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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J.R.R. Tolkien] 魔戒系列三 王者再臨【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4:19     標題: [J.R.R. Tolkien] 魔戒系列三 王者再臨【全文完】

 


【前書紀要】 國王歸來上

【第一章】米那斯提力斯

【第二章】灰衣人出現

【第三章】洛汗全軍集結

【第四章】剛鐸攻城戰

【第五章】驃騎長征

【第六章】血戰帕蘭諾

【第七章】迪耐瑟的火葬堆

【第八章】醫院

【第九章】最后的爭論

【第十章】黑門開啟

【第十一章】西力斯昂哥之塔

【第十二章】魔影之境

【第十三章】末日火山

【第十四章】可麥倫平原

【第十五章】宰相與人皇

【第十六章】眾人別離

【第十七章】歸鄉旅程

【第十八章】收複夏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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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灰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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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此版已有魔戒系列二 雙城奇謀了,所以我就直接貼系列三 王者再臨

請剛看完魔戒系列一 魔戒再現的讀友們先到草薰風版主貼的魔界之主--雙塔記看吧,雙塔記=魔戒系列二的雙城奇謀

和沒看過魔戒系列的讀友們說一下:電影版的魔戒也很好看,在此跟各位推薦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5-15 19:3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4:29

【前書紀要】

  在首部曲《魔戒現身》中,記述了灰袍甘道夫發現哈比人佛羅多所擁有的戒指,其實正是
至尊魔戒,統御所有權能之戒的魔戒之王。因此,佛羅多和伙伴們從夏爾一路被魔多的黑騎士
追殺,最后,在伊利雅德的游俠亞拉岡的幫助下,他們終于克服萬難,逃到了瑞文戴爾的愛隆
居所。
  愛隆在該處慎重地舉行了一場會議,決定將魔戒摧毀,佛羅多也被指派為魔戒持有者。魔
戒遠征隊的成員就這樣被挑選出來,他們的任務是前往魔王之境的末日火山,在該處摧毀魔戒
。遠征隊中包括了代表人類的亞拉岡和剛鐸之王繼承人波羅莫;幽暗密林的精靈國王之子勒苟
拉斯代表精靈,孤山山脈的葛羅音之子金靂代表矮人;佛羅多和他的僕人山姆衛斯,以及兩名
年輕的親戚梅裡雅達克和皮聘則代表哈比人,而率領全體的是灰袍甘道夫。
  一行人秘密地從瑞文戴爾離開,在經過長途跋涉之后,卻因意圖在冬天橫越卡拉霍拉斯隘
口而無法通過該處;之後,甘道夫帶領他們從密道進入摩瑞亞礦坑,試圖從山底下前往目的地
。甘道夫在該處由於和一名黑暗世界的妖靈搏鬥,因此落入了無底深淵。被揭穿了西方王儲身
分的亞拉岡繼承遺志,帶領著眾人逃出摩瑞亞的東門,進入精靈的疆界羅瑞安,並且沿著大河
而下,來到拉洛斯瀑布。他們在這段旅程中已經意識到遭人跟蹤,對魔戒念念不忘的生物咕嚕
,鍥而不舍地緊追在後。
  他們必須決定是否該往東前往魔多,或者是和波羅莫一起前往援助剛鐸的主城米那斯提力
斯,面對即將到來的大戰,還是應該解散小隊。當魔戒持有者決定必須繼續前往魔多的旅程時
,絕望的波羅莫試圖搶奪魔戒。故事的首部曲就在波羅莫屈服於誘惑,佛羅多逃出虎口,和山
姆衛斯一起消失的狀況下結束了。在此同時,剩下的遠征隊成員遭到半獸人士兵突如其來的攻
擊,有些是聽命於黑暗魔君的半獸人,有些則是來自叛徒薩魯曼旗下的強獸人。魔戒持有者的
任務,似乎已經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危機。
  二部曲《雙城奇謀》描述的是遠征隊解散之後的狀況。第三章中記述了波羅莫的悔悟和犧
牲,眾人將他的屍體放入船中,漂向拉洛斯瀑布。梅裡雅達克和皮瑞格林則是被半獸人士兵俘
虜,敵人沿著東洛汗平原將他們帶往艾辛格,亞拉岡、勒苟拉斯和金靂則是緊追在后。此時,
洛汗國的驃騎出現了,在元帥伊歐墨的率領之下,騎兵隊在法貢森林的邊境包圍了半獸人,並
且將他們徹底殲滅。哈比人即時逃出,躲進森林中,並且遇見了名為樹胡的樹人,他也是法貢
森林真正的主人。在他的陪伴下,哈比人見識到了樹人的怒氣,以及他們朝向艾辛格進軍的過
程。
  在此同時,亞拉岡和同伴們遇見了剛離開戰場的伊歐墨,驃騎元帥送給他們駿馬,讓他們
繼續尋找同伴。雖然亞拉岡一行人在法貢森林中沒有找到哈比人,卻意外地和甘道夫重聚。他
從死裡複生,化身成白騎士,卻依舊穿著灰色的袍子。他們和老巫師一起穿越洛汗,來到了驃
騎王希優頓的宮殿。甘道夫治愈了年老的國王,並且將他從弄臣巧言的詛咒中釋放出來,眾人
這才明白了巧言原來是薩魯曼所安排的內奸。一行人和御駕親征的國王一起迎戰艾辛格的大軍
,在聖盔谷以寡擊眾,獲得了勝利。甘道夫接著帶領眾人前往艾辛格,他們發現原先雄偉的堡
壘已經被樹人徹底破壞,薩魯曼和巧言則是被困在堅固不破的歐散克塔中。
  在談判過程中,薩魯曼拒絕悔改,甘道夫撤銷了他的頭銜、打斷了他的手杖,把他交給樹
人看管。巧言從窗戶中對著甘道夫丟出一枚水晶球,卻沒有砸中,反而被皮聘所撿起。這原來
是努曼諾爾殘存的三枚真知晶球之一。當天夜裡,皮聘抵抗不了晶球的誘惑,偷走晶球,並且
加以使用;索倫也因此而發現了他的行蹤。在這章尾聲中,一名戒靈騎在飛行的座騎上,讓眾
人明了到大戰即將展開。甘道夫把真知晶球交給亞拉岡,和皮瑞格林快馬加鞭地趕往米那斯提
力斯。
  第四章的主人翁則是佛羅多和山姆衛斯,他們迷失在愛明莫爾的山區,不知何去何從。當
他們終于脫離山區的時候,狡詐的咕嚕卻又尾隨而至。佛羅多馴服了咕嚕,讓他帶領著兩人穿
越死亡沼澤,以及寸草不生的摩拉南,來到了北方魔多的黑色大門前。
  由于此時已經無路可走,佛羅多只好接受咕嚕的建議:前往他所知道的一條「秘密通道」
。據他說,這條通道就在黯影山脈中,亦即是魔多的西方屏障。在他們旅行的途中,又被波羅
莫的弟弟法拉墨所率領的剛鐸突擊隊所擄獲。法拉墨發現了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卻謹慎自
制,不受讓波羅莫崩潰的魔力所誘惑,反而派人護送他們前往旅程的最后一段,西力斯昂哥,
也就是蜘蛛小徑。他也警告佛羅多,這是個危險的地方,咕嚕並沒有完全吐實。當他們抵達十
字路口,朝向米那斯魔窟前進的時候,卻發現一股無比強大的黑暗力量從城中傾巢而出。索倫
已經派出了他的先頭部隊,由戒靈之王所率領的大軍,吹響了魔戒聖戰的號角。
  咕魯領著哈比人走上一條避開米那斯魔窟的秘道,在黑暗中他們終于來到了西力斯昂哥。
咕魯又再度恢複了之前的邪惡本性,準備將他們獻給這條小徑的邪惡守護者屍羅。在山姆衛斯
奮不顧身的搏鬥下,他的計畫失敗了;咕魯被打傷,屍羅也被重創。
  二部曲結束於山姆衛斯所面臨的兩難狀況中。佛羅多被屍羅刺中,看來毫無生機地躺在地
上:山姆衛斯如果不舍棄敬愛的主人,這次任務就將一敗塗地。最後,他決定取走魔戒,繼續
這絕望的任務。但正當他準備進入魔多時,半獸人分別從米那斯魔窟和西力斯昂哥的高塔前來
察看。山姆衛斯藉著魔戒隱形的力量,這才知道佛羅多只是陷入昏迷,並非死亡。當他準備救
回主人時,一切已經太遲了;半獸人已經將佛羅多抱入隧道,前往他們的高塔中,大門正好在
山姆衛斯面前重重關上。
  本書,也就是第三部分,魔戒聖戰的最後一部分,將描述甘道夫和索倫對抗的戰略,記載
了光明與黑暗雙方的衝突...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4:35

【第一章】

  皮聘從甘道夫的斗篷之下往外看,他搞不清楚自己是睡是醒,感覺好像依然身在這段急如
星火、半飄半飛翔的夢境中。黑暗的景物不停往後飛掠,風聲在他耳邊呼呼地吹著,除了在天
空中漫游的星辰之外,什麼都看不見,右邊則是襯著黑色天空的巨大山脈陰影。他迷迷糊糊的
試著想要弄明白現在身處於何時何地,但這種如夢似幻的感覺讓他完全無法判斷。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種高速下馬不停蹄地奔馳,接著,在曙光之中,他看見了薄弱的金光
,發現來到了一座寂靜的小鎮,山丘上還有許多空蕩蕩的房屋。當那長著翅膀的魔影再度飛越
的時候,即使是最堅強的戰士也覺得心膽俱裂。但甘道夫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著溫柔的話語,讓
他在角落沉睡著。皮聘雖然十分的疲倦,卻覺得相當地不安,依稀感覺得到人們來來去去,甘
道夫則是正在發號施令。然後,又是一段夜間的狂奔,這是第二,不,是他使用過水晶球之后
的第三夜。一想起這段恐怖的經歷,他完全清醒過來,耳邊急促的風聲立刻轉化成步步進逼的
威脅聲。
  天空又再度泛白,黃色的火焰似乎被隔絕在黑暗的屏障之後。皮聘縮起身體,感到十分害
怕,不明白甘道夫究竟領著他來到了什麼樣恐怖的地方。他揉揉眼睛,這才發現原來是圓月正
從東方緩緩升起。看來時候尚早,應該還會趕上好一段路。他換了個姿勢,開口問道:「甘道
夫,我們在哪裡?」他問。「在剛鐸國境內,」巫師回答道:「還在安諾瑞安一帶。」兩人沉
默了片刻。接著,「那是什麼鬼東西?」皮聘突然間抓住甘道夫的斗篷大喊道:「你看﹗火﹗
紅色的火焰﹗這裡有惡龍嗎?你看,還有那邊﹗」道夫對著駿馬大喊作為回應。「影疾,快﹗
我們必須再快一點,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你看﹗剛鐸的烽火已經燃起,這是通知盟友馳援的信
號,戰火已經點燃了。你看,阿蒙丁山上亮著火焰,愛倫那奇的烽火也跟著點亮,訊號繼續往
西傳:那多、伊瑞拉斯、明瑞蒙、加侖漢,以及在洛汗邊境的哈力費理安。」
  影疾卻突然慢了下來,接著抬起頭嘶鳴了幾聲。從黑暗中傳來了其他馬匹的回應,零落的
馬蹄聲也漸漸靠近。三名在月光下像是鬼魅一般的騎士來勢洶洶,隨即消失在西方的黑暗中。
影疾抖擻精神,立刻撒開四蹄狂奔,夜色如同潮水一般掠過它身邊。
  皮聘又再度覺得昏昏欲睡,沒有多少精神理會甘道夫對他苦口婆心講述剛鐸的傳統;甘道
夫解釋城主在鄰近的山丘上和邊境建造烽火台,同時也在這些地方設置驛站,隨時備好快馬將
消息傳遞到北方的洛汗或是南方的貝爾法拉斯去。「北方的烽火已經沉寂了許久,」他說:「
而在古代,由於剛鐸擁有七晶石,他們根本不需要這種簡陋的通訊方法。」皮聘又不安地動了
動。
  「快睡吧,不要害怕﹗」甘道夫說:「因為你不像佛羅多一樣必須去魔多,你要去的是米
那斯提力斯。這是自由世界最後的堡壘。如果剛鐸淪陷,或是魔戒失落,連夏爾都會跟著落入
魔掌。」
  「聽起來並不怎麼讓人心安啊﹗」皮聘說,不過,睡意還是老實不客氣地征服了他。在他
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後一個印象是高聳的白色山峰,這些山峰沐浴在西沉圓月洒下的月光中,像
是漂浮在雲海間的島嶼。他開始擔心佛羅多身在何方,如果他真的已經到了魔多,現在是生是
死?他並不知道,遠方的佛羅多也正在看著同樣的月亮自剛鐸沉落,等待新的一天到來。
  皮聘被人聲給吵醒了,這又是另一個躲躲藏藏和連夜趕路的一天。現在正是黎明,冰冷的
寒意依舊步步進逼,灰色的迷霧包圍著眾人。影疾渾身冒著熱氣和汗水,但它依舊驕傲地昂挺
著頭,沒有露出任何疲倦的樣子。許多高大的人類披著厚重斗篷站在他身邊,在他們身后的迷
霧中矗立著一座石牆。看來這石牆已經飽經風霜,不過,在夜色完全消退之前,皮聘就可以聽
見許多人忙碌工作的聲響:鐵錘擊打、車輪滾動、鏟子挖掘。火把在迷霧中照亮了部分的景物
,甘道夫正在和擋住他去路的男子說話,當皮聘凝神傾聽的時候,這才發現他們在討論的話題
和他有關。
  「是的,我們的確認識您,米斯蘭達,」那群人類的領袖說:「你也知道七門的通行密碼
,因此可以自由來去。但我們不認識你的同伴。他到底是什麼種族?是北方山脈中的矮人嗎?
在這個時候,我們不希望讓任何陌生人踏上我們的土地,除非他擁有強大的戰力,而我們又能
夠信任他。」
  「我願意在迪耐瑟王的寶座前替他擔保,」甘道夫說:「至於一個人的勇氣和戰功,你們
不能單純用外表來評斷。印哥,雖然你比他高一倍,但他經歷過的戰鬥和危險遠遠超過你。他
和我都剛離開艾辛格攻防戰的現場,我們正準備將消息傳到剛鐸去。如果不是因為他日夜兼程
的趕路,已經很疲倦了,我會叫他起來的。他叫作皮瑞格林,是個非常勇敢的人。」
  「人?」印哥懷疑地重複道,旁人哈哈大笑。
  「人類﹗」皮聘完全蘇醒過來,大喊道:「人類﹗我才不是哪﹗我是哈比人,不是什麼勇
敢的人類,如果沒有必要,我才不願意冒任何危險。不要被甘道夫給騙了﹗」
  「許多偉大的英雄都是這麼謙虛的,」印哥說:「但哈比人是什麼種族?」
  「也就是半身人,」甘道夫回答道:「不,不是預言中的那一位,」他看見那些人臉上的
驚訝之情後說:「不是他,是他的同類。」
  「是的,而且還是曾經和他一起旅行的同伴,」皮聘說:「與你們同住一城的波羅莫,也
曾經和我們同行,他在北方的大雪中救了我一命,最後為了保護我而在寡不敵眾的狀況下犧牲
了。」
  「不要多說﹗」甘道夫說:「這種噩耗應該先告訴他的父親才對。」
  「我們已經猜到了,」印哥說:「最近發生了許多詭異的事件,你們還是繼續趕路吧﹗米
那斯提力斯的國王一定會很想要知道兒子的下落,不管這位是人類還是半身人」
  「哈比人﹗」皮聘說:「看在勇敢的波羅莫份上,我願盡棉薄之力協助你的王上。」
  「祝你們好運﹗」印哥說,他率領的人類也紛紛讓路給影疾通過,影疾飛快地穿過一座小
門。「米斯蘭達,希望你能在這危急存亡的關頭,給予迪耐瑟和我們所有的國民睿智的指引﹗
」印哥大喊道:「不過,他們說,你每次都會帶來噩耗。」
  「這是因為我只有在眾人需要援助的時候才出現,」甘道夫回答:「至於你嘛﹗我可以給
你一些指引:你在修補帕蘭諾平原圍牆上的進度已經落後了。要對付即將來臨的風暴,勇氣可
能是你們最大的屏障,還有我所帶來的希望,因為,我所帶來的消息並非全都是噩耗。放下你
們的鏟子,磨利你們的刀槍吧﹗」
  「今天日落之前這裡的工事就會完成,」印哥說:「這是我們最後一面需要加強的城牆,
也是最不可能受到攻擊的地方,因這面對的正是我們的盟友洛汗國。你知道他們嗎?你認為他
們會回應我們的呼喚嗎?」
  「是的,他們會來的,但是,他們已經在你們的背后奮戰了許多回合。不管是這條路或是
任何其他的道路,都已經不再絕對安全了。你們應該感謝我才對﹗如果不是我甘道夫,這條路
可能只會成為半獸人進軍的路線,根本不會有驃騎國的援軍﹗即使到現在,這裡還是危機四伏
。好好努力,不要鬆懈﹗」
  甘道夫這才來到了拉馬斯安澈之後的平原。剛鐸的人們將在伊西立安淪落入魔王之手後,
艱辛建造的這道城廓,稱為拉馬斯安澈。這道城牆從山腳下延伸三十哩,然後又再度折返,將
帕蘭諾平原完全包在裡面,這是安都因流域中最豐饒富庶的土地。這道城牆在距離王城大門最
遠的東北方角落,有一個十二哩寬的開口,俯瞰著大河邊的一大塊平地,人們在那邊建造了極
端堅固的防御工事。在那個區域,人們建造了雄偉的大門,鎮守著奧斯吉力亞斯渡口和跨河的
大橋。這道外牆在西南角距離王城不過三哩遠,安都因河在該處繞過南伊西立安的艾明亞南轉
往西方,城牆就建在河邊,哈龍德的碼頭和港口也位於該處,專門停泊從南方封地前來的船隻。
  這區域的土地非常肥沃,阡陌縱橫、果園遍布。每個私人農場中都有著圍欄、穀倉、燒窯
,許多溝渠則是沿著山勢流下,穿越這塊翠綠的大地,進入大河安都因。不過,居住在那邊的
牧人和農人並不多,大部分的居民還是住在剛鐸七層城池的內部,還有一部分的人則是居住在
山中的羅薩那奇谷中,或是更南邊擁有五條溪流的蘭班寧。在高山和海洋之間還居住著一支刻
苦耐勞的民族,他們雖然也屬於剛鐸的子民,但他們的血統已經和其他的民族混雜在一起;這
一帶還居住著矮壯的人類,他們的祖先是黑暗的年代中居住在丘陵附近的人類初民。在貝爾法
拉斯的繁華港口邊,則是印拉希爾王居住的多爾安羅斯堡壘。他和他的子民都屬于擁有高貴血
統、藍灰色眼眸的自傲民族。
  甘道夫策馬奔馳了一段時間之后,天色漸漸變亮,皮聘這才醒過來開始打量四周。他的左
邊是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霧氣,完全將東方遮掩在陰影中;右邊則是高聳直達天際的山脈,似
乎在天地創生時,大河憑著蠻力硬是撞出一座雄偉的山谷來,未來這將會成為一塊充斥著戰鬥
和爭論的地方。正如同甘道夫承諾的一樣,他也看見了白色山脈的盡頭,亦即是明多陸安山黑
漆漆的身影,它的峽谷隱含著黑紫色的陰影,陡峭的山壁隨著天色而漸漸變得明亮。在它伸出
的山腳下,座落著固若金湯的城池,七層堅固難攻的城牆將它團團圍住;結實而古老的城牆,
恍惚間會讓人以為這是巨人們從山脈中開鑿出來的奇觀。
  當皮聘正驚訝地贊嘆著眼前的奇景時,在曙光照耀下的城牆緩緩從灰色變成耀眼的白色。
太陽突然從東方的陰影中躍出,整座要塞沐浴在燦爛的金光中。當第一線陽光觸及要塞最高層
的愛克西裡昂塔時,萬丈銀光立刻洒向四方,彷佛整座高塔是用水晶鑄造的一般,皮聘忍不住
感動地驚呼出聲。晨風中白色的旗幟迎風飄揚,清澈的號角聲隨著微風飄送過來。
  就這樣,甘道夫和皮聘於日出時進入了剛鐸城池的大門,正好看著沉重的鐵門緩緩打開。
「米斯蘭達﹗米斯蘭達﹗」人們大喊著:「你的出現,讓我們明白風暴的確迫近了﹗」
  「風暴的確迫在眉睫,」甘道夫說:「我是乘著這陣風暴的前翼趕來的。讓我進城﹗在迪
耐瑟王還擔任攝政王時,我必須立刻晉見他。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你們所熟知的剛鐸可
能從此消失在歷史中。快讓我進城﹗」
  在他威嚴無比的嗓音下,人們敬畏地紛紛退讓,不敢再繼續質問;不過,當看到哈比人和
他們胯下的駿馬時,人們依舊無法掩飾眼中的好奇之色。王城中的人們極少騎乘馬匹,在街道
上更少見到馬匹的蹤影,唯一的例外只有替攝政王跑腿的信差。他們交頭接耳說道:「這一定
就是洛汗國王所擁有的駿馬吧?或許驃騎軍團很快就會前來支援了。」影疾依舊頭也不回,自
信地往目標走去。
  米那斯提力斯的城池是以獨特的方式興建的,城中分成七層,每一層都有獨立的城牆和入
口,但這些入口並非是一直線的:主城牆的正門位在整座城半圓的東方,下一座門則是建造在
城的東南方,第三座則是在城的東北方,所有的入口都是依這樣的規律興建的。因此,進入要
塞的道路蜿蜒曲折地繞著山丘鋪設。每當這條道路經過垂直正門的位置時,它都會穿過拱形的
隧道,有一座極為龐大的巨岩正好將整座城池分割成兩半,只有第一層例外。這特殊的景觀一
部分是天然的山勢,一部分是古代巧匠的鬼斧神工。這座鋒利如同刀刃一般的巨岩就位于正門
廣場后方,一路延伸到這座圓形城池的最高層。巨岩的最頂端還興建了另一座堡壘,讓頂端要
塞中的守軍可以像是巨艦中的水手一般,俯瞰七百尺之下的正門。通往城中要塞的入口也同樣
面對著西方,但卻是鑿穿堅硬的岩石所雕鑿出來的,然后是一道通往第七門的斜坡。人們最后
才來到了執政廳,以及淨白塔前的聖泉園。高聳簡潔的淨白塔直入雲霄一百五十尺,攝政王的
旗號就在塔頂俯瞰著千尺以下的大平原。
  這的確是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只要城內還有一兵一卒,就算千軍萬馬也無法將其奪下。除
非有敵人從後方來襲,攀越明多陸安山,來到衛戍之丘和山脈會合的地方。不過,那個區域正
好在第五城的高度,迎面而來的就是與懸崖同高的陡峭壁壘;在那附近則是先王們的陵寢,永
恆沉寂地戍守著高塔和山脈。
  皮聘看著這座巨大的石造城池,越來越來覺得敬畏不已。這比他所曾經幻想過的任何人造
建築都要雄偉輝煌,比艾辛格還要高大、還要強悍,更為美麗。但事實上,它卻是座逐漸衰微
的厄運之都,人口至少比全盛時期減少了一半,每條街道上都聳立著許多雕梁畫棟的建築,門
上刻著美麗陌生的古文字,皮聘猜測這些一定是曾經居住在此地的偉人的名號。但是,現在這
些建築都變得空空蕩蕩,一片死寂;不再有腳步聲在長廊中回響,不再有笑語聲點綴著美麗的
花園。
  最后,他們終於走入了第七門,溫暖的陽光照在底下的河流上;此時的佛羅多則是正走在
伊西立安的平原上,看著那些逐漸頹圮的城牆和石柱,以及落在地面上的石雕頭像。甘道夫下
馬步行,因為要塞中不準任何馬匹進入。在主人的溫言軟語之下,影疾聽話的讓僕人將它帶開。
  此門的守衛都穿著黑衣黑甲,頭盔的形狀十分特殊,高聳的盔尖、與臉側密合的護頰,太
陽穴的地方則是裝飾著海鳥的白色羽毛。這些頭盔都閃爍著銀色的光芒,因為它們都是以古代
傳承下來的秘銀所打造的。在披風上則是刺繡著一株盛開如雪般的樹木,上面有著一頂銀色皇
冠以及星芒。這就是伊蘭迪爾的家徽,全剛鐸除了聖白樹曾生長的聖泉宮中駐扎的禁衛軍之外
,沒有任何人有資格配戴這徽記。
  看來,他們抵達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兩人立刻被領進門內,對方沒有任何多於的質問。甘
道夫快步橫越鋪著白色石板的宮殿,一座美麗的噴泉在晨光下舞動著,四周點綴著一片青綠色
園圃;但在正中央,靠近池水處矗立著一株枯死的樹木,噴濺而出的泉水,又從這毫無生機的
樹枝上憂傷地落回池中。
  皮聘緊跟在甘道夫身后,同時打量著這樹。他覺得這樹看起來好憂傷,同時也不明白在這
個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花園中,為什麼會留下這麼一株枯死的老樹。
  七星七晶石,一樹聖白。
  甘道夫曾呢喃過的那句話浮現在他心頭。接著,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精光閃耀的高塔下
大門;皮聘跟在巫師身后,越過高大沉默的守門人,走進石塔涼爽空曠的大廳。
  在兩人穿越一條空曠的長廊同時,甘道夫還在皮聘耳邊低聲說:「皮瑞格林先生,小心你
的一言一行﹗這可不是哈比人輕鬆開玩笑的時機。希優頓是個慈祥的老好人,迪耐瑟與他全然
不同,他既驕傲城府又深沉,家世顯赫、權柄蓋世,唯一的差異就是他沒有國王的稱號。等下
他大部分的問題都會是針對你的,因為只有你可以告訴他兒子波羅莫的遭遇。他最寵愛波羅莫
,或許可以稱之為溺愛。在這父子親情的掩飾之下,他會直接問你還有另一個原因,他希望能
夠從你身上能比較輕易地打探到許多情報。不要泄漏不該說的事情,對佛羅多的任務更是要謹
守秘密,時候到了我會處理的。除非別無選擇,否則你也最好不要提到亞拉岡。」
  「為什麼不行?神行客有什麼地方不好嗎?」皮聘低聲問道:「他準備來這邊,不是嗎?
而且他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或許,或許吧,」甘道夫說:「不過,即使他來到這裡,出現的方式可能也會出乎所有
人的意料之外,連迪耐瑟也一樣。而且,情狀最好是這樣,至少不應該由我們來宣告他即將前
來的消息。」
  甘道夫在一座光可鑑人的金屬大門前停了下來。「聽著,皮瑞格林先生,我沒有時間把剛
鐸的歷史都描述給你聽;如果當你在夏爾逗鳥散步的時候曾經聽過一些,就不需要我擔心了。
照著我說的做﹗當你把繼承人的死訊告訴掌握著偉大權柄的王侯時,最好不要讓他知道太多其
於的消息。特別是如果有另一個人一旦抵達,對方可以名正言順的取得他王位時更是如此。這
樣夠清楚了嗎?」
  「王位?」皮聘驚訝地說。
  「是的,」甘道夫說:「就算你這一路上都這樣渾渾噩噩的,也該醒來了﹗」他開始敲門。
  門打了開來,但卻似乎沒有任何人在其後操控。皮聘看見門後是一座寬廣的大殿,大殿中
的光線來自兩旁成列高大石柱邊的窗戶。大廳還陳列著許多黑色大理石的雕像,有著各種奇珍
異獸和植物的形象,隱約可見的大殿屋頂閃爍著黯沉的金光,其間夾雜著多彩的光芒。在這座
莊嚴肅穆的大殿中沒有懸掛任何裝飾或是織錦,也沒有任何木造的物品;不過,在石柱之間卻
有許多雕刻在冰冷石板上的浮雕。
  突然間,皮聘想到了亞苟那斯的巨大岩雕,當他看著這些先王的雕塑時,禁不住覺得敬畏
莫名。在大殿的盡頭,在許多階梯之上是一個高大的王座,上面有著由大理石雕成,如同冠盔
一般的華蓋,在其後的牆壁上,則是以寶石排列成一株盛開的大樹,不過,王座卻是空蕩蕩的
。在寶座之下,最低階的寬大階梯上安置著一張樸素的黑色石椅,一名老者坐在其上,他瞪著
自己的雙膝,手中拿著一柄尖端是金色圓球的權杖。他們一言不發地走向他,直到距離他不過
三步的距離為止,然後,甘道夫開口了。
  「您好,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和攝政王,愛克西裡昂之子迪耐瑟﹗在此危機迫近的時刻,
我前來提供我的忠告和情報。」
  老人抬起頭來,皮聘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透露著傲氣的臉孔和白如象牙的肌膚,以及那雙深
邃的黑眼和鷹勾鼻,他實在無法將波羅莫和眼前的這名老人聯想在一起。「危機的確迫在眉睫
」,老人說:「米斯蘭達,你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雖然種種跡象顯示剛鐸的末日即將到
來,但這也不會比我所經歷的危機來得黑暗。據說你帶來了目擊我兒死亡的人証,就是這位嗎
?」
  「是的,」甘道夫說:「是兩個目擊者的其中一名,另一位正在洛汗國的希優頓王身邊,
不久之後應該就會趕來。您也看得出來,他就是半身人,但並非是預言所說的那一位。」
  「不過,他依然還是個半身人,」迪耐瑟面色凝重地說:「我對這個稱呼沒有多少好感,
是這個該死的預言將我的兒子從宮中誘走,踏上那死亡的任務。我親愛的波羅莫啊﹗我們現在
正需要你,當初應該派法拉墨去的。」
  「本來也應該是他去的,」甘道夫說:「不能因為你難過就不講理﹗波羅莫主動爭取這個
任務,不願意讓其他人接替。他很強勢,想要的東西就必定要得到。我和他一起相處了很長的
一段時間,對他的個性也相當的了解。不過,你剛剛提到他的死訊,難道在我們來此之前你就
聽說了嗎?」
  「我收到的是這個,」迪耐瑟放下權杖,將之前他所凝視的東西從膝蓋上拿起來。他兩只
手各握著號角的一半:那是用銀環固定在一起的野牛角。
  「這就是波羅莫隨身攜帶的號角﹗」皮聘驚呼道。
  「是的」,迪耐瑟說:「當年我也曾經攜帶過,我們家族中的每個長子,都必須繼承這個
信物,遠從皇族血脈斷絕的年代就開始了,在遠古時是馬迪爾之父維龍迪爾在盧恩所獵殺到的
巨大野牛之角所打造的。十三天之前,我在北方邊境聽見了它微弱的號聲;大河將破裂的號角
帶到我身邊來:它再也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他暫停片刻,氣氛變得十分凝重。他的黑色雙
眸猛然轉向皮聘,「半身人,你有什麼要說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4:39

  「十三,十三天」,皮聘結巴地回答:「是的,我想就是這樣,沒錯,當他吹響號角的時
候,我就正在他身邊。當時我們孤立無援,四周只有越來越多的半獸人。」
  「那麼,」迪耐瑟目光銳利的打量著皮聘。「你也在那邊?說詳細些﹗為什麼沒有援軍?
你怎麼逃出來的?像他這麼驍勇善戰的人,怎麼可能只被幾個半獸人阻攔就犧牲生命?」
  皮聘脹紅著臉,忘卻了心中的恐懼。他說:「即使是最強的猛將,也可能被區區的一枚羽
箭射死,而波羅莫渾身上下都插滿了箭矢。當我最後看見他的時候,他正靠著一株大樹,試圖
從腰際拔出一枚黑羽箭,然後我就被打昏、被俘虜了。我從此再也沒有看見他,也沒有他之後
的消息。但他在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是那麼的奮不顧身。我們被黑暗魔君麾下的
部隊埋伏,他為了拯救我同胞梅裡雅達克和我而浴血奮戰;即使他最後還是寡不敵眾,壯烈犧
牲,但我對他的感激並沒有減少一分一毫。」
  接著,皮聘看著老人的眼睛,在之前那冰冷語氣的刺激下,他體內的傲氣開始沸騰翻滾,
「毫無疑問的,對於人類中如此尊貴的君王來說,像我這樣一個來自北夏爾的半身人、哈比人
所能夠提供的協助一定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即使如此,為了回報這救命之恩,我還是願意獻
上我的忠誠。皮聘掀開斗篷,將短劍放在迪耐瑟的腳前。
  老人的臉上掠過一抹蒼白的微笑,如同微弱的陽光照在冬日的冰雪上。不過,他還是低下
頭,將號角的碎片拿開,伸出手。「把那武器給我﹗」他說。
  皮聘舉起短劍,將劍柄遞給攝政王。「這是哪裡來的?」迪耐瑟問道:「它經歷了許多許
多年的風霜,這應該是我族在遙遠的過往于北方鑄造的武器吧?」
  「這是從我的故鄉邊境的陵墓中找到的,」皮聘說:「但現在只有邪惡的屍妖居住在當地
,因此,我也不願意對您詳述該處的情形。」
  「我看得出來你有過不凡的經歷,」迪耐瑟說:「再一次的,古諺又証明了它的睿智,不
以貌取人––連半身人也不例外。我接受你的效忠,因為,你並沒有被我的言辭所震懾,雖然
你的腔調很奇怪,但你還是毫不退縮地描述一切。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們會需要所有勇敢的人
,不管他們是大是小。向我宣誓吧﹗」
  「拿住劍柄,」甘道夫說:「如果你下定決心,就跟著城主說。」
  「我已經決定了﹗」皮聘道。
  老人將短劍放在膝蓋上,皮聘握住劍柄,跟著迪耐瑟緩緩說道:「本人在此宣誓效忠剛鐸
,以及這國度的攝政王;自此之後,為它喉舌,義無反顧,置生死於度外,不惜踏遍天涯,穿
越戰火及升平。直到我主解除我的束縛,或世界毀滅,至死方休。以上,夏爾的帕拉丁之子,
皮瑞格林謹誓。」
  「愛克西力昂之子迪耐瑟,剛鐸管理者,輔佐吾皇的攝政王,謹記閣下的誓言。我將不會
遺忘,必定回應你的效忠:以愛回應忠誠,以榮譽回應英勇,以復仇回應背叛。」皮聘取回寶
劍,將它收回鞘中。
  「現在,」迪耐瑟說:「我的第一個命令是:不要顧忌,直言無諱﹗把完整的經過全都告訴
我,把你對於吾兒波羅莫的所有回憶都說出來。坐下,開始說﹗」他話一說完,就敲響了腳凳
邊的一個小銀鑼,僕人們立刻走了過來。皮聘這才發現他們都站在門邊的壁龕中,因此,當甘
道夫和他進來的時才會沒有注意到。
  「把椅子和酒菜送到客人面前,」迪耐瑟說:「一小時之內不準任何人打攪。

  「國事繁忙,我最多只抽得出這麼多時間來,」他對甘道夫說:「看起來或許有許多更重
要的事情,但對我來說,都比不上這件事急,或許我們在天黑之後可以有機會再談談。」
  「希望能夠更早一些,」甘道夫說:「我從艾辛格星夜飛馳,跨越四百五十哩的土地,並
不只是為了送一名小戰士到你面前,不管他有多勇敢都一樣。希優頓贏了一場大勝仗,艾辛格
已經被攻破,我打斷了薩魯曼的法杖,難道這對你來說都不重要嗎?」
  「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但就對抗東方的威脅這點上,我已經知道夠多的情報了。」他黑色
的雙眸轉向甘道夫,皮聘注意到這兩人之間有許多相似之處,並且可以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
較勁,似乎有隱而不明的火焰在兩人的雙眸之間奔馳,隨時可能爆發出來。
  迪耐瑟看起來的確比甘道夫還要像巫師,更有王者之氣、更英俊、更強而有力,年紀看起
來也更大些;但是,皮聘卻可以感受到甘道夫擁有更強的力量和智慧,他的尊貴是不輕易外顯
的。而且,甘道夫的年歲更長,比眾人想像的蒼老多了。「到底有多老呢?」他思索著,這才
發現自己以前竟然從來沒對此產生過疑問。樹胡提到過有關巫師的事情,不過,即使是那個時
候,他也不認為甘道夫是他們的一份子。甘道夫究竟是什麼?他到底是在遠古的什麼時候來到
這個世界,又是什麼時候才會走?不久之後,他的沉思被打斷了。甘道夫和迪耐瑟依舊互不相
讓地瞪著彼此,彷佛想要讀取對方的心思,不過,最後還是迪耐瑟先撤回了目光。
  「是啊,」他說:「雖然他們說晶石已經失落了許久,但是剛鐸的王公貴族依舊擁有比凡
人銳利的目光,還有許多收集情報的管道。大家先坐吧﹗」
  僕人拿著椅子和矮凳各一張進來了,一人還捧著一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銀壺和銀杯
以及白色的糕點。皮聘坐了下來,但他無法將目光從蒼老的攝政王身上移開。不知道是真的還
是幻想,他似乎覺得對方在提到晶石時,雙目突然精光暴現,掃向皮聘的臉孔。
  「我的忠臣哪,」迪耐瑟半是關懷、半是嘲諷的說:「能和吾兒為友的人所說的話,我都
很想聽。」
  皮聘永遠無法忘記在剛鐸統治者銳利目光下的那一個小時,他在對方尖銳的問題之下毫無
招架之力,同時甘道夫又總是在他身邊注意和傾聽著,皮聘隱隱然可以感覺到巫師正強自壓抑
著內心逐漸膨脹的不耐和怒氣。最後,那一小時終於過去了,迪耐瑟再度敲響銀鑼,皮聘覺得
渾身無力。「現在最多也不過九點而已,」他想:「我已經覺得可以吃下三頓早餐了。」
  「將米斯蘭達大人帶到替他所準備的住所去,」迪耐瑟說:「如果他的同伴願意,暫時可
以和他住在一起。不過,你們把話傳下去,我已經接受了他的效忠,你們都應該稱呼他為帕拉
丁之子皮瑞格林,並且把低階的通行密語交給他。通知將軍們在日出之後三小時,來我這邊報
到。」
  「至於米斯蘭達大人,你也應該過來一趟,除了我的就寢時間之外,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來
見我。就請盡情宣洩你對于一名老人愚行的忿怒,給予我忠告吧﹗」
  「愚行?」甘道夫說:「不,大人,如果你做出愚行,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你盡管把你的
哀傷當做掩飾吧﹗難道你以為我不明白讓我在旁枯坐,看你質問我一無所知的同伴是什麼用意
嗎?」
  「既然你了解,那就不需要為此大驚小怪,」迪耐瑟回答道:「驕傲會玷污你的忠告和協
助,你給予這些珍貴的禮物也都必定是按照自己謀略。但是,不論對方地位多高,剛鐸的統治
者都不會成為他人掌上的玩物。對他來說,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剛鐸的福祉;統治剛鐸是
他的責任,和其他人都無關,除非人皇再度回到剛鐸。」
  「除非人皇回歸?」甘道夫說:「攝政王啊,負責維系王國,隨時做好對這件事的準備,
這不就是你的責任嗎?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你應該接受所有可能的協助。我只能這麼說:不管
是剛鐸、其他或大或小的國度,都不歸我管轄,但我所關切的是這世界上一切善良事物現在所
面臨的危機。至於我的部分嘛,即使剛鐸毀滅,但只要今夜所發生的事情能夠流傳下去,能夠
在未來開花結果,那我的任務也就不會白費了。我也負有輔佐人君的義務,難道你不知道嗎?
」話一說完,他就轉過身,和皮聘並肩離開。
  在走路的時候,甘道夫並沒有多看皮聘一眼或是和他說話。他們的帶路人領著他們從大殿
的正門離開,穿越聖泉宮,走進一條夾在兩邊高聳岩石建築間的小徑。轉了幾個彎之後,他們
來到了一個靠近要塞北邊外牆的屋子,就在和突出的山丘距離不遠的地方,他們被帶到屋子內
的二樓,一個光亮、通風的房間,牆壁上還掛著許多閃著黯沉金光的掛毯。房間內的布置相當
簡單,只有一張小桌子、兩張椅子和一個長凳;不過,在兩邊牆壁都有掛著廉幕的凹室,裡面
有著收拾整齊的床鋪和盥洗的用具。房間裡面還有三個高而狹窄的窗戶,往北俯瞰安都因籠罩
在迷霧的河灣以及愛明莫爾與拉洛斯瀑布。皮聘得要踩著長凳才能夠攀到窗台。
  「甘道夫,你在生我的氣嗎?」在領路人關上門走出去之後,他問道:「我已經盡力了。」
  「你真的盡力了﹗」甘道夫爽朗地笑了,他走到皮聘身邊,摟著對方的肩膀,一起看向窗
外。皮聘有些驚訝地看著身邊的老者,因為那笑聲聽來十分歡欣和輕鬆。但是,他在巫師的臉
上只能看見哀傷和憂心的皺紋;不過,當他凝神細看時,可以注意到在那面具之下藏著無比的
快樂:這情緒若一湧而出,可能足以感染全國的人民,讓他們一起開懷大笑。
  「你的確盡力了,」巫師說:「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這樣被困在兩個恐怖的老人之間進退
不得。不過,皮聘哪,剛鐸的統治者依舊從你身上,得知了比你所猜想還要多的消息,你無法
隱瞞帶領眾人離開摩瑞亞的並非波羅莫的這個事實,同時,他也清楚知道你們之中有一名地位
極高的人將要前來米那斯提力斯,而且他擁有一把名聞遐邇的寶劍。也別忘記,自從波羅莫離
開之后,迪耐瑟有很長的時間去推敲有關埃西鐸克星的那首詩歌。」
  「皮聘,他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人類都不同,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但西方皇族的血統在他
身上十分鮮明,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他的另一名兒子法拉墨身上;不過,他最鍾愛的波羅莫卻
沒有繼承到這血統。他很有遠見,如果他專心一意,甚至可以知道人們心中的思想,就算對方
在天涯海角也是一樣。你很難欺騙他,光是有這個念頭就非常的危險。」
  「千萬記住﹗因為你現在已經對他宣誓效忠,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做,但這是個
相當不錯的作法,我並沒有阻止你,因為我認為慷慨激昂的行為不該受到冰冷邏輯的攔阻。這
感動了他,同時也讓他心情好了一點。至少,在你沒有任務的時候,可以在米那斯提力斯自由
來去。你現在成了他的屬下,他不會輕易忘記這事情的。隨時提高警覺﹗」
  甘道夫沉默了片刻,嘆氣道:「算了,沒必要為了明天會發生的事情而憂愁。我可以確定
的說,從今天開始,狀況會越來越糟糕,我也沒有辦法阻止情勢的演變。棋盤已經擺好了,棋
子也開始移動。有一枚棋子是我十分想見到的,那是成為迪耐瑟繼承人的法拉墨,我想他應該
不在城中,但我又沒時間收集情報。皮聘,我得走了,我得去參加他的軍事會議,盡可能的打
探消息。這盤棋魔王占了先機,他已經布好了陣勢。皮瑞格林,剛鐸的戰士,像你這樣的卒子
可能知道的和我們一樣多,磨利你的寶劍吧﹗」
  甘道夫走到門口,轉身說道:「皮聘,我得趕時間﹗」他說:「你出門的時候幫我個忙,如
果你還不累,最好能夠在休息前幫我辦好––去找影疾,看看它狀況怎麼樣。剛鐸的人民睿智
而善良,但他們並不像其他的民族一樣擅於照顧馬匹。」
  甘道夫話一說完就走了出去,就在同一瞬間,要塞的高塔中傳來了清脆的鐘聲。這宏亮的
鐘聲在空氣中回響了三次:日出之後三小時的鐘聲。
  幾分鐘之後,皮聘離開房間,走下樓梯,觀察著外面的街道。太陽投射著溫暖的光明,高
塔和建築都朝著西方落下深深的陰影。明都陸安山白色的頂峰襯著湛藍的天空,顯得格外耀眼
。全副武裝的男子在城中的街道來來往往,似乎正準備進行換班和上哨的動作。
  「我們在夏爾都稱這個時間為九點,」皮聘大聲的對自己說:「正好是在春日下坐在窗邊
吃頓豐盛早餐的時候。天哪﹗我真希望能夠有頓早餐吃﹗這些人到底吃不吃早餐哪,還是大家
都已經吃完了?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在哪裡吃早餐?」
  這時,他注意到一個穿著黑、白兩色衣服的男子,沿著要塞中央的狹窄街道朝他走來。皮
聘覺得十分寂寞,下定決心要和對方攀談,不過,其實他並不需要這樣做,因為那人已經沖著
他開口了。
  「你是半身人皮瑞格林嗎?」他說:「有人告訴我你已經宣誓效忠這座城和城主了,歡迎
﹗」他伸出手,皮聘熱情地和他握手。
  「我是巴拉諾之子貝瑞貢,我今天早上不須要值勤,我奉命來告訴你通行密碼,以及對你
說明一些你會想要知道的事情,另外,我也很想要知道有關你的事情。雖然我們曾經聽過半身
人的傳言,但我們的故事裡極少提到你們,更別說親眼目睹了。聽說你還是米斯蘭達的朋友。
你跟他很熟嗎?」
  「呃,」皮聘說:「我想你可以說我從小就認識他了,最近我還和他東奔西跑的。不過,
這家伙深不可測,我可不敢說自己對他有任何粗淺的了解,或許,我對他的認識還是沒有多少
人可以相比的。在我們的遠征隊中,我想只有亞拉岡真正了解他。」
  「亞拉岡?」貝瑞貢說:「他是誰啊?」
  「啊,」皮聘結巴地回答:「他是和我們一起到處旅行的人,我想他現在還在洛汗國。」
  「我聽說你去過洛汗,我也很想要聽聽你對它的了解,我們把最後一絲希望都投注在那塊
土地上了。啊,抱歉,我說的太多,都忘記此行的任務了,我應該要先回答你的問題才對。皮
瑞格林先生,你想要知道什麼?」
  「這個嘛,」皮聘說:「請恕我無禮,但我心理面一直掛念著一樣東西,這個問題還有些
急迫,就是早餐的狀況啦﹗我是說,你們到底什麼時候用餐,吃飯的地方又在哪裡?還有旅店
呢?我之前有注意過,但是在我們騎馬上來時連一家都沒有發現。在我來到文明的國度之後,
我好想好好喝杯啤酒哪﹗」
  貝瑞貢嚴肅地看著他。「閣下果然是位身經百戰的老兵,」他說:「人們都說沙場老兵會
隨時把握機會尋找下一個休息和飲食的地方;但我不是那種游歷四方的人,所以我也不太理解
。你今天還沒吃過東西嗎?」
  「這個––客氣的說算是有啦,」皮聘說:「但那只是你的王上好意賜給我的一杯酒和幾
片蛋糕;而且,他還咄咄逼人的審問我一個小時,這可很耗力氣啊﹗」
  貝瑞貢笑了:「我們有句俗語說,人小胃口大。但你所吃的東西,和城中的其他人並沒有
兩樣,而且還有地位崇高的陪客和你一起。這裡是座面臨戰火的要塞,我們每天都在日出前起
床,隨意吃些東西,立刻開始值勤。別失望﹗」他注意到皮聘臉上的表情,立刻笑著說:「勤
務特別重的人們,可以再吃些額外補充他們損失的精力。然後,我們還有午餐,大家會在勤務
允許的狀況下集合起來吃飯;即使在這麼緊張的狀況下,我們在日落的時候也不會忘記晚餐。」
  「來吧﹗我們先散散步,找些吃的東西,然後可以在城垛上用餐,欣賞這美麗的早晨。」
  「等等﹗」皮聘脹紅著臉說:「我餓到竟然忘記了一件工作––甘道夫,也就是你口中的
米斯蘭達,他交代我去看看他的座騎影疾。那是洛汗國的駿馬,也是他們國王最鍾愛的珍寶,
是他特別賜給甘道夫的禮物。我認為影疾的新主人非常重視它,如果你們尊敬米斯蘭達,最好
也用同樣的態度對待影疾;如果可能的話,甚至要比你對待眼前的這名哈比人更有禮貌些。」
  「哈比人?」貝瑞貢問道。
  「這是我們對自己的稱呼。」皮聘說。
  「我很榮幸知道這三個字,」貝瑞貢說:「我這才明白特殊的腔調並無法掩蓋華美的言辭
,哈比人真是舌燦蓮花啊﹗來吧﹗你應該讓我認識一下這匹駿馬。我喜歡野獸,在這座岩城中
我們沒有多少機會可以看見這類生物;因為我的同胞都是從山谷中來的,在那之前則是居住在
伊西立安。別擔心﹗我們不需要在馬廄裡待很久,只需要禮貌性的拜訪一下,然後就可以去補
充體力了。」
  皮聘後來才發現影疾受到很好的照顧,在第六城中,也就是要塞之外的城區中有相當完善
的馬廄,其中曾飼養著許多的快馬。這些都是迪耐瑟旗下隨時戒備的信差們所騎乘的馬匹,他
們任何時候都待命傳遞城主或是將軍們的緊急軍令。這個時候,所有的馬匹和騎士都已經出城
去了。
  影疾一看見皮聘走進馬廄,立刻轉過頭開始嘶鳴。「早安﹗」皮聘說:「甘道夫會盡快趕
來的。他很忙碌,但他請我向你問安,我奉他的指示來看看你是否安好。還有,在你奔馳了那
麼多天之後,是否有好好的休息呢?」
  影疾昂昂首,前蹄刨著地面,但他還是讓貝瑞貢溫柔地撫摸它結實的背部。
  「它看起來似乎正在養精蓄銳等待競賽,而不是風塵僕僕千里而來,」貝瑞貢說:「真是
一匹強壯高貴的駿馬﹗它的馬鞍呢?那應該要十分的華麗才能配上它的尊貴。」
  「對它來說,沒有任何華麗的馬鞍配得上它,」皮聘說:「它不願受馬鞍的束縛,如果它
願意載你,那你就可以日夜間來去千里;如果它不願意,天下間沒有任何的馬鞍、或鞭子可以
馴服它。再會了,影疾﹗耐心點,戰爭就快到來了。」
  影疾昂首嘶鳴,整間祠廄也跟著搖晃起來,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然後,在確認它已經接
受到適當的照顧後,他們就離開了。
  「該是照顧我們自己的時候了,」貝瑞貢領著皮聘回頭走進要塞,來到高塔北邊的一扇門
前。然後,他們走下一段很長的階梯,進入一條點滿了油燈的走廊。兩邊有許多的木門,其中
有一扇是開著的。
  「這是我隸屬的衛戍部隊的糧倉,」貝瑞貢說:「塔剛,早安﹗」他對著門大喊著:「時候
還早,但是我身邊有個剛向城主報到的新兵。他已經餓著肚子趕了很長的一段路,今天早上又
很認真的工作了一段時間,現在餓得受不了了,給我們弄點吃的東西吧﹗」
  他們弄到了麵包、奶油乳酪和蘋果。蘋果是冬天存糧中最後僅剩的部分,雖然有些乾癟,
但還是很脆很甜;除此之外,他們還拿到了一壺新釀好的麥酒,以及木製的碟子和杯子。兩人
將這些全都收到籃子裡面,再爬樓梯回到陽光底下。貝瑞貢帶著皮聘來到那塊突出于巨岩上的
堡壘東方,找了張石椅坐了下來,從這個角落,他們可以俯瞰剛才蘇醒過來的大地。
  他們又吃又喝,討論著剛鐸和它的傳統習俗,以及夏爾和皮聘所見過的其他國度。他們越
聊,貝瑞貢就越覺得驚訝,也越來越敬佩眼前的哈比人;皮聘則是渾然不覺地坐在椅子上晃著
小腳,或是起腳尖看著燦爛的陽光。
  「皮瑞格林先生,我就實話實說好了,」貝瑞貢說道:「在我們眼中,你看起來幾乎和小
孩子一樣,最多不過度過九個寒暑,但是,你所經歷的險惡風浪遠超過我們許多的白髮老人。
我從其他人的傳言中,本來以為這只是我主一時興起,遵照古代的禮法挑選貴族擔任他的隨從
。我現在才明白並非如此,請您原諒我的愚昧。」
  「不要太在意,」皮聘說:「不過,你們說的也不完全錯誤,以我族的傳統來看,我的確
還只是個少年,以夏爾的說法來看,我還有四年才會『成年』。別浪費時間替我煩心了﹗來這
邊看看,告訴我你可以看見些什麼。」
  太陽正緩緩升起,河谷中的霧氣漸漸消退,隨著東方的微風帶來絲絲的白雲,最後的霧氣
也都消失於無形。要塞和城垛上的旗幟迎著東風飄揚著,在底下的河谷中,極目所及之處,也
就是大約十五哩的地方,皮聘可以看見大河從西北方流來,閃動著光輝,轉向西南方而去,慢
慢消失在地平線彼端距離此處大約一百五十哩的海洋中。
  皮聘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帕蘭諾平原,上面點綴著小小的農莊、田地、穀倉和獸欄,不過
,到處都看不見任何的牲畜。綠色的田野上穿插著許多道路,許多忙碌的旅人來來往往,排列
成行的四輪車朝著主城的正門前進,其他的則往外離開。有些時候會有騎士策馬飛馳到城門口
,然後翻身下馬狂奔入城。來往的車輛大多數還是沿著主要幹道往城外去,那條幹道往南轉向
,沿著山丘前進,很快地消失在視線中。那是條十分寬廣、平整的大道,沿著它的東邊則是一
條綠色的馬徑,在那之後則是座高牆。騎士們在馬徑上來回奔馳,而大道上則是擠滿了許多往
南走的篷車。不過很快的,皮聘就發現它們其實是秩序井然的:篷車分成三列,第一列是由馬
拉的、比較快速的四輪車;第二列則是比較大型、篷布也較為華麗,由牛拉著的篷車,在路的
最西邊則安排著由人拉著的小車。
  「這是通往土姆拉頓和羅薩那奇山谷的道路,再過去是山中的村落,然後是蘭班寧,」貝
瑞貢說:「這些最後出發的車輛載著無法作戰的老弱婦孺,在中午以前他們必須都離開正門,
三哩以內的道路也必須完全淨空。這是上級的命令。很遺憾,但是卻不得不如此。」他嘆氣道
:「許多在此分離的人可能再也無法相聚,這座城裡面的孩童本來就很少,現在則是全都走光
了。只有一些堅持不離開的少年例外,我們想辦法替他們安排些工作,我自己的兒子就是其中
一名。」
  兩人沉默了片刻,皮聘緊張地往東看,彷佛隨時都會看見成千上萬的半獸人殺上戰場。「
我在那邊看見的是什麼啊?」他指著安都因河拐彎的地方問道:「那是另一座城嗎?還是什麼
東西?」
  「那以前的確是一座城,」貝瑞貢說:「那曾是剛鐸的王都,這只不過是座堡壘。你所看
到的就是奧斯吉力亞斯在安都因河兩岸的廢墟,很久以前它就遭敵人攻下,被徹底的燒毀。不
過,在迪耐瑟年輕的時候,我們將它奪了回來,不是當作人民的居所,而是當成一個前哨站;
我們也將大橋重新建好,用來運輸部隊。然後,米那斯魔窟的墮落騎士就出現了。」
  「你說的是黑騎士?」皮聘雙眼圓睜,黑暗的恐懼彷佛又在他的雙眸中蘇醒。
  「是的,他們披著黑衣黑甲,」貝瑞貢說:「看來你對他們似乎有所了解,只是你在之前
的故事中並沒有提到他們。」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4:43

  「我見過他們,」皮聘柔聲說,「但是,我不會在這麼靠近的地方描述他們。」他把視線
移開,恍惚中覺得自己眼前籠罩著一片趕也趕不走的陰影,或許這是山脈輪廓透過霧氣所造成
的影像,或許只是一朵烏雲。不過,在他眼中,這層難以穿透的陰影似乎正不斷地擴張集結,
緩緩將陽光遮蔽。
  「你是說在這麼靠近魔多的地方?」貝瑞貢低聲說:「是的,魔多就在那邊,我們很少提
到它,但多年來我們一直生活在那陰影之下。有時它看起來比較遙遠、模糊,有時看起來則是
比較靠近、深沉。現在它看起來正在逐漸增長,我們的恐懼和不安也是一樣。那些墮落騎士在
不到一年之前搶回了渡口,我們許多最精銳的戰士都死在他們手中。波羅莫好不容易才將敵人
困在對岸,我們至今依舊死守著西邊的廢墟,至少暫時是如此;不過,我們預料會有一波更強
的攻勢,或許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攻勢。」
  「什麼時候呢?」皮聘問道:「你們有沒有推測出可能發生的時間?我昨晚看到了烽火的
訊號和傳令的快馬,甘道夫說這是戰火即將蔓延的預兆。他似乎十分的著急,但現在一切好像
又慢了下來。」
  「這是因為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貝瑞貢說:「這是在潛水前的深呼吸。」
  「那昨晚為什麼又要點燃烽火呢?」
  「如果兵臨城下才請求援助,就未免太晚了些,」貝瑞貢回答道:「不過,事實上我並不
清楚城主和將軍們的策略,他們有許多收集情報的方法,我主迪耐瑟和凡人不同,他可以看到
十分遠的地方。有些人說,當他在夜間孤身坐在高塔中時,他只要集中注意力,就可以預測部
分的未來;有時,他甚至會試著入侵魔王的思想,和他展開搏鬥,因此他才會未老先衰、體力
透支。除此之外,法拉墨大人也在前線執行機密的任務,或許是他把情報傳了回來。」
  「不過,我個人對於烽火點燃的原因還有其他的看法,那多半是因為昨天晚上從蘭班寧傳
來的消息。安都因河口有一支龐大的艦隊集結,那是南方昂巴的海盜船。他們從許久以前就不
再畏懼剛鐸的實力,和魔王結盟,這次看來是準備發動致命的攻擊。因為,這場攻擊將會牽製
住蘭班寧和貝爾法拉斯一帶的援軍,該處的戰士人數眾多,又身經百戰。因此,我們才會更倚
重洛汗國那邊的消息,聽到你們所帶來的情報時才會那麼興奮。」
  「但是,」他站了起來,看著北方、東方和南方,「艾辛格的叛變,讓我們明白自己正身
處在一張爾虞我詐的巨大羅網中。這次將不會是以往的小規模沖突,不會是沿著邊境劫掠、燒
殺放火的挑釁。這是場經過長時間細心擘劃的戰爭,不管我們多麼自傲,都只不過是其中的一
枚棋子罷了。根據情報,從遠東的內陸海開始都有敵軍不尋常調動的狀況;北方的幽暗密林、
南方的哈拉德也全都處在異常的騷動中。這一回,全世界都將接受魔影最後的考驗––無法生
存,就只有毀滅。」
  「不過,皮瑞格林先生,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值得驕傲的地方:我們一直都是黑暗魔君最痛
恨的敵人,他的恨意自遠古開始累積,如同大海一樣的深邃。這將是承受最嚴重打擊的地方。
也因此,米斯蘭達才馬不停蹄地趕到這邊來。如果我們陷落了,還有誰能反抗?皮瑞格林先生
,你覺得我們有希望能反抗黑暗魔君的大軍嗎?」
  皮聘沒有回答,他看著這固若金湯的城池和高塔,以及隨風飄揚的旗幟,目光接著掃向藍
天中的艷陽,以及東方逐漸聚攏的陰影,心中想起了魔影的爪牙:森林和山脈中的那些半獸人
、艾辛格的叛徒、替魔眼觀察四周的飛禽走獸,以及出現在夏爾的黑騎士,和騎著有翼妖獸的
戒靈,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似乎一切都絕望了。就在那一瞬間,陽光彷佛突然被遮斷了,似乎
有雙黑暗的翅膀正穿越陽光。皮聘依稀聽見高空傳來呼喊聲:極為微弱,但是卻讓人血液凍結
、心跳加速。他突然覺得一陣暉眩,靠著牆壁蹲了下來。
  「怎麼搞的?」貝瑞貢問道:「你也感應到有什麼不對勁了嗎?」
  「是的,」皮聘低聲說:「這是我們失敗的徵兆,也是末日的號角,墮落騎士已經飛上了
天空。」
  「是的,這是末日的號角,」貝瑞貢說:「我擔心米那斯提力斯將會陷落,永夜將會來臨
,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凍結了。」
  兩人垂頭喪氣地坐在那邊,沉默而不互相交談。皮聘猛然抬起頭,發現陽光依舊燦爛,旗
幟依舊飛揚。他搖搖頭,「已經過去了﹗」他說:「不,我絕不會就這樣灰心喪志。甘道夫曾
經倒下,卻又再度出現在我們身邊。即使只剩一只腳,或是用跪的,我們也不會屈服。」
  「你說的沒錯﹗」貝瑞貢站了起來,來回走動著。「不,就算世界到了盡頭,剛鐸也不會
毀滅;就算積屍成山,國破家亡,我們也絕不低頭。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堡壘,還有其他的道路
,希望和回憶,依舊可以保留在某個草木翠綠的隱密山谷中。」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結局會真的到來,」皮聘說:「我根本不算是戰士,也不喜歡戰
鬥,但束手無策的等待一場躲不開的戰爭感覺最糟糕了。今天真是漫長的一天﹗如果我們可以
不要袖手旁觀、能夠先發製人,我的心情至少會好一點。如果不是甘道夫,洛汗國可能還是處
在同樣的偏安之下。」
  「啊,你真是一語道破了許多人心中的痛處﹗」貝瑞貢說:「不過,當法拉墨回來之後,
局勢可能會改變,他非常勇敢,遠遠超越許多人的想像。在這種日子裡,許多人不相信一個飽
學多聞的人能夠成為馳騁沙場的猛將,但法拉墨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戰場上冷靜理智、判斷精
準。他不像波羅莫一樣倉促躁進,但決心毅力卻絲毫不遜色。可是,他能夠做些什麼呢?我們
不能突擊那座山後的國度。我們的勢力範圍已經大幅縮小,除非敵人自己闖進來,否則我們無
法主動攻擊。到時我們下手絕不會留情的﹗」他拍打著腰間的寶劍。
  皮聘看著他高大、自信的身影,就如同這個國度所有他未曾得見的人一般勇武,他的眼中
因渴望戰鬥而閃爍著光芒。「真可惜﹗我不能體會這種躍躍欲試的感覺。」皮聘不動聲色地想
。「甘道夫說我是個卒子?或許是吧,但我大概走錯棋盤了。」
  兩人就這樣一直聊到日正當中,直到正什的鐘聲響起,要塞內起了一陣騷動為止。除了值
班的人之外,其他人全都集合用餐。
  「你要和我一起來嗎?」貝瑞貢說:「你今天可以和我的部隊一起用餐。我不知道你會被
分派到那個單位去,或許王上會讓你直接在他麾下工作。不過我們都歡迎你一起來,如果還有
時間,能夠多認識一些人總是好的。」
  「我很高興有這個機會,」皮聘說:「說實話,我覺得滿孤單的,我最好的朋友留在洛汗
,一路上都沒有人可以聊天作樂。或許我可以直接編到你的單位去?你是將軍嗎?如果是的話
,你應該可以替我說情,或直接收容我?」
  「不,不,」貝瑞貢笑著說:「我不是什麼將軍,我沒有官階也沒有爵位,只是要塞衛戍
第三連的一名小兵而已。不過,皮瑞格林先生,即使只是剛鐸之塔中的衛兵,在城內都十分受
人敬重,在整個國度中更是莫大的榮譽。」
  「我真的無法理解,」皮聘說:「先帶我回房間吧,如果甘道夫還沒回來,就請你領著我
繼續逛逛吧﹗」
  甘道夫不在房內,也沒有留下任何的消息;因此,皮聘就跟著貝瑞貢一起用餐,同時結識
了許多第三連的戰士,皮聘十分受歡迎,看來貝瑞貢和皮聘一樣覺得受寵若驚。有關米斯蘭達
的同伴和他與城主的密談,已經在要塞中傳得沸沸揚揚,謠言還說他是半身人的王子,特地從
北方趕來與剛鐸結盟,準備提供五千精兵協助對抗魔王;有些人說當洛汗國的騎士趕到時,每
個人都會載著一名半身人戰士,他們體型雖小,卻身經百戰。
  雖然皮聘必須滿懷遺憾地摧毀這些謠言,但他就是甩不掉這個新頭銜。人們認為能夠和波
羅莫平起平坐、受到迪耐瑟大人的尊敬,這樣的稱號才是合理的。他們感謝他能夠來到城內,
紛紛專注地聆聽外地的消息,並且給他許多的飲料和食物讓他開懷大吃。事實上,他唯一要擔
心的就是甘道夫建議他必須「提高警覺」,不能像是哈比人平常和朋友閑聊時一樣的口無遮攔。
  最後,貝瑞貢站了起來。「先向您道別了﹗」他說:「我必須值一班到天黑的勤務,在場
的每位應該也都是一樣,如果你真的感到有些孤單,或許你會希望找個比較快樂的嚮導,我兒
子應該會很榮幸能夠帶你到處逛逛,他真的是個不錯的小家伙。如果您願意,可以到最下城去
找製燈街上的舊客房,城中所有留下來的孩子都在那邊,在正門關起來之前,還有很多東西值
得看看呢。」
  他走了出去,很快的其他人也跟著一起離開。天色尚早,天空有些霧茫茫的,即使在這麼
南方,以三月天來說,這時的天氣也相當燠熱。皮聘覺得有些昏昏欲睡,但這屋子顯得太過冷
清,他決定出門去逛逛整座城。他帶了一些東西去餵影疾,雖然它那邊不缺什麼吃的,但它還
是很高興地接受了;然後,皮聘就開始在錯綜複雜的街道中四處穿梭。
  人們經常會對他行注目禮,當著他的面,人們會對他十分尊敬地行禮,也就是剛鐸禮俗中
的低頭撫胸的動作;不過,他也可以聽見身後也許多人好奇地大呼小叫,通知屋內的朋友趕快
來看半身人的王子、米斯蘭達的伙伴。許多人所說的並非是通用語,不過,不需要多久,皮聘
也可以猜得出來Ernil I Pheriannath是什麼意思。看來,他的頭銜已經早已傳到其他的城區了。
  他最後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最底下一個城區中美麗的巷弄,在路人的指引下來到了製燈街,
這是條通往正門的大路。不久之後他就找到了老客房,那是一座看來飽經風霜的石製建築,兩
翼的廂房沿著街邊往回聚攏。在廂房之間則有一小塊綠地,主屋則是一座有許多窗戶的屋子,
它有一個十分雄偉的拱型門廊,幾階樓梯跟著通往屋前的綠地。男孩們在柱子間嬉戲,這是在
米那斯提力斯裡面唯一可以看到孩童的地方,他不禁停下腳步打量著他們。同時,有一名少年
發現了他,一聲呼嘯之後就帶著幾名同伴衝到街道旁,在皮聘面前停了下來,開始仔細地打量
著他。
  「你好﹗」少年說:「你是從哪裡來的?我們之前沒見過你。」
  「的確,」皮聘說:「不過他們說我已經成為剛鐸的戰士了。」
  「喔,幫幫忙﹗」少年說:「那我們這些人全都可以打仗了。你到底幾歲,叫作什麼名字
?我十歲了,很快就要五尺高啦,我現在就比你高了。我爸爸是衛戍部隊的士兵,他是最高的
。你的爸爸呢?」
  「我應該先回答哪個問題?」皮聘說:「我的父親在夏爾的塔克鎮小井附近有一塊地。我
二十九歲了,這點我贏你;不過,我只有四尺高,除了長胖之外,我可能不會再長高了。」
  「二十九歲﹗」少年驚訝地忍不出吹了聲口哨。「天哪,你年紀還真大﹗幾乎和我舅舅伊
歐拉斯一樣大了。不過,」他滿懷希望地說:「我打賭我可以把你扳倒在地上,或是把你抱起
來。」
  「如果我讓你,或許可以吧,」皮聘笑著說:「或許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招數對付你,我們
老家也知道一些摔角的技巧,我在家鄉可算是又高又壯的家伙呢,我可不會讓任何人把我扳倒
在地上。所以,如果別無選擇,我搞不好得要宰了你才行。等你年紀再大一些,你會知道人的
外表並不代表一切,雖然你可能把我當成一個軟弱的陌生少年,看起來很好欺負。我必須警告
你:我不是,我可是個老練、勇敢、邪惡的半身人﹗」皮聘扳出一副恐怖的表情,讓那孩子不
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他隨即握緊雙拳,兩眼閃動著光芒走向前。
  「等等﹗」皮聘哈哈大笑著說:「也別輕易相信陌生人所說的話﹗我可不是什麼戰士,如
果你想當挑戰者,至少應該先自我介紹才對。」
  少年自傲地挺起胸膛:「我是衛戍部隊成員貝瑞貢的兒子伯幾爾﹗」他說。
  「我果然猜的不錯,」皮聘說:「你看起來就和你老爸一樣。我認識他,是他叫我來找你
的。」
  「你為什麼不早說呢?」伯幾爾說,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不情願。「別告訴我他改變了
主意,要叫我和女人們一起離開﹗最後一班車子都走了。」
  「即使不算好,他的口信也不會差到這個地步,」皮聘說:「他說,除了扳倒我之外,你
還可以帶我在城裡面逛逛,排遣一下我的寂寞,我可以告訴你一些遠方國度的消息作為回報。」
  伯幾爾拍著手,鬆了一口氣,興奮地大笑。「太棒了﹗」他大喊著:「快來吧﹗我們趕快
趕到正門口去吧。現在就出發﹗」
  「那裡有什麼好看的?」
  「邊境的將軍們在日落前應該要進城,跟我們來就可以看到了。」
  伯幾爾的確是個相當不錯的伙伴,事實上,這是皮聘離開梅裡以來,所遇過最容易親近的
同伴,很快的,他們就打成一片,笑嘻嘻地在街道間穿梭,絲毫不在意人們投以奇怪眼光。過
不了多久,他們就發現自己混入了朝向正門走去的人潮中。皮聘在那邊展現了讓伯幾爾更為尊
敬的特殊地位:當他報出名號,說出通行密碼之後,守衛向他敬禮,讓他通過;更好的是,守
衛讓他帶著同伴一起過去。
  「太好了﹗」伯幾爾說:「我們小孩子沒有大人帶是不能走出正門的,這下子我們可以看
得更清楚了。」
  正門外的人們擠在路旁,連所有道路匯合的廣場上也擠滿了人,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南方
,很快地人們開始低聲交談:「那邊有了塵煙﹗他們來了﹗」
  皮聘和伯幾爾奮力擠到群眾最前面,準備看個清楚。不遠處傳來了號角聲,人們的歡呼聲
如同波浪一般朝他們的方向涌來。然后是一聲震耳的號角,四周所有的群眾全都開始歡呼起來。
  「佛龍﹗佛龍﹗」皮聘聽見人們喊著。「他們在喊些什麼?」他問道。
  「佛龍來了﹗」伯幾爾回答道:「胖子佛龍,羅薩那奇的統治者。我的祖父住在那邊﹗萬
歲﹗他來了。佛龍萬歲﹗」
  在隊伍的正前頭是一匹四肢粗大的馬,上面坐著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臉灰色的鬍子,
看起來年紀不小。他披著鎖子甲,戴著黑色的頭盔,肩膀上扛著一支沉重的長槍。在他身後是
一長列的部隊,他們都全副武裝,手持巨大的戰斧;這些人臉色都十分的凝重,看起來比剛鐸
的人要粗獷、矮壯一些。
  「佛龍﹗」人們大喊著:「患難見真情﹗佛龍萬歲﹗」但是,當羅薩那奇的援軍通過之後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這麼少﹗只有兩百名,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還以為會有兩千名的支
援。這一定是和那黑色艦隊入侵的消息有關。他們只能派出一小部分的部隊來支援,雖然是杯
水車薪,但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這支部隊就在眾人的歡呼之下進入了剛鐸的正門,邊境的戰士前來援助處在黑暗時刻的剛
鐸,但是,這股力量總是太小、永遠比眾人需要或是希望的要少。林羅谷的援軍跟在德佛林王
子身后步行前來,總共三百人;來自摩頌河上游的黑根谷,高大的敦赫帶著兒子敦林和迪魯芬
,以及五百名弓箭手來支援剛鐸;從安法拉斯,遙遠的朗斯特蘭來的則是各式各樣的幫手,有
獵人、牧人和小村中的農人,除了他們的領主哥拉斯吉爾的衛兵之外,這一大群人幾乎沒有攜
帶任何裝備。從拉密頓來的是幾十名衣衫襤褸、沒有軍官帶隊的戰士;伊瑟的漁民,則是從船
上抽調出幾百名的援手;皮那斯傑林的綠丘來的賀路恩,則帶來了三百名老練的綠衣戰士。最
后,軍容最壯盛的是多爾安羅斯的印拉希爾王,他是攝政王的血親,家徽則是巨艦和銀色的天
鵝。一隊鐵衣重甲的騎士騎著灰馬,身後則是七百名和印拉希爾一樣高大的戰士,他們都擁有
灰色的眼眸、黑色的頭髮,一邊自信地唱著軍歌。
  援軍只有這樣,不到三千人,不會再有其他的支援了。他們的歌聲和腳步聲走進城內,緩
緩消失。圍觀的群眾沉默不語,煙塵懸浮在空中,微風止息,傍晚的氣氛變得無比沉重。太陽
已經躲到了明都陸安山之後,陰影襲向主城。
  皮聘抬起頭,他覺得天空似乎變成毫無生氣的死灰色,彷佛頭上掛著一片濃密的煙霧,連
陽光都變得十分迷蒙。西方的落日將這煙塵染上了鮮紅的色彩,明都陸安山看起來似乎是冒著
火焰的巨岩。「這美麗的一天,就這樣在熊熊的怒火中結束了﹗」他完全忘記了身邊的那名少
年。
  「如果我不在日落鐘響前回去,我就真的要面對熊熊的怒火了﹗」伯幾爾說:「來吧﹗關
門的號角聲已經響起了。」
  他們手牽著手走回城中,剛好是最後兩個進城的幸運者。當他們抵達製燈街時,全城的鐘
塔都響起了肅穆的鐘聲,許多的窗戶中亮起了燈火,士兵所駐守的地方也傳來了歌聲。
  「我得先說再見了,」伯幾爾說:「替我向我父親問好,謝謝他派你來陪我,請你有空再
來找我。我真希望現在不是戰時,不然我們一定可以大玩一場的。我們可以去羅薩那奇的祖父
家玩,那邊春天的風景好漂亮,森林和草地上都長滿了花朵。或許我們將來還是可以去那邊的
。他們絕對打不垮我們的主上,我的父親又是那麼的勇敢﹗希望有機會可以再見﹗」
  皮聘立刻匆忙地趕回要塞,這段路程實在很長,他開始覺得又熱又餓;天黑得很快,四周
馬上就變得漆黑一片,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等他趕到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大家集合用餐的時
間,但貝瑞貢還是很高興地和他打招呼,打聽兒子的消息。吃完飯之後,皮聘聊了一會兒,然
後才向大家告退,他覺得心頭有種鬱悶的感覺,很想要再見見甘道夫。
  「你知道路嗎?」貝瑞貢站在他們之前觀賞風景的地方問他:「今晚天色很黑,我們又會
開始燈火管制,不能讓任何一個區域在敵人眼中變得明顯。還有另一個消息我必須轉達給你:
明天一大早你會被召喚到迪耐瑟王身邊去,我想你可能不會被編到第三連來了,希望我們日後
有機會見面。再會,願你有個好夢﹗」
  房內除了桌上的一盞小燈之外,顯得相當的幽暗,甘道夫還是不在。皮聘覺得心情更沉重
了。他爬到板凳上,試著往窗外窺探,但外面黑得好像一池墨水一樣。他爬下板凳,關上窗戶
,躺回床上。他躺在床上等著甘道夫回來的聲響,最後才不安地睡著了。
  到了深夜,他被一道光芒弄醒了,發現甘道夫正在房間中來回踱步,桌面上有一支蠟燭和
許多文件。他聽見巫師嘆著氣,嘀咕著:「法拉墨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你好﹗」皮聘把頭伸出床邊的廉幕外。「我想你可能都忘記有我了。很高興看見你回來
,今天好漫長啊﹗」
  「但今晚可能會短得讓人擔心,」甘道夫說:「我回來這邊是想要好好獨處、想想事情,
你應該把握還有床的機會好好休息,天一亮,我就會帶你去晉見迪耐瑟王––不對,是一接到
通知就去,而不是等到天亮。黑暗已經來襲了,明天將不會有日出。」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4:47

【第二章】

  甘道夫走了,影疾的馬蹄聲消失在夜空中。梅裡走回到亞拉岡身邊,他的行李很輕,因為
背包早就在帕斯加蘭弄丟了,他身上只帶著在艾辛格廢墟中撿到的幾樣東西而已。哈蘇風已經
安上了馬鞍。勒苟拉斯、金靂和他們的座騎也在旁邊待命。
  「遠征隊還剩下四名成員,」亞拉岡說:「我們一起出發吧﹗我本來以為只會有我們四人
,但看來不會是這樣了,驃騎王已經決定立刻離開此地。在那飛行的黑影出現之後,他希望藉
著夜色的掩護趕回山中。」
  「然後又怎麼樣呢?」勒苟拉斯問道。
  「我現在還不確定,」亞拉岡回答:「至於驃騎王的部分,他準備在四天之後在伊多拉斯
集結所有的部隊。在那裡,我想他會先研判有關這場戰爭的情報,然後帶著驃騎軍團前往米那
斯提力斯,除了我和願意與我同行的人例外。」
  「我跟你一起走﹗」勒苟拉斯說。
  「金靂也是﹗」矮人跟著說。
  「這對我來說已經夠了,」亞拉岡回答:「我眼前還有非常黑暗的道路,我也必須趕去米
那斯提力斯,但我還不確定該怎麼做。我們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出發了。」
  「別把我丟下來﹗」梅裡說:「我一直沒派上什麼用場,但我也不想被拋在一邊,像是行
李一樣到結束的時候才被想起來。我不認為驃騎們還會花時間照顧我,但國王的確說過,當我
們到達他的皇宮時,我要在他身邊告訴他夏爾的狀況。」
  「是的,」亞拉岡說,「梅裡,我認為你該待在他身邊,但是,不要預期會有快樂的結局
,我擔心希優頓王可能要很久之後才能夠安心重回他的王宮。在這蕭瑟的春天裡,恐怕會有很
多希望跟著消逝。」
  很快的,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金靂坐在勒苟拉斯之後,梅裡則坐在亞拉岡之
前,他們把握夜色飛快趕路。不久之後,一行人就越過了艾辛河渡口的山丘,一名騎士從後面
趕了上來。
  「大人,」他對驃騎王說:「我們身後還有其他騎士,當我們渡過河口時,我想我聽見他
們的馬蹄聲了,我等到完全確定才敢來向您報告。他們正馬不停蹄地趕上來。」
  希優頓立刻下令全軍停止,驃騎們調轉馬頭,擎起長槍。亞拉岡跳下馬,把梅裡抱下來,
同時間拔出寶劍,在驃騎王身邊站定,伊歐墨和他的貼身護衛也從隊伍前頭趕回來。梅裡這時
更覺得自己是絲毫派不上用場的行李,如果真的開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萬一驃
騎王單薄的兵力被包圍、擊敗,就算他孤身一人逃入黑暗中,在一望無際的洛汗原野中,他根
本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樣不行﹗」他想。他決定拔出寶劍,把腰帶勒緊。
  西沉的月亮漸漸被雲霧遮掩,但突然間又穿透遮蔽,射出萬丈銀光。然後,他們都聽見了
馬蹄的聲音,同時也可以看見黑暗的身影從渡口的方向急馳而來。月光反射在槍尖上,流露出
一股肅殺氣氛;追兵的人數難以判定,但他們看起來並不比驃騎王的衛隊少。
  當他們來到五十步的距離時,伊歐墨大喊道:「停步﹗停步﹗是誰在洛汗國土上策馬奔馳
?」
  追兵們以高超的馬術讓馬匹煞住沖勢,接著是一陣讓人喘不過氣的沉寂;然後,在月光下
,眾人看見一名騎士跳下馬,緩緩走向前。他對著眾人露出掌心,這是和平的手勢,但驃騎王
的手下仍然禁不住抓緊了武器。到了十步之外,那人停了下來,他十分的高大,全身都包圍在
陰影中。然後,他清澈的聲音響起:
  「洛汗?你們剛剛說的是洛汗國嗎?這真是太好了,我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就是要找尋
這個國度。」
  「你們找到了,」伊歐墨說:「在你們越過渡口之後就進了我們的國境,這是驃騎王希優
頓的國度。未經他同意,無人可以在驃騎國中奔馳。你是誰?為什麼這麼倉促?」
  「賀爾巴拉‧登納丹,北方游俠。」那人大喊道:「我們要找一個叫作亞拉岡的人,聽說
他在洛汗國。」
  「你們也找到他了﹗」亞拉岡大喊道。他把韁繩交給梅裡,沖上前去熱情地擁抱來客。「
賀爾巴拉﹗」他激動地說:「這真是個意外驚喜﹗」
  梅裡鬆了一口氣,他本來以為這是薩魯曼的最後伏兵,趁驃騎王身邊兵力薄弱的時候偷襲
他。幸好,看來他這次不用為了保衛希優頓而犧牲了,至少暫時是如此,他將寶劍收回劍鞘中。
  「太好了﹗」亞拉岡轉回頭說:「這是我從遠方故鄉來的同胞。他們為什麼會來此,人數
有多少,我想,就交給賀爾巴拉說明了。」
  「我帶了三十個人,」賀爾巴拉說:「匆忙中我們只能集結這麼多同胞,但我們的好兄弟
伊萊丹和伊羅何也和我們一起趕過來,他們等不及想要打仗哪﹗我們一接到你的召集令,立刻
就披星戴月的趕過來。」
  「可是,我沒有召集你們啊,」亞拉岡說:「或許我在心中想過,我經常想到你們的處境
,今夜更是如此。來吧﹗這些事情都先放到一邊去。我們正冒著絕大的危險趕路,如果驃騎王
同意,你們可以加入我們一起走。」
  希優頓聽到這消息確實感到很高興。「好極了﹗」他說:「亞拉岡大人,如果你的同胞都
和你一樣,三十名的騎士就足以力抗千軍了﹗」
  驃騎們不再拖延,立刻上路,亞拉岡和登丹人一起騎了一陣子。當他們討論到北方和南方
的消息時,伊羅何對他說:
  我從我父處帶口信來給你:「時機緊迫,若汝盼望爭取時間,勿忘亡者之道。」
  「這一陣子我的時間總是不夠用,沒有一刻能休息,」亞拉岡回答:「但是,局勢必須真
的很緊迫,我才會走上那條路。」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伊羅何說,「先別在公開場合討論吧﹗」
  接著,亞拉岡對賀爾巴拉說:「兄弟,你帶的那是什麼東西?」他注意到對方沒有攜帶長
槍,反而背著一根長棍,似乎是根旗杆,但長棍的尾端卻又用黑布包裹,以繩子緊密纏起來。
  「這是我替瑞文戴爾之星辰準備給你的禮物,」賀爾巴拉回答道:「她花了很多時間秘密
編織了這東西。」她同時也請我帶幾句口信給你:「末日將臨。如果我們的希望之火熄滅,一
切都將陷入黑暗。我將這親手為你做的東西送給你,再會了,精靈寶石﹗」
  亞拉岡說:「我知道你背著什麼東西了。先暫時替我保管吧﹗」他轉過頭,看著北方眾多
星辰下的大地,在剩下的旅程中都不再開口。
  當他們終於來到號角堡時,東方已經泛白。他們在那邊休息片刻,同時討論目前的處境。
  梅裡呼呼大睡,直到被勒苟拉斯和金靂叫醒為止。「太陽晒屁股了﹗」勒苟拉斯說:「其
他人都起床了,睡蟲先生,趕快起來啦﹗把握機會欣賞眼前的風景吧﹗」
  「三天之前的晚上這裡有過一場血戰,」金靂說,「我和勒苟拉斯在這邊打了個小賭,我
的斬獲只是一顆半獸人腦袋。快過來看看吧﹗梅裡,這裡還有很多洞穴,絕美的洞穴﹗勒苟拉
斯,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不行了﹗我們沒時間耿,」精靈說:「不要在倉促間破壞了它的美麗﹗我已經答應你,
如果世界再度恢複和平與自由,我會和你一起回來。現在已經快中午了,聽說到時我們會先用
餐,然後就立刻開拔。」
  梅裡打著哈欠,爬了起來。幾個小時的睡眠實在不夠,他覺得心情低落,渾身酸痛。他想
念皮聘,覺得自己只是個沒用的負擔,其他人都在忙著思考要如何加快速度,去處理一件他搞
不清楚的事情。「亞拉岡呢?」他問道。
  「在堡頂的房間裡,」勒苟拉斯說:「我想他可能沒吃也沒睡。他大概三小時之前離開,
說他必須好好思考一下,只有他的同胞賀爾巴拉和他一起去,看得出來他似乎心事重重。」
  「這些新來的家伙看起來實在奇怪,」金靂說,「他們看起來飽經風霜,卻又有種王者之
氣,洛汗國的驃騎在他們身邊像是小孩子一樣。他們全都臉色陰沉,看起來像是海邊經歷大風
大浪的岩石一樣深不可測,連亞拉岡也是一樣,而且他們全都一言不發。」
  「不過,如果他們打破這沉默,應該也和亞拉岡一樣英勇,」勒苟拉斯說:「你注意到伊
萊丹和伊羅何兄弟嗎?他們的行李比較簡單,像是精靈貴族一樣散發著尊貴的氣息。他們都是
瑞文戴爾的愛隆親生的兒子,難怪有這種氣派。」
  「你打聽到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嗎?」梅裡問道。他現在已經穿好衣服,披上灰色的斗篷,
三人一起走向號角堡破損的大門。
  「就像你聽到的一樣,他們是來回應召集的,」金靂說。「他們說瑞文戴爾收到了消息:亞
拉岡需要同胞的支援,請所有登丹人立刻前往洛汗﹗但他們現在也不清楚這消息是怎麼來的。
我猜多半是甘道夫通知的。」
  「不,我猜是凱蘭崔爾,」勒苟拉斯說,「她不是透過甘道夫告訴我們,北方會有一群灰
衣人出現嗎?」
  「對了,我想你說的沒錯,」金靂說。「是森林女皇﹗她能夠理解許多人的內心。勒苟拉
斯,我們乾脆來設法請同胞前來支援吧?」
  勒苟拉斯站在門前,明亮的雙眼轉向北方和東方,臉上露出憂慮的表情。「我想他們不會
來了,」他回答道:「他們不須要趕來參戰,戰火已經延燒到我們的家門前了﹗」
  三人就這樣走著,天南地北地聊,討論戰況的變化。他們穿越了破碎的大門,越過道路兩
旁的千人塚,最後來到了俯瞰平原的聖盔渠,黑而陰沉的死亡丘矗立在該處,日前踐踏和破壞
的痕跡依舊相當清晰。登蘭德的俘虜和許多當地的守軍有些在渠中、有些在牆後工作;但是,
每個人都一反常態地一聲不出,這是坐在血戰之後正在休養生息的山谷。很快的,他們轉回頭
,去堡壘中的大廳準備吃午餐。
  驃騎王已經到了,他們一走進去,他就下令替梅裡在他身邊安排一個位置。「這跟我原來
想的不一樣,」希優頓說:「這裡和我在伊多拉斯的美麗宮殿差遠了,而你本來該在這邊的朋
友也離開了,不過,距離你我能夠一起安心坐在皇宮中的時刻恐怕還要很久,在我出征回來前
不可能有時間大宴賓客。你先來吧﹗邊吃邊說,讓我們把握時間聊聊,然後你就跟我騎同一匹
馬走。」
  「我有這個榮幸嗎?」梅裡又驚又喜地說:「這實在太好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感
動過。「我擔心我只是每個人的負擔,」他結巴地說:「但您知道的,我願意盡我所能協助您
。」
  「我可不懷疑你的好意,」驃騎王說:「我已經替你特別準備好了一匹小馬,在我們的旅
途上,它會用不遜於任何駿馬的速度載著你前進。我們已經決定要從號角堡走山路前往伊多拉
斯,和在登哈洛等待我們的王女伊歐玟會合。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擔任我的隨扈。伊歐墨,
此地有任何的武裝可以讓我的貼身侍從使用的嗎?」
  「王上,這裡的武器庫並不完備,」伊歐墨回答道:「或許我們可以找到一頂輕裝頭盔給
他,但恐怕沒有適合他體型的刀劍和盔甲。」
  「我自己有柄寶劍,」梅裡從位子上跳下來,將銳利的短劍從黑色的劍鞘中抽出。他對眼
前的老人不禁升起了無比的敬愛之情,於是單膝跪下,虔誠的親吻對方的手。「希優頓王,夏
爾的梅裡雅達克願將它置於您的膝上,您能夠恩准嗎?」他大喊道:「請接受我的效忠﹗」
  「我很榮幸地接受,」驃騎王將蒼老的雙手放在哈比人的褐髮上,對他施以王家的祝福。
「驃騎王室的侍從梅裡雅達克,平身﹗」他說:「取回你的寶劍,願你戰無不勝﹗」
  「我將視您如父,」梅裡說。
  「至少暫時如此,」希優頓回答。
  他們邊吃邊聊天,伊歐墨不久之後才打斷這溫馨的場面。「王上,我們出發的時間快到了
,」他說:「我可以命令手下吹響號角了嗎?可是,亞拉岡呢?他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他也沒
有和我們一起用餐。」
  「我們立刻準備出發,」希優頓說:「派人通知亞拉岡大人,讓他知道開拔的時候快到了
。」
  驃騎王帶著梅裡以及貼身護衛走到號角堡的門口,驃騎們正在翠綠的平原上集結,許多戰
士已經上馬了。這將會是個龐大的隊伍,驃騎王只留下極少部分守軍看守號角堡,其於所有的
兵力全都前往伊多拉斯。昨晚已經有一千名槍兵連夜策馬趕去,但這時還有五百名左右的驃騎
準備和國王一起出發,他們大部分都是西谷一帶的戰士。
  游俠們井然有序,沉默地坐在離其他人一段距離的空地上,每個人都佩戴寶劍、長槍和弓
箭,他們披著暗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他們的面孔和頭盔。他們的座騎全都精神抖擻、抬頭挺
胸,但毛髮卻沒有整理,十分雜亂。有一匹駿馬暫時還沒有騎士,那是他們從北方千裡迢迢帶
來的亞拉岡座騎,它的名字叫作洛赫林。游俠們的裝備沒有任何閃閃發光的寶石或是黃金,甚
至可說是平淡無奇,身上也沒有任何的徽章或是印記,唯一的例外,是每個人的斗篷都用一枚
星形的銀色領針別在左胸。
  驃騎王登上座騎雪鬃,梅裡坐在小馬史戴巴上,在一旁等候。伊歐墨從門內走出,亞拉岡
在他身邊,賀爾巴拉距離兩人一步之遙,依舊扛著那根綁著黑布的長杆,身後則是兩名無法分
辨年紀的高大男子。他們正是愛隆的兒子,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分辨他們之間的不同。他們都
是黑髮灰眸,擁有精靈般俊美的臉孔,銀灰色的斗篷下穿著閃亮的鍊甲,金靂和勒苟拉斯緊跟
在身後。梅裡的眼光無法從亞拉岡的身上移開,他彷佛一夜之間經歷了十年的歲月,他的神情
凝重,面色灰敗,彷佛十分的疲倦。
  「王上,我覺得十分擔憂,」他站在驃騎王的駿馬旁說道:「我聽說了一些詭異的消息,
發現在遠方出現了新的危機。我苦思許久,恐怕此刻我必須要改變目標了。希優頓,告訴我,
你們現在趕往登哈洛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現在大約是正午之後一小時,」伊歐墨說:「我們在三天之後的傍晚就應該可以抵達,
那時大概是月圓之後一天,驃騎王下令全軍集結的時間是在那之後一天。如果我們想要集結洛
汗的所有兵力,時間不能再提早了。」
  亞拉岡沉默了片刻。「三天,」他喃喃道:「那時洛汗的兵力才開始集結。我了解這是急
不得的」他抬起頭,看來已經下定了決心,表情不再顯得那麼猶疑不定。「那麼,王上,請您
見諒,我和同胞們必須採取不同的策略了,我們必須踏上自己的道路,不再隱藏行蹤。對我來
說,低調隱匿的時刻已經結束了,我們會以最短的路往東疾行,而我準備前往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希優頓打了個寒顫。「你為什麼會提到這地方?」伊歐墨轉過頭瞪著亞拉
岡,梅裡注意到,所有在一旁聽見這幾個字的驃騎,臉色似乎都變得十分蒼白。「如果真的有
這條路,」希優頓說:「它的入口應該是在登哈洛,但沒有任何活人可以通過那個地方。」
  「真可惜﹗吾友亞拉岡﹗」伊歐墨說,「我本來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在戰場上馳騁;可是,
如果你所尋找的是亡者之道,那我們就必須分別了,而且,恐怕永無機會在陽間會面了。」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走那條路,」亞拉岡說:「不過,伊歐墨,請記住我的話:即使魔多
的千軍萬馬阻擋我們,我們也必定會在戰場上會面的。」
  「亞拉岡大人,這是你的選擇,」希優頓說:「或許,踏上他人不敢前往的地方,就是你
自己選擇的末日。這樣的分離讓我覺得非常遺憾,我的戰力也會因為你們離去而大幅削減;但
是,我不能夠再拖延,我們必須馬上向山徑出發﹗再會了﹗」
  「王上,再會﹗」亞拉岡說:「騎向您的勝利﹗梅裡,再會﹗這比我們追獵半獸人時希望
的下場好多了,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勒苟拉斯和金靂會和我同行,但我們不會忘記你的。」
  「再會﹗」梅裡說。他找不出其他的話好說,他覺得自己非常渺小,對方陰鬱的話語更讓
他一頭霧水,覺得心情莫名的沉重。這時他比任何時刻都更懷念皮聘永遠樂天、不知死活的態
度。驃騎們已經準備好了,馬匹不安地躍動;他希望大家趕快開始,把一切做個結束。
  希優頓對伊歐墨說了幾個字,元帥舉起手大喊一聲,驃騎們同時間一起進發,構成十分壯
觀的景象。他們通過聖盔渠,越過山谷,往東一轉踏上沿著山腳蜿蜒一哩左右的小徑;然後往
南轉進山中,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中。亞拉岡騎向聖盔渠,看著驃騎王的部屬全都進入山谷,然
後轉過身對賀爾巴拉說道:
  「三名我關心的人離開了,身體最小的那個是我最關心的人,」他說:「他不明白自己正
騎向什麼樣的結局;但,即使他知道,他還是會堅持向前的。」
  「夏爾的人們身材雖小,卻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賀爾巴拉說:「他們不知道我們為了
捍衛他們的安全付出了多少代價,但我並不感到後悔。」
  「我們的命運現在也跟著交織在一起,」亞拉岡說:「未來也是一樣﹗唉﹗我們必須在這
裡暫時分離。好啦,我必須先吃點東西,然後也和他們一樣快馬加鞭離開。來吧,勒苟拉斯和
金靂﹗我吃飯的時候有些話要和你們說。」
  三人一起走回號角堡,亞拉岡在大廳中依然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其他人等著他開口。「說
吧﹗」勒苟拉斯說終於忍不住了:「說出來會好一點,可以讓你擺脫心中的陰影﹗從我們清晨
來到這裡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比我們在號角堡所經歷的惡戰,還要艱苦的奮鬥,」亞拉岡回答:「兩位好友,我使用
了歐散克的真知晶石。」
  「你竟然使用了那個被詛咒的巫術之石﹗」金靂驚訝地大呼小叫,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
「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嗎?甘道夫說過千萬不能這麼做的﹗」
  「你忘記你面前的人是誰了,」亞拉岡聲色俱厲地說,他的眼中閃動著光芒。「我在伊多
拉斯的子民之前,不是已經揭露了我的真實身份嗎?不,金靂,」他用比較柔和的聲音說,臉
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了些,他看起來像是許多天辛苦工作沒睡的人,「不,朋友們,我是晶石
名正言順的主人,我本來就擁有使用它的資格和實力,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沒有人可以質疑
我的資格。至於實力,我也並不缺少,至少勉強足夠。」
  他深吸一口氣。「那是場艱難的掙扎,疲倦的身心很難這麼快就恢複。我和他沒有交談,
最後還將晶石的使用權奪了回來,光是這樣就讓他難以忍受了,而且,他也發現我了。是的,
金靂先生,他看見我了,但並非是我展現在你們面前的形貌,如果這對他有幫助,那麼我算是
做錯了。但我並不這麼認為,光是知道我還活著,在這世間對抗他,我認為對他來說就是很沉
重的打擊了,因為,在此之前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歐散克之眼看不穿希優頓的盔甲,但索倫則
無法忘懷埃西鐸和聖劍安都瑞爾。就在他苦心擘畫,準備發動最後攻勢的這一刻,埃西鐸的後
裔和聖劍出現在他眼前,我刻意讓他看見了重鑄的聖劍。他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擺脫恐懼的威脅
,不,他現在會寢食難安﹗」
  「但他還是擁有無比的勢力,」金靂說,「現在他下手會更不留情,不會再有任何遲疑。」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4:52

  「忙中必定會出錯,」亞拉岡說:「我們必須對魔王施壓,不再被動的等待他出擊。兩位
,當我掌控了晶石之後,我知道了很多情報。我發現敵人在剛鐸南方發動了強大的攻勢,這將
會拖住米那斯提力斯大部分的援軍,如果不趕快對付這場攻勢,我估計主城將會在十天以內陷
落。」
  「那這就是它的命運了,」金靂說:「我們哪裡還有多於的力量,又哪有可能即時抵達呢
?」
  「我派不出任何援軍,因此我必須親自前往,」亞拉岡說:「但是,只有一條路可以穿越
這些山脈,讓我在一切無法挽回前即時抵達海岸,那就是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金靂說,「這是個被詛咒的名字,我看得出來洛汗的人民也不喜歡這名字
。活人能夠踏上這條道路,安全離開嗎?即使你通過了這條路,僅僅數十人又要如何擊退魔多
的大軍?」
  「自從驃騎們來到這塊土地之後,就再也沒有活人用過這條道路了,」亞拉岡說:「因為
對他們來說,這是條封印的道路。但是,在這黑暗的時刻,埃西鐸的子嗣只要有勇氣,就可以
使用它。聽我說﹗這是愛隆之子帶給我的口信,它出自於天下最博學的愛隆之口:「請亞拉岡
記得先知的預言,以及亡者之道。」
  「先知是怎麼說的?」勒苟拉斯說。
  「在佛諾斯特的最後一任國王,亞帆都任內,先知馬爾貝斯是這麼說的––」亞拉岡說:
  大地被暗影籠罩,
  黑暗之翼展向西方。
  高塔顫動,王之陵寢
  末日迫近。亡者蘇醒;
  毀諾者的時刻將臨。
  在伊瑞奇之石,眾將再起
  聆聽山中的號角回湯
  是誰吹響號角?誰將召喚他們
  離開灰朦,被遺忘之民啊﹗
  是他們立誓效忠者的子嗣。
  他將自北方而來,危機迫切:
  他將進入亡者之道的大門。
  「毫無疑問的,這是條黑暗的道路,」金靂說:「但在我眼中,這預言更為黑暗。」
  「如果你想要更了解這個預言,請你和我一起來,」亞拉岡說:「因為這就是我準備踏上
的道路。但我並非是心甘情願的,這只因危機迫切,別無選擇。因此,你們也必須是自願的才
行;在這條道路上將會遭遇到恐懼和挑戰,甚至是更糟糕的事情。」
  「我願意和你一起踏上亡者之道,前往任何它通往的地方,」金靂說。
  「我也願意﹗」勒苟拉斯說:「我並不害怕亡者。」
  「我希望被遺忘之民沒有忘記如何戰鬥,」金靂說:「否則我就很難明白為什麼要去打攪
他們。」
  「如果我們能趕到伊瑞奇,應該就可以明白了,」亞拉岡說:「他們所立下的誓言是對抗
索倫,如果他們不背棄誓言,他們就必須要作戰才行。因為,在伊瑞奇置放著一座黑色巨岩,
據說那是埃西鐸從努曼諾爾帶來中土大陸的,它被安放在一座山丘上。山中之王在剛鐸創建時
於該處向他宣誓效忠,可是,當索倫再起,邪惡蔓延時,埃西鐸依照承諾召喚山中的子民,但
他們卻拒絕了,因為在那黑暗的年代中,他們反而開始敬拜索倫。」
  「埃西鐸對他們的國王說:『汝將為最後一王,若西方勝過王,吾將此詛咒賜與汝等:若不
履諾,汝等將永無安息之日。戰火將蔓延無數歲月,在終曲之前,汝等將再度接受召喚。』他
們在埃西鐸的怒火前逃竄,不敢為索倫作戰;他們躲在山中,自此與世隔絕,在荒涼的山中人
數也漸漸變少。不過,在伊瑞奇以及其他這些人們居住的地方,無法安息的亡者依舊四處游蕩
。由於沒有任何的活物可以伸出援手,我只能朝這個方向前進。」
  他站了起來。「來吧﹗」亞拉岡拔出寶劍大喊,劍刃在號角堡的晨光中閃動著冷冽的劍芒
。「前往伊瑞奇之石﹗我準備踏上亡者之道,願意的跟我來﹗」
  勒苟拉斯和金靂沒有回答,只是跟著亞拉岡一起離開大廳,沉默的游俠們依舊戴著兜帽等
待著。勒苟拉斯和金靂一起上馬,亞拉岡跳上洛赫林,賀爾巴拉拿出巨大的號角,雄渾的號角
聲在聖盔谷中回湯著;眾人立刻如同奔雷一般越過谷地,留守的部隊則是敬畏地看著他們的身
影。
  在希優頓從山脈間的小道緩慢前進時,灰衣部隊則是在平原上日夜不休地急馳。第二天中
什他們就抵達了伊多拉斯,在進入山谷前於該處暫停了片刻,天黑的時候正好抵達登哈洛。
  王女伊歐玟親自迎接,很高興見到他們,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像是登丹人和愛隆之子這麼
威猛的戰士,但在眾人之中,她的目光還是停留在亞拉岡的身上。當眾人和她一起用餐的時候
,她從這些人口中聽到了希優頓御駕親征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她所知道的僅有極少
數的片段。當她聽見聖盔谷的大勝、敵人的慘敗和希優頓與騎士的衝鋒時,她的眼中閃起了光
芒。
  最後,她說:「諸位大人們,你們都已經累了,請先到我倉促中為諸位準備的地方休息。
明天我們將會替你們安排更豪華的地方。」
  但是,亞拉岡回答:「不,王女,不用替我們操心﹗我們只要能夠在這邊躺一晚,明天早
上用餐就夠了。我們的任務不能有絲毫拖延,明天天一亮就必須立刻出發。」
  她對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說道:「大人,您真好心,願意不遠千裡趕來此地,將消息告訴
伊歐玟,讓她知道外界所發生的事情。」
  「的確,沒有人會認為我們的努力是徒勞無功的,」亞拉岡說:「不過,王女,如果不是
因為我們未來的道路,我們也無法抽空前來登哈洛。」
  從她的回答中聽來,她似乎被觸怒了。「那麼,大人,您走錯路了;哈洛谷沒有任何往東
或是往南的路,看來您必須回頭了。」
  「不,王女,」他回答說:「我並沒有走錯路,在你美麗的容顏照耀此地之前,我就已經
來過這裡。有一條路可以離開這座山谷,我要走的就是那條路,明天我準備進入亡者之道。」
  她回看他的眼光似乎受到極大的打擊,雙頰泛著紅暉,有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可
是,亞拉岡,」她最後終於說:「難道你的任務是去送死嗎?你在那條路上只會遇到死亡。它
們不會願意讓生人通過的﹗」
  「或許它們願意讓我通過,」亞拉岡說:「至少我得冒這個險,其他的路都不行。」
  「這太瘋狂了,」她說:「跟在你身邊的都是驍勇善戰、以一當百的勇士,你不該帶他們
淪入黑暗之中,應該指揮他們踏上戰場,支援我們人力最薄弱的防線。我請求你留下來,和我
的兄長一起策馬;如此一來,我們的希望才會更加光明,鬥志才會更加昂揚。」
  「王女,這並非是瘋狂的行為,」他回答道:「我踏上的是預言中的道路,跟隨我的人們
都是自願的,如果他們希望留下來和驃騎一起進軍,我不會阻止他們。但就算單槍匹馬,我也
必須要踏上亡者之道。」
  他們的討論就這樣結束了,一群人沉默地用餐;但她的雙眼一直在亞拉岡的身上游移,其
他人注意到她內心似乎陷入無比的掙扎。最後,眾人站了起來,向王女告退,感謝她的照顧,
準備把握機會好好休息。
  當亞拉岡和勒苟拉斯及金靂來到房門口,在兩名同伴先走進去之後,王女伊歐玟叫住了他
。他轉過身去,看見她像是夜色中的一道閃光;她穿著白衣,眼中彷佛有著火焰。
  「亞拉岡,」她說:「你為什麼選擇這死亡的道路?」
  「因為我別無選擇,」他說:「只有這樣做,我才能夠在對抗索倫的戰鬥中,扮演好自己
的角色。伊歐玟,我並非刻意選擇危險的道路,如果我能夠隨心所欲,那麼我早就回到北方美
麗的瑞文戴爾。」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著這句話的意義。然後,她突然將手放到他的肩頭。「你是個
意志堅定、不苟言笑的君王,」她說:「這樣的人才會爭取到榮譽。」她暫停片刻,「大人,
」她說:「如果你堅持要走,請讓我跟隨你;我已經厭倦了在山中躲躲藏藏,一心想要光明正
大的和敵人決戰。」
  「你的責任是照顧你的子民。」他回答道。
  「不要再說什麼責任了﹗」她大喊道:「難道我不是伊歐的子嗣?我是個女戰士,不是奶
媽或佣人﹗我受夠了只能置身事外,苦苦等待。我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什麼不能照著自己希望
的生活?」
  「很少人能夠因此獲得榮耀,」他回答。「至於你,王女,你不是同意在國王回來之前管
理這些人民嗎?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那麼就會是其他的元帥或將軍替代你的職務。不管他願
不願意,他都不能夠馳騁在沙場上。」
  「為什麼總是我必須挺身而出?」她不情願地說:「當驃騎出征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我必
須處理家務,等待他們贏得榮耀,回來之後又必須照料他們的生活?」
  「這次很有可能,」他說:「再也不會有人生還。他們的榮耀將會無人傳頌,因為再也沒
人會記得為了保衛你們家園所付出的犧牲。但是,任何工作都不會因為無人贊美而損及其重要
性。」
  她回答道:「你說了這麼多,話中的含意只不過在強調:你是個女人,就應該待在家裡。當
男人們戰死沙場的時候,你就必須留在屋內被活活燒死,因為男人們已經不需要你了。我是伊
歐王室的成員,不是什麼女僕。我能騎善戰,不畏懼死亡和痛苦。」
  「你害怕什麼,王女?」他問道。
  「我害怕的是牢籠,」她說:「害怕經年累月被關在牢籠中,直到最後垂垂老去,害怕習
慣這種被禁錮的生活,再也不想要開創豐功偉業,也不再有任何的體力衝鋒陷陣。」
  「但你竟然建議我不要踏上我所選擇的道路,只因為上面充滿了危險?」
  「我當然可以這樣建議別人,」她說:「但我並沒有建議你逃避危險,而是希望你能夠挑
選刀劍和勇氣能夠獲得戰功的地方,我不願意見到人們平白無故放棄生命。」
  「我也一樣,」他說:「因此,王女,我必須對你說:留下來﹗南方沒有你揮洒的空間。」
  「和你一起前往的人也是一樣,他們只是因為敬愛你、不願意和你分開,才願意和你同往
。」然後,她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色漸亮,但太陽尚未從東方山間躍出,亞拉岡就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他的同伴全都
已經上馬,正當他也準備翻身上馬時,王女伊歐玟前來道別。她穿著如同驃騎的裝飾,腰間佩
戴著長劍。她手中拿著一個酒杯,喝了少許,祝他們一路順風,然後她將杯子遞給亞拉岡;他
仰頭一飲而盡,說道:「再會,洛汗之女﹗我祝你王室綿延不絕,願你和你的子民都幸福快樂
。對你的兄長說:我們會在黑暗之後再相聚的﹗」
  最靠近她的金靂和勒苟拉斯,發現她似乎流下了眼淚,在一張如此堅強、自傲的面孔襯托
下,它顯得更是無比沉重。她開口問道:「亞拉岡,你還是決定要去嗎?」
  「是的,」他說。
  「你還是不願同意我的請求,讓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王女,」他說:「在獲得驃騎王和你兄長的恩准前,我不能夠同意,而他們要到明
天才會回來。我必須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再會了﹗」
  她跪了下來大聲說:「求求你﹗」
  「不,王女,」他拉著她的手,扶她站了起來。然後他親吻著她的手,隨即躍上馬鞍,頭
也不回地離開了。只有那些靠近他、熟識他的人,才看得出他臉上的痛苦之色。
  伊歐玟如同石雕一般,雙手握拳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邊,她看著他們的身影,直到眾人都消
失在丁默山,亦即亡靈之山的陰影中,那兒也正是亡者之門座落之處。接著,她轉過身,如同
瞎子一般地蹣跚而行,腳步踉蹌回到屋中。她的同胞沒有人目睹他們的離去,因為眾人全都畏
懼地躲了起來,準備等到天亮,這些魯莽的陌生人都離開之後再出現。
  有些人說:「他們都是精靈變成的妖怪,就讓他們前往那些屬於他們的黑暗角落,再也不
要回來。這年頭已經夠壞了﹗」
  當一行人策馬離開時,天色依舊灰濛濛的,太陽尚未脫離亡靈之山的陰影。他們穿越了兩
旁羅列的古老岩石,在凝重的恐怖氣氛中來到了丁禍,在這黑暗的樹林中,連勒苟拉斯也無法
久待。眾人在山腳下發現了一塊空地,有一枚巨石像是死神的手指一般正好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我覺得血液都快結冰了﹗」金靂說,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他所發出的聲響完全被腳底下
潮濕的松針給吸收了。馬匹不願意經過這看來十分恐怖的岩石,騎士們只好下馬親自領著他們
通過。又經過好一段時間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岩壁前,黑暗之門就深陷在岩壁上,像是黑夜
的開口一般瞪視著眾人。巨大的拱門上雕刻著許多模糊難辨的符號,恐懼的氣息如同灰霧一般
從其中源源流出。
  眾人停了下來,每個人都不禁覺得膽寒;唯一的例外是精靈勒苟拉斯,因為人類的幽靈對
他來說並沒有任何威脅。
  「這是個邪惡的入口,」賀爾巴拉說:「我想,死亡就在門的另一邊,但不論如何,我還
是會進入;只是,沒有任何馬匹能夠忍受這種氣息。」
  「我們必須進去,這些馬也一樣,」亞拉岡說:「如果我們能夠通過這一片黑暗,之後還
有很遠的距離才能抵達目的地。我們浪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索倫更快邁向勝利。跟我來﹗」
  就在亞拉岡的帶領和堅強的意志力控制之下,所有的登丹人和座騎都跟著他一起進入。這
些馬匹們對主人的敬愛是如此的深沉,只要主人們能夠無所畏懼的領著它們進入大門,它們就
不會有任何的遲疑。但是,洛汗國的駿馬阿羅德退卻了,它在那肉眼所不能見的壓力和恐懼下
渾身冒汗,不停發抖。勒苟拉斯遮住它的眼睛,柔聲吟唱著人耳不能理解的歌曲,說服它勉強
走了進去,勒苟拉斯也跟在它身邊,門外只剩下矮人金靂。
  他的雙膝打顫,對自己的反應感到極端憤怒。「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他說:「精
靈願意進入地底,而矮人竟然不敢﹗」話一說完他就一頭衝了進去,但他覺得自己的雙腳如同
鉛塊一般的沉重,一走進去,連他都被撲天蓋地的黑暗所籠罩。這是極端詭異不尋常的﹗身為
葛羅音之子的金靂,曾經探索過無數的地下通道,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亞拉岡從登哈洛帶了許多火把過來,現在他正拿著火把走在最前面,伊萊丹則是走在後面
押陣。金靂踉蹌地跟在後面,想要趕上大家,除了火把微弱的光芒之外,他什麼都看不見;但
如果眾人停了下來,四面八方又會傳來那種永無止境的呢喃聲,那種語言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
  沒有任何力量或是任何事物阻止眾人的前進,但矮人的恐懼越來越深沉,這是因為他可以
清楚感覺到:他們只能繼續前進,已經沒有退路了﹗眾人的身後已經擠滿了無形無影的隊伍。
  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流逝,金靂眼前出現了一個讓他以後都不願意回想的景象:道路十分
的寬廣,但隊伍卻突然來到了空曠的地方,兩邊都沒有任何的牆壁,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飄移
在四周,讓他幾乎沒有辦法移動。隨著亞拉岡的火把越來越近,在他的左邊出現了一樣閃閃發
亮的東西,亞拉岡停下腳步,前往調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難道都不害怕嗎?」矮人咕噥道。「若是在其他的洞穴中,金靂絕對是第一個衝去調
查黃金反光的人,但絕不是在這裡﹗就讓它留在那邊吧﹗」
  即使如此,他還是越走越近,看見亞拉岡跪在那邊,伊萊丹則是拿著兩支火把替他照明,
在他眼前是一名勇士的骸骨。他原先似乎穿著鍊甲,骨架也完好無缺,多半是因為這座洞穴十
分的乾燥,而它的練甲也沒有破損;它的黃金腰帶上鑲著拓榴石,趴在地上的頭骨上戴著黃金
打造的頭盔。現在眾人才發現,他倒在洞壁之前,屍體前方正好是一扇緊閉的石門,白森森的
指骨依舊抓著門縫。一柄斷折破碎的寶劍丟在一旁,彷佛他絕望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來敲打這
扇門。
  亞拉岡並沒有碰觸屍體,在沉默地觀察了片刻之後,他站起身道:「願心貝銘花永不凋謝
﹗」他喃喃道:「總共十六座的墓丘已經長滿了青草,在這麼漫長的歲月中,他就這樣躺在一
扇打不開的門前。這到底通往哪裡?他又為什麼想要過去?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因為這並非是我的任務﹗」他轉過身,對著身後不斷低語的黑暗大喊道:「把你們的寶
藏和秘密留在那被詛咒的年代中﹗我們只想要盡快通過。讓我們走,跟著過來﹗我召喚你們前
往伊瑞奇之石﹗」
  沒有任何回答,除非這較之前的低語還要恐怖的沉默算是答案。一陣寒風吹來,火把的火
焰瞬間被吹熄,再也無法點燃。接下來的時間,不管是一小時還是許多天,金靂都記不起來確
實的遭遇。其他人拼命趕路,但他總是最後一個,那彷佛就要將他吞沒的陰影一直緊追在後,
低語聲像是遠處的悶響一樣不停地朝他進逼。他踉蹌地往前,直到最後,他開始像是只野獸一
樣四腳著地的往前爬。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狀況了﹗如果他不能夠結束這一切,他就要轉過身
去面對那緊追不舍的邪靈。
  突然間,他聽見水滴落下的聲響,那如同岩石落進黑暗陰影中一樣清楚的聲音,四周逐漸
變亮,終於﹗眾人穿越另一扇拱門,一條小河在他們身旁奔流著。在拱門之外是一條夾在陡峭
山崖間的向下斜坡,山崖如同銳利的刀尖一樣直入雲霄。這一線天的景象讓底下的眾人勉強看
見天空是黑暗的,上面有許多的星斗閃耀。不過,稍後金靂才知道,這還是他們從登哈洛出發
那天,距離日落還有兩小時。不過,對他來說,這似乎是置身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年代的黃昏。
  眾人再度上馬,金靂回到勒苟拉斯身邊。他們排成一列,夜色逐漸深沉,恐懼依舊緊追著
他們。勒苟拉斯轉回頭準備和金靂說話,對方只能看見他面前有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在他們
身後是伊萊丹,他是負責押陣的人,但卻不是這個隊伍的最後一人。
  「亡者跟在後面,」勒苟拉斯說:「我看見人類和馬匹的影子,蒼白的旗幟像是雲霧一樣
捉摸不定,槍尖則是如同迷霧中的影像一樣模糊,亡者正跟在我們後面––」
  「是的,亡者緊追在後,他們已經聽到了召喚﹗」伊萊丹說。
  他們離開了小徑,地形的轉變就如同突然間從牆縫中鑽出來一樣,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山谷
,身邊的小河則是融入許多冰冷的瀑布中。
  「我們到底在什麼地方?」金靂說,伊萊丹回答道:「我們腳下的是摩頌河的源頭,這條
冰冷的河川一路流向大海,洗刷多爾安羅斯的城牆。以後,你就不須要問別人河名的由來了,
人類叫它黑根河。」
  摩頌谷是個倚靠著山脈陡峭南壁的寬廣平地,它陡峭的斜坡上長滿了綠草;但在這個時候
,太陽已經下山,一切看起來都灰蒙蒙的。在底下人類居住的房屋中透露著點點火光,這是座
土地肥沃的山谷,有許多居民住在這裡。
  亞拉岡頭也不回地大喊,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朋友們,忘記你們的疲倦﹗策馬向
前,向前﹗在今天結束之前我們必須抵達伊瑞奇之石,眼前還有很長的道路。」眾人頭也不回
地越過山中的平原,最後來到一座橫越洶涌激流的橋梁,發現了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
  當他們靠近的時候,屋中的燈火紛紛熄滅,大門緊閉,在室外的人們驚慌大喊,像是被獵
殺的動物一般倉皇逃逸,在夜色中,人們不停地重複一句話:「亡者之王﹗亡者之王來了﹗」
  遠方的警鐘不停地響著,在亞拉岡面前所有的人類都驚慌地逃竄。灰衣部隊毫不遲疑地向
前衝刺,到了最後,連馬匹也因為過度疲倦而腳步蹣跚。因此,在午夜之前,眾人沐浴在如同
漆黑洞穴中的夜色下,來到了伊瑞奇丘陵。
  亡靈所帶來的恐懼氣息在山丘間流連,竄入四周的空地。在山丘頂上矗立著一座黑岩,它
圓得像是顆球體,露出來的部分大約和人一樣高,一半被埋在土裡。它看起來並不屬於人間,
正如同某些人認為的一樣,是從天空中落下;但沒有忘懷西方皇族傳說的人們都知道,這是埃
西鐸從努曼諾爾的廢墟中帶出,登陸之後將它立在這裡作為紀念。山谷中的居民都不敢靠近,
當然更不敢把家園建造在附近;因為他們說這是陰影之人聚會的地方,他們會在眾人恐懼的時
候聚集,在這裡呢喃著邪惡的陰謀。
  眾人來到巨岩之旁,在夜色中停了下來。伊羅何遞給亞拉岡一具銀號角,他奮力一吹;對
周遭的旁觀者來說,遠方的洞穴彷佛傳來了回音。他們沒有聽見任何其他的聲響,卻可以感覺
到一大群龐大的部隊聚集在山丘周圍,如同幽靈呼吸一般的寒風從山脈間吹下。亞拉岡從馬上
跳下,站在巨岩旁用宏亮的聲音喝問道:
  「毀諾者們,你們為何前來?」
  一個彷佛從遠方傳來的聲音穿透夜色,回答了他:
  「為了實現我們的誓言,獲得安息的權利。」
  亞拉岡回答:「時候終於到了。我現在要前往大河安都因旁的佩拉格,你們必須緊跟著我
。當這塊大地上所有索倫的奴僕都被消滅之後,我將會視同你們的誓言已經實現,諸位就可以
永久的安息。我是伊力薩王,埃西鐸的子嗣,剛鐸的繼承人﹗」
  話一說完,他就命令賀爾巴拉展開他帶來的旗幟。看哪﹗那是面黑色的旗幟,如果上面有
任何的花紋,在黑暗中也無法分辨。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沉默,在漫長的黑夜中,再也沒有人聽
見任何的喘息或是嘆氣。眾人在巨岩旁扎營,但由於四周的陰寒之氣,他們並沒有睡著。
  當冰冷蒼白的曙光破曉,亞拉岡匆忙起身,領著眾人十萬火急地趕路。眾人經歷了無比的
疲倦,這種只有他曾經承受過的經驗,這次,也同樣憑藉著他的意志力敦促眾人向前。除了北
方的登丹人、矮人金靂和精靈勒苟拉斯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凡人能夠承受這種折磨。
  他們越過了塔龍之頸,來到了拉密頓。幽影大軍緊跟在後,恐懼的寒氣在他們之前飛快地
蔓延。最後,他們來到了西瑞爾河上的卡倫貝爾,血一般鮮紅的太陽落入眾人身後的皮那斯傑
林山。西瑞爾渡口的城鎮空無一人,許多男子都已經前往參戰,留在當地的人則是聽到亡者之
王前來的傳言,全都躲入附近的丘陵中。第二天,黎明並未出現,灰衣部隊策馬騎入魔多策動
的風暴中,就此消失在凡人的眼中,亡者的幽影依舊緊跟在後。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5:13

【第三章】

  此刻,一切的力量都開始朝向東方集結,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火和魔影的攻擊。正當皮
聘站在主城的大門口,看著多爾安羅斯王帶著旗幟前來的時候,驃騎王也正好從山脈中走了出
來。
  太陽正漸漸消逝,驃騎們在最後一絲陽光中疾行,身體往前投射出長長的陰影。黑暗已經
將山腳邊的松林全都吞沒,驃騎王在黃昏時降低了速度。小徑繞過一顆裸露的岩石,俯頭沖進
低聲呢喃的樹林中。驃騎們排成長長一列隊伍不停地往下走。最後,他們終於來到這座峽谷的
末端,夜色已經降臨了此地。太陽消失了,最後的夕陽照在眼前的瀑布上。
  山下還有一天行程的地方,有座跳躍的溪流從隘口一路流下,在松樹聳峙而成的高牆間開
出一條道路,穿越了多岩的山谷,流入寬廣的河谷中。驃騎們跟著小溪前進,哈洛谷就這麼毫
無預警地出現在眾人面前。雪界河在此和諸多的支流會合,在多岩的河床上沖激出巨大的聲響
,一路流向伊多拉斯和底下翠綠的山丘及平原。在山谷右方則是高聳的厲角山,它頂端參差不
齊的山峰漂浮在雲海上,蓋著永恆不化的積雪,以無比的霸氣俯視著東方,渾身沐浴在夕陽的
猩紅光輝中。
  梅裡驚奇不已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國度,在這漫長的旅途上,他曾經聽過許多關於這裡的傳
說。這是個沒有天空的山谷,在他的眼中只能看見不停攀升的岩壁,層層相疊,看起來毫無空
隙,無數的山峰則是包圍在迷霧中。他半夢半醒地坐在那邊,傾聽著流水的聲響、樹木的低語
、岩石的撞擊,以及在這一切之後等待的寂靜。他喜歡山,或許,他喜歡的是走在傳說邊緣的
感覺。只不過,現在他的肩頭也必須同時背負著中土大陸沉重的負擔,他只想要拋開這一切,
躲在爐火邊的安靜小房間中。
  他覺得非常非常的疲倦,雖然他們前進的速度並不快,但中間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在這
三天中,他們不眠不休的攀上爬下,穿越狹長的山谷、度過許多小溪;有些時候,當路比較寬
廣的時候,他會和驃騎王比肩共騎。他並沒有注意到有許多的驃騎看見這景象都露出微笑:哈
比人騎著毛發蓬鬆的灰色小馬,驃騎王騎著高大的灰白駿馬,兩者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對比。在
這些時候,他會和希優頓王聊天,述說他的家鄉和同胞們的故事,或是聆聽驃騎們的傳說,以
及遠古時先祖的偉大功業。不過,大多的時間,特別是在最後一天的時候,梅裡只是跟著國王
後面,一言不發地聆聽著驃騎們所使用的緩慢語言。這種語言中似乎有許多他認識的字眼,但
發音的方法卻比夏爾的念法更為豪邁和富感情。只不過,雖然幾乎每個字眼都認識,但他還是
沒辦法把所有的字都湊在一起。有些時候,會有驃騎提高音量、唱起軍歌,即使梅裡完全聽不
懂歌詞的內容,卻還是會覺得熱血沸騰。
  但不論狀況如何改變,他還是覺得十分的孤單,這天傍晚時,情況更是變本加厲,他開始
想念不知混到這大千世界何處的皮聘,思索亞拉岡、勒苟拉斯和金靂的下場又會怎麼樣。然後
,突然間,他想到了佛羅多和山姆,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我幾乎都忘記他們了﹗」他懊悔地
說。「但是,他們的任務其實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重要,我來此就是為了幫助他們。如果他們
現在還活著,恐怕已經距離此地數百哩了﹗」光是想到這樣的遭遇,他就覺得渾身發冷。
  「終於到了哈洛谷﹗」伊歐墨說:「我們的旅程就快到終點了。」眾人停了下來,離開峽
谷的道路十分陡峭,他們只能透過狹窄的縫隙觀看外面那座巨大的山谷。唯一可以清楚看見的
,是河邊有盞孤單的燈火閃爍著。
  「或許這段旅程已經結束了,」希優頓說:「但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昨晚是月圓,明天
一早我就必須騎往伊多拉斯,集結驃騎全軍。」
  「如果您聽我的建議,」伊歐墨壓低聲音說:「在那之後您就可以回到這裡來,靜觀這場
戰爭的變化,不管是贏是輸都一樣。」
  希優頓笑了。「不,吾兒,請讓我這樣稱呼你,也請你別用巧言那一套溫言軟語來說服我
﹗」他挺起胸膛,看著麾下的戰士排成長列,融入夜色之中。「距離我策馬西征以來,我感覺
似乎經過了好多年,但我絕不會再倚靠任何的拐杖了。如果這場仗輸了,躲在山中又有什麼用
處?如果這場仗贏了,就算我耗盡力氣,馬革裹屍又有什麼好遺憾的?現在先不提這個,今晚
我們先暫時在登哈洛過夜,至少我們還可以平靜地度過一晚。走吧﹗」
  在逐漸籠罩的暮色之中,他們進入了山谷。雪界河在此流近山谷的西邊,很快的,這條小
徑就帶領他們來到可以通過激流的渡口。留守的人在渡口安排了重兵守衛,當驃騎王靠近的時
候,許多男子從岩石的陰影間跳了出來,當他們發現眼前的正是國王時,紛紛歡欣地大喊:「
希優頓王﹗希優頓王﹗驃騎王回來了﹗」
  然後,有人吹響了號角,號角聲在山谷中回湯,其他的號角跟著回應,河流兩岸立刻燃起
了點點燈火。
  從高山上突然傳來了雄壯的號聲,聽起來似乎是從某個空曠的地方發出的,這滾滾如潮的
樂音就這麼合而為一,在山壁間不停回湯著。
  就這樣,驃騎王凱旋歸來,回到了白色山脈下的登哈洛。他發現大部分的子民都已經聚集
在這裡了;當他出現的消息一傳開來,將軍們立刻騎馬來到渡口晉見王上,並且帶來了甘道夫
的口信,哈洛谷的領主登希爾率領著其他人前來。
  「王上,三天以前的黎明,」他說:「影疾像是一陣風般地從西方趕來伊多拉斯,甘道夫
通知了我們您所打的勝仗,讓我們感到歡欣鼓舞。但他也同時傳達了您的旨意,要讓驃騎迅速
集結,然後,那有翼的魔影就出現了。」
  「有翼的魔影?」希優頓說:「我們也看見了它,但那是在甘道夫離開之前的深夜。」
  「或許吧,大人,」登希爾說:「但是那可能是同樣的,或是另外一個會飛行的黑暗,它
有著飛鳥的外形,那天早上越過了伊多拉斯,讓所有的人都因恐懼而顫抖。它在宮殿上盤旋,
當它往下俯沖,幾乎撞上屋頂時,那刺耳的尖叫聲幾乎讓我們心臟停止跳動。然後,甘道夫建
議我們不要在平原上集結,而是在這山脈的掩護中和您會合,他也要求我們把燈火的數量降到
最低。我們都照著做了,甘道夫說的話讓人無法質疑,我們相信如果是您也會這樣做的。後來
,這些邪惡的東西就再也沒出現在哈洛谷了。」
  「做的很好,」希優頓說:「我現在可以去找個地方休息了,在我就寢前,把所有的元帥
和將軍都請到我的房間來。不要拖延﹗」
  小徑直越過山谷,此處大約不過是半哩寬而已,四處都雜草叢生,但在夜色的灰光照耀下
顯得有些死氣沉沉。在另外一邊,梅裡則是注意到一座岩壁,這是厲角山往外延伸的山腳,在
許多年前被河水所切割開來的痕跡。
  在所有平坦的地形上聚集著無數的人們,有些只是毫無章法的擠在路邊,夾道歡迎國王和
從西方凱旋的驃騎們;但是,在那之後是整齊劃一的帳篷和隊伍、堅固的馬圈、大量的武器,
如同茂密樹林一樣的長槍架在地面上。即使此地集結了這麼多的部隊,但在夜風的吹襲下,此
地依然沒有任何不必要的燈火,披著厚重斗篷的哨兵們毫不懈怠地來回巡邏。
  梅裡不知道眼前究竟有多少的驃騎,在這一片黑暗中,他無法算清楚確切的數量,他只知
道從對方的氣勢判斷起來,至少有數千人。正當他在四下打量人數的時候,國王率領的部隊來
到了山谷東方的峭壁下,道路從這裡突然開始往上攀爬,梅裡驚訝地抬起頭來。他所在的道路
和他之前所見過的都不一樣,這是遠在歷史記載、歌謠贊頌以前的人類所建造的,它不停地往
上攀升,像是巨蛇一般蜿蜒,在陡峭的岩石間鑽來鑽去。馬匹可以在上面前進,車輛也可以緩
慢地拖拉上去,不過,除非敵人生出翅膀,否則是無法進攻此地的,因為,這裡的防衛都是建
造在上方的。在每一個道路轉彎處,路旁都有一座巨大的雕像,這雕像描摹著手腳粗大的人類
,每個都盤腿坐著,手臂放在肥胖的肚皮上。有些在歲月的磨蝕下變得完全無法辨認,只能夠
用兩眼深深的凹洞憂傷地望著路過的旅人。驃騎們並不在乎這些雕像,他們都叫這些為普哥人
,對它們視若無睹,在歲月的侵蝕之下,它們連一點威嚇力都不剩。梅裡則是用好奇的眼光打
量著他們,同時又感覺到一絲絲的同情,這些雕像只能這樣子動也不動地看著道路,直到永遠。
  過了好一陣子,他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距離底下的山谷好幾百尺,但他依然可以看
見底下的驃騎正排隊騎過渡口,秩序井然地進入為他們準備好的營帳中,只有國王和侍從們準
備進入高高在上的要塞中。
  最後,國王的隊伍來到了一個轉彎處,進入了兩邊都是懸崖的狹窄道路中,再又經過了一
小段斜坡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塊寬廣的平地。人們叫這裡費瑞安台地,它是一塊長滿了青草的
平原,距離底下雪界河所切割出的深谷有數百尺之遠。這塊平原緊靠著厲角山的南端,以及愛
蘭薩加山的北緣;在兩者之間,面對著這些驃騎的則是被包圍在松林之間的黑色丁默山,也就
是亡靈之山。有一條以巨石隔成的簡陋道路將這塊高地切成兩半,一路延伸進夜色之中。任何
膽敢踏上這條路的人,就會來到丁默山之下的丁禍,親眼目睹那些聳立的岩柱,以及遭到詛咒
的封印之門。
  這就是入夜後的登哈洛,一處早已被遺忘的人類所留下的痕跡。他們的名號早已被歷史掩
蓋,沒有任何的歌謠或傳說還記得他們的存在。現在早已無人知曉當年他們為何興建這個地方
,究竟是為了安身立業?還是祭祀神明?或是讓帝王埋骨此處?他們在黑暗的年代中默默地埋
頭工作,當時沒有任何的船隻靠近過大陸西方的海岸,登丹人的剛鐸也尚未建立。現在,這些
人都神秘消失了,只剩下那些古老的普哥人沉默地坐在路邊,瞪著來往的過路人。
  梅裡看著這些隔開道路的巨石,它們都有多處磨損,有些已經歪斜,有些則是傾倒在地上
,甚至摔成了碎片,它們看起來像是老人口中歪斜的牙齒。他幻想著這些道路究竟通往什麼地
方,暗自希望國王不會跟隨著它們走入其後的黑暗中。然後,他也發現到在道路的兩旁有著許
多的帳篷,奇怪的是,這些帳篷都不是設在樹下,相對的,它們甚至刻意地躲開樹林和可以遮
風擋雨的峭壁。比較多數的帳篷設在右邊,也就是高地比較寬廣的那一邊,在左邊則是有一個
范圍不大的營地,中間則是一座高聳的華麗帳篷,一名騎士從左方騎來和他們會合。
  在隊伍逐漸靠近之後,梅裡才發現那名騎士是名女子,挽起的長發在微弱的光線中閃閃發
亮;不過,她腰部以上的穿著和戰士一樣,頭上戴著頭盔,腰間系著長劍。
  「驃騎王萬歲﹗」她大喊著:「我真高興可以看見您安全回來。」
  「我也一樣,伊歐玟,」希優頓回答道。「一切都還好吧?」
  「都很好,」她回答,不過,梅裡覺得她的聲音出賣了她的情緒。如果不是因為那張嚴肅
、冰冷的面孔,他可能會認為她之前才掉過眼淚。「一切都很順利,人們被迫突然離家,踏上
漫長的遷徙之道,對他們來說相當疲累。人民們的確有抱怨,因為他們已經有許久沒有見識過
戰爭了,不過,並沒有什麼狀況發生,如同您所見到的一樣,一切都已經就緒了。您的行館也
已經準備好了,我在之前就已經聽說了您的遭遇和抵達的時間。」
  「那麼,亞拉岡來過這邊了,」伊歐墨說:「他還在嗎?」
  「不,他已經離開了,」伊歐玟別過頭去,看著東南方黑暗的山脈。
  「他去了哪裡?」伊歐墨問道。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他深夜前來,昨天一早太陽出來之前就離開了,他已經走了
。」
  「女兒啊,你看來很傷心,」希優頓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他是不是提到
了那條路?」他指著丁默山漆黑的輪廓說:「亡者之道?」
  「是的,王上,」伊歐玟說:「他已經進入了那從未有人生還的黑暗中,我沒辦法說服他
。他走了。」
  「那麼我們的道路注定就此分開,」伊歐墨說:「他可能已經身亡了,我們必須在沒有他
的狀況下前進,希望也變得黯淡許多。」
  他們緩步地穿越這塊草地,不再交談,最後終於來到了國王的帳篷。梅裡發現一切都已經
準備妥當,連他都考慮在內。在國王的行館旁邊安放了一座小帳篷,他就孤單地住在那裡,看
著人們來來去去,和國王商議、討論。夜越來越深,西方的山脈頂端綴滿了星辰,但東方依舊
漆黑一片。隔開道路的巨岩緩緩被夜色吞沒,和沉默的丁默山融為一體。
  「亡者之道,」他自言自語道:「亡者之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們都拋下我一個人,
這些人全都去迎接他們的末日:甘道夫和皮聘去東方參戰、山姆和佛羅多去魔多、神行客和勒
苟拉斯及金靂去亡者之道。我想,很快就會輪到我了。不知道這些人究竟在討論些什麼?驃騎
王又準備怎麼做?不管他去哪裡,我都會跟著一起去。」
  他一邊如此陰鬱地思索著,邊心不在焉地想起自己已經餓了許久。他這才一躍而起,看看
是否有其他人和他想法一樣。不過,就在那一刻,號聲響起,一名男子前來找他,請國王的隨
扈到國王身邊報到。
  在帳篷最內部有一塊以簾幕隔開的小空間,上面還掛著許多的獸皮。希優頓、伊歐墨、伊
歐玟、哈洛谷的領主登希爾都坐在一張小桌旁。梅裡站在國王的凳子旁邊耐心等待,直到老人
從沉思中轉過頭,對他露出笑容。
  「來吧,梅裡雅達克先生﹗」他說:「你不須要站著,只要還在我的國度裡,你就應該坐
在我旁邊,講述各種故事,讓我輕鬆一些。」
  大夥空出了一個位置讓哈比人坐在國王左手邊,但沒有人真的請他講故事,大家都不怎麼
交談,大部分的時間中只是沉默地吃喝。最後,梅裡才鼓起勇氣,問出他一直如鯁在喉的問題。
  「王上,我聽你們兩次提到亡者之道,」他說:「那是什麼地方?神行客又––我是說亞
拉岡大人又去了哪裡?」
  驃騎王嘆了一口氣,但一時間沒有人回答,最後,伊歐墨才開口道:「我們並不知道,因
此我們才會覺得非常擔憂,」他說:「至於亡者之道,你剛剛已經踏上了它的第一階。呸呸呸
,我不應該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們之前所走的道路會前往丁禍的亡者之門,但是,沒有人知
道在門後有些什麼東西。」
  「沒有人類知道,」希優頓說:「但是,現今極少提起的古代傳說則有一些內幕消息。如
果我伊歐王室代代相傳的歷史正確無誤,那麼丁默山底下的大門通往一條密道,另一端的出口
則早已被人遺忘。自從布理哥之子巴多越過了那扇門,從此在人間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類
膽敢嘗試那條道路。布理哥當時舉杯慶祝黃金宮殿的落成,而巴多一飲而盡,立下重誓前往冒
險,卻再也沒有回來繼承屬於他的王位。」
  「人們說黑暗之年代的亡靈看守著那條道路,不讓任何的生人進入它們的廳堂;不過,有
些時候,人們會看見它們如同幽影一般在石路上來回走動。那時,哈洛谷的居民會門窗緊閉,
害怕地躲在屋內。不過,亡靈極少現身,只有在世局動盪、死亡將臨的時候才會出現。」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5:17

  「不過,在哈洛谷另有一個傳說,」伊歐玟低聲說:「在不久之前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
有一大群的陰影出現在那條道路上。沒有人知道它們是哪裡來的,只知道它們消失在山壁中,
彷佛是專程來赴約的。」
  「那亞拉岡又為什麼要走這條路呢?」梅裡問道:「你們難道不知道任何可能的理由嗎?」
  「除非他曾經私下跟你說過什麼話,」伊歐墨回答:「否則目前還在陽世的人,恐怕都無
法回答你的問題。」
  「自從我第一次在王宮中見到他以來,他似乎變了很多,」伊歐玟說:「他變得更嚴肅、
更蒼老,我覺得他可能發瘋了,才會被亡靈給召喚過去。」
  「或許他的確收到了召喚,」希優頓回答:「我內心認為將來可能不會再看見他,但他確
實是個擁有不凡命運的王者。女兒,在我看來,這名客人的離開讓你十分的難過,請聽我說個
故事:據說,當我們伊歐一族從北方前來,越過雪界河之後,我們想要找個在危急時候可以避
難的地方。布理哥和他的兒子巴多爬上要塞的天梯,來到了這扇門前。在門前坐著一名老人,
他蒼老得讓人無法猜測他確實的年紀:或許他曾經一度高壯尊貴,但現在卻萎縮衰老得像是一
顆禿岩。由於他動也不動,一聲不出,一開始他們的確以為他是石像;等到他們準備通過他,
走進門內的時候,他開口了。那聲音彷佛是從地底竄出一般,讓他們驚訝的是,他所用的竟然
是西方語:此門不通﹗
  「一行人停下腳步,打量著他,這才發現他還活著,但他並不回應他們的眼光。此門不通
﹗他的聲音又說了。這是亡者所建,由亡者所看管,直到時機來臨才會開放,此門不通﹗」
  「那是什麼時候呢?』巴多問道,但他再也無法獲得任何答案。老人就在那時倒下,無聲
無息地死去,我族從此再也無法得知山中居民的過往歷史。不過,或許,預言中的時機終於到
了,亞拉岡可以通過這條路。」
  「可是,人不進入那座門,又怎麼會知道時機是否已經到來?」伊歐墨說:「即使我走投
無路,必須面對魔多的大軍,我也不願意選擇這條路。真可惜,在我們最需要他的時候,這位
尊貴的戰士竟然失去了理智﹗難道地面上的邪惡還不夠嗎,須要他進入地底去找尋?戰火已經
迫在眉睫了。」
  他停了下來,因為在那一刻,門外傳來聲響,一名男子呼喊著希優頓,守衛立刻通報帳內。
  守衛隊長推開廉幕,「王上,有人來了﹗」他說:「是剛鐸的傳令,他希望立刻能見你。」
  「讓他進來﹗」希優頓說。
  一名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梅裡倒抽一口冷氣;在他眼中,似乎波羅莫又重生了,然後,
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並非是如此。這名男子是個陌生人,只是他的外型十分接近波羅莫,同
樣的高大自傲、擁有一雙灰眸。他似乎剛從馬背上下來,身上披著深綠色的斗篷,底下穿著精
工打造的鎖子甲,他的頭盔前方鑲著一顆小銀星,他的手中拿著一支黑羽鋼刺箭,箭尖漆成朱
紅色。
  他立刻單膝跪下,將箭支獻給希優頓,「洛汗之王,剛鐸之友,我向您致敬﹗」他說:「
我名叫賀剛,是迪耐瑟麾下的傳令,王上派我將這開戰的信物交給您。剛鐸正處在危機之中,
洛汗國一直是我國忠實的盟友,但這次,迪耐瑟王請求您全軍、全速出動,否則剛鐸將會陷落
﹗」
  「朱紅箭﹗」希優頓緊握著這信物,彷佛期待這召喚已久,卻又極不願真的面對這種狀況
。「我在位的期間從來沒有收過朱紅箭﹗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迪耐瑟王認為我的全軍、
全速會是多強、會有多快呢?」
  「王上,這點只有您才知道,」賀剛說:「但是,不久之後,米那斯提力斯就會被團團圍
住;除非您的軍力足以突破敵方滴水不漏的包圍,否則迪耐瑟王還是認為驃騎們應該全速進入
城中,而不是暴露在毫無防御的平原上。」
  「但是,他也知道我們慣於在馬背上作戰,而不是徒步抗敵。我們的子民平常都散居各處
,集合驃騎是需要時間的。賀剛,米那斯提力斯之王是否知道的比他所送來的口信還要多?因
為,如你所見,我們已經全軍備戰,並非措手不及。灰袍甘道夫已經來過我們這裡,我們早就
已經開始動員準備面對西方的大戰。」
  「我不知道迪耐瑟王知道或是猜到了些什麼,」賀剛回答:「但我們的確迫切需要援軍。
我王並非指派我前來送達軍令,他只請求您記得舊日的情誼和誓言,也為了洛汗國的未來,請
您慎重考慮。根據我們的情報,有許多勢力已經前往東方加入了魔多的黑旗下,從北到達哥拉
平原,全都沖突不斷,戰爭的流言四起。哈拉德林人也正在調動部隊,我國沿岸全都面臨極大
的威脅,因此,沒有多少援軍能夠前來支援我們。請您盡快﹗全世界的命運都將系於米那斯提
力斯城外的一戰,如果洪水無法在該處被阻止,那腐敗的洪流將會淹沒洛汗國美麗的國土,連
這山中的要塞都將無法抵抗。」
  「這的確是很糟糕的消息,」希優頓說:「但並非完全不在掌握之中。請這樣回覆迪耐瑟
王––就算洛汗本身沒有受到威脅,我們也會前往支援。但是,我們在對付叛徒薩魯曼的過程
中受到重創,在一切狀況明朗之前還是必須要考量我國北方和東方的邊境。黑暗魔君這次集結
的兵力龐大到十分驚人的地步,他甚至可能同時開闢多個戰場,以多股兵力分進集結。」
  「不過,謹慎小心討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我們會去的,開拔的時間是明天,在一切都整
編完畢之後,我們就會立刻出發。我本來可以派出一萬名兵力讓你們的敵人受到重創,但是,
恐怕現在會少多了,因為我不敢讓我自己的子民毫無防衛地暴露在敵人面前。但是,我還是會
親自率領至少六千名兵力馳援。告訴迪耐瑟,雖然可能戰死沙場,但驃騎王還是決定御駕親征
剛鐸。不過,兩國之間的距離並不近,我麾下的戰士和馬匹抵達的時候,都必須還有精力作戰
才行。明天早晨之後的一周,你們才能夠聽到伊歐子嗣的吼聲。」
  「一周﹗」賀剛說:「如果必須要這麼長的時間,那也別無他法。但是,七天之後抵達,
你們恐怕只能看到化成廢墟的米那斯提力斯;除非,另有我們意料之外的援軍抵達。不過,到
時至少你們可以掃蕩那些褻瀆我們屍骨的半獸人和野人們。」
  「我們至少可以做到這一點,」希優頓說,「抱歉,我才經歷過一場惡戰,剛趕回此地,
我必須先去休息了。你今天可以先留在這裡,明天早上可以目睹洛汗全軍集結,然後你可以懷
抱著希望回國,希望你能比我們先到達。早上最適合研討戰略,或許一夜的思緒會讓許多事情
都改觀。」
  話一說完,國王就站了起來,其他的人也跟著起立。「每個人都去休息,」他說:「好好
睡﹗至於你,梅裡雅達克先生,我今晚不須要你幫忙了,請你明天天一亮就作好準備。」
  「我會的,」梅裡說:「即使您讓我和你一起前往亡者之道,我也不會退縮。」
  「不要說這種話﹗」驃騎王回答:「能夠獲得這種名號的並不只一條路,我也沒說要讓你
和我一起踏上任何的道路。晚安了﹗」
  「我不願意被留下來,等到大家都回來之後才想起我﹗」梅裡說:「我不要、我不要﹗」
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之後,他好不容易才在自己的帳篷裡睡著了。
  一名男子把他搖醒了。「醒醒,醒醒,哈比特拉先生﹗哈比特拉:根據語言學家的研究,
哈比人這個名稱是來自於洛汗語的哈比特蘭(Hobytlan),亦即是「住洞者」。在此,該名男子
用的是洛汗語稱呼梅裡。對方大喊道;最後,梅裡才從深沉的睡夢中大驚失色醒來,外面看起
來還是漆黑一片啊。
  「怎麼一回事?」他問道。
  「驃騎王找你。」
  「但太陽還沒升起來啊﹗」梅裡說。
  「是沒有,哈比特拉先生,而且看起來今天也不會升起來了。在這種濃密的烏雲之下,人
們會以為它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了。雖然太陽不見了,但時間並不等人,動作快一點﹗」
  梅裡隨便披上幾件衣服,往外看去。整個世界似乎都被黑暗包圍了。連空氣都看起來都是
黑褐色的,一切都籠罩在灰黑色之中,彷佛萬物都停滯下來。天空看不出有任何雲朵的形狀,
只有在極東邊可以看見許多的雲朵如同魔爪一般繼續蔓延,只有十分微弱的光芒從雲層間滲透
出來。頭頂的天空上則是被厚重的烏雲所包圍,光線沒有絲毫增亮的跡象,甚至還變得越來越
微弱。
  梅裡注意到有許多的人們指著天空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疲倦、哀傷,有些人甚
至露出畏懼的神色。他懷著一顆沉重的心,走向國王。剛鐸的傳令賀剛比他早到,他身邊站著
另外一個人,穿著和外貌都很接近,只是比較矮胖。當梅裡走進帳篷的時候,他正好在和國王
說話。
  「王上,這是從魔多的方向來的,」他說:「是昨晚日落的時候開始的。從您國境中東谷
的山丘中,我看見它慢慢升起,在天空逐漸蔓延,我奔馳了一整夜,同時也眼睜睜地看著它將
星辰一顆顆吞食。現在,這恐怖的烏雲將黯影山脈和此地之間的大地全都籠罩在黑暗中,而且
,它還在不停的增長––戰爭已經開始了﹗」
  驃騎王沉默地坐著,最後,他終於開口了:「我們終於還是遇上了﹗」他說:「這是我們這
個時代最壯烈的一場戰爭,許多事物都將就此消逝。我們不須要再躲藏了,我們會以最短的路
全速趕去。立刻開始集合﹗不能等待任何拖延的部隊了。你們在米那斯提力斯的補給品夠嗎?
如果我們要全力趕去,就必須要輕裝趕路,只能攜帶足夠我們到達戰場的糧食和飲水。」
  「我們早已為了這一刻作了準備,戰備存糧非常充足。」賀剛回答道。「你們可以盡量減
輕負擔,以最快的速度趕去﹗」
  「傳令下去,伊歐墨,」希優頓說:「驃騎全軍出動﹗」
  伊歐墨走了出去,要塞中的號角響起,底下山谷中傳來震耳的回應。只是,在梅裡的耳中
,這些號角聲似乎沒有昨晚聽起來那麼的清澈、雄壯。在這沉重的空氣中,它們似乎變得十分
沉悶,帶著一絲不祥的預兆。
  驃騎王轉向梅裡。「梅裡雅達克先生,我要參戰了,」他說:「不久之後我就要上路了,
我解除你的職務,但這並不包括我倆之間的友誼。如果你願意的話,應該留在這裡,你可以服
侍代替我治理臣民的伊歐玟。」
  「可是,可是,王上,」梅裡結巴地說:「我對您獻上了我的忠誠和寶劍,希優頓王,我
不想要在這樣的狀況下和您分離。我所有的朋友都已經參戰了,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會抬不起頭來的。」
  「但是,我們必須要騎高大的快馬,」希優頓說:「雖然你的勇氣不遜於任何人,但你還
是沒辦法騎乘這樣的馬匹。」
  「那就把我綁在馬背上吧,或是讓我掛在馬蹬或是任何東西上都好,」梅裡說:「雖然距
離很遠,但就算我不能騎,我用跑的也要跑到,就算我把腳跑斷也不在乎﹗」
  希優頓笑了。「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可以讓你和我一起騎雪鬃,」他說:「但是,至少你
可以和我一起前往伊多拉斯,看看黃金宮殿。我會先往那個方向去。至少史戴巴還可以載你:
在抵達平原之前,我們的急行軍還不會開始。」
  伊歐玟站了起來。「來吧,梅裡雅達克﹗」她說:「我帶你看看我替你準備的裝備。」兩
人一起走了出去。「這是亞拉岡對我的請求,」伊歐玟在經過帳篷時說道:「你應該有參戰的
資格。我同意了,並且盡可能照辦了。因為,我認為最後你一定會需要這些裝備的。」
  她領著梅裡來到了禁衛軍駐扎的地方,一名鐵匠遞給她一頂小頭盔、一具圓盾,以及其他
的裝備。
  「我們沒有你可以穿的盔甲,」伊歐玟說:「也沒時間特別替你打造一件,不過,我還是
想辦法弄到了一條強韌的皮褲、皮帶和一柄小刀,你已經有了一把寶劍了。」
  梅裡深深一鞠躬,王女讓他仔細打量那個盾牌;這和金靂當初收到的盾牌一樣,上面也同
樣有著白馬的徽記。「把這些全收下,」她說:「不要辜負它們﹗再會了,梅裡雅達克先生﹗
不過,或許,將來我們兩個還是會有見面的機會。」
  驃騎王最後是在一個大廳中,做好了率領所有驃騎往東進發的準備,人們的心情十分沉重
,許多人在黑暗中變得退縮,但他們是個堅強的民族,對於王上有無比的忠誠。即使在老弱婦
孺居住的地方,也極少聽見啜泣或是低語的聲音,他們明知自己即將面臨末日,卻依然沉默地
面對它。
  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驃騎王坐在白馬上,在微弱的光線中眺望著遠方。雖然頭盔下飄
揚的頭髮雪白,但他看來自信而高大,許多人看見他毫不畏懼,都興起了有為者亦若是之感。
  在淙淙的河流旁聚集了五千五百名全副武裝的驃騎,其他還有數百名騎著輕裝馬匹的男子
,一聲號角響起,驃騎王舉起手,驃騎全軍就沉默出發了。最前面是驃騎王家族中十二名武勇
過人的先鋒,然後是驃騎王,右邊則是伊歐墨。他已經在要塞中和伊歐玟道別了,這讓他十分
難過;不過,此時,他將精神全都專注在眼前的漫漫征途上。梅裡騎著史戴巴與剛鐸的傳令跟
在後面,在那之後則是另外十二名驃騎王室的成員。他們經過了一長列神情茫毅的人們,但是
,當他們幾乎走到隊伍的終點時,有一道銳利的眼神射向哈比人;那是一位比一般男子都要矮
小的年輕人,梅裡打量著他,心中邊思索著。他注意到對方擁有一對清澈的灰眸,此時,他不
禁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是一付生亦何歡、慷慨赴死的神情。
  他們一路來到了雪界河在岩石間奔流的地方,一路上穿越了下哈洛和上溪兩座小村,許多
女子哀傷的透過黑暗地門縫往外觀看。沒有豎琴的伴奏,沒有雄壯的歌聲,日後傳頌無數個世
代的洛汗東征就這麼開始了。
  清晨,自黑暗的登哈洛
  塞哲爾之子和領主及將官同時出發:
  他來到伊多拉斯,古老的廳堂
  籠罩迷霧中的驃騎皇宮;
  黃金宮殿在黑暗中失色。
  他向子民道別,
  離開家園和王座,美麗的故鄉,
  在光明消退前,這曾是他生活之處。
  驃騎王奮勇向前,恐懼緊追不舍,
  命運就在前方。忠誠驅策著他,
  諾言讓他不敢鬆懈,誓要抵抗邪惡。
  希優頓王馳向前。五日五夜不停歇
  伊歐子嗣勇征東
  穿越佛德、沼境、費理安森林,
  六千兵馬橫越森藍德,
  通過明都陸安山下的蒙登堡,
  南國的海王之城
  遭敵圍困,烈火侵攻。
  末日驅趕驃騎,黑暗吞沒大地,
  駿馬與騎士,蹄聲傳千裡
  落入沉寂中,歌謠永傳頌。
  驃騎王的確是在如同黃昏一般的天色中來到伊多拉斯,只是,當時的時間其實已經接近中
午了。他只在那裡暫停了片刻,讓將近百名遲來的驃騎和他們會合。在用過午餐之後,他準備
再度出發,同時向他的隨扈和藹地道別。梅裡再一次的懇求,希望不要和他分開。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未來的征途並不適合史戴巴,」希優頓說。「梅裡雅達克先生,雖
然你人小志氣高,但是,在我們於剛鐸將面臨的血戰中,你又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誰能夠未卜先知呢?」梅裡回答:「王上,但是,既然你接受我成為您的隨扈,為什麼
又不讓我和你並肩作戰?我可不願意在歌謠和傳說中,把我描述成總是被人丟在後面的可憐蟲
﹗」
  「我接受你的效忠是為了你的安全,」希優頓說:「同時也希望你能夠服從我的命令。我
麾下的驃騎都沒辦法承載你而又跟上隊伍。如果這場戰鬥是在我的家門口發生,或許你可以名
留青史,但這裡距離迪耐瑟的王城三百零六哩之遙,不要再跟我爭辯了。」
  梅裡深深一鞠躬,悶悶不樂地轉身走開,看著眼前的馬隊。隊伍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人
們開始繫緊腰帶、檢查馬鞍、安撫馬匹。有些人不安地看著逐漸降低的天空,一名騎士悄悄來
到哈比人的身邊,低語道:
  「我們的俗諺說,援手往往來自意料之外的地方,」他低語道:「我正準備伸出這樣的援
手。」梅裡抬頭一看,發現對方正是他早上所注意到的那名年輕人。「我看得出來,你希望和
驃騎同進退。」
  「是的,」梅裡說。
  騎士說:「那麼你可以跟我走,我可以載你過去,在離開這附近之前,我可以用斗篷遮住
你,而這黑暗會是我們最好的掩護。你最好不要拒絕我的好意,不要多說,只管來就對了﹗」
  「實在太感謝你了﹗」梅裡說:「大人,多謝你的援手,但我還不知道你的大名。」
  「喔,是嗎?」騎士柔聲說:「那就叫我德海姆好了。」
  因此,當驃騎王出發的時候,哈比人梅裡雅達克就坐在德海姆身前。兩人胯下高大俊美的
溫佛拉對這多出的重量並不在乎,因為德海姆比大多數的男子要輕,但他也顯得更為結實和敏
捷。
  眾人就這麼騎向黑暗,在雪界河匯流入樹沐河的樹林附近,也就是距離伊多拉斯三十六哩
的地方,他們在該地扎營。然後他們緊接著穿越佛德,接下來是沼境,右邊則是剛鐸邊境的巨
大橡樹林,在他們右邊的則是樹沐河口的沼澤。在他們不斷前進的時候,有關北方戰爭的流言
也跟著傳了過來,策馬狂奔的人們前來通知東方邊境遭到突襲的消息,半獸人趁機攻進了洛汗
國境。
  「繼續﹗繼續前進﹗」伊歐墨大喊道。「我們現在回頭已經太晚了,希望樹沐河能夠保衛
我們的側翼,我們必須更加快腳步。前進﹗」
  希優頓國王就這麼離開了自己的國家,一哩又一哩的朝向目標邁進。驃騎們越過了一座又
一座的烽火台:加侖漢、明瑞蒙、伊瑞拉斯、那多,但烽火全都熄滅了,大地全都籠罩在灰色
的微光中,眼前的魔影越來越深沉,每個人心中懷抱的希望之火也跟著漸漸熄滅。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5:22

【第四章】

  皮聘被甘道夫叫了起來,房間裡面點著蠟燭,只有非常微弱的光亮透過窗戶照進來;空氣
十分凝重,彷佛有風暴即將來臨。
  「什麼時候了?」皮聘打著哈欠說。
  「日出兩小時了,」甘道夫說:「你該起床了,城主已經召喚你,準備指派給你新的任務
。」
  「他會提供早餐嗎?」
  「不﹗我會給你,到中什之前你也只能夠吃這麼多,食物現在已經開始採配給制了。」
  皮聘可憐兮兮的看著那一小條麵包,以及非常單薄(他認為)的奶油,旁邊還有一杯淡而
無味的牛奶。「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邊呢?」他說。
  「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吧,」甘道夫說:「我是為了不讓你惹麻煩,如果你不喜歡這裡,最
好記住,這是你自找的。」皮聘不敢再多說。
  不久之後,他就和甘道夫再度走入那個冰冷的長廊,前往高塔的大廳。迪耐瑟坐在灰濛濛
的房間中;皮聘覺得他好像是一只耐心的蜘蛛坐在那邊,等著獵物上門,他似乎從前一天起就
沒有移動。他示意甘道夫在旁邊坐下來,但皮聘有一段時間站在那邊沒有人理;後來,老人才
對皮聘比了個手勢。
  「好啦,皮瑞格林先生,我希望你已經好好的享受了昨天一整天。不過,我蠻擔心這座城
其實沒有像你預料中的繁華。」
  皮聘有種不安的感覺,似乎他的所作所為都在城主的觀察之下,而他腦中的想法似乎也都
會被他猜到。因此,他沒有回答。
  「你要怎麼效忠我?」
  「大人,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
  「我會的,不過我必須先知道你到底適合做什麼,」迪耐瑟說:「如果我把你留在身邊,
或許我很快就可以知道。我的貼身侍衛之前請求要加入城中的守軍,你可以暫時取代他的地位
。你可以服侍我、替我傳令,如果在這場戰爭和會議中我還有任何的閑暇,你可以陪我聊天。
你會唱歌嗎?」
  「是的,」皮聘說:「呃,是的,至少我的同胞們可以忍受我的歌聲。但是,大人,我們
民族並沒有適合面對這種黑暗時代的史詩。我們所歌頌的狀況中最糟糕的也不過是大風大雨。
我會的歌曲裡面大多數都是讓人哈哈大笑的,或者是有關食物和美酒的。」
  「這些歌為什麼不適合這個時刻,或是不適合我的宮殿呢?我們已經在魔影之下生活得夠
久了,當然想要聽聽不受魔王威脅的故事。這樣一來,即使人們不知道我們在背後的付出,我
們還是不會覺得自己的犧牲和努力是徒勞無功的。」
  皮聘覺得一顆心往下沉,他實在無法想像對著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唱夏爾的民謠會是什麼
景象,特別是那些他最熟悉的搞笑歌曲,這些歌曲也同樣的不適合眼前的景況。不過,現在他
暫時不須要考慮這兩難的處境,攝政王並沒有命令他當場唱歌。事實上,迪耐瑟將注意力轉向
甘道夫,詢問有關洛汗國的消息和他們的處境,以及伊歐墨的狀況。城主對於這個居住在遠方
的民族所知甚詳,讓皮聘覺得非常佩服。而且,他想,迪耐瑟一定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這座城
市了。
  這時,迪耐瑟揮揮手,示意皮聘暫時離開。「去要塞的兵器庫,」他說:「穿上淨白塔的
製服和裝備。我昨天就已經下令了,今天應該已經準備好了,等你穿好之後就趕快回來﹗」
  果然如同攝政王所說的一樣,皮聘很快地就穿上了非常獨特的製服,只有黑銀兩色。他披
上一件合身的鎖子甲,或許上面的環甲是鋼鐵鑄造的,但卻黑得如同墨水一般。他還收到一頂
相當高的頭盔,兩邊裝飾著小小的烏鴉翅膀,中間有顆銀色的星星。在鎖子甲之外則是一件黑
色的斗篷,胸前用銀線繡著聖樹的徽記。他的舊衣服被疊得很整齊,收到一旁去,但他還是可
以保留羅瑞安的灰色斗篷,只是在值勤的時候不能夠穿著它。如果他有鏡子的話,他會發覺自
己現在看起來真的非常Ernil I Pheiannath,非常像––半身人王子,也就是剛鐸人們給他的稱
號。但他覺得渾身不舒服,而這永不散去的黑暗也讓他覺得心情沉重。
  在日出後第十一個小時,皮聘終於可以暫時休息一下。於是,他離開高塔,想要找些吃的
和喝的,一方面激勵自己低落的士氣,一方面也讓自己比較有力氣工作。在公共食堂中他又再
度遇見了貝瑞貢,他才剛出完帕蘭諾平原上的任務。兩人一起走出內城,因為皮聘待在室內就
覺得呼吸不順暢,在守衛森嚴的要塞中更是如此。兩人又再度並肩坐在同樣的空地上,看著東
方。
  現在時間該是日落了,但鋪天蓋地的烏雲已經徹底遮蔽了天空,只有在太陽落到靠近海面
的時候,才投射出短暫的光芒。這時,佛羅多正好在那十字路口看見戒靈之王的蹤影。不過,
在明都陸安山陰影之下的帕蘭諾平原則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的光線。
  對皮聘來說,他上次坐在這裡似乎是好幾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時他還是個無憂無慮,不受
一路上的磨難影響的快樂哈比人。現在,他是個準備面對恐怖攻勢的大城中的一名小小士兵,
身上披著帶有悠久歷史,卻十分沉重的高塔衛戍部隊製服。
  如果在其他的時空之下,皮聘或許會對自己身穿的新衣感到高興,但是,他現在知道這並
非兒戲。他是在面臨無比危機的君主麾下,一名誓死效忠的僕人。鎖子甲十分沉重,頭盔也讓
他覺得無法行動自如。他將斗篷披在椅子上,疲倦地將眼光從黑暗的平原上移開,打了個哈欠
,接著又嘆了一口氣。
  「你覺得累了?」貝瑞貢問道。
  「是的,」皮聘說:「很累了,我已經厭倦了無所事事的等待。我在我主的門口不停地踱
步,熬過了許多個小時,在這段時間中,他一直和甘道夫、印拉希爾王和其他重要的人物爭辯
。貝瑞貢先生,而且,到現在我還是不習慣餓著肚子服侍別人,看著他們吃東西,這對於哈比
人來說真是個嚴酷的考驗。我想你一定會認為我應該要覺得光榮,但是,光榮又如何?事實上
,在這恐怖的陰影之下,就算是吃吃喝喝又怎麼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整個世界似乎都陷
入一片黑暗之中﹗難道每當吹起東風,你們就會看見這樣的景象嗎?」
  「不,」貝瑞貢說:「這並非是屬於人間的天候,這是他的陰謀,這是他從火山之中激發
出的毒煙,想要摧折我們的士氣,這的確產生了影響。我希望法拉墨王子可以趕快回來,他絕
不會低頭喪志的。可是,現在誰知道他能不能穿過黑暗,渡河回來?」
  「你說的沒錯,」皮聘回答:「甘道夫也很擔心,我覺得,他沒找到法拉墨覺得很失望,
他現在又跑到哪裡去了?在午餐之前他就離開了攝政王的會議室,我想他的心情也很糟糕,或
許他已經知道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突然間,兩人都停了下來,連聲音都彷佛被凍結一般。皮聘捂著耳朵蹲了下來,談話時正
望向城外尋找法拉墨身影的貝瑞貢則是無法動彈,用呆滯的眼光看著城外。皮聘從那刺耳的尖
叫聲中就知道它的來源;這是他許久以前在夏爾的森林中所聽到的同一個聲音。只是,它的力
量變得更強,仇恨變得更深,讓劇毒的絕望毫不留情地刺穿透人心。
  最後,貝瑞貢勉強擠出幾句話:「他們來了﹗」他說:「鼓起勇氣往下看﹗那些墮落的生物
出現了。」
  皮聘不情願地離開座位,望著城外。帕蘭諾平原籠罩在黑暗中,他只能依稀辨別安都因大
河模糊的身影。此刻,當他凝神細看的時候,他可以發現有五個身影在他底下的空中飛翔著;
那身影如同夜晚一樣的黑暗,像是兀鷹一樣的冷酷,卻又比巨鷹龐大,渾身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它們越飛越近,幾乎要進入城中弓箭的射程內,但隨即又盤旋離開。
  「黑騎士﹗」皮聘呢喃著:「會飛的黑騎士﹗貝瑞貢,你看﹗」他大喊著:「它們一定是在
找什麼東西﹗你看看它們一直在盤旋俯沖,全都瞄準著那一點﹗你可以看見那邊有什麼東西正
在移動嗎?黑色的小東西。沒錯,是騎著馬的人,四個還是五個﹗啊﹗我受不了了﹗甘道夫﹗
甘道夫快來救我們––」
  另外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他靠著牆壁,像是被獵殺的動物一般不停地喘息。與這尖叫聲
相形之下顯得十分遙遠、微弱的是斷續的號角聲,這號角最後的聲音最後還猛然往上揚。
  「法拉墨﹗法拉墨大人﹗這是他的信號﹗」貝瑞貢大喊著:「真是太勇敢了﹗但是,如果
這些邪惡的魔鷹擁有恐懼以外的武器,他們怎麼可能逃到門口?你看﹗他們還在繼續奔跑,他
們會趕到門口的。不﹗馬匹失控了––天哪﹗騎士都被甩了下來,他們正徒步前進––不,還
有一個人騎在馬上。那一定就是法拉墨將軍,他可以掌控人類和馬匹。啊﹗又有另外一只恐怖
的怪獸撲向他。來人哪﹗快來人哪﹗沒有人願意出去幫忙嗎?法拉墨﹗」
  話聲一落,貝瑞貢立刻奔入眼前的黑暗中。貝瑞貢這種不顧己身安危,先想到長官的行為
,讓皮聘覺得十分羞愧。他立刻站起身,開始打量著四周。就在那一刻,他發現了一道白光從
北方衝來,像是平原上的一道流星;它以如同飛箭一般的速度前進,和四人會合,一起奔向正
門。在皮聘眼中,那蒼白的光芒似乎正在不停地擴散,將陰影驅散開來。當那身影越來越靠近
的時候,他覺得似乎聽見了一聲大吼。
  「甘道夫﹗」他大喊著:「那是甘道夫﹗他總是在最絕望的時候現身。衝啊﹗白騎士,衝
啊﹗甘道夫,甘道夫﹗」他發瘋似地亂喊,彷佛正在替賽場中的選手加油。
  但是,這時,天空中的黑影已經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一道黑影衝向他;但甘道夫舉起手
,一束白光射向天際,那名戒靈發出刺耳的叫聲,搖晃著飛開。一見到這種景象,另外四名戒
靈立刻往空中攀升,往東方飛去,消失在黑暗的雲層中,帕蘭諾平原似乎變得比較光明了些。
  皮聘繼續觀察著,他看見白騎士和那些奔逃的戰士會合了,等待那些步行的人追上來。人
們從城中蜂擁而出,很快的一行人就進入了城牆上所看不見的死角中,他知道他們已經進了正
門。由於皮聘推測這些人一定會立刻前來白塔晉見攝政王,於是急忙趕到要塞的入口處,在那
邊,他遇上了許多同樣目睹這場追殺和援救的人們。
  不久之後,在通往外城的街道中就發出了極為震耳的喧鬧聲,人們歡呼、大喊著法拉墨和
米斯蘭達的名號。皮聘看見排列成行的火炬,在歡欣鼓舞的群眾簇擁下緩步前進的兩名騎士:
白衣騎士不再發出刺眼的光芒,似乎所有的火焰都在剛剛燃燒殆盡了;另外一名騎士周身籠罩
在黑暗中,頭無力地低垂著。他們一起下馬,隨從接過影疾和另一匹馬的韁繩,兩人一起走向
門口的衛兵:甘道夫腳步沉穩,灰色的斗篷隨風翻飛,眼中依舊有著熊熊火焰殘留的餘燼;另
一個人一身綠衣,步履有些不穩,似乎是受了傷或是因為剛剛的追逐而精疲力盡。
  皮聘緊跟在後,看著他們通過要塞的正門,當他好不容易瞄到法拉墨蒼白的面孔時,他猛
吸了一口氣。從那張面孔上,他可以看出承受無比恐懼或痛苦的痕跡,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在
法拉墨的掌握之中。當法拉墨和守衛說話時,他挺起胸,讓旁人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尊貴之氣
。皮聘仔細地打量著他,這才明白他和哥哥的長相有多麼接近;當初皮聘第一眼見到波羅莫時
,就因為他外貌威嚴、行事卻又謹守禮儀而對他產生好感。但是,一見到法拉墨,皮聘卻感覺
到一股之前所沒有的情緒波動––眼前是一名擁有尊貴血統和氣質的人類;法拉墨給人的感覺
就像是亞拉岡露出真面目時一樣,或許相較起來沒有那麼尊貴,但也比較平易近人。這是擁有
上古人皇血統的現世繼承者,同時也被那古老種族的智慧和哀傷所感染。他現在才明白,貝瑞
貢提到他時,為什麼會對他那麼尊敬。他是個人們樂於服從和跟隨的將軍,即使在那些黑翼的
陰影籠罩之下,皮聘也願意跟他出生入死。
  「法拉墨﹗」他和其他人一起放聲大喊:「法拉墨﹗」
  法拉墨在城中人類的吵雜聲中,聽出了有些許的不同,於是他轉過身,低頭看去,露出驚
訝的神色。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他說:「一名半身人,竟然就在高塔這裡﹗你是––」
  他話還沒說完,甘道夫就走過來插話道:「他是和我一起從半身人的故鄉來的,」他說:「
他是和我一道的,先別在這邊花時間。還有很多話要說、很多事情要做,你也已經疲倦了,他
會跟我們一起來的。事實上,如果他沒有忘記他的新工作,他這個時候也該去服侍攝政王了。
來吧,皮聘,跟我們走﹗」
  不久之後,他們就來到了城主的房間,許多張高背椅被安排在一盆火炭周圍,僕人們也跟
著送上美酒。皮聘就在不為人所注意的狀況下站在迪耐瑟的座位旁,著急地想要聆聽最新的消
息,甚至連自己的疲倦都忘記了。
  在法拉墨吃了幾片麵包、喝了一大杯酒之後,他在父親的左手邊坐了下來,甘道夫坐在另
外一邊的木椅上。一開始,法拉墨只有提到十天前他所執行的秘密任務,他描述了伊西立安目
前的狀況,以及魔王和盟友們的調兵遣將。接著,他提到了在路上埋伏哈拉德林人,將他們和
巨獸一起殲滅的過程。這是將軍向主上進行例行報告的口吻,即使戰果看來十分的輝煌,但和
目前的危機相比,也淪落為稀鬆平常的邊境衝突。
  接著,法拉墨的視線突然停留在皮聘身上。「但我們所遇到的狀況並不尋常,」他說:「
這位並不是我所見過,從北方傳說中來到南方的第一位半身人。」
  甘道夫一聽見這話,立刻抓住扶手,猛地坐直身;他使了個眼色,制止了皮聘正要張開的
大嘴。所有人都沉默、專注地傾聽著法拉墨娓娓道來這段故事;在大多數的時候,他的目光停
留在甘道夫身上,偶爾則是會瞟向皮聘,似乎是為了提醒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景象。
  隨著他的故事逐漸揭曉,來到了和佛羅多及僕人在漢那斯安南相遇的時刻時,皮聘發現甘
道夫的手緊握著椅把,同時還在微微顫抖,那雙手看起來極為蒼白,變得比以前更蒼老。當他
打量著對方時,這才害怕地發現,無所不知的甘道夫竟然在擔心、甚至是害怕;房間中的空氣
變得十分凝滯、沉重。最後,法拉墨陳述了和對方分別的過程,以及他們意圖前往西力斯昂哥
的計畫;他的聲音越變越低,最後他不禁抱住頭,無奈地嘆氣。甘道夫立刻站了起來。
  「西力斯昂哥?魔窟谷?」他說:「時間,法拉墨,時間是?你和他們是什麼時候分開的
?他們大概什麼時候會抵達那個受詛咒的山谷?」
  「我是在兩天前的清晨和他們分別的,」法拉墨說:「從那邊到魔窟都因谷大約有四十五
哩,然後從那邊還得往西走十五哩才會到那座被詛咒的高塔。即使以最快的腳程計算,他們在
今天之前也到不了那個地方,或許現在也還沒到。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麼,但這籠罩天地的黑暗
和他們的冒險之間並無關連。那是從昨晚開始的,伊西立安一整夜都籠罩在陰影中。根據我的
判斷,魔王早就準備好對我們發動總攻擊,而那攻擊的發起時間是在這兩名半身人離開我身邊
之前就決定的。」
  甘道夫來回踱步。「兩天前的早晨,也就是他們已經走了三個白天了﹗你和他們分開的地
方距離這裡有多遠?」
  「直線距離大約七十五哩,」法拉墨回答:「我已經盡全力趕來了,昨晚我在凱爾安卓斯
扎營,那是在大河北邊我們駐扎兵力的一個三角洲,馬匹則是留在比較靠近的岸邊。當黑暗來
襲,我判斷不能夠再拖延了,因此立刻和其他三名自願者騎馬趕來。我將其於的部隊派往南邊
,加強奧斯吉力亞斯渡口的防衛。我的決定應該沒錯吧?」他看著父親。
  「錯?」迪耐瑟大吼一聲,眼中閃動著異光。「你問我幹嘛?這些人是你指揮的。還是,
你請我評判你所有的作為?你在我面前裝得十分謙卑,但你暗地裡根本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一
意孤行。你看,和以前一樣,你說話還是很有技巧;可是,你從頭到尾都一直看著米斯蘭達,
希望他告訴你說的對不對,有沒有洩漏太多﹗他從很久以前就贏得了你的信任。」
  「吾兒啊,你的父親雖老,卻還沒有那麼不中用。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能聽能看,你心裡想
的、嘴裡不願說的,我都猜得出來。我知道很多謎團的答案,不值得,波羅莫死得真不值得﹗」
  「父王,我別無選擇,」法拉墨低聲說:「我也希望能夠事先知道您的想法,再做出這麼
關鍵的判斷。」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5:26

  「那會改變你的決定嗎?」迪耐瑟說:「你還是會把那東西送走的,我很清楚,我很了解
你。你從以前就一直想要效法古代的王者,像他們一樣高貴、慷慨、謙卑有禮。這於承平時期
的王族來說,或許是值得付出的目標,但是,亂世中的慷慨往往必須以死為代價。」
  「我不後悔,」法拉墨說。
  「你不後悔﹗」迪耐瑟大吼道:「法拉墨大人,你犧牲的不只是你,還有你的父親、以及
你所有的子民。在波羅莫去世之後,換成你應該去盡全力保護他們了﹗」
  「那麼,父王希望––」法拉墨說,「我和哥哥的命運交換嗎?」
  「是的,我真希望是這樣﹗」迪耐瑟說:「波羅莫效忠的是我,他不是巫師的玩偶。他會
記得父王的需要,不要輕易放過命運賜給他的機緣,他會把那禮物送到我面前。」
  法拉墨失控了:「父王,請您仔細想一想,為什麼在伊西立安的是我而不是他?至少,我
這不肖子還曾經聽過您的教誨一次,指派他去執行那任務的就是攝政王您啊﹗」
  「這杯苦酒我自會喝下,不需要你來提醒我﹗」迪耐瑟說:「我每天每夜都品嘗著這苦果
,憂慮還會有什麼不幸發生。果然不出所料,我的擔憂成真了。這不就是我所恐懼的嗎﹗這枚
戒指為什麼不在我手中﹗」
  「冷靜一點﹗」甘道夫說:「波羅莫也絕對不可能把它帶來給你的。他壯烈犧牲,他的死
是有意義的,願他安息﹗你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如果他拿走那東西,那麼他將會淪入魔道,
他會把那東西占為己有,當他回來的時候,你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會認得﹗」
  迪耐瑟面色一正,冷冰冰地說:「你發現波羅莫沒有那麼容易操弄,是吧?」他柔聲說:「
身為他的父親,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他會把那東西帶給我的。米斯蘭達,或許你很睿智,但
不管你怎麼陰謀設計,你都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些人的忠告,不是巫師的羅網和蠢人的愚行可
以掩蓋的,這件事我知道的比你所推測的還要多。」
  「那您所知道的是?」甘道夫說。
  「我所知道的,足夠判斷出我們必須全力避免兩個愚蠢的作法。使用那東西非常危險,而
在這個時刻,像你和我那兒子所做的一樣,派兩名沒腦袋的半身人把它送到魔王的國度中,這
種行為則是徹頭徹尾的瘋狂。」
  「英明的迪耐瑟王,您又會怎麼選擇呢?」
  「我兩個都不做。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絕對不會為了一絲微薄的希望,而去冒著損失
一切的危險,讓魔王有重新找回那東西的可能性。不,我們應該要將它藏起來,收在陰暗、幽
深,沒人找得到的地方。除非面臨到絕大的危機,否則絕對不可以使用它;而且,必須盡一切
可能不讓魔王找回它。只有在我們徹底挫敗、無人生還時,魔王才有可能拿回這東西。」
  「大人,您的思考模式和以前一樣,都僅限於剛鐸統治者的角度,」甘道夫說:「但是,
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其他的人類、其他的生靈和其他的國度。以我來說,即使是他的奴僕都讓
我非常同情。」
  「如果剛鐸陷落,其他的人類能從哪裡獲得援助?」迪耐瑟回答道:「如果我現在已經將
那東西安全地收藏在守衛森嚴的寶庫中,這場會議就不會因此而起爭端,我們也不需要在這一
片迷茫中顫抖,擔心不可掌握的結局。如果你不相信我能通過那試煉,你對我的了解根本就不
夠﹗」
  「我的確不相信你可以,」甘道夫說:「如果我能夠信任你,我早就把那東西送到你手中
,不需要讓我和其他人經歷這麼多的磨難。聽完你這一番話之後,我對你的信任更為減少,就
和我不信任波羅莫一樣。等等,控制你的怒氣﹗在這件事情上,我連自己也不相信;即使這是
別人送給我的禮物,我也會拒絕的。迪耐瑟,你很堅強,在某些事務上你還是可以控制自己;
但是,如果你拿到那東西,它會將你徹底擊垮的。即使它被埋在明都陸安山下,你還是會朝夕
思念地想著它。黑暗正逐漸逼近,更糟糕的狀況就快要發生了。」
  當迪耐瑟轉頭面對甘道夫時,他的雙眼又再度發出異光,皮聘再度感覺到兩人意志力的拉
扯與抗衡。但這次,兩人的眼光就像鋒利的刀劍一樣不停交鋒,在戰場上閃動著寒芒。皮聘渾
身發抖,很擔心有任何一個人會遭到致命的一擊。可是,迪耐瑟突然間鬆懈下來,再度恢複了
鎮靜,他聳聳肩道:
  「如果我拿到﹗如果你拿到﹗」他說:「這種假設都是空談,它已經進入了魔影的勢力范
圍,我們只能靜候時間告訴我們一切的答案,這答案很快就會揭曉了。在此之前,全世界所有
對抗魔王的人們都只能抱持最後一絲希望;到時,就算這希望灰飛煙滅,至少大家還可以自由
之身戰死。」他轉過身面對法拉墨道:「你認為奧斯吉力亞斯的防衛怎麼樣?」
  「不夠強,」法拉墨說:「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把伊西立安的部隊派去強化那裡的防衛。」
  「我認為這恐怕還不夠,」迪耐瑟說:「敵人的第一擊將會落在該處,他們會需要一些強
悍的將領來指揮他們。」
  「許多地方都一樣,」法拉墨嘆氣道:「如果我敬愛的哥哥還在世就好了﹗」他站起身。
「父王,我可以告退了嗎?」話沒說完,他的雙腿一軟,幸好扶住了父親的椅子才沒有摔倒。
  「我看得出來你很累了,」迪耐瑟說:「你趕了很長的一段路,我聽說一路上還有邪惡的
陰影追擊。」
  「先別談這個﹗」法拉墨說。
  「那就先不談吧,」迪耐瑟說:「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們會面臨更嚴酷的考驗。」
  所有的人都向城主告退,把握機會好好休息。甘道夫和皮聘拿著小火把,準備走回暫居的
地方,此時外面是一片無星無月的黑暗。在他們回到房內之前,兩人都保持沉默,最後,皮聘
握住甘道夫的手說。
  「告訴我,」他說:「還有希望嗎?佛羅多還有希望嗎?我的意思是,至少佛羅多還有成
功的可能嗎?」
  甘道夫拍拍皮聘的頭。「從一開始就沒有多少希望,」他回答道:「正如同你剛剛聽見的
,這只是微小的一絲希望。當我聽見西力斯昂哥的地名時––」他走到窗台前看著外面,彷佛
雙眼可以穿透這一片黑暗。「西力斯昂哥﹗」他呢喃著:「為什麼會挑選那條路呢?」他轉過
身說道:「皮聘,當我聽見這個地名的時候,我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但事實上,我認為法拉
墨帶來的消息不算太壞,因為,我們很清楚地知道魔王終於在抓住佛羅多之前開啟了戰端。因
此,從今天起的許多天,他的目光都會在全世界梭巡,反而遺漏了他自己的國度。而且,皮聘
,我從這裡就可以感覺到他的倉皇和恐懼,他被迫在一切準備周全之前發動攻擊,一定是有什
麼事情讓他不得不如此。」
  甘道夫沉思了片刻。「或許,」他喃喃道:「小子,或許連你所做的傻事都有幫助。我來
算算:五天前,他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打垮了薩魯曼,取走了晶石,但這又怎麼樣呢?我們也
不能在不讓他發現的狀況下好好利用晶石。啊﹗不知道究竟如何﹗亞拉岡呢?他的時機快到了
,皮聘,他的內心十分堅強,毅力遠遠超越一般人。他勇敢、意志堅定,能夠自己作出正確的
選擇,必要時也敢鋌而走險。或許就是這樣啊﹗他可能利用晶石刻意出現在魔王面前、挑戰他
,為的就是這個目的。這是我的推測。算了,如果洛汗國的驃騎能即時抵達,我們才可能知道
進一步的消息。這真是動盪的亂世啊﹗趁還能夠休息的時候閉上眼休息吧﹗」
  「可是,」皮聘說。
  「可是什麼?」甘道夫說:「今晚我只接受一個可是。」
  「咕嚕,」皮聘說:「他們怎麼可能和他一起行動,甚至是聽從他的帶領?我也看得出來
,法拉墨並不喜歡他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麼問題?」
  「我現在也不能回答,」甘道夫說:「但我認為佛羅多和咕嚕在一切結束之前是會碰面的
,不管會導致善果或是惡果都一樣。但今晚我不願意詳述西力斯昂哥的歷史,我擔心的是陰謀
,那個可憐的小家伙可能正計畫著某種陰謀。我們又能如何?叛徒往往會作繭自縛,甚至創造
出他無心締造的善果,世事難料。晚安﹗」
  第二天的早晨像是黃昏一樣灰暗,原先因為法拉墨回來而鼓舞的民心士氣,現在又再度低
落下來。那天,有翼的陰影並沒有再度出現,但是,從早到晚,人們都可以聽見高空傳來微弱
的呼喊聲;所有聽到那聲音的人都不禁渾身發抖,較為膽小的人更會當場嚎啕大哭、雙腿發軟。
  法拉墨又再度離開了。「他們就是不讓他休息,」有些人低聲說:「王上對他的兒子太嚴
苛了,他現在必須挑起兩個人的重擔,一個是他自己的,一個屬於那永遠不會回來的哥哥。」
人們不停地望向北方,「洛汗的驃騎呢?」
  事實上,法拉墨並非自願離開的。但是,城主畢竟還是剛鐸的統治者,那天他也不準備在
戰略會議中向任何人低頭。那天一早,城主就召開戰略會議,在會議中,所有的將領們都同意
,由於南方遭受到突如其來的攻擊,導致他們的兵力大幅減少,因此無法主動出擊,除非洛汗
國的驃騎抵達,才有可能扭轉這局勢。在此之前,他們必須消極地增派人手防御城門。
  「不過,」迪耐瑟說:「我們也不能輕易放棄外圍的防御,拉馬斯安澈的城牆是我們耗費
無數人力才修建好的。魔王的部隊也必須為了渡過河口而付出慘重的代價,這樣一來,他就不
能夠全力進攻我城。北方由凱爾安卓斯的道路將會被沼澤所困,而南方由蘭班寧的路徑則是由
於河的寬度而無法渡過;他會集中全力攻擊奧斯吉力亞斯,當年波羅莫阻擋住他的攻勢時,就
是同樣的狀況。」
  「那只不過是刺探而已,」法拉墨說:「今天,就算我們讓敵人付出十倍於我方的傷亡人
數,這也是不值得的。他可以承受一整個軍團的傷亡,但一個連隊的犧牲對我們卻是重大的損
失。如果他強攻渡河,我們派在外地的駐軍撤回主城的過程將會極度的危險。」
  「凱爾安卓斯又如何呢?」印拉希爾王說:「如果奧斯吉力亞斯駐有重兵,該處也必須要
有同樣的待遇,我們也別忘記左翼可能的威脅。洛汗國的援軍可能會來,但也可能失約。根據
法拉墨的情報,魔王的黑門前聚集了大軍,他可能派出不只一個軍團,同時攻擊一個以上的渡
口。」
  「戰爭本來就是場充滿風險的賭局,」迪耐瑟說:「凱爾安卓斯已經駐有部隊,我們不會
再派出援軍,但我絕不會拱手讓出渡口和帕蘭諾平原;關鍵在於現場的將軍,是否擁有勇氣執
行上級的意志。」
  會議室中陷入一片寂靜,最後,法拉墨說了:「長官,我不會違抗你的旨意。既然您已經
失去了波羅莫,我願意在您的命令下代替他執行這項任務。」
  「我命令你這樣做,」迪耐瑟說。
  「再會了,父王﹗」法拉墨說:「若是我能僥倖生還,請你給我個公平的機會﹗」
  「那要看你是以什麼樣的姿態生還﹗」迪耐瑟說。
  在法拉墨往東進發之前,最後和他說話的是甘道夫。「不要因為心中的痛苦,而輕賤自己
的生命,」他說:「除了戰爭以外,這裡還有其他的理由需要你。法拉墨,你的父親是愛你的
,他最後會明白的。再會了﹗」
  法拉墨大人又再度離開了,他帶走了許多能夠抽調出來的自願者。城牆上有許多人眺望著
遠方的廢墟,猜測著該處到底面臨什麼樣的狀況;其他人則是依然如同以往一樣看著北方,希
冀著希優頓的馳援。「他會來嗎?他還記得兩國之間的盟約嗎?」他們說。
  「是的,他會來的﹗」甘道夫說:「但他有可能來得太遲。你們想一想﹗朱紅箭最快也不
過兩天前才抵達他手中,從伊多拉斯到此又並不是一段很短的距離。」
  在新的情報抵達時,又已經是夜晚了。一名男子匆忙地從渡口趕過來,他說從米那斯魔窟
出發的大軍正逐漸接近奧斯吉力亞斯,南方殘酷的哈拉德林人也加入了他們的陣容。「我們也
才剛剛得知,」信差說,「黑影將軍是他們的首領,在河對岸都可以感受到他散發出的氣息。」
  皮聘來到米那斯提力斯的第三天,就在這噩耗中結束了。只有幾個人敢去休息,因為大家
都明白,即使是法拉墨也不可能在渡口固守太久。
  第二天一早,雖然黑暗已經完全擴張,無法變得更深沉,但它還是在人們的心中構成了極
為沉重的壓力,他們也都覺得十分的恐懼。噩耗很快又再度來臨了,魔王已經強渡了安都因河
口,法拉墨正準備撤退到帕蘭諾的城牆後,在大道堡壘中重新集結,但他所面臨的敵人擁有十
倍於他的兵力。
  「即使他能夠成功逃離帕蘭諾平原,也不可能擺脫緊追不舍的敵人。」信差回報:「他們
為了渡河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卻沒有像我們所希望的一樣慘痛。他們的渡河計畫十分的
周詳。我們現在才知道,從很久以前,他們就開始秘密地製造木筏和渡船,藏放在東奧斯吉力
亞斯中。他們像是螞蟻一般的蜂擁而來。但真正擊敗我們的還是黑影將軍,光是聽見他即將到
來的謠言,就沒有多少人能夠抵擋。他自己的部下也對他畏懼不已,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會
當場自相殘殺。」
  「那麼,那裡比此地還更需要我﹗」甘道夫立刻策馬出城,他模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眾
人的視線中。皮聘徹夜不眠地站在城牆上,不停的看著東方的變化。
  天亮的鐘聲又再度響起,在這濃密的黑暗中顯得格外諷刺。皮聘這時卻看見遠方有了火光
,就在帕蘭諾平原城牆樹立的地方。守衛們大聲呼喊,城中的所有男子全都嚴陣以待。遠方不
時發出紅色的閃光,低沉的悶響傳來不祥的消息。
  「他們已經攻下了城牆﹗」人們大喊道:「敵人炸開了缺口。他們來了﹗」
  「法拉墨在哪裡?」貝瑞貢不安地大呼:「千萬別說他已經戰死了﹗」
  帶來最新消息的是甘道夫,過了一段時間,他帶著屈指可數的騎士趕了回來,同時還必須
負責護衛許多輛馬車,車上載滿了傷患,這是他們從大道堡壘的廢墟中勉強救出來的戰友。他
立刻趕到迪耐瑟身邊,城主坐在淨白塔中的大廳內等待,皮聘則是在他身邊。透過窗戶,他暗
色的雙眸不停地窺探著北方、南方和東方,試圖想要穿透那籠罩一切的邪惡黑暗。他的目光最
常停留在北方,有時他會停下來彷佛側耳傾聽著;似乎藉著某種古老的魔法,他的耳朵可以聽
見遠方平原上的馬蹄聲。
  「法拉墨回來了嗎?」他問道。
  「不,」甘道夫說:「但當我離開的時候,他還活著。不過,他決定要留下來斷後。如果
帕蘭諾平原的撤退行動失敗了,有他在現場坐鎮,至少可以讓部隊再堅持一陣子。但我對此實
在沒把握。和敵人相比起來,他的兵力和敵人相比起來太懸殊了,有個連我也感到害怕的敵人
出現在戰場上。」
  「不會是––不會是黑暗魔君吧?」皮聘在恐懼中忘記了分寸。
  迪耐瑟苦笑著說:「不,皮聘先生,時候還沒到哪﹗只有在我們一敗塗地之後,他才會來
這邊嘲笑我的失敗。他會利用其他人當作他的武器。半身人先生,所有睿智的君王都必須利用
別人,否則,為什麼我會坐在這座塔中思考、觀察和等待,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惜犧牲?我
並不是已經不能出陣作戰了﹗」
  他站起身,掀開黑色的斗篷,斗篷底下他穿著鎖子甲,腰帶上系著一柄長劍,巨大的劍柄
突出於黑銀兩色的劍鞘中。「我已經這樣生活了多年,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會除下。」他說:「
這樣,我的身體才不會因為年歲而變得老朽僵硬。」
  「但是,在巴拉多之王的指揮之下,他的麾下大將已經攻占了你的外層防御,」甘道夫說
:「他是古代的安格馬巫王、妖術師、戒靈,九名墮落之王的首領,在索倫的手中,他是柄讓
人充滿恐懼的利刃,是讓人絕望的幽影。」
  「那麼,米斯蘭達,你終於碰上可以和你匹敵的對手了﹗」迪耐瑟說:「至於我,我從很
久以前就知道邪黑塔真正的掌權者是誰。你回來就只為了告訴我這些消息嗎?或者,你只是因
為打不過對方而逃之夭夭?」
  皮聘打了個寒顫,擔心甘道夫會因此而被觸怒,但他的恐懼落空了。「或許吧﹗」甘道夫
柔聲回答:「但我們真正的試煉還沒到來,如果古代的預言沒錯,無論多麼勇武的英雄好漢都
殺不了他,他的克星是連賢者都不得而知的謎團。無論如何,至少,邪惡的首領並不急著揮軍
向前;他正是照著你之前所提過的睿智規範而行,躲在後方,驅趕著他的奴僕瘋狂向前。」
  「但你猜錯了,我回來的目的是護送那些還可以醫治的傷患;拉馬斯的城牆已經多處被毀
,魔窟的大軍很快就會從多個缺口進軍。很快的,平原上就會掀起戰火,我們必須要有足夠的
伏兵才行。我希望他們是騎馬的戰士,那是我們唯一的希望,目前敵人的騎兵依舊是他們最弱
的一環。」
  「我們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驃騎們現在能出現就好了﹗」迪耐瑟說。
  「其他的部隊會比他們先抵達,」甘道夫說:,「凱爾安卓斯的守軍剛和我們會合,那座
三角洲已經淪陷。魔王另外派出了一支部隊從黑門前出發,從東北方渡河去攻擊他們。」
  「米斯蘭達,有些人指責你樂於帶來壞消息,」迪耐瑟說:「但這對我來說並不算是新消
息了,昨天天黑以前我就知道了。至於伏兵,我已經考慮過這件事了,我們下去吧。」
  時間慢慢流逝,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城牆上的守軍就開始看見了撤退的先頭部隊。疲憊的
戰士散亂地往回走,其中大多數人身上都掛彩了,有些人甚至像是被怪獸追殺一般的沒命狂奔
。人們依舊可以看見東方閃動著火光,這些火焰似乎穿透了城牆,在平原上開始蔓延。房屋和
穀倉起火了。然後,一條條長長的火龍從四面八方匯聚,沿著奧斯吉力亞斯的大道,朝向主城
的正門而來。
  「這些敵人,」男人們說:「外牆已經陷落了,他們從每一個缺口蜂擁而入,還帶著火把
﹗我們的部隊呢?」
  時間逐漸接近傍晚,光線越來越微弱,連視力很好的人,都無法從要塞中看清楚戰場上的
情況。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火焰不停地蔓延,火龍的長度和數量也一直在增加。最後,距離主
城不到一哩的地方,一群秩序井然的戰士出現了,他們以穩定的步伐前進,依舊保持固定的隊
形。
  城中的人們屏息以待。「法拉墨一定就在那邊,」他們說:「他可以指揮人類或是野獸,
他會安全回來的﹗」
  撤退的主要隊伍距離主城越來越近了,從他們身後的黯淡天色中沖出一群騎士,這是斷後
部隊幸存的最後幾名戰士,他們又再度轉過身,準備面對數量驚人的敵人。然後,突然間傳來
了刺耳的呼聲,敵人的騎兵出現了。原先的火焰長龍變成了波濤洶涌的火浪,一列一列的半獸
人拿著火把、南方人擎著紅旗,用粗魯的語言不停叫罵著沖上來,眼看就要趕上撤退的隊伍。
最後,從黑暗的天空中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長著翅膀的黑影飛出,戒靈俯沖而下,準備大開
殺戒。
  撤退的隊伍立刻慌亂起來,人們已經開始脫隊,不假思索地四散奔逃,有些將武器拋下,
有些恐懼大喊,有些則是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5:31

  要塞中傳來了沖鋒的號角聲,迪耐瑟最後終於出動了他的伏兵,他們躲在正門內和外牆邊
,就等待著他的訊號,這是城內所有殘存騎兵所拼湊出來的部隊。他們隊伍整齊地以高速沖向
敵人,口中呼喊著殺敵的口號,城牆內傳來了回應的歡呼聲,在騎兵的最前端,是多爾安羅斯
的王和他擎著藍旗的天鵝騎士。
  「安羅斯為剛鐸而戰﹗」他們大喊著:「安羅斯和法拉墨要會合了﹗」
  他們以如同奔雷一般的氣勢,擊潰了撤退隊伍兩邊側翼的敵人;但一名騎士擺脫了後面的
所有人,他像是草原上的疾風掠過敵陣:影疾載著他,他再度渾身發光,高舉的手中閃動著耀
眼的光芒。
  戒靈猛地拉高沖勢,飛向另一個方向;因為,它們的首領還沒有準備好迎戰敵人手中淨化
的火焰。魔窟的部隊一心一意只想擊垮眼前士氣低落、四散奔逃的殘兵。剛鐸撤退的部隊歡呼
著轉過身,開始攻擊追兵。原先的獵人成了獵物,撤退反而成了大開殺戒的機會。戰場上立刻
屍橫遍野,滿地都是半獸人和人類的屍體,驟然熄滅的火把冒出惡臭,在平原上卷起陣陣的煙
霧,騎兵毫不留情地繼續向前。
  但迪耐瑟並不允許他們繼續追擊,雖然敵人的攻勢受阻,暫時被擊退,但東方的部隊依舊
源源不絕地前來增援。號角再度響起,發出退兵的號令,剛鐸的騎兵停了下來,在他們的掩護
之下,部隊重整隊形,他們調轉隊伍,秩序井然地朝向正門退去。他們抬頭挺胸走入了城門,
城內的人民也以敬佩的眼光看著他們,大聲的歡呼;但是,眾人內心都有些擔心,因為從戰士
的數量看來,他們的犧牲非常慘重,法拉墨損失了三分之一的部下,他自己人又在哪裡呢?
  他是最後進來的人,他的部下都已經進了城內。騎兵們策馬進城,最後是多爾安羅斯的旗
幟和領袖,他懷抱著和他流著相同血脈的迪耐瑟之子法拉墨,他是在戰場上找到他倒下的軀體。
  「法拉墨﹗法拉墨﹗」人們在街道上哭喊著。但他沒有回答,他們將他簇擁著送進要塞,
回到他父王的身邊。當時戒靈正因白騎士的光芒而後退,法拉墨則是正和哈拉德的一名大將僵
持不下,從敵陣中冷不防飛來的一支毒箭射中了他。如果不是多爾安羅斯騎兵的沖鋒,他可能
早就被南方人的利劍斬殺在戰場上。
  印拉希爾王將法拉墨送入淨白塔,他說:「王上,你的兒子在英勇奮戰之後回來了,」他
描述了在他眼前所發生的奮戰經過。但迪耐瑟只是站起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兒子的面孔。然後
,他命令僕人們在房中安排一張床鋪,讓法拉墨躺在上面,接著請眾人離開,他自己則是來到
了高塔頂端的秘密房間中;那一瞬間,許多抬頭觀望的民眾看見窗內冒出蒼白的光芒,在閃動
一陣之後,光芒就熄滅了。當迪耐瑟從房中下來時,他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在兒子身邊;只是,
攝政王的臉色灰敗,比他臥床的兒子看起來還要虛弱。
  就這樣,米那斯提力斯攻防戰就在敵人嚴密的包圍圈中展開了。拉馬斯城牆遭到突破,整
個帕蘭諾平原也落入魔王的掌握中。從城外最後進來的消息,是由北方逃來的部隊在正門關閉
前所帶進來的。他們是從安諾瑞安和洛汗進入米那斯提力斯必經之道上的守軍,這些殘兵是由
印哥所帶領的,五天前就是他讓甘道夫和皮聘進入剛鐸,那時,太陽依然還會升起,人們心中
還抱持著希望。
  「驃騎們還是沒有消息,」他說:「洛汗國的援兵不會來了。即使他們來了,恐怕也無法
突破包圍圈。我們之前首先發現的部隊,已經從凱爾安卓斯的方向渡河了。他們的兵力非常強
大:好幾個魔眼直屬的半獸人軍團,無數個由陌生的人類所組成的連隊。他們身材並不高,但
十分壯碩,像是矮人一樣留著鬍子,拿著巨斧,我們猜測,他們可能是從東方的荒野中前來的
部族。他們在北方的道路上部署下重兵,許多則是駐扎在安諾瑞安,驃騎們看來是無法趕過來
了。」
  正門關了起來,城牆上的守衛一整夜都可以聽見敵人在外面肆虐的聲音,他們恣意破壞、
四處放火,砍殺任何在城外的人類,不管他們原先是死是活都一樣。在這一片黑暗中,人們無
法估計越過大河的敵人究竟有多少,但是,當依舊黯淡的清晨到來時,人們才發現昨夜的恐懼
並沒有讓他們誇張敵人的數量。平原上擠滿了黑壓壓的部隊,極目所及全部都是包圍米那斯提
力斯的敵人,如同惡臭的霉菌一樣密密麻麻,占據了整個平原。敵人在城周圍安置了許多黑色
或是鮮紅色的營帳,準備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攻城戰。
  半獸人如同螞蟻一般的忙碌工作,他們在弓箭射程之外挖掘寬大的壕溝,每當一座壕溝完
成時,溝內就被注滿了火焰。人們看不清楚這火焰究竟是如何被點燃的,是靠著獨門的技術還
是靠魔法?沒有人知道。這些人忙碌工作了一整天,米那斯提力斯的守軍束手無策地看著他們
,完全無法阻止他們的動作。只要一段壕溝完成,守軍們就可以看見對方推來巨大的車輛,緊
接著就是更多的敵軍。他們都躲在壕溝的掩護之後,同時也架設起巨大的弩炮和投石器,城中
的武器都無法射到那麼遠的地方,即使可以,也不具有任何的殺傷力。
  一開始,人們只是哈哈大笑,並不怎麼害怕那些裝置,因為環繞這座城的主城牆不只極高
,厚度更驚人,這是在努曼諾爾人的勢力和知識衰微之前所建造的。它的外層如同歐散克塔一
樣,黝黑、堅硬、光滑,不管是火焰或是鋼鐵都無法破壞;除非有某種力量能將它連根拔起,
否則它根本不畏懼任何形式的攻擊。
  「沒用的,」他們說:「就算敵人主將親自動手也是一樣的,只要我們還活著,他們就絕
對進不來。」但有些人忍不住質疑道:「只要我們還活著?還有多久?他擁有的武器從古到今
已經不知擊垮了多少強敵,飢餓就是他最可怕的幫手。道路都已經被封閉了,洛汗國的援軍是
不會來了﹗」
  但那些裝置並沒有把彈藥浪費在金剛不壞的城牆上。規劃這場剿滅魔多大敵戰役的並非是
雞鳴狗盜之輩,那是擁有詭詐智慧的力量和心智。巨型的投石器架好後,在敵人的呼喊和繩索
、滑輪的運作之下,難以計數的彈藥被投向極高的高空。這些彈藥越過了城牆,如同致命的暴
雨一般落在第一座城中。許多彈藥藉著獨特的技術,在半空中就炸成一團火焰洒向地面。
  很快的,城內就陷入了一片火海,所有多餘的人力全都被抽調去撲滅各處冒出的火苗。在
這一團混亂之中,又有第二波沒那麼危險、卻更為恐怖的彈雨落了下來。這些東西落在城門後
的街道上;它們小而圓,卻意外的不會爆炸。當人們想要弄清楚這是什麼東西時,卻紛紛克制
不住地發出慘嚎或嚎啕大哭。敵人這回射進城內的武器是戰死在奧斯吉力亞斯、拉馬斯城牆、
平原上的那些戰士的腦袋。連最堅強的人看到這景象也不禁動容,有些腦袋已經被破壞得難以
辨認,但有些即使被劃滿了恐怖的傷口,人們還是認得出來。從這些人頭上的表情看來,每個
人死前都承受了極度的痛苦;不只如此,半獸人還在他們的頭上毫不留情地烙下了魔眼的印記
。雖然這些人頭沾滿血污,被剝奪了最後一絲的尊嚴,但城中的守軍還是會從中發現他們曾經
認識的人,那些曾經昂首闊步、自尊自傲生活的人們。
  人們徒勞無功地咒罵著那些聚集在正門前的敵人,對方毫不畏懼詛咒,也聽不懂西方人類
的語言,彼此之間只用類似野獸和食腐鳥類的嘶啞語言交談。很快的,米那斯提力斯內的守軍
士氣陷入了新的低潮,沒有多少人還敢挺身抵抗魔多的部隊,因為邪黑塔的帝王又帶來了另一
個比飢餓更快速、更強大的武器:恐懼和絕望。
  戒靈又再度出擊。這一次,他們的帝王發動了幾乎全部的力量,而他們傳達它意志和力量
的聲音,也隨著變得更具破壞力,充滿了威脅的邪氣飄盪在空中。他們如同等待啃食屍體的兀
鷹一樣,在空中不停地盤旋。他們刻意保持在人類的勢力和弓箭的射程之外,從不離開,致命
的聲音充塞在空氣中。每一次淒厲的尖叫聲都讓人越來越難以忍受,到了最後,在這些黑影掠
過上空時,連意志最堅定的戰士都會臥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再不然,他們就是渾身僵硬地站
著,讓武器從軟弱的手中落下,腦中的思緒完全被黑暗所掩蓋,再也不想要抵抗,剩下的只有
躲藏、逃竄和死亡。
  在這黑暗的一天中,法拉墨都躺在淨白塔的廳堂中,在致命的高燒中掙扎著。有些人說他
快要死了,很快的,這消息就傳遍了全城。他的父親什麼都不做的坐在他身邊,只是沉默地看
著,完全放棄了防御的計畫。
  即使是被強獸人逮捕的時候,皮聘也不曾感到這麼的絕望。他的職責是服侍攝政王,他就
這樣被人遺忘地站在點著微光的廳堂中,盡可能的壓抑自己心中的恐懼。他眼睜睜看著迪耐瑟
在他的眼前不停衰老,彷佛他堅強的意志中有什麼緊繃的東西斷了線,讓他淪入萬劫不複的境
地。或許是傷心或許是悔恨所造成的,他在那張堅毅的臉上看見了淚水,這比怒氣更讓人難以
忍受。
  「王上,不要哭,」他結巴的說:「或許他會好起來的,您問過甘道夫了嗎?」
  「不要拿巫師來安慰我﹗」迪耐瑟說:「那愚蠢的最後一線希望已經幻滅了,魔王找到了
它,他的力量開始增強,他可以知道我們的想法,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我無情地派出自己的親生兒子,冒那不必要的危險,現在,他躺在那裡,血液中有著劇
毒。無奈啊,無奈啊,不管戰事如何演變,我的血脈都將從此斷絕,剛鐸宰相的家族也將從此
終結,人類的皇族將落入賤民統治之下,最後我們將被全部滅絕。」
  許多人來到門口,求見城主。「不,我不出去﹗」他說:「我必須要留在兒子身邊,他在
死前或許還會開口,距離那時候也不遠了。你們想要跟從誰都可以,即使是那個只知道死抱著
一線希望的灰袍傻瓜也無妨,但我只會留在這裡。」
  因此,甘道夫接掌了剛鐸最後一個城池的防衛系統。只要他一出現,人們就士氣大振,將
那魔影的記憶趕出腦海。他日夜不休地在要塞和城牆之間來回,從南到北巡視城牆的每一個段
落,多爾安羅斯王穿著閃亮的盔甲隨侍在側,他和他的騎士依舊擁有努曼諾爾人皇者的血液。
看見他們的人們會低聲說著:「古老的傳說或許是真的,那些人的身體裡面或許真流著精靈的
血液,畢竟寧若戴爾的人民,曾經在那邊居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然後,就會有人在這一片
灰暗中唱起有關寧若戴爾的歌曲,或是遠古流傳下來的安都因的頌歌。
  但是,當甘道夫離開之後,人們又再度被陰影所籠罩,熱血也跟著冷卻下來,剛鐸的榮耀
化成飛灰。就這樣,他們度過了另一個黯淡、恐懼的白天,進入了絕望的夜晚。在第一城中已
經有多處被烈火吞沒,城牆上的守軍已經有多處陷入了無路可退的窘況。但是,也沒有多少人
還緊守著自己的崗位,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害怕地逃入了第二座城門。
  距離戰場很遠的地方,大河上搭建了更多橋梁,一整天都有更多的部隊和武器越過大河,
最後,攻擊終於在半夜發起了。先鋒部隊穿越了火焰壕溝之間刻意留下的通道,沖向城牆。即
使在城牆上弓箭手的猛烈攻勢之下,他們還是不顧生死的沖鋒,不過,事實上城牆內並沒有留
下足以擊潰他們攻勢的守軍。即使在火焰的照明下,剛鐸一向自傲的弓箭手也因為數量上的差
距而無法對敵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在確定了城中的士氣已經崩潰之後,隱身在幕後的將領指示
全軍發動攻擊,在奧斯吉力亞斯建造的巨大攻城塔開始緩緩的穿越黑暗,被推向城牆。
  信差們再度沖進了淨白塔,由於事態緊急,皮聘還是讓他們進來了。迪耐瑟緩緩將目光從
法拉墨的臉上移開,沉默地看著他們。
  「王上,第一城已經陷入了烈焰之中,」他們說:「您有什麼指示?你依然還是城主兼任
宰相。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聽從米斯蘭達的指揮。人們逃離了城牆,讓我們的防衛露出空隙。」
  「為什麼?這些笨蛋為什麼要逃?」迪耐瑟說:「晚死不如早死,反正我們遲早都會被燒
成焦炭。回去你們的篝火邊﹗我呢?我要留在我的火葬場﹗火葬﹗迪耐瑟和法拉墨不需要墓窖
。不需要﹗我們才不會安息在這裡的土地上,我們會像是野蠻人的國王一樣燒成飛灰。西方的
勢力失敗了,回到你們的火焰中吧﹗」
  信差們立刻轉身逃了出去。
  迪耐瑟站了起來,鬆開法拉墨發燙的手。「他在發燒,一直發燒,」他哀傷地說:「他靈
魂的聖堂已經崩潰了。」然後,他走向皮聘,低頭看著他。
  「永別了﹗」他說:「帕拉丁之子皮瑞格林,永別了﹗你的服役時間很短,現在也快結束
了,我解除你的職務。去吧,選擇你最想要的死法,你想和誰在一起都可以,即使是那個讓你
面對這死亡的蠢蛋也可以。把我的僕人找來,然後就走吧。永別了﹗」
  「王上,我不會說永別的,」皮聘跪著說。突然間,他又恢複了哈比人的精神,他站起身
,直視對方的雙眼。「我會接受你讓我離開的命令,大人,」他說:「因為我真的很想要見到
甘道夫。但他並不愚蠢,除非連他都願意放棄生命,否則我絕不願意放棄生命。但是,只要您
還活著,我就不願意職務被解除。如果他們最後殺進了要塞,我寧願站在你身邊,好好的揮舞
一下身上的這柄寶劍。」
  「半身人先生,如你所願吧,」迪耐瑟:「但我的生命就到此結束了,找我的僕人進來﹗
」他轉過身繼續看著法拉墨。
  皮聘離開了他,把僕人找了進來。他們是六名高大英俊的男子,但卻因為這召喚而渾身發
抖。不過,出人意料之外的,迪耐瑟只是命令他們在法拉墨的床蓋上溫暖的被褥,把床抬起來
。他們照做了,將法拉墨扛著離開了這廳堂。他們緩緩步行,盡可能不打攪到這發燒的傷患,
迪耐瑟倚著拐杖跟在後面,皮聘則是走在眾人的最後。
  他們走出了淨白塔踏入黑暗,氣氛凝重得彷佛是參加喪禮一般,低垂的烏雲在火光的照耀
下反射出病態的紅光。他們無聲地穿越廣大的庭園,在迪耐瑟的命令之下,於那枯萎的聖樹旁
停了下來。
  除了下城的喧鬧之外,一切都寂靜無聲,他們可以清楚的聽見水滴從枯枝上哀傷地落入池
水中的聲音。然後,他們繼續走到要塞的門口,衛兵們驚訝但無可奈何地打量著他們。一行人
轉向西,最後來到了第六城後方牆上的一座門前。人們稱這作梵和倫,因為只有舉行喪禮的時
候它才會打開,除了城主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使用這條道路,唯一的例外是負責清潔維護陵寢
的工作人員。在門後是一條蜿蜒的小路,在九轉十八彎之後,才會來到明都陸安山陰影下眾王
和宰相安息的陵寢。
  一名看門人居住在路旁的小屋中,他拿著一盞油燈滿臉恐懼地來到門口。在城主的命令之
下,他打開大門,大門無聲地往後滑開,他們拿走他手上的油燈,走了進去。在搖晃的油燈光
芒映照下,古老的高牆和石柱顯得十分陰森。他們緩慢的腳步聲不停地回響著,直到他們來到
死寂之街,拉斯迪南,這街道位於蒼白的圓頂和空曠的廳堂,以及早已亡故的人們的畫像之間
。他們走進了宰相陵寢,將重擔放了下來。
  皮聘不安地看著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寬廣的大殿中,彷佛整個地方都被包圍在深沉的
黑暗中,只有油燈的光芒穿透這厚重的包覆。在這微光之中,他依稀能夠辨認出許多由大理石
雕刻成的石桌;每張石桌上躺著一具雙手交疊的尸體,頭枕在冷冰冰的岩石上,但最靠近眾人
的一張石桌上空無一物。在迪耐瑟的命令之下,他們將法拉墨和父王肩並肩排在一起,用一張
裹尸布將他們蓋住,僕人們接著低頭垂首在兩邊站好,彷佛是在謁陵一般。然後,迪耐瑟低聲
開口道:
  「我們會在這裡等待,」他說:「但別找香料師過來。帶乾燥的柴火過來,堆放在我們身
邊和身下,在上面倒滿油。聽我的號令,你們可以將火把丟上來。不要多說,只管照做就是了
。再見﹗」
  「王上,謹遵指示﹗」皮聘立刻轉過身,害怕地逃離這亡者居住的地方。「可憐的法拉墨
﹗」他想:「我一定得趕快找到甘道夫才行,可憐的法拉墨﹗他需要的不是淚水而是醫藥啊。
喔,我到底能在哪裡找到甘道夫?我想,一定是在最忙亂的地方,他搞不好沒時間分身來對付
將死的瘋人。」
  到了門口,他轉身對一名留下來看守的僕人說:「你的主人失去理智了,」他說:「動作慢
一些﹗只要法拉墨還活著,請你們不要帶火過來﹗在甘道夫到之前什麼事也不要做﹗」
  「米那斯提力斯的統治者究竟是誰?」那人回答道:「是迪耐瑟王?還是灰袍聖徒?」
  「看起來如果不是灰袍聖徒,那就什麼統治者都沒有了,」皮聘說,在此同時他使盡渾身
解數飛奔上那蜿蜒的小徑,穿過那驚訝的看門人身邊,走出大門,繼續不停地奔跑,直到要塞
的入口處。當他經過的時候,衛兵向他打招呼,他認出了貝瑞貢的聲音。
  「皮瑞格林先生,你要去哪裡?」他大喊著。
  「我要找米斯蘭達,」皮聘回答道。
  「王上的命令一定很緊急,不能夠被我所拖延,」貝瑞貢說:「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
可以趕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王上究竟去哪裡了?我才剛上哨,但我聽說他走向那封
印之門,僕人們還扛著法拉墨走在前面。」
  「沒錯,」皮聘說:「他們的目標是死寂之街。」
  貝瑞貢忍不住低下頭,隱藏眼中的淚水。「他們說他已經快死了,」他嘆氣道:「現在他
終於還是走了。」
  「不﹗」皮聘說:「時候還沒到,即使是現在,我想我們還是有機會阻止他的死亡。可是
,貝瑞貢,城主在他的王城陷落之前就崩潰了,他已經發瘋了,會做出很危險的事情來。」他
很快地轉述了迪耐瑟的詭異話語和動作。「我必須立刻找到甘道夫才行﹗」
  「那你必須前往戰火正熾烈的地方才行。」
  「我知道,王上准許我離開,貝瑞貢,如果你可以的話,請你想想辦法阻止這不幸發生。」
  「除非是攝政王直接的命令,否則他不準許任何穿著黑銀製服的人擅離職守。」
  「好吧,你必須要在軍令和法拉墨的生命之間作出選擇,」皮聘說:「對我來說,我認為
你要對付的不是什麼王者,而是個瘋子。我得走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盡快趕回來﹗」
  他死命的跑著,一直朝向外城而去。人們狂奔逃離大火現場,有些注意到他穿著製服的人
轉過身大吼大叫,但他全不理會。最後,他終於穿過了第二門,門外的城牆幾乎全都陷入烈焰
之中,但是,這裡卻處在一種十分詭異的沉寂中,沒有人們的呼喊聲、沒有金鐵交鳴的聲音,
接著,突然間傳來一聲刺耳的吼叫聲,以及一聲巨大的爆響。在足以讓人兩腿發軟的恐懼中,
皮聘強逼著自己走到正門後的空地上。他停了下來,找到了甘道夫,但是,他卻不由自主地倒
退回來,躲進陰影中。
  自從午夜開始,敵方的攻勢就從未停歇過。戰鼓雷鳴,成千上萬的敵人從北方和南方蜂擁
而來,龐大無匹的巨獸也出現在戰陣中,在這血紅的光芒下,哈拉德林人拖拉著這些猛獸,它
們巨大如同房屋般的身軀,扛著巨大的攻城塔和武器朝向正門靠近。但是,他們的統帥一點也
不在乎他們的表現,或是可能遭受的損傷;這些部隊的用處只是在測試敵人的防御強度,讓剛
鐸的守軍疲於奔命,他把最精銳的部隊都投入正門前。正門由鋼鐵所鑄成,在高塔和強大的火
力守衛之下的確難以攻破。但是,相比於周圍金剛不壞的城牆,這是整體防御中最弱的一點。
  鼓聲越來越大、火勢越來越猛,巨大的攻城塔、投石器不停的靠近,在這陣形之中,有一
座龐大驚人的破城錘,它的長度和百年的神木一樣高,藉著粗大的鐵練晃動。魔多的鐵匠們早
已為了鑄造這恐怖的武器而努力多時,它的尖端鑄成咆哮狼頭的形狀,上面被施以破壞的法術
,為了紀念遠古的地獄之錘,他們將這破城錘命名為葛龍德。巨獸拖著它,四周環繞著許多的
半獸人,來自山區的食人妖則是負責整個裝置的使用。
  不過,在正門附近,守軍依舊十分的強悍,多爾安羅斯的騎士和最老練的戰士都集中在該
處。箭雨插滿了戰場的每一寸土地,攻城塔被炸成碎片,或是像火把一樣被熊熊烈火包圍。正
門旁的尸體堆積如山,但在難以想像的瘋狂力量驅使下,敵軍依舊奮不顧身地沖上前。
  葛龍德緩緩前行,沒有任何的火焰能夠傷害它;不過,拖拉的巨獸經常陷入瘋狂、胡亂的
沖撞,在四周的半獸人陣形中造成慘重的傷亡。但是,他們立刻將這些尸體丟到一邊,由其他
人接替它們的位置。
  葛龍德繼續前進,鼓聲狂亂地噪響著。在屍山上出現了一個醜惡的身影:一名高大、渾身
都在黑暗遮蔽之下的騎士,他踐踏著屍體緩緩走向前,絲毫不在乎剛鐸的箭矢。他停了下來,
高舉一把蒼白的長劍。在這一瞬間,攻守雙方都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中,人們丟下武器,鬆開弓
弦,一切都陷入死寂中。
  戰鼓再度響起,葛龍德猛地在食人妖的怪力之下被拋向正門。它撞上了正門,正門晃了晃
,巨大的聲響如同悶雷一般響徹全城,但純鐵的大門和鋼造的巨柱依舊挺住了這股攻擊。
  黑影將軍挺起胸,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刺耳聲音,他似乎在念誦著一種古老而被人遺忘的
語言,要讓岩石和人心一同融化。
  他喊了三次,巨大的破城錘跟著揮動了三次,在最後一擊之下,剛鐸的大門被破了。彷佛
受到某種爆炸魔法的影響,剛鐸的大門在白光中轟然一聲炸得粉碎。
  戒靈之王無視一切地走了進來,在血紅火焰的襯托下,他黑暗的身影顯得特別刺眼,甚至
成了一個夾帶著讓人絕望力量的龐大形體。戒靈之王就這麼走進了從未有敵人踏入的門內,所
有的戰士在他之前四散奔逃。
  只有一個人例外。甘道夫騎在影疾身上,動也不動地在門後等著:影疾是這世界上唯一能
夠忍受這無比恐懼,還是和主人一樣紋風不動的神駒。
  「退回去﹗」甘道夫說,那龐大的黑影停了下來。「回到你的深淵去﹗退﹗和你的主人一
同面對等待著你們的虛無––。給我退﹗」
  黑騎士掀開兜帽,在兜帽底下,他竟然戴著皇冠,但卻沒有人能夠看見他的腦袋。火光射
穿他頭部應該在的地方,融入他黑暗的無邊無際的身體,鬼氣森森的笑聲從隱形的口中傳了出
來。
  「老笨蛋﹗」他說:「你這個老笨蛋﹗這是我的時刻。當你看見死亡的時候,難道認不出
來嗎?死吧﹗」話一說完,他就高舉長劍,火焰從刀刃飛濺而出。
  甘道夫不為所動。就在那一刻,在城中的某個庭院裡,一只公雞扯開喉嚨啼叫;它尖利、
清澈的啼聲劃破了咒語和戰火,歡迎這籠罩在死亡中的清晨到來。
  似乎是為了回應這聲響,從遠方傳來了另一種樂音––號角聲、無數的號角聲。在黑暗的
明都陸安山中號角聲不停地回湯著––北方的號角雄壯地吹奏著。
  洛汗的驃騎終於趕來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5:35

【第五章】

  梅裡躺在地上,裹在毯子內,由於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所以他什麼也看不見。可是,雖然
夜空中一點微風也沒有,四周的樹木卻都在微微地嘆息。他抬起頭。然後他又聽見了那聲音:像
是在茂密的森林與山丘中迴盪的微弱鼓聲。這脈動聲有時會突然消失,然後又在其他的地方接
續下來,有時遠,有時近,不知道值夜的衛兵是否聽見了這聲音。
  他看不見身邊的景象,但他知道周遭全都是洛汗國的驃騎,他在黑暗中可以聞到馬匹的氣
息,可以聽到它們在蓋滿松針的地面上踱步的聲音。部隊在靠近愛倫那奇烽火台的松林中扎營
,愛倫那奇是座突出於督伊頓森林邊緣的山丘,附近就是東安諾瑞安中寬大的道路。
  梅裡雖然很累,卻一直睡不著。他已經連續騎了四天,那永不消散的黑暗開始讓他心情也
跟著變沉重,他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這麼急著要跟來,為什麼明明有各種各樣的藉口,甚至連
驃騎王都對他下令,他還是堅持不要留在後方。他也思索著,如果年老的國王知道他違抗命令
偷偷跑來,會不會生氣?或許不會吧,德海姆和統領他們馬隊的將軍艾海姆之間似乎有某種默
契。他和所有的部下都假裝沒看見梅裡,當他說話的時候也刻意置之不理,大家可能都把他當
成德海姆所攜帶的另一個背包,德海姆則十分滿足於這情況,他也不和任何人交談。梅裡覺得
自己很渺小、微不足道,非常孤單。大夥變得越來越緊張,處境也越來越危險,他們距離米那
斯提力斯建造在周圍平原上的外牆大概還有一天的馬程。斥候被派去前線偵察狀況,有些再也
沒有回來,其他人則是匆忙的趕回,報告前方的道路全都被敵人占領了。一支敵軍駐守在道路
上,大約在阿蒙丁山脈西方三哩的地方,沿著道路不過九哩的地方還有許多人類的部隊駐扎,
半獸人則是充斥在路旁的山丘和森林中。驃騎王和伊歐墨趁著夜色召開了多次會議。
  梅裡很想要找個人聊天,他想到了皮聘,但這只是讓他更睡不著而已。可憐的皮聘被關在
那巨大的岩城中,孤單而害怕。梅裡希望自己能像伊歐墨一樣,是個高大的戰士,可以吹響號
角之類的樂器,前往救援他。最後,他坐直身,聆聽那似乎越來越靠近的鼓聲。他可以聽見人
們低聲交談,被半遮掩住的油燈在樹木間移動,附近的人類開始在黑暗中游走。
  一名高大的人類站起來,不小心踩到他,開始詛咒討厭的樹根。他認出那是艾海姆將軍的
聲音。
  「大人,我不是什麼樹根,」他說:「也不是行李,而是個渾身淤青的哈比人。你至少可
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補償我所受的傷害。」
  「在這該死的黑暗中什麼東西也看不清楚,」艾海姆回答道:「我王下令所有人必須立刻
做好出發的準備,我們可能要緊急出動。」
  「是敵人來了嗎?」梅裡緊張兮兮地問:「那是他們的鼓聲嗎?由於都沒人作出回應,我
還以為我在幻想呢﹗」
  「不,不是,」艾海姆說:「敵人在道路上,不在山裡。你聽見的是沃斯人,他們是居住
在森林中的野人,靠著鼓聲來交談。據說他們還居住在督伊頓森林中。他們是遠古遺留下來的
少數民族,十分隱密地居住在森林中,過著像是野獸一般機謹和小心的生活。他們不會和剛鐸
或洛汗作戰,但現在他們為了這黑暗和半獸人的出現而擔心,他們害怕黑暗的年代又要重新降
臨了。我們最好感謝他們不準備獵殺我們,謠傳他們使用的是毒箭,在野外求生和箭術上更是
無人能敵。不過,他們自願要協助希優頓王,剛剛他們的首領才被帶到驃騎王身邊,這也是火
光的來源。我只聽說了這麼多,我得趕快去執行王上的命令了。趕快打包好吧,袋子先生﹗」
他消失在陰影中。
  梅裡並不太喜歡野人和淬毒的箭矢,但是,他還有比這個更沉重的事情要擔心。等待實在
讓人難以忍受,他非常想要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他站了起來,很快就按照之前最後一盞
油燈出現的路線追了過去。
  不久之後,他來到了一塊空地上,驃騎王的帳篷就設立在一株大樹下,一盞上方被遮掩住
的油燈掛在樹枝上,對四周投射出蒼白微弱的光芒。希優頓和伊歐墨坐在地上,面前則是一個
相貌奇怪的人。他看起來如同岩石一樣的蒼老,一頭亂髮,鬍鬚則是像苔蘚一樣掛在他肥胖的
腦袋和下巴上。他的腿很短,身材很臃腫,只有腰間掛著蔽體的草葉。梅裡覺得之前似乎看過
這個人,接著,他突然想起了登哈洛的普哥人。他長得和那些雕像一模一樣,或許他就是那些
遠古的工匠所雕琢的對象。
  當梅裡靠近的時候,眾人正陷入沉默,接著,野人開口說話了。看來似乎是在回答某個問
題。他的聲音十分低沉、沙啞,但梅裡驚訝地發現,他所使用的竟然是通用語;只是有些遲疑
,中間還夾雜著一些不標準的發音。
  「不,馬隊之父,」他說:「我們不戰鬥、只狩獵,殺死森林中的哥剛哥剛就是半獸人,
討厭半獸人。你們也恨哥剛,我們可以幫忙。野人耳朵和眼睛都很銳利,知道所有路。野人在
石屋之前就住這裡,高大人還沒從海上過來。」
  「但我們需要的是戰場上的支援,」伊歐墨說:「你和你的同胞要怎麼幫助我們?」
  「帶情報回來,」野人說:「我們從山上看,我們可以爬高山往下看。石城關起來,外面
失火,裡面也失火,你想要去嗎?那你們必須快﹗但哥剛和人類在那邊,」他朝著東方揮舞著
粗短的手,「擋在馬路上,很多人,比騎馬的人要多––」
  「你怎麼知道?」伊歐墨說。
  老人毫無表情的臉上沒有透露什麼,但從他的聲音中可以感覺到他有些不悅。「野人自由
生活、不拘束,但不是小孩,」他回答:「我是偉大的頭目,剛布理剛。我可以數很多東西,
天上的星辰、樹上的枝葉、黑暗中的人類。你的人數是二十乘二十的十五倍,他們有更多。大
戰,誰會贏?還有更多繞著石城走––」
  「沒錯﹗他說的真的非常精確。」希優頓說:「我們的斥候回報,他們在路上挖了壕溝和
插了木樁。我們不可能以突襲的方式攻擊他們。」
  「可是我們卻得更快趕到,」伊歐墨說:「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陷入大火之中﹗」
  「讓剛布理剛說完﹗」那名野人說:「他知道的不只一條路,他會帶你們走那沒有陷阱、
沒有哥剛、只有野人和野獸的道路。在住石屋的人更強大的時候,他們蓋了不只一條路,他們
切割山脈,就像獵人切割獵物,他們讓大車從督伊頓到瑞蒙。現在他們不走這條路,路被遺忘
,但野人可沒有,道路依舊藏在樹木和草地上,它越過山丘,來到丁山,最後又回到馬路上。
野人會帶你走這條路,然後你們可以殺死哥剛,用明亮的鋼鐵趕走可怕黑暗,野人可以安心地
回去森林睡覺。」
  伊歐墨和驃騎王用洛汗的語言交談了片刻。最後,希優頓轉向野人說:「我們願意接受你
的協助,」他說:「雖然我們自己的家園也遭到了敵人攻擊,但那又怎麼樣呢?如果岩城陷落
,我們也不需要回去了;如果它得救了,那些部隊的補給線也會被切斷。剛布理剛,如果你說
的是真的,我們會給予你豐厚的獎勵,驃騎將永遠成為你的盟友。」
  「死人不會是活人的朋友,也不會送禮物,」野人回答道:「但如果你在這黑暗之後活下
來,那就不能打擾野人,也不能再像動物一樣追捕他們。剛布理剛不會帶你進陷阱,他會親自
和馬隊之父一起過去,如果他帶錯路,你可以殺掉他。」
  「就這麼辦﹗」希優頓說。
  「我們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繞過敵人,回到大路上?」伊歐墨問道。「如果你帶領我們,那
我們必須徒步前進,我猜那條路不會很寬吧?」
  「野人走路就很快,」剛布理剛說:「石車谷那邊的道路可以讓四匹馬並行,」他往南揮
舞著手說:「但在開口和尾端都很窄,野人從這邊走到丁山剛好是日出到中午。」
  「那麼先鋒至少必須要七個小時才能到,」伊歐墨說:「全部隊伍通過大概要十小時。路
上可能還會有意料之外的阻礙;而且,如果我們的部隊全都散開,離開山脈之後要重新集結也
必須花很多時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誰知道?」希優頓說:「隨時看起來都像夜晚。」
  「的確到處都黑暗,但不是夜晚,」剛布理剛說:「太陽出來的時候,即使我們看不見她
,也可以感覺到她。她已經爬出了東方山脈,目前的天空正好日出。」
  「那麼我們必須盡快出發﹗」伊歐墨說:「就算如此,我們今天也無法及時趕到剛鐸。」
  梅裡等了片刻,沒有聽到什麼新消息,於是他溜了回去準備聽候開拔的號令,這是大戰前
的最後階段。在他看來,應該不會有多少人活下來。不過,一想到皮聘和米那斯提力斯中的烈
焰,他就只能強壓下胸中的恐懼。
  那天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們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可能阻礙行進的敵人。野人把許多機
謹的獵人派了出去,不讓任何的半獸人或間諜有機會打探山中的調動。當他們靠近被包圍的城
市時,光線變得越來越微弱,驃騎們像是黑色的剪影一般在黑暗中穿梭。每個連隊都有一名野
人負責帶領,剛則是親自走在希優頓身邊。出發的時間花得比預期的要久,驃騎們浪費了不少
時間才把馬匹牽到營地后面的濃密森林中,進入隱藏的石車谷。當先鋒踏上阿蒙丁山東方的寬
廣平地時,大約已經是下午了,這邊果然有一條被從那多到阿蒙丁山的丘陵所遮擋的道路。這
條古代馬車可以通行的道路穿越了隘口,一路伸展下去,在安諾瑞安再度和通往主城的馬道會
合。不過,這條道路已經有許多許多年沒有人使用了,它已經多處斷裂,被掩蓋在無數年累積
的樹葉和濃密的樹林之下,但這樹林正好提供了驃騎們參戰前隱藏行蹤的最後機會;因為,在
那之後就是通往安都因平原的道路,而東方和南方的山坡都是多岩而沒有遮蔽的。這些光禿禿
的山脈綿延不斷,和明都陸安山的龐大身軀連結在一起。
  前鋒停了下來,後方的部隊則是從石車谷中快速涌出,散開在樹木之間各自找掩蔽隱藏。
驃騎王召集所有的將軍開會,伊歐墨派出斥候打探前方的道路,但衰老的剛布理剛只是搖搖頭。
  「派騎馬的人也沒用,」他說:「野人已經都看過黑暗中能看到的景象了,他們很快就會
回來,和我在這邊會合。」
  將軍們都來了,接著是許多和剛布理剛的身材沒有什麼兩樣的普卡人,從樹林中無聲無息
地走出來,他們用一種奇特的低沉語言和剛布理剛交談。
  剛布理剛轉過頭對驃騎王說道:「野人說了很多事情,」他說:「首先,要小心﹗丁山之後
一小時步行的路程處還有很多人類扎營。」他朝那黑色的西方揮舞著手。「但從這裡到岩城人
蓋的新牆之間看不到敵人,許多敵人在那邊忙碌,牆已經不在了,哥剛用地底的爆雷和黑鐵的
棍子把牆弄倒了。他們很粗心,不注意四周的狀況,他們認為朋友看住了所有的道路﹗」一說
到這裡,剛布理剛發出了奇特的咕魯聲,看來他似乎在笑。
  「這是好消息﹗」伊歐莫大喊道:「即使在這麼黑暗的狀況下,希望之火又再度點燃了﹗
魔王的計謀經常反而成為我們的幫手,這該死的黑暗成了我們最佳的掩護。現在,他旗下的半
獸人急著想要摧毀剛鐸的一草一木,同時也破壞了我之前最擔心的防衛。剛鐸的外牆本來會成
為阻擋我們最可怕的敵人,現在,只要我們能夠沖過這段路,就可以長驅直入趕到城外。」
  「森林中的剛布理剛,我必須再度感謝你,」希優頓說:「願你們能夠獲得好運﹗」
  「殺死哥剛﹗殺死半獸人﹗野人只會因這個感到高興,」剛布理剛回答道:「用鋼鐵趕走
臭空氣和黑暗﹗」
  「我們千裡迢迢趕來這邊,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驃騎王說:「我們會試著達到這目標的
,不過,我們得到明天才能確定會達成什麼樣的成果。」
  剛布理剛趴了下來,用額頭接觸地面,代表告別之意,然後,他站了起來,似乎準備離開
;但他突然間抬起頭,像是受驚的野獸聞到陌生的味道一樣嗅聞著,他的眼睛迅即一亮。
  「風改變了﹗」他大喊著。話一說完,他和子民們全都消失在朦朧中,驃騎再也沒有見到
他們。不久之後,東方又傳來了微弱的鼓聲,不過,雖然這些野人看來粗魯不文,但沒有任何
一名驃騎懷疑他們的承諾。
  「我們不需要進一步的帶領了,」艾海姆說:「我們的隊伍中有些騎士,曾經在承平的時
候去過米那斯提力斯,我就是其中一個。當我們來到路旁時,會看見它往南方轉,在我們抵達
主城之前還有二十一哩的距離,在這段路上兩旁幾乎都是青草,剛鐸的信差和傳令們,都是利
用這段道路全力奔馳,我們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趕到城下。」
  「那麼,既然我們等一下就必須拼盡全力,面對險惡的敵人,」伊歐墨說:「我建議大家
可以先休息,藉著夜色出發,這樣我們就可明天一早出動,或是在王上下令的時候出發。」
  驃騎王同意了,將領們也都回到各自的部隊去,但艾海姆很快地返回來了。「斥候在這片
灰色森林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狀況,王上,」他說:「只發現了兩個人––兩具人尸和
兩匹馬尸。」
  「繼續,」伊歐墨說:「有什麼特別的嗎?」
  「是這樣的,大人,他們是剛鐸的信差,其中一具尸體或許是賀剛,至少他的手中依舊握
著朱紅箭,但他的腦袋已經被砍掉了。還有一件事,從跡象看來,當他們被殺的時候,正逃往
西方,我研判當他們回來的時候,發現敵人已經展開攻擊,或是已經攻占了外牆。如果他們使
用驛站所提供的馬匹,那麼多半是在兩天之前抵達的,他們不能進入王城,只好轉身回來。」
  「真糟糕﹗」希優頓說:「那麼迪耐瑟就根本不知道我們出發的消息,他可能會因此而感
到無比的絕望。」
  「人們在緊急的時候不會容忍遲到,但遲到總比不到好,」伊歐墨說:「或許這次人們會
發現,古人的諺語從來沒有這麼貼切過。」
  時間正值夜晚,洛汗的部隊在道路的兩邊無聲無息地移動。這條路已經越過了明都陸安山
的外環,開始往南彎。人們可以看見遙遠的正前方出現沖天的火光,山脈的輪廓也被包圍在紅
光中。他們已經靠近了帕蘭諾平原的拉馬斯外牆,但日出的時刻尚未到來。
  驃騎王身處在先頭部隊的中央,家族的成員全都在他身邊,艾海姆的馬隊緊跟在後;梅裡
注意到德海姆離開了原來的崗位,在黑暗中無聲前進,直到貼近驃騎王的禁衛軍為止。前方傳
來了全軍停止的號令,梅裡可以聽見前面傳來低語聲,被派出去觀察情況的偵查員也回來了,
他們來到驃騎王面前。
  「王上,火勢非常猛烈﹗」一人說:「主城幾乎全陷入火海中,平原上似乎全是敵人,但
大部分的力量幾乎都投入了突擊正門的攻勢中。我們推測,外牆這邊沒有多少人留守,沒有出
動的人也十分鬆懈,全心全意在破壞。」
  「王上,您還記得野人所說的話嗎?」另一個人說:「我在和平的年代裡居住在谷地中,
我叫威法拉,我也可以聞得出空氣流動所帶來的消息,風的確已經改變了。空氣中有種來自南
方的氣息,是非常微弱的海鹹味,明天早晨一定會有重大的變化。我們通過城牆的時候,應該
正好是黎明。」
  「威法拉,如果你說的沒錯,願你生生世世都生活在眾人的祝福中﹗」希優頓說。他轉過
身面對四周聚集的騎士,他用雄渾的聲音開口說話,連第一個馬隊的騎士都聽得見他所說的話:
  「英勇的驃騎們,諸位伊歐的子嗣﹗關鍵的一刻已經到來了﹗眼前是敵人和烈焰,你們的
家園卻在遠方。雖然你們在異國作戰,但所爭取到的光榮卻永遠是屬於你們的。我們已經承諾
了盟邦,該是我們履行諾言的時候了﹗我們要讓這塊土地和他的統治者,明白我們的友誼﹗」
  人們紛紛用長槍敲擊盾牌,製造出驚人的聲響。
  「吾兒伊歐墨﹗你帶領第一馬隊,」希優頓說:「讓驃騎王的旗幟飄揚在正中央;艾海姆
,你帶領部隊在我們通過外牆時防衛右翼,葛林伯帶著部隊防御左右,其於的部隊找空隙跟上
來,打散任何集結的敵人。我們現在不清楚戰場上的情況,因此也沒辦法規劃其他的戰略。向
前衝,不要畏懼黑暗﹗」
  先頭部隊策馬飛馳,不管威法拉所感受到的改變何時會出現,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梅裡
緊抱著德海姆,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則試著鬆開劍鞘。他這才明白驃騎王對他所說的話:梅
裡雅達克,在這樣的戰鬥中你能派上什麼用場?「只有這個,」他想:「拖累一名騎士,希望
自己能夠保住座位,不會被後面的馬匹給踩死﹗」
  他們距離外牆不到三哩的距離,因此很快就抵達了目標,對梅裡來說還嫌太快了些。戰場
上傳來驚慌的呼喊聲,還有短暫金鐵交鳴的聲音。留守在外牆的半獸人數量很少,又沒有預料
到會遭受到這種攻擊,因此,他們很快就被殺死或是驅散了。在拉馬斯城牆北門的廢墟前,驃
騎王又再度停了下來,第一馬隊將他團團圍住。雖然艾海姆的部隊在陣形的右翼,但德海姆還
是刻意靠近驃騎王,葛林伯的部下則是從更東邊的城牆缺口通過。
  梅裡從德海姆的背后不停窺探,在很遠的地方,至少是十哩以外的平原上,可以看見非常
猛烈的火勢。不過,在它和驃騎們之間,火勢則像是一彎新月一樣,最近的距離不過是三哩左
右。在黑暗的平原上他什麼也看不清楚,也沒有任何晨光降臨的感覺,更別提什麼風的變化了。
  洛汗國的部隊無聲無息地踏上剛鐸的平原,緩緩集結,就如同洪水在人們自認安全的水壩
外拍打一樣。黑影將軍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那即將陷落的城池上,沒有任何情報能提醒他這萬無
一失的計畫中出現了漏洞。
  過了不久之後,驃騎王領著部下往東走,來到了城牆和戰場火焰之間的空隙,他們依然沒
有受到任何阻攔,希優頓也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號令。最後,他又停了下來,米那斯提力斯又更
靠近了些,空氣中充滿了焦味和死亡的氣息,馬匹們非常不安,驃騎王動也不動地坐在雪鬃背
上,眺望著米那斯提力斯的苦難,彷佛被這恐怖或痛苦所震撼,他的雙肩似乎被沉重的歲月壓
低。梅裡覺得自己也感覺到驚疑不定,無邊無際的恐懼趁隙襲來,他的心臟緩緩地跳動著,時
間似乎靜止了。他們太遲了﹗遲到比不到還糟糕﹗或許希優頓會承認失敗,低垂下老邁的身軀
,夾著尾巴逃回山區。
  突然間,梅裡終于感覺到局勢改變了。起風了﹗晨光已經漸漸探出頭來,往遙遠的南方看
去,人們可以依稀看見模糊的雲朵在翻滾著––黎明就快到來了。
  就在同一瞬間,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彷佛王城的地面被轟雷擊打。那一剎那,王城變得
黑白分明,最高的尖塔像是閃著光芒的細針;然后,黑暗再度掩沒一切,低沉的轟隆聲從城門
的方向飄移過來。
  一聽見那聲響,驃騎王老態龍鍾的身軀突然挺直起來。他再度恢複了自信尊貴的儀態,他
挺著胸膛,大聲呼喊,這是人類所發出過最清亮的聲音:
  奮起,奮起﹗希優頓的驃騎﹗
  魔物蘇醒,燒殺擄掠﹗
  長槍應揮舞,巨盾應接敵,
  太陽升起前,吾等將浴血奮戰﹗
  衝,衝﹗衝向剛鐸﹗
  話一說完,他就從掌旗官古斯拉夫手中搶過一支巨大的號角,奮力一吹,連號角都抵受不
住這力量而炸成碎片。驃騎全軍的號角都在同時回應,交織成一闕壯烈的交響曲。這震耳欲聾
的號角聲,像是天雷疾電一般席卷剛鐸的平原和山丘。
  衝,衝﹗衝向剛鐸﹗
  驃騎王對雪鬃大喊一聲,駿馬立刻撒開四蹄狂奔。他身後的旗幟在風中飛舞,白色的駿馬
在綠色的草原上馳騁,但連這旗幟都追不上他的衝勢。驃騎全軍萬馬奔騰地緊跟在後,驃騎王
仍然一馬當先地衝向敵人。伊歐墨緊追不捨,頭盔上白色的馬尾在風中翻飛,第一馬隊來勢洶
洶,但還是都趕不上希優頓。他看起來像是萬夫莫敵的狂人,列祖列宗的血液都在他的體內沸
騰,就像是主神之戰中的騎神歐羅米一樣威風凜凜。他高舉黃金的盾牌,反射出萬道金光,座
騎的四蹄彷佛都被綠色的火焰包圍。黎明的確降臨了,曙光和南方的海風一起來臨,讓黑暗退
卻,魔多的大軍忐忑不安,軍心動搖;他們不停逃竄、束手無策地接受憤怒的騎士制裁,有些
死在長槍下,有些死在馬蹄下。洛汗國所有的驃騎唱起雄壯的戰歌,同時毫不留情地斬殺敵人
,因為這是他們最輝煌的一戰。他們震耳的歌聲隨風飄送,進入動盪不安的王城中。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04

【第六章】

  可惜,帶隊攻擊剛鐸的,並非是半獸人的酋長或是無知的盜匪。這黑暗消退的時機不對,
遠在他主人計畫的時間之前,命運暫時阻止了他的進攻,整個世界都成了他的敵人。就在他伸
出手準備摘下獎賞時,勝利的果實卻從他的手中溜走,但他並沒有這麼容易就被打敗。他依舊
指揮著難以計數的部隊,擁有極強大的力量,他是戒靈之王,還擁有許多武器。於是,他離開
了城門,消失在黑暗中。
  驃騎王希優頓,終於趕到了從大河通往正門的道路上。他掉轉馬頭,朝向一哩之外的主城
沖去。他讓座騎的速度減緩一些,開始尋找脫隊的敵人。他麾下的騎士將他包圍在正中心,德
海姆也擠在護衛的行列中。在靠近城牆的地方,艾海姆的部屬全都在瘋狂地砍殺,將那些攻城
的裝置徹底破壞,把原先意氣風發的攻城部隊驅趕入燃燒著烈焰的壕溝中。在幾個小時內,大
半的帕蘭諾平原就被收複了,敵人的營帳陷入火海,半獸人像是被驅趕的獵物一般四處奔逃,
想要跑回河邊。洛汗的驃騎如入無人之境地斬殺敵兵,但他們並沒有完全擊潰敵方的攻勢,也
還沒有奪回正門,許多敵人依舊占據著門前的區域,平原的另外一邊,還是擠滿了未受一丁點
損傷的敵軍。在道路的南方是哈拉德林人的主力部隊,他們的騎兵集結在酋長的旗幟下,他仔
細一看,在晨光中發現了驃騎王的家徽;希優頓那時距離主戰場有一段距離,身邊的護衛也十
分薄弱。於是,哈拉德林的領袖爆吼一聲,展開那面在腥紅大地上飛舞著一只黑蛇的旗幟,並
且立刻率領精銳的戰士,沖向白馬和綠地的王旗所在處。南方人拔出彎刀的景象,讓戰場上充
滿了如星辰般的刀光。
  希優頓這才發現到他。驃騎王可不是坐以待斃的簡單貨色,他立刻大吼一聲,命令雪鬃沖
向前。兩邊的部隊以雷霆萬鈞的氣勢互相沖撞,不過,北方戰士的怒火更熾烈,而他們的馬術
和槍術也勝過南方人許多。雖然敵眾我寡,但驃騎們像是無人能阻的雷電一樣,在敵陣中來去
自如。希優頓擎著長槍刺進敵將的身體,在長槍落地前,他手上的寶劍就將敵方的戰旗和軍官
連旗帶人砍成兩半,黑色的大蛇落到地面。敵方的騎兵一見狀況不對,立刻轉身就跑。
  正當驃騎王志得意滿的時候,晨光卻開始黯淡下來,天空微弱的光線再度被遮蔽,黑暗籠
罩大地。馬匹驚慌失措,人們從馬背上被拋下來,哀號著摔落地面。
  「集合﹗集合﹗」希優頓大喊著:「伊歐子嗣別退卻﹗不需懼怕黑暗﹗」但恐懼的雪鬃卻
人立起來,前蹄在空中揮舞;接著,它慘嚎一聲倒了下來,胸腹間中了一枚黑箭,驃騎王被壓
在它的身體下。
  恐怖的黑影如雲朵般地從天空降下,天哪﹗那是一只長著翅膀的妖獸:它看起來像是一只
體型驚人的怪鳥,赤裸裸的身上沒有任何羽毛,雙翅是像蝙蝠一樣的巨大肉翅,指尖還有利角
。這或許是遠古世界中誕生的妖物,它在被遺忘的山脈中苟延殘喘,於冰冷的月光下誕生了這
個純粹邪惡的物種。黑暗魔君接納了它,用腐敗的肉類喂養它,直到它的體型超越了所有飛行
的生物為止,然後,魔王再把這些妖獸賞賜給忠實的僕人。它以極快的速度朝地面俯沖,接著
,它收攏翅膀,穩穩地降落下來,站在雪鬃上發出沙啞的鳴叫聲,彎著光禿無毛的長頸環顧四
周。
  在它身上坐著一個黑暗、龐大,且殺氣騰騰的身影。他戴著鋼鐵的皇冠,但應該是腦袋的
地方卻空蕩蕩的,只在雙眼的位置冒出詭異的光芒––他是卷土重來的戒靈之王。在黑暗消褪
的時候,他將座騎召來,這次重新從空中展開攻擊。他的身影帶來了絕望與恐懼,也摧毀了剛
鐸勝利的希望,他手中拿著一柄巨大的釘頭錘。
  希優頓並沒有被眾人所遺忘,雖然王室的禁衛軍死傷枕藉,或是因為馬匹失控而被帶到遠
處,但在這一團混亂中,依然有一人站立著不動––那是年輕的德海姆,他的忠誠超越了恐懼
,他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因他敬愛驃騎王如父。梅裡和他一起乘著溫佛拉沖進敵陣,但駿馬卻
因恐懼而拋下兩人,在平原上狂奔。梅裡像是野獸般趴在地上,極端的恐懼讓他無視眼前的情
景,覺得一陣惡心。
  「你是驃騎王的臣民﹗驃騎王的臣民﹗」他在內心大喊著:「你必須要留在他身邊,你自
己說將會視他如父。」但他的腦中依舊一片混亂,身體止不住發抖,他不敢睜開眼或是抬起頭。
  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似乎聽見了德海姆說話的聲音。在這情況下,那聲音相當奇怪
,讓他聯想到曾經見過的另一個人。
  「離開,怨靈,腐屍之王﹗讓死者安息﹗」
  一個冰冷的聲音回答:「不要阻擋戒靈對他的獵物動手﹗否則他將不會只殺死你而已,他
會把你帶往詛咒之地,讓你的血肉全被吞食,靈魂在魔眼之前永恆受苦。」
  鏘的一聲,德海姆拔出了寶劍。「隨你怎麼做,但我將盡力阻止你﹗」
  「阻止我?愚蠢,天下的英雄好漢都無法阻止我﹗」
  在這生死交關的一瞬間,梅裡聽見了最奇怪的聲音。德海姆似乎笑了,那是如同鋼鐵敲擊
一般清脆的笑聲。「我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你眼前的是名女子––我是伊歐玟,伊歐蒙德之女
。你的對象是我王和我父,如果你並非永生不死,那就滾開吧﹗不管你是活人還是邪惡的幽靈
,如果你敢碰他一根汗毛,我都會將你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
  妖獸對她嘶吼,但戒靈卻遲疑了,沉默地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梅裡對於這現況的驚訝蓋過
了恐懼,他張開眼,發現自己又看得見了。妖獸就在距離他只有幾步的地方,戒靈之王的身影
像是純粹絕望的集合體一般騎在它之上。在它左邊不遠的地方則是自稱為德海姆的伊歐玟。她
除下了隱藏身分用的頭盔,金色的秀發隨風飛揚,她灰色的雙眸毫不退讓地看著前方,臉頰上
掛著之前的淚水。她手中握著寶劍,另一只手則是舉起盾牌,遮擋敵人可能的攻擊。
  她是伊歐玟,也是德海姆﹗梅裡的心中閃過那張在登哈洛時的臉孔,看得出充滿了生亦何
歡、死又何懼的決心。他突然間覺得非常感動和驚訝,他種族特有的勇氣也被喚醒了,他握緊
雙拳,不能讓這麼美麗、這麼堅定的人死掉﹗至少,她不能在這種狀況下孤身一人死去。
  敵人的面孔並不是朝向他,但他依然不敢作出任何誇張的動作。他慢慢地、慢慢地爬向另
一邊,黑影將軍則因眼前的女子而感到疑惑、擔憂,只把他當作泥濘中的小蟲一樣不屑一顧。
  突然間,妖獸拍打著醜惡的翅膀,吹起了陣陣腥臭的氣流;它再度躍上空中,俯衝下來,
尖叫著對準伊歐玟又啄又抓。
  她依然毫無所懼,身為驃騎之女、王室成員,她雖美麗,卻也同樣的致命。她在電光石火
間一劍揮出,準確地砍中敵人。她將妖獸伸長的脖子徹底砍斷,讓它醜陋的腦袋滾落到地面。
當它發出轟然巨響落到地面時,她敏捷地往後一跳,冷靜地看著那醜惡的生物重重砸落地面,
它一死,那陰影就跟著消退了。伊歐玟周身籠罩在光明中,日出的金光照著她閃閃發亮的金髮。
  黑騎士從這一團模糊的血肉中走出來,高大的身軀散發出驚人殺氣。戒靈的怒吼像是毒液
一般,讓所有旁觀者都掩耳走避、頭昏眼花;在同一瞬間,他毫不留情地對準伊歐玟揮出巨大
的釘頭錘。她的盾牌在此重擊下立刻布滿裂痕,持盾的手臂也因此骨折,更因為收不住勢子而
踉蹌跪倒。黑騎士步步逼近,雙眼冒著冰寒的光芒,準備再給她致命的一擊。
  但是,他突然發出痛苦的號叫,腳步不穩地僕倒向前,釘頭錘偏離了目標,敲在地面上。
梅裡的寶劍從他身後刺來,穿透了黑色的斗篷,插進黑甲間的縫隙,割斷了他膝蓋的肌腱。
  「伊歐玟﹗伊歐玟﹗」梅裡大喊著。接著,她勉強支起身體,使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寶劍
刺進皇冠和斗篷之間的位置。寶劍炸成碎片,皇冠匡當一聲滾落地面。伊歐玟摔倒在敵人的屍
體上––驚人的是,那斗篷和盔甲內竟然是空蕩蕩的﹗它們殘破地散落四處,淒厲的慘號聲直
向天空,那薄弱的聲音在微風吹拂下消散在空氣中,自此消失在這個紀元。
  哈比人梅裡雅達克站在屍堆中不停眨眼睛,就像不習慣光明的貓頭鷹一樣。他的視線完全
被淚水給掩蓋了,透過這層薄霧,他看著美麗的伊歐玟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還有那個在生命
中最光輝燦爛的一刻猝死的驃騎王。雪鬃在之前的痛苦掙扎中已經滾了開來,但它卻成了殺死
主人的凶手。
  梅裡彎下身,準備親吻他的手。但希優頓竟然張開眼睛,十分費力地開口說道:「再會了
,哈比特拉先生﹗」他說:「我的身體已經不行了,我要和祖先重聚了。即使在偉大的列祖列
宗身邊,我也不會有絲毫的羞愧。我砍倒了黑蛇,黑暗的早晨卻帶來歡欣的一天,還會有燦爛
的日落﹗」
  梅裡不停地啜泣,說不出話來。「王上,請原諒我,」他最後終於說:「我違背了您的命
令,而且我除了站在您面前哭泣之外,什麼都不能做。」
  年邁的國王笑了:「不要傷心﹗我早就原諒你了,勇氣是不會被忽視的。願你日後能過得
幸福,當你快樂地抽著煙斗的時候,別忘了我﹗看來,我們是不可能坐在皇宮裡面,聽你解釋
那些藥草的來源了。」他閉上眼,梅裡深深一鞠躬。接著,他又開口說:「伊歐墨呢?我的世
界已經開始變暗了,我希望在死前可以見他一面,他必須繼承我的王位。我還有話要跟伊歐玟
說,她不讓我離開她,現在我也不能見她最後一面了,可惜哪﹗她對我來說比親生女兒還要親
––」
  「王上,王上,」梅裡斷斷續續地說:「她就––」可是,就在那一刻,巨大的聲響將他
們包圍,整個戰場的號角似乎都響了。梅裡看著四周,根本忘記自己身在戰場這回事,自從希
優頓王倒下後,彷佛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事實上,這只不過是短短的十幾分鐘而已。這時,
他才意識到他們可能會被卷入新的戰鬥中。
  敵人的增援從大河趕了過來,魔窟的部隊從城牆下沖過來,哈拉德林的步兵則是和騎兵一
起向戰場上集結,在他們的隊伍之後還有猛獸巨大的身影。伊歐墨將所有的驃騎再度集結衝鋒
,剛鐸所有的戰士全都一涌而出,多爾安羅斯的天鵝騎士一馬當先,毫不留情地格殺正門前的
敵軍。
  這時梅裡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甘道夫呢?他不在嗎?他能不能夠救走驃騎王和伊歐
玟?」就在這個時候,伊歐墨已經趕了過來,王室的禁衛軍也重新壓製住慌亂的座騎,跟著往
此地集合。他們驚訝地看著妖獸的屍體,連馬匹都不願意靠近它。伊歐墨從馬背上跳下來,悲
憤莫名地站在驃騎王的身邊。
  一名驃騎從戰死的掌旗官古斯拉夫手中拿下王旗,將它朝天高舉。希優頓慢慢地睜開眼睛
,示意將旗幟交給伊歐墨。
  「萬歲,驃騎王﹗」希優頓說:「迎向你的勝利﹗替我向伊歐玟道別﹗」直到他死前,都
還不知道伊歐玟就在他身邊。四周的將士們號啕大哭:「希優頓王﹗希優頓王﹗」
  伊歐墨開口道:
  不需過度傷悲﹗王者已逝,
  這是命中注定。等他墓丘立起,
  女人才會為他哭泣。吾等必須再度投入戰場﹗
  但他自己也是滿臉淚痕。「禁衛軍留下來,」他說:「讓他光榮地離開戰場,不要被人所
踐踏﹗對,還有此地所有奮戰而死的驃騎王子民。」他檢視著戰死將士的屍體,回憶著他們的
名字,然後,他走到妹妹伊歐玟的身邊,認出了她的臉孔。滿臉淚痕的他呆立當場,再度受到
沉重的打擊。他的臉色煞白,滿腔怒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然後,他狂亂地大吼:
  「伊歐玟,伊歐玟﹗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是怎麼一回事?死亡,死亡,到處都是死亡﹗死
亡奪走了我的一切﹗」
  不等城內的友軍到來,他就來到部隊前方,吹著號角,大喊著全軍突擊的號令。他悲痛的
聲音在戰場上回響著:「與其一死,不如一戰﹗讓我們奔向世界末日﹗」
  驃騎們發動了攻擊,但洛汗國的子民們不再歌唱,他們異口同聲地呼喊著:「不如一戰﹗
」像是黑暗的洪水越過驃騎王戰死之處,衝向南方。
  哈比人梅裡雅達克依舊楞楞地站在那邊眨眼睛,沒有人理他,甚至根本沒人發現他。他擦
去眼淚,彎下身撿起伊歐玟送給他的綠色盾牌,將它扛在背上。然後,他開始尋找刺中敵人的
寶劍。當他一劍刺出之後,連持劍的那只手都跟著麻痺了,現在他只能使用左手來工作。他的
武器就在前面,但劍刃的部分卻像是被插進爐火中的枯枝一樣不停地冒煙,金屬的部分就在他
面前緩緩消融,化成一縷青煙。
  古墓崗的寶劍、西方皇族的寶物就這麼毀了。這柄寶劍歷史悠久,是在登丹人全盛時期,
他們的敵人還是那安格馬巫王時一錘一錘鑄造出來的。不過,如果他知道,即使是當年最厲害
的戰士,也沒有辦法像他一樣給予敵人這麼沉重的一擊,或許他會覺得很欣慰吧﹗
  人們抬起驃騎王,將斗篷綁在長槍柄上充作擔架,準備把他抬回去。其他人輕輕地抬起伊
歐玟,跟著驃騎王的屍體前進,但是,在這個時刻,他們無法把所有驃騎王子民的屍體都運走
。禁衛軍的七名騎士在此陣亡,隊長迪歐溫也赫然在其中。眾人先將這些屍體搬離敵人和那妖
獸的身邊,並且在四周插上長槍。稍後,等一切都結束時,人們回到此地,一把火將妖獸的屍
體燒掉。至於雪鬃,他們替它挖了個墓穴,在上面安置一塊墓碑,上面以剛鐸和驃騎的語言刻
著:
  忠實的僕人,卻是主人的末日,
  輕蹄的子嗣,來去如風的雪鬃。
  雪鬃的墓窖上長滿了綠而長的青草,但焚燒妖獸屍體的地方則永遠是焦黑一片。
  傷心的梅裡緩緩跟著運送屍體的人走回去,不再關切戰況。他又累又傷心,四肢像是受了
風寒般不停顫抖。大海的方向吹來一陣暴雨,萬物彷佛都在為希優頓和伊歐玟哭泣,灰色的淚
水也澆熄了城中熊熊的火焰。在這滂陀大雨中,剛鐸的先鋒衝了過來,多爾安羅斯王印拉希爾
在他們面前勒住韁繩,停了下來。
  「洛汗的人們,你們扛著什麼樣的重擔?」他問道。
  「是希優頓王,」他們回答:「他過世了。伊歐墨王現在率軍作戰,他和那白色的旗幟又
再度投入戰場。」
  印拉希爾下了馬,熱淚盈眶地跪在擔架旁邊,向驃騎王的豐功偉業致敬。他站起身,看見
伊歐玟,吃了一驚。「這是女子嗎?」他說:「為了援助我們,難道連洛汗的女子都來了嗎?」
  「不﹗只有她而已,」他們回答:「她是王女伊歐玟,伊歐墨的妹妹。直到不久之前,我
們才知道她也跟著一起到這裡來,也為此懊悔不已﹗」
  印拉希爾注意到她美麗的容顏,禁不住彎下身欣賞她蒼白冰冷的面孔,同時碰了碰她的手
。「洛汗的男子啊﹗」他大喊道:「難道你們之中都沒有大夫嗎?她的確受了重傷,但我想她
還有可能活下來。」他將自己雪亮的肩甲靠近她的鼻前。天哪﹗上面竟然蒙上十分微薄的霧氣。
  「你們必須要盡快找人來﹗」他立刻派麾下的一名騎士回城裡找幫手,他在向陣亡者深深
一鞠躬之後,立刻上馬騎向戰場。
  帕蘭諾平原上的戰鬥,從之前一面倒的奇襲成了一場血戰;各種刀刃撞擊的聲音震耳欲聾
,其中夾雜著人們的呼喊和馬匹的嘶鳴聲。號角和喇叭不停發出刺耳的音樂,猛獸被驅趕上戰
場時也發出低沉的吼聲。在主城南邊的城牆下,剛鐸的戰士正和固守該處不退的魔窟部隊陷入
激戰,城中的騎兵則是趕往西方支援伊歐墨:高大的胡林、羅薩那奇爵士、綠丘的賀路恩,印
拉希爾王和全部的天鵝騎士都在這支部隊中。
  他們正好解救了洛汗國的驃騎,因為伊歐墨正陷入苦戰,憤怒讓他作出錯誤的抉擇。他狂
暴的衝鋒徹底擊垮了敵人的前鋒,大批的驃騎殺氣騰騰地沖入敵陣中,讓這些南方騎士落馬、
步兵則四散奔逃;只要猛獸出現,馬兒就不願前進,開始人立後退,因此,這些猛獸根本沒有
遭到任何攻擊,哈拉德林人利用它們當作重新集結的陣地。一開始驃騎們大約只是處在一比三
的劣勢中,但稍後的狀況變得更惡劣,因為奧斯吉力亞斯的方向來了新的生力軍。這些部隊原
先在該處整編的目的是等待將軍的命令,在城破之後大肆燒殺,洗劫米那斯提力斯。將軍雖然
被殺,但魔窟的副將葛斯摩接管指揮的工作,將這些預備隊派上戰場。這些是拿著斧頭的東方
人,侃德的維瑞亞人、紅衣紅甲的南方人,以及從遠哈拉德來的黑皮膚野人,他們長得像是食
人妖和人類的混血一樣恐怖。有些人已經繞到驃騎的後方,有些則是往西布陣,準備阻止剛鐸
的部隊和他們會合。
  就在這天色漸亮、剛鐸信心動搖的時刻,城中傳來了另一聲呼喊。這才不過是上午的時光
,一陣強風吹來,大雨轉向北方,太陽露出臉來。在這清朗的天空下,城牆上的瞭望員看見了
新的恐怖景象,最後一絲希望也跟著煙消雲散。
  從安都因大河位於哈龍德轉彎的地方,城中的人們可以一路看出去,視力好的人可以發現
任何靠近的船隻。一看之下,他們發出了絕望的呼喊:在波光粼粼的大河上,航來了一座黑色
的艦隊,這些龐大的巨艦擁有數量驚人的船槳,黑色的帆桅迎風鼓動。
  「這是昂巴的海盜﹗」人們大喊著:「昂巴的海盜船﹗你們看﹗昂巴的海盜來了﹗貝爾法
拉斯已經被攻占了,伊瑟和蘭班寧一定都淪陷了。現在海盜準備對我們展開攻擊了﹗這真是末
日的最後一個警訊啊﹗」
  由於城內根本無人指揮,慌亂的人們四處逃竄,有些人拉響警鐘,有些人發出撤退的號令
。「回到城內﹗」他們大喊著:「回到城內﹗在被包圍之前趕快回到城內﹗」但那讓黑色巨艦
飛快航行的強風,將這警告聲全都吹散了。
  驃騎們根本不需要這些警告,他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些黑帆。伊歐墨距離哈龍德不過
一哩遠,他們前方是之前遭遇的敵人,後方則是港口,敵方剛出現的援軍將他和印拉希爾王的
部隊隔了開來。他看著大河,心中的希望開始消退,原先受他祝福的強風現在被他視為詛咒的
惡風。魔多的部隊反而士氣大振,紛紛展開更強大的攻勢。
  伊歐墨終於冷靜下來,這才能仔細思考眼前的處境。他下令吹響號角,把所有的部隊集合
到他的帥旗下。因為這時他暗自決定,準備將所有的兵力聚攏,在平原上築成盾牆,奮戰到最
後一兵一卒,即使再也無人記得驃騎王的名號也不在乎。因此,他騎向一座綠色的小丘,將帥
旗插上,白馬的徽記在風中飄揚。
  從懷疑、黑暗中一路血戰至天亮,
  我在青天下歌唱,揮舞寶劍。
  我浴血奮戰,殺敵無數:
  這是最後一戰,寧讓鮮血染紅大地﹗
  他含笑念出這些詩句。再一次,他胸中的火焰又被點燃了。而且他毫髮無傷,他還年輕力
壯,他還是驃騎王:一群即將滅絕的人民的君王。他哈哈大笑地看向那些黑色巨艦,高舉寶劍
,準備抵擋它們。
  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驚,絕望被狂喜所取代––他將寶劍往天上使勁一扔,長嘯著接住
寶劍,所有人的目光都和他看住同一個方向。看哪﹗第一艘巨艦航向港口的同時展開了一面大
旗,當她航向哈龍德的時候,強風吹開了大旗,旗上繡著聖白樹,這是剛鐸的象徵,但它的旁
邊還籠罩著七星,上方則是一頂高聳的皇冠。這是數百年來無人見過的伊蘭迪爾帝徽﹗上面的
星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因為它們是愛隆之女亞玟所繡上的寶石。皇冠在晨光中光輝耀目,因
為它是由秘銀和黃金所繡成的。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埃西鐸的繼承人亞拉岡,他通過亡者之道,乘著海風來到剛鐸﹗
驃騎們歡欣鼓舞,城中驚慌的號角和鐘聲也轉為歡慶的交響樂。魔多的部隊則驚訝得不知如何
是好,他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船隻竟然會載著敵人;在明白了戰況已經扭轉、大勢已去之後
,他們全都慌亂不已。
  多爾安羅斯的騎士往東直奔,緊追在逃竄的敵人之後:維瑞亞人、痛恨陽光的半獸人和黑
皮膚的野人全都望風逃竄。伊歐墨往南急馳,敵人看見他就丟盔棄甲、不敢戀戰,但這些敵人
最後還是無處可逃。剛鐸的援軍從哈龍德的港口中涌出,像是狂風一般席卷向敵人,勒苟拉斯
、拿著斧頭的金靂、擎著大旗的賀爾巴拉,以及戴著星鑽在前額的伊萊丹和伊羅何,還有那些
以一當百的北方游俠登丹人都衝上戰場;在他們之後的是蘭班寧、拉密頓和南方封邑來的驍勇
善戰的戰士。亞拉岡一馬當先,跑在隊伍最前頭;他拿著西方之炎––安都瑞爾聖劍,重鑄聖
劍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他的前額則戴著伊蘭迪爾之星。
  最後,伊歐墨和亞拉岡終於在戰場上重聚,他們將寶劍交擊,高興地看著對方。
  「即使全魔多的部隊阻擋我們,我們還是又見面了﹗」亞拉岡說:「我在號角堡不就這麼
說過了嗎?」
  「你是這麼說過,」伊歐墨說:「但我當時還是很難相信,我也不知道你是有預知能力的
男人。今天,正義的一方遇到了兩次意料之外的幫助,我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兩人熱情地
互擁,拍著對方。「你來的正是時候﹗」伊歐墨說:「你來得絕對不算太早,老友,我們經歷
了許多的犧牲和哀傷。」
  「在我們有機會好好聊聊之前,讓我們替戰友們復仇吧﹗」亞拉岡說完,兩人並肩再度回
到戰場上。
  他們眼前還有一場十分艱苦的戰鬥,因為南方人相當英勇善戰,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更是出
人意料的難纏;東方人則是身經百戰,更為強悍,而且絕不投降。因此,在穀倉的廢墟中、山
丘上、屍體邊,他們不停地重整隊形,不斷發動反擊。
  最後,太陽終於落到明都陸安山之後,把整個天空染成火紅,所有的山丘彷佛都沾上鮮血
,河水泛紅,帕蘭諾的草原也顯得赤紅一片。此時,帕蘭諾的大戰才終於結束,除了逃走、戰
死或淹死在河中的屍體外,拉馬斯城牆內沒有任何活著的敵人。只有極少數的人逃回魔窟或魔
多,哈拉德林人的國度只流傳著一個傳說,那是關於剛鐸怒火的可怕。
  亞拉岡、伊歐墨和印拉希爾朝著主城正門騎去,他們已經疲倦得無法感受歡欣或是悲傷的
情緒。這三個人毫髮無傷,這是他們極度的幸運、戰技和勇氣所結合的成果。的確,當他們憤
怒的時候,沒有多少人膽敢阻擋他們的去路;不過,許多戰士卻受了重傷,或是戰死在帕蘭諾
平原上。佛龍下馬孤身作戰時,被敵人用斧頭砍死;摩頌的敦林和迪魯芬兄弟領著弓箭手欲靠
近射擊猛獸的眼睛,卻因此被猛獸踐踏而死;賀路恩再也不能回到家鄉皮那斯傑林,葛林伯也
無法和家人團聚,游俠賀爾巴拉也不能回到北方的國度。在這場大戰中犧牲的人難以計算,沒
有一首詩歌能夠完全描述今天的慘況。許多年後,洛汗的一名詩人才作出蒙登堡的墓丘之歌:
  吾人聽見山中號角回盪,
  南方國度的利劍閃耀。
  快馬奔向岩城
  如同清晨的強風,戰火點燃。
  馬隊之長,希優頓戰死,
  偉大的塞哲爾之子再也無法
  回到北方的黃金宮殿和綠色草原。
  哈丁和古斯拉夫,
  登希爾和迪歐溫,勇猛的葛林伯,
  賀爾巴拉和西魯布蘭,宏恩和法斯拉,
  都戰死在遠方的國度;
  他們埋骨於蒙登堡的墓丘,
  身旁是他們的戰友、剛鐸的戰士。
  賀路恩不會回到海旁的山丘,
  年邁的佛龍也不會回到開滿花的山谷,
  阿那奇也無法凱旋回鄉,
  高大的弓箭手,
  迪魯芬和敦林也無法回到黑暗的河水邊,
  山下的摩頌谷再也不是他們的居所。
  自天亮到日落,死亡如影隨形,
  王者也必須低頭,
  他們全都在大河旁的剛鐸沉睡。
  此時灰暗如同淚水、閃耀著銀光,
  當年卻鮮紅翻滾:
  映射著血紅的夕陽和鮮血,
  山中的烽火在日落時重新燃起,
  拉馬斯安澈的露水也化為鮮紅。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08

【第七章】

  當正門的魔影退卻之後,甘道夫卻依然動也不動地騎在馬上,皮聘把握機會站起來,覺得
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擔。他傾聽著號角聲,覺得天下再也沒有比它更美妙的音樂,小心臟高興得
彷佛會因此而爆開。在那之後,每次只要一聽見號角聲,他就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不過這時
,他突然想起此行的任務,於是趕忙跑向前;就在那一刻,甘道夫動了動,彎身和影疾說話,
似乎正準備奔出正門。
  「甘道夫,甘道夫﹗」皮聘大喊著,影疾停了下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甘道夫問道:「城裡的律法不是規定穿著黑銀製服的人,必須留在
要塞裡面,只有在王上下令時才能離開?」
  「他頒下命令,」皮聘說:「他趕我離開,可是我覺得很害怕,上面可能會發生糟糕的事
情,我想城主瘋了。我擔心他會自殺,也一起將法拉墨殺死,你能做些什麼嗎?」
  甘道夫看著門外,此時平原上已經傳來廝殺的聲音。「我必須趕快走,」他握緊拳頭說:「
黑騎士就在外面,他還是可能徹底擊敗我們。我沒時間了﹗」
  「那法拉墨怎麼辦?」皮聘大喊著:「他還沒死,如果沒人阻止他們,他們會把他活活燒
死的﹗」
  「活活燒死?」甘道夫質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快點說﹗」
  「迪耐瑟去了陵寢,」皮聘說:「他把法拉墨一起帶過去,對我們說大家都會被燒死,他
不願意繼續等,他命令僕人堆起火葬堆,把他和法拉墨一起燒死在上面。他已經派人去找柴火
和油了,我告訴貝瑞貢,但我擔心他不敢離開崗位,他正在站崗。他又能怎麼做呢?」皮聘一
口氣把經過全都說完,伸出顫抖的手,抓住甘道夫的膝蓋說:「請你救救法拉墨﹗」
  「或許我可以,」甘道夫說:「如果我這麼做,我擔心會有其他人因此逝去。好吧﹗既然
別無選擇,我必須前往伸出援手,但這會帶來哀傷和悲慘的結果。沒想到連在我們最堅強的堡
壘中,魔王也可以打擊我們,這背後一定是他的意志在運作。」
  他下定決心,立刻付諸行動。甘道夫一把抓起皮聘,將他放在身前,命令影疾調轉頭。他
們飛奔而上米那斯提力斯的街道,身後戰鬥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兩人所到之處,每個人都正掙
扎著從絕望和恐懼中站直身,拿起武器,扯開喉嚨大喊:「驃騎終於來了﹗」將軍們在發號施
令,各處都有部隊集結,已經有人開始朝向正門衝去。
  他們遇上了印拉希爾王,他對兩人喊道:「米斯蘭達,現在該怎麼辦?驃騎們正在剛鐸的
平原上奮戰﹗我們必須集結所有的兵力去支援﹗」
  「光是所有的人還不夠,」甘道夫說:「你還必須要快才行,我一能夠抽身就會立刻趕過
去,但目前我必須先趕到迪耐瑟王身邊。城主不在,就由你接管了﹗」
  他們繼續沖向前。要塞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可以感覺到微風吹拂在臉上,遙遠南方的曙
光正逐漸揭露。但這無法帶來希望,他們不知道眼前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只擔心自己來得太遲。
  「黑暗已經消退了,」甘道夫說:「但在城中卻依舊濃重。」
  他們在要塞門口沒有遇上任何衛兵。「那麼貝瑞貢已經走了,」皮聘燃起希望,兩人轉過
頭,沿著小路來到封印之門前。門敝開著,看門人倒在旁邊,他被殺死,而鑰匙也被拿走了。
  「這是魔王的計謀﹗」甘道夫說:「他最喜歡這樣,同胞鬩牆,人們因為困惑而起爭端,
不知該效忠何人。」他下了馬,叫影疾回到馬廄去。「朋友,」他說:「我們早就該到戰場,
但眼前的事情讓我無法抽身,如果我發出訊號,還是請你趕快過來﹗」
  兩人走過大門,來到蜿蜒的道路上,兩旁高大的石柱和雕像有如灰色鬼魂般地緩緩掠過。
  突然間,寂靜被打破了,他們聽見底下傳來刀劍撞擊的聲音。自從要塞建成之後,此地從
來沒傳出過這種聲音。好不容易,皮聘和甘道夫才來到亡者之街,兩人立即衝向宰相陵寢,它
在曙光中更讓人有種不祥的感覺。
  「阻止它﹗不要亂來﹗」甘道夫奔向門前的石階說:「停止這種瘋狂的行為﹗」
  門前是迪耐瑟的僕人,手中拿著劍和火把;穿著黑銀製服的貝瑞貢,則是單槍匹馬地站在
門前,不准這些人進入。已經有兩名僕人被他所殺,讓這聖地沾染了他們的血液;其他人不停
地咒罵他,詛咒他是叛徒,不肯效忠王上的命令。
  就在甘道夫和皮聘拚命狂奔的時候,他們可以聽見陵寢中傳來迪耐瑟的嘶吼聲:「快點,
快點﹗照我說的做﹗殺死這個叛徒﹗難道我必須自己動手嗎?」貝瑞貢用左手擋住的門被拉開
了,城主站在他面前,高大而瘋狂,眼中有著可怕的怒火,手上拿著出鞘的寶劍。
  此時,甘道夫躍上台階,人們遮住雙眼,不住後退;他的到來似乎替這個地方帶來耀眼的
白光,而他的怒氣也讓人不敢阻擋。他手一揮,迪耐瑟的寶劍就飛了出去,落回陵寢內。曾經
權傾天下的迪耐瑟,楞楞地連退了好幾步。
  「這是怎麼一回事,王上?」巫師說:「亡者居住的地方,不應該是活人嬉戲的處所。當
外面戰火正熾的時候,為什麼你的部下要在此自相殘殺?難道連拉斯迪南都淪入魔王之手了嗎
?」
  「剛鐸之王何時開始要向你負責了?」迪耐瑟問:「難道我不能指揮自己的僕人嗎?」
  「你可以,」甘道夫說:「但當你變得瘋狂,發出邪惡的命令時,其他人可以挑戰你的權
威。你的兒子法拉墨呢?」
  「他躺在裡面,」迪耐瑟說:「發燒,一直燒著,他們在他的血肉裡點燃了火焰,但很快
的,一切都會化為飛灰。西方已經失敗了,一切都將被大火吞噬,一切都將結束––飛灰﹗都
會灰飛煙滅,隨風而逝﹗」
  甘道夫發現他已經徹底地瘋狂,很擔心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因此,他領著貝瑞貢和皮
聘沖進去。迪耐瑟退到一旁,站在石桌旁邊。他們發現法拉墨還是躺在石桌上,處在半夢半醒
的高燒狀態,石桌底下和旁邊已經放滿了柴薪,上面全是燈油,連法拉墨的衣服和被單都沾滿
了油,只等著火焰來吞噬一切。甘道夫展現他真正的力量,披著灰袍的他縱身一躍,將病重的
法拉墨抱下來,走向門口;但是,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法拉墨發出哀號,在昏迷中叫著父親的
名字。
  迪耐瑟彷佛大夢初醒,眼中的火焰瞬間熄滅。他哭泣著說:「不要帶走我的孩子﹗他在叫
喚我了﹗」
  「他是叫了,」甘道夫說:「但你還不能見他,他必須在生死之間尋求解脫,也可能根本
找不到出路。你的工作是出城迎戰,或許是迎向自己的死亡,你自己也應該知道。」
  「他不會再醒過來了,」迪耐瑟說:「戰鬥是徒勞無功的,我們幹嘛還要苟延殘喘呢?我
們為何不一起離開人世?」
  「剛鐸的宰相,你沒有權力選擇自己死亡的時間,」甘道夫回答:「只有那些墮落的君王
,才會在黑暗力量的影響下,因為驕傲和絕望而自殺,或是殺死自己的血脈來陪葬。」他抱著
法拉墨走出陵寢,將他放在被抬來的擔架上。迪耐瑟跟在後面,渾身顫抖地站著,疼愛地望著
兒子。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年邁的王者掙扎著。
  「來吧﹗」甘道夫說:「其他人需要我們,你還可以做很多事。」
  突然間,迪耐瑟笑了,他挺起胸膛,又露出自傲的神情。他飛快地走回之前所躺的石桌,
拿起他所躺著的枕頭。他走到門口,揭開枕頭的布,底下竟是一顆真知晶石﹗當他舉起晶石的
時候,旁人似乎見到裡面有著火焰,城主瘦削的面孔也沾染了紅光,看起來像是雕像般冷酷無
情。
  「驕傲和絕望﹗」他大喊著:「你以為淨白塔的眼睛瞎了嗎?不,灰袍蠢漢,我看見的比
你知道的還要多,希望只是無知的代名詞。盡管去醫治他吧﹗盡管去戰鬥吧﹗沒用的,你們或
許可以暫時贏得勝利,爭取幾寸土地,苟活幾天,但是,要對抗這正興起的力量?我們絕無勝
算,整個東方都出動了,即使是現在,原先替你們帶來希望的海風,也吹送來一整支黑色艦隊
。西方已經失敗了,不想成為奴隸的人都該離開這裡。」
  「這樣的想法的確會讓魔王穩贏不輸。」甘道夫說。
  「那你就繼續懷抱希望吧﹗」迪耐瑟哈哈大笑。「米斯蘭達,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嗎?你想
要取而代之,坐上四方的寶座,統治北方、南方和西方。我已經猜到你的想法和計謀。你以為
我不知道你讓這半身人守口如瓶?或是沒看出你把一名間諜送進我的殿堂中?但是,在我們談
話的過程中,我已經知道你所有同伴的名號。看來,你將會先用左手操弄我成為抵抗魔多的擋
箭牌,然後再以右手安排這個北方游俠取而代之。
  甘道夫米斯蘭達,我挑明了說吧﹗我才不願意當你的傀儡﹗我是安諾瑞安家族的宰相,我
才不愿讓位給乳臭未乾的小子,當他的下屬。即使他真的擁有血統証明,也只不過是埃西鐸的
繼承人。我才不會向這傢伙低頭,他只不過是個沒有國度和榮耀的窮酸王族罷了﹗」
  「那麼,如果你能夠照自己的意思進行,」甘道夫說:「你會怎麼做呢?」
  「我會讓一切和我這輩子的每一天都一樣,」迪耐瑟回道:「以及和我之前所有的祖先一
樣,安心地成為城主,把我的王位留給兒子,他將會是自己的主人,不是巫師的玩物。但是,
如果命運不讓我這樣做,那我也只能玉石俱焚:我不願過著低下的生活,也不願讓榮譽受到挑
戰,更不讓我受到的敬愛被分割。」
  「以我看來,盡責交出職權的宰相所擁有的榮譽和敬愛,都不會受到減損,」甘道夫說:「
至少你不應該在還沒確定的時候,剝奪你兒子的生命。」
  聽見這樣的說法,迪耐瑟眼中的火焰再起。他將晶石夾在脅下,掏出一柄小刀,走向擔架
。但貝瑞貢立刻跳了出來,用身體擋住法拉墨。
  「哼﹗」迪耐瑟說:「你已經偷走我兒子對我一半的敬愛,現在,你又偷走我屬下騎士的
心,現在,他們更是徹底地把吾兒從我手中搶走了。但是,至少這件事不是你能夠阻止的,我
要決定自己的命運。」
  「過來﹗」他對僕人們大喊:「如果你們不是叛徒就過來﹗」然後,兩名僕人跑向他。他
從其中一人手中拿走火把,奔回陵寢內。在甘道夫沒來得及阻止他之前,迪耐瑟已經將火把插
進柴薪中,屋內立刻陷入火海。
  迪耐瑟跳上石桌,渾身浴火的他將腳邊的宰相權杖一把折斷;他將折斷的權杖丟進火中,
把晶石抱在胸前,在石桌上躺下來。據說從那之後,如果有任何人使用那晶石,除非他擁有極
強大的意志力,否則永遠只能看見一雙蒼老的手在火焰中緩緩燃燒。
  甘道夫哀傷地轉過頭,關上門。他沉思片刻,門外一片死寂,門內卻不停傳來熊熊烈火的
燃燒聲。迪耐瑟慘叫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再也沒有任何凡人看見過他。
  「愛克西裡昂的兒子迪耐瑟就這麼死了,」甘道夫轉向貝瑞貢和呆立當場的僕人說:「你
們所知的剛鐸也跟著消滅了,不管是好是壞,它都結束了。這裡發生過邪惡的事情,但請先把
你們之間的仇恨擺到一邊,因為這一切都是魔王的計謀。你們只不過是被卷入計謀中的無辜旁
觀者。想想,你們這些盲從的僕人,如果不是因為貝瑞貢的抗命,淨白塔的將軍法拉墨現在也
會化成焦炭。
  「把你們犧牲的同伴帶離這個傷心地,我們會帶走剛鐸的宰相法拉墨,讓他可以好好地休
息,或是聽從命運的安排靜靜死去。」
  甘道夫和貝瑞貢將擔架抬往醫院,皮聘低著頭走在後面。城主的僕人依舊呆呆地看著眼前
的陵寢,當甘道夫來到拉斯迪南的盡頭時,後面傳來巨大的聲響。他們回頭一看,看見圓頂裂
開來,冒出大量的黑煙;接著轟然一聲,整個圓頂垮了下來,但烈焰依舊在廢墟中竄動。僕人
們這才恐懼地逃離該處,跟著甘道夫。
  不久之後,他們回到封印之門,貝瑞貢哀傷地看著守門人。「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說:「但我當時急瘋了,他又不肯聽我解釋,只是拔劍相向。」然後,他掏出從死人身上
搶下來的鑰匙,把門鎖起來。「以後這就該交給法拉墨大人了。」他說。
  「多爾安羅斯王正暫代城主的職務,」甘道夫說:「既然他不在這裡,我就先代為安排了
。我命令你先暫時保管它,直到城中恢複秩序為止。」
  最後,他們終於回到城中,一行人在曙光中走向醫院;這原先是為了照顧重症病患的美麗
建築,但此時已成了治療戰場上重傷戰士的克難收容所。它們距離要塞的大門不遠,就在第六
城中靠著南方的城牆,四周是一座長滿翠綠樹木的花園,也是城中唯一的地方。裡面有少數幾
名被准許留在米那斯提力斯中的女子,因為她們擅長醫療或是必須擔任醫師的助手。
  當甘道夫同伴們抬著擔架進入醫院時,他們聽見從戰場上傳來刺耳的尖叫聲,那聲音越飛
越高,最後被風吹散了。這恐怖的聲音讓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當聲音消逝之後,所有
人都覺得內心充滿了數日以來睽違許久的希望;陽光似乎變得更強烈,雲朵也開始逐漸散去。
  但甘道夫的表情十分凝重、哀傷,他命貝瑞貢和皮聘抬著法拉墨進醫院,自己則走到附近
的城牆上,像是雕像般地在陽光下凝視戰場,觀察發生的事情。當伊歐墨趕去,站在父王的屍
體旁時,他嘆著氣披上斗篷,走下城牆。貝瑞貢和皮聘走出醫院時,正好看見他站在門口發呆。
  他們看著甘道夫,雙方沉默了片刻。最後,他說:「吾友們,還有所有西方大地的居民們
,遺憾和光榮同時發生在這塊土地上。我們該哭泣還是歡笑?敵方大將出乎意料地被毀滅了,
你們聽見是他最後的慘叫,但他並不是空手離開的。如果不是因為迪耐瑟的瘋狂,我或許可以
阻止這一切。沒想到魔王竟然可以影響到這裡﹗唉﹗現在我也已經猜出他的意志是怎麼進入城
內了。
  雖然宰相們認為這是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但我從很久以前就發現淨白塔中和歐散克塔中
都一樣保存著七晶石之一。在迪耐瑟還保有睿智的時候,他並不敢用它,更別說挑戰索倫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力量的極限。但是,他被自己蒙蔽了,隨著他的國度陷入危險,他越來越常使
用晶石,自從波羅莫離開後,他也多次被魔王欺騙。他的力量太強,不會屈服於黑暗之下,他
所看到的只是魔王允許他看的事物,毫無疑問的,他所知道的情報往往只會讓魔王隨心所欲。
但是,魔王一直讓他盡情地觀看魔多的力量,直到最後,恐懼和絕望吞沒了他心中最後的理性
。」
  「我明白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皮聘說話時不禁打了個寒顫:「當時城主離開法
拉墨躺著的房間,等他回來之後,我發現他變了,變得又老又虛弱。」
  「當法拉墨被帶進城內時,許多人都看見高塔最頂層發出奇異的光芒,」貝瑞貢說:「但
是我們之前看過那光芒,城內從很久以前就謠傳城主有時會和魔王的意志搏鬥。」
  「果然,我的推測是正確的,」甘道夫說:「索倫的魔掌就是這樣進入了米那斯提力斯,
我才會在這邊被牽絆住。而且,現在我還是必須留在這裡,不只是因為法拉墨,很快我就會有
其他的任務了。
  我必須要下去和那些來到這裡的人見面。我在戰場上看到一個非常讓人傷心的景象,或許
悲劇不會就這麼終止。皮聘,和我來吧﹗貝瑞貢,你應該回到要塞中,告訴衛戍部隊的隊長發
生了什麼事情,恐怕他會把你調離衛戍部隊;不過,請你跟他這樣說,如果他願意聽我的建議
,你應該被派到醫院來,擔任你所敬愛將軍的守衛和僕人,如果他能夠醒來,你必須隨侍在側
,因為是你把他從大火中救回來的。去吧﹗我很快就會回來。」
  話一說完,他就轉過身,帶著皮聘走向下城。當他們在街道上加快腳步時,海風帶來一陣
灰蒙蒙的大雨,所有的火焰都熄滅了,濃密的煙霧在他們面前升起。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13

【第八章】

  當梅裡終于靠近米那斯提力斯已成廢墟的城門時,他的雙眼已經因為疲倦和淚水而變得迷
蒙一片,他對四周殘破的一切和殺戮的景象毫不在意。空氣中充滿了火場的氣味,許多攻城的
裝置都被燒毀或是被推入著火的壕溝中,許多屍體也被用同樣的方式處理。戰場上到處都是南
方巨獸的屍體,它們有些被燒死、有些被巨石砸死、有些則是被摩頌的精銳弓箭手射穿眼珠而
死。大雨已經停了好一陣子,太陽開始露出臉來,但整個下城依舊籠罩在惡臭的煙霧中。
  人們開始設法在殘骸中清出一條道路來,幾個人扛著擔架從正門走出。他們小心將伊歐玟
放在柔軟的枕頭上,用金色的布蓋住國王的屍體;他們還拿著幾支火把,火焰在陽光下顯得相
形失色,卻被風吹得左右搖動。
  希優頓和伊歐玟就這麼進入剛鐸的主城,所有遇見他們的人都脫帽敬禮;一行人穿越了焦
黑的第一城,繼續在石板路上前進。對梅裡來說,他們彷佛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在走路,這是在
噩夢中一場永無止盡的跋涉,人們不停地走著,最後只能面對晦暗的結局。
  眼前的火把閃動一下,接著就熄滅了,他開始被黑暗包圍。他想著:「這是通往墓穴的隧
道,我們要永遠待在這邊了。」但是,在他的夢幻中突然闖進一個活生生的聲音。
  「哇,梅裡﹗謝天謝地,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抬起頭,眼前的迷霧消失了一部分。那是皮聘﹗他們正面對面地站在一條小巷子裡,除
了兩人之外沒有別人。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驃騎王呢?」他問:「還有伊歐玟呢?」話沒說完,他就踉蹌地坐倒在路旁的門廊上,
開始號啕大哭。
  「他們已經到要塞裡面了,」皮聘說:「我想你一定是走到睡著,最後轉錯彎了。當我們
發現你沒跟著一起過來時,甘道夫派我來找你。可憐的梅裡啊﹗我看到你真高興﹗你看起來累
壞了,我就先不吵你。不過,你得先告訴我,有沒有受傷?或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梅裡說:「好吧﹗我想應該沒有。可是,皮聘,在我刺了他一劍之後,我就不
能用我的右手了,我的寶劍好像冰塊一樣融化了。」
  皮聘露出緊張的表情。「看來你最好趕快跟我來,」他說:「真希望我抱得動你,你不應
該再走路了,他們根本就不應該讓你走過來,不過你也必須原諒他們。這裡發生了那麼多悲慘
的事情,梅裡,一名剛離開戰場的哈比人很容易就會被忽略。」
  「被忽略不見得不好,」梅裡說:「我不久前就被那––啊,唉,我不想說了。皮聘,扶
我一把﹗我覺得眼前又變暗了,我的手臂好冷哪﹗」
  「梅裡小子,靠著我﹗」皮聘說:「來吧﹗一步一步,不遠了。」
  「你會厚葬我嗎?」梅裡問。
  「不,當然不會﹗」皮聘試著強顏歡笑,但他的內心卻十分擔心。「不,我們要去醫院。」
  他們離開了那條在第四城的狹窄巷道,重新走回通往要塞的大路。他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梅裡搖搖晃晃,嘴裡喃喃自語,似乎在夢游。
  「我這樣沒辦法把他帶過去,」皮聘想著:「難道沒人可以幫我了嗎?我不能把他丟在這
邊。」就在此時,一名男孩跑了過來,他發現對方正是貝瑞貢的兒子伯幾爾。
  「嗨,伯幾爾﹗」他大喊著:「你要去哪裡?真高興看你還活蹦亂跳的﹗」
  「我替醫生跑腿,」伯幾爾說:「沒時間聊天。」
  「我不是找你聊天﹗」皮聘說:「請你通知上面,我身邊有個哈比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
派裡安。他剛從戰場回來,我想他走不動了。如果米斯蘭達在那邊,他聽到這消息會很高興的
。」伯幾爾拔腿就跑。
  「我最好在這邊等,」皮聘自言自語道。他讓梅裡躺在陽光下,自己坐在旁邊,把梅裡的
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他溫柔地按摩著梅裡的四肢,緊握著朋友的手,梅裡的右手相當冰冷。
  不久后,甘道夫就親自來找他們。他彎身察看梅裡的情況,揉著他的眉心,然後小心地將
他抱起。「他應該接受最隆重的禮節被送進城內,」他說:「他果然沒有辜負我的信任﹗如果
愛隆不接受我的建議,你們兩個都不會跟著遠征隊出發,今天的狀況可能就不會如此了。」他
嘆了一口氣說:「不過,這也算是我的責任,而這場戰爭也還沒結束。」
  最後,法拉墨、伊歐玟和梅裡雅達克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眾人十分細心地照顧他們。雖
然在這個時候,古代的知識大都已經失傳,但剛鐸的醫術依舊足以讓他們感到自豪。剛鐸的醫
生擅于治療傷口和疼痛,以及海以東的人類會感染的所有疾病。除了年老之外,他們都治得好
。他們找不到長壽的方法,事實上,他們的平均壽命大幅衰減,已經跟一般的人類沒有多大差
異;除了擁有純粹血統的家族之外,能夠超過一百歲依然硬朗的人已經很少了。此時,他們的
醫術正受到最嚴苛的挑戰,有許多擁有同樣症狀的病患是他們醫不好的,他們稱這為黑影病,
因為這種病源來自于戒靈。染上這種病的人會陷入深沉的睡夢中,然后全身冰冷,接著就藥石
罔效了。對于此地的醫生來說,這名半身人和洛汗之女的病況已經屬于棘手的後期。今天早上
,他們兩人在夢中發出囈語,眾人仔細地聽著,希望能從中找出他們受傷的原因。很快的,他
們就陷入沉沉的睡夢中。當太陽西沉時,他們的面孔蓋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法拉墨的高燒則
是一直不退。
  甘道夫關切地看著每一個人,眾人聽到每一句囈語都會跟他報告。隨著外面戰況的演變,
人們的心情跟著浮動,但甘道夫依舊觀察著三個人,不準備離開此地。最后,天空被夕陽染得
一片血紅,夕照從窗戶外射進窗內,落在病人的臉上。周圍的人以為自己看見他們的臉龐終于
恢複了血色,然而這只不過是幻覺而已。
  最後,院中最年長的老婦人攸瑞絲看著法拉墨的臉孔,忍不住啜泣起來,她就像城裡所有
人一樣敬愛法拉墨。她說:「唉﹗如果他死了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剛鐸像古代一樣由人皇治理
就好了﹗古老的傳說曾經記載:王之手乃醫者之手。這樣人們才能分辨誰是貨真價實的統治者
。」
  站在旁邊的甘道夫說話了:「攸瑞絲,人們不會忘記你說的話﹗因為你的話語帶來了希望
。或許人皇真的已經回到了剛鐸,你沒聽說外面的情形嗎?」
  「我在這邊根本忙到沒空搭理那些吼叫聲,」她回道:「我只希望這些殺人的惡鬼,不要
來醫院打擾這些病人﹗」
  甘道夫急忙跑出去,天空的紅光已經開始消退,彩霞也漸漸黯淡下來,暮色開始籠罩大地。
  隨著太陽落下的腳步,亞拉岡、伊歐墨和印拉希爾帶著將領們走近城門。當他們來到門前
時,亞拉岡開口道:
  「看那火紅的落日﹗這是許多事情結束和改變的預兆,整個世界都將天翻地覆。不過,這
座城和這個國度已經在宰相的統治下經歷了許多年,我擔心如果就這麼橫衝直撞走進去,人們
可能會因此產生疑惑和爭論,在大戰還沒結束的時候,我不願意見到這種狀況發生。在魔多或
我們有一方獲勝之前,我不會進城,也不會作出任何裁決。我會把帳篷設在城外,我會在這邊
等待城主的迎接。」
  伊歐墨大惑不解地問道:「你已經展開王旗,露出伊蘭迪爾的家徽,難道你願意讓人們假
裝漠視這件事情嗎?」
  「不,」亞拉岡說:「但我認為這時機還不成熟,我必須將全副心力都集中在對付魔王和
他的僕從身上。」
  印拉希爾王說:「大人,您說的話十分睿智,我是迪耐瑟的血親,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可以
給您一些建議。他意志很堅強、十分自傲,但年紀已經大了。自從他兒子倒下之後,他的脾氣
變得相當奇怪。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願見到您像是乞丐一樣住在門外。」
  「不是乞丐,」亞拉岡說:「就說我是游俠的領袖,不習慣居住在岩石搭建的城中。」他
下令收起王旗,並且摘下額前的北國之星,交給愛隆的兒子保管。
  印拉希爾王和洛汗的伊歐墨離開他身邊,在民眾的夾道歡迎下走進城內,進入要塞,想要
請宰相出城迎接;但是,他們發現他的座位空無一人,驃騎王希優頓的屍體則是在王座前的停
靈台上,他的四周立著十二支火把,站著十二名剛鐸和洛汗的騎士。停靈台上掛著綠色和白色
的廉幕,一塊巨大的金色布幔蓋到他的胸前,上面放著出鞘的寶劍,盾牌則放在腳前。火把的
光芒照在他的白發上,如同溫暖的陽光洒在泉水中一樣。他的臉孔變得英俊而年輕,有種超脫
凡塵的祥和,他似乎只是陷入永恆的安眠。
  在他們低頭向先王默哀之后,印拉希爾問道:「宰相呢?米斯蘭達呢?」
  一名守衛回答:「剛鐸的宰相正在醫院中。」
  伊歐墨接著問:「我妹妹伊歐玟呢?她應該也被放在我王身邊,擁有同樣的榮光?他們把
她藏到哪裡去了?」
  印拉希爾說:「王女伊歐玟在被送來的時候還活著呀﹗難道你不知道?」
  伊歐墨沉重的心情豁然開朗,但也因此而覺得無比的擔憂。他不再多說,立刻轉身離開大
殿,印拉希爾緊跟在後。當他們走出要塞時,夜已經降臨,天空滿是星斗。甘道夫走了過來,
一名披著灰斗篷的人跟在旁邊,他們正好在醫院的門前遇上。他們向甘道夫打聲招呼,問道:
「我們要找宰相,有人說他在這裡,他受傷了嗎?還有王女伊歐玟也在嗎?」
  甘道夫回答道:「她也躺在裡面,但已經生命垂危。法拉墨則是如你所聽說的一樣,中了
支毒箭,他現在是宰相了,迪耐瑟已經離開了人世,他的屋子被火焰燒毀。」聽完甘道夫所說
的事情經過,他們都覺得心情非常沉重。
  接著,印拉希爾問道:「這場勝利的代價實在太慘痛了,洛汗和剛鐸竟然在同一天失去領
導者。伊歐墨繼承了驃騎,但此時誰能代管王城?我們應該派人去找亞拉岡大人﹗」
  披著斗篷的男子開口說:「他已經到了﹗」眾人這才發現他就是亞拉岡。他披著羅瑞安的
灰色斗篷遮掩身上的鎖子甲,除了凱蘭崔爾給他的綠色寶石之外,他身上沒有其他信物。「我
來是因為甘道夫懇求我一定得出現,」他說:「不過,現在我還只是亞爾諾的登丹人領袖,在
法拉墨醒來之前,多爾安羅斯的領主應該代管這座王城。不過,我個人認為,在我們未來對抗
魔王的日子中,甘道夫應該擔任大家的領袖。」眾人紛紛點頭同意。
  然後,甘道夫說話了:「別在門口耽誤時間了,眼前的狀況很緊急。趕快進去吧﹗亞拉岡
是裡面的病人唯一的希望。剛鐸睿智的婦人攸瑞絲剛才說過:王之手乃醫者之手,人們才能藉
此分辨貨真價實的統治者。」
  其他人跟在亞拉岡的身後走進去。門口有兩名穿著要塞衛戍部隊製服的人,一名很高大,
但另一名的身高卻跟小孩一樣。當他看見一行人的時候,開心地大叫:
  「神行客﹗太棒了﹗你知道嗎,我早就猜到黑船裡的是你。但他們都鬼叫著什麼海盜,根
本不理我,你是怎麼辦到的啊?」
  亞拉岡哈哈大笑,牽著哈比人的手:「真高興見到你﹗可惜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
  印拉希爾吃驚地壓低聲音對伊歐墨說:「我們要用這個名字來稱呼吾王?或許他會用別的
名字來繼承皇冠﹗」
  亞拉岡聽見他說的話,轉身道:「你說的沒錯,在古語中我被稱作伊力薩王、精靈寶石和
復興者,」他拿起胸口的綠色寶石說:「如果一切能成功,我家族的稱號就該叫作神行客。幸
好它在古語中聽起來不會這麼俚俗,從此之後,我及我的繼承人都必須繼承這泰爾康泰的稱號
。」
  接著,他們走進醫院。當他們進入病房時,甘道夫利用時間描述了伊歐玟和梅裡雅達克的
戰功。「我之所以會知道,」他說:「是因為我一直站在他們身邊,他們在夢中不停地自言自
語,之後才陷入昏迷,這才讓我知道了很多發生的事情。」
  亞拉岡先去查看法拉墨,然後是王女伊歐玟,最後才是梅裡。在他檢查了病人的臉色和傷
口之後,不禁嘆了口氣。「這次必須發揮我所有的能力和知識才行,」他說:「真希望愛隆在
這裡,畢竟他是所有種族中最古老、最睿智,力量也最強大的人。」
  伊歐墨注意到他臉上疲倦和哀傷的表情。「你應該先休息一下,至少吃點東西吧﹗」
  亞拉岡回答:「不,對這個三人來說,特別是法拉墨,他們的生命已經快到終點了,我們
不能有任何的拖延。」
  他召喚攸瑞絲問:「你們這裡有藥草嗎?」
  「是的,大人,」她回道:「但我推測要照顧這場大戰中的傷者應該是不夠的。可惜的是
,我也不確定能夠在哪裡找到更多的藥草,亂世中許多事物都遭到破壞。許多良田被燒,可以
收集藥草的孩子們又很少,道路也被封鎖,我們目前的狀況十分吃緊。經我仔細一想,羅薩那
奇已經有很久沒有商人來我們市場叫賣了﹗即使如此,我們在這裡還是盡可能地利用手頭有的
東西來醫治所有人,大人,您應該也看得出來。」
  「到時我就知道了,」亞拉岡說:「我們目前也很缺一樣東西,就是說話的時間。你有阿
夕拉斯嗎?」
  「大人,我很確定我不知道這東西,」她回答道:「至少我們這裡不叫這個名字。我去問
我們的草藥師,他應該知道這些東西古時候的名稱。」
  「它又叫作王之劍,」亞拉岡說:「或許你聽過這名字,因為現在居住在山野間的人們都
叫它這個名字。」
  「喔,那個啊﹗」攸瑞絲說:「如果您先說這個名字,我本來可以馬上告訴您的。不,我
們完全沒有這東西,而且,我根本沒聽過這東西有任何療效。事實上,每當我在森林裡面看見
這東西的時候,我就會對妹妹說:『王之劍。這名字真奇怪,不知道為啥叫這名字?如果我是
國王,我會在花園裡面種更漂亮的東西。』不過,當您揉搓它的時候,它聞起來是否會有一種
甜美的味道?用甜美形容好像不太對,或許用通體舒暢比較接近。」
  「就算它是通體舒暢好了,」亞拉岡說:「天哪,如果你真的敬愛法拉墨大人,就不要多
話,給我把城裡所有的王之劍拿過來,即使只有一片也好﹗」
  「如果找不到,」甘道夫說:「我會親自載著攸瑞絲去羅薩那奇,請她帶我去森林,當然
,不需要找她的妹妹陪伴,影疾會讓她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匆忙。」
  在攸瑞絲離開之後,亞拉岡請其他的婦女煮開水。然後,他握住法拉墨的手,並將另一隻
手放到病人的眉心。法拉墨的前額滿是汗水,但他依然動也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在逐漸衰弱中。
  「他的體力已經快耗竭了,」亞拉岡轉頭對甘道夫說:「但這不是因為他所受的傷,你看
﹗他的傷口已經快愈合了。如果他像你想的一樣,是被戒靈的毒箭給打中,那麼他當天就會死
。我猜這是南方人的毒箭,是誰把它拔出來的?有留下來嗎?」
  「是我拔的,」印拉希爾說:「血也是我止的,但我們當時有很多事情要忙,因此沒有把
箭頭留下來,不過,我記得那的確看起來像是南方人用的毒箭。不過,我認為那是空中的魔影
使用的,不然這傷口不深也不重,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地發高燒?你的看法如何?」
  「疲倦、因他父親而起的傷悲、再加上這傷口,以及最重要的是那黑之吹息,」亞拉岡說
:「他是名舉世無雙的勇士,即使在他回到城外之前,他就經常和魔影挑戰。在他努力試圖守
住前哨站時,那黑暗一定悄悄地滲入他的身體中。真希望我能夠早點來這裡﹗」
  這時,草藥師走進來。「大人,您要找的是王之劍,這是鄉裡愚民們所使用的稱呼,」他
絮絮叨叨地說:「貴族們則是稱它阿夕拉斯,對于那些了解瓦林諾語的人來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16

  亞拉岡說:「我知道,只要有這種藥草,我才不管你叫它王之劍或是阿夕亞阿蘭尼安﹗」
  「請大人恕罪﹗」那人說:「我知道您不只是將軍,更是飽讀詩書的人。可是,大人,我
們醫院裡面沒有這種東西,因為這裡是照顧最嚴重的病患和傷者的地方。除了除臭或是提神之
外,我們根本不知道它有任何的藥效。除非,您所說的是我們城中的老婦人依舊不明就理背誦
的那首詩,就像我們好心的攸瑞絲一樣。
  黑之吹息撫過死亡陰影飄落
  所有光明消失,
  阿夕拉斯﹗阿夕拉斯﹗
  起死回生之力,
  就是真王之力﹗
  我覺得這只不過是首老太太記憶中的童謠罷了,如果它真的有什麼含意,您應該可以判斷
。不過,還有些老人把這些藥草泡水當做頭痛藥。」
  「以王之名哪,你趕快去給我找那些少一些見聞、卻多一些智慧的老人,希望他們家裡有
這東西﹗」甘道夫受不了,大喊起來。
  亞拉岡跪在法拉墨旁邊,一只手依舊放在他的額前,旁觀者都可以感覺到他正陷入一場激
戰中。亞拉岡的臉色因為疲倦而泛灰,同時他也不停地呢喃著法拉墨的名字,但每次的聲音都
變得越來越小,彷佛亞拉岡正越走越遠,在遙遠的異國呼喚一名迷途的旅人。
  最後,伯幾爾跑了進來,手中的布包裡面裝著六片葉子,「大人,這是王之劍﹗」他說:「
但這不夠新鮮,我懷疑至少是兩周以前摘下來的。希望這能派上用場,大人?」看著法拉墨的
樣子,他不禁開始啜泣。
  亞拉岡卻笑了。「這能幫上忙的﹗」他說:「最糟糕的已經結束了,留下來看著﹗」他接
下兩片葉子,將它們放在手上,吹了一口氣。然後他將它搗爛,一種清新的感覺立刻彌漫四周
,彷佛空氣蘇醒了過來,讓大家覺得渾身充滿活力。然後,他將葉子丟進冒著熱氣的滾水中,
大家立刻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香氣讓人想起晴朗清晨和美麗陽光普照大地的情景。亞
拉岡站了起來,他的眼中露出笑意,同時將那碗捧到法拉墨出神的面孔前。
  「好了﹗誰會相信呢?」攸瑞絲對身邊的女子說:「這種雜草竟然有這麼好的效果。這讓
我想起年輕時看過的美麗玫瑰,我想連國王也不能多要求什麼吧﹗」
  法拉墨的身體抽動了一下,他睜開眼,看著彎身的亞拉岡,眼中立刻露出熟悉、敬愛的神
情。「大人,是您呼喚我,我來了––王上有什麼吩咐?」
  「不要待在幽影的世界中,醒過來﹗」亞拉岡說:「你很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等我回來再說。」
  「我會的,大人,」法拉墨說:「吾皇回歸,誰願呆坐終日﹗」
  「先暫別了﹗」亞拉岡說:「還有其他人需要我。」他和甘道夫以及印拉希爾一起離開房
間,貝瑞貢和兒子難掩喜色地留下來照顧他。在皮聘跟著甘道夫走出來,關上門之後,他聽見
攸瑞絲大呼小叫的聲音:「吾皇回歸﹗你聽見了嗎?我剛剛不是就這麼說的嗎?那是醫者之手
啊﹗」很快的,消息就從醫院傳了出去:人皇歸來,他在大戰後醫好受傷的宰相﹗這消息很快
就傳遍全城。
  此時,亞拉岡來到伊歐玟身邊,他說:「她受的傷最嚴重,她骨折的手臂已經被固定住了
,假以時日,如果她還有活下去的力量,應該是會複原的。持盾的那只手沒有大礙,讓人擔心
的是使劍的那只手,雖然表面沒有傷口,但那只手幾乎已完全失去了生機。」
  「唉﹗她所對付的敵人,遠超過她的意志和體力所能承受的范圍。沒被對方的威勢嚇倒,
還能夠用武器對付這敵人的戰士,必定擁有鋼鐵般的意志,這是戒靈的厄運才會讓她出現在他
面前。她是個美麗尊貴的女子,是皇后家族中最美麗的女子。我卻不知道該如何適切形容她,
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感覺到她的不快樂。在我的眼中,我看見一朵直挺自傲的白花,
如同百合一樣美麗,卻堅強得像精靈以鋼鐵打造的工藝品一般。或許,是一場寒冷的霜凍把它
包圍在透明的堅冰中,雖然看起來依舊美麗,但死亡只是彈指之間的事情。她的症狀並非自今
日開始的,對吧,伊歐墨?」
  「大人,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問我,」他回答:「因為這件事情都是你造成的;我妹妹伊歐
玟在第一次見到你之前,從來沒有遇到什麼樣的冰霜。在巧言正受寵的時候,隨侍在側的她既
擔憂又恐懼,會把心中的憂愁和我分享,但這並不足以讓她變成這樣﹗」
  「吾友,」甘道夫說:「你有駿馬、有部隊,還有廣大的原野讓你馳騁。她雖是女兒身,
卻擁有足以和你匹敵的勇氣和堅強意志。可是,她卻必須日日夜夜浪費青春,照顧一名她敬愛
如父的老人,看著他日漸墮落,落入弄臣的掌控中。而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更讓她覺得羞愧
不已,絲毫幫不上忙。」
  「你以為巧言只是玩弄希優頓而已嗎?混帳﹗伊歐皇族算什麼東西?他們不過是一群騎馬
強盜,住在稻草屋裡,喝著骯臟的水,孩童和畜生斯混在一起﹗你之前不是應該聽過這說法嗎
?這是巧言的老師薩魯曼所說的話。不過,我想巧言必定用更高明的方法來包裝這種話。大人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妹妹愛你,不是因為她繼續任勞任怨、緊閉雙唇,你可能就會從她口中聽
見這種說法。但是,誰知道她在夜闌人靜之處,孤單的時候,她會怎麼樣看待自己一無是處的
人生?一切似乎都在不斷箝緊、不斷壓抑她那自由奔放的意志﹗」
  伊歐墨沉默片刻,看著妹妹,彷佛在重新思考過去和現在的生活。亞拉岡說:「伊歐墨,
你所發現的我都有看到。當一名男子遇到這麼美麗、尊貴的女子時,有幸受到她的青睞,卻又
不能回應她的厚愛,這世界上沒有比這更讓人惋惜的事情了﹗自從我離開登哈洛,騎向亡者之
道時,哀傷和遺憾無時無刻不在我腦中盤旋,我最擔心的就是她會怎樣對待自己。但是,伊歐
墨,我認為,她對你的愛比對我的還要深;因為,她愛的是你的人;但對我,她所愛的只是一
種象徵、一種思緒,能夠開創豐功偉業的希望,以及洛汗以外的遙遠異國。」
  「我或許有能力治好她的身體,將她從黑暗的深谷中喚回,但是,我不知道她醒來的時候
會怎麼樣。是希望、原諒,還是絕望?如果是絕望,那麼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她會死﹗唉﹗
她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她成為足以名留青史的女子了﹗」
  「伊歐蒙德之女伊歐玟,醒來吧﹗你的敵人已經被你消滅了﹗」
  她沒有什麼反應,呼吸變得更和緩,胸脯在白色床單下穩定起伏。亞拉岡再一次揉碎兩片
阿夕拉斯,丟入滾水中。接著,亞拉岡用這水按摩她的前額,和她冰冷、無法動彈的右手。
  接著,不知是亞拉岡身上所隱藏的西方皇族力量,還是他對伊歐玟所說的話產生了影響;
當藥草甜美的香氣充斥整個房間之後,眾人似乎感覺到有一陣無比清新的微風從窗戶吹進,似
乎這是從雪山中飄出,從來沒有被其他人呼吸過的新鮮空氣。
  「醒來,伊歐玟,洛汗的王女﹗」亞拉岡握住她的右手,感覺她的手逐漸變暖,似乎慢慢
有了生氣。「醒來﹗黑影已經離去,所有的黑暗都被沖走了﹗」然後,他將她的手放在伊歐墨
手中,退了開來。「呼喚她﹗」他說,接著就無聲無息地離開。
  「伊歐玟﹗伊歐玟﹗」伊歐墨淚流滿面地喊著,她真的醒過來了。
  「伊歐墨﹗我真是太高興了﹗他們還說你被殺了。不,那應該只是我腦中的聲音。我昏迷
了多久?」
  「不久,妹妹,」伊歐墨說:「不要再多想了﹗」
  「我好累喔﹗」她說:「我必須休息一下。告訴我,驃騎王最後怎麼了?唉﹗別告訴我那
是夢,我知道那是真實的。就像他預知的一樣,他戰死在沙場上。」
  「他的確去世了,」伊歐墨說:「但是臨死前,他交代我向比女兒還親的伊歐玟告別,他
現在被以最尊貴的禮節供奉在剛鐸的要塞中。」
  「這實在令人悲痛﹗」她說:「但是,在這亂世中,這也比我希望的結局要好上很多倍。
當時,我還以為伊歐王族真的會淪落到在山野間牧羊。那名驃騎王的隨從半身人呢?伊歐墨,
你應該冊封他為驃騎的成員,他真的好勇敢﹗」
  「他就在附近,我會去找他的,」甘道夫說:「伊歐墨應該先留在這裡。不過,在你恢複
健康之前,不要再談什麼戰爭和悲傷的事情。看見你恢複體力、充滿希望,真讓人高興﹗你真
是個勇敢的女人﹗」
  「恢複體力?」伊歐玟說:「或許吧﹗至少在驃騎中還有座騎可以讓我騎乘,能讓我四處
征戰的時候是這樣。但充滿希望?我就不知道了。」
  甘道夫和皮聘來到了梅裡的房間,看到亞拉岡正站在床邊。「可憐的好梅裡﹗」皮聘奔向
床邊大哭道。因為,他覺得朋友的狀況看起來更糟糕了。梅裡的臉色泛灰,彷佛背負了沉重的
哀傷,皮聘非常害怕梅裡會這麼死去。
  「不要害怕,」亞拉岡說:「我來得正好,也已經把他叫回來了。他現在很疲倦,也很難
過,因為他大膽地攻擊戒靈,他也受到和伊歐玟一樣的傷。不過,他樂觀、堅強的天性足以克
服這一切。只是,那傷悲不會消逝,它不會讓他心情凝重,只會帶給他睿智。」
  亞拉岡將手放在梅裡的頭上,撫過那褐色的卷發,碰觸他的睫毛,溫柔地呼喚著他。當阿
夕拉斯的香氣飄出時,梅裡就在這春日萬物興盛的氣息中醒了過來。他說:
  「我肚子餓了,現在幾點了?」
  「過了早餐時間,」皮聘說:「不過,如果他們讓我出去,我想我還是可以變出一些東西
給你吃。」
  「他們會的,」甘道夫說:「只要這位洛汗國的驃騎想要,如果剛鐸有這樣東西,他們都
會獻給這位偉大的騎士。」
  「好極了﹗」梅裡說:「那麼我想要先吃早餐,然後抽管煙。」此時,他的臉色突然一變
。「不,不抽煙了﹗我想我以後都不抽煙了。」
  「為什麼?」皮聘問。
  「這麼說吧,」梅裡緩緩道來:「他過世了,這會讓我想起他,他說他很遺憾再也沒有機
會和我聊藥草的事情了,這幾乎算是他最後的遺言。我以後每次抽煙都一定會想起他的,皮聘
,你還記得嗎?那時他騎馬走近艾辛格,對我們彬彬有禮。」
  「那你還是抽吧﹗正好用來懷念他﹗」亞拉岡說:「他是個信守諾言的仁君,在這黑暗的
一天中,他至少開創了一個光明的未來。雖然你認識他並不久,但這應該是你此生都念念不忘
、足以讓你感到自豪的回憶。」
  梅裡笑說:「好吧﹗如果神行客願意提供必要的道具,我就會邊抽煙邊懷念他。我的背包
裡面還有薩魯曼最好的菸草,不過,我不知道在經過這一場大戰之後,它會變成什麼德行。」
  「梅裡雅達克先生,」亞拉岡說:「如果你覺得我會千山萬水、上山下海地來到剛鐸出生
入死,還會記得給弄丟自己裝備的戰士帶來補給品,那你就錯了。如果你的背包裡沒有,那你
就得找這裡的草藥師。他會告訴你,他不知道你想要的藥草有任何的功效,但是平民們叫它西
人草,貴族們叫它佳麗納,之後還補充一大堆語言裡面的稱呼,接著來上幾句他不明白的古代
詩句;最後,他才會告訴你這裡沒有,讓你有機會好好思索語言演進的歷史。我想我現在也有
資格這樣做啦﹗自從我離開登哈洛就沒在床上睡過覺,從天亮之後我都沒有機會吃什麼東西。」
  梅裡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吻了一下。「我真是太抱歉了﹗」他說:「快走吧﹗自從我們在
布理相遇之後,每次都會拖累你。不過,我族本來就習慣在這種時刻輕鬆說話,讓大家不要那
麼嚴肅。如果我們聽到莫名其妙的笑話,一時之間通常都會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很清楚,否則我就不會這麼對待你了,」亞拉岡說:「願夏爾永遠繁榮興盛﹗」他回
吻梅裡一下,就和甘道夫一起離開。
  皮聘留了下來,「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其他人像他一樣?」他說:「當然,甘道夫例外
,我想他們一定有什麼親戚關系。親愛的老弟,你的背包就在你的旁邊,當我找到你的時候,
背包也還在你背上。他當然早就看到啦﹗就算真的不見,我這邊也有留些好東西。來好好樂一
樂吧﹗這是長底葉喔﹗我先去找吃的東西,你就在這邊好好享受一下,稍後我們就可以一起輕
鬆一下了。天哪﹗我們圖克家人和烈酒鹿家,真是不習慣住在高處啊﹗」
  「沒有,」梅裡說:「我想至少暫時這世界上還沒有像他一樣的人。不過,皮聘,至少我
們可以看見他們、尊敬他們。我想,你最好敬愛那些和你比較接近的人:大家都必須腳踏實地
,夏爾的泥土可是很深的呢﹗不過,依然還是有些東西不是我們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因為他
們,我想這世界上就會有許多老爹,不能夠安安靜靜地在院子裡種菜,而且,大部分的老爹還
都不知道他們在背後的付出。我很高興自己認識他們,至少認識他們的一小部分。天哪﹗我不
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說話。菸葉哩?如果煙斗沒壞,幫我把它從背包裡拿出來吧﹗」
  亞拉岡和甘道夫前往和醫院的院長會面,他們建議應該讓法拉墨和伊歐玟繼續待在這裡,
接受完善的照顧。
  「至於王女伊歐玟,」亞拉岡說:「她很快就會起床,想要離開,但是,如果你們有辦法
阻止她,至少讓她十天之內不要出去。」
  「至於法拉墨,」甘道夫說:「必須盡快讓他知道父親已經去世了。但在他完全康複、開
始處理國事之前,不要告訴他迪耐瑟發瘋的過程。也請你注意,不要讓貝瑞貢和其他人把這件
事告訴他﹗」
  「另外一個也在我院裡的梅裡雅達克,又該怎麼處置呢?」院長說。
  「他明天可能就可以下床了,應該可以自由活缺一小段時間,」亞拉岡說:「就讓他這樣
做吧﹗他可以在朋友的照顧下散散步。」
  「他們真是個驚人的種族,」院長點頭道:「真是堅韌哪﹗」
  在醫院的門口,已經有許多人聚集過來想要看看亞拉岡,當他離開時,眾人自動自發地跟
隨他。等到他坐下吃飯時,人們從四面八方前來,懇求他治好他們垂危、受傷的朋友或親人,
以及那些被黑影病所感染的同胞。亞拉岡站起身,走了出去,派人請愛隆的兩個兒子過來,他
們三人一起忙碌到深夜。消息很快就傳遍全城,「吾皇真的歸來了。」由于他所配戴的那枚綠
寶石,居民們都稱呼它為精靈寶石。就這樣,他在出生時被預言將會獲得的稱號,在這時由他
的子民所實現了。
  最後,他終於受不了;於是,亞拉岡披起斗篷,溜出城外,在天亮前回到營帳中小睡片刻
。第二天早上,要塞高塔上飄揚的是多爾安羅斯的旗幟,那是一面天鵝般的巨艦航行在藍海上
的旗子,人們抬起頭,開始懷疑昨夜的王者是否只是一場夢境。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21

【第九章】

  大戰後的第一天迎接眾人的是一個美麗、晴朗的清晨,連風向似乎都改朝西方。勒苟拉斯
和金靂很早起來,他們向守衛要求入城,因為他們急著想要見到梅裡和皮聘。
  「真高興知道他們還活著﹗」金靂說:「因為這兩個家伙,害我們在洛汗國的草原上追得
死去活來,如果我們的努力全白費就太可惜了。」
  精靈和矮人並肩走進米那斯提力斯,看見他們的人們都十分驚訝。勒苟拉斯俊美得超乎常
人,他用清脆的聲音吟唱著精靈美麗的歌謠;但金靂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邊,撫摸著鬍子,打
量著一切。
  「這裡的工匠真不錯,」他看著牆壁說:「但也有一些缺憾,這些街道應該鋪得更好一點
。等到亞拉岡繼承一切之後,我會自告奮勇的提供山中的石匠,我們會讓這裡成為居民自豪的
地方。」
  「他們需要更多的花園,」勒苟拉斯說:「這些屋子都死氣沉沉,這裡活生生的植物太少
了,難怪大家心情這麼沉重。如果亞拉岡繼承這裡,森林之民將會送來婉轉的鳥兒,以及不會
枯死的樹木。」
  最後,他們來到了印拉希爾王面前。勒苟拉斯打量了他片刻,深深一鞠躬,因為他看出來
眼前的統治者確實擁有精靈血統。「大人﹗」他說:「寧若戴爾的居民已經極少離開羅瑞安的
森林,不過,人們還是可以發現並非每個精靈都離開了安羅斯的港岸。」
  「我家鄉的傳說也是這麼說的,」印拉希爾說:「但我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像你這樣
美麗的種族。在這戰亂之中,我很驚訝竟然有榮幸見到你們。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和米斯蘭達一起離開伊姆拉崔的九人之一,」勒苟拉斯說:「這位矮人是我的朋友
,也是我的同伴,我們是和亞拉岡大人一起來的。不過,現在我們想要見見老友梅裡雅達克和
皮瑞格林,據說他們就在這邊。」
  「他們就在醫院,請容我帶領兩位過去,」印拉希爾說。
  「大人,你只要派人帶領我們過去就好了,」勒苟拉斯說:「因為亞拉岡也請我們送了這
個消息給你––他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再度進城,但是各軍的將領必須立刻召開會議,所以,他
希望您和洛汗的伊歐墨能夠盡快前往他的營帳,米斯蘭達已經過去了。」
  「我們會去的,」印拉希爾說,雙方就這麼告別了。
  「他真是名不錯的統治者和將領﹗」勒苟拉斯說:「如果剛鐸在這日暮西山的時候,依舊
還有這種人才,那它全盛時期的輝煌燦爛就不難想像了。」
  「毫無疑問,那些做工比較精良的建築都是最先建造的,」金靂說:「人類都是這樣:他們
在春天會遇到霜降,或在夏天遇到乾旱,因此就沒有辦法發揮他們本來具備的潛力。」
  「不過,他們卻極少就此滅絕,」勒苟拉斯說:「他們的血脈往往會在廢墟中消失,等待
明年春天又從別的地方冒出新芽來,人類的成就會超越我們的,金靂。」
  「不過,這一切都有可能因不久後的世局而化為烏有,」矮人回答。
  「精靈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勒苟拉斯說。
  這時,王子的僕人正好前來帶領兩人前往醫院,他們在那邊的花園裡見到了朋友,久別重
逢自然是很令人高興的事。他們邊走邊聊,把握這難得的安祥片刻,享受園內的美景和微風。
當梅裡覺得有些疲倦時,他們全都在城牆上坐了下來,背後則是醫院翠綠的園圃;他們的南方
是艷陽下波光粼粼的安都因大河,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他甚至可以看見蘭班寧和南伊西立安的
風景。
  其他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勒苟拉斯沉默下來,逆著光看著前方,注視那些沿大河飛近內陸
的海鳥。
  「你們看﹗」他大喊著:「是海鷗﹗沒想到它們會飛到這麼遠的內陸來,這真是個奇景,
但也讓我內心有些不安。我這輩子從來沒看過它們,在我們前往佩拉格之前;在那裡,當我們
準備登船作戰時,我聽到它們在空中鳴叫的聲音。我當場呆立,完全忘記了中土世界的戰爭,
因為它們的鳴叫聲述說著大海的景象。大海﹗唉﹗我還沒機會看看它,不過,每個精靈的心中
都對大海有種嚮往,一被挑動起來就不可遏抑。啊﹗我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那些海鷗,將來,光
只躺在樹下休息而已,將不能夠滿足我了。」
  金靂說:「千萬不要這麼想﹗中土世界還有無數東西等你親眼目睹,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如果所有美麗的人兒都上船出海,對那些留在人世間的生靈來說,這個世界就無聊多了。」
  「不只無聊,而且還很乏味哪﹗」梅裡說:「勒苟拉斯,你千萬不能夠出海,這世界上永
遠都會有大人或是小人,甚至是像金靂這麼睿智的矮人需要你的,至少我希望這樣。不過,我
有種感覺,這場戰爭最糟糕的部分似乎還沒到來。我真希望一切都趕快結束,能夠有個好結局
﹗」
  「不要這麼陰沉嘛﹗」皮聘大喊道:「陽光正燦爛,我們至少可以相聚個一兩天,我想要
聽聽你們的故事。說嘛,金靂﹗你和勒苟拉斯今天早上提起那場和神行客同行的旅程都快十幾
次了,但是你們啥也沒說。」
  「陽光或許依舊燦爛,」金靂說:「但旅程中有些經驗是我不想再提的黑暗回憶。當時若
我能知道未來會遭遇到什麼,我很懷疑會有什麼樣的友誼能讓我踏上亡者之道。」
  皮聘說:「亡者之道?我聽亞拉岡說過,不知這是什麼?你可以再告訴我多一些嗎?」
  「我可不大願意,」金靂說:「因為我在那條路上覺得非常羞愧。我,金靂,一向認為自
己比人類更強悍、在地底比任何精靈更耐勞,但這次我兩邊都落空了。多虧亞拉岡的意志力,
我才能繼續走在那條路上。」
  「也包括了對他的友誼吧,」勒苟拉斯說:「每個認識他的人,都會以自己的方法來敬愛
他,即使是那驃騎國冷冰冰的美女也是一樣。梅裡,在你來到這裡的那天一早,我們離開了登
哈洛,那裡的居民害怕到不敢目送我們離開,只有伊歐玟例外,她現在則是在醫院裡面調養身
體。那場分離真讓人難過,連我看到都覺得很不忍心。」
  「唉﹗我當時只想到自己,」金靂說:「不﹗我不想再提那場旅程了。」
  他沉默下來,但皮聘和梅裡依舊吵著要聽,最後勒苟拉斯拗不過兩人,只好說道:「我可
以安撫你們的好奇心,因為我並不覺得害怕。人類的亡靈對我來說十分的無力、脆弱,我沒什
麼好怕的﹗」
  很快的,他描述了在山下那段鬼魂肆虐的道路,以及在伊瑞奇的那場黑暗的聚會,以及在
那之後兩百七十九哩的絕命狂奔,這才抵達了安都因河上的佩拉格。「離開那黑石之後,我們
頭也不回地騎了四晝夜,直到第五天才終於抵達,」他說:「看哪﹗在魔多製造的黑暗中,我
的希望之火反而越來越旺盛,因為在這一片幽暗中,亡靈大軍的力量似乎越變越強,也越來越
恐怖。有些人騎著馬,有些人奔跑著,但同樣都用驚人的高速移動。他們十分沉默,但眼中閃
動著可怕的光芒,在拉密頓的高地上,他們追過了我們,將我們團團圍住,如果不是亞拉岡下
令,他們可能直接擺脫我們,揚長而去。」
  「他一聲令下,他們都退了回去。『連人類的亡靈都服從他的命令,』我想:『他們恐怕
還會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我們日夜不分的奔馳,迎接我們的是沒有曙光的清晨和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我們越過
了西瑞爾河、瑞龍河,第三天我們來到了吉瑞爾河口的林何。拉密頓的戰士們在該處和沿河上
行的昂巴海盜以及哈拉德林人搏鬥,不過,當我們大喊著亡者之王降臨時,攻守雙方全都四散
奔逃,只有拉密頓的統治者安格柏有膽量迎接我們;亞拉岡請他集合部隊,如果他們有膽量的
話,會跟在我們後面前進。
  「『在佩拉格,埃西鐸的繼承人會需要你的協助﹗』他說。」
  「就這樣,我們度過了吉瑞爾河,一路追趕魔多的盟軍,然後,我們休息了片刻。不過,
不久之後亞拉岡就站了起來,大聲說:『糟了﹗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遭到攻擊了,我擔心它會在
我們抵達之前陷落。』因此,我們天還沒亮就立刻上馬,催促馬匹在蘭班寧平原上全力奔馳。
  勒苟拉斯暫停下來,輕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南方,輕聲唱道:
  賽洛斯河、依魯依河上銀光閃耀
  在那蘭班寧的翠綠大地上﹗
  綠草茂盛,在海風吹拂下
  白色的百合搖晃,
  錦葵和小金花的金鐘在風中搖曳
  在那蘭班寧的翠綠大地上,
  在海風吹拂下﹗
  「在我同胞的歌曲中,那塊平原無比的翠綠;但當我們見到的時候,它卻一片漆黑,看來
像是荒廢的大地。在這寬廣的平原上,我們就這麼毫不留情地踐踏花草,足足耗費了一天一夜
,才終於來到大河的出海口。」
  「那時,我心想:我們已經靠近大海了,因為在黑暗中水面顯得一望無盡,無數的海鳥在
岸邊飛翔。啊,那海鷗的聲音﹗女皇不是曾告訴我要小心嗎?我現在果然無法將它們遺忘。」
  「我則是一點也不理它們,」金靂說:「因為那時我們必須面對出發以來最艱苦的戰鬥。
昂巴的主力艦隊全都集結在佩拉格,大約有五十艘巨艦以及數不清的小船。在我們之前逃竄的
敵人大多已經抵達了港口,並且將他們的恐懼散播開來。有些船隻已經起錨了,他們想要駛離
這條河,或是到對岸去,許多艘小船都燒了起來;但哈拉德林人則是被逼到無路可退,只能調
過頭來死守。絕望而凶猛的敵人可真是不好對付,當他們看著我們時,都紛紛哈哈大笑,因為
那時敵我的兵力實在非常懸殊。」
  「但亞拉岡停下腳步,大喝一聲:『出來吧﹗我以黑石之名召喚你們﹗』原先停在隊伍最
後面的亡靈軍團如潮水般涌出,將前方的一切全都掩沒。我聽見了微弱的呼喊聲、和低沉的號
角聲,以及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那就像是在遠古的黑暗年代中所發生的戰爭一樣。他們拔出
蒼白的刀劍,但我不知道那些刀劍是否還可以傷人;因為這些亡靈除了恐懼之外,根本不再需
要任何武器,沒有人可以抵擋他們。」
  「他們飄向所有靠岸的船隻,然後連在港外下錨的船只也成了目標,所有的水手都害怕得
喪失理智,紛紛跳入水中,只有那些被綁在船上劃槳的奴隸例外。我們毫不留情地驅趕這些敵
人,一路殺到岸邊。然後,亞拉岡將每艘剩下的船都指派一名登丹人,他們安撫了被留在船上
的俘虜,請他們不要害怕,因為他們已經獲得了自由。」
  「在天黑之前,所有膽敢抵抗我們的敵人都被消滅了,他們不是被淹死,就是徒步逃往南
方,希望能夠回到故鄉。魔王一定沒想到,他的計謀竟然被代表恐懼和黑暗的亡靈所破壞了,
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的確相當諷刺,」勒苟拉斯說:「那時,我看著亞拉岡,心中想著:如果他將魔戒據為己
有,他會成為多麼偉大的君王啊﹗但是,他的高貴情操超越了索倫的理解,因為他是露西安的
子孫哪﹗不管經過多少年,她的血脈都不會墮落。」
  「這些事情不是矮人看得出來的,」金靂說:「不過,那天的亞拉岡真是威風凜凜。你們
想想﹗整個艦隊都歸在他的掌握之下,他選了最大的一艘當作旗艦,頭也不回地上船。然後,
他用從敵人那邊搶來的號角,吹出響徹雲霄的號音,亡靈部隊就回到岸上。他們沉默地站在那
邊,除了著火的船隻在他們眼中投射的反光之外,旁人幾乎看不見他們。亞拉岡對著亡靈,中
氣十足的開口道:
  「『這是埃西鐸繼承人的命令﹗你們的諾言已經實踐了。回去吧,不要再作祟了﹗安息吧
﹗』」
  「亡者之王就在我們面前折斷了長槍,將它丟到地上。然後他深深一鞠躬,轉身離開。很
快的,所有的亡靈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彷佛剛從一場夢中醒來一樣。」
  「那天晚上,當其他人努力工作時,我們把握機會休息。船上的俘虜都被釋放了,有許多
俘虜是過去被俘的剛鐸人;很快的,人們從伊瑟和蘭班寧開始往此地集結,而拉密頓的安格柏
也召集了所有的騎兵。在亡靈所帶來的恐懼消退之後,他們終於能夠前來支援我們、看看埃西
鐸的繼承人,因為這謠言在黑暗中像野火一般迅速蔓延。」
  「我們的故事就快結束了,那天傍晚,許多船只都已經做好了出航的準備,第二天一早,
艦隊就開航了。雖然這只是前天的事情,但我覺得好像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也不過是我們
離開登哈洛的第六天。不過,亞拉岡依舊擔心我們是否會太遲趕到。」
  「『從佩拉格到哈龍德還有一百二十六哩,』他說:『但是,我們明天就得抵達哈龍德,
否則一切將前功盡棄﹗』」
  「現在船槳都是由自由人所操縱,他們十分盡力地劃著槳,不過,由於我們是逆流而上,
速度還是很慢。雖然南方這邊的河水並不很快速,但我們卻也沒有海風的吹拂,即使我們剛在
港口大勝,但如果不是勒苟拉斯突然哈哈大笑,我的心情可能會變得非常惡劣。」
  「『都靈的子嗣,抬起你的鬍子來吧﹗』他說:『你沒聽過人家說:一切都絕望時,希望往
往會由此而生。』但是他到底從遠方看到什麼希望,我就不知道了。當夜色降臨,我們只能看
見黑暗越來越深沉,而我們胸中卻熱血沸騰,因為我們可以看見北方遠處的雲朵下有著紅光,
亞拉岡說:『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陷入大火中––』」
  「但到了什夜,希望真的出現了。伊瑟經驗豐富的水手看向南方,告訴我們有海風吹來。
在天亮之前,所有的巨艦都張滿帆迎風前進,曙光正好照在我們船頭破浪的泡沫上。接下來,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樣,我們在日出之後三小時,和海風以及陽光一起到來,我們在戰場上展
開了旗幟。不論未來如何,這都是無比榮耀的時刻,讓人永難忘懷的一天﹗」
  「我們所創造的功業是不可磨滅的,」勒苟拉斯說:「能夠通過亡者之道是前無古人的創
舉,即使剛鐸未來毀滅,無人可以贊頌我們的行徑,它也不會因此而失色。」
  「搞不好一語成讖,」金靂說:「因為亞拉岡和甘道夫還是依舊愁眉不展。我不清楚他們
在底下的營帳中究竟在討論什麼。對我來說,我像梅裡一樣,希望這場勝仗就可以結束戰爭。
不過,不管未來還有什麼任務,我都不願缺席,我必須代表山中的子民參與這一切。」
  「我則是要代表森林的同胞,」勒苟拉斯說:「並為了對聖白樹之王的敬愛而戰。」
  眾人陷入沉默,他們坐在城牆上,每個人都思索著自己的處境,而各軍將領在此同時則陷
入激烈的爭辯。
  印拉希爾向勒苟拉斯和金靂告別之后,立刻派人去請伊歐墨,並和他一起出城,來到離希
優頓陣亡處不遠的營帳。他們和甘道夫、亞拉岡以及愛隆之子們,一起召開了一場關鍵性的會
議。
  「諸位大人,」甘道夫說:「聽聽剛鐸的宰相死前所說的話:沒用的。你們或許可以暫時贏
得勝利,爭取幾寸土地,苟活幾天。但是,要對抗這正興起的力量?我們絕無勝算。我不是想
讓你們像他一樣放棄希望,但是,請你們仔細思索一下其中的真實性。」
  「真知晶石不會說謊,即使連要塞巴拉多的主人,都無法控製它到這個地步。或許,他可
以選擇讓意志較弱的人看到哪些東西,或者是讓他們誤解眼前所見的景象;但是,迪耐瑟必定
看見了魔多大軍,也知道還有更多的部隊正在集結,至少他看到的這部分是真實的。」
  「我們的力量只不過剛好足以擊退第一波攻擊,第二波將會更可怕。這場戰爭到時就會如
同迪耐瑟的想法一樣,我們必敗無疑。這次的勝利不能憑武力強奪,你們可以在這邊承受永不
間斷的攻擊,或者在出兵到大河後再被徹底殲滅。你們眼前所面臨的選擇非常有限,謹慎的人
一定會建議你們加強防御,固守這裡,等待對方展開攻擊,這樣至少可以撐久一些。」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要讓我們撤回米那斯提力斯,或是多爾安羅斯,或是登哈洛,像
是躲在沙堡中的小孩,束手靜待大浪湧來?」印拉希爾說。
  「這不讓人意外,對吧?」甘道夫說:「迪耐瑟在位的時候,你們不就是一直這樣做嗎?
但是,你錯了﹗我說這是謹慎的作法,但我並不建議各位謹慎行事。我說勝利不能憑藉武力強
奪,我依然期待勝利,只是不認為武力足以依恃。因為在這一切的戰略和計謀中,我們必須還
要考慮統御魔戒,巴拉多要塞的根本,也是索倫獲勝的希望。」
  「大人們,有關這樣的情報,諸位都已知道得相當詳細,足以明白我們所處的困境,和索
倫所面臨的狀況。如果他重新獲得了魔戒,諸位的勝利都將化為烏有,他將在彈指之間取得天
下,他掌控一切的速度,會快到沒有人可以推測未來將會如何。如果魔戒被毀了,他將會失敗
,這次失敗將會徹底到讓他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從誕生以來所擁有最強大、最精華的力量
都將失去,一切用那力量所創造、所開始的事物都將崩潰,他將會永世不得超生,成為只能在
黑暗中自怨自艾的怨靈,永遠無法翻身,這世界的一大邪惡將就此消逝––」
  「還有其他的邪惡會出現,索倫不過是個僕人和先鋒,但是,我們不能掌控整個世界未來
的走向,能影響我們所遭逢的歷史事件就非常慶幸了。我們必須專注在剿滅眼前的黑暗,這樣
未來的子孫才能居住在一個更潔淨的大地上。」
  「索倫明白這一切,也知道這被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已經再度現世,但還不知道這東西在哪
,至少我們希望這樣,因此,他這時必然會感到疑懼不定,因為如果我們找到了這東西,我們
之中有些人擁有足夠的力量使用這東西,他也知道這一點。亞拉岡,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該
已經利用歐散克晶石在他面前現身了吧?」
  「在我離開號角堡之前就這麼做了,」亞拉岡回答:「我認為時機成熟了,晶石來到我手
中就是為了替我製造機會。那時,魔戒持有者已經離開拉洛斯瀑布十天了,我想索倫之眼必須
從他自己的國度中被引開。自從他回到魔多之後,幾乎沒有任何力量向他挑戰,不過,如果我
預先知道他會這麼快發動攻擊,可能就不敢讓他知道我的存在,我差一點就趕不及前來救援。」
  「但是,這要怎麼辦呢?」伊歐墨問道:「你說,如果他拿到了魔戒,我們的努力全都將
化為烏有;如果我們拿到了魔戒,他又為什麼會冒著白費力氣的危險攻擊我們?」
  「他還不確定,」甘道夫說:「他能夠成為人人懼怕的邪惡力量,並不是因為他會好整以
暇地等待敵人休養生息,跟我們之前鄉愿的態度截然不同,而且,我們也不可能在短短數日中
就完全明白如何掌控它的力量。它只能夠擁有一個主人,不能由許多人同時持有。索倫會挑選
我們之間彼此起了爭端時,在某人把所有人踩在腳下之前發動攻擊,如果他夠出其不意,魔戒
可能反而會成為他的幫手。」
  「他在觀察,他可以看到許多、聽見許多,他的戒靈並沒有全部消失,他們在日出之前曾
飛過這個戰場,只是那些疲倦和受傷的人們並沒有發覺他們。他研究一切的跡象:當年奪去他
寶物的聖劍已經重鑄了,天命之風已經轉向我方,他的第一波攻勢竟意外失敗了,還有他的大
將也戰死在此。」
  「當我們在此開會時,他會越來越不放心,他的魔眼會一直集中在我們身上,忽視所有其
他的事物。我們必須保持這樣的狀況,這才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因此,我的建議是這樣:魔戒
不在我們的手上,在智者的指點或是愚蠢的決定之下,魔戒被送走了,避免它將我們摧毀。沒
有了它,我們不可能以武力消滅敵人,但是,我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引開他的注意力,避免他
注意到真正的危險。我們不能以武力獲得勝利,但是,我們可以藉著武力,給予魔戒持有者僅
有的一絲希望,即使它渺小得可憐,也在所不惜。」
  「如同之前亞拉岡所說的,我們必須繼續下去,我們必須逼得索倫精銳盡出;我們必須引
出他的伏兵,這樣他的根據地才會出現空隙。我們必須立刻出擊,迎戰他的大軍,我們必須把
自己當作餌,讓他的血盆大口來吞噬我們。由於他對魔戒的貪婪和對勝利的渴望,他會吃下這
個餌,因為他會認為如此倉促的行為乃是新的魔戒持有者,太過自傲所導致的。他會說:『哼
﹗他太急著伸出自己的脖子了,就讓他來吧,我會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陷阱中,我會把他徹底
擊垮,讓他得意洋洋的戰利品再度落入我的手中﹗』」
  「我們必須眼睜睜地走進陷阱中,我們必須鼓起勇氣,但也暗自懷抱希望。諸位大人們,
我們很有可能戰死在一個毫無其他生靈的死寂大地上;即使巴拉多被推翻了,我們也無法活著
看到世代的更替。即使如此,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責任,即使這樣犧牲,也比無意義的坐以
待斃要好多了。如果我們困守在這裡,敗亡只是遲早的事情,但如果我們願意犧牲,至少我們
知道,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新紀元的誕生。」
  眾人沉默了片刻,最後亞拉岡開口了:「既然是我開始的,我也必須繼續下去,我們來到
了這個十字路口,希望和絕望只是一線之隔,只要稍有動搖就必敗無疑。我希望大家不要反對
甘道夫的這項提議,他多年以來和索倫的爭鬥終於要結束了,如果不是他,我們可能早就被各
個擊破。現在,我並不認為自己有指揮任何人的資格,諸位應該要選擇自己的命運。」
  伊羅何開口了:「我們從北方趕來就是為了這一天,我父愛隆也是同樣的看法。我們不會
回頭。」
  伊歐墨說:「至於我,我對這種複雜的勾心鬥角並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我只知道一件
事,吾友亞拉岡拯救了我和我的同胞,當他有需要時,我必會加以協助,一定會去﹗」
  「而我,」印拉希爾說:「亞拉岡大人是我的君王,不管他承不承認都一樣,他的想法就
是我的命令,我也會去。但是,我必須暫代剛鐸宰相的職務,也暫時必須先以它的人民優先考
量,有些事情,我還是必須謹慎一些。我們必須準備好面對所有的可能性,可能是好,可能是
壞。我們最後可能還是會獲勝,只要這有一絲希望,我們就必須保護剛鐸的人民。如果我們凱
旋歸來,我可不願愿見到一座廢墟和被敵人蹂躪的家園。而驃騎的情報也顯示,北方邊境依舊
還有一支部隊持續威脅我們。」
  「的確,」甘道夫說:「我並不建議讓城中毫無防衛。事實上,我們東征的部隊不需要多
到足以對魔多展開攻擊,只要多到無法讓魔王忽視就可以了,而部隊移動的速度也必須夠快。
容我詢問各位將領,我們在最多兩天的時間中可以動員多少部隊?這些人必須是明知危險也願
意前去的老練戰士。」
  「我們的兵馬都很疲倦,許多人都掛彩了,有些甚至身受重傷,」伊歐墨說:「我們自己
的馬匹也死傷慘重,這點最讓人擔心。如果我們得趕快出發,那麼我想最多也只能派出兩千騎
兵,另外留下兩千人防守王城。」
  「除了眼前的兵力之外,」亞拉岡說:「由於海岸的威脅已經解除,南方海岸也有不少生
力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兩天之前我派了四千兵馬從佩拉格前往羅薩那奇,無畏的安格柏帶領他
們。如果我們在兩天之內出發,他們應該可以在我們離開之前抵達。不只如此,我還下令其他
人乘坐所有可以找到的船艦沿河過來支援,以這樣的風勢看來,他們兩天之內應該也到得了;
事實上,今天已經有幾艘船抵達了哈龍德。我判斷到時我們可以帶領七千名步兵和騎兵,同時
還可以在城內留下比攻防戰開始前更多的兵力。」
  「城門被毀了,」印拉希爾說:「我們哪有足夠的技術可以將它完全修複?」
  「在丹恩的國度中,依魯伯的工匠們有這種技術,」亞拉岡說:「如果我們沒有一敗塗地
,或許我可以派金靂去請求山中的石匠前來支援。不過,戰士遠勝過厚門,如果人們逃離崗位
,就算再厚的門也擋不住魔王。」
  這就是各軍領袖會議的結果: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應該在後天的早晨帶領七千兵馬出發。
由於這部隊未來將會進入魔多寸草不生的大地,因此大部分的戰士應該步行。亞拉岡必須召集
南方來的兩千名戰士,印拉希爾必須派出三千五百名士兵,伊歐墨則是必須挑選五百名善于步
戰的洛汗戰士,另外再率領五百名最精銳的驃騎。除此之外,還有五百名由安羅斯騎士和登丹
人組成的騎兵,這是由愛隆的兩名兒子所率領。這樣加起來總共七千兵馬––六千名步兵、一
千名騎兵。洛汗國的主力騎兵,大約三千名的兵力,則是必須在艾海姆的帶領下,沿著西大道
伏擊安諾瑞安的敵人;城中也同時派出快馬,前往北方和東方收集情報,打探清楚奧斯吉力亞
斯和米那斯魔窟的狀況。
  在他們安排好所有的兵力分配,準備開始研究進軍的路線時,印拉希爾突然放聲大笑。
  「這實在是,」他大喊道:「這一定是剛鐸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玩笑:我們只率領僅僅七千兵
馬,而這不過是剛鐸全盛時期部隊前鋒的數量。而我們竟然要攻打固若金湯的魔王基地﹗這樣
就好像小孩子拿著木刀木槍,威脅全副武裝的騎士一樣﹗米斯蘭達,如果魔王知道的和你一樣
,他多半會一笑置之,用小指捏死我們這些想要刺他的蜜蜂。」
  「不,他會試著困住這蜜蜂,拔掉它的刺,」甘道夫說:「在我們之中,光是有些人的名
號就足以力敵千軍。不,我想他笑不出來﹗」
  「我們也不該笑,」亞拉岡說:「如果這是玩笑,那它的代價也未免太沉重了。不,這是
賭局中最後的孤注一擲,對於任何一方來說,都是輸贏的關鍵。」然後,他拔出了安都瑞爾聖
劍,讓它在陽光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芒,「在最後一場戰爭結束之前,你將陪我度過這一切﹗」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28

【第十章】

  兩天之後,西方勢力的部隊全都集合在帕蘭諾平原上,半獸人和東方人的部隊全都被趕離
了安諾瑞安,他們被驃騎給衝散,潰不成軍地逃向凱爾安卓斯。在最後一個威脅被消滅之後,
南方的生力軍也加入防衛主城的行列,讓城中的人力變得相當充足。斥候回報在逝王之十字路
口東邊完全沒有敵人的蹤跡,一切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鍵。
  勒苟拉斯和金靂會再度和甘道夫、亞拉岡一起出發,他們的位置是在登丹人和愛隆之子附
近,不過,梅裡不能跟著去,讓他覺得非常可惜。
  亞拉岡說:「你不適合走這麼遠的路,但你不要覺得羞愧,就算你在這場戰爭中再沒有任
何表現,也足以讓人贊頌許多年了。皮瑞格林會去代表夏爾的人民,不要抱怨他有這麼好的機
會,雖然他靠著好運立下了不少功勞,但還是沒法和你相比。事實上,所有人都一樣的危險,
我們可能注定要在魔多之前面臨死亡。如果我們失敗了,那接下來就會是你們了。再會了﹗」
  因此,梅裡只能萬分沮喪地看著部隊集結。伯幾爾站在他身邊,他覺得非常難過,因為他
的父親準備領著城中戰士的連隊參戰,在他的罪名宣判之前,他不能夠重回城中的衛戍部隊;
皮聘則是以剛鐸戰士的身份,和貝瑞貢在同一個連隊。梅裡可以看見他就在不遠的地方,在米
那斯提力斯的高大戰士之中,他是一個矮小但抬頭挺胸的家伙。
  最後,號角聲響起,部隊開拔,一營接一營、一連接一連,他們向東而去,在他們離開許
久之後,梅裡還是站在那邊。晨光照在槍尖和頭盔上的最後反光也消失了,心情沉重的梅裡還
是低著頭站在那邊,他覺得好孤獨,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每個他關心的人都去了那黯淡的東
方,在他心中並不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再和他們相聚。
  彷佛回應這失望,梅裡手臂的疼痛又回來了,他覺得虛弱、衰老,陽光看起來也十分的軟
弱。伯幾爾碰了碰他,梅裡這才從自怨自艾中醒過來。
  「來吧,派裡安先生剛鐸語中的哈比人,亦即是灰精靈語中的派裡亞納﹗」少年說:「我
看得出來你還沒完全好﹗我可以扶你回醫院去。不要擔心﹗他們會回來的,米那斯提力斯的戰
士永遠不會被擊敗的。而且,現在他們還有了精靈寶石大人,還有我爸爸貝瑞貢跟他們在一起
,他們一定會所向無敵﹗」
  在中午之前,部隊就抵達了奧斯吉力亞斯。所有能夠抽調出來的石匠和工人,全都忙得不
可開交。有些人在整修敵人大敗撤退時,所破壞的浮橋和渡筏,有些人在收集各式各樣的補給
品,其他在河對岸的工人,則是趕工擺設克難的防御措施。
  前鋒快速地穿越剛鐸的廢墟,渡過寬廣的大河,踏上在剛鐸全盛時期美麗的陽之塔通往高
聳的月之塔所使用的大道,月之塔現在已經成了被詛咒的米那斯魔窟。他們離開奧斯吉力亞斯
五哩之後停下來扎營,結束第一天的行軍。
  騎兵依舊繼續前進,在天黑之前,他們來到四周被森林環繞的十字路口,此地一片沉寂。
他們沒有發現任何敵蹤,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響,至少暫時還不會有箭雨從岩石之後飛出,不過
,隨著他們越來越深入敵境,那種受到監視和觀察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岩石和樹木彷佛都看
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黑暗已經被驅退了,火紅的太陽朝著安都因河谷落下,白雪覆蓋的山鋒在
藍天下羞紅了臉龐,但是,伊菲爾杜斯的方向依舊有陰影潛伏。亞拉岡朝十字路口的四個方向
都派出了號手,他們一齊吹響震耳的軍樂,傳令官大喊著:「剛鐸之王已經回來了,他要收回
所有屬於他的土地﹗」這裡雕像被安插的醜惡半獸人腦袋,也被砍了下來,敲成碎片,古王的
頭顱則被置放回去,上面依舊有著白色和金色的花朵,人們努力試圖抹去半獸人們在石雕上留
下的痕跡。
  接著,眾人開始爭論往後該何去何從,有些人說他們應該先攻擊米那斯魔窟,如果成功了
,應該將它徹底摧毀。「而且,」印拉希爾說:「或許從那邊通過隘口,會是突擊黑暗魔君最
好的途徑,我們就不需直接從北門正面攻擊。」
  甘道夫反對這項意見,一方面是因為那山谷中的邪惡力量,會讓人們變得瘋狂和恐懼;一
方面則是因為法拉墨所帶回來的消息,如果魔戒持有者真的走這條路,那麼他們就絕不能讓魔
王的注意力轉移到這裡。因此,當第二天主力部隊出發時,他們決定在十字路口設下堅強的防
御工事,至少可以暫時阻止從魔窟或是南方來的敵人增援。這些留守的部隊大多是熟悉伊西立
安環境的弓箭手,他們可以躲藏在森林和斜坡上,不需要和敵人正面作戰。甘道夫和亞拉岡跟
著前鋒來到了魔窟谷的入口,觀察那座邪惡的城市。
  那是個黑暗、了無生氣的地方,因為居住在那邊的半獸人和魔多的怪物都已經戰死了,戒
靈也離開了該處,不過,谷中的空氣依舊充滿了恐懼和憎恨。於是,他們破壞了谷口的橋梁,
放火燒掉谷口的植物,然後就離開了。
  隔天,也就是他們離開米那斯提力斯的第三天,部隊開始沿著道路往北方移動。從十字路
口到摩拉南大約有一百多哩,沒有人知道在他們抵達目標之前會遇上什麼,他們光明正大的前
進,但依舊十分謹慎。騎馬的斥候會先探勘前方的狀況,後方的步兵則是平均散在兩邊,特別
是東方的側翼,因為那個方向是黑暗的森林,還有崎嶇的峽谷和峭壁,在那之後則是陡峭的伊
菲爾杜斯。天氣還是相當良好,風向依然是西風,但在黯影山脈的迷霧中,一切照舊不為所動
,山脈有時還會升起詭異的黑煙,在空中飄盪。
  甘道夫下令號手,每隔一段時間都必須吹響號角,傳令官則會配合著大喊:「剛鐸之王來
了﹗離開這塊土地,把它還給我們﹗」但印拉希爾插嘴道:「不要說剛鐸之王,用人皇伊力薩
會更好。雖然他還沒有繼承王位,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如果傳令官用這個名號,會讓魔王更加
擔心。」因此,傳令官之後會一天三次宣布伊力薩王到來的消息,但依舊沒有人回應他們的挑
釁。
  不論如何,當他們在這種看似平靜無波的狀況下行進時,全軍的士氣都在逐漸的低落,隨
著他們越來越深入敵境,這種狀況也越來越嚴重。到了離開十字路口的第二天快結束時,他們
才第一次遇到了敵人。一支由半獸人和東方人所組成,相當強大的部隊,想要以偷襲的方式消
滅先頭部隊;那個地方剛好就是法拉墨埋伏哈拉德林人的地方,該處的道路正位於山丘的俯視
之下。不過,這些人的行蹤早就被馬伯龍帶領下漢那斯安南的斥候給發現了,因此,這場埋伏
本身反而成了偷襲的對象。西方部隊的將領派出了騎兵繞過山丘,從敵人的側翼和後方展開攻
擊,消滅了大部分的敵人,其於則被趕入山中。
  不過,這勝利無法提振眾人的士氣。「這是佯攻,」亞拉岡說:「我認為這場攻擊的目的
不過是讓我們輕敵,只是為了引誘我們深入的誘餌而已。」從那天傍晚之後,戒靈無時無刻不
在高空監視,觀察這部隊的一舉一動。他們飛得很高,只有勒苟拉斯看得見,但人們還是可以
感覺到他們的行蹤,太陽彷佛跟著黯淡下來,人們的情緒也跟著低落。雖然戒靈還沒有朝著敵
人俯衝,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但他們如影隨形的恐懼感,還是令人難以擺脫。
  這場無望的旅程依舊繼續著。到了離開十字路口的第四天,也是從米那斯提力斯出發的第
六天,他們終於來到人類國度的盡頭,開始進入了西力斯葛哥隘口,他們從那邊可以看見往北
和往西延伸到愛明莫爾高地的腐臭沼澤和沙漠。這個地方死氣沉沉,散發強烈的恐怖氣息,導
致部隊中有些人完全崩潰,連路都走不動。
  亞拉岡看著他們,他的眼中只有憐憫,沒有憤怒;因為這些人都是洛汗的年輕人,他們是
從遠方的西谷來的,或是羅薩那奇的農夫。對他們來說,從小魔多就是邪惡的象徵,但卻是隱
藏於噩夢中、不真實的名稱,與他們儉樸的生活一點關系也沒有。現在,他們卻必須面對這成
真的噩夢,他們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場戰爭或命運會安排他們來到這個地方。
  「去吧﹗」亞拉岡說:「但不要讓你們自己丟臉,也別用跑的﹗你們還是可以執行一項任
務,不會讓這成為臨陣脫逃的恥辱。請你們往西南方走,前往凱爾安卓斯;如果像我推測的一
樣,該處還是在敵人的占領下,把它奪回來﹗之後,為了剛鐸和洛汗的安全,請誓死守住它﹗」
  有些人在這樣的寬宏大量下,反而克服了自己的恐懼,得以繼續前進;其他人則是看到了
新希望,自己還可以有所貢獻,不至於一敗塗地,於是他們離開了。從這時開始,由於之前在
十字路口已經留下了許多守軍,西方勢力真正來到魔多挑戰魔王的部隊,剩下少得可憐的六千
人。
  部隊行進的速度緩慢許多,因為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攻擊。將領們將隊伍收攏,派出斥候去
偵察變成了浪費人力的動作。到了離開魔窟谷的第五天傍晚,他們扎了最後一次營,盡可能從
附近收集了一些枯木和柴薪,燃起營火。眾人十分警覺地度過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很清楚四
周有許多看不見形影的事物在不停地移動、窺探,惡狼嚎叫的聲音一整夜毫不停歇。風停了下
來,空氣似乎凝結了,雖然天空萬裡無雲,月光十分明亮,但他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到處都
是地面下冒出來的黑煙和籠罩魔多的迷霧。
  氣溫下降了,等到曙光降臨,空氣又再度開始流動;不過這次的風是來自北方,很快的,
它帶來了清新的氣息。夜晚的威脅全都消失了,大地看來空曠一片。在部隊北方的是奇詭陡峭
的地形、燒焦的土地和岩塊,彷佛都是魔多居民破壞過後的痕跡。南方是西力斯葛哥的銅牆鐵
壁和夾在其間的黑門,兩旁則是高聳入雲的利牙之塔。在最後的路程中,眾人決定轉離道路,
避開山丘中隱藏的危險;於是,他們就如同許多天前的佛羅多一樣,從西北方前往摩拉南。
  黑門三扇龐大的入口緊緊閉著,城牆上似乎空無一人,四周無比安靜,但卻有著山雨欲來
的氣勢。部隊終於到達終點,在眼前的是高聳、難以攻破的城牆和堡壘,對於這場攻城戰的結
果,沒有人抱持任何的希望。即使他們帶來威力強大的攻城武器、而魔王只有薄弱的防禦,注
定失敗的結局還是不會改變。他們很清楚,在摩拉南的山丘和怪岩之間有著無數隱藏的敵人,
在那之後的奇詭地形間,也被無數的邪惡生物挖洞鑿空。此時,他們可以看見戒靈全都聚集在
一起,像禿鷹一樣盤旋在牙之塔上,他們知道自己在魔王的監視下,但是,魔王依舊按兵不動。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盡責的執行這自殺任務到最後。因此,亞拉岡以他所能想到的最佳戰
術來指揮部隊。他們剛才爬上半獸人花了好幾年堆出來的小丘上,在士兵們眼前,魔多就像是
一池不停冒出濃煙和惡臭的泥漿。在部隊布好陣形之後,將領們率領一群精銳騎兵、掌騎官和
號手,緩緩走到黑門前。甘道夫是帶隊官,亞拉岡和愛隆之子、洛汗的伊歐墨、印拉希爾則跟
在後面,勒苟拉斯、金靂和皮瑞格林也被要求一起前往,如此一來,魔多的所有敵人才能親眼
目睹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們來到了摩拉南的邊境內,展開了所有的旗幟,並且吹響了號角。傳令官們排成一列,
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大喊道:
  「出來吧﹗」他們喊道:「讓黑暗大地之王出來吧﹗正義的勢力將給予他公平的審判。他
毫無理由和剛鐸宣戰,破壞人民的家園,因此,剛鐸的人皇要求他為了這罪行贖罪,並永遠離
開這裡。快出來﹗」
  四周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不管是城牆還是大門都悄然無聲,沒有任何回應的跡象。
但是,索倫其實早已安排好一切,他只想在動手前好好玩弄、折磨這些討厭的老鼠。因此,就
在他們準備轉身離開時,這片寂靜突然被打破了,震耳的低沉鼓聲如同悶雷一般,在山中不停
回響,刺耳的號角聲撼動大地,讓人們耳膜隱隱生痛。黑門最中央的開口轟然一聲打開了,邪
黑塔的使者旁若無人地走了出來。
  在隊伍最前端是個高大邪惡的身影,他騎著像是黑馬的生物。那只生物的身軀巨大,臉孔
像是骷髏一般,在它的眼窩和鼻孔中燃燒著赤紅的火焰,騎士渾身披著黑袍,連頭盔都是黑色
的;但是,這並非是戒靈,他是一名活人,他是巴拉多之塔的大將,沒有任何的傳說提及他的
名號,因為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開口道:「我是索倫之口﹗」不過,根據歷史的記載,他是
名叛徒,屬於黑暗努曼諾爾人的一支。這些人在索倫掌權的時候居住在中土世界,他們敬拜魔
王,以此換取邪惡的知識,在魔王再度轉生時,他進入邪黑塔服侍索倫。由於他的詭詐和聰敏
,他越來越受魔王的信任,地位也越來越高,他學到了非常強大的巫術,也極為了解索倫的想
法,而且比任何半獸人都殘酷。
  從黑門走出來的就是這個家伙,跟隨他的只有幾名黑衣黑甲的戰士,和一面黑底繡著血紅
邪眼的旗幟。他們在敵人面前幾步之處停了下來,打量著對方,接著哈哈大笑。
  「你們之中,有任何人有資格和我談話嗎?」他問:「或者有足夠的大腦了解我說的話?
看你是一定不行的﹗」他輕蔑地轉向亞拉岡:「要成為人皇,不是只靠塊精靈的破玻璃就夠了
,更別提這塊爛布啦﹗看你們這付德行,山裡的強盜看起來都沒這麼落魄﹗」
  亞拉岡一言不發,但他緊緊地捕捉住對方的眼神,兩人無聲無息較勁了片刻。很快的,雖
然亞拉岡表面上動也不動,也沒有拿出武器,但對方卻連退好幾步,彷佛擔心受到攻擊:「我
只是負責傳令的使節,你們不能攻擊我﹗」他大喊著。
  「如果你們認同這種慣例,」甘道夫說:「那所謂的使節也不應該態度這麼無禮。請你看
清楚,我們根本沒人威脅你,在你把口信帶給我們之前,你沒什麼好怕的。不過,在那之後,
除非你的主子回心轉意,否則你和所有他的奴僕都身處極大的危險中﹗」
  「好吧﹗」信差說:「那你是發言人羅,鬍子老爹?我們好像經常聽見有關你的消息,聽
說你東奔西跑,總是躲在暗處鬧事?不過,甘道夫先生,這次你的膽子實在太大了些,你將知
道膽敢把羅網織到索倫大帝腳下會是什麼結果。我有些信物要帶給你們看看,特別是你,如果
你敢上前看清楚的話––」他對士兵比了個手勢,對方拿著一個黑布包裹走上前來。
  信差把黑布解開,讓西方所有的將領都能夠看見他眼中的是什麼東西。眾人看清楚那些東
西之後,每個人都如受重擊,呆立當場說不出話來:那是山姆攜帶的短劍,接下來是一件連著
精靈胸針的灰色斗篷,最後是佛羅多在破爛的衣服底下所穿的閃亮秘銀甲。眾人眼前陷入一片
黑暗,最後一絲希望也跟著徹底破滅。站在印拉希爾王之後的皮聘,哀傷地大叫一聲,跳了出
來。
  「安靜﹗」甘道夫聲色俱厲地把他推回去,信差哈哈大笑。
  「原來你們還隨隊帶著這種小妖怪﹗」他大喊著:「我實在不了解你們到底能在他們身上
找到什麼好處,不過,派他們來魔多當間諜,真是蠢到超越了你之前的一切愚行。不過,我很
感謝他,很顯然這傢伙以前曾經看過這些東西,你們現在要否認也沒有用了。」
  「我不想要否認,」甘道夫說:「事實上,我很清楚這些東西的來歷,而你這位索倫的臭
嘴先生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帶過來呢?」
  「矮人戰甲、精靈斗篷、西方皇族的刀劍、老鼠國夏爾的間諜,嘿﹗別吃驚﹗我們可是對
它清楚得很,這些都是你們陰謀的鐵証。現在,或許帶著你這些東西的傢伙是你們不在乎的陌
生人?還是你們無法割捨的好友?如果是後者,那麼請你們用僅剩的睿智趕快決定該怎麼做。
索倫並不喜歡間諜,他的命運會和你們的決定息息相關。」
  沒有人回答,但他可以看出對方的臉色灰敗、眼中含著恐懼,因此,他又再度開始冷笑;
很顯然的,他這項計謀相當成功。「很好,很好﹗」他說:「我知道他對你們很重要了,或者
,他的任務對你們重要到不能失敗?可惜,他失敗了。接下來,我們魔多將會用最自傲的拷問
術日夜不停地折磨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最後他背叛了你們,我們才會讓不成
人形的他過來見你,這樣你們就可以好好的欣賞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誤。當然,如果你們願意
接受我主的條件––」
  「說吧﹗」甘道夫不帶感情的說,但他身邊的人可以清楚地從他臉上看見痛苦掙扎,他似
乎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多年的努力都在此刻化為烏有,他們毫不懷疑他會接受對方一切的條
件。
  「條件是這樣的,」信差得意地將視線從每個人身上掃過。「剛鐸和他們盟友的烏合之眾
,應該馬上退到安都因河之外,發誓永遠不再公然或秘密的攻擊索倫。安都因河東方的土地此
後全都歸索倫所有,安都因河西方直到迷霧山脈和洛汗隘口的土地,全都必須定時向索倫納貢
,那裡的人們必須解除武裝,但擁有自治權;而且,他們也必須協助重建遭到粗暴摧毀的艾辛
格,那裡也將歸索倫所有。他也會派大將進駐該處,當然不是薩魯曼,而是更高貴、更值得信
任的人。」
  他們看著信差的表情,知道了他的想法。他會是那名所謂的大將,整個殘破西方的領土都
將在他的管轄下;他將會成為暴君,而他們將會成為他的奴僕。
  甘道夫回答:「用這麼豐厚的條件來換取一名僕人未免太過份了,你的主人竟可以獲得須
經過數年苦戰才能攻下的領土?是不是因為剛鐸摧毀了他用武力強奪的希望,他才會來這邊和
我們討價還價?如果我們真的這麼看重這個俘虜,又有什麼東西能夠保証謊言之王索倫會信守
承諾?這名俘虜在哪裡?帶他出來,把他交給我們,我們才願意接受這些條件。」
  甘道夫像是與一名致命對手過招的劍客一樣,仔細、小心地打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每一
個呼吸和肌肉的抽動。那名信差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但很快他就用狂笑掩蓋過這失態。
  「你真是太痴心妄想了,竟然在索倫之口前賣弄唇舌﹗」他大喊道:「你還真是貪心,但
索倫什麼都不會給你的。如果你們想得到他的寬恕,必須先照著他所說的做,這就是他的條件
,要不要隨便你們﹗」
  「我們接受的是這個﹗」甘道夫突然說。他掀開斗篷,刺眼的白光像是刀劍一般割裂了此
地的黑暗。在他高舉的右手前,醜惡的信差退縮了,甘道夫一把將那些信物搶了過來:鎖子甲
、斗篷和寶劍。「我們會接受這個,紀念我們的朋友﹗」他大喊:「至於你所說的條件,我們
拒絕。滾﹗你的任務已經結束,準備面對你的死亡吧﹗我們來這邊不是浪費唇舌和那萬惡的索
倫交易,更不是把時間浪費在他卑賤的僕人身上。滾﹗」
  魔多的信差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的表情極度扭曲,充滿了驚訝和憤怒,看起來像是野獸一
般齜牙咧嘴。他本來以為獵物已經快要到手,卻被人當頭一棒打醒了美夢,這人的雙眼布滿血
絲,喉中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但是,他看著對方尊貴的身影和眼神,恐懼壓過了他的憤怒,
他慘叫一聲,轉過身跳上馬,沒命地逃回黑門內。就在那時,他的士兵們吹響了等待已久的號
角,索倫的陷阱這才真正的撒開。
  戰鼓雷鳴,熊熊火焰四處噴發﹗摩拉南所有的大門全都打開,千軍萬馬如同洪水一般掩殺
而至––
  所有的將領全都上馬,調轉馬頭騎回本隊,魔多的士兵為此興奮地狂呼高喊。空中塵沙飛
揚,東方人的部隊從伊瑞德力蘇的山脈中狂奔而出,難以計數的半獸人,從摩拉南兩邊的山丘
中蜂擁而出。西方的戰士被團團圍住,很快的,除了他們所站立的灰色山丘之外,附近的所有
土地都被數十倍的敵人給包圍了,索倫的鋼牙終於準備咬下這餌食。
  亞拉岡只剩下極短的時間可以指揮部隊應變,他和甘道夫站在其中一座山丘上,絕望地揚
起聖樹與星辰的旗幟;在另外一座山丘上,則是飄揚著洛汗與多爾安羅斯的旗幟,白馬與銀天
鵝彼此爭輝,每座山丘都圍成了滴水不漏的防衛陣形。在面對魔多方向,也是對方的第一擊會
對準的最前線,愛隆的兩名兒子和登丹人站在左邊;右邊則是印拉希爾王和安羅斯的騎士,以
及白塔衛戍部隊的精銳。
  狂風吹拂,號角鳴響,箭矢飛射;太陽雖然高掛天空,但卻被魔多的黑霧遮掩了大半,只
能投射出暗紅色的光芒。在旁觀者眼中,這彷佛是夕陽,或許是這世界所看到最後一次的夕陽
。在這黯淡的光芒中,戒靈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撕裂眾人的心神,一切希望都跟著掩沒在黑暗
中––
  當皮聘聽見甘道夫拒絕對方的提議,讓佛羅多永遠在黑塔受苦時,他的心都碎了。不過,
他很快恢複了鎮定,他現在和貝瑞貢並肩站在印拉希爾部隊的最前線。因為皮聘覺得不如趕快
死去,捨棄這一切都已絕望的世界。
  「我真希望梅裡也在這裡,」他聽見自己喃喃自語。當他看著敵人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朝向
這邊衝鋒的時候,腦中心念電閃,「啊,嗯,我終於明白可憐的迪耐瑟是怎麼想的了。既然我
們都一定會死,梅裡和我為什麼不乾脆死在一起?好吧,反正他不在這裡,希望我能夠死得輕
鬆一點。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得好好表現才行﹗」
  他拔出寶劍,仔細觀察著它,上面有金色和紅色的刻痕,努曼諾爾人的文字像是火焰一般
在劍刃上閃爍著。「這就是為了這個時刻所打造的,」他想:「真希望我能用這個東西殺死那
可惡的信差,這樣至少我勉強可以和梅裡平起平坐了。好吧,在我死前會用這東西好好殺幾個
醜家伙,真希望未來還有機會可以看見陽光和綠草﹗」
  就在那一瞬間,敵人第一波攻勢已經衝進他們的陣形之間。半獸人被山坡所阻擋,因此停
下腳步對著守軍射出箭矢;一大群山丘食人妖則是推開他們,從葛哥洛斯一路衝了過來,像是
野獸一般狂吼。它們比人高、比人壯,身上只披著貼身的鱗甲,或許那是它們的皮膚也說不定
。這些食人妖拿著大圓盾,揮舞著沉重的錘子,它們毫無所懼地衝進池水中,大吼著奔來。它
們像是颶風一樣打散了剛鐸的防線,敲碎頭盔和腦袋、砍斷武器和盾牌,如同鐵匠一樣撼動整
個原本毫無縫隙的防線。貝瑞貢被對方的一擊震倒在地上,高大的食人妖酋長彎下腰,伸出手
,準備將敵人的喉嚨咬斷。
  受到徹底忽略的皮聘猛地往上一刺,西方皇族打造的劍鋒刺穿了食人妖堅硬的皮膚,深深
刺進它的內臟,大量的黑血噴濺出來,惡臭、劇痛和黑暗籠罩了皮聘,他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
不清。
  「原來就是這樣結束的啊﹗」皮聘的思緒正緩緩的飄走,小小的意志甚至還開心地笑了笑
,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一切的疑惑、恐懼和憂慮。在他神智漸漸離體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彷佛是從別的世界傳來的怪聲。
  「巨鷹來了﹗巨鷹來了﹗」
  皮聘的思緒又停留了片刻。「比爾博﹗」他想:「不﹗這是他故事裡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
事情。這是我的故事,它要結束啦﹗大家再見﹗」他閉上了眼睛,陷入黑暗中。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51

【第十一章】

  山姆痛苦萬分地從地上爬起來,有一瞬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之前所感受到絕
望和難過的情緒也全都回來了。他就在半獸人堡壘之下的地底入口前,銅門緊緊的關著。他一
定是之前猛撞那扇門時,把自己給撞昏了,不過,他並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那裡昏睡了多久。那
時他似乎全身都著火了一樣,又慌又憤怒,現在他則是覺得彷佛身在冰窖,凍得渾身發抖。他
悄悄地走到門前,將耳朵貼上去傾聽著。
  他可以聽見遠處傳來微弱的半獸人走動聲,但很快的它們就漸行漸遠,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他的頭很痛,眼前有各式各樣的幻影在黑暗中跳來跳去,但他還是努力掙扎,在黑暗中冷靜
下來,仔細思考眼前的處境。很明顯的,他目前完全不可能從這個入口進入半獸人的堡壘,它
可能好幾天之後才會打開,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時間非常寶貴、也非常緊迫。他對自己的任
務已經不再有任何的懷疑,他必須救出主人,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犧牲生命是最有可能的結果,而且也是最簡單的選擇。」當他收起寶劍刺針,轉身離開
銅門時,他神情凝重地對自己說。他不敢動用精靈的星光,只能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著離開。
在此同時,他試著拼湊起自從佛羅多和他離開十字路口後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他連現在是什
麼時刻都不知道了,應該是快要第二天了吧,他想,但是,他連這中間過了多少天都不能確定
了。他在一個黑暗充斥的國度,在這邊,現實世界的時間似乎早已被遺忘,而走進這國度的人
也會跟著一起被遺忘。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想到我們,」他說:「現在他們的狀況又是怎麼樣?」他對著眼前隨
意比劃著。事實上,他面對的方向是南方,正朝著屍羅巢穴,而不是西方。在外面西方的世界
裡,這時間正是夏爾歷法的三月十二日,亞拉岡正帶領著黑色艦隊從佩拉格離開,梅裡正和驃
騎進入石車谷,米那斯提力斯陷入火海,皮聘看著迪耐瑟眼中的瘋狂之色逐漸累積––即使在
這憂患的處境中,他們的朋友還是會不時地想到佛羅多和山姆。他們並沒有被遺忘,但是,沒
有人能夠對他們伸出援手,光是想念還不足以幫助山姆衛斯,山姆此刻陷入完全孤立無援的處
境。
  最後,他好不容易回到半獸人通道的入口石門,同樣還是找不到是什麼機關讓它關得這麼
緊;因此,他照舊用之前的老方法爬了過去,身輕如燕地跳下來。接著,他悄無聲息地來到了
屍羅巢穴的出口,它那張巨網的殘骸依舊在冷風中迎風飛舞。在經歷了之前讓人透不過氣的黑
暗之後,這裡的風讓他冷得直打哆嗦,不過,這也讓他清醒許多,山姆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萬籟俱寂,他眼前的亮度約莫只有烏雲籠罩下的日落這種程度。從魔多冒出的黑煙掠過低
空,飄向西方,他可以看見底下的烏雲被紅色的火光照亮,整個被染成暗紅色。
  山姆抬起頭看著半獸人的高塔,從它小小的窗戶中突然冒出了紅光,不知道這是否是某種
訊號?之前由於他的狂怒而忘卻的恐懼,現在又重新回到他的心頭。極目所及之處,他只有一
個可能的道路可以選擇:山姆必須要找到這個醜陋高塔的正門。可是,他覺得兩腿無力,渾身
止不住地發抖。他把視線從眼前讓人膽寒的景象移開,強迫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專注著
聽著身邊的一切聲響,觀察著附近所有的縫隙和陰影,在屍羅的腐臭之氣籠罩下,走回佛羅多
倒下的地方;然後他繼續往上走,來到他戴上魔戒、看著夏格拉的隊伍經過的山坳。
  他在那裡停下腳步,坐了下來,他已經走不動了。他有種感覺,如果自己走過這個隘口,
朝向魔多踏出一步,他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他永遠不能離開那個黑暗的國度。他毫無理由的拿
出魔戒,再度戴上,在同一瞬間,他立刻感覺到它的沉重,同時,也更清楚的感覺到魔多之眼
在自己製造出來的黑影中焦躁的搜尋、調查著,希望能夠確認這一切不安和疑惑的來源。
  和之前一樣,山姆立刻覺得自己的聽力被放大許多,但眼前的世界卻變得模糊不清。山道
的岩壁顯得相當蒼白,彷佛是隔了一層迷霧,但是,他依舊可以聽見遠方的屍羅痛苦哀嚎的聲
音;在非常靠近的地方,他似乎可以聽見叫喊聲和兵器互相撞擊的聲響。他跳了起來,立刻緊
貼在岩壁上不敢動彈。他很高興有魔戒的幫助,因為眼前又來了另一群半獸人。一開始他是這
樣以為的,然後,他才意識到並不是這樣,他又被自己的聽力給搞混了,半獸人的呼喊聲是來
自於高塔中,現在塔頂就在他頭上。
  山姆打了個寒顫,試著強迫自己往前走,很明顯出了什麼狀況。或許這些半獸人擺脫了上
級嚴格的命令,讓他們殘酷的天性主導一切,目前正在虐待佛羅多,甚至是把他殘忍地亂刀砍
死。他繼續聽著,漸漸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他很確定高塔中起了爭鬥,這些半獸人一定
窩裡反了,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打起來了。雖然這只是很渺茫的希望,但也足以讓他再度鼓
起勇氣,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他對佛羅多的敬愛之情壓下了一切其他的情緒,他忘記自身所
處的危險,放聲高呼道:「佛羅多先生,我來了﹗」
  他朝著那斜坡跑去,一過最高點,斜坡往左轉,開始急遽的下降,山姆進入了魔多。
  他拿下魔戒,或許這是他內心深處對危險的警告,但他覺得自己必須看得更清楚一點。「
最好把周遭的環境都看清楚,」他嘀咕著,「不須要一頭闖進迷霧中﹗」
  他眼前的大地看起來寸草不生,毫無一絲生氣,就在他的腳前,伊菲爾杜斯的山勢形成陡
峭的懸崖往下直落,落入一道山溝,在山溝的另外一邊又是高起的山丘,但這山丘凹凸不平,
看起來像是利爪的尖端一樣讓人極端不舒服,這是摩蓋,這黑暗國度第二圈的防御。在那之後
則是一個黑暗的大湖,上面點綴著幾點火星;那裡有著非常大的火勢,從那團烈火中升起了大
得驚人的煙柱,翻滾著飛上天空。煙柱的底端是暗紅色的,上端則構成了籠罩這黑暗大地的天
頂。
  在山姆眼前的是歐洛都因,也就是火焰之山。底下的熔爐不時會噴出高熱、致命、劇毒的
岩漿,蔓延過附近的地面。有些岩漿會沿著巨大的溝渠流向巴拉多,有些則是蜿蜒地流上多岩
的平原,最後,在它們冷卻之後,看起來會像是大地所吐出的恐怖石龍。疲倦的山姆現在所看
到的是末日裂隙劇烈活缺時的景象,它的光芒被伊菲爾杜斯的山勢所阻擋,讓從西方而來的人
只能看見彷佛泡在鮮血中的山壁。
  在這恐怖的光芒中,山姆呆立著,當他轉向左邊時,他可以看見那恐怖陰森的西力斯昂哥
塔,他從另外一邊看見的岩角不過是它最高的尖塔。它的東面有三個從底下山壁延伸出來的巨
大樓層,背靠著另一個高聳峭壁,這座峭壁上有一層層逐漸退縮的龐大堡壘,面對東南方和東
北方的牆壁,平滑得讓蒼蠅也難以停留。在最底下的一層,也就是山姆腳下兩百尺的地方,有
座被城牆包圍的廣場,出口則是在東南方,面對著一條寬廣的道路。城牆的外塔建築在絕壁的
邊緣,俯瞰著這條路和通往魔窟谷的大道會合。這條路的另一個方向穿越一段崎嶇的地形,進
入了葛哥洛斯盆地,通往巴拉多。山姆所在的這條小路有道往下的陡峭階梯,在塔門外和大道
會合。
  當他看著眼前的道路時,山姆這才吃驚地明白,這座塔建造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外人不能進
入,而是為了將敵人關在裡面。事實上,這是剛鐸許久以前所建造的堡壘,是伊西立安東方的
前哨站,在最後聯盟的大戰之後,西方皇族的人類為了監視索倫屬下的生物依舊潛伏的這塊大
陸所興建的。但是,這和牙之塔一樣,人們鬆懈了,戒靈接管了這些高塔,它已經被邪惡的生
物占領了許多年。在索倫回歸魔多之後,他覺得這些高塔非常不錯,因為他的僕人很少,大多
是被恐懼所驅使的奴隸,所以這座高塔的目的依舊和古代一樣,是為了避免人們逃出魔多。不
過,如果有敵人試圖秘密潛入魔多,這是在魔窟谷和屍羅的巢穴之外最後的防御陣線。
  山姆非常明白要越過這在嚴密監視下的高塔,進入那大門有多麼困難。即使他做到了,在
底下那條重兵看守的道路上他也走不遠:連這濃重的黑暗,也無法讓他躲過擁有夜視能力的半
獸人。不過,最糟糕的是,他的任務並不是要躲開守衛逃出去,而是單槍匹馬闖進高塔。
  他的思緒轉到了魔戒之上,但是,他從那上面只能獲得恐懼和危險,當他一看見末日火山
之後,就感覺到魔戒產生了變化。在許多年以前,魔戒就是在這邊鑄造的,它的力量越來越強
,越來越邪惡,只有意志力極為堅定的人才能夠控製它。山姆站在那邊,雖然沒戴上魔戒,只
是將它掛在脖子上,他還是覺得自己膨脹變大了。他彷佛披著自己的巨大幻影,站在魔多的高
牆上俯瞰一切,帶來無比的威脅。他可以感覺到只有兩種選擇:繼續拿著魔戒,承受它的折磨
;或是戴上魔戒,挑戰躲在這國度之內的邪惡之主。魔戒已經開始啃食他的理智和思緒,他的
腦中開始浮現異想天開的景象:他看見了萬夫莫敵的山姆衛斯,此紀元的英雄山姆,拿著火焰
的聖劍橫越這黑暗大地,在他的呼喚下萬民歸順,前來征討巴拉多;然後,所有的雲朵都散去
,陽光照耀大地,在他的旨意之下,葛哥洛斯的山谷變成長滿花朵和果樹的美麗山谷。他只須
要戴上魔戒,讓自己成為它的主人,這一切都會實現。
  在那嚴酷的考驗下,是他對主人的敬愛讓他保持理智,不過,在他內心的哈比人依舊清醒
著;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偉大到足以接受這重擔,即使那些幻象真能實現也不會有差別。他想要
的只是一個小小的花園,不是擴張成整個國度的領土;他想要用自己的手栽種一切,而非指揮
他人為他效命。
  「反正,這都只是幻覺而已,騙不了我的﹗」他對自己說:「我連喊都來不及喊,他就會
發現我,把我抓起來。如果我在魔多戴上魔戒,他很快就會發現我的行蹤,唉,我只能說,這
次的希望渺茫到跟春天降霜一樣﹗正當隱形可以幫上忙的時候,我卻不能使用魔戒﹗就算我能
夠更深入魔多,那東西也會變成越來越沉重的負擔,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感到疑惑,他知道必須立刻走向那座門。他聳聳肩,彷佛是將那些幻影
和重擔甩開,開始慢慢地往下爬。他每走一步,就覺得自己縮小很多,走不了多遠,他又恢複
成原來那個渺小、恐懼的哈比人。不久之後,他來到了高塔的外牆,即使他不戴上魔戒,也可
以聽見裡面打鬥的聲音。此時,那聲音似乎就是從外牆之內的廣場傳出來的。
  山姆正爬到一半,突然有兩名半獸人從黑暗中跑了出來,他們並不是跑向他,這兩人是跑
向大路,不過,沒跑多遠,兩個人就踉蹌倒地,再也沒有爬起來過。山姆沒有看見攻擊的人,
但他推測這兩個家伙多半是被躲在牆內或是陰影處的敵人給射死了。他繼續前進,緊靠著左邊
的牆壁。他抬頭看了一眼,就知道完全不可能爬上去。這座石牆幾乎有三十尺高,上面沒有任
何的空隙,最要命的是,最上面還做成像是顛倒階梯的形狀,大門是唯一的入口。
  他繼續小心翼翼地前進,同時他忍不住想著,高塔中究竟有多少夏格拉的人馬?哥巴葛又
有多少兵力?他們到底在爭執什麼?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夏格拉的隊伍大概有四十人,
但哥巴葛的人數幾乎有兩倍之多,不過,夏格拉的巡邏隊只是他管轄部隊的一部分,他們多半
是為了佛羅多和戰利品而爭吵。山姆停下了腳步,他突然間想通了,裡面的景象清楚地浮現在
他眼前:秘銀鎖子甲﹗一定是這樣﹗佛羅多穿著它,絕對會被他們發現的。從山姆所聽到的片
段來看,哥巴葛一定會想要將它據為己有。魔多的命令可說是佛羅多唯一的護身符,如果他們
決定不管上級的命令,佛羅多隨時都可能被殺。
  「快點啊,你這個慢吞吞的家伙﹗」山姆自言自語道:「快跑啊﹗」他拔出刺針,衝向敝
開的大門,但是,正當他準備要闖進門內時,突然覺得一陣戰慄,彷佛他撞上了屍羅的蛛網,
只不過這是隱形的;他看不見是什麼阻擋了去路,只知道某種堅韌到讓他無法突破的力量擋在
前面。他打量著四周,在門旁的陰影中看見了兩名監視者。
  他們看起來像是兩個坐在寶座上的雕像,每個雕像都有三個頭顱,一顆腦袋看著外面、一
顆腦袋看著對面,一顆腦袋看著門內。雕像的頭顱看起來像兀鷹一樣,膝蓋上則是像鳥爪一樣
的雙手,他們似乎是用一整塊巨大的岩石雕刻而成,不會移動,但卻有著意識,彷佛是某種邪
惡的妖靈注入了他們體內。他們能夠分辨敵我,不管是否隱形,都沒有敵人可以走進這門內,
這兩座雕像會阻擋他進入或是離開。
  山姆硬著頭皮又闖了一次,這次他似乎在胸口和腦袋上都挨了一拳,踉蹌地連退數步。最
後,別無選擇的他靈機一動,拿出了凱蘭崔爾賜的玻璃瓶。它的白光迅疾增強,黑暗門廊中的
陰影立刻逃之夭夭,醜惡的監視者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邊,顯露出他們僵硬的原形。山姆看見他
們的石眼中露出惡狠狠的光芒,讓他不禁退了幾步;不過,他可以感覺到這兩具雕像的意志動
搖了,被恐懼所取代。
  他立刻衝了進去,當他將玻璃瓶收進口袋中的剎那,立刻可以感覺到身後似乎有扇大門用
力地關了起來,他們又再度清醒過來,從那些邪惡的頭顱中冒出淒厲的喊聲,在高牆間回響。
從極高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鐘聲,宛如在回應這警告。
  「完蛋了﹗」山姆說:「我剛按了門鈴﹗好吧,來吧﹗」他大喊著:「告訴夏格拉,那個強
悍的精靈戰士帶著精靈寶劍來了﹗」
  沒有任何回應,山姆大步走向前,他手中的刺針閃動著藍芒,整個廣場都籠罩在陰影中,
但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地面上都是屍體。他腳旁就有兩名半獸人弓箭手,背上都插著小刀,在那
之後還有更多慘不忍睹的尸體。有些是被砍死、有些是被射死,有些臨死前還緊抓著對方不放
,有些則是互咬、互抓而死的,整個廣場的地面沾滿了黑色的血液。
  山姆注意到有兩種製服,一種上面繡著血紅眼,另一個則是有著骷髏面孔的月亮,但他並
沒有停下腳步更仔細察看。在廣場的另一邊,高塔最底端的門半開著,裡面透出紅光,一名高
大的半獸人就死在門邊。山姆跳過那具屍體,走了進去,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
  一條寬廣的走廊從門口通向山內。兩旁的牆上所插著的火把提供了微弱的照明。走廊兩邊
有許多扇門,但除了地上的幾具屍體之外,一切都是空蕩蕩的。從兩名隊長之間的交談,山姆
推測,不管佛羅多是死是活,都會被關在塔頂最高的房間裡面,只是,光要找到通往上面的路
,可能就得花上一整天。
  「我猜應該會在靠近後面的地方,」山姆喃喃地說:「整個高塔似乎是往後傾斜,反正我
就先沿著這些火光走走看﹗」
  他沿著走廊緩緩往前,每一步都變得更沉重,他又開始感覺到恐懼。除了他的腳步聲之外
,四周一片死寂;不只如此,這腳步聲似乎越變越大聲,到了最後甚至有點像是巨人鼓掌的聲
音。滿地的屍體、空曠的走廊、潮濕得好像沾滿了鮮血的牆壁,在在都讓他疑神疑鬼,擔心敵
人會突然從旁衝出,將他殺死。除了眼前的威脅之外,門口那兩個恐怖雕像,一直是他心中揮
不去的陰影。這幾乎已經超過了他容忍的極限,他寧願和敵人面對面(當然,對方的數量不可
以太多),也不想要繼續忍受這種提心吊膽的折磨。他強迫自己想著佛羅多、想著他被緊緊綁
住,撲倒在某個黑暗角落的樣子。
  他走過了火光照耀的地方,來到了走廊盡頭的一扇拱門前,這就是之前那個地底通道的另
一邊,他的確沒猜錯。這時,頭上突然傳來了一聲被扼住的慘叫,他立刻停下腳步,然後聽見
了腳步聲不斷逼近,有個傢伙從上面拼命往下跑。
  山姆的意志管不住自己的手,他拉出項練、握緊魔戒,但山姆並沒有戴上它,因為,正當
那只手把魔戒捧在胸口時,一名半獸人出現了。他從右邊的一扇門跳出來,朝向山姆衝來,等
到他距離山姆不過幾步的時候,他才抬起頭看見了對方;山姆可以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和他
滿布血絲的雙眼。他猛地煞住腳步,因為,在他眼中,前方並不是一個渾身發抖的小哈比人,
他看見的是一個沉默的身影,躲在灰色的陰影中,背後搖曳的光線讓那人顯得無比高大––敵
人的右手拿著一柄劍,劍所發出的光芒讓他難以忍受,而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則是握著某種恐
怖的力量,足以將他一擊殺死。
  半獸人呆了片刻,接著慘叫一聲,轉頭就跑。就像看見敵人轉頭奔逃,山姆意氣風發地如
獵犬一樣追了上去,他大喊著:
  「沒錯﹗精靈戰士來啦﹗」他扯開喉嚨大吼大叫:「我來了﹗帶我上去,不然我會把你的
皮剝掉﹗」
  不過,半獸人雖然非常害怕,但他至少吃飽喝足,對這裡極為熟悉;山姆則是個又渴又餓
的陌生人,樓梯很高、很陡,山姆很快就開始拼命喘氣。半獸人很快逃離了他的視線,山姆只
能勉強聽見他從高處傳來的腳步聲,有時他會發出毫無意義的吼叫聲,讓這聲音在樓梯間疽盪
,但是,那聲音漸漸消失了。
  山姆踉蹌地繼續往上爬,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走對路了,於是振奮起精神拼命追趕。他把魔
戒收起,勒緊褲帶。「好啦,好啦﹗」他說:「只要他們都這麼害怕我和刺針,那一切都還有
希望,反正,看起來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應該已經替我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除了那個害
怕的小老鼠之外,我相信這裡應該沒有剩下什麼人﹗」
  話一說完,他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撞上一堵隱形的牆壁,他這才明白自己剛剛說的話代表
了什麼意思––沒有人活下來﹗剛剛那聲慘叫聲是誰的?「佛羅多,佛羅多﹗主人﹗」他邊哭
邊喊道:「如果他們殺了你,我該怎麼辦?我一定得到上面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停地往上爬,除了轉角偶爾插著的火把和窗戶透進的些許光芒外,樓梯間一片黑暗。
山姆試著計算到底有多少階樓梯,但在兩百階之後他就數不下去了。他刻意放低音量,因為他
覺得好像可以聽見上面有人說話的聲音,看來,恐怕不只一隻老鼠留了下來。
  正當他覺得自己再也喘不過氣、腳再也抬不起來時,樓梯到了終點。他停了下來,那聲音
變得更清楚、更靠近。山姆打量著四周,他已經爬到了高塔最高的第三層堡壘上,這是個平坦
的屋頂:長寬大概各二十尺,兩旁有著低矮的城垛,樓梯的頂端是座落在平台正中央的圓頂,
面對東方和西方各有一扇低矮的門。山姆往東可以看見魔多廣大漆黑的平原,以及遠方著火的
山脈,深邃的火山似乎起了異乎尋常的騷動,高熱的岩漿讓四周的山脈全染成一片鮮紅;往西
的風景則是被平台後方的高塔給擋住了,這座高塔聳立在視線中,最高的尖端甚至超越了背後
的山頂。它的窗戶中閃動著光芒,入口距離山姆所站之處不過十碼而已,門是開著的,但裡面
一片黑暗,聲音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一開始,山姆並沒有在聽,他往東邊的門走了一步,往外打量,他立刻就明白此處是打鬥
最激烈的地方,整個平台上都擠滿了半獸人的屍體、無主的頭顱和肢體散落一地,這個地方滿
是腐臭的氣味。一聲吼叫和敲打的聲音讓他縮了回去,一名半獸人憤怒的聲音傳來,他立刻認
出那沙啞、粗魯、冰冷的聲音––那是夏格拉,高塔的隊長。
  「你說你不敢再去?媽的,史那加,你這個混蛋﹗如果你覺得我受的傷重到讓你可以騙我
,那你就錯了﹗過來,我會把你的眼珠打出來﹗就像我對待瑞德伯一樣。等到有新兵來時,我
再來對付你,我會派你去找屍羅。」
  「他們不會來的,至少在你死之前不會﹗」史那加傲慢地說:「我已經告訴你兩次了,哥
巴葛的部下先到門口,我們這邊沒人出去,拉格夫和馬斯蓋許衝了出去,但他們也接著被射死
了。我告訴你我從窗戶看到了,他們是最後兩個。」
  「那就該你去了,我必須要留在這裡,我受傷了。願黑坑吞掉那該死的哥巴葛﹗」夏格拉
接著又吐出了一連串的詛咒和辱罵:「我給他的東西還比較多,但這個賤貨竟然在我勒死他之
前刺了我一刀。你快去,不然我會吃了你,你一定得通知路格柏茲那邊才行,否則我們兩個都
會完蛋的﹗沒錯,你也一樣,躲在這邊是逃不掉的。」
  「我才不要再下去,」史那加說:「我管你是不是隊長,不﹗把你的手從刀子上拿開,不
然我會給你一箭。等到他們知道這裡是怎麼一回事之後,你就不再是隊長了。我為了這座塔裡
面的兄弟對抗那些魔窟的傢伙,看看你們兩個可惡的隊長,為了爭那個俘虜搞成什麼樣子﹗」
  「你說茲了,」夏格拉說:「我有我的命令,是哥巴葛試著搶走那件漂亮的鎖子甲,才會
這樣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55

  「還不是因為你把它收起來的關系,他知道的至少比你要多。他告訴你好幾次,更危險的
敵人還沒有被抓到,你就是不聽。我告訴你,哥巴葛說的沒錯,附近有個可怕的戰士,他可能
就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精靈,或是那些塔克人塔克是精靈語中的西方皇族,後來被半獸人扭曲
原意,引用到他們自己的方言中,意指剛鐸人,我告訴你,他來了﹗你也聽到了警鐘,他通過
了那些監視者,這一定是塔克幹的﹗他在樓梯上,在他離開之前,我才不出去,就算你是戒靈
我也不下去。」
  「是嗎?是這樣嗎?」夏格拉大喊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當他來的時候,你會丟下
我逃走?不,不行﹗我要先殺了你﹗」
  矮小的半獸人從塔中逃了出來,高大的夏格拉追了出來,他的手臂很長,奔跑的時候會垂
到地面;不過,他有一只手似乎不能動彈,上面還沾滿了血液,另一只手則是抱著一個黑色的
大包袱。山姆躲在暗處,藉著黯淡的紅光趁他經過時看了他一眼:夏格拉的臉似乎被利爪抓傷
,上面全都是鮮血;他的血盆大口中不斷冒出唾液,像是野獸一樣的大吼。
  就在山姆面前,夏格拉在平台上拼命奔跑,追殺史那加,對方一路閃躲,最後衝進塔樓之
中。夏格拉在門口停了下來,山姆注意到他不停地喘氣,左手虛弱擺動著。他把包袱放到地板
上,用右手拿出一柄細長的紅色小刀,對著上面吐了口口水。他走到塔樓邊,對著外面大喊了
幾聲,但卻沒有絲毫回應。
  突然間,正當夏格拉靠著矮牆打量著底下的廣場時,山姆驚訝地發現有一具屍體開始移動
。他緩緩地往前爬,接著伸出手,抓住那包袱––他踉蹌地站了起來,在另外一只手中握著一
柄底部折斷的長矛,他瞄準目標,準備奮力一刺。就在那一瞬間,他吸了一口氣,可能是因為
疼痛或是憤怒;夏格拉立刻像蛇一般敏捷地閃到一邊,反轉過身,一刀刺進敵人的咽喉。
  「逮到你了吧,哥巴葛﹗」他大喊著:「還沒死透嗎?哼,我可是有始有終的﹗」他一腳
把敵人開,開始在對方的屍體上又砍又踩,發洩那野蠻的怒氣。最後,他終於滿意了,抬起頭
發出野獸般的狂嚎;接著,他舔舔刀子,用牙齒將它咬住,拿起包袱蹣跚地走向樓梯。
  山姆不及多想,他或許可以溜出去,但多半會被對方發現,他也不可能和這個半獸人一直
玩捉迷藏,他只有一個選擇。他跳了出去,大吼一聲面對夏格拉﹗他不再握著魔戒,但魔戒依
舊在他身上,那股隱藏的黑暗力量並沒有消失,光是這樣就足以讓魔多的奴隸低頭;況且,他
的另外一只手還拿著刺針。寶劍所發出的光芒,毫不留情的刺痛了半獸人的眼睛,這種帶著精
靈力量的東西是半獸人最可怕的夢魘,夏格拉不可能一面對抗他,一面還拿著寶物。他低吼著
彎下腰,露出口中的獠牙,然後,再一次的,他和所有的半獸人一樣躲向一旁,用那包袱當作
盾牌兼武器,狠狠地打中敵人的面孔。山姆腳步一個踉蹌,在他來得及站穩之前,夏格拉就衝
進了樓梯間。
  山姆咒罵著追了進去,但他沒有追多遠。很快的,他就想起了佛羅多,還有另外一名闖進
塔樓裡面的半獸人,這又是個兩難的選擇,而且他還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考慮。如果夏格拉逃了
出去,他很快就會找到幫手跑回來;但如果山姆去追他,另外一名半獸人可能會做出什麼恐怖
的事情來,而且,山姆可能根本追不上夏格拉,或是被他所殺。他很快地轉過身,繼續往樓上
跑。「我想這次可能又錯了,」他嘆氣道:「但不論如何,我都必須先上去,管它之後會發生
什麼事情﹗」
  此時的夏格拉已經衝出了樓梯,背著寶貝的包袱來到了廣場上。如果山姆發現了他,預知
到他這一逃會讓同伴們多麼難過,山姆可能拼了命也要追上他,不過,此時他的心思全都集中
在眼前的任務上。他小心地打開塔樓的門,走了進去,門內一片黑暗,不過,很快的,他的雙
眼就發現了右手邊的微光。那是從一個通往另一道樓梯的入口所透出來的,那道樓梯又窄又暗
,看起來似乎是沿著牆壁內部往上走,上面某處有支火把發出微弱的光芒。
  山姆悄無聲息地開始往上爬,他走到了那閃動不已的火把旁,火把插在他左手邊的門上,
面對著向西的一面窗戶,這就是他和佛羅多之前,在外面所看到的許多紅眼之一。山姆飛快走
過門口,急忙來到二樓,擔心隨時都會遭到攻擊,或是被無聲無息的手從後勒住。接著,他又
來到另一扇門、另一支火把前,這次窗戶所面對的是東邊,他人大概已經來到塔樓中段了。這
扇門是開著的,外面的走道除了室外射入的微弱紅光外,別無任何的照明,不過,階梯不再往
上爬了。兩邊都有一扇矮門,但也都緊閉著,還上了鎖,四周一點聲音也沒有。
  「死路,」山姆嘀咕著:「我爬了這麼久﹗這裡應該不是塔頂,我現在該怎麼辦?」
  他又跑回底下一層,試著打開那邊的門,卻徒勞無功。他又跑了上去,大顆大顆的汗珠從
他額前滴落下來,他連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費,但時間卻毫不留情地流逝,而他束手無策,想不
出任何辦法來。他完全無力分神去想夏格拉、史那加或是其他的半獸人,他只想要找到主人,
只想要再看看他、再碰碰他。
  最後,他只得又累又無助地坐了下來,雙手捧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四周很安靜,安靜
得嚇人。當他抵達時,已經燒了很久的火把,這時火焰搖晃了幾下,也跟著熄滅了,他覺得黑
暗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最後,由於這前功盡棄的挫折感,萬念俱灰的山姆驚訝地發現自己
竟然開口唱出了歌聲。
  他的聲音在這黑暗、冰冷的塔中聽來十分虛弱,同時還不停地顫抖。這是一名絕望、疲倦
的小哈比人,沒有任何半獸人聽到這聲音還會誤認他是精靈戰士。他呢喃著夏爾的兒歌、比爾
博的詩句,故鄉的情景一幕幕掠過他眼前;接著,他突然間覺得身體內有股新的力量蘇醒了,
他變得中氣十足,從他腦中冒出的字句,自動填入這簡單的曲調中:
  西方大地陽光下,
  春天繁盛百花開,
  樹茂水流如盛夏,
  百鳥歡鳴齊飛來。
  萬裡無雲夜空藍,
  搖曳生姿柏樹旁,
  精靈星辰如白鑽,
  茂密枝葉閃星光。
  千裡跋涉終停步,
  黑暗氣息將我隔。
  參天高塔未能覆,
  偉峨眾山無法遮,
  萬影群舞日仍熾,
  星光閃耀永不逝,
  此刻奮起仍未遲,
  鼓起餘勇趁此時。
  「參天高塔未能覆––」他再度開始唱道,但卻突然停了下來。他覺得自己聽見一個微弱
的聲音回應他的歌聲,但這時又什麼都聽不見了。沒錯,他可以聽見某個聲音,但那不是人聲
,而是腳步聲。上面的走道有一扇門打開了,門樞發出轉動的聲音。山姆彎身仔細聽著,那門
喀達一聲關了起來,一個刺耳的半獸人聲音傳了過來。
  「喂﹗上面那個,你這個死老鼠﹗不要再叫了,不然老子就要對付你了。你聽見了嗎?」
  沒人回答。
  「好吧,」史那加低吼著:「反正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門樞再度發出轉動的聲音,山姆跑到門廊邊,這次終於發現門廊中傳來了一絲火光,一名
半獸人走出外面,他似乎帶著一具梯子。山姆突然間明白了:最上面的房間,必須透過天花板
上的陷板門才能打開。史那加把梯子往上一戳,穩住兩邊,接著就爬了進去。山姆聽見他拉開
門閂的聲音,然後,那刺耳的聲音又開始了。
  「你不好好安靜躺著,到時就完蛋了﹗我猜你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不想要現在就開
始樂一樂,最好閉上你那張嘴,懂了嗎?這是一點教訓﹗」接著是聽起來像是鞭子甩動的聲音。
  山姆胸中的怒火立刻爆發。他跳了出去,像是野貓一樣敏捷地攀上樓梯。他的腦袋從一個
圓形大房間的地板上伸了出來,天花板上掛著一盞紅色的油燈,西邊的窗戶又高又暗,但有一
個半獸人的身影站在旁邊。對方又再度舉起鞭子,但這一鞭再也無法落下。
  山姆大喊一聲衝了出去,手中緊握著寶劍刺針;半獸人猛地轉過身,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
,山姆就一劍將他持鞭的手砍了下來。半獸人因為痛苦和恐懼開始狂嚎,但還是本能地朝向敵
人衝去。山姆的第二劍完全沒砍中目標,他自己也因為對方的衝撞而抱著對方連連後退,最後
摔倒在地上,對方卻也被他絆了個腳步踉蹌。在山姆來得及站起來之前,他就聽到一聲慘叫和
轟然巨響。原來,半獸人在慌張狂亂的狀態中竟一個不小心從陷板門跌了下去。山姆沒有時間
管他,立刻跑向躺在地板上的那人––那正是佛羅多。
  他渾身未著寸縷,神智不清地躺在一堆爛布上。他舉著手臂擋住頭,身側有道火紅的鞭痕。
  「佛羅多﹗親愛的佛羅多先生﹗」山姆大喊著,淚水讓他眼前一片模糊。「我是山姆,我
來了﹗」他扶起主人,緊擁著他,佛羅多睜開了眼睛。
  「我還在作夢嗎?」他呢喃著:「其他的夢都好恐怖﹗」
  「主人,你不是在作夢,」山姆說:「這是真的﹗是我,我來救你了﹗」
  「我真不敢相信﹗」佛羅多緊抱著他說:「原來還是個拿著鞭子的半獸人,現在卻變成了
山姆﹗那我剛剛聽到的歌聲不是夢?我還試著回答﹗那是你嗎?」
  「是我,佛羅多先生,我差一點點就完全放棄了,我一直找不到你啊––」
  「好啦,山姆,親愛的山姆,你已經找到我了﹗」佛羅多說。然後,他閉上眼,滿足地躺
在山姆的臂彎裡,彷佛是做噩夢的小孩,終於可以躲到父母懷裡一樣。
  山姆覺得他可以一輩子都坐在這邊看著主人,但他並不能這麼做,光是找到主人還不夠,
他還必須要試著救他出去。他親吻了佛羅多的前額。「乖﹗佛羅多先生,快醒來﹗」他試著讓
自己的聲音放輕鬆,聽起來像是在夏爾早晨叫喚主人起床的樣子。
  佛羅多嘆了一口氣,坐直身。「我們在哪裡?我怎麼到這邊來的?」他問道。
  「等我們逃出去之後再說吧,佛羅多先生,」山姆說:「你在高塔的最上面,就是在半獸
人抓到你之前,我們從很遠地方看到的建築。我根本已經不記得那是多久以前了,我想大概至
少有一天了吧。」
  「只有一天?」佛羅多說:「我感覺好像過了好幾個星期,有機會你一定得好好告訴我。
有個東西打中我,然後我就開始做起噩夢,醒過來卻發現現實變得更糟糕,我的身邊全都是半
獸人。我想他們把某種辛辣的飲料倒進我嘴裡,我的思緒變得比較清楚,但全身還是又痛又累
。他們把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剝了下來,然後有兩個壯碩的家伙跑來審問我,一直不停地問,
他們還邊玩弄著小刀,最後我都快發瘋了﹗我永遠忘不了他們的爪子和眼神。」
  「佛羅多先生,你越說就越忘不了,」山姆說:「如果我們不想要再看見他們,我們最好
趕快離開。你走得動嗎?」
  「還好,我走得動。」佛羅多緩緩爬起來。「山姆,我沒受傷,只是覺得非常非常累。對
了,我這邊還有點痛﹗」他指著左肩上方的脖子處。他站了起來,在山姆眼中,他渾身發紅,
看起來讓人十分擔心。
  他來回走了幾次,
  「好多了﹗」他說,精神也稍稍提振了一些。「只有我一個人、或是有守衛在旁邊的時候
,我動也不敢動;後來,吼叫和打鬥就開始了,我想,是那兩個壯碩的傢伙彼此起了爭執,應
該是和我身上帶的東西有關。我害怕得躺在那邊不敢動彈,然後,一切都安靜下來,這樣更讓
人害怕。」
  「沒錯,看起來他們似乎起了爭執,」山姆說:「這個地方恐怕有好幾百個那種恐怖的家
伙。對山姆來說可真是太困難了一點。不過,幸好他們全都替我把辛苦的部分完成了,將對方
殺了個精光,等我們逃出去之後,有機會可以做首歌來紀念一下。現在我們要怎麼辦?佛羅多
先生,你可不能就這樣光著屁股走出去啊﹗」
  「山姆,他們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佛羅多說:「我身上的所有東西。你明白嗎?所有
東西﹗」他再度低著頭在地板上坐了下來,彷佛他自己所說的話,才讓他明白這事態到底有多
嚴重,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山姆,我的任務失敗了,即使我們可以逃出去,我們能躲到哪裡
去?只有精靈能離開這一切,遠離中土世界,到海的另一邊去;最後,可能連海都無法阻擋魔
影的擴張。」
  「不,其實不是每樣東西,佛羅多先生,你的任務沒有失敗,至少暫時還沒有。佛羅多先
生,請你見諒,是我拿走的,我替你好好保管著––它就掛在我的脖子上,而且它還好沉重﹗
」山姆撥弄著掛在練子上的魔戒。「但我想你一定得把它收回去了﹗」到了這個地步,山姆實
在不想把魔戒還給主人,讓他再承受這重擔。
  「在你手上?」佛羅多吃驚地說:「你把它帶來了?山姆,你真是太棒了﹗」然後,他的
語氣很快改變了。「把它給我﹗」他大喊一聲,顫抖著伸出手。「立刻把它給我﹗它不是你的
﹗」
  「好嘛﹗佛羅多先生,」山姆吃驚地說:「拿去﹗」他慢慢地掏出魔戒,將練子繞過頭。
「可是,你現在人在魔多,等你走出去的時候,就會看見火焰山脈了。魔戒會變得很危險,非
常沉重。如果這對你來說承受不了,或許我可以幫你分擔一下?」
  「不,不行﹗」佛羅多一把將魔戒從山姆手中搶走。「你,你不行,你這個小偷﹗」他氣
喘吁吁地看著山姆,布滿血絲的雙眼中充滿了恐懼;接著,他一手抓著魔戒,臉上卻露出不知
如何是好的呆滯表情,他眼前的迷霧似乎消退了。佛羅多揉捏著疼痛的眉心,剛剛他眼前的景
象實在太恐怖了,讓他驚駭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山姆幻化成另一只貪婪的半獸人,虎視眈眈地
拿著他的寶物。現在,那幻象已經消失了,山姆跪在他面前,臉上露出極端痛苦的表情,主人
的態度讓他比被刀砍還要痛苦。」
  「喔,山姆﹗」佛羅多大喊一聲。「我剛剛說了什麼?我做了什麼?請原諒我,在你經歷
了那麼多之後,我竟然這樣﹗那是魔戒的力量,我真希望它根本沒有被發現﹗山姆,別管我了
,我必須背負這重擔直到最後。這是無法改變的命運,你無法阻止我走向一切的末日。」
  「沒關係的,佛羅多先生,」山姆擦著眼淚道:「我明白的,可是我還是忍不住,還是忍
不住哇﹗我是來救你出去的。馬上,好嗎?不過,你必須先弄到一些衣服和裝備,然後還得要
有些食物。衣服會是最簡單可以弄到的。由於我們人在魔多,最好穿得和這裡的人一樣,不過
,我們也沒有多少選擇,不是嗎?佛羅多先生,你恐怕必須要穿半獸人的衣服了,我也一樣。
如果我們要一起走,最好得穿一樣才行。先把這披上﹗」
  山姆解開灰斗篷,將它披在佛羅多的肩膀上,然後,他卸下背包,將它放在地板上。他拔
出刺針,現在,劍刃上幾乎沒有什麼藍光。「我都忘了這個了,佛羅多先生﹗」他說。「不,
他們沒有拿走所有的東西﹗如果你還記得,你把女皇的玻璃管和刺針借給了我,我都還帶在身
上。佛羅多先生,請把它們再借給我一段時間,我必須去看看能找到些什麼。你留在這邊,四
處走一走,活絡一下筋骨。我很快就會來,應該不用走太遠就可以找到的。」
  「山姆,要小心﹗」佛羅多說:「動作要快﹗或許還有半獸人躲了起來﹗」
  「我得要冒這個險才行,」山姆說。他打開陷板門,爬了下去。不久之後,他又探出頭來
,丟上來一柄小刀。
  「這應該可以派得上用場,」他說:「剛剛打你的那家伙已經死了,看來他摔斷了脖子。
佛羅多先生,如果你還有力氣,我建議你把梯子收上來,在我喊出口令之前,你絕對不要把梯
子放下來。口令就用伊爾碧綠絲好了,這是精靈的用語,半獸人不會這樣說的﹗」
  佛羅多坐了一陣子,打了個寒顫,許多恐怖念頭在他腦中跑來跑去。然後,他披著灰斗篷
站了起來,為了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他只好來來回回地走動,試圖看清楚這房間的每一個角
落。
  雖然恐懼讓這段時間感覺起來有好幾小時,但實際上山姆的聲音不久之後就從下面傳了上
來:伊爾碧綠絲、伊爾碧綠絲﹗佛羅多把梯子放下去。山姆氣喘吁吁地爬上來,頭上頂著一個
大包袱,他讓那些東西轟的一聲掉到地上。
  「快點,佛羅多先生﹗」他說:「我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尺寸夠小、我們可以穿的衣服,
看來我們得將就一點了,但動作必須快點。我沒有遇到任何活人、也沒看到任何跡象,雖然我
不能解釋,但是我就是有種感覺––好像會飛的黑騎士就在附近,在上空的一片黑暗中。」
  他打開包袱,佛羅多強忍住噁心打量著裡面的東西,但他其實別無選擇:他得要穿上這些
東西,再不然就得光著屁股到處跑。裡面是用某種骯臟獸皮做的,毛絨絨的褲子,以及一件骯
臟的皮上衣。他套上這些衣服,在衣服外面還有一件對半獸人來說有點太短的結實環甲,但對
佛羅多來說卻太長也太重了;他接著綁上腰帶,腰帶上還有一柄寬刃的短劍。山姆也扛來了幾
個半獸人的頭盔,其中一件相當適合佛羅多的頭型。那是頂嵌著鐵環的黑帽子,鐵箍上還畫了
紅色的的邪眼,底下則是突出的,類似鷹嘴的護鼻。
  「魔窟的裝備,哥巴葛的東西比較合身,也做得比較好,」山姆說:「但我想在經過這邊
的騷動之後,帶著魔窟的徽記在這裡到處走動並不安全。好啦,佛羅多先生,你看﹗請容我大
膽說一句:很逼真的小半獸人哪﹗如果你可以戴上面具、把手臂弄長、弄出一雙彎腿來,就真
的天衣無縫啦﹗這應該可以隱藏掉一些破綻,」他將一件寬大的黑斗篷披在佛羅多的肩膀上。
「好啦﹗我們走的時候,你可以再背一面盾牌。」
  「山姆,那你呢?」佛羅多說:「我們不是要穿成對嗎?」
  「佛羅多先生,我剛剛考慮了一下,」山姆說:「我最好不要把任何東西留下來,當然更
不可以把它們弄壞,我也不可能在外面套那麼多的盔甲,對吧?我得要偽裝一下才行。」
  他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折起精靈斗篷,它的尺寸變成了不起眼的一小團,然後,他將斗
篷收進地上的背包裡面。接著,他站起來,背起背包,戴上半獸人的頭盔,然後也披上一件類
似的黑斗篷。「好啦﹗」他說:「現在我們看起來夠接近了,該出發了﹗」
  「山姆,我不可能從頭跑到尾,」佛羅多笑著說:「我希望你已經打聽好路上的旅店在哪
裡了;另外,你忘記了食物和飲水?」
  「天哪﹗我還真的忘記了﹗」山姆說,他吹了聲口哨。「呼,佛羅多先生,你這一說我才
覺得又渴又餓﹗我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吃過東西了,光是忙著要找你,我都忘記了。讓我想想
﹗我上次檢查的時候,我還有不少的精靈乾糧,而且加上法拉墨將軍給我們的食物,我們至少
還可以節省一點走幾個禮拜。不過,水已經完全喝光了。就算還有剩下來,也絕對不可能夠兩
個人喝。半獸人難道不吃也不喝嗎?還是他們靠著這惡臭的空氣和毒液就可以活下來?」
  「不,山姆,他們會吃會喝。孕育他們的魔影只會模仿、不會創造,它不可能變出完全屬
於它的東西。我不認為它將生命賜給了半獸人,它只是扭曲、改造他們,如果他們想要活下來
,必須和其他的生物一樣吃東西。如果他們只能找到臭水和臭肉,那他們也得吃,但說劇毒就
太夸張了。他們喂我吃過一些東西,所以我的狀況比你要好,但我猜這裡某處應該還有吃的和
喝的。」
  「可是我們沒時間去找了,」山姆說。
  「嗯,其實狀況沒你想的那麼糟糕,」佛羅多說:「你不在的時候,我的運氣還不錯,他
們的確沒有拿走所有的東西,我在地板上的破布堆裡面找到了吃的東西。他們當然搜過那包包
,不過,我猜他們一定不喜歡蘭巴斯的樣子和味道,可能比咕嚕還要嚴重。這些精靈乾糧被丟
得到處都是,有些還被踩碎了,不過,我還是把它們都收起來了。食物應該沒有你說的那麼少
,但他們拿走了所有法拉墨給的東西,也割破了我的水壺。」
  「好啦,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山姆說:「我們已經找到足夠撐一下子的東西了,但飲
水的問題會很麻煩的。佛羅多先生,算了啦,我們趕快出發了﹗不然,到時就算找到一整池的
水也沒用了﹗」
  「山姆,你得先喝點水再走,」佛羅多說:「這點我可不退讓。來,吃掉這精靈乾糧、喝
掉你水壺裡的水﹗反正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麼希望,擔心明天也沒啥用,或許根本不會有明天。」
  最後,他們終於出發了。兩人小心地爬下梯子,山姆接著將梯子放在半獸人屍體旁邊的走
廊上。樓梯間相當黑暗,但他在屋頂平台上仍可以看見遠方的山脈,只不過,這時火山似乎漸
漸穩定下來,只剩下慵懶的暗紅色。他們撿起兩面盾牌,當作最後的道具,接著就繼續前進。
  兩人緩緩步下極陡的樓梯,背後那個他們再度相聚的房間,相形之下變得相當溫暖。他們
又再度來到堡壘中,這裡連牆壁都充滿了恐懼的氣息;或許西力斯昂哥塔中的人都死光了,但
那種邪惡和威脅感並沒有絲毫減少。
  最後,他們來到了通往廣場的出口,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即使從這個距離,他們也
可以感覺到門口監視者虎視眈眈的眼光。兩人小心翼翼地穿越滿地半獸人的屍體,覺得每一步
都變得更加沉重,每多走一步,就是對意志和四肢的嚴重考驗。
  佛羅多已經沒有力氣再經歷這樣的搏鬥。他坐了下來。「山姆,我走不動了﹗」他呢喃著
:「我要昏倒了,我不知道是怎麼搞的。」
  「我知道,佛羅多先生。撐住﹗是那扇門,門上有些古怪。但我走得進來,這次也一定能
踏出去。這次總不可能比上次更危險。來吧﹗」
  山姆再度拿出凱蘭崔爾賜給他們的星光瓶,彷佛是為了獎賞他的付出和努力,以及保護這
兩位哈比人,潔白的星光如同耀目的閃電一般洒滿整個廣場,但兩名監視者依舊不為所動。
  「姬爾松耐爾﹗伊爾碧綠絲﹗」不知道為什麼,山姆突然間想起在夏爾遇到的精靈,以及
驅趕走黑騎士的歌聲。
  「Aiya elenion ancalima」佛羅多也跟著大喊。
  監視者的抵抗如同絲線一般突然斷裂了,山姆和佛羅多踉蹌地衝出去;然後,他們拔腿飛
奔,想要盡快躲開那死氣沉沉的大門和雕像恐怖的視線。接著,身後傳來破裂的聲音,拱門的
地基差點就砸中他們,整面牆垮了下來,化成一堆廢墟。他們在千鈞一發之間疼了出來,警鐘
響起,監視者發出刺耳的尖叫,黑暗的高空傳來了回應,從墨黑的天空中衝出一只長著翅膀的
怪獸,淒厲的嚎叫撕裂了烏雲。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6:59

【第十二章】

  山姆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趕忙將玻璃管收進胸前。「佛羅多先生,快跑﹗」他
大喊著:「不,不是那個方向﹗那邊是懸崖﹗跟我來﹗」
  他們沿著門口的道路狂奔,跑了五十步之後,路就沿著懸崖突出的底部繞了一個彎,讓他
們躲開了高塔的監視。他們暫時躲過了。兩人躲在岩石下,不停地喘氣,然后,兩人的血液彷
佛同時間凍結了。戒靈棲息在那已成廢墟的牆上,發出讓人恐懼的尖叫聲在峭壁間不停迴盪。
  在恐懼中,兩人蹣跚前行,很快的,道路就又往東急轉,讓他們暴露在高塔的視線之中。
他們回頭偷瞄了一眼,發現那巨大的黑色身影依舊棲息在堡壘的牆上。接著,兩人就鑽進岩壁
間的一條小路,沿著陡峭的斜坡和通往魔窟的道路會合。他們來到了十字路口,但附近依舊沒
有半獸人的蹤跡,也沒有任何對戒靈嚎叫的回應。但是,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一片沉寂是不
會持久的,追捕隨時都會開始。
  「山姆,這樣不行的,」佛羅多說:「如果我們真的是半獸人,我們應該衝回高塔,而不
是沒命地逃跑。我們遇到的第一個敵人就會識破我們,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條路﹗」
  「可是我們不行哪﹗」山姆說:「除非我們長出翅膀。」
  伊菲爾杜亞斯的東面草木不生,絕壁上毫無攀附的地方,山勢直直地落到下方的深溝中。
在十字路口不遠的地方,有一座高聳的石橋;它跨過深溝,通往摩蓋亂石遍布的崎嶇山丘。山
姆和佛羅多別無選擇,只能死命地往那座橋衝;但是,他們還沒抵達橋頭,那嚎叫聲又再度開
始了。他們身後緊靠著山邊的,就是那直入雲霄的西力斯昂哥高塔,上面的岩壁反射著恐怖的
紅光。突然間,驚人的鐘聲響起,然后,眾鐘齊鳴、號角響起,從橋的另一端傳來了回應。佛
羅多和山姆兩人正在那深溝中,連火山的光芒都被阻擋,因此完全看不見外界的變化;不過,
他們已經開始聽見了鐵鞋的腳步聲,道路的方向則是傳來馬蹄聲––
  「快點,山姆﹗我們趕快過去﹗」佛羅多大喊。他們笨手笨腳地爬到橋邊的矮牆上。很幸
運的,這裡並不像之前一樣距離地面數百尺,在這裡,摩蓋的地形已經變得較為平緩,幾乎快
要和路面齊平。不過,這裡的光線實在太微弱,根本看不清處橋下是什麼狀況。
  「好啦,我放手了,佛羅多先生,」山姆說:「再見﹗」
  他鬆手了,佛羅多緊跟在後。這時馬蹄聲和半獸人的腳步都已經逼到他們身後,結果卻大
出人意料之外,如果山姆敢笑,他可能會大聲笑出來。哈比人在擔心會落入萬丈深淵的恐懼中
跳了下去,實際上這卻不過只有數十尺,而且,他們著地的位置是連想也沒想到的一叢灌木中
。山姆躺在那邊動也不動,慶幸吸著被割傷的手指。
  當頭頂上的聲音都離開之後,他才冒險壓低聲音說:「佛羅多先生,天哪,我根本沒想到
魔多會有植物生長﹗如果我早知道,真該躲開來才對。我覺得這些樹上的刺搞不好有一尺長,
我全身的衣服被刺得都是洞,真希望我當初有穿半獸人的盔甲﹗」
  「盔甲一點用都沒有,」佛羅多說:「連皮褲也是一樣。」
  他們掙扎了半天才爬出那灌木叢,上面的荊棘和爪子一樣纏人。兩個人好不容易才雙腳落
地,身上的斗篷也都破得不成樣子了。
  「山姆,我們該走了,」佛羅多耳語道:「快點進那個山谷,然後可以往北走,動作一定
要快快快﹗」
  外面似乎又天亮了,在魔多的一片黑暗之外,太陽剛爬出大地的東邊,但這裡卻依舊和夜
晚一樣黑暗。火山停止了噴火,峭壁上的紅光也跟著消失了,自從他們離開伊西立安之後一直
不斷的東風似乎停了下來。他們緩慢、艱辛地爬下去,在崎嶇的怪岩之間鑽來鑽去,最後終於
再也無法繼續往下。
  不久之後,他們停了下來,肩並肩地靠在大石上坐著。「現在即使是夏格拉給我水喝,我
也絕對樂於向他道謝﹗」山姆說。
  「千萬不要這樣想﹗」佛羅多說。「這只會讓狀況更糟糕,」然後,他伸了伸懶腰,佛羅
多覺得渾身酸痛,頭昏腦脹,因此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最後,他終於掙扎著站起身,不過,他
驚訝地發現山姆竟然睡著了。「山姆,快醒來﹗」他說:「快點﹗我們最好繼續走下去﹗」
  山姆掙扎著站起來。「真沒想到﹗」他說:「我一定是不小心睡著了,佛羅多先生,我已
經好久沒有好好睡覺了,我的眼睛會不聽話的自己閉起來。」
  佛羅多領著路盡可能的往北走,一路上繞過許多深溝底端的岩石。不過,他又停了下來。
  「山姆,這樣不行的,」他說:「我沒辦法了,這件鎖子甲好重,我現在真的撐不起來。
如果我真的很累,連秘銀甲都會變得很重。這比秘銀甲重多了,但又有什麼用?我們又不可能
一路殺進去。」
  「可是我們或許還會需要它,」山姆說:「戰場上有時候會有亂箭,而且,那個咕嚕還沒
死。我可不想要讓你毫無遮掩地面對黑暗中的突襲。」
  「山姆老弟,你看看我––」佛羅多說:「我很累了,我覺得一點希望也沒有。不過,只
要我還走得動,我就會想辦法往山的方向走。魔戒就已經夠折磨人了,這額外的重量更是讓我
喘不過氣來,我一定得脫掉它。千萬不要以為我不知感恩,我知道你為了找到這件盔甲,一定
在那些屍體裡面翻了很久。」
  「佛羅多先生,不要再說了﹗就算我用背的,也要把你背過去。你就脫掉吧﹗」
  佛羅多將斗篷解開,將盔甲丟到一邊去,他打了個寒顫。「我真正需要的是保暖的衣物,
」他說,「如果不是我感冒了,就是天氣變冷了。」
  「佛羅多先生,你可以穿我的斗篷,」山姆說。他卸下背包,拿出精靈斗篷。「佛羅多先
生,這個怎麼樣?」他說:「你可以把半獸人的爛衣服披緊一點,然后再把腰帶綁上去,這個
斗篷就可以穿在外面了。這看起來不太像是半獸人,但它可以保暖。我敢打賭,這可能比任何
的盔甲都能夠保護你,這是女皇親手做的。」
  佛羅多接下斗篷,扣緊領針。「好多了﹗」他說:「我覺得輕多了,這下子可以繼續走了
,可是,這黑暗似乎滲進了我心中。山姆,當我躺在監獄裡的時候,我試著回想烈酒橋和小河
流經夏爾磨坊的樣子,可是我現在都想不起來了。」
  「佛羅多先生,別鬧了,這下子換你開始說水了﹗」山姆說:「如果女皇可以看見、聽見
我們,我會跟她說:『女皇大人,我們只想要光明和水:只要乾淨的水和普通的光明,就勝過任
何的珠寶了﹗』唉,這裡離羅瑞安好遠哪––」山姆嘆了一口氣,對著高聳的伊菲爾比劃著,
現在,那座山脈已經化成黑暗中模糊的陰影。
  他們又再度出發了。當佛羅多再度停下時,他們並沒有走多遠。「頭上有一名黑騎士,」
他說:「我可以感覺到,我們最好暫時先別動。」
  他們躲在一顆巨石下,一言不發地看著西邊,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交談。然后,佛羅多
鬆了一口氣。「他走過了﹗」他說。兩人站了起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在他們左手邊,
朝南的方向,原先只是黑影的高山開始有了泛灰的色彩,它們後方正逐漸變亮,遠方的高空正
展開一場搏鬥,魔多的黑雲正節節敗退,來自外界的強風,把這些烏雲逐漸吹回它們黑暗的家
園。在那緩緩露出的開口中,微弱的光線透入魔多,像是監獄中的一絲陽光。
  「佛羅多先生,你看看﹗」山姆說:「你看看﹗風向變了,有事情發生了。他不再能夠控
制一切了,外面的世界正把他的黑暗一寸寸撕碎。我真希望能夠看見外面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三月十五日的早晨,在安都因河谷中,太陽正從東方升起,南風開始吹拂大地,希優
頓在此刻於帕蘭諾平原上犧牲了。
  就在佛羅多和山姆的眼前,那光芒延著伊菲爾杜斯的山峰開始擴散,然後,他們看見有一
個身影從西方飛來。一開始只是天際的一個小點,然後變成像是天空中的一道污跡,最後越過
他們的頭頂;在它消失之前,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那是戒靈的聲音。不過,這聲音不再讓他
們感到恐懼:那是痛苦、害怕的聲音,是邪黑塔擔心會收到的壞消息––戒靈之王被消滅了。
  「我跟你說過了吧﹗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山姆大喊著:「『戰況很順利﹗』夏格拉
說,但哥巴葛沒有那麼強的信心,實際上他也猜對了。看來有希望了,佛羅多先生,你是不是
覺得比較有精神了?」
  「不,其實沒有很明顯,山姆,」佛羅多嘆了一口氣。「那是在山的另一邊,我們是往東
走,不是往西走。我很累了,山姆,魔戒變得好重,它開始持續不斷地出現在我腦海中,像是
著火的輪子一樣。」
  山姆的興奮之情立刻被澆熄了,他緊張地看著主人,握住他的手說:「佛羅多先生,別喪
氣﹗」他說:「我們至少如院以償了:眼前不就有了光嗎?至少可以讓我們看得比較清楚,但也
變得更危險了些,再多走幾步,然後我們就可以試著休息。先吃點東西吧,精靈的乾糧應該可
以讓你振奮起來。」
  兩人分了一塊蘭巴斯,邊用乾裂的嘴唇盡可能的多嚼了幾下,接著又繼續上路了。雖然這
只不過是極度微弱的灰光,但也足以讓他們看清楚自己身在山丘之間的峽谷中。峽谷緩緩往北
攀升,底部似乎原來有著溪水流過,在那多岩的地形間,他們發現了一條飽經踐踏的道路,沿
著西邊的懸崖往前延伸。如果他們預先知道有條路,可能早就往這個方向走了,因為這是從通
往魔窟的大道分支出來的岔路,它沿著一道陡峭的階梯直接通往谷中。這是巡邏隊或是信差習
慣用的捷徑,讓他們可以比較快速抵達底下的哨站或是北邊的堡壘––介於西力斯昂哥和隘口
之間的卡拉其安格南。
  對哈比人來說,走這條路是很危險的。但是,佛羅多覺得他們不能夠冒險穿越摩蓋錯綜複
雜的崎嶇地形,而且,他們不能浪費任何時間,同時,他也研判北方是追捕他們的人最沒想到
的方向。不管是東方通往平原的路,或是回頭通往西方的路,在兩人走到距塔較遠的北邊之後
,他才準備想辦法往東走,踏上他冒險的最後一個階段。就這樣,他們踏上那條捷徑,沿著它
不停地往前走。左邊的懸崖一直沒有退卻,而腳下的小路十分曲折,每到一個轉角,兩人都會
抓緊寶劍,小心翼翼地踏出腳步。
  天色沒有再變亮,歐洛都因火山依舊不停吐出大量濃煙,在逆向的強風吹拂之下,濃煙不
停上竄到肉眼難見的高空,形成了無比厚重的天頂。兩人走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最後被一個出
乎意料之外的聲音給攔了下來––難以置信,卻也無庸置疑的是滴水的聲音。在兩人左邊的峭
壁中,有一道彷佛被利斧劈開的縫隙中,竟然有水不停地往下滴;或許那是不幸落在此地的甜
美雨水,本可讓萬物豐饒,現在卻只能落入灰敗死寂的大地中。它從岩石間流出,切過小徑,
往南轉向,消失在空無一物的大地中。
  山姆衝向它。「如果我能夠再看到女皇,我會跟她說的﹗」他大喊著:「之前是光,現在
又有了水﹗」然後他停了下來。「佛羅多先生,先讓我來吧﹗」他說。
  「可以啊,不過看來應該夠兩個人一起喝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山姆說:「我是說,如果這有毒,或是有什麼會很快發作的不良影
響,主人,這樣我先總比你先好,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山姆,我認為我們應該要相信這好運,或是說這祝福。不過,還是小心
點,有可能會很冰﹗」
  水的確蠻涼的,但並不算冰,不過,如果他們在家裡喝到這種水,可能會連吐好幾口,抱
怨有種油膩、苦澀的感覺;但是在這裡,它甜美得無法用言語形容,也根本不需要多顧慮什麼
,兩人狠狠地喝了個飽,山姆則將水壺裝滿。在那之後,佛羅多覺得輕鬆多了,兩人一連走了
好幾哩的路。最後,他們注意到眼前建起了一道簡陋的石牆,明白多半就要靠近半獸人的聚落
了。
  「山姆,這是我們轉向的時候了,」佛羅多說:「我們必須往東走。」他抬頭看著山谷邊
,「我想我應該還剩下一些力氣,可以從那邊找到空隙爬過去,然後我就必須休息了。」
  河床離上面的道路有好幾尺,他們奮力爬了上去,準備越過那條路,不過,兩人卻驚訝地
發現眼前有一個由許多條山谷中的涓涓細流所匯聚成的池子。在魔多靠西的邊緣是塊瀕死的大
地,但尚沒有完全被死亡所統治,有許多生物依舊在此掙扎存活,過著痛苦、飽受折磨的生活
。在另一邊的峽谷中,摩蓋一帶依舊生長著矮小、變形的樹木,灰色的雜草努力地苟活在岩石
之間,無數的荊棘則是四處蔓延、糾纏著岩石下少數的土地。有些荊棘的刺又尖又利,有些則
是有像爪子一樣的倒勾。去年尚未掉落的枯葉還掛在上面,在這沉默的空氣中摩擦著。不過,
它們長滿了蛆蟲的花苞還正在開放,灰色、褐色或黑色的蒼蠅四處飛舞,身上還都有著像半獸
人一樣的眼狀紅斑。在這些扭曲的植物之間,還有一群飢餓的蚊子嗡嗡盤旋著。
  「有半獸人的衣服還不夠,」山姆揮舞著手臂說:「我真希望我有他們的厚皮﹗」
  最後,佛羅多再也走不動了。他們爬到一條狹窄的山溝中,但是,距離之前所看到的坡頂
,他們還有很遠的一段要走。「我必須休息了,可能的話我還想打個盹,」佛羅多說。他看著
四周,在這一片荒涼的大地上,除了兩人似乎沒有其他的動物。最後,他們精疲力竭地找了個
荊棘之後的凹洞躲了進去。
  他們坐在凹坑內,勉強吃了一些東西。為了把精靈乾糧留下來度過未來的苦日子,他們把
山姆背包中法拉墨所送的食物吃掉了一半。除了這些晒乾的果子、熏過的肉乾,兩人也喝了一
些水。雖然之前在山谷中從池子裡面喝了不少的水,但現在兩人又覺得口乾舌燥。魔多的空氣
中有種惡心的氣味,會讓他們嘴裡的水氣飛快地蒸發。當山姆想到飲水的問題時,連他都覺得
心情沉重,在摩蓋之後,他們還必須跨越廣大的葛哥洛斯平原。
  他說:「佛羅多先生,你得先睡一會,天又變黑了,我還以為今天永遠不會結束呢﹗」
  佛羅多嘆了一口氣,對方話還沒說完,他就睡著了。山姆強忍著不停襲來的睡意,握住佛
羅多的手發呆。他沉默地坐著,直到夜色完全降臨,然後,為了保持清醒,他從凹坑內爬出來
看著外面的景色。這塊土地似乎到處都是裂縫和沉悶的聲響,不過,卻完全沒有任何人聲或是
腳步聲,在伊菲爾杜亞斯西方的夜空,依舊是泛灰的顏色。接著,在那被風吹破的烏雲縫隙中
,山姆看見了一顆閃爍的星斗,那冷冽的星光烙印在他心口,當他再度看著眼前的大地時,心
中再度充滿了希望。因為,他突然間清楚地意識到,陰影只不過是暫時的,世界上永遠都會有
不受它影響、不受它污染的光明和美麗。他在塔中的歌曲只是發洩怒氣,並非真正的明白了這
道理,因為那時他只想著自己;現在,他自己的命運、主人的命運,都不再讓他覺得困擾。他
爬回荊棘叢后,躺在佛羅多身邊,把所有的恐懼放到一旁,陷入深沉、無憂的睡眠中。
  兩人一起牽著手醒了過來,山姆覺得神清氣爽,準備面對新的一天,但佛羅多卻無精打采
地嘆氣。他睡得非常不安穩,夢中都是火焰,即使醒來,也不覺得有什麼改變。不過,他的睡
眠並非一點效用都沒有,至少,他更強壯了些,可以再扛著那重擔走到下一個階段。他們並不
知道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過,在草草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一口水之後,兩人又繼
續沿著山溝往上走,最後來到了一片光禿禿的斜坡。此處,不再有生命掙扎求生,摩蓋的頂端
死氣沉沉,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的空曠。
  佛羅多和山姆搜索了很久,這才找到了一條可以走的道路,兩人這才終於踏上最後數百尺
的攻頂之路。他們來到了兩座山峰之間的裂隙,在穿過裂隙之后,他們發現自己來到了魔多的
最後一條防線。在他們腳下大約一千五百尺的地方,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原,風向改從西方吹
來,烏黑的雲朵往東飄,但廣大的葛哥洛斯平原上依舊只有著泛灰的微光。黑煙在地面和凹溝
中穿梭,惡臭的煙霧從大地的裂隙中不停冒出。
  在至少四十哩以外的遠方,座落著末日火山,它的四周幾乎全都是蓋滿了火山灰的醜惡地
形,巨大的火山錐高聳直達天際,不停冒出黑煙的噴火口則是被烏雲所遮擋。它的怒火暫時停
歇下來,看來整個處在噴發過後的餘燼之中,像是沉睡的巨獸一樣恐怖、駭人。在它之後是一
片巨大的黑影,一路延伸到灰燼山脈的山腳下。黑暗的勢力陷入沉思,魔眼轉而向內,思索著
讓他擔憂、感到危險的景象。一柄刺眼的聖劍,一張嚴厲、尊貴,屬於王者的面孔––短時間
內,他無力去照顧其他的事情。每座塔、每扇門,整個巨大的要塞,都被沉鬱的氣息給緊緊包
圍。
  佛羅多和山姆以夾雜著驚奇和畏懼的心情看著這塊醜惡的大地,在他們和那座冒煙的火山
之間,一切看來全都是浩劫之後的景象,是一整塊焦黑、死寂的沙漠。這塊土地的統治者究竟
要怎麼餵養和照顧他的部隊和奴隸?但是,即使看來絕無可能,他還是擁有無比強大的軍力,
沿著摩蓋外環一路往南延伸的是數也數不盡的帳篷。有些帳篷零散地分布,有些則是秩序井然
得像是座小鎮,其中一個最大的營地就在他們正下方。在平原上,距離兩人最多一哩的地方,
它像是昆蟲的巢穴一般欣欣向榮,裡面有許多形狀扭曲變形的建築。在附近的地面,則是有許
多人形來來去去,一條道路從這營區延展而出,和通往魔窟的道路合而為一,其上有許多黑色
的身影慌張地趕路。
  「我不喜歡這樣的情形,」山姆說:「看起來希望相當的渺茫;不過只要人一多,當地就
一定會有水井和食物。如果我們眼睛沒看錯,這些都是人類,不是半獸人。」
  他或是佛羅多,對平原南方的奴工營一點也不知情,位在火山的濃煙之後,諾南內海旁還
有一大片奴隸工作的區域;當然,他們也不知道有道路通往東方和南方向魔多納貢的國度,邪
黑塔的士兵會從那裡帶來大量的貨物、貢品和強征來的奴隸。在這北邊的區域中,是許多的礦
坑和煉鋼廠,還有為了大戰所集結的驚人兵力,黑暗的勢力正是在這裡調兵遣將,將他們集合
在一起。他的第一著棋已經讓大量的部隊往西、往南、往北移動。這時,他將部隊撤回,並且
補充大量的生力軍,將兵力全都集結在西力斯葛哥中,準備洗雪前恥。如果他如此調動兵力的
目的,也是為了阻止敵人來犯,那的確沒有多少人能夠突破這種防線。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04

  「好啦﹗」山姆繼續說:「不管他們吃什麼、喝什麼,看來我們都弄不到,我找不到可以
下去的路;就算我們真的下去了,也不可能在到處都是敵人的狀況下走來走去。」
  「我們還是可以試一試,」佛羅多說:「這並不比我預料的糟糕多少,我本來就不抱著希
望能夠真的通過這裡,現在更是徹底絕望了,但是,我還是必須要盡力一試;以目前來說,我
的目標就是盡可能不讓敵人抓到。所以,繼續往北走,看看在平原比較狹窄的地方是怎麼樣。」
  山姆說:「我可以猜得到會是什麼樣子,地方越窄,敵人就擠得越密,到時候就知道了。」
  「如果我們能走那麼遠,或許我能夠看見。」佛羅多轉身繼續前行。
  他們很快就發現,不可能沿著摩蓋底端的邊緣就這麼繼續走,即使是地勢再高一點的地方
也是崎嶇難行。最後,他們被迫只能退回原先的山溝,看看是否能找到路走進附近的山谷。這
路相當地難走,而他們又不敢踏上西邊的小徑,大約走了一哩多之後,他們果然發現如同之前
推測的一樣,有一座半獸人聚居的堡壘就在懸崖下,這是靠近某個黑暗洞穴入口的幾座石屋。
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但哈比人還是好奇地靠過去,盡可能利用生長在這舊水道的荊棘隱藏身
形。
  他們又走了兩三哩,半獸人的堡壘也早就被拋在腦後;不過,正當他們覺得鬆了一口氣時
,突然又聽見了半獸人沙啞的聲音,他們飛快地躲到一株發育不全的灌木後。那聲音越來越近
,接著兩名半獸人走進佛羅多的視線中。一個穿著破爛的褐色衣物,拿著一柄角弓,他的體型
比較小,皮膚黝黑,寬大的鼻翼不停動著,很明顯是專門負責追蹤的物種;另一個則是高大壯
碩的戰鬥型半獸人,就像夏格拉的部下一樣,身上配戴著魔眼的印記。他背上也背著一把弓,
手中則是寬刃的短矛。照慣例他們還是在不停爭執著,由於他們屬於不同種的半獸人,因此也
只能用通用語交談。
  在距離哈比人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矮小的半獸人停下了腳步。「不﹗」他大聲說:「我要
回去了。」他指著後方的堡壘。「沒必要把我的鼻子浪費在石頭上,我覺得不會有痕跡了,我
為了讓路給你,連那氣味都沒跟上。我告訴你,那東西一定是進山裡面了,不會再沿著山谷走
啦﹗」
  「你這只大鼻子有什麼用?」高大的半獸人說:「我用看的就比你那鼻子管用。」
  「那你看到些什麼?」另一人大喊著:「哼﹗你根本不知道要找什麼。」
  「這是誰的錯啊?」士兵說:「可不是我的問題,那是上頭的老大。一開始他們說是高大
、穿著閃亮盔甲的精靈,然後又成了矮小的人類,接著又變成了一群叛變的強獸人,或許還是
這一群人組合在一起。」
  「啊﹗」那追蹤者說:「他們腦袋有問題了,這才是最大的麻煩。如果我聽說的沒錯,有
些老大也要掛了:高塔被攻擊,你的幾百個同胞被殺光,囚犯逃了出來––如果你們士兵都這
個樣子,難怪我們打仗只有壞消息﹗」
  「誰說有壞消息?」士兵大喊道。
  「啊﹗誰說沒有?」
  「這是叛變的人才會說,如果你不閉上你媽的臭嘴,我就用這個捅你,明白嗎?」
  「好啦,好啦﹗」追蹤者說:「我不說了,只動腦,可以吧。不過那個鬼祟的矮子跟這有
什麼關系?就是那個手有蹼的怪家伙?」
  「我不知道。或許沒關系。但我敢打賭,那個傢伙賊頭賊腦,一定想幹壞事。這混蛋﹗他
一溜走,上面就通知要快點活捉他。」
  「哼,我希望他趕快被抓,讓他好好受點苦﹗」追蹤者低吼道:「他把這邊的味道都弄混
了,亂動隊長找到的鎖子甲,然後在我來得及趕到之前,把所有地方都踏遍了。」
  「這倒是讓他逃過一劫,」士兵說:「哼,在我知道老大要他之前,還差點射中他,從背
後,大概只有五十步﹗可是還是被他跑了。」
  「呸﹗你根本就沒射中,」追蹤者說:「一開始你沒瞄準,然後又跑不快,最後又叫可憐
的追蹤者來支援。我受夠了﹗」他轉身就走。
  「你回來,」士兵大喊著:「不然我就檢舉你﹗」
  「跟誰檢舉?不會是你們家夏格拉吧,他再也不能當隊長了。」
  士兵壓低聲音說:「我會把你的名字和兵籍號碼告訴戒靈,聽說祖塔現在歸他們管。」
  對方停下腳步,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恐懼。「你這個該死的告密者﹗」他大喊著:「你沒
辦法完成你的工作,連照顧你的伙伴都辦不到。去找你們那些黑傢伙吧,希望他把你的肉都給
凍掉﹗那還得他們不先被敵人幹掉才行。我聽說大哥大已經被幹掉了,希望這是真的﹗」
  高大的半獸人拿著短矛衝了過去,追蹤者躲到岩石後,一箭射中他的眼睛,他慘嚎一聲倒
了下來;追蹤者則是跑回山谷中,消失在兩人眼前。
  哈比人沉默地坐著,最後,山姆開口了:「哼,我看了真覺得高興﹗」他說:「如果這種自
相殘殺的作風開始在魔多流傳,那我們至少可以省掉一半的麻煩。」
  「小聲點,山姆,」佛羅多耳語道:「附近或許還有其他人。我們躲得很驚險,敵人比我
們想像的還要緊追不捨。不過,山姆,這就是魔多的一貫風格,本來就充斥在它的每一個角落
。根據傳說,只要沒人管理,半獸人一向都是這樣,可是,你不能指望這個,他們更痛恨我們
,這點是不會也不曾改變過的。如果這兩個家伙發現了我們,他們會立刻盡釋前嫌,聯手殺死
我們。」
  兩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山姆又再度開口,但這次他也壓低了聲音:「你聽見他們提到
那個鬼鬼祟祟傢伙的事情了嗎?我不就告訴過你,咕嚕沒死嗎?」
  「是的,我記得,我還懷疑你是怎麼知道的,」佛羅多說:「好啦,算了﹗我想我們在天
黑前最好先不要離開這裡,這樣你就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不
過,你說話得小聲一點才行。」
  「我會試試看,」山姆說:「不過,我只要一想到那個臭傢伙,就氣得忍不住想大喊。」
  兩名哈比人就這麼坐在荊棘叢後,看著魔多漸漸被黑暗、無星的夜色所掩蓋。山姆描述著
咕嚕陰險的偷襲、恐怖的屍羅,以及他之後的所有冒險。在山姆說完之後,佛羅多一言不發地
握住山姆的手。最後,他才開口說話。
  「好啦,我想我們現在也該走了。」他說:「不知道我們還有多久才會被抓到,到時這一
切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也都白費了。」他站起來。「天很黑了,我們又不能用女皇送我們的星
光。山姆,替我好好保管它,除非用手,不然我現在身上完全沒地方可以擺這個東西。而且,
如果要完全遮住它那刺眼的光芒,我得用兩只手才行。刺針我就送給你了,我身上還有半獸人
的小刀,但我不認為還有機會使用到它。」
  在夜色之下,於這種荒涼的地方前進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不過,兩名哈比人還是腳步
蹣跚地沿著山谷往北走。當西方天空再度亮起、白晝降臨許久之後,他們又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輪流睡覺。山姆醒時滿腦子都想著食物,最後,當佛羅多醒過來,提到用餐和準備再度出發
時,他終於問出了最讓他感到困擾的問題。
  「佛羅多先生,請恕我直說,」他問:「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還要走多遠?」
  「山姆,我不是很清楚,」佛羅多回答:「在我們離開瑞文戴爾之前,我曾經看過一張魔
王回歸之前的魔多地圖,但我腦中只剩下很模糊的印象。我只記得北方有個區域,在那裡,北
方的山脈和西方的山脈延伸出來的山腳幾乎交錯在一起,從高塔旁邊的橋算過去大概至少六十
哩。從那邊過去或許不錯,不過,那裡就距離火山比較遠了,我想大概也是六十哩左右。我猜
,我們現在大概是在橋北邊三十六哩的地方;即使一切很順利,我們也得花上一星期才能抵達
火山。山姆,我擔心那負擔會越來越重,而我的速度會越來越慢。」
  山姆嘆氣道:「我也擔心會這樣,」他說:「好吧,先別管飲水的部分,我們每天吃的東西
得再少一點,再不然就得趁在山谷裡時走快一些。我們只要再吃一餐,所有的東西就都吃完了
,只剩下精靈的乾糧。」
  「我會試著快一點的,」佛羅多深吸一口氣。「快走吧﹗我們又得出發了﹗」
  天色還不是很暗。兩人繼續前行,夜色這才逐漸降臨。兩人疲倦地不停走著,中途只停下
來休息了幾次,一看見西方天空邊緣的光亮,他們就立刻找了個岩石底下的空洞躲了進去。
  光線逐漸增強,比之前要亮多了,西方的一股強風將魔多的惡臭吹往高空。不久之後,哈
比人就能夠看清楚眼前幾哩的地形了。在摩蓋和山脈之間的山溝逐漸往上升,同時也越變越窄
。到了這時,它也變成了伊菲爾杜斯山邊的凹陷,不過,它的東邊則是如常的陡峭,直落入葛
哥洛斯平原。前方的水道來到盡頭,成了布滿岩石的斜坡,一道岩壁如同高牆一樣延伸向東,
從伊瑞德力蘇綿延出來另一個綿長的支脈,在這兩山之間是一個狹窄的隘口:卡拉其安格南,
也就是艾辛口,在那之後則是烏頓幽深的山谷,位在摩拉南之後的烏頓山谷是索倫的僕人防衛
黑門的堅強陣線,裡面是錯綜複雜的隧道和兵器庫;此時,魔王正倉促地召集大軍,準備在此
面對西方眾將的攻擊。在兩邊的山坡上建造著許多的堡壘、要塞和高塔,篝火終年不熄;沿著
隘口又再興建了一道土牆,除此之外還有極深的壕溝,只能靠著一道橋梁通過。
  往北幾哩的地方是西方山脈的支脈,上面矗立著古老的德桑城堡,不過,現在也成為烏頓
山谷中眾多的半獸人駐地之一。在這微光中看得出有一條道路蜿蜒而下,在距離哈比人一哩左
右處轉向東,沿著山脈凹陷的地方通往平原,以及遠處的艾辛口。
  當哈比人看著眼前的地勢時,他們發現自己往北的旅程幾乎可說是完全無希望了。右邊的
平原十分黯淡,滿是煙塵,他們沒看見任何的營帳或是部隊移動的跡象;但是,整個區域都在
卡拉其安格南上碉堡的監視之下。
  「山姆,我們來到一條死路了﹗」佛羅多說:「如果我們繼續走下去,我們只能走到那座
塔那邊,而且唯一能走的就是它門前的那條路,除非我們退回去。我們不能往西上去,也不可
能往東下去。」
  「佛羅多先生,那麼我們只能走那條路了,」山姆說:「我們必須賭一賭運氣,希望運氣
這東西在魔多還管用。如果我們回頭、或是再找別的路,那不如投降算了,我們的食物快不夠
了。我們得要拼拼看﹗」
  「好吧,山姆,」佛羅多說:「帶路吧﹗只要你還抱著希望,就繼續往前走,我已經徹底
絕望了。不過,我真的跑不動了,山姆,我會緊跟著你的。」
  「在你開始緊跟之前,你必須睡個覺、吃個東西,佛羅多先生。來先吃一點吧﹗」
  他給了佛羅多一些水,和額外的乾糧,他也折了個枕頭給主人躺。佛羅多太疲倦了,根本
沒力氣爭辯,山姆也沒告訴他這是最後一口水,同時他所吃的連山姆的份也包含在裡面。在佛
羅多睡著之後,山姆彎身聽著他的呼吸、看著他的面孔。他的臉孔十分瘦削,但是,在睡夢中
的神情卻顯得十分祥和,毫無所懼。「好啦,主人﹗」山姆自言自語道:「我必須要暫時離開
一會兒,相信我們的好運。我們一定要找到水,不然就走不下去了。」
  山姆悄悄離開,小心翼翼地在岩石間穿梭,他走回水道,沿著它往北攀爬了一段路。直到
他來到連續的岩階前,毫無疑問的,許久以前,這裡曾經涌出泉水,形成一個小小的瀑布,現
在一切似乎都乾枯了。但山姆不肯放棄,他側耳傾聽著,果然聽見了水滴的聲音。他又往上爬
了幾步,發現了一條從山邊流出的細流,在他腳前匯聚成一個黑色的池子,滿溢的池水接著往
底下的荒地流去。
  山姆嘗了嘗那水的滋味,應該算是夠好了,然後他喝了一大口,裝滿水壺,轉身準備走回
去。就在那一瞬間,他發現有一道影子從佛羅多躲藏的地方一躍而過。山姆立刻強壓下驚呼聲
,飛奔回去。那個身影十分矮小,不容易看清楚,但山姆猜也猜得到對方是誰––他老早就想
要把對方勒死了。不過,對方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不見。山姆覺得對方的身影似乎
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才徹底融入夜色之中。
  「幸好,我們的好運沒讓我失望,」山姆嘀咕著:「不過這可真是好險﹗附近的半獸人怕
沒有幾千個,還要這個小壞蛋來湊熱鬧?我真希望他當初就被射死了﹗」他在佛羅多身邊坐了
下來,不敢將他吵醒。不過,他自己則是不敢睡著。最後,當他覺得眼皮變得如同千斤般沉重
,知道自己再也撐不下去時,他叫醒了佛羅多。
  「佛羅多先生,咕嚕又來了,」他說:「如果我看到的不是他,那他就一定有雙胞胎兄弟
了。我剛剛去找水,一轉頭就發現他在這邊鬼鬼祟祟的。我們兩個如果一起睡很危險,而且實
在很抱歉,我真的撐不住了。」
  「山姆哪,你不要對自己太嚴厲了,」佛羅多說:「躺下來好好睡﹗我寧願對方是咕嚕,
不是半獸人,至少,他不會把我們出賣給半獸人,除非連他也被抓到––」
  山姆忿忿不平地說:「不過,他也會殺人或是搶東西,佛羅多先生,睜大眼睛哪﹗我有滿
滿一壺的水,你盡管喝沒關系,我們出發時還可以重新裝滿。」一說完,山姆立刻就睡著了。
  當他醒來時,天色又已經逐漸變暗了,佛羅多靠著岩石坐著,但連他也睡著了。水壺空了
,附近也沒有咕嚕的蹤影。
  魔多的黑暗又回來了,山坡上的了望塔燃著又紅又烈的火焰。他們先去把水裝滿,然後再
回到原先的道路,朝著二十哩之外的艾辛口進發。這並不是條很寬的路,兩邊也沒有任何的遮
蔽,隨著道路不停往前進,它兩旁的懸崖也變得越來越陡峭。哈比人聽不見任何的風吹草動,
因此決定繼續穩定往東前進。
  再走了大約十二哩之後,他們停了下來。在不遠之前,這條路往北彎了一些,因此,他們
之前所經過的地方全被山勢擋住了,這是不幸的開始。兩人休息了一段時間,繼續往前走,但
他們沒走幾步,在黑暗的夜色中突然傳來了他們一直擔心的聲音: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目前它
離兩人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後方已經出現了火把的微光,而且就在不到一哩遠的地方,正在快
速逼近中,佛羅多根本無法在這種速度下,沿著這條路躲過他們。
  「我一直擔心會這樣,山姆,」佛羅多說:「我們相信運氣,但這次它不靈光了,我們被
困住了﹗」他慌亂地看著附近陡峭的岩壁,這是古代的開路者所雕鑿出來的光滑山壁,毫無躲
藏的空間。他跑到另外一邊,發現眼前是看不見底的黑暗深淵。「我們真的無路可逃了﹗」他
靠著山壁,無力地坐倒下來。
  「看來是這樣,」山姆說:「好啦,我們只能走著瞧了﹗」話一說完,他就和佛羅多一起
坐了下來。
  他們沒有等很久,半獸人的速度很快,在最前面的人拿著火把,他們飛快靠近,火光在黑
暗中搖曳著。山姆這時也低下頭,希望能夠在火把靠近的時候遮住自己的臉,同時,他也將盾
牌拿到前面,刻意遮住兩人的腳。
  「希望他們在趕路,可以讓兩個疲倦的士兵在路旁休息﹗」他想。
  看起來他們本來是有這個希望的。帶頭的半獸人低著頭、氣喘吁吁地往前跑。他們是比較
矮小的半獸人,是在黑暗魔君的軍令之下不情願的疾行軍的傢伙,他們只想要趕快走到目的,
躲過鞭子的痛擊。在他們身邊跑來跑去維持秩序的,則是兩名高大的強獸人,他們不停地揮舞
鞭子,大聲斥罵。一列又一列的人走了過去,山姆屏住呼吸,隊伍已經過了一半。然後,突然
間,一名負責驅趕奴隸的士兵發現了他們倆,他用力一甩鞭子,吆喝道:「嘿﹗你們兩個﹗站
起來﹗」他們沒有回答,他大喝一聲,號令整個隊伍停下來。
  「起來,你們兩個懶蟲﹗」他大喊著:「這不是休息的時候﹗」他往前走了一步,在黑暗
中依舊認出了他盾牌上的標記。「逃兵喔?」他怒吼著:「還是正準備要逃?你們這些傢伙在
昨天傍晚就該到烏頓了﹗你們不可能不知道。給我站起來,走進隊伍裡面﹗不然我就記下你們
的兵籍號碼往上報﹗」
  兩人掙扎著站起來,刻意彎著腰,一拐一拐地裝成腿酸的士兵。兩人緩緩地鑽到隊伍的最
後面。「不,不是後面﹗」士兵大喊著:「往前三排﹗就保持那個位置,不然等我來的時候你
就知道了﹗」他在兩人頭上將鞭子甩出一聲爆響,大喝一聲,隊伍又開始前進。
  對可憐的山姆來說,他已經快要撐不住了,但對佛羅多來說簡直就是酷刑,很快就成了噩
夢。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腦袋多想,掙扎著繼續前進。汗流浹背的半獸人散發出讓人欲嘔
的氣味,他開始覺得口乾舌燥,隊伍不停前進,他用盡所有的意志力讓自己保持呼吸,雙腿無
意識的挪動。但是,在經歷過這種折磨和忍耐之後,他會面對什麼樣的結局?他完全不敢多想
。在士兵嚴格的監視下,根本毫無偷溜的機會,那名士兵不時地回來嘲弄他們。
  「哼哈﹗」他指著他們的腿說:「只要有鞭子,懶惰就不見。快點﹗我可以用別的方法提
醒你們,但到時你可能渾身都是血,走不回你們的營區了。為你自己好,不要做傻事﹗難道你
不知道我們在打仗嗎?」
  他們又走了好幾哩,道路最後終於開始緩緩下降來到平原上,佛羅多的力氣幾乎已經完全
耗盡,意志也開始動搖;山姆絕望地試著扶住他,但連他自己也都快撐不下去了,他知道兩人
隨時都會面臨一死:他的主人會昏倒或是跌跤,一切都會被揭穿,他們努力了半天全都白費了
。「至少我可以先宰了那個臭傢伙﹗」他想。
  正當他握住了劍柄時,突然有了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已經踏上了平原,正在緩緩地靠
近烏頓的入口,在距離橋前大門不遠處,往西的道路和往南通往巴拉多的道路會合。所有的道
路上都擠滿了正在行軍的部隊,因為西方的將領們正朝著這裡進軍,而黑暗魔君已經加快了調
兵遣將的速度。幾個部隊就正好和巧遇在道路的會合處,而且附近也完全不在火光的照耀下,
到處都一片黑暗。當下此地立刻陷入一團混亂,每一個部隊都急著想要沖進門內,結束這累人
的行軍。巴拉多來的一群重裝強獸人沖散了山姆所在的隊伍,讓眾人陷入混亂之中。
  雖然山姆已經累得無法思考,但他還是立刻抓住這機會拉著佛羅多,一起趴了下來;許多
半獸人跟著絆倒,開始大聲咒罵。哈比人手腳並用的慢慢爬開,最後好不容易才翻到路邊的圍
籬外。道路兩邊邊有幾尺高的圍籬,讓帶頭的士兵即使在黑夜或是大霧中,也可以有依循的路
標。
  他們動也不動地躺著,四周太黑,根本不可能找任何的掩護。不過,山姆覺得至少他們應
該離開道路旁,找個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來,佛羅多先生﹗」他低語道:「再多爬一下子,你就可以躺著休息了。」
  佛羅多擠出最後一絲力量,撐起上半身,又前進了二十碼左右。然後,他就摔進了眼前一
個突如其來的凹坑中,像是死人一樣再也無法動彈。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09

【第十三章】

  山姆將他破爛的半獸人披風墊到主人頭下,用羅瑞安的斗篷將兩人一起蓋住。在此同時,
他的思緒不禁飄到那美麗的國度,想著超凡的精靈,希望由他們親手編織出來的衣物,或許能
讓他們在這死寂的大地上隱藏行蹤。隨著部隊擠進艾辛口,那些咒罵和叫喊聲也都消失了。從
這情況來研判,在這一團混亂之中,並沒有人發現他們兩個失蹤了。
  山姆啜飲了一口水,讓佛羅多喝了一大口,當主人稍稍恢複了一點體力之後,他把一整片
寶貴的乾糧都逼主人吃下去。然後,疲倦的兩人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感到恐懼,於是就這麼大
剌剌地躺在地上睡覺。他們睡得並不安穩,之前滾燙的汗水變得冰冷,銳利的石頭讓他們全身
疼痛,兩人還止不住打著哆嗦。一陣陣的冷風從黑門吹往西力斯葛哥,不斷把兩人身上的體溫
奪走。
  到了早晨,天色再度泛白,在高處依舊吹著西風,但在這暗黑大地的圍欄之內,空氣幾乎
是完全停滯的,四周一片冰冷,卻又讓人喘不過氣來。山姆往凹坑外面打量,四周的所有地形
全都是千篇一律的單調、死氣沉沉,附近的道路上空無一人,但山姆擔心不遠處的艾辛口,依
舊有人監視著此地。陰沉的火山則是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氣勢矗立在東南方,山頭冒出大量的
濃煙,在強風的吹送下它飄往東方的高空,從它的山側冒出濃密的黑雲,掩蓋了整塊大地;東
北方幾哩處則是灰燼山脈,看起來像是陰鬱的灰色鬼魂一樣毫無生氣;北方的地平線上掛著低
垂的烏雲,和地面的蒼涼比起來並不遜色。
  山姆試著猜測確實的距離以及應該走的道路。「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哩,」他瞪著那醜惡的
火山,嘴裡嘀咕著:「如果本來要花一天,但以佛羅多先生現在的狀況,可能得拖上一整個星
期。」他搖搖頭,仔細的思索著,但一種喪氣的想法卻逐漸在他心中累積。在他堅強的內心中
,希望從來沒有真正消失過,在這之前,他總是樂觀的認為大夥都還有回家的機會;不過,現
在,他終於認清了這苦澀的事實:即使在最樂觀的狀態下,他們的補給品也僅足以讓他們抵達
目標;等到任務完成之後,他們會孤單地置身在一塊死寂、沒有食物、沒有飲水的沙漠正中央
。他們不可能回去了。
  「原來這就是我出發時,覺得自己該做的工作,」山姆想:「協助佛羅多先生走出最後幾
步,和他死在一起。好吧,如果這真的是我的使命,我必須完成它。可是,我真的好想再看見
臨水路,還有小玫‧卡頓和她的兄弟們,以及我們家老爹和馬利葛。如果佛羅多先生根本回不
來,我實在不能想像甘道夫為什麼要派他來?當他死在摩瑞亞的時候,一切都不對勁了。我真
希望他還活著,這樣他至少可以做些什麼。」
  不過,當山姆的希望之火熄滅的同時,它也轉化成了一股新的力量。山姆平凡的小臉變得
十分嚴肅,堅定的決心在背後支持著他,讓他全身覺得一陣戰慄。他似乎化成了某種不會失望
、疲倦的鋼鐵怪物,連眼前這一望無際的荒原也無法讓他退縮。
  他懷著更強的責任感把目光重新專注回眼前,研究著下一步該怎麼做。隨著光線漸漸增強
,他驚訝地看見原先寬廣的平原上竟佈滿了碎石;事實上,整個葛哥洛斯平原都滿是大大小小
的坑洞,彷佛當此地還是軟泥漿的時候,有無數的碎石落得滿地都是,打得到處都凹凸不平。
最大的坑洞旁邊都有一圈的岩石包圍,還有許多裂隙從中間往外延伸。這塊土地的確可以讓人
從一個掩蔽處無聲無息地來到下一個掩蔽,連最盡責的哨兵都很難發現這裡有任何人入侵。至
少,如果這個潛入者十分強壯,不需要擔心飲食的問題,這裡對他來說就不會是太大的挑戰。
因為,在兩人抵達終點之前,他們所必須面對的疲倦和飢餓,將會對他們的精神和意志構成最
大的考驗。
  山姆仔細思索了好幾遍之後,回到主人身邊。他不需要叫醒他,佛羅多雖然還維持著原先
的姿勢,雙眼卻瞪著天空。「好吧,佛羅多先生,」山姆說:「我剛剛觀察了附近,同時也好
好地想了一下。路上沒有任何人,我們最好把握機會趕快離開。你還撐得住吧?」
  「我撐得住,」佛羅多說:「我必須撐下去﹗」
  兩人又再度出發了,這次,他們小心翼翼地隱藏行蹤,從一個凹坑躲到另一個凹坑,但目
標總是北邊山脈的山腳。不過,當他們前進的時候,道路並沒有偏折,直到最後它才進入山區
,消失在一片陰影中。現在,在這片荒涼的大地上沒有任何的人跡,因為黑暗魔君幾乎已經完
成了所有部隊的調度。即使在他自己的國度中,他還是膽小地用夜色來掩護一切,憂心外界的
風會再度和他作對,吹開他的面紗;除此之外,神秘的間諜潛入破壞的消息也讓他不敢大意。
  哈比人走了好幾哩,最後才疲倦地停下來,佛羅多幾乎已經快累倒了,山姆看得出來,他
沒辦法繼續這樣再走多遠了。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彎腰前進、躲躲藏藏,有時刻意迂迴,有時
又必須加快腳步。
  「我認為應該把握天沒黑之前走那條路,佛羅多先生,」他說:「我們必須信任自己的好
運﹗上次我們差點完蛋,但結果並沒那麼糟糕。我們可以保持速度走上幾哩,然後再休息。」
  他所冒的險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大,不過,佛羅多滿腦子都是掙扎和抵抗魔戒的混亂,事實
上,他也幾乎放棄了一切希望,根本懶得出意見。他們走回旁邊的道路,沿著通往邪黑塔的道
路緩步前進。他們的好運這次並沒有出差錯,接下來一整天他們都沒有遇上任何人,等到夜色
降臨之後,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魔多的黑暗中。整塊大地都籠罩在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中:因
為西方將領們已經越過了十字路口,在魔窟谷口放火,準備燒盡一切邪惡的氣息。
  就這樣,他們絕望的旅程繼續下去,魔戒持續往南,而人皇的旗幟則是不停往北。對於哈
比人來說,每一天、每一哩都比之前更煎熬,他們的力量不停流失,腳下的土地也變得越來越
邪惡。白天他們不會遇見任何的敵人,到了晚上,當他們不安地打盹時,偶爾會聽見旁邊的道
路傳來腳步聲或是飽受鞭打的馬匹喘氣聲。不過,比這些都還要讓人害怕的是那一直不斷接近
,像是一波波浪潮般打在他們身上的威脅感:那是坐在黑暗王座上,沉思著、考慮著應該如何
征服世界的邪惡力量。它越來越近,剝奪人們的希望,如同世界末日般毫不留情地迫近。
  最後,最恐怖的一夜降臨了。西方的將領們已經快要進入魔多那死氣沉沉的疆域,這兩名
旅人則是陷入了徹底絕望的處境中。他們從半獸人的部隊中脫逃已經四天了,但每一天過的都
像是一場越來越黑暗的噩夢一樣。在這最後一天,佛羅多沉默不語,只是彎腰駝背地走著,腳
步非常不穩,彷佛他的眼睛已經無法看見腳下的土地。山姆猜得出來,除了兩人都必須忍耐的
無比疲倦之外,他還必須承受魔戒對於身體和心靈的折磨。山姆注意到主人的左手,經常會無
意識地舉起來,彷佛是為了遮擋攻擊或是躲避想要搜尋他們的邪眼;有時,他的右手會捧著胸
口,慢慢的,隨著他恢復自製力之後,那手才會拿開。
  在夜色再度落下之後,佛羅多抱著頭坐在地上,手臂疲倦地垂向地面,手指則會無意識地
抽搐著。山姆看著他,直到夜色將兩人的身影完全掩蓋為止,他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
默默的沉思著。雖然他非常疲倦、滿心恐懼,但他的力量並沒有完全被消磨掉。精靈的乾糧有
種特別的力量,否則他們早就自怨自艾地躺下來等死,不過,它卻無法完全滿足食欲,山姆有
時腦海中擠滿了對食物的回憶,他只想要能夠拿著普通的麵包和肉,咬上幾口。雖然這精靈口
糧並非完美,但只要旅行者完全不吃別的東西,只靠它來填飽肚子,它的效果就會更為增加。
它可以加強意志力,讓人擁有更強的耐力,並且驅使肌肉和骨骼承受遠遠超越一般人極限的考
驗。不過,此時他們必須要作出決定了﹗他們已經不能繼續走這條路了,因為它只會通往魔影
的大本營;但火山卻在他們的右方,也就是正南方的方向,他們必須要轉頭了。不過,在火山
和他們之間,依舊是一塊荒涼、冒著毒煙,遍地灰燼的殘破大地。
  「水,水怎麼辦﹗」山姆嘀咕著。他已經把自己的配額減到不能再少,他覺得自己的舌頭
似乎都已經腫了起來。但即使他這麼精打細算、極力強忍,手上的食物和飲水還是剩下不多。
他大概只剩半壺水,眼前卻還有好幾天要走,如果他們不是冒險走上這條路,可能好幾天前水
就喝光了。這條道路的路邊興建有一些臨時儲水槽,主要是提供給倉皇趕路的部隊,在這缺水
的地區使用的。山姆在其中一個裡找到一些酸臭、被半獸人弄得都是泥巴的水。不過,以他們
目前的狀況來說,這水已經不算太壞了。糟糕的是,眼前恐怕還要走上好幾天,他們不可能再
找到任何水了。
  最後,疲倦憂心的山姆只能將憂慮拋在一旁,沉沉睡去,他已經無能為力了;極端的壓力
讓他半睡半醒,頭也昏昏沉沉的。他看見像是發光眼睛一樣的東西飄來飄去,還有鬼鬼祟祟的
黑色身影,他還聽見了野獸或是飽受折磨的生物發出的哀嚎聲。當他被驚醒之後,卻又會發現
四周還是空蕩蕩的。只有一次,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他很確定自己在清醒的狀態下看見了發亮
的眼睛;不過,它眨了眨,立刻就消失了。
  夜晚過得十分緩慢,接下來的晨光也相當的微弱,因為當他們越來越靠近火山時,空氣也
越來越污濁,從邪黑塔中由索倫所散發出來的黑暗讓狀況更雪上加霜。佛羅多躺著不動,山姆
站在旁邊,心中有著萬般不願,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叫醒主人,請他再繼續走下去。最後,他彎
下身撫摸著主人的眉心,對他低語道:
  「主人,醒來了﹗又該繼續走了。」
  佛羅多彷佛是被起床號叫醒一般俐落地彈了起來,看著南方。但是,當他的目光掃過火山
和那沙漠時,他又退縮了。
  「山姆,我辦不到,」他說:「這好重,好重啊﹗」
  山姆在自己開口前,就猜到了這一點用也沒有,甚至只會造成更糟糕的反效果;但是,由
於他對主人的憐憫之情,他不能不開口。「主人,那讓我替你分擔它的重量,」他說:「你知
道的,只要我還有力氣,我會很樂意幫忙你的。」
  佛羅多眼中突然亮起了狂野的光芒。「退開﹗不要碰我﹗」他大喊著:「我說過這是我的
。滾﹗」他的手移動到劍柄上。不過,隨即,他的聲音變了。「不,不,山姆––」他哀傷地
說:「但你必須要明白,這是我的責任,沒有其他人能夠替我承擔。現在一切都太遲了,親愛
的山姆,你再也沒辦法這樣幫助我了,我已經完全受它控製了。我沒辦法捨棄它,如果你想要
把它拿走,我會發瘋的﹗」
  山姆點點頭,「我明白,」他說:「但是,佛羅多先生,我之前一直在想,應該有其他的
東西是我們可以放棄的。為什麼不減輕我們的負擔呢?我們必須筆直的朝向目標走,」他指著
火山說:「沒必要再帶著任何多餘的東西。」
  佛羅多也跟著看向火山,「沒錯,」他說:「我們在那條路上不會需要太多東西的,到了
終點之後,我們根本就不再需要任何東西了。」他拿起半獸人的盾牌,將它丟在地上,緊跟著
是他的頭盔;然後他掀開灰斗篷,解開沉重的腰帶,讓它落在地上––配劍也跟著一起落下。
最後,他直接將黑色的破爛斗篷扯下,一把拋開。
  「看,我不再是半獸人了,」他大喊著:「我也不會帶任何善良或醜惡的武器,抓得到我
就來吧﹗」
  山姆也照做了,將他身上所有的半獸人裝備全都丟掉,也把背包裡面的東西全拿了出來。
在承受了這麼多磨難、走了這麼遠之後,背包裡面的一切,似乎都和他產生了特殊的情感和關
系。最讓他難以割捨的是陪伴他度過這一切的廚具。一想到要把這些東西丟掉,他不禁淚眼汪
汪。
  「佛羅多先生,你還記得我們煮過的燉兔肉嗎?」他說:「我們那時還在法拉墨將軍身邊
,我那天還看到了一隻猛獸﹗」
  「不,山姆,我想我不記得了,」佛羅多說:「我知道這些事情曾經發生過,但是我想不
起來其中的細節。我想不起食物的味道、想不起喝水的感覺、想不起風聲、不記得花草樹木的
樣子,我連月亮和星辰的長相都忘記了––山姆,我赤身露體地站在黑暗中,在我和那火焰的
圓圈之間沒有任何的阻隔。即使我張開眼睛,也只能看見它,其他的一切似乎都變淡了。」
  山姆親吻著他的手。「我們越快把它丟掉,就越快可以休息﹗」他遲疑地說,找不出更好
的話安慰別人。「光說不練是沒有用的,」他自言自語的將所有要丟掉的東西放成一堆。他不
願把這些東西丟在曠野中,讓其他邪惡的生物發現。「看起來,那個臭家伙已經把半獸人的衣
服拿走了,我可不能讓他再配上一把劍﹗他空手就已經夠壞了,我更不可能讓他糟蹋我的鍋子
﹗」話一說完,他就把所有的東西抱到附近一道巨大的裂隙旁,一股腦兒的將它們全丟進去。
對他來說,他的寶貝鍋子落向地心的撞擊聲,就如同喪鐘一樣讓人心痛。
  他回到佛羅多身邊,從精靈繩索上割下一小段當作主人的纏腰布,剩餘的部分則是被他寶
貝地收了起來。除了這些之外,他身上只留著水壺和精靈乾糧,刺針則是還掛在他腰間,凱蘭
崔爾賜給他的那個小盒子,則依舊藏在他胸前的暗袋中。
  最後,他們轉向火山的方向,光明正大的不再考慮隱匿行蹤,一心一意只想要完成那唯一
的目標。在這迷濛的白晝中,即使是在這塊疑神疑鬼的土地上,也沒有多少人能夠發現他們的
蹤跡,除非對方就在他們附近。在黑暗魔君的所有奴僕中,只有戒靈能夠預先警告他這危機:兩
名意志堅定的小家伙,正一步步地走向他王國的核心。可是,戒靈和他們長著黑翼的座騎,全
都只有一個任務:他們集合在遠方,偵察和拖延西方將領的部隊,邪黑塔的全部意志也都集中
在該處。
  在山姆眼中,主人今天似乎又擠出了新的力量,或許不只是因為他們減輕身上負擔的關系
。他們所走的第一程路比山姆預料的要快、要遠得多了。這裡的地形相當的崎嶇危險,但他們
的進展卻非常不錯,火山的影像也越來越清晰。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天光越來越暗,佛羅
多又開始彎腰駝背,腳步變得比之前更為蹣跚,彷佛之前的趕路,已經榨乾了他身上最後的力
氣。
  當他們最後停下休息時,佛羅多只是說:「山姆,我口好渴﹗」然後就不說話了。山姆給
了他一口水,水壺中只剩下最後一口。他自己則是忍著不喝,看著魔多的夜色又把兩人包圍。
山姆滿腦子都想著關於水的回憶,他所看過的每一條小溪、每一座河川、每一個泉水;在陽光
下、在樹林中潺潺流動的樣子,不停地折磨著他。他可以感覺到當他在臨水路泡腳時,腳趾間
濕滑的泥巴,身邊則是卡頓一家的喬力、湯姆和尼伯斯,還有他們家的小玫。「那是好幾年前
的事了––」他嘆氣道,「又在那麼遠的地方。如果真的有路可以回去,也是在那座火山之後
了﹗」
  他睡不著,只能不停的和自己說話。「好啦,別喪氣,今天的進展比你想像的還要好哪﹗
」他安慰自己說:「至少一開始很不錯,我想我們大概已經走了一半了,只要再一天就好了。
」然後,他停了片刻。
  「別傻了,山姆‧詹吉,」他自己的聲音回答道:「如果他能動的話,也不可能再走一天
了。而且,你把大部分的食物和飲水都給了他,你自己也快不行了。」
  「我還可以走一整天,我會撐下去的。」
  「堅持去哪裡?」
  「當然去火山囉﹗」
  「山姆‧詹吉,在那之後呢?當你到了那邊,你要怎麼做?他已經不可能做任何事情了。」
  山姆難過地發現,自己竟然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完全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佛
羅多並沒有對他多解釋這次的任務,山姆只是依稀知道魔戒必須被丟進火焰中。「末日裂隙–
–」他嘀咕著,那古老的名字出現在他腦海。「好啦,就算主人知道怎麼辦,你也不知道。」
  「你看﹗」那聲音說:「一切都只是白費力氣,他自己也說了。蠢的是你,一直堅持、一
直抱著希望,一直忍耐,如果不是因為你這麼頑固,你們兩個好幾天前就可以躺著等死了。看
現在的狀況,你還是會死,可能更會生不如死,你不如現在就躺下來放棄一切吧,你反正也爬
不上去的﹗」
  「我會的,就算我只剩這個臭皮囊我也要上去﹗」山姆說:「就算會弄斷我的手腳,我用
背的也要把佛羅多先生背上去。不要囉唆了﹗」
  就在那時,山姆覺得地面開始晃動起來,他可以聽見、或是感覺到被囚禁在地底的雷聲震
動。低垂的雲端反射出一道晦暗的紅光,然後就消失了,火山看來睡得也不安穩。
  通往歐洛都因的最後一段旅程開始了,山姆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承受這麼痛苦的煎熬。他
渾身酸痛,嘴更是乾到無法吞下任何食物。天色依然黑暗,不只是因為火山的濃煙,也因為似
乎有一場風暴即將來臨,只有東南方的天空還有著微弱的光芒。最糟糕的是,空氣中充滿了惡
臭的氣味,呼吸變得非常痛苦和困難,兩人的腳步也變得非常不穩,經常摔倒在地上。但是,
他們的意志毫不動搖,依舊蹣跚前行。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13

  火山逐漸靠近,直到最後,每當他們一抬起頭,那高聳邪惡的影像就占據了整個視線;那
是一座由灰燼、熔岩和火熱的岩石所堆積成的巨大高塔,它的身影直入雲霄,讓凡人只能驚嘆
地看著它冒著煙氣的身體。迷濛難辨日夜的白晝終於結束了,在真正的黑暗降臨時,兩人終於
來到了它的腳下。
  佛羅多立刻趴在地上休息,山姆坐在他身邊,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雖然累,卻覺得身體輕了
很多,他思緒似乎又變得更清楚了,他腦中不再有疑惑、不再爭辯。他已經知道了為了澆熄他
希望所有可能的理由,他不會再受到動搖。他知道所有的險阻都將在眼前集合到一個高峰,第
二天將會是末日的終曲,是悲劇的最後一幕,也是最後一天的掙扎。
  但是,它究竟什麼時候會到來呢?夜晚似乎永無止盡,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周遭依舊
沒有任何的變化。山姆開始懷疑是否第二次鋪天蓋地的黑暗又降臨了,白晝再也不會來臨?最
後,他握住了佛羅多的手。主人的手又冰又冷,不停地發抖。
  「我不應該把毯子丟掉的﹗」山姆嘀咕著,他躺了下來,試著用身體溫暖主人。然後,一
陣睡意襲來,他就這麼睡著了。
  等待已久的白晝終於降臨,之前逐漸熄滅的微風原本是來自於西方,現在它改從北方吹來
,強度也開始緩緩增強。隱而不見的太陽設法穿透了濃密的雲層,照射向兩名哈比人躲藏的地
方。
  「是時候了﹗最後一次了﹗」山姆掙扎著站起來。他彎身看著佛羅多,輕柔地搖晃著他。
佛羅多發出呻吟,但仍奮力站了起來,不過,最後一個不穩又跪了下來。他困難地張開眼,看
著眼前的末日火山,四肢並用的開始往前爬。
  山姆看著他,內心流著淚,但他的眼睛已經流不出任何的液體。「我說即使弄斷手腳也會
背他,」他喃喃道:「我說得到做得到﹗」
  「來吧,佛羅多先生﹗」他大喊著:「我不能替你拿魔戒,但是我可以把你和它一起背起
來。來﹗過來,佛羅多先生﹗山姆讓你騎一程。告訴他去哪裡,他就會去﹗」
  佛羅多爬上他的背,手鬆軟地勾住他的手臂,兩腿則是穩穩地夾住山姆的腰。山姆困難地
站直身,卻驚訝發現主人的身體並不重,他本來擔心自己可能沒有足夠的力氣背起主人,更別
提還要負擔那魔戒該死的重量,不過,實際的狀況和他的想像有很大的距離。或許是由於佛羅
多沿路受盡折磨、身上的刀傷、蜘蛛的毒液、恐懼、哀傷和漫無目的的跋涉,讓他輕了很多;
或許是山姆在絕望關頭所獲得的最後獎勵––山姆竟然輕而易舉地將主人背了起來,他感覺自
己彷佛在夏爾的草原上背著小孩子騎馬打仗。他深吸一口氣,踏上最後的旅程。
  他們已經抵達了火山的北坡偏西的地方,那裡的灰色山坡雖然崎嶇,但卻並不陡峭。佛羅
多一路上悶不吭聲,山姆只能憑著本能繼續前進,他只知道在自己的意志和身體崩潰之前,要
盡量往上爬。他走了又走、爬了又爬,有時為了躲開陡峭的地形,必須繞路前進。最後,他變
得步履蹣跚,像是扛著大殼的蝸牛一樣遲鈍地前進。當他再也激不起任何前進的意念、四肢也
無法再支撐下去時,他輕輕地將主人放了下來。
  佛羅多張開眼睛,吸了一口氣。他們的高度已經擺脫了惡臭的氣味和濃煙,呼吸變得比較
輕鬆。「謝謝你,山姆,」佛羅多以沙啞的聲音說:「還要走多遠?」
  「我不知道,」山姆說:「因為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他轉回頭去看看後方,然後抬頭望著前面,這才驚訝地發現之前的努力竟然讓他們走了這
麼遠。孤高聳立的處境,讓火山看起來比實際高度高了很多,但它實際上並不比山姆和佛羅多
攀過的伊菲爾杜斯高多少,它亂石遍布的基底大約有三千尺高,其上的火山錐則是約莫前者一
半左右的高度,緊接著就是那不停冒出濃煙、參差不齊的火山口。山姆已經爬到基底一半的高
度,葛哥洛斯平原看來已經變得相當渺小,全掩蓋在煙霧和陰影之中。當他抬起頭仔細觀察時
,如果他的喉嚨不是這麼乾澀,他幾乎想要興奮的大喊。因為,在這亂石遍布,高低不平的斜
坡上,他竟然看見了一條路﹗它從西方延伸過來,像條蛇一樣繞著火山轉,最後,才來到火山
的西邊。
  山姆沒辦法看清這路確實的位置,因為它正處在最低的地方,被他眼前陡峭的斜坡給遮擋
住了。不過,根據他的猜測,只要他再往上一小段路,他就可以踏上這條路。他又重新燃起了
希望,或許他們真的可以爬上火山頂。「哈,路在那邊就是有道理的﹗」他自言自語道:「如
果不是這樣,我恐怕就真的被打敗了。」
  這條路並不是為了山姆而建,他並不知道他眼前的是從巴拉多通往薩馬斯瑙爾,火焰之廳
的索倫之路。這條路從邪黑塔巨大的西門出發,藉著一座巨大的鐵橋越過深淵,然後通過兩個
冒煙的深坑,沿著斜坡通往火山的東邊。從那邊開始,這條路由南向北環繞整座火山,來到火
山錐上部的一個黑暗入口。這裡距離火山口還很遠,但卻可以直視索倫要塞中最重要的魔眼之
窗。這條路經常由於火山的爆發而受到破壞或阻擋,不過,數量龐大的半獸人會快速地修好這
條路。
  山姆深吸一口氣,眼前的確有條路,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越過斜坡,首先他必須讓自
己酸痛的背部好好休息一下。他躺在佛羅多身邊,兩人都沉默不語。慢慢的,天光越來越明亮
,山姆卻突然間感到一股莫名的急迫感,他似乎聽到有人對他大喊:「快點,快點﹗不然就來
不及了﹗」他逼著自己站起來,佛羅多似乎也感應到了這召喚,掙扎著跟著跪起來。
  「我可以爬過去,山姆,」他喘氣道。
  因此,他們兩個人就一步一步,像是小蟲子一樣艱辛地往上爬。他們好不容易才來到那條
路上,慶幸地發現這路是用碎石和灰燼所鋪成,十分平坦、相當寬闊好走。佛羅多辛苦的站起
來,卻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引誘,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著西方。索倫的陰影高掛在天空,但卻似
乎受到外界吹來的風打攪,或是由於自己內部的混亂––總之眼前的雲朵開始翻滾,一瞬間露
出了無比黝黑,高聳,巴拉多要塞的鋼鐵尖塔。尖塔只出現了一剎那,但彷佛有道暗紅的火焰
從極高的地方勁射而出,那是一只血紅邪眼的目光。邪眼看的並不是他們,它的目標在北方,
在那些膽敢以小搏大的西方將領身上。它所有的邪惡意志全都集中在該處,準備施以最後、最
致命的一擊﹗但是,佛羅多一看到那景象,立刻彷佛挨了致命一擊般的倒了下來,他的手不由
自主地伸向胸前的項練。
  山姆跪在他旁邊,他可以聽見佛羅多虛弱的低語著:「山姆,救救我﹗救救我,山姆﹗抓
住我的手﹗我控制不住––」山姆握住他的手,將它合起來,親吻它們。他腦中突然間有了個
想法:「他發現我們了﹗一切都完了,很快就完了。山姆‧詹吉啊,這就是一切的結局了﹗」
  山姆再一次的將佛羅多背起來,讓他的手掛在自己的胸前,主人的腳則是無力的垂著。然
後,山姆低下頭,沿著斜坡奮力往上走。這並不像他之前以為的那麼好走,幸好,當山姆和佛
羅多還在西力斯昂哥時,爆發的岩漿多半都是往西邊和南邊的斜坡流,路的這邊並沒有被擋住
。但是,道路上還是有許多落石,也有很多巨大的裂口,它在往東攀升了一段距離之後,轉了
個大彎,往西邊繼續前進。道路轉彎的地方剛好切穿了一塊飽經風霜的巨石,可能是在無數個
紀元之前火山爆發的結果。背著千斤重擔的山姆,氣喘吁吁地繞過這個大彎,正當他這樣做的
時候,他從眼角似乎看見了有什麼黑呼呼的東西從大石上落了下來,似乎是懸崖上掉落的石塊。
  突如其來的重量擊中了他,將主人的身體從他背上扯開。此時,他立刻明白究竟發生了什
麼事情,因為他的耳邊傳來了一個讓人痛恨的聲音。
  「可惡的主人﹗」它嘶嘶的說道:「可惡的主人騙我們;騙了史麥戈,咕嚕。他不能去那
邊。他不能弄壞寶貝。把它給史麥戈,嘶嘶的,把它給我們﹗給我們﹗」
  山姆雙手一使力,拼命地站了起來,他立刻抽出寶劍,對眼前的情況卻束手無策。咕嚕和
佛羅多糾纏在一起,咕魯正撕扯著他的主人,試著要抓住魔戒的練子,而這或許是唯一能夠激
起槁木死灰的佛羅多反擊的情況:敵人的攻擊,想要從他手中把寶貝奪走。他用連山姆都驚訝
不已的狂暴怒氣反擊,連咕嚕都沒有料想到這一點;但即使如此,如果咕嚕還和當初一樣,這
也並不會造成什麼不同。但是,咕嚕在極端的欲望和恐懼下走了這麼漫長、艱辛的一段路,這
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所帶來的煎熬,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他變得骨瘦如柴,全身只剩下骨
架外面包著的鬆鬆外皮,他的眼中閃著狂野的光芒,但那力氣已經遠遠不如以往。佛羅多一把
將他甩開,渾身顫抖地站起來。
  「退下,退下﹗」他捧著胸口,隔著衣服緊抓著魔戒。「退下,你這個家伙,離開我面前
﹗你的時刻已經過去了。你再也不能出賣我,或殺死我了﹗」
  突然間,就如同在愛明莫爾時一樣,山姆看見了這兩個人與外表不同的形象:一個畏畏縮
縮的身影,被徹底打敗、可憐兮兮的生物,體內幾乎被剝奪了一切生命的跡象,但卻滿心只是
貪婪的欲望和憤怒;而在他眼前的則是嚴厲、不再心軟,披著白袍的身影,他的胸前有著一輪
火焰,從那火焰中發出了一個命令的聲音––
  「離開此地,不要再阻撓我﹗如果你膽敢再碰我,你就必將落入末日的火焰中。」
  那畏縮的身影退了開來,閃爍的眼中有著恐懼,但卻也同時充斥著無比的渴望。
  如同來時一樣突然的,那影像消失了,山姆的眼前是不停喘息、手放在胸口的佛羅多,咕
嚕雙手著地的跪著,趴在主人的腳前。
  「小心﹗」山姆大喊:「他會偷襲你﹗」他拿著寶劍沖向前。「快點,主人﹗」他呼吸急
促地說:「繼續走﹗繼續走﹗沒時間了。我來對付他,你先走﹗」
  佛羅多看著他,眼中露出迷濛的神情,彷佛自己身在遠方。「是的,我必須繼續,」他說
:「再會了,山姆﹗這是真正的結局了。在末日火山上,末日將會降臨。再會了﹗」他轉過身
,抬頭挺胸地繼續往上走。
  「終於﹗」山姆說:「我終於可以對付你了﹗」他高舉著寶劍沖向前。但咕嚕並沒有站起
來,他趴得更低,開始呻吟。
  「不要殺我們,」他啜泣道:「不要用那可怕的鋼鐵殺我們﹗讓我們活下去,是的,再活
久一點就好了。失落了,迷失了﹗我們迷路了。寶貝消失之後,我們也會死,是的,會變成灰
。」他用細瘦的手指扒著地面。「灰塵﹗」他嘶嘶的說道。
  山姆的手開始顫抖,他憤怒的腦海中只想得起那邪惡的影像。殺死這個邪惡的生物並沒有
什麼不對的,罪有應得的他根本早就該死許多次了,而且,這也是最安全的作法。但是,在他
的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阻止了他:眼前這個可憐兮兮、飽受煎熬、趴在地上的生物讓他狠
不下心。雖然只是短暫的幾天,但他自己也曾經擁有過魔戒;現在,他勉強可以體會到咕嚕心
身所受到的煎熬,他被魔戒所奴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知道什麼叫作平安與祥和,山姆不知道
該用什麼話來描述現在的心情。
  「喔,可惡,你這個臭家伙﹗」他說:「走開﹗離開這裡﹗我不相信你,你還是趕快走吧
。不然我真的會傷害你,是的,用這個可怕的鋼鐵傷害你。」
  咕嚕四肢著地的退了幾步,接著轉過身;正當山姆準備賞他一腳時,他一溜煙的沿著小徑
逃跑了。山姆不再管他,他突然間想起了主人。他抬頭看著眼前的道路,卻看不見主人的蹤影
,他拔腿就跑,想要趕快追上佛羅多。不過,如果他這時回過頭,就會發現咕嚕又轉過身來,
眼中冒著瘋狂的光芒,疲倦但卻快速地跟在後面,像是道陰影般敏捷地在岩石間穿梭。
  道路繼續往上攀升,很快的,它就往東又轉了一次,沿著火山錐的頂部繞向山側的幽黑大
門,也就是薩馬斯瑙爾的入口。太陽從遠方升起,穿越了一切煙霧和障礙,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但火山四周的魔多大地卻依然死氣沉沉,彷佛都在屏息等待那致命的一擊落下。
  山姆大口喘氣的看向門內,門內又黑又熱,隱隱然有種沉悶的響聲傳出。「佛羅多﹗主人
﹗」他大喊著,裡面沒有回應。他呆立在門口,心中忐忑不安,接著一頭闖了進去,一個影子
緊跟在後面。
  一開始他什麼也看不見,在這急迫的時刻,他抽出了凱蘭崔爾的星光,但是,在他顫抖的
手中,這東西不再射出足以穿透黑暗的光芒。他來到了索倫國度的核心,這是在他全盛時期所
使用的熔爐,也是他力量最強大的地方,在這裡,一切其他的力量都必須低頭退讓。他在黑暗
中恐懼地往前走了幾步,突然間一道紅光往上沖,撞上了高處的洞頂。這時,山姆才發現自己
原來是在火山錐中的一個隧道內,在前方不遠之處有許多裂隙,這也是紅光的來源。刺眼的紅
光有時大盛,有時又黯淡的退回黑暗中;同時,洞穴中還充滿了彷佛是巨大機器運轉的低沉隆
隆聲響。
  光芒再度大盛,就在末日裂隙的邊緣,站著佛羅多孤單的身影,他渾身僵硬、動也不動,
彷佛已經被化為石像。
  「主人﹗」山姆大喊道。
  佛羅多抽搐了一下,用十分清楚的聲音說話了;事實上,這聲音比佛羅多以前所用過的聲
音都要清楚、都要有力。那聲音在末日火山的洞穴中,以驚天動地的氣勢朗聲說道:
  「我來了,」他說:「但我決定不執行我來此的目的––我不做了,魔戒是我的﹗」突然
間,當他正準備將魔戒套上時,他消失在山姆的視線中。山姆倒抽一口冷氣,但他還沒時間驚
呼出聲,因為就在那一瞬間,許多事情發生了。
  在遠方,當佛羅多戴上魔戒,宣布接收它的力量時,即使這是在黑暗國度的核心火焰之廳
,巴拉多的力量也大為震動,邪黑塔從地基到塔尖都開始劇烈的震湯。黑暗魔君突然間意識到
了對方的存在,邪眼穿透所有的陰影,越過平原,來到他自己打造的門前。一瞬間,他自己的
愚昧和疏忽都顯露在火光下,敵人的計謀也全都被揭穿了﹗他的怒火驟然暴升,但恐懼也如同
致命的黑煙一般讓他窒息,因為,他知道現在他命懸一線、權傾天下的國度可能在瞬間土崩瓦
解。
  他的意志從所有的計謀、一切的陷阱、四周的戰場和將領的心中撤離了;整個國度都為此
震撼不已,他的奴隸驚慌恐懼,部隊停止前進,將領失去了鞭策、操弄他們的力量,只感到無
比絕望,因為他們被遺忘了﹗魔王用來掌控、監視他們的全部力量,都轉而投入末日火山中。
在他的召喚下,戒靈們慘嚎一聲,用比風還快的速度急速回防,絕望地想趕回這一切危機的根
源。
  山姆站了起來,他覺得頭暉目眩,傷口中的血液流進他眼中,他奮力往前一撲,卻看見了
一個奇怪而恐怖的景象––站在深淵邊緣的咕嚕,正在和一個隱形的敵人搏鬥;他不停地前後
搖晃著,在這麼靠近裂隙的地方,他有幾次險些摔落火山中。他摔倒在地上,立刻爬起來,接
著又摔倒;在這段過程中,他只是不停的發出嘶嘶聲,一句話也不說。
  底下的火焰憤怒地蘇醒過來,紅光照耀著整個洞穴,四周全都被染得一片血紅、酷熱難耐
。山姆突然間看見咕嚕的手移近他的嘴巴,白森森的利齒一閃,迅即一咬––佛羅多慘叫一聲
,緊接著就現出身形,跪倒在深淵的邊緣。咕魯則像是瘋了一般高舉著魔戒,在深淵的邊緣狂
舞著,戒指中還連著一根血淋淋手指––魔戒發出刺眼的光芒,彷佛它是由純粹的火焰所打造
而成的。
  「寶貝,寶貝﹗寶貝﹗」咕嚕大喊著:「我的寶貝﹗喔,我的寶貝﹗」正當他全心全意都
在欣賞手上的戰利品時,不慎一腳踏了空,在裂隙邊緣試圖保持平衡,拼命揮舞著雙手;最後
,尖叫著落了下去––從那深淵中傳來他最後一聲淒厲的寶貝,然後一切都消失了––
  一陣怒吼,和極為混亂的眾多聲響交雜在一起,火焰激射而出,舔食著洞頂;原先的波動
成了驚人的巨震,整座火山不停地搖晃。山姆跑到佛羅多身邊,扶著他奔出門外,就在那薩馬
斯瑙爾的門口,俯瞰著魔多平原的地方,他感到無比震撼與恐懼,呆立著望向遠方––
  他的眼前掠過一道狂卷的烏雲,在那之中是高塔和要塞,與山丘一樣高,座落在一座陡峭
的高山頂,俯瞰著許多的洞穴,有極大的廣場和地牢,不見天日、犯人插翅難飛的監獄,鋼鐵
和精金打造的大門––然後,一切都消逝了。高塔崩垮,高山落下,牆壁粉碎融化、跌落地面
,濃密的煙塵和霧氣沖天直上,直到頂端撞擊到高空,又如同暴雨一般落洒回地面––最後,
大地傳來了悶響,漸漸轉變成怒吼,地動山搖,平原炸開了多處裂口,歐洛都因噴發了﹗火焰
從它的頂端直沖雲霄,天空中雷鳴電閃,滂沱的黑雨如同洪水一般直灌而下––在這風暴的正
中心,戒靈們像是利箭一般撕裂雲層和濃煙,卻如同大地一般剝落、熔融,消失在空氣中。
  「山姆‧詹吉,看來這就是結局了﹗」一個聲音從山姆身邊冒出來,臉色蒼白的佛羅多就
站在那邊,卻已經恢復了正常,他的眼中只剩下祥和,沒有壓抑、沒有瘋狂、沒有恐懼。他的
重擔已經卸下了,這又是山姆在夏爾時最親愛的主人了。
  「主人﹗」山姆大喊著跪了下來。在這天崩地裂的關頭,他只覺得興奮、無比的愉悅。重
擔毀滅了,主人得救了,恢復正常了,他自由了﹗接著,山姆才注意到那只流血的手。
  「你的手哪﹗」他說:「我沒有東西可以包扎,連上藥也不行。我寧願用自己的一整只手
跟他換。不過,他已經走了,永遠的離開了。」
  「是的,」佛羅多說:「你還記得甘道夫說的話嗎?即使咕嚕,都可能還有他的使命要完
成。山姆,如果沒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摧毀魔戒。整個任務可能會前功盡棄,甚至是落到悲慘
的下場。我們就原諒他吧﹗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很高興你在我身邊,山姆,這
是一切事物的終結。」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34

【第十四章】

  魔多的部隊將山丘四周包圍得滴水不漏,西方將領們面對的,是一片充滿了殺氣和敵意的
海洋,太陽發出紅光,在戒靈的翅膀之下,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大地。亞拉岡站在王旗旁,沉默
嚴肅地觀察著,彷佛是在觀看著過去或是遙遠未來的哲學家;但隨著夜色漸漸落下,他的雙眼
也跟著暴射出精光。甘道夫站在山頂,他渾身潔白、冰冷,沒有陰影可以沾染上他。魔多的部
隊如潮水般的掩殺而至,兵器敲擊的聲音震耳欲聾。
  甘道夫彷佛突然間看見了什麼預兆,他挪動身體,轉過身,看著蒼白、清澈的北方天空。
然後,他舉起手,用蓋過這一切的雄渾嗓音大喊道:巨鷹來了﹗許多聲音回應著:巨鷹來了﹗巨
鷹來了﹗魔多的部隊困惑地抬起頭,不知這究竟是什麼預兆。
  風王關赫的確降臨了﹗它的兄弟蘭楚瓦也跟著駕到。它們是北方巨鷹中最尊貴的統治者,
也是古老的索隆多子嗣中最強大的鷹王。在中土世界初誕生不久,索隆多就在圍環山脈的絕頂
上建造它的巢穴,是天下間最尊貴的生物之一;跟隨在它們之後的是北方山脈中所有的巨鷹,
乘著強風俯沖而下。它們從高空驟然出現,朝著戒靈直沖,巨大的翅膀帶起了如同颶風般的波
動。
  聽到邪黑塔所傳出的命令後,戒靈轉身就逃,消失在魔多的黑影中。就在這同一時刻,魔
多的部隊軍心瞬間渙散,他們的心中充滿疑惑,笑聲跟著中斷,全都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境中。
原先驅趕他們,讓他們心中充滿仇恨、憤怒的力量動搖了,他的意志遺棄了他們;看著敵人的
眼神,他們只能夠看見致命的光芒,也因此感到無比的恐懼。
  西方眾將們同時振臂高呼﹗在這讓人窒息的黑暗中,他們心中充滿了新的希望。從這被包
圍的山丘上,剛鐸的騎士、洛汗的驃騎、北方的游俠全都攜手同心的衝向敵人,銳利的長槍殺
出一條血路。但就在此時,甘道夫高舉雙臂,再度用雄渾的聲音大喊道:
  「住手,西方的人們哪﹗等一等﹗這是末日將臨的時刻––」
  正當他開口的時候,地面開始劇烈的震動,從黑門後高塔外的庭園上,冒出了濃密的黑煙
,之間穿梭著熾烈的火焰。大地發出哀鳴,不停地晃動,牙之塔緩緩傾斜,轟然一聲墜落下來
,巨大的橋梁崩壞,黑門化成一堆廢墟––從遙遠的地方、從雲端,不約而同地傳來了萬物毀
滅的悶響––
  甘道夫大喊著:「索倫的國度已經毀滅了﹗魔戒持有者完成了使命﹗」當眾將一齊望向魔
多的時候,他們發現從那塵雲中伸出了一團巨大的、彷佛足以吞沒一切的黑影,它頂端冒著眩
目的電光,將整個天空完全遮蔽;龐大的身軀朝向這世界延展,伸出一只恐怖、懷著殺氣的巨
手,但這只是垂死的掙扎。一陣強風吹來,這一切都被吹得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靜
默。
  眾將低下頭,當他們再度抬起頭時﹗看哪﹗所有的敵人四散奔逃,魔多的部隊像是烈陽下
的冰雪一樣快速的融化,這些妖物如同蟻穴被搗爛的螞蟻一般,不分東南西北的亂竄;索倫旗
下的半獸人、食人妖和受到魔法控制的野獸,全都面臨著同樣的命運。它們如無頭蒼蠅般的沒
命狂奔,有些自相殘殺,有些慘叫著跳入深淵,有些則是躲進不見天日的洞穴中。不過,原先
居住在盧恩內海和哈拉德的人明白這場戰鬥必敗無疑,也見識到了西方眾將的英勇和榮光。那
些投身邪惡已久的人們,雖然痛恨西方,但仍然是自傲、勇敢的戰士,他們集結兵力,決定奮
戰到底。不過,大部分的士兵還是往東奔逃,有些則是丟盔棄甲,向眼前的敵人投降。
  甘道夫把這一切指揮作戰的事物,都交給亞拉岡和其他的貴族,他自己則是站在山頂上大
喊;風王關赫俯沖而下,棲息在他身邊。
  「關赫老友,你曾經載過我兩次,」甘道夫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三次就可以告一段落
了。我不會比當年在西拉克西吉爾山峰重生時重上多少。」
  「我願意送你一程﹗」關赫回答:「即使你是用石頭做的,我也願意送你到任何地方。」
  「那就來吧,請你的兄弟和另外一只最快的巨鷹和我們一起來吧﹗我們需要的是比風還要
快的速度,必須超越那些戒靈才行﹗」
  「北風吹拂,但我們還是可以超越它,」關赫說。他抓起甘道夫,飛快地往南飛,蘭楚瓦
和年輕的曼奈多緊跟在後。它們越過了烏頓和葛哥洛斯平原,目睹了底下的慘狀,末日火山就
在他們的面前爆發,噴出熾熱的岩漿。
  「我真高興你在我身邊﹗」佛羅多說:「我們可以一起經歷這結局,山姆。」
  「是的,主人,我就在你身邊﹗」山姆將佛羅多受傷的手,輕柔地放到他胸口。「你也和
我在一起,我們的旅程終於結束了。不過,走了這麼遠,我不想就這麼放棄。如果你了解我的
話,這不像我的風格。」
  「或許吧,山姆,」佛羅多說:「但這就像這個世界的一切一樣。希望消逝,終局到來,
我們只須要再等一下子就好了。我們已經被困在這即將毀滅的地方,根本無路可逃了﹗」
  「好吧,主人,我們至少可以離這個危險的地方遠一點,對吧?來吧,佛羅多先生,我們
先沿著小徑走下去吧﹗」
  「好吧,山姆,如果你想走,我就跟你一起走。」佛羅多說。兩人沿著蜿蜒的小徑一路往
下走。正當他們朝著山腳前進時,火焰之廳冒出了大團濃煙和蒸汽,山的那一側整個被炸開,
大量的岩漿沿著東坡流淌而下。
  佛羅多和山姆再也走不動了,他們最後一絲意志和最後一絲體力都在快速流失中。他們已
經走到了山腳下灰燼堆出來的小丘旁,從那之後就無路可走了,那已經成了岩漿海中一座即將
毀滅的小島。四周的大地全都開始龜裂,惡臭的黑煙源源不絕的冒出,他們身後的火山開始震
動,山的邊坡裂了開來,黏稠的岩漿沿著山坡朝向他們呼嘯流來,兩人很快就會被吞沒,一陣
熾熱的火山灰落了下來––
  兩人站著面對這一切,山姆依舊溫柔地撫摸著主人的手。他嘆氣道:「佛羅多先生,我們
所身處的這個故事還真是壯烈啊,對吧?」他說:「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夠聽別人說這個故事,
你猜他們會不會說:接下來就是九指佛羅多,和那末日魔戒的故事?然後每個人都會安靜下來
,屏息以待,就像我們在瑞文戴爾聽到獨臂貝倫和那精靈美鑽的故事時一樣。我真希望我可以
聽聽看﹗我也好想要知道在這之後,故事到底會怎麼樣﹗」
  即使在他不停的說話,希望能趕走臨終前的恐懼時,他的眼睛還是看著北方。北方的烏雲
已經裂開了大洞,清澈的北風從那裡吹來,將黑暗和毀滅的塵雲全都吹開。
  此時,關赫銳利的眼睛看見了他們,它乘著風勢俯沖,並且在空中盤旋著:眼前是兩個矮
小、孤單的身影,手牽著手站在小丘上,四周則是天搖地動,岩漿迅速逼近。正當它俯沖而下
時,兩個人影倒了下來––或許是由於高熱和黑煙、或許是由於絕望和恐懼,兩人並不打算親
眼目睹自己生命的終結。
  兩人肩並肩的躺著,關赫沖了下來,蘭楚瓦和曼奈多跟著瞄準目標。兩個受盡折磨的旅人
,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就悠悠地被帶離了這黑暗和火焰互相毀滅的恐怖之境。
  當山姆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頭頂上則是搖曳生姿的綠葉,陽光穿
透這翠綠的屏障,將一片綠光和金光慷慨洒下,空氣中溢滿了甜美的氣息。
  他想起了這氣味:這是伊西立安的香味。「天哪﹗」他思索著:「我究竟睡了多久?」這味
道讓他回到了在那溪邊陽光下做菜的時刻,在那之後的經歷彷佛都只是一場噩夢。他伸了個懶
腰,深吸一口氣。「哇,真是好一場夢啊﹗」他喃喃自語道:「我真高興可以醒過來﹗」他坐
了起來,發現佛羅多正安祥地睡在他身邊,一只手放在枕頭下,一只手放在胸口––那是右手
,第三根指頭不見了。
  一切突然間都回到山姆的腦海中,他大喊一聲:「這不是夢﹗我們到底在哪裡?」
  有個聲音在他身後說了:「在伊西立安哪,你們在人皇的照顧下,他在等你們呢﹗」穿著
白袍的甘道夫走了出來,他的鬍子像是純白的雪一樣在陽光下閃爍著。「好了,山姆衛斯先生
,你覺得怎麼樣?」他說。
  山姆躺了回去,張大著嘴,又驚又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他才好不容易擠出幾句
話:「甘道夫﹗我以為你死了﹗不過,我也以為我死了。所有傷心的事情難道都是幻覺嗎?這
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道巨大的陰影離開了,」甘道夫說,然後他笑了,那聲音像是音樂、像是久旱之后的
甘霖。山姆一邊聽著,一邊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有許多許多天,不曾聽到人們因為歡愉而發出的
笑聲了﹗這在他的耳中聽起來,像是出生以來所有快樂的總和,但他自己卻忍不住哭了起來。
然後,他停了下來,覺得心頭的重擔全都隨之消散,笑著跳下床來。
  「你問我覺得怎麼樣?」他大喊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覺得,我覺得––」他揮
舞著手臂:「我覺得好像是寒冬之後的春天,陽光洒在綠葉上,像是號角、豎琴和所有我聽過
的音樂加起來一樣﹗」他停了下來,轉身看著主人。「佛羅多先生怎麼樣呢?」他說:「他的
手受傷了,我希望他沒別的問題,這段時間他真是可憐哪﹗」
  「是啊,我沒別的問題,」佛羅多也笑著坐了起來。「山姆,你這個愛睏鬼,我又因為等
你睡著了。我今天一早就醒過來,現在一定快中午了。」
  「中午?」山姆試著推算日子。「哪一天的中午?」
  「新年的第十四天,」甘道夫說,「或者可以說是夏爾歷法的四月八日。夏爾的歷法中三
月有三十天。在剛鐸,此後的元旦都會從三月二十八日––,索倫被推翻的那天開始計算,你
也是在那天脫離火海,回到人皇的懷抱中。他之前醫好了你,現在他在等你呢﹗你應該和他一
起用餐,等你盥洗完畢,我就會帶你過去。」
  「人皇?」山姆說,「什麼人皇,他是誰?」
  「是剛鐸和西方大地的人皇,」甘道夫說:「他已經收回了所有古代的領地,他很快就可
以登基了,但他在等你。」
  「我們該穿什麼?」山姆慌張地說,因為他只看見他們之前破爛的衣服疊在床邊。
  「你們去魔多所穿的衣服,」甘道夫說:「佛羅多,即使是你們在那黑暗大地上所穿的半
獸人衣物,也應該保留下來,沒有任何的高貴絲綢,或是戰士的精工鋼甲可以和它們相比。等
一下我再替你們找一些別的衣服來穿。」
  然後,他對著兩人伸出手,他們看見其中一只手中閃爍著光芒。「你拿著的是什麼?」佛
羅多驚呼道:「該不會是––?」
  「是的,我帶了兩個寶物給你們,是在我救你們出來的時候,在山姆身上找到的。凱蘭崔
爾女皇的禮物,佛羅多,這是你的玻璃管;山姆,這是你的小盒子,你們應該會很高興吧﹗」
  當他們梳洗完畢之後,先隨意吃了頓點心,然後才跟著甘道夫離開。他們走出了之前所在
的柏樹林,來到一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草地,附近則是看來相當尊貴、有著鮮紅花朵的樹木
。他們可以聽見身後傳來流水的聲音,一條小河從眼前的花床間流過,穿越了草地旁的高大樹
木,遠方還有著水波反射的光芒。
  當他們來到森林中的這塊空地時,他們驚訝地發現穿著閃亮盔甲的騎士,和黑銀色製服的
衛隊站在這裡,這些人都尊敬地向他們鞠躬;接著,一聲長長的號角吹響,他們還是沿著小溪
旁的樹林繼續前進。就這樣,他們來到了一塊廣大的綠地上,在那之后是條泛著銀光的小河,
中間則是一個長滿樹木的小島,岸邊停著許多的船只。他們所站的地方聚集了許多人,秩序井
然的排列著。當哈比人走近時,人們紛紛拔劍,敲擊著長槍,吹響號角,用許多不同的語言、
不同的音調大喊著:
  半身人萬歲﹗贊頌他們的偉大﹗
  Cuio I Pheriain anann!Aglarni Pheriannath!
  贊頌他們的偉大,佛羅多和山姆衛斯﹗
  Daur a Berhael,Conin en Annn!Eglerio!
  贊美他們﹗
  Eglario!
  A laita te,laita te!Andave laituvalmet!
  贊美他們﹗
  Cormacolindor,a laita trienna!
  贊美他們﹗魔戒持有者,贊頌他們的偉大﹗
  佛羅多和山姆脹紅了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靦腆往前走。接著,他們注意到在這歡
聲雷動的人群中,有三個王座安置在綠色的草地上。右邊的座位後方,插著一面畫有一匹自由
奔馳的白色駿馬,馳騁在綠地上的旗幟;左邊的旗幟則是一艘銀色的天鵝船鼓浪前進,航行在
藍海之上;在兩者之後,最高的王座后插著的是一面迎風招展的大旗,上面是一株盛開的白樹
聳立在黑色大地上,之上則是閃耀的皇冠和七顆耀眼的星辰。在那王座上坐著一名披著鎖子甲
的戰士,他的膝蓋上放著一柄巨劍,但他並沒有戴任何的頭盔。當他們走近時,他站了起來,
兩人這才認出對方。他變了許多,變得十分威嚴、滿臉笑意,渾身散發著王者之氣,但不變的
還是那黑髮和灰眸子。
  佛羅多奔向前,山姆緊跟在後。「哇﹗這可真是太棒了﹗」他說:「如果你不是神行客,
我就是還在作夢了﹗」
  「是的,山姆,我是神行客,」亞拉岡說:「從布理到這邊可真是好長的一段距離啊,對
吧?你那時一點也不喜歡我的長相,還記得嗎?對我們來說這都是條漫漫長路,但其中以你們
兩位的最為黑暗。」
  接著,山姆大為驚訝地發現,對方竟然向他們屈膝為禮,牽著兩人的手,佛羅多在右邊,
山姆在左邊。亞拉岡領著兩人來到王座上,讓他們一人坐在一邊,接著,他轉過身,對雲集的
人們大呼:
  「贊頌他們的偉大﹗」
  當眾人的歡呼和掌聲終於平靜下來時,心滿意足的山姆,終於高興地看見剛鐸的吟游詩人
站了出來,單膝跪下,請求王上恩準他開口歌唱。注意啦﹗他唱道:
  「各位﹗貴族、騎士、奮戰不懈的人們,國王和王子、剛鐸的人們、洛汗的驃騎、愛隆之
子、北方的游俠、精靈和矮人,夏爾的人們,以及西方所有的自由之民們,請聽我的故事。我
將會吟唱那九指佛羅多和末日魔戒的故事––」
  當山姆聽見這歌謠的名稱,立刻高興地哈哈大笑,他興奮地站起來大喊:「喔,真是太棒
,太棒了﹗我的願望全都成真了﹗」然後他忍不住喜極而泣。
  所有的賓客們也是有的歡笑、有的飲泣,在眾人激動的情緒中,吟游詩人的歌聲如同銀鈴
般響起,大夥全都安靜下來。他有時用精靈的語言、有時以通用語,描述著整場偉大的冒險,
直到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滿了那甘醇的話語。他們的歡愉像利劍一樣切開了陰霾,所有人的情緒
都混雜著歡喜和哀傷,眼淚成了浩劫餘生的人們最甜美的祝福。
  最後,太陽越過中天,樹木的陰影也斜向東方。「贊頌他們的偉大﹗」吟游詩人跪了下來
,行禮道。亞拉岡站起身,所有的賓客也跟著同時起立,眾人全都進入準備好的帳篷中,用美
酒和佳肴慶祝這重生的喜悅。
  佛羅多和山姆被帶到另一座帳篷中,他們脫下了舊衣服,僕人把它們小心翼翼地收起,遞
給他們嶄新的衣物。甘道夫走了進來,佛羅多驚訝地發現,他的臂彎中竟然抱著他在魔多被奪
去的配劍、斗篷和秘銀甲。除了這些之外,甘道夫則是帶給山姆另一件鎖子甲和重新縫補好的
精靈斗篷,然後,他將兩柄寶劍放在兩人面前。
  「我不想要帶劍,」佛羅多說。
  「至少今晚你應該配一把。」甘道夫回答。
  佛羅多收下了山姆在西力斯昂哥放在他身邊的寶劍,「我把刺針送給山姆了,」他說。
  「不,主人﹗比爾博先生是把它送給你的,而那鎖子甲是和它配一套的,他不會希望其他
人穿戴它的。」
  佛羅多最後只得讓步,甘道夫充當他們的侍從,竟然跪下來替兩人別好腰帶和配劍,然後
將銀色的冠冕套到他們頭上。當他們打扮妥當之後,立刻前往參加那盛大的宴會,他們和甘道
夫、洛汗的伊歐墨王、印拉希爾王子和所有的將領,以及金靂和勒苟拉斯坐在同一桌。
  在默禱之後,兩名隨扈替眾人送上美酒,至少,佛羅多以為他們是隨扈。一人穿著米那斯
提力斯衛戍部隊的黑銀製服,另一人穿著白色和綠色的衣物。山姆覺得很好奇,為什麼這樣的
少年會在這麼多重要人物的部隊中服役?接著,等到他們靠近時,他才驚訝地發現:
  「哇﹗佛羅多先生你快看﹗看這邊﹗這可不是皮聘嗎?我該說皮瑞格林‧圖克先生;這是
梅裡先生﹗他們長得好高啊﹗天哪,我想這下子要說的故事,絕對不只是我們兩個的了﹗」
  「的確,」皮聘轉向他們說:「等這場宴會結束,我們馬上就會找你們聊天。現在你可以
找甘道夫談談,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守口如瓶了,不過他現在開口都是大笑比較多。梅裡和我現
在很忙,兩位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們是王城和驃騎直屬的騎士。」
  最後,這快樂的一天終於結束了,當太陽下山,圓月緩緩穿過安都因的迷霧而升起時,佛
羅多和山姆坐在搖曳的樹下,嗅著伊西立安的芬芳;他們和梅裡、皮聘以及甘道夫一路聊到深
夜,過不了多久,金靂和勒苟拉斯也加入了他們。佛羅多和山姆這才知道,當他們在拉洛斯瀑
布附近分離之後,遠征隊發生了什麼事情;除此之外,他們還有許多想要知道、想要問清楚的
故事。
  半獸人、會說話的樹木、一望無際的草原、奔馳的騎士、閃著幽光的洞穴、白色的高塔、
黃金的宮殿、戰鬥、黑色巨艦,這所有的景象都一個接一個的掠過山姆腦海,直到他覺得腦袋
再也裝不下為止。不過,他最驚訝的還是皮聘和梅裡長高的程度,他讓他們和佛羅多及自己背
對背的站著,他不禁搔了搔頭,「你們這種年紀還會發育﹗」他說:「我看哪,你們至少高了
三寸,不然我就變成矮人了。」
  「你可不是矮人哪,」金靂說:「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凡人喝了樹人的飲料,可不會只像
喝了杯啤酒一樣那麼簡單啊。」
  「樹人飲料?」山姆說:「你又提到樹人了,我實在無法想像他們是什麼。天哪,我們要
搞清楚這些東西得花好幾個星期哪﹗」
  「的確是好幾個星期,」皮聘說:「而我們還得把佛羅多關在米那斯提力斯,強迫他把所
有的東西都寫下來,否則到時他會忘記一大票事情,可憐的老比爾博會很失望的﹗」
  最後,甘道夫站了起來,「王之手是醫者之手,親愛的朋友們,」他說:「但他幾乎用盡
所有的力量才把你們從生死邊緣救回來,讓你們陷入甜美的夢境中。雖然你們已經熟睡了很久
,但現在又該是休息的時候了。」
  「不只是山姆和佛羅多,」金靂說:「還有你,皮聘,光是衝著你讓我們東奔西跑所費的
功夫,我不喜歡你也不行。我也實在無法忘記,在最後一戰時是怎麼在山丘上撿到你的,如果
不是矮人金靂,你可能早就完蛋了,不過,至少我現在可以從一大堆屍體中分辨出哈比人的腳
了。當我把你救出來之後,我還真的以為你死了,差點就把自己的鬍子給拔光。你下床走動也
不過才一天而已,你該上床了,我也是。」
  「至於我,」勒苟拉斯說:「我想在這塊美麗土地上的森林中漫游,這樣就算是休息了。
在未來,如果我的主上容許,我們的一部分同胞可以搬到這裡來。當我們來的時候,這裡將會
受到我們的祝福,至少暫時如此。暫時的意思是一個月、一生、人類的一百年。安都因就在附
近,而它一路流向大海。向大海﹗」
  向大海,向大海﹗白色的海鷗鳴叫哪﹗
  風兒吹動,浪花飛揚啊﹗
  往西,往西,圓圓的太陽正落下。
  灰船,灰色的巨艦,你聽見他們的呼喊嗎?
  是否就是我那先離開同胞的聲音?
  我會的,我會離開那生養我的森林;
  我們的時代正要結束,我們的日子已經過去啦﹗
  我會孤單的航向那大海呀﹗
  最后的海岸上浪花飛濺呀﹗
  消失的島嶼上聲音甜美啦,
  在伊拉西亞,在人類永尋不到的精靈之鄉,
  樹葉永不凋落,是我同胞永恆的故鄉﹗
  勒苟拉斯邊唱著歌,邊走進了樹林。
  其他人也跟著離開了,佛羅多和山姆回到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他們又同樣滿懷
希望、安祥的起來。他們在伊西立安徜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眾人所扎營的可麥倫平原就在漢
那斯安南附近,在夜間可以聽見那瀑布從門口落下,在凱爾安卓斯旁進入大河安都因。哈比人
到處探險,重新體驗那些他們之前曾經到過的地方。山姆總是希望能夠在某處的秘密森林內,
再度發現那猛獸的蹤跡。當他知道在剛鐸的攻城戰中出現了很多這種巨獸,但現在已經全被殺
死後,他有些失落的感覺。
  「算啦,我想一個人同時也只能在一個地方,」他說:「但看來,我真的錯過了很多精彩
的部分﹗」
  此時,部隊已經準備好開拔回米那斯提力斯,疲倦的人已經恢復體力,傷者也都康復了。
有些人還是必須持續的追剿那些東方和南方的部族,直到他們都被消滅為止。最後,這些人還
深入魔多,摧毀了北方的要塞。
  不過,當五月漸漸逼近的時候,西方的眾將領又再度出發了。他們搭著船,帶著所有的部
下沿河而下,來到奧斯吉力亞斯。他們在那邊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就來到了帕蘭諾平原,再度
看見那明都陸安山下潔白的高塔,也是剛鐸的王城,西方皇族最後的遺跡。米那斯提力斯穿越
劫火,即將迎接新的時代。
  他們在平原上扎營,準備等待第二天清晨。這是五月前的最後一天,在第二天日出,人皇
將回到他的王都。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37

【第十五章】

  剛鐸全城都處在恐懼和疑慮中,晴朗的天空似乎只是對絕望的人們嘲笑,他們每天清晨都
無奈的等著噩耗傳來。他們的王上被燒成焦炭,洛汗國的驃騎王屍體正在要塞中。曾經在夜晚
造訪此城的人皇又再度出戰,去面對那沒有任何力量或是武勇足以抗衡的黑暗,而且,毫無音
訊。在部隊離開了魔窟谷,往北進入山區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流言和信差,將消息帶出那
陰沉的東方。
  在將領們離開兩天之後,王女伊歐玟命令照顧她的女人將衣服帶來,她不聽勸阻,執意要
離開病床。當她穿好衣服,將手臂用亞麻布固定好之後,就直接去找醫院的院長。
  「大人,」她說:「我覺得很不安,我也不能繼續在病床上躺下去。」
  「王女,」他回答道:「你身體還沒康複,上級交代我必須特別照顧你。他交代我,你至
少還有七天才能下床。我請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已經好了,」她說:「至少我的身體都好了,只有左手臂還不太靈光,但也沒多大問
題了。如果沒有事情可以讓我做,我可能反而會病倒。沒有任何戰場上的消息嗎?那些女人什
麼都不知道。」
  「沒有任何的消息,」院長說:「我們只知道部隊已經離開了魔窟谷,人們說那個從北方
來的人是他們的總帥。他的確是個很尊貴的王者,也是個醫者;我實在很難理解,為什麼醫人
的手也要拿劍呢?剛鐸現在沒有這種人,但如果古老的傳說是真實的,或許過去曾經有這樣的
角色。許多許多年以來,我們這些醫者都只想著要怎麼縫補被刀劍所弄出的傷口,即使沒有戰
爭,我們也沒有任何休息;就算世界和平,這世間還是有許多的病痛需要我們。」
  「只要對方有敵意,戰火馬上就會被點燃,院長大人,」伊歐玟回答道:「沒有刀劍的人
還是可能死在刀劍之下。難道當黑暗魔君集結大軍時,你覺得剛鐸的人民應該出去收集藥草?
就算身體治好了,也不見得會帶來幸福;即使痛苦的戰死沙場,也不見得總是不幸。在這黑暗
的時刻,如果能夠的話,我寧願選擇後者。」
  院長看著她,她抬頭挺胸地站著,蒼白的臉上有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當她透過窗戶看向
東方時,她的雙拳緊握。院長嘆了口氣,搖搖頭,片刻之後,她又轉回頭來。
  「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她說:「這座城現在是誰當家?」
  「我不太清楚,」他回答道:「這些事情不歸我管。有一名驃騎的將領留守,而胡林大人
則是負責管理剛鐸的人們。不過,照理來說,剛鐸的宰相還是法拉墨大人。」
  「我在哪裡可以找到他?」
  「就在這裡,王女。他受了重傷,不過也在漸漸康復中。但我不知道––」
  「你願意帶我去找他嗎?這樣你就可以知道了。」
  法拉墨正孤單的在醫院的花園中散步,陽光溫暖他的身體,他覺得血管中又充滿了活力。
但是,當他看向城牆外的東方時,他依舊覺得心情沉重。當院長走來時,他轉過身看見了洛汗
的王女伊歐玟。他心中立刻充滿了同情,因為他看見她身上的傷,從她的表情中,更可以明顯
的看出她的不安和哀愁。
  「大人,」院長說:「這位是洛汗的王女伊歐玟。她和驃騎王一起並肩作戰,受了重傷,
現在暫住在這裡。不過,她覺得不滿意,想要和王城的宰相談談。」
  「大人,不要誤會他了,」伊歐玟說:「我不滿的不是照顧不周,對於想要療養的人來說
,沒有別處可以比得上這裡。但是,我不能躺在病床上,整日無所事事的被囚禁在這裡。我想
要戰死沙場,但我沒有如願以償,而世間的戰火卻還未熄滅。」
  法拉墨比了個手勢,院長行禮之後就離開了。「王女,你覺得我能怎麼辦?」法拉墨說:「
我同樣也是醫生的俘虜。」法拉墨看著她,在同情心的強烈加溫下,他覺得對方美麗和哀傷交
雜的氣質讓他心痛不已。她看著他,從他的眼中看到那沉重的溫柔;但是,由於她自小在驃騎
群中長大,伊歐玟也明白,眼前的男子沒有任何驃騎在戰場上能夠抵擋。
  「你想要如何?」他又說了:「如果這在我的權限之內,我會盡量協助你的。」
  「我希望你能夠對這院長下令,命令他讓我走,」她說。不過,雖然她的話中依然充滿了
自信,但她內心卻動搖了,有史以來第一次,她對自己的信念有了懷疑。她擔心眼前的這名既
剛強卻又溫柔的男子,可能認為她無理取鬧,只是意志不堅強,無法承擔任務直到最後。
  「我自己也是在院長的管理之下,」法拉墨回答:「我也還沒有繼承王城的管理權。不過
,即使我繼任宰相,我也還是會聽他的建議,在他的專業範圍內不會忤逆他,除非真有必要。」
  「但我不需要療養,」她說:「我想要和我哥哥伊歐墨一樣騎向戰場,更希望能夠效法驃
騎王希優頓,光榮的馬革裹屍。」
  「太遲了,王女,即使你還有力氣,現在也已經追不上他們了﹗」法拉墨說:「不過,不
管我們願不願意,戰死的命運最後可能都將到來。如果你把握現在的時間,聽從醫者的指示照
顧自己,到時你會有更好的身體去面對它,你和我都必須要承受這漫長的等待。」
  她沒有回答,不過,法拉墨可以看出來她心中有某種東西軟化了,似乎是冰霜在早春的太
陽下融解了。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淚水,如同雨滴般掛在臉頰上。她自信的面孔稍稍低了下去,
然後,她小聲的,彷佛是在對自己說話:「可是醫生還要讓我再躺七天,」她說,「我的窗戶
又不是朝向東方。」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名哀傷的少女。
  法拉墨笑了,他心中卻充滿了同情。「你的窗戶不是朝向東方?」他說。「這點我可以補
救。我會對院長下令。王女,只要你答應留在這裡接受照顧、好好休息,你就可以自由自在的
在花園裡散步,你可以盡情的往東看,直到我們的希望之火全都熄滅為止。我也會在這裡散步
,同樣也是看著東方。如果你看到我的時候,願意和我說說話,或一起散步,我會比較放心。」
  她抬起頭,直視著他的雙眼,蒼白的臉頰染上了紅霞。「大人,我要怎麼減輕您的憂慮?
」她說:「我不想和活著的人說話。」
  「你願意聽實話嗎?」他說。
  「請說。」
  「那麼,洛汗的伊歐玟哪,我實說吧,你很美麗。在我們的山谷和丘陵中,有著許多漂亮
的花朵,以及更加甜美的少女,但是,在我所看過的花朵和少女中,全都比不上你的美麗和哀
傷。或許,我們只剩下幾天的壽命,而我希望能夠堅定的面對那一切的結局。如果我還能夠在
太陽下看見你的身影,這將可以讓我安心許多。你和我都曾經在魔影之下奮戰,也是同一雙手
將我們救了回來。」
  「唉,請不要把我算在內,大人﹗」她說:「我的身上還是有著魔影的痕跡,請不要寄望
我可以安撫您的傷口﹗我是名女戰士,我的手並不溫柔。不過,我還是感謝您的好意,讓我可
以不用呆坐在房間中,我將會在宰相的允許下四處走動。」她向他行了個禮,走回屋內。此後
許久,法拉墨依然孤單的在花園中踱步,但是,他的目光停留在屋內的時間遠比望向東方的時
間要長。
  當法拉墨回到房間內之時,他召喚院長前來,從他的口中聽說了洛汗王女的所有事跡。
  「不過,王上,」院長說:「您可以從和我們一起的半身人口中聽到更多,因為他那時和
驃騎王一起出戰,據說王女就在後面。」
  就這樣,梅裡來到法拉墨身邊,他們一起聊著天,法拉墨知道了很多,甚至連梅裡沒有說
出口的也讓他給推測了出來,他明白了為什麼洛汗的伊歐玟會這麼不安、這麼哀傷。在那美麗
的傍晚,法拉墨和梅裡在花園中散步,但她卻沒有出現。
  不過,第二天一早,當法拉墨離開房間時,他看見了站在城牆上的她。她一身雪白,在陽
光中讓人難以逼視。他喚了一聲,她就走了下來,兩人並肩在草地上漫步,或是坐在樹下聊天
。院長從窗戶窺探著,心中感到非常的高興。畢竟,他是一名醫者,明白有些事情比藥石都還
適合治療人們的內心;而且,即使在這局勢動盪的黑暗年代,能夠看見有美好的事物,隨著時
光流逝而不停的滋長,也讓人覺得十分高興。
  就這樣,這是王女伊歐玟第一次見到法拉墨之后的第五天。兩人又再一次的站在城牆上,
看著遠方。部隊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所有的人都覺得心情低落。天色也不再晴朗,天氣很冷
,夜裡漸漸增強的北風吹撫著大地,大地看起來一片蒼茫。
  他們穿著保暖的衣物和厚重的斗篷,伊歐玟一整天都穿著深藍色的披風,在領口和下擺點
綴著星辰。這是法拉墨送給她的衣服,他覺得這衣服讓她看起來非常美麗和尊貴,特別是當她
站在他身邊的時候。這件披風是織給他母親,安羅斯的芬朵拉斯所穿的。早逝的母親對法拉墨
來說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但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哀傷的時刻。對他來說,母親的袍子
十分適合美麗而哀傷的伊歐玟。
  在這件披風下,伊歐玟打了個寒顫,看向北方灰沉沉的大地,看著這陣風的來處,那清澈
、冰冷的天空。
  「你在看什麼,伊歐玟?」法拉墨問。
  「黑門不就在那邊嗎?」她說:「他一定會知道他們來了﹗自從部隊離開之後已經七天了
。」
  「七天,」法拉墨說:「請你原諒我的唐突:這七天讓我感受到從未體會的歡欣和痛苦。你
的出現讓我感到歡欣,但是,因為這世間變得越來越黑暗、越來越邪惡而讓我感到痛苦。伊歐
玟,我不願意讓這世界就這樣結束,拱手讓出我才找到的幸福。」
  「大人,你所找到的幸福?」她回答,她的神情凝重,但眼神卻是無比的溫柔。「我不知
道你在這些天裡面,究竟找到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來吧,朋友,別說了﹗我們別談這個了﹗
我正站在生死邊緣,腳前是黑暗的深淵,但我卻不知道背後是否有光明,因為我還不能回頭,
我在等待末日的預兆。」
  「是的,我們都在等待末日的徵兆,」法拉墨說。兩人不再交談,就在此時,風似乎停了
,陽光黯淡下來,太陽也變得軟弱無力,城中和世間的所有聲音都安靜下來。連一絲風吹草動
都沒有,甚至連他們自己的呼吸聲都消失了,他們的心跳彷佛也停止了。
  兩人的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握住彼此,他們就這樣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在遠方的山脈之後,
似乎有團巨大的黑暗之氣升起,像是浪潮一般準備吞沒世間,其上還有著刺眼的閃電。然後,
大地傳來一陣震動,整座城牆開始搖晃。一聲幽幽的嘆息聲傳遍四周,兩人的心臟又再度開始
跳動。
  「這讓我想到了努曼諾爾,」法拉墨驚訝地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
  「努曼諾爾?」伊歐玟問道。
  「是的,」法拉墨說:「也就是西方皇族奠基的地方,黑暗的浪潮掩沒了綠色大地和山丘
,帶來避無可避的黑暗,我經常會夢到這情況。」
  「那麼,你認為黑暗即將降臨?」伊歐玟說:「無可避免的黑暗?」她向他靠近了些。
  「不,」法拉墨看著她的面孔,「這只是我腦海中的影像,我並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的
理智告訴我黑暗降臨,末日在即。但是我的內心否定了這想法,我的四肢輕飄飄的,無法否認
的歡愉和希望充滿了我全身。伊歐玟、伊歐玟,洛汗的白色公主啊,在這一刻,我不相信有任
何的黑暗會停留﹗」他低下頭,吻上她的前額。
  當兩人站在剛鐸王城的高牆上時,一陣強風吹起,他們漆黑和金黃的長髮被風吹動,糾纏
在一起。暗影離去,陽光再現,光明遍洒大地,安都因的河水反射著銀光,城中的所有居民全
都不約而同的高聲歡唱,但卻不明白這愉悅來自何方。
  在太陽往西方落去之前,一隻巨鷹飛來,帶來了西方之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歌唱吧,雅諾之塔的人們,索倫的國度已瓦解,
  邪黑塔已經崩潰。
  歌唱吧,歡慶吧﹗衛戍之塔的人們,
  你們的堅持沒白費,
  黑門終被破,
  人皇勝利通過,
  他將凱旋。
  歌唱吧,慶祝吧,西方的孩子們,
  人皇將再臨,
  他將重回你們身邊,
  一生一世不改變。
  枯萎聖樹將再起,
  他將種其於高處,
  王城必須受祝福。
  所有的人們,歡唱吧﹗
  王城上上下下全都高歌歡唱。
  接下來的日子無比的晴朗,春夏交際,剛鐸的土地上生氣蓬勃,凱爾安卓斯派來的信差通
知一切順利,王城準備歡迎人皇回歸。梅裡被召喚前往奧斯吉力亞斯,和許多貨物一起溯流而
上,前往凱爾安卓斯。但法拉墨並沒有去,康復的他接掌了宰相的責任,雖然這只是短暫的時
間,但他還是必須負責料理一切,替即將取代他的人鋪路。
  雖然她的哥哥請求她跟著一起前往,但伊歐玟並沒有前往可麥倫平原。法拉墨覺得有些疑
惑,但他由於公務繁忙,一直沒有見到她。她依然留在醫院中,孤單的在花園中散步,臉色又
變得更為蒼白,整個王城中似乎只有她還依然哀嘆。院長覺得十分煩心,他把這情況告訴了法
拉墨。
  法拉墨立刻前來見她,兩人再度並肩站在城牆上,他問她說:「伊歐玟,你的哥哥在可麥
倫平原上等著和你慶祝勝利,你為什麼在此流連?」
  她說:「難道你不明白嗎?」
  他回答:「可能有兩個原因,但我不確定是哪一個。」
  她立刻回答:「我不想要玩猜謎,說清楚﹗」
  「如果你堅持的話,好吧,」他說:「你不去的原因是找你的只有你哥哥,旁觀亞拉岡大
人的榮光並不會讓你覺得高興;或者,是因為我不去,你想要留在我身邊。或許這兩個原因都
有,你不能下定決心。伊歐玟,你是不愛我,還是不願意愛我?」
  「我希望另一個人能夠愛我﹗」她回答道:「但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我知道,」他說:「你想要獲得亞拉岡大人的愛,因為他的地位崇高、出身又好,你希
望能夠分享無比的榮耀,讓你脫離這平凡人的生活。你就像是士兵景仰大將一般的愛他,因為
他的確是天生的王者,也是當世最有資格統御天下的人。當他只能夠給予你同情和諒解時,你
寧願什麼都不要,只想要光榮戰死在沙場。伊歐玟,看著我﹗」
  伊歐玟定定的看著法拉墨,法拉墨開口道:「不要輕視一顆溫柔的心所產生的同情,伊歐
玟﹗但我給你的不是同情,你自己就是一名高尚而勇敢的女子,早已因此而獲得留名青史的資
格,我認為你是一名美麗超越了精靈語言所能描述極限的女子,我愛你﹗我曾經同情你的哀傷
,但是,即使你不再哀傷、不再恐懼、不再匱乏,即使你成為剛鐸的皇后,我還是會愛你。伊
歐玟,難道你不愛我嗎?」
  伊歐玟的心意改變了,或者可以說,她終於明白自己真實的想法。她的寒冬結束了,太陽
普照在她的心中。
  「我站在米那斯雅諾,太陽之塔上,」她說:「看哪﹗陰影已經離開了﹗我將不再扮演女
戰士的角色,也不再和驃騎們共馳,或是以殺戮為樂。我將會成為醫者,熱愛所有的生靈。」
再一次的,她看著法拉墨。「我不再想要成為皇后﹗」她說。
  法拉墨高興的笑了:「好極了﹗」他說:「因為我也不是皇帝,但是,如果洛汗的白色公主
願意,我將會迎娶她。如果她願意,我們可以越過大河,在這和平的年代中居住在美麗的伊西
立安,蓋一座小小的花園。如果白之女出現,那裡的萬物都會欣欣向榮、茁壯滋長。」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41

  「剛鐸的男人,那我必須離開自己的同胞羅?」她說:「你願意讓你驕傲的子民在背後說
你:『我們的貴族竟然收服北方女戰士為妻子﹗難道努曼諾爾沒有配得上他的女人嗎?』」
  「我不在乎﹗」法拉墨說。他牽著她的手,在燦爛的陽光下吻了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站
在高牆上,站在眾人的目光下。的確,很多人看見他們牽手站在高牆上,容光煥發地走入醫院。
  法拉墨對醫院的院長說:「這是洛汗的王女伊歐玟,她已經痊愈了﹗」
  院長開口了:「那我必須請她出院,和她道別,希望她再也不要受病痛的折磨。我將照顧
她的責任交給宰相,直到她兄長回來為止。」
  但伊歐玟說了:「雖然現在我可以離開了,但我寧願留下來,對我來說,這是個難忘的地
方。」她一直留在那邊,直到伊歐墨王歸來。
  王城中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眾多的人們蜂擁前來王城,因為這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剛鐸
,從明瑞蒙、皮那斯傑林和遠方的海邊,所有能夠抽身前來王城的人都盡快的趕來。美麗的女
子和小孩也戴著許多花朵,再度回到王城中;從多爾安羅斯來了全大陸琴技最好的豎琴手,還
有從蘭班寧來的六弦琴、橫笛、長號的樂手,以及聲音清朗的歌手。
  最後一天傍晚,從城上可以看見城外的帳篷,一整夜城中都燈火通明,人們等待著黎明的
到來。當太陽從東方的山中升起時,該處的陰影不再;全城所有的鐘聲齊鳴,全部的旗幟都迎
風招展,淨白塔上的宰相旗幟在陽光下銀白賽雪,莊嚴的升起了最後一次。
  西方眾將領著部隊朝向城中進發,人們看見他們秩序井然的行進,盔甲在太陽下閃著銀光
。他們來到了城門前,在距離城牆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雖然所有的門全都敝開,但在城的入
口設下了一道屏障,穿著銀黑色製服,拿著出鞘長劍的守衛站在那裡。在那之前站著攝政王法
拉墨,還有鑰匙的看管者胡林,以及剛鐸的其他將領;洛汗的王女伊歐玟領著元帥艾海姆和許
多名驃騎,在大門的兩邊擠滿了穿著各式各樣衣服,手持鮮美花朵的人們。
  在米那斯提力斯城牆前的通道,擠滿了剛鐸和洛汗的騎士,旁邊則是圍觀的群眾。穿著銀
灰色衣服的登丹人從部隊中走出,眾人紛紛安靜下來,亞拉岡緊跟在後。他穿著鑲銀的黑色盔
甲,披著一件純白的披風,領口則是用精光閃耀的綠色寶石別上,但他的頭上沒有頭盔,只有
一枚用銀練別在前額的寶石。他身邊的是洛汗的伊歐墨、印拉希爾王、穿著白袍的甘道夫,以
及讓許多人大吃一驚的四名矮小身影。
  「不,表妹﹗他們不是小孩,」攸瑞絲對從鄉下趕來的親戚說:「他們是派裡亞納,是從
遠方的半身人國度來的,據說他們是那裡威名遠播的王子。我早就該知道了,我曾經在醫院照
顧過一名,他們個子雖小,但都很勇敢。對啦,我跟你說喔,其中還有一名半身人,只帶著隨
從就這麼長驅直入那黑暗的國度,靠著自己的力量打敗了黑暗魔君,燒掉了他的高塔,這真是
難以相信哪﹗城裡面都是這麼說的。我猜應該就是那位和我們的精靈寶石走在一起的人,我聽
說他們是非常好的朋友。精靈寶石大人也真是個奇人,不過他說話可是不怎麼留情的,但他有
顆好心腸,而且他還有一雙能醫治人的手。『王之手就是醫者之手﹗』我說,他們是這樣才發
現的。還有米斯蘭達,他對我說:『攸瑞絲,人們將不會忘記你所說的話,』然後––」
  但攸瑞絲並沒有機會把她的話說完,因為那時號角聲響起,人們再度靜默下來。法拉墨和
胡林從城門中走了出來,身後只有四名穿著要塞製服的男子,他們拿著一個巨大的拉比西隆樹
所打造的箱子,黑色的箱子鑲著銀邊。
  法拉墨走到亞拉岡面前,跪了下來。「剛鐸的最後一任宰相,請您接收他的職權﹗」他遞
出一柄白色的權杖,亞拉岡收下權杖,又將它退了回來,說道:「你的任務還沒結束,它將永
遠是你的,並且會由你的子孫繼承,只要我的皇朝還存在一天,就會是如此﹗請收下你的權杖
﹗」
  法拉墨站直身,用清朗的聲音宣布道:「剛鐸的人們哪,請聽這個國家的宰相宣布﹗注意
﹗終於,我國的人皇歸來了。這位是亞拉松之子亞拉岡、亞爾諾的登丹人首領、西方部隊的總
帥、北方之星的主人、重鑄聖劍的持有者,他凱旋歸來,雙手醫治人們的傷痛。他是精靈寶石
,埃西鐸之子瓦蘭迪爾的直系后裔伊力薩,努曼諾爾之伊蘭迪爾的血脈。他應該成為人皇,居
住在王城中嗎?」
  所有的群眾異口同聲的大喊:好﹗
  攸瑞絲對親戚說了:「這只是我們的傳統啦,因為他之前已經進來過了,他對我說–––
」她又被打斷了,因為法拉墨再度開口:
  「剛鐸的人們,根據傳統,人皇應該在他父親死前從他的手中接過皇冠;但如果堅持如此
,他必須要單身進入祖先的陵墓,從他的墓穴中取出皇冠。但是,既然時代已經不同了,我以
宰相的職權從拉斯迪南拿出了最后一任人皇伊亞諾的皇冠,他是許多許多年前統治剛鐸的皇室
血脈。」
  守衛們走向前,法拉墨打開箱子,拿出一頂古老的皇冠。那形狀看起來和要塞守衛的頭盔
形狀類似,只是它更華麗,是純白色的,兩邊的翅膀是由白銀和珍珠所鑲成,模仿海鳥的翅膀
,因為這是渡海而來的皇族象徵,冠冕上鑲著七枚鑽石,在正中央則是一枚散發著火焰一般光
芒的寶石。
  亞拉岡收下皇冠,高舉著它大喊道:
  Et Erello Endorenna utlien.Sinome maruvan ar Hildinyar tennAmb ar-metta!
  這是當伊蘭迪爾乘著風越過大海來到此地時所說的話:「我越過大海,來到了中土大陸,
我和我的子嗣將居住此地,直到世界末日。」
  讓眾人訝異的是,亞拉岡並沒有將皇冠戴上,他反而將它遞給法拉墨,並且說:「我是在
許多人的努力和犧牲下才能重獲這王位,為了感謝大家,我希望魔戒持有者能將皇冠遞上,讓
米斯蘭達替我戴上;希望他願意這麼做,因為他是在背後推動一切的功臣,這是他的勝利﹗」
  佛羅多走向前,從法拉墨手中接過皇冠,並將它交給甘道夫;亞拉岡跪了下來,甘道夫將
皇冠替亞拉岡戴上,並且大喊:
  「人皇統治的日子又再回來了,願主神祝福你們﹗」
  當亞拉岡再度起身時,人們都張口結舌的瞪著,因為,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現出真面目。他
和遠古的帝王一樣高大,壓過附近的所有人們,他看起來歷盡風霜,但卻正值壯年,臉上有著
睿智,手中有著力量和醫治人們的能力,他周身散放著光芒。法拉墨大喊著:
  「人皇駕到﹗」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號角齊鳴,伊力薩王走到門前,胡林將屏障推開;在悅耳的音樂聲
中,人皇穿越了遍地鮮花的街道,來到了要塞,直接走了進去。要塞頂端的肩塔展開了聖樹和
星辰的旗幟,人皇伊力薩的統治就此展開,將會有許多歌曲歌頌這偉大的一刻。
  在他統治的期間,這座城市變得更為美麗,甚至超越了剛興建時的雄偉;城中遍植樹木和
噴泉,大門是由秘銀和鋼鐵鑄造,街道上鋪著白色的大理石。山中的子民努力工作,森林的子
民歡欣鼓舞地來到這裡,一切的創傷都被醫治。屋子裡充滿了男人、女人和孩子的笑語;不再
有閑置的房屋和空曠的建築,在第三紀元結束的年代裡,這裡保留了過去的記憶和榮光。
  在人皇加冕之後的日子中,他在大殿中宣布了許多政令。使節從各地趕來,他們來自東方
、南方,以及幽暗密林和西方的登蘭德。人皇饒恕了那些投降的東方人,並且讓他們自由離開
,他和哈拉德的居民簽訂和約,魔多的奴隸也被釋放,將內陸海諾南附近的土地賞賜給他們屯
墾;許多人來到他面前接受表揚和戰功的賞賜,最後,衛戍部隊的隊長,帶著貝瑞貢前來接受
審判。
  人皇對貝瑞貢說:「貝瑞貢,在你的劍下,皇家的禁地洒上鮮血,而且,你也在未經准許
的狀況下離開了自己的崗位。在過去,這些罪名足以讓你送命,因此,我必須宣布你的命運。」
  「由於你在戰爭中的英勇,我饒恕你的一切罪名,更因為你是因敬愛法拉墨大人才會這樣
做。不過,你還是必須離開要塞的衛戍部隊,離開米那斯提力斯。」
  貝瑞貢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他受到重重一擊,不禁低下頭。但人皇又說了:
  「因為,你將加入聖白部隊,伊西立安王法拉墨的禁衛軍,你將擔任這部隊的隊長,並且
居住在艾明亞南,終身效忠這位你犧牲生命拯救的君王﹗」
  貝瑞貢在接受了人皇的大赦和判決之後覺得十分高興,立刻跪下來親吻他的手,心滿意足
地離開。亞拉岡將伊西立安賜給法拉墨,成為他的封地,請他居住在艾明亞南,在王城的視線
范圍中。
  「因為,」他說:「魔窟谷的米那斯伊西爾應該徹底摧毀,雖然日後它將會恢複舊觀,但
人們會有許多年無法居住在該處。」
  最後,亞拉岡和洛汗的伊歐墨互相擁抱,亞拉岡說:「我們之間沒辦法用那俗氣的賞賜和
給予來論斷,因為我們是好兄弟。年少的伊歐從北方前來的正是時候,從來沒有任何的聯盟是
這樣受祝福的,也沒有任何一方曾讓另一方失望,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我們已經將留名青
史的希優頓,暫時停靈在我們皇朝的陵墓中,如果你願意,他會永遠和我朝的統治者一起安息
;或者,如果你覺得不妥,我們也可以送回洛汗,讓他和子民們團聚。」
  伊歐墨回答:「從我們在草原上相遇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十分的尊敬你,這敬愛將永不褪
色。但是,我必須先回到自己的國度,有許多我必須重建、必須規劃的。至於先王,當我們都
準備好的時候,我們會回來迎接他的,就讓他先在這裡休息一陣吧。」
  伊歐玟對法拉墨說:「我必須先回到我的國家,再看看它,並且協助我哥哥重建一切。等
到我敬愛如父的那位回到國內之後,我會回到你身邊。」
  慶祝的日子結束了,洛汗的驃騎準備妥當,向家園進發;四周都是夾道歡送的群眾,一路
從城門到帕蘭諾平原的外牆。居住在遠方的人們也趕回來一同慶祝,城中還有許多的人們努力
的付出,希望能清除戰爭所留下來的一切醜陋傷痕。
  哈比人依舊留在米那斯提力斯內,勒苟拉斯和金靂陪伴著他們,亞拉岡不希望見到遠征隊
再度解散。「萬事萬物都會結束,」他說:「但我請你們再稍等一下,因為你們和我一同努力
的目標還沒全部完成。我這輩子一直等待的一天就快來臨了,當它到來時,我希望所有的朋友
都在身邊﹗」但他不願意進一步透露有關那一天的細節。
  在那一陣子,因魔戒而聚集的同伴們與甘道夫一起住在美麗的屋內,他們自由自在的四處
閑逛。佛羅多對甘道夫說:「你知道亞拉岡說的是什麼日子嗎?我們在這邊很高興,也不想要
走,但時光飛快流逝,比爾博還在等我,而夏爾畢竟是我的故鄉。」
  「說到比爾博,」甘道夫說:「他也在等同一天,因此他知道是什麼拖延了你們。至於時
光流逝的這部分,現在才不過是五月中,盛夏還沒到來;雖然一切似乎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但對於那些花草樹木來說,你才不過離開一年而已。」
  「皮聘,」佛羅多說:「你不是說甘道夫不像以前一樣神秘兮兮嗎?我想那時他只是太累
了,現在又變回老樣子啦。」
  甘道夫說了:「許多人喜歡先知道桌上會有什麼菜,但那些努力準備佳肴的人們,則是喜
歡保密,因為驚喜往往會讓人們更高興,亞拉岡自己則是還在等待同樣的徵兆。」
  有一天,甘道夫消失了,眾人都很懷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甘道夫前一晚悄悄地將亞拉
岡帶出城,帶他來到了明都陸安山的南邊山腳;他們在那邊找到了一條古代鋪設的道路,已經
有許多年沒有人跡,因為它通往山中只有人皇可以前往的聖地。他們沿著極陡的斜坡往上,最
後來到了積雪山巔之下的一塊高地,從這裡可以俯瞰王城後的懸崖,兩人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
土地,等待著晨光緩緩到來。
  他們看見腳下的高塔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錐般閃耀,安都因河谷美麗的如同園圃一般,影
山脈則是籠罩在金色的迷霧中。他們視線掃向艾明莫爾,拉洛斯瀑布像是遠方的星辰一樣閃耀
,另外一邊則是大河如同緞帶般延伸向佩拉格,在那之後則是隱隱反射著的光芒,那應該是大
海的位置。
  甘道夫說了:「這是你的國度,也是將來更廣闊疆域的核心。這世界的第三紀元已經結束
了,新紀元開始了,你的工作是規劃好一切的開始,盡可能的保留一切善的事物,雖然有許多
事物可以留存下來,但也有許多必須從此消逝。精靈三戒的力量也消失了,你所看到的地方,
和四周的所有土地,都將成為人類居住的地方。這將是人類稱霸的時代,古老的種族將隱於歷
史之中,或是離開這世界。」
  「我很清楚,老友,」亞拉岡說:「但我依然願意聆聽您的教誨。」
  「不會太久了,」甘道夫說:「我是屬於第三紀元的,我是索倫的敵人,而我的工作已經
完成了,我很快就會離開,接下來的重責大任將會由你和你的子孫來承擔。」
  「但我的壽命有限,」亞拉岡說:「我只是個凡人,雖然我繼承了西方皇族純粹的血統,
讓我可以擁有比一般人長的壽命,但這只是轉眼一瞬,當現在還在母親子宮內的嬰兒也成為老
者時,我也將和他們一同衰老。那時,如果我的願望不能實現,誰能統御剛鐸、能夠滿足萬民
的期待?聖泉宮內的聖樹依舊枯萎,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一切已經改變的徵兆?」
  「轉過頭去,看著荒涼和冰冷的地方﹗」甘道夫說。
  亞拉岡轉過頭,眼前是積雪覆蓋之下的山坡;當他仔細看去,他才發現在這一片荒蕪中,
有一樣生機蓬勃的事物。當他越走越近時,發現就在積雪的邊緣,有株不過三尺高的小樹,它
已經冒出了長而優雅的樹葉,在它的頂冠上有許多白色的花朵,像是在陽光下的積雪一般反射
著光芒。
  亞拉岡大呼一聲:「Y!Utvienyes!我找到了﹗啊﹗這是那最古老聖樹的幼苗﹗它怎麼會來
到這裡?它看來才不過生長了七年左右。」
  甘道夫走到他身邊,說道:「這的確是美麗的聖樹之子嗣,它是世間僅存的一株,樹中之
王。誰知道它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這是個古老的地方,在王者消失、庭園中的聖樹枯
萎之前,或許有人將果實帶到此地。根據傳說,聖樹極少結果,但它們的果實卻都可以休眠許
多年,沒有人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再度蘇醒。記住,如果它再度結果,請你將它種下,不要再讓
聖樹的傳承斷絕。它一直隱藏在山中,就像伊蘭迪爾的子嗣躲藏在北方的荒原中一樣。但是,
人皇伊力薩,聖樹寧羅斯的傳承可比你的家譜要悠久多了﹗」
  亞拉岡輕柔地碰觸那小樹,看哪﹗它似乎扎根並不深,一下子就離開了土地。亞拉岡小心
翼翼地呵護著它回到要塞中,枯萎的老樹被呵護地挖起,他們並不將它燒毀,而是讓他和眾王
們一起安息在拉斯迪南。亞拉岡將新樹在噴泉旁種下,它高興地開始生長,等到六月時,它已
經開滿了花朵。
  「我已經看到預兆了﹗」亞拉岡說:「那一天不遠了。」他派出了望員站在城牆上時時觀
望。
  在夏至之前,信差從阿蒙丁山上趕來王城,通報有一群美麗的騎士從北方而來,他們已經
靠近了帕蘭諾之牆。人皇說道:「他們終於來了,全城做好準備﹗」
  就在那夏至前夕,當天空澄藍得如同寶石一般,白色的星辰在東方閃爍時,西方依舊金黃
一片,清涼的空氣中充滿了芬芳,騎士們終於來到了米那斯提力斯的門前。伊羅何和伊萊丹拿
著銀色的旗幟一馬當先,然後是葛羅芬戴爾以及伊瑞斯特和瑞文戴爾的所有居民。緊接在後的
是凱蘭崔爾女皇和羅斯洛立安之王塞勒鵬,他們騎著白馬,率領著許多美麗的子民一同前來,
這些精靈披著灰色的斗篷,發間鑲著美鑽;最後,則是精靈和人類之中獨一無二的愛隆,他手
中拿著阿努米那斯的權杖,在他身邊則是一匹灰色駿馬,上面載著他的女兒亞玟,同胞眼中的
暮星。
  佛羅多看著她光彩耀人的到臨,她的前額點綴著星辰,渾身散發著香氣,無比動人。他對
甘道夫說:「我終於明白我們在等什麼了﹗這就是真正的結局。從此之后,不只白晝會受到祝
福,連黑夜也都將變得無比美麗,人們不再害怕﹗」
  人皇出來迎接賓客,他們紛紛下馬;愛隆交出權杖,將她女兒的手交給人皇,兩人一起走
進王城,天空中的所有星斗全都綻放出光華。伊力薩王亞拉岡就在夏至那天,在剛鐸的王城中
娶了亞玟‧安多米爾,他們漫長的等待和努力終於到了終曲。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45

【第十六章】

  當歡欣慶祝的日子結束之後,也到了伙伴們歸鄉的時候了。佛羅多去找與皇后亞玟一起坐
在噴泉邊的伊力薩王,她唱著瓦林諾的歌曲,聖樹開出美麗的花朵來。他們不約而同的起身歡
迎佛羅多,亞拉岡說了:
  「佛羅多,我知道你來這邊是要說什麼,你想要回家了。我最親愛的朋友,聖樹只能在祖
先生長的地方開出花朵,但對你來說,整個西方的國度永遠都會歡迎你。雖然你的同胞在傳說
中一直沒有什麼表現,但在你之後,他們將擁有比許多消失的國度更知名的名號。」
  「我的確想要告訴你我要回夏爾,」佛羅多說:「不過,我必須先回瑞文戴爾。如果說在
這完美的一刻我還想要什麼,那就是我親愛的比爾博了。我發現他沒有和愛隆一起過來,覺得
很遺憾﹗」
  「魔戒持有者,你有所疑惑嗎?」亞玟說:「你應該明白那已經被摧毀的戒指所擁有的力
量,所有受它影響而產生的效果都已經開始消失。你的朋友擁有這樣東西的時間比你久,以他
們種族的壽命來說,他已經非常的年長了。他在等你,他只剩下最後的力氣可以進行最後一次
旅程。」
  「那我必須請您讓我盡快離開﹗」佛羅多說。
  「七天之內我們就出發,」亞拉岡說:「我們想要送你到很遠的地方去,甚至是到洛汗的
國度。三天之內,伊歐墨就會回來護送希優頓回驃騎王國安息,我們會跟著他一起向亡者致敬
。在你走之前,我會向法拉墨交代之前對你說過的事情,你在剛鐸的國度中永遠可以自由來去
,你所有的伙伴也是一樣。如果我有任何禮物可以給你,至少表達我對你付出的感謝,我都願
意送給你;只要你說一聲,任何東西你都可以拿走,我將會用諸侯的禮儀護送你們。」
  皇后亞玟開口了:「我給你一個禮物。我是愛隆的女兒,在他離開這世界時,我將不會和
他一起離開。我的選擇和露西安一樣,像她一樣,我選擇了這個甘苦參半的人生。不過,魔戒
持有者,當時機到來時,你應該取代我的位置。如果你所受的傷、承受的負擔依然讓你困擾,
你應該前往西方仙境,讓你所有的傷口和疲倦全都康複。請先戴著這個,紀念曾和你相遇的精
靈寶石和暮星﹗」
  她從胸前拿下一枚掛在銀練上的白色寶石,將那練子綁在佛羅多的頸上。「當恐懼和黑暗
的回憶讓你不安時,」她說:「這將會帶給你力量。」
  三天之後,正如同人皇所說的一樣,洛汗的伊歐墨騎進王城中,和他一起前來的是洛汗國
最俊美的驃騎們。他受到隆重的歡迎,當眾人都在歡宴的大廳中就座後,他注意到眼前美麗的
女子們,感到吃驚不已。當他休息之前,他派人請矮人金靂過來,他對他說:「葛羅音之子金
靂啊,你準備好你的斧頭了嗎?」
  「不,大人,」金靂說:「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很快拿過來。」
  「這交給你來判斷,」伊歐墨說:「因為我們似乎還要解決我當年所妄下的斷語,是有關
黃金森林的女皇,現在我已經親眼看到了她的美麗。」
  「大人,」金靂說:「你現在怎麼說?」
  「真可惜﹗」伊歐墨說:「我還是不願意說她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
  「那我必須去拿斧頭了,」金靂說。
  「請你先讓我解釋一下,」伊歐墨說:「如果我在其他的地方看到她,我一定會讓你如願
。但是,現在,我必須將亞玟皇后擺在第一位,而我已經準備好為她而戰了,我需要去拿我的
寶劍嗎?」
  金靂深深一鞠躬。「不,我可以體會您的看法,大人,」他說:「你選擇了暮色,但我愛
的是晨光。我心中明白,這晨光很快就會消逝在世間。」
  最後,離開的日子到了,前所未有的盛大歡送隊伍集結,準備往北進發。剛鐸和洛汗的統
治者來到了聖地,進入拉斯迪南的陵寢,他們用黃金的擔架抬走了希優頓王的遺體,沉默地通
過王城。然後,他們將擔架放上四周都是洛汗驃騎的高大靈車,上面還插著他過去的旗幟。身
為隨扈的梅裡則是待在車上,照顧著先王的遺體。
  其他伙伴的座騎也都是依照禮數來安排,佛羅多和山姆衛斯騎在亞拉岡身邊,甘道夫騎著
影疾,皮聘和剛鐸的騎士一起,勒苟拉斯和金靂則還是騎在阿羅德身上。
  皇后亞玟也一同出發,凱勒鵬與凱蘭崔爾帶著子民們,愛隆領著兩名兒子,多爾安羅斯和
伊西立安的統治者以及許多的將領和騎士也一同進發。驃騎王國中,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次護送
希優頓王遺體這麼壯盛的隊伍。
  他們緩緩地進入安諾瑞安,來到了阿蒙丁旁的灰色森林,他們在那聽見了山丘中有著鼓聲
迴盪,但卻看不見任何的生靈。亞拉岡下令吹響號角,傳令官們宣布道:「聽著,伊力薩王駕
到﹗他將督伊頓森林賜給剛布理剛和他的同胞們,讓他們永遠自給自足;從此之後,沒有人可
以擅自進入他們的土地﹗」
  鼓聲轟然雷鳴,然後就消失了。
  經過了十五天的旅程,希優頓王的靈車越過了洛汗的大草原,來到了伊多拉斯,他們全都
在該處停歇。黃金宮殿光輝四射,人們在那邊舉辦了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歡宴。驃騎的人們為
了希優頓的喪禮,準備了三天三夜,他的遺體被安放在一座石屋中,裡面放著許多他的武器和
寶物,在那之上則是興建了一座巨大的墓丘,上面種滿了綠草和永志花。從此之後,墓地的東
方就有了八座墓丘。
  然後,王室的驃騎們騎著白馬,繞著墓地吟唱著他的吟游詩人葛裡歐溫為希優頓所作的詩
歌。從那之後,葛裡歐溫就封琴退隱,再也不作任何的歌曲。驃騎的歌聲讓即使是那些不懂他
們語言的人也大為感動,但那歌曲讓洛汗的子民們都眼眶泛淚,彷佛又聽到了伊歐領著同胞從
北方奔馳而來的如雷蹄聲,以及他高呼著加入凱勒布蘭特平原一戰的景象。王者的傳奇繼續下
去,聖盔的號角在山中回湯,直到黑暗降臨,希優頓王重生,穿越黑暗,踏入烈火,光榮的戰
死在沙場上,讓太陽帶著希望重新照耀大地,照耀著晨光中的明都陸安山。
  破疑惑,穿黑暗,向光明,
  拔長劍,陽光中引吭歌,
  希望重燃,獻出己身;
  超越死亡,征服恐懼,消弭末日,
  克服失落,征服生命,永恆的榮光﹗
  梅裡站在那綠色的墓丘下,嚎啕大哭,當歌曲結束時,他大聲哭喊著:
  「希優頓王,希優頓王﹗安息吧﹗你待我如父,但那時間卻太短了。再會吧﹗」
  當喪禮結束,婦女的哭泣止息後,希優頓留在他的墓穴中。人們聚集在黃金宮殿中狂歌歡
舞,忘卻那悲傷,接著,依照習俗,他們必須向驃騎王敬酒;洛汗的王女伊歐玟走了出來,她
如同陽光一般燦爛、和積雪一樣的潔白,她將滿滿的一杯酒遞給伊歐墨。
  吟游詩人和史官走了出來,將所有的驃騎王名號依序朗誦:年少伊歐,建宮的布理哥;匹
夫之勇的巴多之弟弟艾多,佛瑞亞、佛瑞亞溫,葛德溫、迪歐和格蘭;當驃騎全國被占領,躲
在聖盔谷的聖盔,這就是西邊九座墓丘的傳承。那時,血脈被中斷了,接下來的是西邊的墓丘
:聖盔的外甥,佛瑞拉夫,裡歐法,瓦達,佛卡、佛卡溫、范哲爾、塞哲爾最后一任希優頓。
當詩人念到希優頓時,伊歐墨一口將美酒飲盡,所有的人也全都向新王乾杯:「萬歲,伊歐墨
,驃騎王﹗」
  最後,當宴會到了尾聲時,伊歐墨站了起來,宣布道:「這是希優頓王喪禮的宴會,但我
在大家離開之前,還會宣布另一件喜訊。我知道,如果我不這麼做,他會不高興的,因為他一
直是把我妹妹伊歐玟當作自己的女兒。各位來自各地的貴客聽著,我的殿堂裡面從來沒有接待
過像諸位這樣的好客人﹗法拉墨,剛鐸的宰相,伊西立安王,向洛汗王女伊歐玟求婚,請她委
身於他,她也同意了,因此,他們將在諸位見証下成婚。」
  法拉墨和伊歐玟手牽著手走了出來,三個人歡喜地向眾人敬酒。「就這樣,」伊歐墨說:「
驃騎國和剛鐸之間有了更堅固的友誼,我也感到更加高興﹗」
  亞拉岡說:「伊歐墨,你可真是豪爽啊﹗竟然肯把國度中最美的寶物,賞賜給我們﹗」
  伊歐玟看著亞拉岡的雙眸,說道:「請祝我幸福,我的醫者和王上﹗」
  他回答道:「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希望你能永遠幸福。看到你有了好的歸宿,我更加
感到欣慰﹗」
  在宴會結束之后,要離開的人們紛紛向伊歐墨王告別。亞拉岡和騎士們,以及羅瑞安和瑞
文戴爾的子民都準備離開;但法拉墨和印拉希爾預備停留在伊多拉斯,亞玟也留了下來,她在
此和兄弟們道別。他們兩人在亞玟上次與父親見面時都沒看到他,因為他們兩人走到山內,密
談了許久。三人這次一別,再也不曾見面。
  最後,當大部分的客人都離開後,伊歐墨和伊歐玟來到梅裡面前,他們說:「再會了,夏
爾的梅裡雅達克先生,驃騎的英雄﹗願你迎向好運,我們隨時都歡迎你回來﹗」
  伊歐墨繼續道:「單只是為了你在蒙登堡的英勇表現,古代的君王就會賞賜你滿滿一車的
寶物,但是,你說你什麼都不要,只要那賜給你的武器和盔甲。我勉強可以同意,因為我的確
沒有禮物可以配得上你的表現和勇氣。但是,我妹妹請你收下這個,當作德海姆對你的紀念,
讓你可以聽聽驃騎國晨光降臨時的號角聲。」
  伊歐玟送給梅裡一個古老的號角,這號角體積雖然小,但卻掛著美麗的綠色緞帶,上面還
刻畫著策馬奔馳的騎士,整個畫面繞著號角一路來到尖端,同時也雕了許多擁有強大力量的符
文。
  「這是我們家族的傳家寶,」伊歐玟說:「這是矮人打造的,從那巨龍史卡沙的寶庫中找
到的,年少伊歐將它從北方帶來。任何在危機中吹響它的人,都可以讓朋友心中充滿喜悅、讓
敵人感到恐懼,所有聽見的人都將來到他身邊。」
  梅裡收下了這禮物,因為他無法拒絕對方的好意,他親吻著伊歐玟的手,他們擁抱著他,
三人暫時分別了。
  賓客們準備妥當,上馬前又飲了一杯美酒,在眾人的歡送和友誼的祝福之下離開,不久之
後來到了聖盔谷,他們在這裡休息了兩天。勒苟拉斯實踐承諾,和金靂一同進入那閃耀的洞穴
,當他們回來的時候,他沉默不語,他說只有金靂能夠找到形容它們的話語。「在此之前,矮
人從來無法在言語上取勝於精靈,」他說:「到時我們一定要去法貢森林好好逛逛,讓我扳回
一城﹗」
  他們從深谷騎向艾辛格,發現樹人正忙碌著,所有的岩石都被搬走了,裡面的空地則被改
造成一個滿是蘭花和樹木的花園,一條小溪流穿其中。在正中央是一個清澈小湖,毫發無傷的
歐散克塔依舊矗立其中,池水映照著它黑暗的表面。
  旅人們在艾辛格曾經是城門的地方坐了一下,那邊栽了兩株像是衛兵一樣的高大樹木,也
是通往歐散克的林蔭大道起點。眾人驚訝地看著眼前龐大的工程,但附近卻都找不到任何的生
物。接著,他們聽見了呼姆,呼姆的聲音,樹胡大刺刺地走過來歡迎他們,快枝就在他身邊。
  「歡迎來到歐散克的樹園﹗」他說:「我知道你們要來了,但我之前還在山谷裡面工作,
那邊有好多事情要忙哪。我聽說你們在南方和東方也沒閑著,我聽說的都是好消息,非常好的
消息﹗」樹胡贊美著他們的成就,似乎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注意,最後,他停了下來,仔細地看
著甘道夫。
  「呼,哇,」他說:「最後還是你最厲害,一切的努力都有了成果。你現在要去哪裡?你
又為什麼來這裡呢?」
  「吾友,我是來看看你的工作進展如何,」甘道夫說:「並且感謝你們一切的付出。」
  「呼姆,好啦,這樣的確是很公平的,」樹胡說:「樹人的確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不只
是對付那個呼姆,住在這裡的砍樹人。那些布拉魯,那些眼睛邪惡手黑腿彎心壞手爪肚臭嗜血
的家伙,morimaite-sincahonda呼姆,好啦,既然你們都是比較急躁的人,要說完他們的名字可能
會令你們都受不了了;總之,就是這些該死的半獸人。他們越過大河,從北方過來,包圍了整
個羅瑞林多瑞安森林,但他們還是進不去,這都要感謝這邊的兩位偉大的朋友––」他向羅瑞
安的兩位統治者行禮。
  「這些該死的家伙,卻沒想到我們會在沃德這邊出現,因為他們之前沒有聽說過我們,以
後也不會有多少半獸人會記得我們,因為我們也沒放過多少,大河則是沖走了其中的大部分。
不過,你們運氣很不錯,如果半獸人不是遇見我們,那草原之王就無法趕那麼遠,就算他趕到
了,也可能變得無家可歸。」
  「我們都知道,」亞拉岡說:「伊多拉斯或是米那斯提力斯,都永遠不會忘記你們﹗」
  「即使對我來說,永遠都是太久的一個字眼,」樹胡說:「你的意思應該是說,只要你的
王國還存在,就不會忘記我們。不過,我相信你的王國的確會存在很長一段時間,連我們樹人
都會認為那是很久。」
  「新的紀元開始了,」甘道夫說:「這個紀元中,人類這個種族或許會比你們要持久哪,
法貢吾友。對了,說到這個,我交給你們的任務如何?薩魯曼呢?他還沒厭倦歐散克嗎?我想
他應該不會感謝你們替他整修了這庭園。」
  樹胡打量了甘道夫一陣子,梅裡覺得幾乎可以從他眼中看見他的機靈。「啊﹗」他說:「
我想你會提到這個的。厭倦了歐散克?他最後真的非常厭倦了,但其實他厭倦的是我的聲音,
而不是那座高塔。呼姆﹗我好好的說了很長一段故事,至少,對你們的語言來說算是很長。」
  「那他為什麼會留下來聽?你進入了歐散克嗎?」甘道夫問道。
  「呼姆,不,沒有進去歐散克﹗」樹胡說:「但他曾走到窗邊聆聽,因為他沒有別的辦法
可以知道外面的消息。雖然他痛恨這狀況的演變,但他還是非常想要聽,我也知道他全都聽進
去了。而且,我也加了很多讓他可以好好想的事情,他後來變得非常疲倦。他總是急急忙忙,
這就是他的大缺點。」
  「親愛的法貢,我注意到,」甘道夫說:「你的說法都是在說過去,現在呢?他死了嗎?」
  「不,就我所知,他還沒死,」樹胡說:「但他已經離開了。是的,他離開七天了,是我
讓他走了,當他爬出來的時候,他已經不成人形了;至於那個僕人,更是和野獸差不到哪裡去
。甘道夫,不要說教,我知道我答應過你要好好看管他,但那時狀況不一樣了,我一直看管著
他,直到他不能為惡為止。你應該知道我最痛恨囚禁生靈,如果沒有絕對的必要,我連這樣的
家伙都不願意囚禁,沒有毒牙的蛇,應該可以自由來去。」
  「你或許說的沒錯,」甘道夫說:「但這毒蛇還剩一顆牙,那就是他的甜言蜜語。我想,
在他知道你心中的弱點之後,他連你––樹胡都說服了。好吧,他已經走了,沒什麼好說的﹗
歐散克塔現在得回到人皇手中,雖然他或許不再需要這裡。」
  「這我們以後才會知道,」亞拉岡說:「但我會把這山谷賜給樹人,隨他們處置,只要他
們願意看守歐散克,不讓人們未經同意而進入。」
  「它鎖上了,」樹胡說:「我讓薩魯曼鎖上它,並把鑰匙交給我,現在鑰匙在快枝身上。」
  快枝像是遭遇強風吹拂的老樹,一樣彎下腰遞給亞拉岡兩把精雕細琢的黑色鑰匙,中間由
一個鋼環固定住。「我再度向兩位道謝,」亞拉岡說:「我必須向兩位道別了,願你們的森林
可以安祥的茁壯。當這座山谷變得擁擠時,山的西邊還有很多空間可以利用,你們以前也曾經
在那邊行走過。」
  樹胡的表情變得十分哀傷,「森林或許會茁壯,」他說:「樹木或許能繁衍,但樹人不會
,我們沒有小樹人。」
  「或許你們還是可以找到目標,」亞拉岡說:「許久以前就被封閉的東方,現在已經可以
讓你們自由來去了。」
  樹胡搖搖頭:「太遠了。這個年代那裡已經有太多人類了。啊,我都忘記禮數了﹗或許你
願意在這邊休息一下?有人想要通過法貢森林,抄近路回家嗎?」他看著塞勒鵬和凱蘭崔爾。
  除了勒苟拉斯之外,每個人都說他們必須告辭,往南或是往西出發。「來吧,金靂﹗」勒
苟拉斯說:「在法貢開恩之下,我們可以去拜訪樹人森林的深處,看看中土世界絕無僅有的美
麗樹木。你應該要遵守諾言和我一起來,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到我們在幽暗密林和那之後的
故鄉。」金靂同意了,不過看來他並不是很情愿。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49

  「魔戒遠征隊終於要真正解散了﹗」亞拉岡說:「我希望不久以後,你們會帶著所承諾的
人力回來協助我啊﹗」
  「只要我們的王上同意,我們一定會來的,」金靂說:「再會了,我的好哈比人﹗你們應
該可以安全的回家,我就不須要成天為了你們的安危擔心了。只要有機會,我們就會想辦法和
你們聯絡,或許將來還有機會見面呢﹗但是,我想,這是我們全部人最後一次相聚了。」
  樹胡一個接著一個的向他們道別,他十分尊敬地對著凱勒鵬和凱蘭崔爾鞠了三個躬。「我
們真的很久很久沒見過面了,A vanimar,vanimlion nostari!」他說:「真遺憾我們會在這樣的結
局下見面,世界再改變,我可以從大地、河水和空氣的流動中感覺出來,我想我們應該不會有
機會再見了。」
  凱勒鵬說:「我不知道,最年長的前輩﹗」凱蘭崔爾卻說:「不會在中土世界,就算滄海變
桑田我們也不會再相見。但是,或許我們有天能夠在塔沙瑞楠這是中土世界中最長壽的樹木,
它在精靈誕生之前就已出現,也將持續到永久。在這個紀元和以後的紀元中,人類稱呼它們為
柳樹。的春日柳樹林中相見。再會了﹗」
  最後是梅裡和皮聘和老樹人道別的時候了,他看見兩人顯然覺得很高興。「好啦,兩位快
樂的小朋友,」他說:「在你們離開之前,願意再和我喝一杯嗎?」
  「當然願意,」他們說。樹胡將兩人帶到一株樹下,兩人看見此地已經安置好了一個巨大
的石瓶,樹胡裝滿了三碗,他們三人準備一飲而盡。但他那雙奇異的眼睛,從碗邊打量著兩位
小朋友,邊說道:「小心點﹗小心點﹗」他說:「我看你們已經長大了不少啊﹗」三人笑著將碗
裡的飲料喝得一滴不剩。
  「好啦,再見了﹗」他說:「但是,如果你聽說了任何有關樹妻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們
。」最後,他向所有的人揮手,走進樹林中。
  眾人們用更快的速度奔馳,朝向洛汗隘口前進。就在皮聘好奇偷看了歐薩克晶石的地方,
亞拉岡終於必須和他們分開。哈比人覺得依依不捨,亞拉岡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過,大家曾經
一起渡過了千山萬水的旅程。
  「我真希望我們可以弄到個晶石,好隨時能看看朋友們,」皮聘說:「甚至還可以和他們
聊天﹗」
  「能用的晶石不多了,」亞拉岡回答道:「你們應該不會喜歡米那斯提力斯晶石的影像,
而歐散克塔的晶石會在我手上保管,用來觀看整個國度內發生的事情,以及他的部下在做些什
麼。皮瑞格林‧圖克,你可別忘記自己還是剛鐸的騎士,我並沒有命令你退休哪﹗你現在只是
暫時停職,或許有一天我會再找你回來的。夏爾親愛的朋友們,也不要忘記,我的國度也包括
了北方,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接著,亞拉岡和凱勒鵬以及凱蘭崔爾道別,女皇對他說:「精靈寶石,你經歷了這麼多的
黑暗,終於能如願以償,好好把握這些日子吧﹗」
  凱勒鵬說:「好兄弟,再會了﹗希望你的結局與我不同,你的珍寶能永遠留在身邊﹗」
  眾人就這樣分別了,那時正好是落日,過了一陣子,當眾人回頭看著他們的時候,西方人
皇騎著駿馬,四周被他的騎士所包圍。落日的餘暉洒在他們身上,讓所有的盔甲反射著金紅色
的光芒,亞拉岡白色的披風也化成了火焰。最後,亞拉岡高舉著綠色的寶石向眾人道別,一道
綠色的火焰從他的手中直衝天際。
  很快的,人數逐漸減少的這支隊伍,就沿著艾辛河往西通過了隘口,進入之後的荒地,然
後他們往北走,越過登蘭德的邊境。登蘭德人紛紛走避,因為他們很害怕精靈,雖然精靈們極
少來到這個國度。一行人對他們的反應並不在意,因為這時隊伍的人數依舊眾多,不須要害怕
任何的威脅。因此,他們隨興的走著,在方便的地方安置帳篷。
  在他們和人皇分別的第六天時,他們穿越了一座森林,右手邊就是那迷霧山脈。當他們再
度來到平原時,在落日的光芒中遇見了一名拿著拐杖的老人,他穿著破爛的灰色衣物,看不太
出來以前是否曾經是白色的。在他腳邊則是另一個彎腰駝背、不停呻吟的乞丐。
  「好個薩魯曼﹗」甘道夫說:「你要去哪裡?」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他回答。「你還要指使我嗎?還是我的墮落對你來說不夠?」
  「你知道答案的––」甘道夫說:「不想,不是。但是,我的努力都已經結束了,接下來
的重擔已經由人皇接手。如果你在歐散克塔等他,他會讓你見識到什麼叫作『睿智』和『寬宏
大量』。」
  「那我更應該趕快離開,」薩魯曼說:「因為我根本不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事實
上,你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我正想辦法離開他的國度。」
  「這次你又走錯方向了﹗」甘道夫說:「這樣你是走不出去的。你還要拒絕我們的幫助嗎
?我們很樂意協助你。」
  「我?」薩魯曼說:「不,千萬不要對我露出微笑﹗我寧願你們對我皺眉。至於這位女皇
,我不信任她,她一直痛恨我,和你們計畫了我的末日。我想她一定是故意帶你們經過這裡,
準備來好好嘲笑我的淪落。如果我早知道你們在後面,我絕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
  「薩魯曼,」凱蘭崔爾說:「我們還有其它更重要的任務,不須要浪費時間去找你。你應
該認為自己運氣還不錯,因為你還有最後一次的機會。」
  「如果這真的是最後一次的機會,我會覺得很高興,」薩魯曼說:「這樣我以後就不用一
直拒絕下去了。我的希望都已經消失了,但我寧願這樣,也不從你們身上分享,就算你們真的
有,我也不在乎。」
  他的眼中突然閃爍著光芒。「走吧﹗」他說:「我花了那麼多時間研究史料並不是白費的
,你們已經替自己畫下了句點,你們自己也很清楚。當你們毀滅了我的居所時,同時也破壞了
自己的家園;在我流浪的時候,光是想起這一點就讓我心情好多了。這一回,會有什麼船只可
以載運你們通過那麼寬的海洋?」他嘲笑道:「那將會是一船載滿了鬼魂的灰船。」他哈哈大
笑,但那聲音沙啞而猥瑣,讓人感到做噁。
  「起來吧,你這個白疑﹗」他對另外一名坐在地上的乞丐大喊著,並且用手杖痛打他。「
轉身﹗如果這些好人要走這方向,那我們就往另外一邊走。快點,不然你今天晚餐就沒有菜渣
可以吃了﹗」
  乞丐彎腰走過去,嘴裡喃喃自語道:「可憐的葛力馬﹗可憐的葛力馬﹗老是被打,老是被
罵。我好恨他﹗我好希望可以離開他﹗」
  「那就走啊﹗」甘道夫說。
  巧言只是用渾濁的雙眼,恐懼地看了甘道夫一眼,然後就驚恐地躲到薩魯曼身後。這兩個
潦倒的傢伙慢慢走到哈比人身邊,薩魯曼停下腳步,看著他們;但他們以同情的眼光回望著他。
  「你們這些小朋友也是來嘲笑我的,對吧?」他說:「你們會關心乞丐缺少什麼嗎?你們
吃飽喝足,穿著保暖的衣服,煙斗裡面還有最棒的煙草。喔,我想到了﹗我知道那是從哪裡來
的。好心的諸位願不願意給乞丐一點煙草?」
  「如果我有的話就好了,」佛羅多說。
  「你可以拿我剩下的,」梅裡說:「不過你得等一下。」他彎下腰檢查鞍袋裡面的東西。
然後他遞給薩魯曼一個小皮囊。「收下吧,」他說:「這是從艾辛格的廢墟裡找到的,你盡管
拿吧﹗」
  「我的,我的,啊,這都是花大錢買來的﹗」薩魯曼抓著皮囊大喊道:「這只是象徵性的
補償,你們拿走了更多,我會記住的。不過,即使小偷只還給他一點點,乞丐還是必須心懷感
激。哼哼,等你們回家,發現南區狀況不多的時候就知道了,你們的故鄉可能很久都不會有上
等菸葉了﹗」
  「謝謝你啊﹗」梅裡說:「既然這樣,那我就要把皮囊拿來回。那不是你的,又跟了我很
長一段時間。你可以把菸葉用你自己的破布包起來。」
  「你偷我的,我偷你的。」薩魯曼轉身背對梅裡,踢了巧言一腳,走向森林。
  「哼,是啊﹗」皮聘說:「這傢伙果然天生是個小偷﹗你綁架我們、弄傷我們、派半獸人
拖著我們穿越整個洛汗又怎麼說?」
  「啊﹗」山姆說:「他還說花大錢買怎麼買到的?我不喜歡他說到南區時的口氣。我們真
的該回家了﹗」
  「我也同意,」佛羅多說:「不過,如果我們要見比爾博,我們就不能再快了。無論如何
,我都必須先去瑞文戴爾。」
  「是啊,我想你最好先這麼做,」甘道夫說:「薩魯曼真是可惜啊﹗我想他可能沒救了,
他已經壞到骨子裡了。不過,我還是不確定樹胡是不是對的,我想,他還是可以玩些小把戲,
做些壞勾當。」
  第二天,他們進入了登蘭德北方,雖然那裡一片翠綠,卻毫無人煙。九月帶來了黃金的白
晝和銀亮的夜晚;他們輕松地來到了天鵝河,找到了舊渡口,就在那落入低地的瀑布東方。眾
人望向西方,可以看見在迷茫中有著許多的湖泊和沙洲,一路來到灰泛河,在這裡有無數的天
鵝居住在野草之間。
  他們接著來到了伊瑞詹,最後,在清晨的曙光中,一行人站在山丘上的營區中,看見東方
的陽光洒在三個高聳的山峰上,那是卡拉蘭斯、賽拉布迪爾和法怒德何,他們終於來到了摩瑞
亞之門。
  他們在此地倘佯了七天,因為眼前又將是另一場讓人不忍的分別。不久之後,凱勒鵬和凱
蘭崔爾就會領著子民們往東走,通過紅角隘口,走下丁瑞爾天梯,來到銀光河,回到自己的故
鄉。他們繞西邊的遠路走,因為途中有許多事情要和愛隆和甘道夫討論,同時,他們也想要多
和朋友們聊聊。在哈比人沉沉睡去之後,他們經常坐在星光下,回憶著那逝去的時光,以及他
們在這世上的付出與回報。有時,他們會嚴肅的討論著、思索未來的日子。如果有任何旅人湊
巧經過,他們只會看見岩石雕成的灰色身影,記錄著毫無人煙荒地中的事物,但他什麼也聽不
見。因為他們並不是用嘴交談,而是用心交流,當他們的意念來回激湯時,只有他們的雙眼會
發出異光。
  最後,一切都已說完,他們必須再度分離,直到三戒消逝的時刻到來。羅瑞安的子民們像
是灰影一樣融入山中,要前往瑞文戴爾的人們在山丘上觀看著,迷霧中最後傳來一道閃光,一
切歸於寂靜。佛羅多知道,那是凱蘭崔爾最後高舉她的戒指向眾人道別。
  山姆別過頭,嘆了一口氣:「我真希望我能夠回羅瑞安﹗」
  一天傍晚,他們好不容易來到了一個高地上;瑞文戴爾的山谷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遠方
愛隆的居所閃爍著燈光。他們走了下去,越過小橋,來到門口。為了歡迎愛隆的歸來,整個屋
子裡面都充滿了笑語和光明。
  哈比人們連衣服也來不及脫,就忙著到處尋找比爾博。他們發現他孤單一人坐在房間內,
裡面到處都是紙張和鉛筆和沾水筆,比爾博本身則是坐在壁爐小小的火焰前面。他看起來非常
蒼老,十分的安祥、滿臉睡意。
  當眾人闖進來時,他張開眼睛,四下張望。「各位好啊,好啊﹗」他說。「你們終於回來
了?明天也是我的生日﹗你們真是太討喜了﹗你知道嗎,我馬上就要一百二十九歲了?如果我
運氣好,再一年就和老圖克一樣長壽啦﹗我很想要打敗他,但誰都說不準的。」
  在慶祝了比爾博的生日之後,四名哈比人又在瑞文戴爾待了一陣子,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坐
在老友身邊。比爾博幾乎整天都待在房間內,只有吃飯時例外,在用餐方面,他還是十分的準
時,永遠都可以及時醒來,趕上吃飯時間。他們坐在爐火邊,輪流告訴他這一趟旅程和冒險中
他們記得的部分。一開始他還假裝抄筆記:但他經常會睡著,等他醒來時,他會說:「太棒了﹗
太好了﹗我們剛剛說到哪裡?」然後他們就會從他開始點頭的那一段重新說珞。
  唯一讓他振奮精神專注傾聽的,只有亞拉岡加冕和成婚的那段。「我當然有受邀前往,」
他說:「我已經等了好久啦﹗可是,那時候,我發現這裡有好多事情要做,打包更是煩人。」
  過了十天左右,佛羅多向窗外看去,發現晚上開始下霜,蛛網變得像是白色的薄紙一樣。
突然間,他知道自己該走了,於是向比爾博道別。天氣依然溫和晴朗,之前是人們記憶中最美
麗的一個夏天,但夏天還是走了,很快就會開始下雨和飄雪。但是,真的讓他下定決心的並不
是這個,他就是有種該回夏爾的感覺,山姆也有同樣的念頭,前一晚他還說:
  「啊,佛羅多先生,我們看了那麼多、去了那麼多地方,但我想這裡還是最好的。這裡幾
乎什麼都有,如果您懂我的意思:夏爾、黃金森林、剛鐸、皇宮、旅店、和草原及山脈幾乎都
混在一起。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我還是覺得我們得要趕快離開。說實話,我很擔心我老爹
哪﹗」
  「是的,幾乎什麼都有,山姆,除了大海之外,」佛羅多回答道,他喃喃的重複說:「除
了大海之外﹗」
  那天,佛羅多和愛隆討論了一陣,他們都決定第二天早上離開,甘道夫說的話讓他們很高
興:「我想我也應該跟著去,至少要到布理那邊,我想要看看奶油伯。」
  那天傍晚,他們去向比爾博道別。「好啦,如果你們該走,那還是得走的,」他說:「實
在很抱歉,我會很想你的,知道你在我身邊就讓我覺得很高興,但我最近一直很想睡覺。」然
後,他把秘銀甲和刺針送給了佛羅多,壓根忘記自己已經做過一次;他也將自己在不同時間中
所寫的歷史紀錄送給他,裡面都是他流暢的筆跡,在紅色的封面上寫著:由精靈文翻譯,比‧
巴著。
  他給了山姆一小袋金幣。「這應該算是史矛革寶藏的最後一滴滴,」他說:「山姆,如果
你想要成家,或許可以派上用場﹗」山姆羞紅了臉。
  「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送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他對梅裡和皮聘說:「只有我的忠告。
」在他狠狠地給了一番忠告之後,他又以夏爾的傳統補上一句:「你們別太自大啦﹗不過,如
果你們不真的停止長大,恐怕將來衣服和帽子都會很貴的。」
  「如果你想要打敗老圖克,」皮聘說:「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打敗吼牛?」
  比爾博笑了,他從口袋裡面變出兩管珍珠濾嘴,純銀裝飾的煙斗。「你們抽煙的時候要想
到我啊﹗」他說:「精靈們幫我做的,可是我現在不抽煙了。」他突然間開始點頭,打起瞌睡
了。然後他醒了過來,說道:「我們剛剛說到哪裡?啊,當然啦,送禮物。這讓我想到了,佛
羅多,你拿走的戒指後來怎麼樣了?」
  「親愛的比爾博,我弄丟了,」佛羅多說:「你知道的,我把它丟掉了。」
  「真可惜啊﹗」比爾博說:「我真想要再看看它。等等,我真是太笨了﹗這不就是你們出
發的目的嗎,要把它丟掉哇﹗這好複雜,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混在一起了。亞拉岡的事情、聖白
議會、剛鐸和騎兵,南方人、猛獸––山姆,你真的看到了嗎?洞穴、高塔和黃金樹,天知道
還有什麼東西﹗」
  「當年我很顯然太急著回家了,不然可以讓甘道夫帶我到處逛逛。不過,如果這樣,那拍
賣會在我回家之前就會結束了,我可能會惹上更多麻煩。算啦﹗現在都太遲了,坐在這邊,聽
大家描述這一切還是舒服多了。這爐火很溫暖、食物又很好吃,想要的時候還可以看到精靈。
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啊?
  大路長呀長
  從家門伸呀伸。
  那遠方路已盡,
  讓別人來走吧﹗
  去踏上新旅程﹗
  我的累累腳啊,
  要往那旅店走,
  好好的睡一覺。
  當比爾博呢喃完最後幾個字之後,他頭往前一傾,開始打起呼來。
  房間中的夜色漸濃、火光更盛,他們看著比爾博熟睡的臉孔,在其上看見了笑意。他們沉
默地坐著,山姆看著牆壁上跳動的陰影,忍不住柔聲說:
  「佛羅多先生,我想他在我們離開的時候,可能沒寫多少故事吧?他現在也不會再紀錄我
們的經歷了﹗」
  一說到這個,比爾博立刻張開眼,彷佛聽見了對方說的話。他坐直了身體,「唉呀,真是
不好意思,我又打瞌睡了﹗」他說:「當我有時間缺筆時,我只想要寫詩。親愛的佛羅多,不
知道你願不願意在離開之前,把東西替我整理一下?把我所有的筆記和文章,還有我的日記都
一起帶走。你知道嗎?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篩選和安排那些資料。找山姆幫忙,等你把雛形整
理出來之後,回來這裡,我會仔細看一遍,不會太挑剔的。」
  「我當然願意啦﹗」佛羅多說:「我當然也會很快回來,路上已經不危險了,現在已經有
了個真正的人皇,他很快就會把秩序恢複的。」
  「多謝多謝,親愛的朋友﹗」比爾博說:「這真是讓我放下心頭的重擔啦﹗」話一說完,
他又睡著了。
  第二天,甘道夫和哈比人們在比爾博的房間跟他道別,因為外面蠻冷的。接著,他們和愛
隆以及所有的人說再見。
  當佛羅多站在門邊時,愛隆祝他有個順利的旅程,並且說:
  「佛羅多,我想,除非你真的很快回來,否則你不須要急著來這裡。等到明年的這個時間
,當樹葉轉為金黃時,你可以在夏爾的樹林裡面等待比爾博,我會和他一起的。」
  沒有其他人聽見這番對話,佛羅多也沒和別人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7:57

【第十七章】

  終於,哈比人開始朝著故鄉進發,他們急著想要再看到夏爾,並沒有馬上就開始趕路,因
為佛羅多覺得有些不安。當他們來到布魯南渡口時,他停了下來,似乎不太願意渡河。他們注
意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渙散,那一整天他都沉默不語。這時是十月六日。
  「佛羅多,你不舒服嗎?」甘道夫騎在他身邊,悄悄地問。
  「是的,我不舒服,」佛羅多說:「是我的肩膀,傷口還會痛,過去那黑暗的記憶總是縈
繞在我腦海,那正好是一年前的今天。」
  「唉﹗有些傷口是永遠治不好的。」甘道夫說。
  「我想對我來說的確是這樣,」佛羅多說:「已經沒有退路了,雖然我可以回到夏爾,但
一切都不一樣了,因為我自己變了。我受過刀傷、毒刺、牙咬,承受過無比的重擔,我能在哪
裡找到安息之所呢?」甘道夫沒有回答。
  到了第二天快結束時,那痛苦和不安都已經過去了,佛羅多又變得興高采烈,彷佛根本不
記得之前的黑暗過去。在那之後,旅程相當的順利,日子過得很快。他們悠閑自在的騎著,在
長滿了金黃和紅銅色樹葉的森林裡面流連。不久之後,他們來到了風雲頂,時間漸近傍晚,路
上顯得相當黑暗。佛羅多懇求大家加快腳步,他刻意不想看向那山丘,只是低著頭,裹緊披風
往前衝。那天晚上,氣候變了,西方吹來了夾雜著雨滴的風,這風又強又冷,金黃的樹葉像是
鳥兒一樣在空中飛舞。當他們來到契特森林時,樹葉幾乎都掉光了,濃密的雨絲將布理丘包圍
了起來。
  就在這麼一個潮濕的十月底,五名旅人在傍晚來到了布理的南門。門關得緊緊的,風雨吹
在他們的臉上;天空的烏雲卷動著,他們都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沉,因為他們期待的是比這更熱
烈的歡迎。
  在他們大呼小叫了許久之後,守門人才走出來,他們注意到他拿著根大棒子。守門人驚疑
地看著他們,但當他發現眼前穿著奇裝異服的人是甘道夫和一群哈比人之後,還是滿臉堆笑的
讓他們走了進來。
  「進來吧﹗」他邊開門邊說道:「在這種鬼天氣,我們實在不可能一直待在外面。老巴力
曼應該可以在躍馬旅店好好歡迎你們,你們應該可以從他那邊知道不少消息。」
  「稍後你也可以在那邊聽到我們帶來的消息,」甘道夫笑著說:「哈利怎樣了?」
  守門人皺起眉頭。「走了,」他說:「你們最好去問巴力曼。晚安﹗」
  「你也晚安哪﹗」他們邊打招呼,邊走進門內。此時,他們注意到圍籬之後的路旁建了許
多棟低矮的房子,許多人從裡頭走了出來瞪著他們。當他們來到比爾‧羊齒蕨的屋子前,他們
注意到院子裡一團亂,所有的窗戶都用木板釘了起來。
  「山姆,你那顆蘋果會不會把他打死啦?」皮聘說。
  「我可沒那麼樂觀,皮聘先生,」山姆說:「我比較想要知道那可憐的小馬怎麼樣了。我
經常想到它,還有那恐怖的惡狼嘶吼什麼的。」
  最後,他們來到了躍馬旅店,至少從外觀看來這裡沒什麼變化,紅色的窗廉和低矮的窗戶
後依舊有著燈火。他們敲了敲門鈴,諾伯跑了過來,打開一點縫隙往外窺探;當他發現是他們
站在門口時,驚訝地大呼一聲。
  「奶油伯先生﹗老板﹗」他大喊著:「他們回來了﹗」
  「喔,是嗎?讓我給他們一點教訓﹗」奶油伯的聲音接著說,然後他就拿著棒子衝了出來
。但是,當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時,他猛地停了下來,惡狠狠的表情瞬間變成歡欣鼓舞的神情。
  「諾伯,你這個大豬頭﹗」他大喊著:「你記不得這些老朋友的名字了喔?在這種壞年頭
,你還用這種方法嚇我啦﹗好啦,好啦﹗你們從哪邊來的?說老實話,我以為永遠都看不到你
們了,你們和那個神行客一起走進荒野,身後還有黑影人。我真高興能看見你們還有甘道夫。
快進來﹗快進來﹗和以前同一個房間?那間沒人。事實上,這些日子幾乎每個房間都是空的。
我說老實話,你們等下就知道了,我想辦法盡快湊出晚餐來。嘿,諾伯不要慢吞吞的﹗告訴包
伯﹗啊,我忘記了,包伯走了,他晚上會回家。算啦,諾伯,把客人的小馬牽到馬廄裡面﹗甘
道夫,我想你應該會自己把馬牽過去吧。這可真是匹好馬,我第一次看見它的時候就說過了。
來,進來﹗別客氣﹗」
  至少,奶油伯完全沒有改掉他說話的習慣,照樣還是過著那種喘不過氣來的忙碌生活。不
過,旅店內沒有什麼人,到處都靜悄悄的,大廳內也只有一兩個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在店主點
燃的兩支蠟燭照明下,他們看見他的臉上多了許多皺紋。
  老板領著眾人走到一年前,在那奇怪的夜裡他們所住的房間。他們有些不安地跟著他,因
為大家都看得出來奶油伯是在強顏歡笑。狀況跟以前不同了,但他們也不多問,只是靜靜地等
著。
  正如同他們預料中的一樣,奶油伯先生吃完晚飯之后,過來看看大家是否一切都很滿意。
眾人的確都還是覺得不錯,躍馬旅店的餐點和啤酒味道依舊。
  「這次我可不敢建議你們到大廳來了,」奶油伯說:「你們一定很累了,今天晚上反正也
不會有很多人。不過,如果你們睡前願意抽半個小時出來,我倒希望和你們私下談談。」
  「我們也正準備這樣做,」甘道夫說:「我們並不累,我們很輕鬆。雖然我們之前又濕、
又冷又餓,但這都已經被你治好了。來吧,坐下來﹗如果你還有菸葉,我們會很感謝你的。」
  「如果你們要的是別的東西,我會比較高興的,」奶油伯說:「我們缺的就是這個,現在
只剩下我們自己種的,本身數量就已經不夠了。這些日子夏爾完全沒有菸草運出來,我會想想
辦法的。」
  當他回來的時候,他拿了一些夠他們用兩三天的份量,那是沒有修剪過的葉子。「南方葉
,這是我們手頭最好的,但就像我常說的一樣,這還是比不上夏爾南區的上等葉。雖然我大多
時候都護著布理,但這點真的不得不承認。」
  他們讓他在爐火旁的一張大椅子上坐了下來,甘道夫坐在對面,哈比人則是坐在之間的矮
凳上,他們交談的時間遠遠超過半個小時,也和奶油伯交換了不少消息。他們所說的事情幾乎
每件都讓主人大吃一驚,他根本連想像都無法想像。因此,奶油伯口中只有這幾句話翻來覆去
的說:「我不敢相信」的次數,多到連奶油伯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巴金斯先生,我
不敢相信哪﹗還是應該叫你山下先生?我都搞混了。甘道夫先生,我不敢相信哪﹗天哪﹗真難
想像﹗誰想得到呀––」
  不過,他自己也提供了很多消息。照他的說法,世局真的很不好,生意甚至不能用衰退來
形容,而是根本就跌到谷底了。「現在,外面都不會有人晚上來布理了,」他說:「而附近的
人晚上則都待在家裡,把門關得緊緊的。這一切都是從去年那時候,有陌生人來這邊的時候開
始的,稍後又有更多人來了。有些只是躲避戰禍的可憐人,但大多數都是一肚子壞水的家伙。
布理這邊相當的不安哪﹗天哪,我們那時真的遇到了大麻煩,有人被殺,真的被殺死了耶﹗不
是開玩笑的。」
  「我明白,」甘道夫說:「多少人死了?」
  「三個和兩個,」奶油伯指的是大家伙和小家伙。「可憐的馬特‧石南、羅莉‧蘋果梓、
山丘那邊的小湯姆‧摘刺,還有上面那邊的威力‧河岸,以及史戴多的山下家人,他們都是好
人,我們都很想念他們。還有以前在看守西門的哈利‧羊蹄甲,以及那個比爾‧羊齒蕨都和那
些陌生人站在同一邊,最後也跟他們一起走了。我猜就是他們放這些人進來的。我是說珞衝突
的那天晚上。那是在我們趕他們出去之後,那應該是年底之前吧,然後那場衝突發生在新年左
右,也就是我們下了大雪的那陣子。」
  「現在他們都成了強盜,躲在阿契特之外的森林,或是在北邊的野地裡面。這就像是古代
傳說裡面記載的那種壞年頭,路上不安全,人們不敢走遠,大家晚上都緊閉門窗。我們得要派
很多哨兵看守圍籬,晚上也得讓很多人守門才行。」
  「沒人惹我們,」皮聘說:「我們的動作還很慢,根本沒注意四周,我們還以為早已經把
麻煩拋在腦後了﹗」
  「啊,各位先生們,幸好你們沒有遇到,」奶油伯說:「也難怪他們不敢打你們的主意,
他們可不敢對全副武裝的人動粗,那些帶著寶劍、盾牌和頭盔的傢伙,這會讓他們在動手之前
三思的。當我看到你們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
  哈比人這才意識到在他們回來之後,每個人都用著驚訝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們。他們自己早
已慣於騎馬作戰,或是和戰士們斯混在一起,對於自己斗篷底下的盔甲,剛鐸、驃騎的頭盔、
盾牌渾然不覺得奇怪,但是,這樣的情景出現在寧靜的小村莊就顯得格格不入了。甘道夫騎著
高大的灰馬,渾身雪白,披著銀色和藍色的披風,腰間還掛著格蘭瑞神劍,看起來更是奇怪。
  甘道夫笑了。「好啦,好啦﹗」他說:「如果這些人看見我們五個就害怕了,那我們之前
遇到的敵人都比他們厲害很多。不過,至少當我們還在這裡的時候,你們不須要太過擔心。」
  「你們會待多久?」奶油伯說:「坦白說,有你們在我身邊,我覺得很高興。你知道嗎?
我們並不習慣遇上這種麻煩,人們告訴我,那些游俠都走了。直到現在,我想我才明白他們替
我們做了什麼。在他們離開之後,還出現了比強盜更恐怖的東西。去年冬天野狼一直在圍籬外
面嚎叫,森林裡面有黑影跑來跑去,這光想就足以讓你血液凍結,過去一年實在讓我們過得很
不安穩。」
  「這在我預料之中,」甘道夫說:「這些日子幾乎到處都是動湯不安。巴力曼,打起精神
來﹗你們之前身在極大麻煩的邊緣,我很高興你們狀況沒有更糟糕。好日子就快來了,或許比
你記憶中的都還要好;游俠回來了,我們是和他們一起回來的。巴力曼,這世界上又有人皇了
,他很快就會開始照顧你們這邊的﹗」
  「那時,綠蔭路會重新開放,他的使者會往北走,人們將會開始貿易、交流,邪惡的東西
將會被趕出荒野。事實上,荒野將不再是荒野,會有許多人居住在那以前被當作荒野的大地上
。」
  奶油伯搖搖頭。「如果路上又出現了一些老實人,是不會太糟糕的啦﹗」他說:「但我們
不想要再看見那些偷雞摸狗的人了,我們也不想要有外人進來布理,甚至是靠近布理,我們想
要安安靜靜的過活。我可不想要有一大群陌生人在外面扎營,把整個野地搞得亂七八糟的。」
  「巴力曼,你們可以安安靜靜的過活,」甘道夫說:「艾辛河到灰泛河之間有的是空間,
或是沿著烈酒河南邊都有很多的空地,在距離布理騎馬好幾天的路程中都沒有人煙。以前北方
還住著許多人,就在綠蔭路的盡頭,北崗那邊,或是在伊凡丁湖旁。」
  「在亡者之堤那邊?」奶油伯看起來更疑惑了。「他們說那邊鬧鬼哪,除了強盜之外不會
有人想去那邊﹗」
  「游俠就會去那邊,」甘道夫說:「你叫那邊亡者之堤,許多年來都是這樣流傳的。但實
際上,那裡真正的名字叫作佛諾斯特伊蘭,是王者的諾伯理。有一天,人皇會來這邊的,到時
,你們就會看到一些真正的好人到這一帶來。」
  「好啦,我想這聽起來有希望多了。」奶油伯說:「這樣我生意也會比較好,只要他不打
攪布理就好了。」
  「他不會的,」甘道夫說:「他對這裡很熟,很喜歡這裡哪﹗」
  「是嗎?」奶油伯一頭霧水的說:「我實在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管這麼多,他坐在高高城堡
裡面的大椅子上,距離這邊幾百哩,我猜他還會用金杯喝酒哪。躍馬旅店對他來說算啥?啤酒
又算啥?甘道夫,我當然不是說我的啤酒不好啦。自從你去年秋天來過,給我說了幾句好話之
後,啤酒味道就變得特別好。在這個壞年頭,那可說是我唯一的安慰哪﹗」
  「啊﹗」山姆說:「但他說你的啤酒一直都很好啊﹗」
  「他說?」
  「當然是他說的啦––他就是神行客,游俠的領袖,你還沒想通喔?」
  他終於想通了,奶油伯的表情變得十分可笑。他那張大臉上的眼睛睜得很圓,嘴巴也合不
起來。「神行客﹗」當他恢復呼吸之後好不容易才說:「他戴著皇冠還有那些珠寶和金杯﹗天
哪﹗這到底是什麼年代啊?」
  「是更好的年代,至少對布理來說是這樣。」甘道夫說。
  「我希望,不,我確定。」奶油伯說:「哇,這是我好幾個月來的星期一聽到最好的消息
了。我想今晚一定會睡的比較好﹗你給我好多可以思考的東西啊,但我可以等到明天再說。我
要上床了,我想你們也一定很想睡覺了。嘿﹗諾伯﹗」他走到門口大喊著:「諾伯,你這個懶
蟲﹗」
  「諾伯﹗」他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道:「我好像又想起了什麼?」
  「奶油伯先生,希望不是另外一封信啊﹗」梅裡說。
  「喔,喔,烈酒鹿先生,您就別再糗我了﹗啊,你讓我忘記之前在想些什麼了。我剛剛說
到什麼地方?諾伯,馬廄,啊﹗對了,我有樣你們的東西。你們應該還記得比爾‧羊齒蕨和那
偷馬的事件吧?你們買的小馬就在我這,它自己跑了回來。它到過哪邊,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那時它看起來累得像只老狗,瘦得皮包骨,但它還是活著回來了,諾伯就接手照顧它。」
  「哇﹗我的比爾?」山姆大喊說:「天哪,不管我老爹怎麼說,我可真是走運﹗又一個願
望實現了﹗它在哪裡?」山姆一定要先看看比爾才肯睡覺。
  第二天大夥還是待在布理。晚上,奶油伯就找不到理由抱怨生意不好了。好奇心壓過了恐
懼,他的屋子都快擠爆了。哈比人來大廳客套了一下,回答了很多問題。布理人的記性都很好
,許多人一直詢問佛羅多他的書寫好了沒。
  「還沒,」他回答道:「我準備回家把筆記整理一下。」他答應會描述在布理發生的驚人
事情,這樣勉強算是平衡報導,可以讓一本幾乎全描述南方不那麼重要歷史的書稍稍有趣一點。
  然後,有個年輕人要求來首歌,不過,眾人全都沉默下來,他被大夥狠狠瞪了好幾眼,就
沒人再敢重複這要求了。很明顯的,人們可不想在大廳裡面再惹事。
  一行人還在的那天依舊十分平靜,晚上也沒有任何聲音打攪布理。不過,第二天早晨大夥
起得很早,雖然天氣依舊不停下雨,但他們還是想趁天黑之前趕到夏爾,這可得要很趕才行。
布理的人們都興高彩烈地出來歡送,這可說是一年以來他們最高興的時刻了,之前沒看過這些
穿著閃亮盔甲陌生人的村民也都驚嘆不已。甘道夫的白鬍子,他身上彷佛散發著光芒,他的藍
披風似乎只是遮掩陽光的雲朵,那四名哈比人都好像是傳說中出來的英雄一樣;即使那些聽到
人皇登基消息哈哈大笑的人們,這時也都沉默下來,開始認為這一切可能都是有憑有據的。
  「好啦,祝你們好運,希望你們能一路把好運帶回家﹗」奶油伯說:「我之前應該先警告
你們,如果我們聽說的沒錯,夏爾的狀況也不是很好,他們說發生了一些怪事。不過事情一件
接一件的來,我都忙忘了。請恕我直說,你們回來之後真的變了,看起來應該是可以應付麻煩
的人。我相信你們會把一切都處理妥當的。祝你們好運﹗你們越早回來我就越高興﹗」
  他們也向他道別,並且離開了旅店,走出西門,朝向夏爾而去。小馬比爾就在他們身邊,
像以前一樣,它還是背著一大堆行李;不過,它走在山姆身邊,看起來心滿意足。
  「不知道老巴力曼到底是什麼意思?」佛羅多說。
  「我可以猜得到一些,」山姆悶悶不樂地說:「我在鏡子裡面看到的:樹木被砍倒,我老爹
被趕出來,我應該早點回去才對。」
  「很明顯南區一定出問題了,」梅裡說:「菸葉到處都缺貨。」
  「不管是什麼問題,」皮聘說:「我想羅索一定在幕後操縱。」
  「可能牽連很深,但絕不是在幕後操縱,」甘道夫說:「你們忘記了薩魯曼,在魔多之前
他就開始對夏爾感興趣了。」
  「好啦,至少你會和我們一起去,」梅裡說:「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的。」
  「我現在暫時和你們在一起,」甘道夫說:「但很快的我就不會了,我不會去夏爾,你們
必須要自己搞定一切,你們之前的一切磨難就是為了這一刻啊。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我的時
代已經過去了,我的任務不再是導正一切,也不應該再幫助人們這樣做。至於你們,我親愛的
朋友們,你們不需要幫助的,你們已經長大了。事實上,你們已經出類拔萃,可以和那些偉人
相比,我再也不須要替你們擔心了﹗」
  「事實上,我馬上就要轉變了––我準備和龐巴迪爾好好散個步,我這輩子從來沒和他好
好談過,他是個居家型男人,我則是注定東奔西跑。不過,我東奔西跑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我
們應該會有很多事情可以聊。」
  不久之後,他們來到了以前在東大道上和龐巴迪爾道別的地方,他們有些希望能夠在這邊
看見他和大家打招呼。不過,大家失望了,南方的古墓崗和遠處的老林都飄著濃密的霧氣。
  他們停了下來,佛羅多若有所思的看著南方。「我真想要再看看那個老傢伙,」他說:「
不知道他過的怎麼樣?」
  「你可以放心,他過得一定都和以前一樣,」甘道夫說:「我想他一定依然過著與世無爭
的生活,對我們所作所為一點也不感興趣,除了我們和樹人的會面之外。或許你們以後可以來
拜訪他,不過,如果我是你們,我會趕回家去,不然,你們可能來不及在烈酒橋的門關上之前
趕到。」
  「可是那裡沒有門哪?」梅裡說:「你也知道,那邊路上沒有門的。當然啦,那裡有雄鹿
地的大門,可是他們隨時隨地都會讓我進去的。」
  「你應該是說以前沒有門吧,」甘道夫說:「我想你們等下會遇到的,你們在雄鹿地的大
門口可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煩,不過,你們都不會有問題的。再會了,親愛的朋友們﹗還不
是最後一次,時間還沒到。再見﹗」
  他讓影疾離開大道,駿馬縱身一躍飛過了路旁的堤道。甘道夫大呼一聲,然後就像是北風
一般衝向古墓崗,就這麼消失了。
  「好啦,我們就像是一開始一樣,又只剩四個人了,」梅裡說:「我們一個接一個的把大
家留在身後,看起來真像是一場逐漸蘇醒的夢境啊﹗」
  「對我來說可不是,」佛羅多說:「我覺得比較像正準備睡著的情形。」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8:10

【第十八章】

  當一行人終於又累又濕的來到烈酒橋時,他們發現路被擋住了。在橋的兩邊都有著裝著尖
刺的大門,在河的另外一邊還有幾棟新蓋的房子,兩層樓、有著狹窄方形窗戶的屋子,裡面幾
乎沒有燈光,看起來陰森森的,十分不符合夏爾的風格。
  他們大力敲打外門,扯開喉嚨大喊,一開始,根本沒有人回應。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人
吹響了號角,窗內的燈火立刻熄滅了,一個聲音在黑暗中大喊:
  「是誰?快走﹗你不能進來,你看不懂告示牌嗎?日落之後,日出之前不得進入﹗」
  「這裡黑漆漆的,我們當然什麼鬼都看不見,」山姆不甘示弱的大吼:「如果夏爾的哈比
人在這種潮濕的晚上被關在外面,等我找到告示牌,我就要把它打爛。」
  窗戶關了起來,一群哈比人拿著油燈由左邊的屋子跑了出來。他們打開內側的大門,有些
人走到牆上,當他們看見來客時,紛紛露出害怕的表情。
  「快過來﹗」梅裡認出其中一名哈比人。「霍伯‧海沃,你最好是假裝不認識我啦﹗我是
梅裡‧烈酒鹿,我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這個雄鹿地的人怎麼又會在這裡?你應該是
在乾草門那邊才對。」
  「天哪﹗這是梅裡先生,看他全副武裝要打仗的樣子﹗」老霍伯說:「媽呀,他們說你早
就死了﹗據說在老林裡面失蹤了。看見你還活著我真高興﹗」
  「那就不要躲在門後大喊,快把門打開﹗」梅裡說。
  「抱歉,梅裡先生,可是上級有命令。」
  「哪個上級?」
  「袋底洞的老大。」
  「老大?老大?你是說羅索先生嗎?」佛羅多說。
  「我想應該是,巴金斯先生,可是我們現在只能叫他『老大』。」
  「是喔?」佛羅多說:「好啦,我很高興至少他不再姓巴金斯了,很顯然現在該是同家族
的人讓他知道好歹的時候了。」
  門後的哈比人陷入一片寂靜。「這樣說不好啦,」一個人說:「他會聽到的,如果你弄出
這麼多聲音,你會吵醒老大的大家伙的。」
  「我們會用讓他大吃一驚的方法吵醒他,」梅裡說:「如果你的意思是你的寶貝老大,從
外面僱了強盜來,我們回來的就正是時候。」他從小馬上跳了下來,在油燈的光芒下找到那告
示,將它一把扯下來丟到門後。哈比人紛紛後退,還是不準備開門。「來吧,皮聘﹗」梅裡說
:「我們兩個就夠了。」
  梅裡和皮聘翻過門,哈比人一哄而散。另外一聲號角響起。有一個高壯的身影從右邊的大
房子走了出來。
  「這是怎麼搞的﹗」他大喊著往前走。「有人要破門嗎?你們趕快滾,不然我就弄斷你們
的臭脖子﹗」然後他停下腳步,因為他在黑暗中看見了亮晃晃的刀劍。
  「比爾‧羊齒蕨,」梅裡說:「如果你不在十秒內把門打開,你會後悔莫及;要是你不聽
話,我會讓你嘗嘗寶劍的滋味﹗等你打開這扇門之後,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回來,你本來就
只是個小偷和膽小的強盜﹗」
  比爾畏畏縮縮的打開大門。「把鑰匙給我﹗」梅裡大喊。但那家伙把鑰匙丟向他腦袋,然
後就衝向黑暗中。當他經過眾人身邊時,有人瞄準他的脛骨踢了一腳,他哀叫著消失在森林中
,從此再也沒有出現。
  「幹的好,比爾。」山姆指的是那小馬。
  「你們的大傢伙已經被解決了,」梅裡說:「我們等下再來看看老大是怎麼一回事。現在
,我們想要有個過夜的地方,既然你們把大橋旅店拆了,改成這個醜東西,你們得要想辦法補
償我們。」
  「抱歉,梅裡先生,」霍伯說:「可是上面不准。」
  「不准什麼?」
  「收容外人,多吃食物和諸如此類的事。」霍伯說。
  「這個地方是怎麼搞的?」梅裡說:「這是收成不好,還是怎麼樣?這應該是個不錯的夏
天,收成很好吧﹗」
  「是沒錯,今年相當不錯,」霍伯說:「我們種了很多食物,但是我們不知道這些食物的
下落。這些『收集者』和『分享者』到處點收、把東西儲存起來。他們只收集,幾乎不分享,
大部分的東西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喔,算了﹗」皮聘打著哈欠說:「我今晚不想聽這麼多,我們自己也有帶東西吃,給我
們找個房間躺下來就好了,至少會比我曾經住過的許多地方好多了。」
  門邊的哈比人似乎還是局促不安,很明顯的這又違反了其他的規定,但是,他們不敢阻止
這四名身經百戰的同胞。佛羅多下令再將門鎖起來,當外面還是盜匪肆虐的時候,晚上有人看
門是蠻聰明的作法。然後四個人找了個哈比人住的營房鑽了進去,盡可能的讓自己過得舒服一
些。這個屋子看起來冷冰冰的,布置得很醜,柴火也不夠,燒不出什麼像樣的火來;上面的房
間則是一整排硬床,每面牆上都貼著布告和規定的列表,皮聘把它們全撕了下來。這裡沒有啤
酒,吃的東西也很少,不過,一行人把背包裡面的食物分一分之後,大家還是吃得差強人意。
皮聘把第二天的柴火丟進火爐裡,瀟洒的違反了四號規定。
  「好啦,你說說夏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邊抽煙邊聊。」他說。
  「現在沒有菸葉了,」霍伯說:「只有老大的人可以抽,所有的庫存似乎都沒有了。我們
聽說有很多被沿著古道運出南區,越過薩恩渡口,那大概是在去年底的時候,在你們離開以後
。不過,據說在之前菸葉就已經開始少量的往外運。那個羅索––」
  「霍伯‧海沃,你最好不要多嘴﹗」其他幾個人大喊道:「你知道上頭不準我們談這些東
西,老大會聽到的,我們就有麻煩了。」
  「只要你們不打小報告,他就不會知道,」霍伯生氣的回嘴。
  「好啦,好啦﹗」山姆說:「這樣已經夠了,我也不想聽了,沒人歡迎、沒啤酒、沒煙抽
,竟然只有一大堆狗屁規定和半獸人的生活。我希望能夠先休息,因為明天一定得好好整頓一
番。我們先好好睡一睡,等明天早上再說吧﹗」
  新的老大很明顯有特別的辦法獲取情報,從大橋到袋底洞有四十哩,但有人還是急匆匆的
趕了過去,很快的,佛羅多和朋友們就發覺了這個狀況。
  他們並沒有作出什麼天衣無縫的計畫,只想到要先一起去溪谷地,在那邊休息一下;但是
,在看見目前的情形之後,他們決定立刻往哈比屯前進。第二天,他們就沿著大路朝向目標前
進。風已經停了下來,但天空依舊一片晦暗,大地看起來有些哀愁和孤寂,但這畢竟已經是十
一月初,秋天的尾聲了。在他們的眼中,附近似乎在燒很多東西,黑煙從許多地方冒了出來,
從林尾的地方冒出了一大團的黑氣。
  隨著夜色降臨,他們來到了蛙村附近,這是在大陸旁的一個小村莊,大概距離大橋有二十
二哩左右。他們本來準備在這邊過夜。蛙村的浮木旅店是間相當不錯的小旅館。但是,當他們
來到村莊的東邊時,遇到了一個路障,上面掛著牌子寫道:『沒路』。在後面則是有一大群夏
爾警備隊,手中拿著棍子,頭上插著羽毛,看起來十分有威嚴,但卻又一臉恐懼。
  「這是搞什麼鬼?」佛羅多強忍住笑問道。
  警備隊隊長,插著兩根羽毛的哈比人說:「就是你看到的樣子,巴金斯先生,我們要以破
門、撕毀規定、攻擊守門人、非法入侵、未經允許在夏爾睡覺、用食物賄賂守衛的罪名逮捕你
。」
  「還有嗎?」佛羅多說。
  「應該說完了,」警備隊隊長說。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還可以再加上幾個,」山姆說:「臭罵你們的老大、想要打他的豬
頭、覺得你們警衛像白疑。」
  「好了,先生,這樣應該夠了,老大命令你們安靜的過來。我們準備把你們帶到臨水路那
邊,交給老大的手下,等到他判決之後,你們可以再辯解。不過,如果你們不想在牢洞裡面待
太久,我建議你們少說一點。」
  佛羅多和伙伴們哄草大笑,讓隊長覺得相當尷尬。「別傻了﹗」佛羅多說:「我愛去哪裡
就去哪裡,我正準備要去袋底洞處理私事,如果你們堅持一起來,那就隨便你們。」
  「好極了,巴金斯先生,」隊長將路障推開。「但請別忘記我已經逮捕了你﹗」
  「我不會的,」佛羅多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但以後我會原諒你的。我今天不想要再走
了,請諸位護送我們到浮木旅店去,我會乖乖聽話的。」
  「沒辦法耶,巴金斯先生,旅店關門了。在村子的另外一邊有個警備隊的營房,我帶你去
那邊好了。」
  「好吧,」佛羅多說:「你們先請,我們隨後跟上。」
  山姆仔細地觀察著這些警備隊員,終於找到了一個他認識的家伙。「嘿,這不是羅賓‧小
雞嗎?」他大喊著:「過來,我要和你說話﹗」
  小洞警員畏縮地看著隊長一眼,對方雖然生氣,但卻不敢插手。於是他退後幾步,走到下
馬的山姆身邊。
  「聽著,小雞羅賓﹗」山姆說:「你是在哈比屯長大的,應該知道不能和佛羅多先生作對
吧﹗還有,旅店為什麼關門了?」
  「它們全都關了,」羅賓說:「老大不開放啤酒銷售,至少一開始是這樣的,但我想應該
都被他手下喝掉了。而且他也不準人們到處跑,如果他們必須到別的地方,這些人得去警備隊
報到,說明原因。」
  「和這堆胡說八道搞在一起真是丟人,」山姆說:「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待在旅店裡面嗎?
不管你是不是當班,你每次都會溜進去。」
  「山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啊。不要逼我嘛﹗我能怎麼辦?你知道我七年前就當上警
員,那是這一切開始之前了。那讓我有機會到處跑跑,看看朋友、聽聽消息,知道哪裡有好啤
酒,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可是,如果這工作不再讓你感到光榮,你可以拒絕做下去啊﹗」山姆說。
  「上頭不准,」羅賓回答。
  「如果我再聽到什麼不准,」山姆說:「我就要生氣了。」
  「我可不會阻止你,」羅賓壓低聲音說:「如果我們一起生氣,可能可以改變些什麼。山
姆,但關鍵是那些人類,那些老大的手下。他會派他們到處跑,如果我們這些小傢伙膽敢爭取
權益,他們就會把他拖去牢洞。他們先把老水餃––喔,就是市長威爾‧小腳抓去關,然後他
們又抓了更多人。最近狀況越來越糟,現在他們開始打人了。」
  「那你為什麼要幫他們忙?」山姆生氣的說:「是誰派你來蛙村的?」
  「沒有人,我們都留在這個警備隊營房裡面,我們現在是東區第一戰隊了。現在已經有一
百多個警備隊員,他們還想找更多來執行這些新規定。大多數的人都是被強拉進來的,但有些
人不是,即使夏爾也有一些人喜歡多管閑事和說大話。還有更糟糕的,有些人會替老大和他的
手下刺探消息。」
  「啊﹗你們就是這樣才聽說我們的,對吧?」
  「沒錯,我們現在不能送信了,但他們還是在利用以前的快遞系統,在不同的地方安排有
專門的跑者。昨天有人從小畦那邊送了份『密件』過來,另一個人從這邊接手。今天下什就有
消息回來,說要逮捕你們,帶去臨水路,不能直接帶去牢洞,老大很顯然想要立刻見你們。」
  「等到佛羅多對付他之後,他就不會那麼急了。」山姆說。
  蛙村的警備隊營房和大橋邊的一樣爛,這只有一層樓,但窗戶同樣的狹窄,而且這還是用
歪歪扭扭的劣質磚塊蓋出來的。裡面又濕又冷,晚餐就在一張好幾星期沒擦過的桌子上吃,食
物也同樣糟糕,一行人很高興可以擺脫這個地方。這裡距離臨水路大概有十八哩左右,他們早
上大約十點時出發。他們本來想要早點出發,只是他們刻意拖延,想要整整隊長。西方已經轉
為北風,變得更冷了,但雨已經停了。
  事實上,眾人離開的模樣相當的搞笑,那些出來圍觀的人們,只是不太確定老大准不准他
們在這個時候大笑。有十幾名警員奉命護送這些「囚犯」,但梅裡逼他們走在前面,佛羅多和
朋友們則是騎馬在後。梅裡、皮聘和山姆旁若無人地談笑、唱歌,警員們則是板著臉往前走,
試圖裝出一付很威嚴的樣子;不過,佛羅多則是一言不發的沉思,看起來相當的哀傷。
  他們途中遇上了一個正努力修整圍欄的老爹。「哇哈﹗」他取笑道:「到底是誰抓誰啊?」
  兩名警員立刻離開隊伍,衝向他。「隊長﹗」梅裡大聲說:「命令你的部下回到原來的位
置,不然我就要親自動手了﹗」
  兩名哈比人在隊長的命令之下,乖乖地走了回去。「排好隊﹗」梅裡說,在那之後,他們
刻意加快小馬的腳步,讓警員們被迫拼了老命趕上。太陽冒出頭來,即使在這寒風中,他們也
很快的開始喘氣和冒汗。
  到了各區分界石的時候,他們終於放棄了。這群人只有在中午的時候休息過一次,這天整
整走了十四哩路。現在已經三點了,他們又餓又累,已經無法趕上這速度了。
  「好啦,你們自己慢慢趕過來﹗」梅裡說:「我們要繼續了。」
  「再見啦,小雞羅賓﹗」山姆說:「我會在綠龍旅店外面等你,希望你沒忘記那在哪裡,
路上別亂跑啦﹗」
  「你們這是脫逃和破壞規定,」隊長不高興地說:「這可不能叫我負責。」
  「我們還會打破很多東西,也都不會叫你負責的,」皮聘說:「祝你好運啦﹗」
  一行人繼續前進,當太陽開始緩緩地沉入白崗之後時,他們終於來到了臨水路附近,在這
裡,他們才真正感受到震撼。這是佛羅多和山姆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這
個地方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要看重。他們自小看到大的許多屋子都不見了,有些似乎是被
燒掉的。原來在水池旁邊一整排的可愛哈比地洞也全都不見了,水邊美麗的花園現在也長滿了
雜草。更糟糕的是,在池邊還有一整排醜陋的新屋子,原先是哈比屯路靠近岸邊的位置,那邊
之前有一整排樹,現在全都沒有了。當他們難過地看著袋底洞時,他們看見了遠方有座磚塊搭
成的高大煙囪,它正不停的朝著天空排放黑煙。
  山姆覺得滿腔怒火。「佛羅多先生,我要帶頭衝進去﹗」他大喊著:「我要去看看怎麼搞
的,我想要找我老爹﹗」
  「山姆,我們最好先搞清楚這是什麼狀況,」梅裡說:「我猜那『老大』應該會有不少手
下,我們最好先找個人告訴我們目前的狀況。」
  但是,在臨水路一帶所有的屋子和地洞全都門窗緊閉,沒有人出來迎接他們。這狀況讓他
們覺得很奇怪,但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原因。當他們走到哈比屯盡頭,幾乎化成廢墟的綠龍旅
店時,看見了六七個猥瑣的男人靠著牆壁聊天,他們的眼睛很小,臉色泛黃。
  「就像布理看到的那個比爾的朋友,」山姆說。
  「我在艾辛格也看到很多這種人。」梅裡嘀咕著。
  這些壞蛋們手中拿著棍棒,腰間別著號角,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武器。當一行人靠近
時,他們離開了牆壁,走到路中央擋住去路。
  「你們要去哪裡?」一個最高大、看起來最邪惡的家伙說:「再過去不是你們能走的路了
,那些警員到哪裡去了?」
  「正在後面趕過來,」梅裡說:「或許有點腿酸吧,我們答應要在這裡等他們。」
  「啥?我剛剛不是說過了,」那個壞蛋對同伴說:「我告訴薩基說最好不要相信那些小蠢
蛋,我們應該派我們自己人去才對。」
  「哼,會有什麼差別嗎?」梅裡說:「我們這邊是不常有人攔路打劫啦,但我們知道要怎
麼對付他們。」
  「攔路打劫?」那人說:「你們用這種態度說胭?最好改一改,不然我們會親自動手的。
你們這些小傢伙實在搞不清楚狀況,你們不要太依賴老大的好心腸啊﹗薩基現在來了,他會照
著薩基的話做。」
  「那又是誰?」佛羅多靜靜地問。
  「這個地方需要好好整頓一下,」那壞蛋說:「薩基會完成這個工作,如果你們逼他,他
會來硬的,你們需要更大的老大。如果還有更多麻煩,年底以前就會有個更大的老大來管你們
。你們這些小老鼠,到時就可以學到教訓。」
  「是啊,我真高興可以先聽到你們的完美計畫,」佛羅多說:「我正準備要去找羅索大人
哪,他或許會有興趣聽一聽的。」
  那壞蛋笑了。「羅索﹗他早就知道啦,你別擔心,他會照著薩基說的話做,因為如果老大
惹麻煩,我們可以換老大的。你明白嗎?如果你們這些小傢伙,老是愛擠進那些不受歡迎的地
方,我們可以耍耍狠讓你們見識一下。明白嗎?」
  「是的,我明白了,」佛羅多說:「至少我明白你們這裡實在是跟不上時代了,自從你們
離開南方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你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所有的壞蛋都一樣。邪黑塔已經崩潰
,人皇已經在剛鐸登基了,艾辛格已經被摧毀,你們的主人已經成了荒野中的乞丐,我在路上
還遇到過他。人皇的使者很快就會來綠蔭路了,不會有艾辛格的強盜來支援你們了。」
  那人瞪著他,露出了笑容。「荒野中的乞丐﹗」他模仿著。「喔,是嘛?盡管亂掰,盡管
亂說吧,可憐的小家伙,但這可不能阻止我們在這個肥沃的土地上住下來。而且––」他在佛
羅多的面前一彈手指,「人皇的使者﹗真好啊﹗如果我看到的話,我會記住的﹗」
  這對皮聘來說實在太過份了。他的思緒飄回到可麥倫平原上的慶典,而眼前這個下三濫竟
然稱呼魔戒持有者為「可憐的小傢伙」﹗他掀開斗篷,拔出寶劍,剛鐸的黑銀製服閃耀著光芒。
  「我就是人皇的使者,」他說:「剛剛和你說話的是人皇的好友,也是西方大地上最著名
的英雄。你不只壞,而且蠢,跪下來求饒,不然我就會用這把殺過食人妖的寶劍給你好看﹗」
  那柄劍在陽光下反射著讓人目眩的光芒,梅裡和山姆也同時拔出劍,趕到皮聘身邊,但佛
羅多並沒有動作。壞蛋們紛紛後退,恐嚇布理的農民、欺負膽小的哈比人一直是他們平日的工
作,拿著利劍、凶狠的哈比人則是前所未見的景象。這些陌生人的語調和口氣,的確是他們未
曾聽過的,這讓他們感到極為膽寒。
  「快走﹗」梅裡說:「如果你們敢再打攪這村莊,你們會後悔的﹗」三名哈比人不斷進逼
,那些壞蛋轉身逃跑,一路沿著哈比屯路沒命奔逃,沿路則是不停地吹著號角。
  「好啦,我們回來得還不算太遲﹗」梅裡說。
  「一點也不遲,或許有點晚了,我想我們大概來不及救羅索了﹗」佛羅多說:「可憐的笨
蛋,但我還是替他感到遺憾。」
  「救羅索?你這是什麼意思?」皮聘說:「我們應該是要打垮他吧﹗」
  「皮聘,我想你大概沒弄清楚狀況,」佛羅多說:「羅索根本不想要變成這樣,他的確是
個壞心眼的家伙,但他現在進退維谷。這些壞蛋其實才是真正的老大,他們以他的名義橫征暴
斂,破壞一切,現在,甚至不再需要以他當擋箭牌。我猜他現在應該已經成了袋底洞的囚犯,
而且還十分害怕,我們應該設法救他出來。」
  「真是讓我沒意料到啊﹗」皮聘說:「我真沒想到這趟旅程的最後,竟然會是在夏爾和混
種半獸人以及壞蛋打鬥,而且還要救那個死羅索﹗」
  「打鬥?」佛羅多說:「是嘛?我想可能也會演變到那樣。不過,請記住:絕對不要殺哈比
人,即使他們投靠了另一邊也不行。我是說真的心甘情願的聽命,而不是因為害怕而被迫服從
。夏爾的哈比人從來不會自相殘殺,現在也不例外,如果可能的話,最好不要流血。按捺住你
們的脾氣,到最後一刻才動手﹗」
  「可是,如果有很多這種壞蛋,」梅裡說:「就一定會打起來的。親愛的佛羅多,只是感
到震驚或哀傷,是救不了羅索和夏爾的。」
  「是啊,」皮聘說:「第二次要嚇走他們就很困難了。他們這次是沒有心理準備,你們聽
見了那號角聲嗎?很明顯附近還有別的壞蛋,等到人數比較多的時候,他們會更大膽的。我們
晚上最好找個掩護,雖然我們都有武器,但畢竟我們只有四個人。」
  「我有個點子,」山姆說:「我們去南路那邊找湯姆‧卡頓﹗他一直都很頑固,而且他有
很多兒子都是我的朋友。」
  「不行﹗」梅裡說:「找地方掩護是沒有用的。之前人們都一直在這樣做,這正好趁了壞
蛋們的心意。他們只會使用武力,把我們逼到角落,趕我們出去,或是把我們燒死。不行,我
們得要立刻行動才行。」
  「行動什麼?」皮聘說。
  「喚醒整個夏爾﹗」梅裡說:「就是現在﹗喚醒所有的同胞﹗你們也看得出來,他們痛恨
這一切:除了一兩個無賴之外,每個人都痛恨這一切。夏爾的居民偏安已久,他們不知道該怎
麼做,他們只需要一根火柴,就會燒成熊熊烈火。老大的手下都明白,他們會想要趕快把我們
撲滅,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了。」
  「山姆,如果你同意的話,你可以趕去卡頓的農場,他是這邊的意見領袖,也是最堅強的
家伙。快點﹗我要吹響洛汗的號角,讓他們聽聽從來沒見識過的樂音﹗」
  一行人騎到村莊正中央,山姆策馬朝南奔向卡頓家,他沒跑多遠,就聽見響徹雲霄的號角
聲,它在山丘中和平原上不停迴盪,這號角聲讓山姆差點想要勒馬衝回去。他的小馬人立起來
,大聲嘶鳴。
  「衝啊,小子﹗衝啊﹗」他大喊著:「我們很快就會回來了。」
  然後他聽見梅裡改變了調子,吹起了雄鹿地的緊急號聲,讓大地也為之震動。
  醒來﹗醒來﹗失火﹗敵人﹗醒來﹗失火,敵人﹗快醒來﹗
  山姆可以聽見身後傳來許多的吵雜聲和開關門的聲音,在他之前,燈光紛紛亮起,狗兒狂
吠、腳步聲四起。在他來到路底之前,農夫卡頓就領著三名孩子衝向他,那是小湯姆、喬力和
尼克,他們手中都拿著斧頭,擋住了去路。
  「等等﹗這不是那些強盜,」山姆聽見農夫說:「從體型看起來應該是哈比人,但穿著很
奇怪。嘿﹗」他大喊道:「你是誰,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山姆––山姆‧詹吉,我回來了﹗」
  老農夫卡頓又走近了些,趁著天光打量他。「哇﹗」他吃驚地說:「聲音是沒錯,山姆,
你的臉也沒怎麼變,但你穿成那樣,我在大街上也認不出你來。看來你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
都擔心你已經死了。」
  「我才沒死﹗」山姆說:「佛羅多先生也活得好好的,他和朋友們在這邊,那聲音就是他
們弄出來的,他們想喚醒夏爾。我們準備趕走那些壞蛋,還有他們的老大,我們準備現在就開
始﹗」
  「很好,好極啦﹗」農夫卡頓說:「終於讓我等到了﹗我一整年都想要推翻這些傢伙,但
人們就是不肯幫忙,而且我還有老婆和小玫必須擔心。這些壞蛋終於要受報應了,孩子們,快
點來﹗臨水路要起義啦﹗我們最好不要錯過﹗」
  「卡頓太太和小玫怎麼辦?」山姆說:「把她們留在這邊不安全。」
  「我家的尼伯斯會留下來,如果你有心的話,也可以去幫他。」老農卡頓露出詭異的微笑
,然後他和兒子們就跑向村中。
  山姆匆忙地來到屋前,卡頓太太和小玫就站在院子前的石階上,尼伯斯抓著稻草叉站在兩
人前面。
  「是我﹗」山姆邊靠近邊大喊:「是山姆‧詹吉﹗尼伯斯,你可別刺我啊,不過,其實沒
什麼關系,我裡面有穿鎖子甲。」
  他從馬上跳下,走上石階,三人沉默地瞪著他。「晚安哪,卡頓太太﹗」他說:「你好哇
,小玫﹗」
  「山姆好﹗」小玫說:「你到哪裡去了?他們都說你死了,我從春天就一直等你回來,你
們並不急嘛,是吧?」
  「或許吧,」山姆有些尷尬地說:「但我現在就比較急了,我們準備對付那些壞蛋,我得
要趕快回到佛羅多先生身邊,但我想我可以先看看卡頓太太過得怎麼樣,還有你,小玫。」
  「我們過得很好,謝謝你﹗」卡頓太太說:「如果不是這些偷搶拐騙的家伙,至少應該算
過得很好。」
  「好啦,你快走了﹗」小玫說:「如果你之前一直照顧佛羅多先生,正當局勢危險的時候
,你幹嘛拋下他不管?」
  這對山姆來說實在很難解釋,可能花上一整星期都沒辦法說清楚。他轉過身,騎上馬,但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小玫跑下階梯。
  「山姆,我覺得你看起來很帥唷﹗」她說:「加油﹗要小心照顧自己﹗等你除掉那些壞蛋
之後,趕快回來這邊﹗」
  當山姆趕回去的時候,他發現全村的人都已經醒了過來;事實上,除了很多年輕的哈比人
之外,已經有一百多個壯年的哈比人拿著斧頭、重錘、長刀和棍棒趕了過來。幾個人甚至帶著
狩獵用的弓箭,還有更多人正從外面的農場趕過來。
  幾個村民點起了一大團火,一方面是為了讓大家保暖,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是老大禁止的事
情之一,連夜色都無法完全掩蓋這熊熊的烈火,其他人則是在梅裡的命令之下,在道路的兩邊
設起路障。當警員們趕來時,他們則是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但等到他們一明白狀況之後,
大多數的人都拔下羽毛加入這場起義,其他人則是悄無聲息的溜走了。
  山姆在營火邊找到了正在和農夫卡頓談話的佛羅多和伙伴們,臨水路的居民則是敬佩地站
在一旁圍觀。
  「好啦,下一步該怎麼辦?」農夫卡頓說。
  「我不確定,」佛羅多說:「我得知道更多一些才行,這些強盜有多少人?」
  「很難說,」卡頓說:「他們經常到處跑,來來去去。有些時候他們在哈比屯會有五十個
人,但是他們經常會到處跑,照他們所說的一樣『收集』或是偷竊東西。不過,在老大身邊的
人通常不會少於二十人。他在袋底洞,至少之前還在,但他現在並不常離開地洞了。事實上,
已經有一兩個禮拜沒有人看過他了,但那些人類不讓我們靠近。」
  「哈比屯不是他們唯一的根據地,對吧?」皮聘說。
  「不,很可惜,」卡頓說:「我聽說在長底和薩恩渡口也有不少人,有些人在林尾附近鬼
鬼祟祟的行動,他們在匯口也有房子,而且還有他們所說的牢洞;米丘窟的舊地道被他們改造
成倉庫,用來囚禁膽敢反抗他們的人。不過,我想整個夏爾也不過最多三百個人,或許更少。
只要我們團結在一起,我們就可以打敗他們。」
  「他們有什麼武器嗎?」梅裡問。
  「鞭子、刀子和棒子,夠他們用來欺負我們,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只亮出這些東西。」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8:14

卡頓說:「但是,如果起了衝突,我打賭他們還有更多東西,有些人還有弓箭,他們射死了我
們一兩名同胞。」
  「佛羅多,聽見了沒﹗」梅裡說:「我就知道我們一定得開打的。好啦,這下是他們先開
殺戒的。」
  「不完全是,」卡頓說:「至少射人這方面不是,那是圖克家先動手的。皮瑞格林先生,
你老爸從一開始就看那個羅索不爽,他常常說如果要當什麼老大,只有夏爾的領主是理所當然
的。當羅索派人過去時,他還是不改口,圖克家運氣不錯,他們在綠丘有很深的洞穴,就是那
些大地道什麼的,那些強盜也進不去,他們也不讓這些傢伙進來。如果他們大膽的做了,圖克
家族就會射殺他們。圖克家射死了大概三個入侵和搶劫的家伙,在那之後,這些強盜就變得更
殘暴了。他們相當嚴密的監視著圖克區,現在人們進不去也出不來。」
  「圖克家族果然不愧是老圖克的子孫哪﹗」皮聘大喊:「但現在有人要進去了,我要去大
地道,有誰要和我一起去?」
  皮聘和六七名少年騎著小馬離開了。「到時再見﹗」他大喊著:「這邊過去只有十四哩,
我明天一早就會帶圖克家的大軍來支援。」梅裡在他們走了之後又吹了一聲號角,眾人紛紛歡
呼。
  「不管怎麼說,」佛羅多對附近所有的人說:「我不希望流血,即使是那些壞蛋也是一樣
;除非是到了最後關頭,為了阻止他們傷人。」
  「好啦﹗」梅裡說:「從現在開始,哈比屯的家伙隨時都有可能來拜訪我們,他們可不會
是來和我們聊天的。我們會試著和平解決,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我有個計畫﹗」
  「很好,」佛羅多說:「交給你來安排。」
  就在那時,被派去哈比屯探查情況的幾名哈比人跑了回來。「他們來了﹗」他們說:「大
概二、三十個,可是有兩個往西跑了。」
  「我想應該是去匯口那邊,」卡頓說:「應該是去找更多幫手。好啦,反正兩邊都是十五
哩,我們暫時還不須要擔心他們。」
  梅裡匆忙地跑開開始發號施令,農夫卡頓清開街道,把所有人都趕進屋內,只有拿著武器
的年長哈比人留在外面。他們沒有等很久,很快的,他們就可以聽見對方大聲交談和沉重的腳
步聲。一整群強盜正往這邊走。他們看見路障,不禁哈哈大笑,他們實在很難想像在這個窮鄉
僻壤,會有什麼力量能抵抗二十個他們的力氣。
  哈比人打開路障,站到一邊去。「多謝你們﹗」那些人們笑著說:「在我們拿出鞭子來之
前,你們最好趕快回家去。」然後,他們沿街大喊:「快把火滅掉﹗進屋去,留在裡面﹗不然
我們一年就要抓五十個人去關。快進去﹗老大不高興了。」
  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們,當那些強盜經過之後,他們無聲無息地緊跟在後面。當那些壞蛋走
到營火邊時,農夫卡頓單槍匹馬的站在那邊烤手。
  「你是誰,你以為你在幹嘛?」強盜頭子說。
  農夫卡頓緩緩抬起頭,「我還正準備問你這問題哪﹗」他說:「這不是你的家園,也不是
你該待的地方。」
  「我們可想要替你找個地方待啊,」頭子說:「我們要抓你,弟兄們,抓住他﹗帶他去牢
洞,讓他安靜點﹗」
  壞蛋們朝他走了一步,就停了下來。他們四周突然喧嘩起來,這才意識到農夫卡頓並不孤
單,他們被包圍了。在火光邊緣的黑暗中,哈比人們成群結隊的走出,這次幾乎有兩百多人,
每個人都拿著武器。
  梅裡走出來說道:「我們之前見過面,」他對頭子說:「我警告你不要再回來,我再警告你
一次:你站在亮處,附近都是弓箭手,如果你敢碰這農夫一根汗毛,你立刻就會被射死。放下
你們的武器﹗」
  頭子看著四周:他被困住了,但他並不覺得害怕,只要身邊還有這些弟兄就沒問題。他對
哈比人太不了解,以致於低估了自己所在的危險,他愚蠢的決定抵抗,突圍應該很簡單。
  「上啊,弟兄們﹗」他大喊著:「讓他們見識一下﹗」
  他左手拿著長刀,右手拿著棍子朝著包圍圈衝,試著衝回哈比屯。他對準擋路的梅裡狠狠
砍去。四支箭同時射中他,將他當場射死。
  這對其他人來說茲了,他們放棄了。他們丟下武器,被綁在一起,被趕到一個他們自己蓋
的小屋內。然後,哈比人將這些人手腳綁起,鎖上門,派人在外面看守,那個死掉的頭子被眾
人拖去埋了。
  「看來太簡單了,對吧?」卡頓說:「我就說我們可以打垮他們的,但我們需要人激勵。
梅裡先生,你回來得正好。」
  「還有更多事情要做,」梅裡說:「如果你推測的沒錯,我們只不過解決了十分之一的問
題而已。現在天黑了,我想他們第二次攻擊應該會是在天亮之後,然後我們就必須去對付老大
。」
  「為什麼不是現在?」山姆說:「現在也不過六點左右,我想要見見我老爹。卡頓先生,
你知道他怎麼了嗎?」
  「他過得並不好,山姆,但也不算差,」農夫說:「他們挖掉了袋邊路,這對他來說是一
大打擊。他現在住在那些老大手下的人們所蓋出的房子裡面,就在臨水路底一哩左右的地方。
但他有時會來找我,我會想辦法讓他吃得比一些可憐的人要好,當然,這都是違反規定的。我
本來想要把他接過來,但老大不准。」
  「卡頓先生,實在太感激你了,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山姆說:「但我好想要見見他。那
個老大和他們說的什麼薩基,在天亮之前可能還會惹事的。」
  「好啦,山姆,」卡頓說:「挑一兩個小傢伙陪你,去我家附近。你不必要靠近哈比屯那
邊,我家的喬力會帶你去的。」
  山姆離開了,梅裡沿著村外安排了哨兵,在路障口則安排了夜衛,然後他和佛羅多與農夫
卡頓一起離開。他們和一家人坐在溫暖的廚房裡,卡頓家人禮貌性的問了幾個關於這次旅行的
問題,但對答案並不真正在意,他們比較關心夏爾的狀況。
  「這一切都是痘王開始的,喔,這是我們替他取的綽號,」卡頓農夫說:「佛羅多先生,
這是從你一離開之后就發生的。痘王老是愛胡思亂想,看起來他想要擁有一切,指使其他人。
很快的他就有了比其他人更多的東西,而他還是想要更多,只是,他從哪裡弄來資金就是個謎
了。他買了磨坊、倉庫和旅店還有農場、菸葉田。他在來到袋底洞之前,就已經從山迪曼手中
買下了磨坊。」
  「當然,他一開始在南區就繼承了很多他爹留給他的財產,看起來他賣了很多最上等的菸
葉,過去一兩年間都偷偷的往外運。到了去年年底時,他開始送走大批大批的東西,不只是菸
葉。貨品開始短缺,冬天也來了,人們開始不高興,但他想辦法處理掉這些不滿。一大群人類
,大部分是強盜無賴之流,拖著大車過來了。有些是把東西往南運,有些則留了下來,接著還
有更多人過來。在我們搞清楚狀況之前,他們已經在整個夏爾定居下來,到處砍樹挖洞、任意
蓋屋破壞。一開始痘王都會賠償那些東西,但很快的他們就開始到處指使,恣意任為。」
  「然後開始起了一些爭執,但這還不夠。市長老威爾去袋底洞抗議,但他根本沒到那邊,
半路上他就被這些壞蛋抓走了,把他關在米丘窟的洞穴裡,現在他人還在那邊。在那之後,大
約是新年左右,就不再有市長了。痘王開始叫自己警長老大,或就是警長,然後開始高壓統治
一切,如果有人心生不滿,他們就會跟在威爾之後,因此,事情越變越糟糕。除了給這些人類
用的之外,根本就沒有菸葉了。老大不準我們喝啤酒,只有他的屬下可以。他關閉了所有的旅
店,除了規定之外,其他的東西都變得越來越少。有些人會把東西藏起來,那些壞蛋就會來搜
刮,說是要『平均分享』,解釋起來的意思就是他們有全部,我們什麼都沒有,除非你們可以
在警備隊獲得他們的同意。一切都變得很糟糕,但自從那個薩基來了之後,更是急轉直下。」
  「這個薩基是誰?」梅裡說:「我聽過有人提到他。」
  「看來是這些壞蛋中最大的,」卡頓回答:「在上次收割的時候,或許是九月底,我們第
一次聽到他。我們從來沒看過他,只知道他在袋底洞,我猜他現在是真正的老大了。所有的壞
蛋都聽他的,破壞、放火,現在竟然到了殺戮的程度,他們一點也不會有罪惡感。他們會砍倒
樹木,就讓它們枯死,他們燒掉屋子也不會再蓋。」
  「就拿山迪曼的磨坊來說好了,痘王一進袋底洞幾乎就立刻把它拆了。然後他帶了很多臟
兮兮的人類來,蓋了更大的一棟,裝了很多外地的輪子什麼鬼的。只有那個傻泰德覺得很高興
,他的工作現在成了替那些人擦輪子,虧他老爹還是磨坊主人呢﹗根據痘王的說法,他是想要
磨更多的麥子。他還有其他類似的磨坊,但你得要有麥子才能磨啊,我們的生產也沒有比以前
多,根本沒辦法供應給這些新磨坊。自從薩基來了之後,他們根本就不再磨東西了,它們每天
不停的敲敲打打,發出惡臭和濃煙,哈比屯即使晚上也不得安寧。他們會故意倒出髒水,把這
邊的水源都污染了,連烈酒河都開始受影響。如果他們想把整個夏爾變成沙漠,那這可是正確
的做法。我不認為那個愚蠢的痘王在背後控製一切,我推測應該是那個薩基。」
  「沒錯﹗」小湯姆說:「對啦,他們甚至抓走了痘王的老媽,那個羅貝拉,大家都知道只
有他最愛她。哈比屯有人看到了,她正拿著舊雨傘在路上走,有些壞蛋推著大車往上走。」
  「『你們要去哪裡?』她問。」
  「『去袋底洞,』他們說。」
  「『幹嘛?』她問。」
  「『替薩基蓋房子,』他們說。」
  「『誰準你們的?』她說。」
  「『薩基說的,』他們回答:『老妖婆,別擋路﹗』」
  「『你們這些強盜,我會讓你們的薩基學到教訓﹗』她拿著雨傘就去找那個有她兩倍高的
頭子,他們就這樣抓走了她,不看她一把年紀,居然把她關到牢洞裡。他們也帶走了兩個我們
的朋友,但她可是其中抵抗最激烈的傢伙哪﹗」
  正當眾人聊到一半時,山姆帶著老爹衝了進來。老詹吉看起來並沒怎麼變老,但聽力似乎
變差了些。
  「晚安哪,巴金斯先生﹗」他說:「我真高興可以看你平安歸來。請容我大膽挑剔一下,
你根本不應該賣掉袋底洞的,我以前就這麼說,一切壞事都是這樣開始的。當你在外國旅游的
時候,聽我山姆說,你在那些山區追趕黑影人,不過他到底沒說清楚是為什麼;在這個時候,
他們則是把袋邊路都挖掉,把我老家給夷平了﹗」
  「詹吉先生,我真是非常抱歉,」佛羅多說:「但我現在回來了,我會盡力補償你的。」
  「好啦,這樣就夠了,」老爹說:「佛羅多‧巴金斯先生是個最慷慨的哈比人,我從以前
就這樣說,不過其他和他同姓的人就不一定了。我希望山姆很乖,沒有惹事吧?」
  「乖得很,棒極了,詹吉先生,」佛羅多說:「事實上,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但他是全世
界最有名的人了﹗從海邊到大河流域,他們都替他寫歌,歌頌他的豐功偉業。」山姆脹紅了臉
,但他感激地看著佛羅多,因為小玫的眼中發著光,正衝著他笑。
  「我可真難相信哪﹗」老爹說:「但我看得出來他這次交了一些怪朋友。他的鐵背心哪裡
來的?不管看起來好不好看,我可穿不習慣這種鐵衣服。」
  農夫卡頓一家人和客人全都起了個大早,一夜無事,但在天亮之後一定會有更多麻煩的。
「看起來袋底洞似乎沒有剩什麼強盜了,」卡頓說:「但匯口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大夥用過早餐之後,圖克區的使者來了,他非常興奮。「領主通知了全區,」他說:「消
息傳得像野火一樣快,監視我們的壞蛋還活著的都往南逃了。領主派人追蹤他們,準備抵擋更
多的敵人,但他還是派皮瑞格林先生帶多餘的人力來支援。」
  第二個消息就比較不妙了,離開一整夜的梅裡在十點左右騎馬趕了回來。「大概四哩之外
有一大群敵人,」他說:「他們從匯口那邊沿著路過來,路上有許多流浪的壞蛋也加入了他們
。他們大概有一百多個人,而且他們還沿路放火。該死﹗」
  「啊﹗這些傢伙是不會談判的,如果他們抓到機會,一定會動手的,」卡頓農夫說:「如
果圖克家不趕快來支援,我們得要找好掩護,直接開火。佛羅多先生,在這一切結束之前,看
來我們得要好好打上一仗。」
  幸好圖克一族來得比較快,不久之後,大約一百多人就在皮聘的帶領下趕了過來,梅裡現
在有了足夠的人手對抗那些壞蛋。斥候回報他們保持著緊密的隊形,他們知道附近全都起義了
,很顯然想要毫不留情的對付他們,特別是鎮壓這場起義的中心。不過,不管他們的決心有多
堅強,他們之中似乎都沒有懂得戰術的領袖。他們毫無防備的來了,梅裡很快的安排好他的戰
略。
  壞蛋們沿著東路走過來,他們毫不遲疑的轉向臨水路,這路的兩邊有蠻高的陡坡。繞過轉
彎處之後十幾尺,他們就在大路上遇到了一輛翻倒的車子,這讓他們停了下來。這時,他們注
意到兩邊的陡坡上都擠滿了哈比人。在他們身後,其他的哈比人又從附近推出了之前隱藏起來
的車子,也把他們的退路擋了起來。一個聲音從坡上對他們說道:
  「好啦,你們已經走進陷阱中了,」梅裡說:「你們從哈比屯來的同伴也是一樣,一個死
了,其他都成了俘虜。放下你們的武器﹗退后二十步,坐下來,想要逃跑的就會被射殺。」
  但這次,這些壞蛋就沒這麼容易屈服了。幾個人聽話照做,但很快就被同伴阻止了。二、
三十名強盜沖向車子,六名被射死,但其他人在殺死兩名哈比人之後,就朝向林尾的方向四散
奔逃。這些人跑到一半又有兩人倒下,梅裡吹響了號角,四野傳來許多的回應。
  「這些人逃不遠的,」皮聘說:「現在到處都是我們的獵人。」
  那些被困在陷阱中的人類大約仍有八、九十名,他們隨即試著往不同的方向突圍,哈比人
們被迫用弓箭或是斧頭攻擊他們。許多比較強悍的傢伙從西邊突圍,轉過身開始攻擊包圍者,
這時他們滿腦子只有殺戮,已經不再多想逃跑的事情。幾名哈比人戰死,其他的人開始動搖,
原先在東邊的梅裡和皮聘立刻衝過來攻擊對方。梅裡自己殺死了一個帶頭的家伙,對方渾身肌
肉,看起來像是隻高大的半獸人;然後他讓部隊全都退開,將這些人類包圍在弓箭手的火網中。
  最後,一切都結束了,有將近七十名的強盜被殺、數十名被俘,十九名哈比人戰死、三十
名負傷。強盜的屍體被用車子拖走,丟進附近的一個舊沙坑裡面,這裡從此就被稱為「戰坑」
;犧牲的哈比人則被一起合葬在山邊的一塊墓地中,稍後豎起了一塊紀念碑,並且也建造了一
座花園。一四一九年的「臨水之戰」就這麼結束了,這是夏爾中發生的最後一場戰鬥,也是自
從一一四七年北區的「綠原之戰」以來唯一的一場戰鬥。雖然犧牲的人數少得讓人慶幸,但也
替它在紅皮書中爭取到了一席之地,所有參與此役的人都被列入名單中,被日後夏爾的歷史學
家所熟記。卡頓家的崛起和出名就是從這場戰爭開始的,不過,在名單的最上面兩個,還是威
名顯赫的梅裡雅達克和皮瑞格林將軍。
  佛羅多也有參戰,但他並沒有拔劍,而他主要扮演的角色,是攔阻怒火攻心的哈比人殺死
那些棄械投降的敵人。等到戰鬥結束,安排好善後工作後,梅裡、皮聘和山姆回來找他,四人
一起前往卡頓家。他們吃了頓下午的正餐,佛羅多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我想我們該對付
這個『老大』了。」
  「沒錯﹗越快越好,」梅裡說:「也別太心軟﹗他必須為了帶來這些強盜而負責,他們的
所作所為也都要算在他頭上。」
  農夫卡頓召集了二、三十名比較強悍的哈比人護送他們。「我們只能猜測袋底洞沒有人留
守,」他說:「但我們不能確定。」然後,眾人就在佛羅多、山姆、梅裡和皮聘的帶領之下出
發了。
  這是他們這輩子最哀傷的一刻,那巨大的煙囪出現在面前,當他們越來越靠近水邊的村莊
時,兩邊林立著新蓋的、醜陋的磚屋。最後,他們看見了那新磨坊難以描述的醜惡外型,那座
巨大的磚造建築攔住了小溪,不停的冒出水蒸氣,臨水路的每一株樹都被砍掉了。
  當他們越過小橋,看著眼前的山丘時,他們全都猛吸一口氣,即使山姆在那鏡中所見的景
象,也無法和眼前的狀況相比。西邊的老屋遭到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整排黑漆漆的屋子。所
有的栗樹全都被砍掉了,灌木叢和道路的兩邊一片殘破,巨大的馬車散亂停在一塊寸草不生的
空地上。袋邊路成了一片荒涼,堆滿了砂石和瓦礫,袋底洞處在許多高大房屋的夾縫之中,已
經看不見了。
  「他們把它砍了﹗」山姆驚呼:「他們砍了那株宴會樹﹗」他指著比爾博當年發表告別演
說時的地方。它就這麼倒在地上,這對山姆來說彷佛是最後一擊,讓他忍不住熱淚盈眶。
  一個笑聲打斷了眾人的哀痛,前方有一個矮胖的哈比人靠著磨坊的牆壁。他滿臉髒污,雙
手也是黑漆漆的。「山姆,你不喜歡嗎?」他輕蔑地說:「你從以前就是個娘娘腔,我一直以
為你會坐著你說不停的那些船離開這裡,你回來幹嘛?夏爾這邊可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也這麼認為,」山姆說:「這已經不是用水洗可以清除的了,而是要拆毀這一切。聽
著,山迪曼先生,我準備替這村莊討回公道,如果你再囉說,恐怕你一輩子也付不完﹗」
  泰德‧山迪曼對著牆壁啐了一口。「媽的﹗」他說:「你不能碰我,我可是老大的朋友,
如果我再聽你亂說,他會好好教訓你的。」
  「別浪費時間在這個笨蛋身上,山姆﹗」佛羅多說:「我希望不會有其他的哈比人淪落到
這種程度,這會比那些人類所造成的破壞都還要嚴重。」
  「山迪曼,你不但骯髒,而且還無禮,」梅裡說:「同時,你也真的是跟不上時代,我們
正準備去除掉你那寶貝老大,我們已經解決了他的手下們。」
  泰德吃了一驚,這時他才真正看清楚梅裡身邊的一大群護衛。他慌張地衝回磨坊,拿出一
支號角,死命的吹著。
  「別浪費力氣了﹗」梅裡說:「我的號角更好。」他拿出銀號角用力一吹,清澈的號聲穿
透了附近的每個住屋和地洞,哈比屯的每個哈比人都歡聲雷動地出來迎接他們,一大群人浩浩
蕩蕩走向袋底洞。
  在路的盡頭,隊伍停了下來,佛羅多和朋友們繼續往前,這才終於來到了他們心念所繫的
真正家園。花園中蓋滿了粗製濫造的小屋,有些擠到了西邊的窗戶邊,完全遮住了風景,到處
都是一堆堆的垃圾。門上滿布刮痕,門鈴鬆鬆的掛在門上,門鈴也已經不再會響,無論他們怎
麼敲,都沒有任何回應。最後,他們推了一下,門就自動打開了,四人走了進去。這個地方臭
得讓人反胃,到處都一團凌亂,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
  「那個該死的羅索躲在哪裡?」梅裡說。他們搜遍了每一間房間,除了老鼠之外什麼都沒
找到。「我們要去找其他的屋子嗎?」
  「這比魔多還要糟糕﹗」山姆說。「對我們來說實在是難以忍受,你不會想到它會一路跟
著你回家。人們說家是永遠的避風港,而這次連這最後的港口都被污染了。」
  「是的,這就是魔多的痕跡,」佛羅多說:「這就是它的影響。薩魯曼一直以為他在為自
己打算,卻只是協助魔多而已。而受到薩魯曼誘騙的,像是羅索也是一樣。」
  梅裡強忍噁心,難過地看著四周。「我們趕快出去吧﹗」他說:「如果我早知道他把這裡
搞成這樣,我會把我的背包塞到他喉嚨裡面﹗」
  「沒錯,沒錯﹗但你並沒有,所以我才能夠歡迎你們回家。」站在門口的就是薩魯曼,他
看起來吃飽喝足、過得很好,眼中閃爍著邪惡和玩弄敵人的興致。
  佛羅多突然明白了。「你就是薩基﹗」他驚呼道。
  薩魯曼笑了。「原來你們聽說過我啦?我想,我所有在艾辛格的手下都是這麼叫我的,或
許這是他們對我的匿稱吧,這可能起源於半獸人語中的sharky,「老傢伙」的意思。很顯然你
們沒意料到我會在這裡出現。」
  「我的確沒有,」佛羅多說:「但我早應該猜到才是。甘道夫警告過我,你還是可以玩些
邪惡的小把戲。」
  「當然可以,」薩魯曼說:「恐怕還不只一些小把戲。你們這些哈比小鬼,和那些偉人們
同進同出,以為自己很安全,讓我實在忍不住大笑。你們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夠好了,想要回
來在鄉下安養終老。薩魯曼的家被毀了,也可以把他趕走,但是沒人可以碰你們的家。喔,喔
,甘道夫會照顧一切的﹗哈﹗你們錯了﹗」
  薩魯曼再度放聲大笑。「他不會的。當他的工具失去利用價值之後,他就將他們棄之不顧
。但你們就是死纏著他,跟著他、聊天、瞎逛,繞了兩倍遠的路。『既然這樣,』我想:『如
果他們是這種蠢蛋,那我不如搶在他們前頭,給他們一個教訓,這就叫一報還一報。』如果你
們給我更多時間、更多人手,這個教訓會更深刻的。不過,我已經做了夠多,你們這輩子可能
都無法將它恢復原狀。當我在舔舐傷口時,光想到這一點就讓我無比的滿足。」
  「好吧,如果你只能從這上面找到滿足,」佛羅多說:「那我必須同情你,恐怕這只會是
一場回憶而已。馬上離開,再也不要回來﹗」
  村中的哈比人看見薩魯曼從一間屋子裡面走了出來,他們立刻都蜂擁到袋底洞的門口。當
他們聽見佛羅多的命令時,立刻憤怒地吶喊道;
  「不要讓他走﹗殺死他﹗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壞蛋。殺死他﹗」
  薩魯曼看著他們充滿敵意的臉,不禁笑了。「殺死他﹗」他捏著嗓子學道:「殺死他﹗勇
敢的哈比人啊,難道你們以為自己人夠多嗎?」他挺起胸膛,以黑眸瞪著眾人。「別以為我失
去了所有法力,就失去了一切﹗敢攻擊我的人將會受到詛咒。如果我的鮮血落在夏爾的土地上
,這裡將變成一片荒涼,永遠無法恢複。」
  哈比人退縮了。佛羅多說:「不要相信他﹗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剩他那可以趁虛
而入的聲音。不要擔心,我不會讓他被殺的,以牙還牙是沒有意義的,這不會治好我們的傷口
。走吧,薩魯曼,快點離開吧﹗」
  「巧言﹗巧言﹗」薩魯曼大喊道,巧言從附近的一間小屋爬了出來,幾乎和隻狗沒兩樣。
「我們又要上路啦﹗」薩魯曼說:「這些好人們又要趕走我們了,跟我來吧﹗」
  薩魯曼轉身準備離開,巧言畏縮的跟在後面。但正當薩魯曼走到佛羅多身邊時,他猛地拔
出小刀,朝向佛羅多刺去,佛羅多身上的秘銀甲讓刀子斷成兩半。十幾名哈比人在山姆帶頭之
下,大呼著將這傢伙壓倒在地上,山姆拔出寶劍。
  「不,山姆﹗」佛羅多說:「就算這樣也不要動手殺他,他沒傷害到我。而且,不論如何
,我都不希望他在這種滿心邪惡的狀況下被殺。他以前曾經非常偉大,屬於我們不敢抬頭望去
的高貴種族,他墮落了,我們無法治好他,但我還是願意饒恕他,希望他能改過自新。」
  薩魯曼站了起來,瞪著佛羅多。他的眼中混雜著驚訝、尊敬和仇恨。「半身人,你成長了
,」他說:「沒錯,你已經成長了許多。你很睿智,卻也非常殘忍,你剝奪了我復仇的甜美,
讓我此後必須苟且偷生,永遠欠你一命。我恨你﹗我還是會離開,不再打攪你們。但別妄想我
會祝你健康長壽。這兩者你都不會擁有。這不是我的詛咒,只是我的預言。」
  他緩緩走開,所有的哈比人都讓出一條路給他,但他們緊握著武器的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巧言遲疑了一下,然後還是緊跟著主人。
  「巧言﹗」佛羅多說:「你不須要跟他走,你對我沒有做過任何壞事。你可以在這邊休息
、吃點東西,等你恢復了體力,可以踏上自己的道路再離開。」
  巧言遲疑了一瞬間,回頭看著他,似乎真的準備留下來。薩魯曼轉過身。「沒做過壞事?
」他咯咯大笑。「喔,不﹗是啊,他晚上偷溜出去也只是看星星而已,多可愛﹗可是,我剛剛
是不是聽到有人問說羅索躲在哪裡?巧言,你知道的,對吧?你願意告訴他們嗎?」
  巧言趴在地上,抱著頭呻吟著:「不,不要﹗」
  「那就由我來說吧,」薩魯曼說:「巧言殺死了你們的老大,那個可憐的小傢伙,自以為
很行的老板大人。對吧,巧言?我想應該是在睡夢中刺死了他吧。我希望他把它埋起來了,不
過,最近巧言肚子一直很餓––算啦,巧言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最好把他留給我。」
  巧言泛紅的雙眼盈滿了仇恨。「是你叫我做的,是你逼我的﹗」他嘶嘶的說道。
  薩魯曼笑了,「你總是會照著薩基說的做,對吧?好啦,他現在說了:跟上來﹗」他對準
巧言的臉踢了一腳,讓他趴在地上哀嚎,隨即轉身離開。就在那一瞬間,有什麼束縛斷裂了–
–巧言突然站起來,掏出一柄隱藏的匕首,像野狗一般瘋狂嘶吼著跳上薩魯曼的背,一把將對
方的頭往後拉,割開了他的咽喉,迅即哀叫著往路的另一邊奔逃。在佛羅多來得及恢復鎮定或
開口之前,三支箭勁射而出,巧言就這麼死了。
  薩魯曼的身體四周突然冒出了灰氣,像是火焰中冒出的濃煙一樣飄往高空,一個形體模糊
的身影俯瞰著山丘。它搖晃著,看著西方;但從西方吹來一陣冷風,它就在一陣嘆息中徹底蒸
發了。
  佛羅多恐懼、滿心同情的看著那屍體。就在他面前,那屍體似乎已經死了很久,一瞬間開
始萎縮,乾枯的臉皮變得像是掛在醜惡骷髏上的破布。他拿起那件骯髒的斗篷,蓋住屍體,轉
身離開。
  「原來就這樣結束了,」山姆說:「真是個噁心的結局,我希望自己沒看見,但至少替這
世界做了件好事﹗」
  「我希望仗都打完了,」梅裡說。
  「我也希望這樣,」佛羅多嘆氣道:「這真是最後一擊了。誰想得到,這會發生在這裡,
就在袋底洞的門前。不管我怎麼胡思亂想,連我的噩夢中都沒預料到這件事情。」
  「在我們把一切清理完畢之前,我可不認為這算是結束,」山姆陰沉地說:「這可得花上
好長一段時間和功夫。」
作者: edvx    時間: 2010-5-15 19:08:58

【第十九章】

  這次事件的善後工作的確大費周章,但所花的時間並不像山姆所擔心的那麼久。打完仗之
後第一天,佛羅多就去米丘窟把牢洞裡面關的所有人都放了出來。他們所找到的第一個犯人,
竟是可憐的費瑞德加‧博哲,他已經不再能被叫作小胖了。當時他率領著一群反抗軍躲在史蓋
力附近山中的布羅肯洞中,卻被那些強盜用煙熏了出來。
  「可憐的費瑞德加,如果你跟我們一起來就不會這樣了﹗」皮聘扶著太過虛弱,走不動路
的朋友出來時,對他說道。
  小胖睜開一只眼,試圖擠出一絲笑容。「這個高壯的大聲公是誰啊?」他有氣無力的說:「
該不會是小皮聘吧﹗你的帽子尺寸變多大啦?」
  然後還有羅貝拉。當他們救她出來時,她看起來非常蒼老、瘦弱。她堅持要自己走出去,
當她倚著佛羅多,手中還拿著舊雨傘走出來時,竟然受到眾人熱烈的鼓掌歡迎。她相當的感動
,眼眶含淚的走出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受歡迎過。但她還是被羅索死亡的消息所擊垮了
,再也不願回到袋底洞。她把那裡還給佛羅多,回去硬瓶一帶和抱腹家人一起住。
  當這可憐的小老太婆第二年去世時(畢竟她已經一百歲了),佛羅多覺得非常驚訝和感動
:她把自己和羅索所有的遺產都交還給他,用來協助補償那些因此而流離失所的哈比人。就這
樣,人們心中的仇恨被撫平了。
  老威爾‧小腳被關在牢洞裡面的時間,比任何人都要久,雖然獄卒待他可能沒有像其他人
那麼壞,但他還是得吃很多東西才能再看起來有市長的威嚴。因此,佛羅多暫時同意擔任他的
副手,時間只到小腳先生恢複身材為止。在他擔任副市長期間脈一的改變,就是裁減警備隊員
,讓他們恢複之前的職務範圍和人數;至於驅趕剩下的盜匪的工作就交給梅裡和皮聘,他們也
很快把事情搞定了。南邊的無賴在聽說了臨水一戰的消息後,立刻逃之夭夭,不敢抵抗領主。
到了年底,少數倖存的人在森林中被包圍,投降的人都被趕出了邊界。
  在此同時,修復舊觀的工作也在加緊腳步進行,山姆也非常地忙碌。在有需要、心情不錯
的時候,哈比人可以像是蜜蜂一般的整日工作;現在,到處都有成千上百的自願者愿意貢獻一
己的力量,從小朋友到滿手老繭的老爹大媽都有。到冬季慶典之前,那些薩基的手下所興建的
磚造房屋就全被拆掉了,那些磚塊則是被用來修補地洞,讓它們變得更溫暖、更乾燥一些。那
些強盜所藏起來的啤酒、食物都被從谷倉、地洞和屋子裡面找了出來,這些東西在米丘窟和史
卡力的舊谷倉裡面還特別多,因此,這年的冬季慶典其實大家過得還算不錯。
  在拆除新磨坊之前,眾人在哈比屯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小山和袋底洞,將袋邊路
恢複舊觀。那些沙堆都被鏟平,改成了一個大的花園,山丘的南邊也挖了許多洞穴,旁邊則是
用磚塊支撐。老爹重新搬回了三號房,他經常在人前人後自言自語說:
  「這真是讓大家都倒楣的轉變,幸好一切都沒事了,反而還變得更好﹗」
  隨後,大夥還熱烈的討論了一下,這一排新房子應該叫什麼名字。有人提議戰鬥花園,或
是好地道。不過,在討論一陣之後,大夥還是同意用哈比人的慣例,將這邊命名為新邊路。只
有臨水路的人會開玩笑叫這邊為薩基掛點路。
  樹木是最嚴重的損失和破壞,因為在薩基的命令之下,這些樹在全夏爾都遭到毫無來由的
砍伐和破壞,山姆對此感到最為傷心,因為,這個傷口要花最久的時間才能治好。他想,這恐
怕得要等到他孫子的年代,才能讓夏爾恢復舊觀。
  突然間,有一天他想起了凱蘭崔爾的禮物,之前他都因為太過忙碌,而無暇思索之前冒險
的經歷。他拿出小盒子,讓冒險家們檢查(後來,全夏爾都這麼稱呼他們四人),並且詢問他
們的意見。
  「不知道你還在想什麼,」佛羅多說:「就直接打開吧﹗」
  裡面裝滿了灰色、細柔的粉塵,中間有一個種子,像是包著銀殼的堅果。「我要怎麼用這
個東西?」山姆問。
  「在有風的日子把它丟向空中,讓它發揮它的魔力﹗」皮聘說。
  「發揮魔力在誰身上?」山姆說。
  「先挑個地方作實驗,看看它會對那邊有什麼影響。」梅裡說。
  「我想女皇一定不喜歡我只把它留在自己的院子內,你們看看,現在有那麼多人受害了。
」山姆說。
  「山姆,用你的智慧和經驗來判斷吧,」佛羅多說:「然後利用這禮物來協助你的工作,
讓它變得更好。珍惜的使用它,它的量並不多,我猜一分一毫都是很珍貴的。」
  因此,山姆在許多特別美麗、或是為人懷念的大樹被砍倒之處又種下了樹苗,然後他將這
珍貴的粉塵在每株樹苗根部洒上一些。他在夏爾東奔西跑的忙碌,不過,即使他特別偏袒哈比
屯和臨水路一帶,也沒人忍心責怪他。最後,他發現還剩下一些粉塵,因此,他來到了分界石
的地方,這裡應該最接近夏爾的中心了,他將粉塵拋向空中,帶著他的祝福四散飛揚。那小小
的銀色種子則是種在原先生長著高大、美麗的宴會樹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最後它會長成什麼樣
子,一整個冬天,他都盡可能的耐心等候,強逼自己不要到處亂跑,打探是否有任何變化。
  春天的成果超乎他的想像,他的樹開始蓬勃生長,彷佛時光快速的流逝,想要把一年當二
十年來用。在宴會場的那塊空地上,一株美麗的小樹冒出頭來:它擁有銀色的樹皮,在春天綻
放出金黃的花朵,這真的是梅隆樹,它也成為鄰近一帶的奇景。在之後的日子裡,它越長越美
麗,四面八方的人們都不遠千裡而來欣賞它:這是山脈以西、大海以東唯一的一株梅隆樹,而
且也是生長得最好的一株。
  整體來說,一四二○年對夏爾是豐收的一年,不只風調雨順,還有更棒的:一種豐饒、生
長的氣氛,一種超越平常夏日的美麗光輝。那年出生了很多的小孩,而且每個都英俊、美麗而
強壯,大多數都擁有豐美的金色頭發,這之前在哈比人之間相當的少見。水果產量極豐,那年
的小孩幾乎都沐浴在草莓和乳酪之中,他們會坐在李子樹下狂吃,堆疊出石頭金字塔,然後他
們會繼續往下一棵樹前進。沒有人生病,每個人都快快樂樂,只有要割草的人有些抱怨而已。
  在南區的菸葉田又重新開始耕種,而所產的菸葉也醇厚得讓人驚訝,收割時,到處盛產的
玉米幾乎把谷倉給塞爆了。北區的釀酒業也成果豐碩,一四二○年份釀造的酒,甚至成了人們
評估好酒的基準。事實上,十年之後,如果有人來到此地的酒吧,經常會看見辛勤工作之後的
老爹們暢飲一大杯的麥酒,然後豪氣的說:「啊﹗這可真是二○年的好酒啊﹗」
  山姆一開始和佛羅多停留在卡頓家,但當新邊路蓋好之後,他和老爹一起搬了過去,除了
其他繁瑣的工作之外,他還負責清潔和修復袋底洞;不過,他也經常離開夏爾,去野外執行植
樹的工作。因此,三月初的那天他並不在家,也不知道佛羅多覺得身體不舒服。那個月的十三
號,農夫卡頓發現佛羅多躺在床上,他緊抓著胸前的一個白色寶石,似乎在半夢半醒之間。
  「它永遠消逝了,」他說:「一切都只剩下黑暗和空無。」
  但那症狀很快就過去了,當山姆在二十五號回來時,佛羅多已經恢複正常,不願意多談。
在此同時,袋底洞已經安置妥當,梅裡和皮聘從溪谷地把所有的舊家具都搬了回來,這裡很快
就恢複了舊觀。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佛羅多問道:「山姆,你什麼時候要和我一起搬進去?」
  山姆看起來有點尷尬。
  「如果你不想的話,暫時也不急,」佛羅多說:「但你知道老爹就在附近,寡婦倫波會好
好照顧他的。」
  「不是因為那個,佛羅多先生,」山姆說,他的臉脹得非常紅。
  「那到底是什麼?」
  「是小玫。小玫‧卡頓。」山姆說:「她似乎不太喜歡我東奔西跑,但由於我沒開口,她
也沒說什麼。我沒開口的原因是因為我還有工作要做,但是,我不久前開了口,她說:『好啦
,你都浪費一年了,幹嘛再等呢?』『浪費?』我說:『我可不這麼覺得。』不過,我還是懂
她的意思,我覺得很為難哪﹗」
  「我明白了,」佛羅多說:「你想要結婚,但是你又想要和我一起住在袋底洞?親愛的山
姆哪,這很簡單呀﹗趕快結婚,和小玫一起搬進來,你生多少孩子袋底洞都裝得下。」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山姆‧詹吉和小玫‧卡頓在一四二○年的春天結婚了(這年也因婚禮
超多而著名),他們一起搬進了袋底洞。山姆認為自己很幸運,但佛羅多覺得自己更幸運,因
為整個夏爾沒有人比他受到更周詳的照顧。當一切的復原工作都安排妥當、開始進行之後,他
開始靜靜的寫文章,整理一大堆的筆記。他在夏至時的嘉年華請辭了副市長的職務,可愛的小
腳市長又繼續主持了七年的宴會。
  梅裡和皮聘一起在溪谷地住了一段時間,雄鹿地和袋底洞之間的往來變得相當頻繁。這兩
名年輕的冒險家在夏爾因他們的歌聲、故事、華麗的服裝以及豐盛的宴會而大受歡迎。人們會
說他們很氣派,光是看著他們穿著盔甲和精光閃耀的盾牌騎馬、唱著遠方的歌謠,眾人就會覺
得十分的感動。雖然他們現在看起來又高大、又威嚴,但其實作風並沒有改變,只是他們話說
得更好聽、比以前變得更愉快。
  佛羅多和山姆則是恢復了原來的作息,只是,當有需要的時候,他們還是會披起長長的灰
斗篷,領間別著美麗的領針。佛羅多先生總是會在脖子上掛著一枚白寶石,他經常會無意識的
撥弄著它。
  一切都十分上軌道了,人們只覺得世局會越來越好,山姆依然不停的忙碌,滿心歡喜,過
著對哈比人來說再好不過的生活。對他來說,這一年完美無缺,只有主人的一些不安讓他有些
擔心。佛羅多幾乎已經退出了夏爾的一切公開活缺,山姆很難過的發現,他的主人在這個國度
中是如此的默默無聞。沒有多少人了解、或是想要知道他的冒險和成就;他們的崇拜和尊敬,
幾乎全獻給了梅裡雅達克先生和皮瑞格林先生以及(如果山姆知道的話)他自己。在這個秋天
,又有一些過去回憶中的陰影再度浮現。
  「佛羅多先生,怎麼搞的?」山姆問。
  「我受過傷,」他回答:「這傷口永遠不會真正痊愈。」
  他站起身,這感覺似乎已經過去了,第二天他又恢複了正常。稍後,山姆才想起來那是十
月六日,兩年前在風雲頂遇上黑暗魔爪的日子。
  時間繼續流逝,一四二一年到來。佛羅多在三月又再度身體不適,但他還是盡力不動聲色
,因為山姆有別的事情要煩心。山姆和小玫的第一個孩子在三月二十五日誕生了,這對山姆來
說是很重要的一天。
  「佛羅多先生,」他說:「我遇上麻煩了。小玫和我本來已經決定要叫他佛羅多,當然這
經過你的同意,可是,她不是男生,是個女生啊﹗看她好可愛,繼承了小玫的美麗,我真幸運
,但我們接下來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哈,山姆,」佛羅多說:「傳統也沒什麼不好的啊?你可以挑選像是玫瑰這類的花名。
夏爾的小女孩有半數以上幾乎都叫這類的名字,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
  「我想你說的對,佛羅多先生,」山姆說:「我在一路上聽過不少好聽的名字,但我想它
們都不太適合用在日常生活上。老爹常說:『短一點,這樣你用的時候就不需要再縮減了。』
不過,如果那是花的名字,我就不管長度了,那一定得是種漂亮的花才行。因為,您看,我覺
得她好可愛,將來一定會變得更美麗。」
  佛羅多沉思了片刻。「好吧,山姆,叫伊拉諾怎麼樣?就是陽星,你還記得嗎?那些開在
羅斯洛立安的小黃花?」
  「佛羅多先生,好棒啊﹗」山姆高興地說:「我就是想要這個﹗」
  小伊拉諾剛滿六個月,一四二一年也來到了秋天,佛羅多此時叫山姆走進他的書房。
  「這周四就是比爾博的生日了,山姆,」他說:「他就會超過老圖克啦,一百三十一歲﹗」
  「我相信他一定會的﹗」山姆說:「他可真是個厲害的老傢伙﹗」
  「好啦,山姆,」佛羅多說:「我想要請你去問問小玫,看看你可不可以暫時離開,和我
一起走。當然,現在你不能離開太久啦,」他若有所思的說。
  「是啊,佛羅多先生,真的不能很久。」
  「當然不行啦﹗別在意,你可以送我過去。告訴小玫你不會離開太久,最多十天,然後你
就會毫發無傷的回來。」
  「佛羅多先生,我真希望可以陪你一路走到瑞文戴爾,然後看看比爾博先生,」山姆說:「
但是,我又只想要待在夏爾,我好為難啊﹗」
  「可憐的山姆﹗我想以後都會這樣的,」佛羅多說:「不過你會熬過去的,你本來就很堅
強,這次也不會例外。」
  一兩天之後,佛羅多和山姆交接了他的文章和論述,並且將鑰匙交出來。其中有本大大的
紅皮書,裡面每一頁幾乎都寫滿了字。一開始有許多章節是由比爾博瘦削的字體寫的,但後面
大部分都是佛羅多穩定、流暢的字體。這分成好幾個章節,但第八十章還沒寫完,之後還有許
多的空白。標題頁上面寫了很多名字,但又一個接一個的被劃掉:
  我的日記。我的意外之旅。歷險歸來。在那之後。
  五個哈比人的冒險。戒指傳奇:由比爾博‧巴金斯研究和他朋友們所提供的資料匯整而成
。我們在魔戒聖戰中的角色。
  這裡,比爾博的字跡結束了,佛羅多接了下去––
  魔戒之王
  的敗亡
  以及
  王者之重臨
  (由哈比人們的角度觀察,是夏爾的比爾博和佛羅多的回憶錄,藉由朋友的補充和賢者的
說明而完備。)
  中間還包括了比爾博在瑞文戴爾所翻譯的歷史記載。
  「哇,你幾乎快寫完了,佛羅多先生﹗」山姆驚呼道:「我覺得你該把它留在身邊。」
  「我已經寫完了,山姆,」佛羅多說:「最後幾頁是留給你的。」
  九月二十一日,兩人一起出發,佛羅多騎著那匹從米那斯提力斯一路載他過來的小馬,現
在被取名為神行客,山姆則是騎著他最愛的比爾。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清晨,山姆並沒問他們要
去哪裡,他認為自己猜得到。
  他們走史塔克路越過山區,朝向林尾前進,他們讓小馬自在的走著,他們在綠丘鄉扎營過
夜。九月二十二日又緩緩的走向森林,等他們到達森林邊時,已經快下什了。
  「佛羅多先生,這不就是你當年躲黑騎士的那棵樹嗎?」山姆指著左邊。「這一切都好像
是一場夢一樣。」
  時間是傍晚,星斗在東方天空閃耀,他們越過那株倒下的橡樹,在兩旁夾道的榛樹之間緩
緩前進。山姆一言不發,回憶著過去,這時,他才意識到佛羅多正在低聲歌唱,吟頌著那古老
的健行歌,但歌詞不太一樣了:
  山轉路轉誰能料,
  未知小徑或密門,
  機緣巧合未得探,
  離世之日將到來,
  踏上西方隱匿路,
  月之西啊陽之東。
  彷佛為了回應他一般,從下面的小徑傳來了歌聲:
  啊﹗伊爾碧綠絲,姬爾松耐爾﹗silivren penna mriel o menel aglar elenath,姬爾松耐
  爾,啊﹗伊爾碧綠絲﹗
  我們依然記得,
  雖然在這遙遠的樹下
  那西方海面燦爛的星光。
  佛羅多和山姆停了下來,沉默地坐在陰影中,直到他們看見旅人接近所帶來的光線。
  那是吉爾多和許多美麗的精靈,讓山姆驚訝的是,愛隆和凱蘭崔爾也跟他們並肩共騎。愛
隆披著灰色的披風,前額戴著一枚星鑽,手中拿著銀色的豎琴;他的手中則是一枚鑲著藍色寶
石的黃金戒指,這是維雅,精靈三戒中力量最強的。凱蘭崔爾則是騎著白馬,全身白光閃耀,
像是滿月旁的雲朵一樣;她的手上戴著南雅,秘銀鑄造的戒身,鑲著一顆閃著寒光的鑽石。騎
著一匹小灰馬跟在後面,一直點頭打盹的竟是比爾博。
  愛隆優雅,但神色凝重的向他們問好,凱蘭崔爾對他們露出微笑。「好啦,山姆衛斯先生
,」她說:「我聽說,也看見你善用了我的禮物,夏爾應該像以前一樣受人祝福和喜愛了。」
山姆深深一鞠躬,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都忘記了女皇有多麼美麗。
  比爾博睜開眼,醒了過來。「你好,佛羅多﹗」他說:「我今天已經超越了老圖克啦﹗我
已經心滿意足了,我想我已經準備好踏上另一個旅程了。你要來嗎?」
  「是的,我要來,」佛羅多說:「兩代的魔戒持有者應該一起去才對。」
  「主人,你要去哪裡?」山姆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去港口哪,山姆,」佛羅多說。
  「那我就不能去了。」
  「是的,山姆,你的時間還沒到,最多只能陪我到灰港岸去,或許將來你的時機會到來。
山姆,別太傷心了,你不能夠總是分身乏術吧。你必須要做你自己,專注的扮演好自己許多許
多年。你還有很多要經歷、要享受、要去做的。」
  「可是,」山姆淚眼汪汪的說:「我以為,我以為在你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你也會在夏爾
好好的過上很多很多年。」
  「我以前也這樣以為,可是,山姆,我受的傷太重了,我試著拯救夏爾,它得救了,但我
沒有。山姆,事情經常是這樣的,當事情面臨危險時,必須要有人犧牲、有人放棄,其他人才
能繼續。你算是我的繼承人,我所有的東西全都移交給你;而且,你還有小玫、伊拉諾,還有
將來的小小佛羅多,和可愛的小小玫,和小梅裡、和小金毛、小皮聘,或許還有更多我無法預
見的。人們會需要你的雙手和你的智慧,你將會成為市長,想當多久都可以,你也會成為史上
最出名的園丁。你會從紅皮書裡面朗誦歷史,讓過去一個紀元的回憶不會消逝,人們會記得那
場危機,因而更愛、更珍惜這塊土地。這就足以讓你忙碌、滿足很久很久了,只要你的故事還
沒完結,你都可以過著這樣的生活。」
  「來吧,跟我來吧﹗」
  愛隆和凱蘭崔爾繼續前進,第三紀元已經結束了,魔戒的年代也過去了,屬於他們的故事
和歌謠也都該告一段落,他們和許多不願意再留在中土世界的高等精靈一起離開;在他們之中
滿心傷悲卻覺得十分幸運而不難過的是山姆、佛羅多和比爾博,精靈們很高興的迎接他們。
  雖然他們花了一整夜的時間穿越夏爾,但除了野外的動物之外根本沒人看見他們。有時,
黑暗中散步的人會看見樹下有陣閃光,或是西沉的月光下有著白光閃動。當他們離開夏爾,經
過白崗,越過遠崗,來到高塔處,看著遠方的大海。他們最後終於經過了米斯龍德,來到了隆
恩河出海口的灰港岸。
  當他們來到大門前時,造船者瑟丹出來歡迎他們。他十分的高大,擁有一把長長的美髯,
而且看起來十分蒼老,只有眼中閃爍著星辰的光芒。他看著眾人,彎腰鞠躬道:「一切都已經
準備好了﹗」
  瑟丹領著他們走進灰港岸,有一艘白色的船停在港口,船上有一名全身雪白的身影等待著
他們。當他轉過身,走向他們時,佛羅多才發現這是甘道夫,他的手上戴著第三戒––納雅,
上面的寶石紅得像火一樣。要離開這裡的人們都覺得很高興,因為甘道夫將會跟眾人一起出發。
  但山姆現在真的覺得很傷心了,因為,他開始想到,如果這道別讓他難過,孤單回家的旅
程將會更難忍受。正當他站在那邊,精靈們依序上船,準備出發時,梅裡和皮聘匆忙趕到,皮
聘淚眼婆娑的笑了。
  「佛羅多,你之前想要偷溜,可是失敗了,」他說:「這次你差點就成功了,但我們又逮
到了你。不過,這次可不是山姆出賣你,而是甘道夫啦﹗」
  「是的,」甘道夫說:「因為我覺得三個人一起回去,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要好。親愛
的朋友們,終於,在這海岸邊,我們在中土世界的緣分結束了。安心的走吧﹗我不會請你們強
顏歡笑,淚水並非是不好的東西。」
  佛羅多親吻了梅裡和皮聘,最後則是山姆,接著他也上了船。船帆揚起,海風吹拂,船緩
緩地離開港口,佛羅多所戴著的寶石發出閃光,就消失在迷霧中。這艘船航向大海,直往西方
前進––直到一個下雨的夜晚,佛羅多聞到了空氣中甜美的味道,以及海上傳來的歌聲。然後
,就如同他在龐巴迪爾的家中所做的夢一樣,灰色的雨幕被拉開,眼前出現了一個潔白的海岸
,一望無際的綠色大地和美麗的日出。
  對山姆來說,當他站在港口上的那個傍晚,他覺得相當難過。他只能看見灰色的海面上有
一個影子消失在西方,他站在那邊望著,直到深夜,只能聆聽著中土世界海浪拍打的聲音,這
聲音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梅裡和皮聘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的望著海面。
  最後,三人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緩緩踏上歸鄉之路。在他們接近夏爾之前,他們都沉默
不語,但都很感謝朋友能夠待在身邊。
  最後,他們越過小丘,踏上東路,梅裡和皮聘前往雄鹿地,這時他們已經開始唱起歌來。
山姆則是轉往臨水區,最後來到了小山旁,這時又正是傍晚。當他往前走的時候,他可以看見
屋內有著黃光和溫暖的火焰,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大家在等他回來。小玫拉他進去,讓他坐好
位子,把伊拉諾放到他腿上。
  他深吸一口氣。「我回來啦﹗」他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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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6 22: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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