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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J.R.R. Tolkien] 魔戒前傳 哈比人歷險記【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4:07     標題: [J.R.R. Tolkien] 魔戒前傳 哈比人歷險記【全文完】

 


【第一章】出乎意料的聚會

【第二章】烤羊肉

【第三章】小憩

【第四章】山上與山下

【第五章】黑暗中的謎

【第六章】跳出油鍋落入烈火

【第七章】借宿奇遇

【第八章】蒼蠅與蜘蛛

【第九章】桶中越獄

【第十章】熱烈歡迎

【第十一章】洞門前台階上

【第十二章】洞中奧秘

【第十三章】空巢之際

【第十四章】水與火

【第十五章】烏雲密佈芒丁山

【第十六章】夜色中的小偷

【第十七章】雲開霧散

【第十八章】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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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尾聲


【魔戒簡介】
  什麼是哈比人?
  哈比人是比矮人還矮的小矮人,他們愛好和平。喜歡安靜。
  他們不喜歡機器,但是他們很善於使用工具;他們動作敏捷,但卻不喜歡做事匆促。他們
有敏銳的眼睛和耳朵;他們可能有點胖。
  他們喜歡笑和吃(他們一天可以吃六餐)。他們很好客,喜歡送禮和收到禮物。
  哈比歷險記是一部非常精采的傳奇故事,充滿了預言的色彩。書中主角比爾博.巴金斯原
本是一個遠離塵囂的哈比人,但卻在無意中發現了魔戒且經歷了他一生中永難忘懷的事件。
  哈比歷險記於一九三六年完成,於一九三七年發行,同年,作者便開始著手寫續集--魔戒
之主,於是,哈比歷險記成了魔戒之主的序曲。經過了十一年,魔戒之主三部曲終於在一九四
八年完成,而於一九五五年全部發行。在出版期間,魔戒之主系列便已頗受各界好評,例如芝
加哥論壇曾評其為:「––總之,這是一個很棒的故事,不僅文字優美且創造了一個如幻似真
的世界,一個作家最好的作品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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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列舉出眾所皆知的系列小說,當然是會提到著名的魔戒系列小說

這部是魔戒前傳,魔戒三部曲的序曲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4:21

【第一章】

  從前,在一個地洞裡住著一個哈比小矮人。這個洞穴可不是那種潮濕、骯髒,到處都會看
見藏頭露尾的蚯蚓,有股泥腥味的那種令人討厭的土洞;也不是那種乾巴巴、光禿禿、既沒地
方可坐,也沒東西可吃的沙質洞穴。這是一個哈比人的洞穴,也就是說,那是一個舒適的地方。
  這洞穴的前門是圓的,形狀就像船上的舷窗,漆著綠色。門的正中間有一個金黃色的黃銅
把手。從這道門進去,是一個長長的、圓筒狀的廳堂,就像一條隧道的樣子。不過那是一條舒
適的無煙隧道,牆上鑲嵌著護板,地上鋪著瓷磚,蓋著地毯,有油漆光滑的椅子,還有一排又
一排用來掛衣帽的長木釘--哈比人是很好客的。
  隧道並不是筆直地伸入山腹,而是稍稍有點彎曲地蜿蜒著向前伸展。隧道兩旁開著些許小
圓門,按順序輪著,一個在這邊開,下一個在那邊開。隧道所在的這座小山,遠近的居民都稱
之為希爾山。哈比人不需要上下樓,他的臥室、浴室、貯藏室、食物間(有許多間)、衣櫥(
他用整間整間的房間作衣櫥)、廚房、餐廳,都分佈在同一層,而且實際上是在同一條走廊上
。最好的房間都在朝裡面走的左手邊,因為只有這邊的房間才有窗戶。這些靠內側的窗戶俯瞰
著花園和草地,順著山坡往下伸展到河邊。
  這個哈比人是一個很富有的小矮人,姓巴金斯。巴金斯一族打從記都記不清的年代起,就
在希爾山一帶居住了。人們都認為他們是十分可敬的君子,那不僅是因為他們都很富裕,而且
還因為他們不涉足冒險行為,也從來不做任何出人意料的事情;遇到任何一個問題,如果讓一
個巴金斯家族的人發表意見,你不用聽都知道他會說什麼。但是這個故事裡要講的,正是一個
巴金斯家族的人怎樣置身冒險行動,怎樣做出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說著完全意料不到的話。
他或許會失去街坊鄰里對他的尊敬,不過他也有所得--噢,他到底是有所得還是無所得,你讀
下去便會分曉。
  講到我們這位哈比人的母親--但什麼是「哈比人」呢?
  我想,對今天的讀者來說,首先得描述一下哈比人是怎麼回事。
  因為他們現在已經變得很稀有,而且在見到「大種人」(他們管我們叫「大種人」)的時
候常常迴避。他們是一些個子小小的人,身高大約只有我們的一半,而且比那些長鬍子的矮人
瘦小。哈比人沒有鬍子。他們身上沒有什麼魔法,就算有一點的話,也只是日常生活用的那種
普通法術,使他們在遇到你、我這樣的龐然大物橫衝直撞而來時,可以很快地悄悄消失。我們
那像大象一樣的隆隆腳步聲,他們在一里路外就能聽得見。哈比人多數有個胖肚子,喜歡穿色
彩鮮艷的衣服(以綠色和黃色為主)。他們不穿鞋子,因為他們的腳底天生就是革質的,他們
的腳背長著一層棕色的濃毛,就像他們頭上的頭髮一樣,是捲曲的。他們長著修長的、靈敏的
手指頭,和善的面孔,笑起來甜得透心(特別是在吃過晚飯後。他們一天吃兩頓晚飯,如果能
辦得到的話)。好,你現在已經知道得夠多了,可以繼續講故事了。我剛講到,這個哈比人,
就是比爾博.巴金斯,他的母親是富有傳奇色彩的蓓拉多娜.圖克,她是老圖克三個出色的女
兒之一。老圖克是居住在沃特河對岸的哈比人的首領。沃特河是流過希爾山腳下的一條小河。
  別的家族的人常常說,很久很久以前,圖克家族的某位祖先曾經娶過一位仙女為妻。這種
說法當然很荒誕,不過這個家族的人身上,的確是有些東西不大像一般的哈比人。圖克家族的
成員偶爾會去冒險。他們小心翼翼地消失,他們的家人也幫他們把行蹤掩蓋起來。但事實仍然
顯示,圖克家族的人沒有巴金斯家族的人那樣受人尊敬,盡管他們毫無疑問地更加有錢。
  蓓拉多娜.圖克成了邦戈.巴金斯夫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去冒險過。邦戈,就是比爾博的
父親,為妻子建造了這個最豪華的哈比洞穴,(一部分是她自己的錢)。在希爾山的上上下下
,在沃特河對民到處都有這種哈比人的洞穴。他們夫婦就在這個洞穴居住,直到去世。不過,
她的獨生兒子比爾博,盡管外貌、舉止就像是他那老實安分的父親的精確翻版,但卻可能從圖
克家族這邊的血緣中遺傳了一些奇怪的特質,這些特質在等待著,一有機會就會表現出來。可
是這個機會卻一直沒有到來,直到比爾博長大成人,直到他約莫五十歲的時候。比爾博這時是
居住在這個由他父親建造的漂亮洞穴中,我剛才已經描述過這洞穴的樣子了。
  他顯然已是落地生根,不願再挪動的了。
  由於某種奇怪的機緣,很久以前(當時的噪音比現在少,綠色植物比現在多,哈比人也還
繁榮昌盛,人口眾多),有一天,世界在一片寂靜之中,比爾博.巴金斯站在自己家門前,他
剛剛吃完早餐,吸著一支又長又大的木煙斗。煙斗長得幾乎觸及他毛茸茸的腳趾(毛梳得整整
齊齊的),這時甘道夫走過他眼前。
  甘道夫!你如果聽過我所聽到的有關他的故事的四分之一,你就很了不起了。我也只是聽
到傳聞中的一小部分。什麼樣的精彩故事都有。他走到哪裡,多姿多彩的冒險事跡和傳說就從
地底冒出來。自從他的朋友老圖克去世之後,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走過希爾山下的這條路了,
哈比人幾乎已經忘了他長得什麼模樣。
  當他們還是小伙子、小姑娘的時候,甘道夫就已經翻越希爾山、渡過沃特河,離開這裡去
冒險了。
  那天早晨,比爾博看見甘道夫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起疑心,他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拉著拐
杖的老頭兒。這老頭戴著一項高高的藍色尖頂帽子,圍著一條銀色的圍巾,長長的白鬍子垂過
腰際,腳上穿著黑色的大靴子。
  「早安!」比爾博說。他是真心真意這樣說的。陽光是這樣明朗,草地上一片青蔥。可是
甘道夫銳利的眼光從長長的濃眉下望著他,這眉毛遠遠地伸出帽沿之外。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甘道夫說:「是祝我有一個好的早晨呢?還是說這個早晨很
好,不管我希不希望它這樣好?還是說你今天早晨覺得很好,還是說這個早晨我們應該都過得
好?」
  「這些意思全部都有。」比爾博說:「除此之外,這還是一個很適合站在大門外抽一袋煙
的美好早晨。如果你身上帶著煙斗,坐下來裝一斗我的煙草吧!何必這麼匆忙,一天才剛剛開
始呢!」於是比爾博便在門旁的一個座位上坐下來,疊起雙腿,吹出一個漂亮的灰色煙圈。煙
圈在空中飄遊,並不散開,一直飄越希爾山而去。
  「很漂亮!」甘道夫說:「不過,我今天早晨可沒有時間來吹煙圈。我正在找一個人,我
已經策劃好一次冒險行動,要找個人一起參加。找人可真難哪!」
  「在這個地方是很難哪!我們的人都是一些安分守己的良民,要冒險的話,他們都沒有辦
法。冒險可是那種叫人心煩而不舒服的事情呢!會叫你食無定時!我不明白人們去冒險能得到
什麼好處。」我們這位巴金斯先生一隻手的大拇指插在吊帶裡,一邊吹出另一個更大的煙圈,
一邊說著話。然後,他拿出他的晨間信件開始看起來,假裝再也不留意那個老頭兒了。他斷定
這老頭兒非我族類,他想讓老頭自動走開。但是老頭兒偏偏不動,他拄著拐杖站在那裡,一聲
不響地盯著小矮人,直到比爾博覺得不自在,甚至有點惱火了。
  「早安!」最後他終於開口了,「我們這裡的人不想要什麼冒險,謝謝你了!你翻過希爾
山或者到沃特河對岸去找找看吧。」言下之意是:談話到此為止了。
  「你這句『早安』,意思可真不少呀!」甘道夫說:「你現在的意思是想擺脫我,我要是
不走開,你這個早上就不好?」
  「不,不,完全不是這個意思,親愛的先生!我想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不,不,親愛的先生,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比爾博.巴金斯先生。你
的的確確知道我的名字,只不過你記不起我是屬於這個名字罷了。我是甘道夫,甘道夫就是我!
  「想不到我竟能活到聽見蓓拉多娜的兒子對我說『早安』,就像我是個沿街賣鈕扣的小販
似的!」
  「甘道夫,甘道夫!上帝保佑我!你不就是那個到處流浪的巫師嗎?是你給了老圖克一對
鑽石的魔袖扣,它們會自己鎖起來,直到聽見口訣才打開!你不就是那個常常在晚會上講那些
神奇故事的人嗎?講那巨龍、惡魔、巨人,講公主怎樣得救,講寡婦的兒子怎樣遇上意想不到
的幸運!你不就是那個製造出美妙絕倫的焰火的人嗎?我記得那些焰火!老圖克總是在仲夏節
的前夕放那種焰火。太美妙了!它們噴發的時候就像是一朵朵巨大的百合花、金魚草和金鏈花
,整晚懸浮在那朦朧的夜色中!」你肯定已經注意到,巴金斯先生並不願意相信自己缺乏才情
,況且他還很喜歡花卉。
  「天哪!」他繼續說下去:「你不正是那個罪責難逃的甘道夫嗎?造成那麼多沉靜的小伙
子、小姑娘紛紛出海去從事瘋狂的冒險,你要對他們的行為負責任,不管是爬樹、尋訪小精靈
,還是乘船遠航,駛向別的海岸,都是你的責任!上帝保佑,以前的生活飽受干擾--我是說,
以前有一段時期,你把這兒弄得很糟。請你原諒我這麼說,我沒想到你現在仍然想要這麼做。」
  「我不在這兒應該到哪兒去呢?」巫師說:「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記得我的一些事情。不
管怎麼說,你對我的焰火還留有美好的記憶。那就是說你還不是無可救藥的。真的,看在你外
公老圖克的份上,也看在可憐的蓓拉多娜的份上,我答應你的請求。」
  「請你原諒我這麼說,我並沒有向你提出什麼請求啊!」
  「不,你已經提出了!你還提了兩次了--你請求我的原諒。我決定原諒你。而且,我還要
更加仁至義盡,把你派去參加這次冒險。那對於我來說是很好玩的,對於你來說是很有益的--
而且還能掙到很多錢,也許吧,如果你能挺得過去的話。」
  「對不起,我根本不想參加任何冒險,謝謝你。我現在不想去,再見!不過請再來用茶點
--你高興的話隨時都可以來。不然就明天怎麼樣?明天再來吧!再見!」說完這話,小矮人就
急急忙忙地走進他那綠色的圓門裡,而且盡可能很快地把門關上--但不敢立即就關,以免顯得
不禮貌。巫師畢竟是巫師啊。
  「我究竟為什麼要請他來用茶點呢?」他一邊對自己說,一邊朝食物間走去。他剛剛吃過
早餐,不過他認為受驚後吃一、兩塊蛋糕,喝點什麼,對他會有好處。
  這時候,甘道夫仍舊站在門外,他在那裡笑了很久,不過笑得不太大聲。過了一會兒,他
走到大門前,用他的拐杖尖端在小矮人漂亮的綠色前門上劃了一個古怪的記號,然後他一步一
步地走開了。這時比爾博正吃完他的第二塊蛋糕,以為自己已經順利逃脫了冒險的命運。
  第二天,他幾乎已經把甘道夫忘掉了。他的記性不太好,除非把它們寫到日程表上,譬如
:「甘道夫,茶點,週三。」昨天他有點驚惶失措,沒記得要做這些。
  就在快要到茶點時間的時候,前門的鈴聲大作,他這才想起這件事情!他趕忙把茶壺放在
餐桌上,多放一組杯子和碟子,再增加一、兩塊蛋糕,然後跑去開門。
  他正要說:「非常抱歉,讓你久等了。」時,卻看見來的根本不是甘道夫。來的是一個矮
人,長著藍色的鬍子,鬍子的尖端束在他金色的腰帶裡,深綠色的頭巾底下,有一雙炯炯有神
的眼睛。門一開他就直闖進來,就好像人家是在等著他似的。
  他把連著頭巾的斗篷掛到近處的一枝長木釘上,然後深深鞠了一躬,說:「朵林為您效勞
!」
  哈比人也回答道:「比爾博為您效勞!」他因為驚訝,一時竟提不出任何問題。當接下來
的安靜變得令人不自在的時候,他才補充說:「我正要用茶點,請進來跟我一起吃點東西吧。
」他的話講得也許有點生硬,但他是真心誠意的。如果一個小矮人不請自來,沒說一句解釋的
話,就把衣服往你的客廳裡一掛,你又能怎麼辦呢?
  他們剛在桌旁坐下沒多久,事實上才剛剛吃到第三塊蛋糕,大門上就又傳來一陣鈴聲,這
回的聲音比上次更響。
  比爾博說了聲「抱歉」,就起身去開門。
  他正準備對甘道夫說:「你終於來了!」但是,這一次也不是甘道夫,站在階前的是一個
外貌蒼老的矮人,長著白鬍子,戴著深紅色的頭巾。他也是一樣,門一開就往裡面蹦,好像他
早就收到請帖似的。
  當他看到客廳裡掛著朵林的綠頭巾時,就說:「我就知道他們已經來了。」他把自己的紅
頭巾拴在朵林的綠頭巾旁,然後手按胸脯施禮道:「巴林為您效勞!」
  「謝謝!」比爾博倒抽一口涼氣說。
  他這答話不太合適,但是「他們已經來了」這句話使他驚惶失措。他喜歡有客人來訪,但
是他喜歡在客人來到之前就知道他們會來,而且他寧可由他自己發出邀請。他想到蛋糕可能不
夠,心裡覺得很惶恐。作為東道主,他知道自己的義務,而且會忠實地加以履行,不管多麼心
疼--他自己可能吃不到了。
  「請進來用些茶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終於說出話來。
  「喝點啤酒對我來說更合適,如果對你來說都一樣方便的話,親愛的先生。」白鬍子巴林
說:「吃點蛋糕我也不反對--就吃果仁蛋糕吧,如果這裡有的話。」
  「有的是。」比爾博言不由衷的回答,連他自己都有點驚訝,而且,他還身不由己地急忙
朝貯藏室走去,去盛滿一品脫的啤酒,然後再到食物間去,拿兩塊漂亮的果仁蛋糕,這是他那
至天下午就烤好準備拿來作飯後點心的。
  當他回來的時候,巴林和朵林正在桌旁交談,像老朋友一樣(其實他們倆是兄弟)。比爾
博把啤酒和蛋糕重重地放到他們面前,這時外面又響起了一陣很響的鈴聲,而且緊接著還再響
了一陣。
  「這回一定是甘道夫了。」他一邊氣喘吁吁地沿著走廊跑過去一邊想。但這次仍然不是甘
道夫,而是又來了兩個矮人,都戴著藍色頭巾,繫著銀腰帶,長著黃鬍子。兩人都帶著工具袋
和鐵鍬。門一開他們就蹦了進來--這回比爾博連驚訝都來不及。
  「矮人們,我可以為你們做些什麼呢?」他問。
  只聽那兩個矮人中的一個說:「奇利為您效勞!」另一個補充說:「還有菲利!」兩個人一
起脫下藍頭巾,向比爾博鞠躬。
  比爾博也記起了應有的禮貌,回答道:「比爾博為兩位和你們的家人效勞!」
  「我知道巴林和朵林已經來了,讓我們加入大夥兒的行列吧!」奇利說。
  「大夥兒!」巴金斯先生想:「我不喜歡這樣。我可真得坐下來歇一會兒,想個辦法,然
後喝點東西。」那四個矮人都坐在桌旁,談論著礦井、黃金,談到怎樣跟妖怪發生糾紛,講怎
樣掠奪財寶,還談到許許多多他不明白的事情。對這些事,他也根本不想去弄明白,因為這些
事情聽上去都帶有大多的冒險性質。他剛剛在角落裡喝了口酒,這時,叮噹叮噹,門鈴又響起
來了,好像有什麼頑皮的哈比小孩想要把鈴的把手拔走似的。
  「門口又有人了!」他瞪大眼睛說。
  「聽聲音大概有四個人,」菲利說:「而且我們剛才已經遠遠地看見他們在我們後邊走過
來了。」
  可憐的比爾博,雙手捧著頭在客廳裡坐下來,心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會發生什麼
事情?這些人會留下來吃飯嗎?
  這時,鈴聲又響了起來,而且比之前更響,他不得不朝門口跑去。不過不是四個人,而是
五個人--當他在客廳裡捧著頭思索的時候,又多來了一個。他剛擰開門把,他們就全都進來了
,一個接一個,鞠著躬說:「為您效勞。」他們的名字是多里、諾裡、奧裡、奧因和格羅因。
於是很快地,兩項紫頭巾、一項灰頭巾。
  一項棕色頭巾和一頂白色頭巾就掛到長木釘上,矮人們一個個把寬闊的雙手插在金色的、
銀色的腰帶裡,大踏步走過來跟別的夥伴會合。矮人們差不多已經成為一大群了。有的嚷著要
白啤酒,有的要黑啤酒,還有一個要咖啡;而所有的人都要蛋糕。因此比爾博忙碌了好一陣子。
  一壺咖啡剛剛拿到壁爐前,而果仁蛋糕又吃光了,矮人們正在對奶油烤麵包發動攻擊;這
時,傳來一陣響亮的敲門聲。不是門鈴響,而是篤篤篤的敲門聲,用力地敲在那漂亮的綠色小
圓門上。有人正在用手杖敲擊著大門!
  比爾博沿著走廊跑去,心裡很生氣,一副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樣子--這是他有記憶以來
最尷尬的一個星期三。他突然一下子打開門,門外的人全都跌了進來,一個壓一個。又是矮人
們,又來了四個!後面跟著甘道夫,倚著拐杖,笑著。他已經把漂亮的門弄凹了一塊,同時也
順便弄掉了昨天早上在門上留的秘密記號。
  「小心!小心!」他說:「這可不像是你的做法,比爾博--讓朋友吃閉門羹,然後不聲不
響地把門打開!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比弗、波弗、邦波,特別是這位--索林!」
  比弗、波弗和邦波站成一排,說:「為您效勞!」然後他們掛起了兩頂黃頭巾,一頂淡綠
色頭巾,還有一頂天藍色的頭巾,拖著長長的銀飄帶。這最後一頂是索林的頭巾,他是矮人中
一個很有身份的大人物。實際上,沒有比索林。奧肯捨爾本人更偉大的人了。他對於跌倒在比
爾博門前這件事肯定不會感到高興,尤其當時他整個倒在地上,比弗、波弗和邦波壓在他身上
。要知道邦波是個大胖子,重得很。索林確實很傲慢,他完全不說什麼「效勞」之類的話。不
過因為可憐的巴金斯先生說了很多次「他很抱歉」,索林最後只好笑笑說:「請別再提這件事
了吧!」皺著的眉頭總算展了開來。
  「我們現在都到齊了!」甘道夫說。他看著那一排的十三頂頭巾--適合小分隊用的、最容
易分辨的雜色頭巾。他自己的帽子也掛在那些長木釘上。「一個挺開心的聚會!但願東西沒這
麼快吃完,遲來的人還有點什麼吃的喝的吧!那是什麼?是茶!不,謝謝,我不要!請來點紅
酒,我想那對我比較合適。」
  「我也是。」索林說。
  「還要山莓醬和蘋果餡餅。」比弗說。
  「還要碎肉餡餅和乳酪。」波弗說。
  「還要豬肉餡餅和沙拉。」邦波說。
  「再來些蛋糕--還要好啤酒--還要咖啡,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別的矮人們也朝門外邊喊
著。
  「多來幾個雞蛋,這兒可有好酒伴呢!」比爾博匆忙地跑去食物間的時候,甘道夫在他後
面喊著說:「還有,那凍雞和醃魚也拿出來!」
  「他對我的食物櫥裡有什麼東西似乎跟我自己一樣清楚!」巴金斯先生想。他覺得自己被
弄得狼狽極了,開始懷疑是否有宗最可怕的冒險衝著他家而來呢?等到他把所有的瓶子、碟子
、刀子、叉子、杯子、盤子、勺子和各種食物全部荔放到一些大托盤上時,他已經滿身燥熱、
滿臉通紅、滿心氣憤。
  「這些矮人真麻煩,真討厭!」他大聲說:「他們為什麼不幫幫忙呢?」哎喲,你瞧!只
見巴林和朵林已經站在廚房門口,菲利和奇利就站在他們後邊,比爾博還來不及說出一個「不
」字,他們已經飛快地把那些大托盤和兩、三張小桌子搬到客廳裡,把一切都擺得好好的了。
  甘道夫坐在首席,十三個矮人全部環坐在一起。比爾博則坐在壁爐旁的一張凳子上,小口
小口地啃著一塊餅乾(他的胃口被弄得幾乎沒有了)。他竭力地要讓自己把這看作是極其正常
的情況,而根本不是什麼冒險行動。矮人們吃呀吃呀,談呀談呀的,時間漸漸過去。最後他們
終於推開椅子離席,比爾博則動手去收拾那些杯杯盤盤。
  「我想你們都會留下來吃晚飯吧?」他極有禮貌地用從容不迫的聲調說。
  「當然嘍!」索林說:「吃完晚飯還要留下來,要到很晚才能把事情辦完呢。先讓我們來
點兒音樂吧。現在收拾東西!」
  聽到這句話,那十二個矮人--不包括索林自己,他的身份高貴,不用動手,仍舊坐在那裡
跟甘道夫談話--一個個都一躍而起,把所有的東西都疊成一堆一堆。他們不拿托盤,而是人人
托起圓柱似的一疊盤子,每疊盤子最上邊還加上一個瓶子,用單手托著,保持著平衡,走出客
廳。比爾博則跟在他們後面,害怕得幾乎要尖叫說:「請小心!」「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能
收拾!」
  但矮人們不理他,卻唱起歌來:把杯子打碎碟子打爛!
  把刀子弄鈍又子弄彎!
  砸碎瓶子再燒掉瓶塞--這樣子比爾博可不喜歡!
  割破桌布再弄上油斑!
  牛奶灑遍食物間地板!
  骨頭扔上臥室的床墊!
  醇酒濺滿每一扇門面!
  打碎陶瓷倒進煮食物的罐;再拿根棒捶把它搗爛;做完後如果還剩完整的盤;再把它拿到
客廳裡滾著玩!
  這樣子巴金斯先生可不喜歡!
  所以嘛我們要小心這碟和盤!
  當然嘍,這些可怕的事他們都沒有做,所有的東西都洗得乾乾淨淨,穩穩當當地放好,速
度快得就像閃電一樣。比爾博站在廚房中間,不停地向四邊轉來轉去,想看清楚他們在幹什麼
。然後,他們回到客廳,看見索林正把一隻腳擱在壁爐的護欄上,抽著一隻煙斗,他正在噴一
個碩大無比的煙圈,他想要把煙圈噴到哪裡,煙圈就會自動飛到那裡--順著煙囪上升,或者飛
到壁爐架上的座鐘後邊,或者飛到桌子底下去,或者在天花板下面盤旋再盤旋。不過,無論飛
到哪裡,索林的煙圈都沒有甘道夫吹出的煙圈飛得那樣快。噗!甘道夫從他那短短的陶土煙斗
中吹出一個小小的煙圈,它逕自穿過索林的每一個煙圈,然後甘道夫吹出的這些煙圈就聚集在
這個巫師的頭頂。他頭頂上已經聚集了一大堆這樣的煙圈,在昏暗的光線中使他看上去顯得奇
怪而有靈氣。比爾博站在那裡觀察看--他喜歡煙圈--一這時他想起自己昨天早晨隨風吹過希爾
山去的那個煙圈,當時他曾為它感到那樣自豪,現在想起來有點臉紅。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4:27

  「現在來聽點音樂吧!」索林說:「把樂器拿出來!」
  奇利和菲利跑到他們的袋子那兒,拿出他們的小提琴;多里、諾裡和奧裡從他們的外衣裡
拿出長笛;邦波從客廳裡拿出一面鼓,比弗和波弗也走了出去,回來時手裡拿著單簧管,那是
他們放在手杖旁邊的。朵林和巴林說:「抱歉,我的樂器留在門廊裡了。」「那你們把我的琴
也一起帶過來吧。」索林說。他們回來時拿了兩把跟他們的人一樣高的六弦提琴,還帶來了索
林的豎琴,用綠色的布包著。這是一把漂亮的金色豎琴,索林撥動琴弦,音樂聲即刻響起。它
開始得這樣突然,又這樣悅耳,比爾博聽得忘記了一切,不知不覺地被帶到一片神奇月光照射
的幽暗國度,遠遠超過沃特河,遠遠離開希爾山下,他的哈比人洞穴。
  夜色從面對著希爾山山坡上的小小窗戶進入了房間。爐火在顫動--現在是四月--他們還在
繼續演奏,甘道夫那長鬍子的影子在牆上搖曳。
  黑暗充塞了整個房間,爐火漸漸熄滅,影子也消失了,可是他們仍然在繼續演奏。突然問
,他們一邊演奏,一邊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唱起歌來。那是矮人們在他們古老家園的深透處,用
他們那深沉的嗓音所發出的歌唱。這裡摘錄的,是他們歌中的一個片斷。只是不知道沒有了他
們的音樂,人們能否想像得到歌曲的原貌。
  翻越寒冷的遠山穿過霧和雲,到那古老的巖穴與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
去探尋魔法禁制的燦燦黃金;昔日的矮人產生出強大誘惑,錘子敲響就好像鐘聲叮噹,那深邃
之處一切都在昏睡,在空心的山崗下幽暗的殿堂;那古代的君王小精靈的主人,擁有過多少金
光燦燦的寶藏,他們鍛造制作,往那劍柄上,嵌進顆顆寶石的閃光;在銀項鏈上串起爛燦的群
星,在王冠上鑲上龍的火光,他們在一股股金縷之間,織進那皎潔月色和明亮太陽;翻越寒冷
的遠山穿過霧和雲,到那古老的巖穴與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去找回我們遺
忘已久的黃金;他們雕刻出金盃和金色豎琴,都在地底下長久地靜靜存放,聽不見人們當年的
歌聲,也聽不見小精靈當時的吟唱;松濤在高處怒吼,夜風在發出哀號,烈焰熊熊撲向四方,
樹木像火炬被一一點亮;山谷裡鐘聲在鳴響,人們面色蒼白,抬頭仰望,巨龍的憤怒比大還強
烈,掃蕩他們的高樓與平房;山嶺冒起烽煙遮蔽月光,矮人們聽見命運之神的腳步聲響,他們
逃出殿堂紛紛倒斃,在巨龍腳下,月色蒼茫;翻越寒冷的遠山穿過霧和雲,到那陰沉的巖穴與
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去收回那失去的黃金和豎琴。
  矮人們唱歌的時候,比爾博感覺到有一種愛流貫他的全身,他感覺到那些他們用雙手、用
智慧和魔法製造出來的美好事物。
  他感覺到矮人們那種強烈到嫉妒的愛,那種心靈的渴求。於是圖克家族的血統在他體內開
始甦醒,他希望去看看那些崇山峻嶺,去傾聽松濤和飛瀑,去探索神秘的巖洞;他希望隨身佩
帶的是長劍,而不是手杖。他朝窗外望去,樹頂上那幽暗的天空中,星星露出光芒。他想像著
矮人們的珠寶在那黑漆漆溝巖穴裡閃閃發亮。
  突然,沃特河對岸的樹林裡升起了一股火焰--也許是有人在燃起柴火--他想像那掠奪成性
的惡龍正來到他這寧靜的希爾山上,把整個山崗都燃成一片火海。他打了一個冷顫,於是很快
的,他恢復成了那位住在希爾山下的、平平凡凡的巴金斯先生了。
  他顫抖著站起來,心裡一小半想的是去拿盞燈來照明,一大半想的是趁著假裝去拿燈時溜
之大吉,然後躲到地窖裡的啤酒桶後面,一直等到矮人們全都走了才出來。突然,他發現音樂
和歌聲都停止了,他們在黑暗中用一雙雙發光的眼睛望著他。
  「你要到哪裡去?」索林問。他的語氣顯示著,比爾博那「一大半」、「一小半」的兩種
盤算,看來都已經被他猜透了。
  「來點燈光怎麼樣?」比爾博有點歉意地說。
  「我們喜歡黑暗,」矮人們說:「黑暗裡才合適於黑暗的勾當!還有很多個鐘頭才天亮呢
。」
  「是的,是的!」比爾博說,趕緊坐下來。但他坐偏了,沒坐到凳子上,坐到壁爐的護欄
上了,碰倒了撥火棍和鏟子,發出一陣響聲。
  「噓!」甘道夫說:「現在由索林發言!」
  索林是這樣開始演講的:「甘道夫、各位矮人、巴金斯先生!我們現在聚集在我們的朋友
和同謀者的家裡,他是一位極其優秀、膽大妄為的哈比人--願他腳趾上的毛永不脫落!他的美
酒佳餚真令人讚賞!」他停下來吸口氣,同時準備接受比爾博禮貌的回應。但是比爾博卻沒有
跟他配合,他嘴裡正在嘟嘟噥噥地抗議別人稱他是「膽大妄為」的,特別糟的是稱他為「同謀
者」!盡管他沒有發出聲音,可是覺得很狼狽。
  索林接下去說道:「我們聚集在一起,來商討我們的計劃、我們的方法、手段、政策和策
略。很快地,在黎明之前我們就要出發去作一次遠行。
  「我們這一去,其中一些人,也許是全部的人(除了我們的朋友兼顧問,足智多謀的巫師
甘道夫之外),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我想大家都清楚我們的目標。對
於令人尊敬的巴金斯先生,還有對一、兩個年輕一點的矮人來說(比如,我想,對奇利和菲利
來說,對吧),我們此刻的形勢也許需要作一些簡短的解釋。」
  這就是索林講話的風格。他是一個有身份的矮人。如果讓他講下去的話,他可以一直這樣
講到口乾舌燥,其實他所講的事情無一不是在座所有的人早已知道的。但是他被粗暴地打斷了
。可憐的比爾博再也受不了了。聽到「可能永遠也回不來」這句話,他就覺得身體內部發出一
聲尖銳的驚呼,很快地,這尖銳的叫聲就像火車頭開出隧道口時發出的汽笛聲一樣,爆發出來
。所有的矮人們都跳起來,碰倒了桌子。甘道夫用他的魔杖的尖端擊出一陣藍光,在他那焰火
般的雙目凝視下,可以看到可憐的比爾博跪在壁爐前的地毯上,抖得就像一塊正在融化的果凍
。接著,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停地叫喊:「我遭電擊了,我遭電擊了––」喊了一遍又一
遍,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只聽見他說這一句話。於是他們把他挪走,放到起居室的沙發上,在
他手邊放一杯飲料,然後回去討論他們見不得光的勾當。
  「這個小傢伙容易激動,」大家坐回原位後,甘道夫說:「這種怪病發作起來真逗。不過
在哈比人當中他已經是最好的人選之一--在危急的時刻會像一條龍那樣勇猛。」
  如果你見過一條龍在危急時是什麼樣子,你就會明白,用這來形容任何一個哈比人,都是
一種詩歌式的誇張說法。即使老圖克的高叔祖布爾勞勒也不例外。他在哈比人中算是很魁梧的
,甚至能夠騎大種馬。他曾在格林菲爾戰役中向格蘭姆山的眾妖魔挑戰,用一根木棒把他們的
大王高爾芬布爾的頭整個兒打掉。那顆頭顱在空中飛了上百碼遠,最後落入一個兔子洞裡;戰
役就這樣取得了勝利,與此同時,高爾夫球這種運動就這樣誕生了。
  在同一時間,這位布爾勞勒的比較斯文的後代,在起居室裡漸漸甦醒過來。過了一會,喝
了點東西,他緊張地爬到客廳的門邊。下面是他聽到的內容。
  格羅因在說話:「哼!(或者是類似打噴嚏的聲音)你認為他行嗎?不管甘道夫怎麼誇這
小矮人如何的勇猛,但是他激動起來發出的那種尖叫聲,肯定會把惡龍和它的親戚們都吵醒,
然後我們這幫人都會被殺掉。我覺得這種叫聲聽起來與其說是激動還不如說是害怕!實際上,
如果不是門上有記號,我當時一定會以為是找錯房子了。我在門口看到他動作匆促、氣喘吁吁
的樣子,心裡就很疑惑。他看上去比較像是一個雜貨店老板,而不像一個竊賊。」
  巴金斯先生擰開門把走進去。圖克家族的血統顯露了出來。
  他突然覺得,為了使別人認為自己是勇猛的,他願意捨棄床舖和早餐。「動作匆促的小傢
伙」這番話,幾乎使他真的變得勇猛起來。後來有許多次,巴金斯家庭這邊的血統使他一再後
悔他現在所做的事,他對自己說:「比爾博呀比爾博,我這個笨蛋,竟然捲入這件事情,上了
賊船。」
  「請原諒,」他說:「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我並不想假裝明白你們所講的事
情,還有你們提到的有關竊賊的事;不過有一點我認為我是對的(他自稱這是擺架子),那就
是我相信你們一定以為我不行。我會讓你們刮目相看的。我的門上並沒有什麼記號,那是一個
星期之前才油漆的--我倒是十分肯定你們是進錯門了。在大門的台階上一見到你們那可笑的面
孔,我就已經懷疑了。不過你們就當是沒找錯吧。告訴我你們想要我怎麼做,我可以盡力去做
,就算要我從這兒走到最遙遠最遙遠的東方,去跟那窮荒中凶殘的怪蟲搏鬥,我也在所不辭。
我有一位曾祖的曾祖的曾祖,布爾勞勒.圖克--」
  「對,對,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格羅因說:「我講的是你。我向你保證這門上
有一個記號,或者是以前有過一個記號--是那種幹這一行的人通常用的記號。這記號的讀法是
:竊賊想做一筆好生意,興奮刺激,報酬公道。如果你喜歡,也可以改用『專業尋寶者』這個
稱呼,而不用『竊賊』這個字眼。有些人已經這樣做;不過對我們來說,什麼稱呼都是一樣的
。甘道夫告訴我們,這一帶有個人曾經想找一份『工作』,還告訴我們他安排在星期三的茶點
時間在這裡開一個會。」
  「記號當然是有的,」甘道夫說:「是我親自做的。我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你們請我幫你
們的探險隊找第十四位成員,我就選中了巴金斯先生。就讓所有的人說我選錯了人或選錯了人
家吧,你們完全可以維持十三人不變,同時也保持『十三』這個你們喜歡的數字的所有壞運氣
:或者乾脆回去挖煤。」
  他這樣怒氣沖沖地盯著格羅因,使得那矮人趕快縮回到椅子上,而當比爾博想開口問問題
時,他轉身對比爾博皺著眉頭,他的濃眉豎得高高的,直到比爾博把張大的嘴巴閉上。「這就
對了,」
  甘達爾地說:「我們不要再辯論下去了。我已經選定了巴金斯先生,對你們大家來說,他
應該已經夠好了。我說他是竊賊,他就是竊賊,或者到時候就會是個竊賊。他身上的好東西比
你們猜想的還要多得多,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這麼多優秀的條件。你們都有可能(也許吧
)活到懂得感謝我的那一天。現在,比爾博,我的孩子,去拿燈來吧,讓我們弄點光線來照亮
這個!」
  在一盞泛紅色光暈的大燈照射下,他在桌面上展開了一張類似地圖的羊皮紙。
  「這是你祖父思羅爾制作的,索林,」他回答矮人們提出的問題說:「這是一份關於芒了
山的計劃。」
  「我看這東西對我們沒有多大幫助,」索林瞥了一眼之後說:「那座希爾山和它周圍的原
野我記得夠清楚的了。我也知道黑森林在什麼地方,還有枯石南(註:石南為植物名)荒地,
那是龍繁殖後代的地方。」
  「芒丁山上用紅色標著一條龍,」巴林說:「其實根本不必看圖都能很容易找到它的。」
  「有一點你們都沒有注意到,」巫師說:「那就是秘密人口。你們看西邊的那些神秘古文
字,還有指向它的,從另一些文字那兒伸出來的那隻手(請參看本書開頭的地圖,即可見圖上
有古文字),那是標示著一條秘密通道,通往地下諸殿堂的。」
  「那裡也許曾經是秘密,」索林說:「我們怎麼知道它現在仍然是秘密呢?老史矛革在那
兒已經住了許多年,關於那些巖洞,有什麼該知道的東西,它早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弄清楚了。」
  「它本來可以這樣做--但是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它一直都沒能這樣做。」
  「為什麼?」
  「因為山洞大小了。這些古文字說那個洞穴『門高五尺,三人可並肩而進』;史矛革爬不
過那樣子的洞,即使它還是一條小龍的時候,它都鑽不進去;而在吞噬了這麼多矮人和戴爾人
之後,就更鑽不進去了。」
  「這對我來說是個大大的大洞,」比爾博尖聲地說。(他對龍沒有什麼經驗,他只對哈比
洞穴有經驗。)他又一次變得心情激動、興趣盎然,以致忘了要緘口不言。他喜愛地圖,他的
廳堂裡就掛著一幅當地的大地圖,圖上用紅墨水標出他最喜愛的散步路線。「且不說那龍吧,
一個這麼大的洞門怎麼可能對外界所有的人保持秘密呢?」他問道。你得記住,他只是一個小
小的哈比人呀。
  「保守秘密的方法多的是,」甘道夫說:「不過這個秘密到底是怎樣保守住的,我們還得
去看看才會清楚。從圖上所說的來看,我猜想應該有一個封閉的門,建造得使它看上去跟芒丁
山的山坡一模一樣的。那是矮人們慣常用的手法--我想就是如此,對嗎?」
  「十分正確。」索林說。
  「還有,」甘道夫說:「我忘了提一下,這幅地圖還附有一把鑰匙,一枚小小的。奇怪的
鑰匙。看,就是這個!」他一邊說,一邊遞給索林一把銀製的鑰匙,這鑰匙有長長的鑰管和高
低不平的齒凹。「好好保管!」
  「我會好好保管的。」索林說著,把鑰匙繫在一條細鏈子上,這鏈子掛在他脖子上,衣服
底下。「現在情況看來有點希望了。這個消息使大家的情緒大為好轉,雖然至今我們還不清楚
該怎麼辦。
  「我們想向東邊走,盡可能小心地、悄悄地走,一直到長湖。那以後,麻煩就要開始了-
-」
  「要走到那兒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呢,向東走的那些路我根本還一無所知。」甘道夫打斷
他的話說。
  索林卻不管他,自顧自地說下去:「從那裡開始,我們可以沿著倫寧河走。這樣可以走到
戴爾城的遺址--那個在河谷中、芒了山陰影下的古老小鎮。但是我們大家都不喜歡那個大門的
樣子,倫寧河穿過山南面的巨大石壁,逕自由門內流出來,惡龍也正是從這裡出來--出入非常
頻繁,除非它現在已經改變習性。」
  「那可真糟糕,」巫師說:「除非我們有一名武士,甚至要有一位英雄才行。我設法找過
了,但武士們都在遙遠的國度忙於互相廝殺;而在這一帶地方,英雄更是罕見之物,根本就找
不到。這裡的劍都是鈍的,斧頭用來砍樹,盾牌則用來當搖籃或者用來蓋飯菜。惡龍離這裡遠
得很,所以只不過是一種傳說,沒有人會因此而不安。這就是我決定採取「偷」這個辦法的理
由--特別是我想起還有一個側門存在。而且還有我們的比爾博.巴金斯先生,這位竊賊,他可
是竊賊中的佼佼者啊。那麼就讓我們繼續討論,定一下計劃吧。」
  「那好,」索林說:「現在是不是請我們的偷竊專家給我們出點主意、提點建議?」他轉
向比爾博,一副假客氣的樣子。
  「我想先多了解一些情況,」比爾博說。他覺得頭腦裡一片混亂,身體有點發抖;但至目
前為止他還是有點圖克家族的作風,決定幹下去。「我的意思是說那些黃金、龍,還有那種種
東西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在的?是屬於誰的等等。」
  「我的天啊!」索林說:「你不是有一張地圖嗎?你沒聽見我們唱的歌嗎?我們不是一直
在談這件事,談了好幾個鐘頭了嗎?」
  「還是一樣,我想把所有情況都弄個一清二楚,」他固執地說,擺出一副辦正事的姿態(
這種態度通常只用來對待想向他借錢的那些人的),竭力要表現出自己是那樣精明、穩健、內
行,配得上被甘道夫推薦,「我還是想知道有什麼風險?實際費用要多少。需要多少時間?以
及有什麼報酬等等。」--他這話的意思是:「我能分到多少?我能活著回來嗎?」
  「噢,很好,」索林說。「那是很久以前,在我爺爺思羅爾還在的時候,我們的家族被逐
出遙遠的北部,帶著所有的財產和用具回到地圖上的這個芒丁山。這個山本來就是我的祖父老
思萊因發現的。於是他們在那裡開礦、挖隧道、建造巨大的殿堂和更大的工作坊--除此之外,
我相信他們還找到大量的黃金和許多珠寶。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成了巨富,而且出了名。我的
祖父重新成為芒丁山下的國王,受到普通人類的極大尊敬。普通人類是居住在南邊一帶。他們
那時逐漸沿著倫寧河向上擴展,直到芒丁山下的河谷。
  「那時候,他們在那裡建起了歡樂的城鎮戴爾城。他們的國王常常請我們的金、銀匠去幹
活,就連手藝最平常的匠人都能得到優厚的報酬。家長們總是求我們收他們的孩子當學徒,給
我們的報酬給得很大方;特別是在吃的方面,我們從來不必費神去種、養或找尋食物。那就是
我們美好的往日,我們當中最窮的人都有錢花,還有錢可以借給別人;同時也有餘暇可以僅僅
為了好玩而制作一些美好的東西,更不用說那些神奇的魔術玩具了,現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
樣的東西了,我祖父的廳堂就擺滿了盔甲、珠寶、雕刻和杯子;而戴爾城的玩具市場更成為北
方的一大奇觀。
  「毫無疑問,正是這些東西把龍引來的。你知道,龍專愛偷金子和珠寶,從人類那兒、從
小矮人那兒、從矮人那兒偷,哪裡有就到哪裡偷;然後它們就一輩子守護著它們掠奪來的寶物
(它們實際上是長生不老的,除非被殺死),卻連一個黃銅戒指都不會享用。實際上它們分辨
不出一件寶物的好壞,盡管它們對市價了解得很清楚。它們也沒本事自己制作東西,就連它們
自己的盔甲上如果有一個小小的鱗片鬆動了,它們也沒本事自己把它補一補。
  「那時候北方有許多的龍,而由於矮人們逃往南方或者被殺,那裡的黃金也許變得越來越
稀少了,龍造成的浪費和破壞越來越嚴重。有一條特別貪婪、特別強壯又特別狡猾的龍,名叫
史矛革;有一天,它升到空中,向南方飛來。我們最初聽到它的聲音時,以為是來自北方的一
陣颶風,芒丁山上的松樹在風中發出吱嘎聲。
  「有些矮人恰好身處室外(很幸運,我就是其中之---我當時還是個喜歡冒險的小伙子,
整天到處亂跑,在那天這可救了我的命)--噢,我們遠遠地看到那條龍停在我們的山頂上,噴
著火柱。然後它爬下山坡來,當它爬到樹林時,樹木全都著起火來。
  「這時候,戴爾城裡所有的鐘都敲響起來,武士們都穿上戰袍。矮人們衝出他們的大門,
但那條龍正在那裡等著他們。從那兒出去的人無一倖免。河流在靄氣中湧起波濤,而戴爾城也
籠罩著一片霧氣。龍在霧中飛臨他們上方,幾乎所有的武士都被消滅--通常那些不幸的故事都
是這樣的,這在那個時代是太平常了。然後它回頭穿過前門爬進來,巡游過所有的殿堂、街巷
、隧道、小徑。
  「地窖、宅邸和走廊。在那以後,留在家裡的矮人們沒有一個活下來,龍把他們的財物全
都據為己有(那是它們習慣的做法)。龍把這些財寶全堆成一大堆,藏在山的深處,當作床,
在上面睡覺。
  「後來,它常常在夜間爬出大門到戴爾城去,把人抓走,特別喜歡把年輕女孩抓回去吃,
直到後來戴爾城成為一個廢墟,所有的居民都逃跑了。現在那裡的情況怎樣,我不太清楚,但
我想,現在從長湖的對岸到芒丁山,都不會有人居住的了。
  「我們這些少數待在外面逃過了厄運的人,唯有躲起來坐著哭泣,詛咒那條惡龍。我們在
躲藏的地方出乎意料地跟我的父親和祖父會合了。他們的鬍子都燒焦了。他們的臉色陰沉,很
少說話。
  「我問他們是怎樣逃出來的,他們卻叫我閉嘴,說等以後在適當的時候再告訴我。
  「從那以後我們就離開了那裡,我們輾轉各地,想盡辦法維持生計,常常要降格做鐵匠或
者挖煤這樣下等的工作。但我們從來也沒有忘記我們被搶走的財寶。即使現在,我們已經有了
相當的積蓄,已經不算很窮。」--說到這裡索林拉了一下他頸上的金鏈子--「我們仍然要去把
它找回來,還要把我們的詛咒帶給惡龍史矛革--如果我們能夠做到的話。
  「我以前常常不明白我父親和我祖父是怎樣逃出來的。但我現在明白了,他們肯定是有一
個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側門。現在看來,他們還畫了一張地圖。我倒很想知道甘道夫是
怎樣把地圖弄到手的。為什麼它不是落到我的手上?我是法定的繼承人哪。」
  「不是我把它弄到手,而是別人給我的,」巫師說:「你的祖父思羅爾,你記得的,在摩
裡亞的礦井裡被阿左格那妖怪殺死--」
  「是的,那該死的妖怪!」索林說。
  「你父親思萊因離開的那天是四月二十日,就是一百年前的上星期四,自那以後你就再也
沒有見過他--」
  「對,對。」索林說。
  「嗯,後來你父親就把它給了我,讓我轉交給你。如果我選擇了我自己認為合適的時間和
方式來轉交給你,我想你沒有什麼理由責怪我吧?要知道我經過多少艱難困苦才找到你。當你
父親把這份東西交給我的時候,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叫什
麼名字。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受到稱讚和感謝。地圖就在這裡,拿去吧!」他說著把地圖遞給
索林。
  「我不明白。」索林說。比爾博覺得他也想提出同樣的問題。
  看來甘道夫的解釋並沒有把事情講清楚。
  巫師甘道夫慢慢地。陰沉地說:「你祖父動身去磨裡亞礦井之前,為了安全起見,把地圖
交給了他的兒子。你祖父死後,你父親帶著地圖去試試自己的運氣。他經歷了多次極痛苦的冒
險,卻始終沒能接近芒了山。我是在妖術師內克羅曼瑟的地牢裡發現他的。至於他怎麼會到那
裡去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到那兒去幹什麼?」索林打了個冷顫,問道。其他謙儒也個個發抖。
  「沒事兒。我只不過像往常那樣,到那裡調查一點事情,那可是一件又危險又棘手的任務
,就連我,甘道夫,也幾乎不免於難。我努力設法救你父親,但已經太遲了。他當時已經癡癡
呆呆,到處遊蕩,除了這張地圖和這把鑰匙之外,他幾乎什麼都忘記了。」
  「我們早就對摩裡亞的妖怪進行了報復,」索林說:「現在我們應該考慮一下怎麼去找這
個妖術師報仇了。」
  「不要胡鬧!他可是一個勁敵;即使分散在全世界四面八方的矮人重新聚攏起來,讓你們
的力量全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他。
  「你父親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子看懂這幅地圖,並用上這把鑰匙。你若全力以赴
,能對付惡龍和芒丁山就已經很不錯了!」
  「聽啊聽啊!說得多對!」比爾博在心裡說著,沒想到說出了聲。
  「聽什麼?」他們一下子轉過來看看他問。他覺得很不好意思,就說,「聽我有話要說!」
  「你要說什麼?」他們問。
  「噢,我說,你們應該到東部去,把周圍的地形看清楚。畢竟還有一個側門,而且,我想
,龍總有要睡覺的時候吧。如果你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久了,我敢說你一定會想出一點什麼辦法
進去的。
  「你們知道嗎?我覺得我們一個晚上談那麼多話,真的夠久的了,如果你們明白我的意思
,那就睡覺吧,怎麼樣?明天早點起來,再談那此事情,怎麼樣?你們走之前我還可以給你們
吃一頓很好的早餐。」
  「我想你的意思是『我們』走之前吧?」索林說:「難道你不是竊賊嗎?你不是可以坐在
你『職業』的門階上,自然就會知道如何進入這個門嗎?不過我對睡覺和早餐倒是贊成的。起
程出遠門的時候,我喜歡吃火腿蛋;要用煎的,不要水煮的,還要小心,別把蛋黃弄破了。」
  所有人都點了自己的早餐,連一個「請」字都沒有說(這一點使比爾博很不高興),點完
後,大家都站了起來。比爾博得替所有的人找房間睡覺,他們把所有的房間都睡滿了,把椅子
和沙發都鋪成床鋪,這才把他們都安頓好。他自己這時才躺到他那張小小的床上,覺得很累,
心裡一點也不快樂。有一件事他是已經下定決心的,就是決定不自找麻煩地早早起床來給別人
竟什麼倒霉的早餐。他身上圖克家族的性格已經消耗殆盡了,他現在已經不那麼肯定他明天早
晨會動身出一次遠門了。
  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可以聽見索林在隔壁那間最好的臥室裡自己哼著歌:翻越寒冷的遠山
穿過霧和雲,到那古老的巖穴與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去找回我們遺忘已久
的黃金。
  比爾博耳際聽著歌聲入睡了,這歌聲使他作了一些很不舒服的夢。他醒來的時候,黎明早
已過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4:30

【第二章】

  比爾博一躍而起,扶起睡袍走進餐廳。他看到餐廳裡寂無一人,只有大量明顯的跡象說明
有一大幫人曾在這裡匆忙地吃過早餐。屋子裡一片狼藉,廚房裡沒洗過的碗碟堆積如山。所有
的鍋子、罐子,幾乎每一個都用過了。洗乾淨這些杯盤是一件實實在在的苦活兒,而且這樣的
沉悶,使比爾博不得不相信昨晚的聚會是真實地發生過的,而不是他惡夢中的一幕,他倒寧可
那是一場夢。說真的,他們大家走了,沒有費點神叫醒他,也沒有帶他一起去,真使他感到鬆
了一口氣(但是他們都沒對我說一聲謝謝,他想),雖然如此,他還是覺得有一點失望。這種
感覺連他自己都很驚訝。
  「別傻了,比爾博.巴金斯!」他心想:「你這個年紀還在想什麼龍呀,什麼異國他鄉的
那些鬼東西呀!」於是他圍上圍裙,生起爐火,燒I開水,洗起東西來。然後,在清掃餐廳之
前,他就在廚房裡吃了一頓小小的、精緻的早餐。這時候,外頭陽光明媚,和煦的春風從敞開
著的前門吹進來。比爾博吹起了口哨,他已經漸漸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給忘掉了。正當他在餐廳
裡敞開的窗戶旁坐下來,準備吃第二頓小小的精美早餐時,甘道夫走了進來。「親愛的夥伴,
」他說:「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來?早一點出發,好嗎?--都十點半了,你還在這裡吃早餐,
或者隨你叫那是什麼餐吧!他們留下了字條給你,因為他們不能再等了。」
  「什麼字條?」可憐的巴金斯先生十分狼狽地問。
  「你這個笨東西!」甘道夫說:「你今天早上很不對勁--你沒打掃過壁爐架嗎?」
  「那跟這個有什麼關係?我一直忙著洗十四個人的碗碟,夠忙的了!」
  「如果你打掃過壁爐架,你就會發現這個就壓在座鐘的下面。」
  甘道夫說著交給比爾博一張字條(當然,是用比爾博自己的便條紙寫的)。
  字條上寫道:索林公司致意竊賊比爾博:衷心地感謝您給我們的熱情款待,同時欣然接受您
為我們提供專業協助的提議。條件如下:現金支付額數為總利潤(如果有的話)的十四分之一
,不能超過這個比例;旅費在任何情況下全包;殯葬費由本公司或本公司的代表支付,如果出
現這樣的情況而且沒其他安排的話。考慮到沒有必要打擾您的清眠,我們已先行出發去作一些
必要的準備,並將於上午十一時正在沃特河畔的青龍客棧等候尊駕。務祈準時。
  您深感榮的僕人索林及眾夥伴
  「你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了。你得跑著去。」甘道夫說。
  「但是--」比爾博說。
  「這沒時間講了。」甘道夫說。
  「但是--」比爾博又說。
  「那也沒時間講了!快走吧!」
  這一天,比爾博始終記不得他是怎樣身不由己地走到外邊的,沒戴帽子、手杖和錢,沒帶
任何他平時出門常帶的東西,他那第二頓早餐吃了一半就扔下了,杯盤也沒洗乾淨,他把鑰匙
匆匆地塞給甘道夫,邁開那一雙有長毛的腳,拼了命地快跑,沿著小路,經過大坊,橫過沃特
河,再跑上整整一里多的路。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青龍客棧的時候,十一點鐘剛剛敲響,他發現自己連手帕都沒帶!
  「真棒!」巴林說。他正站在客棧門口朝外望,看看比爾博來了沒有。
  正在此時,所有其他的人都從村子那邊的路上出現。他們騎著矮種馬,每匹馬的身體兩邊
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行李,大包小包的,以及隨身用具。其中有一匹非常小的矮種馬,顯然是
為比爾博準備的。
  「上馬,你們兩個,我們要走了!」索林說。
  「非常抱歉,」比爾博說:「我沒戴帽子就跑來了,我的手帕也放在家裡,我還連一分錢
都沒帶。準確一點說,我直到十點四十五分才收到你們的字條。」
  「不用算得那麼細,」朵林說:「也不用擔憂!你必須習慣不用手帕也能過活。你還得習
慣許多別的事,最後才能達到旅行的終點。至於帽子嘛,我的行李裡有一頂多餘的頭巾和一件
斗篷。」
  他們就這樣集合出發了,在快要到五月的一個明朗的早晨,騎著馱滿東西的小馬漫步地離
開小客棧。比爾博戴著深綠色的頭巾,披著深綠色的斗篷,這些都是向朵林借來的。頭巾和斗
篷都太大,他穿起來的樣子有點好笑。他父親邦戈如果看到會怎樣呢?
  他不敢想像。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不會被誤會為矮人,因為他沒有鬍子。
  他們走了沒多遠,甘道夫就趕上來了。他氣度不凡,騎著一匹大種的白馬。他帶來了許多
手帕,還有比爾博的煙斗和煙葉。
  於是,這支小部隊從此便快活地向前走。他們在馬背上一邊唱歌,一邊講故事,一邊前進
。一天到晚都這樣走,當然羅,除了停下來吃飯之外。吃飯的次數沒有比爾博希望的那麼多,
不過他還是開始覺得,冒險畢竟也並非那麼可怕的事情。
  首先,他們要穿過哈比人的國度。那是一個純樸、自然、可敬的國家,居住著善良的人民
,有很好的道路,一、兩家小客棧,不時可見一個林德或一個農民緩步走過,去辦他們自己的
事情。後來,他們來到一些講著陌生語言的地方,就連人們所唱的歌,比爾博也從來沒有聽過
。現在,他們繼續往前走,就要進入荒城了。荒城裡已經沒有人居住,沒有客棧,道路漸漸地
越來越壞。不遠的前方就是一片陰鬱的丘陵,山勢越來越高,全被樹木遮蔽。一些山崗上有著
古老的城堡,看上去有一股邪氣,好像是當年壞人建造的。那天的天氣正好變壞了,一切都顯
得陰陰沉沉的。到現在為止,天氣一直是五月裡所能有的最好的天氣,最愉快的故事裡的天氣
也不過如此;但現在卻變得又冷又濕。在荒城裡,他們必須在野地裡露營。幸好還沒有到雨季。
  「想想,馬上就要到六月了,」比爾博發牢騷說。他正跟在眾人後面,踏著泥水走在一條
稀爛的小路上。已經過了茶點時間;下著傾盆大雨,已經下了一整天了;他的頭巾套蓋到他的
眼睛上,他的斗篷被水浸透了;小矮馬也累了,踩在石路上東歪西倒的;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沒人說話。「雨水肯定已經浸濕了乾淨的衣服,並且浸到食物袋裡去了。」比爾博想:「要去
偷東西,還要搞這個搞那個的,真討厭!我現在要是在家裡,在我那個舒適的洞穴裡,壁爐旁
,水壺裡的水正在開始唱歌,那該有多好!」他後來不只一次有這樣的願望。
  然而矮人們仍然緩慢地向前走著,從不回頭,也從不留意比爾博怎麼樣。那灰色的雲層後
面的某個地方,太陽應該已經下山了,天色漸漸黑起來。起風了,河岸邊的一株株柳樹被吹彎
了腰,發出呼嘯聲。我不知道那叫什麼河,那是一條湍急的、紅色的河;因為最近下了幾天雨
,雨水從前面的丘陵和山地流下來,使河水暴漲。很快天就幾乎全黑了。風刮散了烏雲,在眾
山之顛,亂雲飛逝之際,出現了一彎缺月。後來他們停下步來,索林咕餓了幾句關於吃晚飯什
麼的話。「還有,我們上哪兒去找個小小的、乾燥的地方未睡覺呢?」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甘道夫不見了。在此之前,他一直跟他們在一起,從來沒有說過自
己是在冒險,沒說過只打算跟他們暫時結伴而行。他一直是吃得最多、講得最多、笑得最多的
人。
  但是現在他卻蹤影全無!
  「而且是在一個巫師可能最派得上用場的時候。」多里和諾裡咕噥著說(這兩位贊成那個
哈比人的觀點,喜歡按時用餐,喜歡多吃、常吃)。
  最後他們決定就地宿營。這次出門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露營,雖然他們知道以後常要露營
,身處雲霧山中,遠離可敬的人們的國度。看來他們要準備過一個潮濕而難受的夜晚了。
  他們遷移到一個樹叢裡。這裡雖然有樹木蔭蔽,較平爽一些,但風吹動樹葉,抖落一滴滴
雨水,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非常討厭。這些討厭的水滴同樣也往火堆裡滴。矮人們本來能在
沒有任何遮蔽的地方生起火,有風沒風都沒關係。但那天晚上他們卻辦不到,連奧因和格羅因
都不行,他們倆本來是最擅長生火的。
  接著,一匹矮種馬又無端受驚,跑掉了。那匹馬跳進了河裡才抓著它。菲利和奇利幾乎淹
死,才把它救上岸。這匹馬所馱的行李也全都被沖走了,當然,那些行李裡面大部分是食物;
因此,他們身邊可以當晚飯吃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而可以留給明天作早餐的就更少了。
  他們一個個陰沉沉地坐在那裡,身上濕漉漉的,口裡咕噥著;奧因和格羅因則繼續設法生
火,一邊為此不斷地爭吵。比爾博在痛苦地沉思,看來冒險這件事並非總是在五月的陽光下騎
著小馬前進。這時,巴林--他們的哨兵說:「那邊有亮光!」那是在相當遠的距離之外的一座
小山,山上長滿了樹木,有些地方長得特別茂密。他們現在可以看到一個火光在閃動,一個微
帶紅色的,看上去很舒服的光亮,就像閃爍的爐火或火炬的光。
  他們朝這個光看了一會兒後,就辯論起來。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有人說要弄清楚的話
,只有自己去看看;也有人說什麼事情都不怕,總比沒有晚飯、更沒有早餐,甚至整晚穿著濕
衣服睡覺要強些。
  更有人說:「這一帶地方情況不明,這裡離群山太近了,現在已經很少有旅行者到這邊來
。這份舊地圖毫無用處,這附近的環境已變得更差了,公路上也沒人守衛。這兒的人們很少聽
說有國王這回事兒。情況弄清楚再往前走,遇到的麻煩可能會少些。」也有人說:「無論如何
,我們有十四個人。」有人則說:「甘道夫到哪裡去了?」人人都重複著這個問題。
  後來,大雨飄落而下,而奧因和格羅因兩人打起架來了。
  這使爭論停了下來。他們說:「無論如何,我們還有一個竊賊跟我們在一起呢介於是他們
就拉著他們的小馬,盡可能謹慎小心地朝有火光的方向去。他們來到小山前,很快地進入樹林
。他們走上山崗,但沒有看到什麼路徑像是通向人家或農場的。他們使盡力氣在一片漆黑的樹
林裡穿行,不斷地弄出沙沙聲、嘩啪聲、吱嘎聲(同時還有不斷的嘟喊聲、咒罵聲)。
  突然,那紅光就從前面不遠的樹幹之間穿透出來,非常明亮。
  「現在該輪到竊賊了。」他們說,指的是比爾博。「你要到前面去,把那亮光的情況探清
楚。搞清處那道亮光是幹什麼的,看看一切是否絕對安全和方便。」索林對比爾博說:「現在
快出發吧,如果一切正常,快去快回。如果有問題,那你能回來就回來;如果你回不來,就學
兩聲低沉的貓頭鷹叫,再學一聲尖利的貓頭鷹叫,我們就會盡力去救援。」
  比爾博不得不立即出發,他還來不及解釋說他根本不會學貓頭鷹叫,不管哪一種叫法,他
連一聲都不會;讓他學貓頭鷹叫,就跟讓他學蝙蝠飛一樣難。但還好,哈比人在樹林裡能很安
靜地走動,一點聲響都沒有。他們為此而頗感自豪,比爾博就曾不只一次在行進中對他所謂的
「矮人式的一片喧鬧」嗤之以鼻,的確,在有風的夜晚,我們絕對聽不出哈比人行走的聲響;
即使整隊人馬走了幾尺遠,也是如此。至於比爾博悄悄地朝那道紅光走去時,靜得連一隻融鼠
攪動一根鬍鬚的聲音都聽得出來。
  就這樣,他一直走到那道亮光的前面--那是一堆火--而沒有驚動任何人。以下是他見到的
景象。
  三個塊頭很大的人圍坐在一堆很大的火堆旁,火堆燒的是山毛澤樹的大木頭。他們用長長
的木條串著羊肉在火上烤著。一邊舔掉流到手指上的肉汁,散發出一股可口的香味。旁邊還有
一大桶的飲料,他們正用大杯子在喝著。他們是特洛爾巨人。很明顯的看出他們就是特洛爾巨
人。
  即使比爾博過著封閉的生活,也能看得出來;從他們沉重的大臉龐,還有他們的身材,及
他們腿的形狀,更不用說他們的語言了,耶完完全全不是在客廳裡用的那種文明的語言。
  「昨天是羊肉,今天又是羊肉,哎,明天不要又是羊肉就好了。」一個特洛爾人說。
  「我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吃到一丁點人肉了。」另一個巨人說:「威廉,你到底在打什麼主
意?怎麼把我們帶到這個鬼地方來,真不知道怎麼回事--酒也喝光了,而且––」他一邊說一
邊輕輕推了一下威廉的手肘,威廉正拿著大杯子喝酒呢。
  威廉嗆了一下。「閉嘴廠他一開口就說:」你不能指望人們跑到這裡來等著你和伯特來吃
他們。打從我們下山以來,你們兩個都已經吃掉一個半村子的人了。你還想吃多少?我們就要
趕路了,到時你還能吃到像這樣的一塊肥美的山羊肉,就該對我說『謝謝你,比爾。』(註:比
爾是威廉的暱稱)「他拿起一條正在烤的羊腿,咬了一大口,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唇。
  是的,特洛爾巨人,即使他們也一樣只長有一個頭,但他們的舉止就是這副樣子。聽了這
些話之後,比爾博本該立即採取一些行動的。他應該悄悄的回去警告他的朋友們,說有三個相
當巨大的特洛爾人就在附近,他們情緒不佳,很可能會把作儒們甚至連他們的小馬一起烤熟當
食物吃;或者是他應該小試一下他高明快速的偷竊術。一個真正一流的、傳奇性的竊賊在這個
時候總會竊取特淚爾人的錢包--幾乎任何時候都是值得偷的;如果能辦得到的話,還可以把那
串烤著的羊肉拿下來,偷走啤酒,然後一點也不被他們察覺地走開。或者更實際一點而不用那
麼專業,就是趁他們不備,給他們每人捅上一劍,然後這一夜就可以過得很快活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4:35

  比爾博知道這一點。他在書裡讀到許多他從未見過和從未做過的事。他覺得很噁心,同時
也很警惕,他但願自己是遠在千里之外,不過--他總不能就這麼空著手回去見索林和眾人吧。
他站在樹的暗影裡猶豫不決。在他聽說過的各種偷竊術中,掏特洛爾的人錢包看來是困難最小
的一項,於是他終於偷偷走到威廉身後最近的一棵樹後面。
  伯特和湯姆起來走到啤酒桶那兒。威廉正在喝另一杯啤酒。
  這時比爾博鼓起勇氣把小手伸進威廉那巨大的口袋裡。那裡面有一個小錢包,但對比爾博
來說,它大得就像一個手提袋。「哈!」
  當地為自己的新工作做著準備動作、小心地把錢包抽出來時,他心裡想:「這是一個開始
!」
  這真的只是一個開始!特洛爾人的錢包是個鬼把戲,這一個也不例外。「喂,你是誰?」
錢包離開口袋的時候發出聲音;威廉立即回過頭來,一手抓住比爾博的脖子,使他無法逃到樹
的背後去。
  「天哪,伯特,你看我抓住了什麼?」威廉說。
  「這是什麼?」另外那兩個走過來問。
  「啊,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東西?」
  「我是比爾博.巴金斯,一個竊--一個哈比人。」可憐的比爾博說,渾身發著抖,同時又
不知道在被掐死之前怎樣學貓頭鷹叫。
  「一個哈比穴居人?」他們有點吃驚地說。特洛爾人的領悟力比較遲鈍,對一切他們認為
新鮮的東西都抱著強烈的懷疑。
  「一個哈比穴居人跟我的口袋有什麼關係呢?」威廉說。
  「可以把他們煮來吃嗎?」湯姆說。
  「最多只夠吃一口。」威廉說。他已經吃過一頓飽飽的晚餐了。
  「去掉皮和骨,連一口都不夠。」
  「可能附近還有像他這樣的東西,我們可以弄上一堆。」伯特說,他看著比爾博長毛的雙
腳,捏著他的腳趾把他倒提起來搖晃著,說:「嘿,聽著,這裡附近還有像你這樣鬼鬼祟祟的
傢伙嗎?你這討厭的兔崽子!」
  「有,有的是!」比爾博說。話說了出來才想起不應該出賣朋友,於是立即又改口說:「
環,根本沒有,一個都沒有。」
  「你這是什麼意思?」伯特說著就把比爾博整個提起來,這回是抓著頭髮。
  「我說的是實話,」比爾博倒抽著氣說:「請不要煮我,仁慈的先生們!我本身是一個好
廚師,讓我煮東西給你們吃比把我煮來吃更好。如果你們明白我的意思的話,我可以用我漂亮
的烹調手藝替你們做吃的,只要你們不把我當晚飯吃掉就行了。」
  「可憐的小傢伙,」威廉說。他晚餐已經吃得飽飽的,再也撐不下,又喝了很多啤酒。「
可憐的小傢伙!放他走吧!」
  「得讓他講清楚為什麼一會兒說『有的是』,一會兒說『一個都沒有』。講清楚才能放他
走。」伯特說:「我不想在睡覺的時候被人割斷脖子!把他的腳趾頭放到火裡去,直到他講出
來為止!」
  「我不允許你這樣做,」威廉說:「不管怎麼說,是我抓到他的。」
  「你是個傻胖子,威廉,」伯特說:「我早就說過。」
  「你是個蠢貨!」
  「我不會理你那一套的,比爾。哈里斯。」伯特說著把拳頭舉到威廉的眼前。
  接下去是一場激烈的打鬥。比爾博被伯特扔到地上時,僅僅勉強保持著知覺,但他能勉強
爬走。眼看他們兩個馬上就要像狗那樣相鬥,而且就要放開喉嚨互相喊著各種各樣完全合適且
非常貼切的名稱了;比爾博趕快避開他們的腳所能揣到的地方。
  他們很快就扭在一起,打得難解難分。
  這本來是比爾博逃走的大好時機,但是他那可憐的小腳因為被伯特的大爪子重重地捏過,
以致於他氣息奄奄、頭暈目眩;所以他躺在那兒喘了一陣子,正好在火光範圍的邊緣之外。
  打架打到一半的時候,巴林來了。矮人們聽到了遠處的吵聲;他們等著比爾博,但既不見
他回來,也不見他學貓頭鷹叫,於是他們就一個個盡量輕手輕腳,悄悄地朝著火光走過來。湯
姆一看見巴林,立刻發出一聲可怕的嚎叫。特洛爾人就是討厭矮人的樣子(沒有煮熟的)。伯
特和比爾立即停止打架,說:「快拿一個大袋子來!」巴林正在想,在這一片騷亂中比爾博到
底在哪裡?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時,一隻大袋子已經朝他頭上罩下來,把他裝了進去。
  「還會有更多個來,」湯姆說:「除非我弄錯了。否則,要嘛不來,要嘛就來一大幫。」
他說。
  「不是哈比穴居人,而是一大堆眼前這種矮人。體型跟這個差不多!」
  「我承認你是對的,」伯特說:「我們最好躲到火堆外面去。」
  他們躲開了,手裡拿著大袋子(那是他們用來裝羊肉和其他戰利品的,在暗影裡等著。當
每一個矮人走過來,驚訝地看著火堆,看著倒灑的酒杯,看著啃過的羊肉時:「噗」的一聲,
頭上罩下來一個又髒又臭的袋子,他們就被裝進去了。很快的,朵林就躺到巴林身邊,菲利和
奇利也躺在一塊兒,多里、諾裡和奧裡也都躺成一堆;奧因、格羅因、比弗和波弗被堆在靠近
火堆的地方,很不舒服。
  「這是給他們一些教訓。」湯姆說。因為比弗和波弗就像矮人們被逼到絕路上時那樣,曾
經瘋狂地抵抗,給他添了許多麻煩。
  索林最後一個來到--他沒有冷不防地被逮住。他早就料到事有蹊蹺,不用看到同伴們的腳
從袋子裡伸出來,他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太順利。他遠遠地站在被樹遮蔽的暗影裡,說:「出了
什麼事呢?誰在亂抓我的人呢?」
  「是特洛爾人!」比爾博在一棵樹後邊說。他們完全把他給忘記了。「他們拿著大袋子躲
在灌木叢裡呢。」他說。
  「哦!是嗎?」索林說,不等他們跳起來捉他,他一跳就跳到火堆旁。他從一端拿起一根
在火堆中燃燒著的樹枝,伯特來不及閃避,眼睛已被這樹枝的另一端打著了;這使他暫時被迫
退出戰鬥。比爾博也奮力搏鬥。他抓住湯姆的小腿竭盡全力的抓住,那腿粗得像樹幹--但是當
湯姆踢起火星濺到索林臉上時,他也被踢飛了起來,旋轉著落在一些灌木的樹梢上。
  這一招也使湯姆的牙齒被那樹枝打到,打掉了一顆門牙。這使他嚎叫起來。正在此時,威
廉從後面走上來,「噗」的一聲用一個袋子把索林從頭到腳罩起來,這樣搏鬥便告結束。
  他們這回全都陷入困境。三個憤怒的特洛爾人坐在他們旁邊(其中兩個有被燒傷和打傷的
樣子),正在爭論是應該慢火烤熟他們呢,還是把他們細細剁成肉末再煮熟,還是乾脆一個個
輪流坐在他們上面,把他們壓成肉醬。比爾博則身處一叢灌木上,衣服和皮膚都劃破了,一動
也不敢動,怕被巨人們聽到。
  就在這個時候,甘道夫回來了。但誰也沒有看到他。三個特洛爾人這時終於決定把矮人們
烤熟,遲些再吃--那本是伯特的主意,經過好一番爭論之後,他們都同意這樣做。
  只聽見一個聲音說:「現在烤他們不好,那得花整整一個晚上。」伯特以為那是威廉的聲
音。
  「是誰還在爭--爭論?」威廉說,他以為說話的是伯特。
  「是你呀!」伯特說「你說謊!」威廉說。於是他們又從頭開始爭論一番。最後他們決定
把他們剁成肉未來煮熟。於是他們拿來一個黑鍋,又拿出他們的刀子。
  「煮的吃不好!我們沒有水,到井裡打水又要走那麼遠。」只聽見一個聲音又說。伯特和
威廉都以為是湯姆的聲音。
  「閉嘴!」他們說:「否則我們永遠也吃不成了。如果你再說話,就要你一個人去打水。」
  「你們自己才要閉嘴!」湯姆說。他以為那是威廉的聲音。「除了你自己,還有誰在爭論
,我倒想知道。」
  「你是個蠢才!」威廉說。
  「你才是蠢才!」湯姆說。
  於是爭論又重新開始,而且爭得比剛才更激烈,直到最後他們決定一個個輪流坐在袋子上
壓扁他們,然後再把他們煮熟。
  「我們先坐哪一個?」一個聲音說。
  「最好先坐最後捉住的那個。」伯特說(他的眼睛被索林弄傷了)。他以為剛才講話的是
湯姆。
  「不要在那裡自言自語!」湯姆說:「如果你想坐最後抓到的一個,你坐就是了。哪一個
是他?」
  「穿黃色襪子的那個。」伯特說。
  「胡說,是穿灰色襪子的那個。」一個很像威廉的聲音說。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黃色!」伯特說。
  「是黃色沒錯。」威廉說。
  「那你剛才為什麼說是灰色?」伯特說。
  「我從來沒說過。是湯姆說的。」
  「我從來沒那樣說!」湯姆說:「是你說的。」
  「二比一,你閉嘴吧!」伯特說。
  「你們在跟誰說話?」『威廉問。
  「停止!」湯姆和伯特一起說:「夜就要過完了,黎明很快就要到了。我們動手吧!」
  「黎明會使你們都凝固,你們都會變成石頭!」一個聽上去很像威廉的聲音說。
  但那不是威廉。因為正當這個時候,陽光從山頭那邊照過來了,在樹枝間引起了一陣強烈
的顫動。威廉沒有說話,因為他正在彎腰的時候就變成了石頭,伯特和湯姆正看著他,自己也
變成了僵硬的石頭。他們就那樣在那兒站著,孤零零的,直到今日。
  也許你已經知道了,特洛爾人必須在天明之前回到地下,否則他們就會變回原先構成他們
的材料--僵硬的山石,再也不能動彈了。這就是發生在伯特、湯姆和威廉身上的事情。
  「好極了!」甘道夫說著,從一棵樹後面走出來,幫比爾博從一叢有刺的灌木上爬下來。
這時比爾博才明白是巫師的聲音使那些特洛爾人不斷地鬥嘴和爭吵,直到陽光出來凝固他們。
  下一步就是解開袋子把矮人們放出來,他們幾乎都快窒息了,大家卻非常惱火,他們一點
也不喜歡躺在那裡聽著特洛爾人在打算烤熟他們、壓扁他們或剁碎他們。他們直到聽了比爾博
把他發生的事情詳細報告了兩遍,才表示滿意。
  「挑這樣的時刻來練習偷東西、掏錢包真是太愚蠢了,」邦波說:「我們這時候需要的是
火和食物!」
  「但如果你想從那些人手中得到火和食物的話,無論如何你還是得跟他們鬥。」甘道夫說
:「不管怎麼說,你們現在是在浪費時間。你們難道不明白,這些特洛爾人在附近某處一定有
一個巖穴或地洞,好讓他們可以躲藏在裡面逃避太陽的。我們應該找一找。」
  他們在四周搜查了一下,很快就發現了特洛爾人的硬靴於在樹林裡行走時留下的腳印。他
們追蹤著腳印走上山崗,終於來到一道被灌木掩蔽的大石門,門裡面是一個山洞。但是,盡管
他們合力推門,同時甘道夫還試念了各種咒語,他們還是打不開這道門。
  「你看這會不會有點用處?」正當他們弄得又累又生氣的時候,比爾博問:「這是我在那
些特洛爾人打架的地方撿到的。」他拿出一把碩大的鑰匙,盡管威廉會認為它是又小又隱密的
。很幸運的,這把鑰匙在威廉變成五頭之前從他的口袋裡掉出來。
  「怎麼搞的?你為什麼不早點兒說?」他們都喊起來。甘道夫一把拿過鑰匙,插進匙孔裡
,然後再用力一推,五頭門便敞開了。大家都進到洞裡。地上到處是骸骨,空氣裡有一股令人
作嘔的氣味,但是有大量的食物隨意亂放在架子上及地面上,在一堆雜亂無章的戰利品中--這
些戰利品包括有從黃銅鈕扣到放在角落裡的滿滿的一罐罐金幣,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有。
  還有許多衣服,都掛在牆上--這些衣服,特洛爾人都嫌太小,不能穿。我想它們恐怕都是
那些受害者們的東西--衣服之間還有一些劍,來自不同的產地,形狀大小各不相同。其中兩柄
因為有美麗的劍鞘和鑲嵌寶石的劍柄,特別引起他們的注目。
  甘道夫和索林各拿了一柄劍,比爾博拿了一把刀,有皮革的刀鞘,那本來是特洛爾人拿來
用作袖珍小刀的,但對於哈比人來說,就跟一柄短劍一樣。
  「這些刀劍看起來都很鋒利。」甘道夫把刀劍半抽出鞘,好奇地看著說:「他們不是特洛
爾人造的,也不是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的人造的;將來等我們能看懂這上面的古文字時,我們
就會知道得更多了。」
  「我們出去吧,這裡的氣味太難聞了!」菲利說。於是他們把那些一罐罐的金幣搬了出去
,把那些沒有被吃過的、看來仍可以食用的食物也搬走;還搬了滿滿一大桶的濃啤酒。這時,
他們覺得想吃早餐了。由於肚子很餓,他們對於從特洛爾人的食品庫拿出來的東西已顧不得挑
剔,全都埋頭大嚼起來。他們自己的食品準備得不太多。現在他們有了麵包、乳酪、充足的啤
酒,還有醃肉,可以放在火堆的餘燼裡烤著吃。
  由於晚上被打擾,沒有睡覺;所以吃完東西以後他們便睡著了。直到隔天下午,什麼事也
沒做。然後,他們把馬牽來,把那些一罐罐的金幣運走,埋在離小徑不遠的河邊一個非常隱秘
的地方,再向這個地方念了許多咒語,以便他們有機會回來的話,可以重新找到這些東西。一
切安頓好了之後,他們重新上馬,又沿著通向東方的小路慢步前行。
  「如果我可以問的話,你剛才到哪裡去了?」騎著馬一起在路上走的時候,索林問甘道夫。
  「我到前面去探路了。」他說。
  「怎麼會在緊要關頭時剛好趕回來呢?」
  「我回頭看的時候看到的。」他說。
  「真的嗎?」索林說:「你能不能說得更明白些呢?」
  「我往前走,去偵察我們要走的路。路很快就變得既危險又困難。同時我也急於想補充我
們那不太夠的儲備糧食。然而,我還沒有走多遠,就遇到我的兩、三個朋友從利文德爾來。」
  「在哪兒?」比爾博問。
  「別打岔!」甘道夫說:「如果我們運氣好,再過幾天就可以到達那裡,一切就都清楚了
。我剛才說了,我遇到兩個埃爾倫人。
  「他們正急著趕路,害怕遇到特洛爾人。是他們告訴我有三個特洛爾人從山上下來了,並
且已經在路邊不遠的樹林裡定居。他們把這一帶所有的人部都嚇跑了,甚至還伏擊陌生人。
  「我立即有一種感覺,覺得這裡需要我回來。我回頭一看,看見遠處有一火光,便朝這邊
走過來。其他的,你都知道了。下次請小心一點,否則的話我們哪兒都去不成了!」
  「謝謝你!」索林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4:40

【第三章】

  雖然天氣好轉了,但那天他們一路上既沒有唱歌也沒有講故事;第二天也沒有;第三天也
沒有。他們開始感到危機四伏,近在咫尺。他們在星空下露營,他們的馬能得到的食物比他們
多,因為青草多的是;而他們的袋子裡即使加上從特洛爾人那裡得來的食物,東西也不多。一
天早晨,他們在一個寬闊的淺灘涉水渡河,灘上一片水沫和石塊的喧鬧聲,對面的河岸又陡又
滑,當他們牽著小馬登上岸頂時,看到巨大的群山已經俯身向他們逼近,撲面而來。看來從最
近的一座山的山腳到這裡,一天之內就可以走到了。雖然在棕色的山坡上有一片片的陽光,但
那座山還是顯得陰森沉寂;在它的山肩後面,眾雪峰的尖頂在發出閃光。
  「那個就是芒丁山嗎?」比爾博用敬畏的口吻問,他睜大雙眼看著這座山。他有生以來還
沒見過這樣大的東西。
  「當然不是!」巴林說:「那只是雲霧山脈的開端。我們要到山脈那邊的大荒野夫,就得
要設法穿過,或者翻過這座山脈,又或者葬身在這座山底下。過了這座山脈再往前走,還要走
許多路才能到達東部的大孤山,那才是惡龍史矛革躺在我們的珠寶上睡覺的那座山。」
  「噢!」比爾博說。這時他一下子覺得很疲倦,在他記憶中,以前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疲倦
過。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他那哈比人洞穴中,自己最喜歡的起居室裡的壁爐前舒適的座椅,想
起那水壺的鳴唱聲。他以後還不只一次地想起這些東西呢。
  現在由甘道夫在帶路。「我們可不能迷路,一迷路就要命了。」他說:「一則我們需要食
物,同時我們也要在比較安全的地方休息;再則我們必須由正確的路徑進入雲霧山脈,否則的
話,我們會在山裡迷路,又得回過頭來重新開始行程(如果能回得來的話)。」
  他們問他正在朝哪裡走,他回答說:「你們有些人可能知道,你們已經來到大荒野的邊緣
。我們前面的某處隱藏著那美好的利文德爾河谷;埃爾倫人就在那兒,我們將住在那間『最後
家宅』裡面。我已經讓朋友捎了信去,人家現在正等著我們呢。」
  這聽來讓人覺得美好舒適,但他們現在還沒有走到那裡;況且,要在芒丁山以西找到那「
最後家宅」也並非如同聽起來那麼容易。他們面前的這塊土地看起來沒有任何樹木、任何溪谷
、任何山的把它分割開。它只是一面被廣闊的斜坡,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升高再升高,直到與最
近一座山的山腳會合在一起。這是一片由石南(植物名)和碎石組成的廣闊土地,帶有一些草
綠或苔綠色的零星點綴,顯示那裡可能有水。
  早晨過去,下午來臨,但在一片靜寂的荒野裡,毫無跡象表明可能有人居住。他們著急起
來,因為他們明白,那間房子可能就隱藏在他們與群山之間的任何地方。他們來到一些出乎意
料的山谷;窄窄的,兩邊深深的,突然一下子出現在他們的腳下,他們驚奇地俯視,看到下面
的樹木,看到谷底流動的河水。有一些窄窄的溝壑,他們幾乎能一躍而過,但卻很深,裡面還
有飛泉瀑布。有些山洞裡黑黝黝的,人既不能跳進去也不能爬進去。還有沼澤。有些沼澤地,
看上去青翠可愛,長著挺拔而明艷的花朵;但是如果小馬載著行李不小心踩了上去,就別想再
出來了。
  從渡口到山地之間的這片地帶,其實比你剛看到時還要寬廣得多。比爾博覺得驚奇。唯一
的小路用白色的石頭作了標記,有些石子兒很小,有些則一半被苔蘚或石南遮蓋著。盡管有甘
道夫領路(他看來對路徑很熟悉),要辨認路的痕跡仍是很費時的事情。
  他在找尋那些石塊時,頭和鬍子不斷地左右搖擺,大夥兒也跟著他的頭搖擺著。不過,他
們的尋找工作還尚未結束,白天就要過完了。茶點時間早已過去,看來晚飯時間也很快就要過
去。
  飛蛾在周圍飛來飛去,光線變得很暗,因為月亮還沒有出來。比爾博的小馬開始在樹根和
石塊上蹣跚而行。他們走到一條陡峭的瀑布上方;這道瀑布的溝壑出現得如此突然,連甘道夫
的馬都幾乎滑下陡坡。
  「終於找到了!」他喊道。大家都聚攏過來圍在他身旁,越過溝邊望下去。他們看到在深
溝的下方是一個河谷。他們可以聽見湍急的河水在谷底石頭的河床上奔騰的聲響,空氣裡有樹
木的清香,河對岸的山谷進上有一處燈光。
  比爾博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在蒼茫暮色中一步一滑地走下那條曲折的羊腸小徑,進入神秘的
利文德爾河谷的情景。他們越往下走,空氣就變得越溫暖,松崗發出的氣味使人昏昏欲睡;比
爾博幾次在馬背上睡著了,險些掉下馬來,有時鼻子還撞在小馬的脖子上。越往下走,他們的
精神也越好起來。樹木漸漸變為山毛澤和橡樹,夕陽的餘暉也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最後他們
來到離小河岸邊不遠的一塊林間空地上,這時候草地的綠色在夜幕下已經模糊不清了。
  「嗯!我聞到小精靈的氣味!」比爾博想,他抬頭望一望星星。
  星星是藍色的,非常明亮。正在此時,樹林裡響起一陣像歡笑似的歌聲:哦!你為什麼奔
忙?
  你想去什麼地方?
  你的馬需打蹄鐵,那河水正在流淌,哦!特拉拉拉利!
  已經下到谷底––
  哦!你為了什麼在尋訪?
  你要趕往何方?
  一把把木柴冒青煙,一個個燒餅烤得香,哦!特哩哩哩羅哩!
  河谷裡一片喜氣!
  哈!哈!
  哦!你想去什麼地方?
  你的鬍鬚搖搖晃晃,是什麼引來了巴金斯先生?
  這事情有點費思量,還有巴林和朵林,在六月的時候,來到這山谷深深––
  哈!哈!
  哦!你願在此倘佯,還是要飛向遠方?
  光陰正在飛逝,你的座騎迷失彷徨;飛走的愚不可及,留下來是樂事一樁請你仔細傾聽,
直到黑夜消亡,我們歌唱––
  哈!哈!
  他們就這樣在樹林裡笑呀、唱呀;我敢說你一定會認為那些都是胡說八道。他們不在意你
會這樣想。如果說他們在胡說八道,他們只會笑得更厲害。當然嘍,他們是小精靈。當夜色漸
濃時,比爾博很快就看見了他們。雖然他很少見到小精靈,但他喜歡他們。不過他也有一點怕
他們。矮人們則常常跟小精靈相處得不好。
  即使像索林和他的夥伴們這樣挺和氣的矮人,也覺得他們有點傻氣(其實這樣想的人才真
是傻呢),或者討厭他們。因為有的小精靈會捉弄他們、嘲笑他們,常常取笑他們的鬍鬚。
  「噢,噢!」只聽一個聲音說:「你瞧!小矮人比爾博騎著矮種馬。天啊!妙極了,不是
嗎?」
  「真是妙不可言!」
  接著他們又改唱另一首滑稽可笑的歌,就與我剛才全文記錄下來的那首歌類似。唱到最後
一首歌時,有一個高高的小伙子從樹林裡出來,向甘道夫和索林鞠躬。
  「歡迎你們到這座山谷來!」他說。
  「謝謝你!」索林說,態度有點生硬;但甘道夫卻已經下了馬,來到小精靈們中間,很開
心地跟他們聊起天來了。
  「你們有點偏離了路線,」那小精靈說:「也就是說,如果你們是想走那條唯一的小路通
往河對面的房子的話,我們會指引你們方向,但你們最好下馬步行,一直到過了橋為止。你們
是打算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待一會兒,唱唱歌呢,還是想一直往前走?那邊已經做好晚飯了,我
能聞到那做飯的柴火味呢。」
  比爾博很累,他想稍作休息。聽聽小精靈的歌唱是難得的機會,在六月、在星光下(如果
你在意這些的話),他想跟那些小精靈私底下說幾句話,他們看來知道他的名字,對他的情況
一清二楚,雖然他以前從來沒見過他們。他想他們對他此行去冒險的看法一定很有趣。小精靈
們的知識很豐富,消息也非常靈通。對於這片土地上人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他們很快就會知道
,快得就像水流,甚至比水流還要快。
  但是那時候眾矮人都想盡快吃晚飯,所以不願停留。他們繼續往前走,牽著馬,被帶到一
條平順的小路上,最後來到河岸邊。
  那河裡的水湍急喧鬧,就像山間的小河在夏日的傍晚那樣流著,太陽在高高的雪峰上面已
經曬了一整天。河上只有一道沒有欄杆的、窄窄的石橋,窄到只能容一匹小馬走過。過橋的時
候,他們只得一個個慢慢地、小心地走過去,每個人都用繩子牽著馬。小精靈們拿著燈籠來到
河邊,當這支小部隊經過時,他們唱了一首歡快的歌。
  「可別把你的鬍子泡到水裡,大老爺!」他們朝索林喊道。索林這時正低著頭走路,他的
頭幾乎彎到他的手和膝蓋上。「它不澆水也長得夠長的啦。」
  「小心別讓比爾博把蛋糕全吃掉!」他們叫道:「他太胖了,已經鑽不過鑰匙孔了!」
  「噓!噓!大家晚安!」甘道夫說。他是最後一個走上來的。
  「山谷裡有耳朵的。小精靈們,晚安!」
  就這樣大夥兒終於來到了「最後家宅」,發現它的大門敞開著。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好的事情,好過的日子,講起來不用花多少時間,聽起來很無趣
;而令人不舒服的事情,令人心悸,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卻往往成為精彩的故事:不管
怎樣,人們喜歡講述這些東西。他們在那所好房子裡待了不少的日子,至少有十四天吧,大家
都捨不得離開。比爾博更是很樂意在那裡永遠永遠地待下去--就算他現在只要想回家就可以馬
上毫無困難地回到他那哈比洞穴,他也願意就在這裡住下去。然而他們在這裡的生活卻沒有什
麼值得一講的東西。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小精靈朋友--他的父親是那些發生在普通人類歷史之前的奇妙故事裡的
角色,也就是邪惡的妖怪跟小精靈跟最初的人類之間,在北方發生的那場戰爭中的一個重要角
色。
  在我們現在請的這個故事所發生的年代,還有一些這樣的人,他們的祖先既是小精靈又是
北方戰爭的英雄。這房子的主人埃爾倫就是這些人的首領。
  他氣質高貴、儀表堂堂,像一個小精靈貴族,身體健壯像一個武士,聰明智慧像一個巫師
,年高德助像個矮人國王,而且像夏天一樣和藹可親。許多故事裡都講到他;但是在比爾博這
個偉大冒險的故事中,他擔當的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色;不過如果你一直把這個故事讀完,就會
明白,這個角色還是很重要的。他的家是一個極好的家,無論你是喜歡吃,還是喜歡睡,還是
喜歡於活,還是喜歡講故事,還是喜歡唱歌,還是喜歡只坐在那兒沉思,又或者你喜歡以上事
情的組合,它都能令你心滿意足。邪惡的東西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山谷。
  我如果有時間給你們講一下他們在這間房子裡聽到的一、兩個故事或者唱過的一、兩首歌
曲就好了。他們大夥兒,還有那些馬兒,在那裡住了幾天,一個個都變得精神煥發,身強體壯
。他們的衣服補好了,他們身上的傷痕癒合了,他們的情緒和希望也恢復了。他們的袋子裡裝
滿了各種食物和口糧,這些東西背起來重量很輕,卻能夠強而有力地支持他們越過重重關山。
他們的計劃在吸取了極好的意見後有了改進。就這樣,時間已到了仲夏節的前夕;而在仲夏節
的清晨,他們就要按著旭日繼續前行。
  埃爾倫認得各種各樣的古文字。那天他看了他們從特洛爾人巢穴裡拿來的劍,說:「這些
劍不是特洛爾人造的。這都是些古劍,是我的親戚、西方的高地精靈的古劍。這些刻是在干多
林為妖怪之戰而鑄造的,一定是來自惡龍的收藏品或妖怪的掠奪物;因為那個城市在許多世紀
之前就被惡龍和妖怪摧毀。這––索林,這古文字寫著斬妖者奧克裡斯的名字,用的是干多林
的古代語言。
  「這是一柄名劍。這柄劍,甘道夫,是格蘭德林劍,是干多林國王佩戴過的寶劍。這些劍
可得好好保管!
  「不知道特洛爾人是什麼時候得到這些劍的呢?」索林用有趣的神情審視著他的劍。
  「我也說不清楚。」埃爾倫說:「你可以猜想那些特洛爾人劫掠了一些強盜,或者在北方
的某個堡壘中發現了一些舊日的劫余之物。我聽說過,自從那價儒與妖怪戰鬥以後,在摩裡亞
礦井的那些廢棄洞窟中,還有舊日被遺忘的珍寶,有待人們去發掘呢。」
  索林默默想著這些話。「我要讓這把劍保持它的榮耀,」他說:「但願它很快又能斬妖了
!」
  「你這個願望看來不久就可以在北方的山中得到實現!」埃爾倫說:「現在把你的地圖拿
給我看看。」
  他接過地圖,凝視了好一段時間,搖著頭;如果說他並不完全贊成矮人們對金錢那樣喜愛
,那麼他更痛恨龍的邪惡殘忍,而且他想起了戴爾城和城裡那些快樂的鐘聲怎樣被毀滅;想起
風光明媚的倫寧河兩岸被燒焦的慘狀。這時月光明亮,是一彎稍寬的銀白色新月。他拿起地圖
,白光透過紙面。「這是什麼?」他說:「這裡有一些月光文字,就在那普通古文字『門高五
尺三人可並行』旁邊。」
  「什麼是月光文字?」比爾博非常興奮地問道。我前面已經告訴過你,他喜歡地圖。他也
喜歡神秘的古今文字和精巧書法,雖然他自己寫起字來筆跡略嫌纖長,有點像蜘蛛腳那樣。
  「月光文字是一種古文字,但是你看不見它們,」埃爾倫說:「你直視它們的時候是看不
到的,只有當月光從它們後面照射著才能看得到,而且更妙的是,那月亮的形狀和季節都必須
跟寫這些文字的那一天一樣才行。矮人們發明瞭這種文字,你的朋友們會告訴你的,他們寫的
時候用的是銀筆。這地圖上的字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仲夏節前夕的傍晚,在一彎新月
下寫成的。」
  「寫了些什麼呢?」甘道夫和索林一起問道。他們有點懊惱,可能因為意讓埃爾倫先發現
了這件事,而實際上在此之前誰也不可能有機會發現,今後也只有天曉得什麼時候會再有機會
讓人發現它。
  「當畫眉敲動的時候,站在灰色石頭旁,」埃爾倫念道:「都林節落日的最後餘暉將照在
匙孔上。」
  「都林!都林!」索林說:「他是各族矮人--長鬍子矮人--的遠祖,是我最早的祖宗,我
是他的後代。」
  「那麼什麼是都林節呢?」埃爾倫問。
  「就是矮人新年的第一天。」索林說:「大家都該知道的,就是入冬之前的第一天。就是
當秋天最後一天的月亮與太陽一起出現在天空中的時候,我們稱之為『都林節』。不過這恐怕
對我們沒有多大的幫助,因為以我們今天的技術,還請不出這一時刻會在何時重視。」
  「那還不一定。」甘道夫說:「還有寫什麼嗎?」
  「在這個月亮下,沒有再看到什麼了。」埃爾倫說著把地圖遞還給索林,然後他們走下河
邊去看小精靈們仲夏節前夕的歌舞。
  第二天早晨,是一個極明朗、極清新的、最合乎理想的仲夏節之晨;藍藍的天空萬里無雲
,陽光在水面跳躍舞蹈。他們騎著馬兒出發,唱著告別的歌互祝一路順風,一心準備去經歷更
多的冒險;而對於他們此行翻越雲霧山脈到山的那邊去的路徑,均已經覺得成竹在胸。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4:46

【第四章】

  通往山裡的道路有許多條,翻越山脈有許多關口。但是大多數的小路都是教人上當、把人
引人歧途的。不是走到最後此路不通,就是通到一些不好的地點。大部分關口都充滿了邪惡的
東西和駭人聽聞的危險。眾矮人和比爾博經過埃爾倫一番睿智的指點,再加上甘道夫的博聞強
記,走上了一條正確的路,通往他們應該去的關口。
  自從他們爬出山谷已經過了許多天了,已經把「最後家宅」遠遠拋在後面了,但他們還一
直在往上走、往上走、往上走。這是一條艱險難行的小徑,它曲曲折折,荒涼又漫長。他們現
在可以回頭俯視他們走過的原野,遠遠地被拋在他們背後。在遙遠遙遠的西部,在那一切都顯
得模糊的藍色之處,比爾博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國度,有著安全而舒適的一切,還有他自己的、
小小的哈比人洞穴。他打了一個寒顫,這高處越來越冷了,風吹在巖石間發出尖銳的聲音。中
午的陽光照在冰雪上,使一些冰礫石鬆動開了;有時,這些石塊從山坡上狂奔而下,在他們中
間擦身滾過(這是幸運的),或者從他們頭頂飛過(這是驚險的)。夜間嚴寒而不舒適,他們
還不敢大大聲唱歌或說話,因為可怕的回聲會令人毛骨悚然;那一片沉默似乎不喜歡有人來打
破它--除了水的喧囂、風的呼號和石頭的爆裂聲之外。
  「山下現在還是夏天,」比爾博想:「人們還在翻曬乾草,還到外面野餐。他們就要收割
莊稼、要採摘黑莓了。按現在的速度計算,我們要到那時候才開始走下那一邊的山坡。」別的
人也都在想著一些同樣陰鬱的念頭,雖然他們當初跟埃爾倫道別的時候,在那個仲夏節之晨的
一片希望中,他們曾歡愉地談到山間的通道,談到在山那邊的原野上策馬飛馳。他們曾想過,
也許就在當年秋天的第一個月,就能來到那大孤山上的秘密門口--也許那天就是「都林節」呢
,他們說著。只有甘道夫搖搖頭,一言未發。
  矮人們已經有許多年沒走過這條路了,但甘道夫走過,他知道自從惡龍把人類趕走以後,
這荒野中的邪惡與危險是如何地猖獗滋長;而自從摩裡亞礦井之戰以後,妖怪們已經悄悄地四
處擴展地盤。即使有睿智的巫師如甘道夫和他的好朋友如埃爾倫,有他們作出良好的策劃,當
你走出家門,跨越那荒野的邊緣去進行冒險時,有時也難免會誤入歧途。甘道夫是一個聰明的
巫師,他完全明白這一點。
  他知道可能會發生某種意料不到的事情,他幾乎不敢奢望他們能夠不必經過可怕的冒險就
翻越那些巨大高聳的群山,山中盡是荒涼的高峰和沒有國王治理的山谷。出乎意料的事還沒有
發生,一切進行得很正常,直到有一天他們遇到一場大雷雨--那可不是一場普通的雷雨,那是
一場雷的戰役。你不知道在原野上、在河谷裡,一場真正的大雷雨會是多麼可怕;特別是有時
兩個大雷暴相遇而發生金屬撞擊的聲音。而在群山裡、在夜間,當暴風雨從東方和西方同時湧
上來相互交戰的時候,雷聲和閃電就更加可怕了。閃電在群峰上進裂,巖石在顫抖,巨大的霹
雷聲劈開大氣,翻騰滾動,進人每個洞穴和罅隙;黑暗中於是充塞著壓倒一切的喧囂和突如其
來的亮光。
  比爾博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想像到會有這樣的景象:他們身處一個高高的、狹窄的地方
,一邊是令人心驚膽跳的陡坡,下臨陰暗的深谷。他們在一處懸崖蔭庇下過夜,他身上蓋著一
條毯子躺在那裡,從頭到腳在發抖。他瞥了一眼外面,在閃電光中,他看見山谷對面的巖石巨
人一個個跑了出來,互相猛擲著石塊玩耍。他們接住一塊塊大石頭,再把它們拋出去,那些石
頭落到黑暗中,在下面很深很遠的地方重重地砸在樹林裡,或者砰然一聲跌成碎片。然後風和
雨來了,風到處鞭打著雨和冰雹,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處懸崖對他們根本起不了什麼保護作用
。他們很快地就渾身濕透了,他們的馬站在那裡,垂著頭,尾巴夾在雙腿下面,有些馬匹甚至
發出驚恐的嘶鳴。他們可以聽到那些巨人們哈哈大笑和高聲叫喊的聲音傳遍了每處山坡。
  「這樣下去不行的!」索林說:「我們如果沒被風吹走、被雨水溺斃或被雷擊中,也會被
那些巨人拿來當足球踢到半天高。」
  「噢,如果你知道有任何好一點的地方,就請你把我們帶到那兒去吧!」甘道夫說。他也
沒啥好氣,他自己對於巨人的事感到很不高興。
  他們爭論的結果是派出菲利和奇利去找一個好一點的蔭蔽處。
  他們兩人的目光銳利,而且他們是這班矮人中最年輕的兩個,比其他人大約年輕五十歲;
因此他們常常被分派到這樣的任務(當人人都明白如果派比爾博去是毫無用處時)。如果你想
要找到某件東西,沒有比看更重要的了(或者說,索林是這樣對這兩個年輕的矮人講的)。如
果你用眼睛去看的話,你一定會看見某些東西,但那並不總是你要找的東西。這一次的情況證
明了這一點。
  菲利和奇利很快地就在風中緊抓著巖石爬回來了。「我們發現了一個乾爽的洞,」他們說
:「就在下一個拐彎處。我們連人帶馬全都可以進去。」
  「你們仔細探察過沒有?」巫師問道。他知道,山裡的洞穴,很少是未被佔用的。
  「仔細探察過了!」他倆說,盡管人人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在那個洞裡花太長時間,因為他
們來得大快了。「洞不是很大,裡面也不是太深。」
  當然,那是巖洞的一個危險之處:有時你不知道它有多深,也不知道它後面是否有地道通
往哪裡,或者說,有什麼正在裡面等著你。但是現在菲利和奇利的消息聽起來非常不錯。於是
大夥兒都站起來準備搬家。風在怒號,雷聲還在隆隆響,他們和馬兒卻不得不出發了。幸而要
走的路並不很遠,不久他們就來到一塊巨大的巖石那兒,這巨石伸出來到小徑上。如果你走到
背後,就會在山邊發現一個低矮的拱門。拱門的大小只容得下馬匹,而且是在沒有載東西又去
掉馬鞍的時候,硬擠著身子才能走過去。他們穿過拱門的時候,聽著的風聲、雨聲是在外邊的
,而不再是在自己的周圍,這是一種美好的感覺;同時,不再受巖石巨人和他們的石頭的威脅
,也使他們感到安全。但巫師是不會冒險的,他燃起了他的魔杖--就像那天在比爾博的客廳裡
那樣,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過了很久似的--在它的亮光下,他們從這一頭到另一頭探察了這個山
洞。
  看來山洞的大小適中,不會因大大而顯得神秘。洞內的地面很乾爽,還有幾個舒適的角落
。洞的一端有放馬的位置,馬兒站在那裡(對發生的變化很高興)身上滴著水,嘴巴一邊在咀
嚼著。
  奧因和格羅因想在門口生個火烤乾他們的衣服,但是甘道夫根本不想聽他們的意見。他們
只好把濕東西攤開來,晾在地上,換上包裹裡的於衣服;然後,他們把毯子舖得舒舒服服的,
拿出煙斗,吹起煙圈來;甘道夫把這些煙圈變成五顏六色,讓它們在空中跳舞,逗他們高興。
他們談著談著,忘記了暴風雨,還談到每個人打算怎樣處置他自己將得到的那份財寶(這事在
此刻看來又並非那麼不可能了);他們就這樣一個個都睡著了。而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使用他
們的馬匹、包裹、行李、工具和隨因為他過了很久還是覺得難以入睡,而睡著以後又盡做些討
厭的惡夢。他夢見山洞後壁上的一條縫隙越變越大,向兩邊張得越來越開;他非常害怕,但喊
不出聲音,也做不了任何事,只能躺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然後他夢見山洞的地面塌陷下去,
他向下滑著:向下面落下去,落下去,不曉得會往哪兒落?
  就在這時,他嚇了一大跳醒來,發現他的夢境中有一部分是真的。山洞的後壁上有條裂縫
張開了,已經成了一條寬闊的通道。
  他正好來得及看見最後一匹馬的尾巴在這通道裡消失。當然,他很大聲地叫喊,盡一個哈
比小矮人最大的嗓門叫喊,那聲音跟他們的身材相比會令人感到驚訝的。
  妖怪們跑出來了,大妖怪,巨大的、樣子醜陋的妖怪,很多很多,矮人們還來不及說「石
頭和石塊已––」,他們就都跳出來了。每個矮人至少有六個妖怪來對付;甚至比爾博,也有
兩個妖慢來對付他。也還來不及喊出「快把火種和火石––」,他們就已經全被抓住,弄進裂
縫裡去了。但是甘道夫沒有被抓走。比爾博的呼喊大有好處。甘道夫一聽見喊聲,半秒鐘之內
就完全清醒了,當妖怪們來抓他時,只見洞內出現一陣像閃電似的駭人閃光,一股像火藥似的
氣昧,幾個妖怪當場倒斃。
  洞壁的裂口砰然閉合,比爾博和矮人們被隔在另一邊了!甘道夫在哪裡呢?不管是他們還
是妖怪們,對此都不清楚,而妖怪們並沒有留下來把這一點搞清楚。周圍是一片漆黑,暗得只
有生來住在山裡的妖怪才能看得到東西。那兒的通道縱橫交錯,通向四面八方,但妖怪們認得
路,就像你知道去最近的郵局的路那樣。他們的路一直朝下走,空氣窒悶極了。妖怪們非常粗
暴,毫不留情地折磨他們,用可怕而生硬的嗓音嘰嘰咯咯地笑著。比爾博覺得那種感覺比那些
特洛爾巨人捏著他的腳趾倒提起來時還要不愉快。他一次又一次地希望他是在他自己那個窗明
几淨的哈比洞穴裡,這絕不是他最後一次這樣想。
  現在,他們眼前出現一線微弱的紅光。妖怪們唱起歌來,聲音活像哭喪。他們用腳板拍著
巖石打拍子,同時搖晃著俘虜們。
  啪拉劈!劈哩啪!黑黑的縫罅!
  把你捏,把你抓!抓住把你掐!
  往下沉啊沉,沉到魔鬼城,去吧,哥兒們!
  搗碎聲、壓碎聲!叮噹響、嘩啦響:榔頭和鐵鉗!銅鑼和鑼棒!
  艱難行復行,深入到地層!
  荷!荷!哥兒們:劈嚦又啪啦,鞭梢密密下!
  哭嚷加悲鳴,亂抽又亂打!
  快幹,快幹!沒人敢偷懶!
  妖怪們,喝得樂,妖怪們,笑得歡!
  轉彎又轉彎,來到地獄間,下去,哥兒們!
  那首歌聽起來真可怕。洞壁迴響著那「劈嚦啪啦」聲和那「搗碎聲、壓碎聲」,迴響著他
們那「呵呵!哥兒們!」討厭的好笑聲。歌詞的意思太明白不過了,因為妖怪們正拿鞭子在「
劈嚦啪啦」地打著他們,趕著他們在前面竭盡全力地快跑!當他們跌撞著走進大巖洞時,好幾
個矮人已經叫苦連天,哭嚷得像什麼似的。
  山洞中間有一大堆紅色的火堆發著光,四周沿著牆壁有火把照射,山洞裡都是妖怪。當矮
人們(還有可憐的比爾博跟在他們後面,離鞭子最近)跑著進入山洞時,妖怪們都在那兒又是
笑,又是跺腳,又是鼓掌;而那些驅趕他們的妖怪則在背後高聲呼叫,把鞭子抽得劈劈啪啪響
。他們的馬匹已經擠在一個角落裡;所有的包裹和行李也都在那裡,全打開了,被妖怪們翻得
亂七八糟。
  妖怪們打開行李用鼻子去聞,用手指頭去摸,彼此為之爭吵不休。
  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他們那些極好的、小小的矮種馬兒,還有一匹極壯實的小白馬
,是埃爾倫借給甘道夫的,因為他原來騎的那匹大種馬不適合走山路。妖怪們不管大種馬、小
種馬還是驢子都吃(還吃別的更加可怕的東西),而且他們的肚子永遠是餓的。然而眼前俘虜
們已經是自顧不暇了。妖怪們把他們的雙手用鎖鏈反鎖在背後,然後把他們連成一串,拖到洞
的最裡邊。
  小小的比爾博被拖在最後。
  在那兒,在一片暗影裡,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坐著一個巨大的妖怪,長著一個大頭。一些
武裝的妖怪站在他的周圍,拿著他們慣用的斧頭和彎彎的長劍。妖怪是殘忍、邪惡、壞心腸的
。他們不會制作美好的東西,但是他們會做許多靈巧的東西。雖然妖怪通常骯髒而不整潔,但
只要他們不怕麻煩,他們還是能夠挖隧道,能夠採礦,除了比不上技術高超的矮人之外,可以
跟任何人媲美。錘子、斧頭、長劍、匕首、鎬、鉗,還有刑具,他們都能做得很好;或者讓別
人按照他們的設計去製作。俘虜和奴隸得一直做到因為缺乏空氣和陽光而死去。有一種說法,
也許並非完全不可能,就是說,有些一直給世界帶來麻煩的機器,就是由他們發明的,特別是
那些一次可以殺死許許多多人的精巧裝置,因為輪子、引擎和爆炸永遠都會令他們快樂。同時
他們也不喜歡親自動手去工作,最多只願意在旁邊幫一下忙。但是在那個時代,在那樣荒野的
地方,他們不可能先進得多麼厲害。他們並不特別仇恨矮人們,只不過他們恨所有的人和所有
的東西,特別是恨秩序和繁榮。在有些地方,調皮的矮人甚至會跟他們結盟。但他們對索林之
類的人有一種特別的怨恨,那是因為我之前提過的那場戰爭引起的,但我們這個故事不講這場
戰爭。無論如何,妖怪們對於抓到的是什麼人不甚在意,只要幹得機密漂亮,俘虜們沒有能力
自衛,就可以了。
  「這些可憐的人是誰?」大妖怪說。
  「是一些矮人和這個東西。」一個驅趕他們的妖怪說,他拉了一下比爾博的鎖鏈,使比爾
博向前跌倒,跪在地上。「我們發現他們在我們的門廳裡避雨。」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大妖怪轉過頭看著索林說:「一定不懷好意,我敢擔保!我猜是
要刺探我們的隱私吧!是賊吧?我看是殺人犯、小精靈的同夥吧?這不是沒有可能!喂!你說
是不是?」
  「矮人索林為您效勞!」他回答道--這只是一句禮貌上的空話:「對你所懷疑和想像的那
些事情,我們一無所知。我們只是為了躲避暴風雨,躲在一個看上去方便的、無人居住的山洞
裡。我們心裡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給妖怪們增添麻煩了。」這倒是實話!
  「嗯!」大妖怪說:「既然這樣的話,我可以問問你們到這山上來究竟想幹什麼嗎?你們
是從哪兒來的?你們要到哪兒去?事實上我想我已經知道關於你們所有的事。那對你們可沒有
什麼好處的,索林。奧肯捨爾,我對你們的人已經了解得夠多的了。快說實話吧,否則我會為
你準備一些非常不舒服的東西呢!」
  「我們要去拜訪親戚呢。去看看我們的侄兒、侄女,還有我們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的
堂、表兄弟,還有我們祖宗的其他後代。他們住在這熱情好客的群山的東邊。」索林說。因為
完全講實話顯然行不通,所以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講。
  「他說謊!完全是一派謊言!」一個驅趕他們的妖怪說:「就在我們邀請這些小傢伙下來
的時候,我們有好幾個人在那個洞裡被閃電擊倒,都死得像石頭一樣了。還有這個,他們得把
事情說清楚!」他拿出索林佩帶的劍,就是那柄從特洛爾人的巢穴中得到的寶劍。
  大妖怪看到這柄劍時,發出一陣可怕的、狂怒的咆哮。他所有的兵卒也一個個恨得咬牙切
齒、捶胸頓足,把盾牌撞得一片亂響。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了這柄劍。在從前那個時代,它殺死
過千百個妖怪。當時,干多林的小精靈們在丘陵間疹殺妖怪,或者在他們的壁壘前擺開戰場。
他們稱此劍為「奧克裡斯劍」,即「斬妖劍」;但妖怪們則稱之為「拜特」,意思是「咬人的
傢伙」。他們恨透了這把劍,更恨透了佩帶這把劍的人。
  「殺人兇手,是和小精靈一夥的!」大妖怪嚷道:「砍他們!打他們!咬他們!嚼他們!
把他們關到放滿蛇的黑洞裡去,永遠不讓他們再見到光亮!」他狂怒至極,從座位上跳下來,
張開大嘴,親自向索林衝過來。
  就在那一瞬間,洞穴中所有的火光一齊熄滅,那巨大的火堆也倏忽不見,變成一股滾熱的
藍煙,向洞頂冒起。螫人的白色火星在洞頂向四邊濺開,落在眾妖怪中間。
  這一下,那隨之而來的呼喊聲和叫嚷聲、哇哇聲、嘰哩外啦聲、咆哮、呻吟和咒罵聲、尖
叫聲,響成一片,簡直難以形容。
  就算幾百只野貓和狼在一起活活地被大火烤炙,所發出的聲音也沒法跟這相比。那些火星
在妖怪們身上燒出一個個的洞,煙從山洞頂上降落下來,使空氣混濁得連他們都看不透,在地
上滾成一堆一堆,互相亂咬、亂踢、亂打,就像全部都瘋了一樣。
  突然,一柄劍自身閃起一道寒光。比爾博看到它直透那大妖怪的身軀。大妖怪當時正在狂
怒之中,忽然他目瞪口呆,倒地而死;小妖怪們沒等那把寶劍在黑暗中再次鳴嘯便四散逃跑了。
  那寶劍自己飛回鞘內。「快跟我來!」只聽見一個勇猛而鎮靜的聲音說。比爾博還沒弄明
白發生了什麼事,就急急地往前趕路。
  他盡力地快走,跟在隊伍的最後邊,沿著一條又一條的通道走去,妖怪殿堂裡的叫喊聲在
他後面越來越弱了。有一個微弱的光在引導他們往前走。
  「快點!快點!」那聲音說:「妖怪們那些火炬很快會重新點燃起來的。」
  「請稍等至會兒!」多里說。他走在隊伍後面、比爾博前面:他是個好人。他雙手被反綁
著,但卻盡量設法讓比爾博爬到他背上,然後眾人一起向前奔跑。他們身上的鎖鏈叮噹響著,
由於雙手被反綁,奔跑時不能保持身體平衡,所以掙了許多跤。沒跑多久他們就停下來了。到
目前為止,他們肯定已經來到這座山最深的中心。
  這時甘道夫燃著了他的魔杖。當然,一定是甘道夫來救他們;不過,這時候他們沒有時間
胸他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他再一次拔出他的寶劍,那劍再一次在黑暗中發出閃光。如果周圍有
妖怪的話,這把劍就會怒火中燒,而自動放光;現在由於它消滅了這個妖穴的洞主,正快樂地
放出亮光,像澄明的藍色火焰。寶劍毫無困難地斬斷鎖鏈,迅速地使大家獲得解放。不知道你
記不記得,這劍的名字叫「格蘭德林--殺敵之錘」。妖怪們把它稱為「比特」,意思是「打人
的傢伙」;如果他們再遇到這把劍的話,會比對「拜特」劍更加仇恨。奧克裡斯劍也已獲救,
因為甘道夫電把它從一個凶惡的衛兵手裡搶過來帶走了。甘道夫對一切都考慮得很周詳;雖然
他不能事事親歷親為,但當朋友們處於窘迫困境時,他可真能幫上大忙呢。
  「我們的人都在這兒嗎?」他問,一邊鞠了一躬,把索林的劍給他重新佩上。
  「我算算看--這是索林,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菲利和奇利呢?
哦,在這兒,十二、十三--還有巴金斯先生,十四!好,好!很好了,往後還會好得多呢。沒
有馬,沒有吃的,也不清楚究竟身處何方,一大群憤怒的妖怪就在身後!我們還是往前走吧。」
  他們往前走了。甘道夫說得對,他們開始聽到妖怪們的喧鬧聲和可怕的叫喊聲,從他們走
過的通道裡傳來。這促使他們拚命地快跑。由於可憐的比爾博跑不了矮人們的一半快--我可以
告訴你,矮人們能夠用極大的步子飛奔,如果他們不得不快跑的話--所以他們輪流把比爾博背
在背上跑。
  不過妖怪還是跑得比矮人快,而且這些妖怪對路徑又比他們熟悉(這些通道就是他們自己
開的),而且他們都處於狂怒的狀態,所以盡管矮人們竭力快跑,他們還是聽見妖怪們的叫喊
和咆哮聲越來越近。沒多久他們甚至連妖怪們的腳步聲都聽得清輕楚楚的,許許多多的腳步聲
,好像就在上一個轉角的後面。在他們身後剛才走過的坑道裡,已經可以看到那些紅色火炬在
閃爍;而這時他們已經筋疲力竭。
  「為什麼,唉,為什麼我要離開我那舒適的山澗!」可憐的巴金斯先生一面在邦波的背上
顛簸著一面說。
  「為什麼,唉,為什麼我要帶一個可憐的哈比人來參加尋寶呢!」可憐的邦波說。他的身
體很胖,跑起來腳步蹣跚;由於又熱又驚恐,汗水不斷從鼻尖往下掉。
  這時,甘道夫落到隊伍後面,索林和他在一起。他們轉過一個急彎。「轉身!」他叫道:
「拔出劍來!索林!」
  索林拔出劍來,這是妖怪們最不喜歡的。他們大聲叫喊著,急匆匆地轉過拐角,發現「斬
妖劍」和「殺敵之錘」就在他們驚恐的眼光中放射出一片寒光。站在前排的妖怪們當場斃命,
他們發出一聲叫聲,火把脫手墜地,便一命嗚呼了。後面的妖怪喊得更大聲,趕快向後逃竄,
把跟在他們後面的妖怪撞倒在地。「拜特和比特來了!」他們尖叫道。眾妖怪很快就亂作一團
,大多數都掉頭擠進剛才的來路往回跑。
  之後有好一會兒,妖怪們誰也不敢轉過那個拐角。這時矮人們又往前走,走了很遠很遠,
深深進入這妖怪之國的黑暗地道裡。
  當妖怪們發現這一點時,他們就弄熄火把,穿上軟底的鞋子,選出他們當中跑得最快、耳
朵和眼睛也最靈的;這些被選出的妖怪向前跑時,就像勳鼠在黑暗中跑得那麼快,而且跟蝙蝠
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就是為什麼無論是比爾博還是矮人們,甚至甘道夫,都沒有聽到他們跑來,也沒有看到
他們。但是,從後面靜悄悄地趕上來的妖怪卻看得見他們,因為甘道夫讓他的魔杖發出微光,
照著矮人們往前走。
  非常突然地,多里(現在他走在最後,背著比爾博)在黑暗中從後面被抓住了。他喊了一
聲就跌倒了;比爾博則從他的背上掉下來,跌到黑暗中,頭撞到巖石上,失去了知覺。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08

【第五章】

  當比爾博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不知道眼睛已經睜開了;因為睜開眼跟閉上眼看到的一樣是
黑暗。附近空無一人。你想想他該有多恐懼!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用手摸,也只
能摸到洞底的石頭,別的什麼都沒有。
  他很慢很慢地爬起來,匍匐著向四周摸索,直到摸著了洞壁;但只是摸著洞壁上下,找不
到任何東西!什麼都沒有,沒有妖怪的蹤跡,也沒有矮人們的蹤影。他的腦袋昏昏的,就連他
跌倒前是朝哪個方向跑的,他現在也完全判斷不出來。他盡力猜測著,向前爬看看能否找到路
,直到他的手突然在洞底碰到一件東西,摸上去冷冷的,像是一枚用金屬做成的小小戒指。這
可能是他平生事跡的一個轉折點,不過他自己還不知道。他幾乎不加思索地將戒指放進口袋裡
;當然,這在當時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沒有再走多遠,就坐倒在冰冷的地上,有好一會兒,他在痛苦中完全放棄了努力。他想
起自己在家裡的廚房中煎醃肉和雞蛋的情景--他可以從身體內部的感覺判斷出吃飯的時間;但
這只會使他更加痛苦。
  他想不出該怎麼辦;他也想不起發生過什麼事情,還有他為什麼落在後面;還有,如果他
落在後面,為什麼妖怪們不捉住他!還有,他甚至想不起他的頭為什麼這麼痛。事實上,是他
一直靜靜地躺在那裡,失去了知覺、看不見東西,在這個非常黑暗的角落裡,躺了很長的一段
時間。
  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去摸他的煙斗。煙斗沒損壞,那還算好。接著他又摸他的煙包,裡
面還有煙葉,那就更好了。然後他又摸他的火柴,但火柴摸不著了,這使他的希望完全破滅了
。其實這對他倒真是一件好事,當他神智清醒過來以後,他就會了解到這一點。天曉得在那可
怕的地方,那漆黑的山洞裡,劃火柴的火光和煙葉的氣味會給他惹來什麼後果。不過他當時還
是很想過過煙癮。
  但是當他拍過所有的口袋,又在全身上下到處找火柴時,他的手觸著了他那把小劍的劍柄
--就是那把從特洛爾人那兒得來的匕首,他已經差不多把它給忘了,妖怪們看來也沒有留意到
這把匕首,因為比爾博把它佩帶在馬褲裡邊。
  他把匕首拔出來。匕首在他眼前發出朦朧的微光。「看來這也是一柄精靈的寶劍哪!」他
想:「而且看來妖怪們離這裡不很近,但也還不夠遠。」
  他還是有點兒覺得安慰,能夠佩帶一柄干多林城制作的、曾經用於妖怪之戰的寶劍,這是
很氣派的事情;要知道有多少歌謠是專門歌頌這次戰爭的!他還注意到,這樣的武器給那些對
他們發動襲擊的妖怪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
  「回去嗎?」他想:「絕對不行!走岔路嗎?不可能!向前走嗎?只能這樣做了!前進!
」於是他站起來,一隻手摸著洞壁,一隻手在前面舉著劍,快步往前走,他的心乒乒乓乓的跳
得厲害。
  比爾博現在當然是所謂的身處窘境;但你得記住,他的處境其實不至於像如果你我遇到同
樣的情況時那樣窘迫。哈比人跟普通人類不一樣,而且說真的,他們的洞穴是美好愉快的地方
,通風良好,跟妖怪們的地道大不相同,他們畢竟還是比我們更善於鑽地道,而且他們在地下
也不會那麼容易失去方向感--即使在頭部挨了碰撞之後剛恢復過來。他們能夠非常小聲地走動
,又容易躲藏,跌傷、打傷之後能夠非常迅速地康復。他們還有一個貯存著機智以及聰明諺語
的寶庫,內容都是普通人類大多數從未聽到過或者早已遺忘的。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希望巴金斯先生不要處於這樣的處境。
  那地道似乎沒有盡頭。他只知道地道是在不斷地緩緩向下伸延,盡管經過一、兩處曲折和
拐彎,卻仍保持著原來的方向。他靠著短劍發出的微光,或者藉由用手在洞壁上摸索,知道不
時有通往山邊的通道。他對這些通道沒有在意,唯一的反應是趕快走過去,唯恐妖怪或一半是
想像出來的黑東西,會從裡面出現。他一直往前走呀走的,同時也越走越低。!他仍然什麼聲
音都聽不見,只聽見一隻蝙蝠偶爾呼呼地飛過他的耳旁,最初這使他吃了一驚,後來逐漸變得
太頻繁,使他覺得討厭。我不知道他這樣子持續了多久;他討厭往前走,卻又不敢停下來,走
呀、走呀,直到他疲勞到不能再疲勞。看來似乎明天、後天、大後天––他都得一直這樣走下
去。
  突然,一點預兆也沒有,他一腳踹空,掉進了水裡!哇!這水真冰冷,這使他迅速從水裡
抽身出來。他不知道那到底只是通道中的一灘積水呢,還是橫過通道的一條地下河的河邊呢?
還是一個又深又黑的地下湖的湖岸呢?短劍幾乎完全不再發光。他停下了腳步,當他仔細聽的
時候,他能聽見水滴滴略滴略地從看不見的洞頂往下滴,滴到下面的水中;但似乎沒有別種聲
音了。
  「這樣看來這是一灘積水,或者是一個湖,而不是地下河。」
  他想。不過他還是不敢跳水走進那黑暗中去。他不會游泳;而且他也想到那些黏糊糊的可
憎的東西,張著兩隻脹鼓鼓的瞎眼,在水裡蠕動的樣子。在山腹裡的水池和湖裡,居住著一些
生物;有些魚,它們的祖先從外面游進來(只有上天知道是在多少年之前),再也不游出去;
它們的眼睛由於要在黑暗中看東西,所以變得越來越大;此外還有些別的東西,比魚還要黏糊
的。甚至在妖怪們為他們自己建造的地道和洞穴中,也有不為他們所知的其他生物偷偷跑來,
在黑暗中高臥。這些山洞的歷史,有一些可以追溯到妖怪們到來之前,而妖怪們來了之後只是
把它們加寬,再連在一起。這些古洞原來的主人現在還在,他們躲在一些偏僻的角落裡,到處
走動和刺探情況。
  在這山底下黑暗的水中,居住著咕魯,一個小小的、黏糊糊的生物。我不知道他是打哪兒
來的,也不知道他是誰或是什麼東西。他就是咕魯--黑得像黑夜一樣黑,只除了瘦削的臉上有
兩隻圓圓的、蒼白的大眼睛。他有一條小船,常常在湖上悄悄地到處劃來劃去;是的,那是一
個湖,又寬又深,湖水冷得要命。他雙腳吊在小艇的兩邊,像漿一樣划著水,靜得從來不會弄
出一個漣漪,絕對不會。他用那雙像兩盞燈一樣的蒼白的眼睛去尋找盲魚,然後伸出他長長的
手指去抓住它們,動作敏捷得跟思維同步。他也喜歡吃肉。他認為妖怪好吃,如果抓得到的話
;但他很小心地不讓妖怪發現他。如果有妖怪單獨走到離水邊不遠的地方,剛好他在四處遊蕩
,他就會走到妖怪身後,從後面指死他們。妖怪們很少單獨行動,因為他們總覺得有某種令他
們討厭的東西潛藏在下面,在山的最底部。很久以前,當他們開地道開到這下面時,他們曾到
過這湖上,但他們發現無法再往前走了,這樣他們朝那個方向去的路也就開到這裡為止。妖怪
們平時也沒有什麼理由會走到這邊來--除非大妖怪派他們來,因為有時他想吃湖裡的魚,也有
時妖怪和魚都沒有回去。
  其實咕魯住在湖中一個滑溜溜的石頭島上。此刻他正在遠處用蒼白的雙眼像望遠鏡一樣觀
察著比爾博。比爾博看不見他,但他對比爾博產生了許多疑問,因為他完全看得出,這不是一
個妖怪。
  咕魯坐上他的小艇,像箭離弦一樣離開小島,而比爾博此刻正坐在湖岸上,正是途窮智竭
,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突然,咕魯走了上來,對他悄聲耳語,他的口音帶有許多嘶嘶聲:「
上帝保佑我們,上帝也弄濕我們,親愛的!我猜這該是一席上好的筵席,至少可以給我們咕魯
作一頓可口的佳餚!」當他講到「咕魯」這個詞時,特意在喉嚨裡作出吞嚥的可怕聲音。這是
他的名字的由來。雖然他總是稱自己為「我親愛的」。
  當那嘶嘶響的悄語聲傳入比爾博的耳朵,忽然又看見一雙蒼白的大眼睛盯著自己,比爾博
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他說,把匕首指向他身體前面。
  「他是誰,我親愛的?」咕魯悄聲說。(他從來沒有談話的對象,所以習慣了從頭到尾自
言自語。)「這正是他到這裡來想弄清楚的,因為他現在肚子不太餓,只是好奇;否則的話,
他就會先抓住你再說話了。」
  「我是比爾博.巴金斯先生。我跟丟了矮人們,跟丟了巫師,我不知道我自己現在在哪裡
;我也不想知道,只要我能離開就行了。」
  「他手裡拿的是什麼?」咕魯看著劍說。他不太喜歡這東西。
  「這是一把劍,是干多林城出產的兵器!」
  「嘶,」咕魯說,態度變得十分有禮。「也許你想要坐在這兒跟它聊聊天吧,我親愛的。
它喜歡謎語,也許喜歡的,是嗎?」
  (註:作者這裡為了表示咕魯長期獨居,養成自言自語的習慣,講話時已搞不清正確的人
稱。習慣大致上是:把自己稱為「你」或「我親愛的」;把談話的對方稱為「它」。有時也把自
己稱為「我們」。)他很想表現得友好些,至少暫時友好些,直到弄清楚這把劍和這個哈比小
矮人的底細,弄清楚地是否真的只有一個人,他是否好吃,還有咕魯自己是否真的餓了。謎語
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東西。出謎語,有時候猜謎語,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跟別的有趣的生物坐在
他們洞穴中玩的唯一的遊戲。後來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孤零零地被趕走,向下爬呀爬,爬到
這座大山的底部來了。
  「很好。」比爾博說,他急於表示同意,直到弄清楚這個生物的底細,弄清楚他是否只有
一個,他是否凶惡或饑餓,他是否妖怪們的同夥。
  「你先出謎吧。」他說,因為他自己根本沒時間想出一個謎語。
  於是咕魯嘶嘶地說:什麼東西比樹高,明明有根看不到;盡管向上再向上,卻是從來不生
長。
  「這很容易!」比爾博說:「是山,我猜。」
  「這很容易猜吧?親愛的,應該讓它跟我們來個比賽!如果親愛的出謎語,它猜不出,我
們就吃掉它,親愛的。如果它問我們,我們答不出,那我們就要做它要我們做的事,嗯?我們
馬上把它說出來,好嗎?」
  「好的!」比爾博說,他不敢違拗咕魯的話,他拚命搜索枯腸,要想出謎語來救命,免得
被吃掉。
  「一座紅山上,三十匹白馬;先磨磨,再砸砸,然後站著不動啦。」這就是他能夠想出來
的最好的謎語--關於吃的思維在他的腦海中佔有極重要地位。這也是一個很舊的謎語,咕魯跟
你一樣,完全知道謎底。
  「老套,老套,」咕魯嘶嘶地說:「牙齒!牙齒!親愛的;但我們只有六隻牙齒!」
  然後他出了他的第二個謎語:沒嗓子會叫喊,沒翅膀會飛翔;沒牙齒會咬人,沒嘴巴會嘟
嚷。
  「稍等一下!」比爾博叫道。他還在想著吃的事,覺得很不舒服。幸虧他以前聽過跟這個
類似的東西,他的智力正漸漸恢復,於是想到了這答案。「風!當然是風。」他說,心裡非常
高興,所以立刻想出了一個謎語。「這個謎語一定會叫這個討厭的地底小生物摸不著頭腦了。
」他想。
  藍色臉上有隻眼,看到綠色臉上眼;「那隻眼像這隻眼,」
  第一隻眼說,「但是在下邊。而不在上邊。」
  「嘶,嘶,嘶,」咕魯說。他在地底下待了很久很久,漸漸把這類東西忘掉了。但正當比
爾博開始希望這個可憐的傢伙答不出來時,咕魯回憶起了遙遠的往昔,他曾經和他的祖母一起
住在一個河岸上的洞穴裡。「嘶,嘶,我親愛的,」他說,「這是太陽照在雛菊花上,沒錯。」
  但這些在地面上日常生活中平平凡凡的謎語,竟讓他猜得那麼吃力;同時,它們還使他回
憶起那些過往的日子,那時他並沒有這麼孤獨、這麼卑怯、這麼骯髒。這使得他心情很不好。
尤有甚者,這使得他肚子餓起來了;所以這回他要努力想出一個難一些的,而且不那麼令人愉
快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聽不見也聞不到,星星後面小山下,空空山洞裝滿了;最先來到
後跟隨,結束生命停歡笑。
  咕魯運氣不佳,比爾博以前聽說過這種東西;不管怎麼說,這答案一天到晚就在他身邊。
「黑暗!」他連腦袋都不用搔一下,也不用仔細考慮,一下子就說了出來。
  一個箱子沒有蓋,也沒鑰匙和鉸鏈;問你認識不認識,金色珍寶藏裡面。
  比爾博請求給他多一點時間,可以想出一個真正難一點的。
  這個老套謎語,他認為容易得要命,只不過他沒有按通常的話來出謎題。但這看起來對咕
魯是個討厭的難題。他自言自語,嘶嘶地講了一番,還是猜不出來,在那兒低聲自語,咕咕噥
噥。
  過了一會兒,比爾博不耐煩了。「喂,是什麼?」他說,「謎底可不是火爐上滾沸的水壺
,我看你嘴裡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你該不會以為謎底是那個吧?」
  「給我們一個機會,讓它給我們一個機會,我親愛的。」
  「怎麼?」比爾博讓他想了好一會兒之後說:「你猜得怎麼樣了?」
  但是咕魯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偷鳥蛋的經歷,想起他坐在河堤下教他的祖母,教他祖母
怎樣吮吸鳥蛋的情景--「蛋!」
  他叫道:「那是蛋!」然後他出謎:活著不吸氣,冷得像死人;從來不口渴,不斷把水飲,
盔甲裹全身,從無叮噹聲。
  這回輪到咕魯,他認為這謎語淺得不得了,因為這謎底是他時時刻刻想著的東西。但他一
時又想不起什麼更好的東西,因為他剛才被那個「蛋」的謎語弄得如此狼狽。同樣,這對比爾
博來說是一個難題;他從來不跟水打交道,如果辦得到的話。我想你會知道這個謎底,當然,
或者會很快猜出來,像眨一眨眼睛一樣容易;因為你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家裡,沒有被吃掉的危
險來打擾你的思維。比爾博坐在那裡,清了兩次喉嚨,但沒想出謎底。
  過了一會兒,咕魯高興地自言自語道:「這多好,我親愛的?這是不是很有意思?這是不
是非常耐人尋味?」他暗中偷偷看了一眼比爾博。
  「稍等一會兒,」比爾博顫抖著說:「我剛才可是給了你很長的時間。」
  「它得趕快,趕快!」咕魯說,起身爬出他的小艇,上岸朝比爾博走來。但是當他把長長
的蜘蛛似的瘦腳踩進水裡時,一條魚受了驚嚇跳起來,落到比爾博的腳上。
  「喲!」他說:「它又冷又黏滑!」--這樣一來他就猜到了。
  「魚!魚!」他喊道:「那是魚!」
  咕魯大失所望;但比爾博盡快地出了另一個謎語,使得戈淪姆又要回到自己的小艇上去思
考。
  「沒腿的躺在一條腿兒上,兩條腿坐三條腿在一旁,四條腿的也弄點嘗一嘗。」
  這個謎語出得不太是時候,但比爾博匆匆忙忙,顧不了那麼多。如果他在別的時候出這個
謎語,咕魯可能得費點勁才能猜得著。但事實上,他們剛剛還在講魚,「沒腿的」就不那麼難
猜了;猜出了這一點,其餘的也就迎刃而解。謎底自然是「小桌子上放著魚,人坐在桌旁的凳
子上,貓在吃魚骨頭」,咕魯很快就猜到了。然後,他覺得該出一些又可怕又難猜的東西。這
就是他說出的謎語:有樣東西啥都吃,鳥獸樹花全不放,會啃鐵,會咬鋼,石頭磨成麥片嘗,
毀城市,殺國王,高山被它減身量。
  可憐的比爾博坐在黑暗中想通了所有可怕的名字--所有他在故事裡聽說過的巨人、吃人魔
鬼,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能做到所有這些事情。他有一個感覺,覺得謎底完全不是這些東西,
但他想不出是什麼。他害怕起來,而那對思考是很不利的。咕魯開始從他的小艇上走下來。他
跳進水裡,然後踏上岸來;比爾博看見他的眼睛朝他望過來。他嘴裡的舌頭好像打了結;他想
叫喊出來:「多給我一點時間!給我時間!」但是,他真正尖聲叫喊出來的,卻只有一個詞,
那就是:「時間!時間!」
  比爾博的得救全靠運氣。當然,這謎底是對的。
  咕魯又一次大失所望。現在他生氣起來,對比賽也厭倦了。
  這比賽弄得他肚子很餓。這次他沒有走回他的小艇去。他在黑暗中坐到比爾博身旁。這使
得哈比人覺得很不自在,而且分散了他的智力。
  「它要問我們一個問題,親愛的,是的,是的。只要再猜一個問題,是的,是的。」咕魯
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12

  但比爾博有這個又濕又冷的討厭東西坐在身旁,用爪子抓他。戳他,他怎麼也想不出什麼
謎語來。他抓自己、格自己,但還是想不出任何東西。
  「給我們出謎語!出謎語!」咕魯說。
  比爾博搖自己。打自己耳光,他緊緊握住他的短劍;他甚至用另一隻手在口袋裡摸。他在
口袋裡摸到那枚戒指,就是他在地道裡撿到的那枚,他已經把它給忘掉了。
  「我口袋裡有一樣什麼東西?」他說出了聲。這本是自言自語,但咕魯以為這是謎語,所
以他感到非常生氣。
  「不公平!不公平!」他喊道:「親愛的,這不公平,它要問我們它那討厭的小口袋裡有
什麼東西?」
  比爾博看到已經發生的情況,加上沒有什麼好的謎語可出,便堅持原來的問題。「我口袋
裡有什麼東西?」他更大聲一點說。
  「嘶嘶嘶,」咕魯說:「它要給我們猜三次,我親愛的,三次。」
  「很好!那就開始猜吧!」比爾博說。
  「手!」咕魯說。
  「錯!」比爾博說,幸虧他剛好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了,「再猜!」
  「嘶嘶嘶。」咕魯說。他比剛才更加生氣且慌亂。他想過所有他自己放在口袋裡的東西:魚
骨頭、妖怪的牙齒、濕的貝殼。
  一小片編幅翅膀。一枚尖利的石頭,是用來磨利他的尖牙,還有別的骯髒東西。他竭力去
想別的人們可能在口袋裡放些什麼東西。
  「小刀!」最後他說。
  「錯!」比爾博說,他不久以前把他的小刀弄丟了。「最後一次,猜!」
  現在咕魯的狀況,要比比爾博給他猜那個「蛋」的謎語時壞得多。他嘶嘶叫著、咕咬著,
向前後搖擺著,用腳板拍著地面,又扭動又伸直的;但他還是不敢隨便使用這最後一個猜的機
會。
  「快呀!」比爾博說:「我等著呢!」他努力使自己的語調顯得勇敢快樂,但他對這比賽
會有什麼結局,其實是毫無把握,不管咕魯猜得對還是不對。
  「時間到了!」他說。
  「繩子,或者什麼也沒有!」咕魯尖聲叫道。這其實不太公平--一次猜兩個謎底。
  「都不對!」比爾博叫道,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他馬上一躍而起,把背靠住最近的洞壁
,拿出了他的短劍。當然,他知道猜謎比賽是神聖的,具有濃厚的古風,哪怕是邪惡的妖物,
在進行這種競賽時也不敢作弊的。但他覺得不能相信這個黏糊糊的東西會在危急時刻信守他的
諾言,仟何一點藉口都能使他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而且說真的,那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按古代
法規來看,畢竟不是真正的謎語。
  不過無論如何,咕魯並沒有立即進攻他。他看得見,那劍是在比爾博手中。他靜靜地坐在
那兒,顫抖著小聲說話。最後,比爾博等得不耐煩了。
  「怎麼啦?」他說:「你答應過我的?我想走。你應該給我指路。」
  「我們有說過這個嗎,親愛的?!給那個討厭的小巴金斯指明出去的路,是的,是的。但
它的口袋裡到底有什麼呢,嗯?不是繩子,親愛的,但也不是空無一物。啊,不是空無一物,
咕魯!」
  「這你別管,」比爾博說:「說話得算話。」
  「它脾氣不好,不耐煩了,親愛的。」咕魯說:「但是它得等著;是的,得等著。我們不
能這麼快就到上面的坑道去。我們得先去拿些東西,是的,拿些東西來幫助我們。」
  「好,那就快去吧!」比爾博說。想到咕魯要走開,心情輕鬆了一些。他以為他剛才那樣
說只是找個藉口溜掉,不打算再回來了。咕魯剛才說什麼?他在那漆黑的湖裡會藏些什麼東西
呢?
  但他想錯了。咕魯是要回來的。他現在心裡又氣,肚子又餓。
  他是一個邪惡無恥的生物,他已經想好了一個計劃。
  他的島就在不遠的地方,比爾博對此一無所知。在島上藏身之所,他只有一些不值錢的零
星雜物,但卻有一件非常漂亮的東西,非常漂亮,非常美妙的。他有一枚戒指,一枚金戒指,
一枚珍貴的戒指。
  「我的生日禮物!」他小聲地自言自語,在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歲月,他總是這樣自言自語
的。「那是我們現在需要的。是的,我們需要它。」
  他需要它,因為它是一枚有魔力的戒指,如果你把這枚戒指戴到手指上,你就變得隱形了
;只有在陽光直射的地方才看得見你,即使這樣也只是看見你的影子,從而知道你在那裡罷了
,而且這影子也只是一個微弱而晃動的陰影。
  「我的生日禮物!它是我生日的時候來到我身邊的,親愛的。」
  他心裡總是這樣想。但有誰知道咕魯是怎樣把這戒指弄到手的,在那遙遠遙遠的往日,當
這樣的戒指在世界上還不是什麼稀罕物的時候?這可能就誰也說不清楚了。咕魯起先常常戴著
這戒指,後來就覺得厭煩了;後來他把它放在一個小袋子裡貼身藏著,但是又礙著了他;所以
現在他平時把它藏在島上的一個洞裡,經常回去看看。有時候,當他覺得離開它太久,再也受
不了了;或者他肚子很餓很餓,而又吃厭了魚的時候,他就會把成指戴起來。
  然後,他就會悄悄地沿著地道走去,去找那些離群的零散妖怪。
  他甚至可能冒險走進那些有火把照明的地方,亮光使他的眼睛睜不開,產生刺痛,不過他
是安全的。是的,十分安全。沒人會注意到他,直到他把手指頭掐到他們脖子上。僅僅幾個小
時前他還戴過戒指,抓過一個妖怪娃娃。那小妖怪叫得多大聲!他還剩下一、兩根骨頭沒啃完
,但他想吃點軟一些的東西。
  「十分安全,是的。」他小聲自言自語:「它看不見我們,是嗎,我親愛的?是的,它看
不見我們,他那把討厭的小劍也用不上了,是的,用不上。」
  當他突然從比爾博身邊走開,回到小艇上向黑暗中行去時,他那小小的邪惡的腦袋裡所想
的,就是這個念頭。比爾博以為再也不會聽到他的聲音了,不過他還是再等了一會兒,因為他
不知道怎樣能走出去。
  突然他聽見一聲尖叫。這使他覺得一陣冷栗從背上傳來。是咕魯的一片咒罵和哀號聲在幽
暗中傳來,從聲音來判斷離得不太遠。他在自己的島上,用爪子到處亂扒,搜著、找著,但什
麼也找不到。
  「它在哪裡呢?它在哪裡呢?」比爾博聽見他的喊聲:「它不見了,我親愛的,不見了,
不見了!都是我們不好,我們該死,我的寶貝不見了!」
  「怎麼回事?」比爾博喊道:「你不見了什麼?」
  「它不應該問我!」咕魯尖叫道:「關它什麼事!不關它的事,咕魯!它不見了,咕魯,
咕魯,咕魯。」
  「噢,我也是,」比爾博喊道:「我也想有人來找我回去。我猜謎語猜贏了,你答應過我
幫我帶路的。快來吧!過來帶我出去,然後再回來找你的東西。」盡管咕魯聽上去痛苦到極點
,比爾博心裡卻並不覺得同情他;而且他有一個感覺,覺得咕魯這麼想要的一件東西,不太可
能是什麼好東西。「快吧!」他大聲叫道。
  「不行,現在不行,親愛的!」咕魯回答道:「我們得仔細找它,它不見了,咕魯。」
  「但是你可沒猜出我最後一個謎語。你說話要算數!」比爾博說。
  「我是沒猜出來!」咕魯說。接著,它突然用那尖銳的嘶嘶聲從昏暗中大聲問道:「它的
口袋裡有什麼?告訴我們!它一定得先告訴我們!」
  就比爾博所知,他認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不能告訴咕魯他的口袋裡有什麼。咕魯的心
裡比他更善於猜疑;這是很自然的,因為咕魯珍藏著這件東西已經有很長的歲月了,隨時都害
怕有人把它偷走。但比爾博對他拖延時間很惱火。不管怎麼說,他比賽贏了,是公平的,而且
冒了很大的風險。「謎底是靠猜出來的,不是靠給的。」他說。
  「但是那不是一個公平的謎語。」咕魯說:「根本不是謎語,親愛的,不是。」
  「哦,好吧,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問題的話,」比爾博說:「那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你
不見了什麼東西?請告訴我!」
  「它口袋裡有什麼?」那嘶嘶響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尖,而當比爾博朝那個方向
望去時,使他吃了一驚,他看見有兩個發光的小圓點在窺視著他。隨著疑心在咕魯心中增長,
他的眼光中燃燒著一片淡色的火焰。
  「你丟了什麼東西?」比爾博堅持問道。
  可是現在咕魯眼中的光已經變成一片綠色的火,而且很快地逼近前來。咕魯又上了小船,
瘋狂地朝岸邊劃過來。失落寶物的痛惜和懷疑使他心中充滿狂怒,任何寶劍都不足以令他恐懼
了。
  比爾博猜不出是什麼使這可憐的生物變得這麼瘋狂,但他看得出已經沒什麼好指望,看得
出咕魯要殺死他。他及時轉身逃跑,盲目地沿著原先跑下來的通道往上跑去,緊靠著一邊,用
左手摸著洞壁前進。
  「他口袋裡有什麼?」他聽見那嘶嘶的聲音在後面大聲說,還聽見咕魯從小艇跳到岸上時
發出的濺水聲。「我身上有什麼?我不明白。」他一邊喘著氣一邊蹣跚前行的時候,心裡這麼
想。他把左手伸進口袋裡。當他把戒指輕輕套在無名指上的時候,感覺到它冰冰涼涼的。
  那嘶嘶的講話聲已經來到他身後很近的地方。現在他回頭看,已經可以看到咕魯的雙眼像
兩盞綠色的燈,順著傾斜的坑道走上來。他滿懷恐懼,竭力跑得更快至些,但突然,他的腳踢
到洞底的一根暗樁,全身仆倒在地,短劍被壓在身體下。不一會兒,咕魯就追上了他。但還沒
等比爾博有所動作:還沒恢復他的呼吸、還沒爬起來,更沒有揮動他的短劍,咕魯已經跑過去
了,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他,一邊跑一邊咒罵和嘟嚷。
  這是怎麼回事?咕魯在黑暗中是看得清東西的。比爾博就是回頭也能看到他那雙眼睛放著
淡淡的光。他在疼痛中站起來,把劍插回鞘裡(這劍現在又發出微弱的光),然後他非常謹慎
地跟著咕魯往前走。看來已經再沒什麼別的事可幹的了。再往下爬回咕魯的水裡毫無好處。如
果他尾隨著他走,說不定咕魯會在無意中把他領到什麼逃生的路上去呢。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咕魯嘶嘶地說:「該死的巴金斯!它跑了!他口袋裡有什
麼?噢,我們猜著了,我們猜著了,我親愛的。他已經發現它了,是的,他一定已經發現它了
。我的生日禮物。」
  比爾博豎起他的耳朵聽著。他自己終於也開始猜著了。他快走幾步,盡量大膽地靠近咕魯
的背後。咕魯還在很快地走著,並不回頭看,不過常常把頭向兩邊轉動,比爾博從通過洞壁上
微弱的反光可以看得出。
  「我的生日禮物!該死的!我是怎麼把它弄丟的,我親愛的?對了,沒錯,是我最後一次
到這邊來的時候,是我扭住那個高聲叫喊的小妖怪的時候。沒錯,該死的!它從我們手上滑走
了,它跟了我這麼久,這麼久了!它不見了,咕魯!」
  突然,咕魯坐下來哭了起來,那唏噓哽咽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覺得恐怖。比爾博躊躇不前,
身體緊貼著洞壁。過了一會兒,咕魯停止了哭泣,講起話來。他看來是在自己跟自己辯論。
  「回到那兒去找沒什麼好處,沒用的。我們記不住所有去過的地方。記住了也沒有用。那
個巴金斯已經把它放到它的口袋裡去了。這個小偷已經找到它了,我們說。」
  「我猜到了,親愛的,只是猜到。不過我們總得找到那個討厭的傢伙,把他搾乾,才能真
的弄清楚。但他並不知道這禮物能幹什麼,是嗎?它只是把他放在口袋裡。它不知道,它也不
可能走遠的。它迷了路,這個愛管閒事的討厭東西。它不知道出去的路。它自己說的。」
  「它自己說的,對;不過那是騙人的詭計。它說的不是實話。它不會說它口袋裡有什麼的
。它知道的。它知道進來的路,也就一定知道出去的路,是的。它是到後門去了,肯定是的。」
  「那麼妖怪們會捉住它的。它不可能從那裡出去,親愛的。」
  「嘶,嘶,咕魯!妖怪們!是的,但是如果他拿了那禮物,我們的寶貝禮物,那麼妖怪就
會得到它,咕魯!他們會發現它,他們會發現它的用處。我們以後再也不會有安全了,永遠沒
有安全了,咕魯!會有一隻妖怪戴上它,那就沒有人能看見他。他在那裡,但別人看不見。就
是我們這敏捷的眼睛也看不見他;他就會悄悄地、偷偷地走過來,抓住我們,咕魯!咕魯!」
  「那麼我們別再談話了,親愛的,讓我們趕快走。如果那個巴金斯是朝那邊走的,我們得
快點去看看,走!現在已經不遠了。快點!」
  咕魯跳起身來,踉踉蹌蹌地大步大步跑過來。比爾博趕緊跟在他後面,仍然很小心,盡管
他現在主要是擔心會再踢到一個暗樁而跌倒,弄出聲音來。他的頭腦裡捲起一陣希望與疑問的
漩渦。看來他得到的戒指是一枚魔戒:它能使你隱形!當然,他在那些古老的故事裡聽到過這
樣的東西;難以置信的是,完全出於偶然,他竟然真的得到了一枚。咕魯還在那兒:兩眼發光
的從他身邊走過,離開他身體一側只有一碼遠。他們繼續往前走,咕魯雙腳劈劈啪啪地走在前
面,一邊走一邊罵;比爾博跟在後面,發揮哈比人的特長,盡量放輕腳步。不久他們就來到那
個比爾博往下走來時曾留意過的地方,那裡開有許多岔道,有的通往這邊,有的通往那邊。咕
魯馬上開始數起這些通道來。
  「左一,對。右一,對。右二,對,對。左二,對,對。」他就這樣一個個往下數。
  隨著數字越來越大,他數得慢下來了,而且開始變得抖抖顫顫、哭腔哭調!因為他越往前
走,離開水就越遠,他越來越害怕。妖怪可能就在附近,而且他又弄丟了魔戒。最後他在一個
低矮的入口處停下來,他們往上走時,洞口在他們左邊。
  「右七,對。左六,對!」他低聲說:「就是這個。這就是通往後門的路,對。這就是那
條通道!」
  他朝裡面窺視了一下,縮了回來。「但是我們不進去,親愛的,不,我們不去。下面有妖
怪,有很多妖怪。我聞到他們了。嘶!」
  「我們該怎麼辦呢?他們這些該咒的,該殺的!我們要等在這兒,親愛的,等一會兒看看
怎樣。」
  於是他們便停下來不再走了。咕魯終於把比爾博帶到了走出去的路上,但比爾博卻進不了
那個通道。咕魯躬起背來坐在那裡,不偏不倚地堵住了洞口,當他的頭在兩膝之間搖來擺去時
,頭上的雙眼閃著冷光。
  比爾博從牆邊悄悄溜走,動作輕得像老鼠一樣。坦咕魯馬上警醒起來,用鼻子聞著,他的
眼睛也變成綠色。他輕輕地發出嘶聲,講著恐嚇的話。他看不見那個哈比人,但他處於警戒狀
態。他還具有另外兩種感覺:聽覺和嗅覺。那是在黑暗的環境中磨練出來的。他顯然是兩手張
開撐著地面蹲下來,頭朝前伸出,鼻子幾乎碰到石頭上。雖然他只是他自己雙眼發出的微光中
的一個黑影,比爾博可以看到或感覺到,他緊張得就像一條弓弦,鼓足了勁準備發射。
  比爾博幾乎屏住了呼吸,身體也繃緊起來。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得離開這兒,
逃出這個可怕的黑暗世界,趁著他的體力還能支撐的時候。他必須搏鬥。他要用劍刺殺這個最
醜惡的東西,挖出他的雙眼,殺死他。不,不行,這不是公平的搏鬥。
  他現在是隱身的。咕魯沒有劍。咕魯至今還沒有威脅過要殺死他或者真要設法殺死他。而
且他孤單一個人,離群索居,處境可憐。一種突然的諒解,一種憐憫與恐怖混合的感情在比爾
博的心頭湧起:一瞥之間,他看見那無窮無盡的、沒有標記的日月,沒有光,沒有改善的希望
,只有硬梆梆的石頭,冷冰冰的魚,只能鬼鬼祟祟地走動,悄聲細氣地說話。所有這些念頭都
在剎那間一閃而過。他顫抖了。接著,十分突然地,在另一個閃念之中,他好像被一個新的力
量和解決方法承托起來,奮力一躍。這跳躍沒有普通人類的跳躍幅度那樣大,不過是在黑暗中
的跳躍。他直直從咕魯的頭頂上跳了過去,跳了七尺遠、三尺高;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頭
蓋骨只差一點點就被低矮的通道拱門撞得粉碎。
  當哈比人從咕魯頭上飛過時,他全身向後仰,伸出手去抓,但是太晚了:他的手只抓到稀
薄的空氣,而比爾博用他那強壯的雙腳穩穩地落地,很快地沿著新的地道跑掉了。他沒有回頭
看看咕魯在做什麼。起初,他聽見嘶嘶聲和咒罵聲幾乎就在他的腳後跟,但是後來停止了。突
然之間,傳來一陣令人毛骨驚然的尖叫聲,充滿了仇恨和絕望。咕魯失敗了。他不敢再往前走。
  他輸了。失去了他的禮物,還失去了他一直以來唯一珍視的東西,他的寶物。聽到那些喊
聲,比爾博的心跳得很厲害,但他並不停步。現在那個聲音從後邊傳來,微弱得像一個迴響,
但仍然令人恐懼:「賊,賊,賊!巴金斯!我們恨它!我們恨它!我們永遠恨它!」
  然後是一片沉寂。但那對比爾博來說同樣令人恐懼。「如果妖怪們靠近到他能聞得出來,
」他想:「那麼他們就會聽到這叫聲和罵聲。那現在我可得小心,否則這條路會把我引到更糟
的境地。」
  這通道開得很低矮、很粗糙。這對於一個哈比小矮人本來不太難走,但是雖然他非常小心
,還是在洞底那些暗樁似的石頭上摔傷了腳趾頭。「這個洞對妖怪來說稍嫌矮了一些,特別對
於那些大個子妖怪來說。」比爾博想。他不知道即使是個子最大的妖怪,大山魑,也能夠在這
種通道裡飛快地來往:他們行走時把身子彎得很低,雙手幾乎碰到地面。
  不久,原先向下傾斜的通道又開始向上傾斜;過了一會還爬起陡坡來。這使比爾博放慢了
速度。但最後斜坡爬完了,通道拐了個彎,又向下急落,在一個短短的下降的盡頭,他看見從
另一個拐彎處透進來的一線光亮。那不是紅光,不是那種柴火或燈籠的光,而是戶外的那種白
光。這時比爾博開始奔跑起來。
  他的腿竭力快跑著,轉過最後一個拐角,突然一下子進入了一個開放的空間,在經過這麼
久的黑暗之後,這裡的光線亮得教人張不開眼睛。事實上這只是穿過門廳漏進來的一股陽光,
門廳裡有一扇大門,一扇石頭大門,敞開著。
  比爾博眨著眼睛,接著他突然看見了妖怪們:一些全副甲冑的妖怪,持著出鞘的長劍,坐
在緊靠門裡面的地方,非常警惕地守衛著大門、守衛著大門的通道。他們很有精神、很機警,
準備好應付任何情況。
  妖怪們比比爾博先看見對方。是的,他們看見了他。也許是偶然的差錯,也許是這個戒指
在接受新主人之前最後所玩的小花樣,它沒有戴在手指上。妖怪們一陣歡呼地向他衝上來。
  一陣恐懼和失落的劇痛,就好像是咕魯痛苦的回聲,向比爾博襲來,他連劍都忘了拔出來
,趕快將雙手伸進口袋。戒指還在。在他的左邊口袋裡。手指順利地插進了戒指裡。妖怪們猛
然停止。他們完全看不見他的蹤影。他消失了。他們吶喊了兩次,像剛才一樣大聲,但沒有剛
才那般高興勁兒了。
  「他上哪兒去了?」他們叫道。
  「快跑回通道上去!」有些妖怪嚷道。
  有些叫道:「到這邊來!」有些又叫:「到那邊去!」
  「看好門戶!」妖怪頭目吼道。
  口哨的尖銳聲、盔甲的叮噹聲、刀劍的格鬥聲響成一片;妖怪們謾罵、詛咒、跑來跑去,
互相糾絆跌倒,一個個怒氣沖沖。
  只聽見一陣可怕的怒號、吵鬧、混亂。
  比爾博害怕極了,但他還能判斷是怎麼回事。他偷偷跑到妖怪哨兵盛酒的一個大桶後藏身
,避開了妖怪們可能走到的地方,沒有被他們撞著或踩死,也沒有被他們摸到或抓到。
  「我要到門口去了,我要到門口去!」他心裡一直這樣想,但是過了很久他才敢嘗試這樣
做。然後是一場可怕的捉迷藏遊戲,在場的所有妖怪都到處跑來跑去,可憐的哈比小矮人東躲
西藏,還是被一個妖怪撞個正著;那妖怪不明白撞到了什麼東西,而比爾博則爬著離開,及時
從妖怪頭目的雙腿間鑽過去,站起來朝門回奔去。
  大門還微開著,但一個小妖怪已經幾乎把它推得完全關閉子。
  比爾博掙扎著推門,但推不動。他試著想從門縫裡擠出去。他擠呀擠的,結果被卡在門縫
裡了!這太可怕了。他的衣扣在門扇的邊緣和門柱卡在一起了。他能夠看到外面的空間:有幾
級階梯通往下方一個狹窄的峽谷,夾在兩邊的高山之間。太陽從雲朵後面出來,明亮地照在門
的外面:但是他擠不出去。
  突然,洞內有一個妖怪叫嚷著:「門旁邊有個陰影。外面有東西!」
  比爾博的心跳到了喉頭。他使勁扭動了一下身子,鈕扣向四面八方蹦脫開來、他擠出去了
,外套和背心都撕破了,像山羊一樣靈敏地跳下階梯,而手足無措的妖怪們還在門階上撿看他
漂亮的黃銅鈕扣。
  當然,他們很快就衝下來追他,在樹林裡發出各種叫聲,到處追捕他。但是他們不喜歡太
陽;陽光使他們腳顫頭暈。他們看不見比爾博,他戴上了魔戒,在樹木的陰影裡悄悄地進出,
避開陽光,跑得又快又沒有聲息。於是,妖怪們很快就嘟嚷著、咒罵著走回來看守著大門。
  比爾博逃脫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16

【第六章】

  比爾博是從妖怪們那兒逃出來了,不過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他的頭巾、斗篷、乾糧、
馬匹,還有他的鈕扣和他的朋友,全都走丟了,他漫無目的地走啊走,直到太陽開始西沉--日
落西山了。山的影子橫灑在比爾博走著的路上,他回頭望了望。然後他朝前看,前方只見一條
條山脊和一個個斜坡都向著低處伸展下去,從樹木的空隙裡隨時可以瞥見下面的低地和平原。
  「天哪!」他驚叫起來:「看來我已經來到雲霧山的另一邊了,來到山外地方的邊緣了!
在哪裡?唉,甘道夫和矮人們會在哪裡呢?但願上帝保佑,希望他們不要仍在那邊,留在妖怪
們手中吧!」
  他還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出那高處的小小山拗,走出它的邊緣,走下外面的斜坡;但
是一個令人非常不安的念頭一直在他心裡滋長著,他覺得,他現在有了魔戒,如果不回去,到
那個非常非常可怕的地道裡去尋找他的朋友,好像很不應該。他剛剛下定了決心,認為自己應
該義不容辭地往回走--同時又覺得很悲慘:正在這時,他聽見講話聲。
  他停步傾聽。那不像是妖怪的聲音;於是他小心地悄悄走上前去。他正走在一條蜿蜒向下
的崎嶇小路上,左手邊是一片石壁,小路的另一邊,地面向下傾斜,在小路的外側生長著一些
灌木和小樹。在灌木底下的一個個小山谷裡,有人在談話。
  他偷偷地再走得近些,突然,他看見兩塊大圓石之間有一個戴著紅頭巾的腦袋閃現了一下
,那是巴林在站哨。他本來想鼓掌歡呼,但他沒有這樣做。他還戴著戒指呢,這樣可以避免遇
上沒有料到或令人不愉快的人:而他看到巴林直朝他這邊望著,卻完全沒有看到他。
  「我要讓他們都大吃一驚。」他想,一邊爬進山谷邊緣的灌木叢裡。甘道夫正在跟矮人們
爭論。他們正在討論他們在地道裡遇到的一切,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正在辯論這個問題。矮
人們在發牢騷,而甘道夫正在說,他們不能繼續趕路而放下巴金斯先生在妖怪手裡不管,且不
去查明他的生死,也不去設法營救他。
  「無論如何他是我的朋友,」巫師說:「是個不錯的小傢伙。我覺得我應該對他負責。上
帝保佑,你們當初不要把他弄丟就好了。」
  矮人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得帶著他;為什麼他不能緊跟著朋友們,和他們一起走!還有為
什麼不選一個更機靈的人。「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倒成了個累贅。」有個矮人說
:「如果我們現在得回到那些可惡的地道裡去找他,我覺得那很討厭。」
  甘道夫生氣地回答道:「是我把他帶來的,我絕不會帶沒用的東西。如果你們不幫我一起
去找他;那麼我就一個人去,讓你們自己在這裡解決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一攤子問題吧。只要
我們能夠找回他,你們不用等到事情結束,就會感謝我的。你當初究竟為什麼扔下他走了呢,
多里?」
  「你也會扔下他的,」多里說:「如果一個妖怪突然從後面抓住你的腿,絆住你的雙腳,
踢你的背!」
  「那你事後為什麼不去把他找回來?」
  「天哪!你還問!當時妖怪在黑暗中又打又咬,大家你絆在我身上、我倒在你身上,你碰
我、我撞你的!你那把格蘭德林劍幾乎把我的頭割了下來!索林也拿著他那把奧克裡斯劍到處
亂刺。
  「突然你們的劍發出一道那種耀眼欲盲的閃光,我們才看見妖怪們叫嚷著向後逃竄。你叫
:『大家跟著我!』大家不就跟著你了嗎?
  「我們以為每個人都跟來了嘛。當時又沒有時間來數,這你是清楚的,直到我們沖過了守
衛,衝出山下的門,手忙腳亂的來到這下面。現在我們都到齊了--就差那個竊賊,那個麻煩鬼
!」
  「竊賊在此!」比爾博邊說邊往下走,來到眾人中間,一邊脫去戒指。
  天哪,他們跳得好高!然後他們又驚又喜地叫嚷起來。甘道夫也跟他們一樣吃驚,不過也
許他比別人更加高興。他對巴林喊著,告訴自己對巴林當哨兵的感想,這哨兵竟能讓人這樣走
到他們中間而不發出警告。事實上在這件事之後,比爾博在眾矮人中的聲望大大提高。如果說
在此之前,盡管有甘道夫表示出對他有頗高的評價,矮人們仍然懷疑他是不是一流的竊賊,現
在他們已經不再懷疑了。巴林是感到最迷惑不解的一個,但人人都說那真是巧妙的絕活。
  比爾博聽了眾人的稱讚很得意,但他只是在心中暗笑,對有關戒指的任何情況三緘其口。
當人家問他怎麼能做到那樣,他只是說,「哦,我只不過就是向前爬,你知道:只不過行動時
非常小心、非常安靜。」
  「噢,這是第一次,有人像一隻小老鼠一樣很小心、很寧靜地從我鼻子底下爬過而沒有被
發現。」巴林說:「我向你脫帽致敬。」
  他真的這樣做了。
  「巴林為您效勞!」他說。
  「您的僕人巴金斯。」比爾博也說。
  然後,他們想知道他們跟他失散以後他的全部歷險過程;於是他坐下來講述一切經過:除
了找到戒指這件事之外(現在還不講,他想)。眾人對猜謎競賽最感興趣,聽他描繪咕魯也聽
得津津有味,同時又發抖。
  「當時有他坐在我身邊,我任何別的東西都想不起來了,」比爾博收尾道:「於是我就問
:『我口袋裡有什麼?』他猜了三次也沒猜著。於是我就說:『你說話算數嗎?給我帶路出去!
』但他撲過來要殺我,我就跑,跌了一跤,他在黑暗中就找不到我了。後來我就跟著他走,因
為我能聽到他自言自語。他以為我其實知道出去的路,於是他就朝這條路上追去。後來他在通
道人口處坐下來,我走不過去。於是我從他頭頂上跳過去逃走了,就一直往下跑到大門口?」
  「衛兵呢?」他們問。「難道沒有衛兵嗎?」
  「哦,當然有!衛兵可多了;可是我躲過了他們。我在門那兒卡住了。那門只開了一條縫
,我的鈕扣可掉了不少,」他一邊說一邊心疼地看著被扯破的衣服。「但是我總算安然擠了過
去--於是就來到了這裡。」
  當他講到躲開衛兵、跳過咕魯、從門縫裡擠過去這些事情的時候,好像它們並不是那麼難
以辦到,並不那麼聳人聽聞似的。
  矮人們都用一種新的、尊敬的眼光看著他。
  「我怎麼跟你們講的?」甘道夫笑著說:「巴金斯先生身上的東西比你們猜想的還要多呀
。」他說這話的時候,用奇怪的眼光從他那濃眉下看了一眼比爾博,哈比小矮人不知道他是否
在猜測故事中他有意遺漏的那一部分。
  然後輪到比爾博有問題要問了!因為,如果說甘道夫在此之前已經給矮人們解釋過,比爾
博並沒有聽到。他想知道甘道夫是怎樣重新出現的,還想知道他們大伙現在究竟來到了什麼地
方。
  說老實話,甘道夫從不介意一再講解他自己的聰明智慧,因此他早就出口告訴過比爾博,
他和埃爾倫一直都知道那一帶的山裡有妖怪。他們的大門以前開在另一個不同的關口上,一個
比較容易過去的關口,這樣他們就可以經常捉到那些在天黑趕路、來到他們大門附近的人。顯
然,人們已經放棄再走那條路,於是妖怪們不得不在矮人們經過的這個關口頂上開闢他們新的
人口。這是最近的事情,因為在此以前這個關口一直都很安全。
  「我真得考慮是否要找一個不算太差的巨人,把這個人口重新封鎖起來,」甘道夫說:「
否則很快就會完全沒有路可以翻越這些山了。」
  甘道夫自從聽見比爾博的喊聲時,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在殺死抓他的妖怪的那一陣
閃光中,他已經跳進了裂縫,當時它正好關閉。他跟在驅趕著矮人們的妖怪後面,一直走到大
殿的邊上,他在那裡坐下來,在暗影裡施展起他最高明的法術。
  「當時的情況很棘手,」他說:「真可謂千鈞一髮!」
  但是,當然,甘道夫曾對火和光的巫術作過專門的研究(正如你記得的,就連比爾博也沒
有忘記老圖克仲夏節前夕晚會上放的那種神奇的焰火)。其餘的情況我們已經都知道了--除了
一點,就是甘道夫早就知道有一個後門,妖怪們稱為「下大門」,就是比爾博掉了鈕扣的那個
地方。事實上,對熟悉這一帶山地的人來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一個巫師在地道裡必
須保持清醒的頭腦,指引眾人朝正確的方向走。
  「他們開闢了那個門已經很久了,」他說:「一方面是當他們需要的時候可以用作逃生的
路;另一方面也作為通向山後地區的通路,他們在天黑時仍到那裡去,盡做壞事。他們隨時有
崗哨把守那個門,從來沒有誰能封鎖這個門。經過這次的事,他們會用加倍的力量來守衛了。
」他笑著說。
  大伙也跟著他笑了。盡管他們失去了很多東西,但他們殺死了那個大妖怪,還殺死了許多
別的妖怪,而且他們都逃出來了,所以也可以說他們到目前為止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但是巫師讓他們恢復清醒的頭腦:「我們現在精神已經恢復了一點,必須立即繼續前進。
」他說:「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會成百上千地出來追趕我們的;現在影子已經在拉長了。我
們走過的地方即使經過許多小時,他們還是能聞得出來。我們必須在黃昏之前走許多里路才行
。如果天氣晴朗,今晚會有點月光,這也是我們運氣好。妖怪們並不是很怕月光,不過我們可
以藉著微光辨別方向。」
  「噢,對!」他回答比爾博提出的更多問題說:「你在妖怪隧道裡待了這麼久,不知道時
間了吧?今天是星期五,我們是星期一夜間或星期二早晨被捉的。我們已經走了許多里路,直
穿群山的中心走過來,現在已經來到山的另一邊:走了一條挺近的捷徑。
  「但我們並不在我們原來所走的關口應該到達的地點,我們走得偏北了許多,前面一帶又
挺難走的。我們現在還在高高的山上,所以快點往前走吧!」
  「我肚子餓得厲害。」比爾博抱怨說。他突然想起,自從大前天晚上起,就沒吃過東西了
。你想這對一個哈比人來說意味著什麼!由於興奮已經過去,他只覺得胃部一片空虛和鬆弛,
雙腿也變得軟軟的。
  「我也沒辦法,」甘道夫說:「除非你願意往回走,去請求妖怪們做做好心,把馬匹和行
李還給你。」
  「不了,謝謝!」比爾博說。
  「那好,我們只好勒緊褲帶趕路--否則我們就會變成別人晚餐上的食物,這比我們自己已
沒晚餐還要糟得多呢!」
  他們一面往前走,比爾博一面朝兩邊看,想看看有沒有東西可以吃的。可是黑毒還剛剛在
開花,當然了,那裡也沒有堅果,就連山楂果也沒有。他吃了一點點醉漿草,從橫過小路的小
河裡喝了一點水,吃了三顆在這小河岸上摘到的草莓,但不大好吃。
  他們仍然向前走呀走呀。崎嶇的山路消失了。小山谷之間的灌木叢和高高的草叢,一片片
被兔子吃得齊齊的草皮、麝香草和鼠尾草、薄荷革以及黃色的巖薔薇花,全都消失了;他們來
到一個寬闊而陡峭的斜坡頂端,斜坡是由滾落的石頭堆成的,是一次滑坡的產物。他們開始走
下這斜坡時,礫石、碎屑從他們腳下滾出去;很快的,一些大塊的碎石也劈所啪啦地往下滾,
並且帶動他們下方的其他石頭下滑或滾動起來;再下去,大塊的巖石也被碰撞得離開原來的位
置,墜落下去跌得粉碎,引發一陣塵土和隆隆聲。
  沒多久,他們上面和下面的整個斜坡看來已在下瀉,統統擠在一塊兒,土塊、石塊,到處
在滑動、碰撞、崩裂,形成一片可怕的混亂。
  是斜坡底下的樹木救了他們。他們滑到一片順著山勢往上長的松樹林邊緣,這松林一直長
到一片山坡頂端,而這片山坡下面則是更陡峭、更陰暗的山谷森林。有的人抓住樹幹,蕩到下
面的樹枝中間,有的人(像這個哈比小矮人)就待在樹後面躲避石頭的襲擊。危險很快就過去
了,滑坡停止了,只有那些被擾動的最大塊的石頭還在下邊很遠的地方,在該類植物和樹根之
間蹦跳著旋轉著往下滾,那最後的墜落碰撞聲隱約可聞。
  「哎呀!這雖然稍稍耽擱了我們一下。」甘道夫說:「但如果妖怪們來追我們,想不弄出
點聲音的從這裡下來也不容易辦到。」
  「我敢肯定是的,」邦波嘟嚷說:「但是他們如果想把石頭滾下來砸到我們頭上,倒並不
困難。」矮人們(還有比爾博)毫無愉快之感,一個個揉搓著傷痕纍纍的腿和腳。
  「廢話!我們要避到一邊,避開那個滑坡的通道。我們得快一點!你看那陽光!」
  太陽早就落到山後邊去了。在他們周圍,暗影已經加深,雖然透過樹隙和越過長在較低處
的黑色的樹梢,他們還能看到山外平原上的夕照。他們於是一瘸一拐地竭力快走,沿著一條一
直朝南的傾斜的小徑走下這長著松樹的平緩斜坡。有時,他們穿越大片的藏類植物,它們的葉
子長得剛好高過哈比人的頭頂;有時他們又悄無聲息地行進在鋪滿松針的地面上;而在他們行
進的過程中,森林的陰暗已經變得越來越濃重,森林的寂靜也變得越來越深了。那天傍晚甚至
沒有一絲風給樹梢帶來松濤。
  「我們還要再往前走嗎?」比爾博問。這時天已經黑得使他只能看見索林的鬍子在他身旁
晃動;而周圍又靜得使他能聽見傷儒們的呼吸聲像很響的噪音。「我的腳趾頭全都碰傷、扭傷
了,雙腿疼得厲害,我的胃像一隻晃晃蕩蕩的空袋子。」
  「再往前走一點點。」甘道夫說。
  再走了似乎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突然來到一個完全沒有樹木的開闊處。月亮已經升上來了
,月光照亮著這林間空地。看來這地方給眾人的印象完全不是什麼好地方,盡管看不出有什麼
不對勁之處。
  突然之間,他們聽到山下發出一聲嚎叫,一聲長長的、令人顫抖的嚎叫。這嚎叫聲得到另
一處嚎叫聲的回應。回應的聲音在右方,離他們近得多;然後又聽到左邊不遠處一個嚎叫聲的
回應。
  這是狼在朝著月亮爆叫,狼群正在聚集!
  巴金斯先生家裡的洞穴附近是沒有狼的,但他認識這種聲音。
  他在故事裡常常看到對這種聲音的描述。他的一位表兄(圖克家族這邊的),曾經是一位
大旅行家,以前常常學狼叫來嚇唬他。在樹林裡的月光下聽見這種聲音使比爾博受不了。即使
有魔戒,對付起狼來也沒有多大用處:特別是對這裡的邪惡狠群更沒什麼用,它們棲居在妖怪
橫行的山的暗影下,大荒野的外線,處於通往未知世界的邊境。這種狼,它們的嗅覺比妖怪更
靈敏,它們連看都不用看就能捉住你!
  「我們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他喊道:「從妖怪手裡逃出來又要落入狼入嘴裡了!」他
說。這話後來成了一句諺語,雖然我們現在的講法是「跳出油鍋,落入烈火」,但說的是同樣
處於不舒服的境遇。
  「上樹!快!」甘道夫喊道。於是他們都向空地邊緣的樹跑去,找那些枝拉長得較低的、
或者樹幹較細的、可以爬得上去的樹。你可以想像得到,他們都盡快找到能爬的樹,而且盡量
往高處爬,直到覺得樹枝可能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為止。如果你看到當時的情景,你一定會發
笑(當然因為你離得遠遠的,很安全),矮人們一個個坐在樹上,他們的鬍鬚搖搖晃晃地垂下
來,好像一些發了瘋的老紳士在扮小孩玩耍。菲利和奇利坐在一棵落葉松的樹梢上,那棵樹的
樣子像一株極大的聖誕樹。多里、諾裡、奧裡。
  奧因和格羅因更舒服,他們坐在一棵巨大的松樹上,松樹的樹枝規則地向四邊伸出,保持
像車輪輻條那樣的間隔。比弗、波弗。
  邦波和索林坐在另一棵樹上。朵林和巴林爬上一株高高細細、很少分枝的組樹,正使勁想
找個地方在那綠蔥蔥的樹冠頂上坐下來。
  甘道夫的個兒比他們高出許多,他找了一株大家都爬不上的大松樹。他在樹枝間藏得十分
隱蔽,但當他向外瞥視時,你可以看到他雙眼炯炯的目光。
  那麼比爾博呢?他什麼樹都爬不上,從一棵樹幹跑到另一棵樹幹,到處急急地跑著,像一
隻找不到自己的洞穴、後面又有狗追趕著的兔子那樣。
  「你又把竊賊給丟下了!」諾裡看著下面對多里說。
  「我總不能老把他背在背上啊!」多里說:「把他背著下隧道。上樹!你以為我是什麼?
搬運工?」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21

  「如果我們不採取行動,他會被吃掉的。」索林說。現在狼嗥聲已經包圍著他們四周,而
且越來越近了。「多里!」他叫道。因為多里是在最容易爬的一棵樹上,在最低的地方,「回
頭幫巴金斯先生一把!」
  多里是個真正的大好人,盡管嘴裡在抱怨,他還是回到最下面的枝條上,盡量把手臂往下
伸;但就算是這樣,可憐的巴金斯先生還是構不著他的手。因此多里實際上是回到樹底下,讓
比爾博爬上去站到他的背上。
  就在這時候,狼群嗥叫著跑進了林間空地。突然之間,幾百隻眼睛一起看著他們。而多里
沒有把比爾博丟下,他一直等到比爾博從他的肩膀爬到樹枝間,他自己才一躍而起抓住樹枝。
僅僅剛好來得及!當他騎上樹枝的時候,一頭狼撲到了他的斗篷,差點捉到他。不一會兒,整
個狼群就圍住這棵樹嚎叫,朝樹幹跳上去,眼睛發著青光,舌頭伸出口外。
  但即使是瓦爾格野狼(這是這種惡狼的名稱,它們住在大荒野的邊緣上)也不會爬樹。眾
人暫時是安全的。幸虧天氣溫暖,風也不大。雖然,在樹上坐久了總是不舒服的;但如果天氣
寒冷,風又大,加上狠群在下達四面八方等著你,樹上就會變成更痛苦的地方了。
  這個樹木環抱的林間空地,很顯然是狼群聚會的地點。越來越多的狼不斷到來。它們在多
里和比爾博所在的那棵樹下留下崗哨,然後繼續用鼻子到處聞,直到聞出了每一棵有人躲藏的
樹。
  它們在這些樹下也沒下崗哨,而所有其他的狼(看來有好幾百隻以上),則到空地上,坐
成一個大圓圈,圓圈中間有一隻大灰狼。
  它對它們說話時,用的是瓦爾格狼的那種可怕的語言。甘道夫懂得這種狼語。比爾博聽不
懂,但這語言聽起來使他覺得可怕,似乎它們所講的全部都是一些殘酷的、邪惡的事情,就像
它們所做的那樣。圓圈中的瓦爾格野狼們不時齊聲應答它們的灰毛首領,它們可怕的吵嚷使比
爾博幾乎從松樹上掉下來。
  我會告訴你甘道夫聽到了什麼,盡管比爾博聽不懂。瓦爾格狼和妖怪一樣通常都不會冒險
遠離它們的山地,除非它們被趕了出來或者要找尋新家,或者要開赴戰場(說到戰爭,我很高
興的說,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但在那些日子,它們常常會出發去進行襲擊,特別是去奪
取食物和抓獲奴隸來為它們幹活。於是妖怪們常常讓惡狠們幫忙,同時一起分享掠獲的贓物。
有時他們還把狠當座騎,就像人騎馬那樣。現在看來,妖怪們已經策劃好當晚要進行一項重大
的襲擊。惡狼們是來跟妖怪們會合的,而妖怪們遲到了。遲到的原因,毫無疑問,就是大妖怪
死了,而且被矮人們和比爾博以及巫師搞得雞犬不寧,也許他們至今還在追捕這些人。
  盡管這遙遠的土地有許多的危險,普通人類中一些較大膽的人,近來已逐漸從南方回到這
裡了。他們砍倒樹木,在山谷中,河流兩岸那些比較怕人的樹林間,給自己建起了住所。他們
的人數不少,他們很勇敢,而且武器精良,所以如果他們許多人住在一起,或者在大白天,就
連惡狠也不敢攻擊他們。但現在惡狠們打算在妖怪的幫助下,在夜間去襲擊一些離山地最近的
村莊。如果它們的計劃能夠得逞,第二天早晨就什麼人也不會剩下,所有的人都要被殺死,除
了妖怪們要從惡狼手下留下很少數的人帶回山洞去做奴隸之外。
  這番談話聽起來教人毛骨竦然,不僅因為那些勇敢的林中居民和他們的妻子、兒女有危險
;而且因為眼前的危險正威脅著甘道夫和他的朋友們。瓦爾格狼們對於在這裡發現外人感到憤
怒和不解,這裡可是它們的聚會地點哪。它們認為這幫人是那些林中居民的朋友,是來刺探它
們的虛實的,會把它們的計劃告訴山谷裡的人類,這樣妖怪和惡狠們就得跟他們打一場惡戰,
而不能趁人們熟睡之際輕易地把他們捉起來或者吞吃掉了。所以惡狼們完全不打算離開,不打
算讓樹上的這班人逃掉,無論如何,至少不能在早晨到來之前讓他們跑掉。然而不用等到天亮
,它們說,妖怪的士兵就會從山裡下來,妖怪們會爬樹,也會把樹砍倒。
  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甘道夫聽著它們的抱怨和叫嚷而變得非常害怕,盡管他是個巫師,但
他仍覺得他們的處境非常糟糕,至今毫無逃脫的希望。不過他絕不會就這樣聽任它們照它們的
辦法做下去,盡管他被困在樹上,面對地面上四麵包圍的狼群很難施展什麼辦法。他在他的樹
上採集巨大的松果。然後他用明亮的藍色火焰點著一個個松果,颶的一聲扔到狼的圈子中。它
打中了一隻狼的背,它那亂蓬蓬的皮毛馬上看起火來,它在那兒跳來竄去,發出可怕的叫聲。
接著一粒又一粒的松果飛來,一粒是藍色的火焰,一粒是紅色的火焰,再一粒是綠色的火焰。
它們在圈子中央的地面上爆裂開來,向四面濺開,發出彩色的火花和煙霧。
  一隻特大的松果打中為首的狼的鼻子,它跳到空中足足有十尺高,然後繞著圈子一個勁兒
的跑,在憤怒和驚懼中甚至亂撕、亂咬其他的狼。
  矮人們和比爾博發出一片歡呼。惡狼們暴怒的樣子看了令人覺得恐怖,它們發動的騷亂,
震響整個森林。狠無論何時都怕火,而甘道夫這種火更顯得極其可怕、極其神秘。只要有一顆
火星掉到它們的皮毛上,就會黏在身上,往裡面燒去;除非它們在地上很快地滾動,否則很快
就會被火焰裡滿全身。不久,整個林間空地上只見惡狠們在滾來滾去,撲滅它們背上的火星,
而那些看了火的狼則到處跑著、嚎叫著,把別的狼也惹著了火,直到它們的同類起來把它們趕
走,它們便逃出去往山下跑,一邊哭喊著。叫嚷著,一邊去找水。
  「今晚森林裡一直鬧騰騰的,是怎麼回事?」雄鷹的首領說。
  它坐在山地東面邊緣一個孤零零的石頭尖峰頂上,在月光中看上去黑乎乎的。「我聽見狼
群的聲音!是妖怪們在樹林裡搞鬼嗎?」
  它掠一掠飛上天空,它的兩名衛士也立刻從兩邊的巖石上躍起,跟隨它飛行。它們在空中
盤旋,俯瞰著惡狼圈成的圓圈,那只是遙遠遙遠下方的一個小圓點。但是老鷹們有銳利的視力
,能在遠距離外看到很細小的東西。雲霧山眾鷹的首領的雙眼能夠一眨不眨地直視太陽,甚至
可以在月光下看到一里之遙的下方有一隻兔子在地面走動。所以盡管它看不見躲在樹群內的人
們,它可以辨別出狼群中的騷動,看到那小小的閃動的火光,還能聽到遙遠下方傳上來的微弱
的號叫聲和呼喊聲。它還能看到妖怪們的長矛和盔甲上一閃一閃地反射著月光;這些邪惡的傢
伙排成長長的隊伍從他們的大門出來,蜿蜒曲折地走下山坡,進入樹林。
  老鷹並非仁慈的鳥類;有些還很怯懦,也很殘忍。但是,古時候居住在北方山中的那個種
族的鷹,是所有鳥類中最優秀的。
  它們偉岸、堅強、心靈高尚。它們不喜歡妖怪們,也不怕他們。它們一旦注意到妖怪們有
些什麼動靜(這樣的情況很少發生,因為老鷹不吃這種生物),就向妖怪們俯衝下去,趕得他
們尖叫著逃回山洞,就這樣阻止了他們想幹的任何邪惡的勾當。妖怪們對老鷹又恨又怕,但又
構不著它們高高在上的棲息處,沒法把它們從山中趕走。
  今晚,鷹首領心中充滿疑問,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它召集了許多別的鷹到它這兒
來,它們都從山地飛出去,慢慢地盤旋著,一圈又一圈,它們越飛越低、越飛越低,向著狼圍
成的圓圈和妖怪的集合地點低飛下去。那下面以前淨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情,這回居然也出了一
件大好事!那些身上著了火、逃進森林裡的狼,使森林的好幾個地方著起火來了。盛夏天氣,
山地東邊的這些地方已經好些時候沒下雨了。發黃的蕨類植物、落下的枯枝、堆積得厚厚的松
針、隨處可見的枯樹,很快便燃起烈焰。惡狼的林中空地周圍到處有火在跳躍,但站哨的狼並
不離開所看守的樹。它們憤怒得發狂,在樹幹周圍跳躍、嚎叫,用它們可怕的語言詛咒矮人們
;它們的舌頭從嘴裡伸出來,它們的眼睛像火焰一樣,閃爍著紅色的凶光。
  接著,妖怪們突然出現,他們一邊叫嚷一邊跑來。他們以為野狼正在跟林中人打仗;但他
們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有的妖怪索性坐下來大笑。其他妖怪也揮舞他們的長矛,用矛
桿敲打盾牌。妖怪並不怕火,他們很快就想出了一個計策,他們覺得非常有趣的。
  有的妖怪把所有的狼重新集合成一群。有的在樹幹周圍堆積起獲和灌木的枝葉。其餘的都
在周圍衝來衝去,又踹又踏、又踏又踹,直到把所有的火焰都撲滅了--但是他們並不撲滅矮人
們棲身的那些樹附近的火。他們還給這些火添上樹葉、枯枝和蕨。
  很快的他們就在矮人們四周燃起一圈濃煙烈焰:他們控制著這個火圈不讓它向四周蔓延,
但卻慢慢地向內收攏,直到火舌舔到堆積在樹底下的燃料堆。煙嗆著比爾博的雙眼,他感覺到
火的熱力;雖然有煙表著,但他還是能看到妖怪們圍成圓圈,像圍著仲夏節的祝火那樣,一圈
一圈地跳著舞。在舞蹈圈外面,妖兵妖將們手持長矛和戰斧,把狼群擋在一個適當的距離之外
,觀察著,等待著。他聽見妖怪們唱起了一首可怕的歌:五棵樹上有十五隻小鳥,火熱的風兒
把羽毛烤焦;可笑的小鳥沒翅膀,可笑的小鳥飛不了!
  我們把小鳥怎麼辦?
  能做的事情真太少,活活烤熟還是放鍋裡切?
  用水煮呢還是用油來炒?
  然後,他們停止歌唱,喊道:「飛走吧,小鳥!你們能飛就飛走吧!下來吧,小鳥;不然
你們會被烤熟在巢裡的呀!唱歌呀,唱歌呀小鳥!你們為什麼不唱歌了呢?」
  「走開點!小孩子!」甘道夫喊著回答:「這不是小鳥歸巢的時候。玩火的調皮孩子是要
受罰的!」他講這話是要激怒他們,而且表示他沒有被他們嚇倒一盡管他其實很害怕,雖然他
是個巫師。
  但妖怪們不理會這麼多,還是繼續唱歌:燒呀燒,燒蕨又燒樹!
  枝葉烤得焦又糊:火把滋滋響,夜空亮光光,我們歡樂齊歌唱,呀嘿:燒燒又烤烤,煎煎又
炒炒:燒得他兩眼發直,燒得他鬍子變焦!
  頭髮燒得臭,皮膚燒裂口,骨頭燒得黑,肥肉燒出油!
  灰堆朝天敞,骨頭灰裡藏,這就是矮人們的好下場!
  夜空亮光先,我們齊歌唱,呀嘿:呀呼哩嘿!
  呀嗨!
  隨著那「呀嗨」的歌聲,火焰已經燒到甘道夫的樹下了。
  再過一會,又蔓延到別的樹下。樹皮著火,長得低的樹枝燒得劈劈啪啪地響。
  這時甘道夫爬到樹的頂端。他準備從高處逕自跳進妖怪們的長矛陣中,這時他的魔杖突然
放出閃光般的輝煌火光。那將會是他的末日,盡管當他呼的一聲像雷電般降臨時,可能會殺死
許多妖怪。但是結果他並沒有跳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鷹首領從高處俯衝下來,用雙爪把甘道夫抓起來,飛走了。群妖發出一陣
憤怒和驚訝的嚎叫。鷹首領也發出大聲的喊叫,這時甘道夫已經跟老鷹們說珞話來了。這些大
鳥帶著他往回滑翔,像巨大的影子那樣降落下來。群狼咬牙切齒地嚎叫著,妖怪們狂怒地呼喊
著、跺著腳,毫無用處地把他們沉重的長矛朝空中扔著。眾鷹在妖怪們頭頂盤旋,他們用鼓動
的雙翼從黑暗中衝下去襲擊妖怪們,把他們擊倒在地或者趕到老遠去;他們用利爪去撕妖怪們
的臉。別的鷹則飛到樹梢上去抓住眾矮人,這時候矮人們都已經盡量爬到他們敢爬的最高處。
  可憐的比爾博又幾乎被丟下!他總算剛好抓住多里的腿,因為多里總是落在最後一個;他
們一起擺動著越過那一片喧囂和燃燒的火焰時,比爾博覺得他的雙臂幾乎斷裂開來。
  現在在遙遠的下方,在樹林裡,妖怪們和惡狠們已經被遠遠地拋開了,只有幾隻鷹還在戰
場上方盤旋、滑翔著。樹木周圍的火焰突然猛竄起來,超過最高的樹枝。在劈啪啪的火焰中他
們往上飛升。一陣突發的火花和煙往上冒起,比爾博僅僅能及時逃脫!
  很快的,底下的火光就變得微弱了,只剩黑色的地面上有一個紅色的閃爍的光亮;他們高
高地飛上天空,在一圈圈強而有力的盤旋中不斷地上升。比爾博永遠不會忘記這次飛行;他雙
手抓住多里的腳踝,呻吟著:「我的手臂呀!我的手臂呀!」但多里卻埋怨著:「我可憐的腿呀
!我可憐的腿呀!」
  在大多數情況下,比爾博在高處會感到暈眩。他平常從一個小懸崖的邊緣往下看都覺得頭
暈,他從來不喜歡爬梯子,更不用說爬樹了(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需要從狼口逃生的情況)。你
可以想像他的頭這時有多麼暈:當他低頭從自己搖搖晃晃的懸垂的腳趾間看著下面,看到黑沉
沉的荒野在他下面廣闊地展開,地面零星的點綴著一些光亮,那是月光照在山側巖石上或平原
的小河上形成的。
  群山蒼白的山峰離得越來越近了,月光照亮的石頭尖峰從黑色的陰影中伸出來。盡管是夏
天,還是覺得非常冷。他閉上雙眼,不知道能否再支持下去。然後他想到如果他支持不下去會
發生什麼事情。他很難過。
  對他來說,飛行結束得非常及時,剛好在他的手臂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他一鬆手放開了
多里的腳踝,正好掉落到鷹巢的粗糙平台上。他在那裡一聲不吭地躺著,思想裡混合著驚奇和
懼怕,驚的是火海獲救的奇遇,怕的是會從這個狹窄的平台上掉下去,因為兩邊同樣都是黑黝
黝的萬丈深谷。經過過去三天可怕的冒險,幾乎一點東西都沒吃,這時他覺得腦袋昏昏的,他
發覺自己脫口而出說道:「現在我知道,如果一塊醃肉突然被人從煎鍋裡用叉子又起來放回架
子上,它會有什麼樣的感覺了!」
  「不,你不會知道它的感受的!」他聽見多里回答道:「因為那塊醃肉知道它遲早要回到
煎鍋裡去;而我們呢,但願就不用再回去了。而且,老鷹也不是叉子!」
  「哦,對!一點也不像沙子--我是說叉子。」比爾博說。
  一邊坐起來一邊憂慮地看著棲息在旁的老鷹。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亂說別的話,老鷹會
不會認為你不應該冒犯一隻鷹,你只是那麼個小不點兒的哈比人,而且你是在夜晚、在它高高
的巢裡!
  老鷹只顧在石頭上磨它的喙、整理它的羽毛,並沒有留意他。
  很快地,另一隻鷹飛了上來。「首領命令你把俘虜帶到『大架子』上去。」他喊道,然後
又飛走了。另外那隻鷹用爪子抓起多里,就在夜色中飛走了,留下比爾博一個人在原地。他僅
僅有力氣想到「俘虜」這個詞兒是什麼意思,開始想像當輪到他的時候,他會像兔子一樣被撕
開當晚餐吃。
  老鷹飛了回來,用爪子從背後抓住他的外衣,滑翔著飛開了。
  這回它只飛了很短的路程。比爾博很快就被放下來,害怕得發著抖,落在山側一塊寬闊扁
平的石頭上。除了飛之外,沒有路可以從上面到這裡來;也沒有路可以從這裡下去,除非跳過
一處斷崖。他發現所有的人都坐在那裡,背靠著巖壁。鷹首領也在那裡,正在跟甘道夫談話。
  無論如何比爾博看來不會被吃掉。巫師和鷹首領看來互相認識,關係甚至還相當友好。事
實上,甘道夫以前常常在山裡活缺,他曾經為老鷹們出過力,給鷹首領療過箭傷。所以你現在
可以明白,「俘虜」是指「從妖怪那兒救出來的俘虜」而已。當比爾博聽到甘道夫的談話時,
他才明白他們終於可以真正地從這可怕的群山裡逃出去了。他正在跟鷹首領討論著行動的方案
,要把矮人們和甘道夫自己以及比爾博送走,把他們準確地送到該走的路線上,使他們能橫穿
山下面的平原。
  鷹首領不願意把他們送到鄰近有人類居住的地方。「他們會用柴杉木做的大弓來射我們,
」他說:「他們以為我們想抓他們的羊。在別的時候他們倒是對的。不過,我們很高興耍點手
段把妖怪的獵物弄走,也很高興能報答你的恩惠,但我們不願意為了矮人們而冒生命危險到南
部的平原上去。」
  「很好,」甘道夫說:「那就隨你們吧,願意送多遠就送多遠吧!我們對你們已經深為感
謝了。不過同時我們的肚子也很餓。」
  「我幾乎要餓死了!」比爾博用很微弱的聲音說,誰也沒有聽見。
  「那倒有辦法。」鷹首領說。
  過了一會,你可以看到平台上燃起了明亮的火堆,矮人們的身影環坐在四周,燒著吃的東
西,發出一陣陣燒烤的香昧。老鷹們帶來乾枯的樹枝充當燃料,還叼來兔子和小羊。做飯的事
就由矮人們動手。比爾博身體還很虛弱,幫不上忙!無論如何他並不擅長剝兔皮或者切內,他
習慣了由肉店直接送來現成可以下鍋的肉。甘道夫也躺了下來,他已經出了一份力,引著了火
堆,因為奧因和格羅因弄丟了他們的火石盒子(矮人們甚至連火柴都不喜歡用)。
  於是雲霧山的冒險到此結束。很快地,比爾博的肚子就飽珞來,又覺得很舒服了。他覺得
他可以很滿足的睡上一覺,盡管實際上他寧可要牛油麵包,而不要小塊小塊用棍子串著的烤肉
。他蜷縮起來睡在硬梆梆的巖石上,睡得很熟,比他一向在自己小小山洞的羽絨床上睡得更熟
。但整個晚上他都夢見他自己的家,在睡夢中走進一間間不同的房間,去尋找某種他找不到的
,也記不清是什麼樣子的東西。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26

【第七章】

  第二天早上,比爾博一醒來就看見一輪旭日。他跳起來去看鐘,同時要把燒水的水壺放到
--他發現他根本不是在家裡。他只好坐下來,明知不可能但還是很希望洗洗臉、刷刷牙。他沒
能漱洗、沒有茶、沒有烤麵包、沒有醃肉來當早餐,只有冷的羊肉和兔肉。吃完之後又得準備
再出發了。
  這一次,他可以爬到一隻鷹的背上,緊貼在它的兩翼之間。
  氣流從他身邊高速流過,他閉上了眼睛。當十五隻大鳥從山邊起飛的時候,矮人們高聲向
鷹首領道別,而且許諾只要有可能,一定要報答它。太陽離東邊的天際還沒有多遠。早晨空氣
很清涼,雲霧彌漫在一條條溝谷裡,繚繞在一座座峰巒上。比爾博張開一點點眼睛,偷偷看了
一下。他看到老鷹們已經飛得很高,遠離塵埃,群山也已落到身後很遠的地方。他重新閉起雙
眼,拖得更緊一些。
  「別掐我!」他座下的鷹說:「你不必像兔子那樣害怕嘛,盡管你的樣子真的挺像兔子。
今天早晨空氣很好,沒什麼風。還有什麼比飛行更好的呢?」
  比爾博本想說:「當然有--洗個熱水澡,然後在草地上吃一頓稍晚一點的早餐,多好。」
但他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說好一些,只是把緊卡著老鷹的手稍微放鬆一點。
  過了好一會兒,老鷹們,盡管他們飛得很高很高,必定是看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了;他們
開始繞著大圈子,螺旋形地下降。
  他們盤旋了好一會兒,最後,比爾博再次睜開雙眼。地面已經近得多了,他們下面是一些
樹林,看上去像是橡樹和榆樹,還有廣闊的草地,草地上有一條小河橫穿而過。但就在小河流
經之處,地面忽然隆起一塊巨石,幾乎是一座石山,小河在巨石下流成一個環形。這塊巨石好
像是那遠處的群山最盡頭的前哨,或者像曾經有一個巨人中的巨人,把這巨大的石塊從許多哩
外投擲到這兒。
  現在,老鷹們很快--滑翔到這塊巨石的頂上,放下他們的乘客。
  「再見!」它們喊道:「一路順風,直到你的巢。在旅途結束時接納你!」這是老鷹們之
間常說的禮貌用語。
  「願你們雙翼下的風承載你們飛行在日月運行的地方!」甘道夫答道。他知道正確的答法。
  他們就這樣分手了。雖然日後鷹首領當上了百鳥之王,戴上了金的王冠;他手下的十五位
頭目也戴上了金項圈,比爾博卻從此沒再見到過它們--除了在那次五軍會戰中看見它們在很高
很遠處之外。但由於那要到本故事結尾時才出現,我們現在就暫時不提它了。
  那座石山頂有一處平坦的地方,有一條走得挺光滑的小路,通過許多石級下到河裡。從一
些平坦的巨石構成的淺水處涉水過河,可以進入對岸的草地。在階梯底部,靠近巨石淺灘的一
端,有一個小洞穴。小部隊在這裡集合,討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我一直想護送你們安全地越過山地,」巫師說:「現在呢,由於安排得好而且運氣好,
我已經辦到了。事實上,比起我當初的計劃來,我已經陪你們向東走了更多的路,在行動完全
結束之前,我可能還會關照你們的;可是我自己還有一些別的急事得去處理呢。」
  矮人唉聲歎氣,露出極其苦惱的表情;比爾博哭了起來。他們剛要以為甘道夫會一直和他
們一起走,隨時幫助他們擺脫困境。「我不會在此刻立即消失,」他說:「我可以再給你們一
、兩天時間。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們擺脫你們目前的困境,我自己也需要一點幫助。我們沒有糧
食,沒有行李,沒有馬匹,而且還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現在還不是
走在我們應該走的那條路上,我們依然向北偏了許多里路。如果我們不是匆忙地離開那座山上
的關口的話,我們應該是可以走在那條正確的路上的。這附近一帶很少人居住,除非他們是在
我上次走過這條路之後才搬來的;我上次來是在好幾年前了。但是我知道有某個人就住在離此
不遠的地方。就是這個人鑿出了那巨石上的石級:我相信他把這巨石叫做『卡洛克』石。他不
常到這兒來,且肯定不會在白天來,在這兒等他也沒好處。事實上,那是很危險的。
  「我們應該去拜訪他。如果我們見面時一切順利,我想我就可以離開,而且可以像老鷹們
一樣『祝你們一路順風』了。」
  眾人懇求他不要離開他們,答應送給他惡龍的金銀珠寶,但他沒有改變主意。「我們看著
辦,看著辦!」他說:「我想我已經掙到一些那條惡龍的金銀了:當你們得到它的時候。」
  於是他們就不再懇求了。然後,眾人都脫去衣服,在河水裡洗了個澡;淺灘處的河床是石
頭形成的,河水又清又淺。他們在陽光了曬乾身子,陽光已經變得強烈而溫暖;他們的精神已
恢復了,雖然身上還在疼,肚子也有點餓。很快地,他們就涉過津渡,然後走在綠色的、長長
的草地上,沿著一行行婆娑的橡樹和高聳的榆樹前進。
  「那石頭為什麼叫做『卡洛克』石呢?」比爾博在巫師身旁並排走著問。
  「他被稱之為『卡洛克』,是因為這個東西在他的語言裡就是叫做『卡洛克』。他把那種
樣子的東西都叫『卡洛克』;而這個『卡洛克』是個專用的地名,因為這是他家附近唯一的一
個巨石,是他所熟悉的。」
  「他是誰?他這樣稱呼有誰懂?」
  「就是我說的『某個人』--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介紹你們認識他的時候,你們必須很有
禮貌。我會慢慢地介紹你們,兩個兩個地介紹,我想!你們要小心別惹他生氣,否則天曉得會
發生什麼事情。他生起氣來會嚇死人,盡管情緒好的時候很和氣。不過還是得警告你們,他是
很容易生氣的。」
  當巫師跟比爾博講這番話的時候,矮人們都圍攏過來聽著。
  「那就是你現在要帶我們去見的人嗎?」他們問:「你不能找個脾氣隨和點的人嗎?」「
你把這件事再解釋清楚一點好嗎?」––等等。
  「是的,當然是他!不,我不能!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巫師生氣地回答道:「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更多東西,我還可以告訴你們,他的名字叫博
恩,他身材魁梧,他還是個換皮人。」
  「什麼!是個毛皮商人?就是那種管兔子叫做兔皮的人?還是可以把兔皮變作松鼠皮?」
比爾博問。
  「我的老天爺啊,不、不、不、不!」甘道夫說:「別傻了,巴金斯先生,如果你能辦到
的話。看在上帝的份上,只要你在距離他家一百里之內的地方,千萬別提到『毛皮商』這個詞
兒,也別提到皮氈、披肩、斗篷、皮手套等等這一類倒霉的字眼!他是個換皮人,是指他能改
變自己的皮:有時他是一頭大黑熊,有時他是一個健壯魁梧的人,長著黑頭髮,有巨大的雙臂
和大鬍子。
  「我不能再告訴你更多的情況,不過這也已經足夠了。有人說他是山地裡那些古代巨熊的
後代,那些熊早在巨人們到來之前就在那裡居住。也有人說他是早期在這裡居住的人類的後裔
,那些人類在史矛革或其他惡龍來到這個地區之前。!在妖怪們從北方來到這山地之前,曾在
這裡居住。我不清楚,不過我猜有一種講法是真實的。他不是那種可以讓人隨便問問題的人。
  「無論如何,除了他自己的魔法,他不受任何魔法的作用。他住在一片橡樹林裡,有一所
很大的木頭房子;作為人類,他也飼養牛馬,他的牛馬差不多跟他本人一樣神奇。它們為他工
作,也跟他談話。他不吃它們;他也不打獵、不吃野生動物。他養了許許多多很厲害的大蜜蜂
,主要靠吃奶油和蜂蜜為主。作為熊,他走動的範圍很寬很遠。我有一次看見他在夜間獨自一
個人在卡洛克石的頂上,注視著月亮落到雲霧山後面去;我聽見他用熊語吼叫:『他們的滅亡
之日一定會來到,我一定要回去!』所以我相信從前他自己也是從山地過來的。」
  比爾博和矮人們現在要想的事情很多,他們不再提出問題。
  他們面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費勁地走上山坡又走下溪谷。
  天氣變得很熱。有時他們在樹下休息,這時比爾博就會覺得很餓,如果地上有成熟落下的
果實,他就會撿來吃。
  是在下午過了一半的時候,他們才注意到大片大片的花朵開始湧現出來,同一種類的花各
自長在一塊兒,就像是人工種植的一樣。特別是首豬。大片大片的搖曳著的雞冠首薄、紫花首
滿,還有廣為蔓延的矮矮的、白色的、氣味甜甜的蜜香首措。空氣中一片嗡嗡聲、嗚嗚聲、營
營聲。蜜蜂們在到處奔忙。那是怎樣的蜜蜂啊!比爾博從沒見過這樣的蜜蜂。
  「如果有一隻這樣的蜜蜂叮了我,」他想:「我一定會腫成兩倍大!」
  它們的個兒比大黃蜂還要大。雄蜂比你的大拇指還大,大得多。它們黑色軀幹上的黃色斑
紋像閃亮的黃金一樣耀眼。
  「我們快到了,」甘道夫說:「我們現在在他的養蜂場的邊緣呢。」
  過了一會兒,他們來到一帶高高的、很古老的橡樹下,過了橡樹就來到一排高高的帶刺綠
籬;這綠籬很密,看不透也爬不過。
  「你們最好在這裡等著,」巫師對矮人們說:「等到我喊你們或者吹口哨的時候再進去:你
們要看清楚我走的方向--但只能兩個兩個來,注意,每隔五分鐘你們進來一雙。邦波最胖,可
以當兩個算,他最好在最後獨自進來。來吧,巴金斯先生!從這邊彎過去有一座大門的。」說
著他就沿著綠籬走去,帶著心驚膽顫的哈比小矮人跟他走在一起。
  他們很快就來到一座木頭的大門外,那門又高又闊,他們可以看到門後面的花園和一群低
矮的木頭建築物,有些是用未經切割的原木建造的,屋頂蓋著茅草;有谷倉、馬廄、儲藏室和
一座長長的、低矮的主屋。在綠籬內這塊地方的南邊,有一排又一排的蜂房,它們的頂端呈鐘
形,是用稻草蓋的。那些巨大的蜜蜂在空中飛來飛去,在蜂房裡爬進爬出,發出的聲音充塞在
整個空氣裡。
  巫師和哈比人推開沉重的吱嘎作響的大門,沿著一條寬闊的通道向房子走去。一些毛色潤
澤、修飾得很整潔的馬,越過草地跑上來,很留心地看著他們,這些馬的臉看上去很聰明,然
後它們快跑著往房子那邊去了。
  「它們去告訴他,有陌生人來了。」甘道夫說。
  很快他們就來到一個庭院,庭院的三面是一座木屋和它兩旁的倒屋,側屋顯得太長了點兒
。庭院的中央是一棵橡樹的樹幹,樹幹旁有許多砍斷的樹枝。旁邊站著一個巨大的人,長著濃
密的黑鬍子。黑頭髮,裸露的雙臂和雙腿長著一塊塊結實的肌肉。他身上穿著一件長及膝蓋的
羊毛外衣,正倚著一柄大斧頭站在那裡。那幾匹馬站在他旁邊,鼻子觸著他的肩頭。
  「啊!他們來了!」他對那些馬說:「他們看來不會造成什麼危險。你們可以走了!」他
哈哈大笑,放下斧子走向前來。「你們是什麼人?要找什麼人?」他態度生硬地問,站在他們
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甘道夫。至於比爾博,他可以很容易地從這巨人的雙腿間跑過,不必
縮頭也不會碰到他褐色羊毛長外衣的毛邊。
  「我是甘道夫。」巫師說。
  「從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巨人嘟嚷著:「那麼這個小傢伙又是什麼人?」他說,彎
下腰,皺起濃密的眉毛看著比爾博。
  「那是巴金斯先生,一位出身名門的哈比人,有著無庸置疑的聲譽。」甘道夫說。比爾博
躬身致敬。不過他手裡沒有帽子可脫,而且痛苦地留意到那許多顆丟失的鈕扣。「我是一個巫
師。」
  甘道夫繼續說:「如果您沒聽說過我的話,我倒是久聞您的大名了。不過,您也許聽說過
我的堂兄弟拉達加斯特吧?他就住在黑森林的南面附近。」
  「是的,我認識他。我認為以作為巫師來說,他是一個不錯的傢伙。我以前時常見到他。
」博恩說:「嗅,現在我知道你是准了;或者說,知道你說你是誰了。你有什麼要求?」
  「跟您說實話吧,我們弄丟了行李,幾乎還迷了路,很需要幫助,或者至少是指點。也可
以說,在此之前我們一直在山地裡跟妖怪們周旋,處境非常艱難。」
  「妖怪?」大個子講話的口氣不那麼生硬了。「哦呵!那麼說你們跟他們發生衝突了,是
嗎?你們為什麼要去招惹他們呢?」
  「我們不想惹他們。我們要通過一個關口,他們在夜間襲擊我們,把我們抓住了。我們從
荒野那邊經過西部到這邊來的:說來話長。」
  「那你們最好進屋裡來,給我講講這件事情,如果用不著講一整天的話。」這大個子一面
說一面領著路,走進一個黑洞洞的門,從庭院進入屋裡。
  他們跟著他進入了一個寬闊的大廳,中間有一個火爐。雖然是夏天,還是燃著柴火,煙往
上升到熏黑的屋橡,尋找著出路,從屋頂開著的一個日冒出去。他們穿過這個只有爐火和煙囪
的洞照亮的陰暗廳堂,再穿過另一個小門,走進一個走廊之類的地方。
  這走廊下面是由一根根整條樹幹做成的木柱支撐的。它面朝南方,現在仍很溫暖,落日的
餘暉斜射進來照得屋裡一片光亮。金色的夕陽照在花園裡,花園開滿鮮花,一直開到台階跟前。
  在這裡,他們坐在木頭的長凳上,甘道夫就開始講他的故事,比爾博搖晃著懸垂的雙腿,
看著花園裡的花,不知道它們都叫什麼名字,因為這些花有一大半是他以前從沒有見過的。
  「我當時和一、兩個朋友一起翻山過來。」巫師說。
  「一、兩個?我只看見一個,就是那個小小的。」博恩說。
  「跟您說實話吧,我不想帶一大堆人來打擾您,我首先得弄清楚您是否在忙。如果可以的
話,我就叫他們一聲。」
  「你叫吧!」
  於是甘道夫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尖的哨音,索林和多里馬上從花園的通道轉過房子後面,
站在他們面前深深鞠躬。
  「你是說『一、兩個』,我明白了!」博恩說:「但這些不是哈比人,他們是矮人呀!」
  「索林。奧肯捨爾,為您效勞!」「多里為您效勞!」兩個矮人再次鞠躬說。
  「我不需要你們效勞,謝謝。」博恩說:「但我看你們倒需要我效勞。我並不太喜歡矮人
,但你如果真的是索林,那你們一行人是值得尊敬的,你們是妖怪的敵人,不是來破壞我這地
方的--順便問一下,你們來幹什麼的?」
  「他們此行是為了探訪他們祖先的土地,要穿過黑森林到東部去。」甘道夫說:「我們完
全是因為偶然的事故走到您的土地上來的。我們原來打算從高關口橫穿過去,那樣我們就會走
到你們這地方以南的那條路,但那時我們受到了那些邪惡的妖怪的攻擊:我剛才正要給您講到
這事情。」
  「那麼,接下去講吧!」博恩說,此人從來都不太講禮貌。
  「當時下了一場狂風暴雨;石頭巨人跑出來扔著大石頭,在關口頂上我們在一個巖洞裡避
風雨。哈比人和我以及我們幾個夥伴。」
  「你把『兩個』說成『幾個』?!」
  「噢,是的。其實不只兩個。」
  「他們現在在哪裡?被殺死了?吃掉了?還是回家去了?」
  「噢,不。我吹口哨的時候他們沒有全來。我看他們是有點不好意思。您知道,我們很怕
要您招待我們那麼多人。」
  「接下去,再吹一次口哨!看來,我得準備開個晚會了,那麼再多來一兩個也沒多大關係
。」博恩用轟鳴的低音說。
  甘道夫再吹了一次口哨,但諾裡和奧裡幾乎還沒等他吹完口哨,就來到眼前了;因為如果
你記得的話,甘道夫告訴過他們每隔五分鐘來兩個人。
  「哈羅!」博恩說:「你們來得真快:你們躲在哪兒的?來吧,我的盒中人!」
  「諾裡為您效勞!」「奧裡為––」他們說著,被博恩打斷了。
  「謝謝!如果需要你們的幫助,我會提出要求的。請坐,讓我們繼續講這個故事,否則到
吃晚飯都講不完了。」
  「當我們睡著的時候,」甘道夫繼續說:「洞後的一條裂縫張開了,妖怪從裡邊走出來,
把哈比人和矮人們,以及我們的矮種馬隊!」
  「矮種馬隊?是你們運載了許多貨物呢?還是你們總是把六個稱為一隊呢?」
  「噢,是的!其實我們不只有六匹馬,因為我們不只有六個人一噢,你看,這裡又來了兩
個!」
  正在這時巴林和朵林出現了,他們鞠躬鞠得很低,鬍子都拂到了石頭地上。大個子開始時
皺了一下眉頭,但他們盡量表現得非常有禮貌,不斷地點頭哈腰,又是鞠躬又是把頭巾在膝前
甩動,直到他不再皺眉,而是喀喀地笑起來;他們的樣子很滑稽。
  「一隊,對的,」他說:「一個挺不錯的滑稽表演隊。進來吧!我的小丑們,你們叫什麼
名字?我目前不需要你們效勞,只要知道你們的名字;然後坐下來,不要再搖來晃去!」
  「巴林和朵林。」他們說,不敢生氣,然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滿臉驚訝的表情。
  「現在繼續講下去!」博恩對巫師說。
  「我剛才講到哪兒啦?哦,對--我沒有被抓住。我發出一道閃光,殺死了一、兩個妖怪!」
  「好!」博恩用轟響的低音。「那麼,當個巫師還是有點好處的。」
  「然後趁裂縫合攏之前溜了進去。我一直跟著到了大洞堂,那裡擠滿了妖怪。那裡有一個
大妖怪和三、四十個武裝的衛兵。我心想:『即使他們不是被鎖鏈鎖住,十二個人怎麼敵得過
這麼多妖怪呢?』」
  「十二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把八個叫做十二個的。你們還有一些人沒有從盒子裡跳出來
嗎?」
  「噢,是的,看來現在這裡又多了一雙:菲利和奇利,我看是。」甘道夫說,因為他們倆
剛好這時出現,站在那裡微笑和鞠躬。
  「夠了!」博恩說:「坐下來,別出聲!甘道夫你繼續講下去!」
  於是甘道夫繼續講他的故事,一直講到黑暗中的戰鬥,講到怎樣發現下面的大門,講到他
們發覺巴金斯先生不見時的恐怖心情。「我們數了一下我們自己的人數,發現哈比人不見了,
只剩下十四個人了!」
  「十四個!這是我頭一次聽見說十個人裡只剩下十四個人。你的意思是只剩下九個人吧?
否則就是你還沒有把你們小部隊所有人的名字都告訴我。」
  「噢,當然您還沒見過奧因和格羅因;天哪,他們來了!希望您能原諒他們來打攪您。」
  「啊呀,讓他們全都來吧!快!來吧,你們倆,坐下!不過要注意,甘道夫,即使到現在
我們也只有你自己和十個矮人、一個哈比小矮人。加起來也只有十二個,而沒有十四個,除非
巫師的計數跟常人不同吧。不過現在請繼續講故事。」博恩並不流露出迫不及待的樣子,但實
際上他對故事已經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要知道在過去的時代,他對甘道夫所描繪的這部分山地是很熟悉的。當他聽到哈比人失蹤
,聽到他們爬下那石頭的滑坡,聽到樹林裡狼圍成的圓圈,他點著頭,發出低沉的怒吼聲。
  當甘道夫講到他們爬到樹上,被群狼在下面圍住時,他站起來走著,一邊囁嚅道:「我在
那兒就好了!我會給它們比焰火更厲害的東西!」
  「噢,」甘道夫說(他很高興他的故事已經造成良好印象):「我已經是竭盡全力了。我
們當時下面有瘋狂的狼群,樹林裡有好幾個地方冒起火焰,妖怪們又從山下來,發現了我們。
他們發出一片歡呼,還唱歌取笑我們:『五棵樹上有十隻只小鳥––』」
  「我的天哪!」博恩吼道:「不要假裝說妖怪不會數數。他們會的。十二不等於十五,他
們知道的。」
  「我也知道。還有比弗和波弗。我剛才沒敢介紹他們,他們現在來了。」
  比弗和波弗走了進來。「還有我!」邦波一面氣喘吁吁地跑在後面,一邊搶著說。他人很
胖,而且因為被排在最後有點生氣。
  他不肯再等五分鐘,直接跟在那兩個人後面跑來。
  「好,現在你們是十五個人了。那麼因為妖怪們會數數,我想爬在樹上全部的人就這麼多
了吧。現在我們也許可以講完這個故事,不用再打岔了。」於是巴金斯先生看到甘道夫是多麼
聰明了;故事被打斷了許多次,這正可以使博恩更加感興趣,而因為要聽故事,就使他不會立
即把矮人們趕走,像對待可疑的乞丐那樣。如果他不是忍不住想聽故事的話,他絕不會邀請他
們到他家裡去。他的朋友很少,而且都住得很遠。即使是他的朋友,他也從來沒有一次邀請兩
個人到家裡來的。現在卻有十五個陌生人坐在他的大廳裡!
  到甘道夫講完他的故事,講到老鷹們怎樣來搭救他們,講到他們怎樣被帶到卡洛克五上,
這時太陽已經落到雲霧山的群峰後面去了,博恩的花園裡影子已經拉得很長。
  「很好的故事!」他說:「我很久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故事了。如果所有的乞丐都會講這麼
好的故事,他們會發現我是樂善好施的。當然嘍,這故事也可能完全是你們編造出來的,不過
為了這個故事仍然值得給你們一頓晚餐。讓我們弄點吃的東西吧!」
  「好的,請吧!」他們大夥一塊兒說:「非常感謝您!」
  大廳裡現在已經很暗了。博恩拍了一下手,跑進來四匹很漂亮的白色矮種馬和幾隻身軀長
長的大灰狗。博恩對它們說了一些什麼,他用的語言很奇怪,好像把動物發出的叫聲化成了語
言。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30

  它們跑了出去,然後很快又回來,用嘴銜著一枝枝火把。它們把火把在爐火裡點著,然後
插在一些很低矮的支架上,這些支架放在大廳裡圍繞著火爐中心的一些柱墩上。
  那些狗願意時都能用後腳站立,用前腳捧東西。它們很快地從側牆上取下桌板和腳架,在
火爐邊支起了桌子。
  然後聽見「咩一咩--咩」的聲音,進來一些雪白的綿羊,由一隻全黑的大公羊領著。一隻
羊背上披著一塊白布,邊上繡著各種動物,別的羊寬寬的背上背著一個個托盤,托盤裡放著碗
、碟、刀和木製的湯匙,那些狗很快地把這些托盤放到那些用木腳支撐起來的桌子上。這些桌
子很矮,矮得連比爾博坐上去都覺很舒適。在桌旁,一匹小馬推來兩張低矮的長凳給甘道夫和
索林坐,這長凳有燈心草的墊子和小小的、粗短的凳腳。而在另外那頭,他給邦波一把同類型
的椅子。這些都是他大廳裡的椅子。他把椅子做得很矮,跟矮矮的桌子相配合,可能是為了那
些伺候他的奇妙的動物們的方便。別的人坐在哪兒呢?他們也沒有被忘記。
  另一些小馬走進來,滾動著一截截像鼓那樣形狀的圓木,加工得又平又光滑,而且很矮,
連比爾博都可以坐。於是他們很快就在博恩的餐桌旁就座,這大廳裡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熱
鬧的聚會了。
  他們在那兒吃一頓晚餐,或者說是一個宴席,自從他們離開西部的「最後家宅」,告別了
埃爾倫之後,還沒吃過這樣豐盛的晚餐呢。火把和爐火的亮光在他們周圍閃爍,桌上點著兩技
高高的蜂臘做成的紅臘燭。他們不停地吃著,博恩用他那轟鳴的嗓音講著山這邊的荒野的故事
,特別是那黑暗危險的樹林,這樹林離這裡有騎馬約一日的路程,它向南北兩邊遠遠伸延,阻
斷著他們東去的道路,這可怕的黑森林。
  矮人們一邊聽一邊搖著他們的鬍子,他們知道他們不久就要冒險進人那個森林,他們知道
那是他們在經過山地之後、到達巨龍的地盤之前所要經過的最危險的地方。吃完晚飯之後,眾
人都開始講起自己的故事來,但博恩顯然困了,不大留意聽他們講。
  他們所講的大多是關於金、銀和由能工巧匠制作的珍寶之類,而博恩看來並不喜愛這些東
西;他的大廳裡一點金銀的東西都沒有,而且除了刀子以外,連金屬製造的東西都很少。
  他們在桌旁坐了很久,用木製的酒碗喝著蜂蜜酒。在外面,黑夜降臨了。大廳中央的爐火
加進了新的圓木,火把被熄滅,他們仍然坐在那舞動的火焰的光影裡,大廳的柱子高高地聳立
在他們背後,柱子的上端黑黑的,就像森林中的樹木。不管那是不是魔法,比爾博似乎覺得他
聽到一個像樹林間的風那樣的聲音迴響在屋橡之間,還聽見了貓頭鷹的鳴叫。不久他就打起瞌
睡來,不住地點頭,覺得人們講話的聲音變得遠遠的,直到突然一下子驚醒過來。
  那巨大的門吱嘎響著關上了。博恩走了。矮人們盤著腿圍著爐火坐在地板上,不久就唱起
歌來。
  其中有些歌詞記載如下,不過實際上的歌詞比這多得多;他們一直唱呀唱,唱了很長一段
時間:荒野上風吹動枯萎石南,森林裡無風樹葉兒不翻,陰森森暗影不分日與夜,黑傢伙在暗
個悄悄往還;好像潮汐奔瀉跑哮、喧騰,森林裡枝權在呻吟歎息,樹葉飄落覆蓋層層霉爛;風
兒不斷地吹從東到西,只有樹林裡是一片死寂,而沼澤上風在放聲呼嘯,它橫掃一切生硬而銳
利;草葉嘶嘶響草穗地低低,涼風從天上來吹過水池,蘆葦在簌簌聲水波搖蕩,水面奔跑的雲
碎裂成絲;吹過孤零光禿的芒丁山,掠過那惡龍的巢穴上空,巢裡一片黑暗碎石裸露,毒煙在
空氣中到處飛動;它離開這塵世遠遠飛揚,在黑夜吹越那遼闊重洋,讓月兒駕颶風揚帆破浪,
把群星吹散成萬點浮光。
  比爾博又打起瞌睡來。甘道夫忽然站了起來。
  「我們該睡覺了。」他說:「--我是說『我們』,我想博恩是還沒到時候睡覺的。在這個
廳堂裡你們可以睡個好覺,很安全的;但我要警告你們不要忘了博恩離開時所講的話:直到日
出之前,你們千萬不要冒險偷偷跑到外面去。」
  比爾博發現大廳邊上已經舖好了床,就舖在柱子與外牆之間類似乎台的部位上,並替他準
備了一張小草蓆和毛毯。雖然是夏天,他還是很高興地鑽進被窩裡去。爐火裡的柴已燒得低下
去了,他也睡著了。可是半夜時他還是醒了,火爐裡已經只剩下一些餘燼!從呼吸聲聽起來,
眾矮人和甘道夫都在睡夢中。升到中天的月亮從屋頂煙孔中窺視下來,在屋裡的地面上灑下一
片白光。
  外面有一個低沉的吼聲,還有一種噪音,好像有某種巨大的野獸在門口拖著腳行走。比爾
博想知道那是什麼,是不是博恩被施了妖術的形狀,但他不知道變作了熊的博恩會不會走進來
殺死他。他一頭鑽進毯子裡,又睡著了,盡管他心裡很害怕。
  他醒來時已經完全是早晨。他所躺的地方是在暗影裡,有個矮人絆倒在他身上,從平台上
滾下去,砰的一聲掉到地上。那是邦波。當比爾博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在呻吟。
  「起來,懶骨頭!」他說:「再不起來,早餐都吃光了。」
  比爾博馬上跳了起來。「早餐!」他叫道:「早餐在哪裡?」
  「大部分已經在我們肚子裡,」別的矮人回答道。他們正在大廳裡走來走去。「剩下的在
外面走廊裡。打從太陽升起來後,我們就一直四處在找博恩,但都不見他的蹤影;雖然我們一
出去就發現早餐已經擺好了。」
  「那甘道夫呢?」比爾博問。一邊盡快地朝外邊走著,去找點東西吃。
  「哦!他出去了。」他們告訴他。但那天一直到傍晚,他都沒有見到巫師的蹤影。剛好在
日落之前,他走進了大廳,比爾博和眾矮人正在那裡吃晚飯,博恩的美好動物們正在伺候他們
。那天一整天都是這樣。從昨天晚上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博恩,也沒有聽說過他的蹤
跡;他們都感到迷惑不解。
  「我們的東道主在哪裡呢?你自己這一整天又在哪裡呢?」他們喊道。
  「一次問一個問題--而且吃完晚飯前我什麼都不講!我自從早餐以後一口東西都沒有吃過
!」
  最後,甘道夫終於推開他的碟子和大酒杯--他吃了整整兩條麵包,喝了至少有一誇脫的蜜
酒--拿出他的煙斗來。「我先回答第二個問題。」他說:「--可是天哪,這裡真是吹煙圈最棒
的地方!」實際上過了好一會,他們一直沒從他嘴裡得到什麼別的東西:他一直忙於噴出煙圈
,使它們繞著大廳的柱子轉圈兒,把它們變成各種各樣不同的形狀和顏色,最後讓它們一個個
追逐著從屋頂上的那個洞飛出去。從外面看起來它們一定顯得非常奇怪,一個一個噗噗地噴出
來,有綠的、藍的、銀灰透紅的、黃的、白的,有大有小;小煙圈從大煙圈裡穿過去;小煙圈
和小煙圈聯成一個個「8」字,像一群小鳥一樣飛出去,飛向遠方。
  「我去找熊的蹤跡了。」他最後說:「昨晚這裡肯定舉行過一個熊的例行聚會。我很快就
看出來,博恩應付不了它們;熊太多了,而且大大小小各種身材的都有。有小熊、大熊、普通
大小的熊,還有特別大的巨熊,全都在外面跳舞,一直跳到差不多天亮。它們幾乎是來自四面
八方,只除了西邊,也就是河對岸和山地之外。
  「通往那個方向的,只有一組足跡。我跟著這足跡一直到卡洛克石。
  「在那裡,足跡進入河水,消失了。但巨石另一邊的河水太深、太急,我過不去。你們知
道的,從這邊岸上涉過淺灘到卡洛克石上面是很容易的,但石頭的另一邊是懸崖峭壁,矗立在
湍急的河道上。我走了許多哩路才找到一個河面寬闊、河水淺得我可以涉水和游泳渡過的地方
,然後又往回走了許多哩,回到原來的河對面,來重尋那足跡。那時候時間已經太晚了,我不
能繼續跟蹤他們遠去。腳印直向雲霧山東邊松樹林的方向走去,前天晚上我們就是在那兒跟那
些瓦爾格惡狠開過一個愉快的晚會。現在我想,連你們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我也已經一塊兒回答
了。」甘道夫結束談話。然後他一言不發地坐了好一會兒。
  比爾博覺得自己知道巫師指的是什麼。他喊道:「如果他率領所有的惡狼和妖怪們到這裡
來,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們都會被抓去殺掉!可是我記得你說過,他不是他們的探子呀。」
  「是的,我說過。所以你別那麼傻!你最好去睡覺,你的頭腦已經不清楚了。」
  哈比小矮人被說得啞口無言,看來他也沒什麼事情可做,於是真的就去睡覺了。當徐儒們
還在唱著歌的時候,他就沉沉入睡了;小小的腦袋裡還在迷惑地想著博恩的事情。後來他做了
一個夢,夢見幾百頭黑熊在跳著緩慢沉重的舞蹈,在月光下的庭院裡,跳了一圈又一圈,然後
大伙都睡著的時候,他卻醒了;他聽見跟以前一樣的摩擦聲、拖著腳步的走路聲、鼻音和低沉
的咆哮聲。
  第二天早上,他們都被博恩本人叫醒。「你們都還在這裡呀!」他說。他提起哈比小矮人
笑著說:「還沒讓那些瓦爾格狼呀、妖怪呀或者惡熊呀把你們全吃掉啊。」
  他極其不敬地用手指戳著巴金斯先生的背心說:「小兔子吃了麵包、喝了蜂蜜,已經長得
好又胖了。」他咯咯地笑著說:「來,再多吃點!」
  於是眾人都跟他一起去吃早餐。博恩的情緒一變而為興高采烈,看來他的心情真的好得不
得了,他講了一些有趣的故事,逗得眾人哄草大笑;他們不再打聽他究竟去了哪裡,或者他為
什麼對他們這麼好;他自己主動告訴了他們。他過了河,一直回到群山之中--從這一點你可以
猜到他走得有多快,至少在以熊的身份出現的時候。從那火燒過的狼群聚會的林間空地,他很
快就弄清楚他們的故事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他還發現了更多的東西;他抓到一隻瓦爾格狼
,還捉住了一個在樹林裡遊蕩的妖怪。從這一狼一妖的嘴裡他獲得消息;妖怪士兵們還在跟惡
狠一起要追捕矮人們,大妖怪的死令他們極其憤怒,還有惡浪首領的鼻子讓巫師的火燒傷了,
它的許多重要的僕從被燒死。在博恩的審問下,它們講了很多事情,但他猜想有一個比這更邪
惡的陰謀正在進行,一個由妖怪們全軍出動,並且由他們的惡浪盟軍配合的大型襲擊將要發生
,他們要進攻群山陰影所及的這片地方,想找到矮人們,或者向居住在那裡的人類和生物進行
報復,他們認為這些人肯定庇護過矮人們。
  「那是一個好故事,你們講的那個。」博恩說:「我現在知道它是真實的,就更加喜歡了
。你們要原諒當初我不相信你們的話。
  「如果你們住在黑森林的邊緣上,你們就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話,除非你對他熟悉得像親兄
弟一樣,或者比親兄弟更熟悉。事實上,我只能說我急急地盡快趕回家來,想看到你們安然無
恙,還想給你們一些我能力所及的幫助。從此以後我對矮人們一定刮目相看,殺掉了大妖怪,
殺掉了大妖怪!」他咯咯笑著,語氣很重地對自己說。
  「您怎樣處理那個妖怪和那只狼?」比爾博突然問道。
  「你們來看!」博恩說。於是他們跟著他轉過房子那邊。一個妖怪的頭顱釘在大門外面,
一張狼慶用釘子釘在緊靠大門外購一棵樹上。博恩是個凶惡的敵人,但現在他是他們的朋友。
甘道夫認為把他們的故事和他們此行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訴他是明智之舉,這樣就可以得到他
所能提供的最大幫助。
  博恩果然答應盡力幫助他們。他要為他們每個人提供矮種馬,為甘道夫提供一匹大種馬,
讓他們騎著走到森林;他要給他們裝載足夠吃好幾個星期的糧食,而且盡可能包裝得便於攜帶
:堅果、麵粉、封了口的罐裝乾果、紅色瓦壇子盛的蜂蜜,還有能夠經久不壞的、烘過兩次的
蛋糕,他們只要吃一點點,就能走很遠的路。怎樣製作這種蛋糕是他的秘密;但這種蛋糕跟他
的大部分的食物一樣,都加了蜂蜜,非常好吃,只不過吃完之後會令人口渴。水,他說,他們
在這邊的森林裡走路是不用帶的,因為沿路都有小河和泉水。「但是,你們穿過黑森林的道路
是又黑暗、又危險、又艱難的。」他說:「那裡很難找到水,也很難找到食物。堅果的季節還
沒有到,而堅果是那裡生長的唯一可以吃的東西,那個森林裡的野生動物是黑黝黝、古怪而粗
野的。我會給你們裝水的皮袋,還會給你們一些弓和箭。但我非常懷疑你們在黑森林裡找到的
任何東西會是衛生的、可以吃喝的。我知道那裡有至條小河,河水又黑又急,從通路上橫過。
你們千萬不要喝那條河裡的水,也不要在那河裡洗澡,因為我們聽說那河水是被施過魔法的,
會使人嚴重地打瞌睡和健忘。那裡光線很暗,我想你們既然不能偏離路徑,就不大可能獵到什
麼東西,獵到的東西能不能吃還是另一回事。總之,無論你們有什麼理由,千萬不可偏離路徑。
  「這就是我所能給你們的全部意見。一過了森林的邊界我就幫不上你們多少忙了;那就得
靠你們的運氣和勇敢,及依靠我給你們帶去的那些食物。在進入森林之前我要請你們送回我的
大、小馬匹。但我祝你們一路順風,我的家門也為你們敞開著,如果你們以後還從這條路回來
的話。」
  他們向他道謝,當然,都紛紛向他鞠躬,用頭巾劃出弧形,一個個都說「為您效勞,啊,
木頭大廳的主人!」但他們聽著他那番沉重的話語,情緒都有些低落,大家都覺得這次冒險要
比他們以前想像的要危險得多,況且即使他們克服了路途上的所有危險,最後還有那條惡龍一
直在等著他們呢。
  那天,整個上午他們都忙於做準備工作。正午過後一會兒,他們就跟博恩一起吃了最後一
頓飯,然後就備好借來的駿馬,再三跟主人道別,然後騎著馬正步走出大門。
  他們一離開他那圍住的園地的東邊高高的綠籬,就轉向北方,然後又轉向西北而行。根據
他的意見,他們不再走向他的領地南方去找那條林中大路了。如果他們當初從關口上過來,所
走的通道本該把他們從山上帶到那條小河邊,這條小河在卡洛克石以南幾里之外跟大河匯合,
那個地點有一處水比較深的淺灘,他們當初有馬,本來是可以涉過的。河的那邊有一條腳踩出
的小道通向森林的邊緣,通到舊的林中大路的人口。但是博恩警告過他們,妖怪們現在常常走
那條小路;至於林中大路,他聽說東邊出口已被樹木的生長封死,沒人在走了。現在走這條路
會走到一些無法通過的沼澤上去,沼澤上的小徑也早已湮沒了。而且大路的東邊出口一向是在
離大孤山很遠的南邊,他們走出森林到那一邊之後,還得走一段很長很難走的路程。
  卡洛克石的北邊,即黑森林的邊緣有妖怪的離大河的河岸近些,而這裡的山路也伸展得更
近,但是博恩還是建議他們走這條路;因為從卡洛克石一直向北騎馬走幾天,就可以走到一個
地方,那裡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的入口,這條路幾乎可以筆直地穿過黑森林,到達大孤山。
  博恩說過:「妖怪們在卡洛克石以北一百哩的範圍內不敢渡過大河,也不敢走近我的家:在
這裡夜間是防衛森嚴的!但我得騎得很快;因為如果他們很快地發起襲擊,他們會過河到南邊
,迅速巡查整個森林的邊緣,截住你們的去路!瓦爾格狼跑得比你們的矮種馬快。你們還是向
北走比較好,盡管你們看起來好像在走回頭路,但靠近他們的地盤還是比較安全些,因為這是
他們最意料不到的。這樣他們就得花更多的時間才能抓住你們。現在快走吧!」
  所以,他們現在一言不發地騎著馬奔跑,不依路徑,看見平坦有草的地方就跑過去;黑乎
乎的群山在左邊,遠處可以見到一線河流,連同河邊的樹木,都離得越來越近。他們出發的時
候,太陽剛剛過午;到傍晚的時候,太陽在他們周圍的大地灑下金黃色的光。很難想像後面有
妖怪追來,當他們跑出離博恩的住宅許多哩路時,他們就開始談起話來、唱起歌來了,漸漸忘
記了在他們面前擺著的黑黝黝的林間小徑了。但是在傍晚,當黃昏降臨,群山的尖峰在夕照中
發光,他們架起營帳,安排好哨兵,他們大部分都難以人睡,睡著了就做惡夢,夢見狼群追逐
而來的嚎叫及妖怪們的喊聲。
  不過,第二天黎明降臨,仍然是一個明朗晴和的日子。大地上籠罩著一層像秋天那樣的薄
霧,空氣是清冷的,但不久之後,紅紅的旭日在東方升起,霧氣就散去了。當影子還很長的時
候,他們又出發了。就這樣他們又騎行了兩天,整個這段時間他們只看見草地、鮮花、鳥兒和
零星的樹木,偶爾看見小群的赤鹿在正午時在樹蔭裡吃草或閒坐。有時比爾博看到雄鹿的角從
長長的草中伸出來,最初他以為那是枯死的樹枝。在這第三天的傍晚,他們走得特別急,因為
博恩說過,他們第四天一早就可以到達進入森林的路口。就這樣,他們在黃昏之後繼續前進,
連夜趕著月色趕路。當光線暗下來後,比爾博認為他向左右兩邊看的時候,常看到朦朦朧朧的
一隻巨熊的身影,正朝著同一個方向選巡而來。
  但如果他向甘道夫提起這事,巫師只是說:「噓!別管它!」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起來了,盡管他們睡的時間很短。
  天一亮,他們就看到森林逼近前來,好像要迎接他們,或者像一堵黑黑的、皺著眉頭的牆
橫在他們面前。地面的坡度開始變得越來越陡,比爾博覺得沉默開始降臨。鳥兒唱得少了。再
也看不到鹿;甚至連兔子也看不到了。他們在下午之前到達黑森林,他們幾乎就歇在森林外圍
的樹木枝條下,它們的樹幹巨大而多結,樹枝糾屈,樹葉長而色深。籐蘿長在樹上,拖到地面。
  「好啦,我們到了黑森林啦!」甘道夫說:「這是全世界北部最大的森林之一。我希望你
們喜歡它的景色。現在你們要送還這些借來的極好的矮種馬了。」
  矮人們聽了,想抱怨,但巫師說他們是傻瓜:「博恩就在這附近,正如你們認為的那樣;
無論如何你們還是信守諾言比較好一點,他可不是好惹的。巴金斯先生的眼睛比你們尖,也許
你們沒有看到每天晚上天黑後,一頭巨熊就跟著我們一起行進或者遠遠地在月光下坐下來看守
我們的營帳。那不僅是為了保衛你們和給你們當嚮導,同時也是在照顧這些馬匹呀。博恩也許
是你們的朋友,但是他愛他的動物就像愛孩子一樣。你們絕對想像不到,他讓價儒們騎這些小
馬,騎得這樣遠、這樣快,這已經是給你們很大的恩惠了;你們可能想像不到,如果把它們帶
進森林,你們會發生什麼事情。」
  「那麼那匹大種馬呢?」索林說:「你怎麼沒提到要歸還它呢?」
  「我是沒提到,因為我還不還。」
  「那麼你許下的諾言呢?」
  「我以後會考慮的。這馬我現在不能還,我還要騎哩!」
  就這樣,他們知道甘道夫在黑森林的邊緣就要跟他們分手了,他們都很失望。但是無論他
們怎麼說,他就是不改變主意。
  「這可是我們事先講好了的,當我們在卡洛克石上著陸的時候就講好了的。」他說:「吵
是沒有用的。我告訴過你們,我在南方那邊有些緊急的事務;因為跟你們一起遇到這些麻煩事
,我現在已經遲了。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們可能還會再見面的;當然呷,還是那句話--也可能不
會。這就得看你們的運氣,也要靠你們的勇敢和機敏了;我會派巴金斯先生跟你們在一起。我
告訴過你們,他身上的本事比你們想像的要多,你們不久就會明白這一點的。
  「所以嘛,比爾博,高興點,別這樣愁眉苦臉的。索林和大夥兒都高興點!無論如何,這
是你們自己的探險。想想最後能得到的寶物,別去想森林,別去想惡龍;不管怎麼說,到明天
早上之前,都別去想這些東西!」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的口氣還是一點也沒改變。於是,沒有別的選擇,大家只好在一個清
泉旁裝滿水袋,同時卸下馬身上的行李鞍韉。他們分攤背行李時,盡可能做到公平合理,雖然
比爾博覺得他的那份重得累死人!要把所有這些東西背在背上,邁著沉重的步子走許多許多哩
的路,這令他光想起來都覺得煩悶。
  「你們不必擔心!!」索林說:「行李很快就會變輕的,只怕會輕得太快了。不用多久,
我們就會希望我們的包裡重一點了--當食物開始短缺的時候。」
  最後,他們終於跟他們的小馬兒珍重道別,把它們的頭轉向家的方向。它們歡快地跑著離
去,看來它們很高興能把尾巴對著那黑森林的陰影。它們離開的時候,比爾博清清楚楚地看見
一隻像熊那樣的東西,踉踉蹌蹌地離開樹蔭,很快地跟在它們後面走了。
  現在,甘道夫也要向眾人道別了。比爾博坐在地上,心裡很不愉快;他想要的是他現在跟
巫師一起坐在他那匹高頭大馬上。
  他在吃完早餐之後,剛剛進入了這個森林,在這森林裡面,白天跟黑夜一樣黑,而且很神
秘。「給人一種老是被監視和等待的感覺。」他心想。
  「再見!」甘道夫對索林說:「各位,再見了!再見了!你們現在的路就是一直穿過森林
。千萬別偏離別人走過的足跡--如果偏離了,你們想找回這條路徑的機會只有千分之一,而且
你們永遠也走不出黑森林!如果是那樣,我想,我,或者任何別的人,都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我們真的得穿越過去嗎?」比爾博煩悶地說。
  「是的,你們不得不穿過去!」巫師說:「如果你們想走到森林的那一邊的話。你們如果
不想穿過去,就得放棄探險。我不會允許你現在掉頭離去的,巴金斯先生。我為你有這樣的想
法而替你感到羞恥。你得替我照顧這些矮人。」他笑道。
  「不!不!」爾博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沒有路能繞過去嗎?」
  「路是有的,如果你喜歡離開你的路朝北走二百哩,然後再朝南走雙倍的距離,那麼你就
走吧。在全世界的這一部分,沒有一條路是安全的。請記住你現在是跨越大荒野的邊緣,無論
走到哪裡,都會被迫經歷許多有趣的事情。從北面繞過黑森林的路上,你恰好要從格雷山脈的
斜坡之間經過,那裡到處都是妖怪和最壞的那種大山怪。從南面繞過黑森林的路上,你就要進
入妖術師內克羅曼塞的領地;即使是你,比爾博,也不用我來告訴你那個妖術師的故事了吧。
我建議你們不要走近他的陰暗塔樓能夠了望得到的任何地方!緊緊跟著這條林中的小路,打起
精神來,希望你們能做到最好,如果再加上非常好的運氣,你們有朝一日便可能走出去。長沼
就在你們下面,沼澤的後面,在東邊有大孤山聳立著,那就是老惡龍史矛革居住的地方,不過
我希望他沒有刻意在等你們。」
  「你這麼有信心,真令人欣慰。」索林唉聲歎氣地說:「再見!如果你不打算跟我們一塊
走,你最好馬上走開,什麼也別說了!」
  「那麼再見吧,真的再見了!」甘道夫說。一邊調轉馬頭,向西邊騎行而去。但是他怎麼
也忍不住要再說最後一句話。在他走到遠得幾乎要聽不到喊聲的時候,他把雙手放在嘴邊,向
他們喊去。他們聽見他微弱的聲音傳來:「再見!好好幹,照顧好自己:別離開這條通道!」
  然後他縱馬奔馳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遠方。「哦,再見吧!走吧!」矮人們發牢騷說。他
們對於失去甘道夫感到沮喪,這一點,使他們自己感到更加憤怒。現在就開始了整個旅途中最
危險的一段。他們一個個背著各人分擔的、重重的包裡和水袋,掉頭離開林外大地上的陽光,
投入大森林的黑暗中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51

【第八章】

  他們列成單行隊伍往前走。通往前方路徑的人口處像個拱門,引向一條幽暗的通道。這條
通道是由兩棵大樹各向對方伸展的枝樁纏繞生長而形成的。經年累月,通道壁被長青籐密不透
風地絞纏遮蓋著,連地衣也大膽地蔓延上來,把不少葉子打扮成沉甸甸的墨綠色。通道本身並
不寬,在樹幹叢中穿行而過。才走了一會兒功夫,森林入口處隨即變成一小片光亮的點,被遠
遠地甩在他們的身後,樹林裡是那麼的靜,就好像所有的樹都向他們彎著身子,傾聽他們往裡
走的腳步聲。
  在他們的眼睛適應了林子裡的幽暗時,他們在綠得發黑的微光中依稀辨認出身邊的一小段
路。偶爾,一縷細細的陽光有幸穿過高高在上的樹葉空隙而投射進來,更走運的話,漏網的陽
光沒被樹葉下方纏結在一起的大樹枝和鋪天蓋地的小技樞截獲在半途,它才會以又細又明亮的
姿態出現在眼前。但是,這樣的陽光極希罕,一閃即逝。
  林子裡有黑松鼠。比爾博那雙銳利好奇的眼睛適應了密林中的黑暗而能辨認物體時,他馬
上就捕捉到那些在路上疾馳而過。
  閃避到樹後的松鼠。樹林中還有各種怪異的聲音,呼嚕聲、拖沓著腳走路的腳步聲,甚至
還有下層林木急於往上生長的聲音,還有森林地面上所鋪蓋著的厚厚的落葉堆裡發出來的聲音
。而這些聲音是如何發生的,比爾博則無從知曉。在眾人所見到的東西裡頭,令人最感到噁心
的是蜘蛛網;又黑又密的蜘蛛網連著蜘蛛絲,格外地稠密,常常從一棵樹延伸到另一棵樹,要
不就纏繞在他們身旁的低矮樹枝上。然而卻沒有蜘蛛絲從他們走的小路上攔腰而過,這是不是
因為有某種魔術在起作用,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他們就無法猜測了。
  過了不久,他們變得越來越憎恨這森林,就像憎恨妖怪的隧道那樣。而且,這林子看起來
好像沒有盡頭,於是能走到盡頭的希望更加渺茫。他們不停地走呀走的,希望看到一絲陽光和
一點點的天空,更渴望著風拂面龐的感覺。在大森林的綠葉籠罩下,林中沒有空氣流動,裡面
是永久的寂靜,長久的黑暗和令人發呆的無生氣。就連習慣於長久時間不見陽光而在隧道裡生
存的矮人也感覺到這一點。但對哈比小矮人來說,他有一種被慢慢窒息的感覺。哈比人只喜歡
在洞穴裡建個家居住,但並不在裡頭度過夏天。
  夜裡最糟糕。此刻,天色變得漆黑一片--這不是你口中隨便說的那種漆黑,而是真正的漆
黑。它是那麼黑,真的讓你什麼也看不見。比爾博試著在自己的鼻子前揮了揮手,但眼睛根本
就看不到。可是,要說他們什麼都看不見,恐怕也不對,他們能看見好多眼睛。於是大家緊緊
地擠成一團睡覺,輪流站哨。輪到比爾博時,他會看到周圍有細微的物體閃亮著,有時候在不
遠處有一雙雙黃色、紅色或綠色的眼睛注視著他,接著眼睛的亮光漸漸逝去直至消失,之後又
慢慢地在另一個方向出現。最令人恐懼的是,這些眼睛有時候就在頭頂上的樹枝下面閃現。他
最不喜歡的是那種可怕的蒼白色球狀眼睛。「昆蟲眼,」他猜想:「應該不是鳥獸的眼睛,只
有昆蟲的眼睛才大得這麼嚇人。」
  盡管天還不太冷,他們仍試著點亮了夜間照明用的火光,但馬上又取消了這一舉動,因為
這火光招來了成千上萬隻眼睛。雖然這些動物,不管是什麼動物,都很小心地站在周圍,從不
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這微弱的火光之下,更糟的是,火光還招來無數只暗灰色和黑色的飛蛾,
有的甚至跟你的手掌一般大。這些蛾在他們的耳旁拍打著雙翼呼呼地飛來飛去;他們最不能忍
受的還有那長得像大禮帽般黑的大蝙蝠。所以,大家只好打消點火的念頭,只得在這廣闊無邊
、神秘恐怖的黑暗中坐著過夜。
  就這樣,天天如此。對比爾博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況且,由於他們一直很謹慎地耗
用所攜帶的食物,使他總覺得餓。
  盡管如此,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這森林看來一如往昔,沒什麼變化,大伙開始焦躁起
來。所帶的食物不能長久地支持下去;實際上,食物存量已經不多了。他們試圖射些松鼠來增
加補給。
  而為了在小路上射倒一隻松鼠則耗去他們許多枝箭。當大家吃烤熟的松鼠時,味道不佳,
難以下咽,只好放棄射松鼠的打算。
  他們還得忍受口渴。因為沒帶多少水,進入林子以來,一直沒見到泉水,也沒碰見溪流。
這種情況一直沒變。直到有一天他們發現林間小路被一條流動的河流截斷。河中的水又急又猛
,但不是很寬。河水是黑色的,或者是在陰暗中看起來是黑的。要不是博恩曾經告誡過他們要
警惕那條河,大伙就會不管河是什麼顏色而喝下河中的水,井灌滿身上所帶的皮袋。
  河中曾造有一座木橋,但橋已腐朽塌下,只留下幾根靠近岸邊的破橋樁。
  比爾博在水邊跪下,兩眼向前方搜索。「河對岸有一條小船!哎!它為什麼不是在這邊?」
  「你看有多遠?」索林問。這時候,大家都知道他們當中就數比爾博的眼睛最敏銳。
  「不怎麼遠,我看不到十二碼遠。」
  「才十二碼?我以為至少有三十碼呢。咳,眼睛沒一百年前那麼好用了。但是,這十二碼
跟一英里沒什麼不同,我們沒辦法跳過去,更不敢淌水過去或游過去。」
  「你們有誰會拋繩子?」
  「那有什麼用?我懷疑,就算用繩子把它套住也沒用,船一定是被拴在岸邊的。」
  「我不認為它是被拴著的,」比爾博說道:「當然啦,盡管就著眼前的光線看起來的把握
不大;可是依我看來,它是拽靠在岸邊,那邊河岸較低,而且一直斜伸進水裡。」
  「多里的力氣最大,而菲利最年輕,而且眼力也是最好的,」
  索林說:「菲利,你過來看看能不能看到巴金斯先生所說的小船。」
  菲利認為自己可以做得到,於是他盯著河對岸,順著手指的方向凝視了一陣,打量一下。
其餘的人向他遞了根繩子。他們有幾根繩子,有人在最長的那根繩子的末端掛上一個大鐵鉤。
這鐵鉤是他們把背袋掛在肩膀上用的。菲利拿起大鐵鉤,在手中掂了一會兒,然後用力向河對
岸拋去。
  撲通一聲,鐵鉤掉進了水裡。「拋得不夠遠!」一直朝前眺望的比爾博說:「要是再過去
幾英尺遠就能勾著那艘船。再來一次,要是你只握著一小截濕繩子,那河水的魔力便還沒厲害
到會傷害你。」
  菲利還有點遲疑,把繩子拽回來重握在手中。這一回,他以更大的力氣把鉤子拋出去。
  「穩一點!」比爾博說:「你正好把鉤子拋到對岸的樹叢裡了,輕輕把它拉回來。」菲利
慢慢地往回拖挽繩子。過了一會兒,比爾博又說:「小心!鐵鉤被拖到船上了,希望能鉤住。」
  繩子鉤住了。菲利用力拉的,沒拉動。奇利跑過來幫忙。接著,奧因和格羅因也過來幫手
。他們拉呀拉。冷不防地,全部仰天跌倒在地上。在旁邊看看的比爾博此時過來抓住繩子,用
一根棍子擋了一下從河對面沖過來的船。「快來幫個忙!」他喊道。於是,巴林在船就要順流
漂下去的那一剎那及時抓住了它。
  「這艘船是被掛在岸邊的,」索林看了看仍吊在船頭被扯斷了的船纜說:「拉得好!我的
小伙子們;還有,幸好我們的繩子比這條船纜還要結實,才能弄到這條船的。」
  「誰先過河?」比爾博問。
  「我先過,」索林說:「你跟我一起走,還有菲利和巴林,這船能載多少人就上多少人。
之後是奇利和奧因、格羅因、多里;再來是奧裡、諾裡、比弗和波弗;最後是朵林跟邦波。」
  「我老是排在最後一個,我不願意,」邦波說:「這次該輪到別人了。」
  「誰叫你長得這麼胖?像你這樣,你就得跟在最後而且和最輕的一個上船。別發牢騷抵抗
命令,不然的話,你要倒霉的。」
  「這船沒槳,你怎樣將船弄過去呢?」小矮人問。
  「另外給我一根長繩子和鐵鉤,」菲利說。繩和鉤子就緒後,他盡力把鐵鉤在黑暗中往高
處拋去,繩子沒掉下來。他們知道,鐵鈞一定勾在樹枝上了。「上船吧,」菲利說:「你們找
個人拉著鉤在對岸樹上的繩子,船上另外有個人必須留意我們拋過去的鐵鉤,在安全到達對岸
時把它勾住小船,就能把船拉回來。」
  就以這種辦法,他們很快地就都渡過了這條著了魔法的河流,到了對岸。朵林剛把繞成圈
狀的繩子搭上肩頭,邦波(還在嘀咕)正準備跟著走。這時候,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小路前方
傳來了飛跑著的蹄聲。朦朧中突然飛出來一頭鹿的身影。它衝進這群矮人當中,讓他們大吃一
驚。接著,這鹿躬身一躍,強而有力地高高躍起,掠過水面。但它沒能安然跳至對岸。索林是
唯一穩住陣腳的人,一踏上岸,他就彎好了弓搭上箭,提防可能有護船的衛士出現。這時,他
的箭已向那頭飛奔而來的動物急射過去,肯定是射中了,這頭鹿躍上彼岸時,跌了一足。昏暗
的天色吞沒了跛足的鹿。但他們仍能聽到急急而踉蹌的蹄聲,接著就消失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為索林射中獵物喝彩,比爾博的一聲哀號打消了大家腦中所有吃鹿肉的念
頭。「邦波掉進水裡了!」他喊道。
  千真萬確,當那頭雄鹿衝過來時,邦波一隻腳才剛踏上地面,這頭動物就從他頭上躍過去
,把他碰倒,他倒下時將小船推離岸邊,兩手抓不住岸邊泥濘的植物根莖,接著沉到黑水裡。
此時,小船彈離河岸,慢慢地消失了。
  大伙跑到水邊時,還能見到他的頭巾漂在水面上,趕緊向他拋去一根繩子。邦波抓住繩子
,眾人馬上把他拉上岸。只見他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不過,這也不算什麼,當大伙把他手放在
堤岸上時,他已昏睡過去,手中緊抓著那根繩子,使眾人無法取下。無論大家做些什麼,他一
直酣睡不醒。
  他們站在邦波眼前,詛咒自己的惡運,責備邦波做事笨手笨腳,並哀悼那條失去的船。有
這小船,他們或許能回到岸邊尋回那頭雄鹿。到這時候,他們艘才察覺到叢林中微弱的號角聲
和犬吠聲越來越遠,接下來是一片寂靜。大家坐下來時,盡管什麼都看不到,似乎還是能聽到
有一大規模的狩獵活缺正在小道北面進行。
  就這樣,他們坐了好一陣子,沒敢挪動。邦波胖胖的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仍在呼呼地睡
著,就好像他再也不在乎他們所面對的惱人的事兒。忽然,小道前方出現了幾頭白鹿,是一頭
牡鹿和幾頭小鹿,其毛色白如雪,方才的雄鹿是黑色的。幾頭鹿在黑暗中隱隱若現。索林還沒
來得及吆喝,三個矮人已經跳起來,將手中的箭射了出去。看來,誰也沒射中自己的目標。那
幾頭鹿像來時那樣,悄悄地轉身而去,消失在叢林中,幾個矮人徒然地朝它們的身後射箭。
  「住手!住手!」索林喊道。太晚了,那幾個興奮的矮人已耗盡了最後幾枝箭。博恩給他
們的弓如今失去了用途。
  這一夜,大家情緒低落。在後來的幾天裡,越來越嚴重的鬱鬱不樂的情緒令他們的心情更
加低落。現在已渡過了著了魔法的河流,在河的這邊,林中小路一如既往地向前方蔓延,在他
們看來,這森林中的路徑一點也沒變。倘若大伙對這種情況早就了解,便會重視打獵的用處和
那頭在路上出現的白鹿對他們的含意,並能知道他們終於已經走到這片森林東部的邊緣。要是
他們能打起精神滿懷希望,過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密林,來到樹木稀一點又能見到陽光的地方。
  但大家對此毫不知情,並且還有邦波這個沉重的負擔,眾人得費盡力氣背著他繼續趕路,
四人一組輪流擔負這個累人的工作,其餘的人分擔大伙的行李。要不是在最後的幾天裡,行李
包變得越來越輕的話,他們實在走不下去了。無論裝食物的背包有多沉重,如果跟一個帶著笑
意酣睡的邦波比起來,那實在算不了什麼。
  幾天之內,水盡糧絕的這一刻終於來到了。他們沒辦法在森林中找到能吃的東西,只有真
菌和帶著怪味的談青色野草。
  離開那條著了魔法的小河大約有四天了,眾人來到一處長著許多山毛律的地方。大伙一開
始就為了周圍的變化而歡欣,因為這裡沒有灌木,林子裡也沒那麼暗。周圍是一片淡淡的青色
的光,使他們能看清路兩旁的情況。然而,這道光線充其量只是使他們看到,那無數灰色的、
直直的樹幹,就像那些在暮色中的禮堂內的柱子。這兒有一絲令人感到舒暢的空氣,還有風聲
,但那是一種悲哀的響聲。幾片葉子沙沙作響地飄落地面,提醒大家這野外的秋天正來臨。眾
人的腳步驚動了地上死氣沉沉的秋葉,這數不勝數的葉子是從林中深紅色地毯般的地上經過小
徑旁的斜坡飄落過來的。
  邦波還在死死的睡著,大家累得筋疲力盡。間或聽到讓人心慌慌的笑聲。有時還聽到遠處
傳來的歌聲。那笑聲悅耳,不像是妖怪的聲音,歌聲也很美,但聽起來怪怪的令人不安。他們
覺得不舒服,寧可在沒剩多少體力時趕快離開此地。
  兩天後,眾人發覺這條路在往低處延伸,很快地,他們來到了一個幾乎長滿了高大挺拔的
橡樹的山谷。
  「這該死的森林到底有沒有盡頭?」索林埋怨道:「得有個人爬上樹頂著看周圍的情況,
而唯一的辦法是找棵長在路中央最高大的樹。」
  自然,這「有個人」指的是比爾博。他們挑中他是因為爬這棵樹的人必須能把頭伸出樹的
頂端,所以其體重一定要夠輕以便讓最細的枝權也能承載得起。而可憐的巴金斯先生從來沒怎
麼練過爬樹,大家把他扯上一棵正好長在小徑邊的巨大的橡樹最下面的樹枝上,他不得不使盡
吃奶的力氣往上爬,兩手撥開擋在眼前續纏著生長的小枝杈,小樹枝一次又一次拍打著他的眼
睛;他的身影在那些粗大樹枝上蒼老的樹皮映照下被染得綠綠的,真是可怕;不只一次,他險
些失手滑落下來,而每次都讓他及時硬生生地掰了回去;經歷了一場拚死拚活的爭鬥,攀過一
段全然沒有枝杈的樹幹,終於,快爬到樹的頂端了。他一邊爬腦子裡一直在琢磨這棵樹上是不
是有蜘蛛之類的,還有,待會兒怎麼下去?最後,比爾博把頭伸出了樹梢上的葉子外面。在這
兒,他可看到蜘蛛了。
  但這些蜘蛛只有普通蜘蛛般大小,且在有蝴蝶的地方出沒。在上面的陽光刺射下,兩眼幾
乎什麼都看不見。在這兒能聽到從遠遠的樹底下傳來的眾矮人朝他呼喊的聲音,但他無法回答
,只能抓牢樹枝,眨著眼睛。這兒陽光燦爛,過了好一陣子才能在陽光下張開兩眼。待能看到
東西時,只見四周是一片深綠色的海洋,樹葉在微風中飄動,此起彼伏,沙沙作響;上千隻蝴
蝶佈滿各處。
  我寧願他是那種「紫皇帝」,那是一種喜歡在橡樹頂上活缺的蝴蝶。而眼前的蝴蝶山谷底
部。因此,在樹頂上往旁邊看去,四周的樹就像一個大盤子的邊緣向四周朝上伸展,在這種情
況下,甭想看得到這森林究竟有多大。可惜到如今他還沒明白過來。於是,比爾博只好帶著失
望的心情爬下樹來。待爬至樹底下時,只見一身的擦傷,氣喘吁吁,樣子可憐兮兮的。在下面
的黑暗中,大家兩眼什麼都看不見。聽了他帶回來的消息,眾人很快地就變得像他那樣,垂頭
喪氣,沮喪不已。
  「這林子朝四面八方沒完沒了的伸展下去!我們到底要幹嘛呢?送一個哈比小矮人上去幹
嘛的?」眾人喊叫著,就好像這是他的錯。他們根本不在乎蝴蝶呀什麼的,可是在比爾博提到
上面那美妙的輕風時,大伙愈加惱火。因為他們太笨重,無法爬上去領略一番。
  這天夜裡,眾人吃光了所有的麵包屑。次日早上醒來時大伙感覺到的頭一件事就是那翻江
倒海般的饑餓感。其次就是下雨了,到處都有雨水滴落下來,雨水重重地滴落在森林的土地上
。無需任何救濟行為,雨水讓大家想起來,他們還火燒火燎地渴著呢!
  但總不能站在大橡樹下,大張著嘴,眼巴巴地恭候雨水滴到舌頭上來,用這種辦法來澆滅
那口乾舌燥的口渴感覺。這時候,意想不到地給他們帶來唯-一絲安慰的是邦波。
  他突然醒過來,手搔著腦袋坐了起來。全然不曉得自己身在何方且自己為什麼這般的餓;
因為他已記不起來,自從很久以前那一個五月的早晨開始的這次旅程,旅途當中所發生的事情
,邦波無從知曉。腦子裡能記住的最後一件事是在哈比小矮人家裡的聚會。眾人費了好大的勁
才使他相信從開始以來所有冒險的事情。
  當他聽到沒有吃的東西時,當場在地上哭了起來,只因他餓得兩腿無力直發抖。「我幹嘛
要醒過來呢?」他哭道:「我正在美夢中,夢到我走進了一個像眼前這樣的森林,林中樹上燃
點著火把,火光在樹上晃動,地上點著火堆;那兒正好有個大型宴會,而且看來會永遠地舉行
下去。裡頭有一個頭戴樹葉作成的皇冠的叢林大王,那兒有快樂的歌聲,而我沒辦法說清楚那
些人們在吃喝的東西。」
  「別說了!」索林不耐煩地說:「如果你實在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的話,最好別出聲。我們
看你已經夠煩的了。要不是你醒了過來,我們真該把你留在林子裡,讓你繼續你那愚蠢的夢。
即使幾個星期的糧食都沒了,只背你也不是容易的事!」
  如今除了勒緊褲帶,沒別的事可做,扯緊空空的布袋和背包,大家沿著林中小徑向前跋涉
,至於在餓倒在地直到死去之前到底能不能走出森林,他們不抱任何奢望。那日一整天,他們
是這麼走下去的,倦倦地、緩緩地前行。而邦波還在不住地抱怨他的腿快撐不住了,要躺下來
睡覺。
  「不,你不能這麼做!」眾人說:「你得自己走路了,我們背著你已經走得夠遠的了。」
  他還是沒聽大家的話。突然拒絕再往前挪動一步,重重地頓坐在地。「你們走吧,如果你
們一定要走的話,」他疲憊地說:「我只想要躺在這兒睡覺,做有好吃東西的夢。要是沒別的
辦法,我希望再也不要醒來。」
  就在這時候,在前面不遠的巴林叫了起來:「那是什麼?我想我看見林子裡有火光閃動。」
  大家都看見了,好像看到遠處的黑暗中有一點紅光一閃,接著在旁邊又有一點,再一點閃
閃的紅光。連邦波也站了起來,眾人偏不擇路地向亮光奔去,無暇顧及這是特波爾巨人還是妖
怪。
  亮光就在前方,處在林間小徑的左側。最後來到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的位置時,看得更清
楚了,那是在樹下的一些火把和火堆的亮光,但離他們前行的小徑還有一段距離。
  「我的夢好像要實現了。」在後頭的邦波氣喘吁吁地說。一心要朝著火光向林中直奔過去
。而其他人還清清楚楚地記著巫師和博恩告誡過他們的話。
  「有食物不一定就是好事,要是不能活著回來的話。」索林說。
  「但如果沒有食物的話,我們也活不了多久。」邦波反駁道。
  而比爾博打心眼裡贊成這句話。
  結果大伙就在去還是不去的情況下爭論了老半天,直到最後意見達成一致,決定派幾個探
子光潛行至光亮近處探清楚,多了解情況。可是,讓誰去好呢?眾人意見不一,似乎誰也不那
麼急切地想去爭取這個機會,這可是個有可能會被丟下,再也見不到朋友的機會。而由於邦波
根據那個夢中的情節,不停地向大家述說叢林筵席上好吃的東西。終於,巫師和博恩的警言被
置之腦後,饑餓的感覺占了上風。於是大伙離開小徑,一起朝林中橫插過去。
  邊走邊爬了好一陣子,走近剛才的亮光了,他們從樹幹後面往前面一片開闊的地方望去,
只見那裡的樹已經被砍倒,地面也被整理過。有好些長得矮矮的、都穿著綠色和褐色衣服的人
,坐在砍倒的樹樁上圍成一個大圈,圈中有一堆火堆,周圍的樹上繫有火把;而最精彩的鏡頭
是:他們在吃喝並興高采烈地笑著。
  烤肉的香味是那麼的迷人,還沒等大家商量一下,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爭先恐後地向那個
大圈撲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討點吃的。走在最前頭的一個人剛一踏進那塊空地,冷不防
地,所有的火光就像中了魔法似的滅了。有人踢了踢那堆火,只見火星如火箭般激射開來,緊
接著熄滅了。眾人又落在一片黑不隆步的黑暗中,無論費多長的時間摸索,誰也找不著誰。他
們在黑暗中歇斯底里、跌跌撞撞地,有的絆倒在原木上,有的撞在樹上,大伙喊啊叫啊的,弄
得這林子裡方圓幾里不得安寧,最後他們還是設法聚在一起,用觸摸來數人數。自然得很,在
這種時候,林間小道在哪個方向,大家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因而他們毫無希望地迷了路,至少
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分曉。
  沒辦法,只好在原地安頓過夜。他們連在地上搜尋食物碎屑的膽量也沒有,因為害怕再次
分開。但他們躺下沒多久,在比爾博剛要昏昏入睡的時候,頭一個輪值站哨的多里即壓低嗓門
喊道:「快來看哪!那邊又有光亮了,比上次還多呢。」
  大伙都跳了起來。一點沒錯,就在不遠處有許多閃爍著的光亮,還清楚地聽到笑聲。於是
,眾人成單列縱隊,前胸貼著後背,躡手躡腳地往光亮處挪過去。快走近時,索林小心翼翼地
說:「這回可不能衝上去。我不說話,誰都不准動。我要讓巴金斯先生一個人先去跟他們交涉
。他們對他不會有戒心的--不管怎麼說,我希望他們不會對他怎麼樣。」
  走到光圈的邊緣時,他們從後面冷不防地把比爾博推向前去。
  還沒來得及套上那只戒指,比爾博就跌跌撞撞地陷進火堆與火把那閃閃的光亮之中。但是
,糟糕得很,所有的火光再次滅掉,漆黑的夜色降落下來。
  如果說上一次大伙聚攏在一塊兒並不容易的話,這回更糟。
  他們居然找不著比爾博了。每次數人頭,都只有十三個人。大家又嚷又叫的:「比爾博.
巴金斯!哈比人!你這該死的哈比人!喂!霍比持小矮人,你這製造混亂的人,你在哪兒?」
還嚷了幾句其他類似的話,但都沒有回應。
  在大伙即將失望的那一刻,多里偶然地被絆倒在地,黑暗中他以為是被一根原木絆倒的,
後來發現那竟是比爾博,只見他蜷作一團沉沉睡去。大伙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搖醒。待他醒來
時,一臉的不高興。
  「人家還在夢中呢,多可愛的夢呀,」他嘟噥著:「夢裡全都是一個個豪華的晚宴哪。」
  「天哪!你看看,他變得像邦波那樣了,」大伙說:「別再跟我們說夢裡的事兒,夢到宴
席可不是好事,我們又不能沾光。」
  「可是在這種蠻荒之地,這可是我最樂意的事情了。」他嘴裡南咕著,在大家旁邊躺下來
,老想著再次入睡,重回到剛才那個美夢之中。
  但是,先前的火光並不是林子裡最後的光。夜更深時,正在站哨的奇利走近來再次喚醒大
家,說:「不遠處看了一片亮亮的火光,一定是有什麼魔法讓上千個火把跟那麼多的火堆一下
子點燃起來。你聽,還有唱歌的跟彈豎琴的聲音呢!」
  眾人躺在地上聽了一會兒,到最後還是按捺不住,想過去再試試來個求援什麼的。於是,
大夥兒重又站了起來。結果這一回可是糟透了。只見眼前這個宴會比先前看到的要大得多、豪
華得多,在長長的參宴者隊列的盡頭坐著一位叢林國王,國王那金色的頭髮上有一個樹葉做成
的王冠,跟邦波所描述的那個夢中人物十分相似。這幫矮小的小精靈相互之間用手將碗傳來遞
去的,有的還超過火堆傳遞,有的人在彈豎琴,還有許多人在歌唱。他們灼灼閃亮的頭髮上插
著鮮花;綠色的、白色的寶石在他們的領子和腰帶上閃爍著光亮;他們的臉上和歌聲中充滿了
歡樂。歌聲是那麼的嘹亮、清澈和動聽。這時,索林走了過去,站到這幫人當中。
  沒多久,死一般的寂靜又落了下來,所有的火光全滅了。火堆上冒出濃濃的黑煙,騰起來
的灰燼落進了眾矮人的眼睛。又一次,樹林裡盡是他們的喧嚷叫喊聲。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54

  比爾博發現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地繞著圈,嘴裡喊了又喊:「多里、諾裡、奧裡、奧因、格
羅因、菲利、奇利、邦波、比弗、朵林、巴林、索林。奧肯捨爾。」與此同時,他本人看不見
、摸不著的其他人也都在他的周圍做著同樣的動作。但是,眾矮人的喊叫聲漸漸遠去,聲音變
得越來越小。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喊叫聲變成了從遠處傳來的呼喊聲和哭叫聲。最後,所有這
些嘈雜的聲音全然逝去,他被孤零零地遺落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中。
  這可是他最悲慘的一次經歷。但他很快就作出了決定,在白天到來之前任何舉措並非良策
,至少白天還會帶來一點微弱的光亮,而且在早飯全然無望的前提下,在林子裡盲目亂間是毫
無用處的。於是,他背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不只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那個在遠方的那個
有著漂亮的食物間的哈比人洞穴,他的思緒停留在火腿、雞蛋、烤麵包和奶油上面。就在這時
,比爾博覺得有什麼東西觸碰到自己的身體,發覺左手上黏著一根繩狀的東西,黏乎乎的,他
試著挪動一下身子,才發現自己的兩隻腳早已被同樣的東西纏繞住。結果在他站起身來的時候
被絆倒在地上。
  接著,一隻在他打瞌睡時一直忙著將他捆綁起來的大蜘蛛從身後爬過來,向他撲過去。雖
然只看得見它的眼睛,但能感覺到那些毛茸茸的蜘蛛腿在揮舞著將它那令人噁心的絲索朝他一
圈又一圈的纏繞過來。幸虧比爾博恰好在這一霎那之間回過神來,不然,再過一下子他就無法
動彈了。這樣一來,他得拚命決鬥一番才能掙脫纏在身上的蜘蛛絲。這時,那蜘蛛正要向他下
毒,就跟普通的蜘蛛對付蒼蠅那樣把他毒暈,他即刻用雙手一揮將它擊開:直到這一刻,他才
想起自己的劍,他立即把劍拔出來。那蜘蛛回過頭又向他撲來,比爾博瞅準蜘蛛絲一砍,鬆開
自己的腿。這回該輪到他反攻了。顯然,那蜘蛛不習慣對付身邊帶著這種「刺兒」的獵物,不
然的話,它早就飛快地溜之大吉了。比爾博及時攔住其退路朝它撲過去,刺中蜘蛛的眼睛。結
果這只蟲子發瘋似的跳躍著、舞動著,甩著它那痙攣的肢足,直到他又一劍結束了它的生命。
接著,比爾博頓然跌坐在地,除了這只蜘蛛的事,腦子裡好一陣子什麼也想不起來。
  回過神來之際,只見是一片白天的森林中常見的灰暗,那只死去的蜘蛛就在身旁,手上的
劍的劍鋒上黏有黑色的東西。一個人單槍匹馬,沒有巫師、眾矮人或任何別人的相助,在黑暗
中殺死了這麼大的一隻蜘蛛,這使巴金斯先生產生一種大異往昔的感覺。他擦淨劍鋒,插入劍
鞘:雖然肚子空空的,但他覺得自己跟過去有所不同,變得更勇猛、果敢了。
  「我要給你取個名字,」比爾博瞅著劍說道:「就叫『刺兒』吧。」
  接著動身探險去。林子裡恐怖萬分,鴉雀無聲。頭一件要做的事顯然就是尋回他的朋友們
。看起來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不然就是已經成了那些小精靈的俘虜。他心裡覺得喊叫並不安
全,他站在原地呆了好一陣子,琢磨著路在何方,究竟應先往哪個方向走,去尋找那些矮人。
  「唉!我們怎麼忘了博恩的警告呢?還有甘道夫!」他哀歎道:「我們目前的情形真是一
塌糊塗!我們––但願是我們,孤單一人多可怕。」
  最終,比爾博絞盡腦汁後斷定昨天夜裡那些呼叫聲傳來的方向--僥倖的是(他天生就有這
種運氣),他的猜測多多少少是對的,隨後你會看到這一點的。決定之後,他盡量輕手輕腳地
往前走。哈比人的動作特別輕捷寧靜,尤其在樹林裡,這個我早就告訴過你的。同時,他在出
發前又套上了他的戒指。所以那些蜘蛛既看不見也聽不到他走近身旁。
  隱秘地走了一段路,他注意到前面一處黑暗特別濃的地方,它在林子裡頭黑得與眾不同,
就像從未觸動過的夜深時分的黑暗。
  走近前去,才看到這是由一堆蜘蛛網前後左右一個挨著一個重疊疊續纏在一塊構成的。冷
不防地,他看到頭頂上的樹枝裡頭有一群大得嚇人的蜘蛛。他嚇得直發抖,生怕被蜘蛛發現其
行蹤,也無暇顧及那戒指還在不在身上,馬上躲在一棵樹後用眼睛瞅著那些蜘蛛。接著,過了
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這些可惡的蟲子在這寂靜沉默的林子裡正交頭接耳地說話呢。蜘蛛
說話的聲音像一種吱吱嘎嘎的嘶嘶聲,輕輕的。但他能聽出它們所說的大部分內容,它們正說
到那些矮人呢!
  「真是一場劇烈的搏鬥,但值得!」一隻蜘蛛說:「不用說,他們的皮厚得很。而我敢打
賭,裡頭的味道一定好得很。」
  「當然是了,吊了這麼久,他們一定很好吃。」
  「別吊太久了,」第三隻蜘蛛接口道:「他們比平時要瘦,看來是最近沒怎麼吃東西。」
  「把他們殺掉,我認為,」第四隻蜘蛛嘶嘶道:「今天就殺掉,然後再把他們吊一陣子。」
  「我保證,他們都死了。」頭一個說話的蜘蛛說。
  「沒死,我剛才還看見有一個掙扎了一下子。我保證他們還活著。睡個好覺再過來看吧,
到時我會讓你好好看看。」
  說著說著,一隻肥肥的蜘蛛沿著一根蜘蛛絲跑起來,一直來到一個地方,那兒有一根高高
的樹枝,上面掛著一排十二個包裡形狀的袋子。比爾博害怕起來,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那些矮人
晃蕩著被高高地吊在黑暗之中,頭一次看到有個矮人的雙腳從袋狀物的下端穿了出來,在這些
袋子外頭可以看到鼻子的形狀,還能看到至絡鬍子或一條頭巾什麼的。
  那只蜘蛛朝最肥大的一個袋子爬去--「那一定是可憐的老邦波,我敢打賭,」比爾博心想
道。那蜘蛛使勁地捏了一把袋子上凸現出來的鼻子。只聽到裡頭發出一聲被壓抑的叫喊聲,緊
接著一隻腳趾頭伸了出來,直向蜘蛛狠狠地踢去。邦波還活著,那腳踢出去的聲音就像是踢在
沒了氣的足球上。只見那只蜘蛛驚得從樹上墜落下來,及時地扯住它的蜘蛛絲才沒掉落在地。
  其餘的蜘蛛都笑了起來,「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們笑道:「這鮮肉還活著踢踢腳呢!」
  「我這就把他幹掉。」那只氣洶洶的蜘蛛爬回到枝頭上。
  比爾博明白,是該做點什麼的時候了。這些畜生在樹上,他夠不看,又沒東西可扔它們。
他朝四周張望了一下,只見這地方看似一條乾涸的小河道,上面有許多石頭。而扔石頭這種事
,比爾博非常擅長。沒費多少功夫,他找到一塊滑溜溜的卵石,用手掂掂,還合用。在他還是
個小男孩的時候,便常常練習擲石頭,直扔得那些兔子、松鼠甚至鳥類一見到他彎下腰來即如
閃電般飛快逃走!甚至在稍大一點的時候,他仍然花不少時間在拋圈子、射標槍,向箭靶、盤
碗、九竿戲的柱子以及別的東西瞄準,玩拋擲的遊戲--其實呀,除了吹煙圈、出謎語和烹飪外
,他還會做好多事,我一直沒功夫告訴你。現在也沒時間了。就在他挑揀石頭的時候,那只蜘
蛛已挨近邦波。眼看邦波就要沒命了,就在這一關鍵時刻,比爾博的石頭擲了過去,砰的一聲
打中了蜘蛛的頭,它毫無知覺地從樹上墜落下來,噗地一聲落在地上,所有的足肢賭成一團。
  第二塊石頭峻地穿過一個大蜘蛛網,擊斷了網上的粗條,打落了處在網中央的蜘蛛,啪的
一下,這蜘蛛完了。這一來,只見蜘蛛群中一片混亂。它們一時忘了那些矮人了。盡管看不見
比爾博,但它們可以從石頭扔過來的方向判斷他的方位。快如閃電般,那些蜘蛛又是跑又是蕩
地向小矮人撲過來,從四面八方拋甩長長的絲,一直到從空中看起來像是布下了天羅地網。
  可是,比爾博很快地溜到另一個地方。他腦子裡有個念頭,就是要將這幫暴怒的蜘蛛遠遠
地引離眾矮人;讓它們變得多疑,激忿及至狂怒。在大概有五十隻蜘蛛離開原地來到他剛才所
站的位置時,他向它們扔去更多的石頭,還向那些落在後頭的蜘蛛扔去;然後,他在樹林中一
邊跳著舞一邊唱起歌來激怒那些蜘蛛,好讓它們去追他。同時,還讓眾矮人聽到他的聲音。
  這是他唱的歌謠:老肥蜘蛛織網樹群中!
  老肥蜘蛛不見我影蹤!
  害人蟲!害人蟲!
  勸你快停工停工停工來尋我影蹤!
  大塊頭,老笨蛋,老笨蛋難尋我影蹤!
  害人蟲!害人蟲!
  你敢下來才算有種!
  你在樹上怎能把我動!
  也許這還不能算太好的一招。但你一定還記得,他不得不在這進退兩難的危急關頭由自己
來拿主意。無論如何,事情正是依著他的意思進行。他一邊唱著一邊拋出更多石頭,一邊還跺
著腳。
  幾乎所有的蜘蛛都跟在他的後頭:或者是落在地上再衝過來,或者是在樹枝上穿行而來,
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或者是直接沖著黑黑的夜空吐出新的絲線。它們沖著他的聲音飛攻過來
的速度比他預料的要快得多。它們的怒態可怕得很,除了石頭,沒有哪一隻蜘蛛願意被人稱作
臭害人蟲的,還有老笨蛋當然也是一種污辱人的稱呼。
  比爾博趕緊轉向另一處地方,但是有幾隻蜘蛛已經跑了開來,分別奔向林間空地的不同地
點,在樹幹之間一個勁兒地吐絲結網。
  過不了多久,這小矮人就會被周圍一圈圈厚厚的攔截物逮住一那是蜘蛛的本意。如今,站
在吐著絲來捕獲他的惡蟲中間,比爾博又鼓起勇氣唱起了另一首歌:懶大個,瘋蜘蛛,織個網
兒把我捕。
  我的肉兒甜又香,可惜你們吃不上!
  我是淘氣小蒼蠅;你是肥懶大笨蟲,施展陰謀蛛網裡,休想讓我中詭計!
  他邊唱邊轉過身來,只見兩棵大樹之間的空隙已被一個蜘蛛網封住了。幸虧這網不大像個
蜘蛛網,只是由一些加粗了的蜘蛛絲在匆忙之中繞著樹幹搭成的。他的劍出鞘,揮舞著將蜘蛛
絲削成碎絲,一邊唱著歌一邊走去。
  那些蜘蛛看到了這柄劍越發氣忿,雖然我想它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卻立刻傾巢出
動,分別從地上和沿著樹枝向小矮人急急追過來上邊還揮舞著毛茸茸的腳,嘴裡一張一合地吐
著絲,兩眼朝外凸出來,充盈著泡沫和怒火。它們緊跟在後頭,反正比爾博壯著膽子有多遠走
多遠,一直來到林子的深處。然後他就像一隻耗子似的靜悄悄地往回折。
  他明白,自己只有一點點寶貴的時間,因為那些蜘蛛在識破騙局深感憤怒之下,就會馬上
返回眾矮人被吊掛起來的地方。此時此刻,他得把大伙救出來。拯救行動中最棘手的是得爬上
吊掛著袋子的長枝極。我想,這一回要不是蜘蛛僥倖地留下一根垂下來的絲,他的確是無能為
力!盡管他的手被弄得發疼,比爾博還是藉著這根絲順著往上爬,不料跟一隻肢體臃腫、又老
又遲鈍但同時是狡猾的蜘蛛打了個照面。它是留守在此處監視俘虜的,一直在對那些矮人又抓
又捏的,看看哪一個的液汁最多最好吃,本想在其他蜘蛛一走開,自己的宴席就開場的。但是
,巴金斯先生行動迅速,在它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即感到一陣刺痛,接著蟋曲著肢體從樹
上掉了下來,死去。
  比爾博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去鬆開矮人。如何下手好呢?倘若割斷吊掛袋子的蜘蛛絲,裡面
那可憐的矮人就會翻滾著從高處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於是,只好沿著樹枝爬去,來到最前面一
個袋子跟前。
  「不是菲利就是奇利,」從袋子頂端露出來的綠色頭巾,他判斷道:「多半是菲利。」這
是憑著從纏繞成片的蜘蛛絲裡凸現出來的高鼻子來斷定的。他設法俯過身子,割斷菲利身上大
部分的粗絲。在這之後,不用說,菲利蹬蹬腳掙扎了一下子,大部分肢體伸展開來。此情此景
,恐怕比爾博一定在發笑,只見菲利胳膊下架著蜘蛛絲,在絲索上舞動著伸張他的僵硬四肢,
活像那些跳著繩的小男孩。
  盡管在蜘蛛毒的作用下感到噁心不舒服,菲利也攀上了樹枝,竭盡全力幫哈比小矮人去救
其他人。被吊了大半夜,到了第二天全身都是傷痛,只剩下一個鼻子來呼吸透氣。費了好長的
時間,才把那些可惡的蜘蛛絲從眼睛和眉毛上扯下來。至於鬍子嘛,只好剪掉一大半。於是,
兩人看手把袋子一個個地扯過來,砍斷蜘蛛絲將眾人解救出來。其他人的境況比菲利好不到哪
兒去,有的更精,有的簡直難以呼吸,而有的人中毒更深。
  就這樣,他們把奇利、比弗、波弗、多里和諾裡放了出來。
  可憐的邦波真是筋疲力盡--他是最胖的一個,由於被不住地拖、捏、戳的,受盡了折磨,
結果從樹上滾落下來,噗通一聲摔在地上,幸好是落在樹葉上,他乾脆就躺在那裡。一根大樹
枝上還吊著五個矮人,這時候,那群蜘蛛撲回來了,比先前越發惱怒。
  比爾博立即衝到離樹幹最近的枝椏盡頭,把爬上來的幾隻蜘蛛擋回去,可是卻忘了再套上
在搶救菲利時取下來的戒指,所有的蜘蛛嘴裡噴著唾沫嘶嘶地說:「終於見到你了,你這可惡
的小混蛋!我們要把你吃掉,讓你的皮跟骨頭掛在樹上。喲,他有一根『刺兒』呢!來吧,我
們照樣會逮住他,然後把他的頭朝下吊起來,吊個三兩天。」
  與此同時,其他的矮人正在用刀子把蜘蛛絲割斷,拯救其餘的人。不一會兒功夫,所有人
就都自由了,盡管鬆綁後還要發生什麼不得而知。昨夜裡,那些蜘蛛輕而易舉地俘獲了眾人,
但那是在黑夜裡出乎意料的情況下發生的。看來,一場惡鬥是免不了的。
  比爾博突然覺察到有幾隻蜘蛛在老邦波身旁圍作一圈,它們又將他捆住正往旁邊拖。他高
呼一聲,揮劍往身前的蜘蛛刺去,蜘蛛急急閃開,他即從樹枝上爬過去再從樹上躍至地上的幾
隻蜘蛛當中。他的劍在蜘蛛所經歷過的「刺兒」裡是件新鮮的玩意兒,它揮來刺去的好厲害!
比爾博揮劍朝蜘蛛刺去時,劍上閃爍著快意。足足有半打蜘蛛被他刺死,其餘的退下把邦波留
下來。
  「下來!快下來!」他朝樹上的矮人喊道:「別待在上頭,不然會被蜘蛛網逮住的!」只
因他見到那些蜘蛛湧集在附近的樹上,沿著他們頭頂上的粗大枝極爬動。爬的爬、跳的跳、掉
的掉,眾矮人下到地面,十一個人匯聚在一處,多數人站立不穩,兩腳難以支撐。加上那可憐
的老邦波,總共十二人終於又在一塊了。邦波被他的堂兄弟比弗和波弗一人一邊地攙扶起來。
而比爾博則在跳躍揮舞著他的「刺兒」;幾百只蜘蛛從四面八方自上往下地死盯著他們,簡直
就是毫無希望。
  接下來,戰鬥開始了。有些矮人帶有刀,有的帶著棍棒,而且他們都會扔石頭;而比爾博
則有他的小精靈匕首。一次又一次,蜘蛛的衝鋒被擊退,許多蜘蛛被擊斃。可是,這種打法支
撐不了多長的時間,比爾博快要筋疲力盡了;矮人當中只有四人能穩當地站著。過不了多久大
家就會像中了毒的癱救無力的蒼蠅那樣被制服。蜘蛛這時已開始在他們四周圍的樹幹之間吐絲
編織羅網。
  到了最後的關頭,除了讓大家知道戒指的秘密之外,比爾博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心
裡覺得很難過,但無可奈何。
  「我就要消失了,」他開口說:「我盡量把蜘蛛引開;你們一定不要分開,朝相反的方向
走,往左邊走,那邊大概是通向我們最後一次看見那個小精靈鬼火的地方。」
  這很難使他們明白,瞧他們那糊里糊塗的頭腦,瞎嚷著拿棍子戳地板、扔石頭的狀態便可
得知。可是最後比爾博感到再也不能拖延了--蜘蛛的包圍圈越拉越近。他冷不防地套上戒指,
在眾矮人目瞪口呆之下隱身而去。
  不久,從右邊的樹林中傳來了「懶蟲笨蛋」和「臭害人蟲」的叫喊聲。這叫聲極大地驚動
那群蜘蛛。它們停止進攻,有的轉過身去朝喊叫聲傳來的方向衝去。「大笨蟲」的稱呼讓它們
氣昏了頭。這時候,最先領會比爾博的計謀的巴林領頭向蜘蛛發動一次攻擊。眾矮人緊緊地靠
在一起,像陣雨般扔出石頭,然後向右邊的蜘蛛衝去,衝開了包圍網。就在這時候,身後的呼
叫聲和歌聲突然間消失了。
  眾矮人一邊痛切地希望比爾博沒被抓走,一邊繼續往前走,雖然走得不夠快。他們又累又
不舒服,走起路來兩腿蹣跚,搖搖晃晃的,而他們的身後有不少蜘蛛,況且隨時還要轉過身來
向趕上來的蜘蛛反擊。有的蜘蛛已來到頭頂上的樹枝上,向下拋出黏黏的長絲。
  又一次,情形看起來糟透了。就在這時候,比爾博突然出現,從側面向瞠目結舌的蜘蛛攻
擊。
  「加油!!加油!」他喊道:「我可要用劍了!」
  他果然前後揮動著劍砍斷蜘蛛絲,劈向蜘蛛足,還朝挨得很近的蜘蛛那肥嘟嘟的身體砍去
。蜘蛛怒不可遏,口噴唾沫,嘴裡嘶哄地咒罵著嚇人的話!誠然,它們已經變得非常懼怕這「
刺兒」,不太敢接近它。如今這玩意兒又回來了,蜘蛛只得嘴裡咒罵著,眼巴巴地看著獵物慢
慢地、穩穩地離去。這回真嚇人,才過了沒多久就好像經歷了好長好長的時間。但最後就在比
爾博覺得他的手實在沒辦法舉起來揮動那把劍的時候,那些蜘蛛突然間放棄進攻,不再跟在後
面,反而失望地回到它們的巢裡。
  接著,眾矮人才發現他們已來到曾經有小精靈火堆的圈子邊上。這是昨夜裡見過的哪一個
,他們無從知曉。這地方似乎被施過什麼魔法,讓那些蜘蛛不喜歡。無論如何,這裡沒那麼黑
,粗粗的樹枝也沒濃密得那麼可怕,大伙總算有個喘氣休息的機會。
  眾人氣喘吁吁地在那裡躺了一會兒。可是過沒多久,他們開始提出疑問,要比爾博將隱身
一事的來龍去脈解釋個一清二楚。
  結果,大伙對那個戒指大感興趣,一時忘卻了自己的煩惱。巴林特別堅持要將咕魯的故事
、那些謎語甚至所有故事重講一遍,要把戒指的事兒原原本本地放到一起來講。一會兒,天色
開始暗下來,眾人又問了一些別的問題,比如他們在哪兒?路在何方?哪兒有吃的?還有下一
步該怎麼辦等等,問了又問。似乎他們要從比爾博那裡得到全部的答案。你可從這件事情判斷
出他們對巴金斯先生的看法已大大的改變,並開始看重他。確實是這樣,他們真的期待他能想
出個奇妙的計策助他們一臂之力,而不光是怨天尤人。因為眾人很清楚,要不是有了這個哈比
人,他們全都得完蛋。為此他們向他謝了又謝。有的人甚至站起身來在比爾博面前躬下身子,
偏向地面,結果用力過猛跌倒在地,好一陣子爬不起來。知道了隱身的真相後,絲毫沒有減少
他們對比爾博的尊重,大伙看到他有頭腦,加上他的好運氣和一隻有魔力的戒指--這三樣東西
都是非常有用的財富。說實在的,眾人這麼高的評價使比爾博開始覺得,從某種意義上,自己
確實有幾分勇敢冒險家的氣魄。雖然如此,假如有東西吃的話,他會覺得更有膽量的。
  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哪怕是一點點吃的也沒有;眾人裡頭,誰也不適合出去找吃的,
或是去找回他們迷失的小徑。迷路!
  除此以外,比爾博疲倦發麻的腦袋裡沒想過別的事情,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盯著前
方沒有盡頭的樹林。過了一會兒,大家都沉默下來。除了巴林,別人停止說話閉上眼睛好一陣
子後,他還在自言自語,暗自發笑。
  「咕魯!天哪!他到底是怎麼偷偷地跑到我的前面來的?現在我明白了,你只不過是悄悄
地沿著路爬過來的,是不是?巴金斯先生?你的鈕扣在大門口落了一地!!好個老比爾博--比
爾博--比爾博--博--博--博--」接著睡了過去。好一陣子,周圍一片寂靜。
  忽然間,朵林兩眼半開,看看大伙周圍,「索林在哪兒?」他驚訝地問。
  這可是個駭人的消息。按理來說,他們總共有十四個人,十三個矮人加上一個小矮人。而
現在索林到底在哪兒呢?眾人懷疑有什麼厄運落到他頭上了,也許是魔法,也許是黑妖怪的緣
故。
  緊接著大伙戰戰兢兢地倒下來,湮沒在森林中,隨著夜晚漸深,天色變得漆黑一片,他們
一個接一個地進人恐怖情景的睡夢中。
  說到這裡,我們不得不將他們暫時擱置一下,只因他們很不舒服,又累得慌,結果沒找人
站哨。
  早在眾矮人的前面,索林被逮住了。你還記得嗎?當初比爾博一走進那個光圈就曾像根木
頭似的掉進夢中。剛才是索林走在前頭,鬼火一滅,他活像一塊中了魔法的石頭倒下,眾矮人
的喧鬧聲在黑夜消失了,蜘蛛捕抓眾人時大伙的叫喊聲,還有次日那場搏鬥的所有聲響,他一
點兒也沒聽兒。接著,叢林小精靈過來把他綁起來帶走。
  原來,夜裡那個宴席上的人就是這些叢林小精靈。他們不是邪惡的精靈。如果說有缺點的
話,那就是不相信陌生人。盡管他們的魔法很厲害,而即使在那個古老的時候,他們仍然小心
翼翼地行事。
  跟西部的高地小精靈不同,他們比較危險,也沒那麼聰明。由於這一種類的絕大部分人是
古代小精靈部落的後裔,這一部落從未涉足到西部的精靈之國,在那裡光亮小精靈、迪普小精
靈及水上小精靈生息繁衍了很長的時間,演變成長得更好看、更聰明及更有學識的精靈。在他
們當中的一部分人返回大世界之前,他們在制作精美物品的過程中已經發明了他們現在所運用
的魔術和精巧的手工藝。
  在大世界那裡,叢林小精靈在太陽和月亮的暮色中遊蕩,但他們最喜愛星星;他們還在一
些長有巨木的原始大森林中游歷,那些大森林如今已經消失。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住在林邊
。在這種地方,他們可以不時地藉機外出打獵,或者是在月光或星光下躍馬馳騁在開闊地帶;
後來,在普通人類來了之後,越來越多的小精靈會在暮色中和黃昏時分外出。他們仍然是小精
靈,而且還保留著小精靈的生活習俗,也就是他們仍然是好人。
  在離黑森林東邊邊緣兒哩遠的地方,有一個山洞,如今裡頭住著他們最偉大的國王。在他
那石頭砌成的巨大洞門前面,有一條從森林高處流下來的河,透迤流入一片沼澤地裡,這沼澤
地位於一處樹林覆蓋著的高地腳邊。大山洞的四周有無數個與之相連的小山洞出口。主洞在地
下深處迂迴曲折地往下延伸,通往許多通道和寬大的洞堂;而這個洞比起妖怪住的地方要光亮
一點,而且安全得多,沒那麼深、那麼危險。確切一點說,這國王的下人大部分的時間是在開
闊的樹林中生活、打獵,在野地裡和森林中建有房子或小棚子什麼的。山毛櫸是他們建房搭棚
時最受歡迎的樹。國王的山洞就是他本人的宮殿、他的財富重地,也是他的人與敵人鬥爭的堡
壘。
  山洞還是國王囚禁俘虜的地牢。他們把索林拖進洞中:這種做法不大禮貌,因為他們不喜
歡矮人,還認之為敵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跟某些矮人有過交易,請他們加工製做過金、
銀器,而事後又拒絕支付報酬。如果說這國王有缺點的話,那就是貪財,尤其是白銀和白色的
寶石。而且,貪慾有增無減,盡管已積聚豐厚的財富,他還想得到更多,因為他的財富還沒有
其他的小精靈的首領擁有的那麼多。他的族人既不開採礦產又不會加工金銀寶石之類的,更不
會操心去做生意或耕種土地。所有的這些每一個矮人都一清二楚,雖然索林家族跟我剛才談到
的紛爭毫無關係。
  在他們解除了索林身上的妖術,讓他醒過來時,他對他們這種待人接物的做法非常惱火,
於是他暗下決心:別指望從我的嘴裡掏出與黃金寶石有關的半個字。
  國王惡狠狠地盯住被帶到跟前的索林,一連問了好些個問題。
  但索林只說他肚子餓得慌。
  「你跟你的人為什麼三次企圖向我們那些正舉杯歡慶的人襲擊?」國王氣洶洶地發問道。
  「我們沒襲擊他們,」索林分辯道:「我們只是想要走近去討乞點吃的罷了,因為我們肚
子餓。」
  「你的朋友們現在在哪兒?他們在幹什麼?」
  「不知道。我想這時候他們正在林子裡挨餓吧。」
  「你們在林子裡頭到底在幹什麼?」
  「尋找吃的和喝的,因為我們沒吃的和喝的了。」
  「快說,到底是什麼把你們引到這兒來的?」國王終於問到重點上了。
  對這個問題,索林閉上嘴巴,一句話也不肯說。
  「好啊!」國王轉向他的人。「把他帶走,牢牢地關起來,一直到他低頭認輸說出真相為
止,哪怕等他個一百年。」
  接下來,他們給他綁上繩子,把他關進最裡頭一個鑲有結實牢門的洞裡,之後離去。他們
給他吃和喝的,盡管不是很好的,但給得很多,因為叢林小精靈跟妖怪不同,即使是對待他們
俘獲到的最痛恨的敵人,他們的態度也都是通情達理的。只有那些大蜘蛛才是唯一沒有憐憫心
的生物。
  就這樣,可憐的索林躺在國王的地牢裡,為了有麵包、有肉吃、有水喝而感到欣慰。隨後
呢,他想起了他那些倒霉的朋友,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其實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知道這個答
案的。
  不過,那是下一章所要講的內容,是另一個冒險故事,在故事裡頭,那哈比小矮人又露了
一手。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5:58

【第九章】

  在與蜘蛛搏鬥的第二天,比爾博和眾矮人又餓又渴,快要不行了,於是他們做出最後一次
絕望的努力,走出森林。大家硬撐起來,朝著十三個人當中有八個人認為是通往小徑的方向蹣
跚而行。而這一抉擇是否正確,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森林裡的每一天都是同一個樣子。這一天
就這樣,又一次湮沒在夜色之中。這時候,他們周圍突然有一片耀眼的光芒噴射出來,有許多
火把在他們身邊出現,活像幾百顆紅星星。一幫叢林小精靈躍出來,手持弓箭、長矛,喝叫他
們停步。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用指望抵抗。即使沒有人包圍他們,他們自己也希望被俘虜,畢竟
他們帶在身上的唯一武器是小刀,而小精靈的弓箭在黑地裡也能射中鳥類的眼睛,若要跟他們
相對抗,就太不自量力了。因此,大家就地停止,坐下來等候發落--只有比爾博除外,他忽地
套上戒指,悄悄地閃到一旁。那就是為什麼,在那些小精靈用一根長繩子把眾人一個挨一個地
捆綁起來再合計俘虜人數時,從來沒找到,或者說是根本數不到這個哈比小矮人。
  領著俘虜在林子裡走時,那些小精靈既沒聽見也沒察覺到比爾博就跟在他們的火把後面。
每個矮人都被蒙上雙眼,但這其實並不很必要,因為就連睜著眼睛的比爾博也無法看出這些小
精靈來自何方。況且,他跟其他人一樣誰也不曉得他們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比爾博吃力地
跟著火把走著,只因那些小精靈的國王下令要他們速速行事,他們便驅趕著又病又疲乏的矮人
快點走。
  走著走著,前面的火光忽地停了下來,這哈比小矮人恰好在眾人過一座橋的時候趕了上來
。這橋橫跨過一條小河,小河通往國王洞穴的大門。橋下的水是黑黑的,水流又急又猛:在橋
的另一頭,有一道大門坐落在一個巨大的山洞入口處,這大山洞延伸進一個陡峭的山坡一側,
山坡上面長滿了樹,巨大的山毛律沿著斜坡長到河岸邊,樹根一直伸進溪水中。
  小精靈急急地推著俘虜過橋,而比爾博卻在後頭有點猶豫。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大山洞的形狀,但還是下決心不離開他的朋友們。只見他緊接著急奔
幾步,正好在那道大門呼的一聲關閉之前,跟著最後一個小精靈的腳後跟走進洞裡。
  洞裡頭的通道中燃著紅色的火把,小精靈衛士沿著彎彎曲曲。
  縱橫交錯、有回音的地道往裡走。這洞裡不像妖怪城裡的隧洞,這些隧洞較小,離地面不
深且充滿新鮮空氣。艾爾文王坐在地下殿堂裡的一張木雕椅子上,殿堂的柱子是由天然生就的
巖石劈削成的,他手裡拿著一根橡木雕刻的手杖。因為秋天來了,他的頭上戴著一個由漿果和
紅葉做成的王冠;在春天裡,則換上用林地鮮花做成的王冠。
  眾俘虜被帶到國王跟前。即使這國王目光嚴厲地看著俘虜,但他還是讓他的人給他們鬆綁
,因為眾人衣衫襤褸、筋疲力竭,「再說,在我這兒他們不需要繩子。」國王不無得意地說:「
凡是被帶進我的洞裡的人,誰也逃不出我那有魔法的大門。」
  他詢問眾矮人很長的一段時間,問他們在林子裡幹什麼、要去什麼地方、他們來自何方,
可是從他們那裡,他得到的消息並不比從索林那兒得到的多。眾矮人心懷敵意,滿腔怒火,甚
至連禮貌也顧不得了。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哦,國王?」眾人中年紀最大的巴林開口道:「在森林裡迷了路
,又渴又餓,又落進了蜘蛛的圈套,難道這就是罪過嗎?假如殺死蜘蛛會使你生氣的話,難道
那些蜘蛛是你們馴養的家畜或是寵物?」
  這樣的反問當然使得國王惱火無比,他氣勢洶洶地說道:「未經許可便在我的領土上游逛
就是有罪。難道你們忘了,你們是在我的王國中,走進我的人所開的路嗎?你們不是在林子裡
三次追蹤騷擾我的人、胡鬧喧嘩地驚擾那群蜘蛛嗎?對你們引起的騷亂,我有權知道究竟是什
麼人把你們引到這兒來的。要是不馬上告訴我,我就將你們全關起來,直到你們明白道理,學
會禮貌為止!」
  然後,他命令將眾矮人各自地關進互相隔離的單人牢房裡,給他們吃和喝的,但不准他們
走出小牢房,除非他們當中至少有一人願意說出國王想知道的一切。不過,他沒告訴大家,他
還關著另一個俘虜索林,這是比爾博後來才發現的。
  可憐的巴金斯先生孤零零一個待在洞裡頭熬過一段長長的令人心焦的時光,而且總得藏起
來,絕不敢取下他那枚戒指,甚至蜷曲在他所能找到的最偏僻的黑暗角落裡,也不敢入睡。為
了找點事情秘,他開始在艾爾文王的宮殿裡四處查看。雖然洞口的大門被法關住,但只要身手
快捷,總能乘機溜出去。叢林小精靈的族人有時會到樹林中和東邊地帶做些其他的事。在這種
時候,倘若比爾博非常敏捷地行動,他可以跟在他們身後溜出洞外,盡管這樣做得冒不少風險
。在最後一個小精靈走出去時,大門隨後猛地關上,不只一次他險些被門夾住;可是因為自己
有影子(一般來說,他的影子在火光照耀下淡淡的,顯得搖搖晃晃),又擔心被突然撞上,暴
露出自己的行蹤,所以,他沒敢夾在人群中混出去。
  再說,若他真的偶然出了洞門,也並非好事。他不想捨棄那些矮人,同時也實在不知道在
大伙不在身邊的情況下,究竟要去何方。
  總不能在那些小精靈外出打獵時老跟在他們後面,結果永遠也找不到走出林子的路。況且
還有可能會落在後頭,不得不在森林中苦惱地蕩來蕩去,為找不著路感到恐慌不已,除非有再
進洞中的機會,只因他本人壓根兒就不是獵人,無法在外獨自生活,而在洞裡頭,至少他可以
在附近無人時,從倉庫或餐桌上偷點吃的求得生機。
  「我就像一個逃脫不了的盜賊,而不得不日復一日、可憐巴巴地繼續偷竊同一間屋子裡的
東西,」他心裡想道:「這可真是最沉悶最乏味的一次經歷!這次遠征探險本來就是一個倒霉
的、煩膩的、不稱心的歷程,現在又到了最沉悶乏味的時候。但願我回到自己那有著亮亮的燈
光的哈比小矮人洞穴裡,就在自家溫暖宜人的火爐邊上!」他還時常祈禱能向巫師傳遞個求救
信號什麼的。
  可是這顯然是行不通的;接下來他很快就意識到,如果要做點什麼的話,那該是由巴金斯
先生單槍匹馬獨立去幹。
  結果經過了一、兩個星期如此躲躲閃閃的生涯,靠觀察和跟蹤那些衛士並抓住一切可能的
機會,他設法找到了每個矮人被監禁的地方,發現十二個單人牢房分佈在宮殿中的不同地方。
而且很快地熟悉了宮殿裡的路線,使他感到驚訝的是,有一天偷聽到幾個衛士的談話,從中得
悉在一個特別深的黑暗地方,還有一個矮人被關在裡頭。他馬上料定這人準是索林,聽了一會
兒,發現自己的猜測沒錯。接下來,經歷了許多艱難,最後在周圍沒人時,他設法找到那個地
方,跟矮人的首領說上了話。
  索林的心情糟透了,對自己的厄運再也沒脾氣了,甚至開始考慮要告訴那國王所有他的寶
藏和探險行動的事(可見他的情緒變得多麼低落),就在這時候,從牢門的鑰匙孔裡聽到了比
爾博小心翼翼的聲音,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斷定自己沒弄錯,
接著走到門邊跟門外頭的哈比小矮人作了一次長談。
  就這樣,比爾博能秘密地把索林的口信帶給每個被關起來的矮人,告訴他們,他的首領也
被關在附近,誰也不得向那個國王透露他們這次遠征的任務。好在索林傳出這個口信之前,這
種事情還沒發生。就因聽了哈比小矮人是怎樣從蜘蛛手中把他的同伴救出來的情況後,索林重
新振作起來,再次下定決心不藉由讓那國王分享他的財寶來為自己贖身,除非所有的越獄辦法
全落了空,除非連身手不凡的隱身先生巴金斯(他真的開始對比爾博有了較好的看法)也想不
出明智的辦法來。
  其他矮人很贊成索林的看法。大家認為要是叢林小精靈聲言要佔有部分財寶,他們自己的
那一份就會慘遭損失(盡管他們眼下處境困難,惡龍也還沒有被征服,但他們已經儼然將那筆
財寶看作是他們自己的了);再說,他們都信賴比爾博。你看,事情就像甘道夫所說過的那個
樣子。他能夠放心地拋下他們離去,看來是有點道理的。
  但比爾博並不像眾人那樣,感到很有希望。他不喜歡所有人都依賴他一個人的狀態,更希
望巫師就在身旁。但即使如此也無濟於事,因為橫在他們和巫師之間的是一整個陰森森的黑森
林。
  他坐在地上苦思苦想,直到腦子快要炸裂開來,卻還是沒想出什麼絕招來。有一隻隱身的
戒指是件好事,可是對十四個人來說,它又好不到哪兒去。不過,就跟你所猜測的一樣,他當
然是在最後將所有的朋友救了出來。下面就是事情發生的經過:有一天,比爾博邊走邊偵察時
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大門並非是進入山洞的唯一入口,在宮殿裡的低窪部位,有一條小溪流
在這裡流過,一直流到東邊遠處的某個地方,在遠離主洞出口的陡峭山坡那邊與森林河匯合。
在地下河流從山腰前面流進來的入口處,有一個水閘。水閘上方的巖石拱頂下端離水面很近,
石頭拱頂上有一扇能放落至河床中央的吊閘,以防有人從此處進出之用。但這吊閘經常是開著
的,因為有相當數量的貨物運輸是通過這閘門進行的。要是有人從這兒進來的話,這人會發現
自己正處在一條通向山頭中心深處,又黑又崎嶇的隧洞中;但在小河從洞穴底下通過的地方,
河流上端的巖石已被鑿掉,上面安裝了大扇的橡木活缺門板。這些活缺門板朝上開著,一直通
往國王的酒窖。
  酒窖裡豎擺著一排排的酒桶;因為這些叢林小精靈,特別是他們的國王,特別愛喝酒,盡
管山的這邊根本不長葡萄。因此,酒和其他貨物都是從遠處運來的,來自他們住在南部的親戚
那兒,以及在遠方地帶的普通人類所擁有的葡萄酒。
  躲在其中一個最大的酒桶後面,比爾博發現了那些活缺門板及其用途,他潛藏在這裡聽國
王的手下說話,知道了那些酒跟其他貨物是怎樣從河裡,或是從陸路自長湖那邊運來的。聽起
來,那是一個屬於普通人的小城。目前這城仍然很興旺,它是深深地紮在水下的一排排橋樁建
起來的,目的在於防禦各種來敵,特別是芒丁山的惡龍。酒桶從萊克城被送到森林河再運過來
,通常是把許多木桶繫在一起,做成一個大筏子,再用篙撐或用木槳划送到上游;有時則用平
底船來運載。
  酒桶裡的酒喝光後,小精靈把桶扔進活缺門裡,再打開閘門。
  隨後酒桶使順流漂走,一路上在水面晃蕩著被水流衝往下游,一直來到遠處河岸凸出來的
地方。那裡離黑森林正東面的邊緣不遠,人們在這裡將酒桶集中起來栓在一塊再漂回萊克城。
這個小城所處的位置緊挨著森林河流人長湖的入口處。
  比爾博坐在洞裡頭花了不少時間琢磨那個水閘,思量著是否可以藉這個水閘幫助朋友們逃
走。想啊想,一個大膽的計劃終於構想出來了。
  晚飯已送去給俘虜,送飯的衛士持火把拖著沉重的腳步朝地道深處走去,一切又湮沒在黑
暗中。接著,比爾博聽到國王的大總管在跟衛士長道晚安。
  「今晚跟我來吧,」他說:「嘗嘗剛運到的新酒,今晚的工作夠折騰的了。而且,今晚得
清理酒窖裡的空酒桶。來未來,讓我們為晚上的苦差役先乾一杯吧。」
  「太棒了,」衛士長朗聲笑道:「好,這就跟你一道好好嘗嘗新酒,看看是不是可以送到
國王的餐桌上,今晚有宴席,給宴席送次等品可不太好!」
  一聽到這裡,比爾博渾身打了一個激顫,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運氣來了,終於有機會嘗
試那個大膽計劃了。接下來,他跟在兩個小精靈的後面,直到兩人走進一個酒窖,坐到一張上
面擺著兩個大酒壺的桌子旁。很快地,他們開始邊喝酒邊暢懷大笑。
  這時候,比爾博的運氣也是好得不能再好,因為非得烈性酒才能使小精靈喝醉;今晚的酒
看起來就是多維尼安大葡萄園出品的佳釀,這種酒易醉,它不是為眾衛士和僕人準備的,而是
專門給國王的宴席準備的。這種酒適宜用小碗喝,並非用大總管的大酒壺喝。
  才一會兒功夫,衛士長的頭就垂了下來,接著將頭擱在桌面上酣酣睡去。那大總管似乎毫
不知情,繼續又說又笑地自斟自飲了好一陣子。但不久,他的頭也垂到桌面進入夢鄉,在他的
朋友身旁打起呼來了。接下來,哈比小矮人潛進酒窖,很快的拿走衛士長身上的鑰匙。拿到後
,比爾博馬上沿著地道盡快地一路小跑,跑向那些單人牢房。每當一串大鑰匙噹唧一響,他就
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首先打開了巴林的車門,待那矮人一走出來,他趕緊小心地把門又鎖上。你可以想像當時
巴林驚訝無比的表情:但同時他又為能走出那令人心煩的小石室感到高興,他想停下來問幾個
問題,想知道比爾博要做些什麼,還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現在沒時間了!」哈比小矮人急匆匆的道:「跟著我!我們必須待在一起,不得冒險分
開。要嘛我們全都逃出去,要嘛誰也逃不出去。這可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事情敗露,無
知道那國王下一次會把你關在什麼地方,我猜,手腳上還得戴上鐐銬呢。別爭了,這才是好哥
兒們!」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02

  接下來,他一個個地打開牢門,直到身後的人增至十二人--但由於他們深處在黑地裡,加
上被關了這麼久,他們的身手靈活不到哪兒去。每當眾人當中有人在黑地裡撞到了誰,或者是
嘴裡咕噥著,又或者是說幾句悄悄話什麼的,比爾博的心就怦怦作響。「這矮人式的吵吵嚷嚷
真煩人!」他自語道。不管怎麼樣,事情進展還算順利,一路上沒遇到小精靈衛士。實際上,
那天夜裡,在林子裡和上面的洞廳中有一場盛大的秋宴活缺。幾乎所有的小精靈這會兒都在歡
慶呢。
  跌跌撞撞走了好一陣子,他們最後來到索林的地牢,它處在洞穴下層的深處,幸好離酒窖
不遠。
  在比爾博低聲告訴他出來與眾人會合時,「千真萬確!」索林說:「跟往常一樣,甘道夫
說的沒錯,看來時機一到,你真的能夠成為一名挺不錯的盜賊!我保證,從此以後,不管發生
什麼事,我們將永遠聽你的使喚。可是下一步怎麼辦?」
  比爾博明白,是該詳細解釋他的計劃的時候了;但是,那些矮人究竟會不會接納這個計劃
,他壓根兒就沒多大信心。他的擔心果然沒錯,因為他們一點也不喜歡它,甚至不顧危險在即
,開口大聲地抱怨。
  「我們會被撞得界青臉腫,被打成碎片,還會淹死的,肯定會這樣!」眾人咕噥著。「在
你設法拿到了鑰匙後,我們還以為你有什麼錦囊妙計呢!好一個餿主意!」
  「既然這樣,那好吧!」比爾博非常沮喪,而且十分惱火。「全都回到你們那舒適的單人
牢房去吧,我會把大家重新鎖起來的。這樣你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裡頭醞釀出一個更好的
辦法來--我可是不敢保證能再次拿到那鑰匙的。」
  這話正說到他們的心坎裡,於是大家靜了下來。最後,自然是他們不得不照著比爾博所說
的去做,因為很顯然,循路走進上面的洞廳,或是一路打出那道被魔法關著的大閘門是絕無可
能的;況且在地道裡嘀嘀咕咕的直到再次被逮住也不妙。所以,他們跟在哈比小矮人後面,悄
悄來到最下面的酒窖,途中正好走過一道門,從門口往裡瞧,只見衛士長跟那大總管還在裡頭
興致勃勃地打著呼,臉上還帶著笑意。多維尼安的葡萄酒將他們深深地帶進了甜夢中。到了第
二天,衛士長的臉上就會出現不同的表情。
  盡管如此,比爾博在大家繼續前行之前,仍躡手躡腳地走進門,好心地,把鑰匙掛回了衛
士長的腰間。
  「那會給他省去一部分麻煩,」巴金斯先生自言自言道:「這人不壞,待俘虜不錯。而我
們這樣做,還可以使他們所有人莫名其妙,他們會以為我們有非常厲害的魔法才走出那些鎖著
的牢門然後消失的。消失了!要是真能這樣,我們得加緊行動。」
  巴林被指派去監視衛士長和大總管,一有動靜即發出警示。
  其餘的人走進隔壁裝有活缺門的酒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就如比爾博所知道的,過不了
多久,會有幾個小精靈奉命下來幫大總管將空桶抬過活缺門扔進溪流中。實際上那些桶已被豎
起來一排排他放在酒窖中央,等著被推下水。有些桶是酒桶,這些桶的用處不大,因為要把它
們從兩端打開,非得弄出很多聲音,而且很難重新蓋得嚴密。但是,空桶中另外有幾個是被用
來裝載其他物品的,如奶油、蘋果及所有各類送往國王宮殿的物品。
  很快地,他們找到十三個有足夠空間讓每個矮人容身的桶。
  有幾個桶實際上還大了點,在大家爬進去時,他們十分擔心在裡頭將要受到的振蕩和沖擊
,比爾博在極短的時間內設法找些草啊什麼的給他們填塞空檔,盡可能弄得舒適一點。最後十
二個矮人都藏匿好了。只有索林硬是給弄出不少麻煩來,他在桶裡又是翻身又是扭來扭去的,
還像只大狗給憋在一個小狗窩裡似的,委屈得嘟嘟噥噥的;最後一個進桶的巴林甚至在桶蓋還
沒放上去就嫌透氣孔不夠大,大驚小怪地嚷嚷說覺得透不過氣。比爾博盡量將桶裡的孔從裡面
牆上,盡可能地蓋好桶蓋。這時候,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地繞著那些桶轉來轉去的,這裡摸摸,
那裡瞧瞧,看還有什麼需要補救的,心裡抱著一線希望,那就是期盼他的計劃大功告成。
  過不了多久,就在巴林的桶蓋蓋上才不過一到兩分鐘,通道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還有閃
爍的燈火。一幫小精靈說笑著走進酒窖,嘴裡還斷斷續續地唱著歌。這些人剛從上面某個洞廳
裡正在進行的歡宴那兒過來,並且著意要盡快辦完事返回去。
  「老加利恩大總管去哪了?」有個人說:「今晚沒在宴席上見到他,現在他應該在這兒指
派我們幹活呢。」
  「這磨磨蹭蹭的老頭還不來的話,我可真要光火了,」另一個有點不耐煩了,「上頭歌唱
得正歡樂呢,我可不願意在這底下白費時間!」
  「哈,哈!」又傳來一聲驚呼:「老傢伙在這呢!頭枕著酒壺。
  原來是獨自跟他的朋友在這兒開了個小酒宴呢。「
  「搖搖他!把他搖醒!」別的人不耐煩地嚷道。
  加利思被搖醒過來時一點兒也不高興,對眾人的取笑更不樂意。「你們都來晚了,」他喃
喃道:「我可是在這等了又等,而你們這幫傢伙在上頭喝酒尋樂,都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了。要
是我累得睡著了,那才不足為奇呢!」
  「好一個不足為奇,」眾人說:「說得過去的理由不就是在這酒壺裡頭嗎?來吧,在大伙
動手之前就讓我們嘗嘗你這催眠劑!不用叫醒衛士長看守,看樣子他已分享過了。」
  接下來,他們喝了一輪酒,隨即變得興高采烈。不過,他們還沒完全失去理智。「饒了我
們吧,加利恩!」有的人嚷起來:「你的酒宴老早就開始了,好傢伙,腦袋都變得糊塗了!這
些木桶都不是空的,你有沒有搞錯?」
  「幹你的活去!」大總管咆哮道:「在你那除了拋桶之外別無它事的手上哪會有重的感覺
。要送走的就是這些,不是別的,照我說的去做!」
  「好吧,好吧!」眾人回答著把桶滾向空礦的地方。「你可要記住,要是國王那些裝滿了
奶油跟他最愛喝的酒的桶,結果卻被推下河去白白送給下游的湖上人來歡宴慶祝的話,就有你
好看的!」
  咕嚕咕嚕往下滾,咕嚕咕嚕滾進洞!
  嗨呀啊!撲通一聲落水中!
  往下漂呀漂,往下碰呀碰!
  就這樣,他們嘴裡邊唱著歌謠,邊把頭一個桶推下去,接著轟轟隆隆將其餘的桶一個又一
個地推進有幾尺高的冰涼水中。有的桶確實是空的,但有的木桶裡頭裝著矮人,而這些桶也被
推下去了,碰碰撞撞的,砰的一聲重重落在下面的桶上,接著嘩啦一下跌落水中,擠撞著下面
水道的兩壁,相互碰撞著順流漂下去。
  就在這時候,比爾博突然覺察到自己計劃中的不足之處。很可能你早已看到這一點並為此
取笑他的幼稚:但我認為,如果是你處在他這個位置上,你連他所做到的一半也做不了。理所
當然的,他本人並不在桶中,即使有機會,也沒人可以幫他裝進桶裡。
  看來,這一回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的朋友了(幾乎所有的朋友現在都已穿過那道黑漆漆的
活缺門消失了),他被徹底地留在後頭,不得不潛伏下來,長久地在這個小精靈洞穴裡充任一
名專業盜賊。
  因為,即使偶爾有機會通過上面的大閘門逃了出去,可是他能尋回眾矮人的機會已很渺茫
。況且又不認識從陸上通往收集木桶的地方的路。他不敢相信,他不在的話究竟會有什麼事發
生在他們身上;只因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那些矮人他知道的一切,此外還沒告訴他們一走出森
林他計劃要做的事。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裡閃過時,那些尖高采烈的小精靈圍在通向小河的門邊上唱起歌來。有
人已走過去拉扯那根繫著水閘吊門的繩子,一等木桶全部在下面漂浮起來即打開閘門,將木桶
放出去。
  你順著那黝黑湍急的河水流淌,回到你昔日熟悉的地方,告別這北方陡峭的山嶺,告別這
深深洞穴和殿堂,這裡的森林明暗又寬廣,在灰暗的影子裡屈曲生長,漂呀,漂出這森林的世
界,漂到那和風吹拂的地方,沖過那激流沖過蘆蕩,流過那沼澤上草色波光,穿透那一片迷濛
白霧,夜升起在地沼改塘,追呀追趕那跳躍的星星,追到那寒冷的高高天上,當黎明降臨的時
分,你在急流和淺灘間訪煌,流向南方!流向南方,去尋找白晝,去尋找太陽,回到草原,回
到牧場,找回了從前餵養的牛羊,還有那山間美麗的花園,國裡的草麥長得大又香,在白晝裡
,在陽光下,流向南方啊流南向方,你順著那黝黑湍急的河水流淌,回到你昔日熟悉的地方!
  如今最後一個木桶就要滾向活缺門了!絕望中,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憐的比爾
博一把抓住這最後一個木桶,跟木桶一塊被推過門邊,落進水裡。啪!一下子掉進又黑又冷的
水中,湧落在他的上方,他不得不又從水中掙扎出來,像只耗子那樣,劈裡啪啦地抓住桶邊,
可是,無論怎麼使勁還是沒能攀上桶的頂端。每爬一次,那桶便滾動起來再次把他帶入水中。
桶裡頭是空的,像軟木似的輕盈地漂在水上。雖然耳中灌滿了水,但還能聽到上面酒窖裡小精
靈的歌聲。接著,活缺門板忽地打開,轟的一聲,上面的歌聲漸漸消失了。他泡在冰涼的水中
,在黑黑的河道裡漂著,孤零零的一個人--你不能把裝在桶裡的朋友都算上。
  不久,前方的黑暗之中出現了一片灰白,耳中聽到水閘被吊起來的吱吱嘎嘎聲。這時他發
現自己處在一堆碰碰撞撞的木桶中,木桶擠作一塊,要從下方漂過拱形閘門,衝出外面露天的
河流中。
  比爾博不得不極力當護住自己,以免被擠撞成碎塊兒;而這堆擁擠的桶最後分散開來,一
個接一個從下面漂過石拱門衝了出去。
  他這才發現,即使自己有辦法騎坐在桶上,這個辦法也行不通,因為石拱門處的洞頂突然
向下低垂,緊貼著湧頂,它們之間根本沒有空檔的地方,即使是讓一個哈比小矮人容身的那麼
一丁點兒地方也沒有。
  從水閘那兒衝出來後,他們就在河岸兩邊的樹木向河中懸空伸長出來茂密技板下方漂流下
去。比爾博真想知道那些矮人的感覺如何,桶裡是不是進了很多水。有些一路上漂在他附近的
木桶在朦朧中看起來吃水較深,他揣摩著有矮人在這些桶裡。
  「真希望我把桶蓋都弄得穩穩當當的!」他有點憂慮。但過不了多久,他就自顧不暇,再
也顧不得擔心矮人們了。他設法讓頭伸出水面,可是又冷得直打哆嗦,於是,又擔心自己在運
氣好轉之前是否會凍死過去,擔心自己能堅持多久,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該冒一次險,放棄木桶
,試著游到岸邊去。
  很快的,運氣果然好轉:打著漩渦的激流將幾個木桶捲向岸邊某處,木桶被一些暗藏在水
下的樹根攔住,小停了一會兒。就在他的木桶被另一條樹根牢牢地夾住不動的時候,他趁機爬
到木桶的上方,像個落湯雞似的爬了上去,然後躺在上面,張開四肢盡量保持平衡。一陣微風
吹來令他覺得有點冷,但比在水裡要好點。就在他祈望別再冷不防地滾下去時,這幾個木桶又
開始向下游漂去。
  就一眨眼的功夫,幾個桶又分開來,漂到河水的主流中翻滾扭動著順流而下。這時他覺得
就如自己曾擔心過的那樣,簡直難於支撐下去;可是,不知怎麼的,盡管感到極不舒服,居然
還是讓他給挺過去了。幸好他體重非常的輕,而這木桶的體積不小,還漏水,桶裡現在已灌進
了一些水。盡管如此,它看上去就像一匹肚子滾圓、總想著要在草地上打滾撒野的小馬,沒有
疆繩,沒有馬蹬,看樣子就要乘浪而去。
  就這樣,巴金斯先生終於漂到兩岸樹木長得較稀的地方,透過樹梢之間的孔隙,他能看到
灰白的天空。黑黑的河道在這兒突然變寬,並與從國工的大閘門那邊奔湧而下的森林河的主流
匯合成一道,匯成一大片黯淡而不再是被樹木覆蓋的水面。在這寬寬的、緩緩滑動的水面上,
跳躍著雲彩和星星被扯破了的倒影。接下來,森林河那匆匆忙忙往前趕路的水流將所有的木桶
推向北岸,只見這北岸已被水流沖蝕出一處寬寬的港灣。就在外側的河岸下面有一片佈滿礫石
的河灘,河灘的東邊盡頭被一塊堅硬的巖石。
  稍微凸出的呷角,像一堵牆似的攔腰截住。大部分的木桶都衝上了淺淺的河濱,擱淺在那
兒,雖然有幾個繼續漂下去,撞向那個直直的石碼頭。
  有人在岸上守候著,木桶一擱淺,他們趕緊用竿子將所有的木桶撥攏在一塊,推上淺灘。
然後邊數數邊用繩子把木桶綁在一塊,接著離去,將綁好的木桶留在原地等待早晨到來時再行
發落。
  可憐的矮人!比爾博眼下不急著離去,他從木桶上溜下來,蹬上岸邊。然後一個人靜悄悄
地朝著離岸邊不遠幾座看得見的小棚走去。要是運氣好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吃上一頓未經邀
請的晚餐的,在山洞裡那麼的時間裡,他已經被迫這麼做了;更何況,真正的餓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他知道得很清楚,那種滋味並非只是對家中食物間裡頭裝得滿滿的可口食物,有教養地
甚感興趣那麼簡單。透過樹林他還瞥見一堆火,火光吸引著他走向前去,因為他身上的破爛衣
服正在往下滴水,且緊貼在身上,又冷又濕的。
  那天夜裡他的冒險經歷,不必跟你說得太多,因為現在我們已接近東方旅程的尾聲,來到
最後一次也就是最驚險的一次歷程。
  當然,剛開始時比爾博藉由那魔戒的幫助,還算順利。可是到了後來無論走到那兒,坐在
何處,他所留下的腳印和滴落的水跡都暴露了他的行蹤;更糟的是,他還開始流鼻涕。結果,
每當要藏匿起來時,他那可怕的、壓抑著的噴嚏聲響,弄得讓人家發現了自己的行蹤。於是,
才一會兒就在靠河邊的村莊裡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不管怎麼樣,比爾博還是拿到了不屬於
他的東西:一條麵包、一皮袋的葡萄酒和一塊餅子逃進了樹林裡。他不得不還是那麼濕淋淋的
待在遠離火堆的一個角落,度完那天夜裡最後的時光。不過,盡管時間已近年底,天氣冷颼颼
的,那瓶酒還是幫了他大忙,讓他竟然還可以在一堆乾樹葉上打了一會兒盹。
  又一次,他打了一個特別響的噴嚏而醒來,只見天色灰灰的,已到拂曉時分,從下游的岸
邊傳來了一陣歡鬧聲。在那邊有人正將木桶做成筏子,然後撐筏子的小精靈會很快地駕著筏子
離去,順流駛去萊克城。比爾博又打了個噴嚏,他身上雖已不再滴水,卻感到全身發冷。但他
顧不了那麼多了,趕忙撐著兩條僵硬而麻木的腿,盡快地向下爬過去,看準時間在那些人的一
片忙亂之中,不知不覺地攀到那堆木桶上。幸虧那天沒太陽,不會留下令人棘手的身影。更走
運的是,他好一陣子沒打噴嚏。
  竹竿的撐勁很大,那些小精靈站在淺水處又是挽又是誰的,弄得綁在一起的木桶吱嘎作響
,波動起伏。
  「真夠重的!」有人嘀咕著:「這木桶吃水太深了--有幾個木桶肯定不是空的。這桶要是
在大白天漂上岸來,恐怕得看看裡頭究竟有什麼。」眾人說道。
  「現在沒時間了!」那筏夫不耐煩地叫了起來:「開航啦!」
  筏子終於離岸而去,開始慢慢的撐離岸邊,直到繞過了那塊凸出來的巖石,其餘的小精靈
站在巖石上用竹竿把筏子撐開,接著,越來越快,駛進了河中的主流,朝下游駛去,前往長湖。
  他們已逃出了國王的地牢,穿過了樹林,但眾人生死如何,還有待下文分解。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08

【第十章】

  隨著他們往下游漂去,天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暖和了。漂了一會兒,河水向左繞過一處
又高又陡又突出來的肩狀彎呷。這彎岬的下方就像陸上的峭壁那樣,由巖石構成。深不見底的
河水拍打著水邊的石壁冒著泡沫。接下來,這峭壁突然間傾斜下去,河岸跟著往下沉,岸邊的
樹木也到了盡頭。這時,比爾博看到了這麼一番景色:四周地勢豁然開闊,河水到這裡放緩了
流速,四散漫開,整個河面形成上百條彎彎曲曲的水流,在沼澤和水潭間徘徊,到處是星羅棋
布的洲諸島嶼;但仍有一股強勁的主流在河中央朝下遊方向流去。而在遠處則赫然聳立著那赫
赫有名的芒丁山!只見它那黑乎乎的山頂湮沒在一片撕碎了的雲彩裡,因而難以看得見位於芒
丁山東北處靠得最近的山脈,也看不到與其相連的那片丘陵起伏的地域。只有它孤零零地聳立
在那兒,居高臨下地遠眺著處於沼澤地帶那一頭的森林。好一個孤山!比爾博走了這麼遠的路
,經歷了許許多多的艱險,就為了看到它。如今真見到了,可是他連多看一眼也不願意。
  他一邊聽著那些筏夫說話,一邊從他們無意中透露出來的零碎訊息捕捉有用的消息。他很
快的明白,今天能看到芒了山,他可是無比幸運的,哪怕是從這樣的距離看過去,因為在平時
這山難得一現其真面目。盡管他為身陷囹圄及自己眼前所處的難堪處境仍感到悶悶不樂(更不
用說就在他身下的可憐的矮人),可是他的運氣比他想的要好得多。那些復筏夫談的全是水路
上的貿易往來和何道上航運的增長等等之類的內容,比如不知何故通往東邊黑森林的路消失不
見了或是廢棄不用呀;還有關於萊克人跟叢林小精靈為了養護森林河、維修河堤而爭吵的事。
自從矮人們不再在芒丁山居住以後,這一帶變了很多,如今那些日子的往事對大部分人來說,
已變成了僅僅是一種非常模糊的傳說。甚至在最近幾年,自從甘道夫最後一次對這地方有所了
解以來,這一帶一直在變。巨大的山洪及過量的雨水吞噬了往東去的河流:還發生過一、兩次
地震(在某種程度上多少是因為那條巨龍--主要是對惡龍的詛咒和作了一次災禍即將降臨芒了
山的不祥暗示)。沼澤地以及那一大片水窪地朝兩邊擴了又擴,造成許多道路消失了,許多騎
馬的和步行的旅行者也沒了蹤跡,如果他們當初曾想沿著這些消失的路穿過森林的話。眾矮人
依照博恩的指示所走的那條穿過森林的小路,如今東邊的出口已變得不可靠,沒什麼人打那兒
走了,唯有這條河給他們提供了一條又長又安全的路線,從北部的黑森林邊緣直到遠處被大山
的陰影籠罩著的平原,而這條河恰恰就是由叢林小精靈的國王宋守護的。
  那麼,你明白的,比爾博到底還是藉著這條唯一能用得上的路線走了出來。如果他知道甘
道夫已經知道這裡的情況,並為此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十分焦灼的話,這對在木桶上正冷得直打
哆嗦的巴金斯先生來說,也許會是一種安慰。而事實上,甘道夫其他要辦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本故事不包括這部分),正準備過來尋找索林這伙人呢。只是比爾博不知情而已。
  他所知道的就是這條河似乎沒有盡頭,一個勁兒地往前伸延,加上他又餓著肚子,鼻子又
堵得厲害,也不喜歡越來越近的芒丁山,像要朝著他擠眉弄眼地恐嚇他的樣子。不過,漂了一
陣子,這河向南邊一個急拐彎,那討人嫌的芒丁山又一次被甩到遠處。
  後來,到傍晚時分,河兩岸的巖石越來越多,河中彙集了先前所有漫不經心地流淌著的支
流,在這兒匯成一股又深又急的洪流,以迅猛的速度席捲而下。
  森林河又一次猛地向東邊拐去,瀉進長湖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長湖口處寬寬的,兩側
有一石質懸崖狀大門,門腳邊堆著砂石。長湖!比爾博從想到這稱不上海的水域竟然有這麼大
,那麼的寬廣浩瀚,使得湖對岸看起來遠又渺小。而它又是那麼長,以至於北邊那朝向芒了山
的盡頭根本就看不見兒。比爾博只是從地圖上知道湖的北邊盡頭就在那邊。這時,北斗七星在
上閃耀著,倫寧河從戴爾山谷那裡流過來,流進長湖,再加上森林河溢得滿滿深深水流,河裡
的水一定曾經是一道巨大的山谷裡頭的水流,在湖的南邊頭,兩條河疊加起來雙倍的水量再次
越過高高的瀑布傾瀉而去,一瀉千里,向那陌生的地域。在寧靜的夜空中,可以聽得到那瀑布
的轟鳴聲,聽起來就來自遠處的咆哮聲。
  離森林河人口處不遠是個小城,就是比爾博在國王的酒窖裡聽那些小精靈提到過的那個小
城。雖然岸上立著幾座房子和其他建築,但這城鎮不是建在岸上的,而是安安穩穩地立在湖面
上的。
  有一塊巖石的岬角在它的近處形成一寧靜安穩的港灣,擋護著它免於承受打著漩渦沖過來
的河水的沖擊。通往這繁忙小城的是一座大橋,小城建造在許多巨大樹木做成的木樁上。這是
屬於普通人的城鎮,不是小精靈的地方。這城裡的人居然有膽量在惡龍盤踞的山頭附近居住。
他們的生意仍很發達,這些生意源自南部病流而上和馬車運載藉陸路經瀑布來至小城的貿易往
來;而在很久以前,在北部的戴爾山谷還很繁榮昌盛的日子裡,他們曾經是那麼的強盛富饒,
河中也曾有過船隊,有的船載滿了黃金,有的則滿載著穿戴盔甲的武士,也曾有過戰事和英勇
事跡,如今都已成為故事和傳說的內容。現在,在湖水猛然下降的時候,還能看到坐落在沿岸
的老城那殘敗的建築遺跡。
  可是,所有這些過去的歷史,城裡的人已記不起來了,雖然有的人還唱著有關芒丁山矮人
國王的古老歌謠,唱著都林大賽中的思羅爾跟思萊因,還唱到惡龍的進犯以及戴爾山谷那些領
主的衰亡。有的歌唱的是終有一日思羅爾和思萊因會再回來,黃金會在河流中流淌著穿越芒了
山口。所有歌唱的內容,全都讓大地充滿了新的歌謠和新的歡樂笑聲。然而,這些令人心胸愉
快舒暢的傳說,跟他們的日常事務並沒多大關係。
  一見到木桶筏子,從城裡的建築群中划出來幾艘小船,撐筏子的筏夫發出歡呼。接著拋出
繩子,拖住筏子,再使勁地划槳。
  很快的,筏子即被拖出森林河主流,繞過一塊高高的巖石邊緣,拖進萊克城的小港灣,最
後被固定在離大橋朝著岸邊的橋頭不遠處。不一會兒,人們就會從南邊過來,帶走一些木桶,
再將其餘的木桶滿滿的裝上貨物。那是他們為逆流而上運回小精靈家園而準備的。這時候,那
些筏夫跟船夫一道進城去吃飯,木桶仍被留在水上。
  那些人走後,夜幕降臨了,倘若他們看到岸邊下面所發生的一切,準會驚得瞠目結舌。一
開始比爾博割斷繩子鬆開一個木桶,推上岸並把它打開,裡頭傳來一聲呻吟,露出一個愁眉苦
臉的矮人,又髒又濕的鬍子上黏著濕淋淋的水草,臉色是那麼的痛苦、那麼的呆板,身上又青
又腫的,受盡折磨,幾乎沒法站立,吃力地又蹣跚地涉踏淺水,躺倒在岸邊上直哼。臉上一副
餓得發瘋、粗魯野蠻的神態,就像一隻被鏈子鎖上卻被忘記在狗窩裡一整個星期之久的狗。這
就是索林,你只能憑他的金項鏈及他那天藍色的頭巾才認得出來這就是他,那條髒兮兮、襤褸
不堪的頭巾的銀色流蘇已黯然失色。在這種狀態下,要他對哈比小矮人變得彬彬有禮還得過一
陣子。
  「嘿,你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比爾博有點惱火地問、也許他忘了,自己比起那矮人至
少多吃了一頓美餐,而且自己的手腳活缺自如,更不用說還有大量的新鮮空氣了。「你這是還
在車裡,還是自由了?要是你想吃東西的話,還有假如你還想繼續那個愚蠢的冒險計劃的話--
那可全是你自個兒的事兒,與我無關--你最好伸伸肩膀,動動兩隻腳,然後抓緊機會盡力幫我
的忙,將別人放出來!」
  索林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哼了幾聲後,他站起來竭力幫助哈比小矮人幹活。兩人在黑夜裡
、冰冷的水中,一腳深一腳淺地尋找裝著人的桶,對他們來說這可是件難伺候的事。在木桶外
頭敲敲,嘴裡喊叫著,只找到大約六個還有力氣回應的矮人。幾個人被放了出來扶上岸,只見
他們不是坐著就是躺在那兒,哼哼唧唧、咕咕濃噥的。因為都是渾身濕透、又青又腫,加上被
困在桶裡這麼長的時間,所以簡直就沒意識到自己被解放了,更談不上為此感到高興。
  朵林和巴林是幾個愁眉苦臉的人當中神情最沮喪的,因此叫他們倆來幫忙還不如不叫;比
弗和波弗沒那麼糟糕,而且身上乾一點,但這兩人躺在地上,動也不想動;而菲利跟奇利呢,
由於年輕(對矮人來說),再加上被裝進桶裡的時候,那桶小了點,桶裡還填塞了不少草,弄
得挺穩當的,所以從桶裡出來的時候,臉上多少還帶點笑意,身上只有一、兩處擦傷,手腳還
有點僵硬,但很快就沒事了。
  「我希望,今後絕對不再聞那蘋果味兒!」菲利說:「我的桶裡全是這味兒,在你幾乎動
彈不得、餓寒交迫的狀態下,沒完沒了地讓這蘋果味熏下去,簡直讓你發瘋。現在我可以在這
廣闊無際的世界上連續幾個鐘頭內不停地吃,吃什麼都行--但是除了蘋果,一個也不行!」
  在菲利和奇利的主動幫助下,索林跟比爾博終於找齊了同伴中其他的幾個人,也都把他們
放了出來。可憐的胖邦波不是在睡夢中,就是失去了知覺;多里、諾裡、奧裡、奧因和格羅因
都是濕漉漉的,半死不活,眾人不得不合力地把他們背上岸放下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嗨!人都到齊了!」索林說:「我想我們應該感謝我們的福星,感謝我們的巴金斯先生
。我肯定他有權希望得到感謝,盡管我希望要是他能安排一次更舒適的旅程那該多好。我還要
說的就是--我們再一次全都非常願意為你效勞,巴金斯先生。毫無疑問,在我們填飽肚子、恢
復體力之後,我們將會恰如其分地感到這一點的。還有就是,我們的下一步該怎麼辦?」
  「我建議,去萊克城。」比爾博提議道:「除了萊克城,我們還能去哪兒?」
  當然,除了萊克城,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因此,其他矮人留在原地,菲利、奇利和哈比小
矮人沿著岸邊向大橋走去。橋頭有衛兵,但看守得不是很嚴,因為這橋實在太長,沒必要設崗。
  除了因通航的事跟叢林小精靈偶爾有點四角外,他們確實以朋友之道相處,其他地方的人
則待得遠遠的;而城裡有的年輕人卻公開地質疑那山裡究竟有沒有那條惡龍存在,並且嘲笑那
些老頭、老太太,因為他們說什麼在他們年輕的時候就曾看見過那條龍在天上飛。難怪那些衛
兵這時正在他們的小屋裡又是喝又是笑鬧的,全然沒聽見矮人打開木桶放人的聲響以及四個探
子的腳步聲。在索林。奧肯捨爾大踏步走進門來時,他們驚得目瞪口呆。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他們喊著跳起來去摸武器。
  「芒丁山的思羅爾國王的兒子思萊因的兒子索林!」這矮人大聲地說。他的儀表看上去也
像那麼回事,盡管身上衣衫襤褸、頭巾又濕又髒;金燦燦的東西在他的脖子上和腰間砸閃發亮
;兩眼又黑又深沉。「我回來了,找要見你們城裡的首領!」
  接下來是一陣極大的騷動。有些人更可笑,跑出小屋,看樣子恨不得芒丁山一夜之間變成
金色,湖裡的水馬上也變成黃色。
  衛兵隊長走上前來。「這些人又是誰?」他指著菲利、奇利和比爾博問道。
  「是我父親的女兒的兒子,」索林答道:「菲利和奇利是都林那一房的,巴金斯先生是跟
我們一道從西部跋涉過來的。」
  「如果你們不是帶著敵意來這兒的話,那就放下你們的武器!」
  隊長嚴辭道。
  「我們沒武器,」索林說。這話真得不能再真了:他們的小刀已被叢林小精靈拿走,還有
那柄了不得的奧克裡斯劍。比爾博雖帶著他的短劍,但已像平時那樣收藏好,所以他對此緘口
無言。
  「我們不需要武器,像老話說的,我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再說,即使要打鬥,我們
也無法跟那麼多人對陣。帶我們去見你們的首領吧!」
  「他正在出席宴會呢!」隊長說。
  「那就更有理由帶我們去見他了,」菲利脫口而出,他對剛才那番鄭重其事的對話已不耐
煩了。「走了這麼遠的路,我們又累又餓,而且還有生病的同伴。快點兒吧,我們別再囉嗦了
,不然的話你的首領會對你不滿意的。」
  「那就跟我來吧!」隊長有點緊張地說道。然後帶著六個人,領著眾人走過橋、穿過大門
來到城裡的市集場地。這是一方寬大而風平浪靜的環形水域,水面四周圍繞著一圈高高的木樁
,上面建有一些大大的房子,側面有一條木頭製做的直碼頭,碼頭上有許多台階跟梯子,一直
向下伸到湖面上。只見從一個閃耀著明亮火光的大廳裡傳來了說話的聲音,一行人走進了這個
大廳,一進門就在燈光下眨著雙眼,跟餐桌上坐得滿滿的賓客正好打了個照面。
  「我是芒了山的思羅爾國王的兒子思萊因的兒子索林!我回來了!」衛士隊長還沒開口說
話,索林就在門口搶著大聲的說道。
  所有的人當即起立,那坐在木扶手椅上的萊克城首領一下子蹦了起來,但誰也沒有比那幾
個坐在大廳盡頭處的小精靈筏夫更吃驚了,他們推開別人擠到首領的餐桌前,嘴裡喊著:「他
們是從我們國王那裡逃跑出來的俘虜,一幫說不出什麼正當理由、到處流浪的矮人,他們偷偷
地穿過森林還騷擾我們的人!」
  「真有其事?」首領問道。事實上,他覺得事情像是如此,而不太像什麼國王的回歸,如
果真有這麼個國王的話。
  「確有其事,我們走在自己的土地上,艾爾文王無緣無故地在半路上攔截我們,還把我們
關進牢裡,」索林接下去說:「但是,正如老話所說,鐵鎖和鐵柵,擋不住人回家。再說,這
個小城並不是叢林小精靈的領地,我是在跟萊克人的首領說話,不是對你們國王的筏夫說話。」
  這時候,那首領的態度猶猶豫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艾爾文王在這一帶非常有勢力,
他可不願意與之結仇,更沒多想那些古老的歌謠是怎麼唱的,腦子裡只有他的生意、河道通行
稅收入、貨物運輸和黃金,習慣性想著自己所擁有的地位。但其他人的想法則是另一回事,好
傢伙,在他還沒想出對策的情況下,事情就這麼定下了。芒了山國王復出的消息像燎原大火似
的從大廳傳出門外,傳遍了全城,廳裡廳外都有人在大聲嚷嚷。碼頭上擠滿了匆匆忙忙走來走
去的人。有人唱起了芒了山國王復歸的歌謠;而至於這復歸的只是思羅爾的孫子,不是思羅爾
本人,他們並不在意。很快地其他人也跟著唱起來,歌聲繚繞響亮,在湖面上高揚。
  大山之下的國王,難燦寶石的國王,金銀之泉的故主,要收回自己的寶藏!
  把他的王冠重新戴上,把他豎琴的絲弦更張,重唱起那舊日的歌曲,殿堂裡迴響著金予的
錘鈴。
  山上的松濤在歡唱,青青的草地沐浴陽光;他的財富就像源泉,在金色的河川中流淌。
  河水歡快地奔流,湖泊發出耀眼的光芒;芒丁山國王回來了,從此再沒有痛苦和悲傷!
  人們唱著這樣的歌謠,或是內容差不多是這樣的歌謠,歌詞的內容只會有多不會有少,歌
聲中還有大喊大叫的聲音混雜著豎琴和小提琴的樂聲。在祖父一輩的人當中最年長的那些人的
記憶裡,也真難找到如此熱鬧激動的場面,就連那幾個叢林小精靈也變得疑心重重,甚至有點
害怕。當然,索林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們毫不知情,並開始懷疑說不定是他們的國王犯了個嚴
重錯誤。
  至於城裡的首領呢?他心裡明白著呢!此刻別無他法,唯有順其自然,默許眾人的喧嘩,
此時此刻,至少也得裝裝樣子,相信索林就是他所說的那個人物。於是,他把自己的大椅子讓
給索林,並讓菲利和奇利榮幸地坐在他的兩側。甚至比爾博也在高高的餐桌上安排了一個位置
。在這一片忙亂之中,也沒人過問他本人的來龍去脈--那些歌謠裡頭沒提到他,哪怕是最含糊
的講法也沒有。
  不久,其他矮人也被帶進城裡參與這個熱情得令人驚訝的場面。眾矮人在一種令人最愉快
、最心滿意足的氣氛下讓大夫給診視過,餵飽了肚子。安頓了住處,受到了無微不至的款待。
城裡的人讓索林他們住進一所大大的房子,還備有小船和船槳供他們使用,而有一大群人就坐
在這房子的外頭整天地唱歌,要是有個矮人探出頭去想看個究竟時,這些人就歡呼起來。
  歌裡頭有的是古老的歌謠;但有的歌是挺新的,歌裡唱道那惡龍必定暴卒,還會有一大批
豐富多彩的禮品順河流下,直抵萊克城。這些歌主要是在首領的煽動之下產生的,而眾矮人並
沒有感到特別的高興。不過與此同時,他們已感到心滿意足,並很快地恢復了健壯的體格。說
真的,才一個星期的功夫,他們已恢復得相當快,還添置了色澤得體的合身衣裝,鬍子也梳理
修剪過,走起路來洋洋自得。索林的外表和走路的樣子就像是他已重新得回了自己的王國,史
矛革被剁成了肉碎似的。
  這時候,就像比爾博說過的那樣,眾矮人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再也沒有人對他哼哼唧唧
、咕咕噥噥什麼的。他們為他的健康乾杯,拍他的肩膀,大肆吹捧他;但這也不過如此,比爾
博並沒為此特別感到高興。他沒忘記芒了山,也沒忘記巨龍。此外,他得了很厲害的傷風,這
幾天又是打噴嚏又是咳嗽,又不能外出,甚至到後來,他在餐桌上講起話來都變得結結巴巴的。
  與此同時,那幾個叢林小精靈已帶著他們的貨物逆森林河而上,回到他們國王的洞穴。聽
說之後在國王的宮殿裡有過一陣騷動,但我從沒聽說衛士長和大總管發生過什麼事。眾矮人在
萊克城上當然閉口不提鑰匙跟酒桶的事,比爾博也小心謹慎,絕不隱身。再來就是,我敢說,
雖然巴金斯先無疑地還保留著他那一抹神秘色彩,而眾人對他的猜測卻是多於了解。不管怎麼
說,現在那國王終於知道了這些矮人此行的使命,或者說,他認為自己知道了。於是他對自己
說:「好得很!走著瞧!任何財富要經過黑森林運返原地,要我不表示意見,休想。希望他們
沒好下場,活該!」無論如何他絕不相信這些矮人會主動攻擊並殺死像史矛革這樣的巨龍,而
他十分懷疑那不過是圖謀盜竊或諸如此類的事--這說明了他是個精明的小精靈,比鎮上的人還
要精明,盡管他想得不完全正確,這一點我們最後會看到的。接下來他往長湖兩岸附近,還向
北朝芒了山方向盡可能遠的地方派出探於,打探消息,等待時機。
  到了第二周的週末,索林開始考慮離開。趁城裡那股狂歡熱潮還沒消退,正是向萊克人求
助的好時機。而以延誤時光來給這一切狂熱降溫則不太妥當。因此,他跟首領及其顧問班子說
,不久他和他的同伴必須要繼續向芒了山趕路。
  那首領這時才頭一次感到吃驚,而且有點害怕;此外,他本來懷疑索林到底是不是古代的
國王後裔,也從沒想過這些矮人真的有膽量逼近史矛革,倒是相信他們是騙子,認為他們早晚
會被發現並被趕走的。可是他錯了,索林當然真的是芒丁山國王的孫子,他為了復仇和為了收
回自己所有的東西,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但是這首領毫不惋惜地讓他們離去。這些天來,招待這些人花費了不少,而且他們的到來
使這裡的生活日程變成了度長假,此間的生意處於停滯狀態。「就讓他們給史矛革擇搔癢去,
看看它是如何歡迎他們的!」首領心裡想道:「一點兒沒錯,噢,索林--思萊因的兒子、思羅
爾的孫子!」下面是他對索林所說的話:「你應該收回自己的東西。古語有言:時機把握在自己
的手上。我們會盡一切可能給你們提供幫助,我相信,在你重新獲得自己的王國的時候,你會
感激我們的。」
  於是,有一天他們動身了,雖然時值深秋,秋風吹來涼颶颶的,秋葉匆匆落下來,三條大
船載著划槳人,載著矮人和巴金斯先生及一大堆吃的、用的東西駛離萊克城。一批馬匹已被打
發繞著碗蜒曲折的陸路,前往事先約好的靠岸地點。那首領跟他的顧問站在市政廳門前,往水
面的寬大台階上給他們送行,人們在碼頭上、窗口裡唱著歌,白白的船槳落進水中激起水花一
片。就這樣,他們起程朝大潮的北面出發,踏上了這次旅行的最後一程。
  在他們當中,唯有比爾博心裡一點也不覺得快樂。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12

【第十一章】

  兩天的旅途中,他們沿長湖逆流而上,接著駛出長湖進入倫寧河。這時眾人都能看到那前
郁的大孤山巍然聳立在前方。河水又猛又急,他們前進得很緩慢。到了第三天傍晚,他們在上
游幾里遠處,往左邊也就是河的西岸靠岸下船。在這裡與被打發走陸路前來的大種馬、矮種馬
及其所馱載的其他物資會合,矮種馬是給他們自己用的。大家把各種物品盡量安放在馬背上,
剩下的則儲存堆放在一頂帳篷內。就連隨同來的萊克城人,也沒有一個願意跟他們一塊兒在這
離芒丁山太近的地方過夜。
  「不,除非歌中所唱的內容變成事實!」這些人婉扼道。在這荒疇地帶,有關巨龍的說法
比起索林本人的故事更容易被人接受。
  說真的,他們的庫存物資也無需派人看守,因為周圍一帶荒涼貧瘠、古無人煙。因此,盡
管夜幕已降臨大地,護送他們前來的萊克人還是告別了眾人,有的乘船順流而下,有的沿著通
往湖邊的小路,急急忙忙離去。
  大伙在原地度過了一個又冷又孤寂的夜晚,一度高漲的情緒隨即低落下來。次日起程再走
,巴林和比爾博騎著馬押後,一側牽著另一匹馱著沉沉重負的馬;其餘的人在前頭不遠處邊辨
認路徑邊往前走,走得相當緩慢,因為這地方沒有現成的路。他們從倫寧河邊朝西北方向斜著
插過去,朝著芒丁山那向著南邊,即面向他們的巨大山嘴越走越近。
  這段路程挺累人的,而且又單調又神秘,沒有笑聲、沒有歌聲,更沒有堅琴的優雅樂聲。
人們在湖邊唱起的古老歌謠一度在他們心中激起的豪情壯志及滿腔的希望如今蕩然無存,取而
代之的是單調乏味、悶悶不樂的情緒。大家心裡都明白,他們的冒險旅程就要接近尾聲,接下
來的可能是一場非常可怕的結局。盡管索林曾經告訴過眾人,這裡曾是遍地青翠、美麗怡人云
云。可是眼前這一帶已變得越來越蕭瑟貧瘠,地上寸草不生,而且時間過了這麼久,這兒既沒
長灌木也沒長樹木,只剩下一些黑黑的、雷劈過的爛樹樁子。而那曾經有過的樹早在不知何年
何月的時候就沒了。他們來到了巨龍的荒蕪領地,而且是在接近歲末的時候來到的。
  眾人來到芒丁山的邊緣,一路上安然無事,除了巨龍在自己的巢穴附近所營造的一片荒野
外,也沒遇到過巨龍的蛛絲馬跡。
  黑森森的芒了山靜靜的聳立在眼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大伙在山南面高高的山坡上
,一處靠西邊的地方安置了第一個立腳的營地。山坡的盡頭高高隆起,這就是人們所稱的渡鴉
山。在它的上面是一處古老瞭望哨所;但大伙還沒這個膽量爬上去,因為那地方太顯眼了。
  他們計劃去芒丁山的西邊山坡,搜索那個隱秘的洞口。這洞口是他們全部的希望所在。出
發前,索林派出一隊探子去探察一下周圍的地形。為此,他挑上巴林、菲利和奇利,比爾博也
跟著去,幾個人在灰沉沉、鴉雀無聲的山崖下行進,走向渡鴉山腳下。
  就在此處,倫寧河在戴爾山谷那邊轉了一個大圈之後,在芒丁山這邊轉過身來,繼續朝萊
克湖趕它的路。河中激流洶湧,濤聲震天。河岸由石頭構成,光禿禿的,高高地陡立在激流邊
上;從上面觀望下面窄窄的河面,只見到流水在河床的礫石之間濺射著水花和泡沫。從這裡還
可以看到,處在芒丁山暗影之下的寬寬的山谷裡頭,那些古時候的房屋、塔樓及圍牆的廢墟。
  「那就是戴爾城的全部遺跡,」巴林說道:「那時候這裡的山坡綠樹蓊鬱,蔭庇著山谷,
城中鐘聲悠揚,人們生活富足、安居樂業。」說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既傷感又嚴肅:因為在
惡龍侵入這地方的日子裡,他跟索林很要好。
  他沒敢沿著河邊方向朝山南洞口走得太近,卻來到南山坡的盡頭處,隱秘地靠在一塊大巖
石後面,往外看去。只見芒丁山的山梁之間,有一道像堵牆似的峭壁,峭壁下頭有一個黑乎乎
的洞狀開口。倫寧河的水就從這開口裡往外濺瀉;而且從這開口裡,流出來一股水流,還冒出
來一團團黑煙般的瘴瘟之氣。一片慘遭蹂躪之地,沒有任何活缺生物的氣息,就連那河水跟水
汽也呆滯在原地不動,只有那翅膀黑黑、預兆不祥的烏鴉不時露露面。唯一能聽到的聲音是叮
叮鳴鳴的水聲和偶爾傳來一、兩聲沙啞的鳥叫聲。巴林聽了不寒而慄。
  「我們回去吧!」他提出:「待在這裡做不了什麼的!真不想見到那些黑鳥,看起來就像
是來報喪的。」
  「這麼說,那頭巨龍還活著,就在芒丁山底下的洞穴裡--或者是,我只是根據那煙霧來推
斷的。」哈比小矮人說。
  「那說明不了什麼,」巴林說:「盡管我贊成你的看法。可是,說不定它又在什麼時候跑
到別的地方去了,也說不定正躺在山腰上看風景呢。我還以為黑煙和水汽是從大門那兒冒出來
的呢!裡頭的洞堂必定是烏煙瘴氣、惡臭熏天。」
  幾個人神情沮喪,邁著疲憊而沉重的腳步走回營地,呱呱叫的烏鴉跟在後頭飛著。僅僅在
六月裡,他們還是埃爾倫家華麗居室的座上賓,雖然現在只不過是秋冬之交,當時的快樂情景
想起來就像是陳年舊事似的。眼前他們孤立無援地來到這片凶險的荒野中,已經來到了他們旅
途的終點,但離開他們探險的目的似乎仍然那麼遙遠。想到這裡,大家神情黯淡、無精打采地
走回營地。
  奇怪的是,比起其他人來,巴金斯先生的勁頭要足一點。他常從索林那裡借來地圖,盯著
圖反復地琢磨上面的神秘古文字和埃爾倫讀過的月光文字的預言。正是他促使大家對西邊的斜
坡進行了一次搜索,尋找那個神秘的洞口。這時他們已將營地移至一個長長的山谷裡頭,這山
谷比南邊倫寧河所處的戴爾山谷要窄,山谷兩旁是芒丁山較低的山坡。這兩條山谷起源於芒丁
山的主要部分,在長長的、陡峭的山脊之間向南邊延伸過去,自上而下,義無反顧地向山下的
平原地帶傾瀉過去。在山的西邊,惡龍肆虐的足跡少一點,居然還長有一些可以餵馬的草。這
西邊的營地一整天都處在懸崖峭壁的陰影之中,直到太陽朝森林方面向西沉下去也是如此。一
日復一日,他們集體行動,尋找上山的路。倘若地圖投標錯的話,秘密洞口一定處在山谷盡頭
的峭壁高處。但是,日復一日,他們都兩手空空地回到營地、不過,他們終於還是在無意中找
到了眾人要找的東西。有一日,菲利、奇利跟哈比小矮人在往回走的路上,走下山谷,在山谷
南邊角上的那些從山上翻滾下來的巖石之間爬行著走。將近中午時分,比爾博正在一塊孤零零
立在那裡、長得像根柱子似的大石頭後面爬走著,偶然發現一處地方活像一道向上伸展、粗糙
的台階。他跟大伙為此發現而興奮不已,接著沿著台階找到一條狹窄小路的些許痕跡,沿路走
去,若隱若現的小路有時消失了,過一會兒又找著了。這路順著南邊山脊頂上透迄而去,一直
把眾人領到一處更細長的巖脊上。巖脊朝向北面,正對著芒丁山的正面。朝下看去,發現他們
正身處山谷起始的峭壁頂上,還可以看到他們設在下面的營地。這地方地形險峻,眾人不得已
地默不作聲,身子緊貼在右側的石壁,排成一行沿巖脊走下去,一直來到石壁盡處,再向右拐
去,來到一處小小的、被陡峭的石壁圍起來的小盆地。只見這裡的地上佈滿青草,四周死一般
的寂靜,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由於山崖是從裡面伸出來的,從下面看不到剛剛發現的
入口處,從遠處也看不到,因為這盆地太小,遠看特別像一條又暗又黑的巖縫。它不是山洞,
卻朝上向空中張開懷抱,在裡頭地勢較低的盡處卻立著一堵直挺挺的石壁!石壁挨著地面的部
分平滑、筆挺得就像出自石匠的手工,看不到有接縫或鍍隙的地方,既沒什麼門柱、門楣或門
檻之類的跡象,也沒有門柵、門閂或鑰匙孔的痕跡。無論如何,大伙胸有成竹地認定,他們終
於找到那該死的洞門了。
  大伙衝著門又是敲又是推又是撞的,結果門沒開;接著懇請洞門打開,還是不行。!接下
來就嚷一些零零碎碎、斷斷續續的所謂開門咒語,結果這門依然紋風不動。最後大家被折騰得
筋疲力盡,頹然坐在石壁腳下的草地上喘息,後來只好在夜色中動身沿著漫長的來路重返下面
的營地。
  營地在這天夜裡又有了生氣。早上起來後大伙準備再次行動,只留下波弗跟邦波看守馬匹
和從河上運過來的物資。其餘的人走下山谷,沿那條新發現的小路爬上去,來到那狹窄的巖脊
上。這地方無法攜帶行李包裡之類的東西,巖脊窄得很,從上面經過時令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但每人的腰間都帶著結實的繞成圈狀的繩子。最後還是安然無恙地來到那個小小的綠草茵茵
的山間盆地。
  眾人在這裡設立了第三處營地,用繩子將所需的物品從下面的營地拉上來。世間或挑個較
靈活的人比如奇利或別的人,用這個辦法吊到下面傳遞消息什麼的,或是去替換一下底下的人
,同時將邦波拉到上面來。邦波既不願意讓繩子捆著拉上來,也不願意攀那條崎嶇的路。
  「我這麼胖哪能騰空飛行似的走路呢?」他嚷嚷道,「我會頭暈眼花還會踩到自己的鬍子
的,好傢伙,到時候你們又得變成十三個人了。再說,這接起來的繩子對我這麼沉的身子來說
也太單薄了點。」幸好他沒說對,看下去便知分曉。
  這期間,幾個人經過對小盆地那邊的巖脊進行了勘查,發現一條往高處走可通向芒丁山上
頭的小路;但他們沒敢沿此路走得太遠,再說這條小路對他們來說用處不大。這裡萬籟俱寂,
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不是鳥鳴聲或別的什麼聲響,而是風刮巖石縫隙的颼颼聲。幾個人連說話
也要壓低嗓門,絕不敢大聲喊叫或亮起嗓子高歌,生怕每一塊石頭都隱伏著危機。其他的矮人
則想盡辦法要弄開那神秘莫測的洞門,但沒什麼進展。大伙要找到洞口的心情過於迫切,都顧
不得休息,只想在那塊光滑的巖面上找出那道隱蔽洞門的確切位置。那些神秘的古文字跟月光
文字則被晾在一旁。眾人從萊克城帶來了許多鐵鎬子之類的開掘工具,這還是頭一次用上這些
工具。可是,他們拿起工具向巖石劈去時,工具紛紛把手給震裂,虎口被震得生疼,而鋼鐵做
的鎬頭之類不是給震裂開來就是像鉛塊似的被扭得不成樣子。這樣一來,大伙明白了,就是說
試圖以挖掘的辦法來開門是沒有用的,因為這門是用魔法關上的;況且挖掘時產生的回音使他
們愈萊愈感到心涼膽顫。
  比爾博坐在台階上,既疲倦又寂寞:這地方當然還稱不上什麼台階,可是大伙常常將石壁
跟小盆地之間的那方窄小的草地戲稱為「台階」。還記得很久以前比爾博曾說過的話嗎?那是
在他那哈比人洞穴裡的那次意想不到的聚會上說的。他說大家只要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坐得久了
,總會想出法子進去的。如今大家就坐在那兒苦思苦想,不然就是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愈這
樣,大家的心情愈加悶悶不樂。
  先前,眾人的情緒曾為那條山路的發現而興奮過一陣子,到如今可是低沉到了極點;盡管
如此,他們還不至於放棄而一走了之。哈比小矮人呢?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背靠石
壁呆呆地坐著,兩眼凝視著西邊,眼光穿過小盆地上空、越過峭壁、越過那一大片廣闊的原野
,一直來到黑森林的像堵牆似的黑乎乎的邊緣,來到更遠的地方。在這當中,他有時會想到自
己能瞥到雲霧山那遙遠而小小的身影。若有哪個矮人問起他在幹嘛,他就這樣答道:「你們不
是告訴我,我的任務就是坐在台階上動腦筋、出主意、不要提起洞口的事嗎?我正在費腦筋呢
。」而我擔心的是,他根本就沒怎麼在動腦筋,他的心思是放在湛藍色的遠方那邊,想起安逸
的西部、希爾山和山下他那可愛的哈比人洞穴。
  在草坪的中央,有一塊灰灰的石頭,比爾博心情憂鬱,兩眼盯著石頭,盯著石頭上的大蝸
牛。這些蝸牛似乎挺喜歡這四周封閉、有著涼涼的巖壁的小小盆地。你看,巖壁上有好多這種
體型巨大的蝸牛在慢條斯理、黏黏糊糊地蠕行著。
  「從明天起就是這個秋天的最後一週了。」有一天,索林宣佈了這個消息。
  「而秋天過後就冬天了。」比弗接著說。
  「還有,冬天過後就是明年了。」朵林緊接下來說:「我們的鬍子又要長一截了,還得順
著峭壁一直長下去,長到底下的山谷那兒,可是我們在這裡卻一事無成。但是,我們那了不起
的小偷究竟為我們做了些什麼?既然他有一隻可隱身的戒指,這會兒他該是個能幹得不得了的
人才是,我開始考慮,他可不可以從前門進到洞裡,去探探虛實什麼的。」
  這話比爾博聽到了--眾矮人正在他坐著的山巖凹處上方的巖石上--「天哪!」他想:「原
來他們是這樣想的!總是要我這可憐蟲幫他們脫離險境,至少是在巫師離開我們之後就這樣了
。我該怎麼辦才好?一定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在我頭上。我真不敢想,自己還能不能再看到
這不幸的戴爾山谷,還有那水流奔湧的前大門呢!」
  那天夜裡,他心裡憋得慌,難於成眠。次日,大家分頭朝不同方向走去;或是在下面的營
地那兒通馬,或是在山腳下活缺。
  比爾博無精打采地坐在小盆地的草地上,眼睛瞅著石頭發呆,不然就穿過窄窄的山口朝西
望去。「說不定巫師會突然在今天回來呢,」他盼望道。
  倘若頭抬高一點,他能隱約地看到遠處的森林。隨著太陽的西斜,遠處林子的頂端給罩上
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暈,看似陽光燃著了樹上那些總是那麼蒼白無力的葉子。不一會兒,看著太
陽那橘紅色的火球從地平線上落下去,他快走幾步到山口處,只見一鉤淡淡的、朦朧的新月遠
遠掛在大地邊緣上。
  正在這個時刻,他聽到身後一聲尖銳的爆裂聲響。轉頭一看,原來草地上那塊灰色的石頭
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隻碩大的畫眉鳥,體色將近煤炭般黑,淡黃色的前胸上綴有深色的斑點
。啪啦一聲!這鳥逮住了一隻蝸牛,正將蝸牛往石上砸呢,啪噠!啪噠!
  無意中,比爾博悟出了什麼,頓時樂不可支,一時忘了站在巖脊上的險處,喊叫著揮手招
呼那些矮人。離得最近的矮人即跌跌撞撞地越過巖石堆,順著巖脊盡快地朝他趕來,心裡納悶
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底下的人則朝上頭喊叫把繩子拉上去(除了邦波以外,他正在睡覺)。
  比爾博盡快向大家作了解釋。眾人聽畢卻半信半疑、無言以對。只見那哈比小矮人立在灰
色石頭旁邊。而其他人則搖頭晃腦地在一旁不大耐煩地看著。太陽越來越低,眾人心中的希望
也跟著往下沉。直到太陽沉入一抹帶狀的紅雲裡不見了蹤影。大伙按捺不住地哼哼卿卿的,但
是比爾博仍立在原地,幾乎動也沒動。
  那鉤新月剛好擱在地平線上,夜晚來臨了。恰恰就在眾人的一腔企盼之情行將落到塵埃之
際,一束有手指頭那麼粗、紅色的陽光從雲層的罅隙中漏射出來,一線光芒穿過山射進小盆地
,落在那平滑的石壁上。那只立在高處棲木上的畫眉鳥一直在翹起腦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瞰
著這一切,這時冷不防地鳴叫一聲。緊接著一聲巨響,一塊片狀的巖石從石壁上裂開並倒下來
,靠近地面的地方意外地出現一個約三尺大的洞口。
  快如疾風般,戰戰兢兢、唯恐良機即逝的矮人們當即撲向那塊巖石使勁地推--可是石頭儼
然不動。
  「鑰匙!鑰匙!」比爾博著急地喊道:「那把跟地圖在一塊的鑰匙!趁還有時間,趕緊試
試看!」
  索林聽了便走上前去,從脖子上的鏈上取下鑰匙,將它插進小洞口,不大不小剛剛好,只
見鑰匙轉動了!啪!那一縷陽光逝去,太陽下山了,月亮也沒有了,夜色一下子升上了天空。
  大伙合力一推,眼見著石壁的一部分緩緩地退開來,幾條又長又直的石縫出現了並在加寬
,然後現出一道五尺高、三尺寬的門框,那門無聲無息地向裡轉去。這時候,天色已漆黑一團
,就好像黑暗是從這個處在山腰的洞口裡,如蒸汽般往外洩出來的。
  四周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活像一張打著哈欠的大嘴吞沒了世上的一切的一切,接著又
嚥了下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36

【第十二章】

  好一陣子,那些矮人站在洞前爭論不休,直到後來索林開口道:「現在該是我們尊敬的巴
金斯先生露一手的時候了。一路上的事實足以證明他本人是我們這次遠征旅程的好旅伴,而且
是一個勇氣十足、足智多謀且善於應變,其能力遠遠超過他本人的個頭的哈比小矮人。還有,
要是我可以這麼說的話,他的運氣好得異乎尋常--現在該由他來執行他的職務了,執行他加入
我們這個團體所要負擔的職務;該是他為自己得那一份報酬出力的時候了。」
  索林每到關鍵時刻的德行,你是很熟悉的,盡管他後來的所作所為比上面所提到的還要過
分得多,在這兒我就不多講了。不用說,此刻的確是個重要關頭,但比爾博對這種做法感到不
耐煩。
  到今天為止,他已很熟悉索林的作風,心裡很清楚索林的意圖所在。
  「假如你指的是我有義務頭一個走進這條凶險莫測的地道的話,那麼,老索林,思萊因尊
貴的公子奧肯捨爾,願你的鬍子前所未有的越長越長,」他憤慨地說:「言出必行,既然說了
就做!我本可拒絕的。我已經兩次將你們從無法收拾的局面中解救了出來,在我們原本講好的
協議裡頭並沒有規定這一條的。因此我認為,我已經盡了力也應賺得一些回報了。不過,我父
親也常常說:『事不過三』。再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認為自己不會拒絕的。也許是我比過去
更相信自己的運氣。」--他指的是在離家之前最後那個春天,可是現在看來就如同幾個世紀以
前的事兒--「不管怎麼說,我想我這就進去看一看,而且盡快了結這件事兒。有誰願意跟我一
起走?」
  有沒有志願者響應,他本來就沒抱多大希望,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失望。菲利跟奇利的樣子
顯得不大自然,搖擺不決。而其他人沒作任何要去的表示--除了巴林以外。這位瞭望專家頗喜
愛這哈比小矮人。他表態道,不管怎樣,他會跟著一塊進洞去,也許還會往裡走一小段路,在
比爾博確實需要幫忙時,好有個照應什麼的。
  至於其他的矮人呢?他們則在口頭上作出最響亮的誇口,這就是他們所能做到的;他們打
算為比爾博的辛勞償付一筆相當可觀、貨真價實的回報;既然他們已把他帶了出來,讓他幹了
些凶險的事情,假如可憐的小傢伙願意做點什麼的話,他們不會介意的呀;但是如果他陷進困
境,他們會全力以赴地幫助他解脫險境,就像在這次遠征一開頭遭遇到特洛爾巨人時那樣,那
時候,比爾博可還沒給過他們什麼特別的好處。所有這些,不過是說明了一個道理:矮人並非
英雄人物,而是一些愛打自己的小算盤、把錢看得很重的人;他們當中有的是奸狡成性、背信
棄義、壞得不得了的人;也有的不怎麼壞,要是你的要求不過分高的話,那些就是像索林及其
同伴這樣的人。
  於是哈比小矮人爬進那道著了魔法的洞門,悄無聲息地溜進了芒了山腹中,很快地,點綴
在蒼白的天空上的星星被一片漆黑堵隔在身後。進洞比他先前預料的要輕鬆得多。這裡既非妖
怪的隧道進口、也不是叢林小精靈那凹凸不平的山洞,這是矮人們在他們的生活最富足、鑿洞
技藝最出眾的時候修建的;山洞垂直如尺,地面跟洞壁弄得平整光滑,洞身依均勻的斜度緩緩
地、直直地向下方延展下去--一直伸到前面消失於遠處的黑暗盡頭。
  往裡走了一會兒,巴林跟比爾博道了聲「祝你幸運」,就此打住,停了下來。站在這兒還
能看得見模糊不清的洞口輪廓,從洞裡一迭一聲地折回的回音中,還聽得出外面眾矮人低聲說
話的沙沙聲。接著比爾博套上那枚戒指,回音提醒了他,要加倍小心,不得再次弄出什麼聲響
來。於是就無聲無息地朝著黑乎乎的前方走下去,心裡害怕得直發抖。但他瞼上依然堅定自若
。如今他再也不是很久以前居住在那稱為「袋底」的地方的那個每逢外出老是忘記帶手帕的哈
比小矮人了。再說他老早已不用手帕了。比爾博鬆了鬆劍鞘裡的劍,勒緊腰帶繼續往前走。
  「現在你終於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了,比爾博.巴金斯,」他自言自語道:「那天夜裡的
晚會上,是你自己主動推進這麻煩事當中的。如今你要撒手不幹就得付出代價--我真該死,真
傻,過去是,現在還是!」內心深處那個微不足道的圖克血統的他,以教訓的口吻諄諄說道:
「想得到惡龍守護著的財寶,我絕對沒這個能耐,要是能一覺醒來後,發現這條糟糕透頂的地
道就是自己家中的前廳,那該有多好呀!」
  這小矮人當然沒有醒過來,而是接著往前走啊走的,直到身後那個洞口漸漸地隱去,了無
蹤影。如今就剩他了然一人,真可謂孤膽闖龍潭。走不了一會兒,覺得洞裡氣溫熱了起來。「
我怎麼覺得前面像是有妖火什麼的?」他心裡想道。
  他的感覺沒錯,愈往前走,氣溫越來越熱,到最後事實證明果然沒錯。那妖火是一團火紅
的光亮,隨著他的走近,它越來越紅。不用說,這裡頭熱得難受,還有一股股熱氣從前面吹過
來,吹過他的身體,使他冒起汗來。還傳來一種如同一個擱在猛火上面熬煎的大鍋發出的聲音
,混雜著一種就像一頭巨大的雄貓鳴鳴叫的喧鬧聲,聲響抽打著他的耳膜,漸漸地,又變成某
種巨型動物睡覺時發出來的打呼聲音,響聲就來自他的前方,來自妖火那邊。
  比爾博在此停住腳步。再往前走就是他一輩子邁出過的最勇敢的一步。跟這一步相比,日
前所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簡直就算不了什麼。而巨大的凶險就在前頭等著他,他卻渾然不知,
不管怎麼樣,他只管一個人單槍匹馬在這洞裡實實在在地幹上一仗。
  稍停了一下,接著走下去。可以想像,他直直走到地道盡處,來到一個形狀大小都跟上面
那邊的洞口差不多的開口處。他那小小的腦袋從開口那兒往外探出去,偷跟張望前面,只見到
眼前就是古時候矮人的祖先,建在芒了山底下正中央最深處的一個大地窖或地牢之類的地方。
裡頭近乎一片漆黑,因此,它究竟有多大,只能推測個大概。而那團又大又艷的妖火正好在巖
石地面的這一邊發出來,那就是史矛革身上發出來的妖火!
  那條巨大的金黃色的惡龍史矛革躺在那裡,睡得死死的;從它的下顎和鼻孔處發出一陣陣
雜亂的呼喀聲,還冒出一縷縷煙氣。
  因為在熟睡中,它嘴巴裡的火並不旺。在它的身子下面,它的足肢和那條蟋曲起來的巨大
的尾巴下面,還有,在它的四周往外延伸至視線夠不著的地面上,全都堆著數不勝數的珍寶、
金器和金塊、美玉跟寶石,還有在紅色的妖火下顯得發紅的白銀。
  史矛革躺在那兒,兩翼折合起來,活像一隻碩大無比的編幅,身子稍微側向一邊,所以比
爾博就能看得到它的下體部位,還看到因長久地躺在它那價值無比的龍床上,被重壓得嵌進了
它那長長而蒼白的肚皮上的寶石和碎金塊。在它的身後,靠近這一頭的牆上掛著領子銷甲、頭
盔、斧子、刀劍和長矛;在那邊則立著一排排大大的壇子什麼的,裡頭裝滿了難以估計的財寶。
  如果說比爾博看到了這一切後連氣都喘不過來,還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的驚訝,那境況簡直
難以用筆墨來形容。因為人類改變了他們在太平盛世時從小精靈那兒學來的豐富語言,所以描
寫這類情景的詞語沒有流傳下來。比爾博以前也曾聽人家說過、唱過有關龍的寶藏,而至於這
寶藏的眩目光彩,以及對財寶的貪婪渴求及其帶來的那種榮耀,還從未令他真正動心。如今他
的心裡只充滿了發現的喜悅,充滿了對眾矮人的深切懷念;他一動不動地呆在那兒,幾乎忘卻
了躺在巨大的一堆價值無量的金子上的那條令人恐怖萬分的守財奴。
  比爾博目光凝聚在前方,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他違背本意地躡手躡腳從洞堂人口處
的陰暗處向前走去,走到對面的那雄寶山跟前。在他的前上方躺著那條睡得死沉的惡龍,即使
它在睡夢中,在它身上仍有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威懾力量。他順手抓起一個有兩個把手的大杯
子,費力地將沉沉的杯子扛起來,一邊驚恐地斜張著一隻眼睛朝上瞥去。只見史矛革微微動了
動一翼,一隻原先緊緊握成一團的爪子張了開來,呼嚕聲也跟著轉換了調子。
  比爾博趕緊往外溜,而惡龍仍在死睡--還沒醒過來--只是在哈比小矮人沿著長長的地道艱
辛地往回跑的時候,它躺在那霸佔了別人的洞廳裡,又滑進了另一個充滿了貪婪和暴力的睡夢
中。往外趕路時,比爾博仍緊張得心怦怦直跳,兩腳慌亂地抖動著,抖得比進洞時還厲害。盡
管這樣。手中的杯子仍緊握著不放,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成功了!讓他們看看,什麼是
『不像小偷而更像一個雜貨店老板』!好傢伙,我再也不要聽到這種話了。」
  大喜過望的不只他一人,巴林又一次見到比爾博時,又驚又喜,興奮之際,一把扛起比爾
博走出洞口。這時已是夜半三更時分,天上的星星已被烏雲遮沒,比爾博卻直挺挺地躺在那兒
,兩眼緊閉,領略那能再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愉悅感受。至於一旁的矮人如何欣喜雀躍、如
何欣慰地稱頌他能幹、拍拍他的肩膀,信口開河說什麼他們本人還有他們的家人子子孫孫願為
他效勞啊云云,而比爾博只管躺著,根本沒在意。
  眾矮人手中拿著杯子,傳來傳去的,眉開眼笑地談論寶藏的復得。就在這時,山底下突然
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看樣子是一個沉睡多年的火山要再次噴發。身後的洞口被撕扭著科
動起來,一塊石頭堵在洞口,從長長的地道下面深處傳來了一陣陣令人毛骨驚然的迴響,一種
來自地底下的振蕩聲,就連腳下的地面也為之抖動不已。
  剎那間,那些矮人早將一腔喜悅之情和剛才充滿自信的吹噓拋到雲霄之外,驚恐萬狀地抖
縮成一團。史矛革仍舊是個輕視不得的對手,既然你離一條活生生的惡龍不遠,不把它放在眼
裡是行不通的。「般來說,財富對龍來說沒多大實際的用處,但它們對自己有什麼東西心中一
清二楚,尤其是占據多時的財寶;史矛革也不例外。你看,剛剛從一個令其心神不安的夢境(
在夢中,它夢見了一個小勇士,個頭小得微不足道,但手持一柄鋒利的劍,勇氣十足。使它心
神不定就是那勇士的形象)轉為淺睡,又在淺睡之中張大眼睛醒來。當即嗅到洞裡有一股異味
,難道那小洞口能張開鼻子呼吸通氣?盡管這洞口小得那麼不起眼,而它一向不喜歡這地方。
史矛革疑心重重地盯著小洞口,心裡琢磨著為什麼自己一直沒把洞口堵上。近來它曾半信半疑
,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到有模糊不清的敲打聲,回音從上頭遠處通過地道一直傳到它的藏身之地
。想到這裡,史矛革動了一下,脖子前伸過去,用力吸吸鼻子。這才發現,那杯子不見了!
  小偷!小偷!謀殺!自從它來到這芒丁山,從沒發生過這種事!惡龍頓時怒火萬丈,其怒
態簡直難以形容:一種只有在錢財使不盡用不完的富人突然間失去了自己久已擁有但從未用過
,或是從來沒想到要用的東西時,才會見到的那種狂怒。只見它嘴裡猛烈地噴著火,洞堂裡頓
時濃煙滾滾,巨龍生氣地搖撼著山腳部位,腦袋陡然地向小洞口衝過去,接著又盤起長長的身
子,咆哮起來,聲似地下驚雷。然後又從洞底深處的巢穴疾馳著竄出前大門入口,竄過山中宮
殿的巨大通道,奔往前大門。
  史矛革一心要搜遍全山,直到逮住那該死的盜賊為止,將他撕成碎片,再踩在腳底下。它
從前大門竄了出來,河裡的水被攪得猛烈地洶湧起來,呼嘯作響。接著嘴噴烈火飛騰起來,然
後像一根噴著青紫色烈焰的噴火筒一樣,落在山頂上。眾矮人曾聽說過巨龍騰空飛行的傳聞,
此刻他們正蜷縮在綠草茵茵的小盆地的石壁前,在那些石頭下面縮作一團,指望能避過正在巡
獵的惡龍那雙恐怖的眼睛。
  這回要不是比爾博,他們準會葬身此地。「快!快!」比爾博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那洞
門!那地道!不能待在這兒。」
  一言驚醒夢中人,眾人正要爬進洞裡!比弗一聲驚呼,「我的堂兄!邦波跟波弗--我們把
他們倆給忘了,他們正在山谷下面呢!」
  「他們會被殺掉的,還有我們的馬,還有所有的存糧都要失去了,」其他幾個人喃喃道:
「可是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胡說!」索林大聲喝道,他的尊嚴恢復過來了。「我們不能丟棄他們,比爾博先生跟巴
林,你們先進去,還有你們倆、菲利和奇利--巨龍不會把我們全部的人怎麼樣的。好了,你們
其餘幾個,繩子在哪兒?快點!」
  只怕當時的情形是他們經歷過的最糟糕時刻。史矛革暴怒時的可怖吼聲在冷冰冰的遠方上
空迴響著,它隨時都有可能會在頭頂上空盤旋,然後會發現他們就在那道險峻的巖脊近處拚命
地往上拉扯繩子。波弗給拉上來了,還好,沒事;邦波上來了,嘴裡呼呼地噴著氣,不住地喘
呀喘的,那繩子被拽得嘎嘎作響,不過還好,總算上來了。接著,又拉上一些工具和裝著糧食
的袋子。
  然而,此時此刻危在旦夕。
  只聽到呼呼聲作響,一團紅光映照在直挺挺的巖石上頭,惡龍來了。
  由於拖著擺著那些袋子,他們幾乎沒來得及飛跑回洞裡。這時候,史矛革從北邊疾飛過來
,噴出的烈焰舔沒了山腰,兩隻巨大的龍翼拍打著發出颶風般咆哮的聲響,它呼出的熱流頓時
烤焦了洞門前的青草,並穿過他們藏身擠進去的洞口石縫,直逼臥伏在洞裡的一群人,一伸一
吐的火舌騰躍起來,在火光映照下,巖石的黑影隨之舞動起來。接著,惡龍再次從上空掠過,
緊接著帶來一片黑暗,那些馬驚得直叫喚,掙脫緩繩發瘋似的疾跑開去。
  巨龍即刻飛撲過來,向那些馬追去,之後沒了蹤影。
  「就這樣,我們那些可憐的牲畜全完了!」索林悻悻地說:「史矛革絕不會放過它所看見
的東西,我們既然來了,就得在這兒待下去,除非誰幻想著要在惡龍的眼皮底下徒步走完那幾
里光禿禿的來路,回到河邊!」
  這可不是個令人高興的想法!盡管洞裡又悶又熱,可他們還是順著洞往裡走了一小段,戰
戰兢兢地躺在那兒。直到黎明到來,洞口的石縫那兒透進來一絲灰白。整夜裡,他們不時地聽
到那飛來飛去的惡龍發出的咆哮聲,在它順著山腰繞來繞去追捕獵物時,那聲音一會兒越來越
響,一會兒在上空隆隆地掠過,然後又消失了。
  惡龍從它所發現的那些矮種馬和幾個營地上面嗅到點什麼,揣測著準是有人從河邊或是從
長湖那邊過來了,並從山谷那裡爬上了山腰,而那些馬仍然留在山谷下面,僥倖的是,小洞門
擋住了巨龍搜捕獵物的眼光,況且小盆地四周高高的石壁又抵擋開它的烈焰。結果,惡龍久久
地、徒然地搜捕個沒完,一無所獲,直到黎明的到來才使它的暴怒稍微降了降;只好悻悻然走
回自家的金碧輝煌的殿堂睡覺--以積蓄新的力量。心中既不會忘卻更不會原諒那個可惡的盜賊
,哪怕是等一千年,等到自己變成一塊蓄藏著滿腔惱怒的石頭,也絕不放過那該死的賊,甚至
可以等一千年,也要逮住他。史矛革拖著腳步慢慢爬回巢穴,一隻眼半開半閉,不大放心地睡
去。
  早晨一到,眾矮人的恐怖感減輕了些。大家心裡明白,要對付如此凶狠的守財奴,凶險是
免不了的。但是就此而放棄他們的遠征計劃則更不合算。再說,即使要撒手走人,正如索林曾
提示過的,也行不通。他們的馬走失的走失,死的死,只得死耗在這兒,等到史矛革終有一天
撤底地放鬆了警惕,好讓他們壯著膽子順著那條遙遠的來路徒步跋涉返回去。不幸中的萬幸,
他們保住了一批存糧,足夠他們耗上一陣子。
  至於下一步該怎麼辦,他們爭論了老半天。可是無論怎麼爭,誰也想不出要用什麼法子來
擺脫史矛革。在他們各種各樣的策劃中,總是有這個缺點,比爾博忍不住要指出來讓他們知道
。接著,就像那種本性就是遇事都要說長論短、沒完沒了地糾纏不清的人一樣,他們開始將矛
頭對向哈比小矮人,埋怨他不該一開始就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就因為他冒冒失失地拿走了一個
杯子,使得史矛革這麼快就狂怒起來。
  「這麼說,依你看,一個盜賊除了這個,還能做別的嗎?」比爾博忿忿然地反問道:「我
又不是受聘來殺死惡龍的,那是武士幹的事,我的任務只是盜取藏寶。我竭盡艱辛,好不容易
地開了個了不起的頭,難道你們要我把思羅爾的全部寶藏馱在背上,不停腳地背回來嗎?倘若
事情得照你們嘮叨的那樣進行的話,我想我可不可以在這說一句,那就是,你們一開始就不該
只帶一個盜賊,而該帶五百個。我可以肯定,這財寶說明你的祖父的確很富有,但你不能假裝
曾經清楚地告訴我你祖父的財富究竟有多少。坦白的說,要是我的個頭有我現在的個子的五十
倍那麼大,而史矛革又像只小兔子那麼溫順,再說我又想得到這筆財富的話,那麼,我還得花
上幾百年的時間才能把寶藏弄到上頭來。」
  一番話下來,那些矮人當然得向他道歉:「這麼說,照你的意思,我們該怎麼做呢,巴金
斯先生?」索林彬彬有禮的問。
  「現在一時半刻我還沒想到什麼方法--要是你指的是將寶藏運走的話,很顯然,要辦到這
事,全得依仗那意想不到的好運氣的到來,還得擺脫史矛革。而後頭這件事本來就非我所長,
可是我會盡力幫你們出主意的。至於我自己,我別無所求,只要能安然回到家裡就滿意足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麼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我指的是今天?」
  「喔,你真想聽聽我的建議的話?我想說的是,這會兒我們只能待在原地,沒別的辦法。
在白天,毫無疑問,我們能安全地爬出洞口換換氣。過不了多久,還可以挑一、兩個人回到河
邊的存糧處,再運些東西回來,補足我們的供給。但與此同時,所有人都得安心地待在洞裡。」
  「在這裡我有個提議,我有個魔戒,我會迅速戴上它,沿山洞潛下去--察看史矛革是不是
該睡午覺了:還要看看它在幹什麼。說不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就如我父親常常說道『每條
龍都有自己的弱點』。我相信,這並不是一己的經驗之談。」
  接下來自然是眾矮人迫不及待地接納了他的提議。他們原本就已經對小比爾博有了敬意。
如今他反成了這次冒險征程中真正的領導人。他開始有自己的主見和自己的計劃了。到了中午
時分,他已準備就緒再次造訪芒丁山的心臟部位。但說句真話,他當然不喜歡這種做法,但即
使做了,也不至於糟到哪兒去。因為,在他面前等著他的是什麼,比爾博多多少少還是明白的
,假如他對惡龍、對它的奸狡的本性了解得越多,只怕他會更加驚恐萬狀,對這次企圖趁惡龍
午睡之際占點便宜的冒險行動更不會抱多大希望。
  比爾博動身時,太陽當空高照,而地道裡卻如夜間般黑漆漆的。越往深處走,從身後洞口
透進來的光線越微弱,很快就沒了。
  他走起來悄無聲息,就算是漂浮在柔風中的煙霧也不過如此,快走近底下那個洞堂的出口
時,心中禁不住有點得意。只見洞堂裡頭的妖火昏暗得很。
  「折騰了老半天,老史矛革該累得睡著了,」他心裡想道:「既然它看不見也聽不到我的
聲音,為比爾博乾杯!」但他不是忘了就是從沒聽說過巨龍的嗅覺很靈敏這一個事實,並且還
有一樣挺難對付的是,要是惡龍起了疑心,睡覺的時候它會半睜著一隻眼睛警戒周圍的一切。
  比爾博從洞堂入口處再次往裡張望,乍看史矛革當然是在酣睡,睡得跟死了似的,昏暗無
光,幾乎沒怎麼打呼哈,更沒見到呼吸時從口鼻處噴出來的霧氣。比爾博見狀正要伸腳踏進去
,卻意外地瞧見史矛革低垂著的左眼瞼的下方射出一束又細又凶狠的紅光。原來它在假裝睡著
的樣子!兩眼卻在監視小地道的進口呢!
  比爾博飛快地把腳縮回去,心中暗暗祈禱魔戒保佑,給自己帶來好運。這時史矛革開口說
話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41

  「好一個盜賊!我早嗅到你並覺察到你的到來了,還聽到你的呼吸聲。來呀!再來一回吧
,隨便拿呀,這兒有的是寶物,夠你拿的!」
  如果史矛革希望如此輕易就能使比爾博走近一點的話,那麼它就大所失望了,比爾博對有
關巨龍的傳聞並非一無所知。「不,謝謝,噢,了不起的史矛革!」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我
來這兒不是為了您的禮物的,我只想來看看您,看您是不是真的像那些傳聞中講的那麼偉大,
我不大相信那些傳說的故事。」
  「現在你該相信了吧?」那巨龍聽罷禁不住有點飄飄然,盡管對比爾博的話它一個字兒都
不相信。
  「你看看,那些傳誦的歌謠跟傳聞的故事哪有真實的巨龍那麼逼真呢!噢,最最高貴、最
最偉大的災禍之首史矛革。」比爾博答道。
  「你挺有禮貌的,既不像個賊,也不像騙子,」惡龍說:「看起來你很熟悉我的大名,但
我好像記不起來以前有沒有嗅到過你的氣味。你是誰?從哪兒來的?我可以這麼問嗎?」
  「當然可以!我從希爾山下來,一路上,群山中上上下下的路徑把我引到這邊來,我還越
過空中飛來,我就是那個走起路來別人看不見的人。」
  「如此說來,我倒是相信這個,」史矛革說:「可是這不大像是你常用的名宇。」
  「我就是那個探子,那個蜘蛛網的剋星,那個帶刺的蒼蠅。我是幸運數字的代表。」
  「好動聽的頭銜哪!」惡龍譏笑道:「不過幸運數字也不是常應驗的。」
  「我就是那個活埋自己的朋友,把朋友溺死,然後又從水中拖上來讓他們再活過來的人。
我是從口袋的底端來的人,可是任憑什麼樣的口袋都盛不住我。」
  「這話聽來有點玄。」史矛革嘲弄道。
  「我是巨熊的朋友,老鷹的座上客。我就是魔戒的得主,我是那命該運氣當頭的福星;我
還是個木桶騎士呢!」比爾博接著說下去,並開始樂於自己那講謎語般的耍嘴皮。
  「這個聽起來好多了!」史矛革說,「可別讓你那豐富的想像力跟你一起開溜了!」
  假如你不想讓他人知道你的名字(明智的做法),以上面的方式跟巨龍周旋自然是最合適
不過的。還有就是,也沒必要斷然地拒絕以激怒它們(非常明智的做法)。沒有哪條龍能按捺
得住將這種令它們如此神魂顛倒而又頗費猜疑的談話棄之一旁,更不會不願意費點時間、絞點
腦汁來弄明白話中的疑點的。剛才這番話裡頭,史矛革根本就聽不明白的地方夠多的(雖然我
猜你是明白的,因為你已全知道他所提及的冒險經歷),可是它卻認為自己夠明白的,你看,
它那狡詐的內心裡正竊笑著呢。
  「昨夜裡我就這麼想過,」它對自己笑了笑。「萊克人,一定是那些拿木桶來做生意的可
惡萊克人搞出來的什麼勾當。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是條小爬蟲。說珞來,我已好久沒到
那邊去了;可過不了多久,我會改變這一切的!」
  「太棒了!木桶騎士!」於是它大聲說道:「恐怕木桶就是你的矮種馬的名字,也可能不
是,因為那馬肥得可以了。你可以隱身走路,可是你不可能從頭到尾部這麼走。老實告訴你吧
,昨天夜裡我就吃了六匹馬,過不了多久,我還要逮住另外幾匹並把它們吃掉。作為這頓美餐
的報答,我要贈你一言,一句對你有好處的忠告;自己能辦到的事,就別跟矮人纏在一塊!」
  「什麼矮人?」比爾博假裝驚訝地道。
  「別跟我耍嘴皮!」史矛革厲聲說道:「我對矮人的氣味(還有吃起來的味道)很清楚--
沒有誰比我更清楚的。你還不至於要說,我吃了矮人騎過的馬卻不知道還有矮人吧!要是你跟
這些矮人走在一起,那你就沒好下場。盜賊、木桶騎士。你若是要從我這兒折回去告訴他們的
話,我不在乎。」但它沒有告訴比爾博,在它嗅出的氣味裡頭,有一種氣味它至今還沒分辨出
來,那就是哈比人的氣味;這味兒在它的經歷裡頭,絕對是沒碰到過的,巨龍為此大惑不解。
  「我想你昨夜裡拿走了那只杯子,回報不錯吧?」巨龍還沒說完呢。「你昨天不是來過了
嗎?現在再來吧,沒關係!矮人們就是那副德性;我料定,他們這會兒正躲在外頭呢,而你呢
?就是幹盡所有危險的事,趁我不在時拿走一些你能拿得動的寶物--為他們而干,是不是?然
後從中分得一份不薄的酬勞?你相信嗎?要是你能活著離開的話,那你真是夠走運的。」
  比爾博這時候才真正感到懼怕,每當史矛革的目光朝暗處掃來掃去,搜尋他的蹤影,閃電
般掃向他時,他當即便驚得直打哆嗦,頓時覺得有一種難以估計的欲望揪住他要他奔出去,現
出身影,並將一切向史矛革全盤托出。事實上,一進入了惡龍的魔力範圍,對他來說是極其危
險的。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再次開口說話。
  「有好多事請您並不清楚,喔,了不起的史矛革,」他說:「我們來這兒不是為了黃金。」
  「哈哈!哈哈!你終於承認『我們』了,」史矛革得意地說道。
  「幹嘛不說『我們十四人呢』,實際上你們已經是一夥了,幸運數字先生?聽到除了我的
黃金外,你們在這兒還有別的事兒,我很高興。這麼說來,你們就不用這麼浪費時間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能一點一點地把金子盜走--就說花一百來年的功夫吧-
-你以為能把金子拿走多遠呢?
  「而在芒丁山這個地方,金子又能有多大用處呢?我的天啊!難道你從沒想過這裡面有蹊
蹺嗎?將藏寶分作十四份,我想大概是那麼回事。這在你計劃這次行動的時候早已說好的吧,
嗯?但是,怎麼將寶藏運出去呢?用馬車來運載嗎?再配上武裝起來的士兵和特洛爾巨人一起
來押車嗎?」說到這裡,史矛革大笑起來。它狡猾成性、詭計多端,心裡很明白自己的推測離
實情不遠,盡管它懷疑那些萊克人就是這個勾當的主謀,還懷疑大部分贓物計劃要停放在萊克
城湖岸某處。萊克城在史矛革年輕力壯的年代裡稱作埃斯加羅恩。
  你簡直難以置信。然而,比爾博聽完這番話時著實大吃了一驚。迄今為止,他一直在費盡
心思、竭盡全力於怎樣來到芒了山,找到那小洞口,從來沒在如何將財寶運出去這上面費腦筋
。毫無疑義,更從沒考慮過把他可能會分享到的那一份,不管有多少,又如何一路搬回他那希
爾山下的袋底。
  這時,他腦子裡升起一片醜惡的疑云:難道那些矮人也忘了這麼重要的一個環節,抑或是
他們自始至終都在背後嘲笑他呢?
  這就是跟巨龍談話對缺乏經驗的人所產生的效果。比爾博本來是很提防它的,但巨龍的確
有難以抗拒的魅力。
  「我可以肯定,」比爾博開口了,盡力維護自己對朋友的忠誠,同時也為了能保持旺盛的
斗志以面對險境。「那些金子只是我們事後才要考慮的事情,我們跋山涉水、上天下地到這裡
,就是為了復仇。一點也沒錯,喔,億萬富翁史矛革,難道您還沒弄清楚一定得明白的一點嗎
?您的成功卻給自己結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這一回史矛革可是真的大笑起來--那笑聲響得地動山搖。
  摧心裂肺,硬生生地將比爾博震落在地。與此同時,遠在地道上頭的眾矮人驚得擠作一團
,心裡想道,這下子,比爾博可是完了,就如晴天霹靂般地完了。
  「復仇!」史矛革哼著,眼中射出紅光,將殿堂從上到下照了個通體猩紅。「復仇!芒丁
山下的國王早已完蛋了,哪兒來的國王後代居然敢來找我復仇?戴爾山谷的吉裡恩谷主死了,
哪來的什麼他兒子的兒子什麼的膽敢來我這兒?我要殺就殺,誰敢反抗?
  「那些古老的武士早被我擊倒如今世上再也沒有這類人了。那時候我還年輕,身單力薄,
如今的我可是老謀深算、身強力壯的呢,躲在陰影裡的盜賊!」它洋洋得意地說。
  「我的盔甲有盾牌的十倍那麼厚,我的牙齒就是利劍,我的爪子就是尖利的長矛,我的尾
巴一甩就像天上的霹雷,我的雙翼一展就如十二級颶風,還有,我一呼吸人就得沒命!」
  「這些我一直很清楚,」比爾博驚恐萬分,尖起嗓子說道:「我還聽說巨龍身子的底部沒
那麼堅硬,特別是在:在--在胸膛部位,但--多半是哪個不自量力的人胡編亂造出來的。」
  那惡龍的自我吹噓驟然打住。「你這個消息早已過時了,」史矛革厲聲說道:「我已用鐵
甲跟硬梆梆的玉石把自己從上到下武裝起來了,任憑什麼刀劍也刺不透。」
  「但願我能想到這個,」比爾博說:「真的,刀搶不入、舉世無雙的新史矛革大王,能擁
有一件上好鑽石鑲造而成的冑甲有多富麗、多豪華啊!」
  「沒錯,又罕見又華貴,一點沒錯。」史矛革既高興又愚蠢地應道。他還不知道,那哈比
小矮人早在上次進洞時就看見過它那古怪的腹部覆蓋物,現在出於好奇,正心癢癢地想看清楚
一點呢。果然,巨龍翻過身來。「看看吧!」它得意地說:「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喲,簡直讓人眼花繚亂,太棒了!完美無缺!白壁無瑕!史無前例!」比爾博大聲驚歎
著,不過,他內心裡想的卻是。「老糊塗!在它的左胸凹進去的地方怎麼會有一大塊光禿禿的
,活像一隻脫落外殼的蝸牛!」
  看到這裡,巴金斯先生卻一心想著開溜了。「哎呀呀,我真不應該再妨礙您老人家了,」
他急急忙忙地說:「或者應該說是耽誤了您休息的時間。您確實需要足夠的時間恢復體力,對
付那幾匹馬可得費點功夫,你看,頭一次追殺就費了不少工夫。所以對付盜賊也不例外。」臨
走前添上這一句,算是道別,邊說邊抽身疾步往回折,沿地道逃去。
  這話說得不大恰當,因為史矛革已朝他身後噴出熊熊烈焰,火焰竄得飛快,雖然他已加快
速度往上趕,可走得還不夠遠,還沒來得及走到安全的地段,說時遲那時快,惡龍那令人毛骨
悚然的頭頓已朝著身後的入口衝過去。幸虧它的整個頭部跟顎部太大,硬是擠不過來。但從它
的鼻窟窿眼噴出來的火,夾著灼灼逼人的熱氣流緊跟著向比爾博撲過來,眼看他快要被擊倒。
只見他痛苦不堪、驚恐萬狀,蹣跚著盲目地走下去。就在剛才,他還為自己跟史矛革對話時表
現出來的機智感到得意,而最後走的那步棋失誤,這在他的心裡產生了極大的震動,而由此他
也變得更聰明了。
  「千萬不要嘲弄活著的巨龍,比爾博你這大傻瓜!」他對自己說道。這話後來成了他最愛
說的一句話,後來就演變成一句諺語。
  「這路你還沒走完呢」,他又補了一句,這話同樣說得很有道理。
  待比爾博第二次從洞裡走出來,下午已變為夜晚。只見他腳步蹣跚、昏昏沉沉地走出來,
倒在那「台階」上。眾矮人趕緊把他叫醒,並盡其所能的給他醫治被燒壞的傷口;身上的毛發
都給燒焦了,有的彎彎曲曲的,一直焦到發報,大家及時給他處理了一下。盡管如此,後腦勺
和兩腳後面部分的毛發仍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長回原來的樣子。眾人同時也在想盡辦法撩
撥起他的情緒;再說他們迫切想聽他講裡頭的情形,特別想知道為何那惡龍方才發出那麼恐怖
的吼聲,再來就是想知道比爾博是怎樣逃脫的。
  可是這哈比人依舊是那麼憂心忡忡,無論眾人怎麼撩撥,也難於從他口中間出點什麼來。
比爾博反復思量事情的前前後後,如今他直後悔方才跟惡龍透露了一些情況,故而不怎麼念著
複述剛才的驚險經歷。那只老畫眉立在不遠的一塊巖石上,頭側向一邊,像在傾聽他們所說的
話呢。你看比爾博當時的脾氣有多糟糕:只見他揀起一塊石子凶狠狠地朝畫眉扔去,而後者只
是振翅飛向一旁,接著又飛了回來。
  「討厭的鳥!」比爾博忿忿地說。「我看它是在聽我們說話呢,我就是不想看到它。」
  「別管它!」索林說道:「畫眉鳥不壞,是一種友好的鳥,說不定它是自古以來就在這一
帶生息的我們祖先那一代的鳥。經過我父親和我祖父親手馴服的畫眉鳥,恐怕只剩下它。這鳥
能長時間生存;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鳥類。這只鳥可能就是上千年甚至更久的年代裡,即當時就
在這兒生存的鳥群中的一隻。普通人跟戴爾山谷的人通常有辦法聽懂它們的語言,所以人們利
用這種鳥來充當它們的信使,來往於萊克湖或別的地方傳遞訊息什麼的。」
  「這麼說,就讓它將我們的消息帶去萊克城好了,要是它在等的就是這個,」比爾博快快
地說:「盡管我看萊克城那邊也不會還有什麼人費神去研究畫眉鳥的語言。」
  「怎麼樣啦?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眾矮人實在憋不住,嚷嚷起來。「快說說裡頭的情況
吧。」比爾博於是一五一十地道出他所能記得起來的一切。接著坦誠地說,那條惡龍會從他的
啞謎中嗅出點什麼來,再加上已發現了山下的營地和那些矮種馬,看樣子它已猜出個端倪來,
為此他心裡感到很不安。「我肯定,它已經知道我們從萊克城過來並得到了城裡人的幫助,而
且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惡龍的下一步行動恐怕是衝著那邊去的。我真該死,但願我根本就沒
提過木桶騎士的事;連一個三歲的小孩也會想到萊克人的。」
  「嘿!嘿!那可是沒法子的事。再說跟惡龍說話是很難避免說漏嘴的,況且我老聽到這種
事情,」巴林急忙寬慰他道:「如果你問我的看法的話,我認為你處理得非常棒--不管怎麼說
,你發現了一個非常有用的事實,而且還活著回到這兒來。人們多半講起有誰跟史矛革之類的
惡龍在口頭上幹過仗了,比起這來,那算得了什麼?恐怕那還是上蒼保佑你交了好運,得知那
條大蟲的鑽石冑甲上有一處光禿禿的地方呢。」
  這樣一來,話題就轉到屠龍術上,他們談起了人們殲滅惡龍的歷史傳說,令人半信半疑的
神話般的傳聞,談論形形色色的用來刺殺巨龍的還有從它的身子底部戳殺龍體的利器什麼的,
還談到它們剛想出來的如何跟史矛革周旋的各種策略。手段及技巧。
  總而言之,要抓住惡龍午睡的機會並非聽說的那麼容易,而不管是用劍或其他武器捅死它
,還是趁它睡著時刺死它,其結局跟正面進攻沒什麼兩樣。大伙談話的時候,那畫眉鳥一直在
旁邊聽著,直到後來天上的星星探頭探腦地要現身之際,畫眉鳥悄悄地張開雙翼飛走了。大伙
還是在議論紛紛,暮色蒼茫時分,比爾博變得坐立不安,一種不祥的預兆感越來越強烈。
  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打斷了眾人,「我肯定,我們待在這兒不安全,」他說:「還有就
是,我覺得光是坐在這也不行。所有植物都被惡龍燒光了,一到夜裡天氣就變得冷颼颼的。但
有一點可以確信,那就是惡龍準會再次襲擊這個地方。史矛革既已知道我是怎麼進到它睡覺的
地方的,想想看,那惡龍的德性,再想想這條地道的另一頭出所處的位置,你們大可以相信這
一點的。假如它覺得有必要,它會把芒丁山這一帶給翻遍並弄成碎片,堵住我們的入口,而且
,它喜歡的話,我們也得跟著一起葬身此地。」
  「你也太悲觀了吧,巴金斯先生!」索林說:「這麼說來,既然它那麼急切地要將我們當
在外頭,那為什麼史矛革沒堵上底下那一頭的入口?至少現在它沒有,不然,我們一定會聽到
的。」
  「這我不太清楚,因為一開始它便企圖把我引進洞廳裡,至少我是這麼想的。而現在它還
沒堵死那一頭,可能是因為要等我回去。一直等到今天夜裡的獵殺完事後,也說不定是因為它
不想毀掉自己睡覺的地方,假如它還有其他辦法的話--如此看來,我希望你們別再爭了。現在
史矛革隨時都會出洞,而我們唯一的希望是進到小洞口裡,關上洞門。」
  他的樣子十分認真,以至於眾矮人最後還是依他所說的去做,雖然進洞後沒馬上關洞門--
看來關上它是不得已的一著,只因沒人知道能否在裡頭再把它打開,也不知道如何去開。一想
到被封閉在一個地方,唯一的出口得通過惡龍的巢穴,他們當然不願意了。此外,眾人只是坐
在離半開半閉的洞門不遠處繼續他們的談話。
  話題轉向惡龍對矮人的惡毒說法。比爾博真希望絕沒聽過這種說法,或者希望至少可以確
信,眾矮人是絕對誠實的,他們聲稱從沒想過找到寶藏後如河打發的事。「我們早就知道這是
一次背水一戰的行動,」索林解釋道:「到如今我們的看法仍然沒變;我還是認為,要是真能
把寶藏從惡龍手中奪回來,那我們將會有充足的時間去考慮如何處置這個問題,至於你那一份
,巴金斯先生,我向你保證,我們對您感激不盡,一旦我們有東西可分的時候,你一定能選擇
你的十四分之一。如果你在擔心如河把你那一份運出山的事,我對此感到遺憾。我承認這事的
確棘手得很:這麼多年過去了,到處仍然是一片荒涼,甚至變得更荒涼了--我們將盡全力幫助
你,並且在必要時還要分擔我們該承擔的那部分支出的。相不相信我,就隨你啦!」
  說到這兒,大家的話題又轉到那豐厚的寶藏上面,談起了索林跟巴林兩人記憶中的寶物。
眾人懷疑那些東西是不是還好好地放在底下的大廳裡:比如為巴拉多辛國王(去世已久)的隊
伍鍛造的長矛,每根長矛的尖端鍛打了三遍,矛桿上精巧地鑲著金子。
  可是不知何故這批長矛從沒交付出去,也沒收取過什麼價款:還有給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
士兵鍛造的盾牌,也有思羅爾的大金盃,金盃上有兩個把手,上面雕著許多小鳥和花草,鳥眼
跟花瓣由寶石做成;還有那鍍上了金銀、刀槍不入的鎖子鉛甲;再萊就是戴爾山谷領主吉裡恩
的項鏈,項鏈由五百顆青草般翠綠的祖母綠做成,吉裡恩在它上面套上了一些看起來小巧玲瓏
、精緻無比的鏈環,並將它贈與他的長子出征打仗時佩戴。因為鏈環用純銀鑄成,強度和硬度
是鋼製品的三倍。然而,在所有這些寶物裡頭,最美的就數那顆大白石,那是當時的矮人在山
底部也就是苦了山的心臟部位找到的那塊思萊恩阿肯斯東。
  「阿肯斯東!阿肯斯東!」索林喃喃道,臉頰擱在膝蓋上半夢半醒,沉醉在美好的往事回
憶中。「就像一塊有上干個校面的球體;在火光之下像銀子般閃閃發光,恍如陽光下面的水珠
、星光下的白雪、月亮上的雨滴!」
  比爾博對那些寶物毫無興趣。只是自始至終地待在一旁,半張著耳朵聽眾人說話,他的位
置離洞口最近,一邊豎起一隻耳朵靜候外頭以防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聲響,另一隻耳朵則在警惕
地聆聽洞裡除了眾人輕聲說話之外的其他迴響,聆聽遠在洞底下那一頭一有動靜傳過來的聲音。
  夜更深了,他愈是感到不對勁兒。「把門關上吧!」他甚至以懇求的口吻來說服大家。「
我對那惡龍怕得要命,更不喜歡眼下這種恐怖的寂靜,這還遠不如昨天夜裡那場騷亂,至少喧
鬧嘈雜還不至於使人心驚膽戰。趁還來得及,趕緊把門關上吧!」
  他的話裡有某種東西在大伙心裡引起一種不自在的感覺。索林緩緩地從剛才那醉人的美夢
中掙脫出來,立起來伸腳踢掉那塊擋住洞門的石頭,接著大家猛力推門,當啷一聲,門關上了
。在門的這一頭卻沒有任何鑰匙孔之類的痕跡,他們被關閉在芒丁山裡頭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朝下走,說時遲那時快,一記重擊劈在山腰處,就像哪個巨人掄起由原始
森林橡木做成的攻城相猛擊之下引發出來的炸裂聲響。震得巖石隆隆作響,洞壁震裂,從洞頂
處震落的碎石紛紛落在他們頭上。假如洞門還開著的話,事情會是怎麼樣呢?我不願去想。大
家往洞裡深處躲去,心中暗暗為自己還活著深感慶幸。他們同時還聽到洞外頭史矛革暴怒時發
出的咆哮聲及狂暴地肆虐周圍一切時發出的隆隆聲響。史矛革將巖石劈成碎片,甩動著它那巨
大的尾巴掃向那道石壁和近處的峭壁,直到他們在上面設營地的那塊高地、已被燒焦了的草、
那畫眉鳥棲息的大石頭、爬滿了蝸牛的石壁及那道窄窄的山梁,所有這一切霎那間都沒了影兒
,變成一堆堆雜亂的碎石,飛濺起來的碎石雪崩似的從山崖上傾下山谷。
  就在剛才,史矛革鬼鬼祟崇地離開它的巢穴,無聲無息地飛上空中,像一隻碩大無比的烏
鴉,慢慢地是在黑漆漆的半空,兩翼往下一撲便朝芒丁山的西邊掠去。一心想出其不意地逮住
敵人或找到點什麼,此外還想探查一下那盜賊潛入洞裡的洞口。當它既找不到人也尋不著東西
時,頓時怒火中燒,於是噴發出方才那陣摧心裂肺的狂怒。盡管徒勞,它心裡仍然猜想那洞口
必定在此處。
  瘋狂地發洩了一陣子,史矛革覺得自在了點。心想,事到如今,它再也不用為芒丁山這一
帶勞神了。這時,它還有另一件復仇的事要辦,「木桶騎士!」它哼哼道:「不用說,你的足
跡來自水邊,是順著河水走過來的。盡管我對你的氣味不熟悉,你若不是那些萊克人的其中之
一,也是得到了萊克人的幫助。我要讓這些湖上人知道,讓他們記住誰才真正是芒丁山的國王
!」
  史矛革在火焰中升騰起來,朝南邊向倫寧河一帶飛過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45

【第十三章】

  與此同時,在上頭的矮人待在黑暗之中,週遭是死一般的寂靜,大家胃口不佳,吃不下飯
,寡言少語,也無法核算時間;他們極少動,也不敢挪動,因為他們說話及動作的聲響會在洞
裡引起迴響。如果要打個盹的話,也不敢睡死過去,依然要警覺身邊的黑暗和寂靜環境中有什
麼變化沒有。就這麼死耗下去,直到後來,這日子看起來就像過了好多天,大伙覺得心裡憋得
慌,直憋得腦子裡一片茫然,渴望著呼吸到新鮮空氣。熬到最後終於忍不住了,這時他們心裡
有時很不得能聽到史矛革有點什麼聲響從下面傳過來。眼前這種令人心神不定的寧靜反倒讓他
們感到害怕,擔心惡龍會有什麼狡詐詭計。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永無止境的待在這兒呀。
  索林開口了,「打開這門看看!」接著又說:「我要吹吹風,不然我會死去。我想,與其
說要悶死在這裡,倒不如在外頭讓史矛革劈成碎肉!」這樣一來,有幾個矮人站起來,摸索著
折回洞門那裡。結果發現地道末端已被毀壞,碎石已把洞口堵死。無論是曾經打開過它的鑰匙
還是用魔法,再也不可能把這門打開了。
  「我們被困在這兒了!」大伙嘰嘰喳喳的叫著。「完了,我們要葬身此地了。」
  可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在眾矮人絕望到極點的時候,比爾博忽然奇怪地感到心頭一亮
,就好像心裡一塊沉著的大石頭驟然不見了。
  「來,來,來!」他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爸爸常這麼叨念的,還有一句
:『事不過三。』我這就再往下走一趟,既然已走過兩回了,頭兩次都知道惡龍就在下面。這
一回,它還在不在,我心中沒譜,可是我還是要鋌而走險,來個第三次嘗試。
  「不管怎麼說,唯一的出口是在下面的那一頭。這一回,我想你們最好都跟我來。」
  別無選擇,眾人只好同意,索林是頭一個響應的。
  「現在千萬要小心!」哈比小矮人用耳語叮囑大家:「還有,盡量不要弄出聲響來!史矛
革說不定不在洞裡,但也說不定就在裡頭。別讓大伙冒風險!」
  於是,眾人順著地道往下一路走去。要說走起路來真的要做到躡手躡腳,不動聲色的話,
眾矮人誰也比不過這哈比人。你看看,他們又是氣喘吁吁又是拖踏著腳步的,硬是弄出一大堆
聲響來,響聲在洞中迴響擴音,讓人聽得心裡惴惴的;所以,比爾博心裡還是覺得不踏實,不
時地停住腳步,豎起兩耳靜聽一下,還好,底下沒什麼動靜。估計快走到盡頭時,比爾博立即
套上成指,比爾博不知不覺已摸到門口處,兩手伸前,跌跌撞撞地,一個不留神竟一頭朝前撞
過去,朝下摔進了大廳裡!
  在洞廳中,他臉朝下躺在地上,不敢動彈,嚇得一口氣憋在喉嚨出不來。意外的是,周圍
居然沒什麼動靜,哪怕一點點光也沒有: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後來,他慢慢抬起頭,只見
朦朧中隱隱約約泛著青白的光色。可以肯定的是,這絕非是惡龍的妖火,盡管這裡頭那大蟲留
下的體臭惡味仍然很重,就連他的舌頭上也能感覺到龍嘴呼出來的難聞臭味。
  憋到後來,巴金斯先生再也按捺不住了,「去你的混蛋!史矛革,你這條大蟲!」他尖起
嗓子嚷了起來:「別玩什麼捉迷藏了!來點亮光吧,你有能耐就把我逮住然後吃掉!」
  細細的回音一聲一聲地在什麼都看不見的大廳裡迴盪著,可是就是沒有史矛革的回音。
  比爾博爬起身來,才發現自己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回去。
  「我懷疑史矛革到底在耍什麼花招。」他不無顧慮地自語道:「我敢肯定,他今天不在家
(也許只是今天夜裡不在,也許是––管它呢)。要是奧因跟格羅因的打火盒還沒丟的話,說
不定能點個火,碰碰運氣,瞧瞧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點個火!」他扯開嗓門喊道:「有誰能點個火嗎?」
  在比爾博摸到洞門台階處冷不防朝前栽了個跟鬥,栽進廳中時,走在後頭的矮人不用說就
如驚弓之鳥般,趕緊在原地蹲下縮成一團。
  「噓!噓!」聽到比爾博的喊叫,大伙不禁眾口齊噓;因為這樣,哈比小矮人得悉了他們
的確切方位。可是除此以外,好一陣子,再也沒聽到別的動靜。直到後來,比爾博實在不耐煩
了,急得跺起腳來,尖著嗓子叫道:「快點,火!」索林這才消除顧慮,讓奧因跟格羅因回到
地道上頭從他們的包袱裡取點火的東西。
  等了一會兒,洞那頭出現了一點光亮,兩人折回來了。奧因手握一枝燃著的松木火把,格
羅因胳膊底下夾著一束還沒啟用的火把。比爾博見狀疾步走向洞門處接過火把:但他沒能說服
眾矮人點亮其他火把後仍舊跟他一起走。就如索林小心地解釋的那樣,巴金斯先生仍然是他們
的法定專業盜賊及職業偵察員。如果他本人願意冒這個風險點個火把什麼的,則是他個人的事
,他們會待在地道那兒等候他的消息。因此,眾人在門口附近坐了下來,等候消息。
  大家目送比爾博那又小又黑的身影高舉火把朝洞堂的那一頭走去。在他還沒走得太遠時,
每逢比爾博腳下踩到什麼金色物品,他們還不時看到幾點閃閃的星光。隨著比爾博往巨大的洞
堂深處走遠,火把的亮光越來越小:過了一會兒,亮光高昇起來,火光舞動著。比爾博爬上了
那一大堆寶藏上面,很快就走上寶山的頂部,還接著走下去。然後看見他俯下身子停了一會兒
;但誰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那是因為芒丁山的珍寶阿肯斯東的緣故。比爾博是根據索林對這寶石的描述推測出來的,
而實際上,就算找遍全世界,甚至在這麼金壁碧煌的一個巨大寶山當中,都不可能找到兩塊一
模一樣的阿肯斯東。走到寶山上面,只見眼前有塊寶石煥發出皎潔奪目的光芒,兩眼頓時被吸
引住,便停住腳步走近前去。在飄忽不定的火光映照下那寶石的表面灼灼生光,閃耀著五光十
色的眩目光彩。比爾博終於按捺不住地彎下腰定睛細瞧,這一看簡直是看傻了眼。只見眼前這
枚被譽為極品的寶玉,它的光彩是從裡往外發射出來的。它是很久以前由當時的矮人從芒丁山
的心臟部位開採出來後加以切割而成的。這寶石能吸收所有投射到它上面的光,然後將這些光
亮轉換成萬道放射狀白色閃光,同時綻出一縷縷彩虹般的光芒。
  看著看著,比爾博的手像是被勾住似的冷不防地伸了過去,他的小手合起來時還包不滿整
塊寶石,只因它又大又重;但他還是把它拿了起來,兩眼緊閉著把寶石放進最貼身的口袋裡。
  「現在我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盜賊了!」他心裡想道:「不過,我想我一定得把這事告訴
那些矮人--看什麼時候吧。他們確實說過我可以挑選屬於我自己的那一份;而我認為我會選中
它的,如果他們要了所有其他寶藏的話戶盡管是這麼想的,但他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因為可
以挑選自己的那一份並沒說這塊美輪美奐的寶石也算在裡頭,結果後來引出不少麻煩來。
  接下來,再往前走去,從寶山的另一頭走下來,一直在伸長脖子觀望著的眾矮人從那一頭
往這邊看時,他的火光不見影了。
  可是又過了一會兒,又看到火把飄曳到更遠的地方,比爾博一直橫著走到洞堂對面的那一
頭去了。
  他逕自走下去,來到洞堂深處通往前大門的出口處。這裡有一股氣流迎面撲來,使他頓覺
神清氣朗,卻險些被穿堂風吹滅了火把。伸過頭去,小心翼翼地往門洞裡面張望,只隱隱約約
地看到寬大的地道和一級級白色階梯的上端,寬寬的階梯走勢朝上,一直伸到看不見的黑暗中
。連這個地方也不見史矛革的蹤跡。比爾博正要轉身往回走,突然間一個黑色的物體朝他撲了
過來,擊中了他的臉。比爾博驚得尖叫起來,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手中的火把頭朝下掉落地面
,滅了!
  「那不過是一隻蝙蝠而已!我猜是的,希望它是蝙蝠!」他慘兮兮地自言自語道:「可是
現在我該怎麼辦?哪邊是東?哪邊是南?哪邊是西?哪邊是北?」
  「索林!巴林!奧因、格羅因、菲利、奇利!」他扯盡嗓門高聲呼叫起來--聲音在廣袤無
際的黑地裡聽起來像是細細的嚷叫聲。「我的火滅了!來個人幫幫我!」一時間,他的勇氣跟
火一起熄滅了。
  在那一頭的矮人隱隱約約聽到了他那細細的叫聲,雖然只聽清楚一句,「救救我!」
  「到底又出什麼事了?」索林有點納悶地說:「肯定跟惡龍無關,要不然,他不會不停地
尖叫的。」眾人又靜候了一、兩分鐘,除了比爾博的聲音外,仍沒聽到惡龍的咆哮聲,根本沒
別的聲響。
  「走!你們派一個人,帶一兩校火把!」索林命令道:「看來我們得過去看看,幫幫我們
的盜賊。」
  「如今該輪到我們救他了,」巴林說:「我很樂意去,無論如何,祈望大家平安泰吉。」
  格羅因點著了幾枝火把,接著所有矮人一個個地爬了出來,然後順著洞壁急急走過去。走
了沒多遠就碰到正往他們走來的比爾博,一見到眾人手中的火光,他的理智馬上恢復過來。
  「只是撞上一隻蝙蝠,火把掉在地上而已,沒發生別的事情。」
  他是這麼回答大伙的疑問的。眾人聽畢雖是鬆了一口氣,但他們同時也正為這麼點兒小事
兒弄得大驚小怪的大為光火,就差沒發作出來;可是如果比爾博當即告訴他們那阿肯斯東的事
,他們又會說些什麼呢?我不知道。方才跑到這頭來時,矮人們的眼睛曾瞥到那寶山的一鱗半
爪,就這一閃而過的印像在一瞬間又點燃了他們那狹窄的心靈!一個矮人,哪怕是一個極為體
面的矮人,其沉睡的心靈一旦為金子或寶石之類的財寶喚醒,他會在一霎之間變得勇敢起來,
而且還可能會變得凶狠異常。
  不用說,這些矮人再也不需要別人的敦促,至少就眼前這一刻來講,他們寧願相信史矛革
還在外頭沒回來,人人都恨不得趁此良機將這洞堂勘查個一遍,你看,每人手中都握有一枝火
把,定睛朝寶山看去,先是看看這一邊,然後看看那一邊,一時間心中的懼怕心理甚至那謹慎
的戒心早給拋諸腦後。頓時不能自持,竟大聲說珞話來,相互之間吆喝著,一邊從寶山上或是
從洞壁上拿起那些年代古老的寶物,存火光下舉起來細細端詳,用手愛撫地撥弄一兩下。
  菲利和奇利幾乎樂不可支,兩人發現許多純金的堅琴仍掛在洞壁上,都裝著銀弦,便取下
來彈奏起來:不可思議的是,這些琴的音質仍然很好,沒走調(因為惡龍沒碰過這些琴,它對
音樂興趣不大人於是),動聽的旋律一下子在黑漆漆沉寂多時的洞堂裡又迴盪起來。而其餘大
部分的矮人卻實際得多:你看,他們揀取各色寶石並紛紛塞滿各自的口袋,又不無惋惜地將無
法帶走的放歸原處,且在撒手之際遺憾地哀歎一聲。而索林卻與眾不同;他一直在尋找一樣東
西,四處均找遍,就是沒找到。他找的是阿肯斯東;可是他還沒對誰提起過這事。
  這會兒,眾矮人又從洞壁上取下那些鎖子銷甲及其他兵器,各自穿戴起來。你看,索林穿
上一件鑲有金環的戰袍,腰間繫一根鑲著紫紅色玉石的腰帶,腰帶上別著一把銀子為柄的斧頭
,的確有一派王者風采。
  「巴金斯先生!」他嘴裡叫道:「這是給你的頭一筆酬勞!脫下你那件舊外套,穿上這個
吧!」
  說著就將一件小小的鎖子銷甲套在比爾博身上。這銷甲是很久以前專為小精靈的王子製做
的,用白銀和鐵鍛造而成,小精靈稱之為密斯裡爾,跟它相匹配的還有一條用珍珠和水晶石做
成的腰帶,一個飾有花紋的輕巧皮製頭盔,頭盔的襯裡由一匝匝的鐲環加以固定,邊上密密麻
麻地鑲著白玉。它也被戴到了比爾博的腦袋上。
  「還真有點了不起的感覺,」比爾博心裡想:「可是這樣子看起來挺滑稽的。要是在希爾
山家中,還不知他們要怎樣取笑我呢!這會兒如果手裡有個鏡子就好了!」
  盡管如此,巴金斯先生還不至於跟那些矮人一樣,被寶山的魅力弄得神魂顛倒,他的頭腦
一直是清醒的。你看,眾矮人仍舊不知疲倦地查看看那些財寶,還遠遠未到喊累的地步。他反
倒覺得累了,於是就頹然坐在地上,接下來腦子裡又緊張地思索起來,照此下去,結局會怎麼
樣。「我寧可不要許許多多這種名貴的酒杯,」他心想道:「只要能乾上一碗用博恩的木碗所
盛的酒!」
  「索林!」他大聲喊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雖然我們現在全副武裝的,而這些盔甲過去
的日子裡,曾跟凶殘成性的史矛革對陣,但這又有什麼用呢?我們可不是到這洞裡找金子來的
,而是來找逃生的路;我們在這兒時間太長了,這是很危險的!」
  「你說的很對!」索林答道,理智頃刻又回復過來。「我們走!我來帶路,再過一千年我
也不會忘掉這宮殿裡頭的路。」說著趕緊招呼其他矮人。眾人聚攏起來,火把高舉在頭上,穿
過那打開的大門,一邊往外走還一邊頻頻回顧身後的寶山。
  他們穿著灼灼生光的鎧甲,外面又套上陳舊的斗篷,破破爛爛的頭巾蓋住了澄亮的頭盔,
一個挨一個地跟在索林身後走著,形成了一條小小的光帶,還不時地停下來,恐懼地大張耳朵
靜聽一下動靜,看惡龍有沒有回來。
  盡管洞裡頭所有的裝飾物經歷了這麼久,不是腐爛就是給毀掉了,而且由於那頭大妖怪不
斷地進進出出,弄髒的弄髒,毀壞的毀壞,但是索林仍能清清楚楚烙得每一條通道和每一個拐
彎處。
  眾人爬上一段長長的階梯,然後拐個彎沿著寬寬的、伴有回音的地道走,接著又轉個方向
,爬上一段更長的階梯,之後又是長長的階梯。階梯光滑又寬又平整,那是就著原來的巖石鑿
成的。他們爬啊爬,一路上除了行進中的火把在穿堂風中不住地抖動著,投下了一連串神出鬼
沒的影子外,沒有遇到任河活的東西。
  那些階梯跟別的東西一樣,不是為哈比人的小腳而設計築成的,比爾博感到再也走不動了
,這時洞頂突然升高,比他們頭上的火把高出來一大截,從頭上高高的開闊處,能看到一片微
白色的光,空氣也清新了點。在前頭,陰暗的光線透過前大門溜了進來,那扇門被燒得殘破不
堪,扭扭歪歪地斜掛著。
  「這就是思羅爾的大會廳,是用來舉行宴會及內閣會議的地方。前大門離這兒不遠了。」
  大家穿過了這個給毀得不成樣子的大廳時,只見桌子腐爛的腐爛;椅子、板凳翻倒在地,
燒得黑黑的,同樣腐爛不堪。一些骷髏頭跟別的骨頭混雜在一大堆堆積在地上的大酒壺、盤盤
碗碗。
  打破了的角狀杯以及大量的灰塵裡頭。快到盡頭時,一個又一個地穿過了許多門洞後,耳
中聽到了水聲,光線原先是朦朦朧朧的,現在一下子變得豁亮起來。
  「這就是倫寧河的源頭,」索林說:「它從這兒出發,湍急地流到前大門。我們就順著河
邊走出去!」
  一股水流翻騰著從一堵石壁上的一個黑黑的洞口洩出,流進一條窄窄的渠道,打著漩渦奔
湧而去。又深又直的渠道是由古時工匠精巧的手開鑿出來的。渠道的旁邊是一條石板舖的路,
路面寬得足夠許多人並排走。一群矮人就在這條路上急匆匆地奔跑著,接著又沿著路甩了一個
大圈,拐過彎來--看哪!眼前簡直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了。只見前面有一道高高拱起來的門,盡
管又殘又舊又佈滿裂紋而且給熏得黑黑的,拱門上還能看到一些舊時工匠雕刻手藝的殘缺不全
的痕跡。一個神秘兮兮的太陽將它灰濛濛的光色從芒丁山的山梁之間疾了過來,縷縷金色的陽
光落在門前的地面上。
  火把的煙火將睡夢中的蝙蝠熏醒過來,集結成群的蝙蝠在眾人的頭頂上飛來飛去。大伙往
前跑時腳踩在惡龍進進出出時給蹭磨得又小又滑溜溜的石頭上,兩腳直打滑。渠裡的水就在眼
前這裡嘩嘩啦啦地打著泡沫噴射出去,朝下奔向山谷。大家將火把扔在地上,瞪著一雙茫然的
眼睛,站在哪兒呆呆地朝外頭看著。他們終於來到前大門,俯瞰著下面的戴爾城。
  「好了!」比爾博說:「我從沒想到會站在這個大門口朝外看的,也從沒想過重見太陽是
如此愜意的,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又是這麼舒服的,啊!好冷的風啊!」
  的確是的,一陣凜冽的東風吹來,提醒了大家,冬天就要來了。風掠過芒了山的山梁,在
山梁之間盤旋著撲向山谷,在大大小小的巖石之間穿行呼號著。
  在地下那令人窒悶得難以忍受的龍穴裡待了這麼久,這會兒大伙竟然戰慄起來。
  忽然間,比爾博意識到自己不僅累得慌,還餓得慌。「看樣子快接近中午了,」他說:「
我想這大概是吃早飯的時候了--假如有的話。但我覺得在史矛革的前大門台階上進餐並非是最
安全的地方。得找個地方好讓我們能安安穩穩地坐下來吃上一頓!」
  「對極了!」巴林應聲道:「我想我知道該往哪條路走:我們該去芒丁山西南角上那個古老
的瞭望哨那兒。」
  「有多遠?」哈比小矮人間。
  「我看要走五個鐘頭。這路不好走,前大門那沿著溪邊左側走向的路看樣子全給毀了。不
過,你看看下面那邊!水流在戴爾城廢墟的前面猛地往東拐去,就在那裡過去曾經有一座橋,
橋那邊緊連著右岸的陡峭階梯,一直順著階梯往上走,就是通往渡鴉山的路。半路上有另一條
小路與它交匯,然後沿這條婉蜒曲折的小徑攀上上頭的瞭望哨。雖然過去的階梯還在,但走那
條小道也得費點勁爬上去。」
  「我的天!」哈比小矮人喃喃道;「吃不到早飯,還得又是走又是爬的走這麼多路!我懷
疑在那個沒有鐘點、無法計時的該死的山洞裡頭,我們到底欠吃多少頓早飯和正餐呀?」
  實際上,自從史矛革毀掉那魔法關閉的洞門後,已經過了兩個晚上加上這個白天,可是比
爾博已經忘了時間,就他所知,有可能是才過了一個晚上,也有可能是一個星期的夜晚。
  「好了!好了!」索林大笑起來--他的情緒開始好起來,手裡搖晃著口袋裡的寶石嘎嘎作
響。「別把我的地方說得那麼寒傖,說成是該死的洞!等著吧,等這地方清理乾淨,重新裝飾
好時再看看吧!」
  「那還得等史矛革死了之後再說吧,」比爾博愁容滿面地說道:「這會兒它到底在哪兒呢
?要是能得到它的消息,我寧可放棄一頓豐盛的早飯,希望它現在不是在芒丁山上,居高臨下
盯著我們!」
  這一想法大大地驚動了那些矮人,但很快地他們便拿定主意,認為比爾博和巴林沒錯。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多里說:「我怎麼就覺得它的眼睛好像就在我的後腦勺那兒。」
  「這地方冷冷清清的,」邦波說。「這兒可能有喝的,可是我沒看見有吃的東西。惡龍待
在這種地方不挨餓才怪呢。」
  「走呀!走呀!」耐不住地叫了起來。「我們就順著巴林說的那條路走。」
  在石壁的右手邊沒有路,因此,大家不得不在溪流左岸的巖五叢中艱難地往前走,在沿路
那荒涼蕭瑟的景象的感染之下,連索林這麼自負的人,臉色也不禁沉重起來。走了一段,結果
發現巴林提到過的那道橋早已坍塌,大部分從橋上塌下來的石頭如今只化作淺水中的礫石,任
憑奔騰不已的河水在它們身上喧嘩;眾人沒費多大力氣就涉過了河,並在河對岸找到了那道古
老的階梯。
  接著順著又高又陡的梯級蹬上了高高的河岸。再沿河岸走下去,過不了多久來到一個深深
地陷在巨石之間的小山谷。大伙便在這小山谷裡休息了一陣子,吃頓他們吃得到的早飯,這早
飯不外乎是可廉和水而已。(假如你想知道什麼是可廉的話,我所知道的不多,因為我不清楚
它是用什麼做的,這是一種餅乾狀的食物,長時間保存不變質,應該是一種維持體力用的食物
,當然不會是招待客人用的。吃這種食物除了可作咀嚼運動之外,沒有多少吸引力,是萊克城
的人為長途旅行的需要而做的乾糧。)
  早飯已畢,接著走。走著走著,小路與小河分手,折向西邊,朝那正對南方的山嘴旁一道
高大的山梁走去,越走越近。終於來到那條小山路上。這條小路崎嶇不平,陡峭地往山上延伸
,大家緘默不語,悶頭悶腦地爬著,一個挨一個,吃力地往上攀去,直到傍晚時分,最後來到
了山脊頂端,看著那冬天的太陽西沉下去。
  他們在這上頭找到了一處三面有石壁的地方,在它的背面立著一堵石牆,牆上有一個狀似
門的洞口,站在這門口往外看時視野開闊,東、南、西三個方向的景色一覽無遺。
  「就在這兒,」巴林說:「我們在久遠的日子裡習慣在這兒設崗,從這門後過去是一個在
石頭上劈鑿成的房間,在當時被用作哨兵室。芒丁山上還有好幾處這種地方。可是當時繁華的
日子裡,放哨似乎沒多大用處。更何況,那些哨兵是在太平舒適的環境中培養出來的,也許就
因為這個原因--不然的話,我們說不定能早早就知悉惡龍人侵的消息。這樣的話,所有事情也
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不管怎麼說,眼前我們還可以在這裡躲藏一陣子,還能不露蹤跡地看
到外頭的動靜。」
  「要是我們來這兒的時候就已被看見了,那就起不了多大用處。」多里說。他的目光總是
盯著芒丁山的頂峰,就好像希望能看到史矛革像鳥一般盤踞在山峰的頂端上。
  「我們必須要冒這個險,」索林說:「今天我們再也走不遠了。」
  「聽!聽!」比爾博叫起來,一邊忽地跳著撲向地面。
  那個石室裡頭可容納上百人,石室裡面還有著一個小石室,這小石室與冷風颼颼的外頭相
隔更遠,裡頭顯得挺荒涼的,看似自從史矛革統治了芒丁山以來,甚至連野生動物也沒光顧過
。眾人在這裡頭卸下身上背的東西。有人乾脆立即癱倒在地上呼呼睡去,而其餘的人則坐在靠
外頭那道門的近處,商討他們的行動計劃。在眾人的交談中,說來說去,說珞來沒完的話題集
中到一點:史矛革在何方?他們朝西望去,什麼也沒看見,朝東望去,也沒什麼動靜;再朝南
邊望去,除了那邊上空盤聚了許許多多飛禽外,哪裡有什麼惡龍的蹤跡。大家眼睛盯著那一大
群鳥,心裡正在琢磨。但他們根本就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這時,夜色降臨,第一顆寒星出現
在天幕上。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49

【第十四章】

  現在,要是你也像那些矮人一般,希望聽到史矛革的消息的話,你得回到兩天前的那個晚
上,那天夜裡它摧毀那道小洞門之後,怒不可遏地急急飛走了。
  這時,萊克城的埃斯加羅思一族人多半待在室內,只因從黑乎乎的東邊吹來寒風陣陣,令
人感到冷颼颼的。但仍有幾個熱心人在碼頭上巡邏站哨,點點閃爍的星光在天幕上亮起來,浮
在湖上一片片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從他們的萊克城往芒丁山望過去,那孤山被遠在長湖那一頭
的低矮丘陵遮去了一大半,而在從北邊流過來的倫寧河那邊有個缺日,只有在天氣晴朗的時候
才能從這兒見到那高高的頂峰。由於這山的名聲不吉利,而且即使在早晨清朗的光線下看去也
是陰沉沉的,這兒的人極少正眼看它一眼。
  現在它已消溶在黑暗之中,連影兒都看不見了。
  突然間,這芒丁山忽隱忽視,意外地跳進了幾個巡邏者的視線中;只見有一團光亮在山那
邊閃了一下然後又滅了。
  「看哪!」有人驚訝地說道:「那火光又出現了!昨天夜裡的巡邏哨也看到這火光亮了又
滅的,從半夜一直到黎明時分,山上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說不定那個芒丁山國王正在冶煉黃金呢!」另一個接口說:「他往北邊去已經有不少日
子了,現在該是那些歌謠付諸實現的時候了。」
  「哪個國王?」又一個哨兵陰沉沉地說道:「多半是惡龍大施淫威的妖火,它是我們的芒
丁山獨一無二的國王。」
  「你怎麼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旁邊的人不滿道:「不是洪水就是死魚什麼的,想點高
興的事吧!」
  話音未落,一團大大的火光出其不意地出現在那些丘陵下面,湖北邊的盡頭給照得金光閃
閃的。「芒丁山的國王!」眾人不禁嚷叫起來。「他的財富像太陽般金光閃閃,他的銀子如同
噴泉噴發,他的河流流金淌彩!芒丁山流出來的河水溢滿金子!」他們叫喊著,城裡的人紛紛
打開窗急急走出戶外。
  萊克城正籠罩在歡樂的氣氛下,人人熱情如火。而那個說話陰沉沉的警衛卻急急忙忙跑到
首領那兒,嘴裡叫著:「惡龍來了!如果不是,我就是頭蠢豬!」他緊張得話也說不好了。」
把橋弄斷!拿起武器!拿起武器!」
  緊接著,報警的號角在眾人摔不及防之際吹響了,號聲沿著湖邊的巖石堤岸迴響著。雀躍
歡騰的歡樂較然打住,興高采烈轉為驚恐萬分。正因為如此,惡龍撲到萊克城時,才發現城裡
的人並非毫無準備。
  不久,那巨龍飛掠過來,速度快極了,人們只看見一束流光正向他們射來,而且變得越來
越大、越來越刺眼,就連還沒蠢透的傻瓜也會認定,那些無稽的所謂預言無疑是大錯特錯了。
趁著他們還有一點點的時間時,趕緊行動起來,城裡所有的容器都灌滿了水,每一個戰士也都
武裝起來,所有的弓箭、長矛都準備就緒,那座通向陸地的大橋也給砍斷摧毀了。史矛革那驚
天動地的進犯吼聲隨即轟隆響著滾過來,它的妖火從雙翼的底部被一張一合地煽下來,非常恐
怖,湖面上翻起陣陣紅色的漣漪。
  史矛革在人們一片尖聲驚叫、嚎陶慟哭及亂喊亂叫聲中掠到上空,首先撲向大橋,但沒得
逞!那橋居然沒了,而它的仇敵卻待在深水中的島國上--水太深太黑而且冷冰冰的,它不喜歡。
  它要是投進湖水中,就會攪起一陣陣水汽和一條條水柱,巨量的水汽跟水柱升騰起來形成
大霧,足以將所有的陸地籠罩起來達數日之久,然而,這湖比它要強大得多,在它還沒來得及
克服湖水的障礙之前,冰涼的湖水就會將它的火氣淬滅。
  惡龍咆哮著又掠回萊克城上空。只見一陣黑黑的箭流從底下急射上來,箭流撞到它皮甲上
的金屬片及寶石上,嘎嘎響著紛紛折斷,惡龍呼出的熱流燃著了斷落的箭桿,帶火的箭桿嘶嘶
響著落進水裡。作絕對想像不出有哪種壯麗輝煌的焰火能比得上這天夜裡的情景。在底下一片
彎弓搭箭之聲及陣陣報警號角聲中,惡龍的狂怒上升到極點,暴跳如雷,直到失去理智瘋狂無
比。多少年代以來,有誰膽敢向它應戰?那位說話嗓門深沉的警衛(他名叫巴得)不住地跑來
跑去鼓動那些弓箭手,還不斷催促首領下令讓他們堅持到射完最後一根箭為止,否則到這時候
,那些萊克人當然也沒這膽量這麼做的。
  一團團烈焰從惡龍下顎處奔躍而出,它在萊克人頭頂上空盤旋了一陣子,一整個長湖給大
火照得通明,岸邊的樹在火光之下閃爍著古銅色或血紅色的光,濃黑的樹影在樹根周圍舞動個
不停。
  接著史矛革猛地朝著箭雨直衝過去,盛怒之下不顧一切,一點也不在意地把那披著金屬片
的肚皮展露在敵人眼前,一心想著要燒光全城。
  盡管所有房屋在惡龍到來之前都給潑得濕濕的,隨著惡龍盤旋著一次次猛然俯衝下來,烈
焰到底還是躍上了茅屋頂,燃著了橫樑末端。火一竄到哪兒,即刻就有上百只手往那兒潑水去
。史矛革一個盤旋又掠過來了,巨大的尾巴就那麼一揮,城裡大會堂的屋頂便被擊碎,塌了下
來。頓時熊熊烈焰朝著上面的夜空高高竄起。接著在一個接一個的俯衝之下,一座一座房子落
進了火海然後塌下。弓箭到底還是傷不了史矛革,也擋不住它一次又一次地從沼澤地那邊飛掠
過來發動攻擊。
  那些男人已紛紛從各處跳進湖中,婦女跟小孩則藏在停泊在市集裡頭那塊水域中的、載得
滿滿的船中,縮成一團。弓箭、長矛亂扔一地,到處都有死傷和拗哭,不久之前,人們還在這
裡唱著那些歌頌快樂的古老歌謠,還唱著矮人的光榮事跡,到這會兒那些男人卻在詛咒那幫矮
人,而那首領本人呢,則一頭鑽進他那艘鍍金的大船,只想著趁亂快快划走,保住自己的命要
緊。過不了多久,眼看著整個城市就要被夷平,齊著湖面燒毀。
  那正是惡龍的目的所在。人們若全都轉到船上正是它求之不得的。那樣的話它就可以開心
地玩起花樣來,在湖面上隨意地追捕船上的人,或者是,等到他們餓得實在忍不住,而跑到岸
上來,屆時它就在那裡等著呢。很快的,它就要燒光岸上所有的樹林,燒焦每一塊田野和每一
片草原。而現在,它正陶醉於引誘城裡的人投入圈套的遊戲中,這麼多年來它從沒像現在這般
開心過呢。
  然而,城裡還有一夥弓箭手夾在著火的建築物之間茫守著他們的陣地。這伙人的隊長就是
巴得,他的眼長得跟他的嗓門一樣的深邃,就因為這樣,朋友們說他總是預言洪水和死魚,盡
管他們都很清楚他既能幹又有膽識。他是戴爾山谷谷生吉恩那一房的一個隔了好多代的後裔,
吉裡恩的妻子帶著孩子早在很久以前便逃離戴爾城廢墟,沿倫寧河而下來到這裡。現在他正手
持一把紫杉木做的大弓射個不停,直到大部分的箭都射光了,手頭只剩一枝箭,而這箭馬上就
要射出。熊熊大火就在身邊不遠,身旁的同伴紛紛離他而去,他最後一次彎起了那把弓。
  突然間,黑地裡有什麼東西在拍打他的肩膀。他怔了一下--扭頭一看,不過是一隻老畫眉
鳥而已。這鳥一點也不害怕,就停在他的耳旁,給他傳遞消息呢。令人驚奇的是他竟然能聽懂
畫眉鳥的話,因為他本人就是戴爾一族的成員。
  「等一等!等一等!」畫眉鳥告訴他。「月亮就要升起來了,等惡龍飛起來飛到你頭上時
,看準它左胸上那塊空空的凹進去的地方!」巴得頗費猜疑地停下之際,畫眉鳥接著將芒了山
上的情況以及它所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接下來,巴得張起他的弓,弓弦拉到耳旁。這時那惡龍盤旋著飛回這邊,在它低低地飛過
來時,月亮剛好從湖東岸升起,巨龍的雙翼被染成銀色。
  「黑箭啊!」持弓的人說道:「黑箭!我特意把你留到最後。你從沒辜負過我,而我也從
不輕待你。我是從父親那裡得到你的,而父親又是從他的祖先那裡得到了你。倘若你真的來自
真真正正的芒丁山國王的鍛煉,那麼,這就出發吧,越快越好!」
  又一次,史矛革從沒飛過這麼低地猛撲過來,在它轉身往下沉之際,它那肚皮上的寶石在
月光之下閃爍著光。但並不是整個腹部都這樣。那把大弓崩的一聲,黑箭從弓弦上蹦起,風馳
電掣般神速飛馳而去,直射惡龍左胸那塊空隙處,恰好這時它的前肢正大張開來。只見黑箭又
准又狠地、直直射進那空洞的地方,箭的倒鉤、箭桿及箭桿上的羽毛一併消失在裡頭。隨之一
聲震耳欲聾的尖呼,史矛革朝空中噴出一陣翻江倒海的強烈氣流,摧倒了樹木,劈碎了巖石,
接著身子翻了過來,從高空處重重地墜落下來。
  那惡龍四腳朝天正正地落在萊克城上,它的垂死掙扎將萊克城攪得粉碎,火花四濺,焦炭
紛飛。在一片月色之下忽然而來的一片黑暗中,長湖跟著呼嘯起來,巨大的水流奔湧躍起。先
是一陣嘶嘶聲,再是一團團噴湧的漩渦,接著是一片死寂。這,就是史矛革在埃斯加羅思的結
局,巴得勝利了。
  半圓的月亮升得越來越高,晚風吹得越來越響、越來越冷。
  冷風續纏著將籠罩在湖上的白霧擰成歪歪斜斜的柱子形狀,變成一片片白色的雲,然後又
急急忙忙地將白雲往西邊驅去,驅散到黑森林前面的沼澤地那兒,活像撕得破破爛爛的破布那
樣散佈在空中。這時,可以看到黑黑的湖面上許多星羅棋布的船隻,還可以迎風聽到埃斯加羅
思的族人痛惜失去萊克城、失去許多貨物以及被毀壞的房子的各種怨言。可是,如果他們細想
一下,他們該感到大為慶幸才是,盡管在這種時候指望他們作出客觀正確的判斷幾乎是不可能
的:萊克城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活著逃了出來,而他們的樹林、田野、草原、牲畜及大部分的
船隻也沒被毀掉;況且,那萬惡的惡龍完蛋了。所有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他們並沒有意識到。
  人們成群地聚在湖的西岸上,愁容滿面,在冷風之下,哆哆嗦嗦的。心中惱怒怨恨不已,
怒火直指那不義的首領,就是他,在有的人還想著堅持護城的時候,棄眾人不顧早早離城而去。
  「恐怕在做生意上面他很有頭腦--尤其是他自己的生意,」
  有幾個人低聲抱怨道:「可是到了緊要關頭他就沒辦法了!」接著眾人讚頌巴得的英勇行
為,稱讚他所射出的強有力的最後一箭。
  「假如他還活著,」他們眾口同聲說道:「我們要擁戴他做我們的國王,吉裡恩的後裔--
惡龍射手巴得!哎呀呀!真可惜!他失蹤了!」
  正當人們在霧靄中議論紛紛之際,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從暗處走過來,全身濕透,黑黑
的頭髮濕淋淋的搭在臉上和肩膀上,兩眼明亮,炯炯有神。
  「巴得沒失蹤!」他叫道:「在敵人被殲滅之後,他從埃斯加羅思潛水過來了,我就是吉
裡恩的後高巴得:我就是殺死惡龍的人!」
  「國王巴得!國王巴得!」眾人嚷了起來,而那首領則在一旁惱恨交加、咬牙切齒。
  「吉裡恩曾經是戴爾城的谷主,不是埃斯加羅思的國王,」他說:「在萊克城這兒,我們
一向從那些德高望重、聰明能幹的老人當中推選首領。所以,我們還不能忍受武夫的統治。就
讓『巴得國王』回到他自己的王國去吧--在他的英勇奮戰之下,戴爾城如今解放了,什麼也阻
擋不住他重返家園。有誰願意跟他走的請自便,假如他們更喜歡芒丁山蔭庇下的河岸的話。明
智的人會繼續留在長湖那綠草茵茵的湖岸上,祈望重建我們的萊克城、再次歡享到萊克城的和
平富足好時光。」
  「我們要巴得國王!」就在近處的人嚷著答道:「管事的那些老頭跟守財奴,我們已經受
夠了!」而離得稍遠一點的人則叫道:「弓箭上台,守財奴下台。」直嚷得湖岸響徹了喧囂聲。
  「我絕不是低估弓箭手巴得,」首領小心翼翼地說(因為巴得現在就站在他的身旁)。「
今天夜裡他可是贏盡萊克人的感恩與愛戴之心.!還應驗了那許許多多長生不老的歌謠所唱的
事實。然而,懊,為什麼人們?」--說到這裡,那首領站了起來大聲朗朗說道--「為什麼你們
只指責我?我到底做了些什麼而該被廢黜?
  「我可不可以問大家,是誰把惡龍從睡夢中弄醒的?是誰從我們這兒接受了豐厚的禮物,
得到了慷慨的幫助,還讓我們相信那些古老歌謠就要成為事實?是誰利用了我們的柔軟心腸和
天真幻想來欺騙我們?你們看看,作為回報,他們從河的上游到底給我們送來了什麼寶物?是
惡龍的大火跟一個毀得不為城池的廢墟!我們究竟該向誰討還這筆血債的,又該向誰求得補償
來撫恤我們那些孤兒寡婦呢?」
  就如你所看到的,這首領並沒白當,他的話結果使眾人一時全忘了有關新國王的事,滿腔
怒火轉向索林跟他的遠征隊伍上面。
  到處都能聽見他們喊著粗野狠毒的話;而有些曾經在過去歡慶的日子裡古老歌謠唱得最高
興的,如今卻是嚷叫得最響的人,嚷著就是眾矮人蓄意挑撥惡龍來跟萊克人作對的!
  「大傻瓜!」巴得說:「幹嘛朝著一群不幸的生靈白費口水乾冒火氣?毫無疑問,就在史
矛革向我們進犯之前,他們早已葬身火海了。」甚至在他說話的時候,心中不禁湧起一個念頭
,即傳聞中那一大筆芒丁山寶藏如今變成了無主之物而且處在深山無人看管,一想到這頓時沉
默下來。他想起了首領的話,想到了戴爾城的重建。如果他能做到的話,戴爾城將會金鐘長鳴
,歌舞昇平。可是現在他連一個人都找不到,虛有雄心。
  最後他又說道:「沒時間說氣話了,首領,況且也不是斟酌重大改制方案的時候。有好多
事情要做,我這就為你效勞--盡管過一會兒我可能會再考慮一下你說過的話,之後與那些願意
跟我走的人到北方去。」
  然後他大踏步走去幫忙傳令搭棚子和幫助傷病者。而那首領在他離去時,仍坐在地上不動
,眼睛卻惡狠狠的盯著他的背影。
  他想得很多,說得很少,後來又大聲呼叫著要人給他帶個火過來並送點吃的。
  現在無論巴得走到哪兒,都碰到人們對那一筆現時無人看管的巨額寶藏的議論,如燎原大
火般在所有人當中蔓延開來,男人們談到對他們的所有損失會很快從寶藏中得到補償的,多出
的財富跟剩餘的部分則用來從南方購買貴重的東西,這種想法使他們在困難的境況下得到很大
的鼓舞。他們的處境的確困難,那天夜裡很冷,痛苦不堪。頭上能得到遮蔽的人很少(可是那
首領就占了一個棚子),也沒什麼食物可吃(甚至首領的口糧也不多了)。
  有許多人毫髮無傷地從廢墟中逃出來,卻在又濕又冷又痛苦的情況下病倒在夜裡,之後又
死去;到了次日,病倒的更多,人餓得更厲害。
  在這期間,巴得擔起了領導的作用,他可以隨意發令辦事,雖然還是得以首領的名義發號
施令,他的任務很重,既要安頓好眾人,又要指導人們做好防護和建房的準備。秋天之後冬天
就要接踵而來,倘若得不到盡速的援助,他們恐怕會在寒冬裡死去。
  然而,援助來得很快;因為巴得急中生智已派人快馬前往上游的森林,向叢林小精靈的艾
爾文王求援,而那些信使到了地方才發現,叢林小精靈已經行動起來迎接他們的到來,盡管那
已是史矛革斃命後的第三天了。
  艾爾文王早已從他的探子那裡,從一些跟他的族人交好的鳥類那裡得到這一消息,而且知
道的還不少。說實話,這一事變在棲息在惡龍魔掌統轄的荒野邊上,所有有翅膀的飛禽中間掀
起了一陣不小的動亂。空中飛滿了盤旋不已的飛禽,它們當中飛得最快的信使忙著飛來飛去地
傳報消息。就在森林邊緣上空響徹了烏嘯聲、鳥鳴及呼嘯的聲音。遠至黑森林地帶,到處傳遍
了「史矛革完蛋了」的消息。就連樹上的葉子也沙沙動盪起來,豎起警覺的耳朵。甚至在艾爾
文王還沒來得及傳遞時,消息便已向西邊傳播過去,傳到了雲霧山的松林那裡;博恩是在自己
的木屋裡聽到這個消息,而那些妖怪是在它們的洞穴裡商量事情時得悉這一情況的。
  「恐怕,這將是我們最後一次聽到有關索林。奧肯捨爾的消息,」國王說道:「要是他能
留在這兒繼續做我的貴賓的話,情況就會好得多。盡管如此,這可是不祥之風啊,」接著又添
了一句:「吹到誰哪兒誰就沒好事兒。」因為他本人也還沒忘卻有關思羅爾的財富的傳說,結
果巴得派出的信使在半路上撞見他正率領著大批長矛手和弓箭手往芒了山進發呢!有一大群烏
鴉密集在國王頭頂上空,因此他們認為這一帶久已絕跡的戰爭就要被掀起了。
  但是,這國王在得到巴得求援的消息後,心裡覺得很難過,因為他的確是一個善良美好民
族的國王;於是他改變了原來朝向芒了山前進的方向,順河流而下,緊急開赴長湖。他的船隻
和筏子載不下他的軍隊,不得不命令他的隊伍徒步而行,俊一步趕到目的地,卻將大量的物資
藉水路先行運過去。與此同時,那些小精靈也不甘落後,盡管近來不大習慣於行軍,況且森林
跟長湖之間一帶不甚安全,他們的行動也夠敏捷的。就在惡龍死後的第五天,他們已登上湖岸
,看見了萊克城的廢墟。像意料中那樣,他們受到了熱情的歡迎,而普通人及其首領已準備好
與小精靈交涉將來如何回報艾爾文王的援助。
  行動方案很快就定了下來。婦女、兒童、年老的、行動不便的及那頭領留在後面,而小精
靈國王則帶了一些筏夫和許多熟練的小精靈到森林裡幫忙砍伐原木,然後將原木從林子裡運出
來。
  過不了多久,他們在湖邊建起了許多座小木屋,以期抵擋正在到來的寒冬。同時,在那首
領的指揮下,眾人開始設計建造一個新城,設計一個比過去更美好、更大的萊克城,但新城不
建在原地,他們另外選址新建,城址定在離北岸邊有點距離的高地上,因為他們從此對惡龍死
去的水域有至種恐懼感。史矛革再也不能回到它那金子堆就的龍床上了,而是像塊冷酷的石頭
癱在湖中,蟋縮在黑暗的湖底上。就在那兒,有好幾十年,在風和日麗的時候人們還能看到它
那混雜在舊城廢墟中的巨大骨架子。然而誰也不敢從這令人詛咒的水域上經過,更沒有人膽敢
潛入那冷得令人發抖的水中,更不用說去尋回從史矛革腐爛的身上掉落下來的、極其珍貴的寶
玉。
  所有武裝起來而且仍能行軍的萊克人,以及艾爾文王部隊中的大部分隊伍都準備就緒向北
朝芒丁山進發。就這樣,在萊克城被摧毀的第十一天,他們的先遣部隊已行經長湖盡頭的巖石
山口,進入了被惡龍踐踏得荒涼不堪的地域。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54

【第十五章】

  現在讓我們把話題回到比爾博和那些矮人來。一整夜,他們都有人負責瞭望,可是直到早
晨到來眾人既沒聽到也沒見到任何危險到來的跡象。而昨日就已看到的南邊那一大群鳥卻越來
越多,比昨天聚得愈加稠密。這些鳥的同類紛紛從南邊飛過來,而一向棲息在芒丁山一帶的烏
鴉則不住地在上空盤旋著聒噪著。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索林說:「現在己過了秋日遷飛的時節,而且那些
鳥是固定在平原居住的;裡邊有歐掠鳥和一群群的雀鳥;在那邊還有許多專吃腐肉的鳥,看樣
子一場戰役要打起來了!」
  比爾博突然手指某個方向說:「看,那只老畫眉鳥又來了,就在那兒!」他驚喊著:「看來
在史矛革摧毀半山腰的時候,它逃了出來,但我猜那些蝸牛就沒那麼走運了!」
  一點也沒錯,那老畫眉鳥就在那兒,而且在比爾博用手指向它時飛了過來,落在近處一塊
石頭上。按著揮動它的翅膀唱了起來。然後頭側向一邊狀似在聆聽什麼,之後唱起歌來,再來
就作側耳恭聽狀。
  「我確信,它試圖要告訴我們點什麼,」巴林說:「但我沒法聽懂這種鳥的話,它說得非
常快又很難懂。巴金斯你能聽懂嗎?」
  「我不大行,」比爾博說道(說實話,他一點也聽不懂這種鳥語)「可是那老鳥看來非常
激動。」
  「但願它只不過是一隻渡鴉而已!」巴林說。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渡鴉呢!在我們來這兒之前,你好像對它還有點戒心呢。」
  「那可是烏鴉!是那種看起來可疑又殘酷的畜生。你一定聽到過它們給我們取的難聽的名
字。但渡鴉不同,這類鳥一向與思羅爾的旅人非常友好;它們經常給我們的人帶來一些秘密的
消息,為此得到一些美好東西作為回報,然後它們就將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東西藏在自己的窩
裡。」
  「這鳥的壽命很長,且能記住很久以前的事,並把它們的聰明才智傳遞給後代。在我還是
個矮人小男孩的時候,就認識在巖石叢中生存的許多渡鴉。就是這個山峰曾被稱為渡鴉山,因
為這兒曾住過一對既聞名又聰明的渡鴉,就是老卡克跟它的妻子,它們就住在這哨所的上頭。
但我覺得那對古老的夫妻的血脈不大可能延續到現在。」
  話音未落,只見那老鳥長鳴一聲,旋即飛走了。
  「我肯定,可能是我們聽不懂它的話,而那頭老鳥卻明白我們所說的話,」巴林說道。「
現在我們睜大眼睛瞧一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就聽到了拍打翅膀的聲響,那只畫眉鳥飛回來了。
  跟它一起飛回來的還有一隻老得不能再老的鳥兒。這老鳥的目力退化得幾乎瞎了,差不多
飛都飛不動了,頭頂上是光禿禿的。這是一隻年邁的巨型渡鴉。只見這鳥動作笨拙地降落在眾
人面前,慢慢地拍打著雙翼,朝索林躬身行個禮。
  「噢,思萊因的公子索林,范丁的公子巴林,」老渡鳥聲音沙啞說道(因為它不是說鳥語
,說的是一般人說的話,連比爾博也能聽懂):「我是卡克的兒子洛阿克。卡克已經去世,但
你對卡克的名字應該是很熟悉的。從我從蛋殼裡頭出來至今已有三百五十三年了,但我並沒忘
記我父親所告訴我的一切。如今我是芒丁山大渡鴉群落的首領,我們這個群落裡沒多少渡鴉了
,可是過去的國王我們還記得清清楚楚。我的親人大部分都在別的國度,只因南邊傳來了重大
消息--有的對你來說是好消息,也有對你不利的消急。」
  「看哪!各種各類的鳥從南邊。從東邊和西邊飛回來芒丁山,飛回來戴爾城,團聚在一起
,因為有消息傳了開來,說是史矛革完蛋!!」
  「什麼?惡龍完蛋了!真的死了?」那些矮人聽後驚訝的嚷叫起來。「史矛革完蛋了!這
樣我根本用不著害怕了--還有,那寶藏就是我們的了!」所有人樂不可支,跳了起來,雀躍歡
呼這一重大喜訊。
  「是的,惡龍死了,」洛可克說道:「那頭畫眉鳥,願它的羽毛永不脫落,是它親眼看著
史矛革死的,我們盡可以相信它的話。
  「它看到惡龍在與埃斯加羅思人的一場戰鬥中倒下的,那是距現在三天前的晚上,在月亮
升起來的時候發生的。」
  索林費了好一會兒才讓大家靜下來繼續聽完那老渡鴉帶來的消息。在它講完那場戰鬥的所
有故事後,最後接著說道:「好消息就到這兒了,索林.奧肯捨爾。你大可以安然無恙地回到
你的宮殿裡;所有的財寶都是你的--暫時而已。但是,除了鳥類以外,還有別的人往這兒聚集
。那守財奴的死訊已傳遍了四面八方,而且,多年以來有關思羅爾財富的傳說並沒被忘卻,而
且,還有許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從中分一杯羹。現在已有一支小精靈的軍隊在往這邊出發的途
中,還有許多烏鴉之類的鳥跟在一起,期盼著戰事和屠殺的出現。在長湖那邊的人則嘮嘮叨叨
的,說他們現在的痛苦全是矮人帶來的;因為他們無家可歸,又死了好多人,史矛革毀了他們
的家園。他們也在考慮從你的財富當中得到補償。以彌補他們的損失,不管你是活著還是死了
。」
  「怎麼做取決於你的聰明才智,而這兒只有十三個人,對曾經在這兒繁衍生息的都林這一
大家族來說,所剩無幾,還有的散居在別處。假如你願聽我一言,你可以不相信湖上人的首領
,但你盡可以信任用箭射殺惡龍的那位勇士,他的名字叫巴得,是戴爾一族的血脈,吉裡恩那
一房的後人,是一個嚴肅誠摯的人。我們都期望再次看到,你們矮人和萊克人以及小精靈在芒
了山經歷了這麼久的荒蕪之後能和睦相處,希望你們真的做到這一點,你可能要付出以黃金為
支付手段的昂貴代價。我的話說完了。」
  聽到這裡,索林怒不可遏,火氣衝口而出:「非常感謝你,卡克的兒子洛阿克,我們不會
忘記你和你的同類的。但是,只要我們還活著,不管是誰,無論是盜取還是以暴力手段,甭想
從我這兒取走一絲一毫屬於我們的黃金。如果你還想從我們這兒贏得更多謝意的話,那就繼續
向我們提供所有最新的消息吧。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去辦,要是你們渡鴉之中有誰還年輕力壯
能作長途飛行的話,那就派幾個信使飛去北方的山區,還有芒丁山的西邊,東邊,去給我們的
族人送個信,並將我們眼前的困境告訴他們。
  「但務必要將訊息告訴我那個住在鐵丘陸的表親丹因,因為他手下有許多武裝良好的人。
而且他們的住地離我們這兒最近。叫他盡快趕過來!」
  「這個計劃是好是壞,真不好說,」洛阿克聲音沙啞地說道:「但我將盡力去辦。」說畢
緩緩地飛走了。
  「我們這就返回芒丁山去!」索林招呼大伙。「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吃的也沒剩多少了!」比爾博嚷道,對這類問題他總是那麼現實。無論如何,他覺得史
矛革死了,嚴格地說來,這次的遠征冒險就該結束了--而在這當中,自己大錯特錯,幹了不少
傻事--因此,他寧願放棄自己大部分可能得到的利益,只求能和平地終結這些令人不愉快的紛
爭。
  「返回芒丁山!」眾矮人嚷嚷著,就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無奈之餘,比爾博只好隨大家一起往回走。
  你已經聽到一些情況,你會明白這些矮人還有幾天時間作準備的。他們再次勘查了全部山
洞,如他們所料,只有前大門才能通向外頭:其餘所有的洞門(那神秘的小洞口當然除外)早
已讓史矛革毀掉、堵死了,而且把洞門的痕跡也弄不見了。所以,眾矮人如今得艱苦勞作以鞏
固洞穴的主要出口前大門的工事,並且重修了通往前大門的路。他們在洞裡找到許多舊時的礦
工、采石工人及建築工人留下來的各類工具,幹這種活,這些矮人還是相當熟練的。
  眾人動手修工事的時候,那群渡鴉不時地給他們帶來最新的消息。由此知悉艾爾文王已掉
頭轉向長湖那邊,因而他們還得到一點喘息的時間。令他們更為高興的是,還獲悉當初走失的
那些矮種馬中有三匹馬遠在下游倫寧河邊的野地裡瞎遊蕩,但離他們儲存在河邊的補給品不太
遠。因此,他們派出菲利和奇利,在一頭渡鴉的引領下,到山下去尋回三匹馬並盡量將所有的
物資運上山,其他人則繼續留在山上建築工事。
  四天過去了,在此期間,他們獲悉萊克人跟小精靈的聯合部隊正在加緊向芒丁山出發。但
由於眾人又謹慎地備足了幾個星期的口糧--自然是以可廉為主,而他們對這種食物已膩透了。
可是有它總比沒吃的好--這時,那前洞門的入口處已給一堵由方形石塊干砌成的石牆堵上了,
這牆又高又厚,橫著攔在洞口。牆上留有一些洞眼,透過這些洞眼他們可以往外瞭望(或射箭
)但不能通過。只是靠梯子爬進爬出,東西則用繩子吊上來。至於那往外噴的溪水,他們在新
砌的牆下設計出一道小小的拱形渠道;而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改建了原來是窄窄的河道,改成
一個寬大的水塘,水塘從石壁往外擴展一直伸至洩往戴爾山谷的瀑布頂端。
  如今要接近這前大門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從水塘那兒游過來,就是得沿著一道狹窄的山梁
來到洞門右側,正好對看透過洞眼往外瞧的眼光。那幾匹馬只能走到那座舊橋頭上的階梯頂端
,卸下馱載的東西後,吩咐馬兒回頭去尋它們的主人,然後就讓馬兒自己朝南邊回去。
  突然在一個夜裡,在他們前方的戴爾山谷的南邊遠處出現了千千萬萬個火和火把的光亮。
  「他們來了!!」巴林叫道:「你看,他們的營地還挺大的。他們一定是在黃昏之際沿著
河兩岸走進山谷的。」
  這天夜裡,眾矮人睡很少。天還沒亮,他們就看見一隊人朝前大門走來。透過那堵牆的洞
眼,眾人眼瞧著這隊人馬逕自走到山谷的盡處,隨後又慢慢地往上攀登。不一會兒就能看見這
隊人裡頭的萊克人穿甲戴盔的,嚴然一副決一死戰的氣勢,隊伍當中還有些小精靈弓箭手。最
後這隊人的先遣部隊爬過了那堆滾石來到瀑布頂端。只見眼前一汪水塘,洞門被一堵新壁的石
塊砌成的石牆堵得嚴嚴實實,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就在這隊人站在那兒比手劃腳相互交談的時候,索林向他們打招呼:「你們是誰?」他喊
叫的聲音非常響亮,「看樣子,你們像是要向芒丁山國王思萊恩的兒子索林宣戰似的,你們究
竟想要做什麼?」
  可是對索林的發問,這批人沒作回應。有幾個人還立即回轉身往回走,留在後面的幾個朝
大門這邊的工事凝望了一會兒,隨即跟著往回走。那天山谷裡的營地便移到芒了山的山梁之間
的正中間處。隨後,山中的巖石之間響起了說話聲和歌聲的回音,那兒很久沒有迴盪過這類音
響了。迴響的聲音裡頭,還混雜著小精靈的豎琴聲和優雅的旋律。在巖石間疽響的樂聲一直傳
到上頭來,聽上去那冷冰冰的空氣像是被那聲響變得溫暖宜人,眾人還聞到了叢林地帶春天的
鮮花怒放時所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
  這時候,比爾博真恨不得從這黑森森的堡壘裡頭逃出去,跑到山下投進火堆旁那醉人的歡
樂之中。有幾個年輕的矮人也為之感動起來,嘴裡還囁嚅道但願事情的結局不是這個樣子,如
果能像對待朋友般迎接這些人,那該多好。但索林卻總是繃著臉。
  接著眾矮人從洞中得回的寶藏那兒取來豎琴和其他樂器,奏起樂聲,想軟化索林的情緒。
然而他們所唱的歌跟小精靈的不一樣,倒挺像很久以前大家在比爾博那小小的哈比人洞穴裡唱
的歌。
  黑黝的孤山高高在上,國土榮歸自己的殿堂!
  恐怖的巨龍已被消滅,我們的仇敵沒好下場。
  寶劍利,槍鏢長,弓箭快,大門強,眼看著黃金心高膽壯;再欺負矮人你休想!
  昔日矮人非凡力作,鐵錘落下似鐘聲鑽檔,黑暗深處空物在沉睡,在荒野之下空蕩殿堂。
  銀閃閃項鏈串起星辰,王冠上綴著巨龍火光,一股股金線絲絲纏繞,矮人的豎琴音韻悠揚。
  芒丁山王冠重現光芒!
  失散的遊子莫再流浪!
  越過荒野你快快歸來!
  骨肉同胞國王在盼望!
  國王的召喚越過大山,回歸家園那古老洞堂!
  家園大門國王在等待,寶石和金子與你共享。
  黑黝的孤山高高在上,國土榮歸自己的殿堂!
  恐怖的巨龍已被消滅,我們的仇敵沒好下場。
  這歌看起來正合索林的心意,笑容又爬上了他的臉,人也變得歡悅起來,接著他又開始推
算起芒丁山與鐵丘陸的距離,估算丹因的人馬若一接到訊息立即出發,究竟需要多長的時間才
能趕到這孤獨無援的芒丁山。聽了眾人唱的歌以及他們的談話,比爾博的心可是沉了下去:聽
起來他們似乎真的要打仗了。
  次日一大早,又看見一隊持矛士兵涉水過河順著山谷往上走。
  他們扛著艾爾文王的綠色旗幟和萊克城的藍色旗幟,逕自往上走,一直來到前大門前面,
正對著那堵石牆。
  索林再次大聲地向這些人招呼道:「你們是誰?全副武裝地到芒丁山國王思萊因的兒子索
林的山門前挑戰來了?」這一回,他有了回音。
  只見一個個於高高的男人朝前走了出來,頭髮黑黑的,臉色莊重。只聽這人喊道:「你好
!索林,你為什麼像一個強盜把自己關在監牢裡那樣,把自己封閉起來?我們還算不上是你們
的敵人,沒想到你還活著,我們很高興。我們還以為這山裡頭不會找到活著的人呢!既然我們
在這兒相遇,有些事情需要我們一起商討談判的。」
  「你是誰?你要談判些什麼?」
  「我是巴得,是我親手殺死那條惡龍,你才得以安然取回你的寶藏的。難道這事與你無關
嗎?還有,我是戴爾城的吉裡恩的正宗傳人,在你的寶庫裡頭,混雜有一些吉裡恩本人的宮裡
及戴爾城裡的財寶,那都是老史矛革從戴爾山谷盜去的。難道我們不該提這事嗎?還有就是,
在史矛革死前最後一次戰役中,它摧毀了埃斯加羅恩人的家園,而我現在還是萊克人首領的僕
人,我代表我的首領在這兒跟你說話,問問你到底有沒有想到萊克人的悲慘遭遇和痛苦的心情
。他們在你不得志的時候無私地向你伸出了雙手,你卻給他們帶來了遠遠不只於家園全毀的結
局,盡管這結局毫無疑問地是出乎意料的。」
  要是從自豪而嚴格的意義來講,以上這番話講得義正詞嚴,通情達理。比爾博心想索林會
當即接納其中的合理之處的。可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提起就是他發現了巨龍的致命弱點這
一事實,當然他也不巴望別人會記起這事兒。況且,他也不會費盡心思地盤算那些史矛革霸佔
多時的黃金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更不會從一個矮人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在過去的幾天裡,
索林已在那雄寶藏上面花了不少時間和功夫,而且他本人對佔有這座寶山的欲望相當強烈。雖
然他的主要目的是尋覓那阿肯斯東大寶石,但對著眼前那一件又一件奇妙無比的寶物他不會不
動情的,每一件珍寶都牽動著他心靈深處,使他想起了那傷痕纍纍的遠古往事,想起了他的族
人在這些寶物上面所付出的汗水和艱辛。
  「你把最不成理由的理由放在最後,也就是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了。」索林答道:「誰也沒
有資格對我的族人的財富提出索取的要求,因為史矛革從我們那兒盜取了這些寶物,同樣也掠
奪了被盜者的性命及其家園。這財富並非是它的,也不意味著因為它的惡劣行為就該從中分出
一部分寶物以補償它所造成的損失。至於我們所接受過萊克人支援我們的物品及幫助,我們將
照價公平償付的--當然是在適當的時候嘍。但是,除此以外,我們再也不會支付什麼,即使在
武力的威脅之下,哪怕是一條麵包的價錢,我也不會給的。眼看著一支武裝起來的部隊就列在
自家大門之前,我們就將你們看作為敵人,看作為盜賊。」
  「我腦子裡倒有個想法要問問你,倘若是你發現了地下的寶藏,而惡龍則是由我們殺死的
,你又如何償付我們的族人他們該得到的那份遺產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巴得答道:「可是你還活著,而我們並非強盜。再者,富有的人若
是不在人們最需要財富的時候友愛得適當地給予幫助,這種富有恐怕就是一種遺憾。此外,你
還沒有回答我的其他要求呢。」
  「我己說過,門前有支全副武裝的軍隊,我絕不會做什麼談判,更不會跟艾爾文王的人談
什麼判,在我的記憶裡,這些小精靈的心腸好不到哪兒,他們沒資格參予我們這場辯論。在我
們的箭射出之前,現在就從這裡滾開!還有,如果你還想跟我說話,首先得將小精靈的軍隊遣
散,讓他們回到屬於他們的叢林中去:然後再回過頭來,在我的大門前放下你的武器。」
  「艾爾文王是我的朋友,就是他在萊克城人最需要幫助的關頭伸出了熱情的雙手,盡管人
們對他沒什麼要求,只是友情而已,」
  巴得答道:「我們將給你時間讓你悔過自己所說的話,在我們回來之前變得理智一點!」
話畢,轉身走回山下的營地。
  過了好多個鐘頭,那隊扛旗的人折回來了,幾個號角手越到前面先是吹起一陣號角聲:「
謹以埃斯加羅思和森林的名義,」一位號角手厲聲喊道:「我們在此向索林,思萊恩的公子奧
肯捨爾傳話,並稱之為芒丁山國王。請他本人認真考慮我方所提出的要求,否則,我方將視之
為敵方。索林須將不少於十二分之一的芒丁山寶藏交與吉裡恩的傳人、殺滅惡龍的巴得。巴得
將以他本人所分得的份量悉數贈獻予埃斯加羅思;然而,倘若索林以其前輩先王為榜樣,以與
芒丁山相鄰地帶的友好和睦關係及其本人的榮譽為重,那麼他將要從他本人所得的份量中獻出
一些財寶以安撫長湖受苦受難之人。」
  索林聽罷抓起一把角製的弓,朝傳話人射了一箭。箭重重地射進那人的盾牌,插在那兒顫
動著。
  「既然這就是你的答覆,」那傳話人接著喊道:「我在此宣佈芒丁山被包圍了。你將出不
了山,除非你單方面要求停戰並與我方談判。我們不打算向你訴諸武力與你方對仗。而是讓你
與你的黃金相伴。假如你喜歡的話,你盡可以金子為主食!」
  說畢,那批傳話的人旋即轉身離去,眾矮人在那兒衡量勢態的輕重。索林的臉色這樣陰沉
,以至於眾人即使想按那人所說的去做,但誰也沒那在太歲頭上動土的膽量;不過,話又說回
來,他們的想法多半跟索林的一般無二--恐怕只有老胖邦波、菲利和奇利除外。比爾博當然並
不贊成這事情急轉而下的局勢,此刻他對芒丁山這檔子事兒已煩膩透項,再說,被牽扯在裡頭
根本就不是他的初衷。
  「這地方全都是討人嫌的惡龍臭氣味,還挺臭的,」他自言自語道:「聞起來真讓我噁心
。而那可廉現在吃起來,喉嚨簡直哽得難受。」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6:58

【第十六章】

  這時山中的日子就像老牛趕慢車似的過得特慢,使人厭倦,那些矮人多半待在洞裡忙於將
那一大堆寶物分門別類地堆好,以此來打發時光,現在索林常提到思萊因的阿肯斯東大寶石,
叮囑大家哪怕搜遍每一角落,也要把它找到。
  「這阿肯斯東是我父親的寶物,」他說:「這寶石本身的價值比一條河那麼多的黃金還貴
重,而對我來說,則是無價之寶。在所有這些寶物裡頭,這塊寶石歸我。不過,對任何找到了
阿肯斯東並據為己有的人,我將現其為不共戴天的仇敵並予以復仇。」
  比爾博聽罷這番話不禁有點害怕,心裡發愁,要是他們發現--那塊寶石就在他那用一團撕
下來的零星破布綁紮成的枕頭裡面,真不知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盡管如此,他對此緘默無言
,因為隨著在洞裡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令人厭倦,他那小小腦瓜中開始冒出了一個計劃。
  日子就這樣過了一陣子,渡鴉給他們帶來了消息,說丹因帶著五百多名矮人正從鐵丘陵往
這邊趕來,此刻在芒丁山的東北面,離這裡大概還有兩天的路程。
  「但是,他們無法毫不令人察覺地抵達芒丁山,」洛阿克說:「恐怕山谷裡頭會打起仗來
。我說,事情並不妙,雖然他們的人還是挺堅強的,但看起來不大像能征服駐紮在你的眼前的
那支大軍;但就算征服了你的勁敵,你又會得到些什麼呢?冬季下雪天隨著就要到來。沒有鄉
鄰各地人們的友情和良好的幫助,你如何生存?盡管惡龍再也不存在了,而這寶藏卻會葬送掉
你的性命!」
  然而,索林卻一點也不為之所動。「冬季下雪天同樣會對普通人和小精靈帶來不利,」他
說道:「他們會發現待在這荒涼的地城裡有多難受,眼前是嚴酷的冬天,身後是我的友軍,如
此的情形會使他們在談判桌上態度溫和些。」
  那天夜裡,比爾博拿定了主意。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一片黑漆漆。一到天全黑了下
來,他走進就在大門近處的一個房間,在某個角落從他的包袱裡取出一根繩子,接著又取出裹
在一塊碎布中的阿肯斯東。然後爬上大門前那堵牆的牆頭。只見只有邦波一人在那兒,這時正
輪到他值班,眾矮人每次只派一個人站哨。
  「天氣還挺冷的!」邦波怨道:「但願這兒能點上一堆火,就像他們在底下的營地那樣做
!」
  「洞裡頭倒是夠暖的,」比爾博接口說。
  「那倒是,可是一直到半夜我都得守在這兒,」那胖胖的矮人嘟噥著說:「真是令人厭煩
的工作,不是我吃了豹子膽竟敢冒犯索林,願他的鬍子永遠長得長長的,但他依然還會是那個
性倔強的矮人。」
  「可是他還沒我的兩隻腳倔呢,」比爾博說:「對那些階梯跟地道我真覺得膩了。要能踩
在草地上,我寧願什麼都放棄不要!」
  「我寧願什麼部不要,只要能喝上一口有勁酒,潤潤嗓子;而且還可以在吃一頓美好的晚
餐後躺在一張軟綿綿的床上就好了。」
  「正受圍攻之際,我可沒法滿足你的這些要求。不過,既然我已在這兒待了這麼久,我可
以替你值班,要是你願意的話。我今晚不睡了。」
  「你真是個好人,巴金期先生,對你的好意,我誠心接納了。若有什麼動靜的話,切記,
一定得先把我叫醒!我就躺在左邊的房間,離這兒不遠。」
  「你走吧!」比爾博催促道:「到半夜我會叫醒你的,那麼你就可以叫醒接你班的人了。」
  邦波一走,比爾博旋即套上那枚戒指,拴好繩子之後從牆頭溜下去,然後就消失在夜色之
中。他只有五個鐘頭的時間。在這期間,邦波會昏昏然睡過去(他能在任何時候倒頭便睡,加
之自從那次森林歷險之後,他老想著能重溫在林子裡做過的那個美妙的夢境),而其餘的人則
跟在索林後頭忙著呢。在這種時候,除非是該輪到自己站哨了,否則哪怕是菲利或者奇利,誰
也不會跑到門口的那堵牆上。
  天很黑,走了一段新修的路後,往下攀到溪水邊上那條低低的小路,再往後的路他覺得有
點陌生。最後來到那拐彎處,正如他所預料的,要是此行的目的地是山下的營地,他得在這兒
過河。
  這河床的水雖淺但已是較寬的,而對一個小小的哈比小矮人來說,在這黑漆漆的夜晚涉水
過河並非易事。快涉到對岸時,一不留神一隻腳在圓溜溜的石頭上踩空了,跟著人就落進冷冰
冰的水裡,濺起一片水。好不容易爬上對面那高高的岸邊,只見他哆哩哆嗦、又是口水又是鼻
涕的,黑地裡冷不防地衝出來幾個小精靈,這些人聽到了他剛才落水的聲響,正手持亮晃晃的
燈籠過來看個究竟。
  「這兒哪有什麼魚呀!」一個小精靈說:「附近有探子。快把火光遮擋起來!火光對他更
有用,如果他就是人們稱之為矮人僕人的那個怪怪的小傢伙的話。」比爾博哼著鼻子接口道,
間或猛烈地打著噴嚏,這一來,那些小精靈馬上朝著說話的聲音圍了過來。
  「把火拿出來吧!」他說:「如果你們想抓我的話,我在這兒!」
  說罷取下戒指,從一塊巖石後面現身出來。
  驚訝歸驚訝,他們還是毫不費力地抓住了他。「你是誰?你就是那矮人的哈比人嗎?你在
幹什麼?你究竟是怎麼躲過我們的哨兵走了這麼遠的?」他們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詢問他。
  「我是比爾博.巴金斯先生,」他答道:「倘若你想知道的話,我是索林的同伴,我見過
你的國王,對他的相貌很熟悉,盡管他不一定能一見面就認出我來。不過,巴得會認出我來的
,我來這兒就是要見巴得。」
  「是嗎?」眾人說:「那你來這兒有何貴幹?」
  「不管是什麼事,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我的好小精靈們。而假如你們真想能從這又令又冷
人沮喪的荒野回到你們自己的叢林中去的話,」他顫抖著說道:「你們快點把我帶到火堆旁,
那麼我就可以烤乾身子--接下來你們要讓我盡快地跟你們的上司說話。我只有一、兩個鐘頭的
時間了。」
  這就是他離開前大門兩個小時後所發生的事,比爾博坐在一座大帳篷前的火堆旁,旁邊還
坐著艾爾文王跟巴得。兩人疑惑不解地凝望著他,這個身上穿戴著小精靈的盔甲,半裡在一條
舊毛毯裡的哈比人使他們覺得很奇怪。
  「說真的,你們也知道,」比爾博一本正經地說,「事情是不大可能的。從我個人來說,
我對這一整個事情已很厭倦了。但願我現就回到西邊自己的家裡,那兒的人的頭腦要清醒得多
。不過,有一件事我還有點興趣--十四分之一的寶藏,準確一點來說,這一說法的根據來自一
封信,有幸的是,我確信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說著,他從自己那件舊外套(他仍然將這外
套穿在銷甲的外頭)的口袋裡掏出一封折了又折、皺皺巴巴的信來。這就是索林在那個五月的
晚上用鬧鐘壓在他家的壁爐上面的那封信!
  「告訴你,這可是我能分到的利益,」他接著說下去:「這一點我心裡明白。但就我個人
來講,我非常願意考慮你所提出的索賠要求,從所得的總額中扣除應扣的部分,然後再分得我
那一份。
  「但是,你對索林.奧肯捨爾的了解可沒找那麼清楚。我向你保證,你在這山裡頭能待多
久,他就準備好餓著肚子抱著那金山跟你耗下去。」
  「那就隨他的便!」巴得憤憤地說:「如此冥頑不化的人活該挨餓。」
  「一點也沒錯,」比爾博贊同道。「你的看法我很清楚。但是寒冬即將到來,過不了多久
你們除了雪之外,也得不到別的東西,而生活補給相當困難--連小精靈也不例外,我想。再說
,你們還會碰到別的難題的。你們沒聽說過丹因及鐵丘陵那些矮人的事嗎?」
  「聽到過,早就聽聞這事兒了,可是他跟我們之間又有多大關係?」
  「我也這麼想。我知道,我這兒有些情況你還不大清楚的。丹因,我可以告訴你,現在他
們離這兒不到兩天的路程了,跟他一起過來的有不下於五百個英勇善戰的矮人--有許多人曾經
歷過好幾場矮人跟妖怪之間的戰鬥,不用說,那幾場令人敬畏的戰役你是聽過的。這班人馬一
抵達芒丁山,恐怕會有大麻煩。」
  「為什麼要把這些情況告訴我們?難道你是要背叛你的朋友,抑或是在向我們示威?」巴
得神情嚴肅地問。
  「我親愛的巴得!」比爾博尖聲叫了起來:「別那麼急躁嘛!我還沒碰到過疑心病像你這
麼重的人呢!我唯一的目的只不過是試圖避免麻煩而已。我這就給你提供一個有利的條件!!」
  「那就讓我們洗耳恭聽!」他們認真起來了。
  「你們可以看看這個!」他說:「就是它!」說著將阿肯斯東取出來,打開包在寶石外頭
的布。
  只見艾爾文王本人,他那看慣了各種各類神奇美妙的寶物的眼睛,此刻驚愕得不禁站了起
來。就連巴得也驚異地盯著寶石,默不作聲。那情景就像是一個盛滿了月光的球體被裝在一個
由星星射出來的冷光編織而成的網裡,懸掛在他們的眼前。
  「這就是思萊因的阿肯斯東,」比爾博解釋道:「芒丁山的珍寶:同時也是索林的最愛。他
把它看得比一條河那麼多的黃金還要貴重。現在交給你了,在你們雙方的談判桌上會對你有用
的。」
  說完,比爾博就把那塊美妙絕倫的寶石遞給巴得,遞過去的手沒有抖動,也沒留戀地多看
一眼。巴得手捧著阿肯斯東,眼花繚亂。
  「可是怎麼會在你的手中呢?」他愣愣地,好不容易說出這句問話。
  「哦!事情是這樣的,」小矮人不大情願地解釋道:「不全是這樣的;但是,哦,你不知
道吧,我巴不得以它來作為籌碼向索林提出種種要求的。我是個盜賊--他們是這樣稱呼我的,
而就我個人來講,我從還沒有過真像一個盜賊那樣的感覺--如果說是我的話,我希望自己充其
量也不過是個誠實的盜賊而已。不管怎麼說,現在我得回去了,至於那些矮人如何處置我,隨
他們的便。希望你會發現它對你有用的。」
  艾爾文王眼光更為驚異地看著比爾博。「比爾博.巴金斯!」他歎道:「比起許多看起來
更適合穿這身小精靈王子盔甲的人,你是更配得上穿上它的人。倘若素林.奧肯捨爾也是這麼
看待你,我會感到驚訝的。要說對矮人的了解嘛,一般來說,恐怕我知道的要比你多。我建議
你還是留下來跟我們在一起,在這兒,你將得到尊敬並受到熱情的款待。」
  「非常感謝您的好意,」比爾博邊說邊鞠了一躬:「但我不想就這樣離開我的朋友,我們
畢竟是一起經歷過這麼多風風雨雨走過來的。而且我還答應過老邦波在半夜時分叫醒他的!真
的,我一定得走了,而且要快。」
  他們說什麼也沒能使他留下來,於是他們派了一隊人護送他回去,臨行時,國王和巴得兩
人都很尊敬地跟他--道別。就在他們在營地中穿行時,一個披著一件黑色斗篷的老頭朝他們走
來,這人剛才還坐在帳篷門口那兒。
  「幹得好啊!巴金斯先生!」他邊說邊拍著比爾博的肩膀。「你總是有好多誰都清不出來
的能耐嘛!」這老頭是甘道夫。
  在這麼久的日子裡,比爾博還是頭一回這麼高興。他恨不得即刻將心中的疑問都問個清楚
,只可惜沒時間了。
  「正是時候!」甘道夫的話稍微帶著贊許。「我沒弄錯的話,故事快到尾聲階段了。可是
對你來說,眼前這一陣子就不那麼好過了。不過別灰心!你有能耐挺過去的。這兒還有一些連
渡鴉都蒙在鼓裡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晚安!」
  比爾博接著往回趕,雖然大惑不解,但畢竟還是蠻高興的。
  小精靈把他帶到一處安全的過河地點,不必下水就將他送過了河對岸,比爾博與送行的小
精靈道別之後便朝前大門攀去。爬著爬著,一陣陣沉沉的倦意向他襲來,而在他扯著繩子爬回
那堵牆上時,正好快到午夜時分了--那繩子跟他離去時一樣,沒動過。
  他解開繩子並把繩子藏好,然後心神不定地坐在牆頭上,心裡直發愁不知會有什麼事情發
生。
  午夜時分,他喚醒邦波後,顧不得聽那矮人的道謝(他覺得自己不值得謝),就自個兒蜷
成一團往角落裡一躺,旋即忘卻了所有煩惱,進入了甜甜的夢鄉,直到次日早上。事實上他還
夢見了雞蛋和火腿呢。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7:18

【第十七章】

  翌日早晨,山下營地的號角聲比以往響得早,不久便看見一個人沿著那條窄窄的小路單獨
朝前大門跑來。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時他就停下來,朝守在前大門的矮人打過招呼,說他們掌
握了新的消息,情況有所變化,問索林是否願意聽取另一位使者的意見。
  「準是丹因的消息!」索林一聽這話就說:「他們聽聞了丹因過來了的風聲,我想他們會
因此改變主意的!告訴他們,只有在少數幾個人過來時不帶武器的前提下,我才願意聽他們說
話。」他對那傳信兒的人說。
  大概中午時分,又見到一支人馬扛著叢林小精靈和萊克城的旗幟從山谷走上來,這支隊伍
十來人。走到窄窄的路口處,眾人將手中的劍和長矛擱在一旁,接著朝前大門走來。眾矮人眼
看到巴得跟艾爾文王也夾在這群人當中,在這兩人前面還有一個披著斗篷戴著頭巾的老頭,老
頭拿著一個用鐵絲結結實實地捆起來的木頭盒子,眾矮人看了,心裡都有點納悶。
  「嘿!索林!」巴得說:「你還是那個想法嗎?」
  「短短幾天日出日落,我沒改變主意,」索林答道:「你來這兒就是問我這種無聊問題的
嗎?小精靈的部隊還沒按照我的要求撤離芒丁山!在他們撤軍之前你休想跟我談判。」
  「那麼說,在你的黃金上面,你也絲毫不讓步了?」
  「無論是你還是你的朋友,不管什麼條件,我寸步不讓。」
  「思萊因的阿肯斯東怎麼樣?」巴得說,與此同時,那老頭打開了那個盒子並高高舉起了
盒子裡的寶石。只見光芒從他的手中躍出,在晨光中顯得又白又亮。
  索林當場就像給人打了悶棍似的,驚得呆呆的,迷惑不解,好一陣子,誰也沒出聲。
  最後還是索林打破沉默,說話的聲音又粗又重,飽含著憤怒。
  「這寶石曾經屬於我的父親,如今是我的,」他說:「我幹嘛得掏錢買回本應屬於自己的
東西呢?」然而,震驚壓倒了一切,他又加了一句:「可是你怎麼會得到我們家的傳家寶的--
是不是有必要在這兒問一個有關盜竊的問題呢?」
  「我們不是盜賊,」巴得答道:「作為交換條件,我們將把屬於你的東西交還給你,從而
取回屬於我們的那一份。」
  「你是怎麼得來的?」索林怒不可遏,厲聲喊道。
  「是我交給他們的!」比爾博尖聲說道,他剛才還在牆頭上偷偷往下看,眼下卻害怕得不
得了。
  「你!你--」索林叫了起來,轉過身來雙手把他抓了起來。
  「你這可惡的哈比人!你這個小得不起眼的--盜賊!」他氣得連喊叫的詞兒也找不到了,
兩手抓起比爾博像甩兔子似的搖撼著小矮人。
  「看在都林的份上--!但願甘道夫就在這兒!我要詛咒他給我們挑了你這個盜賊!願他那
該死的鬍子枯萎掉落!至於你嘛,我要將你摔在巖石上把你摔死!」他嘶聲裂肺地喊叫著把比
爾博舉起來。
  「慢著!你的願望被允許認可了!」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手捧盒子的老人將頭巾和斗篷
猛地甩開。「甘道夫就在這兒!如果你不喜歡我的盜賊,也請別傷害他。把他放下來,先聽聽
他有什麼要說的!」
  「看來你們都是一夥的。」索林邊說邊將比爾博放在牆頭上。
  「我永遠不再跟任何巫師及其朋友打交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你這狗雜種?」
  「哎呀!哎呀!」比爾博說道:「我肯定,坐在這裡根本是很不舒服的。你還記得吧,你
不是說過我可以挑選屬於我的那十四分之一的財寶嗎?恐怕我挑得也太隨便了點兒--我曾經聽
說過,矮人有時候說的比做的要好聽。在你覺得我還有點用處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你才是真的狗雜種!你老說你和你的家人願為我效勞,這就是你為我所做的效勞嗎,索林?就
當是我自己願意,主動放棄了自己的份,就這麼算了罷!」
  「我會的,」索林瞼色陰沉地說:「還有,我會讓你就這樣地了結我們之間的關係--願我
們、永遠不再見面!」說完轉過身去,從牆頭上往外說話。「我被出賣了!」他說。
  「有件事是毫無疑問的,就是我沒法忍受要贖回自家的傳家寶阿肯斯東這一事實。為了得
回它,我願從寶藏當中拿出十四分之一的金銀,各類寶石不算;但這只能算作是履行我對這叛
徒所作出的承諾而已。而作為條件,他得離開這裡。那麼你們就隨心所欲地瓜分這筆財富。他
只要一點點就心滿意足了?我懷疑那是不可能的。倘若你們希望他活著,把他帶走吧;我和他
之間再也沒什麼友情了。」
  「這就滾下去,滾到你的朋友那兒去!」他惡狠狠地對比爾博說:「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
  「那些金銀呢?」比爾博問道。
  「事情一安排好,隨後就會給你,」他不耐煩地說:「滾下去!」
  「那麼我們將保留這塊寶石,直到你交出金銀為止,」巴得叫道。
  「你並沒有表現出一個芒丁山國王該有的王者形象,」甘道夫說道:「然而,事情還會變
的。」
  「盡管變吧。」索林說。看來,那寶藏已經深深地把他迷惑住了,竟至神魂顛倒,失去理
性。他的心裡在思量著,如果丹因施予援手,他有可能不必支付這十四分之一的份又能將阿肯
斯東搶回來。
  就這樣,比爾博從牆頭上跳下來,除了身上穿著索林親手送的盔甲及所有讓人心煩意亂的
煩惱外,就這麼兩袖清風地離去了。
  眼看著他走去,不只一個矮人為此心裡感到羞恥和難過。
  「再見了!」他向眾矮人喊道:「下次相見時我們還是朋友的。」
  「滾!」索林叫著。「你身穿著我的族人所制作的盔甲,這也太抬舉你了。弓箭雖射不進
這盔甲;但是你若不快點滾,我會瞄准你那該死的腳射的。快點!」
  「別那麼急嘛!」巴得說道:「明天我們會把寶石交還給你的。到了中午時分,我們會再
回到這兒來,看看你是否拿出了寶藏的十四分之一的份,作為這塊寶石的交換物。如果事情辦
妥,沒有欺詐行為,我們就會離開芒丁山,而小精靈將撤回森林地域。到時再見了!」
  話畢,他們回到山底下的營地去:而索林卻派洛阿克給丹因送信,告訴他這裡發生的情況
,令丹因盡速趕到。
  那天的白天和夜晚過去了。次日風向轉西,天空灰沉沉的。
  一大早在營地裡聽到一聲呼叫,傳令兵跑來報告說一支矮人軍隊在芒丁山東邊山口出現,
現正往戴爾趕去。丹因來了。他必定帶著隊伍連夜趕路,因此出乎預料地提前向營地襲過來。
他的手下每人都穿著鋼做的鎖子銷甲,銷甲長至膝蓋,兩腳套著精巧加工的、可前後伸縮的金
屬網罩,丹因這支部隊的裝扮帶著一種神秘莫測的氣氛。一般來說,矮人個子不高但體格健壯
,而這批人比一般的矮人還要強壯、威猛得多。打仗時他們揮舞著雙把手的鶴嘴鋤,但每人身
邊都帶有一柄寬寬的短劍,腰後掛一個圓形盾牌,鬍子則給分開來編成辮子再掖進腰帶那兒;
頭盔是鐵做的;腳穿的鞋也是鐵做的。眾人上下臉色鐵青。
  號角在營地響起,召喚萊克人跟小精靈武裝起來上陣。不久,只見矮人的隊伍以相當快的
速度走近山谷,在小河與山口之間秧住腳步:但仍有一些人繼續往前走過了河,接近營地附近
,並在此原地將武器放下來,揚起手來以示和平交往。巴得走出去跟這班人見面,比爾博也跟
了過去。
  「奈因的公子丹因派遣我們來此地,」那幾個人回答巴得這邊的詢問道:「自從聽到我們
的古老王國復國的消息,我們就趕來芒丁山與我們的同胞會合。而你們是何許人也?駐紮在這
野地裡,看上去是與森嚴壁壘的芒丁山對峙的敵人。」在這種場合,他們說話的口吻自然是彬
彬有禮的,而且用的還是老式的客套用語,無非是說:這兒沒你們的事兒。我們要過去,圍攻
者你們得讓開,不然的話,我們就要動真傢伙了!他們打算沿芒丁山與河流拐彎地帶之間往前
推進,因為這一狹長地段的看守似乎不大嚴密。
  巴得當然拒絕讓他們通過這裡直奔芒丁山。他決意還是等等看,等索林拿出金銀來交換阿
肯斯東;因為他很清楚,一旦這要塞被這麼龐大的一支隊伍控制了,索林不會繼續答應這筆交
易的。
  這些矮人帶來了大量的補給物品:由於矮人能負很重的東西,丹因的手下,先不說那飛快
的行軍速度,除了所帶的武器外,幾乎所有人都背上一個巨大的背包。有這種實力他們就能在
被包圍的狀態下堅持好幾個星期,在這幾個星期之間,還會有更多的矮人趕來,之後還會有更
多增援,因為索林的親屬很多,遍及各地。
  再說,他們還有可能重新打開其他洞口,駐兵守衛,這樣一來,就得將整個芒丁山包圍起
來;但由於他們的兵員不足,無法做到。
  確切地說,這就是他們的策略(因為那些渡鴉在索林和丹因之間不斷地傳遞著消息);可
見後路卻給阻斷了,所以那幾個矮人傳令兵氣罵了幾句,然後退下低聲地咕咕噥噥的。巴得當
即派人前往前大門;但那兒既沒有黃金也沒有其他的寶物。人一走進射程,箭就如雨般射了過
來,這些人驚得趕緊往回撤。這會兒,丹因的隊伍正沿著河東岸向前推進,整個營地一下子都
動了起來,儼然要打一場大仗似的。
  「笨蛋!」巴得笑道:「就這樣走到芒丁山的山梁之下!不管他們是不是懂得坑道戰的打
法,他們卻不懂如何打地面戰。我們在他們右側上方的巖石堆中分佈有許多弓箭手和長矛手。
矮人的盔甲也有點用,可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支撐不住的。在他們全部倒下之前,我們就從兩
面夾攻過去!」
  但艾爾文王說.「在我決意為金子而戰之前,我要等上一陣子。矮人奈何不了我們,除非
我們想那麼做,不然就是我們粗心大意出了差錯。我們還是期望有什麼能使雙方和解的事吧。
在兵力上面我們是不成問題的,但還是等到最後實在不得已的時候才動用真傢伙吧。」
  但他低估了矮人。阿肯斯東落在圍攻者的手中這一事實如同一把大火,在眾矮人的心中熊
熊燃燒著;他們還推斷巴得及其友軍猶豫不決到底原因何在,結果決定在雙方約好談判的時候
採取罷談的姿態。
  突然間,號令還沒發出,眾人無聲地躍向前去,準備進攻。
  弓張了起來,箭響了起來,戰鬥在即。接著,更突然地,周圍一下子變得漆黑一團,伸手
不見五指!一片烏雲一剎那遮蓋了上空,狂風席捲著冬天的雷電,咆哮著轟轟隆隆響徹芒了山
,閃電將山的頂峰照得通明。就在雷電的下方,還可以看到又一片黑雲掠了過來:但這黑雲不
是隨風而來的,它來自北邊,活像一大群密密麻麻的鳥構成的雲,那些鳥稠密得很,結果在鳥
的翅膀之間簡直就沒有透光的空隙。
  「停下!」甘道夫叫道,他是冷不防地出現的,一個人站在那兒,雙手高高舉起,就站在
往前進攻的矮人跟等著迎戰的隊列之間。「停下!」他的呼聲響如霹靂,他的手杖光芒四射,
光亮如閃電。「恐懼已經降臨到你們每一個人頭上!哎呀!它的到來比我預料的快了許多。妖
怪就在你們的頭上!北邊的伯爾格(阿佐格的兒子)來了。喔,丹因!你在摩裡亞殺死了他的
父親。看哪!在他的隊伍上方有一大群蝙幅,就跟舖天蓋地的蝗蟲那樣。他們騎著狼過來了,
跟在後頭的瓦爾格惡狼!」
  所有人都驚愕不已,大惑不解。在甘道夫說話的時候,空中變得更黑了。那些進攻的矮人
停住腳步,抬頭凝視著天空。小精靈則吱吱喳喳大呼小叫起來。
  「來吧!」甘道夫呼道:「事情還有商量的時間。讓奈因的兒子丹因盡快過來這兒!」
  就這樣,一場誰也預料不到的戰役開始了;這場戰役被稱為五軍之戰,打了個翻天覆地、
你死我活。一方是妖怪和野狼,另一方是小精靈、普通人跟矮人。事情是這樣的。自從雲霧山
的大妖怪被殺死後,他們的人對矮人的怨恨已轉為狂怒。傳遞信息的人在他們的城鎮之間、僑
居地及要塞之間來來往往,因為他們決心要霸佔北方。消息通過秘密渠道匯集;在所有的大山
中,都設有一個兵器製造和儲存點。之後他們在丘陵和山村那兒集結,不是通過隧道,就是趁
天黑時趕路,一直來到北邊的根德巴得大山的山腳下,他們的首都就在這裡。就在這兒他們彙
集成一支規模甚大的軍隊,整裝待發,準備趁南邊上空一出現不期而遇的風暴就衝殺過去。接
著他們聽到了史矛革的死訊,為此心頭大喜過望,於是他們在大山中一夜又一夜地趕路,結果
緊跟在丹因隊伍的腳後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芒丁山的北邊。甚至那些渡鴉,直到妖怪在
芒丁山與那些丘陵之間零零碎碎不相連接的那一帶平地上露頭時,才知道這個情況。而甘道夫
對此又知道多少呢?這就不好說了,但是平心而論,他確是沒預料到這次猝然襲擊的。
  下面就是他在與艾爾文王、巴得及丹因(因為這矮人首領現在跟他們站到一起了)商議情
況時,所制訂的策略;妖怪是他們所有人的敵人,大敵當頭之際,他們之間的糾紛就置之腦後
。他們唯一的希望是把妖怪引到芒丁山山梁之間的山谷中,而他們則控制著幾個險要的山口,
朝南邊、東邊出擊。如果妖怪那一方兵力充足,足以橫掃整個芒丁山的話,還會從上方和後面
夾攻他們,這是很危險的;但事情緊急,這會兒已沒時間秘其他策劃或是求援什麼的。
  雷陣很快就過去了,轟隆著滾向東南面,可是蝙蝠雲陣緊接著驚了過來,越飛越低,掠過
了芒丁山的山梁,遮天蓋地地在他們的頭頂上盤旋著,令人感到恐怖萬分。
  「到芒丁山去!」巴得呼叫道。「到芒丁山去!趁還有點時間,讓我們佔據有利地形!」
  在南邊的山口,小精靈給佈置在稍低一點的山坡上和山腳的巖石叢中;萊克人跟矮人被佈
置在東邊的山口。而巴得則帶著一些聰明伶俐的普通人和小精靈爬上東邊山梁的最高處,以便
觀察北邊的情形。旋即看見芒丁山山腳前一帶頃刻之間被大群大群潮水般湧來的黑潮淹沒。不
一會兒,敵人的先遣部隊已在山口那兒盤旋並沖進了戴爾山谷。這些先鋒是速度最快的野狼騎
士,還沒來到山口,遠遠就已聽到它們那叫喊聲和嚎叫聲震天價響,響徹雲霄。一些勇敢的萊
克人橫列成一隊迎上前去聲東擊西,佯作抵抗,結果有不少人倒下了,剩下的人迅即撤回趕緊
往旁邊問避。
  正如甘道夫所預料的,妖怪的隊伍就在它們已跟敵方交上鋒的先遣部隊後面集結起來,眼
下正怒不可遏地往山谷傾瀉而來,順著山梁之間瘋狂地衝上來,朝它們的敵人撲過去。它們帶
著無數的旗幟,有黑的有紅的,裹挾著狂怒,如潮水一般雜亂無序地湧過來。
  這場仗可真是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它成了比爾博所有的經歷裡頭最恐怖的一幕,是
他當時最痛恨的--但也就是說,在很久很久以後,這就成了一場他感到最自豪、最熱衷於回顧
的戰事,盡管他在這當中的作用微不足道,甚不起眼。實際上我得說,戰事發生的時候,他早
就戴上了他的戒指,消失得無蹤無影了,雖然那並不等於完全避開危險。在妖怪衝鋒陷陣的時
候,有這樣一枚魔戒並不意味著刀槍不入萬事大吉,也擋不住飛射過來的箭雨和亂飛如蝗的長
矛,但是,這魔戒畢竟還是有用處的,至少能讓他安然地避開,不至於讓妖怪的劍有機會朝著
他的腦袋殼橫劈過來。
  小精靈的人馬首當其衝。他們對妖怪的仇恨是一種冷酷而刺骨的恨。他們的長矛、刀劍在
黑暗中閃耀著凌厲的寒光,緊握著兵器的雙手充滿了刻骨銘心的憤怒。一到敵人的軍隊在山谷
中愈加稠密地集結在一塊,他們即射出一陣箭雨,飛馳中的箭就像帶著憤怒的烈火似的在空中
若隱若現。箭雨之後接著是長矛手飛躍出來的衝鋒,他們的喊聲驚天動地、震耳欲聾。巖石上
灑滿了妖怪的鮮血,給染得黑黑的。
  就在妖怪從剛才的迎頭猛攻之下還沒來得及喘過氣來,小精靈的衝鋒就此打住,從山谷的
另一頭又響起了一陣發自喉嚨深處的吼叫聲。鐵丘陸的矮人嘴裡喊著「摩裡亞」和「丹因,丹
因」,手裡揮舞著鶴嘴鋤從山谷的對面上方向妖怪撲了過來,在矮人的側翼衝過來的是揮動著
長劍的萊克人。
  眾妖怪這下可慘了,就在他們轉過身來迎擊新來的攻擊之際,背後增援過來的小精靈緊接
著又發起了新一輪的衝鋒。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妖怪倉皇地竄回河邊,逃出包圍,同時,他們
帶來的野狼卻倒戈相向,撲向妖怪的屍體和傷員。就在勝利在望之際,忽然高處傳來一陣響亮
的嚎叫。
  妖怪從芒丁山的另一側舖天蓋地似的衝過來,已經有不少敵人衝到前大門上頭的山坡上了
,其餘的妖怪不顧一切地往下傾瀉而來,全然不顧那些驚呼著掉落懸崖峭壁的同伴,自上往下
逕自攻向山口要塞。從上面攻下來的妖怪都有可能衝到從芒丁山中心臟部位通過來的各條小道
上;而守衛在這些小路上的兵力太少,難以長時間守住路口。如今勝利又不在望了。他們眼下
所能做的只是抵擋住黑壓壓的敵人的頭一次進攻。
  到了傍晚時分,山谷中的妖怪再次集結起來,隊伍裡頭有一路捕食過來的瓦爾格野狼,跟
它們在一起的還有伯爾格的貼身衛士,這是一些個頭非常高大、操著鋼製短彎刀的妖怪。不久
,真正的黑夜爬上了雷霆閃電的天空,那些大蝙蝠不是仍在小精靈和萊克人的頭上、耳邊盤旋
著,就是猛然向他們進擊,看似吸血鬼似的。眼下,巴得正堅守在東邊山口上,奮力抗擊,但
終究還是節節敗退下來,那些小精靈首領則擁著他們的國王守在南邊的山梁上,那兒離渡鴉山
的瞭望哨所不遠。
  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喊聲,接著從前大門那兒傳來一陣號角聲。他們竟把索林給忘了!只
見那堵牆的一部分被捧杯撬起,朝外濺落水塘中。芒丁山國王一個箭步躍了出來,身後緊跟著
他的同伴。頭巾和斗篷都不見了,眾人身上穿甲戴盔,盔甲灼灼生光,他們的眼睛發出紅紅的
光亮。在這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這位矮人偉人閃閃發光,就如奄奄一息的火堆中的金子一樣。
  處在大門上頭的妖怪從高處往下拋擲石頭,但他們挺住了,跳躍著來到瀑布源頭處,接著
衝向戰場。野狼及其騎士在他們跟前紛紛倒下。索林強而有力地揮動著他的斧頭,似乎什麼也
傷不了他。
  「過來呀!都過來!小精靈和普通人!來呀!嗨,我的同胞們!」他喊叫著,聲音顫抖著
,聽似山谷裡的號角聲。
  丹因那邊的矮人見狀不顧秩序地往山上衝下來助他一臂之力。
  由於巴得沒能阻攔得住,還有不少萊克人跟著過去,在山谷另一邊的小精靈隊伍裡頭也有
許多長矛手衝了出來。這時,那些妖怪朝山谷又發動了一次進攻,妖怪擠成一堆堆的湧進來,
直到戴爾山谷變成一片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他們的屍體,恐怖萬分。瓦爾格野狼給擊潰了,索
林就朝伯爾格的貼身衛士正面攻去。但他的進攻沒能突破敵人的陣線。
  在他的身後已經有許多萊克人和矮人躺倒在妖怪的屍體旁,還有不少本該還能在林子裡快
樂地活得更長久的小精靈也倒下了。
  越往前攻,山谷越來越寬,他的進展就越慢,人也越打越稀少,兩邊側翼沒法防守。很快
的,進攻者變成了被進攻的,眾人被迫背部朝著背部圍成一個大圈,面向從四面八方攻過來的
敵人作戰,周圍的妖怪和野狼回過頭來轉而攻向他們這班人。伯爾格的貼身衛士呼叫著撲了過
來,一舉衝破了他們的陣線,一如海浪撲在沙子構成的懸崖上。由於芒丁山上的敵人以雙倍的
兵力又發起了一次進攻,那邊的友軍無法援手救助他們,與此同時,山谷兩側的普通人和小精
靈也給打得節節敗退。
  比爾博一直在痛惜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跟小精靈們在一起站在渡鴉山上--有一部
分原因是這裡位置好,逃生的機會較多;另一部分原因是(圖克家族血統在他的心中占了上風
),假如到了生死關頭,他寧願全力以赴保護艾爾文王。甘道夫也在那兒,正坐在地上,狀似
在沉思,我猜,他正醞釀在故事結尾之前的最後一次大法術。
  勢態的轉變看來不用太久。「過不了多久,」比爾博心想道:「還沒等妖怪攻下前大門,
我們所有人不是被殺死,就是被趕下山,不然就被俘虜。從頭至尾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真夠讓
一個人痛哭一場的。我寧願老史矛革還在,跟那該死的寶藏在一起,而不該讓這些討厭透頂的
東西得到它,更不應該的是,可憐的老邦波,還有巴林、菲利、奇利跟其餘所有的人都得遭受
這麼慘的結局;還有巴得,還有萊克人和那些快樂的小精靈。多傷心哪!我曾聽過許多歌唱戰
鬥的歌,一直曉得戰敗也許是英勇壯烈的這個道理。但是現在卻覺得怪不舒服的,更別說有多
悲傷了。真恨不得我根本就沒在這兒。」
  陣陣山風吹來扯開了天上的烏雲,一片紅紅的陽光洩向芒丁山的西邊。朦朧中曙光突然出
現,比爾博見狀即朝四周觀望過去,隨即驚訝地大叫起來:有一個景觀讓他看得心裡直跳,他
看到了一種小小的、黑黑的東西,其色澤雖然暗淡,但在遠處光亮的映照下顯得威風凜凜的。
  「老鷹!老鷹!」他喊道:「老鷹來了!」
  比爾博的眼睛極少會看錯的。只見眾多的雄鷹順風而來,一排接著一排,陣容之大,恐怕
北方所有的鷹類飛禽都會集在這兒了。
  「老鷹!老鷹!」比爾博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如果那些小精靈看不到他,他們也能聽到
他的歡呼聲的。很快他們也雀躍著歡叫起來,歡呼聲在山谷中迴響著,傳到了對面的山梁那邊
。聽到呼聲有許多雙眼睛迷惑不解地朝上看,雖然他們什麼也看不見,除非是站在芒丁山的南
邊山梁外。
  「老鷹!」比爾博再次叫了起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上面猛地飛下來一塊石頭,石頭
重重地砸在他的頭盔上,只見他砰然倒在地上,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7:21

【第十八章】

  當比爾博甦醒過來時,那地方只有他一個人,躺在渡鴉山上的扁平石頭堆上,周圍連一個
人影也沒有。這天萬里無雲,但有點冷,頭上的天空又寬又闊。他冷得直打哆嗦,全身上下就
如地上的石頭一樣,冰冷冰冷的,而他的頭卻像火燒一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了?」他自
言自語道:「不管怎麼說,我沒當上壯烈成仁的英雄;不過我想,當英雄的機會還是有的。」
  他痛得齜牙咧嘴地坐了起來。往山谷下面看去,沒看見有活著的妖怪。坐了一會兒,腦子
清楚了些,覺得好像看見有個小精靈從下面的巖石那兒走過,就揉揉雙眼。沒錯,在離這兒不
太近也不太遠的平地上仍有一個營地,前大門周圍居然會人來人往?眾矮人似乎是在忙著拆下
那堵牆。然而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進行的,沒有叫聲,也沒有歌聲的迴響,
空氣裡好像充滿了憂傷。
  「終究勝利了,我猜是這樣的!」他說道,只覺得頭一陣一陣地疼。「嗯,這整個事情看
起來是挺感傷的。」
  他忽然覺察到有個人在朝他這個方向往上爬過來。
  「喂!那邊的誰!」他沙啞著嗓門喊道。「喂!那邊的誰!情況怎麼樣了?」
  「什麼聲音,怎麼會在巖石堆裡說話的?」那人邊說話,邊停下來,在離比爾博不遠處往
這邊張望過來。
  這時候,比爾博才想起他的戒指!「哎呀,我真該死!」他趕緊說:「這隱身畢竟有它的
不足之處。要不是它,我說不定還能在一張舒適暖和的床上美好地睡上一個晚上呢!」
  「是我,比爾博.巴金斯,索林的同伴!」他叫道,急急忙忙取下戒指。
  「哎呀,找到你真是太高興!」那人邊說邊大步跨過來。「他們要見你,我們找你找了很
久。要不是甘道夫說他在這兒還聽到過你最後幾聲喊叫的話,他們可就把你的名字劃進死者的
名單中了,死的人可多了。我就是被派來尋找你的,這可是最後一次了。你傷得厲害嗎?」
  「我想是頭上給狠狠地砸了一下,」比爾博說道:「但還好,因為我戴著頭盔,還有一個
硬硬的腦袋殼。盡管這樣,我還是覺得難受,兩條腿像草似的軟綿綿的。」
  「我這就把你背下去,送到山谷下面的營地裡。」那人說著,把他輕輕地背了起來。
  那人走起來既輕快又穩當,沒多久,比爾博被放下來,躺在戴爾山谷中的一頂帳篷前;甘
道夫站在那兒,一隻手上了繃帶。就連巫師也沒能毫髮無傷地避過這次大劫;在整個隊伍裡頭
,沒傷著的寥寥無幾。
  甘道夫一見到比爾博頓時大喜過望。「巴金斯!」他感歎道:「哎呀,我從沒想到!你還
活著--我太高興了!我剛開始懷疑,你究竟是不是從頭至尾都那麼走運的!事情真糟糕,簡直
跟一場災難差不多。不過,其他情況可以等會再說。跟我來。」說話間,他的臉色變得更為嚴
肅莊重。「他們有事請教你呢!」說著,領頭把比爾博帶進帳篷。
  「你好啊!索林,」他一進門就招呼道:「我把他帶來了。」
  索林.奧肯捨爾真的躺在裡頭,滿身都是傷,他那已被撕扯得斷裂開來的盔甲和缺口斑斑
的斧子扔在地上。索林朝上看著比爾博走到他前面。
  「永別了,有道的盜賊,」他說:「我將去一個地方,坐在我父親身邊等待著,一直等到
這個世界煥然一新。既然我將所有的金銀留在世上,至於他們的去處則無關緊要了,我只希望
與你友好地分手,我願收回當初我在前大門所說過的話和所做過的蠢事。」
  比爾博跪下來,心中充滿著悲哀。「永別了,芒丁山的國王!」他傷心地說。「倘若非得
這麼結束的話,這真是一次痛苦的歷程;不是一個金山就能補償這一切的。不過,我很高興曾
分擔您的風險--這比任何一個巴金斯都更有價值。」
  「不!」索林說道:「在你身上有許多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優點,友善的西域孩子。你智勇
雙全。我們當中如果有更多的人把食物和歡樂看得比金山寶藏還要重的話,這世界會有更多的
歡樂。可是,悲傷也好,歡樂也好,現在我得走了。永別了!」
  接下來,比爾博轉身走開了,一個人單獨坐在一旁,裹著一條毛毯,並且,不知你相信與
否,他哭啊哭的,一直哭到兩眼通紅、嗓音沙啞。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小矮人。說真的,此後
過了好長的時間,他仍然沒心思開口再說笑什麼的。「我的天哪,」最後,他對自己說道:「
在我醒來時,我真希望索林還活著,而我為我們能友好地告別高興。你真傻,比爾博.巴金斯
,就因為你拿了那塊寶石,結果把事情弄得一團糟;雖然你盡了一切努力想換取和平與寧靜,
但還是發生了一場大戰;不過我想你在這件事上應該是無可指責的。」
  比爾博後來才聽到,在他給石頭砸暈後,事情是這樣發生的;但這消息他聽完不是高興而
是更加悲傷,如今他對這次遠征感到厭倦,痛切地要起程回家。可是,他的回程給耽擱了,所
以,趁此機會找給你講一講那件事兒。那些老鷹對妖怪的集結行為早就有所懷疑;在鷹的密切
監視之下,他們在山中的行動終究逃不過鷹的眼睛。
  因此,在雲霧山的大雄鷹率領之下,鷹類族禽也同樣大量地會集在一起;最後從遠處嗅到
了那場大戰,旋即順著大風及時趕了過來。
  就是鷹從山坡上把妖怪驅逐開來,將他們扔下峭壁,把妖怪趕過他們敵方的陣營中,妖怪
被弄得手足無措、尖聲嚎叫。過不了多久,鷹把芒丁山從危難中解救出來,處在山谷兩邊的小
精靈和普通人終於能衝到山谷下面助戰。
  可是,就算加上群鷹,他們的兵力仍遠不及敵方多。就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博恩出現了-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更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他是一個人來的,變成大狗熊的形象出
現在戰場上。看樣子在盛怒之下,他的身材似乎長到最大。
  他的吼聲響如喧天的鑼鼓聲和槍炮聲;一邊嚎叫一邊將那些惡狼跟妖怪拋向路邊,就像扔
稻草、扔羽毛似的。他朝索林他們的後方衝過去,霹靂一聲衝破了他們的陣營。眾矮人立在原
地不動,圍繞在他們的首領周圍站在一個矮矮、圓圓的小山崗上。接著博恩降落下來舉起索林
,索林已被長矛刺傷,他將索林帶出了戰場。
  旋即博恩轉回陣地,盛怒當前,所向披靡、刀槍不入。只見他衝散伯爾格的貼身衛士,將
伯爾格本人扯下來再將他碾碎。然後扔在那些驚恐萬狀的妖怪頭上,妖怪趕緊四散奪路而逃。
新希望的出現使妖怪的敵人精神為之大振,他們緊追敵人不放,並擋住大部份妖怪的逃路。有
許多妖怪給趕下了倫寧河,至於那些逃往南邊或西邊的,則被趕進森林河附近的沼澤地中;而
且,大部份亡命而逃的被困在沼澤地那兒,而那些慌不擇路好不容易逃到叢林小精靈領地去的
,被小精靈殲滅了,不然就被引進了黑乎乎無路可尋的黑森林裡頭等死。歌謠裡唱道,就在那
天,北方妖怪的四方之三給消滅了,芒丁山以及其他山頭從此過上了太平的日子,過了許多年。
  夜晚降臨前夕,勝利已經在握。但比爾博被送回到帳篷中的時候,追擊還在繼續進行:而
許多人仍在山谷搶救受了重傷的傷員。
  「老鷹在哪兒?」那天晚上他問甘道夫,他正躺在帳篷裡,身上蓋了好多條暖和的毛毯。
  「有的在追趕敵人,」巫師回答道:「但大部份已經飛回它們的窩去了。它們不願意留在
這兒,早上天一亮就飛離芒丁山了。丹因給鷹的首領加冕,戴上金質的王冠,並立誓要與鷹類
永遠友好相處下去。」
  「我真想能再次看到它們。」比爾博睡眼朦朧地說:「說不定回家的路上會碰到它們的。
我猜很快我就可以回家了吧?」
  「隨你的便,隨時都可以,」巫師說道。
  實際上,比爾博耽擱了好幾天才正式出發。在此之前,他們將索林深深地埋在芒丁山下,
巴得把阿肯斯東放在索林的胸口上。
  「就讓它留在這裡,直到芒丁山倒塌!」他說:「願它為所有居住在這裡的索林族人帶來
好運!」
  在索林的墳前,艾爾文王將奧克裡斯劍,那柄在索林被捕時從他身上奪去的小精靈劍擺放
上去。歌謠裡唱道,倘若敵人進犯,這劍就會在黑暗中灼灼生光,有了它,矮人的堡壘就不會
被突襲取下。
  就在這兒,奈因的兒子丹因繼承了索林的權位,成了芒丁山的國王,終於又有許多其他地
方的矮人聚集在那個古老的洞堂裡,歸入丹因的統轄之下。索林的十二個同伴之中,只剩下十
人。菲利跟奇利已在戰鬥中以盾牌和自己的身軀保護索林而獻身,因為索林是他們最年長的舅
舅。由於丹因在那筆財富上面處置得較恰當,其他人都留下來跟丹因在一起。
  按索林等人先前定下的方案將寶藏依比例分攤給巴林、朵林、多里、諾裡、奧裡、奧因、
格羅因、比佛、波弗和邦波--以及比爾博,在這件事情上,自然不會再有什麼問題的。另外,
巴得還分得全部金銀的(包括加工與未加工的)十四分之一;丹因說:「我們要尊重死者的心
願,如今他擁有阿肯斯東了。」
  即使是這筆財富的十四分之一,其總量也是夠大的,比起人類間的許多帝王所擁有的財富
它甚至還要多得多。巴得從中拿出不少黃金送子萊克城的首領;此外還對他的隨從和朋友給予
慷慨的回報。對艾爾文王呢,他贈獻了自己最心愛的珠寶,吉裡恩的祖母綠,這是丹因歸還給
他的傳家寶。
  他對比爾博說:「這筆財富既是我的,同時也是你的;所以過去的協議站不住腳。就算作
本人自願放棄你對它的所有權,我也希望不要按索林當初所講的那樣來分配,他後來對他的話
已經懺悔了:那樣做的話,我們就不能給你什麼了。我要給你最豐盛的回報。」
  「你的心地太好了,」比爾博婉言說道:「但這樣做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因為我不知道
有什麼辦法才能將全部珠寶安然地弄回家去,我真的不知道,而又要保證一路上既不會有爭鬥
也不會有謀殺什麼的事情發生。就算到了家後,更不曉得如何處置它。我肯定將它放在你的手
中更好。」
  最後他只願意拿兩個小盒子,一個裝著銀器,另一個裝金子,其重量正好讓一匹強壯的小
馬馱載得動。「這才是我所能負擔的。」他說。
  最後是他跟所有朋友說再見的時候了。「再見了,巴林!」他說:「再見了,朵林;再見
,多里、諾裡、奧裡、奧因、格羅因、比佛、波弗,還有邦波!祝你們的鬍子永不掉落!」然
後轉身面向芒丁山,又加了一句「永別了,索林.奧肯何爾!永別了菲利!奇利!祝你們萬古
常青!」
  之後眾矮人在他們的前大門前低低地躬下身來,而要說的話卻哽在喉頭說不出來。「再見
,無論你去往何方,祝你好運!」巴林最後一個說道。「倘若你能再來看望我們,我們的殿堂
將重現它的金碧輝煌,我們的宴會將會再展現它那道道地地的豪華氣派!」
  「如果你們路過我家,」比爾博說:「盡管敲門進來,別客氣!下午茶的時間是四點;但
在任何時間你們都是受歡迎的!」話畢,他轉身走去。
  小精靈的隊伍正在回去的途中,如果說他們的人數比來時少了許多,令人心酸的話,許多
人卻仍然感到高興,因為北邊一帶可以過著長久的歌舞昇平日子了。惡龍完蛋了,妖怪給打垮
了,他們心裡憧憬著冬天過後春天到來的歡悅之情。
  甘道夫跟比爾博騎馬走在艾爾文王的後面,博恩則在他們的身側大步走著,他再次以人的
形象出現,一路上他豪放地高歌大聲說笑。就這樣,他們一直走到黑森林的邊緣地帶近處,森
林河就從這地方的北面流出來。盡管國王請巫師跟比爾博到他的洞堂中停留一陣子,他們卻不
打算進入森林,眾人就在這兒停下腳步。兩人執意要繞著林子的邊緣走,繞過黑森林的北端,
走到處在黑森林和格雷山之間的大荒地。這是一段又長又沉悶的路,既然妖怪被消滅了,這條
路看起來比起森林中那條令人毛骨悚然的林間小徑要安全得多。還有就是,博恩也要走這條路。
  「再見了,哦,艾爾文王!」甘道夫說。「趁這世界還沒變老,祝您的綠色叢林充滿歡樂
,祝您的人民幸福快樂!」
  「再見!哦,甘道夫!」國王說道:「願你總是在人們最需要你的關頭出現,也願他們不
再需要你!你越是經常光臨我的大廳,我越高興!」
  「我懇求您,」比爾博一隻腳站在地上,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道:「收下這件禮物!」他拿
出了一條白銀和珍珠串成的項鏈,這是丹因臨別時送給他的。
  「我憑什麼得到這樣一條項鏈呢,嗯,比爾博?」艾爾文王問道。
  「哎,呃,我想,你知道嗎?」比爾博十分慌亂地說:「那,嗯,是你該得到的小小回報
,嗯,為你的熱情好客。我的意思是,即使一個盜賊也有他的感情。我曾喝過不少你的酒,還
吃了你許多麵包。」
  「我就收下你的禮物,哦,了不起的比爾博!」國王神情莊重地說:「我將你稱作小精靈
的朋友並為你祝福。願你的影子永不消褪(否則盜竊這個行為就會太過輕鬆了)!再見!」
  之後,小精靈的人馬轉身朝森林走去,比爾博則起程走上他那漫長的回家之路。
  在回到家之前,他還有許多困難和冒險歷程。大荒野仍舊是大荒野,在過去那些日子裡,
除了妖怪以外,還有許多別的東西;但他有熟練的嚮導,還有安全的保障--巫師跟他在一起,
博恩的大部份路程也是與他們一起走的--他再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不管怎麼樣,到了仲冬時
節,甘道夫和比爾博,沿著森林的邊緣,終於走完回路的全程,來到博恩家的門前;在博恩家
裡,他們小停了一會兒。博恩的家充滿著詳和歡樂的聖誕氣氛,四面八方的人們受到了邀請,
從遠方來到這裡參加博恩的宴會。如今雲霧山的妖怪所剩無幾,如驚弓之鳥般匿藏存深深的洞
穴中;瓦爾格野狼已在叢林中銷聲匿跡。因此,現在人們出遠門到外埠去再也不必擔心受怕。
博恩在日後果然成了那一帶的首領,統轄著大山與叢林之間的一大片寬廣地域;據說博恩一房
許多代的後代男性都有變成熊的能力,有的屬於邪惡一類的壞人,但多半是像博恩那樣的好心
人,如果說有區別的話,只是在身材方面稍小一點,能力弱一些而已。在後來的日子裡,他們
再接再厲,一舉殲滅了雲霧山殘存的妖怪。從此以後,新的太平日子來到了大荒野。
  此時正值春季,這是一個風和日麗、陽光燦爛的春天,比爾博和甘道夫最後要離開博恩回
家了,盡管比爾博很想回家,但他卻是帶著遺憾離開的,因為博恩家花園裡鮮花盛開,艷麗的
景色一點兒也不比仲夏時節遜色。
  他們終於又走上那條漫長的路,來到當初妖怪擒獲他們的關口。他們登上了那個高點,站
在上面往後看去,只見一輪噴射著白熾光輝的太陽普照著廣闊的大地。遠處那一頭立著一片蒼
綠的黑森林,甚至在春季,森林的邊緣部分也綠得發黑。在更遠的地方,在地平線的盡處是孤
零零的芒丁山,頂峰上的積雪泛著青白的光。
  「烈火之後是冰雪,世事滄桑,就連巨龍也有它的末日!」比爾博感歎道,接著他轉身繼
續趕他的路。那個圖克家族的他變得非常疲倦,而巴金斯家族的他漸漸強大起來。
  「但願我現在就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他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4 21:37:32

【第十九章】

  他們終於在五月一日回到利文德爾山谷邊上,那「最後家宅」就坐落在那裡。到達時還是
在晚上,他們的馬都累了,特別是馱載行李的那匹馬,兩人都感到需要休息一下。他們順著那
條陡斜的小路走下去時,比爾博還聽到小精靈仍在林子裡唱歌,彷彿是自從他離開後,他們的
歌就沒停過,小精靈的騎士一馳過低窪的林間空地,就放聲高歌。所唱的歌謠跟過去唱過的大
致相同。歌詞大致如下:
  惡龍史矛革如今完蛋,
  惡龍的骨頭已經砸爛;
  惡龍的盔甲劈得粉碎,
  並不像從前神氣活現!
  盡管利劍將銹蝕缺殘,
  寶藏與王冠也會腐爛,
  他們創造的財富永存,
  他們信任的力量不變,
  茵茵青草還茁壯成長,
  樹上綠葉仍隨風搖蕩,
  白花花水流奔騰不息,
  小精靈們還不停歌唱,
  來呀!特啦啦啦拉哩!
  回到那山谷裡頭來!
  天上的星星又明又亮,
  遠遠超過鑽石的寶光,
  天上的月兒這樣皎潔,
  遠遠超過銀予的閃光;
  爐火燃得呀愈加紅光,
  燃燒在薄暮中的爐膛,
  勝過開採冶煉的黃金,
  你為何要去漫遊四方?
  哦!特啦啦啦啦啦哩!
  回到那山谷裡頭來!
  哦!問君個從何處來,
  遲遲不歸究竟為哪樁?
  河流在原野奔騰不息,
  星星在天際燃燒發亮,
  哦!為什麼你心事重重,
  如此悲哀又加此憂傷?
  這裡的小精靈少男少女,
  為倦游的歸客來歌唱,
  特啦啦啦啦哩!
  回到那山谷裡頭來!
  特啦啦啦啦拉哩!
  非啦啦拉哩!
  非啦!
  接著,山谷中的小精靈走出來迎接他們,把他們領到埃爾倫的家。他們在埃爾倫家受到了
熱情的歡迎,那天晚上有許多熱切的耳朵豎了起來要傾聽他們的冒險故事。由於比爾博昏昏欲
睡、沉默不語,結果甘道夫成了故事的主講人。大部分故事比爾博都知道,因為他本人參與其
中,在回程路上及在博恩家裡,他已跟巫師講述過許多事情,但在巫師講到一些他並不知道的
情節時,他還不時他睜開眼睛聽起來。就這樣,只因他無意中聽到巫師跟埃爾倫所說的話,他
才知道甘道夫當時去了何方。
  看來甘道夫去參加了一個會議,那個會議是在白人巫師、領主的首領和有名望的魔術師中
間進行的,在會議上,他們終於將內克羅曼塞從黑森林南邊的黑暗洞穴裡驅逐出去了。「不用
多久,」甘道夫說道:「森林會變得更加生氣盎然。我希望北方多年以後再也不會受到恐懼的
威脅。我還希望把他從世界上消滅掉。」
  「那真是太好了,」埃爾倫說道:「可是我害怕現在還做不到這一點,也擔心在許多年代
後也做不到。」
  甘道夫講著他們的遠征歷險故事時,牽涉到許多別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又牽涉到更多的故
事,有過去的故事,也有新的故事,還有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故事,一直聽到比爾博的腦
袋低垂到胸前,接著他就在一個角落裡舒舒服服地打起了呼。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
白的床上,一個開著的窗口外面有一輪皎潔的月亮。
  月光下面有許多小精靈在高歌,歌聲嘹亮,響徹小河兩岸。
  唱起快樂的歌,大家齊歡唱!
  風兒吹動樹梢,民兒吹過大荒;
  群星燦若鮮花,月兒在花叢開放,
  夜之神的高塔窗戶明晃晃。
  跳起快樂的舞,共度快樂的時光!
  綠草如茵,我們的舞步似飛翔!
  河水如銀,陰影如今全消亡;
  五月時節好風光,我們歡聚喜洋洋。
  暫且柔聲低唱,編織個美夢黃粱!
  讓我們留在沉酣的夢鄉!
  流浪者睡了。讓他枕衾柔軟、好夢悠長!
  睡吧!睡吧!樟樹、柳樹都睡吧!
  松濤也不要吵嚷,直到晨風飄蕩!
  月亮西沉!大地黑暗迷茫!
  噓!噓!橡樹拎樹荊棘都別聲響!
  河水也不要喧嘩,直到黎明重降!
  「哦,快樂的人啊!」比爾博從窗口朝外看時說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月亮在哪兒呀?
你們的催眠曲能吵醒一個醉醺醺的妖怪!但是,我還是謝謝你們。」
  「你呢,你打呼的響聲能吵醒一條石頭做的龍--但是,我們還是謝謝你,」眾人在笑聲中
回答道:「黎明快要來臨,你從天一黑就一直睡到現在。到了明天,說不定你的疲勞就會消失
的。」
  「在埃爾倫的家裡,哪怕是小睡一會兒就行,」他說:「我可是要盡量利用它,還要在第
二個晚上美好地睡他一覺呢,好朋友們!」他說完這話,就回到床上,一直睡到早上很晚。在
艾爾倫的房子裡,從早到晚,他跟山谷中的小精靈說笑呀歡跳呀,很快就覺得疲乏了。
  可是就連這麼歡樂的地方也沒能留得住他,他總是想著自己的家。一個星期後,他跟埃爾
倫道聲再見,送一件他會接受的小禮物,之後就與甘道夫騎馬離去。就在他們離開山谷往西去
的時候,西邊的天空變得越來越黑,風裡著雨點向他們迎面撲來。
  「五月是個好時節!」比爾博邊說雨水邊打在他臉上。「而我們過去的經歷留在背後成為
傳說。我想這是我的第一次嘗試。」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甘道夫說。「但這是最後一段路了。」比爾博應道。
  他們來到小河邊,來到陡峭的河岸下面的津渡口處。你可能還記得,這條小河是標誌荒野
的確切邊界。由於夏天到來積雪溶化,加上下了一整天的雨,河中的水漲了起來,他們費盡周
折過了河,接著往前趕,在傍晚時分走上了這次旅程和的最後一段。
  一路上的情景跟來時依稀相似,只是行走的隊伍人少了許多,寂靜了點兒,再說,這時也
沒碰到特洛爾巨人。路上每到一處地方,比爾博就會回想起一年前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所說過
一切--而在他看來,如今就好像是十年前的事兒了--因此,他自然是趕緊記下當初小馬墜落河
水中的地方,然後兩人改變方向,轉向他們曾跟湯姆、伯特和比爾三個巨人遇到的地方。離小
路不遠處,他們找到埋在地下的特洛爾巨人的金子,金子還在原地,沒人動過。
  「我自己已有足夠的黃金過日子用了,」兩人把金子抬出來時,比爾博說:「你把它拿走
吧,甘道夫。我敢說,你會為它找到用處的。」
  「那倒是真的,我能給它找到用途,」巫師說:「但金子還是對分!說不定你會發現比你
想像的更需要它呢。」因此,他們將金子裝進口袋,擱在馬背上,盡管小馬一點兒也不樂意。
此後,由於大部分時間是用兩條腿走路,他們的進度稍慢了點兒。地上長了許多青草,一片翠
綠,哈比小矮人心滿意足地在草地上大踏步走著。
  他拿起一塊紅色的絲質手帕抹了一把臉--啊,不!他沒用過自己的手帕,這是從埃爾倫那
兒借來的--只因六月的到來帶來了夏季,天氣又變得陽光明媚,熱了起來。就如萬事都有個結
尾,這個故事也一樣。終於有一天,曾經生養過比爾博的鄉村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這兒的一
草一木、地形、地貌對比爾博來說,簡直就如對自己的手和腳趾頭那麼熟悉。
  走上高處,他能看到遠處他的希爾山,接著,他突然停了下來吟道:
  悠遠的道路往前伸,
  越過巖石穿過樹叢,
  經過永不到大海的河流,
  經過陽光永不照射的山洞;
  越過寒冬播下的積雪,
  穿過六月艷麗的花叢,
  跨過草地跨過巖石,
  踏著月色走過高山峻峰。
  悠遠的道路往前伸,
  頭頂白雲和星星,
  漫遊的腳步走過去,
  天涯海角終須有歸程。
  殿堂裡邊開眼界,
  看過烈火寶劍與神兵,
  最後歸看青翠的草地,
  還有那熟悉的樹木與丘陵。
  甘道夫凝視著比爾博。「我親愛的比爾博!」他說道:「你怎麼了?你已不再是以往的那
個你了。」就這樣,他們過了小橋,經過河邊的磨坊,逕自來到比爾博的家門口。
  「天啊!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了?」他驚訝地叫了起來。只見家門前鬧哄哄的,各色人等,
良莠不齊的,密密麻麻地圍在他們的門前,有不少人在進進出出--兩腳在門口的腳墊上蹭也沒
蹭一下就走進去了,比爾博看了很不舒服。如果說他覺得驚訝的話,大伙見到他更為驚訝。他
居然恰好在拍賣進行之中回到家門口!
  大門上掛著一大張黑、紅兩色的告示,上面標明在六月二十二日,將由格魯伯家族洞穴拍
賣哈比希爾山下的「袋底」地方的已故居民比爾博·巴金斯先生的財物。
  拍賣在十時正開始。現在將近午飯時間,由於各種物品的標價幾近不用錢,非常便宜,大
部分財物已經被拍賣成交。
  實際上,比爾博的同宗薩克維爾·巴金斯兄弟幾個人現正在量度他的房間,看看他們自己
的家俱是否合用。一言以蔽之,人們設定「比爾博已故」,而且,並不是每一個做過這種推斷
的人都為推斷的錯誤感到抱歉。
  巴金斯先生的歸來在希爾山山裡、山外,乃至河的對岸引起了一陣挺不小的轟動,其轟動
的效果遠遠超過了一個九天的奇跡。說真的,光是法律上的麻煩就給拖了好幾年。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巴金斯先生才逐漸被人們認可,他確實是活著回來了。要讓那些曾在
拍賣現場占了便宜的人相信這一事實則要花一番工夫。結果為了省時間,巴金斯先生不得不花
錢將原本屬於自己的大部分家俱贖回來。有許多銀湯匙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他個人懷疑是被薩
克維爾·巴金斯兄弟拿走了。另一方面,他們也從不認為他的歸來是真的,之後也一直沒有跟
他友好地交往。他們的確是十分巴望著能住進他那溫馨可愛的哈比人洞穴。
  實際上,比爾博發現他所失去的比那些銀場匙還要多得多--他失去了人們對他的尊重。老
實說,從此以後,他一直是小精靈的好朋友,得到了矮人、巫師以及所有共同經歷過那次探險
的人對他的愛戴。而他周圍的哈比人事實上卻把他視為怪人除了他那圖克血統的外甥和侄兒以
外。但是,即使是這些人,他們的長輩也不鼓勵他們與比爾博交往。對此,他並不在乎。他覺
得挺滿足的。
  從此以後,壁爐邊上的水壺咕嘟作響的聲響聽起來很動聽。這聲音比起在那次意外聚會之
前的安靜日子裡水壺的咕嘟聲更加好聽了。他把那柄劍掛在壁爐台上方,那套鎖子鉛甲則套在
一個支架上,擱在廳裡。他在送禮上面花去了大量的金銀,那些禮物既實用又非常豐厚,主要
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外甥和侄兒的那份感情。至於那只戒指,由於他主要在不受歡迎的客人來訪
時才用上,所以他對此緘口不言。
  他開始寫寫詩歌、探望小精靈們,盡管有不少小精靈看著他搖搖頭,不可思議地說著:「
可憐的老巴金斯!」盡管很少人會相信他的那些故事,他還是十分幸福地度過了漫長的晚年歲
月。
  多年以後的一個秋夜,比爾博坐在書房裡撰寫他的回憶錄--他想稱之為《去而復歸--一個
哈比人的假日》--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來訪者是甘道夫和一個佛儒,這個矮人就是巴林
。「進來!進來!」比爾博喜道。接下來,三個人圍著壁爐,坐在椅子上。巴林注意到比爾博
身上穿的冑甲比以往的更加名貴,比爾博則留意到巴林的鬍子長長了好幾寸,身上的寶石腰帶
更加華麗。
  他們不知不覺談起了大伙在一起的快樂驚險時光,自然也問起了芒丁山的情況。聽起來情
況不錯。巴得已在山谷重建了戴爾城,有不少長湖、南邊和西邊的人紛紛聚集在他的身邊。整
個山谷再次耕作起來,種起了農作物,富裕起來了,過去荒涼的地域如今在春天是鳥語花香、
秋天則碩果纍纍、豐收盛宴頻頻;倫寧河上、下游的貿易量大增;在那一帶的小精靈、矮人和
普通人之間,人們仍保留著良好的睦鄰關係。
  那長湖的老首領沒什麼好下場,巴得給了他許多金子以救助萊克人。但是,作為一個極容
易犯上惡龍那種愛財如命的毛病的人,他貪污了大部分黃金且攜金逃走他鄉,後來卻被同謀者
拋棄,餓死在大荒地。
  「新的首領是比較明智的一類人,」巴林說:「他非常受歡迎,長湖能有今天的繁榮富足
,主要歸功於他。人們編的歌謠唱道,在他在位的日子裡,河裡流淌著的都是金子。」
  「這麼說,古老歌謠裡唱道的預言總算變成事實了!」比爾博說。「當然了!」
  甘道夫說道:「為什麼那些歌謠說的事不能是真的?你應該不會不相信那些預言,因為你
自己就曾出過力使之成為事實的,對不對?你不會真的認為,你的整個探險歷程和死裡逃生的
經歷,僅僅是因為憑著好運氣,僅僅是為了你一己的私利吧?你是一個挺不錯的人,巴金斯先
生,我很喜歡你,但是在這廣闊無垠的世界上,你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感謝上帝!」比爾博笑道,一邊將煙盅遞給甘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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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5-17 17:0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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