回信。
  一個圓形凸面鏡的標籤寫道:安淇莉卡存用,比爾博叔叔贈。她是巴金斯家族的一個小女孩,她過於明顯地覺得自己的臉長得好看。
  一個(空的)書櫃的標籤上寫道:供雨果。布萊斯格德藏書之用,一位捐獻者贈。雨果最喜歡向人借書,而且借了之後極少歸還。
  一盒銀湯匙的標籤上寫道:給洛蓓莉雅。薩克維爾。巴金斯,作為禮物。比爾博相信,上次他離家遠行那陣子,她想得到他的許多銀湯匙。洛蓓莉雅很明白這點。這天下午她來遲了,她一下子就領會了其中的含意,但她還是把湯匙拿走了。
  這裡只選錄了那一大堆禮物中的一小部分。比爾博的寓所在他長長的一生中積聚了許多雜亂的物件。霍比特人的洞穴許多都堆滿雜物——這得歸咎於他們那麼喜歡送生日禮物的風俗習慣。自然,並非所有的禮物都是新的;有那麼一、兩件已經忘了有什麼用處的古董在這個地區到處流傳;但比爾博送出的禮物一般都是新的,自己收到的禮物都予以保存。這古老的洞府現在稍稍得到一點清理。
  各種各樣的臨別贈品每件都系有標籤,都是由比爾博親手寫的,其中有幾樣帶有某種用意,或者是開個玩笑。但是,當然了,大多數東西都是送到那些需要它或歡迎它的地方去的。那些比較貧窮的霍比特人,特別是巴梢路的住戶們,收穫頗豐。甘吉老爺子得到兩大袋馬鈴薯、一把新鐵鍬、一件羊毛背心,和一瓶治療關節痛的油膏。至於老羅裡!布蘭迪巴克,為了回報他多次招待過比爾博,他得到一打十二瓶的「老窖陳釀」——是一種南部生產的烈性紅酒,現在已經很醇熟,因為那是比爾博的父親藏起來的。羅裡十分諒解比爾博,第一瓶下肚之後便封他為大好人。
  留給弗羅多的各種物品都很充足。自然呷,所有重要的財物,還有書籍。圖畫,和超過需要的家俱,都留在他的名下——然而,沒有任何表示或言語是提及金錢或珠寶的——沒有一分錢或一顆玻璃珠子被贈予。
  弗羅多那天下午可難熬了。一個謠言像野火般傳開,說比爾博的整個家當正在免費分派。於是那地方不久就被許多毫無關係的人擠得水洩不通,趕也趕不走。標簽被人弄下來,搞混了,於是便發生爭吵。
  有些人在客廳裡就想進行交換和買賣,還有些人則想偷走一些沒有寫著送給他們的小件物品,或者偷走任何人想要的或沒有人看管的東西。
  通往大門的路上塞滿了手推車。
  就在這一片騷亂當中,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來了。弗羅多正好過去裡面休息,由他的朋友梅裡。布蘭迪巴克照顧各種物件。當奧索大聲要求說要見弗羅多時,梅裡有禮地向他鞠躬。
  「他不舒服,」他說:「正在休息。」
  「你是說,躲起來了,」洛蓓莉雅說:「總之我們要見他,我們想見他。你快去告訴他——」
  梅裡離開了客廳好一會兒,讓他們有時間找到送給他們的臨別贈品銀湯匙。這並沒有使他們的情緒變得好一些。最後他們被帶進書房。
  弗羅多坐在一張桌子旁,面前放著一大堆文件。他看上去不大舒服——很勉強地接見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他站了起來,為口袋裡的某種東西感到躊躇不安。但他講話還算客氣。
  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相當無禮。他們一開頭就提出苛刻的低價(作為朋友之間交易)購買各種各樣貴重的、末加標籤的東西。弗羅多回答說,只有比爾博標明了送給誰的那些東西才能送出去。他們說這整件事情非常討厭。
  「依我看來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奧索說:「那就是你們完全搞錯了。我一定要看一下遺囑。」
  如果弗羅多不被立為後嗣,奧索本來應該是比爾博的繼承人。他一邊仔細地看遺囑,一邊嗤之以鼻。不幸的是遺囑寫得非常清楚、非常正確(按照霍比特人的法律慣例,除了別的條件之外,必須有七個證人的硃筆簽字)。
  「完了——」他對太太說:「我們等了六十年。等的難道就是這湯匙、這琴弓?」他在弗羅多的鼻子底下折折手指讓它們發響,然後蹬蹬地走開了。但是洛蓓莉雅可就沒這麼好打發。過了一會兒,弗羅多走出書房,去看看事情進展得如何,看見她還在那兒打轉,一會兒看看屋子角落,一會兒敲敲地板。他在她的傘裡發現了幾件不知怎樣落進去的小小的(但是相當貫重的)物件,然後就堅決地把她送出屋子。她的表情使人覺得她正在苦思苦想,要想出一句厲害的告別辭來,但當她在台階上轉身講話時,想得出來的只是:「你會活到為這件事後悔的那一天的,年輕人—— 你為什麼不一起走掉呢?你不是這兒的人,你不是巴金斯家的人——你——你是布蘭迪巴克家的!」
  「你聽到她的話了嗎,梅裡?那真是侮辱人。」弗羅多一邊關上門,一邊說。
  「那是誇獎的話。」梅裡。布蘭迪巴克說:「所以,當然歎,那不是真的。」
  然後他巡視了整個洞府,趕走了三個年輕的霍比特人(兩個是博芬家的,一個是博爾格家的),他們正在一個地窖的牆上打洞。弗羅多還跟桑可。普勞富特(老奧多。普勞富特的孩子)扭打了一番,這人在較大的那間食物間裡動手挖掘起來,因為他認為那裡有回聲。有關比爾博的藏金傳說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和希望,因為傳說中的藏金(即使不是有心謀取的不義之財,至少也是不清不楚地得來的)如眾所周知,是誰找到就可以歸誰的——除非你別讓人找到。
  制服了桑可,把他推了出去之後,弗羅多倒在客廳裡的一張椅子上。「該關大門了,梅裡,」他說:「把門鎖上,今天誰來都不開門,就算他們用攻城糙來打門也別開。」然後他喝了一杯晚來的下午茶,恢復一下精神。
  他剛剛坐下,大門口就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很可能是洛蓓莉雅又來了,」他心想:「她肯定是想出了什麼惡毒的話要回來這裡講呢。嘿,你等著瞧吧。」
  他繼續用他的茶點。敲門聲又響起來,比剛才敲得重得多,他還是不予理睬,突然,巫師的頭出現在窗口。
  「如果你不讓我過去,弗羅多,我要砸開你這洞穴的門,一直打進去,打通這座山!」他說。
  「我親愛的甘達爾夫! 請等半分鐘! 」弗羅多喊道,一邊跑出房間去開門。「請進請進——我還以為是洛蓓莉雅呢。」
  「那麼我原諒你。不過,我剛剛看見洛蓓莉雅了,駕著兩輪小馬車朝河濱那邊過去,臉上酸酸的,簡直可以叫新鮮牛奶凝固。」
  「她剛才差點把我給凝固了。老實說,我差點想試用比爾博的戒指了。我真想消失掉。」
  「不要那樣做!」甘達爾夫一邊坐下一邊說:「你可得小心那戒指呀,弗羅多!其實,我之所以最後要來說句話,一半也是為了這戒指的事。」
  「哦,這戒指怎麼啦?」
  「你對這戒指知道多少呢?」
  「我只知道比爾博告訴我的。我聽過這麼個故事——講他怎樣找到這戒指,怎樣運用它——在他那次出遠門的時候。」
  「不知道他告訴你的是哪一個故事?」甘達爾夫說。
  「噢,不是他講給侏儒們的、寫進那本書裡的那個樣子,」弗羅多說:「我住進這裡沒多久他就把真實情況對我講了。他說你老是煩著他,一直到他把實情告訴你才罷休;所以我最好也知道。『我們倆之間沒有秘密,弗羅多,』他說:「不過他們也該到此為止了。不管怎麼說,那是我的東西。「『」有意思。「甘達爾夫說:「嗯,那麼你對這整件事情有什麼看法呢?「
  「如果你指的是捏造出一套『禮物』的謊話,嗯,我覺得相當古怪。」
  「我也有同感。但很可能擁有這樣寶物的人身上就會出怪事吧——如果他們使用這寶物的話。就讓這件事引起你的警惕,小心對待這枚戒指吧。它除了可以使你在想隱形的時候隱形之外,還有別的魔力呢。」
  「我不明白。」弗羅多說。
  「連我也不明白。」巫師回答道:「我僅僅是開始懷疑這戒指,特別是從昨天晚上起,但不必為此擔憂。不過如果你肯聽我的忠告,最好盡量少用它,或者根本不要用它。至少我請求你不要在有可能引起議論或引起懷疑的情況下使用它。我再說一遍:穩當地保管好它,嚴守秘密!」
  「看你說得多神秘——你怕什麼呢?」
  「我還沒有確實的把握,所以我就不再說什麼了。我再回來的時候也許能告訴你一些事情。我馬上就要走了——那麼告辭了。」他站了起來。
  「這麼快就走?」弗羅多喊道:「為什麼?我還以為你至少要待上一個禮拜呢 ——我一直盼著你來幫我呀。」
  「我本來的確是想來幫你的——但是又不得不改變主意,我得離開好一段時間;不過我會回來看你的,我會盡快回來,但我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我會悄悄地來的。我不會再經常公開地出入夏爾國。我發覺我已經變得不受歡迎了。他們說我是個討厭鬼,說我擾亂了他們寧靜的生活。有些人甚至說,比爾博實際上是被我拐走的,或者更甚其辭。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他們猜疑你我共謀佔有他的財產。」
  「有些人?」弗羅多說:「你是指奧索和洛蓓莉雅吧?真討厭!如果我能找到比爾博,我就跟著他去浪跡天涯,情願把巴根洞府和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們算了。我愛夏爾國,但我也開始有點希望離開這裡了。
  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我也不知道,」甘達爾夫說:「我還有好多東西不知道的呢。那麼再見吧!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回來,特別是在那些似乎不太可能回來的時候!再見!」
  弗羅多看著他走到門邊。他最後揮了一下手,跨出驚人的一大步,走了出去,但弗羅多覺得老巫師看上去腰彎得特別厲害,幾乎好像背著什麼沉重的東西似的。這時夜色漸濃,他那披著斗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黃昏中。弗羅多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他。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18:31     標題: 第二章 過去的陰影

  人們的街談巷議持續了幾天,甚至過了九十九天之後還沒有平息下去。比爾博。巴金斯先生的再次失蹤,實際上在整個夏爾國足足被人們議論了一年零一天;此後很久很久人們都會記起這件事,這成了年輕的霍比特人在爐邊談話時講的故事。直到最後,當所有真實的事件早已被遺忘之後,那個總是在一聲巨響和一陣閃光中消失,然後又帶著一袋袋金銀珠寶出現的巴金斯瘋漢,便成了人們最喜愛的傳奇人物;他的生命久遠地延續下去。
  但是與此同時,街坊鄰里的普遍看法是,比爾博這人平時的精神就有點不正常,最後就完全瘋了,自己跑到海裡去了。在那兒,他毫無疑問是掉進了水潭或者河流裡,落得一個可悲的(也許不能說是過早的)結局。這主要應歸咎於甘達爾夫。
  「如果那個該死的巫師不去管小弗羅多,或許他會定居下來,培養起一點霍比特人的意識吧。」他們說。但從一切現象來看,巫師並沒有去管弗羅多,而弗羅多也的確定居下來了;但是「霍比特意識」則未見到明顯的培養。實際上,他立即繼承了比爾博性情古怪的名聲。他拒紹參加喪禮,第二年他又舉行聚會慶祝比爾博的一百一十二歲生比他把這聚會稱為「一擔壽宴」(譯註:一百一十二磅合一英擔)。但這宴會的名聲沒那麼響,因為只請了二十幾位來賓,吃了幾頓飯,按霍比特人的講法是:吃的像雪,喝的像雨。
  有些人很震驚,但弗羅多還是保持著習慣,在比爾博的生日舉行聚會。這樣年復一年,到後來人們也就習慣了。他說他並不認為比爾博已死。當別人問他:「那麼他在那裡呢?」他只好聳聳肩膀。
  他獨自住著,就像比爾博當年那樣,但他有許許多多的朋友,特別是在年輕的霍比特人中間(大部分是老圖克的後代);這些人從小就喜歡比爾博,常在巴根洞府中進進出出的。福爾科。博芬和弗列德加。博爾格是這些朋友中的兩位;但他最親密的朋友則是佩裡格林。圖克(人們通常稱他為皮平)和梅裡。布蘭迪巴克(他的名字全文是麥裡亞多克,但人們很少記得人弗羅多有時跟他們一起在夏爾國漫遊,但更多的時候他是獨自一人信步而行,有些機靈點的人有時會很詫異地發現他在離家很遠的山間林下,在星光中踽踽而行。梅裡和皮平猜想他有時是去跟小精靈見面,就像比爾博以前那樣。
  隨著時光的流逝,人們開始發現弗羅多也顯得非常「耐老」——從外表來看,他維持著一個剛剛度過青春期的霍比特人那種身體強健。
  精力旺盛的外貌。「有些人就是樣樣都幸運。」許多人這樣說。但是直到弗羅多達到那通常應該是更加穩重的年齡——五十歲之後,他們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
  弗羅多自己呢?在最初大吃一驚之後,就覺得獨立自主並且成了「巴根的巴金斯先生」十分快樂。他幸福地生活了許多年,對未來沒有任何憂慮。但是,一半是在不知不覺中,一種後悔沒有跟比爾博一塊出走的心情,漸漸增長起來。有些時候,特別是在秋天,他會不知不覺地對那些進入他夢境中的,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荒野國度,對那些崇山峻嶺的奇觀美景,充滿了好奇心。他開始思量:「也許有朝一日我自己吃要渡過河到那邊去的。」而他自己的另一半對於這個想法總是說:「時候還沒到。」
  日子就這麼過去,四十歲的日子消逝了,他的五十歲生日臨近了——五十歲這個歲數在他看來是有點特別意義的(或者說是有點什麼特別預兆的),不管怎麼說,比爾博正是在這個年齡突然出發去冒險的。
  弗羅多漸漸覺得心境煩亂不寧,那舊日的小路似乎走得太熟了。他看著地圖,心想在那地圖邊緣之外有什麼東西呢——夏爾國製作的地圖大部分在國界之外都是一片空白。他獨自去漫遊的次數比以前更多了,走得也比以前更遠了。梅裡和別的朋友們都憂慮地觀察著他的動靜。
  夏爾國的道路上這時開始出現一些陌生的過客,而人們常常看見弗羅多跟他交談。
  流言傳開,都說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由於那時甘達爾夫已有多年沒有出現,也沒有托人帶信來,弗羅多就竭力搜集消息。小精靈往常很少到夏爾國來的,現在常常可以見到他們在夜間穿過樹林朝西走,一去而不復返。他們正在離開中原,不再關心那裡的種種紛爭。而且在路上行走的侏儒人數也比往常多了。這古老的大道穿越夏爾國,終端到達格雷黑文斯海港,保儒們以前總是走這條路到藍色山脈他們的礦山那兒去。
  他們是霍比特人關於遠方情況的主要消息來源——如果他們想知道遠方消息的話;通常,侏儒們不會講很多,而霍比特人也不多問。但是現在弗羅多經常遇到一些陌生的侏儒,他們來自遙遠的國家,是到西方去逃難的。他們的境況很艱難,有些人悄悄談論著敵人,談論著摩爾多國。
  摩爾多這個名字,霍比特人只有在講到遠古時代的傳說才聽到過,就像是他們記憶背景上的一個影子,不過那是一個令人不安、不祥的陰影。看來,邪惡勢力被白色議會趕出黑森林之後,卻又變本加厲地出現在摩爾多這塊古老的根據地。據說黑塔也重建起來了。惡勢力從那兒向四面八方遠遠擴散開去,就達遙遠的東方和南方也變得戰禍連綿、人心恐慌。山裡妖怪又多起來了。特洛爾巨人也走出了他們的疆界,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笨頭笨腦了,變得狡猾了,而且有可怕的武器。但人們咕咕噥噥地還隱約提到有一些生物比上面所有的東西都更可怕,但是它們沒有名字。
  當然吸,這些消息很少傳到普通霍比特人的耳中。但是,即使是消息最閉塞的、足不出戶的人也已經開始聽到奇怪的故事了;那些有事要到邊境上的人則目睹一些怪事。弗羅多五十歲那年的一個晚上,在河濱的青龍客棧裡發生的一次談話,說明即使在這夏爾國安穩的心腹內地,謠言也不脛而走,儘管大多數霍比特人仍然嗤之以鼻。
  薩姆。甘吉坐在爐火旁的角落裡,坐在他對面的是磨坊主的兒子泰德。桑迪曼。許多霍比特鄉下人也在聽著他們交談。
  「出了許多怪事,最近你肯定聽到了吧?」薩姆說。
  「啊,」泰德說:「要聽還能聽不到嗎?不過我要聽的話,還不如在家聽聽爐邊故事和童話呢。」
  「那是當然的,」薩姆回敬道:「我敢說那些傳言裡面真的東西比你想像的要多呢!不管怎麼說,誰能捏造出那些故事呢?就拿巨龍的事來說吧。」
  「不,謝謝,」泰德說:「那有什麼好講的?我從小時候就聽說有巨龍,不過現在沒有什麼理由再相信它們存在了。世界上只有一條龍,它在這河濱,就是我們這『青龍』客棧。」他的話引起哄堂大笑。「對,對,」薩姆說,一邊跟大夥一起笑起來。「但那些樹人呢?那些巨人?
  (也許可以這樣叫吧)有人說不久前真的在北方沼原過去那邊看到一個這樣的東西站立著,比一棵大樹還大。「
  「你這『有人』是什麼人?」
  「我堂兄弟霍爾就是其中之一。他幫希爾山那邊的博芬先生工作,打獵時去過北部。他就看見過一個這種東西。」
  「他說他看見過,也許吧。你那個霍爾老是說他看見這個、看見那個的;但是也許他看見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這東西像棵榆樹那麼大,還在走路——一跨步有七碼遠,但它就當只有一寸似的。」
  「那我可以發誓它一寸也沒有移動。看樣子,他看到的就是一棵榆樹嘛。」
  「但這東西真的在走路,而且,在那北方沼原上根本就不長榆樹。」
  「那麼霍爾就不可能看到啦。」泰德說。有人笑了,也有人鼓掌——看來聽眾認為泰德已經贏了一分。
  「不過,」薩姆說:「你總不能否認,除了霍爾法斯特之外,還有別人看到奇怪的人們穿越夏爾國吧——是穿越這個國家,你注意——還有更多的人被從邊境擋回去了。邊界巡邏隊從來沒有現在那麼忙過。」
  「我還聽說小精靈們正在向西邊遷移。他們說要到海港那邊去。搬到白塔後面不遠的地方。」薩姆有力地揮動手臂,他和在座的人一樣,都不知道大海有多遠— —那是在夏爾國的西疆邊境外的三座古塔再過去的地方。據古老的傳說講,從那兒再過去就是格雷黑文斯海港,小精靈的海船有時從這兒啟航,但從不回轉。
  「他們航行、航行再航行,一直穿過大海,他們是在離開我們,到西方世界去了。」薩姆說。他說話的調子有點像唱歌,一本正經地悲傷地搖著頭。泰德卻笑了起來。
  「喔,那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以前古老的故事裡都有的,如果你相信的話。我看不出那跟你我有什麼關係。讓他們航行去吧!但是我敢肯定你沒看見過他們航行,整個夏爾國都沒人看見過。」
  「喔,不知道有沒有。」薩姆沉思著說。他相信他有一次在樹林裡見過一個小精靈,還希望以後有一天能看到更多的小精靈。在他早年聽到過的所有傳說中,這種由霍比特人隱約記得的故事和零碎的斷片,總是最能深深打動他的。「真的有些人,甚至就在我們這地方,認識這種漂亮的生靈,還從他們那兒打聽到消息呢!」他說:「比如巴金斯先生,我幫他工作的那位。他告訴我,他們在航行,他對小精靈是有點瞭解的。至於比爾博老先生那就知道得更多了——我還是小伙子的時候常常跟他聊天的。」
  「喔,這兩個人都有點不大正常,」泰德說:「至少可以說,以前是別人使老比爾博發瘋,現在就是弗羅多使別人發瘋。如果你的消息是從他們那兒聽來的,那你的蠢話還能少嗎?好了,各位朋友,我要回家了,祝你們健康。」他喝乾了酒盎,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薩姆坐在那裡,沒再說些什麼。他有一些東西需要思考。比如那巴根洞府的園子裡有好多工作等著他做,如果天氣轉晴的話,明天夠他忙的。草長得很快。但薩姆心裡想的還不只是園藝。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站起來走了出去。
  是四月初的天氣,大雨初晴。太陽已經下山,蒼白清涼的傍晚漸漸黑了。他頂著初升的星光,走過霍比屯,走上希爾山,若有所思地輕輕吹著口哨。
  正在此時,甘達爾夫在長期銷聲匿跡之後重新出現了。那次聚會之後,他離開了有三年之久。然後他短暫訪問過弗羅多,好好看了看他之後,又走了。其後那一、兩年中,他也常常露面,在黃昏後意想不到地到來,天亮前又一聲不響地離開。他不願意談自己從事的事務和走過的旅程,看來他感興趣的主要是弗羅多的健康情況和他的所作所為。
  再後來,他突然真的絕跡了。弗羅多有九年多的時間沒見過他,也沒有聽到過他的音信。他開始以為巫師已經對霍比特人完全失去興趣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是那天傍晚,當薩姆正往家裡走,暮色漸濃的時候,書房的窗子上又響起了那熟悉的輕輕敲擊聲。
  弗羅多亦驚亦喜地歡迎他這位老朋友。他們兩人使勁地對看了好一會兒。
  「還好吧,嗯?」甘達爾夫說:「你的樣子一點也沒變,弗羅多!」
  「你也是。」弗羅多回答道。但他私底下覺得,甘達爾夫顯得老了,而且心事重重。他逼著他講講他自己的情況和大世界的情況,很快他們就深談起來,一直談到深夜。
  第二天早晨他們很晚起床,吃完早餐後,巫師和弗羅多一起坐在書房裡敞開的窗前。壁爐裡爐火明亮,但陽光和煦,風從南方吹來。萬物都顯得鮮嫩,春天的新綠在田野上、在樹梢頭閃著光。
  甘達爾夫此刻想起差不多八十年前的一個春天,當時比爾博從巴根洞府跑出去,手帕都忘了帶。他的頭髮可能比那時白了,鬍子和眉毛可能比那時更長了,他的臉上也增加了憂慮和智慧的皺紋;但他的雙眼仍然跟昔日一樣明亮,他抽起煙來、吹起藍色的煙圈來,仍然跟以前一樣活潑、一樣快樂。他現在默默地抽著煙,因為弗羅多靜靜地坐著,正在沉思。即使身在明媚的陽光中,他仍然感覺到甘達爾夫帶來的消息那黑暗的陰影。最後他終於打破了沉默。「昨晚你開始告訴我一些關於我的戒指的奇異事情,」他說:「講著講著你又不講了,因為你說這樣的事情最好等到白天再講。你看現在不是可以講完它了?你說這戒指很危險,比我猜想的要危險得多。到底是怎麼個危險法呢?」
  「在很多方面都很危險,」巫師回答道:「它的魔力比我起初敢於想像的要大得多,它的魔力大到足以絕對征服任何擁有它的凡夫俗子。
  它會反過來擁有他。「
  「很久以前在伊厄奇安製造過許多小精靈戒指,就是你們所說的魔戒,當然嘍,它們有許多不同的種類——有些魔力強一點,有些弱一點。那些較小的戒指僅僅是製作過程中沒有採用的試製品,魔力還沒有充分形成,對於小精靈工匠來說,他們只不過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兒——不過在我看來對凡人還是很危險的。至於那些大戒指,那些『魔力之戒』,就極其可怕了。」
  「一個凡人,如果擁有了大戒指,他就不會死亡,但也不會生長或得到更多的生命力,他僅僅就是那麼延續下去,直到最後,每一分鐘都會令人感到厭倦。如果他經常使用戒指來隱形,他就會漸漸『褪色』——最後變成永遠隱形,只能在那統治諸魔戒的黑暗勢力監視下,在朦朧幽暗中行走。是的,或遲或早——如果他開始時很強壯,有良好的意願,那麼就遲一些,但無論是堅強的力量還是良好的目的,都不會一直保持下去;或遲或早,黑暗勢力一定會毀滅他。」
  「多可怕啊——「弗羅多說。又是一陣陣久久的沉默。從花園裡傳來薩姆。甘吉修整草坪的聲音。
  「你知道這些有多久了?」弗羅多終於問道:「比爾博他又知道多少呢?」
  「我敢肯定,比爾博只知道他告訴過你的那些東西。」甘達爾夫說:「他肯定不會留給你任何他認為會有危險的東西,儘管我答應照顧你。
  他認為這戒指很漂亮,而且在危難時刻很有用,如果有什麼東西不對勁或顯得古怪,他認為那就是他自己。他說有怪念頭『在腦海裡生長出來』,他一直為此憂慮;但他並沒有猜疑到是戒指本身在作怪。不過他已經明白這玩意需要好好看管,它的大小似乎常常在改變,一會兒縮小,一會兒長大,怪怪的,有時還會從套得緊緊的手指頭上滑脫下來。「
  「對,他在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警告過我這一點。」弗羅多說:「所以我一直把它繫在它的鏈子上。」
  「非常明智,」甘達爾夫說:「不過說到他的長壽,比爾博從來不跟這魔戒聯繫起來看。他把這全歸功於他自己,為此感到非常自豪。雖然當時他漸漸變得坐立不安,心緒不寧。他說『被碾寬了、拉薄了』。
  這是一個跡象,說明魔戒已經逐漸控制他了。「
  「這些事情你知道多久了?」弗羅多再次問道。
  「知道?」甘達爾夫說:「我已經知道許多只有智者才知道的事,弗羅多。不過如果你是說『知道這只戒指的事』,你可以說,我仍然一無所知。我還需要作一個最後的測試,但我已不再懷疑我的猜想。」
  「我什麼時候開始測試的?」他沉思著,搜索著記憶。「讓我想想——是在白色議會把黑暗勢力趕走那一年吧,正是在五軍大戰之前,比爾博找到這戒指的,當時我就覺得有個陰影降臨在我心頭,雖然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常常不明白戈倫姆為什麼會擁有一枚大戒指,事情很明顯是如此——至少最初看來是很清楚的事。後來我聽了比爾博怎樣『贏』得這戒指的奇異故事,我不相信那故事。當我最後從他口中知道了真相之後,我馬上就明白他一直在設法把這戒指據為己有。
  正像戈倫姆聲稱這是他的『生日禮物』一樣。他們兩個的謊話太相似了,這使我感到不安。很明顯的,這戒指有一種有害身心的魔力,能立即對其擁有者產生影響。正是這一點第一次引起我的警惕,看到並非一切正常。我常常對比爾博說,這樣的戒指最好是置之勿用,但他怨我干涉他,很快生起氣來。那我也就愛莫能助了。我不能把它從他那兒拿走,那一定會造成更大的傷害:而且我也沒有權利那樣做。我只能觀察和等待。也許我本來可以咨詢一下白色薩魯曼的意見,但有些東西使我不願這樣做。「
  「薩魯曼是什麼人?」弗羅多問:「我從來沒聽說過。」
  「很可能沒有。」甘達爾夫答道:「霍比特人,至少是以前吧,跟他沒什麼關系。不過他還是最了不起的智者之一。他是我們這個等級的領袖,也是議會的首領。他學識精深,但也因而滋長了驕傲,不願幹實事,嫌麻煩。關於小精靈戒指的學問,不論是大戒指還是小戒指,正是他研究的領域。他研究這門學問已經多年,探究早已失傳的製作上的秘訣。但是當議會辯論魔戒問題的時候,他向我們透露的有關戒指的問題的知識打消了我的疑慮。我的懷疑消釋了,但變成了不安。我仍然觀察著、等待著。」
  「而比爾博卻似乎一切正常。那麼多年也過去了,是的,很多年過去了,歲月對他似乎毫無觸動。他一點也不顯得老。那個陰影又降落到我身上。但我心裡想。無論如何,以他的母系血緣來看,他本來就是出自一個長壽家族,時候還沒到,再等等吧!」
  「於是我又再等待,一直等到他離開這個家的那天晚上。他那時說的一些話、做的一些事,使我心中充滿疑懼,達薩魯曼的話語都無法使我鎮定下來。我終於知道某種黑暗的、致命的東西都在那兒起作用了。從那以後這麼多年,我一直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弄清楚這事情的真相上。」
  「他應該沒有受到永久性的傷害吧,有沒有?」弗羅多焦急地問:「他遲早會康復的,是嗎?我是說可以寧靜地休息。」
  「他當即就會有所好轉,」甘達爾夫說:「但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魔力瞭解所有的魔戒及其作用,而據我所知,世界上還沒有一個魔力能瞭解所有的霍比特人。在智者當中我是惟一從事霍比特學研究的——這在學術上是一個冷僻的分支,但充滿了發現的驚喜。他們可以像奶油一樣柔軟,但有時又會像老樹根那樣粗硬。我認為他們有些人抵禦魔戒影響的時間能遠遠地超過大部分智者的想像。我想你不必為比爾博擔憂。」
  「當然嘍,他擁有這戒指多年,而且使用過它,所以也得過很長的時間它的影響才會消退:比方說,才能重新看到它而沒有危險。也因此,他才會繼續活下去,過相當幸福的生活一直到回復到他以前沒有戒指的狀態。他最後是自願放棄它的— —這一點很重要。是的,一旦他放棄了那東西,我就不再為親愛的比爾博擔憂了。現在是對你,我覺得負有責任。」
  「自從比爾博離開之後,我對你的情況一直深為關心,同時也關心這些可愛的、荒唐的、柔弱無助的霍比特人。如果黑暗勢力征服了夏爾國,這對世界來說將是一個令人痛心的打擊。那時你們所有這些好心的、快活的、愚蠢的博爾格們、霍恩市洛爾們、博芬們、布萊斯格德們,還有其他的霍比特人,就別提那古怪的巴金斯們了;那時你們這些人都要受到奴役。」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19:03

  弗羅多打了個寒顫。「但是我們為什麼要受奴役呢?」他問道:「他為什麼需要這樣的奴隸呢?」
  「老實告訴你吧,」甘達爾夫答道:「我相信至今為止——是至今為止,記住 ——他一直忽略了霍比特人的存在。你們應該慶幸,但是你們的平安日子已經過去了。他不需要你們——他有許多更有用的奴僕——但他再也不會忘記你們了。看到霍比特人成為可憐的奴隸比看到霍比特人自由幸福更能令他快樂。世界上就是存在惡意,存在復仇心理這樣的東西!」
  「復仇?」弗羅多說:「復什麼仇?我還是弄不明白這一切跟比爾博、跟找和我的的戒指有什麼關係?」
  「所有的事都跟這戒指有關係,」甘達爾夫說:「你還不知道真正的危險;不過你就會知道的。我上一次來這兒的時候,對此還不敢肯定;但時間證實了一切。把那戒指拿給我一下。」
  弗羅多從他的馬褲口袋裡掏出戒指;那是用鏈子繫著掛在腰帶上再放入褲袋的。他把戒指從鏈子上解下來,緩緩地遞給巫師。它突然之間變得沉重非常,好像是它或者弗羅多自己有點不情願讓甘達爾夫觸摸到它似的。
  甘達爾夫拿起戒指。它看來是用極純的純金製作的。「你能看到它上面有什麼銘記嗎?」他問道。
  「看不到,」弗羅多說:「什麼也沒有嘛。光光滑滑的。它從來也沒有擦痕或者用舊的痕跡。」
  「哦,那麼你看!」使弗羅多大吃一驚並且十分痛苦的是,巫師突然把戒指投到熊熊爐火的一角之中。弗羅多發出一聲驚呼,伸手去摸火鉗,但甘達爾夫阻止了他。
  「等一等!」他用命令的口氣說,一面從豎起的眉毛下面很快地瞥了弗羅多一眼。
  戒指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過了一會兒,甘達爾夫站了起來,放下窗子外層的百葉窗,拉上窗簾。室內顯得黑暗而寂靜,雖然還能夠聽到薩姆的大剪子剪草的咯嚓咯嚓聲(現在離窗口越來越近了)從花園裡隱隱傳來。有那麼一會兒了,巫師站在那裡看著爐火;然後他蹲下去,用火鉗把戒指鉗出來放到地上,而且馬上把它撿起來。弗羅多倒抽了一口氣。
  「它是涼的,」甘達爾夫說:「拿著它!」弗羅多用手掌接住它,縮了一下— —它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粗、都重。
  「把它捧高點!」甘達爾夫說:「仔細看看!」
  弗羅多定睛一看,他現在看出戒指上有一行行的細紋,比最細的筆觸還要細,沿著戒指延伸,內、外兩面都有——火焰狀的,顯然是某種字母構成的一種流暢的書法。它們發出明亮的光芒,但還是顯得很遠,就像是從很深的深處傳出來似的。
  「我不會讀這些火焰文字。」弗羅多用顫抖的聲音說。
  「是的,」甘達爾夫說:「但是我會。這文字是小精靈語,屬於一種古老的文體。不過這是摩爾多的語言,我不願在這裡念出來。但用通用語來表達的話,所說的內容很接近這樣的意思:這一枚魔戒統轄著全部戒指持有它就在冥冥中牽動各方這只不過是一首詩中的兩行,這首詩在小精靈學中是早已為人所知的:天下魔戒有三枚屬於小精靈國王七枚在侏儒工爺那石頭的殿堂九枚屬於壽命不長的世間凡人還有一枚屬於黑暗之君,在黑暗寶座上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這一枚魔戒統轄著全部戒指持有它就在冥冥中牽動各方持有它就能找到所有魔戒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深沉的嗓音說:「這就是『主戒』,統轄所有魔戒的獨一無二的戒指。這正是他遺失了多年的『獨一魔戒』,這使他的力量大受削弱。他非常想得到它——但絕不能讓他得到。「
  弗羅多一言不發,靜靜地坐著,恐懼似乎伸出一隻巨掌,像一團烏雲在東方升起,向這邊陰森森地逼過來,要把他卷裡進去。「這只戒指!」他結巴著說:「它,它,它到底是怎樣來到我這兒的呢?」
  「啊!」甘達爾夫說:「這說來話長了。故事的開端得追溯到大黑暗時代,這在現在只有大學者們才記得了。如果我要把整個故事講一遍給你聽的話,我們就得在這裡一直坐到春去冬來。」
  「但是昨天晚上我講的黑暗之君索倫大帝的事,你聽到的傳言是真的——他已捲土重來,離開了黑森森中的隱蔽處,回到摩爾多國的黑塔的堡壘中去了。這個名字即使是你們霍比特人也聽到過,就像是古老故事中邊界上的一團黑影。這黑影每次被擊敗後,經過一段時間平擾了創傷,就變換一個模樣重新生長壯大起來。」
  「但願這樣的事不要在我有生之年發生就好了。」弗羅多說。
  「我也但願如此,」甘達爾夫說:「所有活到看見這樣事態發生的人都會這樣想。但這並不由他們來決定。惟一需要我們決定的是,怎麼樣去度過那賦予我們的時間,而且,弗羅多,我們的時間已經開始晚了。公敵正在迅速強大起來,他的計劃雖然還未成熟,但我看也在漸趨成熟。我們將很難使之就範。即使他沒有遇上現在這個可怕的機會,我們也很難使之就範。」
  「公敵現在僅僅還缺少一件東西給予他力量和知識去擊敗所有的抵抗、打破最後的防線、覆蓋所有的國度、造成再一次大黑暗時代。他所缺少的,就是這枚『獨一魔戒』。」
  「那『三枚』,是所有魔戒中最溫和的,是小精靈王爺們藏起來沒給他,他的手從來未能摸過、估污過這三枚戒指。侏儒國王們曾擁有『七枚』,但其中三枚已被他找到,其餘幾枚已經被巨龍糟蹋掉。『九枚』由他送給了人類,驕傲自大的人類,他用這樣的圈套坑害他們。很久以前他們就已淪為獨一魔戒的臣僕,他們變成了魔戒冤魂,成了他巨大的黑影下的黑影,他最可怕的奴僕。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九枚』魔戒隱匿不出已經多年,不過誰知道呢?當大陰影再一次生長起來,也許它們又會跑出來的。但是聽著!這樣的事情我們就不要談論了,即使是在夏爾國的早晨,也不要談。」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那『九枚』他已經收歸己有;『七枚』也已收回到他手裡,不然就是已經被毀掉了。還有『三枚』被藏起來了,但那已不再使他傷腦筋。他只需要那『一枚』,那戒指是他親自製作的,那是他的,他把他往日魔力的一大部分輸入了這枚魔戒裡,以便他能統轄所有別的戒指。如果他重新找回這枚魔戒,他就能再度指揮所有的戒指,無論它們在什麼地方,甚至那『三枚』都不例外,別人在它們身上所花的所有功夫全都白費了,他將會變得空前強大。」
  「這就是那可怕的機會,弗羅多。他曾相信這『一枚』已經被毀,以為是小精靈毀掉了它,事情本該如此的。但現在他知道這戒指並沒有被毀,知道有人找到了它。於是他便在不斷地尋找,心思全集中在尋找這枚魔戒。那是他的巨大希望所在。」
  「為什麼,為什麼它沒有被毀滅掉呢?」弗羅多喊道:「公敵又是怎樣弄丟它的呢?他是如此強大,而這戒指對他又是如此重要!」他把戒指牢牢地提在手裡,好像已經看到一隻隻黑色的手指伸出來要搶走它。
  「是有人從他那裡拿走的,」甘達爾夫說:「很久以前,抵抗他的小精靈的力量比較強,而人類也還沒有全部跟小精靈疏遠。西方的人類還來支援他們。那是古代史上值得回憶的二早;儘管當時也有悲傷,還有黑暗的聚集,但是有巨大的勇氣,採取了偉大的行動,而且並沒有白費功夫。或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整個完整的故事,或者你會聽到這個故事由一個對它更熟悉的人,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但是目前,由於你們最需要知道的是這事情是怎樣鬧到你們這兒來的,這故事就已經夠我講的了,這就是我要講的全部內容。是吉爾加拉德、艾爾文王和韋斯特尼斯國的埃倫迪爾推翻了索倫,然而他們自己卻在行動中被消滅;後來伊西爾德一埃倫迪爾的兒子從索倫的手上砍下了這枚戒指,把它據為己有。後來,索倫被征服,他的靈魂逃跑了,躲藏了很長的年代,直到他的影子在黑森林裡重新成形。」
  「但這枚魔戒就不見了。它掉進了安傑因大河,消失了。當時的情形是伊西爾德正沿著大河河岸向北進軍,在格拉登曠野附近遭到妖怪的襲擊,幾乎全軍覆沒。他跳進河裡,但在游泳時,戒指從他手指上滑脫下來。後來妖怪看見了他,用箭把他射死。」
  甘達爾夫停了一下。「就在格拉登原野中間的一個黑暗的深潭中,」
  他說:「這魔戒脫離了人們的知識和傳說;即使現在,對它的故事知道得這麼多的,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智者議會也沒能揭示更多的內容,不過我想,我畢竟還能將故事講下去。」
  「過了很久,但仍是很早以前,在大河兩岸,大荒野的邊緣上,曾有一種手腳靈敏的小矮人在那裡居住。我猜他們應該是屬於霍比特人的一類的,跟斯托爾人的遠祖有親緣關係。他們喜歡大河,常在河中游泳,或者用蘆葦做成小船。他們之中有一個很有聲望的家族,丁財兩旺,勝過大部分人家,由一位眾人的老祖母管理著,她家法嚴明,且精通於他們所有的掌故。這家人家有一個名叫斯米戈爾的,是全家最好奇多問、思想古怪的人。他凡事都喜歡尋根究底;他常常在深潭中潛水,在樹木和生長著的植物底下打洞,朝綠色的小山包裡挖隧道,他還常常停下步來仰觀山丘頂峰,或者細看樹上的綠葉,或者觀察花朵在空氣中開放:他的思路和視線都是朝下的。」
  「他有一個朋友名叫德亞戈爾,跟他臭味相投,目光比他還要敏銳,但不及他動作敏捷健壯。有一回他們駕著小艇順流而下,來到格拉登曠野,那裡長著大片大片的尊尾草和楊花的蘆葦。斯米戈爾捨舟登岸,在河岸上到處叫叫嚷嚷,走來走去;而德亞戈爾則穩坐在小艇上釣魚。突然一條大魚咬上了鉤,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拉出了小艇,落入水裡,一直沉到河底。後來他放開了鉤絲,因為他覺得看見河底有~件東西在閃閃發光:他屏住呼吸,伸手抓住了它。」
  「然後他咕嘻嘻地浮上水面。他頭髮上插著水草,手裡抓了滿滿一把泥巴,游到岸邊。看啊!當他把手中的泥巴洗掉,手中裡就留下一枚漂亮的金戒指,它在陽光中發出燦爛的閃光,令他滿心歡喜,但斯米戈爾一直在樹後面觀察著他,當德亞戈爾珍愛地凝視著戒指的時候,斯米戈爾從後面悄悄地走上來。」
  「『把這戒指給了我吧,德亞戈爾,我親愛的。』斯米戈爾站在他的朋友背後說。」
  「『為什麼?』德亞戈爾問道。」
  「『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親愛的,我想要它。』斯米戈爾說。」
  「『我不管,』德亞戈爾說:「我已經給過你一件生日禮物了,已經超過了我的負擔能力了。這是我找到的,我自己要。「『」』哦,你是當真的嗎?親愛的。『斯米戈爾說。他掐住德亞戈爾的喉嚨,勒死了他,因為那金戒指看上去實在是漂亮耀眼。接著他就把戒指戴到自己手指上。「
  「一直沒有人弄清楚德亞戈爾出了什麼事;他被謀殺的地方離家很遠,他的屍體被藏得很隱蔽。斯米戈爾獨自回家,他發現當他戴上那枚戒指的時候家裡的人就都看不見他了。這個發現使他非常高興,他對此秘而不宣,同時利用這辦法來刺探各種秘密,把探聽到的東西用在邪門歪道上。他在干各種害人勾當的時候變得耳聰目明。那戒指按照他的精神境界賦予他魔力。所以一點都不奇怪,他成了非常不受歡迎的人(當他不隱形的時候),所有的親戚都躲開他,他們用腳踢他,而他就咬他們的腳。他喜歡愉東西,還喜歡到處一邊走一邊咕咕噥噥自言自語,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所以大家都叫他『戈倫姆』,咒罵他,叫他滾遠一點兒,他的祖母為了求安寧,把他逐出家門,趕出他們的洞府。」
  「他孤獨地到處流浪,有時也為世道艱辛而哭泣。他沿著安杜因河向上游長途跋涉,最後來到一條由山中流出來的小河,便順著小河前進。他用隱形的手指在深潭中捉魚,然後把它們生吃掉。有一天天氣非常炎熱,當他俯身看一個水潭的時候,他覺得腦袋的背後有東西在燒灼,水中有一道眩目的強光,刺痛他潮濕的雙眼,他感到奇怪,因為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大陽的存在。那是他最後一次抬頭仰望,向太陽揮著拳頭。」
  「但當他放低視線時, 他看到遠遠的前方那雲霧山脈的群峰。 他突然想起:「那些大山的底下一定是挺陰暗清涼的吧。在那裡太陽再也不能監視我。那些大山的根一定真的是一些根,那裡一定埋藏著巨大的秘密,打從開天闢地以來從未被人發現過的秘密。「『」於是他在夜間趕路進入高山地帶,找到一個小山洞,有一條小河從山洞流出,於是他就像蛆蟲一樣鑽進了山的心腹部位,從此消失,不再為世人所知,那戒指就跟著他一起進入山的陰影,於是就連它的製作者在魔力重振起來後。都對它的蹤跡一無所知。「
  「戈倫姆——」弗羅多叫了起來。「戈倫姆?你是說這就是比爾博遇到的那個生靈戈倫姆?多麼討厭的東西!」
  「我想這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巫師說:「這樣的故事也可能發生在別的人身上,甚至發生在某些我認識的霍比特人身上。」
  「我無法相信戈倫姆會跟霍比特人有什麼關係,不管多麼疏遠的關係都不可能有,」弗羅多有點激動地說:「多討厭的觀點!」
  「無論如何那是事實,」甘達爾夫回答說:「至少對他們的起源這個問題,我知道的已經比霍比特人自己還要多。而且就是比爾博的故事也能使人想到他們之間的親緣關係。在他們的思維和記憶的背景方面有許多東西是非常近似的。他們能夠非常好地相互理解;比起一個霍比特人跟一比方說,一個侏儒或者妖怪,或者甚至一個小精靈之間相理解要容易得多。想想那些他們雙方都知道的謎語吧,比方說。」
  「是的。」弗羅多說:「不過除了霍比特人之外,別的人也猜謎語,而且是幾乎同樣的謎語。況且霍比特人不會騙人的。戈倫姆一天到晚想騙人。他只不過沒法使可憐的比爾博喪失警惕。我敢說,這麼一場比賽在他邪惡的心理來看是一樁樂事。因為比賽結束時他將輕而易舉地得到犧牲者;而如果他輸了,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傷害。」
  「對極了。「甘達爾夫說:「但這其中還有點什麼別的東西,我想是你還沒看到的。甚至戈倫姆也還沒完全被毀滅。他抵禦侵蝕的耐力已經被證實,甚至比一位智者原來猜想的還要堅強——可能就因為他是一個霍比特人吧。他腦海中還有一個角落是屬於他自己的,光線可以透過它,就像透過黑暗中的一條罅縫——從過去射出來的光線。我想,重新聽到一個親切的嗓音,使你回憶起風,回憶起樹木,回憶起大陽照在青草地上的景色,以及諸如此類早已遺忘的東西,那真是很令人高興的。「
  「但那當然最後只會令他身上那邪惡的部分更加憤怒一除非它被征服。除非它被治好。」甘達爾夫歎道:「哎,這對於他來說是沒有多少希望了。是的,儘管他沒有了戒指已經這麼久,幾乎都使他記不起來了。
  由於他本來已經很久沒有戴那戒指一在漆黑的暗處不常需要用到它。
  當然他沒有『隱褪』,他還是瘦削的、堅韌的。但那東西正在把他的思維吃光。當然,這種折磨已經幾乎令他受不了了。「
  「那大山底下的全部『巨大秘密』,顯然只不過是空無一物的黑夜——沒有什麼更多的東西可以弄清楚的,沒有任何值得做的事,只有討厭的偷吃和怨恨的回憶。他處於悲慘境地。他討厭黑暗,而他更討厭光亮,他討厭所有的東西,最討厭的是那戒指。」
  「這是什麼意思?」弗羅多說:「那戒指肯定是他的寶貝,是他惟一牽掛的東西吧?如果他討厭它,為什麼不扔掉它,或者離開那兒,把它留下呢?」
  「你應該開始明白的, 弗羅多, 不管怎麼說你已經聽到了。」甘達爾夫說:「他對戒指是又恨又愛,就像他對自己也是又恨又愛一樣。他擺脫不了它。他已經沒有自己的意志了。」
  「有魔力的戒指能照顧它自己,弗羅多。它會叛逆地滑脫溜走,但他的主人們不會捨棄它。他最多只會想到把它給別的人去看管:而這也只會是在較早的階段,當它開始要控制主人的時候。但就我所知,比爾博是有史以來惟—一個退出遊戲的人,而且是真正做到了。而且他還需要我全力幫助。即使如此,他也絕不是就這麼放棄它,或者把它拋到一邊。你要知道,弗羅多,不是戈倫姆,而是那魔戒自己在決定著一切。是魔戒離開了他。「
  「怎麼,是為了及時找到了比爾博嗎?」弗羅多說:「難道找一個妖怪不是更適合它嗎?」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甘達爾夫說:「這是這魔戒迄今為止最奇異的一次事件——比爾博不早不晚正在那候時到來,一手摸到它,完全是盲目的,在一片黑暗當中。」
  「那不只是一種魔力在起作用,弗羅多。魔戒正在設法回到它的主人那兒去。它曾經從伊西爾德的手上滑脫下來,背叛了他;然後當機會到來時它又抓住可憐的德亞戈爾,他被殺死了;然後是戈倫姆,但它卻離開了他。因為戈倫姆對它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他太小、太蝟瑣;只要它跟他在一起,他就永遠也不會離開他的深潭。所以現在,當它的主人已經再次復生,從黑森林裡傳出他陰暗的思想,它便拋棄了戈倫姆。結果它卻被難以想像得到的人撿了起來——那就是夏爾國的比爾博 ——」
  「在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些東西在起作用的,那完全是超出了魔戒製作者的設想的。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是有人有意要讓比爾博找到這戒指的,不過這人不是它的製作者。同樣的,也是有意讓你擁有它的人。這個想法可能挺令人鼓舞的。」
  「一點也不,」弗羅多說:「雖然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明白你的意思。
  但你是怎樣知道所有這些關於戒指的事,關於戈倫姆的事的呢?這些事請你真的全都知道嗎?還是只不過是你的猜測呢?「
  甘達爾夫注視著弗羅多,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我見多識廣,」他回答道:「但是我用不著做什麼都向你報告。埃倫迪爾和伊西爾德的歷史和獨一魔戒,是所有智者都知道的事情。只要一看那火焰文字,便可知道你的戒指正是『獨一魔戒』,而且還有其他明顯的特徵。」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點的?」弗羅多插嘴問道。
  「當然,就是現在,在這間屋子裡。」巫師清楚地答道:「但之前我已預料到會發現的。我這次回來,是經過了多次長途跋涉和長時間的研究,現在來做最後的檢驗。這是最後的證明,現在一切都已經完全明白了。弄清楚戈倫姆那一段,用它填補上歷史的缺口,這需要花點腦筋。我最初對戈倫姆的情況只是猜測,但現在不再是猜測了。我是真的知道。我見過他。」
  「你見過戈倫姆了?」弗羅多驚奇地高喊起來。
  「是的。這擺明是需要做的事情,當然了,如果做得到的話。我早就設法這樣做,最後終於如願以償。」
  「那麼比爾博從這裡逃走之後的情況又怎麼樣呢?你知道嗎?」
  「不太清楚。我告訴你的情況只限於戈倫姆願意講的東西——儘管,當然,不是像我剛才敘述時那樣的講法。戈倫姆是個撒謊專家,你得把他的話經過一番篩選。比如,他把他的戒指稱為他的『生日禮物』,而且堅持說是那麼回事。他說那戒指是從他祖母那兒傳下來的,他祖母有許許多多像那樣的漂亮東西,真是荒謬的故事。我毫不懷疑斯米戈爾的祖母是一位女族長、一個有特色的傑出人物,但至於說她有許多小精靈戒指,那是荒謬的,說她把戒指送給人,那是說謊,只不過這謊話裡邊還是包含著一點小小的真相。」
  「謀殺德亞戈爾使戈倫姆整天疑神疑鬼,他自己編造了一套辯護辭,當他在黑暗中啃著骨頭時,一遍又一遍地對他的寶貝重複背誦,直到最後連他自己都幾乎相信了。那是他的生日禮物。德亞戈爾本該把戒指送給他的。它正好在那時出現,來充當禮物的。它的確是他的生日禮物等等。」
  「我盡可能忍耐他,但真相是必須弄明白的,最後我不得不動粗了。我用火嚇他,從他嘴裡擠出真實的故事。一點一點地擠,一起擠出來的還有啜泣和嗥叫。他認為他被誤解了,受了虧待。但是當他終於講了他的故事給我聽,一直講到猜謎比賽的結局和比爾博逃走,他就什麼都不願再講了,最多只給了一些隱晦的暗示。某種別的東西比我的威脅更令他害怕。他嘟噥著說他要奪回他自己的東西。叫人們看看他戈倫姆會不會忍氣吞聲糟人踐踏。被人趕進洞裡,還要被人搶劫。
  戈倫姆現在有朋友了,好朋友,而且很強大。他們會幫他,巴金斯要受報應的。那就是他主要的思想活動。他根比爾博,詛咒他的名字。更要緊的是,他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
  「他是怎麼查到的呢?」弗羅多問。
  「噢,說到這名字,那是比爾博自己非常愚蠢地告訴他的,知道了名字,要弄清楚他來自哪個地方就不是什麼難事了,只要戈倫姆走出了山洞。噢,是的,他出來了。他渴望得到魔戒的慾望超過了他對妖怪的恐懼,甚至超過了他對光的恐懼。一、兩年之後他就離開了山地。你明白的,雖然戈倫姆對那戒指仍有難以割捨的欲望,但它已經不再吞噬他,他已經開始有點恢復正常。他覺得衰老,可怕地衰老,不過不那麼靦腆了,而且像凡人那樣感到飢餓。」
  「對光,大陽、月亮的光,他仍然覺得害怕和討厭,而且依我看,他以後永遠都怕光,討厭光,但他很狡猾。他發現可以避開陽光和月光,用他那雙閃著白色冷光的眼睛,在無月夜晚輕捷地行走,捕捉害怕的或者不留神的小東西。吃到新的食物,呼吸了新鮮空氣,他漸漸變得強壯和大膽了,正如很多人預料的那樣,他走進了黑森林。」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19:24

  「您是在那兒找到他的嗎?」弗羅多問。
  「我是在那兒找到他的,」甘達爾夫說:「但在此以前他已經流浪到很遠的地方去過了,跟蹤著比爾博。他講的話很難聽得清楚,因為他總是不斷插入罵人的、嚇人的話。『他的口袋裡有什麼?』他說:「我不會說的,沒有寶貝。小騙子。那不能算謎語。是它先騙人的,是它。它破壞了規矩。我們本該逼它拿出來,是的寶貝,我們會逼它的,寶貝!「『」這就是他講話的樣子。我看你不想再多聽一點了吧。有一段日子我就是常常煩悶地聽他這樣講話。但是從他在爆叫間隙中漏出來的一些暗示,我歸納起來可以知道他那扁平的雙腳最後已經把他帶到了埃斯加羅思城,甚至到過戴爾城的街道,偷偷摸摸地傾聽著、窺探著。
  喔!那些大事件的消息在大荒野裡流傳廣遠,許多人都聽說過比爾博的名字,知道他是哪兒來的。我跟比爾博一起回到西部他的家裡,那行程也沒有保密。戈倫姆聽覺敏銳,他一定很快就打聽到他想打聽的東西。「
  「那他為什麼不繼續追尋比爾博的蹤跡呢?」弗羅多問:「他為什麼又不來夏爾國呢?」
  「啊,」甘達爾夫說:「我們現在就要說到這個了。我看戈倫姆是曾經設法來的。他起程西歸,一直走到了大河。但是以後就轉變了方向。
  可以肯定他並不是害怕路途遙遠。不是的,而是另有別的東西把他吸引去了。我的朋友們都認為是這樣,他們是替我尋找戈倫姆的。「
  「最初是森林小精靈替我找尋他的蹤跡。那對於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當時他的足跡還很新。那足跡引著他們穿越黑森林然後又回來,雖然他們沒能捉到他。樹林裡到處流傳著關於他的流言,連鳥獸們都在講著各種可怕的故事。林中人類說,外面出現了一種新的可怕的東西,是一隻吸血惡鬼。他會爬上樹上去找鳥巢,進洞去找幼兔,他會從窗子悄悄進來找蠟燭。」
  「但在黑森林的西部邊緣,他的足跡改變了方向。那足跡向南逡巡而去,從森林小精靈的眼界中消失,不知所終。那時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是的,弗羅多,而且是第一次;但恐怕會是最糟糕的一次。我沒管這件事。我讓他走了,因為我當時還有許多別的事情要考慮,我仍然相信薩魯曼的學說。」
  「喔,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我為此付出了代價,有許多日子要在陰暗和危險中度過。當比爾博離開此地之後,我重新來探究此事,那時他的足跡早已變冷。我的一番尋找本來可能是白費功夫,但幸虧我得到一位朋友的幫助,他就是阿拉貢,當今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旅行家和獵人。我們一塊兒走遍整個大荒野去尋找戈倫姆,毫無希望地找,毫無結果地找。但是最後當我放棄追尋轉向別的地方時,戈倫姆終於被找到了。我的朋友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把這個可憐的生物帶了回來。」
  「他不肯說他一直在幹什麼。他一個勁地哭,罵我們殘忍,喉嚨裡老是咕嚕咕嚕地響,我們逼他,他就裝出一副可憐相,發出哀鳴,搓著兩隻長長的手,舔著手指頭,好像很痛苦,又好像他記起了以前受過的折磨。不過我覺得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他曾經慢慢的、鬼鬼崇崇地,一步一步、一里一里地向著南方走去,最後來到摩爾多國。」
  房間裡陷入一片靜默,氣氛沉重。弗羅多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在跳動。就連窗外的一切好像也都靜止不動了。薩姆的大剪子剪草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是的,到摩爾多國去了」甘達爾夫說:「唉!摩爾多吸引了所有邪惡的東西,黑暗之君竭盡全力要把它們搜羅到那裡去。那枚公敵的魔戒也會留下自己的印記,使他受到召喚。那時所有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講到南方又出了新的陰影,講到它如何痛恨西方。那裡有他很好的新朋友,他們會幫助他報仇的!」
  「可憐的傻瓜!在摩爾多國他會學到許多東西的,那他就不會想得這樣美了。當他在邊境上偷偷摸摸地走動和窺探的時候,遲早會被抓住,拉去審查。恐怕情況正是那樣。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兒待了很久,正在往回走的途中,要去執行某種邪惡的使命。不過現在這已經沒什麼關係了,他最壞的事情早已做過了。」
  「是的,唉!透過他,公敵已經知道那」獨一魔戒『已再度出世。
  他知道了伊西爾德是在什麼地方落水。他知道戈倫姆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戒指。他知道那是一枚大魔戒,因為它能使人長壽。他知道那不是那『三枚』戒指之一,因為那三枚從未丟失, 而且它們已經不再有邪氣。 他也知道那不會是『七枚』或『九枚』之一,因為它們的下落都很分明。他知道那是『獨一魔戒』。而且,我想,他最後一定也聽說了『霍比特人』和『夏爾國』。「
  「夏爾國——他現在可能正在找這個地方呢,如果不是已經發現它在哪裡的話。真的,弗羅多,恐怕他甚至會認為這長久以來不引人注目的姓氏——『巴金斯』,變得重要起來了。」
  「這太可怕了!「弗羅多喊道:「這比我從你的暗示和警告中想像到的最壞情況遲要糟得多。噢,甘達爾夫,我最好的朋友,我該怎麼辦呢?我現在真的很害怕。我該怎麼辦呢?真可惜比爾博沒有一劍刺死那討厭的東西,他本來完全有機會殺死他的——「
  「可惜嗎?正是『憐惜』之心使他手下留情的。憐惜之心,還有仁慈之心—— 非到必要時不殺戮生靈,他的好心還是得了好報的,弗羅多。要知道他受到邪氣的侵蝕這樣少,最後還能脫身遠害,正因為他是這樣開始擁有魔戒的。他有憐惜之心。」
  「對不起,」弗羅多說:「但是我很怕。我一點也不憐惜戈倫姆。」
  「你還沒見過他。」甘達爾夫打斷他說。
  「是沒見過,我也不想見。」弗羅多說:「我不懂。你的意思是,你還有小精靈們,在他做出這麼可怕的行為之後,還要讓他活下去,現在他至少也跟妖怪一樣壞了,是個不折不扣的敵人。他該死。」
  「是該死!我也說他的確該死,許多活著的人都該死。而有些死了的卻該活。你能使他們活嗎?所以還是不要大熱衷於判人死刑吧。就算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 —一看到眾生的結局。我並不抱多大希望能看到戈倫姆在有生之年會變好,但這樣的機會還是有的。而且他跟度戒的命運是緊密相關的。我心中隱隱覺得,在一切問題解決之前,他還會有某種作用,好作用也罷壞作用也罷。如果發生這樣的情況,那比爾博的憐惜之心就會決定著許多人的命運——特別是你的命運。不管怎麼說,我們不殺他:他很老了,也很可憐。森林小精靈把他關了起來,但是他們心地善良,待他非常好。」
  「無論如何,「弗羅多說:「就算比爾博不能殺掉戈倫姆,他當初不要拿那枚戒指就好了。我但願他從來沒發現它,我也沒有得到過它,那多好!為什麼你要我拿這個戒指呢?為什麼你不叫我扔掉它,或者,或者毀掉它呢?「
  「要你?叫你?」巫師說:「我剛才說那一番話你一直沒聽懂嗎?你也不想想你在說些什麼。不過要是講到扔掉它,那顯然是錯誤的做法。
  這些魔戒都有辦法讓人找到它們。在邪惡的人手中它可能會造成巨大的禍害,最糟的是,它可能落人公敵之手。真的,的確會落入他的手中;因為這是『獨一魔戒』,他正施展著全副魔力在尋找它或者要把它吸引回到自己身邊。「
  「當然了,我親愛的弗羅多,它對你來說是很危險的;所以我一直深為不安。但此事關係重大,我不得不冒一點險——即使我在遠離這裡的時候也從沒有一天不是以警惕的眼光守衛著這夏爾國。只要你從不使用它,我想魔戒不會在你身上留下什麼長久的影響,不會有邪惡,時間也不會延續大久。你該記得九年前,我上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當時我對確切的東西還所知無兒呢。」
  「但為什麼不毀掉它呢?正如你說的,早就該毀掉它了。」弗羅多又嚷起來。「只要當初你警告過我,或者是捎個口信給我,我就會把它毀掉了。」
  「你能嗎?你想用什麼辦法毀掉它呢?你有沒有試過?」
  「沒有試過。但我想把它砸爛也行、熔掉也行吧。」
  「你試試看!」甘達爾夫說:「現在就試試看——」
  弗羅多從褲子裡拿出戒指,看了看。戒指上現在又平又滑,看不到有字跡和花紋。金色顯得澄淨純正,弗羅多覺得它的色彩多麼富麗可愛。形狀多麼渾圓完美。這是一件美妙的東西,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寶貝。他拿出它來時,真想把它投到爐火中最旺最熱的地方去。但現在他發覺自己得經過激烈鬥爭才能辦得到這點。他在手中掂量著這戒指,猶豫著,逼著自己回想甘達爾夫告訴他的一切,然後在意志力的作用下,他做了一個動作,好像要把它掐掉——但卻不由自主地把它放回了褲袋裡。
  甘達爾夫發出一陣冷笑。「你瞧?弗羅多,你也已經不肯輕易放棄它了吧,更不用說毀壞它了。所以我不能『叫』你那樣做,除非強迫你。那樣就會使你的心理受到破壞性的傷害。至於要使這戒指受到破壞,外力是沒有用的。即使你把它拿出來,用重磅鐵錘來砸它,也不會在它上面打出任何痕跡。你的手和我的手都不能徹底毀掉它。」
  「你這小小的爐火,當然,連普通的金子都熔不了。這只戒指剛才已經被這樣的火燒過了,對它絲毫無損,它甚至都沒有被燒熱。在這夏爾國也根本沒有任何金銀匠的爐火能夠改變它。就連侏儒的熔爐和鐵砧也辦不到。據說巨龍的火焰能熔化和消耗魔戒,但現在世界上活著的巨龍已沒有一頭能有古代那種足夠熱的火焰;也沒有任何巨龍能夠做到,甚至連黑色的昂卡拉貢,都不能傷害這『獨一魔戒』—— 魔戒之主,因為這是索倫親手製作的。」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奧羅德魯因火焰山的深處找到那些『死亡裂縫』,把這麼戒扔進去。如果你真的想毀掉它,想使它永遠不落人公敵的手中,這是惟一的辦法。」
  「我真的是很想毀掉它!」弗羅多嚷道:「或者說,嗯,讓它被毀掉。
  我生來不是探險的料子。我但願從來沒見過這戒指——它為什麼偏要奔向我來呢?為什麼偏偏選中我呢?「
  「這樣的問題我就沒辦法回答了。」甘達爾夫說:「你可以肯定那不是因為你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優點——無論如何不是因為你的力量和智慧。但是你既然被選上了,你就應該把你的全部力量和心智都用上。」
  「但是我的力量和智慧都這麼少!你又聰明又有力。你把魔戒拿走,好嗎?」
  「不!」甘達爾夫嚷道。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再加上那魔力,我身上的魔力就變得太大、太可怕了。魔戒也會從我身上獲得魔力,變得更神通廣大,更能致人死命。」他的雙眼閃著光,臉上燒得通紅,像有火在裡面似的。「別打我的主意!我不想變得像黑暗之君本人那樣。我之所以對這戒指的事這樣關心,是因為憐惜之心,同情弱者,同情那些需要力量去做好事的人。別打我的主意!我不敢拿這戒指,即使就這麼保存,不使用它,我也不敢。想要支配它的慾望會變得太強烈,我的力量抵禦不了。我會變得很需要它,巨大的危險就在我眼前。」
  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百葉窗。陽光反照進屋內。薩姆沿著外面的小路走過,嘴裡吹著口哨。「現在,」巫師轉身對弗羅多說:「決心要由你來下,但我會始終幫助你的。」他把手放在弗羅多的肩頭。
  「只要這是你應該承擔的,我會幫助你挑起這個重擔。但是我們必須趕快動手,敵人已經在行動了。」
  兩人沉默了很久。甘達爾夫重新坐下,叭噠叭噠地抽著煙斗,好像陷入了沉思。他雙眼看上去好像開著,但睫毛下的目光正注意察看弗羅多的動靜。弗羅多雙眼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爐中紅色的餘燼,直到它們佔滿了他的整個視野,他好像正朝著一個深深的大坑並看下去。
  他在想著那神話傳說中的死亡裂縫和恐怖的火焰山。
  「喂!」甘達爾夫終於說話了。「你在想些什麼?你決定怎麼辦了嗎?」
  「沒有——」弗羅多回答道。他從一片黑暗的冥想中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天並沒有黑,望望窗外,他可以看到陽光明媚的花園。「不過……也許,好吧,決定了!根據我對你所說的話的理解,我想我應該保存著這魔戒,而且保衛它,至少目前是如此,不管它對我會起什麼作用。」
  「不管會起什麼作用,它都只能慢慢地起作用,慢慢地變壞,如果你是為壞的目的保存它的話。」甘達爾夫說。
  「但願如此,」弗羅多說:「但我希望你能快點找到別的人來保存它。
  但同時我看來也成了一個危險、會危及所有生活在我身邊的人。我不能拿著戒指住在這裡了。我得離開巴根洞府,離開夏爾國,離開一切,遠走他鄉。「他歎了口氣說。
  「我希望使夏爾國得救,如果我能辦到的話——雖然以前有些時候,我覺得這裡的老百姓行為愚蠢、言辭笨拙,覺得一場大地震或者巨龍的入侵可能對他們有益。但是我現在不那樣想了。我現在覺得,只要有夏爾國在我的背後,安全而舒適,我就覺得流浪生活會比較好受一點;我會知道在某個地方有一個堅實的立足之地,即使我的雙腿再也不能踏上那裡。」
  「當然,我有時也曾想離開這裡,但我總是把那看成是一種假期,一連串像比爾博那樣的或者更好的冒險行動,有平靜的結局。但這次這樣離開卻意味著被放逐,從危險逃到危險,老把危險帶在身後,而且我應該獨自走,如果我打算離開而讓夏爾國得救的話。但我覺得我很弱小,很無依無靠,那樣很可怕。」
  他沒有告訴甘達爾夫,當他說著這番話的時候一種想追隨比爾博的願望在他心中燃燒起來——跟著比爾博,如果再找到他多好。這願望如此強烈,以致於他連害怕都忘記了;他連帽子都沒戴就幾乎要立即跑出去,沿著大路往下跑,就像比爾博在很久以前一個跟這差不多的早晨做過的那樣。
  「我親愛的弗羅多——」甘達爾夫喊道:「我說過,霍比特人真是有趣的生物。你在一個月之內就能瞭解所有應該瞭解的東西,熟悉他們的生活方式;可是就是再過一百年,在危急之時他們照樣能使你大吃一驚。我幾乎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覆,即使作出答覆的是你。比爾博沒選錯繼承人,儘管他當初不太瞭解這原來是多麼重要。恐怕你是對的。這魔戒不能在夏爾國再藏匿下去了,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別人,你得走,而且還得隱姓埋名地離開。到了夏爾國境外,或者說在大世界,再用巴金斯這個姓氏會不安全。我幫你取一個旅行用的名字吧。
  你出外的時候,就改用『昂德希爾』這個姓氏吧。「
  「但我認為你不必獨自走。除非你認識的人裡面沒有一個值得你信賴的,沒有一個願意跟你一起走的——沒有一個你願意帶去冒不可預料的巨大危險的。但如果你要找夥伴,要小心選擇!而且你講話要小心,即使對最親密的朋友也要小心!敵人有許多探子,有許多偷聽的辦法。」
  突然他停下說話,好像在聽什麼。弗羅多覺得四周非常安靜,內內外外一片安靜。甘達爾夫悄悄走到窗子一邊。然後他一縱身竄上高台,伸出長長的手臂向下抓去。只聽一陣喳喳的叫聲,薩姆縮著頭被揪著一隻耳朵拽了起來。
  「喔,喔,上帝保佑我的鬍子!」甘達爾夫說:「你是薩姆。甘吉吧?
  你在幹什麼呀?「
  「上帝保佑你,甘達爾夫先生,老爺!」薩姆說:「沒什麼——不管怎麼說,我剛才只不過是在修剪窗子下面草坪的邊緣,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撿起他的車剪給他們看,作為物證。
  「我不明白,」甘達爾夫冷冷地說:「我已經好一會兒沒有聽見你的剪子聲音了。你在那兒偷聽多久了?」
  「偷聽?老爺,我不懂您的話,請您願諒。這巴根洞府也不是偷聽的地方,我說的是實話呀。」
  「別裝傻了吧!你聽到了什麼,為什麼要偷聽?」甘達爾夫的雙眼發出閃光,他的眉毛一根根倒豎起來。
  「弗羅多先生,老爺呀!」薩姆顫抖著喊道:「不要讓他傷害我呀,老爺!不要讓他把我變成怪物呀!我老爸會傷心死的,我沒有惡意的呀,我發誓,老爺——」
  「他不會傷害你的,」弗羅多說。幾乎忍不住笑,雖然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而且有點疑惑。「他跟我一樣,知道你沒有惡意。不過你要站起來,直截了當地回答他的問題!」
  「是,老爺,」薩姆微顫著說:「我聽到一些話,但我不太懂是什麼意思。講到一個敵人,還有戒指,還有比爾博先生,老爺,還有巨龍,還有一些著火的山,還有——還有小精靈,老爺。我之所以要聽只不過忍不住想聽聽,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上帝保佑,老爺。不過我真喜歡那樣的故事。而且我相信那些故事,不管泰德怎麼說。小精靈,老爺!我真想看看他們。您能帶我去看看小精靈嗎?老爺,您什麼時候走?」
  甘達爾夫忽然大笑起來。「進來吧!」他喊道,伸出雙臂把吃驚的薩姆,連同他的草剪一起提起來,捧進窗子,放在地板上站住。「帶你去看小精靈嗎,嗯?」他說,仔細地看著薩姆,但臉上綻開了微笑。「那麼你聽到弗羅多先生要走了?」
  「聽到了,老爺。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哭了起來——你肯定是聽到我哽咽的聲音了。我使勁地忍住想不哭,老爺,但是忍不住——我太難過了。」
  「哭也沒有用,薩姆,」弗羅多難過地說。他突然意識到,逃離夏爾國不僅僅是意昧著痛苦地與巴根洞府熟悉舒適的生活告別。「我必須走,但是——」講到這裡他緊緊盯著薩姆看了一下。「如果你真的關心我,你就要嚴守這個秘密。明白嗎?你只要把在這裡聽到的東西講出去一個字,我就讓甘達爾夫把你變成一隻癩蛤蟆,而且讓花園裡長滿車蛇。」
  薩姆雙膝跪下,渾身發抖。「起來,薩姆!」甘達爾夫說:「我想到一個比那些更好的東西。有一個辦法可以堵住你的口,又可以恰如其分地懲罰你的偷聽。你得跟弗羅多先生一起走!」
  「我嗎?老爺!」薩姆叫道,像一條狗聽說要帶它出去散步一樣,「
  蹦就跳起來。「我去看小精靈、去見世面嘍!烏拉!」他大嚷大叫,接著又放聲大哭起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0:12     標題: 第三章 三人行

  「你得悄悄地走,而且得快走。」甘達爾夫說。已經有兩、三個星期過去了,弗羅多還不像準備好要走的樣子。
  「我知道。但這兩方面很難同時兼顧,」他提出異議道:「如果我就像比爾博那樣消失,那故事立即就會傳遍整個夏爾國。」
  「你當然不能就那樣消失!」甘達爾夫說:「那是根本不行的!我說要『快』但不是『馬上』。如果你能想出某種辦法悄悄離開夏爾國而又能避免廣為人知,那就稍遲一點也值得的。但不能拖得大久。」
  「秋天怎麼樣?在『我們的生日』那天或者過了那天?」弗羅多問道:「我想到那時我也許能夠作出某種安排。」
  說老實話,到了這骨節眼上,他卻很不情願地出發。巴根洞府現在比起過去多年來更顯出是一所美妙的住宅,他要盡可能好好地品味這個在夏爾國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當秋天降臨時,他的心至少有一部分會對遠行多一點好感,每逢那個季節都是如此的。事實上他私下已經決定在他五十歲那天離開——那也是比爾博的一百二十八歲的生日。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合適的日子出發去追隨他。追隨比爾博是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願望,同時也是推一使他在想著要離開時感到好受一些的事情。他盡可能少去想那度戒,盡量少去想它最後會把他帶到什麼地方。但他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甘達爾夫。巫師在猜想什麼總是很難判斷的。
  他看著弗羅多,微笑著。「很好,」他說:「我看可以!但不能再遲了,因為我越來越擔心了。同時千萬要小心,千萬不能漏出口風讓別人知道你打算到哪兒去!還得留意不要讓薩姆。甘吉說話。如果他說出來,我真的要把他變成癩蛤蟆。」
  「說到我打算到『哪兒』去,」弗羅多說:「那倒很難洩漏出去,因為連我自己都還不太清楚呢。」
  「別胡說!」甘達爾夫說:「我並不是警告你不要在郵局留地址——但你是要離開夏爾國——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一點,一直到你遠遠離開這裡為止。而且你走的時候,至少是出發的時候,既不能朝北,也不能朝南、朝西或朝東——走的方向不能讓人知道。」
  「這些日子我老是想著要離開巴根了。要告別了,結果就全忘了考慮方向的問題。」弗羅多說:「我該到哪兒去呢?靠什麼指引方向呢?我要尋求的是什麼呢?比爾博當年是去尋寶,是去而復回的:而我呢,是去奔寶,而且,是一去不復返了,按我目前所預見的就是如此。」
  「但你預見不了多長遠,」甘達爾夫說:「我也預見不了多長遠。你的任務可能就是去找到那死亡裂縫;但那也可能是要由別人來探尋的目標!我不知道。無論如何,你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要走這條漫長的路吧。」
  「確實還沒準備好!」弗羅多說:「不過我該選哪條路線呢?」
  「迎著危險去, 但不要太急進, 也不要對得大正走得大直。「巫師回答道:「如果你想聽我的意見的話,朝利文德爾走吧。這條路線應該不會大危險,雖然那大路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好走了,年景不好的時候就更差一些。「
  「利文德爾!」弗羅多說:「很好!我要朝東走,我要去利文德爾。
  我要帶薩姆去看小精靈,他應該會高興的。「他語氣輕鬆地說。但他的心突然一動,感到有一種慾望,想去看看那半人半精靈的埃爾倫的那座住宅,去呼吸一下深深的河谷中那清新的空氣,河谷裡那些金髮居民還在過著和平寧靜的生活。
  一個夏天的傍晚,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到長春籐酒店和青龍客棧。
  巨人以及夏爾國邊界上的不吉之兆都因此被拋到腦後,因為出了更重要的大事 ——弗羅多先生要出賣巴根洞府,事實上他已經把它賣掉了!
  賣給了薩克維爾。巴金斯家!
  有人說。「還賣了不少錢呢。」也有人說:「便宜極了。」「洛蓓莉雅太太買起東西來總是便宜的時候居多。」(奧索已於數年前去世,終年一百零二歲,已經很衰老,且很失望。)弗羅多先生究竟為什麼要賣掉他漂亮的洞府,這一點比起所賣的價錢引起更多的爭論。有些人持這樣的理論:得到巴金斯先生本人點頭和暗示的支持——說弗羅多的錢就要用光了,他打算離開霍比屯,用賣房子所得的錢在巴克蘭定居下來,在他的布蘭迪巴克家親戚中過著寧靜的生活。「盡可能遠遠地離開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有些人還加上這麼一句。但人們一直認為巴根的巴金斯家擁有難以衡量的財富,這種看法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致於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難以置信的,比任何他們的想像力所能提出的正面和反面的理由更難以置信——對大多數人來說,它令人想到一個由甘達爾夫策劃的、隱而未發的陰謀,儘管他自己保持沉默,白天也不出外行走,但眾所周知他「隱匿在巴根洞府中」。但不管搬家是如何符合其妖術的意圖,弗羅多。巴金斯打算搬回巴克蘭,這個事實是毫無疑問的事。
  「是的,我打算今年秋天搬家,」他說:「梅裡。布蘭迪巴克正在幫我找一個美好的小洞穴,或者說不定是一座小房子。」
  事實上他真的已經由梅裡幫忙,在巴克爾貝裡的郊外克裡克窪地選中了一間小屋並買了下來,除了對薩姆之外,他對一切人都裝成是打算在那裡永遠定居下來。向東邊出發的決定使他想出這個主意,因為巴克蘭正是在夏爾國東面的邊境上,而由於他小時候曾在那裡居住,現在說要回去,至少讓人覺得順理成章。
  甘達爾夫在夏爾國逗留兩個多月。然後有一天晚上,在六月尾,弗羅多的計劃最後安排好不久後,他突然宣佈打算第二天早上離開。
  「只離開一段短時間,我希望。」他說:「我得南下,到南邊的邊境外去打聽一點消息,如果能辦到的話。我已經游手好閒太久了。」
  他用輕鬆的語調講著,但從弗羅多眼裡看去,他顯得很憂慮。「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問道。
  「噢,沒有。但我聽到一件令我憂慮的事情,需要去調查一下。如果我認為你們無論如何必須立即出發,我會馬上回來,或者至少會捎話回來的。與此同時你要堅持你的計劃,但必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小心,特別要小心那魔戒。讓我再一次向你強調:不要使用它!」
  他黎明時分就走了。「我隨時都有可能回來,」他說:「最遲最遲我也會回來參加告別聚會的。我想畢竟你可能需要我在路上做伴吧。」
  開始弗羅多大為不安,弄不懂甘達爾夫究竟聽到了什麼消息,後來這種不安漸漸過去,天氣很晴朗,他也就暫時忘卻了他的煩惱。夏爾國很少有這麼宜人的夏季,也很少有這麼豐盛的秋季——樹上沉甸甸地掛滿了蘋果,蜂房的蜂蜜多得往下滴,玉米長得高高的,結著飽滿的穗兒。
  秋天已經過了一陣子,這時弗羅多才又擔心起甘達爾夫來。看看九月快過去了,他還是杏無音信。生日,還有搬家的事,都越來越近了,他還是沒回來,也沒捎信回來。巴根洞府中忙碌起來了。弗羅多的一些朋友來家裡住下,幫他收拾行李,有弗列德加。博爾格和福爾科。博芬,當然還有他兩個最要好的朋友皮平。圖克和梅裡。布蘭迪巴克。這些人把整個地方翻了過來。
  九月二十日,兩輛滿載的馬車起程駛往巴克蘭,把弗羅多沒有賣掉的家俱和行李運去他的新家,途經白蘭地河大橋。第二天弗羅多真的擔心起來,不停地朝外望,著甘達爾夫來了投有。星期四,他的生日的早晨,黎明時天氣晴朗清和,就像多年前比爾博那次盛大聚會時一樣。甘達爾夫還是沒有露面。傍晚時分,弗羅多舉行了告別宴會,規模很小,只不過是他自己和四個幫手一起吃頓飯,但他心煩意亂,食不知味。想到很快就要跟他的年輕朋友們分手使他心情沉重。他不知道該怎樣對他們說明。 然而那四位年輕的霍比特人情緒卻頗高昂。儘管B達爾夫不在,這聚會卻很快就變得歡樂起來。餐廳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但食物很精美,還有好酒——弗羅多的酒不包括在賣給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物品之內。
  「雖然薩。巴氏那些人把爪子伸到我的家裡面,但不管別的東西怎樣,我至少給這東西找到了個好家!」弗羅多說著喝乾了杯裡的酒。這是最後一滴「老窖」白蘭地。
  他們唱了許多歌,談了許多一起做過的事情,然後他們又為比爾博的健康平杯。然後他們都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看看星星,然後就寢。弗羅多的聚會開完了,而甘達爾夫還沒有來。
  第二天早上,他們忙著把剩下的行李裝上另一輛馬車。梅裡負責這件事,他跟胖子(就是弗列德加。博爾格)一起駕車出發。「得有人先到那兒暖暖房子你再去,」梅裡說:「好吧,再見一後天見。如果你不是中途睡著了的話!」
  福爾科午飯之後回家去了,皮平卻留了下來。弗羅多坐立不安,憂慮重重,徒然地等著聽有沒有甘達爾夫的聲息。他決定等到天黑。
  如果天黑以後甘達爾夫急於見他,可以直接去克裡克窪地。甘達爾夫甚至可能先到那兒,因為弗羅多是步行去的。他的計劃是從霍比屯步行到巴克爾貝裡渡口— —除了別的理由之外,也為了好玩和最後看一看夏爾國,他認為這一路很好走的。
  「我也可以使自己得到一點訓練。」他在差不多空空的大廳裡對著一面蒙了灰塵的鏡子看著自己的身影,一邊說。他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難走的路了,而肌肉看起來有點鬆弛,他想。
  午飯之後,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洛蓓莉雅和她沙黃色頭髮的兒子洛索來了,這使弗羅多覺得有點難堪。「終於是我們的了!『」洛蓓莉雅邊說著邊往屋裡走。這太沒禮貌了,而且嚴格來講她說的也不是事實,因為巴根洞府的出售要到午夜才生效呢。但也許洛蓓莉雅是情有可原的——她不得不比原來希望的時間多等了大約七十七年,她現在已經是一百歲了。無論如何,她是來看看,不要讓她付了錢買的東西被搬走,同時也想來拿洞府的鑰匙。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使她滿意,因為她帶來了全部清單從頭到尾—一清點。最後她和洛索帶走了備用鑰匙,而且得到保證,另外那枚鑰匙會留在巴稍路的甘吉家。她哼著鼻子坦率地表示她認為甘吉家的人可能會在夜間劫掠這洞府。
  弗羅多沒請她用茶點。
  他跟皮平和薩姆。甘吉一起在廚房裡自顧自地喫茶點。已經正式宣佈薩姆將到巴克蘭去「為弗羅多先生工作,照顧他的花園」——這顯然是由甘吉老爹安排的,雖然將要跟洛蓓莉雅做鄰居使他沒辦法感到安慰。
  「這可是我們在巴根洞府吃的最後一頓啦!」弗羅多一邊把椅子向後推開,一邊說。他們把用過的杯盤留給治蓓莉雅來洗。皮平和薩姆把他們三個人的包裡包紮好,在門廳裡堆在一起。皮平在花園裡溜踏。
  而薩姆不見了。
  太陽下山了。巴根洞府看上去陰慘慘的,~片凌亂。弗羅多在熟悉的房間裡轉繞了一下,看著落日的餘暉在牆上暗淡下去,屋角的陰影漸漸爬上來。室內慢慢黑起來了。他走出去,走到通道盡頭的大門口,走上那條通往希爾山的短道。他心裡隱隱希望看到甘達爾夫穿過暮色向山上大步走來。
  天色清朗,星星漸漸亮起來。「今晚會是一個良夜。」他大聲說道:「這是一個好的開頭。我想走了,我再也受不了牽腸掛肚了。我要出發了,甘達爾夫你就跟上來吧。」他轉身回去,然後又停下來,因為聽到有說話聲,就在巴梢路盡頭拐角那邊。一個聲音肯定是甘吉老爹的;另一個聲音很陌生,聽起來有點令人不快。他聽不清楚那聲音講什麼,但聽見老爹的答話,他的嗓子挺尖。老頭兒肯定被惹惱了。
  「不,巴金斯先生已經走了。今天早晨走的,我的薩姆也跟著他走了,不管怎麼說,他的行李都搬走了。是的,全賣掉了。為什麼?為什麼可不是什麼秘密。他搬去巴克爾貝裡或者諸如此類的地方,在遠遠的下游那邊。是的!路途平靖。我自己從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巴克蘭那邊的人都是怪怪的。不,我不能傳什麼口信。再見了您哪!」
  腳步聲朝希爾山走下。他們沒有走上山去,這使弗羅多大感寬慰。
  但為什麼會感到寬慰呢?弗羅多隱約覺得有點奇怪。「我想,是因為我被探究舉動的問題和好奇心弄怕了,」他想:「這些人全都那樣好奇!」
  他差點想去問問甘吉老爹那問話的是誰,但他再考慮了一下(或者沒再考慮),就轉身快步走回巴根洞府去了。
  皮平在門廳裡,坐在他的包裡上。薩姆不在。弗羅多走進黑黑的前門。「薩姆!」他喊道:「薩姆!幾點了?」
  「來啦,老爺!」回答的聲音從裡面很遠的地方傳出來,薩姆本人也隨之出現,一連抹著嘴巴。他剛才在地窖裡跟啤酒桶告別呢。
  「所有的東西都裝好了嗎,薩姆?」弗羅多問。
  「是的,老爺。我現在得耽攔一會兒,老爺。」
  弗羅多關上圓形的洞門,上了鎖,把鑰匙給了薩姆。「跑下去,把這拿到你家裡,薩姆!」他說:「然後沿著巴梢路橫插過去,盡快跑到草他那頭小路上的大門口去跟我們會合。我們今晚不從林子裡穿過。那裡有太多的耳朵在豎起來聽,太多的眼睛在窺視。」薩姆全速跑開了。
  「好了,現在我們終於要出發了!」弗羅多說。他們背上背包,繞過巴根洞府的西邊走去。「再見!」弗羅多看著黑漆漆的窗口說。他招招手,然後轉身(追隨著比爾博,如果他知道的話)急步跟著佩裡格林沿著花園的通道走下去。他們從山坡下綠籬的低矮處跳過去,來到田野上,像一陣微風一樣隱沒在黑暗中。
  在希爾山下的西邊,他們來到那個開在窄窄的小路上的大門口。
  他們在那兒停留了一下,檢查一下背包上的帶子。薩姆很快就出現了,快步走著過來,一邊喘著粗氣,他那沉重的背包在雙肩上面高高聳起,頭上蓋著一個高高的、不成形狀的氈口袋,他稱這為帽子。在黑地裡看去,他活像一個侏儒。
  「我敢肯定你們把最重要的家當全都讓我背了,」弗羅多說:「我真同情蝸牛,也同情一切把整個家背在背上的生物。」
  「我還能背很多呢,老爺。我的背包還挺輕的。」薩姆裝出強壯的樣子說。
  「不,不要幫他,薩姆!」皮平說:「他背一下對他有好處。他什麼也沒帶只帶了他叫我們幫他收拾的那些東西。他近來懶散得很,等他走路走到身體變輕了些,就不會覺得那麼重了。」
  「你對一個可憐的老霍比特人好心一點吧!」弗羅多笑道:「我就要變得像柳條那樣瘦了,肯定的,在到達巴克蘭之前。我剛才是亂說的。
  我猜你背的超過了你那一份了,薩姆,我們下次再扎背包時我要看看怎樣分配。「他重新拿起手杖。」好吧,我們都喜歡在黑夜裡走路,「他說:「那就讓我們走上幾里路再睡覺吧。「
  他們沿著小路向西邊走了短短的一段路。然後離開小路向左轉,重新悄悄地進入田野。他們成單列縱隊,沿著綠籬和樹叢的邊緣魚貫而進,夜色濃濃地籠罩著他們。他們穿著黑色的斗篷,一個個全都跟戴上了魔戒一樣,隱蔽得無影無蹤。由於他們都是霍比特人,而且竭力不弄出聲響,所以他們行走的時候靜得連霍比特人都聽不出。就連田野裡的野生動物也幾乎覺察不到他們走過。
  過了些時候,他們走過了一道窄窄的板橋,渡過了霍比屯西面的沃特河。那兒的水流只不過像一條彎彎的黑色絲帶,兩邊排列著傾斜的赤楊樹。再南行一、二里,他們急急忙忙地橫過由白蘭地河大橋延伸過來的大路:他們現在已經來到圖克蘭,然後折向東南而行,朝綠丘陵地區走去。當他們開始爬上綠丘陵第一個山坡時,回顧來路,可以看到在沃特河平緩的河谷中遠遠的霍比屯那閃爍的燈光。很快的,這一切就消失在黑暗的地面皺折中,接著出現的是那灰色深潭旁的沃特河濱小鎮。當最後一個農場的燈光被遠遠地甩在後面,在樹木的間隙中時隱時現時,弗羅多轉過身來揮手道別。
  「不知道我此生會不會再低頭俯瞰這河谷裡的景色。」他輕輕地說。
  他們走了大約三個小時後,歇息了一下。夜色晴朗,夜氣清涼,繁星滿天,但一陣一陣像輕煙似的夜霧正從溪流和低處的草地爬上山坡處處。枝葉稀疏的樺樹在他們頭頂上隨著微風搖曳,在微亮的天幕上撒下一道黑網。他們吃了一頓儉約的晚飯(對於霍比特人來說),然後繼續前進。
  他們很快地來到一條窄窄的路上,這路起起伏伏,在前方的黑暗中漸漸淡去,變成灰色——這是通往伍德霍爾樹木廳堂、斯托克、和巴克爾目裡渡口的大路。它從沃特河河谷的大路分出,順著山勢爬上來,要翻過綠丘陵的裙部,通向伍迪恩德,即樹林盡頭;那是東部地方的一個荒涼角落。
  不一會,他們走進一條深陷在兩邊高高樹木中的小徑,樹木的葉子都是乾的,在夜風中颯颯作響。無非常黑。起初他們談著話,一起輕輕哼一首曲調,因為現在他們已經遠離那些好奇的耳朵了。後來他們默默地前進,皮平漸漸落在後面。最後,當他們開始攀爬一個陡坡時,他停下來打了個哈欠。
  「我困死了,」他說:「困到就要倒在路上了。你們打算一邊走著一邊睡覺嗎?現在已經快到午夜啦。」
  「我還以為你們喜歡在黑暗中走路呢,」弗羅多說:「其實不必趕得那麼急。梅裡預計我們要後天才到呢,那樣的話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叮以走。我們一找到合適的地方就停下來吧。」
  「風是從西邊吹來的,」薩姆說:「如果我們翻到山的那一邊,就能找到一個夠隱蔽、夠舒適的地點,老爺。就在這前面,有一棵乾枯的杉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薩姆對霍比屯周圍二十里之內的山山水水瞭若指掌,不過這已經是他地理知識的權限。
  一翻過山頂,他們就走進那一片杉樹林。他們離開大路走過充滿樹脂香味的樹林深處的黑暗中,收集枯枝和球果,用來生起一堆火堆。
  很快的,他們就在一棵巨大的老杉樹腳下燃起了歡樂的火焰,發出劈啪的爆裂聲。他們在火堆周圍坐了一會兒,就開始打起盹來。於是他們枕著一條突起的大樹根,蜷縮在斗篷和毯子裡,很快就睡得很熟了。
  他們沒有派人站哨;即使弗羅多也還沒有感到什麼危險,因為他們仍然在夏爾國的中心部位。火堆熄滅以後,有幾隻生物來看過他們。一隻狐狸有事穿過樹林,在這兒停留了幾分鐘,吸著鼻子。
  「霍比特人!」他想:「喔,還有比這更稀奇的事嗎?我聽說這地方的人幹的種種怪事,但從來沒聽說過有霍比特人在戶外,在樹底下睡覺的。他們有三個人!這事一定大有蹊蹺。」他說得很對,但他絕對弄不清楚其餘的情況。
  早晨降臨,蒼白而粘濕。弗羅多第一個醒來,發現一根樹根在他背後戮了一個洞,他的脖子也僵直了。他想:「為了好玩而步行!我為什麼不坐車呢?」通常在探險的開頭,他總是這樣想的。「我那漂亮的羽絨床鋪賣給薩克維爾。巴金斯家了!拿這些樹根給他們睡才對呢。」他伸了伸懶腰。「醒醒吧,霍比特們!」他喊道:「這是一個美麗的早晨。」
  「有什麼美麗?」皮平問道,一隻眼睛越過毯子邊緣向外窺視著。
  「薩姆!九點半之前準備好早餐!你把洗澡水燒熱了沒有?」
  薩姆一下跳了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不,老爺,還沒燒熱,老爺!」他說。
  弗羅多拿掉皮平身上的的毯子,把他翻了個身,然後走開去,走到樹林的邊緣。遠處,鮮紅的旭日正從覆蓋地面的、厚厚的霧氣中升起。秋天的樹木點染上片片金黃或猩紅,像沒有根似的,在一片影子的海洋裡航行。在他左邊稍低的地方,大路陡斜地往下通往一個山谷,在那裡消失。
  他回來時,薩姆和皮平已經生好一堆旺旺的火堆。「水!」皮平嚷道:「水在哪裡?」
  「我口袋裡可沒有水。」弗羅多說。
  「我們還以為你是去找水呢,」皮平說,一邊擺出食物,還有杯子。
  「你最好現在去找。」
  「你們也來吧,」弗羅多說:「把水瓶子都帶著。」山腳下有一條小河。他們在一個小瀑布那兒裝滿了所有的水瓶和一個小小的野營水桶。
  在那兒,水從幾尺高的灰色岩石露頭處傾下來。那水冰冰涼涼的,他們洗臉洗手的時候,濺著、噴著水花。
  吃完早餐,捆好背包,已經過了十點,天氣漸漸轉晴、變熱。他們走下山坡,穿過路旁的小河,上了另一面的山坡,又越過一座小小的山肩,到了此時,他們的斗篷、毯子、水、食物和別的行李,顯然都已成為沉重的負擔。
  這一天的行軍看來將會是又熱又累。不過,走了幾里之後,道路就不再起起伏伏——它九曲十八彎地通上一處陡峭的斜坡頂端,然後準備最後一次下行。他們看到在他們面前展開了較低的地面,到處散落著一片片小樹叢,到了遠處則漸漸連成一片模糊的褐色林地。他們的目光跨越伍迪恩德林地,朝著白蘭地河那邊望去。腳下的道路像一條細繩向前蜿蜒而去。
  「這道路沒完沒了地往前伸展,」皮平說:「我可不能不休息。」他在河岸上的路邊坐下來,向東邊迷茫的霧氣中眺望,那一片迷茫的後面就是大河,也就是夏爾國的盡頭,他有生以來都是在這個國家度過的。
  薩姆站在他身旁。他睜著圓圓的眼睛,正在眺望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土地,目光所極是一條新的地平線。
  「小精靈真的就住在那些樹林裡嗎?」他問道。
  「我沒聽說過。」皮平說。弗羅多沒說話。他也在順著大路的方向朝東方凝視著,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似的。他突然開腔說話,卻又有點像自言自語似的,慢慢地說道:無盡頭道路長又長從家門出發通向遠方不管這道路多邊遠我要盡力沿著你向前問我急切的腳步追隨你一直通往那大道康莊許多道路在那兒交匯到時我又往何處?這可不能講「這聽上去像是老比爾博的一首詩嘛,」皮平說:「也許是你的一首訪作吧?聽起來並不是很令人精神振奮呢。」
  「我不知道,」弗羅多說:「它自己來到我的嘴邊,好像是我即興吟出來似的,也許是我在很久以前聽到的。當然,它令我回想起最後那幾年比爾博在離開之前的許多事情。他以前常常說,總共只有一條大路,它就像是一條大河,它的源頭來自每一家門前的台階,而每一條小徑就是它的支流。」走出你的家門,弗羅多,那可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啊!「他常常說:「你一旦走上這條路,如果不管住你的雙腿,簡直就不知道會滑到哪兒去。你知道嗎?這就是穿越黑森林的通道,如果你沿著它走,你就會被帶到大孤山,甚至到更遠、更糟糕的地方。『他走在巴根洞府門前的路上時,常常說這番話,特別是在他出外長途散步之後。「
  「喔,至少在一個鐘頭之內,這路還不會把我滑到什麼地方吧!」
  皮平說,一邊背起背包。其餘的人也把背包背上,雙腳邁上了路面。有一次休息後,他們吃了一頓很好的午飯,然後再休息一段很長的時間。
  他們從山上走下來時,太陽已經開始偏西,午後的陽光照得大地一片明亮。他們至今沒有在路上遇到過一個行人。這條路不能走馬車,而且去伍迪恩德林地的旅客本來就很少,所以這條路沒有多少人走。
  他們又慢慢地走了一個多鐘頭,薩姆突然停了一下步伐,好像傾聽著什麼。他們現在走在平地上,道路在九轉十八彎之後變得筆直向前,穿越整片散佈著高樹的草地,這些高樹是即將到來的樹林的外圍。
  「我聽見一匹馬從後面的山路上跑過來。」薩姆說。
  他們回頭來年年,但路的彎曲使他們看不了多遠。「不知道那是不是甘達爾夫跟著我們來了。」弗羅多說。不過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他有一種感覺,覺得這不會是事實,所以他突然感到想躲起來,避開這騎馬人的視線。
  「倒不是有什麼大問題,」他抱歉地說:「但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們在路上走!無論是誰,我最討厭別人注視和議論我的一舉一動。而如果那是甘達爾夫的話,」他事後想起補充說:「我們可以給他一個小小的意外驚喜,作為他這麼遲才來的報復。我們快躲起來,別讓人看見!」
  其餘二人很快地向左邊走去,走下一個離路邊不遠的小山谷。他們在那兒全身臥倒。弗羅多猶豫了一會兒!好奇心或某種別的感情正與躲藏的慾望在搏鬥。馬蹄聲漸漸近了。他正好及時藏身進一棵樹後面的一片高高的草裡;那樹的樹蔭遮蔽著路面。然後他抬起頭,越過一條最大的樹根,留心窺視著。
  從拐彎處跑來一匹黑馬,不是霍比特小種馬,而是高大的大種馬,馬上騎著一個大個子,他看上去好像是彎著腰坐在馬鞍上,全身裡在一套黑色的斗篷和頭巾裡,只能看到身體下的雙腿踩在高高的馬蹬裡,他的臉部被遮住了,看不清楚。
  這馬跑到樹下,跟弗羅多處在同一高度時,它停了下來。騎馬的人一動也不動地坐著,低著頭,好像在傾聽。從斗篷裡面傳出有人吸著鼻子的聲音,好像想嗅出一種隱藏的氣味,他的頭一會兒轉向路的這邊,一會兒轉向那邊。一陣被發現的恐懼不由地攫住了弗羅多,他想到了他的魔戒。他連透氣都幾乎不敢透,而想把戒指從口袋裡拿出來的慾望變得如此強烈,致使他慢慢地移動手的位置。甘達爾夫的忠告看來很荒謬,比爾博就用過這戒指。「我現在還在夏爾國。」當他的手指摸到系著戒指的鏈子時,他想。就在這一瞬間,那騎馬人坐直起來,晃動疆繩。那匹馬向前走了,起初慢慢地走,然後變為快快的碎步。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0:37

  弗羅多爬到路邊觀察那騎馬人,直到看著他在遠處越變越小。他不敢十分肯定,但他似乎看見那馬在就要從視線中消失時轉變了方向,朝右邊跑進了樹林裡。
  「嗯,我覺得這事情非常古怪,而且實在令人不安。」皮平和薩姆還躺在草叢中,什麼也沒看到,弗羅多便對他們描述了那騎馬人及其奇怪的舉動。
  「我說不出為什麼,但我感覺他肯定是在尋找我,在嗅著我的蹤跡,我還肯定地感覺到,我不願意他發現我。我在夏爾國從來沒有看見過或感到過這樣的東西。」
  「但是一個大種人會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皮平說:「他到世界的這一部分來幹什麼呢?」
  「這周圍有一些人居住,」弗羅多說:「我相信在南部,他們跟大種人之間已出現了麻煩。但我還沒聽說過像這個騎上這樣的東西,不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
  「請原諒,」薩姆突然插嘴道。「我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是從霍比屯,這裡這個黑騎士是從霍比屯來的,除非總共不只一個人,否則我還知道他要到哪裡去呢。」
  「你說什麼?」弗羅多高聲問道,吃驚地望著他。「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我剛剛才想起來呀,老爺,事情是這樣的一我昨天晚上拿著鑰匙回到我們的洞穴時,我爹他對我說:「喂,薩姆,我還以為你今天早晨就跟弗羅多先生走了呢。有一個陌生客人在打聽巴根洞府的巴金斯先生,那人剛剛才走。我打發他去巴克爾貝裡了。儘管我不喜歡那人的聲音。我告訴他巴金斯先生永遠離開他的老家了,他聽了似乎很生氣。
  他對我嘶嘶地叫,是的。他讓我渾身發抖。『』他到底是什麼人?『我對老爹說。』我不知道。『然後他說:「但他不是霍比特人。他很高大,黑黑的,俯下身子來跟我說話。我想他是外國地方的一個大種人。他講話挺可笑。」
  「我當時不能留下來再多聽點了,老爺,因為你們在等著我呢。我自己也不覺得很需要知道這事兒。老爹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楚,天又是快黑透的時分,這家伙走上希爾山,看他在我們那條路的路口呼吸新鮮空氣。我希望爹和我沒給我們造成什麼損害吧。」
  「無論如何老爹沒什麼可指責的,」弗羅多說:「事實上我聽到他在跟一個陌生人談話,那人看來在打探我的情況,我差點沒走過去問他那是什麼人。我當初要是真問了就好了,或者你早告訴我就好了,那我在路上可能就會小心些了。」『』不過這騎馬人也可能跟老爹說的那陌生人毫無關係,「皮平說:「我們離開霍比屯上很秘密的,我不明白他怎麼能跟蹤我們。「
  「那『聞氣味』是怎麼回事,老爺?」薩姆問:「還有,老爹說他是個黑黑的傢伙。」
  「我當初等一下甘達爾夫就好了,」弗羅多咕噥道:「不過也許那只會使事情更糟糕。」
  「那麼你知道或者猜到這個騎馬人的某些情況了嗎?」皮平說,他聽到了弗羅多咕噥的話。
  「我不知道,我也寧可不去猜它。」弗羅多說。
  「好了,弗羅多表哥,你目前可以保守你的秘密,如果你想搞得神秘一點的話。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我想吃點兒東西,不過我想還是離開這裡好一點。你講到那騎馬人用他那看不見的鼻子嗅我們,使我聽了心裡都不安起來了。」
  「對,我看我們現在該走了,」弗羅多說:「但不是走大路!以防萬一那個騎上回頭走來,或者另有一個騎士在他之後到來。我們今天還得好好再走一程,巴克蘭還有許多里路程呢!」
  他們再度出發時,草地上的樹影已是又長又瘦。他們現在保持走在路左邊十來步遠的距離,盡可能保持走在路上看不到的地方。但是這樣走起來礙手礙腳的,因為草長得濃密而紛亂,地面又不平,而樹木的距離越來越近,長成了樹叢。
  紅紅的大陽在他們背後沉入眾丘陵中,傍晚來臨,他們才回到路上行走。這路有很長一段一直在同一高度上筆直向前伸展,現在高度改變了,這段又長又直的路結束了。他們回到路上以後,就折向左邊雨下行,進入耶爾低地,朝斯托克方向行進,但是有一條小路向東方岔出去,蜿蜒穿過一片古橡樹林,通往伍德霍爾樹林。
  「那才是我們要走的路。」弗羅多說。
  離開岔路口不遠,他們遇上了一棵巨大的枯樹一它仍然活著,肢體早已倒下,但樹樁周圍冒出的小核上卻長著樹葉,不過那樹幹是中空的。朝著路的那邊有一個裂口,人可以走進去。三個霍比特人爬了進去,坐在枯葉和朽木鋪成的地面上。他們休息了一陣,吃了一點東西,小聲談著話,不時聽聽有什麼動靜。
  他們爬出去回到小路上時,夕陽的餘暉照著他們。西風的樹枝間發出歎息,樹葉在低語。不久路就開始不斷地平緩下降,一直伸進蒼茫暮色中。一顆星星出現在他們面前正在暗下去的東邊的樹梢頭。他們肩並肩齊步走,這樣可以保持精神。過了一段時間,星星變得更密、更亮了,那種不安的感覺也消失了,他們不再去聽有有沒有馬蹄聲。
  他們輕輕哼起歌來,就像霍比特人在一起走路時習慣做的那樣,特別是他們在夜晚快到家的時候。對於大部分霍比特人來說,現在該唱的是晚餐歌,或者是就寢歌,但這幾位霍比特人哼的卻是一首行路歌(當然,並不是講歌裡沒提到晚餐和床鋪)。那首歌的曲子就跟群山一樣古老了。比爾博。巴金斯幫它填上詞,他和弗羅多一起在沃特河谷的小徑上一邊散步一邊談著他的冒險經歷時,他就教弗羅多唱這首歌。
  壁爐裡爐火紅又旺安穩的屋頂下有臥床我們的雙腳卻不知疲倦峰迴路轉還要看好風光只有行路人我們能欣賞這樹這花這葉這草讓它們在身邊向後跑,向後跑天空下面千山萬水都在我們身邊向後退,向後退峰迴路轉會有景色新也許會遇到新路會發現暗門雖然我們今天匆匆路過也許明天會把舊地重尋也許要走那隱蔽的小徑朝著太陽成月亮的光輪蘋果和山檢、核桃和野梅讓它們從身邊後退,後退沙子和石頭、山谷和水潭我們跟它們說再見一再見家園拋身後,世界在前方千條道路任你去闖蕩穿透黑暗到那夜幕邊緣所有星星發出耀眼光芒然後世界拋身後,家園在前方浪子歸來尋覓居室和臥床白雲和日影、煙霧和夕陽紛紛消逝如浮光,如浮光生起爐火點著燈,飽食麵包和香腸然後上床入夢鄉,入夢鄉歌兒唱完了。「現在上床入夢鄉!現在上床入夢鄉!」皮平高聲唱道。
  「噓!」弗羅多說:「我想我又聽見了馬蹄聲了。」
  他們忽然停止說話,像三個影子一樣靜靜地傾聽。小路上有馬蹄的聲音,在他們後面,雖有一段距離,但隨著風徐徐地清楚傳來。他們很快地悄悄從路上避開,跑進陰影更濃的橡樹林裡。
  「別走得太遠!」弗羅多說:「我不想被人看見,但我想看看這是不是另一個黑騎士。」
  「很好!」皮平說:「但你別忘了,他還會用鼻子聞呢!」
  馬蹄聲跑近了。他們找不到更好的藏身之處,只是躲在普通的樹蔭裡,薩姆和皮平蹲在一棵大樹幹後面,而弗羅多卻向小路的方向往回爬了幾碼。一縷淡淡的光線穿透樹木,四周顯得灰沉沉的。樹林上面朦朧的天空中繁星密佈,但沒有月光。
  馬蹄聲停止了。弗羅多注意觀察著,他看到兩棵樹之間那比較光亮的間隙裡,有一個黑東西經過,然後停住了。看上去像是一匹大種馬,由一個小一點的黑影牽著走。那黑影在他們離開路的地點附近站著,看上去它在左右搖擺。弗羅多覺得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那黑影俯身彎向地面,然後就開始朝著他爬過來。
  伸手去摸那戒指的慾望再一次攫住了弗羅多,而且這次的慾望比以往更加強烈,他的慾望強烈到如此程度,以致於他自己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他的手已經摸到褲袋裡去了。但正在此時,傳來一個好像是歌聲和笑聲混合起來的聲音。清晰的人聲在星光下的空氣中起伏。
  那黑色的人影直起了身子,退了回去。它爬上那匹陰影下的馬,看來就要橫過小路,消失在對面的一片黑暗中。弗羅多鬆了一口氣。
  「小精靈!」薩姆壓著嗓子小聲叫道:「是小精靈們,老爺!」如果不是夥伴們扯住他,他一定會從樹林裡跳出去,衝向那個聲音。
  「是的,是小精靈,」弗羅多說:「在伍迪恩德樹林裡有時會遇上他們。在夏爾國沒有小精靈居住,但他們在春、秋兩季會離開他們在塔山丘陵後面的國土,漫游到夏爾國來。幸虧他們來了!你剛才沒看見,那個黑騎土就停在這兒,那歌聲開始的時候,他正在朝我們爬過來呢。
  他一聽見人聲才溜走的。「
  「小精靈們怎麼樣啦?」薩姆問。他很興奮,顧不得擔心那黑騎士的事。「我們難道不能去拜訪他們嗎?」
  「聽!他們現在朝這邊走過來了,」弗羅多說:「我們只好等著他們。」
  唱歌的聲音越來越近了,現在可以聽出一個清晰的嗓音超越了其他人的聲音。那聲音是用美好的小精靈語在歌唱,弗羅多對這種語言所知不多,其餘兩位更是一點都不懂。然而這這聲音伴和著旋律,好像能在他們的腦海中形成一些半懂不懂的話語。這就是弗羅多當時所聽到的歌:白雪呀白雪!清秀的姑娘哦!你西海之外的女王哦!你把流浪者照亮在這枝葉交織的樹海古爾索尼爾!哦,埃爾伯列思你呼吸清澈,你雙眸明亮白雪呀白雪!我們對你歌唱在大海對岸遙遠的地方哦!在暗無天日的年代她用發亮的手撒播星光在冬天的曠野吹散你銀色的花朵清純而明亮哦!埃爾伯列思!進爾索尼爾當我們在這遙遠的地方在樹林裡到處流浪卻總記得你西海上那熠熠星光歌聲結束了。「這是高山小精靈!他們講到了埃爾伯列思的名字!」
  弗羅多驚奇地說:「那是最美的一族,很少到夏爾國來的。現在在中原剩下的已不多了,住在大海的東邊。這可真是一件少有的稀奇事!」
  這三個霍比特人坐在路邊的暗影裡。不一會兒,小精靈們就沿著小路朝山谷這邊走過來了。他們慢慢地走過,霍比特們能看到他們頭髮上和眼睛裡閃耀著熠熠星光。他們並沒有帶燈,但他們走動的時候似乎有一種微光,就像月亮升起之前襯托出山的輪廓那種光線,降落到他們腳的四周。他們現在沒有唱歌,最後一個小精靈走過去時,他轉身朝霍比特人這邊看著,笑了起來。
  「嗨,弗羅多!」他喊道:「你出境要遲了。你也許迷路了吧?」接著他對別的小精靈喊了一聲,那一行小精靈都停下步子,聚集在周圍。
  「這真是太妙了!」他們說:「三個霍比特人晚上待在樹林裡!我們自從比爾博先生以後就沒見過這樣的事情。這是怎麼回事呢?」
  「漂亮的朋友們,」弗羅多說:「我們看來跟你們走的是同一條路,應該是吧。我喜歡在星光下走路,而且我很歡迎你們跟我們一塊走。」
  「但是我們並不需要別的夥伴,而且霍比特人這麼沉悶。」他笑著說:「你怎麼知道我們走的是同一條路呢?你們並不知道我們要到哪裡去呀。」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弗羅多問道。
  「我們知道的東西可多了!」他們說:「我們以前常常跟比爾博一起見到你的,儘管你可能沒見過我們。——「你們是誰?誰是你們的首領?「弗羅多問。
  「我是吉爾多,」他們的頭目回答道。這個小精靈第一次跟他打招呼。「芬羅德宅邪的吉爾多。英格洛裡安。我們是流亡者,我們的族人大部分早已疏散,我們在這裡也是暫時逗留,要從這裡回到大海那邊去。
  不過,我們有一部分的親族還住在利文德爾,過著和平的生活。那麼,弗羅多,現在告訴我你們在幹什麼。我們看得出你身上籠罩著恐懼的陰影呢。「
  「噢,聰明的人們!」皮平忍不住插嘴道:「講講這黑騎士是怎麼回事吧!」
  「黑騎士?」他們低聲說道:「你為什麼要問黑騎土的事?」
  「因為今天有兩個黑騎上跑到我們前面去了,也可能是同一個人跑了兩次,」皮平說:「就在剛才,聽見你們走近他才逃跑的。」
  小精靈們沒有立即回答,卻聚在一起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輕輕響咕了一陣。最後吉爾多轉向霍比特人。「我們不準備在這裡講這個,」他說:「我想你們現在最好是跟我們一塊兒走。我們並不習慣這樣做,但這一次我們要把你們帶上路,晚上也要跟我們一起住宿,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噢,你們真是好人!我們的幸運超出我的希望,」皮平說。薩姆一言不發。「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吉爾多。 英格洛裡安。 」 弗羅多鞠了一躬說:「EboailaltnnennOmentw,一顆星在我們相會時閃耀。」他加上一句高山小精靈的語言。
  「朋友們,小心點!」吉爾多笑著喊道:「可不要講秘密的事情啊!
  這裡有一位古代語言專家呢!比爾博以前也是一位大師。嘿,小精靈的朋友們!「他一面說一面對弗羅多鞠躬還禮。」那麼現在就請你和你的朋友跟我們結伴同行吧!你們最好走在隊伍的中間,以免走失。我們要走很遠才休息,你們會覺得很累的。「
  「為什麼?你們要到哪裡去呢?」弗羅多問。
  「就今天晚上來說,我們準備走到伍德霍爾樹林上面的丘陵的樹林裡。那可有許多里路呢,但你們得走完這段路才休息,這樣你們明天的路程就可以變得短一些。」
  他們現在又默默地繼續前進,在處處都差不多的暗影和微光中穿行——小精靈甚至比霍比特人更勝一籌,走路時可以做到完全沒有腳步聲。皮平很快就覺得很睏,踉蹌了一、兩次,但每一次都有一個走在他身邊的高個子小精靈伸手扶住他,使他不致於跌倒。薩姆走在弗羅多身邊,像在夢遊似的,他臉上的表情半是恐懼半是驚喜。
  兩邊的樹林越來越密,周圍的樹林樹齡低了,而樹幹粗了,小路向低處延伸,通到下面一個山坳,兩邊的斜坡上有許多密密的樟樹叢。
  小精靈們終於離開了小路。在他們右邊,有一道綠色的山梁,被濃密的叢林隔著,幾乎看不見。他們沿著這道山梁逶迆而行,重新走上多樹的山坡,直到一個突出的山肩上,下臨河谷中的低地。他們一下子從樹木的暗處走出來,眼前展現一片開闊的草地,在夜色中顯得灰濛濛的。草地的三面被樹林包圍,而東邊的地面則陡峭地傾斜下去,山坡底下生長的樹木伸出黑黑的樹梢,在他們的腳下。再遠去,那低平的地面就在星光下朦朧地展開。就在咫尺之遙的地方,可以看到燈光數點,閃閃爍爍,那就是伍德霍爾村。
  小精靈們坐在草地上,一起輕輕地談話,他們好像不再留意這幾個霍比特人了。弗羅多和兩個夥伴用斗篷和毯子裡著身體,瞌睡蟲悄悄向他們襲來。夜色漸深,山谷中的燈火次第熄滅。皮平枕著一塊綠色的山石,睡著了。
  在遠遠的東方天空中,出現了雷米拉思星那網狀星座。慢慢地,紅色的博古爾星也出現在夜霧之上,像一顆火焰寶石,放出光芒。然後,隨著空氣的移動,夜霧的帳幔被拉開,佩著閃光腰帶的天幕劍客——海內爾瓦戈墾便爬過了大地的邊緣,向中天靠攏。小精靈們一下子爆發出歌聲。林間的地上一堆火堆突然伴著紅光升起來。
  「來吧!」小精靈們招呼霍比特人們。「來吧!講話和作樂的時間到了!」
  皮平坐起來,揉揉雙眼。他打了個寒噤。「大廳裡有爐火,還為飢餓的客人准備了吃的。」一個小精靈站在他面前說。
  草地南端有一個開口。綠色的地面從那兒一直向樹林裡延伸進去。
  形成一個寬闊的、像廳堂那樣的空(,樹木的枝條交織張蓋在上面,形成屋頂。巨大的樹幹像柱子一樣由屋頂筆直地挺立在每一邊。大廳中央有一堆柴火吐出熊熊火焰,在樹幹形成的柱子上,發出金光和銀光的火炬在不停地燃燒。小精靈們圍繞在火堆周圍,坐在草地上或坐在鋸掉的老樹的樹樁上。有些小精靈來回地走動著,拿著林子、斟著飲料,其餘的搬來滿滿的一盤盤、一碟碟的食物。
  「沒什麼好吃的東西,」他們對霍比特們說:「我們這是在森林投宿,遠離我們的殿堂。如果你在我們家裡作客,我們會招待得好一些的。」
  「可是這對於我來說已經好得足以開生日晚會了。」弗羅多說。
  皮平事後對吃的、喝的都沒有留下深刻印象,他一心注意看著小精靈們臉上的亮光,聽著他們美麗多變的嗓音,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不過他還記得吃了麵包,那滋味遠勝過飢餓的人吃細軟白麵包的味道;還有像野生草草那樣的甜甜的水果,比自家的果園裡種的水果更有滋味;他喝乾了滿滿一杯芬芳的美酒,像泉水一樣清涼,像午後的夏日一樣呈金黃色。
  薩姆無法用語言或畫面清楚地描繪出那天晚上所感受和所得到的東西,儘管這些東西已作為他平生大事之一般深刻地印在他的記憶之中。他發表的最像樣的評論是說:「幄,老爺,如果我能種出那樣的蘋果,我就可以自稱為園丁了。不過最令我動心的還是他們唱的歌,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弗羅多坐在那兒吃著、喝著,高興地談著話,不過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所講的言語上。他懂得一點小精靈的語言,這時正很熱切的聽著。他不時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跟那些端食物給他的小精靈講話,向他們道謝。他們對他微笑,一面笑一面說:「你是霍比特人中的一寶!」
  過了一會兒,皮平沉沉地睡著了,眾人把他抬到樹林裡的一個亭子裡,他被放在那兒一張柔軟的床上睡完這一夜其餘的時間。薩姆拒絕離開主人。皮平走後,他過來蜷縮著坐在弗羅多腳邊,最後在那兒打起吃來,最後閉上了雙眼。弗羅多在跟吉爾多談著話,久久都沒有睡意。
  他們談了許多事情,新的舊的都有,弗羅多還向吉爾多詢問了夏爾國之外的大世界裡發生的各種事情。大部分消息都是傷心事或者不吉之兆——講到黑暗的凝聚、人類的戰爭,還有小精靈的逃亡。最後弗羅多問了那個他最關心的問題:「告訴我,吉爾多,比爾博離開我們以後你見過他嗎產吉爾多微笑一下。」見過,「他回答道:「見過兩次。他正是在現在這個地點跟我們告別的。不過我還見過他一次,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
  他不願再多說有關比爾博的事,弗羅多陷入了沉默。
  「你沒有問過我,也沒有向我談過多少跟你自己有關的事,弗羅多。」吉爾多說:「不過我已經知道一些了,我還能從你臉上,或者從你提的問題背後的想法看出更多的東西。你要離開夏爾國,然而你又心存疑慮,不知能否找到你想找的東西,或者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回家。是這樣的嗎?」
  「正是如此,」弗羅多說:「那麼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離開夏爾國了?」
  「我不知道公敵為什麼要追蹤你,」吉爾多回答道:「但我發覺他的確是在這樣子做——雖然在我看來這事非常奇怪。我得警告你,你現在是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有危險。」
  「你是指那些黑騎土嗎?我想他們恐怕是公敵的奴僕吧。那些黑騎士到底是干什麼的?」
  「甘達爾夫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他從來沒提到過有這樣的人。」
  「哪我想我還是不講為妙!免得你怕危險不敢走下去了。在我看來,你的出發僅僅只是及時,你現在可得趕緊點,千萬不能停留或往回走,夏爾國對你再也沒有任何保護作用了。「
  「我想像不出有什麼消息比你的暗示和警告更加可怕的了。 」 弗羅多喊道:「當然,我知道前面會有危險,但料不到在我們夏爾國也會遇到危險,難道一個霍比特人就不能平平安安地從沃特河走到安社團河嗎?」
  「但這夏爾國並不是你們自己的。霍比特人來到這裡之前已經有別的民族在這裡居住了,而以後霍比特人不再在這裡居住時,又會有別的民族來居住。整個大世界就在你周圍!你可以把自己限制在藩籬之內,但你永遠不能把世界限制在藩籬之外。」
  「我知道!不過這個國家至今為止一直顯得那樣安全而親切。我現在怎麼辦呢?我的計劃原是秘密地離開夏爾國,前往利文德爾,但現在我連巴克蘭都還沒走到,行蹤已經被人盯上了。」
  「我想你還是得按原計劃進行,」吉爾多說:「照我看,路途不會難走到令你喪失勇氣的。如果你想要更明確的意見,你該問問甘達爾夫。
  我不知道你出走的原因,所以也不知道追你的人會用什麼方式襲擊你。
  這些東西甘達爾夫應該是知道的,我想你離開夏爾國之前會見到他吧?「
  「但願如此。不過令我擔心的另一件事是,許多天以來我一直等著甘達爾夫。他本來至少在兩天前必須到霍比屯的,但他一直沒有露面。
  我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是不是該等等他?「
  吉爾多沉默了一會兒。「我不喜歡這個消息。」他最後說:「甘達爾夫竟然會遲到,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不過我聽人說過:不要干預巫師的事情,他們令人難以捉摸,又愛生氣。是走還是等,你自己決定吧。」
  「我也聽人說過,」弗羅多答道:「不要去徵求小精靈的意見,他們會同時說『可』與『否』。」
  「真的嗎?「吉爾多笑道:「小精靈很少發表不謹慎的意見,因為意見是一種危險的禮物,即使是聰明人給聰明人的意見;什麼事情在過程中都可能出差錯。但是你想怎麼樣呢?你並沒有把自己的事情全告訴我,我怎麼能作出比你自己更好的決定呢?不過如果你一定要聽我的意見,我可以看在友誼份上提出意見給你。我認為你現在應該立即就走,毫木遲疑,而如果甘達爾夫不能在你動身前趕到,那麼我也建議你:不要獨自走。帶著願意跟你同去的忠實可靠的朋友一起走。現在你可得感謝我了,我並不是很樂意提出這個意見的。小精靈有他們自己的辛苦工作,有他們自己的煩惱,他們很少關心霍比特人生活得怎樣,也很少關心世界上別的生物生活得怎樣。我們走的路很少跟他們走的路碰頭,無論是偶然還是有意。我們這次的相遇也不完全是偶然,但目的對我來說也不太清楚,我不敢說得大多了。「
  「我深深地感謝你,」弗羅多說:「不過,我希望你坦白告訴我那黑騎士是什麼人。我如果聽從你的意見,可能要很久才能見到甘達爾夫了,我想知道追逐著我的危險是什麼東西。」
  「知道他們是公敵的奴僕不就足夠了嗎?」吉爾多答道:「躲開他們!
  別跟他們說話!他們能致人於死命。別再問我了!但是我的心向我預言,在一切結束之前,你,德羅戈的兒子弗羅多,對這些殘忍的事情,會比我吉爾多。英格洛裡安知道得更多。願埃爾伯列思保佑你!「
  「但是誰能給我鼓勵呢?」弗羅多問道:「那是我最需要的東西。」
  「鼓勵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的,」吉爾多說:「只要你心存良好的希望!現在睡吧!我們一早就得走,但我們會把口信傳遍各地。漫遊協會應該知道你們出行,應該會守護你們。我把你看做小精靈的朋友,願群星在你道路的終端照引—— 我們很少跟陌生人在一起覺得這麼愉快,在這個世界上能聽到我們古老的語言出自別族的漫遊者之口,是美好的事情。」
  吉爾多還沒講完,弗羅多已覺得瞌睡蟲向他襲來。「我要睡了。」
  他說。於是吉爾多把他帶到另一個亭子裡,就在皮平旁邊,他一躺在床上立即就進人熟睡,連夢都沒有作。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1:33     標題: 采蘑菇的捷徑

  早晨,弗羅多一覺醒來,覺得精神爽朗。他睡的地方是由一棵活樹構成的臥室,這樹的樹枝編織在一起,直垂到地面,他的床是由蕨葉和青草做的,又鬆又軟,還有一股奇異的清香。陽光透過搖擺的樹葉照進來,樹上的葉子還是一片青翠。他跳起來走出去。

  薩姆坐在靠近樹林邊緣的草地上。皮平站在那裡研究著天空和氣候。沒有小精靈的蹤跡。
  「他們留下了水果和飲料,還有麵包給我們,」皮平說:「來吃早餐吧。這麵包的滋味幾乎跟昨晚一樣好。我一點都不想留給你,不過薩姆一定要留給你。」
  弗羅多坐在薩姆身旁吃起來。「今天的計劃如何?」皮平問。
  「要盡快走到巴克爾貝裡。」弗羅多答道,一心注意著他的食物。
  「你看我們還會遇到那些黑騎士嗎?」皮平輕鬆地問。在這早晨的陽光下,即使想到要遇兒一大隊的黑騎士,對他來說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是的,可能會遇到,」弗羅多答道。他不喜歡提起這事。「但是我希望不要被他們看見我們過河。」
  「你向吉爾多打聽到關於他們的情況了嗎?」
  「打聽到的不過是些暗示和謎語。」弗羅多躲躲閃閃地說。
  「你有沒有問過他們用鼻子嗅什麼?」
  「我們沒有談這個。」弗羅多嘴裡塞得滿滿地說。
  「你應該問問這一點,我肯定這非常重要。」
  「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想吉爾多一定不肯解釋這一點的。」弗羅多尖銳地說:「現在讓我靜一靜!我吃東西的時候不想回答一長串的問題。
  我想思考一下。「
  「天哪!」皮平說:「吃早餐的時候思考?」他走開,去到草地的邊緣。
  在弗羅多的思想上,這晴朗的早晨晴朗得可疑,他認為並沒有消除他被追蹤的恐懼,他仔細想著吉爾多的話。皮平愉快的聲音向他傳來,他正在碧綠的草坪上跑著、唱著歌。
  「不!我辦不到!」他想:「帶著朋友們一起走過夏爾國的國土,那是一回事,我們走餓了、走累了,可以有甘美的食物和舒適的睡床。帶著他們去流亡,那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很可能會饑不得食、倦不得息,就算他們樂意跟我去的話。這繼承的事情其實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想我甚至連薩姆都不應該帶的。」
  他看了薩姆。甘吉,發現薩姆也正在觀察他。
  「喂,薩姆!」他說:「你看怎麼樣?我要盡快離開夏爾國,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決定,就連在克裡克窪地的那一天也不等了,如果這樣有好處的話。」
  「很好,老爺!」
  「你還是想跟我走嗎?」
  「我想。」
  「這可是很危險的事情呀,薩姆。現在已經很危險了。很可能我們倆都回不來呢。」
  「如果你不回來,老爺,那我當然也不回來,那是肯定的嘛,」薩姆說:「『你不離開他嗎?』他們問我。『離開他?』我說:「我永遠也不想離開他。我要跟他一起走,哪怕他要到月亮上去,我也跟他一起;如果那些黑騎土想阻擋他,他們也得看我薩姆。甘吉樂不樂意。『我說。他們都笑了。「
  「『他們』是誰?你在講什麼?」
  「是小精靈,老爺,昨天晚上我們談了好一陣子,他們看來知道你是出走的,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否認這一點。非常好的人,小精靈真是!老爺!非常好!」
  「是的。」弗羅多說:「你現在仔細看過他們了,還是喜歡他們嗎?」
  「他們好像有點超越於我的愛憎之上。這麼說吧,」薩姆遲遲回答道:「我覺得他們看來如何並沒有什麼關係。他們跟我預料中的大不一樣,這麼老又這麼年輕,這麼快樂又這麼憂傷,可以這麼說。」
  弗羅多相當驚異地望著薩姆,好像有點想從他的外表上看出點跡象,弄清楚這人身上的奇異變化。他這番話一點都不像是弗羅多熟悉的那個舊的薩姆。甘吉的聲音。可是坐在那兒的那個薩姆。甘吉看上去倒還是那個舊的薩姆。甘吉的模樣,只不過臉上有一種與往常不同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既然你想看小精靈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你現在還覺得有必要離開夏爾國嗎?」他問。
  「是的,有必要,老爺。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不過經過昨晚之後我覺得跟以前不同了,我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能預見未來。我知道我們要走很遠的路,到黑暗中去,但我知道我不能走回頭路。現在我想的不是去看小精靈了,也不是去看巨龍、看大山,我還不是很確切地知道我到底想要幹什麼,但我在結局之前有些事要做,那是在前方,而不是在夏爾國。我要始終參與其事,老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我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明白甘達爾夫給我選了一個好夥伴,我很滿意,我們就一起走吧。」
  弗羅多靜靜地吃完早餐。然後他站起來,眺望東方的原野,向皮平發出喊聲。「准備好要出發了嗎?」皮平跑到跟前時他說:「我們必須立即出發。我們大晚起床了,有許多路要走呢!」
  「你是說你大晚起床了吧?」皮平說:「我可是早就起來了,我們只不過在等你吃完東西、想完心事罷了。」
  「俄現在吃完又想完了。我現在打算盡快趕到巴克爾貝裡渡口,我不打算偏離我們的路線,還是回到我們昨晚走的那條路吧。我要從這兒抄近路直插過去,穿越這片原野。「
  「那你得會飛才行,」皮平說:「你想用雙腳走路直穿這片原野,那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麼說,我們總可以不用像走大路那樣兜得那麼遠吧?」弗羅多回答道:「渡口在伍德霍爾樹林的東南方,但大路卻向左彎過去,你可以看到在北邊遠遠的那兒有一個拐彎。它繞過馬裡什沼澤的北端,接上從斯托克上游的大橋通過來的堤道,但那樣就偏離了我們的路線許多里路。如果我們從現在站的地方取一條直線直到渡口,就可以少走四分之一的路。」
  「欲速則不達,」皮平爭論道:「這一帶的原野高低不平,馬裡什沼澤中有許多陷入的泥潭和各種各樣難走的地方,我瞭解這些地方的情況。如果你是擔心黑騎士的話,我覺得在大路上遇到他們跟在樹林或曠野裡遇到他們沒什麼兩樣。」
  「在樹林或曠野裡找人沒在大路上那麼容易,」弗羅多答道:「而且如果走大路的話,有時還得留心是否走在路上,有沒有偏離它。」
  「好吧!」皮平說:「泥潭也好水坑也好,哪裡我都跟你去就是了。
  不過那可很難走!我們本來在日落之前可以走過斯托克那兒那家『金鯨酒店』的,那兒有東部最好的啤酒,或者說以前有,我很久沒喝過了。「
  「那就更得抄近路了!」弗羅多說:「如果說抄近路可能會多花時間,那小酒店耽擱的時間就更多了。我們要不惜任何代價阻止你去那個『金綜酒店』。我想在天黑前趕到巴克爾貝裡。你說怎麼樣,薩姆?」
  「我跟你一起走,弗羅多先生,」薩姆說(儘管私底下有點擔心,而且深深惋惜喝不到東部最好的啤酒)。
  「好,如果我們打算從泥沼和荊棘中闖出一條路來,那我們現在就走吧!」皮平說。
  天氣已經變得幾乎跟昨天一樣熱了,但雲開始從西邊升起來,好像要下雨的樣子。三個霍比特人爬下一道陡峭的綠色斜坡,一頭鑽進坡下密密的樹林裡。他們選擇了離開伍德霍爾樹林之後朝左走的路線,要斜插過去,穿過環抱小山東邊的樹林,一直走出外邊的平地,然後他們可以越過開闊的原野直奔渡口,只不過要經過一些溝坎和圍籬。
  弗羅多估計他們如果取直線走的話,得走十八里路。
  他們很快就發現,樹林比表面看上去更密、更纏結得厲害。林中灌木茂密,完全無路可循,他們沒辦法走得很快。掙扎著下到斜坡腳下,發現有一道水洞從身後的小山流下來,河床深陷,兩側高懸,又陡又滑,長滿荊棘。他們跳不過這澗,而且事實上沒辦法渡過它,要過去就得弄濕衣服、探傷身體,弄得一身泥濘。他們停下來,不知道怎麼辦。「也不允探探路!」皮平冷笑道。
  薩姆。甘吉回頭望望。從樹林的一個開口,他瞥見他們剛才爬下來的那綠色的斜坡頂端。
  「看啊!」他說,抓住弗羅多的手臂。他們一起朝那邊望去,在高高的斜坡頂部邊緣,天空的背景上,站立著一匹馬。馬的旁邊,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屈身向著地面。他們立即打消了一切往回走的念頭。弗羅多領頭,一行人很快鑽進山澗旁密密的灌木叢中。「唁!」他對皮平說:「我們倆都沒錯!這捷徑已經不成直線了,但我們也僅僅來得及找到一個藏身之所。你的眼睛真尖,薩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東西走過來?」
  他們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幾乎屏住呼吸在傾聽,但沒有聽到追來的聲音。「我想他們不會牽著那馬走下這斜坡吧,」薩姆說:「但我猜他知道我們是往這下面走的,我們最好趕快離開。」
  往前走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都背著背包,灌木和荊棘都像存心阻撓,不讓他們通過似的。背後的山梁擋住了風。空氣靜止而窒悶。當他們最後硬闖出一條路走到比較開闊的地方時,覺得又熱又累,滿身都是劃傷,而且也弄不清楚原來所走的方向。山澗流到平地上時,兩岸就降低了,澗水變得寬而淺,緩緩流向馬裡什沼澤和安杜因河。
  「唔,這就是斯托克溪!」皮平說:「如果我們打算走回我們原來的路線上,就得馬上到對岸去,而且要靠右走。」
  他們涉過溪澗,急急走過對岸一片開闊的空地,空地上沒有樹木,只長著燈心草。走過空地後,又進入另一條林帶,大部分是高大的橡樹,偶然雜有一株榆樹或桿樹。地面相當平坦,林中灌木也不多,但樹長得很密,前面稍遠的地方就看不見了。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把樹葉向上揚起,雨點開始從烏雲密佈的天空酒下來。隨後風停了,大雨傾盆而降。他們步履艱難地走著,盡快往前趕,走過一片片草地,走過被風雨堆得高高的一堆堆落葉,雨一直在他們周圍滴滴嗒嗒下個不停。他們不講話,但不斷地向後面和兩旁投去目光。
  過了半個鐘頭,皮平說:「我希望我們沒有向南邊偏離得大多,不是沿著這林帶在縱向行走吧!這林帶並不很寬,應該說最寬不超過一里,我們現在早該走出樹林了。」
  「我們要是走起彎路來就糟了,」弗羅多說:「那就得白費許多力氣了。我們還是保持現在的方向走吧!我還不確定我們現在是否應該走出樹林到露天的地方去。」
  他們又繼續走了大約兩、三里路。陽光從破碎的雲層中照射出來,雨漸漸小了。天已過午,他們覺得早該吃午餐了。於是大家停下來,在一棵榆樹下面,這樣的葉子雖然在很快變黃,但還是很濃密,樹腳下的地面挺乾爽,又相當隱蔽。他們動手吃飯時,發現小精靈們給他們瓶子裡裝了一種清澈的飲料,呈淡淡的金黃色,氣味芬芳,像用多種花兒釀成的蜂蜜,非常提神。很快的,他們就開懷大笑,在雨中折弄手指發出霹啪聲,也向黑騎士作同樣的動作,覺得剩下的路程好像很快就會被他們拋在身後似的。
  弗羅多背靠著樹幹,合著雙眼。薩姆和皮平坐在近旁,開始哼起歌來,接著就輕輕唱起來:哈!哈!哈!讓我喝上一瓶吧澆一下我的憂愁,醫一下心頭傷疤風兒你只管吹,雨兒只管下長路遙遙何時才到家我躺在這高高的大樹下看身邊飄過悠悠雲霞哈!哈!哈!他們更加大聲地笑起來。突然,笑聲嚥住了。弗羅多一躍而起,一聲拖得長長的哀哭聲隨風飄來,像是魔鬼或孤寂的生靈那種哀哭聲。聲音起起伏伏,最後是一陣尖銳的高音。正當他們坐著或站著,好像被凝固了似的,又有另外一個聲音起來與這聲音應和,距離遠的,聲音就弱一些,但同樣淒涼得能令人血脈凝固。過後便是一片沉寂,只聽見風吹樹葉的聲音。
  「你說那是什麼東西?」皮平終於發問,竭力壓低聲音,有點顫抖。
  「如果說是鳥的話,那可是一種我在夏爾國從來沒有見過的鳥。」
  「那不是鳥獸的聲音,」弗羅多說:「那是一種呼喚,或者是信號,那叫聲中是有話語的,雖然我沒聽明白,但絕不是霍比特人的聲音。」
  大家不再提這件事。他們都在想著那些黑騎士,但誰也沒說出來。
  他們現在既不想說話,也不想走路;但是他們遲早要穿過開闊的曠野往渡口走,而且最好是趁著白天趕快走。不一會,他們就又背上背包出發了。
  沒多久,樹林就突然到了盡頭,眼前展開一片寬闊的草地。他們這時才發現他們實際上向南偏離得太多了。越過這片平地,可以看到巴克爾貝裡一帶低矮的丘陵,但現在已是在他們的左邊。他們很小心地從樹林邊緣慢慢走出來,開始盡快地越過開闊地帶。
  剛剛從樹林的蔭蔽下出來,開始時他們很害怕。他們早上吃早餐的那個高高的地方現在遠遠屹立在身後。弗羅多隱隱覺得好像會看到遠處天幕映襯下、山脊上那個騎馬人的小小的身影,但那裡並沒有他的蹤跡。當太陽西沉到他們先前經過的丘陵時,從雲縫中鑽了出來,現在又發出明亮的光芒。他們的恐懼消散了,雖然還是覺得有點不自在。地面漸漸變得不那麼荒涼,平整好走。不久就走進了耕作精良的田野和牧場:隨處可見綠籬、門戶和排水溝。一切顯得和平寧靜,只不過是夏爾國一個很正常的角落。每走一步他們的情緒就好一點。安杜因河越來越近了,黑騎士似乎漸漸像是森林的幻影,現在已遠遠甩在身後。
  他們沿著一片蕪菁田的邊緣走過,來到一座堅固的大門前,門內是一條車轍輾出的小路,小路兩旁有低矮的、編織得很好的綠籬,一直通向遠處一片樹叢。皮平停下了腳步。
  「我認識這片田野和這座大門!」他說:「我們是來到了老農夫馬戈特的家了,那邊樹叢裡是他的農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弗羅多說,他的表情幾乎好像聽到皮平說那小路是通向惡龍巢穴的通道一樣驚恐。夥伴們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
  「老馬戈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皮平問:「他是布蘭迪巴克家所有人的好朋友呀。當然,對於擅自聞人的人而言他是很可怕的,還養著兇猛的狗,不過畢竟這裡瀕臨邊境,人們要更注意保護自己。」
  「我知道,」弗羅多說:「不過,」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還是怕他和他的狗。許多年前我一直避著他的農場。我小時候住在白蘭地堂時,有好幾次偷入他的農場去採蘑菇被他抓住。最後一次他打了我,還把我捉到他那些狗眼前。『看見了嗎,孩子們,』他說:「這個環小子下次再敢踏上我這地方,你們就吃了他!現在送客!『他們在後面~路追著我,一直追到渡口。我直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儘管我敢說那些狗知道他們的職務,不會真的傷害我的。「
  皮平笑起來。「好啊,現在你該可以偷個夠了,特別是你搬回巴克蘭來住的話。老馬戈特的身體可真壯實,如果你不去偷地的蘑菇的話。
  我們還是走到小路上來吧,那我們就不算擅自闖入了。如果碰到他,我倒想跟他談談,他是梅裡的朋友,有一段時間我常跟他一起到這兒來的。「
  他們沿著小路走,直到看見樹林中露出了一座大房子和一些村屋的茅草屋頂。馬戈特家族、斯托克族的普迪富特家族,還有馬裡什沼地的大部分居民都是在房屋中居住的。他的農場建築得很堅固,房屋是用磚砌的,周圍還有高高的圍牆。圍牆上朝小路開了一個寬闊的木頭大門。
  他們走近時,突然爆發出一陣怕人的狗吠聲,同時聽見一個人大聲嚷道:「格裡普!法昂!伍爾夫!來呀孩子們!」
  弗羅多和薩姆站著一動也不動,只有皮平往前走了幾步。大門打開,三隻巨犬從門內躍出跳落到路上,狂吠著衝向三個行人。它們不管皮平,而薩姆縮到牆邊,兩隻長得像狼一樣的狗懷疑地聞著他,他一動它們就發出爆叫,三隻狗中最大、最兇猛的那只停在弗羅多跟前,豎起毛,發出呻吟聲。
  這時從門裡出來一個身體粗壯、長著圓圓紅臉的霍比特人。「哈羅!哈羅!你們是什麼人哪?你們想要做什麼呀?」他問道。
  「午安,馬戈特先生!」皮平說。
  那農夫仔細地看了看他。「唷,這不是皮乎少爺佩裡格林。圖克先生嗎?」他轉怒為笑,喊道:「好久沒在這附近見到你了,我認得你算你幸運。我剛才正要出門來放狗對付陌生人呢,今天出了些有趣的事情。
  當然呷,我們這些地方本來就不時有奇怪的人在浪蕩,因為離安社因河大近了。「他搖著頭說:「但是我從沒見過像這傢伙這麼怪的,他走了一次又回來,第二次出發才從我的地面走過去,我可不想阻攔他。「
  「你說的是什麼人?」皮平問。
  「你們沒看見他嗎?」農夫說:「他沿著這小路朝堤道那邊過去沒多久。他是個可笑的客人,問一些可笑的問題。不過,可能你進來到裡面談會好一點,我們談新聞也可以談得舒服些。我手上有一些很好的啤酒,如果你的朋友樂意的話,圖克先生。」
  很明顯的,如果你讓他按他自己的時間和方式來做的話,這位老農夫會告訴他們更多的東西,於是他們就接受了他的邀請。「那這些狗呢?」弗羅多著急地問。
  農夫笑起來。「它們不會傷害你的,除非我叫它們這樣做。過來,格裡普——法昂 ——伍爾夫!」他叫道:「伍爾夫!」弗羅多和薩姆鬆了一口氣,狗走開了,讓他們自由行動了。
  皮乎把其餘兩位介紹給老農夫。「弗羅多。巴金斯先生,」他說:「你可能記不得他了,他以前住在白蘭地堂的。」聽到巴金斯的名字,老農夫一愣,向弗羅多投去銳利的一瞥。一瞬之間,弗羅多以為他會想起偷蘑菇的事,又會叫狗來趕他走。但老農夫馬戈特抓住他的手臂。
  「唷,你說這不是從沒見過的怪事嗎?」他喊道:「這不是巴金斯先生嗎?進來進來!我們得談談。」
  他們走進農夫的廚房,坐在寬大的火爐旁。馬戈特大大拿出一大罐啤酒,斟滿了四個大林。啤酒是上好佳釀,皮平覺得雖然沒去成金礦酒店,這啤酒也足夠補償而有餘了。薩姆懷疑地喝著啤酒。他對夏爾國別處的居民有一種自然的不信任感,同時他也無意跟任何打過他主人的人(不管是多久之前)那樣快成為朋友。
  在談了幾句天氣和收成(收成一點也不比以前差)之後,農夫馬戈特放下酒杯,— 一看著他們三人。
  「聽著,佩裡格林先生,」他說:「你是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呢?
  你是來看我的嗎?如果是來找我的話,你剛才那樣從我門前走過,我可能會看不見你的呀。「
  「噢,不,」皮平回答道:「老實對你說吧,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我們是從這小路的那頭走過來的,我們得經過你的田地,不過那完全是事出偶然。我們在樹林裡迷了路,在伍德霍爾樹林附近,想抄近路去渡口。」
  「如果你趕時間的話,本來走大路會好得多。」農夫說。「我並不是擔心什麼,你們當然可以從我的地裡走過去,只要小心點就行了,佩裡格林先生。還有你,巴金斯先生,儘管我敢說你一定還是喜歡蘑菇的。」他笑道:「啊,是的,我一聽名字就認出來了。我想起了以前的事,那時小弗羅多。巴金斯是巴克蘭最壞的小流氓之一。不過我想到的倒不是蘑菇,就在你們來到之前,我還剛剛聽到有人提起巴金斯這個名字。你知道那個可笑的客人問了我些什麼東西嗎?」
  他們焦急地等待他往下講。「唷,」老農夫繼續講下去,講到要點時有點賣關子的味道。「他騎著一匹大黑馬來到大門前,門看來是開著的,他一直走到我屋門前。他自己也是穿一身黑色,披著斗篷,戴著頭巾,好像不願意被人認出來。『夏爾國有什麼東西值得你來找呢?』我心想。我們很少見到大種人越過邊界到這裡來;無論如何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黑傢伙。」
  「『您好!」』我迎著他走出去,說:「『這條小路不通別的地方的,不管你想去哪裡,最近的路還是走大路。』我不喜歡他那模樣,格裡普跑出來,聞了他一下就大叫起來,像被刺著了一樣,它垂下尾巴吼叫著跑開。那黑傢伙好端端地坐著,一動也沒動。」
  「『我是從邊界那邊來的,』他說。他講話慢慢的,語調像死人那樣僵硬,一邊用手朝後面越過我的田地指著西方。『你們見過巴金斯嗎?』他用奇怪的語音問道,並且向我彎下腰來。我看不見他的臉,他的斗篷遮得那麼低,我只覺得某種顫慄從背上一直麻下來。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竟能那樣大膽地騎著馬從我的地上走過來。」
  「『走開!』我說:「這裡沒有巴金斯。你到夏爾國的這一帶來是找錯了地方。你最好往回走,朝西邊去,去找霍比屯,但你這回可以走大路了。「『」』巴金斯已經出發了,『他小聲回答道:「他正朝這邊來。現在離這兒不會很遠了。我要找到他,如果他經過這兒請你告訴我,好嗎?我回頭拿金子給你。』『不,你別拿,』我說:「你還是趕快回你自己的國家去吧,趕快走吧。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否則我就要把所有的狗都叫來了。「『」他發出一種嘶嘶聲。那可能是笑聲,又不太像。接著他就縱馬朝我直撲過來,我跳起來,剛好來得及避開他。我喊來了狗,他~轉身就跑掉了,他騎著馬跑出大門,沿著小路朝堤道那邊跑去,快如閃電。這事兒你覺得怎樣,有什麼看法?「
  弗羅多看著爐火沉默了一會兒。但他想的只是他們到底怎樣才能走到渡口,最後他說:「我不知道。」
  「那麼讓我告訴你吧,」馬戈特說:「你千萬別把自己攪和到霍比屯人的事情裡去,弗羅多先生。那裡的人怪得很。」薩姆在椅子上不安地動了一動,用不友好的眼光瞧著老農夫。「可是你老是那樣滿不在乎。
  當我聽說你離開了布蘭迪巴克家到那個老比爾博那兒去,就知道你要碰到麻煩事兒了。記住我的話,這一切全都是比爾博先生那些古怪行為引起的。人家說,他的錢財都是從外國通過離奇古怪的方法得來的。
  我聽說,可能有人想知道他埋在霍比屯的那些金銀珠寶現在怎麼樣了,是嗎?「
  弗羅多一言不發,老農夫精明的猜測有點令人心煩意亂。
  「幄,弗羅多先生,」馬戈特繼續講下去:「我很高興你想回到巴克蘭去。我的忠告是:留在那裡!不要跟那些外地的古古怪怪的人攪和在一起。你在這兒會有朋友的,如果再有那些黑傢伙來跟蹤你,我會對付他們的。我會說你死了,或者說你離開了夏爾國,或者隨你喜歡用什麼說法。因為他們真正要打聽的人還是老比爾博先生。」
  「可能你說得對。」弗羅多說。他避開老農夫的眼光,只盯著爐火。
  馬戈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他說:「事情清楚得就像我的鼻子在眼前:你跟那個黑騎士在同一天下午來到這裡絕非偶然。不過歸根究底也許我的消息對你來說並不重要吧,我不想要你只打算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我,但我看得出你現在正遇到某種麻煩。你也許正想著要走到渡口而不被抓住有點困難,是嗎?」
  「我正是這樣想,」弗羅多說:「但我們必須設法走到那兒,那不是靠坐在這裡想著就能辦到的。非常感謝您的好意,因為我錯過了一個好朋友。而現在我又很遺憾這麼快就要走了。不過我還會回來,也許,有朝一日只要有機會的話。」
  「隨時歡迎你的光臨,」馬戈特說:「不過我現在得提醒你一句,太陽就要下山了,我們就要吃晚飯了,我們一般都是日久而息,天黑不久就睡覺的。如果你和佩裡格林先生能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一些東西,我們會很高興的。」
  「我們本來是應該這樣的!」弗羅多說:「但我們恐怕必須馬上走。
  就算現在走,走到渡口天也已經黑了。「
  「哦!等一下!我剛想說:隨便吃點晚飯,然後我弄一輛小馬車,把你們幾位送到渡口。那可以讓你們少走許多路,還可以避開某種別的麻煩。」
  這一次弗羅多高興地接受了邀請,皮平和薩姆對此感到寬慰。大陽已經沉到西邊的山丘後面,光線漸漸減弱。馬戈特的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進來了,大餐桌上擺上了豐盛的晚餐。廚房裡點上了蠟燭,爐火也加旺了。馬戈特大大在忙出忙進的,還有農場裡的了兩個家屬也來了。不一會兒,十四個人就坐下來吃晚飯。有大量的啤酒,大碟大碟的蘑菇煮威肉,還有各種各樣農家食品。那些狗躺在爐火旁啃著皮。
  殼、嚼著骨頭。
  吃完晚飯,農夫和他的兒子們打著燈籠出去備好了馬車。客人們出來時院子裡很黑。他們把背包扔上車,然後自己爬上去。農夫坐在駕駛座上、揮鞭趕著他那兩匹強壯的小種馬上路了。他的妻子站在開著的屋門那亮光中。
  「好好照顧自己,馬戈特!」她喊道:「別跟外國人爭論,趕快回來!」
  「好的!」他說著就把馬車駕出了大門這時一絲風都沒有,夜是一片靜止和沉寂,空氣中一片料峭的寒意,他們沒有點燈,慢慢地走著。走過一、二里路後,小路到了盡頭,橫過一位深溝,爬上一個短短的斜坡,走卜那高高河岸上的提道。
  馬戈待下車朝南、北兩方仔細看了看,但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靜止的空氣中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縷縷河上的薄霧懸浮在溝坎上,飄遊在田野上空。
  「這霧正在變濃,」馬戈特說:「但我不會點燈的,我要到回程往家裡走時再點燈。今晚這路上如果有什麼東西,我們在遇上它之前很久就能聽到了。」
  從馬戈特的小路到渡口大約有五里的路程。幾個霍比特人把自己卷在斗篷裡,但他們的耳朵卻緊張地聽著,看除了車輪的吱嘎聲和馬蹄的得得聲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聲音。弗羅多覺得這馬車慢得就像蝸牛。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2:49

  皮平在他身邊,垂著腦袋,就要睡著了;可是薩姆的眼睛卻緊盯著前方正在升起的濃霧。
  他們終於來到通往渡口的小路的岔路口。標誌著這路口的兩極高高的白柱子突然朦朧地出現在他們右方。農夫馬戈特拉了一下組繩,馬車吱嘎響著停下來。他們正要跌跌撞撞地往外爬時,突然聽到他們大家都怕聽到的聲音——前方路上有馬蹄聲,那聲音正朝著他們過來。
  馬戈特跳下來,站在那兒抓住兩匹小馬的頭,向前面一片幽暗中看過去。的塔,的喀,騎馬人越跑越近了,在那霧沉沉的靜止的空氣中,馬蹄落地的聲音聽起來很響。
  「你最好躲起來,弗羅多先生,」薩姆焦急地說:「你躲進車廂裡的底部,用毯子蓋起來,我們把那騎馬的打發到相反的方向去!」他爬出車子,走到農夫旁邊。現在黑騎上要接近馬車的話,就得先從他身旁走過去。
  的培,的塔。騎馬人幾乎走到他們這兒了。
  「喂,小心點!」農夫馬戈特喊道。前進的蹄聲很快停下來,他們覺得可以模糊地看到夜霧中有一件黑色斗篷,在了兩碼遠的前方。
  「那麼好吧!」農夫說著把組繩甩給薩姆,自己大踏步向前走去。
  「你怎麼不往前走了?你想幹什麼?想到哪裡去?」
  「我要找巴金斯先生,你看見過他嗎?」一個壓抑的嗓音說——不過那嗓音卻是梅裡。布蘭迪巴克的聲音。一盞昏暗的風燈沒有蓋上,那光亮照著農夫臉上驚訝的表情。
  「梅裡先生!」他喊道。
  「對,當然是我!你以為是誰?」梅裡說著走上前來。看著他從夜霧中走出來,大家的恐懼才消散,他好像一下子縮小到像個正常的霍比特人了。他騎著一匹小種馬,為了抵當霧水,一條圍巾從脖子包到臉頰。
  弗羅多從馬車上跳起來跟他打招呼。「你終於來啦!」梅裡說:「我開始懷疑你今天到底會不會來了。我剛才正要回去吃晚飯呢。起霧的時候我就往這邊過來,朝著斯托克那邊跑過去,想看看你們有沒有掉在溝渠裡。可是無曉得你們從哪邊來呢?你是在哪兒找到他們的,馬戈特先生?在你養鴨子的池塘裡吧?」
  「不,我抓到他們闖入地界,」農夫說:「還差點放狗去喚他們呢,不過毫無疑問他們會詳細講給你聽的,我想。現在,梅裡先生和弗羅多先生,還有各位,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最好回家了。夜色漸濃,馬戈特太太會擔心的。」
  他把馬車倒人小路然後掉頭。「好吧,各位再見了,」他說:「這是一個奇怪的日子。不過,『結果好就是一切都好』,儘管我們最好是回到自己家門前再說這話,我不否認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我會很高興。」他點著風燈,爬上駕駛座。突然從坐墊上拿出一個大藍子。「我差點忘了,」
  他說:「這是馬戈特大大放到車上給巴金斯先生的,裝著她給的食物。」
  他把籃子放下,就驅車離去,身後是一片謝謝和再見聲。
  他們注視著風燈微弱的光環漸漸隱人濃霧籠罩的夜色中。弗羅多忽然大笑起來,從他手上拿著的有蓋的大籃子裡,升起一陣陣蘑菇的香味。



陰謀暴露





  「現在我們自己也最好回家,」梅裡說:「這整件事有點好笑,我知道,可是等回家再說吧。」
  他們轉入通往渡口的小路,路很直,保養良好,兩邊的邊緣上排著被水沖刷得呈白色的大石頭。在這條路上走了一百碼左右就到了河邊,那裡有一個用木頭建造的寬大碼頭。碼頭旁繫著一艘很大的扁平的渡船。靠近水邊的白色纜樁被兩盞高懸在上的燈照射著,發出微光。
  在他們身後,平坦的田野上霧氣已經升到綠籬之上,但他們面前的水是黑黝黝的,只有水邊的蘆葦叢中有幾絡彎彎曲曲的霧像水蒸氣那樣。
  看來河對岸的霧會薄些。

  梅裡牽著馬走過跳板來到船上,別的人也隨後跟上,梅裡接著用一根長竿慢慢把船撐開。白蘭地河在他們眼前流淌,河水緩慢而開闊。
  對面的河岸是陡立的,一條小徑從登岸處蜿蜒攀登而上。那兒有燈光在閃爍。後面朦朧現出巴克山的身影,透過一層白色的霧,可以看到山上許多圓圓的窗口發出黃色、紅色的亮光。那就是布蘭迪巴克家族古老的宅邸白蘭地堂的窗戶。
  很久以前,老巴克家族的首領戈亨達。老巴克(他是馬裡什沼澤中,或者說是整個夏爾國中最年長的人),就已經渡過了這條河。這河本是東方地面的原始邊界。他建造(開鑿)了白蘭地堂,把姓氏改成了布蘭迪巴克,且定居下來,成為一個實際上獨立的小國之君。他的家族代代繁衍,在他之後人口繼續增加,以至白蘭地堂佔去了那整整一個低矮的山頭,有三個巨大的前門,許多側門,大約一百個窗戶。布蘭迪巴克家的人,再加上他們眾多的從屬人員,後來又在這四周繼續擴建,起先挖洞穴,然後又建房。這就是巴克蘭這地方的起源,這是一片稠密的居民區,在白蘭地河到老森林之間這一帶,有點像是夏爾國的殖民地。其主要村莊是巴克爾貝裡,密集地建造在白蘭地堂後的山坡間。
  馬裡什沼地的居民跟巴克蘭人很友好,白蘭地堂堂主(這是布蘭迪巴克家族頭人的稱呼)的權威也受到從斯托克到拉捨伊之間的農民的承認。但大部分老夏爾國的居民都認為巴克蘭人很古怪,可以說都是半個老外。儘管他們實際上跟夏爾國境內四個地區的其他霍比特人並沒有很大的不同。只有一點的差異——他們喜歡船,有些人還會游泳。
  他們的土地東進原本是不設防的,但他們在那邊建造了一道樹籬稱為「高牆」。那是許多世代之前種下的,因為長期得到不斷的養護,現在長得又密又高。這樹籬從白蘭地河大橋那達延伸過來,成為一道大大的圓弧狀從河邊繞出來,直到終端處,柳條河從大森林流出,匯入白蘭地河樹籬首尾有二十里長。不過,這當然不是一道完善的保衛工事。有許多地方,森林離樹籬很近。巴克蘭人天一黑就把家門緊鎖,這種做法在夏爾國也是很少見的。
  渡船慢慢地在水面行進。巴克蘭的河岸漸漸靠近了。這一行人中只有薩姆以前從來沒有渡過這條河。當汩汩流水緩緩從船舷過時,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舊生活已經被甩在後邊那一片迷霧中,前邊面臨的是黑暗中幽深莫測的冒險生涯。他搔搔頭,腦海裡閃過一個一瞬即逝的願望!弗羅多先生當初就這樣在巴根的家裡一直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多好。
  四個霍比特人走下渡船。梅裡把它繫好,皮乎已經把馬牽到小徑上,這時薩姆(他一直朝後看,像在跟夏爾國告別似的)用沙啞的聲音小聲說;「你看看後面,弗羅多先生!看見什麼了嗎?」
  在遠處那兩盞燈光的背景上,隱隱可以分辨出一個黑影像是他們遺留下的一捆行李什麼的。仔細看時,那黑影在左右擺動,好像在搜索著地面。然後又蹲下身在地下走或爬,一會兒就回到燈光外的黑暗中去了。
  「夏爾國那邊是什麼東西?」梅裡驚叫道。
  「是跟蹤我們的東西,」弗羅多說。「不過現在什麼也別問了!我們馬上走吧!」他們急忙沿著小徑走到河堤頂上,但是回顧對岸已經被霧覆蓋,什麼也看不見了。
  「謝天謝地,西岸沒別的渡船了!」弗羅多說:「馬能過河嗎?」
  「馬可以往北走二十里到白蘭地河大橋一不然也可以游泳過來,」
  梅裡答道:「雖然我從沒聽說過有馬匹泅渡過白蘭地河的。但為什麼要泅渡呢?」
  「我以後會告訴你的。我們先進屋去,然後才能細談。」
  「對!你眼皮平都認識路,那我就先走一步去通知博爾格胖子,說你們來了,我們好準備晚飯什麼的。」
  「我們早就在農夫馬戈特那兒吃過晚飯了,」弗羅多說:「不過再吃一頓也吃得下。」
  「是得再吃一頓!把那藍子給我!」梅裡說著,就騎馬跑到前邊去,消失在黑暗中了。
  從白蘭地河到弗羅多在克裡克窪地的新家有好一段路。他們走過巴克山和白蘭地堂,那是在他們左邊、然後在巴克爾貝裡的外圍走上從大橋南來的巴克蘭大路。他們沿著這大路北行半里,便來到通往右邊的一條小路的路口。再沿著這小路走了兩、三里光景,起起伏伏的,通人郊野中。
  最後終於來到一道窄窄的大門前,這門開在一道密密的綠籬上。
  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房屋,房子離小路遠遠的,在一大片草地的中央,草地周圍環繞著一帶低矮的樹林,矮樹林外才是最外圍的樹籬。弗羅多選擇這房子是看中它僻處郊野,遠離交通要道,近處也沒有別的宅硼。進進出出可以不惹人注目。這房子是很久前由布蘭迪巴克家的人建造的,用來接待賓客,或者家族中有人想暫時躲開白蘭地堂熱鬧的生活也可以在此小住。這是一所舊式的鄉村風格的房屋,盡量仿照霍比特洞穴的式樣建成長長的、矮矮的,只有一層,沒有樓上;屋頂是草皮鋪的,窗戶是圓形的,還有一個大大的圓形屋門。
  他們沿著綠色的通道從大門走向房子時,一點燈光都看不到,窗戶都黑漆漆的,關上了。弗羅多敲了敲門,胖子博爾格來開了門,門裡瀉出一線親切的燈光。他們靜悄悄地趕快走進去,門一關。人和燈光都在屋內了。他們現在身處一個寬大的廳堂中,兩側都開著許多門,前面是一條走廊,朝裡面通向房子的中部。
  「喂,你們覺得這房子怎樣?」梅裡從走廊走過來,問道:「我們已經盡力了,在短短的時間內把它弄得像個家。畢竟我和胖子昨天才把最後一車東西運到這裡。」
  弗羅多看看四周,倒還確實像個家的樣子,許多地自己心愛的東西或者比爾博的東西(他們在新的環境下使他清晰地想起他)都盡可能擺設得接近於在巴根老家的樣子。這是一個愉快的、舒適的、令人感到親切的地方,他覺得自己心中希望他到這裡來真的是來定居過退休生活的。讓朋友們增添這麼多麻煩看來太不公平了,他又一次想到該怎樣透露這個消息給他們,就是他很快就必須離開他們,事實上是馬上就得走。無論如何,今晚就必須告訴他們,在大家就寢之前。
  「佈置得真好,」他費了點勁才說出來。「我幾乎都感覺不出搬了家。」
  旅行者們掛起了斗篷,把背包堆在地板上,梅裡領他們從走廊進去,打開走廊盡頭的一道門。爐火的光亮和一股蒸氣從門內溢出。
  「洗澡!」皮平嚷起來。「唷,可愛的麥裡亞多克!」
  「我們按什麼順序輪流產弗羅多說:「年紀大的先洗,還是洗得快的先洗?兩種排法你都是排最後,佩裡格林少爺。「
  「請相信我會把事情安排得比那更好!」梅裡說:「我們不可能為洗澡而吵一架作為我們在克裡克窪地生活的開端。那浴室裡有三個桶,還有一口大鍋,盛滿了滾沸的水,還有毛巾、席墊和肥皂。進去吧,快點洗!」
  梅裡和胖子走進走廊另一邊的廚房,忙著為遲開的晚餐作一些最後的準備,浴室那邊傳來斷續起伏的歌聲,混合著人在水裡拍濺和滾動的聲音,唱著一首比爾博最喜歡的浴歌。
  一天快結束,來把浴歌唱一身的疲勞全洗光不唱浴歌是傻瓜蛋啊!熱水熱水清又爽啊!雨水漸瀝聲悅耳山溪潺潺入大荒勝過雨水和溪煙霧騰騰暖浴湯啊!當我們口乾舌又燥灌一口冷水也舒暢可是還不如喝啤酒再把熱水淋背上啊!那噴泉中的白水花高高噴到天幕上但噴泉的水聲哪能比我腳踏熱水嘩嘩響傳來一陣驚人的濺水聲,還有一聲喊「停止」是弗羅多的聲音。
  看來是皮平的洗澡水像噴泉那樣蹦得大高了。
  梅裡走到浴室門前喊道:「吃晚飯、喝啤酒,怎麼樣?」弗羅多走出浴室,一邊擦幹著頭髮。
  「空氣裡的水份太多了,我得到廚房裡擦乾頭髮。」他說。
  「哎呀!」梅裡說,他朝浴室裡看看,石頭地面積滿了水。「佩裡格林,你得把這水全拖乾淨才有東西吃,」他說:「快點,否則我們不等你了。」
  他們在廚房裡靠近爐邊的一張桌子上吃晚飯。「我猜你們三位不想再吃蘑菇了吧?」弗雷德加不帶多大希望地問道。
  「不,我們要吃!」皮平叫道。
  「那是我的!」弗羅多說:「那是馬戈特大大給我的,她是農婦中的王后。拿開你的饞手,讓我端給大家吃。」
  霍比特人特別愛吃蘑菇,超過大種人種種貪饞的嗜好。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解釋小弗羅多為什麼要對著名的馬裡什治地的田野發起遠征,還有馬戈特在受到損害後為什麼那麼憤怒。可是這一回,蘑菇很多,即使用霍比特人的標準也足夠大家吃的。接著還有各種美食,一頓吃下來,就連胖子博爾格也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歎息。他們把桌子挪開,把椅子拽到爐火周圍。
  「我們等一下再收拾,」梅裡說:「現在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我猜你在進行一項冒險行動,不讓我參與不大公平,我要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首先我最想知道老馬戈特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那樣對我說話。聽他的口氣好像挺害怕似的,他居然也會害怕嗎?」
  談話中斷了陣,弗羅多凝視著爐火不作聲。「我們大家都在伯,」
  皮平接過來說:「你也會害怕,如果你被黑騎士追蹤了兩天的話。」
  「他們是些什麼人?」
  「騎在黑馬上的黑色人影,」皮平回答道:「如果弗羅多不說話,我可以從頭講一下這件事給你聽。」接著他便把他們離開霍比屯以後的全部旅途經歷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薩姆不時點頭或叫嚷加以支持。
  弗羅多還是一言不發。
  「如果我沒看到那碼頭上的黑影的話,我一定會以為你們是在編故事了,」梅裡說:「還有,如果沒聽出馬戈特話語裡的奇怪聲音的話。這些事都是怎麼搞的,弗羅多?」
  「弗羅多兄弟的秘密全都保守得很好,」皮平說:「不過現在也該到可以公開的時候了。我們至今並沒有聽到什麼有憑有據的消息,最多只不過是農夫馬戈特猜想的事情跟老比爾博的財寶有某種關係。」
  「那只不過是猜測,」弗羅多急忙說:「馬戈特什麼都知道。」
  「老馬戈特是個很精明的傢伙,」梅裡說:「他那圓臉後面有許多想著的東西是不露聲色的。我聽說他以前常常在一定的時刻走進老森林,而且以對種種奇異的事情博聞廣見著稱。不過你至少可以告訴我們,弗羅多,你認為他的猜測是對還是不對呢?」
  「我認為,」弗羅多緩緩答道:「他的猜想是對的,從至今為止的情況來看,事情的確跟比爾博舊日的冒險有關係,那些黑騎士是在找著,或者應該說是搜尋著我。而且恐怕,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這完全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情,無論是在這裡,還是在任何別的地方,我都很不安全。」
  他環顧四周的窗戶和牆壁,好像害怕它們會突然消失似的。其餘的人靜靜地看著他,同時互相交換著眼色。
  「很快就要說出來了。」皮平對梅裡耳語道。梅裡點點頭。
  「好吧!」弗羅多終於開口,挺挺腰坐直起來,好像作出了決定。
  「這件事我不能再瞞著大家了。我有話要告訴大家。不過我有點不知道從哪兒講起。」
  「我想我可以幫你,」梅裡悄悄說:「我也有話要告訴你。」
  「你的意思是什麼?」弗羅多急切地看著他問道。
  「是這個意思,親愛的弗羅多,你很難過,因為你不知道該怎樣跟我們道別。當然,你想離開夏爾國。但是危險比你預料的來得更早,現在你已經下定決心立刻就走,而其實你是不想走的。我們為你感到難過。」
  弗羅多張開了嘴巴又會上。他那驚訝的樣子看上去是那麼滑稽,使大伙都笑起來。「親愛的老弗羅多戶皮平說:「你真以為你能逃得過我們的眼睛嗎?你辦不到,因為你還不夠細心,也不夠聰明!自從今年四月之後,你顯然已經打算告別所有熟悉的地方。我們老是聽見你在牆咕:「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再來俯瞰這個山谷,『或者諸如此類的話,你還假裝錢用完了,真的將你心愛的巴根洞府賣給了那些薩克維克。巴金斯家的人!你還跟甘達爾夫多次密談。」
  「天哪!」弗羅多說:「我還以為我是又細心又聰明呢I不知道甘達爾夫會怎麼說,那麼是不是整個夏爾國都在議論我離開的事呢?」
  「噢,沒有!」梅裡說:「這一點不用擔心!這秘密當然保持不了多久,不過我想目前還是個秘密,只有我們這幾個陰謀家知道。不管怎麼說,你該記得,我們很熟悉你,而且經常跟你在一起,我們通常能夠猜得出你在想什麼。我也認識比爾博。老實對你說吧,自從他走以後我一直很仔細地觀察著你。我認為你遲早也會跟著他走的,我真的希望你能快點走,近來我們都報憂慮。我們怕你會像比爾博那樣,完全不跟別人商量,給我們來個不辭而別,突然走掉。從今年春天起,我們就留了點神,作了不少打算,你沒那麼容易逃得掉的!」
  「但是我必須走,」弗羅多說:「這事不由自主,一點辦法都沒有,親愛的朋友們。我們大家都覺得很悲慘,但你們想留住我是沒有用的。
  既然你們已經猜到了那麼多,那就請幫幫忙,不要扯後腿吧!「
  「你不明白!」皮乎說:「你必須走所以我們也必須走,梅裡和我跟你一起去。薩姆是個極好的夥伴,如果他走路不被自己的腳絆倒的話,他願為你上刀山下火海。但單單一個薩姆是不夠的,你在這危險的冒險行動中應該不只需要一個夥伴。」
  「我親愛的最可愛的霍比特兄弟們!」弗羅多深受感動地說:「但是我不能同意,我也早已決定了。你們講到危險,這次不是去尋寶,不是有來有回的旅行,我是從一個致命的危險逃進另一個致命的危險。」
  「我們當然明白,」梅裡堅定地說:「這正是我決定參與的原因。我們知道那魔戒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但我們會盡我們的力量幫助你對付公敵的。」
  「魔戒!」弗羅多說,這會兒他心中純粹是一片驚訝。
  「是的,魔戒,」梅裡說:「我親愛的老同胞,你不能阻擋朋友的好奇心。我許多年前就知道魔戒的存在了,其實在比爾博離開前就知道了,但既然他把這作為一項秘密,我只好把這事情放在心裡,直到我們形成了一個陰謀。我對比爾博當然沒有對你那麼熟悉,那時我還大小,他也比你小心!但還是不夠小心。如果你想知道我最初是怎樣發現的,我可以告訴你。」
  「說下去!」弗羅多用微弱的聲音說。
  「你可以料到,是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使他漏了底。有一天,是那次大聚會的一年之前,我恰巧走在路上,看見比爾博在我前面。
  突然在遠處,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出現了,朝著我們走過來。比爾博放慢了步子,然後就像變戲法那樣,他一下子就消失了!我當時非常吃驚,所以別說像他那樣消失,就連按平常的方式躲起來都不會了,但我鑽過樹籬,沿著籬內的田地行走。當時我透過樹籬看到路上的情況,當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走過去之後,比爾博又重新現形,當時我正直視著他。當他把某種東西放進褲袋的時候,我看到一瞬金子的閃光。「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留心著。事實上,我我暗中偵察過。你必須承認這事情的確很引起人的興趣,而我那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除了你弗羅多之外,我一定是夏爾國推一看見老頭子那本秘密的書的人。」
  「你讀過他的書!」弗羅多叫道。「我的天哪!一切真的那麼不安全嗎?」
  「是不太安全,」梅裡說。「不過我只是匆匆一瞥,而且那機會是很難才得到的。他從來不把那本書到處放。不知道這書後來怎麼樣了?
  我倒想再看一下。你有沒有得到這書,弗羅多?「
  「沒有,這書不在巴根洞府。他肯定是把它帶走了。」
  「那麼,我剛才說了,」梅裡繼續說下去。「我一直把看到的東西藏在心裡,直到今年春天,事情變得嚴重了。然後我們就策劃了我們的陰謀,由於我們的態度也是嚴肅的、負責的,所以我們一直沒有太多的顧慮。你可不是一粒容易打開的核桃,甘達爾夫就更難對付了。不過如果你想認識我們的主任調查員,我可以介紹給你的。」
  「他在哪裡?」弗羅多邊問邊看看四周,好像準備看見一個戴著假面具的陰險人物從櫃子裡走出來。
  「走上前來,薩姆!」梅裡說。薩姆站了起來,臉一直紅到耳朵。
  「這位就是我們的情報員!我可以告訴你,他收集了大量的信息,直到最後被捉住為止。在那以後,他似乎把自己看作是個假釋人員,洗手不幹了。」
  「薩姆!」弗羅多叫起來,驚訝得無以復加,而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覺得憤怒呢,還是好笑、還是寬慰、還是純粹覺得愚蠢。
  「是,老爺!」薩姆應道。「請您饒恕,老爺!不過我對您可沒有惡意,弗羅多先生,對甘達爾夫先生也沒有惡意,為了那件事。他倒是有點判斷力的,您記得嗎?當您講到要獨自走時,他說不!你要帶一個你可以信任的人一起走。」
  「但是看來我沒有任何人是可以信任的。」弗羅多說。
  薩姆不高興地看著他。「那完全取決於你想要什麼,」梅裡插嘴說:「你可以信任我們,會堅定地跟你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甚至共生死。你也可以信任我們會堅守你的所有秘密:比你自己保守得還要好。但你不能信任我們會讓你獨自去面對危險,讓你一句話都不說就不辭而別。
  我們是你的朋友,弗羅多。不管怎麼說,事實俱在。甘達爾夫對你說的事情我們大部分都知道,戒指的事我們也知道得不少,我們都非常害怕但我們都準備跟你一起走,否則就像豬犬一樣跟蹤著你。「
  「而且無論如何,老爺,」薩姆補充說:「你應該聽從小精靈的意見。
  吉爾多說過你願意的話可以帶他們一起走,這你可不能否認。「
  「我不否認,」弗羅多看著薩姆說(薩姆這時咧著嘴笑了)。「我不否認有這件事,可是我以後再也不會相信你真的睡著了,不管你是不是有打鼾。我以後得狠狠地踢你才能確定你是否睡著了。」
  「你們都是一班騙人的無賴!」他轉向眾人說:「不過上帝保佑你們!」他站起來搖搖手臂,笑著說:「我投降。我採納吉爾多的意見。如果現在不是這麼危險,我會高興得跳起舞來,即使現在我也感到很愉快,我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我本來還在為今天晚上擔心呢。」
  「好啊!那就這麼決定了。讓我們為弗羅多隊長和他的同盟者歡呼三次!」他們歡呼,他們圍繞著弗羅多跳起舞來。梅裡和皮平唱起了一首歌,那顯然是他們為這個場合預先準備下的。
  這歌是按照很久以前比爾博聽到的那首休儒歌曲的樣式寫成的,唱的曲調也相同。比爾博當年正是聽了那首歌之後走上冒險的征途的:說聲再見告別爐火和廳堂踏上征途不管它雨雪風霜我們要趕在天明前出發芽密林越高山奔向遠方去利文德爾那小精靈眷戀之鄉山崗下林間空地雲霧迷茫馬蹄匆匆走過沼澤和荒野我們不知道自己來到何方仇敵在前頭,追兵在後方天空作屋頂,大地作睡床一直到我們歷盡世上艱險完成使命達到成功的理想我們要奔向遠方奔向遠方天明前出發馬頭迎向朝陽「好極了!」弗羅多說:「不過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睡覺前就有許多事情要搞,畢竟今天晚上我們還能在屋頂下睡覺。」
  「噢!那是做詩嘛!」皮平說:「你真的想在天明前出發嗎?」
  「俄不知道,「』弗羅多答道:「我害怕那些黑騎士,我認為在一個地方待得大長就肯定不安全;特別是在一個明知我會去的地方。吉爾多也告誡過我不要等待,但是我非常想見見甘達爾夫。我看得出來,聽到甘達爾夫都沒露過面時,連吉爾多都感到很不安。這得從兩件事情來決定,黑騎士們要多久才能來到巴克爾貝裡?我們要多久才能離開?
  我們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呢。「
  「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梅裡說:「是我們一小時後就可以出發。我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場地對面的馬廄裡有六匹小種馬,糧食和用具都準備好了,只缺一些添加衣服和新鮮食物。」
  「看起來這陰謀做得還挺有效率呢,」弗羅多說:「可是黑騎士呢?
  如果我們等甘達爾夫一天,會安全嗎?「
  「那得看你認為那些黑騎士如果在這裡找到你的話,他們會幹什麼。」梅裡答道:「他們很可能現在已經來到這裡,當然,如果他們不在北大門那兒受阻的話,樹籬從那兒一直沿河岸延伸到大橋的這一側。
  門衛在夜間是不會讓他們通過的,雖然他們也可能硬衝過來。即使白天他們也會盡量檔他們的駕不讓他們進來,我想,至少要等到他們跟堂主通過了信息才可能放行,他們不會喜歡那些黑騎士的樣子,肯定有點怕他們。不過,巴克蘭當然沒能力長時間地抵擋堅決的進攻,而且很可能,如果是在早上,即使是一個黑騎土騎馬走來,只要說是找巴金斯先生,門衛也可能就讓他通過。你要回來在克裡克窪地定居,這事幾乎已是眾所周知的了。「
  弗羅多沉思了一會。「我下定決心了。」『他終於說:「我打算明天出發,大一亮就走。但是不能從大路大。就算待在這兒都比走大路安全。
  如果我們從北門出去,那麼我們離開巴克蘭這件事就會立即被人知道。
  而不是像原來可能做到的那樣,至少保持幾天秘密。況且,不管有沒有黑騎士進入巴克蘭,大橋和接近達境的東部大路肯定會受到監視。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3:43

  我們不知道那樣的黑騎士一共有多少個。但至少有兩個,也可能更多。
  惟一可以做的事,是朝一個意料不到的方向出發。「
  「但這就意味著只能走進森林啦!」弗雷德加恐懼地說:「你可別打算往那兒走,那簡直跟黑騎士一樣危險。」『「不完全一樣,」梅裡說:「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我相信弗羅多是對的。這是惟一的辦法,可以做到出發後不至於立即被跟蹤,運氣好的話,我們可能會有一個不錯的開頭呢。」
  「但是在老森林裡不會有任何好運氣的,」弗雷德加反駁道:「沒有人在那裡碰到過好運氣。你會迷路的,人們現在都不到那裡去。」
  「不,有人去的!」梅裡說:「布蘭迪巴克家的人偶然興之所至就會到樹林裡去,我們有一個專用的人口。很久以前,弗羅多也去過一次。
  我過去過幾次,當然,通常在白天。當樹木都昏昏欲睡,變得挺安靜的時候。
  「好吧,就按你認為最好的辦法做吧!」弗雷德加說:「我對老森林的畏懼超過任何我所知道的東西——那些關於老森林的故事,簡直就是噩夢,不過我的投票很難算數,因為我並沒有打算上路。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有人留下來,等計達爾夫來的時候可以告訴他你做了些什麼,我相信他不久就會來的。」
  胖子博爾格雖然很喜歡弗羅多,但並沒有渴望離開夏爾國,也沒有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他的家族是從夏爾國的東部,實際上是從布裡奇菲爾德的巴奇福德遷來的,但是他從來沒有越過白蘭地河大橋。按照陰謀者們當初的安排。他的任務就是留下來應付那些好奇的人們,盡可能把假象保持得長久一些,讓人覺得好像巴金斯先生還住在克裡克窪地。他甚至帶了一些弗羅多的舊衣服,以便扮演這個角色。他們也沒有想到其實扮演這個角色會有多麼危險。
  「好極了!」當弗羅多瞭解到這個計劃時,他說:「否則的話我們就沒辦法給甘達爾夫留下任何信息了。我當然不知道這些黑騎士識不識字,但我還是不敢冒險留下書面的信息,以防他們會闖進來搜查這房子。但如果胖子願意留守,我就可以肯定甘達爾夫會知道我們是朝哪個方向走的,這使我作出了決斷。我們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走進老森林。」
  「好的,就是那樣,」皮平說。「總之,我還是喜歡幹我們這份而不是胖子那一份,在這兒等著黑騎士找上門來。」
  「你等到了老林子裡面再說這話吧,」弗雷德加說:「不到明天這個時間,你就會寧可回來跟我在一起了。」
  「別再為這拌嘴了,」梅裡說:「我們還得整理東西,最後收拾一下行李,才能睡覺。天亮前我會叫醒大家的。」
  最後,上床睡覺時,弗羅多好一陣子睡不著。他的腿作疼,他很高興明天可以騎馬走。終於迷迷糊糊進入夢鄉,他夢見從一個高高的窗口望出去,俯臨著一片黑森森的糾纏扭結的樹海。下面樹根之間傳來動物爬行和吸嗅之聲。他覺得它們遲早一定會聞出他在哪裡的。
  接著他聽見遠處有一個聲音。起初他以為那是一陣大風吹過森林樹葉的聲音,後來他明白那不是樹葉聲,而是遠方大海的聲音,這種聲音他在醒著時是從未聽到過的,但卻常常縈繞於夢中。突然他覺得已經出行到野外,這裡連樹都沒有。他置身於一片長著石南的荒地上,空氣中有一股奇異的鹹味。他抬頭仰望,見到一座高高的白色塔樓,孤伶傳地矗立在一道高高的山脊上。他心中不禁產生一個強烈的慾望,要爬上這高塔去了望大海。他開始掙扎著爬上山脊,朝高塔爬去,但這時天上突然發出一陣亮光,接著是一聲雷聲。





第六章 老森林

  弗羅多突然醒來,屋子裡還黑黑的。梅裡正站在那兒,一手拿著蠟燭,另一手關上門。「還好!怎麼啦?」弗羅多說。夢境中的震動和驚慌還沒有過去。
  「怎麼啦?」梅裡喊道:「該起床了吧。四點半了,正起著大霧呢。
  來巴!薩姆已經把早餐准好了,連皮平也起來了。我正要去給馬兒備鞍呢,還得去找一匹馬馱行李,叫醒那個懶胖子!他至少得起來給我們送行呀。「
  六點鐘過一點,五個霍比特人就準備好上路了。胖子博爾格還一直在打呵欠。他們靜悄悄地離開房子。梅裡走在前面,牽著一匹馱行李的馬,取道屋後的小路穿過灌木林,然後抄短路越過幾片田地。樹葉發出閃光,每根樹枝都滴著水,草地上罩著一片冰涼的露水,灰濛濛的。萬籟俱寂,。處的一些雜音便顯得特別近而清晰,雞在院子裡細語,遠處的房子裡有人關上一道門。
  他們在馬廄裡找到了他們的小種馬,是霍比特人愛騎的那種小巧而壯實的牲口,跑得不是很快,但是適合那種一天走到晚的苦役。他們給馬兒備了鞍,很快就騎馬出發,走進霧中。這霧在他們面前似乎很不情願地讓開一條路,他們一走過去,又在後面實實在在地合上。
  一言不發地緩緩騎行了一個小時左右,他們就看到一道樹籬突然朦朧地橫在眼前。樹籬高高的,轡著許多銀色蛛絲網。
  「你們怎麼穿過這樹籬呢?」弗雷德加問道。
  「跟我來!」梅裡說:「你們就會看到的。」他沿著樹籬轉向左邊,很快就來到一個地點,樹籬在此朝裡面拐,沿著一個小山谷的邊緣伸展過去。離開樹籬不遠的地方,地面開了個口,傾斜著緩緩向地面伸展。
  它的兩側是磚砌的牆,逐漸變高,最後上面加蓋了拱頂,成為一條隧道,深深潛入到樹籬底下,然後從另一邊的小山谷中冒出來。
  胖子博爾格在此止步。「再見,弗羅多!」他說:「我但願你不要走進這老森林。我只希望你不要在太陽出來之前就需要救援。不過還是祝你好運吧,今天好運、天天好運!」
  「如果前面只有老森林,而沒有別的更壞的東西,那我就算是好運了。」弗羅多說:「叫甘達爾夫快點沿著東部大路往前走,我們很快就會回到大路上,而且盡快地走。」
  「再見!」他們喊著騎馬衝下斜坡,走進隧道,從弗雷德加的視線中消失。
  天又黑又潮濕。隧道的另一端出口處有一道粗粗的鐵柵門。梅裡下馬開了門鎖,大伙都通過之後又重新關門。鐵門咯唧一聲鎖上了。
  這聲音可真不大吉利。
  「聽著!」梅裡說:「你們現在已經離開夏爾國了,已經在國境之外,在老森林的邊緣。」
  「那些老森林的故事都是真的嗎?」皮平問。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些故事,」梅裡回答道:「如果你指的是胖子的保姆以前給他講的那些古老的妖魔故事,講到妖怪啦、狼啦諸如此類的東西,我要說那是假的。不管怎麼說,我不想相信那些故事。不過這老森林是挺古怪的,這裡面的所有東西都非常有活力,對正在發生的事情,它們的消息比夏爾國更靈通。這裡的樹林不喜歡陌生人,它們監視著你,它們通常滿足於僅僅監視你,只要白天沒過完,它們不會幹什麼的。偶爾,那些最不友好的樹會掉下一根樹枝,或者伸出一條樹根,或者用長長的籐蔓絆住你。可是在晚上,情況可能非常驚人,或者說我聽說是如此。我只有一、兩次曾在天黑後到這裡來,而且只是到離樹籬不遠的地方。我覺得所有的樹都在互相低語,用一種難懂的語言傳遞著消息和陰謀,那些樹枝沒有風吹也會那樣搖來晃去到處摸索。聽說樹真的是能走動的,它們還會包圍陌生人,把人裡纏起來。
  實事上,很久以前它們曾對這綠籬發動過攻擊,它們來到樹籬邊,把自己種在那裡,身體傾斜壓在樹籬上。但霍比特人來砍倒了好幾百棵樹,在森林中燒一堆大大的火堆,還把樹籬以東好一段距離內的土地都燒了一遍。那以後樹木才放棄了進攻,但他們就變得很不友好了。
  這兒過去不遠的地方至今還有一塊寬闊的空地,那就是以前火堆燃燒之處。「
  「只有樹木是危險的嗎?」皮平問。
  「林子深處,還有在樹林的那一邊,住著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
  梅裡說:「至少我聽說是如此,不過我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但是總有什麼東西在開路,無論什麼時候走進這森林,你總能找到能行的路徑,但是這些小徑時時會更替變換,怪異莫測。離這個隧道出口不遠的地方有(或者不如說很久以前曾有)一條相當寬闊的通道的起點,那路就通往那火堆空地,然後大致按我們現在的方向前行,往東稍稍偏北。
  我現在要找的就是這條路。「
  於是幾個霍比特人離開隧道口的木門,騎著馬橫過寬闊的山谷。
  在山谷的那一邊有條隱約可見的小徑通到上面森林的地面,離樹灣有一百多碼遠。可是剛把他們帶到樹下,小徑便消失了。
  回顧來路,透過四周已漸漸變稠的枝幹,可以看到那黑黑的一帶樹籬。向前看,只能看見無數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樹幹,直的、彎的、曲折的、傾斜的、粗短的和細長的、光潔平滑和多校多節的,所有樹幹都呈青灰色,長著苔蘚和粘糊糊的、絨毛狀的附生物。
  只有梅裡似乎挺高興。「你最好繼續領路,找到那條小徑,」弗羅多對他說:「不要讓我們彼此失散,不要忘記樹籬是在哪一邊!」
  他們在樹木之間擇路而行,馬兒吃力地向前走,小心地避開許多扭曲纏結的樹根。林中沒有灌木。地面漸漸上升,他們越往前走,樹木就好像變得越高、越黑、越粗。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偶然聽到潮濕的水汽凝成的水滴穿過靜止的樹葉滴落下來。暫時也不見樹枝之間有細語和動作,但他們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覺得被一種非難的、越來越討厭、甚至是敵意的目光監視著。這種感覺不斷增長,直到他們常常不自覺地迅速抬頭觀望或者回顧身後,好像等待著有誰來突然襲擊似的。
  還是找不到路徑的痕跡,而樹木好像不斷地在他們行進的方向設置障礙。皮平突然覺得他再也無法忍受,他沒有預先打招呼就大嚷起來。「哎!哎!」他叫道:「我什麼也不打算做。你就讓我過去吧,好嗎?」
  眾人吃驚地停下來,但他的呼喊聲就像被厚厚的簾幕遮住似的消失了。樹林裡既沒有回聲也沒有答話,而村看來變得比以前更密,更充滿戒心。
  「我要是你,就不會那樣叫,」梅裡說:「這樣做弊多於利。」
  弗羅多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可能找到路穿過森林,懷疑梅裡帶著眾人走過這討厭的樹林到底對不對。梅裡在向兩邊張望,顯然已經不知道該朝哪裡走。皮平注意到他。「你不用多久就會使我們迷路的。」他說。但正在這時梅裡寬慰地吹了一聲口哨,指指前面。
  「喔,喔!」他說:「這些樹真是多變。在我們面前的就是火堆的大空地(或者我希望是吧),但通向它的小徑已改變了位置,不在這裡了。」
  他們再向前走,光線變清晰了。突然他們走出了樹林,來到一片寬闊的圓形空地上。頭上是天空,令他們驚訝的是,天空蔚藍而晴朗,因為在森林底部他們沒看到旭日東昇和夜霧的消散。然而,大陽升得還不高,還沒照到這林間空地裡來,不過陽光已經照上樹梢了。空地的四周樹林邊緣上,樹葉格外綠,幾乎像一堵結實的牆一樣包圍住它。
  空地上沒有大樹,只有雜亂的野草和許多高高的草本植物,葉子凋落得只剩下根、莖的毒胡蘿蔔、西洋芹,種籽掉在灰燼里長出的火草,還有繁茂的奪麻和薊二個陰鬱的地方,但是在那密閉的樹林裡待過之後,這裡就像一個歡樂迷人的花園了。
  霍比特們感到鼓舞,充滿希望地抬頭仰視天上越來越亮的日光。
  林間空地的那頭,樹牆上有個缺口,一條清晰的小徑往樹林裡通去。
  他們可以看到那小徑在樹林裡繼續向前,有些地方還挺寬,上面沒有樹木覆蓋,雖然不時有樹木用它們黑黝黝的枝葉伸展過來蔭蔽著它。
  他們沿著這條小徑往上騎行。他們仍是在緩緩的斜坡上往上爬,但現在走得快多了,心情也好一些,因為在他們看來,是老森林發了慈悲,終於打算讓他們通過,不再予以為難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空氣變得又熱又悶。四邊的樹林又變得密密的,再也看不到前面稍遠的地方,現在他們再次感到這樹林壓迫著他們的惡意空前的強烈。周圍那麼靜,以致於他們的馬蹄聲、頭頂上樹葉的沙沙聲、馬蹄偶爾絆到隱藏的樹根的聲音,在他們耳中都成了沉重的巨響。弗羅多想唱一首歌鼓舞士氣,但他的聲音越唱越低,變得像在嘟噥。
  啊,陰影中的流浪者你不必失望雖然這森林是一片黑暗茫茫所有的森林畢竟都有個盡頭走過黑暗就會有燦爛的陽光有日落和日出,有夕陽朝陽無論東方西方,樹木將會退讓唱到「退讓」這個詞兒的時候,其實他的聲音已經低到聽不見了。
  空氣顯得很沉重,說話、唱歌都令人感到很吃力、緊挨著他們背後從頭頂一棵老樹上掉下一根樹枝,重重地摔在小徑上。前面的樹木密得好像要封住去路似的。
  「它們不喜歡你唱的那些『盡頭』呀、『退讓』呀的話,」梅裡說:「我現在再也不唱歌了。直到我們真的到了森林的邊緣,那時我們再回頭給它們一陣響亮的回聲吧!」
  他說話的口氣輕鬆,如果說他心裡其實很憂慮,那他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眾人沒有回答。他們感到很壓抑。弗羅多心上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他每走一步都後悔不該用威脅的口吻向樹林挑戰。事實上,當他正要停下步伐建議往回走時(如果還有可能的話),事情卻出現了新的轉機。小徑不再往上爬,有一段路幾乎已是水平。黑鴉鴉的樹木向兩邊退去,可以看到前面的小路幾乎是筆直向前。在他們前面,但還有一段距離,矗立著一座綠色小山的山頂,山頂上沒有樹木,像一個光頭那樣從周圍的樹林中伸出來。小徑看來一直通向這山頂。
  這下子他們又趕緊往前走,很高興地想著可以暫時離開森林的底層,爬到高高的地方。小徑下行了一段路,然後重新向上爬升,最後把他們帶到那陡峭的山坡腳下。小徑離開樹林就湮沒在草皮下。樹林環繞著山頭,就像濃密的頭髮一直長到一個剃得光光的禿頭周圍便戛然而止。
  霍比特們牽著馬兒往上爬,彎彎曲曲繞著走上去,終於到達山頂。
  他們站在山頭放眼四周,空氣中有大陽的光熱,但霧氣朦朧,他們的視線看不見很遠的東西。近處的霧氣已經消散,只有山谷中的樹林間還處處殘留著霧氣,他們的南邊,從橫切森林的一個深深山格裡,濃霧還在像蒸氣或者一股股的白煙般升起來。
  「那個,」梅裡手指著那裡說:「就是柳條河的河道。它從那丘原上發源,向西南流來,貫穿老森林的中部,在樹籬末端的下游處與白蘭地河匯合。我不想走那邊!柳條河河谷據說是整個森林中最古怪的地方,可以說,那是產生所有古怪的事物的中心。」
  眾人看著梅裡手指的手向,但看不出什麼,只看到那深途而潮濕的河谷上升起的霧氣,在河谷那邊,大森林的南部一片迷茫,不可分辨。
  小山頂上的陽光開始熱起來了。大約該有十一點鐘了吧,但這秋天的迷霧仍然使他們無法看清其他方向的東西。西邊,他們既分辨不出那道樹籬,也看不見樹籬那一側的白蘭地河河谷。北邊,他們看這個方向時帶著最多的希望,但他們看不見任何可能是東部大路的線條,他們正是要趕往這條路去的。他們此刻置身於樹海中的一個孤島之上,而地平線則在雲遮霧障之中。
  在東南邊,地面陡峭地下斜,好像這小山的山坡一直延續下去,降落到遠低於樹木之下的地方,就像島嶼的海岸其實是從深水中聳立起來的一座大山的山坡。他們坐在山頭的綠色邊緣上,一邊眺望著腳下的樹林,一邊吃著中飯。隨著太陽升起,過了中午之後,他們向東望,可以在那個方向的老森林之外看見遠遠的丘原的灰綠色的輪廓。
  那使他們很振奮,因為只要看到老森林邊界之外任何一點東西,都是美好的事情,雖然他們並不打算朝那個方向走,如果可以不朝那兒走的話,古墳丘原在霍比特人的傳說中名聲一點也不比這老森林好。
  最後他們下定決心繼續再往前走。把他們帶到這小山的那條小徑在山的北面重新出現,但他們沿著這條路走沒多遠就發現它逐漸向右邊彎過去。很快的,小路就開始急速下行,他們猜這小路是通向柳條河河谷的,完全不是他們想走的方向。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捨棄這條通往錯誤方向的路,朝北方走,因為儘管他們從山頂上沒看到,但那大路肯定是在那一邊的,而且不會離這兒大遠。同時,朝北方,也就是小徑的左邊,地面也好像比較乾爽、向陽。爬上一些樹木比較稀疏的斜坡,松樹和杉樹取代了橡樹、棕樹和密林裡的其他陌生的、不知名的樹木。
  最初他們的選擇似乎不錯,前進的速度相當快,雖然每逢在一個林間空地短暫地見到大陽時,他們都發現已經莫名其妙地向東轉變了方向。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樹林又變得密了,又發現地面突然出現一道深深的皺折,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車輪輾出的轍痕,或者像寬闊的城濠,或者像久已棄置的深陷的大路,長滿了阻塞路途的荊棘。這樣的東西常常橫在他們行進的路上,要走過去必須爬下去再爬上來,這樣做很麻煩,特別是牽著馬,更加困難。每次當他們爬到下面,都發現山谷裡長滿密密的灌木和遍地叢生的低層植物,這些植物以種種方式不讓你向左走;只有他們向右轉的時候,它們才讓開一條路;他們不得不沿著谷底走一段路,才能找到攀上對岸的路。每次當他們從溝谷爬出來,樹林都顯得更深、更暗;而轉向左邊朝上坡方向走的路總是最難找到,他們迫不得已,只好向右邊、朝下坡方向走。
  過了一、兩個鐘頭之後,他們完全失去了清晰的方向感,不過他們很清楚,他們早已不是在朝北走了。他們不斷被堵截、偏離著路線,簡直就是按照別人為他們選定的路線在走著,向東、向南,朝老森林的中心,而不是朝它外邊走去。
  當他們跌跌絆絆地爬進一道比以往遇見的更寬、更深的山褶時,下午的光陰就到了盡頭。這溝這麼深、這麼陡,如果不想丟棄馬匹和行李,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重新爬出溝外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惟一可以做的就是沿著這溝谷向低處走。地面變得柔軟了,有的地方有沼澤,兩岸上有泉水湧出,很快的,他們就在沿著一條小溪行走,溪水偏偏,濺起水花泡沫,流過長著草的河床。此後地面急速下降,溪流變得洶湧而喧鬧,飛快地往山下跳躍傾瀉。他們是在一道光線幽暗的深深山谷裡,上面高處有樹木覆蓋著谷頂。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4:02

  跌跌絆絆地沿溪流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們十分突然地從陰暗走了出來,就像從一扇大門走出來,只兒面前一片陽光。來到露天處,他們才發現他們是沿著又高又陡、幾乎像懸崖似的高坡上一條裂縫中走下來的。高坡下面是一帶寬闊的空地,長著青草和蘆葦,遠遠地可以望見對面的高被幾乎是同樣的陡峭。遲暮的陽光在這兩面高坡之間隱藏的土地上照出一個金色的下午,溫暖而令人昏昏欲睡。在這塊土地的中央,懶洋洋地蜿蜒流過一條深棕色的河流,兩岸生長著古老的垂柳,柳樹在河流上方構成一道拱頂,倒下的柳樹奎塞著河道,河麵點綴著干千萬萬柳樹的落葉,樹葉在枝頭閃著金光,使空氣變得醇厚,因為河谷裡正吹著輕柔溫暖的和風。蘆葦發出沙沙聲,柳樹的枝條咿呀作響。
  「喔,我現在至少對我們身處何方有點概念了!」梅裡說:「我們幾乎走到了我們想的相反方向。這條就是柳條河!我要繼續往前走,作一番探索。」
  他走出到陽光中,又鑽進高高的革裹不見了。過了一會兒他重新出現,報告說從懸崖腳下到河邊的地面都很結實, 在一些地方, 結實的草皮一直生長到水邊。「此外,」他說:「沿著河的這一邊看來還有一條像是腳走出來的小路境蜒經過。如果我們向左轉沿著小路走,最後肯定能走出這老森林的東邊。」
  「也許吧!」皮平說:「就是說,如果這小路一直通到那麼遠,應該不會把我們帶到一片沼澤而已。你看這路是誰開的呢?為什麼而開的呢?我可以肯定這不是為我們而開的。我現在對這老森林和它的一切都非常懷疑,我開始相信所有那些關於這森林的故事了。你們知道我們得向東走多遠的路程嗎?」
  「不知道,」梅裡說。「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是誰會經常到這兒來以至能沿著河踏出一條小路。可是除此之外我既看不到也想不出還有別的路可以通向外面。」
  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他們魚貫而出,梅裡領著大伙來到他發現的小徑上。到處都長著高高的蘆葦和青草,蔥翠欲滴,有的草長得遠高過他們的頭,但一日一找到這條小徑,沿著它走就一點也不難,它彎彎曲曲地挑著結實的地面走,避開泥沼和水澤。這小路時時會跨過一些別的小河,它們從高處的森林流出來,沿著一些溝渠注人柳條河。
  在這些地點都有樹幹或成捆的灌木仔細地架在溝渠上。
  霍比特們開始感覺渴得厲害。成群成陣的各種蟲子在他們耳邊嗡嗡飛舞,下午的大陽在他們背上燒灼。最後他們突然來到一處稀疏的陰影裡,一些巨大的灰色樹枝橫伸到小路上。每前進一步都比剛才更不想走,睡意似乎從地底爬出來,爬到他們的腿上;同時又從空中落下來,落到他們的頭上和眼裡。
  弗羅多覺得他的下巴往下鬆弛,頭也往下垂。走在他前面的皮平向前跌了一跤,雙膝跪倒在地。弗羅多停下步伐。「這樣不行,」他聽見海裡在說:「再不歇一歇步就走不動了。得打個吃,柳樹下挺涼爽的,蟲子也少些。」
  弗羅多不喜歡這樣的說法。「喂,喂!」他叫道:「我們還不能睡。
  我們必須先走出這老樹林。「但是眾人已經困得什麼都不在乎了。薩姆站在他身旁一直打著呵欠,還愚蠢地眨著眼睛。
  突然弗羅多覺得他自己也被瞌睡蟲壓倒了,他的腦袋像在隨波起伏。空氣裡似乎一點聲音都沒有,蟲子也不再嗡嗡響了,只覺得隱隱約約聽到一種輕柔的嗓音,有點像悄聲耳語唱出來的歌那樣的、輕輕的翅膀振動聲,似乎是在頭頂上的枝葉中攪動起來的。他抬起沉重的雙眼,就看見一棵巨大的灰白色老柳樹向他傾斜過來。那樹看上去很大,它那些婆婆的樹枝就像許多長著長長手指頭的手向上伸出來,當樹枝搖動時,它那虯屈多結的樹幹張開闊大的裂口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樹葉在明亮的天空振動使他眼花,他搖搖晃晃走了一段路,就倒下來躺在草地上了。
  梅裡和皮平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走,然後背靠著柳樹的樹幹躺了下來。柳樹在搖擺和吱嘎作聲,但他們身後樹幹上的裂縫張開大口容納著他們。他們抬頭看著灰黃色的樹葉,在明亮的背景下輕輕搖動,還唱著歌。他們合上雙眼,這時幾乎好像能聽得出歌辭,歌辭是冷靜的,講到水和睡眠的事情。他們向這種咒語投降了,很快就在這灰白的大柳樹下睡著了。
  弗羅多躺了一會兒,跟難以抗拒的瞌睡搏鬥,經過一番努力,他掙扎著重新站了起來。他感到一種慾望,迫切地想要清涼的水。「等等我,薩姆,」他結結巴巴地說:「得洗一下腳。」
  他半睡半醒地慢慢朝前走,來到柳樹下朝河邊的一面,那裡有巨大、彎曲的樹根長出來伸進水裡,就像是一些長著疙瘩的小龍,扭扭曲曲地向下伸出來,要去河裡喝水。他騎到一條樹根上,用一雙發燙的腳拍打著那清涼的、棕色的河水,在這裡,他把背靠住柳樹,自己也突然一下子睡著了。
  薩姆坐下來抵著頭,打著呵欠,嘴巴張得像個大洞。他很擔心,日色漸漸向晚,他覺得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睏倦來得奇怪。「除了表面上是因為太陽曬、空氣區之外,肯定還有別的原因,」他自言自語嘟噥著說:「我不喜歡這棵大樹。我信它不過。聽!它正在唱著睡覺的歌呢!
  這絕對不行!「
  他使足勁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開去看看馬兒的情形如何。他發現其中兩匹馬在小路上正常地散步,他正要抓住它們,把它們牽回到別的馬那裡去,這時他聽見兩個聲音:一個很響、一個很輕,但都聽得很清楚。其中一個聲音是重物落水的聲音;另一個聲音像一扇門很快地悄悄關上時,門鎖發出的「卡嗒」聲。
  他回頭向河邊衝過去。弗羅多在靠近岸邊的水裡,一條巨大的樹根看來正壓著他,把他往下按,但他卻不掙扎。「薩姆拉著他的上衣,把他從樹根下面拉出來,然後使盡力氣把他拖上岸。他幾乎立即就醒了過來,一邊咳嗽一邊口沫橫飛地講起話來。
  「你知道嗎?薩姆,」他最後說:「是那像野獸一樣的樹把我扔進河裡去的!我感覺到了。那大樹根就那樣地纏住我然後推進水裡!」
  「我想你是在做夢,弗羅多先生,」薩姆說:「你不應該坐在那麼個位置,如果你覺得地上滑的話。」
  「其他人怎樣了?」弗羅多問:「不知道他們又在作些怎樣的夢呢?」
  他們轉到樹的另一邊,這一下薩姆明白他剛才聽到的「卡嗒」聲是怎麼回事了。皮平不見了。他剛才躺在那裡面的那道裂縫已經合攏起來,一點管隙都看不到了。梅裡被夾住了,另一道裂縫向著他的腰部合攏而來,他的雙腿在外面,但身體的其余部分則在一個黑黝黝的開口裡,開口兩邊像鉗子一樣鉗住了他。
  弗羅多和薩姆起先敲打皮平背靠過的樹幹。然後他倆又一起拚命使勁去板開夾著可憐的皮平的裂縫兩邊。但一點用都沒有。
  「你說這事兒多邪門!」弗羅多非常激動的叫道:「我們幹嘛要跑到這可怕的老樹林裡來?我們現在要是還在克裡克窪地就好了!」他出盡力氣踢那樹,一點也不顧惜自己的腳。一陣幾乎覺察不出的顫抖傳過樹幹,傳到樹枝上,樹葉颯颯耳語、但現在的聲音是一種遙遠而微弱的笑聲。
  「我想我們的行李裡面沒有斧頭吧,弗羅多先生?」薩姆問道。
  「我帶了一柄小斧子,用來劈木柴的,」弗羅多說:「沒有多大用處。」
  「等一等!」薩姆叫道,講到木柴,使他想到一個主意。「我們也許可以用火來做點事兒!」
  「也許可以吧。」弗羅多懷疑地說:「我們也許能把皮平在裡面活活烤熟。」
  「我們一開始也許得設法使這樹疼痛或害怕,」薩姆惡狠狠地說:「如果它不放他們,我就砍倒它,我就是用牙咬也要咬到它倒。」他跑到馬匹那兒,過了一會兒拿著兩盒火絨和一把斧子回來。
  他們很快地收集起乾草和樹葉,還有碎樹皮,堆起了一堆細碎的小樹枝和劈開的木柴。他們把這些東西堆到關閉著兩個囚徒的樹幹的相反一邊。薩姆剛住火絨裡打了一個火花,乾草就點著了,竄起一陣火苗和輕煙。樹枝燒得霹裡啪啦響。一條條小火舌舔著這老樹幹結疤的樹皮,把樹皮燒焦了,一陣顫抖傳遍柳樹全身。他們頭頂的樹葉好像也在用痛苦和憤怒的聲音發出嘶嘶的聲響。梅裡大聲尖叫起來,他們還聽見在樹幹內部傳出皮平被窒悶著的喊聲。
  「把火滅了!把火滅了!」梅裡喊道:「如果你們不把火滅掉,它就要把我夾成兩段了。它說的!」
  「誰?什麼?」弗羅多大聲叫道,趕快到樹的另一邊去。
  「把火滅了!把火滅了!」梅裡懇求道。柳樹的樹枝開始狂暴地搖動。可以聽到一個聲音,好像一陣風升起來然後吹散到周圍所有樹木的枝頭,就像是他們在寧靜熟睡的河谷裡投下一塊石頭,激起憤怒的漣防,波及整個老樹林。薩姆用腳踢滅了小火堆,踩熄了火星。而弗羅多沿著小徑一邊跑一邊喊著:「救命!救命!救命!」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也不清楚自己想要有什麼結果。他覺得好像幾乎聽不見自己那尖銳的嗓音,話一出口,聲音就被柳樹的風刮走了,淹沒在樹葉的一片喧囂中。他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智窮力竭,束手無策。
  突然他停下來。他聽到一個聲音在回答,或者他以為是,但這聲音好像是從他後面傳來,沿著小徑往後,在遠遠的森林那邊。他轉身傾聽,很快就消除了疑問,真的有人在唱歌。那是一個深厚而快樂的嗓音,愉快地、無拘無束地唱著,不過唱的都是胡謅的東西:梅多兒!快樂的多兒!鈴兒敲得響叮噹!
  鈴凡響叮噹!跳呀跳,福爾來爾老楊柳!
  湯姆博姆,喬利湯姆,湯姆。邦巴迪洛!
  有點帶著希望,又有點怕遇到新的危險,弗羅多和薩姆都一動也不動地站住。唱了一大串胡說八道(或者看起來是胡說八道)的歌辭之後,歌聲突然響亮起來,清楚起來,唱出了這樣一首歌:嗨!來呀快樂多兒!奏樂多兒:我親愛的人兒!
  微風輕輕吹,鳥兒輕輕唱。
  在那希爾山下沐浴著燦爛陽光,你在門前的台階上等待那寒冷星光,你比河水更清純,身材像柳枝細又長。
  老湯姆。邦巴迪爾拿著睡蓮趕回家,你可聽見他在把歌唱?
  悔!來呀快樂多兒!泰樂多兒!快樂哦,金每娘子!金每娘子!快樂的果子泛金黃,哦!
  可憐的柳樹老人呀,快把你的樹根收一旁!
  白天過後是傍晚,湯姆現在得趕忙。
  湯姆手拿睡蓮又要趕回家,嗨!來呀泰樂多兒!你可聽見我在把歌唱?
  弗羅多和薩姆像著了魔法似的站著。少頃風定,樹葉又一動也不動地掛在僵死的枝頭。這時又聽兒一陣歌聲迸發出來,接著,突然在蘆葦頂端冒出一項高高的帽子,蹦著、跳著、舞著,沿小徑而來,帽帶上插著一根長長的藍色羽毛,再一蹦一跳,就跳出一個男人,或者說看上去是一個男人。如果說他是霍比特人的話,無論如何他也太重了;但如果說他是大種人,他又不大夠高大,儘管他弄出的聲響的確有大種人那麼響,腳上穿著黃色的大靴子,走起路來踏著重重的步子,衝過草叢就像一頭牛衝往河邊飲水一樣。他穿著藍色外套,長著長長的棕色鬍子,他的眼睛又亮又藍,臉兒紅步步的像熟透的蘋果,但是折成上百道笑紋。他手裡拿一片大葉子,就像一個托盤,上面堆著幾朵潔白的睡蓮花。
  「救命啊!」弗羅多和薩姆伸出雙手向他跑過去。
  「噓!噓!停一停!」老人舉起一隻手喊道。兩個霍比特人一下子站住,就像受到突然一擊,僵化了一樣。「好了,我的小夥伴們,你們要去哪裡?看你們喘得像風箱一樣!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是湯姆。邦巴迪爾。告訴我們你們遇到了什麼麻煩了!湯姆我現在正忙著呢。
  小心別弄壞了我的睡蓮花!「
  「我的兩個朋友被這柳樹夾到裡面去了。」弗羅多上氣不接下氣地嚷道。
  「梅裡少爺被夾到樹的罅縫裡去了!」薩姆喊道。
  「什麼?」湯姆。邦巴迪爾大聲嚷起來,跳得老高。「是柳樹老人嗎?
  糟透了,是嗎?這白髮老人!我知道他玩的把戲,我要把他的骨髓變得冰凍。我要唱得他的樹根全斷開。我要唱起一陣風,把他的樹枝樹葉全吹掉。柳樹老人!「
  他小心地把手上的睡蓮花放到草地上,然後朝柳樹跑過去。他看見梅裡的雙腳還從樹上伸出來,身體的其餘部分已經被吞噬得更深入了。湯姆把嘴巴對準那樹上的裂縫,低聲朝裡面唱起歌來。他們聽不清楚那歌辭,但梅裡卻顯然被喚醒了。他的腳開始踢起來。 湯姆跳到一旁, 拆下一根懸垂的樹枝,用來抽打柳樹的身子。「把他們放出來,柳樹老人!」他說:「你在打什麼主意?你可別醒過來呀。吃泥土吧!深深挖下去!喝水吧!喝水吧!睡吧!邦巴迪爾在說話呢!」接著,他抓住梅裡的腳,這時那裂縫突然張開,他就把梅里拉了出來。
  這時只聽一聲尖銳的撕裂聲,另一條裂縫也張開了,皮平從裡面像被踢了一腳那樣彈了出來。隨後兩道裂縫就「啪」的一聲很響地緊緊關上了。大樹從樹根到樹梢一陣顫抖,接著是一片完全的寂靜。
  「謝謝您!」霍比特們一個接著一個說。
  湯姆。邦巴迪爾放聲大笑。「喔,我的小夥伴們!」他說。一邊彎下腰,這樣便可看到他們的臉。「你們應該跟我一起回家去!餐桌上已經放滿了奶油、蜂蜜、和牛油白麵包。我的金莓娘子等著你們呢。在晚飯桌旁有的是時間讓你們提問題。你們跟我走吧,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他說著撿起那些睡蓮花,然後雙手上下擺動著,蹦蹦跳跳地沿著小徑往東邊走去,嘴裡還是大聲唱著那些語無倫次的東西。
  幾個霍比特人一來非常驚訝,二來非常寬慰,都沒有心情說話,只是盡量地快走,跟著他。但還是走得不夠快。湯姆不久就從他們前面消失了,他唱歌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突然,他的聲音變成大聲高呼,向他們傳來。
  往前蹦呀我的小朋友,沿著柳條河往上!
  湯姆先走一步去把蠟燭點亮。
  紅日巴西沉,你們眼前黑茫茫。
  夜幕降臨時,我的大門為你們開啟。
  夕陽的餘暉在窗外一片金黃。
  別管那灰色的柳樹!別怕那黑色的赤楊!
  別怕樹根和樹枝,湯姆在前面把路闖!
  嘿來吧!快樂多地!我等待你們來賞光!
  這以後,霍比特們再沒聽見什麼聲響。太陽幾乎像是一下子就沉到他們身後的樹林中。他們想起了白蘭地河上那傍晚的斜暈,想起了巴克爾貝裡那千百盞燈火在傍晚亮起來的情景。他們面前橫陳許多巨大陰影,樹木的枝幹黑麻麻地懸垂在路的上方,令人生畏。白色的霧氣開始升起,繚繞在河面上,迷失在河邊的樹根旁。就從他們腳下的地面,冒出一片陰沉的蒸氣,跟迅速降下的暮色混和在一起。
  小徑已經變得難以辨認,他們也很疲倦。雙腿像灌了鉛似的。兩旁的灌木和蘆葦中有一些偷偷摸摸的聲音在走動。如果他們仰望那微明的天空,就能看到一些滿是結疤的面孔在暮色餘暉的映襯下,從高高的兩面斜坡上和樹林邊睨視著他們。他們開始感到這地方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感到他們是跌跌撞撞地走在一場不祥的夢裡,永遠也不會醒來。
  正當他們覺得雙腳走得越來越漫,就要完全停下時,他們發覺地面正在緩緩地上升。河水開始發出潺潺聲。在黑暗中可以看到水沫泛起的微光,河流在這裡形成一個低矮的瀑布。接下去樹林突然到了盡頭,霧氣也甩到身後了。他們走出森林,眼前展現一片寬闊的草地。河水現在變得小而湍急,歡快地跳躍而下,迎接著他們,在星輝之下到處都發出閃光,天上星星已經很明亮了。
  他們腳下的地面很平坦,青草短短的,好像修剪過似的。身後的大森林橡剪子剪出的一樣,整齊得像一道綠籬。眼前的小徑很平坦,管理良好,路兩邊砌著石頭。它蜿蜒上行,通往一座長滿青草的山崗頂端。現在在夜間微明的星光下,這路顯現灰白色。
  在他們前面高處的另一個山坡上,可以看到一所房屋,屋裡的燈火在閃爍發光。小徑重新下行再上攀,走過一段長長的山坡草坪,朝燈光走去。突然一道開著的門裡流瀉出一道黃色的光線。他們上坡、下坡,來到山腳下,湯姆。邦巴迪爾的家就在他們眼前。房子後面是一個灰沉沉、光禿禿的陡峭山後,再過去則是古墳丘原的影子,隱沒在東方的夜色中。
  他們都急急地往前走。疲勞已經差不多忘掉了一半,恐懼則已經全消。「嘿!來呀快樂多兒!」的歌聲迸湧而出,來向他們致意。
  嘿!來呀快樂多兒!往前蹦呀親愛的人兒!
  霍比特人和小馬兒!歡喜聚會在一堂。
  正是行樂好時光,讓我們一起來歌唱!
  接著又聽見另一個清晰的嗓音,就跟春天一樣古老而又年輕,像歡快的流水在山崗上明亮的早晨流淌下來,流進黑夜中,像銀鈴一樣傾瀉下來,來迎接他們:讓歌聲開始吧,讓我們一起歌唱!
  歌唱陰晴雨霧,歌唱星月和太陽,歌唱那嫩葉的潤澤,歌唱羽毛上的露光,唱那鐘聲傳過荒野,唱那風地吹過山崗,唱蘆葦倒影在清潭,唱睡蓮在水面開放,老湯姆與河的女兒恭候各位賞光!
  聽著這歌聲,大伙已經站在屋門前,金黃色的燈光籠罩在他們四周。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4:46

在湯姆·邦巴迪爾家

  四個霍比特人跨過寬寬的石頭門檻,站定下來,眨著眼睛。他們置身於一間長長的低矮的房間裡,屋內燈光明亮,一盞盞燈從屋頂的樑上懸掛下來,光潔的烏木餐桌上還插著許多高高的黃蠟燭,燃點得亮光光的。
  房間靠裡面那邊,面對大門放著一張椅子,坐著一個女人。她長長的黃發像波浪般傾下來,披散過肩,她穿著綠色的長袍,鑲嵌著勿忘我的淡藍色眼睛。在她腳旁四周放著一個個寬闊的綠色或棕色陶土盆子,盆裡水面上浮著一朵朵白色的睡蓮花,使她看起來像端坐在水池中央。

  「請進,各位貴賓!」她說。他們一聽她開口講話,就知道剛才聽到的那個清澈的聲音正是她。他們膽怯地往房間走了幾步,一個個深深地鞠躬,感到非常驚訝和尷尬,就像有人敲一家農舍的門討點水喝,出來應門的竟是一位遍體佩著鮮花的小精露王后。可是就在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的時候,她已經盈盈起身,跨過蓮花盆,歡笑著朝他們跑來。她跑動的時候,她的長袍發出輕柔的窸窸窣窣聲,就像一陣風從一條鮮花盛開的河兩岸吹過。
  「來吧,鄉親們!」她說。拉著弗羅多的手。「笑吧!快樂吧!我是金莓娘子,是這條河的女兒。」說罷從他們身邊走過,去關上房門,然後背對著門,張開雪白的雙臂擋在門內。「讓我們把黑夜擋在門外!」她說:「也許,你們還在害怕霧氣、那樹的陰影、那深深的水和各種狂野不馴的東西。什麼也別怕!你們今晚是在湯姆。邦巴迪爾的家裡!」
  霍比特人一個個用好奇的眼光望著她,而她卻看著每一個人,微笑著。「美麗的金莓娘子!」弗羅多終於開口說話,只覺得心裡被一種自己都不明白的喜悅所激動。他站在那裡就像以往多次聽到美好的小精靈語音而著了迷一樣,可是現在施加到他身上的咒語是不同的,這喜悅不是那樣強烈、那樣崇高,但卻更深切、更接近人性,美妙而不奇異。「美麗的金莓娘子!」他重複說:「現在,我們先前聽到的歌聲中隱藏著的歡樂,已經清楚地呈現在我的面前了。」
  啊!你苗條得像柳枝!啊!你比清水更清純!
  啊!你活像水潭邊的蘆葦!河的女兒頭髮金黃!
  啊!你瀑布上的清風,你樹葉的笑聲!
  啊!春天後面是夏日,夏日之後又是春光!
  突然他停了下來,結巴著,非常驚訝聽到自己說出這樣的東西。
  可是金莓娘子卻大笑起來。
  「歡迎歡迎!」她說:「我從未聽說過夏爾國的人會說這樣甜蜜的言語。但我知道你是一位小精靈之友,你明亮的雙眸和銀鈴般的嗓子顯示出這一點。這是一個快樂的聚會!現在請坐下,等我們的一家之主回來!他不用多久就會回來的。他正在照顧你們疲勞的座騎!」
  幾個霍比特人高興地在有燈心草坐墊的矮椅子坐下來,金莓娘子在餐桌忙著,他們的視線都跟著她轉,她走動時的煙娜風度使他們心中悄悄地喜歡。這時從屋後某處傳來唱歌的聲音。他們只能聽出,歌聲裡除了許多「快樂多兒」、「泰樂多兒」和「鈴兒叮當迪洛」之外,還不時有這樣的歌辭在反覆吟唱:老湯姆。邦巴迪爾是個快樂的夥伴,他的上衣淺藍,他的靴子金黃。
  「美麗的夫人!」過了一會兒,弗羅多又說:「如果我的問題不是很愚蠢的話,請告訴我,湯姆。邦巴迪爾是什麼人?」
  金莓娘子暫時停止敏捷的走動,微笑著說:「他是……」
  弗羅多帶著疑問的神情看著她。
  「他正如你們所看見的那樣,」她回答他的目光說:「是樹木、水和山崗的主宰者。」
  「那麼這整個奇怪的土地都是屬於他的嗎?」
  「其實並不是!」她答道,笑容從臉上消失。『那其實是一個負擔,「
  她用低沉的聲音好像自言自言似的補充道:「樹木、青草,還有所有生長或者生活在這土地上的東西,都各自屬於他們自己。湯姆。邦巴迪爾是主宰者。」
  只見一道門打開了,邦巴迪爾走了進來。他現在沒戴帽子,密密的棕色頭髮上覆蓋著秋天的樹葉。他一邊笑著一邊朝金莓娘子走去,拉起她的手。
  「這就是我的美麗夫人!」他一邊說一邊向霍比特人鞠躬。「這就是我的金莓娘子,全身穿著銀綠色衣服,佩著花腰帶的金莓娘子!桌子擺好了嗎?我看到黃色的奶油和蜂蜜,還有白麵包、牛油、牛奶、乳酪,還有採來的青綠的野菜和成熟的漿果。那夠我們吃了嗎?晚飯準備好了嗎?」
  「晚飯準備好了,」金莓娘子:「可是客人也許還沒準備好吧?」
  湯姆拍拍手,喊道:「湯姆!湯姆!你的客人累了,你差點忘記了這」點!來吧,快樂的朋友們,湯姆來給你們提一提神!你們要清理一下污穢的指甲,洗一洗充滿倦容的臉,脫掉落滿風塵的斗篷,梳理一下纏結的亂髮!「
  他開開門,大伙跟著他走過一條短短的走廊,轉了一個急彎。他們來到一間屋頂傾斜的低矮房間(看來是建在房子北端的屋子)。屋子的牆都是用光潔的石頭建造的,但四壁大部分的地方掛著綠色的蓆子和黃色的帝幕。地面鋪著石板,墊著綠色的新鮮燈心草。一邊的地上放著四個厚厚的床墊,都是用許多條白色毯子疊起來做成的。對面的牆邊是一條長凳,凳旁放著幾個陶土製的臉盆,旁邊還放著一個棕色的水罐,盛滿了水,有的是涼水,有的是熱水,冒著蒸氣。每張床邊都放好了一雙柔軟的綠色拖鞋。
  不一會兒,大家洗乾淨了,恢復了精神,都坐到餐桌旁,每邊坐兩個霍比特人,主人和金莓娘子則坐在兩端。這頓飯吃了很久,很開心。儘管幾個飢餓的霍比特人狼吞虎咽,但供應一點也沒問題。他們酒碗裡的飲料看起來好像是清純的冷水,喝下去之後卻像酒一樣透心,使他們自己在快樂地唱著歌,好像唱歌要比談話更容易、更自然似的。
  最後湯姆和金莓娘子站起來很利落地把桌子收拾乾淨。他們不讓客人動手,命令他們坐著,安排每人坐在一張椅子上,還有一張攔腳的凳子,讓他們把疲勞的雙腳擱起來。他們面前寬大的火爐裡燃著爐火,燃燒時發出香氣,好像燒的是蘋果樹的木頭。一切都安排就緒之後,房間裡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只在房間兩端的煙囪架上留下一盞燈和一對蠟燭。然後金莓娘子手裡拿著蠟燭起來站在他們面前,祝他們各位晚安,睡一個好覺。
  「請安歇,」她說:「一覺睡到天亮!不必害怕晚上的吵聲!除了月光、星光和山頂的風之外,什麼都進不了這兒的門和窗的。晚安!」
  她穿過房間走出去,身上發出微光和衣裙的窸窸窣窣聲。她的腳步聲宛如一道流水,在靜夜中輕輕漫過那一塊塊清涼的石頭,從山上流淌下來。
  湯姆留在他們身邊靜靜坐了一會兒,這時他們人人都竭力想鼓起勇氣來問問題,剛才在晚飯桌上本來有許多問題想問的,睡意凝結在他們的眼睫毛上。最後弗羅多終於說:「主人,您當時是聽見我叫喊了呢,還是剛好在那骨節眼上碰到的呢?」
  湯姆扭動著身子,就像從夢中搖晃著出來似的。「啊?什麼?」他說:「我有沒有聽到你的叫喊嗎?不,我沒聽到,我正忙著唱歌呢。我純粹是偶然到那裡去的,如果你把這叫做偶然的話。那並不是故意安排的,儘管我倒真是在等你們來。我們聽到了關於你們的消息,知道你們在漫遊。我們猜想你們不久就要走到這水邊來,因為所有小徑都通到這邊來,通往柳條河邊。白頭髮柳樹老人,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歌手,小人兒們是很難逃脫他狡猾的迷惑的。但是湯姆在那兒有個使命,他不敢妨礙我。」湯姆的頭垂下來,好像睡意重新向他襲來,但他接著用輕柔的聲音唱道:我在那兒有一個使命把睡蓮尋訪採來綠葉白花去取悅我的美麗姑娘歲暮前採來花兒,避過寒冬、在她嬌小的腳旁開放,直到冰消雪融年年夏末我到遠遠的柳條河下游尋找睡蓮那兒的水又清又深是個寬闊的水潭那兒的睡蓮春天最早開遲遲不謝就在這水潭旁很久前我找到河的女兒黃發的金每娘子坐在燈心草上她的歌聲那樣甜美心兒在跳蕩他睜開眼睛看著他們,眼裡突然閃出一道藍光看來你覺得那樣很順心因為我不再在歲暮時分深深進入森林河的河濱也不再在新春時節走過路邊的柳樹老人直到春光爛漫,河的女地跳著舞來到柳條河現身他又靜默了一陣。但弗羅多忍不住要多問一個問題,一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請告訴我們,主人,」他說:「柳樹人是怎麼一回事。他是幹什麼的?我從來都沒聽說過柳樹人這東西。」
  「不,別講!」梅裡和皮平突然在座位上挺直起來,異口同聲地說:「現在不要講!天亮以後再講吧!」
  「說得對!」老人說:「現在該休息了。當到處黑黑的時候,有些東西講起來讓人不舒服。睡吧,一覺睡到天亮,高枕無憂!晚上聽見聲音也別害怕!別再想那灰柳樹!」說完,他就拿下燈來,吹滅了燈心,一手拿一支蠟燭,領著他們走出房間。
  他們的墊褥和枕頭柔軟得像茸毛,毯子是用白色羊絨做的。他們剛一躺在又厚又軟的床上,蓋上輕柔的毯子,馬上就睡著了。
  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夜晚,弗羅多做著一個沒有光的夢。然後,他看見升起了一彎新月,微弱的月光下隱隱可見前面有一堵黑黝黝的石牆,石牆上有一個像大門那樣的黑暗的圓拱。弗羅多覺得好像被人托起來,從那牆上飛過,他看見那石牆其實是一圈山丘,圓圈中間是一片平原,平原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座石頭的尖峰,樣子很像一座巨大的尖塔,但並非人工所為。尖峰頂上站著一個人影。月亮升起的時候,有一刻好像正懸在那人影的頭頂,風兒拂動他的白髮,在月光下發出閃亮。從下面黑暗中的平原上傳來兇惡的吶喊聲和許多狼的海叫聲。突然一個陰影,像一雙巨大翅膀的影子,從月亮表面掠過。那人影舉起雙臂,揮舞著手杖,那手杖發出一道閃光。一隻強勁的雄鷹俯衝而過把他帶走。鼓噪聲與狼嗥聲大作。只聽得一陣噪音如強風刮過,噪聲中透出馬蹄噠噠,狂奔著,狂奔著,從東邊跑過來。「黑騎士!」弗羅多想著,從夢中驚醒,那馬蹄聲還在腦海中回響。
  他懷疑自己會不會再也沒勇氣離開這石牆環繞的安全地方,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還在傾聽;但現在是萬籟俱寂,於是他轉了身又睡著了,或者說又進人了另一個記憶不起來的夢境中。
  皮平這邊倒是在做著好夢,但夢境發生了一個變化,使他轉了個身,呻吟起來。突然之間他醒了,或者說以為自己醒了,但仍聽見夢境中驚擾他的那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著,沙沙聲、咿呀聲像樹枝在風中搖曳,枝梢撓拂著牆壁和窗戶,吱嘎、吱嘎、吱嘎。他覺得奇怪,不知道房子附近是否有柳樹,隨後他突然有一個可怕的感覺,好像他根本不是在一間普通的房子裡,而是在那棵柳樹的樹身內,正聽著那乾巴巴的、可怕的吱嘎聲又在嘲笑他。他坐起身來,手按在鬆鬆的枕頭上有一種柔軟的感覺,於是重新鬆弛地躺下。耳朵裡好像聽見一句話在迴響:「什麼都別怕!安安穩穩地睡到天亮!別管那些夜間的聲音!」於是他重新入睡。
  梅裡是聽著水聲靜靜人睡的,水輕輕地往下流,然後漫開來,不停地漫開來,環繞著這房子形成一個黑黝黝的、沒有邊際的水潭。水聲在牆底下汩汩作響,水面在緩緩地、不斷地上升。「我要淹死啦!」他想:「水就要淹進來了,那樣我就會被淹死。」他覺得自己是躺在一個粘糊糊的泥沼裡,他猛的一下跳起來,一腳踹在一塊冷冰冰、硬梆梆的石板一角。接著他想起了自己在什麼地方,於是重新躺下來,他似乎聽見,或者是記得聽見有人說過:「除了月光、星光和山頂吹來的風之外,什麼都進不了門和窗。」一陣帶香氣的微風拂動著窗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新入睡。
  至於薩姆,據他自己記得,一晚上睡得很熟,簡直像一根木頭,覺得非常滿意,如果木頭也會滿意的話。
  他們在晨光中醒來,四個人一起醒來。湯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吹著口哨,好像八哥在叫著。聽見他們有了動靜,他便拍著手叫著道:「嗨!來吧快樂多兒!泰樂多兒!我親愛的!」他拉開黃色的帝幕。幾個霍比特人發現簾幕後面原來遮著窗戶。房間兩端各有一個窗子,一個朝東,一個朝西。
  他們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弗羅多走到東邊窗子前,發現窗外是一片菜園,在露水中一片灰白。他本來朦朧地認為會看到牆外是一片草地,一直延展到牆根,草地上到處散佈著馬蹄的痕跡。實際上他的視線遇到的是一排高高的攀緣在柱子上的菜豆,但抬頭遠眺,就可以見到山的頂部在朝陽的背景下朦朧地顯現出來。這是一個蒼白的早晨,東邊,一條條長長的雲塊像沾了泥污的羊毛,鑲著鐵紅色的邊,雲層後面的深處透出一片黃光。無空告訴人們,快要下雨了,但亮光很快地擴大,菜豆的紅花在濕潤的綠葉襯托下紅得耀眼。
  皮平從西邊窗戶看出去,眼底下是一個霧白深潭。大森林隱藏在霧幕後。從上面看下去好像俯視著一片雲鋪的屋頂,霧海裡有一處褶皺或斷裂的地方,霧在那裡分裂成許多羽毛似的片片或者形成波浪狀,那就是柳條河的河谷。這河流在左手邊從山上流瀉而下,消失在那一片白色的陰影中。眼前最近處是一個花園和一道灑著銀光的樹籬,樹籬外面,修剪整齊的灰白色草坪在露珠覆蓋下隱隱發光。視野中看不到有柳樹。
  「早安,快樂的朋友們!」湯姆喊道。一邊把西邊的窗子開得大大的。清涼的空氣流進屋內,空氣中帶著雨水的氣息。「我看今天太陽不會露多少瞼。我已經到處走了一圈,跑到山頂上去過了,天濛濛亮時我就去了,我聞過那風和天氣,腳下的草地濕漉漉的。我在窗戶下面唱著歌叫醒了金莓娘子,但時候太早了,我沒有叫醒各位霍比特人。
  夜間小矮人們在黑暗中醒來過,無開始亮的時候又都睡著了!叮鈴叮鈴叮叮噹!現在醒來吧,我快樂的朋友們!忘掉晚上聽到的聲音!叮鈴叮鈴叮叮噹!得哩得兒,我親愛的人們!如果你們快些來,桌上早餐便已準備好;如果你們遲些來,只有雨水和青草!「
  不用說,並不是因為湯姆嚇唬他們的話聽上去好像很認真,幾個湯姆人很快就來了,而且他們吃了很久才離開餐桌,桌上的東西看上去都要吃光了。湯姆和金莓娘子都沒有跟他們一起吃早餐,可以聽到湯姆的聲音就在房子周圍,在廚房裡大聲說笑,在樓梯上走上走下,在外面這裡唱唱歌那裡唱唱歌。從房間可以望到西邊雲霧籠罩的山谷,窗子是敝開的。水從窗子上面的茅草屋簷滴落下來。他們還沒吃完早餐,天上的雲已經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完整的屋頂,灰白色的雨立即下起來,輕柔地、不停地下著。大森林在深深的雨幕後面,完全隱沒了。
  他們眺望窗外的景色時,從他們上面傳來金菊娘子清晰的歌聲;就像從天空中飄然而降似的。歌辭他們幾乎都聽不清楚,不過他們聽得出這很明顯是一首雨之歌,歌聲甜美,就像灑在乾旱山崗上的一場陣雨,訴說著一條河流從高山的源頭流向遙遠海洋的故事。幾個霍比特人非常愛聽這首歌,弗羅多心中暗喜,讚頌這好心的天氣,因為這天氣使他們延遲出發。自從一覺醒來的那一刻起,即將離開這個念頭一直是他心上的重負,但是現在他猜想他們今天是不能往前走了。
  高處的風不住地往西方吹著,雲層堆積起來,變得越來越厚、越來越濕,把它們承載著的雨水潑下來,灑到光亮的的崗頂上。房子周圍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見到水在往下澆。弗羅多站在敞開的門旁,注視著那條白至質的小徑變成了一條牛奶的小河,激起一路泡沫,朝山谷裡流瀉下去。
  湯姆。邦巴迪爾繞過屋角跑過來,一面搖擺著雙臂,好像是在把雨擋開似的。事實上當他跳過門檻進來時,身上也真的好像沒淋到什麼雨,只有靴子是濕的。他把靴子脫下來,放到煙囪角落裡。然後他坐在最大的一張椅子上,叫霍比特們聚集在他周圍。
  「今天是金莓娘子的沐浴日,」他說:「也是她的秋季掃除日。對霍比特人來說雨水是太多了,讓他們得休息處且休息吧!這樣的日子最適合講長長的故事,適合問問題和回答問題,就讓我湯姆來給談話開個頭吧。」
  於是他講了許多好聽的故事給他們聽,有時有點像在自言自語,有時突然用明亮的藍眼睛從棕色的眉毛下看著他們。他常常講著講著就唱起歌來,還會離開椅子在四周跳舞。他講蜜蜂和花兒的故事,講樹木的習性,講大森林中的奇異生物,講邪惡的東西和善良的東西,友好的東西和不友好的東西,還請到荊棘中隱藏著的秘密。
  聽著聽著,他們開始明白,大森林中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各種生物肯定會把他們看作一群陌生人,因為森林中所有別的生物都是在自己家中。在湯姆的談話中不斷進進出出的一個角色就是柳樹老人,弗羅多現在懂得了許多關於他的事,得到滿足,事實上是知道得太多了,因為那是一門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學問。湯姆的話揭示了樹木的心理和思想,而那往往是陰暗和怪異的,充滿了對各種東西的仇恨,它們仇恨~切能在地面行走的、能嚙、能咬、能砍、能劈、能放火燒的那些破壞者和掠奪者們。這森林被稱為「老森林」不是沒有理由的,它的確已經很古老了,它是一大片被遺忘而生存下來的樹木,樹林裡還有一些年齡跟這山崗一樣老的古樹生存著,他們還記得那由他們當家作主的時代。無數的歲月使它們充滿了自豪,賦予它們深厚的智慧,也使它們心懷惡意。但是最最危險的就是那棵大柳樹。它的心已經朽爛,但它的力量卻保持青春,而且它很狡猾,還精通呼風之術,它的歌聲和它的思想在這一河兩岸的樹木中通行無阻。它那灰色的干渴的靈魂從土壤汲取力量,然後向四邊擴展開去,就像土壤裡細細的根須和空氣中看不見的細枝末梢,直到幾乎把從大樹籬到丘原之間所有的樹木都置於這力量的統治之下。
  突然湯姆談話的內容離開了森林,沿著年輕的小河跳躍而上,越過泡沫飛濺的瀑布、越過卵石和被水沖蝕的山巖,在細小的野花間。
  密密的青草和潮濕的縫罅間徘徊,最後來到那丘原之上。他們聽他講到大古墳的崗,還有那些綠色的土墩,還講到山的上和山間窪地裡那些石頭圓圈。成群的羊在咩咩叫,綠色的牆和白色的牆開了起來,制高點上有一處處要塞。一個個小王國的國王打成一團,初升的旭日如火一般照耀在他們新鑄的貪婪的寶劍那紅色的金屬上,有人得勝,有入落敗,塔樓倒坍,要塞焚燬,火焰沖天而起。黃金堆積在死去的國王和王后的棺架上,一個個土墩覆蓋著他們,石頭的墓門緊閉著,野草生長起來,湮沒了一切。有一陣子,羊群一邊走一邊吃著草,但草很快又吃完了。一個陰影從遙遠的暗處生長出來,土停裡的枯骨被喚醒了。
  山間窪地裡於是出沒著古家陰魂,他們冰冷的手指上戴著戒指叮價作響,他們的金鏈在風中搖擺。一圈圈墓石從地下露出,就像一付付爛牙在月光下露齒微笑。
  霍比特們打了個寒顫。就連在夏爾國都可以聽到謠言,說到大森林後面古墳的原上的古家陰魂。那可不是霍比特人喜歡聽的故事,即使聽故事是遠離那個地方,坐在舒適的爐火旁。這四位霍比特人突然想起了這所房子的歡樂氣氛使他們暫時忘掉的那些東西。湯姆。邦巴迪爾的房子像鳥巢般恰好坐落在那些受到威脅的山崗的肩下。他們失去了故事的線索,一個個不自在地站了起來,側過臉來面面相覷。
  當他們重新聽清楚他在講什麼時,發現他正漫步進入一個奇異的區域,完全超出他們的記憶之外,也超出他們清醒的思維之外,他進入了一個過去的時代,那時世界更加寬廣,各個海洋一直向西海岸流去,湯姆還在那裡一邊唱歌一邊走來走去,歌聲唱出來就變成古老的星光,在那時代,只有小精靈的祖先醒著。然後他突然停下了,他們看見他頭朝前衝,好像睡著了似的。霍比特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他面前,被他的幻術迷住了,在他的咒語作用下,他們似乎看到風止息了,雲也已經消散,天清氣朗,黑暗從東方和西方一起到來,整個天空佈滿白色的星光。
  到底是只過了一朝一夕呢,還是已經過了許多時日,弗羅多搞不清楚,他既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累,只一味感到好奇。星光從窗子裡射進來,天堂裡的寧靜似乎已降臨到他周圍。一方面出於好奇心,一方面突然對這種靜默感到有點害怕,弗羅多終於開口說話:「您是什麼人,主人?」他問道。
  「呃,什麼?」湯姆坐直起來,他的雙眼在朦朧中發出閃光。「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嗎?只有一個答案。也告訴我你是誰,就你一個,你自己講。但是你年輕,我老了。我就是那最老最老的一個。記住我的話,朋友們。在這條河和這些樹木之前,湯姆就在這兒了,湯姆記得第一個雨點和第一顆橡實。他在大種人出現之前就走出了一條條路徑,他也看著小種人到來。他來到這裡早於那些國王、那些墳墓和古塚陰魂。當小精靈西遷途經此地時,湯姆已經在這裡了,那時大海還沒有被征服,那時星星下面的黑暗還無所畏懼,那時黑暗之君還沒有來到這裡。」
  窗前好像有個黑影走過,霍比特們急忙透過玻璃看看外面。他們的目光回復原來方向時,金莓娘子已經站在後面門裡,門在她身後村出一個光亮的框框。她拿著一支蠟燭,一隻手擋著風護住火焰,燭光從擋住的手上溢流出來,就像陽光從一隻白色貝殼上流出來似的。
  「雨下完了,」她說:「星光之下,洪水正往山下奔瀉。現在讓我們歡笑吧,快樂吧!」
  「讓我們弄點吃的喝的!」湯姆喊道:「講了那麼長的故事口渴了。
  聽那麼長的故事肚子也該餓了,從早上講到中午再講到晚上!「說完他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躍身從煙囪架上拿下一支蠟燭,就著金莓娘子手上的燭火點亮起來,然後他就在桌子周圍跳起舞來。突然他蹦蹦跳跳地出門去,不見了。
  他很快就捧著一個盛滿東西的大托盤回來了。接著湯姆和金莓娘子就鋪起桌子來,霍比特們坐在那兒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金莓娘子的風度這麼優雅得體,而湯姆跳跳蹦蹦的又這麼快樂而古怪。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卻交織成一個統一的舞蹈,誰也不妨礙誰,在房間裡進進出出,在桌子周圍來來去去,一轉眼間食物啦、杯盤啦、燈燭啦,都已安排就緒。白色的、黃色的蠟燭照得前面光亮耀眼。湯姆向客人們鞠躬致意。「晚飯準備好了,」金莓娘子說。霍比特們現在看到她穿一身銀色的衣服,佩著白腰帶,她的鞋子像是魚的鱗片。湯姆卻是一身純淨的藍色衣服,藍得就像雨後的勿忘我花,但是穿著綠色的長襪。靠農夫馬戈特告訴他的,看來在他心目中馬戈特是一個比他們想像中更重要的人物。「這老者的腳下是土地,他的十指也沾著泥土,智慧深藏在他骨頭裡,他兩隻眼睛都張著呢。」湯姆說。還有一件事也很清楚,就是湯姆跟小精靈也有來往,而且看來他似乎從吉爾多那裡聽到過關於弗羅多出逃的消息。
  事實上湯姆知道得這樣多,他的問題又提得那樣巧妙,以致弗羅多對他講起比爾博同他自己的希望和憂慮,告訴了他很多東西,甚至比當初告訴甘達爾夫的還多。湯姆的腦袋在不停地上下搖晃,聽到講起黑騎士,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給我看看那寶貝戒指!」故事講到一半時,他突然說。而弗羅多,他自己也很驚訝自己會這樣做。就從口袋裡拉出那鏈子,把魔戒解下來,馬上遞給湯姆。
  當這戒指暫時放在湯姆那棕色皮膚的大手中時,它似乎變得大了一些。湯姆忽然把戒指拿到眼睛前,笑起來,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霍比特們看到既滑稽又驚人的景象。湯姆明亮的藍眼睛透過一圈金子在閃光,然後湯姆把戒指戴到他小指的指頭上,把它舉起靠近燭光。有一會兒,霍比特們並不察覺到事情有什麼奇怪之處。接下來可就倒抽了一口涼氣,湯姆一點都沒有隱形的跡象。
  湯姆又笑起來,隨後他把戒指在空中轉著圈子,它亮光一閃,就消失了。弗羅多發出一聲喊聲,而湯姆向前彎了彎身子,微笑著把戒指還給了弗羅多。
  弗羅多頗為懷疑地仔細看了看戒指(就像一個人把一件小飾物借給變戲法的人那樣)。戒指還是那枚魔戒,或者說看上去和掂起重量來還是覺得一樣。弗羅多總覺得那戒指掂在手裡感到重得出奇,但是有某種東西促使他要證實一下,他可能對湯姆有少許不滿,覺得他對於一件連甘達爾夫都認為如此危險而重要的東西竟採取這樣輕忽的態度。
  他等待著機會,當談話繼續進行,湯姆正在講一個關於獾及其奇怪習性的荒謬故事時,弗羅多悄悄戴上了魔戒。
  梅裡轉身要對他講話,但嚇了一跳,幾乎喊出聲來。弗羅多很高興(在某一方面),那是他自己的戒指,沒錯,因為梅裡呆呆地看著他的座位,顯然看不見他。他站起來,輕手輕腳地從火爐邊溜開,朝門口走去。
  「喂!你瞧!」湯姆喊道,一邊朝他望著,從他那炯炯的眼光來看,他完全是看見弗羅多的。「喂!弗羅多,你聽著!你要到哪兒去?老湯姆。邦巴迪爾的眼睛還沒瞎得那麼厲害。把你那金戒指脫下來吧!你的手還是不戴戒指好看一些。回來吧!別玩你那遊戲了,坐到我旁邊來吧!我們應該再談一下,想想早晨該怎麼做。湯姆會給你們指點該走的路,不要再那麼到處亂逛了。」
  弗羅多笑起來(竭力使自己感到高興),一邊脫下魔戒,一邊重新入座。湯姆告訴他們,他預計明天會陽光普照,會有一個愉快的早晨,大家出發時會充滿信心。但他們得作好準備工作,爭取早點出發,因為這地方的天氣就連湯姆也沒把握預計得很長遠,天氣有時說變就變,比他換件外套還快。「我可不是天氣的主宰者,」他說:「天氣的主宰者可不是用兩條腿走路的。」

  在湯姆的建議下,他們決定離開他家後朝差不多正北的方向走,經過那些古墳西邊較矮的山坡,希望可以在一日的路程之內走上東大路而不必經過那些荒家古墳。湯姆告訴他們不必害怕,只管做他們自己的事情。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5:40

  「往有綠草的地方走。不要亂動那些古老的墓石或者冷冰冰的生物,也不要去窺探他們的家,除非你們夠堅強,有一顆永不畏縮的心。」
  他一再對他們這樣說,他還建議他們如果走岔了路遇上一個古墳的話,要從西側繞過去。然後他教他們唱了一首詩,說如果他們明天不走運碰到危險或困難,就可以唱這首詩:哦!湯姆。邦巴迪爾你在何方?
  不管你在水邊還是在山上,在柳林還是在蘆蕩,不管你是坐在爐火旁還是沐浴日月之光,請你傾聽我們的願望!
  來吧,湯姆。邦巴迪爾啊,我們需要你幫忙!
  大夥兒跟著他唱這歌的時候,他笑著在每一個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後就拿起蠟燭領他們去臥室。  



第八章 古墓迷霧

  這一晚他們沒再聽到吵聲。可是不管是在睡夢裡還是醒著(這兩者他也分不清楚),弗羅多總聽見有一個溫柔甜美的歌聲在腦海裡迴響。
  一首歌像灰的雨幕後一片朦朧的光,逐漸亮起來,把整個雨的紗帳變成晶亮的玻璃和銀子,最後,雨簾收捲起來,在霎時升起的太陽下,他面前展開一片青翠的郊野。
  這景色消失,人也就醒了,只聽見湯姆在吹著口哨,聲音好像滿樹的鳥兒在叫。太陽已經從山上斜射下來,照進敞開的窗戶。外面萬物呈現一派青綠,閃著朦朧的金光。
  早餐仍舊是他們幾個自己在一起吃。早餐以後,就準備好告別了。
  這天早晨天氣涼爽,明亮清新,秋天的晴空碧藍如洗;而他們的心情之沉重,幾乎是這樣好天氣中不可能有的。新鮮空氣從西北方向吹來,他們那些性格沉靜的小馬也幾乎撒起歡來,噴著鼻子,不停地動來動去。湯姆走出屋子,揮動帽子,在門前台階上跳起舞來,伴著霍比特們起立、出發、以很快的速度離開。
  他們沿著從屋後延伸出來的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出發,斜行上攀,登上屋後山梁的北端。正當他們剛剛上馬,要牽著馬兒爬上最後一面陡坡時,弗羅多忽然停住了。
  「金莓娘子!」他喊道:「『那個渾身穿著綠色衣服、閃著銀光的美女!
  我們完全沒有向她告別,而且從那天晚上起就沒有見過她!「他不顧一切地要往回走,但就在這時候,一聲清晰的呼喚像流水潺潺般傳下來。
  她就站在山樑上,背對著他們。她的秀髮在風中飄散,遇到陽光時就發出閃閃亮光。她跳起舞來時,腳下也發出一種光,就像沾濕著露珠的青草發出的晶瑩水光。
  他們急急攀上最後一道斜坡,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她身旁。他們向她鞠躬,但她揮著雙臂叫大伙向周圍看,他們從山頂上俯瞰那晨光下的原野。目前,他們曾站在林中的小山包上,看到原野都在雲遮霧罩之中,而今天天朗氣清,視界曠遠,那林中的小山包現在也依稀可辨,呈淡綠色,突出在西邊一片黑鴉鴉的森林中。在那個方向上,地勢隨著樹木密佈的山而上升,在陽光下呈現綠、黃、赤褐各種色彩,在那背後隱藏著的是白蘭地河的河谷。朝南看,視線越過柳條河的河道,遠遠可見一片像朦朧的鏡面似的光亮,白蘭地河在那裡的低地上繞了一個大的圈子,然後流逝到一個霍比特人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北面是一片漸低漸小的小山的,山的後是一片片平地和土包,呈灰色、綠色或淡淡的土色,最後伸展到遠處,消失在一片模糊和黯淡之中。東面,古墳的原從那裡升起,可以看到一道又一道主脊向著晨光伸展過去,直到超出視力範圍,引起一種猜想。無非是天邊那混和在一起的藍色和遙遠的白色的猜想,但根據記憶和古老故事所講的,這猜想的答案便是那遙遠的、高高的群山。
  他們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似乎只要一個跳躍、大踏步快走幾步,便能到達他們想去的地方。看來慢慢沿著那的原折皺的裙裾繞行到大路上去是個怯懦的做法,他們現在應該跳躍,像湯姆那樣精神抖擻地一跳就跳過這些像台階似的的陵,直接跳到大山那兒去。
  這時金莓娘子對他們說話,使他們的視線和思想都被喚回來。「現在趕緊走吧,各位貴客!」她說:「堅持你們的目標!朝北走,風從左邊吹來,祝你們一路平安!趁著陽光明亮,趕快走吧!」對弗羅多,她說:「再見吧,小精靈之友,很高興見到你!」
  但弗羅多想不出話來回答她。他深深鞠了一躬,縱身上馬,在朋友們的跟隨下慢慢走下山梁後面的斜坡。湯姆。邦巴迪爾的房子、河谷大森林都從視野裡消失了。在兩面綠牆似的山坡與山坡之間,空氣越來越熱,呼吸時覺得草香越來越濃烈而芬芳。當他們到達綠色的谷底時,回顧來處,還可以看見金莓娘子,現在顯得又細又小,像一朵陽光照耀下的花襯托在天幕上。她一動也不動地在那兒注視著他們,她的雙手向著他們伸出來。他們回顧時,她發出一聲清晰的呼喊,舉起一隻手,便轉身消失在山那邊了。
  他們的路蜿蜒地經過山間低地的底部,繞過一座陡峭小山的山腳,進入另一個更深也更寬闊的谷地,然後翻過許多小山的肩部,從它們長長的四肢上來,再從它們平緩的身側登上去,走上新的山頂,再下到新的山谷。見不到一棵樹木,也沒有露出地面的水。這是一個草的國度,到處是青草和低矮而言於彈性的草皮,一片寂靜,只有氣流拂過一條條地脊時發出微微的聲響,偶有陌生的鳥兒在高空發出孤獨的鳴聲。走著走著,太陽就升高起來,陽光變得熱起來了。他們每翻越地脊,微風好像就變得更弱一點。當他們隱約望見西邊的地域時,那遠處的森林看上去都像蒙上了一層煙,好像那降下的雨水全都從樹葉。
  樹根和土墩上重新蒸發出來了。在視野所及的邊緣處,現在籠罩著一個陰影,是一團陰沉沉的霧氣,在它上面是更高的天空,像一頂藍色的帽子,又熱又沉重。
  大約中午時分,他們來到一座小山,山頂寬闊平坦,像一隻淺碟子,有一條凸起的綠邊。在這碟子裡,空氣跟外界沒有對流,天好像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他們騎著馬走過那道凸邊,一面向北方眺望。
  這時他們的情緒高漲起來了,因為很明顯地他們已經超出了預期的路程,走得更遠了。當然呷,路程和距離現在已經變成模糊而不可靠了,但毫無疑問的是,這古墳的原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面前是一道長長的山谷,蜿蜒北去,直通到一個山口,山口的兩側是陡峭的山肩。再往前去,就完全看不見有山的了。他們向正北望去,隱隱可見一道長長的黑線。「那是一行樹木,」梅裡說:「應該是大路的標記。從大橋向東,沿路都有樹木生長,據說那是古時人們種下的。」
  「太好了!」弗羅多說:「如果今天下午我們也像早上一樣一路順利的話,不到日落,我們就能離開這的原,繼續前進去找宿營地了。」不過就在說這話時,他還是把視線轉向東邊,他看見那一邊的山的更高了,而且在向他們俯視下來,而那邊所有的山的上都擠滿了一個個綠色的土墩,有些土墩上還立著墓石,像一口豁牙突出在綠色的牙齦上,指向蒼天。
  這景觀有點令人心神不寧,於是他們轉頭不看它,向下走進入那圓圈中的窪地。圓圈的中間處矗立著一塊石頭,高高聳起在太陽之下,在這日中時分沒有影子。這石頭並沒有做成某種形狀,然而卻有它的含義。像一塊界碑,或者像一隻警戒的手指,或者像是一個警告。但是他們現在肚子餓了,太陽又高懸中天,令人覺得沒有什麼好怕的,於是他們把背靠在石頭的東面。石頭是涼浸浸的,好像陽光沒有足夠的力量把它曬熱,不過在這時候,這倒似乎挺教人喜歡。他們在那裡又吃又喝,在露天下用了~頓人人都覺得再好不過的午餐,食物是從「山下」帶來的。湯姆給他們提供了這天足夠暢快地吃的食物。他們的馬匹卸下了物品散放在草地上。
  騎馬翻越山崗,吃得飽飽的,溫暖的陽光和草皮的清香,稍稍躺得久了一點,伸伸腿,看看近在臭尖的天空,這些東西大概已經足以說明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吧。然而,那也可能是——他們很不舒服地從一陣他們根本不想睡的睡眠中醒來,那矗立的大石頭冷冰冰的,投下一條長長的、黯淡的影子,越過他們向東邊伸延。太陽發著淡淡的、無力的黃光,透過霧氣,從他們躺著的這塊窪地的西邊牆上照射過來,北邊、南邊,還有東邊,在那一圈牆外是一片濃霧,冷冷的、白色的霧。空氣中一片寂靜,沉重而寒冷。他們的馬匹都擠在一塊站著,垂著腦袋。
  霍比特人一個個驚跳起來,朝西面的凸邊跑去。他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被大霧圍困的孤島上。甚至就在他們恐怖地看著落日時,連這太陽也沉沒到一片白色的海洋中去了,而他們身後的東邊,一個冷冷的灰色陰影正在噴湧著升起。濃霧滾滾湧到牆邊,升起來超過了牆的高度,越積越高,越向內傾,蓋過他們的頭頂形成一個屋頂。他們被關在一個由霧做成的大廳裡,大廳中央的柱子便是那矗立的巨石。
  他們感覺到像一個陷阱在他們周圍閉合,但他們並不灰心喪氣。
  他們心中還記住早些時候看到的大路在前的充滿希望的景象,他們還知道那條路是在哪一個方向。無論如何,他們現在對這巨石周圍這片窪地很反感,他們怎麼也不會有想留在這裡的念頭了,他們用凍僵的手指頭盡可能很快地收拾好行李。
  很快的,他們就牽勒馬匹成一路縱隊越過山頂的凸邊,沿著長長的山坡向北邊走下去,進入到一片霧的海洋。往下走著,就覺得霧變得更冷、更潮,他們的頭髮都在額前直直垂下來,滴著水。下到谷底的時候,ˍ冷得大厲害,他們都停下來拿出斗篷和頭巾,而這些東西上面很快又凝結了一層灰色的露滴。然後上馬繼續緩緩前行,按地勢的升降,摸索著路走。就像他們所猜想的那樣,他們是在朝著那個像大門似的山口走去,他們今天早晨看到的,那是在這道山谷的那一頭末端。
  一旦他們穿過了這個豁口,他們只要大致上按直線朝前走,就一定能走上大路。他們只朦朧地希望在的原外面可能不再有霧,除此之外,他們的思想還沒有想到走出山口以後的事。
  他們行進得非常緩慢。為防止失散或朝不同方向行走,他們成單列魚貫而進,由弗羅多在前頜頭。薩姆走在他身後,再後面是皮平,然後是梅裡。山谷好像長得沒有盡頭,突然弗羅多看到一個希望的信號,前方的兩側開始有黑影透過霧氣隱隱顯露出來,他猜想他們終於走近那兩山之間的缺口了,那是古墳丘原的北大門。只要能通過那山口,他們就自由了。
  「走呀!跟我來!」他回過頭來招呼著,急步朝前走。但他的希望很快變成了慌張和驚恐。兩塊黑色的東西雖然變得更黑,但它們縮小了,突然他看見兩塊直立的巨石,互相之間微微相向傾斜,像沒有門霉的兩根門往,陰森森地聳立在他面前。他記得早晨在山頂上眺望時,並沒有看到山谷裡有這兩塊大石頭的蹤影。他幾乎還沒有明白過來,就已經從這兩塊石頭之間走過去了。看來正當他在那兒穿過的一刻,黑暗就降臨到他的四周。他的馬兒噴著鼻子,用後腳直立起來,他掉下馬來。他向後看時,發現自己是孤身一人,其餘的人都沒有跟他在一起。
  「薩姆!」他喊起來。「皮平!梅裡!來呀!你們怎麼不跟上來呀?」
  沒有人回答。他心中充滿了恐懼,趕快回頭,跑過那兩塊石頭,一邊發狂般地呼喊著:「薩姆!薩姆!梅裡!梅裡!」他的馬兒跑進霧裡消失了。他覺得他聽見一個聲音在不遠的地方(或者好像是不遠的地方)叫喊著:「喂!弗羅多!喂!」這聲音正向東方遠離而去,當地站在兩塊巨石之間向黑暗中緊張地注視時,那聲音是在他的左邊。他隱沒到黑暗中,向那喊聲傳來的方向而去,覺得是在沿著陡峭的斜坡往上走。
  他一邊掙扎著朝前走,一邊再叫喊,越喊越狂暴,但是有好一陣子沒聽到回答的聲音,後來才聽到回答,似乎很微弱很遙遠,在他前面上方高處。「弗羅多!喂!」那細微的聲音從霧氣中傳出來。接著是一個喊聲,聽上去像是「救命!救命!」經常重複著,到最後總是一聲長長的「救命!」拖長成為長長的悲鳴,然後戛然停止。他跌跌撞撞,竭盡全力快速往前日,跑向那喊聲,可是現在光亮完全消失,夜色逼人而來,緊緊環繞在他周圍,令人完全沒有可能確定方向。他好像一個勁兒在往上爬、往上爬。
  只有腳下地面水平高度的改變告訴他,他終於來到一座小山或者一道土梁的頂端。他感到筋疲力盡,一面流汗一面卻還感到寒冷。天完全黑下來了。
  「你們在哪裡?」他傷心地喊起來。
  沒有回答。他站著傾聽。他突然覺得周圍正變得非常寒冷,這高處開始起風。冰冷的風。天要變了。霧飄過他身邊,現在是像一片片破布敗絮。他的呼吸冒著煙,而黑暗已沒有那麼逼人、那麼濃厚了。他抬頭仰望,驚奇地看到,在頭頂上那匆匆流逝的一股股雲霧間,微弱的星光開始出現。風,開始呼呼響著從草地上吹過。
  他突然猜想他聽到一個被堵住的叫喊聲,於是便向這聲音走去,就在他向前走時,霧氣也翻滾堆積起來向一旁衝出,露出一角沒有霧的星空。一瞥之下,星星的位置告訴他,他正在朝南走,現在正來到一座小山的圓頂上,他可能是從北坡爬上來的。那刺骨的寒風正從東邊過來。他的右邊,在西方的星星襯托下,朦朧現出一個暗黑的影子。一座巨大的古墳隆起在那裡。
  「你們在哪裡?」他又喊起來,又憤怒又害怕。
  「在這裡!」一個聲音說。聲音顯得幽深而寒冷,好像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我正等著你呢!」
  「不!」弗羅多說。但他並沒有逃走,他的膝蓋軟了,他倒在地上。
  什麼事也沒發生,連聲音也沒有。他顫抖著抬頭看看,正好看見一個高高的、黑黑的人形,在星光的襯托下好像一個影子。這人形彎腰看著他。弗羅多覺得這人影有兩隻眼睛,非常寒冷,但眼裡有一種黯淡的光,好像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透過來的。接著,一隻比鐵還要硬還要冷的手捉住了他,那冰涼的接觸使他感到徹骨寒冷,於是他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清醒過來時,有一小會兒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忽然他明白自己已被俘虜了,毫無希望地被捉住了,他是在一座古墳裡面。一個古塚陰魂捉住了他,他現在可能已經在古塚陰魂可怕的咒語禁制之下,以前在那些小聲講的故事裡聽到過別人講這些鬼怪。
  他不敢動彈,按醒來時的樣子躺著,仰面平臥,雙手搭在胸前。
  可是,雖然他的恐懼如此強烈,就像是這包圍著他的黑暗本身的一部分,他躺在那裡時卻不知不覺地想起了比爾博。巴金斯和他的那些故事,想起一起在夏爾國的小路上漫步時講到道路和冒險的那些談話。
  在這位極肥胖、極靦腆的霍比特人的心裡,埋藏著(的確,常常是很深地埋藏著)一顆勇敢的種子,等待著一個最後的、生死攸關的危險來催其生長。弗羅多不太肥胖,也不太靦腆,事實上,儘管他自己不知道,比爾博(還有甘達爾夫)認為他是夏爾國最優秀的霍比特人。他認為他現在已經到了他冒險行動的終點了,是一個可怕的終點,但這想法使他變得更堅強了。他覺得自己正在變得硬實起來,好像是為了最後一次彈跳,他不再覺得像一頭無助的被追獵的動物那樣,一瘸一拐的逃跑。
  當他躺在那裡,思考著,自我調節著的時候,他注意到黑暗忽然漸漸退卻。他的周圍出現一種帶綠色的微弱光線。這光最初沒能使他看清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因為那光線似乎是從他自己身上發出來的,從他旁邊的地板上也有光發出來,但還沒有擴展到屋頂和牆壁。他轉了轉身,在這持冷的光線下看見薩姆、皮平和梅裡都躺在他身旁。他們都仰臥著,臉白得像死灰一樣,他們都穿著白衣,周圍放著許多珍寶,可能是金的,儘管他們在那種光線之下顯得冷冰冰的,並不可愛。
  他們的頭上頂著手鐲,腰上纏著金鏈,手上戴著許多戒指。他們身邊擺著劍,腳旁放著盾牌。但在他們三個人的脖子上,橫放著一把出了鞘的長劍。
  突然響起了歌聲,一種冷冷的呢喃聲,時高時低。那聲音似乎來自遠處,非常非常的陰鬱,有時在高高的空中,很微弱;有時像從地底傳來的低沉的呻吟。從那悲傷而恐怖的無形的聲音之流裡,流出來的一串串歌詞,時時賦予它們自己以一定的形象——陰鬱、僵硬、冷冰冰的歌詞,殘忍而可悲。黑夜在奚落它被死亡奪去的早晨,寒冷在咒罵它渴望得到的溫暖。弗羅多覺得徹骨地寒冷已過了一會兒,歌聲變得清楚一些了,他滿懷恐懼地注意到,歌辭變成了咒文:手兒冷心兒冷骨頭也冰涼冷冷地長眠在這冷冷石康長眠在這碑石下永不甦醒直到那太陽褪色月亮無光就連群星也在黑風中死去他們仍躺在這裡遍體金裝直到黑暗之君抬起他的手遮蔽枯萎的原野死的海洋他聽見他的背後有輾軋聲和刮擦聲。他用一隻手撐起身子來看,現在在這微弱的光線下他看到他們是在一個像走廊之類的地方,他們的後面正是走廊的拐角處。拐角後面有一條長長的手臂正在摸索著,用手指頭走路,向著躺得最近的薩姆走過去,伸向橫在他們脖子上那把劍的劍柄。
  最初弗羅多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被那咒語化成了石頭。後來,他產生了一個想逃跑的強烈願望。他不知道如果他戴上魔戒,那古塚陰魂是否會忽略過他,那就可以想辦法逃出去了。他想到自己可以在草地上自由地奔跑,悼念著梅裡,還有薩姆,還有皮子,雖然自己活著而且自由,甘達爾夫也會承認他是無能為力。
  但他身上被喚醒的勇氣現在變得太強烈了,他不能這麼輕易撇下他的朋友們不管。他動搖著,一邊把手伸進口袋,然後又一次跟自己作思想鬥爭,在這過程中,那條手臂已經爬得越來越近了。突然他的決心堅定下來了,他跪在地上,身子彎得低低的向著夥伴們的身體。
  他用盡全力向那只爬動的手臂上手腕的位置使勁劈去,那手被從手臂上擊落下來,但在同一瞬間,劍也由劍柄起裂開了口,只聽一聲尖叫,光亮消失了。黑暗中傳來一陣嗥叫聲。
  弗羅多倒在梅裡身上,梅裡的臉冷冰冰的。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山麓下那所房子,想起了湯姆唱的歌,打從開始遇到大霧起,這些記憶就沒有進入過他的腦海。他想起了湯姆教給他們的那段韻文。他拼盡力氣用微弱的聲音唱出了開頭:「哦!湯姆。邦巴迪爾!」唱到這個名字時,他的嗓音似乎就強起來了裡面有了一種飽滿而活躍的音質,黑暗墓室裡回音響亮,像是打起了鼓、吹起了號似的。
  哦!湯姆。邦巴迪爾你在何方?
  不管你是在水邊還是在山上,在柳林還是在蘆蕩,不管你是坐在爐火旁還是沐浴日月之先,請你傾聽我們的願望!
  來吧,湯姆。邦巴迪爾啊,我們需要你幫忙!
  突然是一深深的寂靜,弗羅多能聽見自己的心在跳動。在那長長的、緩慢的一瞬間之後,他聽見一個聲音是唱著答歌,那聲音很清楚,但很遠,好像是穿透地面或厚厚的牆壁從上面傳下來的:湯姆。邦巴迪爾是個快活人他的上衣淺藍靴子金黃沒人能捉住湯姆因為他是師傅他的雙腳總比你快歌聲總比你響亮只聽得一陣響亮的隆隆聲,像石頭滾動和掉下的聲音,光亮突然湧流進來,是真的光,普通的白畫的光。 弗羅多雙腳所對著的墓室那一頭出現了一個類似門的低矮的開口, 湯姆的頭(還有帽子、羽毛等等)出現在這個框框裡,他後面映襯著初升太陽的紅光。亮光落到地板上,落到躺在弗羅多旁邊的霍比特人臉上。他們並沒有動起來,但那種病態的色彩消失了。他們現在只是像睡得很熟很熟的樣子。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6:00

  湯姆彎下腰,摘下帽子,一邊走進黑暗的墓室,一邊唱著歌:老妖怪滾出去!在陽光中消亡!
  像冷霧般收縮像風兒痛哭哀傷!
  把你趕到山那邊遙遠的不毛之地!
  再也不許回歸讓你的古發空蕩蕩!
  讓你被遺忘在比黑暗更黑的地方,那裡重門永閉直到世界重新開創。
  隨著歌詞,只聽得一聲呼嚎,墓室後部嘩地一下坍塌下來,接著是一聲拖得長長的哀鳴,漸漸消隱進入一個深遠莫測的地方,然後是一片靜寂。
  「來呀,弗羅多朋友!」湯姆說:「讓我們出去,到乾淨的地上去!
  你得幫我背他們。「
  他們一起動手把梅裡、皮平和薩姆抬了出去。弗羅多最後一次離開古墳時,覺得看見一隻被剁下來的手,像一隻受傷的蜘蛛那樣在一堆塌下來的泥土裡扭動。湯姆再次回到墳裡,然後傳來一陣重重的搗毀跺爛的聲音。他出來時雙臂抱滿了一大堆珠寶。金的、銀的、紫銅的、青銅的,許多珠子、鏈子以及各種寶石首飾。他爬上綠色的墳頭,把這些東西都放在陽光照耀的墳頂上。
  他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帽子,風吹動他的頭髮。他朝下面俯視著那三個霍比特人,他們被放在土丘的西側,仰臥在草地上。湯姆抬起右手,用清晰的、命令的語氣說道:醒來吧快樂的小伙子!醒來吧聽從我的呼喚!
  讓心兒和四肢暖起來!陰冷的墓石已經倒坍;黑暗之門如今已洞開;死亡之手已經被斬斷。
  黑夜中的黑夜已逝去,大門開處是陽光燦爛!
  弗羅多非常高興地看到霍比特們被喚醒了,伸著他們的手臂,揉著他們的眼睛,然後突然跳起來了。他們迷惑不解地環顧四周,先看到弗羅多,再看到湯姆顯出真身大小,高高地站在古墳頂上,然後看看自己穿著單薄的破爛白衣,頭上、腰上佩戴著黯淡的金子,纏著各種小飾物。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梅裡摸著一隻滑到眼睛上的金手鐲,開口說。他隨即停下話音,一陣陰影罩上他的面容,他合上雙眼。「當然,我想起來了!」他說:「卡恩杜姆的人昨晚進攻我們,我們打了敗仗。
  啊!我的心臟被長矛刺中了!「他使勁抓著自己的胸部。」不!不!「他睜大眼睛說:「我在說什麼?我一直在做夢。你們都到哪兒去了,弗羅多?「
  「我想我是迷了路,」弗羅多說:「不過我不想說它了。還是讓我們想想現在怎麼辦吧!讓我們繼續往前走!」
  「就穿著這玩意兒走嗎,老爺?」薩姆說:「我的衣服到哪裡去啦?」
  他把他的手鐲、腰帶和戒指統統扔到草地上,無可奈何地環顧四周,好像想看到他的斗篷、上衣、馬褲和別的霍比特服裝會在哪個就手的地方放著呢。
  「你再也找不到你的衣服了。」湯姆說著從土墩頂上跳下來,在陽光下繞著他們跳舞,一邊不住地笑。你會以為從來沒發生過危險的、可怕的事情,不過,他們看著他,看著他雙眼裡那種快樂的閃光時,心中的恐怖也真的就漸漸消退了。
  「這是什麼意思?」皮平看著他問道,心中覺得又疑惑又好笑。「為什麼找不到了?」
  湯姆搖了搖頭,說:「你曾經掉到深水裡,現在獲救了。衣服只是小小的損失,沒淹死就是萬幸了。高興點,我快樂的朋友們,現在讓暖和的陽光來曬熱我們的心和四肢吧!扔掉這些冷冷的破爛衣服!就光著身子在這草地上走吧,我要去打獵呢!」
  他從山上一跳跳下去,一邊吹著口哨、叫嚷著。弗羅多看著他在他們的小山和緊鄰的山之間那綠色的窪地裡一路向南邊跑開去,一直吹著口哨,叫嚷著:嘿!聽著!問你要往何處行?
  是這裡還是那裡,是上還是下,是遠還是近?
  尖耳朵、大鼻子,搖尾狗和鄉下人,我的孩子穿著白褲,還有老胖子蘭普金!
  他就這麼唱著,跑得飛快,把帽子拋起來又接著,直到被起伏的地形遮住看不見。但好一段時間他那「嘿,聽著!嗨,聽著!」的聲音還是隨風飄送過來,這風現在又轉到向南吹了。
  空氣又變得很溫暖了。霍比特們按湯姆的話在草地上到處跑了一會兒,然後在太陽下面躺下來曬著日光浴,那種快樂就像人們突然從嚴冬被送到溫暖宜人的氣候裡,或者像久病臥床的人,一朝醒來發現自己意出乎意料地霍然病除,生活又重新充滿希望一樣。
  到湯姆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感覺有勁很多了(同時也餓了)。湯姆露面了,先是見到帽子,從山梁後冒出來,後面跟著一行六匹小種馬。除了他們自己那五匹之外還多出一匹。這一匹顯然便是胖子蘭普金了。它比他們自己那幾匹馬大些、壯些、肥些(也老些)。那幾匹馬都是梅裡的,但他從來沒給它們取過這樣的名字,不過湯姆給它們一一取了名字,供它們今後終身使用,它們現在聽到這些名字都會答應了。湯姆輪流叫著它們的名字,它們爬上山梁,站在一行。然後湯姆向霍比特人鞠了一躬。
  「現在,你們的馬兒都在這兒了!」他說:「它們的感覺(在某些方面)比你們這些霍比特流浪者還靈敏。它們的鼻子比你們靈敏。它們聞到了前邊有危險,而你們卻偏偏往危險的地方走,如果它們自己逃生,它們是對的。你們應該原諒它們,雖然它們忠心耿耿,但它們並沒有準備要面對恐怖的古塚陰魂。看,它們都回來了,它們馱著的東西都馱回來了!」
  梅裡、薩姆和皮平現在換上了包裹裡的後備衣服,他們很快就覺得太熱了,因為他們被迫穿上了一些又厚又暖的衣服,那是他們帶著準備即將來臨的冬季穿的。
  「另外那匹老馬,老胖子蘭普金,是從哪裡來的?」弗羅多問道。
  「那馬是我的,」湯姆說:「我的四條腿朋友,不過我甚少騎這馬,它常常自己漫遊到很遠的地方,自由自在地在山坡上閒逛。你們的馬在我家作客的時候認識了蘭普金,它們在夜裡聞到它的氣味,趕快跑去找它。我早就認為它會去找它們,會用聰明的話語消除它們的恐懼。
  可是現在,我快活的蘭普金,老湯姆要騎馬趕路了。嘿!他會跟你們一起走,把你們送上大路,所以他需要一匹馬。因為你們用四條腿在霍比特人身邊走路時,不能自如地跟他們交談。「
  幾個霍比特人聽到這話都非室高興,一再向湯姆道謝,但湯姆笑笑說,他們是這樣愛迷路,因此他非得把他們送出自己的地面才放心。
  「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說:「我要製作東西,又要唱歌,要談話又要散步。還要保護我的地方。湯姆不可能老是在那裡給人開門或者給人弄開柳樹的裂縫。湯姆要照料自己的家,金每娘子在等我呢。」
  從太陽來看,時間還挺早,大約在九點到十點之間吧,霍比特們想到要吃東西了。他們上一頓是昨天在那塊矗立的大石頭旁吃的。他們現在早餐吃的是湯姆昨天給他們的供應品中剩下的部分,本來是準備給他們當晚餐的,再加上湯姆隨身又給他們帶來一點補充。這一頓並不豐盛(從他們是霍比特人以及他們周圍的環境來看),不過他們的感覺卻好很多了。他們吃的時候,湯姆走到土丘頂上,檢查了一下那些珠寶。他把這些珠寶的大部分堆成一堆,在草地上熠熠生光。他就把它們放在那裡「任由所有發現者(鳥、獸、小精靈或人類及各種生靈)拿走」;因為這樣可以使這土丘所受的咒語被打破和破碎,不會再有陰魂回到墳中。他自己從這堆東西中選了一枚飾針,上面鑲著幾顆藍色寶石,色調豐富,像幾朵亞麻花或者像藍蝴蝶的翅膀。他久久地看著那飾針,好像被某種記憶喚醒了似的,搖搖頭,最後說:「這是給湯姆和他的娘子的一個漂亮小玩物!很久很久以前佩戴這胸針的女士是根美麗的。現在我要拿給金每娘子戴,我們不會忘記她的!」
  他給每個霍比特人選了一柄匕首,長長的、呈柳葉形,很鋒利,做工精巧絕倫,鑄有紅色和金色的蛇紋。他把它們從劍鞘中拔出來時,發出耀眼的光芒,劍鞘是用某種奇異的金屬製作的,又輕又堅固,鑲嵌著許多璀璨的寶石。可能是因為劍鞘具有某種優秀品質,也可能由於這土丘受了咒語的作用,這些劍的刃絲毫沒有受歲月的侵蝕,光潔鋒利如新,在太陽照耀下寒光閃閃。
  「古時候的刀子長得足夠給霍比特人當劍使用,」他說:「夏爾國的鄉親們要去跋山涉水,深入東南,甚至深入黑暗與危險,手中有把利刀是件好事嘛。」然後他告訴他們,這些刀劍是很久很久以前韋斯尼斯的人類鑄造的。他們是黑暗之君的死對頭,但他們被昂格瑪國邪惡的卡恩杜姆之王所征服。
  「現在很少有人記得他們了,」湯姆喃喃道:「不過還是有人去漫遊,被遺忘的國王的兒子們,寂寞地走著路,一心提防邪惡的東西,卻什麼都沒注意丟。」
  霍比特們聽不懂他的話,但他說話時,他們好像看到一個景象,時間向後倒著延伸了許多年,好像是一片廣大的、陰影籠罩的平原上,一些人類的影子在大踏步快走著,一個個高大而冷峻,手持雪亮的劍,最後走來一個人,眉毛上有一顆白斑。然後景象漸漸淡去,他們又回到陽光燦爛的世界。又到出發的時候了。他們做著准備,收拾好包裹,給馬兒上馱。他們把新得到的武器掛在上衣內的皮腰帶上,他們覺得這些刀劍很彆扭,不知道它們到底有沒有用處。自從出逃後投入這次冒險以來,他們都還沒有遇到過戰鬥。
  他們終於出發了。牽著他們的馬兒走下小山,然後上馬沿著山谷快步騎行。他們回顧來路,看到山頂那座古墳,太陽曬在墳頭那堆金子上反射起來,像一堆黃色的火焰。隨後他們轉過丘原的一個山肩,這景象便被擋住,看不見了。
  儘管弗羅多舉目四顧,卻再也看不到那像大門似的聳立的兩塊巨石的蹤跡,沒多久他們就來到北邊的山口,很快地穿過去了,地面在他們面前漸漸下降。這一路行來都很愉快,湯姆在他們一旁或者前面,騎在胖子蘭普金背上,快樂地走著。這匹馬看上去很肥,跑起來卻可以跑得很快。湯姆差不多老是在唱歌,不然就是講一種霍比特們聽不懂的語言,是一種古老語言,所用的言詞多半是驚喜和快樂的。
  他們平穩地往前走,但很快就發現大路離得比他們當初想像中還要遠。昨天由於他們中午睡了一覺,所以即使沒有大霧,他們也不可能在天黑前走到大路的。他們當初看到的那條黑線並不是一行樹木,而是一行灌木,長在一條深深的水溝邊緣,溝的對岸是一道院立的牆。
  湯姆說這曾經是一個王國的邊界線,不過是非常久遠之前的事情了。
  他似乎回憶起與之有關的某種悲傷的事情,不願再說下去了。
  他們爬下谷底然後爬出來,穿過牆上的一個豁口,然後湯姆轉向正北,因為以前他們一直是保持偏西的方向。地面現在開闊起來,而且相當平坦,他們都加快了步子。但是當他們終於看見一行高大樹木出現在前方,知道經歷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險境之後,已經走回到大路上,這時太陽已經沉得很低了。他們縱韁飛奔,走完剩下的距離,在拉得長長的樹影子下不停下馬來。他們現在是在一道斜坡的頂端,大路就在他們下方遠去,由於暮色變濃而顯得陰暗模糊。在這個地點,大路的走向差不多是從西南向東北,在他們的右方很快往下通過一個寬闊的窪地。路面轍痕纍纍,而且有許多痕跡表明最近下過大雨,路面坑坑窪窪到處都積滿雨水。
  他們騎著馬走斜坡,上下觀看,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好了,我們終於又回到大路上了!」弗羅多說:「我猜,由於我想走捷徑穿過森林,我們損失的時間大概沒有超過兩天吧?可是也許這一耽攔倒是很有益的呢。可能因為這樣,我們就擺脫了他們的跟蹤呢。」
  大伙都看著他,突然,對黑騎士恐懼的陰影再次籠罩他們。自從進人大森林之後,他們整天想著要怎樣回到大路去,而現在大路已經在他們腳下了,這才想起那追蹤著他們的危險,幾乎可以肯定正是在大路上等候著他們呢。他們擔憂地回顧西邊的落日,但大路空蕩蕩的,呈棕色。
  「你們認為,」皮平猶豫地問道:「你們認為我們今晚會被追趕嗎?」
  「不,希望今晚不會,」湯姆。邦巴迪爾回答說:「第二天大概也不會吧。可是不要相信我的猜測,因為我不敢肯定。在這東邊地方,離開了我的地面,我的智慧不靈了。湯姆可不是黑騎士的主宰者,他們來自遠離他家鄉的黑國土。」
  雖然這麼說,霍比特們還是希望他能跟他們一起走。他們覺得他應該知道怎樣對付黑騎士,如果世界上有人知道的話。他們現在就快要進入一片對他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土地,除了夏爾國流傳的那些極其朦朧而遙遠的故事之外,他們對這土地是一無所知。面對蒼茫的暮色,他們懷念起家鄉來了。深深的寂寞和失落感籠罩著他們。大伙默默無言地站著,不願意作最後的分手,反應遲鈍地勉強注意到湯姆祝他們一路順風,還叫他們高興一點,一直騎行到天黑,不要停步。
  「湯姆會給你們提供好意見,直到今天一天結束(這以後就要靠你們自己的運氣來陪伴和指引你們了),沿著這大路走四望遠,就會去到一個村莊,布理山下的布理鎮,屋門都是朝西開的。在那兒你們會找到一家老客棧,名叫」躍馬酒店「。可敬的客棧主人名叫巴利曼。巴特伯。你們可以在那兒過夜,這以後,早晨你們趕路可以快些。膽要大心要細!要保持心情愉快,騎著馬去迎接你們的運氣吧!」
  他們懇求他跟他們一起,至少走到小酒店一起再喝上一杯,但他笑著拒絕道:湯姆的國土這裡已是盡頭他可不願在別人地界停留湯姆有自己的家需要照料金莓娘子她正在把我等候於是他一轉身,舉一舉他的帽子,躍上胖子蘭普金的馬背,翻過斜坡,唱著歌走進那暮色中不見了。
  幾個霍比特人也爬上斜坡自送著他,直到在視野中消失為止。
  「我很難過要跟邦巴迪爾師傅分手,」薩姆說:「他做事謹慎,不會出錯。我想我們再往前走很遠都不會遇到比他更好、也更怪的人了。
  不過我不否認我很高興能看到他所說的那間「躍馬酒店」。我希望酒店會像我們遠離的家鄉那間「青龍客棧」的樣子!布理鎮住的是什麼人種呢?「
  「布理鎮住的有霍比特人,」梅裡說:「也有大種人。我敢說那兒會是挺舒適親切的。『躍馬」是一間公認的好客棧,我們那兒的人偶爾會騎馬出行到那裡。「
  「就算它一切都合乎我們理想,」弗羅多說:「它到底不是在夏爾國。
  你們不要太鬆弛了!請記住,你們都記住,不要提巴金斯這個名字。我是昂德希爾先生,如果必須講名字的話。「
  他們於是上馬出發,默默地走進傍晚的暮色中。黑暗很快地降臨,他們沉重地慢慢走下山又上山,最後終於看到前方遠遠的有燈光閃爍。
  布理山在他們眼前升起,擋住了去路,一個黑暗的巨物襯托在朦朧的星光中,在它的西翼下像鳥巢般坐落著一個大村莊。他們現在急急朝這村鎮趕去,只想找到一個爐火,還有一道把他們與黑夜隔離開來的門。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6:59

第九章 躍馬酒店

  布理河谷是布理國境內的主要河谷,是個小小的居民區,處在周圍無人居住的荒野裡就像一個孤島。除了布理村之外,小山的另一面還有斯塔德水村,東邊稍遠處一個深谷裡有康比村,切特伍德森林邊上還有一個阿切特村。在布理山和各村莊周圍,是一片只有幾里寬的土地,包括農田和經過開發的林地。
  布理國的普通人類長著棕色頭髮,身材粗短,性格開朗而富於獨立精神。他們不屬於任何人,只屬於他們自己。但是跟別的大種人比起來,他們對霍比特人、侏儒、小精靈和世界上的別種居民都更加友好和親切。據他們自己的故事說,他們是這裡最早的居民,而且是最早漫遊到達中部世界西方的人類的後裔。在往昔時代的大動亂中倖存下來的人很少,但是當請王渡海回歸時,他們發現布理人依然存在,而現在,當古老國王們的記憶早已被荒草湮沒的時候,布裡人也仍然存在。
  在那個時代,沒有別的普通人類在這麼遠的西方建造居住點,這裡離夏爾國還不到一百里格的路程。但是從布理國再過去的荒野地裡,倒是有各種神秘的漫遊者。布理國的居民管他們叫「巡林人」,但是並不知道他們最初的來歷。他們的個子比布理人高些,膚色黑些,據說在視力和聽力方面有奇異的能力,而且懂得鳥獸的語言。他們常常信步而行,漫遊到南邊和東邊,甚至遠及雲霧山脈。但是這種人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每當他們出現的時候,總會帶來遠方的消息,講一些人們很喜歡聽的奇異的、早已被遺忘的故事。但是布理人並沒有跟他們交上什麼朋友。
  布理國境內也居住著許多霍比特人家,他們也宣稱他們這裡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霍比特人定居地,這個定居地在霍比特人渡過白蘭地河把夏爾國變成殖民地之前就已存在了。霍比特大部分居住在斯塔德爾村,但也有一些就住在布理鎮,特別是在較高的山坡上,在普通人類的房屋上面。「大種人」和「小種人」(他們這樣相互稱呼)相處得友好和睦,各自按自己的方式做自己的事情,但雙方都正確地對待自己,把自己看成是布理國居民不可缺少的一個部分。世界上再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找這樣奇異的(但卻是極好的)安排了。
  布理人,無論是大種還是小種,他們自己是很少出外旅行的,這四個村莊的事務是他們主要關心的東西。布理國的霍比特人偶爾會去到像巴克蘭或夏爾國的東部這麼遠的地方,但儘管他們小小的國土只不過是在白蘭地河大橋東邊不到一天的騎程,夏爾國的霍比特人現在也很少到那裡去。偶然會有那麼個巴克蘭人或者圖克家族的人來到小客棧裹住上一、兩夜,但即使這種情況也已變得越來越少有了。夏爾國霍比特人在提到布理國霍比特,或者任何居住在國界之外的人時,把他們都稱為「境外人」,對他們一點都不感興趣,認為他們愚鈍笨拙。
  在那個時代,散居在世界西方各地的境外霍比特人肯定要比夏爾國的人們想像的多得多。無疑地,有些比流浪漢好不了多少,隨便在斜坡上挖個洞穴,適合住就住上一陣子。但在布理國,不管怎麼說,霍比特人世代居住,而且繁榮興旺,而且也並不比他們大多數在夏爾國內的遠親們更土氣。人們還沒有忘記,曾經有過一個時期,夏爾國和布理國之間有過密切的來往,眾所周知布蘭迪巴克家族就有著布理國的血統。
  市理村裡有大約一百家大種人的石頭房子,大部分在大路上側,鳥巢似的坐落在山坡上,窗子都朝著西邊開。在山的那一邊,一道深深的潦溝繞了大半個圈圈,從山腳繞出去又轉回來,溝的這邊岸旁是一道濃密的樹籬。大路從一條堤道上越過壕溝,但穿過樹籬之處有一座巨大的大門阻隔,在南邊角上大路通出村外的地方也有一座大門。
  兩座大門天色一黑立即關閉,緊靠門內的地方有間小屋,是專為看門人而設的。
  在路邊正值大路向右拐繞過山腳之處,有一個很大的客棧。這是很久以前當大路上的交通遠比現在繁忙的時代建造的。布理國的位置正當古代交通的要衝,古代另一條大路就在壕溝的外側、村鎮的西頭與東方大路相交。在過去的年代,人類和其他各種族的旅客在這條路上絡繹不絕。「像布理國的奇聞」這句話至今仍是夏爾國東部的一句俗語,就是從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當時在這個客棧裡能聽到東、南、北各方面傳來的新聞,當時夏爾國的霍比特人也頻頻來訪,以便聽取新聞。但是北方的土地荒廢已久,因而北方大路現在已很少使用,它現在長滿了草,市理人因而稱之為「青草路」。
  然而布理鎮上的那間客棧依然存在,客棧主人是位重要人物。他的家是個聚會地,四個村子裡那些游手好閒的、健談的、好奇心強的居民常在那裡見面,巡林人和別的漫遊者也常在那裡落腳,還有仍然來往於大山脈的旅客(大部分是侏儒)也在這裡投宿。
  天很黑,繁星泛著白光,弗羅多和夥伴們終於來到了大路和「青草路」的交叉處,離布理村不遠了。他們走到西大門前面,大門關著,但在大門內的守護人小屋前有一個人坐在那兒。他跳起來去拿了一盞風燈,從大門上面驚訝地望著他們。
  「你們幹什麼?你們是從哪兒來的?」他很不客氣地問。
  「我們要到這裡的客棧投宿,」弗羅多答道:「我們是往東邊去的旅客,天黑不能再走了。」
  「霍比特人!四個霍比特人,而且是從夏爾國出來的,從他們的口音聽起來。」那守門人像自言自語似地輕輕說。他陰沉地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打開大門,讓他們通過。
  「我們很少看到夏爾國的人晚上在大路上騎馬趕路的曰,」當他們在小屋門前短暫停留時,他接著說:「請你們原諒我的詫異,我可以問一下有什麼事情使你們要到布理國以東去呢?」
  「我們叫什麼名字,有什麼事要做,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這看來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適合地點。」弗羅多說。他不喜歡那人的眼光和講話的語調。
  「你們自己的事是你們自己的事,這是毫無疑問的。」那人說:「不過,天黑以後要盤問來人那可是我的事呀。」
  「我們是巴克蘭來的霍比特人,我們愛好旅行,喜歡住在這裡的客棧。」梅裡插嘴道:「我是布蘭迪巴克先生。告訴你這些夠了嗎?布理人以前對旅客講話挺客氣的,或者說,我聽說是如此。」
  「好的,好的!」那人說:「我不想冒犯你們。可是你們會發現,除了守大門的老哈里之外,還有很多人會向你們提出問題的。這周圍現在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如果你們等一會兒去到躍馬酒店,就會發現你們不是惟一的客人。」
  他向他們道了晚安,大家沒再說什麼,但在風燈白光裡,弗羅多可以看到那人仍在好奇地看著他們。當他們騎著馬往前走時,他很高興聽到大門在他們身後醫嘟一聲關上了。他覺得奇怪,那人為什麼對他們這樣懷疑,是不是有人打聽過一小隊霍比特人的消息?會不會是甘達爾夫呢?當他們滯留在大森森和古墳丘原的時候,他可能已經來了。但那守門人的眼光和話語中總是有某種東西使他感到不自在。
  那人在後面盯著霍比特們看了一會兒,然後回到他的小屋裡去了。
  就在他的背剛轉過去時,一個黑色人影很快地爬過大門,消隱在村中街道的陰影中。
  霍比特們騎著馬走上一道斜坡,走過幾間疏疏落落的房屋,在客棧前停下來。那些房屋在他們看來又大又古怪。薩姆抬起頭注視著這有三層樓和許多窗戶的客棧,覺得情緒低落。他曾經想像在旅途中有時會遇到此大樹還高的巨人,還有更可怕的生靈,但此刻他覺得在這累人的一天的黑夜裡,第一次見到普通人類以及他們高大的房子卻令他感到厭煩,事實上是感到受不了。他似乎看見客棧院子的陰影裡站著一匹匹上了鞍的黑馬,黑騎士們從樓上窗口窺視著下面。
  「我們不打算在這裡過夜吧,是嗎?」他喊道:「如果這地方有霍比特鄉親的話,我們為什麼不找一個願意接待我們的人家去投宿呢?那會更舒適自在些呢!」
  「這客棧有什麼不好呢?」弗羅多說:「湯姆。邦巴迪爾推薦的。我想這裡面一定是夠舒適的。」
  即使從外面來說,在一雙熟悉的眼睛看起來,這也是一座令人愉快的房屋。它的正面對著大路,兩個側翼伸入到後邊低矮山坡中辟出的一塊平地上,所以二樓的窗戶就正好與地面齊平。一座寬大的拱門通向兩側翼樓之間的庭院,拱門下靠左邊有一個很大的門廳,有寬闊的台階可登。廳門開著,光線從裡面透出來。拱門上面有一盞燈,燈下面是掛著一個大招牌,畫著一匹肥胖的白馬用兩條後腿直立起來。門額上用白色寫著兩行字:「躍馬酒店,店主巴利曼。巴特伯」。底層的許多窗戶從厚厚的窗簾裡透出燈光。
  當他們正在門房外躊躇的時候,有人在裡面唱起一首快樂的歌,許多歡樂的聲音大聲應和著。他們傾聽著這鼓舞人心的聲音,然後下了馬。裡面一曲終了,響起笑聲和掌聲。
  他們牽著馬兒走到拱門下,讓馬在院子裡站定,他們走上台階。
  弗羅多走在前面,幾乎跟一個矮矮胖胖的、光頭紅臉的人撞個滿懷。
  那人穿著一件白圍裙,正匆忙地從一個門口走出來,要走進另一個門口去,手裡捧著一個托盤,托盤裡盛滿大杯子。
  「我們可以——」弗羅多開口說。
  「請等半分鐘,如果你願意的話!」那人回頭喊著,一邊消失在一片嘈雜的人聲和騰騰煙霧中。不一會兒他就出來了,在圍裙上擦著雙手。
  「晚安,小少爺們!」他鞠著躬說:「各位有什麼需要嗎?」
  「要四個人的床位,五匹小種馬的馬房,如果能辦到的話。你是巴待伯先生嗎?」
  「正是!我的名字叫巴利曼。巴利曼。巴特伯為你們效勞!各位是從夏爾國來的吧?」他說著,隨後突然又用手拍拍額頭,好像努力想記住什麼東西似的。「霍比特!」他叫道:「那令我想起什麼來啦?我可以問問您的名字嗎,先生?」
  「圖克先生和布蘭迪巴克先生,」弗羅多說:「這位是薩姆。甘吉。我叫昂德希爾。」
  「喔,是的!」巴特伯先生一邊掐著手指頭一邊說。「又忘記了!不過我有時間想一下的時候,還是會記得的。太突然了,我有點措手不及,不過我看看能為你們做點什麼。我們現在很少遇到有成群結隊從夏爾國來的人了,不能接待你們我會感到非常遺憾的。但今晚店裡這麼擠,已經有根久沒有這麼擁擠了。接我們布理國的話說,要麼不下雨,一下就傾盆。」
  「嗨!諾布!」他叫道:「你在哪裡?你這腳上長毛的慢傢伙。諾布!」
  「來啦,老爺!來啦!」一個樣子很快樂的霍比特人從一個門口出來,一見到這幾位旅客便停下步來,非常感興趣地盯著他們看。
  「鮑勃在哪裡?」店主人問:「你不知道?快找找他!多留神點!我可沒六條腿,也沒有六隻眼睛!告訴鮑勃有五匹小種馬要人廝。他會有辦法找到空位的。」諾布笑了笑,丟了個眼色,跑開了。
  「好了。現在,我想說什麼來著?」巴特伯先生拍著前額說:「記得一件又忘了一件,這麼說吧,我今晚太忙了,我的腦袋暈乎乎的在打轉呢。昨晚有一夥人從南邊沿著青草路走過來,這開頭就開得挺奇怪。
  然後今天傍晚又來了一夥朝西邊走的偉儒。現在又來了你們幾位。如果你們不是霍比特人的話,我們可能接待不了呢。不過我們在北翼樓那裡有一、兩間房間是當初修建這間客棧時專為霍比特人而造的。這房間完全按霍比特人的習慣和愛好,設在樓的底層,窗戶也是圓形的,希望你們住得舒服。我看你們一定想吃晚飯了吧,我會盡快準備。請這邊來!「
  他領著他們在走廊上走了不遠,打開一道門。「這是一間漂亮的小會客室!」他說:「希望能合用。請原諒,我太忙了,沒時間陪你們聊天。我整天得跑出跑進,這對雙腿來說可是苦差事,但我卻沒有變瘦。
  我待會再來看你們,你們有什麼需要可以搖搖手鈴,諾布就會來的。
  如果他還不來,那就搖鈴再加喊叫就行了!「
  他終於走開了,他們都覺得還有點透不過氣兒。這人看來不管怎麼忙,都能夠滔滔不絕地講話。他們發現這是一間小小的、溫暖的房間。壁爐裡有明亮的火焰在燃燒,爐前是一些低矮舒適的椅子。房裡有一張圓桌子,已經鋪好了白台市,桌上有一隻很大的手搖鈴。而諾布,那個霍比特人,不等他們想到要搖鈴,早就匆忙趕來了。他拿來了蠟燭和一個托盤,托盤裡滿滿盛著一碟碟的飯菜。
  「你們要點什麼喝的嗎?幾位少爺?」他問:「要不要我帶你們到臥室去?你們的晚飯準備好了。」
  巴特伯先生和諾布再次進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梳洗完畢,他們那深深的大酒杯裡,優質的啤酒正喝到一半。飯桌一眨眼間就擺好了。
  有熱湯、冷肉、黑莓餡餅、新出爐的麵包、厚厚的一塊塊牛油、半熟的乳酪,都是一些精美的家常食物,跟夏爾國的食品一樣精美,一切都舒適到足以解除薩姆心中的疑慮(由於啤酒的質量極好,他的疑慮已大大減輕地店主人在周圍轉了一陣子,然後向他們告退。「不知道各位是否願意參加我們的社交學會,在你們吃完晚飯以後,」他站在門邊說:「可能你們寧可早點睡覺。但是如果你們有意參加,我們的聚會很高興地歡迎你們。我們的晚會難得有」境外人「(或者應該叫做來自夏爾國的旅客,請原諒)來參加。我們想聽點新聞,或者聽點兒你們記得的故事或歌曲什麼的。不過隨你們喜歡吧!你們還需要什麼的話,儘管搖鈴就是了!」
  到晚飯結束時,他們的精神和勇氣已經大大的恢復(沒有不必要的談話,整整吃了大約三刻鐘時間),以致於弗羅多、皮乎和薩姆都決定要去參加集會。梅裡則說集會的空氣可能太悶。「我要在這兒小坐一會,然後可能會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你們的舉止可得小心,別忘了你們被懷疑是秘密出走的人,而且仍然走在公路上,離夏爾國還沒多遠呢!」
  「好的!」皮平說:「你自己也小心些!別迷路,別忘記,留在屋子裡比較安全些!」
  社交學會在客棧的公用大房間舉行。弗羅多的眼睛適應了光亮之後,發覺參加聚會的人多而雜。室內的光主要來自於一爐熊熊燃燒的柴火。爐火的光線之外還掛著二盞燈,燈光黯弱,一半被煙霧遮罩。巴利曼。巴特伯站在爐火旁,跟幾個侏儒和一、兩個樣子陌生的普通人在談話。一些長凳上坐著各種各樣的人。布理國的普通人、一些本地的霍比特人(坐在一起聊著天)、還有一些侏儒,還有一些在遠處陰影中或角落裡,難以辨認是什麼人。
  夏爾國的霍比特們一進去,房間裡的布理國人就發出一片歡迎的聲音。陌生人們,特別是那些從青草路走過來的人們,一個個好奇地盯著他們瞧。店主人把新來的人介紹給市理人。他講得很快,所以他們雖然聽到他介紹了不少名字,但不大弄得清哪個名字屬於哪個人。
  市理國普通人類的姓氏看來都跟植物學有密切的聯繫(在夏爾國人看來有點怪),比如拉什萊特意思是燈心草;高特利夫——由羊葉;希瑟托斯——五南腳趾頭;阿普爾多——蘋果之門;西索伍爾——薊絨;和費尼——廢(客棧主人的名字,巴特伯,也跟植物有關,那就不必說了)。這裡的霍比特人有些也有類似的姓氏。比如姓馬格沃特(意思是艾)的,就不在少數。不過他們大多數還是姓普通的姓氏。斯塔德爾有好幾家姓昂德希爾的,他們覺得很難想像同姓的人會沒有親緣關係,因此他們心目中都把弗羅多當作他們一位久經失散的堂兄弟。
  事實上市理國的霍比特人是很友好而又很好奇的,弗羅多很快就發現他必須解釋一下他在做什麼。他解釋說,他對歷史和地理非常感興趣(大家聽了都直搖頭,因為歷史、地理這兩個詞在布理方言中很少使用)。他說他想寫一本書(大家聽了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說他和朋友們想搜集生活在夏爾國境外,特別是在東方各地的霍比特人的相關資料。
  聽到這話,眾人響起了回應的聲音。如果弗羅多真的是想寫一本書,而他又有許多只耳朵的話,他在幾分鐘之內就能獲得寫幾章書的內容。如果那還不夠的話,大家還給他一整份名單,從「這兒的老巴利曼」開始,直到能使他得到更多資料的其他人。可是過了一會兒,看到弗羅多並沒有表現出馬上要寫書的樣子,霍比特們又回到原來的話題,詢問夏爾國的時事。弗羅多看來不大善於交際,很快就變成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聽著、看著四周人們的交談和活動。
  普通人和侏儒們多數在談論一些遙遠的事件,講述一些那種人人耳熟能詳的新聞。南方那邊出了事兒,看起來,那些從青草路走過來的普通人是在遷徙,在尋找他們能夠得到和平的國度。布理國居民富於同情心,但顯然並不準備把大量的陌生人接納進他們這片小小的土地。旅客中一個斜眼的、脾氣不好的傢伙在那兒預言說,不久的將來還會有更多的人到北邊來。「如果別人不給他們找到空間,他們自己會找空間的。他們有生活的權利,跟別的人們一樣。」他大聲地說。本地的居民看上去對這預言不大高興。
  霍比特人對這些不大注意,這事兒看來暫時跟霍比特人沒什麼關係。大種人不大可能會到霍比特人洞穴求食宿。他們對薩姆和皮平更感興趣。這兩人現在已感到相當熟稔自在,正在愉快地談著夏爾國的一些事件。皮平講到米歇爾德義市政廳的洞頂崩塌事件,引起一陣陣笑聲。市長韋爾。惠特富特,西部最胖的霍比特大胖子,被埋在白灰中,他爬出來時活像一團粘滿麵粉的湯團。但是,人們所提的問題有幾個使弗羅多覺得有點不自在,有一位布理人顯然去過夏爾國多次,他想知道昂德希爾家族居住在哪裡,有些什麼親戚。
  忽然,弗羅多注意到一個相貌奇特、飽經風霜的普通人,坐在牆邊的陰影裡,也在留心傾聽霍比特人的談話。他面前擺著一個高高的人啤酒杯,正在吸著一個雕刻得很別緻的長煙斗。他雙腿前伸,顯出腳上穿著高統的軟皮靴子,靴子很合腳,但看上去已穿得很舊,還結著一塊塊泥巴。一件佈滿灰塵的斗篷,是暗綠色的厚重布料做的,緊緊裡在身上,雖然屋內很暖,他還是戴著頭巾,把面孔這在陰影裡,但當他觀察看霍比特人的時候,雙眼卻露出炯炯目光。
  「那是誰?」弗羅多找了個機會小聲問巴特伯先生。「我想你沒有介紹過他吧。」
  「他?」店主人沒扭轉頭地瞟了一眼,悄聲回答:「我也不大清楚。
  他是一個流動居民,我們把他們叫做『巡林人』。他很少講話,不過如果他想講的時候,他能講出根少有的好故事。他常常會消失一個月,或者一年,然後又噗地一下鑽出來。今年春天他出入頻繁,但最近這一陣子我都沒見過他。我從來沒聽說過他真正的名字,不過這一帶的人都稱他為『健步俠「。他總是邁開長長的腿到處大步地走來走去,雖然他從不告訴任何人他在忙些什麼事情。但是我們在布理國常說』聽不到東邊和西邊的情況『,指的就是巡林人和夏爾國人,請您原諒。真有意思,您怎麼會問到他的情況呢?」但這時有人叫走了巴特伯先生去添加些啤酒,所以他最後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解釋。
  弗羅多發現健步俠正望著自己,好像他聽到或者猜到他們剛才全部的談話內容似的。就在這時,他點頭招手邀請弗羅多坐到他身旁。
  弗羅多走過去的時候,他把頭巾往後推開,露出一頭蓬鬆而斑白的黑髮,蒼白而堅毅的臉上,一雙目光銳利的灰眼睛。
  「我叫健步俠,」他用低沉的聲音說:「很高興認識你,呃,昂德希爾少爺,如果巴特伯先生沒說錯你的名字的話。」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7:17

  「他沒說錯。」弗羅多說。在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視下,他覺得很不自在。
  「噢,昂德希爾少爺,」健步使說:「如果換了我是你,我就會阻止你的朋友們說太多的話。酒、爐火、萍水相逢的聚會,都足以令人愉快,喂,這裡可不是夏爾國。周圍都有可疑的人,雖然我好像不該說這些話,不過你可以考慮下,」他看到弗羅多盯著他瞧,有點彆扭地微笑著補充說:「而且近來有些更奇怪的旅客經過布理國。」他接著說,一邊觀察著弗羅多的表情。
  弗羅多收回了盯視他的目光,但不置一詞,健步俠也沒有再表示什麼。他的注意力好像一下子全被皮平吸引過去了。弗羅多警覺地發現,這位舉止荒謬的小圖克,由於講了米歇爾德文的胖市長的故事受到歡迎,興致大發,竟然在那裡用滑稽的口吻講起比爾博的告別聚會來了。他已經在那裡模仿比爾博那篇演講,很快就要講到那令人震驚的突然消失了。
  弗羅多很惱火。無疑的,這故事對大多數本地的霍比特人講是沒什麼害處的,只不過是關於大河彼岸好笑的人物的一個好笑的故事而已,但有些人(比如老巴特伯吧)對此也知道一二,也許早就聽說過關於比雨博神秘消失的傳言。這樣就會引起他們想到巴金斯這個姓氏,特別是如果市理人曾經對這姓氏作過考證的話。
  弗羅多坐立不安,又不知如何是好。皮平顯然很滿意自己吸引著人們的注意,把他們所處的危險都拋到腦後了。弗羅多忽然害怕皮平在這樣的興頭上,會不會連魔戒的事都講出來,如果那樣的話可就真要大禍臨頭了。
  「你得快點採取行動!」健步俠在他的耳邊小聲說。
  弗羅多跳起來站到一張桌子上,演講起來。皮平聽眾的注意力被打斷了,一些霍比特人看著弗羅多又是笑又是鼓掌,以為昂德希爾先生一定是喝了足夠份量的好啤酒了。
  弗羅多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而且(像他平時發表演講時的習慣那樣)用手摸著褲袋裡的東西。他摸到那戒指繫在鏈條上,忽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慾望想戴上它,從這愚蠢的位置上隱形遁跡。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似乎有某種外來的暗示,由這房間裡的某個人或某種東西發出來,慫恿他這樣做。他堅定地抵抗看這種引誘,緊緊把戒指握在手中,好像想抓住它,不讓它逃走或者搞什麼惡作劇。無論如何它一點也不能給他什麼靈感, 他說了「幾句合適的話」 ,像夏爾國人們常講的那樣:「我們非常感謝你們的熱情招待,我冒昧地希望我短暫的訪問將有助於使夏雨和市理兩國之間古老的友誼紐帶得到新的發展。」然後,他躊躇了一下,咳嗽著。
  屋子裡的每個人現在都看著他。「唱首歌!」一個霍比特人喊道:『唱首歌!唱首歌!「別的人也都喊起來。」來吧少爺,給我們唱一首沒有聽過的歌!「
  弗羅多張著嘴站了一會兒。隨後他便豁出去似的唱起一首比爾博以前很喜歡的一首可笑的歌(而且比爾博確實為這支歌感到自豪,因為那歌詞是他自己創作的)。這首歌是關於一個客找的,弗羅多之所以會在這時候唱這首歌,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歌詞的全文如下。照例,人們現在已經只記得其中不多的幾個詞了。
  從前有家古老的小小酒店坐落在一座白色的小山邊店裡釀造上好的棕色啤酒有一晚引來月亮上的神仙要把這美酒痛飲一醉方還客棧的馬伕有只喝醉的貓它會演奏五根弦的小提琴它把琴弓上上下下地拉動琴聲一會兒高亢一會低沉一會又徘徊在悠揚的中音店主人養著一隻心愛小狗最喜歡聽別人把笑話來談每當客人們發出一片歡聲它就豎起耳朵聽俏皮語言一直笑呀笑直到咳嗽氣喘他們還養了頭長角的奶牛它就像所有王后那樣高傲但音樂像醇酒能教它回頭它會在音樂中把尾巴搖動在青翠的草地上跳起舞蹈喚你看這一排排銀色碟子還有那數不盡的銀色羹匙星期天還要用特別的一副他們小心細緻地把它擦拭星期六下午就要準備及時月裡的仙人喝得大醉酩酊馬伕的貓兒開始嗚嗚哀鳴銀碟和銀匙在餐桌上舞蹈母牛在花園裡瘋狂地跳蹦小狗兒追著牛尾東跑西奔月裡的仙人再喝了一大盅從椅子上滾下倒在塵埃中他在椅下做夢游夢見啤酒直到黎明天空中星光漸淡一顆顆從天幕上消失無蹤於是馬伕對他的醉貓發話:「你可知那月宮中白色神馬正咬著銀轡頭在發出嘶鳴它們的主人喝得神志不清但眼看朝陽很快就要上升!」
  貓地在琴上拉起的嘟的嘟聽見這琴聲死人都會起舞它反覆拉出高音越來越快店主人也用力搖著月中人嘴裡大叫著:「黎明已經臨近!」
  他們把月中人緩緩推上山崗大家一起用力把他塞進月亮他的白馬都跟在他後面奔跑母牛像鹿一樣輕快地奔上前碟子和湯匙也雙雙跑著趕到現在提琴的嘟聲響得更急小狗兒在琴聲中開始吼叫母牛和馬兒們在一起倒立客人們一個個從床上跳起在地板上跳起快樂的舞蹈提琴的絲絃突然劈啪斷絕母牛跳起來高高越過明月小狗哈哈笑看著如此趣事星期六的銀湯匙奔跑而出在一起的是星期日的銀碟圓滾滾的月亮滾進山後邊紅紅的太陽在她頭頂升起太陽幾乎不相信她的火眼她驚奇地看到在這大白天大家紛紛跑回床上去睡眠小精靈(還有霍比特人)總是把太陽稱為「她」。
  一陣響亮而持久的掌聲。弗羅多的嗓子很好,這歌撩起了人們的想像力。「老巴利在哪裡?」他們喊道。「他應該聽聽這歌兒,鮑勃應該教教他的貓拉提琴,那我們就可以來跳舞。」他們要了更多的啤酒,開始嚷起來:「再給我們唱一遍,少爺!唱吧!再來一次!」
  他們讓弗羅多再喝了一杯酒,然後再唱一次這首歌,許多人也加入進來唱著,因為這曲調是大家都熟悉的,他們學歌詞學得很快。現在輪到弗羅多覺得有點飄飄然了,他在桌子上跳來跳去,當他再一次唱到「母牛跳起來高高越過明月」這句時,他一跳跳到空中,他用力過猛,倒了下來,砰的一聲落到一個放滿大酒杯的托盤上,滑了一跤,唏哩嘩啦從桌上滾下來,重重地摔到地上!觀眾們都大張著嘴笑著,這時笑聲忽然停止,只是靜靜地張著口,因為歌手突然不見了。他就那樣消失了,就像噗的一聲從地板鑽進去卻沒有留下一個洞!
  本地的霍比特人迷惑地定睛看著,然後紛紛跳起來嚷著叫巴利曼來。整個學會沒人再理會皮平和薩姆,他們被遺落在一角,被人遠遠的用陰暗的、懷疑的眼光看著。很明顯的,許多人現在把他們看作一個有不可知的法力和居心叵測的魔術師的同夥。但是有一個膚色黝黑的市理人,站在那裡用知情的、半嘲諷的表情看著他們,使他們感到很不自在。就在這時,他舉步走出了屋子,那斜眼的南方人跟著他。這一晚上他們兩人曾多次在一起小聲說話,守門人哈里跟在他們後面也走了出去。
  弗羅多覺得自己很愚蠢,他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只有從桌子底下爬開去,爬到健步俠身邊。健步俠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他的思想痕跡一點都不外露。弗羅多靠牆坐下,把戒指脫掉,他也不知道這戒指剛才是怎樣套到手指頭上去的。他只能猜測是他唱歌時手在褲袋裡撫弄著戒指,在跌倒的時候,為了伸出手去支撐,不知怎麼樣戒指就滑到手指上去了。有一陣子他懷疑是否這戒指本身在作弄他,也許它是想自我顯示一下,來響應屋子裡某種可以感覺到的意願和命令吧,他不喜歡剛才出去的那個人的表情。
  「唷?」當他現形時,健步俠說:「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呢?這樣做比你朋友講的話更糟糕。你這下可是把腳插進去了,或者我該說,是把手指插進去了。」
  「我不知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弗羅多說。他又惱火,又吃驚。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健步俠說:「但我們最好等這一陣喧鬧平息下來,然後如果你喜歡,巴金斯先生,我想跟你私下談兩句話。」
  「談什麼?」弗羅多說,裝作沒注意到對方突然說出他的真實姓名。
  「一件相當重要的事。對你我都很重要的,」健步俠看著弗羅多的眼睛回答道:「你也許會聽到一些對你有利的東西。」
  「很好,」弗羅多說,竭力裝出不在意的神情。「那我等一下再跟你談吧。」
  與此同時,眾人正在進行一場爭論。巴特伯先生匆匆跑來,他現在正在同時傾聽對這事的好幾種相互矛盾的敘述。
  「我看見他了,巴特伯先生。」一個霍比特人說:「或者說我看不見他,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他就那樣的消失到透明的空氣中去了,說著說著話就消失了。」
  「不會吧,馬格沃特先生!」店主人滿臉詫異的說。
  「我的確看到的!」沃特先生回答說:「而且,我說話是認真的。」
  「一定是在某個地方有某種誤會,」巴特伯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要說昂德希爾先生消失在透明的空氣中也好,不透明的空氣中也好,都太過分了,他看來多半還在這屋子裡。」
  「唁,那他還能在哪兒呢?」幾個人的聲音喊起來。
  「我怎麼知道?他到哪兒我們都歡迎,只要他明天早上付帳就行了。況且,還有圖克先生嘛,他又沒有消失。」
  「喔,我見我所見,也見我所不見。」馬格沃特固執地說。
  「我說那是有點誤會。」巴特伯重申,一邊撿起那托盤,收拾起那些打爛的杯碟。
  「當然是有些誤會!」弗羅多說:「我並沒有消失,我在這兒呢!我剛才只不過在那邊的角落裡跟健步使談了幾句話。」
  他走上前到爐火光中,但集會上的人大多數都回過頭去看別處,比剛才更加擾攘混亂。他解釋說,他跌倒以後很快地從桌子底下爬走,但眾人對這個解釋一點也不滿意。大部分的霍比特人和布理的普通人一氣之下當即離場,不再幻想這一晚還會有什麼賞心悅事了。他們一個、兩個地離開,給弗羅多投來陰沉的目光,互相之間小聲咕味著,一起走出去。株儒們,還有仍留著的兩、三個陌生的普通人現在也站起來向店主道晚安,但卻不向弗羅多及他的夥伴道晚安。沒多久人們就全走光了,只剩下健步俠一個人坐在那裡,一點都不顯眼,坐在牆邊上。
  巴特伯先生看來倒並不怎麼覺得為難,他預計很可能他的客棧這一陣子還有許多個晚上將要客滿,直到剛才那神秘事件被人們細細談論為止。「那麼,您剛才又是怎麼搞的呢,昂德希爾先生?」他問道:「您可嚇壞了我的顧客,您那雜技表演把我的杯盤全打爛了!」
  「我對引起的所有麻煩感到非常抱歉,」弗羅多說:「那完全不是有意的,我向你保證那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故。」
  「好吧,昂德希爾先生!不過如果您還打算做跌倒動作,或者打算變戲法,或者不管做什麼,你最好先告訴大夥一聲也告訴我一聲,我們這裡的人對任何超出常軌的,也就是奇異的東西,都有點猜疑,如果你理解我的意思的話,我們很難迅速地接受這一切。」
  「我再也不會做任何類似的事情了,巴特伯先生,我向你保證。現在我想我該上床睡覺了,我們明天一早還要出發呢。你能否確保我們的馬匹在八點鐘前能夠出發?」
  「很好!不過你們出發之前,我還要跟您私下談一談。我剛剛想起一件事應該告訴您的,還希望您不要見怪。我處理完一、兩件事後就會到您的房間來,如果您願意的話。」
  「當然願意!」弗羅多說,但他的心裡很懊悔。他不知道上床睡覺之前還要跟多少人進行私下交談,不知道他們會透露些什麼消息。這些人會不會全都是串謀起來對付他的呢?他甚至開始懷疑起老巴特伯那胖胖的臉後面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8:03

第十章 健步俠

  弗羅多、皮平和薩姆回到會客室裡。屋裡沒燈,梅裡不在,爐火已經燒得低下去了。他們把餘燼吹得起了火焰,然後再投入兩、三捆木柴,這時才發現健步俠跟他們一起回來了。他平靜地坐在門邊的一張椅子上。
  「哈羅!」皮平說:「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
  「我叫健步俠,」他回答道:「雖然他可能忘記了,你的朋友答應過跟我作一次私下的談話。」
  「我相信你說過我可能聽到某些對我有利的東西,」弗羅多說:「你有什麼要說的呢?」
  「有幾件事要說,」健步俠答道:「但,當然我得要個價錢。」
  「你是什麼意思?」弗羅多尖銳地問道。
  「不必吃驚,我的意思只不過是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事情,給你們一些好的建議但我要一點回報。」
  「什麼樣的回報呢?讚揚嗎?」弗羅多說。他現在疑心他是跟一個流氓惡棍混到一起去了,他不安地想到他身邊只帶了少量的錢,這些錢全加在一起都不能滿足一個無賴的要求,而且還一點寬余都沒有。
  「不超過你能負擔的範圍,」健步俠緩緩微笑著回答,好像他猜到了弗羅多的心思似的。「我要的回報只不過是:你們必須讓我跟你們一起走,直到我自己願意離開為止。」
  「哦,真的嗎?」弗羅多回答道。但他感到很驚訝,又有點不大相信。「即使我想要多一個夥伴,我也必須對你和你所幹的事情有更多的瞭解,才能同意這樣的條件呀。」
  「好極了!」健步快喊道,交叉著雙腿,向後仰著,坐得舒舒服服的。「你看來漸漸恢復知覺了。很好!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東西,回報的事就由你決定吧。你也許會很高興給我這樣的回報,當你聽了我的話以後。」
  「那就說下去吧!」弗羅多說:「你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的東西大多了,太多陰暗的東西了,」健步俠說:「至於講到跟你們有關的事——」他站起來走到門邊,很快地開開門朝外面看,然後又很快地關上門重新就座。「我的耳朵很靈的,」他接著說,壓低了聲音。「雖然我不會隱形,但我可是追捕過許多狂野的和謹慎的生物,通常它們都看不見我,如果我不想讓它們看見的話。今天傍晚時候,我待在布理村西邊大路的樹籬後面,這時有四個霍比特人從低地上走出來。我不必重複他們對治邦巴迪爾所說的話以及他們之間的談話了,但有一件事情吸引著我。」請記住,「他們之中有一個人說:「不要再提巴金斯這個名字了。我是昂德希爾先生,如果必須提到名字的話。「這話引起我很大的興趣,於是我就跟蹤著他們來到這裡。我緊緊跟在他們後面溜進了大門。巴金斯先生可能有正當的理由要隱姓埋名,但如果是這樣,我就要奉勸他和他的夥伴們更小心些。」
  「我覺得我的名字在布理國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興趣。」弗羅多生氣地說:「我還知道為什麼它會引起你的興趣。健步俠先生可能有正當的理由要探別人的秘密和偷聽別人的談話,但如果是這樣,我就要奉勸他作出解釋。」
  「回答得好!」健步俠大笑道:「解釋非常簡單:我正在尋找一個名叫弗羅多。巴金斯的霍比特人,我想快點找到他。我聽說他要從夏爾國帶走——呃,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跟我和我的朋友是有關係的。」
  「喂,你們可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他喊道,因為他看到弗羅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薩姆也滿臉怒容地跳起來。「我會比大伙們更小心保守這個秘密,那可真是要小心哪!」他把身子向他們傾過來,眼睛看著他們。「看清楚每個陰影!」他壓低聲音說:「黑騎士已經過了布理國。
  據說星期一有一個沿著青草路南下走到這裡,另一個遲一些出現,是從南邊沿青草路北上而來的。「
  大家一陣沉默,最後弗羅多對皮平和薩姆說:「從守門人迎接我們的樣子來看,我本該猜得出這情況,」他說:「店主人也好像聽說了點什麼。為什麼他堅持要我們去參加那個社交聚會呢?我們又究竟為什麼會表現得那樣愚蠢呢?我們本該靜靜地待在這屋裡就好了。」
  「那樣會好些,」健步俠說:「我本想阻止你們到公共室裡去,如果我做得到的話,但客棧老闆不許我進去見你們,也不肯傳口信。」
  「你認為他——」弗羅多開口說。
  「不,我認為老巴特伯沒有什麼惡意。他只不過是不十分喜歡像我這樣神秘兮兮的流浪漢罷了。」
  弗羅多迷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喔,我的樣子看起來是有點像惡棍,不是嗎?」健步快抿著嘴唇笑了一笑,眼裡流出一道奇異的目光。
  「但我希望我們能互相瞭解一些比較好,因此我希望你們會解釋一下你唱歌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純粹是意外!」弗羅多打斷地的話。
  「我不明白,」健步俠說:「就算那是意外吧。這個意外使你們的處境變得很危險?」
  「不會比原來危險多少,」弗羅多說:「我知道那些黑騎士在跟蹤我們,但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們已經錯過了我們,走遠了。」
  「這是靠不住的!」健步俠尖銳地說:「他們會回來的,而且會來更多。黑騎士不只這兩個,我知道他們有多少。我認識那些黑騎士。」他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冷峻又堅定。「布理國也有一些人不可信任的,」
  他接著說道:「例如比爾。芬尼。他在布理國地方上的名聲很壞,經常有可疑的人物到他家裡去,你們在聚會上一定已經注意到他了,一個黑黝黝的、老是在冷笑的傢伙,他跟一個南方的陌生人關係很密切,就在你們的『意外』發生後,他們倆馬上就悄悄地一起溜出去了。那些南方人並非都是善良之輩,說到芬尼,他可以向任何人出賣任何東西,也可以作弄別人來取樂。」
  「芬尼會出賣什麼東西呢?我的意外又會跟他有什麼關係呢?」弗羅多說。他仍然決定不去理會健步俠的暗示。
  「當然,他會出賣關於你的消息,」健步俠說:「對你的表演的報導,對某些人來說是非常令人感興趣的。聽了這報導,他們幾乎不用問就知道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了,照我看,不用等這個夜晚過完,他們可能就會聽到這個消息了。我說的夠多了吧,至於報酬的問題,就隨你們看著辦吧,要不要我當你們的嚮導。不過我得告訴你們,我熟悉從夏爾國到雲霧山脈之間的所有地方,我在這些地方到處漫遊已經多年了,我的年齡比我的外貌要老。你們以後會覺得我有用的。你們從今晚以後就要放棄那公開的大路,因為黑騎士會日夜守候在路上。你們也許能逃出市理國,也可能讓你們在陽光普照的白天往前走一段路,但你們不可能走遠的。他們會在荒野裡對你們下手,在某個黑暗的、呼救無門的地方下手。你願意讓他們發現你們嗎?他們很可怕的!」
  霍比特們看著他,驚訝地發現他的臉好像是因為痛苦而扭歪了,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屋子裡一片寂靜,燈光似乎暗去了。
  有一陣子,他靜坐在那兒,兩眼視而不見,好像在記憶中漫步,又好像在諦聽著遠方夜的聲響。
  「你瞧!」過了一會兒,他喊起來,一連用手抹抹額頭。「也許我對這些跟蹤者比你們知道得多些。你們害怕他們,但其實你們還沒有充分瞭解他們有多可怕,他們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可怕得多!明天你們一定要逃走,如果逃得了的話。健步俠可以,帶你們走一條很少人走的小徑。你們要不要他呀?」
  一陣沉重的靜默。弗羅多沒作答覆,他的心思被懷疑和恐懼擾亂了。薩姆皺著眉頭,看著他的主人,最後他終於打破沉默:「如果您允許我發表意見的話,弗羅多先生,我不贊成!這位健步俠,他提醒我們,叫我們要小心,對這一點我很同意,那就讓我們從他這裡開始小心起來吧。他是從大荒野來的,我從來沒聽說過那地方有什麼好人。他懂得不少東西,這很明顯,比我想要的還多,但這並不成為使他可以給我們帶路的理由,帶著我們到荒野裡某個黑暗的、呼救無門的地方去,就像他說的那樣。」
  皮平坐立不安,顯得很不自在。健步俠沒有回答薩姆的話,卻把銳利的目光轉向弗羅多。弗羅多遇到他的視線,卻別過頭去看別的地方。「不,」他緩緩地說:「我不同意。我想,我想你並不是真的是你想要裝成的那種人。你開始跟我談話時,好像是布理人,但你的聲音現在改變了。薩姆的這個意見看來還是對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既已提醒我們要更加小心,而又要請求我們輕易地信任和接納你。為什麼要裝出這副樣子?你是什麼人?你到底真的知道些什麼有關我的,我的生意,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心謹慎這一課,你學得還不錯,」健步俠凜然一笑,說:「但小心謹慎是一回事,優柔寡斷又是一回事。你們現在靠自己的力量永遠到不了利文德爾,信任我是你們惟~的機會,你們應該下定決心。我願意回答你們的一些問題,如果那樣做有助於你們對我信任的話。但你們何不相信我的故事呢,如果說還不信任我這個人的話?」
  正在此時,響起一陣敲門聲。巴特伯先生帶著蠟燭來了。諾布跟在他後面,提著幾桶熱水。健步俠退到一個暗角裡。
  「我來向你們道晚安,」店主人說著,把蠟燭放在桌上。「諾布!把熱水送到每人房裡去!」他走進房裡,關上門。
  「事情是這樣的,」他一瞼煩擾的表情,猶豫地開言說:「如果我造成了什麼損害,我非常抱歉。但記得一件事就丟了另一件,你們也承認,我是個忙人。可是這星期先是一件事,然後又一件事,把我的記憶提起來了,像俗話說的那樣,我希望還不至於太遲。你知道,我受人之托,要留意找幾位夏爾國的霍比特人,特別是要找一個名叫巴金斯的霍比特人。」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弗羅多問道。
  「啊!這您最清楚,」店主人心照不宣地說:「我不會放過您的,因為別人告訴我這位巴金斯先生出門時會用昂德希爾這個名字,他還描述了您的外貌,跟您的尊容蠻吻合的,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
  「真的?讓我們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弗羅多很不明智地打斷他的話說。
  「『一個粗短的小個子,臉頰紅紅的,」』巴特伯先生嚴肅地說。皮平咯咯地笑起來,但薩姆的表情憤慨。「『這對你沒多大用處,因為霍比特人大多數是這個樣子,巴利,』他對我說。」巴特伯一邊說一邊看了皮平一眼。「『但這一位比某些霍比特人要高一些,膚色也比大多數淺一些,他臉頰上還有一道裂紋,看上去是個聰明活潑的傢伙。』請您原諒,不過這是他說的,並不是我的話。」
  「他說的?他又是誰?」弗羅多急切地問。
  「啊!那是甘達爾夫,如果你知道我指的是誰的話。他們說他是一位巫師,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他是我的好朋友。不過現在我不知道如果我再見到他時,他會對我說什麼,會不會把我的啤酒全都變酸或者把我變成一塊木頭,我一點都不會奇怪。畢竟幹過的事就是幹過,不能說是沒幹。」
  「喔,你幹了什麼呢?」弗羅多說。他漸漸對巴特伯思路展開的緩慢不大耐煩了。
  「講到哪裡了?」店主人說,停下來捏著手指頭。「啊,對了!老甘達爾夫。三個月前,他沒敲門就走進我的房間。『巴利,』他說:「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你可以幫我辦點事嗎?『』你說就是了。『我說:「我有急事,』他說:「我自己沒時間,但我想讓人捎個信去夏爾國。你有沒有人可以派去,而且要信得過的?!『』我可以找個人送去,『我說:「明天吧,也許,或者後天。』『那就明天吧。』他說,接著他便給了我一封信。」
  「信上的地址寫得很清楚,」巴特伯先生說著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封信,緩慢而自豪地讀出信上的地址(他覺得作為一個有文化的人是一種值得珍惜的榮譽):夏爾國霍比屯巴根洞府弗羅多。巴金斯先生收「是甘達爾夫寄給我的!」弗羅多喊道。
  「啊!」巴特伯先生說:「那麼你正確的名字應該是巴金斯羅?」
  「是的,」弗羅多說:「你最好立即把那封信給我,再解釋一下為什麼一直沒有派人送來。我猜那就是你到這裡來要對我講的事情,雖然你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講到重點上。」
  可憐的巴特伯先生看上去很煩惱。「您說得對,少爺,」他說:「我請求您原諒。而且我怕得要命,不知道甘達爾夫會怎麼說,如果因此而造成了損害的話。不過我並不是有意扣住它,我把它放在穩妥的地方,然後第二天我卻找不到願意到夏爾國去的人,第三天也沒有,我自己的店裡又分不出人手去,這以後一件又一件別的事情就擠到腦後去了。我是個忙人哪!我願意做任何我能力所及的事情來補救,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幫忙的,儘管說就是了。」
  「除了這封信之外,我還答應過甘達爾夫不少事情呢。」巴利,「他對我說:「我的這位夏爾國的朋友,他可能不久以後會到這邊來,他和另一位朋友。他會自稱姓昂德希爾。記住這事!不過你不必問他什麼問題。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他可能就是遇上麻煩了,可能需要人幫助。你要為他做一切你能做到的事情,我會感謝你的。『他說。現在你真的到這裡來了,看起來麻煩也就不遠了。「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弗羅多問。
  「這些黑人,」店主人壓低聲音說:「他們正在尋找巴金斯,如果他們是出於好意,我就是霍比特人!那是在星期一,所有的狗都在吠,鵝也尖叫。我覺得很古怪。諾布,他跑過來告訴我有兩個黑色人來到門前,要找一個名叫巴金斯的霍比特人。諾布的頭髮都豎起來了。我命令那兩個黑色人離開,在他們後面大聲地把門關上,但我聽說他們在去阿切特的路上一路問同樣的問題。那個巡林人:健步俠,他也一直在打聽。他想進來找你,你還沒吃一口東西沒喝一口水,他就想進來。」
  「的確如此!」健步俠突然說,一面走到前面燈光中來。「許多麻煩事本來是可以不必發生的,如果你當初讓他進來的話,巴利曼。」
  店主人驚訝地跳起來。「你!」他喊道:「你老是這樣突然冒出來。
  你現在想怎樣?「
  「他在這裡是得到我允許的,」弗羅多說:「他來建議給我提供幫助。」
  「喔,你的事情你自己明白,也許,」巴特伯先生說,一面懷疑地瞧著健步俠。「不過如果我處在你的境況,我可不會接納一個巡林人。」
  「那麼你會接納什麼人呢?」健步俠問:「接納一個胖乎乎的客機老闆嗎?這人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因為人們一天到晚對他嚷叫他的名字。
  他們不能老待在躍馬酒店,他們又不能回家,他們面前擺著長長的路,你會跟他們一起去,會讓那些黑騎士們離得遠遠的嗎?「
  「我?離開布理國?給多少錢我都不會幹的,」巴特伯先生說,顯得很害怕。「但是你為什麼不能安安靜靜地在這裡待上一陣子呢?所有這一切奇奇怪怪的事情是怎麼回事?這些黑色人在找尋什麼,他們是從哪兒來的?這些我都想知道。」
  「很抱歉,我解釋不了所有這些事情,」弗羅多答道:「我很累,也很擔心,這事情講起來一言難盡。但如果你有意幫助我的話,我得預先告訴你,只要我住在你的房子裡,你就會有危險。這些黑騎士我不敢肯定,但照我看,他們恐怕是來自 ——」
  「他們來自摩爾多國,」健步俠用低沉的聲音說:「是從摩爾多國來的,巴利曼,如果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的話。」
  「救救我們!」巴特伯先生喊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那名字顯然是他所熟悉的。「這是我這輩子在市理國聽到的最壞的消息。」
  「的確如此,」弗羅多說:「你還願意幫助我嗎?」
  「願意,「巴特曼先生說:「比以前更願意。儘管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能做什麼事來反、反抗。「他結巴起來。
  「反抗東方的大陰影,」健步俠小聲說:「沒有多少事情可做的,巴利曼,不過就是一點一滴也能有所幫助。你可以讓昂德希爾先生今晚在這兒過夜,以昂德希爾先生的身份,你要忘掉巴金斯這個名字,直到他遠遠離開為止。」
  「我會這樣做的,」巴特伯說:「但是恐怕不用我幫忙他們也會查到他住在這兒的。很可惜,巴金斯先生今天晚上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了,就別提別的事了,以前在布理國也聽說過。甚至連我們的諾布,也用他遲鈍的頭腦做過某些猜測呢,在布理國還有理解力比他敏捷的人呢。」
  「喔,我們只能希望那些黑騎士不要那麼快回來。」弗羅多說。
  「但願如此,真的,」巴特伯先生說:「不過無論他們是鬼還是人,都不是那麼容易進入躍馬酒店的,到天亮之前你都不必擔心,諾布不會告訴別人的。那些黑色人誰也進不了我的門,只要我雙腿還能站立,我和我的家人今晚會負責警衛,但是你最好睡一下,如果能睡得著的話。」
  「無論如何天亮時一定要叫醒我們,」弗羅多說:「我們必須盡早出發,請在六點半準備好用早餐。」
  「是!我會負責準備好的,」店主人說:「晚安,巴金斯——昂德希爾先生。晚安。喂,天哪!你的布蘭迪巴克先生上哪兒去啦?」
  「我不知道,」弗羅多忽然焦急地說。他們把梅裡完全忘記了,而天色已經很晚了。「恐怕他是在外面,他說過什麼要去呼吸點新鮮空氣的。」
  「喔,你們真需要人照顧照顧,不要出錯就好了。你們這幫人好像在度假似的!」巴特伯說:「我必須趕快去控上大門,但我會注意當你的朋友回來時開門讓他送來。我最好派諾布去找找他。各位晚安!」最後巴特伯先生終於出去了,一邊還向健步俠再一次投去懷疑的眼光而且搖了搖頭。他的腳步聲在走廊裡漸漸遠去。
  「喂?」健步俠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打開這封信呢?」弗羅多在拆信之前仔細地看了封泥。看來的確是甘達爾夫所寄的。信封裡裝著下面這封信,是甘達爾夫剛勁優美的筆跡:「寄自布理國躍馬酒店,夏爾紀元1481年,歲中節。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8:23

  親愛的弗羅多:我在這裡聽到一些壞消息。我得馬上出發。你最好快些離開巴根,最遲在七月底之前走出夏爾國。我會盡快回來!如果屆時你們已出發,我會隨後而行。你們若行經布理國,請留下一紙便畫給我。客棧王人(巴特伯)誠實可靠。你們在大路上可能還會遇到我的一位朋友,該人屬於普通人類,身材高瘦,膚色黎黑,人稱「健步俠」。他知道我們的事情,會給你幫助。請趕赴利文德爾,希望我們能在那裡重逢。如果我沒來,埃爾論會給你們提供意見。
  甘達爾夫匆草又及:切勿再用此信,不可因任何原因作任何用途!勿在夜間趕路!
  又又及:必須切實辨明是否是真健步使。大路上奇人怪客甚多,其真實名字為阿拉貢。
  閃光的東西不一定是黃金,到處流浪的未必是迷路人;有個人永不枯萎老當益壯,像樹根深入土地不畏嚴霜。
  灰燼中新的火苗會被喚醒,陰影裡將會湧出新的光明!
  利文德爾有一柄斷刃寶劍,無冕的國王重新坐上寶殿。
  又又又及:希望巴特伯能將此信穩妥送達。他是一個可敬的人,但他的記性就像一間雜物房。要用的東西總被壓在下面。如果他忘了進這封信,我就把他燒成烤肉!
  一路平安!「
  弗羅多自己讀完了信,就傳給皮平和薩姆。「老巴特伯可真是把這事情弄得一塌糊塗!」他說:「真該把他燒成烤肉。如果我當時能收到這信,我們也許現在已經安全到達利文德爾了。可是甘達爾夫出了什麼事呢?二看他信裡的口氣好像他會遇到很大的危險。」
  「他多年來一直冒著很大的危險。」健步俠說。
  弗羅多轉身沉思地望著他,考慮著甘達爾夫第二段附言的意思。
  「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你是甘達爾夫的朋友呢?」他問道:「那不是可以省點時間嗎?」
  「是嗎?直到現在你們有誰相信過我的話呢?」健步俠說:「我一點也不知道有這封信。我只知道如果我是想幫助你們的話,我應該可以不需要任何憑證說服你信任我。無論如何,我不打算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訴你。我得先觀察一下你,確定那真的是你。敵人在此之前已經給我設置過陷階。一日一我判斷正確之後,我就會告訴你們所有想問我的事情。不過我得承認,」他用有點奇怪的表情笑著說:「我原本希望你們會因為我本人的原因而喜歡我。一個被追捕的人有時會覺得厭倦了人與人之間的猜疑,渴望友誼的溫暖。不過算啦,我相信我的外表對我是很不利的。」
  「的確如此。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時是如此,」皮平笑著說。看了甘達爾夫的信之後他一下子放心了。「不過,我們夏爾國有句俗話說,『行為漂亮才是真漂亮』,而且我敢說,我們這些人,在樹籬下或溝渠裡睡了這麼多天,誰也漂亮不到哪裡去。」
  「變成像健步俠這副樣子,可就不只是幾天,也不是幾星期、幾年在大荒野裡流浪的事情了,」他回答道:「首先你會死掉,除非你是由比你外貌更堅韌的材料構成的。」
  皮平不說話了,但薩姆卻沒有被鎮住,他仍然半信半疑地看著健步俠。「我們怎麼能知道你就是甘達爾夫所說的健步俠呢?」他追問道:「直到這封信出現之前,你從沒提到過甘達爾夫,你可能是個探子。現行的探子,我看得出你竭力想讓我們跟你走。說不定你幹掉了真的健步俠,穿上他的衣服來冒充呢。這一點你怎麼說月」你真是個頑固不化的傢伙,「健步俠回答道:「不過恐怕我對你,薩姆二甘吉,只需要回答這一點:如果我能殺死真的健步俠,那麼我也能殺死你。那我該早就把你殺掉,免得你那麼多口舌了。如果我想得到魔戒,我就能得到它。馬上。「
  他站起身來,好像一下子變高了。他雙眼炯炯放光,銳利而威武。
  他甩掉斗篷,把手按到身惻隱蔽處掛著的劍柄上。他們都不敢動彈。
  薩姆目瞪口呆,張大著嘴巴坐著,看著他。
  「但幸虧我是真的健步俠,」他俯視著他們說,忽然微微一笑,表情溫和下來。「我就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貢,我願為你們的安全出生入死!」
  一陣長時間的靜默。最後弗羅多猶豫地開言。「看到信之前我已經相信你是朋友,」他說:「至少我希望能相信是如此。你今晚使我受了好幾次驚嚇,但跟公敵的奴僕們令找們驚嚇那種方式,或者是我想像中的那種方式,絕不相同。我想,他的樣子該會是一幄,外貌漂亮些而品質骯髒些,如果你明白的話。」
  「我明白。」健步俠笑起來。「我呢,看上去挺骯髒,感覺上品質卻是好的。是這意思嗎?『閃光的東西不一定是黃金,到處流浪的未必是迷路人』。」
  「這詩句用在你身上是不是很合適?弗羅多問道:「我原來還弄不清楚它們在講些什麼,但是你怎麼知道甘達爾夫信裡寫了這話呢?你剛才沒看過那封信呀?「
  「我不知道甘達爾夫把它寫在信裡,」他答道:「不過我是阿拉貢,那些詩句跟這名字是分不開的。」他抽出他的劍,他們便看到那劍刀具的是從劍柄以下一尺處斷裂的。「這劍沒有什麼用處嗎,薩姆?」健步俠說:「但是時候已經快到了,到時它將被鍛造一新。」
  薩姆一言不發。
  「好吧,」健步俠說:「在薩姆的默許下,我們就可算是定下來了。
  健步俠將成為你們的嚮導。明天我們的路將會很崎嶇難行的。即使我們能不受阻攔一路順利地離開布理國,也不能指望不引起人們的注意而離開了。但我會設法盡快地消失。除了大路之外,我還認識了兩條路線可以離開布理國的。一旦我們甩掉了跟蹤,我就朝氣象項方向走去。「
  「氣象頂?」薩姆說:「那是什麼?」
  「那是一座小山,就在大路的北邊,大約在這裡到利文德爾的中途。它俯視著周圍廣闊地區一覽無遺。在那裡我們可以有機會看自己周圍的情況。甘達爾夫如果跟隨在我們後面,他也會到那個地點去。
  過了氣象頂,我們的行程會更困難,我們將不得不在各種危險中作出選擇。
  「你最後一次見到甘達爾夫是什麼時候?」弗羅多問:「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嗎?」
  健步俠表情陰沉。「不知道,」他說:「我是春天的時候跟他一起到西邊來的。近幾年來我一直守候在夏爾國邊界上,而他則在別的地方忙著。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五月一號在白蘭地河下游的薩恩津渡。他告訴我他和你們的事情進展良好,還說你會在九月最後一個星期起程去利文德爾。我知道他跟你們合作,便顧自地走我的路遠行去了。事實證明我的安排很不好,他顯然是聽到了什麼壞消息,而我卻不能在他身邊及時幫助他。」
  「我很煩惱,這在我認識他以後還是第一次。我們本該常常通信息,即使他不能親自來的話。許多天之前當我遠行回來時,才聽到壞消息。到處都傳說著新聞,說甘達爾夫失蹤,還有人看見黑騎士。是吉爾多的小精靈們告訴我這事情的,後來他們又告訴我你已經離開家鄉,但沒有聽到消息說你們離開巴克蘭,我一直在焦急地守望著東大路。」
  「你認為黑騎士踉這事——我是說跟甘達爾夫的失蹤有沒有關係呢?」弗羅多問。
  「戲不知道還會有任何別的東西能把他扯走, 除了公敵本人, 「健步俠說:「但不要放棄希望!甘達爾夫比你們夏爾人所知道的要厲害得多,你們一般只看到他的玩笑和玩具,但我們目前這件事情將是他最偉大的任務。「
  皮平打了個哈欠。「對不起,」他說:「我累死了。就算再危險再擔憂我都得去睡覺了,不然就在坐的地方睡也行。那個蠢傢伙梅裡,他在哪裡?如果再要到外面黑地裡找他,那可真受不了了。」
  正在此時他們聽到一聲重重的關門聲,然後聽見腳步聲沿著走廊跑過來。梅裡快步衝進來,後邊跟著諾布。他急忙關上門,斜倚在門上。他上氣不接下氣。他們驚慌地定睛看著他,一會兒,只見他氣喘吁吁地說:「我看見他們了,弗羅多!我看見他們了!黑騎士!」
  「黑騎士!」弗羅多喊道:「在哪裡?」
  「這裡。在村裡。我在屋裡待了一個鐘頭。後來看你們還沒回來,我就出去散散步。我已經回來了,就站在燈光之外看星星呢。我突然打了個冷顫,感覺到有某種可怕的東西正悄悄地臨近。有某種比陰影更深的陰影橫過大路而直逼到燈光的邊緣之外。我馬上一點聲響都不發地躲進暗處。沒看見有馬。」
  「他朝哪個方向走的?!」健步俠問道。他問得很尖銳,很突然。
  梅裡嚇了一跳,第一次注意到這陌生人。「說下去!」弗羅多說:「這位是甘達爾夫的一個朋友。我等一下再給你解釋。」
  「他看來沿著大路朝東去了,」梅裡繼續說:「我想跟著他走。當然,他幾乎馬上就消失了,可是我還是轉過了拐角向前走,一直走到大路上最後那座房子為止。」
  健步俠驚異地望著梅裡。「你有一顆強壯的心臟,」他說:「但那樣做是愚蠢的。」
  「我不知道,」梅裡說:「既不是勇敢也不是愚蠢,我想。我情不自禁地要這樣做,我好像不知為什麼像被人拉著去似。不管怎麼說,我去了,這時突然聽見樹灣旁有人講話的聲音。有個人在嘟咬著,別的人則在小聲講話,或者發出嘶嘶聲。他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清楚。
  我沒有再偷偷靠近他們,因為我開始全身發抖。我覺得很害怕,便轉身往回跑,正要進屋控門,就覺得有東西在我身後走過來,我——我就絆了一跤。「
  「我找到了他,老爺,」諾布插進來說:「巴特伯先生派我打著風燈到外面去。我走到西門那下面,然後往南門這邊走上來。就在靠近比爾。芬尼的家那兒,我想我看見有些什麼東西撐著路。我看不大清楚,好像看見兩個人彎著腰對著一件東西,要把它抬起來。我喊了一聲,但我到達那個地點時他們已走得無影無蹤,只有布蘭迪巴克先生躺在路旁。他看上去睡著了。『我還以為我掉到深水裡去了呢,』我搖醒他的時候他對我說。他的樣子很奇怪,我剛一把他扶起來,他就像一隻野兔似的往這兒跑回來了。」
  「應該是這樣吧,」梅裡說:「雖然知道自己講過什麼話。我作了一個惡夢,夢裡的東西我記不清楚了。我變成一塊塊碎片,我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健步俠說:「那是」黑呼吸「。一定是黑騎士們把他們的馬放在外面,然後悄悄地經過南門回去。他們現在一定已經知道了所有的消息,因為他們到了比爾。芬尼家,很可能那個南方人也是一名探子。今晚就會有事情發生,在我們離開布理國之前。」
  「會發生什麼事呢?」梅裡說:「他們會襲擊這間客棧嗎?」
  「不,依我看不會,」健步俠說:「他們的人還沒有到齊呢。不管怎麼說,那不是他們行事的方式。在黑暗和荒涼中他們是最強者,他們不會公開襲擊一座燈光明亮、人頭湧湧的房子的。他們還沒有到不顧一切的瘋狂時刻,那要等到我們走完埃裡亞多那長長的路程之後。但他們的權力現在感到受了威脅,他們已經控制了布理國的一些人。他們將會驅趕這些可憐蟲去幹一些邪惡的活兒。芬尼,還有幾個陌生人,也許還有那個守門人。他們星期一的時候在西門那兒跟哈里講過話。
  我當時注意著他們,他膚色很白,他們離開他時互相握了手。「
  「看來我們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弗羅多說:「怎麼辦?」
  「待在這裡,不要到你們每人的房間去!他們肯定已經查明你們是住在哪幾間房間。那些霍比特人專用的房間窗戶都朝北而且靠近地面。
  我們大家要留在一起,拴上這窗子和門。不過我和諾布先出去把你們的行李取來。「
  健步俠出去後,弗羅多很快地對梅裡講了一下晚飯以來所發生的事情。梅裡還在讀著甘達爾夫的信,沉思著,健步俠和諾布就回來了。
  「好了少爺們,」諾布說:「我已經把衣服弄得鼓起來,還在每張床中間放下了一個長枕。還用棕色的羊毛墊子做成你們每人的頭的仿製品,巴金——昂德希爾先生,老爺。」說完他露齒一笑。
  皮平笑起來。「栩栩如生!」他說:「但是當他們戳穿了偽裝以後又會怎麼樣呢?」
  「到時再想辦法,」健步俠說:「希望能維持到天亮吧。」
  「各位晚安。」諾布說著走了出去,去參加站崗守衛門戶。
  他們把包裡和用具都堆放在會客室的地板上。推了一張矮椅子頂住了門,再關上窗戶。弗羅多向外窺視了一下,看到夜色依舊燈明。鐮刀星(原註:這是北斗七星亦即大熊星座的霍比特名稱。)亮亮的,在布理山的山肩上轉動。然後他關上厚重的百頁窗,再把窗簾拉得緊緊的。健步俠生起了爐火,吹滅了所有蠟燭。
  霍比特們的腳對著爐火在毯子上躺下來,但健步俠把自己安排在頂著門的那張椅子上。他們談了一會兒話,因為梅裡還有幾個問題要問。
  「跳起來高高越過明月!」梅裡咯咯笑著,一邊自己裡在毯子裡。
  「你真荒謬,弗羅多!不過我要是在那裡看著就好了。布理國那些可敬的人們從此要把這話題談論一百年。」
  「但願如此。」健步俠說。然後大家都不再說話,霍比特們一個接一個都進入了夢鄉。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9:06

第十一章 黑暗中的刀

  當他們在布理國的客棧裡準備睡覺的時候,在巴克蘭,夜幕也已降落,霧氣彌漫在一道道小山谷裡,瀰漫在白蘭地河的河堤邊。克裡克窪地的宅哪一片寂靜。胖子博爾格小心翼翼打開窗子,朝外邊細看。
  這一整天,一種害怕的感覺一直在他心裡增長著,他無法休息、無法睡覺。在那靜止的夜氣中有一種籠罩一切的威脅力量。當他向外面一片膝髒中凝視時,有一個黑色陰影在樹木下走動,大門好像自動地開了,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關上。恐怖握住了他。他縮了回來,在廳裡站著顫抖了好一會兒。然後他關上門,上了鎖。
  夜深了。傳來一陣輕輕的聲音,有人牽著馬偷偷沿著小路走來。
  他們走到大門外就停住了,有三個黑色的人形進了大門,他們像黑夜中的影子那樣悄悄地走進屋前的空地。一個走到屋門前,一個走到靠他們這邊的屋角上,他們就在那兒站著,一動也不動,就像兩塊石頭的陰影。夜在慢慢地過去,房子和樹木都靜靜悄悄的,好像是在屏息等待。
  樹葉微微動了一會兒,遠處有一隻公雞啼叫了。黎明前寒冷的時刻在過去,門邊的人影動了。在無星無月的黑暗中,一把技出的刀閃閃發亮,就像從刀鞘中抽出來一道寒光。傳來一聲撞擊聲,聲音不響,力量很猛,門顫動了。
  「開門!以摩爾多國的名義!」一個微弱而充滿恐嚇意味的聲音說。
  又是一下撞擊,門向後倒下了,木頭爆裂、門鎖撞開。那幾個黑色的人形迅速衝進門去。
  正在此時,附近的樹林裡一支號角吹響了。號聲像山頂上的一堆火堆,撕裂著黑夜。
  嗚!嗚!嗚!
  (好像說:醒醒!敵人來了!醒醒!)
  胖子博爾格一直沒閒著。他一看見那些黑影偷偷從花園進來,就知道他必須逃跑,否則必死無疑。他於是便逃跑,從後門出去,跑過花園,再跑過田野。當他跑到最近的一家人家,也有一里多遠,便癱倒在門前的台階上了。
  「不,不,不!」他一個勁兒地喊:「不,不是我!我沒拿!」
  人們過了好些時候才聽清楚他在嘟嚷些什麼。最後他們終於弄懂了他的意思,知道敵人已經來到了巴克蘭,有某種奇怪的東西從老森林入侵而來。於是他們立即行動起來。
  嗚!嗚!嗚!
  (好像說:敵人來啦!敵人來啦!)
  布蘭迪巴克家族吹起了巴克蘭的動員號,這號角已經有一百年沒有吹過了。上一次吹號角是在那個嚴酷的冬天,白蘭地河封凍,白色狼群入侵的時候。
  嗚!鳴!
  (好像說:醒醒!醒醒!)
  遙遙可聞遠處回應的號角聲。警報已經傳遍四方。
  黑色人影從屋裡逃出來。其中一人逃跑時掉下一襲霍比特斗篷,落在台階上。小路上起了一陣馬蹄聲,匯合成飛奔的聲音,像錘點一樣越走越遠,進入黑暗中。克裡克窪地周圍,到處是一片號角聲、吶喊聲、奔跑的腳步聲。但黑騎上像一陣狂風,一瞬間就跑到了北大門。讓小矮人們去吹吧!索倫以後會對付他們的。同時他們還有另一項使命:他們現在知道那宅哪是空的,戒指已經不在了。他們衝過了大門崗哨,從夏爾國消失了。
  弗羅多在上半夜從熟睡中醒來,醒得很突然,好像有什麼聲音或者某種東西,打斷了他的睡眠。他看見健步俠警醒地座椅子上:他雙目在火光中炯炯發亮,爐火有人照料,燒得很旺;但他既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弗羅多很快地重新入睡,但他的夢再一次被風聲和奔跑的馬蹄聲所困擾。風好像在繞著房子轉,搖撼著它,還聽見遠處有號角在拚命吹著。他睜開眼睛,聽見客棧院子裡一隻公雞在精神奕奕地啼鳴。健步俠已經拉開了窗簾,匡卿一聲把百頁窗推開。白天的第一線灰色光亮照進了房裡,一股寒冷的空氣也從敞開的窗口湧進來。
  健步俠把大家都叫起來以後,立即領著路帶他們到各自的房間去。
  他們到房裡一看之下,都慶幸昨晚聽從了健步俠的建議。窗戶全都被撬開了,一扇扇窗門擺動著,窗簾被風吹得獵獵飄動;床上的被褥被扔得到處都是;長枕被剁碎扔到門上;那棕色的墊子被撕成碎片。
  健步俠立即去找店主人來。可憐的巴特伯先生看上去又睏倦又驚恐。他幾乎一晚上沒合過眼(他自己這樣說),但他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我這一輩子還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情!」他恐怖地舉起雙手喊道:「客人不能在床上睡覺,好好的長枕給糟蹋了,全糟蹋了!這樣下去,我們到底會弄到什麼地步呢?」
  「會成為大黑暗時代,」健步俠說:「但是暫時會讓你得到平靜,當你清除了我們之後。我們馬上就會離開,不必再操心早餐的事。我們只站著喝一點水吃一口東西,我們要在幾分鐘之內收拾好行裝。」
  巴特伯先生急忙跑出去幫他們備好馬匹,同時去幫他們拿「一口東西」來吃。但他很快沮喪地回來。馬匹都沒有了,不只梅裡的那些小種馬,而且馬廄裡所有別的馬匹和牲口統統都不見了。
  弗羅多被這消息擊潰了。他們靠雙腿步行,在騎馬的敵人追蹤下,怎麼有希望走到利文德爾呢?這不跟登上月亮一樣難嗎?健步俠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看著霍比特們,好像在估量他們的力量和勇氣。
  「小種馬對我們逃避黑騎士本來就沒有什麼幫助,」他最後沉思著說,好像他猜著了弗羅多心裡想著什麼似的。「在我打算走的那些路上,我們步行也不會慢多少。無論如何我自己原本就是準備步行的,倒是糧食和一些儲備教我憂慮。我們不能指望從這兒到利文德爾之間會得到任何吃的東西,除非我們自己帶著,我們還必須多帶許多備用的食物,因為我們很可能中途會有耽攔,還有可能會被迫繞圈子,遠離直路。你們準備在背包裡背多少東西?」
  「需要多少就背多少,」皮平情緒低沉地說,不過他竭力顯示出他要比看上去(或感覺到)的樣子厲害些。
  「我可以背足夠兩個人的東西。」薩姆輕蔑的說。
  「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巴特伯先生?」弗羅多問:「不能在村裡找到兩、三匹小馬,或者就一匹,來馱馱行李嗎?我想我們不能租馬,但我們可以買下來。」他補充道,心裡有些懷疑,不知自己是否買得起。
  「恐怕不行,」店主人沮喪地說:「布理村的兩、三匹用來騎的小種馬都養在我的馬廄裡,全沒了。至於別的牲口,用來拉車等等的大小馬匹,在市理村是很少的,那是不肯賣的。不過我會盡力設法。我會把鮑勃從床上拉起來,叫他盡快到處找找。」
  「對,」健步俠不大情願地說:「你最好這樣做。恐怕我們至少得設法弄到一匹小馬。但這樣我們就完全沒有希望能早些動身、悄悄地溜出去了!我們就跟吹著號角宣佈出發差不多,但這就正中了他們的陰謀。」
  「還有一點小小的安慰,」梅裡說:「還不只一點呢,我希望:我們等候的時候可以吃早餐,而且可以坐下來吃。讓我們盯緊諾布!」
  結果延遲了三個多小時才出發。鮑勃回來報告說,周圍街坊上無論是憑人情還是靠花錢都買不到馬匹。只有一家,比爾。芬尼家有一匹,也許肯賣。「那是一匹餓得半死的可憐老馬。」鮑勃說:「但是不給三倍的價錢他是不肯出手的,他明白你們現在的處境,我知道比爾。芬尼的為人,他不會賣的。」
  「比爾。芬尼?」弗羅多說:「會不會是有什麼詭計?那牲口會不會把我們全部的東西馱著跑回他家去,或者幫著他們跟蹤我們之類的?」
  「說不定,」健步俠說:「不過我想不出有什麼牲口一日一擺脫了他之後會跑回他家去,我想這只不過是好心的芬尼先生考慮得夠周到。
  這只不過是他自己從這次事件中獲利更多的一個辦法。主要的危險是這可憐的牲口也許已經來到死亡的門邊了。不過我們看來已無可選擇,他要賣少錢?「
  比爾。芬尼的要價是十二銀便士,那真的是本地一匹小種馬的價值的三倍。果然,那是一匹瘦骨鱗峋、餵飼不足、無精打采的牲口,不過看上去還不至於馬上倒斃。 巴特伯先生自己付了這牲口的錢,另外再給7梅裡十八個銀便士,作為丟失的牲口的補償。他是一個城實人,而且按布理國的標準來說是很有錢的,但三十個銀便士對他來說也是挺心疼的一筆損失,而受比爾。芬尼的訛作更使他覺得難以忍受。
  事實上最後他還是成了贏家。後來發現原來只有一匹馬是真的被盜,其餘的馬匹都只是被趕出去,或者被嚇跑,原來都在布理國各處角落裡遊蕩呢。梅裡的幾匹馬一起逃出去,最後(由於它們很有悟性)
  它們輾轉回到古墳丘原,去找胖子蘭普金。於是在湯姆。邦巴迪爾這兒過了些日子,受到他的照料,養得膘肥體壯。後來布理國事件的消息傳到湯姆耳中,他就把這幾匹馬送回去給巴特伯先生,這樣巴特怕就以很便宜的價錢得到五匹很好的牲口。它們在布理國得做較辛苦的工作,但鮑勃對他們很好,所以它們也是幸運的:避免了一次黑暗危險的長途跋涉。但它們也就永遠沒到過利文德爾。
  然而,在當時,巴特伯先生只知道他的錢是一去不回頭了。而他還有別的煩惱,因為其餘的客人被吵醒或聽說客棧被襲擊,馬上引起巨大的騷動。那些南方旅客不見了五匹馬,大聲地責備店主人,直到發現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在晚上也失蹤了,不是別人,正是比爾。芬尼的那位斜眼的夥伴。人們立即懷疑起他來。
  「你們交結了一個盜馬賊,還把他帶到我家裡來,」巴特伯憤怒地說。「你們自己應該賠償所有的損失,別再朝我嚷嚷了。去問問芬尼看你們那漂亮的朋友在哪裡吧!」但看起來他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也沒有人想得起他是什麼時候加人到自己這一班人裡的。
  吃完早餐後,霍比特人就得重新收拾行裝,要收集更多的糧食補給,準備走更遠的路程。他們到了快十點的時候才終於起程。這時候,整個布理村已經嘰嘰喳喳傳遍了刺激的謠言。弗羅多的隱身術;黑騎土的出現;馬廄的被盜:特別是關於巡林人健步俠加入那伙神秘的霍比特人中的消息,構成一個如此精彩的故事,可以在平淡的歲月中流傳久遠的。布理村和斯塔德爾村的大部分居民,甚至還有不少從科姆比爾和阿切特來的人,都擠在大路要看看這些旅行者們出發,客棧裡別的旅客也站在門口或從窗子裡探身出來觀看。
  霍比特們改變了主意,決定走大路離開布裡村。如果試圖出發後立即穿越荒野,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有一半居民會跟著他們,看他們上哪去,還要看看他們有沒有侵入自己的地界。
  他們跟諾布和鮑勃道別,向巴特伯先生辭行。「希望我們以後還能見面,當一切回復愉快的時候,」弗羅多說:「我本來想平平靜靜地在你家裡待上一段時間呢。」
  他們在眾人眼光的目送下徒步出發了,一個個憂慮重重、情緒低落,並非所有的面孔都是友好的,人們喊的話也是如此,但看來健步俠頗受大部分佈理人的敬畏,那些被他盯著看的人都閉上嘴溜走了。
  他在隊伍前跟弗羅多走在~起,接著是梅裡和皮平,薩姆牽著馬走在最後,那匹馬馱著的行李很有限,他們不忍心讓它馱得大多,但看起來它已不像當初那樣垂頭喪氣,好像命運已經有了轉機。
  薩姆正若有所思地嚼著一粒蘋果。他的一個口袋裡裝滿了蘋果,那是諾布和鮑勃送給他的贈別禮物。「蘋果走著吃,煙斗坐著抽,」他說:「但是我想不用多久我兩樣都會沒有了。」
  霍比特們不理會那些在門裡面盯著他們看的好奇的人頭,也不理會那些從圍牆或柵欄後面冒出來的人頭,他們逕自走過去。但當他們走近村於另一頭的大門時,弗羅多看見一匹深色的、餓得羸弱的大種馬在密密的樹籬後面,那是村子裡最後的一匹馬。他又瞥見在一個窗子裡有一個黃面皮的人,長著狡猾的斜眼睛,但馬上又不見了。
  「看來那南方客就躲在那地方!」他想:「他的樣子看起來更像一個妖怪。」
  另外一個人則越過綠籬大膽地望著他們。他長著濃重的棕色眉毛,深色的傲慢眼睛,他寬大的嘴角彎著,發出冷笑。他抽著一個短短的黑煙斗。他們走近時,他把煙斗從嘴裡拿開,吐了口唾沫。
  「早啊,長腳漢子!」他說:「這麼早就出發了?終於找到朋友了是嗎?」健步俠點點頭,但沒答話。
  「早啊,小朋友們!」他對其他人說:「我猜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結交了什麼人吧?那是個朝三暮四的流浪者!雖然我還聽到過更難聽的名字。今晚小心點!你呢,小薩姆,別虐待我那可憐的老馬!呸!」他又吐了口唾沫。
  薩姆很快回過頭來。「你呢?芬尼,」他說:「別讓我再看到你那醜臉,要不然它會挨揍的。」忽然一閃,像電光一樣,一粒蘋果脫手,不偏不倚正打在比爾的鼻子。他縮著頭,已經太晚了,樹籬後傳出咒罵聲。「浪費了一個好蘋果。」薩姆後悔地說,急步往前走。
  最後他們終於把村子甩在後面。跟在他們後面的由小孩和遊蕩者組成的護送隊伍走累了,在南大門那兒就回去了。出了大門,他們繼續沿大路走了許多里。大路在繞過市理山腳時,彎向左邊,又轉回它原來朝東的走向,然後就急速地下降,進人樹木繁茂的荒野。他們可以看見左邊,在布裡山較平緩的東南坡上,有斯塔德爾村的一些房屋和霍比特洞穴,在大路北邊一段距離外,一個陡峭的山間窪地裡,可以見到有縷縷炊煙升起,告訴人們科姆比村就坐落在那裡,阿切特則隱藏在那後面的樹林中。
  在大路上行走了一段距離之後,高高的、棕巴的布裡山也已落到身後,他們走上一條狹窄的小路向北轉。「從此我們可以不再暴露行蹤,隱蔽起來,」健步俠說。
  「不是『捷徑』吧,我希望,」皮平說:「我們上一次走捷徑穿過樹林,差點以大災難告終。」
  「啊,不過那時你們沒有我領著你們呀,」健步俠笑道:「我帶的路,不管是不是捷徑一定沒錯。」他沿著大路上下看了一眼,看不到任何人,於是迅速地領著大伙朝林木茂密的山谷裡走下去。
  大伙在不熟悉地理的情況下,理解他的計劃是:先朝阿切特走去,但靠右走,從它的東邊經過,然後盡可能保持直線越過荒野走到氣象頂山。這樣子,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就可以避免一段大彎路,因為大路在這裡向南彎過去以避開蚊蚋澤那沼地。但是,既然他們不走大路就必須走過那沼地,而健步快對那沼地的描述並不那麼令人鼓舞的。
  然而,從目前的情況來說,步行倒沒什麼不愉快的。真的,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那些事件搞得人心緒不寧,他們倒挺喜歡這一段路,覺得比之前的旅程都好。陽光明亮,晴朗而不大熱。山谷中的樹木還沒有落葉,色彩豐富,顯得安寧靜謐。小路有許多交叉處,如果讓他們自己走的話,馬上就會迷路,但健步俠把握十足地領著他們穿行其間。
  他沿著一條漫遊路線行走,有許多轉彎和重疊之處,這樣就可以擺脫任何的追蹤。
  「比爾。芬尼肯定會監視我們在哪裡離開大路的,」他說:「儘管我認為他不會親自來跟蹤我們。他對這附近的地理很熟悉,但他知道在樹林裡他不是我的對手。我是怕他把情況告訴我所害怕的人,我猜這些人離這裡不會很遠,如果他們以為我們去了阿切特,那就好得多。」
  不管是由於健步俠帶路帶得好還是有別的原因,他們一整天都沒看到,也沒聽到任何別的生物的跡象或聲音。既沒有兩腳動物(除了小鳥之外),也沒有四腳動物(除了一隻狐狸和幾隻松鼠之外)。第二天他們開始穩定地朝東邊走,一切仍然是和平寧靜。離開布理後的第三天他們走出了切特伍德樹林。自從他們離開大路以後,地勢已經逐漸下降,他們現在進入一片廣闊平坦的曠野,行動比以往更難得多。他們已經遠離布理國的邊界,在完全沒有道路的曠野裡越來越走近蚊蚋澤那個沼地。
  地面現在變得很潮濕,有些地方成了泥沼,常常遇到水潭,還有大片大片的蘆葦和燈心草,有小鳥躲在葦叢中鳴囀。他們非常小心地選擇著道路,以便保證不弄濕腳又能保持正確的路線。開始時他們行進得不錯,但是繼續往前走就走得越來越慢,而且越來越危險。沼澤顯得更加變幻莫測,甚至連巡林人都找不到固定的路跡可以通過那些不斷變動的泥沼,蟲子開始折磨他們,空中飛滿了一陣陣雲似的蚊納,從他們的衣袖裡和褲筒裡往上爬,又飛進他們的頭髮裡。
  「我要被活生生吃掉了!」皮平喊道:「蚊蚋澤!蚊子比水還多!」
  「他們找不到霍比特人的時候靠吃什麼為生呢?」薩姆邊抓著脖子邊問。
  這一天他們在這荒涼而可厭的野地裡過得很慘。宿營的地方又潮又冷,很不舒服,咬人的蟲子簡直不讓他們入睡。蘆葦和雜草叢中也有討厭的生物出入,聽聲音像是蟋蟀的邪惡的親戚。它們的數量有成千上萬之多,不斷在周圍高聲歌唱,「啾啾,啾啾」整晚上叫個不停,聽得霍比特們幾乎要發狂。
  次日,亦即第四日,情況仍沒什麼好轉,晚上也一樣不舒服。儘管薩姆所說的「啾啾叫的東西」已被甩到後面,蚊蚋卻仍追蹤著他們。
  弗羅多躺在那兒,人很累又睡不著,他似乎覺得遠遠的東方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光亮,閃亮後又漸漸消失,如此反覆多次。那不是晨光,因為黎明還要好幾個小時以後才到來呢。
  「那光是怎麼回事?」他對健步俠說。健步快已經起來了,正站在那裡朝前面的夜色中凝視著。
  「不知道,」健步俠答道:「太遠了,看不清楚。好像是從山頂上躍起的閃電。」弗羅多重新躺下,但好一會兒他仍看到那閃光和閃光背景上健步俠高大黑暗的身影,靜靜地、警惕地站在那裡。最後他終於睡著了,但題得很不舒服。
  第五天他們沒走多遠就走完了最後一個難走的水潭,蘆葦和淚地都甩到後邊去了。眼前的地面又開始逐漸上升。在東方遠處,現在可以看到一帶丘陵。其中最高的一座,坐落在右邊,跟其他山頭稍稍分開一點距離。它的頂部呈圓錐形,尖端有小小的平台。
  「那就是氣象頂,」健步俠說:「我們已經遠離舊大路,那是在我們右邊,向這山的南邊繞過去,從山腳不遠處經過。如果我們筆直朝這山走去的話,明天中午前可能走到。我想我們最好這樣做。」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弗羅多問。
  「我的意思是:我們到達那兒以後,還不一定會發現什麼情況,那山離大路很近。」
  「我們真的有希望在那裡找到甘達爾夫嗎?」
  「有希望,但希望甚微。我們根本還不知道他是否走過這條路,他可能不會經過市理國,那他就不會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了。就算他真的走這條路,除非我們碰巧一起到達,否則是會互相錯過的,無論對他還是我,長時間等在這裡都是不安全的。黑騎士如果在荒野裡找不到我們,他們自己可能也會到氣象預來的。這裡能清楚地望到周圍很廣闊的地方。真的,就在我們站在這兒的時候,這地方的許多鳥獸都能從那山頂望見我們。鳥兒也不都是那麼可靠的,而且還有比鳥兒更壞的探子呢。」
  霍比特們憂慮地望著遠處的丘陵,薩姆抬頭仰望蒼白的天空,害怕看到有獵鷹或山鷹在他們上空飛翔,用不友好的眼光打量他們。「你真令我感到不安和孤獨,健步俠!」他說。
  「你建議我們怎樣做呢?」弗羅多問。
  「我想,」健步俠緩緩地說,好像不大有把握似的。「我想我們最好就是從這裡盡可能筆直地朝東走,到那一帶丘陵那兒去,不要朝著氣象頂的方向,到那裡我會找到一條我認識的小徑,沿山腳走,就可以從北邊到達氣象預,而且行蹤沒有那麼明顯。到那裡就可以看到該看到的東西了。」
  一整天他們都努力地向前走,直到寒冷而早到的傍晚來臨。地面變得乾爽同時也更貧瘠,但沼澤地的霧和濕氣已拋在後面。幾隻憂鬱的鳥兒在哀哭和悲鳴,直到那圓圓的紅日慢慢沉入西邊的陰影中,然後一片空虛的寂靜降臨。霍比特們想起那落日的柔和光線照進那遙遠的巴根洞府窗前的情景。
  日落時分他們來到一條小河,河水從丘陵間緩緩流下來,然後消失在停滯不動的淚地裡。他們趁著餘暉溯河堤上行。最後他們停下來在小河邊一些矮小的赤楊樹下搭起營帳,這時天已入夜。在昏暗的天幕上,前方騰脆地現出群山那沒有樹木的荒涼山頂。那一夜他們設了崗哨,健步俠看來一夜沒睡。月亮快要變圓了,上半夜地面上鋪著清冷的灰白色月光。
  隔天日出後很快又出發。空中有霜氣,天空晴朗,呈淡藍色。霍比特們精神抖擻,就像一夜安眼沒被打擾過似的。他們已經漸漸習慣了走很多路,吃很少的食物。這樣少的食物按他們往常在夏爾國來看,連保持站起來財力量都不夠的。皮平說弗羅多現在看上去是以前的兩倍大。
  「真怪,」弗羅多一邊束緊皮帶一邊說:「要知道我實際上是變小了許多呢。我希望我不要再這樣瘦下去了,再瘦下去就要就成鬼了。」
  「別說這類的事情!」健步俠馬上接口說,而且說得出奇的認真。
  小山越來越近了。這些山丘形成一條高低起伏的山脊,一般高達一千尺左右,到處都有一些豁口或關隘,通向山外的東邊。沿著山脊的頂部,霍比特們可以看見長了青草的殘垣斷溝,山口的地方有舊日石砌壁壘的遺跡。傍黑時他們來到兩面山坡腳下,就在那裡宿營。那是十月五號的夜晚,他們離開布理國已經六天。
  早晨,他們在離開切特伍德樹林後第一次找到一條清晰可辨的小道。他們向右轉,沿著小道向南行。小道的走向似乎狡猾地盡量避開視線,既不讓山頂上看到,也不讓西邊的平原上看到。它潛入小山谷中,緊靠陡峭的斜坡,在經過山谷中平敞開闊一點的地方時,就從有大塊圓石或群峋碎石的一邊通過,那些大石頭就像山梁那樣遮蔽著走路的人。
  「不知道是什麼人走出了這條小路,又為什麼要走這條路。」梅裡說。他們正走在這樣一段寬闊的地段上,那兒的石頭大得非比尋常,而且排得密密的。「我不能肯定說我喜歡這路,它有點像,喔:像古塚陰魂的樣子。氣象頂上有古墳嗎?」
  「沒有。 氣象頂上一個古墳都沒有。 這些山上都沒有古墳,」健步俠答道:「西方的人類以前沒在這裡居住過;雖然他們後來曾經防守過這些丘陵,抵抗來自昂格瑪的邪惡力量。這小道是為沿牆設置的堡壘所用的。但是很久以前,在北方王國的初年,他們在氣象頂建了一座大的瞭望塔樓,他們稱之為阿蒙蘇爾。塔樓造了起來,又倒坍了,現在什麼也沒剩下,只有一圈殘垣,像一個粗糙的王冠,戴在這古老山丘的頭頂。不過它曾經是高大而漂亮的。據說在『最後聯盟』時代,埃倫迪爾就曾站在塔上守候著吉爾加拉德從西部到來。」
  霍比特們盯著健步俠看。看來他不但熟悉荒原上的路徑,而且在舊學問方面知識也很淵博呢。「吉爾加拉德是什麼人?」梅裡問,好像陷入了沉思。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喃喃吟誦道:吉爾加拉德是小精靈的國王彈豎琴的歌者為他悲哀歌唱那最後一位國泰民安的君主他的王國連接著高山和海洋他的長矛稅利他的寶劍刀長他的格甲遠遠發出耀眼光芒吉爾加拉德手持閃亮的銀質鏡子般映出天幕上萬點星光可是很久以前他騎著馬離去誰也不知道他去到什麼地方因為他的星辰在黑暗中殞落殞落在摩爾多國那陰影之鄉其餘人都覺得很驚奇,因為那竟是薩姆的聲音。
  「別停下來呀!」梅裡說。
  「我就會這幾句,」薩姆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那是我小時候跟比爾博先生學的。他常常講那樣的故事給我聽,他知道我無論什麼時候都喜歡聽小精靈的故事。我識字也是比爾博先生教的,親愛的老比爾博先生他博覽群書。他還會寫詩。我剛才念的詩就是他寫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29:32

  「那不是他的創作,」健步俠說:「那是一首民謠的一個片斷,歌名叫做《吉爾加拉德的殞落),是用一種古老的語言寫的。比爾博可能是把它翻譯出來了。我以前從來不知道。」
  「這歌還長著呢,」薩姆說:「都是講摩爾多國的。我沒學到那部分,那部分聽了就教我發抖。我從來沒想到會親自到那邊去。」
  「到摩爾多國去?」皮平喊道:「我希望事情不至如此吧!」
  「不要那麼大聲說那個名字!」健步俠說。
  他們走近小路南端時,天已近午,看見前面在十月晴朗而無力的陽光下,有一道發綠色的斜坡,像一道橋那樣通到山坡之上。他們決定趁陽光普照的時候立即登上山頂。隱蔽已經不可能了,他們只能希望沒有敵人或探子在窺伺他們。山頂上看上去沒有任何動靜。如果甘達爾夫在附近的話,也沒有露出任何跡象。
  在氣象頂的西側他們發現一塊隱蔽的窪地,最低處有個碗狀的小山谷,長滿青草。他們把薩姆和皮平留在那裡看管著馬匹和包裡行李。
  其餘三人上山。經過半小時的苦苦攀登,健步俠登上了山頂,弗羅多和梅裡也隨後跟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一道坡是石頭的,很陡由肖。
  在山頂上,就像健步俠說的那樣,他們發現一個古代石砌堡壘遺留下來的寬闊的圓圈,現在倒塌在地,有些地方長滿了經年的野草。
  但是在圓圈中心,有一個用塌下的石頭疊起的石堆。這些石頭都是黑色的,好像被燒過。石堆周圍的草坪被連根燒掉,整個石頭圈內的野草也被燒得焦枯,好像火焰曾經席捲整個山頂,但沒有任何有生命的東西的跡象。
  站在環形廢墟邊緣上,他們眼界一空,看到腳下四面八方廣闊的風景。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毫無特徵的空地,只有南面遠處有一片片樹林,在那後面可以遠遠地看到四處有水在閃亮。就在這南面的山下,舊大路像一條絲帶,從西部違邐而來,彎曲升降,最後消失在東邊一道黑色的地脊後面。大路上沒有東西在走。順著大路的方向,他們放眼東望,就看見那大山脈:最近處的山腳丘陵呈昏暗的棕色;在它們後面是高一點的灰色的影子;再後面便是高高的白色尖峰,在雲端泛著微光。
  「好,我們到了!」梅裡說:「它看起來很沉悶而缺乏吸引力!沒有水,也沒有藏身的地方。也沒有甘達爾夫的蹤跡。不過我並不責怪他不等我們,如果他來過這裡的話。」
  「不知道,」健步俠說。仔細地向周圍看著。「即使他比我們遲一。
  兩天到市理國,他也能比我們先到這裡。事情緊迫時他騎馬可以跑得很快的。「突然地彎腰去看那石堆頂端的石頭,那石頭比別的石頭扁平一些,也白一些,好像它逃過了那場火似的。他把它撿起來仔細看著,用手指捏著翻來轉去地看。」這塊石頭最近有人拿過,「他說:「你們對這記號有什麼看法?「
  在石頭朝下的較平的一面上,弗羅多看到有些劃痕:「這裡看來有一豎,一個圓點,另外還有三劃,」他說。
  「左面一豎可能是古文字母已再帶上三小劃的分支,」健步俠說:「這可能是甘達爾夫留下的訊號,雖然我們不能肯定。但這些刻痕很細,而且看來肯定是新鮮的。這些符號也可能表示完全不同的某種東西,跟我們毫無關係的。巡林人使用古文字,他們有時會到這兒來的。」
  「即使真的是甘達爾夫刻下的,這些東西能表示什麼呢?」梅裡問道。
  「應該說,」健步俠答道:「它們代表G3,表示甘達爾夫十月二日那天曾在這裡,也就是三天前。同時這還表明他很匆忙或者不敢寫得長些、清楚些。如果真是如此,我們就得小心了。」
  「但願我們能確認這是他留下的記號,不管它是什麼意思,」弗羅多說:「識要知道他在這路上,不管在我們前面或後面,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安慰。」
  「也許是吧,」健步俠說。「就我自己而言,我相信他到過這裡,而且曾經有危險。這裡曾經燃燒過熊熊烈焰,我現在回想起三天前的夜間看到的東方天空中的火光了。我猜想他是在這山頂遭到襲擊,但結果如何就不知道了。他已經不在這裡,我們現在得自己照顧自己,自己設法走到利文德爾,盡力做到最好。」
  「利文德爾有多遠?」梅裡問道。他疲倦地舉目回顧。從氣象頂看下去,世界顯得荒涼而遼闊。
  「我不知道這大路從那『廢客棧』以來的路程有沒有用裡數來量度過,那客棧在布理國以東一日的路程處。」健步俠答道:「有人說有這麼遠,也有人說有那麼遠。這是條奇怪的路,人們只求能到達目的地就很高興了,不管時間用的長和短。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自己走的話要用多少時間,如果天氣晴朗又沒有倒霉事的話從這兒到熊人渡口要十二天,大路在那裡橫過從利文德爾流出來的響水河。我們要面對的則是兩個星期的路程,因為我想我們不能走大路。」
  「兩個星期!」弗羅多說:「這期間可能發生許多事情。」
  「很可能。」健步俠說。
  他們在山頂上靠南面達線處默默地站了一會。在那荒涼的地方,弗羅多第一次充分意識到自己無家可歸的危險處境。他多麼希望命運能夠把他留在那寧靜可愛的夏爾國啊。他俯瞰著那條討厭的大路,它向後通往西方通向他的家鄉。突然他看見兩個黑色的斑點正沿著大路慢慢移動,向西邊走去,再一看,又看見另有三個黑點在悄悄朝東邊走去,去跟他們會合。他喊了一聲,抓住健步俠的手臂。
  「看哪!」他說,向下邊指著。
  健步俠立即仆倒在廢墟圈內的地面上,一邊拉著弗羅多伏倒在他身邊。梅裡也跟著一起仆倒。
  「那是什麼?」他輕輕問。
  「我不知道,但是我怕極了。」健步俠回答道。
  他們重新慢慢爬到圓圈的邊緣,躲在兩塊石頭之間的裂口後面朝外邊仔細看。光線已經暗下來,晴朗的早晨消失了,雲從東邊悄悄湧出,已經把陽光全部遮蔽,大陽也開始西沉。他們全都看到了那些黑點,但無論弗羅多還是梅裡都看不清楚它們的形狀,但是,還是有某種東西告訴他們,在下面遠遠的那兒,在小山腳下的大路上,是黑騎士們在集合。
  「是的,」健步俠說。他的目光特別敏銳,所以他能肯定地說:「是敵人在這兒!」
  他們急忙悄悄地離開,從北坡下山,去找他們的夥伴。
  薩姆和皮乎一直沒閒著。他們探查了這小小山谷和周圍的山坡。
  他們在不遠的山坡上找到一處清澈的泉水,泉邊有一些最多不超過了兩天的新鮮腳印。在小山谷中他們發現有新近的火堆痕跡,還有別的跡象表明有人曾在這裡匆匆宿營。在山谷邊緣最靠近山腳的地方,有一些落下的大石頭。薩姆在石頭後面發現一小堆儲備的木柴,整齊地堆放著。
  「不知道會不會是老甘達爾夫來過這裡,」他對皮平說:「放這些東西的,不管是什麼人,他肯定是打算回來的。」
  健步俠對這些發現非常感興趣。「我要是剛才在這下面等候同時親自探查這地方就好了。」他說著趕快往泉水那邊跑去,去檢查些腳印。
  「事情正像我擔心的那樣,」他回來時說:「薩姆和皮平踐踏了鬆軟的地面,那些腳印被踩壞了或者弄亂了。巡林人最近來過這裡,木柴是他們留下的。但還有幾個更新鮮的腳印不是巡林人的腳印,至少有一些腳印只是一、兩天之前的,是很重的靴印,至少有一組。我現在不能肯定,但我想那裡曾經有不少穿靴的腳走去過。」他停下話音,站在那裡焦慮地思考著。
  霍比特們一個個腦海裡都浮現出那些披著斗篷、穿著長靴的黑騎手的景象。如果黑騎士們已經發現了小山谷,那麼健步俠就得領著大伙到別的地方去,越快越好。薩姆很不喜歡地環顧著窪地,因為他已經聽到消息說敵人正在大路上,離此只有數裡之遙。
  「我們是否最好馬上離開,健步俠先生?」他不耐煩地問道:「天黑了,我不喜歡這個洞。不知道為什麼,他使我心情不好。」
  「對,我們真的應該立即決定怎麼辦。」健步俠回答道。他抬頭仰望,考慮著時間和天氣。「好吧,薩姆,」他終於說:「我也不喜歡這個地方,但我又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地方是我們天黑前可以走到的。至少我們現在還沒有被人看見,如果我們移動的話,卻更可能被深子看到呢。我們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立即離開我們的路線,沿著這邊的山坡向北走回去,那裡的地形幾乎跟這裡一樣。大路已經受到監視,但我們如果想到南邊以那裡的叢林為掩護,就必須橫過這大路,大路的北邊,丘陵以外許多地面都是又光禿又平坦。」
  「黑騎士能看到東西嗎?」梅裡問:「我的意思是,他們似乎不是用眼睛看,而是更慣於用鼻子嗅著尋找我們,如果『嗅』是個合適的字眼,特別是在白天的話。但當你看見他們在下面遠遠的地方,就立刻全身貼在地面上,現在你又說,如果我們移動的話,就會被請見『。」
  「我在山頂是太大意了,」健步俠回答說:「我急於想找到甘達爾夫的印記,但我們三個走上山頂,在那兒站了那麼久,那是一個錯誤。因為黑騎士會看見的。黑騎士還會用人類和別的生物做他們的探子,就像我們在布理國遇到的那樣。他們自己不能像我們那樣看到這有光的世界,但我們的影子會把陰影投到他們的腦海中,只有中午的陽光能破壞這陰影,在黑暗中他們能感受到許多我們看不見的跡象和形狀。
  這時他們是最可怕的。無論何時,他們都能嗅到各種生靈的血的氣味,他們又想望又憎恨這種氣味。除了視覺和嗅覺之外,他們還有多種感覺。我們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剛才我們一來到這裡,還沒有看見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感到心煩意亂了,他們對我們的感覺就更敏銳。而且,「他補充說,聲音低得像耳語。」魔戒吸引著他們。「
  「那麼是不是無路可逃了?」弗羅多絕望地向四邊看著,說:「我動一動就會被看見、被追殺!如果我不動,我又會把他們吸引到身邊!」
  健步依把手放到他肩頭。「希望還是有的,」他說:「你不是獨自一人,讓我們拿走這些準備點火作訊號用的火柴。這裡既沒有蔭蔽,也沒有防禦設施,但火可以提供蔭蔽和防禦。索倫可以把火用於邪惡的用途,他什麼都能做,但這些黑騎士可不喜歡火,而且害怕那些能支配火的人。在荒野裡火是我們的朋友。」
  「也許是,「薩姆嘟噥說。」除了大叫大嚷之外,這也是我能夠想到的一個好辦法,同樣可以告訴別人』我們在這裡『。「
  他們來到小山谷最低處最隱蔽的地方,升起一堆火堆,做了一頓飯。傍晚的陰影降臨,天氣變冷了。他們突然覺得肚子非常俄,因為早餐以後就沒吃過任何東西,但他們只敢吃一頓儉省的晚餐。前邊的地面除了鳥獸之外空無所有,那是一片被世間所有人種遺棄的、充滿敵意的土地。只有巡林人走出丘陵時有時會途經這裡,但他們人數很少而且從不停留。其他漫遊者則非常罕見,而且都屬於邪惡一類,特洛爾巨人有時會迷路從雲霧山脈北方的山谷中走下來。只有在大路上能看到旅客,最常見的是你儒,匆匆趕著路去辦自己的事情,他們跟陌生人既不互相幫助,也很少交談。
  「不知道我們的食物何以為繼。」『弗羅多說:「最近幾天我們夠小心的了,今天這頓晚餐也不豐盛,但如果從我們還要走兩星期或者更多時間來看,我們還是吃超過了份量。」
  「世界上有的是食物,」健步俠說:「漿果、塊根、還有野菜都可以吃,必要的時候,我還可以打獵。冬天降臨之前你們不必擔心會捱餓。
  不過採集或者獵捕食物要花許多時間,又累人,而我們在趕時間。所以大家就束緊褲帶,同時憧憬一下埃爾倫家裡的聚餐吧!「
  入黑以後天越來越冷了。從小山谷邊緣望出去,什麼也看不見,只見灰色的地面還可以很快地消失在陰影中。頭頂的天空卻恢復了清朗,慢慢綴滿了閃爍的繁星。弗羅多和夥伴們擠在火堆周圍,裡上他們所有的衣服和毯子,但健步俠卻只被一件斗篷,坐在高遠一點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抽著煙斗。
  當夜幕降臨,火堆的火光照得四周很明亮的時候,他就開始講故事給他們聽,使他們的心思不要想到害怕的事情。他知道許多歷史和傳說,有關於小精靈的、有關於人類的,知道往昔時代許多好好壞壞的事跡。他們都覺得奇怪,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紀,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學到這些學問的。
  「講講吉爾加拉德的事吧,」富他剛講完小精靈王國的一個故事,稍作停頓時,梅裡突然說:「關於你所說的那首民謠,你還知道更多的東西嗎?」
  「當然知道。」健步俠答道:「弗羅多也知道的,它跟我們有很密切的關係呢。」梅裡和皮平看著弗羅多,他正看著火堆。
  「我只知道甘達爾夫告訴我的那一點點,」弗羅多緩緩地說:「吉爾加拉德是中原最後一位偉大的小精靈國王。吉爾加拉德這名字在他們語言中是『星光』的意思。他跟小精靈的盟友埃倫迪爾一起,去到」不!「健步俠打斷他的話說:「我認為現在不適宜講這個故事,現在公敵的奴僕就在我們眼前呢。如果我們能闖過難關,到了埃爾倫的宅礎裡,我們再完完整整地講這個故事吧。「
  「那就再講些古時候的故事吧,」薩姆懇求道:「講一個衰退時代之前的小精靈的故事。我真想多聽點小精靈的事情,這周圍的黑暗好像緊逼著我們呢。」
  「我來講個蒂努維爾的故事吧,」健步俠說!「只能簡單地講,因為這是一個很長而又不知道結果的故事,現在除了埃爾倫之外,已經沒有人能準確地記得這故事在古時候是怎麼說的了。這是一個很美麗的故事,儘管也是很悲哀的故事,中原的所有故事都是悲哀的,不過它也許還是能令你振奮的。」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不是開始講,而是用輕柔的聲音唱起了一首頌歌:草葉兒青青樹葉地長,高高的鐵杉樹花兒真漂亮,在那林間空地陰影裡那裡星星在閃爍光芒。
  蒂務維爾在那裡舞蹈,無形的簧管為她伴唱,她的秀髮上綴滿星星,星光灑落在她的霓裳。
  貝倫來自寒冷的群山,他迷了路在樹下旁徑,來到滾滾的精靈河畔,獨自漫步止不住悲傷。
  他向鐵杉樹葉間凝視,驚異地發現金花飄降;落滿他的斗篷和衣袖,落上頭髮像影子一樣。
  喜悅治好他疲倦的雙足,命運伴他走過座座山崗;他步履爽健急急向前要伸手攫取明亮的月光。
  透過小精靈之鄉密密的樹林,她輕輕逃脫舞步飛揚;任他孤伶伶依舊流浪,傾聽那大森林靜潞安詳。
  他常常聽見飛動的足音,腳步像樹葉輕輕飄揚;又聽見音樂在地下沉聚,在隱蔽的窪地顫聲歌唱。
  你看一束束冷杉在枯萎,發出一陣陣歎息音響:山毛律的落葉也在悄語,在密密的林地寒冷之鄉。
  他一直不停地把她尋訪,直到多年落葉厚積的地方,藉著明亮的月色和星輝在霜華滿佈的嚴寒天上,她的斗篷在月光中閃亮,好像在遠處高高的山崗,她翩翩起舞灑下銀色的霧在她腳下顫動飄揚。
  當冬天過去她又歸來,一曲清歌把春天釋放;像雲雀高飛甘霖普降,溶雪的春水炯炯流淌。
  他看見小精靈花朵在腳邊綻開,美好的情感又撫平憂傷;他渴望看見她無憂無慮在草地上舞蹈歌唱。
  她再次逃跑,但他很快追上。
  蒂努維爾!蒂努維爾!
  他喊起她的小精靈名字。
  她駐足為之延宕;就在這瞬間有如咒語他的聲音傳到她耳旁;貝倫來了,蒂務維爾注定要在他的懷抱中閃光。
  當貝偷注視她的眼睛在秀髮的影子裡深藏,她雙眸澄徹有如明鏡映出天上閃爍的星光。
  蒂務維爾聰明又美麗長生不老的小精靈姑娘,她向他投去雲影殷秀髮,張開她雪白晶瑩的臂膀。
  他們共負命運走過長長的路,越過磷峋的山脈灰暗冰涼,穿過長夜般無天日的森林,進過暗門與鐵的殿堂。
  大海雖曾把他們分隔,最後他們仍重聚一堂。
  很久之前他們雙雙隱去,在大森林裡無憂地歌唱。
  健步俠歎了口氣,停了停,才重新開言。「這首歌的形式,」他說:「在小精靈中稱為『安森納恩』,但很難用我們的通用語言翻譯出來,我唱的只不過是大致的意譯。它講的是巴拉希爾的兒子貝倫和盧西思。蒂努維爾相遇的故事。貝倫是個凡人,但盧西思是辛戈爾的女兒,辛戈爾是世界早期中原的小精靈國王。盧西思是世界上有史以來最美的女孩。她就像北方原野夜霧上空的繁星那樣可愛,她的臉上總是放出照人的光彩。在那個時代,大公敵(摩爾多國的索倫只不過是他的奴僕)
  住在北方的員格班德,西方的小精靈回到中原向他開戰,要奪回被地搶走的西爾馬理爾寶石,而人類的祖先則支援小精靈。但是敵人勝利了,巴拉希爾被殺,而貝倫克服巨大危險逃了出來,超過恐怖山脈,進入內爾多列思森林裡辛戈爾的隱蔽王國中。在那兒他在中了魔法的埃斯加社因河邊的一塊林間空地上傾聽了盧西恩的歌唱,看了她跳舞;他稱她為『蒂努維爾』,那是古語『夜鶯』的意思。接著他們就遇到許多麻煩事,還被分隔了很久。蒂努維爾把貝倫從索倫的地牢中救出來,他們一起闖過重重險關,甚至把公敵從寶座上趕了下來,取下他的鐵王冠上的三顆西爾馬理爾寶石之一。這是所有珠寶中最燦爛的寶石,作為送給新娘盧西恩的父親辛戈爾的聘禮。「
  「然而貝倫最後還是被來自昂格班德大門的惡狠殺死了,他死在蒂努維爾的懷抱中。她也選擇了死亡,從這個世界死去,以便能追隨他,歌謠唱道他們在分離之海的彼岸得到重逢,過了沒多久便得到復活,倘佯在綠色的樹林中,很久以前他們一起越過了這世界的邊界。所以在小精靈族中,惟有盧西恩。蒂努維爾是真正死去而離開這個世界的,他們失去了他們最熱愛的一員,但從她之後,小精靈王族的血脈開始在人類中流傳。盧西恩的子孫後代還生存著,據說她的血統將永遠綿延不絕。利文德爾的埃爾倫就是屬於那一族系。貝倫和盧西思生了迪奧。辛戈爾的後嗣,他又生了白埃爾文,白埃爾文娶伊倫迪爾為妻。他額上戴著西爾馬理爾寶石,乘船艦駛出世界的重重霧障,進人天堂之海。伊倫迪爾的後代便是努梅諾的諸王,那就是韋斯尼斯,極西之國。」
  健步俠講話的時候,他們都注視著他奇怪而熱切的表情,在火堆的紅色火焰中映出朦朧的光。他雙目炯炯,他的話音低沉,意味深長。
  他頭頂上是黑黑的星空。突然,一個朦朧的光出現在他們身後氣象預的上空,一輪圓月慢慢爬上蔭蔽著他們的山頂,山頂的星光消隱了。
  故事講完了。霍比特們一個個挪挪位置、伸伸手腳。「看哪!」梅裡說:「月亮升上來了,時候一定不早了。」
  別的人也抬頭仰望。就在他們仰望的時候,他們看到在朦朧的月光背景上,山頂上有某種黑色的東西。那可能只是一塊大石塊或者突出的山巖,被蒼白的月色襯托出來。
  薩姆和梅裡站起來離開火堆。弗羅多和皮平仍舊靜靜地坐著。健步俠正在專心觀察著山頂的月光。一切顯得沉寂寧靜,但弗羅多覺得冰冷的恐懼悄悄爬上他的心頭,因為健步俠不再開口講話。他擠得更靠近火堆一些。正在這時,薩姆急急從山谷的邊線跑回來。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他說:「但我突然覺得很害怕。給多少錢我都不會走出這個山谷了,我覺得有某種東西正悄悄走上山坡來了。」
  「你看見什麼東西了嗎?」弗羅多問,一躍身跳起來。
  「沒有,老爺。我什麼也沒看見,不過我也沒有停下來看。」
  「我看見一些東西,」梅裡說:「或者說我認為我看見一些東西。往西邊看去,月光越過山影照到平地那兒,我覺得那裡有兩、三個黑影,他們看來正朝這邊移動過來呢。」
  「緊靠火堆,臉朝外看!」健步俠喊道:「拿一些長一點的柴棍子在手裡!」
  他們在那兒屏息坐了一會兒,沉默而警惕,背向著火堆,人人都向周圍的陰影中凝視著。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夜色中既沒有聲響也沒有動靜。弗羅多煩起來,覺得應該打破一下沉默,他想大叫大嚷。
  「噓!」健步俠低聲說:「那是什麼?」皮平在同一時間倒抽著冷氣說。
  在這小山谷朝外的那一面的邊緣,他們看到(還不如說感覺到),升起來一個陰影,一個,或者不只一個。眾人緊盯著瞧,那些陰影似乎在長大。很快就變得毫無疑問。三、四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站在那兒的山坡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它們黑得這麼厲害,看上去就像是他們身後的陰影上的一個個黑洞。弗羅多覺得他聽到像毒蛇的呼吸般的微弱的嘶嘶聲,而且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寒冷,接著這些陰影便開始緩緩前進。
  恐怖壓倒了皮平和梅裡,他們躺倒在地上。薩姆縮到弗羅多身邊。
  弗羅多的恐懼也不亞於他的夥伴們,他像在嚴寒中那樣發著抖,但他的恐懼突然被一掃而盡,因為他想戴上他的魔戒。想戴上那戒指的慾望整個控制了他,以致於他別的事情什麼都想不到了。他沒有忘記那些古墳,也沒有忘記甘達爾夫的口信,但似乎有某種東西逼著他無視所有的警告,他渴望向這力量投降。並非覺得有希望逃生,或希望做點什麼,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只是覺得他應該把戒指拿出來戴到手指上去。他說不出話。他感覺到薩姆在看著他,好像知道他的主人遇到了某種極大的麻煩,但他沒辦法轉過臉看他。他合上眼睛掙扎了一會兒,但反抗漸漸支持不住,最後他慢慢地拉出鏈子,把戒指套到左手的食指上。
  立即,儘管別的一切都照舊是陰陰暗暗,那幾個影子卻變得驚人的清晰。他能看到他們那黑色包裡物底下的身軀。是五個高大的人體。
  兩個站在山谷邊上,三個朝前走著。他們的白臉上銳利而無情的雙眼炯炯放光,斗篷下面穿著灰色的長袍,灰白的頭髮上戴著銀杯,瘦骨嶙峋的手中握著鋼劍。他們向他衝過來時,眼光都盯著他、穿透著他。
  弗羅多準備拚命,他拔出了自己的劍。他覺得那劍似乎閃著紅光,就像一支火把。兩個黑影停住了。第三個黑影比其餘的黑影都高大。他的長髮閃著光,他的頭盔是一項王冠。他一手持著長劍,另一隻手拿著一把刀,刀和握刀的手都發著淡淡的光。他向前躍出,朝弗羅多衝下來。
  在這一瞬間弗羅多向前仆倒在地,不由自主地大聲喊著:「噢,埃爾伯列思!吉爾索尼爾!」與此同時朝敵人的腳上砍去。夜空中響起尖聲的叫喊,同時他感到一陣疼痛像有毒的冰一樣刺守他的左肩。甚至就在他暈倒的時候,好像在一團旋轉的霧中那樣,他看見健步俠雙手各擎一支火把從黑暗中躍出。弗羅多放下劍,用盡最後的力量把魔戒從手指上脫下來,緊緊地把它握在右手的手心。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0:12

逃往渡口

  弗羅多醒來時仍舊拚命地攥住魔戒。他躺在火堆旁,這火堆現在堆得高高的,發出熊熊火光,三個同伴都俯身看著他。
  「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白臉國王到哪兒去了?」他迷惑地問道。
  大伙聽見他開口說話,實在大高興了,以致於有好一會兒沒能馬上回答他,他們也聽不懂他的問題。最後他從薩姆那兒瞭解到,原來他們什麼也沒看見。只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朝他們走過來。薩姆忽然很驚訝地發現他的主人不見了。正在此時一個黑影在他身旁衝過,他倒下了。他聽見弗羅多的聲音,但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又好像是從地底傳來的,喊著一些奇怪的話。他們也沒再看見什麼,直到絆倒在弗羅多身上。他像死了似的,臉朝下趴在草地上,劍壓在他身下。健步俠叫他們把他抬過來放在火堆旁,然後他不見了。那是好一會兒之前的事。
  薩姆簡直開始懷疑起健步俠來了,不過正當他們談話時,他又回來了,突然從黑暗中出現。他們嚇了一跳,薩姆拔出劍,彎腰向著弗羅多,但健步俠很快在他身邊跪下來。
  「我不是黑騎士,薩姆,」他從容地說:「也不是他們的同盟者。我一直在設法搞清楚他們行動中的某些東西,但什麼也沒有發現。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走了,沒有再發動攻擊。但現在附近再也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了。」
  聽了弗羅多講的話後,他非常擔心,又搖頭又歎氣。然後他命令皮平和梅裡他們盡量多煮些熱水,用來洗傷口。「讓火堆好好燒著,給弗羅多保暖!」他說。然後他站起來走開,把薩姆也叫過去。「我想我現在對事情知道得清楚一些了,」他低聲說:「看來敵人只有五個。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全來,但我想他們沒料到會遭到抵抗。他們現在暫時退卻,不過恐怕不會遠離這裡。他們改天晚上還會再來,如果我們逃不了的話。他們只是在等待,因為他們認為他們的目的已經幾乎達到了,魔戒已經是插翅難飛。薩姆,他們恐怕相信你的主人已經受了致命的重傷,傷勢會使他向他們就範。我們走著瞧吧!」
  薩姆哭得嗆住了。「不要絕望!」健步俠說:「你現在應該相信我了。
  弗羅多的構成材料比我原來猜想的要堅韌些,甘達爾夫也提示過我這一點。他沒有被殺死,我想,對於創傷造成的邪惡影響,他能夠抵禦的時間要比敵人們預料的長。我要盡我的一切力量來幫助和醫治他。我走開的時候好好守衛著他!「他匆匆離去,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弗羅多打著瞌睡,儘管他的傷口慢慢變得越來越痛,要命的寒冷從肩頭蔓延到手臂和脅部。朋友們俯身察看著他,給他保暖,用水給他清洗傷口。夜慢慢地、累人地過去。黎明在天空中出現,小山谷裡充滿了灰白的亮光,這時健步俠終於歸來。
  「看哪!」他喊了一聲,彎腰從地上撿起一件黑色的斗篷,那是在黑暗中失落在地上的。斗篷的下擺上,有一道一尺長的割裂的口。「這是弗羅多的劍砍出來的,」他說:「這就是他的劍給他的敵人造成的惟一損害,並沒有傷到他的身體,但任何刺到這可怕的魔王身體的刀劍都會毀壞。對他來說,更可怕的是埃爾伯列思的名字。」
  「而對弗羅多更可怕的是這個!」他又彎腰撿起一柄長長的薄刀,那刀寒光閃閃。健步俠把它舉起來,大家看見近尖處刀刀上有缺口,刀尖已經斷裂不見了。但就當健步俠把它舉起來在早晨越來越亮的光線下,大伙吃驚地注意到,那刀刀正在熔化,像一陣煙似的消失在空氣中,只剩下刀柄在健步俠的手裡。「哎呀!」他喊道:「弗羅多的傷就是這該死的刀砍的。現在已經很少有這樣高明的醫術來對付這類邪惡的武器了,不過我會做我所能做的一切。」
  他坐在地下,把刀柄放在膝上,用一種奇怪的語言對著他唱了一首緩慢的歌。然後他把刀柄放到一邊,又轉向弗羅多用輕柔的聲調說了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他從腰帶上掛的小袋子裡取出一些某種植物的長長的葉子。
  「這些葉子,」他說:「是我到很遠的地方採回來的,這種植物在這光禿禿的山上是沒有的,但是在路南邊的密林裡有,我是在黑暗中憑著聞到這種葉子的氣味才找到它的。」他用手指捻碎一片葉子,它發出辛辣的香氣。「我能找到這葉子很幸運,這是西方的人類帶到中原來的藥用植物。他們稱之為『阿瑟拉斯』。現在這種植物很稀少,只有在古時候他們曾居住過或宿營過的地方才有生長。在北方除了那些周遊世界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種植物。這種藥效力非常好,但對於這樣的傷,它的藥力可能很小。」
  他把葉子放在滾沸的水裡,用來洗弗羅多的肩膀。蒸氣中的香味令人精神一爽,沒有受傷的人聞了之後頓覺心情安穩、頭腦清晰。藥草對這傷也有一定療效。因為弗羅多覺得傷口的疼痛和半邊身子那種冰冷感減弱了,但生命還沒有回到他的手臂上來,他不能舉起和使用他那隻手。他對自己的愚蠢行為極為後悔,責備自己意志薄弱,因為他現在意識到,他當時戴上戒指並非按照自己的願望,而是服從了敵人願望的支配。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終身殘廢,不知道他們怎麼能繼續他們的行程。他覺得很虛弱,站不起來。
  其餘的人也在談論這同一個問題。他們很快的決定盡早離開氣象預。「我現在覺得,」健步俠說:「敵人已經監視這個地方好些日子了。
  如果甘達爾夫來過這兒,他一定是被迫離開,不會再回來了。無論如何,自從昨晚的攻擊之後,我們在這裡的晚上是很危險的,我們在任何別的地方都不可能遇到比這裡更大的危險了。「
  一到天完全亮了,他們就匆匆吃點食物,收拾行裝。弗羅多不能走路,他們就把行李分給其餘四人背著,把弗羅多扶到馬背上。最近一些日子以來,這可憐的牲口健康狀況有了奇跡般的改善,顯得肥了、壯了,開始表現出對新主人的依戀之情,特別是對薩姆。比爾。芬尼對它一定非常不好,以致在荒野中跋涉竟要比它以往的生活還好得多。
  他們大致上朝南邊出發。這意味著必須跨過大路,但要走到有樹木的地方,這是最近的路。他們需要燃料,健步俠說弗羅多一定要保暖,特別是在夜間,而且火在某種程度上也能保護大家。同時他還打算再次走捷徑來縮短他們的旅程,這捷徑可免去道路的一大彎轉——在氣象頂以東它改變方向遠遠地朝北邊繞過去。
  他們小心謹慎地慢慢走著,繞過那山的西南坡,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大路的邊緣。沒有黑騎士的蹤跡。但就在匆匆走過路面時,他們聽到遠處有兩個人的喊聲: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呼叫,另一個冷冷的聲音在應和。他們顫抖著跑向前,跑進前邊的密林中。眼前的地面向南邊傾斜下去,但都是人跡不到、無路可循的荒野,灌木和矮樹長成密密的樹叢,樹叢之間是光禿禿的荒地。車很稀少,是粗硬、灰色的,樹叢中的樹葉在枯萎、凋落。這是一片沉悶的土地。他們的行程緩慢而陰部。走得很辛苦,大家都很少講話。弗羅多看著他們在自己身邊低著頭弓著腰,背著重負行走時,心裡很難過。連健步俠都露出倦容,而且顯得心情沉重。
  第一天的路程還沒走完,弗羅多的傷又痛起來,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多少變化,只是背後的氣象預漸漸向下隱去,前面的遠山在朦朧中顯得近了一些。不過自從遠遠聽見那喊聲以後,再也沒有看到或聽到任何跡象說明敵人在監視他們逃跑或追蹤他們。他們害怕黑夜時光,晚上總是兩個兩個站哨,隨時準備在那有雲翳的朦朧月光中,灰白的夜色裡,會看到偷偷走近的黑影子。但他們什麼也沒看見,聽見的只有枯葉和衰草的聲音,一次也沒有感到小山谷裡受襲擊之前那種有一股邪氣襲來的感覺。要說希望黑騎士們已經失掉他們的蹤跡,那是不現實的,他們會不會正埋伏在某個狹窄的地方等著呢?
  第五天結束的時候,地面重新開始緩緩上升,慢慢走出這個寬而淺的谷地。健步俠這時又把他們的方向改為向東北行。第六天他們走到一個緩慢爬升的長長斜坡頂端,看到遠遠的前方有一撮密集的、有樹木的小山。可以看見大路在他們腳下遠處繞過一個大彎轉過這些山的山腳,他們的右邊是一條灰色的河,在微弱的日色下泛著蒼白的光。
  遠處,他們還可以瞥見有另一條河,流在石頭的河谷裡,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恐怕有一段時間我們得回到大路上。」健步俠說:「我們現在走到豪韋爾河了,小精靈稱之為米西塞爾河。它從埃登穆爾高原沼地,也就是利文德爾以北的巨人荒山流下來,由這裡再向南流匯合響水河。
  從那以下,有人稱之為灰色洪流,到入海時已是一條大河。自發源地埃登穆爾以下,除了走大路經過那座『最後之橋』外,就再也沒有地方可以走過河的了。「
  「我們可以看見的另外那條又是什麼河?」梅裡問。
  「那是響水河,利文德爾的熊人河,」健步俠答道:「大路沿著丘陵的邊緣延續許多里,從那座橋通往熊人渡口。不過我還沒想好怎樣渡過響水河。俗話說,一次只能過一條河!如果到時沒發現最後之橋有人把守著不讓我們過,那我們就算好運了。」
  隔天一大清早,他們再次下到大路邊。薩姆和健步俠走在前面。
  但他們沒見有任何旅客或黑騎士的蹤跡。健步俠判斷兩天前下過雨,把所有足跡都沖洗掉了。就他所看見的面言,從那以後還沒有騎馬人走過。
  他們用盡快的速度匆匆趕路,走了一、兩里之後,就看見最後之橋已在眼前。在一個短短的陡峭坡底下。他們害怕會看到黑色人影正在等著他們,但什麼都沒有看到。健步俠讓他們隱蔽在路邊一個樹叢中,而他自己走上前去探查究竟。
  不久他匆匆忙忙跑回來。「我看不見敵人的任何蹤跡,」他說:「我覺得很奇怪,不知道這意昧著什麼,但我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他伸出手,給大家看一顆淡綠色寶石。「這是我在橋中心的泥土中找到的,」他說:「這是綠柱玉,是一顆小精靈寶石。它到底是故意放在那裡還是偶然掉落的,我不知道,但它給我帶來了希望。我可以把它當作一個信號,說明我們可以過橋,但過了橋那邊,如果沒有清楚的標誌的話,我還是不敢走大路。」
  他們立即繼續前進。他們安全地渡過豪韋爾大橋,沒聽見任何別的聲響,只有河水嘩嘩地沖激在三個巨大橋拱上的聲音。前行一里,他們遇到一條狹窄的山澗,向北切進大路左邊陡峭的地面。健步俠在此轉變方向,他們很快地消失在一片昏沉沉的黑暗樹林裡,在陰鬱的山腳之間逶灑前行。
  霍比特們很高興已經把那沉悶的地面和危險的大路甩在腦後,但這新地方看來也是令人生畏的、不友好的,越向前走,頭頂上的山就變得越高。在一些制高點上和山脊上,處處可見古老的石牆,還有塔樓的廢墟,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景象。弗羅多不用走路,可以有時間往機前方並且思考。他想起比爾博講述過的旅程,講到過大路北邊山崗上那些嚇人的古塔樓,那地方就在特洛爾巨人的樹林附近,就在這地方發生了他第一次重大冒險行動。弗羅多猜想他們現在正是來到同一個地區,不知道會不會正好經過那個地點附近呢?
  「這些地方是什麼人居住的?」他問道:「是誰修建了這些塔樓?這裡是巨人國嗎?」
  「不!」健步俠說。「特洛爾巨人不會建築。這地方現在沒有人居住。
  很多世代以前,普通人類以前曾在這兒經過,但現在一個都沒有了。
  他們變成了一個邪惡的種族,據傳說,因為他們落在昂格瑪的陰影裡。
  在那場使北方王國滅亡的戰爭中,這裡的居民全都被消滅了。不過事情經過了這麼久,連群山都把他們遺忘了,雖然陰影依然籠罩著這片土地。「
  「如果整個地區都空無一人而且已被遺忘,你又是從哪裡知道這些故事的呢?」佩裡格林問:「鳥和獸不會講那樣的故事的呀。」
  「埃倫迪爾的後代不會忘記所有的往事的,」健步俠說:「在利文德爾,人們記得的事情比我講得出來的要多得多呢。」
  「你常去利文德爾嗎?」弗羅多問。
  「我常去的,」健步俠說:「我以前在那兒住過,而且一有機會我就回去。我的心在那兒,但我命中注定不能坐享安樂,就是在埃爾倫那美好的家裡也不行。」
  現在群山已經把他們關閉在裡面。他們身後離開了的大路朝熊人河的方向延伸過去。但路與河兩者現在都看不見。旅客們來到一個長長的山谷裡,山谷狹窄、陡峭、黑暗而寂靜。盤根錯節的樹木倒掛在懸崖上,在身後堆積成為重重疊疊的松林山坡。霍比們覺得非常疲勞。
  他們前進得很慢,因為要朝完全無路可循的地方探索前行,常常會被倒下的樹木、滾落的巨石所阻擋。為了弗羅多的緣故,他們盡可能僻免攀爬,因為事實上也很難找到路爬出狹窄的山谷。他們進入這地方兩天後,天下起雨來,風不斷地從西邊吹來,把遠方大海的水變成滲透一切的細雨,傾倒在這一個個黑色的山頂上。天黑之前,他們一個個已經濕透了,宿營時大家悶悶不樂,沒有東西可以生火。隔天,前面的山更加高聳陡峭,他們被迫離開原來路線轉向北方。健步俠開始擔憂起來——他們離開氣象頂已幾乎十天了,他們的食品儲備開始耗竭,雨還是下個不停。
  那天晚上他們在一個石板平台上宿營,身後有一堵石牆,石牆上有一個淺淺的山洞,就是石壁上一個小小的凹人處。弗羅多覺得坐立不安。寒冷和潮濕使他傷痛得更厲害。疼痛和致命的嚴寒使他完全睡不著。他躺在那裡輾轉反側,害怕地聽著鬼鬼祟祟的夜聲:岩石縫裡的風聲、水滴聲。樹枝折斷聲、鬆動的石塊突然滾落的聲音。他覺得各種黑影正走上前來要悶死他,但當他坐起來時又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到健步俠坐在那兒弓起的背部,他在抽著煙斗站哨。弗羅多重新躺下,睡著後作了一個令人不安的夢,夢中他走到夏爾國的花園的草地上,但他自己看上去顯得微弱而朦朧,不及那些越過樹籬看過來的高高的黑影顯得那樣清晰。
  早晨醒來時,他發現雨已停了。雲層還很厚,但已經在分裂,淡藍色的條紋出現在雲塊之間。風又吹起來。他們沒有很早出發。用完冰冷的、不舒適的早餐,健步俠馬上獨自走開了,吩咐其餘的人留在懸崖的掩蔽下,等他回來。他打算往上爬,如果做得到的話,去看看地理位置。
  他回來的時候信心並沒有恢復。「我們朝北走得太遠了,」他說!
  「我們得設法向南面往回走一點。如果我們照現在這樣走下去,我們就會走到利文德爾北邊很遠的埃登溪谷。那是巨人國的地方,我對那裡不熟悉。也許我們能穿越過去,從北面走到利文德爾,但這樣花時間太多,因為我不認識路,我們的糧食也不夠了。所以我們必須設法找到熊人渡口。」
  那一天剩下的時間他們都在崎嶇的山地上攀援。他們在兩座山間找到一條通道,通向一條東南走向的河谷,正是他們想走的方向,但到這天快結束時,他們發現他們的路被一道高高的山梁攔斷了。這山梁的黑暗邊緣村在天幕上,破碎成許多光禿禿的尖端,像一把鈍鋸。
  他們得選擇究竟是走回頭路呢還是爬過去。
  他們決定嘗試爬過去,不過事實證明這是很困難的。沒多久,弗羅多不得不下馬步行,艱難地掙扎著前進。即使如此他們有時仍感到絕望,無法把馬牽上去,或者自己背著重重的行李找不到可行的路。
  光線已幾乎全黑,他們也人人筋疲力竭,最後終於爬到了山頂。他們爬到兩尖峰之間的狹窄鞍形上,很短的距離之外地面又開始迅速下降。
  弗羅多躺倒在地上,顫抖著。他的左臂已經沒有生命,他的脅下和肩膀都像被冰冷的爪子抓著。他周圍的樹木和岩石都顯得影影綽綽、陰陰沉沉。
  「我們再也不能往前走了,」梅裡對健步俠說:「恐怕弗羅多已經受不了了,我非常非常擔心他。我們該怎麼辦呢?你看到了利文德爾,他們是否能醫好他,如果我們還能走到那兒的話?」
  「我們走著瞧吧,」健步俠答道:「我在荒野裡能做到的就是這些了,我之所以要如此急著趕路主要也是因為他的傷。但我同意我們今晚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我主人他怎麼啦?」薩姆怪可憐地低聲問道:「他的傷口很小,而且已經癒合了。什麼也看不出來,只不過在肩膀上有一個冷冷的白色疤痕。」
  「弗羅多被公敵的兵器觸碰過。」健步俠說:「有些毒性和邪氣在起作用,以我的本事不足以把它趕走。但不要放棄希望,薩姆!」
  在高高的嶺脊上的夜晚冷得很。山脊下有個淺淺的小坑,看起來好像曾有人在這兒開採過石料,上面倒垂著一棵盤根錯節的松樹,他們就在松根下生一堆小小的火堆。他們擠在一起坐著。寒冽的風從隘口吹過,可以聽見在風中低垂的樹梢,發出歎息和呻吟。弗羅多半睡半醒地躺著,好像看見無窮無盡的一雙雙的黑翅膀從上空飛掠而過,上面坐著跟蹤者,正在丘陵間所有窪地上空追尋著他。
  黎明時晨光明媚,空氣清新,雨後的天空光線柔和清爽。他們的情緒為之一振,但大伙都盼望著大陽出來,曬暖僵硬的手腳,天一亮,健步俠就帶著梅裡到高處去觀察關隘東邊的地形。太陽升起來了,陽光燦爛,他們帶回的消息也令人寬慰。他們現在走的方向大致正確。
  如果繼續前進,走下這道山梁,他們的左邊就是大山脈。健步俠還看見前面相當的距離處,又可以看到響水河,他知道,儘管著不見,但通往熊人渡口的大路離這條河不遠,而且是在他們這一邊。
  「我們又得朝大路走了,」他說:「我們不可能找到小路穿過這些丘陵。不管有什麼危險,這大路是我們走到渡口的惟一途徑。」
  他們一吃完東西就重新上路。慢慢地爬下山梁的南坡,不過爬起來比他們預料的要容易得多,因為這面的斜坡沒有那麼陡峭,沒走多久時間,弗羅多就可以重新騎著馬走了。比爾。芬尼的這匹馬——可憐的老馬強壯起來了,而且想不到竟非常善於擇路,還能盡量減少騎馬人的顛簸。連弗羅多都覺得在晨光中身體好些了,但不時有一陣霧氣使他兩眼發黑看不見東西,他用雙手遮住眼睛。
  皮乎走在眾人前面,突然他轉回來喊著他們。「這裡有一條小路!」
  他喊道。
  他們跟他一起上前去,他沒搞錯:那裡清清楚楚的是一條小路的起點,這路彎彎曲曲地爬出下面的樹林然後消失在後面的山頂。不少地方的路跡已經模糊不清,長起了草木,或者被墜落的石塊堵塞了,但這路看來曾經常有人走的。這是一條由強壯的手臂和沉重的腳步造出來的小徑,隨處可以看見古老的樹木曾經被砍掉或折斷,巨大的岩石被劈開或搬起,辟出一條路來。
  他們沿著路跡走了一段時間,因為那是下山最好走的路線,但他們走得非常小心謹慎,而當他們來到黑暗的樹林裡,小路變得更寬更平,他們的憂慮也隨之增長。突然這小路出到一帶杉樹林,陡直地走下一面山坡,急轉左,繞過一處石頭的山肩。他們經過山肩,環顧四周,看到小路在前面治著一面低矮的、長著樹木的懸崖底下,在一條狹窄的地面上通過。在石頭的崖壁上有一扇門,歪斜地半開著,掛在巨大的鉸鏈上。他們在門前停了下來。裡面是一個巖洞或者說是石室,但內部很陰暗,什麼都看不見。健步俠、薩姆和梅裡使盡力氣才把門推開了一點,然後健步俠和梅裡走了進去。他們沒有走很遠,因為地上有許多枯骨,入口附近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些空罈子和碎罐子。
  「這肯定是一個特洛爾人的洞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的話。」皮平說:「你們倆出來吧,我們走吧。現在我們知道是誰開的路了,我們最好快點離開它。」
  「不用起著離開,我想,」健步俠一邊走出來一邊說。「這當然是一個巨人洞,但看來早已被放棄。我想我們不必害怕。讓我們小心點往下走,就會明白的。」
  小路從門口繼續往前,重新向右拐,穿過一片水平的空地,然後急急降下一個長著密密樹木的陡坡。慶平不想讓健步俠知道他在害怕,於是跟梅裡一起走在前面。薩姆和健步俠走在後面,一左一右夾護著弗羅多的座騎,小路現在已經寬得可以讓五匹馬並肩行走了。但是他們沒走多遠,皮平就跑回來,梅裡也跟著他。兩人看上去都很害怕。
  「有特洛爾巨人!」皮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就在下面不遠樹林裡的空地上。我們在樹幹的間隙裡看兒他們的。他們長得可真大!」
  「我要去看看他們。」健步俠說,撿起一根棍子。弗羅多沒說話,但薩姆看上去很害怕。
  這時太陽高照著,陽光穿透半禿的枝條照過樹林,在林間空地上投下一片光斑。他們在空地邊緣忽然停下來,屏住呼吸從樹幹的間隙裡朝裡看。只見有三個特洛爾巨人站在那裡,三個巨大的特洛爾人。
  一個彎著腰,另外兩個站在那裡盯著他看著。
  健步俠滿不在乎地走上前去。「起來吧,老石頭!」他說著拿他的木棍打在彎腰的巨人身上,把棍子都打折了。
  什麼事也沒有。幾個霍比特人都驚訝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接著,連弗羅多都大笑起來。「喔!」他說:「我們把我們的家史都忘記了!這肯定就是那三個被甘達爾夫捉住的特洛爾人,正在爭論該用什麼方法煮食十三個侏儒和一個霍比特人呢。」
  「我不知道我們已經走到這個地方附近了。」皮平說,他很熟悉這個故事。比爾博和弗羅多都常常講起,但他對這故事只是半信半疑,即使是現在,他看著這石頭巨人還是有點懷疑,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魔法使他們突然變活起來。
  「你不僅忘了你的家史,還忘記了所有你知道的有關特洛爾人的知識。」健步俠說:「現在紅日當空,陽光普照,你還跑回來想嚇唬我說這林間空地上有活的特洛爾巨人在等著我們!無論如何你該留意到他們其中一個的耳朵後面還有一個鳥巢呢。對於一個活的巨人來說,那可真是一個最不尋常的裝飾品了!」
  他們都笑起來,弗羅多覺得他的精神在恢復——關於比爾博第一次成功冒險的回憶令人心情振奮。同時,太陽也使人感到溫暖舒適,他眼睛前的霧障也好像減輕了一些。他們在林間空地上休息了一會兒,就在巨人腿的陰影裡吃了午餐。
  「趁著大陽高照的時候,誰來唱個歌吧?」梅裡吃完飯說:「我們有好幾天沒唱歌、沒講故事了。」
  「自從氣象頂以後就沒有了,」弗羅多說。其餘的人都看著他。「不用擔心我!」他補充說:「我覺得好多了,不過我想還不能唱歌,薩姆也許能從記憶裡挖出點什麼東西吧。」
  「來吧,薩姆!」梅裡說:「你腦袋裡裝的東西比你手時講出來的要多嘛。」
  「那我可不知道,「薩姆說:「不過這首歌如何?這不是我所說的好詩,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只不過一些胡說八道的東西。不過這裡的幾個古老石像使我想起了它。「
  他雙手放在背後站起來,好像在學校裡一樣,用古老的曲調唱起來。
  特洛爾巨人獨自坐在石座上,叭咯叭咯嚼著白骨細細品嚐,他年年歲歲在附近啃著這骨頭,因為很少有肉走到他身旁。
  來到!身旁!
  他獨自一個住在山洞裡,很少有肉來到他身旁。
  湯姆穿著大靴子走上山崗。
  「天哪,那是什麼?」他對特洛爾人講:「那好像是我蒂姆叔叔的腿骨,本該靜靜安息在墳場。
  安息!墳場!
  這蒂姆去世已經多年,我一直以為他安息在墳場。「
  「孩子,」巨人說:「我把這骨頭偷來品嚐。
  骨頭躺在墓穴裡又能怎樣?
  你叔叔死得就像一塊鉛塊,這腿骨就是來自他的身上。
  腿骨!身上!
  他得拿出東西給可憐的特洛爾人分享,那腿骨對他自己根本沒用場。「
  湯姆說:「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混帳,未經許可竟敢使用刀斧把我父親兄弟的腿砍傷;快把那姑骨給我捧上!
  腿骨!捧上!
  雖然他已死去,這仍是他的東西;快把那姑骨給我捧上!「
  巨人獰笑道:「我恨不得把你也吃掉,把你的腿也拿來嘗一嘗。
  新鮮肉吃下去甜又香!
  我看著你牙齒直髮癢!
  牙齒!發癢!啃厭了枯骨和干皮;想要你的鮮肉嘗一嘗!「
  他正以為一頓豐盛晚餐在望,卻發現手裡的東西全丟光。
  他還沒反應過來,湯姆已來到身後,用皮靴教訓了他一場。
  教訓!一場!
  湯姆以為——靴子踢在屁股上,就是對他教訓了一場。
  但那獨自坐在山間的特洛爾人,他的骨和肉比石頭還硬朗。
  你就像用靴子跟著山腳,巨人的屁股沒有任何痛癢。
  沒有!痛癢!
  聽見湯姆呻吟,老特洛爾笑了笑,知道他的腳指倒懂得痛癢。
  湯姆走回家,他的腿受了傷,他不穿靴子的腳一瘸一晃;特洛爾人可不管,手拿偷來的骨頭,他仍舊持在老地方。
  原來!地方!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0:33

  老特洛爾的屁股還是那模樣,他手拿偷來的骨頭持在老地方!
  「喔,那是對我們的一個警告!」梅裡笑道:「幸虧你剛才是用木棍打的,沒用你的手去打,健步俠!」
  「你是從哪兒學來的,薩姆?」皮平問道:「我以前從沒聽過這歌詞。」
  薩姆咕噥了一些聽不見的東西。「那當然不是他自己想得出來的,」
  弗羅多說:「這次旅途中我對薩姆。甘吉瞭解了許多。開始時他是個陰謀家,現在他又是個小丑,最後他會變成一個巫師或者一個武士!」
  「我希望不要,」薩姆說:「這兩樣我都不想當。」
  下午他們繼續沿著樹林下行。他們也許正好走著甘達爾夫、比爾博和休儒們多年前走過的那條路。走了幾里之後,他們出了樹林,走到一道高高俯臨著大路的斜坡頂上。大路在這裡早已離開了豪韋爾河,到了這河後面很遠處,這河的下游在狹窄的河谷中,而大路在樹林與長滿石南的山坡之間前行,朝著渡口和大山脈而去。走下斜坡沒多遠,健步俠指出草地上的一塊大石頭,那上面粗糙地刻著一些東西,現在已經被風雨剝蝕,但還能看得出是一些侏儒古文字和一些秘密記號。
  「你瞧!」梅裡說:「那不正是標明埋藏特洛爾人的金子之處的標記嗎?不知道比爾博那一份他用剩下的還有多少呢,弗羅多?」
  弗羅多看著那石頭,心想但願當初比爾博沒有帶回任何藏寶,因為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危險和更少的自在。「根本沒有了,」他說:「葉匕爾博把錢全送掉了。他告訴我他覺得那些東西並不是真正屬於他的,因為那是從搶劫者那兒得來的。」
  臨近傍晚時,大路上靜悄悄的,影子都拉得老長。看不到有任何別的行人的蹤影。由於沒有其他路線可供選擇,他們爬下斜坡,盡快轉向左邊走開。不久,一個山肩就擋住了迅速西沉的大陽的光線。一陣冷風從前方的大山脈向他們迎面吹下來。
  他們開始尋找一個地方是離開大路、可以在那裡宿營過夜的,這時聽到一個聲音,重又把恐懼帶到他們心頭,他們身後有馬蹄聲。他們往回看,但由於路的七彎八拐,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他們盡快從路面跑開,爬進上面山坡上深深的石南和越桔叢中,最後來到一小片長得密密的榛樹裡。他們從灌木中向外窺視,可以看到路面,在漸弱的光線裡顯得灰暗朦朧,在他們的下面約有三丈的距離,馬蹄聲越來越近。它們跑得很快,發出輕快的「的唁的哈」的響聲,接著,很輕地,好像被微風從蹄聲中吹散開來似的,他們聽到模模糊糊的鈴聲,像一些小鈴擋在叮吹響著。「這聲音不像是黑騎士的馬!」弗羅多說,一面注意地聽著。其餘的霍比特人也同意說這不像是黑騎士,但他們仍是滿腹狐疑。他們一直處於被追蹤的恐懼中,所以任何從後面響起來的聲音都令人覺得是不友好的、不祥的聲音。但健步俠現在身體前傾,彎腰及地,用一隻手兜著耳朵,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
  天色已很暗了,灌木的葉子也在颯颯作響。那鈴聲現在更清楚更逼近了,「的塔的喀」的蹄聲也在接近中。突然,一匹白馬跑進了下方的視線之內,那馬跑得飛快,白光照亮著陰影。在昏沉暮色中,馬籠頭閃爍生光,就像是綴滿一顆顆真的星星似的寶石。騎士的斗篷在他身後飄揚,他的頭巾被推到腦後,他的一頭金髮由於跑得快,也在隨風飄動,發出微光。在弗羅多看來,是一陣白光透過騎士的形狀和衣服照射出來,像透過一層白紗那樣。
  健步俠跳出隱藏處,朝路面衝下去,一面高喊一面跳著穿過五南灌木叢,不過就在他跳起來之前,那騎士早已勒馬停下,抬頭望著他們藏身的樹叢。他看見健步俠,便下馬迎上來,喊道:「ALnaveduiDunadan!Macgovannen!」他的語言和那清脆的語音使他們毫不懷疑這騎士是個小精靈。在整個大世界,沒有別的居民有這樣悅耳的嗓音的。
  不過在他的喊聲中好像有某種匆忙和恐懼的音調,他們看見他在對健步俠講話時也是很快、很緊急的樣子。
  健步俠很快地回到上面他們那兒,霍比特們都離開了灌木叢,急忙下來走到大路上。「這位是格洛芬德爾,他是住在埃爾倫家的。」健步俠說。
  「幸會,久仰了!」這小精靈王爺對弗羅多說:「我是奉命從利文德爾來找你們的,我們擔心你們在路上遇到危險。」
  「那麼甘達爾夫已經到了利文德爾了?」弗羅多高興地喊道。
  「不。我出發時他還沒有到,不過那是九天之前了,」洛格芬德爾回答道:「埃爾倫收到一些令他擔心的消息。我們的一些同胞在巴蘭社因河(原註:即白蘭地河)彼岸你們的國上旅行時,得悉事情不順利,便盡快捎急信告知。他們說,那『九名』黑騎士已經出境。還說你們背著沉重的行李,迷了路,沒有嚮導,因為甘達爾夫沒有回來。就是在利文德爾也很少有人能不怕那九名黑騎士,敢公開在路上騎馬行走的。
  而且這樣的人都被埃爾倫派到北、西南三個方向去了。大家想到你們可能繞得很遠,以躲避追蹤,可能會在大荒野裡迷了路。「
  「我被分派到大路上來找,我到過來西塞爾大橋,留下一顆標記在那兒,大約是在七天之前吧。索倫的三個奴僕到過這橋上,但他們撤走了,我跟蹤著他們西行。我還遇到過另外兩名,但他們轉向南方去了。從那以後我一直在找你們的蹤跡。兩天前我終於找到了,跟著你們的足跡過了大橋,今天我又找到了你們下山時的足跡。不過,現在沒時間再講別的消息了。既然你們在這裡,那我們就得冒險走大路,闖過難關。有五名黑騎士眼在我們後面,一旦發現你們的足跡,他們就會像風一樣快地追趕我們。他們還不是全部,其餘四名在哪裡我還不知道。我擔心渡口已經被佔領,正防備著我們呢。」
  格洛芬德爾講話的時候,夜色變得更加濃了。弗羅多覺得一陣極度的睏倦向他襲來。自從太陽下山,他眼前的迷霧就一直在變得黑暗,他覺得一個陰影正來到他和朋友們的面容之間。現在疼痛襲擊著他,他覺得寒冷。他身體搖搖晃晃,緊抓住薩姆的手臂。「我的主人病了,受了傷,」薩姆生氣地說:「天黑後他不能再騎馬走路了。他需要休息。」
  格洛芬德爾下馬抓住弗羅多,把他輕輕地接過,抱在懷裡,非常憂慮地看著他的臉。
  健步俠簡單扼要地講了在氣象頂宿營時受到的攻擊,講了那致命的刀。他抽出那刀柄(他一直保存著它),交給了小精靈,格洛芬德爾看兒刀柄時打了個冷顫,但他仔細地看著它。
  「這刀柄上寫著邪惡的東西,」他說:「雖然你們的眼睛看不見,好好保存它,阿拉貢,直到我們抵達埃爾倫的家為止。但是要小心,盡量不要去弄它!哎呀!對這兵器的傷,我的醫術也不夠用。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們,不過我現在更要催促你們毫不停留地快點兒走。」
  他用手指探了一下弗羅多肩部的傷口,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沉重,似乎他瞭解到什麼令他不安的情況。但弗羅多卻覺得身側和手臂的寒冷減輕了,一絲暖意從肩頭悄悄流到手上,疼痛也好了些。他周圍黃昏的暮色似乎變輕了,好像有一塊雲被抽走了似的。他能比較清楚地看到朋友們的面孔,一股新的希望和活力回到他身上。
  「你騎我的大種馬吧,」格洛芬德爾說:「我把腳蹬縮到鞍邊,你要盡量坐穩一點。不過你不用怕,我的馬不會把任何我命令它馱的人摔下來的。他的步子又輕又平穩,如果危險太迫近的話,它還會以極大的速度馱著你離開險境,連敵人的黑馬都無法趕得上的。」
  「不,我不要!」弗羅多說:「如果它會馱著我獨自走到利文德爾或別的什麼地方,而把我的朋友留在險境,那我不要騎它。」
  格洛芬德爾笑了笑。「我很懷疑,」他說:「如果你不在,你的朋友會不會有危險!我想,追兵一定會緊迫你而讓我們平安無事的,正是你,還有你帶的那件東西,使我們大家處於危險中。」
  對於這番話弗羅多無言可對,終於被說服騎上格洛芬德爾的大白馬。那原來的小種馬則馱起了其他人背的大部分行李,所以他們現在行走起來輕鬆得多了,有一段時間速度相當快,但霍比特們漸漸發現很難跟上雙足敏捷、不知疲倦的小精靈。他帶著他們往前走,走進黑暗那大張著的嘴巴,在雲霧重重的深夜,他們還是不停地走。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直到東方現出灰白,他才讓大家停步。皮平、梅裡和薩姆幾乎都在蹣跚行走時睡著了,甚至健步俠,從他垂下去的雙肩來看,也很疲倦了。弗羅多坐在馬上陷入黑暗的夢中。
  他們一頭躺倒在離開路邊幾碼遠的石南叢中,立即睡著了。格洛芬德爾在眾人睡覺時安排自己站哨,但是他們似乎才剛剛合上眼皮,他就把他們叫醒了。早晨的太陽升高了,夜晚的雲霧就要消散了。
  「喝點這個吧!「格洛芬德爾對他們說,輪流給他們每人嘴裡倒上幾滴他那鑲銀的皮革水瓶裡的液體。這液體清如泉水,沒有味道,含在嘴裡不冷又不熱,但一喝下去就覺得生氣和力量流貫四肢。喝了這幾滴那東西之後,再吃那些由於不新鮮而變味的麵包與水果干(他們現在就吃剩這些東西了)好像比在夏爾國吃一頓豐盛的早餐更能滿足他們的飢腸。
  他們只休息了不到五個小時,就重新走上大路。格洛芬德爾仍然催促著他們,一天的行軍中只作了兩次短暫的停留。就用這樣的走法,他們在天黑之前走了差不多二十里路,來到大路轉彎處,大路從這裡向右轉,向下通往河谷底部,直奔熊人渡口。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或聽到有追蹤者的跡象和聲音,但每當大伙落在後面的時候,格洛芬德爾常常停步傾聽一會兒,臉上露出憂慮的神情。有一、兩次他用小精靈語對健步俠講話。
  但是不管嚮導們多急,很明顯的是霍比特們這一晚再也走不動了。
  他們累得頭暈眼花,跌跌撞撞地朝前走,除了想著自己的腿和腳之外沒有能力再去想別的事情了。弗羅多的傷痛再次倍增,就連白天看起周圍的東西來也暗得像看到次蒙蒙的鬼影。他甚至倩願夜晚降臨,因為晚上的世界還不會顯得這樣蒼白和空虛。
  第二天早晨上路的時候,霍比特們仍然很累。他們現在距離渡口還有許多里路,他們盡力保持最好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我們最危險的時候就是到達河邊之前,」格洛芬德爾說:「我的心警告我,追蹤者現在正在後面飛速趕來,而渡口旁還有別的危險等著我們呢。」
  大路仍是逐漸下坡,路兩旁現在常常長滿青草,霍比特們盡可能地走在草地上,使疲勞的雙腳放鬆放鬆。下午向晚時分,他們來到一個地方,路面突然走進一片高大的松樹黑暗的陰影裡,然後陡直地落入一處深深的斷口,兩邊都是潮濕陡峭的紅色巖壁。他們匆忙前進時,可聽見回聲傳來,好像有許許多多的腳步聲跟在他們自己的聲音之後到來。突然地,像走過一道光明之門,從隧道的盡頭遇到露天處。在一個急降的山坡下,他們眼前展開一片長長的平地,再過去便是利文德爾渡口了。河的對面是陡峭的棕色河岸,河岸的坡上蜿蜒盤繞著一條小路,河岸後面就是高聳的群山,肩並肩排列著,尖峰之外還有尖峰,一直延伸到遠處看不清的天空中。
  他們身後的斷崖中仍然響著回音,好像是追隨他們的腳步聲,一陣陣噪雜聲衝來,好像刮起了風,通過松樹的枝葉。格洛芬德爾忽然轉身聽了一下,他隨即大聲喊著向前躍出。
  「快跑啊!」他喊道:「快跑啊!敵人來啦!」
  那匹白馬向前一躍而出。霍比特們往斜坡下跑去。格洛芬德爾和健步俠一樣跟著他們跑。他們剛跑到那塊平地的一半,就聽見突然響起了馬匹奔跑的聲音。從他們剛才走過的那道樹的大門裡跑出來一名黑騎土。他勤住馬的組繩,停下來,坐在馬鞍上搖擺著。跟著又出來一個黑騎士,然後又是一個,然後又出來另外兩個。
  「向前跑!快跑啊!」格洛芬德爾對弗羅多喊道。
  他沒有立即服從,一種奇怪的違抗心理攫住了他。他控住馬緩行,一邊回頭看。黑騎土們坐在他們巨大的座騎上,就像一個個嚇人的雕像坐落在小山頂上,陰沉而堅實,同時他們四周所有的樹木和地面都像在迷霧中似的隱退不見,他突然明白正是他們在默默地支配著他,讓他等待。恐俱和憎恨立即使他醒悟過來。他的手放開了馬籠頭,抓住劍柄,在一陣紅光伴隨下拔劍出鞘。
  「向前跑呀!向前跑呀!」格洛芬德爾喊著,隨後他用小精靈語清晰響亮地對他的馬叫道:「norolim,norlolim、Asfaloth!」
  那白馬立刻騰躍而起,像風一樣飛奔而去,跑完最後一段陸路。
  與此同時,那些黑馬也紛紛下山追來,黑騎士們發出可怕的喊聲,就像弗羅多在遙遠的夏爾國東部曾經恐懼地聽到過的、響徹整個樹林的那種喊聲。他們的喊聲得到回應,令弗羅多和他的朋友沮喪的是,從左邊遠處的樹林和岩石中,有另外四個黑騎上飛奔而來。兩個奔向弗羅多,兩個瘋狂般奔向渡口去截斷他們的去路,一起向前跑的時候,弗羅多覺得他們跑起來像一陣風,而且迅速地越變越大,越變越黑。
  弗羅多回頭看了一下。他已看不見他的朋友們。後面的黑騎士也被甩開了一段距離,就連他們巨大的座騎在速度上也比不過格洛芬德爾這匹小精靈神駒。
  他再往前一看,希望又破滅了。看來他必須衝過其餘埋伏著的黑騎上的阻截才能到達渡口。他現在可以看清楚他們了,他們看來脫掉了頭巾和黑斗篷,只穿著灰白的長袍,蒼白的手中持著出鞘的劍,頭上戴著頭盔。一個個目露寒光,朝著他凶狠地叫嚷著。
  弗羅多心中充滿恐懼。他沒想到他的劍,也沒有喊叫。他閉上眼睛,俯身緊貼著馬的鬃毛。風在耳邊呼嘯,馬具上的鈴毯一個勁地尖聲亂響著。一股死一般的寒冷像長矛一樣刺透了他,而像是最後的迸發,那匹小精靈神駒突然快如插翼,像白色的火焰一閃,竟從最前面那個黑騎上面前緊貼著衝了過去。
  弗羅多聽到濺響的水聲,水花在他腳邊飛濺。他感覺到快速湧起和上升,這是馬兒離開了河床,在登上那難行的石頭小路。他正在爬上陡峭的河岸,他已經涉過了渡口。
  但追兵緊跟在後頭。那白馬爬到河岸頂端時,停步回顧,引頸長嘶。下面水邊是九名黑騎士。弗羅多在他們仰視的面孔威脅下,精神沮喪。他不知道有什麼會阻擋他們那樣輕而易舉地渡河,而且他覺得只要黑騎士過了河,要想跑過從渡口到利文德爾峽谷的邊緣這一段長長的、不可靠的小路而逃脫追趕,完全是徒勞的。總之他感覺到自己被緊迫地命令著要停下來。這再一次引起他的憎惡之情,但他沒有力量去拒絕了。
  突然,最前面的黑騎士策馬向前。那黑馬在水邊停步,用後腿直立起來,弗羅多鼓足了全身的勁坐直起來,揮動他的劍。
  「滾回去!」他喊道:「滾回摩爾多國去吧!別再跟著我了!」他的聲音存自己耳朵裡聽來覺得細弱而尖銳。騎士們停住了,但弗羅多並沒有邦巴迪爾的法力。他的敵人報之以一陣刺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回來呀!回來呀!」他們叫道:「我們帶你到摩爾多國去!」
  「滾回去!」他小聲說。
  「魔戒!魔戒!」他們拚命地叫喊著。隨即他們的領隊便催馬向前,走進河水中。其餘兩人緊隨著他。
  「我對埃爾伯列思和美麗的盧西思起誓,」弗羅多用盡全力舉起他的劍說:「你們既得不到魔戒也得不到我!」
  這時,那領頭的黑騎士已經涉到渡口的一半,他在腳蹬上站起來舉起手,恐嚇弗羅多。弗羅多嘩然無語。他覺得舌頭從嘴巴斷裂開去了,他的心在陣陣絞痛。他的劍斷裂了,從顫抖的手中墜落。座下的小精靈神駒用後腿直立起來,噴著鼻子。走在最前面的黑騎士幾乎要踏上這邊的河岸了。
  正在此時,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和一個巨大的衝擊,一股大水卷裡著許多石頭發出巨響。弗羅多朦朧中看見下面的河水漲起來,浪濤像一支帶羽飾的騎兵大隊,沿著河床猛沖而下。弗羅多覺得他們頭上的羽飾像白色的火焰在飄動,他幾乎覺得好像看見在那河水中有一個個白色騎士,騎在一匹匹長著泡沫鬃毛的白馬上。那三個還在涉渡到中途的黑騎上遭了滅頂之災,他們即時消失,被突如其來的、憤怒的白沫埋葬了。後面的幾個無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弗羅多逐漸失去知覺,最後他聽見許多喊聲,好像覺得看見在河的對岸躊躇未決的黑騎士後面,有一個發出白光的人影,在這人影後面有一些影影綽綽的飄忽的火焰,在降臨世界籠罩一切的灰色迷霧中閃爍著紅光。
  那些黑馬都發起狂來,在恐怖中向前躍出,馱著它們的騎士衝進奔騰的洪水裡。洪水把他們沖走時,他們的慘叫聲也被河水的咆哮聲所淹沒。這以後弗羅多覺得自己在降落下去,咆哮聲和混亂聲似乎在升起來,把他和敵人一起捲入其中。他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1:14

眾多會議

  弗羅多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開始他以為自己睡晚了,一個又長又討厭的夢仍纏繞在他的腦子裡。或許他一直在生病?但是低平的天花板看起來有點怪怪的;黑色的樑上雕滿了濃艷的圖案。他躺了一會兒看著映在牆上的塊塊光影,聽著瀑布的聲音。
  「我在哪裡?現在幾點了?」他大聲地對著天花板喊道。
  「是在埃爾倫家裡,現在是上午十點鐘。」一個聲音說道:「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話,我告訴你現在是十月二十四日的上午。」
  「甘達爾夫!」弗羅多大聲叫著,坐了起來。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巫師,此時正坐在窗子旁的一張椅子上。窗戶開著。
  「是的,」他說,「我在這兒。自從你離開家做了很多荒唐的事以後,還能夠待在這裡應該是很幸運的了。」
  弗羅多又躺下了。他感到此時又舒服又安靜而不想爭吵,而且他知道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他都不會爭出個結果來。現在他完全醒過來,又想起了他的旅行,穿過老森林時的那次災難性的「捷徑」,在躍馬酒店的那次「事故」,在氣象頂下的一個小山谷裡他戴上魔戒時的瘋狂。
  當他一直想著這些事情,而且徒勞地試圖回想自己怎樣來到利文德爾的時候,思緒被甘達爾夫輕輕的吸煙聲所打斷,甘達爾夫把白色的煙圈吹向窗外。
  「薩姆在哪裡?」弗羅多終於問道:「其他人都好嗎?」
  「他們都很好,」甘達爾夫答道:「薩姆一直在這裡,直到大約半小時前我催他去休息,他才離開。」
  「在渡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弗羅多問道:「總覺得有些模糊,現在還是。」
  「是的,都會這樣的。你當時已經在開始銷亡,」甘達爾夫答道:「傷痛最後戰勝了你。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幫不了你了,但你有一種內在的力量,我親愛的霍比特人!就如同你在古墳裡表現的那樣——真是一觸即發,那也許是最危險的時刻。在氣象頂的時候你能堅持下去就好了。」
  「你好像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弗羅多問道:「我並沒有跟其他人講起有關古墳的事情,開始時它太恐怖了,後來又考慮到其他的事情。
  你是怎麼知道的?「
  「弗羅多,你睡覺時說了很多夢話,」甘達爾夫溫和地答道:「對我來講,讀懂你的思維和記憶並不難。不要急!即使我剛才說『荒唐』,但其實我並不真的那樣認為。我非常瞭解你和其他人。經過這麼多艱難困苦,到現在仍執掌著這個魔戒,真是難能可貴呀。」
  「若沒有健步俠的話,我們肯定沒辦法,」弗羅多回答說:「但是我們需要你,我若沒有你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被人耽擱了,」甘達爾夫說:「這幾乎毀滅了我們,但是我不能肯定,也許這樣還好些。」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切都很好!根據埃爾倫的旨意,你今天不應該講話,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情。」
  「但是不說話會使我胡思亂想,那令我筋疲力盡,」弗羅多說道:「我現在很清醒,也想起了很多想聽聽解釋的事情,你為什麼延誤?至少你應該告訴我這一點。」
  「你將會聽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甘達爾夫說:「當你完全恢復以後我們將召開一個大會。而此刻我只能說我被俘虜了。」
  「你嗎?」弗羅多喊道。
  「是的,我,灰眾人甘達爾夫,」巫師一本正經地說:「在整個世界上有很多力量,有好有壞。有一些甚至超過我,有一些力量我還沒有較量過。但是機會就要來了,摩古爾王和他的黑騎士已到來,一場戰鬥已準備就緒!」
  「那麼你已經知道黑騎上了——在我遇到他們之前?」
  「是的,我知道他們。實際上我跟你提過他們一次,因為黑騎士是魔戒陰魂,魔戒之主的九大僕人。但是,我並不知道他們又來了,否則我應該與你立即逃走。只是六月份我離開你以後才聽說他們的消息,但那經過我們以後再談吧。我們現在暫時被阿拉貢從災難中救出來了。」
  「是的。」弗羅多說:「確實是,健步俠救了我們。但最初我還有點怕他。我想在我們遇見格羅芬德爾之前,薩姆一直都不相信他!」
  甘達爾夫笑笑說:「薩姆的事我都聽說了,他現在已經不懷疑了。」
  「我非常高興,」弗羅多說:「因為我已經變得很喜歡健步俠了。當然了,用『喜歡』這個詞可能不很恰當,我的意思是他對我很親切。儘管他有時也怪怪的,很可怕。可是實際上他時常讓我想起你。我以前沒有認識像他那樣的大種人,不過我以為他們只是高大,但卻很愚蠢,如同巴特伯一樣的善良和愚蠢;或像比爾。芬尼一樣愚蠢和惡毒。但也許除了布理人之外,我不太認識存夏爾國的人類。」
  「如果你認為老巴利曼愚蠢的話,那你對這裡的人不太瞭解,」甘達爾夫說道:「他在他自己的區域內是很聰明的。他說得多,想得少;說得快,想得慢。但他可以及時看穿磚牆(如同他們在布理說的那樣)。
  可是在中原,幾乎沒有剩下像阿拉松的兒子——阿拉貢那樣的人。來自大海上的君王族幾乎都快消失了。也許這次的魔戒戰爭將是他們的最後一搏吧!「
  「你真的認為健步俠是古代諸王的族人嗎?」弗羅多疑惑不解地道:「我以為他們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了呢,還以為他只是一名巡林人。」
  「只是巡林人?」甘達爾夫大聲叫道:「我親愛的弗羅多,巡林人就正是那種人:以前在北方的最後倖存者曾幫助過我,在偉大的人民——西部的人類——的時代我將需要他們的幫助。他們一定要來,因為我們已經到了利文德爾,但魔戒還沒有得到安息。」
  「我看是沒有,」弗羅多說道:「但到現在為止,我惟一想到的事情只是到這裡來;我希望我不用再往前走了,能休息一下真是好。我曾經有一個月被流放的經歷。我覺得受夠了。」
  他停下來合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我一直在算日期,我把時間加起來,怎麼也算不到十月二十四日,應該是二十一日,我們肯定是在二十號前到達渡口的。」
  「你講得太多算得太多了,這對你的身體沒好處。」甘達爾夫說道:「現在兩脅和肩膀感覺怎樣了?」
  「我不知道,」弗羅多答道:「沒什麼感覺。這已經算是在好轉了,但——」他動一動。「我可以稍微動一下我的手臂,是的,它恢復感覺了,已經不驚了。」他說著,用右手碰著左手。
  「好!」甘達爾夫說道:「恢復得挺快的。你很快就會痊癒的。埃爾倫已經開始給你治療,自從你被帶到這裡來,他已經照顧你好幾天了。」
  「好幾天?」弗羅多問道。
  「是啊,準確地說是三天四夜,小精靈們是在二十日夜裡把你從渡口帶到這裡來的,你漏算了的時間就在這裡。我們一直非常著急,薩姆無論白天或晚上一直不離你半步,除了去送信。埃爾倫是治療大師,但我們敵人的武器也是致命的。跟你說實話吧,我當時已不抱什麼希望了。因為我認為還有一些碎片留在癒合了的傷口中,可是直到昨天晚上才發現,埃爾倫已取走了碎片,它被理得太深,而且傷口向裡面陷。」
  弗羅多聳聳肩,想起了在健步俠手中消失了的那把帶有凹口的。
  令人痛苦的刀。「別想了!」甘達爾夫說道:「現在已經過去了,它已熔化了,霍比特人似乎很不容易銷亡。我認識大個子的強壯勇士,他們很快就被碎片所壓倒,而你卻承受了十七天。」
  「他們對我做過什麼?」弗羅多疲乏地問:「黑騎士們做了些什麼?」
  「他們試圖用摩古爾刀刺穿你的心臟,現在摩古爾刀仍留在你的傷口裡。如果他們得逞的話,你就會變成像他們一樣,只不過有些虛弱,但還是要受他們的擺佈,然後你就會變成黑暗之君控制之下的一個鬼魂。搶回戒指,物歸原主還不足以一解他因你把戒指佔為己有而生的心頭之恨,如果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他一定會讓你加倍受到懲罰。」
  「感謝上帝!我竟然沒意識到事情這麼嚴重!」弗羅多輕聲地說道:「當然我真是害怕極了,但如果我知道多一些的話,我就動都不敢動。
  我能逃脫真是個奇跡!「
  「當然了,運氣和命運幫了你,」甘達爾夫說:「更不用說勇氣了。
  他們沒刺穿你的心臟,只刺到了你的肩膀,那是因為你抵抗到最後。
  不過也應該說那很可怕,當時你戴著魔戒時,你已處在極危險之中,因為你的一隻腳已踏進鬼魂世界,他們就要抓住你了。你能看見他們,他們也能看見你。「
  「我知道,」弗羅多說道:「他們看起來可怕極了!可是為什麼我們能看見他們的馬呢?」
  「因為那是真正的馬;就像他們黑色的長袍是真的一樣,當他們和生物接觸時,他們便穿上它以顯出外觀的形狀。」
  「可是為什麼這些黑色的馬能夠忍受如此的騎士?當他們接近時,其他的動物都會感到害怕,甚至格羅芬德爾的小精靈神駒也不例外。
  狗和鴨子都朝著他們亂叫。「
  「那是因為這些馬是在摩爾多飼養,服務於黑暗之君的。並不是所有的傭人及奴隸都是鬼魂。有些是妖怪和侏儒,有些是瓦爾格野狼及狼人。也有很多人類,鬥士及國王,這些人在太陽下生活,但也在他的統治之下,不過這些人的數量每天都在增長。」
  「利文德爾和小精靈們怎麼樣?利文德爾安全嗎?」
  「目前是的,在被佔領之前都還安全。小精靈們可能有點害怕黑暗之君,他們會從他面前逃走,但他們絕不會聽從他、服侍他。在這利文德爾仍有一些他的主要敵人:小精靈智者、來自遙遠海洋的上古之君。
  他們並不怕魔戒陰魂,因為這些居住在賜福國度的人,在同一時間生活在兩個世界裡,他們有強大的威力去攻擊那些看得見和看不見的人。「
  「我想我看見了一個閃耀的白影,但並不像其他人那樣變得模模糊糊。那是格羅芬德爾嗎?」
  「當他在另一邊時,你看見了早期出世的他。他是帝王家的小精靈王。實際上在利文德爾有一股力量抵擋著摩爾多的勢力。另外在其他地方也居住著其他力量。在夏爾國也有另一種力量。但是如果形勢如此發展的話,這些地方不久就會變成圍困之下的內陸。黑暗之君正在發展他所有的力量。」
  「而且,」他說著時,突然站起來,伸出下巴,同時他的鬍子如同發怒時一樣又硬又直。「我們一定要保持我們的勇氣。如果我不和你討論有關死亡之事的話,你很快就會復元的。你在利文德爾不需要擔憂任何事情。」
  「我沒有任何勇氣繼續做下去了,」弗羅多說道:「但此時我還不擔憂。只要告訴我聽有關找朋友的消息,告訴我在渡口的事情的結果。
  當我不斷地問的時候,我就會對現況很滿意。我想之後我會再睡一覺,但是在你講完故事給我聽之前我是不會合上眼睛的。「
  甘達爾夫把椅子移向床邊,好好看了看弗羅多,他的臉色恢復過來,眼睛清澈明亮,完全清醒過來。他在微笑,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了。
  但是在巫師的眼裡仍有一點微小的變化,他渾身好像有點透明,特別是放在床罩外面的左手。
  「這是可以預料得到的,」甘達爾夫自言自語地說道:「他還沒有走過一半,最後他會怎麼樣,甚至連埃爾倫也不能預言。我想不是邪惡的方面。他可能會變得如同裝有清光的一隻杯子,可以看得透。」
  「你看起來很好,」他大聲說道:「我將給你講一個無需請示埃爾倫的小故事。不過我得提醒你,這是很短的故事。然後你一定要再睡覺。
  這就是盡我所能收集到的發生的故事:當你一逃走,騎上馬上衝向你。
  他們不再需要馬來引路,對於他們來說,你變得能夠被看到,而且已經踏進了他們世界的門檻。魔戒也接近了他們,你的朋友們跳到一邊,離開大路,否則他們將會被撞倒。他們知道如果連白馬都不能救你的話,什麼也救不了你。黑騎士們騎得太快,誰也趕不上;敵人太多,不能反抗。甚至格羅芬德爾和阿拉貢聯合也不能徒步而立刻反擊所有的九大僕人。「
  「當魔戒陰魂掠過,你的朋友從後面跑過來,臨近渡口的地方,在路旁有一個幾棵矮樹遮住的小洞。他們在那裡迅速點著了火。因為格羅芬德爾知道一場洪水將會來臨,如果騎士們試圖過河的話,他就會對付被留在河這邊的敵人。在洪水來臨時,他衝了出去,後面緊跟著的是阿拉貢及帶有燃燒火焰標誌的人。當他們被截住在火和水之間時,面對一個盛怒的小精靈王爺,他們喪失了勇氣,他們的馬也發瘋。其中三個被第一次沖擊的洪水沖走。其餘的被他們的馬帶著衝到水中而淹沒。」
  「那就是黑騎士的結局嗎?」弗羅多問道。
  「不,」甘達爾夫回答說:「他們的馬一定是死了,沒有馬他們成了跛子。但是魔戒陰魂本身不是輕易就能被消滅的。然而目前他們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了。你的朋友們在洪水過後渡河。他們發現你在河岸頂端俯臥著,一把碎了的劍壓在你身下,小精靈神駒守在你的旁邊。
  你看起來很蒼白,且渾身發涼,他們害怕你快死了,甚至更糟。埃爾倫的人遇見他們,慢慢把你拉到利文德爾。「
  「誰發的洪水?」弗羅多問道。
  「埃爾倫下的命令,」甘達爾夫回答說:「這一帶的河流歸他管轄,當他要阻擋渡口時,洪水就會咆哮而出。當魔戒陰魂的首領騎馬走進水裡時,洪水就會衝下來。如果我可以這樣講的話,我要在這裡加一點我自己的描述:也許你沒注意到,可是一朵朵浪花就如同一些亮閃閃的騎士騎在白馬上,還有很多洶湧滾動的圓砂石。在水中蘊有巨大的力量,此水是來自雲霧山中的積雪。」
  「是啊,現在又出現了,這可怕的怒吼聲。」弗羅多說:「我以為我和我的朋友及敵人都要淹死了,可是現在我們安全了!」
  甘達爾夫迅速地看了弗羅多一眼,見他已經閉上眼睛。「是的,你們現在全都安全了,不久在熊人渡口會設宴來慶祝勝利,你們都會獲得榮譽稱號。」
  「太棒了!」弗羅多說道:「埃爾倫、格羅芬德爾以及偉大的君主們,更不用說健步俠,他們費盡周折對我又這麼好,真是太好了。」
  「是啊,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是有許多原因的,」甘達爾夫笑著說道:「我是一個最好的理由,魔戒是另一個原因。你是魔戒的執掌者,而且你是魔戒的發現者——比爾博的繼承人。」
  「親愛的比爾博!」弗羅多帶著睡意地說道:「我在想,他在哪兒,我希望他要是能在這裡,能聽到這一切就好了。這會令他發笑。牛竟然跳到月球上!還有那可憐的老特洛爾巨人!」說著他就睡著了。
  現在在大海東方「最後家園」的房子裡,弗羅多安全了。正像很久以前比爾博報告的那樣,無論你是否喜歡這兒的食物或睡覺,講故事或歌唱,或坐在那裡沉思,或是所有快樂的混合體,這所房子是一座非常漂亮的房子。在那兒能治癒疲倦、恐懼以及悲傷。
  當晚上來臨的時候,弗羅多又醒了。他發現自己不再需要休息和睡眠,而是想吃想喝,然後唱歌或講故事。他起床後發現他的手臂又像以前一樣好用了。而且還發現了一件準備好的、乾淨的綠色衣服非常適合他。在鏡子裡他驚訝地發現他比記憶中瘦了很多。看起來非常像曾經和叔叔一起在夏爾國流浪的、比爾博的年輕侄兒,但鏡中的眼睛卻在深沉地看著他。
  「是的,自從你最後一次從鏡子裡露出真面目以來,你已經變過幾個不同樣子。」他對著鏡中的自己說:「但現在是為了一次快樂的聚會!」
  他伸伸胳膊,哼著小調。
  正在那時有人敲門,薩姆走了進來。他跑到弗羅多面前尷尬地且很不好意思地拉起他的左手,薩姆輕輕地搖著弗羅多的手,然後紅著臉轉過臉去。
  「你好,薩姆!」弗羅多說道。
  「很溫暖!」薩姆說道:「我是指你的手,弗羅多先生。因為好幾個夜晚以來你的手很冷。但我們最後終於光榮地吹響了勝利的號角!」他哭了,眼裡閃著淚光又轉過身來,並在地板上跳起舞來。「看見你起來真是太好了,老爺!甘達爾夫叫我來看看你是否準備下樓了,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呢。」
  「我準備好了,」弗羅多答道:「讓我們下去參加晚會吧!」
  「我可以把你帶到晚會那兒去,老爺,」薩姆說道:「這房子大得很,也很特別。你永遠都會有一些新的發現,不知道轉過一個拐角又會發現什麼東西。而小精靈們!小精靈到處都有!一些像國王,既可怕又偉大;有一些又像孩子一樣快樂。還有音樂和歌唱——自從我們來到這裡,我倒不是有時間、有心情去聽音樂或歌唱,但是我卻對這地方的人和習俗越來越瞭解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做什麼,薩姆。」弗羅多說著,拉著他的胳膊。
  「但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快樂,做你想做的事情。過來,帶我繞過角落吧。」
  薩姆領著弗羅多沿著幾條通道,走下許多樓梯,出來後走進一個花園,這個花園坐落在陡峭的河岸上,他發現他的朋友們正坐在房子一旁的門廊裡看著東方。陰影已落入下面的山谷裡,但還有一束光映在遠處的山上。空氣很溫暖,流水的聲音很響,晚上充滿了樹木和花的幽幽清香。好像夏天仍留在埃爾倫的花園裡。
  「哇!」皮平跳起來大聲叫道:「這就是我們偉大的兄弟!給魔戒之主弗羅多讓條路。」
  「噓!」甘達爾夫從門廊後面的暗處走出來。「邪惡的東西不會來到這山谷裡,但同樣的我們也不應該提起他們。度戒之主的君主不是弗羅多,而是摩爾多黑塔的主人。黑塔主人的威力正伸向全世界!我們正坐在堡壘裡,外面在暗下來。」
  「許多開心事讓甘達爾夫一說就變了個樣子,」皮平說道:「他認為應該讓我規矩點,但在這個地方無論怎樣也無法感到煩悶和憂鬱。如果我知道有適合這種場合的歌曲的話,我會唱出來。」
  「我自己也覺得很想唱歌,」弗羅多笑了。「儘管現在我覺得更想吃點東西,喝點什麼的!」
  「不久你就會痊癒的,」皮平說:「現在你能起床吃飯已表示你已經好多了。」
  「不只是普通的一頓飯,一個宴會!」梅裡說:「當甘達爾夫一宣佈你恢復了,准備就開始了。」他的話還沒講完,他們就被鈴聲叫到大廳裡去了。
  埃爾倫宮的大廳擠滿了人:儘管其他的客人很少,大部分仍是小精靈。埃爾倫按照他的習慣,坐在一張大椅子裡,這張椅子在高台上一張長桌子的一端;坐在他旁邊的是格羅芬德爾,另一邊坐的是甘達爾夫。
  弗羅多有些不解地望著他們,因為以前他從未見過這個在很多故事中被提到過的埃爾倫;當他們坐在他的左右時,格羅芬德爾,甚至他認為自己很熟悉的甘達爾夫,都顯示出君主的高尚和權威。
  甘達爾夫在身材上比另外兩個要矮一些,但他那白色的長頭髮,銀色的鬍鬚以及他那寬寬的肩膀,都使他看起來像一位古代傳說中的賢明國王。在他臉上,雪白眉毛之下的那對黑眼睛就像能夠突然間投進火中的煤碳一樣。
  格羅芬德爾又高又直,他的頭髮是金黃色的,他的臉又白淨又年輕,毫無恐懼且充滿了快樂;他的雙眼又明亮又鋒利,聲音就像音樂一樣動聽;眉宇之間蘊藏著智慧,手中充滿了力量。
  從埃爾倫的臉上看不出年齡,既不老也不年輕,儘管在他臉上留下很多快樂和悲傷的痕跡,但他的頭髮黑得如同黎明前的黑暗。在他頭上戴著一個銀圈,他的雙眼如同明亮的夜晚般清澈,流露出星光般的光芒。他是一位受尊重的國王,雖然歷盡滄桑,仍很堅強,就如同一位勇士充滿了力量。他是利文德爾的君主,在小精靈和人類之間都很了不起。
  在桌子中間,靠在牆上的織物中有一張帶有座套的椅子,坐著一位很漂亮的女人,她雖是女的,但是很像埃爾倫,所以弗羅多猜想她和埃爾倫有很近的血緣關係。她很年輕,發會上沒沾上一絲晨霜,她有一雙白白的胳膊和一張清澈無瑕及光潔的臉,明亮的雙眼閃現的星光,就如同無雲的夜晚,看起來如同女王般的她,眼光中流露出學識和思想,就像一位通曉很多歲月帶來的事情的人。她頭上戴著一項有銀邊的便帽,上面鑲嵌有小寶石閃著白光;但她那柔軟的灰色衣服除了銀製的腰帶之外卻沒有任何飾物。
  所以弗羅多見到了幾乎沒有人能見到的她:阿爾文——埃爾倫的女兒,據說她的容貌簡直是盧西恩的再現;她被稱做安都迷爾,因為她是她臣民的晚星。她在她母親家族的那裡——遠山後面的洛連,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最近才回到利文德爾,她父親的家。但是她的哥哥們,埃拉丹和埃羅希爾,卻出去周遊行俠了;他們經常和北方的巡林人一起走得很遠,因為他們從沒忘記他們的母親在妖怪洞穴裡所遭受的痛苦。
  弗羅多以前沒見過也沒在腦海中想像過一個生靈能夠如此可愛。
  他既吃驚又窘迫地意識到在埃爾倫的桌上他和那些高職位的人坐在一起,儘管他坐往一張合適的椅子上,並且加上幾個墊子,但他仍感到很渺小且不自在,然而這種感覺很快地就消失了。宴會很熱鬧,食物也很可口。過了好一段時間他才又舉目環顧周圍的情況並轉向他的鄰座。
  他首先尋找他的朋友。薩姆曾請示允許他伺候他的主人,但卻被告知這次宴會他是尊貴的客人。弗羅多能夠見到他和皮平和梅裡坐在緊挨著高台的那張桌子的一邊。他沒看見健步俠。
  挨著弗羅多右邊坐著的是一位穿著很好且看上去很有身份的珠儒。
  他又長又捲的鬍鬚,就像他雪白的衣服一樣的白。他繫了條銀腰帶,脖子上掛了條帶有寶石的銀鏈。弗羅多停下吃東西看著他。
  「歡迎,很高興見到你!」保儒轉向他說道。隨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彎了一下腰。「格羅因隨時聽候您的吩咐。」他說著腰彎得更低。
  「弗羅多。巴金斯聽候您及您全家的吩咐。」弗羅多禮貌地說,他吃驚地站起來,撤下墊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格羅因——偉大的索林。奧肯捨爾的十二位伴駕之一?」
  「沒錯,」誅儒說著,拿起墊子小心翼翼地扶弗羅多回到座位。「我沒有問你的名字是因為我已經聽說你是我們的朋友、有聲望的比爾博的親屬並被選為繼承人。請允許我祝賀您的康復。」
  「非常感謝。」弗羅多說道。
  「我聽說你有很曲折的經歷。」格羅因接著說:「我覺得非常奇怪——在漫長的旅途上是什麼帶來了四個霍比特人。自從比爾博跟我們共事以來,像這樣的事情從未發生過。既然埃爾倫和甘達爾夫似乎沒計劃討論此事,也許我不應該問得太多。」
  「我想我們都不要談論此事,至少現在不要。」弗羅多很禮貌地說道。他猜想甚至在埃爾倫的家裡,魔戒這件事情也不是一個隨便的話題;在任何情況下他都希望能忘記有關他的麻煩問題一段時間。他接著說:「但我同樣也想知道是什麼東西使遙遠的大孤山來了一位身份如此重要的林儒。」
  格羅因看看他說:「如果你還沒有聽說的話,我想我們也最好不要談論此事。我相信不久以後埃爾倫主人將會召喚我們,然後我們將會聽到很多事情。也許還會聽到更多其他事情。」
  餘下的宴會時間,他們一起談論著,但弗羅多聽的比講的多,因為除了魔戒的事情,夏爾國的消息似乎又少又遙遠,而且又重要,同時格羅因講述很多在大荒野北部地區發生的事情。弗羅多瞭解到老格雷姆博恩——博恩的兒子,現在是很多堅強人們的君主,在大山和黑森林之間,無論是妖怪還是狠都不敢通過。
  格羅因說:「實際上,如果沒有博恩的手下,戴爾城和利文德爾之間的通道很久以前就變得不能通行了。他們是勇敢的人,打通了高隘關口和卡洛克渡口,但他們的通行稅太高。」他搖著頭補充地說道:「就像老博恩一樣,他們不太喜愛保儒,他們仍可以依賴的,在目前已足夠了。沒有什麼地方的人像戴爾城的普通人那樣對我們很友善。巴德的手下都是好人,巴德的弓箭手孫子統治著他們,即巴德的兒子的兒子布蘭德。他是一個堅強的國王,他的王國現在已擴展到埃斯加羅思南面和東面很遠的地方。」
  「你們自己的人怎樣?」弗羅多問道。
  「謂起來的話就多了,有好有壞吧!」格羅因說道:「大致來說還好:我們非常幸運,儘管我們沒有逃過這些年代的巨大陰影。如果你真的很想聽有關我們的故事的話,我會很高興地講很多消息給你聽。不過當你覺得煩了的時候就告訴我停下來!據說侏儒們一說到身邊的工作,就收不住嘴。」
  接著格羅因講了很多有關保儒王國的事情。他非常高興地找到了如此禮貌的聽眾;因為弗羅多毫無厭煩的表示,也沒有試圖改變話題;儘管很快的他就發現對那些以前從未聽說過的人們的名字和地方感到迷惑不解。然而他很有興趣地聽到戴恩仍是芒丁山的國王,而且現在老了(剛剛過了兩百五十歲),但仍值得敬重,而且據說很富有。在五大軍戰役中活下來的十位同伴中的七位仍然跟著他。他們是:朵林。
  格羅因、多利、諾利、比弗、波弗和邦波,邦波現在太胖了,他自己根本不能從椅子移到桌旁,要六個年輕的侏儒抬他才行。
  「巴林和奧利及奧因怎麼樣了?」弗羅多問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1:34

  一絲陰影掠過格羅因的臉上,他回答說:「我們不知道,主要是因為巴林的緣故,我才來徵求居住在利文德爾的人們的意見。但今天晚上讓我們談論點高興的事情吧!」
  隨後格羅因談起他們的人的工作,告訴弗羅多有關在戴爾城和芒了山下他們偉大的勞動。「我們幹得很好,」他說:「但是在金屬製造方面我們超不過我們的父輩,很多秘方都失傳了。我們製造了好的盔甲和鋒利的劍;但我們製造出的鎖甲和劍不能與惡龍來之前製造的相比較。只有在開礦和建築方面我們超過了以前,弗羅多,你應該看看戴爾城的水道和山峰及水塘。你應該看看各種顏色的石頭鋪路、地下拱形的大廳及洞穴般的街道雕刻得如同樹木一般,以及半山腰上的平台和塔!你會知道我們一直沒有閒著。」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去看的,」弗羅多說:「如果比爾博看見斯毛格廢墟有這麼多的變化,會有多驚奇啊!」
  格羅因看看弗羅多笑著問:「你很喜歡比爾博,是嗎?」
  「是的,」弗羅多回答說:「即使世界上最美麗的塔和宮殿在我的眼前,我還是比較想見到他。」
  最後宴會終於結束了。埃爾倫和阿爾文起身走去大廳,客人們也。
  按著順序跟了出來。門被打開,他們經過一條寬寬的走廊,穿過另外幾個門,走進了一個更遠的大廳。在大廳裡沒有桌子,在滿是雕刻的柱子之間,火爐在明亮地燃燒著。
  弗羅多發現自己和甘達爾夫走在一起。「這是爐火大廳,」巫師說道:「如果你能保持清醒的話,在這裡你會聽到很多歌曲和故事,但是除了這非常時期,這裡通常是空的,很安靜。只有富人們希望平靜,需要沉思時才來這裡,這裡始終有火爐,整年燃燒著,但卻沒有什麼其他的光。」
  當埃爾倫進來逕自走向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椅子的時候,小精靈音樂家開始演奏動聽的音樂。慢慢地大廳擠滿了人,弗羅多興奮地看到很多漂亮的面孔聚在一起;金色的火光照著他們,在他們的頭髮上閃光。突然他注意到在離火爐另一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穿黑色衣服、身材矮小的人背靠著柱子坐在一張椅子上。在他旁邊的地上,放著一隻酒杯和一些麵包。弗羅多在想他是否病了,(如果在利文德爾也有人生病的話),不能參加宴會。他在睡覺,頭垂在胸前。起皺的斗篷蓋住了他的臉。
  埃爾倫走向前,站在這個沉默的人旁邊,笑著叫道:「醒醒,小傢伙!」然後他轉向弗羅多招呼著他過去。「弗羅多,你期盼的時刻終於來到了,」他說:「這就是你一直思念的朋友。」
  穿黑色衣服的人抬起頭,露出了臉。
  「比爾博!」弗羅多驚喜大叫道,撲上前去。
  「咳,我親愛的朋友!」比爾博說道:「你終於來到了這裡,我希望你能勝任。好啊,好啊!我聽說這是為你而設的宴會,真希望你能喜歡。」
  「你為什麼不參加宴會呢?」弗羅多大叫道:「為什麼之前不讓我見你呢?」
  「因為你在睡覺啊。我一直在看著你。每天我都和薩姆坐在你的旁邊。但至於說宴會嘛,我沒有時間參加,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那時候你在做什麼呢?」
  「噢,我在靜坐和思考。最近我一直在這樣做,這個地方最適合靜坐和思考了。真的,醒來吧!」他說著斜眼看了一眼埃爾倫。弗羅多注意到他眼中閃著光芒,沒有一絲睡意。「醒來吧!埃爾倫大師,我沒睡著。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你們這麼快就從宴會出來,而且打斷了我的作曲。我正被剩下的一、兩行所困擾,正在思考著試圖完成;但現在我想我完成不了了。寫了這麼多歌,我都沒靈感了。我一定要找我的朋友杜內登人幫忙,他在哪兒?」
  埃爾倫笑著說:「你一定能找到他的。然後你們倆就會躲在一個角落來完成你們的作曲。在我們結束歡宴之前,我們將會聽到並對此評論吧。」使者們全都被派去找比爾博的朋友了,儘管沒人知道他在哪兒,而且為什麼不參加宴會,其間弗羅多和比爾博緊挨著坐下。薩姆也很快跑來坐在他們一旁。他們低聲地談論著他們周圍殿堂裡的歡笑和音樂。比爾博沒談太多他自己。當他離開霍比屯時,他沿著大路和鄉村邊上毫無目的地遊蕩;但他的目的始終是利文德爾。
  他說:「我沒費很大周折就到了這裡,稍作休息後,我和保儒們會完成我最後的旅行去戴爾城。之後我不再旅行了。老巴林他已經離開了,我又回到這裡,又做東做西的。我寫了幾本書,當然,同時也寫了幾首歌,他們偶爾也會唱我做的歌。不過我想他們是為了取悅我,因為這些歌曲對利文德爾來說並不十分好。我邊聽邊思考,時間似乎並沒有離開這裡,仍和這個很特別的地方待在一起。」
  「我聽到各種消息,有來自高山的、有來自南方的,但幾乎沒有來自夏爾國的。當然我也有聽到魔戒的消息。甘達爾夫經常來這裡,但他並沒有講很多,最近幾年他的城府比以往更深。社內登人告訴了我許多,想想我的戒指引起多少麻煩!很遺憾甘達爾夫沒有早點弄清楚,我本來很早以前就可以自己把它帶到這兒來,不用搞得這麼麻煩的。
  我曾考慮過幾次要回霍比屯去取它。但是我老了,他們不讓我走,我是指埃爾倫和甘達爾夫。他們認為敵人強大而我弱小,如果他在大荒野抓住我的話,會把我剁成碎肉。「
  「而且甘達爾夫說:「比爾博,魔戒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如果你再堅持干涉這件事的話,無論對你還是對其他人都是沒有好處的。『多麼奇怪的言論,就像甘達爾夫本人一樣。可是他說他一直在找你,所以我也就沒再理會。看到你安全我真是非常高興。「他停了一下,疑惑地看著弗羅多。
  他小聲地問道:「你現在帶著它嗎?你知道當我聽說了所有的事情以後,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好奇,我非常想再偷偷地看它一下。」
  「好的,我帶來了,」弗羅多答道,但感到一絲奇怪的不快。「它看起來和以前一樣。」
  「好啊,我只想看一會兒。」比爾博說。
  當弗羅多穿衣服時,他發現在他睡覺時,魔戒是用一條新的鐵鏈子掛在他的脖子上,這條鏈子會發光而且很結實。他慢慢地把它摘下來,比爾博伸手去接,但弗羅多很快地收回了魔戒。使他感到驚奇和苦惱的是他不看比爾博,一陣陰影籠罩在他們之間,弗羅多發現自己正看著這瘦小的、皺巴巴的傢伙,這個傢伙有一張貪婪的臉和一雙骨瘦如柴的手。這時他有一個很強的慾望去摸他一頓。
  纏繞著他們的音樂和歌曲似乎停止了,接著是一陣沉默。比爾博迅速地看了弗羅多一眼,用手遮住了眼睛,然後說:「我現在明白了,把它拿開!抱歉讓你背了這麼重的負擔,為所有的一切抱歉。冒險難道還沒結束嗎?我想還沒有。其他的人總是想繼續這個故事。當然了,那是不可能的。我在想這是否會對我完成寫書有好處?但現在不要再煩惱這件事了,讓我們看看有沒有其他真正的消息!講一下有關魔戒的所有事情給我聽!」
  弗羅多把魔戒藏了起來,籠罩在他們之間的陰影過去了,幾乎沒有留下一絲的記憶。利文德爾的音樂又開始了。
  比爾博快樂地笑著,弗羅多講了有關夏爾國的每一條消息,薩姆幫著糾正。他都非常感興趣,無論是霍比屯倒下的一棵樹,還是小孩子的惡作劇。他們完全沉浸在小夥伴一起遊戲的回憶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進來一個穿著深綠色衣服的男子。很長一段時間他站在那裡低著頭笑著看他們。
  比爾博突然抬起頭來。「喂,杜內登人,你終於來了!」他大叫道。
  「健步俠!」弗羅多喊道:「你似乎有好多名字啊。」
  「是呀,但無論如何健步俠這個名字我以前一直都沒有聽到過,」
  比爾博說:「你為什麼這樣叫他?」
  「他們在布理是這樣叫我的,」健步俠笑著說:「我就是這樣被介紹給他的。」
  「那你為什麼叫他杜內登呢?」弗羅多問道。
  「是『杜內登人』,」比爾博說:「這裡的人經常這樣叫他。但我想你的小精靈語程度至少能明白:社內登人是指西方的人類,努梅諾人。
  不過現在可不是上課的時候!「他轉向健步俠。」你一直在哪裡呀,我親愛的朋友?你為什麼不來參加宴會?阿爾文女士都來了。「
  健步俠嚴肅地看著比爾博。「我知道,但我卻要經常把歡樂放在一邊。埃拉丹和埃羅希爾從大荒野意外地回來了,他們帶來的消息我真的想立即知道。」
  「哎呀,找親愛的朋友,」比爾博說:「現在你已經聽到消息了,難道還不能撥點時間給我?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忙,埃爾倫說我的這首歌要在今天晚上以前完成,這可把我給難住了。我們趕快找個地方修改一下!」
  健步俠笑了笑說:「那好吧,讓我聽聽!」
  弗羅多一個人待了一會兒,因為薩姆已經睡覺了。儘管整個利文德爾的人都聚集在他周圍,可是他仍感到有些孤獨。他身邊的人都緘默不語,一心注意著歌聲和樂聲,別的什麼都聽不進去。於是弗羅多也傾聽起來。
  起初,他留心聽著那美麗的曲調和交織在一起的小精靈語歌辭,儘管他聽不太懂意思,但馬上就像著了符咒一樣入了迷。那歌辭好像可以轉化形象,他眼前呈現出遠方的美景和許多他從未想像過的燦爛事物,爐火映照的廳堂好像變成一團金色的霧,飄浮在天涯喧囂著。
  翻著白沫的大海上。接下來,迷人的音樂變得越來越如夢如幻,他只覺得一條無窮無盡的金銀長河,從身邊滔滔流過,內容複雜、豐富得令人難以完全理解;這一切成了他周圍悸動著的空氣的一部分,浸潤著他,淹沒著他。他很快便在那閃光的引力作用下,深深地進入了夢的王國。
  在那兒,他久久徘徊在一個音樂的夢裡,音樂化成了流水,然後忽然又化成一個嗓音。那好像是比爾博在唱著詩歌的聲音。剛開始還隱隱約約的,漸漸地,歌詞越來越清晰。
  伊倫迪爾是一個航海家,阿文尼恩長停留,尼姆布瑞爾去伐木,造好大船去遠航,銀灰色的帆上銀灰色燈,天鵝形船頭旗飛揚。
  銀環掛甲身上披,華蓋傘下先帝再現,亮閃閃的盾牌刻滿古字,保佑他遠行一路平安;神弓龍角做,利箭檀木製。
  銅劍髓木鞘,白銀損於甲,胸前寶石綠瑩瑩,鷹羽頭盔高高飄。
  月光中繁星點點,漫步在遙遙北海濱外,沉醉在天國的餘暉;沿著齒狀狹長的冰川,寒冷地投下陰影,劃過岸邊熾熱的荒野大地。
  猛然回首,大海茫茫,飄流在沒有星光的水面,長夜漫漫無際,默默航行在沒有景觀的海岸,不見萬家燈火。
  怒吼的大海追趕著水手,巨浪中他茫然飄泊,早已連失了方向,偶然間回到家鄉,卻聽不到鄉親們的掌聲。
  只有飛奔的愛爾溫,黑暗中的一團火焰,鑽石般的光輝,映照在她那珠寶項鏈;她為水手披上西爾麥瑞爾農,用閃亮的光束為他加冕;無畏的勇士揚起烈火般的眉毛,掉轉船頭在這夜晚,任那彼岸刮起肆虐兇猛的疾風驟雨,席捲塔梅內爾;一葉扁舟闖蕩多少急水險灘,如死神涉過那灰色,被人遺忘憂傷的海面,由西向東飄然遠去。
  漆黑的夜色洶湧的海浪,幾里格之內無光的世界,倒坍的海岸,黎明已漲滿潮水,直到珍珠淺灘傳來那水手早已陌生的音樂,驚濤拍岸捲起千重浪,世上珠寶黯然失光。
  一座高山拔地而起,晨踐灑在瓦利諾和艾達瑪爾的膝上,相對無言,遙望大海彼岸。
  漂泊的遊子作揖漫漫長夜,擁抱這靜候的避風港灣。
  來到小精靈的家園,蔥綠嬌美,清新的空氣,淡淡如鏡,伊爾瑪林山下提里昂塔燈火輝煌,陡峭的山崖折照,影子湖則耐成趣。
  歡樂的水手留連忘返,動聽的歌聲與古老的傳奇,還有那黃燦燦的黃金,陶醉了伊倫迪爾,身著潔白的小精靈衫,眼前亮起七盞燈,恍憾墜入加勒西裡安,被人遺忘了的神秘之地。
  他來到永恆的大堂,陽光照射數不清的歲月,先帝的江山世世代代,傳說中的普通人與小精靈,塵世中卻互不往來。
  米勒瑞爾銀與小精靈玻璃,他們為水手造了一艘新船,船頭閃光;沒有平櫓,銀製桅桿也沒掛船帆,西爾麥瑞爾做為燈光,火紅的旗幟鮮艷無比,照耀在埃爾伯列斯身上,像天仙她飄然飛落,灑下永不隱失的月光,航行在無岸的天空,去到太陽與月光的背後。
  從艾弗利文高傲的山峰,銀色的山泉輕然流下,他插上翅膀,一束飄泊的燈光,飛過高山的陡壁。
  離開世界之極,他又飛過陰影,尋尋覓覓自己的家園。
  又像一顆島星燃燒,在高高的雲霧,他來了,太陽前星星之火遙遙而至,拂曉前的一大奇觀。
  挪蘭水卻在淡淡地流淌。
  於是他穿過中原,最後又聽到遠古時代,女人和小精靈少女的哭泣。
  他卻承受著毀滅的沉重,直到月亮褪色,一顆圓圓的星星,飛過,留連不再,在那彼岸,俗世人們;或者信使著的一場,永無結果的使命,依舊,舉盞燈照亮遠方西部的弗萊明爾。
  頌歌停了,弗羅多睜開眼睛看見比爾博坐在他的椅子,周圍坐著聽眾,他們全在微笑歡呼著。
  「現在最好再來一遍。」一個小精靈說。
  比爾搏站起來彎下腰說:「林迪爾,聽你這樣說我非常榮幸,但是要把全曲重複一遍的話,就會太累了。」
  「對你來說不會累的,」小精靈們笑著回答說:「『你知道你從不會厭煩奏你自己的樂曲,但是我們卻不可能聽了一遍就回答你的問題。」
  「什麼!」比爾博大聲喊道:「難道你們不能區分哪部分是我寫的,哪部分是杜內登人寫的?」
  「讓我們講出兩個凡人之間的不同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小精靈說道。
  「廢話,林迪爾,」比爾博生氣地說:「如果你不能區別一個人和一個霍比特人的話,你的判斷力真是比我想像得還差。他們之間的區別就如同梨子和蘋果一樣的不同。」
  「也許吧,放牧其他的羊群對於牧羊人來說毫無疑問地是有區別的,但凡人並不是我們一直研究的對象,我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我不會和你爭吵的,」比爾博說:「唱了這麼多歌以後我都有些困了,如果你需要的話,留給你去思考吧。」
  他起身走到弗羅多面前。「好了,結束了,」他低聲說道:「比我想像的要好,一般我都不會被要求演奏第二遍,你認為怎樣呢?」
  「我猜不出來。」弗羅多笑著說。
  「你不需要猜的,」比爾博說:「實際上都是我寫的,只是阿拉貢堅持我插入一塊綠石頭。他認為這似乎很重要,我不知道為什麼,另外很明顯地,他認為整件事情比我重要,他說如果我厚著臉皮在埃爾倫的房子裡寫關於伊倫迪爾的歌的話,那就是我的事情。我想他是對的。」
  「我不知道。」弗羅多說:「其實這樣對我也好,雖然我說不出個道理來。你開始唱的時候,我已經半睡著了,而且我似乎在追隨著我夢著的東西。我差不多到最後才知道一直是你在唱。」
  「在這兒保持清醒是很難的,直到你習慣為止。」比爾博說:「霍比特人永遠也不會像小精靈那樣酷嗜音樂、詩歌和故事。他們喜歡這些就好像喜歡食物一樣,甚至更多,而且他們將會持續很久。如果我們悄悄地溜出去聊天你認為怎樣產」可以嗎?「弗羅多問。
  「當然可以了。這是娛樂,不是談生意。只要你不弄出聲響來,要來要走隨你便。」
  他們起身悄悄地走到陰影裡,向門走去。他們留下薩姆,因為薩姆還在睡覺,臉上掛著微笑。儘管有比爾博的陪伴,弗羅多感到很高興,但當他們經過爐火大廳的時候,弗羅多仍感到一絲後悔。當他們走過門檻時,一陣清脆的歌聲飄過來。
  弗羅多停下一會兒,回過頭來。埃爾倫坐在他的椅子裡,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就如同夏天的光芒照在樹上。在他旁邊坐著阿爾文女士。
  讓弗羅多感到吃驚的是,阿拉貢站在她的身邊;他黑色的斗篷被擲向後面,他好像穿著小精靈鎧甲,胸前閃爍著一顆星。他們在一起講著話,弗羅多突然好像感到阿爾文轉向他,她的目光似乎從遙遠的地方投向他,並刺穿了他的心臟。
  他著迷似的站在那裡。
  「這是獻給埃爾伯列思的歌,」比爾博說:「他們將唱這些歌,還有其他一些天國的歌曲,今天晚上要唱很多次呢,讓我們走吧!」
  他把弗羅多領到自己的小房間,這房間面向著一座花園,南面穿過熊人深谷。在那兒他們坐了一會兒,看著窗外那高高爬出樹林之上的閃亮星星,輕輕地談論著。他們不再談論遙遠的夏爾國的消息,話題也不圍繞著他們的黑影和危險,而是談論著他們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美麗東西,見到的小精靈、星星、樹木和美好一年中叢林裡的溫和秋季。
  最後傳來一陣敲門聲。薩姆伸進頭來說:「對不起,我在想你們是不是需要點什麼?」
  「對不起,薩姆。甘吉,」比爾博回答道:「我想你的意思是指你主人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吧?」
  「是的先生,我聽說明天一早將有一個會議,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起床。」
  「非常正確,」比爾博大笑道:「你可以走了,告訴甘達爾夫他已經睡了。晚安,弗羅多!哎呀,再一次見到你真是高興。我老了,我開始懷疑我是否能活著看見你寫出我們的故事,晚安!我想我應該散散步,看看花園裡埃爾伯列思的星星,睡個好覺。」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2:20

埃爾倫會議

  第二天弗羅多很早醒來,感覺精神振作,沿著嘩嘩作響的熊人河上面的階地散步,看著淡淡清爽的太陽從遠山上升起,普照大地,光彩穿過了薄薄的銀霧;黃色樹葉上的露珠在閃爍著微光,交織的蛛絲網在每一個灌木叢中閃爍。薩姆不做聲地走在他的旁邊。聞著空氣,到處看著這東方的偉大山峰,眼中充滿了迷惑。遠處的頂峰白雪皚皚。
  在小路轉彎的旁邊的一塊石頭椅子上,甘達爾夫和比爾博在深談。
  「你好,早安!」比爾博說:「為這個偉大的會議都準備好了吧?」
  「一切都準備好了,」弗羅多說道:「但最主要的是今天我想散步去山谷探險,我應該去那邊的針葉灌木叢。」他指向遠方利文德爾北面那邊。
  「以後你會有機會的,」甘達爾夫說:「犯現在我們還不能作此打算,今天要傾聽和決定很多事情。」
  正當他們談論時,突然響起一陣情脆的鈴聲。「那是提醒埃爾倫會議的鈴聲。」甘達爾夫大聲叫道:「快點過來!你和比爾博兩個都要來。」
  弗羅多和比爾博跟著這個巫師沿著彎曲的小路飛快地回到房子裡:薩姆在他們後面急步走著,他沒有被邀請,而且暫時被遺忘了。
  甘達爾夫把他們帶到走廊,在那兒弗羅多發現了他前一晚的朋友們。晴朗的秋天,早晨的光芒照耀著山谷;沸騰的流水聲來自泡沫飛濺的河床:小鳥在歌唱,大地一片平靜。對弗羅多來說,危險的逃跑,外面世界不斷湧現的黑暗謠言似乎已經僅僅變成了惡夢般的回憶。但是當他們進來時所遇到的面孔卻是嚴肅的。
  埃爾倫坐在那兒,圍在他旁邊的幾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弗羅多看見了格羅芬德爾和格羅因;健步俠獨自一人坐在一個角落裡,仍然穿著他那件旅行用的舊衣服。埃爾倫把弗羅多拉到自己身邊的座位上,把他介紹給同伴,說:「朋友們,這是霍比特人,德羅戈的兒子弗羅多。
  幾乎沒有什麼人冒著比他更大的危險或者為了比他更急的差事而來到這裡的。「
  然後他指出並介紹那些弗羅多以前未曾見過面的人的姓名。在格羅因旁邊坐著一位年輕的作儒;是他的兒子吉姆利。在格羅芬德爾旁邊的是幾位埃爾倫家庭的其他顧問,其中埃雷斯特是主管,和他坐在一起的是加爾多,是來自格雷黑文斯的小精靈,他是為了差事從西爾丹船塢來到這裡的。還有一位穿著綠色和棕色斗篷的奇怪小精靈萊戈拉斯,他是他父親的信使,他父親蘭杜爾是黑森林北部精靈國的國王。
  坐得稍遠一點的是一位高大的男人,他有一張漂亮而高貴的臉,黑色的頭髮和灰白色的眼睛,眼光透露出驕傲和嚴峻。
  他穿著斗篷和靴子,一副騎馬旅行的裝束;儘管他的衣服根華麗,斗篷鑲著皮毛邊,但是由於長途旅行,而被弄髒了。他戴著一個銀鏈,上面鑲著一塊白石;他的頭髮在肩上閃爍。他驚奇地盯著弗羅多和比爾博看。
  埃爾倫轉向甘達爾夫說:「這是博羅米爾,來自南方。他是在一個陰雨天的早上到的,是來尋求意見的,我邀請他來,是因為他的問題在這兒可以解決。」
  並不是在會議上所有提到的或討論的東西都需要在這裡講述。大家講了很多外面世界的事情,特別是在南方,大山東面的曠野。弗羅多已經聽到了很多有關這些事情的傳聞;但格羅因的故事對於他來說卻是新的,所以當侏儒講話時,他很仔細地聽。在他們的輝煌成就之間,大孤山上的侏儒們的心卻是不安的。
  「在很久以前,」格羅因說:「一種不安的陰影籠罩我們的人民。開始我們沒有察覺出是怎樣來的,謠言是暗地裡傳播的:據說我們被包圍在一個狹窄的地方,而在外面的世界將發現巨大的財富和輝煌。一些人說是摩裡亞我們父輩的偉大成就,用我們自己的語言表達的話就是卡扎德東姆;他們聲稱現在我們終於已經有足夠力量,而且人多勢眾,可以返回了。」
  格羅因歎了口氣。「摩裡亞!摩裡亞!北方世界的奇跡!我們探究得越深,越感到一種無名的恐懼。自從都杯的孩子們離去後,龐大的宅第空了很久。可是現在我們又由於渴望且恐怖而又談起它;因為幾個朝代以來沒有一個保儒敢穿過卡扎德東姆之門,只有思羅爾例外,結果他遇難了。然而到了最後,巴林聽信了一些傳聞,所以他決定離開;儘管戴思不情願地同意他走,他帶著奧利、臭因,還有許多我們的族人,到南方去了。」
  「那幾乎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有一段時間我聽到一個似乎還好的消息:說已有人進入了摩裡亞並在那兒開始了大量的工作。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寂靜無聲,自從那時沒有來自摩裡亞的一點消息。」
  「大約一年前一名信使來找戴恩,但不是從摩裡亞來的,而是來自摩爾多:黑夜中的騎士。他把戴恩叫到大門口,他說,索倫大王希望與我們建交。他將用戒指來交換友誼,就如同他送給人禮物一樣。他很急切地詢問了有關霍比特人的一些情況,他們肩哪類人,以及他們在哪裡居住。他說:「因為索倫瞭解到你們曾經熟悉一個霍比特人。「『」在這一點上我們感到很為難,我們沒有回答他。他兇惡的聲音變低了些,但盡量用溫柔的語氣,他說』索倫要求的這些,僅僅是作為你們友誼的標誌,所以你們應該找到這個竊賊,『他竟然如是說:「無論你們願意與否,都應該從他手中取回這個小小的戒指,這枚小小的戒指是他偷來的。這是索倫所想像的一件小事情,卻是你們誠摯的美好願望的表現。找到它,你們侏儒祖先所擁有的這三枚戒指使會歸還你們,而且摩裡亞王國也將永遠屬於你們。只要打聽到有關小偷的消息,無論他是否活著還是在什麼地方,你都將得到君主的獎賞及永遠的友誼,如果拒絕的話,事情將變得沒那麼好。你會拒絕嗎?」』「這時他喘著氣,嘶嘶的聲音就像一條蛇一樣,站在旁邊的人都顫慄發抖。可是戴恩說道:「我既不會說同意也不會說不同意,我一定要認真考慮一下這條消息以及花言巧語之下究竟意味著什麼。「『」』要考慮好,可別考慮太長的時間。『他說。「
  「戴恩回答道:「要考慮多久要由我自己來定。「『」』暫時光如此吧。『他說完騎著馬消失在黑夜當中。「
  「自從那夜起,我們的首領一直心情很沉重。我們不需要信使激烈的言詞來警告我們,他的言語中包含著危險和欺騙;因為我們已經知道再次進入摩爾多的那股力量並沒有改變,它曾經背叛了我們的祖先。
  信使已回來兩次了,而且每次都是無結果而走。正如他自己所講的,在年底之前他還會來第三次及最後一次。「
  「因此,後來我被戴恩派去曾告比爾博,他正被敵方所尋找。如果可能的話,瞭解一下他為什麼想要這枚戒指,這枚小小的戒指。而且我們非常想得到埃爾倫的建議。由於陰影在擴大並已來臨。我們發現信使已經來到了在戴爾城的布蘭德王國,而且布蘭德國王感到害怕。
  我們擔心他可能會投降,戰爭已打到了他國家東邊的國界。如果我們再不答覆的話,敵人也許會調動地統治的人們去攻打布蘭德國王,還有戴恩。「
  「你們來這裡是很正確的選擇,」埃爾倫說:「今天你就會聽到你所需要的一切以便能理解公敵的目的。無論你希望與否,除了抵抗沒什麼可做的。但是你並不會孤獨,你會知道你的麻煩就是所有西部麻煩的一部分。魔戒!對於這魔戒,我們該做些什麼呢?小小的戒指,索倫想出的小事情?那應是我們所認為的死亡命運。」
  「這就是你們被召喚到這裡的目的。我是說『被召喚』,儘管不是我召喚你們到我這兒來的。來自不同國度的陌生人,你們來了,而且在這裡碰頭,似乎碰巧是在這種關鍵時刻。但實際上並非偶然。我們更應該堅信命中安排我們在座的各位而非其他人,必須找出拯救世界於滅亡的辦法來!」
  「所以有些事情一直以來只對少數人公開而對大多數人隱瞞著,今天都要公開來談論。首先,為了讓大家搞清楚我們面臨的危險是什麼,要把魔成的故事從頭講到現在。故事由我開頭講,而由別的人來結束。」
  在埃爾倫用清晰的聲音講起索倫和魔戒的魔力及很久之前在中世紀時代魔戒的製造過程時,所有的人都在靜聽著。有一部分人知道這個故事的一部分,但沒有人聽過完整的故事。所以當埃爾倫講到埃雷喬恩的小精靈金匠及他們與摩裡亞的友誼,他們對知識的渴望,以及索倫由此設下陷阱時,很多眼睛驚恐不安地轉向埃爾倫。因為那時索倫看上去還不是那麼邪惡,他們接受了他的幫助,在工藝上變得熟練起來,然而他卻在瞭解了他們所有的秘密後出賣了他們,在火焰山上秘密地鍛造了魔戒作為他們的主人,但賽勒佈雷姆波發現了他,並藏起了他已製成的三枚;接著是一場戰爭,土地荒廢了,摩裡亞的大門也關閉了。
  接下來他追尋魔戒多年;但由於這段歷史在別處另有詳細記載,埃爾倫本人也把它寫入了他的好幾本學術著作中,我們在這裡就不作記述了。因為這個故事很長,充滿了險惡,儘管埃爾倫只是簡單地敘述,太陽也已升得老高,在他停下來之前,整個上午已經悄悄地過去了。
  他講到努梅諾,它的偉大和衰退,他還講到了人類國王從大海深處返回到中原時在暴風雨中所承受的一切。然後是高大的埃倫迪爾和他強大的兒子們,伊西爾德和阿納裡安成了偉大的君主;接著他們在阿諾建立了北部王朝,在安杜因河口的貢多建立了南部王朝。但是摩爾多的索倫卻攻擊他們,他們建立了人類與小精靈最後聯盟,吉爾加拉德和埃倫迪爾的人馬集中在阿諾。
  隨即埃爾倫停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我非常清楚地記得他們旗幟的壯觀,」他接著說:「它讓我回憶起了遠古時代和比勒希安德的軍隊的輝煌。調集了很多王子和首領,但是還不夠多,不是很公平,當沙格洛德雷姆崩潰的時候,小精靈們相信魔鬼已經永遠結束了,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你還記得月弗羅多說,他一時驚訝,把心裡想的說了出來。當埃爾倫轉向他時,他結結巴巴地說:「我以為吉爾加拉德的毀滅是很久以前的事呢盧埃爾倫回答說:「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我的記憶可達遠古時代,埃倫迪爾是我的親戚,他是在貢多林毀滅之前,在那時出生的,我的母親愛爾溫是迪奧的女兒,迪奧是多瑞思的女兒,盧西思的兒子。
  在西部我已見過三代人了,見過多次失敗及多次無結果的勝利。「
  「我是吉爾加拉德的傳令它並和他的軍隊一道前進。在摩爾多的黑門前,我參加了巴格拉德戰鬥,在摩爾多黑門之前,我們佔據了優勢:因為有吉爾加拉德的『埃格洛斯』長矛和埃倫迪爾的『納西爾』劍,都是銳不可擋。我目睹了在奧羅魯因斜坡上,在那裡,吉爾加拉德死了,埃倫迪爾倒下了,在他旁邊的納西爾墜落了;但是索倫自己也給打倒了,伊西爾德用他父親的劍柄的碎片劈向魔戒,並且把它據為己有。」
  正在這裡,博羅米爾插了進來。「那就是魔戒的下落了!」他叫道:「這樣的故事就算曾在南方流傳過,現在也早就被遺忘了。我聽說過這個我們不願提他名字的人的魔成;可是我以為這戒指在他的王朝滅亡之際已經從世界上消失了呢。原來伊西爾德拿了它!這可真是個新聞呀。」
  「唉!對了,」埃爾倫說道:「伊西爾德拿走了它,而他本不應該做的。它應該隨即被就近投入奧羅魯因火山的烈火中去,魔戒就是由這火中產生的。但是沒有什麼人看到伊西爾德所做的事。在那最後一次爭奪戰中他獨自站在他父親的一邊;而我和西爾丹站在吉爾加拉德的一邊。可是伊西爾德並不聽我們的勸告。」
  「『我將留下它,並把它當做紀念父親和兄弟的豐功偉績之物。』他說。因此無論我們是否願意,他拿走並佔有了它。但是不久他卻被它出賣並且死了;所以它在北部被稱為伊西爾德毒物,但是死亡也許比其他可能降臨到他身上的噩運要算是幸運的了。」
  「這些消息只傳到北部,而且只是一點點。你從來沒聽到過一點也不奇怪,博羅米爾。從格拉登原野的戰場,也就是伊西爾德滅亡的地方,只有三個人經過長時間的漫遊翻過山脈回來。其中之一是奧赫塔一伊西爾德的隨從,他帶著埃倫迪爾的劍的碎片;他把它們帶給瓦蘭迪爾一伊西爾德的繼承人,他就住在利文德爾這裡。但納西爾刻被打碎,它的光熄滅了,它再也沒有被重鑄。」
  「我不是說過最後聯盟的勝利是沒有成果的嗎?雖不完全是這樣,但是它確實沒有取得最後的勝利。索倫的勢力被削弱,但不是被消滅。
  他的魔成丟掉了卻不是被毀滅,黑塔被摧毀,但它的地基沒有被移動;因為它們是用魔戒的力量建造的,同時它們保持長久。很多小精靈和很多偉大的人,以及很多他們的朋友在戰爭中陣亡。阿納裡安被殺,伊西爾德被殺,吉爾加拉德和埃倫迪爾也死了。不再有小精靈軍團和人類軍團;因為人類增加,原住種族減少,兩個種族日漸疏遠。自從努梅諾族開始衰敗的那天起,他們的壽命也開始減少了。「
  「在北方,經過戰爭和格拉登原野的大屠殺,韋斯特尼斯人減少了,他們在埃文迪姆湖旁的安努米納斯城已經淪為廢墟;瓦蘭迪爾的後嗣搬走,並在北部高地的陵的福諾斯特遊蕩,那裡現在也荒涼了。
  人類把它稱為死亡堤壩。他們害怕往那裡走動。因為阿諾族在衰化,他們的敵人在吞食他們,他們的貴族身份已經過去了,只在荒草蔓生的山岡上留下許多綠色的土墩。
  「在南部貢多,王國延續了很久;強大了一段時間,在滅亡前尋回了一些努梅諾的榮耀。人們建造高聳的塔樓,堅固的城堡,船隻眾多的海港。人類的帶翼王冠受到說不同語言的各種族的敬畏。他們的主要城市是奧斯古利亞,意即『星星城堡』,安社因大河穿城而過。他們建造的米納斯伊希爾,意即『升月之塔』,在影子山的山脊向東,在他們建造的米納斯阿諾懷特山的山腳下向西是落日塔。在國王皇宮裡生長著一棵白樹,伊西爾德把它的樹種帶過了深水,而這種樹以前來自埃瑞西,再以前來自遠西時代,那還是在遠古時期世界形成的早期。」
  「隨著中原時代的迅速衰落,梅內迪爾家族從阿納裡安的兒子起開始衰退,那棵樹乾枯了,努梅諾人的血液與劣等人混合起來。摩爾多牆上的鐘停了,黑色的東西爬回到喬梭羅斯,同時邪惡的東西出現了,他們佔據了米納斯伊希爾,並在此逗留,他們把它變成一個恐怖的地方,它被叫做米納斯摩古爾——巫術培。不久,米納斯阿諾也被重新更名叫做米納斯蒂裡思——守衛塔,這兩座城市都經歷了戰爭,而在它們之間的奧斯吉利亞被丟棄,在它的廢墟中行走著各種陰影。」
  「這樣就過去了人類的許多代。但是米納斯蒂裡思的君主仍然在戰鬥,公開蔑視我們的敵人,保留著自阿戈納思到大海之間的河流通道。
  現在我要講的這部分故事就要結束了,因為讓我們感到難過的是那『獨一魔戒』被發現了。關於魔戒的發現,就由別人來講吧,因為我在那件事中很少參與。「
  他停了下來,但博羅米爾立即站了起來,在他們面前,他又高大又驕傲。「埃爾倫大師,請允許我講幾句話,」他說:「首先要再說說貢多,因為我正是從貢多來的。最好讓大家瞭解到在那兒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我認為幾乎沒有人瞭解我們的行動,因而也猜想不到如果我們以後失敗的話,他們會是多麼危險。」
  「不要相信在貢多大地上,努梅諾的血液已經耗盡,所有的驕傲和高貴也已被遺忘。依靠我們的勇敢,東部的遊蕩民族仍被限制,摩古爾的恐怖受到牽制;因此在這西部的堡壘後面,我們後方的大地上保持著和平和自由。但是一旦河道被奪取的話,將發生什麼事情?」
  「也許那一時刻為時不遠了,無名敵人又出現了。奧羅魯因再一次升起濃煙,被我們稱為末日山。黑土地的力量存增加,我們被重重包圍。儘管我們在那裡站穩了腳跟,保持了軍隊的力量,但當敵人返回來時,我們的人仍會從伊錫連河東面——我們富饒的區域被驅趕。但是在這特殊的年份,六月的日子裡,來自摩爾多的戰爭降臨到我們頭上,我們被襲擊了。因為摩爾多聯合了東部人和殘忍的哈拉德裡姆,所以在數量上超過了我們。但是我們的失敗並不是完全在於數量上,而是以前我們沒有意識到還存在著一股力量。」
  「有人說這股力量是可以看見的,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黑騎士、一個月光下的黑影。無論他去到哪裡,我們的敵人就瘋狂起來,而我們的人就連最勇敢的都充滿恐懼,人和馬都落荒而逃。我們東部的駐軍只剩~些殘部逃回,破壞了仍屹立在奧斯吉利亞廢墟上的最後一座橋。」
  「我和大家一起守著橋,直到它在我們身後毀滅。有四個人靠游泳活了下來,即我和我的兄弟及另外兩個人。但我們仍然戰鬥著,守衛著安杜因河的所有西岸。那些在我們的身體後面受到我們庇護的人,如果聽到我們的名字,他們也讚揚我們,可是稱讚多、幫助少。」
  「在這不幸的時刻作為信使,我走訪了很多對埃爾倫來說是危險的聯盟,我獨自游行了一百一十天。但我卻不是尋求戰爭中的同盟。據說埃爾倫的強大不在於武器,而在於智慧。我是來尋求建議和解讀諺語的方法的。因為在那次突然襲擊的前夕,我的兄弟做了一個夢,後來我的兄弟經常做這個夢,我也曾經做過一次。」
  「在夢中我認為東部的天空變得黑了,而且有不停的雷電,但在西部卻掛著一束灰色的光,我聽到從那裡傳來一種聲音,儘管遙遠卻很清晰,唱道:尋覓一把斷劍藏匿於伊姆拉德裡斯而且會找到密令強過摩古爾的咒語劍中尚有一條顯示噩運即將臨頭伊西爾德毒物轉生小矮人義膽救世我們幾乎不懂所有的歌詞,我們向我們的父親提起這件事。我的父親德內索爾,是米納斯蒂裡思城的總管,精通貢多的學問。他告訴我們,伊姆拉德裡斯是小精靈們之間通用的一個古名,指的是遙遠北方的一個山谷。埃爾倫和哈福爾凡,最偉大的學問大師,半人半精靈的埃爾倫就居住在那裡。因此當看到我們的需要如此迫切時,我的兄弟急切地留意那個夢並尋找伊姆拉德裡斯,但是路途上充滿了疑慮和危險,所以我自己去巡遊。我父親不願意讓我離開,所以我在已忘卻的那條路上遊蕩了很久。尋找埃爾倫的房子,這所房子很多人都聽說過,但卻幾乎沒人知道它坐落在哪裡。」
  「現在在埃爾倫的家裡,還有些東西要對你說清楚,」阿拉貢站起來說道。他把劍扔到埃爾倫面前的桌子上,劍身斷成兩片。「這就是那把碎了的劍!」他說。
  「那麼你是誰?你跟米納斯蒂裡思有什麼關係?」博羅米爾問,迷惑不解地瞧著巡林人那張缺乏營養的臉和他那個由於日曬風吹而斑駁變色的斗篷。
  「他是阿拉貢,阿拉松的兒子,」埃爾倫說道:「他是米納斯伊西爾。
  埃倫迪爾的兒子,幾代人的後裔。在這個北部他是社內登人的首領,他們的族人在世上所剩無幾。「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2:56

  「那麼它就屬於你,完全不屬於我了!」弗羅多激動地大叫道,站起來,似乎他希望立即有人過問魔戒。
  「它不屬於我倆任何一個人、」阿拉貢說:「但是我們已規定,你可以保留著它一段時間。」
  「弗羅多,把魔戒拿出來!」甘達爾夫嚴肅地說:「時間到了,堅持一下,博羅米爾將會明白他的謎語的剩餘部分。」
  一陣沉寂,所有的人都轉過來看著弗羅多。他被這突然的羞愧和害怕搞得發抖。他非常不願意展示魔戒,厭惡觸摸它。他真希望此時遠遠地離開。當他用他那顫抖的手在他們面前拿起時,魔戒在閃爍。
  忽隱忽現。
  「看伊西爾德毒物!」埃爾倫說。
  當博羅米爾盯著金色東西看的時候,他的眼睛閃著光。「小矮人!」
  他低聲說:「那麼米納斯蒂裡思的死亡最後還是來臨了嗎?可是我們為什麼還要去尋找已經碎了的劍呢?」
  「不能說米納斯蒂裡思的滅亡這樣的話!」阿拉貢說道:「但滅亡和偉大的行動確實即將到來。因為已經碎了的這把劍是埃倫迪爾的劍,當他倒下時這劍碎在他旁邊。當所有傳家寶丟失時,這把劍一直被他的後嗣所珍藏;因為舊時傳說,當魔戒即伊西爾德毒物被找到時,這把劍就要重鑄。現在你已見到你一直尋找的劍了,你還要求什麼?難道你希望埃倫迪爾宮重新歸還貢多大地嗎?」
  「我不是被派來乞求恩惠的,只是來尋找一個謎語的含意。」博羅米爾自豪地回答說:「但是我們被逼得很緊,埃倫迪爾的劍將會給予超出我們希望的幫助——如果這樣一件東西果真能夠從過去的陰影中歸來的話。」他又看了看阿拉貢,眼中充滿了疑問。
  弗羅多覺得他身旁的比爾博不耐煩地躁動著。很明顯他被他朋友的行為所激怒。突然間他站起來叫道:閃光的東西不一定是黃金,到處流浪的未必是迷路人;有個人永不枯萎老當益壯,像樹根深入土地不畏嚴霜。
  灰燼中新的火苗會被喚醒,陰影裡將會湧出新的光明;利文德爾有一柄斷刃寶劍,無冕的國王重新坐上寶殿。
  「也許不是很好,但說到重點上了——如果你的需求超出了埃爾倫的話語。如果那是值得一百一十天的旅行來聽說的話,那你最好聽聽這個。」他生氣地坐下。
  ,「這是我自己編的,」他輕聲地對弗羅多說:「是為杜內登人寫的。
  是在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講他自己的事情給我聽時我寫的。我真希望我的冒險經歷還沒有結束,這樣的話當他的機會來臨時我能夠和他一起去。「
  阿拉貢對他笑了笑,又轉向博羅米爾。「就我而言,我原諒你的懷疑,」他說:「當埃倫迪爾和伊西爾德作為雕像站在德內索爾的殿堂裡時,我確實一點也不像他們的模樣。我只是伊西爾德的後嗣,並不是伊西爾德本人。我的生活有很長一段時間很艱難。從這裡到貢多之間的距離只是我旅途中的一小部分。我爬過了很多座山,淌過很多條河,走過很多平原,甚至穿過遙遠的魯恩與哈拉德的國家,在那兒星星都是陌生的。」
  「但是我所擁有的家在北方。因為在這裡瓦蘭迪爾的後嗣子子孫孫不間斷地延續了幾代了。我們的時代已經等得模糊了,我們已經衰退了,而且創已經傳給了新的保存者。博羅米爾,這就是在我結束之前我要跟你講的。我們是孤獨的人們,荒野中的徘徊者。獵人——但是獵人曾是敵人的僕人,因為在很多地方發現了他們,不僅僅是在摩爾多。」
  「博羅米爾,如果貢多已經成為一座堅毅的堡壘的話,我們則扮演了另外一部分。有很多邪惡的東西是你堅固的牆和鋒利的劍也無法抵擋的,你對超出你國界的地方瞭解甚少,你不是說到和平和自由嗎?
  除了我們之外,北方對此沒什麼瞭解,恐懼摧毀了他們。但是當黑色的東西來自無房屋的山上,毛骨悚然的感覺來自無陽光的樹林時,他們就從我們這裡逃走。如果杜內登人都睡著了,或者全都入了墳墓,那還有誰敢在路上行走呢?黑夜在寂靜的大地上、在那些樸實的人們家裡,還有什麼安全可言呢?「
  「和你們相比我們極少受到感謝。旅行者對我們怒目而視,鄉下入鄙視、咒罵我們。對於一個與敵人颶尺相隔的胖男人來說,我是一個巡林人,假如沒有不中斷的保護,他便會日夜生活在恐怖之中,或者隨時會被敵人摧毀他的小鎮。我們除了保護他別無選擇。如果普通鄉親能不再擔驚受怕,遇上他們的平談生活,我們便需暗中保護他們這種日子。物換星移,我們便如是堅守我們的職責。」
  「但世界又在發生變化。伊希爾德毒物已找到。戰爭一觸即發。寶劍將會重新鑄造。我會去米納斯蒂裡思的。」
  「你說伊西爾德毒物已被找到,」博羅米爾道:「但我卻看到了半人高的霍比特人手上亮閃閃的魔戒,但據他們說,伊西爾德在新世紀開始之前已消失。智者又如何得知魔戒是他的呢?過了這麼多年又如何被一位如此奇怪的信使帶來呢?」
  「這會有人告訴你的。」埃爾倫說。
  「我請求暫勿開始,大師!」比爾博說:「太陽已爬上正午,我覺得需要吃些東西令我生點力氣。」
  「我可沒點名讓你講,」埃爾倫笑道:「但現在我真要請你講了。來!
  把你的故事說給我聽。如果你還沒將它做成詩歌,你可以用散文說出來。講得越簡潔,你恢復得就越快。「
  「很好,」比爾博說:「我將遵命從事。但我現在要講述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如果在座的以前曾聽我講過這個故事但內容不一樣——」
  他側目看了看吉姆利。「我希望你們能忘掉它並原諒我。我以前只是一心想將這寶物佔為己有,現在我希望能一洗加諸在我身上的竊盜罪名。
  但是也許現在我對於事情有了更好的理解了。無論如何,這就是當時發生的情況。「
  對在場的一些人來說,比爾博的故事完全是新的,聽來驚歎不已。
  而老霍比特人自己也不覺得不滿,重新完整地回憶起他對付艾倫姆的經歷,他沒有漏掉一條謎語。如果任由他請下去,他本來還想講講那次聚會和從夏爾國隱形消失的經過,但埃爾倫舉起了手。
  「講得好極了,我的朋友,」他說:「但對於現在來說,這已足夠了。
  現在我們已知道了魔戒如何傳到你的繼承人弗羅多那裡。讓他接著說吧!「
  於是,雖然沒比爾博那般情願,弗羅多講起魔戒傳到他手上之後的經歷。他從霍比屯開始到熊人津渡的每一個情節都被仔細提問和考慮,他能記起的關於黑色騎士的所有細節都被檢查過。最後他又坐了下來。
  「不錯。」比爾博對他說:「你這段經歷會是個很好的故事,當然,如果他們不是老打斷你的話。我試著做了些筆記,假如我真的要寫下來的話,有時間我們還要一起溫習一遍。你來到之前已經有了好幾章的素材了。」
  「是啊,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弗羅多答道。「但這個故事對於我來說還不夠完整。我還想知道得更多些。尤其有關甘達爾夫。」
  坐在旁邊的來自黑文斯的加爾多聽到了他的話。「我也是這樣想的。」他叫道,轉過頭來對著埃爾倫又說「智者應該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霍比特人的收藏品正是爭論已久的大魔戒,當然知之不多的會覺得不太可能。但是我們不應該聽聽證據嗎?而我也要問,薩魯曼怎麼樣了?
  他對於魔戒的傳說知之頗多,但他又不在我們身邊。如果他知道我們所聽到的講述,他會有何建議呢?「
  「加爾多,你問的問題是互相聯繫的,」埃爾倫說:「我並沒忽略它們,我們會找時間討論的。但這些問題只有甘達爾夫能解釋得清楚,我最後點他的名,這是對他的尊重,而且這些方面他是專家。」
  「有些人,加爾多,」甘達爾夫說:「會認為格羅因的消息,敵人對弗羅多的追蹤,已經證明了霍比特人所得的便是敵人的無價之寶。但這只是一枚戒指。怎樣的戒指呢?『九枚』保存在納茲烏手裡。『七枚』已被取走或摧毀。」聽到這裡格羅因抖了一下,但沒有說話。「還有那『一枚』我們也知道下落。那麼他如此渴望得到的這枚,是怎樣的一件東西呢?」
  「在大河與大山之間,在失落與找到之間的確存在著時間上的一巨大真空,但智者的知識最後填了這一溝壑。可是太緩慢了。因為公敵已經緊追而至,比我原先預料的追得更緊。還好只是今年,也就是今年這個夏天,他似乎才瞭解到全部的真相。」
  「在座的一些人會記得許多年前我敢孤身獨闖多爾古爾德的妖師內克羅曼塞的大門,並且秘密地探索了他的方法,於是,發現我們的恐懼是真的他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老敵人索倫,後來重新顯形,恢復魔力。在座的另一些人也會記得薩各曼試圖勸阻我們不要公開對抗他,於是很長的時間內,我們只是監視他。但後來,隨著他陰影的擴大,薩魯曼讓步了,大會竭盡全力將邪惡趕出了黑森林——正是這一年魔戒被找到:如果算是運氣的話,這的確是一個奇怪的運氣。」
  「但是我們太遲了,正如埃爾倫所預測的。索倫也一直在監視著我們,而且為襲擊我們作下了許多準備,他遠遠地通過米納斯摩古爾統治著的摩爾多,那裡駐紮著他的九大僕人,直至一切就緒。然後他在我們面前退卻,但只是偽裝撤離,不久便來到了黑塔,公開向我們宣戰。於是大會最後一次再聚會;因為我們已知道他正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得到這枚戒指。我們擔心他已經知道了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
  但薩魯曼說沒有,並重複他以前的觀點:那只獨一無二的魔戒在中原永遠也找不到了。「
  「『最糟糕的是,』他說:「我們的敵人知道我們沒有,而且現在那東西仍是失落。但失落的東西可以被尋回,『他想。別擔心!他的希望會欺騙他自己。我難道沒認真地研究過這件事嗎?魔戒在安杜因大河失落;很久以前,索倫熟睡時,它滑入大河流入大海。就讓魔戒在那裡長眠直到世界末日吧。「
  甘達爾夫陷入沉默,從門廊向東凝視雲霧山峰,那世界動亂的禍根一直隱匿之所。他歎了口氣。
  「我錯了,」他說:「我被智者薩魯曼的話所迷惑:但我應該盡快尋覓事情真相,這樣我們的危險將會減少。」
  「我們都錯了,」埃爾倫說:「但若不是我們的警惕,黑暗也許早就降臨到我們身上。請接著說!」
  「從一開始我的心思便在與我們知道的理由作對,」甘達爾夫說:「我一直渴望知道這件物品如何到了戈倫姆手裡,在他那裡保存了多長的時間。於是我對他設置了監視,猜想他不久就會走出黑暗來尋找他的寶貝。他來了,但又跑了,我並未捉到他。而然後,唉!我便束之高閣,只是觀測著和等待著,正如我們一直做的那樣。」
  「在我的憂慮中時間便如此流逝,直到我的懷疑令我突然覺醒並大吃一驚。霍比特人的戒指從何而來?如果我所擔心的成為事實的話,我們應該如何處置它?那些事情我必須做出決定來。但我沒對任何人講起我的擔憂,因為我深知這消息一經傳出/不適宜的傳言便會帶來極大的危險。在我們與黑塔長期的戰爭中,叛變一直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木久意識到許許多多的間諜,包括飛禽走獸,都正聚集到了夏爾國,於是恐懼隨之滋生。我請求杜內登人的幫助,他們加倍設置了監視,我又向伊西爾德的後裔阿拉貢敞開了心扉。」
  「而我,」阿拉貢說:「建議我們應該去追捕戈倫姆,儘管也許太遲了一些。既然做為伊西爾德的後裔,就應該努力去修補伊西爾德的過錯,我與甘達爾夫一起開始了我們漫長的、毫無希望的搜索。」
  然後甘達爾夫講起他們如何搜索大荒野整個地區,直至陰影之山及其摩爾多的邊界,「在那裡我們聽到了關於他的傳說,我們估計他一直住在黑山丘裡。但我們從來沒發現過他,於是最後我絕望了。但在絕望中我又想起了一種測試方法會令搜捕戈倫姆一事變得沒有必要。
  這只戒指本身可以說出它是否是魔戒。我便回憶起大會上說過的話:薩魯曼的話,當時大家半信半疑。那些話在我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來。「
  「『九枚,七枚,和三枚,』他說:「每一枚都鑲著各自特有的寶石。
  只有獨一魔戒沒有鑲。它很圓而且未經雕琢,看起來像是劣質品;但打造者刻了些記號在上邊,內行的人也許還能看到讀出來。」「
  「至於那些符號是什麼他沒有說。現在誰又知道呢?打造者?還是薩魯曼?但是傳說再偉大也有一個來源。除了索倫的手在丟失之前戴過它,還有誰呢?只有伊西爾德一人。」
  「想到這裡,我放棄了搜索,很快地來到了貢多。以前我與我相同的智者在那裡都受到很好的接待,薩魯曼享受過最好的待遇。他經常是城堡之君的客人。我去時德內索爾王爺沒像以前的君王那樣熱情地款待,他滿腹牢騷地讓我去查閱他收藏的卷。」
  「『如果真如你所言,只是為了閱讀古時的記載以及城堡的開始,你就讀吧!』他說:「因為對於我來說,過去總是沒有將來要發生的那麼黑暗,這才是我們關心的。但除非你比薩魯曼更有本事,他可是在此研究了很久,你是找不出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的,因為我是這座城市傳說的大師。『「
  「德內索爾如是說著。但在他的收藏買賣中很多記錄沒人讀得懂,即使傳說大師也不行,因為他們的字體和語言對於近人來說已晦暗難解。博羅米爾,在米納斯蒂裡思還有一本書,我想,除了我和薩魯曼之外,在諸王失敗之後,沒人讀過:那是一本伊西爾德自己寫的書卷。伊西爾德其實在摩爾多戰爭中並未像有些傳說中所記敘述的那樣直接離開。」
  「有些北方的傳說,也許,」博羅米爾插話道:「在貢多所有人都知道他先去了阿諾,與他的侄子梅內迪爾一起住了一段時間,並在把南方王國交給他治理之前培訓了他。在那段時間他種植了最後一棵白樹的幼樹以紀念他的兄弟。」
  「但在那段時間裡他還編寫了這本書卷,」甘達爾夫說:「而這一點貢多的人好像並不記得。因為這本書談到了魔戒,伊西爾德是這樣記錄的:『大魔戒應該回到北方王國作為傳國之寶;但記錄則應留在寬多,埃倫迪爾的繼承者也居住於此,以防關於這些重要事件記載在他們記憶中逐漸模糊。』」
  「寫過這些字後,伊西爾德描述了這枚魔戒,是這樣寫的:『我第一次戴上它時,它很燙手,燙得像塊熱鐵,我的手都被灼傷了。我由此懷疑是否我能擺脫這種痛苦。但我一邊寫著,它一邊涼卻下來。而且似乎在收縮,但其形狀與美麗卻絲毫未變。
  上面的文字開始時像紅色火焰般清晰,現已消褪得極難辨認得清。
  那行字是由埃裡奇安的小精靈文字書寫的,困為摩爾多的其他文字不適於如此精細的手工;但寫的內容我卻讀不懂。我估計可能是黑土地上的一種文字,困為字形粗而缺乏條理。我不知道內容有多邪惡;手抄寫一份以防失傳。龐戒也許仍懷念索化手上的熱度,因為索倫的手又黑又像火般的灼熱,吉爾加拉德便是如此被焚燬的。所以說如果再分黃金魔戒灼熱,其文字便會再現。我當然不會冒損傷這只戒指的風險:因為這枚戒指是索倫所有作品中惟一美好的一件。儘管得到它時我受盡了折磨,我仍十分珍惜它『。「
  「當我讀到這些,我的搜索行動便終止了。因為這段被追蹤的文字的確如伊西爾德所估計到的,是用摩爾多文字由其黑塔僕人們書寫的。
  內容早就傳到世上了。因為索倫爾將字刻到魔戒上,那『三枚』戒指的製造者塞勒佈雷姆波便注意到了,他從遠處聽到了索倫說出來的這段字,於是他那罪惡目的隨之昭然於世上。「
  「我立即告別德內索爾,當我還在北行的途中,便由洛連傳來消息說阿拉貢先生也經過此地並找到戈倫姆那傢伙。於是,先去見他聽聽他的故事。而他經歷了什麼生死搏擊我就知之不詳了。」
  「沒什麼必要講這段經歷,」阿拉貢說:「如果一個人必須走入黑門,踏過摩古爾巖的死亡之花,那麼他一定避免不了危險。我也是最後幾乎絕望了,我已開始返鄉之旅。然後,突然我偶然發現了我要追蹤之物:一個泥池塘彎的軟腳印。而且那時的腳印仍很新鮮和密集,一直通往摩爾多以外的方向。於是沿著死亡沼澤的邊緣,我開始追蹤,後來我便追上了他。他藏在一團死水旁,在黃昏時分天快黑下來時,正呆望著池水,我便一舉將他捉獲。戈倫姆渾身塗抹著淤泥。他永遠不會喜歡我的,我想。因為他咬我,而我也沒那麼客氣。從他嘴巴裡,除了牙印我什麼也沒得到。我覺得這一段是我旅程中最糟糕的一段,即往回走的一路,整天地看管著他,在他脖子上套著繩子堵上嘴,趕他上路,直至他飢餓交加最終被馴服,被我押到了黑森林。把他帶到那裡後,我將他交給了小精靈們,因為我們已達成協議。我很高興可以擺脫掉這個同行者,因為他簡直臭氣熏天。就我個人而言,我希望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他,然而甘達爾夫來了,竟然忍受跟他談了那麼久的話。」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3:29

  「是的,漫長而疲倦的談話,」甘達爾夫說:「但還算有成果。有一點,他講的關於失落的故事與比爾博剛才第一次公開的情況都一致。
  但這一點並非重要,因為我早已猜測到了。但我是第一次聽到戈倫姆的戒指來自格拉登荒野的大河裡。而且我還知道他佔有那枚戒指很久了。對於他這種短小類型生命來說已經長壽了的幾代了。戒指之力大大延長了他的生命,但是那種力量只有這種大魔戒才能給予。「
  「如果這還不足以為證的話,加爾多,還有其他我說過的測試可做。假如有人有足夠的勇氣將這枚黃金戒指放到火中一會兒,這枚你們剛才遠遠看到的圓圓的、末加雕琢的戒指便會顯示出伊西爾德所描述的文字。這項測試我已做過,這就是我讀到的話: Ashnazgdurbatrluk,ashnazggimbatul, ashnazgthrakatulukaghburzum-ishikrimpatjl!」
  巫師的嗓音突然變得令人震驚。聲音充滿了恐嚇、強大,如石頭般尖銳刺耳。一團似乎穿過高高的太陽,門廊一時黑漆漆一片。大家一陣顫抖,小精靈們堵住了耳朵。
  「在伊姆拉德裡斯,從來沒有人膽敢以那種語言說話,灰衣人甘達爾夫。」埃爾倫說,陰影閃過後,大家恢復了呼吸。
  「希望以後誰也不要在這裡再用那種語言說話,」甘達爾夫答道:「但是我並不請求您原諒我,埃爾倫大師。因為這種語言有可能很快就要在西部每一角落響起,所以說讓我們別再懷疑,這枚戒指的確是智者所宣稱的:公敵的法寶,沾滿了他所有的惡毒;而裡面蘊藏著古時傳下的、他的強大力量的一個重要部分。在那黑暗年代裡,埃裡奇安的金匠所聽到的已傳到世上:這一枚魔戒統轄著全部戒指持有它就在冥冥中牽動各方」
  「你們知道,我的朋友們,我從戈倫姆處還得到了更多消息。他不願說話,而且他的故事也不清楚,但是毫無疑問他去過摩爾多,在那裡所知道的事情都是強迫他說的。於是公敵瞭解到魔戒已被找到,而且一直都在夏爾國,既然他的僕人們一直追蹤到幾乎是我們的門外,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也許他已經知道,甚至在我說話這會兒,他已知道魔戒在我們這裡。」
  大家坐在那裡許久一聲不響,直到最後博羅米爾開口說話。「他是一個很小的東西,你說,這個戈倫姆?很短的身材,但非常狡猾。後來他怎樣了?你把他怎樣處置了?」
  「他在坐牢,但狀況並不太差。」阿拉貢說:「他受了許多罪。毫無疑問,他被折磨過,對索倫的恐懼仍往心中驅之不散。不過我感到高興的是,他在黑森林由小精靈們很安全地看管著。他惡意沖天並給予他極大力量,與他那瘦削樵粹的樣子完全不相配。他如果自由了的話,仍可以搞些鬼。而且我絲毫不懷疑他一定是由摩爾多派遣出來做些壞事的。」
  「唉!唉!」萊戈拉斯嚷道,他那漂亮的小精靈的臉上顯出極大不安。「我受命要傳達的消息現在應該告知大家了。不是什麼好的消息,但只有到了這裡我才知道這消息對大家來說這是多麼糟糕。斯米戈爾,現在叫做戈倫姆的已經逃跑了。」
  「逃跑了?」阿拉貢叫道:「那確實是條壞消息。我們將會為此十分悲歎,我很擔心。蘭杜爾的人怎麼會這麼不堪重托呢?」
  「不是由於照管不周,」萊戈拉斯道:「也許是因為照管得過了頭。
  而我們擔心的是犯人從其他人那裡兒得到援助。外界知道了許多我們不希望他們得知的情報。我們日夜看護著他。儘管我們對這件工作感到疲倦,但還是遵循甘達爾夫的囑咐來做。但甘達爾夫囑咐我們還希望能拯救他,我們也無心將他一輩子囚在地下牢房裡,在那裡他可能又重新回到邪路上去。「
  「你們對我也不夠和善。」格羅因眼睛一閃道,這令他憶起他在小精靈王大廳深處囚禁的日子。
  「算了吧!」甘達爾夫說:「求求你別打斷。那只是一段令人遺憾的誤解,很久以前已糾正過來。如果小精靈與侏儒之間的糾紛都在此擺出,我們最好就放棄這次會議吧。」
  格羅因站起鞠了一躬,萊戈拉斯繼續說道:「天氣好的時候我們會帶著戈倫姆走過樹林,林中有一棵高樹獨立於林,他非常喜歡爬。我們經常讓他爬到最高枝頭直到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但我們派警衛守在樹下。有一天他不肯從樹上下來,而守衛們也無意隨他之後爬上樹去,他已學會用手或腳鉤在樹枝上,於是衛兵們坐在樹下直到深夜。」
  「正是在那個夏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妖怪突然襲來。過了一段時間,我們擊退了他們,他們人數眾多且兇猛異常,但他們來自山裡,不慣於叢林搏鬥。戰鬥結束後,我們發現戈倫姆已不見蹤影,而且他的守衛們或被殺戮或被捉走。直到此時我們才明白這次突襲是為了營救他而發起的,而且他預先已經知道。至於他們如何制訂詭計的我們則不得而知,因為戈倫姆非常狡猾,而且敵人的間諜耳目眾多。打敗巨龍那一年趕走的妖魔鬼怪重新出巢,而黑森林又變成一個邪惡地方,只不過保持一個王國的名聲罷了。」
  「我們沒能重新捉回戈倫姆。我們在眾多妖怪的腳印中發現了他的腳印,一直通向森林深處,向南延伸。但不久地逃出了我們的跟蹤,我們也不敢再繼續追蹤下去,因為我們已迫近了多爾古爾德,而那是一邪惡氾濫地區,我們沒有走下去。」
  「咳,算了,他已經走掉了。」甘達爾夫說:「我們沒時間再去追蹤他了。他只能做他要做的事。但他可能會於一些他或索倫都無法預測的事。」
  「現在我來回答貢多的其他問題。薩魯曼現在怎麼樣了?他在當前這種情況下給我們什麼的建議?這段故事只有埃爾倫聽過簡短的敘述,所以我必須完整講一遍:但這將與我們所有要解決的問題有關。這是魔戒所發生的故事的最後一章。」
  「六月底我在夏爾國,當時我腦中滿是焦慮,於是便騎馬到這塊小型國土的南部邊界,因為我有一種不祥預感,雖然仍是隱隱約約卻在不斷迫近。消息已傳來,貢多發生了戰爭及其失敗,當我聽到黑陰影又出現時,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在那裡除了幾個南方逃來的難民,我什麼也沒看到,他們的臉上彷彿掛著不可言喻的恐懼表情。我便轉向東和西面,沿著青草路行走,離布理不遠我碰到一位旅行者坐在路邊,旁邊有一匹馬在吃草。那人正是棕色人拉達加斯特,他有一段時間住在羅斯格貝爾,臨近黑森林。他也是一名智者,我幾乎都沒有見到過他。」
  「『甘達爾夫!』他叫道:「我正在找你。但在這裡我是一個陌生人。
  我所知道的可能是你在一片人蹤罕至的地方,被叫做夏爾國的荒涼之所。『「
  「『你的消息很準確,』我說:「但如果你遇到當地居民可不能這樣描述這裡。你現在已是在夏爾國邊界了。你找我幹什麼?一定是很緊急的了。你從不旅行的,除非有什麼重大事件發生。「
  「『我此番出來有要事相告,』他說:「我的消息是邪惡的。『然後他環顧四周,似乎擔心隔牆有耳。』納茲鳥,『他低聲道:「九大僕人已在國外出現。他們已神秘穿過大河正向西行。他們身著黑騎士取偽裝。』」
  「當時我便知道我那說不出的恐懼是什麼了。」
  「公敵一定是要得到什麼或有什麼目的,」拉達加斯特說:「但是我猜不出他派人進攻那些遙遠荒蕪的地方的用意何在。」『「』你指的是什麼?『我說。」
  「『我聽人說黑騎土無論去哪裡都在打聽一個叫夏爾國的地方。」』「『夏爾國?』我說。我的心跟著一沉。因為即使智者也會害怕與九大僕人對敵,尤其是他們聚集在凶惡的首領旗下時。他曾經是一個國王和巫術家,而現在他操縱著死亡般的恐怖勢力。『誰告訴你的,誰派你來的?』我問道。」
  「『白衣人薩魯曼,』拉達加斯特答道:「他並且告訴我,如果你有需要,他可以幫忙。但你必須立刻請示他的援手,不然就會太遲了。「『」』這條消息給了我希望。因為薩普曼已研究了公敵的謀略很久了,所以我們一直可以預先知道敵人的行縱。正是憑藉薩魯曼的妙計我們才得以將他趕出多爾古德。也許他已找到了什麼武器可以對付九大僕人。「『」』我去找薩魯曼。『我說。「
  「『那你快去吧,』拉達加斯特說:「因為找你已浪費了許多時間,而時間越來越短了。我被告知要在仲夏之前找到你,現在已找到了。
  就算你現在出發,離開這裡,在九大僕人抵達之前你幾乎沒時間去找他了。而我自己要馬上回去了。『說完他騎上馬即刻要上路。「
  「『等一下,』我說:「我們將需要你的幫忙,你所能提供的所有幫助。發出信號給你所有的禽獸和飛鳥朋友。讓他們將與薩魯曼和甘達爾夫有關的消息傳出去。傳給奧森克。「『」』我會做的。『他說道,騎馬走了,好像後面有九大僕人追兵似的。「
  「當時我無法跟他一起去那裡。那天我已騎了很遠,我和座騎一樣疲憊不堪,我也需要時間思考一下。當晚我住宿在布理,並做出決定不回夏爾國了,時間不允許。我從來沒犯過如此大的錯誤!」
  「不過,我寫了封信給弗羅多,托我的朋友店主人捐給他。拂曉時分,我騎馬出發了,最後來到了薩普曼身邊。他住在南方很遠的地方叫伊森加德,在雲霧山尾,離羅罕隘口不遠。博羅米爾會告訴你那裡位於一巨大的空谷,在雲霧山與埃瑞德。尼姆萊斯北端山腳之間,即白頭山,他的家鄉。但伊森加德由一圈岩石圍成,像圍牆關閉了山谷,中間有一石塔叫奧森克。它不是薩魯曼製造的,而是由努梅諾的人類很久以前建成的。塔非常高,有許多秘密,但看起來不像是座人工作品。
  只有穿過伊森加德圍牆才能到達那裡。而圍牆只有一扇門。「
  「一天傍晚我來到了門前,在岩石牆上的門像一座巨大的弓,並由重兵把守。但門衛一直在等候著我,告訴我薩魯曼正在等著我。我騎過拱門,大門在我身後無聲關上,突然我有些心驚,儘管我知道沒理由有這種感覺的。」
  一旦我還是騎到奧森克,來到薩魯曼前門的台階,他在那裡迎接我,帶我來到他的高閣。他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你還是來了,甘達爾夫!』他正色道。但他的眼神裡似乎透出一束白光,彷彿發自內心的一種冷笑。」
  「『是的,我來了,』我說:「我來請求你們援助,白衣人薩魯曼。『這種稱謂好像是激怒了他。「
  「『你真是為此而來,甘達爾夫,灰衣人!』他嘲笑道:「求援?灰衣人甘達爾夫請求援助,真是少見。如此狡猾、如此聰明的您到處漫遊。
  四處插手,不管是否是你份內之事。『「
  「我不解地看著他。『我說的都是實話,』我說:事情的惡化極需大家的合力相助。」『「』也許是這樣吧,『他說:「但你想到這一點太遲了。你瞞著我這議會之首這種重要的消息有多久了?什麼消息令你走出你在夏爾國躲藏的地方的?「』」『九大僕人又出山了。』我答道:「他們已越過了大河。拉達加斯特對我這樣說。『」
  「『棕衣人拉達加斯特!』薩魯曼笑道,他不再掩飾他的輕蔑。『馴鳥人拉達加斯特!頭腦簡單的拉達加斯特!愚蠢的拉達加斯特!他的智慧只夠扮演我所設計的角色而已。而你終於來了,這是我的口信的最終目的。你將往這裡待下去。灰衣人甘達爾夫,你將不再旅行,該歇歇了。因為我是智者薩魯曼,戒指製造者薩魯曼,變色的薩魯曼!』」
  「然後我一看,他的白飽,初看起來是白色,但又不盡然,它是由多種顏色的布料織成的,他一動身,長袍亮晶地放出各斑斕色彩令人眩暈。」
  「『我還是喜歡白色多一些。』我說。」
  「『白色!』他譏笑。『那只代表著一種開始。白布也可染色。白紙可以寫字。白光也可以打破。』」
  「『那種情況下便不再叫白色了,』我說:「而通過打破一樣東西才能弄清是什麼,這已遠離了智者之道。『「
  「『你不必把我當成你那些傻瓜般的朋友們一樣來說話,』他說:『我將你帶來這裡並不是想你來教訓我,我是要給你一種選擇。』」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好像要發表一篇排練很久的演說,開始慷慨激昂地演講起來。『上古時代已過去,中古時代正在逝去,而新生時代正在來臨。小精靈時代已經結束,而我們的時代方興未艾:人類的世界,我們必須統治。但我們必須擁有權力,來按我們的意思統領萬物,這只有智者才能實現這一世界。』」
  「『聽著,甘達爾夫,我的老朋友和援手!』他說,一邊走近來輕聲說道:「我說的是我們,假如你加入我的行列,便會成為我們。一種新生力量正在升起。舊聯盟與策略不再行之有效。小精靈與努梅諾的人類正在走向死亡。這就是擺在我、我們面前的一種選擇。我們可以加火魔力。『「
  「這是明智之舉,甘達爾夫。這樣的行動會帶來希望。魔力勝利在望,現在伸出援手將會得到豐厚的酬勞。隨著魔力的發展,其經過考驗的朋友也會隨之發展,而智者,諸如你和我,可以耐心地等待機會左右其發展方向,從而加以控制。我們可以等待時機,將思想藏人心底,作為手段可能要做一些令人遺憾的壞事,但最終可以實現我們崇高的目標:知識、統治、秩序。而時下我們的努力卻白費心血,那些懦弱、閒逛的朋友們只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們的原設計不需要也不會發生變化,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薩普曼,』我說:「這類的演講我聽過不少,但都是從摩爾多派來的密使口中說出,來欺騙無知者的。我不敢想像你這麼遠召我來只是想令我的耳朵生厭。「『」他側身看了我一眼,停下來考慮一會兒。』好吧,我明白這條明智之路不被你們欣賞,『他說:「暫時不?也許有更好辦法會令你幡然悔悟。』」
  「他走過來把他那長長的手搭在我胳臂上。『為什麼不呢,甘達爾夫?』他低聲道:「為什麼呢?一統天下的魔戒?假如我們能驅使它,那麼魔力便屬於我們。實際上這是我帶你來的真正原因。因為我手下有很多耳目,所以我相信你知道這寶貝東西放在哪裡。是不是這樣?不然為什麼九大僕人發兵夏爾國,而你又在那裡幹什麼呢?『他說到這裡,眼裡掩蓋不住貪婪的目光。「
  「『薩魯曼,』我站到一邊說道:「只有一隻手在某一時間才能驅使魔戒,所以說不必再麻煩說什麼『我們』!而且我絕不會拿出來,不,我甚至連消息都不會透露給你,因為我現在已瞭解了你的想法。你曾經是大會之首,但你最後還是顯現了你的真面目。而選擇呢?似乎是投降索倫或投降你本人。我兩者都不選。你還有其他選擇嗎?」「
  「他看起來冷漠而陰險。『是的。』他說:「我並不指望你顯示出智慧,甚至是在為自己考慮,但我給了你機會主動幫助我,這樣也避免自己太多麻煩和痛苦。第三條選擇是待在這裡,直到最後。「『」』什麼最後?『「
  「『直到最後你告訴我魔戒在哪裡找得到。我或許找得到方法來說服你。或者最後不需要你也找到了。然後魔戒統治者有時間考慮出輕鬆些的問題:比如說,設計一套合適的獎賞,犒勞灰衣人甘達爾夫的阻礙與無禮。」』「『那可不會是件輕鬆的問題。』我說。他衝著我笑起來,因為我的話非常空調,他是知道的。」
  「他們帶走了我,將我獨自關在奧森克尖塔中,薩魯曼經常在那裡觀測星象。除了一條幾千個窄窄的台階構成的通路外,別無其他下塔之路,而下面的山谷彷彿很遙遠。向外望去,我看到昔日青蔥美麗之處而如今佈滿坑洞與鍛爐。野狼與妖怪駐紮在伊森加德,因為薩魯曼自己聚集了大批兵馬以對抗索倫,暫時還未成為索倫的部下。他自己的營地,在奧克森四周騰起團團黑煙。我獨自站在雲端的一座小島,沒有任何逃走的機會,我的日子非常艱難。四下冷風陣陣,我也沒空間來回走動,只是思索著黑騎士進犯北方之事。」
  「我覺得九大僕人重新出現這一點應該是肯定的了,儘管薩魯曼說過的話也許是謊言。早在我來伊森加德之前,沿途我已聽過這一消息,不可能是假的。我的心總是在擔心著我在夏爾國的朋友們,但我還抱著些希望。我希望弗羅多能馬上出發,正如我在信上所敦促的那樣,希望他能在那致命的追擊開始之前已到達了利文德爾。而我的擔心和希望證明都是多餘的。因為我的希望是建立在布理的一個胖人身上,而擔心則建立在索倫的狡猾上。賣淡啤酒的胖男人要叫賣不停,而索倫的魔力仍低於我的擔心。但獨自身陷伊森加德的圍牆內,我很難相信那些令人聞之逃離的黑騎士們會離夏爾國很遠處停止不前。」
  「我看到了你!」弗羅多喊道:「你在前前後後的踱步。月亮照在你的頭髮上。」
  甘達爾夫停頓了一下吃驚地望著他。「那只是一個夢,」弗羅多說:「但它突然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我差不多已忘記了。夢境是在我來到這兒不久;離開夏爾國之後,我想。」
  「那麼一定是遲發的夢,」甘達爾夫說,「正如你會看到的。我處在一個邪惡的境遇。凡是瞭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很少墜入這種處境,也覺得很難忍受。灰衣人甘達爾夫像只蒼蠅落入這種惡毒蜘蛛的蛛網之中,但是織得再密的蛛網也會露出破綻。」
  「起初我擔心,一如薩魯曼毫無疑問地打算的那樣,拉達加斯特肯定也已變節。但我在見面時從他的聲音和眼神當中~點線索都沒看出。
  假如我看得出,我是肯定不會赴伊森加德的,至少我會小心行事。薩魯曼也是這樣猜測的,他當時便掩蓋了他的真實想法並欺騙了他的信使。在任何情況下想令誠實的拉達加斯特叛變是白費心機的。他憑著正直信念找到了並說服了我。「
  「薩魯曼的詭計便是這樣敗露的。因為拉達加斯特沒理由不想去做我們吩咐他的事,他騎到黑森林,那裡有許多地的老朋友。大山的雄鷹族四處出發,他們看到許多事變:野狼與妖怪的聚集,而且九大黑騎士到處奔走,他們也聽到了戈倫姆逃走的消息。他們派了一個信使向我報告這一消息。」
  「於是在夏天即將過去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月亮掛在天上,雄鷹族中飛得最快的風之君格懷希爾突然來到奧森克,他發現了我站在尖塔之上。於是我告訴了他一切,他在薩魯曼發覺之前把我載走了。在野狼與妖怪出門追趕我時,我已離開伊森加德很遠了。」
  「『你能馱我飛多遠?』我對格懷希爾說。」
  「『很多里格,』他對我說:「但到不了大地盡頭。我是奉派來報信的,不是來背人的。「『」』那我還是在地面要匹駿馬吧,『我說:「要~匹非同尋常的快馬,因為我從來沒感覺過如此趕時間。』」
  「『那麼我就帶你到埃多拉斯去吧,那裡羅罕之君坐在他的大堂裡,』他說:「那兒離這裡不近。『而我很高興,因為羅罕的理德馬克,羅希林人,牧馬王住在那裡,而世上沒有比在雲霧山和白頭山之間的大峽谷養的馬更好的了。「
  「『你覺羅罕的人類仍值得依賴嗎?』我問格懷希爾,因為薩魯曼的叛變已動搖了我的信念。」
  「『他們進貢馬匹。』他答道:海年送很多馬匹到摩爾多,至少人們如此傳說著,但他們並未加入敵人的陣營。但如果薩魯曼已變成邪惡之徒,如你所說的,那麼他們的噩遲也不會很遠了。」『「拂曉前他把我放到地面。現在我的故事已拉得太長了。下面的事一定要簡短些。在羅罕,我發現邪惡的東西已經在起作用:薩魯曼的謊言;該國之君根本不聽我的警告。他讓我揀一匹馬,趕快離開,於是我選一匹我很喜歡而他卻不大喜歡的馬,我騎走的是他那裡最好的一匹馬,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的馬。」
  「那他一定是一頭高尚的動物。」阿拉貢說:「索倫要求納貢這一消息比任何其他看起來很糟的消息令我更難受。上次我在那裡情況還不是這樣。」
  「其實現在還不是這樣,我發誓。」博羅米爾說:「這是公敵散佈出的謊言。我知道羅罕的人類,他們誠實、勇敢,是我們的同盟,仍居住在我們很久以前給予他們的土地上。」
  「摩爾多的陰影主要分佈在邊遠地區,」阿拉貢答道:「薩魯曼已在其控制之下。羅罕受到圍攻。如果你回去的話,你知道你會發現什麼變化嗎廠」至少不會如此,「博羅米爾說:「用馬來交換生命。他們熱愛馬匹僅次於他們的鄉親。但並非沒有理由,因為理德馬克的馬匹來自北部地區,遠離大陰影,而他們的種族一如他們的主人,已遠不如古時那種自由時代的生活。「
  「都得很對!「甘達爾夫說:「其中有一匹馬可能是與世界一同誕生的。九大黑騎士的座騎無法與其比擬它不知疲倦,狂如風,人們稱為』黑雲飛『。白天它的一身鬃毛閃亮如銀;夜晚則如陰影,來去無蹤。踏地無聲!從未有人騎過它,但是我選中了並馴服了它。它馱著我飛快地趕到夏爾國,而與我在羅罕同時出發的弗羅多,從霍比屯剛剛抵達了古墳丘原。「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3:54

  「但是我一騎上馬後便越發擔心起來。越接近北方,儘管我越追越近,黑騎上仍在我前面,我不時聽到他們的消息。他們還兵分幾路有些留在東部邊界,離青草路不遠,一些由南面入侵夏爾國。我到了霍比屯時,弗羅多已經走了,但我與老甘吉談了話。談了很多卻很少切題。他有許多話要說,抱怨巴根新主人的缺點。」
  「『我無法習慣變化,』他說:「至少在我有生之年,尤其是世道每況愈下時。『「每況愈下』,他重複了很多次。」
  「『每況愈下是一個不祥之詞,』我跟他說:「我希望你不必活到它發生的時候。『但與他談話中我瞭解到弗羅多一星期前已離開了霍比屯,而且一位黑衣騎士當晚也到達了那裡。於是我不安地繼續前行。我來到巴克蘭,發現那裡一片喧囂,像是有人捅了蜂窩。我來到了克裡克窪地的房子,那裡早已被人洗劫一空,但門檻前有一斗篷,是弗羅多穿過的。我~下子失去了希望,我沒停下來搜集信息,不然也不至於如此難受,我沿著黑騎士走過的路繼續騎下去。跟蹤起來很難,因為岔開了許多條路,而我則不知如何是好。看起來有一、兩條路通往布理,我便順著那條路走,因為我想起了能與店主說說話。「
  「『人們叫他巴特伯,就是黃油伯。』我想。如果這次延誤由他而引起,我要把他身上的所有黃油都融了。我要把這個老傻瓜放在慢火上烤了。他也正是這樣做好了準備,他一見到我的臉,他便摔倒在地,開始在地上融化。」
  「你對他做了什麼?」弗羅多驚叫道:「他對我們真的很好,盡全力幫助了我的啊。」
  甘達爾夫笑道。「別害怕!」他說:「我不咬人,儘管我叫聲很大。
  聽到消息後我高興地從他身上跳過去,當他不再顫抖時,我擁抱了這老傢伙。當時我猜想不出事情發生的經過,但我瞭解到你在前一天晚上待在布理,我到的那天早上與健步俠一同走了。「
  「『健步俠!』我大叫道,興奮得跳了起來。」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先生。』巴特伯說著,沒明白我的意思。
  「他迎向他們,儘管我試著做了一切去阻止他,他們還是帶了他。他們在這裡時一直顯得怪怪的:你可以說是變幻無常。「』」『笨蛋!傻瓜!那是最值得依賴和愛戴的,巴利曼!』我說:「這是整個仲夏我聽到的最好消息,至少它比一塊黃金還珍貴。祝你店裡的啤酒永遠迷人!『我說:「現在我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上次睡好覺是什麼時候我已經記不得了。「』」於是當晚我便留宿在那裡,想著黑騎士現在在哪裡了?從市理到現在為止似乎只是聽到了兩名黑騎士的消息,但是在夜裡我們聽到了更多,至少有五個黑騎上來自西部。他們來時像一陣呼嘯而至的狂風,吹過門檻、穿過布理。布理的鄉親仍在顫抖以為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我存拂曉前起身出發追蹤他門。「
  「我不太清楚,但看起來事件肯定是這樣發生的。黑騎士的首領仍在布理以南神秘地按兵不動,而另兩位騎士來到村裡,還有四個侵入夏爾國。但當他們在布理和克裡克窪地無功而返後,他們向首領報告了這一消息,於是大路只留下些眼線,並未加看守。首領便派遣了幾人東行穿過這片土地,他本人率餘下騎上沿大路狂奔。」
  「我像一陣風似的來到氣象頂,這是我離開布理的第二個黃昏——他們已經在我前面了。他們避開了我,因為他們感到我的怒氣,所以他們不敢在天黑之前對付我。但到了夜晚,他們便團團圍過來,我被包圍在阿蒙蘇爾的舊圓環山頂。我的遭遇實在不妙。如此的光和火焰自從古時的戰爭烽火後好久都沒見過了。」
  「太陽升起時我突圍逃向北部。我實在做不了其他什麼事了。在這荒山野外找到你是不可能的,而且身後有九大追兵再來找你也是不智之舉。於是我只能相信阿拉貢了。但我希望能引開他們幾個,而且在你之前到達利文德爾然後再派出援兵。四位騎士確實在緊追不捨,但過了一會兒他們轉了回去,似乎朝著渡口方向騎去。這倒幫了一點忙,因為你們的宿營地被襲時,他們只有五個人,而不是九個人。」
  「經過千辛萬苦,經過豪韋爾和埃登穆爾,從北向南來到這裡。從氣象頂出來整整用了差不多十四天,因為在沼野山石中我無法騎馬,於是黑雲飛離開了。我讓它回到主人的身邊,但我們兩個已培養了很深的友情,如果我有需要,它定會召之即來。就這樣,我在魔戒到來之前三天到達了利文德爾,而魔戒危急的消息早已傳到這裡——實際上的確如此。」
  「而這個,弗羅多,便是我的故事。希望埃爾倫和其他人原諒我的贅述。但這種事以前從沒發生過,甘達爾夫我竟然不遵守約會,毀約沒及時趕到。我想持戒者奇特的經歷比我的故事更重要。」
  「好了,我的故事從頭到尾講完了。大家都在,魔戒也在此。但我們離目標還很遠。我們該怎麼辦?」
  一片寂靜。最後埃爾倫再次開口。
  「薩魯曼的消息令人傷心。」他說「因為我們信任他而且他經常給我們出主意。研究公敵的謀略太危險了,無論出發點是好是壞。但是這類沉倫和背叛,唉!以前也發生過。今天聽過的故事中弗羅多的經歷對我來說最奇怪。除了在座的比爾博之外,我認識的霍比特人不多,而且弗羅多看起來並非像我想的那樣孤僻及不合群。自從我上次西行之後,世界變了很多。」
  「我們知道的古塚陰魂有許多名字,在古森林流傳著許多關於他的傳說,現在大家只知道他是北部邊境的一位隱者。從前的日子裡,伊森加德以西從現在的夏爾國到敦蘭,松鼠可以自由自在地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在那片土地上,我旅行過一次,我知道很多野蠻和古怪的事。但我已忘記了邦巴迪爾,不知現在的山林還是像以前一樣古老,甚至當時也算是古跡了。當時他不叫這個名字。我們稱他為古老的、無父親的伊阿萬。本一阿達。但後來人們陸續給他取了其他名字:林儒們叫他方思,北部人類稱之為奧羅爾德等等。他是個奇怪的傢伙,也許我應該召他來參加大會。」
  「他不會來的。」甘達爾夫說。
  「難道我們就不能捎信得到他的幫助嗎?」埃雷斯特問道:「他似乎具有超魔戒之神力。」
  「不,我不會這樣說,」甘達爾夫說:「應該說魔戒對他不起作用。
  他是他自己的主人。但他改變不了魔戒本身,也不能將魔力施加於他人身上。而現在他已退隱到一個偏僻地方,四周設下屏障,但外人卻看不到,也許他在等待時代變化,不然他將不會走出後所的。「
  「但是在屏障之內,沒什麼令他不順心的,」埃雷斯特說:「他可不可以拿走魔戒並永遠不傷害別人自己保留著呢?」
  「不,」甘達爾夫說:「他不會情願的。假如全世界的自由人都向他請求,他也許會做的,但他不會明白這種需要。而且如果給了他這枚戒指,他會很快忘記了它,或者將它拋了。這種東西是無法佔據他的心思的。他將會是一個最不安全的保護者,而僅這一點便可足夠回答你的問題。」
  「但不管怎樣,」格羅芬德爾說:「將戒指送給他只能是推遲了罪惡之日的來臨。他太遠了。我們送去的途中不可能不被懷疑和盯梢。而且就算我們可以做到的話,魔戒之主遲早會查到藏匿之所,然後聚集起他所有的力量進攻他。邦巴迪爾一個人抵擋得住嗎?我覺得不行。
  我想到最後,如果其他人都被征服了,邦巴迪爾也會倒下的,最後一個和第一個是一樣的。然後黑暗便會降臨。「
  「除了名字之外,我對伊阿萬一無所知,」加爾多說:「但是我認為格羅芬德爾說的對。他沒有阻擋公敵的力量,除非這種力量來自大地。
  而我們看到索倫連山峰都可以恣意摧毀。我們的力量又如何與之抗衡呢?無論是在伊姆拉德雷斯這兒,或者在黑文斯的西爾丹,或者在洛連。當其他地方都被他推翻之時,我們這裡有足夠的力量,來抵禦公敵,阻擋索倫嗎?「
  「我沒有這種力量,」埃爾倫說:「他們也沒有。」
  「那麼如果不能通過力量使公敵永遠得不到魔戒,」格羅芬德爾說:「我們只能做兩件事了:將它送往大海,或是銷毀它。」
  「但甘達爾夫證明用我們現在使用的任何器械都無法銷毀它,」埃爾倫說:「而住大海那邊的人又無法接收得到:無論是好是壞,它屬於中原。這只能由住在此處的我們來對付它。」
  「那麼,」格羅芬德爾說:「我們乾脆將它擲人深海,讓薩魯曼的謊言成真。因為現在很清楚甚至在大會時他的內心已經有些變壞了。他知道魔戒不能永遠失蹤,但希望我們這樣想,因為他已開始覬覦了。
  但真理經常藏在謊言中:在大海中它才會最安全。「
  「但不會永遠安全的,」甘達爾夫說:「深水中有許多東西,而且大海與陸地會發生變化的。我們在此的責任不是只為一個季節著想。或只為了幾個人類的生命著想,或者為了世界的一個正在逝去的時代考慮。我們應該尋找這種威脅的一個徹底解決,即使我們並不希望去結束它。」
  「而且我們也找不到通往大海之路,」加爾多說:「辦果我們覺得送到伊阿萬那裡的途中危險的話,那麼西去大海征途更是險象橫生。我的感覺告訴我索倫若知道了發生情況,他一定會在西邊途中等著我們。
  他很快就會的。九大僕人不過是一時喪失座騎,這不過是一次暫緩,很快他們便會找到新的快馬,速度會更快。現在只有正在削弱的貢拉的武力足以在他和沿著河岸的進攻起一定阻擋作用,假如他來了,攻擊白塔和黑文斯,從今以後小精靈們便永遠逃不出籠罩中原的陰影中。「
  「那場攻擊也許會推進很久,」博羅米爾說:「你說貢多在削弱,但是貢多依然挺立,即使其力量之末也很強大。」
  「但貢多的警戒線還是阻擋不了九大僕人。」加爾多說:「並且很多路口貢多根本無法保衛。」
  「那麼,」埃雷斯特說:「現在只有兩條路了,正如格羅芬德爾早已宣告的永遠藏起魔戒,或銷毀它。但兩項都超出我們的力量。誰來為我們解開謎底?」
  「誰也做不到,」埃爾倫嚴正地說:「至少無人可預測如果我們做了選擇,不知後果會怎樣。但在我看起來已經很清楚我們該走哪條路了。
  西行之路似乎最簡單。因此應該關閉。它一定會被人監視。小精靈們從那條路逃的次數太多了。在現在這個最後關頭,我們一定要選一條艱難之路,一條無人想到的路。那我們才會有希望,如果真有希望存在的話。直入魔窟——去摩爾多。我們一定要燒燬魔戒。「
  沉默再次降臨。弗羅多儘管坐在那間漂亮的房子裡,向外望著陽光燦爛的清水次流的河谷,心中仍然感到充滿死寂靜般的黑暗。博羅米爾轉動了一下身子,弗羅多看了看他。他正用手指擺弄他那大號角,一邊皺著眉頭。後來他開口了。
  「我不明白這一切,」他說:「薩魯曼是一個叛徒,但難道他沒有看到一線智慧嗎?為什麼你們總是談論藏匿或銷毀?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想魔戒在我們需要的時候來到我們手上為我們服務呢?自由之人自由君主使用它可以去毀滅敵人。這就是他最心驚的,我想。」
  「貢多的男人英勇無比,而且他們永遠不會屈服,但他們可能被擊敗。勇敢首先需要力量,然後是武器。讓魔戒成為你的武器,如果他真的擁有你所說的力量。戴上它去迎接勝利吧!」
  「咳,不行。」埃爾倫說:「我們不能施用魔戒之力。我們對此再瞭解不過了。它屬於索倫,是由它單獨製造的,完完全全是邪惡的。它的力量,博羅米爾,強大得無人能夠隨心操縱,除非他自身便擁有巨大力量。但是對於他還具有更致命的危險。操縱它的願望本身便已腐蝕了心。」
  「看看薩魯曼。假如任何智者通過該枚戒指推翻了摩爾多之君,並使用他的統治機構,這樣他便會想自己佔有索倫的寶座,於是另一位黑暗之君便出現了。而這便是魔戒應該加以銷毀的另一主要原因:只要魔戒一天在世上,它甚至對智者也構成威脅。因為任何事情一開始都不是邪惡的。甚至索倫一開始也不是。我害怕拿著戒指找地方藏起它。我也不會戴上魔戒去使用它。」
  「我也不會,」甘達爾夫說。
  博羅米爾疑惑地看著他們,但還是低了低頭。「那就這樣吧,」他說:「那麼在貢多我們必須依賴我們現有的武器。而且至少,必須有智者守護好這只戒指,我們將會戰鬥下去。希望我們的斷劍仍能頂得住敵人潮水般的進攻——如果揮劍之手繼承的不只是一種名義,而是人類君王的肌鍵。」
  「誰又知道呢?」阿拉貢說:「但我們會有一天可以測試出來的。」
  「希望這一天不要太久,」博羅米爾說:「因為雖然我沒有要求援助,但我們確實需要。如果知道其他人也在以他們的方式在戰鬥將會是對我們的一大安慰。」
  「那麼請放心吧,」埃爾倫說:「因為還有其他你所不知道的力量和領土在進行著戰鬥,你看不到的地方。安杜因河的巨流流經許多河岸,最後到達阿格納斯和貢多隘口。」
  「不管怎樣這會對大家都好,」侏儒格羅因說:「如果所有的這些力量聯合起來,每一種力量協調作戰。其他一些,沒那麼危險的戒指也可使用解決我們的需要。那七枚現已失落——如果巴林沒能找到思羅爾的戒指的話,那是最後一隻了。自從思羅爾在摩裡亞失蹤後再也沒聽到關於它的任何消息。事實上我建議我們去尋找巴林失去的戒指,或許還有些希望。」
  「巴林在摩裡亞什麼戒指也找不到,」甘達爾夫說:「思羅不把它給了他的兒子思萊因,而思萊因並沒有給索林。戒指是在多爾古爾德地牢裡折磨過一陣之後被思萊因失去的。我到得太晚了。」
  「唉!」格羅因叫道:「我們復仇的那一天何時才能到來?但還有那三枚呵。小精靈的二枚戒指呢?據說是很有威力的戒指。是不是小精靈君王在保管著它們?但它們也是黑暗之君很久以製造的。它們在閒置未用嗎?我看到小精靈王在此,他們能說說嗎?」
  小精靈們沒有做答。「你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嗎,格羅因?」埃爾倫說:「這二枚戒指不是由索倫製造的,他也沒有摸過他們。但關於它們什麼也不便說。在現在這個充滿懷疑的時刻我只壟這樣說。他們沒有閒置。但它們不是用來做為戰爭或征服用的武器的,那不是它們的力量所在。製造它們的人並不渴望力量或統治,或聚集財富,而是用於理解、製造、治療,並保持所有的東西不受污染。這些寶物是中原的小精靈們通過某些方式,辛苦地贏得的。但使用這三枚戒指之人會走向自我毀滅,他們的大腦和內心都將顯示給索倫,一旦他重新得到了魔戒的話。最好這三隻戒指不要露面。這也是他的主要面目的。」
  「但如果如你所建議魔戒之主被銷毀了,又會發生什麼事呢?」格羅因問道。
  「我們不太肯定,」埃爾倫悲哀地答道:「有些人希望,既然索倫沒有換過,能成為自由,他們的持有者便可用之治癒人們所破壞了的世界。但是也許魔戒不存在了,三只戒指也會失敗,很多美好的東西將會凋零和被遺忘。這是我們相信的。」
  「但是所有的小精靈們都情願忍受這場變更,」格羅芬德爾道:「如果這樣可使索倫魔力中斷,而驚怕受他控制的擔憂可從此永遠去除。」
  「我們又回到了摧毀魔戒的話題,」埃雷斯特說:「但是我們仍未接近目標。我們有什麼力量能找到鑄造魔戒的爐火?這是一條死胡同。
  我想說多麼愚蠢啊,如果不是敬佩埃爾倫的智慧美名。「
  「絕望;或者愚蠢?」甘達爾夫說:「這不是絕望,因為絕望是那些毫無疑問地看到了絕路的人。我們不是。這是一種認清必要性的智慧,通過權衡其他途徑而得出,當然對一直抱著錯誤希望的人可能是愚蠢。
  那麼,讓愚蠢做為我們的斗篷吧,做為面對敵人的一件面紗!因為他非常聰明,以他邪惡的天平精確地衡量一切事。但他知道的惟~的衡量標準就是慾望,一種權欲,他以此判斷所有人的內心。在他的心中佔有魔戒而不使用它卻去銷毀之,這樣的思辨根本不成立。如果我們這樣做,我們便會打亂它的思維。「
  「至少一段時間內,」埃爾倫說:「這條路一定要走,但會非常辛苦。
  無論力量或智慧都不足以令我們支持很遠。這項行動必須由與強者懷有同樣強烈希望的弱者擔當。世界轉動的車輪經常是如此運作的:微小的手在推動,因為他們必須這樣做,而偉人的眼睛則轉在其他地方。「
  「很好,很好,埃爾倫大師!」比爾博突然說:「不用多說了!你的想法已再清楚不過了。愚蠢的霍比特人比爾博開始了這件事。比爾博最好結束這件事,或者他自己。我在這裡非常舒服,忙著我的書。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正寫結尾呢。我正考慮寫上:從此以後他過著幸福的生活,終其天年。這個結尾很好,儘管老套卻也無礙。現在我一定要做些修改:它看起來不像要實現的樣子;不管怎樣,很顯然後面還會有幾章的,假如我還活著的話。這真是一段討厭的時間了。我什麼時候會做好呢?」
  博羅米爾吃驚地看著比爾博,但他的笑聲在他嘴唇上打住:因為其他人都非常尊重地看著老霍比特人。只有格羅因笑了,但他的笑聲出自往事的回憶。
  「當然,我親愛的比爾博,」甘達爾夫說:「如果真是你惹得起,而且一件事跡中只有一小部分是英雄所為。你勿需鞠躬!雖然你是出口成章,但沒人懷疑在你的玩笑下面是你勇敢的請求。但這超出了你的力量之外,比爾博。此事你收不回了。它向後傳遞著。如果你希望聽我的建議,我會說你的部分已完成了,當然還可以留做記錄用。寫完你的書,結尾留著別改!還有希望用得上的,但做好準備寫一個續篇,當然是他們回來之後。」
  比爾博笑了。「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能給我什麼好建議。」他說:「因為你以前不愉快的建議,效果都不錯,我在想這個建議是否也不好。
  不管怎樣我都不覺得我有足夠的力量和運氣來對付魔戒。它已在成長,我卻沒有。但是告訴我,你說的他們是什麼意思?「
  「那些與魔戒一齊派來的信使。」
  「對極了!他們又是誰呢?這似乎正是這次大會所應決定的,所有一切都需決定。小精靈們精於獨自演講,侏儒們忍受著極大疲倦,但我只是一個老霍比特人,而我可在想我的午餐。你現在能想出一些名字來嗎?還是吃完晚飯再說?」
  無人回答。午餐鈴響了。還是沒人說話。弗羅多掃了一眼大家,但他們都沒朝著他看。大會成員都垂著眼神,好像都在沉思。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握住了他,好像在等待他很早就預測到了、又一直徒勞地期待永遠不提起的厄運宣佈。他的心中深處無比渴望平靜地待在比爾博身邊,在利文德爾休棲。最後他努力著開腔,又覺得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像是別人在使用他的嗓音。
  「我會攜帶魔戒。」他說:「雖然我不知道如何去做。」
  埃爾倫抬起眼睛看著他,弗羅多感到他的心被一突如其來的尖銳的目光所穿透。「假如我沒聽錯的話,」他說:「我認為這項任務就任命予你了,弗羅多,如果你找不到辦法,沒人能找到。這是夏爾國鄉親的時刻,他們正從他們平靜的土地上站起來,搖晃古塔和推翻偉人的建議。有哪個智者曾預料到這樣的事?或者說,如果他們是聰明的,為什麼等到時辰到了才得知?」
  「但是這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沉重得誰也不敢把它壓上別人的肩頭。我沒有把它壓在你肩頭。但如果你自願地接回去,我會說你的選擇是正確的,而且儘管所有偉大的小精靈古時的朋友:哈杜爾、胡林、國林以及貝倫自己常為人們敬重,你也應該佔據其中一席的。」
  「但你不會只派他一人去吧,大師?」薩姆叫道,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從他靜靜蜷坐的角落一躍而起。
  「當然不會!」埃爾倫說,轉向他笑著說:「你最起碼要與他同行。
  把你跟他分開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就算他被召人開秘密大會而你沒有。「
  薩姆臉紅紅的,坐下來低語道:「我們可真是跳進了一個好地方,弗羅多先生!」他晃著頭說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4:44     標題: 魔戒南行

  那天晚些時候,霍比特人在房間裡召開了他們的會議。梅裡和皮平聽說薩姆混入了議會,而且被挑選為弗羅多的同伴而感到氣憤。
  「太不公平了「,皮平道:「不銬起他掃地出門,埃爾倫竟然去犒賞加封他!「

  「犒賞」,弗羅多應道:「我可想不出什麼更具懲罰性的事了。你真是信口開河!罰到這希望沓無的漫漫苦旅也叫犒賞?昨天我做了個夢,夢中依稀完成了使命,我終於可以一勞永逸,也許在此了卻此生。」
  「我從不胡思亂想,」梅裡說道:「不過我倒希望你多些幻想。可是我們妒嫉的是薩姆而不是你。假如你真的離開,把我們遺棄在此,甚至利文德爾都將是對我們的一種懲罰。我們與你一起渡過千山萬水和多少艱難險阻。我們想繼續前行。」
  「正合我意,」皮平說:「我們霍比特人應該也將會團結一心。除非他們鎖住我,不然我絕不停步。我相信一定會有智者與我同行。」
  「佩裡格林。圖克,那你肯定不會被選中!」甘達爾夫的目光透過地面附近的窗戶,說道:「你們都是在杞人憂天。我們還未做出任何決定呢。」
  「什麼也沒決定?」皮平大叫道:「剛才你們在幹嘛?閉門謝客了那麼久?」
  「談話,」比爾博道:「大談而特談,人人都大開眼界。甘達爾夫也不例外。記得萊格拉斯的一段新聞也令他一樂,不過他倒很快恢復了平靜。」
  「你錯了。」甘達爾夫說道:「你剛才沒留神聽吧。那件事格懷希爾早就跟我說過。你應該知道,你所說的『大開眼界』者正是你和弗羅多,只有我才心靜如水。」
  「呃,無論如何,」比爾博說道:「除了選定可憐的弗羅多和薩姆之外,其他什麼也沒定下來。我一直在擔心如果我不在了,也許會出現這種結果的。但是你要問我的話,埃爾倫會在情報準備好之後,會送來一大批。甘達爾夫,他們已經開始了嗎?」
  「是的,」巫師道:「已派出了一批童子軍。明天會有更多的童子軍出發。埃爾倫正在派遣小精靈,他們將與護林人接觸,也許還會與思蘭杜爾的手下們在黑森林會晤。此外,阿拉貢已與埃爾倫的兒子們一起離開了。我們將會搜索周圍所有的地方,在採取任何行動之前,會合眾多長期聯盟者。所以說,振作點,弗羅多!你也許會在此遠留一段時間呢。」
  「呵!」薩姆愁鬱地說:「我們只能久久等待冬天的來臨了。」
  「那可沒法子,」比爾博道:「弗羅多,我的小伙子,這裡也有你犯的一部分錯:一直堅持等著我的生日那一天。我不由自主地這樣想,這真是一種有趣的敬重方式。如果讓我選擇我可不會選這一天讓薩。巴氏那一家搬進巴根洞府。不過有一點:你不能等到春天再走,你也不能不等情報返回來就走。」
  當冬季初露崢嶸,岩石在霜夜龜裂,當池水渾濁,樹木乾枯。
  荒野行走小心邪惡。
  「不過我想那恐怕正是你的運氣。」
  「我想恐怕會是這樣的,」甘達爾夫道:「只有我們瞭解到騎士們的情況後才能出發。」
  「我還以為他們在洪水中全部被殲了呢。」梅裡說道。
  「你不可能那樣消滅魔戒幽靈的。」甘達爾夫說。
  「他們主人的威力已化於他們體內,並與其同生死。我們希望在渡口那一次他們的馬匹和面具都失去了,這樣可以便他們暫時變得不那麼危險,不過一定要弄清楚是否確實如此。同時,弗羅多,你應該試著忘掉你的煩惱。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些事來幫助你,但我要悄悄地告訴你,有人說這隊人需要一個智囊。此言有理。我想我應與你們同行。」
  看到弗羅多聽到此話欣喜萬分,甘達爾夫起身離開一直坐著的窗台,摘下帽子,躬腰道:「我只是說『我想我就與你們同行』,先別指望我能做到。這件事,埃爾倫會更有發言權,或者你的朋友健步俠。我倒真想起一件事,我要見埃爾倫了。我一定要走了。」
  「你認為我要在此再待多久?」甘達爾夫走後弗羅多問比爾博。
  「噢,我不知道。在利文德爾我可數不出日子來。」比爾博答道。
  「不過我想會很久。我們有的是時間長談的。幫我寫這本書,再幫我為另一部開個頭如何?你有沒有想過故事的結尾?」
  「是的,許多種結尾,都是黑暗和不幸的。」弗羅多說。
  「啊,那可不行!」比爾博道:「一本書應該有一個大團圓結尾。這個如何:於是他們便居住下來,永生永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真的如此的話,那倒是一個不錯的結局。」弗羅多道。
  「呵!」薩姆說:「他們將住哪兒呢?這倒是我常琢磨的事。」
  隨後好一段時間內,霍比特人仍舊不停地談著,想著過去的旅途和前方的險惡。可是在利文德爾,最大的益處便是能令人將一切恐懼與煩惱統統拋於腦後。前途無論吉凶,儘管並沒有全部遺忘,但沒有籠罩現在。他們變得越來越強壯,充滿了希望,並陶醉於來臨的每一天,每一餐美食,以及說過的每一句話和唱過的每一首歌。
  於是日子便如斯悄悄溜走,像那每天明亮美好的晨曦和每天黃昏的清新涼爽。秋天卻在匆匆消逝。徐徐地金色陽光褪至慘淡的銀灰色,而那搖搖欲墜的樹也從裸露的樹幹上—一飄落。風帶著寒意從雲霧山開始刮向東方。夜空中,新月逐漸圓成滿月趕走所有的弱小星星。可是在遙遠的南方,卻有一顆低垂的星星,閃耀著紅光。每天夜晚月亮下沉後,這顆星星便開始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光。弗羅多透過窗很便可看到在那遙遠的天國,那顆如燃燒的一雙凝目般的星星,照亮峽谷邊所有的樹際。
  霍比特人在埃爾倫已住了快兩個月了,而隨著最後幾絲秋跡的消失,十一月已過去了,十二月正在悄然飄逝。這時,探子們返回來了。
  有些探子走過豪韋爾河山泉進入埃登穆爾地區:而另一些人則西行,在阿拉貢與巡邏騎士們的幫助下,從灰色洪流一直搜索到撒巴德,那是古老的北路大道,由一廢墟小鎮穿過河去。大多數人去了東方和南方;其中一些人已穿過山區進入黑森林;另些人則攀越格拉登河發源地的險關,一直走到大荒野,越過格拉登曠野,最後到達羅斯格貝爾的拉達加斯特的家。拉達加斯特不在家,他們於是返回到叫做朦朧谷台階的陡峭的險關。埃爾倫的兒子們,埃拉丹和格羅希爾最後才返回。
  他們走了很遠的路,在一陌生的地帶穿過希爾弗羅德河,但是他們的使命只能向埃爾倫呈報。
  探子們走過的地方都沒有發現任何騎士們或敵人其他附庸的蛛絲馬跡。即使是在雲霧山的雄鷹處也沒有獲悉任何新的消息。關於戈倫姆,沒有任何人看到或聽到他的消息。但野狼們卻在重新聚集並且狩獵至大河區。在洪水淹沒了的渡口地區,那三、四匹同時淹死的馬被找到。在岩石下的急流裡又找到了另外五匹馬的屍體,以及一個長長的黑色斗篷,早已破爛不堪。而那些黑騎士則沒有任何其他消息了,哪裡也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他們似乎已從北方消失了。
  「九個之中至少有八個已被解決,」甘達爾夫說道:「雖然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太早,但我想我們可以設想魔成陰魂已經被打得四散分開,他們不得不盡最大的努力回到他們的主人摩爾多身邊,一個已經失去形狀,成為一團虛空。」
  「假如是這樣的話,他們要再開始狩獵還得過一段時間後才可能。
  當然我們的公敵還有其他爪牙,但他們必須一路趕到利文德爾邊界才能找到我們的足跡。而如果我們小心些的話,尋到我們的足跡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我們不能再遲疑了。「
  埃爾倫召集起霍比特人。他神情嚴肅地看著弗羅多。「時機已到。」
  他說。
  「如果要出發的話,就應盡早動身。但是無論誰與魔戒同行,都不要指望會得到武力的支援。他們必須在毫無援兵的情況下穿越公敵的地盤。弗羅多,你仍堅守自己的諾言繼續做為魔戒的執掌人嗎?」
  「是的,」弗羅多道:「我會與薩姆同往。」
  「那麼我便不能給你多少幫助,甚至在議會裡也幫不了你,」埃爾倫道:「你的征程我也預料不到,不知道你如何完成你的使命。大陰影已潛伏到了山腳下,並已幾乎迫近灰色洪流的邊界,而在大陰影籠罩下我是一無所知。你會遇到許多敵人,公開的或是偽裝的;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得到朋友們的拔刀相助。我會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發出消息給我在野外的朋友們,但征途如此險惡,也許他們當中收錯了信或在你到達之後才收到。」
  「我會為你選擇你同行的夥伴,只要他們本人願意,或命運垂青,都可以前往。人數一定要短小精悍,因為你的成功與否在於速度和機密性。即使我擁有在小精靈年代身穿盔甲的小精靈也幫不上多少忙,相反只能激起摩爾多的威力。」
  「魔戒的同行者將會有九位,這九位同行者將與九名邪惡的騎上相放。與你同行的將會有你忠實的僕人甘達爾夫,因為那將是一件偉大的使命,或許是他服役期的終結。」
  「健步俠!」弗羅多大叫道。
  「是的,」健步俠笑著說道:「我請求再次與您同行,弗羅多。」
  「我會乞求你來的,」弗羅多道:「只是我沒想到你會與博羅米爾同去米納斯。蒂裡思。」
  「我是要去的,」阿拉貢答道:「我上戰場之前『斷劍』將會被重新鑄造。但你們要走的路與我們的路在幾百里之內是一致的。所以,博羅米爾也將加入行列。他是位勇士。」
  「還餘下兩位人選,」埃爾倫道:「這我會考慮的。在我的手下,我會精選兩位合適人選。」
  「那就沒我們的名額了!」皮平不高興地大叫道:「我們不想被留在後面。我們要與弗羅多一起去。!」
  「這是因為你不知也不可能想像得出前方等待著的是什麼。」埃爾倫道。
  「弗羅多也不知道,」甘達爾夫道,出乎意料地支持皮平。「我們當中任何一位也都看不清楚。也許如果這些霍比特人瞭解到危險所在,他們便具的不敢去了。可是心裡深處他們還是希望去,或者希望他們敢去,因為不能去而感到羞恥,感到不高興。埃爾倫,在此事上我們寧可相信他們之間的友情多過偉大的智慧。就算是你給我們派來一個像格洛芳一樣的小精靈王,他也不能水淹黑塔,或以其本身力量打開通向魔火之路。」
  「雖然你說得如此認真,」埃爾倫道:「可是我很懷疑。我預感到夏爾國並沒脫離險境,我原來的意思是想派這兩人回那兒去做信使,盡他們所能按他們的本地風俗,去提醒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無論如何我認為這兩位之中年輕的一位佩裡格林。圖克應留下來。我在心裡是反對他去的。」
  「那麼,埃爾倫大人,你最好將我鎖進監牢好了,或將我捆綁起來裝進袋裡送我回家,」皮平道:「因為如果不這樣,我一定跟著他們走。」
  「那就這樣定下來吧。你去吧,」埃爾倫道,歎了口氣。「大人組算是齊了。七天後一定要出發。」
  埃倫迪爾寶劍由小精靈鐵匠重鑄而成,劍刃上依稀可見七星機關,設於新月與明日之間,上面書寫著許多古文字,因為阿拉松之子阿拉貢將赴戰場對摩爾多作戰。劍製成後銀光閃閃、紅日精光爆射、冷月陰氣逼人,劍鋒又硬又快。阿拉貢賦予此劍以新名安杜裡爾,即西方之火。
  阿拉貢與甘達爾夫一起散步,然後坐下來講起他們的征程和可能遇到的危險,思考著埃爾倫家中多層有圖案的關於民俗的書。弗羅多有時會與他們一起,指望得到他們的指導,他感到很滿足。他的一大部分時間與比爾博一起度過。
  在最後的幾天裡,霍比特人傍晚在大廳裡坐在一起,聽了許多的完整的故事,其中也完完整整地聽了講述貝倫和盧希思以及奪取大寶石的故事的歌謠。但在白天,當梅裡和皮平出去走動時,弗羅多與薩姆會經常與比爾博一起待在小屋中。比爾博會讀起他的書中的有關章節(那本書好像還未寫完),或者他寫的詩歌的斷片,或者記下弗羅多冒險的經歷。
  在最後一天的上午,弗羅多與比爾博單獨在一起,老霍比特人從床下抽出一個木箱。他打開蓋子在裡面摸索了一陣。
  「這是你的寶劍,」,他說道:「但卻是把斷劍,你知道的。我拿了它並保存下來,可是我忘記去問問鐵匠是否能修得好。現在已沒時間了。
  所以我想,也許,你也許不想帶著它,是嗎月他從箱子裡拿出一把插在陳舊寒酸的刀鞘中的小寶劍。然後他拉出劍來,那保養得很好、亮閃閃的劍鋒突然冷光四射。「這把劍叫做喇脫『,」他說著,毫不費力地將劍深深刺入木樑上。「拿著它,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想我不會再用了。」
  弗羅多感激地接過了寶劍。
  「還有這件!」比爾博道,拿出一個包裹,體積不大,但挺重。他打開一塊很多層的舊布,舉起了一件小鎖甲。鎖甲由許多連環密密組成,輕得像亞麻布,冰船冷,鋼般硬。照折生光,像月下的銀器,上面有白色寶石點綴。還配有一條珍珠與水晶皮帶。
  「很漂亮,是吧?」比爾博說,將銷甲拿到光亮處。
  「而且很有用。這是索林送給我的珠儒銷甲。我出發前從米歇爾德爾文取回,然後又裝進我的行李中。除了魔戒之外,我旅途中其他的紀念品都一路帶在身上。但我從來沒想過要用它,而現在除了偶爾看看之外,也不再需要它了。這鎧甲穿上身後都感覺不到任何重量。」
  「我看看——咳,我覺得我穿上可能不太對勁。」弗羅多說。
  「正像我跟自己說的那樣,」比爾博說:「不過別在意樣子如何。你可以穿在外衣內。來吧!讓我們倆分亨這一秘密,別告訴任何人!我幻想著這件鎧甲能抵得住黑騎上的刀擊。」他低語著結束了這段話。
  「好吧,我收下了。」弗羅多說。比爾博給他披上並將「刺眼」寶劍掛到閃光的皮帶上,弗羅多然後穿上他那經過風吹雨打的舊馬靴,緊身上衣及夾克衫。
  「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霍比特人,」比爾博道:「不過現在你比表面看起來有更多的不同了。祝你好運!」他轉過身來看著窗外,試著哼起一個曲調。
  「真不知道怎樣謝你,比爾博。為了這件,以及過去你所給予我的一切好意。」弗羅多說。
  「別客氣!」老霍比特人說,轉過身來,打了他後背一掌,「噢!」他大叫道:「打你這硬背太疼了!不過你說的有理,霍比特人一定要團結一心,特別是巴金斯家。我要求的回報只是:盡量多保重自己,盡量多帶回些消息,以及你們聽到的古老歌謠和故事。我也盡可能在你回來之前把書寫完。我希望能寫第二本書,如果我有空的話。」他停頓下來,又轉向窗外,輕聲唱道:坐在爐邊我在想,我去過的所有地方,草地花開蝴蝶翩舞,那已是夏天裡的故事。
  金黃色的樹和游絲,早已變成秋天的回憶,晨霧中托起淡淡的太陽,滴滴落在我的發管。
  坐在爐邊我在想,世界將會什麼樣,當冬天來臨春天不再,那將是我聽不到的故事。
  因為仍有許多事,我還沒有見到過,每一日樹林每一春,年年出綠綠不同。
  坐在爐邊我在想,悠悠上古人間心情,還有未來人的世界,那將是我不知道的事。
  但我一路坐來一路思,想起許多故時情,靜聽著返來的腳步聲,還有門外的談話聲。
  那是十二月末寒冷灰色的一天。東風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吹得山頂的黑色松樹林濤聲陣陣。片片撕碎的去在上空掠過,又黑又低。當黃昏早早地無精打采降下黑幕,小隊人馬已準備起程。此時出發是應埃爾倫的建議,盡可能多用夜幕做掩護,直至遠離利文德爾。
  「你們應小心索倫手下的眾多耳目,」他說道。「我想黑騎士受挫的消息早已傳到了他那裡,他現在一定是怒火中燒。不久他的探子將會在北部到處涉足回來。你們上路後連天上都要留意。」
  這小隊人馬盡量去避免遭遇戰鬥,因為他們的希望是在於智取而非武攻。阿拉貢除了安杜裡寶劍外沒有其他武器,他身著褪色的綠與棕色相間的上衣,更像一位曠野騎士。博羅米爾帶著一把長劍,形狀與安杜裡爾相似但沒那麼深的淵源。他還背著盾牌和號角。
  「在山谷裡吹起來咦亮而清晰,」他說道:「嚇跑所有貢多的敵人!」
  將號角放到嘴邊,他用力吹了起來,圓音在岩石上跳躍,利文德爾的人們聽到後個個歡騰雀躍。
  「以後在路上別吹得太響,博羅米爾,」埃爾倫道:「等回來自己的故鄉之後再吹個夠。」
  「也許吧,」博羅米爾道:「但我只要吹就要吹得宏亮無比,儘管我們或許往黑暗中前行,我也不會吹起來像一個夜賊般鬼祟。」
  只有侏儒吉姆利不加罩衣穿著一件短裝的連環鎖子甲,因為侏儒盡量減少負擔,他的皮帶上插了一柄寬斧。萊戈拉斯身背一把弓弩和箭筒,而皮帶上別著一把白晃晃的長刀。年輕一些的霍比特們攜著他們從古墓中拿來的寶劍。弗羅多只帶著「刺睨」劍;他那鎧甲,像比爾博希望的那樣藏在裡面。甘達爾夫帶著他的行頭,腰裡插著小精靈格蘭德林寶,它的夥伴臭克裡斯劍此刻正躺在大孤山下的索林的胸前。
  埃爾倫為大家穿上了又厚又暖的衣服,外套與大衣都加了皮村裡。
  備用糧食、衣物、毛毯及其他用品由他們從布理帶來的那匹可憐的小馬馱著。
  在利文德爾逗留的日子今小馬起了驚人的變化:毛茸茸的它像是恢復了青春的活力。這次它得以成行是薩姆堅持要挑選它的。薩姆嚷嚷道比爾(他是這樣叫它的)如果不來的話,他一定會憔悴下去的。
  「那傢伙幾乎能說話,」他說道:「而且若多待一段時間的話,一定願意張口說。它給我的表情與皮平先生說出的話一樣直截了當:薩姆你不讓我隨你走,我就自己跟著你走。」於是比爾便成了我們的好朋友,它卻是一行人中看起來最沒有壓抑感了。
  分手道別是在大堂的大爐邊進行的,大家都在等著甘達爾夫,只有他還未走出屋子。開著的門裡閃出一束火光,家家窗戶上閃耀著柔和的燈火。比爾博裡著一件斗篷默默站立在台階上與弗羅多在一起。
  阿拉貢頭頂著雙膝坐著;只有埃爾倫自己清楚地知道這個時辰對他意味著什麼。其他人不過是黑夜中灰色的身形罷了。
  薩姆站在小馬前,吮著牙,鬱鬱寡歡地凝視著黑暗,下面的小河漠然咆哮而過。他此時冒險的心願正處於最低潮。
  「比爾,我的小傢伙,」他說道:「你本不該與我們同行的。你原本完全可以留在這裡,慢慢咀嚼著最好的青草直到新草長出。」比爾搖搖尾巴什麼也沒說。
  薩姆鬆了鬆肩上的背包,在腦中匆匆過了一遍他要帶的東西,惟恐忘記了什麼:他的主要財寶,那套廚具;隨身帶的精鹽盒;足夠的煙草(肯定不會夠的,我肯定),火石與火種,毛襪,亞麻,以及其他主人的物件,弗羅多常常忘記了而需要時,薩姆便可得意地拿出來。他從頭至尾想了一遍。
  「繩子!」他自言自語道:「沒帶繩子!昨晚你還問過自己哩,薩姆,帶不帶些繩子?假如你沒帶的話,你到時一定會要的。我一定會需要的,可是我現在不能去取了。」
  正在這時候,埃爾倫與甘達爾夫走了出來並把眾人召到身邊。「這是我的臨別贈言,」他低聲道:「魔戒執掌人正整裝出發開始來日山之征程。他肩挑無數重任:不能丟棄魔戒,更不能使之喪落公敵幫兇手中,只有在緊急情況下方可將魔戒托付小分隊或大會成員手中。隨行者皆為自願陪同,在路上輔助魔戒執掌人,你們可逗留、回來,或另擇路徑而行,一切皆聽命於天。走得越遠便越難放棄,但一切皆按自己的意願,無需立誓或承擔任何責任。因為你們還不知道你們內心的力量,但無人能預料到路途中所發生的事。」
  「只有沒有信仰的人才會在路上黑下來的時候便退出。」吉姆利道。
  「也許是吧,」埃爾倫道:「但是,如果沒見過夜幕降臨的人請不要立警參加黑暗之旅。」
  「可是宣誓能使一顆搖擺的心堅強起來。」吉姆利說道。
  「或者使它碎裂。」埃爾倫道:「別想得太遠。上路吧!再會,讓小精靈、人類及全體自由人的祝福跟著你們。希望星光照耀你們的面孔!」
  「祝,祝你們好運!」比爾博凍得結結巴巴地喊道:「佛羅多,我的孩子,我想你不會有空記日記,可是我期冀著你回來後能給我詳盡地敘述你的經歷。早些回來!再會!」
  埃爾倫家許多人站在影子中注視著他們離開,輕輕地道著再會。
  沒有哭聲,沒有歌聲,也沒有音樂。最後他們轉過身,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穿過橋,慢慢爬上長長的陡坡,走向渡鴉谷裂谷,然後來到高地荒野。這兒風在石南草中嘶叫而過。回顧腳下的最後家園,他們大踏步走向黑夜。
  在熊人渡口,他們離開大路,向南轉繼續沿著山地中起伏狹窄的小路前進。他們的目的是在大山的西側這條路線上走上許多天。比起山脊那邊的大荒野,大河的綠河谷來,山區的路越來越崎嶇荒涼,速度也越來越慢。他們只是希望這樣可逃避充滿敵意目光的注意。在如此空曠的山地中,到現在為止,很少見到索倫的耳目,而他們行進的路除了利文德爾本地人很少有人知道。
  甘達爾夫走在前面,與他同行的是阿拉貢,他在黑暗裡也認得周圍的路。其他人依次緊跟,有著一雙銳利眼睛的萊戈拉斯斷後。征途的第一部分艱苦而枯燥,除了風,弗羅多沒留下多少其他記憶。在許多沒有陽光的日子裡,東邊的群山方向刮來刺骨的寒風穿透每一件衣裳。儘管小分隊的人已是全副武裝,穿得很多,但無論是行進中或休息時很少感受得到任何溫暖。他們在午間露宿或干山谷或藏身於枝頭纏繞的、厚厚的荊棘叢生的灌木叢中。臨近黃昏,哨兵會叫醒他們就餐,這是他們一天中的大餐,依舊是生冷的、毫無興致,因為他們不敢冒險點火。傍晚他們繼續前行,能找到路的話,而方向始終向南。
  起初,霍比特人覺得儘管他們不知疲憊地一路跌跌撞撞地不停地行走,卻好像爬行的蝸牛,還在原地打轉。每一天走的路似乎在重複前一天的路。不管怎樣,群山越來越近。在利文德爾南面,群山看起來越來越高,蜿蜒向西,主峰山腳處卻是更荒涼的、光禿禿的山的以及洶湧山澗漫流的深谷。路甚少,又曲折,常常將他們帶到懸崖的邊沿或是陷入的沼澤地。
  他們如是走了兩個星期後,天氣開始轉變了。風乍起,緩緩吹向南方。飛雲升起漸融去,太陽出來了,慘白而明亮。漫漫夜途,跌跌撞撞地他們走出來了,迎來了一個清冷而明朗的清晨。旅行者們來到了一個低谷,滿山長滿冬青樹,灰綠的樹幹像是由山的的石頭砌成。黑黑的葉子閃閃發光,漿果在晨曦中發出紅光。
  向南眺望,弗羅多看見了群山的暗影,像是橫在他們面前的路上。
  在遠道高高山脊的左邊挺立著三座高峰,最高又最邊沿的頂峰如一隻尖端蘸上了雪花的牙齒般聳立,那巨大光禿的北部峭壁大部分還在陰影中,但陽光所到之處斜照時,峭壁便閃閃發光。
  甘達爾夫站在弗羅多身旁搭手望去。「我們幹得不錯,」他道:「我們已到達人們稱為霍林地區的邊界,以前這裡叫埃裡吉奧思,那時小精靈在此度過許多幸福時光。烏鴉已發行五百四十里格的路了,當然我們已走過的路更遠些。地勢和天氣將會越來越暖,但也會更危險。」
  「不管危險與否,我們歡迎著太陽重新升起,」弗羅多說道。一邊打開頭巾,讓晨光照在臉上。
  「可是山已橫在我們面前,」皮平說:「我們一定要在夜晚向東轉。」
  「不,」甘達爾夫說。「在光亮處你會看得更遠些。過了這些山峰山脈彎向西南。埃爾倫家有許多地圖,不過我想你從來沒想過去看它們吧?」
  「有時也看過,」皮平答道:「可是我記不住,弗羅多的腦子記得下這類玩藝兒。」
  「我不用地圖,」吉姆利說道,他與萊戈拉斯走上,兩眼凝視前方,深深的眼窩裡透出奇怪的光芒。「這是我們的祖先的土地,在此他們勞苦到老,我們還將山竹的圖像刻在金屬和石製品上,留在許多山歌和傳說中,他們在我們的夢中依稀可見:巴拉茲,茲拉克和沙緒爾。」
  「除了在睡夢裡,我一生中以前只見過這群山一次,但他們和他們的名字卻銘刻在我的腦海中,因為在山下便是卡扎德東姆,德瓦羅戴夫,也就是現在稱做黑淵的地方,小精靈稱之為摩裡亞。這處矗立著的是巴拉津巴,即紅號角,殘忍的卡拉德赫拉斯山,而在它們之後是希爾弗廷山和雲頂山:白色的塞勒勃迪爾和灰色的凡奴德赫爾山,也就是我們叫的茲拉克茲格爾山和邦杜沙緒爾山。」
  「在那裡雲霧山開始分嶺,在其兩山脊中坐落著難忘的深影谷朦朧谷,阿贊奴爾比扎谷,也就是小精靈稱之為南杜希萊谷,朦朧谷便是我們要去的地方,」甘達爾夫說:「如果我們爬過卡拉特赫拉斯盡頭的紅號角關,我們將會走下朦朧山階到達侏儒深谷。那裡便是鏡池,也就是在那裡,冰泉希爾弗羅德河在流淌。」
  「克萊德扎羅姆的水是黑色的,」吉姆利道:「吉貝爾納拉的泉水則是冰冷的。一想到我很快便可見到它們,我的心便開始顫抖起來。」
  「好侏儒,希望見到它們後你能快樂!」甘達爾夫道:「但無論做些什麼,至少我們絕不能留在那峽谷裡。我們必須沿著希爾弗羅德銀脈進入神秘樹林,再度過大河,然後呢——」
  他停頓下來。
  「是的,然後去哪兒?」梅裡問道。
  「去到我們旅途的終點——最後地點,」甘達爾夫說:「我們看不到太遠的事。我們應該感到高興,第一關已順利地度過了。我想我們將在此休整一下,不只是白天,包括今晚。冬青樹散發出很清新的空氣。
  如果小精靈真的曾經在此居住過的話,那麼在他們離去之前一定是經歷了一場災難。「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5:10

  「確實如此!」萊戈拉斯道:「但居住於此的小精靈族對於我們銀色種族來說非常陌生,這裡的樹和草地記不得他們。只有石頭在哀悼他們的離去:他們將我們深埋,將我們雕刻得如此的美,建造得如此高,可是他們卻已離去。他們離去了。很久以前他們已覓到了樂園。」
  那天早晨他們在一個長滿冬青灌木叢的很深的窪地裡點起了火堆,他們這頓「早晨的晚餐」是出發以來最快樂的一次。隨後他們也沒有馬上就寢,因為有一整晚的足夠時間來題,而且直到次日黃昏他們才重新出發。只有阿拉貢沉默著,焦躁不安。過了一會兒他離開了一行人漫步到山脊。他站在樹影裡,側著頭像是在聆聽些什麼,眼光由南轉到西。然後他回到小山谷邊看到下面眾人邊說邊笑。
  「怎麼回事,健步俠?」梅裡叫道:「你在找什麼呢?你在想念東風了嗎?」
  「當然不想,」他答道:「但我是在想一些事。我在霍林的郊野待過好幾個季節了。現在沒人居住於此了,但一直有許多動物棲居在這裡,尤其是鳥類。可是現在除了你們之外卻萬籟俱寂。我感覺得到。周圍幾里沒一點動靜,而你們的聲音令大地都在迴響。我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甘達爾夫抬起頭,突然產生了興趣。「你猜是什麼原因呢?」他問道:「除了在這裡是很少見到或聽到陌生人的地方見到了四名霍比特人(更不用說我們這些其餘的人)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原因呢?」
  「我希望不過如此,」阿拉貢說道:「但我有一種戒備心和恐懼感,我以前從沒有過的。」
  「那麼我們一定要多加小心,」甘達爾夫道:「如果你帶一位巡林人同行的話,那就一定要認真聽取他的建議,尤其像阿拉貢這樣的巡林人,大家不要大聲說話,靜靜地休息,並放好哨。」
  那一天輪到薩姆站第一班崗,但是阿拉貢堅持與他一起站。其他人都睡著了。慢慢地四周越來越靜,薩姆都感受到了。睡著的人的呼吸聲聽起來清清楚楚的。馬駒擺尾或偶而移動一下跨子的聲音也變成了很大的噪音。薩姆一動,甚至聽得到自己的關節在響。死一般的寂靜環繞著他,太陽從東方升起,頭上的天空卻是一片湛藍。遠處的南方出現了一大塊黑點,漸大,向北移動,像是風中的飛煙。
  「那是什麼,健步俠?看來不是一塊雲呢!」薩姆向阿拉貢低語道。
  他凝視著天空,沒有回答,但不久薩姆自己卻看得到飛來物是什麼了。
  鳥群,速度飛快,在大地上空盤旋轉圈,橫飛著似乎是在找尋什麼,逐漸地它們越飛越近。
  「躺下別動!」阿拉貢噓聲道,一邊把薩姆拉到冬青灌木叢樹蔭下,只一會兒功夫,成隊的鳥群突然鋪天蓋地低飛而至,直衝下了山脊。
  薩姆覺得是一種大烏鴉。當它們從頭頂飛過時,密密麻麻的,影子罩滿了大地,並發出嘶啞的叫聲。
  直到他們漸漸朝著西邊和北邊縮小消失在遠方,天空又明朗起來後阿拉貢才敢站起身來。然後他跳起來走去叫醒了甘達爾夫。
  「成群結隊的黑烏鴉在大山與灰色洪流之間的上空飛過,」他說道:「它們飛過了霍林。它們是來自方貢和敦蘭的克萊班,不是本地的烏鴉。
  我沒弄明白它們為什麼要飛到這兒?也許是它們的出發地南方出了什麼麻煩,不過我認為它們是飛來監視這裡的。我還瞥見了飛在高空的許多鷹。我想今晚我們得離開這兒了。霍林不再是一片淨土了:它正被人監視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紅號角關也難逃人耳目,」甘達爾夫說道:「我真的想像不出來我們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那裡。不過到了不得已時再說了。至於天一黑我們就動身,我同意你的意見。」
  「幸虧我們點起的火堆冒出的煙不大,在克瑞班來之前,已燒得差不多。」阿拉貢說:「火必須徹底燒掉,不要再點火了。」
  「哼,真像瘟疫一樣令人生厭!」皮平道。午後一醒來他就聽到了這一消息:熄火,夜間重新出發。「這一切皆因一群烏鴉!我還在盼望著能吃上一頓真正美味的晚餐呢— —有熱呼呼的東西吃。」
  「你還可以接著企盼嘛,」甘達爾大道:「前方或許有許多你想像不到的盛宴在等著你呢。我倒想好好地抽上一袋煙,能暖暖腳。不管怎樣,有一點可以確定:越往南,天氣會越暖。」
  「希望也別太熱,」薩姆對弗羅多低語道:「不過我想應該快看到魔火山了,即這條路的盡頭。一開始還以為這裡是紅號角關,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地方,還說我們已快到了呢。」沒想到吉姆利又說出了一個地名來。又一個令人發笑的侏儒語!對於薩姆來說,地圖一無所用,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覺得走起來無邊無際,完全超出了他的思維能力。
  一整天全隊人馬按兵不動。烏鴉飛來飛去直至太陽越來越紅它們才向西遁去。黃昏時分小分隊整隊出發,朝著東南方向直奔卡拉德赫拉斯山。遠方,夕陽落山前留下最後一抹餘暉染紅了天際。天黑下來,一顆又一顆的星星跳了出來。
  阿拉貢帶的路很好走。在弗羅多看來像是一條古路遺址,先前一定經過嚴格設計,非常寬闊。這條路一直從霍林通往大山的關隘。此時,圓圓的月亮升起在山上,在黑黝黝的石影灑下淡淡的月光。很多石頭卻像是加工過的。現在卻散落在荒蕪、蕭條的廢墟般的大地上。
  拂曉前天氣異常陰冷,月亮低垂在天空。弗羅多抬起頭來,突然看到或感受到一團黑影穿過高高的星星,霎那間,星星像是一下子黯淡失色,然後又重新恢復了亮澤。他打了一個冷顫。
  「你看見天空有東西閃過嗎?」他對走在前面的甘達爾夫說道。
  「沒有,不過無論它在哪裡,我都感覺到了。」他答道:「也許什麼也不是,只是一片薄雲。」
  「它一閃而過,」阿拉貢咕噥著:「不像是風吹的。」
  當晚再也沒發生過什麼事。次日清晨似乎更加明亮。但是空氣卻是冷颼颼的,風向早已轉向東。接著的兩個夜晚,他們繼續步行。隨著路彎彎曲曲地引向山上,群山陡地升起,越發逼人,他們一步一步的爬著,速度也慢了下來。第三天清晨,卡拉德赫拉斯出現在他們面前,山峰挺拔,山頂白雪皚皚,銀光閃閃,兩側完全裸露著,暗紅色的植被像是塗滿了血跡。
  天陰沉沉的,太陽看上去很蒼白。風已消失到東北角。甘達爾夫嗅了一下空氣,回頭看了看。
  「在我們身後已近寒冬了,」他輕聲地對阿拉貢說:「北邊的高地比原先顯得更白了。大雪覆蓋了山肩以下。今晚我們要去爬紅號角關。
  在那狹窄的山道我們可能會被跟蹤者發現我們的行蹤,也許會遭到阻截,天氣最後可能成為我們最可怕的公敵。你選的這段路線怎麼樣,阿拉貢?「
  弗羅多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知道甘達爾夫與阿貢私下在繼續著很早以前便開始了的爭論。他焦急地聽著。
  「甘達爾夫,你知道的,自始至終找一直認為這條路凶多古少,」
  阿拉貢答道:「越往前走已知的或未知的凶險便越多,但是我們必須向前,穿過山隘也絕不能耽誤。再南行,直至羅罕隘口不再有任何關口。
  自從你得到薩魯曼的消息後我不再相信這條路了。誰又知道牧馬主的大將們交給哪一邊呢?「
  「誰又真的知道!」甘達爾夫說道:「是還有另外一條路,不經過卡拉德赫拉斯隘口,我們說過的那條黑暗神秘通道。」
  「別去想它了!先別想它。求求你別對其他人說,不到大家都清楚無路可走時別說。」
  「在往前走之前,我們一定要做出決定。」甘達爾夫答道。
  「那麼等到別人休息睡覺時我們在腦中再權衡一下利弊吧。」阿拉貢道。
  下午遲些時候,大家快吃完早餐時,甘達爾夫與阿拉貢一起走到一邊,站著一邊觀察著卡拉德拉斯。兩邊黑黝黝陰沉沉的,山上面是灰灰的雲層。弗羅多看看他倆,想著不知道他們的辯論會傾向哪一邊。
  他們回來而甘達爾夫開始說話時,他已知道他們已做出決定準備迎接天氣和隘口的挑戰了。他鬆了一口氣。他猜不出黑暗神秘通道是什麼樣子,但想起一提到這個名字時阿拉貢的驚愕表情,弗羅多覺得還是放棄為妙。
  「從最近看到的跡象來看,」甘達爾夫道:「我擔心紅號角隘口已被人監視,另外我對將要來臨的天氣不無擔憂。大雪將至。我們必須全速前進。即使這樣在到達關隘口上面之前還需要行軍兩次以上。今晚夜幕會降臨得早些。等你們一準備好,我們馬上出發。」
  「如果可以的話,我補充一條建議,」博羅米爾道:「我是在白頭山的影子下出世的,對在高處行走的情況略知一二。在到達另一邊之前,我們將受到極度寒冷的侵襲,或者情形會更糟糕。我們假如凍死了的話,恐怕也無助於我們保守秘密。這裡還有些樹和灌木叢,離開時我們每人帶上一捆能背得動的粗樹枝。」
  「比爾,我的小伙子,你可以馱更多些是嗎?」薩姆道。馬駒憂傷地瞧著他。
  「好極了,」甘達爾夫說:「不到那非火即死的時刻;我們絕不能用木柴點火取暖。」
  一行人重新出發。一開始速度很快。不久山路變得陡峭難行。許多處彎曲可爬的山徑幾乎消失了,落石處處封住了前路。黑雲壓頂,夜色死一般的黑暗。岩石間寒風在呼嘯。午夜時分他已爬到大山的膝蓋處。窄窄的小徑蜿蜒在垂直的懸崖峭壁的左側,上邊卡拉德赫拉斯冷冰冰的兩翼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矗立著;右首邊上地突然落入深谷被黑暗所吞噬。
  他們吃力地爬上一個險峻的山坡,在坡項停了一會兒。弗羅多感到有物輕撫臉面。他伸出手臂,看到淡白色的雪片落在袖子上。
  他們繼續前進。不一會功夫,雪下得快了起來,滿天飄滿雪花,紛飛著迷濕了弗羅多的雙眼。一兩步開外,甘達爾夫與阿拉貢彎腰的背影幾乎失去了蹤影。
  「我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場雪,」薩姆在後面氣喘吁吁的說:「晴朗的早晨下點雪倒也無礙,但我更喜歡躺在床上看落雪。我希望這場雪下到霍比屯!在那裡會受歡迎。」除了北部的高沼,夏爾國很少下大雪。
  落雪時節人們紛紛出門嬉戲歡樂無比。活著的霍比特人(比爾博除外)
  都不會知道,一三—一年的那一場可怕的冬季,當時白狼入侵夏爾國襲擊凍僵了的白蘭地河人。
  甘達爾夫停了下來。他的頭巾和肩頭都落滿了雪花,雪已積到他的靴子上的踝節深。
  「這是我最擔心的事。」他說道:「你現在覺得怎樣,阿拉貢?」
  「那也令我不安,」阿拉貢答道:「但比其他事情擔憂的程度輕些。
  我知道下雪所帶來的風險,不過一般在這麼南的北方,除了在高山頂上,很少落如此的大雪。但我們還沒爬到那麼高。我們還很低,通常整個冬季山路都暢通無阻。「
  「我懷疑是不是公敵的詭計使然,」博羅米爾道:「『在我的家鄉,人們說公敵能左右直到摩爾多邊界的影子群山的風暴。他有古怪法力又有諸多幫兇。」
  「他們的手臂也確實夠長的了,」吉姆利道:「假如他是從三百里格北方引來大雪來阻擋我們的話。」
  「他手臂是變長了。」甘達爾夫說道。
  他們歇腳時,風漸停,雪勢減弱,幾乎停止。於是他們繼續出發。
  剛走了兩百多米,暴風雪復出,吹得人睜不開眼。一會兒連博羅米爾也走不動了。霍比特人們腰彎得極低,吃力地跟往高個子夥伴的背後,顯然雪不停也挪不動步子。弗羅多的腳像灌了鉛,皮平蹣跚在後。甚至壯實的侏儒吉姆利也一邊拖著沉重的步伐一邊嘟噥著。
  整隊人馬突然不約而同地一起停止下來。周圍黑暗裡響起了奇異的聲音。也許不過是峭壁上裂縫或雨水溝在作怪,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尖叫,夾雜著大聲狂笑。山兩側的石頭紛紛落下,呼嘯著從頭上飛過,或落在兩邊的路上。偶而會聽到一聲悶響,一塊巨大石頭從隱藏點轟然落下。
  「今晚我們走不遠了,」博羅米爾道:「你們大可以稱之為風;但我卻認為空氣中充滿了邪惡的聲音,這些飛石是瞄準我們而來的。」
  「我就是稱之為風,」阿拉貢道:「但這並不意味著你說得不對。世上有許許多多邪惡、不友好的事物對我們這些兩條腿走路的動物沒有什麼惡意,可它們也並非是在與索倫相勾結,只不過自有其本身之目的罷了。有些事物的存在要比他早得多。」
  「卡拉德赫拉斯山原來被叫做殘酷之山,名聲很壞,」吉姆利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在這片土地上還未聽說過有關索倫的傳言呢。」
  「誰是敵人關係並不大,如果我們不能戰而膀之的話也是無濟於事。」甘達爾夫說。
  「可是我們該怎麼辦?」皮乎可憐兮兮地嚷道。他靠著梅裡和弗羅多,全身在發抖。
  「在原地按兵不動,或者回師返回,」甘達爾夫說:「再前行無甚益處。再高一點,我記得這條路應該是離開了懸崖,然後通往一處長長的陡坡下的一道低平而又寬廣的溝槽。那裡根本無法躲避大雪和飛石之類的東西。」
  「暴風雪仍在肆虐時回去也不是良策,」阿拉貢道:「我們走來也沒遇到過像這個峭壁這樣可以遮擋風雪的躲避所。」
  「躲避所!」薩姆咕噥道:「如果這算躲避所的話,單牆空頂也可以稱做房屋了。」
  一行人馬現在盡可能地貼近崖壁聚集在一起。懸崖面向南,近崖底處凸出一些,大家便希望能遮住北風和落石。但正在逐漸減弱的暴風雪還是從四面八方呼嘯著飛旋而至,雪花便隨著每一厚厚雲層紛紛落下。
  他們背靠牆蟋縮在一團。小馬比爾耐心卻又孤伶伶地站在霍比特人前面,像一層風擋住些風雪,可是只一會兒功夫雪便深及其路關節,而且越積越深。如果不是與高大同伴們在一起,霍比特人恐怕早已被埋在雪中了。
  弗羅多漸生困意,困意如此強烈,他感到像是飛快地沉入一個溫暖的、舒適的夢境之中。他覺得火在烤著他的腳趾,圓爐另一邊陰影外,他聽到比爾博的話音。
  「你的日記記得不怎麼樣,」他說道:「一月十二日,暴風雪,你回來後沒必要呈報這些!」「但我想歇一歇,睡上一覺,比爾博。」弗羅多努力著回答道,這時他被人推醒。博羅米爾將他從雪窩裡提了出來。
  「中途停留意味著死路一條,甘達爾夫,」博羅米爾道…「守在這兒直到大雪封頂是徒勞的。我們必須行動起來自救。」
  「把這個給你們,」甘達爾夫道,一邊從背包拿出一個皮壺。「每人只啜一口—— 大家都要喝。這酒很珍貴。它叫米爾伏爾,來自愛姆拉德雷斯的興奮劑。埃爾倫分手時送給我的。傳下去。」
  弗羅多一嚥下一日暖呼呼香噴噴的酒,他立刻感覺到了心裡增添了一股力量,雙腿即刻擺脫了傭懶的困意。其他人也精神大振。找到了新的希望和活力。可是大雪仍舊下個不停。雪在狂舞著,在他們周圍越難越厚,風聲更加凌厲。
  「點一堆火如何?」博羅米爾突然問道:「現在似乎到了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了,甘達爾夫。當然大雪活埋了我們之後,敵人肯定發現不了我們,但那又有何用?」
  「如果行的話,你能點火了,」甘達爾夫答道:「如有監視者捱得過這場風雪,那麼他們肯定能發現我們,點不點火都一樣。」
  儘管在博羅米爾的建議下,他們已帶來了木柴和火種,但連小精靈或侏儒也不能在旋風中點燃濕了的燃料。最後甘達爾夫也遲疑地試了一下。拾起一根樹枝,拿在手上停了一會,然後他發出指令:納爾。
  安。埃德雷斯。阿門特!他將火種猛地插入樹枝中間。頃刻間,一團青藍色火苗騰地竄起,樹枝隨即啪啪燃起火焰。
  「假如有人在監視的話,我自己肯定已暴露了身份,」他說道:「我已經寫下『甘達爾夫在此』,從利文德爾到安杜因河口的人們都能看懂這訊號。」
  但小分隊不再顧忌眼線或不友好的目光。看到火苗他們歡騰雀躍。
  樹枝歡快地燃燒著;儘管四周風雪呼嘯嘶叫,腳下雪水融了一地,他們高興地湊著火烤著手。他們站在那兒,圍著那跳躍的火苗站立。他們那疲憊焦急的面孔上耀著紅光,身後卻是無邊的黑夜之牆。
  樹枝燒得很快,雪還在下。
  火苗低下來了,最後一枝木柴也投了進去。
  「夜晚更冷了,」阿拉貢道:「黎明也不遠了。」
  「真希望曙光能穿透雲層。」吉姆利道。
  博羅米爾走出圓圈,抬頭注視著黑暗。「雪小些了,」他說:「風也靜了一點。」
  弗羅多疲倦地凝視著夜幕中仍不斷飄落的雪花,霎時間在快熄滅的火光下閃著銀光,但再看下去,大雪絲毫不見減弱的跡象。然後,突然,正當困意又襲上身來時,他意識到風力在明顯地減弱,雪花變得稀薄起來。慢慢地一抹淡淡的光線瀉向天際。接下去雪一下子全停下來了。
  伴隨著天光,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死寂雪裡的世界。他們的避難所之下的白色圓的,雪堆及無形無狀的深溝完全理沒了他們走過的小路;但高處藏匿在大塊雲層之中,仍未擺脫下雪的威脅。
  吉姆利抬頭看了看,搖了搖頭。「卡拉德赫拉斯還沒放過我們,」
  他道:「再往前走,它還會用更大的雪來襲擊我們。我們越早下山返回越好。」
  大家對此都表示同意,但退路也不無艱險。看來幾乎不可能。只在火堆灰燼幾步之外雪都有幾尺深,高過霍比特人的頭頂,懸崖下有些地方堆滿了風刮過來的雪。
  「如果甘達爾夫舉著火把走在前面,他便可以化出一條路給我們走了。」博羅米爾道。大雪沒給他帶來多大麻煩。在小分隊中只有他一人心情仍比較松。
  「假如小精靈們能飛過群山,便可以取來太陽拯救我們。」甘達爾夫道:「可是我必須有東西才能發功,我不能讓雪燃燒吧。」
  「嗯,」博羅米爾說:「在我們鄉下,人們總說大腦想不通時就要身體力行了。我們當中最強壯者必須開出一條路來。看!儘管大雪封住了一切,我們走上來的那條路齊著那塊岩石處又露出來了。也就是在那裡雪開始埋住我們。如果我們能走過去,過了那一關,前方也許沒那麼難行。我猜也只有一弗隆遠。」
  「我們來開出一條路吧,你和我!」阿拉貢道。
  阿拉貢是隊中長得最高的,而博羅米爾雖然矮一些,卻長得更壯實些。他在前帶路,阿拉貢跟在後面。他們開始緩慢地動起來,一會兒便顯得很吃力。在齊胸深處,博羅米爾常常看起來不像在走路更像在游泳或挖地洞,兩隻長胳膊不停地揮舞著。
  萊戈拉斯嘴角掛著微笑盯著看了一會,然後轉向其他人。
  「讓大力土開出條路,是你說的吧?而我卻說:讓種田的人種田去吧,游泳則要選水獺;若在草地,樹或雪地輕跑——就要小精靈了。」
  說罷他輕盈地跳向前去,儘管弗羅多以前聽過卻第一次注意到小精靈是不穿靴子的。永遠穿著輕便的鞋子,他們在雪地上留下很少腳印。
  「再會!」他對甘達爾夫說:「我去尋找太陽光!」隨即像是跑在結實地面似的,他靈敏地衝了出去,一擺手,超過了兩位做苦力者,一加速跑向遠方,消失在岩石轉彎處。
  其他人圍在一起等待著,看著博羅米爾與阿拉貢在一片白色世界中逐漸變小成為黑斑點。一會,他們兩個也在視線中消失。時間慢慢地過去。雲越發低垂了,幾片雪花卷曲著飄然落下。
  差不多過了一小時,等起來似乎過了更久,萊戈拉斯回來了。幾乎同時博羅米爾與阿拉貢在他身後很遠轉彎處露出面來,費力地走上山坡。
  「呵!」萊戈拉斯一邊跑一邊叫著,「我沒帶回太陽,太陽在南方藍色的田野裡,紅號角小的陵這兒下的幾片雪沒帶來太大麻煩。我給步行者帶來了一線希望。在轉彎處有一最大堆的風吹積雪,在那裡我們兩個大力士差不多被埋在裡邊了。他們幾乎絕望了,等我回來後告訴他們這堆吹雪比一堵牆寬一些,再往下走一些,積雪不過一個床罩寬,剛夠涼涼一個霍比特人的腳趾頭。」
  「啊,跟我們所說的一樣。」吉姆利吼道:「這絕不是一場普通的雪。
  肯定是卡拉德赫斯山蓄意所為的。它不喜歡小精靈們和侏儒的,那堆吹雪是專為堵住我們逃出而設的。「
  「幸虧你的卡拉德赫斯山忘記了你是與力上同行的,」博羅米爾正在這裡走上來插道:「我們可是驍勇善戰,我可以這樣自誇吧,儘管不夠神力但有鐵鍬用的人可能更適合服務您。不管怎樣,我在積雪中還挖通了一條通路,為此我們應慶幸我們擁有比我們輕捷許多的小精靈們。」
  「可是儘管你們已挖通了浮雪堆,我們怎樣下到那裡呢?」皮平道,他的話代表了所有霍比特人的想法。
  「帶點希望吧!」博羅米爾說:「我很累了,但我還有些力氣,阿拉貢也有。我們可以背著小個子的下去。其他人可依次跟著我們下。來吧,佩裡格林少爺!我先帶你下去。」
  他舉起霍比特人。「趴在我身上!我要用我的胳膊,」他一邊說,一邊大踏步向前邁去。阿拉貢背著梅裡緊隨其後。
  看到這條他曾赤手空拳,沒用任何工具開出來的路,皮平不由得讚歎他神力無比。甚至現在,他背著人,還一邊走一邊撥開厚雪為後面的人拓寬路徑。
  最後他們來到大雪堆旁。浮雪堆橫亙山路像一堵兀然而立的山牆。
  頂端如刀削鋒利無比,整個比博羅米爾高出兩倍。中間已開出一條通道,像一座橋那樣先起後伏。在另一遠端,梅裡和皮平已經下到地上,與萊戈拉斯一起等著大夥一起到達。
  過了一會,博羅米爾背著薩姆回來了。在後面狹窄而又踩實了的通道裡走來甘達爾夫,牽著比爾,吉姆利則坐在行李中間。最後出來的是背著弗羅多的阿拉貢。他們穿過小徑,弗羅多剛落地,石塊與積雪轟的一聲悶響坍陷下來。飛石幾乎迷住了他的眼睛。一個個趕緊抓住巖壁。空氣中清朗以後,只見身後山路又被積雪封住。
  「夠了,夠了!」吉姆利大叫道:「我們撤得真是夠及時呀!」隨著最後一聲轟響,兇惡的大山似乎已是黔驢技窮,卡拉德赫拉斯也好像十分滿足已把入侵者趕出山外不再膽敢回頭了。大雪的威脅解除了,積雪越淺,後來霍比特人也可以步行了。不久他們重新又站到前一天晚上第一次下雪時他們在陡坡上躲雪的平地上。
  早晨越來越光亮了。站在高處,他們回首越過平地西望。極目處,山腳下起伏的土地上便是他們開始爬隘口前的那個小山谷。
  弗羅多的腿開始痛起來。寒氣刺骨,肚子也開始餓起來;一想起漫長又痛苦的下山路,他頭也感到暈眩起來。眼前頓感許多黑點在晃。
  他揉了操眼睛,黑點依舊。下面遠處高出的小的地方,黑點在空中轉圈。
  「又是烏鴉!」阿拉貢指著道。
  「現在顧不得它們了,」甘達爾夫道:「不論是凶是吉,或者與我們全無關係,我們必須馬上下山。甚至都不能在山膝處過夜!」
  一陣冷風從他們身後刮過,他們背朝紅號角關,疲倦地跌跌撞撞般走下山坡。
  卡拉德赫拉斯打敗了他們。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7:39     標題: 第十六章 黑暗之旅

  傍晚時分,灰朦朦的光線很快又黯淡下來,小隊人馬停下來過夜。
  他們實在是果極了。群山籠罩著越來越深的暮色,冷風颼颼的。甘達爾夫又讓每人啜了一小口渡鴉山的米魯瓦爾酒。大家吃東西後,他召開了一次會議。
  「今晚我們肯定是不能繼續走了。」他說道:「進軍紅號角隘口耗盡了我們的精力,我們必須在此休整一下。」
  「那我們將要去哪兒?」弗羅多問道。
  「前方仍是漫漫征程,我們的使命在等著我們。」甘達爾夫答道:「除了前行或後撤回利文德爾之外,我們別無選擇。」
  一聽到提起回利文德爾,皮平臉色即刻放出光來,梅裡與薩姆滿懷希望地揚起頭來。阿拉貢和博羅米爾卻毫無表示。弗羅多滿面愁容。
  「我希望我已回到那裡,」他說:「可是回去我怎能不羞愧萬分呢——除了確實無路可走,而且我們真的戰敗了。」
  「你說得對,弗羅多,」甘達爾夫道:「回去意味著承認失敗,並且面臨著不敢再出來的更大的失敗。假如我們現在回去,那麼魔戒就必須留在那兒,我們便不能再出發離開了。然後,利文德爾遲早會被包圍,再過一段短暫而痛苦的時間,它便會被摧毀。魔戒明魂是兇惡的敵人,但他們只是更大魔力的影子罷了,一旦他們得到了統治一切的魔戒,他們便會製造更大的災難。」
  「如果有另一條路的話,我們必須要走下去。」弗羅多歎了一口氣說道。薩姆又陷入了愁緒中。
  「有一條路我們可以試一試,」甘達爾夫道:「一開始籌劃這次征程我便想到了,我覺得我們應該試一試。但那不是一條令人愉快的好路,以前我也未跟大家說過。阿拉貢反對這個建議,他希望我們至少先試試闖過隘口再說。」
  「如果比去紅號角關的路還難行,那可真是一條邪惡之路了。」梅裡道:「不過你還是先告訴我們吧,也讓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說的那條路是通往摩裡亞山洞的。」甘爾夫說。只有古姆利抬起頭來,他的眼中冒出難以抑制的怒火。其他人間言也不禁為之一驚。
  霍比特人也感覺到了一種無言的恐懼。
  「這條路能通往摩裡亞,但我們怎麼能希望能穿過摩裡亞呢?」阿拉貢陰鬱地說。
  「這是一個充滿凶兆的地名,」博羅米爾道:「我認為沒什麼必要去那裡。如果我們穿不過這大山,我們可向南行,到羅罕隘口,那裡的人對我們的人非常友好,我來這裡就是走這條路來的。或者我們可繞過去大山穿過伊森到達朗斯特蘭和波尼思,這樣可從靠悔的地區去貢多。」
  「你來了北方之後,情形發生了變化,博羅米爾,」甘達爾夫答道:「你沒聽我講過關於薩魯曼的事嗎?跟他在一起,在一切結束之前我便可以干我自己的事了。但是,只要有任何方法可以避免的話,魔戒就不應靠近伊森加德。當我們與魔戒執掌人同行時,羅罕隘口對我們來說是關閉的。」
  「至於更遠的路,我們時間不夠用。我們可能要用一年的時間走那條路,且要通過眾多空地,沒有任何遮掩的。還是一樣毫無安全保障。
  薩魯曼與公敵的眼線都監視著那裡。你來北方時,博羅米爾,在公敵眼裡,你不過是一個南方的迷失的流浪者,對他關係不大:他的腦子裡裝的只有追擊魔戒。但你現往回走是作為魔戒同盟的成員了,而且只要跟我們在一起,你就一直處於危險之中。而這危險在這空曠的藍天下,向南每多走一里路便增加一分。「
  「恐怕自從我們公開進軍山口,我們的處境便已處於危急關頭。現在如果我們不消失一段時間掩藏住行徑話,我們的希望將微乎其微。
  所以我建議我們應該既不越過也不繞過山峰,但我們從地下過。這條路公敵無論如何會最不容易預料到。「
  「我們不知道他預料到了什麼,」博羅米爾道:「他也許監視了所有的路,無論是可能的還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話,走進摩裡亞無異自投羅網,差不多是在自敲死亡之塔大門。摩裡亞之名意味黑色。」
  「你把摩裡亞比做索倫的堡壘證明你對情況不甚瞭解,」甘達爾夫答道:「眾入當中只有我一人在黑暗之君的地牢中待過,但只是在他舊時的、去得較少的一個住處多爾古爾德。至於進入巴拉杜爾大門的人,是從無生還的。假如無生還希望的話,我是不會帶你們人摩裡亞的。
  如有妖怪在內,我們會遇到麻煩,這倒是真的。可是雲霧山大多數的妖怪在五大軍團戰役中都被驅散或消滅掉了。雄鷹報告說到妖怪在不遠處重新聚集了;但摩裡亞仍有可能是安全的。「
  「甚至侏儒們還說不定可能在那兒,而且在他祖先的深廳裡也許能找到方丹之子巴林。不論如何,如果需要選擇的話,我一定要去闖一回!」
  「我跟你去闖,甘達爾夫!」吉姆利說:「我要去看一下都林的大廳,不管等待我們的是什麼——如果你能找得到關著的門的話。」
  「好,吉姆利!」甘達爾夫說:「你給了我鼓勵。我們一起去尋找關閉了的大門。然後我們會走人內去的。在保儒們的廢墟地,一位誅儒的頭腦恐怕要比小精靈、人類或霍比特人聰明。但這不是我第一次到摩裡亞去。在思羅爾之子思萊因迷失之後,我在裡面尋找他好久。我穿過去並活著出來了!」
  「我也來過朦朧谷關一次,」阿拉貢輕聲地說道:「儘管我也出來過,但記憶中滿是我不想再次走入摩裡亞。」
  「我可是一次也不希望進去。」皮平道。
  「我也不想,」薩姆低聲道。
  「當然不想!」甘達爾夫道:「誰希望去?但問題是誰跟我去?如果我帶你們去那兒的話。」
  「我去。」吉姆利迫切地說。
  「我去,」阿拉貢沉重地說:「你在雪地中跟著我差一點全軍覆沒,卻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如果我最後的警告改變不了你的決定,我會跟你走的。我考慮的主要是你,甘達爾夫,而不是魔戒或其他人。現在我告訴你,你若要穿過摩裡亞之門,小心!」
  「我不走,」博羅米爾說:「除非小分隊全體人員投票結果都反對我。
  萊戈拉斯和那些小傢伙們有什麼看法?魔戒執掌人的意見更應該聽聽的啦。「
  「我不希望去摩裡亞。」萊戈拉斯說。
  霍比特人們什麼也沒說。薩姆看著弗羅多。最後弗羅多開口了。
  「我不希望去,」他說:「『同時我也不想拒絕甘達爾夫的建議。我請求大家先睡覺想想再投票決定。甘達爾夫在清晨比在這冰冷的陰沉氣氛中更容易做決定。風的吼聲可真大!」
  聽到這番話,大家都陷入了沉思。風在岩石與樹木間嘶叫著,夜晚空曠的原野上傳來爆叫聲與尖嘯聲。
  突然阿拉貢跳了起來,「風的吼聲可真大!」他大叫道:「吼聲中夾有狼叫聲。瓦爾格狼群已來到大山西部了!」
  「要不要等到明天早晨呢?」甘達爾夫說:「正像我說的,追捕臨頭了。即使我們活著看到黎明,現在誰還想與尾隨的狼群同行向南走?」
  「卡拉德拉斯西南有一門,烏鴉飛起來要十五里路,狼跑起來要二十里,」甘達爾夫神情嚴肅地答道。
  「那我們明天天一明盡早出發,」博羅米爾道:「聽到狼嚎聲比妖怪更令人感到恐懼。」
  「說得對!」阿拉貢說著,解開劍鞘中寶劍的扣子。「不過有瓦爾格狼嗥的北方也必有四出覓食的妖怪。」
  「我希望我能聽從埃爾倫的勸告,」皮平對薩姆咕噥道:「我真的沒用。我身上鬥牛者班德布拉斯人的血統不夠;這些狼嚎聲令我毛骨悚然。我記憶中從來沒如此失魂喪魄過。」
  「我的心吊到喉嚨裡了,皮平先生,」薩姆道:「不過我們還沒被吃掉,而且我們身邊有不少強悍的夥伴。無論等待老甘達爾夫的是什麼,我敢打賭他肯定不會莽身狼腹中。」
  晚上為了防衛,一行人爬到他們原先掩蔽的小丘的丘頂。上面生著一簇古老扭曲的樹木,周圍有一圈斷裂開的圓石堆。他們在中間點起了一堆火,因為黑暗與寂靜也保護不了他們的蹤跡不被群狼發現。
  他們圍坐在火堆旁,沒站崗的人勉強打著盹。可憐的小馬比爾顫抖著站在那兒週身冷汗直流。狼嚎聲已將他們團團圍住,時遠時近。
  在死一般的夜幕中,無數發光的眼睛偷窺著坡頂。有些狼竟已靠近石頭圈。在缺口處停止著一個巨大黑黝黝的狼影,緊盯著他們。發出一聲令人髮指的狂嗥,它好像是隊長正組織一次襲擊。
  甘達爾站了起來,將他的法杖高高舉起,向前邁了一大步。「聽著,索倫的群狼!」他大吼道:「甘達爾夫在此。想保住你們的皮的話,快些滾開!若膽敢走進圈子內,我會將你們從頭剝到尾。」
  頭狼咆哮著向他們撲來。正在這時突然一聲鼻音傳出。萊戈拉斯放了一箭。只聽一聲慘叫,飛撲而來的影子重重地跌在地上,小精靈一箭封喉。頃刻間緊盯著的眼睛完全消失了。甘達爾夫與阿拉貢衝向前去,群狼棄山而逃。四周更加寂靜,歎息的風中再無嚎叫聲響。
  夜已深,下弦月漸向西落,透過雲層時閃時滅。弗羅多在睡夢中突然打了個冷顫。沒有任何預警,帳篷四周突然爆發出凶殘而狂野的嗥叫聲。一大群瓦爾格狼群已悄無聲息地聚集起來,正從四面八方突然發起進攻。
  「添柴加火!」甘達爾夫向霍比特人喊道:「抽出刀劍,背靠背站好!」
  在新柴燃起新的跳躍火光下,弗羅多看見眾多灰影向石頭圓圈撲來。越來越多的影子接踵而至。阿拉貢對著一隻大狼猛刺一劍,博羅米爾橫論寶刀砍中另外一隻狼首。在他們旁邊,站著吉姆利叉開結實的雙腿,揮舞著他那侏儒板斧。萊戈拉斯的弓箭則在一旁唱個不停。
  閃閃的火光中甘達爾夫的身形似乎長了起來:他站起來,一如一座古代帝王的石雕矗立山頂,威風凜凜。俯身如朵雲,他舉起一燃著的樹幹,闊步跨入狼群。群狼紛紛閃開一條路。他在空中飛舞著火光熊熊的燃燒著的木頭。突然間光光閃閃的樹平似閃電白光四射。甘達爾夫如雷貫耳。
  「納爾。安很德雷斯。阿門!納爾。旦!恩格阿爾霍恩!」他大吼道。
  一聲怒吼,劈啪爆裂聲四起,甘達爾夫頭上的一棵樹裂成一片樹和一朵盛開的奪目的火花瓣。火花從一棵樹梢跳到另一棵。霎間時整個山峰遍開眩目的火花。抵抗者的刀光劍影在火中閃爍。萊戈拉斯最後一枝箭在空中飛行間帶著火星穿入一隻大頭狼的胸中時,仍劈啪作響。群糧頓時抱頭鼠竄而逃。
  徐徐大火漸滅,大地只剩下煙灰與零星火星,隨著第一道晨曦朦朦朧朧地在空中浮現,一股悲愴濃濃的黑煙從燃燒後的樹樁升起,緩緩自山頂吹向空中。他們的敵人徹底漬散,一去無返。
  「我跟你說過吧,皮平先生?」薩姆道,一邊將寶劍插人鞘中。「狼是難不倒他的。這次令人大開眼界吧,絕對沒錯!我的頭髮都差點燒焦了!」
  當天色大亮時,狼群還是蹤跡全無,而且狼的屍體一隻也找不到。
  夜戰未留任何痕跡,只有燒焦了的樹和萊戈拉斯箭四散在山頂四周。
  弓箭全都完好無損,只有一枝箭頭不見了。
  「這正是我們所擔心的,」甘達爾夫說:「它們絕對不是荒野中覓食的普通狼群。我們快吃飯,趁早離開這裡!」
  那天,天氣又變了,似乎天氣是聽從某種力量在指揮。既然他們已撤出了隘口,這種力量希望天氣晴朗無雲以便更好觀測在荒野中行動的人們。風已在夜間由北風轉為西北風,現在風勢已弱。雲層也已消失在南方,高高的蔚藍的天空晴朗起來。當他們站在山測準備出發時,一抹慘白的陽光在山頂閃亮。
  「我們必須在太陽下山之前抵達山門,」甘達爾夫道:「不然的話我擔心我們永遠也到不了。其實並不遠,但路曲折些,因為在這裡阿拉貢做不了我們的嚮導;他甚少在這一帶走動,而我也只在摩裡亞西牆下走過一次,而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在那裡,」他說,一邊指著山的東南方向。那邊,山坡突然隱沒在山腳下的黑影中。 遠處隱約可見光禿的懸崖線, 在其中間高出西邊的是一寬寬的灰牆。「我們離開隘口時,我帶你們南行,而不是返回原路,這一點你們當中一些人可能已覺察到了。我那樣做是對的,因為現在我們只要再走幾里路就到了。事不宜遲,我們出發吧!」
  「我不知道去那邊是希望什麼,」博羅米爾表情嚴肅地說:「不知是希望甘達爾夫能找到他所要找的,還是希望到了崖邊發現山門已永遠失落了。怎麼樣都不妙,而在狼群與山牆之間被捉到是最差的選擇。
  走吧!「
  吉姆利正與巫師甘達爾夫一起走在前面,他非常迫切地想去磨裡亞。他們共同帶著一行人走回山林。從西邊到摩裡亞惟一的通路是西倫南小溪,它從懸崖腳下一直流到山門邊。但一方面甘達爾夫自己迷了路,另一方面這裡的地形近幾年變化很大,甘達爾夫從原地往南走了幾里路卻始終找不見小溪。
  早晨正在過去,快到了中午,小分隊仍舊在荒蕪的紅巖山地上徘徊打轉。到處看不到小溪,也聽不到溪水聲。只有荒涼,只有乾燥。他們的心沉了下來。四處不見活著的東西,天空中連一隻鳥都沒有,大家誰也不敢想夜晚來;臨時若仍走不出這迷途之地該會發生些什麼?
  突然走在前面的吉姆利回頭喊大家過來。他正站在一圓丘上手指著右邊。他們急忙跑向前一看下面是一條深而窄的水道。空空的,寂靜無聲,在這瓊石染滿紅色的石床上不見細流水流出;但在靠近他們的一邊有一條路,早已破碎塌陷,境撾穿行在已成廢墟的城牆與古時大路的鋪路石中。
  「啊!終於找到了!」甘達爾夫道:「小溪就是在這裡流淌的,西倫南,山門之溪,他們以前就是這樣稱呼它的。可是我實在猜不出溪水如何會變成這樣,過去小溪流得如此湍急吵嚷。來吧!我們必須抓緊。
  已經遲了。「
  一行人走得腳痛,又疲憊不堪,但仍執著地沿著崎嶇不平的碗蜒小徑跋涉了許多里路。太陽已從正午開始西落。休整了一會兒飛快地吃了點飯,他們繼續前進。在他們面前,山在皺著眉頭,但他們走的路是在地下一深溝槽裡,所以他們只能看到山肩和東邊遠處的山峰。
  後來他們來到一轉彎處。在那裡,原先在水道邊與左邊垂直山壁中間一直向南行的水路又開始折向正東。一轉過角落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低懸崖,大約有五米高,崖頂凹凸不平。上邊有一股細流流過,沿著看起來曾經由一湍急寬瀑布沖積而成的裂縫中慢慢滴落下來。
  「一切真是變化很大!」甘達爾夫道:「但這地方肯定沒錯。這是瀑布台階的遺跡。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這旁邊有一道岩石鑿成的梯級,但主要的通路在左邊延伸,轉幾個圈後到達峰頂水平面。以前瀑布後面有一淺淺的河谷直達摩裡亞山牆,而通路旁流淌著西倫南溪水。我們走吧,去看一看裡邊清形現在怎麼樣!」
  他們毫不費力地找到了石階,吉姆利敏捷地跑在前面,後面跟著甘達爾夫和弗羅多。到達峰頂後,他們發現往前已無路可走了,關門前溪水斷流的原因呈現在眼前。在他們身後,下山的太陽在涼爽的西邊天空上塗上幾抹亮閃閃的金光。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潭黑色的。
  波瀾不興的湖水。湖水溫怒的表面沒有天空或太陽反射在湖面。西倫南溪水在此被截流築堤,水湧進河谷。在這不祥的湖水後邊是寬廣的懸崖們古板的面孔在落日中毫無血色。弗羅多在冷冷的石壁上看不到關門或入口,也不見裂紋和縫隙。
  「摩裡亞牆在那裡,」甘達爾夫指著湖水對面道:「而通路人口以前在那兒,小精靈就在我們走來的霍林路的盡頭。但這條路阻住了。我想大家在一天快結束的時候誰也不想游過這陰森森的湖吧。這湖水看起來很不衛生。」
  「我們必須在北邊找出一條路來,」吉姆利道:「我們一行人先要做,的是由大路爬過,看看它到底能通到哪裡。即使沒有湖水,馱行李的小馬也上不去梯級的。」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帶著這可憐的馬兒進礦山的,」甘達爾夫說「山下的路非常黑,有些地又窄又陡,就算我們走得了,馬兒也上不去。」
  「可憐的馬兒!」弗羅多道:「我們從沒想到過。薩姆不知要有多難過!我想不出他會怎樣說呢?」
  「對不起,」甘達爾夫說:「可憐的比爾一直是一個很有用的伴侶,放逐它走我心裡也不好受。按我們的計劃,我原想輕裝上路,下帶任伺牲畜,更不用說薩姆所寵愛的了。一路上我都在擔心我們可能會被逼上這條路。」
  天要黑下來了,冰冷的星星爬上落日上邊的天空一閃一閃的,一行人人馬未停全速攀上斜坡到達了湖的彼岸。從幅度來看,最寬處不到兩、三弗隆長。在黯淡的光線下看不清向南延伸到何處,但背邊從他們的地方看只有半英里長,而峽谷兩旁的山脊中腎有一塊空地。他們急匆匆地繼續前進,因為他們還要走上一、兩里路方能到達百達爾夫要走的湖的對岸,然後他還要去找尋山門。
  當他們來到湖的最北端,發現一條小山溪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溪水已發綠成死水,像伸出一隻粘滑的手臂伸入聳起的山巒中。吉姆利毫不畏懼地大步淌了過去,發現水很淺,上只及踝骨處。他身後大家排成縱列,小心涉水而過。長滿野草的水潭漂低佈滿了滑膩的石頭,腳踏下去極易滑跌。弗羅多腳一觸及這不潔潭水便覺得噁心,隨即打了個冷顫。
  當走在最後的薩姆帶著比爾走到最邊上的乾燥地,突然傳來沙沙聲音,接著啪嘈一聲,好像是一條魚打破了水面的寧靜。大家猛一轉頭看見越來越淡的光線下水面瀉出黑邊暗影的漣滋:遠處的湖面也興起一個個大大的圓環。先是噗噗的吵聲,跟著便是一片寂靜。天越來越黑,最後一抹斜陽也漸隱到雲層後。
  甘達爾夫加快步伐,其他人緊緊跟隨在後。他們不一會便到達湖與崖之間的干燥地帶:很窄只幾碼步寬,塞滿了落石。他們還是找到了一條路,抱著懸崖,他們盡可能地遠遠避開黑色的潭水。沿著岸邊向南走了一里,他們遇到了冬青樹。樹樁與死樹幹在樹蔭中腐爛,其他的植物看起來像是乾枯的灌木叢,或者樹窩。從前在水淹峽谷之前可能是排列在大路兩邊。但在緊靠懸崖下面卻立著兩棵茁壯成長著的冬青樹,高高聳立著,完全超出弗羅多所見到或想像到的任何樹。兩棵巨樹碩大的根從牆一路伸展到水邊。在顯現出的陡崖下以前,遠遠地從台階那邊看起來,不過是些灌木叢,現在卻高高在上,直直的,黑黝黝的無聲無息,投下深深的夜影,站在路的盡頭像是守護柱。
  「呵,我們終於到了!」甘達爾夫道:「從霍林來的小精靈之路截止在此了。冬青樹是住在那片土地上人們的象徵,他們種在此地是做為他們地盤邊界的標誌,因為西門主要是用來與摩裡亞之王往來交通用的。那已是很久以前的快樂時光了,當時不同種族的人們之間仍能和睦共處,甚至侏儒族與小精靈族們都能和平相處。」
  「他們關係破裂不是侏儒族的錯。」吉姆利道。
  「我也沒聽說是小精靈族的錯。」萊戈拉斯說。
  「我倒聽過是雙方的錯,」甘達爾夫道:「而現在我不做出評判。但我真心請求至少你們兩個是好朋友,一起幫助我。摩裡亞是關著的而且是掩藏的,越早找到越好。夜晚就要降臨了。」
  他又轉向其他人說:「我找門時,大家做好進人山洞的準備好嗎?
  在此,恐怕我們必須要同我們的馱獸告別了。大家請將準備御寒的衣物擱置到一邊進洞後不會再需要它們了,出來後,再向前行我想也不會有機會用了。而馬兒馱的,尤其是食物和革制的水袋請大家要一起分擔背著了。「
  「可是你不能將可憐的老比爾丟棄在這荒山野嶺吧,甘達爾夫!」
  薩姆憤怒又喪氣地大嚷道:「我不放,就這樣決定了。它跟我們走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事!」
  「對不起,薩姆,」巫師甘達爾夫道:「可是山門打開後,我想你想拉也拉不動比爾走過那漫長的黑暗之旅。你必須在比爾與你的主人之間選擇一位了。」
  「如果我牽著它的話,它會跟隨弗羅多上刀山下火海,」薩姆抗議道:「四周野狼出沒,放了比爾無異於謀殺了它。」
  「我希望謀殺不會出現,」甘達爾夫說。他摸索馬兒的頭,輕聲說著。「帶著護衛口令保護你上路吧,」他道:「你是一匹聰明的馬,在利文德爾又學了好多。自己去找到有草吃的地方吧,及時趕回埃爾倫的家,或你想去的任何其他地方。」
  「薩姆,聽著!他避開狼群回家的機會與我們的同等。」
  薩姆生氣地站在馬兒旁邊沒有回答他的話。比爾好像知道已發生的事,它用鼻子拱了拱他,把鼻子貼到薩姆的耳邊。薩姆撫弄著馬韁繩,淚流滿面,松下馬兒身上的包裹丟在地上。其他人將東西分好類,丟棄的衣物堆成一堆,剩下的物品再重新分攤。
  做完這件事,他們轉過頭來觀注甘達爾夫。他好像什麼也沒在做。
  他站在兩棵樹間凝視著懸崖的空壁。好像要用眼睛在牆上鑽出一個孔來似的。吉姆利到處看著,用飯子指點著。萊戈拉斯將耳朵貼在牆上像是在聆聽著什麼。
  「我們在這裡已準備就緒了,」梅裡說道:「但門在哪裡,我什麼跡象也看不到。」
  「侏儒門合上後是不準備被人看到的,」吉姆利說:「它們是隱形的,而且如果秘密暗號忘記了,即使它們的主人們也找不到,打不開。」
  「可是這扇門的建造並不只是為了侏儒們保密使用的,」甘達爾夫說罷,突然靈機一動,明白過來。「除非一切都發生了變化,知道去尋找什麼的眼睛是可以發現一些印記的。」
  他走向牆壁。在兩棵樹之間有一塊平地,他用手來回劃了幾下,屏住呼吸低語了幾句。然後他後退回來。
  「看!」他說道:「現在能看到什麼了吧?」
  月光投在灰色的岩石上,但過了好一會兒他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然後徐徐地巫師用手劃過的地方的表面出現了模糊的字行來,像是細長的銀器上的紋飾刻在了石壁上。一開始只是浮現出蒼白的游絲般細字,只是月光照過時才忽明忽暗地閃現,但逐漸地可以猜出形狀來。
  在最上面,甘達爾夫伸手可及的高度,是一拱門,上刻有交織的小精靈字符。下面,儘管字跡模糊而斷裂,整個輪廓看得出是一個鐵礎和錘子,上面鑲有七星的皇冠。下面有兩棵樹,每一棵都帶著一輪新月。門中間更有一顆單獨的星星閃閃的四射發光。
  「有都林的標誌!」吉姆利大叫道。
  「還有高地小精靈的樹!」萊戈拉斯說。
  「以及菲阿南族的星星,」甘達爾夫說:「它們是以伊西爾德文書寫的,只有星光與月光才能映射出來,直至有用現在已被遣忘很久的中原語說話的人撫摸之後才會消失。我很早就聽人講這個傳說,而我在記起之前想了許久許久。」
  「上面都寫著些什麼呢?」弗羅多問道,他正在試圖解讀拱門上的銘文。「我過去以為我讀得懂小精靈的字,但我讀不懂這些字。」
  「這些字是早期時代中原西部的小精靈部落人寫的字。」甘達爾夫答道:「但上面並沒有寫什麼對我們有用的話。只是說:都林之門,摩裡亞之王。朋友,說話再進。下邊模糊小字寫道:我,納爾維,製造。
  霍林之塞勒佈雷姆漆所繪。「
  「『說話再進』是什麼意思?」梅裡問。
  「這再簡單不過了,」吉姆利道:「如果你是朋友,說出通行令,門便會打開,然後你就可走進了。」
  「是的,」甘達爾夫說:「這些門可能是由話語操縱的。有些侏儒的門只能在特殊時間內開啟,或者特殊人才能打開了;有些在必要時間及有關人士出現後還需要鎖和鑰匙。這些甫是沒有鑰匙的。在都林時代它們都不是機密。一般都是開著的,只有守門人坐在旁邊。如果是關上了,任何知道打開口令的人都可打開進出。至少是如此記錄下來的,是吧,吉姆利?」
  「是的,」侏儒說:「但口令是什麼則無人記起。納爾維和他的工匠及他們所有的親戚都從地球上消失了。」
  「但你到底知不知道口令?」博羅米爾吃驚地問道。
  「不。」巫師道。
  其他人看起來非常灰心,只有瞭解甘達爾夫的阿拉貢則默不做聲,一動不動。







  「那將我們帶到這鬼地方做什麼?」博羅米爾驚愕地打量一眼黑水大聲說道:「你告訴我們你曾經穿過這山洞一次的。你不知道那些話怎麼能進去呢?」
  「你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博羅米爾,」巫師說:「是我不知道口令——暫時不知道。但很快就會看到的。而且,」他補充道,只見他那濃眉下眼光一閃,「說到我做的事有什麼用處,你可以等到證實它無用的時候再來問。至於你的其他問題:你懷疑我的故事嗎?還是你自己已沒有腦子剩下來了?我以前不是從這邊進去的,我是從東邊走過來的嘛。」
  「假如你想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這些門向外開。從裡邊你可以用手打開門。從外面看除了接受咒語的指令外,其他什麼也動它不得。
  這些門由外到裡強行施力是打不開的。「
  「那你要怎麼打開呢?」皮平問道,毫不理會巫師直立的眉毛。
  「用你的頭去撞門,佩裡格林。圖克,」甘達爾夫說:「如果撞不開的話,別冉拿這些愚蠢的問題來打亂我的一點平靜,我要思索開門的指令語。」














  「我以前曾知曉小精靈、人類及妖怪族語言中所有的有關這方面的咒語。我現不用細想便記得起上百個咒語。不過我想試幾個就夠了。
  我也不必求教於吉姆利去學只教給侏儒人的秘密用語。開門咒語是小精靈語,正如拱門中所書寫的,這一點似乎是肯定了。「
  他再次踏上石頭,用法杖輕撫鐵磁圖像下中間的銀星。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39:10

  「阿南,埃德赫倫,運行德羅布阿門!
  弗拿斯,尾格希林姆,拉斯托,貝思拉蒙!「
  他的聲音賦有威嚴感。銀色絨條消失了,但暗灰色的石卻紋風不動。




  許許多多次,他不斷地將這些話以不同的順序和變化重複著。然後再去試其他咒語,一個接著一個,時而激昂快速,時而柔聲細語。接著,他又用發著小精靈語單字音。什麼也沒發生。懸崖高聳著融人夜色中,無空中升起無數小星星,風傳冷地吹過,大門仍是安如磐石。



  又一次甘達爾夫走近崖壁,高舉起雙手,他激憤地發出威嚴的指令:輪番仗用著西部中原聽過的所有語言。然後,他將法杖擲於地上,一聲不吭地坐了下來。
  正在這時遠處吹來的風傳來狼嗥聲。馬兒比爾開始驚怕起來,薩姆跑到它的身邊,輕聲對它低語著什麼。
  「別把它放了!」博羅米爾道:「假如狼群找不到我們,說不定我們還用得著它呢。我真是討厭死了這潭臭水!」他俯身拾起一塊大石塊,遠遠地擲入黑水中。
  石塊啪的一聲輕響便消失不見了。同時傳來沙沙聲響,北面旋即浮起水泡。五落處形成極大的水環攪亂了湖面,水圈慢慢地移到懸崖邊。
  「你幹嘛,博羅米爾?」弗羅多說:「我也討厭這個地方,而且我很怕。我不知怕些什麼,不是狠群,不是門內的黑暗,而是其他的什麼東西。我是怕這潭水。別驚動它。」
  「我希望我們能走脫!」梅裡說。
  「甘達爾夫為什麼不快點做些什麼?」皮平道。
  甘達爾夫沒理會他們。他低著頭坐在那兒,不知是失望還是在焦急的思考中。又傳來狼的哀嚎聲。水波越來越大,然後;有些已拍打到岸邊。
  猛然間巫師跳了起來,嚇了眾人一跳。他大笑起來!「我找到了!」
  他大嚷著。「當然啦,當然啦!簡單得荒唐,像一切謎底一樣。」
  拾起他的法器,他站在岸石前,以清晰地聲音道:「邁隆!」
  上面的星忽地一閃然後又淡出。隨即靜靜地現出一扇石門的輪廓來,最初紋絲不動。徐徐地,它從中間分開,一寸一寸地向外旋轉開,直到兩扇門轉到兩邊牆壁。洞口依稀可見的很陡的台階一直通向上方,但低階處黑影卻比夜色更濃。大家驚訝地注視著。
  「我還是錯了,」甘達爾大道:「吉姆利也錯了。所有人只有梅裡的思路正確。開門咒語就刻在拱門上!翻譯過來就是:說『朋友』然後進去。我只要用小精靈話說出朋友,門就會打開。多簡單!在我們這個懷疑一切的時代,對於一個淵博的民俗大師來說也太簡單了。那時可真是快樂時代啊。我們進去吧!」
  地邁步走上最低的台階。正在這時突發了幾件事。弗羅多感到有東西拽住了他的踝骨,他隨即大叫一聲倒在地上。馬兒比爾驚嚇得一聲狂嘶,一轉尾沿著湖邊沖向夜幕中。薩姆躍進欲追,又聽到了弗羅多的呼叫,便又跑了回來,邊哭邊詛咒。其他人轉過身,看到湖水攪動,像是一窩蛇從南端游上岸來。
  一隻長長的、扭曲的觸手在水外爬行著,濕濾波的發著光,一身暗綠色,它的指端已抓住弗羅多的腳,正拖著他入水。薩姆跪在地上正揮刀猛砍著它。
  觸臂鬆開了弗羅多,薩姆拉回了他,大喊著救命。又有二十隻觸手衝出波動的水面,黑水翻滾起來,發出一股可怕的腥臭味。
  「快進門來!上樓梯!快!」甘達爾夫跳回來大喊。他喚醒了除了薩姆外全部驚呆了釘在地上的其他人,驅趕他們快走。
  他們剛好趕到了。薩姆與弗羅多剛上了幾步,而甘達爾夫剛開始攀登,只見搜索向前的觸臂境蜒地爬過窄窄的湖岸,抓住懸崖壁和石門。其中一隻蠕動著爬過門檻,在星光下照照閃動。甘達爾夫轉過身停了一刻。如果他在想著如何能從裡面關上石門的咒語的話,那就沒這個必要了,眾多纏繞的觸臂握住了雙門兩邊,用一種可怕的力量轉動起石門。轟的一聲巨響關上了門,光線一下全無。笨拙的石門沉重地發出撞擊聲,震耳欲聾。
  薩姆靠在弗羅多的胳膊上,在黑暗中癱倒在石階上。「可憐的老比爾!」他嗚咽道:「可憐的老比爾!狼群與蛇群!蛇對於它是太過分了。
  我只能做出選擇,弗羅多先生,我只能跟著你了。「
  他們聽到甘達爾夫走回台階邊,將法杖觸到了石門。石門搖動了一下,石階也跟著震顫,但門沒有打開。
  「哈,哈!」巫師叫道:「後面通道已在我們身後被堵上了,只有一條路可以出去了——在山的另一邊。我擔心從聲音聽來,巨礫已堆起,樹已連根拔起橫落於門前。我很為兩棵樹難過,它們在此長了這麼久,又是如此美麗。」
  「自從我的腳踏入水中的瞬間便感覺要有可怕的事情要發生。」弗羅多說。
  「那東西是什麼,有許多嗎?」
  「我不知道,」甘達爾夫道:「但所有的觸臂都是由一個目標所引導。
  山下有東西爬了出來或被趕了出來,在世界下面還存在著比妖怪更古老、更可怕的東西呢。「他不說出自己的想法,即不論水中是何物,一出水面人群中先要抓住的便是弗羅多。
  博羅米爾喘息著咕咕噥噥,但回音壁卻將他的聲音擴大成嘶啞的低語,大家都聽到了,「在這地下世界!一直在不如我心願地走著這條路。在這般死寂的黑暗中誰將做我們的嚮導呢?」
  「我會的,」甘達爾夫道:「吉姆利將與我同行。跟著我的法器!」
  巫師走在前面邁上大台階,高舉著法杖,其尖端處發出微弱的幅射光。寬寬的樓梯完好無損。他們數著兩百個又寬又線的台階,上到頂後是一拱形通道,平坦的路直通向黑暗。
  「我們坐下歇歇腳吃點東西,就在這平地處,反正也沒有餐廳!」
  弗羅多說。他正開始甩掉觸臂魔爪所帶來的恐懼感了。突然間覺得餓極了。
  他們都歡迎這個提議,於是大家坐在上面的台階上,灰暗中淡淡的身影在晃動。吃過飯後,甘達爾夫一人給喝了第三日渡鴉山的米爾伏爾酒。
  「這酒看來喝不了多久,我想,」他說:「但在一場恐怖經歷之後我們還是要喝一口的。而且除非我們運氣極好,在看到山那一邊之前,我們將需要剩下的全部的酒!還要珍惜水!山洞有許多淡水和井水,一定不要碰它們。我們到達朦朧谷之前,可能不會有機會往水袋中裝水。」
  「還需要走多久?」弗羅多問道。
  「不好說,」甘達爾夫答道:「看我們的運氣了。一直走不出或迷路的話,大概要走三到四次吧,我想,從西門到東門直線距離不少於四十里但是路會有許多彎的。」
  稍稍休息一會兒,他們又重新上路了。大家都想盡早結束這段旅程,儘管非常疲勞,他們還是情願不停行軍七個小時。甘達爾夫照舊走在前邊。在他左手他高舉著閃光的法杖,其光亮照出腳下的路。右手他緊握著他那格蘭德林寶劍。走在他後面的是吉姆利,他向左右轉著頭,雙眼煙語發光。侏儒身後走著弗羅多,他也掏出「刺兒」短劍。
  「刺兒」與格蘭德林劍鋒都無閃光,這倒是種安慰,因為這兩柄劍都是上古時代小精靈族鐵匠鑄造而成的,如果任何妖怪近旁,它們會放出一種寒光。弗羅多後面跟著薩姆,然後是萊戈拉斯,年輕的霍比特人,以及博羅米爾。黑暗中斷後的是莊嚴沉默的阿拉貢。
  通道蜿蜒著轉了幾個彎,然後開始下坡。下了坡走了好一會兒才又走回平路。空氣開始變熱而悶,但還未難聞,偶而他們還能感受到吹到臉面的冷風,估計可能是牆孔透過來的。一路有很多牆孔。借助巫師法杖發出的微弱的光線,弗羅多瞥見台階和拱牆,其他的通道和隧道,上坡或下坡,或一邊現出黑洞。迷惑的地形過後令人很難記起。
  除了他那堅強的勇氣之外,古姆利沒幫弗羅多多少忙。但至少吉姆利沒像其他人那樣被黑暗本身所煩惱。巫師經常向他請教兩條路出現的疑問時該怎樣走,可是最後的決定都是甘達爾夫做出的。摩裡亞礦的廣闊與複雜超出了古姆利的想像,盡管他是高山侏儒族格羅因的兒子。而對甘達爾夫來說,他在很久以前,那次旅程的遙遠記憶沒幫上多少忙,他往這充滿曲折陰暗的地形中,他總是明曉他要走的方問,而只要有條路通向他的目標,他就絕不畏縮。
  「不要怕,」阿拉貢說。中間有一段休息比之前要長一些,甘達爾夫與吉姆利在一起低語,其他人聚在後面,在焦急地等待。「不要怕!
  找跟著他走過許多征途,經歷過多少這樣的黑暗之旅,他在利文德爾的英勇戰績比我所知道的更偉大。他不會迷路的——如果有路的話。
  他已帶領我們不畏艱險地來到這裡,他一定會帶領我們走出險境的,無論他要付出多大代價,他會比貝魯西爾王后的貓更能在黑暗中找到回家的路。「
  一行人有這樣的嚮導真是大幸。他們沒有燃料或其他做火炬的材料。在門前倉皇行動中他們遺失了許多物件。但沒有光,他們很快便陷入悲哀。不僅出現眾多的路要做出選擇,還有許多地方充滿洞穴和陷阱,路邊黑洞的深井傳出他們腳步的回聲。牆上地下還有許多裂縫和斷層,而且腳下不時會突然出現裂口。最寬的有六尺之寬,皮平要很久才能鼓足勇氣跳過可怕的裂溝。還有下邊傳出的攪動水的噪音,好像地下深處巨大的水車輪在轉動。
  「繩子!」薩姆低聲道:「我就知道會用上的。」
  隨著路途越來越艱險,他們的行進速度越發慢起來,他們好像跋涉在一條永無止境通向山底的路。疲憊不堪的他們似乎覺得停下來也未必就能帶來安慰。弗羅多在地逃脫出來後精神好了許多,又吃了些飯,加上飲了一口興奮劑,可是現在一種深深的不安變為恐怖感又爬上心頭。他的刀傷儘管在利文德爾得到過醫治,那可憎的傷口還不時隱隱作痛。他的感覺更敏感了,更深的感覺得出看不見的事物。其中一個變化他很快便注意到的是他比除了甘達爾夫之外其他同伴在黑暗中能看見更多東西。無論如何他畢竟是魔戒執掌者:掛在胸前有時感到很重似的。他感受得到欲出現的一些邪惡。他卻什麼也不說。他緊握劍柄執著地前行著。
  他後面的隊伍甚少開口,即使講也是急切的低語。除7他們自己的腳步聲之外,一切都是寂靜無聲。吉姆利的侏儒鞭發出沉悶的聲響,博羅米爾的沉重腳步聲。萊戈拉斯的輕盈,霍比特人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以及走在最後的阿拉貢的那緩慢堅定的大踏步著地聲。當他們停頓一會時,除了偶爾傳來看不見的細流或滴水聲,仍是萬籟俱寂。但是弗羅多開始聽到或想像中似乎聽到些其他的什麼東西:好像柔軟的赤腳輕輕落地的聲音。可是那聲音又沒大到或甚至接近大到讓他能明確相信是聽到了;可當它一開始便從不停止,一直伴隨著小分隊行車的步伐。然而它又不是回聲,因為他們停下來後,它仍舊啪啪響著,再慢慢靜下來。
  他們進入山洞時夜幕已降臨。當甘達爾夫開始作第一次認真的檢查時,他們已連續走了幾小時的路了,中間只短短地休息了幾次。在他面前是一個寬闊的、黑漆漆的拱形大廳,連接三個通道:其方向大致都一樣,全部向東,但左邊通道陡然下行,右首通道引向高處,而中間的路似乎水平般平坦卻又非常狹窄。
  「我對這個地方沒有一點印象!」甘達爾夫站在這拱形大廳下說道。
  他伸出法杖希望能找出些符號或碑文幫助他做出選擇,但什麼也沒有。
  「我太累了,不想再做決定,」他搖了搖頭道:「我想大家可能跟我~樣或更疲勞。剩下的時間裡我們最好還是在此休整一下吧。你們知道我的意見吧!這裡永遠是黑暗世界,但外邊下弦月正西落,午夜已過去!」
  「可憐的老比爾,」薩姆道:「不知它現往在哪兒。希望狼群還沒有抓到它。」
  拱形大廳左邊有一石門,半掩著,輕輕一推便可打開。裡面似乎有一石鑿的房間。
  「小心!小心!」甘達爾夫喊道。這時梅裡與皮平正推開門,很高興找到一個至少比空地好一點的一間遮蔽所來休息。「小心!你們還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呢?我先進去。」
  他謹慎地踏了進去,其他人跟著他魚貫而入。「看那兒!」他用法杖指著屋中間道。他腳前有一個像井口一樣的圓洞。邊上一條斷裂生銹的鐵鏈垂人黑洞內。旁邊散置著些碎石片。
  「你們兩個中的一個剛才很可能會跌入洞內,還往驚愕著何時掉到底呢。」阿拉貢對梅裡道:「如果有嚮導的話,讓他先走嘛。」
  「這看起來像是一間守衛室,專門看護這三條通道的。」吉姆利道:「那個洞穴顯然是守衛使用的一眼井,上面可見一石蓋。但井蓋碎裂了,黑暗中我們一定要小心。」
  皮平的好奇心被並吸引住了。其他人正攤開毯子依室牆來鋪床,盡量遠離地上的井口,而皮平卻爬到井沿偷窺下面。)股冷風突襲臉面,像是來自看不見的深淵。他突然受一種衝動的驅使,摸到一塊鬆散的石塊,投入井中。他的心跳了無數次,靜聽著回音。隨後在下面很遠的地方,石頭好像落入某一山洞深水中,傳來「砰」的聲響,聽起來非常遙遠,卻又響亮,在空空的礦井中回音不絕。
  「什麼東西?」甘達爾夫道。聽到皮平的坦白後他才鬆了一口氣。
  但他十分生氣, 皮平看得到師那閃亮的眼光。 上你這圖克傻瓜廣他咆哮道:「這是一次嚴密的行動,不是霍比特人的遠足聚會。下次你自己跳下去吧,然後你就不再煩人了。好了,別說話了!」
  其後幾分鐘內四下靜了下來,然後深井裡傳來微弱的敲打聲:哆篤,篤咚。聲音停了下來,回音過後,又重複出現,篤咚,咚篤,篤篤,咚。聽起來像是一些什麼信號令人不安,過了一陣敲聲漸弱,然後沒再聽見。
  「是錘子的敲擊聲,或者我其實什麼也沒聽見。」吉姆利說。
  「是的,」甘達爾夫說:「我不喜歡聽到這聲音。也許這與皮平愚蠢地拋下的那塊石頭無關,但可能是驚動了什麼不應打擾的東西。拜託了,此後別再做這類的事了!希望不再有什麼麻煩。好讓我們睡個好覺。而你,皮平,可以去站第一班崗,算是一種回報吧。」他咕噥著,一邊把身體捲進毛毯中。
  皮平在漆漆黑夜中可憐地坐著。不停地轉動著身體,總害怕會有無名的東西從井中爬出來。他希望他能蓋上這井口,用毯子也行,可是儘管甘達爾夫似乎是睡熟了,他還是不敢動或走近它。
  雖然甘達爾夫直直地躺著不出聲,他卻並未睡著。他深深地陷入沉思,試著去回憶他以前的礦井之旅中的每一個細節,焦急地思索著他下一步應該選擇的路徑,現在選錯了路將會是災難性的。一小時後,他起身走到皮平身邊。
  「去,到牆角那兒去睡一會兒,我的孩子,」他說話的語氣很慈祥。
  「我想,你一定很想睡覺,而我卻一點也睡不著,所以乾脆我來守更了。」
  「我知道我是怎麼回事了,」坐在門邊他前南自語道:「我需要抽煙!
  自從暴風雪的那個早晨後我一次煙也沒抽過。「
  被睡意攫住了的皮平入睡之前最後一眼是蜷曲在地上的老巫師的一瞥,雙膝間多關節的大手遮住一閃一閃的火光。閃爍的瞬間映出他那尖鼻和吐出的煙霧。
  是甘達爾夫從睡夢中叫起大家。他獨自看管了六個鐘頭,讓其他人睡了個好覺。「在守更時我已下了決心,」他說:「我不喜歡中間那條路。也不喜歡左邊那條路的氣味:那邊有一股腐臭味,這一點都聞不出來我便枉做嚮導了。我將選擇右邊的通道。是我們開始爬坡的時候了。」
  不計兩次短暫的休息,他們在黑暗中連續行車幾個小時。一路沒碰到危險,也沒聽見任何異常聲音。只有巫師法杖閃示的激光,在他們前面像是鬼火往閃爍。他們選中的通道漸漸升高。他們所能感覺到的是此通道以很大的弧線向前伸展,越往前走,坡度越陡峭,路越寬敞。現在兩邊也不再有岔道通往其他路或隧道,而且路較平坦安全,沒有什麼裂縫。顯然他們走上了過去曾經是一條很重要的路,他們走起來也比第一次行車快捷了很多。
  這樣他們前進了大約十五里,這是向東以直線衡量的,實際上走的路可能比二十里還要多。路越往上,弗羅多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一些。
  但他仍然感到有些壓抑,而且有時還能聽到,或者覺得自己聽到了,不像是回音的跟蹤的腳步聲,遠遠地在一行人身後,遠遠地落在他們自己腳步聲的後面。
  他們已經走了霍比特人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最長的距離了,一路上沒有一次休息。大家都在想著他們可以歇腳的地方,正在這時,左右兩邊的牆突然一下子消失了。他們似乎是穿過了一個拱形的門進入一個黑沉沉、空蕩蕩的空間。身後暖風陣陣,前方卻是冷氣撲面。他們停頓下來焦急地擁在一起。
  甘達爾夫看來卻很得意。「我選對了路,」他說:「終於走近了可居住的部分了,而且我猜離東邊不遠了。但我們的位置高出很多。比朦朧谷門高出許多,我想我沒記錯。從氣流的感覺來看,我們就是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大廳。我冒冒險點上些真正的光。」
  他舉起法杖,霎那間如閃電火光驟起。暗影猛地竄起逃遁,隨即他們頭上現出一個碩大的屋頂,是由許多精壯石拄頂起。在他們面前及兩邊延伸起一個空蕩蕩的巨大廳堂;黑色的牆平滑光亮如鏡,亮閃閃、光燦燦的。他們還看到了其他的人口,和黑乎乎的暗色門拱:一條正對著他們向東,另兩條分列兩邊。然後火光便熄了。
  「現在為止我也只能冒險到這種程度了。」甘達爾夫說:「從前在大山的邊側有許多窗,以及可通往上邊光亮處的豎井出入口。我想我們已到達那裡了,但由於現在外面是晚上,所以我們只有到早晨才能確定。假如我說對的話,明早我們就可以看到斜進的陽光了,不過同時我們還要繼續上路。如果能夠的話,讓我們休息一會兒。我們的行程進行得還不錯,黑暗之旅已過大半。但我們還沒走完,離通往外邊世界的大門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一行人在這多洞的大廳裡過了夜,一個個相互在角落避開氣流,似乎從東邊拱形通道傳來的冷風逐漸在增強。四週一片是黑暗世界,空蕩而漫無邊際,多洞的廳堂產生的孤獨與空曠感,加上分出來的無休無止的台階和通道令他們感到很壓抑。霍比特人以往由黑暗傳聞的啟示而產生最可怕的想像,跟摩裡亞現實的恐怖與神奇比起來,全部相形見絀了。
  「以前一定曾經有數不清的侏儒在這裡聚集過,」薩姆道:「而且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必須要比獾還要勤快那樣幹上五百年才能建好這些建築,它們可都是由石頭築成的呀!他們為什麼要建造這地穴呢?他們肯定不會居住在這些黑暗的洞穴裡面吧?」
  「這不是洞穴,」吉姆利道:「這裡是德瓦羅戴夫最大的領地和城市。
  而且從前這裡不是黑暗的,相反地充滿了輝煌和光亮,正像我們唱的歌中所記載的。「
  他在黑暗中站起身用深沉的嗓音唱起來,歌聲繞樑迴盪。
  世界伊始,山巒黛綠,月亮白壁無暇,自然山水尚無命名,都林醒來時獨自設步林中,山谷大地從此有了名字。
  他喝過一口清純末雜的井水,俯身探視鏡池:水中浮起皇冠般的星群,頭部的陰影之上,如一絲銀線牽起一串寶石。
  世界如此美麗,山峰高聳如雲,遠古時代納格斯萊穩,強大的王國的衰落,以及貢多林在西海逝去之前:都杯時期的世界無比美好。
  他是一國之君端居寶座,大堂有諸多矗起的石柱,金瓦銀地,大門刻有盧恩神力。
  陽光月光星光,組成水晶般的光束,驅散烏雲與黑夜的陰影,永遠照耀壯美的世界。
  鐵錘、鐵堪叮叮噹噹,鑿子飛舞留下碑文;鑄劍刀光劍影;深挖洞地下宮殿顯輝煌,金屬製成魚鱗般甲冑,圓盾,盔甲,斧頭,寶劍,亮閃閃的長矛齊齊入兵庫。
  都林的子民自強不息,山下地宮樂聲飄揚:豎琴悠悠,詩人吟唱,門邊響起號角聲聲。
  好景不在,山水友老,鍛爐只餘爐渣冰冷;沒有豎琴聲,也沒有了鐵錘聲;都林的大堂一片黑寂。
  荒家陰影籠罩在麾裡亞,在卡扎德東姆。
  殞落的星星仍舊倒掛在黑暗無風的鏡池,皇冠沉在深深的池水。
  直到都林從沉睡中再度醒來。
  「我喜歡這首歌!」薩姆說:「我還想學它吶。就在摩裡亞,在卡扎德東姆!一想起那些燈火——但它令黑暗更加沉重。成堆的黃金珠寶都還在這兒嗎?」
  吉姆利一言不發。唱著他的歌,他不再想說什麼了。
  「成堆的珠寶?」甘達爾夫道:「不。妖怪多次掠奪摩裡亞,早已令上廳被洗劫一空了。而侏儒們逃走後,無人敢來豎井深處尋金了;他們會在水中溺死——或者籠罩在恐懼的陰影下。」
  「那侏儒們又想返回這裡幹什麼?」薩姆問。
  「為了『秘事兒』銀。」甘達爾夫答道:「摩裡亞的寶藏不是金和珠寶,那不過是他們的玩具,也不是僅為他們服務的鐵。這些他們的確在此都發現了,特別是鐵,但他們無需去尋找、挖掘它們。他們所要的都可通過貿易往來獲得。世界上只有這裡才有」摩裡亞銀「,或者稱為『真銀」;』秘事兒『是它在小精靈語裡的名稱。侏儒們對它也有一個專門的名稱,但他們不願向外說。其價值十倍於黃金,現在更是無價之寶。因為地面儲量太少了,甚至是』妖怪『們也不敢下去尋找。摩裡亞礦脈向北延伸直到卡拉德赫拉斯,且走向至黑暗地下。誅儒們沒有傳說,但』秘事兒『給他們打下了如果是財富的基礎的話,同時也為他們挖掘了自己的墳墓,他們所挖出來的幾乎全被妖怪們掠光並上貢給覬覦它們的索倫。「
  「秘事兒!所有的人都渴望得到它的。它敲起來像銅,磨後像玻璃。徐儒們將將它們製成金屬,很輕卻比任何淬火的鋼還要硬。它的美麗一如一般的銀器,但永不褪色。小精靈們非常喜歡它,除了其他用途外,他們將它製成伊西爾德的星月,你們在門上看到了,比爾博有一秘事兒連環製成的盔甲,是索林送給他的。不知現在如何了?可能還在米歇掘出文物館收集灰塵吧。」
  「什麼?」吉姆利叫了起來,一直沉默中的他大吃一驚。「一件摩裡亞銀製成的盔甲?那可是國王賜物啊!」
  「是的,」甘達爾夫說:「我從未告訴過他,其價值比整個夏爾國及其中所接有的一切價值還高。」
  弗羅多一聲未吭,但他將手伸到短上衣下面摸了摸他那鎖子甲的銀環。他驚詫地想到他一直在上衣內袋著價值連城的寶物在行軍。比爾博當時知道嗎?他毫不懷疑比爾博一定熟知。它的確是件國王賜物。
  於是他的思路也便由黑暗中的摩裡亞回到了利文德爾,想起了比爾博,以及當比爾博還在那裡時在巴根的日子。他十分渴望他能回到那裡,那給草坪鋤草或澆花的日子;當時他卻永未聽說過庫裡亞或秘事兒——或者魔戒。
  萬籟俱寂。大家一個接著一個地入睡了。弗羅多在守夜。好像突然來自深谷中一道道看不見的門,恐懼驟然襲上全身。他的手是冰冷的,額頭也是潮濕的。他聆聽起來,聚精會神地聽著。就這樣他聽了漫長的兩個小時;但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聯想像中腳步聲的回音都聽不到。
  他守更的時間快結束了,這時他覺得遠處的西拱形通道在想像中像是看見兩點彷彿兩隻閃亮眼睛的微光。他試了試,頭卻沉了下來。
  「我一定是站崗時快睡著了,」他想:「我是在夢境的邊沿。」他站起身揉了揉眼睛,仍舊站在那裡,凝視著黑暗,直到由萊戈拉斯換下了他的崗。
  他一躺下,很快就入睡了,但好像夢仍在繼續:他聽到了有人低語,看到了兩點微光在緩緩接近。他醒來發現大伙在周圍正低聲說話。
  高高地在東邊的拱形通道上方,接近廳項處有一個井孔,透過來一道長長的微弱光線;穿過大廳的北拱門也遙遙透進閃爍的光。
  弗羅多站了起來。「早安!」甘達爾夫說:「終於又看到早晨了。你們看,我昨晚說對了。我們是在摩裡亞東側的上方。今天結束之前我們應該找得到大門看見朦朧谷中鏡池水在我們面前流淌。」
  「我會很高興的。」吉姆利道:「我已看到了摩裡亞,是非常偉大的,但現在正變得又黑又可怕。而且我們也沒發現我的族人的蹤跡。我懷疑巴林是否來過這兒。」
  他們吃過早餐後,甘達爾夫決定立即繼續趕路。「我們是很疲倦,但只有在外面我們才能休息得更好。」他說:「我想我們當中沒人希望在摩裡亞再待上另一晚。」
  「確實不想!」博羅米爾道:「我們走哪條路呢?前面東拱門嗎?」
  他許吧,「甘達爾夫說:「但還不知道我們準確的位置。除非我迷失了方向,我猜我們是往大門的北邊上方;走下去的路可能不很好找。
  東拱門或許是我們應選的路;但我們下決心之前,我們應該看看周圍。
  我們走到北門那邊看看,那裡有光。假如能找到窗戶的話會有很大幫助的,但我擔心光線只照向豎井下面。「
  在他的帶領下,一行人穿過了北拱門下面。他們發現處於一寬敞的長廊中。越往前走,光線越強,光線原來是右邊的一扇門中透出的。
  通道更高,平頂,石門還往折上,半開著。門後是一間方形的大房間。
  裡面光線很微弱,但對他們長久待在黑暗中的眼睛來說,卻顯得亮燦燦般眩目,他們一邊往裡面走一邊眨眼。
  他們走進去時腳下踩起地上厚厚的積塵,他們在門口跌跌撞撞地走在一堆看不清形狀的東西中間。房間是由遠處東牆上一個寬寬的豎井照亮的;豎井向上斜出,在盡頭看得到一小方塊藍天。豎井透過的日光直射在屋中間一張石桌上:只是一塊長方形石塊,有二英尺高,上面平放一塊大大的白石板。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0:01

  「看起來像是墓碑。」弗羅多低語道,像有一種預感似地俯下身去仔細觀察。甘達爾夫迅速地來到他身邊。上面刻著神秘的字符:「這是戴倫字符,古時庫裡亞人就使用這種語言。」甘達爾夫說。
  這裡是以普通人和侏儒語言寫的:方丁之子巴林摩裡亞之王「那麼他是死了,」弗羅多說:「這正是我們擔心的。」吉姆利把自己的臉埋在頭巾裡。



第十七章 卡扎德東姆之橋




  魔戒小分隊默默地站在巴林墓前。弗羅多想起了比爾博以及他與侏儒之間長期的友誼,還有很久以前巴林來夏爾國做客的情景。在這滿是灰塵的山中石屋內,這一切彷彿是千年往事,像是發生在另一世界。
  後來他們走動起來,抬頭開始尋找能告訴他們巴林下落的東西,或者能顯示出他手下的人的情況。房間的另一邊還有一扇小門,在豎井下面。他們現在看出來了,這兩扇門旁都倒著許多屍骨,屍骨間到處是斷劍、斧頭、劈開的盾牌及頭盔。有些劍已折彎:那是一些妖怪用的短彎刀,刀刃已變黑。
  石壁上鑿開了許多壁龕,裡面放了幾個鐵架木箱。箱子卻被撬開搶劫過,但在一個破碎的箱前放了一本書。書也無倖免地被刀劍亂砍過,甚至部分已遭焚燒,污黑斑點像是變了色的血跡染過令人無法卒睹。甘達爾夫小心地拿起書,但一放到石板上書便散開了。他望著書沉思不語了好一會兒。弗羅多與吉姆利站在旁邊看著甘達爾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書,裡面由不同人以神秘古文書寫,一半是摩裡亞文一半是戴爾文,偶而夾雜些小精靈使用的文字。
  最後甘達爾夫抬起頭來。「它好像是記錄了巴林一族人命運的一本書,」他說道:「我估計它從幾乎三十年前他們初次來到朦朧谷開始記錄:書中似乎有頁碼提示他們到達的年代。首頁註明了——三,所以至少一開始就少了第二頁。聽這段卜我們將妖怪們從大門趕出並守衛著『——我想是這樣寫的;下一個單字模糊不清且被燒焦了,可能是:』房裡——白天我劈了他們許多『——我想是吧——』山谷裡的太陽。
  弗洛依被冷箭射中。他殺死了一大妖怪。『然後又一不詳處,接著是:』弗洛依就躺在米爾旁的草叢下。『下一、兩行我讀不出了。後面,』是我們佔據了北角的第二十一大廳並住了下來。『有一個字我看不出來是什麼。提到了一個豎井。然後是:「巴林在瑪扎布爾室登基。」』「記錄室,」吉姆利說:「我想就是我們站著的這間屋子。」
  「下面一大段我都讀不出來,」甘達爾夫說:「除了一些字樣如『金』,都林之斧及什麼『頭盔』。然後是『巴林現在是摩裡亞之王了』。
  到此一個章節結束了。幾個星號之後,出現了另一人的字體,我可以讀出『我們發現了真銀』,後面出現了『鍛造精湛』的字樣,然後是什麼,有了!是『秘事兒』;後面兩行是『奧因去第三深井尋找上衣盔甲』,什麼『西行』,一模糊處,『到霍林門』——「甘達爾夫停頓了一下,再翻過幾頁。」有幾頁講得都差不多,匆匆之間寫成的,且受損嚴重,「他說:「但這種光線下我辨認不出多少。這裡肯定缺了幾頁紙,因為開始出現第五頁了,亦即他們在此定居的第五個年頭了,我想。讓我看看!不行,又破損又髒得太厲害了。我讀不了。也許在太陽下我們可解讀多一些。等一等!這裡行了,用小精靈文粗體字寫成。「
  「那一定出自奧裡之筆。」吉姆利擦過頭看後說道:「他的字寫得又快又好,經常用小精靈文寫東西。」
  「我倒擔心他精美的書法只能錄下壞的消息了。」甘達爾夫說:「第一個看得清的字是『悲哀』,但這行其他的字符不見了,除非該字母結尾是——。是的,一定是yestre?(昨)後面跟的是:「天是十一月十日,摩裡亞巴林王在朦朧谷倒下。他獨自去巡查至鏡地。一個藏在石頭後的妖怪一箭射中了他。我們去劈了這妖怪,但更多的——從東邊銀礦那邊殺來。『這頁餘下部分的太模糊了,我一點都認不出來,不過我可以認得到』我們關上了大門,『還有後面,』能擋住他們很久,『下面的可能是』恐怖『和』受折磨『。可憐的巴林!可能他加冕時間不足五年。
  不知後事如何,不過我們沒時間去猜後面幾頁了。這是最後一頁。「他停了一下歎息不已。
  「讀起來太恐怖了,」他說:「我擔心他們的結尾太慘烈了。聽!『我們沖不出去了。我們衝不出去了。他們已佔領了大橋和第二大廳。弗拉龍內和納裡部倒下去了。』後面五行被塗抹了,我只能讀出『五天前發去的。」最後一行是』他中水已漲到西門牆上了。水中的守衛怪抓走了秦思。我們衝不出去了。最後一刻來臨了,『然後是』地下傳來的是雞隆,哈隆的鼓聲。『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最後一行是以小精靈文潦草地寫著:「他們衝進來了。』後面就沒了。」甘達爾夫停了下來,默立著在思考什麼。
  一陣突如其來的對這房間的恐懼感攫住了一行人。「我們衝不出去了,」吉姆利低語道:「當時山池水退了些算是我們走運,而且守護怪在南邊睡覺。
  甘達爾夫抬起頭來環顧四周。「他們似乎在西門都進行了最後的防守。」他說,「但當時也沒剩下多少人了。所以重新收回摩裡亞的企圖遭到失敗。他們這一舉動勇敢卻又很愚蠢。時機還未成熟呢。現在我想我們該向方丁之子巴林告別了。他一定要在此與其祖先共服。我們可帶走這本書,《碼扎布爾書》,以後有時間再細看。吉姆利,最好你來收管,如果有機會的話帶回給戴思。他會很有興趣的,儘管這會令他傷心。來吧,我們走吧!早晨還在消逝。」
  「我們走哪條路?」博羅米爾問。
  「回到大廳,」甘達爾夫道:「我們來這間石室並不虛此行。我現在知道了我們的方位。這裡正像吉姆利所言,是瑪扎布爾主室。大廳一定是北角第二十一廳。因此我們應走大廳的東拱門,一路向右南行,再走下去。第二十一廳應該位於第七層,亦即高出大門六層。快走!回到大廳!」
  甘達爾夫話剛出口,外邊傳來很大的噪雜聲:地下深處似乎響起連續不斷的隆隆聲,來自很遠的地下並感到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大家大吃一驚,紛紛向門邊跳去。步隆,步隆聲又再響起,好像有萬隻巨手將摩裡亞山洞變為一隻大鼓。跟著傳來鼓樂回聲:一隻大號角在大廳吹響,遠處伴有無數小號角和尖厲的叫喊聲。隨即是匆匆跑動的腳步聲。
  「他們來了!」萊戈拉斯叫道。
  「我們衝不出去了。」吉姆利說。
  「被包圍了!」甘達爾夫喊道:「我幹嘛拖了這麼久?我們在這裡像他們以前一樣被圍住了。但當時裡面沒有我在。看看我們將——」
  哈隆,哈隆,鼓聲大作,牆都在晃動。
  「關上門,堵住它們!」阿拉貢大叫道:「盡量背起背包,我們也許會有機會衝出重圍。」
  「對!」甘達爾夫說:「我們絕不能被困於此。東門開著點!如果有機會我們從那邊衝出去。」
  「何人到此打擾摩裡亞巴林王的休眠?」『他大聲呼喝道。
  外邊響起一串粗啞的哭聲,好像山石滑下山洞:喧囂中有一低沉的聲音下了命令。咚,咚,咚地下又響起那鼓聲。
  甘達爾夫敏捷地邁到開著一線的門縫處,伸出他的法杖。只見一道閃電照亮石室和外邊通道。一瞬間巫師探起頭來。他倏地跳回來但見箭雨呼嘯著射向走廊。
  「是妖怪,很多的妖怪,」他說道:「有一些體積龐大、一臉惡相,是摩爾多的烏魯克黑怪。現在他們退後了一步,噢,裡面還另有別人。
  一個特活爾巨人,或者不只一個。朝那個方向衝出去是沒有希望了。「
  「假如他們從另一個門圍人的話,我們就完全斷絕一切希望了。」
  博羅米爾道。
  「這邊暫時還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阿拉貢道,他正站在東門那兒聆聽動靜。
  「這邊通道正衝著一列台階,顯然不會通向大廳。但後有追兵的話,盲目逃竄也無濟於事。我們封不住這扇門。鑰匙不見了,鎖又壞了,這門向裡開。我們必須先阻擋住敵人一會再說。我們要令他們害怕碼扎布爾室!」他嚴正地說,一邊摸著他安杜雷爾劍的劍鋒。
  走廊裡又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博羅米爾衝向門並用身體堵住了它;然後用碎刀劍和木片塞住了門縫。小分隊撤到了房間的另一邊。
  但還沒有機會撤走。門被撞得晃動一下,然後慢慢地被推開了,將塞住門的碎刀木擠到後面。一隻長著一層綠鱗般的黑皮膚、巨大的手臂和肩膀伸進裂開的門縫來。跟著一隻碩大、平坦沒有腳趾的腳從門下強行邁了進來。外面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博羅米爾躍了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猛砍這只胳膊,但他的劍噹的一聲擦過胳膊,從他顫抖的手裡滑落。劍鋒上出現了一個凹口。
  突然,弗羅多自己都很驚奇,他覺得怒火中燒。「為了夏爾國!」
  他叫起來,一個箭步竄到博羅米爾身旁,他一俯身把「刺睨」劍刺進那只醜惡的腳。一聲悶響,那隻腳猛地抽回,差點震飛了弗羅多的「刺睨」劍。劍鋒上滴下的黑血在地面流淌。博羅米爾撞向門,再次將其關上。
  「為了夏爾國的一擊!」阿拉貢喊道:「霍比特人這一劍刺得可真深!
  你的劍可真夠鋒利,德羅戈子弗羅多。「
  門外響起了撞擊聲,一次接著一次的撞門,撞相和撞棒正不停地敲擊。石門開始裂紋搖晃,裂縫也越來越大。箭呼呼而至,但大多射入北牆,折頭落地沒造成任何傷害。號角吹響,腳步聲急促起來,妖怪們一個個跳入房中。
  進來多少妖怪小分隊也數不清。戰鬥白熱化,但妖怪們被英勇的抵抗所挫敗。萊戈拉斯有兩支封喉箭。吉姆利在下三路砍斷了跳上巴林墳墓的敵人的腿。博羅米爾與阿拉貢殺死無數敵人。當十三個妖怪倒在地上,餘下的尖叫著逃竄,而抵抗者除了薩姆頭上的擦傷之外,其他上毫髮無損。當時好在薩姆一低頭而逃過一劫,不過他殺死了那妖怪:用他那把古塚寶劍,猛地刺中妖怪。他棕色的眼裡燃燒著怒火,殺氣騰騰足以令泰德。桑迪曼退避三舍,假如他在場的話。
  「好了,時機成熟了!」甘達爾夫喊道:「在巨怪回來之前我們走!」
  但正在他們撤退時,皮平與梅裡還未起到台階處,一個大妖怪跳入屋內。但見他身材高大,差不多與人一樣高,身上套了一黑色鎖子甲,從頭套到腳。他的後面聚集了一群妖怪站在走廊。大妖怪的寬臉遮著邪惡,雙眼像煤球,舌頭很紅,他揮舞著一支利矛。他用其巨大的獸皮盾牌擋開博羅米爾刺來的劍,逼得他連連後退摔倒在地。接著他潛身躲開阿拉貢的一擊,如蛇一般衝向人群,舞起長矛直刺弗羅多。
  弗羅多右身著招並被甩到牆上釘在那裡。薩姆大喊一聲揮劍砍向矛桿,將其劈斷。正當妖怪丟下斷矛,則的拔出短劍時,安杜雷爾劍已劈向其頭盔。雷霆萬鈞之下頭盔綻開。妖怪的頭被砍為兩半,倒在地上。博羅米爾與阿拉貢挺劍向前,隨從見狀怪叫著鼠竄而逃。
  咚,咚,鼓聲又從山底響起。轟隆聲連續不斷。
  「現在!」甘達爾夫喊:「現在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快撤!」
  阿拉貢扶起倒在牆邊的弗羅多,一邊推著前面的梅裡與皮平向台階衝去。其他人緊跟其後;而吉姆利必須由萊戈拉斯拖著才能離開房間,儘管情況非常危急,他還逗留在巴林的墓前低垂著頭。博羅米爾拉上東扇門,嘎嘎地扯著鐵鏈:門兩邊各安了兩大鐵環,但總是扣不上。
  「我沒事,」弗羅多喘著。『俄走得了。放下我!「
  阿拉貢幾乎不敢相信地放下了他。「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廣他大叫道。
  「還沒有!」甘達爾夫說:「但沒時間研究奇跡了。快,大家全下台階!在下面等我幾分鐘,如果我有趕回來,繼續走!快走,選右下方向的路走。」
  「我們不能把你留下來守門!」阿拉貢說。
  「按我說的做!」甘達爾夫聲色俱厲。「刀劍在此無用。快走!」
  通道裡沒有堅並通亮,一片漆黑。他們摸索著沿著一條長長的台階走下來,走一會回頭望去,但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上面依稀可見巫師法杖的微弱閃光。他似乎仍舊立在關著的門前守候。弗羅多端著粗氣靠在薩姆身上,薩姆伸手扶著他。他們站了一下凝視著台階上的黑暗世界,弗羅多覺得他聽得到上面甘達爾夫的聲音,他那低語歎息的聲音迴旋著沿著斜屋頂傳了下來。但弗羅多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石牆彷彿在顫抖。不時地擊鼓聲震動、滾動著。咯,哆。
  突部台階頂刺過一道白光。然後是沉悶的隆隆聲和沉重的砰砰重擊聲。鼓聲猛地狂然大作:咯——梆,鳴——梆,然後停了下來。甘爾達夫飛下台階落入一行人中間。「
  「好了,好了!都結束了!」巫師勉強站起說道:「我已竭盡全力。
  但我棋逢對手,遇上強敵,幾乎被毀。別站在這兒,繼續走!繼續!你們還得在黑暗中再走一會兒。我有點搖擺。繼續!繼續呀!吉姆利,你在哪兒?跟我在前邊走!大家緊跟著我們走!「
  他們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走,心裡卻猜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咯,鳴的鼓聲又響起,但聽起來卻壓抑了許多且很遙遠,卻一直在跟隨。
  除此之外,不再有其他追擊聲,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叫喊。甘達爾夫沒再向左喊右轉彎,因為這條通道似乎正朝著他要走的方向。時常要下一些台階,五十層或更多,到達低一層地面。此時下台階正是他們最大的危險,黑暗中看不到下降的台階,~踏上時便容易踩空。甘爾達夫像盲人般以法杖探地。
  一小時後他們已走了一里,或許更遠,同時下了許多層台階。還是沒聽到任何追擊聲。他們幾乎開始希望他們已逃脫出來了。在第七道階梯底,甘達爾夫停了下來。
  「開始熱起來了!」他喘著氣說:「我們現在應該至少到了與大門一樣的水平線了。一會我想我們會有一個左轉彎帶我們向東行。希望不會太遠。我果極了。我必須要在這兒歇一會兒,即使天下所有的妖怪都在追趕我們。」
  吉姆利抬起他的胳膊將他扶到台階上坐下。「剛才在上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問道:「你是不是遇見了擊鼓者?」
  「錢不知道,「甘達爾夫答道:「但我突然發現我正面對著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對手。我一下子除了唸咒關上門外,想不起要做些什麼了。
  我知曉很多事情,但要做好那種事需要時間。就算如此門也可能被用力再撞開。「
  「我站在那裡時已聽到另外一邊妖怪的叫喊聲:我在想他們隨時都可能推開石門。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他們似乎是用他們那可惡的語言在交談。我聽到的只有一個詞『格什』:即是『火』。然後有東西進入了房間——我是通過門感覺到的,妖怪們本身也害怕起來,個個沉默不法。它抓起了鐵環,然後它察覺出了我和我的咒語。我猜不出它是什麼,但我從來沒感覺受過這樣的挑戰。這咒語恐怖極了。它幾乎未垮了我。有一霎那間石門離開了我的控制,開始要打開了!我必須說出~些命令詞。這首咒令語也讓我消耗極大功力。石門盡成碎片轟然倒下。一種像雲一樣的黑東西擋住了屋內所有的光線,而我被震落了台階。所有的石牆都塌陷下來,我想石室屋頂也不能倖免。我想巴林也被深埋於內,也許其他東西也同樣被埋。我說不出來,但至少我們身後的通路完全堵塞了。啊,我從來沒如此筋疲力盡,但正在恢復,是一生中最快樂的事了。我還以為阿拉貢背的是一名勇敢卻已戰死的霍比特人呢。」
  「我怎麼了?」弗羅多說:「我還活著呢,看來也沒缺胳膊少腿,雖然我被打傷,而且很痛,但還不算太壞。」
  「怎麼說呢,」阿拉貢道:「我只能說霍比特人是由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物質構成的。如果我早知道的話,我就會在布理旅館說得客套一些了。那飛矛能扎死一個野豬!」
  「我很高興你這樣說,但是它並沒孔穿,」弗羅多說:「不過我感到更像是被壓在錘子和鐵砧之間。」他再也沒多說。他覺得呼吸起來很難受。
  「你很像比爾博,」甘達爾夫說:「正像我很早以前說過的,你們遠不只是雙眼相似。」弗羅多在想這句是否話外有話。
  他們現在繼續前進。 過了一會兒吉姆利開口了。 黑暗中他的雙眼炯炯有神。「我想,」他說:「前面可能有光,但不是日光。紅色的。會是什麼呢?」
  「懊!「甘達爾夫咕吸道:「我在想這是否就是他們的意思:洞低層著火了?不過,我們只能一路前行了。「
  不久光已確定無疑,大家都看到了。在他們通道旁邊的兩邊石壁上火光灼灼燃燒,放著刺眼的光。路現在可以看清楚了:路的前方陡然下斜,再往前點有一低拱形通道。透過該通道光線越來越強。空氣變得異常熾熱起來。
  走到拱門時甘達爾夫做了手勢讓大家停下來,自己走了過去。他一站過門口,面部猛地被火光照得通紅,他迅速後撤幾步。
  「這裡又有新魔鬼了,」他說:「肯定是設計好了來歡迎我們的。但我知道我們在哪裡了,我們已到達了第一深井,即剛好低於大門一層。
  這是古摩裡亞第二大廳,大門已很近了,過了東邊在左方,不到四分之一里的路程。穿過此橋,再上一層台階,沿著一寬路,穿過第一大廳,然後就可出去了!但大家過來看看!「
  他們凝視著。面前又是一洞廳。比他們睡過覺的那個廳更高長。
  他們快到達東端了,向西的通道又引向黑暗。廳中央下面矗立著兩根高桂,刻成兩棵大樹狀,其石頭砌成窗花格樹枝托起屋頂。柱底平坦成黑色,但柱身西邊卻映滿了紅色的火焰。穿過地面接近柱腳處有一個很大的裂縫。從裡面竄出一團火球,火苗時時舔著裂口邊在柱底纏繞升騰。空氣中瀰漫著團團黑煙。
  「假如我們從上面的大廳沿著主要通道至此,我們就會困於此地了,」甘達爾夫道:「讓我們希望大火處於我們和追兵之間。來吧!我們已沒有時間浪費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傳來追趕的鼓聲:鳴,哆,咯。西邊大廳暗影遠處傳來了嘶喊聲和號角聲。哆,哆,五柱彷彿在搖晃,火光在顫抖。
  「好,算比試最後一回!」甘達爾夫說:「如果外面太陽高掛的話,我們仍能逃脫出去。跟著我!」
  他轉向左邊加速跑過平坦的大廳表面。距離比想像得更長一些。
  他們一路跑著,後面傳來無數匆匆追趕的腳步聲和回音。一聲尖叫響起,追兵已發現他們了。鐵器碰撞聲聽得清清楚楚。一枝箭嚶的一聲從弗羅多頭頂飛過。
  博羅米爾大笑道:「他們沒想到這些,大火已將他們的前路切斷。
  我們不在他們想像的那一邊!「
  「快看前面!」甘達爾夫大喊:「橋近了。橋很危險且很窄。」
  倏忽間弗羅多看見前面出現一道深淵。在大廳的盡頭更然而止,下面是無底裂谷。外門只有一五砌的細長的橋連接,沒有邊石或橋欄,橋面成一弧度,長度大約五十尺。這是佚儒古時為防禦可能佔領第一大廳和外面通道的敵人而設的。它只能魚貫而過。在谷邊,甘達爾夫停了下來,後面的人走上來擁在後面。
  「滯路,吉姆利!「他說:「皮平與梅裡隨後,直走,走到門邊的台階那邊!「
  箭雨落在他的周圍。一支擊中了弗羅多彈到了一邊。另一支穿透了甘達爾夫的帽子,像揭了一片黑羽毛。弗羅多回頭一看。大火另一邊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有成百個妖怪。他們揮著矛和劍在火光下閃著像血一樣的紅光。咯,咯,鼓聲連續不斷,越來越響,鳴,鳴。
  萊戈拉斯轉過身拉弓搭箭,儘管對於他的小弓來說,射程遠了些。
  他剛一拉弓,箭已滑落在地。他發出一聲驚愕和恐懼的叫喊。兩大巨怪出現了,他們背著巨大的石板,放到地上用來在火上鋪出一條路來。
  但令小精靈懼怕的不是巨怪。妖怪們的行列閃出一條通路,他們紛紛散開,好像他們自己都驚恐萬分。他們後面有東西到來。是什麼看不見:它像一巨大的黑影,黑影中間有一黑色軀體,可能像人形吧,但更大些。其內及其外都發射出一種權力和恐怖色彩。
  它來到火邊,大火似乎被烏雲遮住些一樣變小了一些。然後它猛地一跳,躍過裂谷。火苗忽然升起光迎接它,圍著它盤繞,一團黑煙旋轉而升起太空中。它那流線型的鬃毛冉冉飄起,後面熊熊燃燒。它右手持如火舌般的利劍;左手擺一把多刺的軟鞭。
  「呵,呵!」萊戈拉斯哀嚎道:「巴爾羅格人!一個巴爾羅格人來了!」
  吉姆利睜大了雙眼。「都杯的毒怪來了!」他大叫道,手中的斧頭滑落地下,他用手蓋住了臉。
  「一個巴爾羅格人。」甘達爾夫自語道:「現在我明白了。」他晃了一下,沉重地靠在他的法杖上。「這次撞到什麼邪了,連我都疲倦了。」
  這著火的黑影朝他們追來。妖怪們怪叫著推倒石板做通道。正在這時博羅米爾舉起他的號角吹了起來。號角聲激昂宏亮,像是有許多聲音在洞頂大喊。一瞬間妖怪們畏縮不前,連火影都停了下來,隨著回音~消失,火苗又被一陣黑風吹滅,敵兵又開始前進。
  「快上橋!」甘達爾夫聚起法力大叫道:「快跑!你們絕對不是這個大敵的對手,我必須守住這條窄通道,你們快跑廠阿拉貢與博羅米爾沒理睬這條命令,齊齊堅守陣地,在橋的這邊,在甘達爾夫左右兩邊。
  其他人停在大廳邊門內,轉過頭來,不肯離開讓他們的首領獨自面對強敵。
  巴爾羅格人到了橋邊。甘達爾夫站在橋中央,靠在左手的法杖上,另一隻手裡的格蘭林劍閃著銀白色的寒光。他的對手再次停了下來,正視著他,他周邊的黑影像兩隻巨大的翅膀投向前去。他舉起了鞭,鞭鞘呼嘯著嗓曖作響。鼻孔噴出火球撲來。甘達爾夫卻紋風不動。
  「你不准過去,」他說,妖怪們一動不動,四周死一般寂靜。「我是秘密之火的僕人,阿諾火焰驅動者。你不准過去。黑火幫不了你,烏敦之火。回到大陰影處!你不准過來盧巴爾羅格一言不發。其火焰雖漸熄,黑暗卻在擴大,他緩緩地走上小橋,突然間他將自己拉成很高,翅膀從牆到牆那麼寬。甘達爾夫還是能被看見,在暗影下折折發光,他看起來很小,孤獨無援:灰溜溜的彎著腰,像一棵洪水暴發前的枯樹。
  ~道紅光從黑影閃出,一把紅劍帶著火刺出。
  格蘭姆德林劍寒光閃閃迎敵。
  叮噹碰撞,撞出白光。巴爾羅格倒在地上,紅劍已被削成斷片。
  巫師在橋上搖晃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然又站得筆直。
  「你不准過/他道。
  巴爾羅格~跳又全身躍回了橋上。他的鞭子呼呼嘶叫。
  「他不能獨自禦敵!」阿拉貢突然大叫道,跑回橋上。「埃倫迪爾!」
  他大喊著。「我來助你,甘達爾夫!」
  「貢多!」博羅米爾也喊著跟著他跳過來。
  正在此時,甘達爾夫舉起他的法杖,大喊著走向他眼前的橋面。
  法杖爆裂從手腕而出。但見一團眩目的白火焰騰地升起。橋面裂開了。
  剛好在巴爾羅格的腳下斷開,支撐的石塊落下峽谷,餘下的橋面挺在那裡,搖搖欲墜,像一個岩石做的舌頭震顫著在空中。
  巴爾羅格可怖地大叫一聲跌向前去,他的身體栽了下去消失了。
  但在下落當中他還揮起皮鞭,皮鞭套住巫師的膝蓋將他拖到邊沿。他搖晃了一下,徒勞地抓住石頭,然後滑向深淵。「快逃,你們這群傻瓜!」巫師大喊著,旋即也不見了蹤影。
  大火熄滅了,空蕩蕩的黑暗又降臨了。一行人嚇得腿像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動。只是盯著山谷。阿拉貢與博羅米爾剛跑下橋來,橋便裂開掉人谷中。阿拉貢大叫著喚醒了大伙。
  「廉吧!現在我來帶你們走!「他喊著:「哦們必須服從他最後的命令。跟我來廣他們狂亂地一腳深一腳淺地沿著門後的台階上行。阿拉貢帶路,博羅米爾斷後。在台階頂有一寬寬的回音的通道。沿著這條路他們飛逃著。弗羅多聽到他身邊的薩姆在哭,然後他發現自己也在邊哭邊跑。
  咯,咯,雞的鼓聲還在轟鳴,現在聽起來更像是哀悼,咯!他們繼續跑著。光線越來越強。巨大的豎井透過洞頂。他們跑得更快了。他們衝入一個大廳,東邊的窗戶照過來的日光令大堂特別明亮。他們跑過大廳,穿過龐大的、破裂的門,突然間大門打開了,露出拱形的眩目光芒。大門兩邊各有一門崗蟋曲著一隊妖怪守兵,但大門已破爛倒下。阿拉貢一拳擊倒攔在路中央的隊長,其他妖怪見其怒狀四散而逃。小分隊衝過大門,竟沒人理會他們。過了大門他們衝下那巨大古老的台階,亦即摩裡亞的基石。
  於是,最後,他們不可思議地又來到了藍天下,感受到了撲面的和風。
  他們~直跑出牆上弓箭射程之外,才停下來。原防谷在面前延伸開。雲霧山的陰影仍舊籠罩著,但東邊卻有一束金色的陽光照在大地上。現在剛好是午後過了一小時。陽光照耀著,白雲高高在天上飄著。
  他們回首望去,山陰下大門的黑暗還在張開著口,地下深處傳來緩緩的鼓聲:鳴,一縷黑煙拖曳而出,其他便什麼也看不見,山谷四周空空如也。哆!悲哀最後握住了他們每個人,大家長久地哭著。有的默默而立,有的趴在地上。咯,咯。鼓聲漸漸消失。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0:44     標題: 第十八章 洛思洛連

  「唉!我覺得我們不能在此久留,」阿拉貢道。他望著群山舉起劍。
  「永別了,甘達爾夫!」他大聲說:「我沒告訴過你:過摩裡亞門時要小心嗎?唉,我竟然預言成真!沒有你在,我們還有什麼希望?」
  他轉身對著小分隊。「沒有希望我們也要做到,」他說:「至少我們應得以雪恥。大家振作起來。別再哭泣!來吧!我們要走的路還長著呢,還有許多事在等著我們。」
  他們站起身環顧一下四周。問北,山谷走向一面大山脊之間一處暗影下的幽谷。谷上三座銀色的山峰在閃耀:塞勒勃迪爾、法奴德赫爾和卡拉德赫拉斯山——摩裡亞山脈。幽谷頂一湍流為無數小瀑布鑲上了白邊,山腳下騰起霧般的白泡沫懸掛在空中。
  「那邊就是朦朧谷台階,」阿拉貢指著瀑布說:「湍流旁鑿刻出的路便是我們要走的方向,希望天空對我們友好些。」
  「或者說卡拉德赫拉斯別那麼殘忍,」吉姆利說:「看它正對著太陽哭呢!」他向這白雪皚皚的峰頂揮了揮拳頭,然後轉過身去。
  向東邊的一座山脊突然中斷,遠處的寬廣模糊的大地依稀可見。
  南面雲霧山綿延遠去至極目處。離他們不到一里遠,地勢低一點的地方坐落著一塊池塘,他們已站在山谷西邊較高的地方,池塘長長的,呈橢圓形,形狀恰似一矛頭刺向北邊幽谷。南邊遠離山陰,陽光明媚。
  但水卻是黑色的,像是在點燈的屋內看到的黃昏深藍。清爽的藍天。
  池水平靜,水波不興。四周是一塊平坦的綠草地,四邊漸次傾斜到裸露未斷開的邊緣。
  「那就是鏡地,深深的科勒德扎拉姆湖!」吉姆利不勝悲哀地說:「我記得他說過:希望你欣賞這景色!但我們不能在那兒逗留。現在我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有什麼開心事了。只是我要急著趕路,他卻可以留下來。」
  一行人現在沿著山路離開大門。路崎嶇不平,破爛不堪,引向亂石叢中一條彎曲的、雜生著石南與荊棘的小路。儘管如此,還可以看出昔日康莊大道的痕跡,自山下的侏儒王國一路繞向山巔。路上時時可見路旁有石頭工作品的廢墟,長滿青草的山岡上面長有細細的白律,或在風中喧鬧的杉樹林。路向東一轉,將他們艱難地引向鏡池旁的綠草地,路旁不遠處矗立著一根頂部已破裂的石柱。
  「這就是都林之石!」吉姆利叫道:「我一定要駐足片刻欣賞一下山谷的奇觀!」
  「那就快點!」阿拉貢道,回頭望了一眼大門方向。「太陽落得這麼早。妖怪也許在天黑之前不會出來,而且到時我們已走得很遠了。月已下弦,今晚會是一個漆黑的夜晚。」
  「跟我來,弗羅多!」侏儒大嚷著,從路上跳出。「不看卡拉德一扎洛姆我不會讓你們走的。」他跑下一長長的綠草斜坡。弗羅多慢慢地在後面跟著,儘管傷痛和疲勞,依然受這平靜深藍色湖水所吸引,薩姆跟在他後面。
  吉姆利停下來站在石柱前仰望。石柱已斷裂,幾經風吹雨打,側邊的古文字已辨認不清。這根石柱記載了都林第一次看到銳地的情景,吉姆利道:「讓我們也走上前去看一看。」
  他們俯下身來看著黑色的湖水。起初他們什麼也看不見,慢慢地他們看到了環繞的群山倒映在深邃的藍水中,山峰則像頭上的白色羽毛。遠處是廣闊的天空。盡管天空太陽高掛,湖中卻彷彿珍珠落水,星光福把。但卻不見他們自己俯身的倒影。
  「啊,卡拉德一扎洛姆如此嬌好美麗!」吉姆利道:「都林醒來之前他的王冠便靜臥水中。再見了!」他鞠了躬,轉過身來,快速跑回綠草地,加入行列。
  「你看到了什麼?」皮平問薩姆,薩姆陷入了沉思,沒有作答。
  路轉然後即刻下行,走出環繞山谷的兩山脊。湖下面的一個地方有一深井,井水清澈明淨。井水落下石沿,一股清泉亮晶晶、沽治地流下陡陡的石槽。
  「這就是希爾弗羅德起源的山泉,」吉姆利說:「別喝它,水很冰。」
  「不久山泉便形成一湍急的河流,彙集眾多的山泉,」阿拉貢說:『俄們的路幾里開外都是順著河邊來。我要帶你們走甘達爾夫選定的路,首先我希望先到達希爾弗羅德河匯入大河之處——很遠的那邊。「大家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前方可看到山溪躍入谷槽,然後流入低地,直到消失到金色的迷霧中。
  「那就是洛思洛連森林!」萊戈拉斯說:「那是我族人居住的地方中最優美的地方。世上沒有什麼地方的樹長得比那裡的好看。那裡的秋葉不落,卻變成金色,直到春天來臨長出新綠時它們才落下,然後樹枝掛滿黃色的花環,大地一片金色,樹頂戴著金冠,裡面灰色的樹幹卻呈銀色,在黑森林我們的歌聲中就是這樣讚美它的。假如我能到其樹下,特別是在春天的季節裡,那我的心將是不勝喜悅了!」
  「即使在冬季我的心也會充滿喜悅的,」阿拉貢說:「但它還在幾里之外。我們加油吧!」
  弗羅多與薩姆努力跟著大夥兒一起前進了一段時間。但阿拉貢帶領他們快速趕路,於是漸漸地他們開始落在後面。從清晨到現在他們什麼東西也沒吃過。薩姆的口像火燒一樣在灼痛,眼前直冒金星,儘管陽光普照,經歷過摩裡亞黑暗卻暖和的環境後,外面的風似乎帶有更多的涼意。他打了一個冷顫。弗羅多也感到邁開的每一步都很痛苦,只得大口地喘氣。
  後來萊戈拉斯轉過身來看到他們落在後面,他告訴了阿拉貢。其他人停了下來,阿拉貢跑了過來,還叫了博羅米爾。
  「對不起,弗羅多!」他關心地說道:「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們又如此急行軍,我都忘了你受了傷。薩姆也受傷。儘管摩裡亞怪在追趕著我們,我們也不應該一點也沒給你們治療一下。來吧!再走前一點,有一個地方我們可以歇一會兒,我會盡我們所能的。來,博羅米爾!我們來背他們走。」
  過了一會兒,他們遇到了西邊山坡流下的另一條小溪,歡騰的溪水加入了匆匆的希爾弗羅德河。彙集在一起的河水沖下一綠石瀑布,濺起水花奔下山谷,周圍長著許多杉樹,矮矮的彎曲著,四周環生著荷葉蔗和沃脫果灌木叢,底下有一塊平地,溪水歡快地流過亮晶晶的卵石。他們在這裡休息了一下。現在已是午後三點鐘了,他們卻只離開了大門幾英里遠。太陽已開始西斜了。
  吉姆利和另外兩個年輕些的霍比特人用灌木叢和杉木點起了一團火並打些水,阿拉貢則開始為弗羅多與薩姆護理傷口。薩姆的傷口並不深,但看起來很難看,阿拉貢神情嚴肅地檢查著傷勢,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臉上顯現欣慰的表情。
  「你運氣不錯,薩姆!」他說:「殺了頭妖的人很少有人能像你如此輕傷而退的。傷口又沒浸毒,妖怪的刀刃上一般都帶毒的。我處理過後的傷口應該會很快痊愈的。吉姆利燒好水後你先洗洗傷口。」
  他打開皮袋,掏出一些枯葉。「它們已經干了,有些藥性已喪失了,」他說:「但我這裡還有一點在氣象頂採集的阿瑟拉斯樹葉,把一片葉子在水中操碎,用些藥水洗淨傷品後,我來給你包紮一下。該你了,弗羅多!」
  「我沒事的。」弗羅多說,他不想要別人觸摸他的衣服。「我只需要吃一點食物再休息一會兒。」
  「不行!」阿拉貢說:「我們一定要檢查一下看著鐵錘和鐵石傷害你到什麼程度,我們真驚歎你竟然還活著。」他輕輕地除了弗羅多的舊外套和舊短上衣,隨著發出一聲驚呼,然後他笑了起來。像微波起伏的海面上的一道光,銀色的盔甲在他的眼前發出熠熠閃光,他小心翼翼地脫下它舉起來,上面的光輝像亮晶晶的星星,銀環響起一如雨落水塘的叮噹聲響。
  「朋友們,看!」他叫道:「這裡有一件霍比特小王子著的美麗皮衣!
  假如霍比特人有這樣的皮衣的話,中原的獵手會蜂擁而至夏爾國了。「
  「而世界上所有的弓箭將都會是徒勞。」吉姆利說道,望著神奇盔甲。「這是一件秘事兒銀衣。秘事兒!我還從來沒見過或聽人講過如此美麗的秘事兒盔甲。這就是甘達爾夫說過的那件嗎?那麼他低估了它的價值。但這件盔甲給的真及時呀!」
  「我一直在琢磨你和比爾博在他那小屋裡的那段親密時間在做些什麼,」梅裡說:「保佑那老霍比特人!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愛他。我希望我們有機會告訴他這些事!」
  弗羅多的身子右側和胸前有一黑色發青的傷痕。在盔甲下他穿著一件軟皮襯衫,一處銀環已刺進肌肉中去。弗羅多的身子左側也有青腫傷痕,那是他被扔到牆上摔到的。其他人準備飯時,阿拉貢用阿瑟拉斯樹葉浸泡過的水洗了一下傷口。谷中立時香氣襲人,來嗅一下蒸水的人都不覺一振,精力充沛起來。只一會兒,弗羅多便覺得疼痛大為減輕,呼吸也開始均勻起來,儘管後來幾天一模還是比較硬而且痛。
  阿拉貢在他腳下綁紮了一些布片。
  「盔甲輕得驚人,」他說:「如果撐得住的話,再穿上它。發現你有這樣一件甲衣,我心裡很高興,即使睡覺時也別脫下它,除非你幸運地到達了安全地方,而你征途未止,這種機會便微乎其微!」
  他們吃飯後,準備妥當繼續出發,他們熄了火遮掩所有的痕跡。
  然後爬出山谷重新上路,沒走多久,太陽便落下西峰,黑幕降下山的兩側,暮色為他們的腳戴上了一層紗,霧氣則在山窪處騰起,黃昏淡淡的夕陽灑在東邊遙遠、模糊的平原和樹枝上,薩姆與弗羅多現在感覺好多了,精神倍增的他們也能加快步伐加入行列,於是阿拉貢連續三小時行軍,中間只做了一些短暫停留。
  天已黑下來了,夜已深,星空閃爍,下弦月卻遲遲未露面,吉姆利與弗羅多走在後面,躡手躡腳地不說一句話,他們在細聽後面有什麼動靜。後來吉姆利打破了寂靜。
  「除了風什麼聲音也沒有。」他道:「附近沒有妖怪,要不就是我的耳朵是木頭做的。我們可希望妖怪們已滿足於將我們趕出摩裡亞,也許他們的用心不過如此,而與我們——與魔戒無任何關係,當然妖怪如果為了一頭目被殺也會在平原上追殺幾里路。」
  弗羅多沒有說話,在看著「刺眼」劍,劍鋒已鈍。可是他過去的確聽到了一些聲音,或許他認為他聽到了,那踏嗟的腳步聲,甚至現在他也聽到了,他猛地一轉身,後面出現兩道微光,霎那間他覺得他是看到了他們,但頃刻間他們便一晃閃開了。
  「怎麼回事?」侏儒問道。
  「不知道,」弗羅多答道:「我覺得我聽到了腳步聲,而且我覺得我看見了光線——像眼睛一樣,自從我們一走進摩裡亞,我就經常聽得到。」
  吉姆利停下來趴在地上。「除了植物和石頭的低語外,什麼我也聽不到,」他說:「來!我們快走吧!其他人已走得不見了。」
  夜風帶著涼意襲上山谷迎接他們,一團灰影出現在他們眼前,身畔傳來微風中無數白楊樹葉般的沙沙聲響。
  「洛思洛連!」萊戈拉斯叫道:「洛思絡連!我們已到達了黃金樹林的邊上了。可惜現在是冬季!」
  夜色中大樹參天,樹幹橫跨山路和溪水之上。朦朧月光下,樹根呈灰色,起伏的樹葉泛著淡淡的金光。
  「洛思洛連!」阿拉貢道:「真高興又聽到林濤陣陣!雖然離關門只有五里格遠,但不必再前行了,讓我們祈禱小精靈的神靈保佑我們今晚無事遠離後面的危險。」
  「如果小精靈們還住在黑暗世界就好了。」古姆利說。
  「我的族人從這裡回到我們離開了很久的家園已經很久了, 」 萊戈拉斯說:「但我們聽說絡連並未完全被遺棄,因為這裡有一股神秘力量能保護這裡不受邪力侵犯。所以在這裡的族人很少被人見到,或許他們住在密林深處,遠離北部邊界。」
  「他們的確居住在森林深處,」阿拉貢道,並歎了口氣,好像心中激起了一些回憶。「今晚我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們再往前走一點,讓樹枝完全遮住我們,然後我們離開小路找個地方歇一晚。」
  他邁步向前,博羅米爾卻遲疑地站著沒有跟著走。「沒有其他路走嗎?」他說。
  「你還想走什麼樣更好的路?」阿拉貢道。
  「一條普通些的路,即使要從刀劍叢中穿過,」博羅米爾說:「我們一直被帶領著走奇特的路,卻是惡運當頭。當初違反了我的意願,我們穿過摩裡亞陰影,結果損失慘重。現在你說又要挺進黃金森林。而據我們在貢多所聞,那險惡之地進入者極少人能活著出來,而那些逃離者卻極難全身不受傷而退的。」
  「說『不受傷』不對,如果用『沒有變化』這個詞,那倒可能說對了。」阿拉貢說:「貢多以前是不乏智慧之士的,但是,博羅米爾,假如他們現在將洛思洛連說成邪惡之地的話,那會大大降低他們說話的份量與可信度。無論你相信什麼,但確實沒有其他路可選擇——除非你返回摩裡亞,或攀登這無路之山峰,或者獨自游過大河。」
  「那就帶路吧!」博羅米爾說:「但前途險惡。」
  「的確險惡,」阿拉貢說:「既順暢又險惡,但只有邪惡之人才會去懼怕它,或者自身帶著邪惡的人們。跟我來!」
  他們走進森林一里多就見到一條溪流,從長滿綠樹的山坡流下,山坡向西直上通回群山峰。他們聽得到右邊的山影瀑布的水濺聲響。
  黑色的溪水在他們的路前匆匆流過,在樹下的淡淡水塘江入希爾弗羅德山溪。
  「這就是尼姆羅黛爾!」萊戈拉斯說道:「西爾凡小精靈們很久以前為之謳歌過,我們在北方現在還唱著它。在歌中我們唱著瀑布上的彩虹,和水沫中蕩漾的金花。所有那一切都被黑暗籠罩,尼姆羅黛爾橋已倒塌。我去洗一下腳,據說溪水能去除疲勞。」他向前爬下陷開的河岸趟到水中。
  「過來呀!」他大嚷著。「水不深。我們蹚過去吧。我們可以往河岸的另一邊休息,流水聲可助我們入夢忘掉憂傷。」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爬下去跟在萊戈拉斯後面,弗羅多站在水邊一會兒,讓溪水沖洗著疲憊的雙腳。水很涼、很清澈,一路蹚水下來,水已過膝,他感到旅途的疲勞和乏意順著雙腿被溪水沖得一乾二淨了。
  大家都涉過小溪後,便坐下來休息並吃了一點東西。萊戈拉斯向他們講述了黑森林的小精靈一族仍記在心上的關於洛思洛連的傳說,那些在世界變灰色之前,大河旁綠草地上的陽光與星光的故事。
  後來萬籟俱靜,只聽到愉快瀑布的音樂聲京繞在山影中,弗羅多幾乎可以幻想到混雜在水聲中他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在歌唱。
  「你們聽到尼姆羅黛爾的嗓音了嗎盧榮戈拉姆問道:「我給大家唱一首尼姆羅黛爾少女的歌,她的名字與很久以前她住的河畔的溪水同名。用我們山地的歌喉來唱非常好聽,但這是用我們的西部語唱的,在利文德爾大家就是這般唱的。「他開始唱了起來,聲音清柔得連樹葉的沙沙聲中仍隱約可聽到:很久以前有一位小精靈少女,白天裡的一顆閃耀的明星;白色的斗篷鑲滿金邊,腳穿一雙銀灰鞋。
  她的額上星光熠熠,一道日光照在髮絲,當太陽照在金色的樹枝,在美麗的洛思洛連。
  她的長髮如絲,四肢潔白,嬌美又自由。
  走在風裡她像一束光,又像一片緞樹葉。
  在那尼姆羅黛爾瀑布旁,一池清水碧如藍;少女臨風展銀喉,大珠小珠落玉潭。
  姑娘啊你如今在何方,陽光照耀還是陰影籠罩?
  尼姆羅黛爾達失在山林,她永遠飄泊在遠方。
  小精靈的大船銀灰色,一路泊在山腳下,日夜等待她的歸來,在那洶湧的大海旁。
  狂風突起北海岸,呼嘯怒吼掠海面,不見大船在沙灘,黑壓壓駭浪捲無蹤。
  黎明時分,不見了陸地在山腳,灰朦朦的大山在下沉,浪濤沙卷盡海岸,一切舊時痕跡。
  阿姆羅斯凝視著沙灘,漸隱沉入驚濤裡,可恨那無信的大船,一任沖走尼姆羅黛爾。
  他曾是小精靈之王,叢林山谷是他的國土,春天裡金黃的樹葉,美麗動人的洛思洛連。
  而今卻一級跳大海,離開船頭離弓的箭,一頭扎入深深的海洋,翅膀羽毛永不分。
  海風吹起他的發端,浪花雲影亮閃閃;遠遠的人們注目看,天鵝展翅掠海岸。
  從此西部空惆悵,大海茫茫不見蹤影,阿姆羅斯你在哪兒?
  小精靈們失去了他。
  萊戈拉斯的聲音顫抖著,歌聲便戛然而止。「我唱不下去了,」他說:「這只是一部分,大部分我都記不起來了。這是一首很長、很悲傷的歌,歌中傾訴著侏儒們驚動山中邪神之後,悲慘是如何降臨在洛思洛連,開滿鮮花的洛連。」
  「可是侏儒們並未製造邪惡。」吉姆利道。
  「我沒那樣說,但邪國是來臨了,」萊戈拉斯悲傷地說:「隨後尼姆羅黛爾居住的地方大部分的小精靈們都開始背井離鄉,尼姆羅黛爾小姐本人也在南方失蹤了,在白頭山中不見了蹤影,她的情人阿姆羅斯在船上一直沒能等到她。可是到了春天,當春風吹響沙沙的新葉時,她的聲音會在與她同名的瀑布旁迴響縈繞。當風吹到南方時,阿姆羅斯的聲音又從大海中傳來,因為尼姆羅黛爾瀑布注入希爾弗羅德,亦即小精靈族人稱之的塞利布蘭,然後塞利布蘭流人安杜因大河,再流人貝爾法拉斯灣,從那裡洛連的小精靈們啟錨,但尼姆羅黛爾與阿姆羅斯卻永遠沒回來。」
  「據說她在瀑布旁的一棵樹上搭了一間小屋;因為格連的小精靈們有住樹上的習慣,也許現在還是如此。於是他們被稱做加拉德裡姆,即樹人,這些樹長在森林深處高大挺拔。居住在森林的人不像侏儒們就地造家,在黑影入侵之前也沒有修築任何堅固的石壘。」
  「甚至在當今時代高居樹上也應該比坐在地面要安全得多,」吉姆利道。他的目光躍過小溪停留在通回朦朧山谷的那條路上,然後目光向上盯著頭上黑樹幹頂。
  「你這一番話很有啟發性,吉姆利,」阿拉貢說:「我們不能建一間房子,但今晚可能的話,我們可模仿加拉德裡姆樹人在樹上躲一宿,我們坐在路邊這麼久是不明智的。」
  一行人撤離小路,走入更深的叢林的影子中去,沿著山溪向西,離開希爾弗羅德。在尼姆羅黛爾瀑布不遠處,他們發現了一樹群,其中一些樹高掛在瀑布之上。龐大的灰樹幹樹圍極寬,高聳聳看不到頂。
  「我爬上去,」萊戈拉斯說:「我爬樹最在行,無論是從樹根還是從樹幹起,不過這種樹我除了在歌中聽到過還真沒見過呢。它們叫茂籠樹,就是開黃花的那種,但我從沒爬過,我來看看它們到底是何形狀,怎樣生長的。」
  「無論看起來如何,」皮平道:「如果夜晚除了給供小鳥棲息之所外,能讓我們也在上面休息一下就已經是神奇無比的樹了。我可無法在棲木上入睡!」
  「那就掘洞穴吧,」萊戈拉斯說:「這樣也許更適合你,假如你想避開妖怪的話,你最好盡快挖得深一些才行。」他輕盈地一跳抓住頭上從樹幹叉出的一根樹枝。可是他剛一懸在樹枝上,上面的樹影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達羅!」聲音聽起來很威嚴,萊戈拉斯驚嚇得落在地面,靠著樹身縮成一貫。
  「站著別動!」他低聲對其他人說:「不要動也不要出聲!」
  他們頭上傳來一陣輕笑聲,然後另外有人用清晰的小精靈語開口說話,弗羅多只能聽懂一點點,因為居住在大山以東的西爾凡族人講的話和西部地區的不同。萊戈拉斯抬起頭以同種語言作答。
  「他們是什麼人,跟你說些什麼?」梅裡問道。
  「他們是小精靈,」薩姆說:「你難道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嗎?」
  「是的,他們是小精靈,」萊戈拉斯道:「而且他們說你喘氣聲太粗了,他們都想過在黑暗中射死你。」薩姆急忙用手摀住嘴。「但他們還說你們不用怕。他們注意我們已很長的時間了,他們聽到了從尼姆羅黛爾傳過來我的聲音,知道我是北部小精靈族人,於是他們沒阻止我們穿過,他們現在要我和弗羅多一起爬上去,他們似乎已知道關於他和我們行程的一些消息。其他的人讓他們稍等一會兒,並仔細留意樹底的動靜,一邊等著他們最後決定怎麼做。」
  樹影下放下一隻梯子,梯子用繩子搓成,銀灰色,在黑暗中熠熠發光,雖然看起來細長,但實際上可載很多人。萊戈拉斯敏捷地一攀而上,弗羅多在後面緩緩跟上,而薩姆盡量壓抑著呼吸爬在最後。茂籠樹的樹枝幾乎垂直長出樹幹,向上伸展。接近樹頂主幹部分成無數枝組成的樹冠,而樹冠之上有一搭起的木平台,在當時被叫做「弗來特」,小精靈們稱之為「塔蘭」。平台中間有一圓洞,梯子就是從那裡放下來的。
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1:24

  弗羅多最後爬上弗來特時發現菜戈拉斯已與另外三個小精靈坐在一起了。他們穿著灰影杉,從樹下是無法看到他們的,除非他們突然移動。他們起身,其中一人掀開蓋著的另一盞小燈,露出柔細銀色的光來。他舉起燈來,端詳著弗羅多的臉,又照了薩姆,然後他熄了燈,用小精靈語表示歡迎。弗羅多結結巴巴地作答。
  「歡迎!」這位小精靈然後又以他們熟知的語言重複道:「我們除了本族語言很少講其他語言,因為我們居住在森林的心臟地帶,不喜歡與其他族人打交道。甚至切斷了與北部的本族人的聯繫。但我們還是有人走出林外收集消息並監視我們的敵人,當然他們能講其他地方的語言,我就是其中一個。我叫海爾迪爾,我的弟兄,魯米爾和奧羅並只能說一點點你們的語言。」
  「我們其實已耳聞你們來了的傳言,埃爾倫的信使在去朦朧山台階回家的路上經過絡連,我們很久都沒聽過霍比特小矮人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否還有人仍居住在中原。你看起來不像是邪惡之徒!既然又是與我們族內一位小精靈同行,我們願意像埃爾倫請求的那樣友好地對待你們,儘管我們從沒有習慣帶陌生人穿過我們的領土。但今晚你們必須在此過夜。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八個人,」萊戈拉斯說:「我自己,四名霍比特人,還有兩個普通人,其中一位,阿拉貢是來自西部的小精靈之友。」
  「阿拉松之於阿拉貢在洛連家喻戶曉。」海爾迪爾道:「而且女士們對他頗有好感。這幾人都沒問題,但你只講了七個人。」
  「第八位是侏儒。」萊戈拉斯道。
  「一位侏儒!」海爾迪爾說:「那可不好,自從黑暗時代起我們就從未跟保德來往過。他們不准踏入我們的土地。我不能允許他過去。」
  「可是他是從大孤山來的,是戴恩相信的人,並與埃爾倫關係不錯,」弗羅多說:「埃爾倫親自選中他加入我們一行人,而一路上他非常勇敢又忠實。」
  小精靈們低聲地討論了一會兒,並用小精靈語詢問了某戈拉斯幾句。
  「很好,」海爾迪爾最後說道:「儘管我們不情願,但還是放他過吧。
  假如阿拉貢和萊戈拉斯能保衛他,替他負責,他將可以通過,但他必須蒙上眼睛穿過洛連。「
  「我們現在別再爭論下去了。你們別再留在地面了。自從許多天之前,我們看到大批妖怪沿著山側向北走向摩裡亞開始;我們便一直密切注視著河水,狼群們在林邊狂呼。如果你們真是來自摩裡亞的話,那麼危險離你們不會很遠。明天的一大早我們就出發。」
  「那四位霍比人爬上這棵樹與我們一起休息——我們不怕他們!
  你,萊戈拉斯要向我們保證負責他們的安全,有什麼不妥,叫我們!留心那個侏儒!「
  萊戈拉斯立即爬下梯子傳達海爾迪爾的口信。一會兒梅裡與皮平攀登上高高的弗萊特台上。他們氣喘吁吁,看起來很怕的樣子。
  「看!」梅裡喘息著說:「我們拖上來了你和我們的毯子。健步俠將我們其他的行李用厚厚的樹葉蓋起來了。」
  「你們大可不必負載上來。」海爾迪爾道:「儘管今晚是南風,冬季裡在樹梢上還是很冷的,但我們有食物和飲品給你們吃喝可以驅除夜寒,而且我們還有備用的獸皮和大衣。」
  霍比特人們高興地進了今晚第二道餐(比第一次的好多了)。然後他們暖暖地將自己裹起來,不但是用上了小精靈的皮大衣,還加上帶來的毛毯,試著入睡。
  雖然睡意頗濃,卻只有薩姆能輕易入睡,霍比特人不喜歡高度,甚至從來不在他們自己有的樓上睡覺。弗萊特台用來做臥室絕對不合他們的胃口。四周沒有任何牆,也不見欄杆,只是在一邊,有一薄薄的編制而成的屏風,可根據風向移動至不同的位置。
  皮平又說了一會兒話。「我希望,如果我真的在這高床上睡著了的話,我不會滾下去。」他說。
  「我睡著時,」薩姆道:「無論滾不滾下來,我都接著睡,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說得越少,我入睡得便越快。」
  弗羅多躺下了許久卻沒睡覺,他透過樹梢顫動的樹葉看著亮閃閃的星星,薩姆在弗羅多自己閉上眼很久以前,便已鼾聲大作,他隱約可見兩手搭眼一動不動、低語著的兩個小精靈的灰色身形。其他人已走下去警戒底下樹林一帶。最後在上邊林濤當中和下面甜蜜的尼姆羅黛爾瀑布的水濺聲中,弗羅多腦海縈繞著菜戈拉斯的歌聲漸漸入睡了。
  深夜中他突然醒來,其他霍比特人都已熟睡,小精靈們也不見了。
  下弦月在樹葉間淡淡地亮閃著,風很靜,他聽到前方有刺耳的笑聲和下面有眾多的腳步聲,還有金屬撞擊聲,聲音漸漸遠去,似乎向南散去,走進密林深處。
  一顆頭突然從弗萊特的方口中伸了上來,弗羅多吃驚地坐了起來,發現是一帶著頭盔的小精靈,他看著霍比特人們。
  「怎麼回事?」弗羅多問。
  「野奇!」小精靈低聲用小精靈語答道,一邊將捲起的繩梯拋下平台去。
  「妖怪!」弗羅多道:「他們在幹什麼?」可是小精靈早已不見了身影。
  聲音已消失了,連樹葉也靜悄悄的,瀑布聲彷彿也沉默起來,弗羅多坐著,裹著被子仍在發抖,他慶幸他們沒有在地面被捉住,同時又感到樹除了提供一個隱身之所外也保證不了多少安全,妖怪的嗅覺據說如獵犬般敏銳,而且他們也善爬樹,他拔出「刺眼」寶劍:劍光一閃像一團藍火苗,然後徐徐消失,亮光暗下來。儘管寶劍斂光,一種迫近的危急感卻未離開弗羅多,相反的卻越來越強烈,他坐起來爬到台口往下偷窺。他幾乎敢肯定他聽到了下面樹底發出的輕輕動作聲。
  不可能是小精靈們。森林一族行動起來悄無聲息。然後他隱約又聽到鼻子吸氣聲,還有什麼東西在刮樹皮聲。他屏住呼吸凝視著黑暗。
  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向上爬著,輕輕的呼吸聲像是從緊閉的牙關中透出的嘶嘶聲,越爬越近,快到了樹幹預部,弗羅多看到了兩隻灰暗的眼睛。眼光又停了下來,一眨不眨地盯著上方。突然,眼光一轉,一個影子般的身影溜下樹幹,消失在黑暗中。
  海爾迪爾馬上透過樹枝敏捷地竄了上來。「這棵樹上出現了我從未見過的東西,」他說:「不是妖怪,我一觸樹莖,他便逃走。他似乎很小心,也頗有些爬樹的技巧,不然的話,我還以為是你們霍比特人呢。」
  「我沒射它,因為我擔心激起叫聲:我們惹不起任何戰鬥,一大隊妖怪剛剛經過,他們穿過了尼姆羅黛爾——他們似乎是聞到了什麼氣味,他們在你們停留過的樹下搜索了好一會兒,我們三個人不足以挑戰成百個妖怪,於是我們走到前方,用偽裝的聲音迷惑他們繼續走進森林。」
  「奧羅芬快速回營去警告族人了。妖怪們一個也別想逃出洛連,在明天夜幕降臨前北部邊境會埋伏許多小精靈們,但你們天一亮就向南沿路而行。」
  晨光淡淡地從東邊升起。越來越強的光線透過茂寵樹黃樹葉而過,在霍比特人看來,涼爽夏日清晨的太陽彷彿在放著金光。從弗來特台南面的開闊處望去,弗羅多看到整個希爾弗羅德山谷像一灘淺金色的海洋在微風中蕩漾。
  海爾迪爾與他的兄弟魯米爾帶領他們出發時,仍是一大早而且有些冷。「再會,美麗的尼姆羅黛爾!」萊戈拉斯大叫道。弗羅多回目望見灰灰的樹莖處泛起的白色光圈。「再會了。」他說。他覺得他一生可能再也不會聽到如此美妙的流水聲和那變化無窮的樂聲中數不盡的音符。
  他們回到了仍舊沿著希爾弗羅德西側向前延續的山路,他們沿著這條路向南走了一段路,路上留下了許多妖怪的腳印,但不久海爾迪爾轉進樹叢中停在樹影下的河岸旁。
  「在溪水對岸那邊有一名我們本族的人,」他說:「不過你們可能看不見他。」他像低鳴的鳥一樣叫了一聲,對面一簇濃密的矮樹叢中閃出一位小精靈,一身灰裝,但頭巾披到後肩,晨光中他的頭髮像金子般在閃爍,海爾迪爾熟練地將一股灰繩拋到對岸,對方接住,把繩綁在河岸另一棵樹上。
  「歡騰河在這裡,你們看,水已是湍急了,」海爾迪爾道:「而且水流既息又深,水又冰冷,除非不得已,我們是不會涉水向北渡的。即使在這個多事年代我們也不在此建橋。我們就是這樣渡河的!跟我來!」
  他將繩子的這一端繫牢在另一棵樹上,然後輕盈地踩上繩索,如踏平路般在河上走了一個來回。
  「我可以走過繩橋,」萊戈拉斯道:「但其他人沒有這種技巧,他們只有游過去嗎?」
  「不用!」海爾迪爾說:「我們還有兩條繩索,我們可將它們連到這條繩子的上方,一條齊肩,一條齊腰,抓住它們後,陌生人小心點也能穿過河去。」
  這座細長的橋做好之後,一行人走了過去,有些人小心翼翼,有些人則輕鬆自如,在霍比特人中,皮乎走得最好,因為他下盤穩定,只用一隻手抓繩子,快步走了過去,但他的目光卻一直向前不敢往下望,薩姆緊緊地抓著繩,掩著腳步,望著腳下暗色渦流像是山中的萬丈深淵。
  穿過河後他鬆了一口氣,「活到老,學到老!我老爹以前總喜歡說這句。不過他指的是園藝,絕不是要像鳥般棲息,或像蜘蛛般行路,我的安迪叔叔也沒玩過這種遊戲!」
  大家都聚集在希爾弗羅德河東岸後,小精靈們解開並捲起兩根繩子,仍在河對岸的魯米爾收起最後一根,背在身後,揮了揮手便離開了,回到尼姆羅黛爾,繼續觀察。
  「好,朋友們,」海爾迪爾道:「你們已抵達了洛連的內斯,或者用你們的語言來說是三角地帶,因為這塊地伸展起來像一個矛尖,環繞在希弗羅德與大安杜因河之間,我們不允許任何陌生人偷窺內斯的秘密,實際上很少人被允許甚至踏足到那裡。」
  「按我們的協議,在此我將蒙上侏儒吉姆利的雙眼,其他人可自由地行進一會兒,直到我們走近我們的住處,在埃浴拉第爾下面,在河流方向。」
  吉姆利大為不滿。「協議未經我本人同意就簽訂,」他說:「我不蒙眼走,那會像一個乞丐或一個犯人。而我不是一個間諜,我的族人們從來未與敵人有過任何瓜葛。也從未對小精靈們做出任何傷害,我與萊戈拉斯或其他同伴一樣都不會出賣你們的。」
  「我毫不懷疑你。」海爾迪爾道:「但這是我們的法規,我不是法規制訂者,不能置之於不顧,讓你涉過歡騰河我已經做得夠多了。」
  吉姆利非常固執,他堅定地叉開雙腿,手握斧柄。「我將自由前去,」他說:「不然的話我就此打道回府,即使獨自死於荒山野嶺,在我的故土,我有著一諾千金的聲譽。」
  「你不能回去,」海爾迪爾正色道:「既然你已經到了這裡,你必須被帶至國王的夫人那裡,他們會做出決斷,是留還是放行,悉由其定,你穿不過這條河的,你身後有無數隱蔽的哨兵保證你過不了河,在你發現他們之前,你早已身首異處了。」
  吉姆利從皮帶上拔出斧子來,海爾迪爾與他的同伴搭起弓。「該死的侏儒們,該死的侏儒死腦筋!」萊戈拉斯說。
  「聽著!」阿拉貢說:「如果我還是在率領著我們一行人的話,你們必須按我說的做,侏儒這樣被單獨拱出來是令其難以接受的。我們全部蒙上眼,萊戈拉斯也不例外。雖然這樣旅程會慢一些悶一點,但這是眼前最好的辦法了。」
  吉姆利突然大笑起來。「我們會看起來像一堆快樂的笨伯!由海爾迪爾用繩子串起來帶路,像一隻狗帶著一群盲人乞丐?但我只要萊戈拉斯一人陪我蒙眼就心滿意足了。」
  「我是一名小精靈,在這裡是同族人。」萊戈拉斯說道,輪到他開始憤怒了。
  「現在我們一起來喊:該死的小精靈的死腦筋!」阿拉貢說:「但我們一行人行動要一致,來吧,蒙上我們的眼睛,海爾迪爾!」
  「如果你帶不好路的話,我要你補償我們捧的每一跤、碰的每一次腳趾頭。」他們蒙吉姆利眼睛時說道。
  「你將什麼補償也得不到,」海爾迪爾道:「因為我會帶好你們的,而且路又平又直。」
  「唉,真是荒唐!」萊戈拉斯說:「在這裡大家同仇敵汽地對付一個敵人,可是我還要蒙眼行路,而金黃色的樹葉下太陽是多麼愉快地照射著樹林啊!」
  「也許看起來荒唐,」海爾迪爾說:「而事實上黑暗君王最大的力量便在於分化那些仍然反對他的人們,在洛思洛連之外的世界裡,信念與信任是多麼難在人們身上找到啊!也許在利文德爾例外,所以我們不敢濫用我們的信任令我們自己的國土蒙受危險。我們正居住在一個周圍危機四伏的島國上,我們的手摸得更多的是弓弦而不是琴弦。」
  「河水以前一直是我們的天然屏障,現在卻不再是一位可靠的衛士了,因為大黑影已北上蠶食了我們周邊領土。有些人提出撤離,但那樣似乎又太遲了,西部山區已是邪惡之所,東部是荒地,佈滿了索倫的手足,據傳聞向南通過羅罕也不是一條安全通路,而大河的河口也處於敵人的監視之下。即使我們能抵達大海之濱,。也找不到任何地方安營紮寨,有人說高地小精靈們仍擁有黑文斯海港,但他們在北邊和西邊太遠了,遠在小矮人國的那一邊。可是到底在哪兒,也許君王和夫人知道,找可不知道。」
  「最起碼你應該猜一猜,既然你已經見到了我們,」梅裡道:「在我家鄉的西邊有一處小精靈天堂,我們霍比特人居住的地方叫夏爾國。」
  「霍比特人住在近海濱的地方真是幸福!」海爾迪爾道:「我們很早的祖先去過那裡,我們的歌中仍然唱起它,我們一邊走你們一邊講這些天堂地方給我們聽聽。」
  「我講不出來,」梅裡道:「我從來沒見過。我以前從來沒去過我的故土。假如我知道外面世界是如此的話,我還真沒那個決心離開家鄉。」
  「甚至不想著美麗的洛思洛連?」海爾迪爾說:「世道的確充滿艱險,裡面很多黑暗之處,不過還是不乏精彩之處,儘管在天下所有地方人們的愛混雜了許多悲傷,但愛卻與日俱增。」
  「我們當中很多人都高歌黑暗將會退去,和平會重新來臨。但我不相信世界會恢復到舊時一樣,或者太陽像以前一樣普照。至於小精靈們,恐怕不過是一互相停火,他們就可以不受阻擋地來到大海,永遠離開中原。而我是多麼熱愛洛思洛連啊!如果出了一個地方沒有街籠樹生長,那將是多麼可悲。但是就算大海彼岸真有龐寵樹的話,也沒有人曾經說起過。」
  他說話的時候,小行人排著縱隊沿路已徐徐走入密林,前面由海雨迪爾帶路,另一個小精靈斷後,他們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平坦而鬆軟,過了一會兒,他們走得更自如了,不再擔心受傷或跌倒,被剝奪了視力,弗羅多發現他的聽覺和其他器官更加敏銳了。他可以嗅得到樹和被踩了的草。他聽到頭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音符,右手邊的河水低吟著,還有空中鳥兒清脆的叫聲,穿過林中空地時,他感受到自己的臉和手都沐浴在陽光中。
  他一踏上希爾弗羅德河岸的深處,他內心湧起一種很奇怪的感情,越進入三角地,這種感覺越深,他彷彿走過一座時間橋,步入遠古時代的一個角落,正在一個不再存在的世界裡行走,利文德爾曾留下許多古時的記憶,在洛連,古代世界似乎活生生地存在著,那裡曾目睹。
  聆聽過許多邪惡也曾經歷過許多悲傷,小精靈們不再相信外面的世界,野狼在森林邊嚎叫!但在洛連的土地上卻沒任何陰影存在。
  整個白天一行人都在行進著,直至涼爽的黃昏來臨,樹葉上傳來夜風的低語。他們這才開始休息了,毫無顧忌地睡在地上,因為他們的嚮導仍不允許他們扯下蒙眼布,他們也無法爬上樹去。清晨,他們繼續前進,依舊不緊不慢,到了中午,他們停了下來,弗羅多知道在烈日下他們已疲勞了。突然他們聽見身邊響起了很多說話聲。
  一大隊小精靈們無聲無息地聚集起來,他們正開赴北部邊界防止來自摩裡亞的任何進犯,他們還帶來了消息,其中一些由海爾迪爾傳達給了他們。入侵的妖怪被攔腰截擊,幾乎一網打盡,窮寇向西進入山中正被追趕,同時還發現一種奇怪的東西,跑起來彎著腰,雙手近地,像動物卻又非動物形狀,它逃脫了出去,但小精靈們沒有射殺它,因為不知是善亦或是惡,它在希爾弗羅德南面消失了。
  「還有,」海爾迪爾說:「他們帶來加拉德裡姆君王和夫人的口信。
  你們都可以自由行走,包括侏儒吉姆利,夫人似乎知道小分隊中每一成員的姓名和身份,可能利文德爾傳來了新消息。「
  他首先取下吉姆利眼睛上的繃帶。「請寬恕!」他深鞠一躬道:「用友好的目光看著我們吧!注視著這世界並歡悅吧,因為你是自都林時代起第一個能夠欣賞內斯三角地的樹木的侏儒!」
  當弗羅多取下蒙眼繃帶後,他仰望藍天深吸了口氣。他們站在一個林間空地上。左首有一土丘,上面長滿遠古時代春天時翠綠的青草,土岡上像一個雙重的王冠一樣,長著兩圈樹木——外面那圈的樹,樹皮雪白,全無樹葉,全無樹葉,赤裸的形狀卻很優美;裡面那圈是高高的茂籠樹,排列如陣,樹葉還未落,呈淡淡的金黃色,在兩圈樹內最中心的地方,一棵高聳的大樹最高的樹枝中搭起一亮閃閃的白色弗來特平台。樹下綠草如茵的山坡上點綴著星星般小小的金色花朵,穿插其中,細細的花枝上還搖曳著白色與淡綠色相間的花兒,它們一起往如畫的綠草中閃爍,湛藍色的天空中,午後的太陽在山坡上閃耀,並在樹下投下長長的綠蔭。
  「請看!你們已到了寨林。阿姆羅思!」海爾迪爾道:「這裡就是古時王國的心臟地帶,千百年來它始終如一,這是阿姆羅思主的,在那快樂年代高高的房屋建在上面,在這常綠草上冬天的花永遠開放著;黃色的伊來帶花,還有淡淡的納英瑞迪爾花,我們就在此小息片刻,黃昏時分便可到達加拉德黑姆市了。
  其他人都躺在了芬芳的草地上,但弗羅多卻站在那兒沉緬往驚歎中,他覺得似乎是來到了高台窗根前,俯瞰一個早已失去了的世界。
  一道弗羅多說不出的光射在草地上,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錯落有致,形狀好似刀刻一般整齊,彷彿預先構思好一下子出現在他睜開的雙眼前,儘管是古跡,但更像永恆存在著的。他所見到的顏色沒有他不知道的,金色、白色、藍色和綠色,但它們非常清新而凝重,好像在那時刻他第一次才見到它們並為它們的新穎和燦爛重新命名,冬季在這裡時沒人會在心裡為夏天或春天的逝去而悲傷。地上釀出的一切生物都找不到任何缺陷、病態和畸形。洛連這塊土地上完全無瑕。
  他轉過身看到薩姆正站在他旁邊,迷惑地環顧四周,用手直揉眼睛似乎還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是醒著。「有陽光,這是一個晴天,沒錯呀,」他說:「我還以為小精靈的世界只是星星和月亮,可這一切比我所耳聞的更代表小精靈的特點。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我覺得更像是在歌裡面一樣。」
  海爾迪爾看著他們,像是完全明白了他們的思想和說出來的話。
  他微笑起來。「你們已感受到了加拉德裡姆夫人的力量了,」他道:「你們願意與我共同攀登塞林。阿姆羅思嗎?」
  他輕盈地跨上綠草覆蓋的山坡,眾人一起跟在後面,弗羅多儘管走著,喘著氣,身旁充滿生機的樹葉與鮮花在涼風吹拂下起舞,習習涼風也同樣在輕拂他的面孔。弗羅多覺得自己好像走在永恆的土地,從不褪色,變化或被遺忘。當夏爾國的遊子弗羅多離開這裡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他還會回來這片草地,在美麗的絡思洛連,回到伊來帶和納芙瑞迪爾草地。
  他們進人了白色樹林圈,這時南風吹到塞林。阿姆羅思在樹枝間歎息,弗羅多靜靜地站著,像是遙遠的大海浪濤衝擊著沙灘,而今卻被沖走,還有那已在世間絕跡的悲鳴的海鳥。
  海爾迪爾繼續爬著,已爬上了高高的弗萊特合,弗羅多正準備跟他爬上去,他把手放到了梯子旁的樹幹上,他一生中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意識到了樹皮手感和肌裡以及其中的生命,他感受到了一種林中的喜悅和手觸摸的感覺,不是一個森林居住者或木匠那種感覺,那是一種感受到了樹的生命的一種喜悅。
  當弗羅多最終站在了高高的平台上後,海爾迪爾拉著他的手,讓他轉向南邊。「首先,向這邊看廣他說。
  弗羅多看著,看到在一定距離外,有一座長滿巨樹小山的,又或者是一座由綠色高塔組成的城市,他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從那裡發放出一種力量和光芒,令周圍全部土地熠熠生輝。他突然渴望著能像一隻鳥般飛到綠色城裡棲息,然後他又向東望,看到整個洛連的土地一直延伸到安杜因大河的暗光中。
  他眼光一抬越過大河望去所有的光芒都熄滅了,那便是他們熟知的世界了。過了大河,土地看起來平坦而荒蕪,混亂而模糊,直到再往前地形又像井壁似的升起,又黑又乾枯,照射洛思洛連的太陽無力照亮那遙遠高山下的暗影。
  「那便是南黑森林要塞,」海爾迪爾說:「它由黑杉樹所覆蓋,那裡的樹互相傾軋,枝幹紊亂不堪,在一個石山中間矗立著多樂。古爾德,那裡很久以來居住著隱藏的敵人,我們擔心現在又被封鎖了,並有七重力。最近其上空經常籠罩著一層黑雲,在現在這樣的高處可以看到對立的兩種力,它們總是想相互爭鬥,而光亮覺察到了黑暗的內心深處,只是其秘密還未暴露出來,暫時沒有。」他轉過身,飛快地下樹,眾人則緊跟其後。
  在山腳下弗羅多發現阿拉貢靜靜地站著,沉默著像一棵無言的大樹,而他手中卻握著一小枝伊萊諾花,眼中浮現出光芒,他沉湎在某個美好的回憶中,弗羅多一看到便知道他正看著以前便一直存在著的東西。阿拉貢的臉上不再有歲月的艱辛,而他更像一個身著白衣的年輕君王,他在跟一位弗羅多看不到的小精靈交談。「阿爾文,亞尼梅達,納馬雷爾!」他說道,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他的思想看著弗羅多笑了笑。
  「這裡是天下小精靈世界的心臟,」他說:「我的心永遠往這裡留連,除非你我生存的世界也被陽光照亮。跟我來上他手拉著弗羅多的手,離開塞林。阿姆羅思,在他有生之年再也沒有回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2:32

加拉德裡爾之鏡

  太陽已落西山,林中陰影愈發凝重,這時他們又重新出發了。他們的路徑直通向早已被夜幕遮住的灌木叢。他們一路走著,夜色爬上樹梢,小精靈們亮起了他們的銀色小燈。
  突然間他們又來到了一林中空地,暗淡的傍晚天空點綴著幾顆早早升起的星星。他們前面是一塊寬闊的、沒有樹的空間,形成一個很大的圓圈,分向兩邊延伸。圈外是一條深深的護城河,隱沒在遠處柔和的夜影中,河邊的草坪卻一片青翠,好像仍在懷念逝去的陽光而發出的光影。再遠處平地陡然升高,綠牆環繞一座綠色小山丘,上面長滿了比他們見過的任何樹都高的茂寵樹。這些樹直入雲霄和高塔般矗立。層層技干和婆娑的樹葉中無數的燈光在閃爍,有綠色、金色和銀色,海爾迪爾轉向眾人。
  「歡迎光臨卡拉斯加拉東!」他說:「這就是加拉德裡姆城,我們的塞萊博恩王和洛連夫人加拉德裡爾住在這裡。但我們從這裡進不去,因為大門不向北。我們要轉到南面,而且這段路還不短呢,因為這座城很大。」
  護城河外有一條路鋪滿了白石。治這條路西行,城已越來越高,在他們左手邊,像一團綠雲,隨著夜色的加深燈火愈加明亮,整座小山好似繁星點點。最後他們來到一座白橋,穿過去便見到很大的城門:門面向西南,西邊是相疊的圍牆,高而堅固,上面掛滿了許多燈。
  海爾迪爾敲了門說了幾句話,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弗羅多卻沒見到一名守衛。旅行者們走了進去,大門在後面關上。他們處於兩面牆壁之間一條深深的小巷,快速穿過之後,他們便進入了綠樹之城。
  他們一個人也看不見,也聽不到路上的腳步聲。四周空中卻傳來不緣於耳的說話聲。遠處山頂他們可以聽到歌聲像雨打樹葉由上而下飄落下來。
  他們走過許多街道,爬過許多台階,最後來到高處,面前呈現出一片寬寬的草坪和一個閃閃的噴水池。樹幹上掛滿銀燈,搖曳著照亮了銀製的水地噴出的無數水花。草坪南邊聳立著最大的一棵樹王,筆直的絲綢般的樹幹亮閃閃地通天而立,直到最上面的第一層技干,在密密叢叢的樹葉中像是大樹伸出的四肢。樹彎立著一座白色的寬梯,樹下坐著三位小精靈。客人一到,他們即刻跳起,弗羅多看到他們高大威猛地身著灰色盔甲,齊肩處披著斗篷。
  「這裡是塞萊博恩與加拉德裡爾居住之所,」海爾迪爾道:「他們希望在樹上與你們相見。」
  其中一位小精靈清晰地吹了小號角一聲,樹上回了三聲。「我先上,」海爾迪爾說:「隨後是弗羅多,然後是萊戈拉斯。其他人請隨便跟上,不習慣這種梯子的人,恐怕要爬一會兒的,不過你們中途可休息。」
  弗羅多一路慢慢爬上時,路過了許多弗來特平台:有些在左邊,有些在右邊,還有一些環繞樹身,梯子便穿台而過。離地面很高的地方,他見到一座寬大的塔蘭台,像一艘大船的甲板。上面建了一座房屋,大的可以給人類在地面用做大廳。他跟著海爾迪爾走了進去,屋子呈橢圓形,那株巨大的茂寵樹的樹平從屋子的中心穿出,這樹幹在這裡接近樹頂,已漸變細,但仍形成一根粗壯的柱子。
  房子裡灑滿了柔和的光線,綠色和銀色的牆,金色的屋頂。有諸多小精靈們就坐。樹身下有兩張椅子,有樹枝遮住椅子上方,椅子上並排坐著的便是塞萊博恩與加拉德裡爾。儘管他們身為一國之主,仍然以小精靈們的禮節,起身迎客。兩人都很高,夫人並不比君主矮,他們看起來莊嚴而美麗。他們皆身著白裝,夫人的頭髮是金黃色的,塞萊博恩國王則一頭長長的、亮閃閃的銀髮,除了他們的眼神,其他地方還真看不出他們真實的年紀,因為他們的眼睛好似是星光下的柳葉刀一般敏銳、深邃,彷彿一口充滿記憶的深井。
  海爾迪爾在前引路,國王用他自己的語言問候他。加拉德裡爾夫人沒說話,但是注視了他的臉很久。
  「坐在我的椅子旁,夏爾國的弗羅多!」塞萊博恩道:「等人到齊了我們再聊。」
  他客氣地說出進來的每位客人的名字並致以問候。「歡迎阿拉松之子阿拉貢!」他說:「距你上次來這裡已過了二十八年了。這些年來你可是經歷了不少磨難啊。但是終點快到了,不論是吉還是凶。過來,放下你的行李歇一會兒。」
  「歡迎斯蘭杜爾之子!我們北方的同族自遠方來,真是稀客。」
  「歡迎格羅因之於吉姆利!自從卡拉斯加拉東最後一次見到過侏儒後,我們已很久沒有再見過你們了。但是今天我們破了一個我國立了很久的法律。雖然外面世界仍是險惡,但希望這是美好明天即將到來的一個象徵,希望我們兩族之間的友誼重新恢復。」吉姆利深深地鞠了一躬。
  當所有客人在他椅前就座,國王又一次注視了他們一遍。
  「這裡有八位,」他說:「應該有九人出發,口信是這樣說的。也許會議又有變動,我們沒聽到。埃爾倫離這兒太遠了,中途又是黑暗勢力佔領區,今年來陰影勢力擴張得很大。」
  「不,會議沒變動,」加拉德裡爾夫人第一次開口道。她的聲音清晰動聽,像音樂一樣,但比一般女人的聲調要低沉些。「發衣人甘達爾夫與~行人一起出發的。告訴我們他在哪裡,我非常渴望再次與他交談。但除非他在洛連境內,不然太遠了我看不到他他的週身被一團灰霧籠住,他的足跡和腦跡一直躲開了我的追蹤。」
  「唉!」阿拉貢道:「灰衣人甘達爾夫墜入陰影。他留在摩裡亞沒逃出來。」
  聽到這些話,大廳所有的小精靈們都悲傷感歎地放聲痛哭起來。
  「這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塞萊博思道:「這麼多年發生的不幸中這可算是最大的不幸了。」他轉身對著海爾迪爾。「為什麼這壞消息以前從沒有人提起過?」他用小精靈語問道。
  「我們還未跟海爾迪爾談起我們的行動和目的。」萊戈拉斯道:「起初我們太疲乏且危險時時刻刻在跟著我們,後來的一段時間內我們幾乎忘掉了悲傷,走在洛連的路上讓我們高興得忘乎所以了。」
  「但是我們真的是萬分悲痛,損失是無法彌補的。」弗羅多道:「甘達爾夫是我們嚮導,他帶領我們走出了摩裡亞。當我們幾乎沒有希望逃脫時,他救了我們,自己卻墜入深谷。」
  「把整個事件敘述給我們聽聽!」塞萊博恩道。
  於是阿拉貢便講述了在卡拉德赫拉斯關口所發生的一切,隨後幾天裡的事情,他談及巴林和那本書、瑪扎布爾房間的搏鬥,以及大火。
  窄橋,還有恐怖的來臨。「似乎是古時的一股邪惡力量,我從未遇見過,」阿拉貢說:「它既是陰影又是火焰,又強大又恐怖。」
  「那是摩格斯的一個巴爾羅格,」萊戈拉斯說:「在所有的小精靈毒物中,除了坐鎮在黑塔中的那個魔頭外,它是最致命的了。」
  「的確,我們在橋上見到的一個怪物一直在我們最恐怖的夢中纏繞著我們,我看到了部林的毒物。」吉姆利低聲道,雙眼露出恐懼。
  「咳!」塞萊博恩道:「我們一直擔心在卡拉德赫拉斯山下長眠著一個怪物。假如我知道保儒在摩裡亞再次將這惡魔驚動的話,我會阻止你進入北部邊境,你和你們一起同行的人。也許我們可以這樣說,最後甘達爾夫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毫無疑問地掉進了摩裡亞陷阱裡去了。」
  「這樣說太輕率了,」加拉德裡爾夫人正色道:「甘達爾夫一生從不做無需做的事。跟隨他的人不知道他腦子裡的想法,也就說不出他全部的目的。但是無論嚮導如何,跟隨者不應受到指責。不要為你歡迎林儒而後悔。假如我們的族人遭到長期放逐遠離治思洛連,加拉德裡姆的任何一位小精靈,包括塞萊博恩你這樣的智者,能只是走過而不盼望去看看自己的祖居,雖然現已變成惡魔居所?」
  「卡拉德扎羅姆的湖水是黑色的,克比爾納拉的山泉是冰冷的,卡扎德東姆大廳的柱子在遠古時代,在偉大的君王們沉落於地下之前是多麼的壯麗。」看著吉姆利坐在那裡又憤怒又悲哀的樣子,她笑了笑。
  而侏儒聽到用自己的古代語言提到的這些名字,抬起頭來與她的目光相遇,他彷彿突然間看到一個敵人的內心深處竟存在著愛與理解。他的臉上現出驚奇的表情,隨即也回報以微笑。
  他笨拙地站了起來,用侏儒的方式鞠了一躬,道:「洛連的土地現在更美麗,而加拉德裡爾夫人是世上最美的珍寶!」
  沉默了一會兒。後來塞萊博思再次開口。「我不知道你們的處境如此險惡,」他說:「請吉姆利忘掉我剛才輕率的言語,我是在道出我心中的煩惱。我會盡我們所能助你們一臂之力,滿足你們的每一個希望和要求,特別是其中一位肩負使命的小兄弟。」
  「我們瞭解你們這次的行動,」加拉德裡爾看著弗羅多道:「但我們不想在此公開討論。你們到這個地方來求援是不會失望的,那顯然正符合甘達爾夫的本意。因為加拉德裡姆之王是傳說中中原小精靈族中最睿智的人,同時又是能給予超過國王權力的人。他自從黎明時代便一直居住在西部,而我已與他一起度過了數不清的歲月。在納格斯榮陷落之前我路過大山那裡,我們跟外部世界一起合作,這麼多年來一直為收復失地而戰。」
  「是我第一次召集白色議會的。如果我的計劃沒有出錯的話,應該是由灰衣人甘達爾夫負責實施的,當然事情可能朝另一方向發展。但事情並不是沒有希望的。我不會給你們任何強迫的建議,也不會叫你們一定要怎麼做。我只是透過瞭解過去、現在,甚至將來的一此事情來幫助你們。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一條建議:你們的使命處於刀口劍鋒的地位,只要有一點點偏差,就會失敗,會導致全盤毀滅。但是只要你們的全體成員都是真誠的,便還會有希望。」
  說完這句話她的眼光停留在他們身上,默默地、一個個地搜索著他們的面孔。除了萊戈拉斯和阿拉貢之外,無人能經得住她如此長久地凝視。薩姆的瞼啪地紅了一下低下了頭。
  最後加拉德裡爾夫人收回了目光赦免了他們,笑盈盈地說:「別讓你們的心受到煩擾。今晚你們可以平安地睡個好覺。」然後他們歎了口氣,突然覺得非常疲勞,雖然沒有公開的言語,卻覺得像是經歷了一場長時間深刻的審訊。
  「去吧!」塞萊博恩道:「你們已經被悲傷和勞累壓垮了。即使你們的使命與我們並非有密切聯繫,你們可以將這座城市當做一個避難所,直至你們得到痊癒重新恢復。現在你們休息去吧,我們暫且不提你們將要走的路線。」
  那天晚上行人在地面休息,霍比特人們對小精靈們為他們在噴水池旁的樹林間搭起一大帳篷感到特別滿意,裡面放置了許多柔軟的長睡椅,然後用動聽的小精靈語說了一句平安便告退了。旅行者們先談了一會兒前天夜間在樹上睡覺的經歷,講了白天的旅程,以及國王和夫人,他們卻無心談及更早之前發生的事情。
  「你當時為什麼臉紅,薩姆?」皮平問:「你很快就支撐不住了。誰都會覺得你心裡一定有鬼,我希望不會是比偷我一條毯子更壞的詭計。」
  「我從來沒想過這類事,」薩姆答道,顯然沒情緒開玩笑。「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當時覺得我好像身上什麼也沒穿似的,我不喜歡這樣。
  她彷彿看透了我,正在問我假如她給我一個機會可以飛回夏爾故鄉,且擁有一個小窩——一個自己的花園的話,我會怎樣做。「
  「真有趣,」梅裡道:「我也差不多是這樣想的。只是,只是,我不想再說下去了。」他尷尬地結束了講話。
  似乎所有人都有同感: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在選擇,是前途充滿了恐懼的一大陰影;還是他正極度企盼的一件事:在腦際裡清晰地顯示著只要離開這條路,放棄使命與索倫等人的戰鬥便會得到另一選擇。「
  「我也這樣想,」吉姆利說:「覺得我的選擇永遠是一個秘密,只屬於我一個人。」
  「對於我來說這件事特別奇怪。」博羅米爾說:「也許這只是一場測驗,她想讀出我們的思想用於她自己的有益用途,我幾乎要說出口說她在誘惑我們,好像在提供一些她假裝有權力能達到我們的要求。不用說我拒絕了聆聽這些誘惑。米納斯蒂裡思的人一諾千金。」但他沒有說出夫人提供了他什麼樣的選擇。
  而儘管博羅米爾極力要求,弗羅多還是沒說出來。「她注視了你很久,魔戒攜帶者。」他說。
  「是的,」弗羅多說:「但只要進入我大腦的東西,我都會保留的。」
  「多加小心!」博羅米爾說:「我不敢清楚地肯定這位小精靈夫人的目的。」
  「別說加拉德裡爾夫人的壞話!」阿拉貢嚴肅地說:「你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在她身上,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任何邪惡。除非闖入的人自己帶入。那就讓他注意點吧!但今晚將是我離開利文德爾後要睡的第一個不用擔驚受怕的好覺。而且我乞求能熟睡,好暫時忘記我的悲痛!
  我的身體、我的心都已不堪重負。「他躺倒在長椅上,開始睡了一個長長的覺。
  其他人也很快人睡,不再有任何聲音、任何夢境打擾他們。當他們醒來時,發現陽光早已照在帳篷外的草坪上,噴泉噴灑著水在太陽下閃耀。
  按他們記得起、講得出的情況來說,他們在紹思洛連停留了數日。
  在這期間陽光燦爛、晴空萬里,偶而落下絲絲小雨,雨很快便停,留下萬物一新、清澈無比。空氣涼爽溫和,好像早春季節,感覺上又給予人們以冬季的深沉與思考般的寧靜。他們每天只是吃、喝、休息,在林中散步,這便已足夠。
  他們沒能再見到國王和夫人,也甚少與小精靈族人交談。大多數小精靈們只講他們自己的森林語言。海爾迪爾已與他們告別重新回到北部防衛去了,自從一行人告知他們摩裡亞發生的一切後,他們便加強了警戒。
  萊戈拉斯大部分的時間與加拉德裡姆人待在一起,第一晚之後他不再與小分隊睡在一起,不過他總會回來吃飯,與大家交談。他經常帶著吉姆利一起外出,其他人看到這種變化非常驚異。
  當他們坐在一起,或一同去散步時,他們總會談起甘達爾夫。每個人所熟識的他的形象慢慢在他們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來。在他們身體的疲勞、創傷得到治癒恢復後,悲傷與失落感卻與日俱增。他們經常會聽到小精靈們的歌聲,知道他們正在憑掉他的陣亡,在他們的歌聲中儘管大部分都聽不懂,卻時時聽得到甘達爾夫的名字。
  米斯蘭德,米斯蘭德,小精靈們唱著,噢!灰在聖者!他們喜歡如此呼喚他的名字。有時萊戈拉斯在唱,他也不願意翻譯給他們聽,他說他沒有這種技巧,而且對於他來說,那種悲痛感仍覺得很近,只是想哭泣而不想唱歌。
  後來弗羅多試著將其哀痛用不流暢的文字來表達,他極少受感動後賦詩寫歌,甚至在利文德爾他也只是聽歌,儘管他的大腦儲藏了許多別人在他面前做的詩歌。而現在坐在噴水池旁聽到四周小精靈們的歌聲,他醞釀了一首歌表達他的情感,他構思時覺得不錯,但當他試著重述給薩姆聽時卻只剩下了幾段斷句,像斷片落葉般凋零了。
  當夏爾國的黃昏是灰色的時候,他的腳步聲便響起在山路上;黎明前他又出發,默默踏上遙遙征途。
  從荒野到西海岸,從北部廢墟到南部山崗,入虎穴潛龍潭,下叢林他來去自由。
  與侏儒,霍比特,小精靈和普通人,與凡夫與神人,與樹中烏林中獸,他用各自言語來溝通。
  一把奪命劍,一隻回春妙手,重擔下彎著的腰,號角般的聲音,燃燒著的火炬,漫漫長途疲倦的朝聖者。
  坐下如君王,喜怒形於色,舊帽下的老人,拄著一根帶刺的法杖。
  他獨自站在橋頭,魔火陰影皆漠視,他的法杖在石頭上折斷,智慧消失在卡扎德東姆。
  「啊,你的詩可與比爾博媲美了!」薩姆說。
  「不,那可不行,」弗羅多道:「但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
  「喂,弗羅多先生,如果你還有靈感的話,我希望你能吟吟他的煙花爆竹,」薩姆說。像這樣:甘公爆竹獨天下,藍星級星散天上,雷鳴一聲下金雨,落到地下開水花。
  可惜高實際效果差得太遠。
  「不,我還是把這段留給你完成了,薩姆。或者留給比爾博。但是——咳,我不能再說下去了。我真不能忍受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一天傍晚弗羅多與薩姆在涼爽的暮色中談話。兩人都感到又焦躁不安起來。弗羅多覺得分離的陰影又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離開浴思洛連的日子馬上要來;臨了。
  「你們認為小精靈怎麼樣,薩姆?」他問:「這一個問題很久以前我便問過你,但你現在比以前見過更多的小精靈了。」
  「的確如此!」薩姆說:「而且我相信到處都有小精靈。他們都帶有足夠的小精靈特性,但他們又不完全相同。這些不精靈們不是流浪者或者無家可歸,看起來與我們很相似:他們好像就屬於這裡,比霍比特歸屬於夏爾國還要強烈些。說不清楚是他們造就了這片土地,還是這片土地造就了他們,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這裡安靜得很美好。
  這裡好像什麼事也沒在發生,也沒有想讓它發生任何事。假如周圍有什麼奇異魔力的話,我要說正是在這地下很深的地方,這一點我可以觸摸得到。「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都看到和感覺到。」弗羅多說。
  「但是,」薩姆說:「你看不到什麼人在操縱它。可憐的甘達爾夫製造煙火的本事無人可比。我覺得很奇怪,這幾天看不到國王和夫人。
  我猜想如果夫人有心做的話,她可以創造一些美好的事情。我倒很想看看一此不精靈的魔術,弗羅多先生。「
  「我不,」弗羅多說:「我很知足。而且我不想念甘達爾夫的煙火,但我想念他的濃眉,他那火爆性格的聲音。」
  「你說的對,」薩姆說:「我倒不是往挑剔。不過我一直想看看古時傳說中講述的魔術,而我聽得最多的便是關於這片土地。好像又是在家裡又是在度假的感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離開。不管怎樣,我開始感覺到如果我們一定要往前走的話,我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裡。」
  「老不開始活兒,永遠也幹不完,正如我老爹以前喜歡說的那樣。
  而且我也不相信這些人還能幫我們做什麼,無論是不是用魔術。我在想在我們離開這片土地時我們會更加懷念甘達爾夫。「
  「恐被你不幸言中了,薩姆,」弗羅多說:「但是我非常希望在我們離開之前我們能再一次見見小精靈夫人。」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2:53

  就在他講這句話時,好像是在回答他們的話,加拉德裡爾夫人走近前來。高挑、白哲、美麗的她在樹下走來。她沒說一句話,但是對他們招招手。
  轉過身,她帶著他們向卡拉斯加格拉的東南坡走去,穿過一個高高的綠色樹籬,他們來到一個圍起來的花園。裡邊沒長任何樹木,完全敞開在藍天下面。黃昏,星星已升起,在西邊的樹木上空閃耀著白色的煙。走下一條長長的台階,夫人走進一座深深的綠色山谷,一條銀色的小溪從山坡上的噴水池流出從這裡穿過。谷底裡面,在一個刻成有技椏的樹狀矮座上放了一隻水盆,很寬卻很淺,旁邊擱了一大口銀壺。
  加拉德裡爾用溪水裝滿水盆,然後對著水盆吐氣,當水平靜下來時她說話了。「這就是加拉德裡爾之鏡!」她說:「我帶你們來想讓你們仔細看看這面鏡,如果你們喜歡的話。」
  空氣非常靜,山谷是黑色的,站在弗羅多旁邊的小精靈夫人顯得又高又蒼白。「我們要看什麼,會看到什麼?」弗羅多不無敬畏地問道。
  「我可以命令這面鏡子做很多事。」她答道:「對一些人來說,我也可以顯示他們所渴望知道的事。但鏡子也會顯示一些未受指令的事,而這類顯示經常是陌生人,比我們想知道的更有啟發性。假如你允許鏡子自由運作的話,我也說不出你將要看到的東西。它可以顯示過去、現在和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就算最聰明的人也不能告訴你將要看到的。
  你希望看嗎?「
  弗羅多沒有回答。
  「你呢?」她轉過頭問薩姆。「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魔術』,我想,儘管我不十分明白這個詞兒的意思,人們講到敵人的欺騙時似乎也用這個詞。但這個鏡子,你可以稱之為加拉德裡爾之魔術。你不是說過你希望見識一下小精靈的魔術嗎?」
  「我是說過,」薩姆說,一邊在恐懼與好奇之間顫抖。「我只偷看一眼,夫人,如果你同意。」
  「我不反對看一眼家中發生了什麼事。」他悄聲對弗羅多說:「我出來太久了。但我們不看看星星,或者我不明的東西。」
  「不會的,」夫人輕輕地笑了一聲。「過來吧,你會看到你能看到的東西。別摸水!」
  薩姆爬到基座底部俯身看水盆。水看起來很重很深。裡面有反射的星星。
  「只有星星,和我想的一樣,」他說。然後他低喘了一聲,因為星星不見了。好像一張黑面紗被抽走,鏡子開始變灰,然後清亮起來。陽光普照,樹枝在風中搖曳。但在薩姆還未辨清看到的是什麼地方時,光線黯淡下來,他覺得看到了弗羅多在一巨大的黑懸崖下面色蒼白的熟睡著。然後他似乎看到自己在沿著一條陰暗通道走著,又攀爬著數不清的台階。他突然意識到他在急切地尋找著什麼,卻不知道要找什麼。像夢境一樣,鏡頭不停地轉換重複,他看到了樹林。但這次鏡頭不很近,他能看得清楚些了:樹葉不在搖曳,而是在落下,在地下碾碎。
  「喂!」薩姆氣憤得大叫。「那是泰德。桑迪曼在砍樹,他不應該砍的。樹不應該被砍伐:那是磨坊後面那條直到沃特河濱的綠蔭路。我希望我能去抓住泰德,我會把他劈了!」
  後來薩姆注意到老磨坊已經消失了,一棟大紅磚樓在舊地點取代它。很多鄉親們在幹活。旁邊有一個又高又紅的煙囪。黑煙遮住了鏡子的表面。
  「夏爾國那邊鬧鬼了。」他說:「埃爾偷想派梅裡回去,不是毫無根據的。」然後薩姆突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我不能留在這裡了。」他狂亂地說:「我必須回家。他們已挖了巴梢街。可憐的老爹用手推車裝了東西在推下希爾山。我必須要回家!」
  「你不能自己回家!」夫人說:「你在看鏡子前你並不希望撇下主人自己回去,而且你已知道夏爾國可能有劫難。記住鏡子顯示很多事情,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一定都發生了。有些永遠也不會發生,除非看了這些情景的人離開他們走的路去阻止它們發生。如果循照鏡子做為嚮導去行動會很危險的。」
  薩姆坐在地上雙手抱住頭。「我真希望我從沒來過這裡,我也不再想著什麼魔術。」他說,而後便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又心事沉重地開了口,好像在強忍住流淚。「不,我會與弗羅多先生一起沿著這長長的路回家,不然就不回去了。」他說:「但我希望有一天我一定能回去。
  如果我看到的是真實的話,應該有人去阻止這一切!「
  「你不想看看嗎,弗羅多?」加拉德裡爾夫人道:「你不希望看看小精靈的魔術得到一種滿足?」
  「你建議我看嗎?」弗羅多問道。
  「不,」她說:「看與不看我都不建議。我不是一個顧問。你可以得到一些事情,而你看到的是吉是凶,對你是福或禍都不得而知。看鏡子有利也有弊。但我相信,弗羅多,你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去承擔風險,不然,我不會帶你到這裡來。按你的意志來做吧!」
  「我看。」弗羅多說,他爬到基座上彎身看那黑水。鏡子頃刻間變得清晰起來,他看到一片黃昏時分的土地。遠山黑黝黝的,背影是蒼白的天空。一條長長的灰色小路消失在遠方。極目處,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走在路上,起初模糊又渺小,走近越來越大,越清楚。弗羅多猛地意識到是甘達爾夫。他差一點叫出巫師的名字來,然後他又看到幻影身著白裝而非灰農,白裝在暮色中隱隱發光。手中握著一根白色法杖。頭很低,看不清面孔,一會兒身影轉開去,走出鏡子的視線。弗羅多迷惑不解:這組幻象是甘達爾夫許多的孤獨行旅之一呢?還是薩魯曼?
  幻象一變。既簡短又細小,但很具體。那是比爾博在屋內焦躁不安地在房間踱步。桌面很凌亂,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紙,雨在打著窗。
  接著是一停頓,跟著畫面快而混亂的交替出現,弗羅多看得出是在敘述他如何捲入進來的部分故事。雲霧散開,他看到一個畫面,從來沒見過但馬上就認出來了。大海。黑暗降臨了。大海潮起,掀起一場大風暴。然後太陽出現了,血紅的太陽鑽進破碎的雲片中,一艘斷了帆的、高高的船航出走入西方。隨後一條大河從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流出。後來出現一座白色的堡壘和七座高塔。然後黑帆船又來了。然後到了早晨,水面在光線中泛起漣漪,陽光下面一帶有白樹徽的旗幟在閃耀。一股硝煙升起,血紅的太陽徐徐下落化成一團灰霧,霧氣中一艘小船閃著燈劃過。小船消逝了,弗羅多歎息著,準備起身。
  忽然間鏡子一片漆黑,如同視線中出現一個黑洞,弗羅多向空洞中看去。烏黑的深淵中現出一隻眼睛,慢漫擴大,直至充斥了差不多整個鏡面。弗羅多嚇得兩腳生了根,叫不出聲,挪不開目光。恐怖的眼睛噴著火,燃燒著,黃黃的像隻貓眼,警覺而專注地盯著,瞳孔裡縫裂開個黑洞,一扇窗戶,空空如也。
  然後眼睛開始搜尋,到處掃視。弗羅多驚恐卻又肯定自己一定是它搜索的目標之一。同時他也清楚它不能找到他——暫時不會,除非他想。掛在脖子懸在胸口的魔戒變得沉重起來,比一塊大石頭還重,頭也被拉得低下來。鏡子也發起熱來,絲絲蒸氣冒出水面。他向前傾去。
  「不要碰到水!」加拉德裡爾夫人輕聲道。幻象消失了,弗羅多發覺自己正望著星星在銀盆裡閃爍。他退了一步,全身搖晃著,注視著夫人。
  「我知道你最後看到什麼。」她說:「因為它也進入了我的腦海。別害怕!不過別以為只是樹林中的歌唱,或想憑著小精靈細細的弓箭來保衛住治思洛連這片土地不被敵人侵佔。我告訴你,弗羅多,甚至當我正跟你說話的時候,我覺察到黑暗之君而且瞭解他的想法,或者他腦中想到的小精靈的部分。他一直在搜索著我的思想。但門仍是關閉的。」
  她舉起她那白皙的胳膊,伸開雙手向東做出拒絕驅趕的手勢。伊阿倫迪爾黃昏之星,是屬於小精靈的星星,在夜空中明亮地閃爍。如此明亮的星光將小精靈夫人的身體在地下灑下淡淡的影子。星光掃向她手上的戒指,銀光下戒指閃出熠熠金光。弗羅多驚奇地注視著她那戒指,因為他突然間彷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是的,」她說,一邊預測他的想法。「此物不可言喻,埃爾倫也不能。但它躲不過魔戒攜帶者,和已見過眼睛的人。的確就是往洛連的土地上,在加拉德裡爾的手指上戴著三枚傳下來的戒指之一。這是內恩亞,阿達門持之戒,我是持戒者。」
  「他懷疑過,但他不知道——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現在還不明白你的到來是我們步向本路的開始嗎?因為如果你失敗了,那麼我們便會在敵人面前一覽無遺。可是如果你成功了,我們的法力就削減了,洛思絡連便會凋零,時間的潮流會捲走這一切。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向西行,或萎縮成蟄居山谷洞穴的粗鄙族人,然後漸漸地與世人兩相遺忘。」
  弗羅多低下頭。「那你希望怎樣呢?」他最後說道。
  「一切皆有定數。」她答道:「小精靈對他們土地和家園的愛深似海,失去它們的遺憾將永遠伴隨著他們,永遠也不能平息。但他們寧願放棄這一切也不願向索倫投降:因為現在他們已瞭解他了。對於洛思格連的命運你不用負什麼責任,去完成你自己的使命吧。但我真的希望,假如有可能的話,魔戒從來沒出世,或永遠失蹤就好了。」
  「你聰明、無畏又美麗,加拉德裡爾夫人,」弗羅多說:「我會送你這枚大魔戒,如果你開口要的話,這個使命我真是不堪重負。」
  加拉德裡爾突然爽朗大笑。「加拉德裡爾夫人也許可以說是聰明,」
  她說:「但現在她卻遇到一位客氣的對手。你已斯斯文文地報了我初次見面測試你的一箭之仇。你開始用一種敏銳的目光觀察。我不否認我的心極其渴望得到你所要送我之物。多少年來我一直在思考假如有一朝大魔戒落入我手,我會做什麼,啊,看吶!現在送到我面前了。邪惡很久以前便以多種方式被設計出來了,無論索倫興起或衰落。如果我從客人手裡通過武力或恐嚇拿走魔戒,這對於魔戒本身是否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善舉呢?」
  「而現在機會來臨了。你將無私地送我這枚大魔戒!你會設置一個女王來取代黑暗之君了。當然我不會成為黑暗,卻如畫和夜般美麗而恐怖!美麗的大海,太陽或山頂之雪!恐怖的暴風雨和閃電!比地球的地基更強大。所有的人都要愛我,然後絕望。」
  她舉起手,她戴的戒指發出一道眩目的光照亮了她自己,四周卻仍是黑暗。她站在弗羅多面前似乎高人云霄,美麗絕倫,恐怖又令人崇拜。後來她垂下手臂,光亮逝去,忽然她又一笑,啊!她又縮回成一位苗條的小精靈女人,一身樸素白裝,動聽的嗓音依然是溫柔而憂傷。
  「我通過了測試。」她說:「我會收回原形,西行吧,我仍是加拉德裡爾。」
  他們默默地站了許久。最後,夫人再次開口。「我們回去吧!」她說:「明天早晨我們必須分手,因為現在我們已做出抉擇,命運之潮隨後將至。」
  「在我們走之前我還有一事相問。」弗羅多說:「這件事我在利文德爾時一直想問甘達爾夫。我被允許攜帶這枚『獨一魔戒』,那為什麼我又看不見其他那些戒指,也看不到佩戴那些戒指的人的思想呢?」
  「你還沒試過。」她說:「自從你知道你所佔有的是什麼後,你只戴了三次。別去試它!它將會毀了你。甘達爾夫沒跟你說過魔戒按持有者的尺寸大小賜你相應的魔力嗎?你使用之前,要先變得強大很多,並訓練你的意志去統治別人。即使如此,作為持戒者,戴到自己的手指上,做為已看到潛伏的事件的人,你的目光已經比常人敏銳了。你已比許多自稱智者的人瞭解我更多了。你已看到了他的眼睛,這眼睛就控制著那『七枚』和『九枚』戒指。你不是已看到並知道我的戒指了嗎?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戒指?」她轉身問薩姆道。
  「沒有,夫人,」他答說:「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在講些什麼。我看到你的手指飛出一顆星星。如果你肯原諒我的話,我想我的主人說的對。我希望你收下他的魔戒。你會撥亂反正。你會阻止他們挖出老爹,放逐他去流浪。你會懲戒那些喪天良的傢伙。」
  「我會的,」她說:「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唉,可是事情並不會這樣結束!不說這些了。我們走吧!」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3:26

第二十章 告別洛連

  當晚小分隊再次被召到塞萊博恩宮室,國王與夫人熱情地問候了他們。最後塞萊博恩說起他們出發一事。
  「現在是時候了,」他說:「想繼續完成你們使命的人必須橫下心來告別這片土地。不願再前行的人可以留下來住一陣子,無論留還是走,誰也不能保證一帆風順。因為我們最後的時刻即將來臨。願意的可以與我們一起等待這一時刻直至這裡的世界以某種方式重新對外界公開,或者我們會呼喚他們為洛連而戰,然後他們可以再回到自己的家鄉;或者回到遙遠的在戰爭中失陷了的家園。」
  隨後一片寂靜。「他們都決心繼續前行。」加拉德裡爾看過他們的眼神後道。
  「至於我,」博羅米爾說:「我回故鄉之路是在前方而非後撤。」
  「沒錯,」塞萊博恩道:「但小分隊成員跟你一起去米納斯蒂裡思嗎?」
  「我們尚未決定我們的路線,」阿拉貢說:「過了洛思洛連,我也不清楚甘達爾夫計劃怎樣走。事實上我覺得他也沒什麼確切的目標。」
  「也許沒有,」塞萊博恩說:「但當你們離開這裡,你們不會忘記大河。正像大家所熟知的,從洛連到貢多背著行李的旅行者是無法穿過的,除非划船。奧斯吉利亞大橋不是已倒坍,所有登陸點不是都被敵軍佔領了嗎?」
  「你們從哪邊行進?去米納斯蒂裡思在西部這邊,但你們的行動最直接的通路是在河東部,在那更黑暗的河岸。你們要走哪一邊?」
  「如果要聽我的建議, 那便是走河岸, 通往米納斯蒂裡思,」博羅米爾說:「但我不是頭兒。」其他人默不作聲,阿拉貢看起來頗為疑惑和憂慮。
  「看來你們還不知道要怎樣做,」塞萊博恩說:「不該是我來為你們選路。但我會盡力幫你們的。你們當中有一些比較熟悉船的:萊戈拉斯,你們那裡的人瞭解湍急的森林河;博羅米爾熟悉貢多;阿拉貢又是一個遊俠。」
  「還有一霍比特人!」梅裡叫道:「不是所有的霍比特人都把船當做野馬看待的。我的家鄉是在白蘭地河沿岸。」
  「好極了,「塞萊博恩說:「那我會給你們一行人配備船隻。他們一定要小而輕,因為如果你們行很久的水路,有些地方會需要你扛著船走的。你們會路經撒恩。蓋比爾的急流,也許會最終到達芬羅斯大瀑布。
  在那裡,大河從親恩情索爾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落千尺,還有其他急流險灘。劃船會令你們有一段時間內沒那麼勞累。但它們給不了你們辦法,最終你們必須離開船和河水,然後向西一或向東。「
  阿拉貢向塞萊博恩致謝多次。贈船令他感到很大的安慰,倒也不是因為有幾天他們不用決定走哪條路線的原因。其他人也看起來充滿希望。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沿著寬闊的安杜因河順流直下去迎接它們總比彎腰苦行軍好。只是薩姆滿面愁容:至少他們將船看成野馬一樣難馴服,或者更壞,而他以前死裡逃生的經歷也沒使他對其增加什麼好感。
  「明天午後在河口萬事俱備。」塞萊博恩說:「明早我派人去幫助你們做好出征準備。現在祝你們晚安,睡一個安穩的覺。」
  「晚安,我的朋友們!」塞萊博恩說:「睡個好覺!今晚別讓路上的事煩擾你們太多。也許你們每一個人要走的路在腳下早已被安排好了,只是你們看不見罷了。晚安!」
  一行人告別之後回到帳篷裡。萊戈拉斯與他們一起回去,因為這是他們在治思洛連的最後一晚,儘管加拉德裡爾說了一番話,他們還是希望一起商量一下。
  他們對到底如何行動,才能完成銷毀魔戒的使命爭論了很久,但是討論毫無結果。非常明顯的,大多數的人想先去米納斯蒂裡思,至少暫時可以避開敵人的恐怖。他們非常願意跟隨一個領導人物渡過大河進入摩爾多陰影區,但弗羅多沒說一句話,而阿拉貢腦中還是兩種意見相左。
  當甘達爾夫還在時,他自己原先的計劃是與博羅米爾一起,藉助他寶劍的威力去解救貢多。因為他堅信夢中的信息是一種召喚,時辰已到該是埃倫迪爾的後裔挺身而出與索倫相鬥爭奪霸主地位了。但是在摩裡亞,甘達爾夫的責任落到了他的肩上,他知道他不能現在拋棄這次魔戒行動,如果弗羅多最終拒絕與博羅米爾走的話。可是除了與弗羅多共同盲目地走入黑暗之外,他或其他人又能給予弗羅多什麼幫助呢?
  「假如需要,我要獨自去米納斯蒂裡思,因為這是我的責任。」博羅米爾說,隨後他一言不發,坐在那裡兩眼凝視著弗羅多,好像試圖讀出這位小矮人的思想。後來,他再次開口,很輕聲,像是在與自己爭辯。「假如你只是想銷毀戒指,」他說:「那麼戰爭和武器都派不上多少用場。米納斯蒂裡思的人也幫不了你。但假如你想銷毀黑暗之君的武力,那麼沒集體武力進人他的地盤便是愚蠢,而且將魔戒丟棄也很愚蠢的,」他結束道:「這是一個抉擇——是保衛一個強大國家,還是公開走入死亡的懷抱。至少,我是這樣看待的。」
  弗羅多在博羅米爾的一瞥中抓住了一些新的、奇怪的東西。顯而易見的,博羅米爾的想法與他最終的結語不是同一回事。丟棄魔戒很愚蠢:什麼?魔戒之力?他在埃爾倫會議已提出類似觀點,但當時他接受了埃爾倫的糾正。弗羅多看了看阿拉貢,但他似乎陷在思索當中,對博羅米爾的話沒做什麼反應。於是爭論結束。梅裡與皮平早已熟睡,薩姆在打瞌睡。夜越來越深了。
  早晨,他們正在打點他們的輕裝,會講他們語言的小精靈們來了,帶來許多途中需要的食物與農物。食品大多是薄餅乾,外面烤成淡黃色,裡面是奶油色。吉姆利拿起一塊,懷疑地打量著。
  他拿了一塊咬了一口低語道。他表情隨即一變,他滿足地把餘下的全吃了。
  「別再吃了,別再吃了!」小精靈們大笑著說:「你剛才吃的足夠你一天的行軍了。」
  「我還以為這只是一種『可廉』,戴爾山谷的人拿來用於荒野行路用的。」侏儒說。
  「這也是一樣的,」他們答道:「但是我們稱之為倫耙斯或者叫路上麵包,這比普通人製造的任何食品都更增加體力,而它肯定又比可廉更美味。」
  「如確如此,」吉姆利說:「呵,這比博恩家人做的蜂蜜餅乾還要好哩,這可是很高的評價,因為博恩家人是我所知最佳的烘培師,但在那時他們從來不送給旅行者他們做的餅乾。你們真是好客的主人。」
  「我們還送來一些備用食物。」他們說:「一次吃一點,只有在需要時才吃。這些食物是其他食品斷絕後才吃的。這種餅乾過許多許多天仍會保持甜味,但必須不破碎並且保持樹葉包裝,像我們帶來時一樣。
  吃一塊便足以令旅行者工作一天還有勁,即使身材如米納斯蒂裡思人一樣高的人來吃也足夠。「
  接著小精靈們打開包裡送給一行人每人一些他們帶來的衣物。他們為每一個人提供了一件頭巾和一件斗篷,全部按照每人的尺碼並用卡拉德瑞姆製造的、柔軟絲綢般的衣料做成。很難說出它是什麼顏色,灰色中帶一些樹下的暮色一般色彩,但一走動,在另外的光線下,它們又會變成暗色的樹葉般的綠色,夜晚時又像休耕地般的淡褐色,在月光下卻如水般的淺銀色。每一件斗篷在脖子間由一鑲銀綠葉圖案的胸針繫上。
  「這些是百變斗篷嗎?」皮平驚奇地看著問道。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小精靈頭目答道:「它們是精緻的衣服,質料很好,因為是本地製造的。當然它們是小精靈的衣服,不知道你是不是問這個。綠葉和樹枝,水與石,這都是我們喜愛的黃昏中洛連萬物的美麗色調,因為我們將全部的愛都注入到我們所創造的一切去。
  但它們只是衣服,不是盔甲,所以它們不是刀槍不入。不過它的用途很多:穿起來很輕,需要時可暖可涼。而且穿上它可以避開許多充滿敵意的目光注視,無論是在叢林中或者岩石間行進。夫人的確喜歡你們!她與她的侍女們一起織布做成的。我們以前也從未把我們自己的衣服給陌生人穿過。「
  吃過早餐,一行人告別噴水池旁的草坪,心情很沉重。這是如此美好,記不清在此度過多少日夜,卻有一種家的感覺。他們正看著陽光下白色的水花,海爾迪爾穿過林間通道的綠草走了過來。弗羅多高興地向他問候。
  「我剛從北部邊境回來,」海爾迪爾說:「我再次被派遣做你們的嚮導。朦朧峽谷充滿了水蒸汽和煙雲,山裡話多煩惱。地底下經常有噪音傳來。假如你們當中有人以前想過北上回鄉的話,你們肯定穿不過去。來吧!你們的路朝南。」
  他們一路穿過卡拉斯加拉東,看到綠野已空曠起來,但頭上的樹有許多聲音在低語和歌唱。他們卻只是默默前行。後來海爾迪爾帶他們走下山南坡,他們又來到了掛燈的大門和白橋,於是他們穿門出城離開了小精靈之城。然後他們離開大路走進一條長滿茂籠樹的小路,穿過去,沿著曲曲彎彎的灑滿銀色影子的林間小路,一直走下去,向東或南的方向,直奔河邊。
  他們走了十多里路,快到中午時分,來到一面高高的綠色牆前。
  由一通道穿過去,樹木卻突然不見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塊長長的綠草坪,點綴著金色的伊萊納花,在陽光下閃爍。草坪一直通往兩邊閃亮的一窄處地岬,右方即西邊流淌著銀光閃閃的希爾弗羅德河;左方東邊大河捲起寬寬的浪,河水又深又黑。遠處的河岸仍有森林向南延伸直到極目處,但岸邊荒涼光禿。洛連之地處不再有茂寵樹枝伸出。
  在希爾弗羅德河岸,離溪水匯合處不遠,有一座白石和白水的棧橋。旁邊停泊著許多小船和駁船。有些塗上了明亮的顏色,發出銀色、金色和綠色的光芒,但大多數為白色或灰色。三艘灰色的小船是為他們準備的,在船裡小精靈們準備好了食物。此外,他們還另放了幾捆繩子,每艘船三捆。繩子看起來很細,但頗結實,摸起來有絲綢般的手感,顏色如小精靈斗篷的灰色。
  「這些是什麼?」薩姆問道,撫弄著一根放在綠草地的繩子問。
  「當然是繩子了!」一位小精靈在船上答道:「遠行永遠別忘帶繩子!
  要又長、又結實、又輕的那種。這些就是。它們會大派用場的。「
  「你不必告訴我這些!」薩姆說:「我出來時沒帶,而我一直在擔心。
  我只是在想這些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我想瞭解一點編繩子的方法,你們會說是家庭編製的。「
  「它們是由黑思蘭草編成的。」這位小精靈答道:「不過現在沒時間告訴你編繩子的方法。早知道你對此有興趣,我們早就教你了。但是現在,唉!除非你什麼時候再回到這裡,不然的話,你只好滿足於我們送你的禮物吧。希望能對你們有用!」
  「來吧,」海爾迪爾說:「一切準備就緒。上船吧!開始時小心些!」
  「記住這句話!」其他小精靈道:「這些船很輕,它們非常靈巧,與其他船不同的。裝滿船也不會沉的,但掌不好舵會傾斜。你們最好趁這有岸的地方,先練習上下船,然後再出發。」
  一行人如下安排:阿拉貢、弗羅多和薩姆在一條船上;博羅米爾和梅裡和皮平在另一條船上:第三條船坐著萊戈拉斯和吉姆利,他們兩人已成為莫逆之交。最後一條船上還裝載了部分的行李和物品。船由短槳掌舵,划行,船槳帶寬葉形漿刀。眾人上船後,阿拉貢帶領大家一起劃上希爾弗羅德河,河流非常湍急,於是他們緩緩前行。薩姆坐在船頭,大家緊緊抓住兩舷,若有所思地回首望著岸邊。水面泛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小船經過地呷外邊的綠野時,樹葉垂向河邊。到處可見金葉在漣漪水面上搖曳浮動。空氣寧靜明亮,萬籟俱寂,只有遙遠處傳來鳥雀高昂的歌聲。
  轉過河中一個轉彎處,正在他們興奮地順流直下時,前方突然出現一隻巨大的石鵝。它那彎彎的脖子,胸前的水花向兩邊濺去。尖尖的嘴閃著奪目的金光,雙眼如烏玉鑲嵌在黃石中,碩大的翅膀半張開著。越來越近,河面上傳來音樂聲,忽然他們發現那原來是一隻船,是小精靈們創造並雕刻成一隻大鳥狀的。兩名白衣小精靈劃著兩隻黑槳。
  船中間坐著塞萊博恩,再後面是加拉德裡爾,高挑而白皙,一小團金花插在頭發上,彈著豎琴在唱歌。她的歌聲飄在涼爽、清澈的空氣中聽來無比淒美:我歌唱樹葉,金色的樹葉,那裡生長的金色樹葉,我歌唱風,那裡的風在樹枝間流動。
  太陽那邊,月亮那邊,浪花升起在大海,伊爾瑪林海灘生長的金樹。
  暮星下閃耀在艾爾達瑪,在艾爾達瑪小精靈蒂里昂壁前。
  金黃樹葉長年茂盛不落。
  而現在遠離大海的這裡卻流下了小精靈的眼淚。
  啊,洛連!冬天來了,光禿,沒有樹葉的季節,樹葉落在小溪,流入河水,金色的伊萊諾樹纏繞著正褪色的樹冠。
  如果我要歌頌船,什麼樣的船會來到我身邊,什麼樣的船能載著我穿過如此寬闊的大海?
  阿拉貢停下了船,天鵝船慢慢靠了過來。夫人唱完了歌,向他們問候。「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來給你們送行。」她說:「並帶來我們家鄉的祝福,為你們鼓勵。」
  「你們做為我們的客人,」塞萊博恩道:「卻沒與我們共餐過,所以我們為你們準備了一次送行宴,就在這載你們遠離洛連的波濤邊上舉行。」
  鵝船停靠到棧橋前,一行人也轉過船頭跟了過去。於是便在埃格拉迪爾最邊緣的綠草地上舉行了送行宴。可是弗羅多吃的不多,唱的也很少。只是被夫人的美麗和美妙的聲音所吸引。她看起來不再令人感到危險或畏懼,也沒有充滿了潛在的魔力。她已經如同小精靈以後給人留下的印象一般,雖存在卻又非常遙遠,在時間的長河留下活生生的印象。
  吃過之後,大家坐在草地上,塞萊博恩再次提起他們的旅途,他抬起手向南指著地呼後面的叢林。
  「你們劃下這段水域之後,」他說:「你們會發現樹葉開始凋零,然後去到一個荒涼之地。在那裡,大河流經高沼地中的石谷,直走幾里格後便會抵達高地的蒂思德石島,我們稱之為杜爾布蘭迪爾。大河在那兒伸出手臂環繞小島的陡峭河岸,然後在一片喧騰水霧中落下勞羅斯大瀑布進入寧達爾夫,或者你們稱之為韋特望。那是一片廣褻的淤泥沼澤地,溪水走向變得曲折,支流極多。恩特瓦什河在西部的方貢森林許多河口流出注人此地。這條溪水附近,在大河這一邊坐落著羅罕;遠處那邊的荒蕪山丘是伊敏纓爾山。風由東邊利人,可俯瞰死亡沼澤,至西瑞斯高戈的諾曼地,以及摩爾多的黑門。」
  「博羅米爾,或隨他一起走米納斯蒂裡思的人在勞羅斯上面便應離開大河,然後在遇到沼澤地之前穿過恩特瓦什。但是,他們不能沿著溪水上面走得太遠,也不能冒險陷入方貢森林的危險。那是一塊奇怪的土地,人們知之甚少。不過博羅米爾與阿拉貢當然不用提醒。」
  「我們在米納斯蒂裡思聽說過方貢,」博羅米爾說:「我們所聽說的不過只是提到老狼的故事。我們常跟小孩子們講這些故事。羅罕以北離我們大遙遠了,所以人們可以自由發揮想像力。老方貢森林與我們的家鄉接壞,但現在已有很多人去過那裡了,他們可以證明古時傳下來的傳奇是真是假。」
  「我有段時間在羅罕待過,但我從未穿過羅罕以北的地區。我做為信使被派出來時,由白頭山邊穿過蓋普關,再越過伊森和灰色洪流進入北方。一次漫長疲倦的旅途。幾百里格,我想我走了幾個月。因為我在撤巴德失去了座騎,在格雷夫拉德堡那地方。經過那次旅途之後,加上這次我們一行人走過的這段路,我倒不太懷疑如果需要我找到穿過羅罕和大貢的路的能力。」
  「那我就毋需多說了。」塞萊博恩道:「但不要忽視古時候傳下來的傳說,因為關於老狼的故事也許能提醒智者留意一些事情。」
  加拉德裡爾從草地上站了起來,從一待女手上接過一隻酒杯,斟滿蜂蜜,酒遞給了塞萊博恩。
  「該是乾上一杯離別酒的時候,」她說!「為卡拉德裡姆之王平杯!
  願你們的心不要悲傷,雖然晝夜相隨,我們的傍晚已經臨近黑夜。「
  然後她一個個斟滿酒,飲酒話別。他們飲盡後,她又令大家重新坐在草地上,椅子為她和塞萊博恩準備好了。侍女們默默站在她兩旁,她看了客人們一會兒,然後她再次開口。
  「我們已飲了離別酒,」她說:「離別的陰影籠罩著我們。在你們離開之前,我在我的船上帶來了禮物,是卡拉德裡姆之王和夫人贈送給你們,讓你們記住絡思洛連的。」然後她把一行人一個個叫了過去。
  「這是卡拉德裡姆之王和夫人送給你們一行人的領導人的。」她對阿拉貢說,並送給他一件適合他寶劍的劍鞘。鞘面以金銀勾勒出花草樹葉的圖案,上面用小精靈的古文字和許多寶石鑲上安社裡爾的名字以及此劍的身世。
  「從此劍鞘拔出來的寶劍之劍鋒即使戰敗時也永不卷刀或斷裂。」
  她說:「在這惜別時刻還有其他東西你渴望得到嗎?因為黑暗即將在我們之間降臨,也許我們再無緣相見了,除非很久很久以後,在一條一去不復返的路上相會。」
  阿拉貢答道:「夫人,你知道我全部的渴望,而且久已掌握著我盼望得到的惟一財富。但即使您願意也無法給我,只有通過黑暗我才能得到。」
  「但這也許會令你心情輕鬆些,」加拉德裡爾說:「因為這是我收藏的禮物送給途經這片土地的你。」她拿起一塊清綠色的大寶石,上鑲有一隻振翅飛翔的雄鷹的銀胸針。她舉起來時寶石閃閃發光,如同陽光在春天的綠葉上反射的光。「這塊寶石,我先是送給了我的女兒塞麗市蓮,她又送給了她的女兒;現在再送給你留作希望的象徵。在這時刻請記住這個名字,伊索沙——埃倫迪爾屋小精靈之石。」
  阿拉貢接過此石將胸針別在胸前,看到他的人都驚歎不已。因為他們以前從沒注意到阿拉貢的王者氣質。「我感謝您送的禮物,」他說:「啊,洛連夫人,以及您的子女塞麗布蓮和阿爾文。埃爾斯達。我如何才能頌揚您呢?」
  夫人頷首致謝,接著轉向博羅米爾,送給他一條金皮帶,送皮平。
  梅裡小銀皮帶,皮扣做得如同金花。她再送萊戈拉斯一把卡拉德瑞姆用過的弓彎,比黑森林的弓更長更堅固些,下端垂有小精靈鬢。並配有一簡箭。
  「對這位小園林家和熱愛綠樹者,」她對薩姆說:「我只有一個小禮物奉送。」她把一個小盒子放到他手中,盒子是普通灰木製作的,除了一行銀色古文字,未加任何修飾。 「G字是加拉德裡爾的縮寫,」她說:「但在你們的語言中可以當花園講。在這個盒子裡還有從我的果園裡挖的士,及我的名字表示祝福。在路上它不能保證你不迷路,也不能保護你遠離危險,但如果你保留著它到最後去見你的家園,那麼也許才能算是一種獎勵。但如果你灑上這些土在中原,那你就會發現那裡的土地荒涼而凋零,不像你的花園一樣鮮花盛開。到時你就會記起加拉德裡爾和洛連的一瞥,你僅在冬季看過的。因為我們的春夏已過,而且除了在我們的記憶中,它們永遠也不會在世上再現。」
  薩姆的臉紅到耳根,接過盒子,深深地鞠了一大躬,咕噥著一些聽不懂的話。
  「侏儒,你想從我們小精靈這裡得到什麼禮物呢?」加拉德裡爾轉向吉姆利道。
  「什麼也不要,夫人,」吉姆利說:「能親眼見到卡拉德瑞姆的夫人,還聽到了她那溫柔的話語便已經足夠了。」
  「小精靈們你們都聽見了嗎?」她對周圍的小精靈大聲說道:「以後誰都不能再說休儒們貪婪且不知恩報恩!可是吉姆利——洛羅因之子,你有想要一些我能給予的東西嗎?說出來,你一定要說!不能全部的客人都有禮物而你沒有。」
  「真的沒有,加拉德裡爾夫人,」吉姆利鞠了一躬結巴地說:「什麼都不要,除非——如果允許我說,不,唉,我想要您的一根髮絲,它勝過全世界的黃金,就像星星遠勝過礦裡的寶石。我本來不要禮物。
  但你命令我說出來。「
  小精靈們驚詫地騷動起來,塞萊博恩不解地盯著侏儒,但夫人笑道:「據說侏儒實幹勝過口才,」她說:「但吉姆利除外。因為從來無人如此大膽又如此謙謙有禮。既然我自己下令你說,我又怎能拒絕。但是告訴我,你用這件禮物幹什麼?」
  「珍惜它,夫人,」回答道:「以紀念我們第一次見面您的一席話。
  假如我有一天能回到家鄉的工匠房,我一定會將它裝入永遠不褪色的水晶裡做為傳家之寶放在家裡,並做為大山與叢林兩族人良好意願的信物直到永遠。「
  聽到這裡, 夫人打開自己的秀髮, 剪下三根金髮,把它們放在吉姆利手中。「下面一番話將做為禮物一併贈送,」她說:「我不做預言,因為現在任何預言都是徒勞的,一邊是黑暗,一邊只能是希望。假如希望勝利的話,然後我會對你說,吉姆利一格羅因之子,你的手上將流金,而流金之上將是無限自由。」
  「而你,持戒者,」她對弗羅多說:「你是最後卻最重要的一位我要道別的人。為你我準備這件禮物。」她拿出一個管形瓶,她一動便發出閃光,白色光線躍出她的手上。「在這個管形瓶裡,」她說:「裝了伊倫迪爾之星,是從我們噴水池的水中採摘的。夜晚它會更加明亮。記住加拉德裡爾,記住加拉德裡爾之鏡!『」
  弗羅多接過瓶子,瓶光在剎那間在他們兩人之間閃亮,他看她站在那裡更像一位女王,雍容華貴,但不再恐怖。他鞠了躬,竟無話可說。
  夫人起身,塞萊博恩帶他們重回到棧橋。地呷白綠的草地上喘著一輪金黃色的正午太陽,水河則煙煙閃著銀光。一切終於都準備好了。
  一行人又按部就班地坐回船。洛連的眾小精靈們齊聲喊著再會,用長桿將船推入水流中,水浪載著他們徐徐遠去。一行人靜坐無言。綠河堤上,地嗯之端,加拉德裡爾夫人沉默地立著。過了地呷,眾人看著她也漸漸飄遠。他們是如此感受的— —洛連正向後隱去,像一隻美麗的樹做桅的船,航行到、個無名海岸,而他們則無望地坐在灰色、無綠葉的世界的邊緣遠望。
  在他們的凝視中,希爾弗羅德河早已注入長河,他們的船一轉,便急速順流而下。不一會兒夫人的身影變小,變得遙遠起來。她像一扇綠草之旨在西落夕陽映照下的遠山,或像高山上遠望遙遠的湖水;或像一塊水晶投人大地的懷抱。隨後弗羅多似乎看到她伸開雙手做出最後告別的姿勢,風接著吹來她那遙遠卻依稀可聽見的歌聲。越過河水她用古老的小精靈語唱著,他聽不到歌詞:音樂非常美,但卻無法安撫下他的心。
  但正如小精靈語聽起來的感覺一樣,這些歌詞一直銘記在他的記憶中,後來他試著解釋它們,但作為小精靈的歌,唱的內容中原人所知甚少。
  啊!黃金般的樹葉在風中飄落悠悠歲月在芬香的蜂蜜酒中流過在那神聖的大廳中在那遙遠西部瓦爾黛藍色的蒼穹下星星在那歌聲中顫抖她那聖潔、女神般的歌喉又有誰再為我斟酒?
  瓦爾黛,善良的星空女神像兩片雲自常白山舉起雙手山下的路便在黑影中沉沒灰木的家園與浪花四濺的大海中間卻隔著無邊的黑暗迷霧永遠遮住了卡拉塞亞消失了,消失在東方的瓦利瑪爾!
  再會或許你們可以覓到瓦利瑪爾再會突然大河轉了一個彎,兩邊的河岸陡然升起,洛連的燈光被遮住了。弗羅多便再也見不到那片美麗的地方了。
  一行人現在開始正視他們的旅途,大陽就在前方刺得令人睜不開眼,眾人此時都是滿眶淚水。吉姆利放聲大哭起來。
  「我已經看過最美麗的東西了,」他對同伴萊戈拉斯說:「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稱任何東西美麗,除非是她的禮物。」他把手放在胸前。
  「告訴我,萊戈拉斯,我為何參加這次的行動?我對主要的危險來自哪裡所知甚少。埃爾倫的確說過,我們無法推測我們在路上所遇到的困難。黑暗中的折磨令我懼怕,但並沒有令我退卻。假如我知道陽光與快樂所帶來的痛苦的話,我便不會來的。而這次的分離使我受到了最大的傷害,就算去挑戰黑暗之君也比不過。可憐的格羅因之子吉姆利!」
  「錯了!」萊戈拉斯說:「可憐的是我們兩人!應該是世上所有的人都應感到可憐。人生就是如此,你找到之後便又失去,好像浪花上的小船一樣。但我要說你算是好運的了,吉姆利,格羅因之子,因為你是按你自己的意願去受失去的折磨的,你也可以作相反的選擇。可是你沒有拋棄你的同伴,至少在你心中你仍擁有純潔的、未受任何站污的治思洛連的回憶,而且回憶永不褪色、永不凋零。」
  「也許是吧,」吉姆利說:「感謝你這番話。說得無懈可擊,但再好的安慰也是冰冷的。心並非追求回憶。那不過是一面鏡子,像卡拉德扎羅姆~樣清晰又怎樣。或者侏儒吉姆利如是說,小精靈們可以反過來看這個問題。事實上我聽說過對於小精靈們來說回憶更像活著的世界而不是夢。珠儒們卻不這樣看。」
  「我們不說這些了。得小心我們船,這麼多包裡,吃水太深了,河水又那麼急。我不想將我的悲傷沉浸在冷水裡。」他抄起一枝槳,劃向西岸,跟著前面阿拉貢的船,他們已劃出了中間航道。
  於是一行人繼續著他們的遙遙征途,一直向南航行在寬廣湍急的河面上。兩岸已滿目荒涼,樹下光禿禿的,樹木光禿禿的,洛連早已不見蹤影。微風已止,河流寂靜無聲。也沒有鳥兒打破寂靜。隨著時間推移,大陽越顯模糊,慢慢地只像一顆白珠高高地掛在蒼白的天空中。
  然後西天褪色,黃昏早早來臨,接著又是一個灰濛濛、沒有星星的夜晚。在這黑暗孤寂的夜裡,他們沿著西岸樹木的影子飄流。巨樹看起來像鬼影,伸出乾枯的彎曲枝頭在水面。他們又累又冷。弗羅多坐在船上聽著河水在岸邊附近輕微地拍擊樹根或浮木的汩汩聲響,直到他打起盹來,進入不舒服的夢鄉。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4:02

大河  

  弗羅多被薩姆叫醒。他發現自己躺著,裡得很密實。頭上是高高的大樹,樹皮呈灰色。船泊在安社因大河西岸的叢林前一個寂靜的角落。他睡了一整晚,光禿的樹枝間露出模糊的、灰濛濛的晨光。吉姆利正忙著在一小火堆前烤火。
  天還沒大亮他們就又出發了。不是因為他們當中大多數的人急著南行趕路,他們只是很滿足於至少到勞羅和蒂思德石島之前的幾天裡用不著決定去哪裡,他們放任自流,隨河自漂,不想急急趕赴那暫時可以置之度外的危險,也不管最後要走哪一條路線。阿拉貢隨他們的心願在河上飄流,想讓他們積蓄力量去對付將要到來的艱苦。但他堅持起碼每天早點出發行軍至傍晚,因為他心裡明白,時間已很緊,而且他擔心黑暗之君在他們逗留在格連期間並非無所事事。
  無論如何,那一天他們沒有見到敵人的任何蹤影,次日也沒有。
  無聊的灰色時間便這樣過去了,沒發生什麼事。在河上的第三天,陸地的植被慢慢開始變化:樹變稀少,逐漸完全光禿禿。在左邊的東岸,他們看到長長的、凌亂的山坡向著天空漫無邊際地伸展,一片焦枯。
  凋零的跡象,好像被大火燒過一樣,沒剩下一片綠草葉:滿目荒涼,連斷樹或突兀的石頭都沒看見。他們已到了布朗攝土地,即南黑森林和伊敏繆爾山之間的一片荒蕪的土地。阿拉貢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樣的災害、戰爭或邪惡摧毀了這個地區。
  他們的右邊的西岸也是看不見一棵樹,但地勢平坦,很多地方看得到綠顏色和大片的草地。在河這邊,他們路過了巨大蘆葦林,高人云霄甚至遮住了西半天,小船便在搖曳的蘆葦枝條問沙沙穿過。黑而乾枯的蘆葦枝彎下來在冷風颼颼的空氣中搖擺,發出輕輕又悲哀的嘶嘶聲。透過枝頭,弗羅多可以不時捕捉到起伏草地的一瞥,以及遙遠的日落中的山丘,和極目處黑黝黝的、最南邊的雲霧山山脈。
  除了鳥之外,不見任何活著的動物。鳥兒卻很多:小飛禽在蘆葦中低語唱歌,但很少看到他們。偶爾一、兩次可以聽到天鵝的展翅快飛和哀鳴聲,一抬頭便會看到一大隊的天鵝在空中列隊飛過。
  「天鵝!」薩姆叫道:「塊頭可真大!」
  「沒錯。」阿拉貢說:「而且它們是黑天鵝。」
  「這片土地看起來有多寬闊,又是多麼空曠和淒涼啊!」弗羅多說:「我總是在想像一個人到南方旅行,越向南走氣候越暖,直到冬天遠被拋棄。」
  「但我們到南方還差得遠呢,」阿拉貢應道:「現在正是冬季,我們離大海還很遠。這裡直到春天突然來臨,不然天氣一直還是冷的,而且還有可能下雪呢。在下流很遠處安社因河流入的貝爾法拉斯灣那裡也許會很溫暖、很快樂,或者沒有敵人的話會是如此。而現在我們還未走出夏爾國以南六十里格,我猜想,還有幾百里遠吧。你現在望到的是西南方向,穿過雷德馬克北部平原,即牧馬王羅罕的國土。不久,我們將會到達從方貢流入大河的利姆萊特河口。那是羅罕的北疆。以前所有的由利姆萊特到白頭山脈之間的地方都屬於羅希林人。這是一片富饒美麗的士地,其草地世上無雙,但在這邪惡肆虐的年代,人們不敢居住在大河旁,也不敢走到河岸。安杜因河非常寬闊,但妖怪們可以隔河射過箭來。據說最近,他們竟敢穿過河來掠奪羅罕的牛馬群。」
  薩姆從河岸一邊看到另一邊。以前樹木看起來充滿敵意,好像藏匿了許多神秘的眼睛,醞釀著潛在的危險。現在他倒希望樹還在那兒。
  他感到他們一行人太暴露了:在一片毫無遮掩的土地中間,在敞篷小船上,飄流於戰爭邊緣區的一條河上。
  隨後的一、兩天裡,他們漸往南推進,這種不安全的感覺在一行人心中愈是滋長。一整天他們都在拱命搖櫓加速前進。兩岸迅速後移。
  很快的,大河河道更寬闊了,水也越來越淺。東邊已浮出長長的多石河灘,水中也出現沙礫礁石,劃起船來也需要格外小心。布朗褐土地浮起的無樹山地高,上面勁吹著冷冷的東風。另外一邊河岸的草地也變成草木凋零,參差不齊的沼澤地和草叢。一想起草坪的噴水池,還有洛思洛連那清朗的陽光和柔和的雨絲,弗羅多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船上很少人說笑。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萊戈拉斯的內心思憶起北方山毛澤樹林的林間空地的夏夜;吉姆利在想著用金鑄盒來保存夫人的禮物。坐在船上中間的梅裡與皮平顯得非常不安,因為博羅米爾自顧自地咕咕噥噥個不停,時而咬手指,好像焦躁與懷疑令他很難忍受下來,時而又猛地抄起船槳,劃起船,緊緊跟在阿拉貢船的船尾。後來,坐在船頭的皮平,一回頭看到他盯著前面的弗羅多的那眼裡的奇怪目光。薩姆巴意識到,儘管坐船並非如家鄉人所言的那樣危險,但卻比想像中的更加不舒服,他像是被關在那裡,可憐兮兮地只能呆望著冬季荒野和兩邊的灰沉沉的河水。儘管船槳在搖動,他卻感覺不到船在動。
  第四天的一個傍晚,他在注視著弗羅多與阿拉貢低下的頭和後面的船,他睡眼惺忪,企盼著帳篷和腳趾下大地的感覺。忽然,有什麼東西握住了他的目光:一開始他只是倦怠地盯著,然後他一下子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當晚他們在西河岸附近的河中小島搭了帳篷。薩姆鑽進毛毯,躺在弗羅多的旁邊。一我們停船前一、兩個鐘頭我做了一個有趣的夢,弗羅多先生,「他說:「或者也許不是一個夢。擔的確好玩。「
  「什麼夢?」弗羅多問,他知道不管什麼夢薩姆不說完是不會入睡的。
  「我們離開治思洛連後我還沒想起什麼令我發笑的事來呢。」
  「不是那種好笑的,弗羅多先生。是很奇怪的那種。如果不是夢,一定是要出大事了。你最好聽一聽。是這樣的:我看到一根長眼睛的圓木!」
  「圓木沒什麼稀奇,」弗羅多說:「河中有很多,可是沒長眼睛!」
  「這根圓木就是有。」薩姆說,「就是這眼睛令我坐了起來,可以這樣說。我看到了一根圓木在若明若暗的光線中跟在吉姆利的船後。我沒太在意。然後我見到圓木慢慢地追了上來。這就怪了,你可能會說,我們是一同隨船飄流的。但正在那時,我看到了眼睛:兩隻蒼白的圓點,閃閃的,在圓木這一頭的隆起處。還有呢,這不是根圓木,因為它有腳殘,像天鵝一樣,只是它們更大些,在水上翻飛擺動。」
  「這時我便坐了起來,搓了搓眼,如果我揉了眼睛它還在的話,我一定會叫起來。因為不管是什麼,這傢伙追得越來越近了,就在吉姆利的船的後面。但是不知道是那兩盞小燈發現了我,還是我醒來了,我不知道。反正我再看時,它不在了。可是我想我還捉了一瞥,也就是人們所說的,眼睛的餘光看到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竄向岸邊的暗影下。不過看不到眼睛了。」
  「我對自己說:「又做夢了,薩姆。甘吉,『隨後我便沒再說什麼。但後來我一直在想,現在我卻不敢肯定。你認為如何,弗羅多先生?「
  「我應該認為一切只不過是一根圓木以及黃昏和你眼中的倦意使然,薩姆。」弗羅多說:「假如那些眼睛是第一次出現的話,但並非如此,我在我們到達洛連之前還在北方時曾經見過它們。那晚我看到一隻奇怪的、長著眼睛的動物爬在弗萊特平台。海爾迪爾也看到了。你還記得妖怪大隊走後小精靈們的報告嗎?」
  「啊,」薩姆說:「記得,我記起更多的事了。我不喜歡我的想法,但那的確令我聯想起更多的東西,比爾博先生的故事等等,我想我可以猜測著給他一個名字。一個討厭的名字。戈倫姆!也許吧?」
  「是的,我有一段時間一直擔心的就是這個,」弗羅多說:「自從弗萊特平台那晚開始。我想他可能是藏在摩裡亞,然後一直跟蹤我們的去向,但我當時希望在洛連的日子可以清除氣昧。這可憐的傢伙一定是一直藏在希爾弗羅德分的叢林中,看著我們出發。」
  「就是這樣,」薩姆說:「我們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不然的話,再過幾天晚上醒來時,說不定會發現噁心的手指正掐住我們的脖子呢。
  我就是這樣推測的。我會繼續監視的。我可以明天再睡,反正你們會說,在船上我不過是件行李罷了。「
  「我會這樣說的,」弗羅多說:「我會說『長眼睛的行李,你守更吧』,但你要保證快到早晨時叫醒我,假如之前沒什麼事發生的話。」
  在那死氣沉沉的時刻裡,弗羅多發現薩姆將他從一個深深的黑色夢中搖醒。「叫醒你真是不好意思,」薩姆低聲道:「但是你這樣告訴我的。或者沒發生什麼事,或者發生了一些事便叫你。我覺得我剛才聽到了輕微的踏水聲和喘氣聲,但在河岸的晚上你經常可以聽到這些聲音的。」
  他躺下去了,弗羅多卻坐了起來,薩姆裡在毯子裡,趕走了他的困意。「一分一分地,一小時一小時地慢慢過去了,什麼也沒發生。弗羅多剛想向困意屈服躺下睡覺時,他看到了一個幾乎隱形的黑影子,飄近泊在水裡的船。一隻頗白的手清晰可見,伸出來抓住舷邊。兩隻燈一樣的眼睛往裡看時露出冷漠的目光,然後爬上船來,一邊緊盯著小島方向的弗羅多。他們的距離只有一、兩碼開外。弗羅多聽得到喘氣的嘶嘶聲。他站了起來,從劍鞘中拔出」刺眼「劍,正視著那雙眼睛。
  兩盞燈馬上熄掉。接著又聽到嘶嘶和擊水聲,那黝黑的身影快速跳下流水中隱入夜色。阿拉貢在夢中動了一下,翻過身,坐了起來。
  「怎麼回事?」他低聲問道,跳起來到弗羅多身旁。「我在夢中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你拔出劍來幹嘛?」
  「是戈倫姆,」弗羅多答道:「至少我猜是的。」
  「啊!」阿拉貢說:「那你是知道我們的小跟蹤兒了,是吧?他從庫裡亞一直跟我們跟到尼姆羅黛爾。我們坐船後,他一直躺在一枝圓木裡用手和腳拍行。有一、兩晚我曾試著去捉他。但他比狐狸還狡猾,像一條魚一樣。我希望河上航行能拖垮它,但他實在是一個狡猾的盯梢者。」
  「我們明天得劃快一點。你歇下吧,剩下的時間我來守好了。我希望我能捉到這討厭的傢伙。我們也許能令他對我們有用。如果我辦不到,我們只有試著擺脫他。他非常危險。除了夜間他自己行兇外,他可將周邊的敵人引來。」
  那天晚上戈倫姆沒有再出現。從那以後,一行人嚴密注視著,在航行中卻再也沒發現他。假如他在跟蹤的話,他一定是相當小心、狡猾。在阿拉貢的命令下,他們延長了航行時間,兩岸迅速閃過。但他們很少再看兩岸的風光,因為他們大多都是晚間和清晨航行。白天休息,盡量利用地形掩藏起來。這樣,平安無事地航行到了第七天。
  天氣還是灰濛濛、陰沉沉的,吹著東風,但隨著傍晚接近夜晚,兩邊的天空上光亮起來,微弱的光暈,黃色和淡綠色在烏雲中開了一個口。那裡鑲著白過的新月在遙遠的月亮湖中閃爍。薩姆皺了一下眉毛看著。
  次日,兩岸景觀突變。河床開始升高,變得更加多石。不久,他們便穿行於一片多丘陵、多山石的土地之間,兩岸的陡峭山坡上長滿厚厚的荊棘和黑刺李,與懸鉤子和蔓生植物纏結在一起。後面則聳立著搖搖欲墜的懸崖,久經風雨剝蝕的灰色石柱,長滿長青籐,變得黑黑的,再後面兀立著高高的山脈,上面立著幾棵風中搖擺的冷杉樹。
  他們已接近了滿是灰色山丘的伊敏纓爾地方,荒野之地南面的邊界。
  懸上有很多小鳥和裂石,鳥群整天在天空盤旋,在蒼白的天空中,黑壓壓的一片。有一天他們躺在帳篷裡時,阿拉貢狐疑地望著天空的鳥群,在想著不知道戈倫姆在玩什麼把戲,他們航行的消息可能已在荒野裡散播開了。後來太陽落山的時候,一行人動了起來正準備重新出發,他指著微弱的光線下的一個黑點:一隻大鳥在很遠、很高的地方,上下翻飛著向南緩緩動。
  「那是什麼,萊戈拉斯?」他指著北邊天空間:「我看是不是一隻鷹呢。」
  「是的,」萊戈拉斯說:「是一隻鷹,一隻獵鷹。不知道是什麼徵兆。
  離山很遠。「
  「我們等天全黑下來再出發。」阿拉貢說。
  航行的第八個晚上來臨了。無風,很寂靜,灰色的東風已消失了。
  細細的月牙早早地出現在傍晚的天空。但天空很晴朗,遠處仍可見雲峰在隱現,西邊的星星已明亮地掛在天空。
  「來吧!」阿拉貢說:「我們在冒險進行一次夜晚出征。我們到的這段河流我不是很熟悉,以前我未在這邊的水路航行過,從這裡到撒恩。
  格必爾的湍流之間我沒走過。但如果我的推算正確的話,那還要航行很多里才能到達。但抵達撤恩。格必爾之前還有許多危險的地方:岩石,水中的礁石小島。我們一定要多加小心,別劃得太快。「
  領航船給薩姆一個觀察員的任務。他伏在船頭盯著陰暗的前方。
  夜色更黑了,但星星卻奇怪地顯得格外明亮,並在河面上閃爍。差不多午夜時分了,他們沒怎麼使用櫓,飄流好一會了,突然薩姆大叫起來。只有尺碼遠的地方,水流中浮起黑影,接著他聽到急流的漩渦聲響。左邊有一湍急流捲向河道清澈的東岸。當他們被甩到邊上時,眾人還看得清楚,近在咫尺,河水中白色泡沫的浪花衝擊著像牙齒一樣伸向水面的尖尖的礁石。三條船被衝到了一起。
  「喂,搞什麼鬼,阿拉貢!」博羅米爾大叫著,他的船撞到了領航船。「這簡直是瘋了!我們怎能在夜晚向急流挑戰!而且任何船也衝不過徹思。格必爾的,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
  「劃回來,回來!」阿拉貢大叫道:「轉舵!轉舵!盡全力!」他將船槳插到水裡,想停下船,調過船頭來。
  「我計算錯了。」他對弗羅多說:「我不知道我航行了這麼遠,安杜因河流得比我想像中更急,撒思。格必爾一定很近了。」
  經過極大的努力,他們才停下船,慢慢地轉過船頭來。起初他們只是剛剛離急流挪開一點點兒,後來他們被衝到離東岸邊越來越近。
  岸邊在夜裡顯得又暗又陰森。
  「大家一起,劃!」博羅米爾喊道:「劃啊!不然船就要擱淺了。」他正說著的時候,弗羅多感到他身下的船底擦到了石頭。
  正在這時,頭上傳來噗噗地拔弓聲響,幾枝箭正呼嘯著從頭上飛過,有幾技在他們身旁落下。其中一枝射中弗羅多的兩肩之間,他叫了一聲身體向前傾了一下,手鬆開了櫓,但箭被他裡面穿的盔甲反彈折落。另外一枝穿過了阿拉貢的頭巾,第三枝射入了第二條船的船舷,離梅裡的手很近。薩姆覺得他瞥到了一些黑影在長長的圓卵石東河岸上跑前跑後。他們似乎離得很近。
  「野奇!」萊戈拉斯用他自己的語言叫了一聲。
  「妖怪!」吉姆利喊道。
  「戈倫姆們幹的事,我敢肯定,」薩姆對弗羅多說:「選的地方也不錯。大河好像設計好了把我們送到他們的懷抱。」
  眾人一起向前傾身用力扳著櫓,甚至薩姆也一起加入。每一瞬間他們都擔心會中箭。許多箭在頭頂呼嘯而過或者栽在船前,但不再有人中箭。天已黑,但對妖怪的夜眼來說還不算太黑,星光閃爍中他們一定是給狡猾的敵人提供了靶子,或許是洛連的灰頭篷以及小精靈製造的發木船擊敗了摩爾多惡毒的冷箭。
  他們一槳一槳地用力劃著。黑暗中看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否在動,但是緩緩地漩流越來越少,東岸的臉影漸漸消失到黑夜中去。最後他們判斷已到了河中央,已將船駛過突出的礁石。然後半調船頭,他們用盡全力將船划向西岸。躲在灌木叢伸出水面的陰影裡後他們停了下來,喘口氣。
  萊戈拉斯放下船槳,拿起他在洛連帶出來的弓箭。然後他跳到岸上,爬了幾步到河岸高處。拉滿弓,搭上箭,手一鬆,利箭飛過河面。
  河水對面傳來聲聲尖叫,但什麼也看不到。
  弗羅多看著上面的小精靈,他正盯著對面尋找目標呢。他的頭影很黑,透過黑夜,星星一閃一閃的像是給他帶了一頂王冠。這時南面天空升起烏雲慢慢向這邊移動,像是給星空帶來凶兆。一種突然的恐懼感握住了大家。
  「埃爾伯列斯,吉爾索尼爾!」萊戈拉斯歎息著,一邊抬頭望去。
  他正看著,一個黑影,像雪又非雲,移動得飛快,從南面的黑團影中飛出,加速地向他們飛來,一走近便遮住了所有的光。不久,它飛近了,像是一個巨大的帶翅膀的動物,比黑夜還黑。對面傳來尖叫聲在歡迎著它的到來。弗羅多感到一股涼意突然穿過全身攫了他的心,那是一種死寂般的寒顫,像是肩頭的舊傷復發。他蹲了下來,好像要躲起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4:38

  忽然間洛連的偉大弓箭叫了一聲。箭尖呼嘯著飛出小精靈的弓弦。
  弗羅多抬頭一看。幾乎在他頭頂處帶翅的黑影搖擺了一下。一聲刺耳的嘶啞尖叫伴著它從半空掉落,消失在東岸的黑暗中。天氣又清澈起來。遠處鬼哭狼嚎,夜幕中傳來詛咒與哭嚎聲,跟著是寂靜。那晚東岸再也沒有箭射來,也再沒聽到哭聲。
  過了一會兒,阿拉貢帶著小船隊回到上游。沿著河邊劃了一陣子,直到找到一個小港灣。幾棵小樹長在河水旁,後面是陡峭的礁石河岸。
  一行人決定在此停留等候黎明,夜晚再做任何努力都是徒勞的。他們沒搭帳篷,也沒點火,蜷曲在船上,船與船靠在一起。
  「請讚美加拉德裡爾之弓吧,還有萊戈拉斯的神臂、千里眼!」吉姆利咬了一口倫把斯說:「黑暗中你射得太神了,我的朋友!」
  「但誰能說出射中的又是什麼呢?」萊戈拉姆說。
  「我可說不出,」吉姆利說:「但我很高興黑影不再迫近我們。我可是一點都不喜歡它。『那讓我想起摩裡亞的陰影——巴爾羅格陰影。」他輕聲結束了這番話。
  「這不是一個巴爾羅格,」弗羅多說,仍舊寒顫不止,驚悸未定。
  「它是一個冰冷的傢伙。我想它是——」他突然打住,沉默下來。
  「你認為是什麼?」博羅米爾急切地追問著,從他的船斜出身來,好像要從弗羅多臉上看出來什麼來。
  「我想——不,我說不出來,」弗羅多答道:「不管是什麼,它的摔死一定令敵人大為光火。」
  「那麼,看起來是這樣。」阿拉貢說:「但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有多少人,下一步又要做什麼。今晚我們都要度過一個不眠之夜了!
  黑暗現在把我藏起來了。可是誰又知道白天會將我們暴露得如何呢?
  抓住你們的武器!「
  薩姆坐在那裡不停地敲著劍柄,他望著天空。「真是奇怪,」他咕味著。一夏爾國的月亮與荒地這裡都一樣,或者說應該一樣吧。但或者是月亮不再來了,或者我計算錯了,我們在樹台上睡的月亮在下弦,差一周滿月,我想。而到昨天晚上我們已走了一周了,可新月像手指甲一樣細,好像我們沒有在小精靈土地上待過似的。「
  「我肯定記得在那兒住了三晚,我彷彿記得還住了幾個晚上,但我發誓肯定不是一個月。在那裡居住任何人都會沒有了時間概念!」
  「也許事情就是如此,」弗羅多說。「在那片土地上,或者,我們處於的時間是外面世界時間數倍。我想直到希爾弗羅德把我們帶回安杜因河,我們才算是回到了俗世的時間。而且在卡拉斯加拉東我也記不起月亮是新或舊月,只是晚上、星光;白天、陽光。」
  萊戈拉斯在他的船上活動了一下。「不,時間不停留,」他說道:「但是,萬物在不同環境下的變化與增長情況不同。對於小精靈們來說,世界也在運動,其運動又快又慢。快,指的是他們本身的變化很小,而外界如穿梭,這對於外界的人來說的確是件可悲的事。慢,指的是他們不計算似水流年,他們自己不會計算。季節的變化不過時間長河的漣漪而已。但太陽下萬物自有其終了時。」
  「但在洛連衰老是很漫長的過程。」弗羅多說:「提夫人的神力在控制著。只要加拉德裡爾戴著小精靈之戒,在卡拉斯加拉東的時光是非常富有的,儘管很短暫。」
  「在洛連之外的地方不應說起這事,也不應對我說,」阿拉貢說:「別說這些了!就是這麼回事,在那片土地上,你失去了時間計算。在那裡,一如小精靈們,時光飛逝。舊月過去了,我們在耶裡時,新月在外界正陰晴圓缺。昨晚又出現新月。冬季即將過去。時光流轉到有些希望的春天。」
  那晚便靜靜地過去了。河對面再沒聽到叫喊聲。擁在船裡的旅行者們個個都感到了天氣的變化。空氣變暖了,很靜的南方和遠處大海吹來的濕雲飄浮在天上。河水沖擊湍流中礁石的聲音越來越響,且似乎更近了一些。頭上的樹枝開始垂落。
  白天來臨,四周世界又變得溫和而悲愴。慢慢地曙光升起,發白,瀰漫在空中,無影無蹤。水面起了晨霧,煙霧裡起河岸,遠處的河岸已看不清楚了。
  「我受不了大霧。」薩姆說:「但這場霧倒是一個幸運霧。現在我們可以不被那些妖魔看到我們離開這裡了。」
  「也許是的,」阿拉貢說:「但除非霧離開河面一點點,不然我們也找不到路航行。而要想經過撒恩。格必爾,到達伊敏纓爾必須找到航路。」
  「我覺得我們不必要去穿過急流或繼續在大河上航行了,」博羅米爾道。「如果伊敏纓爾就在我們面前,那麼我們應該放棄這些小舟,然後向西再向南走,直到惠特瓦什,再穿過我的家鄉。」
  「假如我們要去米納斯蒂裡思的話,我們可以那樣走,」阿拉貢說:「但是去不去大家還未達成一致的意見。而且這條路也許比看起來更危險。恩特瓦什谷既平又多沼澤,負荷步行的話,大霧會帶來致命的危險。不到實在需要,我絕不放棄我們的船。在河上划行最起碼不會迷路。」
  「但是敵人佔據了東岸,」博羅米爾反駁道:「「就算你通過了阿貢納斯關,甚至一路未經任何騷擾地到達了蒂恩德石,然後呢?從瀑布上面跳過去,或是落在沼澤地裡?「
  「不!」阿拉貢答道:「我們可能會扛著船通過古路到羅斯山腳下,然後再重回水路。博羅米爾,你是不知道,或是想忘記北大台階,阿蒙翰高座,當時偉大諸王時代修建的路?至少我想先到了那高處地方再決定下一步的路線。那裡可能看到一些記號,指示我們繼續前行。」
  博羅米爾堅持反對這個建議很久了,但當時的情況非常明顯,就是弗羅多也會跟著阿拉貢,無論去哪兒,於是他便讓了步。「米納斯蒂裡思的普通人不會在需要的時刻丟棄他們的朋友,」他說:「而且你們會需要我的力氣,不然你們會很難到達蒂恩德石的。我會跟你去那個地勢很高的小島去的,但只到那兒為止,從那以後我便要回我的家鄉,如果我出的力換不到任何同伴的話,我就自己走。」
  天漸漸亮了,大霧小了些。經過討論,他們決定派阿拉貢和萊戈拉斯即刻出發沿著河岸去前方搜索,而其他人則留存船旁。阿拉貢希望能找到一條路,讓他們可以背上船和行李走過急流河段。
  「小精靈造的船也許不會沉,」他說:「但那並非意味著我們可以活著穿過桑吉比爾。沒有人這樣做過。貢多的普通人族從來沒在此修過路,因為在他們的鼎盛期,他們的王國也沒有超過伊敏繆到達安社因河,但是在西岸有一條運輸路,希望我能找到它。它不可能消失了,因為人們曾經用輕舟渡過荒地走下奧斯吉利亞,前幾年還有人這樣走,直到摩爾多的妖怪們開始繁衍。」
  「我一生中很少看到有北方的船,而妖怪巡視著東岸,」博羅米爾說:「如果你繼續前行,危險會隨著每一里而升級,就算你找到了路。」
  「往南走的每條路都處處危機四伏。」阿拉貢答道:「等我們一天,如果到時我們還未回來,你們將會知道邪惡的確已降臨到了我們頭上。
  然後你們就選出一個新領袖盡量跟著他走。「
  看著阿拉貢與萊戈拉斯爬上陡峭的河岸,消失在雲霧中,弗羅多的心情很沉重,但他的擔心證明是多餘的。只過了兩、三個鐘頭,剛到正午,探險者的身影便出現了。
  「一切順利,」阿拉貢道,一邊爬過河岸。「有一條小路通往一個尚可使用的碼頭。路程不是很遠,急流的首段在我們下面只有半里路,總共一里長。然後不遠處的水面平緩清澈起來,不過水流頗急。我們最艱苦的工作將是將船與行李抬到舊運輸路上去。我們找到它了,但它離河邊頗遠,在一石牆的下風面,離岸邊有一弗隆遠吧。我們沒找到北碼頭在哪兒。假如還在的話,昨晚我們可能超過了。也許在上游找的時候,在大霧中漏過了。恐怕我們得離開大河一陣子,盡快撤到運輸路上去。」
  「即使大家都是普通人,搬運起來也不是件易事。」博羅米爾道。
  「但情形如此,只有放手一搏了。」阿拉貢說。
  「對,我們會的,」吉姆利說:「普通人的腿在險峻的路前會猶豫不決,但小侏儒會繼續前進,儘管負荷是他身體的兩倍重量,博羅米爾先生!」
  這件工作的確非常艱苦,但最後還是完成了。行李從船上拿出,放到河岸上一個平坦地方。然後輕舟被拉出水面抬起來。船的重量遠比想像中要重得多。連萊戈拉斯也說不出是由小精靈國王的什麼木料製成的,但其木質很結實卻又輕得奇特。梅裡與皮乎他們兩人可輕鬆抬起他們的船在平地行走。但需兩個普通人的氣力才能舉起來走過他們要穿過的地面。路從河岸上坡,坡面滿是廢棄的石灰、石塊的碎屑,還有許多野草和灌木林蓋住的坑,有懸鉤屬荊棘,以及陡直的小山谷。
  偶而會出現泥沼池塘,水是由裡面的階地流出來的。
  博羅米爾和阿拉貢把船一艘一艘抬上來。其他人則氣喘吁吁地抬著行李散跟在後面。最後全搬到平路上了。然後,除了歐石南蔓和落石造成些麻煩外,大家一起向前走出。大霧仍瀰漫在搖搖欲墜的石牆上,左邊則仍是霧鎖的大河,他們都可聽見急流沖刷桑吉比爾的尖礁和石牙的浪嘯聲,但他們看不見。
  一行人來回搬了兩遍才將全部東西搬到南碼頭。
  從那裡,搬運的路繞回到河邊,平緩地通到一個小水潭淺淺的岸旁。水潭像是從河裡挖出來的,但不是用手,而是由桑吉比爾急流衝到一排凸出河中的瓜礁中旋衝出來的。後面河岸兀然升起一座灰色懸崖,步行的路戛然而止。
  短短的下午就這樣過去了,淡淡的黃昏雲層慢慢佈滿天空。眾人坐在河旁聽著霧中的急流和沖石的混和聲響,他們又圍又累,心裡如這死氣沉沉的暮色一樣陰鬱。
  「到了,我們要在此度過另一晚了。」博羅米爾說:「我們需要睡眠,儘管阿拉貢還想在夜晚闖過阿貢納思關,我們都太疲乏了——毫無疑問,除了我們結實的侏儒吧。」吉姆利沒回答,他一坐下便打起盹來。
  「我們盡量休息吧。」阿拉貢說:「明天我們必須白天出發了。除非天氣再次變化來要弄我們,我們明天會有很大的機會避開東岸的監視溜過此河段。但今晚必須兩人輪流警戒:每三小時換一次崗。」
  拂曉前下了一場小雨,除此之外,一夜無事。天一亮,他們即刻出發。霧還很稀薄。他們盡量靠西岸划行,懸崖的談影越來越高,影子般的崖壁一直伸到湍急的河水中。上午過了一半,雲愈發低了,頃刻間下起大雨來。他們便拉起獸皮蓋住船以防太多水進入船艙,一路漂流下去了,灰灰的雨簾下,外面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而倒沒下很久。逐漸地,上面的天空晴了一些,然後突然間雲破天晴,餘下的髒兮兮的邊雲拖曳著向北方河的上遊方向飄移走了。煙消雲散。浮現在一行人面前的是一寬寬的溝壑,兩邊是巨大的礁石形成的斜坡,上面有窄的裂縫和幾棵青形怪狀的材。河道更窄了,河流則更加湍急。小船航速也不斷增加。無論前方出現什麼情況,他們停下來的可能性很小。頭上是一條淡藍色的天空,兩旁是黑影籠罩的大河,而前方的伊姆纓爾山上遮住了大陽,一切變得漆黑。
  弗羅多倫窺了前面一眼,看到遠處兩塊巨大礁石迎面逼來,像是尖頂塔或石柱一樣。它們立在河岸兩旁,高高挺立,虎視眈眈。西石之間有一窄窄的豁縫,河水將小船衝到前面。
  「小心阿貢納思,國王之柱!」阿拉貢大喊一聲。「我們很快就會衝過去。把船排成一線,盡量拉開距離!緊跟住河水中間!」
  弗羅多的船衝往前面,雙柱像雙峰一樣壓過來。如同巨人,無聲卻不乏威脅力。然後他看到石拄的確有形有狀,石刻的工藝和威嚴感經歷過如此多的風風雨雨仍舊保持著當初雕刻時的神采。深水裡的底座還屹立著兩個國王的石雕像:模糊的眼睛,裂開的眉毛,依然還皺著眉頭看著北方。其左手手掌都以警告的姿勢高高舉起。右手則都緊握大斧。頭上都戴著重重的頭盔和王冠。那種王室的威嚴與力量感絲毫不減,似乎還是很早就消失了的王國的守衛者。弗羅多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種敬畏感,他弓起身,閉上眼,逼近時不敢向上看。甚至博羅米爾都低了頭,一葉扁舟隨著激流飄過,在努梅諾守衛的陰影籠罩中,輕飄飄地如一片樹葉一閃而逝。於是他們便穿過了關口的黑色峽口。
  兩岸可怕的懸崖兀然直立,一眼望不到頂。天空只是隱約可見。
  黑河水咆哮著四處迴盪,水面上吹過一陣風尖叫著而過。弗羅多蟋縮在膝上,聽到前面的薩姆咕噥抱怨著:「什麼鬼地方!真恐怖!讓我跳出這艘船,我將永遠連水坑也不碰,更別說河裡了。」
  「不用怕!」他後面響起了一把陌生的聲音。弗羅多轉過頭看到健步俠,但又不像是健步俠,因為那張久經風雨的巡林人的臉不見了。
  船尾坐著阿拉松之子阿拉貢,驕傲地挺直著腰板,熟練地搖著櫓掌著舵,他的頭巾吹開了,黑髮在風中飄蕩,雙眼炯炯有神:流亡的國王回到了自己的家園。
  「不用怕!」他說:「我一直渴望著瞻仰我的祖先伊西爾德和阿納裡安的相似之處。在埃列薩的影子之下,伊西爾德家阿拉松的兒子,伊倫迪爾的繼嗣人,是無所畏懼的!」
  隨後他眼中的神光一熄,自言自語道:「甘達爾夫在就好了!我的心裡多麼嚮往米納斯阿諾和我的城市之牆啊!但現在我又能去哪兒呢?」
  裂谷又長又黑,充滿了風聲、水流聲和石壁回聲。河道偏西岸一些,所以一開始前方一片漆黑,但一會兒弗羅多看到一道高高的、亮著的豁縫出現在前面,越來越大。它飛快地接近著,突然小船一衝而過,直衝進一片廣闊的日光天地。
  太陽早已過了午後,在有風的天空中照射著。被抑制的河水注入一個橢圓形的湖中,淡淡的奈恩希思爾湖,四周環繞著群山,長滿了樹,山頂卻光禿禿的,陽光下發著冰冷的光。遠處南端浮出三座山峰,中間坐落著一水中島,跟其他山脈分割了開來,位置有些靠前,河水伸出微光閃閃的胳膊環抱著它。很遠處的風中傳來一陣轟隆聲,像是滾雷,傳得很遠。
  「看!托爾布蘭迪爾!」阿拉貢說:「向南指著高峰。左邊矗立著阿蒙洛山峰,右邊是阿蒙翰山峰,有聽覺和視覺的山。在偉大的諸王時代,山上有高台做瞟望、監視使用。但據說沒有人和動物曾經上過托爾布蘭迪爾山峰。夜幕降臨前我們會趕到那裡。我聽到了勞羅斯不停的呼喚了。」
  一行人休息了一會,在湖中間順水向南飄移。他們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又抄起船槳匆匆趕路。西行的山已落入黑幕之中,太陽變得又紅又圓。不時可見模糊的星星偶而露出來。三座高峰呈現在他們面前,在暮色中顯得黑漆漆。勞羅斯在大聲地咆哮著。夜色已鋪滿河面,他們終於劃到了山前。
  旅途的第十天結束了。荒地被他們拋在身後。在做出東行還是西行之前,他們哪兒也走不了。行動的最後階段來臨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5:18

第二十二章 同盟解體

  阿拉貢把他們帶到大河的左邊河灣。這裡在托爾布蘭迪爾的映照下在大河的西岸,一塊綠色的草坪從水邊一直延伸到阿蒙翰山腳下。
  草坪後面長滿樹的平緩山坡,樹林沿著湖岸的曲線向西展開。山上流下一條小溪灌溉著草木。
  「今晚我們在此過夜,」阿拉貢說:「這裡就是帕思加倫草地:古時候的夏天這裡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希望邪惡尚未玷污至此。」
  他們把船靠到綠岸,就在岸邊搭起了帳篷。他們設立一個警戒視線,但沒有見到也沒聽到任何敵人的蹤跡。假如戈倫姆仍緊追不捨,他在這裡也沒被發現任何身影和動靜。但隨著夜深,阿拉貢輾轉反側越來越心神不安。於是他起身來到輪到警戒的弗羅多身邊。
  「你怎麼醒來了?」弗羅多問:「還沒到你呢。」
  「我不知道,」阿拉貢道:「在我的睡夢中充滿了越來越多的陰影和威脅。你還是拔出你的劍來吧。」
  「為什麼?」弗羅多問:「敵人來了嗎?」
  「我們看看『刺睨』劍能顯示出什麼來。」阿拉貢答道。
  弗羅多從刀鞘裡拔出小精靈寶劍。 他不安地發現劍峰在夜裡發出微暗的光。「妖怪!」他說道:「不是很近,但似乎不遠了。」
  「我也如此擔心,」阿拉貢說:「但也許他們不是在這邊河岸。」刺睨「劍之光暗淡,也許它不過是指出有摩爾多的奸細在阿蒙洛山坡活動。我還從沒聽說過妖怪來過阿蒙翰。但在這些邪惡橫行的年代裡,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既然米納斯蒂裡思已不能保證到安杜因的通道的安全。我們明天要小心行事。」
  白天來臨了,如火如煙。東方低垂的天空,一條條長長的黑雲像是燃燒的濃煙。火球般升起的旭日在雲下點起熊熊大火,但很快地火燒雲爬上了晴朗的天空。托爾布蘭迪爾的頂峰金光閃閃。弗羅多向東望去,凝視著高處的小島。島嶼突起於流水之上。懸崖之上是陡峭的山坡,山坡上攀緣而生的樹叢,枝頭一支高過一支,再上面是高不可攀的岩石,灰灰的面孔和一巨大的王頂。許多鳥在盤旋飛行,但見不到其他生物。
  吃完飯後,阿拉貢召集了大家。「這一天最後還是來到了。」他說:「也就是我們把這必須做決定的一天延遲了很久。我們一行人長途跋涉到如今的同盟將會如何呢?我們是否西行加入博羅米爾的貢多之戰呢?
  還是東行挑戰恐懼和陰影,抑或解散同盟各行其道呢?無論怎樣做我們都必須盡快做出決斷。此地不可久留。敵人仍在東岸,我們都知道,但是我們所擔心的是妖怪會不會已抵達了河的這一邊了。「
  沉默良久無人開口。
  「弗羅多,」阿拉貢最後說:「恐怕責任還是在你肩上。你是會議指定的持戒者。你可以選擇你自己的路,這方面我無法給你建議。雖然我試著能有甘達爾夫的作用,但我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此刻他會有什麼安排,當然我們也不清楚他是否早有計劃。即使他真的在這裡,很可能還是由你來做出選擇。這便是你的命運!」
  弗羅多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他慢慢說道:「我知道事不宜遲,但我無法做出決斷。負擔實在太重。多給我一小時,我會講。讓我靜一下!」
  阿拉貢充滿了善意憐憫地望著他。「很好,德羅尤之子弗羅多,」
  他說:「你會有一個小時,且有一段獨處的時間。我們在此停留一會兒。
  但不要迷路了或走太遠叫不到你們。「
  弗羅多低著頭坐了一會兒。 一直關心地注視著他的薩姆搖了搖頭, 低語道:「再明顯不過了,但是薩姆。甘吉不應在此打擾。」
  過了一會兒弗羅多站了起來,走開了,薩姆看到而其他人則控制自己不去盯著他,而博羅米爾的目光急切地跟著弗羅多,直到他在阿蒙翰山腳下消失了身影。
  弗羅多先是在樹林中漫無邊際地走著,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自己在朝著山坡方向走。他來到一條小路前,這是一條衰朽了的廢墟古路。
  陡峭的地方鑿有台階,現在卻是破爛不堪,被樹根分割得到處裂開。
  他不管方向地亂爬了一陣,停在一塊草叢。四周長了一些花椒樹,中間有一塊寬平的石頭。高地上的一塊草坪面向東方,沐浴著晨光。弗羅多停住了腳步,俯瞰腳下的大河,遠眺托爾布蘭迪爾,鳥兒在山峰與那座渺無人跡的小島中間的河灣氣流中盤旋。勞羅斯洶湧澎湃,發出震耳的轟鳴聲。
  他坐在石上雙手托腮,漠然地凝視著東方。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比爾博離開夏爾國後所發生的一幕幕的事情,竭力回憶和思及甘達爾夫說過的每句話。時間在流逝,他卻仍舊一籌莫展。
  突然他從沉思中驚醒,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有東西在他背後正用不友好的眼光在盯著他。他跳起來一轉身,卻吃驚地發現是博羅米爾在那裡和善地對他笑著。
  「我在為你擔著心呢,弗羅多,」他走上來說:「假如阿拉貢沒說錯,妖怪們在附近,那麼我們誰也不該到處亂走,尤其你最不應該,你有重任在肩啊,我的心也很沉重。我是否可以在這裡與你談一會兒?這樣我會寬心些。人太多時,什麼也爭不出個結果來。兩人一起想也許能找到好辦法。」
  然後博羅米爾默默地立著。勞羅斯仍在無休止地呼嘯。風在樹枝中低語。弗羅多打了個冷顫。
  博羅米爾走過來坐在他身旁。「你敢肯定你不是在無謂地折磨自己嗎?」他說:「我希望能幫得上你。在難以抉擇的時刻,你需要建議。你是否想聽一下我的建議呢?」
  弗羅多抬頭看著。他的心忽地一涼。他捉到了博羅米爾眼中的奇怪一閃,但他的面容仍是和善和友好。「最好還是放在那裡看不見比較好。」他答道。
  「隨你,我無所謂。」博羅米爾說:「但我還可以談談它嗎?因為你似乎只想到了它掌握在敵人手裡時的魔力,只是它邪惡而不是善良的用途。你剛才也說世界在變。如果魔戒尚在,米納斯蒂裡思便會失陷。
  當然,如果魔戒落入敵人手尚會是這樣。但如果掌握在我們手中呢?「
  「你當時沒出席大會嗎?」弗羅多答道:「我們不能使用它,只要一用它便會變為罪惡。」
  博羅米爾起身,不耐煩地走來走去。「所以你將繼續前行。」他大叫道:「甘達爾夫、埃爾倫——所有的這些人都是這樣教導你的。對於他們自己來說,他們也許是對的。這些小精靈、半精靈、巫師們也許他們會痛苦。但我經常在懷疑,他們究竟是聰明還是只是膽怯。每個人的命運不同。真誠的普通人將不會被腐蝕。我們米納斯蒂裡思的人經過了長久的考驗,依然剛直不阿,忠心耿耿。我們並不希冀得到巫師之王的權利,我們要求的只是保護正義事業中自己的權利。而且看吧!
  由於我們的需要,命運已經使魔戒重見光明。這是一件禮物,給摩爾多的敵人帶來的禮物。我們如果不去使用它以毒攻毒,那可是愚蠢透頂。魔戒的無畏、無情之威力本身便會取得勝利。一位戰士、一位偉大的領導人物,還能有什麼顧忌呢?阿拉貢又顧忌什麼?或者假如他拒絕,博羅米爾為什麼不能挺身而出?魔戒會給我統帥的力量。我便可以橫掃摩爾多之悍匪,眾英雄無不蜂擁而至,聚集在我的帳下!「
  博羅米爾踱起步來,聲音越來越大。他幾乎忘記了弗羅多的存在,他又大談特談城牆與武器以及普通人的大閱兵,如何制訂大聯盟和勝利將會如何輝煌,他將廢黜摩爾多,自己出任為偉大的君王,既仁愛又英明。突然間他揮了揮手戛然而止。
  「但是他們卻讓我們丟棄它!」他大叫道。「我沒有說毀了它。假如理智戰勝誘惑這樣做的話,那還情有可原。事實上卻非如此。惟一提出的計劃是一半人高的霍比特人盲目地走進摩爾多,給敵人無限機會來奪回魔戒為己所有,愚蠢!」
  「你當然明白了,我的朋友?」他說,突然又轉向弗羅多。「你說你很怕。假如真的如此,最勇敢者將會饒恕你。但這不會是你的良知在起作用嗎?」
  「不,我是害怕,」弗羅多說:「就是害怕。但是我很高興聽你這一番肺腑之言。我的頭腦現在更清楚了。」
  「那你會來米納斯蒂裡思嗎?」博羅米爾喊了起來。他的雙眼閃光,臉上顯出急迫的神情。
  「你誤會我了。」弗羅多說。
  「膽你會去的,至少會去一下吧廣博羅米爾堅持道:「俄們的城市離這裡不遠,從那裡去摩爾多比從這裡去摩爾多遠不了多少。我們在野外待的時間很長,你在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也需要敵人的情報。跟我來吧,弗羅多。」他說:「假如你一定要去的話,在你冒險之前你需要休整。」他友好地把手搭到弗羅多的肩上,但弗羅多感受到他的手由於壓抑住的激動而在顫抖。他迅速向後一退,警覺地盯著這高大的普通人,身高是他的兩倍,力量則大他幾倍。
  「你為何這般不友好?」博羅米爾說:「俄是~個誠實的人,不是賊也不是追捕者。我需要你的魔戒,現在你都知道了,但我保證我不會佔有它的。你就不能讓我試試我的計劃嗎?把戒指借給我!」
  「不行!不行廣弗羅多說:「大會指定我為持戒者。「
  「那將會由於我們自己的愚蠢而令敵人打敗我們,」博羅米爾大叫起來。「這真是氣死我了!傻瓜!頑固不化的傻瓜!自投羅網尋死,自毀我們的事業。如果世上什麼凡人有權利佔有魔成的話,那只有努梅諾的普通人才能勝任,絕非小矮人。假如不是運氣不好的話,魔戒不會落入你手。它就可能是我的。它應該是我的。給我!」
  弗羅多沒有做答,一轉身轉到大石頭的另一邊。「過來,過來,我的朋友廣博羅米爾語氣~軟說道:「你為什麼不擺脫它?為什麼不從疑慮和恐怖中解脫出來?如果願意,你可以怪罪於我。你可以說我的力氣大,從你的手中強行奪走。我也確實比你強大得多,小矮人。「他突然大叫一聲,跳過石頭,衝向弗羅多。他那和善的面孔可怕地扭曲著,雙眼冒著怒火。
  弗羅多閃身躲開,再次讓大石頭橫在他們中間。他只能做一件事了,他用顫抖的手拉出掛在胸口的魔戒,在博羅米爾再次撲向他時,迅速地套在手指上。普通人喘著粗氣,不知所措地呆望了一會,然後瘋狂地四處亂跳,在岸石和樹叢間到處尋找。
  「可恥的騙子!」他喊道:「讓我捉住你!現在我看清楚了你的想法。
  你會把戒指送給索倫,把我們全出賣了。你一直在等待機會在我們需要你時棄之不顧。我詛咒你和所有的小矮人去死去地獄吧!「然後,他被~塊石頭絆了腳,摔在地上,碰到了臉。他靜了許久,好像他的詛咒擊中了他自己似的,然後他便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了。
  他站了起來,用手擦了擦眼,甩掉淚水。「我剛才說了些什麼?」
  他大聲說:「我做了些什麼?弗羅多!弗羅多!」他叫著。「回來!我剛才瘋了,我已清醒了。回來吧!」
  沒人回答。弗羅多甚至聽都沒聽到他的呼喊。他早已走了很遠,茫然地跳躍著爬向山頂。恐怖和悲痛握住了他,腦海中一路閃現著博羅米爾那瘋狂兇惡的面孔和怒火中燒的眼神。
  不久他獨自登上了阿蒙翰山頂峰,停下來喘了口氣。迷霧中他看到了一個開闊的圓形廣場,插滿了大旗,四周圍起搖搖欲墜的城垛。
  中間立著四根雕刻了的柱子,圍著一張高高的座椅,下面是許多台階相連著。他走上去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位迷途的孩子爬到了山大王的寶座裡。
  起初他沒看到什麼:他彷彿是墜入雲裡霧中,四周儘是影子,他正帶著魔戒。然後迷霧一點一點地消失,於是他看到了許多的幻覺,幻象小而清晰,似乎近在咫尺的桌面上卻又很遙遠。沒有聲音,只有色彩斑斕的映像。彷彿剎那間變成了小型無聲的世界。他坐在努梅諾普通人的阿蒙翰山的金眼峰的透視椅上。他向東望去,那是一片地圖上來註明的廣袤大地,沒有名字的平原來經開墾的森林。北望,山下的大河像一條絲帶,而雲霧山看起來則像是一顆渺小卻又堅硬的斷齒。
  再向西望,他看到了羅罕遼闊的牧草地,還有奧森克,伊森加德山的尖峰,像一根黑色的長針。而他腳下的大河向南望去則像一道捲起的浪峰躍入勞羅斯瀑布,濺起沖天泡沫和水花,氤氳水汽中浮起一道彩虹。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埃布爾安杜因,大河沖積而成的巨大三角洲,無數的海鳥在陽光下如一團白塵飛旋四周,下邊便是碧藍的大海,海浪無窮無盡地湧向極目處。
  但是無論哪裡,看上去都是戰機四伏。雲霧山蜷曲著如蟻峰;妖怪們從成千的洞穴中一窩蜂地湧出,在黑森林的樹下小精靈與普通人及兇猛的野獸在搏鬥;博恩的家園一片戰火;摩裡亞烏雲籠罩,洛連邊界升起股股黑煙。
  騎士在羅罕草原飛奔;野狼從伊森加德狂奔而出;東部普通人那邊則源源不斷地湧出持劍者、持矛者、馬背上的弓箭手、戰騎士的首領們以及滿載的四輪馬車。黑暗之君所有的魔力全部開動起來了。然後再向南他注視著米納斯蒂裡思。它看起來是那般遙遠而美麗:白色的圍牆,高塔聳立,坐落在群山之間秀美中透出英氣。城堡刀光劍影,塔戰旗飛揚。弗羅多心中也飛出了希望。遠處的東方又攫住了他不情願的目光。越過奧斯吉利亞倒塌的橋樑,米納斯。摩古爾的鬼門關。以及妖魔出人的大山,目光落在摩爾多大地上的恐怖之谷,高戈羅斯。
  太陽落下黑暗卻籠罩了大地。煙霧欽繞中火光沖天,末日之峰在燃燒,一團濃煙正升向天空。他的目光最後被盯住了:牆疊著牆,堡連著堡,黑暗,魔力無邊,鐵之山、鋼之門、堅三塔,他看到了:巴拉德杜爾,索倫之城堡。一切希望在他心中消失殆盡。
  突然間他感覺到那隻眼睛。黑塔中有一隻眼睛沒有入睡。他知道它正意識到了他的凝視。黑暗中一股凶殘的意志跳出來撲向他,他感覺到像是一隻手指在搜尋著他。如發現蹤跡,便會即刻將他盯住。它觸到了阿蒙洛。它掃過了托爾布蘭迪爾— —他跳下椅來,蠟曲著,用頭巾遮住了頭。
  他聽見自己喊出聲來:是在喊「絕不!絕不」還是在喊「我會忠實地去你那兒」呢?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然後從某處有一道像閃電的力量襲上腦際:脫下它!脫下它!傻瓜,脫下它!脫下戒指!
  兩種力量在大腦中交戰。有一段時間,兩種針鋒相對的力量在相互拉鋸,他扭曲著,受著折磨。忽然他又清醒過來。弗羅多,既不是那聲音也不是那眼睛,在余力中他做出自由選擇的決定。他摘下了他的戒指。他在高椅前,明亮的陽光下跪著。他脫下了戒指。一隻黑影彷彿像一隻胳膊在他頭上飛過。它錯過了阿蒙翰向西竄去並凋零。然後藍天一片又是湛藍而清晰,每棵樹上的小鳥都在歌唱。
  弗羅多站了起來。他滿身疲憊,但意志卻堅強無比,而且心裡也輕鬆起來。他大聲地對自己說:「從現在起我要做我必須做的事,」他自言自語道:「這一點最起碼是清楚的,那就是魔戒的邪惡正在行動小組中發作,在更大的傷害到來之前,魔戒必須遠離他們。我會孤身上路。
  有些人我不能信任,而我所信任的對我來說又太珍貴了,可憐的老薩拇、梅裡還有皮平。健步俠也一樣,他的內心嚮往著米納斯蒂裡思,而且那裡也需要他,而現在博羅米爾已經陷入罪惡之中。我一個人走。
  馬上出發。「
  他迅速地走下山來到博羅米爾找到他的地方。然後他停了下來,聽了一會兒。他好像聽到了山下岸邊旁的樹林傳來的呼叫聲。
  「他們將會來找我了,」他說:「我不知道我離開了多久了。幾個小時?我想應該有吧。」他猶豫了一下。「我該怎麼辦?」他低語著:「我必須走,不然永遠也走不了啦。我不會再有機會了。我不願離開他們,尤其是像這樣不辭而別。但他們一定會明白的。薩姆一定會的、那我又能怎麼辦?」
  慢慢地他掏出了魔戒再次戴在手指上。他消失了,一陣風似地跑下了山。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5:36

  其他人在河邊待了許久。之前他們不安地走來走去,沒人出聲,現在他們坐成一圈一起談論著。不時地會有人岔開話題,講起他們漫長的旅途和諸多驚險的經歷。他們問起阿拉貢關於貢多王國的事及其古代歷史,以及在伊敏繆爾邊界仍然可見的偉大歷史古跡:石雕國王洛和翰座椅,和勞羅斯大瀑布旁的大台階。但無論如何他們的話題總是回到弗羅多和魔戒。弗羅多會選擇什麼?他為什麼遲疑不決?
  「他正在抉擇哪條路最急迫,我想,」阿拉貢說:「他也的確需要這樣做,現在再向東走對於我們一行人來說更加毫無希望,因為戈倫姆一直在跟蹤我們,恐怕我們的行蹤早已被洩露了。可是米納斯蒂裡思離魔火及燒燬魔戒並不近。」
  「我們可以在那裡逗留片刻,然後做出一個勇敢的決定,但德內索爾之王和其他人無法完成埃爾倫所說的超出權力之外的任務:保住戒指的秘密,或者止住侵犯敵人的進攻。如果你是弗羅多的話,你會選哪條路?我不知道。現在我們是真的懷念甘達爾夫。」
  「失去他的確是我們的損失。」萊戈拉斯說:「但沒有甘達爾夫的幫助我們也要做出抉擇來。我們為什麼不拿出一個方案來幫助弗羅多呢?
  我們找回他,大家一起表決。我會投米納斯蒂裡思一票的。「
  「我也會,」吉姆利說:「當然派我們來主要是為了一路上幫助持戒考直到我們不願再前行為止,所以我們當中沒有人由於發誓或接受命令一定要去死亡之山。離開洛思洛連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很艱難的了。
  但我還是堅持到了現在,而且我想說:現在我們已到了要做出最後選擇的時刻了。但有一點我是非常清楚的,那便是我不能離開弗羅多。
  我想去米納斯蒂裡思,但假如他不去的的話,我會追隨他去的。「
  「我也會跟他同行,」萊戈拉斯說:「現在分手太不講信義二字了。」
  「假如我們全離開他的話,的確是一種背叛,」阿拉貢說:「但是如果他東行,那也不需要大家一起和他去,我也不認為我們應該去。東征將會是一次冒險:八個人、三個人、兩個人或一個人都是一樣。若是你們讓我來選擇的話,我會挑出三個同伴:薩姆,如果不去的話,他會忍受不了,吉姆利,還有我。博羅米爾將要回到他父親和他的族人的家鄉去,其他人應該與他同行,至少麥裡亞多克佩裡格林應該去,假如萊戈拉斯不願離開我們的話。」
  「那可不行!」梅裡叫了起來。「我們不能離開弗羅多!皮平和我一直打算跟他去到天涯海角,我們現在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我們以前不知道這承諾真正意味著什麼。這似乎與在夏爾國或利文德爾相差太遠。
  讓弗羅多去摩爾多的話,太瘋狂、太殘忍了。我們為什麼不阻止他呢?「
  「我們必須阻止他,」皮平說:「而且他正是為此而煩惱不已呢,我敢肯定,他知道我們不會同意他東行,他也不願意讓我們與他同行,可憐的老傢伙。想像一下:獨自去摩爾多!」皮平打了個冷顫。「可是這個可愛而愚蠢的老霍比特人,他應該知道他不必開口問的。他應該知道如果我們阻止不了他,我們也不會離開他的。」
  「請原諒我!」薩姆道:「我認為你一點都不瞭解我的主人。他根本不是在猶豫走那條路。當然不是!去米納斯蒂裡思到底有何用途?我的意思是,對於他來說,博羅米爾大人,請原諒我,」他補充了一句,轉過身來。就在這時,大家發現一開始坐在外圈一言不發的博羅米爾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薩姆滿面焦急地喊道:「在我印象中,最近他一直有些古怪。但無論如何,他與此行無關。他一直說要回家,這也不能怪他。但是弗羅多先生,他知道他一定要盡可能找到死亡裂縫的。可是他害怕。現在我們接觸到重點上了,他害怕極了。這便是他的問題。當然他還是受過些教育的人,也就是說——我們都受過——在我們離開家園之後,不然,受到如此驚嚇,他早就將魔戒丟到大河裡然後溜之大吉了。但他還是驚怕地不敢開始。而且他一點也沒在擔心我們:我們是否與他同行。他知道我們想去。這是令他煩惱的另一件事。假如他拿定了主意要去的話,他一定是自己去。記住我這句話!他一回來,我們的麻煩就來了。他一定會拿定主意的,正如他的姓氏(巴金斯)一樣肯定。」
  「我相信你比我們所有的人說得更有見地,薩姆。」阿拉貢說:「假如被你言中了,我們該怎麼辦?」
  「阻止他!別讓他去!」皮平叫道。
  「我在想,」阿拉貢說:「他是持戒者,重任在肩,命運所在。我覺得他如何選擇我們無權過問。而且就算我們過問也不會起作用。有其他更大的力量在起作用。」
  「咳,我希望弗羅多能『拿出主意』回來,讓我們一起度過這個難關。」皮平說:「這段等待太可怕了!時間肯定到了吧?」
  「是的,」阿拉貢說:「時辰早已過了。早晨快過去了。我們必須去尋找他了。」
  正在這時,博羅米爾重新出現了。他一言不發地從樹林中走出來,來到他們身邊。他的臉色看起來陰沉而又悲哀。他停了一會兒,好像在數著在座的人數,然後孤伶伶地坐下,眼望著地面。
  「你去哪裡了,博羅米爾?」阿拉貢問道:「你看到弗羅多了嗎?」
  博羅米爾猶豫了一陣兒。「是,又不是,」他慢慢回答道:「是,我在山坡上找到了他,我跟他說了話。我催促他去米納斯蒂裡思,別去東部。我逐漸生氣起來,他離開了我。他消失了。雖然我在故事中聽過,但從來沒見過這種事發生過。他一定是戴上了戒指。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還以為他會回到你們這裡。」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嗎?」阿拉貢說,緊緊地、很不高興地盯著博羅米爾。
  「是的,」他答道,「暫時我不想再說話了。」
  「這太不像話了!」薩姆跳了起來叫道:「我不知道這位普通人到底想幹什麼。弗羅多為什麼要戴上那東西?他不應該戴的。如果他戴上了,上帝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他不會一直戴著的,」梅裡說:「除非他像比爾博一樣為了逃避不速之客。」
  「可是他去哪裡了?他現在在哪裡?」皮平喊道:「他已經離開我們很久了。」
  「你多久以前看到弗羅多的,博羅米爾?」阿拉貢問道。
  「也許半個小時了,」他答道:「或者是一個小時。後來我又徘徊了許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兩手抱著,坐在那裡像是悲傷地在鞠躬。
  「他消失了一個小時!」薩姆喊道:「我們必須馬上找到他。快!」
  「等一下!」阿拉貢叫道:「我們要分組,而且要安排一下——且慢!等等!」
  這已經沒有用了。沒有人聽他說些什麼。薩姆首先衝了出去。梅裡與皮平早就緊跟在後,已經消失在西河岸的樹林中,喊著:弗羅多!
  弗羅多!用他們那清晰、高音的霍比特嗓音叫著。萊戈拉斯和吉姆利也在跑著。一行人突然變得驚慌失措,瘋狂起來。
  「我們全都會分散並走失的。」阿拉貢咕歎道:「博羅米爾!我不知道你在這件不幸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是快來幫忙!去追那兩個霍比特人,至少去保護他們,即使找不到弗羅多。如果找到他,或有什麼線索。我一會兒就來。」
  阿拉貢敏捷地跳躍著追趕薩姆。他剛到花椒樹中的一片小草處便追上了他,他正奮勁向上爬著,一邊喘一邊喊:「弗羅多!」
  「跟我來,薩姆!」他說:「任何人不需單獨行動。周圍不安全。我可以感覺到。我爬到上面去,到阿蒙翰座椅上去,看看能看到什麼。快看!真像我心中所估計的,弗羅多是沿著這條路上的。跟我來,睜大眼睛!」他加快速度爬上去。
  薩姆竭盡全力,但還是跟不上巡林人的步伐,一會兒便落在後面。
  阿拉貢不見身影後他還沒走出多遠。薩姆停下來大口地喘著氣。突然用手拍了一下頭。
  「噢,薩姆。甘吉!」他出聲叫道:「你的腿太短了,多用用腦!讓我想一想!博羅米爾沒撒謊,那不是他的風格。但他沒有全盤說出。有什麼東西令弗羅多先生非常害怕。他突然間拿定了主意。他最終下了決定——前行。去哪兒呢?去東邊。不帶薩姆?是的,甚至不帶他的薩姆。這太難了,難得太殘酷。」
  薩姆用手擦了擦眼淚。「振作起來,」他說:「可以的話,思考!他飛不過河的,也跳不過瀑布。他也沒有帶裝備啊。所以,他一定要回到船上。回到船上!薩姆,快飛回船上!」
  薩姆轉向跑下山去。他摔倒了,摔破了膝蓋。起身,還是跑。他來到岸邊的帕思加倫草坪,船已被拉出水面。沒人在那裡。後面樹林中傳來叫喊聲,但他不去管它。他站在那裡,緊緊地盯著水面,像塊岩石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一條小船自己溜下河岸。薩姆叫了起來躍過草地。船滑入河中。
  「來了,弗羅多先生!來了!」薩姆喊著,從岸上跳了下去,去抓要離開的船。他差一碼還沒勾到。隨著一聲呼喊和濺起的水花,他臉朝下地掉入湍急的流水中。他在下面掙扎了一會兒,河水便淹沒了他的卷髮。
  空船上傳來驚愕地叫聲。船槳一轉,小船在原處打轉。弗羅多及時一把抓住浮起來撲騰、掙扎著的頭髮。圓圓的棕色眼睛中透出恐懼的目光。
  「上來,薩姆,我的孩子!」弗羅多說:「快抓住我的手!」
  「救救我,弗羅多!」薩姆喘息著。「我被淹沒了,看不到你的手。」
  「在這裡。別搖我,孩子!我不會鬆手的。踩著水,別亂動,不然會搞翻船的。對了,抓住船舷,讓我劃起船槳來!」
  搖了幾槳後,弗羅多將船划回岸邊,使薩姆可以爬上岸,像只落湯雞。弗羅多摘下戒指,再次踏到岸上。
  「你簡直是世界上最討厭的傢伙了,薩姆!」他說。
  「噢,弗羅多先生,太難以忍受了!」薩姆渾身打著顫說道:「太難以令人忍受,你竟然撇下我和眾人孤身上路。如果我沒猜對,你現在會到哪兒呢?」
  「安全上路了。」
  「安全!」薩姆說:「只有一個人,沒有我幫助你?除非我死了,否則這我可接受不了。」
  「你跟我走才是死定了呢,薩姆,」弗羅多說:「而且我也接受不了這一點。」
  「那個沒有你撇下我那麼肯定。」薩姆說。
  「但我要去摩爾多啊。」
  「我早就知道了,弗羅多先生。當然你會去了。而我要與你同行。」
  「薩姆,」弗羅多說:「別攔著我!其他人很快就會全趕來了。如果他們在此抓住我,我必須又要爭辯又要解釋,那我將永遠也不會有那種決心或機會再出發。而我必須馬上走,要去另一個方向。」
  「當然是了。」薩姆道:「但不是獨自一個人。我也一起去,不然誰也走不了。我會將所有的船都先鑿上洞。」
  弗羅多從心裡笑了。一種突如其來的溫暖和喜悅打動了他的心。
  「留下一艘船別鑿!」他說:「我們會需要的。但你不能就這樣不帶裝備,不帶食品就走啊。」
  「等我一會兒,我去拿我的東西!」薩姆急切地叫道:「都準備好了。
  我想著我們今天會出發的。「他衝回宿營地。弗羅多將船裡的行李空出來後堆在一起,薩姆挑出他的行頭,抓起一條備用毛毯,以及一些額外準備的食物,然後跑了回來。
  「我的全部計劃泡湯了!」弗羅多說:「想躲開你還真是沒辦法。但我很高興,薩姆。我說不出我有多高興。來吧!很明顯的,我們是命中注定在一起。我們走吧,希望他們能找到一條安全的路!健步俠會照顧好他們的。我覺得我們不會與他們再見了。」
  「我們會的,弗羅多先生。我們會的。」薩姆說。
  於是弗羅多與薩姆一起踏上了征途的最後一段。弗羅多用槳划離岸邊,大河飛快地將他們載走,直下西河灣,經過托爾布蘭迪爾那愁眉苦臉的懸崖山壁。大瀑布的咆哮聲依稀傳來。儘管有薩姆這樣的幫手,在小島的南端穿過河流向東劃向對岸也是件很困難的事。
  最後他們又到達了阿蒙洛山南坡河岸。在那裡他們找到一處成斜坡的岸邊,將船靠過去,劃出水面,把船藏到他們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塊岩石後面。然後打著東西,他們開始出發尋找一條小路能通伊敏繆爾灰色山丘的小路,然後再走下黑影之地。
  至此魔戒戰爭的第一部分結束。
  第二部分為《雙塔記》,因為故事敘述的事件主要圍繞著薩魯曼的城堡,以及守護魔爾多秘通道的米納斯摩古爾堡壘,它講述了分散了的同盟成員的經歷和危險,直至大黑暗的來臨。
  第三部份《國王歸來》講述了對大陰影的最後抗擊,以及持戒者行動的完成。
  請看魔戒之主之《雙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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