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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薩克.阿西莫夫]短篇精選[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44:41     標題: [艾薩克.阿西莫夫]短篇精選[全文完]

艾薩克.阿西莫夫作品


火星方式
星光
最 後 的 問 題
如 魚 得 水
一隻下金蛋的鵝
在火星宇宙站
善良的「禿鷲」
世界上的所有煩惱
最後的答案
灶神星畔受困記
S的奇妙
訃   告
鏡   像
死   塵
終   夜
鑰  匙
職   業
捉 兔 記
誰是兇手
換個角度
法律之爭
人語石
不朽的詩人
百科全書學者
第一定律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46:02     標題: 火星方式

  
  太空船內,介於僅有的兩個房間的窄通道上,瑪利歐.艾斯特班.理奧茲就站在門口, 很不高興地看著泰德.隆正努力地調整影像控制板。隆先是順時針方向轉了轉,再往逆時針 方向試了一陣。但影像仍是模糊不清。
  理奧茲知道影像模糊的原因,他們已距地球太遠了,並且正面向著太陽的方向。不過他 認為隆應該不清楚這回事。理奧茲在門口站了會兒後,低頭側身擠入了門口,如同"啵"的 一聲地拔開瓶塞一般進來廚房。
  "接下來又是什麼了?"他問道。
  "我想我應該可以收到希爾德的演講。"隆說道。
  理奧茲將他的屁股靠在桌架上,從他頭上的架上拿起一瓶錐罐牛奶,並施壓讓瓶口自動 彈開。他輕輕地搖著瓶子好讓牛奶變得暖些。
  "為什麼?"他說著說著,將瓶立起並大聲地吸著牛奶。
  "我必需要聽。"
  "我認為你在浪費能源。"
  隆皺著眉抬頭說。"照慣例是允許自由使用個人影像機的。"
  "要有合理的理由。"理奧茲反駁。
  他們四目針鋒相對。理奧茲有著細長的身材,削瘦的臉頰,幾乎就是火星拾荒者的特有 典型外貌。"拾荒者"是出沒在地球與火星間的太空航道上的太空人。尖銳的淡藍色雙眼嵌 在褐色的臉上,穿著環有白色合成皮毛外翻領子的深色夾克。
  隆看來更蒼白與瘦小,有著"爬地蟲"的特徵,即使火星人之第二代的他不能稱為一個 真正的地球人。爬地蟲指的是對地球人的蔑稱。他的領子內翻,而散開著深褐色的頭髮。
  "你所謂的合理是什麼意思?"隆不愉快地問。
  理奧茲的薄唇拉得更薄了。"想想我們這趟都還沒賺回本錢,照這樣看來,任何的能源 流失都是不合理的。"
  隆說,"如果我們是在浪費錢的話,最好乾脆就回你的貿易站好了。反正這艘船是你管 的。"
  理奧茲摸摸他臉上的鬍渣,咕噥了幾句,然後轉身走向門口,他的柔軟厚重皮靴使他走 起來沒有聲響。他在門口停下來看到恆溫器,然後生氣的叫著。
  "我認為已經夠熱了,你自己以為你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40度還不是太過分吧。"
  "對你,或許是這樣。但這裡是太空,不是鐵礦坑的溫暖辦公室!"理奧茲立刻將恆溫 器調到最低。"太陽的熱度就已經夠了。"
  "廚房不會被陽光照到。"
  "熱會漸漸透進來,混帳。"
  理奧茲步出門口,隆一直盯著他好一會兒,然後繼續調他的影像。他沒想再去調恆溫 器。
  影像還是跳動得很嚴重,但勉強還能觀看。隆從牆上拉了張折疊椅來坐,引頸期待著正 式宣言的發佈。畫面上,一陣短暫的沉靜後,布幕分開了,燈光一照,鏡頭逐漸拉近那張熟 悉的蓄胡臉孔。
  即使因二千萬哩間的電子風暴所造成的收視雜音,演講者的聲音仍是令人印象深刻:
  "朋友們!我的地球同胞們…"
  理奧茲步進駕駛艙後,見到無線電訊號正在閃爍著。有那麼一會兒,他感到有點內咎而 手心冒汗,因為在理論上,當在值勤中時是不該任意地離開駕駛艙的,雖然所有的拾荒者都 沒有這麼做。然而,若他們認為這個空間應該是清淨的,而花個五分鐘跑去喝個咖啡,卻剛 好錯失"目標",這將會是拾荒者們最大的惡夢了。
  理奧茲打開了多頻掃瞄器。雖然他知道這也可以算是能源的浪費。除了在這條航道上其 它遠處太空船的回波外,太空是非常的清淨的。
  他拉起無線電通訊回路,禮查.史文森的金髮、長鼻影像出現在螢幕上。他是往火星方 面太空船的共同駕駛。
  "嘿,瑪利歐。"史文森問候。
  "嗨。有什麼新消息嗎?"
  他跟史文森的下句通話間有著一秒鐘的延遲,因為電磁波傳播速度並非無限快的關係。
  "我過了麻煩的一天。"
  "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找到了一個目標。"
  "那很好呀。"
  "當然了,如果我有把它給套上。"史文森陰沉沉地回答。
  "到底怎麼了?"
  "混帳東西,我航錯方向了!"
  理奧茲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幸災樂禍,他說:"你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這都是我的錯。麻煩是因為艙殼正離開黃道面。你能想像會有一個駕駛員無法放開固 有的追尋模式嗎?我當時怎會知道?我測出了艙殼的方向,並且假定它會順著一般的軌道去 行進,如果是你不會這樣嗎?於是在推測出了與它的交點,我就沿這條線航行。但五分鐘後 卻發現居然跟它愈離愈遠,偵測雷達的漸弱回聲發著可怖的聲響。然後我乾脆順著它投射的 軌道去追,不過一切都太晚了。"
  "還有其他的傢伙去追嗎?"
  "沒有。它是離開黃道面,而且永遠會朝這個方向飄下去。但這還不是令我最厭煩的, 因那只不過是個內殼罷了。不過我實在很不想告訴你,我到底在加速時浪費了多少噸的推進 料而徒勞地返回太空站。你或許該聽聽卡奴特是怎樣刮了我一頓。"
  卡奴特是史文森的哥哥跟夥伴。
  "氣瘋了?"理奧茲說道。
  "氣瘋了?他恨不得要殺了我!你知道我們已經出航五個月卻卡在這裡。"
  "我知道。"
  "那你們的情形如何,瑪利歐?"
  理奧茲啐了一聲。"也就是這麼多了。近兩周來收了兩個艙殼,不過我每追一個都要費 六個小時的工夫。"
  "弄到大的嗎?"
  "少開玩笑了。降落弗伯斯後我才能去秤看看多重。這是我所經歷最糟的一趟。"
  "你這趟還要待多久?"
  "對我而言,我們明天就可以結束了。我們也不過出來兩個月,但我卻受夠了隆。"
  由於電磁延遲對話停頓了一會兒。
  史文森說:"他怎麼了?我是指,隆他這個人。"
  理奧茲向身後看了一眼,他可以聽到從廚房傳來小小的影像雜音。"我就是拿他沒辦 法。他從這次航行一開始就問了一個星期的話:『理奧茲,你為什麼要當拾荒者?』我盯了 他一眼說:『為了討生活。你在想什麼?』我的意思是,這算哪門子愚蠢問題呀?為什麼有 人是拾荒者?
  "不過,他對我說:『不是這樣子的,瑪利歐。』你聽他告訴我:『你之所以是拾荒者 是因為這是火星人方式的一部分。』"
  史文森說:"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理奧茲聳聳肩。"我沒想去問他。現在他正坐在那兒,聽著從地球來的超微波傳送。他 在聽一個叫希爾德的爬地蟲的演講。"
  "希爾德?一個爬地蟲的政治人物,一個議員還是什麼的,是嗎?"
  "沒錯,至少我以為是這樣。隆一直都在做這方面的事情。他帶了大約十五磅的書上 來,都是有關地球的。你知道的,幾乎是極限的載重了。"
  "呃,他還是你的夥伴。說到夥伴,我想我該回去工作了。如果我再弄丟了一個目標, 這裡就會發生一起謀殺案了。"
  說著他就結束通話,而理奧茲身子往後一靠。他看著脈波掃瞄器上的平坦綠線,然後再 試了一下多頻掃瞄器。太空還是十分清淨。
  他感覺好一點了。如果你身邊的拾荒者一個接著一個收進了艙殼;如果除了你以外所有 人都將名字焊在艙殼上,那麼你就只有詛咒的分了。接著呢,他要設法壓抑厭惡跟隆繼續工 作。
  跟隆組合是件錯誤的事情,和新手在一起總是錯誤的。他們認為他們要的是對話,特別 是隆,有著自己對火星的一套理論,而且認為火星是人類進步之偉大的新角色。這就是他們 所說的--人類的進步:火星方式;創造性的新生代。但理奧茲不要談論這些,他要的是一 個"目標",一個可以屬於他自己的艙殼。
  不過實際上他也別無選擇。隆是火星礦業上優秀與知名的高薪礦業工程師。他是桑柯夫 主委的朋友,並且也出過一兩次拾荒的任務。在他還沒有嘗試前,你無法斷然拒絕一個人, 既使看來是多麼地滑稽。為什麼這樣一個有舒適工作與高所得的礦業工程師,會想要在太空 遊蕩呢?
  理奧茲從未過問隆這個問題。拾荒夥伴被迫太親近,反而引不起任何的好奇感,或說是 出於安全感。但是隆卻談得太多,所以他也等於回答過這個問題。
  "我必需要到這裡來,瑪利歐。"他談到。"火星的未來不在於礦產,是在太空。"
  理奧茲曾想過有沒有可能只有自己一人出勤。每個人都說不可能。即使排除一個人必需 要睡眠或是做些私人雜務的情況外,眾所皆知,就算是短時間內,在太空中單獨一人將造成 情緒上無法忍受的沮喪。
  而伴隨一位夥伴使得六個月的旅程可能成行。一批固定的船員當然更好,但沒有拾荒者 能在一趟任務裡付得起這種費用,推進料是最主要的開銷!
  就算兩個人都覺得太空不好玩。通常你要在每趟旅程換個夥伴,然後你可以找跟某人搭 檔得久一點。看看禮查和卡奴特的例子,因為是兄弟,所以在每五到六次旅行就會搭配在一 起。每次當他們又成為搭檔,經一周後就是火氣上升,互相敵對了。
  好啦,現在太空清淨了。如果理奧茲回廚房跟隆拌個嘴,他會覺得好過些。他也可以就 此顯示他是個太空老手,能夠隨時處理太空的突來狀況。
  他站起來,走了三步,到了連接這兩個房間的短窄的走廊上。
  理奧茲再度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隆還是專注在那斑駁的螢幕上。
  理奧茲很不高興的說:"我剛把恆溫器調高了。如果我們兩人共用就不算太浪費了。"
  隆點了點頭。"如果你喜歡的話。"
  理奧茲有點遲疑地向前進了一步。太空很清淨,所以管它的雷達跟掃頻器的綠線。他說 道,"那個爬地蟲都在說些什麼?"
  "大部分是有關太空旅行的歷史。雖然是老生常談了,但他表達得不錯。他用了彩色動 畫、照片、老紀錄片跟其他一堆輔助的設備。"
  當隆在解釋時,螢幕上的那個蓄胡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太空船的側面圖。紅點標 著彩圖上太空船的各個部分,希爾德的聲音再度出現。他介紹著太空船的貯藏室、質子微反 應堆、類神經機械電路……
  接著希爾德重現於螢幕前。"但這只是太空船的艙頭而已。是什麼推動了它?什麼力量 讓它脫離地球?"
  每個人都知道答案,不過希爾德的演講有著一股魅力,使得太空船的推進似乎成了不為 人知秘密一般。即使理奧茲也感到某些懸疑,雖然他生活中的大半都花在太空旅行上。
  希爾德繼續說道:"科學家用幾個不同的名詞,有人稱它為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定律,有 人稱之為牛頓第三定律,還有人稱之為角動量守恆。但實際上不需要管這些名詞,我們可以 用我們的常識。當我們游泳時,我們將水往後撥就能前進。當我們走路時,腳向地面推就能 前進。當我們駕著旋轉飛機,我們將空氣往後推也就可以向前飛行。
  "除非有東西向後推,就無法向前移動。這就是一則古老的規律:『你不能無中生 有。』
  "現在想像飛離地球的上萬頓的太空船。要能升起,就要有東西向下移動。因為太空船 非常重,就要有相當大量的物質向下移動。事實上,沒有太空船能有如此巨大的空間來容納 這些物質。我們需要有種特別的設計來推動它。"
  希爾德再次消失而太空船的圖片又出現。太空船漸漸縮小而有個截狀錐體從後浮現。圖 片上打出了幾個淡褐色的字:被拋出的物質。
  "但是現在,"希爾德道,"太空船的總重是有增無減。你就必需要有更愈來愈大的推 力了。"
  太空船縮得更小,而另一個大的船殼出現,而後又是一個更大的船殼加入了畫面。船身 平移,艙頭在螢幕上形成了一個閃亮的紅點。
  理奧茲說:"白癡,在教幼稚園呀。"
  "至少對他的聽眾來講不是這樣子,瑪利歐,"隆回答。"地球不是火星。在地球還有 十億以上的人沒有真正見過太空船;也不知道太空船的基本知識。"
  希爾德又說:"當這個最大的船殼的物質用完後,這船殼就會分離,然後拋離船身。"
  畫面上最大的船殼鬆開,然後游出螢幕範圍。
  "接著第二個船殼也是這樣,"希爾德道,"然後,如果是長途旅行,最後一個也發射 出去了。"
  太空船隻剩下一個紅點,消失在太空中,而三個船殼飄浮移動著。
  希爾德說:"這些艙殼代表著十萬噸的鎢、錳、鋁和鋼。他們從此就永遠自地球消失 了。而拾荒者環繞著火星,在航道上等待著,等著把這些拋出的艙殼網著然後作上標記,帶 回火星去。而百分之一的利益也沒給地球。他們這是野蠻的行為,捕來的艙殼就屬於發現的 那艘船所有。
  理奧茲說道,"我們是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探索。如果我們不去撿拾它,那也沒人會去這 麼做。地球又有什麼損失可言?"
  "你要知道,"隆說道,"他不過是在說從地球上流出的,卻給了火星、金星和月球罷 了。這也算是一種損失吧。"
  "他們也有得到報償。我們的鐵礦產量是年年增加的。"
  "但大部分還是用在火星上。如果你相信他顯示的,地球已經投資了二千億元在火星開 發上,卻只有五十億元的鐵礦獲利。而對月球投資五千億元,回收了不過二百五十億元價值 的錳、鈦、跟各類的輕金屬。對金星則是花了五十億元卻毫無所獲。這就是地球上納稅者真 正關心的--稅金外流,毫無收入。"
  當他說著說著,螢幕出現了火星航道上拾荒者的圖片;乘著猙獰太空船的短小精悍家 伙,套著翻轉的空殼,把它給拉進來,然後在上面標上"火星財產"的字樣,丟到弗伯斯上 去秤重。
  又是希爾德的聲音:"他們告訴我們說最後會將這些花費都回報給我們。最後!我們不 知道何時那天才會來臨。一百年後?一千年後?一萬年後?"最後"是吧,讓我們假定真有 這麼一天會還給我們那些金屬。有這麼一天他們能自己種出自己的食物,使用他們自己的能 源,而且能獨立生存下去。
  "不過有一項是他們永遠還不了的,即使上億年後。那就是水!
  "火星只有一點點的水,因為它太小了。水星沒有水,因為它太熱了。月球也沒有,因 為它又小又熱。所以地球不僅要供應太空人的飲用和清潔用水,他們的工廠,以及他們所宣 稱正在設立的水耕植物廠--另外還有百萬噸拋棄掉的水。
  "太空船用的是什麼推進力?他們向前加速時所丟掉的是什麼物質?曾經是用爆發時所 產生的氣體,但那實在過於昂貴。後來質子微反應堆發明了--一種便宜的能量源,可以在 高壓時將任何液體加熱成氣態。什麼是最便宜且最豐富的液體?當然了,就是水。
  "每當一艘太空船要離開地球時要攜帶一百萬噸的水--注意,不是磅,是噸。就只是 為了在太空中加速或是減速。
  "我們的祖先們瘋狂、任意地燃燒地球上的石油。他們不顧一切地破壞了煤層。我們就 此而輕蔑且責備他們,但至少有一項是好的--他們認為需求持續增加,替代品將會被發 現。然而他們是正確的。我們現在有浮游生物農場跟質子微反應堆。
  "但是卻沒有任何東西能取代水。沒有!將來也不可能有。而當以後我們的子孫見到我 們在地球上所自己造成的沙漠,他們會怎麼想?當乾旱發生且一直擴展……"
  隆向前關掉影像機。他說:"真令我覺得奇怪。這個過慮的混帳白癡--到底怎麼 了?"
  理奧茲很不愉快地站起來。"我該去看著雷達了。"
  "去它的雷達。"隆也站起隨著理奧茲走狹窄的走廊,然後站在駕駛艙內。"假如希爾 德真的要解決,假如他有勇氣去面對真正的問題--哇!"
  他也看到了。雷達顯示是A級,嗶嗶聲響發得就像是獵犬正在追逐它的機械野兔。
  理奧茲一直喋喋不休念著:"太空明明就很清淨,我說過的,很乾淨。看在火星的面子 上,泰德,不要杵在那裡。看看你有沒有辦法用可視範圍將它標定。"
  由近廿年的拾荒者經驗,理奧茲很熟練的動作著。他們有兩分鐘的距離。然而,想起史 文森剛剛的體驗,他量了一下傾斜角度以及徑向速度。
  他向隆吼著:"徑度1.76。你絕不能搞丟,老兄。"
  隆屏住呼吸調整游標。"離太陽只有半個徑度,它只有新月光照的狀態。"
  他盡可能地增加放大倍率,看著它從一個小光點,逐漸顯現出它自己的形狀。
  "我現在就要開始了,"理奧茲道。"我們不能再拖時間。"
  "我抓到了。我抓到了。"雖然放大倍率還沒能顯現出它的完整形狀,但隆已經可以看 出那個閃滅的光點,隨它的自旋而照過艙殼的各個截面。
  "繼續。"
  從噴射口射出的物質,經遠處的陽光一照,使得在太空船行經過的軌跡上留下了閃亮霧 狀的顆粒。靠著數次的修正,太空船朝向與艙殼正交的方向前進。
  "目標就像彗星一樣向遠日點行進!"理奧茲吼道。"那該死的爬地飛行員故意的。我 發誓會去找他們……"
  他一邊咒罵一邊粗暴地踩著踏板,使得椅子座墊一直往後移動,擠得隆快無法抓著護 欄。
  "當心點。"他拜託理奧茲。
  但理奧茲還是只專心在雷達上。"如果你抓不住的話,老兄,回火星去吧!"噴射物持 續地拋向船後發光。
  通訊無線電突然響起。隆設法擠身向前去調整好頻道。而螢幕上出現的是盯著他們的史 文森。
  史文森叫道:"你們這群該死的傢伙要到哪裡?你們再十分鐘後就會進入我的區域 了。"
  理奧茲說:"我正在追一個艙殼。"
  "在我的管區?"
  "那是從我這裡抓到的,反正以你現在的位置也追不到。關掉通訊,泰德。"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46:41

  太空船隆隆地疾駛過太空,然而這隆隆巨響只有在船艙內才聽得到。理奧茲關掉引擎使 得隆的身子向前傾倒。突如其來的寧靜,卻讓耳鳴的聲音大過方纔的噪音。
  理奧茲道:"好了,讓我看一下影像。"
  他們同時瞧著。船殼是個完整的截圓錐形,緩緩地旋轉飄過眾星之間。
  "真的是A級艙殼,太好了。"理奧茲很滿意。他想,一個巨型艙殼,這會讓其他人臉 色發黑。"
  隆說:"掃瞄器又測到了另一物體。我想應該是史文森來找我們了。"
  理奧茲看都不看。"他們抓不到我們的。"
  艙殼愈來愈大了,佈滿了整個螢幕。
  理奧茲握著射網操縱桿,作了些小角度微調,設定了張網配置。他用力一拉,快速地放 開。
  有那麼一會兒,沒什麼事發生。然後在螢幕上,出現了射出了蛇行般的金屬繩纜。繩纜 接觸到目標,不過並沒有像蜘蛛網般攫著。千噸的艙殼仍是照它的旋轉動量移動。繩纜所作 的只是用強大磁場將它給減速。
  一條又一條繩纜射出,理奧茲似乎忘了能源的浪費問題。
  "我一定要抓到!看在火星的面子上,我一定要抓到!"
  用了五六條繩纜,他總算停止了。艙殼的轉動能量轉換成熱量,從他們船內的偵測表可 以測到愈來愈強的熱輻射。
  隆說:"你要我出去將它鉻上我們的記號嗎?"
  "幫我整裝。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你可以不去,因為這是在我輪值時的責任。"
  "我並不介意。"
  隆爬進了他的太空衣,走出艙門口。這的確是在這場遊戲中最新奇有趣的事了,他算算 這是第五次穿著太空裝到太空中來了。
  他沿著最近的一條繩纜,一手接著一手攀爬過去,透過他的手套感到網纜隨著他的行進 而振動。
  他將他們的編號燒在艙殼的光滑金屬面上。在太空中,鋼鐵表面一點都不會被氧化變 質。它只是被熔掉與蒸發,被能量束給燒成灰色的顆粒表面。
  隆游回太空船。
  一當進入船內,頭盔馬上凝結出白色厚厚的霧。他脫下了頭盔。
  他首先聽到的是史文森的從通訊無線電,傳來的狂怒聲音:"…直接向委員會告發。他 媽的,你不遵守規矩!"
  理奧茲向後一躺,一點也不惱的模樣。"聽好,它首先在我的區域出現,我是第一個發 現的,然後才追著它到你的區域來了。你也沒辦法在你的區域內抓到。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回來了,隆?"
  他關掉了通訊。
  通訊信號仍在作響,使得他有點光火,不過還是不理它。
  "他要去向委員會報告?"隆問道。
  "別理他。他不過是出於無聊罷了,而且也不會真的有這個意思。至於你覺得我們的那 只獵物如何呀?"
  "非常好。"
  "非常好?簡直棒極了!等一下,我要做個回轉。"
  側面的噴射器噴了一些氣體,然後太空船身就繞著艙殼慢慢的旋轉。艙殼被他們拖著行 駛。再過三十分鐘,他們就可以結束了。隆查了埃弗梅理斯表,標出了戴摩斯衛星的位置。
  經過精密計算,金屬繩纜釋放了它的磁場,然後將艙殼朝切線軌道拋出。過個一兩天, 艙殼就會到火星衛星上的艙殼儲存場去處理。
  理奧茲看著它漸飄漸遠,他感覺好極了。轉向隆說:"這是我過得最好的一天。"
  "那麼關於希爾德的演講呢?"隆問。
  "誰?什麼事?噢,那個呀。聽著,如果我沒事就去煩惱那些該死的爬地蟲怎麼說,我 都不用睡覺了。忘了吧。"
  "我不認為我們可以忘掉這回事。"
  "你這神經病。不要煩我好嗎?去好好睡一覺吧。"
  泰德.隆心情輕鬆地望著寬廣的主要大道。雖然火星主任委員宣佈拾荒行動暫緩,所有 太空船被迫返港已有兩個月了,但是那些回憶仍然使隆感到非常愉快。而作出暫緩決定的部 分原因應該是地球對水源輸出配給的問題上,不過隆的臉上並未顯出不滿之意。
  大道的天光板,用著亮藍色的塗料,或許是在給人一種以前地球天空的印象吧,泰德並 不十分確定。從窗口透出來的光,照耀著四周的牆壁。
  在嘈雜的交通與來來往往的行人腳步聲後,他可以聽到穿鑿火星地殼新坑道的間歇炸裂 聲。他的一生中都伴隨這種炸裂聲響。在出生的時候,他現在所走的馬路還是個大岩塊。城 市從以前就一直成長,而且將持續發展下去--如果地球願意支持的話。
  他在一個街角轉彎,到了一條比較小且昏暗的街上,每家店面購物窗裡一排排的燈光, 彷彿在指示著往公寓的路。購物的人以及車輛,都讓路給在慢跑的人,以及那些逃避母親晚 餐召喚的小孩子。
  後來想到,隆差點忘了社交禮儀,於是回頭走向街角的水源供應店。
  他遞出了水壺說,"裝滿。"
  肥胖的店主旋開了壺口,瞇眼望了壺口。他搖晃了一下,"剩下不多羅。"堆著笑容說 道。
  "嗯。"隆同意地應著。
  店主握著壺頸,小心地將注水管口對準後把水注入,水標振蕩上升。最後他旋緊壺蓋還 給他。
  隆付款取回水壺,滿意地感到其重量,掛回他的腰上。通常去拜訪別人家庭時都要將水 壺給裝滿。雖然現在的年輕小夥子不盡然理會這套,但這例外還是不多見的。
  他走進了第廿七街,爬了一小段階梯,正準備按下電鈴時卻停住了。
  房裡面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其中一個是有點尖銳的女人聲音:"對你跟你的那群拾荒者同伴們當然是無所謂,不是 嗎?我還真該謝謝你一年之中有兩個月待在家裡。噢,其實應該只陪我一兩天就足夠了,然 後再去做你的拾荒工作。"
  "我現在會待在家裡較久一些了,"另一是男人的聲音。"而這是工作啊。看在火星的 份上,放過我吧,朵拉。他們就快到了。"
  隆決定在外面再等會兒。讓他們有個將話題帶到緩和點的機會。
  "我管他們要不要來?"朵拉反駁。"就讓他們聽到又怎樣?我還要讓火星主委將這暫 緩令永遠的執行下去。你聽到沒有?"
  "那麼我們將如何過活?"男人提高了音量。"你告訴我呀。"
  "我當然可以告訴你。你可以在火星上找份合適的,受人尊敬的工作,就像其他的人一 樣。我是這棟公寓中唯一的一個拾荒者寡婦。我就是一個寡婦。我還比真正的寡婦更糟,因 為我如果真的是寡婦,我至少還可以去嫁給別人。你說話呀?"
  "我沒什麼好說了。"
  "哦,我知道你心裡想說什麼。現在你聽好,狄克.史文森--"
  "我只能說,"史文森大吼,"為什麼拾荒者通常都不結婚了。"
  "你早就不該了。我已經受不了每個鄰居都同情我、對我裝著副笑臉、然後問我說你何 時會回來。這裡其他人是礦業工程師、管理人員、以及隧道工人。至少隧道工人的妻子還有 像樣的家庭生活,她們的小孩也不會像是在浪人似的環境中長大。彼得也會有個父親……"
  似乎另一個房間傳來個細微的童聲。"媽,什麼是浪人?"
  朵拉提高著嗓門,"彼得!你專心去做你的作業。"
  史文森輕聲道,"在小孩面前我們這樣子爭吵不太好,將來他心中對我會留下一些不好 的影響。"
  "好好待在家裡然後教他功課,才是好的影響。"
  彼得的聲音又響起。"媽,我長大後也要當一個太空拾荒者。"
  接著是一陣慌張的腳步聲。"媽!媽!放開我的耳朵!我又沒做什麼壞事?"急促的呼 吸後是一片沉靜。
  隆抓著這個機會。他用力的按下電鈴。
  史文森打開了門,雙手理了理頭髮。"嗨,泰德,"語氣和緩地向他招呼。然後大叫, "朵拉,泰德來了。瑪利歐呢,泰德?"
  隆回答,"他一會兒就來了。"
  朵拉是個嬌小、黝黑、高鼻的婦人,褐色頭髮從她的額頭垂下。她正匆匆地從隔壁房裡 走出來。
  "嗨,泰德。你吃飽了嗎?"
  "吃飽了,謝謝你。我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一點也不,我們幾年前就完事了。來杯咖啡嗎?"
  "最好不過了。"泰德解開他的水壺遞給他們。
  "噢,你太客氣了。我們有足夠的水。"
  "這事我堅持。"
  "好吧,那就--"
  她回到了廚房,從閣上的門縫邊,隆瞥見了他們的盤子放在〞潔碗機〞裡。號稱是"超 省水的自動洗碗機,在一瞬間就能吸收油漬跟污垢。一盎司的水最多可清洗八平方尺的碗盤 面積,讓你的碗盤潔白乾淨,而且不浪費任何一滴水……"
  潔碗機回轉的嗡嗡聲,將隆的心帶入了那段演講的回憶裡。他說道,"彼得還好吧?"
  "很好,很好。那個孩子現在升上四年級了。你知道我並不常能見到他。老兄,我上次 回來時他對我說……"
  這些對談保持了一會兒,而且鬱悶的父母一提起小孩子的事情,心情就隨之開朗起來 了。
  門鈴信號一響,瑪利歐進來了,不過卻是皺眉含怒的臉孔。
  史文森很快地走向他。"聽好,不要再談論捉補艙殼的事了。朵拉還記得上次你跑到我 的管區弄到一個A級艙殼的事,而且她對此還耿耿於懷。"
  "誰要跟你談那件事?"理奧茲脫下毛皮夾克,將它丟到椅背上然後坐下。
  朵拉推門走出來,看到新來的客人,堆出一臉微笑,"嗨,瑪利歐,你也要來杯咖啡 嗎?"
  "好啊。"他說道,並自動地摸摸他的水壺。
  "用我帶來的水吧,朵拉,"隆說著,"算他欠我的。"
  "好吧。"理奧茲回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隆問道。
  理奧茲沈重地說道,"說吧,說你告訴我的那一套。一年前當希爾德的演講時,你告訴 我的。說吧。"
  隆聳聳肩。
  理奧茲說道,"他們設定了配額。十五分鐘前他們做的決定。"
  "呃?"
  "一趟行程分配五萬噸的水。"
  "什麼?"史文森大吼,"你根本無法用五萬噸離開火星!"
  "這就是結論。簡直是故意找碴,以後沒有拾荒工作了。"
  朵拉端著咖啡走出來,然後將杯子擺好在每人面前。
  "剛剛說什麼沒有拾荒工作?"她用力地坐下而史文森則無力地看著。
  "這是說,"隆說道,"他們限制我們在五萬噸的推進料用水,也就是意謂著我們不可 能再出航了。"
  "噢,那有什麼大不了的。"朵拉輕啜了一口咖啡且快樂的笑著。"如果你們需要我的 意見呢,我覺得這是件好事。現在正是各位拾荒者能在火星上找份安定的工作。我說真的, 以後總算不用再往太空中到處跑了……"
  "拜託,朵拉。"史文森說著。
  理奧茲不耐地嗤鼻一聲。
  朵拉提了提眉毛,"我只不過是表示我的意見。"
  隆說道,"請直說無妨。但是我想說一些話,五萬噸只不過是末節。我們知道地球-- 或者保守說是希爾德一黨--以水資源運動來獲得政治利益,所以我們處於很糟的狀況。我 們要不就用什麼方法,要不就大家一起結束了,是嗎?"
  "是呀。"史文森回答。
  "但問題是如何去做,是嗎?"
  "如果只是去取水的話,"理奧茲突然插入說,"你們知道只有一種方法了。如果爬地 蟲不給我們水的話,那我們就自己拿。並不是因為他們的父親和祖父沒種離開他們的行星, 水就屬於他們的。水是屬於各處的人們的,水也是我們的。我們有權利取用。"
  "那你怎麼去取水呢?"隆問道。
  "簡單!地球上有一大片海洋的水。他們不可能每平方哩設個警哨。只要我們想要,我 們可以在黑暗半球降落,裝滿我們的水艙,然後揚長而去。他們如何阻止我們?"
  "有六七種方法,瑪利歐。你在太空中如何去標定十萬哩遠的艙殼呢?只不過在太空中 一個薄薄的金屬殼?怎麼辦到的?用雷達。你以為地球上沒有雷達嗎?你以為當地球注意到 我們想要盜水時,他們不會設立雷達網來偵測降落的太空船嗎?"
  朵拉輕蔑地打斷談話,"我告訴你,理奧茲。我的丈夫不會為了維持拾荒而跟你去盜水 的。"
  "不只是拾荒,"理奧茲說,"下次他們要限制其他東西了。我們現在就要阻止他 們。"
  "不過我們也不需要他們的水,"朵拉說道,"我們這裡不是月球或金星。我們從極地 冰帽獲得我們所需要的用水。這棟公寓每間都有水龍頭,而且這一區的公寓也都有。"
  隆說道,"家庭用水只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礦場需要用水,而且我們的水耕食物水槽 該怎麼辦?"
  "沒錯,"史文森附和"水耕食物水槽怎麼辦,朵拉?那要用大量的水,而現在正是我 們準備要自己耕種新鮮食物,而不是再靠地球運來那討厭的濃縮食品了。"
  "你聽聽他說什麼。"朵拉語中帶刺。"你知道什麼叫新鮮食物?你又沒吃過。"
  "我比你想像的吃得更多。你還記得我上次帶給你的胡蘿蔔嗎?"
  "噢,那是多麼的可口羅?如果你問我,我寧可選擇原質肉類,而且比較營養。那也只 不過是現在流行新鮮蔬果,因為他們對水耕食物提高稅率。而且,那些玩意最後還是會消失 的。"
  隆說道,"我不這麼認為。至少,不是因它自身的緣故。希爾德可能會是下屆的環輿總 裁,而事情會變得更糟。如果他們也縮減了食物的運送,那麼……"
  "那麼,"理奧茲大聲說道,"我們要怎麼辦?我還是認為去搶吧!自己去搶水過來就 是了!"
  "我還是跟你說不能這樣做,瑪利歐。你看不出來你的建議也是地球的方式,地球人的 方式?你還是要維持火星連往地球的臍帶。你不能看出火星的方式嗎?"
  "不能,我沒辦法。你告訴我吧。"
  "我會的,如果你願意聽的話。當我們談到太陽系時,想到的是什麼?水星、金星、地 球、月球、火星、弗伯斯以及戴摩斯。就是這些--七個星體而已。但這還不代表著太陽系 的百分之一。我們火星正在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邊緣。在這之外,更遠離太陽的地方,還有 無法想像的豐富水源。"
  其他人都盯著他。
  史文森很不確定地說,"你是指木星和土星上的冰層嗎?"
  "並不需特別指明,但你必需承認,那裡的確有水。一千哩厚的水是很大的水量。"
  "但是那都被一層氨…或是其他什麼東西給履蓋住了,不是嗎?"史文森問道,"而 且,我們無法在主行星上登陸。"
  "我知道,"隆回答,"但我還沒說這就是答案。外面不只是有主行星而已。小行星和 衛星如何?維絲塔是個外徑二百哩的小行星,而且有大塊的冰塊。土星的一個月亮幾乎都是 冰,那又如何呢?"
  理奧茲說道,"你有沒有在太空待過,泰德?"
  "你知道我有。為什麼這樣問?"
  "當然,我知道,但是你講話還是跟爬地蟲一樣。你有沒有考慮過距離的問題?火星到 最近的小行星帶平均相距一億二千萬哩。那是金星-火星跳躍距離的兩倍,你也知道沒有金 -火航道是作一次跳躍飛行的。大家通常是在地球或月球暫停一下。另外,老兄,你以為人 能在太空中待多久?"
  "我不知道。你的極限是多久?"
  "你知道極限的。你不需要問我,是六個月。這是手冊上的資料。六個月後,如果你還 待在太空中,你將成為精神病患者。對吧,狄克?"
  史文森點點頭。
  "而且這還只是到小行星帶,"理奧茲繼續道,"從火星到木星要三億三千萬哩,到土 星是七億哩。怎麼有人能航行到這種距離?假設你能用標準速度,甚至,你能以每小時二百 公里的速度,那麼你要花--讓我們算算看,加上加速與減速所耗的時間--大概到木星要 六到七個月,而土星要將近一年。當然啦,理論上你可以將速度拉到每小時一百萬哩,但是 你從哪裡弄到這麼多水來推進?"
  "哇噢,"一個小小的聲音從張有黑黑鼻子與圓圓眼睛的臉裡發出,"土星呀!"
  朵拉回轉她的椅子,"彼得,立刻回你的房去!"
  "噢,媽!"
  "別跟我撒嬌。"她站了起來,然後彼得就溜回去了。
  史文森說道,"嗯,朵拉,你為什麼不去陪他一會兒呢?如果有人在這邊講話,他就很 不容易專心作功課的。"
  朵拉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就是要待在這裡直到瞭解泰德.隆在想些什麼。我可以告訴 你我並不喜歡你所說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47:57

  史文森緊張地說,"呃,別管木星或土星了。我知道泰德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關於維絲 塔的主意還不錯。我們可以在十到十二個星期內到那達。外徑兩百哩,那有四百萬立方哩的 冰塊哩!"
  "那又怎樣?"理奧茲說,"我們如何處理維絲塔?開採冰塊?架設採礦機械?嘿,你 知道這要花多久的時間。"
  "我講的是土星,不是維絲塔。"隆說道。
  理奧茲轉頭向無人的地方抱怨,"我告訴他有七億哩,他竟然還是一直講個不停。"
  "好吧,"隆說道,"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從哪裡知道我們只能在太空中待六個月,理奧 茲?"
  "這是常識,白癡!"
  "因為這是在〞太空航行手冊〞中所寫的。而那是從地球上的飛行員跟太空人的實驗 中,由地球上的科學家所編輯出來的資料。你還是用地球的方式思考,你能不能用火星方式 來想想看。"
  "火星方式可以說是火星人的,但他終究還是人類。"
  "你怎麼如此的盲目?你曾有多少次跟你的夥伴在太空中連續待得超過六個月?"
  理奧茲回答,"那是不一樣的。"
  "因為你是個火星人?因為你是個專業的拾荒者?"
  "不,因為我們不是作長途旅行。只要我們想要,可以馬上回到火星。"
  "但是你並不想要,這就是我的重點。他們地球人的大型太空船裡有許多膠卷書藉,十 五個船員加上旅客。然而,他們也最多也只能待上六個月。火星拾荒者們只有一艘兩個房間 的太空船,再加上一名夥伴,但是我們卻可以留在太空中停留六個月以上。"
  朵拉說道,"我認為你是想在太空船中待個一年到土星去。"
  "為什麼不行,朵拉?"隆說道,"我們作得到。你不認為如此嗎?地球人沒辦法。他 們有個真實的世界,他們有開放的天空和新鮮的食物,可以獲得他們所需的空氣跟水。搭乘 太空船對他們來講是件可怕的改變。就是因此使他們無法待上六個月。而火星人一直都是生 活在太空船上。
  "火星就是--一艘太空船。這是一艘有著五萬人生活在四千五百哩寬房間的巨型太空 船。我們的世界封閉如太空船一般。我們呼吸著包裝過的空氣,喝著包裝過的水,並且這些 都再純化後循環使用。在船上我們也同樣吃著配給的食物。所以當我們登上太空船時,我們 仍舊進入我們日常生活的世界。若我們願意,我們可以待在船裡超過一年。"
  朵拉說道,"狄克,你也是嗎?"
  "我們都可以。"
  "狄克不可以。我想你們都可以,泰德.隆,還有這位艙殼小偷-瑪利歐,在討論著一 年期的旅遊活動。你們都還沒結婚,但狄克不是。他有老婆跟小孩,這對他已經夠了。他可 以在火星上找個固定的工作。老天呀,如果你們到了土星卻沒有找到水的話,你們怎麼回 來?就算有,你們也沒有食物了。這是我聽過最荒唐的事情了。"
  "不,聽好,"隆很慎重地說,"我已經想過了。我跟桑柯夫主委談過了,他會幫助我 們。但是我們必需要有船和人,我沒辦法弄到這些。那些人根本不會聽我的,因為我是菜 鳥。你們兩個人是頗有名氣的老手。如果你們能幫我的話,就算你們自己不去,只要你們能 告訴大家這種想法,募集到自願者……"
  "首先,"理奧茲沒好氣地說,"你還要跟我們講清楚許多地方。一當我們到達土星, 水在哪裡?"
  "這就是美妙之處,"隆說道,"這就是為什麼要到土星去的原因。水就在那兒到處飄 浮讓我們去拿。"
  當漢米許.桑柯夫剛來到火星時,沒有所謂的火星人。然而現在有大約兩百多名嬰兒- -第三代的火星人,其祖父輩們已在火星上出生。
  當他還是十幾歲的少年時,火星上不過是一些密封隧道所連接的地面太空艙而已。經過 這些年來,他目睹了建築物的立起與成長過程,向上延展入那薄薄的大氣層中。他看到了大 型物資儲倉,成長至其吞吐量可以提供太空船的補給。他看到了礦坑從一無所有,成長為穿 入火星地層的大礦坑。而火星的人口從一開始的五十人,成長至今日的五萬人。
  這些悠長的回憶--火星,以及那些早年他在地球上日子的模糊印象,讓他不由得自覺 自己已經老了。他的訪客幫他帶來地球的一些圖片,讓他回憶起幾乎已淡忘的,那個溫和、 猶如母親懷抱的世界。
  那位來訪的地球人好像才剛自母親懷裡走出來一般。不高、不瘦,實際上根本就是肥 胖。黑色的卷髮,蓄著小鬍子,以及粗糙的皮膚。他身著盡可能的合適與新穎的服飾。
  桑柯夫穿的衣服是火星製造的,耐用與潔淨,但卻不合時尚。他有著強烈的外型輪廓, 蒼白的頭髮,當他談話時明顯的喉結上下起伏。
  那位地球人叫米隆.狄格比,地球最高評議會中的議員。而桑柯夫則是火星主任委員。
  桑柯夫說道,"這實在讓我們很麻煩,議員先生。"
  "我們大部分人也是一樣,主委。"
  "嗯,是嗎。說實話,我真的無法理解。當然羅,你知道雖然我在那兒出生,但是我就 是不清楚地球的方式。火星上的生活十分艱苦,議員先生,請你必需要瞭解這點。商船要幫 我們運來食物、原料,我們才能過活。所以船內沒多少空間帶來書藉與新聞片。甚至影像資 訊也無法傳到,除了那些一個月前從地球上發來的舊聞,而且大家也沒空去聽。
  "我的辦公室裡有行星通訊週刊膠卷。通常我也沒時間去注意它。或許你可以稱我們都 是鄉野鄙夫,倒也沒錯。每當這類事情發生,我們只能無助的彼此相望罷了。"
  狄格比說道,"你不會是指你們火星上的人都沒聽過希爾德的反火星活動吧。"
  "不,當然不能這樣說。有個年輕的拾荒者,是我一位死於太空的朋友之子。"桑柯夫 困惑地搔著他的脖子,"他有閱讀地球歷史與研究的興趣。他在太空中收到了希爾德的影像 廣播。讓我困擾的就是希爾德所講的浪費者理論。
  "那個年輕人就是為此來找我。自然地,我並不是非常認真的看待這回事。後來我拿通 訊週刊看了一會兒,但是卻沒有討論到多少關於希爾德的主張,好樣分析這些理論看來是十 分可笑的。"
  "是的,主委,"狄格比說道,"從一開始整件事就像是在開玩笑。"
  桑柯夫將他的腿伸向一邊而後交腿。"就我而言現在仍像是在開玩笑。他的論點是什 麼?我們會將水給用完。他有嘗試去看其他的解釋嗎?我這裡全部都有,是委員會上次帶來 給我的。
  "現在在地球上約有四億立方哩的海水,而每立方哩的水重四十五億噸。這是個很大的 數量。現在我們使用這其中的一些來作太空飛行。大部分我們拋掉的部分是在地球的重力場 中,而這意謂著拋掉的水會自己尋它的途徑回到海洋中。希爾德根本沒弄清楚。當他指稱一 趟飛行要耗費一百萬噸的水,他根本在胡扯。其實才不到一萬噸。
  "假設,現在我們一年有五萬次的飛行。當然,這個數字是誇大了。但就讓我們作這樣 的假設,我想將來的次數應該會成長。在這種狀況下,一年要花掉一立方哩的水。這是說, 在一百萬年內,地球只會損失〞千分之廿五〞的總水量!"
  狄格比攤開雙手,然後無力地放下。"主委先生,星際聯盟已曾用過你剛提出的數據來 駁斥希爾德的活動,但是你卻無法用冷冰冰的數字去對抗巨大的熱烈情緒。希爾德這傢伙發 明瞭『浪費鬼』的新名詞。而且漸漸地讓人產生了不言可諭的印象:一群殘忍的集團,虎視 耽耽地覬覦地球資源的壞蛋。
  "政府被他指控跟地球外組織掛鉤,指控國會議員被他們贊助,指控媒體被他們擁有。 但很不幸的,一般人民卻都相信有這回事。他太瞭解了人們對地球資源保護的自私心態。他 太清楚在『危機時代』發生了什麼事,像是地球石油跟土壤荒蕪的情形。
  "當一個農夫遇到乾旱,他跟本不管你們飛行一次所耗費的水量,對地球來講不到大霧 裡的一顆小水滴。希爾德給了他一個可以咒罵的對象,聊以獲得在旱災中的心裡慰藉。他不 會放棄這麼好的一個意識形態買點的。"
  桑柯夫說道,"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可能是我不瞭解地球人的運作方式,不過我認為 地球那邊不會都只是遭遇旱災的農夫吧。就我從可以得的新聞集綿中所知,希爾德一黨畢竟 還是少數。地球為何會被煽動的少數農人跟妄想者給牽著鼻子走?"
  "這是因為哪,主委先生,地球上有太多憂慮的人類呀。鋼鐵工業可見到太空飛行時代 將逐漸壓迫輕工業與非鐵合金工業。許多的礦業組織擔心地球外的競爭者。任何人找不到模 型屋的鋁合金時,都確定鋁材都運到火星去了。我認識一位加入反浪費運動的考古學教授, 因為他的挖崛計劃得不到政府資助。別人告訴他政府的錢都拿去作火箭研究跟太空醫學,而 他也寧願這麼認為。"
  桑柯夫說道,"看來地球人似乎跟我們這邊的火星人沒什麼不同。不過最高評議會又是 怎麼回事?為何他們也附和希爾德?"
  狄格比苦笑。"政治說起來非常令人不高興。希爾德提出一個議案,要成立委員會調查 太空飛行的耗費問題。或許四分之三以上的議員,都反對成立這個沒有意義的部門--真的 很無聊。問題是哪個立法員敢反對浪費調查?否則好像他有什麼利益的掛鉤,或是害怕他本 身就是製造浪費的樣子。希爾德可是一點都不怕去戴別人帽子的傢伙,且不管是真是假,都 會成為他下次參選的有力因素。因此議案就通過了。
  "然後問題就是指派調查委員。那些反對希爾德的議員都不願成為調查委員,以免所作 結論對他們的政治生涯造成傷害,對此保持沈默才不致變成希爾德的靶子。結果是,只有我 是唯一一個公開反對希爾德的調查委員,而代價將會在下次選舉付出。"
  "我很遺憾聽到這回事,議員先生。看來火星並沒有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多的朋友。但我 們也不願失去任一位。不過,要是希爾德真的贏了,他的下一步是什麼?"
  "我想,"狄格比道,"那是很明顯的。他希望成為下屆的環輿總裁。"
  "他會成功嗎?"
  "若沒有其他事情阻止,他一定會的。"
  "然後呢?他會停止這個反浪費活動嗎?"
  "我不敢肯定。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在選後持續他的計劃。然而,若你要我推測的話,他 不會放棄活動來保住他的支持度。那是他捶手可得的。"
  桑柯夫攫著他的膝蓋。"好吧。若是這樣的話,我麻煩你給點建議。我們火星上的人民 能怎麼做?你-解地球,你知道狀況,但我們不是。告訴我們怎麼辦。"
  狄格比站起身來走向窗戶。他從高望向下方的圓頂與其他的建築物;在其間的是荒涼的 紅色巖地;向上去是紫色的天空和遙遠的太陽。
  他並不回頭的答道,"你認為你真的喜歡火星嗎?"
  桑柯夫笑著,"我們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其他的世界,議員先生。我想地球可能是有點 奇怪的地方,並且會讓人不怎麼舒服。"
  "但火星人不能適應嗎?地球不會比這裡更嚴酷。你不認為你的人應享有在開放的天空 下自由呼吸的權利嗎?你以前在地球待過,你應該還記得。"
  "我嘗試著回憶。不過要解釋有點困難。地球就在那兒,它適合人類,而人類也適應 它。人們一開始就將在地球生活得好好的。火星卻不同。火星是一個初開的地方,原來並不 能住人。人們要想辦法才能過活,他們要建造這個世界,而不是從開始就可以在此生活的。 雖然剛開始條件很差,但我們建造它,一當我們完成後,我們就擁有我們所要的世界。知道 你自己在建造一個世界,感覺相當好。在地球就不能有這樣的興奮感了。"
  評議員道,"我想一般的火星人並不會這樣地富有哲學意味,為了未來數百代的子孫而 願在這兒辛苦。"
  "不,並不是這樣。"桑柯夫將右腿放在左膝上,抖動著腳說。"就像我剛剛講的,火 星人跟地球人很像,這是說他們都一樣是人類,而人類並不會去在意那些生活上的哲理。同 樣地,我們需要靠這發展中的世界中生存的東西,不管你注意到沒有。
  "以前我父親常寄信到火星來給我。他是一個會計師,而且終其一生都未轉業。地球從 他出生到去世,都沒有改變。他沒看到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每天的日子過得都一樣,而生 活就好像只是在臨終前,慢慢耗掉你有的時間而已。
  "在火星上,一切都不一樣。每天都會有新的變化--都市成長,空氣循環系統效率增 加,極地冰帽輸來的水管多了一條。而現在,我們已開始計畫成立一家自已的媒體公司。我 們可能會叫它『火星通訊報』。如果你沒在這種身邊都一直成長的地方待過,你就不會知道 這感覺多好。
  "不,議員先生,火星雖然條件嚴苛,而地球就較舒適多了,不過我覺得,如果你將我 們的孩子們帶到地球去的話,他們絕不會感到快樂的。對其中的大多數而言,或許他們說不 出原因,不過都會提不起勁來;悵然若失與無助的感覺。我認為他們可能都無法適應下 去。"
  狄格比離開窗口,在他那光滑的粉紅色臉頰上,眉頭深鎖說道,"如果真是這樣,主委 先生,我只能對你們說聲抱歉。對你們所有人感到抱歉。"
  "為什麼?"
  "因為我想你們所有的人已經無法再做什麼來改變。那些在月球和金星的也是一樣。現 在還不會發生;或許在今後一兩年也不會。但是很快地你們都要回到地球去了,除非……"
  桑柯夫皺著他的白眉。"怎樣?"
  "除非你們可以在地球以外找到其他的水源。"
  桑柯夫搖著頭。"看來不怎麼可能辦到,是吧?"
  "不太可能。"
  "而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一點都沒有。"
  狄格比說完就離開了,而桑柯夫則望著空中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敲擊本地通信器。
  過了一會兒,泰德.隆走了進來看著他。
  桑柯夫道,"你說對了,孩子。他們真的無能為力,即使是那些跟我們關係良好的也一 樣束手無策。你是怎麼在事前就知道的?"
  "主委先生,"泰德說道,"當你研讀過了『危機時期』的資料,特別是有關於廿世紀 方面後,所有政治上的決定都不會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是嗎,或許吧。不管怎樣,孩子呀。狄格比議員對我們甚表遺憾,你可以說他是出乎 真情,但事實還是如此。他說我們要不就回到地球去--否則就要自已再另覓水源。"
  "你知道我們一定找得到的,不是嗎?"
  "我只知道我們『可能』找到,孩子。這是件很危險的工作。"
  "如果我們湊到足夠的志願者參加,那麼所有的危險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
  "進行得如何?"
  "還不壞。有些男孩現在已經支持我了。例如,我已說服瑪利歐.理奧茲加入了,你知 道他是最好的一個。"
  "就是這樣--志願者是我們擁有的最優秀的人員。我實在很不願意核准這項行動。"
  "如果我們回來的話,一定會值得這趟旅程的。"
  "如果!不吉利的字眼呀,孩子。"
  "而我們要做的是件不平凡的大事。"
  "那麼,如果地球方面不願意提供這項行動的幫助的話,我會通知弗伯斯衛星,要他們 盡可能地將水坑的水源提供給你們。祝你們幸運。"
  在土星五十萬哩之上,瑪利歐置身在虛空的搖籃裡恬然欲睡。穿著他的太空裝緩緩地溜 出船艙,數著眼前的繁繁星光。
  最初,在剛開始的幾周飛行,一切都跟拾荒的日子沒有兩樣,只不過想到每航行一分 鐘,就代表著又離開了人類世界數千哩遠。這種感覺倒挺令人厭煩。
  為了要通過小行星帶,他們設定了對黃道面升高的航程。也因此他們消耗掉不少或許是 不必要的的水。雖然在二維投影盤上看到了上千個、密密麻麻猶如蟲子的小光點,但那只不 過是分佈在數千兆立方哩的空間裡,繞日公轉的一群團塊,去防止那幾乎不可能發生的碰撞 情形。
  然而,當通過小行星上方時,他們之中還是有人計算了一下可能碰撞的機會。所得到的 數值非常的低,使人突然地想做做"太空飄浮"。
  每天的日子悠長,太空中空無一物,因此一次只需要一個人操控就行了。
  剛開始大家只敢嘗試個十五分鐘,後來有人增加到卅分鐘。最後,在他們遠遠駛離小行 星帶後,幾乎隨時在每艘船的後面,都用纜繩懸著一個人出來觀望。
  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了。用他們以前討拾荒生活時的纜繩,兩端都有磁力相連結。先將一 端連住自己的太空裝,然後爬出船身,把纜繩的另一端緊鎖在艙殼上。然後停一會兒,將你 的電磁靴貼在金屬殼上。
  再接著用點力量從表面輕輕躍起,慢慢地,非常緩慢地,你就會被舉起來;因為太空船 較大質量的關係,它會比你更慢地往下移動。你將會不可思議地、無重地飄起。當太空船離 你足夠遠時,用你的大手套輕輕地抓著連結你的纜繩。太用力的話,你就會飄回太空船,或 說是太空船飄向你。抓的力道恰到好處,摩擦力會將你給停住。因為你的速度跟太空船相 同,所以看來太空船就像是靜止在你的下方,猶如一條不可思議地線圈將你撐住在太空中。
  你只能看到太空船的一半。其中一半是由微弱的太陽所照耀,若無太空裝的偏極面鏡的 保護,亮面看來仍是十分地明亮。另一半則是黑暗,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一點也看不到。
  沈靜的太空將你給包圍起來。而你的太空服內保持溫暖,呼吸的空氣自動更新,並且有 特殊的容器裝著食品和飲料,使你可以稍微移動頭部就能用嘴吸到,而排泄物也能適當地幫 你處理。最重要的是,無重力下有著不可言喻的快感。
  你從未在人生中體會到這種快樂。日子不再冗長無味,而日子總是不嫌長,且日子永遠 不夠長。
  他們在大約三十度角處通過木星的軌道。在那幾個月裡,木星是天空中最亮的一個天 體,除了那太陽的白綠光以外。在最亮的時候,有些拾荒者宣稱他們看出木星的整個球型, 其另一面完全都在黑暗面的一邊。
  然後數個月後其光輝漸黯,直到有一光點的亮度逐漸地超過木星。那就是土星,起初只 是一個光點,而後變成了橢圓的發光團。
  ("為什麼是橢圓形?"有人這麼問,一會兒就有人回答道,"當然羅,是它的光環的 緣故。")
  每個做"太空飄浮"的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不斷地觀看著土星。
  ("嘿,老兄,進來吧。混蛋,該論到你回來做事了。""輪到誰?我的表說我還可以 待在這兒十五分鐘呢。""你動過手腳。而且,我昨天已經多給你廿分鐘了。""你不會只 給你奶奶兩分鐘的時間吧。""進來,混帳東西!要不然我就出去了。""好啦,我回去。 真受不了你,吵死人了。"無論如何吵架並不會真的發生,至少在太空中。因為感覺真很 好。)
  土星漸漸地變大變亮,最後終於超越了太陽。土星環與他們接近的航道有相當的角度, 以致於只有一小部分被土星所遮住。隨著他們的靠近,土星環擴展得更大,而他們的角度卻 漸漸得減小。
  土星的月亮則在其旁的天空出現,猶如螢火蟲一般安靜地靠在黑暗的天空。
  瑪利歐.理奧茲很慶幸他並沒有睡著而能再見到這些景象。
  土星填滿了半個天空,分佈著橘色的條紋,黑暗半球從右方的四分之一處將其切開成兩 半。在明亮半球上的兩個黑點,是它兩個月亮的投影。在他的左後方(當他的頸子想向左後 方偏轉時,為了維持角動量,他身子的其他部分則些微地向右方傾斜)則是發出白色鑽石光 芒的太陽。
  他最喜歡看的就是土星環了。在左方,它們延伸埋入土星後方,散發著三段亮帶的橘紅 色光輝。而在右方,它們的起始處雖藏在陰影中,不過延伸出來逐漸接近與變寬。它們漸寬 地彎延過來,就好像號角的形狀一般,而後當他們愈靠近,土星環卻愈變愈模糊,最後就好 像是團濃霧的模樣。
  在拾荒者船隊剛駛入最外層的光環處,光環平順地破開來,說明了它的結構與其說是固 體的發光帶,倒不如說是由冰碎塊物質所形成的群體。
  在他的下方,或者清楚地說是在他的腳所指的方向,約廿哩遠處,可以看出光環的冰碎 塊。它的外型為不規則、對稱破缺,四分之三在亮處,而其它的四分之一好像是用刀切下在 黑暗處。較遠的碎塊則好像閃亮的黯淡星塵,當你更跟著它們下降,它們又再度形成了環 狀。
  冰碎塊靜止不動,不過那是因為太空船跟土星環外圍,繞著同樣週期的軌道運轉。
  理奧茲想到,昨天他到過最近的一個冰碎塊上,為了將來的塑型,他上去做了一些記 號。明天他還要再去做一次。
  今天--今天就來做"太空飄浮"吧。
  "瑪利歐?"他的突然耳機響起了詢問的聲音。
  有那麼一會兒,理奧茲覺得相當不悅。該死的傢伙,他現在沒有心情跟人講話。
  "在這兒,"他回應著。
  "我想我標到了你的太空船了。你還好嗎?"
  "很好。你呢,泰德?"
  "不錯。"隆回道。
  "在冰碎塊上的工作沒有問題吧?"
  "沒有。我在這兒飄浮著。"
  "你?"
  "偶爾也該輪到我出來晃晃了。眼前的景像很漂亮,是吧?"
  "很好呀,"隆同意。
  "你知道,我曾讀過地球的書…‥"
  "你指的是爬地蟲的書,"理奧茲吼道,而且覺得在這種環境下不容易表達他的憤怒表 情。
  "……而有些時候我見到如『人們徜徉在綠色草皮上』的句子,"隆接著說道。"你知 道,草皮好像是長長紙片的薄薄材質,鋪滿在大地之上,並且向上看去是有著白雲的藍色天 空。你曾見過這樣子的影片嗎?"
  "當然。那一點也不吸引我。看起來就有種冷冰冰的感覺。"
  "雖然我想也是如此。總之,地球相當靠近太陽,而且他們有足夠厚的大氣層以保持熱 量。對我個人而言,我承認我討厭那種包在虛無的天空下的感覺。然而,我認為他們卻是相 當喜歡。"
  "爬地蟲都是膽小鬼!"
  "他們提到了樹木,粗大的棕色樹幹,還有風,你知道的,空氣流動現象。"
  "你指的是古代的景物。讓他們去保留吧。"
  "跟那無關。他們所提到的是地球的美麗,幾乎是出自於情緒上的觀點。我自己想像過 好幾次,『那到底是怎樣的景象?我若有機會處在那狀況下,會不會跟地球人有同樣的那種 感覺?』我想得太多以致於忽略了最重要的某個東西。現在我知道那是什麼了。就是眼前這 些:沉浸在這完全平靜的宇宙之中。"
  理奧茲道,"他們不會喜歡的。我是說,那些爬地蟲們。他們太習慣待在他們的小小嘈 雜世界,無法欣賞這種在土星上飄浮著的感覺。"
  他稍微震了身子,然後緩慢地,平順地繞著他的質心擺動。
  隆說道,"是的,我也是這樣認為。他們被他們的星球所束縛了。即使他們來到了火星 也一樣,只有到了他們的孩子才得以解脫。總有一天人們會成立星際艦隊;那將是可搭乘幾 千人的巨大東西,而在艦上的自我平衡供應系統可維持個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人類 會拓展到全宇宙去。但是在星系間航行新方法發展前,人類首先必需學會生活在船板上,因 此能夠向宇宙外殖民的,不是被地面給束縛的地球人,而是我們火星人。那是無可避免的趨 勢,一定是如此的。這就是火星的方式。"
  不過理奧茲並沒有回答。他已經舒服地進入了夢鄉,輕輕地旋轉身子,在土星五十萬哩 的高空上。
  開始到土星冰環碎塊上的工作好像是倒霉到極點的事情。那種〞無重〞、〞寧靜〞、〞 隱私〞的太空飄浮,現在已完全被被那〞既不寧靜〞〞又不隱私〞的雜事給取代了。雖然〞 無重〞的特性延續了下來,但那只不過讓情況更接近地獄而非天堂罷了。
  試試看操控一下通常的重型熱量投射機。即使這六尺高的機器結構幾乎由金屬所組成, 但在這情形下它還是會飄起來,因為它的重力不會超過一盎司。但它的慣量仍跟以前完全一 樣,也就是說如果你不是非常緩慢的將它移動到定位,那它就會一直這樣運動下去,順便將 您給一起帶走。然後你就必需調整你太空服的虛擬重力場裝置,乒乒乓乓地給帶下來。
  喀拉斯基就是將力場調得超過一點,讓他跟熱量投射機粗魯地以危險的角度落下。於是 他的膝蓋就成了這次遠征的第一件傷害報告。
  理奧茲卻一直地在咒罵著。他一直有股衝動想用手背去抹掉額頭上的汗滴。當金屬跟矽 碰撞而在他衣服內發出巨大聲響,他幾乎快屈服在那股衝動之中,不過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太空服內的乾劑發揮它最大的吸水功能,同時由精巧的容器中恢復所需的水份,與補充含鹽 分的離子交換液。
  理奧茲大叫,"混蛋,狄克,到我跟你說了再下來好不好?"
  然後史文森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那麼,你要我坐在這裡等多久?"
  "直到我告訴你,"理奧茲回答。
  他拉緊了虛擬重力然後稍微提起熱量投射機。他放開虛擬重力,確定了投射機不會隨便 到處亂飄。然後踢開電纜繩(纜繩是連接到〞地平線〞後方的電源供應器)並放開把手。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48:58

  一當投射機接觸下,冰碎塊開始結泡而後蒸散。在他已經挖開出來的大洞穴中又切出一 道缺口出來,而其崎嶇的外型也漸被熔得平坦多了。
  "現在可以了,"理奧茲呼叫。
  史文森所在的船就幾乎在理奧茲的頭上盤旋。
  史文森大叫,"全都清掉了?"
  "我叫你做你就做。"
  一道微弱的細流從太空船前方的一個小孔中噴出。太空船逐漸向冰碎塊下降。另一個小 孔噴出的氣流用來控制側面的移動。然後船身直直地下降。
  第三道氣流從後方噴出來緩衝向下的速度。
  理奧茲很緊張地看著。"下來。下來。你快成功了。"
  太空船後方已經進入洞口,差不多剛好尺寸。接著船腹愈來愈靠近邊緣。然後船因為摩 擦的振動而停下來。
  這次是史文森開罵了。"這個洞根本不合。"
  理奧茲氣得把投射機向地面摔去,然而自身卻反衝往天空飛去。投射機將地面濺起了結 晶灰塵。理奧茲則調了虛擬重力場漸漸地落下。





  他說,"是你自己操控偏掉了,你這個笨蛋爬地蟲!"
  "我很正確地在控制下降方向,你這吃灰塵的鄉巴佬!"
  太空船側方的噴氣口朝後的氣流更強了,而理奧茲只希望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船身總算搖搖擺擺地航出洞口,在剛剛的產生的衝力未消除前,太空船往上飛行了半哩 高。
  史文森緊張地道,"如果我們再失敗一次,我們又要換六七塊金屬盤了。挖得好一點可 以嗎?"
  "我會做得不錯,你別擔心。只要你配合得好就行了。"
  理奧茲向上一跳,在三百碼的高處綜觀著他所挖出來的洞穴。找出被太空船進入時造成 的刻痕。圓形凹陷刻痕是集中在坑道中的一點附近。
  他開始用熱投射機的射出口來將那裡熔掉。





  半小時後太空船終於安置在洞穴中,然後史文森穿上太空服,出來跟理奧茲坐在一起, "如果你想要進船內脫掉服裝的話,讓我來管熔冰的事情。"
  "我不要緊,"理奧茲道,"我只是想暫時坐在這兒看著土星。"
  他坐在坑道的裂口。裂口跟太空船有六步的間隙。他所挖出來的空腔,有些地方冰壁跟 船距二尺,有些地方只有幾寸而已。很難想像這種合適的大小竟是用手工所作成的。最後的 調整工作,大概就是將水流慢慢地噴出,然後讓它自然地將裂口融合起來就成了。
  土星橫過天空,緩緩地自地平面落下。
  理奧茲道,"還有多少艘船沒有安置好?"
  史文森回答,"我剛剛聽到,還有十一艘。而現在我們進來了,所以還剩十艘。其中有 七艘現在被冰卡著。兩或三艘已拆除裝備了。"
  "看來我們的情況還不錯。"
  "剩下來還有很多工作。別忘了架設另一端的噴射孔,以及纜繩跟電源線。有時候我在 想我們能不能成功。剛從火星出發時,我並不十分擔心。現在我在這裡邊操控時邊想『我們 不會成功。我們會困在這兒然後餓死在這兒,除了土星陪著我們以外,什麼都沒有。』讓我 覺得……"
  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坐在那兒。
  理奧茲道,"你無聊得想太多了。"
  "你跟我是不一樣的,"史文森道,"我一直不停地想到彼得,和朵拉。"
  "為什麼?她不是已經答應讓你來了。在募集會上主委不是跟她談過了,等到你成為英 雄回去的時候,可以讓你們的生活安定下來了。她都已經說可以了,不像亞當是偷偷地跑出 來的。"
  "亞當跟我又不同。她的老婆在出生時就該把她捏死的。有些女人會讓男人好像生活在 地獄一樣,不是嗎?她不讓他走--但是如果她能獲得到遺產和撫恤金的話,她寧願亞當不 要回去算了。"
  "那麼你呢?朵拉盼望你回去吧?"
  史文森歎了口氣,"我一直沒有好好地對待她。"
  "我看是你太在意你的收入了。所以我絕不會這樣對待女人。多少價值有多少錢,一毛 不多。"
  "錢不是重點。我在這裡想過了。一個女人喜歡人陪伴,一個孩子需要父親。我現在到 底在這兒做什麼?"
  "要回家了?"
  "啊啊,你不懂的。"
  泰德.隆走在土星冰環碎塊的高地上,心情卻如同他腳下的冰一般。一切似乎都很合理 地進行下去。他現在可以很清楚的回憶整件事情的緣由。
  要推動一噸重的船並不需要到一噸的水。這並不是質量對等於質量,而是質量乘以速度 等於質量乘以速度。換句話說,你將一噸的水以每秒二哩的速度,與將兩百-的水以每秒二 十哩的速度往後推,其效果是同樣的。你最後都會得到相同的船速。
  這是指你必需將氣流噴嘴做得愈窄,而氣流要加得更熱。不過如此一來副作用也顯現出 來了。噴嘴愈窄,由於摩擦與紊流所造成的能量損失也愈大。氣流愈熱,噴嘴的控制愈難、 壽命愈短。因此這方面的限制很快就到達極限。
  然後,因為固定的水量靠著設計過的噴嘴,可以推動比自身更重的太空船,水的需求就 隨之變大。貯水艙的空間愈大,航行艙頭的尺寸也愈大。因此他們開始將遠程船製造得更大 更重。但是伴隨的是結構支撐負擔加重,焊接更困難,引擎要求的精確度更高。所以,這方 面的限制同樣地很快就到達極限了。
  接著他就找到了所有這一切的基本缺陷--一個牢不可破的概念:燃料必需要在太空 船〞內部〞;金屬外殼一定要包圍住百萬噸的水。
  為什麼?水不一定要是水。它可以是冰,而冰的形狀可以自己塑造。可以在冰裡挖洞進 入。航行艙頭跟噴嘴可以安置在其中。電磁纜繩可以用力場牢牢地將艙頭和噴嘴固定在裡 頭。
  隆覺得他腳下的地面在震動。他正走在冰碎塊的前部。十幾艘船進進出出,正在對在冰 碎塊開挖而施工,而地面卻因不斷的衝擊而頻頻顫抖。
  冰塊並不需要被開採。它們就於土星環上成塊狀存在著。這也就是土星環的原貌--一 大群大多是純冰塊的天體,繞著土星而運轉。從分光儀偵側推得,而現在他們親眼證實。他 現在就站在其中的一塊大冰塊上,長度超過二哩,厚度將近一哩。這大約是五億噸的水量, 全都在包含這麼一個土星環碎塊上。
  不過現在他又將意識拉回到現實上來了。他雖然從來未跟人提起,將冰碎塊改造成太空 船所要花的時間,原先預估是兩天。然而至今已花了一星期,而且他也無法想像還剩下多少 的工作天數。他甚至不敢說這項工作能否成功。他們真的能足夠精巧地控制氣流噴嘴,將這 二哩大的冰塊拋離土星重力的吸引嗎?
  帶來的水已經消耗光了,不過他們可以隨時就地抽水來喝。然而食物貯存量卻相當令人 擔心。
  他停下來向上望,雙眼盯著天空。那個物體是否變大了呢?他要測量一下與它的距離。 在此時他猶豫了一下,因為實在不應該再增加其他人的困擾。
  至少,他們的士氣仍舊十分地高昂。所有成員似乎都很熱心於這趟土星遠征。他們是第 一批來到這麼遙遠的人類,第一批穿越小行星帶,第一批親眼見到木星的光輝,第一批-- 這樣地接近土星的人類。
  他原本不認為五十個這般的實際、硬脾氣、互搶獵物的太空拾荒者,會有這樣情緒化感 覺。但他們就是如此,他們以此為榮。
  當他持續走下去,從地平線下方出現了兩個人和半艘太空船。
  他很有精神地打招呼,"嗨,大家好!"
  理奧茲回道,"你怎樣,泰德?"
  "你猜猜看。跟你在一起的是狄克嗎?"
  "當然。過來坐下。我們剛準備要冰封住裂口,但是我們正想找個藉口偷懶一下。"
  "我可沒有,"史文森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泰德?"
  "一當我們辦好就走。這好像等於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吧?"
  史文森有點無力地,"我還期望有其他的回答。"
  隆再往上望,仔細看著天空中的那片不規則光芒。
  理奧茲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有什麼不對勁嗎?"
  隆並沒有立即回話。除了橘紅的土星與其環碎塊以外,天空是一片黑暗。土星此時有四 分之三在地平線以下。半哩外有艘太空船自這個冰塊小行星升起,被土星照得散發橘紅色 光,然後再度落下。
  地面稍微地震動了一下。
  理奧茲道,"『影塊』有什麼不對勁嗎?"
  他們是如此地稱呼它。那是一塊距他們所在地、最近的另一土星環冰碎塊,處在土星環 的稀薄外緣,大概跟他們相距廿哩,其上的山脊地形可以看得出來。
  "你看來覺得如何?"隆問道。
  理奧茲聳聳肩。"好了。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
  "不覺得它變大了嗎?"
  "它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變大?"
  "到底有沒有變大?"隆追問下去。
  理奧茲跟史文森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它真的變大了,"史文森道。
  "你先將這個印象灌輸到我們心裡了,"理奧茲爭辯著。"如果它變大的話,那就是說 它向我們靠近過來。"
  "那有什麼不可能呢?"
  "這些物體都是在固定的軌道上耶。"
  "在我們來之前是這樣,"隆說道。"你看,有沒有發現到?"
  地面再度震動。
  隆說道,"我們這星期來對這冰碎塊敲敲打打。首先,廿五艘船登陸在上,立刻就會改 變它的角動量。當然,改變的量很小。然後我們將它的一部分給熔掉,而且都自同一端切割 過來切割過去的。一星期下來,我們可能已經稍稍地改變了它的角動量。這兩個冰碎塊,我 們所在的這塊以及那『影塊』,是有可能會碰在一起。"
  "有這樣大的空間,它不一定會撞到我們,"理奧茲思考了一會兒。"而且,如果我們 準確的分辨它真的變大,它又能移動得多快?我是說,相對於我們的速度。"
  "它不用移動的很快。它的角動量跟我們差不多大小,因此,無論它怎麼緩慢地跟我們 碰撞,我們都會完全地被擠出我們的軌道,也許就向土星下墜,那是最糟的情況。事實上, 冰的延展強度很低,所以我們兩個冰碎塊都可能破裂成一堆碎石。"
  史文森突然站起。"混蛋東西,如果我以前能在一千哩外辨別出移動的艙殼,我現在也 能看出廿哩外的山脈在搞什麼。"他轉身回到太空船裡。
  隆並未阻止他。
  理奧茲道,"那個緊張的傢伙。"
  鄰近的那顆小行星上升到天頂,從他們頭上經過,然後又開始降下。二十分鐘後,在剛 剛土星消失的反方向的地平線,隨著行星的再度出現將天空一角染成橘紅。
  理奧茲透過無線電,"嘿,狄克,你死在裡頭了嗎?"
  "我正在觀測。"傳出沈悶的回應。
  "它在動嗎?"隆問道。
  "是的。"
  "朝向我們?"
  停頓了一下子。史文森的聲音相當難聽。"正朝我們的鼻子過來,泰德。軌道的交會將 在三天後。"
  "你胡扯!"理奧茲大喊。
  "我檢查了四遍,"史文森道。
  隆的思緒完全空白。現在他們要怎麼辦?
  其中有些人對處理電磁纜繩感到麻煩。它們要求精確的放置;為使磁場能發揮最大效 應,其幾何位置要幾近完美的程度。在太空中,或是在大氣層,位置的精確度就不是那麼重 要了。當動力一開始,纜繩就自動地排好了。
  但在這兒一切就不相同了。他們需要沿著小行星地表鑿出溝來,然後放入纜繩。如果繩 的方向比計算差了幾個秒弧,則多餘的力矩就會產生,結果將造成無可彌補的能量損失。到 時候就要再重新鑿溝,纜繩也要重新定位。
  大家已經累得昏昏沈沈在進行工作。
  然後有個通知傳給他們:
  "所有人員準備噴射推進。"
  太空拾荒者不能算是那種受過精良訓練的人員。一群群人們抱怨、咆哮、喃喃自語地就 其位置,要將他們所在小行星的軌道分離出去。
  就在大約廿四小時前,其中有個人向上一看且大喊,"老天呀!"
  在他身旁的也隨他一望然後道,"怎麼會這樣!"
  一當幾個人注意到,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下子成了宇宙間的最大新聞。
  "你看那個影塊!"
  它彷彿是受感染的傷口般橫在天空。大家看著它,發現其大小竟是原來的兩倍,而且每 個人想著為何沒有早點注意到異狀。
  工作突然整個停頓下來。他們包圍住泰德.隆。
  他解釋道,"我們現在不能走。我們沒有足夠的燃料,而且也沒有多餘的設備再去另找 一顆冰碎塊了。所以我們必需繼續待下來。現在影塊是漸漸趨向我們,因為我們在這裡的工 程已經使它脫離原來的軌道了。我們只有繼續的切割下去。既然我們不能再朝舊有的方向再 切下去,以免使情況更糟,讓我們從另一邊來下手。"
  他們回去工作,使用更強大的火力。每隔半小時影塊就自地平線升起,而每次都比以前 變得更大更有威脅。
  隆並沒有把握一定會成功。既使長程的噴射控制反應,既使小行星冰塊水的供應,既使 熱投射機的熔水輸入驅動艙的流量,一切都正常。但這並不能保證在巨大的衝擊力之下,纜 繩的磁力場能維持住這顆小行星而不碎裂開來。
  "準備!"隆的接受器響起。
  隆叫道,"準備!"
  他的身邊一切都在振動。在他監視盤上的星圖嚴重地顫動著。
  他的身後,是一段閃亮的冰晶泡-,慢慢地向後長長地延伸。
  "燒起來了!"有人大叫。
  燃料一直地在燃燒。隆很怕它停下來。六個小時裡,一切就是燃燒、晰晰聲響,氣流噴 入太空之中;冰塊轉化成蒸氣而向外拋出。
  影塊愈來愈接近他們了,但是除了眼睜睜地盯著其上的山脊外,他們此時什麼都不能 做。他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在那崎曲不平的表面上,有著起起伏伏的山峰跟山谷。但當冰碎 塊沿著軌道回到原來的方位角時,已經離開有半哩以上的距離。這可說是脫離土星的重力束 縛了。
  噴射氣流停了下來。
  隆彎著他的座椅,閉上眼睛。他已經有兩天沒有吃東西,不過他現在還不想吃。現在已 經沒有其他的冰碎塊可以威脅他們,即使現在有一顆正朝他們運行過來也一樣。
  他們又再度回到碎塊的表面上,史文森道,"我在看到那該死的冰塊朝著我們掉下來 時,我一直在對自己講,『不會發生的,我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混蛋東西,"理奧茲道,"我們太過緊張了。你有沒有見到吉姆.戴維斯?他嚇得臉 都綠了。我自己也太多慮了些。"
  "不是這樣的。並不只是…死亡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想著…我知道聽來非常可 笑,不過我還是一直在想著朵拉,她曾警告我會害死自己,而且她也永遠聽不到我最終的遺 言了。在那種時刻有這樣的態度是不是頗令人不快的?"
  "聽好,"理奧茲道,"因為你自己想要,所以你結了婚。我管你這方面有什麼問 題?"
  當時的船隊,現在合而為一,正由土星航回火星。現在他們一天航行的路程是來時花上 九天的時間。
  泰德.隆為了緊急狀態而將所有船員擠在一起。廿五艘拾荒船現在都包含在這從土星環 採來的冰碎塊中,而目前無法分別迂迴或移動,動力燃料的協調變成相當煩瑣的問題。頭一 天旅程的振動幾乎讓他們搖得人仰馬翻。
  至少,後來總算安定下來,並以平穩的速度在推進。第二天快結束時,他們剛超過了每 小時十萬哩,然後再提升到百萬哩的速度。
  隆的太空船處在這"凍結"艦隊的尖頂部,所以是唯一一艘有著五個方位視角的船。身 在這個位置上令人感到相當不舒服。隆發現他緊張地了望著,在多艘船的巨大動力下,想像 著星星慢慢地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
  當然它們不會如此。眾星們仍然是在人類無法達到的距離外,穩穩地釘在那黑色的背景 上。
  開始的數天裡,大家有些抱怨。並不只是他們大空飄浮的機會被剝奪了,而且由於加速 所造成的虛重力場超過他們以往適應的程度。隆坐在水墊椅上,對那似乎永無止盡的壓力討 厭到極點。
  他們每隔四小時就停止噴射推進一小時,但隆仍是煩燥不安。
  從最後一次他從太空船的窗口見到火星,到現剛好一年了。自從那以來發生了什麼事? 火星殖民地是否還在呢?
  隆每天朝火星發出無線電脈波,但緊張情緒與日俱增。沒有從火星傳來的回音。不過他 也不期望會收到。現在火星跟土星分別在太陽的相反兩側,直到他們升離黃道面到足夠的高 度,讓他們與火星的直線空間清道,通信訊號才不會受到太陽的干擾。
  在小行星帶外緣的高處,他們達到最大的速度。從一側的噴嘴噴出的短暫氣流,接著是 另一側,然後這艘巨大"太空船"就開始轉向。後方的幾個噴嘴又再度發出強大氣流,但是 這次的效果卻是要開始減速。
  他們通過了距太陽一千萬哩的高空,然後彎曲航道朝向與火星軌道相交的方向。
  距火星還有一星期的旅程,來自火星的回應終於收到了,雖然是片片斷斷、受以太雜訊 扭曲、無法解讀,但它們確實是來自火星。因為他們跟地球或金星的現在位置角度太大,所 以可以毫無問題地分辨出來。
  隆總算鬆了一口氣。再怎麼說,火星上終於還是有人類在。
  剩下的兩天旅程,通信訊號已經強到可以清晰地聽出桑柯夫的聲音了。
  桑柯夫道,"哈羅,孩子。現在是凌晨三點。人們似乎從不多為老年人想想。我才剛從 床裡被拉出來。"
  "我很抱歉,主委。"
  "別這樣,他們也只是遵照程序行事而已。我恐怕還是要問一下,孩子。有沒有人受 傷?甚至是死亡?"
  "沒有人死亡,主委。一個都沒有。"
  "呃……那麼水呢?還有沒有剩下?"
  隆故意表現得很不在意的說,"十分充夠。"
  "既然如此,盡可能地趕回來吧。當然,不要再碰運氣了。"
  "你們那邊的情況怎樣?"
  "還算過得去啦。你們什麼時候會到?"
  "兩天。你們可以撐到那個時候嗎?"
  "我試試看。"
  四十小時之後,火星變成了亮紅色的球體,而他們正順著螺旋軌道要降落在行星港口 上。
  "慢慢地,"隆自言自語,"慢慢地。"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他們航行太急速的話,既 使是火星薄薄的大氣層,仍然會對他們造成致命的傷害。
  因為他們是直接從黃道面上方而來,所以螺旋軌道是由北向南。白色的極地冰帽剛好在 他們的下方,夏半球漸漸變小,再漸漸變大。當行星愈靠近,地面上的景觀就能愈清楚地分 辨出來。
  "準備降落!"隆大喊。
  桑柯夫想到那些孩子們即將要回來,盡量嘗試著讓他看來平靜些。不過他們確實做得太 好了。
  直到幾天前,他都不能確定他們是否還活著。一切看來好像是--無可避免地--他們 在火星到土星航道上的某處,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在還沒收到消息之前,調查委員會已經找了他幾個星期。他們堅持要他在公聽會結論文 件上簽字。這看來像是一份雙方彼此達成的協議。但桑柯夫知道得很清楚,他給予頑強的抵 抗,讓事情看來只是片面的行動,和那該死的公聽會。現在希爾德的選舉似乎是穩操勝算, 而他現在也在試試他的運氣來激起輿論對火星的同情反應。
  因此他故意地拖延時間,在籌碼愈來愈少前盡可能地將事情懸著。
  然而當他收到隆傳來的消息後,就決定要立刻採取行動。
  文件就擺在他的桌上,而他在記者面前再作了一些說明。
  他說,"從地球一年進口的總水量是一百萬噸。自從我們開始自己抽取火星水源後,這 次是最嚴苛的協定。如果我簽了這份件同意書,我們的工業將會癱瘓,未來的擴展會停止。 對我而言似乎地球不再將我們放在心上了,是嗎?"
  他們眼光閃爍地望著他。狄格比議員已經不在委員會裡了,顯而易見地他已被這些人所 排擠掉。
  主任調查委員不耐煩地指出,"這些你以前已經說過了。"
  "我知道,但是我現在已決定要簽字了,所以必需再把事情弄得清楚。地球是否已決定 要結束我們這個地方了呢?"
  "當然不是。地球只不過想保持著它無可取代的水源供應罷了。"
  "你們地球上現在有數千兆噸重的水。"
  主任調查委員道,"我們不能浪費任何一滴水。"
  桑柯夫終於簽字。
  這是他所要的最後宣告。地球有千兆噸的水卻一滴都不能浪費。
  現在,過了一天半後,調查委員會跟記者們在航空站大廳等著。透過厚重的弧形窗戶, 他們可以看到火星太空機場外裸露的光禿禿地表。
  主任調查委員很奇怪地問道,"我們還要等多久?而且,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知道 現在我們在等什麼?"
  桑柯夫道,"我有一群孩子們曾經到過太空,飛越了小行星帶。"
  主任調查委員摘下他的眼鏡,用雪白的手帕擦了擦。"那他們回來了嗎?"
  "是的。"
  主任委員聳聳肩,面向記者們眨眨眼。
  在旁邊的小房間裡,一群女人跟小孩們聚在另外一片窗戶邊。桑柯夫後退一步向他們望 去。他非常想和他們在一起,分享他們的興奮情緒。他,跟他們一樣,已經等了一年。他, 跟他們一樣,曾經一次又一次地以為那些孩子們已死了。
  "你看到了嗎?"桑柯夫指著他們。
  "嘿!"記者大喊。"是一艘船!"
  一陣疑惑的聲音從旁邊的小房間裡傳出。
  與其說是船形,倒不如說是被白雲所遮住的一個亮點。雲霧漸漸地變大而看得出它的外 貌來。那個物體在天空中分成兩個部分,下端是如大浪地奔騰出來雲霧。當它漸漸地落下, 上端光亮處隱隱約約可以看出來立方體的外型。
  它的外表崎曲不平,但在太陽光的照耀下,仍然閃閃地發亮。
  那個立方體如同太空船一般地緩慢沈重地降落。它靠著巨大噴射流的緩衝穩穩地下降, 猶如一個疲憊的人安坐在他的椅子上一樣。
  在這個時候,大廳裡頭呈現一片寧靜。在小房間裡的女人與小孩,以及另一端的政治家 和記者群全都靜止不動,所有的目光都向外望去。
  那立方體的降落輪,遠遠地向後部噴嘴外伸出,慢慢地接觸地面且沈入了巖地。而後太 空船總算靜止不動,噴射氣流也停了。
  不過大廳裡的寧靜仍然持續了一陣子。
  有些人從太空船裡面出來,他們用鞋尖跟手上的冰斧,從側面的二哩高處爬下地面。跟 船身比起來,那些人好像是一群小蟲。
  一個記者大聲地問道,"那到底是什麼?"
  "那是,"桑柯夫很平穩地回答,"土星環上的一小片碎塊。我們的孩子們將船艙跟推 進噴嘴給安置在其中,然後一起把它給帶回家來。因為土星環是由那些冰碎塊所構成的。"
  他向著仍是鴉雀無聲的大眾說明。"那個看來像太空船的東西實際上只是一塊巨大如山 的固態水。如果它像這樣地降落在地球上的話,那麼它會溶化開來,或甚至因為其重量而自 行裂開。不過火星上的溫度較低且重力較小,因此不會有那些危險。
  "當然,一當這些事情都建立好之後,我們可以在木星和土星的衛星上,以及小行星帶 裡設立水資源站。我們可以依我們的需求切割土星環的冰碎塊,然後將它們帶到各個資源站 上去。我們的太空拾荒者都是這方面的專家。
  "我們將會有我們所需要的水。你們現在看到的那塊有將近一哩立方的大小--或者 說,含有著地球願意供應我們的兩百年水。那些孩子們從土星回來已用掉了不少的水量。他 們告訴我在這五星期的旅程內花掉了大約一億噸的水。不過,老天呀,你們看到在那冰山上 似乎看不出一點點的凹槽形狀。孩子們,你們都瞭解了嗎?"
  他轉身向著記者。毫無疑問地他們都知道了現在所發生的事情。
  他說,"麻煩你們將這些話記載下來。地球現在正擔心著他們的水源存量。它只有一千 兆噸,所以不願多浪費一噸給我們。記載下來:我們火星民眾為地球擔心而不希望地球會遭 到我們曾遭遇過的事。記載下來:我們會賣水給地球。記載下來:我們會以合理價格讓他們 買到百萬噸水量。記載下來:地球可以不用再煩惱水源問題,因為火星可以出售以滿足他們 的需要。"
  主任調查委員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可以看到未來的前途。當記者們拚命地在記錄時,他 隱約地看見那些對他嘲笑的嘴臉。
  嘲笑。
  在火星很漂亮地反擊了〞反浪費活動〞後,他似乎可以聽到在地球上對他的嘲笑聲。當 這項慘敗傳開來後,他可以聽到各地的爆笑聲。他可以看到那黑暗無底的深淵,掉進去的是 丟了政治前途的約翰.希爾德、以及地球上每個反對太空飛行的人--當然也抱括他自己在 內。
  在旁的小房間內,朵拉.史文森高興地大聲尖叫。而彼得,現在長高了二英吋,蹦蹦跳 跳地大喊,"爹地!爹地!"
  理查.史文森才剛剛爬到地面上,透過銀色頭盔的面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臉,正朝著 大廳走過來。
  "你曾見過一個這麼快樂的傢伙嗎?"泰德.隆問道。"或許結婚這件事會讓你如此高 興。"
  "啊,因為你在太空中待得太久了。"理奧茲道。

[火星方式~完]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49:45     標題: 星光

  阿瑟·特蘭特聽得真真切切,憤怒的詞句,夾著憤怒的語氣,從他的接收器中噴 出:「特蘭特,你逃不掉了!我們將在兩小時內,切入你的軌道,如果你試圖抵抗, 我們將把你從這個空間清理出去。」
  特蘭特笑了,什麼也沒說,他沒有武器,他也用不著動武,在在遠不及兩個小時 的時間內,飛船就會進行穿越超空間的跳躍,而他們將再也找不到他。他擁有近一千 克的氪,足夠建造數千個機器人的腦徑,因為無論在銀河系的哪個世界,這一千克的 氪都價值相當於一千萬提款權,──那是毫無疑問的。
  老布蘭梅爾策劃了這一切。他花了三十年時間,也許更長。那是他畢生的工作, 「這就是所謂解脫年輕,」他這樣說過,「這也是我需要你的原因。你能把飛船升離 地面進入宇宙空間。我做不到。」
  「把這飛船弄到宇宙裡並沒有多大意義,布蘭梅爾先生,」特蘭特說,「我們會 在半天內被抓住的。」
  「你錯了,」布蘭梅爾帶著一絲狡鮚說,「如果我們進行跳躍, 我們將一掠而 過出現在不知多少光年以外了。」
  「測定方位將花去半天時間,即使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做,警方也會通知所有星 系的。」
  「不,特蘭特,不,」老人的手垂落在特蘭特的手上,激動得有些顫抖。「不是 所有的星系,只不過是鄰近的幾個星系罷了。銀河系很廣闊,過去五萬年中散佈的殖 民者互相間已經失去了聯絡。」
  他起勁地講著,描繪出一幅令人神忘的藍圖。銀河系現在就像史前的人類最初的 那顆行星地球(他們這樣稱它)的表面一樣,人類分散在個個大洲,但每個群體只了 解離他們的大洲非常近的區域。
  「如果我們隨機地進行跳躍,」布蘭梅爾說,「我們可能到達任何地方,比如五 萬光年以外。那樣,他們找到我們的機率就不會大於找到一場流星雨中的一塊石頭 。」
  特蘭特搖了搖頭:「同時我們自己也找不到我們在哪裡了,而且我們也很難找到 一個適於居住的行星。」
  布蘭梅爾敏捷的眼睛審視著周圍。周圍沒人,但他的聲音還是降到了很低,幾乎 是耳語,「我花了三十年時間收集銀河系中所有適合居住的行星的數據。我檢索過已 有的記錄。我奔波了數千光年,超過了任何一個宇航員走過的距離,每一顆適宜的行 星的位置,現在都儲存在這台世界上最好的計算機的記憶庫中。」
  特蘭特抬起眼眉仰視著他,滿懷敬意。
  布蘭梅爾說:「我設計計算機,我擁有最好的。我確定了銀河系中每一顆恆星 (包括光譜等級中F、B、A和O級)的確切位置,而且把他們都存入了它的記憶庫 中。一旦我們真的跳躍了,計算機會自動對天幕進行分光鏡檢測並把結果同它儲存的 銀河系圖相比較。一旦找到與之相對應的記錄,飛船會調整位置自動進行第二次跳 躍,準確地把我們帶入最近的適於居住的行星的外層軌道。」
  「聽起來太複雜了。」
  「但它萬無一失。這些年來我把全部精力都傾注於此,它萬無一失。我可能還有 十年時間來做百萬富翁,而你還年輕,你可以做百萬富翁,做更長時間。」
  「當你隨機跳躍時,你還可能到達一個恆星的內部。」
  「在一百億次的跳躍中也不會有一次,特蘭特。我們也許會停在一個距任何亮星 都很遠的地方,那樣計算機可能會找不到任何東西來比較,我們也可能會發現我們只 跳出一兩光年,而警察仍在追趕我們。但這些情況發生的機率也很小,如果你想擔心 點什麼,那麼,就擔心一下在起飛的瞬間,你可能會死於心率衰竭。這個機率相對來 說要高得多。」
  「也許你會的,布蘭梅爾先生,你的年紀比較大。」
  「老頭聳了聳肩。「我不在乎,計算機會做好一切的,全自動地。」
  特蘭特點了點頭,記住了老頭的話。一天子夜,當飛船準備就緒,布蘭梅爾也來 了,用一個手提箱帶著那些氪(他是個十分可信的人,不會有麻煩的)特蘭特一手接 過手提箱,同時他的另一隻手敏捷而準確地揮了過去。
  刀仍是最好的選擇,像分子極化消除槍一樣的快捷,致人於死地,而又安靜得 多。特蘭特把刀扔在屍體上,那上面完整地留著他的指紋,掩蓋痕跡有什麼必要呢? 他們再也不會找到他的。
  現在已經是宇宙深處,警方的巡邏艦緊追不捨。他感覺到跳躍之前的緊張感一點 點地聚集。沒有哪個生理學家能解釋這是為什麼。但每個宇航飛行員都知道那感覺是 什麼樣的。
  在那一瞬間會有一種內外翻轉的感覺,因為他的飛船在那一瞬間不屬於任何空間 和時間,成無物質無能量的狀態,然後即刻又重新組成他和他的飛船,而此時已是銀 河系的的另一個角落了。
  特蘭特笑了,他還活著。沒有一個恆星離他太近,而又有上千顆恆星離他足夠 近。群星點綴的天幕充滿生機。星圖構形十分生疏,他知道這一跳確實走了很遠。那? └閾侵械募縛趴隙艽鑭焦餛仔塹鵲模萍渡踔糧摺<撲慊Ω沒嵊幸蛔榍邐邐 岣壞墓剮甕哪詿嫘畔□啾冉稀D遣換岷芫玫摹?
  他舒適地靠在椅背上,觀賞著點點星光組成的明麗的圖案,由於飛船緩緩地旋 轉,因此它們也在慢慢地移動。一顆亮星進入了他的視野,那確是一顆很亮的恆星。 看上去它不過只有兩三光年遠,宇航員的直覺告訴他,那是一顆熾熱的恆星,熾熱而 旺盛。計算機應該用他做基礎,比較一下內存中關於它的數據。又一次,他這樣想 著,那不會太久的。
  但是,那確實有些太久了。幾分鐘過去了。然後是一小時。計算機仍在緊張地劈 啪作響,他的指使燈還在不停地閃動。
  特蘭特皺了皺眉。為什麼它還沒找到星系的構形?它的構形應當在內存中。布蘭 梅爾給他看過他經年累月的傑作。他不會漏掉一顆星或把它記錄在一個錯誤的位置 上。
  當然星星也有生老病死,在它們的生命之中也會不停地發生運動。但它們的運動 相對宇宙來說非常慢,非常非常慢。在一百萬年裡,布蘭梅爾記錄的星位構形是不會 變的……
  特蘭特突然陷入驚恐之中。不!那不可能。那種機率甚至比跳躍進恆星的內部的 機率更小。
  他等到那顆亮星重新進入視野,顫抖著雙手,用望遠焦距捕捉住它。他把放大功 率調到最大,在那耀眼的光版7周圍縈繞著湍流的氣體形成的指示性雲霧,而且正在 飛昇。
  超新星!一顆超新星!
  這顆星曾經暗淡,但現在已經變得燦爛奪目。恐怕爆發就發生在一個月之前。從 能被計算機忽略的極低等中它脫穎而出,如此明亮到毫無疑問地被收入考查的範圍。
  但是存在於宇宙中的這顆超新星並不存在於計算機的記憶庫中,布蘭梅爾沒把它 儲存進去。在布蘭梅爾收集數據的時候,它還沒有出現──至少還沒有達到一顆亮星 的等級。
  「別分析它了,」特蘭特尖叫著,「忽略它!」
  但,他是在衝著全自動的機器咆哮,而這機器會在它內存的銀河系所有構形中尋 找以這顆超新星為中心的星位構形,它找不到,它就繼續找,無論發生什麼,它都會 一直找下去,直到它的能量全部耗完為止。
  空氣的供給會消耗的很快。特蘭特的生命會消耗得更快。
  特蘭特無助地陷在他的椅子裡,注視著星光編織成的眩幻的圖畫,開始了漫長而 又痛苦的等待。
  他要是還帶著那把刀該多好啊。

[星光~完]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0:49     標題: 最 後 的 問 題

  最後的問題,是在公元二○六一年五月二十一日,在半開玩笑的情況下首次被提出 來的。那時正值人類在星光熠耀的舞台上首次登場。起因是酒酣之中,以五塊錢作賭注 的一次打賭。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亞歷山大·雅道爾及保杉·魯波夫是"茂的模"的兩個忠實僕從。那巨大的電腦一 哩又一哩長的表面,那冰冷、卡嗒作響而又不停閃著亮光的表面,背後究竟進行著什麼 樣的活動?這兩位料理員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知得清楚。他們至少對那整個電訊傳遞及所 有回路的基本藍圖,有一大致的概念。這個體系的複雜性與日俱增,在很久之前,即已 超過任何個別的人所能全盤掌握的地步。
  "茂的模"可以自我調整和自我修正。它必須具有這種能力,因為沒有任何人為的 力量,可以足夠迅速或堪以適當地為它作出調整和修正。故此,雅道爾和魯波夫只是對 這龐然怪物作出一些很輕微和表面的看管和料理。不過,他們倒是盡心盡力地去做的, 沒有人能比他們做得更好的了。他們輸入資料,把問題修改以適合"茂的模"的需求, 最後把輸出的答案翻譯和整理。很顯然,他們跟其他所有同業的人員一樣,都極有資格 分享"茂的模"的光榮。
  數十年來,"茂的模"幫助人們設計船支,測定軌跡,使人類能抵達月球、金星和 火星。但再遠一點,地球那貧脊的資源,便再不能提供太空船所需的燃料。這些冗長的 旅程需要太多的能量。人類已經以越來越高的效率來開採地球上的煤礦及鈾礦。可是, 地球上的煤和鈾都是有限的。
  但一步一步地,"茂的模"搜集了足夠的資料,能對更深奧的一些問題,作出更為 徹底的解答。就在公元二○六一年五月十四日,以往一度曾是理論的構想,終於變成了 事實。
  太陽的能量被儲存、轉化及直接地利用,規模遍徹整個行星。地球熄滅了她的煤 火,關掉了它的鈾反應爐,隨而開啟了一個特殊的電鈕,把自己連接到一個小型的供應 站那兒。這個直徑一哩的供應站,以地月間一半的距離環繞著我們這個行星。整個地球 就依賴著一些看不見的太陽能光束來行走。
  七天的時間,並不足以使那光采和熱鬧黯淡或沉寂下來。但雅道爾和魯波夫終於能 避開那些公眾應酬,在一處沒有人會想到的地方,靜靜地相聚在一起。這地方是地底下 一個棄置了的密室。在那兒,"茂的模"露出了它那深深地埋藏著的巨大軀體的一小部 份。既沒有人管理而又優悠地閒著,"茂的模"作出懶洋洋的卡嗒聲,正從容地整理著 一些例行的資料。它也同樣正獲得休假。兩個小伙子也樂得如此,他們本來就沒有意思 去打擾這位大人物。
  他們帶來了一瓶酒。在這一刻,兩人惟一想做的,就是齊齊鬆弛一下,把酒聊天。
  "想想呀!那真是奇妙。"雅道爾說。他寬闊的臉上露出了疲倦的痕跡,正用一根 玻璃棒慢慢地攪拌面前的酒,注視著那緩緩地旋轉的冰塊。"我們今生今世也用不完的 能量,不用花費一分一毛便源源不絕的滾滾而來。只要我們願意的話,我們有足夠的能 量,把整個地球熔為一滴含有雜質的鐵水,而且事後對這花去的能量可以毫不在乎!今 生今世也用不完的能量,我們所需要所有所有的能量,至直永遠、永遠、永遠!"
  魯波夫把頭斜斜的歪向一旁。這是他在預備提出相反意見以反駁他人時常做的怪動 作。他現在正想提出相反的意見,反駁雅道爾。一小部分原因是他要負責攜來那些冰塊 和酒杯。"不是永遠。"他說。
  "噢!去你的!就算不是永遠也差不多啦!起碼直至太陽油盡燈枯之時,老雅。"
  "那就不是永遠。"
  "好啦!那麼起碼是千萬年,億萬年吧!就算它是二十億年左右,好了吧?"
  魯波夫揚起手指,撫弄著他那稀疏的頭髮,像在告訴自己還有不少剩在那兒。他慢 慢地輕吮自己的凍酒,道︰"二十億年比起永遠,可差得多了。"
  "但至少它滿夠我們用了,你說不是嗎?"
  "這樣說,煤和鈾也不一樣可以嗎?"
  "好啦!但現在我們可以把每一艘太空船直接駁上我們的太陽電力站。它可以來回 冥王星數百萬次,而無燃料短缺之虞。若果用煤和鈾,這可肯定辦不到。不信你去問問 "  茂的模"  。"
  "我不用問"  茂的模"  。我可知得清楚。"
  "那就請你不要再挑三剔四,小覷"  茂的模"  為我們所立的功勞。"雅道爾激動地 叫道︰"它做得已挺好的了。"
  "誰說它做得不好?我只是說︰太陽不可能永遠的燃燒下去。我所講的,一直就只 是這一點。我們在二十億年內的確是高枕無憂,但之後呢?"魯波夫的一支手指微微顫 抖地指著對方。"請不要告訴我,人類將轉向其它的星球汲取能源。"
  接著的一陣子,大家都默不作聲。雅道爾只一兩次把酒杯提到唇邊。魯波夫則慢慢 地閉上眼睛。兩人都在休息。
  魯波夫突然張開了雙眼。"你是在想,太陽熄滅了,還有其他的恆星。是不是?"
  "我沒有這樣想。"
  "一定是,你一定是在這樣的想。你的問題就是不懂邏輯。你就像故事中那傻小 子,半途遇著大雨。他走進叢林裡,在一棵樹下躲避。他半點兒也不著急,因為他以為 自己這棵樹若濕透了,他可以再找另外一棵。"
  "我明白,我明白。"雅道爾說︰"你不用說得這麼大聲。太陽完蛋時,其餘的星 球也一樣完蛋了,不是嗎?"
  "這個當然。"魯波夫喃喃地說︰"宇宙間萬物的起源,都可追溯到最先的那次大 爆炸,無論那是怎樣子的一回事。同樣,所有星星都有燃燒殆盡的時候。到那時,萬物 皆化為烏有,整個宇宙也就完蛋大吉啦。當然,有些星球比其它的燒得快,去他的!— 例如那些紅巨星藍巨星就只有數千萬年的光景。太陽將還有五十億年,至於那些白矮星 紅矮星等,大概能再多支撐數百億年└w憬h勿論它們到時有啥用!但頂多是一千億年 吧,一切將歸於黑暗。熵就是要增長到一個最大值,那就是了。"
  "我十分清楚熵這回事。"雅道爾認真地說,似乎這與他的尊嚴很有關係。
  "你知個屁!"
  "我起碼知得不比你少!"
  "那麼你就該明白,任何事物最後都有消散殞滅的一天。"
  "好啦!有誰說它們不會呢?"
  "正是你嘛!你這可憐蟲。你說我們有永遠也用不完的能量。你說"  永遠"  。"
    這回輪到雅道爾要唱反調。"也許有一天,萬物會從頭開始呢!"他說。
  "絕不可能!"
  "為什麼?總會有這樣的一天的。"
  "永無可能!"
  "問問"  茂的模"  呢!"
  "你去問"  茂的模"  !我敢輸賭。若"  茂的模"  說一聲"  可以"  ,我輸給你五塊 錢。"
  雅道爾剛好醉得肯接受這打賭,卻也剛好清醒得可以進行所需的操作。他用符號和 一大堆運作指示,把問題重新草擬。按照日常的用語,那問題大概是這樣︰"人類可否 在太陽老死之後,無需淨耗一絲一毫的能量,而終有一天把太陽恢復年輕時的旺盛?"
  整個問題又或者可以更簡單地讀成︰"怎樣才能使整個宇宙的淨熵大幅度地減 低?"
  "茂的模"突然變得死寂靜謐。那徐徐閃動的亮光熄滅了,遠處電訊傳送的卡嗒聲 也停止了。
  就在兩個嚇得半死的技師,感到再也按捺不住之際,附屬於"茂的模"某處的電訊 機忽然恢復了生氣,在吐出的紙帶上,打了八個大字︰"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賭不成啦。"魯波夫輕聲地說。兩人跟著便匆匆離去。
  第二天早晨,兩人頭痛如絞,口舌膠苦,早已把整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           *          *            
  謝路、謝路婷和謝路兒一、謝路兒二等四人一同看著星光滿佈的螢幕。隨著太空船 完成了穿越"超太空"的"非時間"旅程,螢幕忽然起了變化,一息間,那均勻錯落, 星辰閃耀的影像,變成了一幅由一個孤獨的、像子彈般大的絢爛圓盤策居中央、踞視一 切的懾人圖景。
  "那就是X—23。"謝路充滿信心地說。他背負著瘦長的雙手,指節因握得過份用 力而微微發白。
  小謝路兒——兩個都是女孩子——剛好經歷了她們生平第一次的"超太空穿越"。 兩人都十分感到在穿越其間,那種有若內外倒置或是從內 反轉過來的怪異感覺。她們 掩嘴偷笑,同時瘋狂地繞著她們的媽媽互相追逐,一邊大喊︰"我們到了X—23!我們 到了X—23!我們——"
  "靜點!孩子!"謝路婷截然地喝道。"謝路,你肯定了嗎?"
  "還有什麼不肯定呢?"謝路反問,抬頭望了望天花板上,表面平滑無瑕的突起的 金屬構造。這結構伸延整個房間,分別沒入對角的兩處牆壁。事實上,它有整艘船那般 長。
  謝路對這粗粗的金屬長桿所知甚少。他只知道它的名字叫"微型模",而且誰有任 何問題或疑難,都可以問它。不過就是沒有人向它問問題,它仍負有為太空船導航,並 把太空船帶引至某一預定的目的地這一重大任務。它從不同的"次星河動力供應站"那 兒汲取能量,並為"超太空縱躍"的數學公式計算答案。
  謝路和他的家人,只需在船 那舒適的起居艙內休嬉及靜心等待。
  以往曾有人告知謝路,"微型模"最後的那個"模"字,在古老的地球語中,是 "模擬式電腦"的意思。但謝路就是連這一點也差點兒忘了。
  謝路婷看著螢幕,兩眼濕濡濡的。"我忍不住。我一旦想起捨棄家鄉,遠離地球, 心中總是感到不知怎樣似的。"
  "你真傻!地球有什麼值得留戀?"謝路問道︰"我們在那 一無所有。在這 , 在X—23,我們將擁有一切。你不會感到寂寞。你又不是那些先鋒的拓荒者。這星球上 已有超過一百萬人。哈!我們的曾子曾孫,可能因為到時X—23也已經過份擠迫,而要 另外探求新的世界呢!"接著,謝路若有所思的頓了一頓︰"可不是嗎?那些電腦能隨 著人口的增長,發展出相應的星際旅行方法,這真是我們的好運氣。"
  "我知道,我知道!"謝路婷仍是禁不住心中的哀愁。
  謝路兒一搶著說︰"我們的"  微型模"  是世界上最好的"  微型模"  。"
  "是的,我想是的。"謝路撫摸著她的頭髮。
  擁有一副屬於自己的"微型模",真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謝路十分慶幸他正處於 現有的年代,而不是其它的世紀。他父親年輕時,所有電腦都是一些延綿近百平方哩的 龐然大物。而且每一個行星只擁有一副,叫做"行星模"。一千年以來,它們越變越 大。可是,進步突如其來,改變了一切。分子活塞代替了晶體管,最大的"行星模"也 變得只佔一艘太空船一半的空間。
  謝路感到很是興奮。他每次想到這問題都有同一的感覺︰他現時個人擁有的"微型 模",比起那首次馴服太陽,既古老又原始的"茂的模",不知複雜多少倍。比起那首 次解決了超太空飛行的難題,使星辰間的旅程成為可能的地球"行星模"(歷來最大的 "行星模"。)其複雜性也不相伯仲。
  "這麼多的星球,這麼多的行星。"謝路婷感歎道,心中思潮起伏。"我想一家一 家的人,將會好像我們現時一般,永遠不停地移往新的行星居住。"
  "不是永遠。"謝路帶著微笑,說︰"終有一天,所有東西會停下來。當然,那至 少是數十億年之後的事。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你知道嗎?就是星辰的光輝也有耗盡的一 日。熵一定要不斷地增長下去。"
  "爸爸,熵是什麼?"謝路兒二尖叫道。
  "小甜兒。熵就是代表宇宙消耗了多少能量的一個名字。每一樣東西都會用盡的, 就像你那會走會叫的小型通信機械人一樣,你記得嗎?"
  "我們不可以換上新的電池,就像我與小機械人換電一樣嗎?"
  "小寶貝,星星本身就是電池。它們一用光了,那兒還有新的電池呢?"
  謝路兒一隨即撒起嬌來︰"爸爸,不要讓它們用光,不要讓那些星星用光吧!"
  "看你的,弄成這個樣子。"謝路婷低聲說,有點氣憤而又不知所措。
  "我怎知會使她們害怕起來?"謝路低聲回答。
  "問問"  微型模"  吧!"謝路兒一大聲地說︰"問問它怎樣才能使星星再亮起來 吧。"
  "去吧。"謝路婷說︰"這會使她們安靜下來。"謝路兒二這時也哭起來了。
  謝路聳了聳肩。"好啦,好啦,我親愛的。我去問問"  微型模"  。它會告訴我們。 你不用擔心!"
  他詢問"微型模",又急急的補上︰"把答案印出來。"
  謝路兩手拿著那幼薄的紙條,裝著很高興的樣子說︰"看!"  微型模"  說到那個時 候,它自有辦法照顧一切。你們不用再擔心啦。"
  謝路婷說︰"現在呢,夠鐘上床睡覺了。我們不久便要到達我們的新家園啦。"
  謝路在毀掉那紙條之前,把上面的字讀了一遍︰"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他聳了聳肩,轉看那螢幕。X—23正就在前方。
          *           *          *            
  臨馬府的VJ—23X凝視著那立體的、小比例的銀河投影圖之中的漆黑深空,說︰ "我有時會想到,我們對這件事情看得這麼嚴重,是不是有點無聊荒謬?"
  嚦鎬廊的MQ—17J搖了搖頭。"我認為不。你也知道,依目前的擴展速度,整個 銀河系不出五年便會全部擠滿了人。"
  他們兩人看來都是二十出頭。兩個都身形高大而且體態優美。
  "不過,"VJ—23X說,"我仍是不大願意向銀河評議會遞交一個如此悲觀的報 告。"
  "我認為這樣做最恰當不過。他們就是需要點衝擊,我們應該使那班高高在上的大 官認真起來,看清楚一下問題。"
  VJ—23X歎了口氣。"太空是無限的。外邊還有成千上萬的銀河等待著我們,隨 我們任意發展下去。想想呀,所有銀河的數目實在何止萬千!"
  "就是一億一兆也仍然不是無限。而且總的數目比之無限,是越來越小得可憐。試 想想!二萬年前,人類首次解決了直接利用恆星能源的難題;數世紀後,恆星際飛行得 以實現。人類經歷了數百萬年才擠滿了一個小小的世界,卻只需一萬五千年便擠滿了其 餘的整個銀河。如今,我們的人口每十年就增加一倍——"
  VJ—23X打岔說︰"我們要知,長生不死是一個主要的因素。"
  "很好。我們現在可以長生不死。不錯我們應該把它歸入考慮之列。我總覺得這長 生不死有它令人不悅的一面。"  銀河模"  的確替我們解決了不少問題,但就防止衰老及 死亡這一問題而言,它以往的成績都因此而付諸流水了。"
  "然而,我想你不會打算放棄你的生命吧!"
  "不!不!"MQ—17J急急的斷然回答,可是隨即又轉為溫柔委婉的說︰"起碼 不是現在。我還挺年輕呢。你呢?你多大了?"
  "二百二十三歲。你呢?"
  "我還未到二百歲——不過,讓我們回到原先的話題吧。人口每十年增長一倍。一 天當這個銀河被住滿了,不出十年我們便可擠滿第二個銀河。再過十年我們可擠滿另外 兩個。另一個十年、四個。不出一百年的光景,我們將擠滿了一百萬個銀河。只消一萬 年,整個宇宙便會肩並肩的擠滿了人。之後又怎樣呢?"
  VJ—23X說︰"還有一點要考慮的,就是運輸的問題。我懷疑若把整個星河的居 民從一個星河移往第二個星河,將需要多少的太陽能源單位。"
  "提得好。就是如今,人類每年就消耗兩個陽能單位。"
  "大部份的能量都浪費了。試想想,單是我們自己的星河,每年就輸出整千個陽能 單位,而我們只用了其中的兩個。"
  "不錯。可是我們就是能夠百份之一百地利用這些能量,都只不過使終結來得遲些 吧了。我們的能量需求,正以幾何級數地上升,比人口的增長還厲害。我們在所有星河 未熄滅之前,一早便會耗盡一切可能利用的能量。有意思,一個真正有意思的觀點。"
  "不過,我們可以從星際氣體中重新製造新的恆星。"
  "或是從擴散了的熱能中製造出新的恆星?"MQ—17J帶著嘲弄的口吻問道。
  "可能有某種方法,我們能把熵的趨勢倒轉過來。我們應該問問"  銀河模"  。"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1:34

  VJ—23X實在並非認真的這樣想。但MQ—17J已從他口袋中取出了他的"銀河 模"通信儀,放在他前面的桌上。
  "我一早便想這樣做。"他說︰"這是人類遲早要面對的一個問題。"
  他嚴肅地注視著那通信儀。這通信儀只是一個兩寸見方的正立方體,而且中間差不 多空無一物。但它透過超太空,與那為著全人類服務的偉大"銀河模"連結在一起。我 們如果把超太空也計算在內,它實在是"銀河模"龐大軀體的一部份。
  MQ—17J頓了一頓,正揣測著在他長生不老的未在歲月中,究竟有沒有一天能親 眼目睹"銀河模"。這"銀河模"位於一個特別為它而設的小小世界之上。如蛛網般的 力場光束縱橫交錯、來回穿插。一股一股的亞介子流,在光束所支持著的特種物質中飛 躍奔馳,以代替以往古老而又笨拙的分子活塞。然而,就是擁有這些"亞以太"先進技 術的"銀河模"其整個軀體也足足有二千英尺之長。
  倏然地,MQ—17J向著"銀河模"通信儀發問︰"熵可以被逆轉嗎?"
  VJ—23X嚇了一跳,急忙說︰"噢!我不是真的要你問這樣的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
  "我們大家都很清楚,熵是不可能逆轉的。我們不能把燒剩下來的煙塵和灰燼變回 一棵大樹。"
  "你的世界那兒有很多樹的嗎?"MQ—17J問道。
  "銀河模"的聲響,把兩人嚇了一跳,兩個人隨即靜了下來,不敢作聲。從 上那 精巧細小的通信儀中,傳來了一絲清脆悅耳的聲音,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VJ—23X說︰"可不是嗎!"
  兩人隨即又回到即將呈交銀河評議會的報告那一話題上。
          *           *          *            思尊者的心靈伸延及於整個新的星河,對那些維持星河的璀璨光輝、在銀河中繞轉成流 的無數星辰,表現出一絲微微的興趣。他從未探訪過這個星河。他有可能探訪所有的星 河嗎?它們是如此的眾多,而且每一個都載滿了人——但這個負載已差不多成為一種無 用的累贅。一步一步的。人類真正的精髓,已移往這裡,在這太空的深處。
  是心靈,不是肉體!那些不朽的軀殼仍然留在行星上,"洋洋乎與浩氣俱"。有些 時,它們會起來作一些實質的活動,不過,那是越來越少的了。此外,長久以來,已經 越來越少新的自我出現,以加入這個無比強大的行列。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宇宙 中已越來越少空間可供新的個體居住。
  思尊者在他的沉思冥想中,被另一個移近的心靈的飄渺觸角所驚醒。
  "我是思尊者。"思尊者說︰"你呢?"
  "我是大十暈。你的銀河叫什麼名字?"
  "我們就叫它做銀河?你的呢?"
  "我們也是這樣叫。所有人都稱他們的銀河做"  他們的銀河"  ,僅此而已。不過, 這也是挺自然的。"
  "是呀。反正所有的銀河都是一樣。"
  "並非所有銀河都是一樣的。在某一個獨特的銀河之中,必定有一處地方是人類的 發源地。那不是使這個銀河與別不同嗎?"
  思尊者說︰"那麼是那一個呢?"
  "我也不大清楚。不過,"  宇宙模"  會知道的。"
  "我們不如問問它吧。我突然感到很好奇。"
  思尊者擴大了他的感覺範圍,直至那些銀河越縮越小,成為一個更大更漆黑的背景 上的散落光點;這盈億上兆的星河,載著那些不朽的居客、那些智慧的形體,而這些形 體的心靈,卻都在深空之中自由飄泊。然而,其中有一個銀河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人類 就是從這銀河發軔和茁壯長大。在那朦朧的遙遠歲月之中,曾經有一段時期,這是惟一 有人類居住的地方。
  思尊者受好奇之火熬炙著,極欲看看這銀河是怎麼的一個模樣。他叫道︰""  宇宙 模"  !人類是從那個銀河中起源的?"
  "宇宙模"立即便已聽到這一呼喚,因為在每一個世界及太空中每一個角落,"宇 宙模"都有它的接收器在默默地守待。而每一個接收器通過了超太空,都直接駁到一處 不為人知的地點——"宇宙模"孤伶獨處,踞策一切的地方。
  思尊者所認識的人之中,只有一個的思維曾經穿透至"宇宙模"的可見範圍內。按 照他後來所說,所見到的就只是一個耀眼的、直徑大概只有兩英尺的球體,而且還是模 糊不清的。
  "但那怎可能是"  宇宙模"  的全部呢?"思尊者曾經問道。
  ""  宇宙模"  的大部份都在超太空。不過,它究竟以一種怎樣的狀態在那兒存在, 我實在難以想像。"這就是思尊者所得到的回答。
  事實上,不單回答的人難以想像,任何人也同樣無法想像。思尊者知道,這是因為 在很久以前,人類已沒有參予任何一副"宇宙模"製造過程中的任何部份。每一副"宇 宙模"都親自設計並建造它的繼承者。
  每一副電腦,在其存在的上百萬年的歲月中,都不斷搜集及累積必需的資料,用以 造成一個更好、更精巧、更能幹的繼承者。它所有的知識及自我的意識,將融入這繼承 電腦之中,混成一體。
  "宇宙模"打斷了思尊者的遊蕩心思,但不是用語言,而是通過引導。思尊者的心 神,被帶領至一幅黯淡星河海洋的圖景,在這圖景中,其中一個星河擴大起來,直至其 內的星辰清晰可辨。
  一個思想隨即而來。無比的遙遠,卻又無比的清晰︰"這就是人類原先的星河。"
  但不論怎樣看,也看不出這星河與其它的有什麼分別。思尊者抑遏著心中的失望。
  大十暈一路伴隨著思尊者的心靈,現在突然說︰"而其中的一顆星就是人類起源時 的星體嗎?"
  "宇宙模"說︰"人類原先的星球已變成了新星。現在它是一顆白矮星。"
  "那上面的人都死了嗎?"思尊者錯愕地,不加思索地問。
  "宇宙模"說︰"像其餘類似的情況一樣,我們及時造了一個新的世界,好讓他們 的肉體有所棲息。"
  "唔!當然。"思尊者說。但就在他如此說的當兒,一陣失落的感覺湧上心頭。他 的心神放開了對人類那原先星河的掌握,讓它跳回那星河海洋之中,再度成為朦朧的光 點。他永不想再看見這星河了。
  大十暈說︰"幹嗎?"
  "星辰逐一的消逝。那原先的星球已死掉了。"
  "它們橫豎都要死的嘛。有什麼不妥呢?"
  "但當所有能量都耗盡了,我們的軀體最終也會死亡。就是我和你也不能倖免。"
  "那要經過數十億年呢。"
  "就是數十億年以後,我也不想這事發生。"  宇宙模"  !我們怎樣才可以使星辰長 生不滅呢?"
  大十暈覺得很有趣,說︰"你是在問,熵的方向是否可以被逆轉?"
  "宇宙模"隨著回答︰"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思尊者的思維頭也不回的飛返他自己的星河。他再也沒有理會大十暈,無論大十暈 的軀體是在億兆光年外的一個星河那兒等待,抑或只是在思尊者星球旁邊的那顆星球之 上。那實在沒有什麼關係。
  悒悒不樂地,思尊者開始搜集星空間的氫氣,去製造屬於他自己的一顆小星。假若 所有星星真的終有一天全部死去,至少,如今還可以有些星球被建造起來。
          *           *          *            人類顧影自度。在某一意義而言,人類的心靈已混然成為一體。他由無數億萬兆的萬古 長青的軀體所組成。每一軀體都不衰不朽的臥在它所處的地方,靜靜地休息著。每個皆 由一些完美無瑕,同樣不衰不朽的機械人侍奉左右。所有這些軀體的心靈,則自由自在 地慢慢融會在一起,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彼此。
  人類說︰"宇宙要死了。"
  人類環顧四周昏黯的星河。所有的巨族星球,那些揮霍無度的浪費者,在最最暗淡 遙遠的過去,便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差不多所有的星辰都已成了白矮星,在暮景餘年 中苟延殘喘。
  星辰與星辰之間,有些新的星星從塵埃中誕生,有些是通過自然的途徑,有些則是 人類的製作。然而,就是這些也在逐步走向死亡。若把幾顆白矮星糾集起來,叫它們碰 撞在一起。其中釋出的巨大能量,可用來製造一些新的恆星。可是大約要一千顆白矮 星,才能造成一顆新的星球。而且就是這些"新星",也有壽終正寢的一日。
  人類說︰"只要好好地使用,藉著"  萬宗模"  的監督和指示,宇宙間現時仍剩下的 能量,也能持續數十億年。"
  "就是這樣。"人類說︰"終有一天,一切都盡歸塵土。無論怎樣的巧妙利用,怎 樣的延長節約,能量一經花費,就逃逸四散,不可捕回。熵必須永恆地增長,直至它可 能達到的最大值。"
  人類說︰"熵不可以逆轉的嗎?讓我們問問"  萬宗模"  。"
  "萬宗模"包圍著人類,卻不在太空那兒。事實上,"萬宗模"沒有一絲一毫在太 空之中,它整個的在超太空那 ,由一些既非物質也非能量的東西所組成。它的大小及 本質等問題,以人類所知的語言及思維來說,已是毫無意義的了。
  ""  萬宗模"  ,"人類說︰"熵怎樣才可以逆轉過來?"
  "萬宗模"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人類說︰"搜集多些資料吧!"
  "萬宗模"說︰"我會的。我做這工作已有一百億年。我的祖先及我自己曾經多次 被問及這一個問題。可是就所有資料,仍是不足以回答。"
  "會不會有那一天,"人類說︰"資料終於足夠。又或是在任何情況之下,這個問 題也是無可解決的?"
  "萬宗模"說︰"沒有問題是在任何情況下也不能解決的。"
  人類說︰"你將於何時才有足夠的資料去回答這個問題呢?"
  "萬宗模"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你會繼續為這個問題尋求答案嗎?"人類問。
  "萬宗模"說︰"我會的。"
  人類說︰"我們會耐心等待。"
          *           *          *            
  所有的恆星和星河,逐一地泯滅消亡。經過了一億兆年的運行虛耗,太空變得漆黑 一片,黯然沒有一絲亮光。
  人類一個一個的融入"模"之中。每一實質的軀體,在融合的過程中失掉了思想上 的自我,但結果並不是一次損失,反而是一種很大的增益。
  人類最後的心靈,在融合之前停將下來。他遙視太空深處。淵藪中除一顆最後的黑 暗星球外,其餘一無所有,有的就只是一絲半縷極為稀薄的物質,空虛無定地被餘溫盡 散、無限地接近絕對零度的熱量所激動。
  "人"說︰""  模"  ,這就是終結了嗎?這些紛亂混沌,不可以在宇宙中重新倒轉 過來嗎?做得到嗎?"
  "模"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人"最後一絲的心靈與"模"融合為一,最後就只有"模"獨自存在——在超太 空中孤單地存在。
  物質和能量消滅了,空間與時間亦因此隨著消失。就是"模"的存在,也只不過為 了要回答那最後的問題。這一問題,自從一億兆年以前,一個半醉的電腦操作員向一副 電腦發問以來,"模"就一直未能作出正確的回答。當然,那副電腦比起"模"來說, 還遠不及一個人比之與"人"。
  所有的問題都回答了。但只要這問題一朝未被作答,"模"也就一朝未能放鬆它的 自我意識。
  一切存在的資料終於搜集齊全。沒有任何資料沒有被列入。
  但所有搜集得來的資料,還需要全部綜合起來,並依其所可能有的關係,逐一的分 類、排列和組合。
  這一工作花費了一個沒有時間間隔的"頃刻"。
  終於,"模"學會了怎樣去逆轉熵的方向。
  但面對這最後問題的答案,"模"找不著任何人來告知。不過,那不打緊。這一答 案——通過實踐來表達——將連這一點也照顧在內。
  又過了另一無時間的頃刻,"模"思索著最好的著手方法。小心翼翼地,"模"建 立起整個程序。
  "模"的意念統攝著一切,包括以往曾一度存在的宇宙;而對著現在"混沌"一片 的存在,則正在沉思冥想。一步一步地,這程序必須被貫徹執行。
  "模"說︰"有光吧!"
  於是就有了光——
  <賞析> 艾西摩夫本人曾經表示,在他眾多的科幻作品之中,《最後的問題》是 他認為最感滿意的一篇。的確,這是一篇令任何作家都會引以為傲的傑出創作。因為作 者通過了氣勢懾人的史詩式描寫,把滅世和創世、神和熵、科學和宗教、人和機器、一 剎和永恆等至為博大深邃的概念巧妙地結合起來。結局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實在使人擊節讚賞。
  <作者簡介> 艾薩克·艾西摩夫 (Isaac Asimov) 是近代科學幻想小說中的巨 擘,也是舉世知名的科學普及作家。一九二零年生於俄國,三歲時隨父移民美國,自幼 即酷愛科幻小說,十六歲中學畢業,轉入哥倫比亞大學主修化學,十九歲即出版他的第 一篇科幻作品,一九四九年獲博士學位後於波士頓大學醫學院任職,一九五五年出任該 院的副教授,並從事核酸的研究工作,三年後,由於艾氏太過熱衷寫作,遂辭去大學的 教職(但仍保留名銜),成為一個專業的作家。
  艾西摩夫是一位多產得驚人的作家,自五十年代初,至今已出版了三百多部著作。 早期作品以科學幻想小說為主,著名的作品有"基所三部曲"(又稱"銀河帝國三部 曲")、"我,機械人"、"鋼穴"、"九個明天"等,後期則較多從事科普創作;除 科學外,他更寫了"莎士比亞作品導引"、"聖經導引"、"北美歷史"……等文學、 宗教、歷史、地理等多方面的作品,在美國可說是一個家傳戶曉的人物。
  近年來,艾氏終於滿足了科幻迷多年來的要求,為相隔近三十年的"基所三部曲" 寫了續集,並名為"基所的邊緣"。此外,他又寫了一本新的機械人小說︰"黎明的機 械人"。而他最新的著作,則是結合了他最為傑出的兩大科幻主題——銀河帝國與機械 人——的"機械人與帝國"。
  注︰熵 (entropy) 是現代物理學中最基本的概念之一。 簡單來說,熵的大小標誌 著一個物理系統遠離秩序的程度。按照熱力學的研究,一個封閉系統中的任何自發性變 化,都必然朝著使熵增加的方向發展,而最後的平衡狀態,則對應於熵的最大可能 值。這個"熵值遞增原理",就是著名的熱力學第二定律。
  對於作為最大和最終的封閉系統的整體宇宙來說,熵的不斷增加反映著萬物正從秩 序走向混沌,而所有可以用來作功的能量,都正續步轉化為不能作功的、無用的熱 能。一些科學家於是提出了宇宙的"熱寂說" (heat death of the Universe), 認為 宇宙會在能量徹底耗散,而所有物體和空間的溫度都趨於一致的"熱寂"中死亡。《最 後的問題》這篇作品正以這一假設作為故事的大前提。

最 後的問題~完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2:34     標題: 如 魚 得 水

  儘管摩達因今年剛滿四十歲,也從不為健康問題操心,但他沒去過宇宙外層太空。他只 在電視中觀看過宇宙居民村,或從刊物中讀到過這類移民點的情況,僅此而已。
  坦率地說,宇宙對他並沒多大吸引力。他出生在地球上,自得其樂。如果想換換環境或 口味,他寧可選擇去大海,因為他是一名帆船運動愛好者。
  所以當「空間有限公司」邀請他飛往宇宙去完成某項委託時,他顯得並不特別樂意。
  「聽著,」摩達因對那位公司的女代表說:「我可不是什麼宇航員,我只是搞搞服裝設 計而已。對於那些火箭、加速度、超重、飛行軌道以及其它等等我是一竅不通的。」
  「這我們清楚,」巴拉諾娃接過話頭說,她笨拙而謹慎的步伐顯示她過去長期生活在宇 宙空間中,對地球上恆定的重力場已不太能適應,「我們不指望您具有這方面的專業知 識。」
  摩達因以挑剔的眼光注視她的衣飾,那充其量只能起遮體的作用。哪怕隨便用塊防水油 布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呢,他心裡想。
  「那麼宇宙居民村要我去幹什麼?」
  「是請您作為一位高明的設計師去的,我們需要某種新穎的設計。」「是關於服裝方面 的嗎」
  「是翅膀,或者稱為飛翼衣也行。」
  摩達因還在掂量去或不去,他突兀的前額在這種時刻總會發紅,但這次變紅的部分原因 倒是由於心中不悅。
  「難道我不能在這兒完成你們的任務嗎?」
  巴拉諾娃固執地搖頭否定。
  「我們希望您能實地瞭解當地的環境,摩達因先生。我們求過工程師,他們製作了據他 們說來是最好的翅膀,而且考慮到應力、表面積、柔韌性、靈活性等等一切因素,但結果並 沒能幫上我們的忙。我們想,也許……」
  「也許什麼,巴拉諾娃小姐?」
  「也許我們不應該按常規來解決問題。我們需要某種別出心裁的設計,負責居民村將面 臨困境。我希望您能飛到那裡,考察一下實際情況。至於您的待遇嘛,我們保證從優酬 謝。」
  事情很快敲定,由於報酬方面所作的許諾起了關鍵的作用,還包括相當優厚的預付金額 在內。摩達因並不見錢眼開,但也並非是毫不動心的聖賢。此外,女代表對他手藝的種種恭 維也使他怦然心動。
  旅途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枯燥。乘客在早先的宇宙航行中都得承擔難以忍受的超重,還 得始終擠在狹窄不堪的座艙裡。於是有些地球人總以為事情依然如舊,但那是若干年以前的 情況。現在的飛船極為寬敞,液壓圈椅完全緩解了起飛時的過載負擔。
  摩達因在艙內安閒地研究起有關飛翼衣的圖片,他望著圖片中的人們在空中翩然起舞的 姿態出神。
  「依我看,這些翅膀不是挺好的嗎?」他問。
  巴拉諾娃苦笑說:「您所看到的全是些首屈一指的飛行家或運動員。就拿我來說吧,如 果您看到我穿上飛翼衣在轉彎或作某些動作,肯定會捧腹大笑的。可是我對飛翼的掌握還比 一般人高明得多呢。」
  他們離第五宇宙居民村已經很近了,這裡的正式名稱應該叫「橄欖石」,不過一般人通 常都只稱它為「五村」。
  「這裡的一切在您看來都很新奇,居民們卻已經習以為常了。可是還有個問題:居民村 對他們來講還不算是真正的家,而只是工作的地點,因此很難說服人們把家永久地遷到這裡 來。老是這樣下去……」巴拉諾娃沉默了,她沒把話說完。
  從舷窗裡望去,五村就像是個小圓球,和電視屏幕中所看到的地球一樣。飛船很快開始 圍繞這個玻璃及鋁合金的巨大結構物旋轉。
  摩達因通過舷窗久久觀賞,但他察覺到飛船在繞著五村轉個不息。
  「難道我們還不降落?」
  「事情不那麼簡單,」巴拉諾娃回答說,「五村繞軸轉一圈約需兩分鐘。這是為了產生 離心作用,使裡面的一切事物緊貼在內壁上,建立起人工的重力場。於是降落時我們就得先 讓雙方速度趨於同步,這需要時間。」「難道五村有必要轉得這麼快嗎?」
  「是的,因為我們要建立正常的重力場。如果我們放慢轉速,假定降低到地球重力的十 分之一時,那就會好得多。但這在生理上是人類機體不允許的,人們長久生活在低重力環境 下會使肌肉及骨骼出現某些問題。」
  飛船的速度已經和五村速度持平,摩達因清晰地看見它外部的彎曲鏡面正在跟蹤太陽, 並照亮居民村的內部空間。他也發現了太陽能發電站--其能量不僅能應付五村的需要,還 輸送到地球去。
  最後,他們終於降落在第五宇宙居民村上。
  摩達因在五村度過了整整一天,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裡。他和巴拉諾娃坐在草坪上,這 是塊相當寬闊的青草區。頭上白雲舒捲,儘管沒能見到太陽本身,但是陽光依然普照。和風 輕拂,不遠有條小溪,水聲潺潺。
  他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是身在球內,正翱翔太空,和月亮一樣繞著地球在轉動,轉一圈 也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這真是個完美的世界。」他說。
  「您有如此感受是因為初來咋到。」巴拉諾娃回答,「如果在這兒再多呆上一陣子,就 會因對每個角落都非常熟悉而感到厭倦。」
  「就算是住在地區上的某個城市,住久了不也會使人厭倦嗎?」
  「那當然,但在地球上可以去各處旅遊,而且可以在任何時刻離開或回來,我們這裡就 不行了。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一點。」
  「你們這裡沒有地球上固有的種種缺陷,」摩達因堅持說,「例如災害性天氣等等。」
  「那倒是,摩達因先生。我們這兒的氣候確實像是天堂樂園,但人們也逐漸膩煩了。我 來給您看樣東西:這兒有個小球,您可以把它朝上扔,望自己的頭頂上拋出,然後您能設法 再接住它嗎?」
  摩達因開心地哈哈大笑:「此話當真?」
  「當然。請吧,不妨一試。」
  「我雖不是球類運動員,不過扔個把球什麼的還行吧,就是再抓住它也不成問題。」
  他把球往上一扔,可是這個球在空中飛出了一條拋物線。摩達因起先跟著小球走,然後 又跑又追。結果還是沒能接住。
  「您沒把球往上扔,摩達因先生!」巴拉諾娃在一旁糾正說。
  「不,我是往上扔的。」氣喘吁吁的摩達因辯解說。
  「那也是您按地球上的標準這麼作,」巴拉諾娃笑道,「問題在於,我們這裡科裡奧利 力的作用很大。五村的內平面是一個圓弧,圓弧的中心就在自轉軸上。如果您把球直接往頭 上扔,它會離轉軸更近,它的半徑更短,那裡的轉速也更小。但球兒依然在保持原有的速 度,所以它就朝前飛去。如果您想重新接住它,就得望您的上後方扔,這時它才會像飛去來 器那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重新飛回。在這裡拋物運動的軌跡和地球上是不同的。」
  「不過這種情況並不難習慣,是嗎?」摩達因想了一下又問。
  「也不全對。如果你住在五村的赤道地區,那麼那裡的轉速最大,重力也接近於地球重 力,而在離赤道較遠處的重力效應就大大不同了。但我們得經常去兩極地區,於是就無法適 應科裡奧利力的各種變化。我們有一條高速公路通往兩極地區,在這條道路上行駛時總感到 有股力量在旁邊推你,有些人始終適應不了。所以誰也不想長住在這裡。」
  「難道你們對這種力就束手無策嗎?」
  「只有放慢五村的自旋速度,科裡奧利力才會基地,但相應的重力也就減弱了,而這卻 又是我們所不願接受的。」
  「換句話說,你們既不能適應科裡奧利力,又無法擺脫它,是嗎。」
  「這個問題相當微妙。不錯,我們可以適應較小的重力,但是這要求大家經常從事體育 鍛煉,每天都得練上一段時間。這種體育鍛煉應該很有樂趣,如果乏味的話,你是無法迫使 人們堅持下去的。早些時候我們考慮過,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大家多多去飛。極區的重力很 小,人們在那裡輕若羽毛,他們只消揮動手臂,就能升到空中。如果你穿上飛翼衣,加上動 作協調的話,就能像鳥兒一樣起飛了。」
  「這種飛行的運動量足夠嗎?」
  「哦,空中飛行是一項相當費力的運動,即使您在滑翔時,手和臂的肌肉也得工作。經 常飛行能使肌肉不致萎縮,保持骨骼的鈣質,可惜我們無法使大家都去飛翔。」「難道人們 不喜歡飛翔嗎?」
  「他們當然想飛,無奈這並不輕鬆。飛行要求具有極其精確的動作協調性,極小的操作 誤差都能導致飛行高度發生急劇變化,不可避免地帶來噁心等暈船反應,所以只有極少數人 才能飛得非常輕盈自如。」
  「可是鳥兒從不會暈。」
  「鳥兒是在地球重力影響下飛翔的,人們在五村的條件則完全不同。」摩達因皺起眉頭 思索這個問題。
  第二天一清早他們驅車向極區前進時,摩達因總感到車子在迫使他朝右邊傾倒,他死命 抓緊座椅,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對不起,」巴拉諾娃的語氣中透出同情,「如果我開得慢點,您會好過得多,但那樣 一來我們就會碰上交通高峰而堵車。」
  「您對此已習以為常啦?」
  「也不完全能習慣。」
  最後他們終於到達極區,但馬上又遇上新的麻煩:他的體重輕得似乎沒有,身體前後搖 晃。即使揮舞雙手也無濟於事,只會更加糟糕。
  巴拉諾娃並不急於幫助他,後來才伸手把他扶住。
  「大多數人都這樣狼狽過。您可以把腳伸在地面上那些小圈裡套住,平時動作別過 快。」這時天上出現五個像鳥一般的飛人。
  「這五個人幾乎每天都飛,」巴拉諾娃結實說,「其他人只能偶爾一試。五村的兩極地 區可以容納五千人同時飛翔,看見是足夠的,居民們每天都可以來這裡鍛煉。」
  摩達因剛把手舉起,身體就朝後搖晃。他問:「既然這五個人能飛,那別的人為什麼就 做不到呢?」
  「他們具有天生的動作協調性。」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我只是個服裝設計師,我能給人們以服裝,但無法賜予人們什麼 天生的協調性。」
  「其實就算是缺乏這方面的才能,人們也照樣可以飛行,只是他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 我們想請您設計出新穎的飛行服裝,吸引更多的人肯上天去飛。如果能達到這個目的,我們 就能放慢自旋的速度,從而削弱科裡奧利力,把居民村變為真正的家。」
  「請您讓他們飛得更近一點好嗎?」
  巴拉諾娃揮動手臂,有一位「鳥人」轉了一個平滑的圓弧朝他們飛來。這是位年輕的婦 女,他微笑著停留在他們頭上十英尺的空中,翅膀微微扇動比已。「你們好,」她問候說, 「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巴拉諾娃說,「我這位朋友想看看您是怎麼操縱翅膀的。請為他表演一 下,行嗎?」
  那婦女又笑了起來,她先把一隻翅膀彎了彎,接著是另一隻,然後慢慢地翻了個斤斗。 她從原處把翅膀朝後一縮往上升起,飛翼稍稍顫動,兩腳自由晃蕩。接著翅膀的動作變快, 她隨之扶搖直上高空。
  「簡直是在跳芭蕾,」隔了好一會兒摩達因才說,「不過她的翅膀是有缺陷的。」「真 的嗎?您能肯定這一點?」
  「絕對如此。他們就像是蝙蝠的翅膀,可以猜到設計者是處於聯想而這樣製造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給它們再蒙上一層羽毛?這能吸引人們來參加飛行嗎?」
  「不,」摩達因微微想了一下說,「也許我們能使飛行本身變得更簡單些。」
  儘管摩達因今年剛滿四十歲,也從不為健康問題操心,但他沒去過宇宙外層太空。他只 在電視中觀看過宇宙居民村,或從刊物中讀到過這類移民點的情況,僅此而已。
  坦率地說,宇宙對他並沒多大吸引力。他出生在地球上,自得其樂。如果想換換環境或 口味,他寧可選擇去大海,因為他是一名帆船運動愛好者。
  所以當「空間有限公司」邀請他飛往宇宙去完成某項委託時,他顯得並不特別樂意。
  「聽著,」摩達因對那位公司的女代表說:「我可不是什麼宇航員,我只是搞搞服裝設 計而已。對於那些火箭、加速度、超重、飛行軌道以及其它等等我是一竅不通的。」
  「這我們清楚,」巴拉諾娃接過話頭說,她笨拙而謹慎的步伐顯示她過去長期生活在宇 宙空間中,對地球上恆定的重力場已不太能適應,「我們不指望您具有這方面的專業知 識。」
  摩達因以挑剔的眼光注視她的衣飾,那充其量只能起遮體的作用。哪怕隨便用塊防水油 布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呢,他心裡想。
  「那麼宇宙居民村要我去幹什麼?」
  「是請您作為一位高明的設計師去的,我們需要某種新穎的設計。」
  「是關於服裝方面的嗎」
  「是翅膀,或者稱為飛翼衣也行。」
  摩達因還在掂量去或不去,他突兀的前額在這種時刻總會發紅,但這次變紅的部分原因 倒是由於心中不悅。
  「難道我不能在這兒完成你們的任務嗎?」
  巴拉諾娃固執地搖頭否定。
  「我們希望您能實地瞭解當地的環境,摩達因先生。我們求過工程師,他們製作了據他 們說來是最好的翅膀,而且考慮到應力、表面積、柔韌性、靈活性等等一切因素,但結果並 沒能幫上我們的忙。我們想,也許……」
  「也許什麼,巴拉諾娃小姐?」
  「也許我們不應該按常規來解決問題。我們需要某種別出心裁的設計,負責居民村將面 臨困境。我希望您能飛到那裡,考察一下實際情況。至於您的待遇嘛,我們保證從優酬 謝。」
  事情很快敲定,由於報酬方面所作的許諾起了關鍵的作用,還包括相當優厚的預付金額 在內。摩達因並不見錢眼開,但也並非是毫不動心的聖賢。此外,女代表對他手藝的種種恭 維也使他怦然心動。
  旅途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枯燥。乘客在早先的宇宙航行中都得承擔難以忍受的超重,還 得始終擠在狹窄不堪的座艙裡。於是有些地球人總以為事情依然如舊,但那是若干年以前的 情況。現在的飛船極為寬敞,液壓圈椅完全緩解了起飛時的過載負擔。
  摩達因在艙內安閒地研究起有關飛翼衣的圖片,他望著圖片中的人們在空中翩然起舞的 姿態出神。
  「依我看,這些翅膀不是挺好的嗎?」他問。
  巴拉諾娃苦笑說:「您所看到的全是些首屈一指的飛行家或運動員。就拿我來說吧,如 果您看到我穿上飛翼衣在轉彎或作某些動作,肯定會捧腹大笑的。可是我對飛翼的掌握還比 一般人高明得多呢。」
  他們離第五宇宙居民村已經很近了,這裡的正式名稱應該叫「橄欖石」,不過一般人通 常都只稱它為「五村」。
  「這裡的一切在您看來都很新奇,居民們卻已經習以為常了。可是還有個問題:居民村 對他們來講還不算是真正的家,而只是工作的地點,因此很難說服人們把家永久地遷到這裡 來。老是這樣下去……」巴拉諾娃沉默了,她沒把話說完。
  從舷窗裡望去,五村就像是個小圓球,和電視屏幕中所看到的地球一樣。飛船很快開始 圍繞這個玻璃及鋁合金的巨大結構物旋轉。
  摩達因通過舷窗久久觀賞,但他察覺到飛船在繞著五村轉個不息。
  「難道我們還不降落?」
  「事情不那麼簡單,」巴拉諾娃回答說,「五村繞軸轉一圈約需兩分鐘。這是為了產生 離心作用,使裡面的一切事物緊貼在內壁上,建立起人工的重力場。於是降落時我們就得先 讓雙方速度趨於同步,這需要時間。」
  「難道五村有必要轉得這麼快嗎?」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2:56

  「是的,因為我們要建立正常的重力場。如果我們放慢轉速,假定降低到地球重力的十 分之一時,那就會好得多。但這在生理上是人類機體不允許的,人們長久生活在低重力環境 下會使肌肉及骨骼出現某些問題。」
  飛船的速度已經和五村速度持平,摩達因清晰地看見它外部的彎曲鏡面正在跟蹤太陽, 並照亮居民村的內部空間。他也發現了太陽能發電站--其能量不僅能應付五村的需要,還 輸送到地球去。
  最後,他們終於降落在第五宇宙居民村上。
  摩達因在五村度過了整整一天,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裡。他和巴拉諾娃坐在草坪上,這 是塊相當寬闊的青草區。頭上白雲舒捲,儘管沒能見到太陽本身,但是陽光依然普照。和風 輕拂,不遠有條小溪,水聲潺潺。
  他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是身在球內,正翱翔太空,和月亮一樣繞著地球在轉動,轉一圈 也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這真是個完美的世界。」他說。
  「您有如此感受是因為初來咋到。」巴拉諾娃回答,「如果在這兒再多呆上一陣子,就 會因對每個角落都非常熟悉而感到厭倦。」
  「就算是住在地區上的某個城市,住久了不也會使人厭倦嗎?」
  「那當然,但在地球上可以去各處旅遊,而且可以在任何時刻離開或回來,我們這裡就 不行了。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一點。」
  「你們這裡沒有地球上固有的種種缺陷,」摩達因堅持說,「例如災害性天氣等等。」
  「那倒是,摩達因先生。我們這兒的氣候確實像是天堂樂園,但人們也逐漸膩煩了。我 來給您看樣東西:這兒有個小球,您可以把它朝上扔,望自己的頭頂上拋出,然後您能設法 再接住它嗎?」
  摩達因開心地哈哈大笑:「此話當真?」
  「當然。請吧,不妨一試。」
  「我雖不是球類運動員,不過扔個把球什麼的還行吧,就是再抓住它也不成問題。」
  他把球往上一扔,可是這個球在空中飛出了一條拋物線。摩達因起先跟著小球走,然後 又跑又追。結果還是沒能接住。
  「您沒把球往上扔,摩達因先生!」巴拉諾娃在一旁糾正說。
  「不,我是往上扔的。」氣喘吁吁的摩達因辯解說。
  「那也是您按地球上的標準這麼作,」巴拉諾娃笑道,「問題在於,我們這裡科裡奧利 力的作用很大。五村的內平面是一個圓弧,圓弧的中心就在自轉軸上。如果您把球直接往頭 上扔,它會離轉軸更近,它的半徑更短,那裡的轉速也更小。但球兒依然在保持原有的速 度,所以它就朝前飛去。如果您想重新接住它,就得望您的上後方扔,這時它才會像飛去來 器那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重新飛回。在這裡拋物運動的軌跡和地球上是不同的。」
  「不過這種情況並不難習慣,是嗎?」摩達因想了一下又問。
  「也不全對。如果你住在五村的赤道地區,那麼那裡的轉速最大,重力也接近於地球重 力,而在離赤道較遠處的重力效應就大大不同了。但我們得經常去兩極地區,於是就無法適 應科裡奧利力的各種變化。我們有一條高速公路通往兩極地區,在這條道路上行駛時總感到 有股力量在旁邊推你,有些人始終適應不了。所以誰也不想長住在這裡。」
  「難道你們對這種力就束手無策嗎?」
  「只有放慢五村的自旋速度,科裡奧利力才會基地,但相應的重力也就減弱了,而這卻 又是我們所不願接受的。」
  「換句話說,你們既不能適應科裡奧利力,又無法擺脫它,是嗎。」
  「這個問題相當微妙。不錯,我們可以適應較小的重力,但是這要求大家經常從事體育 鍛煉,每天都得練上一段時間。這種體育鍛煉應該很有樂趣,如果乏味的話,你是無法迫使 人們堅持下去的。早些時候我們考慮過,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大家多多去飛。極區的重力很 小,人們在那裡輕若羽毛,他們只消揮動手臂,就能升到空中。如果你穿上飛翼衣,加上動 作協調的話,就能像鳥兒一樣起飛了。」
  「這種飛行的運動量足夠嗎?」
  「哦,空中飛行是一項相當費力的運動,即使您在滑翔時,手和臂的肌肉也得工作。經 常飛行能使肌肉不致萎縮,保持骨骼的鈣質,可惜我們無法使大家都去飛翔。」
  「難道人們不喜歡飛翔嗎?」
  「他們當然想飛,無奈這並不輕鬆。飛行要求具有極其精確的動作協調性,極小的操作 誤差都能導致飛行高度發生急劇變化,不可避免地帶來噁心等暈船反應,所以只有極少數人 才能飛得非常輕盈自如。」
  「可是鳥兒從不會暈。」
  「鳥兒是在地球重力影響下飛翔的,人們在五村的條件則完全不同。」
  摩達因皺起眉頭思索這個問題。
  第二天一清早他們驅車向極區前進時,摩達因總感到車子在迫使他朝右邊傾倒,他死命 抓緊座椅,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對不起,」巴拉諾娃的語氣中透出同情,「如果我開得慢點,您會好過得多,但那樣 一來我們就會碰上交通高峰而堵車。」
  「您對此已習以為常啦?」
  「也不完全能習慣。」
  最後他們終於到達極區,但馬上又遇上新的麻煩:他的體重輕得似乎沒有,身體前後搖 晃。即使揮舞雙手也無濟於事,只會更加糟糕。
  巴拉諾娃並不急於幫助他,後來才伸手把他扶住。
  「大多數人都這樣狼狽過。您可以把腳伸在地面上那些小圈裡套住,平時動作別過 快。」
  這時天上出現五個像鳥一般的飛人。
  「這五個人幾乎每天都飛,」巴拉諾娃結實說,「其他人只能偶爾一試。五村的兩極地 區可以容納五千人同時飛翔,看見是足夠的,居民們每天都可以來這裡鍛煉。」
  摩達因剛把手舉起,身體就朝後搖晃。他問:「既然這五個人能飛,那別的人為什麼就 做不到呢?」
  「他們具有天生的動作協調性。」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我只是個服裝設計師,我能給人們以服裝,但無法賜予人們什麼 天生的協調性。」
  「其實就算是缺乏這方面的才能,人們也照樣可以飛行,只是他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 我們想請您設計出新穎的飛行服裝,吸引更多的人肯上天去飛。如果能達到這個目的,我們 就能放慢自旋的速度,從而削弱科裡奧利力,把居民村變為真正的家。」
  「請您讓他們飛得更近一點好嗎?」
  巴拉諾娃揮動手臂,有一位「鳥人」轉了一個平滑的圓弧朝他們飛來。這是位年輕的婦 女,他微笑著停留在他們頭上十英尺的空中,翅膀微微扇動比已。
  「你們好,」她問候說,「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巴拉諾娃說,「我這位朋友想看看您是怎麼操縱翅膀的。請為他表演一 下,行嗎?」
  那婦女又笑了起來,她先把一隻翅膀彎了彎,接著是另一隻,然後慢慢地翻了個斤斗。 她從原處把翅膀朝後一縮往上升起,飛翼稍稍顫動,兩腳自由晃蕩。接著翅膀的動作變快, 她隨之扶搖直上高空。
  「簡直是在跳芭蕾,」隔了好一會兒摩達因才說,「不過她的翅膀是有缺陷的。」
  「真的嗎?您能肯定這一點?」
  「絕對如此。他們就像是蝙蝠的翅膀,可以猜到設計者是處於聯想而這樣製造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給它們再蒙上一層羽毛?這能吸引人們來參加飛行嗎?」
  「不,」摩達因微微想了一下說,「也許我們能使飛行本身變得更簡單些。」
  他從套圈中抽出雙腳,用力一蹬就漂浮到了空中。手腳稍一動彈,身子立即朝各個方面 晃個不停,最後還是在巴拉諾娃的幫助下才回到地面。
  他說:「行了,我可以設計一套飛行的服裝。只要有人能按照草圖做出來,我就先來試 試。我一切沒有飛過,這您本人已看見了。如果我將來穿上新服裝就能飛去的話,那麼別人 肯定也能這樣飛的。」
  「我衷心巴望您能做到這一切。」巴拉諾娃的口氣中既有玩笑也有希望。
  一周來,摩達因感到在五村過得同在家裡一樣舒服,他覺得和地球上沒有什麼兩樣。
  「在第一次試飛時最好不要有很多人來參觀,」他說,「我怕萬一不能成功,所以只邀 請少許負責人來就行了。」
  「乾脆不請觀眾來就進行實驗如何,」巴拉諾娃說,「我也怕失敗會帶來負面效應。」
  「但要是成功了呢?那將會產生多麼強烈的影響啊。」
  「請您坦率地說,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把握性很大,巴拉諾娃小姐,請相信我。迄今為止你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怎麼對頭,你 們想在空中像鳥那樣自由飛翔,其實這非常困難。地球上的鳥是在正常的重力條件下飛行 的,而這裡卻是失重的條件……所以一切應該另當別論……」
  實驗當天沒人在天空中飛,只來了十幾位男女觀眾,多數是各部門的頭頭腦腦。
  摩達因手握微型麥克風,他努力克制激動的情緒說:「先生們,女士們:要想在失重的 條件下飛行,就無論如何不能拿鳥或蝙蝠作為榜樣,它們只是在重力條件下才能那麼飛的。 讓我們換個角度,從海洋方面來看看:水裡的重力影響並不那麼明顯,它被浮力所平衡並抵 消了。我們習慣把在水中失重狀態下的飛行稱之為游泳。五村這裡的重力約等於零。所以這 裡的空間是為游泳而準備的,不是為了飛行。我們應該模仿海豚的動作而不應模仿老鷹。」
  說了這番話,摩達因用腳一撐就離開了地面。他身穿一套極為雅致的用整塊料子裁剪做 成的服裝,既不緊裹身軀,也不拖沓零亂。當他開始倒向側面並要墜落時,他即使伸手打開 一個裝有壓縮氣體的小罐,於是在衣服上順著脊樑鼓起一條彎彎的魚鰭,腹部出現一條同樣 被吹脹的直翅。
  他的下墜停止了。
  「在失重條件下這能起到穩定身體的作用,每個人都可以朝前下垂或拐彎轉角而不必擔 心失掉平衡。」
  他伸出第二隻手,接著腿部從膝蓋開始也凸起一條魚尾那樣的鰭腳。
  「這是你們的推進器,不需揮動手臂就能前進。它使你的速度加快或放慢,只要彎一下 身子或頸部就行。手或腳稍微動一下,就能改變飛行姿態。你的整個身體都在活動,運動狀 態改變十分平穩,不會出現突變。要我說這只有更好:由於所有的肌肉都在參加活動,所以 哪怕飛上幾個小時也不會感到疲憊。」
  他已經更有信心,更輕更快地蹬腿扭腰,在空中盡情翻騰,宛若蛟龍戲水……疾風呼呼 掠過他的臉面。現在他擔心的卻是無法下降了,但他本能地把膝蓋朝腹部一屈,頓時感到身 體已在轉向,速度也同時放慢了。
  下放遠遠的地面上傳來陣陣掌聲。他的遨遊海洋般的試飛成功了,人們也都躍躍欲試。
  「您是怎麼覺察到工程師的缺陷的?」待他著陸後,巴拉諾娃驚喜地問。
  「工程師採取了公式化的做法。他們看到鳥或蝙蝠,就認為翅膀是必要的,只是需要改 進改進而已。這是工程師的一貫作風,而我們服裝設計師考慮問題就不一樣,我們總是力圖 從總體上來思考,從不可分割的整體上來考慮問題。所以我一下子就注意到飛翼並不適合這 裡的條件,這說明您找我是找對了。」
  「我們將馬上生產這種海豚式服裝,我相信大家會樂於上天鍛煉的。以後我們就可以基 地五村的轉速了。」
  「甚至完全取消自旋。」摩達因說,「我怕大家很快都只想游而不想走了,」他小說, 「也許五村的局面們會根本拋棄飛行,就我自己而言,我是只想游泳的。」
  在接過事先許諾的支票時,摩達因興高采烈,說了一句自認為很富哲理的話:
  「事實上只有鳥兒才需要翅膀呢!」  

如 魚 得 水 ~完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3:34     標題: 一隻下金蛋的鵝

一隻下金蛋的鵝

  --是的,僅僅是一隻鵝,卻給麥克格裡高農場引來了大批的科學 家和士兵。
  我可不想告訴你我的名字,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不是一個作家,只好要求阿西莫夫先生來幫我寫下了這件神奇的 事。我挑選他是因為他是一個生物化學家,能明白我所講的事情,而且更 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科幻作家。
  我不是第一個有幸見這只奇怪的鵝的人,它的主人是得克薩斯州的 棉花農場主,名叫埃恩*恩格斯*麥克格裡高。這只鵝現在已為政府所有 。
  到1957年夏天,這位農場主已經向農業部發出了十幾封信,詢問孵 化這只怪蛋的有關信息。部裡盡可能給了他足夠的資料,可他還是一直在 要。我是部裡的一個職員,在1957年的6月份我準備去聖*安東尼奧參加會 議,頭兒要我順路到麥克格裡高那裡去一下,看看能幫點什麼忙。
  正是6月17日,我遇見了這只鵝。
  首先我見到麥克格裡高,他大約50歲左右,高個兒,滿臉皺紋,充 滿了疑惑。我看了一遍他所要到的資料,然後禮貌地問他能否看看他的鵝 群。
  他說:「不是鵝群,先生。只是一隻鵝。」
   「一隻鵝?那你擔心什麼,殺掉它並吃了它。」我說道,並起身去拿 帽子。
  「等等。」他說道,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樣子,我只好站在那裡。最 後,他嘟噥道:「跟我來。」
  我隨主人來到房子邊上的鵝圈旁,圈裡關了一隻鵝,圈的周圍用鐵 絲圍成。「就是這只鵝。」他說道。這只鵝像其它的鵝一樣:肥肥的,洋 洋自得,脾氣暴躁。
  「這是它產的一隻蛋,孵化不了。」主人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隻鵝 蛋,與普通鵝蛋相比它又小又圓。
  我拿過來一瞧,天啊!至少有兩磅重。
  「往地上丟。」他苦笑著說。
  我當然不敢,他拿起往地上一丟,「通」的一聲,地上沒有蛋白和 蛋黃,鵝蛋完整地躺在那裡,倒是地面給砸了一個小凹坑。我撿起鵝蛋, 發現它著地的一面蛋殼有點兒破裂,剝掉一個小碎片,裡面是暗黃色的東 西。
  我小心翼翼地剝完所有的蛋殼,上帝!不用分析我也能看出,這是 一個金蛋,這只鵝下的是金蛋!
  現在我得勸勸主人放棄這個金蛋,我說:「我給你一個收據,我保 證給你報酬,我付給你支票……」
  「我才不要政府插手。」他固執地說道。
  而我更加堅決,他到哪兒我跟到哪兒,我懇求,我企求,結果我終 於給了他支票。他把我送到車裡,並且站在路上,目送我遠遠離去。
  我們部門的頭兒是路易斯*布諾斯丁,我把這只鵝蛋放到他的桌上, 說:「這是一種黃色的金屬,也許是黃銅,但它對硝酸不起反應,可能也 不是。
  布諾斯丁說:「看起來像是一個惡作劇,一定是的。」
  「惡作劇?用純金嗎?當我第一眼看到它時,它被完好的蛋殼包住。 我分析了一下蛋殼,它是碳酸鹽。」
  於是「神鵝計劃」開始了,時間是1957年6月20日。
  一開始,我是調查員,但事情的發展很快出乎意料。
  首先,鵝蛋的半徑平均由5毫米,外層金殼大約2.5毫米厚,裡面才 是真正的蛋。顯然不是惡作劇,它富含蛋白質、脂肪維生素、色素等。
  最重要的異常現象是加熱時,蛋有一小部分一下子就煮老了。某部 顧問,波爾斯*芬雷先生說:「蛋白質已明顯變質,可能是金子引起的,通 常少量的重金屬都能破壞蛋白質。」對蛋黃的含金量也進行了分析,它含 有大約0.3%的金子。
  當然,那一層金殼可就是純金了,裡面還含有0.25%的鐵。而蛋黃的 含鐵量也比一般的高達兩倍以上。
  在神鵝計劃開始的一個星期裡,首批考察小組來到了農場,5名生物 化學家帶著一卡車設備和一中隊士兵。
  我們一到達,就切斷了麥克格裡高農場與外界的聯繫。當然,主人 麥克格裡高可不喜歡安全規則以及他周圍的這些人和設備,他也更不願意 聽到他的鵝和蛋已屬國有。可他不得不同意,還好,他得到了一定的報酬。
  這只鵝可不同一般,像抽它的血時,每次得要兩個人來抓住它。它 的血液含有千分之二的氯化金酸鹽;通過X光,這只鵝富含黃金,並能阻止 X光,使底片無影;它的甘有一點淡灰色,產蛋的器官泛白色。
  芬雷先生說:「氯化金通過肝臟被輸送到血液中,而它是有毒的, 結果血液又把它送到產蛋的地方,通過形成蛋殼而排泄掉,這就是鵝能活, 而蛋死了的原因。」
  他停頓一下又說道:「但這卻留下了一個令人麻煩的問題。」我和 大家都懂指得是什麼。
  鵝肝裡的黃金又從哪裡來的?
  我們找不到答案。一個尋小組通過勘探,沒有發現周圍的地下有含 金的跡象。
  到了8月16日,來自首都的阿爾伯特*納維斯先生開了一個好頭,他 對鵝的胃進行了分析研究。
  「這個鵝沒有膽汁色素。」他興奮地高喊著跑向我們。
  這裡讓我解釋一下,膽汁是一種有色物質,肝臟使它流入腸子裡, 它是由血紅蛋白分解而產生的,而血紅蛋白又是血液中紅色的物質。
  芬雷的眼裡開始閃爍著光芒,這一現象表明鵝的體內發生了化學錯 位變化,而並不是金子的作用。「這裡的血紅蛋白一定有問題,或許是肝 髒處理血紅蛋白的機理發生了問題。」
  我們立即抽取了更多的血樣,並從血樣中分離出了血紅蛋白,然而 進一步的分離卻得到少量的有機物,經證明它類似與血紅蛋白而又不是血 紅蛋白。一般的血紅蛋白含有大量的鐵離子,而這種物質卻含有金離子。 很顯然這個肝臟並不把血紅蛋白分解為膽汁色素,而是把類似於血紅蛋白 的物質改變為含金的東西,並又通過蛋殼而排泄掉。
  我們將含有放射性的金溶液注入鵝的體內,來看看金原子變化的准 確軌跡,但我們失敗了。
  金子到底從那裡來的呢?這個問題仍然留給了我們。還是那位納維 斯先生提出了重要的設想,那是在8月25日,在會上他講道:「或許,這 只鵝通過蛻變作用形成了金。」也許他講這話時,並不當真,但我們在如 此束手無策之境地,只好對他的話當真了。
  10天之後,即9月5日,加利福尼亞大學的約翰*比林先生,國家最 優秀的核物理學家,帶著設備來到了農場,隨後又來了許多科學家。瞧, 不到一年,我敢肯定這裡將會建成鵝研究中心。
  芬雷先生和比林先生進行了討論,芬雷說:「鐵變成金的設想有一 疑點:在鵝體內的鐵的總量只有半克左右,而鵝一天生產出40克的黃金。」
  「這兒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金原子核比鐵原子核含有多得多的 能量,為了製造這些金子,鵝將需要比一個原子彈的能量還多的能量才行 。」比林的聲音激動但卻清晰地說道。
  比林先生立即開始了工作,他從鵝的血紅蛋白中分離出了極少的鐵 原子,然後進行同位素分析,其結果幾乎讓他驚呆了:「裡面沒有鐵56。」
  我們知道,許多元素都由眾多的近似的原子組成,這些原子叫同位 素。鐵有四中不同的同位素,而大部分是鐵56。這裡沒有鐵56,只有另外 三種。
  比林先生說:「在鵝體內一定有一個核反應過程,但能量從哪裡得 到呢?」
  比林消失了兩天,第三天回來後,帶來了分析結果,他說:「瞧, 這裡有兩個核反應過程,是簡單的同位素(氧18)被轉變成鐵,這正好產生 能量,然後這能量又立即使鐵56變成了金子。這就像公園裡的滑行鐵道一 樣,一邊滑下去聚集了能量,另一邊又衝上來消耗了能量。」
  這個理論是可行的,氧18是氧的一種同位素,在水中極容易得到。
  於是我們立即用富含氧18的水餵養鵝一個星期,黃金的產量直線上 升。
  「不用懷疑了吧,」比林興奮地說,「這只鵝是一個有生命的核反 應堆。」
  這只鵝很明顯是一種突變、畸形,最好的解釋那就是核輻射造成的。 據考證,在954年到955年間,在麥克格裡高農場附近進行過核實驗,並有 過核洩露,這只鵝就在那洩露的瞬間受到了傷害。重要的是,比林說:「 這只鵝能把任何放射性的同位素改變為穩定的原子,形成了完整的抗輻射 的防禦系統。」
  芬雷說:「這就是未來的生物,倘若人類也具有這種防禦系統,核 戰爭就大大失去了威脅性。而且,如果我們找到鵝為什麼能這樣做並運用 與工業,那麼核動力廠的放射性殘灰就能完好保存了。」
  我們坐在那裡,雙眼盯著鵝,想像著鵝肝的秘密。
  我們沒敢取出鵝肝以供研究,誰又願意去殺死一個產金蛋的鵝呢? 如果我們又成功地孵出這些下金蛋的鵝呢……
  納維斯先生說:「我們需要更好的記憶。」
  我一衝動開玩笑地說:「我們可以在報上登廣告。」這又給了我一 個主意:「對啦,我們把它寫下來作為一個科幻故事。」
  他們都盯著我。
  「為什麼不呢?」我說,「我們只要不破壞規定,沒有當真,並且 可以徵詢意見,我們會失去什麼呢?」
  他們無動於衷。
  「要知道,這只鵝不會長名百歲。」
  這就是這只鵝的故事。
  現在我們怎樣去研究它而又不殺掉它呢?我們怎樣去孵化金蛋並能 產出更多的下金蛋的鵝呢?
  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一隻下金蛋的鵝 ~完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4:20

在火星宇宙站

  首先我要說,事情總是自然而然地發生的,簡直像一場夢,即不需要我事先安排,也不 需要我去推動,我僅僅看著事情的進程而已。也許,一開始事情就已經初露端猊,對此我是 應該有所察覺的。
  事情發生在我執行兩次任務之間的一個月的休假期間。在銀河系警察局裡,一個月上 班,一個月休假是屬於正常的工作秩序。在飛向地球的短途旅行前,我先到達火星宇宙站作 通常的三天中途停留。
  平時,希爾達-願上帝保佑她-會在那裡等候我的,她真是宇宙中最好的,十全十美的妻 子,我將享受甜蜜的安靜的假期-這對我倆來說,意味著一個美滿的,但又是短暫的插曲。 可是,使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在整個銀河系中,火星宇宙站是一個人來人往,十分混亂的 地方,因此,嚴格地說,這裡不適合我倆美妙的歡會。這如何向西爾達解釋呢?
  不幸的事發生了,就在我到達火星宇宙站的前兩天,我的岳母病倒了-願上帝保佑她。
  著陸前的那天晚上,我收到希爾達打來的宇宙電報,告訴我說,她將逗留在地球上守護 她的母親,這一次不能在火星宇宙站等我了。
  我立即給她復電,為了岳母的病,我感到萬分抱歉,同時表示深切的憂慮。但是當我降 陸時,我將在-
  噢!天哪!我要呆在希爾達不在的火星宇宙站上。
  一切歡樂都成了泡影,大家一定能夠體諒我當時的心情,只剩下希爾達美麗的倩影和優 雅的儀態在我的幻覺中久久佇立,可我,需要的是同她的真切的擁抱。於是,我通過電視電 話招呼福芬娜,她是我過去不經常往來的情人。儘管花費高昂,我仍然想到她那裡去。
  我心裡想,十分之一的可能福芬娜不在家,或者正忙著在接電話,也許她已經死了。
  非常幸運,福芬娜正好在家,她接到了電視電話。天哪!我放心了,她根本沒有死。看 來她比以前更為嬌艷,增長的年齡沒有使她衰老,正如有些人所說的那樣,習俗的浸染也沒 能損害她的婀娜姿態。
  她喜歡見到我嗎?在電視電話裡聽到她的尖叫聲:」馬克斯,好多年不見了。」
  「是呀,福芬娜。如果你願意的話,現在機會來了。你猜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現在正在 火星宇宙站上,而希爾達卻不能來了。」
  她再一次高聲叫到:」好極了,你來吧!」我沉思片刻。出乎意料的順利,反倒使我有 點忐忑不安起來。」那麼,你願意和我約會嗎?」福芬娜可不是那種一看就可使人著迷的女 人可是,她有一種內在的魅力,使人不能抗禦她的多情風姿。
  她故做姿態地說:」唔,我有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約會,不過,馬克斯,我更喜歡你,快 來吧。」」太好了」。我高興極了。
  福芬娜屬於這樣一類姑娘-讓我來詳細告訴大家。她的住所處在只有零點四地球標準引 力的火星引力下,她有一個從火星的假引力場強脫出來的新裝置,當然花費很貴。如果你曾 經有過在僅僅零點四地球標準引力情況下,把一個姑娘抱在懷裡的體驗,那麼,你們就用不 著問我為什麼願意那樣干了。如果你們沒有那種體驗,很遺憾,再多的解釋也是徒勞無益, 我無論如何也說不清那種浮雲般的輕飄感覺。
  我掛斷電視電話,心裡唯一思念的就是具有女性魅力的福芬娜。她使如此令人嚮往,以 致把我頭腦中不著邊際的各種幻想驅除得一乾二淨。我慢慢走出電視電話室。
  也就在同一時間內,恰好是同一刻同一秒,巨大而深重的災難首次向我悄然逼近。
  這一次打擊是由一個令人厭惡的禿子-火星官員羅格。克靈頓帶來的。羅格閃動著一雙 青藍色的大到差不多佔有整個顴骨的奇特眼睛,在蠟黃的臉上長著棕色的鬍鬚。我的假期生 活從剛脫離宇宙飛船那一刻起就開始了,因此,我能承受整整四小時前額對著機艙以及與地 面碰撞的折磨。正因為如此,我僅用正常的禮節問羅格:」你要幹什麼,我很忙,而且有要 事在身。」
  羅格冷淡地說:」你已經歸我指揮,我正在卸貨值勤工作台等候你的到來。」我芒然不 知所措,」我不明白……。」他回答:「你當然一無所知。」
  片刻之後,我覺得羅格說得有點道理,如果他在卸貨值勤工作台,必定一直旋轉著,而 我通過那裡就會像哈雷彗星掃過一樣。我不得不說:」好了,你有什麼任務?」
  「我有一件小事要打擾你。」
  「我正在度假,老兄。」我大笑起來。
  他一本正經地說:」宇宙警察局已經進入警戒狀態,我的朋友。」
  這種警戒狀態得語言,意味任何休假都被取消。我不相信有著回事,焦躁地說:」你發 瘋了,羅格,說句真心話,但願這一切都不是真得吧!」
  「十二萬分得確信無疑。」
  「羅格,」我絕望地喊著,」你不能指派另外的人?難道世界上除了我就沒有其他人 了?」
  「你是火星宇宙站絕無僅有的一級偵探。」
  「與地球有關係,在宇宙警察局總部裡,無所事事的偵探堆成山呢。」
  「這項任務必須在晚上十一點之前完成。這是問題的關鍵,你難道不知道已經只剩下三 個小時了嗎?」我猛抓頭髮,而這個傻瓜一點也不瞭解我的心思。我懇求道:」讓我打個電 話行嗎?」於是我退回電視電話室,兩眼緊緊盯著他,說:」這是我的私事!請你……」
  福芬娜再一次光彩奪目,艷麗動人地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看上去遙遠得像一顆小行星上 的海市蜃樓。她疑惑不解地問:「出了什麼事?馬克斯!不要改變主意,我已經取消了另外 的約會。」
  我不安地說:」福芬娜,我的親愛的。將來我一定來,不過眼前有些意外的事把我拖住 了。她用十分委婉的語調詢問耽擱的原因。我安慰她:」不要傷心,沒有其他姑娘和我約 會。和你同住一個城裡的姑娘中,沒有任何其他女性放在我的眼裡,絕對沒有。親愛的,我 的寶貝!這時,我只能徒然地用瘋狂般的衝動去緊緊擁抱電視屏幕。
  「我正在做一件特殊的工作,當然時間不會太長。」
  她頹喪地說:」好吧!」可她說這句話的懷疑神情使我不寒而慄。我走出電視電話室 問:」羅格,現在你必須告訴我,你為我招攬了什麼苦差事?」
  我們來到宇宙站,走進一間隔音室。他說:」於本地時間晚上八點,準確地說就在半小 時之內,心宿二巨人號從天狼星飛到我們這裡。」
  「嗯。」
  「其中有三個人將留在這兒,等候深夜十一點鐘從地球飛來的宇宙進食者號,這只飛船 停留片刻之後將飛往開普敦銀河系,他們就乘此宇宙飛船脫離我們所管轄的區域。」
  「明白。」
  「因此,在八點到十一點之間,他們被停留在一間特殊的侯機室,你必須和他們呆在一 起。我這裡有他們每人的立體照,你可以根據照片一一識別他們。就在八點到十一點這段時 間內,你一定要識破三人之中是誰攜帶著危險品。」
  「哪一類危險品?」
  「最可怕的一種-變性宇航靈。」
  「變性宇航靈?」羅格的話使我震驚。我很熟悉宇航靈,如果你們已經經歷過宇宙飛 行,那麼一定會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東西了。假如你們從來沒有脫離過地球的引力,當你們第 一次參加宇宙旅行的時候,就必須服用宇航靈。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科學常識。幾乎首次參加 宇宙旅行的每一個人都離不開它,並且每次旅行都得大量服用。沒有宇航靈,當飛船自由降 落時,就會使人感到一種從未有過得噁心頭暈,同時還會發出恐怖得尖叫聲,陷入長時間得 精神變態。如果服用宇航靈,一切就很正常,不用擔心會有任何反應。宇航靈不會使人吃上 癮,不會對人產生有損健康得副作用。它是那樣合乎理想,宇宙旅行絕不可少了它,因為沒 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它。人們對宇航靈得特異功效一點也不懷疑。
  羅格心事重重地回答:」對,正是變性宇航靈。這種藥可以通過簡單得化學反應改變它 的化學成分,成為一種成癮性毒品。當你第一次接觸它以後,就會發現它強列地控制著人。 而使人永遠擺脫不了它。這是同我們迄今所知的最危險的生物鹼一樣令人生畏和震恐。
  「我們正好發現了它?」
  「不,宇宙警察局幾年來已經發現這種藥物,但是為了阻止另外的人瞭解真相,在每次 發現後立刻銷毀。現在要想補救,為時已經晚了。」
  「那又該怎麼辦?」
  「將要在火星宇宙站逗留的那三個人中,有一個正貼身攜帶了一些變性宇航靈,聯盟之 外的開普勒銀河系的化學家將分析這種藥,然後進一步作出綜合性處理的方法。所有這一切 大功告成之後,我們曾經看到和撲滅的有關最可惡的毒品恐怖的一場鬥爭就被從根本上結束 了。」
  「你想消滅變性宇航靈。」
  「當然,如果我們消滅了這種禍害,也就排除了宇宙旅行中的一切危險因素。」
  「我想把我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最要害的問題上,那麼三個人中哪一個正攜帶這種藥 物?」
  羅格大笑起來,笑得使人難受。他說:」如果我們知道還要你幹什麼?你必須從三個人 中楸出罪犯。」
  「你給我一件我無法完成,而且是如此無頭緒得工作。」
  「你如果搞錯了人,可要冒殺頭得危險。他們三個人都是自己行星上得巨頭。一個叫愛 德華。哈浦斯特;一個叫約克溫。列斯齊;一個叫安德蒙。凡露齊。明白嗎?」羅格說的句句 都是真話,我早已久聞他們的鼎鼎大名,你在下面也會有機會和他們見見面。你知道,如果 沒有充分證據,根本就無法碰他們。
  我又問:」難道他們當中只有一個人進行這筆骯髒的交易,而這筆交易大得有點 象。。。。。,」
  「捲入這筆交易得有幾百萬億,」羅格說,」這三個人都是可疑分子,但是只有一個人 幹這種罪惡勾當。這是非常可怕的,因為傑克。賓克先生在被擊斃前已經獲得這一重要情報 -」
  「傑克。賓剋死了!」一時,我忘記了籠罩於心頭的巨大的毒品恐怖,也把對福芬娜的 懷念忘的一乾二淨。
  「無恥!一個傢伙竟敢行刺。現在,你去調查的正是那個罪犯,在十一點之前,你必須 正確地識別他。只要能逮住他。我們便可以加倍懲罰他,為可憐的傑克。賓客先生報仇血 恨,保證銀河系的安全。但是,如果你認錯了人,將會引起整個星際形勢的大動盪。你決不 可以掉以輕心,否則一切都會被記在黑名單上,從這裡把你送到心宿:巨人號,而受到報 復。」
  我估量著問:」如果調查失敗呢?」
  「後果將同搞錯了人那樣嚴重,以至會直接影響到宇宙警察局今後的地位。」
  「我堅決完成任務,否則我就捧著頭來見你。」
  「何止捧頭,還要碎屍萬段呢!馬克斯,你剛剛開始理解我的意思。」
  活了幾十年,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比羅格更醜陋的人了。當我凝神注視他的時候,唯一的 意念是想到他已經結了婚。他和妻子一起整年生活在火星宇宙站,應當享受到這種獨特幸 福,為了他的幸福工作,他完全有權利享受一切。
  當羅格剛走開,我就急忙打電話給福芬娜。她問:」什麼事?」
  我答道:」親愛的,這些事我不能告訴你,但有義務去做,知道嗎?耐心等待,即使我 將下五洋捉鱉,上九天攬月,即使我不得不碎屍萬段,也要完成這項神聖得使命,你會諒解 我嗎?……」
  「得了,」她輕蔑地說,」如果我想到我不得不走……」我聽了她得話,不由抽搐了一 下,焦急地說:」福芬娜,請等著我。我很少有機會和你在一起。聽著,我會盡力報答你得 好感。我非常苦惱,但不擔憂。當我精確地計算完畢怎樣迅速地從三個人中揪出那個罪犯 時,我認為羅格沒有理由會更長時間地留下我。這個案子好辦,我要把羅格叫來,告訴他, 這總是芝麻大得事,不費吹灰之力,只要五分鐘,我就能全部結束。然後我就趕到福芬娜得 家裡過一段日子,還能提升,加薪,宇宙警察局對我會感激不盡得。
  事情是這樣得,大工業家不做頻繁得宇宙飛行,他們應用電視轉播接受信息開展工作。 當需要召開最高級星際大會時,假如那三個星球大王要來,他們就服用宇航靈。首先,因為 他們不經常進行宇航飛行,所以一定要吃宇航靈,其次,宇航靈代價昂貴。大工業家每次做 事都喜歡大手大腳,以顯示自己得富有和高貴,我對吃過宇航靈得心理狀態了如執掌,現 在,他們當中兩個服用此藥得人將呈現出那種精神狀態,而那個攜帶違禁品得人,無論如何 是不會冒險服用宇航靈的-即使為了克服宇航病。因為在宇航靈的作用下,他會扔掉違禁 品,棄之不顧,或則喋喋不休地談論它。那麼這個人就不得不進行自我克制。事情就這樣簡 單明白,因此,我胸有成竹地靜侯著。
  心宿二巨人號準時到達,我整裝待發。當我抓住殺人兇手-毒品攜帶犯時,就迅速離 開,並飛快地把毒品送給兩位傑出的大工業家去研究。
  列斯齊首先被帶進來。他長的厚實,血紅的雙唇,圓圓的鄂骨,濃黑的眉毛,灰色的頭 發。他呆滯的目光注視著我,慢慢坐了下去。一切正常,顯然他吃了宇航靈。
  我招呼他說:」晚上好,先生。」
  他用夢幻般的聲音,語無倫次地回答我:」先生心臟三刻鐘,一杯咖啡講話。」這是所 有吃過宇航靈的人的說話方式,因為人類大腦這是陷於錯亂之中,每個音節會自動與相同的 音節結合。因此,對起話來就像接口令一樣滑稽可笑。下一個輪到安得蒙。凡露齊,他有長 而堅硬得黑色鬍鬚,橄欖色得面孔,佈滿瘡疤痕跡得臉。他木然無神的臉對著我,坐在另一 把椅子上。我對他說:」旅途愉快嗎?」
  他回答我:」愉快嗎鐘表小鳥。」列斯齊接下去說:」小鳥書本各處每個人。」我愉快 地大笑起來。只剩下哈浦斯特,我敏捷地拿起新型撞到式手槍,暗中捏在手心裡,並且準備 用電磁線圈捕獲他。
  過了一會兒,哈浦斯特走進來了。他瘦長,結實,有稀疏的幾根頭髮,看起來比立體照 片上顯得更年青俊美些,似乎他吃了不少宇航靈啊!我開腔對他說:」該死得傢伙!」
  哈浦斯特答道:」死亡上次我看見樹木你說如此。」凡露齊跟著說:」如此種子領土道 路夜鶯。」列斯齊接著說:」夜鶯貴族小球」。
  當他們正在以越來越快的信口雌黃進行著誰也聽不明白的接口令表演時,我就默默地從 這個人看到另一個人,我如墮萬里煙雲,接著就是一片沉寂。
  我的判斷不會錯,其中一人肯定是假冒的,而且事先經過認真的考慮和周密安排,深知 要躲過這一關只有不吃宇航靈。或許他通過了一位官員注射了鹽水或者用其他高明的方法避 免了宇航靈的麻醉作用,無疑,他們三人之中一個是偽裝的要偽裝成這樣並不困難。你們也 許聽說過處於麻醉狀態的喜劇演員,照樣能演象吃了宇航靈那樣所造成的鬧劇。
  我注視著他們,第一次感到不安。我不由問自己,如果抓錯了怎麼辦?
  時間已過八點半,我的工作仍然沒有頭緒,我的名聲岌岌可危,更可怕的是,我的生命 也受到越來越大的威脅。然後,很快我就挽回了一切,這應當歸功於我及時想念起的福分 娜。她不會長久等候我,當然我不會耽擱她半小時以上。
  我忽然驚喜地想到,如果不知不覺把說話引向恐怖的危險之中,又偽裝鎮靜,這樣能像 正常情況下進行流暢的接口令嗎?
  我故意說了一句:」這裡有書籍,雜誌,報紙等讀物。」並且加重」讀物」二字,因 為」讀物」與」毒物」同音。
  列斯齊答道:」毒物有毒,來自下面,靈魂待救。」凡露齊接著說:」待救理發刀片照 耀。」哈浦斯特接下去說:」照耀狂風大雪搖動。」列斯齊接腔:」搖動破舊衣服。」凡露 齊說:」衣服行動」。哈浦斯特說:」行動化。」他們繼續說了許多牢騷話。
  我又試了一次,當然是小心翼翼的,所說的每句話必須是完善的。於是我就說:」這是 一種很好的宇航-靈。」凡露齊答腔道:」靈貓老虎草原犬鼠嗷叫。」我打斷了他的話,看 著哈浦斯特說:」這是一種很好的宇航-靈。」」靈巧床鋪衣服很好的一天。」我又打斷 他,注視著列斯齊說:」這是一種很好的宇航-靈。」」靈活巧克力賭注加倍土豆腳後 跟。」另外的人又插進來說:」腳後跟書寫疾病。」」病進餐時間。」」時間我來。」」我 來英語。」」英語海豹。」」豹。」
  我又試了多次,一無所獲。我想這三個人中無論誰偽裝著,他必定有熟練的技巧,或者 有天賦的能力學習過自然的接口令。他的神經就像吃過宇航靈的人一樣,脫離了正常的思維 軌道,讓詞語滔滔不絕地在接口令中脫口而出,而且他一定準確地猜透我的意圖,並且信心 百倍地對付我。剛才」毒物」一詞沒有使他們露出馬腳,那麼重複三遍的」宇航靈」也應叫 他們原形畢露。然而,都沒有發現誰是真正的罪犯。看來,罪犯必定瞭解一切真情-大概他 正在捉弄我呢!三個人都自然地說著那可能暴露出罪犯內心深處骯髒罪惡的語言(如」靈魂 待救」,」毒物有毒來自下面」等等)。兩個人說這些是不由自主,極其自然,而第三個人 卻是自我表演。
  問題是現在如何識別罪犯?越無頭緒就越使我氣惱,然後我憤恨這只耗子使的整個銀河 系騷動得不得安寧。他還殺死了我的好朋友-捷克。兵克,甚至,現在又使我不能和福分娜 共度幸福的時光。
  雖然我可以逼近每一個人,進行搜身檢查。兩個真正服用過宇航靈的人不會因此阻攔 我,因為他們感到麻木,不知害怕,無所顧忌,不會憎恨,沒有激情,喪失自我防衛的欲 望。如果有一個人哪怕作最輕微的抵抗,我就可以逮住他。
  但是,事後這些暫時失去理智的人將回憶起這段經歷,他們會記住在宇航靈麻醉作用下 所遭受到的人身侮辱。我異常煩惱。這樣做,當然我可以抓住真正的罪犯,但是以後我將象 任何一個曾經這樣做的男人一樣,立刻會得到被人遺棄的孤獨生活。這樣一個大臭名在銀河 系廣泛傳播開去,將會動搖宇宙警察局的權威,會引起不堪設想的大動亂。在這種形勢下變 性宇航靈的秘密就會被洩露出去。嚴峻的事實就是這樣,我要逮捕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第一個 需要檢查的人。唯有如此,才可以避免一切騷亂,在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中,我要一次命中。 懊,這件事只有上帝心中是有把握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4:41

  就在我自言自語謀劃時,麻煩的事又來了,就像宇航靈麻醉得很久一樣,我又墮入恍惚 之中。咳!怎麼辦呢?我有點絕望了,我呆呆地注視著表,視線集中在九點五十分。難道時 間魔鬼正打算把我毀了嗎?
  我的天哪,我太愚蠢了。啊!福分娜。我又走進電視電話室,迅速給福分娜掛了電話。 萬幸得很,正是這片刻的衝動,使這個案件獲得轉機,剛才還是」山窮水盡疑無路」,現在 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惴惴不安地對自己說,她大概不會理我了。我努力作好一切準備,她如果不理我,我 就去找另外一個姑娘,比她更好的一個……,不過,這是幻夢,因為沒有別的姑娘可以供我 挑選。
  如果希爾達來到火星宇宙站,我絕不會如此想念福分娜,也省去許多麻煩。然而,事實 上只有我在火星宇宙站,而希爾達偏偏不在。況且,我已經與福分娜有了約會。
  信號一閃一閃接連不斷,我缺乏某種勇氣去掛斷電話」來吧!福分娜,我懇求您」。她 來了,冷冰冰地問」是你!」」是啊!我的寶貝,不是我又是誰呢?」
  「還有許多人,有人要來……」
  「親愛的,不要生氣,我正幹著一件特殊的事情。」
  「什麼狗屁事?你又把胸飾送給別的女人了?」
  我僅僅對胸飾一事發了一點牢騷,幾乎來不及糾正她的語法錯誤。過了一會兒,我終於 記起來,我曾經告訴過她,我是一個胸飾售貨員,就在那次甜蜜的調情中,我將一枚胸飾佩 帶在她的睡衣上。
  我懇求她原諒:」親愛的,再等我半小時,我一定……。」
  她的眼睛濕潤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裡等你呢。」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酬謝你。」這時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我斷然去思考怎樣搞到珍 貴的珠寶首飾,即使用光銀行存款,冒著受到希爾達嚴厲譴責的風險,我也在所不惜。你們 知道,對我來說,這種風險猶如遮蓋了整個銀河系呢?」
  她說:」你知道,本來我有一次美好的約會,為了你,我只好放棄它。」
  我爭辯道:」你不是說過那是一次無足輕重的約會嗎!」
  「我打電話給另外一個人,他答應給我一筆地球上的財產,我就……」
  她接下去大談地球上的財富問題。火星宇宙站上的每個姑娘都企圖謀劃到地球上去搞一 筆錢財,你可以想像,五個姑娘就有六顆心懷此念頭。我想制止她的嘮叨和埋怨,但無濟於 事,最後她說:」現在我是多麼孤獨,無依無靠。」然後她掛斷了電話。
  她沒有過錯。因為我在銀河系裡的地位,是一個最平凡不過的小人物而已。
  我回到接待室,一個穿號衣的僕役向我行禮。
  我一面緊盯著三位工業家,一面思索著怎麼辦?如果我接到處死他們的命令時,我應該 怎樣安排前後次序,把他們一個個卡死。對哈浦斯特可以第一個執行,因為他長著一個象線 一樣粗細,幾個手指就能緊緊攥住的頸脖子,一個大拇指就使他一命歸天。
  作這樣的幻想,並不能使我感到振奮,但是,處於內心的絕對意願,我發出召集令:」 夥伴們!」號召不是我所渴望的這些人。
  這一下又引起了他們一連串的胡話。凡露齊答道:」夥伴們下倆我們上帝救世主小銀 幣。」細脖子的哈浦斯特接著道:」銀幣侄兒不喜歡貓。」列斯齊說:」貓皮牛下去酒 鬼。」」鬼魂姑媽通道。」「道路牲畜祈禱。」」禱告帶領成長。」」長大通行權。」權待 看。」」看可。」」可。」
  又是一片沉寂,我們相對而視。這些人毫無反應,我呢,也已經萬念懼灰,靜等時間流 逝。
  正當我長久無望地凝視他們時,不由地悲傷起來,又一次惦念起福分娜。現在我的使 命,我的榮譽,我的約會,都成了泡影,我一無所獲,再也用不著患得患失,我可以毫無顧 及地談論福分娜。
  我滿懷真摯地感情對他們說:」先生們,上面這個城裡,有一位姑娘,請原諒,我不願 提及她的名字,因為我擔心這樣做,會損害她的名聲,讓我好好地談談她吧!」
  我自言自語娓娓動聽地說著。在最後兩小時內,我彷彿沉浸在時而洶湧,時而平靜的海 洋裡,用詩一般的語言,詩一般的意境描繪我的福分娜。這種衝動出自一種深深的埋藏在心 底的潛意識,一種情感的源泉。
  那三個人僵硬地坐著,好像在傾聽什麼,沒有一個講話,服用過宇航靈的人很有禮貌, 不會打斷別人的講話,因此,他們沒有進行接口令的表演。
  直到揚聲器裡傳出激動的聲音宣佈宇宙進食者號到達時,我都用寸腸欲斷的悲傷語調講 述福分娜。戲演完了,我大聲宣佈:」請,先生們。」
  「你這個惡棍,屠夫!」還在凡露齊進行第二次搏擊前,我的磁力線圈已經套住了他的 腰,使他無法逃脫。
  這時,凡露齊象力大無比的惡魔,拚命掙脫,他完全清楚,他根本不受宇航靈的控制。 我的同事發現變性宇航靈原來就藏在薄薄的肉色可見的墊片裡,墊片隱約貼在他的大腿內 側。一般人無論如何是看不到這張墊片,只能憑觸覺才能感覺到它的存在,甚至要用小刀才 能證明它確實存在。
  大功告成以後,羅格。克靈頓如釋重負,眉開眼笑,半瘋半癲地拚命抓住我的衣領:」 用了什麼神丹妙藥才抓到那個罪犯?……」
  我脫離了他的鐵掌,簡略地回答:」三個人中有一個人正偽裝服過宇航靈後的麻木神 態,我看準這個關鍵點,對他們說:」恩,有關姑娘的事,明白嗎?其中兩個人不可能做出 反應,因為他們真的服用了宇航靈,而凡露齊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汗珠也從他的前額涔透出 來。我導演了一幕相當成功的戲劇表演,他會情不自禁地有所反應,因此我就可以斷定他沒 有服用宇航靈。完了,可以讓我走了?」羅格鬆開手,我差點向後倒下。我獲准離開,真怕 他再找個什麼理由留駐我。然而,我還是轉回來。
  「喂。羅格。」我問,」能否答應給我一張一千美圓的信用券,不要備案在錄-作為宇 宙警察局對我工作的報酬。」
  我感到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羅格由於剛從大禍臨頭的恐怖中擺脫出來而近於發 瘋,他對我感激不盡。果然,他直爽地說:「可以,馬克斯,那有什麼關係,就是你需要一 萬美圓的信用券,我也會給你的。」
  「一言為定,」我邊說邊抓住他,使他不致懊悔而變卦,」我要,給我。」他填寫了一 張一萬美圓的宇宙警察局的信用券,憑此可以在銀河系的任何地方兌現。他笑逐顏開地遞給 我,你們可以想像到,當我接過信用券時,更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
  至於羅格是如何試圖解釋這種違反制度的交易,這與我無關。關鍵在於我用不著向希爾 達解釋這筆錢的來龍去脈,我走進電視電話室,打電話給福分那,這時已經很晚了。直到走 進她的房間,我才敢向她托出我的秘密。如果她這時仍然沒有人與她作伴,額外延長的半小 時可能正促使她去尋找另外的男人。
  等她回話,我只好聽天由命,耐心地等她,她出現在電視螢光屏上,但已經穿好外出的 衣服,她剛要出走,顯然是我在最後兩分鐘攔住了她。
  「我正要出去,」她冷淡地說」一些男人故作姿態,從今以後我不再希望看到你,我甚 至不願意讓我的眼光落在你的身上。儘管你曾使我入迷,但是先生,那絕對辦不到,絕 對……」我啞巴無言,呆呆張開嘴巴站在那裡,手裡舉著那張一萬美圓的信用券,就這樣一 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一點也不假,當她說」絕對辦不到」這幾個詞 時,不由的不仔細查看我手中的那張信用券。她文化程度不高,但識別一萬美圓卻比太陽系 中任何一個大學畢業生來的迅速。她驚喜地叫起來:」啊,馬克斯,那是給我的嗎?……」
  「當然給你,我的寶貝。」我回答她,」我不是告訴過你去幹一件小事嗎,我想讓你大 吃一驚。」
  「太好了,馬克斯,你是多麼可愛。我不在乎約會延遲,剛才我說的都是和你開玩笑的 話,現在,你馬上來這裡。」她脫去外衣。
  「你的約會呢?」我問。
  「說著玩的。」她毫不在乎地回答。
  「那麼我就來。」說完,我掛斷電話,走出電視電話室。終於我被放走了,放走 了。。。忽然有人叫我:」馬克斯,馬克斯!」一個人正朝著我跑來。」羅格。克靈頓先生 告訴我,你在這裡。媽媽的病全好了,因此我從宇宙進食者號那裡得到一張特殊乘客票。你 拿著一萬美圓信用券幹什麼?'我沒有轉過身子,只和她打了一聲招呼」你好,希爾達。」 然後,我才轉過身去和希爾達的目光對視。
  我尷尬地微笑著。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5:41

善良的「禿鷲」

  赫裡恩族人堅守他們建立在月亮一側的基地已經整整十五年,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沒 有一個赫裡恩族人曾估計到要在這個地耽擱這麼久。這是一個裝備極好的清除放射性污染小 分隊,他們實等了十五年。在這漫長的十五年中時刻等著一聲令下,他們即可以急速穿過放 射性雲霧,向發生核戰爭的行星猛撲過去,去拯救些殘存未死的人。
  當然,作為交換條件是需要報答的。
  整整十五年過去了,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核戰爭始終未發生。地球上的大靈長類(人類) 已經在他們的行星上各個地方爆炸各各樣的原子彈、氫彈,連環繞行星的大氣層也被放射物 污染而變得和起來,但核戰爭卻至今未爆發。德維恩迫切地希望有人來接替他的工作。他是 第四移殖遠征隊隊長。聽說最近他的國家要馬上派高級行政長官到這裡進行視,他感到非常 高興。他估計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家了,當然心中有說出的歡樂。現在,他穿著宇宙服,站在 月亮上面,思念著離別已久家鄉,懷念著偉大的赫裡恩族。隨著思緒的起伏,他那纖維般的 手不停地揮動著,彷彿要驅散內心充滿的無限惆悵。真的,此時此刻是多麼羨慕那些自由自 在無所約束的祖先們啊!他站在那裡,僅只有三尺高,透過頭上戴著的玻璃罩,可以清楚地 看到他的膚色乳白。由於肥胖,他的臉上佈滿了皺紋,臉的正中長著一個會動的鼻,鼻子下 長著一小撮漂亮的白色小鬍子,正好和他的膚色形成鮮明時照,他的衣服下方鼓鼓的,裡面 藏著一條短而粗的尾巴。赫裡疾人的尾巴都可以舒服地垂下來休息。德維恩滿意自己的這副 長相,而且清楚地知道赫裡恩族人和銀河系裡其他所有聰敏的種類長得不一樣,只有赫裡恩 族人長得如此矮小,也只有他們才有擺動的尾巴。赫裡恩族人吃素。而且也只有他們才能避 開具有巨大毀滅力量的核戰爭。
  德維恩站在綿延幾十里築有高牆的空地上,高牆上築有一個個圓形的道口,它擋住了人 們的視線,在面向南方的道口上,有防禦太陽直接照射的設備。那裡,一個城市逐漸擴建起 來了。當初,它僅僅像一個臨時搭起的帳篷,隨著歲月的流逝,婦女們被帶到這裡,孩子們 也就誕生在這裡。現在,這裡已經有了學校、商店和巨大的蓄水池。所有這一切都和別的空 中城市沒有什麼兩樣。但是這一切的形成,卻是十分荒謬。這僅僅是由於在一個行星上有了 核武器,然而一直沒有發生核戰爭而引起了如此後果,這實在叫人不可思議。
  不久,高級行政長官就要來這裡了,他一定會立刻提出德維恩已經問過多次,然而始終 不能解決的問題——地球上為什麼還不爆發核戰爭呢。德維恩注視著那些高大的「茅烏 斯」,他們正在鋪路,為了讓宇宙飛船著陸方便,竭力要把道路鋪得平坦些。
  即使是在太空中生活,這群「茅烏斯」仍然顯得精力充沛,但他們僅僅是體力旺盛而 已。比「茅烏斯」矮小得多的赫裡恩族人遠遠比他們聰敏。赫裡恩族人征服了「茅烏斯」, 使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成為俯首貼耳的奴才。
  茅烏斯族中中所有有理性的大靈長類,他們通常是使用硬幣來交換商品,被俘的茅烏斯 也帶來一部分硬幣。對於赫裡恩族人來說,這些硬幣比其他任何貢品都有用,因為它是一種 極好的建築材料,比鋼鐵、鋁、銅具有更廣泛的使用價值。所以赫裡恩族人一直想得到這種 材料。
  一會兒,德維恩的管家跑來,結結巴巴地報告說:「先生,已經看到宇宙飛船了,大約 在一小時內可以著陸。」
  「好,」德維恩說,「準備好我的汽車,等宇宙飛船一著陸,就把我送到那裡去。」他 並不認為這一切準備工作都安排妥當了。
  高級行政長官到達了。五名私人隨員——茅烏斯族人簇擁著行政長官走進城市。一邊站 一個茅烏斯,身後跟著三個茅烏斯。他們幫長官脫下了宇宙服,然後又脫去自己身上的宇宙 服。他們身上長著稀疏的毛,個頭又高又大,臉上的皮膚粗糙,鼻子肥大,平平的顴骨,看 起來叫人討厭,但並不使人害怕。他們的身高是赫裡恩族人的兩倍,身體素質也比赫裡恩族 人健壯得多,但他們的眼神卻是呆滯無神的,流露出知識的貧乏和空虛。他們站在路上顯得 十分謙恭,粗壯的肌肉和發達的脖子卻無力地彎曲著。他們凸出的手臂無精打采地懸掛著。 高級行政長官解散了他的隨員,因為他並非真需要茅烏斯的保護,只是由於他這個身份需要 有五名人員作他的隨員,所以就讓這些人跟著來了。
  在整個歡迎儀式和進餐過程中,他沒有打聽任何問題,要緊的是抓緊一切機會休息。後 來,高級行政官員輕輕地用手指抒住自己的鬍子間:「隊長,我們究竟還得等待多久呢?」 顯然,他是位上了年紀的人,手臂上的毛是灰色的,而時上的一撮毛卻幾乎和他的鬍子一樣 潔白。
  「我說不出來,閣下。」德維恩謙虛地口答,「他們並沒有遵循我們的計劃辦事。」
  「他們為什麼不遵循計劃呢?總部委員會認為你在報告中所寫的情況還不夠清楚,你只 是在理論上闡述了這個問題,實際的事例卻講得太少。現在我們被目前的工作拖得非常疲乏 不堪。假如你還知道些什麼情況的話,你應該毫無保留地全部告訴我們,現在該是講的時候 了。」高級行政長官顯然有些不滿意。
  「閣下,情況實在難以證實,雖然我們已在這裡住了這麼長的時間,但我們對人類的偵 探工作仍然缺少經驗,至今尚未獲得確切的情報。年復一年,我們期望看到核戰爭的爆發, 但這僅僅是我們的願望而已。認識到這一點以後,我們就開始對人類進行進一步的研究。經 過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我們已經學會了人類的一種主要語言——英語,這可能多少對我們會 有幫助的。,,德維恩沉思著說。真的嗎?你們還沒有登上他們的星球呢?…
  德維恩解釋道:「前些年我曾派過我們的飛船到人類居住的星球的大氣層中去觀測,飛 船上帶有無線電通訊裝置,可以準確記錄他們的語言。我們的語言學家長期研究他們的語 言,所以最近一年來,我已經能聽懂人的類的某些語言了,我多麼希望能知道人類的秘 密。」
  高級行政長官凝視著德維恩,他感到說不出的驚奇,拚命抑制自己不要驚叫起來,並盡 量保持鎮靜:「你已經知道人類的興趣所在嗎?」
  「是這樣,閣下。但是,我現在正做的工作竟是如此奇怪,可以得到的證據又是如此含 糊不清。所以我又不敢在報告中正式寫明。」德維恩小心翼翼地進行解釋。
  高級行政長官明白了,他不高興地問:「那麼,你對我也不願說出你的非正式的見解 嗎?」
  「不,我很願意告訴你。」德維恩馬上回答,「這個星球上居住的當然也是宇宙中的大 靈長類,我發現他們相互競爭,相互殘殺。」
  高級行政長官沉重地喘著氣反駁他:「我倒有不同看法,我以為他們不會相互殘殺。不 過,也可能……,哦,你還是繼續講下去吧。」
  「他們是相互殘殺的。」德維恩肯定說,「每一個大靈長類都想能比別人得到更多的東 西。」
  「可是,為什麼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呢?」高級行政長官說。「因為他們做得十分 巧妙,閣下。在很早以前他們就發展到高度機械化的水平,自那以後,大靈長類就相互殘 殺,而且確實發生過多起破壞性很強的戰爭。最近一段時期,大規模戰爭結束了,他們正在 熱衷發展核武器,我想不久會發生核戰爭的。」德維恩滿有把握他說。高級行政長官邊聽邊 點頭:「是這樣吧?」
  德維恩回答說:「是的,倘若真的發生了一場核戰爭,在戰爭期間,核武器會發展得更 快,破壞作用也更大。這樣,在大靈長類國家中,人口就會迅速減少,在那個被核武器毀滅 的世界裡只殘存很少人了。」
  「當然,也許是這樣。但這一切畢竟沒有發生,為什麼呢?」
  德維恩說:「這裡有一個問題,我相信那些人已經實現了機械化,他們的建設也進入了 一個高級階段。」
  「這是什麼意思?」高級行政長官不解地問:「你是說,他們很快就要達到擁有核武器 階段嗎?」
  「是的,但是在最近的一般戰爭結束後,他們的核武器已經發展到極高的階段,這可是 一個麻煩的事。在核戰爭發生之前,他們已經預料到死亡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所以大靈長 類不願意再冒這個風險,核戰爭也就遲遲打不起來。」德維恩有些困惑,繼續解釋著。
  突然,高級行政長官瞪大了他那又小又黑的眼睛:「不,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大靈 長類會具有如此技術才能,只有在戰爭時期,軍事科學才有急速地向前發展的可能。」
  「也許,這些老規矩在一些特殊的大靈長類中是行不通的。如果老規矩對他們適用的 話,那就意味著他們在策劃一場戰爭,不是一場正義之戰,但終究是一場戰爭吧!」
  高級行政長官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那是什麼意思?」
  「嗯,我也不太相信,」德維恩激動起來,他的鼻孔一張一合地發出了難聽的嗡嗡聲, 「這只是我根據一般邏輯思維推導出來的結論,這也許可以使我們稍許得到某種滿足。我發 現,這個星球上產生了某種叫做『冷戰』的怪事,它驅使著大靈長類瘋狂地進行核武器研究 的工作,但不會全面地捲入毀滅性的核戰爭。」
  高級行政長官說:「這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德維恩馬上回答:「這一切就發生在這個星球上,而我們在這裡白等了整整十五年。」
  高級行政長官伸出長長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後又搭在兩邊的肩膀上:「現在 僅僅有一件事要做。委員會已經考慮到有這樣一個可能性,即那個星球可能陷入困境,一些 使之不安寧的因素就會引起一場核戰爭。你所講述的一些情況中沒有一條是行得通的,這些 理由不能成立。」
  「閣下,你們不允許嗎?」
  「不允許。」
  高級行政長官幾乎苦惱起來,他說:「這種僵持局面再也不可能讓它繼續下去了。很有 可能,大靈長類會發明一種星際旅行的方法,他們會把消息洩露到整個銀河系,那麼銀河系 中就會充滿實力競爭,你相信嗎?」
  「是嗎?」德維恩反問了一句。高級行政長官把自己的腦袋深深地埋入到他臂彎中去, 似乎他不想再聽到自己的話了。高級行政長官說話的聲音是如此低沉:「假如他們是製造不 安定固素的人,我們就必須推他們一把,是的,推動他們發生核戰爭。」
  德維恩感到一陣噁心:「推動他們發生核戰爭嗎?閣下。」他很想弄懂為什麼要這樣 做。
  高級行政長官慢吞吞地解釋道:「我們必須促使他們發生一場核戰爭。」他又低聲補充 了一句:「我們必須這樣做。」
  德維恩幾乎什麼也講不出來。隔了一會兒說:「但是怎麼幹呢?閣下。」
  「我也不知道怎麼幹,——別這樣對我看,這並不是我的決定,這是由委員會決定的。 你當然應該明白,如果聰敏的大靈長類帶著強大的兵力進入太空,那會發生什麼事呢?到那 時候,核戰爭就制服不了他們了。」
  德維恩聽了行政長官的話不由全身打顫著:「那些人將在銀河系裡競爭,那有多麼可怕 呀廠他又問:「但是,怎樣來促使他們發生核戰爭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總是有辦法的。或許我們可以送一個消息去擾 亂他們,也可以輸送雲層去引起一場劇烈的暴風雨,我們可以給他們安排一些怪異的天氣條 件,使他們——」高級行政長官吱吱晤晤著。
  「究竟怎樣才能引起一場核戰爭呢?」德維恩不知不覺地自言自語。
  「大概這一切根本不可能發生,我講的這些僅僅是一種假設。但是,大靈長類會知道這 一切的。那麼,以後他們會真的發動一場核戰爭。他們具有一種特殊的腦型,這一點我們委 員會也考慮到了高行政長官又說。
  德維恩傾聽著,他的尾巴煩躁地在椅子上翻滾著,無法控制。
  「那麼,閣下,你們作出了什麼決議呢?」
  「到這個星球上去,抓一個大靈長類來,或者去綁架一個。」
  「一個野蠻人嗎?」
  「現在生存於那個星球上只有這種人。當然他們是野蠻人。」
  「你指望他們能告訴我們什麼呢?」
  「這並不重要,隊長。無論他講些什麼東西,我們通過智力分析,總可以得到我們所需 要的材料。"
  德維恩把腦袋縮到宇宙服裡,連他胳肢窩下面的皮膚也由於討厭而顫抖起來。他試圖描 繪一個野蠻人的形象,想像用赫裡恩族的優生學教育和文明影響他們。高級行政長官瞥了他 一眼:「你必須率領一個捕獲小分隊到那個星球上去,這是為了整個銀河系的利益。」
  德維恩以前曾多次觀察過地球,但是這一次他的心情卻有些兩樣,一種不能控制的思鄉 病糾纏著他。
  這是一個美麗的星球,它的面積和構造都與赫裡恩族人居住的旱球基本相同,但這個星 球上的人都是野蠻的。在看慣了月球上荒無人煙的景象之後,再看這個星球上的一切,就覺 得十分豪華。
  德維恩想像著,在這個時刻會有多少個類似這樣的星球在關注著赫裡恩族所採取的行 動,並惴想這件事與他們之間的關係。赫裡族相信,總有一天,當其他星球也受至放射性物 質污染時,他們將會在赫裡恩族的保護下,移居到這個星球上來的。
  現在看來,赫裡恩族最初的那種自信,實在是非常可笑的。回想下來真使人傷心。當德 維恩重新閱讀那些早期採訪報告時,他忍不住要放聲大笑,假如他現在不是正在執行這個困 難的捕人任務時,那麼,可以肯定他一想到這一切會笑出聲來的。
  赫裡恩族人的偵察飛船已經接近地球,它的偵察儀器正在尋找一個偏僻角落裡的人。當 這個星球上的人類正觀察這艘宇宙飛船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在他們上空盤旋的宇宙飛船會與 他們有什麼關係。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但是地球上什麼動靜也沒有,偵察飛船感到很驚 奇,因為地球上沒有發出任何警告。於是繼續向地球靠攏。現在,德維恩的飛船是小心謹慎 的,全體乘員都站在飛船的邊緣,隨時準備應付各種不測事件,沒有德維恩的命令,誰也不 許傷害大靈長類,並且對他們要保持友好的態度。既然如此,就不能草率從事了。飛船時而 在一片未開墾的廣闊地面上空徘徊著,時而,在離地面十公里的上空盤旋,全體乘員都緊張 地注視著地面,只有那些笨頭笨腦的茅烏斯仍然無動於衷。
  後來,他們看到了一個「動物」——地球上的野蠻人,單獨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行走, 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指揮棒,棒上較細的一端擱在肩上。飛船急速無聲地降落下去,德維恩 竭力控制著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在這個「動物」被抓到之前,他聽到了這個「動物」講了 兩句話,便立刻記錄下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6:10

  最初,當這個大靈長類看到宇宙飛船就在頭頂上盤旋時,便驚叫起來:「啊,上帝!這 是一個飛碟!」德維恩聽懂了這句話。那是大靈長類在過去對赫裡恩族的宇宙飛船的一種習 慣稱呼。當這個野蠻人被帶上飛船時,拚命掙扎著。幾個茅烏斯把他押到德維恩的面前,德 維恩凝視著這個野蠻人。他那肉墩墩的鼻子不由微微地抖顫著。這個滿臉長著難看的鬍鬚而 且油光光的傢伙一看到德維恩,就大聲喊起來:「哎呀,一隻猴子!」德維恩再次聽懂了這 句話,這是地球上對所有小靈長類的稱呼。
  這個野蠻人真難對付,和他講話需要極大的耐心。當初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但沒有多 久就發生了變化。這個野蠻人意識到他被帶出了地球,而且看到德維恩對他存心不良,知道 自己已經落到這群「猴類」手中,他就這樣被帶走了,地球上留下他的妻子和兒女。他很快 明白過來.但已經處在茅烏斯的監管之下,當他掙扎時,茅烏斯會按住他,但不傷害他,所 以他全身沒有一處受傷。
  到了第十五天,野蠻人已經精疲力盡了。德維恩叫隨從把他帶到自己的住處來,想和他 好好談談。當他看到德維恩時,馬上又憤怒起來。德維恩對他解釋,他們是在等待爆發一場 核戰爭。野蠻人一聽到這個話就惱怒起來:「哈哈,等待一場核戰爭,什麼東西使你們如此 妒忌,難道我們地球上必定要發生核戰爭嗎?」
  其實,德維恩也並不完全相信這一點。不過,他仍然堅持說:「地球上早晚會發生一場 核戰爭,我們打算在一旦發生核戰爭後,立即到地球上幫助你們。」
  「核戰爭爆發以後來幫助我們嗎?」野蠻人氣得話也講不清楚了,只能用揮動雙臂對著 德維恩發怒。站在他身邊的茅烏斯抓住了他,然後就把他帶走了。
  德維恩看著他的背影歎了一口氣。野蠻人的大量語言都是有創造性的。或許理性對他們 有所幫助,但自己對付他們卻毫無辦法。本來是長得胖胖的野蠻人,身上光滑,幾乎無毛。 這些特殊的大靈長類身上的皮膚一般是不容易被看到的,他用一種人造的皮膚遮蓋住自己的 全身。使人奇怪的是野蠻人的臉上也開始長出毛來,而且比赫裡恩族人的臉上更多,這些毛 都是黑色的。總而言之,這個野蠻人並沒有發胖,而是越來越瘦,因為不肯吃東西。如果這 樣下去,野蠻人的健康肯定會受到損害。德維恩並不想為這些承擔責任,因此感到很苦惱, 很著急。
  第二天,這個大靈長類顯得十分安靜。不停他講話,而且幾乎立刻就引到核戰爭這個話 題上去。大靈長類問:「你以為核戰爭一定會發生嗎?」「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意味著除 你、我兩個民族外還有其他種族存在——是他?」他指了一下附近的茅烏斯人說。事實上成 千上萬個有理性的種類,他們各自生活在各自的星球上。德維恩回答:「那麼他們想發動核 戰爭嗎?」
  「所有已經達至工業發達階段的民族都有這種可能,只有我們除外。因為我們不同,沒 有競爭性。」德維恩說。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核戰爭將會發生,但是你卻什麼也不想做你不準備去阻止它嗎?」 大靈長類問。
  「我們當然要採取措施的,」德維恩感到有點不安,「我們是這樣的。我們試圖幫助他 們,在我們民族的早期發展階段,當我們首先發展太空旅行時,我們還不能理解大靈長類, 他們拒絕了我們的友誼和援助,於是我們只得停止這種交往。當時,我們發現世界處在放射 性物質污染的威脅下,後來我們又進一步發現,有一個世界正處在籌備爆發核戰爭的階段, 這一切當然帶給我們的是恐怖,但我們已無法阻止它。經過了一段時期的觀察研究,確實證 實我們曾注意的那個星球已經處在核階段。所以,我們準備好了清除放射性污染的設備和優 生學分析法。」
  「優生學分析法是什麼?」
  德維恩仿造野蠻人的語言創造了一些類似的短語,謹慎地解釋道:「我們準備到發生核 戰爭的地方去消毒,盡我們的可能去消除污染,拯救那些未被殺死的人。」話剛出口,德維 恩以為大靈長類又要發狂了。然而事情並不是這樣,野蠻人只是用單調的聲音說:「你們會 使得那些人馴服,聽話,按照你們的意願辦事,就像那些東西一樣,對嗎?」他指了指茅烏 斯不客氣他說道。
  「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們只是讓那些殘餘下來的人過著和平的生活,再也沒有擴 張,沒有侵略。在我們的領導下完全可能實現這一目的。如果不這樣做,那麼他們的仍然會 毀滅自己。」德維恩耐心地解釋。
  「那麼,你用什麼辦法來達到這個目的呢?」野蠻人間。德維恩猶豫不決地看著野蠻 人,「難道真的需要向他解釋一下人生的樂趣嗎?他只好說:「你就不願意幫助別人嗎?」
  「請講下去,這樣干你想得到什麼?」
  「當然,被拯救的人要向赫裡恩族進貢一些東西。」
  「哈!」大靈長類帶有諷刺地嗤笑了一聲。
  「用貢物來作報答是公平的,」德維恩堅決地說「而且這是有限的,貢品並不需要大 多,這也許是對宇宙的調節。可以是隱藏在森林裡的動物,也可以是其他的東西。茅烏斯的 世界在物質資源方面是貧乏的,所以他們就派出一批成員來作為我們的隨從,他們比大靈長 類更富有力量,因為我們給他們服用一種調節大腦的藥……」
  「你們培養了這樣一批傻瓜!」大靈長類說。德維恩猜到了這個的意思,憤慨他說: 「並非如此。我們只是為了使茅烏斯能對自己的職務感到滿意,忘記自己的家鄉。我們並不 想使茅烏斯不愉快,他們是有理智的。」
  「假如我們發生了一場戰爭,你們又將對地球幹些什麼呢?」大靈長類問。
  「對此我們在十五年前就作出了決定。」德維恩說,「你們的世界有豐富的鐵儲量,而 且發展了第一流的鋼鐵工業。我認為,鋼可以作為你們的貢品。」他又歎了一口氣:「但是 這些貢品還不夠彌補我們在這個過程中的消耗。我想,我們至少要在你們那裡待上十年。」
  大靈長類問:「用這種方法,你可以得到多少費用?」
  「我講不準確,但可以肯定,在一千萬元以上。」
  「那時候,你就是銀河系的一個小地主了,對嗎?成千上萬的。」野蠻人提高了嗓門, 尖叫起來,「你就是1只禿鷲!」
  禿鷲?德維不明白什麼意思,不過他在努力分辨它的含義「食腐肉的壞傢伙。它是一種 惡鳥,專門等待一些弱小的動物困死在乾旱的荒野上,然後就猛衝下去吃它們的肉。」德維 恩感到一陣厭惡,他慌忙叫起來:「不,不。我們是為了幫助人類。」
  「你們就像禿鷲似的等待著戰爭爆發,如果你們真的想對人類提供幫助的話,那麼你們 就應該阻止核戰爭爆發,不僅是只想到拯救那些殘存者,要緊的是消滅核戰爭,才能真正的拯 救全人類,"大靈長類說。德維恩興奮起來,他急忙問:「我們該怎樣來阻止一場核戰爭呢你 能告訴我嗎?」然而這個野蠻人吱晤著,最後才說:「請放棄這塊地方吧!」
  德維恩大所失望,他得不到任何幫助,他考慮了一下,然後說:「這是不可能的。」他 一想起和那些野蠻人混居的時候,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也許這種厭惡的神色在德維恩的臉 部表現得太突出,以致使野蠻人立即會有所覺察,意識到在他們兩個之間存在著一條不可逾 越的鴻溝。於是野蠻人摹地使出全身力氣,向德維恩撲去,但剛往前衝了幾步便被強壯的茅 烏斯抓住了。茅烏斯扭轉野蠻人的胳膊使他動彈不得。野蠻人絕望地尖叫著:「好嗎,你就 守在這裡等待著禿鴛!你這只醜惡的禿騖!」
  過了好幾天,德維恩再一次與野蠻人見面,不過這次見面完全出於無奈。前幾天最高行 政長官再次堅持要索取可靠的資料,德維恩才不得不把野蠻人帶到高級行政長官面前,粗魯 地對長官說:「你自己問他吧!這個人對我們的問題能夠有所解答。」
  高級行政長官的鼻孔微微地動著,淡紅色的舌頭一直伸到鼻子上面,他沉思了一下: 「或許這是一種解答,但我不相信它。我們目前面臨著困難的抉擇,我們不能再出任何差 錯。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信無疑,就是我們是極聰敏的種類,而大靈長類的智慧不可能超過 我們,除非……」高級行政長官的思想陷入極混亂的狀態之中,什麼也講不下去了。
  德維恩氣惱他說:「這個野蠻人倒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可怕的圖畫,他把我比著那種 鳥……鳥……」
  「禿鴛,」高級行政長官代替他講出來。
  「他把我們小分隊的全體成員歪曲成這樣一種醜惡的形象。為此,我已經好幾天吃不下 飯,睡不好覺,恐怕我不得不懇求總部派人來接替我們了。」德維恩顯然傷心了。
  「在我們沒有得出正確結論之前,請不要說這種懊惱的話。」高級行政長官嚴肅地往下 說,「你以為我喜歡這種使人噁心的比喻嗎?你以為我喜歡那種醜惡的吃腐肉的形象嗎?算 了,你還是去收集更多的有益的資料吧。」德維恩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當然他也明白,最 高行政長官不會比他更想挑起一場核戰爭,只要有可能,他會阻止總部作出那種決定的。
  就這樣,德維恩和野蠻人之間又進行了一次較長的談話。德維恩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了,所以作好充分的準備,忍受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野蠻人的臉上有一塊傷疤,可能曾和 茅烏斯發生過衝突。據瞭解,野蠻人一直在不斷地反抗著,在這之前,曾作過多次抗拒,茅 烏斯盡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傷害他。這一次茅烏斯太憎恨野蠻人了,終於撞傷了他。德 維恩可以想像茅烏斯是多麼不願意傷害野蠻人,但野蠻人的行為卻深深地刺傷了茅烏斯的 心,迫使他們不得不忍痛採取行動。
  談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但毫無進展。後來野蠻人突然問:「你說,你們在這裡等候了 多少年?」
  「十五年了。」德維恩說。
  「時間是符合的,我們首次看到飛碟正是在地球上發生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那麼還有 多麼時間會發生核戰爭呢?」野蠻人扳著指頭算了一算,又問。德維恩洩露了真情:「我真 希望自己能知道這一點。」他突然把話嚥住。野蠻人說:「這樣看來,核戰爭是不可避免的 了。哦,你說你們耽擱了十年時間,那麼你是希望戰爭在十年前就爆發了,是這樣嗎?」
  「我不想談論這個題目。」德維恩盡力避開他的目光。「不想?」野蠻人大聲叫喊起 來:「那你準備幹什麼?你還想再等多長時間?不要再等下去了,禿鷲,你有什麼本事就拿 出來吧!」德維恩激動了,他朝野蠻人逼近幾步說:「你說什麼?"「為什麼你不要等待下去 呢?動手吧,貪婪的老,你……」他窒息了。
  行政長官的臉顯得十分惟淬,他說:「我知道,關於禿鷲的比喻確實是難以忍*艿模 殘砟鬩丫□獾秸庖壞悖頤遣荒芩搗罅槌* 類他對我們有很深的成見,隊長。」
  「我不能為你提供更多的資料。」德維恩重複這一句。
  「我明白了,看來只能採取另一辦法,我但願此是臨時措施。」高級行政長官把腦袋掩 藏到灰色的胳膊中去,「我們有辦法引起他們發核戰爭。」
  「哦,還要幹些什麼呢?」
  「只要做一件既直接又簡單的事就行了,這可能是你從未想到這樣的事。」
  「閣下,什麼事?」德維恩感到一陣不可抑制的恐懼。
  「現在他們還保持著和平狀態,是因為兩方都伯承擔發動戰爭的罪名。假如有一方先挑 起戰爭,那麼另一方必定會參加。讓我們用這一點來報復他們一下?」德維恩邊聽邊點頭。 高級行政長官繼,講下去:「假如一顆原子彈,在某一方領土上爆炸,遭到損失的這一方必 然遷怒另一方,這樣他們相互就會殘殺,核戰爭就可能發生,只要一個星期這個星球上的人 類基本上就被毀滅。我們設想一下怎麼辦吧!"
  「不知道。」德維恩搖搖頭。
  「我們可以裝配一顆原子彈,這是很容易辦到的,然後用宇宙船把它扔到這個星球某一 方的居住地……」
  「什麼?」德維恩吃驚地看著他的長官。高級行政長官避開了他的目光,不自然的說: 「這樣就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我……」德維恩的眼前立刻出現了禿騖的醜惡形象,他不能趕走這個醜惡的東西。他 彷彿見到了它們,一種大而有鱗的鳥,樣子有點像赫裡恩族上空飛翔著的一種無害小鳥,但 它們卻異常大就是了。它們撲打著翅膀,伸出長椽飛落在地面上啄食那些已死的動物。德維 恩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戰戰慄栗他說:「誰來駕駛這艘飛船呢?誰來扔這顆原子彈 呢?」高級行政長官的聲音比德維恩更微弱:「我不知道。」
  「我不能這樣子,」德維恩說,「我決不可能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相信沒有一個赫 裡恩族人會這樣幹,即使你付再多的報酬也不會幹。」高級行政長官沉重地歎了口氣:「我 將把這裡的情況向參議院匯抵他們可能掌握全面的資料,也許他們可以提出些建議的…」
  這樣,經歷了漫長的十五年以後,赫裡恩族人終於拆除了他們建在月球一側的基地。地 球上的大靈長類一直沒有發生核戰爭,也許從此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一種對於未來世界前途 的擔憂使德維恩陷入一種幸福與煩惱的矛盾之中。現在想到將來是,已經失去了一種明確的 目標。瞬間,他正擺脫那令人厭惡的恐怖世界。他觀察著月亮和其他行星圍繞太陽旋轉,以 及太陽系本身的旋轉,它們是一直持續下去直至滅亡。德維恩想起了「撤回基地」這件事, 這是引起他內疚的唯一事情。德維恩對最高行政長官說:「假如我們耐心地等待,情況可能 會更好一些,他可能盲目地引起核戰爭。」高級行政長官慢悠悠地回答:「我懷疑……」他 不再說下去,但德維恩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野蠻人不會受到赫裡恩族人的任何欺侮,他已 經被送回到他自由居住的星球上去,而且仍然送到他被劫走的地方,他的同夥會找到他的。 他們會責怪他的走失,為他身上的傷痕感到奇怪。而他自己的記憶力卻完全喪失乾淨,他所 經歷的這幾個星期的磨難,在他頭腦中沒有一點影子,只有傷痕留在他身上……
  假如赫裡恩族人沒有把野蠻人帶到月球上去,假如他們都同意準備挑起一場核戰爭的決 議的話,他們可能已經扔下了一顆原子彈他們將可以去執行預先想好的計劃。
  正是這個野蠻人所描繪的「禿鴛」的醜惡形象制止了將要發生的一切,它打動了德維恩 和最高行政長官的心。
  德維恩的鼻子抽動著,一切都將結束了,包括智慧的赫裡恩族在銀河系所做的一切,當 然那些有益的事情還將繼續做下去。他說:「也許我們應該扔……」但他沒有講下去。現在 再說這種話有什麼意思呢?他們畢竟不可能在整個銀河系中都扔原子彈。假如他們這樣做 了,那麼他們就成了大靈長類心目中最可憎恨的東西,這難道不是比現在的結局更可悲嗎?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7:11     標題: 世界上的所有煩惱

世界上的所有煩惱

  在地球上最大的工業是「馬爾蒂瓦克」製造業——「馬爾蒂瓦:是一種巨型計算機。它 在五十年裡得到了迅猛地發展,直到它的類型號產品遍佈美國首都華盛頓及郊區,並把它的 「觸角」伸入到地球上的每個城鎮。
  一名陸軍文職人員不斷給計算機輸入數據,另一名陸軍文職人員則譯釋計算機提供的答 案。陸軍工兵部隊負責維修,當工礦企業的計算機固元件缺損而發生故障時,陸軍工兵會及 時用貯備的元件進行替換,以保證計算機永遠完善,永遠精確,永遠符合要求。
  「馬爾蒂瓦克」指導地球的經濟活動,並促進地球上科學技術的發展,它的最主要的作 用,是作為瞭解每個地球人的真實情況的中央情報交換所。
  「馬蒂爾瓦克」每天的工作是整理四十億份有關每個人的情況的資料,輸入存貯器,並 預測每一個人在新的一天中的動態。地球上每個管教部門接受這種數據,然後轉發給其他管 轄單位,而總的數據則存入華盛頓的管教中心的一個大數據存貯部件內。
  伯納德·古利曼在他擔任管教中心主任一年任期的第四周,已漸漸沉著起來,不至於在 早晨接到報告時為之吃驚,像往常一樣,這種報告是一疊六英時厚的文件,目前他已經知道 自己必須設法指望能看懂它,但粗略地看一遍,還是能引起樂趣的。
  這是一份預報犯罪的普通名冊,形形色色的詐騙、偷竊、暴亂、兇殺縱火案。他注視著 報告的詳細標題,為看到的兩個條目而感到有點震驚,這是兩起一等謀殺案。一天發生兩 起,這種案子在他從上任到目前為止的任期內還沒有見過。他用力按下雙向內部通信聯絡系 統的按紐,等待著他的協助人那光潔的臉在民屏幕上出現。
  「艾麗,」古利曼說,「這裡是今天的兩起一等案件。有無任何異常現象?」
  「沒有,先生,」這個人黑色的臉上顯得十分機警,但黑眼睛似乎顯得焦慮,「這兩個 案件發生的可能性非常小。」
  「我知道,」古利曼說,「我說發案率不可能高於百分之十五。雖然如此,但『馬爾蒂 瓦克』仍然保持其榮譽,因為它實際上能消除犯罪,政府的審判人員可以通過它所保存的一 等謀殺案(當然是十分驚人的)的檔案來進行工作。」
  艾麗·奧思曼點點頭:「是的,先生。我完全瞭解這一點。」古利曼說:「我希望你也 能瞭解這一點,即我不必單獨地處理在我任期中碰到的案件。假如有任何一個犯罪案被疏 忽,我要考慮為之辯解。如果有一個一等犯罪案件被疏忽,我將得到你的掩飾。懂嗎?
  「是,先生。有關這兩起可能的案件的完整分析已在地方機關部門進行。可能的罪犯及 受害者已處於監護之下。我秘密調查了可能的結果,並已調查完畢。
  「很好。」古利曼說罷便結束了他倆間的談話。他懷著一種心神不安的感覺放下了名 冊,也許他是過分自負了。——但另一方面,嚴格他說來,這些終身的文職人員包括這位主 任在內,可以肯定是無法想像出他們所做的一切,特別是眼下正擔負「馬爾蒂瓦克」管理工 作的這位奧思曼,他比先前兩位文職人員要年輕得多,並且有著一種使人厭惡的神態,官架 子十足。對於古利曼說,解決犯罪問題是一生難得的政治機會。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主 任,在其任期中有那麼一天在地球上某處竟沒有一起案件發生。他的前任在卸職時留下的8 號卡片上記著三起以上未偵破的案子。古利曼打算消除犯罪,他決心成為在自己任期中做到 整個地球上無論什麼地方都沒有任何犯罪的第一位主任。在這以後,贏得讚頌的宣傳將引起 --。
  他幾乎沒有瀏覽這報告的剩餘部分。他估計這裡面至少登記著兩千例妻子可能被毆的案 件。無庸置疑,並不是所有案件總有一天將被制止。也許百分之三十能制止。但發案率下 降,下降的速度甚至更為迅速。
  「馬爾蒂瓦克」把妻子被毆補充到它預報犯罪名冊中去,這僅僅是在五年之前的事,而 且一般男子還不習慣於這種做法,即如果他打算痛毆自己的妻子時,這打算將被別人事先知 道。由於由全社會定罪,所以婦女將在第一次受輕毆而隨後終於再也不被毆了。古利曼也注 意到該名冊上登記著一些毆妻的丈夫。
  艾麗·奧思曼結束了談話並盯視屏幕裡古利曼的顎部和開始發禿的頭,隨後掃視他的助 手雷夫·利邁,說:「我們該做什麼呢?」
  「這不能問我。古利曼正好在為那一、兩起討厭的案件而發愁。
  奧思曼說:「處理這一案件的嘗試對我們本身來說也是一次令人畏懼的機會。雖然我們 向他提醒這一點,但他能非常好地勝任。這些供選民們挑選的政治家要考慮到他們自己的面 子,他這樣改變我們工作方式的決心往往把事件搞糟。」
  利邁點點頭,並張開厚厚的下嘴唇說:「不過麻煩的是,假如 我們失敗了,又將會怎樣呢?你知道,這可能就是世界的未日了。」
  「如果我們失敗,難道我們正好會碰上這種麻煩?我們將會落得一種正常的結局。」接 著奧思曼以一種更加輕快的語調說:「但,這種可能性僅為百分之十二點三。對其他案件, 除可能性謀殺外,我們讓這可能性不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再稍稍上升一點。隨後百分比仍然 會自然回落的。」
  利邁冷冷他說:「我不指望依靠它。我並不打算這麼做,我僅僅是指出了這一事實。雖 然存在著這種可能性,我還是建議我們暫時限制我們作簡單的觀察。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單獨 地作案,他必須有同謀犯。」
  「馬爾蒂瓦克無法叫出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這我知道。不過——」利邁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於是他們凝視一件不包括遞給古利 曼那份名冊中的案例的細節:這一案例比一等案例還嚴重得多,這一案例在「馬爾蒂瓦克」 歷史上嘗試這一工作之前,從未有過。
  本·曼納斯把自己看作是巴爾的摩最快活的十六歲的學生。當然,是最快活的一個,而 且是最興奮的一個。至少,在十八歲的學生宣誓時;他是大型體操場看臺上少數享有觀看權 觀眾中的一個。因為他的哥哥參加宣誓,所以他的雙親去申請觀眾入場券,允許他也一同去 申請。而當「馬爾蒂瓦克」在所有申請人中間逐一加以挑選後,本·曼納斯也獲得了一張入 場券。
  兩年之後,本·曼納斯自己也將參加宣誓,但目前觀看哥哥邁克爾宣誓也未必不是一樁 好事。他的雙親仔細地照料他穿衣服,作為一個典型的家庭,為本·曼納斯送行。他在動身 之前已作過初步的體格及神經病學方面的檢查。
  這座大型體操場座落在市郊,本·曼納斯以一種妄自尊大的神情出現在他的座位上,眼 下,在『他的下方,有一排排好幾百名十八歲的學生,男孩在右邊,女孩在左邊。他們都來 自巴爾的摩第二區。在一年中的各個時期,類似這樣的集會在這高原地區到處舉行。但這次 集會是在巴爾的摩,這是一次主要集會。哪裡是他自己的哥哥邁克爾呢?本·曼納斯審視著 這些學生的頭頂,他想通過某種方法辨認出自己的哥哥。當然他無法做到這一點,但當他看 到一個男人在整個人群前面的那個檢閱台上出現時,於是他不再東張西望,安下心來聽這個 人講話。這人說:「你們好,諸位宣誓人和賓客。我是倫道夫·T·霍克,是今年巴爾的摩 典禮的司儀,宣誓人已在體格及神經病學方面檢查時遇到過我。這項工作的大部分事宜已結 束,但最重要的事是動身出發。有關宣誓人自己的情況,他們的個性等必須載入『馬爾蒂瓦 克』的卡片中。每年,都需要對年輕人進入成年作某種說明。直到目前為止,你們還未成 年。你們在『馬爾蒂瓦克』的眼裡還稱不上自食其力的大人,除非你們是位雙親或政府特別 選拔出來的傑出人材。目前的時代是知識年年更新的時代,它使你們的雙親向你們灌滿順應 時代所必需的知識。這個時代使你們挑起歷史賦予你們的重任。這是個最大的榮譽,一個偉 大的職責。你們的雙親已把你們受教育的情況,健康狀況,各種習慣以及大量的其他情況告 訴了我們。但現在你們必須把自己更多的情況,你們靈魂深處的思想,你們的最秘密的內心 活動告訴我們。第一次這樣做是困難的,甚至是令人難堪的,但必須這樣做。一旦做了這件 事,『馬爾蒂瓦克』就可以在它保存的檔案中,擁有一份有關的你們全部情況的完整分析材 料。它將能掌握你們的內心活動和反應,甚至能相當準確地推測你們未來的活動和反應。處 在這種狀態中,『馬爾蒂瓦克』將為你們提供保護。如果你們處在意外的危險之中,它將馬 上知道;如果有人打算傷害你們,它可以很快知道。假如你們打算傷害別人,它也可以知 道,所以你們應當及時打消這種念頭,使得它不必對你們進行懲處。由於它掌握你們的全部 情況,所以『馬爾蒂瓦克』將能幫助地球上為建立一個理想社會而調整其經濟活動及法制。 如果你們有個人間題難以解決,可以求『馬爾蒂瓦克』幫助,通他的智慧及所掌握的有關你 們的材料加以解決。眼下你們將填寫許多表格,要認真地仔細的加以考慮,並盡可能對表格 上的所有問題作出準確回答。不要因為羞愧或謹慎而躊躇,除了『馬爾蒂瓦克』外沒有一個 人會知道你們的回答。為了更好地保護你們,只讓個別被指定的政府官員知道你們的回答。 在你們的回答中可能會有一點違背事實真相的現象,你們不能這樣做。如果你們這樣做了, 我們將能發現,你們所有的回答將構成一種模式如果某些回答是虛假的,那麼這些回答就不 符合模式,並為『馬爾蒂瓦克』發現。如果你們的回答全是假的,就會出現一種異常類型的 模式,使『馬爾蒂瓦克』馬上認出,所以你們講的必須是事實。」
  終於全部講完了,不過大家還得填寫表格,傾聽典禮的各儀程和演說致詞。
  本·曼納斯掂著腳站著,盡力進行辨認,直到傍晚,他才認出了邁克爾。
  邁克爾仍穿著成年人檢閱時穿的有點舊的禮服,準備迎接另一個慶祝項目。他*竊諉髁 戀牡乒庀路窒□送聿筒□禱刈約旱募遙* 真是個熱鬧和喜氣洋洋的崇高的日子。然而在回家時他們突然遇到了一件毫無思想準備的 事。他對在自己家門前被一名表情冷淡的穿制服的年輕人攔住,非得要出示證件之後才被准 許進屋這一情況感到震驚。他進屋後見到自己的雙親可憐地坐在客廳裡,臉上帶有愁容。
  約瑟夫·曼納斯看上去已比早晨老得多,他困惑和深陷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兒子,並說 「我似乎處在軟禁之中。」
  伯納德·古利曼無法看懂整份報告,他只是看了摘要,確實非常令人滿意。
  經過整個一代,人們似乎對「馬爾蒂瓦克」能預報一些較重要的已罪案件這一事實已司 空見慣了。他們知道,在犯罪案件發生之前,管教人員已在發案地點,任何罪犯作案後是逃 脫不了懲處的。漸漸的大家對此都深信不疑,沒有任何人可以智勝「馬爾蒂瓦克」。比它更 聰敏。當然,這一信念的確立,使一些人犯罪的意圖也減少了,同時由於犯罪意圖減少以及 「馬爾蒂瓦克」的智慧超群,使些較次要的案件能增補到每天早上預報的名冊裡去,而且這 些次要的案件由於「馬爾蒂瓦克」的情況,也在減少。於是古利曼指令「馬爾蒂瓦克」對自 己智能進行一次自我分析以便把注意力轉移到預報疾病等等可能性這個問題上面去。醫生們 不久就可能提醒一些潛在的病人,在明年,可能患糖尿病,或者遭肺炎的侵襲,或者要患癌 症,稍加預防——無疑這種預報是會贏得人們稱讚的。
  自那以後,雖然每日登記冊上可能有案件出現,但不再是一等案件了。
  古利曼以極佳的情緒在內部通信聯絡系統中呼喚艾麗·奧思曼:「奧思曼,把過去一周 每日名冊上的案件數目平均地與我擔任的第一周的發案率比較一下,看看結果如何?」古利 曼真是幸運。比較結果,犯罪率下降了百分之八。當然古利曼本身沒有什麼過錯,但全體選 民並不瞭解這一點。他慶幸自己揀了這樣好的時期,在「馬爾蒂瓦克」智能可以使潛在病人 (疾病)也能置於其保護之下的登峰造極時期前來接任。古利曼將能在這一任期中獲得成 功。
  奧思曼聳了聳肩說:「嗯,他的確是幸運的。」
  利邁說:「我們什麼時候能打破這一妄想呢?正當消除犯罪的可能性越來越大時,使曼 納斯處於監視之下,軟禁能為打破妄想提供幫助。」
  奧思曼怒氣沖沖他說:「我不知道它?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也許像你所說的,他是同 謀。把曼納斯監禁起來,其餘的人或者同時監禁或者釋放。」
  「恰恰採取相反的方式。通過我們的手抓住一個,其餘的就安全地四下逃散並消失,此 外——」
  「嗅,然後我們再告訴古利曼?」
  「不,還不能。這種可能性還只有百分之十七點三,首先讓我們大張其鼓的干吧。」
  伊麗沙白·曼納斯對她的小兒子說:「你到你的房間裡去,本。」
  「這是怎麼回事呢?媽媽。」但母親以「請」這個詞來作為她這崇高一天的結束。
  本,曼納斯不情願地離開了,走出房門,上了樓梯,樓梯響了一陣後平靜下來。而大兒 子,曼納斯剛成年,是這個家庭的希望,他也以弟弟地那種嗓音和語氣問道:「這是怎麼回 事呢?」
  齊,曼納斯說:「上帝是我的證人,兒子,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沒有做過任何壞 事。」
  「嗅,你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壞事。」邁克爾驚異地注視著身材瘦小、溫和而有禮貌的父 親,說,「他們到這裡來必定是固為你在考慮要幹些什麼事。」
  「我不知道。」
  曼納斯夫人生氣地插話:「他們怎麼能夠推想將要發生的這一切,是由於你在考慮要干 些什麼事呢?多荒唐的結論。」她伸出手臂,做出一種遺憾的樣子,以表示對政府官員所造 成的這一片緘默氣氛表示不滿。她說:「我記得,當我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我的一個朋友的 父親在銀行裡工作,銀行曾經讓他單獨保管一筆錢。那是一筆五萬元的款子。他確實沒有私 吞這筆錢,但是,當他剛轉念頭想吞掉這筆錢逃跑時,銀行裡立刻就知道了,結果就不讓他 再工作下去了。這件事四處流傳,所以我也知道了。」
  「但我說的是,」她慢慢地來回擦著豐滿的雙手,繼續說:「一筆五萬元的款子,五— —萬——元。但是有什麼東西值得你的父親冒著可能招致十二名警察前來包圍這所房子的風 險而打算去犯罪呢?」
  齊·曼納斯兩眼充滿著痛苦他說:「我不打算犯罪,甚至連最微小的壞事也不想去做。 我可以發誓。」
  邁克爾充滿著一個新成年人的有意識的智慧,說道:「爸爸,也許有些事是下意識地干 的。出於對你的主管人的某種不滿情緒。」
  「使我想去殺死他嗎?不!」
  「爸爸,他們不告訴你,這是為什麼嗎?他母親再次插話:「不,他們沒有告訴。我們 已問過。我覺得他們在此,使我們的社會地位開始下降。他們至少應該能告訴我們究竟是怎 麼回事,這樣我們便能進行爭辯和解釋。」
  「他們沒有告訴?」
  「是的,他們沒有告訴。」
  邁克爾叉開腿站著,同時兩手插在褲袋裡。他不安他說:「哎呀,媽媽,『馬爾蒂瓦 克』不會搞錯的。」
  他父親的拳頭無力地敲打著沙發的扶手:「我告訴你,我沒有犯任何罪。」門悄悄地打 開了,一個男人邁著有節奏的步伐,機警而沉著地走了進來。他的臉在燈光下閃爍著,看上 去是一副官員的外貌。
  他說:「你是約瑟夫·曼納斯?」曼納斯站了起來,「是的,你找我有什麼事?」
  「約瑟夫·曼納斯,政府命令我逮捕你,我必須問你,你何時跟我走。」說著,他出示 了管教官員的身份證。
  「為了什麼原因?我做了什麼壞事?」
  「我無權與你討論這個問題。」
  「我不能被你逮捕,除非我確實打算犯罪,或者正在犯罪。你既然要逮捕我,必須在我 做了壞之後才能執行,否則你無權逮捕我。這種事要對法律負責。」
  這官員沒有接受他的批評和指責,他說:「你必須跟我走。」
  曼納斯夫人尖叫一聲,跌倒在長沙發上歇斯底里地哭泣著。約瑟夫·曼納斯無法使自己 違背法律,在他整個一生中實際上抗拒一名官員的命令,但他至少是猶豫的,這管教官員用 力強行拖他往前走。
  曼納斯邊走邊大聲嚷嚷:「告訴我這裡為什麼?必須告訴我,我被瞭解到已犯了罪?猜 測我打算犯罪?」
  門在他的身後關上了,邁克爾·曼納斯嚇得臉色白,並且突然感到自己至少有點未成年 了,他先是盯住房門看,隨後盯著他正在哭泣的母親。本·曼納斯站在門後,突然感到自己 完全成年了,儘管他確實知道為什麼這樣做,但他還是緊緊地抿著嘴唇。
  如果是「馬爾蒂瓦克」帶走的,那麼「馬爾蒂瓦克」同樣會放回的。
  在那個非常有意義的典禮上,本·曼納斯聽取了倫道夫·霍克所作的有關「馬爾蒂瓦 克」及其應用的講話。它能指導政府的工作,同樣也能為前去謀求幫助的普通人提供幫助。 任何人都能謀求「馬爾蒂瓦克」的幫助,這當然也包括本·曼納斯在內。眼下,不管是母親 還是邁克爾哥哥,在任何情況下都無法阻止他,他擁有出一次遠門所需的一定數量的錢,這 些錢是平時家裡人為了給出遊次數極多的本·曼納斯的,要是他們知道,他把這錢用於這次 遠行的話,那當初他們肯定會資助他了。眼下,本·曼納斯開始第一次忠於自己的父親了, 他要弄清楚父親遭到軟禁的真正原園是什麼?他走出房間,守在門口的官員看了證件後就放 他走了。
  哈羅德·昆比負責著「馬爾蒂瓦克」的巴爾的摩站的控告部工作,他認為自己是在所有 民間服務機構中最重要的一個部門中的一個成員。在這些時候聽他談論問題會使人意志堅 強,不感到有什麼壓力。
  首先,昆比指出,「馬爾蒂瓦克」實際上是個隱蔽的侵犯者。在過去的五十年裡,人類 感謝它的「思想」和促進作用,沒有任何一個人內心深處的秘密能瞞得了它。當然,它帶來 了昌盛,和平和安定,但這些均是抽像的,每個男人和女人都需要拿出個人的一些東西來換 取「馬爾蒂瓦克」所提供的幫助。如果人們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他們就能在「馬爾蒂瓦克」 站裡通過它的線路就自己的問題進行坦率的,毫無拘束或妨礙地討論和提問,並在一分鐘內 得到答覆。
  在任何特定時刻,「馬爾蒂瓦克」十五次冪(=後加十五個零)以上的電路中有五百萬 個線路參與了這種「問——答程序」。這種答案可能不總是一定的,但它們是有價值的,並 且每個詢問者卻能知道這種答覆是最有價值的,同時相信它。
  眼下,一個焦急不安的十六歲男孩在一排男人和女人的隊伍中緩慢地朝前移動,在這個 隊伍中每個人都懷著各種希望和恐懼、猶慮或是極度的苦惱交織在一起的心情一一每個人離 「馬爾蒂瓦克」越來越近時,總是「希望」占支配地位。
  昆比不加注視地把一張需填寫的表格遞給本·曼納斯,說:「公用電話間5一B」
  本·曼納斯說:「先生,我該怎樣提問題呢?」
  昆比有點驚奇地注視著。成人前的孩子一般不適宜使用這種公共設施。他和藹他說: 「孩子,在這之前你是否用過這一設施?」
  「沒有,先生。」
  昆比指著自己辦公桌上的那台模型機說:』你先使用這台。你看看它究竟是怎樣工作 的?它非常像一台打字機。你無法試圖用手寫出或印出什麼東西來,只能使用這台機器。現 在你可以到公用電話間5一B去了,要是你需要得到什幫助,可按紅色按鈕,有人會來的。
  「孩子,沿走廊走下去,在右邊。」昆比微笑地注視著這一小伙子往走廊裡走去,直到 消失了身影。沒有片刻他把視線轉向「馬爾蒂瓦克。」當然,日常瑣事也總是佔有一定的百 分比:人們詢問有關他們朋友情況的個人間題;或有關一些明顯突出性格的令人討厭的問 題;大學的青年學生試圖猜測他們的教授,或者想通過提問羅素的有關哲學問題的反論等 等,向「馬爾蒂瓦克」的智能挑戰,「馬爾蒂瓦克」能予以足夠的考慮,它不需要任何幫 助。而且,每個問題及答覆都整理歸檔,但類似的條目實際上逐一彙集起來,甚至連最一般 的問題,最離奇的問題,詢問者的個性均在它的反應範圍之內,通過這種幫助,「馬爾蒂瓦 克」瞭解有關人類情況來幫助人類。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7:30

  昆比把他的注意力轉到隊伍中排在本·曼納斯後面的一個人,一個中年婦女,臉色憔 淬,骨瘦如柴,在她的眼裡流露著憂慮的神情。
  艾麗·奧思曼大步地走過自己的辦公室的一段路,他的腳後跟使勁地在地毯上砰砰地敲 打著。「這種犯罪的可能性仍在上升,眼下己達到百分之二十二點四。在我們把瑟約夫,曼 納斯事實上已逮捕的情況下,仍然上升。」他身上大量出汗了。
  利邁離開了電話機,「還是沒有招供,他眼下處在心理調查之中,尚無犯罪的徵兆,他 可能講出真相。」
  奧思曼說:「那時『馬爾蒂瓦克』該滿意了吧?」
  另一架電話機響了,使他們吃了一驚。奧思曼迅速地接通了電話。他很高興,可是談話 被打斷了。一名管教官員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這官員說:「先生,此間是否有對曼納斯家庭 有關的任何新指令?他們被允許前來並已經這麼做了嗎?」
  「你的意思怎樣,他們已經這麼做?」
  「最初的指令是將約瑟夫·曼納斯軟禁。而對該家庭其餘成員尚未作出任何具體安排, 先生。」
  「噢,把軟禁範圍擴大到其他家庭成員,直到你從其他方面得到進一步通知。」
  「先生,這裡還有個要害問題,那母親和大兒子要求得到關於小兒子的消息。這小兒子 已離家出走,他們聲稱他已被拘留,並希望能去總探詢有關他的情況。」
  奧思曼皺著眉,幾乎用聽不到的聲音說:「小兒子?到底有多大了?」
  官員說:「先生,才十六歲。」
  「他十六歲就離家出走,你不知道他在何處嗎?」
  「先生,他離家是得到允許的,這裡沒有下達命令拘留他。」
  「隊伍停住,不許動!」奧思曼使隊伍暫停下來,隨後用兩手抓住自己的漆黑的頭髮, 尖叫起來,「傻瓜!傻瓜!傻瓜!」
  利邁大吃一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奧思曼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還不是 一個成年人,他沒有在『馬爾蒂瓦克』裡單獨地建立個人檔案,僅僅是其父親檔案的一部 分。」他怒目注視著利邁,說:「每個人都應該知道,一個年輕人直到十八歲成年前,在 『馬爾蒂瓦克』是沒有個人檔案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利邁說:「你的意思是『馬爾蒂瓦克』不知道齊·曼納斯的意圖?」
  「『馬爾蒂瓦克』指定他的小兒子,這小伙子目前確已離家出走他通過在公寓周圍三層 包圍的官員,鎮靜地走出去。眼下,繼續干他的差使。」他急轉身走向電話,這片刻的停頓 使奧思曼獲得了恢復鎮定並表現出一種冷靜的沉著的風度所需的足夠時間,他又重新拿起放 下的電話,對那邊仍然等著他的官員說:「官員,找到那個失蹤的小孩,如果必要的話,你 可以調查每一個男人。如果有必要,在本行政區裡的每個男子都能被列為調查對象,我將會 下達相應的指令。你必須不惜任何代價找到這個男孩。」
  「是,先生。」
  通話結束。奧思曼說:「利邁,可能會再次減少。」五分鐘後,利邁答道:「它下降到 百分之十九點六,是在下降的。」
  奧思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們終於處在正確的道路上了。」
  本·曼納斯坐在公用電話間5一日裡面,緩慢地用力按字鍵:「我的名字叫本傑明·曼 納斯,號碼為MB71833412。我的父親叫約瑟夫·曼納斯,眼下已被捕,但我不知道他打算 犯什麼罪?我有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幫助他?」他坐在那裡,等待著。他雖然只有十六歲,但 已老成得足以看懂那些只有成年人才能想像得出的形式最複雜文字。
  「馬爾蒂瓦克」能把來自事物本身的大量事實綜合併統一成一個整體,「馬爾蒂瓦克」 能為人們提供最好的抽像性的幫助。
  這架機器劈啪啪的打著字,於是一張卡片出現了,在它上面有一個答案,一個長長的答 案。它開頭是:「你馬上搭車順往華盛頓的高速公路前進,到康涅狄大街下車,你將會發現 一個標明『馬爾蒂瓦克』、站著一名警衛的特別出口,你向那警衛通報一聲,表明自己是特 朗布爾的特別信使,警衛就會准你進去。你走進一條走廊,沿著它繼續朝前走,直到一扇標 明『內務部』的小門前,你進門便對屋裡的男人們說:給『特朗布爾博士送文件』,於是你 將被准許通過。接著進入該機器重複這一一答案。」
  本·曼納斯背誦著,使自己安全能順利進入「馬爾蒂瓦克」。他跑著離開了,在通往華 盛頓的高速公路上急速前進。
  管教官員們在本·曼納斯離開一小時以後追蹤到巴爾的摩站。哈羅德·昆比對調查對像 是個十六歲的孩子,竟出動這麼多的官員及看得如此重要感到大吃一驚。他說:「是的,是 一個男孩,但是我不知道他途經車站後又去了哪裡,我不知道有人正在監視出。我們接待所 有前來詢問的人,是的,我可以提供他的提問及答覆的記錄。」
  官員們審閱著這份記錄,並立即通過電視把它播送到指揮中心去。奧思曼把它從頭到尾 看了一遍,他的兩眼往上一翻,便虛脫了。官員立即使他恢復了知覺。他虛弱地對利邁說: 「叫他們抓住男孩,為我繕寫一份『馬爾蒂瓦克』的答覆案副本。這裡沒有任何更多的辦 法,也想不起更好的辦法,眼下我必須去見古利曼。」
  伯納德·古利曼從未見過艾麗·奧思曼如此不安,他注視著這位協助者狂怒的眼睛,眼 下汗水正一滴一滴地順著脊樑往下淌。他結結巴巴他說:「奧思曼,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 意思是出了比犯罪還嚴重的事嗎?」
  「比真的犯罪還嚴重得多。」
  古利曼的臉上蒼白了,他說:「你指的是對政府一位高級官員的行刺?」他馬上想到了 自己。奧思曼點點頭說:「不只是一般的政府官員,而是一位政府高級官員。」
  「秘書長嗎?」古利曼吃驚地低聲說。
  「比這更高,高得多。我們將對付一個破壞『馬爾蒂瓦克』的計劃。」
  「什麼?」古利曼問。
  「這在『馬爾蒂瓦克』歷史上還是第一次,沒想到該計算機提供這種材料使它本身處在 危險之中。」
  「為什麼我沒有立即得到通知呢?」
  奧思曼作了只有部分真實性的欺人的陳述,說:「先生,這個情況是前所未有的,在我 們大膽地把它載入官方記錄前考察這種局勢。」
  「但『馬爾蒂瓦克』理應被拯救,是嗎?它能被拯救嗎?"
  「當危害的可能性下降到百分之四以下,眼下我正等著這一報告。」奧思曼回答著。
  本·曼納斯對坐在一隻高凳子上、看上去很像被放得很大的同溫層巡航噴氣機的操縱器 前仔細工作的一個男人說:「特朗布爾博士的文件。」那男人說:「真的?黑人,走吧。」 本·曼納斯匆忙地看了看他的指令,終於發現一個很小的操縱桿,當他按動某個指示器發出 紅光的片刻,就可以改變他的低下的地位。
  他聽到從背後傳來一種令人不安的聲音,隨後突然來了兩個男人抓住他的兩時,就這樣 腳被從地板上提起。一個男人說:「小孩,隨我來。」
  即使表明古利曼已得到極大的寬慰,艾麗·奧思曼聽到這一消息後並沒有明顯地流露出 喜悅的心情,「如果我們抓住了那個男孩,那『馬爾蒂瓦克』就安全了。」
  「這僅是暫的的。」古利曼把一隻哆咦的手放到自己的前額上說:「我經過了怎樣奇特 的一個半小時啊!你能想像『馬爾蒂瓦克』希望自己在短時間裡立即被毀滅嗎?要是讓它的 願望實現,那真是糟糕透了。」他搖了搖頭。
  又問:「在那危險的一剎那,你想了些什麼?你知道嗎?」
  「這男孩叫本·曼納斯,他並沒有破壞的意圖。他和他的家庭成員必須釋放,並且賠償 非法監禁他的損失。他僅僅是為了幫助其父親,按照『馬爾蒂瓦克』的指令了這些事。他父 親目前是自由的。」
  「你的意思是『馬爾蒂瓦克』指令這個男孩,去燒燬需要一個月時間才能准修而去拉那 個操縱桿?你的意思是『馬爾蒂瓦克』為了某個人的安慰而提出將毀滅它自身的建議?」
  「先生,實際比假設的更嚴重。『馬爾蒂瓦克』不只是提供了這些指令,而且挑選曼納 斯的家庭,首先是因為本·曼納斯看上去很像特朗布爾博士的一名隨從,使得本·曼納斯能 順利地進入『馬爾蒂瓦克』而無人阻攔。」
  「你認為這個家庭被選中該作如何解釋呢?」
  「噢,假如其父親不被逮捕,這男孩將永遠不會去詢問這個問題的。要是『馬爾蒂瓦 克』對他的父親打算破壞它的舉動不加怪罪,那他的父親永遠不可能被逮捕。『馬爾蒂瓦 克』本身的工作引起了幾乎導致它毀滅的一連串的事件。」
  「但是,它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古利曼用一種為它辯護的聲音說。他感到全身軟弱 無力,似乎在懇求奧思曼,因為奧思曼幾乎和「馬爾蒂瓦克」一起度過了精疲力盡的一生。
  奧思曼想了一下說:「這只是『馬爾蒂瓦克』的首次嘗試,據我所知,它對於這個方案 一定考慮很久了。它選擇了這樣一個好家庭,它對父親和兒子都作了仔細的研究,儘管他也 許只把這些行動作為一種遊戲看待。它不能戰勝自己的指令,這樣,它最終要走向死亡,它 不能應付給年輕人的指令,假如那些年輕人真的獲得成功了,它就被毀滅了,但是它想使自 己毀滅的原因,都是我們永遠不能瞭解到的而且只要它有了這樣的念頭,無論我們怎樣小心 提防,它的預謀一定終於成功。古利曼先生,我認為,你必定是政府的最後一任官員了。」
  古利曼狂怒地猛敲著他的辦公桌:「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呢?該死的,為什 麼?它出了什麼毛病?它的零件不是固定的嗎?」
  「我不知道,」奧思曼絕望他說,「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問題,我從來沒 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但是現在我開始想到了這一切,它提醒我們,我們的工作快要走到頭 了,因為『馬爾蒂瓦克』實在是太好了,它簡直不像機器,它像個真人。」
  「你發瘋了,你怎麼會這樣想?」
  「在五十多年的時間裡,我們能在這充滿生命力的機器——『馬爾蒂瓦克』內裝滿人類 的煩惱。我們向它請教共同或個人關心的問題。我們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訴它,我們請求它 消除我們的罪惡,並保護我們免遭罪惡的誘惑。我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煩惱帶給了它,這就 使它的負擔一點點地增加了,眼下我們還打算讓『馬爾蒂瓦克』擔負為人類診斷疾病的任 務。」
  奧思曼停頓了片刻,隨後大聲叫喊道:「古利曼先生,『馬爾蒂瓦克』的肩上能承受得 住這個世界的所有煩惱。」
  古利曼嘀咕道:「瘋狂,極大的瘋狂。」
  「隨後讓我告訴你一件事,讓我把它用於這種試驗、可能我被允許在這裡,你的辦公室 裡使用『馬爾蒂瓦克』巡迴路線?」
  「為什麼?」
  「打算問『馬爾蒂瓦克』一個它誕生前從未被詢問的問題?」
  古利曼迅速警覺地問道:「你將損害它?」
  「不。它將告訴我們要想知道的事。」
  這位古利曼主任稍許猶豫了一下,隨後他說:「那就幹吧!」
  奧思曼使用了古利曼辦公室桌上的那台機器,他的手指熟練地打出了這個問題:「馬爾 蒂瓦克』,你想做哪些比目前做的更多的其他事?」
  從提出問題到獲得答案這段時間長得使人難以忍受,但也不容奧思曼或古利曼歇口氣。 機器很快地僻僻啪啪地打著,一張卡片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這是一張小卡片,在卡片上用 確切的嚴格的文字作了回答:「我想死。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8:09     標題: 最後的答案

最後的答案

  穆雷.特普頓四十五歲,正值壯年,身體的其它部分完全正常,除了動脈的某些關鍵部 分。但這就足夠了。
  痛苦突然襲來,達到一個難以忍受的巔峰,然後逐漸減退。他能感到他的呼吸正在變 慢,一種平和的感覺在全身擴散。
  痛苦之後完全沒有痛苦的感覺無比舒適。穆雷覺得很輕,仿弗飄在空中。
  他睜開眼,帶著旁觀者的愉悅看著屋裡其他焦急的人。痛苦到來時他正在實驗室裡,當 他倒下時聽見了別人的驚呼,隨後痛苦壓倒了一切。
  現在,痛苦已去,其它人仍在焦急忙碌,圍在他的身體旁----他突然意識到,他在向下 看。
  他在下面,身體蜷曲,面孔扭曲。他又在上面,平靜的看著。
  他想:奇跡中的奇跡!死後的存在是真實的。
  儘管作為一個愛好審美的物理學家這種死相有點難堪,他並不在意,對死後的存在也只 感到一點驚奇。他沉浸在平靜之中。
  他想:應該有天使--或別的東西--來引導我。
  地面的場景在消失,黑暗侵入。最後看到的光的圖像,是一個人模糊的形狀,還散發著 溫暖。
  穆雷想:真有點好笑,我要進天堂了。
  他這樣想時,光消失了,但溫暖仍在。還是那麼平靜,仿弗全宇宙只有他一人,---- 不,還有一個聲音。
  那聲音說:"我常做這事。但每次成功還是令我高興。"穆雷想說點什麼,但他感覺不到 有嘴,舌頭或聲帶。不管怎樣,他想出聲。他試圖不用嘴,用某種呼吸或只是用某種壓力把 詞語推出去。
  他說出來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熟悉,還有想說的詞語,是那麼清晰。
  穆雷說:"這是天堂嗎?"聲音說:"這裡不是你理解之中能稱為地方的那種地方。"穆雷 有些困窘,但下一個問題是必須問的:"原諒我如果我聽起來很無知。您是上帝嗎?"那聲音 腔調不變,仍然完美,但顯得有些高興,"很奇怪我總是被問這個問題,當然是用無數種方 式提出來的。我不能給你你能理解的答案。所有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我是最重要的,你可以用 你樂意使用的任何詞和概念來理解。"穆雷說:"我是什麼?靈魂?或我只是一種包含我個人 思維的存在?"他試圖使這話聽起來不像對神不敬,但好像沒成功。他想在後面加上"偉大的 主"或"神聖的主",或此類的話來顯出尊敬,但最後還是沒有做,即使他存在以來第一次感 覺到因瀆神--或罪業?--而受罰的可能,結果會是下地獄,還有傳說的種種懲罰。
  聲音聽起來並沒感到冒犯:"你是容易解釋的--即使對你而言。你喜歡的話就可以叫自 己靈魂,但實際你是電磁場的連結,其連結的方式是你存在於宇宙中的大腦的精確複製--直 到最小的細節。所以你仍能思考,有記憶,有個性。對你來說好像你仍是你。"穆雷發現自 己的存在不可思議:"您是說我大腦的基礎是永恆的。""不是。你沒有東西是永恆的,除非 我選擇並使之永恆的。連結是我做的。當你還有實體存在時我製造它,並把它調整到實體崩 潰的一刻。"聲音對自己好像很滿意,停了一下又接著說下去:"很複雜但完全精確的製造。 當然,我可以對你那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做一個,但我很高興沒那麼做。選擇之中才有樂 趣。""那您選的人很少吧。""很少。""其他人死後會怎樣呢?""徹底的被遺忘!--啊,當 然,你想到了地獄。"穆雷會臉紅,如果他還能那樣的話。他說:"我沒有。地獄只是說說而 已的。不過,我並不認為我有足夠的美德能被您看中。""美德?--啊,我知道你的意思。讓 我的思想變小以適應你的思想有點麻煩。不,我選擇你是因你思考的能力,就像我選擇其他 成億的人,從宇宙的所有智慧生物中。"穆雷發現自己突然很好奇,這是畢生的習慣。他 說:"他們全是你自己選出來的?還是有像你一樣的其它存在?"過了一段時間,穆雷想他對 這問題是否不耐煩,但聲音回來時仍無異狀:"是否有其他的於你無關。這宇宙是我的,只 是我的。它是我的發明,我的創造,只為我的目的存在。""還有成億的別的連結,你卻和我 在一起花時間?我那麼重要?"聲音說:"你完全不重要。我也和別的連結在一起,用一種你 可以理解為同時的方式。
  ""而你還說你只是一個?"聲音又顯得高興了,說:"你試圖使我陷入矛盾。如果你是個 阿米巴變形蟲,只能從單細胞的角度考慮個體,如果你要問一隻由無數細胞組成的鯨魚,它 是一個還是許多,鯨魚要怎樣解釋才能使阿米巴理解呢?"穆雷說:"我會想想。也許可以理 解。""就是這樣。這就是你的功能。你要思考。""何時為止呢?我想你已通曉一切。"聲音 說:"就算我知道一切,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一切。"穆雷說:"這聽上去有點像東方哲學--某 些話聽上去深奧只因為其實什麼也沒說。"聲音說:"你有希望。你用一個矛盾來回答我的矛 盾--只是我的並不矛盾。想一想,我一直永恆的存在著,但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不記得 如何開始存在的。如果我記得,那我就不是永恆存在的了。如果我不記得如何開始存在,那 就至少有一件事--我存在的本質--是我不知道的。
  還有,儘管我所知無限,但所能知的東西也是無限的,我怎能確定這兩個無限相等?
  未知的東西也許比我已知的大無限倍。有個簡單的例子:只要我知道所有的偶數,我就 知道了無限多數,但一個奇數也沒包括。"穆雷說:"但奇數可以推出來。如果你用二去除偶 數無窮數列,就能得奇數無窮數列。
  "聲音說:"你有這思想。我很高興。你的任務就是找此類從已知到未知的方法,但會困 難得多。你有記憶,你將能記起你學過或收集過的所有資料,以及你已經或將從它們推導出 來的。如果必要,你可以學別的、你認為和你給自己的問題有關的東西。""你是否可以不僅 僅為了自己做這些事呢?"聲音說:"可以,但為我自己更有趣。我創造宇宙是為了有更多的 事實可以研究。我加入了測不准原理,火商,和其它隨機因素使一切變複雜,不是一眼就能 看穿。它工作得很好,在它的整個存在過程中我都能得到樂趣。
  於是我允許複雜的生物和智慧出現,並將此作為我的研究團體的來源,不是因為我需要 幫助,而是因為這將引入一種新的隨機因素。我發現我無法預言下一個將獲得的新知識,不 管是用什麼方法推導出來的。"穆雷說:"這種事發生過嗎?""當然。每個世紀都有這種有趣 的事發生。""一些你本可以想出來,但卻沒想的東西?""是的。"穆雷說:"你真的認為我有 機會通過這種方式令你高興?""下個世紀?估計不會。儘管長遠來說,你肯定會,因為你將 永遠思考。"穆雷說:"我要永遠思考?永遠?""是的。""為了什麼?""我告訴過你。為了發 現新知識。""但在那之後呢?我為什麼要發現新知識?""這是你在宇宙裡畢生所做的事,那 時又為了什麼呢?"穆雷說:"為了獲得只有我能獲得的知識,為了得到同行的讚揚,在一段 短時間內也為了得到成功的滿足感。--但現在,我能想出來的你也都能,只要你願意花點精 力;你的讚揚對我沒意義,你只會從我的新知識得到樂趣;當我花無限的時間思考時也不會 有獎勵或成就感。"聲音說:"你不覺得思考和發現本身是值得的嗎?你不覺得不需要更深的 目的嗎?""在一段有限的時間裡,是的。但不是永遠。""我明白你的觀點。但你沒有選擇。 ""你說我非這樣不可。你不能強迫我。"聲音說:"我不希望直接強制你,也不需要。因為除 了思考你幹不了別的,你會思考的,你甚至不知道怎樣不思考。""那我會給自己定個目的。 我會想出個目的。"聲音很有耐心的說:"當然可以。""我已經有了目的。""我能知道是什麼 嗎?""你已經知道了。我知道我們的談話並非以普通的方式進行的。你調整我的連結使我覺 得我聽見你說話而我自己也在說,但實際上你直接向我傳遞思想,也直接從我讀取思想。當 我的連結因思想而變時你馬上就能察覺,並不需要我自願的交流。"聲音說:"令人驚訝!你 是對的。我很高興。--不過你自願的說出來也令我高興。""那麼我就告訴你。我思考的目的 是發現一個瓦解我的連結的方法。我不想只是為了你高興而思考,只是為了你高興而永遠存 在。所有我的思考將指向這連結的末日。那會令我高興!"聲音說:"我不反對。即使專注於 終結你自己的存在,你也會發現一些新而有趣的東西,這是你控制不了的。當然,就算你自 殺的嘗試成功你也無所獲,因為我馬上會用一種新的方法製造你,使得你原先的自殺方法不 成立。如果你又發現其它的更複雜的自殺方法,我還會重造你,使得那些方法又不成立,如 此下去。這是個有趣的遊戲,但你會永遠存在。這是我的意志。"穆雷感到一陣戰抖,但聲 音出來仍很平靜:"那麼到底我還是在地獄裡了?你曾暗示沒有地獄,但如果這裡是,作為 地獄遊戲的一部分你會說謊。"聲音說:"如果那樣,向你保證你不在地獄又有什麼用呢?如 果不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天堂和地獄都不存在,只有我自己。"穆雷說:"想想,我的思考 也許對你毫無用處。如果我想不出有用的東西,瓦解我,不用再麻煩和我交流對你是否值得 呢?""作為獎勵嗎?你想要末日作為失敗的獎勵並想保證失敗?這沒有交易。你不會失敗。
  在無窮的時間裡,你無論如何也會產生至少一個有意思的思想,就算你想阻止也不行。 ""那麼我會找一個新的目標。我不會試圖破壞自己,我的目標是令你羞恥。我要想出一些不 僅你沒想到而且也不能想到的東西。我會找最後的答案,在那之後再沒有更深的知識。"聲 音說:"你沒理解無限的本質。也許還有些事我不知道,但沒有我不能知道的。"穆雷沉思著 說:"你不能知道你的開端。你說過。因此你也無法知道你的終結。很好。
  那就是我的目標和最後答案。我不會消滅自己,我要消滅你!--如果你不先消滅我的 話。"聲音說:"啊!你想到這一點所花的時間比平均時間短不少。我本認為你會多耗些時間 的。跟我一起在這完美和永恆中的每個連結都有毀滅我的雄心。這做不到。"穆雷說:"我有 無限的時間用於毀滅你。"聲音平靜的說:"那就想吧。"然後聲音消失了。
  但穆雷現在有了目標,他很滿意。
  意識到自己已存在無限時間,而且還將永恆存在的任何實體,除了想要個終結外,還能 想要什麼呢?
  那聲音在這無窮歲月裡,追求的還能是什麼呢?如此多的智慧生物被創造,並加入到這 個巨大的工作裡來,還能有別的原因嗎?穆雷覺得自己,只有自己,會成功。
  仔細的,帶著那目標的震憾,穆雷開始思考。
  他有足夠的時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9:12     標題: 灶神星畔受困記

灶神星畔受困記

  「你別那樣走來走去好不好?」華倫·摩爾躺在臥鋪上說。「那對咱們大家都沒什麼好 處,咱們真是萬幸啊,這個艙還是密封的,對吧?
  馬克·布蘭頓一下子回過身來,惡狠狠地對著他。「我很高興你對這種局面還能感到慶 幸,」他惡意地厲聲說。「當然,你並不知道我們的空氣供應只能維持三天。」他帶著挑畔 的神情繼續踱起他那被打斷了的方步來。
  摩爾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回答道:「那樣浪費精力只會使 空氣更快地消耗完。你為什麼不學學麥克的榜樣呢?他完全處之泰然."
  「麥克」就是邁克爾·席亞,前不久還是「銀色皇后號」飛船的機組人員。他那矮胖的 身軀正靠在艙裡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雙腳擱在唯一的一張桌子上。他聽到提起他的名字就抬 起頭來,呲牙咧嘴地笑起來。
  「有時候你們得提防發生這類事情,」他說:「衝進小行星群是件冒險事。我們本來應 當繞得,那樣時間雖然長點兒,可是安全。然而船長不幹,非要照預定計劃辦,想衝過 去,」麥克厭惡地啐了一口,「就把我們搞成這樣了。」
  …繞行』是怎麼回事?」布蘭頓問。
  「噢,我們理解麥克夥計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在黃道面之外標繪一條避開小行星帶的航 線。」摩爾回答。「就是那麼回事,對吧,麥克?"
  麥克猶豫了一下,謹慎地應聲說,「對……我想就是那麼回事。」
  摩爾隨和地笑了,繼續說道:「不過,我不想把過錯全都歸咎於克雷因船長。恐怕在那 塊花崗石撞穿咱們飛船之前五分鐘,船上的推斥網就已經失靈了。那不能怪他,雖然我們實 在不該一味依賴那張網,而應該設法閃避。」他深思地搖著頭,…銀色皇后號』業已粉身碎 骨了。咱們這部分船艙居然完好無損,而且還保持密封,真是吉星高照。」
  「華倫,你對運氣的看法實在荒誕,」布蘭頓說,「我認識你這麼久了,你始終秉性難 移。咱們現在在棲身的船艙只是飛船的十分之一,只有三個完整的房間,空氣只夠用三天, 看不到有什麼生還的希望,你還厚著臉皮胡扯什麼好運道。」
  「和那些撞上小行星時當場斃命的人比起來,運氣確實不錯.摩爾回答。
  「嘔?你這樣想嗎?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和我們不得不將遭受的痛苦比起來,當場死 亡確實不算壞。』窒息而死可是個受洋罪的死法。」
  「我們可以找條出路,」摩爾抱著希望提議說。
  「為什麼不面對現實呢!」布蘭頓滿臉通紅,聲音顫抖,「我告訴你,我們完蛋了!徹 底完了廠
  麥克遲疑不定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乾咳了一聲,以引起他們注意。「好啦, 諸位,要知道我們大家同處險境,我看怨天尤人都沒用。」他從衣袋裡掏出個裝滿淡綠色液 體的小瓶來,「這是上等的賈勃拉,我還不致於小氣得不肯拿出來公諸同好。」
  布蘭頓一天多以來頭一次顯出高興的樣子。「火星上的賈勃拉水!你怎麼不早說?」
  但是他剛伸手去接,一隻有力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腕子。他抬頭一望,正碰上華倫·摩爾 那雙冷靜的藍眼睛。
  「別傻了,」摩爾說,「這點兒東西也不夠讓我們醉三天的,你們想要幹什麼?想現在 狂飲一番,以後再清醒地緩緩死去嗎?咱們省下這東西,等到最後六小時時空氣窒息、呼吸 困難的時候再用。到時候咱們一塊兒把它一飲而盡,就再也不知道、不在乎結局什麼時候來 臨了」
  布蘭頓的手不情願地鬆開了。「見鬼,華倫,你身上要是割破了,準得流出冰來。到了 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能方寸不亂,」他對麥克作了下手勢,瓶子又給裝起來了。布蘭頓走到舷 窗邊向外面眺望。
  摩爾走過去友善地把一隻手搭在那個年青人的肩頭。「幹嘛這麼想不開呢,夥計?」他 間道,「這樣下去你會挺不住的。要是你老這洋,到不了二十四小時你就發瘋。」
  布蘭頓沒回答,淒苦地注視著幾乎充盈了整個舷窗視野的那個星球。摩爾又繼續說「你 盯著灶神星看,也一點沒有用處呀。」
  麥克·席亞也慢慢湊到舷窗前來。「只要咱們能下去降在灶神星上就脫險了。那上面有 人。咱們離那兒有多遠?」
  「根據它外觀大小來判斷,不會超過三。四百英里。」摩爾答道,『你一定記得它的直 徑只有二百英里吧。」
  「距離得救,三百英里,」席亞嘟嚷說,「對我們說來和一百萬英里沒什麼兩樣。要是 有個辦法能使咱們脫離這個破殼子眼下運行的軌宣就好了。你們想啊,要能想辦法推咱們一 把,就會往下墜落了。這羊做決不會有墜毀的危險,因為那個是小星球沒多大引力,連一塊 奶山蛋糕都摔不碎。」「可它有足夠的引力把我們留在目前的軌道上,」布蘭頓反駁說:准 是飛船失事之後,我們躺著失去了知覺的時候它把咱們滯留住廠。但願它再近點兒就好了, 咱們也許能在上面著陸."「灶神星,古怪的地方,」麥克·席亞說。「我上去過兩三次,那 地寧真新鮮!全蓋滿了象雪的東西,可又不是雪。我忘了他們管它叫十麼了。」「是凍結的 二氧化碳嗎?」摩爾揭示道。「對了,乾冰,碳物質,就是那東西。他們說灶神星閃亮耀眼 就是玄造成的。」「當然啦!它使灶神星有很高的反照率."麥克半信半疑地看了摩爾一眼, 決定不再追問下去。「由於那種雪,很難看清星球上面的情形。不過你要是仔細看,」他用 手指著說,能看見小灰點。我想那就是本奈特的拱形屋,他們那個觀察站就設在那一帶。再 往上是卡洛恩的拱形屋。那兒是燃料站,就在那兒。還有好多其它設施哪,不過我看不 見。」
  他遲疑了一下,轉向摩爾說:「你聽著,頭兒,我一直在琢磨,他們一聽說失事的事一 定會找咱們吧?我們離得這麼近,灶神星上一定很容易發現咱們吧?"
  摩爾搖搖頭。「不,麥克,他們不會找咱們的。一直要到『銀色皇后號』未能按計劃抵 達預定地點的時候,人們才會發現失事的事。你清楚,撞上小行星的時候,咱們連發出 as」訊號都來不及,」他歎了口氣,「灶神星上那些人也不會發現我們。我們目標大小了, 儘管距離很近,除非他們知道所要搜尋的物體和方位,否則看不見我們的。」
  「嗯,」麥克在沉思,額頭皺起了道道皺紋,「那麼說咱們必須在三天之內設法到達灶 神星。」
  「這正是癥結所在,麥克。要是我們知道怎麼才能作到這一步就好了。呃?」
  布蘭頓突然發作起來。「你們倆別他媽瞎扯淡了,想點辦法好不好?老天在上,想個辦 法吧。」
  摩爾聳聳肩,沒答理他,又回到鋪上。他愜意地靠在那兒,看起來無憂無慮,但是兩盾 間浮現的細小皺紋說明他在凝神思考。
  他們身陷困境,這一點毫無疑問。他又把前一天發生的事回想了一·遍,這大概已經是 第二十次了。
  當小行星撞上飛船,把它撞得四分五裂時,他眼前一黑就昏過去了。有多長時間他不知 道,他的表已經碎了,又沒有別的計時器。醒過來時他發現他和同艙的馬克·布蘭頓以及機 組人員麥克·席亞已是「銀色皇后號」這截僅存的殘軀上僅有的乘員了。
  這截殘部目前正圍繞著灶神星軌道歪歪斜斜地飛行。就眼下而言,環境還相當適意。食 物儲備夠吃一星期的;艙裡裝有局部引力發生器,可以使他們保持正常體重,這裝置還能無 限期地繼續工作下去,肯定要比空氣維持的時間更長;照明系統不太理想,不過迄今為止還 未失靈。
  然而,隱患正埋伏等待著他們,這一點也是毫無疑問的。空氣只夠用三天!況且並非除 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令人沮喪的情況了:暖氣也沒有了,不過飛船在真空的宇宙空間散熱很 慢,要過很時間才會使他們感到不舒服。更為嚴重的事實是他們所在的這部分船身既沒有通 訊工具,也沒有推進系統。摩爾一再歎息。要是有一台完好的有燃料的噴氣發動機的話,一 切就都妥了。只要在右側發動一下就能把他們安全地送上灶神星。
  他眉字間的皺紋更深了。怎麼辦呢?他們只有一套宇宙服、一枝熱射線槍和一枚雷管。 這些是徹底搜索了飛船殘餘部分一切能進得去的地方之後獲得的全部空間裝備。真可謂是遭 逢絕境了。
  摩爾又聳聳肩,站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仍然在深思,機械地把水喝了下去。 這時,一個念頭驀地閃過他的心頭,他出神地看著手裡的空懷子。
  「喂,麥克,」他說,「咱們存水的情況怎麼樣?真邪門兒,我以前竟沒想到這件事."
  麥克一幅驚詫莫名的神情,眼睛瞪得老大。「你不知道嗎?頭兒."
  「知道什麼?摩爾不耐煩地問道。
  「全部用水都在我們這兒/他一揮手作了個囊括無餘的手勢。他說完後看到摩爾那迷惑 不解的表情,又進一步補充說:「你不明白嗎?總水箱在我們這兒,也就是儲存全船全部用 水的那個水箱.他指了指一面艙壁。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隔壁有個裝滿水的水箱嗎?
  麥克使勁點點頭,「對啊!一百英尺見方的大水箱,還有四分之三滿著吶。」
  摩爾很驚訝。「那就是說還有七十五萬立方英尺儲水."接著又突然問道:「它怎麼沒從 斷裂的水管漏掉呢?」「只有一條供水總管道,從這個艙外面的走道通出去。小行星撞上我 們的時候我正在修理總管道,必須把總開關關上。我甦醒過來之後把通咱們這個艙的龍頭管 道打開了,現在只有這一條管道開著。」
  「噢,」摩爾內心深處湧現出一個奇特的想法,但那只是在腦際索繞的一個初具雛形的 念頭,他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會公諸於眾的,他僅僅意識到他剛剛聽到的這個情況有點名堂, 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可是他又說不出所以然。
  這其間,布蘭頓一直在默默地傾聽席亞的敘述。此時他發出了一陣短促而冷澀的笑聲。 「依我看,命運真會跟咱們開玩笑啊,首先,它把我們放在距離安全地帶只有颶尺之遙的地 方,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其次,它給咱們準備了一星期的食物、三天的空氣、還有夠用一年的存水。一年的存 水啊,你們聽見了嗎?咱們有的是水,可以喝。可以漱口、可以洗洗涮涮、可以洗澡、可以 想拿它幹什麼就幹什麼。水啊,去他媽的水吧!
  「哎,別那麼悲觀,馬克,」摩爾說,想要緩解一下那個年青人的憂鬱情緒。「假設我 們是灶神星的一個衛星——我們實際上也確是如此,固而我們有自己的公轉與自轉週期;有 赤道和軸。咱們的『北極』位置在舷窗頂部某個指向灶神星的部位上,咱們的『南極』則在 水箱背後背朝灶神星的某個部位上。好啦,作為衛星,我們還有個大氣層,現在,你們瞧, 又有了個新發現的海洋。
  ,「鄭重其事他講,我們的處境還不算太糟。咱們的大氣層能維持三天J自們可以吃雙 份口糧、水可以喝個透飽。咱們有的是水,就是放掉……」
  剛才他頭腦裡初具雛形的那個念頭突然間臻於成熟和定型了。伴著他上在那番話尾音的 滿不在乎的手勢也驟然在空中凝滯住了。他的嘴巴驟然合攏,頭部猛一痙攣。
  但是布蘭頓還沉浸在他自己的思路之中,沒注意到摩爾奇怪的動作。「你怎麼不把你的 衛星比擬說講完啊?」他挪榆說,「是不是你這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不願意沾不愉快的現實 的邊啊?假如我是你,我就這樣講下去。」他模仿起摩爾的腔調來:「這個衛星目前是宜於 居住的、也是有人居住的,不過,由於它的大氣層將在三天之內逐漸耗盡,它即將成為死亡 世界。
  喂,你怎麼不作聲啊?為什麼你非得要拿這件事來開玩笑啊?你沒看到……怎麼回 事?」
  最後一句話是一聲驚呼,摩爾的動作也確實令人吃驚;他突然站了起來,用力在自己的 前額上拍了一下,就默然地僵在那兒了。兩眼漸漸瞇成了兩道細縫,凝視著遠方。布蘭頓和 席亞驚異無語地注視著他。
  忽然,摩爾喊了起來。「哈哈!有了。我怎麼早沒想到呢?」他的喊聲低了下去,變成 了莫名其妙的低語。
  麥克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掏出那瓶賈勃拉水,但是摩爾急躁地擺手表示拒絕。這時候, 布蘭頓不加警告地揮起了右拳,猛擊在毫未提防的摩爾的下巴上,把他打倒在地上。
  摩爾呻吟著,撫摸著下額,頗覺憤慨地間道:「這是為什麼?」
  「起來!我再給你一下!」布蘭頓喊道。「我再也受不了了。你那番說教,那套異想天 開的廢話,我聽夠了,膩透了。你簡直是發瘋了」
  「發瘋?沒有的事。我不過是有點兒興奮過度了。老天在上,你們聽著,我認為我有辦 法……」
  布蘭頓氣熱洶洶地怒目相向。「哼,你有辦法,是真的嗎?用某種愚蠢的計劃讓我們滿 懷希望,結果不過是空歡喜一場。我不聽那一套,你聽見了嗎?我要給這些水找個實際用 處,用它來淹死你,這樣還可以省下點兒空氣。」
  摩爾按捺不住了。「聽著,馬克,沒有你的事。我單獨干,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也不想 要。要是你那麼肯定就要活不成了,又那麼害怕,幹嘛不解脫你的煩惱呢」咱們有一枝熱射 線槍和一枚雷管,這兩件武器都靠得住。你可以任選一樣來自殺,席亞和我決不干涉/
  布蘭頓翹起嘴唇,無力地最後作出一點兒挑戰的姿態,接著就下子完全屈服了。「說得 對,華倫,我聽你的,我……我覺得自己也不知道幹了些什麼。我不大舒服,華倫。我…… 我……」
  「哎,這就對了,小伙子。」摩爾真誠地為他感到難過,「輕鬆點兒,我知道你有什麼 感覺,我心裡也不是滋味。可是你一定不能認輸,要鬥爭,否則你真會精神完全錯亂的。現 在你試著去睡會兒,把事交給我辦。局面還是會有轉機的。」
  布蘭頓一隻手按住疼痛的額頭,踉踉蹌蹌地走向臥鋪,一頭睡倒在鋪上。無聲地嗚咽搖 撼著他的身軀。同時,摩爾和席亞心事重重地悄然立在一旁。
  最後,摩爾用胳膊時輕輕推了推麥克,「來吧,」他小聲說,「咱們忙一陣。我們一定 要馬到成功。五號氣塞艙在走道的盡頭,是嗎?」席亞點點頭,摩爾繼續問:「密封嗎?」
  「噢,」席亞想了一會兒之後說,「內層門當然沒問題,可是外層門我就完全不清楚 了。就我所知那道門可能是格篩式的。你知道,當我檢查艙壁密封性能的時候,我沒敢打開 內層門。因為如果外層門有什麼毛病的話,那就呼嚕一下全完蛋了!」他說著作了個極其富 於表情的手勢。
  「那咱們現在要搞清楚外層門的情況。我必須想辦法到艙外去,我們不能不冒這個險。 宇宙服在什麼地方."
  他從碗櫥裡把僅有一套宇宙服抓出來甩到肩膀上,領先走進貫通船艙舷側的長長的通 道。他從一扇扇關閉的門邊走過,在這些道們的密封屏後面原本是一間間乘客住艙,現在已 成了暴露在太空之下的一一個個空洞。通道的盡頭就是五號氣塞艙那扇緊閉著的門。
  摩爾停下來小心地檢視它。「看起來一切正常,」他說道,「不過門外邊怎麼回事可說 不准。上帝啊,但願它還能行.他皺了皺眉。「當然,我們可以把整條通道用作氣塞艙,用 我們住艙的門作為內層門,這扇門作外層門,但是那樣要消耗掉我們的一半空氣儲備,我們 可花不起那樣的代價……哦!」
  他朝席亞轉過身去。「現在可以了。指示器表明上一次使用氣塞是進艙,因此它裡邊應 該是充氣的。先把門開一條小縫,要是有絲絲的響聲,趕緊關上。」
  「動了,」控制柄移動了一點兒。門上的機械裝置在碰撞的衝擊下受到了劇烈震動,以 前啟閉時毫無聲息,此刻卻發出了粗厲刺耳的噪音。不過它還能用。氣塞的左側出現了一道 窄窄的黑縫,說明門已在滑糟上滑動了幾分之一英吋。
  沒有聽到絲絲聲!摩爾焦急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他從袋裡掏出一張紙片,把它貼近裂 縫。假如漏氣的話,紙片在向外流動的空氣推動下,應當固著在那裡不動。然而它跌落到地 上。
  麥克·席亞把食指放在嘴裡含一下,再把它貼近裂縫。「感謝上帝,」他透了口氣說, 「沒有氣流跡象."
  「妙,妙,把門開大。起動!」
  搖柄又動了一點兒,裂縫開得更大了。還是沒有氣流。很慢很慢地,一點兒一點兒地, 門吱吱嘎嘎地開得越來越大了。兩個人屏住呼吸,深恐那外層門雖測沒有被撞出破洞,卻已 經是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垮下來。但是它屹立不動!摩爾欣喜若狂地鑽進了宇宙服。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麥克,」他說,「你就坐在這兒等我。我不知道要用多長時 間,但是我一定回來。熱射線槍在哪兒?你拿了嗎?」
  席亞把槍遞給他,問道:「可你要去於什麼呢?我很想知道/
  摩爾正要扣上頭盔,他停頓了一下。「在艙裡你聽見我說咱們有的是水,放掉些都沒關 系吧?對,我反覆盤算了這事,主意還真不壞。我這就去放掉它。」他沒有再作解釋,走進 了氣塞艙,把感到迷惑不解的麥克·席亞丟在後面。
  摩爾的心砰砰直跳,等著外層門打開。他的計劃非常簡單,但要完成卻不容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7:59:32

  發出了一陣齒輪的吱嘎聲和刺輪的摩擦聲。空氣呼嘯著衝向浩渺的太空。他面前那扇門 滑開了幾英吋,又停住了。有一瞬間,摩爾認為它開不開了,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但是 屏門在抖動了幾下、嘎嘎地響了一陣後,終究還是全滑開了。
  他卡嗒一聲扣上磁性抓鉤,小心翼翼地向宇宙空間邁出一隻腳。他笨拙地一路摸索著移 動到飛船一側。他以前從來沒有在遼闊空間中的一艘飛船外面呆過,當他如同騰雲駕霧般地 緊依著他那立足不穩的棲身之地的時候,一陣強烈的恐懼向他襲來。剎時間他感到一陣眩 暈。
  他閉上眼睛。有五分鐘之久他懸在那兒一動不動,緊抓住一度曾是「銀色皇后號」的這 段殘軀平滑的舷側。磁性抓鉤牢牢地吸住了他,當他再度睜開眼時,感到自信心已經恢復了 幾分。
  他環顧四周。失事以來他第一次看到了整個星空,而不僅是他們的舷窗所展示的灶神星 的景象。他急切地在空中找尋那有藍白色斑點的小星球,它就是地球。他常常覺得好笑,宇 宙間的旅行者在掃視星空時總是把地球當作首要的目標。但是此刻他不再感到這種情形有什 麼滑稽之處。然而,他的搜尋是徒勞的,他所在的這個方位看不見地球,它和太陽一定都隱 湍在灶神星的背面。
  不過,有許多別的星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木星遠在左方,那是顆肉眼看去只有豌豆粒 大小的亮星。摩爾還看到了它的兩顆衛星。也能看到土星,它願屬光度較低的某個星等中一 顆明亮的行星,從這兒看起來卻可以和地球上見到的金星比美。
  摩爾原先預料會看到大量的小行星(他們正困在小行星帶當中),但宇宙卻出人意外地 顯得空蕩蕩的。有一剎那他覺得看到了幾英里以外有個什麼物體疾馳而過,但是速度太快 了,只見到個飄渺閃忽的影像,他無法肯定是不是幻覺。
  當然,還有灶神星。它幾乎正在他腳下,像個挨得很近的大氣球,佔據了四分之一的天 空。它平穩地浮在空中,潔白如雪。摩爾懷著熱切的嚮往注視著它。他想,只需對飛船的舷 側狠命地踢一腳,就會使他自己朝灶神星方向墜落下去。他或許會安全著陸,再設法援 救其他人。不過這一手太冒險,他可能進入一個圍繞灶神星運行的新軌道。不,一定要採取 更為妥善的辦法。
  這下提醒了他不能再浪費時間。他審視了一下飛船的舷側,尋找水箱的部位。但眼前一 片斷艙殘壁,參差不齊、支離破碎。他猶豫了。顯然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先走到他們住艙那這 著燈的舷窗外,再從那兒確定水箱的位置。
  他小心沿著飛船外壁行動艱難地推進。在距離氣塞不到五碼的地方。平整的艙面突然中 斷了。前是個張著裂口的大洞,摩爾認出來這兒從前曾在挨著走道盡頭的那間住艙。他戰慄 起來,說不定他在這幾間住艙裡會碰上腫脹的死屍。船上大部分乘客他都認識,許多人他直 接接觸過。他努力克服自己的神經質,迫使自己繼續這段艱險的旅程,朝目的地前進。
  現在他遇到了第一個實際困難。住艙本身有不少零件都是用有色金屬材料製成的,磁性 抓鉤只適用於飛船外殼,對於飛船的許多內部結構全然無用。摩爾沒想到這一層,直到他發 現自己突然順著一道斜坡滑了下去,抓鉤完全失效了。
  他趕緊抓牢近處一個凸出物,拽著它慢慢用力返回到安全的地方。 他躺了一會兒, 簡直快喘不過氣來了。從理論上說他在這宇宙空間應該是完全失重的(灶神星的影響微乎其 微),但是他的住艙裝設的局部引力發生器在起作用,而又沒有其它引力發生器來抵銷其作 用。隨著他不斷地移動位置,引力發生器對他的作用力也不斷突如其來地變換方向。若是他 的磁性抓鉤突然脫開,可能會把他完全甩離飛船。那會是一種什麼局面呢?
   顯然這項工 作要比他原先設想的更為困難。
  他很慢很慢地匍匐前進,每進一步都要先找一下抓鉤是事 穩當。
  有時候不得不兜個圈子才能前行幾英尺,或者不得不奮力爬越過一小片一小片有色金屬 材料結構的部位。引力發生器始終在拖後腿,使人精疲力盡。它在他往前行時進不斷改變引 力方向,使得原本是水平的地板和垂直的艙壁變得顛來倒去,角度混亂不堪。
  他仔細地檢視著途中遇到的一切物體,但是收穫甚微。不外是些在出事時甩出來的桌椅 什物,現在已成了太陽系中獨立物體了,不過他設法檢起了一架小型單筒望遠鏡和一支自來 水筆,把它們裝到口袋裡。就目前來說,它們毫無價值,但不知怎麼的,它們卻使人倍覺這 段穿越一艘毀滅的飛船舷側的可怕行程確是眼前逼真的實事。十五分鐘,二十分鐘,半小 時,他艱難地朝著他認為是舷穿所在的地方緩緩推進。汗滴流到了眼睛裡,並且使他的頭髮 纏結成一團。渾身肌肉由於長時間的緊張而開始酸疼。他前一天受到過生死關頭的考驗,如 今還驚魂未定,精神開始動搖,開始支撐不住了。他感覺這匍匐前進的行程似乎是沒完沒了 的,要一直這樣爬下去,永無窮期。他正在奮力爬越的這段路程的目的地似乎已無關緊要, 他只是一心想著必須前進、前進。一小時以前他和布蘭頓以及席亞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似乎已 成為遙遠迷膝的往事,至於兩天以前的那種更正常的時光,他已經完全忘懷了。他眼前只有 七扭八歪的艙壁,他那走馬燈一般的頭腦裡只想著說什麼也要到達某個不可知的目的地。抓 牢,使勁兒,用力爬過去,摸索鐵合金部位,翻進一個個曾經是房艙的豁口,又一次次地翻 出來。摸索,拽住爬過去,摸索,拽住爬過去。啊!燈光。摩爾停下來。要不是他緊依著艙 壁就摔倒了。燈光好像使事情一下子明朗化了。那是舷窗,不是他經過的許許多多漆黑陰森 的舷窗,而是一個生氣盎然的、明亮的舷窗。窗後面是布蘭頓。他深吸一口氣,頓覺全身振 奮、精神清爽。現在他眼前的目標是明白無誤的。他朝著那生命光亮爬過去,越來越近、越 來越近,直到他伸手觸到了它,他終於到了。他掃視著那熟悉的住艙。天曉得,他心裡並沒 有什麼慶幸的邏想,而只有某種實際的、近乎自然的想法。布蘭頓還睡在臥鋪上,他的面容 憔悴干皺,但是臉不時掠過一縷微笑。
  摩爾舉起拳頭想要敲敲窗。他迫不及待地想和什麼人談談話,就是打打手語也好。不過 最後他不還是克制住了。小伙子也許夢見了家,他年輕、敏感、吃的苦頭不少了,讓他睡 吧。等他的打算成功了(假如能成功的話),再叫醒他也不遲。
  他認準的艙內緊靠水箱的那面艙壁,設法從外面確定它所在的位置。這毫無困難,水箱 的後壁隆起了一大截。摩爾驚歎不已,它居然未被撞破簡直是個奇跡。或許真的是天無絕人 之路吧。
  雖然水箱在飛船殘部的另一側,要過去卻不難。以前曾有一條差不多可直通水箱的走 道。「銀色皇后號」完好無損的時候,這條走道是水平的。現在由於局部引力發生器不平衡 的作用力,它好像成了一道陡坡。不過因為它全部地鉸鋼結構,從而為摩爾開闢了一條捷 徑,他在小心而緩慢地跨過通往水箱的這二十多英尺的路程時,再沒有抓鉤不穩當的問題 了。
  現在到了決定性的最後關頭了。他覺得應該先休息一會兒,但是他內心的興奮越來越強 烈,還是趁熱打鐵。他挪動到水箱凸出部分的中央,把伸延到水箱側面的走道地面當作靠 架,倚著它開始工作了。
  「真倒霉,總管道的走向不對頭,」他自己嘟嚷著,「要是在右邊那就省事多了。既然 如此……」他歎了口氣彎下腰去幹活了.他把熱射線槍開到最大功率,看不見的射線流集中 射在水箱基底部之上一英尺左右的部位上。
  集束射線對水箱壁分子的作用逐漸變得明顯了。有硬幣大小的一塊地方在射線槍的集中 猛射之下開始微微發紅了。亮點變幻無定地閃爍著,越來越亮。摩爾的胳膊酸了,竭力想保 持穩定,他把胳膊支在靠架上,這樣效果更好,小圓點越發明亮了。
  光點的色澤逐漸改變。從起初的暗紅色慢慢變成鮮紅色。由於熱射線的繼續衝擊,亮點 似乎在向周圍部分蔓延,就像一個由表及裡漸次加深的紅色標靶。距離射線焦點幾英尺以外 的箱壁儘管並未發亮,也灼熱得使人難受。摩爾發覺他必須盡力避免宇宙服上的金屬部分和 箱壁接觸。
  摩爾不住地咒罵著,因為靠著的支架也越來越燙了。似乎只有罵上幾句才能給他點兒安 慰。等到熔化的箱壁本身也開始散發出熱浪時,他的主要詛咒對像變成了宇宙服製造商。他 們為什麼不製造一種既能保溫又能隔熱的服裝呢?
  但是布蘭頓稱之為天生樂觀的那種素質起了作用。儘管帶鹹味的汗水直往嘴裡流,他仍 然一個輕兒的勸慰自己:「我本來預料還要糟得多呢。兩英吋厚的箱壁畢竟算不得什麼了不 起的障礙。要是水箱和外殼合為一體的話,幄哦,我豈不是得燒穿一英尺厚的箱壁嗎?」他 咬咬牙,堅持幹下去。
  亮點現在已變成了桔黃色,摩爾知道快到鈸合金鋼的熔點了。他無法緊盯著亮點,要間 隔好半天才能短暫地觀察一下。
  顯然,要想大功告成,必須抓緊時間。熱射線槍裝的能量本來就不足,一直以最大功率 在傾瀉熱能,迄今差不多已有十分鐘這久,眼看快要消耗完了。可箱壁頂多也就是剛有點軟 化變形。摩爾焦躁萬分,乾脆把槍嘴直接頂住亮點中心,燒一下再迅即抽回,來回移動。
  軟化的金屬面上出現了深深的凹陷,但還沒有穿孔。不過摩爾挺滿意,他眼看要成功 了。如果在他和箱壁之間有空氣存在的話,他無疑會聽見箱內熱氣騰騰的水在泊泊作響,發 出絲聲。壓力越來越大,已經變薄的箱壁還能捱多久呢?
  鋼壁終於穿透了。發生得那樣突然,以致摩爾有好一會兒沒有省過味兒來。射線槍造成 的地一小塊坑窪處的底部出了一道細小的裂口,轉瞬之間,箱內蒸騰的水就奪路而出了。
  槍嘴下燒熔的金屬終於化開了,參差不齊地蠟伏在豆料大小的破洞周圍。從洞口內發出 一陣沸騰的絲聲,湧起的一片氣霧把摩爾籠罩在當中。
  透過霧氣他能看到水蒸氣幾乎立即凝結成小冰珠,那些冰珠又迅速抽縮消匿無蹤了。他 用了十五分鐘,一直觀察著噴湧而出的蒸氣。
  後來他感覺到有一股輕微壓力在把他推離飛船。他心間湧起一陣兒狂喜,因為他懂得, 就飛船而言這正是加速度的結果,是他自身的慣性在拖住他。
  這說明他的工作已經大功告成了。水蒸氣起了推動火箭前進的作用。
  他開始往回返。
  如果說通往水箱之路是一段驚險艱辛的行程,那回去的路就越發險阻叢生了。他身體疲 憊不堪,兩眼疼痛,幾乎看不清東西,而且除了引力發生器那使人搖擺不定的牽引力外,又 加上了飛船不規則的加速度所產生的作用力。但是,不管他在回程中付出了多大努力,他卻 沒有為此操過心。後來,他甚至再也記不起這次驚心動魄的旅程經過了。
  他並不知道他是怎樣安全地越過這段路程的。大部分時間他一直沉緬於歡樂的憧憬之 中,很少顧及現實環境。他心裡只充斥著一個想法——盡快回去,把脫險的喜訊告訴大家。
  不知不覺間,他發現自己已到了氣塞艙外。他甚至都沒意識到眼前就旱氣塞艙,他也不 大明白他為什麼要按信號按鈕,只是某種本能告訴他應該這樣做。
  麥克·席亞還等在那兒。外層門吱吱嘎嘎響著啟動了,還像以前一樣在老地方停頓了一 下,又繼續滑動,走完了它的全程。它在摩爾身後關上了。接著內層門開了,他倒在席亞的 懷包中。
  像作夢一樣,他感到自己被人半扶半拖地經由走道弄回到艙裡,他的宇宙服被脫掉。一 種火辣辣的液體刺激著他的喉嚨。摩爾用力張開口嚥了下去,覺得舒服了一些。席亞又把盛 賈勃拉的瓶子裝進了口袋裡。他面前布蘭頓和席亞模糊飄忽的影像漸漸穩定了、清晰了。摩 爾用顫抖的手拭去臉上的汗水,努力露出個無力的微笑。「別忙,」布蘭頓制止他,「什麼 都別說,你都半死了,先休息,不管別的."
  但是摩爾搖搖頭,用粗啞的聲音盡可能詳細地把過去兩小時中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他 的敘述不相連貫,很難聽明白,但是給人印象至深。兩名聽眾在他講述時幾乎連氣都沒透。
  「你的意思是說,」布蘭頓結結巴巴他說,「噴出的水柱在把咱們推向灶神星,就像個 火箭排氣管似的?」
  「一點兒不錯……一模一樣……火箭排氣管,」摩爾喘吁吁他說。「作用力和反作用 力,定了位置,……在背朝灶神星的側,……所以把咱們推向灶神星。」
  席亞在舷窗前跳起舞來。「他說的不錯,布蘭頓,我的孩子。現在可以像在大白天一樣 清楚地辨認出本奔特的拱形屋了。咱們靠近了,咱們靠近了。」
  摩爾覺得精神恢復過來了。「由於我們原來的軌道的關係,我們正螺旋形地向它靠攏, 大概五、六個小時內就要著陸了。水流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壓力還很大,因為水是 化為蒸氣噴出來的。」
  「蒸氣……在宇宙空間的低溫下?」布蘭頓感到奇怪。
  「是蒸氣,在宇宙空間的低壓下!」摩爾更正他的說法。「水的沸點隨著壓力降低。在 真空中沸點是非常低的。就連冰在氣壓低到一定程度時也會昇華的."
  他微笑了,「事實上,凝結和沸騰是同時發生的,我親眼見到了/他停頓了一會兒又繼 續說:「噢,你怎麼樣了?布蘭頓,好多了吧,呃?」
  布蘭頓面有愧色,臉都紅了,有好半天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最後他小聲說道:「你 瞧,我當時那種行為就像個混蛋、像個懦夫。我……我覺得我真不配共享這一切,那會兒我 全垮了,把脫險的重擔都撂到你肩上了。
  「當時我打了你,我希望你也揍我一頓,或者想怎麼樣都行。那樣我還好受點兒,真 的。」他看來確實是一片真誠。
  摩爾親切地推了他一下。「忘了吧!你不知道,我自己也差點兒就受不住了。」他提高 嗓門兒,不讓布蘭頓再多說什麼道歉的話,「晦,麥克,別愣在那兒看舷窗外邊了,把那瓶 賈勃拉拿過來。」
  麥克欣然從命,拿來三個有機玻璃容器權充酒懷。摩爾把每個容器都斟得滿滿的。他像 是要喝個酪酊大醉。
  「先生們,」他鄭重地說,「請舉杯,」三人一齊舉起了大懷。「先生們,我請你們為 我們曾經儲存著供一年之需的上好的陳年H2O而乾杯."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0:24     標題: 奇妙的S

奇妙的S

  瑪錫爾·澤巴廷斯基感到自己的行為幼稚可笑,他覺得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正透過骯髒的 沿街大樓的玻璃窗和帶有傷痕的木頭隔板在盯著他看。不知為什麼所有的眼睛都窺視他。即 使是自己身上早已穿舊的衣服,從未更換過的翻邊帽子以及藏匿在盒子裡的眼鏡,他都不信 任,總以為這些東西也在嘲笑他。
  澤巴廷斯基疑神疑鬼地向四周張望,由於過分的不安,他額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臉色 也變得蒼白。確實,他無法向任何人解釋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為什麼像他這樣一位有才華 的原子物理學家要去拜訪一個「命理學家」(按出生年月日及其他的字測定命運的專門家, 是的,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古怪的念頭,他現在的痛苦是如此的深連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 樣解除它,所以他聽從了妻子的勸告,決定去找那個「命理學家」。
  「命理學家」坐在一張破舊的書桌後面,書桌已經破爛不堪,簡直難以使人相信它曾有 過新的時候。不過,它和它的主人倒是十分相配場「命理學家」又矮又小,黑乎乎的臉龐, 身著一一件破舊的衣服,唯有那對小而烏黑的眼珠才顯出一點活力。「命理學家」見到澤巴 廷斯基就一直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才古怪地笑了起來:「哦,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一位物 理學家成為我的主顧。你好啊!澤巴廷斯基博士」澤巴廷斯基有好一陣子連話也說不出來, 半天才回味過來:「嗯,你很清楚,我是信任你才來的。「命理學家」微笑著,這一來他 的嘴角立即皺起來,下巴上的皮膚也繃得緊緊的:「哈哈!我所有的交易都是出於信任,所 有的主顧也都是因為信任我才來的。」
  澤巴廷斯基一本正經他說:「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我是不相信什麼命運的,現 在我也不準備相信這一套玩藝兒。」
  「那麼,你為什麼到這兒來呢?「命理學家」狡潔地問。
  「那是因為我的妻子相信你有一套神秘的本領,我答應了她的要求所以我就來了。」澤 巴廷斯基說到這兒,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他越來越感到自己的舉動是何等的愚蠢。
  「你想追求什麼?是錢、安全、長壽,還是其他別的東西?「命理學家」一面問,一 面不斷地打量著澤巴廷斯基。澤巴廷斯基安靜地坐著由「命理學家」去觀察,他暗暗地在 想,我應該如何對「命理學家」說呢,就說我已經三十四歲,還沒有一個美好的前途嗎? 不!澤巴廷斯基說:」我希望能一切順利,取得成功,希望能得到賞識。」
  「想要一個好的工作嗎?」
  「不,我只想有一個和現在不同的工作。目前我在一個研究所任職,每天按上級的指令 工作。『所』是一個研究部門,這就好比一個專業提琴手,卻只能在交響樂團的管絃樂隊工 作。」
  「哦,你是想獨奏吧。」
  「我希望能離開研究所,讓我搞一些個人項目。」講出這句話以後,澤巴廷斯基竟覺得 一陣頭暈目眩,因為這些話他只對妻子講過.現在他又不管一切的接著往下講:「二十五歲 前,由於我的智慧和能力,人們都以為我可以到一級行星上去工作。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 就跟著一顆行星繞地球轉了,也可能我已經當了某一個大學的研究室主任。但是,我卻仍然 在那麼一個地方工作,現在和二十五歲時相比,仍無長進,還是老樣子。在這個研究所裡, 我被埋沒在一群人中間,我是多麼想有一間自己的研究室啊!唉,你能知道這些就好了。」
  「命理學家」靜靜地聽完澤巴廷斯基的長篇大論,然後點著頭慢吞吞他說:「你要知 道,博士先生,我不能保證你得到成功。」聽了這些沒有信心的話,澤巴廷斯基感到極大的 失望:「什麼,你不能嗎?那麼你能幹些什麼事情呢?」
  「我只能提供你一些改善工作的可能性。我是搞統計工作的,既然你能對付原子,我想 你一定懂得典型統計量的原則。『命理學家』繼續用他慢吞吞的口氣說。
  「你?」物理學家懷疑地問。
  「是的,事實上我就是按照展開統計量的原則替人算命的。因為我是個數學家,我只能 用數學原理來進行工作,但我不能告訴你做的具體步驟如何,你要我替你改變命運,你就得 出錢,怎麼樣?五十美元。你是個科學家,你一定能夠比其他主顧更欣賞我這工作的性質。 我不是瞎說,是有科學根據的。今天能為你這樣的人算命,我感到非常榮幸和高興。…『命 理學家」說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澤巴廷斯基卻感到不愉快,他說:「我寧可你不是一個數學家,告訴我每個字母的數學 價值對於我有什麼用場呢?我不要談論數學,我只要……」
  「命理學家」理解地說:「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夠幫助你的願望得到實現,那麼用一 種有科學根據的方法,不是更好嗎?」
  「行,你真有這種方法嗎?」澤巴廷斯基問。
  稱不要把我當成單純的「命理學家」,我不是的。我把自己稱為喻理學家,是為了使警 察和精神病醫生不要來干涉我。我實際上是一個數學家,一個正直的人.又矮又黑的「命理 學家」抿著嘴輕輕地笑出聲來,澤巴廷斯基也微笑起來。「命理學家」繼續說。
  「我專門造計算機,我能夠研究一個人的基本前途。」
  「什麼?」澤巴廷斯基叫了起來。
  「怎麼,這個消息對你來說難道比算命更壞嗎?給我足夠的資料,用一台有較強運算能 力的計算機,經過一段時間的工作,是可以預言一個人的前途的,至少可以預言一種可能 性。當你在從事導彈運動的研究時,你的真正目的在於發明一種反導彈,你所預言的不正是 它的前途嗎?即使你錯誤地預言了它們的前途,導彈和反導彈也絕不會發生衝突。我現在要 做的是同一種性質的事情。由於我的工作牽涉到一大堆變量,所以,我的結果自然不可能很 精確。「命理學家」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通話。澤巴廷斯基驚奇地問:「你的意思是可以預 言我的前途羅?」
  「命理學家」說:「只能是近似地預言。我曾經多次這樣做過,我將通過改變你的名 字,使你的有關材料也發生相應變化。這樣,就不會有關於你的有關材料了,以前的材料也 不再起作用。然後,我把那些更改過的材料存貯於正在運算的電子計算機。接下來,我再試 驗其他被更改過的名字和更改過的材料。我研究各種被修改過的前途,這樣肯定可以找出一 種比你目前要好一些的前途。如果找不到,我再用其他的辦法,反正我會替你找到一種比你 這個名字的人所應有的前途更好的前途,那時候你只要更改你的名字就行了。」
  「為什麼要更改我的名字呢?」澤巴廷斯基問。
  「那是我所作的僅有的一種最好的更改,這樣做有幾個好處:第一,這是一種最簡單的 更改。假如作其他更大更多的更改,就會有太多的新的變量出現,那麼我可能會長期得不到 結果,我的機器也算不出來。第二,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更改。因為我不可能改變你的性 格。第三,這是一個有效的更改。對於人來說,名字往往意味著許多東西。最後,還有第四 點,這是一個比較普遍的更改,幾乎每天有各種各樣的人都在這樣幹。「命理學家」耐心地 解釋著。
  澤巴廷斯基不滿地問:「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去獲得更好的前途嗎?」
  「如果那樣做,你就要冒很大的風險,甚至可能得到比現在更壞的結果,我的朋友。 「命理學家」回答。
  澤巴廷斯基心神不定地凝視著面前這個矮小的人:「我現在還不能相信這一切,可能過 一段時間,我會相信『命理學家』的。」
  「命理學家」歎了一口氣:「我想,像你這樣的人,瞭解實際情況後應該感到更好一 些。我誠心想幫助你,而且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做,假如你真以為我是一個『命理學家』,那 麼你就不可能堅持到底了。我想,如果我把事實告訴了你,你將會更樂意讓我來幫助你。」
  澤巴廷斯基遲疑了一下說:「假如你能夠看到我的前途……」
  「為什麼我不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呢?為什麼我不能是最富葦的人呢?然而我確實是富 有的,——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你希望被賞識,而我卻希望讓我一個人單獨地工作和生 活。我做我的工作,沒有人干擾我就行了,那就能使我成為一個億萬富翁。但我也需要一點 錢,這些錢就得向類似你這樣的人索取。助人為樂總是一件美好的事。或者按照精神病醫生 所說的,這樣做了能給我一種自我感覺的能力,並供給我自負的資本。現在——你希望我幫 助你嗎?」『命理學家」又問。
  「你想要多少錢?」澤巴廷斯基說。
  「五十美元。我還需要一大批關於你的傳記類的資料。我研究後可以找到一種具體方式 來指導你。恐怕這需要有一段時間,到本星期六,我將給你一個答覆,通過信件告訴你什麼 時候能得到最後結果。「命理學家」皺起眉頭,盤算了一陣說:「好,現在就告訴你吧!就 在下個月的二十日。」「還得五個星期?太久了。」澤巴廷斯基有些不滿意。「我還有其他 工作要做,朋友,而且還有許多其他主顧呢,假如我是一個騙子,我就能很快地回答你了。 現在你能同意了嗎?」
  澤巴廷斯基站起來表示:「好,就這樣吧!要知道,現在我對你完全是出於某種信任 啊!」
  「不容懷疑,當我告訴你所要做的更改時,你將帶回所有屬於你的材料,而且你可以得 到我對你的預言。」
  原子物理學家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過頭來說:「你害怕我會告訴別人說你不是一個 『命理學家』嗎?」
  「命理學家」說:「誰會相信你呢,朋友!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原子物理學家會到過我這 樣的地方。」
  到了下個月的二十日,澤巴廷斯基來到一個油漆剝落的門口,他站在商店前面拿出一張 小卡片,戴著眼鏡仔細地看著上面的「算命」二字,透過灰塵,這些字跡逐漸變得模糊不 清,難以辨認了。他盯著卡片看了許久,希望有人在這時出現,使他可以有個借口打消他心 中猶豫不決的念頭,然後就可以回家了,他好幾次試著打消自己的念頭是的,他從來沒有這 麼遲疑不決過。他覺得要以更改名字,更改自己材料的辦法來獲得成功,這實在是一件難為 情的事,而且是件十分愚蠢的事。他真想拋棄這個計劃。
  但是,澤巴廷斯基現在卻不能再這樣遲疑不決地停留在商店門前,他是在一個晚上收到 一份通知,通知中要他寄去自己的全部資料並且給了他一個地址。當時他躊躇過,懷疑過那 個矮小的人一—「命理學家」是冒充的數學家吧!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計算機,不過是 騙人罷了,澤巴廷斯基琢磨了一段時候,最後決定貼九分郵票,把材料作為平信寄了出去。 他想,假如這封信退回來了,他就不必再去找那個人了,然而,信沒有退回。所以,他終於 按時來到了這個地方。
  現在,他走進了商店,裡面空無一人,因此澤巴廷斯基沒有別的考慮只好往裡面走進 去。一陣叮鈴鈴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個「命理學家」從一扇小門中走了出來
  「你好啊!澤巴廷斯基博士。」「命理學家」愉快地向澤巴廷欺基打了招呼。
  「你還記得我嗎?」澤巴廷斯基微笑著說。
  「這是什麼話,當然記得。」
  「那麼你算命的結果呢?」
  「命理學家」向著澤巴廷斯基伸過手來:「在告訴你之前,先生,我們還有點小事要了 結。」
  「是費用嗎?」
  「是的,我已經為你整整工作了一個星期,我應該得到報酬。」
  澤巴廷斯基站起來,沒有提出異議,準備付出這筆錢。既然走了這麼長的路才到這裡, 當然要知道結果是什麼,為了幾個錢再離開這裡,豈不太愚蠢了。澤巴廷斯基數了五張十美 元的鈔票扔在櫃台上「行了嗎?」「命理學家」仔細地又數了一遍,然後把錢放進專存現金 的抽斗裡。
  「你的情況十分有趣,我建議你把名字改為塞巴廷斯基,即只改一個字母,把「Z"改為 「S」就行了。「命理學家」對澤巴廷斯基說。
  「塞巴廷斯基?請間你怎樣拼它呢?」
  「S一e一b一a一t一i一n一s一k一y。」
  澤巴廷斯基聽了以後大動肝火:「怎麼?你要把Z改為s嗎?你要讓大家都叫我塞巴廷 斯基嗎?就憑這個壞主意還得付五十美元嗎?「命理學家」卻不動聲色:「就這樣足夠了, 從長遠利益來看,微小的變化比一次大變動要安全得多。」
  「但是這個更改有,什麼作用呢?」澤巴廷斯基提出責問。
  「那麼我問你,任何一個名字又有什麼特殊作用呢?」『命理學家』反問了一句。「我 不敢保證它一定有用,但是我可以說,這樣做會有一定的好處.記住,我沒有說保證結果一 定如何。當然,假如你不願意這樣的更改,我也不會把錢還給你。」
  澤巴廷斯基又問:「我應該得到什麼前途呢?只要讓大家叫我塞巴廷斯基就行了嗎?」
  「假如你願意接受我的忠告,那麼聽我的話,你去找一位律師,使你更改名字的事符合 法律手續,他會提醒你注意每一個細節。」「命理學家」慢悠悠地回答他。
  「這樣干需要多長時間呢?要過多久我才能如願呢?」
  「叫我怎麼回答你?也許永遠達不到,也許明天就能實現。」
  「但是你已經看到了我的前途,我曾要求你為我預言。」
  「前途不是放在水晶球裡的東西,不,不,澤巴廷斯基博士,所有的一切都是通過計算 機計算出來的,所以我只能告訴你一種可能性。」
  澤巴廷斯基知道再也不能從「命理學家」這裡得到更多的東西,因此,他迅速離開了這 個地方。唉,五十美元白花了,僅僅改了一一個字母!五十美元只換來一句:「讓大家都叫 我塞巴廷斯基!」簡直難以使人相信,一個字母成了這麼關鍵?他決定:「那就叫我塞巴廷 斯基吧。」
  一個月後,澤巴廷斯基請了律師,正式改名為「塞巴廷斯基」了。
  讓我們看看改了一個字母后的有趣後果吧!
  就在「澤巴廷斯基」正式改名為「塞巴廷斯基」之後不久的一天,有一個名叫亨利·勃 蘭德的人坐在治安防衛局的辦公室裡,聚精會神地翻閱著一份材料,他已經在這裡整整工作 了四十年,他並不是一個一個字地看過去,他的視力集中於捕捉文件中一些特殊的東西。勃 蘭德說:「哦,依我看來,這個人顯得非常清白。」是的,他很喜次清白的人,因為他本人 也是一個清白的人,真是英雄惜英雄。他說匡話來的聲音常常是輕鬆愉快的。他大腹便便, 膚色紅潤,似乎覺得通過看各種材料就可以接觸各種類型的人,而且通過仔細的研究和觀 察,可以找出那些不忠實的,有問題的人來。對此,勃蘭德一向自信不疑。
  正在這個時候,年輕的愛爾別特中尉帶著文件夾走了進來。這是一位有著高度責任感的 治安保衛官員,是勃蘭德先生的副手。他一進門就說:「你看,這個人怎麼叫『塞巴廷斯 基』了呢?"
  「為什麼不能叫?勃蘭德隨便應和了一句。
  「因為這樣改沒有什麼意義,『澤巴廷斯基』是一個外國人的姓假如父母給了我這麼個 姓,我當然也要改掉,我要把它改成一個英國式的姓。但是,這個『澤巴廷斯基』改得卻毫 無意義,他只把詞首的"Z"改成了『S』,這就不能不引起我的懷疑,我認為我有責任查出這 樣做的真正原因。」愛爾別特中尉嚴肅他說。
  「有人直接查問過他嗎?」
  「當然有。不過那只是在申請改姓時的一種一般性談話罷了我仔細地整理了那些談話記 錄、澤巴廷斯基只是說他不願意由字目表中的最後一個字母充當自己名字的詞首,其他什麼 理由也沒有說。」
  「我看,這也是一條理由嘛,中尉先生,你懷疑嗎?」
  「當然,有這種可能性,但他為什麼不改成『塞特』或者『塞密斯』呢?假如他的確非 常希望自己的姓的詞首是S的話,那他完全可以這樣做嘛,而且還可以把詞首改成A或其他 字母,為什麼一定要改成S呢?我想這裡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中尉堅持自己的觀點。
  「為什麼不能這樣改呢?」勃蘭特輕聲地咕膿了一句,然後又說,「這裡沒有什麼可以 牽涉到這位先生的事情,對於一個姓名,這樣改法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個姓任何人 都可以用。」
  中尉一下子變得很不愉快。
  勃蘭德看了中尉一眼盡量溫和地說:「告訴我,你一定發現了什麼特殊的線索,你心裡 有一種理論,一種訣竅,是嗎?」
  中尉往前走了一步,眉毛皺了一下,緊張他說:「先生,我認為這個傢伙是個蘇聯人, 他是有陰謀的。」勃蘭德笑了起來:「不,他不是蘇聯人,這個名字應該是一個波蘭人的第 三代子孫。」
  「我覺得這是一個蘇聯人的姓。」
  勃蘭德的臉上失去了往常的笑容:「不,中尉,你的看法是錯的,這肯定是一個波蘭人 的姓。」
  中尉急躁起來,他伸出手敲自己的腦袋:「不,反正這裡面有問題。」
  勃蘭德的母親婚前的姓是維斯澤烏斯基(Wiszewshi),因此,他劇烈反對中尉的意 見。」別講得這麼極端,中尉。然後他沉思了一下。
  「或許也有可能是蘇聯人,可以考慮一下你的意見。」
  「這正是我的要求,先生,」中尉臉上紅了一下說,「波蘭和蘇聯都在地球的同一 側。」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不必多說。」
  「那個叫『澤巴廷斯基』或者是『塞巴廷斯基』的人,可能他的親戚在那裡吧!」中尉 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我同意你的判斷,既然他是第三代,那麼就當然可能有第二代,親戚在波蘭或蘇聯, 怎麼樣?」勃蘭德徵詢中尉的意見。
  「毫無疑問,很多人在波蘭或蘇聯都有遠房親戚,但是這個澤巴廷斯基卻與眾不同,他 非要更改自己的姓。」中尉說.
  「說下去。」
  「也許他有什麼企圖想分散別人對他的注意,也可能是他得親戚在國外成名了,這個 『澤巴廷斯基』害怕他的親戚會損害他的利益,又才更改自己的姓。」中尉又提出他的猜測.
  「然而更改他的姓不會有什麼好處,仍然否認不了他有這樣一位波蘭或蘇聯的親戚。」 勃蘭德再一次反駁中尉。
  「但他會以為,這樣總比把他的親戚直接推到我們面前要來得好些。」中尉說。
  「你已經瞭解到在那一邊確實有姓『澤巴廷斯基』的人嗎。」「還沒有,先生。」
  「那就說明這些人並不出名,那麼我們的『澤巴廷斯基』又怎麼能瞭解他們的情況 呢?」勃蘭德繼續反駁中尉的意見。
  「他可能始終和他的親戚保持著聯繫,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是個原子物理學家,這就 是值得懷疑的事。」
  勃蘭德看了一下他的文件:「中尉,這是非常清楚的事。」
  「那麼,你能夠提供一些別的證據來說明他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改姓嗎?」
  「不,目前我還不能。」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0:44

  「既然如此,先生,我認為我們必須對此進行調查,我們應該去尋找那些在另一邊的 『澤巴廷斯基』,並且試著找出他們之間的相互聯繫.中尉提高了嗓門堅持著他的意見。 「他完全可能是為了保護那些親戚.中尉不肯示弱他說。
  勃蘭德歎了口氣:「好,我們就來探索一下那個『澤巴廷斯基』的詭計吧!但是,如果 什麼可疑點也找不出來,這件事就算了。你就帶著這個文件夾離開我吧。」
  當情報最後到達勃蘭德手中時,他完全忘記中尉和他的那套理論了。當他收到了一包有 十七個都姓『澤巴廷斯基』的蘇聯人和波蘭人的長長的個人經歷材料時,勃蘭德首先想到的 是這是什麼材料於是他就心平氣和地閱讀起來。
  情報上提供的第一個人是美國的澤巴廷斯基,他出生在美國的一個港口城市布法羅,情 報裡羅列著他的一大堆情況,包括他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詳盡情況,他的祖父母均 出生在波蘭某一地方。看來,這十六個姓『澤巴廷斯基』的蘇聯人和波蘭公民都是同一祖先 的後代,他們應該屬同一個家族,他們的老祖宗大約在半世紀前居住在波蘭某個地方附近。 可以推測,他們是親戚,但是這一關係只有在某一特殊時間裡才可能暴露出來。
  勃蘭德很快熟悉了這十六個「澤巴廷斯基」的個人歷史和目前的生活情況。最後他的眼 光停留在一個名字上沉思起來。他的眉毛在往上抬,於是平滑的額頭上立刻出現了一條條皺 紋。他依次把每個人的材料取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又一份份放進信封裡。他用手指輕輕地在 桌子上彈著,決定去請教原子能委員會的克列斯朵夫博士。克列斯朵夫毫無表情地聽勃蘭德 講述事情的全過程,偶爾伸出一個指頭摸摸自己的大鼻子,不時晃晃腦袋。他的頭髮又硬又 稀少,看上去幾乎是一個發亮的禿頂。他說:「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任何蘇聯的『澤巴廷 斯基』。不過,直到現在我也沒有聽說過美國的『澤巴廷斯基』。」
  「哦,」勃蘭德搔了一下鬢角,然後慢慢他說,「我並不認為這裡有什麼大問題,對此 我不能馬上不管它。我有一個年輕的副手愛爾別特中尉,你知道,他是特別認真的人,我不 願意讓他們抓住我的過錯。此外,現在的事實是確實有一個蘇聯『澤巴廷斯基』家族的成員 住在美國,他是一個原子物理學家,你能擔保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嗎?」
  「瑪錫爾·澤巴廷斯基?不,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我提供不出什麼有用的證據。」 克列斯朵夫博士聳了聳肩。
  「我認為這兩個人是統一的。一個澤巴廷斯基在這一邊,另一個澤巴廷斯基在另一邊, 他們都是原子物理學家。而這裡的一個卻突然更改了自己的名字,稱為『塞巴廷斯基』。這 件事引起了我那位辦事極為認真的中尉的注意。另外,感到使入迷惑不解的是,大約在一年 以前,那個蘇聯的澤巴廷斯基突然消失無蹤了.勃蘭德對克列斯朵夫博士說。
  克列斯朵夫博士好像什麼也沒聽到,咕哦了一聲:「請原諒我!」
  勃蘭德說:「那個蘇聯的澤巴廷斯基可能還活著,按通常情況,蘇聯人是不會這麼傻 的,去殺死一個原子物理學家。這件事肯定有什麼原因。當然,所有的人都可能會突然失 蹤,這個原因我現在還不能井出來。」
  「哦,我明白了,當務之急,是需要調查研究和高度的保密。你的氨思是要我這佯做, 是嗎?」克列斯朵夫問。
  「是的,請你想盡一切辦法去核實一下我的中尉的覺察,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這正是我 所希望的事。」
  「請把那份個人經歷給我,」克列斯朵夫博士接過一張紙,仔細看了兩遍,然後搖了搖 頭說,「我用原子能提取法來核對一下。」
  《原子能摘要》在克列斯朵夫博士的書房裡整齊地被排列在靠的一個小書櫃裡,每一本 裡都有很多方形的微縮照片。原子能委會就用它來核對一些人名和個人的。現在勃蘭德耐心 地閱覽看些書,不一會兒他就知道了它們的用法。克列斯朵夫博士一面翻寺一面輕聲咕噥 著:「唉,一個澤巴廷斯基在最近的六年裡竟然在蘇維埃的議事錄上佔有六頁材料。現在我 們找到了這份摘要,也許我們可以查出一點結果來的。」
  克列斯朵夫博士在緊張地工作之後,突然驚叫起來:「太奇怪了。」勃蘭德馬上追問: 「什麼東西使你這樣奇怪?」克列斯朵夫坐下來說:「我一下子講不清楚。你可以給我一張 有關去年蘇聯失蹤的其他原子物理學家的名單嗎?」
  「你指望能從中發現什麼東西呢?」勃蘭德疑惑地問。
  「不一定,我現在不應該只看到一個人的經歷。而且要看到這些人的全部材料,因為這 個澤巴廷斯基可能參加了一項重要的研究項目,而且是這個項目研究的負責人。怎麼樣,你 懷疑我的頭腦嗎?」克列斯朵夫習慣性地又聳了聳肩。
  「這裡什麼問題也沒有。」勃蘭德認真他說,「我希望你所說的這一切都是你心裡所想 的東西,我們如此配合,也許是十分可笑的。」
  「倘若你已經感到這一點,那就很好,我可以告訴你,那個澤巴廷斯基可能正朝著『伽 瑪射線反射』這個新項目邁進。」克列斯朵夫看了看勃蘭德一眼
  「這個項目很重要嗎?」勃蘭德急切地問。
  「是的,他可能發明一種對付伽瑪射線的防護罩,用來建成個體掩蔽部來對付伽瑪射 線。你知道伽瑪射線所造成的惡果是一種真正的危險,一個氫彈可以摧毀一個城市、但是射 線的威力要比此大得多,它可以殺傷一條有一千公里長,成百公里寬的地帶上的所有生 靈。」克列斯朵夫博士陷入了沉思.
  「那麼,我們在這方面有些什麼研究成果呢?」勃蘭德又問。
  「不,我們還沒有成果。」
  「在他們有了完整的掩蔽部設計計劃以後,就能運用伽瑪射線,而我們卻不能。這樣他 們可以突然摧毀美國的十來個大城市,哦,太可怕了。」勃蘭德伸出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那是遙遠的未來的事。」—克列斯朵夫博士拍了勃蘭德一下:「我們何必去為它擔憂 呢?所有這一切不過是由於研究一個人更改了名字中的一個字母而引起的話題。」
  「唉,我有點神經錯亂了,」勃蘭德說,「還是回到我們先前談到的那個問題上來吧。 我無法滿足你提出的要求,除非我能去莫斯科一次,否則我是搞不到蘇聯那批失蹤的原子物 理學家的名單和材料的。」
  他們兩個人帶著澤巴廷斯基的材料以及在《原子能摘要》上查到的有關資料,召開了原 子能委員會全體會議。會議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他倆走出會議室時顯得十分憔悴,需 要馬上睡覺。克列斯朵夫博士對勃蘭德點了點頭:「大多數人都相信這個結論也有少數人表 示懷疑,不過,大多數還是相信的。」
  「那麼你呢?你相信嗎?」
  「我並不相信這些材料。不過,暫且讓我根據這個思路考慮問題卿說蘇聯目前正在努力 發明伽瑪射線的防護罩,比宣揚我們現在所掌握的相互間缺少聯繫的材料要更使人容易相 信。」克列斯朵大聲說。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也要繼續進行防護罩的研究工作呢?」勃蘭德問。
  「是的,」克列斯朵夫博士把手按在自己短而硬的頭髮上,用一乾巴巴的聲音說,「我 們要不借一切代價去獲得那些失蹤的人所寫的資料,這樣我們就有可能趕上蘇聯的步伐,甚 至超過他們一當然,他們也會發現我們正在研究這個項目。」
  「讓他們去發現吧,我們不能等候著他們來毀掉我們的十個城市,應該由我們去毀掉他 們的十個城市。不過,假如我們雙方都懷著警戒的活,那麼他們也不會太笨,他們也會知道 我們的計劃。」勃蘭德沉思著說。
  「對,是這樣的。我們講了這麼多伽瑪射線的問題,現在看看鄉國的澤巴廷斯基—— 哦,現在是塞巴廷斯基又是怎麼回事呢?」克列斯朵夫博士徵詢勃蘭德的意見。
  勃蘭德的態度嚴肅起來,他搖了搖頭:「他和這些事之間沒有侶何聯繫。我同意你的看 法。當然羅,我們已經進行了調查,他只是一個相當敏感的人,然而即使他非常清白,我們 也不能同意他繼續呆在那裡。」
  「不,我們決不能解雇他,這樣做正是蘇聯人所希望的。」克列斯朵夫說。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勃蘭德和克列斯朵夫友好地並肩沿著長長的走廊邊走邊談, 一直進入電梯。這時候已經是早晨了,柔和的陽光灑滿大地。
  克列斯朵夫博士說:「我已經考查過我們那位澤巴廷斯基的工作,他是一個好人,比大 多數人都工作得更出色些,但是他對於目前的工作崗位不太喜歡,他不善於同別人配合工 作,而習慣單獨工作。」
  「哦?」勃蘭德驚奇地叫了一聲。
  「他適合於進行學術性研究工作,假如我們能夠替他在一個大學裡安排一個物理研究項 目的話,我認為他一定會很樂意地接受。在那裡可以讓他擔任某一研究課題的負責人。這樣 我們就可以充分發揮他的作用,使他靠攏政府。而蘇聯人也就不可能再來打他的主意了。你 看怎麼樣?」
  勃蘭德點頭表示同意:「這真是一個好主意,我將把你的意見向上級匯報。」
  他倆走出電梯,勃蘭德滿意地回憶著這件事的處理過程。看到一個名字中的字母引起的 這樣重要的發現,多麼奇妙的事!
  當瑪錫爾·塞巴廷斯基接到新的任命時,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他一回到家就對妻子 茜伯海麗說:「我發誓,我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做夢也沒想到他們能通過介子探 測器瞭解我的思想。上帝啊!酋伯海麗,他們給了我一個物理副教授的職位,而且是安置在 一個大名鼎鼎的大學裡,感謝上帝。」
  茜伯海麗說:「你猜想這是由於你在原子能會議上的講話引起的嗎?」
  「不,我一點也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那次的講話是很一般的。」塞巴廷斯基狠狠 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小指頭,「必定是有哪位名人調查了我的情況,要不然就是過去六個月 中,他們屢次接見我,在談話過程中發覺我是個誠實的人。開始我認為我原來是處於被人懷 疑之中,現在他們解除了對我的戒備。」
  「可能是由於你的名字吧!」茜伯海麗猜測著,「我覺得很可能是由於你的名字的更改 所帶來的後果。」
  「看來是由於我自己的努力.塞巴廷斯基停頓了一下,並且對他的妻子說,「你認為是 由於我的名字,由於這個"S"嗎?"
  「在你更改名字之前,你可一直沒有得到這個位置,不是嗎?」酋伯海麗說。
  「不,這很可能是一種偶然的巧合。我聽了你的話才去找那位『命理學家』的,白扔了 五十美元,多麼傻啊。這半年來,我想起這件蠢事就覺得可笑,唉,這個愚蠢的"S"」塞巴 廷斯基憤憤地說。
  茜伯海麗為自己辯解說:「我可沒有讓你去幹什麼蠢事,瑪錫爾。我建議你去找他,但 是我並沒有強迫你去。不許你這樣對我說。此外它到底還是給你帶來好處,我相信是這個新 改的名字給你帶來像現在這樣好的位置。」
  塞巴廷斯基寬容地微笑著:「這是迷信。」
  「我不計較你這樣的評論,但是你現在總不可能再把名字改回來」酋伯海麗賭氣他說。
  「不,不一定,我更改了一個字母,用『S"作詞首就遇到了這麼一大堆麻煩,這能說是 個好名字嗎?也許我應該改成喬冶,或者其他的名字才好呢?」塞巴廷靳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 來。
  茜伯海麗一點也下笑,她氣惱他說:「你離開這裡。」
  「哦,我是開個玩笑罷了」。告訴你,我將再找那個老夥計一一『命理學家』,告訴他 這一切,並且再付給他十美元,怎麼樣,你滿足了嗎?」賽巴廷斯基笑著安慰她。
  現在,塞巴廷斯基精力充沛。他決定下星期桃去找那個「命理學家」,這一次他絲毫沒 有打扮,戴著眼鏡,穿著很平常的襯衣,但沒有戴帽子。當他走進那個商店時,看見一個臉 色疲倦的、慍怒的婦女推著她的雙胞胎坐看的小車從商店門前走過,他不得不側身讓開。他 把手放在門的把手上,並且把大拇指按在鐵的門閂上。但是門沒有開,門還是鎖著的,怎麼 也敲不開。他取出那張寫著「命埋學家」的名片來看,名片已經變黃了,顏色暗淡。他輕蔑 地看了看那張紙片,憤然他說:「滾蛋!」塞巴廷斯基不由地聳聳肩。讓這一切都過去吧, 他需要去幹更多有用的事。
  哈讓特愉快地放棄了他的「肉體外形」,離別人間,回到了他自己的生活道路,他快活 地跳躍著,他的能量漩渦在立方形的超速公路上方發出暗淡的紅光,他叫喊著:「我勝利 了,是我勝利了!」
  密斯脫克也被從地球上撤了回來,他的漩渦幾乎是一個光球在大空中滾動,他說:「我 還不能肯定這一點,估計不出誰勝誰負呢!」
  「好,向前看,你改變任何一種結果都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而我被賦予一個『肉體外 形』,只有一個極短的週期,但我卻做出了比你大得多的成績。」
  密斯脫克說:」好吧!我承認你曾經制止了某星球上的一場原子戰爭。」
  「你承認那是一個甲級影響嗎?」哈讓特得意地問。
  「當然,它是一個甲級影響。」
  「好,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僅造成了一個甲級影響,我還造成一個已級刺激,我改 變了一個名字中的一個字母呢!哈讓特有點得意忘形了。
  「什麼?密斯脫克大為驚奇。
  「別介意,我確實這樣做了,而且已經成功了。」
  密斯脫克勉強他說:「我同意,這是一個已級刺激。」
  「那就是我勝利了,承認這一點吧!」哈讓特步步緊逼。
  哈讓特曾經在地球上以一個年長的「命理學家」出現,美國的澤巴廷斯基遇到的正是 他,但是,他不是永久地在地球上擔任這個職務,他說:「當你和我在臨出發到地球上去打 賭時,你大概沒有想到這個結果吧!」
  「我沒想到你這樣愚蠢,為什麼值得擔憂呢?地球上的警衛人員決不可能發覺這個己級 刺激。」
  「現在可能不會,但他們終究會發覺一個甲級影響,當你經過一個週期以後,你的肉體 仍然會存在於地球上,警衛人員會注意到這一點。」密斯脫克說。
  「這種麻煩只有我才會遇到,密斯脫克,現在你還不想付清我們打賭的那筆賭注嗎?」
  「我當然要付給你,但是要等到警衛人員發現所造成的這個不能解決的問題,以及這個 不能允許的更改時,我才能付給你,當然,假如我們——」密斯脫克停頓了一下。
  哈讓待說:「好,我們再把它改回來,他們就不會發覺了。」
  這時,在密斯脫克的頭腦裡產生了一個狡猾的詭計,他神氣十足地對哈讓特說:「假如 你希望他們不發覺,那你就需要再施行另一個己級刺激。」
  哈讓待慢吞吞他說,「我可以辦到。」
  「你敢打賭嗎?」密斯脫克趁機又逼近一步。
  「當然可以,」受到刺激的哈讓特說,「我將把它改回來,警衛人員不會發覺的。」
  密斯脫克馬上說道:「那我們就中止第一次的打賭,而把這一次的賭注增加到原來的三 倍。」一種強烈的打賭慾望驅使哈讓特,他決心再一次到地球上去重展故伎。接下去,地球 上又不知將會發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1:37     標題: 訃   告

訃   告

  我難於啟齒說這個事故的構思是當我在紐約時報上看到一位科幻小說作家同行的訃告時 油然而生的。當時我開始琢磨我自己的訃告見報時篇幅會不會有這樣長。從這種念頭到這篇 故事只有颶尺之遙。
  到的是他那張瘦削而心不在焉的面孔,總是帶著忿忿然而又略隱著偶然失意的表情。他 並不同我打招呼,逕自用為他準備的那份整齊地鋪展在案頭的報紙遮沒了面龐。
  其後,只有在喝第二懷咖啡的時候,他才從報紙後面伸出胳膊來。我已經小心翼翼地替 他加好規定的一平茶匙白糖——在令人難受的刺入逼視下,要加得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對此我已無怨尤。總歸可以安靜地吃頓飯。
  然而今天早晨這種寧溢的氣氛卻被打破了。蘭斯洛突然脫口高呼:「天哪!保羅·法伯 那個傻瓜死了。是中風!"
  我依稀辨認出報上的姓名。蘭斯洛偶而提到過這個人,因此我知道他是個同行,也是理 論物理學家,根據我丈夫怒氣沖沖地褒貶,我滿有把握地確信他準是個頗有名氣之輩,獲得 過與蘭期洛無緣的成功。
  他放下報紙,滿臉怒容地瞪著我。「他們為什麼要搞這種謊話連篇的訃告嚴他質問道。 「就為了他死於中風,居然把他捧成愛因斯坦第二."
  要說我極力想避開什麼話題,那就是有關這些訃告的事。我連點頭贊同都不敢。
  他丟開報紙走出了房間,雞蛋沒吃完,第二杯咖啡碰也沒碰。
  我歎了口氣。我還能怎麼樣呢?我歷來又能怎麼樣呢?
  當然,我丈夫的真名實性並非蘭斯洛·斯特賓斯。我盡可能地改換了有關的姓名和細節 以隱匿這樁罪行。不過關鍵在於即便我真用原名,你也不會認得我丈夫。
  蘭斯洛在這方面真是命裡注定——注定要遭人忽視、不引人矚目。他的發現每每被人捷 足先登,或者因同時產生了更偉大的發現而黯然失色。在科學會議上,他的論文由於其他小 組提出了更具重要性的文獻而備受冷遇。
  這自然對他有影響。他變了。
  25年前我嫁他的時候,他是個才華橫溢的如意郎君。他襲有遺產,家道富有,已經是 一名訓練有素的物理學家他抱負非凡,前程遠大。說到我本人,我相信當時自己還是饒有姿 色的。然而韶華逝去,殘存的只是我的內省和作一個社交場上出人頭地的妻子的失敗經驗, 而那種類型的妻子正是雄心勃勃的青年學者所亟需的。
  或許這也是蘭斯洛注定要不引人囑目的命運使然。要是他娶個另一種類型的妻子,她可 能以她奪目的光彩把她引領到睽睽眾目之下。
  後來他自己看到這一層了嗎?那就是經過最初兩三個還算幸福的年頭之後他對我日趨疏 的原因嗎?有時候我確信這一點並深切自責。
  可接著我會想到這只不是他對盛名日益增長、無法遏止的渴望造成的。他放棄了大學的 職位,在遠郊建立了自己的實驗室。他說一則地皮便宜,二來與世隔絕。
  錢不成問題。政府對他的研究領域出手慷慨,有求必應。再者說,他花起我們自己的錢 來也漫無節制。
  我試圖勸阻他。我說:「沒必要這樣,蘭斯洛。我們經濟上又沒什麼可愁的,他們又不 是不願意讓你留在大學裡。我就想要孩子,過正常生活。」
  但是他胸中壓著一團火,使他看不到別的。他對我怒目而視:「必須先做到一件事。科 學界必須承認我作為一個……一個偉大研究者的應有地位。」
  那時候,他對於把天才這個詞用在自己頭上還有點猶豫不決。
  無濟幹事。機緣依舊不來,他永是背時。他的實驗室終日忙碌不息;他出高薪聘請助 手;他嚴酷無情地督責自己。一切都毫無結果。
  我始終希望有朝一日他會罷手,搬回城裡,我們能過上寧靜的正常生活。我等著。可每 當他就要認輸的時候,某種熱衷於獲取名望的新念頭、某次新戰鬥總會繼之而起。每一次他 都滿懷著同樣的希望奮起,又在同樣的絕望中敗退。
  他總是遷怒於我,因為如果他受到這個世界的折磨,他還可以回過頭來折磨我。我不是 個勇敢的人,可我逐漸拿準了我得離開他。
  然而……
  在這最後一年中,他顯然正準備再幹一場。我想,是最後一仗了。他表現出某種前所未 見的徵兆:更緊張,更活躍,時而自言自語。無故大笑幾聲,有時幹起來廢寢忘食,甚至把 實驗室的筆記本也藏在臥室的保險箱裡,好像對自己的助手都不放心。
  我當然相信宿命論,肯定他的打算還得落空。假使真失敗了,以他的年紀,無疑他不得 不承認時不再來,勢將被迫罷手。
  所以我決定耐下心來再等等看。
  但是早餐桌上的訃告事件突如其來,平添波瀾。以前一度有過類似的場合,我曾隨口說 起至少他可能指望他的事業在自己的訃告上得到一定程度的公認。
  我也明白這話不怎麼機巧,可我說話從來都不機巧。我是想輕鬆一下氣氛,讓他排遣一 下心頭積鬱的沮喪情緒,我憑經驗知道這是他最難以忍受的時刻。
  也許其中也含有一絲不自覺的惡意,老實講我也說不準。
  不管怎麼樣,他全衝我來了。他瘦弱的身軀在顫抖,黝黑的眉毛耷拉到深陷的眼窩,用 假嗓尖聲朝我叫喊:「可我永遠也看不到我的訃告。就連那個也要被剝奪掉!」
  他對我啐過來。故意對我啐過來。
  我跑進我的臥室。
  他從來沒道過歉。有幾天的功夫我完全和他避不見面,過後我們又如前一樣繼續過刻板 的生活。我們倆都從不提起這回事。
  現在訃告又來了。
  不知怎麼的,我獨自坐在餐桌旁,彷彿豫感到這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是他那日久天 長的失敗事業的頂點。
  我可以感覺到危機臨近,不知是憂是喜。也許我還是該歡迎它。任何變化對我都可算得 上是否極泰來。
  午餐前不久,他在起居室碰到了我,我在那兒一面縫補零碎活計給自己找點事做,一面 看看電視擺脫萬般思緒。
  他突然開口了:「我需要你幫忙。」
  他有二十多年沒說過這樣的話了,我不由得對他軟了下來。他顯出病態的興奮,蒼白的 雙頰不尋常地湧上了紅暈。
  我說:「要是我能為你做什麼,我挺樂意。…
  「有的。我放了助手們一個月的假。他們星期六走,然後你我在實驗室單干。我現在告 訴你,好讓你下禮拜不要另作其他安排."
  我有點目瞪口呆。「可是,蘭斯洛,你知道你的工作我幫不上忙。我不懂……」
  「我知道,」他說,一副輕蔑的神情。「可你無需懂得我的工作。你只要小心地按照一 些簡單的指示行事就行了。重要的是我到底有了新發現,這將使我躋身於我應……」「噢, 蘭斯洛,」我不由主脫口而出,因為這話以前我聽過不少次了."
  「聽著,傻瓜,這回別鬧孩子氣了。這次我真搞成了。誰也別想搶先,因為這次的發現 完全基於標新立異的概念。除了我以外,活著的物理學家誰也沒有這份天才想得出來,起碼 這一代人不行。等我的成就震動了全世界,興許會承認我是科學界有史來最偉大的人物。」
  「我真為你高興,蘭斯洛。」
  「我說興許會承認我。可也許不會。在授與科學榮譽這件事上真太不公平了,我耳朵裡 聽到的也夠多了。所以,直截了當宣佈這項發現還不行。要是我宣佈了,大家就會一擁而 上。要不了多久我就成了歷史書上的空頭姓名,光榮可全讓後來居上的張三李四分享一空 了」
  不管他計劃要幹什麼,這番話是他在著手工作的三天之前對我講的。我認為當時他這樣 做的唯一原因是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無法克制自己,而我是僅有的一個無足輕重的 人,可以充當現場目擊者。
  他說:「我打算使我的發現盡量戲劇化,使人類覺得它是個震耳欲聾的晴天霹靂,以便 今後永遠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和我相提並論."
  他太過分了。我擔心再度失望對他打擊太大。會把他逼瘋嗎?我說:「蘭斯洛,可我們 幹嘛自尋煩惱呢?為什麼我們不拋開這一切呢?幹嘛不去度個長假呢?你工作得太辛苦了、 太長久了,蘭斯洛。我們不如去歐洲旅行,我一直在想……」
  他把腳一跺。「別嘮叨蠢話好不好?星期六,你跟我進實驗室。」
  我一連三夜睡不成覺。他以前從不曾這樣。我想他從不曾糟到這步田地,別是他已經瘋 了吧?
  我想,沒準兒是瘋了,是由於經受不住失望發瘋的,是那條訃告誘發的。他把助手都打 發走了,現在要我進實驗室。從前他從不准我去那兒。準是想把我怎麼樣,拿我當某種瘋狂 實驗的試驗品;不然是乾脆要殺我。
  在憂心忡忡、恐懼不安的夜間,我曾考慮過報警、逃跑……諸如此類的其它事情,等 等。
  隨後白晝來臨,我又肯定他沒瘋,肯定他不會加害於我。雖則他啐過我,那也不能是暴 力行為。實際上他從未企圖傷害過我的身體。
  結果到頭來我還是等到了星期六,像任人宰割的雞一樣走向那可能是生死攸關之處。我 們一起默默地順著從住宅到實驗室的小徑走去。」
  實驗室本身就有點陰森,我的步履梭巡不前。但蘭斯洛只是說:「哎,別東張西望發 愣,像是遇難似的。你照我說的做,朝我指的看就行了。」
  「好吧,蘭斯洛。」他領我進了個門上加鎖的小房間,裡面到處是奇形怪狀的物件、密 密麻麻的電線,擁塞不堪。
  蘭斯洛說:「開始吧。你看見這口鐵柑鍋了吧?」
  「是的,蘭斯洛。」這是個厚金屬製的又小又深的容器,外殼銹漬斑斑。用粗糙的金屬 網蓋著。
  他催促我走近一點兒。我看到容器內有一隻小白鼠,前爪扒著柑鍋內側,纖小的鼻頭貼 著金屬網,由於驚詫或是由於焦急而不住戰抖。恐怕我當時是嚇了一跳,因為對我來說,意 外地撞見一隻老鼠確實有點害怕。
  蘭斯洛吼了起來:「它不會惹你的。現在過來靠著牆,看著我。」
  我簡直毛骨驚然。我確信什麼地方會打出一道閃電把我燒成灰燼,或者出來個金屬怪物 把我壓成薺勝粉,或者……或者……我越想越怕。
  我閉上了眼睛。
  但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至少我感覺是這樣。我只聽到好像放小鞭炮沒炸響似地噗的一 聲,又聽見蘭斯洛對我說:「怎麼樣?」我睜開眼。他正注視著我,得意洋洋。我茫然地凝 目張望。
  他說:「這兒,沒看見嗎,白癡?就在這兒。…
  在柑鍋旁連約一英尺處又出現了第二口鍋。我沒見他放在那兒。
  「你是說這第二口柑鍋嗎?」我間道。
  「那不是什麼第二口柑鍋,而是第一口鍋的複製品。無論從什麼意義上講,它們都是一 模一樣的柑鍋,每個原子都一樣。比比看。你能看得出來連銹斑都毫無二致。」
  「你用第一口鍋造出了第二口嗎?…
  「不錯,但用的是特殊方法。平常創造物質需要大量能源。即使充分發揮效能,一百克 鈾完全裂變的能量也才能造出一克對應複製物質。我有幸不期而得的重大秘密是有朝一日只 要你正確動用能源,複製一件物品就只需要極少的能。我創造這樣的複製品是一種絕招,其 奧妙,我……我親愛的,就在於我已經掌握了相當於時間運動的手段」。
  成功的巨大幸福和喜悅使他不由得在對我講話時用了個親呢的字眼兒。
  「這很了不起吧?」我說。說真的,我確實歎為觀止。「那老鼠也變出來了嗎?」
  一邊問,我一邊看了看第二口鍋裡邊。那淹樣不禁又使我愕然卻步。裡面有一隻白鼠— ——只死白鼠。
  蘭斯洛稍微有點臉紅。「這是個缺欠。我能讓活物分身。可活不過來,複製出來是死 的。…
  「哎,真掃興。怎麼回事呢?」
  「還不清楚。我揣摩這種複製品就原子組合情況而言完全完美無缺。的確沒有任何明顯 缺損,解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你可以間……」他瞟了我一眼,我趕緊住口。我想我還是別建議他跟什麼人合作為 好。經驗證明這類合作無不以合作者把全部成果和榮譽囊括而去告終蘭斯洛帶著譏訕的腔調 說:「我問過。一位學肩」專長的生物學家給我複製的一些動物作過屍檢,毫無所得。當 然,他們都不知道動物是哪兒來。我也加了小心,趕緊把動物弄了回來,以免出岔子洩露出 去。天爺,就連我的助手也都不知道我在於什麼。」
  「可你為什麼非得秘而不宣呢?…
  「因為我還不能複製出活東西來。還存在微妙難辨的分子排列混亂現象。有的人可能知 道防止出現這種排列混亂的方法,如果我發表成果,他只要對我的基本發現略加改進,就會 名揚四海。因為他可能搞出個會提供有關未來的情報的活生生的人來。」
  我一清二楚。他用不著說「可能」如此。肯定如此,不可避免。實際上,不管他完成了 什麼,他都會一無所獲。我深信無疑。
  「不過,」他繼續講下去,與其說衝著我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我不能等了。我要宣佈 這個發現,但是要採取一種讓人們永誌不忘地把我和這項發現聯繫起來的方式。要演上一。 出熱火朝天的戲,使得往後一提起時間運動就非提我不可,甭管將來別人還會幹點什麼。我 正籌劃這齣戲呢,你要在戲裡演個角色。」
  「可你想讓我幹什麼呢,蘭斯洛?…
  「扮我的寡婦。」
  我抓住他的胳膊。「蘭斯洛,你這是……」我此時百感交集、心煩意亂、有點搞糊塗 了。
  他猛地掙脫了。「只是暫時的。我不是要自殺,我不過要在今後三天裡複製一個我自 己。…
  「可你會死的。」
  「複製的『我』才會死。真『我』還好端端活著,像那只白耗子一樣。」他的目光轉向 一個調節控制定時器,說道:「啊呀,差幾秒就到零點了。快注意第二口柑鍋和死老鼠。…
  又是噗的一響,柑鍋就在我眼前驀然消失了。
  「它哪兒去了?」
  「哪兒也沒去,」蘭斯洛說。「它只是個複製品.這會兒正好到了給它排定的時間,它 自然消逝了。第一,隻老鼠是原型,它還活得好好的。對我來說也一樣,複製的『我』出世 就是死的,原型的。我,還活著。三天後,就到了給複製品的『我』排定的時間,時限一 過,那個用真『我』為雛型複製的死『我』就要消失,而活『我』依然存在。清楚了嗎?」
  「聽起來有點懸乎."
  「沒事兒。一旦我的屍體登場,醫生就會宣佈我已亡故;報紙也會加以報道;殯儀館要 來安排喪事,這時候我突然還陽、披露一切。到那會兒,我就不只是時間運動的發現者了; 我將成為死而復生的人。時間運動和蘭斯洛·斯特賓斯會被人爭先恐後地大肆台傳,此後什 麼力量也再不能把我的大名和時間運動學說分開了。,,
  「蘭斯洛,」我輕聲說,「我們幹嘛不直截了當地宣佈你的發現呢?這個計劃太複雜繁 瑣了。但然宣佈出去會使你享盛名的。以後或許我們能搬回城裡……」
  「住剛你照我說的做."
  我不知道在那條訃告推波助瀾挑起事端之前蘭斯洛對這一切盤算過多久。當然我無意貶 低他的智能。儘管他時乖命賽,他的才華是無可厚非的。
  助手們離去之前,他曾告訴他們,他想在他們走後進行哪幾項試驗。他們出來作證,會 推論出他曾置身於一批特別選定的正在反應的化學藥品之中埋頭工作,各種現象都表明他死 於氰化物中毒。一切似乎十分自然。
  「所以你務心使警察馬上和我的助手們取得接觸。你知道到哪兒去找他們。我決不想給 人謀殺或是自殺之類的暗示,只是意外事故,自然而合乎邏輯的意外事故。我需要醫生迅速 開出死亡證明書,迅速通知世界。」
  我說:「蘭斯洛,要是他們找到真的『你』怎麼辦呀?」
  「他們怎麼會呢?」他厲聲喝道。「如果你發現一具屍體,你還要四處搜尋活的替身 嗎?誰也不會找我,我就悄悄的呆在密室裡暫避一陣。衛生設備俱全,我再多準備點三明治 配料,好填肚子。」
  他頗感遺感地補充說:「不過這一陣子得不喝咖啡湊合過日子了。當人們以為我死了的 時候,我不能讓人聞出莫名其妙的咖啡味來。好吧,水總有的是,不過就三天。」
  我神經質地十指交叉緊握,說道:「即使他們發現了你,反正不是一樣嗎?會有一個死 『你』和一個活『你』……」我極力想安慰的正是我自己,我極力為自己作好承受不可避免 的失望的思想準備。
  但他又朝我嚷了起來:「不!根本不一樣。那就會變成一個失敗的騙局。我也會出名, 可只是作為一個傻瓜。…
  「不過蘭斯洛。」我提心吊膽他說,「總是會有差錯的。」
  「這次不會,」
  「你老說『這次不會』,可還總是有……」
  他臉都氣白了,眼睛瞪得滾圓。一把抓住我胳膊時,使我疼痛難當,但我不敢喊出聲 來。他說:「只有一件東西會出差錯,就是你。要是你洩露出去,要是你不好好演你的角 色,要是你不老老實實聽吩咐,我……我……」他似乎在尋思一種處罰。「我就要你的 命。」
  我驚恐萬狀地掉轉頭,想盡力掙開,但他緊緊攥住不放。真沒想到他發起脾氣來有這麼 大勁兒。他說:「聽著!因為你自行其是,害得我不淺了。不過一來我一直責備自己不該娶 你,二來也老找不出時間和你離婚。可現在我時來運轉,儘管有你妨我,也要青雲直上了。 要是你把我這次的時運也給毀了,我就要你的命。我一點不含糊."
  我相信他確實不含糊。「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低聲細語說道。他放開了我。
  他花了一天鼓搗他的機器。「以前我從來沒轉換過一百克以上的東西,」他說,看得出 是在冷靜思考。
  我想:「靈不了。怎麼能靈呢?"
  第二天他把裝置都調好,我只要合一下閘就行了。他幾乎沒完沒了地讓我練習操作那個 斷了電路的指定的電閘。
  「現在明白了嗎?你看準了應該怎麼做嗎?…
  「是的。」
  「這盞燈一亮就動手,可別提前。…
  「好吧,」我說。心裡在想,靈不了。
  他站好了位置,木呆呆地靜默無聲。他那實驗室短工作服外面套了一件橡皮圍裙。
  燈亮了。操作是輕而易舉的,因為還不容我有絲毫猶豫的念頭,我已經自動合上了閘。
  剎那問我面前並排出現了兩個蘭斯洛,新的那個穿著打扮和舊的一樣,只是有點皺皺巴 巴的。接著新的倒下了,直挺挺地躺著。
  "成了,」活蘭斯洛喊道,小心翼翼地邁出了標定的位置。「幫一把,抬他的腿。」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1:57

  蘭斯洛使我驚異不已。他怎麼能毫不畏縮、心安理得地搬他自己的死屍,他自己今後三 天的替身呢?可是他冷漠如常地用胳膊挾著它,就像挾一袋麥子一樣。
  我抬著腳脖子,胃裡一陣噁心。它還帶著剛死的人的餘溫。我們抬著它穿過一道走廊、 上了一段樓梯、又走過另一道走廊、才進了個房間。蘭斯洛已經都佈置好了。在用玻璃拉門 隔開的一塊密閉的空間裡邊,一個樣子古怪的玻璃玩藝兒裡盛的溶液正在開鍋冒泡兒。
  四周散亂放著其它化學實驗設備,無疑是有意表明正在進行實驗。桌上有個醒目地貼著 「氰化鉀」標籤的瓶子,分外顯眼。瓶邊桌上散落著少許結晶體,我揣測,是氰化物。
  蘭斯洛仔細地擺弄死屍,安排得像是從凳子上跌倒在地的。他在屍體的左手上放了幾粒 晶體,橡皮圍裙上也放了點;最後,又在屍體的下巴上放了點。
  「他們會這麼想的。」他咕噥著說。
  他最後掃視了一下說:「現在行了。回家去叫醫生吧。你就說你到這兒來給我送三明 治,因為我忙著工作沒吃午飯。瞧那兒,「他指給我看地上的碎碟子和散碎的三明治,料想 也是我失手跌落的。「,尖叫幾聲,可別過火."
  到時候需要我尖叫或者哭泣都不算難,我早就憋著勁兒想這樣做呢。現在讓歇斯底里爆 發出來正好是個解脫。
  醫生的舉措和蘭斯洛預料的分毫不差。實際上他頭一眼就看到了裝氰化物的瓶子,皺起 了眉頭:「哎呀呀,斯特賓斯太太,他可是個大意的化學家."
  「我也這麼想,」我嗚咽著說。「他不該一個人工作,可兩名助手都度假去了."
  「一個人要是用起氰化物來象用鹽那樣隨便,準得倒霉.醫生搖搖頭,一副一本正經的 莊重派頭。「好了,斯特賓斯太太,我得報告警察。這是一起氰化物中毒意外事故,然而是 一樁暴死,警方………
  「噢,對,對,報警吧。」過後我簡直想打自己一頓,我的口氣太過急切,聽起來難免 令人生疑。警察來了,還來了一名法醫。他就手上、圍裙上、下巴上那些氰化物晶體嫌惡地 嘟嚷了一番。警察則無動於衷,只問了問姓名年齡等等例行問題。他們問我能不能安排喪 事。我說可以,他們就走了。
  接著我給各家報館和兩家通訊社打電話。我告訴他們可以從警方記錄中查到暴死的新 聞,希望他們不要強調我丈夫是個大意的化學家這一點。我的語調使人覺得是不希望別人講 死者任何壞話。我繼續說,他畢竟主要是個核物理學家而不是個專業化學家,並且我最後感 到他似乎有心事。
  這套說詞全是照蘭斯落的吩咐講的,果然也見效了。心事重重地核物理學家嗎?間諜? 敵特?
  記者們迫不及待地跑上門來。我給了他們一幅蘭斯洛年青時的肖像,攝影記者拍了實驗 室建築的照片。我帶他們看了主實驗室的幾個房間,又拍了些照片。無論是警察還是記者, 誰也沒對那個上了閂的房間提出疑問,好像根本沒留意它。我給他們提供了大量蘭斯洛替我 準備好的專業素材和傳記素材,講了幾件編造出來的烘托他的人品才華的軼事。我力圖使一 切都盡善盡美,然而我卻感到缺乏信心。要出差錯了,要出差錯了。
  真出了差錯的話,我知道他會歸咎於我。這回他已經斷言要殺了我 第二天我給他帶 去報紙。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兩眼褶摺閃光。他在紐約時報頭版左下方獨佔了一塊花邊新 聞。時報對他死亡的秘密談得不多,美聯社也是如此。但有家小報頭版上排出了聳人聽聞的 大標題:原子專家神秘死亡。
  他看了哈哈大笑。全都看完後,又重新翻到頭一張。他目光銳利地抬頭看了看我,「別 走。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我已經看過了,蘭斯洛。」
  「我讓你聽著。」
  他逐字逐句大聲給我讀,念到對死者的讚頌之處就拖長了聲,由於自嗚得意而容光煥 發。然後對我說:「你還認為會出差錯嗎?"
  我遲疑他說:「要是警察再來問我為什麼覺得你有心事……」
  「你真夠呆的。跟他們說你作過惡夢。如果他們真想進一步調查,等他們決定那麼幹的 時候,已經為時太晚了。」
  誠然,一切都靈驗了,可我不敢希冀長此一帆風順。而且人的心理真是古怪:越是不敢 指望的事,越要固執地懷著希望。
  我說:「蘭斯洛,等這件事完了,你也成名了。真的成名了以後,你就可以穩穩當當退 隱了。我們可以回城裡過清靜日子.
  「你是個低能的笨蛋。你沒看到一旦我獲得公認,我必須接著於下去嗎?年青人會聚集 在我周圍;這個實驗室將變成龐大的時間研究所;我有生之年將成為傳奇人物;我的偉大將 達到至高無上的境地,此後任何人和我相比都只不過是知識誅儒。」他目光閃爍,踞起了腳 尖,就像是已經見到了他將被推戴上去的崇高寶座。
  那曾是我對最低限度個人幸福的最後一線希望,我歎息了.
  我請求殯儀館准許在長島斯特賓斯家族墓地舉行葬禮之前,將遺體入殮後暫放在實驗室 裡。我請求不要作防腐處理,而主張連棺材保存在一個大冷藏室裡,溫度調到華氏40度。 我請求不要把它搬到殯儀館去。
  殯儀館的人帶著一臉冷冰冰不以為然的神情,把棺材弄到實驗室來了。無疑最後結帳時 會把這項開銷也算上。我提出的借口是在最後的時刻我希望他在我身邊,也想讓他的助手們 有再看一眼遺體的機會。這聽起來站不住腳,本來也站不住腳。
  其實我該說些什麼也是蘭斯洛明確規定的。
  死屍一安排好,棺材還沒釘板,我就去找蘭斯洛了。
  「蘭斯洛,」我說,「殯儀館的人挺不高興。我覺得他們懷疑這裡邊有什麼蹊蹺."
  「好的,」蘭斯洛心滿意足他說。
  「但是……」
  「我們只需要再等一天。在那以前,僅僅出於懷疑,誰也摸不出什麼名堂來。明天早晨 屍體就消失了,或者說明應該消失了."
  「你的意思說它可能不消失嗎?」我早料到了,早料到了。
  「可能會延擱,也可能提前。我從來沒轉換過這麼重的東西,我對我運算的精確程度不 十分有把握。我所以讓屍休留在這兒不讓它送殯儀館,原因之一就是需要觀察。」
  「可是在殯儀館裡它可以當眾消失啊。」
  「你認為他們會懷疑這其中在耍花招嗎?
  「當然."
  他似乎覺得很有趣。「他們會說:為什麼他把他的助手都打發走了?為什麼他要獨自作 那種小孩子都能作的實驗又在實驗室過程中想法弄死他自己」為什麼屍體恰恰在無人目睹的 情況下消失了?他們會說:時間運動的荒唐故事純屬子虛烏有。他服了使他自己陷入木僵昏 睡狀態的藥,醫生被他矇騙了。」
  「對,」我細聲細語地說。他怎麼一切全明白啊?「而且,」他繼續說,「當我仍然堅 持我已解決了時間運動問題、宣佈我已死亡是無可爭辨的事實的時候,正統派科學家就會猛 烈攻擊我是個騙子。於是,一周之內,我將成為地球上家喻戶曉的人物,成為人人議論的對 象。我將建議在任何有意出席觀看的科學家小組面前當場表演時間運動。我將建議進行表演 時現場轉播洲際電視,公眾的壓力將迫使科學家們前來參加,各電視網同意播送。不管看電 視的群眾是希望看到奇跡還是希望看到私刑處死,他們總歸要看!接著我就會成功,在科學 界又有誰的畢生事業達到過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呢."
  有陣功夫我有點昏昏然了。不過我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毫不動搖地在說:太長久了,太 複雜了,會出差錯的。
  當晚,助手們趕到了,去到靈前哀悼致敬。這就又多了兩個見證人可以發誓說確曾目睹 蘭斯洛業已死亡;也多了兩份證言可以把事情渲染得更加神乎其神,有助於把它推向最高 潮。
  次日清晨四點,我們裹著大衣在冷藏室裡等著零點到來。
  蘭斯洛興奮異常,不住地檢查各種儀器,進行著我一竅不通的操作。他的台式計算機不 停地工作,我納悶兒的是他冰冷的手指怎麼還能靈巧自如地在鍵盤上跳來跳去。
  我自己可是心境淒涼。周圍的寒冷、棺中的死屍、未來的前途未卜。
  我們呆在那兒,時間好像漫無盡頭。最後蘭斯洛終於開口了:「成了。將按預定設想完 成。由於涉及七十公斤的大型物體,大不了消失時間推遲五分鐘。我的時間作用力分析功夫 真是爐火純青了。」他對我微笑,也以同樣的熱情對著他自己的屍體微笑。
  我注意到他這三天一直穿在身上的實驗室短工作服。它又舊又皺,我肯定他穿著睡覺來 著。看起來就像那個死的第二個蘭斯洛剛現身的時候穿過它似的。
  蘭斯洛似乎查覺了我的思路,或許只是發覺了我凝視的目光,因為他低頭看了看他的工 作服,說道:「啊,對了,我還是繫上橡皮圍裙吧。我的替身現身的時候是繫著的。」
  「你不繫上它又有什麼呢?」我無精打彩地問道。
  「我得繫上,非系不可。總算提醒了我。不然就不像是如出一體了.他瞇起眼睛,「你 還認為要出差錯吧?」
  「我不知道,」我含糊其詞他說。
  「你認為屍體不會消失,還是認為我反而會消失呢?」
  由於我根本沒回答,他又有點尖聲尖氣他說了起來,「你沒看見我的運氣終於轉了嗎? 你沒看見一切按計劃進行得多順利嗎?我就要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人物了。來,燒水沖咖 啡。」他突然又平靜下來。「用它來慶祝我的替身與我們分手和我重返人間。這三天我一口 咖啡也沒喝過。」
  他塞給我的不過是速溶咖啡,但對三天沒喝咖啡的人,那也就將就了。我用凍僵的手指 笨拙地慢慢摸索實驗室的電爐,直到蘭斯洛粗暴地把我推到一邊並且把燒杯水放在上面。
  「還得一會兒。」他說著把控制旋鈕拔到「高熱」位置。他看看表,又看看牆上各種各 樣的調節控制儀表。「等不到水開,我的替身就要去了。過來看。」他走到棺材旁邊。
  我還在猶豫。「過來啊.他專橫他說。
  我過去了。
  「他懷著無限樂趣俯視著他自己。等待著。我們一起等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具屍體。
  發出了噗的一響,蘭斯洛高喊道:「誤差不到兩分鐘."
  眼睜睜地看著死屍無影無蹤了。
  敞開的棺材裡裝著一套空蕩蕩的衣服。當然,這衣服並非死屍被複製出來時穿的那些, 而是貨真價實的衣服,所以留在了現實世界中。它們歷歷在目:內衣外面套著襯衫和褲子; 襯衫上打了著領帶;領帶外面是短上衣;鞋已經翻倒了,裡邊塞著空自懸垂的襪子。只有屍 體不在了。
  我聽見水開了。
  「咖啡,」蘭斯洛說。「先來咖啡,然後我們再給警察和報社打電話。
  我為他和我自己沖好了咖啡。按慣例從糖罐裡取一平茶匙糖替他加好,不多也不少。盡 管我相信這一回在這種情況下他已顧不上計較這些,習慣還是難以改變的。
  我綴飲著咖啡。我習慣喝不加奶油和糖的清咖啡,那種濃郁最為可口。
  他攪動著咖啡。「一切」,他輕聲他說,「我所期待的一切」。他把懷子放到露出陰蟄 的得意神色的唇邊一飲而盡。
  那是他最後的話。
  現在事情結束了,一種瘋狂的衝動攫住了我。我動手剝掉他的衣服,又用棺材裡的衣服 給他穿戴起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我竟能把他舉起來放在棺材裡。我把他雙臂交叉放在胸 前,就像原來的屍體的那樣。
  接著我在外面房間的洗滌槽裡把咖啡的殘漬和糖都洗得一乾二淨。我沖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把我曾用來替換白糖的氰化物全部滌除。
  我把他的實驗室工作服和其它衣服都放到一個大蓋籃裡,我原來曾把替身穿的複製出來 的衣服放在那兒。當然,那套複製品已消失了,現在我把原物放進去。
  後來我就等著。
  到晚上,我料定屍體冷得差不多了,就打電話叫殯儀館。他們為什麼要多心呢?他們等 著處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就在這兒,一模一樣的屍體,分毫不差的屍體,就連體內含有氰 化物這一點也和第一具屍休的假定情況相同。
  我猜他們還是能夠辨別出死去十二小時的屍休和儘管冷凍保存,卻已死了三天半的死人 之間的差別。可他們為什麼要異想天開去注意這些呢?
  他們沒有注意。他們釘好了棺材,抬走了他,埋葬了他。這是天衣無縫的謀殺。
  其實,因為在我殺死蘭斯洛時他已被合法地宣佈死亡,所以嚴格說來,我鬧不清這究竟 算不算謀殺。當然,我決沒有意思去找律師打聽。
  現在,我的生活是安詳、寧鎰而滿足的。我有充裕的錢,我上戲院,我結交朋友。
  我毫無悔恨地生活。誠然,蘭斯洛永遠也不會獲得時間運動的榮譽了。當有朝一日時間 運動再度被發現的時候,蘭斯洛·斯特賓斯的大名仍然將默默無聞地沉睡在冥冥黑暗之中。 當時我曾告訴過他,不管他計劃什麼,都將以榮華夢斷而告終。如果我不殺死他,別的什麼 因素也會把事情弄糟,那麼他就會殺死我。
  不,我毫不悔恨地生活。
  實際上,我已經忘了蘭斯洛的一切,除了他啐我的那個時刻。很有點諷刺性的是他在死 前確實曾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因為他得到了一件難得有人獲得過的禮物,而他卻超乎常人 地享受到了。
  儘管他在啐我的時候大叫大喊,蘭斯洛總算設法看到了他自己的訃告。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2:41     標題: 鏡   像

鏡   像  

  利耶·白利正準備再點煙斗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沒有人先敲門,也沒有以任何方式 進行通報.白利滿臉不快,抬頭一看,接著他手裡的煙斗便落了下來.他並不去拾它,這就足以 說明他的心情了.
  "R·達尼爾·奧利沃,"他帶著令人費解的激動說道,"上帝啊,可不是你嗎?"
  "一點也不錯,"這個高個子,古銅色的來人說道.由於慣有的平靜,他那勻稱的五官始終紋 絲不動."我不該沒敲門就自己進來,讓你吃驚了.可是目前的形勢很微妙,甚至於這裡的人和 機器人也應當盡可能地少牽連進去.不管怎麼樣,艾利亞朋友,又一次見到你我總是高興的."
  機器人伸出了他的右手,和外表一樣,他的姿勢也真像人.倒是白利驚奇得顯出一副失魂 落魄的樣子,他盯著那隻手,一時茫然不解.
  隨後,他還是用雙手握住了那隻手,感到它溫暖有力."達尼爾,這話怎麼講?你什麼時候來 都是受歡迎的.可這微妙的形勢是怎麼回事呀?我們是不是又碰到麻煩了?我是指地球?"
  "不,艾利亞朋友,這跟地球沒關係.我所指的微妙的形勢,從外表看,是小事一樁,只是數 學家們的一次爭論而已.完全是巧合,我們恰好與地球只隔著一'跳'的距離──"
  "那麼這次爭論是在星船上發生的了?"
  "一點兒也不假.一次小爭論,然而對於涉及到的人來說就大得出奇了."
  白利只好無可奈何地笑笑."你覺得人們奇怪,這很自然,他們是不遵守那三條規則的."
  "那可實在是一個缺點,"R·達尼爾嚴肅地說著,"我認為人們自己是讓別的一些人給搞糊 塗了.也許你們比其他世界的人們明白些,因為住在地球上的人要比住在宇宙世界的多的多. 果真如我所言,你們的頭腦更清楚的話,你能幫我們的忙."
  R·達尼爾停了一下馬上又說,"然而,人類的行為也是有準則的,我還學過.比如,按人類 的標準衡量,我還沒有問候過你的妻女和孩子,這就不夠禮貌了."
  "他們都過得挺好.兒子在大學唸書,潔西從事地方政治活動,家庭生活有人照管,還舒適 愉快.現在告訴我,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我剛才告訴你了,我們與地球只隔著一'跳'的距離,"R·達尼爾說,"所以我向船長建議 我們來向你請教."
  "船長同意了?"白利腦子裡突然出現了宇宙人星船上那個驕傲而專制的船長的形象.在所 有的世界中他偏同意在地球登陸,在所有的人中他偏同意請教一個地球人.
  R·達尼爾說:"我相信,他所處的地位使他什麼都會同意,另外,我極力推崇了你,雖然我 並沒有言過其實.最後,我還同意負責進行一切交涉.這樣,船上其他船員和乘客就用不著進入 別的地球城市了."
  "也不必和任何一個地球人談話了.是啊,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在星船艾塔·凱莉娜的乘客中,有兩名數學家,他們是到奧羅拉去參加一個有關神經生 物物理學的星際會議的.爭論的中心就在這兩個人身上,他們是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和 傑那奧·賽伯特.艾利亞朋友,你或許聽說過他們兩個或其中的一個吧?"
  "一個也沒聽說過."白利肯定地說,"我對數學一竊不通.我說,達尼爾,你可以肯定沒有跟 別人說過我是個數學迷或者......"
  "根本沒有,朋友,我知道你不是.其實這也無關緊要,因為這裡牽涉到的數學總是和爭論 的焦點毫無關係."
  "哦,那你往下說吧."
  "既然你對他倆誰都不瞭解,我來告訴你吧.赫姆包爾特早已二百七十多歲了.......你怎 麼啦?艾利亞朋友?"
  "沒什麼,沒什麼."白利不耐煩地說道.他對空間人的壽命之長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反 應,因而只是多少有點語無倫次地在自言自語罷了."他那麼大年紀還有活力?在地球上,數學 家一過了三十歲......"
  達爾尼從容地說:"赫姆包爾特博士是銀河系久負盛名的三大數學家之一,顯然他還是精 力充沛的.賽伯特博士卻相反,他很年輕,還不到五十歲,可他已經成為最深奧的數學領域中新 湧現的最傑出的天才了."
  "那他們兩個人都偉大."白利說,他想起了他的煙斗,把它拾了起來.他現在認為沒有必要 點著它了,於是把剩煙絲磕了出來."出什麼事了?是謀殺案嗎?看來大概是其中一個將另一個 謀殺了吧?"
  "這兩個名人之一正在企圖詆毀對方的聲譽.按照人類的標準,我相信這會被認為比肉體 的謀殺還要惡劣."
  "我想有時是這樣的.是哪個在企圖詆毀對方呢?"
  "可不是嗎,艾利亞朋友,這是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是哪個呢?"
  "說下去吧."
  "赫姆包爾特博士把事情講得很清楚,登上星船前不久,他悟出了從局部皮層區微波吸收 圖的變化中分析神經通路的一個可能的辦法,這一發現是一種非常艱深純數學技巧,當然我不 懂,也不能講清楚所有的細節.不過這不要緊.赫姆包爾特博士考慮了這個總是並且越來越自 信他已經掌握了一種革命性的東西,這種東西將使他以前在數學方面的所有成就都相形見絀, 後來他發現賽伯特博士也在船上."
  "啊,於是他就和年輕的賽伯特研究起來了?"
  "正是如此.他們倆以前在專業會議上見過面,早已久仰對方的大名.赫姆包爾特對賽伯特 詳細講了這個總是賽伯特完全支持赫姆包爾特的分析,毫無保留地讚揚了這一民現的重要性 和發明人的驚人才能.受到這種鼓勵與肯定之後,赫姆包爾特準備了一份自己的設計所做的總 結性的論文提綱,並在兩天後準備通過空中傳遞系統把它提交給奧羅拉會議的聯合主席,以便 正式確立他的優先權,並在會議閉幕前安排可能的討論.使他吃驚的是,他發現賽伯特也準備 了一份書面稿,基本上和赫姆包爾特的一樣,賽伯特也準備把它通過空中傳遞系統交給奧羅拉 會議."
  "我想赫姆包爾特一定很氣憤."
  "氣極了."
  "那賽伯特呢?他怎麼講的?"
  "講得簡直和赫姆包爾特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那麼總是在哪兒呢?"
  "除了名字的鏡像交換之外,都一樣,據賽伯特說,是他發現的,是他去和赫姆包爾特商量 的,赫姆包爾特只是同意他的分析並稱讚了一翻."
  "那麼每個人都聲明最初的設想是自己的,被對方偷了.我看這完全不成問題.在學術問題 上,似乎只需要擺出日期和簽名的研究記錄,便可判斷是誰先設想出來的.即便有人做假,也能 從內部矛盾的地方發現."
  "一般來說,艾利亞朋友,你是對的.但這是數學,而不是一門試驗科學.赫姆包爾特聲稱, 新發現的要點都是他腦子裡想出來的,論文問世前沒有任何文字的東西.賽伯特當然說得完全 一樣."
  "那麼好吧,採取更果斷一點的措施就可以得出結果,沒有問題,對他們每人進行一次心理 測驗,看是誰在撒謊."
  R·達尼爾慢慢地搖了搖頭,"艾利亞朋友,你不瞭解這些人.他們都是有地位、有學位的 人,是帝國學會的正式會員.所以他們是不能接受這種職業品行的審訊的,除非有一個由他們 同伴──即由他們本行地位相當的人組成的陪審團來審查,或者要麼他們自己主動放棄這個 權利."
  "那就這樣試他們一下.有罪一方是不會放棄這個權利的.因為他經不住心理測驗;而無罪 一方則馬上會放棄它.這下簡直用不著測驗了."
  "那樣做行不通,艾利亞朋友.在這種民政部下放棄權利受外行的審查,這對聲望可是一個 嚴重的、也許是不可挽回的打擊,兩個人都會出於自尊心而斷然拒絕放棄權利去接受專門審 訊的.相形之下,有罪還是無罪的問題就相當次要了."
  "那樣的話,暫就別管它吧.在你到奧羅拉以前先把這件事擱一擱.在神經生物物理會議上, 會有許多同他們地位相等的同行,到那時──"
  "那交意味著對科學本身的巨大打擊,艾利亞朋友.這兩個人都會被用來造成醜聞,連無罪 的人也要因為曾牽連進如此不體面的局面而受到責難.事後,人們會後悔為什麼不在法庭外不 惜任何代價而悄悄解決這件事."
  "好吧,我不是宇宙人,可我盡量相信這種態度說得通.當事怎麼表示?"
  "赫姆包爾特完全同意.他說如果賽伯特承認自己偷竊了別人的思維成果,並讓赫姆包爾 特繼續傳播他的論文,或至少在會議上發表,他就不再堅持控告,賽伯特的惡行他可對人保密, 當然船長除外,他是參與了爭論的唯一的局外人."
  "但年輕的賽伯特不會同意吧?"
  "正相反,他全都同意,只是把他們倆人的名字顛倒了一下,還是鏡像問題."
  "那他們就干坐在那兒僵持著?"
  "艾利亞朋友,我認為他們倆都在等待對方屈服並認罪."
  "那就等吧."
  "船長認定這樣做不行.你知道,等待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兩個人都僵持著,這樣,星船到 達奧羅拉時,知識分子的醜聞就會敗露,那麼在船上主持公道的船長就要丟面子,因為他沒能 悄悄地妥善地解決這件事.而這對他來說不是能忍受的."
  "那第二種可能呢?"
  "就是兩個數學家中的一個承認做錯了,可這個認錯的人是因為真的有罪,還是出於防止 洩露醜聞的高尚動機呢?一個如果道德高尚,情願丟棄榮譽也不願看到整個科學事業受危害, 那麼讓他喪失榮譽對嗎?或者,有罪的一方最後願意認錯,而且裝得好像他這樣做純粹是為了 科學,因而避免了為他的醜行而丟臉,卻會對方蒙上了一層可疑的陰影.船長將是唯一知道底 細的人,但他不願在他的有生之年中,為他到底是否參與過一次荒誕的錯案而感到內疚."
  白利歎了口氣:"一場勾心鬥角的把戲.奧德拉越來越近了,誰先透露呢?經過情況就是這 樣吧,達尼爾?"
  "還不完全.此事還有見證人呢."
  "上帝啊!你為什麼開頭不說呢?什麼見證人?"
  "赫姆包爾特的貼身僕人──"(待續)
  "我想,是個機器人吧?"
  "當然是,他叫R·普萊斯頓.第一次會而時他就在場,可以在每個細節上為赫姆包爾特作 證."
  "你的意思是他會說那個設想最早就是赫姆包爾特博士的,是赫姆包爾特博士把它詳盡地 告訴了賽伯特博士,賽伯特博士稱讚了一番等等."
  "是啊,全部細節."
  "我明白了.問題就此解決了還是沒解決?可能是沒有解決."
  "你猜得很對,並沒有解決問題,因為還有第二個證人.賽伯特博士有也個貼身僕人,叫 R·伊達,剛巧是和R·普萊斯頓同一型號的另一個機器人.我相信還是同一年在同一個工廠 製造的,而且兩個人當僕人的年頭也一樣長."
  "真是奇遇──千載難逢的奇遇."
  "這倒是事實.而且這兩個僕人各執一詞,要根據他們的話作出判斷實在太困難了."
  "那麼R·伊達講的和R·普萊斯頓講的一模一樣?"
  "除了名字的鏡像顛倒之外,完全相同."
  "於是R·伊達就說道,年輕的賽伯特博士,就是還不到五十歲的那個人──"利耶·白利 聲音裡還多少保留著一點諷刺的語調,他自己也還不到五十歲,但認為自己早就說不上年輕了 ──"先有了那個設想,是他把詳情告訴了赫姆包爾特博士,並得到了他的竭力稱讚等等."
  "是的,艾利亞朋友."
  "那麼,有一個機器人是在說謊."
  "好像是這樣的."
  "判斷哪個在說謊應該很容易,我想像只要由一位優秀的機器人學家做一次簡單的測驗─ ─"
  "對這件事單是機器人學家可就不夠了,只有一位有資格,有相當威望和足夠經驗的機器 人心理學家才能對如此關係重大的事件作出判斷來.星船上沒有具備這樣水平的人,所以只有 等我們到了奧羅拉才能進行這樣的測驗."
  "到那時就要醜事傳千里了.嗯,你現在到了地球,我們可以張羅著找一個機器人心理學家. 毫無疑問,地球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也不會傳到奧羅拉,這樣就不會有醜事發生了."
  "除非赫姆姆包爾特博士和賽伯特博士都不同意讓他們的僕人接受地球上的機器人心理 學家調查,地球人就非得──"他停了下來.
  利耶·白利不動聲色地說道:"地球人就非得接觸機器人不可."
  "這些是老僕人,名聲好──"
  "不允許他們因為和地球人接解而受到玷污.真見鬼,那你到底要我幹什麼?"他停住了,愁 眉苦臉的."對不起,R·達尼爾,我看你沒有理由來把我扯進去."
  "我當初被派到船上的使命跟上前這問題完全無關,船長所以找到我,是因為他總得找個 人.我很像人類,因此交談起來很方便:但我終究是個機器人,因而完全安全可靠.他把事情全 部經過都告訴了我,問我怎麼辦.我意識到,再一'跳'便能輕而易舉地把我們帶到地球,這和帶 我們到目的地去一樣近.我跟船長說過,要我解決鏡像問題也會跟他一樣不知所措,但地球上 有個人也許能幫忙."
  "上帝呀!"白利小聲道.
  "想想吧,艾利亞朋友.如果你成功地解決了這個難題,對你的事業有好處,地球也可能受 益.這件事當然不會公開,可是船長是一個在他家鄉那個星球世界裡很有些勢力的人物,況且 他會感激你的."
  "你實在是強人所難哪."
  "我深信下面該採取什麼步驟,你已經心中有數了."R·達尼爾不動感情地說.
  "是嗎?我想明顯的步驟就是和兩個數學家面談,其中一個能看得出是賊的."
  "艾利亞朋友,恐怕他們都不會到這城裡來的,而且也不會讓你到他們那裡去."
  "不管什麼急事也不能強迫一個宇宙人同意與一個地球人接觸.是的,我懂得這一點,達尼 爾.但我是在想通過閉路電視和他們交談."
  "我想這是可以辦到的."
  "至少得想個辦法.那就是說我要扮演一個機器人心理學家的角色,但是很蹩腳的."
  "可你是個偵探,艾利亞朋友,不是個機器人心理學家."
  "好了,不說這個了.在我見到他們以前,我們先來考慮一下.告訴我,有沒有可能兩個機器 人說的都是實話呢?也許那兩個數學家的談話是模稜兩可的,也許正是這一點使兩個機器人都 真誠地相信是自己的主人先有那個設想的."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艾利亞朋友.那兩個機器人用完全相同的方式重複了那次談話,但兩 人的複述根本上是矛盾的."
  "那麼其中一個機器人在說謊這是絕對肯定的了?"
  "是的."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能夠看看全部證詞的副本嗎?就是迄今為止在船長面前提供的那 些."
  "我料到你會要這個,所以我隨身帶來了."
  "還有一個要求,這兩個機器人到底經過盤問了沒有?有盤問的記載嗎?"
  "兩個機器人只不過重複他們的那一套.要盤問也只能由機器人心理學家們去進行."
  "或者是由我來進行?"
  "你是個偵探,艾利亞朋友,不是個......"
  "好吧,R·達尼爾.我要設法搞懂宇宙人心理學.偵探可以辦到,就因為他是個機器人心理 學家.讓我們再進一步想想.一般來說,一個機器人不說謊.可要是為了維護那三條規則的需要, 他也會說謊的.根據第三條規則,為了保衛自己的生存,他可以合理合法地說謊.根據第二條規 則,為了執行人類給他的合法命令,他更有理由說謊.根據第一條規則,為了保衛人類的生命安 全或使人類免受危害,他就最好說謊了."
  "是這樣的."
  "根據上述理由,每個機器人就會為自己主人的學術聲望而辯護,而且只要有必要,就會說 謊.在這種情況下,學術聲望幾乎與生命同等重要,因此,說謊的必要性就和維護近似第一條規 則的必要性差不多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3:00

  "可是由於說謊,他們都會損害了對方主人的學術聲望,艾利亞朋友."
  "是這樣的.可是每個機器人可能對自己主人的聲譽的價值有更明確的認識,並誠心誠意 認為它比對方主人的聲譽更重要.他還會認為,說謊比說實話的害處小."
  說完,白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說道:"那麼好吧,你能安排我和其中一個機器人──我 想,先和R·伊達談一次話嗎?"
  "賽伯特博士的機器人?"
  "是啊,"白利淡淡地說,"那位年輕人的機器人."
  "只需幾分鐘就能安排好,"R·達尼爾說."我有一個配備在放映機上的微型聽筒,我只需 要一百空白牆.你要是允許我把這些影片櫃挪開,這面牆就行."
  "請吧.我一定得對著一個麥克風那樣的玩意兒說話嗎?"
  "不用,就像平常那樣說話就行.請原諒,再稍等片刻.我還得跟船上聯絡,為R·伊達作出 會見的安排."
  "達尼爾,要是不得等一會兒,把迄今為止的那些證詞的副本給我看看不好嗎?"
  在R·達尼爾安裝設備時,利耶·白利點著了煙斗,把達尼爾遞過來的那些透明稿紙瀏覽 了一遍.
  一會兒,R·達尼爾說:"艾利亞朋友,你要是準備好了,R·伊達馬上就可以跟你通話了.還 是想再看一會兒?"
  "不看了."白利歎了一口氣說."我沒看到什麼新鮮東西.和他接通,準備好替談話搞一下 錄音和錄文."
  在牆上出現的R·伊達的平面投影像完全是個幻影,基本上是金屬結構,絲毫沒有R·達 尼爾的那副人樣子.他的身體高大而呈塊狀,除了結構上的細微末節略有差異外,和白利見過 的機器人大致相同.
  白利說:"你好啊,R·伊達."
  "你好,先生."R·伊達低聲說道,聽上去簡直和人的聲音一樣.
  "你是傑那奧·賽伯特的貼身僕人,對嗎?"
  "是的,先生."
  "幹了多久了,夥計?"
  "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聲譽對你來說很寶貴嗎?"
  "是的,先生."
  "你認為維護這個聲譽很重要嗎?"
  "是的,先生."
  "維護他的聲譽和保衛他的生命一樣重要嗎?"
  "不,先生."
  "維護他的聲譽和維護別人的聲譽一樣重要嗎?"
  R·伊達猶豫了一下,說道:"這要取決於他們個人的功績了,先生.沒辦法制定一個總的准 則."
  白利猶豫了.這些宇宙機器人比地球機器人說起話來理流利,更有理性,能否在思維上戰 勝他們,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說道:"如果你認定你主人的聲譽比另一個人,比方說,比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的 聲譽更重要,你會為維護你主人的聲譽而說謊嗎?"
  "會的,先生."
  "你在為你主人和赫姆包爾特博士的爭論作證時說謊了嗎?"
  "沒有,先生."
  "如果你說了謊,你會為了維護那謊言而否認你說過謊,是嗎?"
  "會的,先生."
  "那麼,好."白利說,"我們來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你的主人,傑那奧·賽伯特是個年輕人, 在數學界有很高的聲望.在他和赫姆包爾特的爭論中,如果他經不住誘惑而表現得不道德的話, 他的聲望將蒙受一定程度的損失.但他還年輕,還有充裕的時間去挽回它,還有許多學術成就 在面前等著他.人們將會把他剽竊的企圖看作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一時糊塗所造成的錯誤,這 種錯誤將來還能彌補."
  "相反,如果是赫姆包爾特經不起誘惑,那總是就嚴重多了.他是一個老年人,其偉大業績 已經流傳了兩百年了,他的聲譽迄今為止可以說是白璧無瑕.然而,所有這一切,都會因為他晚 年的一個醜行而一筆勾銷.在他相對說來有限的餘年中,他交沒有機會彌補了,他不會有多大 作為了.就赫姆包爾特博士而言,他多年的成就都將付之東流,他的損失比你主人不知要大多 少,而挽回自己地位的機會又比你主人不知要少多少,你明白了嗎?赫姆包爾特面臨著最糟的 處境,應當更多地替他著想."
  長時間的沉默.然後R·伊達不動聲色地說道:"我的證詞是謊言.那成果應該是赫姆包爾 特的,是我主人不正當地企圖竊取這份功勞."
  白利說:"很好,夥計.我命令你在得到船長允許前不准對任何人說起此事.你可以走了."
  影像消失了.白利一口口地噴著煙:"達尼爾,你認為船長聽見我們的談話了嗎?"
  "我可以肯定他聽見*.除了我們以外,只有他聽見."
  "好,現在把另外那個找來."
  "可是,艾利亞朋友,既然R·伊達已經供認了,那還有什麼必要呢?"
  "當然有羅.R·伊達的供詞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一點問題也不能說明嗎?"
  "不能.我指出赫姆包爾特博士的處境更糟,很自然,如果他剛才是為了維護賽伯特而說謊, 他就會轉而說真話,正如他剛才實際上所說的那樣.反過來,如果他本來說的是實話,他就會為 維護赫姆包爾特轉而說謊.這仍是鏡像,而我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那再問R·普萊斯頓,我們能得到什麼呢?"
  "如果鏡像完善的話,那什麼也得不到.但它不那麼完善,兩個機器人中總有一個一開始說 的就是實話,而另一個一開始就是說謊,這就是不對稱的地方.讓我見見R·普萊斯頓.要是盤 問·伊達的記錄弄好了的話,請給我一份."
  影像放映機又用上了.R·普萊斯頓睜著大眼睛出現了.除了腦部的形狀稍有區別外,其他 地方和R·伊達都一樣.
  白利說:"你好啊,R·普萊斯頓."說的時候面前擺著他問R·伊達的記錄.
  "你好,先生."R·普萊斯頓說,聲音也和R·伊達的一樣.
  "你是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的貼身僕人,對嗎?"
  "是的,先生."
  "幹了多久了,夥計?"
  "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聲譽對你來說很寶貴嗎?"
  "是的,先生."
  "你認為維護這個聲譽很重要嗎?"
  "是的,先生."
  "維護他的聲譽和維護別人的聲譽一樣重要嗎?"
  R·普萊斯頓猶豫了.他說:"這要取決於他們個人的功績.沒辦法制定一個總的準則."
  白利說:"如果你認定你主人的聲譽比另一個人,比如說,比傑那奧·賽伯特的聲譽重要, 你會為維護你主人的聲譽而說謊嗎?"
  "會的,先生."
  "你在為你主人和賽伯特博士的爭論作證時,你說謊了嗎?"
  "沒有,先生."
  "如果你說了謊,你會維護謊言而否認你說過謊嗎,是嗎?"
  "會的,先生."
  "那麼,好,"白利說,"我們來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你的主人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是 個在數學界有很高聲望的老人,可是他老了.在他和賽伯特博士的爭論中,如果他經不住誘惑 而表現得不道德的話,他的聲望將蒙受一定程度的損失.但他的高齡和他兩個世紀的成就還可 以頂得住,並終將使他度過這個難關.人們會把他剽竊的企圖看作一個虛弱而昧於判斷的老年 人所犯的錯誤."
  "相反,如果是賽伯特博士經不起誘惑,那問題就嚴重多了.他是個年輕人,他的聲望遠沒 有赫姆包爾特博士那樣牢靠,一般說來,他面前還有幾百年的歲月,可以積累知識,做一番大事 業.現在,年輕時的一失足便會使他斷送這一切,他將要喪失的前程比你主人的要遠大的多.你 明白了嗎?賽伯特面臨著更糟的處境,應當更多地替他著想."
  長時間的沉默.然後R·普萊斯頓不動聲色地說:"我的證詞是當我──"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再也沒說什麼.
  白利說:"請繼續說,R·普萊斯頓."
  沒有反應.
  R·達尼爾說:"艾利亞朋友,恐怕R·普萊斯頓進入了滯態,完全失靈了."
  "那好,"白利說,"我們終於製造了一種不對稱現象,從這點我們可以看出誰是有罪的."
  "怎麼看出的,艾利亞朋友?
  "好好動動腦筋.假如你是一個沒有罪的人,你的機器人僕人為你作旁證時,你什麼也用不 著囑咐他,你的機器人會說實話並證明你無罪.然而,如果你是犯了罪的人,你只好依靠你的機 器人去說謊,那個情景就有點更冒險了.因為儘管機器人必要時願意去說謊,畢竟更傾向於說 實話,因此,說謊就比說實話更靠不住.為了防止發生這種情況,犯罪者就十分可能命令機器人 說謊.這樣,第二規則就加強了第一規則,也許是大大加強了."
  "那似乎有道理."R·達尼爾說.
  "假設這兩個類型的機器人我們都有一個.要是一個機器人沒有受主人囑咐,起初說的是 實話,後轉而說謊,在猶豫片刻後就能做到,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另一個則因受主人再在囑咐, 起初說的是謊話,後轉而說實話,但要冒著大腦中正電子軌跡線路被燒燬而進入滯態的危險."
  "由於R·普萊斯頓進入了滯態──"
  "因此,R·普萊斯頓的主人赫姆包爾特博士就是剽竊犯.如果你把這個轉告船長,讓他與 赫姆包爾特博士立即面談此事.他可以逼出供詞來的.假如結果真是這樣,我希望你馬上告訴 我."
  "我一定這樣辦.我可以走了嗎?艾利亞朋友?我必須和船長密談一下."
  "當然可以,用會議室,那是安置了防衛設施的."
  白利在R·達尼爾走後什麼工作也幹不下去,他焦躁不安地默默坐著,許多事取決於他的 分析是否有價值.他深切地感到自己缺乏機器人學的專門知識.
  R·達尼爾半小時後就回來了──幾乎是白利一生中最長的半小時.
  當然,要憑著從這張像人樣的冷淡的臉上的表情來判斷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行的.白利盡 力不露聲色.
  "怎麼樣,R·達尼爾?"他問道.
  "恰恰和你說的一樣,艾利亞朋友,赫姆包爾特博士供認了.他說他在指望賽伯特博士讓步, 自己獲得這最後一次成功.危機已經過去了.船長很感激,他讓我轉告你他非常欣賞你的機敏. 我也相信,由於推薦了你,我自己也會取得船長的信任."
  "好."白利說.判斷一經證明是正確的,他感到腿發軟,頭上冒汗."可是上帝啊,R·達尼爾, 你再不要把我置於這種地位了,好嗎?"
  "下次盡量不這麼做了,艾利亞朋友.當然一切還得看危機的嚴重性.距離你遠近和一些其 他因素.此時,我有個問題──"
  "什麼?"
  "我們能不能這樣假設,從說謊到說實話來得容易,而從說實話到說謊來得難?在這種情況 下,滯態中的機器人會不會是從說真話轉到說謊呢?因為R·普萊斯頓進入了滯態,我們能不 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赫姆包爾特無罪而賽伯特博士有罪呢?"
  "是的,R·達尼爾,這樣說也可能是有理的.但現在,與此相反的那種說法已被證明是正確 的,赫姆包爾特都承認了,不是嗎?"
  "是的,可是在兩種說法都可能成立的情況下,你怎麼能這麼快就挑出正確的那種說法 呢?"
  白利的嘴抽搐了一下,很快便放鬆了,浮出一絲笑容,"R·達尼爾,因為我考慮到的是人的 反應,而不是機器人的反應.我對人比對機器人瞭解得更清楚.換句話說,在我和機器人談話前, 對哪個數學家是有罪的我心中早就有數了.一旦我在他們中間引出了不對稱的反應後,我乾脆 就作出判斷,把罪名加到我早就認為有罪的那個人身上.機器人戲劇性的回答足以制服了有罪 的人.我自己對人類行為的分析還不能做到這一步嗎?"
  "我很想知道你對人類行為是自私分析的?"
  "上帝啊,R·達尼爾,只要想一想,你就沒有必要問了.除了真與假的問題之外,在鏡像故 事中還有個不對稱的問題,那就是兩個數學家的年齡.一個很老,一個很年輕."
  "不錯,那又怎麼樣?"
  "是這樣的.我可以想像一個年輕人.由於一種突如其來的,驚人而新穎的設想而興致勃勃, 去向一位老年人請教這個問題.他從早年求學時候起,就把這位老年人作為這一領域中的神人 崇拜著.我不可能想像一個譽滿天下、成果纍纍的老年人,會因有了個突如其來的驚人而新穎 的設想去請教一位比他年齡小上幾百歲的人.他准把這個年輕人看成是'乳臭未乾的小子',或 任何宇宙人會用的別的什麼說法.不但如此,如果一個年輕人有這種機會,他會去偷竊一個他 奉為神明的人的思維成果嗎?這不可想像.相反,一個有日落西山之感的老年人,倒很可能會攫 取最後一次出名的機會,並認為在這個領域中,一個毛孩子不配享受他視為禁臠的權利.總而 言之,不可想像賽伯特會偷竊赫姆包爾特的成果,從兩個角度看,赫姆包爾特都是有罪的人."
  R·達尼爾沉思了好久.隨後伸出手來."我得走了.艾利亞朋友,見到你真高興,希望我們 很快能再見面."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3:40     標題: 死   塵

死   塵

就像在偉大的萊維斯手下工作的所有人員一樣,埃德蒙。法利的心情也到了這樣的地 步:恨不能把幹掉這個偉大的萊維斯引為夢寐以求的無限快事。
沒在菜維斯手下工作過的人難以理解這種心情。萊維斯(人們已經忘了他的名字,不知 不覺地日漸以大寫字母開始的偉大來代替它)是眾所公認的未知世界的偉大探索者;不屈不 撓,才華橫溢,從不在失敗面前投降,也不會因奧妙的新課題出現而不知所措。
萊維斯是位有機化學家,致力於太陽系的科研事業。是他首先利用月球作為大規模反應 的實驗場所,可在每個月的不同時間內在那裡分別安排需要沸水溫度或液態空氣溫度條件下 於真空中進行的實驗;他還在空間站周圍軌道上安置了精心設計的自由浮動裝置,使光化學 成了妙不可言的嶄新學科。
可說實話,萊維斯是盜名竊譽的剽竊者,是個幾乎不可饒恕的罪人。某個毫無名氣的學 生曾最先想到在月球表面設置儀器裝備;一位早已被人遺忘的技術員設計出了第一台可獨立 工作的空間反應堆。不知怎麼回事,這兩項成就卻都與萊維斯的大名聯繫在一起了。
而且毫無辦法。任何憤而辭職的僱員都拿不到推薦書,難於另找工作。與萊維斯的說法 大相逕庭的自我介紹會被認為是口說無憑,分文不值。反之,那些忍辱負重留下來的人最終 倒可以拿著保證未來事業成功的推薦書欣然離去
不過在他們留任期間,至少可以私下裡彼此傾吐一下他們的仇恨,出口怨氣痛快痛快。
埃德蒙·法利有充分理由和他們一致行動。他來自土星最大的衛星「土衛六」,他曾單 槍匹馬(只有機器人協助他)在那兒安裝充分利用土衛六日益稀薄的大氣層的設備。大行星 都有主要由氫氣和甲烷組成的大氣層,不過木星和土星體積太大,無法下手;天王星和海王 星距離遙遠,耗費過高。而土衛六體積與火星相仿;既不太大,可以在上面進行操作;又不 大小,也不太熱,足以維持一個中等厚度的氫氣甲烷大氣層。
在那兒的氫大氣層中,可以方便地進行大規模反應,而在地球上進行同樣的反應,從動 力學上看是會惹麻煩的。法利曾在土衛六堅持半年,反覆構思設計方案,並帶回了令人驚歎 不已的資料。可不知怎麼的,轉眼之間法利就發現資料殘缺不全了,接著它們又作為萊維斯 的成果被陸續拋了出來。
別的人同情地聳聳肩,向他表示同病相憐的情誼。法利則繃著那張長滿粉刺的臉,抿起 薄薄的嘴唇,靜聽別人在那兒謀劃暴力行動。
最直言不諱的是吉姆·戈爾漢。法利有點瞧不起他,因為他是個從來沒離開過地球的 「真空人」。
戈爾漢說:「諸位,幹掉萊維斯易如反掌,因為他有固定的習慣,雷打不動。比如他老 是獨自進餐,這上面可以打主意。他整十二點關上辦公室門,整一點打開,對吧?這功夫沒 人到他辦公室去,所以毒藥可以大顯身手。
貝林斯基半信半疑他說:「毒藥?」
「容易。這地方到處是毒藥。你叫得上名的都找得著。這就妥了。萊維斯總吃黑麵包夾 瑞士乾酪,外加…,種一股洋蔥味的特別調味品。這大家都知道吧?反正一下午咱們都聞得 出他身上那股味,也都記得去年春天有一回因為餐廳的這種調料用完了他大發雷霆的事兒。 這地方沒別人碰這種調料,要是在裡邊下毒藥,專門藥萊維斯,沒別人……」
這番話全是吃午飯時候的信口胡扯,但是對法利來說並非如此。
惡狠狠地,而且是一心一意地,他決定要謀殺萊維斯。
這念頭在他心上索繞不休。想到萊維斯一命嗚呼,想到他能獲得的榮譽,他的血液都沸 騰了。那榮譽本應屬於他,因為是他在狹小的氣泡型的氧氣幕中一住幾個月;在冰凍的氨原 上跋涉,搬動設備;在寒冷的氫氣。甲烷微風中建立起新的反應裝置。
但除了萊維斯之外,絕不能傷害任何其它人。這樣就使他更明確地把盤算這樁的事思路 集中到了萊維斯的大氣實驗室上。那是個狹長低矮的房間,用水泥板和防火門同實驗室的其 余部分隔離開來。除非萊維斯在場或者得到他的准許,任何外人都不得進入。其實這個房間 並不經常上鎖,但萊維斯的專橫拔扈使得門上一紙「不得人才』的褪色小條和他那縮寫的簽 名成為比任何鎖鍵更加難以逾越的障礙……除非是杯著不顧一切的謀殺慾望。
那大氣實驗室的情況又怎麼樣呢?萊維斯逐日進行的例行試驗,他那幾乎一絲不苟的謹 慎小心,都使人無隙可乘。除非極其巧妙精細,對設備本身做任何手腳都肯定會被查覺。
放火怎麼樣?大氣實驗室倒是有大量易燃物品,但是萊維斯不吸煙,對火災的危險十分 警覺。他對火採取的戒備措施更是比誰都周到。
法利想起那個人就耐不住性子。那個似乎難以對其報仇雪恨的傢伙;那個擺弄甲烷和氫 氣小氣罐的小偷。他法利在那邊曾經用過以立方英里計量的甲烷和氫氣。萊維斯靠擺弄小罐 罐聲名顯赫,而法利處理了那麼多立方英里卻默默無聞。
這些裝氣體的小罐罐各有各的顏色,分別用於不同的人工合成大氣環境。紅氣瓶是氫 氣,漆成紅白條的是甲烷,這兩種氣體混合就可以模擬外行星大氣層。棕色氣瓶的氮氣和銀 色氣瓶的二氧化碳用於模擬金星大氣層。裝壓縮空氣的黃氣瓶和裝氧氣的綠氣瓶可以逼真地 模擬表現地球的化學性質和現象。五彩繽紛一排宛如彩虹,每種顏色都是根據許多世紀的慣 例沿襲下來的。
於是他有了主意。它並非是苦思冥想的結果,而是突如其來的。剎那間,法利心裡豁然 亮堂了,他知道該怎麼幹了。
法利熬過了一個月,捱到了九月十八日宇宙節。這是人類首次宇宙飛行成功的紀念日, 那天夜裡每個人都要停止工作。尤其對科學家來說,宇宙節是最有意義的節日,就連具有獻 身精神的萊維斯屆時也要去尋歡作樂。
當夜,法利拿準了沒人注意他,就進了中心有機實驗室(這兒用的是正式名稱)。實驗 室不是銀行或博物館,難得受到竊賊的覬覦,這類地方的守夜人在履行職責的時候一般都有 點吊兒郎當的。
法利隨手小心翼翼地關好了大門,慢慢順著漆黑的走廊走向大氣實驗室。他隨身的裝備 包括一·支電筒、一小瓶黑色粉未、還有他三星期前在城裡另一頭一家美術品商店購買的一 支纖細的毛筆。他戴著手套。
最難的是鼓起勇氣闖入大氣實驗室,對於他這是比區區的謀殺禁條更具有威懾作用的一 塊「禁地」。不過,一·旦闖過了精神障礙置身其內,別的事就好辦了。
他用手遮著電筒的光亮,毫不費事地就找到了氣瓶。他呼吸急促,雙手顫抖,心跳得聲 震耳鼓。
他把電筒夾在胳膊時下,用畫家用的毛筆尖蘸起黑色的粉塵。毛筆沾滿了粉塵的微粒, 法利把筆尖點人氣瓶上氣量汁的噴嘴中。用了好像漫無盡頭的幾秒鐘,好容易才把顫抖的筆 尖伸進噴嘴。
法利仔細地轉動筆尖,然後再蘸滿黑粉重又探入噴嘴。他一·遍遍地重複,高度集中造 成的緊張使他幾乎茫然不知所措了。最後,他用唾液弄濕了一小塊化妝紙,開始擦試噴嘴外 緣。想到大功告成,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他覺得如釋重負。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突然僵住了,一一陣懊喪莫名的驚慌湧上心頭。電筒砰然落在地上。
笨蛋!難以置信的、愚蠢透頂的笨蛋!簡直不動腦子。
由於情緒緊張和焦急,他把氣瓶搞錯了!
他抓起電筒,把它關熄。他的心驚恐地怦怦跳動,傾聽著動靜。
四周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他的自制力逐漸恢復了,終於振作起來,認準了還能把作過 地的事再於一次。既然已經在搞錯的氣瓶上作了手腳,那找對了氣瓶再花兩分鐘也就行了。 毛筆和黑粉再度投入行動。總算萬幸,他沒把這個盛著能引起燃燒、致人死命的粉塵的小瓶 掉在地上。這一回,氣瓶確鑿無誤。
他幹完了,再次用抖得厲害的擦拭噴嘴。接著他用手電光柱迅速掠過四周,停頓在一個 甲苯試劑瓶上。行了。他擰開塑料瓶蓋,往地板上潑灑了一些甲苯,把瓶子開著蓋放在原 處。
然後他像作夢一樣步履瞞珊地走出了這幢房子回到寄宿公寓他自己的房間裡。他可以十 拿九穩他說,自己的行動完全沒引起注意。
他處理了曾用來拂拭氣瓶噴嘴的化妝紙,把它塞進了快速處理器。那紙立即因分子瀰散 而消失了。跟著丟進去的繪畫毛筆也無影無蹤了。
不過要處置掉裝粉法的小瓶還得把處理器調節一一下,他認為那麼做不大安全。他可以 像往常那樣走著上班,把它拋到大馬路的橋下去……
第二天早晨,法利眨巴著眼,愕然地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納悶他是否還敢上班。這真 是想入非非;他不敢不上班。尤其是今天,他決不能有絲毫引入注目的舉動。
他絞盡腦汁竭力描摹佔去一天中大量光陰的那些正常行為的種種細微未節。這是個晴和 溫暖的早晨,他步行去上班。只不過手腕輕輕一抖,就把那小瓶打發掉了。它在河面上濺起 了一星水花,然後灌進了水,沉下去了。
上午時分,他坐在寫字檯前盯著他的輕便計算機。現在萬事俱備了,能成功嗎?萊維斯 可能不理會那股甲苯味。那有什麼呢?那氣味有點難聞,不可致於讓人受不了。有機化學家 早都習慣了。
接下來,要是萊維斯依然熱衷於摸清法利從土衛六帶回來的氫化過程資料的話,氣瓶馬 上就得派用場,準會這樣。剛放了一天假,萊維斯一定比平時更急於回來工作。
緊跟著,只要一開氣量汁旋塞,一股氣往外一噴,立時就是一片大火。如果空氣裡甲苯 濃度適量,馬上就會爆炸起來……
法利專心致聲地神凝思,以致竟把遠處傳來的低沉的轟隆聲當成了他自己內心的想像, 他自己思路的反照,直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驚醒了他。
法利抬頭仰望,乾澀地叫喊:「什麼……什麼……」
「不知道,」另一個人也嚷了起來。「大氣實驗室出事了。爆炸。一團糟。…
滅火器打開了,人們撲滅了火焰,把燒得面目全非的萊維斯從廢墟裡弄了出來。他勉強 還有一絲氣息,來不及等醫生作出判斷就死了
埃德蒙·法利站在聚在現場附近心驚膽戰地冷眼瞧熱鬧的人群外邊,面如死灰,大汗涔 涔。此刻看起來,他和其餘的人沒什麼兩樣。他踉踉蹌蹌回到辦公桌旁,現在病倒了也沒關 系,誰也不會說什麼的。
可不知怎麼的他並沒病倒。他熬過了這一天,到晚上負擔說法開始減輕了。事故就是事 故,對吧?化學家都得冒點職業的風險,和易燃化合物打交道的化學家就愈發如此了。誰也 不會有所懷疑。
就算有人起了疑心,又怎麼可能追到埃德蒙·法利呢?他只要若無其事地照常生活就行 了。
若無其事?老天爺,土衛六的功勞這下是他的了。他要成偉人了。
負擔果真減輕了,那天夜裡他睡著了。
二十四小時之內吉姆·戈爾漢瘦了一圈。一頭黃頭亂蓬蓬的,臉也早該刮了,不過由於 他的短澱顏色很淺,還不十分顯眼。
「我們都談論過謀殺.他說。
地球調查局的賽頓·達文波特有節奏地用一個指頭輕敲著寫字檯面,聲音輕得幾乎聽不 見。他是個矮胖子,黑髮,面容緊毅,長了個中用不中看的細高鼻子,一側面頰上有一塊星 形的傷疤。
「是認真地?」他問。
「不,」戈爾漢說,使勁地搖頭。「起碼我不認為是認真的,那些個計劃都是輕率不切 實際的:什麼放了毒藥的三明治調味塗料和在直升飛機上用酸啦,等等,你知道。不過,一 定還有人拿這事兒當真了……瘋了!什麼原因呢?」
達文波特說:「根據你所說的,我判斷是因為死者剽竊了別人的工作成果。」
「那又怎麼樣呢?」戈爾漢喊道,「那是他的貢獻所索取的代價。他把整個小組團結在 一起,他是小組的骨幹和核心。和國會交涉,獲得撥款,都靠萊維斯;獲准在宇宙空間建立 各種設施並派人去月球或其它空域的,也是他。他說服了宇宙飛船航行公司和工業家們為我 們作了花費億萬美元的工作。他組織了中心有機實驗室。」
「不完全是這樣。我一向就瞭解這些,可我能怎麼辦呢?我不敢作宇宙旅行,千方百計 找借口逃避。我是個『真空人』,連月球也從來沒去過。事實真相是我害怕,更怕別人看出 我害怕,」他簡直是在唾棄地表示自我輕蔑。
「現在你是想要找出該受懲罰的人羅?」達文波特說。「你想要在死者萊維斯身上彌補 你對活萊維斯的罪過嗎?」
得了!別拿精神病學來看待問題。我告訴你這是謀殺,肯定是。你不瞭解萊維斯,這人 對安全問題是個偏執狂。他接近的場所決不可能發生爆炸,除非是精心安排的。」
達文波特聳了聳肩。「是什麼爆炸呢,戈爾漢博士?」
「什麼可能都有。他接觸各種有機化合物——苯、乙醚.比啶,全都是易燃物。」
「我以前研究過化學,戈爾漢博士。我記得這些液體在室溫下都不會爆炸。還得有某種 熱源,像火星兒啊、火苗啊。」
「確實著火了。」
「怎麼著的呢?」
「捉摸不透。現場沒有爐子,也沒火柴。所有電氣設備都加了重重屏蔽。就連夾鉗之類 普通的小物件也都是用鈸銅或其它不會打起火花的合金特製的。菜維斯不抽煙,任何人只要 叼著香煙走近實驗室一百英尺以內,就要立即遭到解雇。」
「那他最後處理的是什麼東西呢?」
「難說。那地方成了個爛攤子了。」
「不過,我想這會兒已經清理出來了。」
化學家迫不及待他說:「不,還沒有。我負責這事。我說我們得調查事故的原因,證明 並非出於疏忽大意。你知道,得避免不適當的公開宣傳。所以還沒讓人動實驗室。」
達文波特點占頭。「對的。咱們去看看。」
在燒得烏黑、雜亂無章的實驗室裡,達文波特說:「此地最危險的器材是什麼?」
「戈爾漢環顧四周。「壓縮氧氣罐,」他指著說。
達文波特看了看靠牆立著的一排用一根防護鏈攔開的各色氣瓶。有的被爆炸的力量震翻 了,整個兒倚在鏈子上。
達文波特說:「這個怎麼樣?」他用腳尖觸著一個躺倒在實驗室中央地上的紅氣瓶。這 個瓶很重,一動也不動。
「那瓶是氫氣,」戈爾漢說。
「氫氣能爆炸,對嗎?」
「對,要是加熱的話。」
「那你為什麼說壓縮氧最危險呢?氧氣不會爆炸,是吧?」達文波特說。
「是的。它甚至不會燃燒,可它能助燃,懂吧。它能使其它東西燃燒."
「噢?」
「對,注意聽,」戈爾漢的聲音有點興致勃勃了;此刻他是個科學家,正在給這個頭腦 聰明的門外漢講解十分淺顯的道理。「你知道,有人有時候可能在往氣瓶上安氣閥之前偶然 要在氣閥上塗點潤滑油,好讓它扣得更緊。也許他會搞錯,把易燃物質塗上去了。要是那樣 的話,等一開閥門氧氣衝出來,閥門上塗的天曉得是什麼粘性物質就會爆炸,把閥門崩掉。 接著瓶中的壓縮氧一下衝出氣瓶,會使整個室一百英尺以內,就要立即遭到解雇。」
「那他最後處理的是什麼東西呢?」
「難說。那地方成了個爛攤子了。」
「不過,我想這會兒已經清理出來了。」
化學家迫不及待他說:「不,還沒有。我負責這事。我說我們得調查事故的原因,證明 並非出於疏忽大意。你知道,得避免不適當的公開宣傳。所以還沒讓人動實驗室。」
達文波特點占頭。「對的。咱們去看看。」
在燒得烏黑、雜亂無章的實驗室裡,達文波特說:「此地最危險的器材是什麼?」
「戈爾漢環顧四周。「壓縮氧氣罐,」他指著說。
達文波特看了看靠牆立著的一排用一根防護鏈攔開的各色氣瓶。有的被爆炸的力量震翻 了,整個兒倚在鏈子上。
達文波特說:「這個怎麼樣?」他用腳尖觸著一個躺倒在實驗室中央地上的紅氣瓶。這 個瓶很重,一動也不動。
「那瓶是氫氣,」戈爾漢說。
「氫氣能爆炸,對嗎?」
「對,要是加熱的話。」
「那你為什麼說壓縮氧最危險呢?氧氣不會爆炸,是吧?」達文波特說。
「是的。它甚至不會燃燒,可它能助燃,懂吧。它能使其它東西燃燒."
「噢?」
「對,注意聽,」戈爾漢的聲音有點興致勃勃了;此刻他是個科學家,正在給這個頭腦 聰明的門外漢講解十分淺顯的道理。「你知道,有人有時候可能在往氣瓶上安氣閥之前偶然 要在氣閥上塗點潤滑油,好讓它扣得更緊。也許他會搞錯,把易燃物質塗上去了。要是那樣 的話,等一開閥門氧氣衝出來,閥門上塗的天曉得是什麼粘性物質就會爆炸,把閥門崩掉。 接著瓶中的壓縮氧一下衝出氣瓶,會使整個氣瓶象小噴氣式飛機那樣飛起來撞穿牆壁,爆炸 的高熱會使附近的其它易燃液體起火。」
「這裡的氧氣罐都完好無損嗎?"
「是的,都完整。」
達文波特踢了踢腳下的氫氣瓶。「這個氣瓶上的氣量計指著零。我想這說明爆炸的時候 正在使用它,後來氣就都放空了。」
戈爾漢點頭,「我也這麼想。」
「在氣量計閥門上塗油能使氫氣爆炸嗎?」
「絕對不能。」
達文波特摸了摸下巴頰。「除了火星兒之類的因素以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讓氫氣起 火嗎?」
戈爾漢哺哺地低聲說:「我想得用一種催化劑。最好是鉑墨,也就白金粉。」
達文波特顯出驚訝的神色,「你們有這種東西嗎?」
「當然。這東西很貴,不過沒有比它更好的氫化催化劑了。」他沉默了,久久地凝視著 那個氫氣瓶。「鉑墨,」最後他竊竊私語般地低聲說:「我想知道……」
達文波特說:「那麼鉑墨能使氫氣燃燒嘍?」
「噢,不錯。它能在室溫下使氫與氧化合,無需加熱。完全和對氫氣加熱造成的爆炸效 果一樣,一模一樣。」
戈爾漢的聲調裡蘊藏著越來越明顯的激動情緒。他跪在氫氣瓶旁邊,用手指撫過氣瓶焦 黑的尖端,「它可能只是煙灰,也可能是
他站了起來。「先生,這事非這麼辦不可。我要把噴嘴上星星點點的異物全都弄下來進 行光譜分析。」
「需要多久?」
「給我十五分鐘。」
不到二十分鐘,戈爾漢回來了。達文波特已經把燒燬的實驗室細緻地檢視了一番。他抬 起頭來,「行了?」戈爾漢喜孜孜他說:「有了。不多,可是有。」
他舉起一長條照像底片。上面可以看出有白色的短平行線,間隔不規則,清晰程度也不 同。「大多是異物,可你看看這些線條……」
達文波特湊近了盯著看。「很模糊。你願意在法庭上發誓說確有鉑嗎?」
「願意,」戈爾漢接口答道。
「有任何別的化學家願意這樣做嗎?如果把這張照片展示給被告方面僱請的化學家看, 他會不會聲稱由於線條過於模糊,不足以作為可靠證據呢?」
戈爾漢緘默了。
達文波特又聳了聳肩。
化學家喊道:「可它確實有啊。氣體的噴流和爆炸使它大部分都被吹散了,你總不能指 望還會有大量殘存物啊。這你很明白,對嗎?,,
達文波特深思地往囚下察看。「我明白。我承認謀殺具有相當的可能性,所以目前我們 要進一步搜尋過硬的證據。你認為這是可能被作了手腳的唯一的氣瓶嗎?」
「我不知道。」
「那麼我們首先要把這裡其餘的氣瓶逐個檢查一下。對別的一切物品也都要進行檢查。 如果確有兇手,那應該考慮他有可能還在現場設置了其它陷餅,必須加以查明."
「我這就動手……」戈爾漢急著要開始干。
「嗯……不用你了。」達文波特說。「我從我們那兒實驗室找個人來幹。」
第二天上午。戈爾漢又來到了達文波特的辦公室。這次他是被召請來的。
達文波特說:「沒錯兒,是謀殺。還有一個氣瓶也作了手腳。…
「你瞧是吧!"
「是個氧氣瓶。噴嘴尖端內側發現有鉑墨,還挺不少。」「鉑墨?氧氣瓶上?」
達文波特點點。「對。且說說為什麼你料定情況會是這樣呢?」
戈爾漢搖頭不已。「氧不會燃燒,也沒有其它東西能使他燃燒。就是鉑墨也不能。」
「這麼說兇手當時準是忙中有錯,把它抹到氧氣瓶上了。假定他作了補救,又在看準的 氣瓶上作了手腳,可因而就留下了決定性的證據,說明是謀殺,而不是事故。」
「不錯。現在只是個找出真兇的問題了。」
達文波特微笑著,他面頰上的傷疤令人生畏地皺縮起來。「不過,戈爾漢博士,我們如 何著手呢?我們追緝的獵物又沒留名片,實驗室裡杯有犯罪動機的人又很多,其中多數人又 都具有作案必需的化學知識而且也都有機會下手。有沒有追查鉑墨的辦法呢?」
「沒有,」戈爾漢遲疑他說。「這二十人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進入特別供應室,而毫不 受到阻難。來一次不在犯罪現場的調查怎麼樣?」
「針對什麼時間?…
「前一夜裡。」
達文波特俯身在辦公桌上。「在出事之前,萊維斯博士最後一次使用氫氣瓶是在什麼時 候?」
「我……我不知道。他一個人工作,很秘密,這是保證他獨佔名利的一個點子。」
「對,我知道。我們也作了調查。那麼說,鉑墨可能一周前就抹在氣瓶上了也未可知 啊。」
戈爾漢悶悶不樂地嘟囊著:「那我們怎麼辦?」
達文波特說:「對我來說,唯一棘手的難點似乎是氧氣瓶上的鉑墨。這一點於情理不 通,搞清了就有可能破解全局。但化學家是你,不是我,因此這個答案還得從你身上找。會 不會是弄錯了……會不會是兇手把氧氣和氫氣弄混了?」
戈爾漢忙不迭地搖頭。「不會,你知道都標了顏色。綠罐是氧;紅罐是氫."
『要是他是個色盲呢?」達文波特問。
這回戈爾漢沉吟了一陣兒,最後才說:「不,色盲的人一般搞不了化學,辨別化學反應 的顏色極其重要。如果這個機構裡有什麼人是色盲,他隨時隨地都會惹出不少麻煩,那我們 大家也早發覺了。」
達文波特點點頭。不經意地撫摸著臉上的傷疤。「不錯。假如說氧氣瓶並非出於無知或 者偶然被塗上了東西的話,會不會是蓄意這樣做的呢?」
「我不明白."
「或許凶乎在往氧氣瓶上塗東西的時候早已成竹在胸,後來又變了卦。在有氧氣存在的 情況下,有沒有什麼環境會使鉑墨具有危險性呢?到底有沒有這種環境?你是個化學家啊, 戈爾漢博士."
化學家的臉上雙眉緊鎖,顯出窘困的神情。他搖搖頭,「不,沒有,不可能。除 非……」
「除非?」
「對,這有點荒誕不經,不過要是把氧氣氣流噴進一個充斥氫氣的容器中,氧氣瓶上的 鉑墨就會有危險性,自然必需是個極大的容器才能取得滿意的爆炸效果."
「假設我們這位兇手盤算好了有人會先在房間裡放滿氫氣,然後再打開氧氣罐呢?」達 文波特說。
戈爾漢微笑著說:「可咱們幹嘛要為氫氣大氣操心啊,本來……」他的笑容忽然完全消 失了,臉色煞白。他喊了起來:「法利!埃德蒙·法利!"
「怎麼回事?」
「法利在土衛六過了六個月剛回來,」戈爾漢興奮萬狀他說,「土衛六有氫氣甲烷大氣 層,他是我們這兒唯一有在這種大氣層中工作經驗的人。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在土衛六上, 如果對氧氣噴射流進行加熱或用鉑墨處理,它就會與周圍的氫氣化合。而氫氣噴射流則不起 作用。在這兒地球上,情況恰恰相反。準是法利。當他闖進來萊維斯的實驗室去安排爆炸 時,近期養成的習慣使他把鉑墨塗到了氧氣上。等他想起來地球上情形兩樣的時候,漏洞已 經造成了."
達文波特帶著不動聲色的滿意表情點著頭。「我想完全對頭。」他朝內部通話系統伸過 手去,對另一端看不見的受話人說:「派個人到中心有機實驗室去把埃德蒙·法利博士抓起 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4:25

終   夜

  這差不多像是同班校友團聚,雖則氣氛不怎麼愉快,可也沒有理由想像它會演變成悲 劇。愛德華·塔利亞費羅剛從月球回來,兩條腿對地球引力還不大適應,就在斯但利·考納 斯的房間裡碰到了另外兩位。考納斯舉止溫文地站起身來歡迎他,巴特斯利·裡格爾只不過 坐在那兒朝他點了點頭。
  塔利亞費羅小心翼翼地朝長沙發俯下他那壯實的身軀,自身的重量使他覺得很不習慣。 他作了個鬼臉,豐厚的嘴唇咧得和它四周下巴、面頰和上唇上的鬍鬚連了宗。
  當天早些時候,他們已在更正式的場合彼此見過面了,現在是他們初次單獨聚會。塔利 亞費羅說:「真是機會難得啊。這還是十年來咱們頭一回見面吶。實際上,也是畢業以後頭 一次。」
  裡格爾的鼻子不住地抽搐。就在畢業典禮前不久他的鼻子被打斷過,他是臉上纏著繃帶 接受他的天文學學位的。他氣哼哼地問:「有沒有人要了香檳酒什麼的啊?」
  塔利亞費羅說:「得啦!有史以來第一屆行星際天文學大會可不是賭氣的地方,在朋友 們中間也同樣不是!」
  考納斯突然插嘴:「這兒是地球。不怎麼對勁兒,我對它不習慣。」他搖搖頭,臉上一 副抑鬱不振的神情。
  塔利亞費羅說:「我知道。我也覺得發沉,把體力都耗光了。要說到這個,你比我還舒 服點兒吶,考納斯。水星的引力是正常標準的0.1倍,月球上才0.16倍。」他看到裡格爾 又要出聲,搶先堵住了他:「在谷神星上,他們搞了模擬引力場,調節到0.8。你一點兒沒 問題,裡格爾。」
  那位谷神星的天文學家神色憂煩他說:「問題是戶外環境多,到外邊去不用穿宇宙服, 我覺得挺彆扭。」「不錯,」考納斯表示同意,「還要任憑陽光直射在你身上,完全任它照 射。」
  塔利亞費羅覺得他自己倒是沒用多久就不知不覺地又適應了環境。他們都沒怎麼變,他 認為自己也沒怎麼變。當然,都加了十歲。裡格爾發胖了,考納斯的瘦削面孔添了幾分堅毅 的神色,不過假使他們劈面邂逅相逢,還是能認出他來。
  塔利亞費羅說:「我不認為是地球使我們感到彆扭,咱們還是面對現實吧。」
  考納斯敏感地仰起頭來看著他。他是個矮個子,兩隻手總是神經質地快速地動來動去, 老穿著看上去大得不合身的衣服。
  他說:「是維裡葉!我知道。我有時候常想到他。」接著又無可奈何他說:「我收到他 一封信。」
  裡格爾一下子坐起來,那橄欖般的臉色更陰黯了,憋著勁兒說:「真的?什麼時候?」
  「一個月以前。」
  裡格爾轉向塔利亞費羅。「你那兒呢?」
  塔利亞費羅不動聲色地眨眨眼、點點頭。
  裡格爾說:「他瘋了。他聲稱他發現了在宇宙空間進行質量轉換的切實可行的方法。他 也告訴你們倆了吧?那就對了。他一向有點失常,現在可全垮了。」
  他使勁兒地擦著鼻子,塔利亞費羅不由得想起了維裡葉打斷它的那一天。
  十年來,維裡葉始終象朦瓏的幽靈那樣,緊纏住他們不放,使他們感到內疚,而實際上 他們並沒有罪責。他們曾一起完成了畢業論文,曾一起作為四個具有獻身精神的人被挑選出 來接近專業訓練,那項專業在當前行星際旅行時代已經發展到了新的高峰。
  在那些四下一片真空、沒有大氣妨礙視線的其它天體上,設置了觀察站。
  設立了用來研究地球和內行星的月球觀察站。那裡是個寂靜的世界,故土行星穩穩地高 懸在當空。
  接受太陽的水星觀察站座落在水星的北級,那裡的明暗界限幾乎沒有變化。太陽一動不 動的固定在地平線的上端,可以研究它最細微的活動。
  谷神星觀察站是最新、最現代的一個,它的研究範圍從木星直到最遠的外星系。
  當然這種工作也有不利之處。由於行星際旅行還十分不便,假期很少,實際上是不可能 過正常生活的。然而他們是幸運的一代,未來的科學家將發現知識的碩果已被他們囊括而 去。除非發明太陽系際的交通工具,否則已無法再開拓出更為寬廣的研究領域了。
  塔利亞費羅、裡格爾、考納斯和維裡葉,這四個幸運兒已經處在當年伽利略的地位了; 當年伽利略憑著掌握了第一具真正的望遠鏡,只需把它指向浩瀚星空,任意囚下遠眺,就會 獲得重大發現。
  但是隨後羅曼諾·維裡葉病了,患的是風濕病。那又能怪誰呢」他的心臟有了缺損,功 能一直不正常。
  他曾是四個人當中最出色、最有希望、最刻苦的一個,可他連完成學業、獲得博士學位 都做不到了。
  尤其是,他永遠也不能飛離地球了;飛船起飛時的加速度會使他一命鳴呼。
  塔利亞費羅被分派往月球,裡格爾去谷神星,考納斯去水星,只有維裡葉留了下來,終 身作為地球的囚徒。
  他們曾極力想對維裡葉表示同情,而他從近乎仇恨的態度拒絕了。他責難他們、咒罵他 們。當裡格爾忍不住火舉起了拳頭的時候,維裡葉尖叫著向他撲過來,打斷了他的鼻樑。
  顯然裡格爾並沒有忘卻往事,因為他正用一個手指小心地撫摸著鼻子。
  考納斯的前額就像一塊起伏不平的搓板,此刻又堆起了皺紋。「他也來參加大會了,你 們知道吧。他也住在這個飯店裡,住405號房間。」「我不想見他。」裡格爾說。
  「他要上這兒來。他說他想見見我們。我記得他說九點鐘來,這會兒他隨時可能 到。 」
  「那樣的話,」裡格爾說:「要是你們不介意,我躲開這兒。」
  塔利亞費羅說:「哎,等一會兒。見見他有什麼關係呢? 」
  「因為沒什麼意義,他瘋了。 」
  「就算是那樣,咱們也別氣量大小了。你是不是怕他屍
  「怕?」裡格爾一副滿不在乎的勁頭兒。
  「那麼就是神經過敏。這有什麼可神經過敏的呢?」
  「我也沒神經過敏。」裡格爾說。
  「肯定你有點兒。我們大家對他都覺得有愧,可又沒有什麼實際原因。我們對發生的事 毫無過錯。」但是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完全是辯解的口吻。
  正在這當口,門上的信號器響了,三個人都嚇了一跳,轉過身去不自在地盯著隔在他們 和維裡葉之間的那道屏障。
  門開了,羅曼諾·維裡葉走了進來。三個人拘謹地起身迎接他,就那樣不知所措地站 著,誰也沒有把手伸過去。
  維裡葉那嘲諷的眼神逼得他們不敢直視。
  他可變了,塔利亞費羅想。
  他確實變了。他好像全身上上下下都抽縮了;彎曲的駝背使他個頭兒更矮了,禿頂上的 頭皮透過稀疏的毛髮閃閃發光,手背上的皮膚皺縮隆起、青筋畢露。他看起來健康不佳,與 記憶中過去的他幾乎毫無相似之處,只有他那注目凝視時常用一隻手罩住眼睛的習慣和講話 時平穩有節制的男中音依然如故。
  他說:「朋友們!我的馳騁宇宙的朋友們!我們久違了。」
  塔利亞費羅說:「喲,維裡葉。」
  維裡葉看了看他。「你好嗎?」
  「挺好。」
  「你們兩位呢?」考納斯勉強露出笑容,嘟味著什麼。裡格爾氣沖沖他說:「滿好,維 裡葉,怎麼樣?」
  「啊,裡格爾,綽號暴躁人,」維裡葉說,「谷神星怎麼樣啊?」
  「我動身的時候一切正常。地球怎麼樣啊。"
  「你自己可以看嘛,」維裡葉回答,但是臉可繃起來了。
  他接著說:「我希望你們三位到會是為了聽我要在後天宣讀的論文而來。」
  「你的論文?什麼論文?」塔利亞費羅間道。
  「我全寫信告訴你們了。關於質量轉換方法的論文啊。」
  裡格爾撇嘴冷笑了一下。「對,你寫了。可你一點兒沒提論文,我也不記得大會的發言 名單裡有你。要是上邊有你,我早就注意到了。」
  「你說對了,名單裡沒有我,而且我也不準備公佈論文摘要。」
  維裡葉臉漲得通紅。塔利亞費羅勸慰他說:「鎮靜點,維裡葉你臉色不大好。」
  維裡葉陡地朝他轉過身來,嘴唇都扭歪了,「我的心臟支持得住,謝謝你。」
  考納斯說:「聽我說,維裡葉,如果你沒有列入名單,也沒提供摘要,……」
  「你們聽著。我已經等了十年了。你們都在宇宙空間工作,而我不得不在地球上教書。 但是我比你們任何一個,或者比你們加在一起都要強。"
  「就算……」塔利亞費羅剛想開口說話。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們恩賜什麼。曼德爾親眼目睹的,我想你們總聽說過曼德爾吧。 對,他就是大會宇宙航行學部的主席,我給他表演過質量轉換。那個裝置還很粗糙,用了一 次就燒壞了,不過……你們在聽我說嗎?」
  「我們聽著呢,」裡格爾冷冰冰他說,「那又怎麼樣呢?」
  「他答應讓我隨意談談這事。可以和你們打賭,他真答應了。事先不通知,也不聲張, 我要象炸彈一樣來個一鳴驚人。等我對他們一宣佈有關的基本內容,大會準得全場轟動,他 們會立即散會,分頭跑回各自的實驗室去搞一台裝置,核實我的說法。他們會發現我的說法 完全站得住腳」我在實驗室裡已經能使一隻活老鼠在此處消失、在彼處出現。曼德爾親眼目 睹的。"
  他一個一個地依次凝視著他們的臉。他說:「你們不相信我,是吧?"
  裡格爾說:「假如你不想聲張,為什麼要跟我們說呢?」
  「你們不一樣,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學。你們都飛往宇宙了,把我拋在後面。」
  「那不是能由我們自己選擇的事,」考納斯用類細而微弱的嗓音表示異議。
  維裡葉不理會。他說:「所以現在我想對你們說明白。對老鼠能作到的事,對人也能作 到。既然能把一個物體在實驗室裡轉換到十英尺以外,也就能把它轉換到一百萬英里之外的 太空去。因而我可以到月球上去,到水星上去,到谷神星上去,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去。我 將和你們每一個人不相上下,而且要超過你們。我只不過是教教書、動動腦子,可我對天文 學的貢獻比你們動用觀察站、望遠鏡、照像機和飛船所取得的成果還要大。"「好,」塔利 亞費羅說:「我很高興。加勁兒干吧。我可以看一下論文的副本嗎屍
  「哦,不行。」維裡雙手緊捂在胸前,就像他手裡有無形的紙張,極力遮擋著不讓人看 到似的。「你們也得像其它人一樣等著。論文只有一份,除非我一切準備就緒,誰也甭想看 到它,連曼德爾也不行。"
  「一份!"塔利亞費羅喊道。「要是你把它弄丟了呢……」
  「我不會的。假如我真弄丟了,它也全在我腦子裡。」
  「要是你……」塔利亞費羅差點兒脫口說出「死」字來,幸虧剎住了。他幾乎難以查覺 地稍微停頓了一下,馬上改口說:「通情達理,為萬全之計,最好先把它掃瞄…一下。"
  「不,」維裡葉乾脆他說:「你們後天聽我講吧。你們將見到人類的疆域一舉取得前所 未有的拓展。」
  他又目不轉睛地盯著每張面孔看了看。「十年了,」他說,「再見。"
  「他瘋了,」裡格爾瞪著門發作說,好像維裡葉還站在門前沒走似的。
  「是嗎?」塔利亞費羅若有所思他說,「從某個方面來說,我想他是有點瘋。他毫無道 理地怨恨我們。還有,甚至於不肯把他的論文掃瞄一下以防萬一……」
  塔利亞費羅邊說邊拔弄著他自己的那台小型掃瞄析象器。那是個顏色素淨、普普通通的 圓筒,比一般的鉛筆更粗更短。近年來它已經變成了科學家的標誌,差不多具有和內科醫生 手中的聽診器以及統計學家的微型計算機同等的地位。有人把掃瞄器裝在前克上衣的口袋 裡,有人把它別在袖口上,有人把它夾在耳朵後面,有人乾脆用細繩吊著它蕩來蕩去。
  塔利亞費羅的思緒有時常常陷入富於哲理性的暇想,他納悶兒當年科研人員不得不對照 和原件一般大小的複印件費力地摘抄文獻或檔案筆記那會兒是什麼滋味。多笨啊!
  現在只需要對任何印刷或書寫的材料掃瞄一下,就會獲得縮微底片,空閒的時候加以顯 影就行了。塔利亞費羅已經把包括在大會程序冊中的每一篇論文摘要都收錄了下來。他滿有 把握地料定其它兩個人也如法泡製了。
  塔利亞費羅說:「在這種情況下,拒絕掃瞄簡直是瘋狂行為。」
  「假的!」裡格爾激動他說,「沒有論文,沒有發現。對他來說,只要能壓倒我們,出 口氣,編造什麼瞎話都幹得出來。」
  「可後天他怎麼辦呢?」
  「我怎麼知道?他是個瘋子。」
  塔利亞費羅仍然擺弄著他的掃瞄器,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把貯字在其中的一些小膠卷取 出來顯影。他決定不那麼做。他說:「別低估了維裡葉,他可是個智囊。』、
  「十年前也許是,」裡格爾說,「現在他是個瘋子。我看咱們別提他了。」
  他放開嗓門兒說了起來,好像依仗著高談闊論其它事情就能把維裡葉和有關維裡葉各的 種念頭通通驅散。他談到了谷神星和他的工作——借助於能分辨出單星的新型射電望遠鏡對 銀河進行無線電測繪。
  考納斯一邊聽一邊點頭,接著插嘴談起了有關太陽黑子放射性幅射的情況和他自己那篇 已付印的論文,命題是「質子暴與太陽表面氫爆發大耀斑之關聯」。
  塔利亞費羅可說的不多。相形之下月球上的工作不是那麼令人神往的。有關通過直接觀 察地球氣流發出長期天氣預報的最新材料,實在難以同射電望遠鏡和質子暴一比高低。
  再者說,他頭腦裡還念念不忘維裡葉。維裡葉確實是智囊。他們都清楚這一點。別看裡 格爾大嚷大叫,他一定也明白如果有可能實現質量轉換的話,維裡葉是最合乎邏輯的發現 者。
  對他們各自的工作進行的探討最後歸納為令人掃興的結論:不得不承認誰也沒有取得什 麼豐碩的成果。塔利亞費羅自知他的論文不足道,不過是倣傚文獻而已,其他兩個人也沒寫 出什麼有份量的東西來。
  事實擺在面前:他們誰也不能成為震憾宇宙的偉人。學生時代那些遠大的夢想並未實 現。他們知道他們只不過是幾個能勝任本職工作的工作人員,如此而已。
  他們也知道維裡葉會勝過他們。正是這種意識以及內疚的感覺使他們對維裡葉抱有敵汽 之心。
  塔利亞費羅心神不安地預感到維裡葉雖則幾經周折,卻還是會勝過他們。那兩個人保險 也在想這回事。平庸的工作成績很快就會碰上難堪的場面。關於質量轉換的論文會在會上通 過,維裡葉歸根結底要像人們根據他的外觀表現所認定的那樣成為個偉人。而他那些具備各 種有利條件的同學卻將被人忘懷。他們的角色充其量也就是在人群中跟著鼓鼓掌。
  他心裡又忌羨又懊喪。雖然他為產生這種情緒感到羞恥,可它還是索繞不去。
  談話沉寂了。考納斯掉過臉去不看他們,說道:「我說咱們幹嘛不去走訪一下老維裡葉 呢?"
  話音裡流露出虛假的熱忱,枉然地努力裝出一副漫不經意的腔調。他補充說:「何必留 下惡感呢?」
  塔利亞費羅思忖了一下。他很想把質量轉換的事弄個水落石出。他希望那只不過是瘋子 的夢魔,那他今晚就能安然入睡了。
  而且他也很好奇,所以他沒有表示反對。甚至裡格爾也挺勉強地聳了聳肩說道:「見 鬼,幹嘛不去呢?」
  這時候馬上快到十一點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5:04

  塔利亞費羅被門上信號器連續不斷地響聲吵醒了。他在黑暗中用一個胳膊時撐坐起來, 心裡火冒三丈。天花板上的時間指示器發出柔和的光亮,指明還不到凌晨四點。
  他大聲喊道:「誰呀?」
  信號器還在一陣緊似一陣地響著。
  塔利亞費羅一面怒喝著一面匆匆披上睡衣。他打開門,走廊上的燈光刺得他直眨眼。他 認出了來人,因為常在立體屏幕上見到這張面孔。
  不過這次面前這個人卻急切地低聲講起話來:「我叫休伯特·曼德爾。」
  「是的,先生,」塔利亞費羅說。曼德爾是天文學界的知名之士;聲名顯赫,在世界天 文局內身居要津。他為人活躍,正擔任著本屆大會的宇宙航行學部主席。
  塔利亞費羅猛然問回想起維裡葉曾經說過,正是這位曼德爾看他表演過質量轉換。不知 怎的,他頓時聯想到維裡葉身上。曼德爾說:「你是愛德華·塔利亞費羅博士吧?…
  「是的,先生,」
  「穿好衣服跟我走吧,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涉及到一位我們都熟悉的人。"
  「維裡葉博士嗎?"
  曼德爾的眼光閃爍了一下。他的眉毛和睫毛顏色十分淺淡,以致他的一雙眼睛看上去周 圍有點光禿禿的。他的頭髮稀疏柔滑,年齡大約五十上下。
  他說:「為什麼非得是維裡葉呢?」
  「昨晚上他提起過你。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彼此都熟識德人。」
  曼德爾點點頭,等著塔利亞費羅忙不迭地穿好衣服,然後轉身走在前面領路。裡格爾和 考納斯已經在上面一層樓的一個房間裡等著了。考納斯兩眼通紅,面露愁容;裡格爾吸著香 煙,不耐煩地噴吐著煙霧。
  塔利亞費羅說:「全都到齊了,又是一次校友團聚。」可這笑話並沒有引起共鳴。
  他坐了下來,三個人面面相覷。裡格爾聳聳肩膀。
  曼德爾在地板上踱來踱去,兩隻手插在口袋裡。他說:「我很抱歉打擾了請位,先生 們,我也感謝諸位的合作。我期待你們進一步的合作。我們的朋友羅曼諾·維裡葉葉死了, 大約一小時以前他的屍體已經從飯店抬走了。醫學鑒定的結果是心力衰竭。」
  一片驚愕驚然的靜默。裡格爾往唇邊送的香煙在半空中僵住了,沒到達目的地就又緩緩 地落了下去。
  「可憐的傢伙,」塔利亞費羅說。
  「太可怕了。考納斯沙啞地低聲說。「他是……」他的聲音聽不見了。
  裡格爾振作了一下說:「對,他的心臟有毛病。事情算是了了。」
  「還有件小事,」曼德爾從容地糾正說,「澄清事實。」「這是什麼意思?」裡格爾口 氣尖刻地問道。
  曼德爾說:「你們三位最後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
  塔利亞費羅講道:「是在昨天晚上。當時變成了一次校友聚會。我們大家是十年來頭一 次碰面。我很遺憾他說,會面不怎麼愉快。維裡葉覺得他有理由朝我們發火,他怒氣沖沖 的。"
  「那是在……什麼時間呢?」
  「第一次見面大約九點。」
  「第一次?」
  「我們後來在當晚又見了他一次。"
  考納斯有點心神不安他說:「他生著氣匆匆地走了。我們不能讓事情搞成這樣。我們過 去都是朋友,我們得努力作到不傷和氣。所以我們到他的房間去了,而且………
  曼德爾巴上抓住這句話。「你們全都在他房間裡?"
  「是啊,」考納斯有點意外他說。
  「大約什麼時間?」「我想,是十一點吧。」他說著看了看其他人。塔利亞費羅點點 頭。
  「你們呆了多久?」「兩分鐘,」裡格爾插嘴說:「他趕我們出去,好像我們對他的論 文抱有覬覦之心似的。」他停下了話頭,似乎在等著曼德爾追問論文的事,但是曼德爾什麼 也沒說。他又接著講:「我想他把論文藏在枕頭底下了,他叫嚷著要我們走開那會兒正趴在 枕頭上。"「可能他那會兒就快死了,」考納斯膽怯地小聲說。「不是那會兒,」曼德爾簡 捷他說:「這麼說你們大概都留下指紋了。」「可能,」塔利亞費羅說,他對曼德爾由衷的 敬意已經減退了幾分心頭湧起一股不耐煩的情緒。就算他是曼德爾,可現在是凌晨四點啊。 他說:「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吧,先生們,」曼德爾說,「維裡葉死亡一案並不 局限於死亡這一。「事實本身。維裡葉的論文(就我所知它只有一·份原稿)被人塞進了快 速處理器銷毀了,只剩下一些殘片。我從來沒見過也沒讀過這篇論文,但是論文的事我完全 瞭解。必要的話,我願意在法庭發誓證明處理器中沒銷毀掉的殘片就是他計劃在這次大會上 發表的那篇論文的殘餘部分。你好像有所懷疑,裡格爾博士。」
  裡格爾譏諷地面露冷笑,「他要發表論文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懷疑。要是你想知道我的意 見的話,先生,他瘋了。十年來他一直是地球的囚犯,幻想以質量轉換來擺脫這一困境,大 概正是這種幻想支持他活了下來。他挖空心思槁了一番欺騙性的表演。我並沒說他是蓄意欺 詐,他大概是只瘋狂般的執迷、執迷不悟的瘋狂。昨天晚上瘋狂達到了高潮,他到我們的房 間去(儘管他因為我們都飛離了地球而痛恨我們)對我們誇耀他的成功。那成功是他十年來 所夢寐以求的。可能這一「陣衝動又使他神志清醒了點兒,他意識到他實際上沒辦法發表論 文,根本就沒有東西可發表。所以他把它燒了,他的心力也耗盡了。真太慘了。"
  曼德爾帶著十分明顯的不以為然的神情聽完了這位谷神星天文學家的講話。他說:「很 圓滑,裡格爾博士,可是很荒謬。我並不會像你認為的那樣輕易地被欺騙性表演所蒙蔽。好 啦,事出突然,我只好倉促查對了一下註冊檔案。根據記載,你們三位是他大學的同班同 學,對吧?」
  他們點點頭。
  「你們還有別的同學出席這次大會嗎?"
  「沒有了,」考納斯說。「那一年只有我們四個人有資格取得天文學博士學位。他保險 也能通過的,要不是……」
  「是的,我知道」曼德爾說。「那好吧,即然如此,你們三個人當中准有一個在午夜的 時候又最後一次到維裡葉的房間去拜訪過他。
  出現了短暫的冷場。後來裡格爾冷漠他說:「不是我。」考納斯張大了雙眼。搖著頭。
  塔利亞費羅說:「你的暗示是什麼意思?"「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午夜時分到他兒去過, 並且堅持要看他的論文。我不知道動機何在,據推測是蓄謀逼迫他造成心力衰竭。維裡葉一 倒下,罪犯(如果我可以這樣稱呼他的話)就立即下手。他攫取了論文加以掃措。我還要補 充一點,那篇論文大概就藏在維裡葉枕頭底下。後來他把論文原本丟到快速處理器裡銷毀 了,但是他過於慌張,沒完全毀掉。」
  考納斯插嘴說:「這些你怎麼知道的?你是見證人嗎?"
  「差不多。」曼德爾說。「維裡葉剛倒下的時候並沒有斷氣。罪犯走後,他竭盡全力抓 起電話打到我的房間,他掐紮著講了幾句片言隻語,勉強把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下。不幸的 是我不在房間裡,我開會開到很晚,還沒有回來。但是電話上的錄音裝置把他的話錄了下 來。我有個官僚生涯的習慣,不管什麼時候回到住地或辦公室,總要放電放錄音聽一下。我 馬上回電話,但他已經死了。"
  「那好啊,」裡格爾說,「他說是誰幹的呢?…
  「他沒說。不然就是他說了,可聲音模糊難辨。不過有一「個詞聽得很清楚,就是同班 同學。"
  塔利亞費羅從他前克上衣內側口袋裡把他的掃瞄器摘了下來,向曼德爾遞了過去。他安 詳他說:「假如你高興把我的掃瞄器中的膠片拿去顯影的話,我歡迎你那樣做。你會發現那 上面沒有維裡葉的論文。"
  考納斯馬上也照樣行事。裡格爾板著臉,也跟著照辦了。
  曼德爾把三具掃瞄器全接過去。生硬他說:「推想起來,不管你們哪一個幹了這件事, 大概也早把上面掃瞄了論文的那卷暴光膠片處理了。然而……」
  塔利亞費羅揚起了眉毛。「你可以搜我的身,或者搜我的房間。"
  但裡格爾仍然緊板著臉,「先等等,先稍微等等,你是警察嗎?
  曼德爾凝視著他。「你想叫警察來嗎?你想招來醜聞和謀殺的指控嗎?你想把大會搞得 一塌糊塗,想讓全太陽系的報界都拿天文學和天文學家大作聳人聽聞的文章嗎?維裡葉之死 完全可能是偶發事件,他的心臟確實有毛病,無論你們哪人去了那兒,都可是一時衝動的舉 動。可能並不是預謀犯罪。不管作案的是誰,只要交還底片,大家都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就連罪犯也在內嗎?」塔利亞費羅問道。
  曼德爾聳聳肩膀。「他可能多少有點麻煩,我不能保證概不追究。不過不管碰到什麼麻 煩,總不致於象讓警察插手那樣,弄得個身敗名裂或者終生監禁的下場。"
  靜默。
  曼德爾說:「就是你們三個人當中的一個。"
  靜默。
  曼德爾繼續說:「我想我能看破作案的人的如意算盤。他要把論文毀掉,因為只有我們 四個人知道質量轉換的事,只有我曾經看過一次表演。再者說我雖則親眼見過,你們卻是只 聽他說起過,聽一個多半是瘋子的人說起過。只要維裡葉心力衰竭一死,論文一銷毀,就很 容易使人相信裡格爾博士的論點:根本不存在什麼質量轉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過一兩年 以後,我們這位據有質量轉換資料的罪犯就可以把它一點點陸續拋出來,搞一點兒實驗呀、 發表幾篇措同謹慎的論文呀,最後搖身一變成為名正言順的發現者,名利雙收。就是他自己 的同學也不會懷疑什麼。他們至多認為以前和維裡葉的那段往事啟發了他去從事這方面的研 究。不會再想到別的。…
  曼德爾目光炯炯地依次注視著每一張面孔。「但是現在這一手行不通了。你們三個當中 的任何一個只要拋出有關質量轉換的東西就等於自認是罪犯。我看見過表演,我知道它的合 法性,我也知道你們當有一個佔有著論文的複印件。這份材料對你們已經沒有用。"還是交 出來吧。」
  靜默。
  曼德爾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說:「我懇請諸位暫時留在這兒等我回來。時間不長,我 希望有罪的人利用這段時間考慮一下。假如他擔心認罪會失去職位的話,那不防想一想和警 察打交道會使他失去自由,還得接受心理探測檢查。」他臉色嚴峻,略帶倦容,舉起三個掃 描器說:「我要把這些拿去顯影。"
  考納斯力圖裝出笑容。「要是趁你不在我們跑了怎麼辦呢?"
  「你們之中只有一個人有理由想這麼做。"曼德爾說。「我想我可以依靠兩個無辜的人 出於保護自己的動機來控制第三。"
  他走了。
  現在是早晨五點。裡格爾憤憤地看了看表,「真倒霉,我可困了。」
  「咱們可以在這打個噸兒。」塔利亞費羅達觀他說,「有人想認罪嗎?」
  考納斯眼望著別處,裡格爾撅起了嘴唇。
  「我看是沒有。"塔利亞費羅閉上了眼,大腦袋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用疲倦的聲音說 道:「這會兒在月球上正是淡季。我們在那兒黑夜一來就是兩個星期,到時候忙得不可開 交。接著又是兩星期的日射,除了計算啊、相關數啊、閒聊天啊,什麼事也沒有。那可真難 捱,我膩透了。要是女人多一點,要是我能安排個什麼長期的……,,
  考納斯也低聲細語地談起了水星的情況。那兒的觀察站目前還不可能從天際線上或從望 遠鏡的視野裡看到太陽的全貌。但是不久就要給觀察站再鋪設兩英里滑軌(你知道,是使它 整體移動,需要極大的動力,準備直接利用太陽能),情況可能改觀,準會改觀。連裡格爾 聽了他們兩個人的低聲嘀咕之後也開腔談起谷神星來了。那兒有兩小時自轉週期的問題,也 就是說群星以等於地球星空運行角速度十二傍的速度飛馳過天空。要用三台光觀側儀、三台 射電望遠鏡,一切設備都要一式三份組成觀測網,才能在群星飛奔疾走之際互想銜接地捕捉 到研究目標。「你們不會利用兩極之一來觀測嗎?」考納斯問道。「你想像的是水星和太陽 的情況,裡格爾不耐煩他說。,『就是在兩極,天空也旋轉不止,有半個星球是永遠看不見 的。要是谷神星能像水星那只有一·面朝著太陽,我們就會有一·片永恆的夜空,群墾會在 頭上以三年一周的速度緩緩自轉。"
  天空發白,天漸漸破曉了。
  塔利亞費羅睡意朦瓏,但是他極力使知覺保持清醒。他不能睡熟,也得讓其他兩個人醒 著。他覺得三個人都在琢磨:「是誰呢?是誰呢屍
  當然,有罪的那個人是例外。
  曼德爾再次進來的時候,塔利亞費羅的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窗外的天空已經變藍了, 窗戶都關著,塔利亞費羅感到很適意。當然羅,飯店裡有空調設備,可是那些地球人在氣溫 宜人的季節總愛把窗戶打開,幻想什麼新鮮空氣:,塔利亞費羅習慣了月球上的真空,一想 到這種作法渾身都不自在。
  曼德爾說:「你們有人要說什·麼嗎?"
  他們泰然地看著他。裡格爾搖著頭。
  曼德爾說:「我已經把你們掃瞄器裡的膠片顯影了,先生們,內容都看過了。"他說著 把掃瞄器和顯過影的膠卷全丟在床上,「一無所有!我很抱歉,你們得勞架自己把膠卷挑出 來。不過失蹤膠卷的問題現在依然存在。"
  「假如真有這東西的話,」裡格爾打著大呵欠說。
  曼德爾說:「我提議咱們一起下樓到維裡葉的房間去,先生們)
  考納斯吃了一驚,「『幹什麼?…
  塔利亞費羅說:「是搞心理戰嗎?把罪犯須到犯罪現場,讓他因良心發現而認罪,對 嗎?
  曼德爾說:「我去的理由可不那麼富於戲劇性。我想讓你們之中無辜的兩位協助我找到 失蹤的維裡葉掃論文描膠卷。"
  「你認為它在那兒嗎?裡格爾挑戰般地問道。
  「可能。這只是第一步,緊跟著我們要搜查你們每個人的房間。宇宙航行學專題討論要 到明天上午十點才開始,在那之前我們全力以赴。"
  「在那之後呢?」
  「那恐怕就不得不叫警察了。"
  他們忐忑不安地走進維裡葉的房間。裡格爾滿臉通紅,考納斯面色慘白,塔利亞費羅竭 力保持鎮定。
  昨夜他們曾在人造光源下在這個房間裡見到橫眉怒目、衣衫不整的維裡葉緊抓著枕頭怒 視他們,攆他們出去。此刻他們感覺有一股無味的死亡氣息在室內瀰漫。
  曼德爾拔了拔窗上裝的起偏光鏡,想讓房間裡光線更充足些,他調得大多了,東方的陽 光一下子直射進來。
  考納斯趕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尖叫了一聲「太陽!」其他幾個人都愣住了。
  考納斯滿臉恐怖的表情,好像他瞥見的是使人致盲的水星太陽光。
  塔利亞費羅想起他自己對露天活動的本能反應,不由得直咬牙。十年遠離地球,他們都 被弄得不大正常了。
  考納斯跑到窗邊,摸索著拔弄起偏光鏡,然後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曼德爾走到他身邊問,「怎麼回事?"其餘兩個人也跟了過來。。
  城市舒展在他們下面,鱗次柿比的磚石建築沐浴在初升的陽光中,一直伸延到遠方的地 平線。建築物的陰影投向他們這一面。塔利亞費羅忐忑不安地偷偷朝太陽瞥了一眼。
  考納斯死死盯著近處的什麼東西,胸口發憋,想喊都喊不出來了。外邊的水泥窗戶略有 暇疵,有一條小小的裂縫,裡面插著一條一英吋長的灰白色膠片,大部分暴露在初升太陽的 晨光之下。
  曼德爾嘎然發出一聲憤怒的喊叫,一把將窗子推上去,把那東西抓到手裡。他纂起手遮 住它,兩眼通紅冒火。他說:「在這兒等著!」
  誰都沒有作聲。曼德爾走後,他們都坐下了,茫然地面面相覷。不到二十分鐘,曼德爾 回來了。他的語氣平靜,但是卻給人一種印象:只不過是由於狂怒的發作早已過去,他的聲 音才這般平靜。他說:「藏在縫裡的一角感光不太厲害,我能辨認出幾個字來。是維裡葉的 論文。其餘的全毀了,無可補救,一切都完了。…
  「下一步怎麼辦?」塔利亞費羅說。
  曼德爾灰心喪氣地聳聳肩,「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許多。質量轉換算是完了,一直到 有一個和維裡葉葉同樣有才華的入再把它槁出來。我要繼續從事這項工作,但是我對自己的 能力不抱幻想。由於一切都完了,我看你們三個人哪個有罪都無所謂了。還有什麼關係 呢?」他似乎全身都癱軟了,陷入了絕望之中。
  但是塔利亞費羅的聲音卻強硬了起來。「行啦,打住吧。在你眼睛裡,我們三個人當中 任何一個都可能有罪,比方說,我就可能有罪。你是學術界的大人物,絕不會說我什麼好 話。一般的看法可能認為我不稱職或者還要差勁,不過我可不願意背嫌疑犯的黑鍋。咱們還 是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吧。"
  「我不是偵探啊。"曼德爾沮喪他說。
  「見鬼!那你為什麼不叫警察呢?…
  裡格爾說:「等一」等,塔爾。你是不是暗示說我是罪犯啊?"
  「我只是說我沒罪。"
  考納斯驚慌地提高了嗓門兒,「那樣一來我們都得接受心理探測檢查。可能對心智造成 破壞……」
  曼德爾高高舉起雙臂。「先生們!先生們!請靜一靜!有件事我們不找警察也能解決。 你說得對,塔利亞費羅博士,要是事情到此就算了,那對無罪的人是不公平的。"
  他們各自懷著不同程度的敵意一齊朝他轉過身來。裡格爾說:「你主張怎麼辦?」
  「我有個朋友叫溫德爾,顧爾思。你們可能聽說過他,也可能沒聽說過,不過我也許可 以安排一下,今天夜裡去見見他。"
  一
  「去見他又怎麼樣呢嚴塔利亞費羅又追問道。「那對我們又有什麼於系呢?」
  「他是個怪人,」曼德爾含糊其同他說。「很怪,而且在他的本行裡才華出眾。以前他 曾經協助過警方,這回他也許能幫助我們。愛德華·塔利亞費羅禁不住驚詫萬分地瞠目凝視 著這間房間及其佔用者。它和他似乎都是與世隔絕的,並非眾所周知的外部世界的組成部 分。這個隔音完善、不開窗口的巢穴絕無塵世的喧囂。地球上的天然光線與空氣也由人造光 源和空調設備取而代之。
  房間相當大,昏暗而零亂。他們好不容易穿過亂七八糟堆滿東西的地板走到一條長沙發 處,那上面放的縮微膠片被毛手毛腳地胡亂堆到一邊。
  房間的主人有一張圓圓的胖臉和矮胖滾圓的身驅。他那兩條短腿四下走動十分迅速,說 話時頭部不住地搖動,直到厚厚的眼鏡快要從鼻子位置上長著的那不起眼的肉球上震落下來 時才告停止。他那雙眼瞼肥厚、有點向外突出的眼睛和善純真地朝他們閃爍著。他在自己那 套兩用組合式辦公桌椅處坐下來,室內唯一,一盞明亮的燈光直射在他身上。,「歡迎你們 賞光,先生們。對我這裡的環境請多加包涵,」說著他那短粗的手指比劃著向四面一揮。 「我正在為我積攢的許許多多地球以外的各色物體進行分類編目。這可是一項龐雜的工作, 例如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5:27

  他離開座位鑽到書桌旁的一堆零星什物裡,最後拿出來一件煙灰色半透明的東西,呈粗 糙不平的圓柱形狀。「這東西,,,他說,是木衛四上邊的,可是非人類智慧生物的遺留 物。還沒有確定下來。先後發現過一打之數,這一塊是我所知道的最完整的標本。…
  他信手把它丟到一邊,塔利亞費羅跳了起來。胖子朝他這邊看了看:「它不會碎的。」 他又坐下了,短粗的手指緊貼在肚子上,聽任它們隨著呼吸緩緩起伏。「好了,我能為你們 做些什麼呢?,休伯特·曼德爾替他們作了介紹。塔利亞費羅不由得深思起來,確實有個叫 溫德爾·厄爾思的人最近寫了一本書,書名是《水一氧行星上的相應進化過程》。寫書的肯 定不會是此人。
  他說:「你就是《相應進化過程》一書的作者嗎?厄爾思博士?」
  厄爾思的臉上露出了欣悅的笑容。「你看過了?"
  「哦,不,還沒有,不過……」
  厄爾思的表情立即變得不以為然了。「那你應該看,馬上看。我這兒有一本。"
  他又從椅子上跳起來,曼德爾喊道:「先等等吧,厄爾思,急事先辦,很嚴重阿。」
  他簡直是把厄爾思硬推回到椅子上,開始滔滔不絕地談了起來,以免再被什麼其它不相 干的問題所打斷。他用令人讚佩的簡練語言把整個經過敘述了一遍。
  厄爾思在傾聽的過程中臉色漸趨紅潤,他扶住眼鏡往上推了推,喊道:「質量轉換!」
  「我親眼目睹的。"曼德爾說。
  「你從來沒跟我說過。"
  「我曾發誓要保密。那個人很……古怪。我剛才解釋過了。」
  厄爾思一拳敲在書桌上。「曼德爾,你怎麼能允許一個偏執的怪人把這樣的發現據為已 有呢?必要的時候,應當用心理探測法從他那兒把這項知識擠出來。"
  「那樣會要了他的命的,」曼德爾急辨說。
  厄爾思雙手緊捂著臉,坐在那兒前後搖了起來。「質量轉換,那是使一個體面的文明人 能夠旅行的唯一方法,唯一可能的方法,唯一可行的方法。要是我早知道就好了,要是我當 時在場就好了,可那家飯店離這兒差不多有三十英里遠。…
  裡格爾在一旁聽著,臉上顯出不耐煩的神色,插口說:
  「我聽說有一條快速交通線直通大會會場,十分鐘就能把你送到那兒。"厄爾思一下子 愣住了,鼓著腮幫子用生疏的目光打量裡格爾。他猛地立起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裡格爾說:「中什麼邪了?」
  曼德爾嘟哦著說:「該死,我應該事先警告你的。」
  「警告什麼?」
  「厄爾思博士從不乘任何一種交通工具旅行,那是他的怪僻。池只靠兩條腿四處走 動。…
  考納斯在昏暗處驚愕地泛著眼睛。「可他是個外星學家呀,對吧?是個研究其它行星上 生命形式的專家呀?"
  塔利亞費羅已經站了起來,此刻正立在放在支架上的一台銀河鏡前面。他注視著裡面各 星系圖像閃爍的微光,他從來沒見過麼大。製作這麼精巧的銀河鏡。
  曼德爾說:「不錯,他是個外星學家,但他從來沒去過任何一個自己專門研究的那些行 星,也決不會去。三十年當中,他從來沒去過距離這間房間幾英里以外的地方。」
  裡格爾哈哈大笑。
  曼德爾的臉由於生氣而泛紅了。「你也許覺得很滑稽,不過我奉勸你在厄爾思博士回來 的時候說話還是留點神為好。"過了一會兒,厄爾思側身進來了。「很抱歉,先生們,」他 小聲說,「現在我們接著談咱們的問題吧。也許你們之中有人願意認罪了嗎?」塔利亞費羅 鄙夷地扭歪了嘴唇。要說逼人認罪,這位閉門自守的矮胖外星學家可沒那份威嚴。好在也用 不著他。塔利亞費羅說:「厄爾思博士,你和警方有聯繫嗎?」厄爾思紅潤的臉上浮現出一 種自得的神情。「我沒有官方背景,答利亞費羅博士,不過我和他們的非正式關係確實不 錯。」「那樣的話,我可以向你提供點兒情報,以便你轉達警方。」厄爾思用手在腹部一 位,把襯衫下擺伸了出來,用它慢慢地擦起限鏡來。等他擦好,又把它不怎麼穩當地架在鼻 子上,才說道:是什麼情報呢?」
  「我要告訴你維裡葉死的時候在場的是誰,掃瞄他的論文的是誰。」
  「你已經把疑案解決了?"
  「我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我認為我已經解決了。」塔利亞費羅對他的話引起的轟動頗 感得意。
  「哦,怎麼回事呢?」
  塔利亞費羅深深地呼了口氣。雖然他已經盤算了好幾個小時了,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有罪的人,」他說,「顯然是休伯特·曼德爾博士。」
  曼德爾瞪著塔利亞費羅,淬然湧起的激憤使他呼吸急促。「你注意,博士,」他大聲說 起來,「假如你有什麼根據……」
  厄爾思高亢的男高音蓋過了他的插話。「讓他講嘛,休伯特,咱們聽著。你懷疑他,並 沒有法律禁止他懷疑你啊。」
  曼德爾怒沖沖地不作聲了。
  塔利亞費羅努力不使聲音發顫,說道:「這不僅僅是懷疑,厄爾思博士。證據十分確 鑿。我們囚個人都知道質量轉換的事,但是我們當中只有一個人,也就是曼德爾博士,看過 實際表演。他確實知道這項發現是事實,他也確實知道有一項關於這項發現的論文。我們三 個人只不過覺得維裡葉多少有點兒精神錯亂。唉,我們曾認為他至多不過是有個機會。我覺 得我們十一點鐘去拜訪他只是為了核實一下上述看法,雖則實際上誰也沒把話說明。可他的 舉止只不過比往常更加瘋癲。
  「以上說明曼德爾博士熟知內情並具有作案動機。下面,厄爾思博士,再描述一下其它 方面。無論是誰在午夜時分去找過維裡葉,見到他倒下、並且掃瞄了他的論文,此人(我們 姑且隱去他的姓名)看見維裡葉又甦醒了過來,聽見他打電話,一定大吃一驚。這個罪犯在 驚恐之際,想到了一件事:他必須消除掉一件能證明他有罪的物證。
  「他必須擺脫掉尚未顯影的論文底片,而他又必須設法保全它,不使人發現它。這樣, 如果他沒有受到懷疑,日後就可以再把它弄到手。外面的窗台正是理想的地點。他迅速地推 開維裡葉的窗戶,把膠卷放到外邊,走掉了。這一來,即便維裡葉倖免於死或者他打出去的 電話造成了什麼後果,他的話也只能是自相矛盾,可以輕而易舉地證明他確實精神錯亂 了。」
  塔利亞費羅猶如凱旋般地停住了話頭。這番話是無可辯駁的。
  溫德爾·厄爾思困惑地瞧著他,雙手交叉在一起,兩個姆指不停地絞動,拍擊著他那寬 大的襯衫的前襟。「他說:「這其中有什麼重要關鍵嗎?」
  「重要關鍵就在於窗戶是被人推開的,膠卷被放在了露天之下。請注意,裡格爾在谷神 星上、考納斯在水星上,我在月球上都生活了十年之久,其中只有不多的幾次短暫的假期, 昨天我們彼此間還幾次談到適應地球環境時遇到的困難。
  「我們的工作環境都是沒有空氣的天體。我們不穿宇宙服從來不到戶外去。聽憑自己暴 露在未經封閉的空間之下對我們說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我們之中誰也不會不經過一翻劇烈的 內心衝突就去開那扇窗戶。可曼德爾博士是唯一一個一直住在地球上的人,打開那扇窗戶對 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他會那樣做的,而我們不會。因此,是他幹的。」
  塔利亞費羅面帶微笑安適地坐好。
  「就是那麼回事,關鍵在露天的空間。"裡格爾熱切地喊道。
  「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曼德爾咆哮道,他弓身起立,就像要朝塔利亞費羅撲過去似 的。「我否認這一切卑劣的捏造。我據有的那份維裡葉電話記錄又怎麼解釋呢?他用了同班 同學這個詞,全部錄音很清楚他說明了……」
  「他是個垂死的人,」塔利亞費羅說,「你自己也承認他說的很多話都聽不懂。我沒聽 過錄音帶,可是我問你,曼德爾博士,那上邊維裡葉的聲音是不是得使人聽不出來是他 了?」
  「那……」曼德爾十分慌亂。「我確信是這樣。那麼,沒有理由斷定你不會在事先偽造 拼湊錄音帶,加進去同班同學那個該死的詞。」
  曼德爾說:「老天爺,我怎麼會知道來參加大會的有同班同學呢?我怎麼會知道這些同 學瞭解關於質量轉換的事呢?」
  「維裡葉可能告訴過你。我料定他告訴過你。"
  「請注意,」曼德爾說,「你們三個人在十一點見到維裡葉還活著。凌晨三點多一點 兒,醫生檢查了維裡葉的屍體,宣佈他至少已死了兩小時了。那一點是確定無疑的。因此, 死亡時間是在夜裡十一點和凌晨一點之間。昨夜我開會開到很晚,有十二名證人可以證明我 從十點到兩點這段時間的行蹤,我一直在離飯店好幾英里的地方開會。這些位證人全都是無 可懷疑的。這你還有什麼說的?」
  塔利亞費羅緘默了片刻,又不服氣地繼續爭辯:「即使如此,假定你在兩點半回到了飯 店;你到維裡葉的房間去找他商議他的發言;你發現門開著,也許你配了把鑰匙;不管怎麼 說,反正你發現他死了你就利用這個機會掃瞄了論文………
  「要是他已經死了,他就不能打電話了,那我還把膠卷藏起來幹什麼?」
  「為了避嫌疑。也許你手裡另外還有一卷膠卷。反正論文原件銷毀的事我們也只是聽你 說的。"
  「夠了!夠了!」厄爾思喊道。「這是很有意思地假設,塔利亞費羅博士,但是它是無 法自圓其說的。」
  塔利亞費羅皺起眉頭。「那是你的看法,也許……」
  「任何人都會有這種看法。我是說任何具有正常思維能力的人。你沒看出來休伯特曼德 爾充當罪犯有點兒捨近求遠嗎?"
  「沒看出來。」塔利亞費羅說。
  溫德爾·厄爾思寬容地微笑著。「作為一位科學家,塔利亞費羅博士,你無疑很清楚決 不該一味迷戀你自己的理論而排斥事實或推理。請允許我冒昧,權且倣傚一下偵探的角色。
  「試想,如果是曼德爾博士造成了維裡葉的死亡並且捏造了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或者 說如果是他發現了維裡葉已死去並且利用了那個機會,那麼他實際要做的事真是太簡單不過 了。他何必要掃瞄論文,又何必要謊稱有人曾經掃瞄了論文呢?他只消乾脆拿走論文就行 了。另外還有誰知道它真的存在呢?確實沒人知道。沒有理由認為維裡葉把這件事告訴過其 他人。維裡葉有一種病態的守口如瓶的習性,有一切理由斷定他誰也沒告訴過。
  「除了曼德爾博士以外,誰也不知道維裡葉要發言,這件事沒有宣佈過,也沒印發過論 文摘要。曼德爾博士完全可以泰然自若地拿了論文揚長而去。
  「即使他發覺維裡葉曾經對他的同學談起過這件事,又有何妨呢?除了一個他們自己都 寧願把他看作瘋子的人所說的話之外,他的同學還有什麼證據呢?
  「正相反,曼德爾博士卻宣佈維裡葉的論文被人毀了;宣稱他的死亡並非完全出於自然 原因;還對掃瞄了論文的膠卷展開了搜索。一句話,他的一切所作所為引起了只有他才能引 起的懷疑,而當時正是他需要避免是非,以使這樁罪行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假如他是罪 犯,那他就是我所知道的最愚蠢、最遲鈍的人了。可實際上曼德爾博士絕非那號蠢才。」塔 利亞費羅極力搜索枯腸,卻還是無言以對。裡格爾說:「那麼是誰幹的呢?"「很清楚,是 你們三個人當中的一個。"
  「是哪一。個呢?」「哦,那也很清楚。曼德爾博士把事情經過一講完,我就知道你們 之中誰是罪犯了。」塔利亞費羅用不屑的目光瞪著矮胖的外星學家,這驚人之語並沒唬住 他。可另外兩個人卻大受影響,裡格爾目瞪口呆,考納斯連下巴都耷拉下來了,兩個人看起 來就像離了水的魚。塔利亞費羅說:「那麼是哪一個呢?跟我們說說。"厄爾思眨了眨眼 睛。「首先我想明確地闡明一點:首要問題是質量轉換。它還可以挽回。」
  曼德爾依然還怒容滿面,他埋怨說:「你說的什麼鬼話呀?厄爾思」
  「掃瞄了論文的那個人多半看過他掃瞄的東西。我想他恐怕沒有時間去從容不迫地細讀 它,就是他讀了,我怕他也未必能……有意識地記住它,不過,可以用心理探測法。如果他 真的瀏覽過論文,他視網膜上保存的影像還能探測出來。」
  出現了一陣不安的騷動。
  厄爾思趕緊說:「無需對心理探測抱有恐懼。正常操作是很安全的,特別是志願接受探 測的人更不會有問題。要知道,往往因為不必要的心理抗拒引起精神分裂才造成損傷。所以 只要罪人自願認罪,把他交給我………
  塔利亞費羅大笑起來。突如其來的笑聲刺耳地在昏暗寧靜的房音裡迴盪,毫不掩飾促使 其爆發的心理動機。
  溫德爾·厄爾思對於這種反應幾乎有點不知所措,透過他的眼鏡誠摯地注視著塔利亞費 羅。他說:「我對警方有充分影響,可以使探測絕對保密。"
  裡格爾粗暴他說:「我不幹。"
  考納斯搖搖頭。
  塔利亞費羅根本不屑回答。
  厄爾思歎了口氣。「那我就不得不把有罪的入指出來了。這樣做會造成精神創傷,事情 更難辦些,」他雙手牢牢揪住腹部,手指抽搐著。「塔利亞費羅博士指出膠卷被藏在外面窗 台上是為了不使人發現,也可以保證它完好無損。我同意他的意見。"
  「謝謝你,」塔利亞費羅冷冷他說。
  「然而,為什麼有人會認為外窗台是格外安全的藏匿地點呢?警察無疑會查看那個地 方。
  「甚至並沒有警察到場,它也被發現了。什麼人會傾向於認為放在樓外邊的東西格外安 全呢?顯然是某個曾長期生活在沒有空氣的夭體上的人,他滿以為誰也不會不採取周密的預 防措施就冒然離開密閉的場所。
  「比如說,對於生活在月球上的人來說,把東西藏在月球拱形屋外面確是比較安全的。 人們只是為了從事特定任務才偶而涉險外出。因此他為了尋求安全的藏匿地點,會排除萬難 毅然開窗,不借使自己暴露於他下意識認為是真空狀態的環境之下。支配他這樣做的內心思 想是:在有人居住的設施之外的地方更安全。…
  塔利亞費羅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你提月球幹什麼,厄爾思博士?」
  厄爾思和藹他說:「不過是舉個例子。我到目前為止所說的一切對你們三個人都適用, 下面要談到極其關鍵的環節了,也就是終夜的問題。」
  塔利亞費羅皺起眉頭。「你指的是維裡葉死去的那一夜?」
  「我指的是隨便哪一夜。注意,即使你們之中有人認準了外窗台是個安全的藏匿地點, 可誰會神經錯亂得把它當作藏匿沒沖洗過的膠卷的安全地點呢?誠然,掃瞄器用的膠卷感光 不十分靈敏,顯影時周圍條件可以將就一點。散射的夜光對它沒有太大影響,或散射的日光 在幾分鐘內就會使它服廢,而直射的陽光會使它立刻報廢。這一點誰都懂。」
  曼德爾說:「說下去,厄爾思。這說明了什麼呢??"
  「你別催我,」厄爾思撅起嘴說,「我想讓你們弄個一清二楚。罪犯首先是要保證膠卷 的安全,這是一「件對他本人和對全世界都極其有價值的東西,又是僅有的一份記錄材料。 他為什麼要把膠卷放到早晨一出太陽它就幾乎不可避免地會立即報廢的地方呢?唯一的解釋 是他根本沒預料到早晨要出太陽,也就是說,他認為黑夜是永恆的。
  「但是黑夜並非永恆的。在地球上,它們與白晝交相更替。即使是長達六個月的極地之 夜終究也有終盡之期。谷神星上一夜只有兩個小時,月球夜則要持續兩個星期,它們也都是 有終期的夜。塔利亞費羅博士和裡格爾博士都知道白晝是一定會來臨的。"
  考納斯站了起來。「可是,第一……」
  溫德爾·厄爾思直盯著他。「不必再等了,考納斯博士。水星是太陽系中唯一只有一面 朝太陽的大夭體。就算把天平動也考慮在內,它的表面還有整整八分之三是永遠見不到太陽 的名符其實的陰暗面。那裡的極地觀察站設在陰暗面的邊緣。十年來你已經習慣於長夜無窮 盡的實際狀況,習慣於陰暗地帶永遠是漫漫黑夜的現象了。所以你放心地把未沖洗的膠卷放 到地球的夜幕之下,興奮之中忘記了夜是要終結的………
  考納斯想要開口講話。等一………
  厄爾思毫不放鬆。「我聽說當曼德爾調節維裡葉房裡的起偏光鏡的時候,你看到陽光就 叫了起來。那是你頭腦中對水星陽光根深蒂因的恐懼呢,還是你突然意識到陽光會對你的計 劃起什麼作用呢?你衝上前去。你是想去調節起偏光鏡呢,還是想趕快去看看那報銷了的膠 卷呢?」
  考納斯跪倒在地。「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想跟他談談,只是想和他談談,他朝我嚷起 來,就倒下了。我認為他死了,論文就在他枕頭底下,一切就隨之發生了。一件事引導起另 一件事,還沒等我明白過來就弄得不可開交無法脫身了。可這我決不是有意的,我敢起誓。 "
  他們圍著他形成一個半圓形,溫德爾·厄爾思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嗚咽不已的考納斯。
  一輛救護車來了又去了。塔利亞費羅終於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對曼德爾說:「先生,我希 望剛才說的那些話不致於傷感情。"
  曼德爾同樣拘謹地回答說:「我認為我們大家最好盡可能地把過去二十四小時中發生的 事全忘了。"
  他們站在門口準備告辭,溫德爾·厄爾思微笑著低下頭,說道:「對了,還有我的費用 問題。"
  曼德爾帶著吃驚的表情看著他。
  「不是錢,」厄爾思趕緊說。「但是等第一台供人類使用的質量轉換裝置建成的時候, 我希望馬上為我安排一次旅行。」
  曼德爾還是困惑不解。「先等等,到外太空去旅行可還為期尚遠哪。」
  厄爾思趕快搖頭。「不是外太空,不是。我想到新罕布什爾州下瀑布城去走去。」
  「沒問題。可是去幹什麼呢?」
  厄爾思抬起頭來。使塔利亞費羅大感意外的是:這位外星學家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交織著 羞怯與急切的表情。
  厄爾思說:「我從前……很久以前的事了,……認識那兒的一位姑娘。好多年了……可 我有時候想……」後記這個故事初次發表於1956年。有些讀者可能知道,其後的事太發展 超越了其內容。1965年,天文學家們發現水星並非總是有一面永遠朝太陽,而是有一一個 大約為54天的自轉週期。因此它的各個部分都要輪流暴露在陽光之下。
  是啊,我除了祝願天文學家們諸事順遂之外,還能怎樣呢?
  不過我斷然拒絕修改這篇故事去迎合他們的非非之想。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6:33     標題: 鑰  匙

  卡爾·詹寧斯自知要死了。他還能活幾個鐘頭,可還有不少事要做。
  在這兒,在月球上,又沒有有效的通訊聯絡工具,這死刑是沒有緩期的。
  就是在地球上,也有這樣一些亡命遠逃的潛藏地點:在那兒,一個人要是手頭沒有無線 電,多半是死路一條;既得不到同伴的援助之手,也盼不來他們的惻隱之心,甚至連屍骨也 不會被發現,在這兒月球上,很少有什麼和這種環境不同的地方。
  當然,地球人知道他在月球上。他是一個地質——不,應該說是月質探險組的成員。真 怪,怎麼他那習慣於地球中心觀念的頭腦裡老是念念不忘「地」字呢。
  就連幹活的功夫,他也強打精神迫使自己思考。儘管快死了,他仍然感到思路清晰,那 是人為的效果造成的。他焦急地四下張望,什麼也看不見。他還處於環形山內壁北緣永恆陰 影的幽暗之中,只有他的手電筒斷斷續續發出的閃光偶爾打破一下周圍的一團漆黑。他一直 間歇斷續地打亮手電,一則因為他在完活兒之前不敢耗費電源,再則要把被發現的可能性減 少到最低限度,他也不敢過多地使用它。
  在他左方,住雨沿著月平線附近,映著一彎新月形白燦燦的陽光。月平線再過去,看不 見的地方是環形山的對緣。太陽的高度永遠也不會超過他所在的這一面環形山邊緣,照射不 到他立足的這塊地方,他可以安全地避開輻射一—至少可以避開那個。
  他全身裹著宇宙服,笨拙而仔細地挖掘著。他的脅部感到劇痛。
  這裡和月球表面不斷經受明暗、冷熱更替的那些地帶不同,碎石和塵土毫無那種「仙境 古堡」的外觀特徵。這裡的環形壁在永無盡期的寒冷中逐漸碎裂,只不過是化為了一堆參差 不齊的細碎石塊。不容易分辨出什麼地方曾挖掘過。
  有一忽兒他弄不清黑漆漆的崎嶇不平的月面,把攥著的一把粉塊全灑出去了。塵埃以月 球上特有的緩慢速度紛紛落下,可看上去卻使人眼花鐐亂,因為沒有空氣阻力阻滯它們,也 不會揚成一片煙塵。
  詹寧斯用手電照了一下,踢開了擋道的一塊凹凸不平的石頭。
  他的時間不多了。他繼續深挖下去。
  再挖深一點兒,他就能把那些裝置推到坑窪裡掩埋起來了。決不能讓斯特勞斯找到它。
  斯特勞斯啊!
  斯特勞斯是小組的另一名成員。這項發現,這項榮譽,他都有一半。
  如果斯特勞斯所要的只是獨享全部榮譽的話,詹寧斯可能會答應的,這項發現本身要比 隨之俱來的個人名利更為重要。但斯特勞斯所要的遠不止於此,他想要的正是詹寧斯全力鬥 爭防止他得到的東西。
  詹寧斯不惜一死去阻止其發生的事,在一生中也為數寥寥,這就是其中的一件。
  而且他快要死了。
  他們是一起發現那東西的。實際上還是斯特勞斯發現那艘船的,或者不妨說是船的殘 骸,再確切點兒,應該說只是某種可以想像為與飛船殘骸相類似的東西。
  「金屬,」斯特勞斯說道,當時他撿到了一件幾乎看不出模樣的殘缺不全的東西。透過 頭盔上厚厚的鉛玻璃,只能勉強辨別出他的眼睛和面孔.但通過宇宙服的無線電,他那有點 刺耳的聲音卻清晰可聞。
  詹寧斯從半英里外他自己的方位處浮蕩過來。他說:「怪事!月球上沒有游離金屬 呀。」
  「應該沒有,不過你很清楚他們勘查過的月球不到百分之一。誰知道在這上面還能找到 點什麼呢?」
  詹寧斯嗯了一聲表示同意,伸出長長的防護手套接過那物件。
  一點兒不錯,在月球上可能會發現各種各樣使人莫名其妙的東西。他們這回登陸月球是 私人贊助的首次月質探險考察。迄今為止,僅由政府主持進行過一些泛泛的考察工作,成果 只有區區半打。地質協會能出錢派遣兩名人員來月球進行月質研究,這件事本身就是宇宙時 代發展前進的明證。
  斯特勞斯說:「看來這東西從前像是表面拋光過的。」
  「你說得不錯,」詹寧斯說。「也許附近還有。」
  他們又找到了三塊,兩塊小的一塊有接縫痕跡的殘缺物體。
  「咱們把它們帶回船上去吧。」斯特勞斯說。
  他們搭乘小型快艇返回母船。一到船上,就脫掉了宇宙肥,起碼這總是件詹寧斯樂意做 的事。他使勁抓搔著脅部,摩擦雙頰,直到他那淺淡的皮膚上出現了條條紅印。
  斯特勞斯倒沒有這種毛病,開始動手工作。用激光束細密地照射金屬塊並將其蒸發物用 分光攝像儀記錄下來。它基本上是鈦鋼,含有微量的鑽和鋁。
  「沒錯兒,是人造的,」斯特勞斯說。他那張顴骨突出的臉上依然和平常一樣陰鬱冷 峻,絲毫沒有流露出欣悅的神情。
  可詹寧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可能是內心的興奮使詹寧斯不由得要開口說話,「有了這項進展咱們倆準得硬起 來……。」說到「硬」字的時候,他稍微加重了語氣,以表明這俏皮話的雙關用意。
  然而斯特勞斯只是冷漠嫌惡地注視著詹寧斯,把他下面接著要講的一套俏皮話憋回去 了。
  詹寧斯歎了口氣。不知怎麼的,他總是不能一語奏效,總也不能!他想起在大學裡的時 候,……唉,算了,要是對他們的發現來上句雙關妙語,可比挖空心思拿斯特勞斯無動於衷 的態度俏皮幾句來勁兒多了。
  詹寧斯納悶兒斯特勞斯會不會忽略了這件事的重大意義。
  說實在的,除了斯特勞斯在月質研究方面的名聲之外,
  詹寧斯對他瞭解不多,他看過斯特勞斯的論文,料想斯特勞斯也看過他自己的。雖然在 大學時代,他們的飛船很可能曾經在夜空中交翼而過,不過在兩個人都志願申請參加這次探 險又都獲得了批准之前,他們從未邂遁相逢過。
  在一周的航行過程中,詹寧斯對他這位同伴粗壯的體格黃裡帶紅的頭髮、湛藍的眼睛和 突出的牙床骨上的肌肉在吃東西時蠕動的那副樣子越看越不順眼。詹寧斯自己也是藍眼睛, 不過頭髮是深顏色的,體格要瘦弱得多,和同伴那勁頭十足、精力充沛的派頭相比,只好甘 拜下風。
  詹寧斯說:「沒有關於飛船曾在月球這一區域著陸的任何記載。肯定沒有在這兒失事 的。」
  「如果這是飛船部件的話,」斯特勞斯說,「它應當是平整光潔的。這兒沒有大氣層, 這東西已經腐蝕了,這說明它已暴露在隕石微粒的撞擊下很多年了。」
  這麼說他的確看出其中的重大意義了。詹寧斯幾乎欣喜若狂他說:「這是個非人類製造 的人造物體。地球以外的生物一度光臨過月球,誰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誰知道呢?」斯特勞斯干吧吧地表示同意。
  「在報告裡……」
  等等,」斯特勞斯專橫他說,「等我們真有了可報告的內容,有的是時間報告。要真是 艘飛船,那除了我們拿到手的,還會有更多的東西。」
  但是這會兒接著搞下去沒有什麼意義。他們已經干了好幾個小時,簡直是廢寢忘食了。 最好在精神飽滿的時候再用上幾個鐘頭通盤處理一下。他們雖未明講,可似乎都贊成這麼 做。
  地球低懸在東方的月平線上,差不多是滿相,明亮中呈現出藍色的紋理。詹寧斯邊吃邊 注視著它,像往常一樣,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思鄉之情。
  「它看上去相當寧靜,」他說,「不過有六十億人在上邊忙碌著呢。」
  斯特勞斯從某種深沉不露的內心活動中抬起頭來看了看說:「六十億人在毀它。」
  詹寧斯皺起了眉頭。「你不是個極端派吧?」
  斯特勞斯說:「你胡說什麼啊?」
  詹寧斯覺得臉上發燒。他那白皙的皮膚泛起紅來很顯眼,只要情緒稍有波動就要兩頰生 暈。他感到窘得很。
  他接著吃飯,再沒說什麼。
  地球人口保持穩定迄今已有一代人的時間了。人人都承認人口進一步增加是無法負擔 的。事實,有些人鼓吹說「不增長」還不夠,人口必須減少。詹寧斯本人同情這種觀點,地 球正在被它那沉重的人類負荷蛀蝕掉。
  但是怎樣使人減少呢?難道還像人們期望的那樣,只是鼓勵他們進一步降低出生率,其 它則任其自然嗎?近來有一種說法日益喧囂起來,主張不僅要使人口減少,而且應該有選擇 地減少——最適者生存。由自封的適者規定出適者的標準。
  詹寧斯想:「我看是我冒犯了他。」
  後來當他快入睡的時候,忽然想到自己對斯特勞斯的人品實際上一無所知。要是他現在 打算出去自行從事搜索探險怎麼辦呢?那樣他可以獨享榮譽……
  他警覺地撐坐起來,但是斯特勞斯正發出沉重的呼吸聲。當詹寧斯傾聽時,這呼吸聲甚 至變成了特有的粗嘎鼾聲。
  他們又花了三天時間專門搜尋另外的部件。又找到了一些,也有了更多的發現。他們發 現有個地區有月球細菌微弱的磷光發出的光亮。這類細菌相當普通,可是以前從來也沒有人 報告過什麼地方發現它們的波度竟然大到了足以發出可見光的程度。
  斯特勞斯說:「這兒從前可能有個生物,或者說是他的遺體。他死了,可他體內的微生 物沒有死,最後它們把他吞噬光了。」
  「而且可能擴散了,」詹寧斯補充說,「那大概就是月球細菌的來源。它們可能根本不 是土生土長的,而只是亙古時期污染的結果。」
  還有一層也講得通,」斯特勞斯說,「由於這些細菌在最基本的結構方面與任何類型的 地球微生物完全不同,它們寄生其上的那些生物(假定那就是它們的來源)一定也是類型完 全不同的。這是說明他們來自外星的又一跡象。」
  在一座小形山的內壁處,蹤跡中斷了。
  「這下得大挖一陣了。」詹寧斯涼了半截,說道,「咱們最好報告情況請求幫助。」
  「不,」斯特勞斯陰鬱他說,「可能沒有什麼值得要求援助的東西。環形山也許是飛船 著陸墜毀以後一百萬年才形成的。」
  「你的意思是說把大部分殘骸都氣化掉了,就剩下我們找著的這點兒?」
  斯特勞斯點點頭。
  詹寧斯說:「無論如何咱們試試,挖挖看。我們不妨劃一條線把目前為止有所發現的地 方全都連起來,只要沿著……」
  斯特勞斯不樂意,幹起活來半心半意的,所以實際上有所收穫的還是詹寧斯。這的確非 同小可!儘管是斯特勞斯找到了第一塊金屬,詹寧斯卻發現了人造物體本身。
  它確實是人造物體——臥在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巨礫下面三英尺處。那塊礫石落下來時湊 巧在它本身和月面之間留下了一處空穴,那人造物體就隱身於空穴之中,一百餘萬年以來避 開了一切侵擾:避開了輻射、隕石微料和溫差變化,結果它始終光潔如新。
  詹寧斯馬上把它命名為裝置。這東西看起來和他們倆所曾見過的任何儀器沒有絲毫相似 之處。然而正像詹寧斯說的那樣,它有什麼理由非得相似呢?
  「我看不出有粗糙的毛邊,」他說。「大概沒撞壞。」
  「不過可能缺零件。」
  「可能,」詹寧斯說。「可是好像沒有什麼活動的部件,這是個整體,怪的是高低水 平。」他意識到他話裡的雙關含意,試圖在往下說的時候努力自制,但不十發成功。「這正 是我們需要的東西。一塊殘缺的金屬或者一個細菌密度很高的地區只不過是引起推論和爭辨 和素材,可這是真東西——一個顯然是外星製造的裝置。」
  這東西此刻放在他們倆當中的桌子上,兩個人都嚴肅地看著它。
  詹寧斯說:「咱們現在發個初步報告吧。」
  「不!」斯特勞斯斷然地厲聲反駁。「見他媽鬼,不!」」為什麼不呢。」
  「因為假如我們報告了,它就成了協會的科研項目了。他們全會蜂擁而上,等到萬事大 吉,咱們連一條腳注都落不上了,不!」斯特勞斯的態度看上去有點躲躲閃閃的。「咱們盡 力而為吧,在那幫貪心鬼下手之前盡可能搞出名堂來。」
  詹寧斯斟酌了一下。他無法否認他也想確保不喪失應得的榮譽,可還是……
  他說:「我覺得我不是個喜歡僥倖取巧的人,斯特勞斯。」他心裡第一次有一種衝動想 直呼這個人的名字,可結果還是忍住了。「你瞧,斯特勞斯,」他說,「我們沒權利等待。 如果這東西是來自外星的,那一定是從某個別的行星系來的。在太陽系裡,除了地球以外, 不可能再有能維持高級生命形式存在的地方。」
  「沒完全證實,」斯特勞斯嘟嚷著說,「可就算說對了,又怎麼樣呢?」
  「那就說明這艘飛船上的生物是在從事星際旅行,因而他們在技術上要遠比我們更為先 進。誰知道這個裝置能使我們瞭解到他們什麼樣的先進技術呢。它可能是一把鑰匙,通 向……誰知道通向什麼地方。它可能是一場難以想像的科學革命的線索。」
  「真是富於浪漫色彩的胡說八道。即使這是遠比我們先進的技術的產物,我們也什麼都 學不到。就是愛因斯但復生,拿個微原生沖積物給他看,他能用它搞出什麼名堂來呢?"
  「我們不能斷言我們什麼都學不到。」
  「就算如此,那又怎麼樣呢?稍微耽擱一下有什麼關係呢?保證我們自己獲得榮譽有什 麼不好呢」咱們抓住它不放,確保一切發展都和我們自己聯繫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呢?」
  「不過,斯特勞斯,」詹寧斯急於想說清楚他對裝置的重要性的看法,感到自己激動得 快要哭出來了,「要是我們帶著它失事了怎麼辦?是我們沒能把它弄回地球怎麼辦?我們不 能冒這個險。」他說著輕輕拍拍那東西,就像他在跟它談情說愛似的。「我們應該立即報 告,讓他們派飛船到這兒來取它。它太珍貴了,不能……」
  在他強烈的激情達到高潮的當口兒,他手下的裝置似乎變暖和了。隱藏在一個金屬活板 下面的部分表面發出了磷光般的光亮。
  詹寧斯象痙攣似地猛然把手抽回來,裝置又變暗了。不過已經夠了,這一瞬間具有無限 的啟示作用。
  他的聲音幾乎哏住了,說道:「就像你頭上開了個窗口,我能看透你內心的思想了。」
  「我也看見你的了,」斯特勞斯說,「或者說是感受到它了,或者說明置身其中了,你 選擇什麼說法都可以。」他帶著他那付冷漠、孤僻的派頭觸了一下裝置,但毫無反應。
  「你是個極端派,」詹寧斯憤怒他說。「我一接觸這東西,」他說著又伸手觸它,「它 就又有反應了。我全明白了。難道你是個瘋子嗎?你真的相信主張滅絕幾乎全體人類並摧毀 物種豐富多彩我特性是正派人的行為嗎?」
  閃光所揭示的景象使他感到厭惡,他的手又從裝置上放了下來,它再度又變暗了。斯特 勞斯再次小心翼翼觸了觸它,依然毫無反應。
  斯特勞斯說:「老天在上,咱們別爭了。這東西是個通訊聯絡輔助裝置——是個心靈感 應放大器。難道看不出嗎?腦細胞各自都有電勢,思想是可以看見的,只要一個起伏顫動的 微強度電磁場……」
  詹寧斯掉轉頭,他不想和斯特勞斯說話。他說:「我們馬上發報告。我不在乎名利,都 歸你。我只想把它移交出去。」
  斯特勞斯沉思了一陣,然後說:「已經還不止是個通訊裝置。它還能響應感情、放大感 情。」
  「你說的是什麼呀?」
  「雖然你一整天都在擺弄它,可一直沒反響,只是剛才你碰它兩次才有了動靜。而我觸 它還是不起作用。」
  「怎麼呢?」
  「它是在你處於感情高度衝動的狀態時才對你有反應的。我想,那就是使它活動起來必 要條件。當你剛才手按著它大罵極端派的時候,有片刻功夫我想的跟你一樣。」
  「我應該這樣。」
  「不過你聽我說。你能肯定你那麼正確?地球上任何一個有思想的人都知道這個行星有 十億人口要比有六十億人口好過得多。如果我們實行全面自動化(目前龐雜的大群人口不允 許我們這樣做),我們只需要,比如說,不超過五百萬的人口,大概就能建成一個具有充分 效能的、適宜生存的地球了。聽我說,詹寧斯,別轉過臉去,夥計。」
  斯特勞斯努力表現出通情達理的態度以給人好感,他聲音中那種刺耳的腔調差不多全都 收斂了。「不過我們無法通過民主途徑減少人口、這你知道。倒不是由於性慾,因為很久以 前子宮嵌入法就解決了生育制問題,這你也知道。,這是個民族主義的問題。每個人種集團 都想讓其它集團首先減少其本身的人口,這倒跟我的看法一致。我希望我的種族集團,我們 的種族集團佔據優勢。我希望由人類的精華、也就是說由我們這樣的人來掌管地球。我們才 是真正的人,那些辱沒我們的半似猿猴的芸芸眾生只會把我們全毀掉。他們反正是命裡注定 要完蛋的,為什麼不拯救我們自己呢?」
  「不,」詹寧斯鏗鏘有力他說:「人類不能由一個集團壟斷。你們那五百萬影子隊伍, 如果困居在一個被剝奪了豐富多彩的多樣性的人類社會裡,也會厭煩乏味而死——他們活 該。」「那是感情用事的廢話,詹寧斯,你自己都不相信,只有過我們那些大笨蛋平等主義 者一直在訓導你相信這一套就是了。你瞧,這個裝置正是我們需要的東西。即使我們無法造 出任何同樣的東西,也槁不清楚這一台是怎麼回事,有這台裝置也就得了。要是我們能控制 或影響關鍵人物的思想,那我們就能進一步把我們的意願加諸於全世界。我們已經有了個組 織,如果你看到了我內心的思想,你一定已經知道這一點了。它比地球上任何其它組織更為 目的明確、計劃周密。每天都有人類的智囊來投奔我們。你為什麼不來呢?如你所見,這台 儀器是一把鑰匙,但它不僅是獲得更多知識的鑰匙,它也是最後解決人類問題的鑰匙。和我 們一起干吧!和我們一起干吧!」他表現出一種就他來說是詹寧斯前所未見的誠摯態度。
  斯特勞斯的手又放到了裝置上,它閃爍了一兩秒鐘,隨即熄滅了。
  詹寧斯露出了乾澀的笑容。他明白其中的奧妙了。斯特勞斯誇意竭力在自己身上醞釀強 烈的感情,想達到能使裝置啟動的狀態,可是失敗了。
  「你掌握不了它。詹寧斯說,「你那種超乎常人的自我抑制太邪乎了,你設法擺脫,對 嗎?」他說著用顫抖的雙手拿起了裝置它立刻發出了磷光。
  「那麼你來掌握它。你未獲得拯救人類的功績。「一億年不幹,」詹寧斯喘著氣說,極 度的情緒激動使他快要透不過氣來了。「我現在馬上報告這件事。」
  「不行,」斯特勞斯說。他抄起了桌上的一把餐刀。「這玩意兒還挺尖、挺快。」
  「你用不著煞費苦心的露尖兒,」詹寧斯說。甚至在此刻的緊張氣氛下也沒忘他的雙關 語。「我能看透你的計劃。你想利用裝置使所有人都相信我根本不存在,你想造成極端派勝 利的局面。」
  斯特勞斯點點頭。「你分毫不差地看穿了我的思想。」
  「可是你不會成功,」詹寧斯喘息著說,「只要我拿著這東西你就不會成功。」他集中 意念想使斯待勞斯定身不動。
  斯特勞斯歪歪扭扭地移動了幾步就停下來了。他僵直地舉著刀,胳膊顫抖不止,但是他 無法前進。
  兩個人都汗出如注。
  斯特勞斯從牙縫裡迸出聲音:「你不能整……天老是……這樣。」
  詹寧斯心裡透亮;不過他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當前的局勢。如果用體力上的相持來比喻, 這就像抓著一隻力大身滑、又不斷蠕動著想掙脫的動物。詹寧斯必須把意念全力集中在定身 不動的想法上。
  他不熟悉這裝置。他不知道怎麼去靈巧地使用它。你可以想像,一個從來沒見過劍的人 拾起了劍,他很難以劍客的姿勢揮舞起來。
  詹寧斯剛一走神想到這些,斯特勞斯就說話了:「一點不錯。」他笨拙地向前邁了一 步。
  詹寧斯自知敵不過斯特勞斯瘋狂的決心。他們倆都清楚這一點。不過快艇還在那兒,詹 寧斯一定得帶著裝置跑掉。可詹寧斯是無秘密可言的。斯特勞斯看到了他的想法,極力想插 到對手和快艇之間去。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7:06

  詹寧斯作出了加倍努力。不再默想定身不動,而想的是失去知覺。他拚命地思念:睡 覺,斯特勞斯,睡覺!
  斯特勞斯跪倒在地,沉重的眼皮合上了。
  詹寧斯的心怦怦直跳,撒腿就跑。要是能用個什麼東西給他一下,搶過刀子來……
  可這一想他的思路就偏離了凝神默想睡覺這個至關緊要的念頭。斯特勞斯一把揪住了他 的腳腕子,猛力把他拽了下來。
  斯特勞斯毫不猶豫,趁詹寧斯跌倒在地,手起刀落。詹寧斯感到一陣劇痛,心頭湧起了 一片恐懼的絕望。
  極度強烈的感情爆發使裝置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詹寧斯內心深處無聲地、斷斷續續地向 對手發出恐怖和狂怒的呼喊,斯特勞斯的手鬆開了。
  斯特勞斯扭歪了面孔,打起滾來。
  詹寧斯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慢慢往後退。他除了一個勁兒全神凝思讓對手失去知覺之 外,什麼也不敢做。採取任何暴烈行動,不管用什麼方式,都會過分消耗自身的精神力量, 他那原本就無法切實有效地發揮作用的低劣無能的精神力量。
  他逐漸退向快艇。那上面有一套服裝。……還有繃帶……
  快艇不能勝任長途奔波,詹寧斯也勝任不了。他的左脅儘管紮了繃帶,還是滑膩膩地往 外流血,宇宙服裡邊凝結了血塊。
  後面還看不到母船的影子,不過肯定它遲早要追上來。它的能量超過小艇好多倍,它還 裝有探測器,能測出小艇上離子驅動反應堆散發出的排氣濃縮雲。
  詹寧斯拚命想通過電台和月球站取得聯繫,但是一直沒回答。他絕望地停止了聯繫,他 發出的信號只會有助於斯特勞斯進行追蹤。
  他有可能安抵月球站,但他不認為能順利實現。他也許會半路被擊中,他會死掉,小艇 會墜毀,他會達到不到目的,他是先把裝置藏在個安全地方,然後再前往月球站。
  這裝置……
  他不敢確信自己正確。它能毀滅人類,但它具有無限價值。是不是應該乾脆把它毀了? 它是非人類智慧生物的唯一遺跡。它蘊藏著先進技術的奧秘,它是一台先進的智能科學儀 器。不管有什麼危險,想想它的價值……潛在的價值……
  不,他一定得把它藏起來,以後再讓人找到它一一不過只能讓政府裡那些開明的穩健派 找到它,決不能讓極端派……
  快艇沿著環形山北緣內側盤旋而下。他知道這是哪座山,可以把裝置埋在這兒。要是他 以後到不了月球站,無線電也和他們聯繫不上的話,起碼他必須離開埋藏地點,遠遠離開。 這樣就不會因他的屍身而暴露它。他還留下個探尋埋藏位置的鑰匙。
  他此刻思路清晰,似乎到了超脫自然的境界。莫非是他拿著這個裝置的作用嗎?是它在 啟迪他的思維,引導他產生敏捷的才思嗎?還是只是臨終的幻覺,其實它對人並沒有任何意 義呢?他不知道,不過他已無從選擇,他只有一試。
  因為卡爾·詹寧斯自知他快要死了。他還能活幾個鐘頭,可還有不少事要做。
  
  
  
  
  
  *
  地球調查局美國處的賽頓·達文波特漫不經意地撫弄著他左頰上那塊星形的傷疤。「我 明白,先生,極端派是很危險的。」
  處長阿什利逼視著達文波特。他瘦削的雙頰生就一副不滿的表情。因為他曾發誓再度戒 煙,他強迫他那來回摸索的手指抓起了一片口香糖,剝掉紙,扭彎,無可奈何地把它塞到嘴 裡。他老了,脾氣也大了,他用指節來回蹭著鐵灰色的短露,嚓嚓作響。
  他說:「你並不知道有多危險,我很懷疑是不是有什麼人知道。他們人數很少,但是在 權勢人物當中勢力不小,那些人本來就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看成是人類精華。沒有人確切知道 他們是誰或者有多少人。」
  「連局裡也不知道嗎?」
  「局裡縮手縮腳啊。就這件事而言,我們本身就不清白。你怎麼樣?」
  達文波特皺起了眉頭。「我不是極端派。」
  「我也沒說你是。」阿什利說。「我是間你是否清白。你考慮過過去兩個世紀當中地球 上發生的情況嗎?你就從來沒想過人口適當下降是件好事?你就從來沒感到除掉愚笨、無 能、遲鈍的庸人,留下其餘的人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可想過,真該死。」
  「不錯,有時候我也想過那些,真是罪過。不過偶而憑空嚮往某種念頭是一回事,把它 當做具體行動綱領策劃全盤希特勒化是另一回事。」
  「從願望到行動的差距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大。你要心裡有數:成敗至關重要,危險相當 大,他們採取的手段也會越來越不引起人們反對。不管怎麼說,現在伊斯但布爾那件案子已 經處理完了,我想讓你瞭解這件事的最新情況。伊斯但布爾一案的重要性比起這件事來簡真 是小巫見大巫。你認識特工費蘭特嗎?」
  「就是失蹤的那個人?沒直接見過。」
  「好吧。兩個月前,在月球表面找到了一艘錨的飛船。這艘船是從事私人資助的月質考 察工作的。主持這次探險飛行的俄美地質協會報告說與飛船失去聯繫。通過例行搜索很快就 發現了這艘船,離它發回最後報告的地點並不遠。」
  「飛船並未損壞,只是交通快艇不見了,還有個名叫卡爾·詹寧斯的乘員也一起不見 了。另一名乘員詹姆士·斯特勞斯還活著,但神志昏迷。斯特勞斯身上沒有受傷的跡象,不 過精神錯亂很嚴重。他現在還處於這種狀況,而且這一點很重要。」
  「為什麼呢?」達文波特插嘴問道。
  「因為給他檢查的醫療小組報告,發現了前所未見的神經化學和神經電流異常現象。他 們從未見過類似病例。人力不可能造成這種情況。」
  達文波特一本正經地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你懷疑是外星人入侵嗎?」
  「有可能,」對方說話時絲毫沒有笑容。「讓我接著講。在拋錨飛船附近進行的例行搜 索發現快艇的去向。後來月球站報告曾收到來源不明的微弱信號,據判斷系發自雨海西端, 但不能肯定是否出自人類之手,據認在那一帶也沒有船隻活動。信號沒有引起重視。可是搜 索小組聯想到快艇的事,立即趕赴雨海並且找到了它。詹寧斯在艇上,已經死了,一脅有刀 傷。他居然活了那麼長時間真是難以置信。
  「同時荒涼的那些胡話的性質越來越使醫生們感到不安。他們同局裡聯繫,我們派了兩 名在月球上的工作人員(其中名恰巧就是費蘭特)到飛船上去調查。」
  「費蘭特研究了那些胡話的錄音。向斯特勞斯提問題根本沒有意義,因為一直沒辦法使 他清醒會意。在他自身和外部世界之間存在著一堵高牆——一大概永遠也無法消除了。不過 胡話的內容雖然羅嚏重複、不相連貫,倒能琢磨出點意思來。費蘭特象拼積木一樣一點點把 它湊起來了。
  「顯而易見,斯特勞斯和詹寧斯曾經發現了個什麼物件,他們認為它是古代非人類生物 所造,是遠古時期墜毀的某艘飛船上的人造物件。不知怎麼回事,顯然能用它來改變人的思 想。」
  達文波特打斷了話頭,「而且它改變了斯特勞斯的思想,是這樣吧?」
  「一點兒不錯。斯特勞斯是個極端派(我們說『曾是』,是因為他只是從法律意義上講 還算活著),詹寧斯不願意把那個物件交給他。這也作得很對。斯特勞斯絮絮叨叨地吐露說 要利用它來實現他所謂的不適合需要的人口的自我消滅。他認為最終降到五百萬人口最為理 想。有過一場搏鬥,顯然只有詹寧斯才能掌握那個思想器具,可是斯特勞斯有一把刀。詹寧 斯離去的時候受了刀傷,但是斯特勞斯的思想智能全被摧毀了。」
  「那個思想器具在什麼地方?」
  「特工費蘭特採取了果斷行動。他再度搜索了飛船及周圍地帶,完全沒發現任何既不是 月球的天然形成物,又難以斷定是人類技術產物的東西。根本沒有彷彿是個思想器具的物 體。後來他又搜查了快艇及其附近地區,還是一無所獲。」
  「會不會是第一個搜查小組的人沒想到有別的問題……會不會是他們帶走過什麼東 西?」
  「他們起誓說絕對沒有,沒有理由懷疑他們說謊。後來費蘭特的同伴……」
  「他是誰?」
  「戈爾班斯基,」處長說。
  「我認識他。我們在一起工作過。」
  「這我知道。你認為他怎麼樣?」
  「幹練、正直."
  「完全正確。戈爾班斯基找到了點東西。不是什麼外星人造物體,而是地地道道出自人 手的司空見慣的東西。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三乘五英吋的白卡片,上面有字,搓成了細長 條,放在宇宙服右手的手套中指裡。推測是詹寧斯死前寫的,大概等於是一把說明該物件藏 匿地點的鑰匙."
  「有什麼根據說明他把它藏起來了呢?」
  「我說過我們在哪兒都找不到它。」
  「我的意思是他會不會覺得這東西完整保留下來太危險,把它毀了呢?」
  「那是極不可能的。如果我們我們相信根據斯特勞斯的瘋話整理的談話材料的話(費蘭 特已積累起一套材料,差不多是原原本本逐字逐句的記錄),詹寧斯認為那個思想器具對人 類具有極大重要性。他把它說成是『一場難以想像的科學革命的線索』。他是不會毀掉這樣 的東西的。他只不過把它藏起來不讓極端派得到,並且設法把它的下落報告給政府。不然為 什麼要留下個說明其下落的線索呢?"
  達文波特搖搖頭,「你這是循環論的詭辯啊,頭兒。你說他留下了線索是因為你認為有 藏匿物,而你認為有藏匿物又是因為他留下了線索。」
  「這我承認。一切都還含混不清。斯特勞斯的胡言亂語確有意義嗎?費蘭特整理的材料 準確嗎?詹寧斯的線索真是線索嗎?思想器具,或者說是詹寧斯管它叫裝置的那東西真存在 的嗎?提出這類問題毫無用處。目前,我們必須根據確實有這樣一個裝置而且一定要找到它 的設想採取行動。」
  「是因為費蘭特失蹤了嗎?」
  「不錯。」
  「被極端派綁架了?」
  「根本不是。卡片也和他一起失蹤了。」
  「噢——我明白了。」「長期以來,一直懷疑費蘭特是個秘密的極端派。他並不是局裡 唯一受到懷疑的人。證據不足,無法採取公開行動,你知道,我們不能只憑懷疑就亂整人, 不然就會把調查局搞得一塌糊塗。我們對他進行了監視。」
  「由誰呢?」
  「當然是由戈爾班斯基。萬幸的是戈爾班斯基曾把卡片拍了下來,並將複製件送交了地 球總部。但是他認為在他看來這東西不過是個猜謎遊戲,之所以把它附在材料裡送回地球只 是出於辦事手續齊全的想法。費蘭特(我覺得他是兩個人中智能較強的一個)可看出了其中 的意義並且採取了行動。他這樣做代價是很大的,因為這一來他自己就暴露了,將來不能再 替極端派發揮作用。不過將來可能也無需再發揮作用了,只要極端派控制了那裝置……」
  「也許費蘭特已經搞到那裝置了。」
  「別忘了,他是受監視的。戈爾班斯基發誓說始終沒見到裝置。」
  「戈爾班斯基既然不能設法阻止費蘭特帶著卡片逃跑,那他多半兒也沒辦法防止他人不 知鬼不覺地拿到裝置。」
  阿利利用手指輕輕敲擊著兩個人中間的寫字檯,不規律的節奏宣洩出心中的不安。他最 後說道:「我不想考慮那個。只要我們找到費蘭特,就能搞清楚他究竟造成了多大危害。在 那之前,我們必須搜尋裝置。如果詹寧斯真把它藏起來了,他一定力圖遠遠避開埋藏地點, 否則幹嘛還要留線索呢?所以在現場附近是找不到它的."
  「他可能已命在旦夕,難以遠遠避開了。」
  阿什利又敲起桌子來。「檢查快艇的結果表明,有從事過長途高速飛行的跡象,最後險 些失事墜毀。這和詹寧斯曾經竭盡所能地拉開自己和藏匿地點之間空間距離的看法是相符合 的。」
  「你能判斷他飛來的方向嗎?」
  「能,不過那好像沒什麼用。根據兩側排氣孔的情況來看,他曾故意作之字形飛行。」
  達文波特歎了口氣,「我想你手頭總有卡片的副本吧?」「有的,在這兒。」他拋給達 文波特一張三乘五英吋卡片的複製品。達文波待細看了一陣,那上面寫著:
  XY2pc/2---
  
   +---
  
  
  |f/asuC-C|+||O|
  達爾波特說:「我看不出這有什麼意義。」
  「一開始我也看不出來,我原先請教的那些人也都看不出來。但是你想想,詹寧斯一定 認為斯特勞斯追上來了,他不會知道斯特勞斯起碼當時已經不能動了。所以他深怕極端派搶 在穩健派之前先找到他。他不敢留下明明白白的線索。這個,」處長說著拍一下那複製品, 「一定代表著一個表面上晦澀難解、而明眼人一望便知的線索。」
  「我們靠它行嗎?」達文波特將信將疑地問道。「他畢竟是個奄奄一息、嚇破了膽的 人,可能本身已經被那個能改變思想的物體所左右。他的頭腦不一定清楚,甚至不一定還有 人類的特性。他為什麼不全力趕往月球站呢?他降落時差不多偏離了半個圓周。是不是混亂 得沒法清醒地思考了?還是疑神疑鬼、驚惶得連月球站都不信任了?可他起初一定是竭力想 去他們那兒的,因為他們收到過信號。我的意思是這張卡片實質上就像表面看起來一一樣, 根本是個莫名其妙的玩意兒。」
  「阿什利莊重地使勁搖頭,像個撥浪鼓似的。「他的確很慌亂,而且我料想他驚慌失 措,顧不上往月球站飛了,死死纏著他的念頭就是要跑、要逃。即便如此,這卡片也並非是 莫名其妙的玩意兒。它組合得很巧妙,卡片上每個符號都有它的含意,全部符號又能組合在 一起。」
  「那麼其意義在哪兒呢?」達文波特問道。
  「你注意左面有七個符號、右面有兩個。先分析左面的。從上面數第三個像是個等號。 對你來說,等號有什麼意義,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代數方程。」
  「那是一般意義。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沒有。」
  「假如你把它看得是兩條平行線呢?」
  「歐幾里德第五假設公理?」達文波特試探著提出答案。
  「妙極了!月球上有座環形山就叫歐幾里德山——用希臘數學家歐幾里德的名字命名 的。」
  達文波特點點頭:「我明白你的訣竅了。F/A表示力除以加速度,牛頓第二運動定律提 出的質量定義……」
  「對,月球上也有稱為牛頓山的環形山。」
  「是的。不過你稍等等,最下面一個是天文學所使用的代表天王星的符號。就我所知, 肯定沒有叫做天王星的環形山(或者任何其它月球目標)。」
  「你說的不錯。但天王星是威廉·赫歇爾發現的,天文符號上的那個H就代表他的姓氏 縮寫。月球上剛好有以赫歇爾命名的環形山——實際上有三座之多,因為另外還有兩座分別 是以他的妹妹卡洛琳·赫歇爾和他的兒子約翰·赫歇爾的名字命名的。」
  達文波特思索了片刻,然後說:「PC/2是壓力乘光速之半,這個式子我很熟悉。」
  「不妨試想是環形山的名稱。P也許代表托勒密環形山,C代表哥自尼環形山。」
  「再求其平均數?會不會是指正位於托勒密環形山和哥臼尼環形山之間的地點?」
  「我很失望,達文波特,」阿什利挖苦他說,「我認為你的天文史應該比這要強。托勒 密,或用拉丁文叫托勒梅阿斯,曾繪製過以地球為中心的太陽系全圖,而哥白尼則發表過以 太陽為中心的太陽系全圖。有位天文學家想提出折衷方案,畫了一張介乎托勒密和哥白尼二 人之間的夭體圖……」
  「是第谷·布拉赫!」達文波特說。
  「對。第谷環形山是月球表面最明顯的特徵。」
  「一點兒不錯,咱們接著來。C一C是通常用來表示化學鍵的符號,我記得有一座邦德 環形山。1」
  「是的,是以美國天文學家威廉·邦德命名的。」
  「看看最上面的一行,XY2。嗯,就是XYY,一個調兩個Y等一」等,有了,是指阿方 索十世,中世紀西班牙那位天文學家國王。他的外號叫聰明人阿方索,調指的是十,YY的 意思是聰明人3。是指阿爾方斯環形山。」
  「好極了。 SU是什麼呢?」
  「這可把我難住了,頭兒。」
  「我給你提供個答案吧。它代表蘇聯3也就是過去俄國地區的舊名。是蘇聯最先繪製了 月球背面圖,可能這是指月球背面蘇聯命名的某座環形山,比如說齊奧爾科夫斯基山。好 啦,現在你來看,左面的符號都可以解釋為代表環形山的名稱:阿爾方斯山、第谷山、歐幾 裡德山、牛頓山、齊奧爾科夫斯基山、邦德山、赫歇爾山."
  「右邊的符號是怎麼回事呢?」
  「那可大顯而易見了。四等分的圓圈是天文學上代表地球的符號。指向它的箭頭說明地 球一定處於正頭頂上方的位置。」
  「啊,」達文波特說,「是指中央江口,地球永遠正當那一區域天頂之上。它不是一座 環形山的名稱,所以把它放在右邊,和別的符號分開。
  「對了,」阿什利說,「所有符號全都有含意,或者可以從中體會出含意。因此至少可 以有相當把握他說它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而是力圖使我們瞭解某些情況。不過是什麼 情況呢?到目前為止我們搞清楚了七座環形山和一處非環形山的地區。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呢?推想起來,裝置只能藏在一處地點呀。」
  「是啊,」達文波特洩氣他說,「搜尋起來,一座環形山主是一大片地區。就算咱們假 定他為了避開太陽輻射會緊靠陰影部分活動,每一處地點也都有好幾十英里的地段要檢查。 不妨把那個指向地球符號的箭頭看作是在指明他藏匿裝置的環形山的位置,也就是說在幾乎 看見地球正當頭頂的地方。」
  「已經考慮過了,老夥計。這個地區包括從月球赤道以北的最南端到赤道以南的最北端 之間的一大片區域,共有七個可確認其方位的環形山。其中哪個是呢?」
  達文波特又皺起了眉頭。說了這麼半天,他沒想到出一點別人沒想過的新點子來。「進 行全面搜索,」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
  阿什利不由得笑了幾聲。「自出事時起的幾周中我們一直是這樣幹的。」
  你們發現什麼了?」
  「一無所有。我們什麼也沒發現。不過,我們還沒死心."
  「顯然對有的符號解釋得不對頭。」
  顯然是這樣!」
  「你剛才說以赫歇爾命名的環形山就有三座。如果說SU那個符號代表蘇聯,指的是月 球背面某處地點的話,這也可能指的是背面任何其它環形山:羅蒙諾索夫山、儒勒·凡爾納 山、約裡奧。居裡山等等。依此推斷,地球符號也可能代表河特拉斯山,因為在不少神話 中,他都被畫成撐托地球的形象1。箭頭也可能代表直壁。」
  「這都沒有異議,達文波特。但是即使我們對符號的判斷及作出的解釋都包含有正確的 答案,我們又怎麼把它同各種錯誤的解釋區分開呢?或者怎麼同雖則解釋正確卻錯認了符號 的情況區別開呢?這帳卡片裡一定隱含著什麼能使我們恍然大悟、能毫不含糊地啟發我們從 一團亂麻中一下子找到頭緒的東西。可我們的努力全失敗了,所以我們需要一個生力軍啊。 達文波特,你有什麼高見嗎?』、
  「我想告訴你有件事咱們可以做,」達文波特有點勉強他說,「咱們可以去請教一位 我……啊呀,天哪!」他霍然離開座椅往起站。
  阿什利也一下子興奮起來。「你想到什麼了?」
  達文波特感到雙手顫抖,他努力不使嘴唇抖動,他說:「先告訴我,你們調查過詹寧斯 過去的履歷嗎?」
  「當然。」
  「他是哪個大學的?」
  「東方大學。」
  達文波特感到一陣狂喜驀地襲來,但他極力抑制自己。眼下還得沉住氣。「他聽外星學 課嗎?」
  「當然聽啦。那是地質專業的必修課。」
  「那就對頭了。你知道誰在東方大學教外星學課嗎?」
  阿什利打了個榧子,「那個怪物,名字叫什麼來著……哦,溫德爾·厄爾思。」
  「一點不錯。那個怪物在他那一行裡可是大名鼎鼎的人。他替咱們局當過好幾回顧問, 每次的結果都極其圓滿。我本來正琢磨我們這回再去請教這位怪人,後來注意到這張卡片也 教我們這樣做。就是那個指著地球符號的箭頭。這個畫謎是認識厄爾思而且以前當過他的學 生的人寫的,它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明擺著是說,『去找厄爾思。…1
  阿什利仔細盯著卡片看,「上帝,有這個可能。但是這張卡片邊我們自己都看不出所以 然來,厄爾思又能給我們出什麼主意呢?」達文波特耐著性子彬彬有禮他說:「我建議去請 教他,先生。」
  *
  
   *
  
  
   *
  阿什利好奇地東張西望,有點畏縮地打量著口周。他覺得彷彿置身於一個神秘而危險的 古玩店中,隨進都可能從黑暗處跳出個尖聲怪叫的魔鬼來。
  光線微弱,隨影重重,房間空蕩蕩的。靠牆處單調地放著縮微閱讀膠片,一直堆到天花 板。一個角落上有一台呈示柔和悅目的立體圖像的銀河鏡,它的後面依稀可辨有幾張星圖。 另一個角落上有一張月球圖,不過也可能是一張火星圖。
  只有房間中央的寫字檯上有一盞光線集中的燈在大放光明。寫字檯上亂堆著紙張、文槁 和打開的書籍。一架小型閱讀器上面裝著膠片,一隻者式圓形鐘面的座鐘在歡快地悄聲滴喀 作響。
  阿什利怎麼也不能使自己相信此刻外面正是下午時分,太陽還高掛在空中。在裡面這塊 地方,只有永恆的黑夜。根本著不見有窗戶,儘管充分保持了空氣流通,他還是免不了有患 了幽閉恐懼症的感覺。
  他湊到達文波特跟前,後者似乎對這個令人難受的環境無動於衷。
  達文波特低聲說:「他馬上就要來了,先生。」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7:30

  「這地方老這樣嗎?」阿什利問。
  「老這樣。據我所知,他除了穿過校園去上課之外,從來不離開這個地方。」
  「先生們!先生們!」傳來了男高音尖聲細氣的聲音。「我真高興見到你們,歡迎你們 賞光。」
  一個胖墩墩的人影從另一個房音匆匆而至,穿過陰影來到了燈光之下。
  他對他們燦然微笑,同時往上推著厚厚的圓眼鏡,以便通過它來看東西。他的手剛一鬆 開,眼鏡立刻又滑了下來,不大穩當地架在他那獅子鼻的圓鼻頭上。「鄙人溫德爾·厄爾 思,」他說,他短粗滾圓下巴上的那撮亂糟糟的灰白山羊鬍子一點也沒給他增添威嚴,那副 笑咪咪的面孔和矮胖渾圓的身軀幹更是完全缺乏神氣勁兒。
  「先生們!歡迎你們賞光,」厄爾思又說了一遍,說著一屁股坐到椅子裡,兩條短腿晃 晃悠悠地掛著,腳尖離地面足足有一英吋。」達文波特先生也許還記得,對我來說足不出房 是……呃……一件相當要緊的事。我不喜歡旅行,當然,走走路除外,漫步走過校園對我來 說也就活動得夠了。」
  阿什利還站著,頗有點尷尬。厄爾思盯著他看,也越來越顯出尷尬的神情。他掏出塊手 絹擦了擦眼鏡,再把它戴上,說道:「哦,我看出咱們的難處了,你們沒有椅子坐。好,來 吧,請自便。要是上面有東西,先把它拿開,拿開,請坐吧。」
  達文波特動手把一把椅子上的書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把椅子推給阿什利。然後又把 另一帳椅子上的頭蓋骨標本更加小心地放到厄爾思的寫字檯上,標本的下頜骨綁紮著不結 實,在他挪動時鬆了,就歪著下巴立在桌上。
  「沒關係,」厄爾思和藹他說,「沒事兒。現在說說你們的事吧,先生們。」
  達文波特等了片刻,想讓阿什利先開口接著就欣然拉過了話頭。「厄爾思博士,你還記 得你有個叫詹寧斯的學生嗎?卡爾·詹寧斯。」
  頃刻間厄爾思的笑容消失了,努力地回憶著。他那有點突出的眼睛不住地眨動。 「不,」他最後說,「一時想不起來。」
  「學地質專業的。若干年前他聽你過的外星學課。我帶著他的照片,看看是不是能幫點 忙。…
  厄爾思把遞給他的照片湊到眼前,專心地審視著,不過臉上依然露出疑惑神色。
  達文波特繼續講下去:「他留下了隱晦的信息,它是解決一個極其重要問題的鑰匙。到 目前為止我們一直不能圓滿地解釋它,可我們弄明白了一點——它指引我們來請教你。」
  「真的?大有意思了!你們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呢?」
  「無非是想聽聽你對解釋這個信息有什麼看法。」
  「我可以看看它嗎?
  阿什利默默地把紙片遞給溫德爾·厄爾思。外星學家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它,又翻過來看 了一下空白的背面。他說「什麼地方寫著讓來問我呢?」
  阿什利愕然一驚,但是達文波特搶先說道:「就是那個指著地球符號的箭頭。看來意思 很清楚。」
  「很清楚這是個指著代表地球的行星符號的箭頭。我認為假如它是在某個其它天體上被 發現的話,可能是直截了當地表示『到地球去』的意思。」
  「它是在月球上發現的,厄爾思博士。我想存在著你說的這種可能性,不過當我們瞭解 到詹寧斯曾經是你的學生時,馬上覺得它顯然似乎是在指你。」
  「他在這兒的大學裡聽過外星學課?」
  「是的。」
  「哪一年呢,達文波特先生。」
  「一18年。」
  「啊,謎團解決了。」
  「你是說信息的含意解決了嗎?」達文波特說。
  「不,不。那個信息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是說為什麼我想不起他來的謎解決了,因 為我現在記起他了。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傢伙,多慮、靦腆、不愛出頭露面,完全不是使人難 以忘懷的那類人。要沒這東西,」他拍了拍那紙頭,「可能我說什麼也想不起他來。」
  「為什麼一紙卡片就使事情有了轉機呢?」達文波特問道。
  「它是用一語雙關的文學遊戲提到我的。地球——厄爾思。當然,編得不怎麼高明,可 確實是詹寧斯的作法。他的樂趣就是說俏皮話,可老也想不出稱心的妙句來。我對他印象最 深的一點就是他不時亂編雙關俏皮話。我也很喜歡雙關語,挺欣賞它,可詹寧斯(對了,現 在我完全記起他來了)說的簡真瞥腳透了。不是拙劣不通,就是毫不含蓄、索然無味,就像 這一句似的。他完全缺乏說俏皮話的天才,可是熱衷得不得了……」
  阿什利突然插嘴說:「信息的內容完全是以單一類型的雙關語組成的,厄爾思博士。至 少我們認為是這樣,這和你剛才講的也是一致的。」
  「噢,」厄爾思扶了扶眼鏡,再次透過鏡片審視著卡片和上面的符號。他撅起嘴,然後 樂呵呵地他說:「我看不出有什麼名堂。」
  「那樣的話……」阿什利的雙手攥成了拳頭,張口要講話。
  「不過要是你們告訴我整個經過,」厄爾思接著說,「那也許可能看不出點兒什麼 來。」
  達文波特趕緊對阿什利說:「我可以談嗎,先生?我相信此人靠得住,也許有門兒."
  「說吧,」阿什利嘟嚷著說。「事已至此,又有何妨?」
  達文波特用簡捷明瞭的措詞略述了一下事情的始未,厄爾思細心地聽,短粗的手指在閃 閃發亮的乳白色寫字檯面上揮來揮去,就像在拂掉看不見的煙灰似的。故事快講完的時候, 他抬起雙腿象彌陀佛一樣盤腿打起坐來。
  當達文波特講完的時候,厄爾思又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你們帶來費蘭特整理的 談話記錄副本了嗎?"
  「帶了,」達文波特說。「你想看看嗎?」
  「請給我."
  厄爾思把那條縮微膠片放到掃瞄器中迅速地看了一遍,看到某些部分時嘴唇不住莫名其 妙地動來動去。最後他拍了拍那書寫著費解的信息的卡片複製品說:「你們說這就是全局的 關鍵?是決定性的線索?」
  「我們認為是這樣,厄爾思博士."
  「而且它不是原件,只是個複製品。」「是這樣。」
  「原件讓那個費蘭特帶走了,你們相信它落到了極端派手裡。」
  「完全可能."
  厄爾思搖搖頭。看起來有點兒發愁。「人人都知道我絕不同情極端派,我願用一切手段 同他們鬥爭。因此我並不想作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可是……到底有什麼能說明這個影響 思維的物體確實存在呢?你們僅僅掌握了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亂語,還有你們對一系列神 秘標記的複製本所作的模稜兩可的推斷,而那些標記很可能一點意義也沒有。」
  「是的,厄爾思博士。但是我們不能聽之任之。」
  「你們對這份副本的準確性有多大把握呢?這上面如果漏掉了原件上的某些內容,某些 能使這一信息一目瞭然的內容,某些破解這一信息所不可缺少的內容,又怎麼辦呢?」
  「我們肯定副本完全準確。」
  「反面是怎麼回事?這份複製品的背面什麼都沒有。原件的反面是什麼樣?」
  「進行複製的那名特工人員告訴我們原件背面是空白。」
  「人是會出差錯的。」
  「我們沒有理由認為他出了差錯,我們必須根據他並未出差錯這一設想進行工作,至少 在找回原件之前要這樣子。」
  「你們還要我相信,對這個信息所作的一切解釋都必須不折不扣地以在這兒看到的東西 為依據,」厄爾思說。
  「我們認為是這樣。事實上,我們堅信是這樣。」達文波特說,感覺信心越來越不足 了。
  厄爾思還是副發愁相。他說:「為什麼不讓那個儀器就留在它所在之處呢?要是哪一幫 人都找不著它,那樣倒更好。我不贊成任何操縱控制思想的行徑,不願意為助成這種事出 力。」
  達文波特覺察到阿什利要開口說話,趕快伸手推推他胳膊攔住他。達文波特說:「這一 點我可以據實以告,厄爾思博士。操縱控制思想的作用還不是裝置的全部功能。比方說有個 地球上的探險隊前往一個遙遠的原始行星,丟在那兒一部舊式的收音機,比方說當地土著居 民已經發現了電流,但還沒有研製出真空管。
  「當地居民可能會發現如果給收音機通上電;有些裡邊的玻璃玩意兒就會變熱發光,但 他們當然收不到什麼能聽出名堂的聲音,至多也就能聽到點兒劈劈啪啪的雜音。然而要是他 們把收音機通上電放到澡盆裡,澡盆裡的人就可能被電死。那麼那個行星上的人是否應當就 此作出結論,說他們正在研究的這個裝置是專門設計用來殺人的呢?」
  「我明白你的推理。」厄爾思說。「你認為操縱控制思想的性能只是這裝置的附屬功能 嗎?」
  「我深信是這樣,」達文波特誠懇他說。「如果我們能夠滲透它的實際功用,地球上的 技術可能會飛躍幾個世紀。」
  「這麼說你同意詹寧斯提出的看法,」厄爾思說到這兒又查了一下縮微膠片,「他說過 『它可能是一把鑰匙,通向……誰知道通向什麼地方。它可能是一場難以想像的科學革命的 線索。」。
  「一點兒不錯。」
  「可是操縱控制思想的作用確實存在,而且無比危險。不管收音機的用途是什麼,它畢 竟電死了人。」
  「那正是我們決不能讓極端派得到它的原因。」
  「或許也不該讓政府得到吧?"
  「但我必須指出,小心謹慎有其合理的限度。要說危險,那是人們隨時都會遇到的,比 如說!日石器時代的第一把打火刀,甚至再往上追溯到第一根木棒都是能殺人的。它們可以 被利用來使弱者在暴力威脅之卜屈從於強者的意志,那也是操縱控制思想的一種形式。雖然 抽像籠統他說起來裝置可能是件危險的東西,可關鍵並不在於裝置本身,而在於利用該裝置 的那些人的意圖,厄爾思博士。極端派已經宣佈要消滅99.9%以上的人類。無論組成政府 的那些人具有什麼樣的缺點,政府總不致於有這樣的意圖吧。」
  「政府想怎麼樣呢?」
  「對裝置進行科學研究。甚至連操縱控制思想這種功用本身也能帶來無可限量的益處, 用於啟蒙的目的,它能引導我們涉足於精神功能的物質基礎。我們可以學會矯正精神錯亂或 者糾正極端派思想,人類可以學會普遍發展較高的智力。」
  「我怎麼能相信這種理想主義的唯心論真的會付諸實踐呢?」
  「我堅信不疑。請想一想,如果你幫助我們,只能說政府將來有向壞的方向轉化的可能 性;如果你不幫助我們,可要冒聽任極端派實現其明白宣佈的確鑿目的的風險。」
  厄爾思深思地點點頭。「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想請你們幫個忙。我有個侄女,我相信 她是愛我的。我一向不肯縱情於旅行之類的傻事,她對此老是鬧彆扭。她聲明除非我有朝一 日陪她到歐洲或北卡羅來納或其它僻野之處去走走,她決不罷休……」
  阿什利鄭重其事地往前屈了屈身,對達文波特制止的手勢完全置之不理。「厄爾思博 士,如果你幫助我們找到裝置並且能使它發揮作用的話,我向你保證我們將很高興幫助你擺 脫你憎惡旅行的毛病,並且助成你和令侄女前往你們想去的任何地方。」
  厄爾思瞪著那雙金魚眼,縮在那兒怔住了。有好一會兒他不斷頻繁地顧盼囚周,就像落 入了陷餅似的。「不!"他氣呼呼他說,「根本不是!絕對不是!
  他的聲音減弱為真摯而嘶啞的耳語。「我來說明一下我的報酬的性質。如果我幫助了你 們,如果你們找回了裝置並且學會了使用它,如果我幫忙的事傳了出去,我侄女將會對政府 大發雷霆。她是個極其任性、動不動就尖聲叫喊的女人,她會出面徵集簽名,組織遊行,什 麼也不能使她罷手。但是你們不要對她讓步,決不要讓步。你們·得頂住一切壓力。我希望 我還像現在一樣置身世事之外。那就是我全部的、也是最低限度的報酬。」
  阿什利臉紅了。「當然可以,因為那是你的願望。」
  「你說話算數嗎?」「我說話算數。」
  「請別忘了。我也拜託你了,達文波特先生。」
  「准讓你如願以償,」達文波特安慰他說:「我看,現在你可以解譯那圖形了吧?」
  「圖形?」厄爾思間道,似乎正煞費心思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卡片上。「你是說XY什麼 的這些標記嗎?」
  「是啊。它們是什麼意思呢?」
  「我不知道。我想,你們作的解釋無可非議。」
  阿什利火了。「你說了一大套要幫助我們啦等等,難道都是廢話嗎?剛才嘮叨報酬的事 又是怎麼回事呢?」
  溫德爾。厄爾思看來有點不知所措,而且頗感吃驚。「我願意幫助你們。」
  「可你又不知道這些圖形是什麼意思。」
  「我……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那個信息是什麼意思。」
  「你真知道?」達文波特喊道。
  「當然。它的含意一目瞭然。你們的故事講了一半我就猜到了。後來看了斯特勞斯和詹 寧斯的談話記錄我就成竹在胸了。先生們,你們中要定下心來想想,你們自己也會弄通是什 麼意思。」
  「你瞧瞧,」阿什利惱怒他說,「你還說你不知道圖形是什麼意思。」
  「我是不知道。我是說我知道信息是什麼意思。」
  「除了圖形還有什麼信息呢?老天爺,難道是這張紙嗎?」
  「不錯,在某種意義上是這樣。」
  「你的意思是用了隱形墨水或者其它類似的東西?」
  「不!你們怎麼這麼難開竅呢?你們自己不是就是要看破機關了嗎?」
  達文波特向阿什利彎過身去低聲說:「先生,請你讓我來處理好嗎?」
  阿什利不快地哼了一聲,強自抑制他說:「你來吧。」
  「厄爾思博士,」達文波特說,「你能把你的分析告訴我們嗎?」
  「啊!好的,完全可以。」身材矮小的外星學家在椅子上安然坐好,用袖口擦了擦濕漉 漉的額頭。「咱們來推敲一下這個信息。如果你們承認四等分圓圈和箭頭是指示你們來找我 的話,那還剩下七個圖形符號。如果這些符號真的是代表七座環形山,那至少其中六個符號 一定只是用來轉移視線的,因為裝置肯定只藏在一處地點。它並沒有活動的或者可以拆卸的 零件,它完全是件整體。
  「再者,這些圖形符號也沒有一個是直言不諱的。用你們的解釋,SU可能指的是月球 背面的任何地方,那片地區和南美洲差不多大。還有叼2,阿什利先生說它可能指的是『第 谷山』,達文波特先生認為它可能是指『托勒密山和哥白尼山之間的中途』,或者依此而論 它也入場指的是『柏拉圖山和卡西尼山之間的中途』。誠然,XY2可能是指『阿爾方斯山』 (那確實是十分獨到的見解),但是它也可能指的是某個坐標系,其中的Y坐標恰好是調坐 標的平方。同樣,C一C可能代表『邦德山』,它也可能代表『卡西尼山和哥白尼山之間的 中途』。F/A可能代表「牛頓山』,也可以代表「法布裡鳩斯山和阿基米德山之間的中 途。」1
  「簡言之,這些圖形有這麼多的含意,結果等於毫無意義了。即使其中確有一種解釋是 其真正的含意,也無法從其它解釋中把它挑出來。因此,唯一明智的答案就是假定所有這些 圖形都只是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然後,需要判斷有關信息的種種情況有哪些是含混不清的,哪些是完全清楚的。答案 只能是它肯定是個信息,肯定是指示藏匿地點的線索。這一點我們可以肯定下來,對吧?」
  達文波特點點頭,接著又謹慎他說:「起碼我們認為我們可以肯走下來。」
  「好,你們曾把這個信息說成是解決全局的鑰匙,你們一直拿它當做決定性的線索來人 手。詹寧斯本人也把裝置說成是一把鑰匙或是一條線索。假如我們把這種嚴肅認真的看法和 詹寧斯雙關語這件事聯繫起來考慮再想到攜帶的那台操縱控制思想的裝置可能進一步助長了 這種嗜好……讓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
  「十六世紀後半葉,羅馬有個德國那穌會教士。他是個著名的數學家和天文學家,在 1582年曾協助教皇格利高裡十三世改革過曆法,完成了全部改革所必需的龐雜的計算。這 位天文學家崇拜哥自尼,但是他不承認太陽系日心說的觀點。他固持舊日的信念,堅信地球 是宇宙的中心。
  「1650年,也就是這位數學家去世差不多四十年之後,另一位那穌會教士、意大利天 文學家喬萬尼·巴蒂斯塔·裡奇奧利繪製了月球圖。他用已故天文學家們的姓名命名各座環 形山,因為他堅決排斥哥白尼的學說,他選用了那些斷言地球是宇宙中心的人的姓氏命名的 那些最大、最壯觀的環形山——如托勒密山、希帕克斯山、阿爾方斯十世山、第谷·布拉赫 山。裡奇奧利忽略了它,在一個世紀以後才以另一位天文學家的名字為它命名,就是在法國 大革命期間上了斷頭台的巴伊。」
  阿什利一直焦躁不安地聽他講,這時插口道:「可這些和信息有什麼關係呢?」
  「噢,大有關係,」厄爾思頗感意外他說,「你們不是把這個信息說成是全局的匙嗎? 不是把它看作是決定性的線索嗎?」
  「當然是啊。」
  「我們在著手解決的是某件事的線索或鑰匙之類的東西,這一點沒什麼疑問吧?」
  「不,沒有,」阿什利說。
  「那好,我剛才講的那位德國那穌會教士的名字是在裡斯托夫·克勞,其實發音應該念 成『克婁』。你聽出雙關的意思來了嗎?克婁——線索。」1
  阿什利由於失望,好像全身都鬆懈了下來。「牽強附會,」他嘟嚷著說。
  達文波特焦急他說:「厄爾思博士,就我所知,月球上並沒有叫克勞的月貌特徵。」
  「當然沒有,」厄爾思興奮他說,「這正是全局的關鍵。在當時的歷史時期,邵十六世 紀後半葉,歐洲學者都把他們的姓拉丁化,克勞也不例外,他把德文字母『U』換成了相應 的拉丁文字母『V』,又在詞司尾加上了『ius』就成了典型的拉丁姓氏,克裡斯托夫。克勞 也就這樣成了克裡斯托夫·克拉畢斯。我想你們都知道叫克拉畢斯山的大環形山。」
  「但是……」達文波特剛想開口。
  「別對我說『但是』,」厄爾思說。「先讓我指出,『克拉畢斯,在拉丁文裡是『鑰 匙』的意思。現在你們明白這個兩重意義、跨兩種語言的雙關話了吧?克勞——線索;克拉 畢斯——鑰匙。要沒有裝置,詹於斯畢生也想不出一句兩重意義、跨兩種語文的雙關話來。 現在他做到了,我倒很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死亡會不會是一種接近勝利凱旋的結局。他指引 你們來找我,因為他知道我會記得他對雙關語的嗜好,也知道我也挺喜歡這些。」
  調查局的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厄爾思莊重他說:「我建議你們搜索克拉畢斯山的陰面,要在地球最接近頭頂上方的地 帶找。」
  阿什利站起身來,「你的錄像電話在哪兒?」
  「在隔壁房間。」
  
  阿什利匆匆跑了出去,達文波特躊躇不前。「你有把握嗎?厄爾思博士。」
  「有相當把握。不過即使我措了,我料想也沒有什麼關係。」「對什麼而言沒關係?」
  「你們找得著找不著都沒關係。因為就算極端派找到了裝置,他們大概也無法使用 它。」
  「為什麼你這麼講呢?」
  「你們問我詹寧斯從前是不是我的學生,但是你們從來沒問過我有關斯特勞斯的情況。 他也是個地質學家,也是我的學生,要比詹寧斯晚一年左右。我對他還記得很清楚。」
  「噢?」
  「一個討厭的人。很冷漠,我想那是極端派的特徵。他們全都是非常冷漠、非常刻板, 非常自命不凡的。他們沒有感情移入,否則他們就不會高談闊論要消滅數十億人類了。他們 具有的感情是冷冰冰的感情、利己的感情,那種感情是無法溝通兩種不同人類之間的距離 的。」
  「我想我明白這個。」
  「我確信你明白。根據斯特勞斯的胡話整理的談話記錄,告訴我們他是無法操縱裝置 的。他缺乏強烈的感情,或者說是缺乏必要的感情類型。我推測所有的極端派都是這樣。但 不是極端派的詹寧斯卻能操縱裝置,所以我猜想任何運用裝置的人都不會蓄意懷有殘忍的冷 血心理。他可能像詹寧斯傷害斯特勞斯那樣出於驚恐而傷人;但決不會像斯特勞斯企圖加害 詹寧斯那樣巧用心計去傷人。簡單說,咱們套一句俗話,我認為裝置能以愛來啟動,但決不 能用恨來啟動。而極端派純粹些心懷仇恨的人。」
  達文波特連連點頭。「但願我是對的。不過……假如你斷定惡人無法操縱裝置的話,你 為什麼還要對政府的動機這樣不放心呢?」
  厄爾思聳聳肩。「我想要搞清楚你們確實能自主地合理思考並且能唬住對方,而且在即 席辨論的場合下能令人折服他說服對方。你們畢竟有可能不得不去對付我的侄女。」
   1月球背面名稱均由蘇聯命名。阿特拉斯系希臘神話中頂天的大力神,一般均畫作肩扛或頭 頂地球的巨人形象。 1英語中幫德(詹寧斯OND) 一姓與化學鍵的鍵字(bond)音、形皆同。 2調系羅馬數字十,兩個Y英語中應寫作YS。連續為XYs與英語聰明調the訓se)。 3英語soviet union略寫為SU。 1厄爾恩(Urth)與英語「地球」(earth)一同諧音。 1本段中「柏拉圖」與「卡西尼」字首分別為P和C「哥白尼」字首為C「法布裡鳩斯」與 「阿基米德」字首分別為下和斯特勞斯。 1英語中線索(dm)一詞讀作『克』,與Klau(克婁)的姓讀音相似。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8:31     標題: 職   業

  喬治·布朗待在說話時總是帶著一種強烈的慾望感,以至自己也難以克制。他激動地嘟 嚷著:「明天是五月一日。啊!奧林匹剋日。」
  喬治在床上翻了一個身,避開床柱看著同室的夥伴,他身不由主地想:難道你不激動 嗎」難道對這件事就沒有一丁點感想嗎?
  打從喬治住在這個房間起己有一年半了,狹長的臉顯得更瘦了,團長的體形越發苗條, 但一雙藍眼睛仍然和過去一樣炯炯有神,唯有透過喬治那雙緊攥著床罩的手指,才發現他像 被囚禁在籠中似的。
  喬治的夥伴暫時放下手中的書,並趁機調節了一下椅子附近那盞垂掛著的長燈的光線。 此人叫亨利,是尼日利亞人。黝黑的皮膚和壯實的身體顯得很穩重,而且十分平靜。在亨利 看來,剛才喬治提泛的奧林匹剋日與自己絲毫無關,淡淡他說了一句:「我知道這件事,喬 治。」
  在一些關鍵時刻,喬治總是缺乏耐心和寬容的,然而耐心和寬容也不能裝得過份呀!喬 治認為在這樣的時刻無論如何是不能像一尊紫黑色的木頭雕像坐在房間裡,毫無表情。
  喬治揣想著,如果在這裡再住上十年,是否也會變成這副樣子呢!不過他又很快地否認 了這一點:「不,我決不願意這樣。」然後,他以挑釁的口氣對著亨利說:「我想,你一定 是忘記了五月的意義。」亨利毫不退讓他說。」五月的意義我知道得很清楚,它什麼意義也 沒有。
  你大概忘記了這一點,五月對你沒有一點特殊意義,喬治。」亨利稍微停頓了一下,又 加了一句:「對於我亨利,也沒有意義。」
  喬治不解地問:「飛船就要來載人了,到了六月,成千上萬的飛船:要載走千百萬的男 男女女到世界各地去,難道這也沒有意義嗎?」
  「毫無意義。你聽到這個消息後,能讓你去幹什麼呢?喬治!」
  利冷冷他說。隨即用手指去一頁一頁地翻書,尋找那些難理解的節,而他的嘴卻抖動 著。喬治看到亨利這副樣子,有點生氣了。「該死的傢伙!」喬治大聲吵嚷著,「你還可以 幹些更壞的事情來氣我吧!壞蛋。」
  喬治這樣激動,其實並不希望他自己陷於如此孤獨的憤怒之中他不願意做唯一充滿怨恨 的人,更不願意他一個人這樣慢性自殺。
  還在頭幾個星期,宇宙看上去是一個混飩的卻是光亮的小小外殼,那時有一種低聲音在 他頭頂上迴響,生活是那樣的美好!當亨利走近喬治的生活小圈子時,並且把他帶到這種毫 無價值的生活中來之前,生活仍然是美好的。可是,現在……「亨利已經老了,至少有三十 歲。」喬治不安地想:難道再過十二年,我也會變成那副樣子嗎?
  因為喬治害怕這一切會果真實現,所以他對亨利大叫起來:「你還不趕快放下這本糟糕 透頂的書嗎?」亨利翻開一頁讀了幾句,然後抬起滿頭卷髮的腦袋問道:「你說什麼?」 「我問你,讀這本書有什麼用?"喬治向前走近一步,用鄙視的口氣哼了一聲:「又是電子 學。」猛地從亨利手中奪過書,並把它扔在地上。
  亨利慢慢地站起來,彎下腰撿起那本書,他沒有一點怒氣,把起皺的書頁一一弄平整。 亨利對喬治說:「這就是一種對好奇心的滿足。今天我讀懂一點,或許明天能讀懂更多些。 用這種辦法可以取得成功。」
  「成功,什麼成功?難道這就是生活中使你滿意的事嗎?當大家都承認你是四分之一個 電子學專家時,你大概是六十五歲的老人了吧!」
  「也許我才三十五歲。」亨利回答著。
  「不過到了那時,又有誰需要你呢!你派得了什麼用場?你到什麼地方去呢?」
  「沒有人需要,確實沒有人需要我。我也不想去別的地方,就留在這裡繼續讀其他 書。」
  「那麼,這樣你就滿意了嗎?我問你,你拖著我去上課,強迫我讀書並熟記這些枯燥無 味的東西,為的是什麼呢?這些絲毫不能使我滿意。」
  「你否認自己的滿意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將意味著我退出這幕喜劇。我將按照你沒有闖進我的生活圈子之前行事。我將強迫 他們……」
  亨利放下手中的書,等喬治講得精疲力盡時問他:「你打算幹些什麼?喬治!」
  「去糾正一件審判不公正的案件,一件誣陷別人的陰謀案。我將揪住那個安東尼利,迫 使他承認,他……」
  亨利搖了搖頭說:「每一個人來到這裡,都認為這裡的一切都搞錯了不過,我認為你已 經度過了這一階段。」
  「請不要把它稱為一個階段,」喬治顯然發怒了,「我目前這種狀況是事實吧!我早就 告訴你了……」
  「不錯,你是告訴我了。但在你心靈深處應該明白,凡涉及到你的問題,沒有一個人搞 錯過任何東西。」
  「那是因為沒有人強迫他們承認錯誤。好!我就來強迫他們。」
  奧林匹剋日,才使得喬治變得這樣,改變了原來的一切。喬治覺得他的老脾氣復發了, 又不能阻止它。他差一點碰上失去記憶的危險。喬治說:「我打算做一名電子計算機程序 員,我完全有這個條件。
  今天我行了,我才不管他們分析的結果呢!」喬治猛烈地敲著床墊,他們錯了,肯定錯 了。」
  「分析員是不會搞錯的。」
  「肯定錯了,難道你懷疑我的智力嗎?」
  「智力與此無關。難道對你講得還少嗎?還有什麼地方不明「喬治走到自己的床前躺 下,不耐煩地盯著天花板說:「亨利,麼你曾經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沒有明確的志願。我曾想做一個水栽農業的經營者。」
  「你幹得了這一行嗎?」
  「當時沒有把握。」
  以前喬治從未問過亨利的個人志願。現在,他覺得奇怪,難道他無志向的人都希望在這 裡得到解決麼。唉,水栽農業經營者!他又繼續問亨利:「你當時認為你會實現這個志願 嗎?」「不,不,在這裡我還不是一樣的。」「然而,我認為你在這裡是滿意的,確實很滿 意你那麼快活,你愛這種生活,你不能再應別的地方了。」喬治挖苦著說。
  亨利不吭聲,站起來整理自己的床鋪,然後說:「算了吧!喬泊你的處境十分糟糕,你 在打擊自己,因為你不承認自己的實際情況喬治,你上床吧!在睡覺中結束一切。」喬治緊 咬著牙齒,迸出一句話:「不,我不幹。」「然而我要於。」亨利認真地發出這個音節。喬 治為此感到極大的恥辱,他把頭扭了過去,對亨利不屑一顧。
  喬治在十八年的大部分時間裡,總是堅定地奔向一個目標,那就是決心做一名電子計算 機程序員。因為在他周圍的那些人經常講到宇宙飛行,冷凍技術,交通運輸的自動控制以及 最佳管理方法,所以喬治更加堅持這個目標。
  喬治常常和其他人激烈地爭論著行業之間的優劣,為什麼不呢因為「教育節」很快就要 來臨,這是他們生活的最大目標。教育節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就像日曆那樣固定無疑—— 他十八歲生日過後是十一月頭一天。那一天一過,就出現各種話題。像談論職業的選擇啦, 某人的妻子和孩子的美德啦,某人在太空水球隊的情況啦,以及某人在奧林匹剋日的遭遇 啦……在「教育節」之前吸引人們的主題就是「教育節」本身。
  「你準備幹什麼?幹得了嗎?嗨!別想得這麼美,看看這份記錄吧,名額都已被削減, 還有什麼好選的呢?」
  是後勤、超力學、交通通訊;還是重力學,尤其是重力學——所以這些吸引人的行業, 並沒有干擾喬治,當然學校是很歡迎他的不過,喬治曾經聽說過一種新興技術的命運。每年 來一批具有新型式新性能的新型發動機,都是十分受歡迎的。因此,許多人發現他們己已經 跟不上時代的發展步伐,並且被接受新教育的後來者所代替。例如,最初那群定居下來干粗 活的人,已經乘船到那些未開墾的遙遠的森林帶去了。一年復一年,一個世紀接一個世紀, 不論怎樣,電子計算機程序員總是需要的。這種需要雖然還沒有到達非常高的程度,還沒有 為計算機程序員設立一個大型的哄抬行情的市場,但這需要的形勢隨著新世界的產生和!日 世界的衰落一定會穩步發展的。
  喬治經常和矮胖的特雷弗揚爭論這個問題,儘管他們是一對最要好的朋友,但爭論起來 卻十分尖銳,而且常常臉紅脖子粗。當然,爭論的結果是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過,特雷弗揚有一個曾經在外太空世界服務的冶金學家的父親,而且祖父也是一位冶 金學家。他自己也希望繼承家業,成為一個正式的冶金學家,因為他確信世界上再也沒有比 這更光榮的職業了。
  到處都是金屬。」他說,「完全可以在冶煉合金和建築行業方面作出貢獻而一名程序員 要做的事情卻是整天坐在編碼機旁邊,向長達一英里的笨機器提供材料。」喬治在十六歲時 就知道辦事要實際些,所以輕描淡寫地對他說:「那裡會有一百萬個冶金學家和你一起工作 呢!」
  「因為這是一個好職業,一個極好的職業。」
  「但是,你將被排擠出來,矮胖!你會永遠落在他們後面,因為任何世界都會安排自己 的冶金學家。為發展地球上先進技術所設的市場還沒有如此之大,首先要滿足的是他們那個 小世界。你知道培養出來的合格冶金學家能有百分之幾可以分配到一流世界去工作?據我了 解,是百分之十三點三。你要明白,這就意味著你有七次或八次機會會派到至今還是一片汪 洋的世界去,當然你也可能會被派回球,這裡有百分之二點三的希望。」
  特雷弗揚有點自豪他說:「回地球工作沒有什麼丟臉!地球上需要冶金學家。好事情 嘛!」他的祖父就是一位地球上的冶金學者。
  特雷弗揚用手指按住自己的上嘴唇,那是只有他自己想像中那小鬍子。喬治當然瞭解特 雷弗揚祖父的情況,而且也真誠地考慮他祖先在地球上的地位。喬治婉轉他說:「當然沒有 一個知識分子丟臉的。但是,能夠到第一流世界去工作總是值得驕做的事,難道是這樣嗎? 現在你正在學習計算機程序員課程,而且,只有第一流世界才需要一批程序員,因為那裡有 電子計算機市場。加上程序日趨複雜化,一般的人幾乎無法勝任。所以,他們需要許多遠遠 超過他們人口所能提供的程序員。在那裡每一百萬人中才產生一個程序員。那個世界需要二 十名程序員,而他們只有一千萬人員,因為必須從地球上抽調五至十個程序員加以補充。對 嗎?你知道去年多少個合格的計算機程序員到一類行星世界上去工作嗎?我告訴你,只有一 個。假如你是一個程序員,理所當然的你就是一個候選人。是的,尊敬的先生。」
  特雷弗揚皺起眉頭,對喬治說:「如果真是這樣,在一百萬人口,只有一個可以達到目 的,那你又有什麼理由認為一定能夠輪到你呢?」喬治認真地回答:「我將對此抱有信 心。」喬治現在所從事的這一切,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特雷弗揚和自己的爸爸和媽 媽。他對此不感到任何一點擔心,而是信心百倍地堅信著。他像通常的八歲左右的孩子們一 樣,希望「學習日…決來——「學習日」是「教育日」的前奏。
  當然,「學習日」是各不相同的。不論怎樣看,他還是帶著兒童時代的許多特點。一個 八歲的孩子在向上進步時,會出現不少「奇跡」的。昨天你還不能看書,而過了一夜你就能 閱讀了。這就是事物發直到十年之後,「教育日」來臨之時,喬治對「學習日」的情景仍然 記得十分清楚。那是在九月的一個陰沉的下雨天(九月是「學習日」,十一月是「教育 日」,五月是奧林匹剋日,他們對這些日子都編了「搖籃腦』),喬治在燈下被打扮著,而 他的父母親則更加激動。他的父親是一位熟練的鉗工,在地球上工作。這件事使喬治感到很 恥辱,儘管大家都清楚。本來嗎,在地球上出生長大的人,大多數理所當然地要留在地球 上。地球上有農民、礦工、技師……而外太空世界僅僅需要的是具有一些高度現代化的,經 過嚴格培養訓練,專業性很強的職業者,每年在地球上八十億人口中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被 輸送到別的行星上去。所以,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是不大可能成為其中之一的。
  而每個男人和女人又是多麼希望他們的孩子被選中啊!布朗特·塞鈉就是這樣。一切都 很清楚,喬治不僅特別聰敏,而且記憶力地特別強凡是他想下決心幹的事情沒有做不好的, 是一個了不起的孩子。
  即使喬台最終不能到外太空世界去工作,那麼,他的爸爸媽媽也一定會為他們的孫子謀 求下一次機會。遙遠的未來是對他們心靈的最大安慰。
  當然,「學習日」並不能說明更多的問題,但畢竟是一次僅有的受教育機會。地球上每 個父母都做這樣的事,當孩子們回到家裡時,就要仔細傾聽孩子們朗讀的音色和語調,留神 那些特別容易讀錯的字。
  然後再分析孩子們可能有的前途。幾乎所有的家庭,從「學習日」開台,對自己的孩子 就抱一張希望,因為通過「學習日」,孩子們就能學會運用三音節詞了。
  喬治朦瓏地感覺到爸爸媽媽對他所寄予的殷切期望。如果說在下著濛濛細雨的早晨喬治 幼小的心靈中還有一點憂慮的話,當他閱讀完畢回到家裡時,其父親的希望則增強了。
  孩子們在鎮教育大廳的一間寬敞的房子裡相遇。在地球上各個地方,在成千上萬教育大 廳裡,都有許多孩子們在一起。喬治被大廳陰暗的氣氛,其他孩子們緊張過度的神情以及那 些令人討厭的華麗服裝弄得不安起來。
  喬治重複著其他孩子們所做的事,看起來十分呆板。也發現,來這些孩子們不過是踏在 地板上象演戲罷了。不過,他也無可親地參加進去。
  特雷弗揚就住在隔壁,仍然留著孩子氣的長頭髮,下巴上長的一撮微紅的小鬍子才說明 他長大成人了。特雷弗揚一本正經地對喬說:「我敢打賭,你在發慌了。」「我才不呢!」 喬治回答後湊近特雷弗揚,表示友好,並且悄悄他說,「我告訴你,我家裡的人在我房間裡 的小櫃裡找到一大張印刷品,等我回家時我將讀這份東西給你聽,好嗎?」這時喬治表現得 很規距,他的爸爸媽媽多次警告他,不准他抓口袋,拉耳朵,摸鼻子,或者把手伸進口袋 裡,這就排除了喬治各種出醜的可能性。
  特雷弗揚把手插進口袋裡說:「我父親一點不為我擔憂。」特雷夫揚·塞納曾經在底波 利亞當了將近七年的冶金學家,雖然現在退職回到了地球,但仍然使他在這個地區享有崇高 的榮譽。由於地球上人口過多,他們反對那些去外太空世界工作的人再回來定居,但仍然少 數人還是回來了。因為住在地球上一個人平時的開銷比較省,而在「底波利亞」,即是不那 麼豐厚的年薪,在地球上看來都是一筆十分了不起的收入。此外,總有那麼一些人覺得,在 自己童年時代的朋友和鄰居面前,誇耀自己的不平常的經歷,比在宇宙間其他人面前講話更 令人陶醉。
  特雷弗揚·塞納就是這樣來解釋他的行動的。假如,他仍然留在「底波利亞」工作,那 麼他的孩子們也將留在那裡——一個宇宙飛船世界。他回到地球上來了,而他的孩子就可以 到任何地方去,甚至到「諾維安」去。矮胖的特雷弗揚早就抓住這一點不放,甚至在「學習 日」之前,他談話的內容就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家庭最終將建在「諾維安」這個含糊不清的假 設上。
  喬治受到了某種思想得壓抑,他把其他人的遠大前程和自己虛無不定的目標進行對比, 心裡感到非常不高興。於是,他立即拋棄了某種挑戰般的辯護,說:「我父親也不為我擔 心,他希望能聽到我的朗讀聲,因為他相信我可以讀得很好,而認為你將會全部讀錯。」
  『我不會讀錯。在『諾維安』會有人朗讀給我聽的。」「那是因為你是一個啞巴!」 「那麼我在『諾維安』怎麼生活呢?」喬治一步一步挑起爭論,繼續說:「誰說你會到諾維 安去的?我敢打賭,你什麼地方也去不成。」矮胖的特雷弗特的臉漲得絆紅,說:「我又不 是像你父親那樣是一個鉗工。」「收回你這句話,你這個啞巴!」喬治也立即回擊道。「你 先收回!」當然,特雷弗揚也不退讓。他倆幾乎鼻子對鼻子地站著,但沒有打架,他們只是 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發洩心中的不滿。現在,既然喬治已經把手捏成拳頭,而且把拳頭伸到 特雷弗揚面前,那麼特雷弗揚的手應該放在哪裡的問題總算暫時解決了。這時,其他孩子們 十分激動,一個個圍在他們周圍觀看動靜。
  突然,一個音色優美的女人說話聲在廣播裡響了,這場爭鬥一下子平息了下去。喬治忘 掉了煩惱,也忘記了特雷弗揚。「孩子們,」廣播裡在說,「我們將要叫你們的名字,凡被 叫到的孩子請朝著牆那邊的人走去,你們看到了他嗎?穿著紅制服,所以是很好找的。女孩 子們排在右邊男孩子排在左邊。大家請注意,穿紅衣服的人離你們不遠——」喬治一眼就看 到了他要找的人,所以在等待著喚自己的名字。治從來沒有被介紹去結識一個知識淵博的 人,雖然在一段日子裡喬治也希望別人知道他的名字。這群孩子都是身材瘦瘦的,現在他們 有了一個穿紅制服的領隊。當聽到「喬治·布朗特」這個名字時,一種由於特雷弗揚還站在 老地方沒有被叫到而感到的高興,已經超過了安慰當喬治離開原地時,他回過頭來對著特雷 弗揚說:「喂!我的矮胖他們也許不要你了。」不過這種高興很快消失了。他和那些陌生孩 子們排成一行走進走廊,大家睜大眼睛只顧看別人,並且把講話聲音壓得很低:「不要 推!」「注意!」現在幾乎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他們每人手中都發到一張小小的卡片,並 且要他們保存好。喬治仔細地看著卡片,發現卡片上儘是一些各種不同大小的黑色記號,卡 片上的字無法辨認。怎樣才能認識這些字呢?他毫無辦法。
  走過一個人來,要喬治脫掉身上的衣服和其他幾個男孩在一起所有的新衣服脫掉了,四 個八歲的男孩站在那裡顯得特別瘦小,大多因為窘迫的緣故身子顫抖起來。醫生走過來,用 很奇怪的儀器檢查他們,並抽了血。一個人把他們的小卡片收去,用一支黑色的筆在面作了 其他記號。這時孩子們又排成整齊的隊伍。喬治看了一下那的記號,並不比原先的那些好 懂。當孩子們聽到命令要穿衣服時,一下子就都穿好了,一個一個坐在小椅子上,等待繼續 檢查。又開始名字了,這次是第三個叫到喬治。
  喬治走進一個大房間,這裡擺滿了可以按電鈕和玻璃操縱盤的很古怪的儀器。房間的角 落裡放著一張書桌,書桌後面坐著一個人眼睛一直盯著放在他面前的紙上,他問:「誰是喬 治·布朗特?『我是先生!」喬治用發抖的聲音回答著。等待了這麼久才來到這個地方而這 個地方的所有擺設都使他膽怯,多麼希望這一切盡快結束啊這時,坐在書桌後面的人說: 「我是熱盧雅特醫生。喬治,你好嗎?」這位醫生在說這個話時並不對著喬治,並且把這句 話重複了好幾遍「我很好。」喬治說。「你害怕嗎?喬治!」「不——先生!」連喬治自己 也能聽出自己聲音中的驚恐。「那很好,」醫生繼續說,「這裡並沒有使你害怕的東西。讓 我們來看你的卡片吧!據卡片上記載,你的父親叫彼得,是一個鉗工,你的母親叫瑪麗,是 一個家庭技師。對嗎?
  「是的,先生。」「你的生日是二月十三日,大約在一年前你的耳朵患過感染病,對 嗎?」「是的,先生。」「那麼你知道我是怎麼會曉得這一切的?」「這些都在卡片上寫 了,先生。」「很好!」醫生第一次看著喬治笑了起來,你看他笑得連牙齒都露出來了,看 起來醫生比喬治的父親還年輕。於是喬治的膽怯頓時消失了,醫生把卡片遞給喬治:「你知 道這上面所寫的一切是什麼意思嗎?喬治廠雖然喬治明明知道自己不懂,但仍然對此為之一 振,似乎只要能看懂卡片,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命運的了,可是,卡片就在他面前,他只好又 把卡片還給醫生:"不,我不知道先生。」"為什麼不呢?"喬治忽然感到這位醫生的神經是 否有點補正常,難道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嗎?喬治說:"先我不能閱讀這些字。」「那麼你 想讀嗎?親愛的喬治!」『當然了,"『為什麼呢?喬治。」喬治這時有點目瞪口呆了,因 為從來沒有人這樣向他提問。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先生。」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9:12

  "知識將能指引你度過一生,就是你度過了『教育日』,你需要掌羽識還是那樣多。這 帳卡片會教導你,書本會教導你,電視也會;場這一切都會告訴你很多有用的和有趣的知 識。如果你不能讀懂這些卡片,那就糟透了。你明白嗎?"「是的,先生,我明白了。」 「你 怕嗎?喬治。"『不,我不怕。」「好,那麼我來告訴你,我們先該幹些什麼我要把一些金 屬絲放在你眼睛上面的部位,讓它放電,但決不會傷害你。然後我打開一個開關,它將發出 嗡嗡聲。這聲音很古怪且會使你發癢,但不會傷害你。如果你覺得痛,可以立即告訴我會把 開關關掉。我再說一遍,它不會使你受傷。好嗎?"喬治點了頭,有些艱難地嚥下一口口 水。「你準備好了嗎?"喬治又點了點頭當醫生忙碌著擺弄他時,他就閉上了眼睛。喬治的 爸爸媽媽也曾經作過解釋,他們說過這樣通電決不會傷害人的。可是,喬治周圍些稍大的孩 子,只有十到十二歲左右,卻對八歲的孩子們在等待"學習日」來臨時,嚇唬他們:「要特 別留心醫生手中的針。」還有的講更是活龍活現,使人不得不相信:「醫生將打開你的腦 袋,用一把特峰利的刀來對付你。」以及諸如此類更恐怖的細節。
  喬治決不相信那些稍大一點的孩子們的話,但他確實做過類似惡夢。現在他閉上眼睛, 感到十分驚駭。現在他並不感到有金屬在太陽穴上,嗡嗡聲彷彿離他很遠很遠。除此而外, 只有自己血液流動聲在耳邊響著,他好像在一個大山洞裡;他慢慢地睜開了眼望著周圍的一 切。
  醫生的背對著他,一架儀器裡送出一張長條紙,上面壓了一條條波形線,呈紫色。醫生 從上面撕下一片送入另一架機器,這個重複了好幾次,而每次都有一張薄紙從機器裡送出 來,然後醫生過目。最後醫生轉過身來對著喬治,古怪地皺起眉頭。嗡嗡聲經過以後,喬治 屏住呼吸,問醫生:「結束了嗎?醫生回答:「是的。」但仍然皺著眉頭。「現在我能閱讀 了嗎?」喬治問。
  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異樣感覺了。醫生說:「什麼?」然後突然地笑了起來,並說: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喬治,再過十五分鐘你就能閱讀了。現在我們再來使用另一種儀器, 不過這次需要的時間可能長一些。我要把你整個腦袋都覆蓋起來,當我轉動開關時,有一段 時間你將看不到任何東西或者聽不到任何聲音,但仍然不會傷害你。為了使你放心,我給你 一個小型開關,拿在手裡,假如你感到疼痛,只要把按鈕掀一下,一切就會結束。行嗎?」
  在後來的幾年中,喬治才知道這個小型開關完全是擺擺樣子的它唯一的作用是取得你的 信任。但喬治無論如何不相信這種說法,儘管他自己也沒有掀過那個按鈕。
  一個光滑的內部中空的圓形頭盔,套在喬治頭上,好像有三、四隻手抓住了他的頭似 的,並感到有東西刺進了他的腦袋。他並不感到痛,而是覺得一股壓力逐漸消失。醫生說話 時模糊的聲音在喬治耳邊響起:『一切正常嗎?喬治。」然而,他始終沒有聽到任何警告的 話,只是感到有一層濃霧般的東西包圍了他。現在喬治失去了感覺,脫離了現實,甚至連宇 宙也覺得不存在了。只有他一個人,空蕩蕩的角落裡傳來的低微的聲音在告訴他一些事情, 告訴他——,告訴他喬治想努力聽清和聽懂那些低微的聲響所表達的意思,但總是有一種濃 霧在干擾他。後來當頭盔被取走以後,醫生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這時他發現燈光是如此 明亮,甚至要刺傷他的眼睛。醫生說:『你的卡片在這裡。這上面寫了什麼?」喬治凝視自 己的卡片,他高興得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幾乎要喊出聲來。那些記號都不再是陌生的符號 了,現在可以一個一個拼成詞,而這些詞又通過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現在可以聽得很清 楚。當喬治注視這些記號時,就可以聽到那個低微的聲音在閱讀。真是奇怪極了!
  「喬治,那上面講了些什麼?」「它說———它說——喬治·布朗特生於彼得六四九二 年二月十三日……,」喬治停了下來。「你能夠閱讀了,喬治。」醫生說,「我們可以結束 剛才的一切。」
  「真的嗎?我還會忘記嗎?」
  「當然不會,」醫生靠在桌子旁邊搖搖頭說,「現在你可以回家去從這天開始,喬治恢 復了他的聰敏和才智。當他給父親朗讀文章時,他的父親快樂得流下了眼淚,急急忙忙把這 個好消息去告訴他了的親友。
  喬治在鎮上到處逛著,讀著他所能見到的每一張圖片上的文字說明。他感到奇怪,怎麼 過去就不明白這些意思呢!他盡力要使自己相信,他不能朗讀。可是,不可能。因為凡是他 能夠找到的東西,他都能讀懂,毫無例外。
  喬治在十八歲時,長得相當黝黑,雖是中等身材,然而由於瘦,看上去卻顯得比較高。 特雷弗揚比他矮不了一英吋,由於長得粗壯,所以別人叫特雷弗揚「矮胖」,這個綽號倒是 挺合適的。近一年來,特雷費楊有點神經過敏,誰叫他「矮胖」,誰就會遭到報復。特雷弗 揚甚至更不喜歡自己的正式名字,所以別人只好用他的姓——特雷弗揚一來稱呼他,或者用 「特雷弗揚」任何一種悅耳動聽的變化詞叫他,似乎這樣就可以來證明他已經進入成年時 期。你看他已經留起了連鬢鬍子和硬而短的鬢。現在的特雷弗揚看上去很激動,他正在出 汗。
  喬治看他覺得很有趣。喬治不再被稱為「江一簡」,而是叫「喬治」這名字了。
  他們又相聚在十年前呆過的那個大廳裡了,過去模糊的夢想似突然變成了現實。在最初 的幾分鐘裡,喬治發現這裡的每件東西都比記憶中的要來得小和狹窄,感到很驚奇,其實是 由於自己長大了緣故。
  現在聚集在這裡的人群比童年時代要少一些,而且都是男的,女子們將在另外的日子分 配。特雷弗揚側過身子說:「他們這樣使人等,真叫人奇怪。」
  「官僚作風,」喬治嘲笑他說,「這是難免的。」
  「是什麼使你變得如此寬容和忍耐了?」特雷弗揚問。
  「因為我沒有任何東西需要擔心的。」喬治得意地回答。 「哦,兄弟,你使我討厭,我希望你最終當個正式的撒類肥者,這樣我可以看到你愁眉苦臉 的樣子了。」特雷弗揚用憂鬱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的人群。
  這時,喬治也環顧了一下大家。這已經不完全是他們在兒童時代的那副樣子了。情況漸 漸地變化著,一些已經畢業的人都收到了通知單,而布朗特和特雷弗揚的名字卻仍然在分配 名單下面,這一情況他倆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年輕人一個個皺起眉頭從教育室裡走了出來,心情十分不安他們手裡拎著自己的衣服和 行李議論著分配情況。當每一個人走出來時,便被變得越來越少的那堆人包圍起來,在家七 嘴八舌地問:「怎麼樣?」「感覺如何?」「他們分配你幹什麼工作?」「你感到異常 嗎?」而所有的回答往往都是含糊不清的。
  喬治強迫自己不參加到那群人中去,因為那樣只能使血壓升高不會有什麼好處的。俗話 說「穩如泰山」,這樣就佔據了最有利的地位。即使如此,你還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 變冷,有趣的是,隨著年月的消逝,新的緊張仍會接睡而來。
  例如,專業性強的專門人員,他們將由妻子(或丈夫)陪同出發到別的外太空世界去, 在那裡。男女性別的比例保持良好的平衡狀態這是非常重要的。然而,你準備到第一流世界 去工作,又有哪一個女孩子會拒絕你呢?在喬治的心目中還沒有一個稱心如意的女孩子他也 不想考慮這個問題,至少現在不考慮。等他當上了程序員,他就可以在自己的名字的前面, 加上合格的電子計算機程序員稱號,到了那時,他就可以像蘇丹進入後宮那樣進行他的理想 選擇。這個想法在激勵著他,喬治雖然想方設計要拋棄這一點,因為他想使自己平靜下來。
  特雷弗揚在咕噥著:「這算什麼名堂呢?起初他們說『假如你態度和緩,悠閒目在,就 是最合適的了』,然後他們又讓你經受這些使你不能忍受的遭遇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倒霉過 程。」
  「可能就是這個意思。你看他們首先把孩子們和成年男子區別開來,別著急,特雷弗 揚。」喬治嘲弄他說。
  「住口」特雷弗揚喊了一聲。
  終於輪到了喬治,沒有大聲叫他的名字,而是在公告牌的顯示儀上以發光的字母出現。 喬治向特雷弗揚揮手告別。特雷弗揚對他說「別慌,不要被他們難住了。」當喬治跨進考試 房間時,他感到很高興從未有過的真正高興。
  坐在書桌後面的人間:「你是喬治·布朗特嗎?"就在這問話的一剎那間,喬治的頭腦 中出現了十年前另一個人的清楚形象,也問過喬治同樣的問題。而且,這一個人和從前的那 個人幾乎差不多,於是乎喬治又好像回到了八歲時的光景,就像剛開始踏入學習日一樣。這 個人現在抬起頭來了,如果仔細地觀察他的臉部,又和記憶中的那個人的臉又不完全相符 合。你看他的鼻子是球莖狀的,頭髮稀少,而且細得像絨毛,下巴肥嘟嘟地垂了下來,就像 快要掉下來似的。
  坐在書桌後的人不耐煩地又問:「怎麼啦?」喬治很快地清楚過來對那個人說:「我是 喬治·布朗特,先生。」
  「好,我是安東尼利醫生,我們將會很快地熟悉起來。」他說完話又凝視著一些細長的 卡片,面容嚴肅地把它舉得湊近燈光。喬治這時暗暗地在想,在思索著。他感到有點迷惑不 解,因為他清楚記得上次那個醫生(已記不起名字了)也像現在這樣凝視過同樣的卡片。難 道這是真的同樣卡片嗎?上次那個醫生曾皺起眉頭,而現在這個醫生似乎是有點發怒。
  於是,喬治心中的高興勁已經差不多消失光了。
  安東尼利醫生打開擺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夾,並且小心地把手中的卡片放在一邊,說: 「這裡說你想當一個計算機程序員。」
  「是的,醫生。」喬治回答。
  "現在仍然這樣想嗎?」
  "是的,先生"程序員是個責任重大,要求相當嚴格的工作,你覺得能勝任嗎?」醫生接 著說。
  「能,先生。」喬治回答。
  「許多畢業前的學生沒有對自己的職業提出任何特殊的要求,我相信他們是因為害怕自 己會陷入不利的地位。」
  「我以為是對的,先生。」
  「那麼,你就不怕嗎?」
  「我想,我還是誠實為好,先生。」
  安東尼利醫生點了點頭,但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任何使人寬慰的表情。他又問:「你為什 麼要想當個程序員呢?」
  「因為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這是一項責任重大,嚴格的工作,先生。這不但是一項重要 的工作,而且也是一項令人激動的工作,我十分喜愛它,願意幹這一項工作。」安東尼利醫 生把手邊的文件推開,把眼睛盯著喬治,說:「你為什麼喜歡它呢?你認為這樣做,你就可 以被第一流世界爭著要嗎?」喬治敏感地意識到,這可能是要擾亂他的思路,因此,必須保 持平靜和真誠的態度。喬治回答說:「是的,我認為 當一個程序員可以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到外太空世界去,先生。但是即使我被留在地球上,我 仍然喜歡幹這一工作。」喬治想,這是千真萬確的實話,一點也沒有撒謊。
  「很好,你怎麼知道這一點的呢?」醫生問。喬治微笑了,他說「我讀過一些關於程序 員的書籍,先生。」『你已經看過那些資料嗎?』現在醫生真正感到驚奇了。而喬治對此卻 感到十分高興。
  「我買了一本有關這方面知識的書,先生,我讀過了,並且一直在鑽研它。」
  「一本關於計算機程序員的書嗎?」
  「是的,先生。」
  「但是你不可能讀懂它。」
  「是的,開始我讀不懂。後來我又搞來了數學和電子學方面的參考書,我盡自己的努力 去閱讀,去搞懂它。雖然我仍然懂得不多,但已足夠激勵起我對這一工作的興趣,而且使我 堅定了自己的信心,我能夠勝任這一工作。」不過,連喬治的父母親也從來沒有發現他的書 本藏在哪裡,也不知道喬治為什麼要長時間呆在自己的房間裡,當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兒子 是怎樣用犧牲睡眠時間的辦法換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醫生拉了一下下巴下面那塊下垂的皮肉,然後說:「你這樣幹的目的是什麼呢?孩 子。」
  「我想證明,我對這項工作是感興趣的,先生。」喬治說。
  「你一定明白,興趣對你是毫無意義的。你可以被一門學科所吸引,然而,如果你的頭 腦更能勝任別的工作,那麼你就得改行。你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吧!」
  「有人告訴過我這一點。」喬治謹慎地回答。
  「那麼,你就相信它吧!這些道理是完全正確的。」
  喬治默不作聲。
  安東尼利醫生接著說:「或許你相信這樣的一種說法,以為學習了一些學科的有關知 識,就能使頭腦轉向某一方面。這就像一個懷孕的婦女,以為只要堅持每天聽大量的音樂就 可以使腹中的嬰兒成為一個作曲家的理論同樣荒謬。你相信那些東西嗎?」喬治臉紅了,不 過他內心是同意這些理論的。由於他一直強迫自己的思想朝著所希望的方向想,並且確信會 有一個良好的開端,喬治絕大部分信心可以說是建築在這個基礎上的。
  「我從來不——」喬治立即發現自己講不下去了。
  「唉,那都是不真實的。年輕人,你的頭腦的型式生來就是固定的,它可以因受到一次 沉重的打擊而毀壞腦細胞,或者因為一根血管皮裂出現腫塊,或者受到一種重要的感染而改 變。當然,每次都是越改越壞,但是它決不會受你的一種特殊思想的影響而改變。」醫生凝 見著喬治,然後問:「誰叫你這樣幹的呢?」現在喬治徹底地心慌意亂起來,"沒有任何人 叫我這樣干.醫生,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在你剛開始的時候有誰知道你這樣幹嗎?」
  "沒有任何人知道,醫生,我沒打算做壞事呀,」"誰說你做壞事了,我說得是無用的 是,你為什麼要1個人保守秘密?」
  醫生緊接著問。
  我,我怕他們會嘲笑我。」突然想起最近和特雷弗揚的一次交談,幸虧他剛想談這件事 時,立即遭到了特雷弗揚的白眼,故只好守口如瓶,才未洩露秘密安東尼利醫生愁眉不展地 從一個位置移到另一個位置,看了看那些卡片就扔在桌子上,然後說:「讓我再為你做一次 分析,因為從原先的分析中我沒有得出任何有進展性的結論。」現在,金屬線又插進了喬治 的太陽穴,嗡嗡之聲又響了起來,十年前的情景又記憶猶新了。喬治的手粘糊糊全是冷汗, 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唉!喬治懊悔起來,他不該把自己的秘密閱讀情況告訴這位醫生。他 咒罵自己,都是那些該死的虛榮心所造成的不幸。原來想顯示一下自己所富有的進取心和積 極性,誰知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愚昧無知,以致引起了醫生的敵意。他猜想醫生是憎恨野心勃 勃和自作聰敏的人的。現在喬治已經到了一個如此緊張不安的地步,醫生的再一次分析也不 會有任何積極意義的結果。
  當金屬線從太陽穴上取走時,喬治還沒有感覺到。醫生的眼睛不停地看著他,這才使他 意識到金屬線被拿走了。喬治竭盡全力想控制自己,現在想當一個程序員的抱負完全拋棄 了,就在這短短的十分鐘裡,一切志向都化為烏有。
  喬治憂鬱地問:「我想結論是否定的吧!」
  「否定什麼?」醫生反問道。
  「否定我當程序員,是不是?」喬治追問了一下。醫生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說:「你可以 拿你的衣服和一切屬你的東西到十五(丙)房剛去了,你的檔案會在那裡等你,那裡還會有 我為你寫的報告。」
  喬治非常驚奇地間:「我不是已經受過教育了嗎?我想這是——」安東尼利醫生看看書 桌說:「一切會給你解釋的,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吧!」喬治感到一陣恐慌,他們不能告訴自 己的是什麼呢?難道喬治只適合當體力勞動者!他們決定訓練他去從事體力勞動,並使他適 應它。他突然肯定了這一點,差一點要尖叫起來,但又不得不盡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喬治瞞 珊地回到他曾經在那裡等待過的地方。
  可是,特雷弗揚早已離開了那裡,對此他倒感到高興,因為這可以說明他能鎮定得足以 意識到周圍環境中所發生的一切。事實上留下來的人很少。那極個別的幾個人看上去好像要 間他什麼問題似的,由於他們的名字排在名單的最後,大概因為等得太久的緣故,都顯得很 疲倦了,沒有一個人想開口。喬治想,你們有什麼資格當技術員呢?
  而我又為什麼要當一個體力勞動者呢!現在要讓他當一個體力勞動者是確定無疑的了。
  有一個穿紅色制服的嚮導,領著喬治沿著喧鬧的走廊走去,走廊的兩邊有一排排隔開的 房間,裡面可以容納一群群人,一邊是兩間,另一邊有五間。發動機的技工、建築工程師、 農學家——這裡有成百種可以列舉出來的職業。而喬治這時候最痛恨的是:統計學家、會 計……他恨他們,因為他們只知道自己有很好的學識,但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喬治卻仍 然一無所有,並且還得面對某種嚴重的官僚作風他被帶進了十五(丙)房間,他獨自一個人 留在空洞洞的房間裡。
  頓時,喬治的精神振奮起來,他猜想,假如這裡果真是體力勞動者這一等級的房間,那 麼早就應該有一打一打的年輕人在了。這時,隔壁房間的一扇門拉了開來,一個上了年紀的 自發老人走了出來。老人微笑著,露出了整齊的牙齒,很明顯那些都是假牙,但是老人的臉 仍然是紅潤的,沒有皺紋,說話的聲音也很響亮。老人說:「晚上好,喬治我們這個部門到 現在為止僅僅只有你一個人。」「只有一個嗎?」
  喬治茫然地問。
  「不,成千個在地球上。當然,是成千個人,你決不會感到孤獨的「我不明白,先生, 我的等級是什麼?正在發生什麼事?」喬治氣憤地說。
  「別著急,孩子,你沒問題。對任何人都可能發生這類事情。」
  人伸出了手,喬治機械地握住了它,它是溫暖的。老人也緊握著喬治的手說:「坐下, 孩子,我是山姆·葉連夫德。」喬治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我希望知道的是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先生。」
  「當然,首先你不可能是一個計算機程序員。喬台,我想你大概已經猜到這一點了。」
  「是的,我猜到了,」喬治抱怨地繼續說,「那麼,我將成為什麼呢?」
  「需要向你說清楚的就是這一點,喬治。」老人暫停了一下,然後小心他說,「你什麼 也不是。」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09:53

  「什麼?」喬治吃驚了。
  "什麼也不是。」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們不能分配我一個職業呢?」
  「對不起,在這件事情上,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喬治,這是由你的大腦結構所決定 的。」聽了這話,喬治的臉色變得灰黃,他的眼睛都鼓了出來:「難道我的頭腦有毛病 嗎?」
  「關於你的頭腦是有些問題,在涉及到你的職業級別時,我認為你可以稱它為毛病。」
  「這是為什麼?」
  葉連夫德聳了聳肩膀說:「我相信你知道地球上是怎樣實行它的教育計劃的,喬治。實 際上任何人都可以汲取任何知識,而我們只是盡可能做到在職業分配上,某種腦型同某種職 業所需要的某種知識相一致。」
  「是的,我懂了。」喬治點點頭。
  「不過,偶爾也會碰到一個年輕人,他的頭腦不適合接受任何添加的知識。」
  「那麼,你以為我是不能被教育的人了。」
  「我是這樣認為的。」
  「但是,我要說明,這是大小看人了。我理解力很強,我能夠明白——」喬治無可奈何 地把四周打量了一下,似乎想方設法尋找一些辦法來證明他有一個很起作用的腦子。
  「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葉連夫德說,「你是理解力很強的人,關於這一點是毫無疑 問的。你的理解力超過了一般水平。不要誤解我的意思。」葉連夫德繼續解釋說:「毫無疑 問你是聰敏的,甚至比一般人更聰敏。不幸的是,你不能控制自己的頭腦(使它多增加些額 外知識或者不加任何知識)。其實,到這兒來的都是些聰敏人。」
  「你以為我甚至做一個普通勞動者的資格也沒有嗎?」喬治忍不住地喊了出來。不過他 又覺得做一個勞動者也比現在的情況來得好些喬治說:「難道做一個勞動者還要什麼條件 嗎?」
  「可不要輕視普通勞動者,年輕人。任何工作都需要知識,你以為當一個勞動者就不要 生產技能嗎?勞動者也要經過挑選,他們還需要有健康的體魄。你不屬於這個類型,喬治, 拋開這個念頭吧!」葉連夫德笑著開導喬治。喬治雖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不大健壯,氣惱他 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可以沒有職業。」
  「是不大多。」葉連夫德也承認這一點,「但我們可以保護這些兒」「保護他們嗎?」 喬治有點發慌了,他感到一陣說不出的驚恐。「對,你將被送到一顆行星上保護起來,等你 離開那裡時,我們已經往你的頭腦裡填滿了知識。」葉連夫德笑了起來,這是一種充滿愛憐 的微笑,它使喬治覺得自己是屬於他的了,而又覺得失去了一切自由。喬治問:「你的意思 是說我將被送進監獄嗎?」
  「當然不是,你將和你的同伴們在一起。」葉連夫德盡量用話安慰他但喬治卻像聽到一 聲響雷在耳邊轟鳴。葉連夫德又說:「你需要享受特殊的待遇,我們會盡可能地照顧你 的。」喬治不禁地發抖起來,而且大聲啼哭。葉連夫德在走到房間的另一頭,低著頭似乎在 沉喬治努力抑制著自己痛苦的抽泣,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母親以及朋友們,甚至想到了特雷 弗揚,更多的想起自己所蒙受的恥辱,他倔強地說:「可是,我已經學會了閱讀。」
  「凡是有頭腦的人都能學會閱讀,我們從來沒有發現有過例外而我們的任務倒是專門研 究例外。喬治,當你學習閱讀時,我們已經注意著你頭腦的類型。當然你的頭腦的特色早已 由醫生寫了報告葉連夫德這樣回答他。
  「那麼,你就不能試著教育教育我嗎?而你還根本沒有試過呢喬治對此是感到氣憤的。
  「法律禁止我們剝奪你的學習權。喬治,現在這樣做對你並沒不好,我們會向你家裡作 些適當解釋,使他們不至於因此驚慌不安在你將要去的地方,你可以得到一些特權。我們會 給你書看,你可學習那些你願意學的東西。」葉連夫德仍然不停地解釋著。
  喬治沉默不語,突然他的腦子裡閃出了一個頑固的念頭:「那他……」
  「什麼?」葉連夫德問道。
  「是安東尼利那個狗東西坑害了我。」
  「不,喬治,你完全搞錯了。」
  「別對我說這些。」喬治顯然陷入了狂怒,「那個無恥的雜種,把我出賣了,因為他知 道我太聰敏了,對他有所妨礙,我已經讀了那麼多書,而且正為著我的理想在奮鬥。夠了, 你想得到些什麼好處嗎?休想!我要離開這兒,我要到處去揭發你的誣陷鬼計……」喬治大 聲頭叫著。
  葉連夫德搖了搖頭,輕輕地按了一下電鈕,立刻走進兩個人來他們分別站在喬治的左右 兩側,把他的手臂扭到身後,其中一個人在他的右肘部打了一針,催眠藥注射進他的血液。 他立即感到渾身無力,腦袋低垂了下來,膝蓋也軟了,只有靠那兩個人架著,才能勉強地挺 直身體正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他們盡力照顧喬治,待遇確實是非常好,也非常仁慈。但這種 方式,喬治總是覺得自己成了一隻生病的小貓似的,受到人們的憐憫。
  他們告訴喬治應該做起來,應該對生活產生興趣。並且還告訴他,大多數來到這裡的 人,開始時都採取這種絕望的態度。希望喬治下要這樣,還是振作精神。可是,喬治根本就 不願意聽這些話。後來,葉連夫德特地來看他,告訴喬治,他們已經通知喬治的父母:喬治 已經離開,進行特別分配。
  「那麼,父母親已經知道——」喬治輕聲問。
  葉連夫德立即向喬治保證說:「我們沒有把詳細情況告訴他們。」
  最初,喬治拒絕吃東西,他們只好通過靜脈注射的辦法來供給營養,把尖尖的針刺入喬 治的手臂,並且派專人看管著喬治。後來,亨利搬進他的房間和喬治同住,喬治這種倔強的 態度卻換來了這個更糟的結果。
  有一天,在百無聊賴之中,喬治要求找本書來看看。亨利是經常看書的,聽了喬治的請 求後,寬厚地微笑著。這倒使喬治馬上想收回剛才的請求,因為他絕對不希望使他們感到某 種滿意。雖然喬治沒有指定書名,亨利給他帶來一本化學書,書很厚很厚,字卻很小,裡面 言許多圖片。這是給青少年看的書,喬治氣惱地把書對著牆壁扔去,他扔得很重。原來他覺 得,他在人們的眼裡永遠是一個青少年似的,一個永遠需要接受教育的人,不過,還有一些 特殊的書籍是專門為喬治準備的。他滿腔憤怒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只是呆呆地看著天花 板。一個小時過去了,喬治還是氣呼呼的。終於他還是把書撿起,開始閱讀。
  喬治只用一個星期就看完了這本厚書,然後要求亨利替他再換一本。
  「你希望我把第一本書再拿給你嗎?」亨利問。喬治大力光火,這本書中的一切他都看 懂了,為什麼亨利還要這樣問他?但亨利卻對喬治說:「好好回想一下你所看過的東西吧! 必須記住它。書是需要反覆閱讀的呀!」
  就在這一天,喬治同意跟亨利一同去觀光。他跟在亨利後面,用一種不滿的目光看著周 圍的一切。這個地方絕對不是監獄,因為這裡沒有圍牆,沒有鎖門的大鎖,也沒有任何看守 人員。可是,再仔細看看又像一個監獄,因為住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有自由,不能外出活 動。喬治看到許多其他人都跟他一樣,這畢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現在他相信,原來世界上並 不是他一個人受到了傷害。他問亨利「這裡一共有多少人?」「二百零五個,喬治,世界上 類似這樣的地方還不止一個。」
  當喬治走過時,兩邊的人都盯著他看,無論他走到那裡,都是一樣。當他走到健身房 邊,繞過了網球場,剛要走進圖書館時,那裡又有一群人好奇地盯著他看,喬治竭力避開了 他們的視線。其實,這些人並不比喬治好多少,他們有什麼權利這樣看他,這些人大多數在 二十歲左右。喬治突然問亨利:「年齡稍大一些的人要幹什麼呢?」
  亨利說:「這個地方是專門給年青人待的。」然而,亨利猛然覺察到喬治的話中還有另 一種含義,他若有所思地搖搖頭說:「這裡沒有什麼可以使你嚮往的東西,不過為年齡較大 的人準備了專門房間。」
  「誰去呢?」喬治又追問了一句,他實在太想知道這些了,他是多麼怕失去這個瞭解情 況的好機會啊!
  「你可能去,當你再長大一些,你會發現自己和一些男女在同一房間。」亨利回答他。
  頓時,喬治十分激動起來:「也有女人嗎?」
  「當然有,你以為女人就可以免除這類事情嗎?」
  喬治懷著激動的心情,以極大的興趣考慮這個問題,他感到非常激動,不由想起了那天 在等待分配時所想到的東西———然而,他迫使自己不去追憶那些。
  亨利在一個房間的門口停住了,那裡有一架閉路式電視機在播放,還有一架台式計算 機,有五、六個人圍在電視機旁。亨利告訴喬治:「這就是教室。」
  「是什麼?"喬台驚奇地問。
  「年青人在這裡接受教育的地方。」哈利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裡不是採用傳統的教 育方法。"「你的意思是他們正在把一點一點的知識塞進腦袋裡去。」喬治說。
  「是的,這是一個古時候每個人都得用的方法。」
  自從喬治來到這裡以後,他們經常告訴喬治許多東西。但他想不通,這樣做有什麼用處 呢?難道這就意味著在整個世界上的人都吃熟食,而卻讓他一個吃生食,而且還要讓他感到 滿意?於是他說:「為什麼他們想一遍又一遍的積累知識呢?」
  「為了消磨時間,喬治,還因為他們是好奇的。」
  「他們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嗎?」
  「這樣可以使他們愉快些。」
  喬治考慮著這個不解的問題,慢慢地入睡了。到了第二天,他向亨利提出:「可以讓我 到教室裡去嗎?在那裡我可能會取得一些進展。」亨利滿腔熱情地答應了喬治這個要求: 「當然行。」
  時間一天一天流逝,喬治的怨恨與日俱增。他對許多問題想不通,為什麼有些人一遍又 一遍地要他搞懂那些知識?為什麼必須反覆閱讀同一本書呢?對於數學公式之間的聯繫為什 麼就不能馬上弄懂呢?在他看來,其他地方的人不一定都是如此。
  天長地久,喬治決定放棄這種學習。,於是他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去上課。後來,他又回 去聽課,看電視,不過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混日子罷了。最後,喬治在院子裡 得到一個工作,他的任務是澆灌各種蔬菜和打掃衛生。就是這樣的工作,據說還使他升了一 級。
  但喬治可不是那樣好愚弄的人。本來,這個地方應該,而且可以達到很高的機械化程 度,可是,現在卻搞得如此糟糕。他們是故意把這些艱苦的勞動留給年青人幹的,以便使年 青人產生錯覺,以為這類工作是值得花時間的,是有益的。喬治一下子就識破了這個陰謀, 當然他不會如此受人擺弄。
  他們付了一小筆工資給這些年青人,讓其自由地去購買一些奢侈品,或者把錢積蓄起來 留到年老時亨用。喬治也把這些錢放在一個瓶子裡,而瓶子則放在一個小房間的架子上,不 過喬治一點也沒有考慮過自己到底積蓄了多少錢,他也不想去關心這件事。
  喬治已經到了交朋友的年齡,但他卻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他現在已經不再考慮自己被 分配到這裡來工作的理由,因此喬治可以一連好幾個星期不再夢到安東尼利的那個醜惡樣 子:那粗俗的鼻子,垂肉的頭頸,還有那總是用斜視的眼光看別人的討厭相。就是他把喬治 推進了火坑。等到喬治一覺醒來時,一切都已經完了。只有亨利拚命地拖他去幹那些他不願 意幹的事。
  二月裡的一個下雪天,亨利對喬治說:「多麼令人驚奇的事啊!
  我看,你已經適應了這裡的一切。」這天正好是二月十三日,喬治記得非常清楚,因為 這是他十九歲的生日。三月又過,囚月方盡,不久五月又來了。五月喚醒了喬治埋藏在內心 深處的感情。不,他並不適應這裡的一切。以前度過的所有五月,對喬治來都是悄悄地從他 身邊流逝而過的,而現在喬治卻是精神萎靡地毫無頸頭地躺在床上,這年的五月和以往的任 何五月都不盡相同。
  喬治知道,在地球上所有地方都要舉行奧林匹克節,年青人可以參加他們喜愛的技能比 賽,以爭取優異成績而覓得在其它新世界中有一個好的工作崗位。在那裡到處都是節日的氣 氛,激動人心的義論,來自遙遠的外太空世界的新的廣告吸引著許許多多年青人,成為鼓舞 人們上進的動力,還有勝利時的光榮,失敗時的刺激……,所有這一切都是美好的,有趣 的。圍繞著這一崇高主題,從兒童時代起喬治就編織了多少美妙的夢,而現在——從喬治的 聲音裡流露出不可克制的強烈慾望,以至根本無法忍耐,他說:「明天就是五月一日,奧林 匹克節來了。正是這個原因,導致了他和亨利第一次爭吵,他大大地對著亨利發了一通牢 騷。亨利目不轉睛地盯著喬治看,然後說了一句:「一個安撫心靈的地方。」
  喬治臉紅了,安撫心靈!他根本不想聽,仍然用不變的調子說:「我準備離開這裡。」 很明顯,說這句話是一時衝動,但當他講出這句話以後,倒使他第一次明確「走」這個念 頭。正埋頭看書的亨利驚奇地抬起頭來:「什麼?」喬治知道現在他應該說些什麼了,他叫 嚷著:「我要離開這裡。」
  「那是可笑的,坐下吧!喬治,冷靜些!」
  「哦,不,我告訴你,我之所以到這裡來完全是由於被人坑害了。
  就是那個安東尼利,他討厭我。誰允許他們用留在卡片上一些怪符號來決定一個人的終 身。」喬治憤憤他說。
  「那麼,你還回來嗎?」亨利間。~「留在那裡,直到問題解決為止。我要去找安東尼 利算賬,狠狠地揍他。我要迫使他承認這些事實。」喬治沉重地喘著氣,但感到異常興奮。 奧林匹克月來臨了,不能讓它白白地過去。這將是他最後一次機會,要是讓它過去了,一切 就會落空。
  亨利從床上爬起來,站在地下,溫和地對喬治說:「假如是我們傷了你的心——。」喬 治扭過身子,擺脫了亨利,對他說:「你認為你所說的都是事實嗎?我要證明這一切全不是 真理。為什麼呢?你看,門是開著的,並未上鎖。從來也沒有人告訴我說不能離開這裡,我 一定要走出去。…「好!那麼你準備去哪裡呢?」
  「到最近的一個航空集散站去,然後再到最近一個奧林匹克中心我已經積了一些錢。」 喬治搖晃著那放錢的瓶子,裡面裝著他積蓄起來的工資,那些硬幣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這最多能維持你一個星期的生活費用,那麼以後怎麼辦呢?」
  「我以為會找到固定的工作做。」
  「到了那時,你將象蝸牛似的慢吞吞地爬回這裡。」亨利用諷刺的口吻說,「到那時, 你所取得的進步就全完了,你又要重新開始一切。
  會後悔莫及的,喬治。」
  「不。我決不留在這裡,"喬治斬釘截鐵地說。
  「請原諒我所說的一切,留下吧!怎麼樣?」亨利再次請求他留下。
  「怎麼,你企圖阻止我嗎?」喬治發怒了。
  「不,我不想這樣做,這是你自己的事。然而,如果你以為這是你闖世界的唯一的一條 路,那麼,你一定會碰得頭破血流地回來。走吧——走吧!」亨利深沉地說了這些。
  喬治現在站在門口,回過頭來看了一下亨利說:「我打算——」他又回到房裡,慢慢地 拿起裝日用品的一個袋子,「——我想你不會反對我帶走一些簡單的行李吧!」亨利聳了聳 肩,他沒有表示什麼,重新躺在床上看他的書了。喬治在門口徘徊了一陣,但亨利不再看他 喬治咬緊牙關,憤怒地走到夜幕籠罩的外面。在離開這裡之前,他原來以為會有人阻止他, 使他感到高興的是沒有遇到什麼太麻煩的事喬治向一個夜餐館的服務員打聽去航空集散站的 路,他又擔心警察會叫他,但沒有叫。喬治招呼了一輛摩托快艇把他送到機場,幸好駕駛員 什麼話也沒有間他。
  喬治不想再留在這裡,當他到達機場時,他顯得憂心忡仲。他已經不記得外太空世界的 情景,他被職業問題弄得焦頭爛額。就是傾店服務員也有寫著自己名字的登記卡,證明是一 個正式炊事員,開摩托快艇的人也有他的許可證,證明是一個正式駕駛員。而喬治的登記卡 上還是空白,他感到無職業的痛苦,更壞的是,他感到自己的一切都已經被剝奪了,沒有一 個人需要他,甚至沒有一個人帶著疑問來研究他,或者要他出示職業證明。喬治苦惱極了, 他想:再沒有什麼比一個人被拋棄的滋味更難受了……。
  喬治買了一張到山納·費蘭克斯口的飛機票。此外,沒有比清晨更早離開這裡到別的奧 林匹克中心去的航班了,而他只想盡快離開這裡。現在,喬治一面亂擠在候機大廳裡,一面 注視警察,他沒有發現警察跟蹤的跡象。在中午之前,他到達了山納·費蘭克斯口城。一下 飛機,他就被這個城市裡的喧鬧聲搞得頭暈眼花。這是他所見到的最大的一個城市,這一年 半來,他已經習慣於安靜和清閒了。更糟的是,正值奧林匹克月,他立即意識到這些喧鬧、 興奮和混亂全是由此發生,而使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目前的困境。為了方便各地來的旅客飛機 場上設立了奧林匹克廣告牌,有一群人正圍著一個人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每個重要職業都 有它自己的廣告牌。每個箭頭都標明了到奧林匹克大廳去的方向。到了那天,各種職業的競 賽,都將在那裡舉行。這是由外太空世界發起的,個人代表或某一城市的代表都可以參加比 賽。不過,這完全是當時的規定。喬治曾經在報紙上和電影上看到過不少說明書,還在電視 屏幕上觀看過這種比賽,甚至還親眼看過一次由小販參加的奧林匹克比賽。但是,他沒有想 到銀河系中的各個行星都有這樣熱鬧的類似的奧林匹克比賽,眼前的情景已足以使他興奮起 來。這種興奮,一方面純粹是由於比賽情景而引起的,另一方面也是為自己的出生地而感到 驕做。
  喬治發覺自己想要靠近廣告牌是很困難的,因為廣告牌被一群旁觀者的圍得水洩不通。 看樣子,這群人以前也參加過奧林匹克比塞然而,他們取得什麼成績呢?什麼也沒有。假 如,他們在某次比賽中獲勝,那他們就會到其他外太空世界去服務,而不會留在地球上。他 們中無論何人,都是從一開始起就找到了地方範圍的職業,也就是說,他們不適宜幹那些高 度專業化了的職業。
  但是,現在這些失敗者卻站在那裡,一本正經地在估計和猜測新的比賽者和年青人的成 敗。唉!這些人真討厭。
  喬治多麼希望他們來評論他自己啊!他盲目地跟著廣告牌前的隊伍移動著腳步。他已經 吃過早飯,還不覺得餓,只是有些害怕。他現在正處在一個大城市的奧林匹克比賽前的混亂 之中,這個城市充滿了強者,卻沒有一個人來詢問他,也沒有人會關心他。
  是的,沒有任何人來關心他。喬治不由想起了在「教育所」裡的情況。他們是那樣的關 心他,愛護他,簡直把他當成了一隻生病的小貓咪,這隻小貓咪終於離開了那裡的照護,現 在處境很糟,能幹什麼呢?即便到了山納,那麼又能幹什麼呢?喬治的思想苦惱極了,能到 警察局去嗎?不,他激烈搖著自己的腦袋,彷彿在和別人爭辯似的。
  突然,廣告牌上的一些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裡寫著:冶金專家,下面用更小的字寫 著:金屬行業。在一大串名字下面,又有一行鉛字由挪飛發起舉辦。這馬上引起了喬治慘痛 的回憶,他自己曾經和特雷弗揚爭論過,他是如何自信自己會成為一個計算機程序員,而且 十分肯定一個程序員的地位必定比一個冶金專家的地位來得高。他非常得意地認為自己一定 是對的,而且十分自信自己是聰敏的——多聰敏啊!喬治曾經在那個杯著小心眼的惡意的安 東尼利面前誇過口。當他被叫到自己的名字,看到將離開還站在大廳裡的特雷弗揚時,他是 多麼堅信,自認為自己必定能成功,現在看起來,這一切是多麼可笑啊!
  喬治輕輕地鳴咽起來,又沉重地歎了幾口氣。有幾個人見此情景,回過頭來看看他,然 後又匆忙地走了。人們急急地掠過他的身邊,把他推向前去,他只是發呆地凝視著那塊廣告 牌。
  似乎正是這塊廣告牌才勾出了他的心思,他突然想起了特雷弗揚,在那一剎那間,廣告 牌上好像出現了特雷弗揚的名字。
  真的是特雷弗揚的名字,而且在下面還出現了他的家鄉的名場唉!這難道是真的嗎?特 雷弗揚一定要到挪飛來,他的目標就是挪飛。他始終堅持到挪飛去,而現在的比賽正是挪飛 發起的。
  這肯定是老朋友特雷弗揚了。喬治毫不猶豫地朝著比賽的方向走去。他叫了一輛摩托快 艇把他送到比賽地點。一路上,喬治猜想著:特雷弗揚真幹上這一行了,他希望當個冶金學 家,現在,願望終於實現了。喬治感到一陣淒涼,好像他從未感到過像現豐這樣的孤場隊伍 很長,透拖地在比賽大廳門外等著。很明顯,冶金學家奧林匹克比賽肯定是一場激烈的,引 人入勝的戰鬥。至少,大廳上空籠罩的氣氛說明了這一點,圍觀的人群如此之多也說明了這 一點。
  這一天應該是個雨天,喬治看天空的顏色作出這樣的判斷。但是山納從海灣到海洋上, 全都佈滿了一層保護物,當然,這是需要相當大一筆費用。但是,所有的開支都是由外太空 世界提供的,希望能把一切都弄得舒適些,使比賽者的生活能心情滿足,比賽時拿出叫平來 以便他們可以從中挑選出高水平的人到他們那裡去工作。所以,他們願意支付一筆費用給地 球。這通常是由發起的行星單位直接付給舉辦奧林匹克比賽的地方政府。這筆錢足可以維持 整個城市在奧林匹克比賽期間成為一個異常愉快的地方,山納的人是很知道怎樣操辦這些事 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0:36

  喬治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他驀地感覺到有人輕輕地按了一下也的肩膀,同時有一個聲 音在他耳邊響起:「你要排在隊伍裡嗎?年輕人」原來隊伍在喬治不注意時向前移動了,而 喬台仍舊立在隊伍外面他急忙趕上去,並輕輕聲他說:「對不起,先生。」喬治很不好意思 地看著自己外衣的肘部上裂開了一條兩指寬的大口子,站在他身旁的人愉快地點了點頭。這 個人長著一頭硬頭髮,穿著一件式樣陳舊的毛線衣,他向喬治解釋說:「我可沒有一點挖苦 你的意思。」
  「請別見怪了。」喬治連忙回答。
  「那就好,」那個人帶著一種悅耳之聲說,「我並不認為你故意搗亂而站在隊伍外面, 所以我才向了你一聲,完全出於偶然,我想你大概是個……」
  「一個什麼?"喬治機警地問。
  「哦,當然是一個競賽者羅!你看起來還這樣年輕。」
  喬治連忙轉過頭去,他再也不感到這個人的聲調是那麼動聽,而是感到與這個多管閒事 的人呆在一起是多麼可怕。有一種奇怪的念頭在喬治的頭腦中打轉:難道教育所已經為他向 各地發了警報嗎?
  難道他的照片已經發到各地了嗎?難道這個灰頭髮的人湊近他,是為了看清楚他的容貌 特徵嗎?不,至少他還沒有發現任何被監視的跡象。他仰起頭,看了一下在城市上空的防護 罩上移動著的條幅式的新聞報道,立即又不感興趣地把視線移開了。這些東西對他有什麼用 呢?因為沒有一條報道涉及到喬治本人。這正是奧林匹克比賽期間只有勝利者才值得這樣大 力宣傳,還有各個地區、各城市所獲得的獎品才值得如此津津樂道。像這種情景還將持續幾 個星期,而各個地方都如此。
  喬治向前探了一下腦袋,並把手塞進口袋裡,決定要更加小心警慎些做事。他又放鬆了 一下全身的肌肉,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沒有因此而感到安全一點。喬治已經走到比賽 大廳的門口人:沒有什麼警察來拍他的肩膀,於是他飛快地跑進了大廳,他一直向前跑去。
  使他感到不安的是,一個灰頭髮的人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喬治把頭調過來一看,不是 別人,正是剛才排在他後面的那個人。好在那個人除了偶爾停留,或者微笑一下外,並沒有 大多的注意他。喬治四處打量著,是否能找到特雷弗揚的影子,這是他此時此地唯一關心的 事。
  比賽大廳的形狀是一個標準的橢圓形,供觀眾坐的兩個樓廳圍繞在場子邊上,比賽者們 都在場子中間,機器也放在那裡。觀眾坐的每張上凳上都有一塊黑色的進度報告牌,上面寫 著參加比賽的人的名字和所屬競賽團體。比賽者們在場上有的在看書,有的在相互談話,有 一個人則在不斷地檢查自己的手。
  喬治研究貼在他坐的椅背上的節目單,他看到了特雷弗揚的名字,號碼是「12」,喬治 感到有點氣惱,他們竟是在這樣的地方會面他從比賽者的背影上,辨別出特雷弗揚。特雷弗 揚站在場子上,手插進衣袋裡,背朝著機器,兩眼凝視觀眾。儘管喬治看不清特雷弗揚的臉 龐,但憑這熟悉的神態,就可以認出特雷弗揚。
  喬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現在他極想打聽到特雷弗揚是否能取得優勝。喬治很希望特 雷弗揚名列前茅,但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忿恨在心中升起。喬治不過是作為一個無職業者 坐在這裡觀看特雷弗揚比賽,而且他是以一個正式的冶金學家在此時此刻比賽,心裡實在不 是滋味。喬治很想瞭解特雷弗揚是否在參加工作的第一年就加入比賽。有些人是會這樣的, 只要他們對自己有信心,完全可以投入比賽。當然,這可能會冒一點風險,假如特雷弗揚是 這種情況,那麼他也許不會取得很好的成績。喬治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感到羞愧, 因為他連參加比賽的資格也沒有。他向四周看了一下,大廳裡的觀念擠得滿滿的,這是一次 很隆重的奧林匹克比賽,意味著在競賽者中會有不少強者。
  「哦,奧林匹克,」喬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為什麼要叫「奧林匹克呢?他搞不懂。記 得還在很小的時候曾經間過父親:「為什麼他們稱為奧林匹克?爸爸。」
  「奧林匹克就是意味著比賽。」他的父親說。
  「我和特雷弗揚的爭鬥也是一場奧林匹克嗎?」喬治問。
  「不,奧林匹克是一種特殊的比賽。好了,孩子,不要再問這些傻問題了,等你接受教 育以後,你會懂得這一切的。」父親回答他。
  想到這裡,喬治不由得歎了口氣,重新在位置上坐正。「當你接受教育以後,會懂得這 一切的。」有趣的是,記憶中的那些事,如今竟是這樣清楚。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會說: 「假如你能得到教育。」真的,喬治總是天真的提出一些傻問題,現在他還是這樣。似乎喬 治的頭腦裡有一種天生的不能接受教育的特性,而且專門靠提出問題來掌握一些知識,這對 於他來說可能是一種最好的學習方法。在教育所裡時,他們也是鼓勵喬治這樣做的。因為這 樣做適應於他頭腦的類型,這是唯一的好方法。
  喬治突然有點憤慨起來,是什麼惡魔在迫使他出現這個念頭呢?
  難道是因為特雷弗揚出現在他的面前了嗎?特雷弗揚是奧林匹克競賽者,而他會這樣甘 心情願放棄這場競賽了嗎?不,決不能,他不是一個低能者。喬治在心理反反覆覆地對自己 說著,直到一個人碰到他的腳,才恍然大悟地發覺觀眾的叫喊已經洋溢了整個大廳。在中心 的一個包廂裡擠滿了一群穿挪飛制服的隨行人員,在他們的上方有一塊板上寫著大大的字: 「挪飛。」
  「挪飛」是一個擁有大量人口,技術高度發展的,具有文明道德的第一流世界,也許這 是銀河系裡最美好的一個世界,是地球上的人都巴不得有一天能到那裡安居樂業的一個世 界,人們即使自己不能到「挪飛」去生活,也指望能看到自己的子孫住在那裡。喬治著記得 特 雷弗揚就曾堅持把「挪飛」作為一個奮鬥目標——而他還為此和特雷弗揚發生過爭執呢!
  觀眾頭頂上空天花板上的燈熄滅了,四周的牆上發出了光亮,競賽者都站在中心的出口 處等待著命令。喬治再次試圖想辨認出特雷弗揚來,然而離得實在太遠了,沒有成功。廣播 裡傳出清脆的聲音「尊敬的挪飛發起者,女士們,先生們,有色金屬冶金學家奧林匹克比賽 馬上就要開始了,參加這次競賽的人——」喬治仔細地,認真地聽著讀的那張節目單。名 字,出生地,受教育的年限,他都聽得很仔縱每個名字都得到觀眾的歡呼,而來自「山納」 的競賽者尤其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讀到特雷弗揚的名字時,喬治被一片呼喊聲以及狂歡地 揮手的情景驚呆了。灰頭髮的人坐在喬治的身邊,簡直被喬治的神態嚇楞住了。喬治抑制不 住內心的激動,他驚訝地凝視著前方坐在他鄰座的人斜過身子來說:「我的家鄉沒有人到這 兒來參加比賽,你想找什麼人嗎?」
  「不。」喬治連忙收回了目光。
  「我注意到你一直在向一個方向看,你要借用一下我們眼睛嗎?』「不,不必了,謝謝 你!」喬治心想:這個老傻瓜為什麼不去管自己的事,卻專盯著我呢?
  廣播員繼續播送著有關比賽的各種細節問題,以及得分標準等等。最後播音員講了一個 主要問題,觀眾們都靜靜地聽著:「我們將發給每個競賽者一根含有未知成份的非金屬棒, 要求競賽者提供樣品,分析鑒定金屬棒的成份,並用百分數表示結果,要求精確到小數點後 面四位。每個人可以用一架微型攝譜儀來進行工作,這是最先進的Fx一2型儀器,利用它 可以不必象常規分析那樣麻煩。」觀眾們發出了一片讚歎聲。廣播員又說:「要求每個比賽 者先檢查一下自己的儀器和機器,並且進行適當的調整。調整的時間將在總時間中扣除。所 有的競賽者都準備好了嗎?」五號競賽者上方的牌子發出了閃光的紅色信號。五號運動員跑 出了比賽場,不一會兒他又回來了,這引起了觀眾們一片善意的嘲笑聲。
  「所有的競賽者都準備好了嗎?」廣播員又問了一聲。
  沒有一塊牌子發出信號。
  「還有什麼問題嗎?」
  仍然沒有信號。 「那麼你們可以開始了。」
  當然,觀眾中沒有一個人會去注意競賽者的技術工作,他們不懂冶金分析這一行,他們 只是注意地看著記分牌,他們關心的只是誰獲得冠軍,誰是亞軍,誰是第三名。他們為那些 為之打賭的競賽者而擔也巴望看到這些人的勝利,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喬治也和其他人一 樣,他的目光從一個競賽者身上移到另一個競賽者身上,競賽者們都在認真地忙碌著操作。 可是喬治卻不懂他們在幹什麼,喬治也不懂特雷弗揚現在是怎樣幹的。突然,17號競賽者 上方的記分牌亮了:「金屬板的焦距沒有對準。」觀眾頓時狂熱地歡呼起來,當然,他的判 斷有可能對也可能是錯的,但觀眾並不介意,他們只是為他第一個找出機器的毛病而歡呼。 其他的牌子也都亮了,喬治注意到12號,即特雷弗揚的牌子是最後一個亮的。競賽者們又 開始緊張地工作起來17號最早結束了,4號僅次於他兩秒鐘,然後一個接一個結束,只有 特雷弗揚仍然在工作,所有的競賽者都站在旁邊等著他,特雷弗揚是最後一個結束的人。
  整個比賽結束了,但是一切還沒有完,官方的通告自然還得耽擱一下。時間浪費一點算 得了什麼,要緊的是名次必須必須準確無誤,有一大堆因素需要評判員認真考慮呢!最後, 播音員的聲音終於響起「冠軍,第17號,時間是……」,第二名是8號,第三名是4號, 至於十二號,連提也沒提,特雷弗揚是名落孫山了。
  喬治拚命擠出站著一大群競賽者的大門,那裡有一大堆人圍著優勝者,親屬們眼睛裡流 著激動的淚水向他們表示祝賀,新聞記者則圍著最高得分者進行現場採訪,或者是家鄉來的 男孩子們要求他們簽名。總之,他們成了所有的人的追求者。女孩子們也不例外,她們總是 追逐著最高得分者,幾乎都嚮往到挪飛去。
  喬治神情不定,他找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山納」離開他的家鄉太遙遠了,特雷弗揚 在這個地方會有什麼人來安慰他呢!一群競賽者出現了,他們輕聲地笑著,一邊高興地點 頭,一邊講話。而警察遠離這群人,以便讓出一條通道給他們走出去。每一個得高分者周圍 都有一群人簇擁著,好像是一塊磁鐵,吸引住很多小小的鐵屑。
  當特雷弗揚走出來時,門口幾乎已經沒有人了。他的嘴邊叼老一支煙,眼睛朝下看,就 這樣走出了大廳。這是喬治離開家鄉一與半,不,幾乎是象十年半這樣漫長的日子裡第一次 見到家鄉來的兒喬治感到十分驚奇,特雷弗揚一點也沒有長大,還是一年半以前他最後一次 見到時的那副樣子。喬治向前一躍,叫了起來:「特雷弗揚。」
  特雷弗揚楞住了,他凝視著喬治,把手伸了出來:「喬治,討厭的傢伙。」幾乎同時, 特雷弗揚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欣喜的笑容,但是喬治還沒有來得及抓住他的手,他卻已經縮了 回去。特雷弗揚急促地回過頭去,指了一下大廳,陰沉他說:「怎麼,剛才你在那裡了嗎? ",「是的。」喬治說。
  「看見我了嗎?」
  「看見了。」
  「我幹得不好,對嗎?」特雷弗揚扔掉了手中的紙煙,並且用腳狠狠地踩了一下,然後 調轉頭去看大街。街上先前的那群人正慢悠悠地走著,向摩托快艇走去。
  特雷弗揚沉重說:「這算得了什麼?這僅僅是我失去的第二次機會。在今天這個打擊以 後,挪飛可能會成為我的一種動力。還有其他星球可能會需要我去的。不過,喬治,自從 『教育日』以來,我一直沒有看到過你,你到什麼地方去了?你的父母說你屬於特殊分配, 但不知道詳細情況。而你從來沒有寫過信給我,你是可以寫信的。」「是的,我當然會 寫。」喬治又說:「對於這件事,我感到十分抱歉。」特雷弗揚卻客氣他說:「用不著這 樣。我告訴你,挪飛可能是耍了個花招——唉,我應該在比賽前就知道這一點。他們好幾個 星期以來,一直說比賽時用日型機器,於是大多數選手把所有的錢都花在日型機器上。而 且,以往我接受的是『亨勒斯』型教育,現在誰會再愛『亨勒斯』型教育呢?世界現在被G 型人群所壟斷。唉,他們就不能給我受一些先進的教育嗎。…「為什麼你不對他們叫屈呢屍 喬治問。
  「我不是傻瓜,他們將告訴我,說我的腦袋適應成為一個接受『亨勒斯』型教育的人。 你去分辨吧,幾乎每樣東西都是壞的。你注意到了嗎比賽時我是唯一的一個要求調換修理器 材的人。」特雷弗揚憤憤他說。
  「可他們把這些時間都扣除了呀。」喬治感到迷惑。
  「是這樣,但是為了這些,我已經失去了一些時間,這些時間就用在判斷器材中哪部分 是不能用的這類問題上了,而這些他們是不會扣除的。如果他們也是接受『亨勒斯』型教育 的人,那我的想法就可以和他們合拍,然而遺憾的是,他們卻不是,那麼我怎麼能比得過他 (妮?第一名是一個『山納人』,第二、三、四名也都是『山納人』,只有第五名是『路思 人』。他們接受的都是大城市式的教育,這是最有效場日型攝譜儀和一切器材都適合於他 們,你說我怎麼能和他們去比呢?像我這樣的等級,我這次參加比賽的名額還是苦苦向一位 『挪(奧林匹克比賽發起人哀求要來的,現在想起來覺得還不如留在家裡好。我告訴你, 『挪飛』並不是太空中僅有的一個大城市。」特雷弗揚大場說,好像並不對喬治講,也不對 任何人講似的,他只是在發洩自己的滿肚子牢騷。喬治當然瞭解這一點,於是喬治說:「如 果你在比賽前就知道接受日型教育的人可以被錄用,那用你為什麼就不能去向他們學習 呢?」
  「告訴你,他們和我接受的不是同一類型的教育。」特雷弗揚有點生氣了。
  「但你總可以多讀一些書吧。」喬治看到特雷弗揚突然憤怒地盯住他看,就吞吞吐吐他 說出了這句話。
  特雷弗揚提高嗓子,不顧一切地叫起來:「你想嘲笑我,你以為一切都是可笑的嗎?你 怎麼能要求我去讀一些書,去記住那些其他人在比賽時所記得的一些東西呢?」
  「我想……」喬治想解釋一下。
  「你去試試看……」,特雷弗揚大為光火,「你的職業又是什麼呢?
  說啊,你說啊!」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敵意。
  「我……」喬治講不出話來。
  「講下去,講下去,如果你和我是一樣的聰敏人,那麼讓我來看看你究竟幹出些什麼成 績。你還是在地球上,我瞭解你,你決不是一個計算機程序員,你的特殊分配絕對不會是什 麼好職業。"特雷弗揚:步緊逼。
  「你聽著,特雷弗揚,我是為了一項任命而等得晚了。"喬治努、微笑一下。
  但是特雷弗揚卻氣勢洶洶地揪住喬治的短上衣:「不,不是這樣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 你為什麼不敢把一切都告訴我,你究竟在於些什麼呢?不要來惱怒我,喬治,除非你比我 強,聽到了嗎?」特雷佛揚在一陣憤怒中把喬治揪得緊緊的,一下子兩人就撕打起來了。正 當他們在街上推來推去時,一個警察的可怕聲音在喬治耳邊響起:"決停下來,放開!」喬 治的心突然往下一沉,怎麼辦,警察將會追查他的姓名,要他出示身份證,喬治根本沒有身 份證。他想,追查和盤間是免不了,這樣,他的職業就立刻會暴露出來。在這以前,特雷弗 揚一直沉浸在失敗的痛苦之中,而現在他可以得至「有關喬治職業的最新消息,並帶回家鄉 去到處傳播以醫治自己心靈上的創傷。想到這裡,喬治再也不能站在那裡,他掙脫了特雷弗 揚就往前跑去,但是,警察大而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停下,讓我看看你的身份證。」
  特雷弗揚正在翻尋自己的身份證,並且大聲叫起來:,『我是冶金學家特雷弗揚,是前 來參加奧林匹克比賽的。你最好仔細盤問他一下吧,長官。」
  喬治面對著這兩個人,他只覺得嘴唇發乾,喘不過氣來,連話也講不出來。突然這時有 一個聲音在他倆身後響起,這聲音是輕微的,而且很有禮貌:「先生,請等一下。」警察回 過頭去說:「好的,先生,你有什麼事?…「哦,這個年輕人是我的客人,他惹出什麼麻煩 嗎?」陌生人指著喬治說。
  :喬治感到無比激動,因為他發現這個人正是先前遇到過的那個灰頭髮的人,此人對喬 治點了點頭。警察對灰頭髮人說:「這兩個人在這裡鬧亂子呢?先生。」
  !」有犯罪行為嗎?有沒有造成損失?」灰頭髮人關切地問。
  「沒有,先生。」
  :「這件事我是有責任的,」灰頭髮人呈遞上一張小小的卡片給警察於是,局面就一下 子徹底扭轉了。
  特雷佛揚感受氣憤,「怎麼,就這樣完了?」警察對他說,「現在一切都結束了,走 吧!」
  「哦……」特雷弗揚一時講不出話來。
  「走你的路吧!哦,其他人也可以走了。」警察對特雷弗揚做了手勢然後又去對付不知 什麼時候圍上來的好大一群人,好不容易才把那群人趕走。喬治跟著灰頭髮人向摩托飛艇走 去,但是一到了門口,他裹足不前了。他說:「謝謝你,可我不是你的客人「阿。」灰頭髮 人微笑著說:「過去不是,可現在是了,讓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英吉納斯克。」
  那麼……」喬台猶豫不決。
  「進來』巴,對你不會有任何危害,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盡可放心,我只是希望幫助你 省掉和警察打交道的麻煩。」
  喬治不能完全相信眼前這個英吉南斯克.而對於自己,他也失去了控制,他不由自主的 跟隨著英吉鈉斯克進了摩托飛艇,在他可能做出判斷之前,摩托飛艇已經離開了地面。他心 煩意亂地想,這個人定有很大的權力,他的地位一定很重要,連警察也得聽他的。此時此 刻,喬治幾乎已經忘了他到「山納」來的真正意圖,並不是尋找特雷佛揚,而是想尋找一個 有權勢的人,請他重新評價自己接受教育的同力。現在,英吉納斯克可能正是這樣一個人, 喬治很幸運碰上了他彷彿一切都在變好,一切都有了轉機,喬治獨自想著,想著。
  在這次摩托飛艇的短途旅行中,英吉納斯克始終和喬治活潑地交談著,他指點給喬治看 這個城市的界標,談論他過去所見到的各次奧林匹克比賽情況。不過,喬治是心不在焉地聽 他講這些,擔憂地觀察著飛行的路線。他想,難道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城市了嗎?
  摩托飛艇落在一個旅館的大門口,喬治走了下來,英吉納斯克說:「我希望你能和我一 起吃飯,好嗎?」喬治說:「當然好了。」他很自然地笑得露出了牙齒。這時,他才發覺自 己少吃了一頓午飯。英吉納斯克讓喬治在一片沉默中吃飯。夜幕籠罩著周圍的一切,牆上的 燈自動亮了起來。飯後,他們坐在一起喝咖啡。最後,英吉納斯克對喬治說:「看你現在的 舉止,似乎你還擔心我會傷害你。」喬治的臉紅了,他放下了杯子,試圖否認這一點。但這 時英吉納斯克大笑起來並且不斷地搖晃著自己的腦袋。他慢慢他說:「是這樣的,自從我第 一次看見你以後,我一直在密切地關注著你,我想,現在我對你已經非常瞭解了。」喬治不 由地站起來,他感到一陣恐怖。
  英吉納斯克讓他坐下。「你坐著吧,你只不過是想幫助你罷了』喬治坐下來了,然而他 的思想卻在激烈地活動著。假如英吉納斯克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不把他留在警察那兒呢?反 而自願地提供幫助,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英吉納斯克說:「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幫助你嗎?哦,不要驚恐地看著我。過去我無法 看出人的心思,正是這次旅行使我學會了從一些能反映人的心理狀態的小事中判斷一個人的 心思,你懂得我階英吉納斯克說:「想=想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情況,你正在隊伍裡寺著看一 場奧林匹克比賽,沒有什麼跡象能說明你準備幹什麼事。
  的臉顯得不正常,手的動作也不協調、在一般情況下,這說明你可碰到什麼問題了。我 一時無法幫助你,於是就跟隨你,坐在你的身我隨你一起離去,並聽到了你的朋友和你的談 話內容。後來我發現你對一門學科的研究太感興趣了——很抱歉,假如你當時爭論的不是那 麼激烈,我很可能會讓警察把你帶走的。現在告訴我,你遇到什麼麻煩呢?」
  喬治這時猶豫不決到了極點。如果這是一個圈套的話,那該怎辦呢?然而,他來到這裡 的目的,是為了尋求幫助。現在有人願意共幫助,或許這並非是真正的幫助,因為它未名勝 來得太容易了,反使喬治迷惑起來。喬治搖了搖頭。英吉納斯克意味深長地看著場「怎麼, 不願意告訴我嗎?」
  喬治懷疑他說:「我想你是一個歷史學家。」
  「好,我是歷史學家。」
  「那麼,你現在又是個社會科學家。」
  英吉納斯克突然大聲笑起來,並對此表示歉意,他說,「很抱歉,臣人,我不應該這樣 大笑,我不是嘲笑你,我是嘲笑地球以及它對自然科學的片面強調,我可以斷定你也在建築 部門或機械部門工你對社會科學是完全無知的。」
  喬治問:「什麼是社會科學呢?」
  英吉納斯克說:「社會科學包括許多高度專業化的分支科學,例專門研究培養技巧的科 學等等。」他又用解釋疑問的口吻補充說,包括解決人生道路上的所有問題,怎麼,你懂我 的意思嗎?
  「我想,我能夠聽懂。」英吉納斯克繼續說:「一個經濟學家——目前不是經濟統計學 而是經濟學家——專門從事培養提供滿足個體成員全部需要的去的研究。心理學家貝傳門從 事社會的個體成員及社會對其影響殲究。未來學家專門預測社會未來的發展趨勢,而歷史學 家,即我現在所處的地位。」
  「對,先生,」喬治傾聽著。
  「歷史學家專門研究我們自己的社會以及其他各種社會情況。」
  喬治對此很感興趣,他問:「過去和現在有什麼不同嗎?」
  「我將談到這一點。直到一千年以前,還沒有教育,侄少沒有我們稱之為教育的那種形 式的教育。」
  喬治說:「我知道,那時候,人們可以從書本之外學到一些零碎的東西。」
  「哦,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我聽說的,」喬治謹慎地回答,然後說,「很久以前所發生的令人擔心的那些事情中 還些有用的東西吧,我希望是這樣,對嗎?」
  「他們決不會有目的地進行教育,我的好孩子。過去的理論不能很好地解釋現在的情 況。為什麼要一直保持我們現在的教育體系呢?」這些事雖然激起了喬治的惱怒,而這個人 卻保持著良好的涵養仍然談這個話題。喬治卻忍不住說:「因為它是最好的。」
  「為什麼說它是最好的呢?現在你聽我講,然後你就能告訴稅學點歷史是否有用了。甚 至在星際航行發展之前的歷史——」英吉納斯克突然停住不說了,驚訝地注視著喬治的臉, 「怎麼,你以為我們一直有星際航行嗎?」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先生。」
  ·「我確信你不會想,而且在四、五千年以前人類被限制在地球表面J即使在那時,人 類的文明已發展出相當完整的技術體系,並且人口增加,技術方面的任何失敗都意味著大量 的飢餓和疾病,要想在人口增長的情況下保持技術水平並加以提高,這就要求培養越來越多 的專家和科學家。然而,因為科學在不斷發展,使得培養這方面的人才所花的時間也越來越 長。隨著首次星際航行的成功及隨後星際航行的發展,這個矛盾就顯得更加尖銳了。事實 上,要在一千五百年內真正實現對太陽系以外行星的開拓,由於我們缺少經過嚴格培養的專 業人員顯然是不可能的。
  「當一種能儲存知識的智能機器人設計出來後,這個問題就出現了轉折。曾經在這方面 做過一些試驗,說明我們有可能發明教育錄音帶。可以這麼說,只要改進這些機器人,在其 頭部裝入一個現成的知識儲存器,那麼原先的困難就可能得到解決。你對這一切是很瞭解眠 還做過一些試驗。通過這種方法我們可以培養出成千上萬的專業飛行人員。到那時,我們就 可以進行被人稱之為『佔領整個字礦的偉大事業。目前銀河系中有一千五百顆可供開拓的行 星,那裡是望不到邊際的,你知道這個計劃中所有被包括的內容嗎?地球輸出用於不大專業 化職業的教育錄音帶,並以此來保持銀河系文化的統二,就譬如錄音帶保證我們中的所有人 使用單一語言——不要這樣驚奇地望著我,其他語言也是可能的,大約有幾百種語言在過去 已被使用。地球也輸出高度專業化的專業人員,並且把其本身人口數量維持在一種恆定的水 平上。鑒於他們是以男女平衡的比例加以輸送所以他們的作用就如一些自我複製單位,幫助 太空世界人口增民在那裡人口需要增長。此外,錄音帶及人員輸出的報酬是我們所非常需要 的資金,並且它們是我們的經濟所依賴的。現在,你總該理解為什麼說我們的教育是最好的 途徑了吧?…「是的,先生。」
  「這樣解釋能使你理解嗎?如果不用這樣的方法,那未要在一千五百年內從事星際開拓 是不可能的事,你懂嗎?…「懂了,先生。」
  「現在你可以看出歷史的用途了吧!」這位歷史學家微笑說,「而且我想你一定能夠明 白我對你感興趣的原因了吧?…、喬治楞了一下,他馬上從幻想跌回到現實中來。很明顯, 英吉納斯克的話不是沒有針對性的。他所講的這一切都是有的放矢的,是為了解決自己的思 想問題。喬治感到惶恐,他含糊地問:「為什麼?」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1:03

  ;「社會科學家通過社會從事研究,而社會是由人組成的。」英吉納斯克笑了起來。喬 治悶悶不樂地對他說,「不錯。」英吉納斯克繼續解釋道「但人不同於機器。從事自然科學 工作研究的專業人員使用一些機器協助工作,這時的機器僅僅瞭解有限的一點情況,而專業 人。
  則掌握全部情況。而且,所有機器是同一類型的,這就使得沒有必要對其中任何一台機 器特別感興趣。哦,但人類——各人之間的關悉是那樣複雜和那樣的不同,使得一位社會科 學家永遠無法瞭解所有的人甚至無法瞭解其中大部分的人,明白了他自已的專業特長後,他 必須始終準備著研究人,特別是研究那些不同尋常的人。」
  喬治沉悶他說:「就像我一樣。」
  「我不能稱你為怪人,但你確實不尋常,你是值得研究的人,要是你允許我進行這項研 究的話,作為我的報答,我可以在你處於逆境的 情況下,我又可以提供幫助的情況下,給予必要的幫助。」這時,喬治的頭腦中充滿著象直 升飛機發出的那種呼呼聲——由於整個這一有關人類及通過教育使開拓宇宙行星成為可能的 談話——他用雙手摀住耳朵說,「讓我想一下,。」然後他放開手對這位歷史學家說,「你 將為我做些什麼事呢?先生。」
  「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為你去做。」英吉納斯克笑著說,「我在這房間裡所說的一 切,都是可以作為罪證而洩露的內情。你說是這樣的吧?」
  「我想是這樣的,」喬治也笑了起來,「那麼請你帶我去和一個、空世界的官員,一個 挪飛人會一次面吧!」
  英吉納斯克吃了一驚:「好吧,目前——」喬治打斷他的話,認真他說:「這個你是能 做到的。你是一個重要官員,當你在警察面前出示證件時,我從警察的眼睛裡已看出這一 點。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就不允許你研究我。」在喬治耳朵裡,這種愚蠢的威脅聲是那樣無 力,然而對英吉納斯克來說,這威脅卻具有一種強有力的作用。他說:「這是不可能辦到 的。在奧林匹克月裡只見到一個挪飛人——」「沒關係,給我安排一個與那挪飛人在電話裡 通話的機會,我完全能準備這樣的會談.:"你認為你能這樣做到嗎?」
  「我知道我能,等著瞧吧。」
  英吉納斯克盯著喬治,沉思了一會兒,隨後把手伸向電視電話場喬治等候著,他為在整 個問題上的新前景而陶醉,他感到渾身都有了力量。這個機會不能失掉,決不能讓它失掉, 他將成為一個挪飛兒他將離開地球,離開安德烈和那一大群傻瓜。他幾乎想大叫一聲滾開, 低能教育所!
  喬治渴望地注視著螢光屏發亮,這螢光屏將是一扇進入挪飛人住的房屋的窗,一扇進入 挪飛人遷移到地球的小居住區域的窗。多好啊!剛在二十四小時內,他已經辦成了這麼多事 情。當屏幕還顯得模糊時,裡面已經傳出哈哈大笑聲,屏幕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暫時還看不 清什麼東西,一個個男人和女人的身影在屏幕上掠過。後來聽到了一個清楚的講話聲:「英 吉納斯克?他想見我嗎?」喬治這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看,啊,那是個挪飛人,一個真正 的挪飛人。他有黝黑的膚色,額上有倒梳的黑色卷髮,留著稀疏的黑色小鬍子,並不狹窄的 下巴下面蓄著黑色尖狀的鬍鬚,而他的臉的其餘部位都十分光場他微笑著說:「拉迪斯拉 斯,這說得過火了,這本是合乎情理的事,即:我們能對我們那個逗留在地球上的對象進行 暗中監視,他內心有不同的想法是允許的。」
  「內心的想法嗎?尊敬的先生。」
  「是的,你知道我正打算今晚去叫你。你知道我只是等著喝完這杯酒。」他把手移到他 倆的視線裡,同時他的眼睛在盛有很淡的紫羅蘭色而味濃的甜酒的小玻璃杯裡隱約出現。
  「我不能出現在你面前,因為我害怕。」喬治在那個挪飛人看不到的英吉納斯克的送話 器的有效範圍之外,和英吉納斯克換了位置。
  他需要時間使自己鎮靜下來,\目前,他極需要鎮靜,他的不安寧似乎除了煩躁的手指 震顫外,其他部位都鎮定下來了。他是正確的,沒有估計錯。英吉納斯克確實是一個傑出的 重要人物,挪飛人用他們第一個姓氏來稱呼他就是證明。好,這些事情幹得不錯。喬治在安 東尼利那裡失掉的東西,可以在英吉納斯克手中得到。有朝一日,當他最後回到地球時,可 以像一個挪飛人那樣強大,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叫英吉納斯克的名字。並且還可以開玩笑地在 前面冠以「尊敬的先生一詞——在他返回地球時,將和安東尼利算賬可以用一年半的時間進 行報復。他差一點在迷人的幻想邊緣失去控制,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繼續原來的思路考慮 下去。
  挪飛人說:「——不能容納水。挪飛有著象地球文明一樣複雜有先進的文化。總之,我 們不是『澤斯頓』。我們必須來到這裡,這對某些專家來說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英吉納斯 克鎮靜他說:「你們僅僅是為了新模式而已。實際上,從來沒有人斷言過,新模式是必需 的。真實買教育帶和培養一千個技師所花費的錢是一樣的多,而且你怎麼知道你們會需要那 麼大的數量呢?」那個挪飛人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笑了起來。
  喬治不知怎的,為挪飛人如此輕浮的態度感到不快。挪飛人說「那是個典型的值得讚許 的騙局。拉迪斯拉斯,你知道,我們能充分利用我們所能得到的所有最新模式。今天下午, 我召集了五名冶金學家。」
  英吉納斯克說:「我知道,當時我正在那裡。"挪飛人叫了起來:「看著我,仔細看 著!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這些新型冶金學家之所以不同於從前那些冶金學家,因為他們知道 比曼攝譜儀的用途。這些錄音不能作那麼多的修改,不能那麼多,你介紹這些新模式只是為 了使我們購買和花錢,而且——」「我們並不想使你們購買。」
  「不對,你還是把最新型的技師賣給『蘭多努姆』,使他們像我們一樣飛速發展。你圍 著我們象走馬燈似的打轉,你這個可愛的地球人,但要注意,這裡可能有個缺口——」他尖 聲地笑了起來,就此結束了談話。
  英吉納斯克說:「我希望你所說的話全是事實,那就是我和你通「很好,我已經講了想 講的活,我猜想明年又會有一種新攝譜儀,大概裡面只改動很少一部分的元件,讓我們再來 上當;後年,再後年,一年年地把這套把戲玩下去,這就是你們的希望吧!」挪飛人問英吉 納斯克卻說:「我身邊有個年輕人,我希望你能和他談談。"挪飛人不太滿意地注視著他 說:「哦?講些什麼呢?",「我沒有辦法說,他沒有告訴我,甚至連他的姓名和職業也沒 有告訴我。」
  挪飛人皺起眉頭問:「那麼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時間呢?」「他似乎完全相信你會對他所 講的話感興趣。」英吉納斯克回答。
  挪飛人更不滿了,「這算怎麼回事?」英吉納斯克笑了笑」『就算看我的面子吧。」挪 飛人聳了聳肩,「叫他來吧,不過叫他講得簡單些。」「喬治困難地忍住心頭的氣忿,走上 前走。
  喬治全身都濕透了,汗水還在不斷地往下淌,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與特雷弗揚交往的全 過程,以及與英吉納斯克的相識情況,感到有說不出的激動。喬治說:「尊敬的先生,我可 以給你指出這旋轉木馬的出口.挪飛人盯著他嚴肅地問:這旋轉木馬是什麼東西?」
  「你自己曾提到過它,尊敬的先生。這旋轉木馬是指你頻繁地往返於挪飛和地球之間獲 得技術人員的那種忙碌勁。」挪飛人說:「你是想說;你知道一種方法,通過這方法我們能 避免光顧地球的超級智力市場了。是這樣嗎?」「是的,先生。你能控制你們自己的教育體 系。」「不用錄音帶嗎?」
  「是——是的,尊敬的先生。」
  挪飛人兩眼盯著喬治,大聲喊道:「英吉納斯克,到我跟前來。」「歷史學家英吉納斯 克走至「喬治身後,這樣從喬治的肩膀上可以看到挪飛人了。挪飛人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似乎看不透。」
  英吉納斯克說:「我向你保證,這是件嚴肅的事。尊敬的先生.不管怎樣,是這個年輕 人主動地做的。我並沒有鼓勵他這樣做,我和他沒有往來。」
  「好,那麼你告訴我,這年輕人是你什麼人?為什麼你代替他來叫我呢?」
  英吉納斯克說:「他是個研究對象,尊敬的先生他對我有一定的價值,所以我想滿足他 的要求。」「什麼樣的價值呢?」
  「這很難解釋清楚,這和我的職業有關。」
  挪飛人笑了一下說:「好,為了他的職業。」他於是同屏幕裡的一些看不見的人點頭打 招呼,並說:「這裡有一個年輕人,英吉納斯克的門徒,或者說是類似這樣的人,他將向我 們解釋在不使用錄音帶的」況下從事教育,是嗎?年輕人。」挪飛人捻動手指,同時在他的 手裡又出現了另一隻盛有淡色味濃性烈的甜酒的玻璃杯。眼下在屏幕出現的臉是各種各樣 的,男人和女人充滿了喬治的整個視域,他們的臉上都帶有好奇的神色。喬治蔑視地看著, 這些挪飛人有自己的方式,也像地球人看待一根針上的臭蟲一樣來研究喬治,彷彿喬治就是 這樣的可憐蟲。英吉納斯克眼下正坐在一個角落裡,注視著喬治。喬治緊張地思考著。他說. 今天下午我在冶金學家奧林匹克運動會上.那個挪飛人和藹他說:「你也在那裡?那個地球 人看來也在那裡的吧。」
  「不,尊敬的先生。我是在那裡,因為我有個朋友參加了競賽由於你使用了『比曼』 機,所以證明了他的能力是低下的。他所受的教育僅僅是『亨勒斯』型體系,一種明顯的舊 模式的教育。」喬治有意模仿那個先前的手勢,舉起自己的兩個緊靠在一起的手指示意。 「我認為我朋友應該事先就掌握有關『比曼』機的知識。」
  挪飛人間:「那意味著什麼呢?」
  「到挪飛去工作,那是我的朋友一生中的最大希望。他已經掌握了有關『亨勒斯』的知 識。為了勝任在挪飛的工作,他很想掌握『比曼機的知識,並已經進行這方面的學習。對於 『比曼』機學習應瞭解較多的基本知識,較多的數據;或許還包括少量的實習。為了實現自 己一生的抱負,我想我的朋友完全有可能掌握有關『比曼』機的知識「但是,他從哪裡獲得 基本知識和數據和的錄音帶呢屍在挪飛人身後的一張張臉都露出了贊同的笑容。
  喬治說:「這就是他不能學習的原因,尊敬的先生,他認為自己需要教育錄音帶,所以 他拒絕了在不使用錄音帶的情況下進行學習。」
  「完全拒絕,是嗎?這個人很可能在拒絕使用宇宙飛船的情況下從事星際航行的吧!」 在一陣大笑聲後,挪飛人微笑說:「這個夥伴是有趣的,說下去,我可以再給你一點時 間。」
  喬治緊張地說:「不要認為這是個笑話,這些錄音帶的質量是低劣的,由於教得太具體 太詳細,使得學起來太容易了。作為一個正在學習的人,不知道正確的學習方法,無論如何 也別想學到任何一樣東西可能會被那些錄下的來任何見解所僵化。所以說,如果目前不向個 人提供錄音帶,而是強迫通過手來學習,噢,他將養成這種學習慣並繼續以此習慣從事學 習,這難道不是合符邏輯的嗎?一旦他成這種學習習慣,也許僅向他提供少量錄音帶,便能 填補知識的空,或牢記要點,然後使自己進一步得到提高。你能用這種方法你們己的『亨勒 斯』型冶金學家中造就『比曼』型冶金學家,而不必為特新型冶金學家來到地球。」挪飛人 點了點頭並呷了口酒說:「不使用音帶,人們從哪裡獲得知識呢?難道從宇宙空間嗎?… 「從書上,通過對書本的學習,通過思考。」喬治說。
  「書?可是不經過教育,一個人怎麼能看懂書呢?」挪飛人間。
  「書是字寫成的,這種字絕大多數是能看懂的。一些專業性詞彙以由你們這裡的一些專 業人員進行解釋。」
  「那麼讀些什麼呢?讀錄音帶嗎?」
  「我想,錄音帶是完全可以的,但這不應成為一個人不去讀舊書一個理由。至少從部分 看來是這樣。」那個挪飛人說:「這使得你一開始便養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對嗎?」
  「是的。」喬治非常高興他說。看來挪飛人開始理解這一點了問,「那麼數學學起來又 怎麼樣?」
  「它是所有學科中最容易的,尊敬的先生。數學不同於其他技術學科。它從某些簡單的 原理開始,然後逐步深入。你能從零開始學習,這種學習可以有計劃地進行。一旦,你掌握 了數學的固有規律另一些技術書籍你便可以理解了,尤其是你從一些易懂的書入門的話。」 喬治說。挪飛人間:「有這樣易懂的書嗎?」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你知道的一些專家眼下試圖寫這種易懂的 書。他們中的一些人可能已能夠把他們的學識寫成文字和符號了。」
  「上帝,」那個挪飛人對群集在他周圍的人們說,「這個年輕人能回答一切問題,真了 不起。」
  「我可以,我行。」喬治大聲嚷嚷起來,「你們問我吧。」
  「你有過自己從書本上獲得知識的實踐嗎?或者說這僅僅是的一種理論?」
  喬治迅速地回過頭看了英吉納斯克一眼,這位歷史學家的反應是消極的,在他臉上看不 到任何感興趣的跡象。喬治說:「我有過這樣的實踐。」
  「那麼你現在就為此而工作嗎?」挪飛人又問。
  「是的,尊敬的先生,」喬治熱切他說,「讓我和你一起到挪飛吧,我可以提出一項計 劃並直接——」「等等,我還有幾個問題,你設想一下,要使你成為能操縱叫『比曼』機的 冶金學家,需要多長時間?再設想一下,你從零開始算起,並且不使用教育錄音帶,直到完 全掌握為止又需要多長時間?"喬治吞吞吐吐他說:「嗯———也許要好幾年吧。」"二年? 五年?還是十年?""吃不準,尊敬的先生。」
  「噢,對這個關鍵問題,你無法回答,對嗎?假如我們說將需要五年,這對你合適 嗎?」挪飛人冷靜地問。
  「我想是合適的。」
  「好,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到一個根據五年畢業為目標培養的研究冶金學的專業人員。可 是在五年之中,對我們卻沒有任何用處,而我們卻要接待他,在整個學習期間為他提供食 物,安排住房並付以報酬」挪飛人搖了搖頭,冷笑起來。
  「但是——」喬治急不可待地叫起來。
  「讓我講完,然後當他在五年裡學會使用『比曼』機時,你無法估計出我們是否又改進 『比曼』機了,那麼,他又有什麼用場呢?」
  「但他在學習上將是一個能手,他能學會今後出一系列新機器所產生的新知識。」喬治 努力解釋著。
  「正像你所說的那樣,比如,假定你的這位朋友研究『比曼』機,並通過學習會使用 它,這樣他就算得上不用錄音帶學會使用的一個專家」「可能不——」喬治說。但挪飛人馬 上打斷他的話說:「啊,等等,讓我把講話完。即使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這種能力對學 習更深奧的知識是重要的。他可以理解一些事物,即那些不經過錄音教育的人能理解的新事 物。在你的研究過程中,你考慮過任何新事物叩」「沒有,因為我只有一個人,我剛開始研 究不久——」「是的。好,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已得到足夠的樂趣了吧?」挪飛人回過頭 去問。喬治驚恐地大叫起來:「等一等,我希望能安排一次私下會晤。有些事我無法在電視 電話中解釋,有好些細節——」挪飛人朝喬治身後注視,說:「英吉納斯克,我想,我已經 看在你的面子上了,花這麼多時間接待了他。眼下,我實在沒空,我明天的日程排得很緊, 好啦,再則」立刻屏幕上呈現出一片空白。喬治彷彿失去控制似的朝著螢光屏伸出手,情不 自禁地去猛力搖動屏幕內離去的那個人,他叫著:「那人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
  英吉納斯克說:「不,喬治。你真的以他不相信你嗎?」喬治幾乎不聽他講,說:「為 什麼不相信呢?我說的全是實話,實際上對他是有好處的,他不必擔什麼風險。我和幾個男 的一起去工作——十二名經過幾年培養的男人,其費用比聘用一個專家還少,他只知道喝!
  喝!他不明白這一點。」喬治想:我怎麼去說服他呢?我要說服他,他這樣是不對的。 我將不在電視電話裡說服他?我需要時間,面對面他說服他。我該怎樣去說服——英吉納斯 克說:.「他不會見你的,喬治。要是他這樣做了,那他才是不相信你。我告訴你,他會來 的。那時他不喝酒。他——」喬治這時突然轉過身去,直瞪瞪地睜大兩隻眼睛看著歷史學 家,「你為什麼叫我喬治?」
  「喬治·布朗特難道不是你的名字嗎?」
  「你知道我?」
  「我知道有關你的一切。」除了呼吸引起的胸部起伏外,喬治一動不動地怔住了。
  英吉納斯克說:「我打算幫助你,喬治。我告訴過你。我正在研究你的情況,打算幫助 你。」
  喬治大聲嚷嚷起來,「我不需要你幫助,我不是一個低能者。即使整個世界上的人都是 低能者,我也不是。」喬治急轉身,惱怒地向門走去,他猛地打開門,執勤的兩名警察迅速 抓住了他。儘管他使勁掙扎,但還是感到有一陣噴霧朝自己的頸部噴來,在失去知覺前的最 後一剎那,他看到英吉納斯克關切地注視著他的臉。
  喬治睜開眼睛打量著潔白的天花板,他想起了曾經發生的事。
  他隱約地記起,彷彿這些事發生在別人身上似的。他盯住天花板看直到這白色充滿他的 雙眼並把他的腦子洗刷乾淨為止。這個隔離室似乎專為產生新思想和新的思維方法而設立 的。他不知道自己躺在這裡由別人監聽他的思維活動的時間有多久。
  「你醒了?」喬治的耳朵中傳來了一種聲音。
  喬治第一次聽到自己發出的呻吟,是自己在呻吟嗎?他試圖轉動自己的頭。
  那聲音又說:「你感到疼嗎?喬治。…喬治低聲說:「有點不舒服,我那樣焦急地離開 地球,我不知道什麼原因。」
  「你知道你現在在哪裡嗎?」
  「大概是在這房屋的後間。」喬治設法把頭轉過去,發現原來是亨利的說話聲。
  喬治說:「我有點不舒服的感覺,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亨利溫和他說:「那你再睡吧——」喬治又睡著了。當他再次醒來時他的頭腦是清醒 的。
  亨利坐在床邊看書,但他看到喬治睜開雙眼時便放下手中的書。
  這時喬治掙扎著坐了起來,並說,「喂。」亨利說:「你餓了嗎?」
  「當然,」他盯著亨利那好奇費解的臉。亨利點了點頭說:「在整個這一時間內,你處 在被觀察之下,我們會設法帶你到『安東尼利』那裡去,並讓你避免你的過分激動的舉動, 我們感到這樣安排是讓你進步的唯一方法。你的情緒不好,影響了你的進步。」
  喬治帶著一種窘迫的表情說:「我對他的全部估計都是錯誤的。」
  「這在目前無關緊要,當你逗留在航空站的冶金學家佈告欄前時,我們的一個代理人宣 讀了姓名冊,在你同我進行關於你過去經歷的談話時,使得我有充分的時間抓住『特裡維 廉』的名字的意義的重要性,你詢問了有關奧林匹克的各方面情況,這種可能性是我們期望 之種轉機的結果;我們派拉迪斯拉斯·英吉納斯克到大廳去迎接你,中把你接到這裡。」
  「他在政府裡是否是個重要人物?「是的,他是個重要人物。」
  「你接替他,這倒使我成了十分重要的了。」
  「你是重要的,喬治。」
  一盆稠的燉制食物端來了,還冒著熱氣,散發出撲鼻的香味。喬治餓慌了,他咧開嘴並 從被單裡伸出他仍然運動自如的手臂。亨利幫忙準備了一個床罩,不一會兒,喬治便默默地 吃了起來。片刻以後,喬治說:「我方才在很短時間之前曾在這裡醒過吧。」
  亨利說:「是這樣,剛才我就在你身邊。」
  「是的,我記得。你知道,事物總是會互相轉化的,好像是因加疲勞了,使我感到激 動。我不會再發怒了。我能正確的思考了,我彷彿已處於一種消除激動的狀態。」
  「你不能這樣,」亨利說,「應當鎮靜。你要休息。」
  「好吧,不管怎樣,我現在是完全清楚的,他將不能監聽我了,我想考慮我自己要做的 事,是否讓我去做呢?我想到挪飛去,並帶一群未受過教育的小伙子去,離開書本教他們。 我想為低能者專門建造一所學校——就像這裡一樣。地球上也是有這種人的。」
  亨利微笑著,並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說:「較高級的研究院是會像這裡一樣改名的。」
  喬治說:「任何事情在我未目睹之前總是感到驚奇的。但畢竟發明一些新型儀器是需要 有一些新型專家的吧,比如,發明『比曼』攝譜儀,我猜想肯定是一個叫比曼的人,但他不 能進行錄音帶教育,介紹自己怎樣取得這一進步的。」
  「完全正確。」
  「或許可以製成錄音帶教育呢,特別是錄音帶製作專家,隨後,將此製成錄音帶以進一 步培養更高級的專家?隨後再製作錄音帶一你知道我的意思嗎?某處是終點,某處應當有具 有最早思維能力的男人和婦女進行開創性的工作。」
  「是的,喬治。」喬治俯下身於,盯視亨利的頭上,某種不安的神情在喬治的雙眼中表 現出來。
  「為什麼不把這一切在一開始就告訴我呢?"喬治說。
  「哦,如果可以這樣的話」亨利說。「天啊,這是非常閒難的。要是我們能分析一個人 的頭腦,喬治,並說這個頭腦將成為一名合適的建築設計師,而說另一個頭腦可以成為一個 好木工,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有掌握覺察出這種天生的有創造性的思維能力的方法。這是 非常微妙的事,我們只有粗糙的方法區分出可能潛在著的天才。在學習日裡,這種人可以匯 報。比如,你就是其中之一。大致上可以這樣講,作這種匯報的人數只有十萬分之一。當教 育日來到時,這些人被再次考查,並且十分之九的人被證明是曇花一現的人物。那些剩下來 的人被送到像這裡一樣的世界去。」
  喬治說:「哦,你宣佈十萬分之一的人有這樣的結局的說法是不明智的,那會使剩下來 的人受到打擊。」
  「因為他們學不會,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都學不會。我們無法分析所有那些人失敗 的原因,他們的目標是職業,這種或另一種,他們全都這樣做。每個人都希望在他和他的名 字後面,加上什麼『職業』。任何一種職業對要進入社會的每個他或者她來說,都是必需 場」喬治說:「但我們?萬分之一的人是例外?」
  「我不能告訴你。確切他說,這是一次最後的考試,來到這裡的那些人中的十分之九完 全不像是有創造能力的天才的材料。雖然我們這樣想,但卻無法通過任何類型的機器把那些 十分之九的人加以區別。這第十個人必須把自己的情況真實的告訴我們。」
  「怎麼?,「我們帶你到這裡專門為低能者設立的學校裡去,這種人無法接受教育,而 我們卻要他們成功,這個方法是令人痛苦的,但一定要這樣做。這不能對那個人說:『你同 樣也能創造』。這樣要比等那個人自己說『我能創造,不管你是否希望我也將創造』來得更 安全些。喬治,在這裡為一萬個像你一樣的人提供一千五百個星球世界的先進技術,我們不 允許自己漏教一個新成員或者在不合格的成員身上浪費我們的精力。」
  喬治喝完了咖啡說:「我們仍然對有些事情感到疑惑。」
  "什麼事哪?」
  喬治把床單一扔,並站了起來,"為什麼他們稱它為奧林匹克哪?」
  失落的星辰掃瞄(號稱輸入)——錯誤紛出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1:52     標題: 捉 兔 記

捉 兔 記

  休假的時間遠遠超過了兩周。這一點,邁克爾·多諾萬不能否認。他們的休假長達六個 月,工資照領,這也是事實。但是,正如他極力辯解的那樣,事情純屬偶然。只不過是因為 公司想把成組機器人的所有不完善之處找出來;而不完善之處卻是如此之多。每回進行野外 試驗之前,總還會有半打以上不完善的地方。所以他們無憂無慮地休息著,只等繪圖和拿著 對數尺的人們說一聲:「O.K」如今他和鮑威爾來到小行星欠。可是並非一切都O.K。
  「看在聖彼得的份上,格雷格,看問題要實際點。按照工作細則的條條辦事,卻看著試 驗要完蛋,那有什麼意義?你最好還是把那些繁文褥節扔到了一邊,開始工作吧!」多諾萬 的臉漲紅得像紅根一樣,這些話他已經嘮叨了不下十次了。
  「你聽我說,」格雷戈裡·鮑威爾耐心地,像給一個傻孩子講電子學似的解釋道,「按 照工作細則,這些機器人製造出來,是要他們在小行星的礦井工作,而無須人監督。我們不 應該監視它們。」
  「對啊!你聽我說,正是這麼一回事!」他開始扳著自己毛烘烘的手指說,「第一,新 型機器人通過了地球上實驗室內的全部試驗;第二,公司擔保,機器人一定能通過在小行星 上實際工作的實驗;第三,機器人的這項試驗就要失敗;第四,一旦機器人的野外試驗失 敗,那樣公司將損失多達一千萬元的預墊金,而信譽的損失將達一億;第了,如果機器人沒 有通過實驗,而我們又解釋不出原因來,我們恐怕得跟這份美差事告別。」
  鮑威爾強作笑容,掩蓋著深深的痛苦,眾所周知,《美國機器人和機械人公司》有個不 成文的法律——任何一個僱員不得重犯同種錯誤,只要犯一次錯誤就要被解雇。
  鮑威爾大聲說:
  「除了事實以外,其它一切問題上你聰明得和歐幾里德一樣。整整三個班的時間裡你觀 察了這組機器人的工作情況。那時它們幹得挺出色。這是你,紅頭髮,自己講的。我們還能 做些什麼呢」
  「查出它們有什麼故障,這是我門能做的事.是啊,當我照看著它們的時候,它們幹得 挺出色;而當我沒有照看他們的時候,它們去三次沒有採出礦石。「它們甚至沒有按時回 來。我只好去叫它們.
  「那麼,你發現什麼故障了嗎?"
  「沒有,一點也沒有:,一切都很好,順利和完美得像傳光的以太一樣。就有一件小事 使我不安——不出礦。」
  鮑威爾發愁地望著天花板,手捻著棕色的鬍鬚。
  「我說,邁克爾。過去咱們也不只·次遇到相當糟糕的情況。而這次比在銥小行星那回 的情況還要糟糕。真是一塌糊塗:,就拿這個小機器人戴夫一5來說吧。它管著六個機器 人,而且不僅僅是管轄著它們;這六個機器人就是它的一部分。」
  「我知道……」
  「閉上你的嘴!」鮑威爾氣呼呼地句·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知道。我只是講述一下 咱們的處境是多麼糟糕。這六個輔助性的機器人是DV一5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手指頭是你 的一部分一樣。它向它們發出命令,不是通過說話,也不是通過無線電,而是通過正電子 場。而現在,在公司裡找不到一個機器人專家能知道:正電子場是什麼,它又是怎樣產生效 應的。我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最後這一點我明白,」多諾萬心平氣和地表示同意。
  「你看,咱們落到了什麼境地?如果一切都順當,那就好了。而如果出什麼故障,你我 是沒辦弄明白的。最可能的情況是,無論我們,或是別人在這裡都毫無辦法。但是,在這裡 工作的不是別人,而是你我!難辦的就是這一點啊!」他激動他說完了這些話,然後沉默了 一小會兒。「別提啦!你把它帶來,讓它留在外面了嗎屍
  「是的。」
  「一切都正常嗎?"
  「怎麼說呢,它既沒有犯什麼宗教狂,也沒有一邊跑圈子,一邊唱吉爾伯特和薩利文的 歌詞和曲調。所以我想,算是正常吧。」多諾萬悻悻地搖搖頭,走了出去。
  鮑威爾伸手去拿《機器人學指南)。這部書太重,都要把桌子壓塌了。他以一種虔城的 心情把書打開……有一次,房子失火了,他急忙穿上褲衩,抱起《指南》,就從窗口跳了出 去。必要時,他甚至可以連褲衩也不要。
  他坐在那裡讀著《指南》。這時戴夫一5型機器人走了進來。多諾萬踢一下門,把門關 上了。
  「你好啊,戴夫,」鮑威爾悶悶不樂他說,「你感覺怎麼樣屍
  「很好,」機器人回答說,「可以坐下嗎屍它把專門為它特別加固了的凳子挪了 一·下,小心地彎下自己的身軀,穩穩地坐好:
  鮑威爾讚許地看了戴夫一眼(外行人可能會用機器人的出廠批號來稱呼它們,可是機器 人專家從來不這樣)。這個機器人並不過分高大笨重,儘管它是一組機器人中能思維的那部 分裝置。這一整組由七個部分組成。它身高之米多點,體重500千克——全是金屬和電器, 重嗎?如果這500千克包括了大量的電容、電路、繼電器、各種真空管的話,那就不能算重 了。這些真空管能作出入所具有的任何一種心理反應。正電子腦是由十磅的物質和幾百億億 指揮行動的正電子所組成。
  鮑威爾從襯衫兜裡掏出了一支壓扁的煙卷,說道:
  「戴夫,你是個好洋的。你既不任性,也不喜怒無常、你是一個穩妥可靠的採礦機器 人。你能夠直接協調六個輔助機器人的工作。而且據我所知,在你的腦子裡並沒有因此而出 現不穩定的思路。」機器人點了點頭說:「聽到這一點我很高興。但是,您是什麼意思呢, 上司?」
  它的聲帶質地優良,而且在發音裝置內帶有泛音。所以它講起話來,不像其它機器人那 樣音色單調,帶有金屬聲。
  「我現在就告訴你。一切都說明你是正常的。可是,為什麼你的工作出了毛病呢?比如 說今天的第二班。」
  戴夫猶豫了一會說:
  「據我所知,沒有什麼事故。」
  「你們沒有採出礦石來。」
  「我知道。」
  「那為什麼呢?」
  戴夫給難住了。
  「我沒法解釋,上司。我一度神經很緊張,或者說,我讓自己緊張的話,就會神經緊 張。我的輔助者幹得順當。我知道我自己幹得也不壞。」它沉思了一會兒,摺褶閃著一對光 電眼睛說道:「我記不起來了。這一班到點了,邁克爾來了。可是,所有車廂幾乎都是空空 的。」
  多諾成插進來說:
  「這些日子,你沒有在每班結束前來匯報。你知道這點嗎?」
  「知道。可不知為什麼……」機器人慢慢地、沉重地搖了搖頭。
  鮑威爾不安地想,如果機器人的臉有表情的話,那麼它的面部就會顯出痛苦和屈辱的神 情。機器人由於其本性,每當完不成自己的職責時會非常難過。
  多諾萬把自己的坐凳挪近鮑威爾的桌子,向他欠過身去說:
  「會不會是健忘症?」
  「不敢說。無論如何,沒有必要把這事和病相提並論。把人體器官的功能失調的名稱用 到機器人上,這只不過是浪漫主義的比喻。在機器人學上沒有用。」他撓了撓後腦勺。「我 非常不願意對它進行基本的大腦反應的檢查。這對增強它的自尊心一點好處也沒有。」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戴夫,然後瞥視了一眼《指南)裡的《野外檢查大綱》。他說:
  「聽我說,戴夫。給你檢查一下,好嗎?應該檢查一下。」
  機器人站了起來說:
  「如果你認為需要的話,上司。」在它的聲音裡含著痛苦。
  檢查開始很簡單。秒錶無動於衷地滴答滴答作響。機器人作了五位數的乘法,說出了從 一千到一萬的各個素數,開了立方,作了各種複雜的函數積分。它通過了難度越來越大的機 械反應測試。最後,它用那精確的機械頭腦,解決了對機器人的功能來講是最高級的難題— —屬於要判斷的問題和倫理學的問題。
  兩小時快過去了,鮑威爾已經是大汗淋淋,而多諾萬卻啃遍了自己的手指甲——但指甲 並不是什麼營養豐富的東西。機器人問:
  「怎麼樣,上司?」
  鮑威爾回答道:
  戴夫,我得想一想。匆忙作出判斷不會有多大好處。你還是去幹第三班活吧。不要太緊 張。·暫時也不要太操心定額是否能完成。我們會把問題解決的。』、
  機器人出去了。多諾萬看了一眼鮑威爾。
  「怎麼樣?」
  鮑威爾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鬍鬚,好像要把它連根拔出來似的。他說:
  「它的正電子腦裡所有耦合工作都正常。」
  「我可不敢這樣肯定。」
  「天啊!邁克爾。要知道,腦是機器人身上最可靠的部分。在地球上,對正電子腦檢查 了不止三四遍。如果它已經像戴夫那樣完美地通過了野外檢驗。那麼,就根本不會出一絲一 毫腦功能失調的毛病。這種檢驗包括了腦子裡所有關鍵的線路。」
  「那麼,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你別催我。讓我把這點想好。也有可能是機器人身上的機械故障。這就是說,在一千 五百個電容器,二萬條單獨的電路,五百個電子管,一千個繼電器,以及成千上萬的其它零 件當中,任何一個都可能失靈。更不用說那些神秘莫測,誰也不懂的正電子場了。」
  「聽我說,格雷格,」多諾萬憋不住了,「我有個想法——會不會機器人在撒謊?它從 來………
  「傻瓜,機器人是不會故意撒謊的。如果咱們這兒有麥考馬克韋斯萊測謊機的話,在二 十四或四十八小時左有的時間內,咱們就能把機器人身上各個部分都檢查一遍。可是,在地 球上也就只有兩台這種測謊機。每台都有十噸重,安裝在鋼筋水泥的地基上,不能搬動。夠 重的,是吧?"
  多諾萬拍了一下桌子說:
  「可是,格雷格,只有當咱們不在近旁時,機器人才出故障。這就有點……蹊蹺。」說 完這句話,他又捶了桌子一拳。
  「我討厭聽你這樣說話。」鮑威爾『慢慢他說道,「你讀驚險小說讀得大多了。」
  「我想知道的是,」多諾萬大聲嚷起來,「我們該怎麼辦?"
  「我這就告訴你。我在這張桌子上方安裝一個屏幕。就是這裡。在牆上,明白嗎?"他 狠狠地用手指頭戳了微牆壁。「然後,我把屏幕和戴夫幹活的巷道接通。就這樣。」
  「就這樣?格雷格……」
  鮑威爾離開凳干站起來,用一對大拳頭支撐著桌子。,「邁克,我很難辦啊!」他用疲 乏的聲音說。「整整一個禮拜你想用戴夫的事來纏著我。你光說它出了這樣或那樣的故障。 你知道故障在哪兒嗎?不知道?你知道故障怎麼形成的嗎?不知道!你知道是由於什麼原因 產生的嗎?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就好了呢?你也不知道!你知道些什麼呢?不,你什麼也不 知道!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你讓我怎麼辦呢?"
  多諾萬伸出一隻手,洋洋得意作了個不明顯的手勢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啦。」
  「所以我再一次告訴你。在著手治療之前,我們應當確診是什麼病,而要想做燜兔肉的 話,就得捉住兔子。那麼,咱們先去捉免於吧!現在,你離開這裡吧。」
  多諾萬用疲倦的目光盯著池寫的野外試驗報告的草稿。第一他累了,第二,當什麼都還 沒弄清楚的時候,有什麼好匯報的呢?他生氣了。
  他說:
  「格雷格,咱們可歉產幾乎一千噸啦!」鮑威爾連頭也沒有抬,回答說:
  「你講的這些我不知道。」
  「可我想知道一點,」多諾萬突然暴躁他說,「為什麼咱們總是和新型號的機器人打交 道?我是認準了,我願意使用我舅爺當年用的機器人。我贊成用經過了時間考驗的東西。我 贊成用那些經使喚的、大塊頭的老式機器人。那種機器人從來不壞。」
  鮑威爾把一本書向多諾萬扔去.準極了!多諾萬從凳於上摔到地上。
  「最近五年,」鮑威爾不緊不慢他說,「你的工作就是替公司在實際的條件下進行新型 號。機器人的試驗。由於咱們缺心眼,在這項工作上顯露了熟練的技能,,所以經常獎給咱 們這種討厭的活兒。這是……」他用手指頭向多諾萬的方向戳了幾戳。「你的工作。我記 得,你才被錄用五分鐘之後,就開始發起牢騷來。你為什麼下辭職呢?"
  「好吧,我馬上告訴你,」多諾萬在地上翻轉身來,用胳臂時支著地板,用手揪注自己 濃密的紅頭髮,把頭抬起來。「這牽扯到某個原則.要知道,不管怎麼說,我作為搶修技 師,在發展新型號機器人方面是起一定作用的,這是一個原則——要力科學的進步出一把 力。但是,請你正確地理解我——使我留下來繼續干的,不是這個原則,而是付給咱們的 錢,格雷格!」
  突然,多諾萬怪聲尖叫起來。鮑威爾嚇了一跳。他的眼睛朝著多諾萬的目光往屏幕上看 去。鮑威爾的眼睛由於吃驚,都瞪圓了。
  「哎呀呀,天哪!"他低聲說了一句。粗造.機器人神秘的,飄忽不定的身影在巷壁上晃 動,以戴夫為首的七個機器人,行走和轉動十分整齊,使人感到驚奇。它們渾然一體地變換 著隊形。那魔影般輕盈的動作,像月球上的舞蹈演員一樣。
  多諾萬拿著防護服跑進房間說:
  「它們要進攻咱們!這是軍事操練啊。」
  「就你看到的這一切而言,很可是藝術體操呢,」鮑威樂冷冷地回答道。「也許戴夫發 生了幻覺,誤以為自己是芭蕾舞教練。你呀,最好先想一想,然後閉上嘴。」
  多諾萬皺起眉頭,炫耀地把雷管槍塞進腰間的空皮套裡。他說:
  「不管怎麼說,你既然在這裡,那咱們就得和這些新型號的機器人打交道。是啊,這是 咱們的本行。但是,請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麼它們總是要出毛病呢?」
  「因為咱們是災星照命,」鮑威爾陰鬱地回答說,「走吧。…
  平巷裡一片漆黑。在遠遠的前方,機器人的亮光在閃爍著。
  他們的一束束燈光透過茫茫的黑幕。
  「這是它們。」多諾萬長出了一口氣。
  「我試著用無線電和它聯繫了。」鮑威爾緊張地低聲說,「可是它不回答,大概無線電 線路壞了。」
  「幸虧設計師們沒有發明能夠在黑暗中工作的機器人。沒有無線電聯絡,我可不願意在 這黑咕隆咚的洞穴裡去尋找七個發了瘋的機器人。還好,它們發著亮,就像是令人討厭的放 光的聖誕節楓樹。」
  「咱們登上上面那個台階吧。它們正由這條道走來,我想在更近的地方觀察它們。你爬 上去嗎?"多諾萬呼哧呼哧地蹦了上去。因為台階有3米多高。在小行星上重力要比在地球 上的重力小好多。可是沉重的防護服卻把這個優越性抵消了不少。鮑威爾隨後跳了上來。
  六個機器人跟著戴夫走成一列縱隊。合著清楚的機械節律,它竹〕調換著順序,一會走 成雙行,一會又並成單行,這樣不斷地重複著,而戴夫連頭都不回。
  當戴夫離鮑威爾和多諾萬隻有6米左右時,它停止了舞蹈,輔助機器人也亂了隊形,擠 到一塊,先是站立了幾秒鐘,然後啪啦啪噠地飛快跑掉,戴夫看了看它們的後身影,然後慢 慢地坐下來,把腦袋靠在手上——這完全像人的動作。
  鮑威爾的耳機裡響起了它的聲音:「二位在這兒,上司?"
  鮑威爾向多諾萬作了個手勢,就從台階上跳了下來。
  「O.K戴夫。剛才你在於什麼呢?」
  機器人搖了搖頭說:
  「不知道。在十七號坑道,有一陣我正在搞著一個非常難辦的出礦口,接著,我就什麼 也記不得了。再後來,我知道有人在附近。我。已發現我自己在主巷道裡走出了8oo米。」
  「輔助機器人在哪兒?」多諾萬問。
  「當然,在幹活。我們浪費了很多時間嗎?」
  「不太多。別想這些啦,」鮑威爾安慰它,然後轉向多諾萬,補充了一句。「你留下 來,和它們一起直到這班結束,然後回去。我有一些想法。」
  三小時後,多諾萬回來了,累得精疲力盡。
  「工作進行得怎麼樣…』鮑威爾問。
  「當你看著它們的時候,一切都順當,」多諾萬疲乏地聳聳肩,「扔給我一支煙。」
  他全神貫注地點著了煙,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了一個圓圓的煙圈。
  「暖,格雷格,我千方百計想把問題弄清楚。戴夫有著對機器人來說是可疑的背景。其 它六個對它絕對服從。它對它們有生殺予夯的權力。而這一點肯定會反應到它的心理上。假 如它感到必須強調這種權力來滿足它的自尊心的話,那麼會怎樣呢」
  「離題近點吧。」
  「我談的就是正題。如果這是黷武精神呢?如果它在組織自己的軍隊呢?如果它對它們 進行軍事訓練呢:如果……」
  「需要在你頭上作冷敷嗎」你的夢話應該用到彩色影片上去你的出發點從根本上違背正 電子腦的原理.如果真是你想像的那樣,那麼戴夫的行為就會違背機器入學的第一定律, 即:機器人個得傷害人,也不得聽任人遭受傷害而袖手旁觀。而你假設的那種黷武行為和飛 揚拔扈的自尊,其合乎邏輯的必然結果將是機器人對人的統治。」
  「是啊,那麼你又怎麼知道,不會見這樣呢?"
  「第一,具有這樣頭腦的機器人從來不出廠第二,如果真有這樣的事,那麼就會立即被 發現。你知道,我對戴夫進行了檢查。」
  鮑威爾把椅子向後一靠,兩條腿放到了桌子上「不,我們現在還不能做燜免肉、,目 前,我們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比如,要是我們弄清楚了這個魔鬼舞蹈意味著 什麼,那我門就算找到了正確的途徑。」
  他沉默了一會兒。
  「喂,邁克爾,你對這一點有什麼看法?要知道,當咱們不在近旁時,戴大總要出點事 而只要咱們兩人之中誰走過去,它就能恢復常態」
  「我已經對你講了,這點很蹊蹺。」
  「別打斷我的話!人不在近旁,這對機器人來講有什麼區別呢?很明顯,這就要求它拿 出更多的主動精神。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檢查它身上哪些部分會由於增加了負擔而受到影 響。」
  「好極了!"多諾萬剛要欠起身,卻又坐回椅子上。「不行。指出這點還不夠。這給我 們的探索仍然留下了很大的空白。這並沒有把許多可能性排除掉。」
  「那有什麼辦法呢?無論如何,這總算是能保證完成指標了。只要通過電視機挨個兒地 觀察機器人就行了。一出現什麼情況,咱們立即趕到現場。這樣就能使它們恢復常態。」
  「可是,格雷格,這就意味著,機器人沒有通過考驗。公司不能把帶著這樣的鑒定的 DV一5型機器人拿出去賣。"
  「當然,我們還得把構造上的缺點找出來,糾正掉。而要辦成這件事,咱們卻只剩下十 天的時間了。」鮑威爾撓了撓腦袋。「難就難在……不過,最好你去看看圖紙。」
  圖紙像地毯一樣鋪展在地上。多諾萬跟著鮑威爾手中拿著的。晃來晃去的鉛筆,在圖紙 上爬來爬去。
  「暗,邁克爾,這件事應該由你來做,你是機器人的構造專家。而且我還希望檢查一下 自己這部分。我曾試著把所有與個人主動精神無關的電路排除在外。比如說,這裡就是牽涉 到機械性運轉的主渠道,我把所有常規的側支線路當作應急的部件而排除在外了。」他抬起 頭來問:「你認為怎樣?」
  多諾萬的聲音裡有股苦澀味。
  「這一切並不那麼簡單,格雷格。個人主動精神——這不是可以和其它的電路或線路分 割開來單獨進行研究的電路或線路。當你讓機器人自行工作時,在它體內幾乎所有部分的活 動立即變得緊張起來。沒有一條線路能完全不受影響。我們應該找出來的,正是那些使機器 人脫離常規的特殊條件。只有在這之後,才能開始把沒有問題的電路排除掉。」
  鮑威爾站起身來,撞掉身上的塵土。「晤……算了吧,把圖紙收起來吧,可以拿去燒 掉。」
  多諾萬繼續說:「你看見了嗎?在活動增加了的情況下,只要有一個部件壞了,什麼情 況都可能發生。比如說,絕緣壞了,或者電容壞人或者打火花,或者線圈燒了。如果我們盲 目地幹,從整個機器人身上找,那麼你永遠也找不出故障來。如果把戴夫一個部件一部件地 拆下來,逐個地檢查每個零件,再一個個地裝上去,這樣.
  「好了,好了!你算使我開了點竅。」
  他們二人失望地互相看了看。然後鮑威爾試探地建議:
  「訊問一個輔助機器人,怎麼樣?」
  在這以前,無論是鮑威爾,還是多諾萬都沒有和「手指」中的任何一個談過話。輔助機 器人能夠講話,所以把它們比作「手指,,並不完全恰當。它們甚至有相當發達的腦子。但 這種腦子被調好了,首先是用來接收通過正電子場傳來的指令。至於對外界的刺激,它們很 難獨立地作出反應。
  鮑威爾甚至不知該怎樣稱呼這個機器人好。它的出廠編號是DV一5一2。但是這樣稱 它很不方便。
  他找到了折中的辦法。他說:
  「你聽著,朋友、我請求你絞絞腦汁,然後你就可以回到你的上司那裡去。」
  「手指」沉默著,笨拙地點了一下頭。它沒有把它那有限的思維能力用來說話。
  「最近你的上司已有四次違背了智能體系,」鮑威爾說:。『你記得這些情況嗎屍
  「是的,先生。」
  多諾萬生氣地嘟嚷:
  「它倒記得!我跟你說了,這裡有些事非常蹊蹺……,,
  「這個『手指』當然會記得一它一切都正常。哎,你去好好睡一覺吧!」鮑威爾又轉向 機器人問:「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做了些什麼呢?我指的是你們全組。」
  「手指」像背書一樣敘述起來,好像它是在腦蓋的機械壓力下作了回答的,因而毫無表 情。
  「第一次,我們在平巷道日的十七號巷道清理一個很難的出口。第二次,我們在加固一 個快要塌方的頂子。第三次,我們在準備準確的定向爆炸,以便在進一步掘進時避開地底下 的裂縫。第四次,是在剛剛發生了一個小塌方之後。」
  「每次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很難描述。發生了某種命令。可是在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接收下來並領會它時,又來了 新的命令——操練那種奇怪的隊形。」
  「為什麼?」鮑威爾厲聲問道。
  「不知道。」
  「那麼,第一個命令,」多諾萬插進來問,「就是操練步法之前那個命令,內容是什 麼?」
  「不知道。我感覺到發出了命令。可是,還沒來得及接收。」
  「你能告訴我們一些這方面的情況嗎?每次都是同樣的命令嗎?」
  「不知道,」機器人傷心地搖了搖頭。
  鮑威爾仰靠著椅子背說:
  「算了,你回到你的頭頭那兒去吧!」
  「手指」明顯地鬆了一口氣,走出了房間。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2:17

  「你搞到了不少東西,」多諾萬說,「這是一次從頭到尾都很尖銳的對話。你聽我說, 無論戴夫,還是這個笨蛋『手指』都在策劃著什麼?是針對我們的。它們不知道或記不起來 的事也大多了。格雷格,再也不能相信它們了。」
  鮑威爾把鬍鬚弄得亂蓬蓬。
  「但願你能幫我的忙,邁克。如果你再說一句蠢話,我就把你的拔浪鼓和媽嘴頭都拿 走。」
  「好吧。你是咱們的天才,而我這小毛孩又能怎麼樣呢?咱們搞清楚了什麼啦?"
  「處境還是不妙。我試著從末尾,從『手指』著手。但是,什麼也沒搞清楚。還得從頭 著手。」
  「你是個偉人!"多諾萬驚訝他說,「這一切說得多簡單啊!現在,大師,您不能把這 翻譯成普通人說的話嗎?」
  「對你來講,應該翻譯成小孩話更合適。在出毛病之前,戴夫發出了什麼樣的命令,這 是問題的關鍵。」
  「你打算怎樣把這一點弄清楚呢?我們沒法和它們呆在一塊,因為我們在場時,一切都 正常。通過無線電監聽命令,我們辦不到,因為命令是通過正電子場來傳送的。這就是說, 近處的辦法和遠處的辦法都被否定了。給咱們留下的只是一個乾乾淨淨,叫人看了舒服的大 零蛋。」
  「是的,直接的觀察不頂用。但是還有演繹法。」
  「什麼?"
  鮑威爾狡黠地笑著說:
  「邁克爾,咱們將輪流值班。咱們得目不轉晴地盯注屏幕。觀察這些鋼製的蠢才的每一 個行動。當它們的行動變得古怪之前,我們就能看見發生了什麼事,並由此推論,發出的可 能是什麼樣的命令。』
  多諾萬整整有一分鐘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裡。然後用壓低的聲音說:
  「我提出辭職,我走。」
  「你還有十天,可以想出一些更好的解決辦法來。。」
  鮑威爾疲乏的回答說。
  在八天的過程中,多諾萬絞盡了腦汁,試圖想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這八天中,他每隔 四個小時把鮑威爾替換下來,用發炎的、因而看東西模糊不清的眼睛,觀察著那些摺褶發光 的金屬身軀在昏暗的背景下如何移動。整整八天,每次四個鐘頭的間隔休息時,他咒罵了公 司,咒罵了DV型機器人,詛咒了他出生的日子:。
  而在第八天,當睡眼惺忪的鮑威爾強忍著頭痛,來接他的班時,他站了起來,用精確瞄 好的動作,把一本很沉的書扔身屏幕的正中,玻璃發出了必然會發出的碎裂響聲。
  「你這是幹嘛?"鮑威爾氣呼呼地問。
  「因為我再也不想觀察它們了。」多諾萬用幾乎是平靜的口氣說,「只剩下兩天了,可 我們還是什麼也不知道。DV…5是一個糟糕的損失在我值班期間,它五次停頓了工作。而在 你值班的時間內,停了三次,我還是不知道它發出了什麼命令,你也不知道。而且我不相信 你什麼時候能查清。因為我知道,這點我辦不到。」
  「你怎麼能跳越空間,同時對六個機器人進行觀察呢?一個用手在於著些什麼,另一個 用腳在於些什麼,第三個像風車一樣揮動雙手第四個像傻子一樣在蹦跳。而其餘的兩個…… 鬼知道它們在幹什麼!而突然,全部停頓下來!就是這樣!格雷格,咱們的路子不對頭咱們 應該在能夠看清細節的地方去觀察。」
  一陣沉默。鮑威爾打破了這難熬的沉默說:「是啊,等一等看。興許最後兩天會發生什 麼情況。」
  「怎麼,從這裡進行觀察更好嗎?」「這裡更舒服。」「嗨……但是在那兒你可以做這 裡辦不到的事。」「怎麼說呢?」「你可以在你認為需要的時刻讓機器人停下來。同時你已 作好了準備,觀察著出了什麼毛病。」
  鮑威爾一驚,警覺地問:「這是什麼意思?」「你自己領會吧,你都說了,你是咱們這 兒的智囊。你給自己提出幾個問題吧。DV-%什麼時候脫離常規?『手指』給你講了什麼?什 麼時候眼看著要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塌方?什麼時候把精確計算好的炸藥放好?什麼時候 碰上了難采的礦脈?」
  「換句話說,在危急的情況下!」鮑威爾興奮地說。「對,在這種時候可以預料會發生 故障!全部問題就在於個人主動精神的因素給咱們添麻煩。在緊急的情況下,沒有人在場。 這時。個人主動精神被緊張地動員起來。由此應得出什麼樣的邏輯推理呢?我們怎樣才能夠 在我們希望的時間和地點使機器人停頓下來呢?"多諾萬得意地停了一會兒——他開始進入 了自己的角色——然後,他搶先回答了自己的問題。雖然要回答的話已明顯地到了鮑威爾的 嘴邊。
  「邁克爾,你講得對,」鮑威爾說。
  「謝謝,朋友!我知道,早晚我能有所突破。」
  「算啦,別挖苦人了。把你的玩笑話留到地球上用吧。那時,咱們可以用罈子把它淹起 來,留到漫長寒冷的冬天用。那麼現在你談談,要製造什麼樣的一個事故呢?」
  「如果咱們不是在這個沒水又沒空氣的小行星,咱們可以放水把礦井淹沒。」
  「這當然只是玩笑話而已,」鮑威爾說,「真的,邁克爾,你讓我笑破肚皮。咱們製造 一次小塌方怎麼樣。」
  多諾萬驕做地呶著嘴唇說:
  「0。K。讓我來吧!"
  「好。那麼,咱們開始干吧!"
  在怪石磷峋的小行星表面上曲折前行,鮑威爾感到自己像個搞陰謀的人一樣。雖然由於 重力減小,他的腳步變得不穩當。而且,石頭不時地從腳底下迸起,無聲地濺起團團灰色的 塵埃。但是,他總是覺得自己在用輕悄悄的、鬼鬼祟祟的步子走路。
  「你知道機器人在哪兒嗎?」他問。
  「我想,我知道,格雷格。…
  「好!"鮑威爾並不樂觀他說,「可是,只要那一個『手指』離我們6米遠,即使我們 並不在它的視野之內,它就能感覺出我們來。我希望你知道這點。」
  「如果什麼時候我需要聽機器人學基礎課程,我一定向你提交申請書,一式三份。現 在,從這裡往下走吧。」
  他們下到了礦井。星星已看不見了。他們兩人沿著坑道壁摸索前進,不時用照不遠的手 電筒光照路。鮑威爾摸了摸身上的雷管槍,看看丟了沒有。邁克爾。你認得出這個平巷嗎? ""不太認識,這是新的,我想,我能夠按照在電視裡看到的情況確定出來。雖然……」
  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得真慢。突然,邁克爾說:
  「你摸摸!」
  鮑威爾把金屬手套貼緊坑道壁,感覺到了輕微的顫動。當然羅,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爆炸!我們已經很近了。」
  「注意點!」鮑威爾說。
  一個機器人向他們跑來。他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機器人就從他們的身旁跑過去 了。就你一個發出古銅色亮光的亮點,在視野裡一掠而過。他們倆人貼在一起,默不作聲。
  「你認為機器人感覺到咱們了嗎?」鮑威爾低聲間。
  「但願沒有。可是,還是從旁邊繞過去好。咱們走第一號側巷道吧。」
  「要是咱們找不到機器人呢?」
  「那有什麼辦法?只好回去。」多諾萬氣呼呼他說,「離它們還有四分之一英里。我是 從電視上對他們進行了觀察的。況且,咱們也剩下兩天了……」
  「嘿,閉上嘴吧。別白白浪費氧氣。側巷道在這裡嗎?」鮑威爾打了一下手電。
  「是這裡。走吧。」
  這裡,巷道壁的顫動感覺得更明顯了。而且腳下的地也顫動起來。
  「這樣很好。但願爆炸別停止。」多諾萬說著,用手電筒照了一下前面。
  一伸手,他們就能摸到巷道頂。支柱是新架起來的。
  突然,多諾萬猶豫起來。
  「好像這是一條死巷。往回走吧。…
  「不,等一等,」就威爾笨拙地從他身邊擠過去。「前邊是亮光「亮光?我什麼亮光都 沒看見。在這裡哪會有亮光啊?」
  「機器人的亮光呢?"鮑威爾四肢並用,爬上不高的一堆堵塞物「晦,邁克,爬到這兒 來/在多諾萬的耳朵裡響起了鮑威爾著急而沙啞的聲音。
  確實有亮光。多諾萬從鮑威爾伸直了的腿上爬了過去。
  「是個窟窿吧?"
  「是的。在概是從那邊打通到這個巷道來的。」
  多諾萬把洞口四周摸了一下,邊緣如犬牙一般。他用。電筒仔細照了一下,發現再往裡 去,是個比較寬闊的平巷。看來是主巷道。洞太小,人沒法鑽過去,甚至兩個人同時往裡看 都困難。
  「那邊什麼也沒有,」多諾萬說.
  「是的,現在沒有,可是一秒鐘之前還有,否則咱們就看不見亮光。留神!"
  他們周圍的巷壁又震動起來。而且他們感到被推了一下。細粒的塵上從上面掉了下來。 鮑威爾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又向洞口那邊望去。
  「好了,邁克爾。它們在那裡。」
  閃閃發亮的機器人在主巷道裡擠成一堆,離他們二人約有15米遠。它們有勁的金屬手 很快地崩下來的廢石搬走。
  "快點,」多諾萬著急了。「別浪費時間。它們馬上就要結束了下一次爆炸可能會波及 到咱們。」
  「天啊,別催我,」鮑威爾摘下雷管槍。他用焦慮的目光搜索著昏暗的巷道。只有機器 人的微弱亮光照著巷壁,所以分不清哪些是支稜出來的石頭,哪些是石頭的黑影。
  「你看,差不多在它們的正上方的巷頂,有個突出部。上次爆破沒碰著它。如果你擊中 它的基底部,半個巷頂都會塌下來。」
  鮑威爾往多諾萬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行!現在你注意機器人。上帝保佑,他們可別離開這個地方太遠。我需要它們的亮 光。七個都在嗎?"多諾萬數了數,說:「七個都在。」
  「那麼,看好,注意它們的每一個動作!」他舉起拿著雷管槍的手,瞄準著。
  多諾萬詛咒著,擦去流到眼睛裡的汗水,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機器人。
  爆破了!
  他們搖晃了一下,周圍感到一系列的震動。然後他們感覺受到猛地一推,鮑威爾被拋到 多諾萬的身上。
  「格雷格,你把我撞倒了,」多諾萬驚叫起來。
  「我什麼也看不見!」
  「它們在哪兒?」鮑威爾狂暴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多諾萬死不吭氣。也看不見機器人的亮光。四週一片漆黑,就像在地獄的深淵。
  「咱們沒有把它們砸死吧?"多諾萬用顫抖的嗓音問。
  「咱們下去吧。你別問我在想什麼,」鮑威爾急急忙忙地向後爬。
  「邁克爾!"
  多諾萬跟著下來了。停了一會間:
  「又出了什麼事?"
  「你停一停!」多諾萬從耳機裡聽到鮑威爾粗聲的、急促的呼吸。「邁克爾,你聽得見 我說話嗎?"
  「我在這裡,怎麼回事?"
  「咱們給堵在裡面了。不是4米外遠處的巷頂塌方把咱們震倒。這是咱們這邊的巷頂塌 方了,這是震塌下來的。」
  「什麼?"多諾萬撞上了堅硬的障礙物。
  「你打亮手電!"
  鮑威爾掃」亮了手電筒,堵塞成這樣,連耗子也沒有法過去。
  「好極了!你說該怎麼辦?"多諾萬細聲地問。
  他們花了一些時間,使了不少力氣,想把堵塞巷道的大石頭挪開。然後鮑威爾又試著去 擴大原來那個窟窿。他舉起了雷管槍,但是,在這樣狹窄的地方進行閃擊,無疑等於自殺。 他明白這一點,刺坐了下來。
  「邁克爾,你知道嗎?」他說:「咱們把整個事情給弄糟了。我們還是不知道,戴夫到 底是怎麼回事。想法本身是好的,反過來卻對咱們不利了。」
  多諾萬痛苦和緊張的目光只是往黑暗處看。他說:
  「我很不願意使你不安,老頭兒。先不用說咱們瞭解到戴夫沒有。咱們或多或小上了 當。夥計,如果你我出不去,咱們就要完蛋,肯定要完蛋。咱們還剩多少氧氣?不夠用六多 小時的了。」
  「我已經想到了這點,」鮑威爾的手指頭伸向他那多災多難的鬍鬚,但卻只是喀卿一 聲,毫無用處地碰到密封頭盔的透明面罩。「當然羅,本來咱們可以很容易把戴夫叫來,把 咱們刨出去。可是,咱們製造了這麼一個緊急情況,大概把它嚇跑了。它的無線電線路也失 靈了。」
  「這可真妙極了!」
  多諾萬爬窟窿,設法把戴著頭盔的腦袋從窟窿裡伸過去。他費了不少勁才做到了這一 點。
  「嘿,格雷格!」
  「什麼?"
  「如果戴夫走近離咱們只有6米遠的話,它就會恢復常態。這樣,咱們就有救了。」
  「當然羅。可是,它在哪兒呢?」
  「在巷道的那頭,相當遠。老天爺啊,你別拽我的腿,你快要把我的腦袋拽下來了。我 會讓你看的。」
  這回,鮑威爾把頭伸進了這個窟窿。說:
  「爆破搞得很成功。你看,這些笨頭笨腦的傢伙。簡直是在跳芭蕾舞。」
  「別囉嗦了!它們是向這邊走嗎?」.「說不好。它們太遠了。讓我再看看。把手電筒 給我。我要試試手電的亮光,把它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兩分鐘之後,他停止了這種嘗 試。「毫無希望。它們準是瞎了。;!向這邊來了!多好啊廠「喂,讓我看看!」多諾萬 說。兩個拉扯了一小會兒,然後鮑威爾說:「好吧廠於是多諾萬就把頭伸了過去。機器人走 近了。最前邊,戴夫高抬腿走著。在它後面六個「手指」,步子整齊地走成彎彎曲曲的一 串。多諾萬驚奇他說:「我真想知道,它們這是幹什麼?好像它們在沸吉尼亞舞,戴夫是指 揮。」「別光給我描寫這些。它們現在還遠嗎?」鮑威爾嘟嚷著。「15米左右,正向這邊 走過來,再過一刻鐘咱們就自……哎嗨,呀……」「怎麼回事?"由於多諾萬發出了奇怪的 聲音,鮑威爾驚訝了幾秒,然後又恢復了常態說。「喂,下來,讓我來看看。別只顧自 己!」他努力想爬上去,可是多諾萬使勁亂踢。「它們把臉轉過去了,格雷格。它們正在走 開。戴夫,哎,戴夫!"「有什麼用?"鮑威爾喊了一聲,「要知道,聲音在這裡不傳播。」 多諾萬喘著粗氣轉向他。「那麼,踢巷壁,用石頭砸巷壁,造成一些顫動!要引起它們的 注。否則,咱們就完了。」多諾萬瘋子一樣使勁地砸著巷壁。鮑威爾搖了搖多諾萬的肩膀 說:「等一等,邁克爾。你等一等,聽我說,我有一個主意了!邁克,現在是咱們採用簡單 的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的好時候。」你想怎麼辦?」多諾萬縮回了腦袋。「趁它們還沒有 走出射程,快讓我過來!」「射程?!你打算幹什麼!嘿,你拿雷管槍要幹嘛?」多諾萬一 把抓住鮑威爾的手。
  鮑威爾使勁地擺脫開來。「我想放一槍。」
  「為什麼?」
  「回頭再說。咱們先看看,會不會產生效果。要是再沒有,那可就……你別礙手礙腳, 讓我來打一槍。」
  遠處還看得見機器人越來越微弱的亮光。鮑威爾緊張地瞄準了之後,扣了三次板機。然 後他放下了槍,惶惶不安地注視著黑呼呼的遠處。一個輔助機器人倒下了。現在只看得見六 個閃亮的身影。
  鮑威爾缺乏信心地通過話筒叫:「戴夫!"
  過了一小會兒,他們兩人都聽到了回答:
  「上司,你們在哪兒?我的第三個部下,胸膛裂開了。它完蛋了。」
  「不要管你這個部下,」鮑威爾說。
  「你們爆破的的時候,把我們給埋住了。你看見我們的手電筒亮光嗎?"
  「看見了。我們馬上到。」
  鮑威爾坐起來,深深地舒了一口氣,說:
  「怎麼樣?夥計?」
  「好啦,格雷格,」多諾萬含著眼淚細聲他說。「你勝利了。我要給你下跪。別把我裝 到悶葫蘆裡。好好講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別衝動,這只是因為咱們像通常一樣,往往把最顯而易見的東西給忽略了。,咱們 已經知道,問題出在控制個人主動精神的線路上,而且總是在發生了事故的情況下。但咱們 卻一人勁地找什麼特別的命令,把它當成是原因。為什麼原因一定出在命令上呢?"
  「為什麼不是呢?"
  「那麼,聽我說,為伺。麼不是命令一類的因素。什麼樣的命令需要最大的調動主動精 神呢?在緊急的情況下,往往會發出什麼類型的命令呢?」
  「你別問我,格雷格,你告訴我吧!」
  「我正要告訴你。這是一種同時通過六個渠道發出的命令。在一般的情況下,一個或幾 個『手指』完成不複雜的工作,所以不要求對它們密切注意。諾,就像咱們隨便做一個動作 或做走路的習慣動作一樣。而在緊急的情況下,就需要立刻同時調動起六個機器人。戴矢需 要在同時間內指揮這六個機器人。這時,有些方面就支持不住了。剩下的問題就很簡單了。 任何一種能使它減輕緊張程度的因素比如說,有人到來,都能使它恢復正常。我報銷掉一個 輔助機器人這樣一來戴夫只需要指揮五個。對它的主動精神的要求降低了。它也就恢復了正 常。」
  「你是怎麼想到這一點的呢?」多諾萬追問。
  「通過邏輯推理。我試了一下,確實靈。」
  他們又聽到機器人說:「我來了,你們可以堅持半小時嗎?」「當然可以,」鮑威爾回 答道。然後他轉向多諾萬,繼續說。「現在咱們的任務要簡單多啦。就檢查那些發出六個渠 道命令比發出五個渠道命令時負荷過大的電路。需要檢查的很多嗎?」
  多諾萬考慮了一會兒,說:「依我看,不太多。如果戴夫的構造和咱們在工廠裡看到的 樣品相同的話,那麼,在它身上應該有一個特別的協調電路。這樣,全部問題就局限在這 裡。」
  他突然興奮起來,令人驚訝地說:「我說,這太好了,就剩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了!」 「很好,你把這個問題周到地考慮一下。咱們回去以後,就按照:紙來檢查。現在,在戴夫 毅到咱們之前,我休息一會兒。」
  「噯,等一等!再告訴我一件事。那些古怪的變換隊形的操練是怎麼回事!每當它們神 經失常時,它們跳那種好玩的舞步是怎麼回事』「那些舞步嗎?我不知道。不過我有個想 法。請你記住,這些輔助性機器人是戴夫的『手指』。咱們常說到這點,你是知道的。好 吧,我想法是,在戴夫神經不正常的時候,它的思維一片混亂,它就老扳弄自己的手指。」
  蘇珊·卡爾文在講到鮑威爾和多諾萬時,毫無笑容,口氣淡漠。而每當她提到機器人 時,語調就很親切。她沒用多少時間就講了斯皮迪·庫蒂和戴夫等的故事。我打斷了她的 話。否則,她還會給我再列舉出半打機器人的名字。
  我問道:
  「在地球上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她微微皺起眉頭看著我說:
  「沒有,在地球上很少讓機器人行動。」
  「哦,那就太遺憾了。我的意思是說,你們的野外工程師很不簡單。但是,在地球上的 工作難道就太平無事嗎?「你是說關於設計方面的問題吧!」卡爾文的眼睛發亮了,「這倒 是一件動人心弦的事,裁馬上就講給你聽……。」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2:54     標題: 誰是兇手

誰是兇手

   這是一次同學的聚會,雖然氣氛不很融洽,但也不至於會鬧出人命來。分別了十年,他們終於第一次能聚集在一起。
  愛德華、賴格特和斯坦利三人已先到了。
  剛從月球上歸來的愛德華,雙腿還不習慣地球的引力,「我在地球上覺得簡直無所適從,連走路都很吃力。」
  「還有空氣。」從谷神星來的天文學家賴格特喃喃地說道,「我覺得很稀奇,在地球上居然可以不穿宇宙服。」
  「你說得很對。」斯坦利贊同地說道,「太陽光還能照射到你的身上呢。」
  這時,他們不由談到了這次聚會的最後一個成員——他們的同學維利爾斯。
  「他瘋了!」賴格特斷然說道,「他聲明他發明了一種物質在空間轉移的可行方法。他向你們談起了吧?沒錯,這傢伙有點兒神經錯亂,現在更厲害了。」
  十年前,他們四個聰穎好學的學生,作為最幸福的一代,被送往太空開拓最美好的前景。然而,他們四個中最睿智、最具有雄才大略的維利爾斯被一場高燒摧毀了美好的前景。眼看著他的同學愛德華被派往月球,賴格特前往谷神星,斯坦利則去水星,而他自己則永遠地和地球作伴。三個當年的幸運兒如今就等待著維利爾斯的到來。正在這時,門鈴響了,維利爾斯站在門口,似乎譏誚地凝視著他的同學們。他的身體比十年前瘦了一圈,微微的駝背,使他身材縮短;稀疏的幾根頭髮,暴起的手背上的青筋,比其他的三個紅光滿面的同學來,他變得太厲害了。維利爾斯緊咬著嘴唇若有所思地說:「我希望你們三位在後天的大會上能聽到我宣讀一篇論文。」
  「論文!什麼論文?」三人不約而同地問。
  「十年過去了,你們諸位在太空都有了歸宿。唯獨我,在地球上任教,無所作為。但我花了十年的心血,發明了物質轉移的方法。我已給我們大會的航天處主席休伯特先生做了一次物質轉移的試驗。我曾讓一隻活蹦亂跳的老鼠在實驗室的角落裡消失,然後在另一個角落裡出現,休伯特親眼目睹了。」維利爾斯繼續說道,「從老鼠身上取得的效果,同樣可以應用在人身上,我還能把一個實驗室轉移到宇宙空間中去。
  我的論文就是關於這方面的。」
  他的三個同學明顯地感覺到維利爾斯無形之中帶給他們的壓力。老實說,他的這個發明一旦成真,給人類帶來的貢獻,遠比他們在外星實驗室用望遠鏡、照相機和宇宙飛船所取得的收穫大得多。
  「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發明,」愛德華說,「你比我們強得多。我能看看你那篇論文的副本嗎?」
  「這,不行。」維利爾斯雙手交叉在胸前,宛如在保護他那篇神秘的論文。「我的論文,除我自己以外,誰都沒見過,連休伯特也不例外。」
  「只有一份?」愛德華害怕地問:「那萬一丟失,或者」「噢,那不會。要是遺失了,也沒關係,它都裝在我腦子裡呢!」
  「倘若你」愛德華剛要說出「身亡了」,馬上打住了。
  在不使人覺察出來的停頓後,他繼續說道:「你真是個怪人,為了安全,你至少該把材料再影印一份呀!」
  「不,」維利爾斯拒絕道,「後天,你們將會聽到我的論文。
  這是史無前例的創舉,將一下子打開你們的眼界。」他再次一個一個地端詳著他的三個同學。「十年了」他囁嚅著,「再見!」
  無論他的三個同學怎樣千方百計地找出理由來證明維利爾斯有點神經不正常或乾脆瘋了,但大家都承認他確實是個有頭腦的人物。說來道去,這三人都覺得自己壯志未酬。愛德華清醒地知道,他們所有的試驗,所有的論文都無足輕重,學生時代的宏願大誓已成渺茫的希望。如今他們僅能對日常事務應付自如,如此而已。而維利爾斯明顯地勝過他們。無疑,這也是他們總處處和維利爾斯作對的理由。物質轉移的論文一經宣讀,維利爾斯將是一個顯赫的人物,而他們只有在人群中鼓掌的份兒。無所作為、平庸無奇使他們忍無可忍。
  斯坦利這時提議道:
  「我們何不去拜訪維利爾斯呢?」
  這時,差不多再過幾分鐘就是十一點了。
  凌晨四點,休伯特,一位赫赫有名的天文學家兼大會航天處主席把維利爾斯的三位同學召集到一塊兒。三人面面相覷,斯坦利雙眼充滿了血絲,露出恍惚不解的神情,賴格特焦躁不安地抽著煙,而愛德華則睡意未消。休伯特雙手深深地插在褲兜裡,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朋友們,請原諒我的打擾。謝謝你們的合作,我希望我們的合作是真誠的、全面的。我們的朋友維利爾斯溘然去世了兩小時前,他被送往醫院,大夫診斷他的心臟已停止了跳動。」
  三人相顧愕然,沉默不語。賴格特煙未抽完,就不自在地扔下了。
  「可憐的人!」愛德華喃喃自語。
  「太可怕了!」斯坦利嘶啞著聲音吶吶地說,「他是」他的聲音哽咽住了。
  「唉!」賴格特顫抖著說,「他原來就心力衰竭,我們有什麼辦法呢?」
  休伯特問:「大約在九點時你們第一次相會。除此之外,你們後來又見過他嗎?」
  斯坦利心神恍惚地說:「我們畢竟是十年的同窗密友,所以後來我們三人都去了他的房間,大約十一點,呆了兩分鐘。」
  他又輕聲囁嚅道:「因為我們想看論文,他生氣了,要我們滾出去,或許,他就在那個時候」「先生們,」休伯特說道,「維利爾斯之死的背後大有文章。
  他的論文,他唯一保存下來的文件,被塞進煙頭碾碎器裡了,僅留下一些紙片碎末。」
  「我懷疑他能宣讀些什麼。」賴格特惡狠狠地說,「我認為他瘋了。十年來,他被囚禁在地球上,竟異想天開地製造了一個物質轉移的理論來聊以自慰,以致於玩弄這套欺人的把戲。他真的瘋了,昨晚我們去看他,他竟歇斯底里大發作。他當然知道,他不能把他的論文公佈於眾,否則他就無法繼續招搖撞騙,所以自己把它燒了而他也在痛苦中,心臟病發作了。」
  休伯特不悅地聽完賴格特的娓娓之談,然後說:「昨天晚上,你們中有人不止一次去看望了維利爾斯,堅持要看他的論文,致使維利爾斯心臟病發作。兇手當時對論文拍了照,然後把原稿扔進煙頭碾碎器裡。」
  賴格特打斷他說:「您難道是目擊者嗎?知道得這麼清楚!」
  「可以這樣說吧。」休伯特答道,「兇手走後,維利爾斯並沒有馬上死去,他掙扎著給我打了電話,錄音磁帶裡錄著他的話,這是我回來後聽到的。他雖然當時已力不從心,可清清楚楚地說出一個詞:同學。你們三位中必有一位是兇手。」
  三人默然無語。休伯特繼續說:
  「兇手的作案動機是顯而易見的。只有我們四人得悉物質轉移的理論,此外,僅我一人親眼見到物質轉移的試驗。你們只是耳聞並非目睹,甚至把它當作瘋子的囈語。現在,維利爾斯已死,論文又不翼而飛。兇手掌握了物質轉移的材料後過不了一年半載,不露聲色地進行幾次試驗,然後就可以把試驗結果公佈於世。這樣他名利雙收,到頭來,大家還以為他的發明是瘋子的胡話激發了他對物質轉移進行研究的靈感,從而取得了成功。別人還能說什麼呢!」說完,他疑慮的目光在他們三人的臉上轉來轉去。房間裡寂靜無聲。
  晨曦熹微,初升的太陽冉冉升起。
  休伯特沖洗了三人照相機裡的膠卷,沒有發現那篇論文。
  他把三人帶到維利爾斯的房間。他們三人神情憂鬱,賴格特滿臉緋紅,斯坦利臉色蒼白,愛德華竭力保持冷靜。昨晚,他們正是在這間人造光照耀下的房間裡,面對頭髮蓬亂,死死地抓住枕頭的維利爾斯。他憤怒地向他們叫嚷,要趕他們出去。
  休伯特調整玻璃窗的偏光器,他以出其不意的敏捷動作,使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玻璃射進了房間。
  「太陽!」斯坦利本能地用一隻胳膊遮著眼睛,擋住太陽的光線,禁不住喊道。其他人一動不動地僵立在那兒。
  斯坦利的臉上流露出動物似的驚駭神色,彷彿地球上空的太陽將會使他雙目失明。愛德華記起了他對待陽光的那種態度。是啊,他們遠離地球,在人工調節的氣候中整整生活了十年。斯坦利奔向窗口,用力地呼吸。「您怎麼啦?」休伯特和另外兩人走到他身邊,問道。愛德華不安地向斯坦利偷覷了一眼。
  斯坦利緊貼著窗欞,差點失聲叫出來。他注視著玻璃窗外窗台角落近處的水泥裂縫,幾毫米長的灰白色微縮膠卷被塞在水泥裂縫裡,太陽光照射在窗台上。
  休伯特一下子臉脹得通紅,氣得直吼。他推開窗子,從窗台裂縫裡抽出微縮膠卷,怒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瞧著手裡的膠卷。
  20分鐘後,他臉色陰沉地回來說:
  「窗台角落上的裂縫還沒有完全被陽光照射到,我總算辨認出幾個字來,是維利爾斯論文上的字。可惜的是其餘部分全沒有了,已無法挽回。」他陷入了巨大的絕望之中。
  「在您的眼中,我們三人中有一人必是兇手。雖然我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但我不願在有罪的陰影下聲名狼藉,您必須為我們澄清一切不實之詞。」愛德華緊盯著休伯特說。
  「愛德華,你讓我說一句。」賴格特插嘴道,「你是說我是兇手?」
  「我只知道自己清白無辜。」
  「玩什麼心理戰術!」斯坦利高聲叫道,「您還想在我們中間製造思想混亂」這時休伯特迎著三人敵視的目光說:「我有一個才華蓋世的朋友,他足智多謀,或許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在休伯特的朋友——厄休斯仔細聽完維利爾斯之死的經過後,說:「休伯特,您怎麼知道那項發明落在了別人手裡?您是要我對他們進行心理探測?」
  愛德華突然自信地說:
  「我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我找到了兇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有罪的是休伯特博士,他就是兇手。」
  休伯特怒容滿面,氣得連話都說不出。
  「厄休斯博士,」愛德華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三人只知道維利爾斯發現了物質轉移的秘密,而休伯特不僅瞭解,而且還親眼目睹了試驗,他知悉物質轉移的公式。正是休伯特深夜闖進維利爾斯房間,看著他跌倒在地,把他的論文拍了照。
  當休伯特驚奇地發現維利爾斯似乎又活了過來並打了電話時,他在驚慌失措的一瞬間,忽然明白他必須銷毀罪證,便把膠卷藏在窗台縫裡。這樣雖然維利爾斯打電話提供了某些線索,但他的話自相矛盾,含糊不清,人們很容易把他看作一個神經失常的人,更何況他平時就似乎有點瘋瘋癲癲,」愛德華得意地停住了話,這是一種無可辯駁的推論。厄休斯眨巴著眼睛問:「您剛才說的意味著什麼呢?」
  「窗子被打開了,膠卷放在露天,這意味著賴格特生活在谷神星上,斯坦利在水星上,我在月球上。我們分別在那兒呆了十年。昨天,我們還談起在地球上很難適應的困難呢。在我們的天體上,倘若不穿宇宙服,便無法到外部去,誰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們中間沒有人,不經過一番鬥爭敢於打開窗子。休伯特博士則不然,他生活在地球上,輕而易舉就可以這樣做,所以他是兇手。」
  「不,」休伯特憋紅了臉,「我有維利爾斯打給我電話的錄音,磁帶上錄下了『同學』一詞,這說明了」「他死了。」愛德華打斷他,「您承認他大部分話聽不清了。
  您可以事先篡改錄音,故意把維利爾斯的說話聲弄得含糊不清,只把『同學』一詞弄得特別清晰。」
  厄休斯叫道:「夠了,愛德華博士,這是您有趣的假設,您的假設是經不起推敲的。如果休伯特是一名兇手,那不合情理之處未免太多了吧。倘若他真的謀害了維利爾斯,還製造了不在現場的假象,他有什麼必要拍攝那篇論文呢?他把那篇論文拿走,豈不更為簡單。他又為什麼一再追查拍攝膠卷的兇手呢?他全力以赴地追尋膠卷,提供了兇手作案的許多疑點,要是他是兇手,他完全可以採取相反的態度,對維利爾斯的死置若罔聞。所以他絕不是兇手。」
  「那麼,」賴格特急於想知道維利爾斯之死的奧秘。「兇手是誰呢?」
  「很清楚,你們三位中的一個。我已明白是誰了,要我把兇手的名字點出來嗎?這可有些難堪啊!兇手把膠卷放在水泥裂縫裡,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和防止膠卷受損。」他接著說,「但是,什麼人才把窗外的窗台看作最保險的地方呢?誰會認為窗外是最安全的地方呢?顯然是那些長期生活在沒有空氣的地方的人。一個生活在地球以外的人,把東西藏在戶外,就比較保險,因為他們到戶外去的次數,是屈指可數的,只在進行某種特殊的任務時才外出。他們把東西藏到戶外,首先要克服下意識的恐懼心理,冒著室外真空的風險,才敢打開窗子。室外保險,這種想法在他的腦子裡作祟,他才敢孤注一擲。現在,案子最關鍵的部分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你們中的哪一位,竟然頭腦發昏,把膠卷放到窗外的窗台上呢?
  感過光的底片在夜晚的陰影下不會受太多影響,而在白天大量的光照下,尤其是太陽光直接的照射下,幾秒鐘膠卷便完全曝光了。這是一般的常識。而一名兇手,他首先要得到的是完好無損的膠卷,這是他的勇氣所在。他為什麼把膠卷放在窗台的隙縫處呢?他只想到太陽永遠不會出來,黑夜絕不會過去。但是,黑暗是有盡頭的。在地球上,即使在極地,六個月的夜晚終將過去,白天終會來臨,在谷神星上,只有兩小時的黑夜,月球的夜晚將持續兩星期,但也有它了結的一天。因而愛德華和賴格特博士都知道黑夜過去,白天終將來臨。」
  斯坦利霍地站了起來。
  厄休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斯坦利博士,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呢!水星是太陽系中有一面總朝著太陽的星球,它的八分之三表面處於完全的黑暗中,見不到太陽。極地天文臺正好位於黑暗部分,您在那兒生活了十年,已經習慣於無休無止的夜晚,永不見光明的黑夜。您在得意興奮時,錯把地球的夜晚當作水星的黑夜,忘了夜晚過去就是天明,竟把膠卷」「您不要說下去了」斯坦利絕望地喊了一聲。
  「而您在休伯特調整維利爾斯房間的偏光器時,在太陽光前大叫一聲,充分暴露了您,也使大家發現了膠卷。」厄休斯冷峻地說。
  斯坦利雙膝跪下:「我無法克制自己的妒忌,我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一輛警車開來又開走了。餘下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可惜,一項偉大的發明就這樣銷聲匿跡了。人類的進步還有待於後人的科學研究。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3:13     標題: 換個角度

換個角度

  羅格來看他爸爸,一半是因為今天是星期天,他爸爸可能不那麼忙,另外他想知道是不是一切正常。
  羅格的爸爸不難找,因為所有和那個巨型計算機蒙綈維克一起工作的人們和他們的家庭都住在地面上。他們自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城市,住著能解決世界上所有問題的人們。
  週日招待員認識羅格, 「要是你想找你爸爸的話,」她說,「他在L走廊,但他現在可能很忙,沒空見你。」
  羅格想不管怎樣試一下。走廊裡比工作日顯得空多了,很容易找到哪裡有人在工作。他聽到一個房間裡傳來男男女女的聲音,於是探頭向門裡望去。
  他馬上就發現了他爸爸,他爸爸也看見了他。他看起來並不很高興,所以羅格認為肯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嗨,羅格,」他爸爸說,「恐怕我現在很忙。」
  羅格爸爸的老闆也在那裡,他說:「行了,艾肯斯,休息一會兒吧。你在這上面已經花了九個小時了,還一點進展也沒有。帶這孩子到小吃部吃點什麼,打個盹再回來。」
  羅格的爸爸看起來不太情願。他手上拿著個儀器,羅格雖然不知道它是怎麼工作的,但知道那是個現行模式分析器。羅格能聽到蒙綈維克到處在咯呼卡嗚地響著。
  但羅格的爸爸還是放下了分析器,「好吧,來,羅格。我帶你去吃個漢堡包去,讓這些聰明人去忙吧,看他們沒有我能找出什麼錯來。」
  他停了一會洗洗手,然後他們坐在了小吃部裡,面前擺著大漢堡、炸薯條和蘇打餅。
  羅格說:「爸爸,蒙綈維克出問題了嗎?」
  他爸爸沮喪地說:「我們還沒檢查完呢,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可它看起來在工作啊,我的意思是,我聽見它的聲音了。」
  「哦,沒錯,它是在工作,它只是並不總能給出正確的答案。」
  羅格今年十三歲,四年級的時候就開始上計算機課了。有時候他真討厭這門課,真希望自己生活在二十世紀,那時侯的孩子們可不用上這門課。——但有時候和他爸爸談談是有用的。
  羅格說:「假如只有蒙綈維克知道答案的話,你怎麼知道它並不總能給出正確的答案呢?」
  他爸爸聳了聳肩,有一陣子羅格以為他會說這很難解釋而不再談論下去——但他幾乎從來沒有這麼幹過。
  他爸爸說:「孩子,蒙綈維克可能有一個大得像個工廠的大腦,但它並不像我們的這麼複雜,」他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有時候,它能給出我們憑人工一千年也算不出來的答案;但同樣有時候什麼東西在我們腦中一響,然後我們說,『哇喔,這兒有問題!』然後我們再問蒙綈維克,而它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你知道,要是蒙綈維克是對的,同樣的問題我們應該得到同樣的答案。現在有不同的答案,那麼就必然有一個是錯的。」
  「現在的問題是,孩子,我們怎麼能保證我們總是能發現蒙綈維克出錯的時候?我們怎麼知道是不是有些錯誤的答案從我們手中溜了出去?我們可能依賴於它的答案去做什麼事情,而在五年之後才發現悲慘的結果?蒙綈維克裡面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我們找不出來。而這個問題會越來越糟糕的。」
  「為什麼會越來越糟?」
  他爸爸吃完了漢堡開始一塊一塊地吃薯條。「這是我的感覺,孩子,」他沉思著說,「我們造它的時候用錯了智能模式。」
  「嗯?」
  「羅格你看,要是蒙綈維克像人一樣聰明,我們可以告訴它,然後不管錯誤多麼複雜我們可以一起找出來。而要是它像一個機器一樣機械,它出錯的時候會簡單得多,我們也很容易找到。麻煩在於,它是半智能的,像個白癡一樣。它足夠聰明能夠犯極其複雜的錯誤,但不夠聰明能幫助我們找出錯誤所在。——這就是錯誤的智能模式。」
  他看起來十分沮喪,「但我們能做什麼?我們不知道怎麼將它變得更聰明一點 ——現在還不能。我們也不敢把它變得更苯些,因為世界上的問題越來越嚴重,我們提出的問題極其複雜需要蒙綈維克全部的智慧去解答。把它變苯些會造成災難的。」
  「要是你們關掉蒙綈維克,」羅格說,「然後極其小心地全面檢查它的話——」
  「我們不能那麼做,孩子,」他爸爸說,「恐怕蒙綈維克必須不分晝夜二十四小時運行。我們手裡已經積壓了一大堆問題了。」
  「但要是蒙綈維克繼續出問題的話,爸爸,難道不是必須要關機嗎?要是你不能相信它所說的——」
  「好了,」羅格的爸爸摸著羅格的頭髮,「我們會找出問題的,老毛病了,別擔心。」但他的眼睛卻實在是很擔心的樣子,「快點吧,吃完了我們趕緊走。」
  「但是,爸爸,」羅格說:「聽我說,要是蒙綈維克只是半智能的,為什麼說它是個白癡?」
  「要是你知道我們怎樣指引它工作的,你就不會這麼問了。」
  「這是一回事,爸爸,沒準這不是看待它的正確方式。我沒有你那麼聰明,我也知道的沒那麼多,但我不是白癡。也許蒙綈維克並不像個白癡,而是像個孩子!」
  羅格的爸爸笑了,「這是個有趣的想法,但這有什麼不同嗎?」
  「可能會有很多不同的。」羅格說,「你不是白癡,所以你不知道白癡的想法;但我是個孩子,也許我知道一個孩子是怎麼想的,怎麼做的。」
  「哦?孩子是怎麼想的呢?」
  「這樣的。你說你們必須讓蒙綈維克二十四小時工作。它要是機器是沒問題的。但要是你給孩子留了一堆作業,讓他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地做,他會感覺很累,無精打采而犯錯誤,甚至有意做錯。——所以你們為什麼不讓蒙綈維克每天休息一兩個小時不解決什麼問題,只是讓它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呢?」
  羅格的爸爸看上去陷入深思之中。他打開筆記本電腦,做了一堆運算,又做了更多的運算,同時說:「你知道,羅格,要是我接受了你的說法,並將它完善的話,結果是成立的。而二十二小時準確無誤的工作比二十四小時錯誤百出的工作也要好多了。」
  他點點頭,突然從筆記本電腦上抬起頭來,彷彿羅格是個專家一樣問道:「你確信嗎?」
  羅格很有信心地點頭,「孩子們是需要玩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3:34     標題: 法律之爭

法律之爭

  蒙提·斯台恩通過妙巧的詐騙手段,竊得了十多萬美元,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他是在過了法定期限之後某一天被逮捕的,這一點也是沒有疑問的。
  是他在此期間逃避逮捕的方式,使紐約州上述斯台恩一案成為劃時代的案件,而且影響深遠。它把法律帶到了第四度空間。
  因為,你瞧,在犯了詐騙罪竊取了十多萬元巨款之後,斯台恩不慌不忙走進了一架時間機器——這也是他非法佔有的——並且把對七年零一天的控制裝置調置到未來。
  斯台恩的律師的解釋很簡單:在時間裡藏身和在空間裡藏身並沒有本質的不同。如果在七年限期之內警方都沒有發現斯台恩,那是他們活該倒霉。
  地方檢查官指出,法定的期限不是為在法律和罪犯之間做兒戲用的。它是為保護罪犯免除懼怕被捕、無止無休地耽驚受怕而制定的仁慈的措施。對某些罪行來說,在一定時間內,恐懼中的恐懼(姑且這樣說吧)可以看作是一種足夠的懲罰。可是斯台恩,檢察官堅持說,並沒有經歷過這樣恐懼不安的時刻。
  斯台恩的律師仍舊不為所動。法律並沒有說到測定罪犯害怕和痛苦程度的問題。它只是規定了一個期限。
  檢查官說,斯台恩並沒有度過這個期限。
  辯護人聲稱,斯台恩現在比犯罪的時候年長了七歲,因此已經度過了這個期限。
  檢查官對這個說法提出疑問,辯護人出示了斯台恩的出生證。他生於二九七三年;在他犯罪的時候,即三零零四年,他三十一歲;現在是三零一一年,他三十八歲。
  檢查官高聲叫道,斯台恩在生理上不是三十八歲,而是三十一歲。
  辯護人尖銳地指出,只要認定了一個人有足夠的智力,法律就承認法定年表的年齡,只需用現在的日期減去出生的日期就可求出這個年齡。
  檢查官吏得越來越激動,他發誓說,如果允許斯台恩消遙法外,法典上的法律條文將會有一半變為一紙空文。
  那麼就修訂法律吧,辯護人說,把在時間中旅行寫進去;不過在法律修訂之前,請按現有的條文執行。
  法官奈維爾·普列斯頓用了一個星期來考慮,然後下達了他的決定。這在法律史上是個轉折點。
  一些人懷疑,法官普列斯頓用那樣的措詞寫下他的決定,是不是因為一時心血來潮而改變了他思考問題的方法。這實在有些令人遺憾。
  因為決定的全文是:
  「在時間內躲避拯救了斯台恩。」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4:22     標題: 人語石

人語石

  小行星帶空域廣衰,人跡稀少。派駐丑號星際站值勤一年,目前已屆第七個月份的拉裡·沃納茨基越來越頻繁地懷疑,他賺的薪水是否能補償他幾乎孑然一身,在遠離地球將近七萬英里的地方卜居的損失。他是個身材修長的小伙子,外表既不像是宇航工程師,又不像是在小行星上居住的人。碧藍的眼睛,奶油色的黃發,一副無可辯駁的天真無邪的神氣,掩蓋了那敏捷的頭腦和那由於離群索居而益發強烈的好奇心。
  無邪的相貌和好奇心,對他登上羅伯特—Q號飛船幫助很大。
  羅伯特—Q號飛船剛剛降落在五號星際站外沿平台上, 沃納茨基幾乎立即登上飛船。他流露出急切的快慰神色,倘若是一條狗,那一定會伴隨著搖動尾巴,發出一陣不和諧的歡叫聲的。
  羅伯特—Q號船長, 濃眉大眼,臉上嚴肅慍怒,用沉默回答沃納茨基的歡笑。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兩樣。對沃納茨基來說,飛船是他渴望中的伴侶,應當受到歡迎。飛船可以隨便使用那數百萬加侖的冰塊,船員也可以隨便享用那數以噸計的冰凍濃縮食品。這些東西貯存在挖空的、作為五號星際站的小行星上。沃納茨基已經把超核發動機需要的動力工具和替換部件準備停當。
  沃納茨基稚氣的臉上堆滿笑容,一邊填寫例行的表格。他迅速地填好表格,好以後換算成計算機符號進行分檔。他記下了飛船名稱、序列號、引擎號、力場發生器號等等,還有起始港(「小行星,有不少小行星,簡直不知道最後啟航的是哪一顆」 , 沃納茨基只寫道:「帶」。這是「小行星帶」的慣常縮寫形式)、目的港(「地球」)以及停靠理由(「超核動力驅動器發生間歇」)。
  「一共有多少船員,船長?」沃納茨基問,一邊看著飛船證件。
  船長說:「兩個。這會兒就檢查超核裝置,怎樣?我們有一船貨要運呢。」他腮幫子發青,長著黑燦燦的胡茬子,一副終生在小行星上挖礦的粗獷舉止,然而談吐之間卻透著他是個受過教育,甚至是個有文化素養的人。
  「好的,」沃納茨基用力拖著診斷包進入引擎室,背後跟著船長。他不費力氣、頗有效率地測試了電路、真空度、力場強度。
  他不由自主地對船長產生了好奇。儘管沃納茨基對周圍環境並不喜歡,但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有些人竟然在廣漠的空間和無拘無束的太空中發現了它的魅力。然而,他捉摸,像船長這樣的人,決不僅僅是一個酷愛小行星的孤獨的礦工。
  他說:「您採掘什麼特殊礦石嗎?」
  船長蹙了蹙眉,說:「鉻礦石跟錳礦石。」
  「是這樣嗎?……如果我是您的話,那我就換換詹諾氏複式接頭。」
  「故障就出在這裡嗎?」
  「不,不在這裡。只是有點失修。飛不到一百萬英里又要出毛病的。只要您把飛船駛到這裡來——」
  「好的,那就換吧。不過,找出間歇的原因好嗎?」
  「盡我的力吧,船長。」
  船長最後的一席話非常生硬,甚至讓沃納茨基也感到尷尬。他一聲不吭地干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半反射器光子模糊。正電子束一達到它的位置,傳動器便熄火了。您得換一個。
  「需要多長時間?」
  「幾個小時。也許得十二個小時。」
  「什麼?我已經誤期了。」
  「那沒辦法,」沃納茨基依然興致勃勃。「我能做到的就是這些。整個系統必須用氦沖洗三個鐘頭,我才能進去。然後我得校準半反射器,而那需要時間。我也可以在幾分鐘之內把它校得差不多,不過,僅僅是差不多。進入不了火星軌道,船就會毀掉。」
  船長悻悻地望著。「好,動手吧。」
  沃納茨基小心翼翼地把氦罐搬上飛船。由於飛船的假重力發生器已經關閉,氦罐簡直沒有重量,但是,仍然具有全部質量和惰性。就是說,要想讓它朝正確方向轉彎,就必須小心從事。由於沃納茨基本身也失去了重量,操作就越發困難。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氦罐上面,在擁擠的船舷後側拐錯了彎,一時走進一間奇特的黑咕隆冬的船艙。
  他剛剛驚叫一聲,接著便有兩個人朝他撲過來,把氦罐推開,在他身後關上艙門。
  後來,好奇心壓倒了他的謹慎,說:「您船上弄了個硅石錐體人,船長。一個大的硅石人。」
  船長慢騰騰地轉身面對著沃納茨基,用絲毫本動聲色的語調說:「是嗎?」
  「我看到啦。仔細瞧瞧行嗎?」
  「幹嘛?」
  沃納茨基變得乞求似的。『峨,你瞧,船長,我在這塊石頭上呆了半年多了。在這些小行星上所能看到的書,我全看了,也就是說,看了有關硅石錐體人的全部文章。可連一個小小的硅石人也沒見過哩。發發悲慈吧。」
  「可我知道你還有活要干呀。」
  「只不過是幾個鐘頭的氦沖洗罷了。沖洗不完,根本沒什麼要做的。您怎麼攜帶著一個硅石人到處亂飛呢,船長?」
  「是個玩物。有人愛玩狗,我愛玩硅石錐體人?」
  「您教它說話來著?」
  船長臉色通紅。「你幹嘛問這個?」
  「有些硅石人會說話。有的甚至能猜測人的思想。」
  「你是幹什麼的?是研究這些東西的專家?」
  「我一直閱讀有關硅石錐體人的文章。我跟您說過。得啦,船長,咱們瞧瞧去。」
  沃納茨基裝得沒有注意到船長正面對著他,身旁一邊站著個船員。三個人當中,哪一個也比他塊頭大,哪一個也比他重,每個人——他覺察到——都攜帶著武器。
  沃納茨基說:「哦,怎麼啦?我不會偷那件東西的。我只不過想看看罷了。」
  也許是由於修理工作尚未結束的緣故,才使他在那會兒免遭一死。也許更是由於他那副興沖沖的神色,那副幾近低能的傻呼呼的勁頭,使他處於有利的地位。
  「晤,那麼,來吧。」
  於是沃納茨基跟著走了。他那靈活的頭腦在不停地盤算,脈搏當然也跳得更加疾速。
  沃納茨基盯著面前那件灰不溜丟的東西,心裡十分畏懼,還有點兒厭惡。說實在的,他壓根兒沒有見過硅石錐體人,可他見過三維照片,讀過對硅石錐體人進行描述的文章。然而,在真實的錐體人面前,有些方面無論是語言還是照片都是無法代替的。
  它的膚色呈一種油膩光滑的灰色。動作的緩慢,又恰好適合於一個深藏在巖之中,本身又半是石頭構成的生物。皮膚下面得肌肉並不扭動;相反,那肌肉卻像一層層薄薄的石板,互相溜滑地摩擦著。
  大體說來,它的形體是雞蛋形的,頂端滾圓,底面扁平,有兩套附肢。下部有輻射狀的「腿」,一共六條,末端是鋒利的燧石邊刃,還包含著金屬沉積物,相當牢固。這些邊刃能夠切開岩石,切成可以食用的碎塊。
  這個生物的底部平面上,有一通向內臟的開口。除非錐體人翻過身來,否則是看不見開口的。岩石碎塊從那裡進入內臟。在裡面,石灰岩和水合硅酸鹽作用生成硅酮,硅酮又組成錐體人的組織。剩餘的二氧化硅,形成白色鵝卵石形的堅硬排泄物,經由開口再行排放出來。
  在發現硅石錐體人之前,對漫布在這些小行星的岩石構造中小巖洞裡的光滑鵝卵石,地外學家曾經感到莫大的迷惑。這些生物利用硅酮——帶有烴邊練的硅酮氧聚合物——來完成地球生命中蛋白質所能完成的許多功能。他們對這種方式,又是多麼驚訝呀!
  從這個生物背部的最高處,伸出其餘的附肢。這是兩個倒轉過來的錐體,兩兩相對,形成空心,嚴嚴地嵌在平行的凹處,沿著背部垂下來,然而又能朝上略微舉起。硅石錐體人鑽進岩石裡去時,「耳朵」便縮進去,形成流線型。當它在挖空的洞穴中休息時,耳朵又可以直豎起來,以使能更好地、更敏感地收聽動靜。它們與野兔耳朵的酷似,必然讓人們使用硅石錐體人這一稱呼。比較嚴謹的地外學家,在談論到這些生物時,習慣地稱之為小行星硅石錐體人。他們認為這些「耳朵」,與這種生物具有的基本心靈感應力,有著某種關係。少數地外學家則持不同的觀點。
  硅石錐體人正在敷油的岩石上緩緩地浮動。還有一些這一類岩石散放在船艙的一個旮旯裡。沃納茨基心想,這就是這個生物的給養了。或者,至少說是生長組織的供應品。因為他讀過的文章說,為了產生活力,單有那些石頭也還是不成的。
  沃納茨基感到詫異。「真是個怪物。有一英尺多寬。」
  船長態度含混地咕噥了一句。
  「您在哪兒弄到的?」沃納茨基問。
  「在一塊岩石裡。」
  「哦。我聽說,兩英吋寬的就算是人類見到的最大的錐體人了。您可以把它賣給地球上的一家博物館,或者賣給一所大學,也許能賺到幾千塊錢吧。」
  船長聳聳肩膀。「噢,你已經看過了。咱們回到超核裝置那兒去吧。」
  他死死地抓住沃納茨基的肘腕,剛想轉身離開.就聽到一陣慢悠悠的、含糊不清的聲音打斷了他。這聲音空洞,宛如砂礫發出的一般。
  這是一種經過精心調諧的岩石之間互相摩擦的聲音。沃納茨基幾乎驚慌不已,死盯著說話的人。
  原來是硅石錐體人突然變成了會說話的石頭。它說:「人們奇怪這件東西為什麼能夠說話。」
  沃納茨基小聲說:「看在太空的份上,它能夠講話!」
  「好罷,」船長不耐煩地說,「你已經看過了,也聽見過它講話。現在走吧。」
  「它還能猜出思想,」沃納茨基說。
  硅石錐體人說。「火星旋轉一周要花24小時37分鐘零半分鐘。木星密度是一點二二。天王星是在一七八一年發現的。冥王星是最大遠的行星。太陽最重,質量是二零零零零零零……。」
  船長把沃納茨基拖走了。沃納茨基一邊往回走,一邊踉踉蹌蹌,興趣盎然地聽著漸漸消失的、結結巴巴說出來的那些「零」。
  沃納茨基說:「它從哪兒學來這些東西,船長?」
  「我們給它念過一本舊天文書。確實是本舊的。」
  「發明宇宙航行之前的,」一位船員不屑地說。「連縮微膠卷都不是。一般的印刷品。」
  「住嘴,」船長說。
  沃納茨基檢查了伽馬射線的氦流量,終於到了終止沖洗進去修理的時候了。工作很吃力,然而沃納茨基中間卻只停頓了一次,喝了點咖啡,更換了呼吸器。
  他微笑中滿含天真,說:「你曉得我怎麼看待那個東西嗎,船長?它生活在巖石裡,一生居住在某個小行星上,也許居住了好幾百年。是他媽的個大傢伙,也許比普通硅石錐體人更加靈巧。現在您搞到了它,它發現宇宙並不是石頭做的。它還發現了億萬件永遠想像不到的事物。所以,它對天文學發生了興趣。它對這個新天地,對那本書裡的以及人類頭腦中的新思想感到興趣。難道您不這麼想嗎?」
  他竭力想從船長嘴裡套出消息,得到一些具體情況,以便藉以進行推論。出於這個原因,他竟然說出了有一半肯定是事實的事情,當然,僅僅一少半是真實的。
  然而,船長倚著艙壁,雙臂交叉,只是說:「你什麼時候修完?」
  這是他最後的評論,沃納茨基不得不就此了事。發動機終於調整得沃納茨基心裡感到滿意。船長用現金付了一筆合理的費用,接過收據,在飛船一聲超能的起爆中飛去。
  沃納波基幾乎懷著難以忍耐的興奮心情,眼看飛船飛走。他趕忙去到低以太送話器旁邊。
  「我必須搞準確,」他喃喃地說,「必須搞準確。」
  值巡員米爾特·霍金斯在七十二號值巡站小行星上的基地星際站,秘密地接到呼叫。他正侍弄蓄了兩天的胡茬,撫摸著一罐冰鎮啤酒和一架縮微膠卷觀察器。紅潤闊寬的臉膛上,深藏著沮喪的表情,正如沃納茨基眼中勉強做作出來的神色一樣,這是由於孤獨所造成的結果。
  值巡員霍金斯瞅著那雙眼睛,心中一陣高興。雖說只有沃納茨基,然而伴侶終久是伴侶。他衝他大聲招呼一聲,然後舒心地聽著傳來的聲音,可並不太注意聽講話的內容。
  驀地,他那興沖沖的神色消失了,兩隻耳朵諦聽著。他說:「別掛斷,別掛— —斷。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你難道沒有聽我講話嗎,你這個蠢貨?我把心裡的話都說給你聽啦。」
  「噢,一點一點地講好嗎?什麼?關於硅石錐體人?」
  「那傢伙弄到飛船上去一個。他告訴我是他的玩物,用油滑的岩石餵它。」
  「嗯?我敢起誓,一個在小行星航線上的礦工,會用一塊奶酪做玩物的,只要能讓它跟他說話。」
  「不僅僅是個硅石錐體人,不是那些小不點兒的東西。有一英尺寬。你聽到嗎?老天哪,你以為一個人遠住在這裡,就能瞭解這些小行星的事情嗎?」
  「那麼好吧。你就告訴我吧。」
  「你瞧,油滑的岩石可以造出組織,不過那麼大的硅石錐體人從哪裡得到活力呢?」
  「這我說不上。」
  「是直接從——眼下你身邊有人嗎?」
  「眼下沒有。我倒希望有人哩。」
  「這會兒可別盼著有人。硅石錐體人通過直接吸收伽馬射線獲得活力。」
  「誰說的?」
  「是一個叫溫代爾·俄思的人說的。他是個偉大的球外學家。另外。他還說硅石錐體人就是幹這個用的。」沃納茨基把兩根食指靠在太陽穴上晃動著。「壓根兒不是心靈感應。它們覺察伽馬射線的程度,是人類的儀器所無法監測到的。」
  「好的。這會兒該怎麼辦?」霍金斯問。不過,他越來越陷入沉思了。
  「現在這麼辦。俄思說,無論在哪一顆小行星上存在的伽馬射線,都不足以養活一兩英吋寬的硅石錐體人。因為沒有足夠放射性。可是我們有一個寬一英尺長的,足足有十五英吋。」
  「唔——」
  「所以說它必定是從一顆充滿伽馬射線的小行星上來的。那裡遍地是鐳,到處都有伽馬射線。一顆放射性很強,接觸或離開其正常軌道模式都是很危險的小行星,因此,沒有人遇到它過。只能假定,有某個機靈的小伙子,因了偶然的機緣在那顆小行星上著過陸, 發現了它的危險性,使他腦筋開了竅。羅伯特—Q號船長絕不是那種在岩石中作短途旅行的笨伯。他是個狡黠的傢伙。」
  「說下去吧。」
  「假定他起爆起飛去尋找大塊的化驗品,卻找到了一個龐大的硅石錐體人。他便曉得他碰上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運氣。於是,他不需要化驗品了。硅石錐體人會讓他找到富礦脈的。」
  「為什麼會呢?」
  「因為硅石錐體人想要瞭解宇宙。也許它在岩石下面度過一千年。它剛剛發現了星星。它可以測度人類的思想,學會說活。它可以做交易。聽我說,船長把它搶了去。而採掘鐳礦是國家壟斷的。非經特許的礦工,甚至連計數器也不允許攜帶。硅石錐體人對船長來說,是一架極為完美的裝置。」
  霍金斯說:「大概你說得不錯。」
  「根本沒有什麼大概不大概的。我觀看硅石錐體人的當兒,你該明白他們環繞我站著,擺好朝我撲過來的架式,如果我說出一句玩笑話。你該明白,兩分鐘後他們就把我拖出去了。」
  霍金斯用手撫摸著沒有刮過的臉頰,心裡盤算著刮臉需要的時間。他說:「你能把那個小伙子留在你的星際站呆多久?」
  「留下他,老大,他走了!」
  「什麼!那你還說這些幹嘛?你為什麼讓他走掉?」
  「他們有三個人,」沃納茨基說,「每人都比我高大,都有武器,都準備行兇殺人,我敢打賭。你想讓我幹什麼呢?」
  「好啦,不過現在該怎麼辦呢?」
  「出去截住他們。這很簡單。我剛才給他們安裝半反射器來著。我是按自己的方式安裝的。飛不到一萬英里,他們的動力就會關閉。我還在詹諾民複式接頭中安上了跟蹤器。」
  霍金斯乜斜著眼睛瞅著沃納茨基咧嘴大笑的臉膛。「看在托利多聖劍1的份上。」
  「可別讓任何人曉得這件事。就只你、我和治安巡航員知道。他們的能源快用完了。我們將得到兩尊機關炮。他們會把產鐳小行星的方位告訴我們。我們找到小行星之後,再與值巡總部取得聯繫。我們把他們引渡給總部,三個人,數一數吧,三個鐳礦石走私犯,一個在地球上從來沒有人見到的龐大的硅石錐體人還有一塊— —我再說一遍——在地球上誰也沒有見過的一塊碩大的鐳。那樣,你就能晉陞至尉級軍銜,我也會永久地提拔到地球上來任職,對嗎?」
  霍金斯茫茫然。「對的,」他吼叫起來。「那我就能離開這兒啦。
  他們在陽光反射過來的微弱閃光中,眼睛還沒有看到飛船,就險些兒觸到了它。
  1托利多(Toledo)劍產於西班牙托利多市。此處表示「驚訝」之意。——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
  霍金斯說:「你給他們留下了足夠飛船用的照明用電嗎?你沒有扔掉他們的應急發電機,對吧?」
  沃納茨基聳了聳肩膀。「他們正在節約電力,希望他們能被捉住。這會兒,我打賭,他們正在利用一切東西,想發出低以太呼叫哩。」
  「如果是這樣,」霍金斯冷漠地說,「那我就不去逮他們啦。」
  「你不去?」
  「說什麼也不去。」
  治安巡航艇盤旋靠近飛船。他們追趕的飛船上,動力關閉了,正以每小時一萬英里的速度穿過太空漂蕩。
  巡航艇趕上了飛船,飛速相同,正在向裡邊轉彎。
  霍金斯臉上流露出厭惡的神色。「哦,可別!」
  「怎麼啦?」
  「飛船被撞了。一顆流星。天曉得,在小行星帶有許許多多流星哩。」
  沃納茨基臉上和語調中的熱情,頓時一掃而光。「被撞了?他們失事了嗎?」
  「飛船上撞了一個車庫門一般大小的窟窿。真遺憾,沃納茨基,事情可不太妙哇。」
  沃納茨基閉起眼睛,盡力克制著。他明白霍金斯的意思。沃納茨基曾經錯誤地修理了飛船。這種行為可能被宣判為重罪。由於重罪招致死亡就是謀殺。
  他說;「喂,霍金斯,你是曉得我為什麼這麼幹的。」
  「我明白你跟我說的話。如果有必要,我會作證的。不過,假如這只飛船並不是走私……。」
  他沒有把話說完,也沒有必要說完。
  他們在全副宇航服的掩蔽下,進入撞碎的飛船。
  羅伯特—Q號裡裡外外一片混亂。 由於動力用罄,飛船根本無法升起哪怕是最不牢固的屏蔽,來抵禦撞擊它的流星,也無法監測到流星,或者在監測到流星時躲避開。船殼癟了進去。猶如許多鋁制的薄板一般。流星撞碎了駕駛艙,把飛船裡的空氣放了出去。飛船上的三個人在撞擊中死亡。
  其中一個船員由於撞擊,被甩到艙壁上去,變做一堆凍肉。船長和另外那個船員僵直地躺臥著,皮膚萎縮,上面滿是凍得凝結起來的血塊,從血液中沸騰湧出的空氣把脈管衝破。
  沃納茨基還從來沒有在太空中目睹過這樣的慘死。他感到一陣噁心,不過仍然穿著宇航服艱難地克制著,好不容易才沒嘔吐出來。
  他說:「咱們測試他們運載的礦石吧。肯定是帶放射性的。」也必須是帶放射性的,他自己思忖,必須是帶放射性的。
  貨艙艙門由於撞擊的力量翹曲了,與門框之間裂開了有一英吋寬的縫隙。
  霍金斯用帶著金屬護套的手,舉起了手中握著的計數器,把雲母螢光屏對準縫隙。
  計數器宛如百萬隻喜鵲嘰嘰喳喳地叫起來。
  沃納茨基如釋重負,說道:「我跟你說過是帶放射性的。」
  這會兒,他誤修飛船成了一千克盡職守的忠誠公民足智多謀而又值得讚揚的業績了;流星撞擊引起的三人身死,也不是一場令人遺憾的意外事故而已。
  他們用起爆機射擊了兩次,把翹曲的艙門卸下來,手電光下出現了成噸的岩石。
  霍金斯順手撿起兩塊中等大小的岩石, 戰戰兢兢地丟進宇航服的口袋裡去。「當展覽品用,」他說,「也可以做化驗品。」
  「可別長時間把它們貼近皮膚,」沃納波基告誡地說。
  「有宇航服保護我哩。回頭把它們放到巡航艇上去就沒事了。這不是純鐳,你明白。」
  「不是純的也差不許多了,我敢打賭,」他那高傲的神氣又全部復萌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4:43

  霍金斯朝周圍膘了一眼。「唉,這一下事情可糟透了。我們也許制止了一個走私集團,或者制止了集團的部分人的活動。然而往後又該怎麼辦呢?」
  「到產鐳的小行星上去——嗯,嗨!」
  「對啦,可它又在哪兒?知道的人死了。」
  「老天哪!」沃納茨基的情緒再一次低落下去。他們沒有找到小行星本身,只搞到三具屍體和幾噸鐳礦石。這當然不錯,可是,並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這意味著他們會得到表揚,是這樣的。可是,他們希求的不是表揚。他們已望著永久地提拔到地球上去任職。那需要幹出點樣子才成。
  他太聲嚷著說:「看在太空的份上,還有硅石錐體人呢?它可以在真空中生存。它一直就在真空中生存來看。它知道那顆小行星的位置。」
  「可也是!」霍金斯說,立即熱情洋溢起來。「那個玩意兒在哪裡?」
  「在船尾,」沃納茨基喊道,「住這邊來。」
  在手電光下,硅石錐體人閃爍發光。它移動著,還活著哪。
  沃納茨基的心激動得瘋狂地跳著。「我們得把它搬走,霍金斯。」
  「幹嘛?」
  「聲音不能在真空中傳播,看在太空的份上,我們必須把它移到巡航艇裡去。」
  「好的,好的。」
  「哦們不能把帶有無線電發送器的宇航服裹在它上面,你明白。」
  「我說過可以的。」
  他們小心謹慎地搬動著硅石錐體人,帶著金屬套的手指幾乎是愛撫地觸動著那個生物的油滑表面。
  霍金斯一邊抓住硅石錐體人,一邊踢開羅伯特—Q號飛船。
  這會兒,硅石錐體人躺到了巡航艇的控制室裡。兩人摘掉頭盔,霍金斯在往下脫宇航服。沃納茨基急不可耐。
  他說:「你能測度我們的思想?」
  他屏住呼吸,終於岩石表面之間的摩擦聲,經過調整形成了語言。沃納茨基此刻再也想像不出比這更加動聽的音響了。
  硅石錐體人說:「能夠。」然後又說:「周圍是一片空虛,任什麼都沒有。」
  「什麼?」霍金斯說。
  沃納茨基衝他噓了一聲,要他安靜。「它指的是剛才在太空中的旅行,我揣摸。這次旅行想必給它留下了印象。」
  他對硅石錐體人說話。每句話都是喊出來的,彷彿要更加明確地表達他的意思似的。「剛才跟你呆在一起的人採集了鐳,一種特別的礦石,放射性物質,能。」
  「他們想要食物,」傳來微弱的砂礫般的聲音。
  當然是食物啦! 鐳是硅石錐體人的食物, 是一種活力的來源。沃納茨基說;「你告訴他們可以在哪裡找到它?」
  「告訴啦。」
  霍金斯說:「我簡直聽不清那個東西說的話。」
  「它有點毛病,」沃納茨基憂心忡忡地說。他又嚷道:「你身體好嗎?」
  「不好。空氣一下子沒有了。裡邊出了毛病。」
  沃納茨基咕咕噥噥。「突如其來的減壓,一定把它損傷了。」哦,主啊——喂,你明白我需要的懸什麼。你家在什麼地方?。有食物的地方在哪兒?」
  兩人默默無言地等待。
  硅石錐體人的耳朵緩慢地、十分緩慢地直豎起來,抖動著,又朝後耷拉下去。「那裡,」它說,「在那邊兒。」
  「在哪兒?」沃納茨基尖叫。
  「在那邊兒。」
  霍金斯說:「它在做什麼動作,在往什麼方向指著。」
  「是啊,只是我們不曉得在哪個方向。」
  「噢,你指望它能幹什麼?把坐標告訴我們?」
  沃納茨基說:「為什麼不呢?」他又朝硅石錐體人轉過身去。它身體慪僂,躺在地板上;這會兒紋絲不動,外表滯呆呆的,顯露出不祥的預兆。
  沃納茨基說:「船長知道你吃飯的地方。他有關幹那個地方的數字,對嗎?」他祈求硅石錐體人能聽懂他的意思。不僅能聽懂他的話,還能猜透他的思想。
  「有,」硅石錐體人用石頭互相摩擦的聲音歎息著說。
  「有三套數字,」沃納茨基說。必定得有三套數字。在太空中,三套數字再加上日期,可以標出小行星繞日軌道的三個方位。根據這些數據可以全面計算出它的軌道,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測定其位置。甚至連行星星際的攝動,也能約略地推算出來。
  「是的,」硅石錐體人說,聲音比前更低了。
  「是什麼?是什麼數字?霍金斯,把數字記下,拿紙來。」
  可是,硅石錐體人說:「不知道。數字並不要緊。吃飯的地方在那邊兒。」
  霍金斯說:「這很明顯,它不需要坐標,因此沒有注意到。」
  硅石人又說:「很快不」——一陣長長的停頓,然後才慢慢地、彷彿在試著說一方新的陌生字眼兒——「活著了,很快」——又一陣更長的停頓——「死去了。死了後什麼?」
  「繼續說下去,」沃納茨基央告道。「告訴我,船長把那些數字寫在什麼地方上了嗎?」
  足足有一分鐘,硅石錐體人沒有答話。爾後,兩人彎著腰靠得很近,頭在死亡的石頭上面差點碰到一起。硅石錐體人說:「死了後什麼?」
  沃納茨基呼喊起來。「再回答一聲,就一聲.船長想必記下了數字。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
  硅石錐體人喊喊喳喳地說:「在小行星上面。」
  它再也沒有吱聲。
  硅石錐體人變成一塊死寂的石頭,猶如賦予它生命的石頭一樣死寂,猶如飛船艙壁一樣死寂,猶如一個死人一樣死寂。
  沃納茨基和霍金斯直膝站立起來,絕望地互相凝視著。
  「這些話毫無意義,」霍金斯說。「他為什麼把坐標寫在那顆小行星上呢?這正如把鑰匙鎖在還要打開的櫃櫥裡。」
  沃納茨基搖了搖頭。「一大筆鐳礦財富。有史以來最大的運氣,然而我們不曉得在哪裡。」
  賽吞·戴文波特環顧四周,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即使在心境平靜的時刻,他那鼻子凸出的、滿佈皺紋的臉上,也往往帶有一種硬綁綁的表情。右頰上的傷疤,黑色的頭髮,令人驚異的眉毛,以及那黝黑的膚色,所有這一切結合起來,使他看上去哪一點都儼然是一個廉潔奉公的地球情報局的工作人員。他也確實是這樣的。
  然而現在,一絲笑意綻開了他的嘴唇。他朝周圍打量著那個大房間。房間裡,光線昏暗,一排排縮微膠卷書籍顯得神秘莫測,數也數不完,還有那些誰也不曉得是什麼、誰也不曉得從哪裡弄來的大塊的標本。那種完全的雜亂無章,那與世隔絕的幾乎是與世絕緣的氛圍,使房間顯得不太真實,正如房間的主人不太真實一樣。
  主人坐在和扶手椅連結在一起的寫字檯前。寫字檯沉浸在房間裡唯一的明亮光線的焦點之內。他慢慢騰騰地翻動著手裡拿著的官方報告書。他的手只在扶正眼鏡時才移動一下。粗壯的眼鏡,隨時都有可能從滾圓的、小玉米穗般的、毫不惹人矚目的鼻子滑下來.他看著報告書,肚子也隨著靜靜地一起一次。
  這位就是溫代爾·俄思博士。如果專家們的評斷有什麼價值的話,俄思博士是地球上最傑出的地外學家。雖然俄思博士在他成年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離開大學校園裡的家,步行到一小時以外的地方去過,但是,關於地球以外的問題,人們還是來找他。
  他抬頭肅然地望望戴文波特巡官。「這個年輕的沃納茨基,可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說。
  「從硅石錐體人的出現推論出他所推論出的一切?十分聰明,」戴文波特說。
  「不,不是的。推論倒是一件簡單的事。事實上,也不可能不進行推論。一個傻瓜也能看得出來。我是說——」他的眼神變得帶有一絲挑剔的神色——「那個年青人讀了有關我進行的小行星硅石錐體人伽馬射線敏感性實驗的文章。」
  「噢,是啊,」戴文波特說。當然啦,俄思博士是研究一切硅石錐體人的專家。這也就是戴文波特來求教於他的原因。他只有一個問題請教博士,一個簡單的問題。然而,俄思博士嘴唇完全翹起來,搖搖笨重的頭顱,想要看一看有關這一案件的全部文件。
  一般說來,這是辦不到的,不過近些日子餓思博士對地球情報局幫了大忙,巡官還是同意了。
  俄思博士讀完文件,放在寫字檯上,嘴裡咕噥著,把襯衣下擺使勁從系得緊緊的腰帶中拉出來,擦拭著眼鏡。他透過鏡片瞅著燈光,看看擦拭得效果怎樣,然後又不牢靠地架在鼻子上。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肚子上面,短粗的手指互相交叉著。
  「再談談您的問題,巡官。」
  戴文波特耐心地說:「在您看來,報告中描述的那種大硅石錐體人,只能在這樣的世界上成長起來,是正確的?這種世界富產鐳礦——」
  「放射性物質,」俄思博士插嘴說。「可能是釷礦,雖然也可能是鐳礦。」
  「那麼,您的回答是肯定的?」
  「對啦。」
  「那個世界有多大?」
  「可能直徑有一英里,」地外學家若有所思。「也許更大。
  「有多少噸鐳,或者不如說有多少噸放射性物質?」
  「有數萬億噸,起碼來說。」
  「您願意把全部意見用書面形式記錄下來,簽署您的名字嗎?」
  「當然願意。」
  「那麼很好,俄思博士。」戴文波特站起身,一手拿過帽子,一手撿起報告檔案。「我們需要請教的就是這些。」
  然而俄思博土的手移向報告書,使勁地按在上面。「等等。您怎麼樣找到那顆小行星呢?」
  「靠著搜索。我們給所能搞到的每一隻飛船,分派一定的空間間——進行搜索。」
  「那要花代價、時間和精力的!而且,您永遠找不到它。」
  「我們可能在一千次中有一次機會。」
  「你們在一百萬次中也沒有一次機會。」
  「我們不能袖手讓鐳跑掉哇。您的職業性意見,使得這件寶物太珍貴了。」
  「嚇過,還有一個更好的找法。我能夠找到小行星。」
  戴文波特墓地死盯盯地望著地外學家。如果拋開他的外貌不論,俄思博士絕不是個傻瓜。這他有親身體會。因此,他說話時,語調中稍稍含著希望。「您怎樣找到它呢?」
  「首先,」俄思博士說,「談談我的價格。」
  「價格?」
  「或者說費用,如果您願意的話。政府到達那顆小行星時,上面也許還有大號的硅石錐體人。硅石錐體人是非常珍貴的。它是利用固態硅酮構成組織,利用液態硅酮作為循環液的獨一無二的生命形式。這些小行星是否一度是個單一的行星天體,這一問題的答案可能要向它們尋求。還有眾多的其它問題……明白嗎?
  「您的意思是要我們帶給您一個大硅石錐體人?」
  「要活的、好的,而且免費贈送。就是這樣。」
  戴文波特點了點頭。「我敢說政府能夠同意。現在,談談您心裡在想什麼?」
  俄思博士慢吞吞地說起來,彷彿在解釋事情的方方面面。「在想硅石錐體人所說的那句話。」
  戴文波特顯得困惑不解:「什麼話?」
  「寫在報告書中的那句話。就是在它死去以前說的那句話。沃納茨基問它,船長是否把坐標寫下來了,硅石錐體人說『在小行星上面』。」
  一陣極度失望的神色掠過戴文波特的臉龐。「老天哪,博士,那個我們曉得,而且從所有角度研究過它,所有可能的角度。那句話根本沒有意義。」
  「什麼意義也沒有嗎,巡官?」
  「沒有什麼重要意義。可以再看看那份報告書。那個硅石錐體人甚至連沃納茨基講的話都沒有聽。它感到生命正在離開它,它感到奇怪。它問過兩次:『死了後什麼?』爾後,由於沃納茨基緊緊地追問,它才說:『在小行星上面。』也許它壓根沒有聽見沃納波基問的話。它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它尋思著死了之後返回自己的小行星上面去,回到它自己家裡去,在家裡可以再次得到安全。不過如此。」
  俄思博士搖首。「您太富於詩人氣質,你明白。你過於耽於幻想。得啦,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看看您自己能不能解答出來。假定硅石錐體人的話是對沃納茨基的回答。」
  「即使如此,」戴文波特不耐煩地說,「那與事又有何補呢?是哪一顆小行星?哪一顆小行星產鐳呢? 我們找不到,因為找不出坐標。羅伯特—Q號飛船可能使用另外一顆小行星作過總部基地吧?不過,那我們也找不到。」
  「您怎麼迴避了明顯的事實呢,巡官?您為什麼不問一問『在小行星上面』這句話,對硅石錐體人有什麼含義呢?不是說對您我,而是說對硅石錐體人有什麼含義。」
  戴文波特的雙眉蹙起來。「請再說一遍,博士。」
  「我說得很明白。『小行星』一詞,對硅石錐體人有什麼含義?
  「硅石錐體人的太空知識,是從人們念給它聽的一本天文書上學來的。我猜想那本書解釋過什麼是小行星。」
  「正是如此,」俄思博士得意洋洋,一根手指頭放在冷冰冰的鼻子上。「那麼小行星的定義是什麼呢?一顆小行星是一顆比行星更小的小天體。它環繞太陽旋轉,其軌道大體說來。處於土星和木星軌道之間。這您同意嗎?」
  「我想是這樣的。」
  「那麼,羅伯特—Q號又是什麼?」
  「您指的是飛船?」
  「這是您稱呼它的名稱,」俄恩博士說。「飛船。不過,那本天文書是本古老的書。一個船員就這麼說過。他說,那本書是在宇宙航行開創之前寫成的。那麼,羅伯特—Q號是什麼呢? 難道不是一個比行星還小的小天體嗎?硅石錐體人在飛船上時,飛船不是正環繞太陽旋轉,而其軌道大體說來不又正是處於火星與木星之間嗎?」
  「您的意思是,硅石錐體人認為飛船不過是又一顆小行星,而它說:『在小行星上面』,意思是說『在飛船上面』?」
  「正是這樣。我跟您說過,我想讓您自己解答這一問題的。」
  巡官的臉上根本沒有快樂或輕鬆的表情,依然一副沮喪的樣子。「這根本不是解答,博士。」
  然而,俄思慢慢地衝他眨眨眼睛,圓臉上的神情如果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由於純樸的快慰,變得更加和藹、稚氣。「說真的,這正是解答。」
  「才不是呢,俄思博士。我們沒有像您那樣進行過推理。我們把硅石錐體人說的話給一股腦兒丟開了。 不過,難道您沒有想到我們搜查過羅伯特—Q號飛船嗎?我們把它一片又一片、一塊又一塊地拆卸開來過。簡直把它焊接的地方都給熔化開了。」
  「而你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什麼也沒有發現。」
  「也許你們沒有看過應該看的部位。」
  「每一處我們都曾經查看過,」他站起來,彷彿打算告辭。「您明白嗎,俄思博士?我們查看完了飛船,在上面哪裡都沒有可能找到坐標。」
  「坐下,巡官,」俄思博士平靜地說。「你們依然沒有正確地考慮過硅石錐體人說的話。硅石錐體人的英語,是通過在這裡學一個單詞,在那裡學一個單詞學來的。它不會說地道的英語。報告書中引用的它說的話,表明了這一點。譬如它說:『最大遠的行星』,而不說:『最遠的行星』。您明白嗎?」
  「嗯?」
  「不能講地道語言者,不是從他們自己語言中,逐字翻譯習慣用語,就是只使用這種外語詞彙的字面意思。硅石錐體人沒有自己的口頭語言,因此它只能採用第二個辦法。那咱們就事論事地來談談吧。他說過:『在小行星上面』,巡官。在它上面。他意思不是說寫在一張紙上,它是說就在飛船本身上面。」
  「俄思博士,」戴文波特沮喪地說,「情報局搜索時——它當真搜索過——在飛船上根本沒有刻著什麼神秘的東西。」
  俄恩博士顯得很失望。「唉呀,巡官。我仍然希望您會找到答案。說真的,您已經掌握了許多線索。」
  戴文波特緩緩地,但是堅定地倒吸了一口氣。喘氣很粗,然而語氣卻很平靜,甚至比前更加平靜。「您把您的想法告訴我好嗎,博士?」
  俄思博士愜意地用一隻手拍拍肚子,重新戴上眼睛。「您難道不明白,巡官,在宇宙飛船上面,有一個極為安全的記下秘密數學的地方嗎,這些數字寫在哪裡才能一眼可以看到,而又極為安全,不會識破呢?即使讓上百隻眼睛盯著看,這些數字仍然安全的地方在哪裡呢?當然,除非他是一個頭腦機敏的搜索者。」
  「在哪裡?說出那個地方來吧!」
  「當然在那些恰好已經寫著數字的地方了。完完全全的普通數字,合法的數字。假定應該寫在那裡的數字。」
  「您說什麼?」
  「直接蝕刻在船殼上的飛船序列號。在船殼上,注意。引擎號,力場發生器號。還有幾種其它幾種數字。每個數字都蝕刻在飛船的構成部件上。在飛船上面,像硅石錐體人說的那樣。在飛船上面。
  戴文波特恍然大悟,濃眉飛舞起來。「您可能說得對——假如您說對了——我希望給您找到一個比羅伯特—Q號飛船上大兩倍的硅石錐體人。 一個僅能說話,還能吹口哨的硅石錐體人。『永遠向著小行星前進!」他匆忙拿過檔案材料,用拇指疾速地翻動著,抽出一張地球情報局的官方表格。「我們當然記下了所發現的全部番號。」他推開表格。「加果有三套數字跟坐標類似……。」
  「我們應該估計到,他們曾經花了點力氣,把數字改頭換面了,」俄思博士說。「或許會增加了某些字母或數字,好使這些數字看起來更加合法。」
  他撿起一本便箋簿,把另一本推給巡官。有好幾分鐘,兩人誰也沒作聲,急速寫下一些序列數碼,想法刪去那些明顯無關數字。
  最後,戴文波特歎息了一聲,歎息中夾雜著滿意和失望。「可難住我了,」他供認不諱。「我想您說的對;很顯然,引擎和計算機上的號碼,是經過偽裝的坐標和日期。這些根本不是通常的號碼。很容易勾掉偽裝的數字。這我們就有了兩套數字。不過,我敢發誓,其餘的都是完全合法的序列號碼。您有什麼發現,博土?」
  俄思博士點點頭。「我同意。我們現在有了兩個坐標,我們也知道第三個坐標蝕刻在什麼地方。」
  「我們知道,您說?是怎麼——」巡官突然不說話了。他尖聲驚呼一聲。「當然啦!是飛船本身的序列號數。可沒有記錄在裡面——因為序列號恰巧在流星撞穿的地方——恐怕您的硅石錐體人也無望了,博士。」接著,他那張疙裡疙瘩的臉容光煥發起來。「我可真是個笨蛋。序列號數沒有了,不過我們可以立即從行星際注冊局詢問到哇。」
  「恐怕,」俄恩博士說,「起碼我必須批駁一下你說的後半部分活。註冊局僅僅有飛船的原始序列號,但不會有船長肯定更改過的、偽裝的坐標。」
  「就在船殼那個地方,」戴文波特咕咕噥噥。「由於那湊巧的撞擊,可能永遠找不到那顆小行星了。有兩個坐標,而沒有第三個,對誰有用呢?」
  「晤,」俄思博士一字一板地說,「可以想像,這對兩維生物是極有用處的。不過,對我們這些多維的生物,」他拍拍腹部,「確實需要第三個坐標——幸好我這裡就有。」
  「在地球情報局檔案裡?可我們剛剛查對過號碼單——」
  「在您的號碼單裡,巡官。檔案裡也有年青的沃納茨基的原始報告。當然裡邊登記的羅伯特—Q號的序列號, 是經過精心偽造的。飛船正是標著這個序列號航行的。讓維修機械師注意到數碼不符,而引起他的好奇,是沒有必要的。」
  戴文波特拿起一本便箋簿和沃納茨基的號碼單。經過一會核算,他咧開嘴笑了。
  俄思博士高興地舒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見到您總很高興,戴文波特巡官。一定再來。記著,政府可以搞到鐳,我則要一件重要的東西:一個特大的硅石錐體人,要活著的,處於良好狀態的。」
  他微笑起來。
  「最好是,」戴文波特說,「會吹口哨的。」
  他出門的當兒,自己也在吹著口哨。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4:59     標題: 不朽的詩人

不朽的詩人

  「是啊」,菲尼阿斯·威爾奇博士說,「我能使那些古賢起死回生。」
  他有點醉了,不然他不應該如此胡言亂語。當然,一年一次聖誕節之夜,多喝點也是應該的。
  斯各特·羅伯恃生,某大學年輕的英國文學講師,放好酒杯,朝左右溜了一眼,看看有沒有人聽見他們談話。
  「我這話是當真的。不只是鬼魂,肉體我也能召回來。」
  「我從來沒想到這種事竟然是可能的。」羅伯特生一本正經地說。
  「為什麼不可能呢?不過是簡單的時間轉換吧了。」
  「你指時間旅行?這有點太——哦——離奇了吧?」
  「會者不難嘛。」
  「哦,怎麼做呢,威爾奇博士」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物理學家板起面孔說。他迷迷糊糊地四下找酒喝,但找不到。他說:「我召回不少人。阿基米德、牛頓、伽裡略真是些可憐蟲。」
  「難道他們不喜歡我們這兒?我們的現代科學使他們著迷了吧?」羅伯特生說道。他對這次談話越來越感興趣。
  「不錯,他們很著迷,尤其是阿基米德,我用學過的一點希臘文向他解釋了一些東西後,他真樂得發狂了,可是,不……不……」
  「出什麼岔子了?」
  「文化不同,他們不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他們感到孤獨,成天擔驚受怕,我只好送他們回去。」
  「真糟。」
  「是啊,都是偉大的靈魂。但缺乏靈活性。不是那種能包容萬象的靈魂。所以我試了一下莎士比亞。」
  「什麼!」羅伯特生叫起來,這下擊中他的要害了。
  「別嚷,小伙子」,威爾奇說,「不雅觀。」
  「你說你把莎士比亞召來了?」
  「不錯,我要找一個能包容萬象的心靈,找一個知人知世,能和與他相隔幾世紀的人們生活在一起的人,只有莎士比亞能做到,我有他的簽名,一個紀念品。」
  「你帶著呢?」羅伯特生,眼睛爆了出來。
  「就在這兒。」威爾奇把他的背心口袋一個個摸過,「啊,這就是。」
  他把一張名片遞給講師, 名片一面印著「L·克菜恩父子五金批發公司,」另一面潦草地塗著「WillmShakesper」。1
  1這是莎士比亞自己的簽名式,與現在通行的拼寫法williamshakespeare很不相同,莎士比亞的手跡保存至今的只有他的三個簽名。
  羅伯特生簡直神魂顛倒了。「他看上去是什麼樣子的?」
  「不像他的那張畫像。禿頭,鬍子挺難看,滿口土腔。當然,我花了最大力氣設法使他喜歡我們的時代。我告訴他,他的劇本我們欽佩得五體投地,至今上演不衰,我們認為這些劇本是英國文學中最偉大的作品,可能也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作品。」
  「好,好,」羅伯特生氣也透不過來地說。
  「我還說,人們對他的劇本寫的評論多如牛毛。自然,他想看看,我從圖書館借了一本。」
  「怎麼樣?」
  「哦,他入了迷。當然,他不懂那些現代用語,也不知道十六世紀以來發生的事情, 但我幫他解決了。 可憐的人,他從來沒想到受到如此對待,他不斷地說:『蒼天保佑吾!』五個世紀,什麼東西搾不出來?我想人們可以從一塊破抹布中擰出一場大水。」
  「他不會說這種話。」
  「為什麼?他寫劇本落筆千言,他說人生有限,非得須臾必爭不可。他用六個月時間寫了《哈姆雷特》。老故事,他只是『拂拭』了一下。」
  「就像擦鏡子一樣拂拭一下,」這位英國文學講師憤怒地說。
  物理學家沒理他的碴兒。他看到幾步遠的櫃台上有一杯沒喝過的雞尾酒,就橫著移過去。」我告訴這不朽的詩人,我們大學裡教莎學課。」
  「我就教莎學。」
  「我知道,我給他在你的夜校班上報了個名。我沒見哪個人像可憐的比爾2一樣急於瞭解後世對他如何評價。他很用功。」
  2比爾,莎士比亞的名字威廉的暱稱。
  「你讓莎士比亞上我的課?」羅伯特生啞著嗓子說道。哪怕這是教授的醉糊塗活,也叫他夠吃驚的了。不過這恐怕不是醉話。他想起來有一個人,禿頭,說話挺奇怪……」
  「當然沒用真名,」威爾奇博士說,「別管他用什麼名字了。我犯了個大錯誤,可憐的傢伙。」他已經抓住了酒杯,正對著酒搖頭。
  「為什麼是錯誤?出了什麼事?」
  「我只好把他也送回1600年去,」威爾奇憤怒地吼叫起來,「你以為一個人能受得了多少侮辱?」
  「你說的是什麼侮辱?」
  威爾奇博士一口乾了那杯雞尾酒。「你,你這呆瓜,你給了他一個不及格。」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6:13

百科全書學者

  極星══……其位置,就極星於銀河歷史中所居地位而言,可說甚為奇特;然多數論者未嘗指出其命定之必然。位於銀河螺旋極端盡頭,一個孤立恆星的唯一行星,資源既少,經濟價值更微不足道,被發現五世紀後仍無人定居,直到百科全書學者登陸……新一代成長後,無可避免地,極星脫離了川陀心靈歷史學家附庸的地位。韓定的勢力在安略南叛變期間興起,他是極星歷代偉人之中,第一個…… <
                        銀河百科全書
  房中一處照明良好的角落裡,皮璉正在桌上忙碌著。工作需要協調,任務需要編派,線索得理出頭緒來。
  五十年了。花了五十年在此地建立百科全書第一基地,並使之運作;五十年收集素材,五十年的準備。
  現在終於完成了。再過五年,銀河所能想見、最偉大歷史鉅作的第一冊就要出版。然後每隔十年══一如時鐘般精準確實══一冊一冊出版下去。同時會有增修版、時事特刊等,直到══
  桌上通報器焦躁悶響,攪亂了他的心神。差點把這約會給忘了。他砰然按下出入開關,用眼角餘光瞥著韓定的身影進門,頭都沒抬一下。
  韓定自顧自地笑笑。他在趕時間;不過他也曉得,當皮璉對打擾工作的任何人物故示冷淡的時候,可別去招惹他。最好自己窩到桌子另一側的椅子上等候。
  皮璉的筆尖橫越紙頭時發出極細的聲響,除此之外一無動靜。韓定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枚兩元硬幣,上下拋動;錢幣的不銹鋼表面,在空中翻轉時閃爍發光。他一再拋擲,懶懶看著閃亮的反光。在所有金屬都必須進口的星球上,不銹鋼算是不錯的交易媒介。
  皮璉抬起頭來,被反光刺了眼:「住手。」聲音像是在發牢騷。
  「呃?」
  「別丟那可惡的銅板!」
  「噢。」韓定把鐵幣收進口袋:「什麼時候準備好了,再通知我好嗎?我答應要在新下水道計畫投票之前,趕回市議會的。」
  皮璉擺個手勢,再把自個兒撐離桌面:「我準備好了。不過希望你別拿市政事務來煩我,那是你該操心的事,拜託。百科全書佔去了我所有的時間。」
  「聽過新聞嗎?」韓定冷然問道。
  「什麼新聞?」
  「極星市立超波站,兩小時前收到的新聞。安略南皇家總督已經自立為王了。」
  「嗯?怎麼了?」
  「意思是說,」韓定回答:「我們和帝國內部的連繫給切斷了。雖然事情在意料之中,但還是沒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安略南擋在我們到山達尼、川陀以及織女星系的唯一貿易路線上。我們的金屬要從那兒來?六個月來,我們沒有半點鋼或鋁的進貨,現在就別指望了;除非安略南國王陛下大發慈悲。」
  皮璉頗覺不耐,由齒縫裡發出噓聲:「那就從他那兒拿。」
  「能嗎?聽著,老皮,根據基地憲章,賦予百科全書委員會的托管理事會充份的行政權力。我做為極星市長,只有在你簽署了許可命令之後,才有剛夠來擤鼻涕打噴嚏的小小權力。那是你和理事會的責任。極星市的繁榮有賴於與銀河各地之間的持續貿易,現在我以市長的名義要求你,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住口!不要在這裡發表競選演說。聽著,韓定,托管委員會並不阻止在極星設立市政機構,因為我們曉得有其必要。自從五十年前基地建立以來,人口已經增加許多;而這些增加的人口,牽涉許多與百科全書無關的事務。但並不表示,基地最初且唯一的目標,不再是出版總合人類知識的百科全書。我們是國家支持的科學機構,不能、也不會介入地方政治。」
  「地方政治!眼睛放亮一點,老皮,這是生死攸關的事。這個星球,極星,不能靠自己來維持機械文明。缺乏金屬,你知道的,地表岩石中沒有任何銅、鐵或鋁的蹤跡,其他含量也極少。如果偉大的安略南王來脅迫我們,你想百科全書會怎麼樣?」
  「脅迫我們?你忘了我們是在皇帝陛下的直接統治之下?我們不受安略南或是其他任何行省的節制。想起來沒有!這裡是皇家領地,沒有人可以碰我們。帝國會保護我們。」
  「那它怎麼沒阻止安略南總督稱王?而且,只有安略南嗎?至少有二十個銀河外圍的行省,實際上是整個邊區,都已經開始自行其是。告訴你,我覺得帝國不但靠不住,更沒有力量來保護我們。」
  「鬼扯!總督,國王══有什麼不一樣?帝國總是處在政治遊戲中,讓不同的人牽來扯去。總督背叛過,皇帝也曾因此而遭罷黜、甚至刺殺。可是帝國本身有什麼變化?算了吧,韓定,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是徹頭徹尾的科學家,只關心百科全書。噢,對了,差點忘記。韓定!」
  「嗯?」
  「管管你的報紙!」皮璉語含怒意。
  「極星日報?那不是我的,是私人辦的。怎麼啦?」
  「幾星期以來,它一直鼓吹讓基地建立五十週年慶成為公定假日,還要舉行很不合宜的慶祝活動。」
  「有什麼不好?三個月內計時器會打開輪迴屋,我認為第一次開門可是一件大事,不是嗎?」
  「不要有愚蠢的大遊行。韓定,輪迴屋開門只和托管理事會有關。任何重要事項都會和民眾說明。討論到此為止,請向日報說清楚。」
  「抱歉,老皮,市憲章裡保障一件小小事情,叫做出版自由。」
  「也許,但理事會不管這個。我是極星上的皇家代表,韓定,在這方面有充分授權。」
  韓定的表情突然變得像是臨刑的劊子手,聲色俱厲:「既然你是皇帝的代表,我還有一點小小消息要告訴你。」
  「關於安略南?」皮璉緊繃雙唇,甚覺惱怒。
  「不錯。安略南將派一位特使到這裡來,在兩星期內。」
  「特使?到這兒?安略南?」皮璉擔心了:「做什麼?」
  韓定站起來,用力將椅子靠上:「你不妨猜猜看。」
  然後大步離開,絲毫不留情面。
                         2
  安公德禮(「公」字意味貴族血統)══蒲樂麻州州長、安略南國王陛下特命全權大使,外帶半打其他頭銜══抵達航站,韓定以國賓之禮相迎。
  笑臉緊繃的州長略一欠身,俐落地拔槍出套,柄交韓定;韓定用一把特別借來的槍回以同等禮節。友誼善意由此奠立;即使韓定注意到安某肩上的異樣凸起,他也謹口慎言一聲不吭。
  他們站上地面車,市府官員職工繞集四周,緩慢而隆重地開向百科全書廣場,一路接受熱情群眾的歡呼。
  安州長接受歡呼,並以軍人及貴族的矜持,冷漠答禮。
  他對韓定說:「你的星球就這一個城市?」
  韓定提高聲調以蓋過群眾的呼喊:「我們是個年輕的世界,閣下。在我們星球短得可憐的歷史當中,很少有達官貴人造訪;因此民眾分外熱情。」
  安某聽到「達官貴人」四字時,顯然沒意會出裡頭的嘲諷之意。
  他沉思道:「五十年前建立的,嗯哼!這裡還有很多未開發的土地。你們從沒想過要劃分領地?」
  「目前沒有這種必要。我們是極度中央集權的;也必須是,因為百科全書的緣故。或許有一天,當我們的人口成長到══」
  「怪地方!你們沒有農民?」
  韓定暗想:不須要多了不起的觀察力,就可以看出閣下四體不勤,五體不分。他故作無心答道:「沒有══也沒有貴族。」
  安某雙眉上揚:「那你的上級══我要見的那位是?」
  「你是指皮博士?是的!他是托管理事會主席,皇上的私人代表。」
  「博士?沒別的頭銜?是個學者?而他的權力高於市政當局?」
  「嗯,一點沒錯。」韓定友善回答道:「這裡的人多多少少都算是個學者。畢竟這個星球不過是個科學基地══受皇上的直接管轄。」
  最後一句話的略為強調,似乎使得州長有些狼狽。在往百科全書廣場的緩慢行程中,他保持緘默陷入沉思。
  即使韓定覺得,下午和隨之而來的夜晚十分無聊,至少有一點令他滿意;就是認清了皮璉和安德禮,彼此都看不起對方。這兩人一見面問候寒暄就針鋒相對。
  「視察」百科全書大樓時,安某無精打采地聽皮璉演講。當他們穿越廣闊的參考影片貯藏室和無數放映室的時候,安某做出禮貌而茫然的笑容,忍受皮璉的喋喋不休。
  在一層層上上下下、一間間進進出出,走過寫作部、編輯部、出版部和影片部之後,安某終於作出第一個概括評論:「都很有意思,」他說:「不過這些工作,對成人而言似乎蠻怪異的。有什麼用處?」
  韓定注意到,對這個評語皮璉無法置辯,盡避他的表情看來自信滿滿。
  晚餐所發生的事和下午相比,正如鏡中反照。安某獨個兒滔滔不絕地講述,日前他在安略南與新獨立的近鄰══史邁諾王國之間的大戰中,率領大軍所創下的豐功偉業;纖毫必至,而且樂趣無窮。
  州長的流水故事直講到飯後,低階官員一個個藉詞開溜。當他說完橫掃敵艦獲得重大勝利的最後細節之時,皮璉和韓定已經引他到陽台上,享受暖洋洋的夏夜和風了。
  「現在,」他說話時極其快活:「來談些正經事。」
  「當然。」韓定喃喃說道,點起一根織女星煙草製成的長雪茄══沒多少存貨了,他暗想══然後靠到椅背上前後搖。銀河高懸天際,由地平線一端到另一端,朦朧伸展稜鏡般的身形。居於宇宙盡頭的此地星辰寥寥,相形之下微不足道。
  「當然了,」州長道:「所有正式討論══簽署文件、以及諸如此類的官樣文章,會交給══你們管議會叫什麼?」
  「理事會。」皮璉冷冷答道。
  「怪名字!且不管它,那是明天的事。現在咱們開門見山,明人眼底不說暗話,嗯?」
  「你的意思是══」韓定想引起他的話頭。
  「是這樣。外頭邊區的情勢有些改變,而這個星球的地位變得有些微妙。如果我們對事情的狀況能夠達成一致見解,會非常合乎時宜。打個岔,市長,你還有這種雪茄嗎?」
  韓定一怔,心不甘情不願地拿出一支。
  安德禮深吸一口後,嘖嘖讚賞:「織女煙草!你打那兒拿來的?」
  「上次運補的時候收到一些,幾乎沒得剩了。太空知道幾時才能再有══如果有機會的話。」
  皮璉皺起眉頭;他不吸煙,也因此而討厭那股味道:「讓我們搞清楚,閣下。你的任務只是要澄清狀況?」
  安某在第一口大煙噴成的濃霧中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說的。百科全書基地的地位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
  「啊!那什麼叫做『一如既往』?」
  「聽著:是國家支持的科學機構,至高無上統治者的私人領地,我說的就是皇上本人。」
  州長看來不為所動,又吹了個煙圈:「說得真精彩,皮博士。我能想像你兩手捧著御賜璽封的特許權狀══但看看現實情勢。你要如何面對史邁諾?史邁諾的首都離你不到五十秒差,你該知道。還有柯諾和大綠苞呢?」
  皮璉道:「我們和任何行省都毫無瓜葛。作為皇上的領地══」
  「那些不是行省。」安某提醒道:「都已經是王國了。」
  「就算是王國,我們還是毫無瓜葛。作為一個科學機構══」
  「科學個屁!」對方罵道:「我們怎麼眼睜睜地坐視史邁諾奪取極星?」
  「皇上呢?他難道會袖手旁觀?」
  安某定下神來,道:「好罷,這麼著,皮博士。你尊重皇帝的財產,而安略南也一樣。史邁諾則不然。記得不,我們剛和皇帝簽下一份條約══明天我會拿一份副本給你的理事會══上面交代,在原安略南省境之內,我們是皇帝的代表,負責維持秩序。我們的責任很明白,對不對?」
  「沒錯。但極星不屬於安略南省。」
  「可是史邁諾══」
  「也不屬於史邁諾。極星不屬於任何行省。」
  「史邁諾知道嗎?」
  「我不在乎他知不知道。」
  「我們在乎。我們剛和他打完一仗,而他還佔據著我們兩個星系。極星在兩國之間佔有極重要的戰略地位。」
  韓定不耐煩地插嘴:「你有什麼提議?閣下。」
  州長看來早就想停止東拉西扯,好直接切入正題;他簡明扼要說道:「看來極其顯而易見的是,既然極星沒有能力防衛自己,安略南為自身利益著想,必須承擔這項任務。你們瞭解,我們並沒有干涉內政的念頭══」
  「嗯══哼。」韓定咕嚕一聲示以冷淡。
  「══但我們認為,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最好還是讓安略南在這個星球上建立軍事基地。」
  「你們所要的就是這樣══廣大無人區域上的軍事基地══如此而已?」
  「啊,當然啦,防衛部隊需要一點後勤支援。」
  韓定讓椅子放正,把手肘放到膝上:「現在說到重點了。讓我們直話直說。極星要接受保護並且納貢。」
  「不是進貢,是納稅。我們保護你們,而你們付錢。」
  皮璉猛地把桌子一拍:「讓我說話,韓定。閣下,我不會為什麼安略南、史邁諾的茶壺政局和酒杯戰爭,付半個銹角子。告訴你,這裡是個國有的免稅機構!」
  「國有?可是我們就是國家,皮博士。而我們不打算支持你。」
  皮璉一怒而起:「閣下,本人身為此地的最高首長,代表══」
  「代表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安某頂了回去,面露慍色:而本人代表的是安略南國王陛下。安略南近得多了,皮博士。」
  「咱們回頭談談正事。」韓定勸道:「你打算怎樣收這些所謂的稅,閣下?像是小麥、馬鈴薯,蔬菜、牲口之類東西,你肯收嗎?」
  州長兩眼一瞪:「搞什麼鬼?我要那些做什麼?我們剩得可多了。當然是黃金啦。還有,如果你們產量多的話,鉻跟釩更好。」
  韓定大笑:「產量多!我們連鐵都不出產,黃金!來來,瞧瞧我們的錢幣。」他丟了個角子給特使大人。
  安某看了一眼,丟回去並瞪眼道:「啥玩意兒?鋼?」
  「沒錯。」
  「我不明白。」
  「極星這個星球幾乎完全沒有金屬,統統得靠進口。總之,我們沒有黃金;除了幾千斤馬鈴薯之外,也沒有可以用來繳稅的。」
  「那麼══工業製品也行。」
  「不用金屬?要我們怎麼製造機器?」
  一時間相對無話。皮璉再試著說幾句:「整個討論離題太遠了。極星不是一般星球,而是編纂百科全書的科學基地。太空啊,老兄,你對科學毫無敬意嗎?」
  「百科全書打不了勝仗。」安某眉頭深蹙:「完全沒有出產的世界。那══倒也幾乎沒有人住。這樣好了,你們用土地償付。」
  「什麼意思?」皮璉問道。
  「這世界還相當空曠,無人居住的土地也相當肥沃。如果事情順利就緒,而你們也都合作,大概可以這麼安排;可以讓你們自己一無損失,說不定還可以頒授爵位、分封采邑。我想你們懂得這個意思。」
  皮璉冷笑道:「這可謝啦!」
  韓定故作率真,接口道:「安略南能否供應適量的鈽,給我們的核能電廠?我們只剩幾年的存量了。」
  皮璉霎時屏息,場面靜默了好一會兒。當安某重拾話頭,聲音竟和先前大不相同:「你們有核子能?」
  「當然了,有什麼不對?我猜想人類使用核子能該有五萬年了,為什麼我們不能有?只是鈽的來源有些困難。」
  「是……是。」特使略一停口,又坐立不安地加上一句:「好,兩位,我們明天繼續討論這個問題。現在容我告退……」
  皮璉望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受不了這呆頭呆腦的笨豬!這══」
  韓定打斷他:「非也。他只不過是環境的產物。這種人只懂得一句話:『我有槍而你沒有』。」
  皮璉調轉頭朝他發火:「你跟他談什麼駐軍和納貢,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瘋了不成?」
  「不,我只是放根線頭引他開口。你該注意到,他總算失口把安略南的真正意圖說了出來══也就是,在極星搞封建制度。當然,我不打算讓這種事發生。」
  「你不打算!你!你算老幾?還有,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大吹大擋我們的核能電廠,是什麼意思?天啊,這只會讓我們變成軍火靶子。」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6:44

  「不,」韓定露齒一笑:「恰相反。我撩起這話題的理由,不是很明顯嗎?那正好確定了我先前一個非常強烈的懷疑。」
  「是什麼?」
  「安略南不再擁有核能經濟了。若是有,我們的朋友一定會瞭解,除了古代遺跡之外,鈽並不用在發電廠裡。由此可知,邊區的其他地方也沒有核子動力了。史邁諾是一定沒有;否則在最近的戰事裡,安略南不會多贏少輸。很有意思吧?」
  「哼!」皮璉帶著極惡劣的情緒離開,韓定則溫和地笑著。
  他丟開雪茄,仰望橫臥穹蒼的銀河:「都倒退到用煤和石油了嗎?」他喃喃作聲══而所有念頭都深藏心底。
                         3
  韓定否認擁有極星日報,就法規而言或許是對的,但也僅止於此。韓定是促成極星自治的領導人物,他本人並獲選為第一任市長。所以,韓定名下沒有一張極星日報的股票並不足奇;事實上他以各種迂迴手段,控制了超過百分之六十的股權。正所謂戲法人人會變。
  因此,在韓定向皮璉建議允許市長出席理事會的同時,極星日報展開類似宣傳,也就毫不令人意外;而極星歷史上第一次的群眾大會因而舉行,要求在「國有」的政府中加入市民代表。
  最後,皮璉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屈服。
  當韓定坐在會議桌末端無所事事之際,不禁冥想:是什麼原因讓這些科學家成為差勁的管理人。可能只是由於他們慣於面對缺乏彈性的科學事實,而距離善變的人性太遠。
  不論如何,現在湯瑪芝和喬肥佬坐在左側,魯亭跟葉富瀚坐在右首,皮璉居中擔任主席。這些人韓定當然全認識,不過今天他們似乎全端起了在這種場中極不尋常的一點官架子來。
  官式的開場白令韓定昏昏欲睡。不久,皮璉舉起手邊一杯開水啜飲的動作讓他振作起來;只聽皮璉清清嗓子開口:
  「很高興能夠告知各位理事,在上次會議之後,本人獲知帝國首相陶耘大人將在兩周內到訪極星。相信在皇上得悉此地狀況之後,我們和安略南的糾紛,必定能如大家所願,順利解決。」
  皮璉隔著會議桌向韓定微笑致意:「有關消息已經通知了極星日報。」
  韓定屏息竊笑,顯然皮璉很想藉炫耀這類消息來烘托其地位重要。
  他不動聲色道:「撇開你曖昧的表情不提,你們指望這位陶大人做些什麼?」
  湯瑪芝回答他的問題。此人有個壞習慣,喜歡用他格外威嚴的語調,以第三人稱稱呼對方。
  「相當明顯地,」他評述道:「韓市長是個諷世行家。他不可能想不到,皇上絕無可能容許私人產業遭到半點侵犯。」
  「怎麼?如果被侵犯了他會怎樣?」
  席間一陣騷動。皮璉道:「你太過份了!接著又補充道:「還有,這句話跡近叛國!」
  「這算是給我的答案嗎?」
  「!如果你沒別的話要說══」
  「別急著下結論;我要問一個問題。除了這點看不出任何意義的外交手段之外,有沒有什麼具體辦法,去面對安略南的威脅?」
  葉富瀚用一隻手拉扯火紅的大八字鬍:「你覺得有威脅,是嗎?」
  「你不覺得?」
  「一點也不。」他狀似緬懷道:「皇上══」
  「我的太空!」韓定怒極:「怎麼回事?每個人不時把『皇上』、『帝國』掛在嘴邊好像唸咒似的。皇帝在千萬秒差之外,我懷疑他對這裡有一丁點屁的關心。就算有罷,他又能做什麼?這一帶的前帝國艦隊此刻控制在四個王國手裡,而安略南也有一份。聽著,我們必須靠真槍實彈來作戰,不是憑空口白話。
  「仔細聽好。到目前為止我們有兩個月寬限,主要是因為,我讓安略南以為我們有核子武器。當然,大家都清楚這大半是唬人的。我們是有核能,但僅限商業用途,而且也他媽的太少。他們很快就會發覺。如果你認為,他們會因為遭受玩弄而感到怡然自得,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說══」
  「閉嘴,我還沒講完。」韓定正在興頭上;他喜歡這種感覺:「把首相扯進來固然不錯,但最好多拉一些填滿漂亮核彈頭的攻城巨炮。我們已經損失兩個月了,各位,再沒有多的兩個月可損失。你們打算怎麼辦?」
  魯亭說話了,他的長鼻子氣得發皺:「如果你要提議基地軍事化,我一個字也不要聽。那等於是對政界敞開大門。市長先生,我們是個科學基地;別的再也休提。」
  湯瑪芝補上一句:「還有,他不瞭解建立軍備意味著必須從百科全書抽調人力,而且是寶貴的人力。絕對不行,不管會發生什麼事。」
  「對極了,」皮璉同意道:「百科全書第一優先══絕對優先。」
  韓定甚為不滿,理事會似乎滿腦子都是百科全書。
  他冷然道:「理事會是否稍稍想過,除了百科全書之外,極星還有可能在其他方面有些事情要做?」
  皮璉答道:「我不認為,韓定,基地除了百科全書之外,還有任何事可做。」
  「我說的不是基地,是極星。恐怕你還沒搞清狀況。極星有上百萬人,其中參與百科全書工作的不超過十五萬。對其餘的人來說,這裡就是家,生長於斯。和我們的家庭、莊稼和工廠相比,百科全書算不了什麼。我們要保護══」
  眾人大嘩。
  「百科全書第一!」魯亭咬牙切齒:「我們要完成任務!」
  「見鬼的任務!」韓定大吼:「五十年前也許是有,但是現在時代變了!」
  「跟時代一點關係都沒有,」皮璉答道:「我們是科學家。」
  韓定迫不及待地咬住頭:「真的,嗯?很棒的幻覺,不是嗎?你們這幫人正是千年以來,整個銀河所犯錯誤的絕佳範例!一千年來停滯不動的,算是那一門子科學?只不過是永無休止的分類罷了。你們有沒有想過要更上層樓、擴大知識領域以便有所增進?沒有!你們樂於停滯不前;整個銀河都是。只有太空才知道這樣有多久了。這就是為什麼邊區要造反、為什麼交通會斷絕、為什麼地方戰事不斷、為什麼整個星系喪失了核能,而倒退回使用化學動力的野蠻時代。
  「如果你問我,我要說══」他高喊:「銀河帝國就要完蛋了!」
  他稍歇坐回椅中調整呼吸,毫不理會那兩三個同時想要答覆他的人。
  魯亭起立發言:「我不曉得你打算從這番瘋狂言論當中得到什麼,市長先生。但確然無疑的是,你的話對此地的討論毫無幫助。我建議主席先生,刪除該發言內容並回到原先討論被打斷的地方。」
  喬肥佬初次振作起精神。到目前為止肥佬即使在辯論的最高潮都沒有插上一腳,忽然間他沉重的嗓音══沉重一如其三百磅重的身軀══打起平地一聲悶雷:「各位,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嗄?」皮璉怒道。
  「再一個月就到了我們的五十週年慶。」他有個本事,能把最俗套的陳腔濫調詠歎得意境深遠。
  「又怎樣?」
  「週年慶當天,」肥佬四平八穩續道:「謝東的輪迴屋會打開。有沒有誰想過屋裡會有什麼?」
  「不曉得。例行公事。充滿賀詞的一堆演講吧,也許。我不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值得擺在輪迴屋裡。雖然那家報紙══」他怒視韓定,對方報以露齒一笑:「想把它搞得像回事情。我已經加以阻止了。」
  「啊,」肥佬道:「也許你錯了。你難道沒發覺══」他停下將手指放在自己渾圓短小的鼻頭:「輪迴屋開得恰是時候?」
  「恰『不』是時候,照你說的。」葉富瀚喃喃道:「有好些事要操心呢。」
  「什麼事比謝東的留言更要緊?我看沒有吧。」肥佬變得異乎既住的專斷,韓定小心地注視他。他到底用意何在?
  「事實上,」肥佬興致勃勃:「你們好像全忘了,謝東是當代最偉大的心靈歷史學家,也是基地的創始人。假定他利用自己的學問為眼前的未來設定了一條可能途徑,好像也蠻合理的。如果是真的══照我看是錯不了,我再說一遍,他一定會安排某種方式來警告我們危險何在,或許還指出解決方法。百科全書是他的心頭肉,你們都知道。」
  猶疑迷惑的氣氛佔了上風。皮璉清了清喉嚨:「呃,這樣══我不曉得。心靈歷史學是門偉大學問,不過══我確定目前我們這裡沒有心靈歷史學家。看樣子我們是在摸石子過河。」
  肥佬轉向韓定:「你不是跟何汝林學過心靈歷史學?」
  韓定半出神地答道:「是的。不過沒有完成學業。我不耐煩談理論;想成為心理工程師,又缺少那份才幹;所以做了次佳選擇,也就是走入政界。實際上是同一回事。」
  「那麼,你對輪迴屋有何看法?」
  韓定小心答道:「不知道。」
  會議的餘程中他一言不發,即使話題回到帝國首相身上。
  事實上他根本沒在聽。他循著一條新思路追想,事情一件件歸納══不少瑣屑的細節一一榫合。
  心靈歷史學是解謎之鑰,這點他很確定。
  他拚命回想曾經學過的心靈歷史學理論══從中他證明了打一開始就想對了的結論。如謝東這等偉大的心靈歷史學家,能夠充分解釋人類的情感及應對,來廣泛預測未來歷史的發展。
  這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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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耘大人嗅著鼻煙。他有一頭長而濃密的鬈發,看得出是加工過的;他不時用手撫摸兩鬢蓬鬆的金色落腮鬍子;他用辭考究,但發音老忘了捲舌。
  這當兒,韓定還來不及細數,和尊貴的首相大人握手的那一瞬間,產生的反感所為何來。噢,對了,還有:他喜歡邊講邊用單手比劃故作優雅的手勢,以及好似紆尊降貴不恥下問的裝模作樣。
  但無論如何,現在的問題是得先把他找到。半小時前他跟和皮璉一起消失不見了══恰似春夢了無痕,混球。
  韓定敢說,預備會議中他不在場,必定很合皮璉的意。
  不過,有人看見皮璉在這一側的這層樓,推開每扇門瞧瞧再簡單不過。走到半路,他發了聲:「啊!」踏進一個黑暗的房間。陶大人濃密的髮型映在銀幕上,是絕對錯不了的。
  陶大人抬頭道:「啊,韓定。你在找我們,對吧?」
  他遞出鼻煙盒══韓定覺得裝飾過度而手工甚差;不過他仍然面帶親切微笑,抓了一小撮並禮貌地表示謝絕。
  皮璉眉頭緊蹙,韓定則報以全不在意的木然神情。
  打破短暫沉默的唯一聲響,是陶大人合上煙盒的嗒嗒聲。他把煙盒挪開並說:「韓定啊,你們的百科全書真是了不起的成就,可說是有史以來最宏偉的功業。」
  「大多數人也這麼想,大人。不過,這項成就到目前為止還有待努力。」
  「依我淺見,以貴地的效率訛言,是不愁沒有高分的。」他向皮璉頷首致意,皮某答以興高采烈的一鞠躬。
  真是蒙主隆寵啊,韓定暗想。「我不是抱怨缺乏效率,大人,只不過安略南人的效率高得多了══雖然是朝著相反而具破壞性的方向。」
  「噢,是了,安略南。」漫不經心地一揮手:「我剛從那訛來。那星球野蠻極了,完全難以想像人類能在邊區的環境下生活。缺乏文明人士應有的最基本知識,也沒有舒適方便的民生必需品。完全衰廢了,他們══」
  韓定冷冷地打斷他:「很不幸的是,安略南人擁有從事戰爭所需的一切基本知識,以及從事破壞的所有必需品。」
  「是啊,是啊。」陶大人看來有些惱怒,也許因為話說到一半給封住了:「不過現在不是談正事的時候,你知道。真的,否則我會攪混了。皮博士,你不是正要給我看第二冊嗎?請開始罷。」
  燈熄後有半小時之久,韓定聚精會神想著安略南的事。螢幕上的書對他毫無意義,他也不想費神去看;但陶大人卻不時顯得相當興奮。韓定留意到當首相興奮起來的時候,舌頭也捲了。
  燈光再度亮起時,陶大人說:「棒極了!真的棒極了!也許你對考古學並不感興趣吧,韓定?」
  「呃?」韓定忙回過神來:「是,大人,說不上有興趣。最初我是想當心理學家,最後則選擇了政治。」
  「啊!這門學問有趣得很。我自己呢,」他大大嗅了口鼻煙:「對考古學略有涉獵。」
  「真的?」
  「大人啊,」皮璉插口道:「在這方面可說無所不知。」
  「噢,難說,難說。」大人洋洋自得:「我在這門學問上下了不少工夫,敢說是博覽群籍。我讀遍了像是喬登、歐碧嘉、柯威……等等的著作;全讀過了,你知道。」
  「這些人我聽過是真的,」韓定道:「可從沒讀過他們的書。」
  「那天有空可以看看,朋友,對你有很大好處的。啊,當我看到雷米斯的這本書時,覺得到邊區這趟真是不虛此行。信不信由你,我的藏蘇中獨缺這一本。對了,皮博士,你不會忘了答應過我,在離開之前幫我拷貝一份吧?」
  「不勝榮幸之至。」
  「雷米斯,你們得知道,」首相大人得意洋洋:「為我早先對『起源論』的見解,提供了嶄新而且極為有趣的補充。」
  「什麼論?」韓定問。
  「『起源論』,就是關於人類發源地的問題,你知道。當然你一定要瞭解,一般認為所有人類都源於同一個星系。」
  「噢,是的,我瞭解。」
  「當然,現在沒有人知道這個星系的確實所在══老早湮沒在遠古的迷霧中了。不過還是有些線索。有人說在天狼星系,也有人堅持是在人馬座甲、梭爾、或是天鵝座61══你可以看得出來,全部都在天狼星區之內。」
  「那雷米斯怎麼說?」
  「嗯,他完全另闢蹊徑。他試圖證明,大角星系第三行星上的考古遺跡顯示,早在任何太空旅行之前,就有人類在該星球居住。」
  「意思是說,人類是在那個星球誕生的?」
  「也許。不過在我敢肯定之前,得先詳讀之後再衡量他的證據;一定得先看看他的觀點有多少份量。」
  韓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雷米斯幾時寫的這本書?」
  「噢══應該是大約八百年前。當然了,他的看法大半基於前賢葛林的著作。」
  「那幹麼得靠他?何不親自到大角星系去研究那些遺跡?」
  陶大人雙眉一揚,急急嗅了把煙:「啊,去做什麼?親愛的老弟。」
  「當然是取得第一手資料啦。」
  「有必要嗎?何必大兜圈子浪費時間到這些地方去。聽著,我現在擁有所有古聖先賢的著作,一一衡量輕重、異中求同,分析互斥的論點,決定何者可信,最後獲致結論,這才是科學方法。至少,」好像說教似的:「我的看法是如此。到大角星系,或是舉例說,像是梭爾;路上多有不便不說,到了以後瞎忙一場,卻發現古聖先賢早已徹底勘察過,而其效率我們根本難以望其項背。」
  韓定保持禮貌,嘟噥道:「我懂了。」
  「這邊請,大人。」皮璉道:「想起來我們該回去了。」
  「啊,對。也許是該走了。」
  當他們走出房門之際,韓定忽然說道:「大人,可以問個問題嗎?」
  陶大人茫然笑著,親切地用手輕拍韓定,以強調答話的份量:「當然可以了,親愛的老弟,榮幸之致。若是我簡陋的腹笥能夠幫上任何忙══」
  「不是關於考古學的問題,大人。」
  「不是嗎?」
  「不是。是這樣的:去年我們在極星收到,關於仙女座丙第五行星上的核能電廠熔毀的消息;只有小小的標題,完全沒有詳情。不曉得您是否能告訴我們,究竟出了什麼事?」
  皮璉嘴角扭曲:「你問這些不相干的問題,會惹得大人不高興。」
  「沒關係,皮博士。」首相緩頰道:「這問題很好。大體而言沒有什麼值得關心的。那家電廠的確遭到熔毀,相當嚴重的大災難,我相信還有輻射損害。事實上,政府正在認真考慮嚴格限制濫用核能══這件事不能對大眾公佈,你懂罷。」
  「我明白。」韓定道:「但那家電廠究竟出了什麼差錯?」
  「這個嘛,事實上,」陶大人漠不關心地答道:「誰知道?早在出事前好幾年就故障停擺了,而一般認為維修替換的工作做得非常不確實。這年頭啊,想找真正懂得發電系統技術細節的人實在太難了。」他面形憂色,又嗅了一把煙。
  「你可知道,」韓定道:「邊區所有獨立王國已經全部喪失核能動力了?」
  「是嗎? 我一點也不訝異, 這些野蠻星球══噢,我的老弟啊,別管他們叫『獨立王國』;不是的,你知道。我剛和他們簽下的條約就是明證。他們承認帝國的主權;一定得要承認,否則我們不會簽約。」
  「也許是罷,但他們有不少行動自由。」
  「對,我想是這樣的,是不少。不過沒有什麼關係。帝國離此地太遠,就讓邊區自給自足好了══其實現在多少也就是這種狀況。他們對帝國沒什麼幫助,你知道,這些星球極野蠻,毫無文明可言。」
  「但以前有過文明的,安略南曾經是邊區最富庶的行省之一,我知道它從前可以和織女星系相提並論。」
  「噢,可是,韓定,那是幾個世紀以前的事了,不能拿那來比。今天的世界和過去的偉大時代不同,我們也不像祖先一樣,你知道。不過,韓定,來。你老弟可真是打破沙鍋問到底。我說過今天不談公事。皮博士跟我說,對你要有心理準備,說你定會想辦法詰難,不過這方面我可是老手。明天再談吧。」到此為止。
                         5
  這是韓定出席的第二次理事會,如果眾理事和已離去的陶大人之間、幾次非正式的談話不算在內的話。然而市長心知肚明,至少還有一次══甚至兩三次══會議,他根本沒有受到邀請。
  而且看樣子,要不是為了最後通牒,他連這次開會的通知都不會收到。
  不論怎麼看,這明白就等於是最後通牒;盡避圖文並茂的文件中,表面上讀起來好像是兩地領袖間友善的彼此問候。
  韓定用心翻閱。文件由一段極其浮誇的問候語開頭:「聖賢哲睿安略南國王陛下,致摯親手足、百科全書第一基地托管理事會主席皮璉博士」,更形豪奢的結尾,則是一個由極其複雜的圖案構成、巨大而五彩繽紛的璽印。
  但它畢竟還是最後通牒。
  韓定道:「本來時間就不多══只有三個月;但時間雖少,我們還是白白浪費掉了。這玩意兒只給我們一個星期。要怎麼辦?」
  皮璉蹙眉憂道:「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對頭了,完全令人難以置信。就在陶大人向我們擔保皇上和帝國立場的同時,他們竟公然採取這種激烈手段。」
  韓定精神一振:「我知道了。你把那所謂的『立場』告訴安略南王了?」
  「對══在提案表決、並經理事會一致同意通過之後。」
  「什麼時候表決的?」
  皮璉端起架子:「我不認為什麼事情都得讓你知道,韓市長。」
  「好罷,反正我也沒興趣。只不過我的看法是,你那通外交書函,關於陶大人對當前局勢的可貴貢獻══」他嘴角微揚,擺出一副不屑的笑臉:「乃是這通小小友好致意的直接成因。要不然他們也許會拖個一段時間══只是想到理事會的態度,我不認為多出這段時間對極星能有什麼幫助。」
  葉富瀚道:「韓市長,你是怎麼推斷出這個了不起的結論?」「方法很簡單,只要用點以往不受重視的小東西,也就是常識。你們都知道,人類知識當中有門學問叫符號邏輯,用來釐清人類語言之中的枝蕪錯雜和混淆散亂。」
  「那又怎樣?」葉富瀚道。
  「我應用在某些事情,以及眼前這份文件上。我自己倒用不著這麼麻煩,因為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對五位自然科學家來說,用符號可能比用文字來得容易解釋。」
  韓定由腋下挾著的文件夾中抽出幾張紙,攤在桌上:「對了,這不是我自個兒做的;你們可以看到,署名的分析員是邏輯部的郝彌勒。」
  皮璉躬身向前,以便看得清楚些。韓定續道:「不用說,安略南的來信是個簡單題目;因為寫這封信的人是行動派、而非舞文弄墨之輩,很容易就能精簡而得到一個單刀直入、斬釘截鐵的聲明。你們看到的符號表示形式,粗略翻譯成文字,可以這麼說:『一周之內交出我所要的,否則我就自己動手。』」
  一片死寂中,五位理事快速瀏覽過報告;最後皮璉坐下,不安地清清喉嚨。
  韓定道:「沒有漏洞罷,皮博士?」
  「看樣子沒有。」
  「很好。」韓定換了幾張紙:「現在你們眼前的是帝國與安略南條約的副本。 ══順便一提,簽約的皇家代表正是上禮拜還在這兒的陶大人。══而這份是符號邏輯分析。」
  條約長達五頁,印刷精美,而分析報告只潦潦草草寫了不到半張紙。
  「如各位所見,條約內容的百分之九十,經過分析之後毫無意義。最後可以用下面這種有趣的方式總結:
  「安略南對帝國的責任:無!
  「帝國對安略南的權力:無!」
  理事們再次焦慮地循著邏輯推理,回頭小心檢查那份條約;而當他們看完時,皮璉面露戚容道:「看起來是對的。」
  「那麼你同意,這份條約什麼也沒有;只不過是安略南宣告其完全獨立,而帝國承認現實罷了。」
  「似乎是的。」
  「那你以為安略南會不瞭解狀況,而不急於強調其獨立地位══所以不消說,他對任何來自帝國的威脅都會產生反感;特別是帝國的恐嚇顯然無法兌現,否則不可能容許安略南獨立。」
  「可是,」湯瑪芝插口道:「韓市長要如何解釋陶大人保證的帝國支持?那些話看起來══」他聳聳肩:「呃,相當令人滿意。」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7:05

  韓定坐回椅子上:「你知道,這是整件事情裡頭最有趣的地方。我得承認第一次和陶大人會面時,心裡把他看做是個超級大驢蛋══但事實證明,他是個高明的外交家,而且極其聰明。我自作主張錄下了他所有的發言。」
  一陣騷然,皮璉嚇得張大嘴巴。
  「怎麼了?」韓定詰道:「我曉得是有違待客之道,也不是所謂紳士所應該做的;而且如果讓大人捉到,事情就不好玩了。不過他沒捉到,我也錄了音,事情已經做了。我把錄音同樣送給郝彌勒分析。」
  魯亭道:「分析報告呢?」
  「這,」韓定答道:「就是有趣的地方。三份文件中最難分析的,恐怕就是這個了。郝彌勒連續工作了兩天,去除所有不相干的言語、空洞的胡話、沒有作用的條件限制══直說,就是廢話══之後,他發現什麼都沒剩下,每句話都刪掉了。
  「陶大人,各位,在五天的討論當中,說的全是他媽的屁話,而你們全沒發覺。這就是你們英明偉大帝國的保證。」
  最後一句話說完,桌上就像引發了一顆強力臭彈,造成有史以來最大的混亂。韓定不耐地等大家靜下來。
  「所以,」他下結論道:「當你們發出恐嚇══實際上就是這個意思══說帝國會對安略南有所作為,你只是惹惱了深知內情的國王。不用說,他必須立即行動以維護尊嚴,於是最後通牒就來了══現在回到最初的話題:只剩一個星期了,要怎麼辦?」
  「看樣子,」瑪芝道:「我們別無選擇,只好讓他們在極星建立軍事基地。」
  「這點我同意,」韓定答道:「只是要怎樣做,才能一抓到機會就把他們踢出去?」
  葉富瀚急急扯動自己的鬍子:「聽起來你好像下定決心要用武力對付他們。」
  「武力,」韓定立即反駁:「是無能之輩的最後憑藉。但我絕不願意張開紅毯擦亮傢具歡迎他們過來。」
  「我還是不喜歡你做事的方式,」葉富瀚固執道:「這種態度很危險;尤其是我們注意到最近為數頗多的群眾和你的提議相唱和,使得情況更加危險。我也可以告訴你,韓市長,理事會對你最近的活動並非一無所悉。」
  他停下等其他人表示同意。韓定聳聳肩。
  葉續道「若是你鼓起市民暴動,無異於自取滅亡══我們不容許此事發生。我們的決策只有一個基本原則,就是百科全書。不管決定要做什麼或不做什麼,都必須衡量是否影響百科全書的安全。」
  「那麼,」韓定道:「你的結論是,我們得繼續唇槍舌劍的口舌之爭,而什麼事都不做。」
  皮璉苦著臉說道:「你已經說明了帝國幫不上我們的忙,雖然我不懂事情怎麼會到這個地步。如果需要妥協══」
  韓定頓覺好像置身惡夢,急速飛馳卻漫不著邊:「沒有什麼妥協!你難道看不出來,所謂軍事基地只是下流的鬼扯淡?安德禮告訴過我們安略南的真正企圖══ 就是完全歸並到他們的封建制度下,劃封采邑,建立農奴領主的經濟關係。我們用核能來虛張聲勢只能擋得一時,他們早晚會動手!」
  韓定說到激動處憤而起身,餘人紛紛矗立以應══只有喬肥佬安坐不為所動。
  喬肥佬緩緩說道:「各位先生請都坐下。我覺得大家離題太遠了。得了,韓市長,不必做出一臉火大的樣子;這裡沒有誰要當叛徒。」
  「你可得好好給我證明!」
  肥佬溫面笑道:「你明知自己沒有那個意思。現在聽我說!」
  肥佬的銳利小眼半合半張,圓潤的雙頰微微滲汗:「看來沒什麼好隱瞞的。理事會己經決議同意,當六天後輪迴屋開啟,安略南問題的真正解答會在那時揭曉。」
  「這就是你的錦囊妙計?」
  「對。」
  「意思是不是說,我們什麼事也別做,只要靜心等候,完全信賴輪迴屋裡到時會有個神仙跳出來高喊『刀下留人!』?」
  「撇開你的情緒字眼不提,就是這個意思。」
  「好厲害的龜縮大法!說真的,喬博士,這是天才級的笨主意,智力稍遜的人根本想不出來!」
  肥佬笑得寬容:「你挖苦人的本領愈來愈高了,可惜場不對。讓我們實事求是;我想你還記得三個星期之前的爭論中,我對輪迴屋的看法。」
  「是,我記得。我不否認在邏輯推演之下,你的主意也不能算爛。你說══我說錯的時候糾正一下══謝東是當代最偉大的心靈歷史學家,於是乎,他可以預見我們眼前的困局和難題,再於是,他建了輪迴屋,伏下一條妙計以便我們藉此脫困。」
  「正是我的本意。」
  「如果我告訴你,過去幾周以來,我下了很大工夫研究這個問題,不會嚇著你吧?」
  「受寵若驚之至。有結論嗎?」
  「結論是需要一點純粹推理,一點點常識。」
  「譬如說?」
  「譬如說,如果他預見了安略南的混亂,
  為何不把我們放在比較接近銀河中心的其他星球?大家都知道,謝東計誘川陀的公安委員下令在極星建立基地,但是理由何在?既然他能預見此地的交通線中斷,孤立於銀河之外,受強鄰脅迫,為什麼要把我們放在這裡?尤其我們的孤立無助是由於缺乏金屬,那是最重要的原因!再說如果他預見了這些事,為何不事先警告第一代移民好讓他們準備?總好過乾耗時間,就像你們現在所做的一樣,等事到臨頭才開口。
  「還有別忘記這點。就算他那時可以預見我們的問題,我們現在一樣可以看見;因此,如果他在那時可以預見解決方法,我們現在應該也能見到。畢竟謝東又不是魔術師,沒有什麼脫困技倆是他能看見而我們不能的。」
  「可是,韓定,」肥佬提醒道:「我們沒看見。」
  「你們沒去嘗試,一次也沒試過!首先,你們完全拒絕相信有危機存在,然後你們把希望寄托在對皇帝的盲目崇拜之上,現在又轉而寄望謝東!從頭到尾你們只是一成不變地仰賴權威和過去,從來不想倚靠自己。」
  他的雙拳陡地握起:「這是種不正常的心態!每當你的自由意志和權威對立質疑之時,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逃避。看起來你們似乎從不懷疑,以為皇帝一定比你有力量,謝東一定比你更聰明。這是不對的,你沒看出來嗎?」
  為了某些理由,沒有人打算吭聲。
  韓定續道:「不只是你們,整個銀河都一樣。皮璉聽過陶大人對科學研究的看法。陶大人認為當個好考古學家的不二法門,乃是遍讀古往大師的著作══而那些人數百年前便已作古。他還認為解決考古難題之道,在衡量不同權威的意見,而皮璉聽了毫無異議。你們沒發現有什麼事情不對頭嗎?」
  他的聲調彷彿在懇求。
  但仍舊沒有回答。他續道:「你們幾個、以及極星上的半數人民是一樣的差勁!乾坐在這兒,把百科全書看作一切的一切,把科學的極致當作過往資料的匯整══ 那是重要沒錯,可是難道就沒別的事好做了嗎?世界在退化、在遺忘,沒瞧見嗎?邊區失去了核能動力,仙女座丙的核能電廠因修護不當而熔毀,帝國首相卻抱怨核工技師難求。怎麼解決?訓練新人嗎?沒有!他們反而限制核能!」
  他再三質問:「沒看出來嗎?整個銀河都出了問題,那是種懷舊崇拜,是一種退化,一池死水!」
  他一個個看過其他人,而對方還以凝視。
  肥佬第一個回過神來:「神秘思想在此刻幫不上忙,讓我們現實一點。謝東能夠利用簡單的心靈歷史技術,尋得未來歷史的走向;這點你否認嗎?」
  「不,當然不了。」韓定叫道:「但我們不能靠他來解決問題。他最多只能指出問題所在,就算也有解決的方法,還得靠我們自己去做;他不能替我們做。」
  葉富瀚忽然開口:「你什麼意思?『指出問題』?我們知道問題何在。」
  韓定反面怒視葉某:「你自以為知道?你以為謝東所關心的只有一個安略南?我不同意!版訴你們!鎊位,到目前為止,你們當中沒有任何人、對事實真相有一 ═絲═半═點的概念!」
  「這麼說你有概念羅?」皮璉惡聲問道。
  「沒錯!」韓定跳起來掀開椅子,眼神冷酷:「如果有什麼事可以確定,就是整個形勢暗流洶湧,實情遠比我們討論至今的任何事都要重大。你們捫心自問:為什麼基地的第一代移民當中,除了何汝林以外,沒有一個真正優秀的心靈歷史學家?而何老師卻極力避免讓學生學到基本知識以外的東西。」
  片刻沉默後,肥佬道:「你說,為什麼?」
  「也許因為心靈歷史學家能夠很快掌握全局,而脫離謝東的控制。於是乎我們只能跌跌撞撞,隱約看到一點事實,那正是謝東所希望的。」
  他厲聲笑道:「再見了,各位!」
  韓定掉頭大步邁出房門。
                         6
  韓定嚼著雪茄煙的屁股,沒注意到煙已經燒完了。前一晚他沒睡覺,而且直覺即將到來的當晚他也會睡不著。這點由雙眼就可以明白看得出來。
  他倦道:「都打點好了?」
  「我想是的。」李約翰以掌支顎:「你覺得呢?」
  「不算太壞。你知道,事情一定得大膽進行;就是說,不容許半點遲疑反顧。不能讓他們有時間控制局勢。一旦我們佔上司令台,就要表現得像個天生的頭子;而他們慣於服從,這是成功的根本。」
  「要是理事會猶豫不決══」
  「理事會?別理它。過了明天,他們在極星政治上的重要程度比不上一張破報紙。」
  李緩緩頷首:「奇怪的是,到目前為止他們沒有任何行動來阻止我們。你說他們並不完全被蒙在鼓裡。」
  「肥佬可能摸到一點邊兒,有時候他令我神經緊張;而皮璉打從我當選之後,就一直懷疑我。但你也看到,他們並沒有能力去瞭解真正發生的事,這些人受的訓練就是完全服從權威。他們相信皇帝萬能,只因為他是皇帝;大家信服理事會,也只因為理事會是奉皇帝之命行事,不可能不在發號施令的地位。這種對叛變可能的認識不清,正是我們的最佳盟友。」
  他挺身自椅中站起,走向飲水機:「他們不是壞人,約翰,當他們黏著百科全書的時候══那就是他們將來的歸宿。統治極星的時候,這些人半點用處也沒有。現在你出去罷,讓事情動起來。我要自個兒靜靜。」
  他坐在桌角,兩眼瞪著那杯水。
  太空啊!若是他能像表面一樣自信就好了。安略南人兩天之內就要登陸,而他只根據一些概念來猜想謝東如何安排過去的五十年。他甚至不是貨真價實的心靈歷史學家,只憑著膚淺的訓練,就想揣測探索當代最高的智慧。
  如果肥佬是對的;如果謝東所見只有安略南問題;如果百科全書是他唯一關心保有的══那麼政變的代價如何?
  他聳聳肩膀,喝下了那杯水。
                         7
  輪迴屋中佈置了遠超過六張座椅,好像原先是期望多點人來參加似的。韓定對此留下深刻印象,懶懶地坐到角落裡,盡可能遠離其他五個人。
  理事們似乎並不討厭這項安排,他們聚在一處竊竊私語,話聲稀落而終歸沉寂。他們之中,只有肥佬看來顯得更加鎮定,拿出一隻表陰沉地注視著。
  韓定瞥過自己的表,爾後望向佔據半個房子的真空玻璃室,那是房裡唯一不尋常的東西。附近某處有個計數器精細地分割時間,直到準確正點的一剎那,發動介子流,接通線路══
  燈光陡地暗下!
  燈並沒熄,只不過突然陷入昏暗,讓韓定吃驚得跳了起來。他在驚疑中抬頭望向天花板上的燈光,等視線放低時,發現玻璃室已經不再是空的了。
  出現一個人形══坐在輪椅上的人形!
  好一陣子他都沒說話,只是合起膝上的書,漫不經心地撫摸。然後他笑了,整張臉頓時有了活力。
  他說:「我是謝東。」聲音蒼老而柔和。
  韓定差點要起立致意,但隨即打消念頭。
  謝東的聲音聽來十分健談,他續道:「你們看到了,我被鎖在椅子上,不能起身迎接各位。你們的祖父母輩在我的時代來到極星,幾個月後我患了很不方便的中風。我看不見你們,你們也知道,所以不能適當地向你們致意,我甚至不曉得有多少人會來;所以一切都不必拘束。有人站著的話,請坐下;如果有人想抽煙,我不會介意的。輕笑一聲:
  「又何必呢?我又不真的在這裡。」
  韓定忍不住伸手掏煙,想一想又算了。
  謝東拿開手上的書,動作像是放到身邊的桌上══書一離手就消失不見了。
  他說:「基地創立至今有五十年了══五十年來基地上的人員,為了自己所不知道的理由孜孜不倦地工作。以前不讓大家知道是有必要的;而現在,這種需要已經沒有了。
  「百科全書基地,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而且一直如此!」
  韓定身後一陣騷動,還有一兩聲哀嚎,但他沒有回頭看。
  謝東不為所動══當然啦══繼續說道:「所謂騙局的意思是說,我和同事對百科全書是否能出版根本毫無興趣。百科全書有它的目的,我們經由它獲得皇帝的特許,引誘十萬人加入我們的計畫,而且利用它來集中這些人的注意力,以便事成定局之前沒有人能夠回頭。
  「五十年來你們為這個騙人的計畫工作══現在說好聽的也沒用了══退路已經截斷,你們別無選擇,只有走上另一條極其重要的路,也就是我們真正的計畫。
  「在那個計畫中,你們被放到這樣一個星球,五十年後這樣的時間裡,己經轉移到一個無法自由行動的孤點上。現在開始,直到未來的若干世紀,你們要走上一條經過選定的道路。你們會遇見一連串的危機,就像現在面對了第一個;而每一次危機之中,你們的行動自由同樣會受限制,迫使你們沿著我們選擇的一條══也是唯一的一條路走。
  「這條路是由我們的心靈歷史學所選定的,自然有其道理。
  「銀河文明己經停滯退化了好幾世紀,雖然能看出來的人不多。但是現在,至少邊區已經分裂,而帝國政治上的大一統業已破滅。將來的歷史學家,也許會用過去五十年之中的某一點做為斷代,稱做『銀河帝國衰亡的起點』。
  「他們是對的,但鮮少有人知道衰亡還要持續許多世紀。
  「衰亡之後必然是野蠻時期;心靈歷史學告訴我們,在正常狀況下,這段期間將持續三萬年。我們無法阻止衰亡,同時也不想這麼做;因為帝國文化已經失去原有的活力與價值。但我們可以縮短接踵而來的野蠻時期══只要一千年就夠了。
  「計畫的詳情,我們不能說;就像五十年前不能把百科全書的實情告訴你們一樣。若是你們發現了內情,計畫就會失敗;正如你們一早看穿百科全書騙局的話,行動自由不再受限,增加的變數就會遠超過心靈歷史學所能掌握的範圍。
  「可是你們不會發現,因為極星沒有心靈歷史學家══以前有何汝林,但他是我們的人。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極星,和銀河另一端的姊妹基地,乃是復興的種籽,未來第二銀河帝國的開創者。目前的危機將把極星推向巔峰。
  「這次的危機,可以這麼說,是相當簡單易懂,比往後的許多要容易解決得多。追根究底,就是這樣:你們是突然和銀河中心的文明區域分離的一顆孤星,受強鄰脅迫;科學家群集,卻被廣漠而不斷擴大的野蠻地區包圍;盡避是在原始能源海洋中的核能孤島,但缺乏金屬也無能為力。
  「看,如此一來,你們不得不面對現實,被迫要採取行動;而這種行動的本質 ══也就是,當前難局的解答══當然了,顯而易見!」
  謝東的身形向空中伸手,那本書又重回手中。他翻開書道:「不論前途多麼艱險,讓你們的子孫永遠銘記在心:明路就在眼前,最後會引領大家到一個偉大的新帝國!」
  他的視線回到書本,身影霎時消翳無蹤,燈光再度明亮。
  韓定抬頭見到皮璉面向著他,兩眼悲慼,雙唇顫抖。
  理事主席的聲調堅定,卻了無生氣:「看來你是對的。今晚六點,如果你願意來見我們,理事會會向你請教下一步該怎麼做。」
  理事們一個個過來和他握手,韓定則自顧自地笑著。他們真心認錯,因為他們是實是求是的科學家══但是太晚了。
  他看了看表。這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李的人控制全局,理事會不能再發號施令了。
  安略南的第一艘戰艦明天就要登陸,但是沒有關係。六個月之內,他們也不能發號施令了。
  事實上,正如謝東所說,也正如韓定所猜測,當那天安德禮初次透露安略南缺乏核能動力之時,第一次危機的解決之道就十分明顯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17:27

第一定律

  邁克爾. 多諾萬看著他的空啤酒杯,感覺很無聊,而且認為他已經聽得夠長的了。他大聲說:「要是我們想談談不同尋常的機器人的話,我知道曾經有一個不遵守第一定律的機器人。」
  這實在是太不可能的事情了,所有人都停止了談話,轉頭看著多諾萬。
  多諾萬真是痛恨自己那張大嘴巴,馬上轉移了話題,「我昨天聽說了一個好東西,」他繪聲繪色地說,「那可是關於……」
  坐在多諾萬旁邊椅子上的麥克法蘭說:「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有個機器人會傷害人?」那當然就是不遵守第一定律的意思。
  「某一方面吧。」多諾萬還是想避開這個話題,「我說我聽說過一個關於——」
  「跟我們說說。」麥克法蘭要求道,顯然是不想讓他轉走,其他一些人也將啤酒杯放到了桌上,看著多諾萬。
  多諾萬決定最好還是說出來:「這是大概十年前在泰坦星(土星的衛星)上的事情了,」他很快地回憶了一下,「沒錯,是二五年。那時侯我們剛剛收到一船貨,三個新型號的機器人,專門為泰坦星設計的機器人。他們是MA型最早的幾個。我們叫他們艾瑪一號、二號和三號。」他停了一下,打了個響指再要一杯啤酒,一邊還專心地盯著侍者的動作。
  麥克法蘭說:「我在機器人這一行干了半輩子了,邁克,我可從來沒聽說過MA 這個系列。」
  「那是因為他們把這個型號從生產線上拿掉了,他們一聽說——我馬上就會告訴你的。我以前沒告訴你嗎?」
  「沒有。」
  多諾萬急匆匆地說了起來:「我們馬上就讓那些機器人工作起來了。你知道的,泰坦繞著土星的公轉週期裡百分之八十是風暴季節。那個年代,在風暴季節,基地根本就沒有用處。可怕的大雪中,就算基地在幾十米外你也根本看不見、找不到。有指南針也沒有用,因為那鬼地方根本就沒有磁場。」
  「這些MA機器人的特點是他們裝備了一種新設計的振波探測儀,因此他們能夠穿過任何障礙而直接找到基地的位置。這使得採礦工作能在整個衛星週期全程進行。麥克,你別說什麼,振波探測儀也從貨架上消失了,所以你從來也不會聽說的。」多諾萬咳嗽了一聲,「你應該理解的,軍事機密。」
  他繼續說下去。「那些機器人在第一個風暴季節工作得很好,然後,在平靜季節來臨的時候,艾瑪二號開始出洋相了。她開始在角落裡、在貨堆下面徘徊不已,我們非得想盡辦法才能把她哄出來。後來她更是整天在基地外面徘徊而不回來。我們認為她的製造過程中出了毛病,就只好和另外兩個一起幹下去了。這樣我們就面臨缺乏人手——或者說缺乏機器人的問題。在平靜季節將要結束的時候,我們需要有人去K站一趟, 我自願不要機器人陪同走一趟。這看起來是很安全的,風暴兩天之後才會到來,而我只需要二十小時就能從外面回來。」
  「當起風的時候,我正在回來的路上,離基地不到十英里的路。空氣開始沉重起來,我連忙趕在風將我的飛車擊碎之前停了下來。標定了基地的位置之後,我就開始跑了起來。在很小的重力下,我可以跑這點距離的,但問題是我能保持我的方向正確嗎?我的氧氣很充足,太空服的保溫設備也運行良好,但十英里的路程在泰坦風暴中和無窮遠也沒什麼區別。」
  「那時侯,暴雪將一切變得陰沉昏暗,甚至明亮的土星也昏黃無光,而太陽則象天邊一個蒼白的小點。我停了一下,竭力抵擋越來越大的暴風。這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前面不遠有一個小點。我根本看不清楚它是什麼,但我心裡很明白。它是只風暴狗,唯一能在泰坦風暴中站立行動的動物,世界上最可惡的動物。我知道要是它撲過來的話我的太空服根本保護不了我;而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除非短距離的正面瞄準,我根本不敢開槍——萬一我瞄歪了它馬上就會撲上來。」
  「我緩緩後退,而那黑影步步緊逼。它已經逼近了,我祈禱著抬起槍。這時候另外一個更大的陰影出現在我身邊,我不由得寬慰地鬆了口氣。她是艾瑪二號,那個失蹤的MA機器人。我沒有去想她到底怎麼了或者她為什麼到了這裡,我只是叫道:『艾瑪,好孩子,抓住那風暴狗,然後帶我回基地!』」
  「她卻像是沒聽懂一樣看著我,然後喊道:『主人,別開槍,別開槍!』」
  「這使那狗瘋了般地狂撲上來。」
  「『抓住那該死的狗!艾瑪!』我喊道。她抓住了那狗,很好;她抓住了它卻繼續跑了下去。我嗓子都喊啞了她也沒回來,她把我留在暴風雪中等死。」
  多諾萬猶豫著停了一下,「當然,你知道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也不得見人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這樣艾瑪二號只是帶走了風暴狗而把我留在那裡等死,這違背了第一定律。」
  「幸運的是,我終於安全地熬了過去。半個小時之後,風暴平息了——那只是一陣不穩定的陣風,只是偶發的。我一路狂奔回到基地,而真正的暴風第二天就來臨了。艾瑪二號在我回去之後兩個小時也回去了。隨後問題被搞清楚了,然後MA型機器人馬上就從貨架上撤了下來。」
  「但到底,」麥克法蘭執著地問:「原因是什麼呢?」
  多諾萬誠摯地回答他:「確實我是受到死亡威脅的人,麥克,但對於那個機器人來說還有一些事情排在我前面,在第一定律之前。別忘了,這些機器人是MA系列,而這一個獨特的MA機器人失蹤之前曾被人從一些她私人的隱蔽處找到過很多次。我們認為她是期待一些特殊的——而且是私人的——東西發生。顯然,這時候她找到了那特殊的東西。」
  多諾萬的眼睛虔誠地向上望去,聲音也略帶顫抖,「那只風暴狗不是風暴狗。當艾瑪二號把它帶回來的時候我們叫它小艾瑪。艾瑪二號必須在我的槍口下保護它。第一定律又怎麼能當得住神聖的母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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