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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托爾金] 魔界之主--雙塔記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7:07     標題: [托爾金] 魔界之主--雙塔記 [全文完]

前情提要

  本書為「魔成之主」第三部。
  第二部《魔戒同盟》,提到灰衣人甘達爾夫如何發現霍比特人弗羅多手中的那枚戒指,其實就是能支配所有魔戒的無雙魔戒。故事敘述了弗羅多及其夥伴受到摩爾多黑騎士的威脅,逃離故土——寂靜的夏爾國,然後在埃裡亞多巡林人阿拉貢的鼎力相助下,他們歷經生死劫難,方到達利文德爾的埃爾倫宮。
  在埃爾倫大會上,大家決定毀滅魔戒,並指定弗羅多為廣戒執掌人,由他去探索毀滅魔戒之路。大會挑選了魔戒聯盟成員,他們要協助弗羅多進行這次的探索:前往公敵地界——摩爾多的火山,魔戒只有在那裡才可能被毀滅。這些成員包括:人類代表阿拉貢和貢多王爺之子博羅米爾、小精靈代表——黑森林小精靈王子榮戈拉斯、侏儒代表——大孤山格羅因之子吉姆利、霍比特代表——弗羅多及其隨從薩姆,和兩位年輕的同胞麥裡亞多克和佩裡格林,以及灰衣人甘達爾夫。
  這支隊伍悄然離開北方的利文德爾,開始長途跋涉。他們在冬天試圖闖過卡拉德拉斯隘口時受阻。在甘達爾夫的率領下,他們經過暗門進入庫裡亞大礦區,在深山裡尋路前行。甘達爾夫與地下惡魔格鬥,墜入深淵。而阿拉貢這時身份已明,他原來是未公開的西方諸先王的後代。於是由他率隊從庫裡亞東門出發,經洛連的小精靈故鄉,沿安杜因河而下,一直去到勞羅斯瀑布。他們發現整個行程都受到監視,而且曾一度擁有魔戒、且依舊垂涎魔戒的生靈戈倫姆,則正在跟蹤他們。
  這時,他們必須決定是東去摩爾多,還是跟隨博羅米爾去援助大戰在即的貢多主城米納斯蒂裡思,還是應分頭行動。魔戒執掌人決心繼續向公敵地界前進,完成他希望甚微的探索。博羅米爾見情況明朗,便企圖搶奪魔戒。第二部尾聲,說到博羅米爾受摩戒迷惑而墮落;弗羅多與隨從薩姆因躲避而失蹤;其餘的人受到妖怪的突然襲擊而逃散,那些妖怪士兵有的效忠於摩爾多的黑暗之君,有的是伊森加德的叛徒——薩魯曼的部下。
  至此,魔戒執掌人的探索似乎已慘遭挫敗。
  第三部《雙塔記》,記敘了魔戒同盟打散後各成員的遭遇,以及大黑暗和魔界戰爭的爆發。
  天下魔戒有三枚屬於小精靈國王
  七枚在侏儒王爺那石頭的殿堂
  九枚屬於壽命不長的世間凡人
  還有一枚屬於黑暗之君在黑暗寶座上
  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
  這一枚統轄著全部魔戒戒指
  持有它就在冥冥中牽動各方
  持有它就能找到所有魔戒
  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7:32

第一章 博羅米爾的告別

  阿拉貢加快腳步走上山頭。他的身子不時躬向地面。霍比特小矮人走起路來身手輕快,他們所留下的足跡不那麼容易辨認,即使讓一名巡林人來辨認也非易事。但在離山頂不遠的地方,有一股山泉從山路上攔腰跨過,在水邊的濕地上,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我看這足跡絕對沒錯,」他自言自語道:「弗羅多的確是沿著這條路跑上了山。
  我懷疑他當時究竟看見了什麼。可是他又掉頭沿著原路走回山下去了。「
  阿拉貢心裡猶豫著。他恨不得親自走到那高高的位置上,期盼著能找到些什麼,好讓他解開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團,可是時間卻緊迫著呢。他突然一躍而起,緊接著向頂峰跑去,穿過那巨大的旗桿石,踏上那些台階。之後,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朝外張望。
  可是,這時候,眼看著太陽暗了下來,周圍的世界變得朦朦朧朧、越來越模糊。他一次又一次轉身朝北邊看去,除了遠處的丘陵外,及在他的眼睛適應了遙望四周的情形之後,只見到有一隻像是鷹的大鳥在遠遠的空中翱翔,其他什麼都沒看見。只見那隻大鳥在空中繞著大大的圈盤旋著,緩緩地向地面旋下去。
  就在他豎起那雙聽覺靈敏的耳朵,捕捉山下林地那邊的聲音、聆聽河西邊的動靜時,他整個人都凝固了。那邊傳來了喊叫聲。令他覺得恐懼的是,他明顯的聽出,喊聲裡頭有著妖怪的刺耳叫嚷。接著一個低音的巨大號角突然吹響了,號角的吼嗚聲在群山中撞擊著,在山谷中迴響著。摧心裂肺的號音蓋過了瀑布的轟鳴聲。
  「那是博羅米爾的號角聲!」他喊道:「他需要幫助!」便躍起身來衝下台階,沿著小路飛奔下山。「哎喲!我今天可真是倒了邪霉了,所有事情都不對勁。薩姆又在哪兒呢?」
  隨著他朝山下奔去,喊叫聲越來越響,可是到這會兒那邊的聲響倒是減弱了,只有那號角還在發出絕望的吼叫聲。妖怪的叫嚷變得更加緊張激烈。接著號角聲突然中止了。
  阿拉貢急急衝下最後一段斜坡。但是,還沒來得及趕到山腳,那些喧鬧聲音就消失了。
  在他向左邊撲過去時,妖怪退走了,退得聲息全無。阿拉貢立即抽出他那亮閃閃的劍,嘴裡喊叫著「埃倫迪爾介」埃倫迪爾!「便朝林子裡衝過去。
  在離帕思加倫大約一哩遠的地方,一處離湖邊不遠的林中空地那裡,阿拉貢找到了博羅米爾。只見他背靠著一棵大樹坐在那兒,像是在休息。阿拉貢見到許多帶有黑羽毛的箭射進了他的身子;他的劍仍然握在手裡,而那劍在靠近劍柄的地方已經斷了;號角被劈成兩段,落在身旁的地上。有許多妖怪被殺死了,屍體橫七豎八地堆擠在他的周圍,有的則倒在他的腳邊。
  阿拉貢在他的身旁跪下來。博羅米爾睜開雙眼,竭力要說點什麼。終於他慢慢說了出來。「我試圖從弗羅多那兒奪過魔戒,」他說:「遺憾的是,我得付出代價了。」他的視線轉向倒在身旁的敵人屍體,周圍至少有二十具屍體。「他們走了,那些小矮人走了,是妖怪將他們劫走的。我認為他們還活著。那些妖怪把他們綁起來了。」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疲倦地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說話。
  「永別了,阿拉貢!到米納斯蒂裡恩去,挽救我的族人!我不可能做到這件事了。」
  「不!」阿拉貢說,他握著博羅米爾的手,吻著他的額頭。
  「你把他們擊敗了。沒有誰能贏得那麼好的戰果的。放心吧!米納斯蒂裡恩不會落進敵人手中的!」
  博羅米微笑起來。
  「他們從哪條路逃走的?弗羅多當時在嗎?」阿拉貢問道。
  但博羅米爾再也沒說話。
  「唉!」阿拉貢歎道:「護城塔之主,德內索爾的繼承人就這樣去世了!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結局啊。這個團隊如今給毀了。失敗的就是我本人。甘達爾夫那麼信任我,真是白費心思了。現在我該做些什麼?博羅米爾將前往米納斯蒂裡思的重任交付給我,再說我心裡也渴望著去,可是,那魔戒跟攜帶它的人在哪兒呢?我又如何找到魔戒和人呢?如何把追尋之物從災難之中拯救出來呢?」
  他跪在那兒,仍然緊握著博羅米爾的手不放,躬著身子慟哭了一會。直到萊戈拉斯和吉姆利找到他時,他還在哭。兩人是從西山坡那邊,就像打獵似的靜悄悄穿過樹林爬過來的,吉姆利手中握著自己的斧子,萊戈拉斯持著他那柄長長的小刀:他所有的箭都耗盡了。
  兩人來到林間空地時,見到此情此景,驚異地停了下來;接著他們低下頭來,悲哀地站了一會兒。看樣子,先前所發生的一切,對他們來說是再清楚不過了。
  「唉!」萊戈拉斯來到阿拉貢的身旁歎道:「我們在樹林中追殺,擊斃了很多妖怪。
  但願能顧及到這邊的情形,我們是在聽到號角聲後才往這邊趕過來的——可是,看情形是太晚了。我還擔心你傷得不輕呢。「
  「博羅米爾死了,」阿拉貢說:「我卻毫髮無傷,因為當時我不在這兒,沒跟他在一起。我遠在山頂上的時候、他為保護小矮人而倒下了。」
  「小矮人!」吉姆利驚叫起來。「他們當時在哪兒?弗羅多在哪兒?」
  「不知道,」阿拉貢疲倦地答道:「博羅米爾去世之前告訴我說,那些妖怪把他們綁起來了,還說他認為小矮人都活著。我之前讓他跟著梅裡和皮平,可是我沒問弗羅多或薩姆是否在他身邊,後來一切都太晚了。今天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對勁兒,現在能做些什麼?」
  「先得安頓好死者,」萊戈拉斯說:「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裡跟仇敵妖怪的屍體混在一起,躺在這兒腐爛掉。」
  「不過我們必須把握時間,」吉姆利說:「他並不希望我們在這兒磨蹭。我們得追蹤那群妖怪,有希望的話,還能找到我們那些被抓去的人呢。」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那攜帶魔戒的人是否跟他們在一起呀,」阿拉貢說道:「難道要丟棄博羅米爾嗎?還是我們應該先去找他呢?眼前這個兩難的抉擇可是夠棘手的!」
  「這樣吧,讓我們先完成非做不可的事情,」菜戈拉斯說:I 我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工具來妥善安葬我們的同伴,也沒辦法為他做個墳墩。但可以做個石堆作墓。「」那既費力氣又費時間:除了在湖邊那裡,附近沒有現成可用的石塊。「吉姆利說道。
  「那麼,我們就把他放在一條小船上,將他的武器,還有被他擊敗的敵人的武器也放上去,」阿拉貢說:「我們把他送到勞羅斯瀑布將他交給安社因河。貢多國之河會看護他的,至少不會讓邪惡的生靈沾污他的遺骨。」
  大家趕緊搜查妖怪的屍體,將他們的劍、劈碎的頭盔和盾牌集中成一堆。
  「看!」阿拉貢喊了起來。「找到記號了!」他從那堆陰森恐布的兵器裡頭取出兩把刀來。刀刃是樹葉形狀的,刀上有金色和紅色的裝飾,再翻查下去,他還找到了刀鞘,刀鞘是黑色的,上面鑲著小小的紅寶石。「這不是妖怪的兵器!」他說:「這是霍比特人的東西。毫無疑問的,這是妖怪從小矮人那裡搶奪過來的。可是又不敢保留這刀,因為知道了這刀的含義:這是韋斯特尼斯人的傑作,刀上的咒語會給人帶來傷害,那是給摩爾多帶來災難的咒語。好了,如果小矮人還活著的話,我們的朋友可是赤手空拳的啦。
  我要帶上這兩把刀。希望中的希望是,能夠物歸原主。「
  「還有呢,」萊戈拉斯接著說:「我要帶著所有找到的箭,我的箭囊是空的。」他在屍體推上和周圍的地上找了起來。可是沒找到幾根完好無損,且箭桿比妖怪們習慣使用的要長一些的話。他仔細地端詳著那些箭。
  與此同時,阿拉貢審視了敵人的屍體,他說:「這兒有不少人並非摩爾多人。要說我對妖怪一類有所瞭解的話,這當中有的來自北邊的雲霧山。還有一些沒見過的人,他們的衣著跟妖怪的截然不同。」
  那兒有四個身材較為高大的妖怪士兵,膚色黝黑、眼角上斜、腿部粗壯、兩手形狀粗大。他們的裝備不是妖怪通常配戴的那種彎彎的短彎刀,而是又短又寬的劍;他們用的弓是紫杉木做的,在長度與形狀上就像普通人的弓一樣。在他們的盾牌上面佩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在一片黑黑的底色中央有一隻白色的手;在鐵製頭盔的前部鎮有一個S 符號,那是由某種白色的金屬製成的。
  「我沒見過這些符號,」阿拉貢說:「它們是什麼意思?」
  「S 指的是索倫(Sauron),」吉姆利接口說:「那是為了讀起來方便。」
  「不然!」萊戈拉斯說:「索倫不使用小精靈符號的。」
  「他也不用自己的正名,更不允許別人寫出或稱呼這個名字,」阿拉貢接著說道:「還有,他不用白色的東西。為巴拉杜爾做事的妖怪使用紅眼標記。」他站在那兒沉思了一會兒。「我猜,S 指的是薩魯曼(Saruman ),」他最後說道:「在伊森加德有邪惡活動正在進行。正如甘達爾夫所擔心的那樣:薩魯曼通過某種途徑得悉我們此行的消息。
  很有可能,他也得到了有關甘達爾夫去世的消息。摩裡亞追蹤他們的人可能疏忽了洛連這個地方,不然就是繞過了那個地方,從別的路來到伊森加德。妖怪趕路的速度飛快。但薩魯曼有許多獵取信息的管道。你還記得那些鳥嗎?「
  「哎呀,我們可沒空精什麼謎語,」吉姆利說:「我們這就將博羅米爾背走吧!」
  「但得在事情辦完之後,假如要正確選擇行動路線的話,我們一定得猜這些謎。」
  阿拉貢答道。
  「也許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正確的選擇呢。」吉姆利說道。
  侏儒拿起斧子砍下幾根樹枝,再用弓弦將樹枝捆紮起來,然後把他們的斗篷張開來,鋪蓋在樹枝框架上面。接著將同伴的屍體安置在那個粗糙的棺材架上,同時也將那些戰利品放上去給他送葬,這是他們從博羅米爾生前最後一次戰鬥的戰利品中為他挑選出來的。從這兒到湖邊只是小小的一段距離,可是要將屍體搬過去並非易事,因為博羅米爾的身材高大壯實。
  阿拉貢留在湖邊守著棺材架,萊戈拉斯跟吉姆利步行趕回去帕思加倫。那裡離這兒有一里到一里多的路。過了一陣子,兩人劃著兩艘小船,沿著湖岸急急地趕回來。
  「說起來真怪!」萊戈拉斯說道:「岸邊只有兩艘小船。別的部連個影子都見不著。」
  「妖怪到過那邊嗎?」阿拉貢問道。
  「沒見到他們去過的跡象,」吉姆利回答說:「再說,如果妖怪來過的話,恐怕那些妖怪會把船都劫走了,不然就把船給毀掉了,行李世一樣。」
  「到那兒之後,我要檢查一下地上的情況。」阿拉貢說道。
  他們將博羅米爾的屍體安放在船的中央,這船將送他到遠方去。
  他們把他的灰色頭巾和小精靈斗篷折疊起來,放在他的頭下。並為他梳理那又長又黑的頭髮,再將頭髮擺放在他的兩個肩膀上。洛連金腰帶在他的腰間閃閃發亮,頭盔擺在他的身旁,那個被劈斷的號角、劍柄以及劍梢的碎片擺放在博羅米爾的腹部上方,他們把敵人的劍放在他的腳下。然後,把這艘船的船頭系到另一艘船的船尾上,將船拖進湖裡。大家心情黯淡地沿著湖岸劃去,接著拐進水流湍急的船道,駛過了帕思加倫的綠色草坪。托爾布蘭迪爾陡峭的山坡變得越來越大了,眼下正是下午三點左右。越往南走,勞羅斯瀑布激起的水汽騰躍而起,形成一團金色的水霧在眼前微微閃爍著。瀑布的急流及其轟鳴巨響震盪著平靜無風的空氣。
  眾人悲哀地鬆開船棺,就在這船上,博羅米爾安靜地躺在上面,在碧水的懷抱裡,在流動的水面上安祥地滑行。大家劃起槳,抗擊水流將他們的船沖走,流水將博羅米爾帶著走。起初他跟著眾人的船漂流,接著與大家分開,漸漸地,船棺退成了金光襯托下的一個黑點,接下來冷不防地消失了。勞羅斯瀑布一成不變地咆哮著。大河帶走了德內索爾的兒子博羅米爾,在米納斯蒂裡思再也見不到他了,早晨時光再也見不到他像以往一樣站在白塔上。然而,在後來的日子裡,在貢多,人們長久地傳說道,是小精靈的小船駛進瀑布,來到滿是泡沫的深水處,載著他穿過奧思吉利亞,再順流通過安杜因大河的許多河口,在夜晚的星光下投進了大海之中。
  三個同伴停在原地,默默無言地目送著博羅米爾。之後,阿拉貢開口道:「人們會到白塔上尋找他的,可是,他既不會從大山那兒回來,也不會從大海那邊回來了。」接下來,他慢慢唱了起來:穿過羅罕越過沼澤和曠野的草莽,西風漫步而來在牆頭這巡迴蕩。
  「噢!遊蕩的風你帶來什麼西方的消息?
  你可曾見博羅米爾高高的身影披著星月之光?「
  「我看見他乘風踏浪飛過七條河水遼闊茫茫;我看見他走在空曠的原野直到身影消失;在那北方的陰影中從此音訊渺茫。
  北風也許聽過德內索爾的兒子把號角吹響。「」喚!博羅米爾:我從那高牆上遙遙西望,那空寂無人的曠野再也沒有你的足音迴響。「
  萊戈拉斯接著唱道:南風從大海的出口從沙丘和岩石處吹來,它在門前呻吟帶著海鷗的鳴聲嗚咽悲哀。
  「喚!歎息的風兒你今晚有什麼消息從南方帶來?
  英俊的博羅米爾他在哪裡?遲遲不來令我悲哀。「」請勿問我他在何處滯留— —暴風雨的天空下,黑海岸和白海岸都躺著無數的屍骸。
  你去問問北風吧,是它告訴我他們的消息——千萬具遺骨從安杜因河漂向奔騰的大海。「」噢!博羅米爾:門前的路通往海濱朝南面開,你不再隨著海鷗的哀鳴從灰豫東的大海歸來。「
  阿拉貢接著又唱道:從諸王之門北風刮來越過轟鳴的瀑布,寒冷而清晰傳來高塔上的號角聲呼亮。
  「噢!強勁的北風你今天給我帶來什麼消息?
  勇敢的博羅米爾怎樣了?他久已去往遠方。「」我在阿蒙朝聽見他呼喊,他在那裡力搏眾致。
  他的斷創和破碎的盾牌捲入大河的波浪。
  他的頭高傲地昂起,四肢在休息,客色安祥。
  勞羅斯啊,那金色的瀑布張開懷抱把他帶上。「」噢!博羅米爾!守護之塔將永遠如北遙望,注視著勞羅斯那金色的瀑布直到地老天荒。「
  歌唱完之後,他們掉轉船頭,盡全速逆流趕回帕思加倫去。
  「你們把東風留給我唱,」吉姆利說:「而我要說的是,東風並不存在。」
  「說得也是,」阿拉貢說:「在米納斯蒂裡思,人們可以忍受東風,但並不向它詢問消息什麼的。如今博羅米爾已經上了路,我們得趕緊選定我們的行動路線。」
  他快速地查遍了那綠色的草坪,還不時將身子俯伏到地上察看。
  「妖怪沒來過這裡,」他下結論道:「不然的話,事情不會這樣。我們走來走去的腳印全都在這兒。從一開始尋找弗羅多以來,有沒有哪個霍比特人回來過,我無法判斷。」
  說著,他折回到岸邊挨近一條小溪流的地方。這條溪流的源頭是那股泉水,泉水正叮叮略步地向大河淌去。「這兒有些清晰的腳印,」他說道:「有個小矮人曾經從這裡往水裡淌下去之後又淌了回來,但我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那麼,你是怎麼解開這個謎的?」吉姆利問他。
  阿拉貢沒馬上回答,而是走回到他們野營的地方,檢查那些行李。「有兩件行李不見了,」他證實說:「其中一件肯定是薩姆的:那行李包又大又重。這麼說,答案是這樣的:弗羅多是乘船離去的,他的僕人也跟他一起走了。在我們都不在這裡的時候,弗羅多一定回來過。我曾通過薩姆,他正往山上走,我曾叫他跟我上山,但是很顯然,他沒照我說的去做。他是猜中了他的主人的想法,並在弗羅多離開之前趕了回來,弗羅多發現了,但他要將薩姆撇下不是那麼容易的!」
  「可是,他為什麼把我們撇下,而且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吉姆利疑惑地說:「這種做法有點古怪!」
  「可是卻是一個大膽的舉動,」阿拉貢接著說道:「我想,薩姆沒做錯。弗羅多並不希望讓哪個朋友在摩爾多跟他一起送死。他非要自己一個人去不可。他離開我們之後,發生了某件事情,這件事情使得他消除了心中的恐懼和疑慮。」
  「也許是正在追殺的妖怪朝他撲來,他就逃走了。」萊戈拉斯說。
  「他是逃了,肯定是的,」阿拉貢接下去說:「但是,我想他不是從妖怪那兒逃走的。」他腦子裡琢磨著弗羅多突然作出決定並逃離此處的原因,這一點他沒說出來。博羅米爾臨終時說的話他一直沒說。
  「這麼看來,眼前的情況至少是清楚了,」萊戈拉斯說話了。「弗羅多再也不會在河的這邊了,只有他才有可能將小船划走。而且,薩姆跟他在一起,也只有薩姆才會帶走他的行李。」
  「如此看來,我們的選擇就是,」吉姆利說:「不是駕著剩下的船去追蹤弗羅多,不然就是步行去追擊那些妖怪。無論去追哪一方,都希望渺茫。我們已經失去了寶貴的時間。」
  「讓我想一想!」阿拉貢說:「現在我可不可以作出一個恰當的抉擇,來改變這厄運當頭不幸的一天!」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我要追蹤那些妖怪,」他最後說道:「但願我已經把弗羅多帶到摩爾多,而且始終是跟他在一起的。但是,要是我現在就在荒野之中尋找他的話,我就得置那些被捕的俘虜不顧,任由他們備受折磨以及被殺害。
  我的良知最終明確地告訴我:魔戒攜帶者的命不再掌握在我的手中。在這方面,我們這個團隊已經盡了力。可是,我們這些剩下來的人還有力氣行動的話,就不能捨棄夥伴們。
  來吧!我們這就動身。將所有多餘的東西留下來!我們要立刻兼程趕路!「
  他們把最後一條小船拖出水,搬到樹林裡。再將他們不需要又無法帶走的東西擱在船的下方。接著,大伙離開帕思加倫。他們往回走到博羅米爾倒下的林間空地時,天色已近黃昏。沒費多大的勁兒,他們就在這裡找到了妖怪的活動蹤跡。
  「其他種族的人是不會這麼走路的,」萊戈拉斯說道:「看起來這妖怪走起路來,就以劈倒削掉那些甚至沒長在路上妨礙他們走路的植物為樂。」
  「他們那樣做全為了加快走路的速度,」阿拉貢說:「而且他們不會疲倦。待會兒在光禿禿的岩石地帶,我們恐怕得搜尋前進的路線。」
  「好吧,緊跟著他們走!」吉姆利說:「侏儒也能飛快地走路,我們走起路來並不比妖怪慢。這可是夠我們追趕的,他們早就走遠了。」
  「沒錯,」阿拉貢接口道:「我們都需要具備侏儒那種耐力。不過,走吧!有希望也罷,沒希望也罷,我們要跟著敵人的蹤跡追上去。假如確實能趕到他們前頭的話,那麼他們就倒霉了。我們這就進行一次追捕行動,這次追捕將會成為三大種族:小精靈、侏儒和普通人中的一個奇跡。前進吧,三大追蹤者!」
  阿拉貢像鹿一般躍起往前奔去,在樹林中快捷地穿行著。既然終於拿定了主意,途中,他不知疲倦地領著大家飛快地趕路。他們把湖邊的樹林甩在身後,登上了那個又長又高的山坡。此時,太陽已經將這黑乎乎、在藍天之下輪廓分明的山坡染了個通紅。黃昏來到了。大家繼續走過去,將灰濛濛的身影留在石地上。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8:16

第二章 羅罕騎士

  天更暗了,薄霧籠罩了身後低處的樹林,籠罩著安杜因暗淡的河邊,而天空卻是晴朗一片。群星放出光芒,朦朦朧朧的月亮正往西天移動,岩石的陰影黑黑的。他們來到了一個岩石山崗腳下。因為妖怪的足跡不那麼容易辨認,腳步便慢了下來。伊敏繆爾的丘陵地帶在這兒分岔成兩道雜亂的山梁,走向由北往南。每道山梁朝西那一面既險峻又陡峭,山梁的東邊則平緩一些,滿是坑坑洞洞的溝壑。三個夥伴就在這貧瘠的山地上攀登著,爬了一整夜,爬上了第一道也就是最高的那道山梁,接著從山脊的另一邊下到一個又深又曲的山谷裡。
  黎明前的時光仍有寒意,他們在山谷裡歇了一會兒。月亮早已趕在他們的前頭落下,星星還在頭上閃耀著;白晝的頭一線光芒還沒從群山後面出現。阿拉貢這會兒卻是迷惑住了:妖怪的足跡沿著山脊一直把他們帶到山谷下面,到了這裡卻找不著了。
  「依你看,他們會走哪條路呢?」萊戈拉斯問道:「朝北直奔可達伊森加德或者方貢,這就是你的看法嗎?或者是他們往南朝恩特瓦什河奔去了!」
  「不管他們的目的地是哪兒,他們不會朝著河那邊走的。」阿拉貢答道:「再說,除非羅罕那邊出了什麼大亂子,不然就是薩魯曼的實力大大增強,我想他們會盡可能抄近道跨越羅希林的地盤走的。我們往北邊搜去!」
  山谷就像一條石頭砌成的水渠,在山脊起伏的群山中婉蜒而去,有一條涓涓細流在山谷底部的礫石中穿行。在他們的右邊,立著一道嶙峋的峭壁;左邊升起一面灰色的斜坡,深夜時分,峭壁與斜坡顯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大家接著往北走了約莫一哩多路。阿拉貢弓著腰,在往西流去的山洞溪谷中搜尋著。菜戈拉斯走在前面不遠。突然間,他驚叫起來。其餘兩人急急忙忙向他跑去。
  「我們已趕上某些我們正在追蹤的人了,」他說:「看!」手指著一個地方。他們這才看到,就在斜坡腳下,有一堆當初他們以為是礫石的東西原來是一些雜亂的屍體。那裡躺著五個死去的妖怪,妖怪是被殘酷地砍了多次而死的,有兩具屍體的頭給砍掉了,地上留下從他們身上流出來的發黑的血。
  「這又是一個謎!」吉姆利說道:「解謎得等到天亮才行。我們可是等不下去了。」
  「但是,不管你怎麼解釋,事情看來並不是沒有希望的,」萊戈拉斯說:「妖怪的敵人有可能就是我們的朋友。山裡頭這一帶有什麼人居住嗎?」
  「沒有,」阿拉貢答道:「羅希林人很少到這邊來,再說,這兒離米納斯蒂裡思還遠著呢。有可能是一些普通人夥伴,出於某種我們不知曉的原因,來到這裡打獵。可是依我看來,這種可能性不大。」
  「那你有什麼看法?」吉姆利問。
  「我認為是敵人把自己的仇敵也引來了,」阿拉貢回答:「這幾個妖怪來自北方很遠的地方。死者當中沒有一個是那種戴著怪異標記的大種妖怪。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爭吵。我猜是這樣的:在他們這類無惡不作的妖怪當中,發生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說不定是為了走哪條路的事產生了分歧。」
  「不然就是因為俘虜的事情爭吵起來的,」吉姆利說:「希望我們的人別在這兒遭到同樣的命運。」
  阿拉貢搜查現場,走了一個大圈,但沒再發現其他的爭鬥痕跡。
  三人繼續趕路。東邊的天空已經發白,星星正漸漸隱退,天上慢慢出現灰白的光色。朝北走了一小段路,他們來到一處起伏不平的地方,那兒有一往小小的水流從高處蜿蜒而下,水流在岩石上硬是切割出一條路來,流進山谷。附近長著一些灌木,邊上還長有一叢叢青草。
  「總算找到了!」阿拉貢開口道:「這兒有我們要找的痕跡!就在這水渠上頭,那是妖怪在爭吵之後所走的路。」
  二個追蹤的人迅速轉過來,沿著新發現的路線走去。他們在岩石間跳躍著前進,活像剛剛經過了一夜休息似的。最後,大家來到那座灰色山峰的峰頂,一陣冰涼的山風突然吹來,吹拂著他們的頭髮,撩撥著他們的斗篷,那是黎明之際的寒風。
  回過身去遠望,大河對岸遠處的山峰已明亮起來,太陽躍上了天空,紅紅的圓輪從昏暗的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只見眼前西邊的世界依然如故,一片灰黯混飩,在他們遠望之際,夜晚的黑影正在消融,甦醒的大地又回復她那萬紫千紅的姿色:翠綠饅上了羅罕遼闊的大草原;白白的霧靄在山谷裡的河流上方微微發亮;紫藍色的白頭山聳立在左方的遠處,這一帶山脈由三十來個山頭組成,群山的峰頂指天而立,頂峰上的皚皚白雪在朝陽的映照之下染得紅紅的。
  「貢多啊!貢多!」阿拉貢呼喊著。「真希望在我心情愉快的時候還能見到你!我的大道向南通往你那波光閃閃的河流。」
  「貢多啊責多!你背靠群山面對海洋,西風吹落你銀樹上的點。光亮光,像古時國王花園裡耀眼的雨點。
  啊!長翼的王冠和純金寶座,白色塔樓和效岸城牆!
  貢多啊貢多!你是讓人類看那銀樹閃光,還是讓西風在高山大海之間重新滌蕩?「
  「我們這就起程吧!」他邊說邊將視線從南邊收回來,轉向西邊和北邊方向觀望,觀察將要走的路線。
  腳底下的山脊陡峭地向前低伸而去。離山脊的下方一百到一百多哩遠處,有一塊巨大的岩石窮了出來,這塊凹凸不平的岩石在一座幾近直立的峭壁邊上突然收住:這就是羅罕東部盡頭的石壁,也就是說,伊敏綴爾的疆域到此為止,而羅希林的綠色平原則由此處向遠方鋪展,一直伸向視線的盡頭。
  「看!」萊戈拉斯叫了起來,手指著頭頂上蒼白的天空。「老鷹又在那兒了!它飛得很高。看樣子它是從那裡起飛回北方去的,飛得很快。看!」
  「不。就連我的眼睛也無法看見它了,我的好萊戈拉斯,」阿拉貢說道:「它準是飛得又高又遠了。我在想,如果它就是我曾經見過的同一隻鷹的話,它是為河而奔波呢?不過,你看,我見到近處有更為緊要的動靜,平原那邊有些什麼人在移動!」
  「人還不少呢,」萊戈拉斯說:「有一大群人在走路,我能看到的就這麼多了,更看不清楚那是些什麼人。他們離這兒很遠,我想有幾十里那麼遠;可是平原地帶的距離不好說。」
  「不過,我想,既然我們再也沒必要依照什麼足跡來決定走哪條路,」吉姆利說。「那我們就找路下山吧,越快越好。」
  「我看你未必就能找到一條比妖怪走的還要近的路。」阿拉貢說。
  現在他們是藉著白天的光亮追蹤敵人。看樣子,那些妖怪是全速前進的。三個追蹤者不時發現敵人落下和扔掉的東西:裝食物的袋子、吃剩下來的硬梆梆的麵包圈和麵包屑、一件扯破了的黑斗篷及一隻打了鐵的沉重的鞋,鞋已在石頭上給踢破了。敵人的足跡領著他們沿著懸崖的頂端往北走去。最後他們來到一道V 形裂口處。那道深深的裂縫是被一條溪流在岩石上沖刷出來的。溪流從高處飛濺而下,喧嘩不已。狹窄的裂縫裡有一條粗糙的山道,就像一道陡峭的階梯,通往山下的平原。
  在那溪谷的底部,他們一下子就踏進了羅罕大草原。這草原就像一個綠色的海洋,一直蔓延到伊敏繆爾的山腳下。那飛落而下的溪流則隱沒在一片長得又深又厚的水芹以及其他水生植物之中。只聽見流水在青紗帳裡叮叮咚在地順著一道緩緩的斜坡流向遠處,流向遠方的恩特瓦什山谷沼澤地。看樣子,他們已把冬天留在身後的群山之中。
  草原上的空氣溫暖宜人,還稍微有點芬芳氣息,就像春天已經來臨,野草和綠葉重新流淌著蓬勃的生命活力。萊戈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就像一個人在不毛之地待久之後,口乾舌燥之際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似的。
  「嘿!綠色的芳香!」他說:「這比多睡一覺還管用。我們這就趕路吧!」
  「我們的腳輕,可以在草原上飛快地趕路,」阿拉貢說:「脫不定會比穿鐵掌鞋的妹怪快呢。現在可有機會縮短與敵人的距離了!」
  他們魚貫而行,如同獵狗一般,眼裡閃耀著急切的神色,循著豬物的氣味奔跑著。那些肆虐橫行的妖怪在行進中踐踏出一些令人噁心的痕跡,那是在靠近正西方向的地方發現的,在妖怪所經過的地方,羅罕那可愛的綠野中有一處被踐踏成瘀青色一片。一見到這地方,阿拉貢立即喊了一聲,轉身走向一側。
  「停一下!」他喊道:「先別跟著我!」他急急地跑向右邊,奔離妖怪的主要蹤跡,只因他已看到有腳印與大隊分開,走到那邊去了。那是一雙小小的光腳丫足跡。但是這腳印沒走多遠就被妖怪的腳印橫踏在上面,而且這些腳印是從後面那大面積的足跡那兒,抄在前頭趕上來的。這些腳印接著急速往迴繞著走了回來,最後又消失在那一片給踩得瘀黑的草地之中。在那跑開的腳印最遠處,阿拉貢彎腰從草叢裡撿起一樣東西,然後跑了回來。
  「對了,」他說:「事情很清楚:這是一個霍比特小矮人的腳印。
  我想,他的個頭比別的小矮人要小。再看看這個!「他手裡舉起一樣東西,這東西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看起來就像一片新生的布裡奇樹葉。這在沒長樹的草原上顯得突兀而不可思議。
  「這是小精靈斗篷上的胸針!」萊戈拉斯和吉姆利同時嚷了起來。
  「洛連的胸針葉片掉在這兒,」定別有用意,「阿拉貢說道:」這不是偶然掉落的:它是有意被扔掉的,好給任何有可能跟蹤過來的人作個記號。我想這就是皮平從路上跑開的用意。「」至少,他當時還活著,「吉姆利說:」而且,他還發揮了自己的聰明腦袋跟兩條腿的用處呢。這消息可是大快人心啊,我們沒白追。「
  「希望他沒為這一冒險行動付出大大的代價,」萊戈拉斯說:「來吧!我們繼續趕路!一想到這些活潑的年輕人像牲口似的被驅趕著,我就心如火燎。」
  太陽升到中天就慢慢地落下來。片片薄雲從南邊遠方的大海那邊飛過來,接著又被陣陣輕風吹去。太陽下山了,黑暗從東邊升起,張開了它那長長的黑爪。三個追蹤者仍在趕路。自博羅米爾倒下來,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一天,而妖怪還在遠遠的前頭,在這一馬平川的平原上,再也見不著他們的任何蹤跡。
  夜幕籠罩了周圍一切,阿拉貢停了下來。一整天的急行軍當中,他們只歇了兩次腳。現在,三個追蹤者離開破曉時分他們站在上面的石壁,已經有十二個裡格(註:一里格約五公里)的距離了。
  「我們現在碰到一個不好決定的兩難問題,」他說:「我們是在夜裡歇一歇腳,還是趁著精力還旺盛繼續趕路呢?」
  「要是待在這兒睡覺,我們會給遠遠地甩在後頭的,除非我們的敵人也在休息。」萊戈拉斯說。
  「就算是妖怪,難道他們行軍時不也得歇腳嗎?」吉姆利說。
  「妖怪很少在大白天裡趕路的,而這一次,他們卻在白天趕路了,」萊戈拉斯說道:「他們準是夜裡也不停腳了。」
  「不過,要是我們在夜裡趕路的話,那就沒法子跟著他們的足跡走了。」吉姆利說。
  「就我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他們的足跡是筆直往前走的,既不向右也不朝左拐變方向。」萊戈拉斯說道。
  「有可能,我可以在黑暗中領著你們沿著你所猜測的足跡走下去,」阿拉貢說:「可是,如果我們走偏了,或者是萬一他們改變了方向的話,等白天一到,我們再一次找回他們的足跡時,可能會耽擱很多時間。」
  「還有呢,」吉姆利說:「我們只有在白天才有可能看到任何向其他方向走去的足跡。萬一有個俘虜逃跑了,或者是,一旦有個俘虜被押往別處的話,比方說,押到東邊吧,往大河那邊走,朝著摩爾多走去的話,說不定我們就會錯過那岔開了的足跡,那實情報本就不知道了。」
  「一點兒也沒錯,」阿拉貢說道:「不過,如果說根據身後遠遠一大段路上的足跡,而我的觀察又沒錯的話,白手的妖怪已佔了上風,他們的整隊人馬如今正朝著伊森加德開技。眼下他們的前進路線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
  「不過,我們就這麼斷定,這就是他們決定要走的路線,恐怕有點輕率,」吉姆利說道:「如果有人逃跑了呢?要是趁天黑趕路的話,我們早就錯過那把你引到胸針那兒的腳印了。」
  「從那時起,妖怪會加倍警覺的。再說,俘虜們也會更疲勞了,」
  萊戈拉斯說!「如果我們不做什麼策劃的話,再也不會有逃跑的事情發生。如何策劃這事兒,還很難說,可是我們先得趕上他們。」
  「而就算是我這個走過不少路的保儒,何況我還不是侏儒裡頭最不能吃苦的一個,也沒辦法馬不停蹄地趕到伊森加德去,」吉姆利說:「我也是心急火燎的,恨不得早點出發,可是現在我得歇歇腳,那樣我會走得更快。如果要歇腳的話,那麼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正是時候了。」
  「我曾說過,這決定不好作,」阿拉貢說:「那我們如何定在來結束這場辯論呢?」
  「你是我們的嚮導,」吉姆利說:「而且,在追蹤上面你挺在行的。
  就由你來決定吧。「」我的心在命令我繼續走下去,「萊戈拉斯說:」但我們必須齊心合力。所以我遵照你的意見。「
  「你們把決定權交給了一個錯誤決定者,」阿拉貢說:「自從我們穿過了阿戈納恩以來,我所做的事情盡出岔子。」說著,他沉默下來,兩眼在夜色漸濃的夜空中朝著北邊和南邊盯了一會兒。
  「夜裡我們就不走了,」他終於說道:「冒著錯過其他來來往往的足跡或痕跡的風險,這對我來說更為要緊。要是月光夠亮的話,我們會趁著月色走路。可是,唉!它早就往西沉了,況且是一彎新月,月色又這麼黯淡。」
  「不管怎樣,今天夜裡它可是躲起來了,」吉姆利咕喊道:「要是那位女士送點光亮給我就好了,就像她送給弗羅多的禮物那樣!」
  「這禮物只會在我們需要它的時候才贈送的,」阿拉貢說:「那得看情形呢。在這件大事裡頭,我們的事情只是小事一樁。說不定,這次追蹤從一開始就是白費力氣的事兒。我既不能把事情弄得更糟,也沒法子補救。既然已經作出了抉擇,那就讓我們充分地利用時間吧!」
  說著,阿拉貢一頭躺在地上,旋即進人夢鄉,自從在托爾布蘭迪爾的黑暗之中度過他們的那一夜以來,他從未睡過。在黎明前夕,他醒了之後爬了起來。吉姆利還在甜甜地睡著,萊戈拉斯卻站立著,兩眼凝望著黑暗之中的北部,活像一棵小樹在無風之夜立在那兒靜靜地沉思著。
  「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哀傷地說著,邊轉過身來,面朝著阿拉貢。「我心裡明白,他們今天晚上沒得休息。現在只有雄鷹才能趕上他們了。」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盡力追上去的,」阿拉貢說著,彎腰喚醒侏儒。「起來吧!我們得動身了,」他說:「敵人的足跡越來越遠了。」
  「可是天還黑著呢,」吉姆利說:「就算讓萊戈拉斯站在山頂上也無法看見他們,除非太陽出來。」
  「我擔心的是,無論是在山頂上抑或是在平原上,在月光之下還是太陽底下,他們已經走出我的眼力所能及的範圍了。」萊戈拉斯說。
  「一旦眼睛看不到,大地就會給我們帶來聲響的,」阿拉貢說:「在令人切齒的鐵蹄踐踏之下,大地一定會呻吟的。」他張開四肢趴在地面,耳朵緊貼在草皮上,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地過了好一陣子,以致於吉姆利懷疑他是昏倒了還是又睡著了。黎明的曙光出現了,周圍漸漸顯出黯淡的光。終於他站了起來。他的朋友這才見到他的臉:臉色蒼白緊張,神色不安。
  「地面的聲音暗暗淡淡、模糊不清,」他說:「在我們周圍幾里地範圍內,沒有走動的聲音。敵人的腳步聲既遙遠又微弱,他們的馬蹄聲倒是挺響的。我聽到了馬蹄聲,甚至在我躺在地上睡覺時,那聲音也跑進了我的夢中:馬群飛奔著掠過西部。可是現在他們正向北奔馳而去,與我們的距離拉得更遠了。我懷疑這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走吧!」萊戈拉斯催道。
  就這樣,他們追蹤的第三天開始了。無上時而多雲,時而露出陽光,在長長的一天裡,他們幾乎沒停過,時而大步走路,時而跑步前進,彷彿疲勞也無法熄滅他們心頭煎熬著的火焰。大家很少開口說話。他們走過了那荒涼的曠野,身上的小精靈斗篷在灰綠色的野地背景襯托下隱沒了。甚至在中午帶有涼意的陽光之下,除了小精靈以外,沒人能將他們辨認出來,除非是靠得很近。他們不時對洛連的那位女士心存謝意,感謝她所贈送的「倫粑斯」。如今他們甚至可以在跑路的時候吃上「倫耙斯」,用以補充體力。
  敵人的足跡帶著他們往前一直走去,既沒有停頓也沒拐彎地走了一整天。白天又一次完結時,他們來到一道長長的、光禿禿的、沒長樹木的斜坡上。地勢由此處抬升,朝上拱起在前面形成一片低低地隆起的丘原。由於地面變得越來越堅硬,青草越來越矮,往北拐彎轉向那一片小土丘時,妖怪的痕跡越來越淡。在左邊的遠處,恩特瓦什河彎彎曲曲,仿如綠地上的一根銀色的線。見不到有活動的物體,就連人和牲畜的痕跡也見不著。對此,阿拉貢總覺得疑惑不解,羅希林的居住地大部分在很多哩之外的南部,就在白頭山的崖沿之下,如今那地方已隱沒在雲霧之中。而那些馬群主從前曾在伊斯特姆納特保留有不少牛群和馬群。伊斯特姆納特是他們在東部的領土,牧民們在那裡多半以遊牧為生,甚至在冬季也住在帳篷營帳裡。而目前整個地方空空如也,有一種看起來不像是和平時期的寂靜。
  他們在黃昏時又停了下來。如今他們在羅罕平原上已經跨越了二十四個裡格的路程,伊敏纓爾的石壁已消失在東部的陰影之中。一輪新月在霧濛濛的天空上閃耀著,但她所發出來的光不怎麼亮,星星則罩上了一層面紗。
  「我現在真的對我們這次追蹤過程中的歇腳或暫停什麼的感到討厭了,」萊戈拉斯不滿地說:「妖怪跑在我們的前面,彷彿索倫的鞭子就在他們的身後抽打著。我擔心他們已經趕到森林,趕到黑山頭了,現在正穿越森林呢。」
  吉姆利的牙齒磨得嘎嘎響。「那就是我們的希望以及我們所付出的辛勞的慘痛結局!」他說道。
  「就希望來說,也許是的,但辛勞可不然,」阿拉貢說:「我們不會在這兒掉頭往回走的。不過我覺得累了。」他回頭朝夜色漸濃的東部看去,凝視著他們的來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正在這個地方發生。
  我懷疑這裡的安靜氣息,就連那蒼白的月亮也令人懷疑,星星也不明亮。而且我感覺到少有的疲倦,一種有清晰的足跡可循的巡林人不該有的疲倦,有一種意願使得我們的敵人加快了腳步,又在我們面前設下了一道無形的障礙:一種更多是心理上而不是肢體上的疲勞。「」沒錯!「萊戈拉斯應聲道:」自我們從伊敏繆爾走下來的開始,我就知道這一點。因為這意願不是在我們的後方,而是在我們的前方。「手指著羅罕疆域以外的遠處,指向那鐮刀般的月亮之下,沉浸在黑暗之中的西部。
  「薩魯曼!」阿拉貢咕噥道:「可是他休想把我們趕回頭去!我們又得停下來了,只是,你看!連那月亮也落進雲層裡了。而白天再次到來的時候,我們的路就在北邊,在丘陵地帶與沼澤之間。」
  像往常一樣,萊戈拉斯是頭一個起來活動的,如果說他確實曾經睡過的話。「醒來吧!!醒來吧!」他叫道:「今天的黎明是紅彤彤的,森林邊上有不尋常的事情等著我們哪,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大清楚,有一種聲音在呼喚我們。起來吧!」
  其餘兩人跳將起來,幾乎是在即刻,他們又出發了。慢慢地,那丘原越來越近。他們抵達丘陵地帶時,離中午還有一個鐘頭,只見綠色的山坡往上延伸到光禿禿的山梁那兒,那山梁的走勢呈直線狀,逕自走向北方,腳下的地表很乾,草皮是薄薄的。但在他們和河流之間,隔著一帶狹長的低地,約有十哩寬。那邊的河流則藏身在暗淡的蘆葦、燈心革的草叢深處,磁蜒流去。就在最南邊的那道山坡的西側,有一大圈地方,圈裡的草地已被許多粗野的腳踐踏得不成樣子。
  妖怪的足跡在這塊草皮上再出現,阿拉貢從大圈裡走出,沿著這一片土丘的邊緣朝北走去,接著停下來,仔細察看那些蹤跡。
  「他們在這兒歇了一會兒,」他說:「但是,就連向目外走的腳印也不那麼新了。萊戈拉斯,你的擔心沒錯,自從那些妖怪站在我們如今站的地方到現在,我猜,已有三十六個鐘頭。要是他們保持趕路進度的話,那麼昨天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們就趕到方貢邊上了。」
  「無論向北還是向西,除了越來越稀少又模糊不清的青草之外,什麼也沒看見,」吉姆利說:「如果爬上山頂,我們能看得到森林嗎?」
  「森林還遠著呢,」阿拉貢答道:「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一片土丘朝北延伸,有八個裡格或更遠。接著往西拐去,直到思特瓦什山谷的出口處,那邊還有一片開闊地帶,恐怕還有十五里格遠的路程。」
  「那我們就繼續趕路吧,」吉姆利說:「我的兩條腿一定是忘記了路程有多遠。假如我的心情不那麼沉重的話,它們會迫不及待地要走的。」
  他們最終快要走到那一個圓丘的盡頭時,太陽正在下山。由於馬不停蹄地走了好幾個鐘頭,如今他們的步子慢了下來,而吉姆利的腰還有點彎曲。在勞作和遠行方面,休儒可是像石頭般堅硬的,而這一沒完沒了的追逐行動,隨著心中所有的希望落空之際,開始對他產生作用了。阿拉貢在他身後走著,陰沉著臉,默不作聲,還不時地彎下腰去,搜尋地上的腳印或痕跡什麼的。唯有某戈拉斯仍然像以往那樣腳步輕快地走著,幾乎看不到他的兩腳踩壓在草地上,走過之後也沒留下什麼腳印,他還能從路上長有小精靈可食用的草中獲得他所需要的所有能量補給。而且,他還會在白天走路當中睜著兩眼睡覺,如果普通人可以將這種睡法稱為睡覺的話。他就在這種小精靈的奇特夢境中,讓自己的大腦充分休息。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8:42

  「我們登上這個綠色的小丘吧!」萊戈拉斯說道。他們疲乏地跟著他,登上那長長的山坡,一直來到頂端。這個圓圓的小丘既平坦且光禿禿的,獨自立在一片土丘北邊盡頭。太陽下山了,夜色就像窗簾一樣罩落在大地上。他們孤伶傳地處在這個雜亂無章的世界上,非常渺小。就在西北部的遠處,在越來越暗的光線襯托下,那兒有一處特別黑的地方,雲霧山山脈和其山腳下的森林。
  「把我們引到這兒來卻什麼都見不到,」吉姆利說:「嘿,這會兒我們得停下來過夜。天氣越來越冷了!」
  「這風是從北邊的雪地那裡吹過來的。」阿拉貢說。
  「而到天亮之前,就會吹到東邊了,」榮戈拉斯說:「假如你一定要的話,那就歇一歇吧。可是,別放棄所有的希望。明天還是個未知數。太陽升起的時候,往往會找到謎底的。」
  「從追蹤以來,太陽升起來已經有三回了,毫無結果。」吉姆利說道。
  夜裡變得比以往更冷。阿拉貢與吉姆利時而睡去時而醒來,而每當他們醒來,只見到萊戈拉斯不是站在他們身旁,就是踱來踱去,用自家的語言柔聲哼著調子。哼著哼著,白燦燦的群星從頭頂上漆黑的天穹中露了出來。就這樣,夜晚過去了。大家一同看著黎明漸漸升上那萬里無雲的天空,直到後來太陽升起。太陽是蒼白而明朗的。風已往西吹去,捲走了所有的霧靄;在寒風刺骨的光亮之下,廣闊而貧瘠的原野就在他們的周圍。
  在他們前方,東面,他們看見了羅罕丘陵地帶那多風的山地,那是他們幾天前就從大河那邊遠遠望見的地方。黑乎乎的方責大森林就在西北遼,再過去十個裡格遠,陰森森的山地邊緣就在那邊,再過去一點,斜斜的山坡湮沒在藍藍的遠方。雲霧山的最後一個山峰,頂著白色帽子的、高高的梅瑟德拉斯峰遠在那邊,好像漂浮在灰色的雲層裡一樣,微露真容。
  恩特瓦什河從森林那裡流出來,流到山地那邊,它的河道狹窄、水流湍急,河岸是被水流深深地劈削出來的。妖怪的足跡從丘原這裡轉向山谷那邊。
  阿拉貢雙眼隨著妖怪的足跡轉向河流,接著視線從河流那裡收回,轉向森林那邊。他看到在遠處的綠野上有一團模模糊糊的黑影在快速移動。當即趴在地上,又一次小心地聆聽著。萊戈拉斯則站在他的身後,用他那細細長長的手在額頭上搭了個涼棚,兩隻又明又亮的眼睛遙望過去。他所看到的既不是黑影,也不是模糊不清的東西,而是一群騎士的細小身影,人還不少。晨光在他們的長矛頂尖上灼灼生光,就像超越常人眼力之外的小小星光。在這幫人身後的遠處,騰起了一股黑煙。黑煙呈細細的線狀,裊裊地飄散開來。
  空蕩蕩的原野一片死寂,靜得連吉姆利也能聽到空氣在草原中流動的聲音。
  「是騎士!」阿拉貢喊著一躍而起。「有許多騎士騎著快馬朝我們奔過來!」
  「沒錯!」萊戈拉斯說道:「有一百零五個。頭髮是黃色的,而且他們的長矛閃閃亮亮的。領頭那人是個彪形大漢。」
  阿拉貢微微一笑。「小精靈的眼力真夠敏銳的。」他說。
  「還有呢!那些騎上離我們有五個裡格多一點的距離。」萊戈拉斯補充道。
  「無論是五個裡格還是一個裡格遠的距離,」吉姆利說:「在這空曠的原野上,我們是無法逃脫的。那我們是在這兒等候他們呢,還是繼續走我們的路呢?」
  「就在這兒等,」阿拉貢說道:「我累了。再說,我們的追蹤落空了。不過,至少有人跑在我們的前頭,因為這些騎士是順著妖怪的足跡的反方向往回奔的。我們也許能從他們那裡得到點消息呢。」
  「或者得到長矛的攻擊。」吉姆利說。
  「有三匹馬的馬鞍上沒人,但沒看見有霍比特人。」萊戈拉斯說道。
  「我並不是說我們等在這兒就為了聽好消息,」阿拉貢說:「但是,不管消息好壞,我們就這裡等著。」
  三個同伴於是離開土丘頂端。在蒼天的襯托之下,待在上面恐怕比較顯眼,於是,他們慢慢往北走下斜坡,在離山腳很近的地方,他們停住腳步,各用斗篷把自己裹起來,然後,三個人在枯萎的草地上擠作一塊,時間的腳步緩慢而沉重,風並不大但刺骨地寒冷,吉姆利有點心神不定。
  「你瞭解這些騎馬的人嗎,阿拉貢?」他問:「難道我們就坐在這兒等死嗎?」
  「我曾經跟他們打成一片,」阿拉貢答道:「他們驕傲而執著,但在思想上和行動上卻是真心誠意和慷慨的:勇猛可是不殘酷;聰明但沒什麼教養,沒有文字記載卻會唱好多歌,他們的舉止就像大黑暗年代以前一些普通人的小孩一樣。可是,近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清楚,更不知道在叛徒薩魯曼與索倫的威脅之下,如今羅希林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很久以前,儘管他們和貢多人不是同一宗族的人,但卻一直是貢多人的朋友。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記不起的年月裡,是年輕的伊奧爾把他們從北部帶過來的,他們的親屬,說得確切一點,就是戴爾的巴丁斯以及大森林的博恩寧斯。在這些人裡頭,還可以見到不少皮膚白皙、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如同那些羅罕騎士。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是不會喜歡妖怪的。」
  「可是甘達爾夫曾說過,他們還給貢多進貢呢。」吉姆利說。
  「我並不比博羅米爾相信此事。」阿拉貢答道。
  「你很快就會知道真相的,」萊戈拉斯說道:「他們已經靠近了。」
  最後連吉姆利都聽得見遠處傳來的飛奔過來的馬蹄聲。那些騎馬的人循著妖怪的足跡,已從河邊轉過來,正向丘原這邊靠攏。他們策馬揚鞭快如旋風。
  這時,騎士們那粗礦響亮的嗓門響徹原野。突然間,他們的聲響如雷般朝上坡掃過來,而奔在前面的騎士突然改變方向,擦過山腳,領著大隊人馬,回頭沿著丘陵地帶的西部邊緣朝南疾馳而去。眾騎士跟在他的後面奔馳:一長隊披甲戴盔的騎上,敏捷、光亮、兇猛,外貌還相當的英俊。
  他們的座騎個頭高大、健壯且四肢勻稱,灰色的皮毛亮晶晶的,長長的馬尾巴隨風飄揚,高高昂起的脖子上,馬鬃毛流成一條條小辮兒。騎在馬背上的騎士與座騎很相配:高大且肢體修長,談亞麻色的頭髮在輕便的頭盔下面露了出來,流成長長的辮子垂在背後,騎上的臉色嚴峻,精明強悍。手上握著長長的白楊木長矛,塗了漆的盾牌掛在身後,長劍插在腰帶上,擦得亮晶晶的鎖甲長至膝蓋。
  騎士們成雙地疾馳過來,儘管不時有人在馬樓上立起來,觀察前面和左右兩側的情況,可是看起來,騎士們並沒有覺察到,有三個陌生人正靜悄悄地坐在一旁注視著他們。大隊人馬快要奔過去的時候,阿拉貢冷不防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北邊有什麼消息呢?羅罕的騎士們。」
  那些騎士以驚人的速度與技巧勒住他們的駿馬,旋過身來,接著包抄著衝了過來。三位同伴很快就發現,他們已處在騎士們縮緊起來的包圍圈裡,騎士們從他們身後的山坡上及山坡下,圍著三個人繞了一圈又一圈,包圍圈越縮越小。阿拉貢默默地站在那兒,其餘兩人則坐在原地不動,不知道情勢會如何發展。
  既沒說什麼也沒喊叫,騎士淬然停住。一大堆長矛指向三位陌生人;有的騎士手裡還持著弓,箭已經搭在弓弦上了。接下來,有一位騎士策馬上前,這是一位大個子,他的個頭比其餘所有騎上還要高,在他的頭盔頂端飄著一束白色的馬尾,權當羽飾。這人往前走著,一直走到他的長矛尖端距阿拉貢的胸口不到一尺的範圍為止。阿拉貢卻泰然置之。
  「你是誰?你在這裡幹什麼?」那位騎士問,他操著西部的常用口音,講話的方式和語調跟貢多人博羅米爾差不多。
  「人們稱我為健步俠,」阿拉貢答道:「我是從北邊來的,正在追捕妖怪。」
  那騎士躍下馬,將長矛交與趕上前來下馬侍立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騎士,然後他抽出劍來,跟阿拉貢面對面地站著,用敏銳的眼光不無疑惑地打量著阿拉貢。最後他開口又問。
  「開始時我以為你們是妖怪,」他說:「現在我明白了,你們不是妖怪。要是你們就這樣去追捕他們的話,你們對妖怪的瞭解真的太少了。妖怪行動快速、武裝齊備,而且,他們的人數眾多。要是你們已經追上去的話,你們早就由獵手變成獵物了。但你有點古怪,健步俠。」他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又一次向巡林人掃視過來。「你剛才說的名字不是普通人的名字,還有,你們的服飾也怪怪的。你們是從草叢裡跳出來的嗎?是怎麼逃過我們的視線的?難道你們是小精靈一族的?」
  「不,」阿拉貢說:「我們當中只有一位是小精靈,萊戈拉斯是來自遠方黑森林的林地王國。而我們是穿過了洛思洛連過來的,那裡的一位女士贈予我們禮物還幫助我們趕路。」
  那騎士更加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們,但他的眼光更嚴厲了。「原來就跟古老傳說所說的一樣,金色叢林裡真有一位婦人!」他說:「據說,沒幾個人逃得出她的羅網。這幾天真有點反常!可是,你們領受了她的恩惠,這麼說來,恐怕你們也是布羅網的人,是巫師了。」他突然冷眼掃向萊戈拉斯和吉姆利兩人。「你們為什麼不說話,緘默的行者?」他問道。
  吉姆利站了起來,兩腳叉開,穩穩地立在那兒,手緊握著斧子把手,黑黑的眼睛亮閃閃的。「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吧,駿馬的主人,我會將我的名字告訴你,還告訴你別的情況呢。」他說。
  「這個嘛,」那騎士說著,眼睛朝下注視著這侏儒。「陌生人應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是。不過,我的名字叫伊奧默,是伊奧芒德的兒子,人們稱我為羅德馬克王家第三騎兵隊長。」
  「那麼,伊奧芒德的公子伊奧默,羅德馬克王家第三騎兵隊長,請讓殊儒格羅因的兒子吉姆利告誡你,別再講那些蠢話了。對那些你遠遠想像不到的事情說這種不好聽的話,只有神智不清的人才會寬恕你。」
  伊奧默的兩眼騰起了火焰,而那些羅罕人則氣得嘟嘟噥噥的,緊接著長矛前指,收緊了包圍圈。「假如你的頭離地面稍稍高那麼一點點的話,我會砍掉它,砍掉你的鬍子及你整個人的。」伊奧默說道。
  「他不是孤立無援的,」萊戈拉斯說著,兩手動作比眼神還快,彎起弓搭上箭。「還沒來得及下手,你就倒下了。」
  伊奧默舉起了他的劍。眼看事情不妙,阿拉貢跳到兩人之間,揚起手來。「請原諒,伊奧默!」他叫了起來。「等你知道更多情況之後,你就會明白為什麼我的同伴會生氣。我們來羅罕絕沒惡意,既不是對羅罕人有敵意,也不是對普通人或馬匹有什麼圖謀。在你動手之前,你願意聽聽我們的故事嗎?」
  「願意,」伊奧默說著,手裡的劍垂了下來。「但是,羅德馬克疆域上的流浪漢,在這些充滿疑惑的日子裡,聰明一點的話,就別那麼倨傲不遜。先報上你的大名吧。」
  「先告訴我你是誰的手下吧,」阿拉貢說:「你是摩爾多的黑暗之君索倫的朋友呢?還是他的敵人呢?」
  「我只為森格爾的王子,即馬克之君西奧登國王效勞。」伊奧默答道:「我們既不為遠方黑土地的勢力效勞,也沒跟他公開地打仗,如果你們是從他那裡逃出來的,那麼你們最好離開這片領土。我們所有的邊界都遇到麻煩,而且,我們還受到威脅,可是我們只希望自由,希望像以往那樣生活下去,擁有我們自己的國王,無論他是好的還是壞的國王,而不是為外國的國王效勞。在以往太平的日子裡,我們是熱情好客的,但在眼前這種非常時期,不知內情的客人就會發現我們變得忙忙亂亂,態度又生硬。那麼你呢?你是什麼人?是為誰跑腿的?又是誰命令你們在我們的領土上追蹤妖怪的?」
  「我不為誰效勞,」阿拉貢說:「不過,無論索倫手下的人跑到哪兒,我就要追到哪兒。在普通人裡頭,沒幾個人瞭解妖怪的,我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這樣追過來的。我們追趕的妖怪把我的兩個朋友抓去了。情況緊逼之際,一個沒有座騎的人也會步行著追上去的;也不會先請求允准,然後再去追趕敵人;更不會去數一數,他揮劍砍下來的敵人頭顱到底有多少。我不是赤手空拳來的。」
  阿拉貢說著將他的斗篷往後一抖,只見他手裡緊握著一把亮閃閃的小精靈劍鞘,接著手一揮,安杜裡爾的利刀就像一團火焰忽地燃起。「埃倫迪爾!」他喊道:「我是阿拉貢,阿拉松的兒子,人稱埃列薩、小精靈石、杜內登、貢多的兒子、伊西爾德。埃倫迪爾的繼承人。
  這就是那把斷裂之後又重新鑄過的利劍!你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還是阻撓我前進呢?盡快作決定吧!「吉姆利和萊戈拉斯驚訝地看著他們的同伴,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阿拉貢以這種神態說話的。他的個頭彷彿高大起來,而伊奧默的個頭則縮了水似的。而且,他們還從他那英姿勃勃的臉上捕捉到一絲至高無上的王者威嚴。一時間,在某戈拉斯的眼裡,好像有一個白閃閃、王冠樣的東西在阿拉貢的額頭上閃耀著光芒。
  伊奧默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現出一種敬畏的神色,傲慢的眼神也不見了。「這幾天來真有點怪,」他嘀咕道:「莫非夢幻和傳說都在這草原上鮮活起來了。」
  「告訴我吧,王爺,」他說:「是什麼東西把你引到這裡來的?而剛剛那些意喻不明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德內索爾的公子博羅米爾為了尋找答案已走了很久,我們看到他從我們這兒借去的馬匹空著馬鞍回來。你從北邊帶來了什麼消息呢?」
  「抉擇的命運,」阿拉貢答道:「你可以這樣跟森格爾的公子西奧登說:開戰一事迫在眉睫,不是站在索倫那一邊,就是與之為敵。如今誰也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更別指望保得住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東西了。不過,這些重要的事情我們日後再說吧。要是有機會的話,我會親自與國王面談的。現在我極需要幫忙,所以向你求助,你至少能瞭解一點情況吧?你知道,我們正在追趕一支妖怪隊伍,是他們抓走了我們的朋友。你們有什麼情況可以告訴我們的嗎?」
  「那你沒必要再追下去了,」伊奧默說:「那幫妖怪都給幹掉了。」
  「那我們的朋友呢?」
  「除了妖怪外,我們沒有發現別的人。」
  「這就奇怪了,」阿拉貢說,「你們搜索過擊斃的人嗎?真的沒有長得不像妖怪的屍體嗎?他們的個子小小的,在你們的眼裡,只能算得上是孩子,光著腳丫,衣著是灰色的。」
  「既沒有侏儒也沒有小孩,」伊奧默說:「我們依慣例給所有的屍體點過數之後,收起他們的物品,然後將屍體堆在一塊燒掉。火灰堆還冒著煙呢。」
  「我們說的既不是侏儒也不是小孩,」吉姆利說:「我們的朋友是霍比特小矮人。」
  「霍比特小矮人?」伊奧默問道:「那麼,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這名字怪怪的。」
  「對陌生人來說,這種稱呼是有點怪,」吉姆利說道:「而對我們來說,卻是非常親切的名稱。看樣子,那些把米納斯蒂裡思攪得動盪不安的傳言,你已在羅罕聽到過了。傳言裡頭提到過小矮人。這兩名霍比特人就是小矮人。」
  「小矮人!」站在伊奧默身旁的騎上大笑起來。「小矮人!他們只不過是北方傳過來的那些古老的歌謠以及兒童故事中的小不點人物而已。我們現在是進入了傳說當中,還是在大白天裡站在綠草茵茵的草地上呢?」
  「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兩者都是,」阿拉貢說:「因為不是我們,而是後來的人會將我們這時候發生的事情編成各種傳說的。你不是說,青翠的草地嗎?這就是傳說當中的主要內容,儘管你是在大白天腳踏在它的上面走路的。」
  「時間不多了,」那騎士說,他並沒留意聽阿拉貢的話。「我們還得往南邊趕路呢,主人,就讓這些怪人作他們的幻想去吧,要不就把他們綁起來送到國王那兒去。」
  「安靜!伊奧塞恩!」伊奧默操著自家語言說道:「讓我一個人在這兒待一會兒。告訴伊奧宮的人在小道上集中,做好馳往恩特瓦什的準備。」
  伊奧塞恩嘟嘟嚷嚷地退下去,向其餘的騎士說了些什麼。接著眾騎兵很快地撤離,留下伊奧默一人跟三個同伴在一起。
  「你所說的事情都奇怪得很,阿拉貢,」他說:「不過,你說的是真話。理由很簡單:馬克人不說謊言,因此他們是不那麼容易上當的。但你還有些話沒說出來。你不想現在就將你的任務說個一清二楚,好讓我決定該怎麼做嗎?」
  「我是在好多個星期之前從伊姆拉德雷斯,就是詩歌裡的伊姆拉德裡斯出發的,」阿拉貢回答道:「米納斯蒂裡思的博羅米爾跟我們一起走。我的任務是跟德內索爾的兒子一道,前往米納斯蒂裡思,幫助他的族人抵抗索倫。但是我們一行人此行還有別的事情要做,這件事我目前還不能說。德高望重的甘達爾夫是我們的此行的領隊。」
  「甘達爾夫!」伊奧默驚叫起來。「甘達爾夫。格雷哈姆在馬克並不陌生,不過,我警告你,他的名字在我們國王那兒再也不吃香了。在人們的記憶中,他來草原作客好多次了,來時不定,有時是過了一個季節就來,有時是好幾年才來一次。他總是那些不同一般事件的報信者,現在有人說他是個帶來災禍的人。」
  「確實如此,自從他夏天最後一次來這裡之後,這兒的一切都不對勁了」就是在那時候,我們跟索倫之間開始有了矛盾。在那之前,我們是一直將索倫看作朋友的,可是甘達爾夫來了之後警告我們說,在伊森加德正醞釀著要爆發一場戰事。他還說,他本人就曾經在奧森克當過俘虜,後來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所以才前來求助的。可是西奧登不相信他的話,他只好離開了。千萬別在西奧登的耳邊大聲提到甘達爾夫的名字,他會大發雷霆的。因為甘達爾夫帶走了那匹名為黑雲飛的馬,那可是國王所有座騎當中最名貴的一匹馬,那些都是『米拉斯』一類的頭等馬,只有馬克的領土才能騎的。因為這類馬的種馬就是人們常說到的伊奧爾座下的善解人類言語的高頭大馬,七天之前,黑雲飛跑了回來了,但國王的怒氣一點都沒消,因為這馬現在變得很野,不讓人近身。「」這麼說,黑雲飛是自己尋路從遙遠的北方找回來的,「阿拉貢說:」那就是它跟甘達爾夫分手的地方。不過,天哪!甘達爾夫再也沒馬騎了。他在摩裡亞的礦區掉進黑暗之中就再也沒回來。「
  「這可是重大新聞,」伊奧默說:「儘管對所有人來說,它並非那麼重要,可是對我、對不少人來說,至少是的。你要是見到國王,就會發現這一點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9:03

  「草原上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痛心的消息了,在日後不久的日子裡,人們恐怕會對這一消息痛心疾首,」阿拉貢說。「然而,主要人物倒下了,次要的就得接著帶領隊伍走下去。我的任務是引導我們這一行人從遙遠的摩裡亞走過來。我們是經過淚連走過來的——有關洛連的事情,我看你最好先瞭解一下事情的真格再說吧— —接下來的就是沿著大河順流往下走了十幾二十哩路來到勞羅斯大瀑布。就是在那兒,博羅米爾被你們幹掉的妖怪殺害了。」
  「你所帶來的消息怎麼儘是些倒霉的事情!」伊奧默驚愕地叫了起來。「博羅米爾的死對米納斯蒂裡思,還有,對我們所有的人來說,是個重大損失。他可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哪!一個眾口稱頌的人。由於他的東部邊境老有戰事,他很少到馬克這邊來,但我見過他。在我看來,與其說他是貢多的勇士,倒不如說他長得像伊奧爾那些機警、敏捷的兒子。時機一到,他很有可能會成為他們民族的一個偉大舵手。
  可是,從貢多那裡我們還沒聽到這個悲痛消息呢。他是在什麼時候倒下的?「
  「從他遇害那天起到現在已是第四天了,」阿拉貢回答說:「而且,從那天晚上起,我們是從托爾布蘭迪爾那邊一路走過來的。」
  「步行?」伊奧默叫了起來。
  「是的,就如你所見到的。」
  伊奧默的兩眼充溢著極大的驚異。「健步俠這個稱號也大不相稱了點,阿拉松的公子呀,」他說道:「我就稱你為飛毛腿吧。你們三位朋友的事跡應該在許許多多個殿堂裡得到歌頌。不到四天時間,你們就走了四十五個裡格的路程!埃倫迪爾族人真是硬漢喲!」
  「話又說回來,目前你想要我做什麼?我得趕回西奧登身邊去。
  剛才在我的手下面前我說話很小心。老實說,我們還沒跟黑土地公開宣戰,而在國王的身邊已有人向他提出求和的主張了,可是戰爭是逼近了,我們不會放棄與貢多建立的盟友關係的,他們處於戰火之中,我們就要去支援,我和所有跟我站在一起的人都是這麼說的。馬克的東部歸我管轄,是我這王家第三騎兵隊長的監護區域。我已經將我們所有的畜群跟牧民遷移走了,讓他們遠遠撤離恩特瓦什,這兒只留下衛兵和行動快速的流動哨兵。「」這麼說,你們沒有向索倫進貢?「吉姆利問。
  「我們不進貢,也絕沒進過什麼貢,」伊奧默說道,兩眼閃著光芒。「雖然有些謠言已傳到我的耳邊。數年前,黑土地的領主希望以高價向我們買一批馬,但我們拒絕了他,因為他利用牲畜去幹他的邪惡勾當。於是,他就派出掠奪成習的妖怪來搶奪,把我們的黑馬都挑出來搶去了,如今這種馬剩下沒幾匹了。為此緣故,我們與妖怪結下的仇怨就更深了。」
  「但在眼下這時候,我們主要擔心的是薩魯曼。他聲稱自己是這一整個地盤的主人,在許多個月之前,雙方已發生了戰鬥。他驅使妖怪為他賣命,還有那些馴狼妖和一些邪惡的普通人。為了對付我們,他還關閉了山口,這樣一來,我們很可能在東西兩面被包圍了。」
  「對付這樣一個敵手確是棘手得很,這個巫師既狡猾又詭計多端,還有多種偽裝。人們說,他常裝作一個戴著風帽、披上斗篷的老頭游來蕩去的,裝扮得極像當今許多人記憶當中的甘達爾夫。他的探子星羅棋布,他的凶兆之鳥飛在異國他鄉的上空。所有這一切真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而我的心卻是忐忑不安的;因為在我看來,他的同黨並非全都是住在伊森加德的。要是你進到國王的住處,你就會切身體會到這一點的。莫非你不來嗎?希望你是被派來幫我出主意,且助我一臂之力的,我這個希望不至於落空吧?」
  「可能的話,我會來的。」阿拉貢說。
  「這就走吧!」伊奧默說:「對伊奧爾那些劫難當頭的後輩們來講,加上埃倫迪爾的繼承人確是實力大增。哪怕是現在,韋斯特姆納特那裡戰火正旺,我正擔心這會對我們不利。」
  「我這次北部之行確實沒事先得到國王的許可,因為我一離開,他身邊就沒剩幾個衛士了。但我們的瞭望哨兵告誡我,有一支妖怪隊伍在三天前的夜間從東壁山那邊竄了過來,哨兵還報告說,其中有些妖怪還戴著薩魯曼的白色徽章,就在奧森克與黑塔之間一里格遠的地方,我懷疑這件事與我最擔心的事情有關係,於是,我領著伊奧宮的人,即我自己的王室成員前去看看,兩天前的傍晚,在靠近恩特森林的邊境處,我們追上了那幫妖怪。我們將他們包圍起來後,於昨天拂曉向他們開戰。我失去了十五個手下,哎喲!還有十二匹馬呢!因為妖怪的人數比我們預料到的要多。這夥人裡頭有別處的妖怪,那些妖怪來自大河東岸那邊,他們走過的足跡很明顯,從這兒往北過去一點點就能看到。其餘的長怪也是從森林那兒跑出來的,是大種妖怪,同樣戴著伊森加德的白手標記:這種標記比其他所有的白手標記要更大、更恐怖。」
  「不過,我們把他們幹掉了。但是我們跑得太遠了。南邊和西邊急需要我們過去。你們不跟我走嗎?你看,還有多餘的馬匹呢,讓你揮劍的機會有的是。還有哎,我們會為吉姆利的斧子跟萊戈拉斯的弓箭找到用武之地的,若是他們倆能原諒我的話,剛才在提到那叢林女士時,我的話有點粗魯。我說起話來跟這裡所有男人一樣的粗魯,而我很願意學習講得斯文一點。」
  「感謝你這番坦誠的話,」榮戈拉斯說道:「我打心裡願意跟你一起走,可是,我不能在還有希望的情況下拋棄我的朋友。」
  「沒希望了,」伊奧默說:「在北部邊境,你不會找到你的朋友的。」
  「可是在後面也沒發現我們的朋友。我們在離東壁山脈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清晰的記號,說明這兩人當中至少有一個還活著。不過在東壁與丘原之間,我們再也沒找到他們倆的蹤跡,也沒發現岔往別的方向的足跡,除非是我的判斷全都錯了。」
  「那麼,依你看來,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清楚。說不定被殺死之後混在妖怪屍體堆裡一起給焚燒了,但你會說不大可能,這一點我倒是不擔心。我擔心的只是,在戰鬥之前,甚至在你們將敵人包圍起來之前,他們就被押進森林裡頭了,有這個可能。你能保證,你們這次的包抄圍未絕不會有漏網的嗎?」
  「我敢肯定,在我們看見他們之後,就沒有一個妖怪逃得掉的,」
  伊奧默說:「我們趕在他們的前面抄近森林邊上的,要是在那以後,有任何活著的什麼突破我們的包圍圈的話,那麼,那不是妖怪,除非他有小精靈的神奇能耐。」
  「我們朋友的衣著打扮跟我們差不多,」阿拉貢說:「而你們在大白天的光線之下都沒發現我們。」
  「我倒是忘了這個,」伊奧默說:「出了那麼多奇怪的事情後,每一件事就不那麼有把握了。這個世界變得稀奇古怪的。小精靈跟侏儒結伴在我們日常活動的原野上走路;跟那叢林女士說過話的人居然還活著;還有那些久遠的年代裡,在我們父輩的父輩們驅馬進人馬克之前就已經斷掉的名劍,重新投入戰鬥了!此時此刻,這讓一個人如何判斷該怎麼做呢?」
  「就如以往那樣判斷,」阿拉貢說道:「自去年以來,好的。壞的並沒什麼變化,在小精靈之中也罷,在侏儒裡乃至普通人也罷,都沒變。是非如何判定,取決於每個人自己,不論在金色叢林或自己的家裡,全都由自己來拿主意。」
  「一點兒沒錯,」伊奧默說。「我對你並沒有疑心,也不懷疑你的做法,老實講,我也會這麼做的。可是,我並不能由衷地去做每一件事情。讓陌生人在我們的領地上隨意走動,是有違法律規章的,除非是國王本人允准他們這麼做,而在眼前危急的情況下,這種管制更嚴了。我曾經求你主動地跟我回去,而你拒絕了。我實在不願意為此而發動一場一百個人對付三個人的戰鬥。」
  「我想,你們的法律並非是為眼前這種場合制訂的,」阿拉貢說:「而我本人也不是什麼陌生人,因為在過去我不只一次地來過這片土地,還跟羅希林的領主一起騎過馬,雖然是以別的名字、有著不同的打扮。由於你當時還年輕,我以前沒見過你,可是我跟你的父親伊奧芒德說過話,還跟森格爾的公子西奧登有過交談。在過去的日子裡,這片土地上沒有哪位高級領主會強迫一個人放棄像我這樣的請求的。
  無論如何,我的職責顯然是繼續往前走。來吧,伊奧芒德的公子,抉擇最終還是要作出。是助我們一臂之力呢?或者退一步,放我們走?
  要不就設法履行你們法律。倘若你這樣做的話,在將來,沒幾個人會回過頭來投入你們的戰鬥,或者是回到你們的國王身邊來的。「伊奧默沉默了一陣子,然後開口了。」我們都有急事要辦,「他說:」我的人急著要走,你的希望每時每刻都在削減。我的選擇是這樣的,你可以走了,還有一點,我將馬借給你。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的事辦成也罷,白跑一趟也罷,請將馬送過恩特韋德,到梅杜瑟爾德去,就是在埃多拉斯,西奧登目前所住的那座高高的房子。那樣做將會證明,我沒看錯人,我以我本人,也許是以我的生命寄希望予你信守承諾的行動,別失約。「
  「我不會失約的。」阿拉貢說。
  伊奧默下令將多餘的馬借給三個陌生人時,引起眾騎兵好大的一陣騷動,還招致了許多疑心重重的不滿眼光。在他的手下當中,只有伊奧塞恩敢公開發表意見。
  「對這位自稱是貢多人的領主來講,這恐怕是可以的,」他說:「但有誰聽說過將馬克的馬借給一個侏儒的?」
  「是沒有聽說過,」吉姆利接口說:「但別自找麻煩了,永遠不會有人聽說這種事情的。我寧可走路,也不願意坐在這麼高大的牲口什麼的上面,如果不是自由自在地走,那就別勉強了。」
  「但目前的情況你非騎不可,不然的話,你會扯我們的後腿的。」
  阿拉貢說。
  「來吧,吉姆利朋友,就坐在我的後面吧,」萊戈拉斯說:「這樣就皆大歡喜了,你用不著借馬,也免得別人來煩你。」
  一匹黑灰色的高頭大馬被牽到阿拉貢前面,他蹬上了馬。「它叫哈蘇費爾,」伊奧默說道:「願它如你意並給你帶來比它的上一位主人加盧爾夫更好的運氣!」
  一匹個頭不大、輕便但倔頭倔腦、性子暴躁的馬被牽到萊戈拉斯跟前。馬的名字叫阿羅德。萊戈拉斯卻叫他們將馬鞍和韁繩撤去。
  「我用不著。」他說著輕巧地一躍便上了馬背,令大家驚奇的是,阿羅德居然溫順得很,樂意讓他騎在背上,不用韁繩,只需說一句話就會朝這朝那的走動:這就是小精靈與所有良種牲畜的相處之道。吉姆利被舉起來放上馬背上,在他的朋友後面,他緊緊貼著菜戈拉斯的身子,比起當初坐在小船上的薩姆。甘吉來,他自在不到哪兒去。
  「再見了,願你們找到要找的人!」伊奧默叫道:「盡快回來,好讓我們的利劍一道揚威!」
  「我會來的。」阿拉貢應道。
  「還有呢,我也會來的,」吉姆利說:「我們之間有關加拉德裡爾女士的事還沒完,我還得教你說話文雅一點呢。」
  「我們等著瞧,」伊奧默說:「那麼多不尋常的事都湊在一塊了,看起來,在侏儒斧子的教鞭之下學會向美麗的女士表示讚美,似乎稀奇不到哪兒去。再見!」
  就這樣,他們分手而去。羅罕馬跑起來非常快。才跑了一小段路,吉姆利回頭望去,只見伊奧默的人馬已變得小小的,落在遠處。
  阿拉貢沒回頭看,在他們向前急奔的時候,他的頭在哈蘇費爾的脖子邊上往地上低垂下去,觀察上面的足跡。他們很快就來到恩特瓦什河邊附近,在那兒找到了伊奧默提到過的足跡。足跡是從沃爾德的東部走過來的。
  阿拉貢下馬細察地面的腳印,然後又跳回到馬鞍上,策馬往東走開一段距離,走到足跡的旁邊以防踏在腳印上。接著又下馬細細察看地上的情況,來回走著看。
  「沒什麼發現,」他走回來時說道:「主要的痕跡全都在騎兵往回趕時給踏亂了,他們朝外走的路線一定是靠近河邊的。而這條向東去的足跡既新又清晰,並沒有朝安杜因河走回去的其他跡象。現在我們得慢慢地走,弄清楚沒有任何痕跡或腳印什麼的往兩旁岔開去。從這一點來看,那些妖怪一定知道有人追在他們後面,他們也許會在被趕上之前,盡可能的將俘虜弄到別處去。」
  隨著他們往前趕路,天上變為多雲。一片片烏雲從沃爾德那邊低低地飛過來。一層薄霧籠罩著太陽。隨著太陽往西斜去,樹木覆蓋著的方貢山坡漸漸變得朦朦朧朧、影影綽綽的。他們在路的左、右兩側沒發現有岔出去的足跡,但是他們經過了一些單獨的妖怪屍體,那些妖怪是在奔跑之際倒下的,在他們的背後或喉嚨上面插著帶有灰色羽毛的箭。
  最後,他們在傍晚的時候來到森林的邊緣,並在森林邊上的樹木之間找到了那個大火堆:火堆裡的灰燼還是熱的,仍在冒煙。旁邊有一大堆頭盔、鎧甲、斷裂的盾牌。斷劍、弓、標槍及其他兵器。在一根木樁的正中央擱上了一個巨大的小妖怪頭顱,頭上的頭盔碎片上面還能見到那個白色的標記。在遠一點的地方,離河邊不遠處,河水是從樹林邊上流過來的,那兒立著一座墳。這是一座新做的墳,新士上面蓋著新近鏟下來的草皮,草皮的周圍插著十五根長矛。
  阿拉貢跟他的同伴將戰場的裡裡外外整個地搜了一遍,可是天越來越暗了,夜晚即將來臨,天色灰暗,霧靄濛濛。直到夜色降臨,他們都沒找到梅裡和皮平的蹤跡。
  「只能到此為止了,」吉姆利傷心地說:「自從走到托爾布蘭迪爾,我們已經解開不少謎,這個謎可是最難解的。我可以想像,兩個霍比特人的屍骨如今正跟妖怪的骨頭混在一起呢。對弗羅多來說,要是他能活著聽到這一消息的話,這將會是難以接受的噩耗;對那些在利文德爾等候消息的霍比特老人來說,這個消息同樣是難以接受的。埃爾倫當時是反對他們跟著大伙出發的。」
  「但是甘達爾夫就沒反對。」萊戈拉斯說。
  「不過,甘達爾夫決定自己來了,而他是頭一個失蹤的,」吉姆利答道:「他的預見失靈了。」
  「甘達爾夫當初作出這個決定不是因為事先知道安全與否的,」阿拉貢說:「有的事情最好是著手去做,而不是拒絕去做,哪怕到頭來會倒霉的。不過,我還沒打算離開這個地方。不管怎麼樣,我們得等到天亮再說。」
  在距戰場不遠處,他們在一棵鋪天蓋地的大樹下面紮了營,看起來這是棵栗木,樹上還掛著不少去年遺留下來的、寬寬的褐色老葉,活像一隻隻乾巴巴的、長長的手指頭張開來的樣子,這些樹葉在晚風吹拂下憂傷地沙沙作響。
  吉姆利打了個寒顫。他們每人只帶著一條毯子。「我們生個火吧,」他說:「我再也不怕冒險了。就讓妖怪們來吧,就像夏天那些黑鴉鴉、密密麻麻地向燭光飛撲過去的蛾子一般來吧!」
  「若是這兩個小矮人在森林裡走失了,說不定火光會把他們引過來呢。」萊戈拉斯說。
  「火光也會引來別的東西,既不是妖怪也不是霍比特人,」阿拉貢道:「我們跟叛徒薩魯曼的山頭邊緣挨得很近。再說,我們剛好處在方貢的邊上,據說,碰到這兒的樹木會有危險的。」
  「可是那些羅希林人就在昨天還在這兒燒了一大堆火呢,」吉姆利說:「可以看到,他們還砍了些樹用來生火。而且,他們還在戰鬥結束之後在這兒安然無恙地度過了一個夜晚。」
  「他們人多勢眾,」阿拉貢說道:「況且,由於很少到這邊來,也沒走進樹林當中,所以,他們不大在意方貢的動靜。而我們的行進路線說不定會把我們帶進森林裡頭去。因此,小心!千萬別砍活生生的樹!」
  「沒那個必要,」吉姆利說:「騎士們留下了足夠的木塊和樹枝,地上還有不少枯枝呢。」說罷就收集柴火去了,忙著將柴火搭在一起再把火點著。萊戈拉斯則一個人站在空地上,望著樹林那陰森森的黑影,身子前傾著,就像一個人在聆聽遠處傳來的呼聲似的。
  在那侏儒燃起了一堆又小又亮的火之後,三個夥伴朝火堆走過來坐了下來,他們戴著頭巾的身影把火光遮擋住了。
  萊戈拉斯朝著伸張到他們頭頂上的樹枝望過去。
  「看!」他說:「這樹喜歡火呢!」
  也許是舞動的影子迷惑了他們的眼睛。不過,在他們每個人看來,自然是在上頭那些技社往下垂時,粗大的樹枝就不住地向下點頭哈腰,為的是湊近那火焰,樹上的褐色葉子如今挺了起來,互相揉擦著,就如同許多發抖的、冷冰冰的手在舒適地取暖。
  周圍一片寂靜,突然間一個黑乎乎、素不相識的大森林就如此的近在咫尺,狀似在深沉地醞釀著什麼大計劃,計劃裡頭隱含著許許多多神秘莫測的動機。過了一會兒,萊戈拉斯再次開口說話。
  「塞萊博恩警告過我們,在方貢別往裡走得太深,」他說:「稱知道為什麼嗎,阿拉貢?博羅米爾聽到的有關森林的傳說是怎麼一回事?」
  「我在貢多及別的地方就聽到過不少森林的故事,」阿拉貢說道:「要不是這話是塞萊博恩說的,我會認為,那不外乎是人們在他們對事物的真相漸漸失去信任時所編出來的故事而已。我曾經想問你,事物的真相是什麼?要是叢林裡的小精靈都不知道的話,這叫一個普通人如何回答?」
  「你出外旅行的經驗比我多,」萊戈拉斯說道:「在我的家鄉,我從沒聽人講過這些故事,只聽到那些歌頌奧諾德林姆的歌謠,歌裡唱道,在很久以前,普通人稱之為恩特的奧諾德林姆如何在方貢生存,因為那地方的歷史久遠,古老得連小精靈也數不出來。」
  「是的,它是個古老的地方,」阿拉貢說道:「就跟古墳丘原邊上的森林那麼古老,而且它比後者要大得多。埃爾倫常說,這兩個地方有點相似,都是遠古時代的浩大原始森林僅存下來的大本營,當普通人還在沉睡的時候,最早的原始森林已經在風中發出喧嘯。可是方貢有自己的神秘之處。究竟神秘在哪兒,我不大清楚。」
  「這個我也不想知道,」吉姆利說:「住在方貢裡的東西可別因為我的緣故而添上什麼麻煩!」
  接下來,他們抽籤輪流值班站哨,頭一個輪值落到吉姆利頭上。
  其餘兩人躺了下來。睡意幾乎在同時朝兩人襲來,「吉姆利!」阿拉貢昏昏欲睡地說:「別忘了,在方貢裡頭從活樹上砍伐大小樹枝會有危險的。寧可讓火熄滅也別為尋找乾枯樹枝而走遠!必要時叫醒我。」
  話畢即進入夢鄉。萊戈拉斯已經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兩隻大大的手交搭在胸前,眼睛張開著,如同小精靈睡覺時那樣,活生生的夜晚跟夢境交織在一起,沉沉睡去。吉姆利縮成一團坐在火邊,大姆指在斧子上的鋒刃上摩擦著。大樹沙沙作響,除此之外,沒什麼別的聲響。
  冷不防地,吉姆利抬頭一看,只見就在火光的邊緣上,立著一個躬著腰的老人。老人拄著一根枴杖,身上裡著一個寬大的斗篷:一頂寬邊帽子往下蓋到了眼睛上。吉姆和跳了起來,當即腦子裡有個念頭一閃,覺得他們已被逮住了,竟一時驚異得叫不出聲來,阿拉貢跟萊戈拉斯兩人同時被他的突然舉動弄醒了,坐起來盯著看。那老人默不作聲,也沒什麼表示。
  「哎,前輩,我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阿拉貢躍起身來開口道:「要是覺得冷的話,過來取取暖吧!」他大踏步走上前去,可是那老人不見了。周圍附近也沒找到他的蹤影,大家又不敢走遠。月亮已經下山,天色很暗。
  萊戈拉斯突然叫道:「馬!馬!」
  馬全都不見了。檢馬的尖木樁也被拖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時間,三個夥伴默默無言,在新的惡運打擊之下呆立著。他們正處在方貢的邊緣地帶,在羅罕與他們之間是數不盡有多少裡遠的路程,在這片廣袤千里、危機四伏的大地上,羅罕人就是他們唯一的朋友。他們就這麼站著,彷彿聽到在黑夜中的遠處傳來了馬的嘶叫聲。接著,除了冷冷的風聲,一切又回復到原先的寂靜狀態。
  「唉,馬沒了,」阿拉貢終於說話了。「我們沒辦法找到或是逮住他們,所以,要是馬不會自己轉回來的話,我們得走路了。當初我們就是步行出發的,我們還有腳呢。」
  「腳!」吉姆利說:「腳是可以走路,但不能吃呀,顧得了走路就顧不得吃的了。」他往火裡扔了些柴火後,就一屁股坐在火堆邊上。
  「才幾個鐘頭之前,你還不願意坐在羅罕馬的馬背上呢,」萊戈拉斯大笑道:「你還沒成為一名騎上呢。」
  「看樣子,我不大可能有這種機會了。」吉姆利說。
  「你若是想知道我有什麼想法的話,」過了一陣地又開口道:「我認為是薩魯曼掏的鬼。除了他還會有誰呢?記得伊奧默說過的話嗎?
  他裝作一個戴著頭巾、披看斗篷的老頭游來蕩去的。「他是這樣說的。薩魯曼將我們的馬趕走了,要不就是把馬驚散了,留下我們在這兒。聽著,我們還會碰到更多麻煩的!」
  「我留意到這一點了,」阿拉貢說:「可是我還留意到這位老人戴的是帽子而不是頭巾。我並不懷疑,你的猜測是對的,那就是我們在這兒日夜都有危險。不過,此時此刻,可能的話,我們除了可以休息之外,幹不了別的什麼。吉姆利,現在由我來站一會兒哨吧。比起睡覺來我更需要思考。」
  隨著夜晚緩慢地過去,阿拉貢之後是萊戈拉斯,萊戈拉斯之後是吉姆利,他們都輪值過了,但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那位老人沒有再出現,那兩匹馬也沒回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49:46     標題: 第三章烏魯凱人

  皮平躺在黑暗中作著動盪不安的夢:彷彿聽到了自己那細小的聲音在黑森森的地道裡迴響著,他喊叫著「弗羅多,弗羅多!」但是,在黑暗中,不是弗羅多,而是幾百張妖怪醜惡的臉朝著他獰笑,幾百隻猙獰的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握住他。梅裡在哪兒?
  他醒了過來。冷風吹在臉上,他是臉朝天躺在地上的。夜晚正在來臨,天空越來越暗。他轉過身來,發現醒著並不比在夢中好過。他的兩隻手腕、兩條腿及踝部都給繩索捆住了。梅裡就躺在他的身邊,臉色蒼白,額頭上紮著一塊髒兮兮的破布。
  在兩人的四周不是坐著就是站著一大幫妖怪。
  慢慢地,皮平那疼痛欲裂的腦袋裡,斷斷續續的記憶拼湊在一塊,從惡夢的陰影中分離出來。事情自然是這樣的:他和梅裡跑開來衝進了樹林。他們怎麼啦?他們為什麼那麼匆忙地奔跑,怎麼沒理會老健步俠呢?他們喊叫著奔跑了長長的一段路——他無法記住跑了多遠抑或是距離有多少,接下來是,他們冷不防地從正面撞到一夥妖怪,妖怪正站在哪兒聆聽著什麼,看樣子是沒看到梅裡跟皮平,直到兩人幾乎撞進他們的懷裡。然後,他們吶喊起來,另外幾十個妖怪從樹林中跳了出來。
  他和梅裡已把劍抽了出來,但那些妖怪並木想打鬥,只是企圖將他們抓住,就連梅裡砍斷了妖怪好幾隻臂膀和手也不出手。好一個老梅裡!
  接著,博羅米爾跳躍著穿過樹林奔跑過來。是他使得妖怪出手打起來的。他殺死了許多敵人,其餘的躍怪逃跑了。但在他們往回走的路上,沒走多遠又遭到了至少有上百個敵人的襲擊,有的妖怪個頭非常大。敵人射出一陣箭雨,箭全都射向博羅米爾。博羅米爾吹響了他那巨大的號角,吹得樹林嗚嗚直響,一開始,妖怪給迷惑了,撤了回去,但是,當敵人發現只有號角聲而沒有回應時,他們比先前更兇猛地攻過來。往後的事情皮平記不起來了,最後的記憶的是博羅米爾背靠在一棵樹上,正將一根箭拔出來,之後,黑暗突然籠罩過來。
  「我想是自己頭上被撞擊了一下,」他自言自語道:「我擔心可憐的梅裡是不是傷得很重?博羅米爾怎麼樣啦?為什麼妖怪沒把我們殺掉?我們在哪裡,要到哪兒去?」
  他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他感到又冷又不舒服。「但願我們根本就沒說服甘達爾夫讓我們一道來,」皮平心裡想道:「我有什麼用處呢?
  無非是一個討人厭煩的人、一個旅客、一件行李而已。如今有人把我盜走了,對妖怪來講,我不過是一件行李。希望健步使或有誰會來認領我們!可是我該不該這樣希望呢?這樣做會不會打亂整個計劃呢?
  但願我能獲得自由!「他稍微掙扎了一下,毫無用處。坐在一旁的妖怪當中有一個大笑起來,用他們那難聽的語言跟他的一個同夥說了些什麼。」好好地歇著吧,小笨蛋!「他接著以通用語對皮平說話,說得就跟他說自己的語言般那麼噁心。」
  好好地歇著!過不了多久,我們會給你們的兩條腿找到用處的。在我們到家之前,你會希望自己沒長腳的。「
  「倘若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你會希望你現在已死了,」另一個妖怪說:「我會讓你尖叫的,你這個討厭的小耗子。」說著,朝皮平彎下腰來,黃黃的爪子湊近他的臉。手裡摸著一把有著長長的鋸齒狀刀刀的黑刀。「躺著別出聲,否則我就用這個給你撓癢,」他嘶嘶叫道:「別讓我們費心,不然,我說不定會忘記自己該做些什麼的。該死的伊森加德人!Ugluk ubngronk sha PUSlerdng farumanglob bubhOShshai. 」
  接著他又嚷嚷了一長串惡狠狠的妖怪語,接下來,咒罵聲漸漸越來越低,直至降為低沉的咆哮和嘟嘟噥噥的聲音。
  皮平驚恐地躺著,儘管手腕和腳踝越來越痛,身子下面的石頭紮痛了他的背部,他連動也不敢動。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專心地聽取自己所能聽到的一切。周圍響著許多聲音,雖然妖怪語言聽起來總是充滿著憤恨,怒氣沖沖的,可是聽起來顯然是一場爭吵已開了場,並且火爆的氣氛正在上升中。
  皮平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聽懂不少話,有許多妖怪講的是通用語言。很顯然,在場有兩或三個大不相同的部族的成員,他們的語言相互之間溝通不了。他們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展開了一場怒氣沖沖的爭執:要走哪一條路以及怎樣處置俘虜的問題。
  「我們沒時間將他們處置完畢再殺掉,」有個妖怪說:「路上沒時間玩什麼游戲。」
  「那就沒辦法了。」另一個說:「可是為什麼不快刀斬亂麻,現在就把他們殺了?他們是令人討厭、該死的累贅,而我們又很匆忙。夜晚就要來到,我們該動身走了。」
  「這是命令,」第三個嗓門低沉地咆哮著。「趕盡殺絕但絕不能殺小矮人,盡快將他們活抓起來遣送回去。這就是我得到的命令。」
  「為什麼要逮住他們?」有幾個聲音問道:「為什麼要活的?莫非他們很好玩嗎?」
  「不是的!我聽說他們當中有一個拿到了什麼東西,是開戰時要用的一樣東西,某種小精靈的平面圖或別的什麼。不管怎麼樣,他們每個人都要被提審的。」
  「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情況嗎?我們為什麼不將他們搜一搜,把東西找出來呢?說不定還能找到點我們自己用得著的東西呢。」
  「這番話很有意思,」一個聲音嗤笑道,這個嗓音沒剛才的那麼生硬但更惡毒。
  「說不定我得向上頭報告一下。但不得對俘虜進行搜身和搶劫,這就是我得到的命令。」
  「我也得到這樣的命令,」那深沉的嗓門說道:「俘獲時要活的,不得搶奪。
  這是我得到的命令。「
  「這可不是我們得到的命令!」最早說話的嗓門當中有一個搶道:「我們從摩裡亞大老遠地跑來殺人,是為我們的族人報仇來的。我希望把他們殺掉之後回到北方去。」
  「那麼,你可以這麼希望了,」那個咆哮的嗓門說:「我是阿格盧克。我來指揮。我要按最近的道路趕回伊森加德去。」
  「到底是聽薩魯曼還是大眼的?」那惡毒的嗓門說:「我們應該馬上趕回盧格伯茲去。」
  「要是我們能渡過大河的話,可能會的,」另一個聲音說道:「可是我們的人手不足,走到那幾座橋那兒得冒風險。」
  「我能渡河,」惡毒的嗓門說:「有一個長著翅膀的『納茲鳥』在北邊的河東岸等著我們呢。」
  「然後,你就會帶著我們的俘虜飛走了,在盧格伯茲那兒領取全部獎賞和讚許,而我們則留下來用兩條腿拚命穿過那牧馬人的地盤。
  不,我們一定得聯合在一起,這些地方不安全,儘是邪惡的反叛分子和強盜。
  「」是的,我們必須聯合在一起,「阿格盧克咆哮道:」但我可不相信你這小豬崽子。你沒膽量走到自己的豬圈外頭來。要不是我們,你們早就跑個精光了。我們是英勇奮戰的烏魯凱人!是我們殺死了那個大個子武士,兩個俘虜是我們抓獲的。
  我們是智者薩魯曼的僕人,是白手的僕人,就是給我們人肉吃的那只白手。是我們從伊森加德走出來,把你們領到這兒來的,我們將帶領你們走我指定的路線往回趕。
  我是阿格盧克,這就是我的意見。「」你講得也太多了點了,阿格盧克,「惡毒的嗓門嗤笑道:」我不知道在盧格伯茲這一方面他們是怎麼想的。說不定他們會認為,阿格盧克的肩膀上需要卸掉那個自負過高的腦袋了。他們會問,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從哪兒來的。難道來自薩魯曼那兒,有這可能嗎?他以為『自己』是誰呢,戴起自家那醜陋的白色標記就可以自封為王了?
  恐怕他們會同意這事由我來負責,推舉他們信得過的人格裡什納克,而我格裡什納克是這麼說的:薩魯曼是個傻瓜,一個卑鄙下流、奸險狡詐的傻瓜。好在他的頭上還有大眼。「」『豬玀』,是不是?你們這些人怎麼喜歡讓一個卑鄙下流的小巫師手下的糞耙稱作為『豬玀』呢?我擔保,他們吃的是妖怪肉。「
  有許多人用妖怪語言大聲地叫喊著呼應,還有兵器抽拔出來時發出的叮噹響聲。
  皮平小心翼翼地翻過身來,想看看勢態究竟如何發展,看守他的士兵已跑過去參加論戰去了。只見暮色中有一個高大的黑妖怪,可能是阿格盧克,正站在格裡什納克的對面,後者是一個兩腿彎曲的矮個子怪物,身子寬寬的,上面掛著兩隻幾乎長至地面的手。在兩人的四周有許多個頭稍小的妖怪。皮平推斷這些就是從北部來的妖怪。他們的刀劍已出鞘,不過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向阿格盧克出手。
  阿格盧克喊叫起來,接著有許多個頭跟他差不多的妖怪跑來。緊接著阿格盧克冷不防地搶先往前一躍,手上飛快地一揮,就將對手當中的兩個頭顱削了下來。格裡什納克即往旁一閃,隱人黑暗之中。其餘的紛紛退了開來,有一個在往後退的時候,腳絆到梅裡橫躺著的身子,嘴裡咒罵著倒在地上。不過,這一跤恐怕救了他一命,因為阿格盧克的隨從已躍過他的身體,操著他們的寬刀劍捅死了他的另外一個同夥。那是那個爪子黃黃的看守。他的屍體倒在皮平身上,手裡還提著那柄鋸齒長刀。
  「把武器收起來!」阿格盧克喊道:「別再廢話了!我們從這兒往西走,從梯級那兒下山。再從那裡直奔那排小土丘,然後沿著河邊走到森林。還有,我們要日夜兼程趕路。明白了嗎?」
  「現在,」皮平想道:「只需要一點點時間,要是那醜八怪控制不了局面的話,機會就是我的了。」他腦中閃過一線希望。那把黑刀的刀刀在他的臂膀那兒劃了一下之後滑到他的手腕處。他感到鮮血滴在自己的手上,但仍能感覺到鋼刀貼在皮膚上。
  這幫妖怪動身作另一次行軍,但有一部分北方來的還不大願意走,接著伊森加德妖怪又殺了兩個妖怪才降伏了其餘的。此舉引起了好一陣咒罵和混亂。有一陣子沒人看守皮平。他的兩條腿給捆得結結實實的,不過兩隻臂膀只在手腕附近給紮了起來,而手是擱在身前的。儘管繩索扎得緊得要命,但兩隻手可以一起移動。他將那具妖怪屍體往旁邊一推,接著,幾乎連呼吸也不敢,將手腕上的繩結放在刀刃上面上下拉動,刀刃鋒利而且扶怪那死去的手仍在緊緊地握著它,繩子給割斷了!皮平的手指頭當即抓住繩子,飛快地繞兩繞,在鬆鬆的繩圈上重新結上一個結,再把它套進自己的兩隻手上,然後直挺挺。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把俘虜提起來!」阿格盧克喊叫著。「不得跟他們耍什麼鬼花招!
  要是我們回到家時這兩人不是活著的話,另外有些人也活不了。「一個躍怪像抓麻袋似的抓住皮平,將他的頭擱在皮乎捆綁著的兩手之間,緊攝住皮平的兩隻手往下拉,直到皮平的臉擠貼在妖怪的脖子上,接著妖怪就帶著皮平一顛一顛地出發了。另一個妖怪也以同樣的方式處置梅裡。妖怪那爪子般的手像鐵枝一樣緊緊地抓住皮平兩個臂膀,爪子上的指甲扎進了他的皮肉。他閉上雙眼,又得回到惡夢中去。
  冷不防地,皮平又一次給拋在石地上。夜還沒深,而細細的一鉤月亮已經往西沉去。他們身處一座峭壁的邊緣,峭壁前伸著,伸進一片蒼白的霧海之中。附近有水流往下淌的聲響。
  「那些哨兵終於回來了。」旁邊的一個妖怪說。
  「哎,有什麼發現沒有?」阿格盧克的聲音咆哮道。
  「只見到一個騎馬的,往西逃之夭夭了。目前周圍一切都是空蕩蕩的。」
  「目前,大概是的,可是逃了有多久了?你們這幫蠢材!你們該射死他的。他會去報信。明天一早那些該死的牧馬人就會聽到我們的消息了。如今我們不得不以加倍的速度行動。」
  一個黑影朝皮平躬過身來。那是阿格盧克。「坐起來!」那妖怪吆喝道:「我的小伙子們將你們當行李背著到處跑都膩了。我們必須下到懸崖底下去,你們得用上你的兩條腿。現在幫個忙吧。不准叫喊,不得逃跑。我們有辦法對付你要花招的,那辦法不會使你失去你們對我們主子的用處,可是你們是不會喜歡它的。」
  他將捆在皮平腿部和踝部的皮筋割斷,再攥著他的頭髮把他提拉著立起。皮平倒了下去,阿格盧克再次攥著他的頭髮將他拉將起來。
  幾個妖怪見狀大笑起來。阿格盧克將一個長頸瓶塞進他的牙齒之間,往喉嚨裡灌了些火辣辣的液體,他頓時感到一股猛烈的熱流燒遍全身,腿上和踝部的痛楚消失了,他能站起來了。
  「下一個!」阿格盧克說。皮平眼看著他走向躺在旁邊的梅裡,用腳踢了踢,梅裡立即呻吟起來。阿格盧克粗暴地抓住他並將他扯著坐起來,再扯下綁在他頭上的破布。接著往他的傷口上抹了一些裝在一個小木盒裡頭的黑黑的東西,梅裡大叫起來並瘋狂地掙扎著。
  眾妖怪大聲喊叫著鼓起掌來。「他受不了這藥哩,」他們奚落道:「不知道它對他的好處呢。哈!日後有我們逗樂的。」
  阿格盧克這會兒可是沒心思跟他們說笑。他需要速度,只得遷就那些並非心甘情願跟著來的妖怪。他這是用妖怪的治傷方法給梅裡療傷,他的療法見效很快。在他往那小矮人的喉嚨裡灌了一口長頸瓶裡的飲料後,割斷地腿上的繩子,再將他提拉著立起來。梅裡竟立住了,他看上去臉色蒼白,卻不屈不撓地藐視著敵人,重又變成一個活脫脫的人。他額頭上的刀口痊癒了,可是直到他死,那兒還留著一道棕色的傷疤。
  你好呀,皮平!「他說:」這麼說,你也參加這個小小的探險活動了?我們在哪裡睡覺和吃早餐呢?「
  「得了罷!」阿格盧克說,「沒吃飯、睡覺的事兒!閉住你的嘴。
  不許你們交談。一切麻煩事兒將在旅程的那一頭向上頭稟報,到時他曉得如何補償你們的。你們盡可以有床睡、有早餐吃,就看你的胃口是否撐得下了。「這幫妖怪開始從一條狹窄的溪谷往下爬,溪谷通往下面那個霧靄籠罩的平原。梅裡和皮平也跟著爬下去,兩人之間被十二個妖怪相隔開來。他們兩腳一踏到底部的草地上,霍比特小矮人的心靈就快活起來。
  「現在繼續走下去!」阿格盧克喊道:「朝西稍稍向北一點。跟在盧格杜什後面。」
  「不過,太陽出來時我們要幹什麼?」有幾個北方妖怪問。
  「繼續跑下去,」阿格盧克說:「不然你們想怎麼樣呢?!坐在草上恭候白種人來共進野餐嗎?」
  「可是我們不能在太陽底下跑路。」
  『你們就跑在我的前頭,「阿格盧克說:」矮種人!不然的話,休想再見到你們那可愛的洞穴。白手幹的好事!淨派些山地蠢貨來遠征有什麼用,只有一半是經過訓練的。跑啊,該死的你!趁夜色未退跑啊!「接下來,整隊人馬開始跨著妖怪的大步往前跑路。他們跑起路來毫無秩序,橫衝直撞地,嘴裡還咒罵著,不過,他們的行進速度非常的快。每個霍比特人配有三名看守。皮平是一行人裡頭走在最後的一個。他懷疑這般走法自己到底能走多遠,從早上到現在粒米米沾。看守當中的一個揮著一根鞭子。不過,那妖怪的酒現在還在他身上燒著呢。他那聰明的腦子也一樣,清醒得很。
  皮平腦子裡不時地閃現出健步俠的身影,想著阿拉貢低頭敏銳地察看一處黑黑的足跡時的表情,接著跑起來,在他們的後頭跑著。可是,除了一堆凌亂不堪的妖怪腳印之外,巡林人又能看到什麼?他和梅裡的小小足跡已經讓那幫妖怪的鐵掌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踏沒了。
  眾人走離峭壁才一哩多遠,地勢朝下傾斜著形成一塊陰森森而開闊的窪地,窪地的地表又軟又濕的,一層薄霧滯在上頭,霧靄在鐮刀般的月亮最後投射過來的光線下面泛著青光。走在前面的妖怪那暗暗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模糊,接著被吞沒在霧中。
  「嗨!現在穩點走!」阿格盧克從後面嚷過來。
  一個念頭忽地跳進皮平腦子裡,他即刻行動起來。只見他向右邊一個閃轉,猛地掙脫守衛的手,一頭扎進霧中,接著就四肢伸開栽倒在草地上。
  「站住!」阿格盧克吼道。
  頓時是一片騷動混亂的場面。皮平躍起來接著再跑,但那些躍怪追在後頭,有幾個恰好就在他的前面突然出現。
  「逃跑沒指望了!」皮平想道:「但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在這潮濕的地面上留下點什麼,一件完整無缺、有著我自己的記號的東西。」
  他那兩隻被綁住的手伸到脖子下方探摸著,鬆開斗篷上的那個胸針。
  就在幾隻長手及其堅硬的爪子抓住他的一霎那,他把胸針掉落在地。
  「我想它會留在那兒,直到最後。」他思索著。「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若是其他人也逃了出來的話,說不定他們都跟著弗羅多走了。」
  一條皮鞭舔繞在他的兩腿上,他強忍著沒叫出聲來。
  「夠了!」阿格盧克喊叫著跑過來。「他還得跑一段長路哪。趕著他們跑!用皮鞭來趕。」
  「可是,事情還沒完呢,」他咆哮著轉向皮平。「我不會忘記的。
  只不過是回報推後了點。跑呀!「不管是皮卒還是梅裡,後面的旅程都記不清楚了。惡夢與醒過來時的噁心混雜在一條長長的痛苦隧道中,希望越來越渺茫地留在身後。他們跑啊,跑啊,竭盡全力跟上妖怪的進度,一根冷酷無情且狡詐的皮鞭不時地舔過來,駕馭著兩人,倘若他們停住腳或絆倒了,就會被抓住拖著走上一段路。
  妖怪酒的酒勁消失了。皮平重又感到冷冰冰的,很不自在。突然間他臉朝下倒在草皮上了。長著尖利指甲、硬梆梆的手伸過來揪住他將他提起。他又一次像個袋子似的由妖怪背著走,接著黑暗向他籠罩過來,究竟是天黑抑或是另一個夜晚,還是自己的眼睛瞎了,他無從知曉。
  漸漸地,他在迷糊中覺得有吵吵鬧鬧的聲音,看樣子有不少妖怪要求歇一歇。
  阿格盧克在吼叫著。皮平覺得自己被拋在地上了,他就勢躺在那兒,直到漆黑的夢境抓住了他。但與痛楚分別沒多久,很快的,冷酷無情的鐵爪子又抓過來了。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被上下拋著搖晃著,後來黑暗漸漸消失,他重新回到清醒的世界中時發現這是早晨。妖怪吆喝著下了令,他被粗暴地扔在草地上。
  他在那地躺了一會兒,跟絕望爭鬥著。腦袋暈暈乎乎的,不過,從自己身上的熱流他猜出,他又被灌了酒。一個妖怪向他俯過身來,扔給他一些麵包和一條干干的生肉。他餓極似地吃下那灰灰的、陳腐的麵包,可是沒吃那塊肉。他是很餓,但還不至於餓得要吃一個妖怪扔給他的肉,那種他沒敢推測是什麼生靈的肉。
  他坐起來張望四周。梅裡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就在一條又窄又湍急的河流岸邊上。前方隱隱聳立著一群山峰,一座高高的山峰上逮住了太陽最早投射出來的光線。
  在群山前面低低的山坡上,有一個暗暗的、輪廓模糊不清的大森林。
  眾妖怪相互之間激烈地嚷嚷著、爭吵著,看樣子是北方妖怪和伊森加德妖怪之間的爭吵又要爆發了。有的妖怪指向南邊,而有的向東指去。
  「很好!」阿格盧克說:「那就把他們給我留下!照我說過的,不准殺他們,如果你們願意拋棄我們一路艱辛取得的東西的話,那就放棄吧!我會把事情料理好的。像往常一樣,就讓英勇奮戰的烏魯凱人來做吧。倘若你們害怕那些白人的話,路啊!跑呀!森林就在那邊。」
  他手指著前面喊叫著。「到森林那兒去呀!那是你們最大的希望。在我多敲下幾個腦袋好讓別的腦袋清醒一點之前,滾你們的蛋去吧!還得要滾得快點。」
  妖怪們的嘴裡詛咒著亂成一團,接著,大部分北方妖怪分離開來衝出去了,有一百多個沿著河邊朝山那邊狂奔而去。留下兩個霍比特小矮人跟伊森加德妖怪在一起,至少有八十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眼角上斜的妖怪,還有一批巨大的弓和寬刀短劍。有幾個個頭更高大。膽量大一點的北方妖怪留下來跟他們在一起。
  「如今,我們要對付的是格裡什納克。」阿格盧克說。可是連他自己的隨從也不大自在地朝南邊望去。
  「我知道,」阿格盧克咆哮道:「該死的牧馬人嗅到我們的風聲了。
  那全都是你的過錯,斯納加,要怪你跟其他站哨的,本該割掉你們的耳朵的。
  不過,我們是戰士,我們還要開一個馬內宴會呢,說不定這是件好事兒呢。
  「這時候,皮平才明白為什麼那些妖怪剛才指向東邊。如今從那邊傳來了馬嘯聲,接著格裡什納克又出現了,在他的身後是一幫長得跟他差不多的,一夥手長腿彎的妖怪。
  這幫妖怪的盾牌上漆著一隻紅眼。阿格盧克朝他們迎了上去。
  「這麼說,你回過頭來了?」他說:「想好了吧,嗯?」
  「我回來看看上頭的命令執行得怎麼樣,俘虜們是否安然無恙。」
  格裡什納克答道。
  「說真的,」阿格盧克說:「你是白費功夫,倒是我要看看那些命令是不是在我的指揮之下執行的。再說,你回來還有別的事嗎?走得匆匆忙忙的,沒留下什麼吧?」
  「我留下了一個傻瓜,」格裡什納克咆哮道:「可是有幾個體魄強壯的傢伙跟了他,我捨不得離開他們。我早就知道,由你來領導他們會搞得一團糟的。我是來幫幫他們的。」
  「太棒了!」阿格盧克大笑著。「不過,除非你有那麼點搏鬥的膽量,要不你就是走錯方向了。盧格伯茲才是你去的地方。白種人過來了。你那寶貴的『納茲鳥』怎麼樣啦?又飛起來了嗎?倘若你目前帶著他走,那說不定會有點用處的——假如這些就是他們所說的那些『納茲鳥』的話。」
  「『納茲鳥』,『納茲鳥』,」格裡什納克說著,渾身發抖,舔著嘴唇,就好像這話惡臭得很,他難以下嚥。「就你那個骯髒的癡心夢想來講,你說的還遠著哪,阿格盧克,」他說:「『納茲鳥』!哈哈!他們所說的那些『納茲鳥』!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所說過的話的。傻瓜!」他瘋狂地爆叫著。「依本該知道他們是大眼的摯愛之寶。不過說到反長著翅膀的『納茲鳥』的到來,還早著呢。還沒到渡過大河的時候呢,他不會讓他們露一手的,還早著呢。他們不只為戰爭而來,還為其他目的而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0:09

  「看樣子你知道的還不少呢,」阿格盧克說:「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我想。
  盧格伯茲的人也許會想,你是如河,又是為什麼知道這麼多的。不過,與此同時,伊森加德的烏魯凱人照樣也能於這骯髒的勾當。別站在那兒流口水了!將你那些烏合之眾召集起來!另一個豬玀正往樹林裡走呢,你們最好跟著去。你們不會活著回到大河這邊來的。起步!走吧!我就跟在後頭。「
  伊森加德妖怪又一次拽起梅裡和皮平,將兩人甩到背上。接著隊伍出發了。眾人跑了一個又一個鐘頭,不時地停一下僅僅是為了更換背霍比特人的妖怪。由於他們的速度飛快又趕著走,或者是因為格裡什納克某種陰謀的緣故,伊森加德妖怪漸漸越過了摩爾多妖怪,而緊跟在後頭的是格裡什納克的人,過不了多久,他們快追上跑在前面的北方妖怪。森林開始逼近了。
  皮平給弄得又青又腫、遍體鱗傷,痛楚的頭被背著他的那個妖怪骯髒的下顎及毛茸茸的耳朵蹭得難受。胸前緊貼著弓起來的後背。健壯粗大的腿一上一下、一下一下走個不停,就好像是由金屬線和角製品作成的,像時鐘一樣敲打出無盡的時間中惡夢般的每一秒。
  到了下午,阿格盧克的隊伍越過了北方妖怪。在明亮的陽光下,他們快走不動了,儘管那冬陽在蒼白、冷冷的天上招招生光,眾妖怪戴著頭套,連舌頭也伸到外頭來。
  「一班蠢貨!」伊森加德妖怪奚落道:「你們完蛋了。白種人將要抓住你們把你們吃了。他們來了!」
  來自格裡什納克的一聲鳴叫說明這並非戲言。策馬飛奔過來的騎士們確是進入了妖怪的視野裡,雖然騎士們還遠在後頭,而他們是朝著妖怪追殺過來的,就如潮水向走失在流砂中的人傾瀉過來一般朝他們撲過來了。
  令皮平驚訝的是,那些伊森加德妖怪開始以雙倍的速度跑起來,看起來就像賽跑當中朝終點瘋狂衝刺似的。接下來,眼看著太陽落下去,落到雲霧山的後頭,陰暗降臨大地。摩爾多士兵們的頭高昂起來,也開始加速。黑黝黝的森林近在颶尺,他們已經跑過幾棵樹林外圍的樹,地勢開始往上傾斜,越往上越陸,但是這幫妖怪並沒停住腳。阿格盧克和格裡什納克兩人都在吶喊著鼓動眾人使出最後一分力。
  「他們就要得逞了,他們就要逃掉了。」皮平心想。於是,他用力轉動脖子以便能從自己的肩膀那兒斜著一隻眼朝後面看去。只見那些從大平原上馳騁過來、跑在東邊的騎士已經跟妖怪拉平了,夕陽給他們的長矛與頭盔鍍上了金光,在騎兵們那飄動著的灰白色頭髮上閃耀著。他們將妖怪包圍起來以防敵人饋散開,並沿著河岸線把敵人驅趕過來。
  他極想知道那些騎兵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如今真恨不得當初在利文德爾多瞭解點東西,多看幾眼那張地圖與別的東西,可是這遠征計劃在當時好像是由很有能耐的人統管的,而他從沒想過會跟甘達爾夫、跟健步俠甚至跟弗羅多分開來的。至於羅罕,他所記得的只是甘達爾夫的馬黑雲飛就來自這個地方。想著想著,看情形還蠻有希望的。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我們不是妖怪呢?」他又想。「我想他們在這兒從沒聽說過霍比特人。看來那些禽獸不如的妖怪就要被摧毀,我想我該高興才是,可是我極希望是我本人把自己救出來的。」他與梅裡有可能早在這些羅罕人認識他們之前,就跟俘虜他們的妖怪一起被殺死了。
  有幾個騎士看樣子是弓箭手,善於在馬背上馳騁著射箭。這幾個人排成一行飛快地馳過來,朝著落在後面的妖怪射箭,有幾個敵人被射倒了,騎士緊接著掉轉馬頭,避開敵人反射回來的箭。妖怪瘋狂地射箭,不敢停。如此這般的進行了好幾個來回,有一回,箭射進伊森加德妖怪當中,恰好跑在皮子前面的一個妖怪跌倒在地,再也沒爬起來。
  騎士們還沒將敵人包圍起來再殲滅掉,天已黑了。不少妖怪倒下了,但還有足足二百個活的。天剛黑下來的時候,敵人來到一個小土丘上。森林的邊緣非常近,恐怕不到六百米遠,但他們無法再往前跑了,騎兵們已將他們包圍起來。有一小隊妖怪不聽從阿格盧克的指揮,朝森林跑過去,結果只有三個生還回來。
  「好呀,我們走到這兒了,」格裡什納克嗤笑道:「領導得好啊!
  希望偉大的阿格盧克再帶領我們突圍出去。「」放下那兩個小矮人!「阿格盧克沒理會格裡什納克下令道:」你,盧格杜什,另外找兩個人站在這兒守著他們。
  除非那些齷齪的白種人衝了過來,否則他們是殺不得的。明白嗎?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這兩人。但是不准他們喊叫,不得讓他們獲救。綁住他們的腿!「
  執行最後一道命令時敵人一點也不手軟,不過皮平發現,他頭一次與梅裡挨得很近。眾妖怪鬧哄哄的,嚷叫著把他們的武器弄得骼銘直響,兩個霍比特人則趁機悄悄地交談了一小會兒。
  「我想這不大行得通,」梅裡說:「我覺得累得快不行了,即使我是自由自在的也不行了,別以為我爬著走能爬多遠。」
  「『倫耙斯』!」皮平悄悄道:「『倫耙斯』,我這裡有一點。你有嗎?
  我想,除了我們的劍以外,他們沒拿走我們任何東西。「『有的,我的口袋裡有個小口袋,」梅裡答道:「但是,一定被砸成碎屑了。不管怎樣,我沒辦法把自己的嘴巴塞進口袋裡頭!」「用不著那樣做。我有——」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隻腳狠狠地踢過來給皮平一個警告,敵人的喧嚷聲已低沉下來,那些看守警惕著呢。
  夜裡冷颼颼的,寂靜一片。妖怪佔據的小土丘周圍燃起了小小的營火,黑暗中的火光呈金紅色,營火燒了整整一個大圈。營火點在長距離箭程之內,但那些騎士們並不在火光下現身,眾妖怪白費了不少射向營火的箭,直到阿格盧克制止他們。
  騎兵們則悄然無聲。夜深時分當月亮從薄霧中飄出來時,這時候才偶爾見得到他們,眾騎士走來走去不停地巡查著,模模糊糊的身影不時在蒼白的月光下閃現。
  『該死!他們在等太陽出來呢,「有個看守咆哮道:」我們幹嘛不集中起來沖出包圍?我真想知道,老阿格盧克以為他這是在幹什麼哪?「
  「你會的,」阿格盧克嗤笑著從後面走近來說:「你的意思是我沒腦子,哼?
  該死的你!你跟其他烏合之眾是一路貨色,是一幫盧格伯茲的蠢貨與傻瓜。企圖跟著他們衝出防線沒什麼好處。他們會尖叫著逃跑的,而那些臭牧馬人的人馬綽綽有餘,足可以在平地裡將我們一掃而光。「
  「那幫蠢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他們的眼力在黑暗之中像鑽子一般尖銳。
  但據我所聽到的,這些白種人的眼睛在黑暗中看東西的能耐比大多數人更厲害,還有,別忘了他們的馬!這種馬能看見夜裡輕微的風,據說是這樣的。還有一件事好小子們不知道的!莫赫爾跟他的小伙子們就在林子裡,目前他們隨時會出現。「
  很顯然,阿格盧克的話足以滿足那些伊森加德妖怪,而其他的妖怪還是垂頭喪氣且難於制服,他們設了幾處崗哨,而大部分站哨的卻躺在地上,在令人感到舒適的黑暗中歇著。這夜色確實如此,因為月亮西斜著鑽進雲層中了,天又變得非常黑,皮平無法看到幾英尺以外的東西。營火的光照不到小土丘這裡。不管怎麼樣,騎士們並不滿足於只是乾等著黎明的到來而讓他們的敵人歇息。在土丘的東側突然傳來一聲喊叫說明有事情發生了。看樣子是某些人騎到近處,溜下馬來,爬到敵人的營地邊緣殺了幾個妖怪,之後隱身離去。阿格盧克衝出去制止那些潰亂的妖怪。
  皮平與梅裡坐起身來,他們的看守,即那幾個伊森加德妖怪也跟著阿格盧克去了。不過,如果說兩個霍比特小矮人有過任何逃跑念頭的話,這機會一閃即逝。只見一隻毛茸茸的手伸過來分別抓住兩人的脖子,將兩人拉近到一塊。他們依稀認得夾在他們之間的是格裡什納克的頭及其醜陋的臉,他嘴裡呼出的惡臭口氣吹到兩人的臉上。格裡什納克動手抓住他們探摸著,當那只硬梆梆、冷冰冰的手順著皮平的背部朝下摸去時,他打了個寒顫。
  「哎,我的小東西!」格裡什納克輕輕地耳語道:「這回歇腳好舒服咧?還是沒休息好?恐怕有為難之處呀,一旁是刀劍加皮鞭,另一邊是討厭的長矛!小種人不應該攪和進對他們來說過於龐大的事情裡頭。」他的爪子繼續探摸下去,在他的眼睛後面隱伏著一絲看起來蒼白但又熱辣辣的光。
  有個想法突然出現在皮平的腦海中,彷彿直接抓住了敵人的心思:「格裡什納克知道那只戒指!阿格盧克忙得不可開交,他卻在尋找戒指,說不定他想自己得到那戒指呢。」皮平心裡害怕得發冷,可是與此同時,他心裡也琢磨著如何利用格裡什納克的貪慾。
  「我想,你們這種做法是找不到它的,」他悄聲道:「它不好找。」
  「找到它?」格裡什納克問道。他的手指頭停止了爬行,抓住皮平的臂膀。
  「找到什麼?你在說什麼,小東西?」
  一時間,皮平一聲不響。接著,冷不防地從他的喉嚨裡有個聲音發出來:「戈倫姆,戈倫姆。」「沒事兒,我的寶貝。」他補了一句。
  霍比特人感覺到格裡什納克的手指抽動著。「啊唉!」那妖怪輕輕噓道:「那是他的意思,是嗎?啊喚!非常非常危險哪,我的小東西們。
  「也許,」梅裡說,現在他醒覺到皮平的猜測了。「也許是的,而且,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們的緣故。你們自己的事還是你最清楚,你想得到它嗎?還是不想要?
  為了得到它你想做些什麼呢?「
  「我想得到它?我想得到它?」格裡什納克說。看樣子他迷惑了,但他的手在顫動。「為了得到它我要做些什麼?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的意思是,」皮平小心翼翼的措辭道:「在黑暗裡摸索不好,我們能省去你的時間和麻煩。不過你得先鬆開我們的腿,否則,我們就什麼也不幹,什麼也不說。」
  「我親愛的溫柔的小傻瓜們,」格裡什納克噓聲道:「你們所擁有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到時候你們都得吐出來。所有的一切!為滿足盤問你們的人,你們會希望自己知道的比說出來的東西還要多的,真的,你們會的,快得很。我們不急著提審。啊,親愛的,不!你們以為讓你們活著是幹啥用的?我親愛的小傢伙們,請相信我,這並非出於好意,甚至阿格盧克也沒做錯。」
  「我發現這太令人信服了,」梅裡說:「可是你的獵物還沒帶回家呢。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看起來你走的不是你自己要走的路。要是我們到了伊森加德,得益的不會是偉大的格裡什納克,薩魯曼將獲得所有他能享用的一切。假如你為自己著想的話,那麼,現在是時候來談一筆交易了。」
  格裡什納克開始穩不住陣腳,似乎是薩魯曼這個特別的名字激怒了他。時光飛逝,那邊的動亂平息了下來。阿格盧克或者其他伊森加德妖怪隨時可能回過頭來。
  「它在你們那兒嗎——你們倆?」他咆哮道。
  「戈倫姆,戈倫姆!」皮平說道。
  「鬆開我們的腿!」梅裡說。
  他們覺得那妖怪的手劇烈地顫抖著。「該死,你們兩個齷齪的小害人蟲!」他噓聲道:「極開你們的腿?我將鬆開你們身上的每一根繩子。你們以為我不能把你們徹底搜個遍嗎?搜!我要把你們兩個剁成碎片。沒必要籍助你們的腿來把你們弄出去——然後,你們就屬於我本人了!」
  他冷不防地揪住他們。他那長長的手和肩膀的力氣大得嚇人。他將兩個人分別夾在兩邊腋下,然後猛地往自己身邊擠壓,令人窒息的大手分別摀住兩人的口,接著朝前一躍,低低地躬下身子,又快又悄無聲息地開步走了,一直來到小土丘的邊上。他在那兒選中兩堆營火之間的空隙,接著像個幽靈似的潛入夜色之中,下了斜坡再往西,朝從森林那邊流過來的河流潛去。在這個方向,那是一片開闊地域,那兒只點著一堆營火。
  潛行了十二碼遠距離時他停住腳步,偷偷地張望著聆聽著,既沒看到也沒聽到什麼,繼續往前慢慢港行,腰彎得比剛才低了幾近一倍。接著給伏下來再次聽聽周圍的動靜。然後站了起來,看樣子要冒險作個突然衝刺。說時遲那時快,一名騎兵的身影冷不防地在他的正前方赫然聳現,一匹馬噴著鼻息後腿立了起來,有人貶喝起來。
  格裡什納克趕緊匍匐在地,將兩個小矮人拖到身下,接著抽出劍來。毫無疑問的,他寧願將俘虜殺掉也不容許他們逃走或是獲救,這一舉措卻招致了他自己的滅亡。劍輕微響了一下並在左側遠處的營火映照之下微微閃了一閃。一枝箭嗚嗚響著從隱隱聳現的騎士那兒飛了過來,這箭是經專業水準瞄準射出來的,要不就是運氣所致了,箭射中他的右手,結果他扔掉劍尖聲叫了起來。接著是一陣疾速的馬蹄聲,就在格裡什納克跳起來要跑的時候,就被馬蹄踏在地上,一根長矛穿過了他的身體,只聽得一聲哆裡哆嗦的駭人尖叫之後,他倒了下來,一動也不動。
  兩個霍比特人就如格裡什納克離開他們時那樣,匍匐在地,另一個騎士飛快地馳過來以助同伴一臂之力,是否因為馬的目力只在某些方面特別敏銳抑或是其他感覺上的原因,那馬揚起馬蹄輕輕地躍過他們,但那位騎士並沒看見這兩人。他們身上罩著小精靈斗篷躺在那兒,一時間擠作一團,驚駭得不敢動彈。
  梅裡終於動了動,悄聲說道:「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不過,我們將如何避免被叉起來燒烤呢?」
  答案幾乎是即問即到。格裡什納克的尖叫已驚動了妖怪,從土丘那邊傳來喧嚷聲和尖聲叫喊,兩個霍比特人猜到他們的失蹤已被發現了,阿格盧克恐怕又在敲掉另外幾個腦袋。接著,在森林與群山的方向,從營火圈外面的右側傳來妖怪呼應的喊叫聲。顯然是莫赫爾已趕到並且正在向包圍敵人的騎兵進攻。接下來是馬蹄奔騰的聲音,騎士們冒著妖怪的箭雨往土丘收攏他們的包圍圈,以防任何突圍行徑。與此同時,有一隊人馬馳離大隊,去迎戰那幫新來的敵人。突然間,梅裡與皮平意識到根本用不著挪動,他們如今就在包圍圈的外面了,在他們和逃跑之間沒有障礙了。
  「如今,」梅裡說:「只要我們的手腳沒被捆住,說不定能逃掉的。
  但我夠不到繩子上的結,又無法用嘴巴咬。「」沒那必要,「皮平道:」我剛才要告訴你的是,我已設法鬆開自己的手了。留在手上的幾圈繩子是作樣子用的。
  你最好是先吃點『倫耙斯』吧。「
  他將手從繩圈裡滑出來,掏出一個小口袋。那些餅都給壓碎了,但還能吃,餅還裡在葉狀包裝物裡。兩人分別吃了兩到三個餅,食物的香味把他們帶回到過去的記憶當中:美好的面孔、笑聲以及距今久遠的平安日子裡那些有益身心健康的食物。
  有那麼一陣子,他們坐在黑暗裡回想著,對旁邊傳來的喊叫聲和戰鬥聲響聽而不聞。
  皮平是頭一個回到現實中來的。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他說:「稍等一會兒!」格裡什納克的劍就擱在旁邊,可是這劍太重,而且又笨拙,不好使用。於是他爬向前去,找到那妖怪的屍體,從他的創鞘裡抽出一把長長的、鋒利的刀。
  他操起刀很快就將綁在他們身上的繩索割斷了。
  「現在走吧!」他說:「等我們的身子暖和一點,說不定能站起來走。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最好先爬著走。」
  兩人爬行而去,草皮厚厚的,青草茂盛,對他們很有利,不過這種爬法彷彿是一件慢吞吞又耗時的工作。他們遠遠地避開營火,一點一點地向前蠕行著,一直爬到河邊。黑暗中河水在高高的堤岸下方潺潺流去。接著他們回頭望去。
  那些聲音消失了。顯然是莫赫爾跟他那幫「小子們」被殺掉抑或是趕跑了。騎士們已回復安靜,回到警戒狀態。這種狀態持續沒多久,夜已將盡,東邊那一直萬裡無雲的天空開始漸白。
  「我們得隱蔽起來,」皮平道:「不然我們會被發現的。要是這些騎士在我們死後發現我們不是妖怪的話,對我們設任何好處。」說著他站起身來跺跺腳。「那根繩子就像鐵絲一般緊得很,不過我的腳又暖過來了。現在我能蹣跚著走下去,梅裡你怎麼樣?」
  梅裡站起來。「行,」他說:「我可以走。『倫耙斯』使我振作起來了!還有一種比妖怪酒帶來的燥熱要厲害得多的感覺呢。我懷疑它是用什麼做的,我想還是不知道為好,讓我們喝點水洗去這些念頭吧!」
  「別在這兒喝,這邊的河岸挺陡的,」皮平道:「現在往前走吧!」
  轉過身來,兩人一起沿著河流的方向緩緩走去。在他們身後,東方越來越白。
  兩人邊走邊交換意見,以霍比特人的方式悄悄地談論著被捕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從他們的話語當中,誰也聽不出來他們曾有過慘痛的經歷,曾處在極端危險之中,渺無希望、死去活來地備受煎熬;也聽不出即使到現在,兩人心裡都很明白,他們幾乎沒有什麼機會可以重新找到自己的人和重獲安全。
  「看起來你幹得不錯,圖克先生,」梅裡道:「在老比爾博的書裡頭,你會得到將近一章的篇幅的,只要我有機會向他呈報的話。幹得好,特別是豬出那毛茸茸的惡棍心裡打的小算盤,還投其所好地配合他的行動。不過,我懷疑是否有人會尋到你的足跡並找到那個胸針,我不喜歡失去自己的胸針,遺憾的是,你那胸針可能永遠找不到了。」
  「倘若我要跟你一樣有能耐,我得加把勁。真的,表兄布蘭迪巴克已經領先了,那是他得到的名次。我想你並不怎麼在意我們的名次如何的,不過,如果我留在利文德爾就好了。我們現在是沿著恩特瓦什河往西去。雲霧山的盡頭,還有方貢大森林就在前頭。」
  兩人談著談著,大森林的邊緣已赫然聳立在他們眼前,黑夜似乎在森林的大樹下找到了藏身之地,緩緩地從前進中的黎明那兒撤身而去。
  「繼續領路陽,布蘭迪巴克先生!」皮平說道:「不然就領路回頭!
  他們警告過我們當心方貢。而知道這種情況的人是忘不了的。「」我沒忘,「梅裡答道:」儘管如此,在我看來,進入大森林似乎比回到戰場中去要強。「
  他領先走進林子,在巨大的樹枝下面走著。那些樹枝看起來比人們想像的還要蒼老,上面垂掛著巨大的地衣須狀物,他衣從樹上瀉下來,在微風中搖蕩著。兩個霍比特人從樹林的黑暗裡偷眼張望過去,往後朝斜坡下面望去,朦俄中,兩個探頭探腦的小小身影就像遠古年代裡的小精靈孩子從野森林裡偷偷地往外看,對他們頭一次見到的黎明感到驚訝不已。
  在大河那邊的遠處,在數不盡那麼多哩路遠的棕色竭地,紅似火的黎明來到了。
  與之呼應的是響亮的狩獵號聲。羅罕騎士們突然生機勃發,號角聲來回呼應著。
  梅裡與皮平在清冽的空氣中聽到了戰馬的嘶叫以及眾多騎士遽然高歌的歌聲。
  太陽的翅膀張了開來,在世界的邊緣形成一道弧形的火環。接下來,騎士們從東面衝過去,銷甲與長矛閃耀著紅紅的光澤。
  妖怪們喊叫著射盡所有剩下來的箭。兩個霍比特人見到有幾個騎士倒下了,但他們的隊伍繼續衝上去,越過了土丘,接著掉轉馬頭又衝上去。剩下還活著的入侵者潰散開來,四面逃竄,一個接一個地走向死亡。但是,仍有一幫人緊湊在一起,列成一個黑色的楔形隊形不顧一切地朝大森林方向衝過去。就在斜坡上,他們向那些崗哨撲過去,眼見他們越跑越近,看情形這幫人是逃定了。他們已經劈倒了三名攔截他們的騎士。
  「我們看得太久了,」梅裡說道:「阿格盧克就在那兒!我可不想再見到他。」
  兩個霍比特小矮人轉過身去,往陰暗的深林深處走去。
  就這樣,他們沒看到那場最後反擊,阿格盧克被追兵追上,就在方貢的邊上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終於被羅罕王室第三騎兵隊長伊奧默殺死在那裡,伊奧默是下馬跟他劍對劍相鬥的。接下來是目力敏銳的騎兵們縱橫馳騁廣闊的戰場,清掃少數幾個逃竄或者是圖謀逃走的妖怪。
  接著,他們將倒下的同伴的屍體安葬在一個小土丘上,為死去的戰友高唱著贊歌,燃起一堆大火並將敵人的骨灰四散撒開來。這場圍剿就這樣結束了。而有關圍剿的消息從沒傳出去,既沒傳到摩爾多也沒傳到伊森加德,不過燃燒的大火冒起了直衝雲霄的黑煙,引起了不少警惕的眼睛的注意。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1:40     標題: 第四章鬍子大樹

  與此同時,兩位霍比特小矮人順著流淌的河水,在陰森森、枝椏絞纏不清的林子裡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前行,往西迎著山坡走上去,越來越走進方貢的深處。漸漸地,他們對妖怪的恐懼感消失了,腳步也慢了下來,一種怪怪的、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向兩人襲來,彷彿空氣太少、太稀薄了,難以呼吸。
  終於,梅裡停下腳步。「這樣子我們沒辦法走下去。」他氣喘吁吁地說:「我要喘口氣。」
  「不管怎麼樣,先喝點水吧,」皮平說道:「我渴得要命。」說著攀爬到一棵大樹根部,樹根彎彎曲曲地伸進河水中。他彎下腰,兩手合攏成杯狀捧起水來喝。
  水是清涼的,他喝了好多口。梅裡也一樣,河水令他們精神一振,情緒也好起來。
  有一陣子,兩人坐在水邊,輕輕拍打著他們疼痛的腿腳,探頭張望著靜靜地立在四周的樹,那些樹一層層地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直到隱沒在灰暗朦朧的光色裡。
  「我想你沒把我們帶迷路吧?」皮平靠著一棵大樹的樹幹上說道:「我們至少可以跟著水流走,跟著恩特瓦什河,或是不管你怎麼稱呼它的名字,沿著我們的來路重新走出去。」
  「沒問題,要是我們的腿願意走的話,」梅裡說:「還有我們能正常呼吸的話。」
  「是的,這林子裡頭又陰暗又悶,」皮平道:「不知怎麼的,它使我想起圖克家的大家毛裡的老式房間。大家宅遠在塔克堡的洞府裡,那是一座巨大的家毛,裡面的傢具歷代以來從沒挪動或更換過。他們說老圖克在裡頭住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後來他跟那些房間一起變老了,房間與陳設也越來越腐朽陳舊了。也就是說自從他在一個世紀之前死去到現在,那些房間就沒改變過。老傑朗蒂尤斯是我的高祖,不過在時間上稍往前了一點。但比起這樹林給人帶來那種蒼老的感覺來,那根本不算什麼,看看那些垂下來的樹枝、那些攀緣的籐蔓、寄生的短小植物及絡腮鬍子似的地在!還有呢,大部分樹木半覆蓋著的、破碎乾枯的樹葉看來就從來沒有凋謝過。
  這樹林亂七八糟的,我難以想像有哪裡的春天看起來會像這個地方的,倘若春天來過的話,那就是春季大整容整得還不夠徹底。「
  「可是,不管怎麼樣,總有太陽照進來的時候,」梅裡道:「無論是看上去還是在感覺上,它跟比爾博所描述的那個黑森林根本不一樣。黑森林絕對是又陰暗又黑,是陰暗與黑暗的起源地,而這裡只是有點明,而且樹木極多,你難以想像有什麼『動物』竟會在這裡生存,就算有也待不長。」
  「不會有的,霍比特人也不會在這裡生存,」皮平道:「再說,我不大想穿過這大森林。想想看,上百里的路又沒吃的,我們的糧食還有多少?」
  「不多了,」梅裡說:「逃出來時除了兩小袋吃剩的『倫耙斯』外,什麼都沒帶,其餘的東西都丟了。」兩人瞪眼看著所剩無幾的一丁點小精靈餅:一些零零碎碎的餅屑,大概能湊合著過上五天緊巴巴的日子,就這麼多了。「況且,既沒有保暖用的東西也沒條毯子什麼的。」
  梅裡道:「無論往哪邊走,我們今晚都要挨凍了。」
  「這麼看來,我們最好現在就決定走哪條路,」皮平說道:「早晨快要到了。」
  就在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一片黃燦燦的光色出現在樹林深處不太遠的地方,彷彿是一縷縷陽光突然間從森林的樹冠上射了進來。
  「嗨!」梅裡道:「我們在這片大樹下的時候,太陽一定是跑到雲層中去了,如今它又從雲中鑽了出來,要不然它早已升得高高的,還透過某些空隙照進林子裡頭來呢。那地方不遠——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發現,那地方比他們想像的還要遠,地勢仍舊是陡峭地往上延伸,越往上走,地上的石頭越來越多,陽光照著的地方也越來越大。少頃,只見到一座石壁屹立在眼前:這是一個小山崗的側面,要不然就是從遠處大山那兒橫岔過來的一道山梁,這是那山梁突然收住的尾部。山崗上光禿禿的,太陽照徹了山崗的岩石外表。
  山崗腳下樹木上的枝權直挺挺地伸張開來,一動也不動,彷彿是為了取暖。先前看來是那麼灰暗的樹,如今卻泛著濃艷的棕色光澤,勻稱的黑灰色樹皮就像擦得光亮的皮革。樹幹上亮著一層宛如小草般色彩的嫩綠,兩人的周圍是一派早春景象,要不然就是稍縱即逝的早春幻象。
  在石壁的表面,有一處地方像是一道梯級,梯級恐怕是天然的,因風化及岩石爆裂而形成,那階梯很粗糙而且凹凸不平。在高處,在與森林大樹的樹頂幾近乎齊的地方,在一個峭壁下方有一塊突出來的岩石。岩石上沒長什麼,只在它的邊上長有幾根雜草和一段只剩下兩個枝極的老樹樁,看起來活像一個怒吼著的老頭形象立在那兒,老樹樁在晨光下泛著光亮。
  「我們上!」梅裡興高采烈地說:「為了喘口氣,也為了一睹山下的地形!」
  兩人又是爬又是攀地往上登去。如果說這梯級是人為造成的,那麼它就是為腿腳比他們長、比他們大的人造的。他們太過於迫切地往上爬了,以致於對他們身上某種神奇的變化一點也沒感到驚奇,那就是兩人被捕時留下的傷口與痛楚居然痊癒了,還有就是充沛的精力也回到他們身上來了。最後兩人來到那塊凸巖的邊上,幾乎就在那根老樹樁的根部,接著,兩人跳上岩石,轉過身來,背朝著山崗深深地呼吸著,邊朝東面遠望過去。只見到,他們往林子裡面走了才大約三到四哩遠的距離,樹林的前部順著山坡往下朝著大草原擴展而去。就在那邊,在大森林的外圍那兒,高高地騰起了一股螺旋狀捲起來的黑煙,黑煙顫顫巍巍地朝他們漂浮過來。
  「風向變了,」梅裡說道:「又轉為東風,這高處有點涼。」
  「是的,」皮平道:「我擔心這景色只是曇花一現,接下來的一切又會得變得灰昏昏的。真遺憾!這個未經雕鑿的大森林在陽光底下看起來是那麼的千姿萬彩。
  我覺得自己快要喜歡上這個地方了。「
  「你覺得快要喜歡上這個地方!那太好了!你真是不同尋常的好,」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轉過身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們的臉,我險些有點不大喜歡你們倆呢,不過,咱們先別著急,轉過身來滬兩隻指節突出的大手分別擁在兩人的肩膀上,接著指頭輕輕地但又不可抗拒地彎了起來,接下來,兩隻大手將他們舉起。
  他們發現,在他們面前是一張極其特別的臉,這臉長在一個像是很大的普通人類,甚至像特洛爾巨人那樣的身軀上。這巨人至少有十四尺高,非常壯實,長著一個長長的腦袋,幾乎沒有脖子。至於他是否穿著綠色物料的衣著抑或是由灰色樹皮做的衣物,抑或那是他本身的皮膚呢,很難說。不管怎麼說,兩隻手在離身軀不遠的地方沒有褶皺,不過上面覆蓋著一層光滑的棕色皮膚。兩隻巨大的腳各有七隻腳趾頭。長面孔下部佈滿了濃密的灰色鬍鬚,鬍子的根部不太纖細,而鬍子的末端卻顯得稀疏而毛茸茸的。可是這會兒兩個霍比特人光顧著看巨人的兩隻眼睛,沒顧得上留意別的。
  眼下那兩隻深沉的眸子正一本正經、慢慢地審視著他們,眼光卻是非常的銳利,這雙眼睛是棕色的,裡頭泛著綠色的光澤。後來皮平常常竭力跟別人描述他第一次看到那雙眼睛時的印象。
  讓人覺得彷彿兩眼後面有一個巨大的水井,水裡滿滿地裝著許多年代的古老記憶和恆久、緩慢而冷靜的思考,但是眼睛的表面又閃耀著對現實思考的睿智,仿如陽光照在一棵長著龐大的樹冠的大樹外層樹葉上,亮晃晃的,不然就像陽光投射在一個非常深的湖面上那樣波光閃耀。我木大明白,可是這讓人覺得彷彿是某種長在地下的東西——某種沉睡之中的東西,你也許會說,或者是覺得它本身就像某種介於樹根末梢與樹葉末梢之間、介於樹深層土壤與天空之間的東西:突然間它甦醒過來,以同樣慢吞吞的關注打量著你,它以這種慢慢悠悠的方式思量自家內部的事情已經有數不清的歲月了。
  「呼隆,唔。」那聲音含糊不清地嘟噥著,聽起來像一管音色非常深沉的木管樂器發出來的聲音。「真的好奇特!別著急,這是我的格言。不過,如果我曾見過你們,在聽到你們的聲音之前——我喜歡你們說話的聲音,可愛的、小小的聲音,這聲音使我想起某些記不起來的事情——倘若我是在聽到你們的聲音之前見你們的話,我準會將你們認作是小妖怪並將腳踩踏在你們身上的,可是後來我發現自己弄錯了,你們好奇特,真的,從根部到樹枝,非常奇特!」
  皮平不再感到害怕,雖然還覺得驚訝。從那雙眼睛裡頭,他感覺到一種好奇而不是可怕。「請告訴我,」他說:「您是誰?還有,您是什麼呢?」
  蒼老的眼睛裡現出一線奇異的神色,一種審慎的神情,那對深送的並給蓋上了。
  「呼隆,這個嘛、」那聲音答道:「唉,我是一個恩特,或者說這是人們稱呼我的名字。是的,就是『恩特』這個詞兒。以你們說話的方式來說的話,你們可以說我就是恩特。『方貢』也是我的名字,有些人是這麼叫我的,而另一些人給我取名為『鬍子大樹』,你們就叫我『鬍子大樹』吧。」
  「恩特?」梅裡不解地道:「那是什麼?可是您是怎樣稱呼自己的?
  您的真名是什麼?「
  「呼,現在!」鬍子大樹答道:「呼!這就告訴你們!別那麼著急。
  是我在提問題哪,你們是在『我的』地盤上哪,我不明白,『你們』是什麼?
  我沒辦法將你們對上號。在我年輕時得來的舊名單裡頭好像沒有你們。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說不定人們已弄出新的名單來了,讓我來看看!讓我來看看!
  這名單是怎麼回事?
  生靈萬物有學問,請君聽我細細講!
  先說世間自由人,四大種類先報上:最久遠數小精靈,小小娃兒歷史長;洞穴為家是侏儒,陰暗地道有殿堂;天生地造有恩特,古遠大長如大山,壽命有限普通人,遼闊草原,牧馬郎。
  呵,呵,呵!
  勤建家園有河狸,高高躍起是羚羊,飢餓如狼獵狗猛,聞風溜號野兔逃;蜜蜂獵手大狗熊,兇猛強悍野豬狂。
  呵,呵!
  高山峭壁有雄鷹,公牛驍勇草原上,頭頂犄角是公鹿,隼鷹疾速在翱翔;潔白羽毛白天鵝,體溫冰涼是蛇蟒。
  呵,晤,呵,唔!這名單是怎麼列的?隆通,隆通,隆啼統通,單子挺長的。
  可是無論怎麼對照,你們好像哪兒都對不上!「」過去的舊名單好像老是將我們遺漏掉,還有那些古老的故事傳說,「梅裡說道:」可是,我們在這世上已活了相當長的時間了,我們是『霍比特小矮人』。「
  「霍比特人個小子,安居洞穴作住房。將我們放進四類人裡頭,排在普通人『即大種人』的後面,這就是了。」
  「唔!不錯,不錯,」鬍子大樹說:「那就對了,這麼說,你們是住在洞穴裡頭的,嗯?聽起來非常正確非常恰當。儘管如此,是誰把你們稱作『霍比特小矮人』的?在我聽來不像是小精靈的叫法,所有的舊詞是小精靈編造的,是他們起的頭。」
  「沒別的人這麼叫我們,是我們自己取的名字。」皮平道。
  「喔,晤!好了!別那麼著急!是你們稱『自己』為霍比特人的?
  可是你們不該將它告訴任何人的,倘若不小心的話,你們的真名就會洩露出去了。「」我們不介意,「梅裡道:」實際上,我是布蘭迪巴克家的,名叫麥裡亞多克布蘭迪巴克,儘管人們多半只叫我梅裡。「
  「我是圖克家的,名叫佩裡格林。圖克,人們一般稱我皮平,或者乾脆叫我皮皮。」
  「唔,你們就是那種做事匆匆忙忙的人了,我明白了,」鬍子大樹說道:「我為你們對我的信任感到榮幸,但你們不該一下子大過輕鬆,你們知道,這裡有許許多的恩特們,或者可以說有恩特們,還有長得像恩特但又不是恩特的東西,假如允許的話,我就叫你們梅裡和皮平——可愛的名字,因為我不打算將『我的』名字告訴你們,不管怎麼說,現在說還大早。」說著他的眼裡流露出一種奇怪的、似懂非懂、半似詼諧的神色,伴隨著若隱若現的一絲綠綠的光澤。「一來,那要費時間,因為我的名字一直在長,再說,我已經活了很久很久,所以,我的名字就像一個故事,真正的名字用我的語言,以你們的話來講,即是用古老的恩特語來說的,這些名字會告訴你們所有故事當中的事情。恩特語是一種可愛的語言,但是,要用這種語言說任何事的話,需要很長的時間,因此我們不用它來說任何事情,除非值得花那麼長的時間去說和聽講。」
  「可是現在,」那雙眼睛變得明亮而且「現實」起來,看來是瞇起來變小了而目光幾近是敏銳的。「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們兩個在森林裡究竟在幹什麼?我會看、能聽(還會嗅和感覺),從這裡頭、從這裡頭、從這裡頭看到和聽到好多東西,『啊——拉啦——拉啦:隆巴——卡曼嗒——裡納——哦:布魯米。』請原諒,那是我名字的一部分,我不曉得用別的語言是怎麼說的,你們知道,咱們現在就在這兒,在一個美好的早晨,我站在這兒觀望周圍的情況,想到太陽、想到森林前面的草原、馬群,想到片片白雲、想到這個展露一切的世界。到底發生什麼事啦?甘達爾夫上哪兒去了?還有這些一『布啦隆』,」他發出一種深沉的隆隆聲,聽起來就像一架巨大的管風琴發出的不和諧音響。「那幫妖怪,還有在伊森加德的年輕的薩魯曼怎麼了?
  我喜歡聽消息,不過眼前先別太著急。「」發生了好多事情,「梅裡說:」就算我們盡快地講,也要費好長一段時間。而您叫我們別著急。那我們是不是該一下子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呢?要是我們問,您會把我們怎麼樣,還有,您是站在哪一邊的?您是不是覺得我的問題有點冒昧。再說,您認識甘達爾夫嗎?「
  「是的,我認識他,他是一個真心誠意關心樹木的巫師。」鬍子大樹說道:「你們認識他嗎?」
  「是的,」皮平憂傷地道:「我們認識,他是一個偉大的朋友,曾經是我們的嚮導。」
  「那麼,我可以回答你們的問題了,」鬍子大樹說:「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假如你們指的是未經你們許可就對你們做什麼的話,我不會的。也許咱們會一起做些什麼,我不懂什麼『哪一邊』的事情,我按我自己的方式做事。不過,你們走的路說不定有一段跟我是同路的。可是你們說到甘達爾夫先生,好像他是一個講完了的故事中的人物。」
  「是的,我們說起他了,」皮平難過地說:「看樣子這故事還沒完,不過我擔心甘達爾夫已經不在這故事裡頭了。」
  「呼,那麼!」鬍子大樹說:「哦,晤,哎喲。」他停了一下,久久地看著兩位霍比特人。「晤,哦,啊,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噢!」
  「倘若您願意瞭解更多情況的話,」梅裡說:「我們會告訴您的,不過這需要時間,您是不是將我們放下來?趁太陽還沒落地,我們可以一起在陽光下面坐在這裡嗎?您將我們舉起來,一定累了。」
  「唔,累?不,我不累。我沒那麼容易累的。而且我坐不下來的,我的身子,晤,不太好彎曲,不過在那邊,太陽就要下山了,讓我們離開這個——你們有沒有說過這是怎麼說來著?」
  「是山崗?」皮平猜道!「凸巖?梯級?」梅裡猜道。
  鬍子大樹思索著將幾個詞複述了幾遍。「『山崗』?對了,就是它。
  可是它這個名稱不夠完整,因為自從開天闢地以來,作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它就一直站在這兒了,這個嘛,你們別在意,咱們離開這裡,走吧!「」我們去哪兒?「梅裡問。
  「上我家去,或者說去我其中的一個家。」鬍子大樹答道。
  「遠嗎?」
  「不知道,也許你們稱之為遠,也許是的,可是那有什麼關係?」
  「唉,你知道,我們所有東西都丟了,」梅裡說。「只剩下一點點食物。」
  「唔!這個嘛,你們不必擔心,」鬍子大樹道:「我會讓你們喝一種飲料,它會使你們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裡青春煥發、茁壯成長的。如果咱們決定要分手,我會將你們放在我家鄉以外你們指定的任何地方,走吧!」
  輕輕卻又牢牢地將兩個霍比特人擁在兩個臂彎處,鬍子大樹先抬起一隻大腳,接著是另一隻,將兩個小矮人移到凸巖邊上,他那樹根似的腳趾頭緊緊地抓住岩石。
  接著小心翼翼、一本正經地一步一步走下去,走到大森林的地上。
  旋即他從容地邁開大步在樹林裡頭穿行,往林子裡越走越深,絕不走得離河流太遠,穩穩地順著山坡走上去。看起來大部分樹木正沉睡著,要不就是將他看作是偶爾從這裡經過的隨便哪個不認識的生靈,不過有些樹抖動起來,還有的在他走近時將樹枝舉過他的頭,行走當中,他自始至終自言自語著,說話聲音如同一長串上下波動流淌著的音樂旋律。
  兩個霍比特人沉默了一陣子,他們感到奇怪得不得了,且感到既安全又舒適,還有不少讓他們尋思猜疑的事情。終於,皮平大著膽子又開口了。
  「鬍子大樹,拜託您了,」他說:「我可以問些問題嗎?為什麼塞萊博恩警告我們要小心您的森林?還告訴我們別冒險在森林裡頭耽擱。」
  「唔,他是這麼說的?」鬍子大樹嘟噥道:「你們要是走了另一條路,我也會說類似的話,別冒險陷在『洛勒林朵裡南』森林裡!那是小精靈過去常用的名字,可是現在他們把它縮短了,他們稱之為『洛思洛連』。也許他們是對的。說不定森林正在消失,而不是長大,從前這裡是鳴金山谷的地方,現在是夢之花。啊哈!這地方古古怪怪的,不是誰都能冒險走進來的,令我驚訝的是,你們居然從林子裡走了出來,而令我更驚訝的是你們竟然又進到林子裡頭來。多年來沒有哪個陌生人有過這種境遇的,這地方真是奇怪咧。」









  「事情就是這樣。人們來這兒就出事。唉,他們出事了,『洛勒林朵裡南,林德洛賴因多爾,馬利諾爾納利昂,奧納馬林」』他哼哼道:「我猜哪,他們在那兒可是遠遠落後於這個世界了。」他說:「無論這個地方還是金色叢林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再是塞萊博恩年輕時的樣子了。再說,托雷利洛密——膝巴勒莫爾納,膝巴勒托裡,隆密諾爾,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事物變了,但是有些地方真實的事物還是存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皮平問:「真實的事物是什麼?」
  「是這些樹和恩特們,」鬍子大樹道:「我並不明白在我自己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所以,我無法向你們解釋,我們當中有的仍然是恩特,他們還是活脫脫的恩特,不過有不少恩特變得愛睡覺,以你們的話來講,變得更像樹了,當然啦,大多數樹木僅僅是樹而已,可是其中有許多是半睡半醒的,有的還相當清醒呢,還有少數正在,幄,啊,喔,變得更像『恩特』了,事情一直是這樣進行的。」
  「當這種事情在樹木的身上發生時,你就會發現有的樹長著壞心腸,這跟它們所處的樹林沒什麼關係,我指的不是這個,原因是什麼,我認識一些不錯的老柳樹,那些過去長在恩特瓦什河下游的柳樹,它們早就不行了,唉!它們很枯瘦,事實上它們全都垮掉了,可是它們就像一片片嫩葉一樣既文靜,談吐起來又悅耳動聽。接下來是那些長在山下山谷裡的樹,它們十分健壯,可是裡頭卻壞透了。這種事彷彿在蔓延,這片土地總有一些非常危險的地方,還有一些很黑暗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就像北邊遠處的古老森林那樣的嗎?」梅裡問道。
  「是的,是的,挺像的,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相信遠在北方,大黑暗時代的一些邪惡事情依然存在,有些記憶中不好的東西被傳了下來。不過,在這裡的一些山谷裡頭,邪惡的東西從沒拍過頭,裡頭有些比我還老,但我們仍然盡力而為,避開陌生人與魯莽之人;還有,我們進行栽培、教育年輕一代的恩特,我們還行走和除去雜草。」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2:23

  「我們這些老恩特是牧樹人。我們這種恩特現在沒剩幾個。人們說,羊變成牧羊人,而牧羊的卻變成了羊,但這種變化過程緩慢,在這世上,朝兩個方向的演變很快。樹與恩特之間的演變較快且兩者比較相近,況且它們一同經歷過許多年代,由於恩特更像小精靈,不及普通人那麼曉得欣賞自己,且善於攪和到別的事情裡頭。
  可是,恩特又更像普通人,比小精靈更善變,以你們的話來說,即更容易受到表面因素的影響。或者說,恩特勝過上述兩種人:因為他們更穩重,更長久地關注各種事物。「
  「我的一些同伴如今看起來更像普通樹木了,需要重大的事件來喚醒他們,再說他們講起話來僅僅能消聲細語地說,不過有些樹的枝葉柔軟靈活,有不少還能跟我說話呢。這當然是小精靈開的頭,他們喚醒樹木並教它們說話,還跟著學樹木講話。他們總想對所有東西說話,那些年老小精靈是那樣做的。可是就在那時候,大黑暗時代來臨了,他們就離鄉背井漂洋過海,不然就是流浪到遙遠的山谷裡隱居起來,還將過去那永不復返的日子編成歌謠。永不復返。唉,唉,那就是從前從這兒到盧恩山的一個大森林的全部歷史,即東極的過去。」
  「那時候真是無拘無束的日子啊!我當時可以整天到處走動唱著歌,在那空無人煙的山裡除了我自己的回音,沒別的聲響,樹林跟洛思洛連的樹林一樣,只不過稠密、強壯且年輕了點,還有那味道芬芳的空氣!我常常整個星期不幹別的,光是呼吸空氣。」
  鬍子大樹沉默下來,大步走下去,但兩隻大腳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來,接著他又開始哼起來,繼而轉為低聲歌唱。慢慢地,兩個霍比特人聽得出,他是唱給他們聽的:春天裡我走在塔薩裡楠柳樹成蔭的青青草地上,啊!景色宜人、芬芳撲鼻春色裡的南塔薩里昂!
  我說那裡景色捧,夏日裡我在奧西里昂德榆樹林遊逛,啊!奧西爾七大江河流水動聽,波光閃耀!
  我想那是景色最美的地方,秋風裡我來到奈爾多雷思山毛樣樹林,啊!秋日裡的托爾納奈爾多金色般的葉紅紅如大好悲傷!
  美好景色勝過了我的希望,寒冬裡我登上多思奧尼翁高原松林旁,啊!寒風陣陣、白雪皚皚、松枝黝黑,冬日到訪奧羅德納松之上!
  我的聲音高揚在天空中放聲歌唱,聲波響徹大地傳遍四方,我走在昂姆巴羅納、托勒默爾納、奧達洛米,走在我的領地方貢的大地上,方貢那地方源遠流長、地老天荒,它的年齡比樹上葉子還久長,在那托勒默爾納洛米的土地上。
  他唱完歌,一聲不響地繼續走著。而整個樹林裡,在聽力所及的遠處,萬籟俱寂。
  白日將近,霞光籠罩在林間樹上,兩個霍比特人終於看到一處灰暗陡峭的地方在眼前隱隱若現,他們來到山腳下,來到高高的梅瑟德拉斯那綠茵茵的山腳處。處在上游的恩特瓦什河源自高處的泉眼,河水正喧嘩著從高高的地方一級一級地躍下,向他們迎過來。溪流的右方有一片長長的坡地,上面長著如今在朦朧中看似白色的草。坡地上沒長樹,敞著懷向天空開放,星星已經在雲間空隙裡展露著光芒。
  鬍子大樹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大步登上坡地,兩個小矮人見到一個寬寬的開口突然出現在眼前。開口兩側各立著一棵大樹,就像兩根活生生的門柱,然而,沒有哪座大門像這座門那樣,還保留它那些交錯生長、絞纏在一起的枝極。隨著鬍子大樹往前走去,兩棵樹把它們的技社抬起,樹上所有的葉子抖動著沙沙作響。由於是常青樹木,它們的樹葉色澤較深、光溜溜的,在晨光中微微閃爍。在門的另一頭是一片寬闊平坦的地方,彷彿這廳堂的地面是在山方上鑿劈而成的,廳兩側的石壁傾斜著往上延伸、足有五十尺或更高。沿著石壁各長了一排樹,他們往裡走時,兩排樹也將它們的樹枝始舉起來。
  廳堂盡頭處崩裂的岩石是陡直的,但它的底部往後凹了進去,形成一處陰暗的空間,那是廳堂裡唯一有屋頂的地方。大樹的樹枝被保留下來,樹枝籠罩了廳堂內的全部地面,只在中間留下一處開闊的路口。一注細流從高處的泉水分出,離開主流,從巖壁陡峭的表面叮叮略略地流下來,銀閃閃的水珠,彷彿一道是在拱形石洞前面的帳簾。
  滴落下來的水在樹木之間的一個小水潭裡重新彙集之後,流出水潭,從開闊的路口邊上流出去,再流過森林,在半路上與恩特瓦什河匯合。
  「唔!咱們到了!」鬍子大樹打破長時間的沉默道:「我帶著你們走了約七萬恩特步,不過按照你們那個地方的標準到底是多少,我不知道。不管怎麼樣,咱們離最後一個山頭的山腳很近。這地方的名字的一部分,要是用你們的話來講的話,可能是惠靈霍爾,我喜歡這兒。今天咱們在這裡過夜。」他把兩個霍比特人放在兩排樹之間的草地上,接著兩人跟著他走向那個大大的拱門。他們注意到,鬍子大樹走路的時候兩個膝蓋是直直的,兩條腿叉得地走著,先是把他那大大的腳趾頭(確實大,而且挺寬的)牢牢紮在地上,這是他的腳部最先著地的部分。
  鬍子大樹在飛泉水的水珠下站了一會兒,深深地呼吸一下,接著他大笑著往裡面走去。一張大大的石桌立在那裡,但沒椅子,拱形石洞裡頭已經相當陰暗了。胡子大樹拿起兩個大容器並將它們立在石桌上。看起來容器裡頭盛滿了水,只見他將兩手放在容器上頭,容器馬上亮了起來,有一個發出金色的光,而另一個發出來的光是墨綠色的。兩盞燈的光交相輝映著照亮了石洞,彷彿夏天的太陽透過一層嫩嫩的樹葉投射進來的光。往後看去,兩個小矮人看到廳裡的樹也開始發亮,先是發出微暗的光,接著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明亮,直到後來所有葉子的邊緣都亮起來:有的碧綠的、有的金閃閃的、有的像紅銅般的顏色,而那些樹幹看起來就像是由發光的石頭鑄成的柱子。
  「好了,好了,現在咱們可以繼續說話了,」鬍子大樹道:「我想你們渴了吧。
  也許還累了。喝點這個!「他走到石室後頭,只見那兒立著幾個高高的石壇,上有沉重的蓋子,他移開其中一個壇蓋,把一個長板勺伸過去,自了三滿確的東西,一個是大碗,兩個是小一點的碗。
  「這是一個恩特的家,」他說道:「恐怕沒有椅子了,但是你們可以坐在桌子上。」說著將他們放在那塊又大又厚的石板上。石板離地六尺高,他們兩腳懸空坐在上面,小口小口地喝起來。那種飲料像水一樣,嘗起來與他們在靠近森林邊緣的地方喝過的恩特瓦什河河水的味道非常相像。但這種飲料裡面有某種芬芳的味道或氣味,那是一種他們難以描述的香味:香味淡淡的,使他們個想起夜裡一陣涼涼的輕風,把樹林的芬香從遠處吹送過來的那種氣味。飲料的效力從腳趾頭先感受到,然後一點一點流向四肢,頂著肢體往上蔓延,直奔髮梢,給他們帶來了振奮和活力。
  說真的,兩個霍比特人覺得他們頭上的頭髮的確挺立了起來,波動捲曲著長長了。
  鬍子大樹呢,他先是在拱形石室前的小水潭中洗洗腳,接下來將他的大碗一飲而光,喝起來慢慢地久久地,兩個霍比特小矮人琢磨著他是一口氣喝完的。
  最後他又一次放下碗。「啊——哈,」歎道:「唔,喔,如今我們可以輕鬆自如地說話了。你們可以坐在地上,我要躺下來,免得喝下去的東西跑到我頭上來,催我入睡。」
  石洞的右側有一張大床,床腳矮矮的,不到兩英尺高,床上鋪著厚的乾草和蕨草。鬍子大樹緩緩躺下(躺下時腰部才稍微地彎曲了一下),直到整個身子平銷下來,兩手擱在腦後,眼朝洞頂。燈光在洞頂宛如樹葉在陽光下面嬉戲般舞動著。梅裡與皮平身上墊著草坐在他的旁邊。
  「現在將你們的故事告訴我吧,慢慢說!」鬍子大樹道。
  兩個霍比特人向他講述了他們自從離開霍比屯以來所發生的事。
  他們講述的次序不大有條理,因為兩個人不斷地相互打斷對方,而鬍子大樹也常常打斷講話的人,將話題扯回到故事前面的某個地方,不然就是跨到故事的後頭,詢問事情的結局如何。他們緘口不提那只魔戒,也沒告訴他他們出發的動機以及他們要去哪兒,而他也沒問及任何原因。
  鬍子大樹對所有事情都有著極大的興趣:比如黑騎上啦、埃爾倫啦、利文德爾啦、那個古老的森林啦、以及湯姆。邦巴迪爾、摩裡亞的礦區、還有洛思格達和加拉德裡爾。他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詳細敘述夏爾國及其鄉下的情形。談到這裡,他提起一件奇怪的事情來。
  「你們在那一帶沒見過任何,唔,恩特,是嗎?」他問:「喔,不是恩特,我該實話實說,是『恩特老伴』們。」
  「恩特老伴?」皮平說:「她們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嗎?」
  「是的,唔,哦不,如今我真的不清楚了,」鬍子大樹思道:「不過她們會喜歡你們的家鄉的,我只是推測而已。」
  不管怎樣,鬍子大樹對任何與甘達爾夫有關的事情特別感興趣,而最感興趣的是薩魯曼的所作所為,兩個霍比特人很懊悔他們對這些事情瞭解得太少,所知道的只不過是從薩姆那兒聽來的一些含糊不清的傳聞而且,那是有關甘達爾夫在大會上講話的內容。然而,無論如何,他們清楚地知道,阿格盧克及他那支妖怪隊伍是從伊森加德來的,而且妖怪曾說過薩魯曼是他們的頭頭。
  「唔,喔!」鬍子大樹在他們的故事最後迂迴曲折地講到,或者說是扯到妖怪之戰以及羅罕的騎士時,說道:「行了,行了!毫無疑問他這是一大堆消息,但你們還沒將所有的情況告訴我,確實沒有,沒有詳細地講。不過,我相信,你們是按照甘達爾夫的意願去做的。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正在進行著,我能看到這一點,而究竟是什麼樣的事呢,恐怕我會及早瞭解到,要不,只能在事發後才得悉了。可是,事情從頭到尾都挺怪的,突然冒出一種舊名單裡沒有的小個子人來,瞧!九個被遺忘的騎士重新出現,向他們追捕過來,而甘達爾夫帶領他們走上一個偉大的征程,加拉德裡爾在卡拉斯加拉東掩護了他們,還有妖怪越過整整一個荒野地跟蹤他們。說真的,他們看樣子遇到一場大的暴風雨,希望他們能經受得起!」
  「那麼您自己呢?」梅裡問。
  「哼,唔,那場大戰役發生時沒我的事,」鬍子大樹道:「多半是小精靈跟普通人的事情。而且那無非是巫師們的事情了,巫師總是為將來而操心。我不喜歡為將來擔憂,我壓根兒就不站在誰的『一邊』,因為從沒有誰站在我這『一邊』,要是你們理解我的話,沒人像我這樣,關心這個森林就如同關心自己一樣,如今連小精靈也不那麼關心樹林了。比起其他人來,我更喜歡小精靈,是小精靈在很久以前治好了我們的啞巴症,而那是一件難以忘卻的厚禮,儘管自那以後我們分道揚鑣了。
  還有一些事,當然了,我壓根兒不站在誰的一邊,我本來就是他們的對立面。這些:「
  布拉隆『(他又憎惡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嘟吭聲),這幫妖怪,還有他們的主子。
  「」過去我常常為邪惡勢力橫行黑森林而焦慮,不過邪惡轉移到摩爾多後,我倒是有一陣子心不煩了,摩爾多離這兒遠著呢。但是看樣子吹過來的是東風,所有森林全部枯萎的那一天恐怕不遠了,要阻止這個大動盪局勢的發展,一個老恩特是無能為力的,他必須經得起風雨吹打,不然的話就得屈服於邪惡了。「
  「可是,如今又來了個薩魯曼!薩魯曼是我的近鄰,我不能看著他不管。我想我得做點什麼,最近我常琢磨著我該把薩魯曼怎麼樣。」
  「薩魯曼是誰?」皮平問道:「你知道他的過去嗎?」
  「薩魯曼是個巫師,」鬍子大樹回答道:「我只能說這麼多了。巫師的過去我不大清楚。好像他們最早出現時是在那些大船從大海那邊駛過來之後,不過,他們是不是隨船一起來的,我不敢肯定。在那些巫師當中,我相信薩魯曼算得上是最有能耐的一個。不久前——你們稱之為很久以前,他放棄了四處奔波照料普通人跟小精靈的事務,之後他在安格裡諾斯特,即羅罕普通人稱為伊森加德的那個地方安頓下來。一開始時,他默默無聞,後來開始有名氣了。據說,他被推選為白色議會的首領,但結果表明事情並不那麼樂觀。現在我仍然懷疑在那個時期,薩魯曼還沒走上邪道呢。不過,不管怎樣,他一直沒給他的鄰居添過什麼麻煩。我常跟他說話呢。
  曾經有一陣子,他老在我的林子裡轉來轉去的,那時候他舉止文雅,總要先經過我的允許(至少在他碰到我的時候),也總是急於聽取別人的意見。我告訴過他不少東西,那是他絕不可能靠自己來發現的,可是他從不以類似的東西回報我c 我也記不得他有沒有告訴過我什麼事情。而且他變得越來越不一樣了,他的臉,我記得:我好些日子沒看見他了——變得像石壁上的窗,裡頭裝有活動遮板的窗。「
  「我認為,現在我可弄清楚他在搞什麼名堂了。他在密謀成為霸權人物。他的頭腦是由金屬和輪子構成的,並不關心正在生長的東西,除非它們對他有用。如今實情真相大白,他是一個邪惡的叛徒,與邪惡之徒為伍,跟妖怪沉塗一氣。布隆,唔!更糟的是:他還為虎作悵,為害於世,因為這幫伊森加德人更像人類中的惡人。
  大黑暗時代入侵的邪惡生物有一個特點,就是不能耐受陽光,而薩魯曼手下的妖怪卻能忍受陽光,儘管他們憎惡太陽。我在想,他究竟幹了些什麼?那些是被他引上歧途的普通人呢?還是薩魯曼將妖怪與普通人混交出來的人種?這可是罪大惡極的行為呀!「
  鬍子大樹嘟嘟噥噥地說了一陣子,好像在暗中深沉地宣讀恩特的詛咒。「過去有一段時期,我開始懷疑那些妖怪怎麼膽敢如此隨便地穿過我的樹林,」他接著說道:「到最近,我才猜出來,這得歸罪於薩魯曼,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暗中探明樹林裡所有的路,還窺見到我的秘密。如今他跟他那幫邪惡之徒正在為害天下。他們在林子的邊緣砍伐樹木——都是些好樹哪。有些砍下來的樹被扔在地上任其腐爛— —可惡妖怪的惡行!但大部分砍掉的樹被運去奧森克作柴火用。這些天來,伊森加爾德那邊老冒黑煙。」
  「他真該死,簡直是壞透了!這些樹裡有不少是我的朋友,對各種各樣的樹,我無所不知,有許多樹各有自己的聲音,如今這些聲音永遠地消失了。過去曾經歌聲飄揚的小樹林,如今儘是丟棄的樹樁與灌木叢。我曾經懶惰過,對此置之不理,這事一定要制止!」
  鬍子大樹猛然一動,起身站起,手往石桌上重重地一擊,那兩個燈座科動著騰起火焰。只見他兩個眸子灼灼生輝,現出綠色的光芒,鬍子也直挺挺地豎了起來,就像一把大掃帚。
  「我要制止這事!」他隆隆道:「你們也跟我一道,也許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們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幫助你們的朋友的,如果不打敗薩魯曼,羅罕與貢多就會前後受敵,咱們同路前往伊森加德!「
  「我們跟你一起走,」梅裡道:「我們將盡力而為。」
  「沒錯!」皮平道:「我倒想看看那只白手被推倒在地,儘管我沒什麼用處,我倒是想去看看,我永遠忘不了阿格盧克及橫越羅罕大草原之行。」
  「好哇!好哇!」鬍子大樹道:「不過我剛才說話急了點,咱們一定不要匆忙。
  我剛才太過急躁,得靜下來好好想想,因為『制止』喊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
  他甩開步子走到拱形石室口那兒,站在流水下面澆了一會兒。接著大笑著身子抖動起來,每當微微泛著光的水珠從他身上甩落在地時,串串水珠就如閃爍著的紅色或綠色火花。之後,他走回石室再次躺下,一聲不響。
  過了一些時候,兩個小矮人只聽到他又嘟噥起來,看樣子是在扳手指頭。「方貢,芬格拉斯,弗拉德裡夫,唉,唉,」他歎道:「問題是我們剩下沒幾個了。」
  說著,轉向兩個霍比特人。「在大黑暗時代之前就在林子裡走動的早期恩特剩下沒幾個,只有我方貢、芬格拉斯和弗拉德裡夫,那是他們的小精靈名字,你們高興的話,可以叫他們葉兒鎖和樹皮巴克。在我們三個裡頭,葉兒鎖和樹皮巴克對這件事的用處不大,葉兒鎖越來越嗜眠,以你們的話來說,恐怕是跟普通的樹差不多了,他開始沉湎於一整個夏天獨自站在那兒,似醒非醒的,膝蓋周圍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草,頭上罩著葉片狀頭髮,他常在冬天醒來。
  但近來即使在冬季,他也是昏昏欲睡的,走不遠。樹皮巴克住在伊森加德西邊的山坡上。那地方最傷腦筋,他被妖怪弄傷了,他有不少同伴以及他所栽培的樹都被砍殺、毀掉了。現在他已轉移到高處,待在他最喜愛的樺樹林中,不願下來。也許我還能召集到一大批的年輕夥伴——只要我能使他們明白事情的緊迫性,倘若我能喚醒他們的話,我們可不是什麼下流之輩。只可惜我們恩特的數量太少了!「」
  你們在這裡生活了那麼久,為什麼數量這麼少?「皮平問道:」是不是有很多恩特去世了?「
  「噢,不是的!」鬍子大樹道:「沒有誰因為內在的原因死去,就像你們說的那樣。當然有些樹遭遇不幸已有許多年了,更多的樹已向普通樹木轉化,可是,我們思特本來就不多,再說數量上也沒增長。
  一直沒有恩特苗——以你們的話來講,就是沒有小孩,這不是那可怕的歲月造成的。你們知道的,我們失去恩特老伴了。「」好難過呀!「皮平說:」怎麼回事,難道她們全都去世了?「
  「她們沒死!」鬍子大樹道:「我從沒說過『死』。我們失去她們了,我是說,我們失去她們了,也沒法子找到她們。」他歎道:「我想人們多半知道此事。從黑森林到貢多,在小精靈和普通人當中人們曾唱過關于思特們追求老伴的歌。那些歌謠沒那麼快失傳的。」
  「不過,恐怕那些歌謠沒從大山的那一頭傳到西邊的夏爾國來,」
  梅裡迢:「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們詳細地講一講,不然就唱唱其中的一首歌給我們聽吧?」
  「好啊,我一定會的,」鬍子大樹道,看來是樂意聽到這一問題。
  「不過我難以信如其分地講給你們聽,只能講個大概,然後咱們的談話得就此打住,咱們明天要召開一個緊急集會,有事情要做,而且可能還要出發遠行呢。」
  「那是一個相當奇特而悲哀的故事,」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在這個世界還年輕的時候,那時的樹林又大又原始,恩特和恩特老伴——當時還有恩特少女呢:啊!芬布萊西爾的秀美可愛,步態輕盈的嫩葉樹枝,在我們年輕的日子裡!——她們行走在一起,同住在一起,然而,我們的心並沒像以往那樣一同成長。恩特們對世界上所遇到的事物都投注他們的愛心,而思特老伴們的心思卻在另外的事情上,因為恩特喜愛大樹、喜歡原始森林、喜歡高山的坡地;他們喝的是山裡的溪水,吃的只是從樹上掉落在路上的果子;而且,他們跟小精靈學說話,跟樹木交談。可是恩特老伴們則傾心於樹木少一點的地方,喜歡森林外頭那陽光普照的草地;而且,她們眼中看到的是灌木叢裡的野李子、野蘋果及春天裡盛開的櫻桃花、夏日裡水窪地裡綠油油的灌木叢以及秋天原野上那揚花播種的青草,她們不希望光是對著這些植物說說話,而是希望植物能聽懂她們並順從她們的話。思特老伴們要植物依照她們的意願生長,可依其所好長出葉子和孕育果實,因為她們渴望秩序、渴望多、渴望平安(指事物應安於現狀)。因此,恩特老伴們建築各種花園,住在裡面。但我們恩特則繼續漂蕩,只是偶爾回到花園裡去。後來,在黑暗寵罩了北方之後,她們渡過大河對岸建設新的花園、耕耘新的田地。我們恩特更少去登門拜訪了。大黑暗的日子被推翻後,恩特老伴們的花園鮮花怒放,田野穀物豐登。有不少普通人學會她們耕種的手藝後,對她們極其尊重,而對他們來說,我們卻成了傳說中的人物,森林腹地的一個秘密而已。但是,今天我們仍然住在這兒,而思特老伴們的花園卻都荒棄了,普通人如今稱那個地方為棕色褐地。」
  「我記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薩普曼跟海上的普通人交戰那時候,我忍不住去探望芬布萊西爾,在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在我的眼裡還是那麼漂亮,盡管稍微有點像個老恩特婦女,只因勞動使恩特老伴們的腰變彎曲了。」
  「膚色也曬成棕色的,她們的頭髮色澤被太陽曬得如同熟透的玉米,而瞼蛋像紅蘋果似的。不過,她們的眼睛仍舊是我們自己人的眼睛。我們渡過安杜因大河來到她們的地盤,見到的卻是一片荒廢的土地。只見那地方已經被燒得寸草不留,戰火正好從那裡掠過,而恩特老伴們不在了。我們久久地呼喊、久久地搜尋,我們還詢問所有遇到的人,恩特老伴們究竟去何方了。有的說他們從沒見過她們;有的說曾見到她們往西邊去了;還有的說到東邊去了;也有人說去了南邊。
  但無論奔往哪個方向我們都沒辦法找到她們。我們心如刀割,可是,原始森林呼喚我們回去,於是我們就回到林子裡。很多很多年以來,我們習慣於不時地出山尋找她們,到遠近四面八方去,呼喊著她們的漂亮名字。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出山的次數越來越少,去的地方也沒那麼遠了。到頭來,恩特老伴對我們來說,只是成了~種記憶,我們的鬍鬚長得老長,都灰白了。小精靈編了好多歌謠,是關於恩特尋找老伴的歌,有的歌逐漸變成普通人語言唱的歌。而我們沒編這種歌謠,每當想起她們的時候就唱起她們的美麗名字,心裡就很滿足。
  我們相信,將來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見面的,也許到那時,我們會找到一個共同安居樂業、雙方感到心滿意足的地方。但是有預感說,只有在我們雙方失去我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時,這個理想才能實現。
  再說,那一時刻很有可能終於要到來。因為倘若說當初索倫只是毀滅花園的話,那麼,今天的敵人看樣子好像要摧毀所有的森林。「」有一首小精靈歌謠唱的是這件事,至少我的理解是那麼回事吧。
  過去在大河上下人們常唱起它。你們聽著,這歌絕不是恩特的歌:要是恩特語歌謠的話,它準會長得很!可是我們都記在心裡了,時而哼幾句的。這歌用你們的語言來唱是這樣的:恩特:當春天催開山毛樟樹葉,枝頭生機勃勃春意鬧;當陽光灑進野森林的溪流,當春風吹上眉梢;當步子邁得寬又大、呼吸深又深、山裡空氣新鮮清涼,回到我的身旁!回到我的身旁,道聲我的土地真美好!
  恩特老伴:當春天來到庭園來到田野,玉米長出青苗,當果園裡白燦燦一片鮮花怒放如潮,當陽光雨露遍灑大地,空中洋溢芬芳氣息,我要盤桓此處,不願回去,因為我的土地真美好。
  恩特:當夏天來到世間,輝煌麗日當空照;來綠葉的屋頂下樹木的美夢逍遙;當森林大地青翠涼爽,西風浩蕩,回到我這裡來吧!回來道聲我的土地最美好!
  恩特老伴:當及日催熟纍纍果實,棕色漿果紅似火燒;當稻草金黃稻穗白,村鎮的豐收就來到;當蜂蜜溢流、蘋果脹大,就讓西風去吹拂,我將逗留此地沐浴陽光,因為我的土地最美好!
  恩特:當冬天來到山崗樹林一片蕭瑟枯搞;當樹木倒下,無星的夜空吞噬太陽,白天不再有光照;當寒風吹自東方,寒而陣陣來纏繞,我要想念你,呼喚你,我將再次來把你尋找!
  恩特老伴:當冬天到來歌聲終止;當大黑暗終將來到,光禿禿樹枝在折斷,告別光明和勤勞;我要尋找你,等你等到再相逢:我們將留著寒冷的雨水一同走上前方的大道!
  合唱:我們一起走上西去的陽光大道。
  到遠方尋找一片土地讓我們心靈共樂逍遙。
  鬍子大樹結束唱歌。「歌是這樣唱的,」他道:「這當然是小精靈的歌;輕鬆愉悅、快言快語、很快就唱完。也許歌是夠動聽的,不過,要是恩特們當時有那功夫的話,他們要唱的就不只這些!不過現在我要起來睡一小會兒。你們站在哪裡睡呢?」
  「我們通常躺下來睡覺,」皮子道:「我們這樣就挺好的。『」
  「躺下來睡!」鬍子大樹說:「為什麼,當然啦,你們是躺著睡的!
  唔,喔!我全忘了,這首歌讓我回到了過去,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在跟小恩特們說話呢,真的。這樣吧,你們躺到床上去,我這就站在泉水下面。晚安!「梅裡與皮平爬上床,蜷縮在軟綿綿的革和廢類植物之中。草是新鮮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還暖和著呢。燈熄了,樹上的光亮也消失了,兩人往外望去,只見鬍子大樹兩手高舉過頭,一動也不動地立在拱形洞口下方。明亮的星星在天上探頭探腦的,映照著往下流動的水,水流到他的頭上,流到手指頭上,然後,滴呀滴呀,形成數百滴銀閃閃的水珠滴落在他腳上。耳聽著滴滴落落的水聲,兩個霍比特小矮人睡著了。
  醒來時,他們發現冷冷的太陽光照進了廳堂,照到小石室的地板上。天空高處片片白雲在強勁的東風吹刮下奔跑著。鬍子大樹不見人影,當海裡與皮平在拱形石室門前的水池子那兒洗澡時,卻聽到了他一邊哼著歌,一邊順著林中小路走上來。
  「哦,嗨!梅裡,皮平,早安!」他一見到兩人,即隆聲道:「你們睡得很久。
  今天我已經走完不少路了,現在咱們喝點東西之後去恩特大會。「
  他從一個石壇裡倒出兩碗滿滿的飲料,這一回拿的是另外一個罈子,飲料的味道跟昨天夜裡喝的不一樣。想我直言,它帶點土味、香味更濃、能量更足更像食物。
  兩個霍比特人坐在床邊喝著飲料,一邊吃著小片的小精靈餅乾(多半是因為他們覺得吃東西是早餐裡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並非是因為他們感到飢餓才吃的),鬍子大樹站在那兒,一邊嘴裡哼著恩特語或小精靈語言,不然就是某種奇特的語言,邊朝天上望去。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2:49

  「恩特大會在哪裡?」皮平大著膽子問道。
  「呼,嗯?恩特大會?」鬍子大樹轉過身來說:「那不是個地方,是恩特們的一種聚會——如今這種聚會不常有了。不過我想辦法找到不少恩特應允來參加聚會。
  我們將在大家經常相聚的地方見面,普通人稱那個地方為登丁格爾,在南邊。我們得在中午之前趕到。「
  他們很快就出發了。鬍子大樹像昨天那樣把兩個霍比特人夾在腋下帶走,走出廳堂的人口處向右拐去,大步涉過小溪,沿著一道斜坡的坡腳朝南走去。斜坡急遽下傾,坡上樹木不多。只見在山坡的上頭長有一叢叢白樺樹與花揪樹,在白燁與花椒叢林的那邊是一片往上漫長的黑鴉鴉的松樹林。少頃,鬍子大樹稍微改變方向,偏離了群山,走進濃密的樹叢中。林子裡的樹更高更大,長得比兩個霍比特小矮人所見過的任何樹林都要稠密。有一陣子,他們覺得稍微有點透不過氣來,他們頭一次冒險闖進方貢的時候曾有過這種感覺,但這一回那種感覺旋即就過去了。鬍子大樹沒跟他們說話,獨自哼著什麼,既深沉又思緒萬千的,但是梅裡與皮平從他哼的調調中一個詞兒也沒聽清楚:聽起來就像「蹦,蹦,隆蹦,啵喇,蹦,蹦,嗒哈啦蹦蹦,嗒哈啦蹦」,以及在音調和旋律上不斷變化的諸如此類的聲音。他們還不時以為自己聽到的是回應的聲響,那是一種哼哼唧唧或顫抖著的聲音,聽起來這些聲音發自地下,又像來自頭上的樹枝那兒,要不然可能是那些樹幹發出的,而鬍子大樹馬不停蹄。目不斜視地逕自往前走去。
  他們已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皮平竭力想數一數鬍子大樹的「恩特步」,但沒數成,數到三千步上下時就亂了——這時鬍子大樹的腳步開始慢了下來。他突然停住,將兩個霍比特人放下,兩隻手捲起來擱在嘴旁形成一個空筒,接著朝著筒裡喊了起來。只聽得一聲響亮的嗚,鳴聲響起,彷彿是林子裡的低音號角聲,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大樹之間迴響起來。接著從幾個方向的遠處傳來類似的嗚,嗚,嗚聲,那不是回音,而是回應的聲音。
  鬍子大樹這時將梅裡和皮平捆在肩膀上,繼續大踏步往前走去,還不時地發出聽似號角的聲響,每一回傳回來的回應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了。就這樣,他們終於來到一處黑油油的常青林那兒,樹林長得像一堵穿透不過的牆,那種樹是他們從沒見過的,樹的技權直接從樹根那裡往外長,樹枝上佈滿了光潔而黑油油、看起來像櫻標的樹葉,枝頭上長著許多直挺挺朝上的穗狀花序,花序上長有閃耀著橄欖色光澤的大花蕾。
  往左邊去繞過這堵巨大的樹牆,鬍子大樹大步走進一個窄窄的人口。一條殘舊的林蔭小徑穿過人口,順著一道長長的斜坡突然陸陸地墜下去。小矮人們看得出來,他們正往一個樹木掩隱的大山谷走下去,山谷圓圓的,像個巨大的碗,非常大非常深,幽谷的邊緣上頭立著一圈高大、黑油油的常青木樹牆。山谷裡頭較乎清,長滿了青草,除了在巨碗的底部立著三棵非常高大而漂亮的黃樺樹之外,沒長別的樹。
  有兩條小路分別從西邊和東邊通到幽谷下面來。
  有幾個恩特已經到了。更多恩特正從別的路趕過來,有的正跟在鬍子大樹的後面進來,隨著那些恩特走近,兩個霍比特人盯著他們看。他們原以為看到的會是一群長得跟鬍子大樹非常相像的生靈,無非就像一個霍比特人長得像另一個那樣(不管怎樣,從一個陌生人的眼光看來);但實情大非所料,他們感到非常驚訝。這些恩特就像每一棵樹木那樣,長相千姿百態,每個恩特長得不一樣:有的就像樹木那樣,屬於同一種類但長相及年齡各不相同;有的像不同種類的樹木一般,比如像樺樹跟山毛澤、橡樹跟冷杉一樣。眾恩特裡頭沒幾個年紀老、長有鬍子、枝結長得像體魄健壯的老年人那樣的,但他們仍然是古稀老樹(儘管沒有一個長得像鬍子大樹那麼古老),這兒也有高大健壯的恩特,四肢柔順、皮膚光滑,宛如正值青春年華的森林樹木,可是就沒有年輕的恩特,沒有幼樹。幽谷裡寬闊的草地上總共有二十幾個恩特站著,還有不少正在趕來。
  梅裡與皮平一開始就被眼前所見多姿多彩的一切深深吸引著,那千姿百態的形狀、斑瀾奪目的色彩、腰圍的大小不同、高矮的參差不齊、手腳的長短不一,還有腳趾與手指也多寡不等(從三隻到九隻不等)。有幾個跟鬍子大樹多多少少有點關聯,這使他們聯想到山毛澤和橡樹。不過,還有其他種類的恩特,有的使人想起票子樹來:棕色皮膚的恩特長著大大的、抬頭四張的手和又粗又短的腿。有的使人想到白蛾樹:個頭高大、色澤灰白的恩特長著指頭眾多的手和長長的腿;有的像冷杉(長得最高的恩特);也有其他長得像白樣、花揪及緞樹的。不過,在所有恩特都聚集在鬍子大樹周圍,微微欠欠身子,哺哺細語地操著他們那種緩慢而富有音樂感的恩特語,並久久地、專注地看著兩個陌生人的時候,兩個霍比特人這才看見,這些思特全都屬於一個種族,都有著相同的眼睛:不是所有恩特的眼睛都像鬍子大樹的兩眼那樣,那麼蒼老那麼深沉,身上也同樣泛著綠綠的光澤。
  待所有恩特到齊,都圍著鬍子大樹站了一大圈時,一個奇特而不可思議的集會開始了。恩特們一開始慢吞吞地哺哺細語:最初是一個說完另一個接著說,到後來眾思特聲調抑揚頓挫地吟唱起來,一起長篇大論地發起言來,一會兒圈子的這一邊聲音大一點,過了一會兒這邊的聲音低下去了,而圈子另一邊的隆隆聲響又升起來。
  雖然聽不懂也不明白他們所說的任何字眼——他斷定那是恩特語——皮平剛開始發覺這聲音聽起來挺悅耳的,可是慢慢地,他的注意力搖擺不定了。
  過了好一陣子,(眾恩特吟唱般的話語沒有衰減的跡象)他自己感到奇怪的是,由於恩特語是一種如此「慢吞吞」的語言,他們究竟有沒有比「早安」更簡略的詞匯呢?況且,要是鬍子大樹要點名的話,那要多少天才能將所有恩特的名字吟叫一遍呢?「我真想知道『是』與『不是』這兩個詞在恩特語裡是怎麼講的。」想到這裡,他打了個哈欠。
  鬍子大樹當即覺察到了。「唔,哈,嘿,我的皮平噢!」他說話時,其他恩特都中止了他們的吟唱。「我倒是忘了,你們不是那種慢吞吞的人。不管怎樣,聽一種用你們聽不懂的語言講話確實是乏味的。你們現在可以下來了,我已將你們的名字告訴了恩特大會。大家都見過你們了,並一致認為你們不是妖怪,都同意在舊名單上要添加新的一行。我們這裡還沒開始呢,可是對一個恩特大會來說,這事很好辦。要是喜歡的話,你跟梅裡可以在幽谷裡溜躂溜躂。需要提提神的話,幽谷北邊那一頭有一座山泉,泉水不錯。大會正式開始之前,我們還有一些話要說的,我會跟你們再次會合併將有關情況告訴你們的。」
  他將兩個霍比特人放下來。在離開之前,兩個人的身子彎得低低地鞠了個躬。
  從大家喃喃細語的聲調及其眼神的變化可以看出,他們這一舉動把承恩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不過,眾思特很快又轉過頭去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梅裡與皮平沿西邊進出幽谷的小路爬上去,從幽谷那巨大的樹牆開闊處望過去,只見一道長長的斜坡從幽谷的邊緣往上延伸去,斜坡上佈滿了樹,在樹牆盡頭的冷杉林上頭的遠處聳立著一座高山頂峰,那峰巔又尖又白。在他們左側的南邊,可以看到大森林傾斜著往山下蔓延而去,直到湮沒在灰白色的遠方。在遙遠的那一頭,有一片泛著青光的地方,梅裡猜想那是羅罕大平原的所在。
  「我想知道,伊森加德在哪兒呢?」皮平道。
  「連我們現在的方位是哪兒我都不大清楚呢,」梅裡說:「不過,那座山峰可能是梅瑟德拉斯,就我所記得的,那只伊森加德魔戒不是在一個分岔口那兒,就是在大山盡頭一道深陷進去的裂谷裡。伊森加德也許就在這道大山梁另一面的下方。
  在那山峰的左側上空,看起來正冒著煙或霧氣什麼的,你不覺得是嗎?「
  「伊森加德是什麼樣的?」皮平說道:「不管怎樣,我想那些恩特能拿它怎麼樣嗎?」
  「我也這麼想,」梅裡道:「我想,伊森加德是繞成圈狀的岩石或者山崗什麼的,裡頭是一片平整的地方,中間有個小島,要不就是根石柱,名為奧森克。薩魯曼在那兒有座塔樓。在環形的大牆上有一道大門,說不定不只一道,我確信還有一條河從那兒穿過呢,河是從大山裡流出來的,一直流過羅罕的山口。好像它不是那種適於由恩特來對付的地方。不過我對這些恩特有種奇特的感覺,不知怎麼的,我認為他們不見得就像看起來的那樣,默默無聞、平平安安,日子過得也不錯,還那麼風趣。他們好像慢吞吞、稀奇古怪、而且有耐性、幾近悶悶不樂。不過,我倒是相信,他們會覺醒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寧可站在他們這一邊。」
  「對!」皮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一頭光是坐在那兒沉思著反應的老母牛和一頭衝鋒陷陣的公牛,兩者之間也許是截然不同的,而兩者之間的變化說不定會在突然之間發生。我想鬍子大樹是否要喚醒他們,他肯定存心要試一試,可是他們不喜歡被別人叫醒。鬍子大樹昨天夜裡自己覺醒過來了,之後又強忍了下來。」
  兩個霍比特人回過身來,只聽到恩特神秘集會的聲響高一陣低一陣的。太陽已升到足以越過樹牆的高度照進幽谷裡頭來,陽光照得白禪樹的樹冠亮閃閃的,並且冷冷地投射到幽谷的北部,把那裡照得黃澄澄一片。只見那兒有一汪亮晶晶的小山泉,他們即順著幽谷邊常青林的方向走過去——腳趾頭又一次感觸到周圍涼颼颼的青草,心裡覺得暢快,因此並不急著走——接下來,兩人下到噴湧而出的泉水邊上。
  他們稍微喝了點水,水又清又涼。喝起來有一股強烈的味道。喝完水之後,他們坐在一塊佈滿苔蘚的石頭上,注視著灑落在草坪上的片片陽光以及從幽谷谷底飄然而過的片片雲影。眾恩特的微風細雨般的說話聲還在繼續。看來這地方非常奇特又偏僻,是一處世外桃源。
  他們似乎遠離了在他們身上曾經發生的一切。此時一種熱切的盼望之情襲上了兩人的心頭,他們渴望著能見到同伴們的臉,聽到他們的聲音,特別是想念弗羅多和薩姆,還有健步俠。
  恩特們說話的聲音終於有了停頓,兩人抬頭一看,只見鬍子大樹正朝他們走來,旁邊還有另外一個恩特。
  「唔,哼,咱們又見面了,」鬍子大樹道:「你們累了,還是覺得煩了,唔,嗯?恐怕你們還得有點耐性。我們的大會剛剛開完第一階段,不過我還要向那些住得不近的、那些離伊森加德較遠的以及那些在開會之前我還沒來得及碰頭的恩特重新作一次解釋,在那之後,我們再作出決定將怎麼做。不管怎麼樣,決定何去何從用不了多長時間,不像為了決定怎麼做,大家不得不將所有的實情及發生的事件全都說一遍那麼費時間。還有一件事是,咱們還要在這兒待上較長的一段時間,很可能是幾天的時間。所以,我給你們帶來一個同伴。他在附近有個恩特家,佈雷加拉德是他的小精靈名字。他說自己已經拿定主意,不必留在會上。呵呵,在我們當中,他是一個辦事最急切的恩特。你們友好地相處吧。再見!」話畢,鬍子大樹轉身離開了。
  佈雷加拉德一本正經地站在那兒對兩個霍比特人觀察了一陣子,他們也看著他,腦子裡琢磨著他是否會顯露一點「急切」的跡象來。
  他個子高高的,看樣子是年輕的恩特之一。手腳上的皮膚既光滑又亮閃閃的,嘴唇紅潤、頭髮是青色的。他能彎曲搖動自己的身子,就像一根立在風中的纖細小樹一樣。終於,佈雷加拉德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洪亮,比鬍子大樹的嗓門略高而且還要清晰一點。
  「哈,唔,朋友們,咱們去散散步吧!」他道:「我是佈雷加拉德,在你們的語言裡是『急切』的意思。不過,它當然只是一個外號而已。自從我在一個老思特還沒講完他的問題之前搶先說了是,他們就這麼稱呼我了。再說,我喝東西也快,有的恩特鬍子剛剛沾濕,我已出門了。跟我來吧!」
  他朝下伸出兩隻勻稱的胳膊,手指修長的兩隻手各牽著一個霍比特小矮人。那天一整天,他們都跟著他在林子裡逛、唱著歌、說著笑,因為「急切」經常笑起來。
  倘若太陽從雲層裡鑽出來,他笑,要是他們碰到一條小河或是泉水,他也笑。接著,他俯身用水往自己的頭上和腳上潑去,聽到某種聲音或者是樹林裡的竊竊私語,他有時也笑。每當一碰到花揪樹,他會立即停下腳步,張開兩隻胳膊唱起歌來,邊唱邊搖晃著身子。
  夜色降臨時,他將他們帶到他的恩特家裡,那不外是一塊岩石而已,岩石坐落在一道斜坡下的草地上,斜坡上長滿綠草,岩石上佈滿了青苔,四周還長了一圈花批樹,這地方還有水(如同所有恩特的家一樣),一汪泉水從陡坡那兒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黑夜降臨森林之際,他們聊了一會兒,只聽見不遠處傳來恩特大會的聲音還在繼續,不過現在聽起來聲音較為低沉、不那麼慢悠悠了,還不時有個大嗓門抬高聲調、加快說話的頻率,與此同時,其餘的聲音都沉了下去。而佈雷加拉德在一旁操著恩特語輕輕地說著什麼,幾乎是在竊竊私語,兩個霍比特人才知道他是屬於樹皮巴克一類的,他們居住過的家鄉給毀了。在這兩個霍比特人看來,至少在對待妖怪這件事情上面,足以證明他那辦事「急切」的特點。
  「我們家鄉有花揪樹,」佈雷加拉德哀傷地輕聲道:「在許多許多年以前天下大平的時候,那些花椒樹就已扎根,我那時還是個思特苗。最老的花椒樹是那些恩特試著種來取悅思特老伴的,不過她們只是瞧著樹笑了笑說,她們曉得哪裡的花開得更白、果實結得更多。但就是沒有那種樹,那種在我看來是那麼漂亮的薔薇科植物。那些花揪樹長啊長的,長起來了,一直長到每棵樹的影子彷彿就是一個綠色的廳堂,到秋天時,樹上掛著紅紅的漿果,沉甸甸的,美麗而奇妙。各種鳥常在樹上聚集。我喜歡鳥,哪怕它們吱喳個沒完沒了,況且,花揪樹上的鳥綽綽有餘。但是那些鳥變得不友好了,既貪婪還撕扯那些樹,將果子扔掉也不吃。後來妖怪來了,用斧子將我的樹砍了。我跑過去,呼叫它們長長的名字,它們動也沒動,既沒聽到我的呼喊也沒答應:它們倒在地上死了。」
  呵,奧羅法尼,拉塞米斯塔,卡尼米裡!
  呵,美麗的花揪樹啊,你頭髮上的鮮花潔白多美麗!
  呵,我的花揪樹啊,眼見你油光閃閃、綠葉婆婆的夏日裡,你的樹皮多麼明亮,你的樹冠又多麼金碧輝煌好神氣!
  呵,死去的花揪樹啊,你頭上的頭髮灰白又乾枯,你的樹冠一朝被砍落,你的聲音永遠沉寂,呵,奧羅法尼、拉寨米斯塔、卡尼米裡!
  兩個霍比特小矮人在佈雷加拉德輕柔的吟唱聲中睡去,那聲音聽起來就像藉許許多多的話來哀悼那些倒了下來並且是他所鍾愛的樹。
  翌日,他們仍在佈雷加拉德的陪伴下度過,但他們沒遠離他的「家」。因為那天風較冷,天上的雲層更低更烏黑,他們大部分的時間是默默無言地坐在陡坡下面避風。那天沒什麼陽光,遠處那恩特大會上承恩特的講話聲仍然此起彼落,時而聲音大而洪亮、時而低沉而憂傷、時而語流加快、時而慢悠悠的並且莊嚴如哀樂。第二個夜晚來到了,恩特們仍舊頭頂著片片雲彩行色匆匆、群星忽隱忽視的天空,繼續他們的神秘集會。
  第三天破曉時寒冷刺骨,還刮著風。到太陽露面時,眾恩特的聲音上升為一陣巨大的喧嚷聲響,接著又沉了下去。隨著上午的過去,風勢減弱了,空氣變得沉甸甸的,凝聚著大家的期盼,儘管對他們兩個霍比特人來說,從幽谷下面這個思特的家裡聽來,恩特大會的聲音模模糊糊聽不清楚,但他們可以看到佈雷加拉德正專心地聽著。
  下午降臨了,太陽朝群山西移而去,落日從雲朵間的裂縫及缺口那兒噴射出一縷縷長長的金色光柱。他們突然覺察到,周圍一切非常的靜,整個森林立在那兒傾聽著這一片靜寂。當然了,那是眾恩特的講話聲打住了。這是什麼意思?佈雷加拉德緊張地挺直身子,回頭朝北邊的登丁格爾望去。
  接著一陣震耳欲聾的喊叫聲突然爆發出來:啦——轟——啦!樹木顫抖起來,彷彿一陣狂風吹來,樹身也給吹得點頭哈腰的。接著又是一陣寂靜,然後是一陣產然莊嚴鼓聲般的進行曲樂聲,在隆隆的鼓點聲與眾恩特的砰砰聲之上,嘹亮的嗓音高聲歌唱著響了起來。
  我們來呀,我們鼓聲隆隆地來了,嗒——隆嗒隆嗒隆嗒隆!
  恩特們走過來了,越走越近,他們的歌聲越嘹亮。
  我們來呀,我們號角齊鳴、鼓聲陣陣:嗒——隆嗒隆嗒隆嗒隆!
  佈雷加拉德立即抱起兩個霍比特小矮人,離開他的家大步迎了上去。
  不一會兒,他們看見行進的隊伍過來了,承恩特順著山坡有節奏地邁著大步朝他們走來。鬍子大樹走在隊伍的前頭,有五十來個恩特跟在他的身後,兩個成一排,大家兩手拍打著身子兩側,兩腳步調與手的節拍相和一致地行進。一隊人馬走近時,可以看得見眾恩特的眼睛晶瑩發亮。
  「轟,轟!我們鼓聲隆隆的來了,我們終於來了!」鬍子大樹一見到佈雷加拉德與兩個霍比特人即叫道:「來吧,參加我們的集體行動吧!咱們這就走,到伊森加德去!」
  「到伊森加德去!」眾恩特齊聲喊道。
  「到伊森加德去!」
  到伊森加德去!管它伊森加德石牆包裡石門當道,管它伊森加德強大堅固,像冰冷的岩石和裸露的骨頭,我們前進,我們前進,我們前進去戰鬥,將它的石牆砸碎大門劈倒,因為樹幹枝葉被燃燒在火爐之中——我們出去戰鬥!
  決一死戰步伐堅定,戰鼓隆隆我們前進,我們去烏雩密佈的地方戰鬥;我們決一死戰去伊森加德戰鬥!
  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我們前去戰鬥!
  就這樣,他們高歌著向南進軍。
  佈雷加拉德的兩隻眸子閃閃發亮,縱身一躍插進隊伍,走在鬍子大樹身旁,這時候,這老恩特已將兩個霍比特小矮人抱回去,重新擱在他的肩膀上。就這樣,兩人高高在上、豪情滿胸膛地走在唱著歌的隊列之首,兩個腦袋高昂起來,兩顆心蹦蹦直跳。儘管他們曾經預料到最終會有事情發生,而承恩特的斷然改變卻使他們驚訝不已,那聲勢就像一股久被堤壩阻擋的山洪如今突然爆發似的。
  「恩特們畢竟這麼快就拿定主意了,對吧?」過了好一陣子,皮平大著膽子說起話來,這時恰好歌聲已停了下來,只聽見眾恩特手腳的節拍聲。
  「快?」鬍子大樹說:「唔,的確是快,比我預料的還快。真的,我有多少年沒見到他們像這樣清醒過來。我們思特不喜歡讓別人給喚醒的,再說,要不是事情明擺著,我們的樹木跟我們的生命處於極其危險的境地,我們絕不會醒過來的。自從薩魯曼跟海上普通人那場戰爭以來,森林裡頭就沒發生過這種事。都是妖怪們搞的鬼,他們肆無忌憚地砍伐——他們甚至連砍樹作柴火用這種不好的藉口也沒有,這對我們來說是多麼危險哪,還有哪,一個本應該幫助我們的鄰居卻背叛了我們。
  巫師知道的事情應該比我們多,他們的確知道不少東西。
  在小精靈語、恩特語及普通人的語言裡,還沒有惡毒得可以的說法來形容這種背叛行為。打倒薩魯曼!「」你們真的要砸掉伊森加德的門嗎?「梅裡問。
  「噢,唔,這個,你們知道,我們會的!你們恐怕不知道我們的力氣有多厲害呢。你們也許聽說過特洛爾巨人吧?他們的力氣驚人。
  但特洛爾巨人只不過是大黑暗時期的敵人偽造出來的,是對恩特的惡劣嘲弄般的假冒,就像妖怪是小精靈的惡劣偽造物那樣。我們的力氣比特洛爾巨人還要厲害。
  我們是由大地的精髓構成的,我們努岩石就像劈樹根那樣,倘若我們的頭腦是清醒的,只會劈得更快,快得多了!要不是被砍倒、被大火燒燬抑或是給巫術毀掉不少恩特的話,我們就能將伊森加德劈得粉碎,將它的大牆跺成碎片。「」薩魯曼說不定會竭力阻止你們的,他會嗎?「
  「唔,啊,會的,他會那樣做的。我可沒忘記這個,說真的,對於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長的時間。不過,你們知道,有不少恩特比我年輕,年輕了好多代。如今他們都覺醒了,大家一心一意地想幹好一件事:摧毀伊森加德。不過,他們很快會重新開始考慮這件事情的,到咱們喝飲料作晚餐時他們會稍微冷卻下來的。我們該有多渴啊!可是現在先讓他們唱著歌往前走吧!咱們要走的路還長著哪,有的是時間來思考。這種事情得先開個頭。」
  鬍子大樹繼續前行,與其他恩特一起唱了一會兒。可是唱了一陣子,他的聲音降得低低的接著再次沉默下來。皮乎可以看出,他那額頭上溝溝坎坎、疙疙瘩瘩地皺了起來,等到鬍子大樹的頭好不容易抬起來時,皮平可以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絲擔憂的神色。是擔憂而非不快樂的眼色,眼裡目光炯炯,彷彿那綠色的火焰已深入到他的大腦深處。
  「當然啦,朋友啊,這次極有可能,」他緩緩說道:「極有可能,我們這一回是走向我們的滅亡:恩特的最後一次征程。不過,倘若我們待在家裡什麼都不幹,不管怎樣,滅亡早晚也會找到我們的。我們的心裡一直有這種想法,現在這種想法變得越來越強烈了,那就是為什麼我們現在往前進軍的原因。這不是一個倉促的決斷,至少恩特的這一次最後征程也許值得歌頌,唉。」他接著道:「在我們去世之前,我們可以幫助其他人。還有呢,我倒是想看到歌唱恩特老伴的歌謠成為事實,恨不得能再次見到親愛的芬布萊西爾。但是,朋友啊,就如樹木一樣,歌謠只是按自己的鐘點以自己的方式結果實的,有時候也會不合時宜地枯萎。」
  眾恩特甩開大步高速前進。他們往下走進一片坡陵起伏的低地,低地長長的朝南傾斜,他們開始往上爬去,登上西邊那高高的山梁。
  樹林越來越稀,他們走過稀稀疏疏地長在一堆的白樺樹林,接著又來到一道光禿禿的斜坡上,坡上僅僅長了幾棵乾乾瘦瘦的松樹。太陽落在前頭那個黑乎乎的山頭後面一昏暗的黃昏降臨了。
  皮平往後看去。恩特的數目增加了——怎麼回事?他們剛剛經過的那道朦朦朧朧、光禿禿的斜坡哪兒去了?他心裡想自己眼中所見到的分明是一叢叢樹木,而且那些樹都在移動著呢?莫非是方貢的樹木都醒了,整個森林正在崛起,正翻山越嶺前去戰鬥?他用手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睡眼朦朧錯看了黑影,可是那些巨大、灰白色的影子分明在穩步向前移動著,樹枝抖動起來,聲似颳風。這群恩特快要走近山梁的頂峰處,歌聲都停了下來。夜色降臨,一片靜寂,除了眾恩特腳下土地輕微的抖動、一陣颯颯作響的聲音、以及千千萬萬形狀各異的樹葉發出的少許聲響之外,萬籟無聲。終於,大伙站在頂峰上端,朝下看著一個黑森森的深淵:群山盡頭處的大山谷:薩魯曼的山谷——南庫魯尼爾。
  「黑夜籠罩著伊森加德。」鬍子大樹說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5:53

第五章白衣騎士

  「我全身的骨頭冷冰冰的,」吉姆利說道,一邊揮動著雙臂跺著腳。白畫終於來到。黎明時分,三人草草吃了一頓早餐,此時天色漸白,他們已準備好在地上再細搜一遍,尋找兩個霍比特小矮人的蹤跡。
  「別忘了那老頭,」吉姆利道:「要是能見到一雙靴印的話,那就更好了。」
  「為什麼靴印會使你高興呢?」萊戈拉斯問道。
  「因為一個老頭的雙腳如果會留下足印,那他可能只不過是個普通的老頭而已。」那侏儒答道。
  「也許是的,」那小精靈說:「不過,一雙重重的靴子也可能不會在這裡留什麼腳印的,你看這些草長得又長又有彈性。」
  「那可難不倒一位巡林人,」吉姆利道:「一片彎折的草葉足以讓阿拉貢看出問題真相。可是依我看他不會找到任何跡象的,我們昨天夜裡見到的是薩魯曼的邪惡化身,哪怕事情發生在早上,我也敢肯定是他,甚至這時候,他的眼睛說不定正從方貢那邊盯著我們呢。」
  「很有可能,」阿拉貢道:「不過,這我不確定,我在想那兩匹馬呢。吉姆利,你說過馬是在昨天夜裡給驚跑的,而依我看不是這麼回事。你聽到馬嘶叫的聲音了嗎,萊戈拉斯?在依聽來,它們的嘶叫是否像牲畜恐怖的叫聲?」
  「不像,」萊戈拉斯道:「我聽得很清楚。不過,因為當時天很黑,我們自己又擔心,當時我覺得那是牲畜出於突然之間的驚喜而發狂時所發出的聲音,它們的叫聲就像馬匹見到一個思念已久的朋友時表達出來的情感。」
  「我也是這樣想的,」阿拉貢說道:「但是,除非兩匹馬回到我們身邊,否則我是解答不了這個問題的。來吧!天亮得挺快的,讓我們先察看一遍再猜測吧!我們該從這裡開始,從我們所設的營地附近開始,仔細搜尋周圍的一切,然後再沿著山坡往森林那邊搜去。無論我們如何想像那位夜間造訪者,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尋找霍比特小矮人。
  如果他們籍偶然的機會逃了出來,那麼,他們一定會躲藏在林子裡,不然的話,他們就會被發現的。倘若我們從這兒到森林邊上都沒找到蹤跡的話,那麼我們將在戰場和那堆火的灰燼那兒再嫂一遍。不過,從那邊尋找他們的蹤跡希望渺茫,那些羅罕騎士做得也太徹底了。「幾個人又是爬行又是彎著腰地搜尋著地面,樹木陰沉地立在他們的頭上,於巴巴的樹葉無精打彩地垂在樹上,在刺骨的東風吹蕩之下沙沙作響。阿拉貢緩緩地往外挪動,漸漸來到一堆靠近河邊的營火灰燼處,接著又從營火那裡開始往小丘那邊的戰場所在地回搜過去。他突然偏下身來,腰彎得低低的,臉部幾乎鑽進野草裡。之後,他又召喚其餘兩人,兩人便跑了過去。
  「終於在這裡找到線索了!」阿拉貢說道,他拿起一片斷裂的葉片讓他們看。那是一片黯淡的大葉子,葉片金黃色的色彩已然消褪,褪為褐色。「這是一片洛連的摩隆葉,上面沾著一些麵包屑,草叢裡也有一點。看!旁邊還有一些割斷的繩子呢!」
  「還有這個,這就是那把割斷繩子的刀!」吉姆利道,一邊從一簇草叢中取出一柄鋸齒狀短刀,那裡的草已被一些大腳重重地踩踏過,短刀斷掉的刀柄在旁邊。「這是一件妖怪武器。」他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拿著那把刀,一邊憎惡地瞅著那有雕刻的刀柄:刀柄的形狀雕成一個醜惡的頭顱,頭上有一雙斜視的眼睛和一張啟向一邊的嘴。
  「嘿,這是我們遇到的所有謎當中最奇怪的一個了!」萊戈拉斯驚叫起來。「一個被捆綁起來的俘虜逃出了妖怪的魔掌,又從騎兵的包圍圈裡溜了出去。接下來,他還在空地上停了下來,用妖怪的刀割斷了捆綁在他身上的繩索。可是,他是如何做到又為什麼這樣做?因為,倘若他的兩條腿是被綁著的,那麼,他是怎樣走路的呢?還有,假如他的兩臂被捆起來的話,那他又是如何使用那柄刀的呢?再說,如果他的手腳都沒被捆住的話,那他為什麼割斷那繩索呢?並且他還為自己的行為得意著呢,居然還靜悄悄地坐在那兒吃了些乾糧!就算那片摩隆葉不存在,這些跡象也足以證明,這人是個霍比特小矮人。
  我猜呀,在那之後他將自己的兩手變成翅膀,然後唱著歌飛離此地,飛進樹林裡了。看來找到他並不難,我們只需要自己長了翅膀就行了!「」當時這兒的魔法也夠神的。「吉姆利說道:」那位老翁到底想幹什麼?對萊戈拉斯的解釋,阿拉貢,你有什麼看法,你有沒有更高明的見解?「
  「也許我會的,」阿拉貢笑瞇瞇地說道:「就在我們近旁還有一些其他的跡象你們沒有留意到。至於那位俘虜是一個霍比特小矮人,這一點我同意,這位霍比特人在來到這裡之前,他的兩隻手,要不就是兩隻腳必定是活動自如的。我清是他的兩手,因為這樣一來,這個謎就容易解釋了,而且,我察看那些痕跡時發現,他是被一個妖怪背到這個地方來的。在幾步遠之外,那兒灑了一些血,是妖怪的血。這現場四周儘是深深的馬蹄印,還有一件重物被拖到別處去的痕跡。那個妖怪是被騎兵殺死的,然後他的屍體被拖往火堆那裡。而那霍比特小矮人並沒被發現:因為當時是在夜裡,而且他身上還被著他的小精靈斗篷,不過他不是在空地上。當時他筋疲力盡又餓著肚子,也就是說,在他從倒下的敵人那裡拿起刀子將捆在他身上的繩索割斷之後,他歇了歇腳並吃了點東西,然後爬著離開這裡,這樣做一點也不奇怪的,儘管他在是赤手空拳。無遮無擋的狀態之下離開的。讓人感到欣慰的是,他還吃了點裝在口袋裡的『倫耙斯』,這種行事方式像是霍比特人的做法。我說的是」他「,儘管我心裡同時也希望,當時梅裡與皮平兩人都在這兒。可是,這裡沒什麼跡象能肯定這一點。」
  「那麼,若是我們的朋友當中有一個,他的手是自由的,對這種情形你是怎麼想的?」吉姆利問道。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我不清楚,」阿拉貢答道:「我也弄不明白為什麼妖怪要把他們帶走。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的就是,妖怪那樣做不是為了幫助他們逃跑。不僅如此,我在想,有一件事從一開始就令我頗費心思,如今我開始又點眉目了:為什麼在博羅米爾倒下之後,那些妖怪為只捕獲到梅裡與皮平而感到滿足?他們既沒有搜尋我們剩下的人,也沒有襲擊我們的營地,卻代之以全速趕往伊森加德。難道是他們以為抓到了攜帶魔戒的人及其忠實的朋友了?我想不是的。他們的主子不會給這些妖怪下如此明瞭的命令的,即使他們自己知道了這麼多情況,他們也不會跟妖怪們公開談起魔戒的事情的,這幫手下不可靠。不過我是這樣看的,那幫妖怪受命不惜一切代價去活捉霍比特小矮人,而在戰鬥發生之前,有關俘虜的重要情況被洩露了出來,也許是發生了叛變吧。叛變這種事,對他們這些妖怪來說是家常便飯,某個個頭高大、膽子也壯的妖怪說不定為了自己的目的。著力要獨自帶著俘虜去領賞呢。這就是我的解釋,其他的情節嘛,恐怕是構想出來的。但是不管怎樣,我們可以這樣看:我們的朋友當中至少有一個逃出來了,我們的任務是在返回羅罕之前找到並幫助他。既然求生的需求驅使他走進了那個陰暗的大森林,我們一定不能被方貢嚇倒。」
  「我不知道哪件事對我來說更為可怕:是方貢大森林呢,還是步行穿越羅罕大草原的漫漫長路。」吉姆利說道。
  「就這麼辦,我們這就進入大森林吧。」阿拉貢道。
  很快的,阿拉貢找到了新的足跡。在靠近恩特瓦什河岸邊的一個地方,他見到有腳印:是霍比特小矮人的腳印,可是那足跡很輕,看不出更多的線索。接著,就在樹林的邊緣處,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下面,他們又找到了更多的足跡。那兒的土壤光禿禿、於巴巴的,痕跡不是很明顯。
  「至少有一位霍比特小矮人在這裡站了一陣子並回頭張望過,之後他轉身走進了森林。」阿拉貢說道。
  「那麼,我們也得進入大森林,」吉姆利道。「我真不喜歡方貢看起來的樣子,再說,他們警告過我們要小心方貢的。真恨不得這場追蹤已經將我們引到別的地方去了!」
  「無論那些傳說是怎麼說的,可是我覺得這樹林並不邪惡。」萊戈拉斯說道。他就站在森林邊上,身子朝前彎下去,像是在聆聽什麼,還睜大眼睛朝明暗的地方張望著。「不,它不是邪惡之地,如果說這裡頭有過什麼邪惡之事的話,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所覺察到的只是從陰暗的地方發出來的微弱回音,林子裡頭的樹幹中心都是黑黑的,在我們的周圍沒什麼惡意的感覺,可是有警覺及憤怒的意向。」
  「哎,它是沒理由跟我生氣的,」吉姆利道:「我對它沒做過什麼害事。」
  「那再好不過了,」萊戈拉斯道:「但不管怎麼說,它已受到傷害了。有什麼事情正在林子裡頭發生,要不然就是將要發生。難道你沒覺察到一種緊張的感覺嗎?它簡直讓我喘不過氣來了。」
  「我覺得空氣很悶,」那侏儒說道:「比起黑森林來,這林子要光亮一些,不過它有點腐舊,而且還破破爛爛的。」
  「這是個古老的森林,非常古老,」那小精靈說道:「它是那麼的古老,以致於使我幾乎有一種重新年輕起來的感覺,自從跟你們這些小孩子結伴遠征以來,我還沒有過這種感覺呢。這大森林既古老又充滿著歷史的記憶。倘若我是在天下太平的時候走進森林中去的,那我會感到快活的。」
  「也許你會感到快活的,」吉姆利嘲笑道:「不管怎樣,你是個叢林小精靈,任何一種小精靈都是奇異的種族。不過,你使我心裡感到舒服,無論你走到哪兒,我就去哪兒。但你要將你的弓準備好,我也把自己的斧子好好地插在腰上,它可不是用來對付樹木的。」他趕緊補了一句,一邊朝上看著頭上的樹。「我不希望突然地碰到那位老頭時,沒有準備好便跟他較量,就這麼辦。我們走吧!」
  就這樣,三位追蹤者一頭扎進了方貢大森林。萊戈拉斯與吉姆利任由阿拉貢擔任尋找蹤跡的事務,可是大森林的地表是干干的,上面覆蓋著成堆的落葉,而他難以發現什麼跡象,但考慮到逃生者會靠近水源走,因此,他時常回到河岸邊去看看。所以,結果是他來到梅裡與皮平曾經喝過水、洗過腳的地方。就在那裡,大家都清楚地見到了兩個霍比特人的腳印,有一雙腳印比另一雙稍稍小了一點。
  「這可是個好消息,」阿拉貢喜道:「但是這些腳印是兩天前留下的,看樣子兩個小矮人當時是在這個地方離開河流走向別處的。」
  「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吉姆利道:「我們總不能為了追蹤他們倆穿過這一整個既偏遠又僻靜的方貢吧。進森林時我們的補給短缺,要是不趕快找到人的話,對他們來說,除了坐在他們的身邊大家一塊餓肚子,我們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假如那將是我們所能做到的一切,那麼我們就得那樣做,」阿拉貢說道:「我們繼續趕路吧。」
  終於,三個人來到鬍子大樹的小山崗那險峻的盡頭,眼睛朝上望著那道石壁,見到了那道一直通往高處的那塊凸巖的粗糙階梯。一縷縷陽光透過急奔而去的雲朵縫隙穿射過來,大森林如今看起來不那麼暗淡陰沉了。
  「我們登上去看看周圍的情況吧!」菜戈拉斯說:「我仍然覺得喘不過氣來,情願自如地享受一會兒新鮮的空氣。」
  大伙登了上去,阿拉貢是最後一個上來的,他慢慢地往上攀登,搜尋著那些梯級及近旁的巖脊。
  「我幾乎可以肯定,兩個霍比特人上過這裡,」他說道:「可是,這兒還有其他的痕跡,一些非常奇怪的痕跡,我看不大懂。我在想,倘若我們從這道山樑上看到點什麼的話,那會有助於我們推斷他們爬上來之後往哪個方向去了。」
  說著他站起來朝周圍張望,但沒見到任何有用的情況。這凸巖面朝東南,而只有在它的東面才能以開闊的視野觀望開去。從這個方向,可以見到森林樹木的頂梢,一排又一排地朝著他們方才走過來的大平原越來越低地蔓延而去。
  「我們繞著走了一大圈,」萊戈拉斯開口道:「假如我們在第二或第三天離開大河朝西走的話,我們就能安然無恙地一起走到這裡。很少人能預見他們走的路將會把他們帶往哪裡的,除非他們走到了路的盡頭。」
  「但我們沒想到要到方貢來的。」吉姆利說。
  「不過,我們到了——不偏不倚地陷入了困境,」萊戈拉斯說道:「看!」
  「看什麼?」吉姆利問。
  「就在樹林那邊。」
  「哪兒?我又沒長小精靈的眼睛。」
  「噓!說話輕點!看!」萊戈拉斯手指著說:「在下面的林子裡,就在我們剛才走過來的路上。就是他,正在樹林裡穿行呢,難道你沒看到?」
  「看見了,現在我看見了!」吉姆利噓聲說道:「看,阿拉貢!我不是警告過你嗎?那兒有個老頭,他身上披著一件髒兮兮、灰色的破斗篷,怪不得一開始我沒有看出來。」
  阿拉貢兩眼注視著一個彎彎的身影在緩慢地移動著。那身影並不遠,看起來就像一個年老的乞丐疲憊不堪地走著,手裡拄著一根粗糙的枴杖,低垂著頭,也沒正眼朝他們看。如果是在別的地方的話,他們準會說幾句友善的話跟他打個招呼的,可是現在三個人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兒,每個人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某種物體正在向他們逼近,這物體隱含著一種能力或者說是一種威脅的力量。
  吉姆利睜大眼睛注視了一會兒,那身影登上一個階梯又一個階梯,越走越近。接著,吉姆利再也憋不住了,忽然衝口而出:「萊戈拉斯,你的弓!彎起來!準備好!這是薩魯曼。先別讓他說話,要不然他就會給我們施巫術什麼的!先射箭再說!」
  萊戈拉斯舉起弓並將它彎起來,他的動作緩慢,彷彿有什麼人會攔阻他似的,手裡鬆鬆地握著一枝箭,但並沒將箭搭在弓弦上。阿拉貢默默無言地站著,臉色既審慎又急切。
  「你為什麼遲遲不發箭?你究竟怎麼啦?」吉姆利細聲說。
  「萊戈拉斯做的沒錯,」阿拉貢平靜地說:「不管我們有多恐懼、疑心有多重,在情況不明加上對方沒向我們挑戰之前,我們是不可以就這樣向一位老人射箭的。先觀察一下,等等再說!」
  這時候那老者加快了步伐,以驚人的速度來到石壁腳下,接著朝上望去。與此同時,他們三個人則一動也不動地立在上頭,眼睛朝下看著。周圍一切靜寂無聲。
  他們沒辦法見到他的瞼,他包著頭巾,頭巾上面還戴著一頂寬邊帽子,這樣一來,除了鼻子尖端與灰白的鬍子以外,他的外貌都給掩蓋起來了。不過,在阿拉貢看來,他可以從籠罩在頭巾之下的額頭那兒捕捉到一雙銳利而明亮的目光。
  最後是老者打破沉默的。「真是幸會呀,我的朋友們,」他輕聲說道:「我想跟你們說說話,是你們下來呢,還是我上去?」他等也沒等回答就開始往上爬了。
  「嘿!」吉姆利叫道:「菜戈拉斯,別讓他上來!」
  「難道我沒說過我想跟你們說說話嗎?!」老者說:「放下你的弓,小精靈首領!」
  萊戈拉斯手裡的弓箭落地,兩手鬆垮垮地垂在身旁。
  「還有你,侏儒首領,請你將手上的斧子撤下來,等我上去再說!
  你沒必要跟我爭論什麼的。「吉姆利驚得跳了起來,接著呆立在地一動也不動,眼睜睜地看著那老者如山羊般敏捷地一步步躍上高低不平的梯級,似乎他身上的疲勞都一掃而盡似的。老人一踏上那塊凸巖,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光亮短速,不容分辨即逝,好像是某種被灰色破布掩蓋著的衣著在一瞬間顯露了一下。寂靜之中,吉姆利吸氣的聲音聽起來像一陣陣響亮的噓聲。
  「幸會,我再說一起!」那老者說著朝三個人走過來,走到離他們幾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身子依著枴杖躬下腰來,頭向前伸,眼睛從頭巾下面看著他們。「你們在這一帶做什麼呢?一個小精靈、一個普通人,還有一個侏儒,都穿著小精靈式樣的衣著。在所有這些跡象的背後肯定有個故事,看來這故事值得一聽,如今這種事可不多見啊。」
  「您說起話來彷彿對方貢很瞭解似的,」阿拉貢說話了。「是這樣嗎?」
  「瞭解不多,」老翁道:「要瞭解方貢得花費許多代人的一生,我不過是時常到這裡來罷了。」
  「我們可不可以知道您的大名,然後再聆聽您要說的話呢?」阿拉貢說道:「上午就要過去了,我們還有件事急著要辦。」
  「至於我要對你們說的話嘛,我已經說了,即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還有,你們能講一講你們自己的故事是怎麼一回事嗎?至於我的名字嘛——」他中斷話語,輕聲地笑了起來,笑了很久。阿拉貢聽罷全身一震,不同尋常地打了個冷額,可是,他並沒感到害怕或者恐懼;那感覺倒是像給一股寒冷的氣體遽然襲擊了一下,又好像一陣冷冷的雨點打醒了一個心神不安的睡眠者似的。
  「我的名字,」老翁重說一遍。「莫非你們還沒猜出來?我認為,過去你們是聽過這個名字的。是的,你們聽過。不過,你們先說吧,你們的故事是怎麼一回事?」
  三位同伴默默無言地站在那兒,沒答話。
  「你們可能在思考此行的使命是否適宜公開,」老翁道:「所幸的是,我知道一些情況,我看見你們正循著足跡追蹤兩個年輕的霍比特人。是的,是霍比特小矮人。哎,別瞪眼啊,好像你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似的。你們聽到過的,我也一樣。是的,他們兩人是在前天爬上這裡來的,就在這兒他們意外地遇到了某個人。聽了這消息,心裡好受點了吧?現在,你們想知道他們被帶到哪裡去吧?好了,好了,也許我能給你們提供一些消息。不過,我們幹嘛站在這兒呢?你們看,你們的任務再也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麼緊急了。咱們坐下來,放鬆一點。」
  那老翁轉身走向峭壁腳下,走向一堆倒下來的碎石與岩石混雜的石頭堆。像一道符咒被解除了似的,這三個人當即鬆弛下來並有所動作,吉姆利的手馬上去摸他那斧子把柄,阿拉貢的劍出鞘,萊戈拉斯撿起了那把弓。
  那老者毫不在意,走過去停住腳,坐在一塊扁平的石頭上。接著扯開他那灰色的斗篷,眾人這才見到,他裡頭果然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
  「薩魯曼!」吉姆利叫道,跳起來手握斧頭朝老人衝過去。「說,告訴我們,你將我們的朋友藏在什麼地方?你對他們做了些什麼?
  說,不說的話,我要在你的帽子上弄出一個凹坑來,哪怕是一個巫師也會發現那是不好對付的!「老者的動作比他更快,他躍起身來跳到一塊大石頂端。只見他立在石頭頂端,突然間變得英武高大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三個人,他的頭巾和身上那塊灰色的破斗篷給甩開了,露出一身白色衣著。接著老者舉起他的手杖,吉姆利的斧子自手中彈起,噹啷一聲落在地上。阿拉貢那穩穩地握在手中的劍挺得直直的,突然迸發出一團火焰。菜戈拉斯大喊一聲往空中射出一箭,箭卻消失在一片火焰中。
  「米斯蘭德!」他叫道:「米斯蘭德!」
  「我再跟你說一遍,幸會!萊戈拉斯!」老者說道。
  眾人都眼睜睜地盯著他。只見陽光之下,他的頭髮白如雪;他的長袍閃爍著白光!高高的額頭下面,眼光明亮如太陽光一般銳利;神奇的力量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三個人在疑惑、欣慰與畏懼之際呆立在地,無言以對。
  最後是阿拉貢打破沉默的。「甘達爾夫!」他說:「真是出乎意料啊,你在危急關頭回到我們身邊來了!是什麼東西擋住了我的眼光啊?甘達爾夫!」吉姆利什麼也沒說,只是兩膝跪在地上,雙手掩著眼睛。
  「甘達爾夫,」老者重複了一遍,彷彿是從久遠的記憶當中回想起一個早已不用的詞似的。「沒錯,就是這個名字,我就是甘達爾夫。」
  他從岩石上下來,撿起那件灰色斗篷披在身上,好像是陽光燦爛的太陽如今又躲進雲層裡了。「對了,你們還可以稱我為甘達爾夫,」
  他說道,那嗓音的確是他們的老朋友及嚮導的嗓音。「起來!我的好吉姆利!你沒錯,再說我也沒受傷。說真的,朋友們,任你們誰用任何武器也沒辦法傷得到我。高興點!我們又見面了。潮汐一變,暴風雨就來,不過,潮汐已經轉向了。」
  他將手放在吉姆利的頭上。侏儒抬起頭來突然笑了起來。「甘達爾夫!」他說:「你怎麼穿著一身白衣服?」
  「沒錯,現在我穿白色衣服,」甘達爾夫道:「真的,對某些人來講,差不多可以這麼說,我是薩魯曼,就是那個平常的薩魯曼。好了,過來,說說你們的情況吧!自從我們分手後,我穿過了火海與深潭,已忘記了許多自以為還記得的事情,又學到不少自己忘卻了的東西。我能看到許多遙遠的事情,卻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情況。說說你們的情況吧廠」你想知道些什麼呢?「阿拉貢問道:」自從我們在橋頭分手以來所發生的一切,這故事長著呢。你是否願意先告訴我們有關兩個霍比特人的消息呢?你找到他們了嗎,他們現在安全嗎?「
  「不,我沒找到他們,」甘達爾夫道:「一片黑暗籠罩著伊敏繆爾的山谷,再說,要不是老鷹向我傳報,我還不知道他們被俘的消息呢。」
  「老鷹!」萊戈拉斯說:「我曾見到一隻飛得又高又遠的鷹,最後見到它是在三天之前,在伊敏繆爾上空。」
  「對了,」甘達爾夫道:「那是風之君格懷希爾,是它從奧森克將我救出來的。我派它打前鋒,觀察大河的情況和收集情報。它目光銳利,不過就是沒辦法看到山下及樹林底下所發生的一切。它已經見到一些情況,我自己也看到了另外一些事情。那只戒指如今已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或者說,它已超出一同從利文德爾出發的任何一位同伴的能力範圍了,它很可能已經被曝光了,不過它又從敵人那兒逃了出來。我當時沒全神貫注,因為我坐在高處,我還跟那黑塔拚鬥,接著明暗過去了,而我非常非常地累,我久久地沉浸在憂鬱的沉思當中。」
  「那麼,你聽到弗羅多的消息了!」吉姆利說道:「他的情況怎麼樣?」
  「很難說,他在一次重大危難中得救了,但在他的前頭還有許多難關。他打定主意自己前去摩爾多,後來他動身了,這就是我所知道的情況。」
  「他不是一個人的,」萊戈拉斯道:「我們認為薩姆是跟他一起走的。」
  「他也去了?」甘達爾夫道,只見他目光一閃,臉上露出笑容。
  「他真的也去了?對我來說,這可是個新情況,不過,我並不感到奇怪。好!很好!你們使我的心明亮起來了。你們得告訴我更多的情況,來,坐到我的身旁來吧,談談你們路途上的情況好了。」
  三個同伴在他腳旁坐下來,由阿拉貢將故事接著講下去。有好長一段時間,甘達爾夫沒出聲,也沒問什麼問題,兩隻手攤開放在兩個膝蓋上,閉著眼睛。終於在阿拉貢講到博羅米爾的死及其在大河上的最後旅程時,老人歎了口氣。
  「你沒將你所知道的和猜測到的都講出來,阿拉貢,我的朋友,」
  他安詳地說道:「可憐的博羅米爾!我沒辦法看到當時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對他這個人來說——一個武土,一個普通人的領主,這的確是個痛苦的磨難。加拉德裡機跟我說過他處在危險之中,不過他最終會逃脫的。我感到欣慰,對博羅米爾來說,年輕的霍比特小矮人跟我們一起走不是個徒然之舉。但是,他們的作用不僅僅在這個方面,他們被帶到方貢,而他們的到來就像小小的石塊掉落下來,在群山之中引發了一場山崩行動。甚至在我們坐在這裡說話的時候,我就聽到第一陣隆隆聲響了。最好是在大壩破堤之前,薩魯曼正好在家!」
  「你在一件事上沒有改變,親愛的朋友,」阿拉貢道:「你說起話來還是像在說謎語。」
  「什麼?說謎語?」甘達爾夫道。「不!我這是在大聲對自己說話呢,這是一個古老的習慣:他們選擇在場的人中最聰明的人並跟他談話,對年輕人說話什麼都要長篇大論地解釋,累人得很。」說著他大笑起來,不過,現在的笑聲聽起來既溫暖又和善,宛如一縷明媚宜人的陽光。
  「就算以古屋普通人的年齡計算方法,我也不再年輕了,」阿拉貢道:「難道你不願將心中的想法跟我們詳細地講一講嗎?」
  「那麼,我要說些什麼呢?」甘達爾夫道,接著停下來沉思了一陣子。「假如你想清楚地看到我腦子裡的一部分事情的話,那就扼要地講一講目前我所看到的情況吧。事情自然是這樣的,敵人已經得悉那只戒指流出國外的情況,還知道戒指是由霍比特小矮人攜帶著的。他知道我們從利文德爾出發的一行人的人數,也瞭解我們每個人的情況。不過對我們此行的目的,他還不大清楚。他認為我們全班人馬將要去米納斯蒂裡思,因為要是換作他,他本人也會這麼做的。以他的聰明才智來講,我們的行動對他的權力、地位將會是一記重大打擊。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6:17

  說老實話,他很恐慌,不知道可能會有誰突然出現,操縱著那只魔戒與他交戰,設法打敗他並佔據他的地位。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們只是想打敗他,而不是想去佔據他的位置。在那個極其邪惡的腦子裡,他萬萬沒想到我們會盡力銷毀那只魔戒的。在這件事情上,你們肯定會看到我們的好運氣以及我們的希望所在。由於想像到戰爭,而且相信他必須把握時間,於是他就發起了戰爭。因為這是他的頭一次出擊,假如打擊的力度夠狠的話,也許就不需要再打下去了。因此,一直以來他處心積慮準備好的軍事力量,如今開始動用起來了,結果是他將原來計劃好的行動時間提前了。一個狡猾的傻瓜,如果動用他所有的兵力來守衛摩爾多的話,這樣一來,誰也進不了這地方,然後再使盡一切伎倆去追尋那只魔戒,那麼,我們就可能真的沒什麼希望了,那只魔戒及其執掌人是早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如今他的目光更盯向國外,而不是自己國家附近的事情;他所盯注的地方主要是米納斯蒂裡思。過不了多久,他的軍事實力就會像暴風雨一般落到這個地方。
  「他已得到消息,他所派去伏擊我們一行人的先遣人馬又失敗了,他們沒找到戒指,也沒帶回任阿霍比特小矮人當作人質。倘若他們真的完成那麼多事的話,那就會給我們帶來一記重大打擊,而且,恐怕那是對我們的一次致命打擊。對他們黑塔裡的這種馴服的忠誠所要經歷的考驗,我們就別作什麼想像了,免得弄得心情不愉快。到目前為止——敵人失敗了。幸虧有了薩魯曼。」
  「這麼說,難道薩魯曼不是叛徒嗎?」吉姆利說。










  「他確實是叛徒,」甘達爾夫道:「一個雙料叛徒,難道這不奇怪嗎?近年來,我們從沒有經受過如此滔天大罪,即伊森加德所犯下的這種叛國罪。就算將薩魯曼看作一個領主或首領什麼的,他已變得非常強大,恰好就在主要的打擊力量從東進逼過來的時候,他威脅羅罕的普通人並退走他們從米納斯蒂裡思那邊得到的後援。但是,一件不可靠的武器對於持有它的手來說永遠是危險的。薩魯曼也想為自己奪到魔戒,或者至少獵獲幾個霍比特人來達到他個人的罪惡目的。因此,我們的敵人謀劃著僅僅是將梅裡與皮平以驚人的速度帶回去,而且在緊要關頭就帶到方貢。要不是為了這個,他們絕不會踏足這裡的!」
  「而他們滿肚子裡起了新的疑心,疑心攪亂了他們的陰謀。幸虧是羅罕那些騎上,但那場妖怪殲滅戰的消息卻傳到摩爾多去了;而黑暗之君知道他們在伊敏纓爾抓到了兩個霍比特人,而俘虜卻被帶往伊森加德,違反了他手下噗羅的意願。這會兒,他既擔心伊森加德又擔憂米納斯蒂裡思,如果米納思蒂裡斯撐不住了,那薩魯曼就大事不妙了。」
  「遺憾的是,我們的朋友們夾在兩地之間,」吉姆利道:「要是在伊森加德和摩爾多之間在地理上不是被隔開的話,那麼,他們就會打鬥起來,而我們就可以等在一旁觀戰了。」
  「毫無疑問,觀戰的人會壯大起來,比交戰的雙方還要強大的,」
  甘達爾夫說道:「不過,伊森加德打不過摩爾多的,除非薩魯曼先一步奪得魔戒。如今他絕不會這樣做的,他還不曉得自己的危險所在,他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他急於要把他的獵物抓在手中,在家裡就等不及了,於是前來迎接並暗中監視他的先遣人馬。可是他來太晚了,就是這一次,在他趕到這個區域之前,那場戰鬥已打完,他愛莫能助。他沒在這兒待多久,我看到他腦子裡的想法,我知道他心中充滿了疑惑,他還不懂得森林中的生存之道,他確信那些騎士已將戰場上所有的人殺掉並燒光了,可是他並不知道那幫妖怪是否帶著俘虜,也不知道在他的手下與摩爾多的妖怪之間發生了爭執;更不知道有帶翼使者。」
  「布翼使者!」萊戈拉斯叫了起來。「在撒恩。蓋比爾上空,我用加拉德裡爾的弓朝他射箭,並將他從空中射落下來。這人讓我們害怕極了,這種令人感到恐懼的新玩意兒是什麼東西?」
  「一種你沒辦法用箭幹掉的人,」甘達爾夫道:「你只是射死了他的座騎,干得好,不過那騎士很快又會騎到馬背上的,因為他是一個納茲鳥,是九個納茲鳥當中的一個,如今他們騎在帶翅膀的座騎背上。他們的恐怖陰影很快就會把太陽光遮蔽,把我們友軍的後方部隊蒙上陰影。不過,他們還沒獲准渡過河對岸去,而薩魯曼也不知道魔戒冤魂套上外衣後所呈現出來的新形態,他一心想到的除了魔戒,還是魔戒。魔戒在戰鬥中出現過嗎?他們發現它了嗎?!萬一馬克的領主西奧登得到魔戒又知道它的威力的話,那將會怎麼樣?那就是他所看到的危險之處,他已溜回到伊森加德去,並以雙倍以及三倍的力量向羅罕發起進攻。而自始自終,他忙於處心積慮,並沒看到就在他的身旁還有另一種危險,他忘記了鬍子大樹。」
  「你又在自言自語了,」阿拉貢微笑道:「我沒聽說過鬍子大樹,我已猜測到薩魯曼的部分雙料叛變行徑,可是兩個霍比特人來到方貢,除了給我們帶來一場毫無結果的長距離追蹤以外,他們究竟在哪方面發揮了作用,我就是看不到。」
  「慢著!」吉姆利叫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弄明白,甘達爾夫,我們昨天夜裡所見到的人是你呢,還是薩魯曼?」
  「你們肯定沒見到我,」甘達爾夫答道:「所以,我猜你們見到的是薩魯曼,顯然是的,因為我們的外表看起來很相似,所以,你想在我的帽子上弄個沒辦法補救的凹坑,這種想法是可以得到原諒的。」
  「太好了!」吉姆利道:「原來那個人不是你,我感到高興。」
  甘達爾夫再次大笑起了。「沒錯,我的好侏儒,」他道:「在事情的所有細節上不出差錯是件好事,這我還不清楚嗎?我當然不會責備你們剛才接待我的態度,我怎麼能責備你們呢?我時常勸告我的朋友,與敵人打交道時千萬要小心。願上帝保佑你,格羅因的公子吉姆利,說不定有一天你會見到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到時候就由你自己來判斷吧!」
  「可是,那兩個霍比特人呢?」萊戈拉斯打斷道:「我們從大老遠趕到這邊來找他們,看來你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現在他們在哪裡呢?」
  「是那些恩特!」阿拉貢大聲叫起來。「這麼說,難道那些古老的傳說所講到的傳奇人物,即有關居住在森林深處的人物以及巨大的牧樹人的傳說是真的?莫非世界上還有恩特?我原以為他們只是古時候記憶中的傳奇人物而已,倘若那是真的,他們簡直比羅罕的民間傳說還要古老得多。」
  「羅罕民間傳說!」萊戈拉斯叫了起來。「不,大荒野的每一個小精靈都唱過歌頌老奧諾德林姆、唱著他們那些長久的悲傷故事的歌。
  就連在我們這代人當中,他們只不過是記憶中的傳奇人物而已。我要是在這個世界上親眼見到一個活生生能走動的恩特的話,那麼,我真的會感到自己又年輕起來的!不過,鬍子大樹只是方貢翻譯成通用語的譯文,哎,你的話好像是在談論某個人似的,鬍子大樹是誰呢?「
  「啊!今天你問的問題也太多了點,」甘達爾夫道:「我只知道他那古老而慢吞吞的故事中的一點點,要講起來就是一個故事了,目前我們可沒那個時間講哪。鬍子大樹即是方貢,是森林的衛士,他是恩特當中最老的一個,一個在這中原上仍然在陽光下面活動的最古老的生靈。我真的希望,萊戈拉斯,你還會有機會見到他的,梅裡與皮平運氣很好,他們就是在這裡,甚至在我們坐著的地方見到他的。兩天前他來過這裡並將他們兩人帶到遠處山腳下他的住處去了。他常來這兒,特別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有當外面世界那些傳聞攪得他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就來到這裡。四年前我見到他正在林子裡大步走著,由於他停了下來,我以為他看見我了,但是我沒開口,因為當時我正心事重重,並且跟摩爾多的眼睛搏鬥之後正疲憊著呢,接下來,他沒跟我說話,也沒跟我打招呼。」
  「說不定他也以為你是薩魯曼呢,」吉姆利說道:「可是你談起他來就像談到一個老朋友似的,我原以為方貢是危險之處呢。」
  「危險!」甘達爾夫大聲說道:「我也是非常危險的,比你將要遇到的任何東西都要危險,除非你被活著帶到黑暗之君的座前。阿拉貢是危險人物,菜戈拉斯是危險人物,你被危險包圍了,格羅因的公子吉姆利呀,因為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你本人就是個危險人物。方貢大森林本身是個危險之地——那危險並不亞於那些隨時隨地揮動斧子砍樹之輩所面臨的危險,還有方貢本人,他也是個危險人物,不過,他是個聰明的好心人。然而,如今他那長久以來慢慢積累下來的憤怒再也盛不下了,而且整個大森林也充滿了憤怒。兩個霍比特小矮人的到來及其帶來的消息使他們心裡的憤怒噴發出來了,過不了多久,這怒火就像洪水一般滾滾奔瀉,不過,憤怒的洪流所針對的是薩魯曼以及那些操斧子砍樹的伊森加德人。有一件事情即將要發生,這是自太古時代以來從沒發生過的大事,那就是恩特們即將覺醒並發現自己是強大的。」
  「他們要做什麼?」萊戈拉斯驚愕地問。
  「不曉得,」甘達爾夫道:「我想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我正在琢磨。」他沉默了下來,低著頭沉思起來。
  其餘幾個人看著他。一縷陽光從飛奔著的雲朵間穿過,投射到他的兩隻手上,他的手如今已翻過來放在大腿上,手上滿照陽光,看上去就像一個盛了水的杯子。最後,他抬起頭來,兩眼凝視著太陽。
  「上午過去了,」他說道:「咱們馬上就得走。」
  「我們是去找那兩個朋友和去看望鬍子大樹嗎?」阿拉貢問。
  「不,」甘達爾夫道:「那不是你必定要走的路,我已講過我們的希望,但那只是希望而已,希望不是勝利。戰爭降臨在我們以及我們所有朋友的頭上,在這場戰爭中只有用上魔戒才能確保勝利。這使我心裡充滿了悲痛,我十分憂慮,因為戰爭會帶來嚴重的毀滅,可能會損失一切。我只是甘達爾夫,白衣騎士甘達爾夫。然而,那個穿黑衣的勢力卻強大著呢。」
  他站起來凝視著東方,用手遮住雙眼擋住陽光,彷彿看到遠方的東西,那是他們幾個誰也看不到的。接著,他搖了搖頭。「不,」他輕輕說道:「它已經超出我能力所及的範圍了,對此我們至少感到欣慰。
  我們再也不用冒風險去使用那魔戒了,我們必須下山去面對一場瀕臨絕望的危難,不過那摧毀性的危險已被轉移了。「他轉過身來。」來吧,阿拉松的公子阿拉貢!「他說:」別忘記你在伊敏繆爾山谷裡做出的抉擇,也不要將這次追蹤稱之為白跑一趟。
  你在疑難重重中選定的路線看來是選對了,恰當的選擇有了回報。因此,我們在這兒及時見了面,不然的話,我們恐怕會很晚才能見到面了。不過,你們幾個同伴的這次探險結束了,你的下~個旅程在你的談話裡已談到了。你一定要前去埃多拉斯,到西奧登的宮殿裡找到他,因為他們需要你。安杜裡爾的劍光如今一定要在戰鬥中重放光芒,為了這場戰鬥,它等了那麼久。羅罕爆發戰爭了,一場更糟糕的災難哪,西奧登的形勢不妙。「」這麼說,我們再也見不到兩位年輕快樂的霍比特小矮人了?「萊戈拉斯說。
  「我沒這麼說,」甘達爾夫道:「誰知道呢?耐心點,到你們必須要去的地方去,心裡抱著希望吧!我也要到那裡去。」
  「年輕也罷,年老也罷,對一個人來說,這路遠著呢,」阿拉貢道:「我擔心,在我們趕到那兒之前,戰事早已結束了。」
  「咱們走著瞧,咱們走著瞧,」甘達爾夫說道:「你們要跟我一起走嗎?」
  「對,咱們一塊動身,」阿拉貢道:「不過我相信,只要你願意,你會先我一步到達那兒的。」他站起來,看著甘達爾夫好一會兒。他們面對面站在那兒,其餘兩人在一旁默默注視著。只見一個普通人灰暗的身影,阿拉松的兒子阿拉貢個子高大威武,堅如磐石,手搭在劍的把手上,看起來就像從海上的霧靄中冒出來的一位君王剛剛踏上小人國國度的海岸。他的眼前站著一位腰彎背駝的老人,白色的身影正灼灼生光,彷彿體內點燃了某種火光,身子彎曲著,沉甸甸地負載著經年累月的時光,卻有著君王不能及的能量。
  「我沒說錯吧,甘達爾夫,」阿拉貢終於說話了。「無論去何方,只要你願意,你就能走在我的前頭,是不是?還有,我還要說的是,你是我們的領袖,也是我們的旗幟。黑暗之君有九個黑騎士,而我們有一位比他們強得多的白衣騎士。他穿越過地獄、經歷過火海的考驗,他們會懼怕他的。他領著我們去哪裡,我們就走到哪裡。」
  「對,我們跟你一起走,」萊戈拉斯說:「不過,還是先聽聽你在摩裡亞的遭遇吧,這樣我的心裡會好受一點的,難道你不告訴我們嗎?你就不能多待一會兒,跟你的朋友們說說當初你是怎樣逃脫的嗎?」
  「我已經待得太久了,」甘達爾夫答道:「時間緊迫,可是,倘若有一年長的時間的話,我也不會將全部經歷都告訴你們。」
  「那麼就跟我們講講你想說的吧,時間夠用的!」吉姆利說:「說吧,甘達爾夫,你跟巴爾羅格的情況如何?」
  「別提起他的名字!」甘達爾夫說道,有那麼一陣子,看上去一抹痛苦的神情掠過了他的臉,接著他默默無言地坐著,那樣子活像一個老得將要死去的人。「我落下去好長一段時間,」他最終開口緩緩說道,彷彿是在竭力地回想往事。「掉落了很久,他也跟我一起落下去,他的火包圍了我,我被燒傷了。接著,我們跳進了深水裡,周圍漆黑一團,水是冷冰冰的,像是死亡之潮,我的心都幾乎讓它凍僵了。」
  「地獄的深度是以都林之橋的長度為準的,誰也沒量過它有多長。」吉姆利說。
  「但是它有底,一個超越了光與知識範疇的地獄之底,」甘達爾夫道:「我終於到了那裡,到最最底層的岩石底部那裡。他仍然跟著我,他身上的火熄滅了,可是這會兒他變成一種又黏又滑的東西,比一條能纏死人的蛇更強而有力。」
  「我們在萬物生存的地面下方搏鬥到很遠的地方,記不起來究竟博鬥了有多久。有時是他抓住我,有時是我向他劈去,直到最後,地逃進了黑暗地道裡。那些地道不是都林的族人修造的,格羅因的公子吉姆利,它們比侏儒們最深的洞穴還要深,深得多了,那個世界是被一些無名的東西造出來的,就連索倫也不認得這些東西,它們比他還要老。當時我就走到那兒,不過這事我不想說下去了,免得使白天的光輝黯然失色。絕望之下,我的敵人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於是,我跟蹤他而去,抓住他的腳。就這樣,他終於把我帶回到卡扎德東姆的秘密通道,他太瞭解這些通道了。接下來,我們一直往上升去,一直來到那座沒有盡頭的長梯那裡。」
  「那梯子早就沒了,」吉姆利道:「不少人說過,除了傳奇故事裡講到的之外,這梯子本來就沒建造過,可是也有人說它被毀掉了。」
  「梯子是建了,也沒被毀掉,」甘達爾夫說道:「它從最底層的地牢一直通到最高的峰巔,干千萬萬個梯級呈螺旋狀不間斷地往上延伸,最後一直通到它的起點處都杯之塔。都林之塔是就著西爾弗廷山的峰巔上的茲拉克茲格爾的天然岩石上雕鑿成的。」
  「在塞勒勃迪爾山上面的雪地上,有一個孤伶伶的窗口,在窗前一處不大寬敞的空間有個城堡,一個屹立於世間雲霧之上的城堡,城堡之高令人頭暈目眩。那裡的陽光猛烈,下方卻被雲霧包裡著。我的敵人就是在這個地方跳出來的,正當我緊跟在後面跳出來的時候,他噴出了新的火焰。雖然當時誰也沒見到那種情景,但說不定在很久以後,人們還會唱起歌頌巔峰之戰的歌呢。」說到這裡,甘達爾夫突然大笑起來。「可是他們在歌裡唱些什麼呢?人們從遠處看上去,還以為暴風雨籠罩了山頂,他們聽到雷聲,他們說閃電轟擊在遠處的塞勒勃迪爾山上,接著反彈起來破裂為一條條火舌。這還不夠他們唱的嗎?當時由水和水汽匯成的一團巨大雲霧從我們頭上升起,冰塊像雨點般落下去,我將敵人拋下去,他從高處掉落下來,砸在山邊上,在他毀滅之際將那個地方砸破了。接下來是黑暗抓住了我,我的大腦游離開了,沒有思想沒有時間,我在各種路上遊蕩,走了很遠。這個我就不講了。」
  「我被送回來時身上是光光的——只是一段很短的時間,到我的任務完成為止。我就光溜溜地躺在山頂上,身後的塔在隆隆聲中已夷為塵埃,那個窗口不見了,那道毀壞的梯子上塞滿了燒焦了的石塊和碎石。我孤身一人,一個被忘卻的人,在世界的這個硬梆梆的犄角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躺在那兒,眼盯著上空,群星自東往西旋轉而去,每一天就像地球上度過人的一生那麼長久。只聽到來自各地的傳聞彙集起來,輕聲傳到我的耳中,既有出生的也有死亡的聲音,有歌聲也有啼哭聲,還有石頭因負載過重而沒完沒了地發出來的那種慢慢悠悠的呻吟之聲。就這樣,風之君格懷希爾再次找到了我,它將我救起並將我帶走了。」
  「我總是這麼幸運地成為你的累贅,及時援手的朋友問。」我說。「」『你一直是個累贅,』它答道:「可現在不是了,在我的手中你輕如鵝毛呢,陽光都照得透你的身子。真的,我想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假如我撒手讓你落下去的話,你會在風上面漂浮起來的。」『「』別讓我掉下去!『我喘著氣說,因為我感覺到自己活過來了。
  『帶我到洛思洛連去吧!「』」『老實告訴你吧,是加拉德裡爾女士命令我前來找你的。』它答道。「」就這樣,我來到卡拉斯加拉東並發現了你們,可是後來你們不見了。我留在那塊時間永恆之地,那裡的日子使我免除身體腐爛而康復過來。我發現自己在康復,並且還穿著一身白色衣裝。我勸告別人又接受他人的意見,因此,我從各種奇特的道路走過來了,並給你們帶來了一些口信。我受命對阿拉貢傳達下面的話:埃列薩呀埃列薩,杜內登人今在何方?
  你的親人們為什麼四處流浪?
  迷路的人啊前進的時刻就要到來,穿灰衣的隊伍騎馬來自北方,但為你指出的途程沉沉黑暗,通向大海的道路有陰魂執掌。
  對萊戈拉斯她叫我帶來這些話:萊戈拉斯綠葉森林中歲月久長,你至今一直生活得幸福歡暢。
  提防那大海啊當你聽見海鷗鳴唱,你的心兒在森林裡不再安詳。「甘達爾夫沉默下來閉上兩眼。
  「那麼,她沒給我傳口信嗎?」吉姆利歪著腦袋說。
  「她的話說得含含糊糊的,」萊戈拉斯說:「對受話人來說,聽不出多大意思來。」
  「這可不是安慰人的話。」吉姆利道。
  「那麼你想要她說什麼?」菜戈拉斯說:「難道要她當著你的面跟你講死亡的事呢?」
  「是的,要是她沒別的可說的話。」
  「什麼?」甘達爾夫睜開眼睛道:「對了,我想我能猜出她那些話指的是什麼。抱歉了,吉姆利!我剛才是在回想那些口信的內容,不過她確有口信讓我帶給你,既不是含糊的也不是傷心的口信。」
  「『致格羅因的公子吉姆利,』她說。『向他致以一位女士的問候。
  無論你走到哪裡,我的思想也跟到那裡,不過要當心別用你的斧子砍錯樹木!「」甘達爾夫,你在快樂的時刻回到我們身邊來了,「侏儒大聲叫道,又蹦又跳,一邊用奇特的侏儒語言唱了起來。」好啦,好啦!「他喊叫著,手裡揮舞著斧子。」既然甘達爾夫的腦袋如今是神聖的,讓我們去找個活該砍頭的人去吧!「
  「不會遠了,」甘達爾夫說著站起身來。「來吧!我們把朋友久別重逢的時間都給用光了,現在得把握時間走了。」
  他又將那件破舊的斗篷裡在身上,接著領路出發。他們幾個跟在後面,很快地從凸巖高處下來,沿著來路穿過森林往下走回到恩特瓦什河岸邊。一行人再也沒說話,直到他們又來到方貢大森林的邊上,他們的兩匹馬連蹤影都沒有。
  「馬沒回來,」萊戈拉斯道:「這一回走起來可累人了!」
  「我不用走的去,時間太緊迫了。」甘達爾夫道。說著昂起頭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口哨聲既清脆又尖利,居然是從兩片長滿了蒼老的鬍鬚的嘴唇之間發出來的,其餘幾個人聽得驚訝地呆立在那兒。他一連吹了三聲口哨,接著從平原那邊吹過來的東風裡頭,他們好像聽到遠處有微弱的馬的鳴叫聲。不久就聽到馬蹄聲,起初是地上有了談不上是震動的微顫,只有阿拉貢躺在草地上才能覺察到,接下來,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脆,漸漸變為急速的待得聲。
  「跑過來的馬不只一匹。」阿拉貢說。
  「肯定無疑,」甘達爾夫說道:「一匹馬載不下我們全部的人。」
  「有三匹馬。」萊戈拉斯說,眼睛遠遠注視著平原那邊。「看,它們跑得多律!那是哈蘇費爾,在它旁邊的是我的好友阿羅德!不過,還有一匹大步跑在前頭的:一匹非常高大的馬,我還沒見過這種馬呢。」
  「你以後也見不著的,」甘達爾夫說:「那是黑雲飛,它是『米拉斯』馬之首,馬中之王,就連羅罕國王西奧登自從遇到了它,兩眼就沒離開過這馬。它是不是銀光閃閃、跑起來既平穩又火如急流?它是衝著我而來的,這是白衣騎士的馬。我們一道前去戰鬥。」
  就在老巫師說話之際,那匹高頭大馬甩著大步朝他們奔來,馬身上的皮毛閃閃發亮,鬃毛隨著疾奔而生起的氣流飄動起來,另外兩匹馬這會兒被遠遠甩在後面了。黑雲飛一見到甘達爾夫,即止步大聲嘶叫起來,接著朝他輕輕地小跑過來,高高昂起的馬頭垂了下來,碩大的鼻子在老人的脖頸上摩擦著。
  甘達爾夫撫摸著馬。「從利文德爾過來的路可遠了,老朋友啊,」
  他道:「可是你又聰明跑得又快,並且在需要你的時候來到了。如今我們一道上征程,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再分開了!」
  其餘兩匹馬很快地跑了上來,靜靜地立在一旁,狀似在等候命令。「我們立即到你們的主人西奧登的宮殿梅杜瑟爾德去,」甘達爾夫嚴肅地向它們招呼道,三匹馬頭低了下來。「時間緊迫,因此先徵得你們的准許,我的朋友們。我們要馳馬趕路,請你們盡最快的速度奔跑,哈蘇費爾馱上阿拉貢,阿羅德駛上菜戈拉斯,吉姆利坐在我的身前,黑雲飛同意的話會載我們兩個人的。咱們現在先等一下,稍微喝點水。」
  「昨天夜裡那個進我現在有點明白了,」萊戈拉斯輕身躍上阿羅德背上時說:「不管當初我們的兩匹馬是不是被嚇跑的,它們卻遇到了黑雲飛,馬中之王,並高興地與它相會。你早就知道它在附近的吧,甘達爾夫?」
  「是的,當時我知道的,」巫師說道:「我將意念對準它,命它趕緊過來,昨天它還在遙遠的南部,希望將我快快地帶回去。」
  甘達爾夫對黑雲飛說了些話,接著那匹馬快速起程而去,但不是快得讓另外的馬趕不上的速度。走了一陣子,它突然轉向,挑了一處河岸較低的地方涉水過河,接著領著大家朝南奔馳而去,跨進空曠、沒有樹木的遼闊大平原。一陣陣風吹來,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蕩起了一串串灰白色的波浪,地上沒有任何道路或車轍的痕跡,可是黑雲飛馬不停蹄地往前奔去。
  「目前它正抄近道直奔西奧登的宮殿,王宮坐落在白頭山山坡下,」甘達爾夫說:「這樣走更快,在河對岸的伊斯特姆納特那邊的地比較硬,通向北邊的主道就在那邊。黑雲飛熟悉這裡的每一條路。」
  大家策馬奔馳了好幾個鐘頭,跨過草地、越過河流馳騁而去,地上的草常常高達騎士的膝部,幾匹座騎彷彿游七在灰綠色的海洋中。
  他們遇到許多隱蔽的水潭、蓑衣草迎風招展且水汪汪的沼澤地,黑雲飛卻能覓路走過去,另外兩匹馬則踏著它的蹄印走。太陽漸漸從天上落到西邊,從大平原遠遠望去,四位騎士眼看著一團紅紅的火球落進草叢中。在視平線低處,大山兩側的山梁耀著紅光,一團煙霧看似要升起,將太陽的輪盤染得血紅,彷彿是太陽往地球邊緣沉下去時將草點燃似的。
  「羅罕的山口就在那裡,」甘達爾夫道:「現在它差不多就在我們的正西面,伊森加德在那邊。」
  「我看到那邊有一大團黑煙,」萊戈拉斯說:「可能是什麼煙呢?」
  「戰火與戰爭的煙!」甘達爾夫說道:「繼續趕路吧!」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7:20

第六章金殿裡的國王

  他們一路奔馳,走到太陽下山,又走過了漫長的黃昏,直到夜色四合。到後來停住腳步下馬來,連榮戈拉斯都覺得身子僵硬且累得慌。甘達爾夫只允許他們休息幾個鐘頭,菜戈拉斯與吉姆利睡著了,阿拉貢則張開手腳平躺在地上,甘達爾夫卻拄著枴杖站那兒,兩眼透過黑暗注視著西邊與東邊。四周萬籟無聲,沒有任何生物的蹤跡和聲響,待大家起來時,寒風席捲著長長的雲塊橫貫夜空。他們在冷冷的月色之下再次往前奔馳而去,跑得就像白天趕路時一般快。
  奔馳了好幾個鐘頭,他們仍在趕路,吉姆利的頭直往下墜,要不是甘達爾夫接住他並把他搖醒的話,他就會從馬背上栽下去。哈蘇費爾與阿羅德累了,但仍然不屈不撓地跟著那匹不知疲倦的領頭馬向前奔去,在它們的前頭,領頭的馬只是一個幾乎看不清楚的灰蒙影子。
  好幾哩路過去了,朦朦朧朧的月亮落進西邊的雲層裡頭。
  空氣刺骨地寒冷,東方漸白,在左側遠方的伊敏繆爾那黑乎乎的邊緣上,一縷縷紅光噴射而出,一個明朗的黎明來到了,一陣風朝他們橫吹過來,從草地上席捲而過。黑雲飛突然站立不動並嘶叫起來,甘達爾夫手指著前方。
  「看!」他喊道,大家抬起疲倦的眼睛望去,只見南部群山就在眼前,山的頂部是純白的,上面點綴著一道道黑色條紋,綿延起伏的草地一直延展到簇擁著的丘陵那兒,然後往上漫人許多晨光末到的幽暗山谷,再迄通而行,直奔大山的心臟而去。一眼可以看到,這些峽谷當中最大的一個迎面向旅行者大張著懷抱,就像丘陵之間一個長長的港灣。在山谷裡頭遠處,眾人一眼看到那兒有一簇陡直的山頭,一座高峰屹立其中;一個孤傳伶的高地嚴然是哨兵似的守立在山谷的開口上,高地腳下奔騰著一條狀如銀線般的溪流,溪流源自山谷;在旭日的映照之下,他們看到在高地的頂端有一個金光閃閃的亮處。
  「萊戈拉斯,說吧!」甘達爾夫道:「告訴我們,在我們的前方你看到什麼了!」
  萊戈拉斯兩眼凝視著前方,將手放在眼睛上方擋住旭日平射過來的光線。「我看到一條白白的溪流從雪山上流下來,」他說:「溪流的源頭在山谷的幽深之處,在那兒的東邊聳立著一座綠色的山頭,山頭的周圍有一堵由高低不平的牆以及帶刺的籬笆組成的圍牆,有房屋的屋頂從圍牆裡探出頭來,在圍牆中央有一個綠色的陽台,陽台的上面立著一座普通人的大宮殿,在我的眼裡,它的屋頂看起來像是用金子做的,金光閃閃、遠照四方,殿的門柱也是金燦燦的,門邊站著一些身上盔甲發亮的普通人,不過殿裡頭其他的人都在睡覺。」
  「那些宮殿名為埃多拉斯,」甘達爾夫道:「那座金殿是梅杜瑟爾德,裡面住著森格爾的王子;羅罕人的國王西奧登。我們是在白天剛開始的時候來到的,眼前的路如今清晰可見,可是我們得加倍小心」
  因為戰火就要燒到這個國家來了,而羅希林人與牧馬主卻沒有睡著,儘管從遠處看上去像在睡覺。敬告你們幾位,不得動用兵器,不說盛氣凌人的話,直到我們走到西奧登的御座之前。「一行人來到河邊時,周圍一派陽光明媚,鳥雀啼鳴,河水湍急地衝著大平原奔瀉過來,來到群山腳下甩了一個大彎,穿過他們走的小路向東流去,在遠方河床上長滿密密麻麻的蘆葦的地方匯入恩特瓦什河。大地上綠茵茵一片,濕漉漉的草地上以及青草翠綠的河邊沿岸長著許多柳樹。在這片南方大地上,春意正濃,近處的柳樹已經感覺到春天的到來。在河兩旁河岸較低的地方有一處淺灘,淺灘被來往的馬匹踩踏得低低的。他們涉過溪流,來到一條有車轍印的大路上,這路通向高地。
  在屏障般的大山腳下,大路附近有許多墳墓,被綠草覆蓋且建得高高的,在墳墓的西邊,那裡的草白花花一片,彷彿草上有積雪似的,草坪上長滿了小白花,宛如數不勝數的星星一般。
  「看!」甘達爾夫說:「草中那些亮麗的花朵多美啊!這花的名字叫永遠掛念,這裡的普通人稱之為西姆貝爾邁恩,因為它一年四季都開花,長在人們死去的地方。瞧!我們來到西奧登祖先們長眠之地的大墳場了。」
  「左邊有七座墳,右邊有九座,」阿拉貢道。「自從這金殿建起來後,普通人即使按長壽的來算,也已經歷了許多世代。」
  「自那時候到現在,在我的家鄉黑森林,紅葉已落了五百回了,」
  吉姆利道:「而在我們看來,那不過才一會兒功夫罷了。」
  「可是在馬克的騎士看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拉貢說道:「金殿的建成,只成了歌謠中的記憶,而在那之前多年的歷史早已在時光的迷霧中失落了。如今他們將這個地方稱作他們的家園,他們自己的家鄉,他們的語言也變得跟他們的北方族人不一樣了。」接著,他用一種慢悠悠的語言輕聲唱了起來,那是一種小精靈與侏儒都聽不懂的語言,儘管如此,由於職的音樂感較強,大家仍舊聽下去。
  「我猜,那是羅希林人的語言,」榮戈拉斯道:「因為這歌跟這片土地一樣深沉,有的部分抑揚起伏,有的部分則像群山那樣堅定而頑強。但是,除了歌裡頭帶有一般凡人的哀傷以外,我猜不出它的意思。」
  「這歌用通用語唱起來是這樣的,」阿拉貢說:「我盡量表達最貼切的意思。
  哪裡還有駿馬和騎士,哪裡再聽得見號角吹響?
  哪裡有頭盔和盔甲,哪裡有亮麗的長髮飄揚?
  哪裡有撫弄琴弦的手啊,哪裡再有熊熊的火光?
  哪裡有春華秋實啊,哪裡有五穀茁社生長?
  一切像山中的雨、草地的風,瞬間成為過往,一個個白日墜入西山沉沒在陰影茫茫。
  有誰去收拾枯木焚燒的煙霧,有誰去留意從大海歸來後流逝的時光?「
  這是一首在羅罕早已被人們忘卻的詩,它回憶起高大英俊、年輕的伊奧爾是如何從北方騎馬南下,他的座騎馬的祖先費拉羅夫的腳上怎樣長著翅膀的故事。普通人在夜裡常常唱起這歌。
  四個人說著話走過了靜默的墳地,沿著彎彎曲曲的路走上那綠色的山頭,最終來到那道寬闊的擋風牆跟前,來到埃多拉斯的大門前。
  殿門前坐著許多身穿亮鈴鈴盔甲的普通人,只見這些人立即跳起來並用長矛封住大門。「停步,本地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們用羅德馬克語叫道,詢問陌生人的名字及其來意,眼裡閃耀著懷疑的神色,沒什麼友善之意,而且還陰沉著臉看著甘達爾夫。
  「我很熟悉你們的語言,」甘達爾夫用同一種語言答道:「陌生人懂得這種語言的可不多問,假如你想得到回答的話,那麼你為什麼不按西部人的習慣講通用語呢?」
  「這是西奧登國王的命令,除了那些懂我們的語言並且是我們的朋友的人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他的宮殿大門,」一位衛士回答說:「戰爭時期,除了我們自己的族人,還有那些從貢多的芒伯格過來的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受歡迎。你們是什麼人?穿著這麼奇怪的衣裝,還騎著好像是我們自己的馬越過平原冒冒失失地跑到這兒來。我們早已在這裡設置衛兵了,還大老遠注視著你們走過來的,我們從沒見過這麼奇特的騎馬人,也沒見過任何比你所騎的這匹還要氣派的馬,除非是我們的眼睛看了什麼魔,它應該是一匹」米拉斯『馬。說,你不是個巫師吧?是從薩魯曼那兒來的間諜抑或是他耍什麼詭計弄出來的幻影?現在就說,快說!「」我們不是幻影,「阿拉貢說道:一你的眼睛也沒欺騙你,因為我們騎的這些馬的確是你們自家的馬,據我猜測,在這之前你對這種馬已很瞭解了。不過,沒幾個盜馬的人將馬騎回馬廄去的。這是哈蘇費爾和阿羅德,是馬克的王家第三騎兵隊長伊奧默在兩天前借給我們的,正如我們向他作出的承諾那樣,我們將馬還回來了。伊奧默回來了嗎?他有沒有提過我們要來?」
  那衛士的眼裡現出一絲不安。「對伊奧默,我沒什麼可說的,」他答道:「倘若你跟我說的是真話,那麼毫無疑問,這事西奧登想必已經聽說了。也許你們的到來並不是全然預料不到的,就在兩天前的夜晚,饒舌蟲過來跟我們說,西奧登國王下令任何陌生人不得進入宮門。」
  「饒舌蟲?」甘達爾夫嚴厲地看著衛士說道:「別說了!我來這裡找的不是饒舌蟲,而是馬克之君主本人,我有急事,難道你不想去或是找個人去傳報一下我們來到的消息嗎?」甘達爾夫盯向那個普通人時,他那濃密的眉毛下方兩眼目光炯炯。
  「要的,我要稟報的,」衛兵慢吞吞地答道:「可是我要稟報些什麼名字呢?對於你,我將說些什麼呢?你看起來又老又疲乏,不過我相信,你的心裡卻是勇猛而頑強的。」
  「你所看到的和所說的都不錯,」巫師說道:「我就是甘達爾夫,我回來了,你看!我還把一匹馬帶回來了,這就是高頭大馬黑雲飛,這馬誰也馴服不了的。在我旁邊的是君王的繼承人阿拉松的公子阿拉貢,他要前往芒伯格,這裡還有我們的同伴小精靈萊戈拉斯和怵儒吉姆利。現在去向你的上級稟報說,我們就在他的大門口,假如他准許我們進入宮殿的話,我們想跟他談話。」
  「你提到的這些名字真奇特!不過我將按你的要求向上稟報這些名字,再聽候上面的指示,」那衛兵說:「請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將會把回話帶給你,看樣子對他是件好事。別指望太多!這些天來的情況大不妙。」說罷旋即離去,留下幾個陌生人由他的同伴來監視著。
  過了一陣子,他回來了。「跟我來吧!」他說:「西奧登允准你們進去,不過你們所攜帶的任何武器,就算只是一根枴杖,也必須將武器留在門口,大門看守會保管好的。」
  那道黑森森的大門打開了,幾個旅行者走了進去,成縱列跟在嚮導的後面。他們見到一條由采鑿的石頭鋪成的寬寬的路,這路一會兒境蜒朝上走去,一會兒攀上一段段精心砌就的矮梯級,他們穿過許多木頭建造的房子和許多扇黑黑的大門,路旁有一條石渠,渠裡流著清清的水,流水潺潺地濺起水花。最後他們來到山頂,那裡有一個高高的平台,平台立在一個綠色陽台的上方,陽台腳下有一註明亮的噴泉,泉水從一塊雕成馬頭狀的石頭那裡噴湧而出,在泉眼下方是一個寬大的池子,泉水在池中溢出並匯入往下奔流的溪流。綠色陽台的上頭有一道又高又寬闊的石梯級,在梯級的頂端兩邊放著一些石頭鑿成的座位。這個地方也佈置了一些衛士,衛士的膝蓋上放著出鞘的劍,金色的頭髮梳成辮子搭在肩上。陽光在綠色的盾牌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們身上長長的護身盔甲擦得掙亮。這些衛士站起來時,看上去他們的個頭比一般的普通人還要高。
  「宮殿門就在你們眼前,」那嚮導說,「現在我必須回到大門口去值勤。再見!願馬克的君主以禮相待你們!」
  他轉身照原路很快走了下去。其餘幾個人在那些高大衛士的目光下登上那道長長的台階,眾衛士正默默地站在上頭,一聲不響,直到甘達爾夫走到梯級盡頭踏進那鋪砌成的陽台時,他們突然用他們自己的語言朗聲說起禮貌的問候話。
  「你們好啊,遠方的來客!」眾衛士齊聲道,接著將他們的劍柄轉向幾位旅行者以示和平,劍柄上的綠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接下來衛土當中的一位往前一步用通用語說起話來。
  「我是西奧登的門衛,」他道:「我的名字叫哈瑪,我必須請求你們在進宮之前將你們的武器留在這裡。」
  接著菜戈拉斯將他的銀色小刀、箭囊和他的弓放進衛士的手中。
  「好好看著,」他說道:「因為這些東西來自金色叢林,是那位洛思洛連的女士贈送給我的。」
  那衛士眼裡出現大惑不解的眼色,即刻將武器擱在牆邊,彷彿是害怕碰到這些東西似的。「沒人會碰這些東西的,我向你保證。」他說道。
  阿拉貢猶豫不決地站了一會兒。「這不是我的意願,」他說:「拋開我的劍,將安杜裡爾交到別人手裡。」
  「這是西奧登的命令。」哈瑪道。
  「我不大明白的是,西奧登的王於森格爾,儘管他是馬克的領主,他的命令竟然可以超過阿拉松的兒子、貢多埃倫迪爾的繼承人阿拉貢的命令。」
  「這裡是西奧登的房屋,不是阿拉貢的,哪怕他是得由索爾,在位的貢多國王也得照辦。」哈瑪說著,一步搶到殿門前擋住他們的去路,他的劍如今已握在手上,劍尖指向幾位旅行者。
  「胡說,」甘達爾夫道:「西奧登這道旨沒必要下,不過,違抗它也不濟事,一個國王在他自己的宮殿裡頭有他的做法,不管這是愚蠢的還是明智的做法。」
  「一點也不錯,」阿拉貢說道:「哪怕這房子只不過是伐木人的小屋,我都願意按主人的要求行事,如果我佩帶的是任何別的劍,而不是安杜裡爾的話。」
  「無論它的名字是什麼,」哈馬道:「你要是不想與埃多拉斯宮中所有的人相斗的話,就把它放在這裡。」
  「他不是孤立的!」吉姆利說道,手指撫摸著他那把斧子的刀邊,頭朝上憤怒地盯著那位衛士,彷彿他是一棵小樹,吉姆利打算將樹砍倒似的。「他不是孤立無援的!」
  「好了,好了!」甘達爾夫說道:「在這兒我們都是朋友,或者說應該是朋友,要是我們爭吵的話,摩爾多的嗤笑就是我們唯一得到的回報。我的任務緊迫,至少有我的劍在這裡,好漢哈瑪,好好看管我的劍,它的名字叫格蘭德林,因為它是在很早以前由小精靈鍛造出來的。現在就讓我過去吧。走啊,阿拉貢!」
  阿拉貢慢慢解開他的腰帶,親自將劍豎起來擺靠在牆邊。「我把它擺在這裡,」他說:「不過,我命令你不得碰它,也不准任何其他的人拿這把劍。在這把小精靈劍鞘裡裝著一把曾經斷過又重新鍛造的利刃,這劍最初由特爾查在年代久遠的時代造出來的,除了埃倫迪爾的繼承人之外,任何人抽出過埃倫迪爾的劍都要死的。」
  那位衛兵往後退去,驚恐地看著阿拉貢。「看樣子你好像是從記不清楚的年代中的歌謠裡飛出來的人似的,」他說:「遵照你的命令,沒人會動它的,陛下。」
  「好吧,」吉姆利說道:「要是有安杜裡爾作伴,我的斧子也可以冒昧留在這裡了,」接著將斧子放在地上。「要是現在一切都如你的意的話,那麼就帶我們去跟你的主人說話去吧。」
  那名衛士仍在猶豫。「你的枴杖,」他對甘達爾夫說道:「請原諒我,可是那根手杖也得留在門口。」
  「愚蠢!」甘達爾夫道:「小心謹慎是一回事,而粗魯無禮是另一回事。我年紀大了,倘若我不能夠拄著枴杖進去的話,那麼我就坐在宮殿外頭,一直等到什麼時候西奧登樂於自己蹣跚著走出來跟我說話好了。」
  阿拉貢大笑起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太寶貴的東西而信不過別人的。不過,你願意讓一位老人與他賴以支撐身體的枴杖分開嗎?好了,就讓我們過去吧。」
  「一位巫師手中的枴杖也許不僅僅是為了年老而用的枴杖。」哈瑪說道,定眼看著甘達爾夫撐在手中的白蠟木枴杖。「而一個有價值的人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會相信他自己的智慧。我相信,你們是我們的朋友,也是值得信任的人,沒有邪惡的動機。你們可以進去了。」
  那些衛士把大門上那重重的門閂舉起,然後慢慢地將兩扇門往裡推轉,門在碩大的轉軸上轟轟隆隆轉動著。幾位旅行者走進殿去,剛才山上的空氣清新,宮殿裡看起來很暗而且裡面是熱乎乎的,這宮殿又長又寬,裡頭滿佈著陰影和暗暗的燈光,巨大的柱子支撐著高高的屋頂。不過,縷縷陽光穿過東進屋簷下高高的窗口照了進來,地板上都是亮晃晃的太陽光二絲絲輕煙從屋頂上的百葉窗那裡釋出,輕煙之上露出了湛藍的天空。隨著他們的視線移動,幾位旅行者覺察到地板是許多色彩斑媲的石頭鋪成的,枝枝亟亟的古文字與各種奇特的圖案在他們的腳下交直纏繞在一起。他們這才看到,那些拉子上的雕刻富麗堂皇,閃耀著昏暗的金光和看不大清楚的色彩。牆上掛著許多編織布,寬闊的布面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古代傳說中的人物,有的圖像因年代的久遠失去了光澤,有的人物形象在陰暗處顯得黑黑的,而此時陽光怕好投射到一個人物的圖像上了:那是一位騎在一匹白馬上的年輕人,圖像中的人正吹著一個巨大的號角,黃黃的頭髮在風中飄揚,那匹馬在昂首長嘯,現出一個寬大的紅鼻子。圖像充滿著遙遠年代戰鬥的氣息。綠色與白色的水濺著泡沫在馬蹄周圍衝擊著。
  「瞧,年輕的伊奧爾!」阿拉貢道:「這是他馳馬從北方奔赴塞萊布蘭特戰場呢。」
  四位同伴往前走去,走過了位於大殿中央的長長壁爐,壁爐中的柴火熊熊燃燒著,亮光光的。接下來,他們停住腳步。只見在大殿盡頭處和壁爐的前面有一個連著三級台階的高台,高台朝北面向宮殿大門而立。高台正中有一張巨大的鍍金椅子,金橋上坐著一位老態龍鐘的普通人,他的腰彎得看上去像個珠儒!但他的白髮又長又厚,梳成辮子從他額頭上戴著的一個薄金圈下面垂落下來。有一粒孤伶傳的白色鑽石在他的額頭中央熠熠生光,他的鬍子如白雪般垂在膝上,不過,他的兩隻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當他看著幾位來客時,眼光頓時一亮。他的座椅後面站著一位身穿白色衣裝的女土,而他腳下的台階上則坐著一個身影乾癟的人,那人長著一張蒼白而狡猾的臉和一雙眼皮沉重地垂掛在上面的眼睛。
  宮殿裡一片寂靜,那椅子上的老人動也沒動。最後是甘達爾夫開的口:「您好啊!森格爾的王子西奧登!我回來了,您看!暴風雨來了,如今所有的朋友應該團結在一起,以免各位朋友被各個擊破。」
  那老人慢慢站了起來,身子沉重地倚著一根短短的手杖,手杖的把手是由白色的骨頭做成的。幾位旅行者這時候才看到,儘管老人的腰背駝得厲害,但他的個頭還是挺高的,年輕時的他必定是位高大偉岸的人。
  「我向你們致意,」老人道:「也許你期待我們會歡迎你。不過,說真的,甘達爾夫先生,該不該歡迎你對我們來說很成問題。你是災難的預報者,各種災難就像烏鴉那樣跟隨著你,而且你老是那個樣子,出現的次數越頻繁,事態就越糟糕。我絕不欺騙你,在我聽到黑雲飛空著馬鞍回來的消息時,我為馬的歸來感到高興。而對於騎馬的人不在馬背上這個消息,我更高興;後來伊奧默帶回來消息說,你終於走進你那個長眠的家園了,我不感到遺憾。可是從遠方傳來的消息很少能平靜下來的,不是嗎?你又來了!而跟著你一起來到的,正如我們所料到的那樣,還有比以往更糟糕的災禍。凶兆烏鴉甘達爾夫,我憑什麼該歡迎你呢?有話就說吧。」他又慢慢坐回到椅子「您說話真公平呢,陛下,」坐在高台台階上的那位臉色蒼白的人說道:「您的王子西奧德雷德,您最得力的助手、馬克王家第二騎兵隊隊長在西疆陣亡的噩耗傳來還不到五天啊。而伊奧默則不大可信,如果准許由他掌權的話,沒幾個人會留下來衛護您的城牆的。況且,就連現在這時候,我們從貢多得悉,那黑暗之君正在東邊挑起戰火,這正是這位流浪漢回過頭來的好時機哪。我們為什麼應該真誠地歡迎你呢,凶兆烏鴉先生?我應該稱你為」拉思佩爾「、」壞消息「,人們說,壞的消息就是來愈不善之客。」他奸笑著抬起那雙沉重的眼皮撐了一小會兒,兩隻黑色的眸子同時盯向幾位旅行人。
  「你看上去挺聰明的,我的朋友饒舌蟲,毫無疑問,你還是你的主人的有力拐棍呢。」甘達爾夫輕聲答道:「不過,一個人帶來壞消息有兩種方式,一是他可能是個邪惡之徒!不然的話,他就可能是那種前來雪中送炭的人,不外乎這兩種可能。」
  「說的是,」饒舌央說:「但是還有第三種方式的:即那些撿骨頭的、干預別人的傷心事、靠戰爭而食腐肉的飛禽之類。你什麼時候帶來過幫助啊,凶兆烏鴉?而現在你又帶來什麼幫助呢?上一次你在這裡時,是你從我們這裡求得幫助的,我的陛下當時恩准你隨意挑選一匹馬之後滾蛋,而讓大家感到驚訝的是,你居然厚顏無恥地挑走了黑雲飛。為此我的陛下十分痛心。不過對某些人來說,讓你盡速離開這個地方這代價不算太大。我猜呀,你這次來訪很有可能結果是一樣的:你是來求助而不是提供幫助的。你帶人來了嗎?你帶了馬、帶了劍、帶了長矛了嗎?那才是我所說的援助,那才是我們目前所需要的。可是,跟在你的尾巴後面來的這幾位是什麼人呢?就這三個衣衫襤樓、穿得邋裡邋遢的流浪漢,而在你們四個人當中,你本人最像乞丐!」
  「您的宮殿裡那種待人彬彬有禮的做法最近有點欠佳,森格爾之王子西奧登,」甘達爾夫道:「莫非是,從您的王宮大門那兒過來的傳信兵沒向您稟報我幾位同伴的名字嗎?羅罕的君主很少有機會接待到三名這種客人。他們已經將所帶的武器放在您的宮門口,那是些價值比許多一般普通人、甚至是最強大的人還要貴重的兵器呀。因為他們的衣裝是小精靈給他們穿的,所以他們穿得灰灰的。況且,他們一路上冒著很大的危險來到了您的宮殿。」
  「那麼說,正如伊奧默所報告的,你們跟金色叢林的女巫有同盟關係是真的了?」饒舌蟲說:「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他們老在德威莫丁編織騙人的圈套。」
  吉姆利往前跨出一大步,可是突然感覺到甘達爾夫抓住了他的臂膀,就停了下來,像塊石頭似的站在那兒。
  在德威莫丁,在浴連,普通人足跡罕到的地方,凡胎肉眼很少見到,那裡長存著久遠明亮之光。
  加拉德裡爾!加拉德裡爾!
  你井中的水澄激清涼;你潔白的手中星星白晃晃;純淨無垢的樹葉和土壤,在德威莫丁,在洛連,美好的東西凡人難以想像。
  甘達爾夫輕聲唱著,接著他冷不防地一變,將他那破舊的斗篷扔向一旁,挺起身來不再倚仗那根枴杖。然後以清晰而冷冷的聲音說話。
  「聰明人只會講他們所瞭解的東西,加爾莫德的兒子格裡默。你已經變成一條愚蠢的害蟲了,所以,最好是別出聲,將你的謊言留在牙齒後面吧。我經歷了烈火與死亡的考驗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跟一個僕役耍嘴皮耍到暴風雨降臨的。」
  他舉起手杖,只聽得一聲雷聲,從東窗照進來的陽光被遮蔽住了,整個宮殿突然之間變得黑加夜間,爐火轉為余火將滅似的陰暗。
  甘達爾夫是唯一見得著的人,只見他那高大、白白的身影立在黑黑的壁爐之前。
  朦朦朧朧之中,只聽到饒舌蟲尖利的嘶叫:「陛下,我不是勸過您禁止他將手杖帶進宮的嗎?那個蠢材哈瑪背叛了我們!!」只見白光一閃,彷彿是閃電將屋頂劈開了似的,接下來是一片寂靜,饒舌蟲四肢張開,臉朝下趴在地上。
  「森格爾的王子西奧登,現在您願意聽我進言嗎?」甘達爾夫道:「您要求幫助嗎?」他舉起枴杖,指向高處一個窗口,那窗口上的黑暗退去了,透過那裡可以見到又高又遙遠的一片亮亮的天空。「不是所有一切都是黑暗的,鼓起勇氣來吧,馬克的君主,您不會找到更有力的幫助的,我不一定非得給那些不可救藥的人忠告的。但是,我可以向您提出忠告,向您進言。您願意聽嗎?我的進言不是講給所有人聽的,我請求您走出宮殿門前,看看外面的情形。您在陰暗的地方坐得太久了,而且只聽信那些歪曲的傳言及欺詐性的煽動。」
  西奧登緩緩地離開他的椅子,大廳裡漸漸有了黯淡的光,他身後那位女士趕緊走到國王身邊扶著他的手,接著國王搖搖晃晃地從高台上走下來,輕步走過大廳。饒舌蟲仍舊躺在地板上。他們來到門口處,甘達爾夫敲了敲門。
  「開門!」他喊道:「馬克的君主要出去!」
  大門向外開轉,一股寒風呼呼地吹進來,山上正刮著風。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7:44

  「讓您的衛士到台階下面去吧,」甘達爾夫道:「還有您,女士,請離開一會兒,讓他跟我在一起吧,我會照顧他的。」
  「伊奧文外甥女,去吧!」老國王說道:「恐懼的時候已過去了。」
  那位女士轉身慢慢走進屋去,走過大門時她轉身回望過來,一雙眼睛帶著冷靜的憐憫看了國王一眼,表情莊重而關切。她的臉非常美麗,長長的頭髮宛如一條金河,身穿白色長袍、腰束銀腰帶,她個子高、身材修長,這位君王的公主看上去健壯且堅強。阿拉貢頭~次在白天的光線裡注目羅罕女士伊奧文,他認為她很美,她的沉靜和美麗,恍如一個尚未步入成年的春日之晨。就在這時候,她也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只見這位高大的君王繼承人有著他經風霜的智慧、裡著灰色斗篷的身上隱藏著一種能量,一種她感覺得到的能量。她像石頭般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呆了片刻,旋即轉身快步走去。
  「好了,陛下,」甘達爾夫道:「看看您的土地!再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吧!」
  從高高的陽台上的遊廊那兒,他們可以看到,在遠處河流對岸那邊,羅罕的綠野向遠處鋪展過去,曠野的色澤在遠方變得灰灰的,風刮起一陣陣雨水斜著潑下來,從頭頂上直到西邊的天空仍然是黑黑的,還有雷聲,閃電遠遠在隱沒的群山上方吐著舌頭,不過風向已轉,改為北風,從東邊刮過來的暴風雨已經減弱,向著南邊朝大海那邊翻滾而去。一束陽光從他們身後的雲層中遽然破雲而出,投下地面,把正在落下的雨點給照得銀閃閃的,遠方的河流在陽光下照熠熠生光,一如亮晃晃的玻璃。
  「這裡沒那麼黑暗。」西奧登說道。
  「是的,」甘達爾夫說:「同時,年齡也不至於像某些人要您想像的那樣,沉重地壓著您的雙肩。扔掉您的枴杖吧!」
  匡噹一聲,國王手裡的黑手杖跌落在地,他慢慢地挺直身子,就像一個人彎著腰做久了某種沉悶的苦力工作之後那麼僵硬。這時,他的高大身於筆直挺立著,兩只藍藍的眼睛看著雲消霧散的天空。
  「近來我作的夢儘是惡夢,」他道:「不過,現在我覺得就像剛剛被喚醒似的。甘達爾夫。現在我倒是希望你早點到來,我擔心你已經來得太晚了,到頭來只見到我的王宮最後幾天的日子。過不了多久,伊奧爾的兒子佈雷戈所建造的,如今屹立在這兒的高大宮殿不會存在了,大火將會吞沒那個高高在上的御座。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有許多事情可做,」甘達爾夫道:「但是,頭一件事是派人把伊奧默叫來,您把他監禁起來了,我沒猜錯吧?是格裡默慫恿您這麼做的吧?就是那個除了您稱之為饒舌蟲,所有人都叫他格裡默的入所煽動的吧?」
  「沒錯,」西奧登說道:「伊奧默違抗了我的命令,還在我的宮殿裡威脅要殺格裡默。」
  「一個愛戴您的人並不一定喜歡饒舌蟲,也不一定會同意他的意見的。」甘達爾夫道。
  「那倒是有可能,我會按照你所說的去做,叫哈瑪過來,既然事實證明他是個不可靠的門衛,那就讓他當個跑腿的吧,罪惡自有公道評判。」西奧登說,聲音嚴厲,但是,他邊說邊看著甘達爾夫,一邊還微笑著。這一笑卻熨平了那許多憂慮的皺紋,後來那些皺紋再也沒出現。
  哈瑪被招過來又離去了,甘達爾夫領著西奧登坐在一個石座上,然後他自己就坐在國王身前那道梯級的頂端,阿拉貢與他的同伴則站在旁邊。
  「沒時間將您該瞭解的所有情況都告訴您了,」甘達爾夫說道:「不過,如果我所希望的真的實現了,很快就會有機會向您作詳細解釋的。看看!您的處境多危險哪,這種險境比起饒舌蟲那攪盡腦汁鑽進您的夢中所帶來的危險來,要險得多。然而,您看!您的惡夢不再,您還活著。貢多與羅罕不是分離的,我們的敵人比我們所預料的還強大,但我們有希望,這是敵人沒預料到的。」
  說到這裡,甘達爾夫飛快地說起來,他的聲音又低又神秘,除了國王以外,誰也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是,他越說,西奧登的兩眼愈加炯炯有神,後來他從石座上站起來,身子挺得高高的,甘達爾夫也立在他身旁,兩人一併從高處向東方遠望過去。
  「真的,」甘達爾夫這時大聲說道,聲音熱切而明朗。「我們的希望就在那個方向,那邊也是我們最大的擔心所在。我們的命運仍舊懸在一根細線上。不過,倘若我們能不屈不撓地挺住一陣子,希望還是有的。」
  其餘的人這時也將他們的視線轉向東方,越過分隔成一片片的原野,極目遠望著視線的盡頭,眺望著黑領地那黑森森的群山,心裡依然抱著希望,同時又有點擔心。那攜帶魔戒的人如今在何方?那根仍然牽著命運的線到底有多細!當萊戈拉斯大睜著一雙看得很遠的眼睛時,他好像看到了一點白色的光亮,那是在遙遠的地方,陽光問或在護城之塔的頂尖上閃耀著光芒;還在更遠、遠不可及的地方,那裡有一點微小的火焰,還有一種威脅存在。
  西奧登重新緩緩坐下來,彷彿是疲倦仍在跟甘達爾夫的意願抗爭,要操縱他似的。國王轉過身來,注視著他那巨大的王宮。「唉!」
  他說道:「這些倒霉的日子為什麼竟屬於我,為什麼竟在我年老的時候到來,而不是在那些我曾經贏得的和平日子當中到來?嗚呼,勇敢的博羅米爾明!年輕的人去了,而年老的卻遲遲不走,卻在羞愧不安哪。」他的兩隻滿是皺紋的手緊緊按在兩個膝蓋上。
  「要是您的手上握著一把劍的劍柄的話,您的指頭會更清楚地記起它們過去曾經有過的力量的。」甘達爾夫道。
  西奧登站起來,手移向身旁一側,可是他的腰帶上沒有劍掛在那兒。「格裡默把劍放到哪裡去了?」他壓低嗓門嘟噥道。
  「用這把劍吧,親愛的陛下!」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它永遠為您效勞。」有兩位普通人已輕步登上台階,如今正站在離頂端還有幾個梯級遠的地方。伊奧默站在那兒,他的頭上沒戴頭盔,胸前沒穿盔甲,而將一柄利劍舉在他的頭頂上,隨即地跪了下來,將劍柄呈給他的主人。
  「這劍是怎麼來的?」西奧登嚴厲地問道,身子轉向伊奧默,其他人則驚奇地看著這位如今豪情滿胸地挺立著的國王。那位他們曾任由他蜷曲在椅子上,要不然就是拄著他那根手杖的老人哪兒去了?
  「是我做的,陛下,」哈瑪戰戰兢兢地說道:「我知道伊奧默要被釋放了,我的心裡是那麼高興,也許是我做了錯事。但是,既然他又自由了,而他是馬克的一名騎兵隊長,所以,在他命我取劍時,我就拿給他了。」
  「劍就放在您的腳下,我的陛下。」伊奧默說道。
  西奧登默默無言地站了一陣子,兩眼前下看著仍然跪在跟前的伊奧默,兩人誰也沒動彈。
  「您不想用這把劍嗎?」甘達爾夫問。
  西奧登緩緩伸出手來,在旁觀者看來,他的指頭一抓到劍柄,只見一股強勁的力量重新回到他那瘦弱的臂膀上來了。他猛地舉起劍在空中揮舞起來,只見劍光閃動,呼呼作響,接著又大喊一聲,用羅罕語言唱著歌,以洪亮的聲音發出戰鬥號令。
  如今奮起鬥爭、奮起鬥爭吧,西奧登國王的騎士們!
  災難降臨,覺醒起來行動起來,黑暗的勢力在東方,套上疆繩,吹響號角!
  伊奧爾的後代子孫奮勇前進!
  那些衛士以為是召集的號令,跳躍著跑上樓梯來,驚訝地看著他們的陛下,接下來彷彿是一個人的舉動似的,一同將劍抽出放在國王的腳下。「給我們下令吧!」眾衛兵說。
  「為西奧登陛下歡呼!」伊奧默喊道?「見到您回復為原來的您,我們歡欣鼓舞。永遠不要再說『甘達爾夫,你的到來只有痛苦』這話了!」
  「收起你的劍吧,伊奧默外甥!」國王說話了。「哈瑪,去把我自己的劍找來!格裡默把它收起來了,把他也叫到我這兒來。好了,甘達爾夫,你曾說過如果我願意聽的話,你要向我進言的。你的忠告是什麼呢?」
  「您已經讓您自己接受我的意見了,」甘達爾夫答道:「要相信伊奧默,而不要相信一個心地不正的人。拋卻悔恨與恐懼,著手去辦身邊的事情,所有能騎馬的人應馬上派往西邊,正如伊奧默向您提過的那樣,趁還有時間,我們必須首先挫敗薩魯曼的威脅。倘若失敗的話,我們就垮了;若是成功的話一接下來,我們要面臨下一個重任。
  同時,您那些要疏散的民眾,即婦女、兒童及年老的人,應迅速前往您設在山裡的避難場所。對如何應付如此惡劣的時勢,他們沒做什麼準備吧?讓他們帶著供給,但是不得延誤,也不得為大大小小的財寶之類的事情增加他們的負擔,遭到威脅的是他們的生命。「」如今看來這個提議對我有利,「西奧登說道:」讓我所有的族人準備起來!不過,我的客人們啊——甘達爾夫,你說的對,我的宮殿裡禮貌待人的做法是欠佳了。你們連夜騎馬趕過來,早上就要過去了,你們既沒睡覺也沒吃的,應該準備好客房,你們飯後在那裡歇一歇吧。「
  「不必了,陛下,」阿拉貢道:「對疲勞的人來說,還沒到休息的時候,羅罕人一定要在今天策馬起程,我們將帶著斧頭、弓和劍與他們一同出發,我們帶這些兵器來不是用來擱在您的牆上的,馬克之君。我還曾經向伊奧默作過保證,我們倆的劍要一同出鞘殺敵。」
  「如今勝利的希望真的有了!」伊奧默說。
  「希望是有的,」甘達爾夫道:「然而,伊森加德強大著呢,還有其他越來越逼近的險情,耽擱不得呀,西奧登,我們走後,盡快將您的臣民領到山裡的頓哈勞要塞去!」
  「不,甘達爾夫!」國王道:「你不知道自己恢復創傷的辦法,不是那樣的,我要親自上戰場,如果一定得倒下,我寧願倒在戰鬥的前線,那樣安息我會好受一點。」
  「那麼,哪怕羅罕打敗了,它的事跡也是值得歌頌的。」阿拉貢道。站在一旁的兵士們兵器鏘鏘作響,齊聲喊道:「馬克之君要騎馬出征了!伊奧爾的後代子孫前進!」
  「可是,您的臣民不得同時赤手空拳又無人管轄,」甘達爾夫說:「誰將代替您來率領他們呢?」
  「我動身前再考慮這事,」西奧登答道:「我的顧問來了。」
  這時候,哈瑪再次從宮殿裡走出來,饒舌蟲格裡默夾在兩個普通人之間長畏縮縮地走在他的身後,只見他臉色慘白,兩眼在陽光底下眨著。哈瑪跪下來向西奧登呈上一柄長劍,劍插在一柄包著金的劍鞘裡,劍鞘上鑲著寶石。
  「陛下,您的古劍」卻敵無情『在這裡,「哈瑪說道。」這是在他的箱子裡找到的,當時他不願意交出鑰匙,在他那裡還找到許多人們丟失的東西。「」你說謊,「饒舌蟲說:」這柄劍是你的主人他自己交給我保管的。「
  「現在向你把劍要回來,」西奧登道:「難道你不高興了?」
  「絕對不是的,陛下。」饒舌蟲說:「我盡最大可能照顧您和看管好您的物品,可是您要當心別累著啊,也不要消耗太多體力。就讓別的人去應付這些令人厭煩的客人吧,您的飯就要端上餐桌了,您不想去吃嗎?」
  「我會的,」西奧登道:「將客人的飯擺上餐桌我的座位旁,東道主今天要出征,先將傳令官派出去!讓他們召集所有住在近處的人!
  凡是能扛起武器的男人及健壯的少年,所有有馬的人,讓他們準備好,騎上馬於中午過後兩個鐘頭內在王宮大門口等候!「」親愛的陛下!「饒舌蟲叫道:」正如我所擔心的那樣,這個巫師已在您的身上施了巫術,難道不留人保護令尊的金殿、守衛您所有的財富嗎?難道沒人保護馬克的君主嗎?「
  「假如這就是巫術的話,」西奧登道:「在我看來,比起你的竊竊私語來,它更有益於我的健康。過不了多久,你的醫術就會將我變得像畜生一樣用四肢走路的。不,誰也不留,甚至於格裡默,格裡默也要騎馬出征。走吧!你還有時間將你刻上的銹跡洗去。」
  「曖呀,陛下!」饒舌蟲哀叫著趴在地上。「可憐可憐一個為您效力累得筋疲力盡的人吧,別讓我離開您的身邊啊!在其他所有的人都離你而去的關頭,至少還有我站在您的身旁。不要遣走您那忠心耿耿的格裡默啊!」
  「你得到了我的憐憫,」西奧登道:「我不將你從我身邊遣走,我本人跟自己的人奔赴戰場,我命令你跟我一起走以證明你的忠心。」
  饒舌蟲看著眾人的臉,兩隻眼裡露出一種神色,那是一頭被追捕著的、十分驚恐的野獸企圖在敵人的包圍圈找尋空隙的神色,他伸出蒼白的長舌頭舔了舔唇邊。「可以料到伊奧爾之宮的君主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儘管他上了年紀,」他說道:「但是那些真心實意愛他的人不會讓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再去征戰。不過,我明白,我來得太晚了。
  其他人對於主公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大概沒有我這麼悲痛,他們已經說服他了。假如我不能讓他回心轉意的話,可是至少要聽我一句話呀,陛下!一個理解您的心思,尊重您的命令的人應該留在埃多拉斯,任命一位忠誠的管家吧,讓你的顧問格裡默照管所有的東西,直到您歸來我祈望著,我們會看到這一天的,儘管沒幾個聰明之土相信這是有希望的。「伊奧默大笑起來。」倘若這一請求沒能使你避開戰火的話,最高貴的饒舌蟲!「他說:」那麼你會接受什麼樣的次一級職務呢?將一麻袋麥粉運進山裡——如果有誰會相信你的話。「
  「不,伊奧默,你還沒完全明白饒舌蟲先生的心思,」甘達爾夫道,一道銳利的眼光轉向他。「他的賊膽又大又狡猾,哪怕在現在這個當口上他還冒險演戲而且還贏了一注,他已經耗去我幾個鐘頭的寶貴時間了。卑鄙的毒蛇!」他冷不防地以一種威嚴的聲音說道:「滿肚子下流貨!薩魯曼將你收買過去到底有多久了?!開的是什麼價?當所有普通人都死了,你就著手領貿部分財富、隨心所欲地搶佔女人嗎?你那眼皮底下的賊眼瞅著她的時間不短啊,還不時覬覦她走路的姿勢。」
  伊奧默握住他的劍。「我早就知道,」他喃喃說道:「就為了這一理由,我會無視宮殿的法規,將他宰了。不過,還有別的原因要考慮。」說著向前邁步,但甘達爾夫伸手攔住了他。
  「伊奧文如今安然無恙,」他道:「但是,你,饒舌蟲,為了你那真正的主人,你已盡了力了,至少也賺得一點報酬了。不過,薩魯曼比較容易忽略他的談判條件的,我勸你迅速前去提醒他一下,免得他忘記了你的忠心效勞。」
  「你撒謊。」饒舌央說。
  「這個詞兒太經常也大容易從你的嘴裡吐出來了,」甘達爾夫道:「我沒撒謊。西奧登,看,這是一條毒蛇!為了安全起見,您不能將毒蛇帶在身邊,也不能將他留在後方,而幹掉他則恰當一點。可是,以往他不老是今天這個樣子的,他曾經是個人,還曾經以他的方式為您效勞。那就給他一匹馬,隨他選擇去任何地方,讓他馬上走,從他作出的選擇,你就能對他作出判斷了。」
  「聽見了嗎,饒舌蟲?」西奧登道:「你作出選擇吧。跟我騎馬奔赴戰場,讓我們在戰場上看你是否誠實;不然就是現在就走,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但是,如果我再次見到你的話,到時就沒情面可講了。」
  饒舌蟲慢慢爬起來,半睜著眼看看大家,最後朝西奧登的臉掃視過去,張開嘴巴似要說話,接著他冷不防地挺直了身子,兩手抽動著,眼光閃耀著仇恨,毗牙咧嘴,驚得眾人紛紛從他旁邊往後退去,接著他嘴裡嘶嘶地吸了口氣,再往國王腳前吐了口唾沫,然後竄到一旁,竄下台階飛快地逃去。
  『跟著他!「西奧登道:」看著他不得傷害任何人,不過,別傷害或攔阻他。如果他想要的話,給他一匹馬。「」還有,留神是否有誰會支持他。「伊奧默說。
  一位衛土跑下階梯,另一名衛士走向陽台腳下的水地那兒,用他的頭盔盛上水,洗乾淨饒舌蟲剛才弄髒的石頭。
  「我的貴客們,來吧!」西奧登說道:「過來把握時間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吧。」
  他們走回到大殿中去,這時他們已聽到山下小城鎮那裡的傳令兵的喊叫聲及召集戰鬥的號角聲,由於國王要出征,要盡快讓鎮上的人以及住在附近的人武裝起來集中待命。
  伊奧默與四位客人坐在國王的餐桌上,在那兒伺候國王的還有伊奧文女士。大家吃喝起來都很快,西奧登問甘達爾夫有關薩魯曼的事情時,其餘的人都不做聲。
  「他叛變到底有多久了,誰能猜得到?」甘達爾夫道:「他不老是這麼壞的,他曾經是羅罕的朋友,我不懷疑這一點,甚至在他的心腸變得更冷酷的時候,他發現您對他還有用處。但是,戴著友誼的面具,他早就已經著手密謀要毀滅您,直到他準備妥當為止。這幾年來,饒舌蟲的任務較輕鬆,對您的一舉一動伊森加德那邊馬上就知道了,因為您的國土是開放的,陌生人來往方便。更何況,您的耳中總是響著饒舌蟲的竊竊私語,他的話毒害著您的思想,把您的心變得冷酷無情、使您的四肢變得軟弱無力,而其他的人在~旁看著,無計可施,因為他控制了您的意志啊。」
  「但是我死裡逃生後向您提出警告時,大家都看到,他的面具被撕破了。從此以後,饒舌蟲鋌而走險,總是想方設法延誤您的覺醒,麻木人們的警惕心,不然就是根據情況需要,使他們產生懼怕心理。
  難道您不記得了?在東邊的情形危急之際,他是如何急不可耐地向北追蹤敵情,說如果空手而歸的話,任何人都不得寬恕。他慫恿您禁止伊奧默去追擊那幫燒殺掠奪的妖怪,要不是伊奧默公然違抗饒舌蟲藉您的口說出來的話,那幫妖怪帶著一筆偌大的獎賞現在該起到伊森加德了,這並非是那筆薩魯曼垂涎欲滴的獎賞比其他一切還要貫重,而是,裡面至少有兩個人是我的團隊成員,他們是一個秘密希望的知情人,至於這件事情,陛下,甚至對您我還不能公開說出來。您敢想像現在他們可能遭受到什麼遭遇,抑或是薩魯曼從咱們的毀滅當中可能會得到點什麼嗎?「
  「我欠了伊奧默很多,」西奧登道:「忠言逆耳啊。」
  「還有這麼下載,」甘達爾夫道:「在扭曲的目光裡,恐怕真理也會變形的。」
  「我的眼睛真的快要瞎了,」西奧登說道:「這一切的一切多虧了你啊,我的貴客。你又一次及時地來到,咱們出發之前,我要送你一件禮物,任你選擇。在我所有的東西裡頭,你只要說出個名稱就行了,我只保留自己的劍!」
  「我是否及時來到還要看看再說,」甘達爾夫說:「不過,說到您的禮物嘛,陛下,我就挑一件我所需要的:一件既快又可靠的禮物。
  將黑雲飛送給我吧!在過去它只是借給我用,要說借的話,咱們只能稱之為暫借。但是,如今我要騎著它冒極大的風險,如履薄冰,我不想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去冒這個險。再說,我們之間已經有了難以分割的感情。「」選得好,「西奧登說:」如今我滿心喜悅地將它送給你,它還是一件了不得的禮物呢,這馬無與倫比,古代良種馬的其中之一又返回到它的身上來,這種返祖現象不會再有的。還有,對你們幾位,我的貴客們,我將贈送你們在我的兵器庫裡的東西,看能否找到合你們用的。劍你們是不需要了,不過,那裡有的是精巧加工做成的頭盔和盔甲,作為禮物贈與貢多以外的長輩們。趁我們動身之前去挑吧,願你們用起來得心應手!「
  這時候,一些普通人從國王的寶庫裡拿來了戰服,他們給阿拉貢和萊戈拉斯穿上閃閃發光的盔甲,他們還挑了幾件頭盔與圓形盾牌:這些物品上面都鋪了黃金,還鑲有著綠色、紅色與白色的寶石。甘達爾夫沒拿兵器;而吉姆利不要任何盔甲,即使已找到一件跟他的身材相配的,因為埃多拉斯的寶庫裡沒有一件能比得上他那件護身盔甲,那是在北邊的芒丁山之中打造出來的。不過,他挑了一頂用鐵跟皮革做的頭罩,頭罩戴在他那個圓圓的腦袋上正合適,他還挑了一個小小的盾牌,盾牌上有一匹綠色襯底白色在上的奔馬,那是伊奧爾之宮的標誌。
  「願它能好好保護你!」西奧登道:「這是在森格爾的年代時為我做的,當時我還是個小男孩。」
  吉姆利朝國王鞠了一躬。「馬克之君陛下,我很榮幸地佩戴上您的東西,」他說:「說真的,我寧願只戴上一匹馬的標誌走去而不願意讓馬來駝我,不過我更愛我的兩條腿。因為,對那些我能站在地上戰鬥的地方,我說不定也要去的!」
  「那再好不過了。」西奧登道。
  國王站起身來,伊奧文旋即將酒獻了上來。「為西奧登陛下歡呼!」她說道:「現在請喝下這杯酒,在這個幸福的時刻喝下去吧,願健康伴隨著您出征並凱旋歸來!」
  西奧登喝下杯裡的酒,伊奧文接著向幾位客人敬酒,當她站在阿拉貢前面時,她突然駐足抬頭注視著他,兩隻眸子晶瑩發亮。他的目光也朝下望著她那美麗的面孔,端詳著她的笑容,而在他接過酒杯時,他的手碰到了她的手,他發覺,當他們的手相碰時,她的手顫了一下。就要走出大門之際,阿拉貢回頭望去,只見伊奧文號然一人立在殿門前的梯級頂端,那柄劍垂直立在她跟前,她的手放在劍的把手上,如今她已穿上盔甲,鐵甲在陽光下面閃閃發光。
  吉姆利跟萊戈拉斯走在一起,他的斧子扛在肩上。「嗨,我們終於動身了!」他道:「普通人在行動之前就是話多,這些羅希林人打起便來不會手軟,雖然我不懷疑這一點。我手裡的斧子就是閒不住。還有,這場戰爭並不合我的口味,再加上我將如何奔赴戰場的問題呢!
  但願我能走著去,而用不著像個麻袋似的在甘達爾夫的馬背上上下拋動。「」我猜呀,比起許多位置來,那個位置最安全了,「萊戈拉斯道:」毫無疑問地,戰斗一開打,甘達爾夫會很樂意把你放到地上去的,要不然就是較黑雲飛撂下你。斧頭不是騎馬人的武器。「
  「而且侏儒也不是牧馬人。我要砍的頭是妖怪的腦袋,不是給普通人刮頭皮的。」吉姆利拍拍斧子把手說道。
  在大門口那兒,他們發現有一大群普通人,年輕的都坐在馬鞍上整裝待發,一共集中了有一千多人,眾人手中的劍宛如春天裡的一片樹林。西奧登一走過來,他們立即興奮地高呼起來,有的已準備好牽上國王的座騎雪鬃的疆繩,其餘的人則為阿拉貢和萊戈拉斯牽馬,吉姆利侷促不安地站著,皺起眉頭。不過,伊奧默這時領著他的馬朝他走過來。
  「格羅因的公子吉姆利,歡迎你!」他叫道:「正如你答應過的,我還沒時間在你的斧子之下學講斯文的話呢,不過,幹嘛不把我們的爭論擱在一旁呢?至少我再也不會惡語中傷金色叢林女士了。」
  「伊奧芒德的公子伊奧默,有時候我也會忘記生氣的,」吉姆利說:「不過你要是真有機會親眼見到加拉德裡爾女士的話,那麼,從她那裡你就會認識到女人最美的所在,不然的話,我們之間的友情就完了。」
  「好!」伊奧默道:「不過,在那之前先原諒我吧,我請求你,跟我一塊騎馬以作為寬恕我的表示。甘達爾夫將同馬克國王一塊走在隊伍的前頭,而要是你願意的話,我的馬火雲飛會駝上咱們倆的。」
  「真是謝謝依了,」吉姆利滿心歡喜道:「倘若我的同伴萊戈拉斯騎著馬走在我們旁邊,我將會很高興跟依一起走。」
  「那就這麼說定了,」伊奧默道:「萊戈拉斯走在我的左側,阿拉貢在右側,誰也不敢夾在我們中間!」
  「黑雲飛去哪兒了?」甘達爾夫道。
  「正在草原上撒野呢,」眾人答道:「這馬不容人近身,它跑到那邊去了,在那個淺灘附近,活像柳樹叢裡的一個影子。」
  甘達爾夫吹了聲口哨並大聲呼叫馬的名字,只見那馬在遠處昂起頭嘶叫起來,接著一轉身,箭一般朝主人飛馳過來。
  「要是一陣西風吹來能使身體現形的話,它甚至也可能會這樣出現的。」伊奧默說話之際,那匹高頭大馬奔了過來,逕自奔到主人跟前立住腳。
  「看來這禮物早已送出去了,」奧登道:「大家聽著!現在我指名我的貴客、最英明的顧問、最受歡迎的流浪漢甘達爾夫。格雷姆為馬克的一位領主,在我們的族人世世代代長存不息之時,他是伊奧爾後代子孫的首領,我還將馬中王子黑雲飛贈送給他。」
  「西奧登國王,謝謝您。」甘達爾夫道。接著他突然將他的灰色斗篷往後一甩,把帽子向旁邊一扔,緊接著一躍上了馬背,既沒戴盔也沒穿甲,雪白的頭髮隨風飄揚,他那白色的袍子在陽光下閃爍著眩目的光彩。
  「瞧,白衣騎士!」阿拉貢叫道:「伊奧爾的後代子孫前進!」
  號角齊鳴,戰馬馬蹄前踢嘶鳴著,長矛與盾牌碰撞著叮噹作響。
  國王舉起一隻手,緊接著羅罕最後一支大軍猛地往前一衝,就像一股狂風突然襲來似的轟轟隆隆向西奔馳而去。
  伊奧文一個人站在寂無聲響的王宮大門前,一動也不動,視線越過大平原,遙望著眾人那亮閃閃的長矛。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8:54

第七章赫爾姆深淵






  他們上馬從埃多拉斯出發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陽光在眾人的眼裡將羅罕整個波浪起伏的原野染得霧濛濛金色一片。那兒有一條經人走出來的路,路沿著白頭山邊緣一帶的山頭腳下朝西北方向伸去。
  他們就沿著這起伏不平「的路,行進在一片綠色的原野上,從一個個淺灘處涉過一條條河流,隱隱約約的雲霧山就在前方。往前走了幾哩地後,群山愈發顯得高大、色澤越深,太陽在他們眼前緩緩落下,夜晚從身後漫了過來。
  緊迫感驅趕著這支部隊繼續趕路,因為擔心來不及趕到目的地,他們策馬盡全速衝刺,甚少停頓。羅罕的座騎跑起來又快又有耐力,不過還有許多哩路要趕。他們就像一隻小鳥似的,從埃多拉斯飛越四十多個裡格的路程,趕赴伊森的渡口,希望能在那裡找到國王派去攔阻薩魯曼部隊的人。
  夜色籠罩了周圍的一切,到後來他們駐馬紮營歇歇腳,一眾人馬已奔馳了大約五個鐘頭,已深入到大平原的西部疆域,不過前方還有一半的路程。頭頂著滿天星斗和一輪朦朦朧朧的月亮,此時大家在圍成一個大圈的營地裡露宿,由於對敵情掌握不透,眾人沒點火;不過他們在營地周圍設了一圈騎著馬的哨兵,還派出流動哨深入前方。這些哨兵跑起來就像影子一般在起伏不平的原野上出沒。一個漫長的夜晚就這樣過去了,既沒有新消息傳來也沒有敵情發生。破曉時分,號角吹響,一個鐘頭之後,隊伍又上路了。
  天上依然是萬里無雲,而空氣卻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在一年當中的這個季節裡,天氣是熱了點。正在爬升的太陽灰濛濛的,一團越來越黑的烏雲跟在太陽後頭慢慢升上無空,彷彿有一場巨大的暴風雨正從東邊運動過來。而在西北邊的雲霧山山腳附近,那裡也醞釀著另外一團黑雲,這團黑雲從巫師谷那邊往下蠕行著。
  甘達爾夫往後奔到走在伊奧默一旁的萊戈拉斯跟前。「萊戈拉斯,你長著一雙好眼睛,你們這個優秀民族的人目光敏銳,」他說:「你們的眼睛能在五哩遠的距離將麻雀與燕雀分辨開來。告訴我,在伊森加德那個方向的遠處,你是不是能看見任何東西呢?」
  「那地方距我們這兒有好多哩路,」萊戈拉斯眼睛凝視著那個方向說道,一隻長長的手搭在眼睛上方作涼棚。「我看到一團黑影,黑影裡頭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移動,人影就在遠處的河岸上,不過,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並非是薄霧或雲啊什麼的妨礙了我的視線,那兒有一團模糊的影子,有一種力量猛擊在那片土地上,還順著河流往下慢慢移動,就好像暮色從群山那無邊無際的樹林底下往下流淌似的。」
  「還有,在我們的後方,一場暴風雨從摩爾多那邊向我們撲過來,」甘達爾夫道:「一個漆黑的夜晚就要到來。」
  次日,大軍繼續往前馳騁,空氣中的凝重感更厲害了,到下午時分,那些黑雲開始趕上來了,一片陰沉沉的烏雲籠罩著上空,烏雲的邊緣波濤滾滾、洶湧澎湃,弄得天昏地暗,血紅色霧橡漾的太陽西斜而下,當最後一縷陽光染紅了思裡西爾內群峰那陡直的山坡時,騎士們的長矛宛如點燃了火似的。如今他們離白頭山最北面的山梁最近,三道角狀的嶙峋山梁盯注著太陽西去,在最後一片紅紅的夕照裡,先鋒部隊的兵士看到了一個黑點,一位騎士正朝他們奔過來,大家停下來等著。
  那位騎兵走近了,疲憊不堪,頭頂上的頭盔給砸癟了,盾牌也給劈裂了,只見他慢慢從馬背上下來,站在那兒喘了一會兒氣,最後才開口說話。「伊奧默在嗎?」他問:「你終於來了,不過太晚了,帶來的戰鬥力量也太單薄了點。自西奧德雷德陣亡後,情況急轉而下,我們昨天被敵人從伊森打得退回這邊來了,損失慘重,有很多人在過河時倒下了。後來到了夜裡,又有新的隊伍從河那邊過來襲擊我們的營地。整個伊森加德必定是傾巢出動了,薩魯曼將那些粗野的山民和河對岸敦蘭一帶的牧人武裝起來,還把這些人放過來向我們進攻。我們被壓倒了,防守的掩體被攻破,西折為的厄肯布蘭德已將他所能糾集起來的人馬撤回到他的赫爾姆深淵的要塞中去,剩下的人都給衝散了。」
  「伊奧默在哪兒?告訴他前方沒希望了,他應該搶在伊森加德的惡狠之前趕回埃多拉斯去。」
  西奧登一直不聲不響地坐在馬背上,藏在他的衛士身後沒讓那位士兵看見,這時,他策馬上前。「西奧爾,過來吧,站在我跟前來!」
  他說道:「我就在這裡,伊奧爾後代子孫的最後一支部隊正奔往前線,這支部隊不赴戰火是不會回頭的。」
  那位士兵的臉上又是喜悅又有點疑惑不解,他挺直了身子,接著跪了下來,將他那把已有裂口的劍向國王呈上。「陛下,請下令給我吧!」他喊道:「請原諒!我以為——」
  「你以為我就像冬雪之下的一棵老樹仍然蜷縮在埃多拉斯吧,當初你出發奔赴戰場時,我就是那個樣子的。不過一陣西風震撼了樹枝,」西奧登道:「給這位士兵另備一匹馬!我們快馬前去增援厄肯布蘭德!」
  西奧登說話時,甘達爾夫策馬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接著一個人坐在馬背上朝北觀看伊森加德的情形,然後又往西看了看夕陽。這時候他跑回來了。
  「西奧登,快馬加鞭走吧!」他道:「趕到赫爾姆深淵去!別去伊森渡口那邊了,也別在平原上耽擱時間!我必須離開您一會兒,現在黑雲飛得馱著我去辦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說罷轉身面向阿拉貢與伊奧默以及國王的王室成員,嘴裡喊道:「好好照顧馬克的君主,一直等到我回來,在赫爾姆深淵的關口等我!再見!」
  他跟黑雲飛說了句話,只見那匹高大的馬如同弓弦上的箭一般飛躍而去,等大家的目光追看過去時,他已不見蹤影,簡直就是夕照餘暉之下的一道銀色閃電、草原上的一陣風、一個從視野中一閃而過的影子。那雪鬃翹起馬頭噴著鼻子,急得也要跟著去,可是這時候只有迎風翱翔的鳥類才能趕上黑雲飛了。
  「那是什麼意思?」哈瑪手下的一名士兵問道。
  「就是說,格雷哈姆。甘達爾夫有事情急著要辦,」哈瑪答道:「他總是來去無定時。」
  「饒舌蟲要是在這兒的話,他又有話好說了。」那位士兵說。
  「對極了,」哈瑪道:「不過倘若是我的話,我會一直等到再次見甘達爾夫再說的。」
  「那你恐怕要久等了。」那士兵道。
  隊伍離開通往伊森渡口的路,轉向南邊的路線,夜色降臨,但他們仍在趕路,群山越來越逼近,但在越來越黑的天空襯托下,思裡西爾內山上高高的群峰已變得模糊不清。還有幾哩遠的地方,遠在西折溝山谷那一頭,有一道綠樹成蔭的狹谷,它是山中一塊巨大的山間凹地,就在那裡的小山頭之間有一道峽谷。古代戰爭中的一位英雄曾將此地作為他的避難地,此後那裡的人稱之為赫爾姆深淵。這峽谷從思裡西爾內山的幽深之處從北往山裡而去,越是往裡峽谷越發狹窄愈加險峻,直到峽谷兩旁那烏鴉出沒的懸崖就如高塔般聳立一旁,遮斷了外頭照過來的光線。
  在赫爾姆關口,在深淵出口處之前北邊的峭壁上有一塊向前突出來的岩石,尖角狀的巖脊上立著一堵古時用石頭壘砌成的高牆,牆內是一座高高的堡壘。普通人傳說那是在久遠而輝煌的貢多年代,海上的眾國王藉巨人之手在這個地方建了一個要塞。因為一旦在堡壘上吹響號角時,號聲就會在後面深淵裡迴響,聽起來就像山下有久已被遺忘的干軍萬馬正在開赴戰場似的,所以要塞名為號角堡。
  人們在古時候還從號角堡到南邊的峭壁之間也建了一堵牆,用來擋住人從外面進入峽谷裡頭。深淵河通過一條寬闊的涵洞往外流,河水繞著尖角狀岩石腳下流淌,然後順著一條水溝流過一塊翠綠的三角形地面,再從赫爾姆關口那兒緩緩流下赫爾姆溝隨後落進深淵谷,從那裡流往西折溝山谷。駐守馬克邊疆西折溝的首領厄肯布蘭德,如今就駐守在赫爾姆關口的號角堡裡,隨著天越來越黑,戰火迫在眉睫之際,他英明果斷地找人將那堵高牆修好並加固了堡壘。
  眾騎士還在低低的山谷中行進,那是在深淵各出口處前面的地方,這時,大伙聽到走在前頭的士兵發出的喊叫聲與號角聲,箭在黑暗中呼呼作響,一名流動哨兵疾奔過來報告說騎狼妖已來到山谷外頭,還有一支由妖怪與粗野的普通人組成的隊伍正從伊森渡口向南急奔過來,看情形是衝著赫爾姆深淵來的。
  「我們見到有不少自己人在往那邊撤退時被殺死在地上,」那位哨兵說:「還遇到另外一些自己人,他們被衝散了,東一夥、西一夥的,沒有人指揮。厄肯布蘭德出了什麼事,看樣子沒人知道。要是他本人還沒喪生的話,說不定在趕到赫爾姆關口之前就被敵人追上了。」
  「有沒有人看到甘達爾夫?」
  「有的,陛下,有不少人見到一位騎著馬、身穿白色衣服的老人在大草原上飛馳而過,彷彿是一陣風刮在草地上似的。有人認為那是薩魯曼,也有人說他在天黑之前跑往伊森加德那邊去了,還有人說早些時候還見到饒舌蟲呢,他正夥同一幫妖怪往北邊走去。」
  「倘若饒舌蟲被甘達爾夫撞上的話,將對他不利,」西奧登道:「不管怎麼說,新、老兩個顧問我都惦掛。不過,眼下情況緊迫,除了繼續往前走,就如甘達爾夫所說的那樣趕到赫爾姆關口之外,不管厄肯布蘭德是否在那裡,我們沒別的選擇了。知不知道從北邊過來的那支部隊有多龐大?」
  「那支隊伍非常龐大,」那位士兵道:「有人飛跑著將所有敵人數了兩遍,我還跟那位勇敢的騎士說過話。毫無疑問,敵人的主力是我們這支隊伍的好多倍。」
  「那麼說,我們要火速行動了,」伊奧默道:「讓我們長驅直入,衝過那些已經擋在我們與要塞之間的敵人,赫爾姆深淵裡有些山洞,那些山洞可容納幾百人,洞裡頭有通往山上的秘密通道。」
  「別相信什麼秘密通道,」國王道:「對那裡的情況薩魯曼早已偵察清楚了,不過我們在那裡的力量還能支撐一陣子的,咱們走!」
  阿拉貢與萊戈拉斯如今正跟伊奧默一起走在先鋒部隊中,他們頂著漆黑的夜色向前疾奔,隨著天色越來越黑,再加上路朝南往上爬升而去,越來越高地走向山腳下那些模糊不清的溝溝壑壑,眾人的速度越來越慢了。他們發現前方有敵人,還零零星星碰到一夥伙零散的妖怪,可是騎士們還沒來得及撲過去抓住或者殺掉這些妖怪,他們就逃之夭夭了。
  「我擔心過不了多久,」伊奧默道:「敵人的首領,不管是誰,是薩魯曼抑或是他所派來的妖怪領隊,就會知道國王率領部隊出征的消息。」
  要交戰的傳聞在後面的隊伍中蔓延開來。這時他們聽到夜空中傳來了粗壯的歌聲,回頭望去,才發現他們已往深淵谷上頭走了遠遠一段路,接著又看見後頭跟著許多火把,只見那數不盡的火光在閃動,火光紅紅的,宛如一朵朵紅色的花朵散佈在原野上,點點光亮組成一條長長的火龍從低地那兒往上漁遠而來,間或有較亮的火焰騰躍起來。
  「這是一支大部隊,他們跟得很緊。」阿拉貢道。
  「他們還放火呢,」西奧登道:「敵人一路上放火,草堆、小木屋及樹木都著火了。這裡曾經是個富裕的溪谷,裡頭有許多家宅。唉,我的臣民喲!」
  「真恨不得有那麼一天我們可以像暴風雨般從山裡衝出朝他們撲殺過去!」阿拉貢說:「趕在他們的前面跑進山裡,我感到難過。」
  「用不著跑多遠了,」伊奧默道:「赫爾姆溝就在前面不遠,那裡有一條跨越狹谷的古代戰壕和一堵防禦土牆,那個地方距上面的赫爾姆關口有四百米左右,我們可以在那兒回過身來反攻。」
  「不,我們人太少,守不住赫爾姆溝的,」西奧登道:「那溝有一哩多長,開口又很寬。」
  「在那個開口那兒,假如遇到強硬的進攻,我們的後衛部隊一定要挺住。」伊奧默道。
  當騎士們趕到赫爾姆溝那個開口時,天上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從上游流下來的溪水從這裡流出去,溪邊的路往下一直通向號角堡。只見一個黑影高高地聳立在一個黑土坑的另一邊,那道模糊不清的防禦土牆赫然聳現在眼前。隨著大伙策馬往上走去,一位哨兵向他們問話。
  「是馬克的國王陛下來到赫爾姆關口,」伊奧默答道,「說話的是伊奧芒德的兒子伊奧默。」
  「這可是喜出望外的好消息啊,」那哨兵說:「快!敵人緊跟在你們的後面呢。」
  隊伍通過開口停在上面的草坪上,這時候他們欣喜地獲悉,厄肯布蘭德原本已留下不少人堅守赫爾姆關口,自從他們往回撤退,這裡又增加了兵力。
  「適於地面作戰的人,我們可能有一千人,」上了年紀的甘姆林說,他是看守赫爾姆溝的士兵頭領。「但是,大部分人就像我這樣,都上了年紀了,而年輕的嘛,比如留守在這裡的我的孫子這班人,人又太少。厄肯布蘭德的消息怎麼樣?昨天傳來消息說,他正帶領所有西折溝剩下來的最精銳的騎士往這邊撤退,可是至今還沒趕到。」
  「我擔心目前他還回不來,」伊奧默道:「我們的流動哨兵沒得到他的消息,再說,後面的敵人都塞滿了山谷。」
  「但願他已逃脫了,」西奧登道:「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當年的鐵鎯頭赫爾姆的英勇氣概重新在他身上活現出來。不過,我們不能在這裡等地,現在我們必須將所有兵力撤到防禦土牆後面去。你們的糧食儲備夠嗎?當初我們是騎馬前來開戰,不是來抵抗圍困的,所以沒帶多少供給。」
  「西折溝的人,年老的、年輕的、婦女兒童分三部分藏在後面深淵的山洞裡,」甘姆林說:「有大量糧食儲備,還有不少牲畜及飼料都集中在裡面。」
  「很好,」伊奧默道:「這山谷裡所剩下的都被他們燒的燒、毀的毀了。」
  「要是他們前來赫爾姆關口,想在我們這些物品上面打什麼主意的話,他們就得付出慘重的代價。」甘姆林說c 國王與他的騎士們繼續往裡走,走到一處跨越溪流的通道跟前下馬,眾人成一路縱隊牽著馬走上斜坡,再通過進人號角堡的一道道關口。在號角堡他們再次受到喜出望外的歡迎,因為有足夠的兵力固守號角堡與防御牆,大家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伊奧默很快就將他的人佈置要當,國王和王室成員守在號角堡,這個地方還布置了不少西折溝人。不過,伊奧默將他手中大部分主要力量配置在深淵防禦牆、那座堡壘以及號角堡的後面,因為假如敵人拚死攻上來而且還是大舉進攻的話,這個地方的防守看起來不牢靠。
  他們所騎的馬被牽到深淵谷的深處,由幾個盡可能撥得出空來的土兵看管著深淵防禦牆高二十尺,牆體很厚,四個普通人在牆頭上並排走都沒問題;牆上有一道胸牆擋護,只有個子高大的人站在上面才能看。
  到外頭,牆頭上布散著一些開口,人們從這些開口往外射箭!從號角堡外院子裡的一個門口那裡,有一道樓梯往上通往牆頭,另外還有三段梯級通向深淵谷後頭的牆垛,而牆垛的外表光滑,它由巨大的石塊緊密砌成,石塊之間的連接處沒什麼立腳之處,到了牆頭的高處,那些石塊往外凸出,牆體就像海邊四進去的峭壁。
  吉姆利在牆頭上依著胸牆站著,萊戈拉斯則坐在擋牆上頭,用指頭撥弄者他的弓,目光凝視著黑暗的空中。
  「這才像我喜歡的地方,」那侏儒腳跺著石牆說道:「一走近大山,我的心就激動起來,這兒的岩石木錯,這個地方的人心如磐石般堅強,我們從赫爾姆溝往上走時,我從自己的腳底下就感覺到這一點。
  給我一年的時間,再給我配一百個自己的族人,我就會將這裡變成一個讓敵人落花流水的地方。「」這我相信。「萊戈拉斯說:」可是你是個侏儒,侏儒是個與眾不同的民族。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就算在大白天裡也喜歡不到那兒去。
  不過,吉姆利,你的話安慰了我,況且,有你站在身旁,撐著兩條結實的腿,還有你一堅硬的斧子,我感到欣慰。真希望在我們當中有多幾個你這個種族的人。而我倒是想要一百名黑森森的好箭手,我們會有這需要的。羅希林人有一些對他們來說勉強說得過去的好箭手,但在這裡的這種人太少,太少了。「」就弓箭手來說,這兒黑暗了點,「吉姆利道:」說真的,這是睡覺的時候,睡覺!我覺得我需要睡覺,我想從來沒有哪個林儒會像我這麼感到需要睡覺。可是我手裡的斧子還是閒不住,給我亮出一排妖怪的脖子,還要有掄斧子的地方,我的倦意就全沒了!「
  時間緩慢地過去了,那些散佈的火光還遠在山谷下面亮著,伊森加德的隊伍現在正無聲無息地往前衝刺,可以看到,有許多條火龍沿著狹谷境蜒而上。
  突然間,從赫爾姆溝那邊爆發出一陣嚷叫聲和尖叫聲,以及普通人迎戰時的喊殺聲,亮光光的火焰出現在赫爾姆溝的河邊,隨即又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開口那兒,接著那些火光潰散開來之後熄滅了,一批普通人飛跑著越過空地衝上斜坡回到號角堡的關口,西折溝的後衛已被衝破。
  「敵人就在近前!」他們說:「我們射盡所有的箭,赫爾姆溝滿地都是妖怪屍體。但這樣攔阻敵人撐不了多久的,他們已經在斜坡上許多地方往上爬,密集如螞蟻一般,不過我們的教訓已令他們不敢帶火把上陣了。」
  現在是下半夜了,天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沉悶的空氣寂靜一片,預示著暴風雨的到來。突然,一道令眼睛發黑的閃光將烏雲燒了個精光,閃電吐著分叉狀舌頭自上往下猛烈地未向東邊的山頭。一道閃光出現,防禦牆上的哨兵在一霎那間看到從赫爾姆溝到他們那裡,所有地方是白晃晃的一片、可怖的盾牌,數以百計的敵人越過赫爾姆溝穿過那個開口傾瀉過來,一股黑潮翻越一個又一個懸崖落地之處留下了痕跡。向赫爾姆溝的進攻已經開始,但裡頭既沒有聲音也沒人問話,也沒箭射出來以示反應。
  敵人的進攻隊伍停了下來,他們被防禦牆以及岩石的可怕寂靜威嚇得不敢上前。閃電不時將黑暗的天空扯得四分五裂。接著,那幫妹怪尖叫著揮舞起長矛和劍,又朝著胸牆上顯露出來的所有身影射出一陣箭雨;而馬克這邊的人驚訝地往外看時,彷彿看到了一大片黑森森的玉米在戰火的狂暴之下晃動著,每一個玉米穩閃耀著刺眼的光。
  號角聲震耳長鳴,敵人向前蜂擁而上,有的衝向赫爾姆深淵防禦牆,其餘的向通往號角堡關口的過河通道和坡地攻上來,大批個頭最高的妖怪聚集在號角堡這邊,粗野的敦蘭普通人倒下了,敵人遲疑了一下接著又往前攻去。雷電一閃,強光之下,只見每一個敵人的頭盔及盾牌上有一隻伊森加德的恐怖手印,敵人已攻上那塊大巖石頂端,正向號角堡的大門撲過來。
  這時候,羅希林人的反擊終於來了:一陣暴風雨般的箭雨迎向敵人,接著又是一陣滾石,敵人被打得踉踉蹌蹌、陣腳大亂,往回巡去!緊接著又攻上來,再次給打回去:之後又是一輪進攻,就如漲潮的大海一樣。每一次進攻之後,他們就停在一個新的制高點上。號角聲又響了起來,一幫普通人嘶聲嚷叫著躍向前頭,這些人將巨大的盾牌宛如頂蓋似的舉在頭頂上,人群當中扛著兩根巨大的樹幹,一批妖怪投射手擠在後面向牆頭上的弓箭手發出一陣箭鏢。敵人攻到號角堡大門前,那兩根樹幹被幾雙有力來回甩動著猛撞向大門,撞出一陣破裂的響聲。若有人被上頭拋下來的石塊砸倒了,馬上就有兩個人躍上前來頂替,巨大的攻城錘一次又一次晃動著撞擊著。
  伊奧默與阿拉貢一同站在防禦牆上,耳中聽到嚎叫的聲音以及那樹幹撞擊的砰砰響聲;接著,一道閃光出現,兩人看到了大門那裡的危急處境。
  「上啊!」阿拉貢道:「我們一同拔劍殺敵的時候到了!」
  他們兩個火一般順著防禦牆飛奔而去,疾步登上梯級,再穿過巨岩上的外院,他們一路上召集了幾個高大英武、使劍的兵士。號角堡防護牆的西邊開了一個邊門,峭壁往前伸展與護牆連接,在護牆與那塊巨岩的陡直邊緣之間,有一條窄窄的小路從這邊繞往大門口,伊奧默和阿拉貢兩人一起跳過那個邊門,手下的兵緊跟在後面,劍光一閃,兩把劍不約而同地從劍鞘中閃出。
  「格思萬恩!」伊奧默默喊道:「格思萬恩為馬克而戰!」
  「安杜裡爾!」阿拉貢喊道:「安杜裡爾為杜內登而戰!」
  他們從側面進攻,向那些瘋狂的普通人猛撲過去,安杜裡爾上下揮舞、銀光閃閃。只聽到從護牆與堡壘上傳出一陣呼喊聲:「安杜裡爾!安杜裡爾參戰了,曾經斷掉的利劍的光輝重新在戰場上閃耀啦!」
  撞門的敵人驚恐之下放下樹幹轉身便逃,但是隨著白光一閃,他們的盾牌防禦迎刃而破,不是倒在劍下,便是被拋到巨岩下面河中的石塊上。那些妖怪射手狂亂地射了一通箭後狼狽逃竄。
  一時間,伊奧默和阿拉貢在大門前停了下來。如今雷聲在遠處轟隆著,閃電仍舊在南邊遠處的群山之中吐著舌頭,從北邊又吹過來一陣凜冽的風,吹散、刮走了天上的烏雲,群星眨著眼睛,正在西斜的月亮從狹谷邊上的山峰上面露出臉來,在暴風雨之後的殘雲中泛著黃色的光。
  「我們沒及時趕到。」阿拉貢看了大門說道,只見巨大的門轉軸已在猛力之下被弄彎了,門上的原木有許多給撞裂開來。
  「我們不能只待在護牆的這一頭來防禦,」伊奧默手指著過河通道那邊說:「看!」一大幫妖怪重新雲集在河對岸那邊,箭嗖嗖響著在他們周圍的石頭上蹦蹦跳跳的。「走!我們得回去看看可不可以做點什麼,把石頭堆積起來,再從裡頭幫大門弄個橫樑固定一下。這就走!」
  兩人轉身奔跑起來,就在那時候,有兩個妖怪往前撲在伊奧默腳下的地上,將他絆倒,一轉眼眾妖怪已撲到他的身上,但是一個誰也沒留意到的黑小身影從眾人旁邊的陰影裡頭跳了出來並發出一聲嘶啞的喊聲:「巴魯克卡扎德!卡扎德殺呀!」一把斧子來回揮動著,兩個去了頭的妖怪倒下了,其餘的奪路而逃。
  正當阿拉貢跑回來救他時,伊奧默掙扎著起身來。
  那個邊門重新關閉,鐵門被閂上並在裡頭堆上了石塊,待裡頭一切都弄得穩穩當當,伊奧默轉身說道:「格羅因的公子吉姆利,謝謝你!我不知道你也跟著我們一起出擊,但事實證明未經邀請的客人往往是最好的戰友,你是怎麼跑到那邊去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6:59:17

  「我跟著你們是為了擺脫困意,」吉姆利說:「而我在旁邊一看,那些山野普通人的個頭比我的要大得多,於是我就坐在一塊石頭邊上觀看你們的劍術。」
  「我可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地就找到回報你的機會的。」伊奧默道。
  「長夜未盡之前會有不少機會的,」那侏儒大笑著說道:「但我很滿意,自從離開摩裡亞以來,除了樹以外,我還沒劈倒過一個敵人呢。」
  「兩個!」吉姆利拍拍他的斧子說道,這時他已回到護牆上面他的位置上了。
  「兩個?」萊戈拉斯說:「我的戰績要好一點,儘管眼下我得找些箭用,我的箭部射光了。不過這一回至少取得了殺敵二十名的戰果。
  而戰鬥只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這時,天空很快變得萬里無雲,西斜而下的月亮皎潔明亮。可是這明亮的月光並沒有給馬克的騎士們帶來多少希望,眼前的敵人彷彿變得越來越多而不是減少了,還有更多的敵人從山谷那兒穿過開口攻上來,巨岩上的突擊成功只贏得一陣短暫的喘息機會,敵人以加倍的力量攻向大門口,而進攻深淵防禦牆的伊森加德敵軍的曝叫就像怒海狂潮般響,眾妖怪與山地普通人密布整堵牆的牆腳,帶有抓鉤的繩索紛紛拋上胸牆,其速度之快以致於牆上的人來不及砍斷或將繩子扔回去!數百個長梯被舉了起來,其中不少被推倒墜毀,但是很快又有更多新的頂替上來,而那些妖怪就像南方的陰森森的森林裡的猴子那樣爬上長梯;堆積在牆根下面的敵人屍體和斷掉的長梯彷彿是暴風雨之中海濱的砂石;敵人那可怕的墳墩越來越高,可是敵人仍不住腳地向前攻來。
  羅罕的人越打越累,他們的箭用光了,矛也耗盡了,劍鋒上刻滿了裂口,盾牌也裂了開來。阿拉貢和伊奧默三次召集眾人反攻,安杜裡爾的劍光三度燃起,孤注一擲地拚殺著,三度將敵人趕下護牆。
  這時,赫爾姆深淵的後頭傳出一陣喧嚷聲。原來有些妖怪像耗子似的順著溪水往外流瀉的那個涵洞爬上來,然後集中埋伏在懸崖隱蔽的地方,等到牆頭上的進攻白熱化、全部守軍幾乎都衝上牆頭時。他門就跳出來,此時有幾個妖怪已經衝進峽谷口,衝進馬群中與看管馬群的兵士打了起來。
  吉姆利嘴裡厲聲喊叫著從護牆上躍下,喊聲在峭壁之間迴響起來。「卡扎德!卡扎德!」很快地身邊的敵人已夠他一個人對付的了。
  「哎——喂!哎一喂!」他喊道:「護牆後面有妖怪,哎——喂!
  萊戈拉斯,來呀,「這裡的敵人足夠我們兩人幹的。卡扎德殺呀!」
  那位老甘姆林在一片嘈雜聲中聽到了侏儒響亮的呼叫聲,即從號角堡上往下看去。「妖怪進入深淵了!」他叫道:「赫爾姆!赫爾姆!
  赫爾姆的後代子孫衝啊呀!「他喊叫著從巨岩那裡的梯級上跌下去,身後跟著許多西折溝人。
  他們的襲擊既勇猛又突然,打得敵人紛紛退後。不久,敵人在峽谷最窄的地方被團團包圍起來,所有敵人木是被殺死就是被趕得尖叫著摔落深淵,落到隱蔽山洞的守衛跟前。
  「二十一個了!」吉姆利叫了起來,他雙手齊下剛剛將最後一個妖怪砍倒在腳下。「如今我的數字超過了萊戈拉斯先生的啦。」
  「我們一定得堵住這個老鼠洞,」甘姆林說:「聽說你儒是熟練的石匠人才,幫幫我們吧,先生!」
  「我們的手中只有打仗用的斧頭,再就是手指甲了,沒有鑿石頭的工具,」吉姆利說道:「不過我會盡力而為的。」
  他們找了些不太大的圓石及斷裂開來的石頭,都是些現成不用開鑿的,在甘姆林的指引下,這些西折溝人從裡頭一端將涵洞堵塞起來,只留下一條窄窄的流水出口。這時,雨水使深淵河的水漲了起來,在堵得窄窄的通道裡洶湧翻騰而下,再翻越一個峭壁、流進一個個水潭,然後慢慢地鋪展開來向下游奔去。
  「上面可能比較刺激,」吉姆利道:「來吧,甘姆林,我們去看看上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他爬上護牆,發現菜戈拉斯在阿拉貢和伊奧默的身旁。那小精靈正在磨他的長刀,自從敵人企圖通過涵洞攻進來的行動被挫敗後,這會兒是進攻當中的一陣暫時平靜。
  「二十一個了!」吉姆利道。
  「好啊!」萊戈拉斯說道:「不過我的記錄現在是二十四了,剛才牆頭上的戰斗是短兵相接的搏鬥。」
  伊奧默和阿拉貢抬頭朝談談的群星望去,再看看月亮,月亮如今已落到包圍著山谷的西邊群山後面。「這個夜晚漫長如年啊,」他道:「要等多久白天才到來?」
  「黎明就要來了,」甘姆林道,他已走上來越在一旁。「不過我擔心,黎明幫不了我們。」
  「但是,黎明從來就是普通人的希望。」阿拉貢道。
  「可是這幫伊森加德畜生,這幫薩魯曼使用下流伎倆繁殖出來的半是妖怪半是惡人的暴徒,他們不會在太陽底下退縮的,」甘姆林說:「那些粗野的山地普通人也不怕太陽,難道你們沒聽到他們的喊叫聲嗎?」
  「我聽到了,」伊奧默說。「可是在我聽來,那種聲音就像鳥類的尖叫和野獸的慘叫聲。」
  「但是,有不少妖怪嚷叫的是敦蘭語,」甘姆林道:「這種語言我懂,在馬克西部的許多山谷裡,人們曾經用過這種語言。聽!他們憎恨我們,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們的劫數已定,為此,他們還高興著呢。他們喊叫道『那個國王!那個國王!我們要抓住他們的國王,該死的弗格奧爾!該死的草包!該死的北方強盜!』他們以這些名字稱呼我們,都過了五百年了,他們對當年貢多之君將馬克交給年輕的伊奧默並與之結盟一事還耿耿於懷。是薩魯曼挑起這把怨恨之火的,一旦怒火燃起,這種人就變得兇猛殘忍。眼下他們不會因老天破曉抑或黃昏而退卻的,除非是西奧登被俘,不然就是他們自己全軍覆沒。」
  「白天仍然會給我們帶來希望的,」阿拉貢道:「不是有句話說,倘若由普通人來守衛的話,號角堡從未落進過敵人的手中嗎?」
  「歌手們是這麼唱的。」伊奧默道。
  「那麼就讓我們來保衛它吧,讓我們寄予希望!」阿拉貢說道。
  眾人說話之際,一陣響而刺耳的號聲傳了過來,接著是霹靂一聲,一團火光夾著濃煙騰起,深淵河裡的水捲著泡沫嘩啦啦地急衝而下,這河水再也堵不住了,護牆被炸開了一道裂口,一群黑黑的身影湧了進來。
  「薩魯曼使的妖術!」阿拉貢叫道:「他們又從那涵洞爬上來了,我們在說話的時候,他們在我們腳下將奧森克之火點著了。埃倫迪爾!埃倫迪爾!」他嘴裡喊道,一邊跳下去,往那裂口衝過去,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上百座長梯被舉到胸牆上來了,防禦牆上下,這最後一次進攻就像一股向沙丘狂瀉過去的黑潮似的橫掃而來,防守被衝破了,有些騎士被打得節節敗退,一直退進深淵裡頭,他們一邊往後退卻,有的人倒下了,有的人步步為營地與敵人搏鬥著,向山洞那邊退去,其餘的人抄近道往要塞退去。
  從赫爾姆深淵有一道寬寬的梯級往上通往巨岩和號角堡的後門,阿拉貢就站在這梯級的底部附近,他手中的安社裡爾仍然劍光閃閃,而對這名劍的懼怕心理一時間使得敵人停步不前,他們本可以一個挨一個地衝上去奪下這通往上面關口的階梯的。萊戈拉斯在幾個梯級高的地方跪著,現在他正注視著前面,準備好向頭一個膽敢衝上梯級的妖怪射擊。
  「阿拉貢,現在所有人都安全在裡面了,」他招呼道。「回來吧!」
  阿拉貢隨即轉身衝上梯級,可是由於疲勞,奔跑之中絆倒了,那些敵人見狀馬上向前飛撲過來,那幫妖怪嚷叫著衝上前伸出長長的魔手去抓他,跑在前頭的妖怪倒了下來,喉嚨上插著萊戈拉斯射出的最後一枝箭,但其餘的妖怪飛跑著跟了上來,接著一塊巨大的礫石從上面外牆上拋了下來,礫石砸在梯級上,將敵人趕得退回到赫爾姆深淵去了。阿拉貢趁此機會衝進門去,大門隨即匡噹一聲在他身後關閉了。
  「朋友們,情況不妙啊。」他道,一邊用手臂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真夠危急的,」萊戈拉斯說:「但是我們有你在身邊,希望還是有的,吉姆利在哪兒?」
  「不知道,」阿拉貢道:「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正在護牆後面跟敵人搏鬥,但是敵人把我們衝散了。」
  「唉呀!這可是壞消息。」萊戈拉斯說道。
  「他這人既結實又有耐力,」『阿拉貢道:「期盼他能撤回山洞中去,在洞裡他會安全地待上一陣子的,比我們還安全,侏儒喜歡那種避難場所的。」
  「但願如此,」萊戈拉斯道。「可是我恨不得他撤到這裡來,我真想告訴吉姆利先生,我的戰績如今是三十一個敵人了。」
  「假如他是在戰勝敵人後撤回洞中的話,他的戰績會再次超過你的,」阿拉貢笑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斧子。」
  「我得去找些箭,」萊戈拉斯說:「但願這長夜早點過去,天亮了我就可以射箭。」
  阿拉貢這時走進要塞,在要塞裡他驚訝地得知伊奧默沒能趕回號角堡來。
  「不,他沒到巨岩上來,」一位西折溝人說:「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正將大家召集起來在深淵進口那兒跟敵人搏鬥呢,甘姆林跟他在一起,還有那位侏儒,可是我沒能跑到他們那裡。」
  阿拉貢大步走進裡院,然後爬上堡壘高處的一個房間,國王就站在裡面,他那次暗的身影靠在一個窄的窗口上,正在觀察山谷裡的情況。
  「有什麼消息嗎,阿拉貢?『他問道。
  「深淵防禦牆失守了,陛下,所有防守都被衝破。不過有不少人都撤回到巨岩這裡來了。」
  「伊奧默也在這裡嗎?」
  「不在,陛下。不過,您的手下有許多人撒進深淵裡面去了,還有些人說,伊奧默也在撤退的人裡頭。他們可能在峽谷那裡擋住了敵人的進攻,然後進到山洞裡。當時他們能撤出來的希望有多大很難說。」
  「他們的希望比我們的大,據說山洞裡的糧食供應充足,由於山洞高處的岩石有裂縫,洞裡的空氣不錯,誰也休想以武力對抗決意死守的普通人以求攻進洞裡。他們會持久堅持下去的。」
  「但是妖怪從奧森克帶來了妖術,」阿拉貢道:「他們有一種爆炸的火光,就是靠它,他們才拿下了護牆。假如進不了山洞,他們會將裡頭的人封在裡面的。不過,目前我們必須把腦筋轉過來,考慮一下我們自己的防禦了。」
  「我在這個監牢裡正發愁呢,」西奧登說:「倘若我能把一枝長矛架在胸前的盔甲上,跟我的人並肩馳騁沙場,也許我會再次感到那種戰鬥的歡樂,就此了結我的餘生。可是待在這裡我起不了多大作用。」
  「在這裡,至少您是在馬克最牢固的堡壘中得到保護,」阿拉貢說:「比起在埃多拉斯,甚至山裡的頓哈勞來,我們在號角堡這裡保衛您,希望更大。」
  「據說號角堡從沒失守過,」西奧登道。「可是現在我倒是懷疑,這世界變了,過去曾經牢不可破的一切如今事實證明不是那麼回事,有哪個堡壘阻擋得住如此眾多的敵人以及如此無所顧忌的仇恨呢?我者事先知道伊森加德的實力增長得這麼厲害的話,也許我就不該這麼匆匆忙忙地騎馬出征來迎戰了,都是甘達爾夫出的好主意,如今看來,他的意見不見得像當初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看起來那麼好。」
  「陛下,在事情還沒完結之前,請先別對甘達爾夫下結論。」阿拉貢說。
  「結局不會遠了,」國王歎道:「但我不想在這裡像一頭落進陷餅的罐那樣給獵獲,雪鬃與哈蘇費爾、還有我的士兵們的馬匹都在裡面的院子裡。一到黃昏,我將命令他們吹響赫爾姆的號角,我就會上馬衝出去。到時你會跟我一起衝出去嗎,阿拉松的公子?恐怕我們要殺開一條路來,要不然就將這樣終結這壯烈、值得歌頌的一生——如果有任何生還的人會歌頌我們的英勇事跡的話。」
  「我將跟您一起上馬衝鋒。」阿拉貢道。
  向國王告辭之後,阿拉貢回到護牆上來,繞著護牆巡視了一圈,鼓舞大家的士氣。哪個地方敵人的攻擊最猛烈,他就在那裡援手參戰。萊戈拉斯跟他走在一起二團團火光從下面爆炸開來,震撼著牆上的石塊,敵人將抓鉤拋上來,長梯架了起來,一次又一次,妖怪們衝上了外牆的制高點,而護牆的勇士們一次又一次將他們挫敗。
  最後,阿拉貢不顧敵人投擲過來的標槍,站在大門口上方,在他往前方遠望過去時,只見東方天空的天色轉淡了。接著,他伸出空著的那隻手,手掌外伸表示要求談判。
  那幫妖怪嚷叫起來嘲弄道:「下來!下來!」他們嚷叫著。「你要是想跟我們說話,走下來!把你的國王帶下來!我們是勇猛好戰的烏魯凱人,要是國王不下來,我們就衝進他藏身的地方將他抓住。把你們那躲起來的國王帶出來!」
  「國王是留在裡面還是到外面來,那得看他本人的意願而定。」阿拉貢說道。
  「那麼你在這兒幹嘛?」妖怪們答道:「你為什麼到外頭來觀看?
  難道你想看看我們這支軍隊的威風所在嗎?我們是勇猛好戰的烏魯凱人。「」我來看黎明到了沒有。「阿拉貢道。
  「黎明又怎麼啦?」他們嘲笑道:「我們是烏魯凱人,不管是夜晚還是白天、好天氣還是暴風雨,我們絕不停止戰鬥。無論是日頭當天還是月亮出來,我們這是為殺人而來的,黎明又能將我們怎麼樣?」
  「誰也不知道新的一天將給他帶來什麼運氣的,」阿拉貢說:「趁厄運還沒向你們報到,滾蛋吧。」
  「滾下來,不然我們就把你從牆頭上射下來,」眾妖怪嚷道:「你不用說了,沒有談判的餘地。」
  「我還有一句話要說,」阿拉貢答道:「號角堡從沒落進過敵軍的手中。離開這裡吧,不然的話,你們會全部被消滅乾淨的,連活著回北邊去報信的也一個不留,你們還不明白自己所處的危險呢。」
  當阿拉貢一個人站在倒塌的大門上方,面對著敵軍,他所顯示出來的巨大影響力及王者威嚴使不少粗野的普通人停住腳步,禁不住回頭朝山谷那邊張望過去,有的人則滿心疑慮地抬起頭來看看天空。而那幫妖怪卻大聲笑起來,阿拉貢跳下牆去,一陣標槍和箭嗖嗖響著飛過了護牆。
  一陣咆哮傳來,一團火光炸開,就在剛才阿拉貢站在上頭的那道拱門被震坍了,嘩啦啦墜落下來,騰起一股應土的煙霧。那道擋牆彷彿被一個霹靂給震得四散開來。阿拉貢向國王的堡壘奔去。
  但是,就在大門倒坍、大門周圍的妖怪嚷嚷著準備衝鋒的時候,有一種小小的聲音在他們身後的妖怪中響起,那聲響就像風在遠處吹過來似的,接著低聲細語越來越響,變成了一片吵吵鬧鬧的喧嘩,眾多的嗓音在黎明的時光裡嚷叫著令人不安的消息。巨岩上頭的妖怪聽到這令人不安的傳聞後,搖擺不定地往後張望著。就在這時候,一陣響亮的赫爾姆號角聲從堡壘上面響起,轟鳴的號音既威嚴又突然。
  所有敵人一聽到號聲就抖作一團,有許多妖臉朝下仆倒在地,兩隻爪子揚著耳朵。號聲的回音在深淵裡迴盪著,一聲響過一聲,彷彿是每一個山頭和峭壁上都站著一位非常厲害的傳令官。而防禦牆上呢,由於回音不絕,人們眼望著天上,驚奇地聆聽著。那號音越是在群山之中來回迴盪,那迴響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地越響越近越響亮,聲音尖利而無拘無束。
  「赫爾姆!赫爾姆!」騎士們喊叫起來。「赫爾姆出現了,他又回到戰場上來了,赫爾姆為西奧登而戰!」
  隨著喊聲,國王出來了,他的座騎色白如雪,他的盾牌金光閃閃,他手持長長的蛇矛。走在他的右側的是埃倫迪爾的繼承人阿拉貢,走在國王身後的是年輕的伊奧默的宮殿裡的領主們。光亮躍上了天空,黑夜起程離去。
  「伊奧默的後代子孫衝啊!」人們大聲叫道,轟然一聲衝鋒上陣,他們吼叫著衝出大門,掠過那過河通道,接下來就像草原中的一股勁風,衝過伊森加德的敵軍陣裡;從山洞裡出發的人也從他們身後的深淵那裡呼喊著衝過來了,驅趕著敵人往後退去;巨岩上所剩下的人也都傾瀉而出。而號角聲在群山中永不停息地迴盪著。
  國王與他的同伴繼續策馬住前衝去,在他們面前,敵人的領隊與勇士不是倒在地上,就是紛紛逃竄。無論是妖怪還是普通人,沒人能阻擋得住馬克的大軍,敵人的身後是騎兵們的利劍與長矛,前面就是山谷,敵兵叫喊著、哀哭著,隨著白天的到來他們身上發生著不可思議的變化。
  就這樣,西奧登國王從赫爾姆關口出戰,在敵軍中劈開了一條通往赫爾姆溝的路。出戰的隊伍在赫爾姆溝停了下來,頭上的天色愈加光亮,陽光照耀著東邊的群山,照得眾人手中的長矛熠熠發亮,大家卻靜靜地坐在馬背上,目光注視著下面的深淵谷。
  那片谷地起了變化,在過去那裡曾經是綠草茵茵的山谷,谷地上的草坪順著斜坡向越來越高的山坡蔓延上去。如今一片大森林在這地方赫然聳現,巨大的樹木光禿禿的,一排排靜悄悄地立在那兒,樹上長著雜亂的樹枝及一個個毛髮灰白的腦袋,樹根盤繞著插進長得高高的綠草中,樹林底下是黑乎乎的。從赫爾姆溝到這片無名森林的邊線是一片只有四百米多的開闊地,薩魯曼那支曾經是不可一世的軍隊如今就給縮在這裡,既懼怕西奧登國王又害怕那些大樹,他們一溜煙地從赫爾姆關口敗退下來,直到赫爾姆溝上面的敵人逃得一個也不剩,他們就像蒼蠅似的這在這谷地下面擠成一團。他們趴在深淵的石壁上徒然地又是攀又是爬的,企圖要逃出去。然而,山谷的東邊太陡峭,而山谷的兩側儘是山谷,敵人的劫數終於從左側,也就是從西邊逼近過來了。
  一位騎士突然出現在西邊的一道山樑上,騎士一身白色衣裝,在旭日照射之下煙煙生輝,低處的山頭那邊號聲齊鳴,在騎士的身後,上干個徒步的普通人手持利劍飛快地衝下山坡,當中走著一個高大威武的人,他的盾牌是紅色的,這人一來到山谷邊上,即將一隻巨大的黑色號角舉到唇邊,吹出一陣響亮的號聲。
  「厄肯布蘭德!」眾騎士喊道:「厄肯布蘭德!」
  「看,白衣騎士!」阿拉貢叫起來。「甘達爾夫又來了!」
  「米斯蘭德,米斯蘭德!」萊戈拉斯說:「這是真真正正的巫術啊!
  走!趁咒語還沒改變,我想看看這森林。「伊森加德敵軍嗥叫著搖擺不定、恐懼萬分。堡壘上的號角聲又響了起來,國王的隊伍穿過赫爾姆溝的開口衝下來了,西折溝的領主厄肯布蘭德從山上衝下來了,仿如一頭在群山中健步如飛的鹿一般,黑雲飛飛掠過來了。白衣騎士沖在他們的前頭,他的到來令敵人恐慌到極點,那些粗野的普通人作狗吃屎狀仆倒他的眼前,妖怪們跌跌撞撞。尖聲叫著紛紛扔掉他們的劍和長矛。彷彿是被一陣不斷加強的勁風吹向一團黑煙那樣,敵人逃竄而去,鬼哭狼嚎地竄進等候著他們的樹林黑影之中,此後再也沒有從這黑暗中走出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7:00:09

第八章伊森加德之路



  就這樣,在一個美好的早晨,西奧登國王與白衣騎士甘達爾夫在深淵河旁邊的綠色草地上重逢了,在場的還有阿拉松的公子阿拉貢。
  小精靈萊戈拉斯、西折溝的厄肯布蘭德以及眾金殿領主。在他們的周圍是馬克的騎士們,那些羅希林人。驚訝勝過了勝利的喜悅,眾人的目光都轉向那個森林。
  突然間一陣大聲喊叫響起,從赫爾姆溝那邊走過來一群人,他們是當初被趕進深淵裡的人。人群裡頭有年長的甘姆林和伊奧芒德的公子伊奧默。林德吉姆利走在他們的身旁,他沒戴頭盔,頭上包紮著有血跡的亞麻布繃帶,但他的喊聲響亮而有力。
  「四十二個了,萊戈拉斯先生!」他叫道:「唉呀!你看我的斧子都砍出缺口來了,都怪第四十二個敵人的脖子上有個鐵護領。你的戰績怎麼樣?」
  「你的戰績比我多了一名,」萊戈拉斯答道:「不過,戰績是次要的,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這兒,我多高興啊!」
  「歡迎你,伊奧默外甥!」西奧登道:「見到你安然無恙,我確實感到高興。」
  「你好啊,馬克之君!」伊奧默說:「黑夜已經過去,白天到來了。
  不過這白天帶來了奇特的消息。「說著轉過身驚訝地注視著那片森林,接著視線轉向甘達爾夫。」你又一次在我們需要你的時刻不期而遇地來到了。「他說。
  「不期而遇?」甘達爾夫道:「我說過會在這裡跟你們見面的。」
  「可是你沒說什麼時候呀,也沒說是怎麼來的。你給我們帶來了奇特的幫助,你的巫術真了不起,白衣騎士甘達爾夫!」
  「也許是的。不過,事實是,我的能耐還沒顯露出來呢。我只是在危急的關頭提了些建議,還沾了黑雲飛跑得飛快的光,你的勇氣起了更大的作用,還有西折溝人通宵行軍的鐵腿呢。」
  此時,眾人很驚訝地盯著甘達爾夫,有的人將手搭在額頭上朝森林神秘地掃了一眼,就好像他們以為是別人的眼睛而不是自己的眼睛看到這樹林似的。
  甘達爾夫高興地大笑起來,笑了很久。「那些樹嗎?」他說:「不,和你們一樣,我也清清楚楚地看到這片森林。但不是我做的。這件事情超出一位精明人士的考慮範圍了,它比我的設計還要好,而且事實證明比我原來所希望達到的效果更佳。」
  「倘若不是你做的,那麼是誰施的巫術呢?」西奧登說:「顯然不是薩魯曼的,難道還有某個我們還不知道、更有能耐的聖人嗎?」
  「那不是巫術,而是久遠古代的一種力量,」甘達爾夫道:「一種早在小精靈的歌謠或者是鐵錘還沒造出來之前就已在地球上行走的力量。
  當鐵還未發現,樹還未被砍伐,當月色之中大山年輕的時候,當戒指尚未被辛苦製作出來,它在遙遠過去的森林中行走。「」那你的謎底會是什麼呢?「西奧登道。
  「倘若您想知道的話,您要跟我一起到伊森加德去。」甘達爾夫答道。
  「去伊森加德?」大家叫了起來。
  「是的,」甘達爾夫說:「我要趕回伊森加德去,誰願意跟我走的可以跟著一起走。我們在那裡會看到一些奇特的事情的。」
  「可是,馬克的兵力不足,即使將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那些傷員和累倒的人也醫治好了,一起去攻擊薩魯曼的大本營,還是不夠啊。」西奧登道。
  「我還是要去伊森加德,」甘達爾夫說道:「我不在這裡耽擱太久了,我走的路是在東邊,在月亮虧缺之前,替我看管好埃多拉斯!」
  「不!」西奧登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時刻,我曾經有過疑慮。
  不過,目前我們先別分手,如果這就是你的建議的話,我就跟你一起走。「」我想去跟薩普曼談談,越快越好,「甘達爾夫道。」再說,既然他給您造成了巨大傷害,如果您在場的話比較合適。不過,您騎馬有多快呢?「
  「我手下的人參加戰鬥都累壞了,」國王說:「我也累了,因為我騎馬跑了這麼遠的路,也沒怎麼睡過,唉!我的這把年紀不是裝出來的,也不僅僅是饒舌蟲的竊竊私語造成的。這是一種病,一種不是什麼邪惡之臣都能治好的病,哪怕是甘達爾夫也不行。」
  「那麼,現在就讓所有跟我一起走的人先休息吧,」甘達爾夫道:「我們將趁著夜色趕路,這次也一樣。我建議,從今以後,我們來去的所有行蹤應盡可能保密。不過,西奧登,請不要下令讓很多人跟您一起走,我們是去談判,不是去打仗的。」
  於是,國王挑選了一些沒受傷、座騎跑得飛快的人,派他們先去馬克的所有山谷傳報打勝仗的消息,還讓他們傳令讓所有男人,老的少的,迅速趕去埃多拉斯。馬克之君將會在月圓之後的第二天,在埃多拉斯召開一個所有能扛起武器的人的全民大會。國王挑了伊奧默和二十位王室成員跟他一起前往伊森加德。阿拉貢、萊戈拉斯和吉姆利願跟甘達爾夫一起走,那侏儒儘管自己有傷也不願意留下。
  「只不過是被輕擊了一下,都是戴帽子的緣故,」他說:「要多幾道這種妖怪擦傷才能讓我不走。」
  「休息的時候,我會照料你的傷口的。」阿拉貢說道。
  如今國王回到號角堡中躺下睡覺,而且睡著了,他有好多年沒睡過這麼安穩的覺了。經他挑選將跟他一起出發的人也在休息。不過,其餘所有沒受傷的人開始了一項艱苦的勞作,因為有不少人在戰鬥中倒下了,死者的屍體躺在戰場上和赫爾姆深淵裡。
  所有妖怪沒有一個活的,他們的屍體數不勝數。不過有大量山野普通人倒是自己投降了,這些人非常害怕,哭著求饒。
  馬克的普通人繳了他們的械,叫他們幹活去。
  「現在是幫助你們、贖回你們曾經參與犯下的罪孽,」厄肯布蘭德說道:「此後你們要發誓永不武裝起來跨過伊森的渡口,永不與普通人的敵人為伍,接下來你們可以自由地回到你們的家鄉去。因為你們受到了薩魯曼的誘惑,你們當中有不少人由於相信了他而得到命喪黃泉的報應,不過,假如你們打勝了,你們的報應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些敦蘭普通人覺得驚訝,因為薩魯曼告訴過他們說羅罕普通人殘酷無人性,他們會將俘虜活活燒死的。
  號角堡前面的戰場上立起了兩個墳墩,裡頭躺著在保衛要塞的戰鬥中倒下的所有馬克騎兵,東部山谷的死者集中在一側,而西折溝的死者則躺在另一側。在號角堡腳下的一個單獨的墳墓裡躺著國王的衛士隊長哈瑪,他是在赫爾姆關口前倒下的。
  人們將妖怪的屍體堆集起來,在遠離普通人墳墓的一處地方堆就了一個巨大的屍體堆,這地方離那片森林不遠。由於這些腐爛的屍體難太大,既不好埋葬也不易燒燬,為此人們正犯愁,他們沒有燒火用的柴火,但誰也不敢拿斧頭去動那奇特的樹林,雖然甘達爾夫沒警告過他們那些樹的樹皮和樹枝碰不得,否則要冒極大的危險的。
  「就讓那些妖怪待在那兒,」甘達爾夫道:「早晨會帶來新消息的。」
  到下午的時候,國王的隊伍準備出發了,葬禮在這個時候開始了,西奧登為失去他的衛士隊長哈瑪而哀悼,他將頭一把土灑在哈瑪的墳上。「薩魯曼確實給我、給所有這片土地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他道:「我們見面的時候,我不會忘記這個的。」
  太陽已走近峽谷西頭的山峰上空,西奧登與甘達爾夫及其一行人終於從赫爾姆溝出發了,他們身後聚集了一大群人,人群裡既有眾騎兵也有西折溝人,也有從山洞裡走出來的男女老少。他們先是朗聲唱起一首勝利之歌,接著沉默下來,眼睛看著那片令他們感到害怕的森林,想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騎兵們來到森林邊上停了下來,人和馬都不願意走進林子,那些樹陰陰沉沉,威嚴而嚇人。林間籠罩著一團陰影或薄霧什麼的,長長的樹枝拖曳著吊在樹上活像尖尖的手指頭,樹根從地上立起就像那些怪物的肢體,一個個黑森森的洞口在樹的下方大張開來。甘達爾夫卻領著隊伍往前走去。在從號角堡過來的路與森林接壤的地方,如今只見在粗大的樹枝下面撐開了一個拱門狀的開口,甘達爾夫從這裡走了進去,眾人跟在後面。大伙驚訝地發現,這路一直往前延伸,路旁是深淵河,頭上的天空晴朗一片,金光普照。而這條林間闊道兩側的樹林卻已籠罩在一片幽暗的樹林向外擴伸,一直伸往穿透不過的黑暗之中,只聽到從裡頭傳來樹枝嘎吱嘎吱聲和呻吟的聲音,還有遠處的哭叫聲以及一些氣憤填膺、話語不清的小聲抱怨說話聲。見不到有妖怪或其他的生靈。
  萊戈拉斯如今與吉姆利合騎一匹馬,由於吉姆利害怕這森林,他們挨近甘達爾夫走。
  「森林裡熱哄哄的,」萊戈拉斯跟甘達爾夫說:「我覺得周圍有一種憤怒的感覺,難道你沒感覺到空氣在你的耳邊震響嗎?」
  「聽到了。」甘達爾夫道。
  「那幫卑鄙的妖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榮戈拉斯問。
  「這個啊,我想,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甘達爾夫道。
  眾人默默前行了一陣子,可是萊戈拉斯老是朝路兩旁張望,若是吉姆利同意的話,他還是不時停下來聆聽森林裡頭的聲響。
  「這是我所看見的最奇怪的樹了,」他說:「我曾見過不少像樹從橡果仁長到老朽的年頭,但願現在有空在樹林裡頭走走,這些樹會發聲,總有一天我會明白它們的心思的。」
  「不,不!」吉姆利說道:「讓我們離開它們吧!我已猜出它們的心思了:憎恨所有用兩條腿走路的生靈,還有它們所說的是那種讓人受不了、喘不過氣來的話。」
  「不是所有生靈都用兩條腿行走的,」萊戈拉斯說:「我想你在這方面錯了,它們恨的是妖怪,因為它們不屬於這個地方,並且不瞭解小精靈和普通人。它們長在很遠的山谷裡頭,吉姆利,我猜,方貢大森林那些深深的山谷就是它們的來處。」
  「那可是中原最危險的森林,」吉姆利說:「我感激它們的幫忙,但我不喜歡它們,你可以認為它們了不起,而我卻看到這個地方有更大的疑點。它們長得比任何樹林或林間空地都要完美。但對此,我依然疑心重重。」
  「普通人的行為方式真怪,菜戈拉斯。在這個地方,他們擁有北部世界的一大奇跡,可是他們管那叫什麼?山洞!他們就管那叫山洞!一些戰火燃起時藏身的地洞,儲存飼料用的洞!我的好萊戈拉斯呀,你知不知道赫爾姆深淵那些又寬大又漂亮的山洞?要是林儒們知道的話,這地方將會成為他們永久的朝聖地哪,僅僅為了看一眼山洞就夠了,真的,他們會付出真金去看上一眼的。」
  「而我寧願支付黃金以免除這種事情,」萊戈拉斯道:「再說,假如我在洞裡走失了,我還懷疑是否能出來呢!」
  「因為你沒見過,所以我原諒你的嘲笑,」吉姆利道:「不過,你說起話來像個傻瓜,難道你不認為你們國王住在裡面的洞廳很好看嗎?那是很久以前侏儒幫他們修建的,比起我在這裡所看到的大山洞來,你們的洞廳只不過是幾間簡陋的小屋而已。這山洞裡頭的洞廳大得很,無邊無際,裡面洋溢著悅耳動聽且永不休止的水流聲,那水流滴落到水潭中,就像星光照耀下的凱萊德扎拉姆那麼美麗。」
  「還有,萊戈拉斯,當普通人點亮火把在石洞的半球形洞頂之下,在沙質地上走動時,啊!這時候呀,榮戈拉斯,那光潔的洞壁上的寶石、水晶及一些珍貴的礦石就會閃閃發光;亮光透過折合成為貝殼狀的大理石,好像王后加拉德裡爾的一雙活生生的手那樣半透明。洞裡的柱子有白色、橘黃色和黎明時分的玫瑰色,萊戈拉斯,帶有凹槽的石柱扭轉彎曲形成夢幻般的形狀;這些圓圓的柱子從五光十色的地面往上伸去,與從洞頂上垂下來的懸掛物相接,那些垂下來的東西閃著光,有各種形狀:翅膀狀的、繩索形狀的、精細如凍結的雲彩似的垂簾狀;有的像長矛,有像旗幟,也有的像懸垂在半空中的王宮尖頂!
  更妙的是,洞裡的湖泊把這些景物映照得栩翊如生,一個隱隱約約的幻景世界出現在那些明如鏡子的湖面上,就拿那些都市來說吧,就算是都林那樣的腦子作起夢來也未必能想像得出來,城裡的街道往前延伸而去,伸進由柱子支撐的大廳裡,一直伸進那些連光亮都照不進去的陰深之處。裡面還有叮叮噹噹的聲音!當一滴銀光閃閃的水滴落下來時,鏡子般的水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水聲震得那些石塔像點頭哈腰、搖搖晃晃的野草和大海之中洞窟裡的珊瑚。接下來,夜晚降臨,幻景中的圖像逐漸消失繼而閃爍著湮滅,火炬往洞裡深人進去,每進人一個洞室就帶來一個新的夢境。萊戈拉斯,那裡的洞堂一個接一個,洞中有洞,圓圓的洞頂上有另外的洞頂,梯級之後又有台階,再就是那境蜒曲折的小徑逕自通向大山的心腹部位。山洞!赫爾姆深淵的大山洞啊!有機會進到這個山洞裡我真高興啊!!它使我離開時流下了眼淚。「」那麼,願這個寶庫能使你感到欣慰,吉姆利。「小精靈說道:」你可以在打完仗之後再去看看那些山洞。但是別將這個消息告訴你所有的族人!從你剛才所描述的情景看來,他們對這些山洞沒什麼事情可做。這裡的人對此少作張揚是一種明智的做法,侏儒一族人忙忙碌碌地又是敲又是鑿的,說木定他們毀壞的東西比他們所創造出來的還要多呢。「
  「不,你不明白,」吉姆利說:「沒有哪個侏儒對如此美景不動心的,就算都林那一族的人開採石料或開採礦石也挖掘不出這種山洞來,哪怕開採的是鑽石或者是黃金也不可能。難道你會在春天砍下鮮花怒放的樹木來作柴火用嗎?我們會照料好這些如花似玉的石林,而不是去挖掘開採它,也許我們會謹慎地運用我們的技巧,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輕輕敲擊,耗它一整天只為敲下一小片岩石。我們可以這樣做下去。而且,隨著一年一年的過去,我們會開闢新的通道,將那些仍然處於陰暗之處、僅僅在巖縫另一邊微微顯露出一點空隙的洞窟打開來。還有光亮呢,萊戈拉斯!我們要製造一些光亮,一些就像那些曾經在卡扎德東德姆裡面亮過的燈,那樣一來,只要我們願意,我們就會將自從有了那座山以來就一直蝸居在洞裡的黑夜驅散,而我們需要休息的時候,就讓黑夜重新回來。」
  「你的話感動了我,吉姆利,」萊戈拉斯說:「我從來沒聽過你這樣說話,你的話使我差不多要後悔沒見到這些山洞了。那好吧!我們一言為定——倘若我們雙雙越過等在前頭的險境,安然歸來的話,我們將一起旅行一陣子,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方貢,然後我跟你一塊去看看赫爾姆深淵。」
  「如果讓我來挑選這返程之路的話,我不會這樣選擇的,」吉姆利道:「不過,要是你答應我,跟我一起再去看看那幾個山洞,一起分享洞裡的奇跡的話,我會接受你的建議去方貢看看的。」
  「我答應你,」萊戈拉斯道:「哎呀!現在我們得暫時扔下山洞和森林的話題了,瞧!我們已來到森林的盡頭了,從這兒到伊森加德有多遠呢,甘達爾夫?」
  「按照薩魯曼那幫烏合之眾所走的路程來看,大概有十五個裡格的路程,」甘達爾夫道:「從深淵狹谷的開口到伊森渡口的距離為五個裡格;從渡口到伊森加德的大門口還有十個裡格。不過,今天夜裡我們不通宵趕路。」
  「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會看到什麼呢?」吉姆利問:「恐怕你是知道的,而我就沒法猜測了。」
  「不,我自己也不知道,」巫師答道:「昨天傍晚時我到過那裡,但是從那時候起到現在恐怕會有很多事情發生。不過,我認為,儘管離開了光彩奪目的阿格拉隆德山洞,你還不至於會說那是白跑一趟的。」
  一行人終於走出樹林來,並發現他們已經走到狹谷最低的地方了,從赫爾姆深淵過來的路在這裡分成兩路,一路通往東邊的埃多拉斯,另一條路朝北通向伊森渡口。隨著眾人從樹林邊上走出來,萊戈拉斯駐馬回身朝森林望去,心中不無遺憾。接著他冷不防地驚叫起來。
  「樹林裡有眼睛!」他說:「從樹枝下的陰影裡往外看的眼睛!我從沒見過這種眼睛。」
  「不,不!」吉姆利叫道:「不管你是不是瘋了,可是你先得讓我從這馬背上下來再說!我不想看到什麼眼睛!」
  「停步,綠葉萊戈拉斯!」甘達爾夫說道:「先別回到森林裡去,現在還不是你進森林的時候。」
  語音未落,三個形狀奇怪的物體從林子裡走了出來,它們像特洛爾人那麼高,高十二尺或更高!樹幹粗壯如年輕的樹,看樣子身上穿著衣服,要不就是穿著灰色與棕色的緊身皮衣。它們的肢體修長,手上長有很多手指;頭髮硬硬的,灰綠色的鬍子宛如苦薛。它們的眼睛一本正經地注視著前方,不過看的不是那些騎馬的人,而是目光朝北望去。這三個怪物突然將長長的手伸向嘴邊,接著發出一陣響亮的鳴叫聲,聲響如號角般噴亮,還富有音樂感。呼叫聲引起了不同的回應叫聲,騎馬的一行人轉過身去,只見到一群同樣的生靈正在草地上踏著大步,從北邊飛快地走過來,它們走路時步態像涉水鴛鳥,但走起來速度不同,因為它們的腳大步往前跨時擺動起來比鷺鳥的翅膀還要快。眾騎土驚嚇得叫了起來,有的人還把手按到劍柄上。
  「你們別動兵器,」甘達爾夫道。「它們只不過是些牧人而已,它們不是敵人,它們實際上與我們毫無關係。」
  看情形是那樣的,說話之際,那些高大的生靈看也不看這支騎馬的隊伍,踩著大步走進林子並消失了。
  「甘達爾夫,顯然,至少對你來說,它們一點也不陌生。」
  「這些是牧樹的牧樹人,」甘達爾夫答道:「自從你們坐在火爐邊聽講故事傳說到如今,究竟有多久了?你們這片土地上的小孩都能從那些迂迴曲折的故事情節中找到這個答案。你們剛才看到的是恩特,老國王,是方貢大森林,用你們的語言來說即是恩特森林的恩特們,您原以為人們給它取這個名字只不過是無聊的幻想嗎?不,西奧登,這是別有用意的,對它們來說,你們無非是故事進行中的情節而已。
  從年輕的伊奧爾到年老的西奧登總共這麼多年,對它們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罷了,而在您的宮殿裡所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些小事情而已。「國王一聲不響。」恩特!「他終於開口道:」從故事傳說的背後,我想我開始有點明白這些樹的奇跡了。我活到現在卻看到這些不同尋常的日子,我們久已料理、看管我們的牲畜與田野、建造房子、鍛造各種式樣的工具,不然就是騎馬遠征去增援米納斯蒂裡思的戰鬥。而我們將這些活動稱之為普通人的生活,稱之為處世之道。然而,就在我們的邊疆外的那一方到底是什麼,我們甚少關心,我們有的會歌唱這些故事的歌謠,我們卻忘記了歌中的內容,只是依照我們那種哼哼唱唱的習慣做法,教會孩子們唱歌而已。如今這些歌裡所唱的東西卻從一個奇怪的地方跑到我們中間來了,而且還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地走動著。「
  「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西奧登國王,」甘達爾夫說:「因為,如今遇到危險的不僅僅有普通人的小生命,還危及到剛才您所見到的那些東西的生命、那些您曾經認為是傳說中的事情。儘管你們不認識它of,但你們不是孤立無援的。」
  「不過,我還是應該感到難過,」西奧登說:「到戰爭打完的時候,難道不是有許許多多美好奇妙的東西會從中原永遠地消失嗎?」
  「可能會的,」甘達爾夫說:「索倫的邪惡沒辦法徹底消除,也不可能認為它沒存在過。而我們注定要遇上這些日子的,就讓我們繼續走我們已經開始了的征程吧!」
  一行入此時從狹谷的林林那裡向北轉,走上前往渡口的路,萊戈拉斯不大情願地跟著走,太陽已經下山,沉沒到世界的邊緣後面去了。不過,當眾人走出群山的薩庇並往西看時,只見羅罕的山口上空仍然是紅彤彤的,浮雲背後有一團火光在燃燒,有許多翅膀黑黑的鳥在浮雲的陰影下盤旋著飛翔,有的鳥哀聲叫著掠過頭頂,飛回岩石裡頭的鳥窩裡。
  「烏鴉一直忙著打掃戰場呢。」伊奧默說。
  這時,他們策馬信步前進,黑暗降臨大平原,籠罩了四周,一輪朦朦朧朧、將近圓盤的月光慢吞吞地爬上天空,膨脹起來的大草原宛如一個遼闊、灰白色的大海在冷冷的月光下面波浪起伏,眾人走近渡口時,從大路的分岔處走到這裡已走了約四個鐘頭,長長的斜坡陡峭地折下河邊,河水在長著高高的青草的梯地之間流動,在礁石叢中蔓延開來往下流去,朝著迎面而來的風,大家耳中聽到狼的海叫聲,心裡不禁一沉,不由想起了許多戰死在這個地方的人。
  道路往下通到高高聳起、鋪滿青草的兩岸之間,切入水邊的台地,再從河的對面登上岸去,過河的地方有三排扁平的踏腳石塊,在每行踏腳石之間是馬匹過河的地方,這渡口從兩邊的陡岸伸向河裡,在河中央一個光禿禿的小島上匯合,大家看著渡口,覺得這地方看上去有點奇怪,這地方向來水流充沛湍急,河中的石頭上水聲總是嘩啦啦響,而現在這裡卻是寂靜無聲,河床幾近乾涸,只留下一片光溜溜的砂石及灰色的砂子。
  「這地方變得索然無味了,」伊奧默說:「這條河出什麼毛病了?
  薩魯曼摧毀了多美好的東西啊,難道伊森的春天也被他吞沒掉了?「
  「看樣子是的。」甘達爾夫道。
  「哎喲!」西奧登說:「我們非得經過這條路、經過食腐肉野獸吞噬掉那麼多馬克優秀騎士的地方嗎?」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7:00:33

  「這是我們的路,」甘達爾夫道:「您的手下倒在這裡是件極其痛苦的事情,不過,您要明白的是,至少群山中的狼群並沒來吞吃掉他們,惡狼們現在正在吃它們的朋友——妖怪的肉作盛宴呢,它們的所謂友情正是這樣的,走吧!」
  眾人策馬走進河中,隨著他們走近,那些狼停止降叫並悄悄溜走了,狼群害怕見到月光之下的甘達爾夫及其座騎黑雲飛那銀光閃閃的身影,一雙雙眼睛閃爍著河岸上的黑暗中懶洋洋地注視著眾人跨過河中小島。
  「看!」甘達爾夫說:「我們的朋友們在這裡辛勞過了。」
  只見一個墳墩立在小島中央,一圈石塊圍在墳的周圍,還插著許多長矛。
  「倒在這附近的馬克人都躺在這裡。」甘達爾夫說。
  「讓他們在這裡安息吧!」伊奧默道:「到他們的長矛腐爛生銹時,他們的墳墓還可以長久地立在此地保衛伊森渡口!」
  「這事也是你幹的嗎,我的朋友甘達爾夫?」西奧登問:「在一夜之間,你完成太多事情了!」
  「借助於黑雲飛和其他人的幫助完成的,」甘達爾夫說:「當時我跑得又快又遠,不過,在這墳邊,我要告訴您一件令您欣慰的事情:當時在渡口的戰鬥中倒下的人數並沒有傳聞所說的那麼多,被衝散的人比被殺死的還要多,我將盡可能找到的人集中起來,派一部分人跟厄肯布蘭德匯合,讓另一部分人著手完成了這件您所見到的事情,這時他們應該已趕回到埃多拉斯去了。我還派了不少人前去保衛您的宮殿,我知道薩魯曼調遣了他的全部力量來對付你們,他的手下將其他事情都擱了下來,跑到赫爾姆深淵去了,看樣子這個地方的敵人已傾巢而出,我還擔心騎狼妖及那些掠奪成性的匪徒還會衝向沒有防守的梅杜瑟爾德,不過,我想現在您不需要擔心了,您將會見到您的宮殿張開懷抱歡迎您的歸來的。」
  「能再次見到它,我會很高興的,」西奧登道:「雖然這次出來的時間很短暫,我相信我會繼續在那裡住下去的。」
  說到這裡,眾人辭別了小島和那個墳墩,涉過河去,登上高高的對岸,接著繼續往前奔跑,離開了那個令人傷感的渡口,大家心裡一陣釋然,隨著他們往前奔去,狼群的嗥叫又響了起來。
  從伊森加德到渡口有一條古代的交通要道,大道沿著河邊走了一段路,接著折向東邊再向北轉去,直到最後逕自朝伊森加德的大門口伸去,這路就在山谷西邊的山腳下,離山谷谷口大約有十六哩多的路程,眾人沒走在路面上,只是跟著路走,只因路旁的地表既堅實又平整,上面覆蓋著延綿許多哩長、富有彈性的草皮。如今他們的進度更快了,到午夜時,渡口已被甩在將近五個裡格後頭,這時候,由於國王累了,大家就此結束夜間的旅程,停了下來,他們已來到雲霧山的山腳下,南庫魯尼爾長長的山梁往下伸了過來迎接他們,月亮已經下山,群山遺沒了月光,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黑乎乎的山谷,而從山谷的陰深之處,有一股巨大的煙霧盤旋著升起,升到高處的煙霧遇上了西斜而去的月光,在繁星點點的天空上鋪展開來,形成波濤洶湧的形狀,微微閃爍著黑色與銀色的光彩。
  「甘達爾夫,對這煙霧你有什麼看法?」阿拉貢問道:「誰都會說,整個巫師谷在燃燒。」
  「近來這山谷老冒煙,」伊奧默道:「可是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煙霧,它不太像煙,而更像是霧汽。薩魯曼正在謀劃某種妖術來迎接我們呢,說不定他將伊森所有的水都煮開了,那就是河流乾涸的原因。」
  「也許是的,」甘達爾夫說:「我們到明天就會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麼。可能的話,我們先歇一歇吧。」
  他們就在伊森河的河邊紮下了營,這個地方依然是靜悄悄、空蕩蕩的,他們當中有的人沒怎麼睡,夜更深的時候,站哨的人叫了起來,叫聲把所有人都驚醒了,這時月亮已經下山,天下星光閃爍,而地上卻有一團比黑夜還要黑的東西在爬行,黑影在河的兩岸上朝北方向、朝他們滾動過來。
  「待在原地別動,」甘達爾夫吩咐道:「不得動用兵器!等著!它曾經過你們眼前走過去的!」
  一團霧靄籠罩在他們的周圍,頭頂上有幾顆星星還閃爍著微弱的光,兩堵穿透不過的牆出現在眾人的兩側,他們處在兩排正在移動的高塔之間的一條窄窄的巷道裡,大家還聽到說話聲、悄言細語聲、吱吱嘎嘎聲以及斷斷續續的沙沙作響的歎息聲。腳下的土地在震動,大家驚駭地坐在那裡好像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然而黑影及那些聲響終於都走了過去,湮沒在大山的山梁之間。
  在南邊的號角堡這邊,人們在午夜時分聽到一聲巨大的聲響,彷彿是風刮在山谷裡,腳下的土地在顫動,人們恐懼萬分,誰也不敢走出去,可是到第二天早上出門一看,大家都驚呆了,因為那堆妖怪屍體不見了,那片森林也沒了蹤影,深淵谷低處的青草被踩踏成褐色的樣子,好像是一個巨大的牧人趕了一大群牲口在那裡放牧來著。而在離赫爾姆溝通一哩遠的下面,那個地方被掘了一個巨大的土坑,蓋在土坑上的石塊堆成一個小山頭,人們相信,他們所殺掉的妖怪都理在坑裡頭,而逃進林子裡頭的那些妖怪是不是也在裡面,誰也不確定,原因是從來沒有人踏上過那座小山頭,此後人們稱之為死丘,死丘上連草都不長,然而,人們在深淵谷再也沒見到那些奇特的樹,樹在當天夜裡起程回老家,回到遠方的方貢大森林的陰深深的山谷中去了,就這樣,樹木對妖怪實行了報復。
  這天夜裡,國王與他的同伴再也沒合眼,他們既沒看見也沒聽到其他的怪事,但除了一件事情以外:身邊的河流突然間甦醒過來歡叫起來了,湍急的流水從上游急衝下來,在石頭之間疾流而去,急流過去之後,伊森河依然像以往那樣,水流捲著泡沫在河床上流淌。
  黎明時分,大家準備就緒繼續趕路,天色漸漸由灰色轉為蒼白,沒見到太陽升起,濃濃的霧籠罩著上空,周圍一帶有一股濃烈的氣味,一行緩緩而行,如今他們走上了那條大道,路是寬寬的,路面堅硬,養護得好好的。聳立在左方的大山那長長的山梁透過薄霧依稀可見,眾人已進入南庫魯尼爾。這是一個隱蔽的山谷,只有它的南邊才敞開來,這裡過去曾經是一個綠樹成蔭的美麗山谷,伊森河流經山谷,河裡的水在流人大平原之前已經又深又猛,那是因為它的上游有許多山泉與小溪流從雨水沖刷過的群山中流下來與它匯合,加之在山谷的周圍是一片豐饒宜人的土地。
  只見這地方如今不大一樣了,在伊森加德的屏障下面,還有一大片由薩普曼的奴隸耕耘的土地,但是山谷裡大部分的地方變得荒野一片,長滿了野草與荊棘,黑麥在地上蔓生,不然就是攀緣到灌木叢上及河岸上,形成一個個草木叢生的洞窟,小動物在裡頭籍以藏身。山谷不長樹,然而,在雜草叢生的地方,仍然可以看到古代樹林被焚燒、砍伐剩下來的樹墩。這是一片令人傷感的土地,除了急流衝擊石頭的嘈雜聲外,四週一片死沉沉的靜溫,煙霧與水汽結成一縷縷陰沉沉的雲狀物潛藏在坑坑窪窪之處。騎著馬的一行人緘口不語,有不少人心裡正在起疑,懷疑這一行程究竟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暗淡前景。
  騎馬走了幾哩路後,大道變成一條寬闊的馬路,路面是用大塊大塊方形扁平的石塊精心鋪設而成,石塊之間的接縫沒看見有長草的地方。路兩旁各有一條深水溝,溝裡流水溫偏。一座高大的柱形物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柱子是黑色的,柱子頂端擺著一塊石頭,石頭經過雕刻並漆成一隻長長的白手形狀,手指頭指向北方。此時大家心裡明白,伊森加德的大門口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了,心裡不由得沉重起來,不過,他們的眼力還無法透過眼前的霧范看到前方的景物。
  在那大山的山梁下面的巫師谷裡,一個經歷過無數個年頭、普通人稱之為伊森加德的古老建築就坐落在這裡,它的形狀部分是依照大山的外形建造的,是古時候韋斯尼斯特普通人在這裡造出來的傑出成果,這地方一直沒閒置,薩魯曼久已蟄居裡頭。
  這就是不少巫師記述的薩魯曼全盛時期伊森加德的模樣。在隱蔽的山腳下,有一堵巨大的環形石牆昂然立在那裡,石牆嚴然像一座高聳的峭壁屹立著,從山腳部位出發繞了一個大圈再跑回到原來的起點處。牆上只開了一個人口,那是在南牆上挖出來的一個巨大的拱形開口,在人口處的黑色岩石上是一條鑿出來的長長隧道,隧道兩頭各有一座緊閉著的大鐵門。大鐵門是鑄造而成、懸掛在巨大的門合葉上的,鋼造的門柱子打進了原生的岩石中,因此,在門未閂上時,雙手輕輕一推就能無聲無息地將門推動。有誰進得此門,最後走出那回音迴盪的角道,就會看到一大片平地,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廣場中間稍微有點凹進去,活像一個淺淺的大盤,大盤的直徑有一哩長。這裡一度綠樹成蔭、林蔭小道密佈,樹林果實纍纍,樹林靠一個湖裡的溪水灌溉,湖中的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但是在後來薩魯曼進駐的日子裡,這裡的綠色植物不再生長了,裡頭的路是由黑色的硬石板鋪的,長長的柱子取代了原來的樹木沿著路邊排列而去,有的是大理石柱,有的是銅拄或鐵柱,柱子之間由粗重的鏈子連接起來。
  那裡有許多房子,房子裡頭有各種房間、大廳以及通道,所有這些都在裡頭一面通過那條甬道與石牆根接,因此,從無數個窗口與門洞往外頭看時,可以看見一整個開闊的廣場。房子裡能容納數千人,工人、僕人、奴隸以及備有大量兵器的武士,房屋下面深處的洞穴裡還能飼養狼群。平地的下面也挖掘了洞穴,他們往地下深處挖了一豎形地道,地道的上頭一端由低矮的小丘或石頭砌成的圓蓋來遮蓋,這樣使得伊森加德環形廣場在月光之下看上去就像一座冤魂不息的墳場。由於地面有震動,這些地道穿過眾多的斜坡通道以及螺旋狀的梯級一直通到地下深處的大洞窟裡,薩魯曼在地下的洞窟裡有他的各種珍藏財寶、儲存室、兵器庫、鍛造工場及熔爐。裡頭的鐵輪子轉個不停,鐵錘叮噹作響。一到夜裡,一團團汽霧從煙囪冒出,煙霧在煙囪口處亮著紅色的光,有時是藍色或者是惡毒的綠色光亮。
  所有道路夾在鐵鏈之間通往空地中央,在這裡立著一座形狀非凡的塔樓,其式樣是古時候建造塔樓的人設計的,這伊森加德環形廣場就是這些人建設出來的。但是,這塔樓看起來不像是人工所為,倒是像在古遠年代群震動之際從地球的骨架上斷裂出來的一件物品似的。
  它是一座岩石尖峰,一個岩石小島,黑森森的,閃爍著耀眼的光。四根多面體的巨大石柱緊密地結合成一體,不過往接近尖頂的地方,這些雲柱張開來形成張開大口的喇叭形狀,每根石柱的尖端處尖如長矛的鋒尖,鋒利如刀刃。在這些石柱的末端之間有一處窄窄的空間,上面放著一塊打磨光滑的大平面石板,石板上寫有奇特的符號,人可以站在上頭,離下面的平地有五百尺高。這就是奧森克,薩魯曼的堡壘,它的名字有兩層意思(依據設計或依據偶然的意思);在小精靈語言裡頭,奧森克是「狼牙山」的意思,而在古代馬克語裡它的意思是「狡猾的頭腦」。
  伊森加德是一個堅固而奇妙的地方,長久以來它是那麼的壯觀,這裡曾經住過一些高貴的領主、貢多西部的監護人,以及那些觀測星星的博學之士。但是薩魯曼卻根據他的不同意願,漸漸地將這個地方變了模樣,他自己認為是改善。他為那些高超技藝以及精巧的設計所迷惑,為此他放棄了他自己以往的智慧,他所創造出來的東西,無非是小小的複製品、一個小孩的模型或者是一個奴僕的阿波奉承而已。
  巴拉杜爾黑塔舉世無敵,它對阿詼奉承也報以嘲笑,正耐心等待著它的時機,安於它那不可估量的強大實力而傲然自得,而這裡龐大的堡壘、兵器庫、監牢和熔爐,正是對它的模仿。
  這就是盛傳的薩魯曼大本營,當今的羅罕普通人有關它的記憶只限於它的大門口之外,但有少數人例外,比如饒舌蟲,這些人就偷偷摸摸地進去過,也沒告訴過別人他們在裡面看到了什麼。
  這時候,甘達爾夫向那只白手的巨木柱子跑了過去,隨著他往前奔馳,眾騎士驚異地看到那隻手看上去不再是白色的了,手上面好像沾上了血跡,走近去細看,才覺察到手上的指甲是紅色的。甘達爾夫沒留意這個,繼續前行隱太薄霧中,大伙不大情願地跟了上去。這會兒在他們的周圍好像突發過一場洪水災似的,路旁有些又寬又大的水潭,那些坑坑窪窪的地方也都灌滿了水,淚涓的細流在石頭之間流淌著。
  甘達爾夫終於停住馬並向他們示意,眾人趨前一看,只見前方的薄霧已散,太陽放射出淡淡的光芒,中午已過。他們來到了伊森加德的大門口。
  那座大門卻被推翻在地,扭得不成樣子,而四周圍大大小小的石頭碎片狼藉一片,遠近四處儘是砸碎的石頭塊,有的地方則是一地廢墟。那個巨大的拱門仍在,不過如今的拱門後面是一個沒有頂的窟隆:通道露了出來,通道兩旁那峭壁似的牆上前前後後儘是巨大的裂縫及缺口,牆上的防護物被夷為塵土。如果說,大海狂怒地漲起來之後隨著暴風雨傾瀉到山上的話,也不可能造成這麼厲害的損害。
  圓形廣場那邊一地熱氣騰騰的水:簡直就是一大鍋沸騰的水,水裡上下波動漂浮著一些毀壞的橫樑、木桿、櫃子、酒桶及砸爛的用品。傾斜的柱子那斷裂的主幹在洪流中翹了起來,廣場裡的路都淹沒在洪水裡。遠在那邊,彷彿看得見那塊孤島似的岩石半遮半掩地隱蔽在捲繞成團的雲霧後面,奧森克塔樓依然是那麼黑乎乎的,且是高聳著的,暴風雨過後毫髮無傷,赫然聳立著。洪水無力地拍打著塔樓的腳部。
  國王與他的同行默默地坐在馬鞍上,驚訝之際不由得產生了一種薩魯曼的罪惡勢力被推翻了的感覺,而他是怎麼樣被推翻的,他們沒辦法猜測。這時大家的視線轉向那道拱門,移往成了廢墟的大門口,只見就在近旁有一大堆瓦礫,眾人突然覺察到兩個小小的身影正安詳地躺在瓦礫堆上,兩人身上灰色的衣著在石頭堆裡令他們難以辨認,在他們的身旁有幾個瓶子、碗和菜盤子,看樣子是兩人剛剛飽吃了一頓,現在正值飯後小憩呢。其中一個好像睡著了;而另一個則兩腳交叉著,雙手擱在腦後,背靠著一塊決斷裂的石頭,嘴裡噴出一縷縷長長的煙霧和一個個小小的淡藍色煙團。
  一時間,國王、伊奧默及其隨從都驚訝地盯著這兩人,在伊森加德所有的殘垣斷壁、一片廢墟之中,在他們看來,這才是最奇特的一景。可是國王還沒來得及開口,一聲不響地安坐在馬背上的眾人此時正好處在薄霧的邊緣,那個吞雲噴霧的小身影突然覺察到了這群人馬,只見他跳起來站在地上。看上去這是一個年輕人,或者說好像是個年輕人,儘管他的身高還不到一個普通人的一半,露出一頭棕色的卷曲頭髮,而他的身上卻裡著一件風塵僕僕的斗篷,這斗篷的顏色與形狀跟甘達爾夫一行人當初騎馬來到埃多拉斯時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樣。只見他的身子低低地躬下去。一隻手放在胸前,接下來,彷彿沒注意到巫師及其朋友似的,轉身面向著國王與伊奧默。
  「歡迎陛下到來伊森加德!」他說道:「我們是看門的人,我是薩拉多克的兒子,我的名字是麥裡亞多克,我的同伴,瞧!他這是累倒了——他又翻了個身:他是佩裡格林,是圖克家的帕拉丁的公子。我們的家鄉在北方遙遠的地方。薩魯曼領主就在裡面,不過他這會兒正眼一個饒舌蟲關在密室裡,要不然,他就會站在這裡迎接一批如此尊貴的客人了。」
  「毫無疑問,他會的!」甘達爾夫大笑著說道:「是不是薩魯曼命令你們,在你們從那些酒瓶菜盤子上面抽出空來的時候,幫他看守這毀壞的大門並留意客人到來的?」
  「不,好先生,這事他沒份,」梅裡神色莊重地答道:「他忙得不可開交呢,是鬍子大樹給我們下的命令,他接管了伊森加德,是他命令我向羅罕的君主致以恰當的歡迎辭,我已盡了最大的能力了。」
  「那你的同伴們怎麼樣了?榮戈拉斯跟我怎麼樣了?」吉姆利自己再也克制不住叫了起來。「你們這兩個搗蛋鬼,你們這兩個從頭到腳都糊里糊塗的小無賴!你們可讓我們狠追了一場!兩百個裡格的路程,我們穿過森林超過沼澤,生死搏鬥,就為了營救你們!而我們所看到的你們,卻在這裡又是大吃大喝、又是無所事事地。你看,還抽煙!抽煙呢!從哪裡得來的煙,兩個小搗蛋?還鬧哄哄的!哎,我這是驚喜交集,實在憋不住了,不發作出來才怪呢!」
  「吉姆利,你說出我的心裡話了,」萊戈拉斯樂道:「儘管我寧願知道他們的酒是怎麼得來的。」
  「有一件事請你們追蹤時沒有發現,那就是多加運用靈活機動的腦筋,」皮平睜開一隻眼說:「你們發現我們時,我們正坐在勝利的戰場上,混在敵人軍隊搶來的物品當中,你們還懷疑我們這份應得的舒適是如何得來的!」
  「應得的?」吉姆利說:「我才不相信呢!」
  眾騎士笑了起來。「毫無疑問,我們所見到的是親密朋友之間相會的情景,」西奧登道:「這麼說,這兩位就是你們丟失的同伴了,甘達爾夫?這些天來注定是充滿奇跡的,自從離開我的宮殿,我已經見到不少奇跡了。而如今站在眼前的卻是又一種傳說中的人,這兩個人不就是我們普通人當中,有的人稱之為霍爾比特人的小矮人嗎?」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陛下,是霍比特小矮人。」皮平說。
  「霍比特小矮人?」西奧登道:「你們的語言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不過,這名字聽起來倒順耳,霍比特小矮人!我聽到過的報導看來都跟事實有出人。」
  梅裡鞠了一躬;皮平站起來也把頭躬得低低的。「您真仁慈,陛下,或者說,我希望我可以理解您的話語,」他說道:「這又是一個奇跡呀!自從離開我的家以來,我去過不少地方,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遇到一個知道霍比特人故事的人。」
  「很久以前我的同胞從北方過來,」西奧登道:「但是,我不想欺騙你們,我們並不知道有關霍比特人的故事。所有在我們的人當中傳說的只是,在很遠的地方,在跨越許多大山和許多河流的遠方位著一種小矮人,他們住在土丘的洞穴裡。可是並沒有講到他們的行為方面的傳聞,因為據說他們默默無聞,還避開普通人的視線,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還能改變自己的聲音來模仿小鳥唱歌。不過,看來還有不少東西沒說到。」
  「是的,陛下。」梅裡道。
  「比如說,」西奧登道:「我就沒聽說過他們從嘴巴裡往外噴煙的。」
  「那不奇怪,」梅裡答道:「因為這種技巧我們失傳了好幾代了,是長底的托比。霍布洛爾,他是頭一個在自己的花園裡種植真正的煙草的,按我們的年代計算的話,那是一O 七O 年。托比得到那棵草時有多大——」
  「您還不瞭解您的危險所在啊,西奧登,」甘達爾夫打斷道:「假如您有過分的耐心鼓勵他們的話,這些霍比特人會坐在廢墟的邊上大談特談餐桌上的樂趣,不然就跟您調侃他們的父親、祖父、曾祖父以及隔了九層關係的遠房表親們的一些雞毛蒜皮小事。我們還是另外找時間來談論吸煙的歷史吧。鬍子大樹在哪裡呢,梅裡?」
  「我想,他在北邊,他去喝點乾淨的水,其餘大部分的恩特也跟他在一起,他們還忙著幹活呢——就在那邊。」梅裡朝那個冒著熱氣的湖揮了揮手。隨著眾人放眼望去,只聽到遠處一陣陣隆隆響與格格響的聲音,彷彿是一場山崩從山坡傾瀉下來似的。一陣嗚嗚聲響從更遠處傳來,聽起來就像歡欣鼓舞的號音。
  「那麼只剩下奧森克沒人看守了?」甘達爾夫問。
  「那邊有水,」梅裡道:「不過,急切跟其他幾個恩特正在監視,那些木桿和柱子不全都是由薩魯曼立起來的,我想,急切就在那塊岩石旁邊,靠近樓梯的地方。」
  「對,那裡有一個高大灰色的恩特,」萊戈拉斯說道:「他的手腳擱在身旁,站在那兒就像一棵直挺挺的把門的樹。」
  「現在是下午了,」甘達爾夫道:「不管怎麼說,從一大早到現在,我們還沒吃過東西呢。我還想盡快見到鬍子大樹,莫非他沒給我留下口信,難道是萊盤子跟酒瓶子沖掉了你們的記憶了?」
  「他留了口信,」梅裡說:「我剛才正要說的,可是當時有許多其他的問題擱到前面去了。我要說的是,倘若馬克的君主與甘達爾夫騎馬到北牆去的話,他們會在那裡找到鬍子大樹的,而鬍子大樹會歡迎他們的。我可以加一句,他們在那裡也會找到最好的食物,那是您謙恭的僕人發現並挑選出來的。」說完地鞠了一躬。
  甘達爾夫哈哈大笑起來。「那更好!」他說:「好了,西奧登,您願意跟我一起騎馬去找鬍子大樹嗎?我們得繞著走,不過,路不遠。
  見到鬍子大樹之後一您會知道很多情況的。鬍子大樹就是方貢,是恩特裡頭年紀最老的同時也是恩特的頭領。您跟他談話時,就會聽到所有生靈中最古老的語言。「」我跟你一起走,「西奧登說道:」再見了,我的霍比特人!願我們在我的宮殿裡再次見面!到那時,你們就坐在我的身邊隨心所欲地告訴我所有事情:談談你們的祖輩的所作所為,有多遠扯多遠;我們還要侃一侃那位老托比跟他的草本知識。再見!「
  兩位霍比特小矮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那麼說,這就是羅罕的國王!」皮平低聲說道:一個好老頭。非常有禮貌。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7:01:13

第九章水淹魔宮

  甘達爾夫與國王一行人騎馬轉向東邊,繞著毀壞的伊森加德圍牆走去。而阿拉貢、吉姆利和菜戈拉斯三人則留下來,他們任由阿羅德與哈蘇費爾自己去覓草吃,然後走到兩位霍比特人身邊坐了下來。
  「好了,好了!追蹤結束了,我們總算又見了面,在一個我們誰也沒想過要來的地方見面了。」阿拉貢道。
  「既然幾個大人物去討論重大事情了,」萊戈拉斯說:「追蹤的人可以知道他們自己的幾個小小謎語的答案了吧,雖然我們循著你們的蹤跡一直追到大森林,可是還是有不少地方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們也一樣,想知道更多你們的情況,」梅裡說道:「我們從老思特鬍子大樹那裡瞭解到一些情況,不過那還遠遠不夠。」
  「讓我們按部就班來,」榮戈拉斯道:「當時我們是追蹤者,你們該跟我們先講一講你們的情況才是。」
  「不然就等一會兒再說,」吉姆利說:「最好是飯後再說,我的頭痛著呢,中午又過去了。作為補救,你們兩個小搗蛋也許給我們找些贓物什麼的,即你們所提到的敵人搶來的東西。吃的跟喝的可以抵消我對你們的一部分意見。」
  「那你等著吃喝吧。」皮平道:「你們是在這裡吃呢,還是吃得舒服一點,到薩魯曼的衛兵室裡吃呢?那裡有吃剩下來的東西——就在拱門下面。我們剛才不得不在外頭野餐,為的是要留意看著路口。」
  「你們可沒留意看著!」吉姆利道:「我不想走進任何一間妖怪的房子;也不願意碰到妖怪的肉食或妖怪傷害過的任何東西。」
  「我們不會要求你那樣做的,」梅裡迢:「我們自己本身對那些妖怪已經受夠了,一輩子也忘不了。不過在伊森加德還有不少其他種族的人,薩魯曼聰明得可以的,他不相信手下的妖怪,而讓普通人來看守他的大門,我猜想那都是些對他最忠心的人,反正他們都是受寵的人,享受良好的食品供應。」
  「有煙草享受嗎?」吉姆利問道。
  「不,在我看來沒有,」梅裡笑道:「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能等到午飯後再說了。」
  「好了,那麼就讓我們吃午飯去吧!」珠儒說道。
  兩個小矮人領路走去,他們穿過拱門,來到一道梯級頂端左側一個寬大的門那裡,這門正對著一個大房間,其他的小門在遠處的另一頭,房間裡的一側有壁爐和煙囪,這個房間是在原生的岩石上鑿出來的,由於房間裡的窗戶都只是朝著地道一側開的,再過去裡面一定很暗。不過,如今光線從砸破的屋頂那裡透了進來,木頭在壁爐燃燒著。
  「我稍微點了個火,」皮平說:「大霧天裡生個火人會感覺好一點的,周圍沒什麼柴火,能找到的木頭都是濕的。不過,煙囪的抽風能力倒是挺厲害的,看樣子它是彎彎曲曲繞著通到岩石上頭去的,幸好沒被堵上,點上火很方便。我去幫你們烤點麵包,麵包恐怕已做了三、四天了。」
  阿拉貢和他的同伴在長餐桌的一頭坐了下來,兩個霍比特人便消失在裡面的小門裡。
  「儲藏室在那邊,幸虧沒被淹到。」皮平說道,兩個小矮人手裡滿滿地捧著菜盤子、碗、杯子、刀叉及各種食物走了出來。
  「你不用把鼻子湊到食物上,沒這個必要,吉姆利先生。」梅裡道:「這不是妖怪的東西,正如鬍子大樹所說的,是普通人吃的東西。
  你是喝葡萄酒還是啤酒呢?裡面有一桶呢——不錯的。這是一流的鹽腦豬肉。若是喜歡的話,就給你切點火腿烤一烤。很抱歉,沒有綠葉蔬菜,近來這兩天的供應都給中斷了!塗麵包的東西,除了奶油和蜂蜜之外,沒辦法給你提供點別的什麼。就這些了,你滿意嗎?「
  「確實滿意,」吉姆利道:「你們的不良記分大大地削減了。」
  少頃,三個人埋頭大吃起來;而兩個霍比特小矮人卻一點也不害臊,又坐到餐桌上來。「我們一定得陪著客人。」兩人說。
  「你們兩個今天早上彬彬有禮的,」萊戈拉斯樂道:「不過,假如我們沒來的話,你們兩個人說不定彼此招待著又享受上~頓了。」
  「說不定會的,為什麼不呢?」慶平說:「我們跟妖怪在一起時吃的是令人惡心的東西,在那之前的幾天也是半饑半他的,我們似乎已經有很久沒能盡情地吃喝了。」
  「看起來那對你們沒什麼壞的影響,」阿拉貢說:「真的,你們的氣色很好。」
  「對了,確實不錯呀。」吉姆利一邊說著,眼光從酒杯上移開,上下打量著他們。「怎麼回事?你們的頭髮比我們分手的時候長了兩倍,還捲起來了呢!我發誓你們倆都稍微長大了點,那位鬍子大樹至少沒餓著你們。」
  「他沒讓我們挨餓,」梅裡說:「可是恩特們只喝不吃,光是喝飽肚子不解饞。鬍子大樹那種喝的東西可能是營養很好的。不過,人總要吃點固體食物,就算拿『倫粑斯」來換換口味也沒什麼不好啊。「」你們喝過恩特的水了,是不是?「萊戈拉斯問:」啊,這麼看來,我想吉姆利沒看錯,有些奇特的歌謠裡就有唱到方貢的飲料的。「
  「有不少故事講的是方貢的事情,」阿拉貢說:「我從沒過去過那個地方。這樣吧,給我多講講方貢的事情,還有那些思特!」
  「恩特,」皮平道,「恩特是——比如說,他們的模樣都不一樣。
  可是他們的眼睛如今挺怪的。「他開口支支吾吾地說了幾句,隨即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沉默下來。」喔,是了,「他接著又說:」你們已經從遠處見過幾個恩特了 ——不管怎麼樣,他們見過你們,還說你們當時正在半路上——我估計在離開這裡之前,你們還會見到其他許多恩特的。你們應該自己去接觸他們的。「」好了好了,「吉姆利說:」我們這是從故事的中間開頭呢!我喜歡從頭到尾按順序講故事,就從我們大伙被打散的那天講起吧。「
  「時間允許的話,我們就開始講。」梅裡道:「可是,首先——你若是吃完了 ——給你的煙斗裝上煙草、點上火,然後我們可以暫時假想一下,看成是我們大伙都安全地回到市理或利文德爾去了。」
  說著拿出一個裝滿煙草的小皮袋。「我們有很多煙草呢,」他說:「我們離開時,你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今天早上我和皮平打撈了一些東西,到處漂浮著各種物品,皮平找到兩個小桶,我想是從某個地下室或儲藏室裡衝出來的。打開輛一看,只見裡頭裝滿了這東西:這煙草說有多好就有多好,而且沒怎麼被動用過。」
  吉姆利抓了點煙草擱在手裡搓了搓,再用鼻子聞一聞。「感覺不錯,聞起來挺香的。」他說。
  「這是好煙!」梅裡說:「我親愛的吉姆利,這可是『長底煙』呢!
  煙桶上還清清楚楚印有霍布洛爾的標記。這煙是怎麼來的,那就沒辦法猜想了。我覺得這是薩魯曼自己抽的煙,沒想到它居然來到海外這麼遠的地方,我們倒是坐享其成了。「」沒錯,「吉姆利說道:」我要是有個煙斗跟它相配的話,哎喲,我的煙斗在摩裡亞弄丟了,不然就是在去摩裡亞之前弄丟的,你們所有的戰利品裡頭有煙斗嗎?「
  「不,恐怕沒有,」梅裡道:「我們沒找到任何煙斗,哪怕是這個衛兵室裡也沒有,看樣子,這種小玩意兒薩魯曼自己帶在身邊了。我想,敲開奧森克的門問他要個煙斗也沒什麼意思!我們共同享用煙斗吧,必要時好朋友就得這麼做。」
  「等一下!」皮平說,一邊將手伸到胸前的外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繫著一根帶子的小旅行袋來。「我把一、兩件如同魔戒那麼珍貴的寶貝東西擱在自己的貼身處,這裡有一個:我那古老的木頭煙斗,這兒還有一個,一個沒用過的。帶著它走了這麼遠的路,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抽完了自己的煙之後,的確沒想到在路途中會找到什麼煙葉的。不過,如今它可是派上用場了。」他舉起了一個小煙斗並將它遞給吉姆利,裝煙斗的地方扁平而寬寬的。「我們之間的不良記錄到這兒扯平了吧?」他道。
  「扯平了!」吉姆利叫道:「最尊貴的霍比特人,這玩意兒可讓我欠你們不少呢!」
  「好了,我要回到戶外去,看看風向貝天氣的情況如何!」阿拉貢說。
  大家走到外面,坐在大門前的石頭堆上,如今他們能看到山谷遠處的景物了,輕風陣陣將薄霧驅散了。
  「我們在這兒歇一會兒!」阿拉貢說:「就如甘達爾夫所說的,他在別處忙著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廢墟的邊上說說話。我有一種過去少有的疲倦感。」說著將他的灰色斗篷裡在身上掩蓋住胸甲,兩條長腿伸了開來,接著仰身躺下來,嘴裡噴出一縷輕煙。
  「看!」皮平說:「巡林人健步俠回來了!」
  「我從沒離開過,」阿拉貢道:「我同時也是健步快和杜內登,既屬於員多也屬於北方。」
  大家靜靜地抽了一會兒煙,太陽從西邊天上的白雲中跑了出來,落向山谷,西斜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萊戈拉斯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目不轉睛地看著太陽,看著天空,嘴裡輕聲哼著曲子,到後來他坐了起來。「好了,這就開講吧!」他說:「時間慢慢地過去了,霧都給風刮走了,而你們幾個古怪的傢伙要是不想泡在煙霧裡的話,那麼你們的故事下文怎麼樣了?」
  「這個嘛,我的故事是這樣開始的,當時我在黑暗中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在妖怪的營帳裡被吊起來。」皮平說:「我看看,今天是幾號了?」
  「是夏爾紀年的三月三日,」阿拉貢道。皮平扳著指頭算了起來。
  「僅僅在九天前!」他說(作者此註:在夏爾年歷裡,每個月有三十天。):「自從我們被俘以來,彷彿過了一年似的。晤,不過幾天來有一半的時間就像活在惡夢之中,我想接下來是非常恐怖的三天。倘若有什麼重要的地方我忘了說,梅裡來更正一下。我不打算詳細講了,那些鞭子抽、又髒又臭的東西,所有這些我部記不住了。」接著他講起了博羅米爾生前的最後一次戰鬥,講到了妖怪從伊敏繆爾長途跋涉到大森林的情形,其他幾個人在聽到不少情況跟他們的想像一致的時峰直點頭稱是。
  「這裡有幾件你們落下的寶貝東西,」阿拉貢說道:「重新得到這些東西,你們會很高興的。」說著邊解開腰帶,從斗篷下面掏出兩把帶著刀鞘的小刀來。
  「啊!」梅裡說:「我從沒料到能再次見到這刀!我用自己的刀刺中了幾個妖怪,但是阿格盧克把刀奪去了,當時他兩眼怒睜,好可怕!一開始我以為他要向我動刀,可是他反而把刀給扔了,好像這兩把刀會燙手似的。」
  「這兒還有你的胸針呢,皮平。」阿拉貢道:「這是一件珍貴的物品,所以我一直珍藏著。」
  「我明白你的意思,」皮平說:「當時是不得不忍痛扔掉它,可是除了這樣做,我別無選擇了呀!」
  「是別無選擇,」阿拉貢回答說:「一個人在緊急關頭不能捨棄一件寶物的話,那他就是把自己給束縛住了,你做得對。」
  「還割斷了綁在手上的繩子,幹得漂亮!」吉姆利道:「可以這麼說,你們很幸運,而且你們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你們把我們都搞迷糊了,」菜戈拉斯說:「我還懷疑你們是不是長出翅膀來了!」
  「很遺憾我們沒長什麼翅膀,」皮平道:「你們不瞭解格裡什納克。」說到這裡,他打了個冷顫,不再說下去,讓梅裡接著講述故事後面那些令人毛骨驚然的情節;爪子一般的手、嘴裡噴出來的熱臭以及格裡什納克那雙毛茸茸大手使出來的那種駭人的力量。
  「這些都是摩爾多的妖怪,即他們稱之為盧格伯茲的妖怪,這個情況使我感到不安,」阿拉貢道:「黑暗之君知道得太多了,他手下那些跑腿的也知道不少情況,並且,格裡什納克顯然在他們爭吵之後給河對岸傳遞過什麼信號了,那紅眼的目光將會轉向伊森加德。而不管怎麼說,薩魯曼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錯,無論哪一邊贏了,他的前景都不妙,」梅裡說:「從他的妖怪一踏進羅罕開始,這情勢的進展都對他不利。」
  「我們曾經瞅見過那個老壞蛋,或者說正如甘達爾夫暗示的那樣,」吉姆利說:「就在大森林邊上。」
  「是什麼時候的事?」皮平問。
  「五天前的夜裡。」阿拉貢道。
  「我看看,」梅裡說:「五天前的夜裡——現在我們進入到故事當中你們不知情的那一部分了。就在那場戰鬥之後,我們遇到了鬍子大樹,當天夜裡我們在惠靈霍爾的一個思特家裡過夜,第二天早上我們去參加思特大會,那是一種思特集會,是我一生中所見過最奇特的場面。那個思特大會從那天開始一直開到第二天,我們是和一個名叫急切的思待過夜的。接著在大會召開的第三天將近傍晚的時候,那群恩特突然間激憤起來,那情景怪嚇人的。森林裡有一種緊張的感覺,彷彿裡頭正醞釀著一場雷暴,到了這個時候雷暴爆發了。真希望你們能聽到他們進軍過程中所唱的歌。」
  「薩魯曼若聽到的話,即使他得用兩條腿跑路,這會兒也一定在一百哩以外了。」皮平說道。
  「儘管伊森加德強大堅固、冷若岩石、赤裸如白骨,我們進發,進發,我們進發去戰鬥,劈開頑石砸破它的大 fi !」
  「他們還唱了好多,歌曲中有不少地方沒有歌詞,聽起來就像號角與擊鼓的樂聲,非常振奮人心。當時我覺得那曲子無非是一種進行曲而已,不是別的什麼,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它是一首歌。我現在更理解這歌了。」
  「夜色降臨後,我們翻越了最後一道山梁走下南庫魯尼爾山谷,」
  梅裡接著講下去。「就在那時候,我頭一次有一種感覺,覺得這大森林本身正跟著我們移動呢。我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一個思特夢呢,但皮平也覺察到這一點。我們兩人都覺得害怕,直到後來才發現更多的情況。」
  「那是些烏昂,恩特們用『簡略的語言』這樣稱呼他們的,鬍子大樹不大願意多談烏昂,而我認為他們是一些更像樹木的恩特,至少看上去逛像的。森林裡到處都是這種恩特,甚至在森林邊緣地帶也有,他們默默無言、無止境地看管著林子裡的樹木,我相信,在那些陰森的山谷裡有成百上千個這種鳥昂。」
  「在他們的身上有一種巨大的力量,他們好像還有一種隱身的能耐,要看見他們移動不容易,但是他們確實在移動,而且在憤怒的時候移動得非常快。你若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地上看看天氣情況,或是看看風向如何時,接下來你會突然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森林裡頭,周圍儘是摸索著行進的大樹。他們還會發出聲音來,能跟恩特們交談——那是他們被稱為烏昂的原因,鬍子大樹說——可是他們變得脾氣古怪而且粗野起來了,而且還危險著呢,倘若沒有真正的恩特看管的話,我害怕遲到烏昂。」
  「就這樣,上半夜時我們不知不覺地走下一條長長的峽谷,來到巫師谷的上游開端處,所有烏昂都沙沙作響地移動著跟在眾恩特後面走。當然了,我們是看不見他們的,可是周圍儘是吱吱嘎嘎的聲響。
  當時天很黑,那是一個多雲的夜晚。一走出群山,他們走得飛快,走起路來腳下生風,颯颯作響。月亮被雲層遮住了,午夜過後不久,由高大的樹木組成的一個森林赫然立在伊森加德的北面。當時沒見到敵人的蹤跡,也沒有人過來察看什麼的,只見到塔樓高處的窗口上有亮光,沒別的動靜。「」鬍子大樹與幾個恩特繼續往前潛行,一直繞到看得見大門口的地方,我和皮平跟鬍子大樹在一起,我們是坐在他的肩膀上的,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微微顫動的緊張,不過即使是在覺醒之後,這些恩特行事仍能做到非常謹慎且很有耐性,他們就如雕刻的石頭一般紋風不動地站在那裡,一邊呼呼一邊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接著,一陣巨大的騷動遽然發生了,陣陣號聲響起,號音在伊森加德的牆壁上迴響,我們以為敵人發現了我們的行蹤,一場戰鬥就要開始。但是事情並非如此,薩魯曼的全部人馬都開往別處去了。有關這場戰爭的情況,我瞭解的並不多,也不大瞭解羅罕牧馬人的情況,不過,看起來薩魯曼已經集中所有兵力,意在以最後一擊來除掉羅罕國王,所以他來了一個伊森加德空城計。我曾到敵人進軍處,一隊隊望不見頭尾的妖怪隊伍當時正開往前線去,有的隊伍騎著個頭高大的狼。當時還有大批的普通人,不少人手裡舉著火把,我能看見他們的臉部,那些普通人當中,大部分是一般的普通人,個子相當高,頭髮黑黑的,鐵青著臉但看起來不是特別的壞。但敵軍當中還有些別的令人恐懼的臉:普通人的個頭卻長著一張張妖怪的臉,臉色土黃,斜著眼睛看人。你知道嗎?一見到這種怪物,我立刻想起了市理那個南方人了,只是他還沒這幫怪物中大部分的人那樣與妖怪那麼明顯地相像。」
  「我也想起來了,」阿拉貢道:「在赫爾姆深淵我們曾經對付過許多這種半似妖怪的人,如今看來,那個南方人顯然就是薩魯曼的探子。不過,他到底是為黑騎上跑腿的,還是光是幫薩魯曼做事的,還不大清楚。很難搞清楚這種人什麼時候是真的與人家合作而什麼時候是使詐的。」
  「而各類敵人總算起來,少說有上萬之多。」梅裡說:「全部敵人走出大門足足花了一個鐘頭,有的敵人順著那條大道向渡口進發,有的轉朝東邊方向走,在那邊一里路外的地方建了一座橋,河水是順著橋下一條深深的渠道流過去的。你們現在要是站起來,就能看到那座橋。敵人邊走邊扯著尖利的嗓門唱歌,還大聲地笑鬧著,弄出一陣令人討厭的嘈雜聲來。我想羅罕的情況很不妙,而鬍子大樹卻動也不動,他說:」我的事就是在今天夜裡對付伊森加德,對付那巨岩與石頭。「」不過,雖然黑地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沒辦法看見,但我相信當那大門再次關上時,那些烏昂即動身往南邊移動。我想他們的任務就是對付那幫妖怪。到了早上,他們已經移到山谷深處很遠的地方了,或者說,那邊有一團眼力透不過去的黑影。「
  「待薩魯曼軍隊的全部人馬一走,我們的機會就來了,鬍子大樹把我們放了下來,然後走到門前開始把門砸得噹噹響,叫薩魯曼出來。但是,除了從牆裡射過來的箭和扔出來的石頭外,裡頭沒有回音。而箭對恩特來說根本沒用,當然了,箭傷把他們激怒了,恩特們就像帶刺的蒼蠅,而思特的身體可以像針墊似的滿滿地插著箭也傷害不大。只有一個例外,就是不能有毒,恩特的外皮非常厚,比樹皮還堅韌,只有重重地砍上一斧子才能讓他們受重傷。恩特不喜歡斧頭,但是要對付一個恩特就得有很多很多搶斧子的人,一個人一旦往恩特身上砍了一斧子,他就別想再來第二下,恩特的一個拳頭一揮,鐵塊就會像薄鐵皮似的被扭彎。」
  「鬍子大樹中了幾箭後,開始活躍起來,以他的話來講,絕對是『急切」起來了。他發出一陣巨大的轟轟響聲,接著有十幾個恩特大步行上去,一個憤怒的恩特是很可怕的,他們的手指頭和腳趾頭簡直就像凍結在岩石上,隨即像撕麵包皮似的將岩石扯裂開來,那情景就像見到一棵樹的樹根在一百年裡的生長過程被縮短在短短的時間裡發生一樣。
  「他們對著大門又是推,又是拔、扯、搖撼以及敲打,只聽到匡唧、啪喇一陣聲響,不到五分鐘,巨大的門扇就倒在地上,此時有的恩特已經開始攻打護牆,就像沙坑裡的兔子似的。事情的發生薩魯曼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至少他不曉得如何應付這種場面,當然近來他的妖術能力說不定一直在下降。可是不管怎麼說,我想他不是很堅強,你們若明白我的意思的話,即身邊沒有一大群僕役,手邊又沒機械裝置呀什麼的,在這種情況下,他還不夠有膽量敢孤身一人面對困境,薩魯曼跟甘達爾夫大不相同。我懷疑他聲名的建立主要是因為他明智地蜇伏在伊森加德而得來的。」
  「不,」阿拉貢說:「他曾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人物,他知識淵博、思維敏捷心靈手巧,還有一種駕馭他人心靈的能力,他既能說動精明之士,又能使一般的人失去鬥志。他肯定還保持著這種能耐,即使目前讓人們單獨與薩魯曼交談的話,我說在中原這地方沒有幾個人會安然無恙的。他的罪行已經暴露,甘達爾夫、埃爾倫也許還有加拉德裡爾,恐怕可以對付得了,而別的人就極少能敵得住他的了。」
  「那些恩特倒是沒事,」皮平道:「看來曾經有一陣子他有意討好他們,不過絕不會有第二次了,不管怎樣,他並不瞭解恩特,而且還犯了一個特大的錯誤,即沒將思特盤算在他的陰謀裡頭,他沒有應付恩特的計劃,一旦恩特們動起來,他根本就來不及應對。我們一開始進攻,留守伊森加德的少數幾個嘍囉開始穿過思特打開的牆洞紛紛往外逃竄,眾恩特盤問過逃出來的普通人後,立即放他們走,這樣的人大概有二、三十人。我想各種妖怪沒有幾個能從烏昂的手中逃出去的,當時在伊森加德周圍全是烏昂的樹林,還有那些走下山谷裡的烏昂。」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1 17:01:41

  「當南邊的牆一大部分被烏昂們夷為廢墟的時候,薩魯曼身邊所剩下的噗羅逃的逃、走的走,紛紛棄他而去,薩魯曼也驚恐地逃竄了。我們來到大門口的時候他好像在那裡,我猜他是專門前來觀看他那支了不起的軍隊出征的。當思特們攻進去時,他慌慌張張地走了,眾思特開始時沒看出來,不過當時天空已晴朗起來,星光燦爛,光亮一片,足以讓恩特們看清四周的情形,突然間『急切』叫了起來:」那個謀害樹木的人,謀害樹木的人!「急切是個性情溫和的恩特,因為他的同伴慘受妖怪的斧頭侵害,他因此很痛恨薩魯曼了,隨即他從裡面的一個門口飛躍出來,他清醒的時候奔走起來疾如風。只見一個淡淡的身影在那些柱子的陰影裡慌裡慌張地逃竄而去,快要跑到塔樓門口的樓梯那裡了。急切猛追過去,就在再走一、兩步就能抓住薩魯曼並要掐死他的緊要關頭,卻被他僥倖溜進門去了。」「薩魯曼逃回到奧森克裡頭後,很快就將他的一些心愛的機械設置開動起來,當時在伊森加德裡面有好多恩特,有的跟著急切,有的恩特則分別從北面和東面破牆衝了進來,大伙在裡面隨處走動摧毀了大量東西,突然間一團團烈火及一陣陣惡臭的氣體噴了出來,遍佈在圓形廣場上的通風道及豎井地道口,並開始往外噴射烈焰和濃煙,有幾個恩特被燒焦並燒出了水泡,其中有一個,我想他的名字叫山毛澤老骨頭吧,他是一個非常高大英武的恩特,正好被噴射出來的火流射中,燒得像根火把似的,那情景好嚇人。」
  「煙和火使得眾恩特瘋狂起來,我原以為他們早已覺醒,但我弄錯了,我終於見到恩特真正的覺醒是怎麼一回事。那情景簡直令人吃驚,他們又是咆哮又是怒吼,隆隆作響,那種聲響直把石頭震得紛紛崩裂開來倒塌在地。我和梅裡兩人躺在地上,用斗篷堵住耳朵。眾恩特像一陣陣狂風似的不斷地撲過去轟擊奧森克的岩石,他們摧毀石柱、將石頭以山崩似的方式拋進地這口裡、把極大的石板像拋樹葉一般往空中拋去,那塔樓當時處在一陣狂烈的旋風中心,我見到一根根鐵柱和一塊塊磚石塊被高高地擲上幾百尺高的空中,猛擊在奧森克的窗口上。鬍子大樹卻保持鎮靜,幸好他沒被燒傷,他既不想讓大家在暴怒之下傷害到自己,也不想讓薩魯曼在一片混亂之中尋機逃之夭夭。有不少恩特以自己的身體來轟擊奧森克的岩石,但那樣做無濟於事,奧森克上的岩石非常光滑而且硬梆梆的,說不定那岩石被施了某種巫術,一種比薩魯曼的妖術還要古老、更加強勁的巫術,無論怎麼折騰,他們沒能動它一根毫毛,也沒法撞裂它,到頭來倒是讓岩石把他們自己弄得又育又腫,渾身都是傷。」
  「鬍子大樹於是走出圓形廣場喊起來,他的聲音非常響亮,壓過了所有喧鬧聲響,接著忽然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在一片沉寂當中我們聽到堡壘高果,他們曾經怒不可,如今卻冷靜下來,像冰塊一般冷酷,而且都安靜了下來,紛紛走出廣場,圍著鬍子大樹靜靜地站在那兒。鬍子大樹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跟他們講了幾句什麼,我想他是將自己在很久以前在他那蒼的腦袋中策劃出來的行動方案告訴了眾恩特,接下來恩特們默默地隱沒在灰濛濛的晨光裡,當時正是破曉時分。」
  「我相信他們佈置了恩特監視堡壘的動靜,但是負責監視的恩特很巧妙地隱藏在暗處,而且不聲不響地潛伏著,我沒辦法看見他們。
  其餘的恩特都到北邊去了,一整天忙得很,很難見到蹤影。大部分的時間我們兩人被孤伶伶地留在這裡,那天真沒勁,我們漫無目的地往四處走了幾步,盡量避開奧森克上面窗口的視線,他們那樣盯著我們看挺嚇人的。我們花了好多時間尋找吃的東西,有時也坐下來說說話,琢磨著南部遠處的羅罕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想想我們這個團隊其他的人到底怎麼樣了。我們經常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陣劈劈啪啪的聲響,還有石頭落地的聲音,砰砰響的雜音在群山中迴響著。「」我們在下午的時候繞著圍牆走了一圈,看看情況如何,只見山谷盡頭處立著一個巨大而陰森森的烏員森林,另外圍著圍牆的北面又有一個。我們沒敢走進這兩個林子,不過我們聽見裡頭有撕扯什麼東西裂開來的聲響,那些恩特與烏昂正在掘大坑、挖水渠,挖幾個巨大的水潭,建造堤壩什麼的,將伊森河的河水跟其他他們所能找到的所有泉水都匯聚起來。接下來我們就離開了,讓他們繼續做下去。「
  「黃昏的時候,鬍子大樹回到大門口,邊走還一邊暗自哼著什麼,看樣子蠻高興的,只見他站在那裡將他那巨大的手和腿伸展開來,深深地呼吸著,我問他是不是累了。」
  「累?」他說:「累嗎?呵,不,不累,而是手腳僵硬,我需要喝點恩特瓦什河的水,我們一直幹得挺賣力的,今天我們砸石頭、啃泥土,所幹的活比許多年前的一年裡干的還要多,這會兒快完成了。夜晚來到後,你們別在這門口附近逗留,也不要待在那些古老的地道裡!恐怕會有大水沖過來——開頭會是惡臭的水,直到薩魯曼的骯髒東西都被沖掉,到那時候,伊森河的水會重新乾乾淨淨地流淌了。『說著,他動手扳倒了一小塊牆石,做起來不慌不忙的,不過他那樣做是為了好玩而已。」
  「我們正琢磨著哪個地方能夠安全地躺下來睡一會兒,這時候,最最令人驚愕的事情發生了,大路上傳來了一匹馬疾馳過來的聲音,我和梅裡默默無聲地躺著,鬍子大樹則潛伏在拱門下面的暗處,只見銀光一閃,一匹高頭大馬突然大步跑上則來,當時天越來越黑了,不過我能看清楚騎士的臉,他的臉部神采奕奕,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我立即坐起身來,嘴巴張開、眼睜睜地看著他,竭力要叫出聲來,可是就是出不了聲。」
  「不用叫了,只見他跑到我們旁邊停了下來,低頭看著我們。『甘達爾夫!」我終於說出聲來了,只是聲音很小。他說話了:「你好呀,皮平!覺得又驚又喜吧!唔?不,是真的!』他又說:」起來,你這圖克家的小傻瓜!奇怪咧,在這一大片廢墟上面,鬍子大樹究竟在哪裡?我要找他,快告訴我!「」鬍子大樹聽到他的聲音立即從陰影處走了出來。說來奇怪,他們一見面,兩個人誰也不感到驚訝,為此我倒是感到詫異呢。甘達爾夫顯然已料到鬍子大樹在這裡,而鬍子大樹說不定幾乎是有意地在這個地方逗留的,為的就是與甘達爾夫見面,有關摩裡亞的事情我們都告訴了這位老恩特,而在當時,我記得他曾以一種奇怪的神色看了我們一眼,我只能推測他曾經與甘達爾夫見過面,不然就是他已經知道甘達爾夫的情況,但又不急著說出來,他的口頭禪是『別著急』。但是甘達爾夫不在場的時候,誰也講不清楚他的行蹤是如何,哪怕是小精靈也不行。「
  「『唔!甘達爾夫!』鬍子大樹說道:」你的到來令我很高興,森林啊、水啊、木頭跟石頭這些我都能支使,而這兒卻有個巫師當權呢。「『」』鬍子大樹,「甘達爾夫說:」我需要你的幫忙,你已幫助我不少了,但我還需要幫助,我要對付大約有上萬個妖怪呢。「『」接下來,這兩人走開去找個角落一塊商量事情去了。對鬍子大樹來說,這事一定很急,因為甘達爾夫當時正十萬火急,話音未落,已經說著話邊大步走開去。他們走開才一會兒功夫,可能有一刻鐘吧,接著甘達爾夫又回到我們這邊來,看樣子他鬆了一口氣,幾乎是興高采烈的,這時他說了句他很高興見到我們的話。「」』可是甘達爾夫,『我叫起來了。』你去了哪裡了?有沒有見到其他同伴呢?「『」』不管我去了哪兒,我回來了。「他以那種名副其實的甘達爾夫方式答道:」對了,我見到了其他幾個同伴,但新的情況得等等再說。
  這是個凶險的夜晚,我得快馬加鞭地趕路,不過,到黎明的時候情況也許會好轉的,倘若真的如此,我們還會見面的。你們自己保重了。
  還有,別走近奧森克!再見!「『」甘達爾夫走後,鬍子大樹深深地陷入沉思,很顯然的,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得悉了很多情況,此刻正在琢磨呢。他看著我們說:「晤,看來,我發現你們不是那種匆匆忙忙的人,我原以為你們是的,你們沒說出多少情況,也沒說你們不該說的事情。唔,這是一大堆情況,沒錯!好了,現在胡子大樹又得忙起來了。」』『在鬍子大樹離開之前,我們從他那裡聽到一點消息,聽了之後我們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而這時候,我們想念你們三位更甚於想念弗羅多與薩姆或可憐的博羅米爾,因為我們得到消息說一場大戰役不是正在進行就是即將爆發,而你們都參加了戰鬥,也許會一去不復返了。「」』烏昂會助他們一把的。「鬍子大樹說。說完他就走了,直到今天早上我們才又見到他。」「當時夜已深了,我們躺在石頭難的頂端,石頭堆以外的地方我們都看不到,有一種薄霧或者陰影什麼的,彷彿一張巨大的毯子把周圍的一切都遮沒了,空氣好像又熱又沉悶,儘是颯颯響、吱吱嘎嘎以及有人從旁邊經過時發出的咕咕噥噥的聲音。我想一定是有幾百個以上的烏昂從旁邊經過,前去增援打仗,後來從南邊的遠處傳來一陣隆隆響的雷聲,在遠處羅罕的上空還有閃電,我們不時地看到,在很遠的地方,群山的山峰在閃電中黑白分明,直衝雲霄,接著又消失了。
  而在我們身後的響聲有所不同,那聲響就像是群山之中的雷鳴聲,有時候整個山谷都在迴響。「」恩特們弄破堤壩的時候一定是在午夜左右,他們通過北牆上的一個缺口,將積蓄起來的水全部傾瀉到伊森加德去,當時烏昂的黑影已經過去,雷聲也滾到遠處去了,月亮正往西邊的群山落下。「
  「伊森加德開始溢滿了緩緩流動的黑水,到處都是水塘,流水往圓形廣場裡蔓延開來的時候,水在殘月投射過來的最後一縷餘暉之下閃閃發亮。只見水流注進某些地道通風口及噴氣孔裡,白煙霧盤旋著騰空而起,一圈又一圈地盤繞著奧森克上升,一直騰躍著,看上去像一座高大的雲峰,煙雲頂端在月色之下泛著光,而它的底部卻火光熊熊。更多的水傾瀉進來了,直到最後伊森加德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平底鍋,到處都是熱氣蒸騰、冒著水泡。」
  「昨天夜裡我們走到南庫魯尼爾人口的地方時,見到南邊有一團雲煙和水汽。」阿拉貢說道:「我們還擔心薩普曼當時正在醞釀某種新的妖術來對付我們呢!」
  她沒有!「皮平說:」說不定他嗆著了,再也笑不出來了。到了早上,即昨天早晨,水深深地灌進所有窟窿裡去了,濃霧籠罩著大地,我們大為吃驚,跑到那邊的衛兵室裡頭躲避,水塘中灌滿了水並開始往外溢水通過那條古老的地道瀉了出來,水勢迅速猛漲到台階上來。我們以為就要像洞窟裡的妖怪那樣遭到水淹了,可是我們在儲藏室後面發現一道螺旋狀的樓梯,順著樓梯而上,我們往外來到拱形門的頂端,由於上頭的通道坍塌了,倒下來的石塊將靠近預部的地方堵了一半,得擠著走出去。我們就高高地坐在洪水之上,觀看淹沒在水裡的伊森加德,眾恩特繼續往裡面灌水,直到所有的火熄滅、每個地洞都灌滿了水。濃霧慢慢地聚攏起來,上升為一團巨大的蘑菇雲,這團蘑菇雲一定有一里高。到了傍晚,東邊的群山上頭懸著一道巨大的彩虹,夕陽被山邊上一陣稠密的毛毛雨擋住了。四週一切變得非常靜,遠處有幾隻狼在哀號,恩特們在夜裡停止放水,讓伊森河沿著它的原路繼續流淌,到這裡整件事情就結束了。「」從那時候起,這裡的水又降了下去。我覺得在下面的地洞裡一定有排水渠道什麼的,薩魯曼若隨便從上頭哪個窗口往外張望的話,眼裡看到的一定是一副凌亂不堪、破破爛爛的景象。我們感到很孤單,在這一片廢墟上連找個可以說說話的恩特也見不著,也沒有任何消息。我們就在拱形門的頂端過夜,天又冷又潮濕,沒辦法入睡,我們心裡有一種感覺,覺得任何事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薩魯曼仍在他的塔樓裡,夜裡有一種聲音,就像山谷裡刮著風似的,我想是離開這裡的恩特和烏昂正趕回來了,不過他們現在究竟去了哪兒呢?我不知道。次日早上霧氣橡橡又潮濕,我們下到地面來,四處看看,這周圍連人影都沒有。這就是要告訴你們的全部內容了,如今經過動亂後看起來限和平時期差不多。不知怎的,自從甘達爾夫回來之後,還挺有安全感呢,我可以入睡了!「
  大家默默無言地坐了一會兒,吉姆利重新裝了一袋煙。「有件事情我想不大明白,」他邊說邊用打火石跟火絨把煙點著。「就是饒舌蟲,你告訴過西奧登說他跟薩魯曼在一起,他是怎麼來的?」
  「哦,對了,我把他給忘了,」皮平說:「他是今天一早才來的,我們剛把爐火點著,吃了點早餐,鬍子大樹又出現了,我們聽到他在外面哼哼哈哈的,叫著我們的名字。」
  「『小伙子們,我最過來看看你們吃得怎麼樣的;』他說:還來告訴你們一個消息,烏昂們都回來了,一切順利,哎,真的非常順利!」
  他大笑起來,手拍打著大腿。『伊森加德再也沒有妖怪了,再也沒有斧頭了!還有,天色不太晚的時候會有人從南邊過來,其中有幾個應該是你們樂於見到的。「』」他的話剛說完,我們就聽到大路上傳來了馬蹄聲,我們衝出大門口,站在那地瞪大眼睛張望著,有一半是期望見到健步俠與甘達爾夫騎著馬走到隊伍的前頭奔過來,可是從霧海中跑過來的只是一個人,一個騎在一匹又老又乏的馬背上的人,這人本身看上去就是那種好狡可疑之輩,周圍沒別的人。他從霧海中走出來時,忽然見到眼前斷牆破壁,廢墟一片,頓時目瞪口呆的坐在那兒,臉色變得將近鐵青,一開始他是那麼的不知所措,看來是沒注意到我們兩人,到後來看到我們時便驚叫起來,並著手掉轉馬頭回身逃去,但是鬍子大樹三大步跨過來,伸出一隻長長的手將他從馬鞍上提了起來,他的馬驚得脫了韁繩,人卻趴倒在地,他供認他的名字叫做格裡默,是國王的朋友兼顧問,他是被西奧登派來給薩魯送重要的口信來的。「」『沒有任何人膽敢騎馬走過遍地是妖怪的開闊地帶,「他說:」所以派了我來,我一路上冒著風險過來,又餓又累,在狠群的追趕之下,我偏離正道逃到北邊的遠處去了。「
  「我看見地斜看了鬍子大樹一眼,我暗自說了聲『騙子」。鬍子大樹以他那種慢悠悠的方式久久地看著他,看了有幾分鐘,直看到這可憐巴巴的人侷促不安地趴在地上。接著鬍子大樹終於開口道:「哈,唔,我在等著你呢,饒舌蟲先生。」那人一聽到這名字便跳了起來,』甘達爾夫先來一步了,所以有關你的事情,剛剛好我都知道,我也曉得如何處置你。甘達爾夫說過,將所有老鼠都裝進一個籠子裡,我會那樣做的。如今我是伊森加德的主人,而薩魯曼被困在他的堡壘上面,你可以到塔樓上去,將你所能想到的消息全部告訴他。「」
  「『讓我走,讓我走吧!」饒舌蟲求道:「我認識路。」
  「『你認識路,這我相信,』鬍子大樹說道:」但這個地方稍微有了些改變,過去看看吧!「」
  「他放饒舌蟲走,饒舌央立即蹣跚地走過拱形門,我們緊跟在他後面,直到他走進圓形廣場,只見到一片汪洋橫亙在他和奧森克之間,接下來他朝我們轉過身來。」
  「『讓我離開吧!』他哀叫道:」讓我離開吧!我帶的口信如今沒用了。「『」「確實沒用了,」鬍子大樹道:「但你只有兩個選擇:待在我這兒等候甘達爾夫和你的主人到來,不然就是淌水過去,你選哪一個呢?」
  「一提到他的主人,那人直打哆嗦,可是他退卻了。『我不會游泳。」他說。「」』水不深,「鬍子大樹道:」但水是髒的,不過,饒舌蟲先生,髒水不會傷害你的。這就滾進去吧!「」「說完這話,那傢伙就掙扎著涉水而去,沒走多遠,只見水快要淹到他的脖子上了,最後看到他時,只見到他緊緊抓住一個舊木桶或一塊木板什麼的,而鬍子大樹淌著水跟在他後面,監視著他的進程。」
  「『好了,他進去了。」鬍子大樹回到這邊來時說:「我見他像只邋邋遢遢的老鼠似的爬上樓梯,塔樓裡還有人,一隻手從裡頭伸出來把他拉了上去,就這樣,他就待在上面了,希望他能如願地受到歡迎。
  我現在得去清洗一下,洗掉黏在身上那些又黏又滑的東西。倘若有人想見我的話,我們會在北邊那兒,這裡的水恩特既喝不下去,也洗不了澡,所以我要求你們兩個小伙子看著大門口,留意過來的人,來人中有羅罕疆域的國君,你們聽著!你們必須盡心盡力地熱情歡迎他,他的人剛剛跟躍怪大戰了一場,你們應該曉得遇到這樣一位國君時,該講些什麼樣的話才恰當,總之比恩特的做法要好了。在我這個時代裡,在綠草如茵的原野上曾經有過不少君主,而我從來不懂他們的語言,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要吃普通人吃的東西,我想,你們都知道該怎麼做了。因此,可能的話,找些你們認為適合國王吃的東西。『這就是故事的尾聲。不過,我想知道那個饒舌蟲究竟是誰,難道他真的是國王的顧問嗎?「
  「他是國王的顧問,」阿拉貢道:「也是薩魯曼在羅罕的探子兼跑腿的。當他的功勞值得獎勵的時候,命運卻沒有好好對待他,一見到他曾經認為是那麼堅固、那麼了不起的地方成了一片廢墟,他所受到的打擊也夠大的,我擔心的卻是,更糟的運氣正在等著他呢。」
  「沒錯,我覺得鬍子大樹不是出於好意才要他到奧森克裡去的,」
  梅裡道:「看上去他對此事還挺得意的,前去洗澡、喝水的時候還暗自發笑呢!在那之後,我們忙了一陣子,尋找那些漂在水裡的物品,四處翻找有用的東西,我們在附近不同的地方發現兩、三個儲藏室,不過鬍子大樹派了幾個恩特過來,他們拿走了很多東西。」
  「『我們需要二十五個普通人的飯。』那幾個恩特說。因此,你們可以看到,你們人還沒到這兒,就有人細心地數過你們一共有多少人了。你們三位顯然是被安排跟大種人一起吃的了,可是你們不會吃得比這裡好。我們留下的東西跟他們拿過去的都一樣好,肯定比他們的好呢,因為他們沒送飲料過去。」
  「『要什麼飲料呢?」我跟那幾個恩特說。「」』那裡有伊森河的河水,「他們說道:」水挺好的,恩特和普通人都能飲用。『不過我倒是希望恩特們能有空弄點山泉水釀造出一些他們那種飲料來,那樣的話,等甘達爾夫回過頭來時,我們就會看到他的鬍子捲起來。那幾個恩特走後,我們覺得又累又餓。不過我們卻沒什麼牢騷可發的——我們的辛勞大有收穫,那是在我們尋找食物的過程中,皮平在那些漂流物品中發現的意外收穫,就是那幾個霍洛布爾煙桶。皮平說:「煙草比食物更好。』這就是事情的起因。」「如今我們全明白了。」吉姆利道。
  「有一件事院外,」阿拉貢說:「伊森加德居然有夏爾國南部的煙葉,這事我越想越覺得奇怪。我從沒來過伊森加德,但是如今我的確來到這裡了,而且還蠻了解這片夾在羅罕與夏爾國之間、荒無人煙的土地,多年來既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貨物公開地走過這條路。我猜,薩魯曼跟夏爾國某個人有秘密聯絡的關係,除了在西奧登的宮殿之外,恐怕還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別的饒舌蟲們。煙桶上標有日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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