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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賴斯·伯勒斯]猿朋豹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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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36:55
標題:
[埃德加·賴斯·伯勒斯]猿朋豹友[全文完]
茹可夫報仇
「這樁事籠罩著一層神秘的色彩,」迪阿諾特說,「據權威人士透露,警察局和總參謀部的特工、人員對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都一無所知。他們跟我們大家一樣,只知道尼古拉斯·茹可夫逃跑了。」
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也就是從前的人猿泰山,坐在巴黎他的朋友保羅·迪阿諾特中尉的客廳裡,若有所思地瞅著珵亮的靴子,一言不發。
尼古拉斯是根據人猿泰山的證詞被判處無期徒刑,關在法國陸軍監獄的。可是現在他竟跑了。這樁事勾起泰山許多往事的回憶。
他想起茹可夫為了害死他採取的種種手段,意識到現在他既已逃出法網,一定要策劃新的陰謀加害於他。而且毫無疑問,新陰謀就其狠毒程度而言,將是以前的手段所無法比擬的。
泰山在阿茲瑞購置了一座很大的莊園。莊園座落在萬齊瑞部落的領地。人猿泰山曾經是這塊遼闊土地的王。最近,因為雨季來臨,為了躲避那裡的潮濕和可能發生的危險,他把妻子和出生不久的兒子送到倫敦。
他橫渡英吉利海峽,來看望老朋友,可是俄國佬逃跑的消息給他這次出遊罩上了陰影。雖然剛到,他就想馬上返回倫敦。
「我倒不是為自己擔心,保羅,」他終於說,「過去,我曾經冒著生命危險,多次挫敗茹可夫的陰謀。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已經有了家室,不能不為他們著想。我不會錯看這個人。他不敢直接把矛頭對準我,一定會通過迫害我的妻子或者兒子達到打擊我的目的。他非常清楚,再也沒有比這一手更狠毒,更能置我於不幸與痛苦之中。因此,我必需馬上返回倫敦,一直和他們呆在一起,直到茹可夫被捉拿舊案,或者命歸西天。」
就在泰山和迪阿諾特在巴黎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倫敦郊區一座小別墅裡,有兩個黑不溜秋、滿臉凶相的傢伙,也在密謀什麼。
這兩個人一個滿臉鬍鬚,另一個因為長時間閉門不出,面色蒼白,黑色的胡茬很短,大概剛刮沒幾天。正在說話的就是他。
「你得把鬍子刮掉,阿列克賽,」他對同伴說,「現在這副模樣,他一眼就能認出你。我們必須馬上分手。但願在『肯凱德號』甲板上再見面的時候,能有那兩位尊貴的客人作陪。對於我們安排的這次愉快的旅行,他們可是做夢也不曾想到。
「兩個鐘頭之內,我就會帶著這兩個人中的一個,踏上通往多佛港的道路。如果你能按照我的指示謹慎從事,到明天夜裡,你也該和另外那個人一起趕到多佛了。當然前提是,他能像我想像的那樣盡快趕回倫敦。
「親愛的阿列克賽,這件事和我們以前幹過的那些好事兒一樣,會讓我們既得利又快活。感謝那些愚蠢的法國人,一直把我逃跑的消息隱瞞了這麼多天,使我有足夠的時間把這次小小的冒險的每一個細節都安排得如此周密,以至於連一個可能影響我們全盤計劃的漏洞也不會出現。現在,再見吧,祝你走運。」
三個小時之後,郵差走上保羅·迪阿諾特中尉那幢公寓前面的台階。
「箱雷斯托克勳爵的電報,」他對僕人說,「他在這兒住嗎?」
僕人點了點頭,簽了字,把電報送給泰山。他正收拾行裝,準備回倫敦。
泰山撕開那封電報,只瞥了一眼,臉色便變得蒼白。
「你看看吧,保羅,」他邊說邊把電報遞給迪阿諾特,「他們已經下手了。」
迪阿諾特接過電報,讀道:
「傑克被人從花園裡拐走。新僕人系同謀,速歸。珍妮。」
一輛敞篷車把泰山從火車站接回到他在倫敦的府邸。泰山跳下汽車,大步流星跑上一溜台階,在門口碰到哭干了眼淚、幾乎要發瘋的妻子。
珍妮·波特·克萊頓馬上把她已經知道的關於兒子失蹤的情況向丈夫說了一遍。
保姆一直在宅子前面的人行道上推著坐在嬰兒車裡的小傑克曬太陽。突然,一輛窗簾緊閉的出租汽車飛馳而來,在街角停下。保姆沒注意這輛汽車,只記得車上沒人下來,發動機也沒有關閉,車停在路邊,似乎等著和那家公館要車錢。
就在這時,新來的男僕卡爾,從格雷斯托克的府邸裡跑了出米,對保姆說女主人要和她說幾句話,在她回來之前,小傑克由他來照看。
保姆說,她對這個傢伙毫無戒備,可是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突然想起,應當告訴他不要把嬰兒車轉過來,以免陽光刺著孩子的眼睛。
她回轉身正要把這話告訴他,驚訝地發現,男僕推著小車飛快地向街角跑去。這時,車門打開,露出一張面皮黝黑的臉。
保姆猛然意識到小傑克處於危險之中。她大聲叫喊著,衝下台階,向那輛出租汽車猛衝過去。卡爾正把孩子遞給那個黑不溜秋的傢伙。
她還沒跑到汽車跟前,卡爾已經坐到他的同謀旁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司機發動汽車,可是車子出了毛病,好像是掛不上檔。他只好把車向後倒退了幾英吋,保姆趁機衝到汽車旁邊。
她跳到踏腳板上,想從那個陌生人手裡搶回小傑克。汽車發動起來之後,保姆還趴在車窗上,一邊叫喊,一邊抓打。直到汽車開過格雷斯托克府邸,卡爾朝她臉上猛擊一拳,才終於把她打倒在人行道上。
保姆的叫喊聲吸引來附近幾家公館的僕人和主人,也吸引來格雷斯托克家的人們。格雷斯托剋夫人親眼看見保姆在踏腳板上和劫持者勇敢搏鬥的情形。她自己也向那輛飛馳而過的汽車衝了過去,可惜太遲了。
格雷斯托剋夫人知道的情況就這麼多。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幕後操縱者竟是尼古拉斯·茹可夫。她滿以為這個壞蛋還在法國監獄裡關著呢!
泰山和妻子站在那兒正絞盡腦汁想營救兒子的辦法,右面書房裡的電話鈴響了。泰山連忙去接。
「格雷斯托克勳爵嗎?」電話那進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
「是的。」
「您的兒子被人拐跑了,」那人繼續說,「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幫助您把他找回來。我對拐走他的那個人的陰謀一清二楚。事實上,我也參與了這個陰謀。他們答應給我一筆錢,可是現在又變卦了。為了徹底擺脫這幾個壞蛋,我打算幫助您找回兒子。條件是不要因為這罪行裡面有我一份兒而迫害我。您看怎麼樣?」
「只要你能把我領到藏我兒子的地方,」人猿泰山回答道,「我保證既往不咎。」
「好吧,」那人說,「不過您必須和我單獨見面,我相信您一個人,已經夠莽撞的了,不能再讓別人知道我是誰。」
「我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和你見面?」
那人說了多佛港濱水區一家小酒店的名字和位置——那是水手們經常光顧的地方。
「今晚10點,」那人最後說,「來早了也沒用。這期間,您的兒子平安無事。您一來,我就可以悄悄地把您領到藏他的地方。不過,您一定要單獨來,而且無論如何,不能報告倫敦警察廳偵緝處。我認識您,會在暗中監視您的。
「如果發現有人陪著您,或者發現偵探之類的行跡可疑的人,我就不出來見您,您也就失去找到兒子的最後一個機會。」
那人說完這番話便掛上了電話。
泰山把電話內容告訴妻子。珍妮請求丈夫帶她同去,但泰山生怕與妻子同行,那人就真的拒絕幫助他們,夫妻倆只好暫且分手——泰山匆匆忙忙去多佛,珍妮在家裡焦急地等待丈夫此行的結果。
可是這一對夫婦做夢也沒有想到,命中注定,他們要經歷多少磨難,要跨越多少時間與空間的阻隔,才能再次相見。不過,為什麼非要預先想到這些呢?
人猿泰山離家10分鐘以後,珍妮·克萊頓在書房裡那塊色彩柔和的小地毯上焦急地踱來踱去。丟了兒子,充滿母愛的心隱隱作痛。她懷著希望和恐懼,痛苦至極。
儘管她一再安慰自己,泰山按照那個神秘的陌生人的要求獨自前往不會出什麼大事,可是直覺卻讓她懷疑,丈夫和兒子正面臨極大的危險。
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其中必有蹊蹺。要麼,打電話的人為了麻痺他們,爭取時間,把小傑克隱藏起來,伺機拐帶出英格蘭;要麼,他們設下圈套,引誘泰山自投羅網,落入仇人茹可夫之手。
這個念頭一產生,她就害怕地睜大一雙眼睛,不再踱步。她對此一下了深信不疑,連忙瞥了一眼書房拐角立著的那架滴答直響的落地式大座鐘。
想趕上泰山乘坐的那列開往多佛去的火車已經為時太晚了。不過,稍晚一些,還有一列開往這個英吉利海峽港口的火車。乘坐這趟火車可以在10點鐘之前,趕到丈夫要去的那家小酒店。
她立刻叫來僕人和汽車司機,吩咐了他們幾件事情。10分鐘以後,珍妮已經坐著汽車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向火車站飛馳而去。
當晚9點45分,泰山走進多佛港濱水區那家骯髒的小酒店。他在那間散發著難聞氣味的屋子裡剛走了幾步,一個用衣領遮擋著半個面孔的傢伙和他擦肩而過,向大街上走去。
「跟我來,勳爵。」陌生人輕聲說。
人猿泰山回轉身,跟那人走進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從小巷出來,那傢伙把他領到一片漆黑之中。這兒靠近碼頭,堆著許多麻包、箱子、桶,活像一座小山,投下一片黑影。他在「小山」下面停下腳步。
「孩子在哪兒?」泰山問。
「在那條輪船上,那點點燈光就是。」
泰山在一片昏暗中極力想看清楚陪他一塊兒來的這個傢伙那張臉。可是光線太暗,看不清楚。如果能夠想到,這位「嚮導」不是別人,正是阿列克賽·鮑爾維奇,泰山一定會立刻意識到,危險正潛伏在腳下這條小路上。
「現在沒人看管他,」俄國佬繼續說,「搶他來的那幾個人以為平安無事,不會有人察覺,都上岸去了。船上只有兩個船員,我給他們送去好多杜松子酒,足夠他們快快活活喝好幾個小時了。因此,『肯凱德號』現在實際上沒人。我們可以把孩子抱回來,一點兒也不用擔心。」
泰山點了點頭。
「那麼,走吧。」他說。
「嚮導」領他上了一條靠碼頭停泊的小船。兩個人剛上去,阿列克賽·鮑爾維奇就手麻腳利地拿起槳向那條船飛快地劃去。輪船的煙囪裡冒著黑煙。泰山並未因此而生疑。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快把兒子抱在懷裡。
船舷上垂著一道繩梯,兩個人順著梯子悄悄地爬了上去。一上甲板,俄國佬便朝艙口指了一下,泰山跟著他急匆匆跑了過去。
「孩子就藏在那兒,」他說,「你最好下去把他抱上來,我在這兒給你放風。你是當爹的,小傢伙不會因為你去抱他而大哭大叫。換個人,恐怕就不一樣了。
泰山救子心切,壓根兒就沒有注意「肯凱德號」上的種種奇怪現象:甲板上雖然空無一人,鍋爐卻燒得正旺,煙囪裡噴吐著黑煙,說明輪船隨時準備啟航。
人猿泰山幾步跨進船艙,剛下去,沉重的艙蓋便咚地一聲蓋住了艙口。
泰山一下子明白中了圈套,不但沒有把兒子救出來,連自己也落到仇人之手。他立刻返回去,拚命推艙蓋,但是毫無用處。
他劃著一根火柴,向四周張望,發現這是從整個船艙分隔出的一個小房間,艙口是唯一的通道。顯然是為了關他而特意隔出來的「單人牢房」。
「牢房」裡沒有別的東西,也沒有別人。如果兒子在「肯凱德號」上,也是被關在另外一個地方。
在過去的20年裡,人猿泰山從一個不懂事的嬰兒到一個大小伙子,從未接受過任何人的幫助。在那難以忘懷的歲月裡,他在叢林裡漫遊,學會了像野獸一樣對待痛苦與歡樂。
因此,他沒有歇斯底里大發作,也沒有詛咒命運不公平的安排,而是耐心等待下一步還會發生什麼事情,並且著眼於如何才能「自己解放自己」。他十分仔細地察看這間「牢房」,試了試四周厚重的木板能經得起多大的力量,量了量頭頂距離艙口有多高。
這時,他突然感覺到發動機開始轉動,螺旋槳也旋轉起來。
船開動了!它將把他帶到哪裡?等待他的又將是怎樣的命運?
就在這種種思想從他心頭掠過的時候,一個聲音蓋過發動機的喧囂傳入耳鼓。他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叫聲意味著什麼,渾身變得冰涼。
從他頭頂的甲板上,清清楚楚傳來一個嚇壞了的女人的尖叫。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37:15
標題:
放逐孤島
放逐孤島
泰山和他的「嚮導」消失在碼頭那面的一片昏暗中之後,一個頭戴面紗的女人急匆匆地穿過那條狹窄的小巷,走到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家小酒店門口。
她站在那兒向四周瞧了瞧,好像對自己終於找到這個地方很滿意,然後勇敢地推開門,走進那家賊窩似的小酒店。
二十個喝得半醉的水手和常在碼頭行竊的盜賊抬起頭看這個在此地難得一見的衣著華貴的婦人。珍妮向那位邋裡邋遢的女招待快步走去。女招待看著這位比她走運的女人,又是嫉妒,又是憤恨。
「您剛才看沒看見一個衣著講究的高個子男人?」她問道,「他跟另外一個男人會面之後,就一起走了。」
姑娘回答說看見過,但是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旁邊一位水子聽見她們倆的談話,插嘴道,剛才他進酒店時正好跟兩個男人打了個照面兒。看樣子,他們離開酒店之後,直奔碼頭去了。
「給我指一下他們去的方向。」珍妮大聲說,順手塞給水手一枚硬幣。
水手領著她向碼頭急匆匆走去,在碼頭上,剛好看見一條小船駛出港灣,很快就消失在一艘輪船投下的陰影之中。
「他們上那兒去了。」水手壓低嗓門兒說。
「如果你能找條小船把我送上輪船,我給你十英鎊。」珍妮說。
「好吧。不過要快!」水手回答道,「要想在『肯凱德號』啟航前追上他們,就得馬上行動。因為那艘輪船的鍋爐已經燒了三個小時了,單等那位旅客呢!我是一個小時前,聽一位船員說的。」
他邊說邊把珍妮領到碼頭邊兒上。那兒有條小船。他讓珍妮上船之後,便跳進淺灘,把船推進水裡,眨眼間,小船便向輪船飛快地劃去。
劃到輪船跟前,水手向珍妮要錢。珍妮連數也沒數,就把一大把鈔票塞到他的手裡。那人瞥了一眼,明白得到的報酬遠比十英鎊多,心裡很是高興,連忙幫她爬上繩梯,又把小船靠在輪船旁邊,以備這位慷慨大方的太太上岸之用。
不一會兒,輔助發動機開始啟動,卷揚機滾筒上的鐵鏈子發出嘩拉拉的響聲,說明「肯凱德號」已經啟錨。又過了一會兒,水手聽見螺旋槳旋轉的嗡嗡聲,輪船慢慢地離開他那條小船,向海峽駛去。
水手掉轉船頭,向海岸劃去,沒走多遠聽見輪船甲板上有個女人尖叫了一聲。
「這運氣可不怎麼樣,」他自言自語地說,「還是快走為妙。」
珍妮·克萊頓爬上「肯凱德號」的甲板之後,看見船上空無一人,既沒有她要找的丈夫,也沒有別人、於是瞎碰亂撞,希望能不受打擾,找到丈夫和兒子。
她向一半在甲板上面,一半在甲板下面的船艙快步走去,然後急匆匆爬下升降口那截不太長的梯子,走進主艙。主艙兩邊都是船長、大副,以及別的頭頭腦腦們住的房間。珍妮沒有注意到前頭有一扇門悄無聲息地關了起來。她一直走到主艙盡頭,然後又返回來,在每一扇門前都停下腳步,聽聽動靜,擰擰把手。
四週一片寂靜。她十分緊張,覺得自己那顆怦怦直跳的心,彷彿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在輪船上迴響。
房門一扇一扇都被她推開了,屋子裡全都空空蕩蕩。緊張中,她沒有注意到輪船的發動機開始啟動,螺旋槳也發出嗡嗡嗡的響聲。這時,她已經走到右手最後一扇門前。她一開門,便被屋子裡面一個面皮黝黑的男人一把拉了進去。屋子裡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珍妮嚇了一跳,不由得尖叫一聲。那個男人十分粗暴地摀住她的嘴。
「親愛的,等我們離陸地遠一點,」那人說,「你就是喊掉腦袋,我也不管了。」
珍妮轉過臉,看了一眼那張留著黑鬍子的臉,認出這傢伙原來是尼古拉斯,身子不由得往後一縮,害怕地呻吟了一聲。
「尼古拉斯·茹可夫!」她驚叫著。
「你忠實的崇拜者。」俄國佬深深地鞠了一躬,回答道。
「你把我的兒子弄到哪兒去了?」珍妮對他故作的親暱毫不理睬,「把他還給我!你怎麼這樣凶殘?即使你這樣的惡棍,也不應該喪盡天良!告訴我,孩子在哪兒?他是不是在這條船上?啊,求求你!如果你還有一點點人性,把兒子還給我!」
「如果你按我的吩咐去辦,就不會加害於你,」茹可夫回答道,「不過,你要記住,你來這兒可是你自個兒的錯。你是自投羅網,當然得自食其果。我一點兒也沒有想到,運氣會這麼好!」
他說完就走上甲板,把珍妮鎖在小屋裡,好幾天沒再露面兒。其實原因可能是尼古拉斯·茹可夫不習慣坐船,而「肯凱德號」剛開始航行就碰上了風浪,俄國佬頭暈噁心,只好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著。
這當兒,惟一來看她的是個粗魯的瑞典人——「肯凱德號」讓人討厭的廚師。他叫斯文·安德森,每天都給她送飯。
廚師個子很高,骨瘦如柴,留著挺長的黃鬍子,臉色難看,指甲骯髒。他端飯的時候,骯髒的大拇指經常浸在溫乎乎的肉燴萊裡,珍妮只看上一眼,就倒了胃口。他總是鬼鬼祟祟,一雙離得很近的藍眼睛從來不正眼看人,走起路來像隻貓,輕手輕腳。他繫著一條髒兮兮的圍裙,油膩膩的繩子上總掛著一把細長的刀,讓人覺得他圖謀不良。這把刀顯然是因為職業的需要才佩戴在身的,但珍妮總覺得廚師一不順心就會拔刀出鞘,「小試鋒芒」。
他對她粗暴無禮,珍妮卻總是笑臉相迎,送來飯,也總要連聲道謝,儘管老頭剛關上房門,她就把那些難以下嚥的玩意兒從舷窗口扔了出去。
珍妮·克萊頓被關起來之後,十分痛苦。她腦子裡只盤旋著一個問題:丈夫和兒子到底在哪兒?她相信,只要兒子還活著,就一定在這條船上,可是泰山被騙到船上之後,他們會個會給他留條活命,就很難說了。
她當然知道那個俄國佬多恨她丈夫。她覺得他們把他騙到這條船上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在相對安全的情況下了結泰山的性命。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粉碎了茹可夫卑鄙的陰謀,並且終於把他送進法國監獄。
泰山躺在漆黑的船艙裡,一點兒也不知道妻子就被關在他頭頂的那間小屋裡。
給珍妮送飯的那個瑞典人也給他送飯。不過儘管泰山幾次試著跟他談話,都沒有成功。
他希望通過這個傢伙弄清楚兒子在不在「肯凱德號」上,可是一談到這個話題,或者類似的話題,廚師都用「無可奉告」搪塞過去。試了幾次,只好罷休。
輪船在大海裡只行駛了幾個星期,但是泰山和珍妮都覺得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他們不知道這條船把他們帶到何方。有一次,「肯凱德號」在一個港口停下上煤。上完之後,便又繼續那似乎永遠不會完結的航行。
自從把珍妮關進小屋,茹可夫只來看過她一次。因為暈船,他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他來看她的目的是向她索要一筆巨款,條件是保證她的人身安全,並且送她回英格蘭。
「如果你能在任何一個有人類文明的港口把我和我的丈夫、兒子一起釋放,」她說,「我可以給你雙倍於這個數目的錢,並且一律用黃金付清。否則,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你必須給我要的這個數目,」茹可夫咆哮著,「否則,你,你的丈夫,還有你的兒子,永遠不會踏上任何一個港口——不管文明的,還是野蠻的。」
「我沒法兒相信你,」珍妮說,「我怎麼能知道你拿了我的錢,就一定會履行諾言呢?」
「我相信,你會按我說的去辦,」他邊說邊回轉身要離開小屋,「記住,你的兒子就攥在我的手心兒裡。如果你聽見有一個小孩兒痛苦地號叫,你該明白,那是你的兒子。他受折磨,全是你的固執造成的。」
「你不能這樣幹!」珍妮大叫,「你不能!你不能像魔鬼一樣地凶殘!」
「不是我凶殘,是你!」他轉過臉說,「你寧願讓兒子受苦,也不捨得拿出一筆微不足道的款子!」
珍妮無奈,只得開了一張金額巨大的支票,交給尼古拉斯·茹可夫,俄國佬得意洋洋,揚長而去。
第二天,泰山那間地下室的艙蓋打開了。他抬起頭,看見頭頂的一片亮光之中,露出鮑爾維奇的腦袋。
「上來!」俄國佬命令道,「不過記住,如果你膽敢打我或者打船上任何一個人,我們馬上就槍斃你。」
人猿泰山大搖大擺地走上甲板,六七個荷槍實彈的水手將他包圍起來。鮑爾維奇正對他站著。
泰山環顧四周找茹可夫。他相信他肯定在這條船上,可是甲板上卻沒有他的影子。
「格雷斯托克勳爵,」鮑爾維奇說,「由於你不止一次蠻橫無禮地打攪茹可夫先生,破壞他的計劃,你終於給你自己和你的家庭帶來這場災難。這純粹是自作自受。茹可夫先生為了安排這次『遠征』,耗資巨大,這一點你可以想見。鑒於你是造成這一損失的惟一原因,他當然指望由你給予賠償。
「此外,我可以告訴你,只有滿足茹可夫先生的要求,你的妻子、兒子才能免遭不幸,你才能保住性命,並且獲得自由。」
「價碼是多少?」泰山問道,「你拿什麼向我保證你們會信守諾言?你該知道,我沒有半點兒理由相信你和茹可夫這樣兩個流氓。」
俄國佬氣得滿臉通紅。
「你現在可沒有資格侮辱人,」他說,「你對我們是否信守諾言的確沒有把握,可是有一點你很有把握:如果不按我們的要求開支票,馬上就會要你的狗命。
「除非你比我想像中的那個傻瓜還要愚蠢。你該明白,再沒有比命令這幾個人向你開槍更讓我快活的事了。我們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還有一套非常完美的懲罰你的辦法,殺了你就破壞了我們的計劃。」
「回答一個問題,」泰山說,「我的兒子在這條船上嗎?」
「不在,」阿列克賽·鮑爾維奇說,「你的兒子在別的地方。他很平安。只要你答應我們公平合理的要求,就不會有人加害於他。可是,如果我們覺得有必要殺死你,當然也就沒有理由再給他留條活命了。因為我們的目的是通過這個孩子懲罰你。你死了,讓他活差還有什麼意義?他只能給我們帶來危險,製造麻煩。所以,你瞧,你要救兒子的命,就先得保住你自己的命。要保你的命,就得按照我們的要求,乖乖地開一張支票。」
「很好!」泰山說。他知道,鮑爾維奇心狠手毒,即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救出兒子的希望也仍然十分渺茫。
他們完全可能得到有他簽字的支票之後,就把他殺死。因此,他下定決心利用這個機會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即使和鮑爾維奇同歸於盡也心甘情願。唯一讓他遺憾的是,茹可夫不在這兒。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支票和一支自來水筆。
「要多少?」他問道。
鮑爾維奇說出一個相當大的數額,泰山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他們貪心不足,張口就要這樣一筆巨款,最後只能給自己帶來麻煩。因為銀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綁票。他故意裝作猶豫不決,還和鮑爾維奇爭執了幾句。鮑爾維奇寸步不讓,人猿泰山只得依著他在支票上開出一筆比他在銀行裡的全部存款還要多的巨款。
他轉過臉,把這張沒用的廢紙交給俄國佬,無意中向「肯凱德號」右舷瞥了一眼,驚訝地發現,幾百碼開外就是陸地。稠密的熱帶叢林一直延伸到海邊,叢林背後是座座山嶺,也覆蓋著蔥蘢的草木。
鮑爾維奇朝他凝視的方向指了指。
「你將在那兒獲得自由。」他說。
泰山想趁機和俄國佬拚個你死我活的計劃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他想,眼前這塊土地一定是非洲大陸。他相信,只要他們能給他以自由,他就一定能設法回到文明世界。
鮑爾維奇接過支票。
「把衣服脫了,」他對人猿泰山說,「在這兒,你用不著再穿這玩意兒了。」
泰山大聲抗議。
鮑爾維奇朝那幾個荷槍實彈的水手指了指,泰山只好慢吞吞地脫掉身上的衣服。
鮑爾維奇指揮水手們放下一條小船,人猿泰山在「重兵」把守之下,被送上海岸。半小時之後,水手們划著船回到「肯凱德號」,輪船慢慢地向茫茫大海駛去。
泰山站在狹長的海岸上,目送那艘輪船遠去。突然,他看見一個黑鬍子男人高舉著一個小孩兒,大聲叫喊著,對他肆意嘲弄。泰山怒火中燒,恨不得踏著拍岸而來的浪花,向那條已經開動的輪船衝去,可是馬上意識到這種魯莽的舉動毫無用處,只好在水邊停下腳步。
他就這樣站在那兒直盯盯地望著「肯凱德號」,直到它消失在一道突出的海岬後面。
在他背後的叢林裡,一雙雙充血的、凶狠的眼睛在眉毛濃重、額骨突出的前額下面閃閃發光。
小猴子在樹頂吱吱喳喳地叫著,遠處的森林裡傳來一隻豹子的吼叫。
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依然站在那兒,對所有這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萬分悔恨,埋怨自己不該輕信他的死敵茹可夫手下這個走卒。
「不過,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聊以自慰,那就是珍妮平平安安呆在倫敦,」他心裡想,「謝天謝地,她沒有落入這幾個惡棍之手。」
那幾個目光凶狠、渾身長毛的怪物像貓外老鼠一樣,鬼鬼祟祟地向他爬了過來。
人猿泰山訓練有素的感覺器官哪兒去了?
他那敏銳的聽覺哪兒去了?
他那近乎神奇的嗅覺哪兒去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37:49
標題:
逐鹿叢林
逐鹿叢林
剛才,送他上岸的那位水手臨回輪船前塞給他一張紙條。由於憤怒和痛苦,泰山早把這張皺皺巴巴的紙忘到腦後,直到輪船消失,才慢慢打開。起初,因悲傷而麻木了的感官對條子上面的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可是漸漸地,這場惡毒的陰謀終於「躍然紙上」,如在眼前。
那張條子寫道:
此信將向你解釋清楚,我對你的兒子和你到
底打得什麼主意。
你生來就是一隻猿,光屁股在叢林裡長大。
現在,我們又讓你回歸了先前那個「自我」。可是
兒子卻比老子進化了一步。這是物種進化不可改
變的法則。
老子是猿,兒子卻要成為人——他將在人類
進化的過程中向上攀登一步。他不會成為原始叢
林中一個赤身露體的野獸。他將腰裡纏塊遮羞
布,腳腕上戴著銅腳鐲,鼻子上或許還會再戴一個
環。因為我們將把他送給一個野蠻的、食人肉者
部落。他將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在野蠻人中慢
慢長大。
我本來想把你殺了,可這實在是對你應得的
懲罰的赦免。我不想便宜了你。
死了,你就不會因知道兒子的困難而痛苦;活
著,呆在一個逃不脫的樊籠,只能在無盡的思念中
煎熬,比死還難受。
這便是你敢於得罪尼古拉斯·茹可夫而受到
的懲罰的一部分。
N.R.
又及:對你的懲罰的另外一部分內容則與你
的妻子有關。這一點留給你自己想像去吧。
泰山讀完這張字條之後,聽見身後響起犧犧嗦嗦的聲音。他嚇了一跳,一下子又回到現實之中。
他的種種感官又在剎那之間進入臨戰狀態,他又是先前那個人猿泰山了。
泰山猶如一隻陷入絕境的野獸,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猛地回轉身,看見一隻巨猿向他撲了過來。
從打和虎口脫險的妻子一起離開野蠻的原始叢林,兩年過去了。但是,使泰山成為戰無不勝的「森林之神」的巨大的力量,沒有絲毫減退。阿茲瑞的大莊園耗費了他許多時間和精力。他在那裡找到了用武之地,也使自己超人的力量得以保持。但是一絲不掛,手無寸鐵和一個粗毛滿身。氣壯如牛的野獸面對面地搏鬥,在他以往的「野人」生涯中,也是極力避免的事情。
此刻,除了用造物主賦予他的「武器」迎戰這只氣得發瘋的畜牲之外,已經別無選擇。
從巨猿的肩頭望過去,泰山看見十幾個力大無比的原始人的祖先正在灌木叢裡探頭探腦地張望。
他知道,他們不會襲擊他。因為類人猿的智力低下,還沒有認識到應該團結起來對付共同的敵人。倘若有這種認識能力,憑他們結實的肌肉、鋒利的掠牙、巨大的力量,早已稱雄一方了。
巨猿發出一聲低沉的嘯叫,向泰山猛撲過來。泰山從文明人那裡學會了類人猿一無所知的、合乎科學的戰略戰術。
幾年前,他也是只懂得憑蠻勁兒對付這種野蠻的進攻。現在他卻在巨猿撲過來的一剎,往旁邊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那傢伙的心口窩狠揍一拳。
巨猿因為疼痛和憤怒咆哮著,倒在地上,掙扎著要馬上爬起來。
可是它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白皮膚敵人已經回轉身猛撲過來。這時那層薄薄的文明的「外衣」,從這位英國勳爵的肩頭完全脫落下來。
他又一次成了母猿卡拉的兒子,成了叢林中的野獸,沉湎於與他的同類搏鬥的歡樂之中。
他那有力的、雪白的牙齒咬住敵手毛乎乎的喉嚨,尋找卜卜跳動的頸動脈。
鐵鉗一樣的手指抓住巨猿的獠牙從臉前推開,免得咬住自己的皮肉,或者握成鐵拳,像汽錘一樣,狠狠錘打那張咆哮著的、唾沫星子飛濺的臉。
部落裡別的猿都圍成一圈兒,津津有味地觀看這場搏鬥。當這兩個拚死搏鬥的對手撕扯下對方白色的皮膚,或者毛乎乎的、粘著血污的皮肉時,他們都發出喉音很重的讚歎聲。當他們看到這只力大無比的「白猿」扭動著身子,抱住猿王的後腰,鐵塊一樣的肌肉在它的胳肢窩下像小山一樣隆起,一個個都屏聲斂息,呆若木雞。他們緊張地觀看著,只見「白猿」伸開鐵掌,用力往下按猿王牛一樣粗壯的脖頸。猿王痛得大叫,在叢林鬆軟的草地上趔趔趄趄,拚命掙扎。
幾年前,泰山英勇頑強,擊敗巨猿特岡茲。現在他又用那次惡戰偶然發現的辦法擊敗了這只巨猿。
站在旁邊圍觀的猿聽見伴隨著痛苦的尖叫、怕人的怒吼,王的脖子卡嚓卡嚓直響。
然後,就像一陣狂風折斷一根粗樹枝,嘎巴一聲脆響,猿王的腦袋一下子耷拉到毛乎乎的胸口,痛苦的尖叫與怕人的怒吼嘎然而止。
圍觀者眨巴著一雙雙小眼睛,一會兒看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王,一會兒看看站在它身邊的「白猿」,然後又看著王,納悶它為什麼不起來,殺死這個傲慢的陌生人。
他們看見這位新來的怪人一隻腳踩著猿王的脖頸,揚起頭,發出巨猿殺死敵手之後表示勝利與挑戰的可怕的叫聲。這時,才明白他們的王死了。
歡呼勝利的叫聲在叢林上空迴盪。樹頂上跳來跳去的小猴子不再吱吱喳喳地亂叫,羽毛華麗、歌聲婉轉的小鳥也停止歌唱。遠處傳來一隻豹子表示應和的長嘯,和一隻獅子聲音渾厚的吼叫。
泰山回過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一小群猿。他甩了甩頭,就好像要把耷拉在眼前的長髮甩到腦後。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那時候,濃密的黑髮一直披到肩頭,每逢生死搏鬥,頭髮總要耷拉下來,擋住眼睛。
人猿泰山知道,猿群中認為自己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巨猿,一定會馬上站出來,跟他搏鬥。在猿的部落裡,一個「陌生人」趕跑猿王之後,自己稱王並且霸佔前任君王的妻妾,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如果他沒有奪取王位的企圖,他們就會離他而去,以後部落內部再互相搏鬥,爭奪王位。倘若泰山願意稱霸一方,當然易如翻掌。可是在其位就得謀其政,他並不喜歡為王的職責,也看不出在這群猿中當頭有什麼特別的好處。
有一隻肌肉十分發達、塊頭很大、比較年輕的猿齜牙咧嘴,低聲嘯叫著,向人猿泰山一步一步地逼過來。
泰山像一尊雕像,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但是一雙眼睛密切注視著那傢伙的一舉一動。後退一步,馬上就會打起來;衝上去,迎戰對方,結果自然也一樣。只能斷了這個好戰的傢伙的退路。這都取決於這只尚且年輕的猿有多大的勇氣。
一動不動站在那兒等待,也是一種以守為攻的策略。在這種情況下,根據習慣,巨猿將齜開滿嘴獠牙,凶狠地咆哮著,向進攻的目標接近。它將像一隻好鬥的野獸,慢慢地繞著對手兜圈子。果然不出泰山所料,那傢伙圍著他轉了起來。
它也許是一位性格坦率、滿腹韜略的「王室成員」。否則,這樣一隻心神動盪,反覆無常的猿,激動起來一定會毛髮倒豎又咬又叫,立刻向泰山猛撲過來。
巨猿繞著他兜圈子的時候,泰山也慢慢地轉著身子,直盯盯地望著對手的眼睛。他用讚賞的目光端詳著這只猿,心裡想,它雖然不曾意識到可以肩負起推翻已故猿王的重任,但總有一天,它會這樣幹的。這傢伙身體的比例十分勻稱,兩條羅圈腿不算長,站起來卻足有七八英尺高。
它就是站直了,兩條毛乎乎的長胳膊也幾乎能觸到地面。它的牙特別長也特別尖,和泰山小時候那個部落裡的猿不完全一樣,有一點本質上的區別。
泰山剛看到這群毛乎乎的類人猿,心裡升起一線希望。他以為莫測的命運又把他送回到自己的部落。可是定睛細看,便發現這些猿屬於另外一個家族。
人猿泰山就像一隻完全陌生的狗跑到別外一群狗裡。那只巨猿還圍著他一顛一顛地轉圈兒跑。泰山突然想到,應當弄明白這群猿的語言和他那個部落的語言是否相同。於是,他用柯察克部落的話問道:
「你是誰?威脅人猿泰山的是誰?」
那個渾身是毛的巨獸驚訝地望著他。
「我是阿卡特。」巨猿用同樣簡單、原始的語言回答道。正如泰山猜測的那樣,他說的話和他曾經與之為伍整整二十年的部落的語言完全相同。
「我是阿卡特,」猿說,「莫蘭剋死了,我就是王。滾!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你已經看見了,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莫蘭克,」泰山說。「因此,如果我想當王,也可以輕而易舉就把你殺死。不過人猿泰山並不想在阿卡特的部落裡稱王。他只希望在這塊土地上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交個朋友吧,你可以幫助人猿泰山,人猿泰山也可以幫助你。」
「你殺不了阿卡特,」猿說,「誰也沒有阿卡特偉大。你就是不殺莫蘭克,阿卡特也會把他幹掉。因為阿卡特願意當王。」
人猿泰山二話沒說,猛地向這頭巨猿撲過去。那傢伙只顧說話,放鬆了警惕。
眨眼之間,泰山已經抓住巨猿的手腕子,這位阿卡特還沒來得及還手,泰山已經縱身一躍,騎到他寬闊的脊背上。
他們一塊兒跌倒在地上。泰山幹得乾淨利索,還沒等身子拔地,就已經像剛才折斷莫蘭克的脖子時那樣,抓住了阿卡特的要害部位。
他慢慢地增加壓力,然後像從前給柯察克一個投降的機會那樣,現在又給阿卡特留下一條活路。他看出這位阿卡特力大無比,足智多謀,有可能成為自己很好的同盟者。他願意讓他做出抉擇:要麼,活下來與泰山和睦相處;要麼,像同樣力大無比的莫蘭克一樣悲慘地死去。
「ka—goda?」泰山對壓在身下的猿輕聲說。
這是他曾經輕聲問過柯察克的那個問題,在猿語裡的意思是:你投降嗎?
阿卡特想起莫蘭克脖子折斷以前卡嚓卡嚓的斷裂聲,不寒而慄。
但是讓他放棄王位,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拚命掙扎,又和泰山搏鬥起來。泰山把他的頸椎骨猛地向下一按,阿卡特痛得要命,連忙喊了一聲:「Ka-goda!」
泰山稍稍放鬆鐵鉗般的大手。
「你還可以當你的王,阿卡特,」他說,「泰山剛才已經對你講過,他並不想在你的部落為王。如果你現在稱王有什麼難處,人猿泰山還可以幫你的忙。」
人猿泰山站了起來,阿卡特也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它一邊搖晃著圓溜溜的腦袋,憤怒地咆哮,一邊蹣跚著向夥伴們走去。它把那幾個有可能反對它稱王的巨猿逐個打量了一遍,看誰敢對它稱王表示異議。
誰也沒有向它挑釁。相反,它走過來的時候,它們都四散而去,不一會兒,阿卡特的部落就消失在叢林深處。海灘上又孤零零地留下泰山一個人。
人猿泰山身上傷痕纍纍,鑽心地疼。但是他已經習慣了肉體的痛苦。他像叢林裡誕生的那些所有野獸一樣,以堅韌不拔的毅力,默默地忍受著難捱的痛苦。
他意識到,首先要解決的是用以自衛的武器。剛才和猿群的遭遇以及遠處傳來的雄獅努瑪、豹子席塔凶殘野蠻的吼叫聲都告訴他,等待他的決不是安寧、輕鬆的生活。
他又回到從前那種不停地流血與無盡的危險之中——去捕殺一或者被捕殺。就像過去一樣,那些冷酷無情的野獸將悄悄地跟蹤他。他必須用手頭可以弄到的材料,趕快製作些粗糙的武器。因為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得靠這些武器防身。
他在海灘上找到一塊易碎的火成岩,費了很大氣力,切割下一塊長12英吋、厚1/4英吋的石片。這塊石片頂端有幾英吋很薄,可以充作獵刀。
拿著這把石刀他走進叢林,四處搜尋,找一株倒伏在地上的樹木。這種樹他很熟悉,知道木質堅硬。他從樹上砍下一根很直的小樹枝,然後把一頭削尖。
他在那根橫躺在地的樹幹上挖了一個小洞。把撕成碎片的干樹皮塞進去,又將削尖了的樹枝插到樹皮中間,兩腿分開騎在樹幹上,雙手飛快地搓那根樹枝。
不一會兒,細碎的樹皮冒出一縷淡淡的青煙,又過了一會兒,便燃起一團明亮的火焰。泰山在火上加了些粗一點的樹枝,熊熊燃燒的火焰從那個越燒越大的樹洞裡冒了出來。
他把石刀扔到火裡,等石頭燒得很熱的時候,就把它拿出來,在已經很薄的邊緣滴上水。燒熱的石頭遇水之後便剝落下一層粉末。
就這樣,人猿泰山開始了這件十分乏味的工作,非常緩慢地「磨快」他那把原始的獵刀。
他並不指望一舉成功。「磨」出大約兩英吋長的「刀鋒」之後,他就心滿意足了。他用它砍下樹枝,做了一把柔韌的弓、一個刀柄、一根結實的大頭棒,還有許多箭。
他把這些武器藏在小溪旁邊的一株大樹上,還在樹上搭了一個棕桐樹葉作頂的窩棚。
幹完這些事情已近黃昏,泰山覺得肚子餓得慌,很想吃點兒什麼。
走進森林之後,他注意到溯源而上,離大樹不遠的小溪,有一個地方野獸來喝水。那兒留下各種野獸的蹤跡,而且看樣子,數量很多。於是飢腸轆轆的泰山向那兒悄悄走去。
他像一頭獅子,悠然自得地蕩著樹枝,在樹頂的「上層通道」穿行。要不是心事重重,他將為自己重新過上一童年時代即已熟悉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感到非常愉快。
不過,即使心事重重,他也還是很快便恢復了先前的生活習慣和生活方式。實際上,這些習慣遠比過去的三年裡,他在與白人交往中養成的所謂溫良恭儉更根深蒂固。那層文明的外衣不過僅僅掩蓋了人猿泰山作為獸的粗魯與野蠻。
英國上議院的議員們如果看見他這副模樣,一定怕得要命,都舉起高貴的手。
他悄悄地蹲在一株參天古樹比較低的樹枝上。樹枝下面便是那條野獸出沒的小路。他瞪大一雙銳利的眼睛,向叢林深處眺望,敏銳的耳朵諦聽枝葉間傳來的每一點響聲。他明白,用不了多久,「晚餐」就會到來。
他確實沒有多等。
他像豹子準備跳躍一樣,收回兩條肌肉發達的腿,剛剛在樹杈上舒舒服服坐好,一頭漂亮的鹿——巴拉跑到溪邊喝水來了。
不過來溪邊的不光是巴拉。在這頭動作優雅的公鹿後面還尾隨著一位不速之客。只是公鹿既沒有看見它,也聞不出它的氣味。但是人猿泰山看得一清二楚,因為他居高臨下,藏在大樹濃密的枝葉之間。
他還說不清鬼鬼祟祟穿過叢林、跟蹤公鹿的究竟是哪方「神仙」,不過他相信這是一頭食肉的巨獸。它跟他一樣,飢腸輔槐。也許是雄獅努瑪,也許是黑豹席塔。
泰山心裡明白,不管怎麼說,這頓豐盛的晚餐不會化為泡影,除非公鹿巴拉加快速度跑過小溪。
就在這時,公鹿聽見身後的響動。它突然渾身顫抖著在小路上停了一下,然後像一支離弦的箭,飛也似地向泰山和小溪衝了過來。它想涉水而過,在小溪那邊逃生。
在它身後不到一百碼的地方,鑽出雄獅努瑪。
泰山現在已經把它看得一清二楚。眨眼之間,巴拉就要從他隱蔽的大樹下面衝過去了。能讓它從這兒逃走嗎?泰山腹中空空,飢餓難忍,沒來得及多想,就已經從藏身之地飛身躍下,正好騎到那只嚇壞了的公鹿的身上。
努瑪隨時都可能撲到他和公鹿身上。因此,人猿泰山如果還想這天晚上吃飯,或者說他還想繼續活在世上,就必須趕快行動。
公鹿油光水滑的脊背經泰山猛地一壓,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泰山兩隻手一手抓一隻鹿角,使勁兒一扭,鹿的頸椎骨便折成兩截,腦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
泰山把公鹿扛到肩膀上,有力的牙齒緊緊咬著一條前腿,縱身一躍,跳到離他最近的一根不算太高的樹枝上。雄獅努瑪緊跟在他身後,憤怒地咆哮著。
他兩手抓著樹枝,就在努瑪撲過來的剎那之間,肩扛獵物,一個引體向上,逃脫了巨獸的利爪。
被挫敗的獅子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人猿泰山帶著公鹿三下兩下爬上一根更高、更安全的樹枝,然後齜牙咧嘴地笑著,望著樹下那頭野獸凶光閃閃的黃眼睛,故意向它炫耀他殺死的這頭鮮嫩的公鹿。
他用那把粗糙的石刀,從鹿的後腿上割下一大塊又肥又嫩的肉。雄獅努瑪在樹下咆哮著,走來走去。人猿泰山——格雷斯托克勳爵狼吞虎嚥,填他那野性猶存的肚皮。那股貪婪勁兒就好像在倫敦最高級的餐館裡也不曾吃過此等美味。
他的手上、臉上沾著公鹿溫熱的血,鼻孔裡充溢著野蠻的食肉動物最喜歡聞的血腥味兒。
吃完之後,他把剩下的鹿肉掛在一個很高的樹權上,向他在樹上搭的那個窩棚攀援而去。努碼在下面等著,還想報仇雪恨。可是泰山睬也不睬,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太陽老高。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38:12
標題:
播撒友誼的種籽
播撒友誼的種籽
以後幾天泰山把時間都用在完善武器和探索叢林上了。他用上岸之後第一個傍晚吃的那頭公鹿的筋腱完成了那張弓。當然他更希望用豹子席塔的腸衣來做弓弦。他打算等一等,瞅機會殺頭豹子再說。
他還搓了一根很長的草繩。這種草繩好多年以前他曾經用來捉弄脾氣很壞、總跟他作對的巨猿塔布蘭特;後來,在當年的小「猿孩兒」手裡,草繩又發展成為奇妙的武器。
他給石刀配了刀鞘和刀柄,還做了一個箭袋,用鹿皮做了一根腰帶、一個圍裙。然後便開始探索這塊神奇土地的奧秘。這兒不是他所熟悉的西非海岸,因為海灘向東,太陽從叢林的『門檻兒』那邊升起。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兒也不是非洲的東海岸。因為他明白,「肯凱德號」沒有駛過地中海、蘇伊士運河、紅海,也不曾繞過好望角。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方。
有時候他想是不是輪船橫渡大西洋,把他扔到了南非誨岸,可是雄獅努瑪的出現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泰山孤零零一個人在與海岸平行的叢林裡穿行的時候,特別希望有個人陪伴。漸漸地他開始後悔沒跟那群猿搭伙。自從第一天跟它們邂逅,一直沒見它們的蹤影。而那時又明的影響在他身上還占主導地位。
現在他已經更接近於從前那個泰山了,儘管仍然因自己與那群巨猿沒有什麼相同之處而沾沾自喜,但有個伴兒總比孤零零一個人強。
他在森林裡,從容不迫地穿行,有時候在地面上走,有時候在比較低的樹枝上攀援。不時摘一隻野果,或者翻起一根倒伏的樹幹,找大一點的昆蟲吃。這玩意兒他吃起來還像過去那樣可口。這樣走了一英里多,泰山突然聞見順風吹來一股豹子席塔的氣味。
豹子席塔現在成了泰山特別想得到的獵物。因為他不只想用它結實的腸衣做弓弦,還想用它的皮子做箭袋和圍裙。於是,他一反剛才漫不經心、從容不迫的樣子,小心翼翼、無聲無息地走了起來。
他躡手躡腳十分輕捷地穿過森林,尾隨那只野蠻凶殘的豹子。人猿泰山雖然出身高貴,此時此刻卻並不比他正偷偷追蹤的獵物更文明一點點。
漸漸地泰山離席塔已經很近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這只豹子自個兒也正在追尋獵物。因為右面吹來的微風送來一股濃重的巨猿的氣味。
泰山看見那只豹子時,它已經走到一株大樹下面。他居高臨下,極目遠眺,看見阿卡特的部落正在一小塊林中空地遊逛。有的背靠樹幹打瞌睡,有的剝下樹皮,把樹幹上味道鮮美的蠐螬和甲蟲送到嘴裡。
阿卡特離席塔最近。
一根很粗的樹枝,豹子席塔就藏在濃密的樹葉下面,耐心地等待阿卡特走進它的「伏擊圈」。
泰山小心翼翼地爬到豹子藏身的那棵大樹上,左手緊握細長的石刀。他本想用繩子,可是豹子四周全是濃密的枝葉,很難準確地套住它的腦袋。
阿卡特已經走到那株大樹下面,張牙舞爪的死神就在眼前。席塔慢慢地舉起兩條前腿,猛地尖叫一聲,向巨猿撲了過去。幾乎就在同時,另外一隻猛獸發出可怕的野蠻的叫聲,從大樹上面飛身跳下。
嚇壞了的阿卡特抬起頭,看見那只兇猛的豹子幾乎撲到他的身上,而那天在海邊擊敗自己的那只「白猿」已經騎到豹子的脊背上。
它看見人猿泰山的利齒咬住席塔的脖頸,右胳膊勒住它的喉嚨;左手緊握一塊細長的石片,對準豹子左肩後部猛刺。
阿卡特剛來得及跳到一邊兒,免得被這兩個拚死搏鬥的叢林野獸壓在身下。
他們撲通一聲倒在阿卡特腳下。席塔尖叫著,怒吼著,咆哮著。「白猿」卻一聲不吭,頑強地抱著在地上翻來滾去的巨獸,死死不放。
石刀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地刺進豹子光滑的皮毛之中,而且越刺越深,直到那個龐然大物最後痛苦地尖叫一聲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死了。
然後人猿泰山揚起頭,腳踩死豹子,叢林裡驟然間又響起他那充滿野性的表示勝利的叫喊。
阿卡特和它的部落成員都驚訝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席塔和那個身材挺拔、輕巧自如、殺死席塔的「人猿」。
泰山先開口說話。
他是有意救阿卡特的。可是他知道這些類人猿智力有限,要想讓它們理解自己的意圖,還得把話進一步說清楚。
「我是人猿泰山,」他說,「我是偉大的獵手,偉大的鬥士。在大海邊兒我曾經饒了阿卡特的命,而當時我本來可以賜它一死,自己稱王。現在我又從席塔的利齒之下救了阿卡特。
「以後,如果阿卡特和阿卡特的部落遇到危險,可以這樣喊泰山。」說著,人猿泰山扯開嗓門兒,發出可怕的叫聲。這是柯察克部落在遭受危險時,呼喚不在「家」的成員的信號。
「還有,」他繼續說,『如果你們聽見泰山這樣叫喊,就應該想起他曾經為阿卡特做過的一切,趕快去幫助他。記住泰山的話了嗎?」
「記住了!」阿卡特說。部落裡的其他成員也都異口同聲地回答:「記住了。」
然後它們各奔東西尋找食物去了,就像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也跟它們一起找東西吃。
不過,他注意到阿卡特總是不離左右,而且它那雙充滿血的小眼睛不時看看他,閃爍看一種奇異的光芒。後來,它幹了一件泰山在猿群中生活多年不曾見過的事情——它找到一樣特別好吃的東西,恭恭敬敬送給泰山。
猿群尋找食物的時候,人猿泰山那白緞子一樣亮閃閃的身體和長滿棕色長毛的夥伴們混雜在一起。它們走來走去身體經常相觸,不過這群猿對它的存在已經習以為常,對於它們,他和阿卡特一樣,並無區別。
如果他離一隻懷抱嬰兒的母猿太近,母猿就會齜開滿嘴獠牙,咋咋唬唬嗷叫幾聲。那些好鬥的、尚且年輕的巨猿吃東西時,要是碰巧泰山走過去,也會狺狺地吠叫著,發出警告。不過,這情形和別的部落沒有兩樣,人猿泰山也就不以為意了。
相反,泰山跟這些凶狠的、渾身是毛的原始人的先祖呆在一起倒頗為自在。母猿咋唬他的時候,他就十分敏捷地躲開它們——因為這是猿群的規矩,只要不是大發雷霆、失去理智,誰也不會招惹母猿。那些好鬥的小猿跟他齜牙咧嘴的時候,他也不示弱,他甚至像它們一樣,齜開滿嘴白牙,朝它們吠叫幾聲。就這樣,他輕而易舉地又恢復了先前生活的習俗,就好像從來沒有和人類社會接觸過一樣。
他和新朋友們在叢林裡轉悠了大約一個星期。一方面是因為渴望有人與他相伴,另一方面是因為希望給它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使這些記憶力極差的猿不至於「人一走茶就涼」。以往的經驗告訴泰山,在這密密的叢林裡生活,如果能有這樣一群兇猛、可怕的巨猿「召之即來」,對他大有好處。
等他確信它們已經把他記在腦子裡之後,便決定繼續對這塊土地進行探索。一天早晨、他和海岸保持平行向北迤儷而去。他走得很快,直到夜幕降臨才停下腳步。
第二天早晨,他站在海灘上,看見太陽從他右面的叢林裡升起,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從波濤洶湧的大海蓬勃而出。他由此判斷,海岸線一定是向西延伸。第二天,他又走了整整一天。如果想走得快一點,泰山就從大森林的「中間通道」攀援,那時,他便可以像松鼠一樣飛快地穿技過葉。
這天傍晚,太陽又沉沒在與陸地相對的大海裡。泰山終於搞清心裡一直疑惑的問題。
茹可夫把他放逐到一座孤島上了!
他本來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那個俄國佬如果對他報復,就要採取最狠毒的辦法。而事實上,恐怕再沒有比把他一輩子放逐到一個無人居住的孤島上更可怕更折磨人的刑罰了。
毫無疑問,把他扔到這座孤島上之後,茹可夫便徑直向非洲大陸駛去了。在那兒俄國佬可以比較容易地把他的兒子小傑克送給那些殘忍的野蠻人。然後,就像他那張紙條威脅的那樣,食人肉者將把他的兒子撫養成人。
想到可愛的小兒子必須忍受的苦難,泰山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他對非洲的野蠻人有足夠的瞭解,明日即使落入最為善良的野人之手,兒子也仍將遭受無盡的痛苦。他也明白,即使與兒子相伴的是憐憫、慈悲與人性,他們的生活本身也還是充滿了貧困、危險和艱難。
除此而外,長大成人之後,等待他的仍將是可怕的命運。不說別的,就說他所接受的可怕的訓練,他所經歷的種種實踐,就足以使他與自己的種族形成眾難消除的隔閡。
天哪!食人肉者!他的小兒子將成為吃人肉的野人!這簡直太可怕了,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的牙齒將被挫得十分鋒利,鼻子上面戴著鐵環,小臉上刺著可怕的圖案!
泰山不由自主地呻吟起來。他要是能用鐵鉗似的手指掐住那個俄國惡魔的脖子該有多好!
還有珍妮!
她在受著怎樣的折磨啊!擔心,害怕,憂慮重重,心急如焚!他覺得和她相比,自己的處境反倒好一些,因為他至少知道,他所鍾愛的兩個人裡還有一個平平安安呆在家裡,而她對丈夫和兒子的情形卻一無所知。
泰山不知道珍妮已經落入茹可夫之手倒也是件好事,否則他將百倍地痛苦。
他完全沉湎於痛苦的思索之中,在叢林裡慢慢地走著,突然聽見一陣奇怪的抓撓聲。他側耳靜聽,也還是沒能分辨出究竟什麼在響動。
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著,不一會兒便看見一株倒下米的大樹下面壓著一隻很大的豹子。
一泰山走過去,那個龐然大物轉過頭朝他怒吼,擠命掙扎想從困境中解脫。可是一根很粗的樹枝死死壓在它的脊背上面,互相纏繞的樹枝像一張大網,網住它的四條腿,它簡直連一英吋也挪動不得。
人猿泰山站在這只陷入絕境的野獸面前,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他想賜它一死,免得它活活餓死。可是他剛剛拉開弓,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怪念頭。
為什麼要奪走這個可憐的豹子的生命和自由呢?他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這兩樣東西都還給它嗎?他從這只豹子還能為自由而掙扎,看出它的脊樑骨沒有被大樹砸斷,四肢也沒有骨折。
於是他放鬆繃緊的弦,把箭重又放回到箭袋裡,把弓持到肩上,向那只陷入困境的野獸走了過去。
他噘著嘴唇,發出豹子平常心滿意足時表示撫慰與快樂的嗚嗚嗚的叫聲。這是泰山用席塔的語言表示友誼的最大膽的嘗試。
豹子不再咆哮了,它焦急地望著人猿泰山。要從豹子身上抬起這株大樹粗壯的樹幹,就得走到它那有力的爪子跟前,也就是說,一旦抬起大樹,泰山的性命就攥在豹子的手心裡了。不過人猿泰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一旦拿定主意,立刻行動起來。
他踩著糾纏不清的樹枝,毫不猶豫地走到豹子身邊,嘴裡仍然發出那種表示友好和慰藉的聲音。豹子把頭轉過來,直盯盯地望著他,目光中充滿疑惑不解的神情。他仍然戰著長牙,但目的已經不再是威脅這個人,而僅僅是「有備無患」罷了。
泰山用寬闊的肩膀扛起那根粗壯的樹幹,赤裸著腿緊挨豹子光滑的肚皮。
泰山慢慢地舒展開他那肌肉發達的身體。
大樹和它那濃密的枝葉一起被泰山慢慢地扛了起來。豹子感覺到千鈞重壓驟然消失,很快爬了出來。泰山把大樹放到地上,人與獸都轉過臉來望著對方。
人猿泰山的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因為他知道他是掖著腦袋救這個兇猛的「林莽英雄」的。如果它馬上向他撲過來,他一點兒都不會感到驚訝。
可是豹子沒有吃他的企圖。相反,它站在離那棵樹幾步遠的地方看人猿泰山從樹枝的網絡下往外爬。
爬出之後,泰山離豹子不到三步遠了。他本來可以跳到對面那株樹高一點的樹枝上,躲過它的襲擊,因為豹子席塔不會爬樹。然而,也許是一種冒險精神慫恿著他向豹子走過去。他要看看它是否懂得感恩戴德,會不會做出友好的表示。
他走過去的時候,這個龐然大物小心已翼翼地往旁邊閃了一下身子。人猿泰山離它那張沾著口水的大嘴不到一英尺。他在叢林裡不停地走著,豹子就像一條獵狗,緊緊跟在身後。
泰山一時搞不清楚這頭猛獸是出於友好的感情跟著他,還是和他耗時間,等肚子餓了吃他。後來他強迫自己相信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最大。
這天下午,泰山聞到一股鹿的氣味。他連忙爬到樹上,用套索套住鹿的脖子,然後就用曾經給席塔以慰籍的嗚嗚聲喚它快來,只不過這一次聲音更大也更尖了一些。
這種聲音他以前聽過,那是兩隻豹子共同狩獵時相互呼喚發出的信號。
旁邊的灌木叢裡立刻響起一陣吱吱咯咯的聲音,濃密的樹葉間露出這位奇異的夥伴頎長而健美的身體。
看見巴拉的屍體,嗅到血腥味,豹子長嘯一聲,立刻和泰山一起撕扯著鮮美的鹿肉,狼吞虎嚥起來。
這兩個奇怪的伴侶就這樣形影相隨,在叢林裡遊逛了好幾天。
他們倆不管是誰找到獵物都要喚對方來分享,因此,他們不但經常有東西吃,而且吃得很好。
有一次,他們正吃席塔弄來的一隻熊,獅子努瑪突然從旁邊的草叢鑽了出來,樣子十分可怕,神情惹人討厭。
它怒吼著,撲過來想把他們趕走,自己獨吞這頓美味佳看。席塔逃進附近的一個灌木叢,泰山爬上一根不太高的樹枝。
他從肩上取下草繩,等努瑪站在死熊旁邊,揚起頭向他們表示挑戰的時候。驀地扔下套索,不偏不倚正好套住獅子鬃毛老長的脖頸,然後猛地一拉,勒緊套索。他把拚命掙扎的努瑪吊起來,同時朝席塔打了一聲口哨。
泰山手麻腳利把繩子拴在一根結實的樹枝上。就在豹子應和著他的呼喚,從灌木叢裡鑽出來的時候,他也從樹上跳下來,手握鋒利的石刀向那頭憤怒的、拚命掙扎的獅子撲了過去。他和豹子席塔同時從兩邊襲擊已經陷入絕境的獅子。
豹子在右邊撕扯著努瑪,人猿泰山在左邊用石刀猛刺。「獸中之王」還沒來得及用有力的爪子扯斷草繩,就已經一動不動吊在套索上死了。
叢林裡驟然間迴盪起巨猿和豹子野蠻的、歡呼勝利的吼叫聲。這兩種不同的嘯叫聲浪和在一起既可怕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當這拖得很長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嗷叫聲終於完全消失的時候,二十個身上塗抹著油彩的武土劃著一條很長的獨木舟,登上海灘。他們停下腳步,向叢林深處眺望著,側耳靜聽這奇怪的叫聲。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38:32
標題:
猿朋豹友
猿朋豹友
這時,泰山已經轉遍了整個小島,還從不同的角度出發遠足了幾次。他斷定,這座荒島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他沒有發現一點點人類曾經涉足於這座孤島的蹤跡,甚至連臨時在海岸駐足的蛛絲馬跡也沒有。當然他也知道,熱帶植物繁衍生長得很快,除了每天都居住在這裡的人是很難留下什麼痕跡的,因此自己的判斷不一定就絕對正確。
殺死雄獅努瑪的第二天,泰山和席塔碰到了阿卡特部落。巨猿們看到豹子拔腿就逃。不過過了一會兒,泰山還是設法把它們都叫了回來。
泰山覺得要是能讓一直敵對著的猿和豹友好相處,至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希望除了為填飽肚皮狩獵之外,總能有事可做,因為,只要一閒下來,他就要陷入痛苦的思念和焦心的憂慮之中。
讓猿理解他的計劃並不特別困難,儘管它們詞彙貧乏,要表達思想亦非易事。但是讓腦子不發達的席塔明白不能襲擊這些本來應當是它的獵物的巨猿,則是一件超出泰山的能力的事情。
泰山的武器裡有一根很結實的木棒。他用繩子拴住豹子的脖頸之後,就可以在這個咆哮著的野獸身上大施棒子的「權威」,從而使席塔形成一個概念:不能襲擊這種粗毛滿身的、像人一樣的巨獸。而阿卡特的猿群一旦發現席塔脖子上那根繩子的妙用,膽子也都大了起來。
這隻猛獸不掉轉頭咬泰山實在是個奇跡。也許因為有兩次它朝人猿泰山齜牙咧嘴地嗷叫時,被泰山對準十分敏感的鼻子狠狠地敲了兩下,從此對那根大棒以及靠大棒做後盾的猿產生了一種頗識時務的恐懼與敬畏。
毫無疑問,豹子席塔因為泰山救了它的命而產生的依戀已經深深地印在它的腦海之中。因此,它心甘情願地容忍泰山對自己的種種苛求。
此外,人的心靈總是具有一種感染力,會對作為低等動物的豹子產生影響。事實證明。這一點正是泰山使席塔以及叢林裡別的野獸不斷置於他的統治之下的最有效的因素。
就這樣,泰山、豹子和巨猿一起在茫茫林海漫遊。他們一起狩獵,一起吃肉,和平共處。在這群凶狠野蠻的動物裡,沒有誰比皮膚光潔、力大無比的泰山更可怕。而短短的幾個月以前,他還是倫敦許多達官顯貴們的座上客。
有時候,這群野獸興之所至,會分開一個小時,或者一天。有一回人猿泰山從樹頂攀援到海岸,躺在沙灘上曬太陽。附近那座不太高的海岬上,一雙目光銳利的眼睛發現了他。
那個人驚愕地望著熱帶地區熾熱的太陽下面躺著的這個白種野人,然後回轉頭朝身後的什麼人打了一個手勢。立刻,礁石間又露出一雙眼睛,驚訝地望著人猿泰山。然後,第三雙、第四雙,直到整整二十個可怕的黑人武士都爬上海岬,望著這個白皮膚陌生人。
他們在泰山的「下風頭」,因此,他沒聞見他們的氣味,而且他背朝他們躺在沙灘上,沒看見這二十個武士已經躡手躡腳爬下海岬,穿過濃密的草叢,向沙灘摸了過來。
這些武士塊頭都很大。他們戴著野蠻人常戴的那種頭飾,臉上畫著古怪的圖案,身上佩戴著許多金屬裝飾品和色彩鮮艷的羽毛,顯得凶狠、可怕。
一爬下海岬,他們便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彎著腰無聲無息地向那位尚未察覺的白人包圍過去,肌肉結實的手裡提著沉重的怪嚇人的大棒。
泰山被內心深處的悲哀與痛苦折磨著,敏銳的感覺器官似乎都麻痺了。因此,那群野人幾乎要補到身上的對候,他才意識到海灘上原來不光他一個人。
不過,他的思想和身體早已習慣了對最輕微的響動立刻作出反應。因此,剛聽到背後有人,就一骨碌爬起來,面對面站在敵人眼前。武士們揮舞著大棒吶喊著向他猛撲過來。人猿泰山一棒子打下去,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傢伙便應聲倒下,一命嗚呼了。他動作靈敏,渾身是勁兒,揮舞著大棒左衝右突,打得又狠又準,張惶失措的黑人武士立刻亂作一團。
還活著的武士只好暫且偃旗息鼓,在離人猿泰山不太遠的地方嘰嘰喳喳商量對策。泰山兩條胳膊交叉著放在胸前,英俊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一雙眼睛輕蔑地望著他們。不一會兒武士們又衝了過來,這一次手裡都揮舞著沉重的長矛。他們以背後的叢林為屏障,呈半圓形包抄過來,一邊走,一邊縮小包圍圈。
泰山背水而戰,要想逃走,只能從正面突破這群野人布下的羅網。可是這樣一來,如果野人手中的長矛同時向他投過來,恐怕就只有一死了。
處境確實危險,可是他突然想出一個好主意,居然咧著嘴笑了起來。武士們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他們按照自己部落的習慣,一邊慢慢地走,一邊發出可怕的、野蠻的叫喊,還跺著光腳丫,跳那種古怪的「戰鬥舞」。
人猿泰山扯開嗓門兒發出一連串古怪的、充滿野性的尖叫,黑人們突然停下腳步,迷惑不解,面面相覷。因為這叫聲令人毛骨悚然,連他們自己那可怕的叫喊也「相形見絀」。他們深信,人的喉嚨不會進發出這種野獸般的叫喊。然而他們親眼看見,正是這個白人張開嘴巴,讓這可怕的叫聲「傾瀉」而出。
不過,他們只猶豫了一剎,便又一聲吶喊,繼續跳起怪誕的「戰鬥舞」,向泰山包抄過來。就在這時,背後的叢林裡突然響起一陣樹枝斷裂的聲音。他們又一次停下腳步,回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眼前的情景立刻把他們嚇得目瞪口呆。事實上,比萬加貝部落這些武士更勇敢的人也會嚇得全部凍成冰棍兒。
從森林邊緣茂密的草叢中跳出一隻很大的豹子。它雙目圓睜,張牙舞爪,身後緊跟著二十個健壯如牛、粗毛滿身的巨猿。它們雖然步履□珊,但羅圈腿邁得很快,彎腰曲背,長胳膊技地,磨出老繭的指關節支撐著笨重的身體。
泰山的猿朋豹友聽見他的呼喚都出動了。
萬加貝的武士們還沒有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這群可怕的猛獸已經從一邊衝了上未,人猿泰山則從另外一邊襲擊池們。沉重的長矛向巨猿投了過去,大頭棒在猿群中揮舞,儘管不少猿被打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萬加貝的人也同樣付出沉重的代價。
席塔凶殘的獠牙和利爪撕扯著黑人武士的皮肉。阿卡特有力的黃牙不止一次咬斷黑人皮膚光滑的喉嚨。人猿泰山東檔西殺,幾乎無處不在。他督促兇猛的同盟者奮力搏鬥,還用他那把細長的、鋒利的石刀殺死不少敵人。
不一會兒黑人們便拔腿逃命,四散而去了。從雜草叢生的海岬上面爬下來的那二十名武士只有一個人沒被打死,算是揀了一條命。
這個人名叫木加貝,是萬加貝部落的首領。他在海岬最高處茂密的草木中消失時,只有泰山那雙銳利的眼睛看見了他逃走的方向。
就在他的猿朋豹友吞嚙被它們打死的黑人武士時,人猿泰山追這場血戰的倖存者去了。翻過海岬,他便看見那個正在逃命的黑人向那條被漲潮的浪頭推上海灘的獨木「戰艦』」,飛快地奔跑過去。
泰山像那個嚇壞了的黑人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跟在他的身後。看見那條獨木舟,泰山心裡又生出一個主意、他想,既然這些黑人能從另外一個島嶼或者從非洲大陸來他犧身的這座荒島,他為什麼不能利用這條獨木舟也去他們那兒「回訪」一次呢?顯然,那是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而且毫無疑問,他們與大陸時有來往——如果他們的領地不在大陸上的話。
木加貝還沒有意識到他正被人追蹤,一隻大手便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回轉身正要和這個不速之客搏鬥,一雙大手已經抓住他的手腕。結果,他連一拳也沒打出去,就被那人推倒在地上。那人兩腳分開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座鐵塔。
泰山用西非海岸的語言問倒在他腳下的這個人:
「你是誰?」
「木加貝,萬加貝都落的首領。」黑人回答道。
「如果你能幫助我離開這座小島,我將饒你一命,」泰山說,「怎麼樣?」
「我願意幫助你,」木加貝說,「可是你把我的武士都殺了,現在我連自個兒怎麼離開這兒也不知道了。因為沒有人划船。而沒人划船是渡不過大海的。」
泰山讓木加貝站起身來。這傢伙身體十分勻稱,完全可以和眼前這位英俊的白人相比美。
「來!」人猿泰山一邊說,一邊向石岬那邊的沙灘走去。從那兒傳來那群巨猿「歡宴」的吵鬧聲。木加貝連連倒退著。
「它們會殺死我的。」他說。
「不會,」泰山回答,「它們都是我的朋友。」
黑人還踟躇不前,不敢看那群野獸吃武士的可怕場面。可是泰山堅持讓他同去,不一會兒兩個人便從叢林裡走出來,把海灘上那慘絕人寰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那群野獸看見泰山和木加貝都抬起頭,嗷叫起來。木加貝嚇得渾身顫抖,泰山泰然自若,拉著他在猿群裡慢慢走著。
就像訓練猿習慣於席塔的存在一樣,他又教它們對木加貝「以禮相待」。這一點自然更容易做到。不過席塔似乎不大理解。剛才它應召而來和木加貝的武士們廝殺了一番,現在泰山卻不允許它傷害木加貝。好在它已經填飽肚皮,能繞著這個嚇壞了的黑人轉幾圈兒,並且用那雙凶光閃爍的眼睛盯著他咆哮幾聲,也就心滿意足了。
木加貝嚇得要命,緊緊挽著泰山的胳膊,泰山看著他那副可憐相,不由得笑出聲來。後來,他抓著豹子頸背的皮,把它拖到木加貝跟前,它朝黑人嗷叫一聲,他便狠狠打一下它的鼻子。
木加貝看見泰山赤手空拳就把叢林中最為凶狠的猛獸制得服服貼貼,驚訝得目瞪口呆,對這個俘虜了他的白人不由得生出一種敬畏,甚至祟拜的感情。
對席塔的訓練效果相當好。沒多久,它便不再把木加貝視為進攻的目標了。漸漸地,黑人也心安理得了。
要說木加貝在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裡自在輕鬆,心情愉快也未免太誇大其詞了。那群凶狠的猿東遊西串,不時有一隻遊逛到他身邊。木加貝憂慮重重、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著,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在別人眼裡,他似乎只長著眼白。
泰山、木加貝、席塔和阿卡特一起藏在小溪旁邊,準備捕殺來這兒喝水的鹿。沒多久,一頭漂亮的公鹿便出現在碧綠的草地上。泰山一聲令下,四個夥伴同時向公鹿撲去。木加貝相信,那頭可憐的鹿沒等誰碰著它,就已經嚇死了。
木加貝生了一堆火,把他分得的那份兒鹿肉烤熟了吃。泰山、席塔和阿卡特則用鋒利的牙齒撕扯著血淋淋的生肉狼吞虎嚥。如果誰敢搶著吃別人的那份兒,還相互齜著牙咆哮幾聲。
這位白人的飲食習慣更接近於獸而與黑人大相逕庭並不奇怪。因為我們大家都是依照某種習慣而生活的動物。如果造成新的生活方式的條件不復存在,自然而然,就會再恢復那些多年養成的根深蒂固的老習慣。
木加貝從小不吃生肉,而泰山從小到大一直以生肉充飢,只是在過去的三四年內才開始吃熟食。再者,他吃生肉不只是習慣使然,味覺器官的渴望也是一個原因。煮熟的肉並不對他的胃口。因為那種燉得爛乎乎的東西完全破壞了鮮肉的味道。
他可以津津有味地吃埋了幾個星期的生肉,吃兔子、田鼠之類的小動物,也可以吃令人作嘔的蠐螬,對於我們這些「文明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可是,如果我們從小就吃這些東西,從小就看著周圍的人都吃這些東西,就不會覺得噁心反胃,無法下嚥了。同樣,非洲野蠻的食人肉者,看見我們的珍饒美味也會深惡痛絕、拂袖而去。
比如說,羅多夫湖1附近有一個部落不吃羊肉和牛肉,可是鄰近的另外一個部落則以牛羊肉為佳餚。那附近還有一個部落吃驢肉,而周圍那些不食驢肉的部落又認為那是一大惡習。因此,誰能斷言蝸牛、田雞腿、牡蠣就是美味,而蠐螬、甲蟲,便令人作嘔?或者誰能證明公鹿的蹄、角、尾巴就比乾淨、鮮美的生鹿肉更難下嚥呢?
以後的幾天,泰山費了好大力氣用樹皮纖維編織一隻帆來裝備那條獨木舟。因為他已經對教猿划船完全失去了信心。幾天前,他和木加貝把獨木舟划到礁石這邊一片水面相當平靜的水灣裡,選擇了幾個「聰明伶俐」的猿學習划槳。
他們試圖模仿他和木加貝划船的動作時,他就把槳塞到他們手裡。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要讓他們長時間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使它們願意學習划船,沒有幾個星期耐心的訓練也很難掌握這門並不複雜的技術。
不過有一位例外,那就是阿卡特。從一開始,他對這項新的活動就十分感興趣,而且在學習過程中表現出遠比其1羅多夫湖〔RudolphLake〕:東非肯尼亞北部之一湖。他部落成員更高的智力水平。他似乎很快就掌握了划槳的要領。看到這一點,泰山不辭辛苦用類人猿簡單的語言向它解釋怎樣才能最大限度發揮船槳的作用。
泰山從木加貝那兒得知,這座小島其實離大陸並不遠。看起來萬加貝部落的武士們完全出於疏忽,才坐著這條壓根兒就經不起風浪的獨木舟遠離了大陸。後來他們碰上大風,又遇上潮水猛漲,便不見了陸地的蹤影。他們劃了整整一夜,以為是往回家的方向劃。太陽升起時,看見這座小島,還以為回到了大陸,大家都高興得歡呼起來。事實上,在泰山告訴木加貝這兒是一座荒島之前,他一直以為這是大陸呢!
這位萬加貝部落的頭領對泰山編織的那張帆持懷疑態度。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玩意兒。他們的部落在寬闊的烏加貝河上游。他是第一次發現順著這條大河可以一直漂流到大海。
泰山則胸有成竹,認為只要刮西風,就一定能靠這條獨木舟,回到非洲大陸。而且,不管怎麼說,他寧願死在回大陸的路上,也不願意永遠呆在這座荒無人跡的顯然不會有任何船隻過往的孤島之上。
於是,當第一陣西風刮起,他便登上獨木舟。跟他一起上路的「船員」個個凶神惡煞,面目可僧,其怪誕之程度實在是空前絕後。這些「船員」是:木加貝、阿卡特、豹子席塔,此外還有阿卡特部落裡十二隻健壯如牛的公猿。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1:08
標題:
踏上新大陸
踏上新大陸
獨木舟載著這一群古怪、野蠻的「乘客」向礁石之間的缺口慢慢駛去。因為必須通過這道缺口才能進入大海。泰山、木加貝和阿卡特划槳,因為海岸擋著這股西風,那張小小的帆暫且還派不上用場。
席塔蹲在人猿泰山身邊。泰山覺得還是讓這隻猛獸離別人越遠越好。因為除了他,別人隨時都可能把它惹得撲過來咬斷喉嚨——它顯然只把泰山看作自己的主人。
木加貝坐在船尾,前面蹲著阿卡特。阿卡特和泰山中間坐著十二個毛呼呼的巨猿,它們眨巴著眼睛東張西望,滿腹狐疑,還不時回過頭十分依戀地眺望著那座它們生息繁衍的小島。
獨木舟駛出那片礁石之前,一切都很正常。駛出礁石間的缺口之後,西風徐徐,吹動了船帆,簡陋的獨木舟離開海岸,在越來越高的浪頭間顛簸。
猿因為沒見過這陣勢,都張惶失措。起初它們坐立不安,後來咕咕噥噥發起牢騷,甚至嗚嗚嗚地哭叫起來。阿卡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它們安靜下未。可是大家剛坐好,一個大浪向獨木舟打了過來,正好又刮來一股風,沒等阿卡特和泰山採取什麼措施,猿就害怕地跳了起來,差點兒把獨木舟弄翻。後來,大夥兒總算定下神來,漸漸地,猿對小舟這種古怪的顛簸也習慣了。這之後,沒再發生什麼麻煩事兒。
這次旅行很順利,風一直徐徐地吹著,帆起了很大的作用,經過10個小時的航行,陸地黑乎乎的影子出現在端坐船頭的人猿泰山的眼前。因為天還很黑,看不清楚是否到了烏加貝河的河口,泰山只得駕著小舟穿過層層波浪,行駛到最近的海岸線,等待黎明。
獨木舟的船頭剛觸到沙灘,船舷就一下手橫過來,翻了個底兒朝天,「船員」們連滾帶爬發瘋似地向海岸跑去。細碎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著他們,不過還是都平平安安上了岸。不一會兒,那條笨拙的獨木舟也被海浪沖到了岸邊。
天亮之前,猿因為怕冷都縮作一團,擠在一起。木加貝生起一推火,自個兒蹲在旁邊取暖。泰山和席塔另有一番心事。因為他們二位誰也不怕夜色籠罩的叢林,現在既然肚子餓得咕咕作響,便一起走進陰森可怕的森林,尋找獵物去了。
他們在能夠並排而行的地方,肩並肩地走。有時候路太窄就只能一前一後。泰山最先聞見肉味兒——一頭野公牛。這頭野牛正在密林深處小河旁邊的蘆葦叢中熟睡。不一會兒,泰山和席塔便向它的」下榻之地」悄悄走去。
野牛尚在夢中,泰山和席塔離它越來越近。席塔打算從右邊進攻,泰山從左邊接近它心臟的地方開刀。他們倆現在經常一塊兒狩獵,因此配合默契,只需輕輕發出嗚嗚的信號,相互呼應就行了。
他們在離野牛很近的地方悄悄地爬了一會兒,然後泰山打了一聲忽哨,席塔猛地撲到野牛的脊背上,咬住它的脖子。野牛掙扎著站起來,因為疼痛和憤怒大叫著。泰山手握石刀從左邊衝過去,對準它肩腫骨後面連刺數刀。
人猿泰山一隻手緊緊抓著野牛脖子上又長又密的鬃毛,野牛發瘋似地在蘆葦叢中奔跑,拖著這個要奪走它生命的巨人。席塔趴在它的脊背上,緊咬著它那粗壯的脖頸不放,深陷於皮肉之中的利齒尋找著,要咬斷它的頸椎骨。
怒吼著的野牛一直把這兩個野蠻的對手拖了好幾百碼,直到泰山的石刀終於刺中它的心臟,才最後慘叫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泰山和席塔撕扯著鮮美的野牛肉,立刻狼吞虎嚥起來。
吃飽之後,兩位朋友蟋縮著在灌木叢裡躺下。泰山披散著黑髮的腦袋枕在豹子黃褐色的肚子上。天剛亮他們就醒來,又飽餐了一頓之後,便向海灘走去。泰山打算把別的夥伴都領到這兒「進餐」。
吃過野牛肉之後,猿都躺在灌木叢裡睡了起來,泰山和木加貝去找烏加貝河。他們剛走了一百碼遠,就看見一條寬闊的大河橫在眼前。黑人立刻認出,他和他的武士們就是沿著這條河順流而下,開始那場倒霉的探險的。
他們倆沿著這條河向大海走去,發現河是從一個海灣流入大海的。那海灣離他們頭天夜裡登陸的海灘還不到一英里遠。
這個發現使泰山十分高興。他知道,有江有河的地方就一定有土著居民,而且毫無疑問,他能從這些人的嘴裡打聽到茹可夫和兒子的消息。因為泰山覺得,按照一般邏輯,俄國佬除掉他之後,一定會盡快處理小傑克。
泰山和木加貝把獨木舟又翻轉過來,推到水裡。要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因為浪花不時拍岸而來,把小舟一次又一次衝到沙灘上。不過,他們總算成功了,兩個人很快便划著槳向烏加貝河口駛去。由於河水和潮水的衝擊,要想從這兒進入那個水灣十分困難。最後,直到傍晚時分,他們才利用靠近海岸的一股渦流的力量,終於登陸。那兒和猿群睡覺的地方幾乎正好相對。
泰山和木加貝把獨木舟掛到一棵大樹上面之後,向叢林走去。不一會兒便走進離頭天打死野牛的那片蘆葦叢不太遠的樹林,在那兒碰見幾個採集野果的猿。席塔沒了蹤影,而且直到夜晚也沒有回來,泰山尋思它一定去找它的同類去了。
第二天一早,人猿泰山領著他的夥伴們向烏加貝河走去。臨出發時,他仰天長嘯了好幾聲。不一會兒,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豹子的應和聲。半個小時之後,席塔便出現在大夥兒面前。這時,阿卡特的猿兄猿弟正戰戰兢兢地往獨木舟裡爬。
這頭巨獸像一隻碩大無朋的貓,弓著腰,心滿意足地嗚嗚地叫著,在人猿泰山身上蹭著肚子,泰山一聲令下,便十分輕捷地跳到船頭,在它先前臥過的地方臥了下來。
等大家各就各位之後,泰山才發現阿卡特部落的兩隻猿丟了。泰山和猿王扯開嗓門兒喊了將近一個小時,也沒聽見它們回答的聲音,只好開船。事實上這兩個失蹤的猿正是當初明確表態不想離開孤島跟阿卡特來冒險的那兩個傢伙。這一路上它們嚇得最厲害。因此泰山斷定它們是因為不想再坐獨木舟,而有意躲藏起來的。
剛過中午,泰山一行便將獨木舟靠到岸邊,準備上岸去找食物。這時一個身材細長、赤身露體的黑人躲在海岸青蔥的草木後面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趁獨木舟上的「乘客」還沒有發現,沿著河岸向上游一溜煙兒跑了。
他被自己的新發現激動得要命,像一頭鹿沿著羊腸小道飛跑,一直衝進離泰山他們停下來打獵的那個地方幾英里遠一個土著人的村莊。
「又來了一個白人!」他對正蹲在一座圓形茅屋門前的酋長叫喊著,「又來了一個白人,還帶著許多武士。他們跟剛離開我們的那個黑鬍子壞蛋一樣,坐著一艘很大的『獨木戰艦』來殺我們、搶我們來了。」
酋長卡維瑞一下子跳了起來。他剛剛嘗過那個白人的狠毒與奸詐,一顆野蠻的心裡充滿了痛苦和仇恨。轉眼之間,村莊裡響起咚咚咚的戰鼓聲,召喚正在森林裡打獵的豬手和正在地裡耕種的農夫趕快回來保衛他們的村莊。
七艘「獨木戰艦」下了水,船上坐滿了臉上塗著顏色、頭上插著羽毛的武士。製作粗糙的「戰艦」上長矛林立,黑人們用力划船,閃閃發光的黑皮膚下面結實的肌肉像生鐵一樣高高隆起。
現在已經沒有咚咚咚的戰鼓聲,也沒有號角的嘟嘟聲了。因為卡維端是一個滿腹韜略的武土。他並不想冒險,相反,如果可能,他願意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犧牲。他想讓自己的七條「戰艦」悄悄接近白人的獨木舟,然後,在他的槍給自己的人馬造成太大的損失之前,便憑人多勢眾把他打敗。
卡維瑞乘坐的那艘「戰艦」航行在整個「艦隊」最前頭。在一個流水湍急的急轉彎,「戰艦」順流而下,與卡維端正要尋找的敵「艦』喚然相遇。
這兩條獨木舟離得這樣近,卡維瑞剛看清船頭那張白晰的瞼,兩條船已經撞到一塊兒。武士們都跳起來,像發瘋的魔鬼一樣叫喊著,向獨木舟裡的「乘客」投擲長矛。
可是不一會兒,卡維端就看清白人的獨木舟裡乘坐的是一幫什麼樣的乘客。要是早知道這一點,他寧願平平安安呆在自個兒那遙遠的村莊裡,也不出來冒這個險。兩條獨木舟剛碰到一塊兒,阿卡特那些可怕的猿就從船底跳起來,咆哮著伸出毛乎乎的長胳膊,從卡維瑞的武士手裡搶奪長矛。
黑人嚇得要命,可是事情到了這步出地,除了硬著頭皮打下去,已經別無選擇。此時,另外那幾艘「戰艦」也向這兩條獨木舟飛駛而來。「艦」上的武士們急於參戰,以為船上的敵人都是白人和他們的黑人走卒。
他們向泰山的獨木舟蜂湧而來,可是看到迎戰他們的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一幫烏合之眾,都掉轉船頭,向大河上游沒命地劃丟。只有一條船在意識到他們碰到的是一群魔怪而不是人之前,就已經衝到泰山那條船前,無法奪路而逃,只得孤注一擲。兩船相觸的時候,泰山對席塔和阿卡特悄悄地說了幾句什麼。於是,那幫前來攻打的武士還沒來得及撤離「戰場」,一隻很大的豹子就發出讓人毛骨悚然、膽戰心寒的尖叫,向他們撲了過去。與此同時,一頭巨猿從另一邊爬上獨木舟。
豹子張牙舞爪在船頭開始了一場可怕的「浩劫」,阿卡特則活躍在船尾。它用鋒利的黃牙咬住了能夠抓到手的所有黑人的脖頸,向獨木舟中部衝過去的時候,還把嚇壞了的黑人都扔到河裡。
卡維瑞忙於對付衝到他那條船上的魔怪,無法向另外那條獨木舟上的武士們伸出援助之手。那個身高體壯的白皮膚「魔鬼」已經從他手裡搶過長矛。和這個巨人相比,力大如牛的卡維瑞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那群渾身長毛的怪物正和他的武士們撕打,一個和他們長相一樣的黑人壯士和那些魔怪並肩戰鬥,跟他作對。
卡維瑞勇敢地戰鬥著,因為他意識到死亡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在這種情況下,死得越有價值越好。可是和這個肌肉結實、力大無比、十分敏捷的「超人」對打,即使使出十八般武藝也還是無濟於事,眨眼之間,泰山已經掐住他的脖頸,並且把他背朝下按到了船底。
卡維瑞立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他掙扎著喘氣的時候,胸口一陣疼痛,不一會兒就失去了知覺。
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死,正躺在獨木舟的船底,一頭巨大的豹子蹲在旁邊,眼巴巴地瞅著他。
卡維瑞渾身顫抖連忙閉上一雙眼睛,等待這頭凶殘的猛獸撲過來結束他因為恐懼而生出的痛苦。
過了一會兒,他沒有覺得有鋒利的牙齒咬嚙他那顫抖著的身體,便又大著膽子睜開一雙眼睛,看見豹子旁邊跪著那個把他打敗了的白人。
那人正在划槳。卡維瑞還看見就在這個白人身後,他的幾個武士也在手忙腳亂地划槳。他們背後蹲著幾隻粗毛滿身的猿。
泰山看見酋長恢復了知見,便對他說:
「你的武士告訴我,你是一個人口眾多的部落的酋長,名叫卡維瑞。」
「是的。」黑人回答道。
「你為什麼要襲擊我?我來這裡是要跟你們和睦相處的。」
「三個月前,有個白人也來和我們的『和睦相處』,」卡維瑞回答道。「可是他吃完我們送給他的禮物:山羊、木薯和牛奶之後,就向我們開槍射擊,殺死我們許多人,然後趕著我們的羊群和許多青年男女揚長而去了。」
「我和那個白人不一樣,」泰山回答道,「如果你們沒有襲擊我,我絕不會傷害你們。告訴我,那個壞蛋白人長得什麼模樣?我正在尋找一個跟我有仇的白人,也許就是這個傢伙。」
「他是個滿臉殺氣的傢伙,留著黑鬍子。他非常非常壞,是的,確實非常壞!」
「他是不是還帶著一個白人小孩兒?」泰山問,在等待黑人回答時,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沒有,」卡維瑞回答道,「那個白人小孩兒不在這個壞蛋手裡。他和另外一夥人一塊兒。」
「另外一夥人?」泰山驚訝地問,「什麼另外一夥人?」
「就是被這個壞透了的白人追趕的那夥人。一個白種男人,一個白種女人,那個小孩兒,還有六個摩蘇拉腳夫。他們比那個壞蛋白人早過河三天。我想,他們是從那傢伙手裡逃出來的。」
一個白種男人,一個白種女人,還有一個孩子!泰山迷惑不解了。那個孩子肯定是他的小傑克。可是那個女人是誰呢?還有那個男人。會不會是茹可夫的同謀勾結了某個女人,從他手裡偷走了孩子?
如果確實這樣,毫無疑問他們偷小孩兒的目的既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報答,也不是想拿他做人質要一筆贖金,而是要把他帶回到文明世界。
可是既然茹可夫已經把他們起到這片蠻荒之地,並且一直追到這條大河的上游,毫無疑問,他就一定能追上他們。除非他們被烏加貝河上游食人肉的野人抓住殺了——這種可能性似乎更大。泰山現在確信,茹可夫的本意就是要把小傑克送給這塊土地上的野人。
他和卡維瑞談話的當兒,獨木舟向上游這位酋長的村莊平穩地駛去。卡維瑞的武士們分坐在三條獨木舟上划槳,不時害怕地斜睨著船上那幾位可怕的「乘客」。剛才的搏鬥中,阿卡特的猿死了三隻,現在連阿卡特在內,還有八隻,此外還有豹子席塔,泰山和木加貝。
卡維瑞的武士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可怕的一幫「烏合之眾」。他們戰戰兢兢生怕被這幾頭怪物撕成碎片。事實上,全靠了泰山、木加貝和阿卡特的嚴厲訓斥,那幾個脾氣暴躁、狺狺吠叫的傢伙才沒有撲上去咬他們那裸露著的、汗津津亮閃閃的肢體。因為划船,他們與猿的身體時有相觸,一個個心寒膽戰。而他們越害怕,越刺激了那幾頭野獸的壞脾氣。
泰山在卡維瑞的村莊裡只停留了一頓飯的功夫。吃了黑人們送來的食物之後,他請酋長派十二個人替他劃那條獨木舟。
卡維瑞自然樂於從命,只要能趕快打發這幫讓人心驚膽戰的烏合之眾離開村莊,他是有求必應。但是他發現「紙上談兵」要比「調兵遣將」容易得多。他的「臣民』們一聽他要派人給泰山划船,還沒逃進叢林裡的人拔腿就跑。因此,當卡維瑞轉過身要指定武士協助泰山划船時,發現村子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泰山不由得笑了起來。
「看來,誰也不想幫找的忙,」他說,「不過,你老老實實在這兒呆著就行了,卡維瑞。再過一會兒你就會看到,你的人馬又聚集在你的周圍。」
人猿泰山站起身,把夥伴們都叫到身邊,他命令木加貝和卡維瑞呆在一起,他和席塔以及那八頭猿很快便消失在叢林裡了。
整整半小時,陰森可怖的樹林被寂靜籠罩著,偶爾傳來的猿啼,使這寂靜更為幽深。卡維瑞和木加貝坐在圍著柵欄的村莊裡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可怕的叫聲。木加貝聽出這是人猿泰山表示挑戰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吼叫。立刻,四面八方響起同樣可怕的尖叫,還夾雜著飢餓的豹子那種能把人的血凍成冰的可怕的怒吼。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1:32
標題:
又落陷阱
又落陷阱
卡維瑞和木加貝蹲在卡維瑞的茅屋門口,兩個人面面相覷。卡維瑞十分驚訝。
「這是什麼聲音?」他輕聲問。
「是泰山先生和他的夥伴們,」木加貝回答道,「不過他們正在幹啥,我可就說不上了。也許正在吃你們部落逃走的那些人呢。」
卡維瑞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一雙眼睛嘰哩骨碌地轉著,朝叢林張望。他在野蠻的原始森林裡活這麼大還從來沒聽見過這樣可怕的喧鬧聲。
叫喊聲越來越近,現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中還夾雜著嚇壞了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的哭叫。那種可怕的、能把人嚇得凍成冰棍兒的吼叫聲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鐘,直到發出這種可怕叫聲的怪物離柵欄只有一箭之遙。卡維瑞站起來就跑,木加貝一把抓住他,說什麼也不讓他走。因為這是泰山交給他的任務。
不一會兒,一群嚇壞了的黑人從叢林裡鑽出來,沒命似地向他們自己的茅屋跑去。他們活像一群嚇壞了的羊,泰山、席塔和阿卡特那幾隻面目可憎的猿則像趕羊一樣,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泰山走到卡維瑞跟前,唇邊還是掛著先前那種淡淡的微笑。
「你的人馬都回來了,我的兄弟,」他說,「現在你可以挑人去幫我划船了。」
卡維瑞嚇得渾身哆晾,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喊大夥兒都從茅屋裡出來。可是誰也不搭他的茬兒。
「告訴他們,」泰山建議道,「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派我的人馬趕他們去了。」
卡維瑞按照泰山的吩咐叫人,所有村民立刻從茅屋裡鑽了出來。他們人睜著眼睛,驚恐地看著在村街上游來逛去的野獸。
卡維瑞很快便挑選了十二個人去當泰山的幫手。那幾個可憐的武士一想到要在那麼窄小的獨木舟上和豹子、巨猿「朝夕相處」,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卡維瑞向他們解釋,這是逃不脫的差事。要是有誰膽敢逃跑,泰山先生就會讓他那幾位可怕的夥伴們再把他們追回來。大家聽了只好垂頭喪氣地走到河邊,爬上獨木舟備就各位去了。
看到這一幫人終於在大河上游不太遠的一道石岬後面消失了,酋長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船古怪的乘客沿著幾乎沒有人探索過的烏加貝河整整航行了三天。他們一直深入到這塊蠻荒之地的腹部。三天裡,十二個黑人武土開小差跑了三個。不過因為阿卡特的猿裡有幾隻已經掌握了划船的秘訣,泰山也並不為此而著急。
事實上,從岸上走,速度可以更快一些。但是泰山心裡明白,只有把這幫野性十足的「船員」們集中在一條船上,才便於管束。因此,他總是盡可能讓他們在船上呆著,一天只上兩次岸,打獵,吃東西。晚上就在岸邊睡覺,或者露宿在大河裡面那些難以計數的小島上面。
土人見了他們就逃。一路上迎接他們的只有空空蕩蕩的村莊。泰山急於和居住在岸邊的黑人們接觸,但是到目前為止一直沒能如願以償。
後來他決定自己一個人從陸地上走,讓別人坐船從水路與他相隨。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木加貝,又告訴阿卡特一定按這位黑人的命令辦事。
「幾天之後我就回來了,」他說,「現在我先去打聽一下我正尋找的那個非常壞的白人上哪兒去了。」
下一次停船的時候,泰山上了岸,眨眼間就在大夥兒的眼前消失了。
最初找到的幾個村莊都空無一人。這說明他們這群「怪物」逆流而上的消息傳得很快。可是臨近傍晚的時候,他走進一個僻靜的村落,村子裡大約有兩百個土人,他們住在茅草苫頂的棚屋裡,村子四周圍著粗糙的籬笆。
人猿泰山從緊挨籬笆的一株大樹的枝葉間望下去,看見婦女們正在準備晚飯。
泰山不知道怎樣才能和這些人取得聯繫——既不讓他們害怕,又不激起他們那種好鬥的衝動。現在他一點兒也不想跟人打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壓根兒就沒心思和偶爾碰到的任何一個部落爭來斗去。
最後他想出一個主意,他在樹上嚴嚴實實藏好之後,就學豹子發出幾聲沙啞的呼嗜聲。做飯的女人們立刻抬起頭向那株大樹蔥籠的枝葉望去。
天色越來越暗,她們當然看不見藏在樹上的泰山。等到引起她們的注意之後,他便扯開嗓門兒,學豹子的樣子發出可怕的尖叫聲。然後,他悄悄地從樹上爬下未,又回到柵欄外面,像一頭鹿飛快地跑到柵門口。
他用力敲打著那扇用樹枝綁紮而成的柵欄門,用土人的語言叫喊著,告訴他們他是黑人的朋友,希望能吃點兒東西,並且在村子裡過夜。
泰山對黑人的性格相當瞭解。他知道從頭頂傳來的豹子的呼嗜聲和尖叫聲會使他們的神經十分緊張,而天黑之後聽見有人敲打柵門就越發害怕了。
因此,他們對他的叫門聲不予理采並不奇怪。黑人們一到黑夜,對柵欄以外的響聲便充滿了恐懼,總是想像成有什麼神靈造訪,或者魔鬼現世。泰山繼續呼喊著。
「讓我進去,朋友們!我是被幾天前從這裡路過的那個壞蛋追趕的白人。現在我要找到他,為他在你們身上和我的身上犯下的罪過而報仇!
「如果你們懷疑我的友誼,我可以去把那頭想跳進你們村莊的豹子席塔再趕回到叢林裡,以此表示我的心跡。如果你們不讓我進去,不拿我當朋友相待,我就讓席塔呆在那兒,把你們都吃了。」
有一會兒,村子裡寂然無聲。然後寂靜的村街響起一位老者的聲音。
「如果你確實是個白人,而且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可以讓你進來,不過你得先把豹子趕走。」
「好的,」泰山回答道,「仔細聽著,你們會聽見席塔被我趕走的聲音。」
人猿泰山趕快回到那株樹上。這一次,往樹上爬的時候,他故意發出很大的響聲。還學豹子嗷叫了幾聲。這樣一來,村子裡的人就會相信那頭巨獸還躲在樹林裡。
爬上距離村街已經很高的一個樹杈之後,泰山製造出一片「混亂」。他一邊使勁兒搖著大樹,一邊對那只根本不存在的豹子大聲吆喝,要它趕快滾蛋,要嘛就把它殺死。他還不時模仿憤怒的豹子怒吼、尖叫,打斷他自個兒的吆喝聲。
不一會兒,他就跑進與這棵大樹相對的叢林裡,邊跑邊大聲踢打著樹幹,還學著豹子漸漸遠去的嗷叫聲。
幾分鐘之後,他又回到柵門前,對村子裡的土人大聲叫喊。
「我已經把席塔趕跑了,」他說,「現在,按照我們講好的條件,放我進村吧。」
柵欄裡傳來一陣頗為激烈的爭論聲。最後六個武士走過來把門拉開一個縫,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探出腦袋焦急地張望著,想弄清楚正在門外等著的到底是個什麼人。看見是個幾乎赤身露體的白人之後,他們並沒有放下心來。不過泰山說話時溫和的語氣,和他極力表現出的友好起了作用。他們又把柵門拉開一點兒,放他進來。
關好棚門之後,黑人們又恢復了自信心。泰山沿著村街向酋長的茅屋走去。一群好奇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把他團團圍住。
酋長告訴他,茹可夫一個星期前就從這兒過去了。他說俄國佬前額長著角,帶領著一個個魔鬼。後來,酋長又說這個壞蛋白人曾經在他的村子裡住了一個月。
儘管他的話和卡維端的描述大相逕庭——俄國佬三天前才離開此地,而且帶領的隨從很少——泰山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對黑人的思維方式很熟悉。他們愛信口開河,誇大其詞。
他唯一感興趣的是,走對了路,而且這條路通往內陸。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茹可夫絕不會逃出他的手心兒。
經過幾個小時的相互問答,人猿泰山弄清,另外那幾個人比俄國佬早過去幾天,這夥人裡有三個白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兒,還有幾個摩蘇拉人。
泰山對酋長說,他們隨行人員也許第二天就能乘獨木舟趕到這兒。他要先行一步,希望酋長能好好接待他們,不要害怕。如果酋長能與他們友好相處,木加貝肯定會對他們嚴加管束,絕不讓他們傷害任何人。
「現在,」他最後說,「我要在這棵樹下好好睡一覺。我非常累,請不要讓任何人打攪我。」
酋長表示要騰一間茅屋讓他休息,可是泰山根據以往在土著居民村莊裡居住的經驗,寧願露宿街頭。此外,如果睡在樹下,他的計劃可以更好地付諸實施。但他對酋長說,萬一豹子再回來,他希望能夠馬上和它搏鬥,所以不想睡在屋裡。聽了這番解釋,酋長欣然同意,由他在那株大樹下面睡覺去了。
泰山發現,如果能讓黑人們對他形成一種印象,認為他或多或少具有神秘的力量,總有好處。他本來不走門,也可以輕而易舉地進村兒,可他沒有那樣做。他只想走的時候能突然消失。這樣一來便可以在他們那孩童般天真的心靈裡留下更難忘的印象。因此,村莊剛進入夢鄉,他便站起來,縱身躍上頭頂那棵大樹,悄悄地消失在叢林漆黑、神秘的夜色中了。
整整一夜,人猿泰山都在森林的「中間通道」和「上層通道」飛快地攀援。「路」好走的時候,他寧願在參天大樹頂部的樹枝間攀援。因為月光把那裡照得通亮,「走」起來更輕鬆些。當然,他所有的感覺器官對於這個冷酷的世界都太熟悉也太習慣了,即使在接近地面的漆黑的下層叢林,也可以十分輕鬆地、飛快地穿行。我們這些普通人在華燈照耀的緬因大街、百老匯大街,或者斯泰特大街走路,速度也不會趕上靈活敏捷的人猿泰山在那黑暗的「迷宮」裡走路的十分之一。
黎明時分,他停下來吃東西,然後睡了幾個小時,又繼續追蹤,直到中午。
他在路上兩次碰到黑人,儘管在接近他們的時候困難重重,但還是成功地解除了他們的恐懼,打消了他們的敵意,瞭解到俄國佬就在前頭。
兩天之後,泰山沿烏加貝河,走進一個比較大的村莊。酋長是個面目凶狠的傢伙,牙齒挫得很尖——這常常是食人肉者的標誌。他帶著明顯的友好接待泰山。
這時泰山已經精疲力竭,打算先好好休息八到十個小時,這樣一來,追上茹可夫時,便能精力充沛——他斷定,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追上那個俄國佬。
酋長告訴他,那個留鬍子的白人頭天早上才離開他的村莊,毫無疑問,很快就能追上他。至於另外那幾個人,酋長說他沒有見過,也沒聽人說過。
泰山不喜歡酋長那副模樣,也不喜歡他的舉止。這人儘管十分慇勤,可是掩飾不住他對這個半裸體的白人的輕蔑。他既沒有帶隨從,又沒有給他送什麼禮物。但是泰山此刻最需要的是休息和食物,而這一切,從這個村莊比從茫茫林海更容易得到。因此,鑒於泰山對人、獸甚至魔鬼都沒有一點點懼怕,便蠟縮在一片屋蔭下面,很快進入了夢鄉。
酋長剛送走泰山,便叫來兩個武士,壓低嗓門兒對他們吩咐了幾句什麼。不一會兒這兩個健壯的黑人便沿著河岸的小路,向東飛快地跑去。
酋長讓整個村莊保持絕對的安靜,不讓任何人走到這個正在熟睡的客人跟前,也不讓任何人唱歌或者大聲說話,生怕把客人吵醒。
三個小時以後,幾條獨木舟從烏加貝河的上游悄無聲息地漂了過朱。船上的黑人甩開肌肉結實的胳膊,拚命划槳。酋長站在河岸,平舉著一支長矛,像是對船上的人發信號。
他確實是在發信號,這個姿勢的意思是:村子裡那個陌生的白人還在睡覺。
兩條獨木舟的船頭上分別坐著三個小時前酋長派出去的那兩個黑人武士。顯然,酋長是派他們去追這群人,並且再把他們帶回來的。岸上發出的信號也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
不一會兒,獨木舟便駛到了覆蓋著青蔥草木的河岸勞邊。黑人武士們都爬上河岸,跟他們同來的還有六個白人,都是些面目可憎的傢伙。而最可恨的是那個向他們發號施令的滿臉黑鬍子的男人。
「你派來的人報告說有個白人在你的村子裡。他現在在哪兒呢?」他問酋長。
「跟我走,先生,」酋長說,「我讓村兒裡的人都保持安靜,所以你進村時,他也許還在夢中呢!我並不知道他要找您,而且可能加害於您。可是他對您的行蹤問得那麼仔細,他的長相又跟您說的那個人那麼相像,我就不能不派人向您報告。不過,您似乎相信您說的那個人在什麼『叢林島』老老實實呆著呢!
「您要是沒跟我講那個故事,我就不可能認出他,他就會追上您,把您給殺了。如果他是朋友,不是敵人,讓您辛苦一趟也沒什麼壞處,先生。可是,如果事實證明他是您的敵人,我非常希望您能拿一支步槍、再加些彈藥來換他。」
「你幹得很好,」白人回答道,「不管他是朋友還是敵人,我都會給你槍和子彈的。條件是你要站到我這邊。」
「我一定站到您這邊,先生,」酋長說,「現在快走吧,去看看那個陌生人,他就睡在我們村子裡。」
他邊說邊轉過身,領著那群人向那座棚屋走去。屋蔭下,泰山仍舊酣然大睡。
酋長和「黑鬍子」後面跟著五個白人和二十個黑人武士。酋長和他的夥伴朝他們打了個手勢,大夥兒都默不作聲了。
他們踮著腳尖兒,小心翼翼地轉過牆角。「黑鬍子」一看見熟睡著的人猿泰山,嘴角便露出一絲獰笑。
酋長用詢問的目光望著「黑鬍子」。後者朝他點了點頭,意思是酋長沒有搞錯。然後他朝跟在後面的人們轉過臉,指了指熟睡著的泰山,打手勢讓他們把他抓住、捆上。
立刻,十幾個虎狼般凶狠的傢伙向泰山撲過去。他們幹得乾脆利索,泰山還沒來得及掙扎一下,便被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他們把他背朝下扔在地上,泰山一雙眼睛在周圍的人群中搜索著,最後目光落在尼古拉斯·茹可夫那張邪惡的臉上。
俄國佬的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冷笑,走到泰山身邊。
「蠢豬!」他叫喊著,「你怎麼這麼不識事務,還沒學會離尼古拉斯·茹可夫遠一點兒呢?」
說著朝泰山臉上猛踢幾腳。
「這是對你的歡迎!」他說。
「今天夜裡,在我的伊索比亞1朋友吃你以前,我會告訴你,你的妻子和兒子現在命運如何,還要告訴你,我對他們的未來有何打算。」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1:54
標題:
死亡之舞
死亡之舞
叢林裡一片漆黑,一頭巨大的、十分靈活的野獸邁開肉趾厚實的爪子,在茂密的、籐蔓纏結的草木叢中悄無聲息地走著。微風吹過,熱帶地區的月竟不時穿透沙沙作響、密如華蓋的樹頂,灑下絲絲縷縷的亮光,映照出一雙黃綠色的眼睛,宛若兩盞燈,在黑暗中閃閃爍爍。
這頭野獸偶爾停下來,拾起鼻子唆一嗅,像是尋找什麼。有時候,頭頂樹枝間一閃而過的飛鳥或松鼠,會暫時打斷它那從容不迫、向東而去的遠足.它那嗅覺敏銳的鼻子聞得出許多四足動物留下來的看不見、摸不著的蹤跡。引得它耷拉著下唇,垂涎三尺。
可是它仍然不停地向前走著,毫不顧及自己早已飢腸轆轆。要是別的時候,它早就向什麼動物撲過去,咬斷了它那柔軟的喉嚨。
這隻野獸就這樣孤零零地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它也只是停下來,捕殺了一次獵物。它把獵物撕得粉碎,大口大口地吞食著,嗓子裡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好像已經餓得半死。
傍晚時分,它來到一座挺大的土著居民的村莊。村莊四周圍著柵欄。它像一個動作敏捷、寂然無聲的死神的影子,鼻子嗅著地,繞村莊跑了一圈兒,最後在柵欄前停下。柵欄門緊挨幾座茅屋的後牆。野獸又在這兒聞了一會兒,然後腦袋向一邊偏著,豎起耳朵,仔細聽。
它聽到的不是按照人耳的標準衡量的所謂「聲音」,而是它那敏銳的聽覺器官反映到不發達的頭腦中的一種信號。剛才,它還猶如一尊青銅雕刻的活物,現在卻突然變成骨頭與肌肉鑄成的一動不動的塑像。
它就像一直站在彈簧上面,現在突然被彈出去,飛快地、一聲不響地躍過柵欄,像一隻貓,消失在柵欄與一座茅屋後牆之間的空隙裡。
村街上,女人們正在點燃許多堆簧火,還端來盛滿水的鍋。等到夜幕完全降臨,盛大的歡宴就要在這裡舉行。圍成圓圈的篝火中間,矗立著一根結實的石柱,一群黑人武士正站在那兒聊天兒,他們身上都塗抹著白色、藍色、儲色的怪誕的圖案。眼睛、嘴巴四周,以及胸脯和肚子上都用顏色畫著圖案。塗抹著粘土的頭飾上插著鮮艷的羽毛和筆直的鐵絲。
村民們正在準備這一場歡宴,而即將舉行狂歡的場地那邊,將要填飽他們那野獸般腸胃的「犧牲品」正五花大綁,躺在地上等待他的末日。哦,這是怎樣的末日!
人猿泰山憋足了勁兒,想掙開身上的繩索。可是在俄國佬的督促下,黑人把他綁了又綁,泰山雖然力大無比,也休想掙脫。
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泰山總是帶著微笑面對死亡。今天夜裡,當他知道末日馬上就要到來的時候,也仍然會面帶微笑迎接死神。可是此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親人。他們一定會因為他的死而痛苦萬分。
珍妮永遠不會知道他是怎樣死的。他因此而感謝上帝。他還感到萬幸的是她平安無事,呆在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裡,呆在善良、慈愛的朋友們中間。他們將盡最大的努力分擔她的憂愁和痛苦。
可是他的兒子呢?
一想到他,泰山就痛不欲生。兒子啊!唯一能夠從茹可夫可怕的陰謀,狠毒的圈套中救出你的人——「森林之神」泰山、「猿王」泰山,卻像一個蠢到極點的傻瓜,落入了陷阱,再有幾個小時他就要死了。隨著他的死滅,孩子最後一個得救的機會也消失了。
這天下午,茹可夫曾經幾次來辱罵他、毒打他。可是泰山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因為疼痛而哼一聲。
茹可夫只好罷休。他要把對於泰山精神上特別痛苦的折磨留到最後的時刻——俄國佬打算在食人肉者的長矛永遠結束他的苦難之前,再告訴他珍妮到底在哪兒,讓他明白,她根本就不是平平安安地呆在英格蘭。
暮色籠罩了村莊,黑暗中傳來種種響聲。人猿泰山聽出那是黑人們正在準備人肉筵席。他能在心裡描繪出「死亡舞」的情景,因為以前曾多次看過那種場面。可歎的是,現在被綁在石柱上,成為這場舞蹈的中心人物的竟然是他!
他並不懼怕圍成一圈的武士們以魔鬼的技藝將他凌遲處死,再斷肢碎屍。他早已習慣於痛苦、流血乃至殘酷的死亡。但是,只要最後一點生命的火花還沒有熄滅,生的慾望就不會消減,希望和決心就不會泯滅。他知道,他們只要有一小會兒放鬆警惕,他那足智多謀的心靈和力大無比的體魄就能找到逃跑的辦法——逃跑並且報仇。
他躺在那兒焦急地想著救出自己的任何一種可能性。突然他那嗅覺靈敏的鼻子聞見一種淡淡的、熟悉的氣味。各種感官立刻警覺起來。不一會兒,訓練有素的耳朵又聽見茅屋後面響起一陣別人絕對聽不見的聲音。
他撅起嘴唇輕輕打了一聲口哨,這極其輕微的聲音儘管茅屋外面的任何人都不會聽見,但他明白,緊挨後牆的「它」總能聽見。他已經知道這個「天外來客」是誰了。他的鼻子已經清清楚楚告訴了他,就像光天化日之下,眼睛告訴我們大馬路上碰見的老朋友是誰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就聽見一隻巨獸伸開爪子扒牆皮和掀扯築成牆壁的木頭柱子的聲音。眨眼之間,牆上掏開一個窟窿,那頭巨獸鑽進來,冰涼的嘴和鼻子觸摸著他的脖頸。
是豹子席塔!
席塔轉圈兒嗅著俯臥在地的泰山,輕聲嗚咽著。他們倆畢竟無法隨心所欲地交流思想感情,因此泰山並不清楚席塔是否明白他試圖讓它明白的一切。席塔當然看到泰山五花大綁,動彈不得。可是泰山猜不出,在豹子看來,這對於它的主人到底意味著什麼。
席塔為什麼要破牆而入?它已經來到他身邊的事實足以說明它的目的是要把他救走。可是當泰山試著讓豹子咬斷身上的繩索時,這個龐然大物沒能理解他的意圖。它只是親呢地舔著這位「階下囚」的手腕和胳膊。
不一會兒。連這種親親暱的表示也被打斷了——有人向這座茅屋走了過來。席塔輕輕地叫了一聲,跳到茅屋盡裡頭一個漆黑的角落。來人顯然沒聽見豹子的叫聲,他幾乎立刻走進茅屋。
這是一個赤身露體的高個子黑人武士。他走到秦山身邊,用手裡的長矛戳了他一下。泰山掀起嘴唇,發出一個古怪的、神秘的響聲,死神立刻從茅屋最裡頭那個漆黑的角落跳出來。那頭目獸撲到身塗顏色的黑人的胸口上,利爪撕破他那黑色的皮膚,黃牙咬斷他那黑色的脖頸。
黑人因為痛苦和害怕發出一聲慘叫,叫聲中混和著豹子可怕的表示挑戰的怒吼。然後茅屋裡一片寂靜,只有席塔有力的牙齒撕扯皮肉,大嚼人骨頭的聲音。
茅屋裡的騷動使村莊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然後又響起人們議論紛紛的說話聲。
有尖聲尖氣、充滿恐懼的聲音,還聽得出酋長說話時那種悶聲悶氣、頗有權威的聲調。泰山和豹子聽見許多人走過來的腳步聲。然後,出乎泰山的意料,「龐然大物」席塔居然從被它咬死的那個黑人屍體上面跳過去,從剛才鑽進來的窟窿悄悄地溜走了。
泰山聽見它跳過柵欄時,身體碰在樹枝上發出的輕微的響聲,然後周圍又歸於沉寂。茅屋前頭,前來察看的黑人們已經越走越近。
他對席塔是否還能回來不抱多大的希望。因為如果這個龐然大物願意保護他不受任何人襲擊的話,在它聽到黑人走近茅屋的時候就應當呆在他的身邊。
泰山很瞭解叢林裡兇猛的食肉動物奇特的思維方式。有時候它們面對死亡,簡直像魔鬼一樣無所畏懼;可是有時候,一點小事兒也會使它們聞風喪膽。泰山疑心黑人向茅屋走過來時,因為害怕而發出的顫巍巍的聲音,在豹子緊張的神經系統引起了共鳴,所以,它就夾著尾巴逃到叢林裡。
泰山聳了聳肩。不過,這有什麼?他不是已經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了嗎?再說,說到底席塔又能幫他多少忙呢?它最多可以傷害一兩個敵人,然後被白人手裡握著的槍打死!
如果它能解開捆綁他的繩索就好了!倘能那樣,結果就完全不同了!可是事實證明,這是超出席塔理解能力的事情。現在既然它已經逃之夭夭,泰山便徹底絕望了。
黑人們已經走到門口,膽戰心驚地朝漆黑的茅屋張望著。走在前面的兩個武士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握著長矛。他們嚇得直往後縮,而後面的人又硬往前推他們。
剛才那個黑人的慘叫和豹子的咆哮已經把這些神經脆弱的土人嚇得魂不附體了,現在籠罩這座茅屋的寂靜甚至比那可怕的叫聲更讓人膽戰心驚。
不一會兒被迫走在前面的一個傢伙突然想出一個好辦法。這辦法可以幫助他首先弄清隱藏在這一片寂靜中的危險到底是什麼。他把正在燃燒的火把扔到茅屋正中。火把在落到地上熄滅之前的一剎,把屋裡的東西照得通亮。
那個白人俘虜和他們先前離開這兒時看到的情形一樣,還結結實實地捆著躺在地上。茅屋中間一動不動躺著一個人,喉嚨和胸脯都被可怕地撕破、咬爛,血肉模糊了。
對於滿腦子迷信思想的黑人,眼前的情景比豹子席塔在場更可怕。
因為只看到一位夥伴的慘死,而沒有看到造成這種死亡的原因,被恐懼驅使的思想便可以自由馳騁,乃至從神鬼那兒尋找超乎自然的原因。於是,想到膽寒處,他們便尖叫著,跑出茅屋,驚恐中撞倒了站在身後的人們。
整整一個小時,泰山只聽見從村莊那頭傳來喃喃的說話聲。顯然,黑人們想重新鼓起勇氣,再次闖入茅屋。因為就像武士們在戰場上鼓舞士氣一樣,此刻他們也不時發出陣陣野蠻的呼喊。
最後,兩個白人首先闖了進來,手裡拿著火把和步槍。茄可夫不在場。泰山對此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他敢拿生命打賭,世界上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把這個頭號膽小鬼趕進這座茅屋,面對尚不知曉的危險。
黑人們看見那兩個白人沒有受到襲擊,也大著膽子擠了進來。看見夥伴血肉模糊的屍體,他們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兩個白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邁得泰山對此做出解釋。對於他們提出的所有問題,他都搖著腦袋拒絕回答,嘴角卻掛著一絲「什麼都知道」的冷笑。
茹可夫終於來了。
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特別是看見死人那張十分可怕的、正朝他齜牙咧嘴的臉,茹可夫嚇得面無人色。
「快!」他對酋長說,「趕快動手,在這個魔鬼有機會再在你的村民身上下這種毒手之前,要他的狗命!」
酋長下令把泰山抬走,綁到柱子上。可是過了好幾分鐘也沒人敢去碰一碰這位「階下之囚」。
後來,四個比較年輕的武士把泰山從茅屋裡拖了出來。一出小屋,那重壓在心頭的恐懼便消失了。
二十個又吵又叫的黑人連推帶拉,簇擁著泰山走進村街,把他綁到石柱上面。柱子四周是一堆堆篝火和早已燒開的水鍋。
當黑人武士終於把他結結實實捆到柱子上面,而且看起來絕無希望得救的時候,茹可夫的「勇氣」陡然膨脹,又變得趾高氣揚起來。
他走到人猿泰山面前,從一個黑人手裡奪過一支長矛,向這位毫無抵抗能力的犧牲者先刺了一槍。血從肚子上的傷口泉湧般地流出。泰山緊咬牙關,連一聲都沒哼。
他臉上那種輕蔑的微笑越發激怒了俄國佬。他惡狠狠地咒罵著,向泰山猛撲過去,朝他的臉上、腿上十分凶殘地拳打腳踢。
然後他舉起鋒利的長矛要穿透泰山那顆充滿力量的心臟。人猿泰山仍然輕蔑地朝他微笑。
茹可夫還沒來得及下手,酋長撲過來把他從泰山身邊拖開。
「住手!白人!」他叫喊著,「殺了這個俘虜,破壞了我們的死亡舞,你就得代替他到石柱上受刑!」
這話立刻奏效,俄國佬不敢再傷害泰山了。不過他還站在旁邊破口大罵。他對泰山說,他要親口吃他的心,喝他的血,還故意誇大泰山的兒子將來生活中的苦難,明確表示,他要在珍妮·克萊頓身上報仇。
「你還以為你的老婆平平安安呆在英格蘭,」茹可夫說,「可憐的傻瓜!此刻,她在一個出身卑賤的壞蛋之手,根本不在倫敦,也不在能給她以保護的朋友當中。在把有關她的命運的證據給你帶到『叢林島』之前,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
「不過,現在你既然死到臨頭,而且對於一個白人來說,這是一種極其可怕的、無法想像的死,就讓我在長矛刺穿你的心臟,結束你的苦難之前,再把你老婆的困境告訴你。多多少少增加一點兒折磨。」
這時,死亡舞已經開始了,圍成一圈的武士們大聲叫喊著,淹沒了茹可夫的說話聲,他想拿珍妮受難的消息折磨泰山的企圖暫且沒有得逞。
武士們跳躍著,圍著綁在柱子上的泰山轉圈,明滅不定的火光照耀著他們塗抹著顏色的身體。
一個十分相似的場面從泰山的記憶中升起。那是幾年前迪阿諾待落入黑人之手,綁到青火照耀的石柱上,等待最後一槍結束他的苦難時的可怕情景。那時候是他救了中尉。可現在,誰又能來救自己呢?哦!世界之大,誰也不能從折磨與死亡中將他救走。
想到舞蹈結束之後,這些鬼怪一樣的野人將要吃他,泰山沒有絲毫的恐懼或者感到反胃。這個事實,對於他,不像對於普通白人那樣可怕。因為泰山從小在叢林裡長大,看慣了野獸吞食獵物的情景。
在「達姆——達姆」狂歡節,他自己不就為了爭一條巨猿的前臂而大動干戈嗎?就在那次,他殺了兇惡的塔布蘭特,還贏得了柯察克部落巨猿們的尊敬。
跳舞的人離他越來越近了。長矛已經刺破他身上的皮肉。不過,這才是「序幕」,痛苦的「高潮」還在後頭!
一切都不會太久了。人猿泰山盼望最後一槍快快刺來,結束他的悲慘與苦難。
突然,那充滿神秘色彩的黑暗的叢林裡,響起一聲尖叫。
跳舞的武士停下舞步。在這突然降臨的寂靜中,被他們結結實實捆綁著的白人張開大嘴,發出一種表示應和的尖叫。這叫聲比叢林裡野獸的怒吼更讓人毛骨悚然,心寒膽戰。
有好幾分鐘,黑人們躊躇不前。後來,在茹可夫和酋長的再三催促下,他們又跳起來,準備趕快結束舞蹈,同時也結束泰山的性命。可是不等有誰的長矛刺到泰山那棕色的皮肉之上,一道黃褐色的光帶著仇恨和凶殘,從先前監禁泰山的茅屋門口呼嘯而來。眨眼之間,豹子席塔已經張牙舞爪站到了主人身邊。
黑人和白人都呆若木雞,直盯盯地望著這隻猛獸鋒利的牙齒。
只有人猿泰山看見,從那間黑暗的茅屋裡,還有別的什麼人正一湧而出。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2:17
標題:
虎口脫險
虎口脫險
珍妮·克萊頓從「肯凱德號」她那間艙房的窗口,看見丈夫被送上了「叢林島」草木繁茂的海岸,然後,輪船又在大海裡繼續航行。
好幾天,除了「肯凱德號」那位沉默寡言、令人討厭的廚師斯文·安德森之外,誰也沒有露過面。她向廚師打聽茹可夫放逐丈夫的那片海灘的名字。
「我想,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瑞典人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而她問來問去,老傢伙只說這句話。
最居珍妮相信,他只能說這種半通不通的英語,便不再向他打聽了。不過她從來沒有忘記問候他,也沒有忘記對他送來的難以下嚥的飯菜表示感謝。
放逐泰山三天之後,「肯凱德號」在一條大河的人海口拋了錨,不一會兒,茹可夫走進珍妮·克萊頓的艙房。
「我們到目的地了,親愛的,」他斜睨著她說,「現在我要還給你安全、自由和舒適。你遭受的折磨,把我的心也變軟了,我將盡最大的努力彌補以往的過失。
「你的丈夫是個野獸。這一點你最清楚。是你在他的故鄉——西非叢林發現他赤身露體與野獸為伍,四處雲遊。而我,是一位紳士,不但出身高貴,還受過極好的教育。
「親愛的珍妮,現在,我把我——一位有文化的紳士的愛獻給你,並且給你一個與我這樣有身份、有教養的人交往的機會。而這一切在你與那只可憐的猿的關係中一定是缺乏的。因為你完全是出於少女的狂想和一時的衝動嫁給他的。我愛你,珍妮!只要你答應我的請求,就再也不會被痛苦折磨了。你的孩子,我也會好端端地還給你。」
斯文·安德森正要推門進屋,給格雷斯托剋夫人送午飯,聽見裡面的說話聲停下腳步。他伸長細長、多筋的脖子,小腦袋朝一邊佩著,瞇細一雙離得很近的眼睛,那副鬼鬼祟祟偷聽的樣子那麼富於表現力,就連兩隻耳朵也好像真的豎了起來,而蓬亂的黃鬍子十分狡猾地耷拉著。
茹可夫結束了這番「宣言」之後,等待珍妮的回答。珍妮·克萊頓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作厭惡。她氣得渾身發抖。
「加果你企圖使用武力逼我就範,我不會感到奇怪,茹可夫先生,」她說,「可是你愚蠢到如此地步,居然相信我——約翰·克萊頓的妻子,為了活命會心甘情願地投入你的懷抱,這可是我萬萬不曾想到的。你是個無賴,這我清楚,茹可夫先生;不過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你還是個傻瓜。」
茹可夫瞇細一雙眼睛,臉脹得通紅。他惱羞成怒,向前跨上一步。「等你在我的意志面前碰得粉身碎骨,就明白誰是真正的傻瓜了,」茹可夫惡狠狠地說,「你這個粗俗不堪的美國佬會因為固執而付出沉重的代價,甚至以你兒子的生命為代價。我發誓要按照我的計劃處置這個小東西——在你的面前剖出他的心肝,讓你明白,侮辱尼古拉斯·茹可夫將意味著什麼!」
珍妮·克萊頓十分厭惡地把臉轉了過去。
「對我描述報復心可以驅使你沉淪到什麼地步有什麼用呢?」她說,「無論威脅還是真的付諸行動,你都動搖不了我的意志。我的兒子現在還小,不能判斷是非。可是我,他的母親可以預料,假如他能長大成人,就一定會為維護母親的榮譽,而心甘情願地獻出自己的生命。我雖然如此愛他,但絕不以此為代價,讓他苟且偷生。否則,到死他也會詛咒我。」
茹可夫企圖嚇倒珍妮的陰謀沒有得逞,對她恨之入骨。但是他那顆邪惡的心也懂得「物極必反」。如果真的逼死珍妮,他也就沒辦法再把她——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妻子作為自己的夫人,領到歐洲各國的首都去炫耀了。
他又向前緊逼幾步,一張兇惡的臉被怒火和慾火燒得一陣陣痙攣。他像一頭野獸向她猛撲過去,有力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嚨,逼著她倒退到舖位上。
這時,艙房的門開了,茹可夫跳起來轉過臉,看見瑞典廚師走了進來。
平常他那雙頗為狡猾的眼睛浮現出一種愚蠢的表情,下巴也傻乎乎地耷拉著,只顧忙著往艙房那頭的小桌上放格雷斯托剋夫人的飯菜。
俄國佬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大聲呵斥著,「為什麼沒得到允許就闖了進來?滾出去!」
廚師抬起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望著茹可夫,還朝他傻乎乎地微笑著。
「我想……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他還是說著「驢唇不對馬嘴」的半通不通的英語,又把幾個碟子在小桌上重新擺了一遍。
「快滾出去!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你這個可憐蟲!大傻瓜!」茹可夫咆哮著,邊說邊惡狠狠地朝廚師走了過去。
安德森仍舊朝他傻笑著。像平常一樣,他繫著一條骯髒的圍裙。那條油膩膩的系圍裙的繩子上掛著一把細長的刀。他邊笑邊伸出一隻手偷偷地抽刀。
茹可夫見狀急忙止步,朝珍妮·克萊頓轉過臉來。
「限你明天答覆我的要求,」他說,「那時候我會把船上所有的人都找借口打發到岸上的,只留下你,你的兒子,鮑爾維奇和我。然後。你會親眼看著你的兒子死去,誰也不會打攪我們。」
他怕廚師聽懂這番邪惡、狠毒的警告,用法語說這句話。說完之後便砰地一聲關上門揚長而去,連那個攪了他的「好事」的廚師看也沒看。
他走了之後,斯文·安德森向格雷斯托剋夫人轉過臉來,剛才滿臉的傻氣一掃而光,又變得狡黠而凶狠。
「他意外(以為)……我西(是)個下(傻)瓜,」他說,「他才西(是)下(傻)瓜。我聽得懂法語。」
珍妮·克萊頓驚訝地望著他。
「這麼說,他剛才的話你都聽懂了?」
安德森咧著嘴笑了笑。
「西(是)的。」他說。
「你是聽到屋裡的搏鬥聲,特意闖進來保護我的?」
「你對我很好,」瑞典人解釋道,「他把我當溝(狗)看待。我幫你,太太。你要耐心地等一等。我幫你。這一帶海岸我來過許多次。」
「可你怎樣幫我呢?斯文,」她問道,「所有這些人都和我們作對。」
「我想……」斯文·安德森說,「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說著轉身離開艙房。
儘管珍妮·克萊頓對廚師是否真能給他切實的幫助持懷疑態度,但對他已經給予的援助仍然懷著深深的感激。在敵人手裡能有一個朋友幫助,珍妮便覺得宛若一縷充滿慰藉的陽光照耀著她的心,減輕了鬱積心頭的深深的痛苦。
這天,她沒有再看見茹可夫,也沒有看見別人。斯文送晚飯的時候,她試圖把話題引到他如何幫助她的計劃上來。可他總是叨叨那句彷彿預告風向的「口頭禪兒」,似乎突然間又陷入先前那種傻乎乎的狀態之中了。
可是他端著空盤子要離開艙房的時候,壓低嗓門兒輕聲說:「穿好衣服,收拾好毯子。我很快就會再來。」
他正要離開船房,珍妮拉住他的袖子。
「我的孩子呢?」她問道,「我不能留下他自個兒一走了之。」
「你按我說的辦就行了,」安德森皺著眉頭說,「我正幫你呢,你不要太著急。」
他走了之後,珍妮,克萊頓一屁股坐在舖位上,茫然小知所措。該怎麼辦呢?對於瑞典人意圖的懷疑在她的腦海裡索繞盤旋。落入廚師之手,後果會不會比現在的情形更糟呢?
不,她就是和魔鬼同行,也不會比與尼古拉斯·茹可夫為伴更糟。因為連魔鬼也要顧及自己的好名聲。
她一次又一次地發誓,帶不走兒子絕不離開「肯凱德號」。直到深夜,她還沒有上床睡覺。她坐在舖位上,已經用繩子結結實實捆好了毯子。大約半夜,門板上響起一陣極輕的敲門聲。
她急忙走過去拉開門閂,門輕輕地打開了,蒙著面孔的瑞典人走了進來。他一隻胳膊抱著一個包裹,顯然是他的毯子。另一隻手舉起來,把骯髒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打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他悄悄地走到她的身邊。
「抱上這個,」他說,「坎(看)見這裡面包的東四(西)你千萬不要出聲。這西(是)你的兒子。」
珍妮從廚師手裡一把搶過襁褓中的嬰兒,把正在熟睡的孩子緊緊摟著,貼在胸口,歡樂的淚水順著面頰清潛流下,因為激動和興奮,渾身震顫著。
「快走!」安德森說,「我們沒有可耽誤的四(時)間!」
他拿起她的毯子向房門快步走去,領她爬上船舷,又幫她爬上軟梯。在她爬進下面那條小船的時候,還替她抱著孩子。不一會兒,他便割斷連接小船和輪船的那條繩子,輕輕地划著槳,向烏加貝河黑暗籠罩的河口駛去。
安德森划船的時候,顯得對這一帶相當熟悉。半個小時以後,月亮從雲彩裡鑽出來,他們看見一條支流從左面流入烏加貝河。瑞典人掉轉船頭,把小船划向這條狹窄的河道。
珍妮·克萊頓納悶,這人怎麼對要去的地方瞭如指掌。她並不知道,作為廚師,斯文這天曾經划著小船到附近一個小村莊,向黑人們買糧食之類的東西,並且對他們現在進行的這次冒險的每一個細節都作了安排。
儘管月亮圓如玉盤,小河的河面還是一片漆黑。兩岸的大樹枝葉相連,在河中間連成一道漫無止盡的拱門。苔蘚不時從十分優美地彎曲下來的樹幹上剝落下來,繁茂的籐蔓一直從地面爬到最高的樹枝上,又呈環狀垂下來,撫弄著平靜的水面。
船槳嘩拉嘩拉的響聲不時驚起一條巨大的鱷魚,在平靜的河面掀起細碎的波浪。河馬噴著鼻息,從沙洲鑽進清涼安全的水底。
兩岸濃密的原始森林裡傳來食肉動物在半夜發出的可怕的叫聲:鬣狗狂亂的吠叫,豹子呼呼嚕嚕的咳嗽,雄獅深沉、可怕的怒吼。此外還有許多四處覓食的野獸發出種種叫聲,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珍妮把兒子緊緊貼在胸口坐在船尾。由於嬌嫩的小乖乖終於回到身邊,今晚她比許多個痛苦悲傷的長夜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儘管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是怎樣的命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再度陷入滅頂之災,可她仍然十分快樂,仍然為這個幸福的時到充滿感激。她可以把親愛的兒子緊緊抱在胸前!哦,這是多麼卑微的要求,又是多麼深沉的幸福!她幾乎等不到天亮,現在就想好好看看她的小傑克那張可愛的小臉,那雙明亮的黑眼睛!
她一次又一次瞪大眼睛,吃力地瞅著,希望透過叢林濃濃的夜色,哪怕看一眼兒子可愛的小臉蛋兒。可是,只能模模糊糊看見那張小臉的輪廓。她只好把襁褓中的孩子緊緊貼在自己的心口窩上。
大約凌晨三點,安德森把船停靠在一片沙灘上。沙灘那邊是一片林中空地。月色朦朧,看得見一座座土人的茅屋,四周是用帶刺的荊棘築起的「圍牆」。
瑞典人好一陣叫門,才聽見村莊裡有人答應,那也是因為事先跟他們約定好了的緣故——這些土人對半夜三更黑暗中傳來的叫喊聲十分害怕。他幫助珍妮·克萊頓抱著孩子上了岸,把船在一棵小樹上掛好,拿好毯子,領著她向村莊走去。
因為安德森已經事先花錢買通了酋長,一個土人婦女——酋長的妻子開了大門把他們放進村。她要帶他們到酋長的茅屋裡休息。安德森說,還是在外面露宿更好。酋長夫人覺得自己盡到了責任,便把他們扔在那兒,自個兒回家睡覺去了。
瑞典人用他那種生硬的半通不通的英語解釋說,茅屋裡肯定很髒,虱子很多。他替珍妮鋪好毯子,然後跟她拉開一點距離,鋪開自己的毯子,倒頭便睡。
地很硬,珍妮怎麼躺著也覺得不舒服,不過因為實在太累,她還是很快便摟著兒子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大亮。
四周圍著二十多個好奇的黑人——大多數是男人。因為土著居民中最愛大驚小怪的是男人。珍妮·克萊頓出於本能,把兒子緊緊摟在懷裡。不過她很快就看出這些黑人壓根兒沒有要傷害她和孩子的意思。
有一個黑人還送給她一葫蘆牛奶——那是個挺髒的、煙熏火燎的葫蘆,因為日久年深,葫蘆口上結著一層厚厚的奶酪似的東西。他的善良深深地感動了她,臉上現出好久沒有過的微笑。這令人銷魂的微笑曾經使她的美貌聞名於巴爾的摩和倫敦。
珍妮接過葫蘆,一股臭烘烘的氣味直刺鼻翼,噁心得直想嘔吐。可是為了不傷害對方的感情,她還是硬著頭皮把葫蘆嘴送到唇邊。
安德森替她解了圍。他從她手裡拿過葫蘆,自己喝了幾口,然後把它還給那個黑人,還送他一串藍顏色的珠子作為禮物。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儘管兒子仍在熟睡,珍妮還是忍不住要看看他那張可愛的小臉。酋長趕跑圍觀的人,正站在離她不太遠的地方和安德森說話。
陽光很強,毯子遮擋著孩子的臉。珍妮想撩起毯子看看孩子,又怕驚了他的覺。正猶豫著,聽見廚師和酋長用黑人的土話交談。
這傢伙真了不起!一天之前,她還認為他又沒文化又傻。可是現在,二十四小時以後,她已經知道,他不但能說英語、法語,而且能說西非海岸黑人的土語。
她過去以為他鄙俗、凶殘、不可信任。可是從昨天起,她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在哪方面都與自己的想像完全不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完全出於一種騎土精神,給自己以幫助。除了已經揭示的意圖與打算之外,在他心靈深處一定有某種更為深沉的東西。
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看見他那雙距離很近的、狡黠的眼睛,和令人反感的長相,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她簡直無法相信,如此崇高的精神境界會和這樣粗陋的外表聯繫在一起。
她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這些事情時,放在膝上的褪褓之中傳出一陣輕微的哼哼聲,然後又響起鴿子叫似的好聽的聲音。珍妮心裡一陣狂喜。
孩子醒了!現在她可以大飽「眼福」,把他看個夠了!
她十分麻利地解開包裹孩子的毯子,安德森眼巴巴地望著她。
他看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兩隻手抱著孩子,從一臂之遙端詳著小傢伙胖乎乎的臉蛋兒、亮閃閃的眼睛,目光中充滿了恐懼。
突然,他聽見一聲悲慘的哭叫,珍妮腿一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3:01
標題:
泰山得救
泰山得救
黑人武士們把泰山和席塔層層圍住。他們尋思大概是豹子精下凡,來攪和他們的死亡舞。不過,他們並不害怕,因為在這麼多手握長矛的武士的包圍之下,再兇猛的席塔也難免一死。
茹可夫催促酋長趕快讓武士們向豹子投擲長矛。酋長正要下令,目光與泰山相遇,而且不由得順著泰山的目光望了過去。
酋長嚇得大叫一聲,拔腿向柵門跑去。武士們四處張望,想弄清楚酋長何以如此驚慌,可是剛看了一眼,便都沒命似地跑了起來。原來,阿卡特的猿正蹣跚著向他們跑來,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之下,他們身影綽綽,其大無比。
就在黑人們轉身逃奔的時候,人猿泰山發出野蠻的呼喊,蓋過了四處逃奔的黑人們的尖叫。席塔和巨猿張牙舞爪向逃命的人猛撲過去。有的武士轉過身和這些憤怒的野獸搏鬥。但是只幾個回合便都紛紛倒在血泊之中。
有的人則在逃跑時被咬倒,總之,村莊很快便空空蕩蕩,黑人們在叢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泰山費了好大氣力才把夥伴們呼喚回來。這時候他才十分懊惱地發現,沒有一個夥伴,甚至連比較聰明的阿卡特也不明白,他希望它們趕快給他鬆綁,趕快把他從石柱上解下來。
當然,它們那思笨的頭腦會慢慢想到這一點的。可是,給泰山鬆綁之前,便可能發生許多事情——黑人可能捲土重來,白人可能躲在大樹後頭,開槍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打死。在這些意笨的巨猿意識到他希望它們給他咬斷身上的繩索之前,他甚至會活活餓死!
至於席塔——這頭碩大的豹子,還不及巨猿聰明。不過泰山對於它所表現出來的無與倫比的優點或者說特點,感到十分驚訝。毫無疑問,它對他懷著深深的鍾愛之情,趕跑黑人之後,它就一直在石柱旁邊走來走去,不時在泰山的腿上蹭蹭肚子,像一隻心滿意足的貓嗚嗚嗚地叫著。泰山明白,它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志找猿來救他的。他的席塔確實是獸中之寶!
木加貝的失蹤很讓人猿泰山著急。他生怕由於失去他的管束,這群野獸把他給吃了。他試圖啟發阿卡特告訴他那位黑人朋友到底上哪兒去了?可是問來問去,阿卡特只是朝它們來的那片叢林漫不經心地指一指。
泰山被綁在石柱上過了整整一夜。天剛亮他便看見村莊周圍的叢林邊上鬼鬼祟祟出現了許多裸體的人影,心裡不由得著急起來。
隨著天光大亮,他們的勇氣也會陡漲,向這一小撮把他們從「合法」的居留之地趕跑的野獸發起新的攻擊。如果黑人能消除心理上的恐懼,這場戰鬥的結果是完全可以預料的。因為面對如此眾多的黑人武士,以及他們手中的長矛。毒箭,豹子和巨猿恐怕連反抗也來不及就得束手就擒。
過了一會兒,就看見黑人們確實在準備進攻。他們已經走到那塊林中空地的邊緣,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朝村莊的方向又跳又叫。
泰山知道,黑人們的「戰前動員」將延續到他們都進入一種歇斯底里的狀態,個個勇氣倍增,足以向村莊發起一次閃電式的進攻。第一次衝鋒也許會失敗,但泰山相信,第二次、第三次他們總會一窩蜂衝進柵門,結果只能以他那些勇敢、但手無寸鐵、缺乏紀律的朋友們的殘死而告終。
正如泰山預料的那樣,大聲叫喊著的武士們剛衝出樹林,泰山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就把他們嚇了回去。他們又叫又跳鼓舞了半個小時「士氣」,才開始發起第二次衝鋒。
這一次他們一直衝到柵門口,可是當席塔和兇猛的巨猿撲過去的時候,他們又掉轉頭,大聲叫喊著跑回叢林。
那種鼓舞士氣的舞蹈和叫喊又開始了。這一次泰山覺得他們肯定會衝進村莊,完成白人一次便可以成功的「業績」。
虎口脫險本來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僅僅因為無法讓這幾位可憐的朋友理解自己的意圖而終成泡影,泰山覺得十分氣惱。可是他又無法責備它們。它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他更清楚地意識到,毫無疑問,它們會為保護他而戰鬥到死。
黑人又開始準備衝鋒了。有幾個人已經向村子走了過來,正招呼別人也趕快跟上。眨眼之間,武士們就會一湧而上,衝過這塊空地。
泰山心裡只想著不知道流落到何方的兒子,想著他再也無法找到他,並且把他營救出來。他的心因此而隱隱作痛。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只有這一點以及妻子正在遭受的苦難,給他那勇敢的精神造成了沉重的壓力。他所希望的「救星」在他成為黑人的刀下之鬼之前都來了,可是都以失敗而告終。再也沒有什麼可指望的了。
黑人剛衝到林中空地中間,泰山的注意力被一隻猿吸引過去。那只猿正朝一座茅屋張望著。泰山順著它的目光望過去,頓時感到無限的快樂與寬慰——身材高大的木加貝正向他飛跑過來!
高大結實的黑人木加貝因為疲勞和緊張急促地喘息著。他衝到泰山身邊,不等第一位黑人武士跑到柵門前,便割斷了捆綁泰山的最後一截繩子。
村街上躺著幾個夜裡被席塔和巨猿咬死的武士。泰山從一具屍體旁邊揀起一支長矛和一根大棒,和木加貝以及他那群張牙舞爪的朋友們一起迎戰衝進大門的黑人武士。
那真是一場可怕的惡戰,不過最後還是以黑人武士的潰逃而告終。他們也許主要是因為看到一個黑人,一個白人與豹子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並肩戰鬥而感到害怕,並非僅僅因為自己戰鬥不力,征服不了這一小群相對而言力量比較薄弱的敵人。
泰山抓到一個俘虜,要他供出茹可夫和他那群走卒的下落。泰山保證不但留他一條活命,還要放他回家。黑人便把他知道的有關這個俄國佬的情況都告訴了他。
這天早晨,他們的酋長曾經再三請求白人跟他一起回去,用槍消滅佔領了他們村莊的那幫兇惡的「烏合之眾」。可是看起來茹可夫比黑人武士更怕那位大個子白人和他那幾位離奇古怪的朋友。
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回來,甚至連村莊也不敢再看一眼。相反,他領著自己的人馬向大河匆匆跑去,還偷走黑人藏在河岸的好多條獨木舟。後來,人們看見他們坐著船向上游劃去,從卡維瑞的村莊裡抓來的那些腳夫替他們划槳。
於是人猿泰山帶著他的夥伴們又踏上尋找兒子、追蹤茹可夫的征途。
他們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曠野裡走了好幾天,後來才知道走錯了路。他們這支小小的隊伍又少了三個成員——阿卡特的猿在那場惡戰中死了三個。現在連阿卡特在內,共有五隻猿,還有席塔,木加貝和泰山。
人猿泰山再也沒有聽到關於那三個被茹可夫追趕的白人——白種男人,白種女人和一個小孩兒——的傳聞。男人和女人究竟是誰,他尚且不得而知。可是小孩兒是他的兒子便足以使他窮追不捨了。他斷定茹可夫也正在追蹤這三個人,因此,信心十足,覺得只要能追上俄國倫,就一定能贏得時間,把兒子從凶險之中奪回來。
失掉關於茹可大的線索之後,泰山只能再返回到俄國佬離開大河時的那個地方,從那兒再重新追起。這次他們穿過灌木叢向北而行。他默默地祈禱,希望孩子已經被那兩個人帶著離開大河,正在陸地上逃生。
可是一路上他連一點兒孩子的消息也打聽不到,所以很難確定孩子就在前頭。沒有一個土著居民能告訴他,曾經見過逃亡中的那三個人。但是他們碰到的人幾乎都和俄國佬打過交道,或者聽別人說起過他的行蹤。
泰山很難和土人們接觸。因為他們的目光一落到他那群猿朋豹友身上,便嚇得鑽進叢林,逃之夭天。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個兒在前頭走,向偶爾在叢林裡碰見的黑人打探一下消息。
有一天,他正這樣走著,突然看見一個黑人正要朝一個受了傷的白人投擲長矛。白人蠟縮著身子,藏在小路旁邊的一片灌木叢中。這個白人泰山以前多次見過,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
在他的記憶裡,深深地印著這副令人厭惡的長相——離得很近的眼睛、十分狡猾的表情,向兩邊耷拉著的黃鬍子。
人猿泰山立刻想到,自己被停時,在茹可夫的隨行人員中沒有看到這個傢伙。他的人馬他都看見了,可就是沒見這位。那麼,只能有一種解釋——他便是從茹可夫手裡逃出來的三個人中的那個男人,而那個女人是珍妮·克萊頓。現在他一下子領悟了茹可夫先前那番話的意思。
望著瑞典人那張蒼白、醜陋的臉,人猿泰山也變得臉色煞白。幾年前,在那場打敗巨猿特岡茲並且因此而在柯察克部落稱王的惡戰中,特岡茲在他前額上面留下一道傷疤,現在因為憤怒,傷疤又變得血紅。
這個人應該是他的獵物,不能讓黑人弄到手。這樣想看,他一個箭步跨過去,打掉武士正要扔出去的長矛。黑人拔出腰刀,轉而向這個新出現的敵人撲了過去。瑞典人躺在灌木叢裡,目睹了一場做夢也沒有看見過的惡戰——一個半裸體的白人和一個半裸體的黑人起初用最原始的武器搏鬥,後來又像兩隻猛獸用手和牙齒撕打,全然是從纏腰布下「脫穎而出」的人類的先祖。
安德森好一陣子沒有認出這個白人是誰,後來才漸漸想起以前在哪兒見過這人。當他認出眼前這個又叫又咬的野人就是被茹可夫關在「肯凱德號」船艙裡的那位頗有教養的英國貴族時,一下子驚訝得目瞪口呆。
一個英國貴族!在烏加貝河上逃亡的時候,他已經從格雷斯托剋夫人那兒聽說了「肯凱德號」上這位囚徒的身份。和船上別的船員一樣,以前他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們夫婦倆是何許人也。
搏鬥結束了。泰山不得不結果了他的對手。因為那傢伙死不投降。
瑞典人看見白人從對手的屍體旁邊跳起來,一隻腳踩著黑人武士已壟斷了的脖頸,揚起腦袋,發出巨猿表示勝利的可怕的叫喊。
安德森嚇得渾身顫抖。泰山向他轉過臉來,臉色鐵青,十分凶狠。從他那雙灰眼睛裡,瑞典人看到了殺機。
「我的妻子在哪兒?」人猿泰山咆哮著,「孩子在哪兒!」
安德森試圖回答,可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嗆得他說不出話來。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胸脯,他咳嗽時,從肺部傷口流出來的血突然從嘴和鼻孔裡噴了出來。
泰山站在那兒等待這一陣咳嗽過去。他像一尊青銅塑像——冷漠、凶狠、沒有絲毫同情之心——俯視著這位毫無辦法的瑞典人,只等從他嘴裡掏出他所需要的消息,便一刀結束他的性命。
不一會兒咳嗽和出血都停止了,安德森掙扎著想要說話。泰山跪在他身邊,緊盯著他那輕輕翁動的嘴唇。
「我的妻子和兒子,」他又說了一遍,「他們在哪兒?」」
安德森朝小路指了指。
「那個俄國佬……把他們抓走了。」他輕聲說。
「你是怎麼跑到這兒的?」泰山繼續問,「你為什麼不知茹可夫在一塊兒?」
「他們追上了我們,」安德森回著,聲音極小,人猿泰山剛剛聽得出他的意思,「他們追上了我們……我跟他們打,我的人都跑了。我受傷後便被他們扔在這兒。茹可夫說,要把我喂鬣狗,這比殺死我還糟。他把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帶走了。」
「你對他們都做了些什麼?你打算把他們帶到哪兒去?」泰山問,一雙凶狠的眼睛燃燒著憤怒和復仇的火焰,緊盯著安德森,「你對我的妻子和孩子都下過什麼毒手?快說,要不然我馬上宰了你。把最壞的事情都告訴我,否則我就用我的牙和手把你撕成碎塊。你已經看到了,我是能這樣幹的!」
安德森驚訝地睜開一雙眼睛。
「我一點兒也沒有傷害他們,」他輕聲說,「我想把他們從俄國佬手裡救出來。在「肯凱德號』上,你的妻子待我很好,我有時候還聽見孩子的哭聲。我自己也有妻子,有孩子,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在茹可夫的淫威下骨肉分離。就這麼多。如果我傷害了他們母子,茹可夫會把我扔在這兒嗎?」他停了一下又說,還指了指那支穿透胸膛的箭。
這人的神情和語氣都不容泰山對他有任何懷疑。安德森顯然不怕他的威脅,只是感情上受到了傷害。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泰山的威脅已經無所謂了。但他顯然希望這個英國人能夠知道真情,對他的所作所為不要持懷疑態度。
人猿泰山立刻在瑞典人的身邊跪了下來。
「非常抱歉,」他直截了當地說,「我一直把茹可夫周圍的人都看作壞蛋。現在我明白我錯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得把你放到一個更舒服一點的地方,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我一定要讓你盡快站起來。」
瑞典人笑著搖了搖頭。
「你快去找你的妻子和孩子去吧,」他說,「我已經快死了。不過……」他猶豫著,半晌才又說,「我討厭鬣狗。你能不能把我結果了?」
泰山打了一個寒戰。剛才他還想殺死這個人,可是現在就像不能奪走最好得朋友的生命一樣,他不能賜這個人一死。
他把瑞典人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臂彎裡,讓他躺好。
安德森又劇烈地咳嗽、吐血,過了一會兒便躺在那兒閉上了一雙眼睛。
泰山以為他死了。可是後來他又突然睜開一雙眼睛,望著人猿泰山,歎了一口氣.用非常低的聲音說:
「我想,既然風已經刮起,就會越刮越大……」說完便死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4:15
標題:
發現線索
發現線索
泰山為「肯凱德號」的廚師挖了一個淺淺的墳坑。在他那令人厭惡的外表背後,曾經跳動過一顆只有勇敢的騎士才會有的忠誠的心。為了他的小兒子和妻子,安德森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在這險惡的叢林裡,泰山只能以此聊表寸心。
然後,泰山繼續去追茹可夫。現在既已知道,前面逃奔的確實是珍妮,而且她又落入俄國佬之手,泰山雖然健步如飛,還是覺得像蝸牛一樣緩慢。
能緊跟茹可夫的蹤跡不斷線兒很困難,因為這一帶林中小路很多,相互交叉,四通八達,來來往往經常走過許多黑人。白人的腳印早已被他們抓來的黑人的足跡「淹沒」了。而別的黑人乃至野獸的蹤跡又完全掩蓋了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
這一切真讓人眼花鐐亂。可是泰山還是窮追不會。他「動用」了自己敏銳的聽覺和視覺,而且經常互相「校正」,以免「誤入歧途」,可是,即使如此小心翼翼,暮色降臨時,他還是覺得自己完全走錯了路。
他知道,夥伴們要靠他留下來的蹤跡才能跟得上他。因此,他一直盡可能清楚地留下一些記號,經常折斷幾根擋在叢林小路上的籐蔓或者別的匍匐植物,還留下些比較容易分辨的別的線索。
一場大雨與暮色同時降臨,人猿泰山無計可施。只好躲在大樹下面避雨,等待天亮。可是天亮之後,仍然大雨傾盆。
整整一個星期,烏雲遮擋著太陽,狂風暴雨把泰山有可能找到的與茹可夫有關的蹤跡沖刷得乾乾淨淨。
這當兒他沒見一個黑人,也沒見他的夥伴們。他生怕因為連降暴雨,他們找不到他的蹤跡,彼此失去聯繫。由於對這一帶叢林不熟悉,泰山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白天沒有太陽,夜晚沒有月亮,甚至連星星也沒有一顆,他無法判斷東西南北。
第七天上午,太陽終於衝出烏雲,照耀著幾乎要急瘋了的人猿泰山。
人猿泰山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叢林裡迷失了方向,而且是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命運實在太殘酷了。就在這塊蠻荒之地的哪個角落,他的妻子和兒子正在大惡魔茹可夫的手裡受煎熬!
在這可怕的七天裡,暴風雨將他阻隔在陰霾滿天的叢林裡,他沒有辦法弄清楚他們到底在哪兒。而這期間,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會發生!泰山對那個俄國佬太瞭解了。毫無疑問,因為珍妮從他手裡逃過一次,他一定氣得要命。再加上他已經知道泰山正在追蹤他,一定會不失時機地對珍妮母子進行最狠毒的報復。
現在,雖然太陽又一次照亮了叢林,人猿泰山還是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他知道,茹可夫是為了追安德森才離開大河的。可是現在,他要繼續往內陸走,還是要回到烏加貝河走水路就很難說了。
人猿泰山記得,他離開烏加貝河時,那一段河的河面狹窄,水流湍急。他由此判斷,往上游的方向行駛,恐怕連獨木舟也很難走多遠。可是,如果茹可夫沒有從烏加貝河繼續走水路,他會上哪兒去呢?
從安德森帶著珍妮和那個孩子逃跑的方向著,泰山認為,這位瑞典廚師是想橫跨大陸到桑給巴爾1。可是,茹可夫有沒有膽量繼續走這樣一條充滿危險的道路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既然他現在已經知道尾隨在身後的是怎樣一群可怕的敵人,也知道人猿泰山正在極力尋找他報仇雪很,他也可能破釜沉舟,選此下策。
人猿泰山終於下定決心,朝東北方向走,到德國在東非的殖民地。這一路上或許會碰到土著居民,從他們那兒可以打聽到茹可夫的行蹤。
雨停之後第二天,泰山走進一座土人的村莊。村民們一看見他便紛紛逃進叢林。不過這種事兒是難不倒泰山的,他「順籐摸瓜」,不一會兒便追上一個年輕武士。這小伙子嚇得連招架的力氣也沒有。他尖叫一聲,扔下武器跪倒在地,大睜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泰山。
人猿泰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除了小伙子的恐懼,並且從他嘴裡弄明自他們這樣怕他的原因。
他對泰山說,幾天前一群白人從他們村子經過時說,有個可怕的白人魔鬼正在追趕他們,還警告黑人們要和他以及跟他一塊的那幾個可怕的鬼怪對著幹。
村子裡的黑人根據那些白人和他們的黑人奴僕的描述,認定泰山就是那個白人「魔鬼」。他們還以為他身後會1桑給巴爾[Zanzibar]:坦桑尼亞一地區。有一群變成豹子和巨猿的鬼怪。
泰山由此又一次看到茹可夫的狠毒。他希望黑人們由於迷信引起恐懼,跟他一起和泰山作對,從而盡可能增加泰山旅途中的困難與艱險。
黑人武士又對泰山說,領頭的白人還向大夥兒許願,不管是誰,只要能殺死白人魔鬼,他就賞以重金。可是村民們一看見泰山,便嚇得骨軟身酥,屁滾尿流——白人的奴僕們曾經對他們說過這個魔鬼能把人嚇成這樣。
年輕的黑人武士看到人猿泰山無意加害於他,終於鼓起勇氣。按照泰山的建議,陪白人「魔鬼」回到村莊。他邊走邊喊:「白人『魔鬼』答應,如果大家都回來回答他的問話,就不會傷害任何人。」
黑人們陸續回到村莊。但是他們仍然心有餘悸,疑慮重重。這從大多數黑人都不時斜著眼睛戰戰兢兢地瞅人猿泰山便看得出來。
酋長是最早回來的幾個人之一。泰山急於和他見面,兩個人很快便攀談起來ˍ
這傢伙矮小,結實,額頭很低,雙臂長似猿猴,整個長相都讓人覺得很不老實。
只是因為俄國佬領的那伙白人和他們的黑人奴僕給他講的那些故事在他腦子裡形成一種充滿迷信色彩的恐懼,他才沒敢帶領武士向泰山撲過去,立刻把他殺死。這位名叫木·於萬扎姆的酋長和他的部落成員都是些積習難改的食人者,他們僅僅因為生怕泰山真是一個魔鬼,也生怕他那些兇惡的夥伴們正藏在背後的叢林裡,等待主人召喚,才沒敢將願望變成現實。
泰山又十分仔細地問了這傢伙幾個問題,然後和先前那個年輕武土的敘述做了一番比較,斷定茹可夫和他的走卒是向東海岸倉皇潰逃的。
俄國佬抓來的腳夫已經開小差跑了許多。就在這個村子裡,因為腳夫偷盜和逃跑,茹可夫親手吊死五個黑人。有幾個被俄國佬抓來的黑人,對凶殘的茄可夫還沒有害怕到連他們的行動計劃也不敢暴露的地步。他們曾經對萬加萬扎木透露了一些情況。泰山從中看出,用不了多久,茹可夫的挑夫、廚師、背帳篷的小伙子,扛槍的人,甚至他手下的工頭都會逃之夭夭,把他一個人留在嚴酷的叢林,聽憑毒蛇,猛獸的安排。
木·千萬扎姆矢口否認來他們村莊的白人裡有一個婦女和一個小孩兒。但是泰山相信他是撒謊。他曾經幾次從不同角度提起這個話題,可是沒有一次能使得這個狡猾的食人肉者說出和先前的回答自相矛盾的話來。他總是一口咬定那群人裡既沒有女人也沒有小孩兒。
泰山和酋長要東西吃,這位部落首領好一陣討價還價,泰山才算吃上一頓飯。他想從部落裡帶幾個人,特別是帶那個他在灌木叢裡抓住的年輕武士和他一塊兒去追茹可夫,可是因為木·千萬扎姆在場,誰也不敢答應他的請求。
泰山深信,這個部落的人對俄國佬的行蹤以及珍妮和孩子的命運,知道的情況遠比已經告訴他的多,於是拿定主意在村兒裡住一夜,希望再發現一些重要線索。
他對酋長說明這個決定之後,驚訝地發現這傢伙對他的態度立刻發生了變化——木·於萬扎姆一反厭惡、懷疑的「常態」,變成一位熱情好客、關心體貼的主人。
他立刻把最老的妻子和他合住的那間全村兒最好的茅屋讓給人猿泰山,把老妻攆出去,自個兒臨時搬進小妾的茅屋。
泰山如果想起茹可夫曾經說過黑人們倘能殺死他,就賞以重金,也許立刻就能猜出木·於萬扎姆這種變化的原因。
讓這個白種巨人安安穩穩地睡到自己的棚屋裡,當然對他得到那筆酬金十分有利,因此,酋長急於讓由於旅途勞頓,早已精疲力竭的泰山盡早到那座舒適誘人的「宮殿」安歇。
人猿泰山儘管十分討厭在土人的茅屋裡睡覺,這天夜裡卻要硬著頭皮住它一次。他想借此機會找一個或者幾個年輕人來攀談。在煙熏火燎的茅屋中央那堆火熄滅之前,他們或許會向他道出真情。於是泰山接受了木·於萬扎姆老頭的邀請,但是堅持和幾個年輕小伙兒同住,而不願意把酋長的老妻趕到外面露宿。
酋長的老妻——一位沒牙老太太自然十分同意泰山的建議,不由得咧著嘴笑了。酋長覺得這樣做不但不影響他的計劃,還可以趁機挑選幾位「刺客」和他同住,於是欣然應允。不一會兒泰山便住進那座緊挨柵門的棚屋。
這天夜裡為了歡迎凱旋而歸的獵人,村子裡舉行舞會,棚屋裡只剩下泰山一個人。木·於萬扎姆解釋說,夜裡跟他做伴兒的年輕小伙子們都玩兒去了。
人猿泰山剛落入他的圈套,木·於萬扎姆便叫來幾個經過精心挑選的年輕武士,讓他們和白人「魔鬼」睡覺。
對於酋長的安排誰都不感興趣,因為他們都很迷信,對這位陌生的白種巨人十分害怕。但是在部落裡,酋長的話就是不能違抗的命令,所以誰也不敢表示不同意見。
木·於萬扎姆壓低嗓門兒對蹲在他旁邊的武士們講他的打算時,那個因為泰山的建議而免受冷凍之苦的沒牙老太太裝作往火堆上添木柴,在這群「陰謀家」四周繞來繞去,想盡可能多聽一點兒他們談話的內容。
儘管狂歡的黑人們發出陣陣野蠻的喧鬧,泰山還是睡了大約一兩個小時。後來,他突然變得警覺起來,聽見棚屋裡有一個可疑的鬼鬼祟祟走動的聲音。火已經熄滅,只剩下一小堆紅火炭兒,使籠罩棚屋的黑暗愈顯濃重。但是訓練有素的感覺器官告訴泰山,黑暗中有人正悄無聲息地向他爬過來。
他以為是哪位跟他作伴兒的武士不想跳舞回來睡覺了。因為還聽得見村街上傳來跳舞人野蠻的呼喊和咚咚咚的鼓聲。可他會是誰呢?為什麼向他爬過來時這樣小心翼翼,躡手躡腳?
那人快爬到他跟前時,人猿泰山輕輕地跳到茅屋盡裡頭,手裡握著一支長矛。
「誰?」他問道,「向人猿泰山爬過來的是什麼人?活像黑暗中一頭飢餓的獅子。」
「別出聲兒,先生!」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回答道,「我是塔姆布扎——那個你不忍心趕出去受凍的老太太。」
「塔姆布扎找人猿泰山幹什麼?」人猿泰山問。
「你對我這個沒人理睬的老婆子太好了。為了報答你的好心,我來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木·於萬扎姆已經挑好了跟你一塊兒睡覺的人,」塔姆布扎回答道,「他跟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正在跟前,聽見他對他們講他那套鬼把戲。等到凌晨,跳舞、狂歡結束之後,他們就回棚屋。
「如果那時你醒著,他們就假裝是回來睡覺。如果你正熟睡,木·千萬扎姆就讓他們把你殺死。如果你沒睡著,他們就躺在你身邊悄悄地等著,直到你睡熟了,再一起撲上去把我幹掉。反正木·於萬扎姆下定決心要得到白人許下的那筆酬金。」
「我把這事兒給忘了,」泰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老太太說,然後又補充道,「既然我的白人仇人已經離開他的領地,他又不知道他們的去向,木·於萬扎木怎麼能拿到那筆酬金呢?」
「哦,他們沒有走遠,」塔姆古扎說,「木·於萬扎木知道他們的宿營地。他的武士很快就能追上他們——那些白人走得很慢。」
「他們在哪兒?」
「你想去找他們?」塔姆布扎問。
泰山點了點頭。
「我說不清怎樣走才能找到那個地方,但我可以把你領到那兒,先生。」
他們只顧說話,沒有注意到黑暗中有個人影爬進茅屋而且一直爬到他們身後,然後又偷偷溜了出去。
這是小布魯——酋長一位小妾的兒子,一個報復心很強的下流坯,他恨塔姆布扎,總是瞅機會找她的岔子,向父親告狀。
「那麼,好吧,」泰山連忙說,「快走吧。」
這句話布魯沒有聽見,他已經偷偷溜到村街,去正在痛飲土產啤酒的「父王」那兒,看那些發了瘋似的跳舞人瘋狂地舞蹈。
於是,就在泰山和塔姆布扎小心翼翼地溜出村莊、消失在漆黑的叢林中的時候,兩名健步如飛的武士也朝同一個方向跑去,不過他們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等到離村在遠一點,能夠大聲說話的時候,泰山問老太太見沒見過一個白人婦女和一個小孩兒。
「見過,先生,」塔姆布扎回答道,「他們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兒——一個白人小不點兒,他因為發高燒死在我們村兒,後來他們把他給埋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4:36
標題:
義士安德森
義士安德森
珍妮·克萊頓恢復知覺以後,看見安得森抱著孩子站在身邊。她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臉上現出一副可憐巴巴的、驚駭的表情。
「該麼了?」他問道,「你病了?」
「我的孩子在哪兒?」她叫喊著,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安德森把那個胖乎乎的小孩兒朝她遞過去,珍妮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的孩子,」她說,「你知道,這不是我的孩子。你跟那個俄國佬一樣,都是魔鬼!」
安德森驚訝得瞪大了一雙藍眼睛。
「不是你的?」他驚叫道,「你說過『肯凱德號』上那個小孩子是你的兒子。」
「不是這個,」珍妮痛苦地回答道,「是另外那個。他哪兒去了?船上一定有兩個孩子,這個孩子我從來沒有見過。」
「船上只有這個孩子,我以為是你的。非常抱歉。」
安德森焦躁不安,急得走過來走過去,珍妮看出他確實不知道這個孩子不是小傑克。
不一會兒嬰兒哭了起來,他在瑞典人的臂彎裡蹬著兩隻小腳,還探出身子向這位年輕婦人伸出一雙手。
對此她不能無動於衷。她輕輕叫了一聲,跳起來,從安德森手裡抱過小孩兒,緊緊摟在胸前。
她默默地啜泣了好一陣子,臉貼在孩子骯髒的小衣服上。由於這小東西不是她親愛的小傑克而引起的痛苦與悲傷,漸漸地被一個新的希望代替了。她想,一定在「肯凱德號」離開英格蘭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奇跡,使得她的孩子逃脫了茹可夫的毒手。
與此同時,僅管因為搞錯了孩子,珍妮痛苦萬分,可是這個置身於野蠻叢林之中的小「流浪兒」無言的呼喚又一次震動了她那顆充滿母愛的心。
「你一點兒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她問安德森。
安德森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說,如果不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清楚是誰的了。茹可夫說是你的。我想,他確實認為這就是你的小傑克。
「現在我們該拿他怎麼辦呢?我不能再回茹可夫那兒了,他會把我槍斃了。可你還可以回去。我把你送到大海,然後再讓黑人們把你送到船上,你看怎麼樣?」
「不!不!」珍妮叫喊著,「我絕不回去!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再落入那個壞蛋之手。讓我們帶著這個可憐的小東西一塊兒走吧。如果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們總會得救的。」
於是他們繼續落荒而去,帶著六個給他們挑糧食和帳篷的摩蘇拉人。他們的行李什物都是安德森準備逃跑時偷偷搬到船上的。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珍妮·克萊頓都受著難以言傳的痛苦的煎熬。晝夜相連似乎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惡夢,很快她就失去了時間、日期的概念,不知道他們是漫遊了多少年還是多少天。在這無窮無盡的恐懼與苦難之中,只有一個閃光的點,就是這個小孩兒,他那輕輕撫摸她的嬌嫩的小手已經緊緊抓住她的心。
這個小東西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了她自己的小孩兒,填補了因為失去他,心靈深處產生的那片空白。當然,他永遠不能和小傑克劃等號,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已經將母愛完全給予了這個可憐的小孩兒。後來,只要坐在那兒閉上一雙眼睛,她就沉浸在甜蜜的想像之中,覺得緊貼胸口的孩子就是她親生的兒子。
有一陣子他們向內陸跋涉的速度非常緩慢。從沿海地區來打獵的黑人不時傳來消息,說茹可夫還沒有搞清他們逃跑的方向。此外,安德森希望盡量減輕這位嬌生慣養的婦人一路上的艱辛,便放慢了速度,休息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走路的時候,瑞典人堅持替珍妮抱小孩兒,還想盡一切辦法幫助她少消耗一點兒體力。自從發現偷出來的小孩兒不是小傑克之後,安德森一直懊惱萬分。而珍妮一旦相信,他確實是出於一片好心之後,便一再請求不要再為這個無法避免的錯誤而自責。
每天宿營時,安德森總是親自指揮摩蘇拉人給珍妮和孩予支起一個舒舒服服的帳篷。而且總是給她選擇最有利的地形,帳篷四周還用帶刺的荊棘築起一道結結實實的圍牆。
她吃的東西也是瑞典人從他們有限的「庫存」中能夠找到的最好的食物。然而最讓珍妮感動的是這個漢子對她總是十分體諒,禮貌周全。
珍妮一直感到迷惑不解,奇怪一個面目可憎的人,居然會有如此崇高的品格。後來,他那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騎士精神,以及對她始終如一的關心和同情使得他的形象在珍妮的心目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透過醜陋的外表,她看見他性格中的真誠、善良和美好。
後來聽說茹可夫離他們已經不遠,而且終於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安德森和珍妮一行九人才加快了速度。這時,他們又到了烏加貝河,安德森拿東西和一位酋長換了一條獨木舟。這位酋長的村莊在離烏加貝河一條支流不遠的河岸上。
這以後,這一小伙逃亡者便乘獨木舟,沿著寬闊的烏加貝河逆流而上。他們走得很快,沒多久,便把追蹤的人甩得老遠,再也沒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後來,他們結束了在烏加貝河上的航行,扔掉獨木舟,又鑽進蒼莽的叢林。旅途立刻又變得充滿艱險,他們不得不放慢速度。
離開烏加貝河的第二天,小孩兒發起高燒。安德森知道結果會是怎樣,但他不忍心把真情告訴珍妮·克萊頓。他看到這位年輕婦人幾乎把孩子當作自己的親骨肉疼愛。
孩子生病不能再走,安德森只得從大路上退下來,在一條小河岸邊的空地上「安營紮寨」。
珍妮守護在被疾病折磨著的小孩兒身邊,寸步不離,然而真是禍不單行,就好像悲傷與焦急還沒有折磨夠她似的,突然間她又遭受了新的打擊——一個到附近叢林裡尋找食物的摩蘇拉腳夫回來說,茹可夫和他那群走狗正在離他們相當近的地方宿營,而且,那群壞蛋顯然已經知道了這個他們自以為極其隱蔽的藏身之地。
這個消息只能意味看一件事情:不管孩子病情如何,必須馬上拔鍋起灶,繼續逃奔。珍妮·克萊頓對俄國佬的稟性太瞭解了,知道他一旦抓住他們,就一定要把她和孩子分開。而分離就意味著那孩子立刻命歸黃泉。
他們沿著一條野獸先前踩出來、現在幾乎被荒草淹沒了的、騰蔓纏結的小路跌跌撞撞地走著。這當兒,摩蘇拉腳夫們一個接一個偷偷地溜走了。
這幾個人對安德森和珍妮還算忠誠,也有點獻身精神。不過他們的忠誠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不要被俄國佬和他的走狗抓住。他們聽說過那麼多關於茹可夫殘暴、凶狠的故事,對他十分懼怕。現在知道他已近在咫尺,心理上那道防線徹底崩潰,一個個溜之乎也,把三個白人留在了叢林裡。
安德森領著珍妮慢慢向前走著。野草已經完全覆蓋了小路,瑞典人踏著叢生的荊棘,在灌木叢中開路。孩子只得由年輕婦人來抱。
他們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才意識到,一切努力終於以失敗告終——一大群白人和黑人沿著他們開出來的那條路追了過來,已經聽得見陣陣人聲。
很清楚,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要被茹可夫生擒活捉。安德森把珍妮藏到一棵大樹後面,又用荊棘和雜草把她和孩子遮掩起來。
「摩蘇拉人逃跑之前曾經告訴我,再往前走一英里有一個村莊,」他對珍妮說,「我設法把俄國佬引開,你就趕快往那個村子裡跑。摩蘇拉人跟我說過,那位酋長對白人很友好。再說,眼下我們再無別的辦法了。
「躲過這一陣子,你就設法讓酋長把你送到海邊摩蘇拉人的村莊。總會有船駛進烏加貝河口的。那時候,一切就都好辦了。再見了,夫人,祝你走運!」
「可你上哪兒去?斯文,」珍妮問,「你為什麼不能也藏在這兒,再跟我一塊兒到大海去呢?」
「我去告訴俄國佬你已經死了,他就不再找你了。」安德森咧著嘴笑了笑。
「你跟他說完以後為什麼不能再回來跟我一塊兒走呢?」珍妮固執地說。
安德森搖了搖頭。
「我想,跟茹可夫說你已經死了之後,我就不會再跟任何人一塊兒走了。」他說。
「你的意思是,他要殺你?」珍妮問,其實她心裡也十分清楚,大惡棍茹可夫絕不會善罷甘休,放過實德森。安德森沒有答話,朝他們剛剛走過的那條小路指了指,讓她不要出聲兒。
「我不怕,」珍妮·克萊頓說,「我絕不能讓你為了救我,自己去死!把你的手槍給我,我會打槍。我們可以一起把他們打退,然後再想辦法逃走。」
「這沒用,夫人,」安德森回答道,「我們倆只能被他們一起抓住,那時候,我便什麼忙也幫不上了。想想孩子,夫人。你們倆都落到茹可夫手裡會是什麼結果,難道你還不清楚嗎?為了孩子,你必須按我說的去辦!給你,拿上我的步槍和子彈,你或許用得著。」
他把槍和子彈袋推到珍妮身邊,拔腿就跑。
她眼巴巴地望著他又回到那條小路上,向俄國佬和他的走卒們迎面跑去,眨眼間便在一個拐彎處消失了。
她的第一陣衝動便是跟安德森一起迎接死亡,有這支步槍,她或許能幫他點兒忙。而且,她簡直不敢想像,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可怕的森林裡,沒有朋友的幫助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從荊棘和草叢中慢慢爬出來,想趕快追上安德森。她把孩子抱起來,瞥了一眼他那張小臉兒。
那張臉燒得通紅,整個神情也顯得極不自然。她把臉貼在他的面頰上,發現孩子燒得怕人。
珍妮·克萊頓嚇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在林莽叢中的那條小路上站了起來。步槍、子彈袋扔在荊棘旁邊忘得一乾二淨,安德森、茹可夫,以及她自己面臨的滅頂之災也全忘到了腦後。
她的腦子裡只是索繞盤桓著一個念頭——這個可憐的孩子正經受「叢林熱」』可怕的煎熬。神志清楚的時候,他肯定非常難受,而自己束手無策,連一點兒痛苦也替他減輕不了。
她希望能找那些自己有小孩兒的婦女幫幫忙,驀地想起安德森說過的那個對白人比較友好的村莊。啊!只要能及時趕到就好了!
一刻也不能耽擱。她像一隻受驚的羚羊,朝安德森指給她的那條小路飛快地跑去。
從她身後很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片叫喊聲和槍聲,然後又歸於沉寂。她知道,安德森碰上了俄國佬。
半個小時以後,她精疲力竭、跌跌撞撞,跑進一座小村莊。村子裡的棚屋都是茅草苫頂。她立刻被一群男人,女人,小孩團團圍住。這些興奮、好奇的土著居民七嘴八舌向她提一大堆問題。可是她連一句話也聽不懂,更沒法兒回答。
她只是流著眼淚,指著懷裡抱著的那個正可憐巴巴哭叫的嬰兒,一遍又一遍地說:「發燒……發燒……發燒……」
黑人們聽不懂她的話,可是他們看出她這樣著急的原因了。一個年輕女人連忙把她拉進一座茅屋,和另外幾個女人一起設法讓孩子安靜下來,盡量減輕他的痛苦。
她們還請來巫醫,在小孩兒前面生了一堆火,火上吊了一個小陶罐,罐裡煮著些古怪的稠乎乎的東西。巫醫在火堆上邁過來邁過去,嘴裡唸唸有詞。不一會兒,他手裡拿著一條斑馬尾巴在罐子裡蘸了一下,又念了幾句咒語,在小孩兒臉上灑了幾滴那種藥湯似的東西。
巫醫走了之後,女人們圍坐在孩子四周有的嚶嚶啜泣,有的嚎啕大哭,把珍妮吵得簡直要發瘋。不過她知道,她們這樣做都是出於好意,只好默默地、耐心地忍受這場白日裡的惡夢。
大約半夜,村莊裡突然間亂作一團。黑人們似乎正在大聲爭論什麼,不過她一句也聽不懂。
不一會兒,一串雜亂的腳步聲向茅屋走來。她正蹲在那堆明亮的火旁,膝蓋上放著那個小孩兒。小東西一動不動,只是半睜著一雙眼睛,可怕地翻白眼兒。
珍妮·克萊頓看著那張小臉,眼睛裡充滿了恐懼。他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是這個無依無靠的小東西對於她已經那樣親切,那樣寶貴。她那顆痛苦的心已經完全撲在這個可憐的。沒名沒姓的小孩兒身上,重新點燃起自己被劫持到「肯凱德號」上之後泯滅了的愛,並且毫無保留地傾注到他的身上。
她明白,孩子就要死了。想到自己將要蒙受的損失,她痛苦萬狀。但還是希望死神快一點降臨,結束這個小生命的苦難。
茅屋外面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珍妮聽見有人壓低嗓門兒悄悄地交談什麼,過了一會兒,這個部落的酋長——木·於萬扎姆走了進來。她先前沒見過這個人。因為自打進村,女人們一直圍著她,幹這幹那,照顧孩子。
現在她看到木·於萬扎姆是個長相醜陋、滿臉邪惡的傢伙。珍妮·克萊頓覺得與其說他是個人,還不如說他更像一隻大猩猩。他試圖和她說點兒什麼,可是沒有成功,後來從外面叫進一個人。
應召而來的也是一個黑人,可是和木·於萬扎姆的長相有很大的差異.珍妮·克萊頓立刻斷定,是另外一個部落的成員,是來當翻譯的。珍妮從木·於萬扎姆提的第一個問題,就看出他不懷好意。
她覺得很奇怪,這傢伙為什麼對她的行動計劃突然發生了興趣,而且對她來這個村莊之前預定的目的地問得特別仔細。
珍妮覺得沒有必要隱瞞真情,便實言相告。可是當他問她是個是還指望見到丈夫時,她搖了搖頭。
然後,木·於萬扎姆通過翻譯對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剛剛聽大河邊上住著的人說,」他說,「你的丈夫已經沿烏加貝河找你好久了,可是後來,他讓當地的土人抓住給殺了。我特意來告訴你,如果你還指望旅行結束見到丈夫的話,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你應當順原路回去,一直回到海岸上。」
珍妮謝了木·於萬扎姆的好意,一顆心卻因為新的打擊變得麻木了。經受了那麼多的痛苦,她感覺遲鈍,精神崩潰,什麼樣的折磨對於她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她低著頭坐在那兒呆呆地盯著躺在膝上的孩子,實際上卻什麼也沒有看見。木·於萬扎姆已經離開茅屋。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屋子裡又走進一個人。坐在她對面的一個女人往快要熄滅的火堆上扔了幾塊木柴。
火一下子又著了起來。火光像變魔術一樣,把屋子照得通亮。
藉著明亮的火光,珍妮·克萊頓驚恐地發現孩子已經死了。究竟多會兒死的,她就說不上了。
她覺得嗓子眼裡像堵上一塊硬硬的東西,連氣也喘不過來,無力地垂下頭,貼在緊緊抱在胸前的那個死嬰身上。
屋子裡死一樣地寂靜,後來坐在對面的那個黑人婦女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男人在珍妮·克萊頓身邊咳嗽了幾聲,喊出她的名字。
珍妮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見尼古拉斯·茹可夫那張充滿譏誚的臉。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5:22
標題:
又遭毒手
又遭毒手
茹可夫站在那兒冷笑著看了珍妮·克萊頓半晌,然後目光落在她膝上放著的那個小小的襁褓上面。珍妮已經用毯子的一角苫住孩子的臉,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小東西正在睡覺。
「你盡找沒必要的麻煩,」茹可夫說,「硬是自個兒把孩子帶到這個村莊。你要是乖乖地聽話,我早就把他替你送到這兒了。
「你也就不會受這一路的辛苦了。哦,我真該好好地謝謝你,你讓我省了一路上帶這個小傢伙的麻煩。」
「這個村莊正是我一直打算把你的孩子送來的那個地方。木·於萬扎姆會好好撫養他,把他培養成一個吃人肉的野獸。如果你還有機會回到文明社會,把兒子在萬加萬扎姆部落的生活與你自己的奢華與舒適相比較,毫無疑問,夠坐臥不安一輩子了。」
「再次感謝你替我把他帶到這兒。現在你必須把孩子交給我,我好轉送給他的養父養母。」說完之後,茹可夫把一雙手向孩子伸過去,嘴角掛著一絲擰笑。
出乎意料的是,珍妮·克萊頓沒有說任何表示反對的話,就把那個小小的褪褓放到他的胳膊上。
「給你,」她說,「謝謝上帝,使他免於遭受你的迫害。」
茹可夫聽出她話裡有話,急忙扯起孩子臉上的苫著的毯子,想弄清楚是否發生了他所害怕發生的事情。珍妮·克萊頓十分注意他臉上的表情。
最近這些天,她一直想設法弄清楚茹可夫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孩子不是小傑克。如果說她以前還對此有所疑惑的話,現在疑雲頓消。因為她親眼看見俄國佬發現孩子已死之後,氣得要命。她意識到,那是因為茹可夫報復計劃中最為惡毒的部分被一種神秘而無敵的力量挫敗了。
茹可夫把孩子的屍體摔到珍妮·克萊頓的懷裡,晃動著兩隻緊握著的拳頭,惡狠狠地咒罵著,在茅屋裡氣急敗壞地走來走去,半晌才在珍妮面前停下來,把臉湊到她的面前。
「你在嘲笑我,」他尖叫著,「你以為你把我打敗了,是嗎?我會讓你明白,就像我已經讓你稱之為丈夫的那個猿猴明白一樣,干擾尼古拉斯·茹可夫的計劃意味著什麼。
「你從我的手裡搶走了孩子,我已經無法把他再變成那個吃人肉的酋長的兒子了。不過……」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我可以讓他的母親給這個食人者當老婆!我會這麼幹的。當然是在我受用之後。」
如果他以為珍妮·克萊頓聽了這番話會害怕的話,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她已經不懂得什麼叫害怕了。她的心靈和神經都處於麻痺狀態,對一切都無動於衷。
讓他大驚失色的是,珍妮嘴角現出一絲淡淡的、幾乎是幸福的微笑。她在想,謝天謝地,這個可憐的孩子不是她的小傑克,而且最主要的是,茹可夫顯然不知道真情。
她真想向他披露這個秘密,可又不敢。如果他繼續相信這個死掉的孩子就是她的兒子,那麼不管小傑克現在在哪兒,總會更安全些。她當然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到底在哪兒;而他,甚至連小傑克是否活著也不清楚。不過,他日後明白真相的可能性也並不是完全沒有。
很可能俄國佬的同謀背著茹可夫,偷梁換柱,拿這個孩子頂替了傑克,然後向泰山和珍妮在倫敦的朋友敲詐勒索。為了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兒子,朋友們既有能力也心甘情願付一筆金額巨大的贖金,把孩子贖回來。因此,此時此刻,兒子也許正在倫敦,和朋友們平平安安呆在一起呢!
從打發現安德森那天夜裡從「肯凱德號」抱來的孩子不是小傑克以後,她就一千次地這樣想著。而且這種想法簡直成了構成她這場辛福幻夢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她甚至連這首「幻想曲」的每一個細枝末節都認認真真地想過了。
不,絕不能讓俄國佬知道這孩子不是她的兒子。她明白自己眼下已經陷入絕境。在這個世界上,安德森和丈夫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兒,並且願意救她。
她也知道,茹可夫的威脅絕不會是說說而已。她深信,他一定要按他說的去辦,或者企圖去辦。不過,這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充其量不過是早一點結束自己遭受的這場巨大的苦難。她下定決心,在俄國佬加害於她之前,一定要自殺。
現在她需要時間,需要再好好想想這樁事情,為結束自己的生命做好準備。不過有一點她心裡明白:不到萬不得已,連一點兒逃跑的希望也沒有的時候,她還不走這可怕的最後的一步。倘有一線希望回到兒子身邊,她都不願如此輕生。現在,雖然希望渺茫,不到最後關頭,她還是不想承認連一點兒逃生的可能電設有了。她面對一個可怕的現實——在尼古拉斯·茹可夫和自我毀滅之間做最後的抉擇。
「滾出去!」她對俄國佬說。「滾出去,讓我和死去的兒子安安靜靜呆一會兒。你難道把我害得還不夠苦嗎?我對你做了什麼錯事,你居然這樣沒完沒了地迫害我?」
「你本未應當接受一位紳士——尼古拉斯·茹可夫的愛,可你偏偏選擇了一個猴子。現在,你就是為他的罪孽受苦呢!」他回答道,「不過,事到如今,討論這事兒還有什麼用處呢?我們要在這兒把你的孩子埋了,你立刻跟我回我的帳篷。明天再把你送回來,交給你的新丈夫——那位可愛的木·於萬扎姆。快走!」
他伸出手要那個孩子。這時,珍妮已經站了起來,轉過臉,從他身邊走開。
「我自己埋,」她說,「派幾個人到村外挖個墳坑。」
茹可夫急於了結這樁事情,然後趕快帶珍妮回他的帳篷。他以為,她之所以神情冷漠是因為屈服了命運的安排。他走出茅屋,向珍妮打了一個手勢,讓她跟在身後。不一會兒,他就帶著他的隨從和珍妮一起走出村莊。黑人們在一棵大樹下挖了一個淺淺的墳坑。
珍妮用一塊毯子把那個小小的屍體裹好,輕輕放到墳坑裡,然後回轉頭,生怕看見那散發著霉味兒的泥土落在那個可憐的小小的包裹上面。她站在這個無名男孩兒的墳墓旁邊,默默地祈禱著。在她的內心深處這個孩子已經佔了很重要的位置。
她萬分痛苦,欲哭無淚。她站起身,跟著俄國佬,沿著那條彎彎曲曲、枝葉蓋頂的「長廊」,穿過黑暗的叢林,離開食人者木·於萬扎姆的村莊,向魔鬼尼古拉斯·茹可夫的帳篷走去。
小路兩邊是密不透風的灌木叢,枝葉相連形成一道沒有盡頭的拱門,遮住了朦朧的月光。珍妮聽見野獸鬼鬼祟祟走路發出的沉悶的聲音。叢林裡還不時響起尋找食物的獅子震耳欲聾的吼叫聲,這叫聲震得大地都顫動。
腳夫們點起火把,在手裡晃動著,嚇唬尋找獵物的野獸。茹可夫催促他們快走。珍妮從地顫抖的聲音裡聽出,他嚇得要命。
夜半叢林的種種響聲使珍妮想起她和她的「森林之神」——所向無敵、從不畏懼的人猿泰山,在完全相似的林莽中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那時候有泰山陪伴,珍妮根本不懂得害怕,儘管叢林裡的種種叫聲對於她完全陌生,雄獅的怒吼也確實讓人毛骨悚然。
如果她知道,他正在荒涼、野蠻的什麼地方尋找她,那清形會有多大的不同啊!她就會有活下定的勇氣,她就會有一千條理由相信隨時可能得救。可是他已經死了!儘管難以置信,但他確確實實死了!
他那偉岸的身軀,有力的肌肉似乎永遠不會死滅。如果是茹可夫告訴她丈夫已經作古,她肯定認為他是撒謊。可是,她看不出木·於萬扎姆為什麼要欺騙她。她沒想到,酋長告訴她那個杜撰的故事前幾分鐘,俄國佬曾經跟他談過一次話。
後來,他們終於走到俄國佬的宿營地。茹可夫的僕人們已經在他的帳篷四周堆起了鹿砦。他們發現宿營地亂成一團。珍妮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只是看到茹可夫非常生氣。從他們談話的隻言片語中她聽出,他不在營地的時候,又有人開小差跑了,而且那些逃走的人還帶走許多食物和彈藥。
茹可夫在那些沒敢開小差的黑人身上發洩了心中的怒火之後,又向由兩個白人水手看管著的珍妮走了過去。他抓住珍妮的胳膊,十分粗暴地往他的帳篷裡抱。珍妮拚命掙扎,想從茹可夫手裡掙脫。兩個水下站在旁邊哈哈大笑。
茹可夫看到很難不費周折如願以償,便毫不猶豫地大打出手了。他一口氣朝珍妮·克萊頓臉上煽了十來記耳光,直打得她幾乎失去知覺,才拖進帳篷。
茹可夫的僕人已經點了一盞燈。現在主人一聲呵斥,他便悄悄地溜走了。珍妮癱在帳篷中間的泥地上,慢慢地恢復了知覺,腦子也活動起來。她朝四周掃了一眼,記住了那裡面的每一樣東西。
俄國佬從地上拉起珍妮,向帳篷那邊那張竹床拖了過去。珍妮一克萊頓一雙眼睛緊緊盯盯著他腰間別的那支手槍,手心癢癢,真想抓住槍柄把槍奪過來。她又假裝昏了過去,半閉著一雙眼睛,等待時機到來。
茹可夫剛把珍妮抱到床上,帳篷門口傳來一陣響動,他放下珍妮,急忙回過頭,槍柄離珍妮的手連一英吋也不到。珍妮的動作像閃電一樣迅速,從槍套裡猛地抽出那支手槍。茹可夫幾乎同時轉過臉,意識到他隨時可能成為槍下之鬼。
珍妮不敢開槍,生怕驚動了茹可夫手下那群壞蛋。倘若那樣,即使打死茹可夫,她也還會落入比他好不了多少的那幾個白人手裡,那時候,情形也許更糟。茹可夫打她時,站在旁邊捧腹大笑的那兩個畜牲的醜態還清清楚楚印在她的腦海裡。
當俄國佬那張憤怒的、充滿恐懼的臉朝她轉過來的時候,珍妮·克萊頓舉起那支份量很重的手槍,用盡平生的力氣,朝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茹可夫的眉心打去。
茹可夫一聲沒吭,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珍妮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她至少暫時逃脫了他的淫慾的威脅。
帳篷外面又傳來剛才吸引了茹可夫注意力的聲音,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生怕僕人回來,發現她打昏了死可夫,連忙走到桌子跟前,吹滅了那盞煙氣繚繞、味道難聞的油燈。
帳篷裡一片漆黑。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集中了一下神志,想下一步怎麼辦,才能爭得自由。
宿營地裡全是她的敵人,宿營地外面則是野獸出沒的漆黑的原始森林,還有那麼多比野獸還要凶殘的衣冠禽獸。
在那蒼茫的林海裡,她將遇到無窮無盡的危險與困難。在這些危險與困難面前,她甚至連幾天也活不下去。可是她並沒有徹底絕望。在那遙遠的地方,此時此刻她的兒子肯定正哭叫著呼喚媽媽。所有這一切都使她下定決心,努力完成這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旅行——跨過這塊充滿恐怖的土地,去尋找大海。在那兒,雖然希望渺茫,但碰巧遇到過往船隻,並且因此而得救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茹可夫的帳篷幾乎在宿營地的正中,周圍都是他的白人同伴的帳篷和黑人腳夫們臨時搭起的小窩棚。要從這些帳篷和窩棚旁邊走過去,再設法爬過荊棘堆成的鹿砦,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現在,除了這條路再沒有別的辦法。
倘若繼續呆在帳篷裡,被那些壞蛋發現,就只能束手就擒,前功盡棄。於是她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向帳篷後面走去,邁出了這場冒險的第一步。
她把帳篷的後「牆」摸了一遍,發現沒有可以出去的地方,便趕快回到還昏迷不醒的俄國佬身邊,摸索著從他腰帶上抽出一把很長的獵刀,在後「牆」上割開一個窟窿。
她悄悄地爬了出去,看到整個宿營地都在酣睡,才鬆了一口氣。藉著那堆正在熄滅的寒火微弱的、明滅不定的火光,珍妮看見只有一個崗哨蹲在帳篷對過的鹿砦下面打瞌睡。
珍妮在帳篷的隱蔽之下,躲過打瞌睡的哨兵,從那幾座黑人腳夫們的小窩棚中間穿過去,一直走到鹿砦跟前。
荊棘堆成的圍牆外面,便是漆黑的、古木參天、枝葉交錯的森林。雄獅的怒吼,鬣狗的吠叫,以及夜半叢林中難以計數的、說不出名堂的叫聲、笑聲、嘯吟聲都震動著她的耳鼓。
一剎間,她渾身顫抖著,猶豫了。想起黑暗中四處覓食的野獸,她真是膽戰心驚。後來,她突然揚了揚頭,伸出嬌嫩的手,去拆刺人的荊棘堆起的鹿著。她的兩手被荊條劃得鮮血淋漓,但還是一刻不停拚命扒「牆」,直到扒出一個可以鑽過去的窟窿。她爬過去,來到營地外面。
身後的營地,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命運。
眼前的叢林,在野獸的覬覦之下,她的命運也是可以預測的。但那只是死——突如其來的、清清白白的死,並不會有多少痛苦。
她沒有猶豫,沒有悔恨,離開宿營地向叢林飛奔而去,轉眼之間,高深莫測的原始森林便把她完全吞沒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5:42
獨木舟爭奪戰
塔姆布扎領著人猿泰山沿著彎彎曲曲的林中小路,向俄國路的宿營地走去。他們走得很慢,因為老太太不但年紀大,還患風濕病,兩條腿很不靈活。
泰山和年邁的嚮導還沒走一半的路程,木·於萬扎姆派的武士已經到了俄國佬的宿營地。他們要向茹可夫報告,大個子白人已經到他們村兒了,當天夜晚就讓他一命歸陰。
可是送訊兒的武士發現,白人的宿營地一片混亂。這天早上,大夥兒發現茹可夫遭人暗算,血流滿面。他甦醒過來,意識到珍妮·克萊頓已經逃跑,氣得七竅生煙。
他手提步槍,在宿營地跑過來跑過去,要槍斃因為打盹,放跑珍妮的黑人崗哨。另外那幾個白人意識到由於茹可夫的殘暴,跑了不少黑人,他們的處境已經頗為不妙,硬是抱住俄國佬,下了他的槍。
就在這時,木·於萬扎姆派來送訊兒的武士到了。他們講了泰山的事兒,茹可夫聽了十分高興,正準備和他們一塊兒回木·於萬扎姆的村莊,又來了兩個武士。他們氣喘吁吁跑進宿營地,大聲叫喊著說,大個子白人已經從木·於萬扎姆的村莊裡跑了出來,現在正在路上,馬上就要向茹可夫報仇雪恨了。
宿營地立刻亂作一團。茹可夫抓來的那些黑人腳夫一聽那個帶著一群兇猛的巨猿和豹子的大個子白人已經近在咫尺都嚇得屁滾尿流。
茹可夫他們還沒弄清怎麼一回事,黑人——他們的腳夫和木·於萬扎姆派來送訊兒的武土就已經鑽進叢林,逃之夭夭。而且,他們雖然嚇得要命,也沒忘記順手牽羊,拿走宿營地裡值錢的東西。
荒涼的叢林裡眨眼間只留下茹可夫和他的七名白人水手。
俄國佬像平常一樣,嚴厲訓斥同伴們,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他們身上,大罵他們害得他陷入絕境。水手們可不想忍受他們侮辱和責罵。
就在他這樣怒斥大夥兒的時候,一個水手掏出手槍朝他放了一槍。這傢伙槍法太差,沒打中茹可夫。可是只此一舉便嚇得俄國佬掉轉頭,向他的帳篷拔腿跑去。
他逃跑的時候,無意中向鹿砦外面叢林邊上瞥了一眼。這一瞥不要緊,那顆膽小鬼的心立刻嚇得冰涼,就連那七個同時在背後向他放槍,根被他肆意辱罵之仇的白人水手也一下子變得無足輕重了。
原來他看見一個幾乎完全裸體的大個子白人出現在灌木叢中。
俄國佬衝進帳篷,並沒有停下腳步。他一直跑到帳篷後「牆」。珍妮·克萊頓夜裡割開的那道口子為他派上了用場。
這個嚇昏了頭的俄國人像一隻被獵人追趕的兔子,從他自己的獵物——珍妮在鹿砦上掏開的那個窟窿鑽了出去。泰山從叢林對面走到宿營地的時候,茹可夫已經消失在濃密的樹木之間,走的正是珍妮·克萊頓逃跑的那條路。
人猿泰山和老塔姆布扎一起走進宿營地時,那六個水手——眼認出了他。他們掉轉頭,拔腿就跑.泰山看見那裡面沒有茹可夫,就放他們逃生去了。他要找的是俄國佬,他估計他藏到了帳篷裡。至於那幾個水手,他相信,叢林對他們的劣跡會「嚴懲不貸」。毫無疑問,他的估計不會有什麼差錯。因為他是最後看見這幾個傢伙的白人。
發現茹可夫不在帳篷裡面,泰山正打算到叢林裡找他,塔姆布扎老太太建議說,茹可夫不在宿營地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已經從木·於萬扎姆派來的武士那兒聽到了泰山正在村於裡的消息。
「他肯定是匆匆忙忙到那兒去了,」老太太說,「你要是想找著他,咱們就趕快往回走吧。」
泰山尋思也許真是這樣,於是沒再浪費時間認真考慮俄國佬到底逃往何方,而是立刻起程,直奔木·於萬扎姆的村莊,讓塔姆布扎一個人留在後面,順著他走的那條路慢慢地走。
他希望珍妮正和茹可夫平平安安呆在一起。倘若那樣,用不了個把鐘頭就可以把愛妻從俄國佬手裡奪回來。
現在他既然知道水·於萬扎姆是個見利忘義、出賣朋友的壞蛋,便清楚,要想奪回妾子還得大動干戈。他希望本加貝、席塔、阿卡特,以及另外那幾隻猿和他在一塊兒。他心裡清楚,單槍匹馬對付茹可夫和木·於萬扎姆這兩個流氓。無賴,並且把珍妮平平安安帶出來,絕非易事。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村莊裡根本就沒有茹可夫和珍妮。他雖然不太相信酋長的話,但也沒有再白費時間向別人打聽他們的下落。老木·於萬扎姆見泰山在這樣短的時間之內就回到村莊,十分驚奇。而泰山聽說他要找的人不在萬加萬扎姆部落,不等任何人出面阻攔,縱身躍上大樹,眨眼之間便在叢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泰山蕩著樹枝在叢林裡攀援,匆匆忙忙回到他剛離開的宿營地。他知道,從這兒開始追蹤茹可夫和珍妮最合乎邏輯。
他在鹿砦外面繞了一圈,仔細察看那道荊棘堆成的圍牆,終於在一個窟窿對過發現有人剛從那兒鑽出去跑進叢林的痕跡。敏銳的嗅覺告訴他,他要找的那兩個人都是從這個方向逃離宿營地的。不一會兒,他便跟著他們留下的蹤跡飛奔而去。
在他前面很遠的地方,一個嚇壞了的年輕女人正沿著一條野獸踩出來的狹窄的小路急匆匆地走著。她擔心,隨時都可能碰到野獸或者野人。她希望走對了方向,希望這條路能一直把她帶到大河邊上。正這樣想著,突然來到一個很熟悉的地方。
小路旁邊,一棵大樹下面,鬆鬆散散堆著一堆樹枝。這地方,她到死也不會忘記。僅僅是昨天,為了使她免遭茹可夫的毒手,安德森把她藏在這兒,自己卻白白地獻出了生命。
看見這堆樹枝,珍妮突然想起安德森在最危急的時刻留給她的步槍和子彈。這之前,她竟把這事兒忘得嚴嚴實實。她手裡還拿著從茹可夫手裡奪過來的手槍。不過這種槍只能裝六發子彈。從這兒到大海路途遙遠,光靠這一支槍,還不能為她提供足夠的食物,同時保護她的生命安全。
她屏著呼吸在樹枝下面的摸索著,簡直不敢想像這寶物還藏在這兒。可是使她無限喜悅和欣慰的是,她的手立刻觸到獵槍的槍筒和子彈袋。
她把子彈袋挎到肩上,把那支沉甸甸的獵槍端在手裡,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於是,懷著新的希望和一定能成功的喜悅,珍妮又踏上了旅途。
這天夜晚,她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睡覺。過去,泰山經常對她講,在叢林裡,他就習慣這樣過夜。第二天一早,她便又上了路。這天下午晚些時候,她正準備走過一片面積不大的林中空地,突然看見一隻巨猿從對面的叢林裡走了出來。
風正好從她和巨猿中間的空地吹過,珍妮連忙繞到「下風頭」,然後在一片枝葉稠密的灌木叢裡藏好,緊張地觀察著,手裡握著步槍,準備萬不得已時向巨猿射擊。
巨猿慢慢地走過林中空地,不時用鼻子嗅著地面,似乎靠留在雜草與泥土間的氣味,尋找什麼人的蹤跡。他還沒走出十幾步遠,叢林裡又鑽出一隻猿。然後第三隻、第四隻,直到五隻可怕的巨猿清清楚楚出現在嚇壞了的珍妮眼前。她手裡端著那支沉甸甸的步槍,蹲在灌木叢裡,隨時準備開槍射擊。
她驚恐地看到,這幾隻猿在空地中央停了下來。它們聚攏到一起,不時向身後張望著,好像等待部落裡別的成員。
珍妮盼望它們趕快走過去。她知道,隨時都會刮起一股旋風,把她的氣味送到它們的鼻孔裡。那時候,在這些健壯如牛、張牙舞爪的巨猿面前,手中的步槍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她看見猿又看看它們正回頭凝視的那片叢林,後來終於看出它們在這兒停下來的目的,也看見它們正在等待的那個東西——一頭正在跟蹤它們的野獸。
珍妮對此深信不疑。因為她看見一頭肌肉發達、動作輕捷的豹子從巨猿剛才出來的那個叢林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向它們走了過去。
豹子撒開腿穿過林中空地,向巨猿跑去。珍妮奇怪它們怎麼對此漠然視之。過了一會兒,驚奇變成迷惑不解——她看見那頭巨獸一直跑到猿的身邊,而猿仍然不以為意。後來,豹子席塔乾脆在它們中間蹲下來,認認真真舔起它的皮毛——這種動物不睡覺時,總愛幹這種事。
如果這位年輕婦人因為看到「天敵」間的友好親善而萬分驚訝的話,現在,簡直可以說,她對自己是否神志清楚發生了懷疑。因為她親眼看見一位身材高大、十分壯實的黑人武士走過林中空地,加入到野獸的行列。
剛看見這人的時候,她斷定,他要被這幾頭巨獸撕成碎中。她已經半蹲著身子,從灌木叢中揉出腦袋,舉起步槍,企圖使這個黑人免遭慘死。
現在,她看見他好像正跟那幾頭獸說話——向它們發佈什麼命令。
不一會兒這幾個傢伙便排成單行,走過林中空地,消失在對面的叢林裡了。
珍妮·克萊頓屏著呼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她蹣跚著站起來,趕快離開剛從她身邊走過的這個可怕的人與獸的「組合」。此刻,在她身後半英里遠的地方,有一個男人沿著她走過的這條小路急匆匆走著,當這群野獸從離他很近的地方走過去的時候,他嚇得一下子癱在一座蟻塚後面。
這個人就是茹可夫。他認出這個可怕的「組合」正是人猿泰山的「部屬」。等那幾頭野獸剛從他身邊走過去,他便爬起來,在叢林裡拚命奔跑,希望和它們盡量拉開距離。
珍妮·克萊頓來到河岸上的時候——她希望從這兒順流而下,一直漂到大海,然後等待過往船隻,最後得救——尼古拉斯·茹可夫離她已經很近了。
珍妮看見河岸邊有一條很大的獨木舟。這條獨木舟拴在岸邊的一棵大樹上,由於河水的衝擊,有一半陷在泥淖之中。
珍妮覺得,只要能把這條笨重的獨木舟推下水,就能解決漂流到大海的難題.她解開掛在樹上的纜繩,拚命去推獨木舟的船頭。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獨木舟還是一動不動,就好像要把地球推出軌道一樣地困難。
她正要休息休息,喘口氣,突然想到如果在船尾裝些東西,然後沿河岸,前後晃動船頭,或許可以讓獨木舟下水。
周圍沒有合用的石頭之類的東西。但是稍高一點兒的河岸上有河水沖來的許多木頭。她立刻動手,把木頭堆放到船尾,直到終於高興地看到船頭在河岸上面的泥沙中稍稍翹了起來,而船尾在河水的衝擊之下,慢慢地移動了幾英尺。
珍妮發現在船頭和船尾之間來回跑,可以因為她的體重所產生的壓力來回移動而使獨木舟的兩頭上下活動。結果,她每向船尾跑過去一次,船兒都向河裡移動幾英吋。
眼看這番努力大見成效,珍妮越發埋頭苦幹起來,沒有注意到叢林邊緣一株大樹下站著一個男人。
他望著她這樣賣力地活動那條獨木舟,黝黑的臉上現出一絲殘酷的、充滿敵意的獰笑。
獨木舟終於可以從那河岸的泥淖之中「自拔」了。艙裡放著好幾隻槳,珍妮。心想,只要用一隻槳抵住河床,就一定能把船弄到深水裡去。她拿起一隻槳,剛剛伸進河水,無意中抬起一雙眼睛,向叢林邊上瞥了一眼。
看見那個人,她嚇得喊了一聲,原來是茹可夫。
他一邊向珍妮飛跑過來,一邊大聲叫喊著讓她趕快停下,否則就要開槍。其實他壓根兒就沒有什麼武器,因此很難弄清楚,他打算怎樣將他的威脅付諸實施。
珍妮·克萊頓對她逃跑之後,降臨到俄國佬頭上的一連串不幸事件一無所知,以為他的隨從隨後就到。
她絕不想再落入這個無賴之手。她寧願立刻就死,也不願意讓那可怕的災難再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再努力一下,船就可以下水了。
一但船進中流,茹可夫就無可奈何了。因為河岸上再沒有第二條小船。沒有人——膽小鬼茹可夫當然更不例外——為了抓她取跳進這條成群結隊的鱷魚來往穿梭的大河裡游泳。
而此刻,茹可夫除了想趕快逃走之外,並無半點奢望。只要珍妮能讓他跟她一起逃命,他便會高高興興放棄在珍妮·克萊頓身上打的所有那些鬼主意。只要她能讓他坐這條獨木舟,什麼條件他都願意答應。不過他心裡清楚現在無此必要。
他看到獨木舟離開河岸之前,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跳上船頭。既然如此,自然用不著向她許什麼願了。這倒不是說茹可夫是那種言而有信的人,而是因為他實在不願意向這個前不久才打了他,並且從他手裡逃走的女人認輸。
此刻,他貪婪地注視著那條船,想像著將供他對珍妮報復的日日夜夜。笨重的獨木舟卻在他的夢幻中向大海慢慢地漂去。
珍妮·克萊頓發瘋似地推那條船。突然,她意識到她已經成功了。獨木舟在水中跳蕩了一下,很快便向河心漂去。而俄國佬也恰在這時,向船頭伸出了一雙手。
他那雙罪惡的爪子只差六英吋就抓住船頭了。珍妮由於剛才這幾分鐘劇烈的運動,以及心理、體力、精神極度的疲憊和緊張,差點兒癱在船裡。可是謝謝上帝,她終於平安無事了。
就在她在。心裡默默地祈禱,感謝上帝恩典的時候,她突然看見正在罵罵咧咧的俄國佬臉上現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與此同時,他突然撲倒在地上,緊緊抓住一樣正在泥沙中颼颼抖動,向河水婉蜒而去的東西。
珍妮·克萊頓蹲在船上,害怕地睜大一雙眼睛。她意識到,在這最後的一剎,成功化為失敗,她又被壞透了的茄可夫抓到手裡。
原來,俄國佬看見並且緊緊抓住的是先前在大樹上掛船的那條纜繩。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5:59
大河奔流
泰山在烏加貝河到萬加萬扎姆村的半道上,碰見正循著他前些天留下的蹤跡,慢慢向前移動的夥伴們。木加貝簡直無法相信,俄國佬和他的主人——泰山的妻子居然是從離他們那麼近的那條小路上走過去的。
這件事確實令人難以置信。它們都是些各種感覺器官十分敏銳的野獸,居然沒有發現這兩個離它們如此之近的「凡夫俗子」。可是泰山清清楚楚指出他們留下的蹤跡。他正是按照這些蹤跡,「順籐摸瓜」摸到這兒的。木加貝看出,有兩處正是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的藏身之地,他們躲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這些可怕的野獸的一行一動。
泰山一開始就看出,珍妮和茹可夫並非同路而行。他們留下的足跡清楚地表明,起初,珍妮離茹可夫很遠。可是繼續追蹤下去,人猿泰山發現,俄國佬很快就縮短了與珍妮之間的距離。
起初,珍妮·克萊頓的腳蹤上面有不少走獸留下的足跡,這些足跡之上又踩著茹可夫的腳印。這說明他是在那些走獸從這條小路上走過去之後,才來到這一帶的。可是後來,珍妮的腳印和茹可夫的腳印之間,動物的蹤跡越來越少了。等追到河邊,人猿泰山看出,茹可夫那時距離珍妮最多不過幾百碼遠。
他覺得他們現在離他一定很近了,心裡墓地升起一股歡樂的、充滿希望的浪濤。他扔下夥伴們,逕自向前飛奔而去,然後蕩著樹枝眨眼間來到河岸。茹可夫就是在這兒,趁珍妮推那條笨重的獨木舟下水時,追上她的。
人猿泰山在河岸上的一片泥濘中發現了他要找的這兩個人的足跡。可是他趕來時,這兒既沒有人,也沒有船,他朝四周瞥了一眼,看不見任何人的影子。
很清楚,他們用槳把一條土著居民的獨木舟撐入河道,順流而下了。人猿泰山的目光驀地掠過寬闊的河面,遠處,兩岸枝葉相連而成的「拱門」下面,他看見就在河道拐彎,河水要從視野中消失的地方,漂浮著一條獨木舟,船尾上有一個男人的身影。
這時,他的猿朋豹友以及木加貝剛看到烏加貝河。極目遠眺,他們還看見他們的頭領沿著河岸飛也似地奔跑。他英姿勃發,跳上一塊又一塊沼澤中的陸地,在大河向裡拐彎、從他們視野中消失的地方,爬上一道不太高的石岬。
那幾隻笨重的、不靈便的猿得繞一個大圈子才能跟上他。豹子席塔因為討厭下水,也只好跟它們一起繞道而行。木加貝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和它們一起追趕他的主人。
泰山在那片狹窄的沼澤地飛快地奔跑了半個小時,翻過石岬,抄近路來到這條彎彎曲曲的大河向內陸拐去的那個彎道。大河當中漂流著一條獨木舟,尼古拉斯·茹可夫正坐在船尾。
珍妮不在船上。
看見他的仇敵,人猿泰山額頭上那道傷疤一下子被怒火燒得通紅,他仰天長嘯,發出巨猿向敵手挑戰時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吼叫。
茹可天聽見這可怕的叫聲,嚇得渾身發抖。他蜷縮在船底,直打哆嗦,上下牙也因為害怕而打架。泰山向河岸飛快地跑來,茹可夫呆呆地望著這個世上他最害怕的人。
俄國佬雖然知道泰山此時對他的安全還構不成威脅,可是只要看見他,便嚇破了膽。後來,看見泰山毫不畏懼地跳進熱帶地區充滿凶險的河水。他立刻歇斯底里大發作,發起瘋來。
人猿泰山一下一下地、十分有力地劃著水,向那條漂浮在河面上的獨木舟游了過去。茹可夫一邊死死盯著步步緊逼的死神,一邊抓起船底放著的一隻槳,發瘋似地劃著,希望能給笨重的獨木舟增加一點速度。
一條預兆凶險的水波從河對岸向這個半裸體的游泳人翻滾而來。但是茹可夫和泰山都沒有看見。
泰山終於游到船尾,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船舷上緣。茹可夫坐在那兒嚇得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緊盯著「復仇女神」1那張臉。
就在這時,泰山身後嘩嘩拉拉響成一片。茹可夫循聲望去,看見水面泛起層層浪花。他知道平靜的河面驟起水花意味著什麼。
與此同時,泰山覺得右腿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咬住。他奮力掙扎想甩開咬住他的東西,而且在船沿上撐起了半個身子。他本來可以成功,可是,俄國佬邪惡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並且為逃命和報仇立刻行動起來。
他像一條毒蛇,從船尾一躍而起,朝泰山頭上猛擊一槳。人猿泰山的手指鬆開了船舷上緣。
河面上展開一場緊張而又短暫的搏鬥。然後,猛地捲1復仇女神山[Nemesis]:希臘神話中的復仇女神、報應女神。起一股渦流,冒出一串水泡,眨眼之間,河水又變得溫柔平靜。人猿泰山——森林之神似乎永遠消失在烏加貝河渾黃、險惡的河水裡了。
茹可夫嚇得疲軟無力,渾身顫抖著,跌坐在船底。他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碰到了好運氣,眼前只是晃動著河水中那個英勇搏鬥的巨人的身影,浮現著他在河面上消失、在泥濘的河底慘死的情景。
慢慢地俄國佬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他意味著什麼,因為又一次得勝嘴角浮現出一絲輕鬆愉快的獰笑。可惜好景不長,他剛剛慶幸自己終於可以順流而下,平平安安回到海岸,旁邊的河岸上驀地響起一陣可怕的、讓人心驚膽戰的叫喊聲。
茹可夫一雙眼睛順著這可怕的叫聲望過去,看見河岸上站著一隻兇猛的豹子,正對他怒目而視。豹子四周是阿卡特部落那幾隻可怕的猿,前面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黑人武士,正對他揮舞著拳頭,詛咒他不得好死。
茹可夫順流而下的逃奔成了一場可怕的惡夢。木加貝和那群可怕的野獸沿著河岸晝夜兼程,窮追不捨。時而和他「齊頭並進」,時而隱沒在原始森林那「曲徑幽宮」之中,好幾個小時不見蹤影。有一次甚至整整一天沒有露面。可是當初升的太陽照亮烏加貝河的時候,這一群冷酷、凶狠、可怕的追蹤者又出現在他的面前。幾天之後,先前那個健壯如牛、不可一世的俄國倫變成一個形容憔悴、滿頭白髮、心驚肉跳的可憐蟲。
他也曾從河岸邊人口眾多的村莊漂流而過,黑人武士們不止一次出動「獨木戰艦」,企圖截住他。救他上岸。可是每一次都看見那群張牙舞爪的豹子和巨猿飛奔而來,一個個嚇得腿軟骨酥,尖叫著,棄船而逃,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向大海奔逃的這幾天,茹可夫一直沒有看見珍妮·克萊頓。在河邊抓住珍妮那條獨木舟上掛著的纜繩時,茹可夫得意忘形,以為她又落到了他的手裡。可是千鈞一髮之際;珍妮從船底拿起一支裝滿子彈的步槍,對準了他的胸膛。
他趕快放開繩子,眼巴巴看著到手的獵物順流而下,逃脫他的魔爪。過了一會兒,他拔腿朝上游的一條支流跑去。原來他在這條支流與烏加貝河匯合的地方藏了一條獨木舟。幾天前,他和他的那幫隨從就是乘這條獨木舟來追珍妮和安德森的。
她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順流而下漂向大海的時候,必須經過幾個村莊。因此,俄國佬覺得,她很可能被哪個村兒裡的黑人武士截住搶跑了、他舒了一口氣,因為至少除掉了他最恨的幾個敵人。
不過,倘能擺脫這幾隻極其可怕的野獸,他寧願他們再活著回到這個世界上來。它們一刻不停地追趕著他,一看見他,就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嗷叫。最讓他膽戰心驚的是席塔,白天,它張牙舞爪,豹眼圓睜,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黑夜,一雙眼睛又像兩盞閃閃爍爍的燈,透過叢林幽深的黑暗,隔著濤濤滾滾的河水,一刻不停地照射著他那顫抖著的靈魂。
看見烏加貝河河口,茹對夫心裡又升起新的希望。因為港灣渾黃的水面上錨泊著「肯凱德號」。他逆流而上尋找珍妮和安德森時,留下鮑爾維奇率領船員們去給這艘噸位不高的輪船加煤。現在看見輪船已經及時趕回港灣,正好救他一命,他高興得真想大喊幾聲。
他一會兒發瘋似地拚命划槳,一會兒站起來揮舞著手裡的船槳,大聲叫喊,希望吸引船員們的注意力。可是儘管他扯開嗓門兒,拚命叫喊,那條被寂靜籠罩著的輪船甲板上還是沒人回答。
倉皇間,他回轉頭向身後瞥了一眼,看見那一群狺狺吠叫的巨猿和豹子仍然在河岸上奔跑。他相信,這群魔鬼一定能像人一樣設法爬上甲板,把他生吞活剝,除非輪船上有人開槍開炮把它們打退。
他離開「肯凱德號」以後船上到底出什麼事兒了?鮑爾維奇上哪兒去了?船上現在是否空無一人?他是否在劫難逃,雖然日夜兼程,也還是逃不脫命運的懲罰?他渾身顫抖著,好像死神已經用滑膩的手指敲他的腦門兒了。
但他還是發瘋似地向輪船划去,終於——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獨木舟的船頭砰地一聲撞到了「肯凱德號」的船身上。輪船一邊吊著一個軟梯。俄國佬抓住梯子剛想往甲板上爬,聽見船上有人大喝一聲,他急忙抬起頭,看見一支步槍冷冰冰的槍口正對著他。
幾天前,珍妮·克萊頓舉起手裡的步槍,對準茹可夫的胸口,嚇得他鬆開了手裡的纜繩。她乘坐的獨木舟在河水的衝擊之下,沿烏加貝河順流而下,逃脫了俄國佬的魔爪。她把船迅速劃到水流湍急的河道,無論赤日炎炎的白晝,還是精疲力竭的夜晚,都在大河水流最急的地方行駛。一天裡只有大兒太熱的那幾個小時,她才頭上頂一片碩大的棕櫚樹葉,躺在船底休息一會兒,一任河水把她帶向烏加貝河河口。
這是她航行中唯一的休息。其他時間,她都拚命劃著沉重的船槳,好讓獨木舟漂流得更快一些。
茹可夫在烏加貝河上逃命的時候卻沒有太動腦筋,因此他的船時常捲入流速緩慢的渦流。而且因為那一群窮追不捨的怪物時刻威脅他的安全,他總是盡量把船划得遠離河岸。
因此,他儘管很快就找到船,下了水,珍妮還是比他整整提前兩個小時到達海灣。看到平靜的海面上停泊著一艘輪船,珍妮·克萊頓那充滿希望和感激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可是等到獨木舟漸漸向輪船駛近,認出原來是「肯凱德號」時,她滿腔的快樂頓時化為烏有,心裡充滿了憂慮。
不過,要想掉轉船頭返回大陸,已經太遲了。因為把她衝向輪船的水流太急,而她並非「力挽狂瀾」的神人,絕無掉轉笨重的獨木舟,逆流而上的力氣。現在,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躲過「肯凱德號」上船員們的眼睛,設法把獨木舟划上海岸;要麼「破釜沉舟」,上船後再做計較,否則就一定會被河水沖進浩渺無際的大海,絕無生還的希望。
她知道,上岸之後不會有活命的希望。那天夜裡,從「肯凱德號」逃出來之後,安德森雖然領她去過對他們十分友好的摩蘇拉人的村莊,可是因為當時天色太黑,她壓根兒就沒有記住它的位置。
如果能登上「肯凱德號」也許有得救的希望。因為茹可夫不在船上,為了得到一筆金額巨大的酬金,別的船員或許會把她送到離這兒最近的港口。因此,倘若能設法上船,這個險還是值得一冒的。
水流湍急,她發現要把笨重的獨木舟划到「肯凱德號」旁邊絕非易事。拿定主意上這艘輪船之後,她就希望得到船員們的幫助。可是令她驚訝的是甲板上空無一人,船上似乎沒有一點點生命的跡象。
獨木舟距離肯凱德號的船頭越來越近,可是瞭望臺上依然沒人向她發出信號。珍妮意識到,轉眼之間,獨木舟就會與輪船「擦肩而過」,那時候,除非他們放下一條小船救她,她一定會被烏加貝河的流水和正退潮的海水沖進茫茫大海。
年輕婦人大聲叫喊著,請求援助,可是除了叢林裡傳來野獸的聲聲尖叫之外,四週一片死寂。珍妮拚命划槳,極力使獨木舟向輪船靠攏。
可是儘管珍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獨木舟離輪船還有幾英尺遠,眨眼之間,她似乎就要與「肯凱德號」真的「擦肩而過」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獨木舟驀地駛近輪船的船頭,珍妮緊緊抓住錨鏈。
她英勇頑強,緊抓沉重的鐵鏈不放,但是水流猛烈地衝擊著獨木舟,她幾乎被那巨大的衝力拖出小船。她看見輪船的船舷上懸掛著一架軟梯。倘能由錨鏈攀上軟梯,便可大功告成。可是由於獨木舟被海水猛衝,立足不穩,放開錨鏈去抓軟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只抓住錨鏈,也還是無濟於事。
後來,她突然看見獨木舟船頭上那根纜繩,連忙把繩於掛到錨鏈上,讓小舟慢慢地漂到軟梯下面。不一會兒,珍妮挎著步槍,平平安安爬上空無一人的甲板。
她一上船便上上下下搜索了一番,這當兒,一直端著槍,隨時準備在受到「肯凱德號」船員們的威脅時,自衛防身。不一會兒,她就發現了甲板上之所以空無一人的原因。原來留下看船的水手都喝得爛醉,正酣然大錘。
珍妮覺得一陣反胃,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她爬上甲板,緊緊蓋上船蓋,把正睡覺的水手們都關在了船艙裡,然後就去尋找廚房和食物。填飽肚子之後,她又爬上甲板,下定決心,不經她的同意絕不讓任何人登上「肯凱德號」。
大約過去一個多小時,河面上沒有出現任何讓她驚慌的東西。後來,河水拐彎的地方,她看見一條獨木舟順流而下,上面孤零零地坐著一個人。不一會兒,珍妮便認出那人正是茹可夫。等那傢伙想要上船的時候,發現一支槍正對他的腦袋。
俄國佬發現阻擋他上船的竟是珍妮之後,大發雷霆。他用最惡毒的語言又是謾罵,又是威脅,後來看到珍妮壓根兒就不吃他這一套之後,又央求珍妮,並且向她許了一大堆願。
但是不管茹可夫怎樣哀求,珍妮只有一個回答:無論如何不許茹可夫和她同乘一條船。如果他膽敢上船,就朝他開槍,絕不留情。
由於再沒有別的選擇,這個膽小鬼只好垂頭喪氣地坐回到獨木舟裡,冒著被潮水沖進大海的危險,最後設法劃進港灣,在河口上岸,與那群張牙舞爪,大聲嗷叫的野獸隔河相望。
珍妮·克萊頓知道茹可夫沒人幫助,光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登上「肯凱德號」的,因此並不怕遭他暗算。她認出河岸上那幾隻巨猿和豹子席塔就是幾天前她尋找烏加貝河時,在叢林裡遇見的那幾位「不速之客」。因為毫無疑問,世界上絕不會再有第二個如此奇怪的「組合」。不過,是什麼原因使他們來到此地,珍妮就不得而知了。
暮色降臨時,珍妮突然被大河對岸傳來的俄國佬的叫喊聲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順著他凝視的方向望去,珍妮驚恐地看見一條輪船上常備的小船兒正順流而下,進入河口。珍妮斷定,船上乘坐的肯定是「肯凱德號」上那些外出辦事的船員——一群沒有心肝的流氓、惡棍。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6:18
長夜漫漫
當人猿泰山意識到他是被一條鱷魚的大嘴緊緊咬住之後,並不像一般人那樣,陷入絕望,屈從於命運的安排。
相反,他在被鱷魚拖下河面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使出渾身的力氣,和鱷魚拚命撕打起來。可是水中搏鬥畢竟不是人猿泰山之所長。他越掙扎,鱷魚拖著他在水裡游得越快。
泰山因為缺乏新鮮空氣,覺得肺彷彿要炸裂開來,非常難受。他明白,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葬身魚腹。痛苦最後一次向他表來的時候,泰山決心以死相拚,和鱷魚爭個山高水低。
他被鱷魚拖著,緊挨它那滑溜溜的軀體。就在它要把他拖進它們的巢穴時,人猿泰山抽出身邊的石刀,向它那堅硬的「盔甲」刺了過去。
他的這番努力只是刺激得鱷魚加快了速度。就在人猿泰山意識到他已經無法忍受窒息的痛苦時,突然覺得身體觸到了粘乎乎的河床,鼻孔露出水面,周圍一片漆黑,像墳墓一樣寂然無聲。
人猿泰山躺在散發著臭氣的、泥濘的河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鱷魚緊挨他,也躺在河床上,冰涼、堅硬的肚皮一起一伏,正痛苦地痙攣。
泰山和鱷魚就這樣並排躺了好一陣子,然後他身邊那個龐大的軀體突然劇烈地抽動了幾下,終於硬梆梆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了。泰山翻身爬起,跪在鱷魚身邊,十分驚訝地發現,這個兇猛的傢伙已經死了——細長的石刀穿透鱷魚堅硬的「盔甲」,刺中了它的要害。
人猿泰山跌跌撞撞爬起來,在泥濘的、散發著臭氣的洞穴內摸索著,發現自己被拖進一個十分隱蔽的地下巖窟,裡面足可以容納十幾條巨大的鱷魚。
他意識到這是鱷魚的巢穴,它的唯一出人口潛藏在鱷魚拖他經過的水下通道。
泰山的第一個念頭當然是逃跑。要想設法回到水面,游上河岸並非易事。這條狹窄的通道必定曲曲彎彎,而且最令人擔心的是,在他尋找出路的時候,很可能碰上另外一條歸巢的鱷魚。
即使能夠平安無事地回到烏加貝河,登陸之前仍然可能遭到鱷魚的襲擊。但是除此而外再沒有別的選擇,於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洞穴裡污濁的空氣,一個猛子扎進黑乎乎的、湧動著泥水的窟窿裡。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靠腳和腿的感覺,在泥水中游動。
被鱷魚咬過的腿傷得很重,不過沒有傷著骨頭。肌肉和筋健也還沒傷到不能動彈的地步,只不過疼痛難忍罷了。
人猿泰山已經習慣了疼痛的折磨,發現兩條腿沒有因為那個水中惡魔的利齒而變成廢物,他也就不再管它了。
那條地下通道先是向下傾斜,最後又向上延伸,與距離河岸只幾尺遠的河床相通。人猿泰山時而在泥水中急匆匆爬行,時而在水深的地方飛快地游泳,終於游進烏加貝河。他剛在水面上探出頭,就看見不遠處有兩條巨大的鱷魚,正向他飛快地游來。泰山以超人的力量,驀地躍出水面,抓住附近一株大樹向河面垂下的樹枝。泰山逃得正是時候,他剛平平安安爬上那根樹枝,兩條狠毒的鱷魚已經張著血盆大口游到他的腳下。泰山在這棵救命的大樹上休息了一會兒,極目遠眺,在彎彎曲曲的大河上搜索著,可是看不見俄國佬,也看不見他那條獨木舟。
泰山包紮好傷口,便去追那條向大海漂流而去的獨木舟。他發現他已經到了烏加貝河這邊的河岸上了。不過,既然他跟蹤追擊的茄可夫在大河中心漂流,在河岸哪邊也就無所謂了。
使他十分懊惱的是,腿上的傷比預想的更重,嚴重地影響了他走路的速度。在地上走的時候,即使忍著難捱的痛苦,也只能比平時步行的速度稍稍快一點兒。至於在樹上攀援,不但速度快不了而且十分危險。
那個老黑人——塔姆布扎老太太向他提供的那些情況使他心裡充滿了疑問和悲傷。老太太說到那孩子之死的時候,曾經補充說,儘管白人婦女當時十分痛苦,可是悄悄對她說,那死嬰不是她的兒子。
泰山看不出珍妮為什麼非要否認她自己或者這個孩子的身份。他對這件事唯一的解釋是,跟他的兒子,以及瑞典人逃進林莽深處的那個白人婦女壓根兒就不是他的珍妮。
他越想這樁事,就越發堅信兒子已經死了,而妻子呆在倫敦平安無事,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遭到了惡運。
如此說來,他是錯誤地理解了茹可夫對他惡毒的嘲弄。這一陣子,沉重的思想負擔和過度的憂慮其實都是「多此一舉」。——至少人猿泰山此刻是這樣想的。這樣一來,兒子夭折越發使他痛不欲生。
孩子死得多慘啊!即使泰山從根本上講仍然是獸,早已習慣於冷酷叢林裡的種種苦難,想到這個無辜的孩子可怕的命運,他還是禁不住渾身顫抖。
他忍著痛一瘸一拐地向海岸走去,不時想起俄國佬在他的親人身上犯下的可怕的罪行,腦門上那道傷疤幾乎一直通紅通紅,顯示出他那種「獸性十足」的憤怒和絕不留情的稟性。有時候,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陣怒吼和咆哮,嚇得叢林中那些較小的動物驚慌失措,四散逃奔,過後連他自己也大吃一驚。
此刻,要是能把俄國佬抓住該有多好!
去海岸的路上,有兩次好鬥的黑人從村子裡氣勢洶洶地跑出來,企圖阻擋他的去路。可是他那雷鳴般的怒吼震動著他們的耳鼓。他怒吼著,猛撲過去,嚇得他們掉轉頭,逃進叢林,直到他過去之後,才敢出來。
泰山此行的速度對於他自己來說簡直是老牛拉破車。因為他對於速度的概念,還是一隻「小猿」的時候就已經形成。其實他走得並不慢,和茹可夫乘坐的那條獨木舟在河上漂流的速度差不多。因此,就在珍妮·克萊頓和俄國佬從內陸逃到大海的同一天,天剛黑,他就趕到港灣,看見大海。
烏加貝河和四周的叢林很快便被濃重的夜幕所籠罩。泰山的一雙眼睛儘管習慣於在黑暗中看東西,可是幾碼之外的山川草木他還是「視而不見」。這天夜裡,泰山想在海岸上找到茹可夫和那位婦人的蹤跡。他估計,她肯定比俄國佬先到烏加貝河並且先乘船漂流。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一百碼開外,便停泊著「肯凱德號」或者別的什麼船隻。因為輪船上漆黑一片,連一盞燈也沒有。
就在他開始四處搜尋的時候,注意力突然被一種他先前沒有注意到的聲音吸引過去。那是從和他站著的地方正好相對的不太遠的海水中傳來的。是輕微的劃漿聲。泰山站在那兒傾聽這微弱的聲音,像座塑像,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划船聲消失,代之以類似拖著腳走路的沙沙聲。人猿泰山那雙訓練有素的耳朵聽出這只能是皮鞋踩在輪船軟梯上發出的響聲。可是不但他目光所及的範圍之內沒有可以稱之為船的東西,恐怕千里之內也不會有輪船漂泊。
就在他站在海岸上,眼巴巴地望著烏雲籠罩的漆黑的夜幕時,突然,聽見一陣刺耳的槍聲和一聲女人的尖叫。這一切來得那樣突然,那樣出人意料。
最近一個時期經歷過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依然撼動著泰山的心,因此聽見茫茫夜色中傳來的這聲尖叫,他毫不猶豫地從灌木叢中飛身躍起,撲騰一聲跳進大海,然後用力劃著水,向那叫聲傳過來的方向游去,全不顧身上的傷痛,也不管赤道地區大海裡那些吃人的水生動物。
珍妮站在甲板上守衛「肯凱德號」的時候,一條小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條船茹可夫和木加貝帶領的那幫「烏合之眾」也都看見了。不過,他們分別站在烏加貝河的兩邊。船上的人聽見俄國佬的叫喊聲先掉轉船頭,向他駛了過去。把茹可夫接上船之後,他們商量了一會兒,便徑直向「肯凱德號」駛去。他們在海岸線與輪船之間的海面上剛行駛了一會兒,「肯凱德號」的甲板上有人開了一槍,坐在船尾的一個水手應聲倒下,栽進大海。
這之後,小船放慢了速度。過了一會兒,珍妮又撂到一個,水手們只好掉轉船頭,又回到岸邊,一直等到暮色籠罩大海。
河對岸那一群張牙舞爪的巨猿和豹子一直聽從萬加貝部落的酋長——黑人武士木加貝的指揮。只有他才明白誰是主人的朋友,誰是主人的敵人。
它們如果能跳上小船或者能登上「肯凱德號」,不管碰到誰,肯定馬上就能把他生吞活剝。可是,就像浩渺尤際的大海將它們與「肯凱德號」上的獵物分開一樣,黑乎乎的河水也擋住了它們的去路。
木加貝知道一點兒泰山之所以被放逐到叢林島和他沿烏加貝河追蹤那些白人的原因。他知道,主人是來尋找被那個比蛇蠍還要狠毒的白人拐走的兒子和妻子的。為了幫助泰山,他們一直把那個壞蛋追到很遠很遠的內陸,現在又追回到大海。
他相信,就是這個傢伙殺死了他非常尊敬和愛戴的大個子白人。事實上,他對泰山的那種鍾愛之情,連對自己部落那些最了不起的酋長也不曾產生過。因此,木加貝的胸膛裡燃燒著仇恨的怒火。他下定決心,一定要生擒活捉那個大壞蛋,為泰山報仇雪恨。
木加貝看到那條船接上茹可夫,向「肯凱德號」駛去,便意識到,只有搞到一條獨木舟,才能把他的猿朋豹友運過去,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
因此,珍妮·克萊頓還沒有朝茹可夫的小船開槍,木加貝便領著豹子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向密密的大森林走去。
俄國佬和他的隨從——鮑爾維奇以及留在「肯凱德號」上給輪船加煤的那幾個人——撤到海岸之後,珍妮意識到這不過是暫時的退卻,他們準會捲土重來。這樣一想,她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擺脫茹可夫的威脅,為爭得自由做勇敢的、最後的鬥爭。
抱著這個目的,她和關在船艙裡的那兩個水手談判,強迫他們同意了她的計劃,條件是:如果反叛,格殺勿論。於是,暮色籠罩輪船之後,她便把他們放了出來。
珍妮·克萊頓手裡握著壓滿子彈的手槍,命令水手挨個兒上來,還讓他們舉起手,仔仔細細搜查他們身上是否藏著武器。她滿意地發現兩個水手都手無寸鐵,便讓他們立即啟錨。她那充滿勇敢精神的計劃是讓「肯凱德號」帶著她漂到浩渺無際的大海,聽憑大自然的擺佈。她深信,即使條件再艱苦,也比落在尼古拉斯·茹可夫手裡強。
而且,「肯凱德號」完全有可能被過往船隻發現,並且得救。兩個船員向她保證,船上有足夠的糧食和淡水,加上刮暴風雨的季節早已過去,珍妮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她的計劃一定會成功。
暮色濃重,大團大團的烏雲像脫韁的野馬在叢林和大海上空翻滾著向西奔馳而去。烏加貝河就從那兒流進大海,寬闊的海面上,天光似乎稍亮一點。
這正是逃離烏加貝河口的好機會。
一是敵人看不見船上的動靜;二是河水湍急,把船迅速衝向大海,茹可夫和他的走卒很難弄清楚輪船漂走的方向。天亮之前,潮水便會把「肯凱德號」帶到班古拉。因為刮南風,那裡的水流便會沿非洲海岸,一直把輪船衝向北面。珍妮希望在茹可夫發現輪船啟航之前,就平平安安地離開烏加貝河口。
她站在那兒看那兩個水手啟錨,當最後一截鐵鏈從海中絞起,珍妮明白輪船已經離開洶湧奔騰的烏加貝河河口之後,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珍妮手裡端著槍,命令那兩個船員回到前甲板。她要把他們再關進船艙。可是那兩個傢伙一再表示要對她忠心耿耿,還說倘能讓他們留在甲板上,一定老老實實供她差遣。珍妮聽了慈悲大發,信以為真。
「肯凱德號」在河水的衝擊之下,向大海深處飛快地漂流了幾分鐘。可是後來船身突然劇烈地震動著,在湍急的流水中停了下未。原來輪船觸到距大河四分之一英里處的那塊橫陳於航道之上的沙洲。
輪船在泥沙中滯留片刻,在河水的衝擊之下,船頭直指海岸,又漂流起來。
就在珍妮·克萊頓慶幸輪船隻開始漂流的時候,突然聽見從「肯凱德號」先前拋錨的地方傳來清脆的槍聲和一個女人驚恐的尖叫。
兩個水手聽見槍響立刻斷定來人是他們的僱主。這兩個傢伙對珍妮的計劃毫無興趣,壓根兒就不想呆在輪船甲板上「隨波逐流」。於是,兩個人壓低嗓門兒商量出一個計劃——先對這個年輕女人突然襲擊,再喊茹可夫和他的夥伴們前來營救。
好像命運要讓他們如願以償似的,槍聲吸引珍妮·克萊頓的汪意力,放鬆了對那兩個心懷不滿的「助手」的警惕。她跑到船頭,透過濃重的夜色,向河面張望。
兩個水手看見珍妮放鬆了警惕,便從她的背後偷偷摸摸爬了過去。
一個傢伙的腳步聲驚動了珍妮,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可惜太晚了。
她剛回頭,兩個壯漢已經打過來,把她按在甲板上。就在她倒下去的一剎,珍妮看見比較明亮的海面上映出一個男人的身影——「肯凱德號」又爬上一個人。
珍妮儘管拚命掙扎,還是打不過那兩個壯漢。她嗚咽著,終於放棄了這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搏鬥。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6:36
狹路相逢
木加貝帶領巨猿和豹子回到叢林的目的很明確,他要設法弄到一條獨木舟,把泰山的猿朋豹友送到「肯凱德號」。沒過多久,他便如願以償。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烏加貝河一條交流。木加貝覺得在這兒肯定能找到獨木舟,果然不出所料,他很快便發現岸邊有條小船。
木加貝一分鐘也不耽擱,馬上讓夥伴們上了船,並且把船推下水。他們的動作太麻利了,沒注意到船裡已經有人——夜幕低垂,黑人武士沒看見船底蠟縮著一個正在睡覺的人。
他們剛上船,緊挨他坐在前頭的一隻猿突然發出一聲野蠻的嚎叫。木加貝這才注意到在他和那只巨猿中間有一個渾身顫抖的人,而且驚訝地發現是個黑人婦女。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擋住那只猿,沒把女人的脖子咬斷,然後好一陣子安慰,她才不再害怕這些張牙舞爪的怪物。
原來這是一個逃婚的黑姑娘,她不願意和一個她討厭的老頭結婚,就離家出走。後來,在河岸邊碰到這只獨木舟,就在裡面躺下準備過夜。
木加貝不想帶著她到大海漂流,可是又不願意耽擱時間再返回去送她上岸,只得讓她繼續在船上呆著。
他那些蠢笨的夥伴們盡可能快地划著船,順流而下,穿過濃重的夜色向烏加貝河和「肯凱德號」駛去。木加貝費了好大力氣才模模糊糊看出輪船剪影似的輪廓。不過因為它赫然聳立在他與大海之間,所以要比站在河岸上看清楚得多。
當他們的小船向「肯凱德號」駛過去的時候,木加貝驚訝地發現輪船離他越來越遠,後來他終於看出這條船正向大海深處漂流而去。他正要催促夥伴們加把勁兒追上「肯凱德號」,距離他的獨木舟只三碼遠處又出現了一條小船。
那條小船上的水手也發現了木加貝的獨木舟。不過,起初他們沒弄清楚船上坐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乘客」。坐在船頭的一位水手在兩條小船就要相撞的時候厲聲喝問來者何人。
豹子席塔怒吼一聲,算作回答。坐在船頭的那位水手看見它豹眼圓睜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直盯盯地望著他,還舉起兩隻爪子,隨時準備向船上的水手們撲過去。
茹可夫立刻意識到遇上了怎樣的對手,他趕快命令手下的人朝獨木舟開槍。這就是泰山和珍妮同時聽到的那陣槍聲和女人的驚叫。
木加貝的那幾位動作遲緩,技巧不高的「划船手」還沒來得及瞅準有利時機,攻佔敵船,那群壞蛋已經掉轉船頭,朝「肯凱德號」逃奔而去。
「肯凱德號」的船頭觸到沙洲之後,在河水的衝擊之下,又捲入一股緩緩旋捲的渦流。於是,輪船又向烏加貝河南岸漂去。它轉了一個大圈兒,倒退回足足一百碼遠,將珍妮·克萊頓「拱手」送給了她的敵人。
泰山跳進烏加貝河時,還看不見那條輪船。穿過濛濛夜色,他向大海奮力游去,做夢也沒有想到「肯凱德號」近在咫尺。
幾天前在烏加貝河游泳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泰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有兩次他覺得什麼東西從滑溜溜的河床游上來,碰到他的兩條腿,不過沒有咬他。他以為還在寬闊的河面游泳,突然眼前出現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一下把鱷魚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黑乎乎的東西離他那麼近,只劃了幾下,便游了過去。他伸出手摸索著,驚訝地發現原來是輪船的船身。人猿泰山躍出水面,只幾下便翻過欄杆,爬上輪船,聽覺敏銳的耳朵聽見甲板對面傳來一陣搏鬥聲。
他悄無聲息地爬了過去。
這時,月亮升起,儘管天空依然陰雲密佈,但畢竟比先前明亮了許多。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看得見兩個男人正和一個女人廝打。
他不知道這就是和安德森一起向內陸逃奔的那個女人。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命運又把他送上了「肯凱德號」甲板。
他並沒有想三想四浪費時間。一個女人正受兩條惡棍的迫害和凌辱,就足以使人猿泰山「拔刀相助」了。
兩個水手剛覺得有人上了船,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經重重地按住他們的肩膀。他們好像被裝上一隻飛輪,驀地兩腳離地,鬆開了珍妮·克萊頓。
「你們要幹什麼?」一個低沉的聲音對著他們的耳朵眼兒說。
水手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年輕女人聽見泰山的聲音一下子從甲板上跳起來,驚喜地喊了一聲:
「泰山!」
人猿泰山把兩個水手扔到甲板對過。兩個傢伙嚇得目瞪口呆,連滾帶爬,跌進對面的排水孔。泰山驚喜地喊了一聲,把珍妮緊緊抱在懷裡。
那真是悲喜交加、滿腹的活兒難以盡訴的時刻。
他們剛剛相認,雲開月出,有六個人爬上「肯凱德號」,跳到輪船的甲板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俄國佬。赤道地區如水的月光灑在甲板上,他一下認出前面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格雷斯托克勳爵,於是歇斯底里大發作,尖叫著,讓手下的船員們向泰山和珍妮開槍。
泰山連忙把珍妮推到旁邊的艙房後面,一個箭步向茹可夫撲了過去。俄國佬背後站著的水手們只有兩個人舉起步槍向人猿泰山開火。別人的注意力都被另外一樁事情吸過去——一幫可怕的猛獸已經從他們身後的軟梯爬了上來。
先上來的是五個齜牙咧嘴、大聲咆哮、樣子有點像人的巨猿。緊跟在它們身後的是一個黑人武土。他個子很高,手裡的長矛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武士後面又爬上一隻猛獸。在這群「烏合之眾」中,人們最怕的就是它——豹子席塔。它張牙舞爪,一雙眼睛噴射著仇恨、嗜血的凶光。
泰山沒有被打中,他本來可以一個箭步跨上去,抓住茹可夫,可是那個膽小鬼把他的兩個爪牙推到前面當「擋箭牌」,自己尖叫著,向前甲板逃去。
泰山只注意茹可夫推到他面前的那兩個人,沒來得及去追俄國佬。巨猿、木加貝和另外那幾個水手搏鬥。
在野獸兇猛的襲擊之下,還活著的水手四散而逃——阿卡特那幾隻巨猿的獠牙和席塔的利爪已經使好幾個人喪生。
有四名水手設法逃進艏樓,他們希望在那兒築起一道屏障,防備那群猛獸再次襲擊。他們在艏樓裡發現了茹可夫,都因為他在危難之際扔下大夥兒自個兒逃命而十分惱怒。船員們還想起他一貫的殘暴和蠻橫,都覺得眼下是對這個可恨的僱主進行報復的最好機會。
於是他們立刻行動,無論茹可夫怎樣苦苦哀求,都充耳不聞。幾個人吆三喝四,把他抬起來扔到甲板上,聽憑那群可怕的野獸處置去了。
泰山看見艏樓裡扔下一個人,認出是他不共戴大的仇敵茹可夫。
豹子席塔也看見了這個送死的傢伙,張開大嘴,飛快地跑了過去。
茹可夫看見豹子席塔,明白可怕的死神正一步步向他逼近,嚇得目瞪口呆,渾身顫抖,大喊救命。
泰山也向俄國佬走了過去,渾身燃燒著復仇的火焰。他終於抓住了殺害兒子的兇手,他終於可以堂而皇之地報仇雪很了!
上一次,珍妮曾經阻攔他親手殺死這個早就死有餘辜的壞蛋。這次,誰也不能再阻攔他!
他渾身痙攣著,一會兒攥緊拳頭,一會兒鬆開十指,像一頭兇猛的野獸,向早已六神無主的俄國佬走過去。
席塔已經跑到前面,泰山生怕它「捷足先登」,搶走他的「勝利果實」。
他朝豹子大喊一聲,這一喊就好像解除了茹可夫的「定身法」。他尖叫著,掉轉頭向駕駛台跑去。
豹子席塔此時全然不顧主人的呵斥,逕直向俄國佬追了過去。
泰山拔腿就跑,突然覺得有人輕輕扯他的胳膊。他轉過臉,看見珍妮挽著他的肘子。
「別離開我,」她悄聲說,「我怕。」
泰山朝她身後瞥了一眼。
周圍站著阿卡特那幾隻兇惡的巨猿,有的甚至發出喉音很重的叫聲,齜開滿嘴獠牙向這個年輕女人走了過來。
人猿泰山大喝一聲,嚇跑了它們。剛才只顧報仇雪很,他居然忘了他的猿朋豹友都是些野獸,還分不清誰是他的敵人,誰是他的朋友。尤其這一陣子和水手們搏鬥,越發獸性大發,除了自己這個小圈子,別人都是垂涎欲滴的美味。
泰山又向俄國佬轉過臉,為失去親手殺死這個壞蛋的機會而懊惱萬分。當然,如果茹可夫能逃脫席塔的利爪,尚有親自報仇的希望。可是,他立刻著出這種希望很難變成現實。茹可夫已經退到駕駛台最邊上了,他渾身顫抖,站在那兒大睜著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向他慢慢走過來的猛獸。
豹子肚皮貼著船殼板,嘴巴翕動著,似乎在念什麼神秘的咒語。茹可夫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珠好像要從眼眶骨裡蹦出來,大張著嘴巴,出了一頭冷汗。
駕駛台下面是那幾隻張牙舞爪的巨猿,因此,他不敢朝那個方向逃跑。有一隻猿已經跳起來抓住駕駛台的欄杆,正「引體向上」,隨時都會撲到他的身邊。
眼前是豹子席塔,一聲不響地蹲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他。
茹可夫顫抖著,一動不動,扯開嗓門兒,發出一聲慘叫,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席塔立刻撲了上去。
茄可夫背朝下倒在地上,席塔把整個棕黃色的身體壓在他的胸口。
當它鋒利的牙齒咬斷茹可夫的喉嚨,撕開他的胸膛時,珍妮·克萊頓害怕地轉過臉去。人猿泰山卻一動不動,嘴角現出一絲滿意的冷笑,額頭那一條血紅的傷疤漸漸地消失了。
茹可夫拚命掙扎了幾下,但是毫無用處,可怕的死神已經纏住他緊緊不放。他雖然罪行纍纍,受懲罰時卻也痛快,眨眼之間便命歸黃泉了。
茹可夫被席塔咬死之後,泰山走了過去。按照珍妮的建議,他想把他的屍體從席塔的利爪上搶出來,然後,把他好好地安葬。可是席塔不依,它踩在茹可夫的屍體上面,怒吼著,用最野蠻的方式威脅它十分愛戴的主人。泰山當然不會為了茹可夫去傷害他的林莽朋友,只得由它去了。
整整一夜,席塔一直蹲在尼古拉斯·茹可夫的屍體旁邊。「肯凱德號」駕駛台又粘又滑,積滿污血。明亮的月光下,這個龐然大物大嚼大咬。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堆啃得一塌糊塗的白骨。
俄國佬手下的人馬除了鮑爾維奇都抓到了。他們把還活著的四個水手關進「肯凱德號」船樓。其餘的都死了。
泰山和水手們一起發動了輪船上的蒸汽機,準備駛向「叢林島」。大副是四位倖存者之一,靠他的航海知識,這並非難以做到的事情。可是,第二天早晨,從西面刮起一股大風,大海掀起排大巨浪,「肯凱德號」的大副不敢冒險把船開出烏加貝河河口。這一天,輪船一直停泊在河口裡面。到了晚上,風雖然小了,大家還是覺得等到天亮之後再啟航更保險一點。
白天,豹子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可以在輪船甲板上隨便溜躂,因為泰山和木加貝已經使它們懂得不能再傷害「肯凱德號」上的任何一個船員。不過到了夜晚,出於謹慎,泰山還是把它們關在下面的船艙裡。
泰山從妻子那兒聽說死在木·於萬扎姆村子裡的那個小孩兒不是他親生兒子之後,高興極了。可是,他倒底是誰的孩子?他們自己的兒子又在哪兒?泰山和珍妮都無從得知。茹可夫已死,鮑爾維奇在逃,一下子很難搞清這樁事情的來龍去脈。
聊以自慰的是,他們心中還殘存著一線希望,在有確鑿證據證明小傑克已經不在人世之前,他們可以永遠因為這渺茫的希望而振作起未,勇敢地生活。
很明顯,小傑克壓根兒就沒到過「肯凱德號」。如果他在這條船上呆過,安德森肯定知道。可是他不止一次向珍妮保證,那天夜裡他幫助她逃跑時抱出來的男孩是從打離開多佛港以來,「肯凱德號上」惟一的一個小孩兒。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6:57
定時炸彈
珍妮和泰山站在輪船甲板上急不可奈地敘述從打由倫敦家裡分手之後,各自經歷過的種種危險。這時,河岸上灌木叢中藏著一個人,正緊皺眉頭,滿臉怒容,直盯盯地望著他們。
這個人便是阿列克塞·鮑爾維奇。企圖阻擋這位英國勳爵和他的妻子逃離烏加貝河口的計劃一個又一個從這個俄國佬的腦海裡閃過。可是在他那充滿靈感、決計報復的頭腦裡,每一個計劃都不能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
他想出的那些計劃,不是因為不切合實際,就是因為還不足以報仇雪恨,最後都一一否定了。鮑爾維奇是茹可夫的心腹。他那顆罪惡的心裡充滿了偏見。他從一個錯誤的角度出發,評判是非,所以總不能正確地把握他與人猿泰山之間關係的實質。他總覺得錯誤不在他和他的同夥身上,而是這位英國勳爵的毛病。
他每否定一個新的計劃,都得出相同的結論,那就是,與復仇的對象隔河相望,終是一事無成。
可是怎樣才能橫渡鱷魚成群的烏加貝河呢?摩蘇拉人的村莊是可以搞到船隻的最近的地方。然而,等他穿過密密的叢林,從那個遙遠的村莊搞到獨木舟再回來時,「肯凱德號」會不會還錨泊在烏加貝河河口,鮑爾維奇一點兒把握也沒有。不過,除此而外再沒有別的辦法,於是鮑爾維奇只好懷著向泰山報復的最後一線希望,朝「肯凱德號」甲板上泰山和珍妮的身影惡狠狠地做了一個鬼臉,掉轉頭離開了烏加貝河。
鮑爾維奇向密密的叢林急匆匆地走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報仇。他甚至忘了自己正在可怕的原始森林裡跋涉。
鮑爾維奇在命運的輪盤面前雖然屢遭挫折,不止一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可是,他還盲目地認為,最大的幸福寓於繼續玩弄陰謀詭計之中。而這些陰謀已經使他和茹可夫陷入滅頂之災,後者終於慘死於席塔之口。
就在俄國佬跌跌撞撞穿過叢林向摩蘇拉人的村莊走去時,他的腦子裡又想出一個新的計劃。這個計劃似乎比以前想的那些都切實可行。
他要在夜裡悄悄劃到「肯凱德」號,一旦上了船,就召集倖存的「歸部」,鼓動他們從泰山和他的猿朋豹友手裡奪回輪船。
他的艙房裡有的是武器和彈藥,在一張桌子的夾層裡,他還偷偷藏著一枚定時炸彈。在故鄉作為一個恐怖分子,他曾經花費許多業餘時間裝配這玩意兒。
那已經是他為了金錢和享受「豁免權」把這些炸彈賣給彼得格勒警察局以前的事情了。後來,他的一個同夥在臨上絞架前揭發了他的這些罪行,他只得逃之夭夭,回想起這些,鮑爾維奇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可是現在,他又想起了那枚炸彈。只要能把它拿到手,就可以派上大用場。因為這枚藏在一個硬木小盒子裡的炸彈,轉瞬之間就能把「肯凱德號」的任何一個敵人都消滅了。
想到得意處,鮑爾維奇高興地舔了舔嘴唇,雖然已經十分疲倦,還是邁開大步加快了速度,希望在「肯凱德號」啟錨前趕回烏加貝河河口,完成他的計劃。
當然一切取決於「肯凱德號」什麼時候離開烏加貝河。俄國佬明白,大白天是什麼事情也幹不成的。他必須在夜色的掩護之下接近輪船。因為倘若泰山,或者說格雷斯托克勳爵發現了他,他就再也沒有機會登上「肯凱德號」了。
起風之後,他相信「肯凱德號」肯定要推遲啟錨的時間。如果一直刮到夜裡,天時就對他有利。他明白人猿泰山不會冒險在夜裡啟航,讓輪船駛出烏加貝河彎彎曲曲的河道。因為烏加貝河河口雖然寬闊,但平靜的河水下面有數不清的沙洲和礁石,還有許多小島。
快到下午的時候,鮑爾維奇來到摩蘇拉人的村莊。這個村莊座落在烏加貝河一條支流的河岸上。酋長對他很不友好,而且覺得他形跡可疑。就像所有和茹可夫以及鮑爾維奇打過交道的人一樣,他們或多或少都受過這兩個貪婪、凶殘、好色的俄國佬的害。
鮑爾維奇提出借用一條獨木舟時,酋長不但粗暴地拒絕了他的要求,還命令這個白人立刻離開他的村莊。鮑爾維奇被一群憤怒的、嘀嘀咕咕連聲抱怨的武士們包圍著。他們似乎正在尋找借口,用手裡的長矛給他個「透心涼」。俄國佬無可奈何,只好離開摩蘇拉人的村莊。
十二名武士一直把他押送到林中空地與大森林交界的地方,臨走時警告他再也不能在他們的村莊附近露面兒。
鮑爾維奇壓著滿腔的怒火鑽進茫茫林海。不過,他賊心不死,等武士們看不見之後,就停下腳步,全神貫注側耳靜聽。他聽得見那些押送他來的武士在回村莊的路上,唧唧喳喳的說話聲。當他確信他們不再跟蹤自己時,便從叢林裡鑽出米,跑到河邊,想找一條獨木舟。
他自個兒的性命也只有在回到「肯凱德號」之後,繼續奴役那幾個倖存的船員才能保住。因為他十分清楚,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非洲叢林,而且失去當地土著居民的幫助就只有死路一條。
再加上一心想要報仇雪很,他只能孤注一擲,鋌而走險了。他藏在河岸邊蔥蘢的草木中,一雙眼睛向河面不寬的支流搜索著,希望找到一條操作簡便,一隻槳就可以劃走的船。
俄國佬沒有久等,不一會兒,河面上漂來一條摩蘇拉人常用的那種笨重的小舟。一個小伙子從靠近村莊的河岸上船,懶洋洋地划著槳緩緩駛來。小舟進入河道之後,他便在船底躺下,聽憑河水沖擊,慢慢地順流而下。
小伙子對河岸上隱藏的敵人一無所知,在河面上悠然自得,慢慢地漂著。鮑爾維奇沿著林中小路,在離他幾碼遠的地方,窮追不捨。
黑人小伙子在離村莊一英里遠的地方,將獨木舟划向河岸。鮑爾維奇看到小伙子正好在他這邊靠岸,十分高興,連忙藏到一片灌木叢裡。
一株大樹向河面垂下細軟的枝條,和遠去的河水吻別。碧綠的樹葉撫弄著烏加貝河寬闊的胸膛,傾訴著無限的愛戀。摩蘇拉小伙子還像先前一樣,悠然自得,懶懶散散,把小船栓到大樹上面。
狠毒的俄國佬像一條毒蛇藏在枝葉茂盛的灌木從中,一雙狡猾、凶殘的眼睛貪婪地望著那條獨木舟,估摸著摩蘇拉小伙子的身材和力氣,詭計多端的腦子盤算他在體力上是否是這個黑小伙的對手。
不到萬不得已,阿列克塞·鮑爾維奇是不敢赤膊上陣和別人搏鬥的,可是現在正是萬不得已的時候。
如果能把這條小船搞到手,正好來得及天黑前趕到「肯凱德號」停泊的地方。可是這個傻乎乎的黑小子似乎永遠不會離開他的小船。鮑爾維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小伙子坐在船上,打了個呵穴,伸了個懶腰,又十分仔細地察看他箭袋裡的箭,還在纏腰布上試了試獵刀的刀鋒。
他又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朝河岸上瞥了一眼,聳了聳肩,在船底躺下,準備到叢林裡打獵以前,睡上一小會兒。
鮑爾維奇半蹲著站起來,渾身肌肉繃得緊緊的,向那個毫無察覺的小伙子張望著。小伙子垂下眼簾,閉上眼睛,不一會兒胸脯一起一伏,均勻地呼吸著進入夢鄉。時機到了!
俄國佬悄悄地爬了過去,一根樹枝在他的重壓之下沙沙作響,小伙子在睡夢中動了一下。鮑爾維奇掏出手槍,平舉著向他瞄準,一剎間,他僵在那裡一動不動。小伙子又進入甜蜜的夢鄉。
白人又向前爬了幾步。他膽小如鼠,非到有一槍命中的把握,決不敢冒險摳動扳機。眨眼間他已經爬到摩蘇拉人的身邊,冰冷的槍口離那個一無所知的小伙子的胸口越來越近。手槍終於不再移動了,距離那顆跳動得十分有力的心臟只有幾英吋遠了。
只要手指輕輕摳動扳機,這個無辜的小伙子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此刻,那剛剛綻開的生命之花還在他深棕色的面頰上迎風怒放,一絲甜密的微笑掛在他那微微張開的,還沒生唇髭的嘴唇上。這一切難道不會使這個殺人兇手感到內疚而良心發現嗎?
然而,阿列克塞·鮑爾維奇對於所有這一切都無動於衷。獰笑扭歪了他那鬍鬚雜亂的嘴唇,手指摳動了手槍的板機。一聲巨響,酣睡中的小伙子心口窩出現了一個小窟窿,窟窿四周是火藥燒焦的皮肉。
小伙子一下坐了起來,微笑著的嘴唇痛苦地抽動了幾下,而這痛苦是他那顆已經失去意識的心永遠也感覺不到的了。然後,軟綿綿地倒在船底,進入永遠不會再醒來的黑暗的夢鄉。
喪盡天良的殺人兇手立刻跳進小船,一雙冷酷無情的手揪起那個已經死去的小伙子,把他擱到船舷上緣,然後輕輕一推,撲騰一聲,一圈圈漣漪吞沒了那個黝黑、健壯、年輕的身體。小舟被白人佔有了。而這個白人比被他奪去生命的這位野蠻部落的小伙子不知道要野蠻、凶殘多少倍!
解開纜繩,拿起纜繩,鮑爾維奇向烏加貝河河口拚命劃去。
夜幕低垂,那條沾滿鮮血的小舟駛進水流湍急的河道,俄國佬瞪大一雙眼睛透過越米越濃的夜色向「肯凱德號」錨泊的方向張望著,可是什麼也看不見。
那條船會不會還停泊在烏加貝河河口?人猿泰山看到風暴停息,會不會下定決心冒險駛向大海?鮑爾維奇一邊順流而下,一邊在心裡琢磨這些問題。除此而外,他還焦躁不安地想了許多別的事情。當然都和他的切身利益有關——如果「肯凱德號」已經離開烏加貝河,他一個人留在這可怕、野蠻的林莽中該怎麼辦?
黑暗中,鮑爾維奇覺得自己正在水面上飛快地滑行。他開始相信「肯凱德號」已經離開了它原先停泊的地方,而他的獨木舟也已經駛過了輪船先前錨泊的地方。就在這時,他看見一盞燈在半空中閃著明滅不定的亮光。
阿列克塞·鮑爾維奇高興得差點兒喊出聲來。「肯凱德號」沒有離開!他的性命和復仇的計劃都保住了!
看見眼前升起希望之光的剎那間,他便不再划槳,一任烏加貝河渾濁的河水把他悄悄地衝向「肯凱德號」,只是偶爾用船槳輕輕撥著河水,好使笨重的小舟不要錯過輪船。
燈光越來越近,夜空中赫然聳立著「肯凱德號」黑乎乎的船身。甲板上連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鮑爾維奇神不知鬼不覺漂到了輪船跟前,只有他的獨木舟和輪船船身相撞時,發出吱吱咯咯的響聲,打破夜的寂靜。
由於緊張和興奮俄國佬渾身顫抖,一動不動在獨木舟上悄悄地呆了幾分鐘。甲板上還是沒有任何響動,由此可見誰也沒有發現他的行蹤。
他悄悄地把獨木舟划過去,直到第一斜桅的支索正好垂到頭頂,抬起手剛好夠得著。只用了一兩分鐘,鮑爾維奇便把獨木舟固定在支索下面,然後悄悄地爬了上去。
不一會兒,他便輕手輕腳跳到甲板上。想起那群可怕的野獸就在船上,膽小如鼠的鮑爾維奇嚇得渾身發抖。但是眼下只有冒險才能保命,所以,他極力鎮定下來,把握時機,「以求一逞」。
輪船甲板上沒有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什麼人站崗放哨。鮑爾維奇向艏樓偷偷爬去。四周還是一片寂靜。艙蓋開著,鮑爾維奇把腦袋探進去向下張望,看見「肯凱德號」的一位船員正藉著睡艙頂棚掛著的那盞直冒黑煙的油燈看書。
鮑爾維奇很瞭解這個人,知道他是個凶殘的殺人犯,這次計劃的實現在很大程度上指望這個水手幫助。俄國佬從艙口爬下去,沿著環形木梯鑽進艏樓。
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看書的傢伙,隨時準備警告他不要出聲兒。不過水手大概被手裡那本雜誌迷住了,鮑爾維奇一直走到艏樓地板上,他也沒有發現。
鮑爾維奇走過去輕輕地喊了一聲水手的名字。水手從雜誌上抬起一雙眼睛,看見茹可夫的心腹——鮑爾維奇那張熟悉的面孔,驚訝得目瞪口呆,不過他立刻瞇細一雙眼,現出鄙夷的神色。
「你這個魔鬼!」他脫口而出,「你是從哪兒來的?我們都以為你早就玩兒完了,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去了。勳爵大人一定非常希望見到你!」
鮑爾維奇一直走到水手身邊,嘴角掛著一絲友好的微笑,還伸出右手表示問候,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好朋友。水手連他那隻手看也沒看,也沒有報之以友好的微笑。
「我是幫助你們來了,」鮑爾維奇解釋道,「幫助你們除掉那個英國人和他的野獸。這樣,回到文明世界,我們就不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了。我們可以趁他們睡覺的時候,把格雷斯托克,他的老婆,還有那個黑鬼木加貝一起殺死。這以後,消滅那幾個野獸就容易了。他們在哪兒?」
「在下面,」水豐回答道,「不過,聽我說幾句話,鮑爾維奇。你已經再也沒能耐煽動我們大夥兒起來反對那個英國人了。我們大家都恨你和那個畜牲。他已經死了,如果我沒猜錯,用不了多久,你也得玩兒完。你們倆像對待狗一樣地對待我們,如果你以為我們都喜歡你,趁早別做夢了!」
「你是說,你們都反對我?」鮑爾維奇惡狠狠地說。
水手點點頭,然後略略停頓了一下,好像又想出個什麼主意,說道:
「不過,英國人發現你之前,我可以把你從這兒放走。」
「你難道要把我趕到叢林裡去?」鮑爾維奇問道,「那怎麼成?用不了一個星期,我就會死在那兒!」
「到叢林裡,你還能有活命的機會,」水手說,「在船上,你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你不信嗎?要是我的夥伴們醒來,不等英國人下手,他們就會把你的心掏出來!所以,你太走運了,碰巧我沒睡著,要是換個別人,你就完了。」
「你們簡直瘋了!」鮑爾維奇大聲說,「難道你們不知道,等回到有法律制裁你們的地方,英國人就會把你們都送上絞架?」
「不,他不會幹這種事兒的,」水手回答道,「他對我們講了不少事情。他說過,除了你和茹可夫,別人都沒有責任——我們這些人都是你們的工具,明白嗎?」
俄國佬軟硬兼施,磨了整整半個小時。他一會兒眼淚汪汪,苦苦哀求;一會兒許以重金,百般利誘;一會兒又咋咋唬唬,大施淫威。可那水手還是不為所動。
他向俄國佬明確指出,擺在面前的道路只有兩條:一條是,立刻被大夥兒扭送到格雷斯托克勳爵面前;另一條是,把他身上帶的和艙房裡藏的值錢東西都給他,做為偷偷放他離開「肯凱德號」的代價。
「你必須趕快拿主意!」那人惡狠狠地說,「我要上床睡覺了。快選擇吧,到勳爵那兒?還是回叢林去?
「你會為此而後悔的。」俄國佬嘟囔著說。
「住嘴,」水手警告說,「你要是不老實,我可把你關在這兒,另拿主意了。」
鮑爾維奇雖然明白自己死有餘辜,但能夠不落入人猿泰山之手,還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叢林裡種種可怕的野獸讓他聞風喪膽,但眼下也只好屈從於水手的意志了。
「我的艙房有人住嗎?」他問道。
水手搖了搖頭。「沒有,」他說,「格雷斯托克勳爵和他的夫人住在船長室。大副在他自個兒的屋子裡。你的屋子沒人住。」
「我去把值錢的東西都拿給你。」鮑爾維奇說。
「我跟你一塊兒去,你可別耍什麼花招!」水手邊說邊跟在俄國佬身後,爬上梯子,來到甲板上。
水手在船艙入口停下來放風,讓鮑爾維奇一個人悄悄摸進他的艙房。鮑爾維奇把幾件值錢的東西收拾到一起,準備賄賂水手,放他逃走。他在那張堆滿東西的小桌旁邊站了一會兒,換腸刮肚子地想一個既能平平安安逃走,又能向他的敵人報仇的切實可行的方案。
就在他這樣苦思冥想的時候,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黑盒子。這個盒子就藏在他手邊這張桌子的夾層裡面。
俄國佬彎下腰在夾層下面摸索著,一張臉因為得意而顯得容光煥發,那是從他那顆狠毒的心裡折射而出的邪惡的光。不一會兒他就從夾層裡取出他要找的那個玩意兒。為了收拾東西,他已經點燃了掛在頭頂橫樑上的那盞燈。現在他把黑盒子湊到燈光下面,擰開暗紐,打開盒蓋。
盒子分成兩個小格。一個格子裡放著一個類似鐘表的玩意兒,還有兩截乾電池。一條導線將「鐘表」和電池的一極連到一起,電池另一極的導線穿過隔板和另外那個格子相連。這兩條導線又將「鐘表」串連起來。
第二個格子裡的東西看不清楚,上面蓋著蓋子,還用瀝青密封著。盒子下面「鐘表」旁邊,放著一把鑰匙。鮑爾維奇把鑰匙插進上發條的小孔裡。
他輕輕轉動著鑰匙,怕人聽見,在盒子上面蒙了兩件衣服之類的東西。這當兒,他一直緊張地聽著。生怕水手或者別的什麼人闖進小屋。不過沒有人打斷他的工作。
上完發條,他把「鐘表」上面一個小制度盤的指針撥到某個位置,然後蓋上盒蓋,把盒子放回到桌子下面的夾層裡。
俄國佬收拾他那些「值錢玩意兒」的時候,嘴角露出一絲擰笑。他吹滅燈,走出艙房,回到正在等他的那位水手身邊。
「我的東西都在這兒呢,」俄國佬說,「現在放我走吧。」
「先讓我翻翻你的口袋,」水手回答道,「或許還有什麼小玩意兒你忘了掏出來。你在叢林裡要它沒用,可是對於一位倫敦的窮水手,卻大有用場。啊,果然不出所料,」水手高興地說,從鮑爾維奇上衣裡面的口袋掏出一卷鈔票。
俄國佬滿臉怒氣,惡狠狠地咒罵了幾句。可是此時此刻,爭辯也沒用。惟一的安慰是,他知道,水手永遠不會再回到倫敦,受用這筆錢財。
鮑爾維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把水手和「肯凱德號」所有乘客將要面臨的惡運「批露一二」,嘲弄嘲弄水手,解解心頭之恨。他生怕引起那傢伙的懷疑,急急忙忙走過甲板,悄悄回到自己那條小船上。
一兩分鐘之後,他便操起槳向河岸劃去,眨眼間就要被原始森林漆黑的夜色以及隱藏在叢林之中的恐怖所吞沒。他如果對正在等待池的漫長歲月的苦難有一點點預感,也一定寧願死在大海,而不想在叢林裡苦熬。
水手確實弄清鮑爾維奇已經離開「肯凱德號」之後,回到艏樓,藏好他的「戰利品」,便上床鋪睡覺去了。俄國佬的艙房裡,小黑盒子裡的「鐘表」正在死一樣的寂靜中滴滴答答地走著。凶星高照的「肯凱德號」上,人們正在酣睡,俄國佬狠毒的報復計劃就要變成可怕的現實。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7:12
「肯凱德號」沉沒
天剛亮,泰山便到甲板上觀察天氣的變化。風已經停了,萬里無雲,正是啟航回「叢林島」的好時候。他將把他的猿朋豹友留在島上,然後就回家!
人猿泰山叫醒大副,指示他盡早啟航。別的船員因為格雷斯托克勳爵已經許諾,絕不因為那兩個俄國佬的罪行而株連他們,一個個欣然從命,各就各位。
巨猿和豹子已經從船艙裡放出米,正在甲板上溜躂。這群野獸和那些已經在它們的獠牙、利爪下喪生的水手搏鬥的可怕情景仍然歷歷在目,那幾位倖存的船員都心有餘悸,戰戰兢兢,在他們看來,這些野獸依然牙齒癢癢,想吃他們的肉。
不過在泰山和木加貝的嚴密監視之下,席塔和阿卡特的猿都抑制著它們的慾望,因此船員們在甲板上工作時遠比他們想像得更安全。
「肯凱德號」終於慢慢地離開烏加貝河,駛入大西洋的鱗鱗碧波之中。輪船在身後留下條條餘波,泰山和珍妮·克萊頓望著漸漸遠去的覆蓋著青蔥草木的海岸,第一次在告別非洲故土時全無惜別之情。
泰山真希望插上一雙翅膀,趕快去尋找兒子。可是茫茫大海,大概沒有一條船能逐他的心願。而緩緩移動的「肯凱德號」對於這位失去親人的父親那顆急不可耐的心,簡直就是原地踏步,一動不動。
不過,輪船雖說貌似不動,實際上還在一刻不停地前進著。沒多久,叢林島低矮的山巒就在西邊的地平線上清晰可見了。
在阿列克塞·鮑爾維奇的艙房裡,黑盒子裡那個東西滴答、滴答地響著,聲音單調,似乎永遠不會結束。時間一秒鐘一秒科地過去了,一根從齒輪外緣伸出來的指針和鮑爾維奇在「鐘表」旁邊的小刻度盤上撥過的那根指針離得越來越近了。這兩根指針相接觸的時候,滴答聲就永遠停止了。
珍妮和泰山站在駕駛台上向叢林島眺望著。別的船員也都極目遠眺,看著那片大海中隆起的土地。那幾隻野獸在廚房下面找到一片蔭涼,都蜷縮著身子睡覺。輪船和大海安逸而寧靜。
突然,沒有一點兒先兆,艙頂就飛到半空中,一團濃煙隨著一聲巨響,衝向「肯凱德號」上空,整個船體都在劇烈地震動。
船上立刻亂作一團。阿卡特的巨猿被爆炸聲嚇得尖叫著四處亂跑,席塔也發出可怕的怒吼,在甲板上東奔西突,把「肯凱德號」的船員們嚇得心寒膽戰。
木加貝也在顫抖,只有人猿泰山和他的妻子保持著鎮靜。炸到半空中的艙板、木塊剛剛落到甲板上,人猿泰山便跑到他的猿朋豹反中間,撫摸著它們倒豎的毛友,極力安慰這幾位忠心耿耿的朋友;壓低嗓門兒,十分溫和地對它們叨叨著,讓它們不要害怕,向它們保證危險很快就會過去。
大家對爆炸現場立刻做了一番調查,發現輪船起火,他們正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火舌貪婪地舔著艙房炸裂了的木板,竄過一個犬牙交錯的大窟窿,已經燒上甲板。
船上所有的人沒有一個受傷,這可真是奇跡。至於爆炸的原由對於大伙始終是個疑團,只有知道頭天夜裡鮑爾維奇曾經登上「肯凱德號」,並且回過他的艙房的那位水手猜出了幾分真情。不過他對此守口如瓶。他心裡清楚,倘若大夥兒知道,他在夜裡值班的時候,不但放跑了他們共同的敵人,還讓他留下一顆定時炸彈,差點兒把所有船員都送上西天,一定不會饒恕他。因此,這傢伙拿定主意,永遠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火越燒越大,泰山清楚,不管是什麼原因引起的這場爆炸,反正一些十分易燃的東西已經炸得到處都是,落在四周木製的門、窗、弦梯上,燃起了大火。水泵抽上來的水不但撲不滅熊熊大火,反而助長了火勢。
爆炸十五分鐘之後,輪船冒起大團大團的黑煙。大火已經燒到機房,船不能向海岸行駛了。「肯凱德號」的命運已經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海水就會淹沒它那煙火燻黑的殘骸。
「再在這兒呆著已經沒有意義了,」人猿泰山對大副說。「而且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再爆炸一次。既然我們沒有希望救它,走便是上策。我們應當趕快乘小船上岸,不要再浪費時間。」
除此之外確實再沒有別的選擇。大火已經把船艙周圍沒有炸壞的東西都燒了個精光。不過,火還沒有蔓延到艏樓,船員們尚可把他們的東西帶走。
放下兩條小船。因為沒有風浪,很快便順利登陸了。泰山的猿朋豹友充滿熱望,急切地嗅著故鄉熟悉的泥土氣息。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沒等小船在沙灘上停穩,便躍過船頭,向叢林飛也似地跑去。
人猿泰山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嘴角現出一絲頗有點傷感的微笑。
「再見,我的朋友們,」他喃喃著,「你們一直對我那麼好,那麼忠心耿耿,我會很想念你們的。」
「它們還會回來嗎?親愛的。」珍妮·克萊頓站在旁邊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人猿泰山回答道,「自從被迫要和這麼多人打交道以來,它們一直很不自在。光是木加貝和我跟它們一塊兒,它們還算輕鬆,因為我們倆充其量不過是半開化的人罷了。可是你,還有這些船員,對於我的猿朋豹友,文明程度實在是太高了。因此,它們是因你們而逃走的。毫無疑問,它們覺得身邊有這麼多『美味佳餚』實在是件危險的事情。因為它們很難保證什麼時候忍不住,一口就把誰給吃了。」
珍妮笑了起來,「我想,它們是因為怕你才逃走了,」她反駁道,「你總是不讓它們幹那些它們壓根兒就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幹的事情。就像小孩兒一樣,它們總是一遇機會就高高興興地從父母的管束之下逃走。哦,如果他們要回來,千萬別在夜裡。」
「或者在肚子餓的時候,是嗎?」泰山笑著說。
上岸之後,他們一直站在小島上看那條被他們拋棄的輪船。大火整整燃燒了兩個小時。然後,海浪間傳來第二次沉悶的爆炸聲。「肯凱德號」立刻開始下沉,幾分鐘之後便被海水完全吞沒了。
第二次爆炸就不像頭一次那麼神秘了。大副說這是因為大火引起的鍋爐爆炸。可是第一次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始終是個謎。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7:33
又上叢林島
這一行人首先考慮的是尋找水源,開闢營地。因為大夥兒都清楚,他們將在叢林島滯留少則幾個月,多則幾年。
泰山知道最近的一條小河,立刻把大家帶到河岸邊。男人們開始搭窩棚,製作些簡陋的生活必需品,泰山到叢林裡搞點野味。他把忠心耿耿的木加貝和那位摩蘇拉婦女留下照顧珍妮。因為對於「肯凱德號」那幫殺人不眨眼的船員,他絕不信任。
格雷斯托剋夫人比流落到叢林島的任何別人都要痛苦。她那顆早已破碎的母親的心不但因自己備嘗艱辛而苦不堪言,還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也許永遠不會打聽到兒子的下落,也不能為改變他的命運而做任何努力——在她的想像之中,他的生活環境自然極其可怕——而痛不欲生。
整整兩個星期,他們分工明確,各負其責。每天天一亮就派一個人到宿營地附近的陡岸——那是一塊俯瞰大海的鱗峋巨石——極目遠眺,觀察是否有過往的船隻,直到太陽沉入大海。他們還在巨石上堆了一堆隨時可以點燃的干樹枝,栽了一根很高的桿子,上面掛著求救的信號旗——「肯凱德號」大副的紅汗衫。
但是,他們雖然望眼欲穿,也沒看見海面上出現一個小黑點,更沒有一葉白帆,一縷青煙。
後來,泰山建議做一條可以把大夥兒送回到大陸的獨木舟。只有他一個人能教給他們如何製造和使用粗笨、簡陋的工具。大夥兒都覺得這是唯一的出路,立刻動手幹了起來。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造船的工作越來越艱巨,船員之間經常因為幹活兒互相埋怨,爭論不休。因此,除了別的種種凶險之外,現在又加上了內部不和,相互猜忌。
泰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不敢把珍妮留給「肯凱德號」那些野蠻凶殘的船員。可是他必須出去打獵,除了他,別人都沒有把握出去一趟就能帶回肉來。有時候木加貝替他出去,可是他的長矛和弓箭都抵不上人猿泰山的繩子和獵刀。
後來船員們都不幹活兒,三三兩兩鑽進叢林,打野味。尋開心去了。這期間,席塔、阿卡特以及另外那幾頭巨猿一直沒來過宿營地。不過,有幾次泰山在叢林裡打獵時見過它們。
叢林島東岸,泰山宿營地的情形越來越糟。就在這時,另外一群人在北岸紮下了營盤。
一個小海灣裡,停泊著一艘名叫「貝殼號」的縱帆船。幾天前,這條船的船長和忠心耿耿的船員們都被殺了,他們的鮮血染紅了甲板。「貝殼號」自從僱用了瑞典人嘎斯特、毛利人毛馬拉,以及凱山這樣幾個水手之後,就倒了邪霉。
還有另外幾個南太平洋港口的流抿無賴,一共十個。不過嘎斯特、毛馬拉、凱山是他們的核心人物。為了搶到「貝殼號」裝運的一批價值連城的珍珠,他們煽動了這場叛亂。
船長睡覺的時候被凱山殺死在艙房裡,毛利人毛馬拉領著那幾個無賴襲擊了正在值班的大副。
嘎斯特則按照自己的習慣,授權別人幹這種殺人越貨的勾當。這倒不因為他幹這種事時踟躇不前,而是因為他太顧及自己的生命安全。暗殺總要冒險,被襲擊的人面臨死亡的威脅當然要以死相拚。此外,殺人犯們相互之間也常常會因為分贓不公而相互殘殺。嘎斯特情願放棄這種動刀動槍的機會。
不過,現在既然事變已經成功,瑞典人就希望成為這群叛匪的「一把手」。他甚至把被他們殺害了的「貝殼號」船長那身「行頭」都據為已有,還佩戴上標誌船長權威的肩章和帽徽。
凱山對此十分惱火。他不喜歡什麼權威,當然更不想聽從一位普通瑞典水手的管束。
因此,叢林島北邊「貝殼號」那群叛匪的宿營地,已經深深地埋下不滿的種子。不過凱山明白,他必須謹慎行事。因為叛匪中只有嘎斯特一個人有豐富的航海知識,能把他們帶出南大西洋,繞過好望角,進入更適合航海的水域,並且找到不被盤問就平平安安處理掉這筆不義之財的市場。
他們看到叢林島並且發現「貝殼號」現在停泊的這個石岬封鎖的港灣之前,瞭望哨看見南邊海面上有一艘軍艦,它那影影綽綽的煙囪,和淡淡的青煙已經遙遙在望了。
他們自然害怕被當兵的盤查,所以決定躲到港灣裡暫避一時,等到危險過去再繼續航行。
現在,好幾天過去了,嘎斯特還是不敢冒險出海。他堅持認為,那條軍艦正是來找他們的。凱山指出,絕對不可能,因為除了他們自個兒,再沒有別人知道「貝殼號」發生過叛亂。
可是嘎斯特仍然固執己見。其實在他那顆邪惡的心裡一直醞釀著獨吞這批珍寶的計劃。因為只有他一個人能開走「貝殼號」。離了他,誰也休想離開叢林島。他拿定主意,機會一到,就只帶幾個幫手逃出港灣,把凱山、毛利人毛馬拉和剩下的船員都留在叢林島。
嘎斯特就是在等這個機會。說不定哪一天,凱山、毛馬拉會帶上三、四個水手離開宿營地去打獵或者閒逛。瑞典人絞盡腦汁想把他決心甩掉的這些人騙到一個看不見海灣和「貝殼號」的地方。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組織人馬出去打了好幾次獵。可是狡猾的凱山好像完全猜到了他的意圖一樣,除了嘎斯特自己也出去狩獵時,才跟他們一起出去之外,從來不離開宿營地半步。
有一天,凱山對毛利人毛馬拉悄悄地說出他對瑞典人的懷疑。毛馬拉聽了恨不得立刻就用手裡那把腰刀刺穿這個壞蛋的心臟。
凱山沒有什麼證據,這倒是真的。他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猜出了嘎斯特的意圖。因為他自個兒要是會開船,也要設法獨吞這批財寶。
但是他不敢讓毛馬拉把瑞典人嘎斯特給殺了。他們還得靠他把大夥兒帶到目的地。最後兩個人商定,嚇唬一下嘎斯特,強迫他接受他們提出的要求。毛利人本來就想自封為叛匪的頭領,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當地提出立刻離開叢林島的建議之後,嘎斯特又搬出先前的理由,極力反對。他說那艘軍艦很可能在正南巡邏,現在出海,等於自投羅網。
毛馬拉,嘲笑嘎斯特膽小。他說,那艘軍艦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們反叛的事兒,因此,沒有理由對「貝殼號」產生懷疑。
「啊!」嘎斯特大聲說,「這你就不懂了!算你走運,碰上我這個受過教育的人可以教給你怎麼辦.你是個無知的蠻子,毛馬拉,所以你對無線電一無所知。」
毛利人跳起來,手握住了刀柄。
「我不是蠻子!」他怒吼著。
「我是跟你開個玩笑,」瑞典人連忙解釋道,「我們是老朋友了,毛馬拉。我們不能吵架,至少現在不能,你知道嗎?老凱山正在陰謀策劃獨吞這批珍珠呢!他要是能找到一個會駕駛『貝殼號』的人,馬上就會離開我們。他一直吵吵著要離開這兒,就是因為想設法除掉我們大夥兒。」
「可是這無線電……」毛馬拉問,「無線電和我們繼續呆在這兒有什麼關係?」
「哦,有關係,」嘎斯特攝了損頭,回答道。吃不準這個毛利人是不是真的這麼蠢,會相信他的彌天大謊,「啊,當然有關係!聽我說,每一艘軍艦都安裝著無線電這玩意兒。他們可以用這玩意兒和幾百英里以外的輪船說話,也可以聽見別的船上的說話聲。所以,你瞧,你們在「貝殼號」上鬧騰時,吆五喝六,大聲吵吵,毫無疑問,都讓當時在我們南面巡邏的這艘軍艦聽到了。當然,他們沒法兒弄清我們這條船的名字,但是他們能聽出有一條船上發生了叛亂,船員殺死了船長、大副。所以,他們正搜查周圍海域的每一條船,現在離我們恐怕不會太遠了。」
瑞典人說完之後,故意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生怕毛利人對他的謊言產生什麼懷疑。
毛馬拉一聲不響,直盯盯地望著嗓斯特坐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
「你真是個大騙子,」他說,「如果明天你還不啟航,就別想再撒謊了。我聽見有兩個船員說,如果你繼續把他們留在這個狗洞子裡,就要拿刀捅了你。」
「你要是不信,去問問凱山有沒有無線電這種東西,」嘎斯特說,「他會告訴你,輪船上確實有這玩意兒,而且可以在幾百英里之外相互通話。然後再告訴那兩個想殺我的傢伙,他們要是膽敢害我,就休想活著受用他們應得的那份財寶。因為只有我才能平平安安把你們帶到任何一個港口。」
毛馬拉去問凱山,軍艦上是否有這種千里之外可以互相通話的無線電。凱山告訴他確實有這玩意兒。
毛馬拉聽了大惑不解。不過他還是希望離開叢林島。他寧願到大海上碰運氣,也不願意再呆在宿營地過這種單調、乏味的生活。
「我們要是有個能開船的人就好了!」凱山忿忿地說。
這天下午,毛馬拉和另外兩個毛利人去打獵。他們朝南走了沒多遠,突然聽見前面有人說話,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知道,夥伴們都在宿營地,沒有一個人在森林裡閒逛,而小島又絕對是荒無人煙,因此,聽見有人說話都以為碰上了鬼魂——也許是「貝殼號」被殺死的長官和船員們的鬼魂找他們來了。一個個嚇得拔腿就逃。
不過毛馬拉的好奇心更強一些,他極力控制住自己想從這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面前逃走的本能,朝夥伴們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學著他的樣子,手腳並用,提心吊膽,穿過密密的叢林,偷偷摸摸地向傳來說話聲的地方爬過去。
不一會兒,在一塊林中空地的邊緣,他停了下來,而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為他清清楚楚看見兩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坐在一根圓木上面,正熱烈地談論著什麼。
這兩個人一個是「肯凱德號」的大副斯克奈德,另一個是一位水手,名叫斯克米德。
「我想這個辦法可行,斯克米德,」斯克奈德說,「造一條合用的獨木舟並不難,如果風平浪靜,三個人一天就能劃到大陸。要造一條能把大伙都帶走的大船,可得等到猴年馬月。因為大家誰也不想像奴隸一樣整天賣苦力了。再說,我們幹嘛非要救那個英國人呢?讓他自個兒想辦法去吧。」他停了一下,很留意地看著斯克米德,希望看到他對下面要說的話會作何反應。他繼續說:「不過,我們可以把那個女人帶上。把這麼漂亮的一個妞兒留在這個鬼地方,可是太不像話了。」
斯克米德抬起頭,咧著嘴笑了。
「你幹嘛不早說呢?」他問道,「我要是幫助你,能有我的好處嗎?」
「我們把她帶回文明世界,她當然得為此付出高昂的代價,」斯克奈德解釋道,「聽我的打算。我只和幫助我的那兩個人分我們得到的東西。我拿一半兒,他倆拿一半兒。你呢,就是這兩個幫手中的一個。這地方真把我膩昧透了!越早離開越好。你看怎麼樣?」
「我完全同意,」斯克米德說,「我自個兒不知道怎樣才能到達大陸。我還清楚,別的那些傢伙也不行。只有你才懂得航海。所以,我一定緊跟你寸步不離。」
毛利人毛馬拉支楞起耳朵。凡是水手們說的話,他多多少少都聽得懂。而且他曾經不止一次在英國商船上幹活兒,所以,斯克奈德和斯克米德剛才說的話,他一句不拉都聽懂了。
他站起來,向那塊林中空地走了過去。斯克泰德和他的夥伴嚇了一大跳,以為是什麼鬼怪從天而降。斯克奈德忙去拔他的手槍。毛馬拉舉起右手,手心向前——那是一種表示並無惡意的手勢。
「我是你的朋友,」他說,「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不過別害怕,我不會講給任何人聽的。我能幫你的忙,你也能幫助我。」他對斯克奈德說。「你會開船,可沒船。我們有條船,可沒人會開。如果你跟我們合作,什麼也不要問,把我們送到某個港口之後——港口的名字一會兒再告訴你——這條船就歸你,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你還可以帶上你們說的那個女人,我們也不會打聽她的來龍去脈。怎麼樣,這個條件可以成交嗎?」
斯克奈德想多知道一點兒關於那條船的情形,便讓毛馬拉盡量給他講點兒什麼。毛利人建議他們直接和凱山會談。於是「肯凱德號」的大副和船員跟在毛馬拉和他的兩個夥伴身後向叢林深處叛匪宿營地附近走去。毛馬拉把他們藏在一個地方,自個兒去找凱山,還讓他的兩個夥伴在暗中監視那兩名水手,生怕他們改變主意,偷偷跑掉。斯克奈德和斯克米德實際上已經成了階下之囚,只不過他們自個兒不知道罷了。
不一會兒,毛馬拉就領著凱山回來了。他已經把他們的好運氣向凱山簡單地說了一遍。凱山儘管生性多疑,和斯克奈德談判之後,還是相信這小子和他一樣是個十足的流氓無賴,也深信他急於離開叢林島。
經過一番商談,凱山覺得,可以放心地把「貝殼號」交給斯克奈德指揮。至於以後的事情,凱山心裡明白,將來自有辦法脅迫他屈從於自己的意志。
斯克奈德和斯克米德離開凱山和毛馬拉之後,向自己的宿營地急匆匆地走去。他們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覺得心情舒暢。現在終於有一條正兒八經的縱帆船可以載著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了。用不著再費苦力做船了,也用不著乘一條毫無把握的獨木舟冒險了。
而且他們可以抓到一個女人,或者兩個。因為毛烏拉聽說斯克宗德的宿營地裡還有一個黑人婦女的時候,堅持要把她和那個白人婦女一起帶走。
凱山和毛馬拉回到宿營地之後,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他們已經用不著嘎斯特了。他們徑直向他的帳篷走去,知道每天這個時候,他總在這裡面休息。雖然呆在船上更舒服,但大夥兒還是商定,在海岸上「安營紮寨」,認為這樣更安全些。
他們相互之間都知道對方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都怕把自個兒丟在岸上,而讓別人掌握了「貝殼號」的「主動權」。困此他們規定,每次只能有兩到三名水手上船,要嘛就大夥兒都上去。
凱山和毛馬拉向嘎斯特的帳篷走去的時候,毛利人不由得用他那骯髒的、生著老繭的拇指試了試腰刀的刀鋒。嘎斯特如果看到這個意味深長的動作,或者明白這個面皮黝黑的傢伙腦子裡正索繞盤桓著什麼克主意時,一定會渾身不自在。
嘎斯特這時正在廚師的帳篷裡。這個帳篷和他的帳篷相距只幾英尺遠。凱山和毛馬拉走過來的腳步聲他聽得清清楚楚,只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到來,對於他會有什麼特殊意義。
就在凱山和毛馬拉走到他的帳篷門口時,嘎斯特無意中向廚師帳篷外面瞥了一眼。他覺得這兩個傢伙鬼鬼祟祟,一望就知心壞鬼胎,圖謀不軌。就在他們倆溜進帳篷的時候,嘎斯特還看見毛利人毛馬拉背後藏著一把細長的腰刀。
瑞典人嘎斯特瞪大一雙眼睛,臉色變得煞白,連頭髮根兒也豎了起來,連忙跑出廚師的帳篷。他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用不著細說,已經知道這兩個傢伙要幹什麼了。
就像親耳聽到他們的陰謀一樣,嘎斯特明白凱山和毛馬拉是來要他的命的。迄今為止,因為知道只有他一個人能夠開走「貝殼號」,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安全。可是顯然,現在發生了某種他尚且不知道的變化。這種變化使得他的同謀者覺得可以除掉他了。
嘎斯特一步也不停,衝過海灘,鑽進叢林。他怕這密密的原始森林。那種種神秘的、不可思議的聲音不時從迷宮似的密林中傳出來,嚇得他心寒膽戰。
可是嘎斯特更怕凱山和毛馬拉。叢林裡雖然危機四伏,但總有避免的可能。而來自夥伴們的威脅卻實實在在。那是刺向胸口的一把鋼刀,或者動在脖子上的一根繩索。他見過凱山在一條漆黑的小胡同裡用繩子往死勒人。他怕那繩索比怕毛利人手裡的鋼刀還要厲害。不過眼下,這兩樣東西他都怕,他不敢跟它們的主人繼續呆在一起,最終還是選擇了嚴酷的叢林。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5-17 18:48:03
團圓
在泰山的宿營地,人猿泰山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終於造成一艘大船的船體。其實大部分活兒都是他和木加貝干的。除此而外,他們還得供應大家肉食。
大副斯克奈德一直牢騷滿腹,最後終於公然放下手裡的活兒和斯克米德一起到森林裡打獵去了。他說他想休息。宿營地已經讓他們搞得烏煙瘴氣,讓人難以忍受,泰山樂得清靜,沒有反對,隨他們去了。
可是第二天,斯克奈德做出一副為自己的行為深感內疚的樣子,積極主動地幹起活兒來。斯克米德也幹得挺起勁兒。格雷斯托克勳爵暗自高興,以為這兩個傢伙終於認識到造船的必要性,也認識到他們對於別人應負的責任。
許久以來,泰山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寬慰。中午,他懷著愉快的心情,到密林深處獵鹿。這群鹿的行蹤是斯克奈德向他報告的。他說是他和斯克米德頭天親眼所見。
斯克奈德告訴他,鹿在西南方向,人猿泰山便蕩著樹枝,十分輕鬆地穿過密密的叢林,向鹿群追蹤而去。
就在他離開宿營地的時候,從北面來了六個面目可憎的傢伙。他們鬼鬼祟祟穿過叢林,一看就是不懷好意。
他們以為此行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幾乎從打離開宿營地,一個高個子男人就一直偷偷跟在後面。這個人的一雙眼睛裡充滿了仇恨、恐懼和好奇。為什麼凱山、毛馬拉和另外那幾個人這樣偷偷摸摸地到南邊去呢?他們想在那兒找到什麼東西呢?嘎斯特茫然不解,搖了搖前額很低的腦袋。但是他一定要弄明白。他要跟在後面,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然後,如果能阻攔他們,就一定讓他們嘗嘗嘎斯特的厲害——這是毫無疑問的。
起初他以為他們是在找他。可是經過進一步的判斷,他確信這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因為眼下,把他從宿營地驅逐出去,他們就心滿意足了。凱山也好,毛馬拉也罷,從來不會為了殺他,或者殺別人,費這麼大的勁兒。除非知道他的口袋裡有錢。可是大伙卻清楚嘎斯特沒錢,所以,這幾個傢伙總是在尋找別的什麼人。
不一會兒這幫壞蛋就停下來,在靠近他們走過的那條小路兩旁的灌木叢裡藏了起來。嘎斯特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兒,偷偷爬上他們後面的一棵大樹,用濃密的枝葉把自己隱蔽起來。
沒等多久,嘎斯特就看見一個陌生的白人沿著這條從南婉蜒而未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看見這個人,毛馬拉和凱山都從他們潛伏的地方站起來,向他點頭致意。嘎斯特聽不清楚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見那個人掉轉頭又向他先前來的方向走去。
這傢伙便是斯克親德。快到宿營地的時候,他繞到對面,不一會兒又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一直跑到木加貝面前,顯得激動不已。
「快!」他叫喊著。「你們那幾隻猿把斯克米德給抓住了!你要是不趕快去救,他就沒命了。只有你才能管得了它們。把瓊斯和薩利文帶上——或許你需要有人幫幫忙。趕快去吧!沿著那條野獸踩出來的小路向南走大約一英里就到了。我太累了,沒法兒再跟你一起跑到那兒了。」這位「肯凱德號」的大副邊說邊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像立刻要累死似地。
木加貝踟躇不前,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是留下來保護這兩個女人的。善良的珍妮·克萊頓也聽到了斯克奈德編造的這個故事,連忙替他求情。
「快去吧,」她催促道,「我們在這兒呆著不會出什麼事兒,再說,還有斯克奈德先生跟我們在一起。快去吧,木加貝,一定要把可憐的斯克米德救出來。」
斯克米德藏在宿營地旁邊的灌木叢中,聽見珍妮的話,咧著嘴笑了。木加貝聽到女主人的命令,雖然還有點疑疑惑惑,還是拔腿向內跑去,瓊斯和薩利又跟在後面。
木加貝剛消失在叢林裡,斯克米德使站起來,向北飛也似地跑去。幾分鐘之後,林中空地邊緣的灌木叢中露出凱山那張邪惡的臉。斯克奈德朝他打了個手勢,告訴他,「萬事俱備」。
珍妮·克萊頓和摩蘇拉婦女正在先前那頂帳篷裡坐著,背朝向她們走過來的這幾個惡棍。因此,她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兒,六個衣衫襤摟,頭髮蓬亂的無賴就已經將她們團團圍住。
「快走!」凱山一邊說,一邊比劃著讓她們站起來跟他走。
珍妮·克萊頓跳起來,向四周張望著找斯克奈德,看見他正站在這群壞蛋身後,臉上掛著獰笑。他旁邊還站著斯克米德。她立刻明白自己落入了圈套。
「這是什麼意思?」她問大副。
「這個意思是,我們找到一條船,現在可以逃離叢林島了,」大副斯克奈德回答道。
「你為什麼要把木加貝和別人都打發到叢林裡?」她又問。
「他們不跟我們一塊兒走。要走的人只是你、我,還有這個摩蘇拉女人。」
「快走!」凱山邊說邊抓住珍妮·克萊頓的胳膊腕子。
一個毛利人抓住黑女人的胳膊,她剛要叫喊,那傢伙打了她一個耳光。
木加貝穿過叢林,向南飛跑著,瓊斯和薩利文被他遠遠地拉在後面。為了救斯克米德,他跑了一英里還多,可是既沒看見他的影子,也沒看見阿卡特的巨猿。
他終於停下腳步,像以前和泰山召喚巨猿那樣,大聲叫喊起來。可是密密的叢林裡沒有巨猿應和的聲音。瓊斯和薩利文這時也趕了上來。黑人武士一邊叫喊一邊搜索,又走出半英里遠。
後來,他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連忙掉轉頭,像一隻嚇壞了的鹿,飛也似地向宿營地跑去。木加貝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回到宿營地之後,他發現格雷斯托剋夫人、摩蘇拉婦女不見了。斯克奈德也沒了蹤影。
瓊斯和薩利文回來之後,木加貝在盛怒之下差點兒把他們給殺了。他以為他們也參與了這場陰謀。瓊斯和薩利文費盡唇舌才使他相信,他們對這樁事一無所知。
他們站在那兒苦苦思索,這兩個女人和劫持她們的壞蛋有可能在哪兒?斯克奈德把她們從宿營地搶走的目的何在?這時,人猿泰山蕩著樹枝穿過叢林,向他們走了過來。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出宿營地出事兒了。聽完木加貝的講述之後,泰山越發氣得咬牙切齒,眉頭緊皺,想這樁蹊蹺的事情。
大副把珍妮·克萊頓從宿營地劫持到這座巴掌大的小島,到底想幹什麼呢?難道他就不知道在這座小島之上,他是逃不脫泰山的懲罰的?泰山不相信他會傻到如此地步,漸漸地他猜到了幾分真情。
斯克奈德除非有足夠的把握帶著他的「階下之囚」離開叢林島,是不敢幹這種勾當的。可是他為什麼要把黑人婦女也帶走呢?一定還有別人,還有想要這個黑姑娘的惡棍。
「快走,」泰山說。「現在只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跟蹤追擊!」
他話音兒剛落,宿營地北面的叢林裡走出一個笨手笨腳的大個子男人。
誰也沒有見過這個人,大家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座並不友好的叢林島,除了宿營地的這幾位夥伴還會有別人。
這人是嘎斯特,他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
「你們那兩位婦女被人搶跑了,」他說,「如果你們這輩子還想再看見她們,趕快跟我走。遲了,「貝殼號』就要離開它的錨泊之地了。」
「你是什麼人?」泰山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妻子和那個黑女人被人搶走了?」
「凱山、毛利人毛馬拉和你們宿營地那兩個傢伙商量這件事情的時候讓我給聽見了。他們把我趕出宿營地,還要殺我。現在我也要找他們算賬。快走吧!」
嘎斯特領著「肯凱德號」的四個人穿過叢林向北急匆匆跑去。他們能及時趕到海邊兒嗎?再過幾分鐘,這個問題就可以得到圓滿的回答了。
他們一行五人終於衝出大森林最後一道蔥寵的屏障,港灣和大海驀地出現在眼前。泰山一下子意識到命運簡直太殘酷、太不公平了。「貝殼號」已經揚起潔白的風帆,慢慢地駛出港灣,向大海駛去。
該怎麼辦呢?泰山寬闊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壓抑著滿腔的激憤與痛苦。這一次的打擊簡直太沉重了。如果說泰山從來沒有失望過的話,現在眼巴巴地看著這條船帶著他的妻子向可怕的命運駛去,他可是徹底絕望了。「貝殼號」在浩渺無際的大海上,隨著粼粼銀波,輕輕蕩漾。近在咫尺,而又遠在天涯。
泰山就這樣默默地站著,望著那條縱帆船。他看見它向東拐了個彎兒,繞過一道石岬,在他不知何處的遠方消失了。他雙手捂著臉,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黑之後,他們五個人才回到叢林島東岸的宿營地。夜晚,天氣十分悶熱,沒有一絲微風吹動蔥蕪的草木,吹皺鏡於一樣平靜的海面,只有海水輕輕拍打著海岸。
泰山從來沒有見過大西洋如此平靜,如此溫柔。站在岸邊,他朝大陸的方向眺望著,心裡充滿了悲哀和失望。這時,從宿營地後面的大森林裡,傳出一聲頗有點神秘色彩的豹子的嘯吟。
這一聲怪誕的嘯叫聲中,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東西,泰山幾乎出於本能,回過頭也叫了一聲。不一會兒,修長健美的席塔鑽出叢林,跑到夜色朦朧的海灘。沒有月亮,但是星光閃爍。席塔悄無聲息地跑到泰山身邊。泰山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他的老夥伴了。可是豹子嗚嗚嗚的親暱的叫聲足以說明它還牢記著將他們聯在一起的那條友誼的紐帶。
席塔緊貼泰山的腿站在海灘上,泰山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它那光滑的皮毛、勇猛的腦袋,一雙眼睛繼續向茫茫的海面眺望著。
他好像突然嚇了一跳。那是什麼?他不由得瞪大了一雙眼睛,然後回轉身向披著毯子坐在宿營地抽煙的夥伴們大聲叫喊起來。人們都跑了過來,只有嘎斯特看見站在泰山身邊的席塔,踟躇不前了。
「瞧!」泰山大聲說,「燈光!船上的燈光!一定是『貝殼號』。他們因為沒有風而走不動了。」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肩興地說,「我們能追上他們。我們那條船的船體已經做好,可以劃過去。」
嘎斯特猶豫不決,「他們都有武器,」他警告道,「光憑我們五個人,很難把船奪過來。」
「現在我們一共是六個人,」泰山指著席塔回答道,「而且不出半個小時,還能召集來更多的兵馬。席塔抵得上二十條壯漢,應召而來的另外那幾位也能頂百人。你還不瞭解它們呢!」
人猿泰山向叢林轉過身,揚起他那漂亮的頭顱,一次又一次發出巨猿召集夥伴時那種可怕而又怪誕的叫聲。
叢林裡立刻響起應和聲。嘎斯特不由得顫抖起來,不知道自己到底落入什麼人之手。凱山和毛馬拉敢和這位一邊摸著豹子席塔的腦袋,一邊大聲呼喚叢林裡的野獸的大個子白人為敵嗎?
不一會兒,阿卡特的巨猿便從灌木叢中鑽出來,跑到海灘上。這當兒,那五個人正齊心協力,把那條笨重的木船的船體推到海岸。
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船推到水邊。「肯凱德號」那兩條小船在他們登陸的那天夜裡就被海風給刮跑了,船槳讓船員們拿去支船帆做的帳篷去了。現在又匆匆忙忙拆了下來。等阿卡特和它的巨猿的宋手笨腳爬上船,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就這樣,泰山的猿朋豹友又一次為它們的主人盡了「犬馬之勞」。用不著多問,它們便在船裡各就各位坐好了。四個男人——因為嘎斯特死活也不敢跟他們一起去攻打「貝殼號」——立刻拿起槳划了起來。有幾隻猿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划船。不一會兒這條笨重的、還沒有做完的船便隨著海浪的顛簸,向燈光閃爍的地方駛去。
「貝殼號」甲板上一個巡夜的水手正在打瞌睡。甲板下面的船艙裡,斯克奈德正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和珍妮·克萊頓爭論著什麼。原來,珍妮被關進胞房之後,從一張桌子的抽屜裡找到一支手槍。現在在槍口的威逼之下,這位「肯凱德號」的大副,陷入了困境。
摩蘇拉姑娘跪在珍妮身邊,斯克奈德在門口踱來踱去,一會兒威脅,一會兒央求,一會兒許願。但是毫無用處。突然,甲板上有人大叫一聲,接著砰地響了一槍。珍妮·克萊頓放鬆了警惕,朝船艙頂部星光閃爍的夜空瞥了一眼。斯克奈德趁機向她撲了過去。
那個放哨的傢伙剛剛意識到有一條船「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貝殼號」旁邊,就看見船弦上緣露出一個人的腦袋和肩膀。這傢伙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朝那個「入侵者」的身影放了一槍。就是他的這聲叫喊和報警的槍聲讓珍妮·克萊頓放鬆了警暢。
剛才還是平靜而又平安的甲板立刻變得一片混亂。「貝殼號」的船員們舉著手槍、短劍、腰刀衝了上來。可惜報警的槍聲響得太晚了。泰山的猿朋豹友已經衝上甲板,泰山和它們以及「肯凱德號」的兩個船員並肩戰鬥。
面對這一幫可怕的猛獸,那群叛匪早已魂飛魄散。有槍的人胡亂放了幾槍,都找地方逃命去了。有的人爬上桅桿左右的支索。可是阿卡特的巨猿更長於此道,三下兩下便追了過去。
毛利人嚇得魂不俯體,尖叫著,被巨猿從桅桿上揪了下來。泰山只顧尋找珍妮,無暇管束他的猿朋豹友。於是它們越發獸性大發,大顯神手,凡是落到他們手裡的倒霉蛋兒沒有一個死裡逃生。
席塔一口咬住一個壞蛋的脖子,大嚼大咬了一會兒。後來它看見凱山箭也似地串到升降口,向他的艙房逃去。
席塔尖叫一聲追了過去。嚇壞了的凱山發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叫喊。
凱山搶先衝進艙房。他串進去,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可惜遲了一點兒。門鎖還沒有鎖上,席塔巨大的身軀已經把門撞開。凱山嚇得尖叫著,爬上上面那層睡鋪。
席塔只輕輕一跳,便把凱山從鋪上揪下來,眨眼之間,這個惡貫滿盈的傢伙便成了無頭之鬼,席塔撕扯著他那多筋的肉,狼吞虎嚥起來。
斯克奈德剛把珍妮·克萊頓接到地上,要奪她手裡的手槍,艙房的門開了,一個半裸體的大個子白人衝了進來。
他悄無聲息,朝斯克奈德一個箭步跨了過去。斯克奈德覺得有一雙手像一把鐵鉗,卡住他的喉嚨。他轉過頭想看看是誰襲擊了他。看見人猿泰山緊挨他的那張臉,他驚訝得目瞪口呆。
人猿泰山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掐著斯克奈德的脖子。他想叫喊,求饒,可是連一聲兒也喊不出來。他眼球突出,掙扎著想喘氣,想活命,想自由。
珍妮·克萊頓抓住丈夫的手,想從那個就要死去的男人的脖子上掰開鐵鉗似的手指,可泰山只是搖頭。
「別再勸我了,」他平靜地說,「以前我曾經饒過像他這種流氓的命,可是我的憐憫只換來你的痛苦。這一次,我們可要弄清楚了——弄清楚他再也不會害我們,或者害別人。」他猛地扭住這個背信棄義的大副的脖子,一點一點地使勁兒,直到卡嚓一聲,那人軟綿綿地、一動不動地死在他的手裡。泰山厭惡地把他的屍體扔到一邊,然後領著珍妮和摩蘇拉姑娘登上甲板。
戰鬥已經結束。「貝殼號」的叛匪除了斯克米德、毛烏拉和另外兩名水手,都死了。這四個傢伙是藏進艏樓才倖免一死的。別人在那幾隻猛獸的獠牙利齒襲擊之下,都死得很慘,不過這是罪有應得。第二天早晨,太陽照耀著「貝殼號」的甲板,一片慘相。這一次染紅它那潔白的船殼的是罪人的而不是無辜者的鮮血。
泰山把那四個壞蛋從艏樓上押解下來,並沒有向他們許諾免於懲罰,而是強迫他們在船上幹活。這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否則立即處死。
和初升的太陽一起降臨到大海的是一股徐徐吹來的微風。「貝殼號」鼓起白帆,向叢林島駛去。幾小時之後,他們便靠了岸,泰山招呼嘎斯特上了船,告別了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他讓他的猿朋豹友都上了岸,去過它們喜歡的野蠻而又自由的生活。豹子和猿立刻消失在對於它們來說那麼可愛的原始森林陰涼、幽暗的深處。
它們也許並不知道泰山將永遠離開它們,只有比較聰明的阿卡特孤零零地站在海岸上,眼巴巴地望著小船載著他那野性尚未泯滅的主人向縱帆船划去。
船開了,珍妮和泰山站在帆船甲板上,無限深情地望著阿卡特。這只粗毛滿身的類人猿一動不動地站在叢林島上,任海浪拍打著腳下的泥沙。
三天之後,「貝殼號」偶爾遇到一艘海岸炮艦——「潮水號」。通過艦艇上面的無線電,格雷斯托克勳爵很快便和倫敦取得了聯繫,並且聽到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小傑克正平平安安呆在倫敦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府邸。
不過直到回倫敦之後,他們才弄清使兒子免遭迫害的那一連串事件的每一個細節。
事情是這樣的:當初茹可夫不敢白天把孩子抱上「肯凱德號」,於是先把小傑克藏到一個專門收容小孩兒的孤兒院,打算天黑之後,再把他抱上輪船。
他的同謀和心腹鮑爾維奇雖然多年來一直忠實於詭計多端的主人,這一次卻屈從了他自己性格中一向表現突出的那種背叛與貪婪。他尋思只要能把這個孩子完好無損地送回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公館,一定可以得到一筆金額巨大的賞金。他向開辦這家孤兒院的女人洩露了孩子父母親的身份,又通過她「偷梁換柱」,拿另外一個嬰兒換了小傑克。他深信,茹可夫永遠不會識破他耍弄的這套鬼把戲。
孤兒院那個女人和鮑爾維奇約好,等鮑爾維奇回英格蘭之後,再把孩子還給他。可是在金錢的誘惑之下,她又背叛了鮑爾維奇。後來,她和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律師就歸還孩子一事達成了協議。
小傑克被拐走時候,老保姆艾絲米拉達正在美國度假。她一直把這場災難歸咎於自己的失職。這時她特意趕回來辨認小傑克。
付過贖金之後,來來的格雷斯托克勳爵被人劫持還不到十天,便被送回到父親的公館。
就這樣,尼古拉斯·茹可夫最狠毒、最卑鄙的詭計不但由於他惟一的朋友的背叛而破產,而且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落了個猿豹分屍的可悲下場。格雷斯托克勳爵和格雷斯托剋夫人則因為俄國佬命歸黃泉而終於過上平靜安定的生活。他們知道,只要茹可夫還活著,就一定會想方設法跟他們作對。
茹可夫死了。鮑爾維奇的命運如何雖然還不得而知,但他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條茹可夫豢養的狠毒的走狗完全可能死於熱帶叢林的種種凶險之中。
因此,就目前的情況看,他們永遠擺脫了這兩個壞蛋的威脅。事實上,只有這兩個人常常使人猿泰山提心吊膽。因為他們對他不敢正面進攻,總是通過迫害他的親人,給他以打擊。
格雷斯托克勳爵和他的妻子從「潮水號」甲板登上英格蘭的土地之後,這個幸福的家庭又在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府邸團聚了。
跟他們一起回來的有木加貝和那個黑姑娘——就是那天夜裡他們在烏加貝河河岸邊那條獨木舟裡發現的姑娘。
這個姑娘寧願留下來侍奉她的新主人,也不想回去和那個她十分討厭的老頭結婚。
泰山曾經建議,將來他們可以到他在非洲萬齊瑞領地上那座大莊園成家立業。他決定,機會一到,就把他們送到那兒去。
也許我們可以在那嚴酷的、充滿浪漫邑彩的原始森林,在人猿泰山最喜歡的廣闊的平原再見到他們。
不過,誰知道呢?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老蔡繼續掃校人猿泰山系列第四部——《泰山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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