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春澄亞米]抱歉,插個隊[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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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29:30
標題:
[春澄亞米]抱歉,插個隊[全文完]
抱歉,插個隊
作者:春澄亞米
他是大學法律系的副教授,
可是資優生跑來請教他的不是課業問題,
卻詢問如果愛上自己的「姊姊」該怎麼辦?
好吧!就當他無聊打發時間,
可是聽著聽著,
怎麼故事裡頭的女主角這樣熟悉!
原來就是她──
多年前在某晚宴邂逅的俏女郎,
也是堂伯母介紹的相親對象,
現在卻是他公司底下的員工,
更是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位置的女人。
看來他的愛情路將會走得多舛,
因為這小女人心中有著難解的陰霾,
而她的親親「弟弟」,
則是當今日本黑道組織的首要繼承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29:49
楔子
很好笑!
卻也很厲害!
那人的臉明明肉嘟嘟的,卻有辦法將那些肉收縮到看得見顴骨。
她是這麼的覺得。
石桓薰季將精裝的名冊退還給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也是讓她感歎人類潛力無限的人後,轉身走向外頭。
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連忙要去拉住金主,不不不,今晚最美麗的女會員的手,一路追到花園才拉到人……家的手提包。
「石桓小姐,妳不費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這五個可都是上上之選的名男人耶,妳說不要?很多名媛一聽到是他們,都爭相要來,妳居然說要走,我的天……」
「吵死人了!」
石桓薰季舉腳一踢,用長靴的鞋尖將地上一隻花盆粗魯翻倒,接著一蹬,鏗當的破碎聲終於將雞叫的男人嚇阻成功。
趁著雞沒啼狗沒叫,石桓薰季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名冊,攤到他眼前,「先生,我沒跟你飆你就該偷笑了。」
「石桓小姐,看──看再走也……」不遲啦。
「看看再走?」嗤地一笑,精緻五官擺出厭惡表情。
「如果我沒記錯,我在入會數據上填寫的男性對象,只有唯一的條件,那就是『簡單』!可是你自己看看,今晚這些,一隻比一隻更像孔雀,跟我要的對象,根本大相逕庭。」害她浪費時間作造型、化妝,還得跟叔叔編借口才能出門,一切,白搭。
被發威的美女一路逼到牆角,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抖起膽,顫聲解釋:「我們安排的人和負責現場的,不是同一組人啦……而且,今晚的入場邀請卡超難拿的,費了九牛二虎才拿到十張,石桓小姐,算我求妳,既然妳人都來了,等人到齊,見過面了,妳還是覺得不喜歡再走也不……」被瞪得消音,但抓她手提包的手不敢鬆開。
之所以巴著她硬魯,除了她是他少見能將清純與絕艷匯聚一身的美麗女人外,她的品味與知性,絕對讓今晚那五隻沙豬男口水涓涓滴流。
十天前他接到今晚排定的男主角時,他只差沒從十樓的辦公室開窗跳下來。
不知哪個恨他入骨的人居然將俱樂部挑剔出了名的男會員全排在今晚,不是故意整他的話,他實在想不出理由了。
幸好!他還有想到石桓薰季這個年紀剛滿二十的日法混血大美女。
為了茍活,他只好動點小手腳。等那些沙豬見過她後,他絕對不會被他們破口大罵。相反的,他還有機會可以嘲笑那幾隻豬……哈!想到就爽。
瞧他樂歪的表情,該不會以為她答應留下吧?!
石桓薰季冷冷下最後通牒,「放手,不然我喊搶劫。」
嗚,白日夢醒得太快。「石桓小姐,我一家老小都還要仰仗我這份薪水,求求妳幫個忙……」他幾乎已經聽到那幾豬在他面前咆哮了。
「要看你去看。」用力抽甩,包包仍被對方抓得很牢。石桓薰季不雅地翻了翻眼,一個用力抽回後故意放開。
砰!
工作人員在地上翻滾一圈,手提包從他手裡被鬆開。
石桓薰季彎身檢起她的手提包,拍了拍沾染上頭的塵土。
「回去把我的數據抽掉,我拒絕再接到貴俱樂部的電話。」不給他有雞叫時間,說完即走人。
急欲離去的人在轉角時,不小心撞上急著找化妝室解手的恆籐司。
「對不起。」
石桓薰季腳步停留的時間只有道歉的那短短幾秒。
相同的短短幾秒,足夠恆籐司將翩然離去的那抹嬌影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後,他才繼續往化妝室的方向前行。
今夜的晚宴,是在某個議員的代官山豪華別墅內舉辦。
兄弟們都不愛類似這類的應酬。打著公益為號召,實則只是一堆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三不五十還會有相親俱樂部的會員穿梭其間的,以三比一的票決,將最長袖善舞的他拱了出來。
仲夏的夜,稍微動一下,就會有汗水從毛孔滲出。
他,有點討厭這種濕黏的感覺,也不喜歡來參加這類無利可牟的晚宴,卻沒想到會出現驚艷。
不具名的她,嗓音沙啞成熟,面容卻是很純粹的女孩子,野艷中帶有清純,宛若是墮塵天使般,是男人最無法抗拒的類型。
立體的五官很精緻,高窕的身段很迷人。深邃的藍色低V小洋裝、黑色皮草勾織外罩衫,同色系麂皮的長靴,將今年的秋意提早帶來了。
最令他眼睛一亮的,是她右手食指上戴的黑色Chaumet的ClassOne系列男士鑽戒,與他左手尾指上戴的,一模一樣。
第一次,他在同一場合撞見有人和他配戴相同物品,沒令他起反感的。
只可惜──
她走了。不然,上前搭訕倒不失是一個不錯的邂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0:08
第一章
「副教……」
腳步悠閒慢滑在林蔭大道下的男子,有聽到自背後傳來的呼喚聲,停下等待五秒,沒有下文,自動認為對方不是在喊他,漫不經心的步履又繼續往前滑。
「副……」遲疑了一下,夏川翔梧將呼喊的分貝加大,「恆籐司副教。」
都連名帶姓了,確定是喊他沒錯,恆籐司緩緩回過頭。
一看到叫住他的人時,他詫愣了一下。
「你……叫我?」輕柔的語氣,像是怕驚擾到誰似的。
「是!」夏川翔梧肯定回答。
「有事?」
恆籐司抬頭望天,風清日暖,陽光普照,一切正常呀。
可是,他怎麼好像眼花了,居然在夏川翔梧那張陰鷙寡歡的俊臉上,看到一絲青澀靦腆出現?
夏川翔梧走向恆籐司,用堅定的語氣,道:「愛情。」
「什、麼?」
恆籐司率真的掏耳動作,讓雖然決定來向這位以幽默風趣聞名的年輕副教請教,但情緒卻仍不由自主忐忑的夏川翔梧漸漸鬆開他寡笑的唇。心想,找他咨詢,是對的。
「我、我很喜歡一個女孩子,喜歡好久了……副教,我跟她……姐弟……」中間一段話,他囁嚅帶過。
恆籐司手一擺,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答案根本不必想,只有:放棄。
夏川同學的神情雖不致淒慘,但不悔這段世間難存的壓抑情感仍存其間。
身為人師,此時,應該搬出耐心與耐性,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對誤陷迷途的羔羊曉以利害,要他及時返回正途。
但,他是恆籐司,不是前面所述的那款人。最憎惡的,就是被人廢話連篇。待會他要說的,夏川同學若是聽得懂,是他有運;萬一聽不懂,那也是他的命。
清了清喉嚨,恆籐司正色以道:「夏川同學,一串話,你說得七零八落,念你還在在學期間,我可以原諒。近親通姦,就算不是法學部的學生,也該知道那是不被社會所允許的。很抱歉我幫不上忙。」轉身走開兩步後,恆籐司突然又轉過臉,煞有介事地承諾:「你放心,我不會對其他人提起。」
夏川翔梧拒絕接受,舉步追上他。
「副教,她不是我的親姐姐,是我老頭之前一個女人的女兒,她跟她媽咪一起到我家的……」他還沒說完,副教他就下定論,揮開保鑣,要聽的不是如此輕率的敷衍。
這小子!就這麼堅持傾訴他的煩惱情事啊。
恆籐司突然腳踩煞車,停了下來。
夏川翔梧衝過頭後才發現,又踅回恆籐司的面前,道:「她大我二歲。」
橫睨著仿若木偶的五官,恆籐司的腦筋打歪了起。
都來求人,擺出這麼臭的臉?!誰理他啊!要玩他?或不玩他?
恆籐司抬頭問天,天空微笑。又低頭看看地,地擺木然。
乾脆自個玩起,看看那人會不會識趣自動走開。左腳前揚兩下、右腳後踢兩下,左轉腰、右轉腰,玩了半天,恆籐司才不情不願地將面孔扳向賴定他的人。
瞇緊他讓東大女學生為之瘋狂的桃眸,「夏川同學,你……很信賴我?」
他無法不好奇夏川翔梧青睞他的原因。
這位具有黑道背景的高材生,不能說是東大的首例,但也是火熱話題之一。
不管走到哪,或在哪位教授的課堂上,甚或是跟在他身後保護他安全的兩位保鏢,他──夏川翔梧一貫冷眼輕蔑,卻來到他面前展露為情苦的惱色。
「我不是走投無路才來找教授您。」從側面字義解釋,他有他基本的格調。
夏川翔梧「因為本人看得起你」的眼光,沒讓恆籐司產生一絲毫的感動。來回幾踱步後,他擰眉挺問:「你對她應該有什麼計劃吧?」
千年難得對人讚美一回,卻發現對方不買單,夏川翔梧自嘲一笑。
這也難怪!好比奉送一千萬日圓到千億萬富翁面前,人家連眼皮都懶得掀。
這位年輕副教不論是能力、外表或出身,有他絕對自傲的條件,所以,他才會想來找他切磋。是自己在狀況外,不能怪別人不笑納。
夏川翔梧捻著一邊眉角,邊道:「她最近跟我老頭說她想出去工作,大概是我這陣子對她……唉,算了。副教,我該答應她去工作嗎?」
乍現急收的唇型,在抽回懶散的目光時,恆籐司很不小心一併看到。
本應該糾正夏川同學,「她」是跟你老頭說的,時下的說法干你屁事。
怕一個好心提醒,又會被纏得沒完沒了。
「與其將她限在框框,不如放她去開眼界,等她累倦困乏、傷疼哀淒時,你為她準備好的殿堂恰恰能派上用場。」
畢竟年輕氣盛,總會無端生憂。「萬一她的適應能力良好……」
看到夏川翔梧也會有同齡男孩的無助失措,恆籐司暗笑在心。
「再好的能力,終會遇上考驗,沒有人一輩子一帆風順。夏川同學,別太庸人自擾,『是你的終就跑不掉』。」最後一句,略知某人有個討人厭的劣根性,他故意用中文說道。
「副教是建議我守株待兔?」
最末句粗俗的外地語言他聽不懂,自動省略。意會出他聽懂的部分的涵義時,恆籐司已經不在眼前了。
留在原地將他們的對話再回想一遍,他決定採納恆籐司的建議,他要守株待兔。有了這個決定後,沉悶多時的心豁然開朗,他更是肯定找對人咨詢。
如果──夏川翔梧不是急著將恆籐司的話囫圇分解,他就會看到他整人得逞的吐舌動作,也就明白恆籐司只是隨便敷衍他。
再一次的狀況外,只是這次他本人沒察覺自己被惡搞了一回。
「相親?呃?啊──」
慘烈的女尖叫聲響在「爙夔」科技大樓一樓的化妝間。
一張刷著今夏流行的彩妝上,斜揚一條歪歪敗筆,千葉彩乃忿怒的媚眼對著鏡子瞪人。
始作俑者很想笑,怕引起化壞妝的女人劇烈反彈,撲到她身上報仇,抿緊雙唇將笑意忍下後,精緻的臉蛋抬揚,用施捨性的口吻道歉。
「對不起。」
雖然沒什麼誠意,但畢竟也收到了,千葉彩乃這才從皮包抽了張面紙將嘴角上方的敗筆拭去,俯身向鏡前,重新描繪唇線。
「薰季,我以為妳已經記取教訓了耶,沒想到妳又重蹈覆轍?二年前被夏川叔叔解決掉的那家叫什麼名字的俱樂部,倒得可真冤。」
這要是被追她三年的高宮映二知道,他不捶胸頓足才怪。
「叫『尋找Mr.Right』。彩乃,我記得我告訴妳很多遍了,高宮學長和我,這輩子永遠不可能交匯在一起,妳不要每次都把他跟我聯想在一塊。」
好朋友不是黏假的,彩乃臉上一閃而逝的嫉妒,她沒有錯看。
「我、我根本都還沒想到學長……」彩乃心虛辯駁。
「沒有嗎?」
「沒有!」昧著良心保證後,艷麗臉蛋向旁別開。
算了,懶得為了一個男人跟好友爭辯。「就信妳。相親是金澤小姐的好意,反正我那天也沒事。去了,或許會遇到我生命中的Mr.Right也說不定。」
心情哀涼,什麼事都會自動往壞處想,彩乃連忙出聲阻止。
「那個老太婆哪會這麼好心?八成是要把她兒子介紹給妳……不,不行,薰季妳不能去,妳一去,我怕未來不只是糟而已,一定會更糟,到時,妳要改姓金澤,住在一起後,個姓就會被她傳染的古怪又變態……」
天生一張情婦臉,她也非常不願意,每次那個死太婆一見到她,厭惡的表情藏都不藏,看了就火大。
更火大的,同屬漂亮女人之列的薰季,日法混血的臉孔不但不會讓人覺得像情婦,高中時期還蟬聯三年的校花寶座,創了西條高中之例,至今尚無人破。
一想到「過往」,彩乃心情更是慘跌,好想咬手帕噢。
「金澤小姐只是不擅言詞,個性還沒妳形容的糟。」薰季被眼前的扭曲五官逗笑,笑歇後,才替被誤會的主管辯護。
「況且我記得之前好像有跟妳提過她只有一個女兒,叫愛子,妳還說名字好可愛,妳忘了?」
「笨蛋也會被妳吵得變天才,我早就想起來了啦。有見過對方的相片嗎?」
「沒有。」
「沒有?」彩乃聲音提高五分貝。
「她說對方不喜歡照相。」
很壞心地批評:「好爛的理由,八成長得醜兮兮的。啊──妳的哩?相片有乖乖交出去嗎?」
「我原本也打算禮尚往來,但是金澤小姐已經把我留存公司的檔案大頭照交給對方看了。」最醜的一張照片。
「真的很小人耶。」彩乃仍是批評。
女人與女人的戰鬥,不是輕易能被平息的,薰季聰明地不對好友的話置喙。
「對方的長相,金澤小姐打包票。她說,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沒見過有誰長得比那位恆籐先生還要好看。」
「恆──籐?」彩乃兩眼倏地瞠大,興奮到大舌頭:「大、大、大、大總裁家的恆籐?」
「哪有可能啦,金澤小姐不過是個小課長。」一副見錢眼開的貪財嘴臉,薰季不禁莞爾。
「也對啦。」彩乃噘了噘嘴,悻悻然轉回美麗自己的工作。
大功告成後,壞情緒一掃而空。千葉彩乃一手及在腰上,另一手扶著洗手台,姿態很嫵媚妖嬈,卻將被她拿來三姑六婆用。
「不過我還是覺得奇怪。」
「又怎麼了?」
「以妳主管那種嚴謹的個性,我就不相信她會人脈廣通到去認識什麼帥男人,八成是吹的吧?」
這點,她當然也想過。「如果看不喜歡,吃完就走人,當是去吃頓應酬飯。」
嘖,就知道薰季會回答的這麼無厘頭。
收妥彩妝工具,彩乃伸手往薰季的手臂一勾,兩人走出化妝室。
「好,撇開我對她的成見不談,那個小鬼頭呢?他知道妳要相親的事嗎?」哼,以她頸上那顆漂亮頭顱打睹,小黑道鐵定被薰季蒙在鼓裡。
「沒必要告訴他。」沙啞的嗓音,一絲窘色夾在裡頭。
賓果!
樂得眼彎眉笑的彩乃往旁偷偷地睨橫了一記後,馬上調開,與午休後回到座位的總機小姐們搖手笑招呼。
「妳不怕他知道後的反應和夏川叔叔一樣?」姓夏川的,都很暴力。老的將人家的俱樂部拆了,小的會不會將金澤小姐給做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嘖嘖嘖……她倒是亂期待的。
往側橫睇,精緻臉蛋倏冷。「彩乃,妳真的很壞心耶。攸關一個人的生命問題,妳居然還笑得出來?」
哦噢,有人生氣了。「歐斯K,是我錯,拜託別再瞪了。不過,有句實話,我擱很久了欸。」
「說。」就算用膠帶把彩乃的嘴封了,她想說的,她一定會想辦法說給妳聽。
嘿,果然是好朋友。彩乃咧大笑,後道:「他夏川翔梧不過是個『弟弟』而已,幹麼老干涉妳交朋友的事?這也管、那也問,他煩不煩呀?」
「誰知道。」薰季的表情,黯淡了下來。
一直被她當成弟弟的小男生,最近用肢體語言頻頻示愛,攪得她頭很痛。
剛畢業時,每天只有花錢的仕女生活,讓她活得很沒安全感。爭取好久,好不容易叔叔才同意她出來工作,她不想因為一場相親,讓之前的努力化為烏有。
彩乃側彎過身,對上一臉惱色的人,咭地笑了出來。
「看來小黑道終於按捺不住囉?」
「妳看的出來?」正面招架,薰季的詫異來不及掩藏。
「哈,當然知道,又不白癡的。」咭笑咯咯像風中鈴動,薰季也被感染的笑了出來,暫時忘憂。彩乃見她鬆開臉部後,頭靠往她肩,講個早上才剛聽到的黃色笑話給她聽,她不要她不開心。
她跟薰季是在高中時認識的。
在遇見對方之前,兩人薔薇的刺個性一直保持著獨來獨往,何時變成同一道上的夥伴,薰季說她沒印象了,但她,卻牢牢記在心版上。
收養薰季的,是關東區赫赫有名的黑幫「菊京川」的盟主──夏川輝。他是薰季去世母親的男友,因一場黑道火並無辜被波及而歿,從此被夏川輝納入照顧。
就同性相斥的定理,漂亮的女人通常被孤立。如果不幸一點,還會被拖到校園角落恐嚇圍毆。薰季沒這個困擾,因為沒人敢去動「菊京川」罩的人。但她,可就沒那麼幸運了,三不五時被高年級的學姐拉到校園角落「關愛一番」。
某天,她又被高年級叫到頂樓,剛好薰季也上來。
她小姐冷著表情問:「找我同學做什麼」,那些人還沒聽完,就嚇得逃得跟什麼似的,一句話,從此她夢魘不再。
後來才知道,那些學姐之所以看她不順眼,是因為她是美術社社員,和當時的社長高宮映二交情不錯,不是社團日也會看到學長出現在她班級外的走廊上。為了這個爛理由,她事後氣得咬壞好幾條手帕。
映二學長是因為愛慕不參加社團的薰季,得知薰季和她同班,也和她最要好,便借口來班上找她,其實,他是來看薰季的。
高中畢業後,兩人一同報考博德短大、選擇同一科系。
未事先約好,卻在短大畢業後,一前一後地進入恆籐集團旗下的一家子公司──爙夔。她被編在營業單位,薰季則選擇要學以致用,從會計小助理做起。
「我只是正常人,誰會沒事往那去聯想嘛。」薰季為自己辯駁。
「我跟妳這麼美,沒在鎂光燈下綻放光彩已經夠暴殄天物了,那個小黑道還想獨享妳,不怕被天打雷劈?」讚美別人,不忘吹捧自己。
「小梧沒有說出什麼露骨的話,只是他表現出來的行為怪得很……算了。」沒用口說,一切無憑,或許只是她庸人自擾、彩乃錯看罷了。
「好啦,如果妳那麼相信妳主管不會騙妳的話,我贊成妳去相親。說不定她那個怪人真的會介紹一個適合妳的『簡單』男人給妳。」
因為薰季老是掛在嘴邊,所以,就算和她不相熟的女性友人也知道,她的男友條件只有唯一的:
簡單!
外貌簡單、個性簡單、興趣簡單、品味簡單,甚至交友圈簡單。
曾經有同學當面笑話她:「聽起來,很像是那種永遠只會穿白衣白褲白內褲的呆子型男人,就算不像,也相距不遠。」
薰季聽了笑笑,堅持,沒有受到動搖。她對感情也有自己一套的見解──
我喜歡必須經過相處,讓感覺慢慢變成愛的平凡戀情,美麗的一見鍾情對我來說,絕對不可能。
「希、望。」但薰季的內心,其實並不怎麼抱希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0:30
第二章
「司,我們再等一等……」一道中年女聲。
「再等一等?還有人要來嗎?」清揚的男嗓慵懶回應,一雙招艷的漂亮桃眸被恆籐司惺忪半垂掩。
眸光不經意掃過腕際上的Piaget表,十一點三十五,呵噢噢……
雙親事前沒知會他一聲,突然連袂殺來他的公寓,只意味著兩種可能──
遠在大阪的祖宅不知道又有誰闖禍,讓奶奶大發雷霆,需要最舌粲蓮花的他出面幫忙解決。
要不然,就是有樁陰謀正在悄悄進行……最好不是這種。
在嘴巴開到最無限時,恆籐司還記得把菜單目錄舉擋到臉的前方。
食指往眼角一揭,哎呀,眼淚都掉出來了啦。
巴掌般大的臉的好處,是能輕易找到一片遮去他最醜一面的東西,呵噢噢……忍不住地,恆籐司又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幾乎要把嘴撕裂般。
坐在恆籐司對面的恆籐摯星和妻子顏雪噥對看一眼。
恆籐摯星以眼神下達命令,後者無奈點頭,想著怎麼說服生性最憎惡被人擺佈的司接受即將發生的事。
想到他知道之後的反應,顏雪噥愈想愈慌,從皮包抽出絲帕,兩手攥捏著,感覺像是抓到了勇氣般後,才語氣小心翼翼地開口:「司,我們還約了你堂伯母……」
「由希堂伯母?」顏雪噥的音甫落,恆籐司迅即攫斷她,抬頭佯驚反問。恁是睡不飽的渾沌此時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將擋醜的菜單目錄拿下來,抵著桌沿攤開翻動,狀似專心在研究待會要吃什麼奇巧美食的眼微瞇,腦筋則飛快思索他們找堂伯母來的原因。
族系雖龐大,會經常往來的往往只有幾戶人家。由希堂伯母性喜靜謐,與從政的克己堂伯分居多年,獨生女愛子的個性活潑外放,讓沒有弟妹這類小玩具可欺的他很疼愛。
同輩相熟,並不表示上一輩的也相熟,親親愛媽和不多話的堂伯母就他印象,互動很少,忽然熟絡,分明有陰謀。
兒子敏銳的反應,瞬息變換的神情,沒有逃過曾經縱橫商場數十年的恆籐摯星。萃亮睛眸和妻子顏雪噥對看了一眼,再度以眼神暗示:速決!
「我是想很久沒見到堂嫂她人了,既然有來東京,就順便……」發現自己對兒子無法撒謊,顏雪噥轉向丈夫求救。
感受到臂袖快被人給扯破了般,恆籐摯星抽回尋人的目光,妻子沮喪的表情即映入眼簾,眼角餘光睞及兒子翹揚的兩邊嘴角,得意──
不忍心見鎮日周旋貴婦聚會的妻子慘敗在智商有一九O高的兒子手裡,深愛她的男人決定幫她出頭,扳回一些顏面。
衡酌了一下,恆籐摯星決計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
「司,今天之所以找你出來吃飯,是因為你堂伯母想介紹一個她覺得不錯的女孩子給你。」
「說笑的吧?」一看到親親老爹沒有笑意的臉孔,恆籐司深深瞭悟,他正經八百得很。
「是你奶奶的意思,而你堂伯母身邊剛好有個現成人選。」用最簡單的方式交待完,並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絕不讓「兩代」親子關係,再生間隙。
聽親親老爹的口吻,好像只剩下他這個當事人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相片呢?你們全都看過了?」
「只有我們和你奶奶先看過,你大哥他們也還不知道有相親這回事。」見兒子惱地將那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孔皺成一團,當媽的不忍,急忙安撫。
「你們……唉……」恆籐司偏下頭去,唉聲歎氣。
恆籐摯星緊追著問:「我們怎麼了?」嘴裡的關心和等著瞧好戲的表情南轅北轍,一雙經歲月洗練過的銳眸緊盯。
「你們都知道要事先跟人家約好,卻不捨得撥空跟我說一下?我的老天……親情淪喪?太可怕了!萬一我臨時出遠門,或是學校突然替我接了外地講習,你們屆時怎麼跟人家交待?」
不知曉被人當成楚門Ⅱ,恆籐司演得渾然忘我。
停頓換氣後,繼續揮灑激昂。「也不想想,會讓嫻靜的由堂伯母興起當介紹念頭的人,氣韻上,絕對是和她雷同;心思也絕對和她一樣,纖細敏感。若她們來時只看到你們兩個,那個女孩子會怎麼想?會以為自己還沒出擊,就被三振了,想不開,跑到東京塔跳樓自殺,會……咳咳……」
恆籐摯星見狀,沒有半點父子之情地哈哈大笑。
貪急燙嘴,功虧一簣!
「咳咳咳……」伸指指控,恆籐司咳得無法說話,兩眼通紅淚猛飆。
恆籐摯星更是笑不可抑,連顏雪噥也逸出淡淡的笑。
為人父的拿出殘存的善心,端起桌上的水杯放到仍咳聲停歇的人面前。
「喝水吧。事前跟你說,好讓你有機會開溜,嗯?」
「父親,當面拆穿別人,太不人道了吧?」
長篇大論還有段沈痛告白未抖落,被未竟功成卻逞色的得意搞破壞,想到敗在微不足道的口水上,只能說作戲的功力有待再加強。恆籐司喝口水後,拂惱撥發撢衣。
顏雪噥動作優雅的啜飲溫茶,安靜地看著父子倆鬥嘴。
「人不人道的問題,我想Sabaoth會比我更清楚,對不對?」恆籐摯星擲出一記你知我知的眼神。
老狐狸!明知他刀子嘴豆腐心,不會當真當個獨善其身的學究,而坐視兄弟們忙不過來不理,卻故意大方放走他,當年說的漂亮話,他還猶然在耳。
「貽笑大方了,區區一個小小人資,怎麼敢知道得比手握百分之十的大董事還要清楚呢。」漂亮的五官祭出繽紛粲笑,俊氣昂昂的令人招架不住。
「你剛才的情緒若再密湊些,我就會考慮裝糊塗。」松嘴指導後,大董事臉上笑靨轉深,有著為人父的得意,也滲著幸福的無奈。
親生的兩個兒子中,沒一個是像他的。不止五官不像,連性情也不。
他另外收養了兩個男孩子,「多功能」的功用外,兼彌補妻子很愛孩子,卻因身體不適生育太多的缺憾。
小兒子司,像碧璽般,看似透明,卻又讓人無法窺透。
漂亮小巧的臉蛋、招艷的桃花大眼全肖似老婆,個性和大養子阿昊很像。這兩個人被大兒子牧喻為:血液流著瘋狂因子的半正常人,隨時會High。
小養子阿智的深海性情,和孤僻冷傲、氣韻宛若蒼松的牧,可歸為一類。
依照出生年月日排順序,牧最大,其次是和牧同年不同月的阿昊,阿智比司大兩歲。
當初的設定,是牧配阿昊、司配阿智。
雖然後來有些出入了,但個性上的相似度也二比二,平手。
不然,由哪一派來主宰家裡的氣氛,都是一大禍患。不是終年下雪,就是整年聖誕節。
快揚的嘴角斜垮,恆籐司怏怏耍賴起:
「好歹你兒子我是個知名大學的副教授,被我混吃騙喝的學生每個都讚聲迭迭,被你批得連個二手貨還不值,我真懷疑自己是否是父親的孩子喲。」
「呵,不過是一群未經人事的呆孩子,哪分辨得了真假貨……」
嗤,老狐狸沒上當!
諂媚阿諛陪笑時,兩隻桃眸向四周爍爍溜去,不忘邊安撫:「不是每個人都有父親大人您的一半聰明,就是因為學生呆、好騙,才有我立足的地方嘛……」
「如果你敢在還沒見到人,就給我逃了的話,我馬上打電話告訴牧,說你回心轉意了,願意放棄執教,從此一心為公司效命。」
剛抵達門口的眼神驚定住,眷戀了好一會後才緩緩收回。
臭奸詐的老傢伙,明知他的罩門在哪,竟還不顧情份地抬腿猛踹。
「唉,被人掐住不放的感覺──真是惡呀!」
恆籐摯星的一臉平靜,陳述:「想你大哥到頭來,還不是進公司擔起大任,你就別掙扎了,反正遲早有這麼的一天。」忽瞥見出現在門口的熟悉人影,他咧開嘴笑。「可終於來了。」
夫妻默契無間,在恆籐摯星迎上去接人時,顏雪噥馬上替兒子惡補對方的基本數據。
「司,站在你由希堂伯母身邊的女孩子,叫石桓薰季。」她也只記得這個。
「嗯。」敷衍應了聲。
「司,看一下,石桓小姐長的很漂亮呢。聽你堂伯母說她的性格很好,所以才想介紹給你……」顏雪噥露出愉悅笑容,逗哄黑色心情的兒子。
拗不過親親愛媽的軟調子,恆籐司轉頭向門口,朝姓石桓的女人瞅去。
不難找。已屆中年的父親風采依舊,看到他的背影,自然就看到堂伯母及高過堂伯母半個頭的石桓薰季。
以桃太郎聞名全世界的日本人來說,石桓薰季的個子算高,一七五有吧?!
身上那襲橄欖綠的紗洋裝被她細緻的骨架子,撐出飄飄欲飛的不真實感。
削肩無袖露出大片雪臂,左臂上貼了黑金色的圖騰紋飾,另一手上掛了只嬉哈復古的小皮包,柔順中帶著叛逆不羈,挺另類的奇穎打扮。
纖足上,一雙黑色露趾高跟鞋,將她原本就高的身段,撐得更高不可攀。
至於飄逸衣料下的三圍嘛……他耐人尋味的眼光刻意在她高聳挺立、線條完美的胸圍上,多逗留了幾秒。
由希堂伯母挺瞭解他的胃口的嘛!他對無法一手掌握的女人,沒有好感。就算她長得多美多嬌艷,他也懶得回眸。
記憶的某個角落裡,他似乎也曾經對一個女生如此驚艷過。
滿意的眸光繼續往上爬,爬到了白晢纖細的脖子時,僵了一下,困惑倏地解開,眸光才又開始遊走。
立體精緻的五官,褐色的波浪捲發,一如那時,冷冷的、艷艷的。
他終於找到二年前驚鴻一瞥的墮塵天使了!
今天,又十分湊巧的,她和他再一次撞上同一件飾品──
她跟他的脖子上,都繫著ClassOne系列的鑲鑽項鏈。
「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金澤由希率先彎身致歉。
「不,是我們早到的,堂嫂。」恆籐摯星說完,視線自然往旁移至金澤由希身邊的人打量。
第一眼的印象,這個女孩子很高。接著,閱人無數的精銳蒼眼,費了一分多鐘,便望穿精緻五官下的真性情。方臉上的歡欣,悉數斂藏。
這位小姐和司一樣,都是屬於金剛烈性子的人。硬碰硬,鐵定兩敗俱傷。
「很抱歉,是我遲到的緣故,讓您們浪費不必要的等待時間……」石桓薰季也跟著彎身致歉。
「別介意,我們剛坐下不久。」場面客套話,恆籐摯星不會遺漏。
男方代表的語氣,一下子遽降,再魯鈍的人也嗅聞得出不對勁來。
薰季趁著慢慢起身之際,俏睫掀抬,循跡漸找,尋找一道嚴重干擾她思維的熱辣注視,從不遠處遞來……她找到了。
對方不因她的發現而回收他的視線,依舊大方凝望,甚至挑眉挑釁,一女一男的兩個人,就這樣隔著一段距離,誰不讓誰、誰也不肯先收回的用眼神打架。
彷彿覺得這樣對望太沒情趣,對方居然趁她換氣時,轉換戰略,眨眼遞送秋波,害她差點被吸入的空氣嗆到。
沒禮貌的傢伙!薰季射出她認為最冷的瞪視,以為會將對方打敗,沒想到對方比她更絕,以粲然笑容接招,啊,她被打敗了。
怔忡間,薰季被金澤由希拉著手肘帶入座。
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那個無賴男子正正方方的擺在她對面的位子上,臉上仍是礙眼的笑容。
在金澤由希為雙方簡短介紹時,薰季扯了扯臉頰上的肉,勉強撐起一抹笑。
看到她僵硬的陪笑臉,恆籐司差點忍不住地當場爆出笑聲。
兩個人面對面而站,她一七五,加上有跟的鞋跟,差不多要與他齊高。
又發現他們有了一項共同點──容易喜形於色。
紛紛入座後,三位熟男熟女閒話家常了起。
薰季本想調開頭,右腳鞋底被人觸了一下。掀抬眼簾,在看到對面男人的動作後,她差點驚聲尖叫。勉強維持的鎮定,還是把她桌上的水杯打翻了。
「怎麼了,薰季?」金澤由希擱下談話,幫忙將杯子扶好,並招來服務人員。
「我、呃,我、我沒事,金澤小姐……」呼吸顯急,神情慌亂,也知道她的樣子安撫不了任何人。「我去一下洗手間。」說完,推椅走人。
兩位中年女因她說走即走人的率性,怔住了。
挑動人家驚慌失措的罪魁禍首偏下臉,掩嘴無聲直笑。
對兒子個性瞭如指掌的家長,低聲斥責:「別把小姐嚇到了,司。」
兩位中年女不解地望向恆籐摯星,以及暫時忍笑,端出無辜表情的恆籐司。
真倒霉!
不止恆籐司在心底猛呼詭計被識破的無奈,離席的薰季也一路碎碎念過去。
一衝進洗手間,她馬上將脖子上的男士鑽煉拉下,放入小皮包後,在鏡前氣呼呼地走來走去。
今天是什麼日子?她居然跟那個相親的男人配戴同一款樣式的項鏈。
不過那男的眼未免也太尖了吧?她也才剛坐下,椅子還涼涼的,他已經瞧見他們之間有個共同點。共同點?
薰季打了個冷顫,兩條藕臂速即被竄起的雞皮疙瘩,竊占佈滿。
他叫什麼名字來的?噢算了,那不重要,乾脆叫他眼尖男算了。
「呴,呴,呴。」由於脖子上的裸空,讓她怎麼看,怎麼都覺得落寞。
但落寞歸落寞,她也知道不能躲起來太久。
不情願走出洗手間,發現原來的位子上空空無人。薰季才竊喜可以走人時,一隻高高揚起的手臂打斷了她的美夢。
又是那個眼尖男!
幹嘛?看穿她企圖似的,他──居然走過來逮人?
「呆在這裡做什麼?」恆籐司來到她面前。劈頭問完後,眼往下溜,裸空的纖頸讓他的眼瞳上跳閃一簇笑意。
「要你管。喂,你看什麼看?」趁著主管離她很遠之際,薰季大方做自己。
「要搞幼稚的話,回家去,我會跟我堂伯母說一聲。」她的聲音沙啞性感,和少女的外表不搭軋,造成他聽覺視覺出現嚴重的落差。
「你!」薰季氣得要用高跟鞋踩他,卻發現對方早有預防,沒有命中目標,還差點出洋相。
單手跩住她一條手臂,一等到她站穩後,恆籐司馬上放開她。
「少丟人現眼了。」
「要你管。」回嘴的語氣仍很不客氣,但兩腳卻乖乖的跟在恆籐司之後。
快到新的座位前,薰季赫然發現,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的兩隻大腳ㄚ,居、居、居然給她趿了雙夾腳涼鞋?!
精緻臉蛋頓時黑了一半,胸腔內,一股奪門而出的衝動油然滋生。
原本的方桌變成大型長桌,男方這邊的親屬多了四大一小,男男女女兩對,外加一個小男孩,連同她在內,這一桌共計十個人。
龐大的陣容,簡直就是家庭聯誼會。
新的位子,薰季自然被安排在恆籐司身旁。
金澤由希為薰季和四加一的加入者彼此介紹,心不在焉的她根本無心去記誰是誰,心底作好打算,吃完這頓飯,她跟這些人最好永遠拜拜。
才剛坐下,又發生了一件挑戰她EQ指數的事。
媒人金澤由希借口人忽然不舒服,要先回去。
當薰季錯愕抬起頭時,只來得及補捉主管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餘光睬見兩位女性加入者對她的關懷眼光,她禮貌性地揚了揚唇,假裝不受影響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啜飲。
不然還能怎樣!跟著逃嗎?
她才不要,那很丟臉,而且幹嘛應了那個眼尖男的話。
「堂伯母還是喜歡安靜?」男加入者之一,滿嘴巴的生魚片,音囫圇。
「嗯嗯,阿昊,你說錯了。堂伯母剛剛還和媽媽有說有笑的。看到大哥嘛,會讓她想到克己堂伯,兩個那麼樣的相像,難怪她會不舒服。」
「不舒服?哈,讓奶奶聽到,她可是會宰了你喔,司。」嘴裡的生魚片吞下後,綠光臣昊嘻皮笑臉地煽風點火。
抬槓的兩人,除了動嘴巴,還拿手裡的筷子當武器,搶挾對方要挾的菜。
「我怕什麼,挑起話題的人是你,頭一個抓出來宰的,也絕對是你;況且我和阿智約定好,這輩子富同享、難與共,不管出了什麼事,我們一起抵擋。」恆籐司說的志得意滿,俊臉揚向半空。
薰季頭低低的安靜吃餐,斜對面的男人跟她旁邊的一直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
如果一次,可能剛好在東西塞進嘴,有人問話,不方便讓對方等太久,就手稍微擋在嘴前,邊吃邊說,但是他們一直啊。忍不住地,她瞥過頭去看他們是不是吃了橡膠,不然怎麼嚼那麼久。
一看,小手摀住吃驚張開的嘴巴,眼部表情擰扭。
抬高的臉回復到正常位置,恆籐司便對上她猶如見鬼驚魂的表情。這種反應,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所以,一點兒也不陌生。
她也只是俗氣女人之一!
遺憾放心底就好。恆籐司開口逗她:「看我就飽了?妳還真好養。」
「好醜、好噁心!」還記得自己是這桌的弱勢族群,薰季沒有批評得很用力。
「妳說什麼?」只見她嘴巴嚅動,聲音沒有聽到。
薰季用力深呼吸一下,壓低聲音,「你沒有自覺自己還在相親的現場啊?」
「有啊。」恆籐司一手支頤看著她,嘴巴張大口地咬著另一手拿的串烤。
「那你可不可以形象稍微顧一下?」就算你不要做人,我還要,我不想被人指指點點啊。
「妳是不是有話沒說完?」
一驚,薰季連忙否認。「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喂,你還沒說可不可以。」
恆籐司眼眸晱瞲她一會,用他認為的平靜語氣道:「天使,男人再帥,也是會挖鼻孔放屁,世上沒有完人。」在她被他的回答愣住時,他哈哈大笑了起。
怔愣過後,薰季發現整桌的人都在看他們,噢不,整間餐廳的人都看向他們,耳畔高高低低的笑聲猶如魔咒般,她垂臉撫額呻吟。
她的反應,更是讓恆籐司笑絕,停止不下來,猛拍桌助興。薰季遮臉的部位愈多,他笑得愈失控,眼看要跌股落地了。
男加入者之二,恆籐牧飆聲制止:「司,夠了。」
薰季抬眼要感謝好心人士的幫忙,一看到他冷聲外的眼角笑意,如星子的眼凝層霜,胸腔內的衝動卻火熱到達頂點。
一直留意薰季的顏雪噥,在她用屁股將椅子往後頂之前,按住她掐緊的兩拳,用只有她跟她聽得到的音量,誠懇的說:
「石桓小姐,很抱歉。今天變成這個樣子,是我們的錯,希望妳別介意。妳何不當沒有相親這回事,純粹只是大家坐下來吃頓便飯,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被當場逮住,精緻臉蛋像著火般。
長輩都和顏悅色了,她就算再生氣,也不能發作,她又不是隔壁那個沒禮貌的傢伙。雖是這麼地勸著自己,但怒火卻是難抑,抬起眼,慈藹的笑臉對著自己,薰季只好硬著頭皮、硬著聲音:「呃嗯、呃,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顏雪噥放下了心。其實,她還滿喜歡這個有個性的女孩子。
幾道菜後,半飽的人嘴又癢了,綠光臣昊眼飄了飄。
「噫?今天你們兩位是主角耶,怎麼這麼安靜,多聊聊啊,藉由聊天可以促進彼此的認識,光看一張外表不准啦。司,小姐害羞,你該多多主動。」
「阿昊,聽起來,經驗豐富哦?」
「你──」一男一女同時發出聲音,手指頭指的人,不同方向。
綠光臣昊在向旁邊的嬌人兒安撫時,不時用眼光毒殺恆籐司。他用短短的三句話,就挑得一對情侶起內哄。
也許是因為整桌那個人的聲音最聒噪,也或許是他名字裡的『昊』,薰季突然覺得這位阿昊先生很眼熟。
剛挾起一朵醃菊花含進嘴裡,又是突然地,她想起了這位阿昊先生究竟是何許人了──總公司的綠光特助,大總裁身邊的二大紅人之一。
她細細咀嚼,慢慢回想。
方才眼尖男提到一個叫阿智的人,全名應該是叫信夫關智,和這位阿昊先生之於大總裁的功能,是一樣的。
在場三個人,連同信夫關智,如此推算下來……在場的另一位男人,應該是大總裁本人。她的相親對象,有八成的證據顯示,真是大總裁家的恆籐司……
呵,彩乃這次還真的歪打正著。
想著想著,忽地看到了侍者將魚湯端上桌來,她的臉頓時一亮。
不像之前那幾道菜,都是等人動過後,她才意思性地動一下筷子。這次她搶先盛了一碗,大啖了起來。
碗內白煙冉冉飄動,迷迷濛濛間,她又發現到一個怪現象,整桌的人,只有大總裁和他身旁的女子沒和顏雪噥說話。
大總裁一心專注在他身旁的女伴,和她懷裡的小男孩,臉上的表情與眼裡的深情,和一般人對超級大人物的刻板嚴肅印象,是那麼樣地回然不同。
好比叔叔,他不論是在人前或人後,都無視他女人的存在,會想起,大概只有想到床上翻來滾去時。
女人一定要這麼可悲嗎?不全然是,至少眼前她看到的,個個是幸福的小女人樣。
一古腦的街動,讓她忍不住挨近恆籐司,輕聲咬起耳朵,「恆籐先生,他們是你大哥、大嫂?」和人聊天聊得眉開眼笑的恆籐司笑容停住,斜斜睨著薰季。
她第一次主動找他講話。
雖然他的嘴巴又要吃又要說,忙得不可開交,但眼睛卻不動聲色地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當然也發現她愛吃魚、不吃肉,對蔬菜不挑食的習慣。
因他不語的凝睇,羨慕別人的兩顆大眼,漸感不自在。
恆籐司也發現她盡力在維持鎮定的假象,只是不太成功。遂玩笑地回答,「錯,只是一對超級無厘頭的情夫情婦。」
這——
如星子的美眸,怒瞪著又和綠光臣吳聊起來的恆籐司那張漂亮側臉。
它只是想要確定她倩測的對不對,而他有說等於沒說嘛。
薰季又再問:「她不會就是最近被媒體炒得火熱的『神秘女主角』吧?」
幾次看到同事塞過來的報導,她只看標語,上頭好像都是這麼寫的。
難怪標語要不得如此聳動,因為附在報導上的相片不是太遠模糊不清,不然就是只照到人家的朦朧背影。
目睹大總裁和神秘女主角的一些小動作,看得出兩人鶼鰈情深。
如果讓那堆光看報導就羨慕到口水亂噴亂灑的女同事也親眼看到,可能會興奮到抓任。
「神、秘、女、主、角?」原本俊昂的粲笑,缺陷了個角。
以為窺具內幕的薰季,繼續兩頰紅紅的,小手忘情地拍上恆籐司的手臂。「對呀,沒想到我這麼榮幸,能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還和她同桌吃飯。」天馬行空的想像。
呵呵呵呵呵……
但她嬌俏笑靨沒多久就轉淡。
因為他火辣露骨的視線盯著她不放,很難叫她再高興下去。
「要不要叫她幫你簽個名?」她的笑像有股魔力般。恆籐司將對她產生的悸動按捺下,連忙顧左右而言他,但誠實的薄面卻出賣他,悄悄泛起微紅。
她無意糾葛,只打算一餐之緣。兩隻小手連搖,「不、不用,我用看的就很滿足了。」一看到他收回干擾人的視線,她又轉回去看那對恩愛的鶼鰈。
堵到沒縫可滲透的回絕,以及害怕被糾纏的肢體語言,傷了高自尊心的男人。
從那一刻開始,恆籐司便當沒石桓薰季這個人的存在,整桌氣氛照樣和樂。連後來薰季去上洗手間,之後直接繞道走人,也沒人察覺,不知是故意或是無心。
離去前,她瞥了恆籐司最後一眼,瀟灑地走出餐廳大門。
男主角都不甩她了,他的家人自是不用說。
如顏雪噥所言,像沒了相親這回事。
假日午後大街,人潮盛況猶如擠沙丁魚般,高挑的身影迅速淹沒在人群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1:16
第三章
一見到好友走出辦公室時,徘徊在電梯前的彩乃馬上衝向她。
「昨天怎麼樣了?」
「待會再說。」薰季全身乏力地越過她面前,按了下樓電梯鍵。
「我早上聽業二課在八掛才知道,妳主管是皇親國戚耶!皇親國戚耶!」
被彩乃搖得頭暈目眩的人將額頂靠在牆上,支撐她快要餓垮的皮囊。「待會再說好嗎?還有拜託妳別搖我,除非妳打算背我下樓。」
如果不是對金澤小姐還有麼一點點的認知,她會以為今天大家忙到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是因為她昨天相親失敗的原故。
被金澤小姐突然派下的工作操得又累又餓又渴,全身力氣只剩下撐到樓下了那間不是很好吃的飯館。
唉,難吃就難吃,總比餓死好。
彩乃這時才發現她的不對勁。「妳怎麼了?怎麼一副快被搾乾的模樣?」
薰季抬起臉,用眼神告訴她我很飢餓後,又抵回牆上。
電梯來了,裡頭載滿了人。
她用最後一絲精力把自己塞進只剩下一個人身的小空間。
逮在門闔上前,彩乃奮力撲進,硬擠上去。
「啊──」
到了一樓出電梯前,彩乃向被她的鞋跟踩到的男同事道歉後,飛步追向飄出公司的餓死鬼。
「二份炸蝦餐。」一進飯館,侍者迎上,還未入座,薰季直接點餐。
在彩乃達陣時,侍者已經把賬單放到桌上了。
「謝了──」很不情願的。
「別不情不願,如果可以,我也不喜歡進這家飯館用餐。」薰季大刺刺的說,也不怕會不會有侍者剛好經過。
「可以說說昨天的情況了嗎?」恆籐家的二少耶,價比鑽石。
「還不就是吃飯、走人,哪能怎樣。」
一想到亮晶晶的皇親國戚,彩乃好心急。「電話呢,基於禮貌,那男的應該有留電話給妳吧?對吧?」
服務生適時把味道聞起來香噴噴的炸蝦餐端上桌。
薰季拿起筷子與湯匙,大快朵頤。
果然,肚子餓到最不行時,再難吃的東西也會變成人間美食。
彩乃也拿湯匙挖口飯送進嘴,炸蝦干的讓她差點梗到。囫圇吞下喉嚨,看著薰季吃得津津有味,一下子便解決一半了,不由心生佩服。
「妳別光吃呀。」
大盤子上,只剩下二口飯,薰季做最後衝刺。
「有或沒有很容易回答的嘛。」彩乃不死心。
「沒有。」終於──將超級難吃的炸蝦餐解決完,餓扁的肚子也飽了。薰季拿起紙巾拭嘴後,伸手招來服務生,另點二份外帶餐。
「沒──有──」彩乃控不住的音量放送。
「嗯,沒有。」飯後甜品是布丁,薰季沒放過。
「為什麼?」
薰季做了個沒什麼好說的表情。一場失敗的相親記,真的沒什麼好說的嘛。
「為什麼啦?妳不說,存心要我好奇死噢。」
薰季將話題轉移,「彩乃,聽金澤小姐說,下周木曜日妳們業務部開季檢討會時,會有超級的大人物出席。」
她們待的『爙夔』,雖然只是恆籐集團下的一家子公司,但規模頗大。
光是一個業務部,就分業一、業二及業三三個單位。其中,以彩乃待的業一表現最不理想。從年初就開始謠傳將被裁撤,人員將被一個不留的全資遣。
「二少應該有送妳到家吧?」
撇著飯碗不關心,淨是盤旋在不干她的問題上,如果不是明白彩乃心裡只有高宮學長一人,她會以為她也想效仿那招麻雀變鳳凰。
薰季不雅地翻出兩顆大白眼,「沒──有。」
當地一聲,彩乃丟下瓷湯匙,不吃了。
紅菱小嘴一不吃飯,便拿來抱怨:「怎麼這麼沒紳士風度?好歹他也是名門之後,受過高水平的教育、教養、規戒什麼的,居然把一個水噹噹的大美女撒手在餐廳,太過份了!」
「妳吃飽了?」是她將他撒手在餐廳才對!不過,她懶得說明。
「想到妳昨天被那樣對待,我哪還有心情吃。」將拭過的餐巾紙丟入只扒兩嘴的碗內。「妳剛才說什麼,我沒聽仔細。」
薰季不厭煩地再誦一遍。「金澤小姐說,下周木曜日業務部開季檢討會時,總營運管控處會派人來參加。」
「真的還假的?」彩乃杏眼瞠大。
雖然不是總營運管控處第一次派人到公司來,但卻是總營運管控處的人第一次「屈就」到子公司開會,艷光四射的俏臉陷入苦惱。
「有什麼好苦惱的,總不可能把妳叫出去被總營運管控處的人檢討吧,那一項是妳們經理的專利,妳頂多沒工作而已。」薰季很實際地安慰。
「我都快擔心死了,妳還這麼說。」
工作難找,不是今年才有的現象,已經好幾年了。不論哪一時刻,不論薪資多麼微薄,只要一有缺,一定是一堆人上門應徵……想到就唉……
「是事實,不然你要我怎麼說?」
「吘──妳還說、妳還說!」她怎麼會有這種落井下石的壞朋友。
「不吃了話就走,金澤小姐和阿美姐還等著我幫她們帶午餐回去。」
實話總是傷人。
如果讓彩乃知道今天早上,她的頂頭上司滿臉焦急地跑進金澤小姐的辦公室,一待就是二個小時,出來後,老臉鬆垮垮的一點元氣也沒的話,她小姐下午大概就不是去接洽客戶,而是去找工作。
天花板,一大片的米白色,日光燈全開。
早上九點四十分的陽光,透過膠合玻璃射進來,很刺眼,讓恆籐司有股衝動,想脫口成髒。
之前不信禍從天降這句話,今天,終於嘗到苦頭了。
好好的在床上蒙頭大睡,也會被人從暖暖被裡挖了出來,強行帶走。
那位粗魯惡霸的名字,叫綠光臣昊。
恆籐司又打了一個大哈欠,桃眸通紅,有氣無力地頹站。
「由你說啦!你是『爙夔』的總經理……」
「哪是我說?總經理只是掛名好不。組織內的人事全由你指揮調度,就算打掃的歐巴桑,也要由你決定用或不用;裁掉一單位的人,當然也是由你開口。」阿昊給它推推推,推得一乾二淨。
偌大會議室裡,三個男人,一坐兩站著。
坐著的男人,一臉冷峻,冰刀似的眼看著那兩個站著的男人玩踢皮球。
「說你老,你偏嘴硬,公司的管理政策在父親時代就采分權分級制,沒道理大哥將它回歸『中央集權』,呴,對不對,大哥?」
對椅子上的恆籐牧挑了挑眉後,恆籐司繼續軟趴趴地宣示:
「況且,Sabaoth是不隨意露臉的。阿昊,別再想硬拗了,這也是當初說好的。」全程,他中日文交雜使用。
由於親親愛媽是台灣人,所以,中文在恆籐本家,等於第二語言。
對大哥、他,以及阿智,中文聽說讀寫不成問題,只是各人的程度深淺有異。
但對學習語言未到當地,憑空學習便會出現腦筋回路不通的阿昊,縱然也跟著花時間學過,但他還是有聽沒有懂那句『中央集權』的意思。
不過,從整串話去推理,猜出語意不利於他,阿昊鼓起胸膛,嗆聲:「當初……也說好我不當壞人,對不對,阿牧?」想要學某人耍耍嘴皮抵賴掉,卻落得東施效顰,在恆籐牧冷冷一瞟後,噤若寒蟬。
某人見狀,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有兄弟之情。
老大太不公平了吧?!
東施不滿,碎聲嘟嘟嚷:「該死,如果阿智在就好,他那張臉一擺酷,誰敢上前挑釁,他那張嘴一開,是聖人也會抓狂……不然洞子也行,一臉的橫肉,根本不須開口,就足將人嚇到肝膽俱裂。」
門口,突然砰的一聲重響。
抱著一大迭吃重的開會資料,薰季腳一揚,粗魯將門踹開,走進會議室。看到站在會議桌前方,似乎為了某事意見僵持不下的三人,她愣在當場。以為裡面沒人,所以她沒敲門。
以為她看錯了,如星子般的眼眨了再眨,沒錯,是那個眼尖男!
她以為相親那天,他已經是最糟糕的了,誰知,還有更絕的。
一臉睡眠不足,頭髮亂七八糟,身上的襯衫沒紮好,下擺前後各露一塊,也沒燙好,像剛撈起的醬菜,西褲也醬得不輸襯衫,大腿以下部位被桌子遮住,但也可想而知,他兩腳上趿的東東,絕對是和拖鞋有親戚關係的東東。這麼邋遢的模樣,照道理應該不起眼才對,但卻是這三人中她最先看到的……
恆籐司也意外她怎麼會在這裡冒出來。沒聽說她是『爙夔』的人。跳腳的人停止動作,看她;坐在椅上的恆籐牧也轉過頭,看她。被三雙銳利眼盯住,要當作沒看到,需要很大的勇氣。
拼了命,她做到了。
朝他們胡亂點了三個頭,薰季快速將手裡抱的數據丟發完畢,便飛也似地奔逃出會議室,像怕被細菌染上似的。
是見到鬼喔?
原本就駐在會議室裡的男人們彼此對看,眼裡綻出一致的疑問。
當,靈光閃過,阿昊先長噢了一聲後,猿臂跨擺到恆籐司肩上,調侃:「半人半鬼,難怪把人家嚇壞了。」
尚未完全回神的人狠瞪幸災樂禍的人,嘴皮子一動。「要論罪狀,那也要先看是誰硬闖民宅,才釀出這件人嚇人事件。」
在公司裡的她,穿了套很樸素的格子衣裙,褐色波浪捲發被她編成兩條麻花辮,像個助理或小妹之類的。
就相親那天他的觀察,她從頭到腳全是名牌,驚鴻一瞥那次也是。
那些行頭,不是一個領小妹薪水的人負擔得起的。
「如果因為不好意思,所以不敢打招呼,起碼也該笑一下。」繼續添油加醋。
「笑一下?有什麼好笑的。呆子也看得出她是員工,不是PUB裡面賣酒賣煙的推銷小姐。」指桑罵槐。
「哎,我忘了那天她不吭一聲跑了,有人還氣得咬牙切齒。」
猶如被一根細針扎入痛穴般,扎得恆籐司大聲咆哮。「囉嗦──」困惑已夠人惱了,耳邊又有只蒼蠅嗡嗡嗡不停,煩死人了。
斥喝的痛快享受不到一秒,恆籐司隨即兩手抱頭,蹲地呻吟。
不發一語的恆籐牧眼光移向阿昊,打破他的沉靜。「司最近為了上海必信鋼鐵的合約糾紛,以及學校的事情兩頭燒,一個禮拜沒能好好睡了……」
睞見桃眸閃爍著讓我去瞇一下的渴望,恆籐牧彎下身,「司,克己堂伯最近有來找你嗎?」上次選舉,堂伯高票當選,部分要歸功於司幫他研擬的競選理念。
無力呻吟的人,鼻音嗯了聲,「有。」
「接不接?」
「我沒時間接,阿智建議他找大岳堂弟。」
兄弟之首沉吟片刻後,作出公正仲裁。「該來的沒到,在場的派不上用場,你就等著暖身接棒吧,阿昊。」
「噫?」被欽點的人張口結舌。不相信心思難揣的老大,竟將劊子手的角色,往他這個人人稱讚的好好先生頭頂上扣。
「大哥英明!」
雖然被凡事要求完美的老大揶揄派不上用場,可他不介意,能睡就好。
歡呼完,恆籐司當場攤倒在地,昏睡了過去。
「副教,她已經很能適應工作了……被換到更遠的上班地點,仍不想辭掉工作,也不讓我知道新辦公室地址在哪,禁止我派人去查……」他怎麼辦?
被詢問者的右手食指轉了幾圈,按下Enter,將計算機畫面跳離原操作系統,進入東大校園網站。
「背著她查,不讓她知道不就好了。」
「我不想惹她生氣,她很討厭她的東西被未經允許使用。」
被詢問者略偏下臉,對著鍵盤,吐舌翻眼後,一本正經道:「夏川同學,你太寵她了。」
「她值得。副教……我該怎麼辦?」
拿出逞兇鬥狠的蠻勁啊!他就不信一般的小女生不會被迷倒。
雖然,他很想如是的建議,卻不能真的說出口,因為,那會損及他堂堂副教的優質形象。
「或許,讓她覺得疲憊的時間點還沒到,你先別急。」恆籐司嘴皮子一動,一串夢幻的漂亮言詞滾了出來。
一年多前,被夏川翔梧攔下詢問後,陸陸續續找了他幾回。
大概一個月會有二三次,寒暑假自然跳過。
來找他的時點不特定,多半都是在被他「姐姐」的言語或是態度傷了後,就會出現。
夏川翔梧將保鏢買來的咖啡遞一杯給恆籐司後,倚牆而站。
「疲憊?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盼得到她有那種情緒。」啜飲一口,沒元氣的聲音沒被咖啡苦得活過來,還是死氣又沉沉。
恆籐司放開捻鼻粱的手,看著夏川翔梧那張本應該年輕飛揚,卻陰鷙得很不健康,一副禁慾過度樣的臉龐。
他……快二十歲了吧?!「她沒疲憊,卻讓你倦了?」
門外,夏川同學的兩名保鏢站崗,門內,是個很安全的談話空間。
這間研究室,是他和另一位副教授共享的,那位副教授這堂有課。
「累。」夏川翔梧坦白承認。
「何不放手?」
「有想過,放不開。試著嘗試,最後苦得是自己。」
不曾為女人患得患失過的經驗,恆籐司無從體會那種努力過後,卻反而覺得情況更糟的感覺,所以只是咧唇微笑。
他不是純情男,也談過幾場戀愛,但都在他還來不及記住對方的名字前,對方就以他的忙碌或冷淡為借口,要求分手,衝不破一項不實傳聞的考驗。
「為什麼苦?」有比嘴裡的黑咖啡還要苦嗎?
「副教沒見過她,所以會勸我別太執著。」
「長得很美?」隨口問問罷了,不然他會打哈欠的。
若不是當事人,實在很難想像,他一個二八成熟男,和准黑道接班人的一九大男孩,兩個人談的,是很粉嫩很粉嫩的話題。
門外的保鑣,最好是口風緊的那一型,萬一,流傳了出去,他斯文學者形象,以及夏川同學的威赫八方之尊,恐怕就要蕩然無存囉。
「嗯,混血兒的漂亮臉蛋,眼深邃、尖挺鼻,紅菱唇,一七五的高窕身段,見過她的人,很少不會對她心起悸動。」
「喔?這麼美。那個性呢?」通常被眾星拱月的女生脾氣多半嬌縱,不然也會很難侍候。
壞心眼時,卻覺一陣熟悉感,夏川同學形容的外表,很像他認識的某個女生。
恆籐司內心,起了微微的忐忑。
不理會他的輕佻問話,夏川翔梧神情嚮往。「小季的個性落落大方,品味超優,很識大體,有幸和她相處過的人,絕對都會愛上她。」
名字也有個季,很相近,夏川同學剛才好像有說識大體……吧?
「識、大、體?」恆籐司一字字慢慢的,輕柔的語氣,像是怕驚擾到誰似的。
「嗯,連我老頭都讚美小季很識大體。」再次強調,並搬出證人來。
忐忑的心定了下來,那位「小季」肯定不是那個女生!
因為──
識大體的女生,不會在相親進行式時,落跑。
識大體的女生,不會看到他,故意裝作不認識。
識大體的女生,不會以為他熟睡成豬時,將冷氣開到最大,存心凍死他。
不過問清楚,應該無妨吧。
「全名呢?」
瞥見男孩的臉色拉沉,恆籐司笑著搖晃兩隻大手掌,倡導世界和平。
「不願意說的話,不勉強。」
他不想在東大校園網的哈燒新聞上,看到自己被毆傷的畫面。
鈴──恆籐司擱在桌上的手機之一響起。
阿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1:27
寧靜的小室,只有恆籐司與對方通話的聲音,夏川翔梧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不是刻意偷聽,不是副教故意大聲說話,而是空間太窄小,他又聽到副教叫對方,洞子。
這兩個人通話頻率,應該算密集。每次來找副教,都會聽到對方打來找他的電話。內容大致和之前的雷同,全是副教在外兼職的公事,偶爾會提到一位叫阿智的人。副教之所以不避諱在他面前講電話,是因為他對對方泰半是丟暗語。
最近,副教提到那位阿智跟一個叫小修女的女孩子時,會眉開眼笑,脫出口的話也比較人性,不脫是交待洞子多多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所以他聽得懂。
副教很關心那對男女的感情發展。
公事聊完,再聊些話家常後,恆籐司終於結束通話。
心情愉快地哼起幾年前BoyzⅡMen與MariahCarey合唱的OneSweetDay,抄起桌上的兩支手機、外套和車鑰匙,轉身準備外出前,才發現夏川翔梧還在。
「夏川同學待會沒課了?」
也許是恆籐司給他安心感,也或許認為恆籐司不可能碰得上小季。
夏川翔梧抬起眼,筆直望向恆籐司。「小季的父親是法國人,在這裡,她從母姓,叫石桓薰季。」
刷地,愉快的笑容倏地從恆籐司臉上消去,僵住的半晌,幾度張唇欲語,開開閉閉幾回合後,他還是決定──
緘默。
「別喝了阿美姐,別喝了!噢,彩乃,妳也是!」
「嗚……妳不懂……呃……」醉趴在桌上的人肥臂一甩,將欲拖她起身的薰季打回沙發上。
「對呀,陞官發財的人妳哪懂……嗝,再來酒……」另一個醉了八分的人攤掛在另一張沙發上,打著酒嗝嚷嚷。
瘋了這兩個!
薰季由沙發上爬起,朝左瞪,又轉往右,最後她最氣的是自己。
天可鑒!
雖然她很早就開始尋覓,可從看哪個男人對眼過,當然也就沒有戀愛可談,更別提藉酒澆愁啊,阿美姐。
陞官發財?屁啦!散播不實流言,不怕被雷劈一千次一萬次嗎?臭彩乃。
忍不住,薰季發出尖叫。
只是剛好,DJ在她扯開喉嚨時,把輕音樂換成搖滾樂,只有隔璧桌看過來,用眼神罵她瘋子。
她踢她踢她踢,薰季改換踢沙發椅發洩。
在業一單位被裁掉的那天,總營運管控處另發出一張個人的人事派令。將她從子公司調進直接受大阪總營運管控處指揮的東京分部人力資源部門。
底下員工突然被人抽調,主管事前並未被告知。金澤小姐打去問了後,笑咪咪的嘴,不願洩露半句口風。
派令單上明載,石桓薰季的薪水職稱照舊。
名稱,依舊是助理;薪水,依舊是那六位數字,多的,只是交通津貼,還有兩渦睡不飽的黑眼圈。
相同的代價,卻要她每天來回多付出半個小時的車程,她恨起那個英文名字叫Sabaoth的王八蛋!
將一張寫滿人名的白紙射成稀巴爛後,總算,他的名字記下了。
累了一身汗後才發現,就算她把高跟鞋踢斷了,這兩個醉女也不會馬上酒醒。
「再喝!」像是印證她的話般,知原和美拉開嗓門,豪氣十足地吆暍,抵過酒館內的音樂聲,惹來眾多不悅的白眼。
「喝……阿、阿美、美姊乾——」
「乾什麼乾,夠了你們兩個!」明知是螳臂擋車,薰季仍試著將她們拉開。
「阿美姊,有人瞪我們……」
彩乃醉醺醺地爬起,對著屋頂轉圈圈傻笑。
「阿美姊,明天小龍哥想通後就會找你和好;彩乃,你明天不是要去新公司報到嗎?我拜託你們兩個別再喝了。」
癱的繼續癱著,轉的繼續在原地打轉,就是沒人理她。再鬧下去,她就趕不上最後一班車了。想走,卻又不放心,她一個頭頓時脹成兩倍大。
正當她卡在走與留的困難抉擇點時,門口爆發了一陣騷動。
她跟著望去,苦惱的臉兒瞬間被點亮。
「龍之介、龍之介……」一大群男男女女,醉的、醒的,全奔離座位到門口,和相撲界剛誕生不久的新橫綱爭相握手。
正要歡呼解決了一個燙手山豐時,薰季看到出現在小龍哥身後的男人面孔時,笑容瞬間凝結。
引起騷動的人,仍被困在門口,讓她恨得牙癢癢的人,卻已閃晃到眼前。
「阿美怎麼醉成這副德行?」
不知道某人心裡一把火因他的出現而更熾烈燃燒,恆籐司繞過沙發,足尖踢了踢知原和美一隻圓闊的小腿肚。
「你欺負她?」
沒聽到!
以為音樂聲浪太大,將他的聲音淹沒,恆籐司兩掌圈在嘴邊。
「你欺負阿美嗎?」
薰季沒好氣地瞪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負阿美姊了?」
纖瘦的她和圓滾滾的阿美姊排在一塊,怎麼看,她都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因為只有你清醒,我當然會這麼認為。」理所當然的口氣。
「你瞎了眼啊!」整晚的火氣,正愁找不到人罵,他來,剛好。
這傢伙,不止眼盲,還邋遢、動用私權力,更是一個大說謊家。
說什麼自己婦人之仁,當不成劊子手之類的,廢話連篇後,就辟室睡他的大頭覺,卻讓總營運管控處素以快狠出名的信夫特助出手,三兩句話,激得業一經理理智盡喪,決定率全體業一部同仁總辭以表負責,自以為是的作法,其實愚蠢得可以。
當會議室內的情緒沸沸揚揚時,窩在部長室內補眠的罪魁禍首好夢方酣,發出吵死人的呼嚕鼾聲。
如果,她當時已經知道連同彩乃在內,十多張飯碗在他手車裡搓成稀巴爛,也知道自己將因調職惹來一身腥的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將主管要她帶進去的薄毯蓋住他的頭,當場將他悶死,而不是只把冷氣開到最大。
「火氣大的話,早點睡。」恆籐司的手指頭點向睡姿豪放的彩乃,「喂,打電話給高宮映二,叫他來帶人。」
薰季聽了,下意識拿起彩乃擱在桌上的手機,才剛要按下通話鍵,卻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只間隔一個人身的距離,才發現今天的他,外表無懈可擊。
整齊的髮絲,有條不紊地梳攏。合宜的襯衫西褲,搭配適當的領帶鞋子,以及講究品味的白金領夾和幽幽撲鼻的男士麝香。
如果用比喻的方式,前兩次的他,一次像剛出社會的新鮮人,錢不夠,只能先妝點人家看得到的部分。後一次,則邋遢得像乞丐,從頭到腳,蠢透了!
恆籐司眉一挑,唇角揚起不置可否的笑。
「我比較認識的,是高宮老爹,他兒子,我見過幾次面,只要每次照面,就會看到她在場。」
老的,是公寓樓下一家便利商店的老闆。
小的,聽老的說,在一所私立女高教美術。
她以為他調查過她,結果……好丟臉。薰季正糗得說不出話時,終於擺脫人群的龍之介來到桌前,解除了她的尷尬。
「小龍哥。」
「嗨嗨,小季。」龍之介先跟她打招乎,才望向側趴在桌上睡著了的女友,圓臉紅咚咚的,「阿美喝很多嗎?」
「沒多少。」只是喝了三瓶紅酒。薰季的聲音有點生澀不自然。
過一會,門口又來了一個她認識的人。
高宮映二先看到薰季,斯文的臉龐瞬間亮了起來。「學妹,我接到你的電話,還以為在作夢。」看到恆籐司和彩乃,又是驚訝。「噫?恆籐先生也在?」
也在?
不帶任何含意的字眼,聽在恆籐司耳裡,卻變成一種諷刺,好似他是多餘的。
完美的教養,讓他保持臉上的微笑。
主動為高宮映二及好友龍之介介紹彼此後,他落落大方地說:「帳單我來結,你們先帶女友回家休息,有什麼要責備或是要詢問的,都先讓她們睡飽再說,別把事情弄僵了。女人嘛,需要耐心點哄,對不對,薰季?」
音腔清澈,咬字正確,理當不會有人聽不清楚,但,卻有兩個人發出不苟同的目光。
高宮映二結巴解釋,「恆籐先生,我跟她、她不是……」心急著要解釋,那個「她」沒有明確指出是哪個人,反而讓氣氛陷入粉紅曖昧中。
龍之介上前拍了拍高宮映二的肩膀,以過來人的口吻說:「剛開始交往?難怪還不能適應。」被虧的人,一副有口難言樣。
陷害得逞的人偏下頭,吐了吐舌,再卯起時,臉上的笑更顯輕佻不羈。
覺得氣氛粉紅曖昧的人,不包括薰季在內。
因為不想和他勾上邊,當然不允許他喊得這麼親熱。
對恆籐司,她還有一個更深刻的印象——他醜陋的吃相。
她瞇著雙眼,「我,跟你有熟到可以叫名字的地步了嗎?恆籐先生。」她不客氣的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2:23
第四章
「我……我有聽說了,哈哈哈。」才起個頭,便發現自己說不下去,阿昊笑倒在單人沙發椅上。
「聽說什麼?」恆籐司瞪苦笑軟的他,恨得……有氣無力。
刺耳的笑聲,刮痛了接連受創的男兒心。
今夜是兄弟間定期的聚會,他心情沮喪,不想到外頭,要他們就近到他的公寓。
他拿出珍藏的勃根地酒,斟入桌上的四隻酒懷,恆籐司煩躁的眸光掃過陽台上各踞一方講手機的兩個人,從進門到現在,一通接完又一通。
下了班仍掙脫不開煩人的公事,真可憐……
眸內有著對自己的小小慶幸,是這些天以來,唯一的安慰。
笑意收斂後,阿昊兩腿盤坐沙發上,精神奕奕。
「聽說,相親的石桓小姐不打算和你做熟識……喔?」司想裝傻,也要來問問他昊大爺肯不肯放過。
哪壺不開提哪壺,啐!俊俏的五宮武裝起強悍,揶揄著,「同樣是掛特助,有人忙得不輸頂頭上司,有人卻偏偏閒到挖人隱私。」
左耳進右耳出,阿昊恍若末聞,移身到他身旁,手臂打橫過去,往他的肩上一搭。「心裡會不舒服是在所難免。換作是我,大概會三天心情不好吧。」
恆籐司不理會他的旁敲側擊,不說就是不說。
「如果不是因為石桓薰季,那麼你在嘔什麼氣啊?」竟讓他嘔到吃不下飯。
一起長大的兄弟,他怎麼不瞭解阿昊的個性,如果繼續悶聲不吭的話,只會逼他使出必殺纏功。
要,他就給。
「跟她沒關係。是這幾天學生上課的情緒,死氣沉沉的。如果情況再持續,我大概要一、二十天才有辦法回復翩翩風度的模樣。」
「每一堂的學生都死氣沉沉?」
「嗯,每一堂。」
「嗄?那不就衰到爆?」
「嗯,是衰到爆!」
「是——嗎?」唬他的吧?!以司的個性,哪會做個應聲蠢蛋。
阿昊那張帥臉上,狗仔味十足,刺眼的笑容,露出白亮亮的美齒。
聲東擊西失敗的恆籐司嫌惡地一把將他拍開,「滾啦!」
「啊,很痛款!」
阿昊搗著被拍個正著的鼻樑,氣呼呼地發飆,「你跟阿智一個樣,只會出小人招數,看我漂亮的鼻子不爽早點講,我會站得遠遠的,免得你們嫉妒抓狂。」
好好的,說翻臉就翻瞼。
恆籐司先是一愣,哈得一聲後,彎腰捧腹大笑。
「怎麼了?」
紛紛結束通話的恆籐牧和信夫關智,一前一後定人客廳。
「牧,你來評評理,」被拍痛鼻樑的暴龍跳到恆籐牧面前。
跟在恆籐牧身後的信夫關智,越過老大的肩膀,睥睨到阿昊手覆的部位,唇角勾起似有若無的淺痕。
恆籐牧左手揚起,要阿昊說下去。
暴龍張牙舞爪,「為了我們婚事的事,昨天我跟阿智不是回大阪找奶奶嗎?」
「嗯,然後呢?」
「在前庭時剛好遇到小綠,我停下來謝謝她幫忙,順便聊了幾句話。阿智那傢伙,不滿我跟他的女人聊得開心,便推我去撞木樑。」指著受傷部位,繼續嚷著,「傷痛仍未癒,結果剛才司又打了我一掌。我是二哥款,他們兩個小的卻不當我是一回事,你這個做老大的,不能再漠視了吧?再不出來說句公道話,手足就要相殘了啦。」
恆籐牧向後瞥了記,阿智一臉的坦蕩蕩,悠然自在地啜飲杯中美酒。側過頭,直盯著司俊爾的巴掌臉,笑意盎然。
抿著唇,他淡淡道:「是不是作賊的喊捉賊,我不清楚,如果是的話,勸你最好撤銷告訴,免得被本集團的法律顧問反控誣告。另外,我一再叮嚀你,表達要簡潔,你那串廢話,用『兄弟蕭牆』四個字就夠了。」
恆籐牧用一句中文成語,堵得暴龍不敢再造次。
「司,你臉色不太好。」關智關心一問。
「很明顯?」恆籐司反問的同時,眼光掃過其他三人。
他們一致的反應是——眨眼,思了一聲。
恆籐司咧唇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爍爍勾人的眼瞳。「還不跟你們一個樣,變成愛情的傻瓜了。」
「是石桓薰季?」關智又問。
近期和司扯上關係的異性,只有那位小姐了。
不等他回答,阿吳搶話,「那很好啊,你手腳快一點的話,下次由你和阿智合辦婚禮。」
「說到哪去了。」只是肯定心意,又不一定會在一起。
「有困難?」
面對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阿智,心情低落了好幾天的恆籐司,有股衝動想狠狠地抱住他,但凝於親大哥在場,不便出手。
「困難重重。」
「想抒發?或是想先一個人靜靜思考?」關智說著,一把將渴望被擁抱的人攬至胸口。
眩了一下,還未清楚發生什麼事前,屬於阿智的氣味便撲鼻而來,恆籐司愣地笑出來。
還是阿智瞭解他。
用力回抱後,恆籐司才緩緩放開他,且承諾道:「需要幫忙時一定會找你。」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除了阿智被父親送去法國一家傭兵學校的三年外,他每一天的生活都有阿智參與。
累倦困乏,有阿智;歡笑欣愉,有阿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阿智是父親、兄弟、保母與知己的綜合體。
直到大哥和阿昊為了公司忙得焦頭爛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阿智去幫忙的那天開始,他們才正式分離。
「認定她是你的真命天女,就勇往直前,有什麼困難,本家全挺你。」
瞥見兩位兄長吃味,又礙於尊顏,渴望卻又有所顧忌的神情,關智故意又將恆籐司攬回,緊緊抱了抱後再放開。
在旁始終不發一語的某人,用表情支持阿昊。
阿吳率先發難,從鼻孔下雅地哼氣、「我跟牧,不是來看你們兩個演親情大爛片的,好嗎?」
恆籐司和關智莞爾地對看了一眼,這才放開彼此。
「對了,問一下,誰用我的名義,把石桓薰季借調進人資單位的?」恆籐司差點忘了問正經事。
如果不是把她調進東京分部,夏川翔梧來找他訴苦的頻率就不會增多,也就不會知道他仰慕的對象,和讓自己心生好感的女生,竟是同一個人。
因為如此,讓他的心情潰爛了多天,目前仍在潰爛。
雖是開口問,但有九成可以肯定那位多事者是誰。
嘿嘿!
某人乾笑、閃躲,在兩雙炯炯冷眼不放過地緝捕下,阿昊顫顫舉起手。
「我啦!」
問,只是想罵那個白目人,「多事!」
又是那位相親的小姐。關智睇著手裡的酒杯杯沿,垂眸凝思。
一會後,要求,「司,洞子這陣子借我。」
一句話,猶如薄石跳擊平靜湖面,跳擊出兩個人的挑眉反應。
他們,不,不止他們,甚至當事人司,都瞭解阿智將洞子擺在他身邊的理由。恆籐牧和綠光臣吳對望彼此的眼裡,均透著同一訊息:阿智搞什麼?
「好。」當事人沒有問原因,一口爽快地答應。
「助理這個缺,其實已經空懸很久了,平時靠大家分擔一些,因為還不算太超過,大家也就沒說什麼,經理也就自然忽略掉……哎唷,我怎麼這麼囉唆。」
夾在兩根肥肥手指之間的文件,「一不小心」飄然而落。
厚厚一疊紙,覆蓋住薰季正在處理的文件上。她神色不動地將它撥到一旁,平靜地抬起臉,望了眼壁鐘。
十點十二分!早上睡過頭,一路奔來,沒時間吃早餐,餓得有點難受。再忍一個多小時,就可以吃飯了。
「有急著要嗎?」冷靜如昔,聽不出說話者已經飢腸轆轆了。
「不急不急,下午三點前給我就可以了,Sabaoth等著要……」呀!十點二十了,得快點外出,免得碰到又溜來公司睡午覺的二少。
十點以前,偌大的辦公室,絕對閃人閃到只剩下被特助們加貼「二少御用」標籤的漂亮助理。大家都在猜,二少百分之九十九是Sabaoth!
可是自從上個禮拜的事件後,再也沒人敢拿自己的工作開玩笑。
三點?這頭豬!「我知道了,沒事的話,我要忙了。」
薰季奮力抓起「掉」到桌上的那疊紙,往右邊桌角上一拍,低頭繼續工作,擺明不想再被打擾。
「沒、沒,當然沒事了,你忙喔。」
「嗯。」口頭敷衍,右手的鋼珠筆揮動如疾。
同事什麼時候離開的,她沒興趣知道。之前在「爙夔」,—整間辦公室都是女生,她不覺得有人存在是討厭的,但進入人資後,除她以外的女生只有三個,個個精明能幹又刁鑽,她反而喜歡自己一個人佔據大辦公室。
刷刷別、刷刷刷……啪,將完成品堆到左方桌角後,右手一抽,不停歇地繼續趕下份急件。
她沒有時間偷懶、沒有時間生氣、沒有時間抱怨,申訴的字眼她還來不及想前,新主管洞子經理便在教她一些事,給了她一張某人在東大上課的課表,以及一組手機號碼後,便不再進辦公室了。
洞子經理特別教她如何揀擇重點向神秘人Sabaoth報告,並叮囑,聯絡Sabaoth是她的主要工作。其他的,小錯大錯自會有人出面扛,不會讓她挨罵。
所有人都眼紅她能和神秘的Sabaoth接觸,根本沒有人相信她是打心底的不願意。
人資部門幕後推手Sabaoth,對他旗下每一位成員的期許有三,上至他自己,下至最小的助理——
一、挑戰人類極限。
二、善用工作時間的每一分每一秒。
三、禁止挖掘他人隱私。
她看過後,便將期許丟到字紙簍,因為……
「你怎麼還沒去吃飯呢?石桓薰季。」
「早安,Sabaoth。」薰季專業禮貌地道早。
真正以身作則的人,是不會在休息時間還沒到,便光明正大甩著便當進來的。
對除他以外的犯錯員工的懲治,Sabaoth是斷不仁慈的。
上個禮拜,有位同事見二少這陣子經常進辦公室,便上前玩笑地問他是不是sabaothh,當天下午,她便看到那位同事在跟清潔的歐巴桑討紙箱。
薰季認為,最後一項期許,不過是他二少禁止別人當面質問他,他是不是Sabaoth的手段。
恆籐司玩味地睨了眼正埋首公事,面容卻很掙獰的大美女一眼。
「又是哪個刁難人的文件了?我看看。」
「不勞費心。」她將厭惡的表情收起,僵硬地陪起笑臉。
冷到會讓人凍傷的問候,是他們每次碰面的開場白。
一個還沒到吃飯時間,會故意問員工怎麼不去吃飯的摸魚主管;一個明知已經過了十點早茶時間,逢見主管會故意道早的不怕死員工。
他將手上的Notebook和裝了兩個五層便當盒的大紙袋隨便往桌上擺後,直接繞到她椅子後方。
黑眸在瞄到她桌上的資料夾山後,笑意倏地凍結,冷哼出聲。
「請問……你哼什麼?」又哪裡惹他老大不爽了。
嬌艷的臉蛋抬起,瞪著正繞著她桌子走來走去的恆籐司。
「你活該!」斥暍完,順手消滅資料夾山,一一將它們甩回各自應當的歸處。
「什麼我活該?」
沒頭沒腦,罵得她非常不能信服,溫馴小綿羊的假象再也偽裝不下去。薰季撐桌站起,用兩手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削山行動。
沙啞的酥嗓將她的火氣消去大半,任人聽來都像是欲迎還拒的客套。
薰季在對上他怒忿火眼時,畏縮了一下,放開抱住的手臂。
剷平礙眼的兩座山後,恆籐司又重重一哼。
「不是跟你說過,做份內事就好,當什麼爛好人,你以為這麼做就能得到熱烈迴響嗎?你的照單全收,只會讓他們更想把工作住你頭上丟。
「這麼想一輩子打雜工的話,請到別處高就,我要的不是條哈巴狗。若是要找條哈巴狗進來,我從阿昊手底下那一堆……嗯……阿智那裡好像也有兩三條……大哥身邊更是不用說的一窩,啊,說到哪去了呢。」
指桑罵槐,一堆人全在名單內,包括她。
微慍的薰季,在他纖長食指東指西指,最後直挺挺地指著她時,噗哧綻笑。
「大總裁和兩大特助好可憐。」她替不在現場的人抱屈。
撇開知名大學副教授的身份,堂堂集團人力資源主事,兼掛集團法律顧問之一,用嘴修理人,是他最拿手的。
笑了就好,漂亮的瞼蛋老是在生氣,太糟蹋了。
「休息一下,工作不會跑掉的。」
恆籐司轉身將他的Notebook和紙袋抓起,另一手拉起她的手肘,朝他的專屬辦公室走去。
脫下西裝外套,很自然的往她身上丟去。
「他們才不可憐,你想想,在工作疲累,想聽幾聲汪汪時,不乏有人跳到面前搖尾乞憐,多愜意。」拍了拍他身邊的位子,「坐下啊……」
小妮子居然不屑地搖頭?
大眼瞪小眼,在男人裝狠的瞪視下,她依舊搖著頭,將又魯又番的男人外套掛到衣架上後,轉身準備走出去。
「你敢走出去試試看。」
從夏川翔梧嘴裡知道,她很有個性,卻沒想到是跟顆臭石頭一樣的那一種。
站著俯看坐姿霸氣的男人,薰季不為所動。「有事交代?」
「有。」他從紙袋中捧出一個便當盒,「人生大事,吃便當。」
擺到離他最遠的一個位置前,恆籐司又拿出紙袋裡的另一個便當盒,舉箸大啖。
用餐時刻在即,他不願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搞壞心情。
顧好肚皮,才有運轉腦筋的動力。
她看了下手錶,「現在才十一點十八分,吃午餐不會太早嗎?」
彷彿餓很久的人很吞虎嚥,嘴巴裡塞滿飯菜,牙齒與舌頭撥不出空回答她,在她又報了一次時後,他舉起左手拿的湯匙晃了一下,表示待會再談。
看過好幾次了,薰季仍然不能適應他醜陋的吃相。於是她的面容愈來愈扭曲,正當五官就快要黏成一團時,一個五層的豪華便當已被他迅速解決完畢。
放開食器的同時,恆籐司滿足地呼出一口氣,把身體斜斜掛靠椅背上。
「石桓薰季,幫我泡杯黑咖啡。」
「你是幾餐沒吃了?」其實她想問的是,一份便當夠嗎?怕他誤會她關心他,拿來笑話她,所以換個方式問。
這個男人平常時刻,舉手投足無一不優雅,標準紳士一枚。
可一旦讓他手中握了湯匙、筷子之類的食器,旁人的表情永遠只有驚歎。
闔上眼的人似乎陷入淺睡狀態,聲音模糊。「昨晚……沒吃就睡了,早上睡到被電話吵醒才起來……兩餐。」一忙起來,兩餐不吃對他來說,正常。
「你家裡的人沒叫你先吃再睡嗎?」
「只有我一個人住。」淺睡的人,精神漸漸被問話的人勾回來。
「我……」無端冒出頭的擔憂與心疼,千擾了她正常的心跳頻率,薰季深深呼吸,將不規律的心跳回整。「你,你不要睡了啦,起來幫我吃一半……」
猛然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後,手腳齊用地迅速爬離他,跳站到門邊。
天!她剛、剛剛說什麼……她怎麼說出這種軟趴趴,類似撒嬌的話?噢,她好想就此昏過去。
「唔……幫你吃一半?」恆籐司完全清醒過來。喬正姿勢時,看到長手長腳的她,全身不知在扭動什麼,像只章魚般。「你在幹什麼?」
想昏卻昏不去的大美女發現,對方不僅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還一臉想笑地看著她。
尷尬、懊惱,讓她十指捏緊衣裙,頭垂垂地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再開口,怕愈描愈黑。
她也在懺悔,懺悔自己剛才對他起了關心!
他不發一語地瞅著她,知曉她愛面子的個性,打賭她絕對不會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幫我吃一半……像撒嬌般地親暱。他微微笑著。
她窘迫地頸背直冒汗,頭皮明顯感覺到他熾熱的視線。
時間一秒秒地流逝,全身的溫度慢慢攀升向高點。
就在女生忍耐力告罄,惱羞成怒已達滿點時,成熟男嗓輕輕流洩出聲音,混著不敢置信的懷疑——
「你以為我是豬嗎?」
雖然尷尬解了套,但恆籐司卻是用最沒情趣的方式。
逃出他的辦公室,她一路狂奔王茶水間後,才搗著兩頰,軟軟癱坐在地。
氣喘吁吁,像是從一樓逃到第一百層樓般。躲進三坪大的小空間,仍然讓她覺得丟臉……
不幸中的大幸,他沒有察覺到她關心他,不然,不知他會怎麼樣?
慶幸的當下,薰季卻開心不起來,還覺得胸口有股悶漲感。
陌生的感覺讓她不舒服,故意把杯子、小湯匙發出鏗鏗鏘鏘的吵雜聲。
除了準備恆籐司的咖啡以外,她也給自己泡了杯加入許多奶橢和糖的歐蕾咖啡。
捧著兩杯咖啡走回辦公室,牆壁上的鍾剛好響起十二點正的午休音樂鈴。
輕聲推開門,沒打擾到認真盯著電腦螢幕的男人。
餘光睞見她放下的咖啡杯,恆籐司道了聲謝。
「不客氣。」
忍不住好奇,她由他腦後湊近看他螢幕上的內容,滿滿全是英文,纖長的手指時而托頰凝思,時而飛舞在鍵盤上,隨著手指栘動,一行行的英文字流暢跳出,她看呆了。
她看得懂內容,這是介於初級與中級程度之間的英文測驗卷。
「石桓薰季,飯菜涼了,先吃好嗎?」她身體流動出的香氣嚴重干擾他,恆籐司不得不出聲。
「喔。」薰季被動坐回沙發,心不在焉吃起他帶來的便當,偶爾偷偷瞄他。
男人手指的移動速度,在她肉眼感覺比方纔她看的要更快了些。
這陣子接觸下來的心得是,他很多元。
懂法律、精人事,會說多國語言、品味高、愛玩。
阿美姊說他朋友很多,金澤由希說他從學生時代到現在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據她觀察,他教的學生喜歡找他,但他卻不怎麼愛搭理,他那支專門用來與東大聯絡事務的手機總是響個不停,他卻不常接起。
反觀自己,法語是母語,英文是因為有興趣。
工作能力尚可,談得來的朋友只有彩乃和阿美姊。看來,只有懂多國語言及追得上流行風尚,沒有落後他太多……
「吃飽了?」餘光睞見她放下筷子,恆籐司闔上之Notebook。
「嗯,謝謝你的招待。」
「吃起來還可以吧?」夏川翔梧說她食量不大。
「還不錯,只是份量太多,我吃不完。」被莫名的惱意煩得吃不下。
「那是愛子做的。」
「愛子?!」薰季一臉驚訝。
恆籐司會意一笑,「看樣子,她已經惡名昭彰全東京了。」像想起了什麼,他突然大笑起來,是那種撼動人心的笑聲。
薰季舉高兩臂,在空中揮舞,阻止他肆虐她的耳朵。
「我是很吃驚她一個人準備這些,應該要準備很久吧……真的啦。喂,你好歹也是愛子的親人,怎麼這麼笑她?」成長環境異於一般人,她非常瞭解就算什麼都沒做,也會有一堆看不慣的人四處散播謠言。
瞥見美女的五官又對他扭曲了起來,恆籐司連忙表態。
「我不是笑愛子的壞名聲,而是想到她為了阿智沒辦法再撥空去教她英文,便坐在地上鬧的樣子。小女生才十五、六歲大,阿智已經是個三十歲的成熟男人了,怎可能去注意一顆酸果子。」撇開年齡差了一大段不說,阿智的真命天女在消失多年後又回來了,更是不可能。
像他二十八,薰季二十三,才差五歲,他已經稍感一段小代溝橫梗在他們之間,屢跨不過了。
一聽,薰季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信夫特助……」
覷了覦他,心想,現在是休息時問,氣氛也還不錯,她決定禮尚往來,回贈一則小八卦。
「其實也不能怪小女生喜歡他,誰叫信夫特助太男子氣概了。我剛來這裡時,便有人跟我說樓下銀行的小姐為了信夫特助調回大阪,好幾個都哭了。每次看到我們公司的人進去,都會被拉著問信夫特助的近況、有沒有調回這裡的可能?還有人說要上書給大總裁,請他把信夫持助調回這裡,好笑吧?」
一長串的八卦,逗得恆籐司笑意滿面。
大學裡的呆女生比較喜歡像他這款美公子型,或是阿昊那款體貼情人型,他一度擔心沒有女生會喜歡阿智。
男人陷入陶醉的俊頰微微泛起一層令人疑竇的紅色光澤,讓薰季頗感意外。
側頭思忖後,才試探性地問道:「如果你讓家裡安排相親,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我想應該沒必要。日本雖然不北歐美先進,但對同性之愛也能包容。」
嬌艷麗容笑意淺淺,大有做好他聽完後情緒反彈的心理準備。
因為不是第一次被誤會他跟阿智是同志,所以恆籐司只是淡淡掃睨了她一眼。她在辦公室的打扮,如同在「爙夔」時的小家碧玉,卻仍引起一堆狂蜂浪蝶的打探。若非阿昊和阿智在她身上加貼「二少御用」標籤,只怕整室花香滿逸。
「石桓薰季,你有沒有想過……」
像夏川翔梧這款默默獻慇勤的癡情男,他自認無法勝任。
他喜歡大剌刺地敞愛訴情衷,將關係乾乾脆脆的落實。
「想過什麼?」起身收拾餐具的人,隨口反問。
凝望她垂落幾繒髮絲的清艷側顏,他聲音輕輕淺淺的,「我喜歡上你的可能性。」
薰季僵了一下,很快的作出決定,「沒、有。」
好感,可以很衝動,但也可能很快就灰飛煙滅。
他的多元,等同於「不簡單」,是她最害怕碰到的類型,雖然漸漸對他產生好感,但在同時,她也對自己告誡——不可以。
「為什麼……呃,算了。不過,你可以現在開始想。」
「我不想想,也請你別再說了。」音量不自覺提高。
恆籐司看著她惱火漸起,閃躲他的注視,最後干跪背對他。
他的表情,沒有變;對她的心意,也沒有動搖。
他移到她面前,兩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可諱言,你的漂亮,會讓男人情不自禁喜歡你。但除了外表,我會在意你,是因為我跟你之間似有一道無形的牽繫,讓我們會有默契地做同一件事,不必事先約定……」
戒指、項鏈和手錶,以及未來可能的情人衫、對戒……一堆曾經讓他不屑一顧的傻瓜行為,他現在不再排斥了。
薰季的眼垂下,不想看到他多情的眼睛。
不經意地,又瞥見他右手上戴的Fiaget腕表——那隻,她也有。
曾經,也天天戴著。
發現他對那只表愛不釋手後,才拿掉,改戴起叔叔送她的Zenith了女用表。
她喜歡男士配件,卻為了怕和他撞在一起,脖子及手指光裸了好一陣子。
「請你有空想一下對我的感覺,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最末句,他說得斬釘截鐵。
他的最後一句話,劇烈晃震了薰季堅守多年的認定。她看到它龜裂,一塊塊的剝離掉落,她想守護,它們反而掉得更凶。
怔愣半晌後,才發現男人雖已放開她的肩膀,卻仍杵在她面前。
她漠視心底最真實的聲音,緊緊抱著殘破不全的認定。
「很抱歉,你不是我想要的類型。」
她的答案,不在恆籐司預料之內。但他卻不因此而心生負面情緒,只是很平靜的看著她道:「沒關係,也謝謝你的誠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2:35
第五章
因為你不在同一塊陸地的地平面上,我心毅然地飛去,飛去包羅你的城市,找尋你的足跡……
又是兄弟的聚會。
今晚,回到大阪的祖宅,關智住的院落,智園——
這次的聚會只有恆籐司和關智到場。
另外兩個,攜著新婚嬌妻甜甜蜜蜜度蜜月去了。
「被石恆小姐當面拒絕後,便逃住舊金山療傷?司,這不像你的行事風格。」
「我不是逃去療傷,而是代替你這個星鳩學院的理事長,去跟瑪堤思學院簽定締結姊妹校的合約。」
不是非常時刻,卻剛好有個藉口可以向學校請假出國散心。
再說,如果不代阿智飛—趟的話,Sabaoth這個藏鏡人就準備出土見光了。
幾經衡量下,他都覺得由他飛一趟舊金山最適當。
「締結姊妹校的事,學院企劃組已經搞定,不急著這幾天飛去。」
「是不急,但是愛子為了忘記你,決定出國唸書,由希堂伯母交代我去幫她看一下當地的學習環境。」
干他何事呀!
關智搖頭失笑,「堂伯母早有計劃將愛子送出國,別扯上我。」舉起手掌,擋下恆籐司的欲辯之詞。「愈是在意,愈放不開,你懂的。」同是愛情的傻瓜,他感同身受。
恆籐司知道再往下談,謎底終究會被阿智挖掘出來,乾脆趁早自白。
「我一個學生找我談心的事,你還記得嗎?」
第一次被夏川翔梧攔下,他那時正要匆匆閃人,坐阿智的車回大阪幫奶奶祝壽,在路上兩人稍微聊了一下,後來則是偶爾想到才會提起。
關智凝著他,托顎的手指動了一下,示意他還記得。
恆籐司接續道:「托他的福,我知道有關石桓薰季的許多事。知道她拿愛情失意的母親引以為誡,知道她對感情的看法,也清楚我和她的理想對象是南轅北轍。不來點迂迴手段的話,我不必等到被三振出局,就該先黯然引退了。」
「理想對像?」
「她喜歡單純的男人。不用名氣很大,不要很多朋友,不必給她豪宅別墅。只須繞著她轉,很愛她,一切以她為首要考量之類的。」沒轍的口吻。
嗯……這樣,的確和司南轅北轍。外界對恆籐二少的風評多呈負面。
她不要的,司樣樣有。
不過她要的,司也給得起。
要或不要決定權都在女方手裡,這場愛戀,司是注定吃苦頭了。
「明目張膽住人家平靜的心湖投下一顆巨石,讓引起的漩渦攪亂她正常的思路運轉?」迂迴手段?虧他想得到。
哈的一聲,恆籐司笑開漂亮的俊臉。「那也要我的魅力夠,才攪亂得成。」
不是每個好看的男人,都有讓人唾棄的自大。談起戀愛的患得患失,他這個素有東大萬人迷之稱的美公子,也有。
關智不得不提醒他,「攪亂成的話,你會失去一個信賴你的學生。」
「你點到重點了,阿智,但那不是我的顧忌,你知道我一點也不在乎名聲,我跟石桓薰季會認識,是一連串的巧合與長輩的有心安排,但落人有心人眼裡,有可能就變成橫刀奪愛。」
他擔心的是,當流言傳起時,受到傷害的,絕不僅止於他們三個,那後果是星火燎原啊。
想起那位學生的背景,關智兩道棕眉凝結,「不管菊京川在關東地區的勢力多大,有本家、有堂伯父在政治界的影響力,全都挺你。」
恆籐司一手掩額,一手揮動著,要關智放輕鬆。
他未出口的擔憂,阿智果然也有想到,不愧是最懂他的人。
他不禁自糗了起來,「萬一攪亂不成,大不了我到瑪堤思學院待個幾年再回來。」
關智一口駁回,「你作夢!」想把專屬他的責任丟了落跑,他不必過問兄弟之首的意見也知道,司是想都別想!
嘖,方方正正的男人,一點幽默感也沒有!
他不過隨口說說,阿智卻用十噸火力吼他。
「阿智,是兄弟的話,幫我跑一趟,用你的方式讓阿美幫我一把,她跟石桓薰季還滿要好的,不過別讓她知道是我請她幫忙的。」連男友的私密特徵,都能抖出來當話題的女人,他不指望她會對他的事手下留情。
關智意會出他瞼上不苟同的表情何來,也笑了開來。
「OK!」比起滑溜刁鑽的司,阿美好料理多了。
「我知道,下午四點前給你。」
薰季不耐煩地回答叫住她的同事後,便推門而出?
來到三坪大的茶水間,先洗淨杯子,泡了杯甜膩膩的咖啡。將小窗戶推開,兩隻手肘跨放窗台,呼吸著窗外好熱、好熱的空氣。
每天,有做不完的雜事。
每天,有接不完的電話。
每天,會不由自主地想念起一個男人。
刻意不去想,往往在發呆了之後,才知道自己不久前又偷偷地、真切地想了他一回,與其壓抑,她乾脆放任……
只是跟他說他不是自己想要的類型,又不是要他別再出現在她眼前,他竟悶聲不響地離開日本,去了哪裡不知道,要去做什麼不知道,連歸期也不知道。
她要聯絡報告的人,改成清清冷冷的信夫特助。
不是說信夫特助不好,只是她不喜歡和聲音沒有溫度的男人講電話、討論事情,像是和答錄機對話似的。
每次和信夫特助通完電話後,她不禁會納悶樓下銀行的小姐到底喜歡上他哪一點?日本有酷熱夏天,但也有會下雪的冬天,那麼冷的男人,冬天抱起來,惡——冷到骨子裡。
隱約傳來有人在喚她,薰季將窗戶關上,踱出茶水間。
走廊上,一道熟悉的人影。
知原和美一看到她,咚咚咚地一下子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
「小季。」
在她反應過來時,感覺自己被一團火球包圍,笑著將抱她的人輕輕推開。
「阿美柿,今天怎麼有空來?」阿美的性子依舊熱情如昔。
「來看你嘛。」薰季身上的香氣,混著淡雅的占龍水味,好聞得讓人衝動難抑。雖然此她矮,可每次見到她,就想抱住她。
薰季用兩手北出槍形,齊抵在阿美的中廣腰圍上,「騙人,說實話!」
「來看看新環境嘛。」阿美笑呵呵的舉手投降,伏首招認。
這種阿呆與阿瓜的小孩子動作,兩人屢玩不膩。
「新環境?」
「你知不知道下個月起,我們可能又要一起共事了?」
「真的?」如星的眼眸驚喜瞠大,隨即嗅聞到阿美不對勁的語調。「怎麼?不喜歡嗎?」
「我剛才有先進去,看沒人又出來,走廊不安全,我們進去裡面聊。」
辦公室文化大抵如此,恁是再大空間,流言傳送的速度照樣如光電般,迅速且通行無阻。
薰季要她先進去,踅回茶水間幫她泡杯咖啡,並端回自己方才遺忘的。
啜了一口睽違多時的「薰季牌咖啡」,阿美呵出滿意的歎息。
「最近好不好?」
原本想說好,但看到阿美瞇眼仰頭看著她,薰季隨即搖頭苦笑。
「不好。」
不跟她迂迴,阿美單刀直入。「是因為司的關係?」
驚訝在薰季瞼上一閃而逝,猶豫過後,她點了點頭,「嗯,多少有一點。」
阿美瞠大眼張著大嘴,不得不相信。「你跟他、他、他……談、談戀愛了?」
終於衝破的尾音,嚴重分岔。
昨天她才從阿智那兒聽到這消息,她直接的反應是嗤之以鼻。
向來只有不分年齡層的女生追司,可從沒聽他說過喜歡誰,玩心超級無敵重的男人會跌落在愛河裡?!
阿智堅稱沒騙人,她豎起兩根食指猛搖,各有堅持的兩人還因此打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賭,而不服輸的她,當然是自己跑來印證結果。
「沒啦,我跟他還不是那種關係……」
薰季分辨不清聽到「談戀愛」時的感覺,是尷尬還是詫然。
澀澀一笑後,赫然發現,眼前不正好有個還算不錯的聽眾,可以傾聽她滿腹苦水,幫她想想辦法。「阿美姊——」
彷彿怕她逃走般,薰季兩手緊緊抓著人家的潤臂,娓娓道來已經嚴重影響她情緒的煩惱事。
從跟著媽咪到跟叔叔認識開始,以及那天恆籐司說真心喜歡她,人卻消失後,全部過程,整整半個小時,才完整說完。
在她喝水休息時,阿美按捺不住地發問:「你想不想搬出來?家裡有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年輕男人在,不對,是你寄住在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年輕男人家裡,很不妥的,你知道嗎?搞不好,連你叔叔你也要提防。」
碎碎念著,不待人答,阿美又搶白,「你如果不喜歡那個小梧,就該態度堅定地拒絕他,別什麼都不說,那只會搞得你跟他之間曖曖昧昧的,也別傻的以為你跟他還是姊弟,你們不可能回去那種單純的關係了。」
阿美姊說的,她心裡其實都明白,「在我開始工作後,我就想過要搬出去,學習一個人獨立生活。」
「趁現在搬啊,你可以說上班的地方離家很遠,每天舟車勞頓你會累之類的,總之,你要是繼續住在那個小梧家,或許哪天他趁你睡著了,偷偷爬到你床上,把你給那個了……」扭曲的表情加上肢體語言,讓薰季正視起這項可能性。
「我馬上找住的地方。」驚恐的腦袋在運轉同時,發抖的手已然搭上滑鼠。
阿美突地啊了一聲,興奮阻止她,「來我家,我家還有幾間沒人使用的空房間,你要不要先搬到我家呢?」
「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她拍胸脯保證。
「你比照市面行情跟我收租金,我才要搬過去。」不想佔朋友的便宜,薰季搶先定條件。
雖然很受不了她的界限分明,可想到她留在夏川父子身邊,遲早變成夏川家的人,到那時,死黨要「吃」什麼?
為了替司的感情留後路,她不得不違拗朋友道義,但翻翻白眼總可以吧。
「你就此照小龍部屋裡的練習生,他們繳多少,你就付多少,可以了吧?」
「你OK,我就OK。」
在話題結束之前,阿美抓住機會,替死黨的後路鋪上怕油,祝他好走。
「司的部分,身為跟他認識多年的我當然極力推薦。他不抽菸、不賭博,潔身自愛,智商高得嚇死人、外表也漂亮得要命,但是,我說得再多,也要你對他有喜歡才行。」
「我知道。」住的問題解決了,山頭大石放下了一半,薰季才想到,「阿美姊,你剛才說下個月起,我們又要一起共事,是怎麼回事?」
「上頭決定對『爙夔』釋出持股的決定,你聽說了嗎?」
薰季吃驚不已,連連搖頭。
「沒聽說?」阿美跟著搖頭,低聲嘟嚷著與前面對話不搭軋的感歎,「一扯到公事,阿智的嘴巴,還真是要命得死緊款。」
有別於其他企業文化,在恆籐集團,人力資源單位是直屬管理高層,其他的分支機構或部門,劣於其後。攸關各個機構的人員更迭與重大決策的執行,全由人資負責,並報告執行結果。
見她唸唸有詞不快說明,薰季嬌喊著,「阿美姊!」
她連忙安撫大美女的抗議。「好好,我說我說。我、金澤小姐,還有一些當初被派去進駐『爙夔』的人,最近陸續會被調回,聽阿智的意思,可能是暫時塞在原屬單位……」停下來喝口咖啡。
薰季不發一語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有些人看到昔日下屬即將變成明日長官,心裡就開始不是滋味了。他們當然不敢直接向上抱怨,便跑來說給金澤小姐聽,希望透過『皇親國戚』的嘴,讓他們的委屈上達天聽,我呢,多少聽了一些……難過吧……」
舊主管金澤由希是個公私分明的人,阿美姊也是!
不然,以阿美姊和恆籐司及信夫持肋三人的私下交情,她大可為那些人展喉。熟到私下叫彼此司、阿智及阿美的人,鐵定是私交甚篤的一掛。
「應該還有吧?你不止是因為沒辦法幫他們而難受,對吧?」
訝異她細膩的發現,阿美哈哈大笑。
「你說對了,我討厭這裡的人跟事。這個分部,是縮小化的大阪總營運管控處,同事的恐怖競爭已到達了人性蕩然無存的境地,不時要防備別人踩著自己的血屍往上爬。」
薰季努力在腦海中想像,卻怎麼也拼湊不出來地形容的樣子。
她疑惑地詢問,「會嗎?」
純真的表情,看得阿美不知該氣或是笑,扭過吧身,圓呼呼的臉直逼到地面前。「我滿好奇司或是阿智給你什麼樣的工作?」
明知故問。嬌瞠了阿美一眼,「還不是一個助理該做的工作。」
「中午午餐呢?不要跟我說樓下員工餐廳撤了喔。」
只要人多的地方,人的嘴巴就自然無法管控,變得既賤且雜,到那裡吃飯,不論刻意與否,都會聽到一些有的沒的。
「Sabaoth有進來,會順便幫我帶,最近他不在,總機妹妹會幫我跟餐廳訂好便當,再幫我送上來。」
送上來?多嬌貴呀。
身為某男人的死黨,還不曾被這麼體貼過,聽得阿美頗吃味。
「你還沒說助理的工作內容。」早知道就不幫他說好話了。
不曉得某人心思已拐過了幾個彎道,薰季不疑有他,「人資對外文書發佈、聯絡Sabaoth,還有泡咖啡。」
「就這三件事?」
薰季後知後覺地看著自己豎起的三根手指。
現在想想,好像真的只有這三件事耶。
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火氣當場噴發。「就這幾件事,鬼也做得來!他幹麼叫我來湊熱鬧?」
無端被損及的人噘起嬌唇,敢怒不敢言地瞪著阿美。
鬼也做得來?
這位大姊,你好傷人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2:57
第六章
兩手緊握著溫熱的馬克杯,裡面是加了很多奶精的歐蕾咖啡,薰季平心靜氣地看著在她面前來回走動的焦躁身影。
「小季,你一定要搬出去嗎?爸不會同意的。」夏川翔梧慍惱低吼。
「叔叔說我想好就好,他不會干預,只要記得定時跟他聯絡。房子我也找好了,東西也全整理齊了,同事也說好明天會來幫忙。」
夏川翔梧蹲下身,和她眼對眼,「小季,你的個性其實沒那麼堅強,獨自一個人在外生活,你會惶惶不安的。」
「我住同事家裡,不是一個人住。」一再重申了,小梧卻好像耳背似的,老當她—個人住。她的表情有點無奈。
「我不准!就算爸准了,我也不會讓你搬出去的!」說的斬釘截鐵。
望著他近乎狂亂的神情,更加深她搬出去的決心。
「小梧,你能冷靜下來聽我說幾句話嗎?」
「如果你不放棄搬出去的念頭,我就不冷靜。」
被威脅,薰季也火了,堂而皇之地撂下逐客今。「冷不冷靜隨你便,如果你想繼續鬧脾氣的話,那就沒什麼好說的,請你馬上離開我的房間。」
心中拉扯掙扎後,夏川翔梧不得不做出退讓,退而求其次地哀求,「我不強求了……我不奢求你回饋感情給我……也不會再強迫你接受,你答應我留下來好嗎?」
如果換作是其他男人死皮賴臉,她會馬上叫對方滾開。但這個——是她疼了十多年的弟弟,她說不出口。
「小梧,我比你大,又很貪生怕死,從沒想過要當菊京川盟主的女人,號令千百男人的威風,我光想就怕。你也不可能將叔叔好不容易爭下的局勢拱手讓人,你做不來平凡的男人,如此,無論誰作退讓,都只是一時。」
住在「菊京川」的這些年,她親眼目睹打鬥的場面不多,全賴於叔叔將她保護得十分嚴密。
可一場地盤爭奪的火並,讓媽媽意外死於叔叔敵人的手裡,也讓她深刻領悟到——她愛不來不珍惜她的男人。
親生父親和夏川叔叔,一個汲汲營營於事業,經年不在家;一個為了穩坐黑幫龍頭,終年舔刀舐血,讓深愛他們的媽媽傷心遠走,最終香消玉殞。
「我好恨……為什麼在那種敏感時候,他還讓琉珧姨帶你到街上去?二階堂的陰險狡詐他不是不知道,卻只派四、五個人保護你們?」夏川翔梧頹然坐地。
薰季動作輕柔地將他的頭抱住,感覺像是回到兒時般。
「你會懂的,當叔叔將『菊京川』交給你之後、當你遇到真心喜歡的女人時,你就會豁然開朗了。」
「我根本不屑當什麼盟主……」困獸猶鬥,頑抗她施捨的殘缺溫柔。
「若叔叔聽到的話,他可是會很傷心。」佯裝輕快的語氣薄責。
「腳步別放太快,讓我能追得上你……」握在手裡的柔荑,是那樣的不真實,少男的心惶惶不安。
薰季輕輕搖首,一手撫上他稚氣猶存的眉宇。
那顆將他當成親弟弟般疼的心,無法說變就變,才是最大的癥結。
「沒有我擋住,你的心眼會清醒,會知道適合你的女孩子該具備什麼樣的條件……」勇敢而堅強的那個人,絕不可能會是她。
「你……你為什麼不對我撒謊,就算是欺騙也好。」夏川翔梧拂開她的手。
明白他已經懂了感情的事無法勉強,薰季安了心。
拿出一張信用卡副卡放到他手上。「幫我還給叔叔。」
他將卡塞回她手裡。「你帶著,就算搬出去,我跟爸還是會照顧你。」
「我該真正獨立了。」副卡又轉回夏川翔梧手上。
想再塞回去,門路統統被堵死,他一煩,乾脆將它折斷。
一如果感情能像這張卡輕易被折斷,不知該有多好。」
小男孩的嘴巴玩起刺傷人的遊戲,薰季一笑置之,把他拉起,往門口送去。
「我也希望能那樣就好。」
被推出房門的男孩支手擋住門板,「你沒有話要說嗎?」
「有時間,我會回來看叔叔跟你的,晚安。」
「小季,你……」還會作惡夢嗎?
「嗯?」
「沒事。」問不出口的問題依然問不出口,牽強扯動一笑後,夏川翔梧黯然離開。
接擭一通報喜的電話後,恆籐司迅速處理完該處理的事。
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一天從舊金山離開,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誰也沒被他事先知會。
特意一下飛機,便直奔辦公室,為的就是馬上目睹才十幾天不見,卻引發他更多惦念的大美女。
怎知通往思念解藥的路途遙遙,且一波三折。
先是計程車一出機場便拋錨了。轉搭的另一輛,也不知在趕什麼似的擦撞上別人的車。
好不容易來到金碧輝煌的分部大樓,一腳才踏進人資部門,就被體型足足是薰季一點五倍大的阿美莫名緊抓著,劈頭猛轟,噴了他滿頭滿臉都是口水。
意外,總在預料之外。
薰季上前幫忙拉開阿美,並抽了幾張面紙替他拭去臉上不屬於他的水氣。原本很專心的人,被恆籐司驚喜交錯的眼神看得手足無措,指甲不小心刮傷他的臉。
「啊?對不起。」
「沒關係。」恆籐司撫了一下額,有點剌剌痛痛的,可能破皮了。
對於會計部門的悍將出現在人資辦公室裡,他也想找人問為什麼。
姑且不論原因究竟為何,舉凡人員調撥上出的紕漏,身為人資部門的最高領袖,他難辭其咎。腦袋瓜子兜轉一圈後,已經知道環節哪裡出了岔——三方調度,代理人資的阿智認為不須急在一時,可是蚌殼嘴不提,害得阿美瞎操心。
「恆、籐、司——」
見阿美力量恢復,又朝他飛撲而來,恆籐司行李一丟,秉持男人不對女人動手的原則,飛快地閃進他的辦公室。
「鬼也做得來?」阿美於後嘶吼著。
聞言,恆籐司的眉角譏誚地往兩邊挑高,停住脫外套的動作。
跟著逃進來躲避阿美暴力的薰季在恆籐司的背影,和闔緊的門板問來回張望,喘著氣緩頰,「你別把阿美姊的話當真,她只是太無聊。」
雖然她也被那句無心話所傷,但寄住在人家的屋簷下,她不得不低頭。
他邊扯開領帶,邊口吻平常地問道:「我大人有大量,不會和她一般計較,對了,特助現在的行程你知道嗎?」
星子般的眼眸覦了腕上的表,「今天早上星鳩學院有場校務會議,預定在十一點前結束,特助人……」突然驚悟到了某件事,薰季忙將戴表的手藏到身後,可惜為時已晚。
這個賊、男、人!
她是因為信夫特肋說他預定明天回來,最快也要到後天才會進辦公室,所以她才放心地戴起遭她冷落已久的Piaget表。
躍坐上自己辦公桌的賊男人目光炯亮,惡意將右手揚起,並把表面轉向她,唇上的笑意逐漸擴大,再擴大。
在他踏進辦公室時,他的目光便鎖緊她的人,從頭到腳的打量,理所當然也把穿戴在她身上的配件一一掃過。
「還記得我說過你跟我的默契,現在信不信?」
證物俱在,事實勝於雄辯,薰季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這幾天有思忖過那天我說的話嗎?」
「想過,但我想問你,你——」頓了頓後,頗艱難地問:「你會為我改變嗎?」
她不是要刁難他,只是她害怕會和媽咪的境遇相同。
恆籐司把相同的問題丟回給她,並加注道:「如果我們真有默契的話,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
欲擒故縱的答案,讓薰季微微氣慍。
心湖漣漪朵朵,每一朵的心思都不一樣,讓她覺得有點煩。
「我說過,你不是我想要的類型,你也不可能為我改變,勉強在一起,結果只會是不好的。」把想到的醜話統統說在前頭。
「沒試過,又怎麼知道是不好的結果。」恆籐司輕鬆回擊。
「試過了,如果還是不行,你就不可以再對我死纏爛打!」
「保證不死纏爛打。」他沒做發誓的手勢,也不標明主詞是誰。不死纏爛打,猛獻慇勤總行吧?!
「我不保證交往時,會刻意去討好你,所以你也不必刻意來討好我。」她間接允諾。
「尊重你的決定。」他伸手拉住突然彆扭地住後縮退的嬌軀,再略施力,薄唇輕印上水嫩紅唇。「一吻為印。」
「一吻為定!」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對人用如此慎重的口吻說著一件事,就像是……站在教堂內對著神父說我願意的夢幻感。
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瞼,明亮如陽,讓嬌顏泛紅的女人,將蹙緊的眼眉緩緩舒展開來。
當門內的一男一女將關係落實的同時,門外,有個很粗魯的女人將鍵盤敲得咱咱作響,乒乒乓乓的聲音穿透厚厚的門板,傳了進來。
在恆籐司傾身想再吻薰季時,門外突然靜止無聲,他停下慾望,屏息以待,溫暖的眼波流轉在埋首他胸膛上的人兒。
就在他打算出門查看時,阿美的炮火隔著門又傳了進來。
「我寧可隨我阿姨去美國,也不願留在這裡。」
恆籐司放下心,啄吻了水嫩紅唇後,旋即笑答著,「堂伯母是要去照顧愛子,不是去工作,而且,我不打算為了你和小龍大打出手,你死心吧。」
搗著被偷襲的嘴,薰季滿眼疑問。
「阿美的親阿姨和我由希堂伯母是同一個人。」第六感告訴他,讓她發出疑問訊息的原因應該是這個。
「我不要當只做三件事的閒雜人等啦。」門外的阿美很大聲的抱怨。
恆籐司捏了捏她的手心,要她稍安勿躁,又向外吼道:「如果沒事,去幫我買便當啦,我餓死了。」
十秒鐘後,傳來巨響的關門聲,室外又恢復靜悄悄。
「你還沒吃?」
「沒事的,等橫濱船廠的罷工問題解決之後,阿美就要開始忙了,到時她會想念這段她能清閒的日子。」
薰季倒抽一口氣,驚嚷,「阿美姊要被派到橫濱船廠?你很過分——」
那麼剛硬的環境,阿美會不會被感染得更男子氣概?
恆籐司好笑地湊到她面前,在她憂心忡忡的臉蛋戲弄地輕輕拍拂。
「你沒聽完就亂想。」柔嫩的觸感,真好拍。
沒有距離的親暱,清晰感受到從他口鼻呼出的溫熱氣息,叫她一時閃了神,呆呆地凝望他……
「投資部的若月部長眼光長遠,但輔助他的高瀨專員卻不擅長精打細算,阿美的特長恰恰是高瀨專員所不足的地方。」
他為什麼告訴她這些?她不過是個「閒雜人等」。
回應她心裡的疑問,他聲音輕淺道:「總該讓你知道的,阿智怪我把你定位在打雜小助理,他說你的匯整能力強,可以提升的空間很大。」
「真的?」
雖說金澤小姐和阿美姊也對她讚美過,但多了一個人的肯定,她的自信心又向上攀升了一分。
再者,在恆籐司跟去度蜜月的兩位大頭頭都不在的這段期間,信夫特肋多半透過電腦及電話從大阪搖控分部運作,所以能被他讚賞,她覺得很開心。
恆籐司指了指他右手邊的櫃子,「你有空的話,把裡面的書拿出來翻翻看看。至於那些零碎的工作,我會再徵個小助理幫你分擔掉。」
「萬一看不懂呢?」
實在是不願對自己殘忍,但……唉,的確是層級有別啊。他指的那一櫃書,有幾次沒事做時她溜進來翻過了。全都是原文書籍,深奧難懂。
「可以問我,我不在的話,把它加注記,急的話就打去問洞子。」她的表情,對自己能力的沒自信坦露無遺。
「洞子經理?」好鮮奇的答案,薰季吃驚的望著他。
「『深藏不露』指的就是洞子這類型的人。外表樸實不起眼,厚厚的大肚裡,裝的全是學問。等他回來後,我讓你跟在他身邊學習。」
他清揚的嗓音、平穩的語氣,讚美的是別人不是自己,卻令她一顆心怦怦跳。
「洞子經理什麼時候回來?」
恆籐司想了想,兩手一攤。「這可問倒我了。」
「你唬弄人?」
「不是唬弄你,而是要看阿智什麼時候將小修女拐到手。」
沒頭沒腦,聽得薰季滿天星星。
誰是小修女?這又跟洞子經理的歸期有什麼關聯?
門外砰地響起關門聲,有人回來了。
「喂,便當買來了,起來穿衣開門了。」
起、來、穿、衣?!
這位大姊的幻想力,真是有夠圈圈叉叉的。
恆籐司躍下桌,把上鎖的門打開,「買哪家的?」剛才他忘了跟阿美註明。
「從樓下員工餐廳包上來的啦!我好歹在這裡上過班,去『爙夔』也才兩年,這附近哪裡能吃、哪裡不能吃,我還不至於忘記。」
恆籐司鬆了一口氣,「聞香下馬,聞到香味才知餓。」
「拿去啦。」怕又被關在門外,阿美擠開作勢要把門關起來的人。
恆籐司吹了聲口哨,「簡直媲美『風馳電掣』耶。阿美,最近百貨公司是不是又在舉辦大搶購的活動了?」一句中文成語穿插其間。
阿美掄起她的饅頭拳,作勢要打他。
大家在一起久了,對於半個台灣人的司和崇尚中文的叛徒阿智,偶爾脫口蹦出或是就地交談起拗口的中文,已然麻痺到不想去問是什麼意思了。
反正,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就好。
但,對於第一次聽到的人而言,是個令人不舒服的小打擊。
看著阿美姊嘴巴叫人家快吃,圓潤的軀體卻窩到人家身邊,抓著人家猛問事情,薰季只能愣愣地看著移往沙發上的兩人。
哪裡怪?說不上來。
狼吞虎嚥的吃相,依舊。
粗魯不雅的大口喝湯,如昔。
可是,山頭上,就是有種釋放不開的怪異感受,硬要歸類,比較像力不從心之類的。
另外,有道小小的聲音,質疑自己——
這個多元的男人,你要得起嗎?石桓薰季。
和多元的人談戀愛,不是尋常人所能想像的辛苦。
上帝事事不公平,唯獨給予他每個子民,一律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
遙望著在晚會的另一頭,正和幾名阿斗型的公十哥兒聊得頗愉快的恆籐司,深感無聊的薰季從眼務人員的托盤上拿了懷水果酒,安靜地走向室外。
一個是名校副教授、一群是鎮日流連娛樂場所的紈褲子弟,很不搭軋,但恆籐司卻有辦法令畫面看起來很順眼協調……協調?!
她訝然,輕揚一笑。
妝點與修飾,那也是多元者拿手的絕活之一。
多元的他,和誰在一起,畫面便會呈現不同的樣貌。
倒是他和學生在一塊的那一面,她還沒見過。
迎著沁涼爽意的晚風,薰季走向人群較少的中庭花園。
這座位於半山腰上,佔地遼闊的豪華山莊,今夜聚集了百來位名流名媛。
打著慈善為名,實則為名流名媛們提供情感交流的聚集場所。
恆籐司在來的路上已向她說明,山莊的主人是國內某一知名財團的董事。專業無名氣,但酷愛牡丹這點,卻是聲名遠播,外界封他為牡丹達人。
男人被封「牡丹達人」?
她當時聽到的表情,五官可能很扭曲,因為恆籐司看了之後,笑得很沒氣質,再之後,她就不理他了。
主屋的燈火亮如白天,屋外右側的大片草皮上,用萬顆的小燈泡鋪繞出一朵牡丹花的造型,極盡奢靡。
定進開放給外人看的花房,整室的牡丹,繁多的品種,看得她眼花撩亂。
退到花房外,將飲空的高腳杯放上石桌後,她小心踏著步伐定向花朵造型中心的草皮上,站定後向四周放眼望去。
黑絨般的夜空、繽紛車皮上的盞盞燈火,像數百位臣服在她腳下的子民,她則像踏入仙境中的愛麗絲,一切的一切,很夢幻且不真實。
將長靴拉鏈拉開脫了下來,薰季赤著腳,席地而坐,呼吸晚問涼涼的空氣,想著,那個男人會在什麼時候發現到,她不見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3:19
第七章
終於擺脫了藉機攀親帶故的無聊人等後,恆籐司才發現他的女伴不見了。
整個會場逛了一圈仍末發現那抹嬌俏倩影,只好繞出室外尋找。
一步出大廳,直覺先往中庭花園。
在被那群人堵住之前,他們正從二樓俯看那朵牡丹花燈,並隨意討論。
薰季很不以為然,直嚷些不懂民間疾苦之類的批評,他則是當笑話一樁,回說著無傷大雅的話,對話的內容,牛頭馬嘴全對不在一起。
遠遠地,他看到了她略顯孤單的身影,下一秒,兩條腿便朝她奔跑了去。
「嗨,你來了。」
在他開口前,薰季仰起臉,早他一步發話。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也不通知一聲?」
薰季嗔著他,「你被人纏住時。」眼看著被他踐踏過的地方,破了好幾顆小燈泡。
聞到一絲火藥味,恆籐司也學她蹲坐下來,讓名家的手工西褲與大地接吻。
「你在不高興?」
聽到他略顯緊張的口氣,薰季噗哧綻笑。
「沒啦,鬧著你玩的。」他從一開始對她便是小心翼翼。
「不喜歡了?」
最近這類型的應酬不知怎麼搞的,激增許多,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自一九九○的泡沫經濟後,景氣終於要復甦了呢。
第一次,他是抱著假設性的口吻邀請她同行,她想了一下後便答應。但之後的每一次,她怕他一個人會無聊,也怕他酒後駕車危險,幾乎都會陪他來。
她沒有刻意討好他,只是關心他而已。
他的回饋,便是把她想要看的時尚發表會門票弄兩張給她,無論多麼棘手。
沒事時,會陪著她;有事情了,她會找阿美或是高宮映二的女人陪她。
「坦白講,有點膩了,所以才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反正人有到場了嘛。」抓了他的左臂,頭擺靠過去。「你,二十八分,不及格邊緣。」
恆籐司笑了笑問:「什麼二十八分?什麼不及格邊緣?」
不要性子的女人,人見人愛,他,自是不例外。
「從我坐下到你來,二十八分又三十四秒。破三十的話,就判你留校察看。」
「好凶哦。」
「你現在才知道,太晚了。」她手一揮,意思性地捶了他胸膛一下。「若真要比凶的話,我的威脅還比不上你吃飯的樣子凶狠,而且超級難看。」
恆籐司長臂一橫,將她的頭攬抵胸口。
「那叫率性,不叫難看。」
「聽阿智哥形容過你奶奶,你的吃相她不會有意見嗎?」極為重視禮儀的嚴肅老人家,與率性而為的么孫兒,如果不是有層家人的關係在,實在很難將他們和樂相處的畫面兜在一起。
大總裁和綠光特助各自度蜜月回來時,便著手進行搬家事宜。兩對新婚夫妻的愛巢移回大阪祖宅,兩位頭頭的上班地點也改在大阪總營運管控處。
在他們搬回前,恆籐司曾帶她和他們吃了一頓飯,信夫特助則帶著被恆籐司喊小修女,大家都暱稱她為小綠的女孩子一道出席。
恆籐司將她重新介紹給他的兄嫂們,她也重新認識了他的手足,改口是必然。
「那是有經過許可的。」
「怎麼說?」手指頑皮地樞著他襯衫上的鈕扣。
「小時候,我常去台灣找我外公,父母親沒空,我就跟阿智兩個自己搭飛機過……」
薰季出聲打斷,「不好意思問一下,那時你們幾歲?」
「大概在我小二、小三時。」
她驚呼了一聲,兩眼晶亮亮的催著他往下說:「然後呢?」
「外公是陶藝家,愛看書,老當益壯的身體靜不下來,家裡吃的菜,多半是他貢獻的。他老人家常說,做人已經夠苦了,還要為了一張面皮過日子,更苦。」
回想阿智哥的吃相,好像也很不雅,只是沒他的醜陋。
捏了捏故意停下來不講話的男人,催促著,「然後呢?」
他作了被啟動的機器人表情,她覺得很逗,兩個人笑成一團。
「好了啦,還不說。」薰季先停止笑。
「看到老人家吃飯時太快朵頤的表情、發出曦哩呼嚕的聲音,不好吃的菜也變得好吃,看久了,自然也耳濡目染。」
「你跟牧大哥會想到大學教書,也是受外公的影響?」
「不是。是受我三個舅舅的影響。三個舅舅全在大學裡任教,二舅在台灣,大舅和小舅在加拿大。大哥和二舅走的路線一樣,專攻財經,我走上大舅的後路,學起法律,小舅最另類,學的是社會教育。」
「聽起來……你家的親戚陣容很龐大?」有點恐懼。
「是很龐大。媽咪家是還好,父親這邊的親戚,才多到讓人無法領教。過年時最尷尬,一堆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會在那天冒出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哭的、笑的一大堆。平時在公司爭權奪利的人,在那天,會假裝沒有成見,然後跟死對頭握手拜年。」
「是滿尷尬的……」也很可怕。不知是因為晚間涼意,還是因為想像著他說的畫面,薰季兩條手臂雞皮疙瘩全冒出頭。
「嚇到你了?」他是故意說的,也是想讓她先有心理準備。
抓著他披上她肩膀的外套,她虛弱一笑,「說實在,是有點。」
兩人交往之後,只要氣氛剛好時,會聊起家人,他說的比較多,用雜燴鍋的方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循章法。
她也提,只是用很簡約的方式——從母姓,過世的媽媽叫琉洸,在法國的生父多年沒見了,不知道還在不在;一個叔叔,一個弟弟。
恆籐司把她抱緊,不再惡意嚇她了。
「我跟阿智通常會先露個臉,等到有人蓄意要灌醉大哥,需要我們幫忙擋酒才會再出現,所有人看到我們第二次出現,沒醉的也會自動裝醉離開。」
薰季抬起臉,果不其然地又在他臉上找到孺慕的神情。
同樣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他對阿智哥的感情很純粹、很堅深;她和小梧,卻已落到了碰面會尷尬的窘況。
他比喻他和阿智哥,一個是孟良,一個是焦贊,兩人情同手足,形影不離。
剛聽到時,她看到小綠的表情也是一臉不解。
因為,他來自台灣的大嫂向恆籐司問了問後,回頭解釋給她們聽。未了,並安慰她們,「他們說的,有時我也不清楚。聽不懂是正常,聽得懂就異常了。」
他大嫂的話,她一再反覆回想。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可以不必懂,像阿美姊那樣,當沒聽到。
但她不喜歡走不進他世界的感覺,那會讓她覺得很糟。
「你覺得我需要去學中文嗎?」
恆籐司喜出望外,「如果你願意,我當然十二萬分的歡迎你學,不過,我必須先聲明,中文不好學。」他個人並不認為是阿昊學習能力差,而是中文的確博大精深。
還沒開始學,就被下馬威,她的心頭有些不安產生。
「不好學……那你有時間教我嗎?」雖然這麼問,但心裡卻明白不可能,以他忙碌的行程,也許她找補習班學還比較快。
如她想的,他滿眼歉疚地瞅著她。
「沒關係啦,我明天上網去找補習班看看。」她反過來安慰他。
「我叫阿智幫我問一下教小修女的那個中文老師,能不能排一天來東京,對了,中文有不懂的,你誰都可以問,唯獨不可以去問阿昊他們夫妻和奶奶。」
「小綠也不會嗎?」薰季有點放心了。
說到這個,恆籐司可得意了。
喜不自勝的輕拍她的頭,「你是主動想學,小修女是被阿智強迫的,上個月才剛開始。」強迫字眼加上了重音。
如果說,女人是時尚的奴隸,那男人鐵定是面子的階下囚。
被當成小寵物呵拍的女人仰起臉,看著喜孜孜的男人,心頭落下一個驚歎。
雖是孟焦,還是會比較!
「你好慢喔!」抱怨的語氣,來自找工作找到腿軟的無業遊民。
薰季看了看這家店的擺設後才坐下來。
「很不像你會來的地方耶,彩乃,」在電話裡聽到她約碰面的地點是約在摩斯漢堡的二樓時,她還愣了一下。
「有什麼辦法,沒收入的人當然得省苦點花。」
這時才發現,彩乃的打扮也很平民化,素面襯衫加同色七分褲。
「還沒找到工作嗎?」
「人家要我,我不要;我想要的,人家又嫌不夠專業,煩!」皺起的小瞼,因為咖啡的苦。「薰季,喝過之後才知道,你泡的咖啡稱得上是職業級耶。」
「別跟我打哈哈了,你這麼久沒工作,之前又那麼愛花錢,生活費怎麼辦?」
彩乃鬼叫了起來,「別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沒在存錢好嗎。」
甚至比她花得更凶!只是差別在於,她刷自己付,薰季拿的永遠是別人給的副卡,名字從夏川輝換成,恆籐司而已。
拿人家副卡猛刷的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彩乃媚眼兒一覷,決定饒了笑話她的人,伸手將對面的人拉坐下。
「住的地方,租金連著兩個月繳不出來後,就被房東掃地出門了。我跑去賴在映二學長那裡,他供吃、供睡,還供我生活費,是不多啦,但不至於連基本的日常用品都買不起……」想到了什麼,彩乃停下話,微笑的摸了摸肚子。
「你把映二學長那樣了?」她只看到彩乃的臉部表情,沒注意到她手的動作。
「嗯,吃乾抹淨了。」她幸福甜蜜的笑著。
「可憐的學長。」不真切的哀悼,暗戀多年的戀情能成真,薰季其實很替她高興。
「喂,你什麼意思啊?」
「開玩笑的。你還沒說找我出來做什麼?」
「昨晚我去藥局買了驗孕試劑,早上趁學長去上班後拿出來試,兩條線款。」彩乃快樂的宣佈。
「真的?」一般女人的常識她有,兩條線代表好友極可能有孕了。
「真的。但是還是想去婦產科檢查確定一下,你陪我去啦——」
自從映二學長被彩乃巴去談戀愛後,她就變得十分小女人。之前她最痛恨的嗲聲嗲氣,現在統統變成她的語尾詞,每隔幾句就出現一次。
「懷孕的人就不該喝咖啡。」
「是嗎?」她低頭看了看後,握著紙杯的手指頭卻沒有鬆開的意思。
「彩乃,你如果真的懷孕的話,何不等到生完後再找工作呢?」
彩乃艷麗的臉蛋陷入恐慌,不安地抓著她,「薰季你知道嗎?學長他爸爸是一家便利商店的老闆,如果被他知道我不想找工作,會被他叫去店裡幫忙,站在櫃檯收錢,我才不要!」
「只是負責收錢,沒人的話還可以坐著休息,那很好啊,比起你之前得四處跑客戶,這個工作輕鬆多了。」
彩乃驚聲尖叫,「不要!我還年輕,才不要做那種不用大腦的工作。」
精緻的五宮倏冷,「小姐,你正常時候都沒人要了,大著肚子,請問還有誰會請你?你倒說說看。」
「你……薰季,拜託你跟恆籐司說一下,請他給我個小職位。」她不再歇斯底里,兩掌祈求地擺在胸口。
「不可能。」貨真價實的冷水,不想當著她的面潑下去。「他有他用人的原則,我無法改變他。」
「可是他把你調到分部去,不就證明他也是個會假公濟私的正常人?」
薰季狠瞪了看不起她工作能力的人一眼。「調動我的人不是他。」
彩乃不服氣,再舉出例子。「他最近不是配了一名助理給你嗎?還濫用私權款。恆籐集團不會因為多付我的薪水就垮了啦。」
薰季逕自喝著她的咖啡不語。
「不瞞你說,找了幾個月的工作後,我才發現恆籐集團給的薪資跟福利,超優的耶。不是有家號稱自己是全日本第一的公司嗎?我去看過,噢,一點都比不上恆籐。我不求被排在哪個部門,總機也行,隨你的恆籐司安排,只要有就好。」一求二魯三諂媚,彩乃使出她所有絕活。
「求我沒用。」
「可是我只能求你,難道要我去求金澤小姐嗎?」
「你可以試試。」
「你……哎唷,你跟他說一下嘛,說一下又不會怎樣。」如果不是為了寶寶的奶粉錢,她也不想向人低聲下氣。
面對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薰季只好將實情攤開。
「其實我早跟他提過,希望他能讓你回來工作。」
「然後呢?」
「他把你在『爙夔』的業績跟考績調出來看過後,當面拒絕我了。」
「怎麼會這樣?」期待瞬間落空,彩乃跌回椅背。
「真的是這樣!」薰季將臉別向南外,不忍看她失望的表情?
恆籐司不止拒絕她,還洋洋灑灑的訓了她一頓,雖明知他有理,但仍被罵得超級不爽的,兩人還因此嘔氣了三天。
好半晌之後。
「薰季,喝完了嗎?」正常的音調,彩乃顯然情緒已經整理好了。
「差不多了,走吧,我陪你去婦產科。」端起桌上的托盤,走到回收處,該丟的丟,不該丟的,放在回收櫃上。
等到薰季從洗手間出來後,彩乃淺淺笑起,勾著她的手臂。「謝謝。」
淺淺笑靨裡,有著羨慕,也有著嫉妒地看著好友的漂亮側臉。
鈴——
抽屜裡的手機響起,是專屬某個男人的音樂。
跟新來的小助理說聲暫停後,薰季打開抽屜接起。
「喂。」電話彼端傳來爵士樂聲,不必等人通知,她已經曉得恆籐司在車上,直接問:「你要去哪?」
她敏銳的注意力,令恆籐司愉悅輕笑。
被他的情緒感染,她也漾開笑。「是正要來公司了嗎?」
「猜錯了。」
「那不然呢?」
「阿智剛跟我說瑪堤斯的代表來到大阪了,我得去露一下臉。那場發表秀你看是要找阿美還是你朋友陪你去。」
薰季故意發出失望的聲音,好加深他的愧疚。
「我也是剛剛才被告知。」他包容的笑聲中,充滿濃濃的溺愛。
「阿美姊今晚要去小龍哥家吃飯,我找彩乃陪。如果有喜歡的,我刷你的卡。」
因為是彩妝的發表會,所以他會為了公事推開,也因為不是第一次被他臨時說不行,所以,她已經學會降低標準。
恆籐司沒有異議。「如果你朋友有喜歡的,也順便送她。」他習慣以「你朋友」來叫彩乃。
不把女朋友的女性友人當成自己的朋友,這點,他很堅持。無形之中,給了她安心,不必擔心好友與男友軋在一起的情節,會在自己身上上演。
咬了咬下唇,薰季在心中決定了一件事。
「發表會結束……你來接我好嗎?」
她備份名單上的那兩人,都有專屬司機,之所以要求他來接她,是因為彩乃有孕的事,給她不小的衝擊。
電話彼端的男人隱約嗅出她給的暗示,不禁沉默下來。
今天是週末夜,他本來打算回大阪祖宅過夜,和親親家人聚一聚。這個打算,在歷經一番天人交戰後,被否決刪除。
「趕一下的話,應該可以。」
「那……你開車小心,如果九點半前趕下來的話,我先跟彩乃到她家等你。」薰季左手搗住眼,殷殷叮囑,發顫的手心感受到燒燙的高溫。
恆籐司的優秀,讓她對他的感情一日多過一日。
占為已有,或是被對方據為專屬,二選一的答案,她選擇了後者。
「我開車一向小心。」他在交代她要吃晚飯後,才結束通話。
小助理坐回她身邊時,她渾然未覺,被拍了好幾下才回過神,掩飾不了的滿臉潮紅,被助理取笑了下。
心不在焉的狀況,延續到下班。
彩乃知道她的決定後,搗著兩頰一直不停地叫嚷著。
利用發表會前的半個小時,彩乃拉苦她去隔條街的一家百貨公司,買足了性感睡衣、內衣和家居服。
一整晚薰季都揣苦不安的忐忑心情,彩妝發表會結束了,至於發表了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走出會場時,她們看到各自的男友站在門口等人,同時也看到指著他們交頭接耳討論的一群群女人。
「加油喔,薰季,」在好友耳畔咬咬耳朵後,彩乃一手拎著剛削到手的戰利品,一手護著還看不見凸起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男人身邊。
「好了嗎?」飛快瞥了薰季一眼,高宮映二低下頭,問攬苦他手臂的小女人。
那眼再飛快,仍沒逃過永遠只注視他一人的彩乃。心抽痛了一下,她悶著聲音,「我好了。」
「拜拜。」薰季紅著臉,搖手和他們道再見。
恆籐司接過薰季手裡的一堆袋子,紙袋上清一色是百貨公司的商標。
「你沒買嗎?」
「我的還剩很多。」企圖進行某項陰謀的目標近在眼前,她不由得感到緊張。
牽起她的手,恆籐司手指了一個方向。「車停滿遠的,要走一下。」
「也好,坐一整天,走走也好。」要自己多深呼吸幾下,暗暗說服自己別緊張。
晚上九點半的銀座,人潮多得難以想像,走沒幾步便和人擦撞肩膀。但他把她保護得很好,不讓人有機會碰到她。
一小段的路距,恆籐司聊起他之前去瑪堤斯學院看到的事與物,在她看到他的保時捷時,他剛好講到一個段落。
幫她打開車門,且替她繫好安全帶,並把CD換成她愛聽的抒情樂,一切看似和平時無異,但狹小的空間,昏黃的車內小燈,立時讓她的緊張無所遁形。
「你有跟阿美說今晚不回去了嗎?」
「嗯。」她點了點頭,拳頭捏握在大腿上,感覺心臟快要停止般的緊張。
看到她快要扭曲的小臉,恆籐司不像一般人的男朋友,把忐忑的女友抱進懷裡呵哄,說著美麗的言語,趁機吃一點兒豆腐,反而往後退,單手支頰地靠在他這邊的車窗上,低低笑了出來。
「你!」
終於看到她的臉了!
像蝦熟時般的紅瞼,依舊美得讓人目光難移。
他左手一拾,將她一把攬向自己,吻上她微啟的紅唇。
已經很熟悉他的氣味,在他的唇碰到她時,薰季幾乎自然地將兩手環住他的頸項,將他的人往自己拉近,任他入侵,深深的繾蜷纏繞。
車內小燈何時被他關掉的,她不知道。
外套何時被他推離身體的,她不知道。
一群經過的中學生,本來停下來要研究車子的名貴,隱約看到車內即將上演的限制級畫面,一位調皮的學生曲指敲了敲車窗後,一哄而散的噓聲浪笑,她也渾然不覺。
昏昏沉沉的暈眩感在聽到他於她耳畔不知呢喃多久的我愛你後,才醒來。
也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而且上半身裸空,不禁啊了一聲,兩條手臂抱緊雪白嫩胸。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幫她把上衣穿回,恆籐司又重複一次,「現在想後悔還來得及。」
如果沒有發現他的右手還戀在她的大腿上,洩露了他正因隱忍慾火的肆虐而全身灼燙,她或許會被說服。
透過街燈與霓虹招牌閃爍的微光透射人車內,她看到咬著下唇等她作決定的側臉,很漂亮、很好看。
趁苦勇氣未消失前,薰季輕扯了扯他的手臂,「走了啦。」
「走去哪?」他屏息等待。
「你的——」粉臉羞紅到快爆開,怎麼也無法將公寓的字眼說出口。
我的……恆籐司唇一勾,「好。」方向盤一打,跑車滑入車陣中,住他公寓的方向飛馳,
週末的夜晚,是屬於情人的夜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3:37
第八章
研究室外。
「少爺,這個。」
夏川翔梧冷冷瞪著保鏢一,冷聲斥責,「退下去。」
寧靜的校園,攜槍滋事,只會讓自己惡名昭彰,他不想以這種方式一夕成名。
從保鏢二手裡接過兩杯剛買的熱咖啡,「誰也不准進來鬧事。」
「是。」雖有不甘,保鏢一還是跟著保鏢二恭謹回答。
由保鏢二幫他敲了下門,聽到裡邊的聲音後,保鏢二幫他把門打開,在他進入後,安靜帶上。
夏川翔梧邁開步伐後赫然發現,研究室內,不單單恆籐司一個人在,寒毛倏時豎立,不動聲色的眼眸流眄。
另一個男人,並不是使用這問研究室的另一名副教授。
那男人正坐在從門口向內探進不會看得到的角落,自顧自的吃苦薄片巧克力,胖胖的身軀卻有著一雙不搭軋的炯亮眼瞳。
他沉吟了片刻,回復平板的表情。「打擾了。」
坐在椅上,托腮發呆的恆籐司,回過神。夏川翔梧什麼時候進來的?
「呃……有事?」納悶的眼眸轉向洞子尋找答案。
又一片巧克力消失在洞子的嘴巴後,才聽到他說:「三分鐘前。」
因為,他被那人打量了兩分鐘又四十秒。
恆籐司噴了一聲笑,「別學我,也別再吃了,不然我叫小龍來把你收走。」
「吃再多也無損於行,何必不吃。要我去相撲?太老了。」洞子咧開大嘴。
「如果小龍不收,我會發動所有人對他進行人情關說,讓他不得安寧。」
「多謝啦,我不想害小龍的部屋名聲毀於一旦。」
被冷落的夏川翔梧心想,如果把眼睛閉上,會以為副教授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但副教授那句別學我的意思是什麼?
十多分鐘過去,被冷落的人依然百思不解;像是自言自語的對話,也沒問停。
距離下堂課只剩不到二十分,扣掉七分鐘的路程,他不得不出聲打岔。
「副教授。」
正聊得很愉快的恆籐司對洞子比了個暫停手勢,抽了兩張面紙遞過去,「夏川同學,你要不要把咖啡先放到桌上?」
依言將手裡的東西放下,他這才發現右手中間三根指頭上有咖啡液。拭淨後,不著痕跡地觸了觸咖啡紙杯,微溫。眸內飛快閃過一抹驚駭。
「找我有事?」
夏川翔梧謹慎地瞥看角落那默默吃著巧克力片的男人,「副教授,十二日晚上,你有空嗎?」
「怎麼了?」
「老頭搞派頭,大手筆幫我過生日。」
「二十歲了?恭喜你成年了。」恆籐司一笑,滿臉的春風得意。
「謝謝。」客套得要命的對話,很不像他跟他會說出口的。
「那天幾點開始,地點在哪,需要我送你什麼禮物嗎?」
「七點,都蘭閣,老頭把那全包下了。」忽地,夏川翔梧淡淡笑了,「副教授,小季答應了。」
他挺眉一揚,「答應什麼?」
「她答應那天晚上當我派對的女主人。」
「恭喜。她什麼時候答應的?」
是副教授一貫的輕淺說話聲調,角落那抹安靜的身影和副教授兩人……十分沉得注氣。
「之前就問了,小季沒給答案。昨晚她回家吃飯,趁著老頭也在,我又問了一遍,她才答應的。」
昨晚……恆籐司翻開記憶。
她夜宿他的公寓,多日末見的兩人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記憶翻來翻去,都只有兩人在床上的纏綿悱惻。
離十二日,還有三天,足夠讓那個叫「小季」的女生對他提起這件事。
自信,重回恆籐司瞼上。「還有約誰嗎?」
「不多,就同組的那幾個,還有你。」
鐘聲響起,恆籐司將桌上的茶一飲而盡,拿起書及手提電腦,「我會準時到。走了,上課了。」夏川翔梧帶進來的黑咖啡,留在原處未被理會。
恆籐司率先走出研究室,洞子尾隨其後。
望著瀟灑離去的兩道背影,突然間,夏川翔梧有種感覺,恆籐司其實已經在等他亮出底牌了……
緩緩踱至研究室外,門口左右兩側立著他的保鏢,只要經過就一定會看到。
經常見的人,是懶得多看一眼,但那位胖男人是第一次看到,應該多少有點反應,但卻沒有。
陰沉不歡的臉孔丕變,森冷的眸光睞向保鏢一陶前微鼓的部位……
坐立難安,唉。
都蘭閭餐廳二樓臨時搭起的平台上,站了兩男一女。
吾家有子初長成,在夏川輝滔滔長篇大論中,兒子夏川翔梧是他的驕傲,內定兒媳薰季則是他畢生最大的得意。
異國風情的樣貌,高眺的身段,包裹在咖啡色雪紡紗刺繡長洋裝下,搭配黑色長手套及酒紅色高跟鞋,呈現的典雅與高貴,讓在場所有的男人,為之驚歎。
夏川輝甚王打趣,如果不是兒子先喜歡了,這麼樣的美女,他也會愛上。
眾人鼓掌笑語祝賀,大美女的眉宇卻糾成死結,不捧場地將臉別向一旁。
二十歲的生日,在夏川家是非常神聖的一件事。兩年前是她堅持不要,不然,叔叔也會幫她辦類似今晚的大手筆派對。
薰季的人雖然站在這場生日派對主角的旁邊,心卻已亂成一團。
她想走人,很想、很想、很想……
如果不是因為小梧跟她要的生日禮物只是希望她當他生日派對的女主人,而她也已經答應他了,否則她會在看到恆籐司的當下,馬上甩頭走人。
「這是我唯一欣賞的副教授,他分享了我許多的心事。這是小季,我愛慕多年的女孩子。」
本來已經是對情侶的一男一女,卻被壽星當成互相不認識的人介紹著。
撒了陪彩乃去買嬰婦用品的謊,讓她在見到恆籐司時,呆若木雞。
恆籐司看她的眼神很弔詭,不是生氣,也沒有驚訝,彷彿一切在他預料中般,嘴上有笑但笑意卻不達眼瞳。她形容不出那具體的感覺,總之很詭異就是了。
因為他沒當場指認出她,於是她也順勢堆起初次見面的微笑,道好、握手,目送他帶著他今晚的女伴,一個無敵年輕的小女孩從她面前走開……
好?他當然是好。
為了配合稚齡的小女伴,他穿上了她不曾看他穿過的牛仔褲,搭著白襯衫及同色西裝外套,鈕扣敞開好幾顆,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他說過他們之間有強烈的心電感應,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現在的心情揪亂,是否代表他此刻心情也糟透了?
她自嘲地嗤笑一聲。
是啊,一定會糟的。
到底誰是對、誰又錯了,恐伯只有問面貌也多元的男人才能清楚、只是叔叔再這樣長篇大論下去,她很難保證下拂袖而去。
終於,在她的腦海冒出這個念頭時,夏川輝結束了演講。
餐廳的服務人員開始上菜。
薰季在夏川翔梧的紳士服務下,走下臨時搭起的平台,來到座位,同時藉口去化妝室補妝,而起身離去。
夏川翔梧眼角一帶,保鏢二會意點頭,領著兩個人無聲無息地跟在她身後。
今夜來的客人,九成以上是非黑即灰的角色,包下整問都蘭閣,只是杜絕不必要的閒雜人等,但並不等同安全無虞,小心點總是比較好?
夾了一口菜吃後,夏川翔梧也起身離席,上洗手間是最好的藉口。
循著餐廳的標示,一個右轉後,薰季看到了恆籐司和他的小女伴坐在露天陽台的一張椅上。
他把小女伴放在他的大腿上,小女伴可能是在對他鬧情緒,只見他的嘴巴喃動不停,時而淺笑、時而輕吻她的額頭,並不時抱著懷裡人兒前搖後晃,像艘載著公主出航的萬能寶船。
看了多久,她不知道,在定住的瞳孔開始出現模糊景象時,她才想到身為他女友的她,有上前詢問的權利。
哭哭啼啼不是她的作風,所以,眼前景色依然清晰正常,只是心微涼……
薰季定人陽台,來到他面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喚他,「恆籐司。」
聽聞有人喊他,恆籐司抬起臉,同時也舉高右臂,看了眼手錶,「從我坐下到你來,五十七分鐘。」
仰起的俊爾五宮沒有一絲羞愧,反而是坐在恆籐司腿上的愛子驚慌失措地跳到地上,攏發順衣,不安的扯著包包。
「嗄?你、你好……讓你見、見笑了……」結結巴巴打完招呼後,一張粉嫩小臉紅通通的。
薰季沒有回應她,冷冷的眼光落在屁股還黏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判我留校察看嗎?不必,問完問題後,我自會申請退學。」
「好凶哦。」恆籐司伸手要拉她,她卻側過身,不願意被他碰觸。
「借一步說話。」
沒碰到人的恆籐司哂然一笑後站起身,把愛子輕輕推回椅子上,趁著某人扭頭走向陽台圍欄時,他將一根食指抵在唇上。
噓——
愛子意會,微笑無聲的點頭猛瘺手背,要他趕快過去。
臨走前,他又做了個抹脖子的殺頭動作,惹得愛子搗嘴笑,揚足要將他踢開。
定兩步又踅回,齜牙咧嘴抱怨愛子今晚香水灑太濃,害他沒聞到薰季的香味。
急著想變成大女孩的小女生生氣了,氣呼呼的踹了他的陘骨一記。
薰季兩手時支撐在陽台圍欄上等待,他的足音一向很輕,近乎無聲,是夜晚的涼風將他身上的古龍水香氣席捲而來,才知道他已來到身後。
「你……」話梗在喉嚨,她將臉掉轉回來,目望闐黑的夜空。
早知道就別回頭,也就不會看到他和小女伴的嘻笑逗鬧。
看到的那一瞬間,五臟六腑迅速被嫉妒攻破,來不及防守,整個人已溺斃在醋海中。誰對、誰又錯,她已然失去勇氣采究。
她,很懷疑自己跟恆籐司是否相愛過?
真心愛他的話,為什麼對他無法坦白?
因為害怕被看不起,所以刻意將被黑道人家收養的事隱瞞?
利用叔叔從事不法行為所得的金錢,買盡所有她想要的名牌,一身名貴的襯托,卻比不上他小女伴散發出的自然純真。
「我?」由於她背對著他,恆籐司沒有發現到她被體內翻騰的情緒,折磨得快不成形,配合她發單音的仍鬧玩著她。
「你走吧,我想我沒有話要問了。」
「但我有話要說。」拉扯住她的臂膀,希望她能面對自己,卻被她奮力掙開,退離他更遠。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不明白她激動的反應何來。
置身在燈光較弱的角落,薰季用兩手抓緊圍欄,支撐快站不住的身軀。
看到他的人,只會讓她自慚形穢,再待在有他的地方,她會唾棄自己,到最後連自己都保不了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
心有一件未竟的堊凝,她只能選擇從此疏離……
「滾開。」吼出口的冷漠,迴盪耳畔久久,傷他的同時,她也被自己所傷。
恆籐司以為他聽錯,連連眨眼地勉強笑問:「你說什麼?」
「我叫你滾。」有了一次,第二次就比較沒那麼困難。
不曾被人這麼無禮對待過,他立時面有慍色。
完美的教養教他不可以對女士動粗、咆哮,所以,他只能瞇著眼,「輕聲細語」要求她,「石桓薰季,有膽你走到我面前看著我說。」
與他共事的經驗告訴她,每當他用這種輕柔語氣時,他足不愉快的。可即使知道,但在他挑釁的言語下,她也火了。
凝霜的眼眉緩緩抬起,加大聲音,近乎歇斯底里地叫喊,「你耳背,還是聽不懂人話?我叫你滾聽不懂嗎?你給我滾,立刻滾開——」
嘶啞叫聲將高自尊心的男人重重挫傷,也引來了愛子以及夏川翔梧和他的保鏢們,分別奔向他們所愛的家人。
恆籐司陶膛劇烈起伏,大口吸著氣,恚怒的身體被愛子拚命拉住。
「司堂哥,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愛子踮起足尖,兩手用力捧住他的臉頰,親吻著他的瞼。「你不是說要告訴那位夏川同學,你沒有橫刀奪愛,是媽咪介紹你跟薰季姊姊認識的嗎?你這樣,愛子好怕……」
愛子嬌嫩清脆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到。
冰霜的人動了一下後又靜止,不再有任何反應。
愛子拚命攫住他,不斷軟軟喚他,終於將他的理智喚回。醒悟過來後,他第一個反應是攬住愛子。
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點不舒服,但愛子沒有將他推開。
透過肢體語言,她知道司堂哥現在心裡一定很難受,若她將他推開的話,失去支撐的他一定會跌向地面,她不能讓瀟灑的司堂哥在眾人面前出糗。
氣平了,胸口卻還疼痛。
夏川翔梧臉上揚著計謀得逞的可惡笑容,無疑在他滲血的傷口,灑上一把鹽。
恆籐司鬆開手臂,讓懷裡快要缺氧的人補給新鮮空氣。
愛子的話,提醒了他今夜來此的最重要目的——攤牌。
想著想著,他匆地笑了起來,浪蕩不羈的笑讓俊臉更加魔魅。
「我會用走的離開,從這一刻開始,你,石桓薰季,被恆籐集團開除了。」
沒有點到名的人,並不表示安然無恙,要對付惹到他的人,他不介意使用下流手段回敬對方。對付以榜首之姿入學的高傲學生,只消讓他一科不及格,便會有比把他殺了更令他難受的結果。
帶著深意的眼眸橫睨夏川翔梧,看到他內心驚顫卻竭力表現出無謂樣,恆籐司臉上的笑容更顯魔魅。
「愛子,我們走。」
「司堂哥、司堂哥……」被他拉定的愛子頻頻回首,小腳幾次跟不上他的大步伐而差點跌倒。
都走了嗎……
吵雜的聲音遠離後,薰季幽幽轉回頭。
「小季,副教授說你跟他相過親……」看到她的蒼白臉色,夏川翔梧止住了。
「對不起小梧,讓我靜一靜好嗎?」
「好,不過讓我陪你。」對保鏢二揮個手勢,要他們站遠一點。
被「強行」拉走的人,不知怎的又踅回,並從包包裡掏出一疊相片,住夏川翔梧的瞼丟擲了去。
正中紅心!愛子得意的咯咯大笑。
匆瞥見礙眼的三隻臭蟲來意不善的要過來抓她,她急得大聲喝阻,「誰敢碰恆籐克己的女兒!」
見識到父親的大名連凶神惡煞也畏懼後,她的膽子更大了。
一反剛才的嬌柔,雙手擦腰,「夏川翔梧,你這個孬種,如果不是你常去找我司堂哥,就不會被有心人士偷拍這些相片,且上門勒索我嬸奶奶,我嬸奶奶就不會急著要人介紹小姐給我司堂哥,更不會有這後來的一連串事件。嗤,看到那個白癡寫的勒索信,我還真想笑,憑你也想讓我司堂哥轉性?回去照鏡子吧你。」爽快罵完後,她大搖大擺離開。
薰季第一個有反應。
一一將散落地上的相片拾起,每拾一張便看一張。
照片的日期,全是在她跟恆籐司相親之前拍攝的,相片內容其實還好,並不是什麼不堪入目的鏡頭,
唯一一張電腦打字信,內容少少兩段,意思卻很猥褻。
將手裡的相片攏齊後,她看到了壽星青白交錯的瞼色。
「讓你生日不快樂,對不起。」
「你……我沒事,我先進去,你好了後,再進來。」他強顏歡笑,腳步虛浮飄離。
只剩下薰季一個人站在露天陽台時,她竟覺得今夜真是一出可笑的鬧劇,令她想哭又想笑,眼眶頓時酸熱,一層水氣蒙了上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4:01
第九章
「小鬼頭,想不到你居然私藏這招?」
愛子才剛打開車門,就聽到駕駛座傳來的揶掄,本能的反應是撒嬌,順勢滑進副駕駛座。
「司堂哥,是媽咪叫我別說的嘛,你都不感謝媽咪和我幫你聽了多少嬸奶奶氣呼呼的訓詞,而且還幫你保管這些相片,居然怪起人家來?」
恆籐司嗤地一笑,問:「那位夏川同學反應怎樣?」
在愛子扣上安全帶後,他將車子駛入車陣中,後視鏡中都蘭閣的霓虹招牌被他們拋甩在後頭,終至不見。
說到這個,愛子咭咯笑起,扭過身看他,兩眼晶燦明亮,「司堂哥我問你喔,正常人看到東西朝自己丟來,不是都會閃開嗎?」
「當然,又不是白癡。」大致倩到愛子喜孜孜的原因,他壞心地暗批。
「哈!你那個學生就是白癡啦,笨到連閃都不會,臉被相片丟個正著,他那幾個手下更被我爸的名字嚇得尿褲子了耶!嘿,原來混黑道的也不怎麼樣嘛。」
誇張,八成又是小妮子亂蓋的!
恆籐司的笑容裡,有著拿她沒轍與寵溺的包容。
「司堂哥,如果不是我認識你太深,我會以為你剛才的情緒都是作假的。」
「嗯哼。」願聞其詳。
「我是不知道薰季姊姊為什麼突然生氣,硬是酷著臉趕你走,司堂哥,你應該知道她生氣的原因吧?」
「嗯哼。」
就知道他也不會說。哼,嘴巴跟某個很蚌殼的男人超像的。
愛子噘起嘴,「不過你那個學生也真是的,憑他一個大學生想跟社會人士鬥,真是頭殼壞去了。也不去打聽打聽,你的智商有多高,一九○耶,他以為他以第一名考進東大就很了不起嗎?」
他橫睨了嘴巴翹嘟嘟的人,「我智商多高的事,沒必要敲鑼打鼓昭告全世界。他頭殼也沒壞,只是不清楚我比別人多了一個肚子。」
「肚子?你哪有多一個啊?」
「我媽咪家的語言中有句話叫『一肚子壞水』,就是一個肚子用來裝食物,一個肚子用來裝壞主意。」
愛子聽了,撫著兩條手臂抱怨,「慘了,司堂哥你老了,講的笑話都不好笑了,好冷喔。」
因為有人心情糟到快爆,翻了個白眼後,恆籐司正色地對愛子下了道命令,「小鬼頭,打電話給你阿美表姊,要她馬上出發去都蘭閣帶人,不管用拐用押都要把薰季帶走。」
就算和她有不愉快,他也不打算讓她回「菊京川」過夜,那風險太大了。
「是!」愛子敘起笑臉,馬上撥電話找人。
在她掛上電話後,恆籐司發出第二道命令,「今晚的事,我不希望你說給別人知道,尤其是薰季在情緒激動下所說的話。」原本不想說,但仔細思忖後,他還是叮囑著,「如果傳回大阪,鐵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宅裡的氣氛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我不想再掀起另一場家庭革命。」
他來之前,就已經有今夜吵架是必然的心理準備了。
只是,那個女人絲毫不給他面子,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叫他滾滾滾的滾不停——真該好好唸唸她。
他知道薰季瞞著他一些事情,之所以瞞著他,或許是因為……念在她的出發點上,他可以原諒。
說說她時可以順便告訴她,世界上沒有恆久的秘密。
要例於的話,他信手拈來,就是一則真實案例——
小修女瞞著阿智一樁長達十五年的秘密。最後,還不照樣出上見光。
愛子搗住嘴,覺得眼眶熱熱的。
「萬一我答應你,卻不小心說溜嘴了,怎麼辦?」
摯星堂叔這一房的男人,嗚嗚……怎麼都好疼女生;自己的老爸,不是她要嫌棄,只是真的差人家好多好多。
「要我求你嗎,愛子?」那個求字的音特別輕柔。
懂他的人,當然知道之中的含意,「我知道了啦!」嘟起嘴,她非常不情願地妥協。
也許覺得威脅沒意思,也許覺得愛於今晚跨刀相肋,是該感謝人家。恆籐司捻捻鼻樑,臉上閃過一絲靦色地道:「愛子,待會我要說的,你聽完後就把它給忘了。」
「嗯。」有預感將會聽到很特別的事,愛子用力點頭保證。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薰季,很單純的只是喜歡她,或許她臉蛋漂亮是個原因;她冷冷淡淡的,也許是個理由……」而,身為薰季床第的首位異性,讓他有莫大的驕傲,這點,他獨爽就好,沒必要四處張揚。思及此,跌停的心情又開始上揚。
「總之,我在還未釐清前,就已經跌得很深了……也可能因此定下來也說不定。」
愛子被感動的說不出話來,眼眶內濕漉漉的,嘴巴蠢蠢欲動。
在她眼前的,不是一張男人的俊美側臉,而是一個男人的心意,對他喜歡的女生深切的保護著,不讓她受到半點的委曲。
討厭的司堂哥啦!浪漫得、浪漫得讓人好想咬一口……
「我不想見他。」薰季堅定的說。
她說不出口的,其實是她沒臉見他。
「對,我也不想見他。」跑來投靠薰季的彩乃哭紅一雙眼,義憤填膺地附和。
拜託,你的他,跟小季的他並不是同一個人好嗎?瞪了亂起哄的彩乃一陣後,阿美才柔聲勸說。
「情侶哪對不吵架的。大家是朋友,要來住我家,我竭誠歡迎,但躲避不是解決的辦法。」為了不讓家裡因為「怨氣」聚集,招惹一些有的沒的,阿美決定采個個擊破的方式。
「彩乃,你的學長我不熟悉,但看他一副傻氣老實的模樣,八成是你大驚小怪,誤會他了。」
彩乃撫頰愧疚心虛的表情,讓阿美簡直要雙手握拳,大呼噢耶。
阿美繼續扭頭向另一邊,「薰季,阿智跟我通過電話,他說司的作息沒變,但人卻是一天比一天還沒精神,他在等你,你——」
突然停頓下來,害薰季的心也跟著揪緊了一下,摸著心臟跳動的地方,雖然回復正常速度,卻隱隱抽疼。
凝睇阿美圓圓飽滿的紅臉,她語氣幽幽地問:「阿美姊,如果、如果今天小龍哥騙你,而且騙很長的時間,你會原諒他嗎?」
這麼多天,只要一提到司,薰季總是默然不語,終於她有想說的跡象,阿美想都沒想地答,「騙多久都一樣,只是要看騙大還是騙小。」
「我……」喉頭梗了一下,等待那種酸楚的感覺過去後才又開口,「我瞞著他叔叔和小梧的身份,只告訴他是一個叔叔把我養大的,而叔叔有個孩子,我把他當弟弟……」
阿美搓著她的雙層下巴,狀似思考樣,暗地卻罵起人來。
這個賊傢伙,又來這招。老是靜觀其變,然後再伺機而動。
可憐的小季,快要被愧疚壓得不成人形,卻還不知她的一舉一動,早被那個賊傢伙瞭若指掌。兩邊同是好朋友,該怎麼點醒小季,又不會出賣司太多呢?
好半晌,阿美才咧開嘴笑,且挑明著暗示她,「你的重點是想要彌補欺瞞他的錯,但身為你的朋友,我必須告訴你,司其實早就知道你叔叔是夏川輝、你弟弟是夏川翔梧了。」
「可以……說仔細一點嗎?」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雙手激動地微微顫抖,轉頭望向彩乃,她也是皺起眉頭。
她留在公司的資料讓人看不出與「菊京川」有任何關係,在公司,她也不曾對誰提起過,除了彩乃。上次告訴阿美姊時,自己也沒提到叔叔和小梧的姓氏。
阿美有點受不了的拍了下頭,「我從頭說起好了。以司的個性,其實他根本不想聽你弟弟的鬼心事,被纏了幾次之後,他就當打發時間。而且他也是到後來才知道你就是夏川翔梧嘴裡的『姊姊』。」
「他的個性愛就是愛,恨就是恨,表面上看不出來,骨子裡分明得很,你弟弟對他而言,重要性是微乎其微。」都被他要著玩,會重要到哪去,阿美嗤之以鼻。
看她們眉頭上的皺摺不減反增,急性子的人不禁劈哩咱啦又說了一長串的話。
「你們交往之後,他沒刻意問你,是因為他認為不重要,懂嗎?如果還不懂,你不也見過他幾個嫂嫂嗎?哪個是來自豪門富宅的,沒有。」一串話,說得阿美渾身冒大汗,困惑的眼環顧四周。
她們是在有冷氣的房間裡耶!可她怎麼渾身是汗?
哎,和事佬的差事,還真不是普通的累人。
阿美姊長長的一串話是在告訴她,一切全都是她一個人多慮了嗎?
心念一轉後,渾沌不清的天空,霍然撥雲見日。
「阿美姊,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不過我還有一個心願想去了結,請他再等我幾天。」等她回來後,她不會再對著恆籐司叫他滾的。
而是要告訴他——對不起,以及,我愛你。
飛越長長的天空後,恆籐司將上飛機前臨時買來的墨鏡掛上,拿著Notebook,步履悠閒地下飛機。
恭送客人下機的美麗空姐爭相發出一波波的電眼攻勢,為獵捕這名舉手投足無一不優雅的東方男人作最後的努力,可惜,全被他阻絕在鏡片之後。
入境後,他將墨鏡摘下放人外套內袋,意會地笑了笑。
莫怪乎阿智在外老是架著墨鏡,原來,除了可以遮陽,還可以避邪。
領完行李,來到大廳,他馬上看到一名長相陌生的當地男人,兩手將一隻寫著日文字體的牌子舉高,旁邊站了個東方面孔的男人,他認出那男人,是由日本派駐過來的分部負責人,悠閒的步履遂朝他們踱了過去。
人都來到眼前了,分部負責人才認出恆籐司來。沒在第一時間內認出二少,分部的負責人顯得侷促不安。
「放輕鬆,那不是天大的罪過,長途飛行,我有點累,帶路吧。」他露出「撫民愛子」的親切笑容。
「是。」
想低調些,卻無法如願,都說他可以自己一個人來沒問題的,阿智保母就是不放心,也存心讓分部的員工不好過,戰戰兢兢直到他離開為止。
豪華的房車出了機場往市中心的方向前進,開了一段距離後,他對路旁的建築物漸漸感覺熟悉。
分部成立至今,他陪阿智來過兩次,這一次是第三次,單獨為私事而來。
夏日午後,巴黎的陽光曬進車窗,與車內冷氣交織,讓人在享受適中溫度的同時,也能將窗外美景收納入眼。
巴黎,依舊美得像藝術品,巷子底的骯髒建築物在另一種心境下,看起來變得相當古色。
一切,全拜那個叫他滾滾滾之後便飛來法國找親人的女人,想起她,淺眠十多個小時的心思驟然被牽動,他的期待心情全映在臉上。
閒聊了些日本境內近期發生的事後,恆籐司將話題導人他來法國的主要目的。
「石桓小姐父親搬離原居處多年,我們還在尋找。安排小姐住的飯店是亞瑟安那的頂極套房,房號S602。大概再五分鐘就會到亞瑟安那了。」
「嗯,我知道了。」聰明的傢伙。
叮咚!
聽到門外有人按門鈴,趴在大床上的人在半分鐘之後,才有了動靜。
薰季先動了動僵直的四肢,在麻麻的感覺消退後,才緩緩下床。
五根手指頭將睡亂的發攏順,邊走邊恍神,回想在趴下之前做了什麼。
在八點半時睜開眼,沒有馬上下床,賴了一下才起來梳洗,下樓吃早餐。
沒有行程,不想亂逛,吃完早餐後便又回到房間,癱在床上不想動的發呆、想念,以及猜想那個多元的男人在她想念他的同時,是不是也心念著她。
叮咚!
門外的人又催促一次,她不耐地拱起兩道嬌眉。
從門上小孔看到恆籐司的身影時,她嚇了一跳,屈手彎腳地縮蹲到地上。
他他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是她看錯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將耳朵附到門板上。
門外的聲音,確定是他沒錯,只是聽到他要叫人時,她立刻倉惶地從地上站起並拉開門,但因動作太快,眼前竟覺一片黑眩。
「呃那個,不用了。」一看到她出現,恆籐司喊住要去樓下櫃檯拿房間鑰匙的分部負責人,因為眼裡全是她,便忘了人家叫什麼名字來著。
分部負責人尷尬微笑,哈腰彎身後便離開,不做礙眼的電燈泡。
等到黑眩過後,薰季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怎麼有時間來?」
「嗨。」他咧唇微笑對她打招呼,兩人同一時間卻說著不同的話。
沒看到他何時將手裡的Notebook放到行李箱的上面,還未能確定眼前的人是真實時,她感覺到背部被一道力量控制,接著,她被迫跌人他溫暖寬闊的胸懷。
「最近瘦了點,臉色也不好看。」他的抱怨掛在嘴上,心裡卻疼著。
鼻子吸入的都是他的氣息,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遲疑了一下,她隨即將兩手繞到他的背後,交纏。
「司……你怎麼有時問來?」輕輕的,連迭地喚著,是很深的想念。
「我很想你,更擔心你,所以跑來陪你。」一手固定在她的後腦勺,臉頰摩挲著她的發,另一手的手指沿著她弧度完美的背線緩緩下撫,終點暫停在臀腰之間徘徊撩搔,引起她細緻的顫慄。
一件質感便宜的米白T恤,一件亮藍底白花的棉質小短褲,兩條頤長美腿下趿的是飯店提供的拖鞋,俗俗的打扮,是他沒看過的一面。
想念轉為低吟,她腿軟地站不住,只能緊緊將他攀住。「司……你別,我們、我們還在門口……」他知道她最敏感的地帶,老是故意逗弄。
突然地,恆籐司將她猛地壓向自己,馨香軀體措手不及的迎撞上他的火熱慾望,令薰季發出一聲嬌呼。
薄唇湊近她耳畔,愛語低喃,傾訴他的空虛與渴望。
驀地,她臉頰火燙,顫顫地抬起手,緩緩將他的頭拉向自己。
技巧略顯生澀的舌開啟他的唇辦,憑藉著他吻她的方式尋索著,深入一點後,她停住了,因為,之前的幾次記憶在更加深入後,腦筋便呈現一片空白,只能任他擺佈。
男人情慾氤氳的眼眸微張,看到她正不知所措地凝睇著自己,於是將唇撤離她的;反手托護她的背並將她推入房內,單手拉過行李和Notebook,一人房,腳跟一旋,門應聲闔上。
以為他忽然放開她,可能是想到她叫他滾的事,薰季心中的不安擴大,鼻頭酸酸的,水氣像滾泡泡似的擠在眼眶。
將Notebook放到小圓桌後回過身,恆籐司看到她頭低低的攪著上衣下擺,攪出蛇腰的曼妙曲線,害他倒抽了一口氣,差點像不經事的少年郎鼻血噴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都飛來找她了,她再那樣愛面子的話,真的會跟他走上分手一途。
頑長兩腿定定站立,雙臂環胸地睥睨著她,「為什麼說那麼多遍對不起?」儘管跨下腫脹疼痛,他硬是咬牙忍住。
葦季哎口氣,「為了那晚我莫名其妙對你發脾氣、撒謊,以及叫你滾。」還有亂吃飛醋。
雖然阿美姊信誓旦旦保證,但她真的很怕他不要她了。
睥睨的眸光漸漸被柔情所佔,話音輕柔淺問:「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就知道那一項她鐵定說不出口。
愛面子的她,讓他笑歎在心啊。
「知道了。」頭垂得更低,像個泛錯的小女孩。
話語方落,她的下巴就被勾抬起,眼眸一接觸到他爍爍的瞳孔,剛退燒的臉頰又立刻醺紅,猶如對他發出無言的邀請,飢渴的唇不遲疑的再度俯近攫住她的唇,輾轉吸吮。
長長深吻後,他們已經轉移陣地,雙雙倒在大床上。
他的手深入她的衣下,內衣的環扣被鬆開,他搓揉著她的胸脯,不斷挑逗她挺立的蓓蕾。
意亂情迷的兩人,衣服一件件從他手裡飛出,零亂散佈於地面。
耳畔不斷傳來他呢喃喚著她的名字,薰季半睜開眼,看到他五官微擰,俊臉紅漲,似乎很痛苦。
「司……」她不要他忍,猴急……沒有什麼不好……她也渴望他。
心念動起,聲音頻催,兩隻小手向下探求,也催促地擦擠苦他的慾望。
他呻吟了一聲,主控權抽回,猛烈的進入她體內,直搗穴心。
突如其來的撞擊,弄得她頭暈後仰。
他和她的呻吟與喘息彼此交換,床上交纏的兩具身體姿勢變換無數,室內的空氣被歡愛的氣息一下子充斥,弄得混濁曖昧。
闊別近一個月的熱情,像暴風雨,來得狂放迅即。
沒有停歇的極速快感,她差點休克在這場歡愛中。
急促的喘息還未平復,他的手又在她身上不安份了起來,下體的反應蓄勢待發,還來不及要求休息延長前,他已經翻過她的身體,再度交纏。
「啊——」
今天的他,一點都不溫柔,蛇吻粗蠻,動作霸道,放任的狂野卻也讓她徹底釋放自己。
在第三次時,她仿照他的方式,從頭到腳將他舔舐一遍,那是她之前不敢做的,如艷陽的男人,成為被她主宰的一輪明月。
因為思念的驅動、因為氣氛剛好、因為處在不熟悉的異國、因為戶外的陽光閃耀……
總之,有太多因為,讓她心甘情願的融化在他的氣息裡,與他一道沉人慾望之海,載浮載沉,只要有他、有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5-14 00:34:22
第十章
心情在跨過一個白晝後,夜晚變得大不同。
想到昨天的晚餐,一個人孤零零的霸佔一張方桌,聽著悠揚的小提琴聲,卻沒有食慾,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
同樣的用餐地點,同樣是昨天那位小提琴演奏者,眼前多了這個男人,再不好笑的事,被他生動的描繪,立刻鮮明得就像在眼前發生般,令薰季不由自主的跟著笑。
風趣幽默的他,卻也很故意。
這次出遠門,她帶的全是簡便外出服,身上這件可愛型的黑色條紋高腰白洋裝,露出脖子、胸口及後背上的諸多吻痕,是他方才「好心」下樓買的。
本想多繫條絲巾,比劃一下方知遮不盡,而且也不搭,只能放下波浪長髮多少盡點心力,無法擋的,她也只能任其顯露,任由誇人看了後一臉曖昧,接著轉向緊摟著她腰的恆籐司,「恭敬」地行注目禮。
在他停下啜飲紅酒當口,薰季想到了什麼,問道:「司,聽阿美姊說,小梧在他生日那天打算對你不客氣,是真的嗎?」
他抬起眼,與她認真地對視,幾秒後,才輕輕地承認。「人沒事就好。」
「既然知道危險,為什麼你還赴約?」
雖然阿美柿有跟她說,但她還是想從他嘴裡得到證實。
「我去,是因為我坦蕩蕩。我們會相愛,是上帝的旨意,促成我們認識,是我的親人,而他們也不認識夏川翔梧。」
果然是真的!她頓感胃腹一陣緊縮。
「既然知道,為什麼要帶愛子涉險?」
「她應付得了的,真動起手,阿智手下一群暗地保護我們的人也會出現。」深入虎穴當面攤牌後,能毫髮未傷的離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不過事後風聲還是溜進大哥的耳裡,想當然是被責備了一番,並要求他當眾發誓永不再犯。
她垂眸不語。
恆籐司單手支頰,靜靜的看著她,等她慢慢將這件事消化完。
「別看我啦!」聲音裡有著淺慍,與淡淡的哽咽。
「不看你看誰?」
心情佳時,小提琴音聲悠揚悅耳;心情槽時,它卻變成一種吵雜。
「司,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好。」黑眸一閃而逝鑠亮鋒芒,快得不易捕捉。
不囉唆的爽快回答,多少驅散一些低落心情,她破涕為笑,卻仍低著頭。
「好好活著。」求你。
「好。」
「謝謝。」
假裝清了清喉嚨後,恆籐司佯出嚴肅表情。「換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她遲疑了一下,掀睫睞他。
只見他瞼上的笑溫溫的,看到她在看他時,闐黑的眼眸突然變得好深邃,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一隻黑貓坐在他肩頭上,視覺錯亂了。
「好,」眼皮在她給出承諾時,驟眺了一下。
黑貓從他肩膀跳到桌面上,姿態優雅的緩緩走到她眼前,歪著頭小眼對大眼……薰季驚地退靠椅背。
看來她終於有危機意識了!俊臉上的笑擴大,像無邊無際的大海。
沒關係,他不急,有的是方法可以慢、慢、來。
「對了,你中文學得如何了?」
「剛學完三十一個注音、數字的念法和簡單的問候語,大概就這些。」如雷的心跳聲,她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些啊……」托腮的食指點著俊頰。
光「這些啊」就搞得她很頭痛了,他居然還嫌?肚子裡的怒氣悄悄萌芽,如雷的心跳聲漸漸干擾不了她,薰季不服氣地瞪著他。
「我接下阪大的聘書,下學期就不住東京了。」
她還在瞪。怒氣不斷在體內擴大,快要從她的七孔裡竄出枝啞。
「……上課。關西腔較關東腔來得重,同義不同音的很多,不懂,就問她。」卡喳一聲,冒出七孔的枝啞被幾個重要字眼剪斷,恍神的人瞬間回神,茫然問著,「什麼重?什麼音不同?我又該問誰什麼問題?」
她才一下子沒聽而已,怎麼感覺他好像滔滔說了許多計劃似的,而她也被賣得差不多了。
心情特好的恆籐司不介意把說過的話再講解一次。
「回去之後,你把在阿美家的東西收一收,等東大開始放假,我先帶你去台灣,讓你見見我外公和舅舅們。看完了外公和舅舅們,我們就搬回大阪祖宅,你專心把中文學好,和小修女一起上課。關西腔較關東腔來得重,同義不同音的很多,不懂,就問她。」
「說完了?」
「說完了!」
「我想留在東京……」她不是為了展現大女人,而是視覺錯亂製造出的黑貓對她咧開嘴,露出尖尖貓牙,她害怕地為了拒絕而拒絕。
哪知,在她說完後,貓的嘴竟咧到貓耳下,好像血盆大口。
「薰季。」
「啊?」喚她的聲音好輕,她卻聽得好心驚。
「我們在一起,我並沒有做防護措施。」
她的臉頰血色迅速褪盡。「所以?」
幾次的過程中,她每次都被吻得飄飄然而任他擺佈,事後也忘了問。經他這麼一說,她在腦袋裡開始搜尋上次MC來的日期。
「你或許已經懷孕了。」
錯亂製造出的黑貓被血盆大口反噬,變成一團怪物,咻地射進她肚子裡,胸口至腹部悶脹了起來。
「然後?」
「嫁給我。」堅持的眼神爍爍,語氣肯定。
薰季冷凝的五官先是一僵,爾後心花朵朵漸綻,垂臉半遮嬌羞,剛才被幻想的黑貓嚇得半死的感覺,全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為什麼不說我們結婚,而是說嫁給你?」皺了皺鼻,笑笑地批評,「好自大哦。」
聽到她小女孩似的語氣,恆籐司露出自信微笑。
「我只能在這裡停留五天,到時如果你父親的下落還沒找到的話,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為難只是一下下,薰季很快作出決定。
「我想找到他……想知道他這幾年過得好不好,可以嗎?」
「可以,不過你最多也只能再待十天。」
想到他剛才提的「暑假計劃」,她點點頭,「好。」
他看了眼腕表,從椅上站起,越桌走到她身後,紳士地扶椅攙起她,兩人的表帶不小心觸碰到,發出摩擦的小聲音。
她抬起瞼,剛好對上他垂落的眼眸,兩人會心一笑。
心電感應!
「我會交代分部的負責人照顧你,直到有你父親的下落為止。」緊摟著她腰的動作,再自然不過了。
「司,謝謝你。」
恆籐司側過臉,香吻她臉頰,「不客氣呀,老婆。」
被偷香的人靠在他的懷裡,細細玩味他的話,笑得一臉甜蜜。
「司,我們去左岸走走,當飯後散步,你說好不好?」
男人搖頭,「不好,我想……」她耳畔,輕輕響起男人的暗示性字眼。
精緻的臉蛋驀地發燙。
五天後的早晨
薰季從一場窒人的惡夢中驚醒過來。
發現枕邊的人不在,舉目所及看不到屬於恆籐司的東西,她慌亂無措,拿起電話要找人,卻發現沒有分部的電話號碼,失神掛上後才想到他是搭下午的班機。
她馬上跳下床,街人浴室快速梳洗。
換了套衣服,將自己的東西胡亂塞入行李箱,走到門邊才看到恆籐司的東西正擺在那,等不及他回來拿,她放開手中的行車箱,奔出房門,急著要馬上見到他。
來到公司,知道他的人在這裡,緊繃的情緒霎時鬆開,差點站不住腳,幸好旁邊剛好有人,適時拉住她。
「司,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薰季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恆籐司從簡報中仰起瞼,表情詫異。「你怎麼跑來了?」一看到她臉頰和脖子香汗淋漓,他立刻從椅上彈起。「怎麼了?」
向扶她進來的員工無聲道謝後,那名員工便動作輕巧地退到室外。
他抽回目光,看到她緩緩拾起的兩眼充滿惶恐不安,眼眶盈淚,他的心倏地緊揪。
「人不舒服還是……你別光搖頭,用說的,告訴我。」
「抱……」
「好,抱。」才將她攬入,就聽到她埋在他肩膀上嚶嚶的啜泣,他緊緊將她扣鎖在懷中,「季,說出來,我幫你分擔你的痛苦,別悶在心裡,會難受的。」
明顯感受到她震了一下,他才想再哄,抽抽噎噎的聲音卻低低傳來。
「我夢到你受傷了……嗚,我夢到你被小梧傷了,都是血、都是血……我叫你……你不理我,就像媽咪……那些槍聲消失後,媽咪再也沒醒過來,媽咪她、媽咪她……嗚……」兩手緊緊抓著恆籐司的背,她嚎啕大哭。
「乖,沒事了、沒事了……我沒事……乖……」
他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但他卻刻刻都在煎熬,每當聽到她哽咽呼吸不暢,他的心也相同無法順氣。
哄她,幫她拍背順氣,不斷地向她保證自己沒事。
時光的片斷錯亂,在薰季的腦海裡攪和成一團,她的話也變得零碎不堪,「小梧生日那天,嗚……你不理我,你裝作不認識我……爸比和媽咪離婚,爸比也狠心不看我,嗚嗚……每個人都不理我,我一個人飛來時,沒有人,都沒有人……」
滾滾而落的熱淚,不斷地奔出。他愈是哄,淚奔得愈狂,他頸項間與胸前濕透一片,全是她的淚與汗。
「乖、乖,對不起,我必須向學校請假,必須安排工作代理人,才會晚幾天到,對不起,不是不理你。」
她不是不哭,只是被那場奪去至親的槍戰嚇得從此忘了如何哭。
物質上,她態意揮霍夏川輝的金錢,但在心底,她是恨他的。當養育的恩情和心底的恨衝擊著,變成了矛盾,她選擇逃避,也選擇催促自己盡快獨立。
避談夏川輝這個名字,也就避談這個名字的兒子。
如果她的生活一直風平浪靜,那份被她埋藏在心匠的恐懼會隱藏得很好。但夏川翔梧的殺機,猶如一把鐵鍬,將她埋了十多年的不堪回憶一下子暴力地挖掘出來。
「那些叔叔……那些保護我們的叔叔每個人的身體破好多洞……到處都是血……腸子都流出來……嗚……地上亂槽槽……嗚嗚嗚……」時光倒退,她回到十一歲的當時,哀嚎聲未息,鮮血成河的畫面未褪……猶如一張巨大的黑色帷幔向她張來,她開始乾嘔,大嘔特嘔後,尚未進食的胃翻騰著。
薰季突如其來的狀況,恆籐司首當其衝結實承接住她吐出的酸水。
當他感覺不對勁時,懷裡人兒失去意識的身體緩緩癱軟,他竭力穩住的心慌掙脫牢籠,立刻揚聲向外高呼求救,「快來人啊——」
不願讓他懷著擔心離開,也不願讓自己在他離開後,陷入莫名的恐懼,薰季堅持陪他搭上預定的班機,拖著虛弱病體來到候機室,坐靠在他身側。
兩人都換上另一套衣服,沾有穢物的那兩套,被恆籐司丟了。
交扣的十指,有兩根手指頭上戴了相同的戒指,她右手食指與他左手的尾指。
休閒衣褲和帽子也是相同的。
他一腿曲盤在另一大腿上,充當平台,Notebook就放在上頭,單著臂,就地工作。
沒仔細看,會覺得怪。一個男人專心在膝上的電腦,旁邊的女人卻黏得那樣緊,然後腦筋就會不由自主地往「富商v.s.情婦」的綺色方向走。
「司,對不起……」
專注盯著螢幕的眼定了定,恆籐司轉臉面向她,「你已經說了很多遍對不起,別再說了,我們已經在候機室等候了,時間一到我們就上機,如預定的時間回到日本,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
一雙可憐兮兮的美目又泛出淚光。「我把你吐得亂七八糟……」
他捻著鼻樑,小聲咕噥,「這應該不會只有一次。」搞不好……只是開始。
「為什麼?不要啊——」想到剛才無法克制自己的掏心掏肺,那種無助感,她害怕地緊皺五官。
被巴得很緊的左臂嚴重傾斜,他趕緊護住快要滑掉的Notebook,最後乾脆關機,擱到他右手邊的空位上。
工作是順便,主要目的是她,他差點兒本末倒置了。
眼看著嘴裡一直嚷不要的人,情緒又要再度暴動,恆籐司遂將她抱到腿上。
「醫生交代過你情緒別太激動,你不聽話,等等又要嘔了。」
「很難受,我不要。」薰季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恁是鐵做的心,也會為此刻的她化為一攤軟泥,任她捏揉。
「我不是你,也不是醫生,跟我說有什麼辦法。」
開始撇清關係了。「你……」鼻翼促放頻動,略顯憔悴的瞼色漸漸舒活有血色,她沒發現,逕自專心瞪著笑得很凝眼的俊臉。
一反剛才逗她的表情,恆籐司平靜道:「都過去了,一切都沒事了。季,眼光放向未來,不管怎麼樣,我跟你是在一起的。你忘了我們有心電感應嗎?」抓過她的手放在胸口上,「你痛,它也痛;它痛了,你難道不痛嗎?」
「會痛。」被他抓的手溜開,撫上他的臉,「司,其實你們有找到爸比了,對不對?」
一塊石墓碑,上頭刻的人名是她的心願……已了了……
「你聽到了。」恆籐司沒有將眼移開,反而直凝她的瞳心。
昨天早上,分部的負責人告訴他查到了。知道了後,他便交代分部負責人機位重訂,由單變成雙。
淡淡哀愁襲上薰季的精緻臉孔,「不小心的。我沒有想到他也不在人世了……不過你放心,我沒事的。」
「真的?」狐疑一問,心想,她愛逞強的個性又來了。
「真的。」因為,有你在。
「為什麼?」挑高一邊眉角。
「因、因為你……你說要把眼光放向未來啊,才剛說,就忘了?」硬拗加結結巴巴,總算還是擠出一個像樣的回答,雖然聽起來很不順耳。
銳利精眸瞇緊後又放開,「我沒忘。」
空中響起播報音,他們要搭的班機可以開始登機了。
他擺明著不相信的表情,讓她看了後,慌張地跳下他的腿。
「司,可以登機了。」
呵,剛才還虛弱得像只病貓,現在已經生龍活虎了?!
他手一撈,將她轉回腿上。「說實話有那麼難嗎?•季——」
扭捏再扭捏,十指都快被她捲成一根大麻花了,「你……要我……說……什麼……實話?」
說的人累,聽的人卻不肯放棄,手指頭指著她的心。「那裡。」
在一雙盯著她不放的桃花電眼照射下,她滿臉潮紅。
「這裡?」
「對。」
「就、就心跳嘛。」
「心跳變快了?」大手掌整個覆在上頭感受。
臉紅到快爆開來的小女人慌張四處張望,忘了這裡是開放又浪漫的法國,這種動作只是小兒科,根本不足為奇。
被逼供的人如跳豆般扭來扭去坐不住,最後惱羞成怒。「上機了啦。」
「說。」逼供的人依然沉穩不動如山。
「說什麼啦?」
「你說呢。」問題又被他丟了回去。
兩隻小手齊來,捏起他兩邊的頰。「Itreasureupyourwords.」
哦!恆籐司眉一挑,「我的什麼話?」
「Telepathy.」
心靈感應?眉挑得更高,「So?」
面對他鍥而不捨的賊兮兮表情,薰季噗哧綻笑,纖長食指來回點過兩人的胸口,「你這裡怎麼看待我,我就怎麼對待你。」
「愛到死!」說完,恆籐司將她輕推離他的腳站起,拿起Notebook,另一手牽握她,往登機門走去。
好難聽,她皺了皺臉,不過看在他那份心意上,算了。
覷他大步行走的颯爽,她出其不意告白,「我心屬於你。」
耶?男人驚訝停步,側過臉,不意被覬覦著他唇的紅唇攫去了一個吻。
濃情蜜意呵。
幸而走道寬闊,不會因此而堵得後面的人無法前行。
繾綣纏繞的人兒,隱隱約約的,聽到許多人的驚呼以及笑語祝福;隱隱約約的,聽到航空公司找尋他們倆的廣播。
在最後一刻,她勉強清醒過來,拉起他——
狂步追機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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