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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痕] [嘯龍戰][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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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10:41
標題:
[綠痕] [嘯龍戰][全書完]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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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他受夠了!
五百年前,他早該死在失去她的那一天
可他肩負著為恩師保管八陣圖的重責大任
在物歸原主之前,他都沒有尋求解脫的權利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宿命,所以願意忍抑失了心的痛苦
他甘心背負生生世世帶著傷痛記憶的煎熬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他竟還必須承受心愛女子一世又一世為他而死的折磨!
不!這一次他絕不就這麼認了
即使世世為他遭逢死劫是她注定的宿命
他也要逆轉輪迴,就算會讓自己永世不得超生亦無所謂!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5-28 07:29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13:09
第一章
蜀末
一盞妖詭的獸形青焰燈迷炫的光芒,飄搖地照射在陰暗的洞窟中,隱約地照亮了兩個對奕的身影。
滂沱大雨中,轟然似雷的雨聲被隔紇在深黑黝長的洞窟之外,洞內除了雨滴敲打在盤巖之間的飛濺聲,以及燈火的僻咱綻燃聲之外,就只有棋子擱置在棋面上清脆的響聲。
原魔老人伸長了枯槁的手臂,在石製的棋盤上挪動一隻白棋,而後抬首看向眼前英姿颯然的男人,再三地研究他眼底深沉的目光。
「你是第二個來找我做買賣的人。」
手執黑棋的姜維沉穩地抬起眼眸,「最初者是誰?」
「司馬懿。」原魔老人低首看著棋盤裡勝負難分的局勢,想起了上一個來與他對奕的司馬懿的棋力,尚不及眼前這個陰沉又看不出心思的男人。
姜維的目光倏地變冷,旋即在棋盤中放入一子危棋,攻勢也變得更加凌厲。
「他賣給了你什麼?」整個天下都己快被魏軍給吞蝕,而那個再過不久就快只手掌握天下的司馬懿居然還會來這裡談買賣?他還有什麼得不到的?
「他的魂魄。」原魔老人輕捻著白鬚,徐徐道出上一名交易人的價碼,「他願用他的魂魄來和我交換兩個願望。」
姜維冷眉微挑,「今生沒能與我恩師徹底做個了斷,他不甘?」
「他不只是不甘,沒得到八陣圖,他誓言永不罷休,所以他的第一個願望是得到八陣圖。」原魔老人十分欣賞他過人的聰穎,審慎地再下一子後才又道出:「而他的另一個願望,恕我不能奉告。」
姜維唇畔露出了絲絲冷笑,「只要有我在,就算他與你做了這種買賣,他也得不到八陣圖。」
「你呢?」原魔老人偏首邪睨著他,「你來這裡又是想與我談什麼買賣?」司馬懿會來找他求願就算了,但這個孔明的唯一得意弟子、統領蜀國大軍的征西將軍,不是素來堅持正邪不兩立的嗎?怎麼也會拉下面子,來找他這個蠱巫玄術之人求願?
「我想交換一個願望,只是我的這個願望是屬於未來百不是現在。」姜維目光灼灼地注視他,「而這世上,唯有你才能讓我如願。」
原魔老人徐懶地桃著白眉,「能不能讓你如願,那得看我對你出的價有沒有興趣。」
「你想要什麼?」姜維兩手環著胸,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既可以讓人達成心願,卻又讓人付出龐大代價的原魔。
「我要你的心。」原魔老人一手指向他的心房,眼底充滿了貪婪,「而你也得向我發誓,只要你在世上活著一日,你絕不可殺我。」
「可以。」
「不後悔?」對於他的爽快,原魔老人倒是有點訝異。
後悔?姜維緩緩地搖首,眼眸間多了一抹刻骨銘心的痛楚。
自從那名女子為他而死的那一日起,對他而言,天地早已失去了顏色,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依戀,而他的心,也早已不復存在。
記憶中,那名因喜愛曇花而打造宮花的女子,她總是在夜裹斜憑著桌,一手托著腮,專注地執筆細繪著宮花草圖,用來打造宮花的材料散怖在桌上,白如凝脂的瑕玉,鮮紅的瑪瑙、黛綠的闐石、黃澄的金鉑、璀璨如虹的寶石、數不清顏色的水晶。但在他的眼裡,任何珠寶翠玉皆及不上她的一分風情,她被燈火映照得瑩瑩明亮的白皙面容,更勝她筆下色彩艷麗的宮花翠羽。不需任何色彩的裝飾,她本身就像是一株晶瑩剔透的曇花,她那一身乾淨單純似飛霜冰雪的顏色,一直都是他眼眸裡緊緊珍藏的色彩,從她進駐他的心那一天起,世上就失去了顏色,再也沒有別的色彩能再入侵他的心。
他依然記得那名女子在褪去了裙襉纙衣,換上了厚重的戰袍、手荷長劍時的英氣。無論他是身處在戰場上的哪一處,只要他回頭,他總會看見她為他禦敵揮劍的姿熊,然而在褪去了戰袍之後,她又是那名深深棲息在他內心深處的情人。
但那個與他愛上同一名女子的司馬懿,卻硬生生地將她從他的身邊奪去,他對她愈是愛得濃烈,司馬懿便愈想讓他嘗到心碎之苦。在得不到她之際,司馬懿便讓鮮血濡染了她那一身紅艷的戰袍,還給他的,只是一朵凋零的曇花,讓他所能擁抱的,只是她那香消玉殞的冰冷身軀。
他不求能永恆久遠的留住她,也不求再像往日與她朝朝暮驀地相守,只要能夠再度環抱著像是柔細雪花所造的她,聆聽她沉睡在他懷裡淺淺的氣息,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即使她又會像曇花一般消失在他的眼前也好,他願出賣一切所有,只求來世能再見她一面。
就算在來世,他們又是只能相遇而不能相守,他仍是想再看看她的容顏,而他所求的,就只有這麼多……
「姜維?」原魔老人忍不住出聲喚他,仍舊在等著他的笞案。
姜維費力地拉回自己沉淪不醒的思緒,緩緩地憶起他在兒女情長的痛心處之外,一肩所背負的重責大任。
蜀國自扶持立國的支柱——相國孔明仙逝之後,國運已大不如前,不但有內憂主弱官懦,還有外患魏國司馬懿這名強敵,孔明生前想要復興中原、一統天下的大夢,看來勢必是不可能了。他無時無刻不無記著恩師孔明在死前托付給他的心願,但近來他卻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他的天命將至,再過不久,這些年來他所做的努力可能就要化為泡影,在大江東逝之前,他必須為所有的人留一條後路。
所以,即使必須與這種人交易,他也不能退縮;而且為了那名女子,他更不能卻步,他願割舍下自己僅有的一切。
「我不會後悔。」姜維坤手拉開胸前的衣襟,坦然地露出心房。
在原魔老人將枯瘦的指尖髑碰至他的胸前之時,姜維又淡淡地開口,「今生我欠她的,來生,我要還給她。」
原魔老人卻是邪笑地搖首,「你還不了。」
姜維緊繃著全身的力氣,咬牙地閉上眼,感覺那已經被撕碎的心,又被打散得零落不全。
「她命中注定要為你遭逢十世死劫。而今世,只是第一世。」原魔老人拈指描算,以沙啞的嗓音道出他圓不了的心願。
姜維深吸了一口氣,「十世之後呢?」
「恐怕也只是命運再度輪迴罷了。」原魔老人嘖嘖有聲地搖首怪笑,「為你而死是她的宿命,無論你等她幾世也都改變不了什麼。」
「宿命嗎?」
「如此一來,你仍是要賣心嗎?咱們的買賣,我看你還是再考慮清楚。」原魔老人指著他的心口,「你要知道,你我的契約若是締結了,你就再也沒有反悔或是轉圜的餘地。」
「沒什麼好考慮的。」姜維勾起一抹笑意,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原魔老人的掌心覆在胸上,「我只有一個願望,我希望,在每一世我都能再見她一面、再愛她一次,永遠的記住她不忘。」
「你不怕許下了這個願後,你世世都要帶著抹不掉,甚至會累積的記憶活下去?」原魔老人隱隱在掌腕上使力,邊問邊看著他那無痛無懼的臉龐。「還有,你不在乎把心賣給我之後,這十世你都要活在失心的痛苦中?」
「無妨。」
原魔老人不忘提醒他另一個可能的下場,「倘若十世之後,到頭來一切都是空呢?」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賭博。」姜維絲毫不以為意,「這一世,我雖無法達成先師的遺願,也救不了她,但在十世後,我會讓所謂的命運輪迥重新改寫,即使是空,我還是會放手一搏。」
聽了他鏗鏘有力的話語之後,原魔老人眼底迸出絲絲激賞,但在轉眼間:心底也起了一個歹念。
「好,我成全你。」他將掌心緊按在姜維的胸口上,如他所願地奪取他的心完成買賣。
姜維一直不動如山的身子忍不住動了動,腦中有著片刻的暈眩,許多摸不清的色彩在他的眼前飄掠而過,而在他的胸口裡,陣陣細如針鏤的疼痛無一處不泛漫著,空曠而虛無的感覺密密地籠罩著他。
原魔老人伸指按住他的天靈,等待著他的氣息漸漸變得孱緩而不再那麼地痛苦,但姜維卻自衣袖中掏出了一面色澤艷炫、七彩動人的彩玉,將它擱按在胸口。很快地,他那原本面如死灰的面龐,又恢復了往昔的紅潤。
「這就是你造的八卦玉?」原魔老人眼界大開地看著他胸前的彩玉,「八陣圖就藏在這裡頭?」
「它不只是八陣圖。」姜維取下胸前的八卦玉,將它放至石桌上,而後打開它。
在獸形青焰燈的火光下,一首詩隱隱浮現在玉面上。原魔老人湊近細看,喃聲吟念出玉面上的詩句。
「世事紛紛一局棋,輸贏未定兩爭持;須臾局罷棋收去,畢竟誰羸誰是輸?」
姜維在他不求甚解、貪心四起的同時,動作飛快地取回八卦玉收回袖中,並在殘留的棋局上擱下致勝的一子後,站起身朝他露出一抹詭笑。
「我會是最後的羸家。」
原魔老人仰首看著他,喃喃道出他的過去和即將發生的未來。
「姜維,字伯約。蜀漢天水冀縣人。本為魏將,後歸附蜀,為恩師諳葛亮重用,任征西將軍。諸葛亮死後,繼領其軍。魏軍攻蜀,後主劉禪降魏,姜維被迫投降。後欲謀復國,事敗被亂軍所殺。」
姜維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我知道。」
「世事無常。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後,你未必會是最後的羸家。」原魔老人一點也不看好他,「你真以為一個八卦玉就能改變一切?」
姜維卻笑開了,「它會改變一切。」
數年後。姜維九伐中原,與魏軍鄧艾、鐘會等交戰。被迫降魏後,曾想聯合鐘會叛魏復興蜀國,可惜事逃敗露,最終與鐘會同被處決而亡。
五百年後
太極殿的深處裡,甫自四州返京的奔戰將軍恪未央,在洗淨了一身沙塵之後,燃亮了屋內的琉璃燈,坐在桌前靜靜凝視著手中這塊好不容易才從各路人馬手中奪來的八卦玉。
這一年來,為了她手中的這塊八卦玉,整個朝野都像著了魔似的,拚命的尋想盡辦法的找,就是為了得到這八卦玉。只是眾人萬萬沒想到,這塊令朝野風生雲起的玩意,最後會落到她的手上。
她一直都知道,司馬相國派人四處在搜集八卦玉,也知道分別擁有八卦玉的各位首輔大臣們,在暗中私下集結著八卦玉,欲將被拆開分散的玉石再湊成完整的八卦玉,再自其中取出暗藏在裡頭的八陣圖。為了她所服侍的亮王,她不否認她也是想要得到八陣圖的野心分子之一,只是她從不知道這塊人人急欲搶奪的八卦玉,竟是塊如此美麗的彩石。
靜靜擱躺在她手心裡的八卦玉,彷如一朵斑斕奪目的雲朵,她素白的指尖緩緩地在八卦玉的玉面上滑動,一一撫過如風溫煦的風玉、皎潔如絮的雲玉、七彩繽紛的蛇蟠玉、飛翼虎形的虎翼玉、刻繪如龍的飛龍玉、紅艷如鳳的翔鳥玉、湛藍如天的天玉,以及碧綠如茵的地玉。
一塊塊分別雕刻其上的八卦玉,在她的指尖下彷彿各自有了生命,在光影下綻放著灩灩的色澤,炫目惑人的光芒隱隱飄飛在空氣中。她閉眼細聞,感覺這清冷深夜的夜風味道變了,一股百年前的恆久不散的氣味盤旋在空氣裡,一種似曾相識但又陌生的情愫,緩緩地在她的心底蔓延開來。
她所撫摸過的玉石每一處,皆是五百年前,由某人一刀一刀傾心雕琢而成。在那個時候,雕玉的那個人,是否將許多希望放在這些玉上頭?那個人,是否也會像她這般歡喜地看著它的色澤,愛憐地感覺它留在指間的撫觸?她幾乎可以想像到當年雕玉者費盡千辛萬苦取石采玉、打造的過程,但那個人真的只是為了置放八陣圖而打造這塊八卦玉嗎?在那個遙遠而又烽火連天的年代,究竟曾發生過什麼事?這塊八卦玉隱藏了多少人的心願和冀望?
子時的更鼓聲遠遠傳來,令未央捉回漫天飛散的思緒。她還記得,在她自封貞觀以及司馬拓拔的手中奪得這塊八卦玉之前,她曾在玉面上看見一首詩,只是拿到了八卦玉的這段時日以來,無論她用什麼方法,就是無法再看到那首令她不得其解的詩。她深吸口氣,試著集中精神將藏在八卦玉裹頭的八陣圖給取出來,但那看似脆弱的玉石卻有如鋼鐵般堅固,不但密合得牢牢的,無論她怎麼使力也無法將它拆解開來,更無法破壞它一分一毫取出八陣圖。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未央挫折地瞪著手中解也解不開的玉石,忍不住去引來琉璃燈,希望能在燈火下,看出一絲能夠讓它順利拆解開來的方法。
飄飄的衣衫、搖晃的人影,於她引來燈火時在玉面一閃而過。未央眼尖地捉住玉面的變化,更是舉燈火移近,但她卻赫然發現,這些組合起來的八卦玉在此時看起來就像面光影明透的鏡子,除了將她的容顏映照在鏡中外,在每一塊不同的彩玉的上頭,她還各看見了一個陌生女子的面孔。
在每一塊彩玉裡頭,均有一名女子睜大了美麗的眼眸凝看著她,雖說那些女子的容貌都不相同,所亭著的服飾也都不相同,但她們臉上那一雙同樣不變的眼眸,卻彷彿在告訴著她,她們都是同一人;彷彿在告訴著她,她們已藏在玉中五百年的秘密。
未央渾身泛過一陣寒顫,感覺自己彷彿窺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而那一個個眼底似藏有千百種話語的女人們,正想要用眼伸告訴她什麼;這令她捧著玉的雙手不能抑止地抖顫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八塊玉面上就有八個看似不同朝代的年輕女子,用那種既是痛苦但又充滿了希望的眼神看著她,讓她的心房劇烈地跳動,深深為其所惑。
滄桑的感覺圍繞住她,在她的耳裡,傅來陣陣悲傷的歎息。
未央用力眨著眼眸,欺騙自己所看到的不過是些幻覺罷了,當她再度睜開眼時,在鏡面裹,她又再看到自己,她才心安地深吐出一口氣時,鏡中的她卻又慢慢地分裂,又再度出現了那八名女子的身影,而她也發覺自己在鏡中的眼眸,竟和那些女子的一模一樣……
受不了被這樣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女子不語地盯看,未央用力將八卦玉反手蓋上,但在八卦玉的另一面所映照出來的景象,卻又讓她訝然地倒吸一口氣,無法將目光移開。
在明媚燦亮的琉璃燈下,在另一面的八卦玉裡,她看見一名在頭冠和袍服上都細綴了許多美麗的寶石彩玉,身著古代戰袍、手荷長劍的女子正朝她亭亭微笑,而她彷彿聽見了那女子銀鈐般的笑音。
這是她?未央忍不住伸手去撫摸鏡中那與她一模一樣的容顏,只是鏡中的她年代不同,而她的臉龐也沒有那名女子那種柔情似水的神情,那種似是深愛過某個人的表情。
未央甩甩頑,將八卦玉推至桌面的違處,對於八卦玉所顯現出來的女子,沒來由的感到滿心的忐忑,就好像塵封記憶的一隅悄悄地被掀開來,但對於那記憶她卻又無跡可尋。
她抬首看向被夜風吹打不休的窗欞,起身踱至窗前伸手推開窗,霎時,在清白如銀的月下,紛飛的花雨便迎面撲來。
梅、桃、李、杏……數不清的香味糾結紛擾在空氣中,在暗夜裡盤旋成一陣又一陣香氣的漩渦,瓣瓣落花的花姿在月下猶如白雪,淹沒了她被八卦玉引起的不安,也令她忘卻了那玉中的女人們究竟是想對她說些什麼,只是最後出現的那名身著戰袍的女子,卻一直盤旋在她的心底,觸動了她心中不曾有過的悸動和希望。
也許那名女子曾經被某人深深愛戀過,又也許,不曾有過那種笑容的她,有一天也可能像那名女子一般,為某人展露出那種笑顏?
在陶然芳香的花雨中,一股熟悉的味道緩緩飄過她的身邊,一種更濃烈沁人的香氣闖進她的鼻尖,她自怔忡中回神,輕嗅著那令她不得不去尋找的香氣,只因為這香氣讓她覺得如此熟悉,又那麼地令她想念……
當她尋著香氣旋過身來時,不知是在何時,在她的桌上,靜靜擱放了一朵甫攀折下來的曇花,而那曇花,正在八卦玉的一旁恣意盛綻。
宮中早朝方罷,殿內的宦臣和宮女們,早已羅列在太極殿前,恭迎著方下朝的三皇子亮王!而往昔都會羅列在人群中的未央,則不在人群之中,只因她又為了那夜夜平空出現的曇花一夜無眠,此刻正輕巧地倚坐在太極殿的樓欄邊,心思悠恍地想著在夜裹盛綻過後,陽光初照的那一刻便片片凋零的曇花。
她習慣性地輕撫著腰間紅艷似火的女媧劍,千回百轉地想著那些曇花綻放時既濃烈又艷絕的姿容,以及它在時間到了時,不容她阻止或是反對,迅速死去徒留一室馨香的模樣。這些天來,她一直想不透那朵莫名而來的花朵是如何無聲無息進入她房裹的,而她更想不透的是、是哪個人贈了那朵花給她,而贈它的意義又是什麼?
人群中鼓噪嘩然的聲音,讓她稍稍拉回思緒,偏首凝看著這素來被稱為最為冷落、最無高官欲來的太極殿中發生了什麼事。
當她在樓欄邊站起時,她不但看見了剛下朝的亮王,更看見了一名眸深似海的俊偉男子,與亮王肩並著肩,正朝她一步步走來。
有一刻,未央震懾在那名男子的眼眸裹。那雙她不知是首在何處見過的眼眸,此刻竟讓她覺得好熟識,也令她的一顆心急跳了起來。
「未央!」將貴客引進太極殿的亮王,在不喜見來客的未央黛眉深蹙地轉身想走時,出聲召喚她停下腳步。
心房跳得又快又急,又說不出充滿她胸臆襄那翻騰不休的是什麼的未央,在聽見亮王的呼喚聲後,不情不願地停下步伐。一旋身,她便迎上了一雙深黝得不見底的眼瞳,而那眼瞳讓她覺得迷眩,讓她覺得一種沉淪的感覺正在她的胸中擴散。
那是一種沉淪至黑暗深處絕望的感覺。
身為禮部首輔大臣的戰堯修唇邊噙著一抹笑意,慢條斯理地打量著未央那張朝陽灑落其上的勻婷美麗的容顏。
「堯修。」亮王一手拍著戰堯修的肩,熱絡地為他們介紹,「來見見我獨一無二的女將軍,奔戰。」
喉間彷彿梗住了什麼似的,未央本想啟口禮貌性地打過招呼便離去,但佩帶在她腰際的女媧劍卻突地劇烈振動起來,發出陣陣劍鳴,而那鳴喚聲,就像是一首哀傷的泣歌,幽幽咽咽地在空氣間流轉著,令其他在場受不了劍鳴振湯的人們,紛紛掩住雙耳以免心神大亂。
未央一手按緊女媧劍,訝然不已地聆聽著它從未發出過的劍鳴。
它,在哭泣?
聆聽著它的泣音,未央的心底流竄過一陣不忍的顫動,她試著在掌間運上內力想讓位柄白小就眼著她的女媧劍鎮定下來,但它卻不聽使喚,低吟的飄泣聲,依依地迴繞在空氣裡。她忍不住抬首尋找是什麼東西引起了女媧劍的這種反應,而就在眼角的餘光中,她看見了在那名陌生男子的腰間,正佩掛了一柄遍體黑澈,黑亮得再找不出另外一種色澤的長劍。
未央下意識地想退離這名可能就是引起劍鳴的男子之時,戰堯修卻舉步上前伸手輕觸女媧劍,霎時,劍鳴聲消散無暋魽徒留餘韻在風中回湯。
未央美眸微瞇地看著戰堯修臉上那股隱隱的笑意,同時也對他和亮王一副很熟識的模樣感到起疑。
「他是誰?」她刻意與戰堯修隔開了一段距離,而後轉首問向帶人進殿的亮王。
亮王驕傲地拍著戰堯修的肩頭,「禮部首輔大臣,戰堯修。」
「久仰大名。」戰堯修溫文有禮地朝她拱手作揖,「奔戰將軍。」
未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他來做什麼?」
「往後你們就是同一陣線的同僚,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早已習慣了未央冷言冷語的亮王,一手牽起她的手,一手牽起戰堯修的,將他們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從今日起,他將投效於我。」
「你不是嘯王黨的人?」未央迅速拉開小手,滿臉敵意地盯著戰堯修。
戰堯修含笑地搖首,「不是。」
「宮上邪與你是什麼關係?」未央上上下下地打量過他一遍後,微偏著臻首想了一會兒,而後冷冷地看向他。
「朝中同僚。」戰堯疹撫著下頷,等著看她聽完他的話之後將會有什麼反應。
未央的反應是令人措不及防的。她迅速抽出女媧劍,劍尖靈巧的一轉,便將長劍擱放在他的頸間,眼看就要拿下他的性命。
「未央!」亮王被未央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出了一身冷汗,忙著按住她的劍柄阻止她,並且將戰堯終推至安全的一側。
未央卻沒有罷手的意願,依然手荷長劍冷眼直視著那個一臉笑意的戰堯修。「宮上邪曾意圖行刺亮王,這件事你有沒有份?」
「沒有。」戰堯修馬上推得一乾二淨。
「未央,把劍收起來。」亮王對這個極為忠誠的手下歎了口氣,軟言軟語地朝她勸著,「堯修和那些首輔大臣不同,他只是個斯文的讀書人,並沒習過武,你別嚇壞了我的客人。」
未央一點也不相信,「沒習武為何又佩劍?」看他的身形、他沉穩的氣息,以及他那柄奇異的長劍,他才不像是什麼斯文的讀書人。
「裝飾用。」戰堯修又是滿面笑意地為她解惑。
「進來吧。」亮王輕推著他們兩人的肩,「別這麼劍拔弩張的,咱們都坐下來好好聊聊。」
戰堯修落落大方地受邀入殿,但未央卻是充滿防備地一路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讓受不了未央高度警戒心的亮王深深長歎,同時也很難想像這兩個人往後要怎麼相處。
「未央。」亮王在紫沙檀木椅上坐下,淡淡地出聲阻止未央再緊盯著戰堯修,「我再說一次,他是友,不是敵。」
未央聽不進耳,只應了句:「人心隔肚皮。」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太過怪異了,一點也不像是普通的朝臣,他的眼眸太過深沉,讓人不得不防。
戰堯修在被未央瞪了好一陣子後,忽然側著身子,與坐在他身旁的亮王交頭接耳、喁喁私語了老半天,讓亮王聽了既是點頭又搖頭,還不時歎氣。
未央看著他們似是很熟絡的模樣,想不通為何素來不與朝中之臣來往的亮王竟會與他如此親近?從小就一直跟在亮王身邊的她,愈看這種情形愈是覺得不對勁……
「未央,上回我命你去奪來的八卦玉呢?」與戰堯修討論得正熱烈的亮王,在未央一逕的出神時,忽地伸手向她要東西。
未央瞥了那個笑得一臉無害的戰堯修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將珍藏的八卦玉自袖中取出交給亮王。
誰知道亮王一將八卦玉接至手裡,便馬上將它轉交給戰堯修。
日日與八卦玉相處的未央,在看到亮王的這個舉動時,忍不住感到一陣的揪心。
那塊每每在夜半便會出現數名女子,以及她尚未拿出八陣圖的八卦玉就這樣要離開她了?而那名在鏡中與她而貌相似、穿著戰袍的女子,也要交給這個男人?她還不知道那名女子到底想對她說些什麼,她還想知道,為什麼那名女子的臉上會有那麼美麗無憾的微笑?
未央冷冷的出聲,「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八卦玉,你要交給這個來歷不明的人?」
「他不是來歷不明的人。」亮三朝她搖搖食指,「還有,這原本就是他的東西。」
「他的東西?」
戰堯修起身走至她的面前,細看著她既柔美又艷麗的容顏,而後緩緩對她釋出一抹微笑。
「正確來說,這是我替某人保管的東西。」他伸指輕點著她的眉心,「在時間未到之前,這塊八卦玉還不能離開我。」
自額間博來的燙熱,讓未央忙不迭地避開了他的碰觸,一種轟隆隆的聲響,在她的耳底流竄而過,腦中有些喧嗶鼓噪卻無法辨識的聲音,正自遠處傳來。他指尖殘留在她眉心的熱度,在他的眼神下,彷彿永無止境地在她身體的每一步擴散著,讓她不得不緊按著胸口急速喘息,一陣暈眩感隨之攀旋而上。
「你沒事吧?」戰堯修關懷地彎下身子,與她眼眸齊對。
因為他的欺近,未央急急地倒抽了一口氣,猛然起身欲避開卻反與他的額際撞個正著,一些看不清的光影、急急搖晃的面孔,在此時倏地飄進她的眼底,一下子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氣,令她暈眩地閉上眼。
戰堯修適時地攬住她,兩手穩穩地握住她的雙肩,濃烈沁人的曇花香味淺淺地竄進她的口鼻,讓突然使不上力的未央怔仲了一會兒,感覺自己正被那總是在夜半引誘著她的花香味密密地包圍著,一寸一寸地滲進她身體裡的每一處,挑撩起某種她從不知曉的陌生情愫。
戰堯修一手攬住她的腰肢,一手撥開她覆額的發,修長的指尖在她的眉心徐徐地輕揉,讓沉迷在花香中又感覺漫天暈眩的未央終於覺得舒適了些,可是就在她睜開眼發覺摟著她的人是戰堯修時,她又馬上不領情的把他給推得遠遠的。
在一旁不作聲的亮王,微揚著嘴角看著他們兩人,而後轉轉眼眸,想起了他還有一件事沒做。
他安穩地坐在椅中對未央下令,「未央,三日過後,你就遷出太極殿。」
未央極力甩去戰堯修那雙手臂帶給她的異樣感,以及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曇花香味,調整好氣息看向亮王。
「去哪?」一直以來,亮王都是受她保護,怎麼會突然要她離開?
亮王笑指著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去堯修的禮部府邸。往後,那裡就是你暫時的新住所。」
未央的秀容稍變,「為什麼?」要她眼這個怪異的男人同處一個屋簷下?要她跟這個讓她從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全身不對勁的男人在一起?
「現在朝中局勢草木皆兵,只要他一投靠我的消息傳出,朝中的政敵想必會找他麻煩。」亮王不把她的臉色看在眼底,反而還有條有理的分析,「我身為皇子,在宮中安危無慮,即使沒有你的保護也無所謂,但他就不同了,若是沒你的保護,他的性命隨時都有危險。」
「在朝為臣,他難道連護己的能力都沒有?」身居六部首輔大臣之一,會連一個保護他的人都沒有?而且以他的模樣看來,他哪像是需要人保護的?
亮王慎重地向她否認,「沒有。因為他只是一名文弱書生,所以我才要將他的安危交給你負責。」
「我可以不笞應嗎?」直覺就不想靠這個男人太近的未央,想也不想地道出心中的不願。
「不行。」亮王笑意可掬地向她搖首,並且試著不去看那個站在未央身後,此刻也在偷笑的戰堯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15:48
未央緊抿著小嘴,滿心不情願地接下亮王的命令,努力的壓抑下一想到要與那個男人相處就蔓布全身的異燥感。
戰堯修滿意地朝亮王拱手,「亮王,我先回府了,往後的事,咱們改日再議。」
「好。」亮王也點點頭,並朝未央揚手,「未央,麻煩你代我送他出殿。」
戰堯修才踏出太極殿沒幾步,在他身後送他出殿的未央,便動作迅速地將他拖拉至殿外花園的僻靜角落裡。
她專注而又探索地看向他的眼眸,「你接近亮王有什麼陰謀?」
也不管她的眼底帶有多少敵意,戰堯修刻意地低首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我的陰謀和你相同,都是想為亮王篡位奪朝。」
洶湧的震顫迅即爬土未央心頭的每一處,他那徐綿柔緩的嗓音在她耳邊徘徊不去,不但令她的耳際溫熱熱的,也讓她那向來雪白的容顏添上了一抹緋紅。
「撒謊。」她暗暗用上幾分內力推開他的胸膛,並且下意識地退了幾步。
戰堯修笑笑地撫著自己的胸口,一副受傷的模樣,「喲,好凶哪。」
「老實招出你的目的。」未央根本不管,也不想分辦他是痛真的還是痛假的,一把抽出女媧劍指向他的頸項,「你接近亮王到底是想做什麼?」
戰堯修一手撫著臉頰,還頑皮的對她眨眨眼,「恪將軍,在下只是一名區區文弱書生,若是你想將我剁了,請你在下手時可要對我溫柔點。」
「你真的沒有別的意圖?」未央沒好氣地盯著他那輕佻的模樣,負氣地收回劍。
戰堯修神色一斂,目光清明地看向她,「我只有一個和你相同的意圖。」
為了他那肅冷的表情、他那不同的面貌,未央有一刻的怔仲。她能感覺,他正用那雙眼在催眠她、說服她,要她去相信他那雙看不清的眼眸,而令她感到奇異的是,此時,她竟沒來由的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她不懂,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他會是她生來第一次會想全然相信的人?她在心中百般地說服自己,這都是因為亮王信任他的緣故,她才會對他有此感覺。
許久的沉默過後,她定看著他的眼告訴他,「好。三日後我就進駐你的府邸。」
戰堯修朝她伸出手以示友誼,未央猶豫了許久,才將玉白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中與他交握。
兩掌合密的掌心隱隱傅來的熱度,令未央微蹙著眉,彷彿她全身的每一處都活躍了清醒了起來,某種東西正蠢蠢欲動,似要破繭而出。她難受得想將手抽回,但他卻緊握著不放,緩慢地將她拉至面前並執起她的雙手,眼眸專摯地看著掛在她雙腕上,兩隻色澤紅艷似火、形如腕環的銬鎖。
「這把銬鎖……」他的音調變得異常的沙啞低沉,它把你鎖得難受嗎?」
「與你無關。」受不了與他氣息交錯的紛亂感,未央轉過芳容,使力地想掙開他的牢握。
戰堯修忽地握緊了她的手腕,絲微的疼痛讓未央又回過頭來,然而就在此時,她卻看見,他正執起她的雙手,在手背上分別落下輕吻。
未央水似的明眸怔怔地睜大,在她還來不及回應之前,戰堯修又將他們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你錯了。」他伸出一指輕點著她嫣紅的唇瓣,「你的一切,都與我有關。」
「為什麼?」未央的眼眸被他的牢牢鎖住,想逃離又想停留的感覺在她心底不斷地掙扎著。
戰堯修的指尖輕輕巧巧地滑過她那花瓣般的芳唇,迷魅又挑誘地在她的耳邊低語:「因為,你是我美麗的曇花。」
第二章
就在戰堯修私下會晤亮王的那日,朝中戶部首輔大臣段凌波的府邸裡,分別來了工部、刑部、兵部等首輔大臣,在夜燈初上的時分,也在那裡展開了一場秘密會議。
雲掠空坐在桌旁,兩眼緊盯著把他們一個個統統叫來,然後卻又杵坐在那裡噤聲不語,一臉挫折的段凌波。
他不耐地敲著桌沿,「查出來了沒有?」上回凌波說是要去查出戰堯修的底細,現在也查過了大半個月,他到底是查出來了沒有?
「查不到、查不到……就是查不到!」辦事向來無往不利的段凌波生平首次踢到鐵板,令他不禁煩躁地捉著發低嚷。
宮上邪有些訝愕,「連你都查不到?」手中擁有最多密探的段凌波,居然會查不出一個人的來歷?
「無論我派出多少探子、名少精銳,甚至都快把皇宮給翻了過來,就是找不著任何關於戰堯修的資料。」段凌波實在是想不透,一個能夠在朝為官的人,居然會什麼資料、背景都沒有,簡直就像是個平空冒出來的人一樣。
「司馬相國那邊呢?」思慮較遠的雲掠空撫著下頷沉思,「他是掌管吏部的,朝中用人派命等人事都得經過他的手,他應該知道戰堯修的來歷。」
說到這點,段凌波就更嘔了,「我派去臥底在司馬相國那邊的探子,也都說不知道……」
「那戰堯修到底是打哪來的?他又是怎麼當上禮部首輔大臣的?」宮上邪不可思議地揚高了眉峰,還是說他根本就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沒有過去、沒有背景,更沒有人知道他是誰,這真的是人嗎?
段凌波是很想說服自己,希望那個戰堯修真如宮上邪所說的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可是那個把他們這四個好友緊握在掌心裡,時時命令他們辦事的戰堯修,偏偏又是個活生生的人,於是他只能告訴他自己,是他的情報網太過狹小,所以才會查不出那個怪人的來歷。
雲掠空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先別煩惱戰堯修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們得想想我們千辛萬苦所拼湊而成的八卦玉,該怎麼從奔戰將軍的手中拿回來?」
「要把八卦玉搶回來嗎?」一想起八卦玉被搶走的過程,宮上邪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那個竟然坐享其成,搶走他們八卦玉的恪未央。
「戰堯修沒叫我們去奪回八卦玉,在他沒有進一步的命令前,誰也不能行動。」
段凌波反對的搖搖頭,「而且那個奔戰將軍的實力誰也不曉得,動手強搶的話恐怕會有危險。」
那個奔戰將軍是當著他們和司馬相國人馬的面,大剌剌的把那塊八卦玉搶走,有這麼多人攔著她,她都能照搶不誤,可見她的武功可不只是不弱而已。因此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們還是先不要和那個女人硬碰硬比較好。
雲掠空邊回想將八卦玉組合好那天所發生的情景,同時也記起了戰堯修曾經對他們說過的一句話。
「那天戰堯修說八卦玉是把鑰匙。」他百思不解地按著眉心,「倘若它是把鑰匙的話,那它是打開什麼的鑰匙?八陣圖的嗎?」
也是想不透的段凌波無奈地攤攤兩手,「誰知道?」
「貞觀,你坐在這杵了老半天了,你是在發什麼呆?」宮上邪伸手推了推來到這裡後,就未發一語的封貞觀。
「我聽說……」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封貞觀,一開口就讓他們瞪大了雙眼,「戰堯修是經亮王舉薦直接當上首輔大臣。」
段凌波飛快地捉住他的雙肩直搖晃,「你怎麼會有這條消息?」這個小氣鬼平日不都是忙著審案嗎?他是怎麼挖到這種小道消息的?
「亮王親口對我說的。」封貞觀格開他的手,淡淡地看著他們。
「亮王?」其他三人又紛紛瞪大了眼。
封貞觀頗不屑地看著這群辦事效率差的死黨,「想知道消息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口問,與其派了一大堆探子去四處打探,還不如親自去找人問較快。」
宮上邪不安地推著他,「你……問了哪些人?」
「皇上、監國、司馬相國、太子益王、嘯王還有亮王。」封貞觀面無表情地把他問過的人名一一道出。
「他居然……居然去問司馬相國?」段凌波撫著額,不敢相信這個曾經得罪過司馬相國無數次的封貞觀,就這樣大大方方的跑去問他們的死對頭,也不怕還沒問到就被人砍死。
封貞觀睨了他一眼,「有惑就必解,我不習慣把問題放在心裡太久,只要能夠回答我的問題,我才不管我要問的人是誰。」問個司馬相國算什麼?他還三更半夜跑去皇上的紫雲殿,把皇上從被窩裡挖起來問過。
「亮王還對你說了什麼?」緊緊捉住線索的雲掠空,再接再厲的想套出他問出來的訊息。
「他說戰堯修已經加入他的陣營,並且即將為他效力。」
「亮王延攬了戰堯修?」雲掠空作夢也沒想到那個根本就不問政事的亮王居然會這麼做。
「嗯。」封貞觀邊點頭邊再為他們分析,「如果戰堯修已經同意亮王的邀約,那麼凌波所領導的嘯王黨可能就要和戰堯修加入的亮王黨,以及司馬拓拔的太子黨打對台。」
宮上邪轉首同情地看著一臉頭痛的段凌波,「凌波,如果貞觀說的是真的,那你不就慘了?」
段凌波的一雙劍眉攆得死緊,「誰知道這個消息准不准?」要命,千萬千萬不要告訴他這是真的。
很可惜段凌波的希望馬上就破滅。
戰堯修無聲無息地站在他的身後,笑意淺淺地嘉獎著對面的封貞觀,「你們雖然對其他的消息不靈通,不過貞觀的這個消息就滿准的。」
封貞觀默然無語地喝著杯中的茶水,而段凌波則是挫敗地趴在桌上哀哀長歎。
雲掠空眼神不善地瞪向戰堯修,「你真的加入了亮王那邊?」
「真的。」戰堯修邊回答邊自顧自地找張椅子坐下,也不管他受不受歡迎。
「你要置凌波於不顧嗎?」脾氣較火爆的宮上邪一掌用力地拍向桌面,「這些年來,凌波為了你的命令不斷為嘯王黨勞心勞力,現在好不容易嘯王黨才壯大得跟太子黨勢均力敵,而你卻偏又在這個節骨眼加入了亮王那一邊,你是在耍凌波啊?」
戰堯修徐徐送了一記冷眼給他,讓識相的雲掠空和封貞觀馬上一人一手緊按住宮上邪的肩膀和大嘴,逼得火爆狀態下的宮上邪不得不忍下滿肚的怒火,氣得牙癢癢的緊握著拳頭。
戰堯修一臉雲淡風輕地把玩著十指,「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要來個三強鼎立。」
「哪三強?」其他四個人馬上以眼神把他給盯得牢牢的。
「太子益王、二皇子嘯王以及三皇子亮王。」戰堯修懶懶抬起三指,「這三者中,將會有一人登上皇位,而誰能登基,就要看各位皇子手下的人馬哪組手段較高強。」
這幾年為了幫助嘯王而做牛做馬的段凌波,很不甘心地瞪著他。
「你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幫助嘯王登基?」如果戰堯修不要嘯王登基,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要為嘯王這般勞心勞力?
戰堯修朝他露齒而笑,「不是。」
「不是?」段凌波愈聽愈對自己這些年來所做的白工感到不平。
「掠空。」戰堯修忽然轉首看向雲掠空,「你去幫助凌波。」
「幫助凌波……」腦筋轉得快的雲掠空,馬上明白了他的話意,「你要我加入嘯王黨?」
也不回笞滿臉錯愕的雲掠空,戰堯修又轉頭對另外兩個人吩咐,「貞觀、上邪,你們去幫助司馬相國。」
宮上邪第一個反對,「我幹嘛要去幫助司馬拓拔那個老頭子?」他跟司馬拓拔結過那麼多的梁子,現在他要去幫忙那個死對頭?開什麼玩笑?就算他願幫,搞不好司馬拓拔也不領情。
「你要我們加入太子黨?」封貞觀審慎地盯著他,「你沒說錯?」之前他不是叫他們要極力對付司馬相國嗎?怎麼現在反過頭來了?
「沒錯。」戰堯修又對他點點頭。
宮上邪一把扯過他的衣領,「司馬拓拔恨我們入骨,而你要我們去幫他?你是吃錯什麼藥了?」
戰堯修慢條斯理地拉開他的手,「我不管司拓拔有多麼恨你們,也不管你們有多不情願,我只有一句話。」
「什麼話?」宮上邪火冒三丈地怒揚著眉。
戰堯修陰冷地瞥他一眼,「照辦。」
被戰堯修這麼一瞪,宮上邪瞬間感到頭皮發麻,同時坐在他有旁的三個人,也因他這種冷冽的神色而感到提心吊膽。
挫折了大半天的段凌波,用力地拍拍臉頰,想自戰堯修的口中探出他會突然來找他們,而又說出這麼反常的話的主因。
「把我們四人拆散為兩個敵對黨效力,你這麼做有什麼用意?」
「我的用意是……」戰堯修揚起嘴角低聲淺笑,「我要你們分別盡力幫助嘯王和太子登上皇位。」
在坐的其他四人迅即拍桌站起,「什麼?」
「而我,也會盡我所能的讓亮王登上皇位。」戰堯修任他們去激動,又繼續淡淡地說出他將會做的事。
宮上邪愈聽愈覺得不合理,「喂,皇位也只有那麼一個,哪有可能讓三個皇子統統登基的?」
「把我們放在敵對的地方,你是想讓我們互相殘殺嗎?」段凌波則是較擔心他們將會來個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就是要你們如此。」戰堯修居然還向他們點頭,「我說過,哪個皇子能登基,這就要看咱們哪一黨的人手段高明。」
忠心至上的封貞觀,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證,「主子,你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
戰堯修以尖銳的眼神一一掃向他們,「你們誰要是沒盡力去做、我想,你們會有什麼後果,你們自己應該知道。」
「如果……」雲掠空沉吟了許久,而後以看敵人的眼神看著他,「如果我們照令盡力去做的話,那麼,你就是我們的頭號政敵,第一個該除去的目標。」
戰堯修一手撐著下頷看著他,「這些年來,你們不是很痛恨被我握在掌心裡嗎?現在就有一個可以用除掉政敵的名義,正大光明殺我的好時機,你們若是不把握,豈不太可惜了?」
「好極了……」對他恨之入骨的雲掠空,簡直對這個大好良機求之不得,「你害我做了廿年的噩夢,這下子,我總算有機會報這個仇!」
「我們真的可以砍你、扁你、殺你,怎麼做都可以?」宮上邪也等不及出出這廿年來受夠的鳥氣,已經開始在心底想出了幾百種報仇的法子。
「倘若你們有自信能夠敵得過我的話,請便。只是你們可千萬別死在我的手下。」戰堯修還積極的鼓勵他們,「住後,咱們就是戰場上的敵人、朝中的政敵,別對我太仁慈。」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段凌波一臉陰晴不定地看著這個他老是摸不清在想什麼的男人,對他突如其來之舉,在心底大感不對勁。
戰堯修微挑著眉笑笑地看著他,「我在給你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解開你們受縛於我的機會。」戰堯修朝他們攤開掌心,「只要你們在這場皇位爭奪戰中勝過我,你們就不必再聽令於我,而我會解除在你們身上所下的咒語,讓你們都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不再是我手中的一顆棋。」
段凌波不怎麼相信他會有這種好心,「這麼做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他聳聳肩,「沒什麼好處。」
「啊?」所有的人又是一陣錯愕。
「我只是要還給某人一樣東西。」戰堯修笑看著自己的掌心,而後抬首望向遠方,「並且,我要請他完成我最終的願望。」
在亮王的一聲令下,三日過後,未央終於不情不願地住進戰堯修的禮部府邸。
站在戰堯修所居住的禮部府郎,未央總有股說不出來的納悶。
通常在朝為臣的大官們,他們所居住的住所不都是雕欄玉砌、奴僕成群、美女如雲的嗎?為什麼她會覺得,她好像是來到了一座簡樸到不能再簡樸,不但不像是高官所居住的地方,反而像是一般老百姓所居住的宅院?
她隨意地在這雖是偌大但簡單的宅邱裹四處行走,抬首欣賞遍植的一草一木,感覺這裡與她多年來所居住的皇宮大不相同,它不像皇宮那種長年處於鬥爭而顯得陰暗的世界。在這襄,處處鳥語花香,時間、光陰好像都停止了一般,既寧靜又祥和,就像是一座美麗的世外桃源。
將禮部府郎逛過一回後,未央在府外的小河邊,找到了那名應當是來迎接她入府,卻沒來迎接她反而在這釣魚的戰堯修。
未央止住了腳步,遠遠地望著他執竿的背影。
迎面而來的是清揚的東風,柳條嫩綠、桃紅處處,清澈的河水倒映著漫山粉紅雪白的桃花、杏花,水面上的落花粉粉點點地妝點著河面,河畔垂柳似廉,扶風裊裊搖曳,在這春末將至的時分,澄靜的空氣與河水,似平都凝凍在這一刻。
一道銀光劃破河面幽微的寧靜,垂楊下一襲黑素衣裳、手執釣竿的戰堯修,熟稔地拋遠釣線靜坐在河畔,倚著樹幹安閒地閉上雙眼沐浴在融融的朝陽下,他的面容上寫滿舒適,花瓣片片如雪如絮地灑落了樹下的戰堯修一身,戰堯修也不伸手拂去,只是暢意地沐浴在春光中。
在未央的眼底,他垂釣的身影與四周的風景,不知不覺地,彷彿融合成一幅誘人的圖畫,更像是一抹遙遠的回憶。
她忍不住伸手撫著他那修長手指曾經碰觸過的唇,想起了他灼熱的指尖,想起了他那深深幽幽眼眸裡,在看著她時似有若無的挑誘,還有那讓她這陣子一直儲存在腦海裡的曇花。
他說過,她是他美麗的曇花。但他所說的曇花是指什麼?這個男人,他說的話語怪異就算了,他的話語還像是一種咒語,入侵了她的腦海,讓她日日想、夜夜思,就是想理清他的話意,可是她總是理不清、想不明,不但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對他這個人牢記在心頭千百輾轉。
樹梢間篩漏的日光,掩映在戰堯修清俊邪囂的臉龐上,日光如水般地緩緩滑過他修長的身子,一點一點照亮了他那張每夜都出現在她夢裡的臉龐。
未央不解地撫著唇。她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從見過他一面之後,她就一直將這個男人給惦在心頭?
「你來了?」戰堯修在她仍在發怔時,已自樹下回過頭來,緊盯著她撫唇的動作,眼眉間漾滿笑謔。
未央趕緊放下手,將滿腦子的遐思驅散,但不知為何:心虛的紅暈卻在她的臉頰上揮之不去。
戰堯修拍拍他身旁的草皮,示意她坐下,未央卻是仔細打量著他的目光,想看出他是否有什麼不良企圖。但她看了他老半天,怎麼看來看去都是他那副容易勾引人的笑意,什麼不良企圖也沒看出來;不過,她卻發現一件怪事。
他在釣魚,但釣鉤上卻沒有魚餌?
未央坐在他身畔冷淡地看著他,「鉤上無餌,你在釣些什麼?」
「姜太公釣魚。」戰堯修一手勾扶住她的後頸,將她拉近身來在她的唇上飛快地印下一吻,「願者,上鉤。」
唇上突如其來的震撼,讓措手不及的未央怔怔地睜大眼。那個來去如風的吻,雖然只是蜻蜓點水般地在她的唇上掠過而已,但卻在她的心中掀起滔天的波瀾。他的體溫,自她的唇邊開始擴散,分不清的濃淡味道,估領了她的感官上議她彷彿一下子從平地淪陷至萬丈深淵裡。
不知為什麼,這令她想到那名在鏡中微笑望著她的女子。
當未央終於能夠反應過來在那片刻之間發生什麼事之後,她紅著一張秀臉,立刻朝他揚起手掌,想一掌拍死這個竟敢偷吃她豆腐的登徒子。
戰堯修臨危不亂地淡淡提醒她,「我美麗的將軍,別忘了你來這裡的目的是要保護我的。倘若我死了,亮王會很傷心喔。」
一提到亮王,未央只好硬生生忍下想將他那張嘻皮笑臉的臉孔拍碎的念頭,她只能沒好氣地瞪著搬出亮王名號壓她的戰堯修。
「送你一樣見面禮。」戰堯修在欣賞她臉上美麗的紅霞之餘,自袖中取出一樣東西,不容拒絕地塞進她的掌心裡。
「我不要——」才想要拒絕的未央,所有的話語停止在她掌心裹那朵巧奪天工的宮花之中。
戰堯修愛憐地看著她驚艷的模樣,「喜歡嗎?」
未央愛不釋手地輕撫手中透盈玲瓏的雪白宮花。當她身在宮中時,她雖不像後宮裡的那些女人們那麼勤於裝扮,但她所收過的做為髮飾的宮花珠鈿也不在少數。
但,她從未見過這麼精緻美巧的宮花,它一點也不似以往那些打造繁瑣、巧將細造的宮花上退枝只有巴掌大小的宮花是一整株的曇花,細白的花瓣是以易碎的冰玉所雕縷而成,由黃金流蘇構成搖曳的花蕊,而且,在花瓣上還有顆由水晶所制的晶瑩露珠。
在她的眼底看來,那花朵上的露珠,似淚。
「謝……謝謝。」她抬首迎向他的目光,感覺心頭溫熱熱的。
戰堯修不語地微笑,又揚手將手中的釣線拋至水面上。
未央邊看他釣魚邊間:「為什麼你的宅邸都沒什麼人?」以他家中的情況來看,他是有必要雇些武師或是保鏢,但她不懂亮王為什麼偏指定要她來。
「我喜歡清靜。」戰堯修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眸,而後朝她噯昧地眨眨眼。
他的那些小動作對他來說或許是不算什麼,但在她看來,他的一舉一動,總容易讓她想入非非,而後不由自主地臉紅。說來也真怪,她在太極殿內深處,見過了來自全國四面八方的武林高手,也從沒對哪個男人臉紅過,為什麼每次他只要做出了一些小動作,就會惹得她臉紅心跳?
「上回……」她低首絞扭著自己的衫裙,「你說的曇花,是在指什麼?」
「是在指你美得像朵曇花。」相較於她的難以啟口,戰堯修則是落落大方的回答她。
未央瞇細了美眸,「少對我油腔滑調的,我要聽真正的意思。」
「真的要聽?」戰堯修莞爾地揚高了眉峰,帶笑地看她紅嫩似粉、誘人一親芳澤的臉蛋。
「嗯。」最近每天都有人在夜半偷送曇花給她,她想弄清是誰送的,但那個人總是出現得無聲無息,任她怎麼逮也逮不著;他一見到她時,也莫名其妙的就說她是曇花,而他現在更是送了一株曇花造形的宮花給她。既然那個夜半偷送花給她的人她找不著,但眼前這個她就找得到了,她一定要問問她跟曇花有什麼關聯。
「來。」戰堯修沉肅了一張俊臉,神秘地朝她招招手,「靠近一點,這個秘密只有你一人能知道,你千萬別洩漏出去。」
未央不疑有他,聽話地靠近他的身側準備傾耳聆聽。
「它真正的意思就是……」戰堯修在她的貝耳邊吹出暖烘烘的熱氣,用低啞又富磁性的嗓音告訴她,「是指我想逗逗你,因為你這個像只小刺喟的女人很有趣。」
「很有趣?」他吹拂出的熱氣和他的話語,直直往她的腦門上衝,讓她更是緋紅了一張小臉。
戰堯修滿足地以指輕劃她如細嫩凝脂的臉頰,「不挑起你的好奇心,我怎麼有辦法讓你對我感興趣,讓你把我的話放在心頭千思萬想,並且如我所願的住進我的府裡來保護我?」
未央的氣息猛然一窒,隨即轉過頭想快點離開他,不讓他看見她臉上的紅雲,也不願他再用這種方法,把她弄得一顆心快跳出胸口來。
「別急著走。」戰堯修拉住她似若無骨的柔英,「天氣這麼好,陪我賞花觀魚,消磨一下春光不也挺好的嗎?」
「我沒空留在這裡陪你不正經。」被他火熱的大掌一握,未央更是感到渾身燥熱。
戰堯修又懶懶地挑起她的好奇心,「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和亮王是什麼關係?」
未央馬上坐回他的身畔,「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亮王從不結交朝中之人,他能和貴為一國皇子的亮三並肩行走,兩人間一定有著什麼深厚的交情。
「先告訴我,你跟亮王又是什麼關係?」戰堯修貪看著她那頭烏黑的秀髮在陽光下閃亮的色澤,邊撩著她的髮絲邊反問她。
未央沉默了許久,才細聲的啟口,「我是個孤兒,從小就被亮王收養。」
「亮王他……待你好嗎?」戰堯修柔柔地撫順著她的長髮,看著她的眼眸,顯得十分專注。
她輕點著頭,「他待我如子如友。」
「只因他收養你又待你不錯,所以你就對他忠心耿耿?」戰堯修輕執起她的兩腕,「如果他要你一輩子都把這具銬鎖掛在手上,你願意嗎?」
未央立即又疑心四起,「你怎麼知道是他給我的銬鎖?」這件事除了她和亮王之外,從沒有人知曉,他怎麼可能知道?
「我是個很會猜謎的男人。」戰堯修輕彈她的俏鼻,帶笑地把話敷衍而過。
「你問夠了沒有?」未央不滿地揮開他的手,將臉孔逼近他,「你還沒告訴我,你和亮王是何種關係?」
「我和他是舊識。」戰堯修一點也不介意她那冰冷的臉孔,反而還很高興她會主動的靠他這麼近。
「皇家中人會和你這年輕的朝臣是舊識?」愈聽就愈覺得他在騙人,他的話裡,到底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
「若干年前,他曾有恩於我,且有托於我。」他轉首看向流水潺潺的河面笑意淡淡地說著。
「這是你瘋言瘋語,還是實話?」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但他說的,卻又讓人很難置信。
戰堯修不介意的聳聳肩,「信不信由你。」
本來還想追問下去的未央,在開口之前,突然發現河面上水流的波紋改變了方向,而河裡的魚兒也逃散無蹤,她立刻靜下心來細聽耳邊所有的細微聲響,而後馬上拉起戰堯修,將他抵按在柳樹上。
「未央。」被美女這麼壓著,戰堯修很享受地咧開了嘴,「你今天好熱情哪。」
「有人來了。」未央在轉眼間即處於備戰狀態,一雙美眸緊盯著對岸高及至腰深的草叢。
戰堯修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什麼人?」
「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未央一手不著痕跡的按著女媧劍,一手將他護得緊緊的。
草叢霎時被數道劍氣給劈散,數名黑衣男子在青綠的草屑飛向天際時,以快捷又高明的輕功,點踩著水面直朝著他們奔來。
戰堯修涼涼的問她,「這下怎麼辦?」
「躲好,待在這裡別亂動。」為了他的安全著想,未央馬上將他拖至柳樹後,並且立刻抽出女媧劍去對付那些可能是衝著他來的人。
渡河的黑衣男子們尚未登及河岸,一抹扛色的影子已朝他們正面迎來,以更高強的輕功直接就在河面上與他們兵刃交錯起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18:18
未央面無表情地揮轉著手中的女媧劍,一劍一劍攔下想往戰堯修躲藏方向去的黑衣人,同時也在心底訝然不巳,想不到亮王所說的話竟然這麼快成真,確實有人要取戰堯修的性命。
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安危的戰堯修,靜倚著柳樹,神情渺遠地看著在河面上舞劍退敵的未央,她那在水面上的紅色身影,就像是一隻美麗的紅色彩蝶,在水光交映間翩翩飛舞,令他恩緒悠悠地回想起約莫在百年前,他的生命裡,也曾有過這樣一名總是為他翩翩起舞的女子。
望著她,那名他一直想要珍藏在掌心裡,卻從未來得及留住的女子,彷彿又在他的眼前重生了。
不多時,武藝高強的未央己將來者盡數擊退,並且迫不及待地飛奔回戰堯修的身邊,想看看他有沒有被波及,或是在她不留神時被他人所傷。但就在她來到他的面前時,卻差點沒被這個男人給愣掉了下頷。
「唉。」戰堯修邊收拾著釣竿邊歎息,「不速之客都把魚兒嚇跑了。看來,今天不是個釣魚的好日子。」
未央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悠哉的模樣。大白日的,有一票刺客闖進他的領地範圍想要行刺他,而他老兄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但嘴裡說得雲淡風輕的,還一臉的不在乎,好像這種場面是家常便飯似的……他這個人,就只會擔心釣不到魚而已?
她沒好氣地按著眉心問:「剛才想來殺你的人是誰?」看他那麼習以為常的樣子,他一定知道想殺他的人是誰。
「大概又是司馬相國的人吧。」戰堯修偏頭想了想,對司馬相國手下們的招牌制服已經相當眼熟。
「司馬相國的人常這麼做?」她真不懂,他這百無一用的書生,是怎麼結上司馬相國這種仇家的?
戰堯修也很無奈地搔搔發,「可能是他一天不派人來找我玩玩,他便會覺得日子過得不痛快。」
「司馬相國手下高手如雲,你是怎麼活到今天還沒死的?」今天若是沒有她在場,他可能早就向閻王報到了,他以往是怎麼避過這些死劫的?
戰堯修桃挑而眉,「運氣好嘍。」
未央冷冷地潑了他一盆冷水,「普通人對上了司馬相國的殺手,運氣不可能會好到現在。」
「現在我有你這萬夫莫敵的奔戰將軍,我相信往後我的運氣會更好。」戰堯修拍著她的肩頭繼續與她雞同鴨講,就是想四雨撥千金的把這個話題帶過。
未央不禁開始在心底預估往後還會有多少人來找他,像她今天才剛來報到,就遇上了一票司馬相國的人,誰知道往後還會來什麼人?
「你在朝中得罪過幾個人?」她乾脆請他列個名單出來。
戰堯修的表情卻顯得很為難,「恐怕一時也數不清。」
「進屋去。」未央翻了翻白眼,趕忙推著他進宅子襄,免得又有不速之客來找他,「往後你少在外頭拋頭露面,而且沒有我在你的身邊,你不許一個人隨意行走。」
「是是是。」被人推著走的戰堯修極力忍下滿肚的笑意,很配合地被她推著走,但沒走幾步,他卻又動作快速地回過頭來。
「未央。」他不動聲色地伸手在她的肩頭拂過,而後將手掌甩向一旁柳樹的方向。
「嗯?」未央不明所以地盯著他怪異的舉動。
他含笑地向她叮嚀,「雖然每日來拜訪我的這類客人有很多,但請你在擔心我的安危之餘,自己也要小心招待他們。」
「什麼意思……」未央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著這回他又是在說些什麼啞謎,而戰堯修早已扛著釣竿先她一步回到宅子裡去了。
就在未央也想跟著他進屋時,一道金光卻流洩過她的眼角,她定眼看去,數根細縷致命的暗器直插在樹幹上,因陽光而閃閃發亮,而那暗器所在的地方,正是戰堯修伸手揮去的方向。
第三章
清晨的曙光絲絲透過窗欞,早起的黃鶯也在枝頭嘹亮的啼唱著,長年處在太極殿,從沒享受過如此靜謐清晨的未央,在啾啾鳥鳴聲中,不但沒有感到心情愉悅,而在她眼睫下淺布的黑影,也說明了她昨晚睡得不是很好。
未央無神地望著又出現在她桌上,一到天明時分就開始凋零的曇花,再一次對自己錯失與那名贈花人相會的機會懊惱不己。
從她住進戰堯修的府郎後每天的夜半,總有人將盛開的曇花偷偷放進她的房裡來。每次她強撐著精神不睡,想揪出贈花者是何人,但這些曇花總是在她一個不留神,或是在她眨眼的片刻間,又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伸手撫著每到清晨就開始凋萎的花瓣,感覺那如絲如滑的髑覺,輕輕巧巧地滑過她的指心,就好像是……某個人的吻,也是那般地柔細如滑。
七早八早一想起戰堯修就開始臉紅的未央,一手掩著臉龐,試著讓自己臉上的熱度降下來,並且一再在心底命令自己不要老是去想著那個偷香的登徒子。可是戰堯修那雙閃爍的眼眸,憐愛的吻觸,就像是一塊擱在她心中的大石,佔據了她心頭的一個位置,移也移不去、挪也挪不開,反而讓她的心一日日地因他而沉重,又酸又甜的滋味,老是在她那不爭氣的心頭裡迴繞不巳。
他也不過是長得比尋常人不同了點,不過是俊了些、容易勾引人了些,她幹嘛老記著他的眼眸是多麼的漆黑如墨、他愛笑的唇在微揚時有多麼的讓人動心、他一身的氣息又是如何的邪魅誘人……他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只是個……在普通人中,絕對找不出來第二個的男人而己。
「你在想什麼?」她還在想著的那個戰堯修,此時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挑高了兩眉研究著她臉上的紅暈。
未央赫然瞪大明眸,怔愣地看著他那近在咫尺的俊逸面龐。他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令急速滑陷的失力感籠罩住她的全身,她緊斂著呼吸,感覺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又開始沉淪,淪陷至一處她從未想過的境地。
桌上曇花仍殘留著濃密馨香的味道,此刻就像是條緊緊將她束住的繩,拖引著她去親近他,彷彿正誘哄著她多看他一眼,勾撩著她進入他的眼瞳最深處……這讓她惴惴不安,又想又怕。
「未央?」覺得她已經發呆好一陣子,而他自己又有責任將她從九重天呼喚回來的戰堯修,伸手輕拍她潮紅的面頰。
一接觸到他的掌溫,她的芳心又是一陣無端端莫名的悸動。
她慌張地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什……什麼事?」怎麼他會大清早的就跑來她房裹?
「有空陪我出去一會兒嗎?」戰堯修也合作地假裝沒看見她的反常,微笑地指著手中的釣竿。
「你要去釣魚?」看到那根釣竿,她馬上知道這個生活沒半點樂趣,就只愛釣魚的男人又想跑出門了。
戰堯修笑著點頭,「對。」
「去哪釣?」未央迅即整裝待發,並去取來女媧劍,準備隨側在他身邊保護這個三不五時就有人想殺他的人。
「太掖池。」
未央的身子猛地一怔,而後緩緩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臉上那抹邪囂的笑意。
她緊盯著他的唇,以為是她聽錯了,「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最近我家附近的魚都被你和那些客人們嚇光了,我得換個新地點釣魚。」
戰堯修耐心滿滿地向她說明理由,「我新選的那個地點,魚兒又肥又美;最適合清晨垂釣——」
「等等。」未央抬起一手止住他話,「你是說……你要去皇上的那個太掖池釣魚?」
「對。」
她冷冰冰地瞪著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你知不知道那裡是皇上的地盤?私捉太掖池裡頭的魚兒是要受刑的!」
戰堯修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知道啊。」
「那你還去?」他是嫌他的生活還不夠刺激嗎?每天都有刺客光顧就算了,他還想去冒這種風險?
「難道你沒聽人說過……」戰堯修壞壞地搓著下頷,「愈刺激才愈有樂趣?」
她火大地指著這個沒大腦的男人的鼻尖,「刺激?你會被皇家御林軍給逮個正著!」他的樂趣是她的噩夢,就是因為他老愛三不五時的出門釣魚給敵人行刺他的機會,她才要日日跟那些想殺他的人開打。
「被逮個正著也無所謂,反正我有你這個所向無敵的大將軍在身邊。」戰堯修一點也不擔心,還把所有的責任和己身安危全權交給她。
「你……」他是故意想考驗她的功夫嗎?還是他想測試一下他的命到底有多長?這個男人的腦子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啊?
「走吧,別浪費了大好春光。」也不管她一臉的反對,戰堯修便熱情地勾著她的手臂,將她給拖出房裹。
「慢著!」未央邊走邊臉紅地想將他的手拼開來,試著想跟他灌輸一點常識,「你不可以去那個地方。」
「當然可以。」戰堯修突然停下了腳步,正經八百地握著她的肩頭。
她懷疑挑高了柳眉,「怎麼個可以法?」
「因為我有你不是嗎?我相信你會為我擺平一切。」戰堯修含笑地在她的唇邊輕喃,並且刻意地深深地吻了她一記。
熱氣瞬時竄上未央的腦海,千絲萬縷的鮮明情悸包圍著她,不過只是個小吻,就把她的理智給抽光,讓她什麼也無法思考,就這樣被他拖著走出府,茫茫然地跟著他在前往皇宮的小道上行走,完全忘了她剛才還在跟他爭論些什麼。
未央的神智,是在到了通往太掖池的地點時才清醒過來的。
故意把她吻得迷茫好乘機把她拐來的戰堯修,此刻正彎著身子,不耐的回頭催促一到這個地方,就不肯再挪動腳步的未央。
「未央,動作快一點。」
未央嬌俏的臉蛋可恥地泛紅,「我不要。」
戰堯修好笑地提醒她,「你再不快點,巡守的御林軍就要過來了。」
「我不要鑽狗洞!」他可以拉下面子,像隻狗兒從這處傾破的宮牆鑽進去,但她可沒有他的那種厚臉皮,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麼做。
看她那麼堅持又覺得丟臉的模樣,戰堯修眼眸轉了轉,拍拍手上的塵土走至她的面前,一手指著她的頭頂。
「未央,你頭上那是什麼東西?」
「什麼?」未央仰高了小臉努力往上看,然而就在此時,戰堯修卻猝不及防地一手勾攬住她的腰肢,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將綿密深沉的吻印上她的唇。
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令她感到暈眩,像道湍急的漩渦急急的將她捲了進去,這一次,她終於仔細地品嚐到了他認真的吻,只是,他像是要掠奪光她的氣息般地,將她吻得無力自持,不得不攀著他的肩以免自己軟滑在地。他的吻,就像是一盅陳年的美酒,是那麼地令人想要掬取暢飲,那麼地想讓人沉醉其中不願放開。
當戰堯修的唇輕輕挪開來時,被吻得滿臉通紅無法思考的未央,這才發現他在吻她時一刻也沒閒著,他已經成功地把她給拖進狗洞,並且鑽過了宮牆來到太掖池所在的花園內。
戰堯修徐徐朝她咧笑,「你看,要拉下面子鑽進來不是很簡單嗎?」
未央張口就朝他開罵:「你這登徒子——」不知不覺又著了他的道,她既是回味他的吻,又更想把他給掐死。
「噓……」戰堯修不慌不忙地掩住她的小嘴,「你想讓我們兩個都被困在這裡,然後被御林軍捉去皇上的面前受審嗎?」
「皇上不會審我,因為我是朝中唯一御准帶劍入朝的將軍,不管我做了什麼事都不會挨罰。」未央不願再跟他膛同一淌渾水了,「而你就不同了,要是皇上知道你私釣太掖池中的魚,你會被削官。到時我就不用每日像個牢頭般地看著你,也不用擔心你會死在哪個人的手下。」
「未央。」戰堯修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被他這麼一盯,未央又全身緊繃了起來,並且可恥的發現,她竟然連一點抵抗他魅力的力量也沒有。
「你的話實在是很多。」戰堯修歎了口氣,直接以唇將她那吵嚷不休的小嘴給堵上。
未央在自己彼他吻得神志不清之前,用力的推著他的胸膛,「你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戰堯修將她拖進一處花叢裡,一手指著外頭,「有人來了。」
未央氣急敗壞地拉著他,「不要再留在這裡,快跟我回去。」
「不成。」戰堯修卻是固執得很,「我今天一定要釣到皇上那幾尾由高麗國進貢的珍魚。」
未央實在是很想掐死這個釣魚狂,「你滿腦子除了釣魚之外,可不可以想些別的東西?」
「例如該怎麼再偷吻你?」戰堯修意有所指的看著她的唇,並且朝她性感地舔了舔唇角。
受不了他那性感又澩狽的神情,臉蛋都快熟透的未央終於向他投降,並且趕緊推開他,「去釣魚,而且動作給我快一點!」
得逞的戰堯修,樂開懷地欣賞了她的臉色大半天後,才慢吞吞地走出花叢,優閒地坐在池子邊拋竿垂釣,而那個臉頰溫度一點也降不下來的未央,只能挫敗地以兩手掩著臉,接受自己是個偷魚共犯的事實。
「未央。」他才釣了沒多久,又開口喚她。
未央馬上緊張地從花叢裡探出頭來,「又怎麼了?」
戰堯修將一尾剛上釣的魚兒拋向她,「接好。」
「這是什麼?」未央七手八腳地接住在她手中活蹦亂跳的七彩魚兒。
「當今皇上最最珍寵的愛魚。」能夠釣到進貢魚類中的極品,戰堯修心情很好的向她講解。
未央如臨大敵的問:「你要我抱著它?」皇上的愛魚?天哪,他什麼不好釣,幹嘛偏偏要釣這種會害死人的魚?
「我沒帶魚簍。」戰堯修邊向她解釋邊拉竿,「啊,又一尾,你要接好喔。」
「等等……」未央還來不及答應,他就又把另一尾魚兒拋向她,讓她情急地大叫:「我捉不住這些滑溜的魚兒!」要是她不小心施力過度,只怕會捉死這些魚兒,可是不捉好它們,要是掉在地上讓它們有了什麼損傷,那又該怎麼辦才好?
「再來一尾,接著。」釣魚功力極佳的戰堯修,一點也不管身後的未央早已忙翻了天,說著說著又把另一尾剛上鉤的魚兒往後扔去。
成功地接住了魚兒的未央,突然變得很沉默,而且氣息也變得紛亂不已。
她又羞又懼地向他求救,「戰……戰堯修?」
「怎麼了?」聽出她聲音不對勁的戰堯修,馬上收起了釣竿鑽回花叢裡。她美麗的小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有……有一尾魚,它……」
「它怎麼了?」戰堯修看著她兩手各捉住了一尾魚兒,但是他剛才釣上來的那尾魚兒卻不見了。
「它溜進我的衣裳裡……」她怯怯地指著自己胸前的衣衫,並且恥辱得很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把它捉出來啊。」戰堯修幸災樂禍地看著她一個頭兩個大的模樣。
未央卻朝他搖首,「它滑溜溜的,我不敢捉它……而且我的兩手都沒有空,再加上它是皇上的愛魚!萬一傷了它怎麼辦?」
「好吧。」戰堯修揚起了嘴角,並且義不容辭地挽起兩袖。
她水漾的明眸裡滑過一絲不安,「你想做什麼?」他該不會是……
「幫你捉魚。」戰堯修氣定神閒地向她公佈,並且坐在她的身畔,捉住她的腰肢將她轉向自己。
「不可以!」未央在他把魔掌探進她的衣裳裡時,燒紅了一張臉蛋,慌慌張張地大叫。
「要不然……」戰堯修邪邪壞壞地在她耳邊說著,「你要繼續讓那尾皇上的愛魚在你的身上溜來滑去?」
未央盯著他過近的眼瞳老半天,雖然一點也不指望他是真心想幫她捉魚,可是她實在是忍不住衣裳裡頭那尾魚兒在她胸腹間東鑽西竄的感覺,於是只好再向這個隨時隨地都有機會佔她便宜的男人投降。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困難的把話自口中吐出,「好吧……」
戰堯修快樂地將她的衣襟揭開,伸出雙手探進她的衣衫裡,試著在裡頭找出那尾讓他此刻這麼幸福的魚兒。
「你在摸哪裡?」被他們曖昧的姿勢給羞得滿臉通紅的未央,在他的大掌於她高聳右胸來回徘徊時,忍不住出聲問這個不知到底有沒有心要幫她的色魔。
「我在摸魚。」他眉開眼笑地向她解釋,並且再接再厲地繼續摸下去,「它到底是在哪裡?」
她忍不住大叫:「在左邊啦!」他一定是故意的,魚兒那麼大,他哪會看不出來?
「左邊是嗎?」戰堯修又遵從她的旨意將魔掌探至她的左胸。
「不對,它又滑到右邊下面去了。」未央在他磨磨蹭蹭卻又摸不對地方時,又趕緊指點他正確的位置。
「未央。」戰堯修神情嚴肅地抬起頭來,「你可以把衣裳脫了嗎?」
紅雲迅速在她的臉蛋上蔓開,「什……什麼?」
「光是這樣在你的身子上摸來摸去了大半天,我還是摸不到它,不如你就把衣裳脫了,讓我直接把它捉出來。」只要把她的衣裳脫了,那麼幸福的就不只是魚兒了,他也會變得很幸福。
「不准!」未央義正辭嚴地大聲拒絕,不肯讓自己被他虧得顏面無存。
戰堯修眼帶精光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既然你不准,那唯今之計也只有……」
「你在做什麼?!」突然被他壓倒在地的未央,頭頂差點沒因他們倆過度親密的姿勢而冒出煙來。
「只要把它的去路都壓住,這樣它就不會東跑亂竄了。」戰堯修盡可能地與她的身子貼合,「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那隻小傢伙撈出來。」
一顆心差點沒跳出胸口的未央,實在是好想直接跳進太掖池消去她那一身燥熱,在他暖融融的體溫下,她真的是很難壓抑下滿腦子漫飛的綺思,尤其他那看似精瘦的身子,在她的身上親暱的緩緩游移時,她才發現,在他的衣衫底下,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可是再貨真價實不過,一點也不像是什麼文弱書生,而他那火熱的身軀,也令她急速鼓動的心差點沒跳出胸口。
「你……你到底好了沒有?」她開始懷疑她連說出口的話都會冒煙。
狀似很忙碌的戰堯修,低首吻吻她的額際輕聲安撫,「快了,捉到它的尾巴了。」
「快點啦!」拜託拜託那尾魚兒快點出來吧,他們倆這種模樣要是讓別人撞見了還得了?她已經夠丟臉了,可不想讓最後一絲的顏面也蕩然無存。
「是誰在裡頭?」冷不防的,巡守到這邊的御林軍,卻在搖動不已的花叢外大聲喝問。
未央瞬間有種掉到地獄最深處的感覺,並且很想找塊豆腐把自己撞死。
「躲在裡頭的人報上名來!」
「你就去跟那名老兄打聲招呼吧。」戰堯修一點也不以為恃,依然趴在她的身上東摸西摸。
「我去?」她用力瞪著這個沒道義的男人,「偷魚的人是你耶。」
戰堯修無辜地指著她兩手握著的魚兒,「姑娘,魚都在你的手上。」
「這是你釣的!」被人陷害得很不甘願的未央,不知不覺地揚高了音量。
「是你說過,你這個奔戰將軍無論做什麼皇上都不會責罰你。」戰堯修笑瞇瞇地在她頰上大大地親了兩記,「所以說,你官大、我勢小,當然是推你出去比較合適擺平外頭的人。」
「你……」世上哪有這種小人?
戰堯修還適時的踢落水狗,「你再不去應聲,我就不幫你把這條魚捉出來喔。」
「躲在裡頭的人給我出來,」守在花叢外頭的御林軍不耐地抽出長劍。
被打鴨子上架的未央只好開口了,「是我,奔戰將軍。」
「恪將軍?」御林軍愣了愣。
「對,是我,快走。」未央懶得多說閒詁,只想快快打發走這個男人,以免他看到不該看的情景。
可惜這名不上道,而且又崇拜奔戰將軍己久的御林軍,卻興勿匆地撥開他們用來掩蔽的花叢,想見見心目中的偉大偶像。
「恪將軍,你怎麼會突然光臨太掖池——」御林軍還沒說完的話尾,終結在眼前兩人倆倆交纏、親熱萬分的身子上。
光看他的眼神,未央也知道這下她就算是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而那個在她身上趴得舒舒服服的戰堯修,還當著他人的面繼續在她的胸前造次。
「呃……」御林軍揉了揉雙眼,紅著臉不太確定地問:「恪將軍,敢問……您在做什麼?」
「我們在摸魚。」戰堯修在未央開口前,己先行替她回答。
「閉嘴!」未央氣急地用手上兩尾皇上的愛魚重敲他的頭。
御林軍看著那兩尾被敲暈且很眼熟的魚兒,又不太肯定的再問:「恪將軍,那些魚是……」
「把它們扔進池子裡。」未央將半死不活的魚兒扔給他,並且向他命令,「去做你自個兒的事,我的私事你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是!」收到命令的御林軍,馬上照著她的話退出花叢外。
「戰堯修……」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的未央,一手緊扯著他的發,咬牙切齒的瞪著他,「那系該死的魚你到底是摸到了沒有?」
「喏。」戰堯修一手指向她身旁如茵的草地,「它不就在那?」
「你早就拿出來了?」看著那尾在草地上活蹦亂跳的魚兒,她忍不住握緊了雙拳。
「嗯。」戰堯修鍾愛地撫著她氣紅的小臉。
「那你還趴在我身上幹嘛?」魚都捉出來了,他還想佔她便宜多久?
「偷香。」戰堯修扶正她的臉龐,在她的臉上撒下細細密密的吻。
本來想一掌打死他的未央,在他的吻漫天蓋地的罩了下來時,所有的怨言又都被他給塞回嘴裡,再加上被他壓得動彈不得,她只好放任這個把她害慘的男人讓她繼續慘下去。
「你知道嗎?」吻她吻得回味無窮的戰堯修,在她乘機換氣呼吸時,朝她咧出個大大的笑容,「自從與你在一塊兒後,我是愈來愈熱愛釣魚這玩意了。」
「真的要這麼做?」
趴在戰堯修府邸屋簷上的封貞觀,還是很不確定的再度問向趴在他身邊的宮上邪。
「是他自個兒說我們可以隨便怎麼做的。」宮上邪邊回笞他邊搜尋著戰堯修的身影。
「但是……」一想到要來行刺自己服侍了廿年的主子,忠心至上的封貞觀就有滿腸滿肚的猶疑和不安,並且還懷有很深的罪惡感。
宮上邪快被身邊這個忠臣投胎的封貞觀給打敗了。跟他在這裡趴了這麼久,也為他洗腦了那麼久,他怎麼還是對戰堯修忠得像條狗似的?單單這個問題一路上他就問了不下百次,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目前是太子黨的人,而且是戰堯修的頭號敵人啊?
「拜託你快點把你對他的忠心給我統統收起來。」宮上邪終於翻起了白眼,「你想想,這二十年來,咱們受了他那麼多鳥氣,你不要在這個時候又犯起忠誠不移的老毛病好不好?」
封貞觀難以抉擇地握緊手中的龍吟劍,「可是他是我們的主子……」以下犯上、為敵弒主的行為,他就是做不來。
「有仇報仇,加倍奉還。」宮上邪只好對這個最愛記仇的小氣鬼使出激將法了,「這不是你奉行不移的金玉良言嗎?難道你不想趁這個機會有仇報仇?」
封貞觀的臉色馬上一變,「我真的可以對他有仇報仇?」
「可以,當然可以。」宮上邪大大地鼓吹他,「你還可以加倍奉還給那個整了我們廿年的戰堯修。」
「好,咱們就這麼做!」一想到報仇的美妙快感,封貞觀馬上把他的忠心不移給拋到天邊去。
「那就別猶豫了,走。」宮上邪拍著他的肩頭,先他一步的往下躍進庭園裡。
可是就在宮上邪的兩腳方才沾上戰堯修的土地時,早就躲在暗處等著他們大駕光臨的未央,也立即來到他的面前。
宮上邪的目光直直地定在這個曾經讓他嘔到極點的女人身上不動。
「宮大人,別來無恙?」未央有禮的對這位身份比其他刺客高上一截的新任刺客打招呼。
「恪未央……」曾經敗在未央劍下的宮上邪,回過神來後上立刻額冒青筋地自身後取出琅邪劍來。
「她怎麼會在這裡?」慢一步下來的封貞觀,也愣愣的看著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奔戰將軍,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戰堯修的家裡。
「兩位大人。」未央絲毫不理會他們臉上的訝異,盈盈的水眸在他們兩人的身上打轉著,「這麼早就來找戰大人,有何貴幹?」
封貞觀冷冷地道出來意,「報仇。」
「是嗎?」未央的嘴角揚了揚,把眼光集中在封貞觀那柄有名的龍吟劍上。
「喂,女人。」宮上邪雖然是很憎惡這個女人,但他更憎惡戰堯修,「我們要找戰堯修解決私人恩怨,識相的就閃遠一點。」
未央冷然地睨視他,「任何人要找他之前,都得先經過我的同意。」
「奔戰將軍。」封貞觀冷靜地分析著她會走出太極殿而來到這的原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保護戰堯修是我的職責。」她冷若冰霜地回答。
宮上邪聽了忍不住怪腔怪調地大叫:「保護他?」他有沒有聽錯?那個殺人不眨眼、功夫都已經出神入化的戰堯修,哪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他?
「他……」封貞觀也訝異得皺彎了眉峰,「他會需要人保護?」戰堯修不是隨手就能捏碎一個人的心嗎?這女人是在說哪門子的笑話?
「你們這兩個不速之客跟他有什麼私人恩怨?」未央反問。這兩個人和戰堯修一樣都是六部首輔大臣,為什麼他們會提著劍來找戰堯修解決恩怨?
戰堯修站在她的身後淡然地提供解答,「他們想殺我這個無辜又可憐的小小官員。」
未央微偏過芳容看著他,「殺你的理由?」
「可能是因為他們看我不順眼。」戰堯修愛笑不笑地隨口拼了個借口給她。
宮上邪一手指向戰堯修的鼻尖,「我們豈只是看你不順眼而已?我們還想宰了你!」
「只要有我在,你們想殺他得等到下輩子。」未央立即將戰堯修移護至她的身後,並且朝那個膽敢在她面前說想殺戰堯修的宮上邪抽出女媧劍來。
「喂,恪未央為什麼會跑來保護他?」比較冷靜的封貞觀,在宮上邪與她打起來前,小聲的在他耳邊問著。
「我哪知道?」上回他奉了戰堯修的命令跑去行刺亮王,就在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身上栽了個跟頭行刺失敗,他哪知道這次她又突然冒出來的原因是什麼?
正打算速速解決掉這兩個人的未央,忽然發現有人在她的身後輕拉著她的衣袖。
「你在做什麼?」她冷冷地回過頭,無力的瞪著戰堯修臉上此刻看起來像是貨真價實的表情。
「我害怕呀。」戰堯修誠懇地擺出一副恐懼不己的模樣,連指尖都還會怯怯地顫抖。
她沒好氣地撇過芳容,「膽小如鼠。」虧她當初還以為他是裝的,她一定是看走眼了。
「他……他……」生平頭一次看到戰堯修演技的宮上邪抖顫著手,直指著那個騙死人不償命的戰堯修。
封貞觀直在嘴裡悶悶的咕噥,「扮豬吃老虎的傢伙……」
「我要把他那張騙人的假面具撕下來!」不出一口氣不痛快的宮上邪,說著說著就將琅邪劍的劍尖指向戰堯修。
未央冷聲的對他譏嘲,「宮大人,虧你還貴為首輔大臣,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動武,你算什麼英雄好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19:57
「他……手無縛雞之力?」宮上邪氣怒地衝著她大吼,「喂,你有沒有搞錯?」躲在她身後的那個男人,他一手就可以一口氣撂倒一大票人,手無縛雞之力?這個女人是沒睡飽在說夢話嗎?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們。」未央瞇細了美眸瞪向他們,「你們這群仗著自己有幾分功夫的人,居然來找他這個文弱書生的麻煩,你們羞不羞?」
躲在未央身後的戰堯修,快快樂樂地欣賞著宮上邪和封貞觀快氣炸的臉龐,並且還偷偷背著未央,對他們兩個得意地露出奸詐的笑容。
「戰堯修!」宮上邪被他氣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伸手指著他大叫,「是男人的話就不要躲在女人的背後!有種就出來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
戰堯修立刻又換上了惶怕的眼神,狀以受驚地緊緊揪住未央的衣衫,「好可怕喔。」
「那個大騙子……」封貞觀也被他那種過分的做作給激出了心火。
「恕我今日不待客,沒事請走。」未央一點也弄不清他們兩個是在氣些什麼,只是很不耐地想要趕人,好還給她一天的清靜。
「姓恪的!」宮上邪火爆的跟她貢上了,「你到底讓不讓?」
吃軟不吃硬的未央揚高了小巧的下頷,「不讓。」
「好!」宮上邪當下就氣得準備對付她,「我就先擺平你再來解決他!」
未央冷冷的潑了他一盆冷水,「手下敗將,何來言勇?」上回她手下留情沒送他去見閻王老爺他就該知恩了,現在還敢再來向她挑戰?
「你……」羞恥感立刻讓宮上邪體內的人山集體爆發。
「別衝動,你忘了她手上有女媧劍嗎?」雖然也很火大,但生性較為理智的封貞觀,一手緊按著宮上邪的肩,先要他忍住。
宮上邪一手拍開他,「怕她什麼?大不了咱們兩個一起上!」
封貞觀卻臨陣倒戈,「可是我並不願意去領教那把女媧劍。」曾經造出四柄神劍的雲掠空說過,女媧劍是凡人絕對鑄不出來的神劍,如果硬是要和女媧劍硬碰硬,只怕討不了好處。
「貞觀?」宮上邪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臨時抽腿不幹。
沒有朋友道義的封貞觀拍拍他的肩頭,「你如果堅持要做的話,那你就自己去和她慢慢斗好了,我要等我想好了萬全的對策後再來下功夫。」
「你這臨陣退縮的叛徒!」宮上邪拋下了未央和戰堯修,氣炸地去追那個說好了卻又不干的封貞觀。
「你和那兩個人結過什麼梁子?」在他們走後,未央不客氣的一把將那個已經從躲在她身後扯著她衣衫,改成在她身後頻頻竊玉偷香的戰堯修拎到面前來。
戰堯修一臉的無辜,「沒有。」
「那他們為何想要取你性命?」不可能,以那兩個人快氣翻天的表情來看,這小子一定是做過什麼讓人怨恨的事。
「聽說他們兩個是太子黨的人。」戰堯修聰明的把責任推給別人,「他們倆會想除掉我,大概又是司馬相國知道我投效了亮王后的一貫手法而已。」
她還是不怎麼相信,「但我覺得他們兩個人似乎跟你很熟。」
「同朝為臣,當然有幾分交情。」戰堯修乾脆將實話和謊話混在一塊兒說。
「真是這樣?」她一手揪緊他的衣領,「沒有別的原因?」
戰堯修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手背,並朝她眨眨眼,「沒有。」
「你還有幾個有交情的朝中之友?」未央趕忙將快被他吻遍的小手給抽回來。
「數之不盡。」現在朝中不想殺他的人,恐怕也只有她和亮王而己了。
「這麼說……」未央思忖了片刻後,忽然覺得她的未來很陰暗,「往後還會有更多人這樣來拜訪你了?」難道說,她往後還要過著更加刺激的生活?
戰堯修笑瞇瞇地在她芳美的唇上偷了一吻,並且吻得又深又重,讓她幾乎窒息,也讓她沉淪在他的吻裡再也想不起其他。
「完全正確。」他笑意盈然地看著她臉蛋上艷麗的風情,滿足地將她擁進懷裡,「所以,你可要用力的保護我。」
被吻得暈陶而無力抵抗的未央,紅霞適怖了整張小臉,氣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仰看著他許久,才用力的推開他那可惡的笑臉,邊走回宅子裡邊在口中低喃。
「你被他們砍死算了……」老是佔她便宜。
未央有種被騙的感覺。
眼前這個大半夜不睡覺,反而把她拖到有小橋流水的花園裡,要她陪他在月光下烹茶賞月的男人,橫看豎看就不像個文弱不堪的文臣,而且在他的眉宇之間,總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王者氣息,不怒而威、耀眼又難以掩藏。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暗殺他的刺客不訐其數,而他就如亮王所說的,完全就像一名什麼都不會的文人,即使她有意想要試采他到底有沒有功夫底子或是其他能耐,但每次在刺客來襲時,他都是一副乖乖等著受死的模樣,既不懂得逃躲,也不懂得對付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逼得她不得不放棄試探,三番兩次的出面解救免得他死於非命。
她已經不想再去試探他了,而且,她好像也沒有再去試采他的必要,因為她發現,在這段與他相處的日子裡,日日與他如影隨形下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深刻地鐫鏤在她的腦海裡。
從第一眼對他不怎麼有好感開始,到接近他後,她才慢慢瞭解這個心情總是平靜如水,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慍不火的男人,是個很懂得過日子的人。他很懂得把握四季每一個樣貌,帶著她去欣賞,引領她去見識那些她在太極殿內從未見過的人事風物。而她也漸漸發現,她已經不再視他為登徒子,反而讓他以另一種身份在她的心中棲息,雖然她並不太明白那藏在她心底的情愫是什麼,但她能確定一點——
她喜歡這個愛笑又有點神秘的男人。
把她拖到花園之後,戰堯修就一直靜靜的戀看著她在月下的模樣,一語不發地品嚐著香茗:心思悠悠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雖然月色明媚如水、水色晶瑩如天,但未央卻沒有心情賞景或是吟歌頌月,更不想繼續陪他在這裡一逕地兩相對看,她現在只想趕快回到房裹,等著那個贈她曇花的人出現。這一次,她一定要查清楚送她花朵的人是誰,再繼續陪戰堯修在這漫無目的的耗著,恐怕會錯過那個贈花人出現的時機。
她隨意找了個借口,「我困了,想先回房歇息。」
「未央。」戰堯修卻在她起身之前叫住她。
「還有事嗎?」
「自小到大……」他的眼眸帶著異樣的光彩,「你有沒有作過一些奇特的夢,或是在某些夢裡,特別地記住某個人?」
「沒有。」她微搖螓首。
失望淡淡地覆上他的眼眸,「是嗎?」
聽著他莫名其妙的話語,再看他這副說不上來的怪模樣,未央想走的腳步忍不住停了下來。
「你想說些什麼?」她靜坐在他的面前,望著他那張心事重重的臉龐。
「還記得你搶來的這塊八卦玉嗎?」他自袖中取出八卦玉,擱放在兩人之間的石桌上,「亮王有沒有告訴過你為何要你去奪下它?」
「沒有。」她至今還是很納悶,「告訴我,這八卦玉到底是什麼東西?」
戰堯修細看著她沐浴在月下更顯皎美的容顏,許多過往瞬間躍至他的心版上,纏綿地徘徊在他的心頭,但同時也隱隱地撕裂著他的心。
他的聲音顯得很悠遠,「想不想聽個故事?」
「好。」
「五百年前,有個叫伯約的人,他製造了八卦玉,以保管孔明獨創的八陣圖。」
他伸手指著在月光下晶瑩閃亮的八卦玉,「所以說,在這八卦玉裡頭,有一份完整的八陣圖。」
未央一手撐著下頷專注地問著他,「那個伯約要保管八卦玉到什麼時候?」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直到他能將八陣圖還給孔明為止。」
「但孔明已死了五百年。」未央不解地皺著黛眉,覺得他的故事似乎不太合理。
戰堯修隨意迎空拈來一瓣落花,「緣生緣死、緣起緣滅。世世有輪迴,製造八卦玉的伯約知道他將會在五百年後再次遇見孔明,所以他曾在孔明生前向孔明立下重誓,一定會在來生找到孔明,並且物歸原主。」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看著八卦玉的玉面上又出現了那名身著戰袍的紅衣女子,種種疑惑便在未央的心頭蠢動著,催促著她前去尋找答案。
「可以。」
她一手指向玉面的女子,「這個跟我相貌一模一樣的女人是誰?」
戰堯修臉上的笑意隱去,感覺原本早就該麻木的心情,此刻又在她的話語中甦醒了,就像是一個沉淪不醒的夢緩緩地被人揭開,那些曾經沉澱在輪迴裡的懸念和愛戀,又回到了他的身邊纏住他不放。
他深吸了一口氣,「五百年前,她曾為伯約而死。」
「她死了?」無法解釋的失落泛滿未央的心頭,不捨的感覺怎麼也揮之不去。
「她是伯約最愛的女人。」他盡可能讓語調變得平穩一點,「五百年前,在一場奪愛的戰爭中,伯約失去了她。在她死後,為了能夠再見她一面,伯約與原魔做了一項交易,將自己的心賣給了原魔,與原魔締結下了契約,以才每世都能見到他心愛的人一面、再愛她一次。」
「原魔?」未央不解地望著他。
「相傳原魔是個人貌蛇心之魔,無論是誰,只要能夠付出代價,原魔就會為請求之人完成心願。」
未央迫不及待地問:「伯約完成了他的心願嗎?」
「沒有。」戰堯修緊握住微微抖顫的雙手,「這五百年來,他在輪迴中輾轉了一世又一世,尋找她尋找了一世又一世,然而每一世,他總是在找到那名女子後又馬上失去她。每一次,都像最初一般,那名女子總來不及想起他們的過去就又因他而死。」
「為什麼那個女子會因他而死?難道原魔沒有完成伯約的心願?」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的未央,轉而同情起那名長相與她相似的女子的遭遇。
「原魔雖成全了伯約的心願,讓他每一世都見到他所愛的人,可是伯約並不知道,原魔完成他的心願所要他付出的另外一個代價,即是那名女子的性命。」他的眼眸中帶著深沉的忿怒,「原魔要他們每一世都只能見上一面,每一世,只要伯約一開口對那名女子說出他的愛意,那名女子便馬上死去。原魔要伯約世世都帶著相同的遺憾活下去。」
「這是什麼買賣?」未央聽了後,怒氣遠比他來得大,她忿忿不平地拍著桌面,「那個原魔事先怎沒對伯約說要付出另外一個代價?他怎能這樣折騰那而個相愛的人?」
戰堯修為她的反應怔了怔,隨後伸手輕撫著她美麗的面容。
「對伯約而言,失去了所愛的人後,生命、時間,就像是一條停止的河流,天地萬物的一切,全都埋葬在失去她的那一天裡。就算每一世都只能見她一面也好,即使是折騰,他也甘之如飴。」
失愛的痛苦,遠比賣心的痛苦還來得深刻。他知道,能在世上深刻地愛戀著對方,是種多麼奢侈的情愫,而能每一世短暫的相會,更是多麼得來不易和彌足珍貴,即使是在買賣成交後才知道原魔竟將他推至深淵裡,讓他痛苦了一世又一世,但他在忿、怨、怒之餘,他仍有著一絲的感激與不悔,至少,他能夠永遠都記得他最初以及最終所愛之人。
「伯約怎麼可以那麼自私?」未央愈想愈是同情那名為伯約而死的女子,「他能甘之如飴,但那個女人呢?他有沒有為她想過?」
「什麼?」戰堯修一愣。
「伯約賣心雖是為了她,但他可曾想過那個女人會有什麼感受?」未央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衝動,「每世她都只能見到心愛的人一面,或許對伯約來說,他可以感到心滿意足,但這對那名女子而言,她滿足嗎?她甘心就和伯約只能在每一世見上一面嗎?」
盯望著她那氣紅的小臉,和她眉眼之間的不甘,戰堯修忍不住閉上眼,深歎了一口氣。
「或許吧。在每一世,伯約遇見了她之後,總是用累積在心頭的愛意來愛她,但他卻從沒來得及問過她的意願。」
急著想知道後半段故事的未央拉著他的手,「後來呢?後來伯約怎麼樣了?」
「後來伯約只能在輪迴中等待又等待,希望能在某次的輪迴中,好好的再見她一面,希望在十次的輪迴後,他能夠牢牢的捉住地,不再夫去她。」戰堯修柔柔地執起她的手,悄悄地將她的小手緊握在掌心裡。
「他辦到了嗎?」她很想知道,那個等了一世又一世的男人最終是否能夠再與相愛的人斯守在一起。
戰堯修看著她什麼都不知道的眼眸,許久之後,才幽幽地道:「也許……他永遠也辦不到。」
「原魔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再折磨那兩個人?伯約要等到哪一世才能完成心願?」未央心煩意亂地咬著唇瓣,為故事裹的主人翁慌急不已。
「他要等十世。」戰堯修徐徐地撫上她的唇,阻止她的動作,「因為那名女子命中注定會因他而死去十次。因此在十次的宿命輪迴裡,他每次都只能與那名女子匆匆相聚,而後又痛心的與她別離,眼睜睜的看她一次又一次的因他而死。」
她像是找到一絲希望地緊握著他的手,「十世之後他們就能永遠的相聚嗎?」
「不知道。」他心灰意冷地搖首,「世事無常,就算伯約等到了十世,但那名女子也未必還會記得他。就算她記起了伯約,誰知道她會不會恨伯約讓她因他而死了十次?誰又知道在十世之後,輪迴的宿命會不會停止?」
在樹木掩映的月光下,戰堯修的臉龐變得模糊不清,空氣中靜靜流淌著淡淡的傷心,濡染了聆聽故事的未央一身,她彷彿能夠聽見空氣裡那寂寂的風聲,正代替著那個等了百年卻還不能如願的男人,輕聲訴說出他那道不出口的心痛。
她感傷地啟口,「伯約他……痛苦嗎?」世世都那麼束手無策地看著心愛的人死去,伯約他怎麼能夠挨得過來?
戰堯修似喜似悲地看著她,而後放開她的手,站起身背對著她,抬首看向那百年不變的月兒。
這世上,沒有恆久的敵人或是友朋,當然也沒有永恆不變的愛情,就算他能夠一世又一世地在輪迴中帶著記憶活下去,但那世世累積的痛苦卻像是種龐大的負荷,壓得他就要喘不過氣來了,也讓他不願再度等待下一次失去她時毀滅般的痛苦。
在此同時,他也不知道,在讓那名女子因他而死去十世之後,她是否還像初初緣起時那般地愛著他?他不知道,再繼續這樣等待下去,最終究竟能夠得到些什麼?
他回首淡漠地告訴她,「這只是個故事。」
「它不是故事。」未央卻堅定地否決。
「夜深了,你去睡吧。」戰堯修面無表情地將透露出來的一切,又不著痕跡地塞回心底。
「我知道的,這絕對不是故事而已。」未央攔住他欲走的腳步,拉著他一同看向八卦玉玉面上的女子,」你看看她的雙眼,你看看她的笑容,她是真的存在過。」
「雖然你們的相貌相似,但……」戰堯修愛憐地撫著她的芳頰,「你不是她,她已經死了。」
未央難過地看進他的眼瞳深處,「那……伯約也死了嗎?」
戰堯修輕柔地將她攬進懷襄,垂首在她的肩頭,久久不發一語。
「戰堯修?」未央感覺自己快被他的力道給揉進他的身體裡,但她仍是想知道答案。
戰堯修緩緩推開她,往後退了一步,眼眸裹空湯湯的。
「五百年前,他早就死在失去她的那一天。」
第四章
未央在夜涼如水的夜裡靜靜地回想著,那夜在月光下的戰堯修。
五百年前,他早就死在失去她的那一天。
這幾日來、那夜戰堯修對她說的這句話,總是隱隱觸動她的心弦,讓她帶著絲絲的惆悵和惋惜。
她忘不了戰堯修在對她說著那個故事時,眼底所帶著的淡淡愁惻、濃濃心傷。那個故事在他的口中說出後,不像是個故事,而像是他親身經歷過的事實,所以他才可能有那麼深刻的感髑。可是,他怎可能像神話般地帶著記憶活了一世又一世?
那個看來對事事都漫不經心的他,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女子那麼地深情?
未央搖搖頭,對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無奈。那個戰堯修不過是對她說了個故事而已,她就這樣惦念不忘的,再與他這樣相處下去,遲早她的心會一天到晚繞著他打轉。都是因為他,莫名其妙地對她說了一個故事,害她最近都忘了要找出那個夜夜贈她曇花的人。
她歎了口氣,揭起琉瑙燈的燈蓋吹熄燭火,打算就在房裡坐上一夜,直到她等到那個贈花人到來為止。這一次,她一定要找出那個人是誰。
聆聽著靜夜裡屋外葉片飄然墜落的聲響,她發現這座宅邱每到了入夜時分,就靜得可以,尤其這裡又只住了他們兩個人,只要一到夜深時刻,簡直就像是座森然的鬼域。
如此想著想著,她不禁感到害怕,想打退堂鼓早點鑽進被窩的念頭又不爭氣的潛入她的腦海裡。但就在她因心底的恐懼而想付諸行動時,遠遠地、她嗅到了那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曇花香氣,正朝她的窗口緩緩地飄了進來。
未央迅即起身隨著那陣香氣追至窗口,揭開窗時她在黑暗中看見一抹身影消失在她屋側的轉角,她也不多作細想,馬上躍出窗口以飛快的輕功追趕著那抹看不太清楚的人影。
追隨著似有若無的香氣,未央一路追趕到花園,可是她卻在曲曲析折的花叢迷徑裡追丟了那名贈花人,她才氣惱地想怪自己這次又錯失了機會時,隱約的香氣,卻從不遠處的戰堯修房裡傳來。
未央訝然地看著戰堯修在夜半依然燈火明亮的廂房。
難道說……贈花人是他?
她想也不想地就快步飛奔至他的房前,一掌拍開他的門扉,在闖進他的房裹後,眼眸飛快地在他的房內四處搜看,試著想趁那股香味還未消失之前,在他的房裡找到那夜夜都困擾著她的曇花,可是無論她怎麼找、怎麼尋,他的房裡就是沒有半點花跡。
花不是他送的?那個人不是他?
不知為何,未央竟發現在她的心底有著濃濃的失望。
在燈火下看著經書的戰堯修,微揚著劍眉,看著氣喘吁吁又一臉失望的站在他門口的未央。
他擱下手中的經書,走至她的面前看著她蒼白的容顏,「睡不著?」
「沒事。」未央失望地垂下眼睫,轉身就想回去自己的房裡繼續等候那個贈花人的到來。
戰堯修卻欺近她的身側拉住她的小手,「夜半急忙跑來我這,你應該不會只是沒事而已。」
不想落個孤男寡女夜半共處一室醜名的未央,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才想掙開他離開時,一股淡淡的曇花香氣卻自他的身上傳來。
她馬上拉著他的衣衫靠向自己,在他的胸前仔細的輕嗅。
戰堯修低首看著她這反常的舉動,「未央?」
「自從住進你這裡後,每夜都有人將一朵曇花放在我的桌上。」未央緊捉著他的衣衫,抬起頭把她的問題扔給他。
他好笑地桃高劍眉,「是哪個人這麼多情?」
「多情?」她只是想找出那個人而己,這跟什麼多不多情有何干係?
「贈花表情衷啊。」他輕彈著她嬌俏的鼻尖,曖昧地對她露出一抹笑,「未央,有人暗戀你喔。」
原來……那個人贈她以花,是對她有意?未央的臉蛋迅速因為解開了心中的迷惑而染上了陣陣紅暈,絲絲的欣喜悄悄地溜進她的心坎裹。
「你以為……」戰堯修低首挨靠在她的面前,壞壞地揚高了音調,「那個人是我?」
「才……才不是呢。」馬上因他的話臉蛋變得更紅的未央,在發現自己竟緊捉著他不放時,趕緊七手八腳地推開他。
戰堯修慢條斯理的將她拉了回來,伸出兩手將她壓靠在門畔,低聲的在她的耳邊細語:「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將花兒簪在你的發上,而不是只將它放在你的桌上;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直接把花贈給你,然後等著看你臉紅的模樣,而不是看你在大半夜四處尋人……」
被他的氣息密密籠罩著的未央,幾乎不敢抬首迎視他的眼眸,轟隆隆的心音,就像是平原跑馬一樣,因他而飛快的在她的耳邊作響,而她那顆極其容易被他所影響的心,又開始不聽使喚地卜通卜通急跳著。
「你為什麼想要找出是誰贈花給你的?」戰堯修一手輕撩著她的發,修長的手指在她如絲的發中穿梭。
「我……」在他魅惑的影響下,她語氣不穩的啟口,「我只想問那個人一句話。」
「什麼話?」他漫不經心地問著,指尖依舊在她的秀髮裡來來回回的輕攏慢挑。
「我想問他,為何他要贈我生命如此短暫的花朵?」她一點也不喜歡每次在清晨就得看到那姿容如此美麗的花兒枯萎凋零,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要好好珍藏起那一朵朵花兒不讓它們凋零。
「生命本來就很短暫。」戰堯修輕捧起她的臉龐,「時辰到了,該離開的,就會離開,花朵也不例外,沒什麼意義的。」
「你怎麼知道?」她的眼眸馬上鎖住他,「難道你是那個贈花人?」
「不是。」
未央緊緊盯著他的眼瞳,試著在他眼裡找出他是否說謊的跡象,同時她也在心底想著,在他這處有她防範的宅邸裡,應當是不可能有人能夠輕易的潛進來!而這裡又只住了他與她!那麼,贈花的唯一嫌疑犯,就是他。
「未央。」戰堯修笑意滿面的彈著她光潔的額際,「不要這樣看我,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
「為了洗刷你的嫌疑和證明你的清白,跟我到我的房裡陪我守夜。」未央不再受誘,兩手緊緊攀著他的手臂,不問他的同意,就將他往外拖著走。
戰堯修邊走邊問:「證明什麼清白?」
「我要知道你是不是那個贈花人。」固執無比的未央決定用這種方法找出笞案,「如果今夜曇花又出現在我的房裡的話,那麼贈花人就不是你。但如果今夜曇花沒出現的話,那麼贈花人就一定是你。」
「未央,等等。」戰堯修在被她拖至她的房前時,抵抗地停下了腳步。
她睨看著他眼底的猶豫,「怎麼,你不敢試?」這麼心虛,那個贈花人八九不離十就是他。
「不。」戰堯修一手指向她的廂房,為她提醒一些姑娘家該有的常識,「只是咱們倆在這時候共處一室,你認為妥當嗎?」
未央一點也不擔心,「這點你大可放心,在必要時,我會一掌劈死你。」他要是敢亂來,武功不濟的人可不是她。
戰堯修怕怕地舉高兩手,「不需要這麼暴力吧?」
「少囉唆。跟我進去裡頭乖乖等。」她使勁地把他拖進房裡,拉著他一同坐在床沿。
戰堯修無奈地向這個霸道的女人討饒,「未央,我明早還要上朝。」她是可以一夜不睡,但是他明天可還要七早八早的去工作。
「我會代人為你告病不上朝。」她馬上有因應之道。
看她勢在必行的固執樣,戰堯修只好投降,與她一塊兒坐在床邊呆呆地等著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那個贈花人。
夜風涼涼地飄進室內,讓坐在他旁邊的未央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過來。」他將自己的身子移向床內,一手勾住她的纖腰,將她拉至身前安坐著,並且敞開外衫將她包裹在他的胸前。「照你這種等法等到天明,你鐵定會著涼染上風寒。」
未央被他這麼從身後一抱,感覺他用他那雙結實有力的雙臂圈繞著她的腰肢,而他那寬厚的胸膛就緊貼在她的背後,她的臉蛋又開始不聽使喚地泛紅。
「這樣……不妥吧?」她微微地在他的懷中掙動著,想要離開他這誘人的懷抱好保全她的面子。
「你不覺得現在才害羞晚了點?」他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低聲淺笑,「也不想想你的這張小嘴都被我偷襲過幾次了。」
她嬌鎮地回首瞪他一記,「你還好意思說?」
「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戰堯修又故意偷襲了她一記之後,懶洋洋地問她。
「等到贈花人出現為止。」她今天一定要找出那個神秘人。
看她意志這麼堅定,戰堯修也只好隨她去了,只是他們才等了不過一、兩個時辰,那個起頭說要等人的未央,就開始頻頻打起呵欠。
戰堯修將她摟進懷裹讓她棲靠在身上,「累了就睡吧,人來了的話,我會叫你一聲的。」
「不要。」她愛困地揉著眼,猶自強撐著,「我一定要親自看看他……」
「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的人還想看他?」他沒好氣地拉開她頻揉著雙眼的小手,將她按進胸懷裡較為舒適的位置,「別掙扎了,睡吧。」
「如果他出現的話,你一定要叫醒我喔……」被他的體溫薰得陶然欲睡的未央,終於敵不過睡神的招喚,在他的胸前喃喃說完後,便漸漸地睡去。
「會的。」戰堯修將她裹得更緊,並且拍著她的背脊,緩緩地哄她進入睡海。
低首望著她安詳棲靠在他懷中睡著的模樣,戰堯修忍不住以指細細描繪著她柔軟的唇瓣,撫過她的眉、她的眼、她那張讓他愛憐不己的容顏,並且將她擁得更緊,緊緊捉住與她這般親近的這一刻。
在未央沉沉睡去時,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低語:「當時間到了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在戰堯修懷裡睡掉了一整晚,還是找不出贈花人的未央,此時此刻正對著手上再度出現,但己然凋零的曇花暗自生氣。
早晨的朝陽還在山頭邊隱隱微亮時,她就醒了過來,但就在她醒來的同時,她發現在她的髮鬢上,不知何時已被人簪插著一朵還帶著夜露的曇花。
她不甘心地搖醒那個說要叫醒她,但是到了後來卻抱著她陪她一塊兒睡著的戰堯修,氣呼呼的問他到底有沒有看見是誰把花朵簪在她髮際的,可是睡迷糊的戰堯修卻說他什麼也沒看見,害她白忙了一晚,也白白被他摟了一晚。
但她還朦朧的記得,在那幽然迷離、即將沉沉入睡之刻,曾有一雙沾滿曇花香氣的大掌,溫柔地撫過她的眼、她的眉,而那指尖,也曾經在她的唇瓣上停留了許久。可是當時她實在是太困,困得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就這樣又錯失一次與贈花人相見的機會。
她挫敗地趴在桌面上,「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那個人是誰……」
亮王溫厚的嗓音輕輕在她面前響起,「未央?」
「亮王?」她猛然抬起頭,訝異的看著突然造訪的亮王,「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處得怎麼樣。」亮王隨手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偏著頭笑看她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如何?堯修是個不錯的人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22:03
一想到戰堯修和她相處的情形,未央小臉上的溫度就止不住地開始上升。尤其今早當她醒來時,發現她不但與他雙雙躺在床裡,還枕著他的肩頭入眠,而當時的她居然沒有立刻離開他的懷袍,反而對他的懷抱戀戀不捨,呆呆地躺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的睡容老半天,捨不得移開目光。
其實,她不只是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在她的心底還有一份奇異的感覺,彷彿留在他的懷裡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而且是一件……彷彿在久遠之前,她就曾這樣做過的事。
「未央?」亮王忍不住打斷她的思潮。
「什麼事?」她趕緊回過神來,命令自己不要一直想著戰堯修那張睡著時的臉孔有多麼的吸引她,以及他的懷抱有多麼讓人陶醉。
亮王一手指著她紅得像是上了胭脂的臉蛋,「你在臉紅。」這個戰堯修也實在是太厲害了,居然能夠讓自小到大沒臉紅過的未央臉蛋紅成這樣,他到底是對她做了什麼?
「呃……」她心慌意亂地找著借口,「天氣太熱了。」
可惜一手帶大她的亮王卻沒那麼好騙,「是天氣太熱,還是某人的熱情太熱了。」
她忍不住顰起了黛眉,「熱情?」
「我聽巡守太掖池的御林軍說,你們前陣子在太掖池池畔的花叢裡……」亮王朝她咧著嘴笑,很期待地一手撐著面頰盯著她,「做了某種事?」
天哪,他們在太掖池摸魚的事情傳出去了?
未央美麗的芳容驀地燒紅,這下子,舉朝上下,有多少人誤會他們了?都怪那個愛釣魚的戰堯修,他愛釣魚乾嘛要拖她下水?這下好了,有了那個御林軍的目證,再加上她又住在他的府裡頭,就算她怎麼向大家解釋他們兩人之間是清白的,恐怕也沒人會相信……
都是那個禍水男人害的!
「那個……那件事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未央抱著一絲希望,試著把實情告訴這個一向都很理智的亮王,「那天我們只是單純的在摸魚而己,我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做。」
摸魚?亮王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說詞,兩個人雙雙倒在地上糾纏不清而且難分難離的,這是在摸什麼魚?
亮王愛笑不笑地拍著她的肩頭,「我看……你還是不要解釋比較好。」標準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不平的抗議,「可是我們真的又沒做什麼——」
「但堯修剛剛卻告訴我,你們昨晚有做些什麼。」
「昨晚我也只有睡在他懷裡而已!」也不過是跟他睡在一起而已,這哪算做過什麼事?
亮王更是偷笑到心底了,「而已?」
「戰堯修他人呢?」眼看她怎麼說明解釋都沒有用,未央打算直接去找那個害她名聲毀於一旦的男人算帳。
亮王伸手指著外頭,「他才剛剛用過早膳!更衣過後就會過來。」
「我要掐死那個長舌的傢伙……」連這種不光彩的事他都說出去,那她被他偷吻過好幾次的事,他也一定都跟亮王說過了。
「我聽堯修說,你最近在追一個老是在夜半贈你曇花的人?」亮王拍著她的肩頭要她平息一下火氣,並且將她的怒火轉移到另一個他更感興趣的問題上。
她馬上睜大了水亮的明眸,「你有線索嗎?」
「沒有。」亮王撫著下頷朝她搖首,「不過我倒是知道,從前有個女人跟你一樣很愛曇花。」
「哪個女人?」
「堯修他……」亮王別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他曾經很愛很愛的一個女人。」
猝不及防的,一種撕絞的感覺讓未央的心毫無防備地跌至了幽暗不見五指的谷底,在那不知名的深谷中趺跌撞撞的找不到出路,令她心房疼痛欲裂,氣息欲窒。
他愛過別人?未央心神恍恍地想著,像他這樣的男人,當然是不缺女人的,他也一定曾對其他女人那樣地摟抱、親吻……可是,她胸口裡這又酸又苦的味道是什麼?為什麼在她聽見這件事時,她會有這種感覺?那雙擁抱著她入眠的臂彎,有誰也曾像她這樣棲息過?是哪個女人能夠讓他愛得那麼深?
她茫然地握緊了雙拳,「那個女人……是誰?」
「我不能說。」亮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惜言如金。
「戰堯修他……一向都是這麼博愛的嗎?」央未無法克制自己的盲目追問,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受傷的感覺。
「那小子會博愛?」亮王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怎麼可能?」
未央不甘心的看著他,「可是他不是很愛那個女人嗎?那為什麼他又要對我做出……」
「做出什麼?」亮王看好戲地準備聽完下文。
她負氣地別過芳容,「沒什麼。」
「抱歉,讓你久候了。」換好衣裳的戰堯修,在四處找不到亮王后、終於在未央的房裡找到了他。
「哪裡。」
一聽見他的聲音,未央立即站起身,踩著急急的步伐往外頭走去。
「未央?」戰堯修在她經過他身邊時伸手拉住她,並且看著她一臉陰晴不定的表情。
未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用力地甩開他的手,並且隨之將門給甩上。
鼻尖差點就撞上門板的戰堯修,百思不解地搔著發。
「她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她怎麼又變回當初那個性子冷冰冰的女人了?他是做錯了什麼嗎?
「可能是在吃味吧。」亮王笑瞇瞇地為他提供解答。
「誰能讓她吃味?」
亮王一手指向他的鼻尖,「你嘍。」
「你對她說了什麼?」戰堯修眼眸一轉,馬上知道這個最瞭解他底細的男人一定是誤導了未央什麼。
「你又對她做了什麼?」亮王反而先找他算起帳來。
「我不過是做了一些能夠滿足我的事。」戰堯修很老實地答道,並且開始想著該怎麼讓未央別對他冒火。
「為什麼要偷送曇花給她?」亮王褪去了臉上所有的笑意,對這件不經過他同意就做出來的事,感到萬分不滿。
戰堯修聳聳肩,「我只是喜歡看她手執曇花的模樣。」
亮王的聲音裹透著明顯的警告,「別再送花給她了,還是你又想開口告訴她?」
「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沒有就好。」亮王歎了口氣,語帶同情的看著他,「你最好聯想也不要想,否則你一旦對她開了口,就又要失去她了。」
戰堯修面無表情的應著:「我知道。」
「上一世你也是這麼說。」亮王深深地歎了口氣,「可是每次到了最後你都忍不住,到頭來,痛苦的人都是你。」
「今天你來找我是想說些什麼?」根本就不想聽他嘮叨的戰堯修,冷清著一張臉,坐在他身邊淡淡地看他。
「我聽人說,宮上邪和封貞觀來找你麻煩了。」提起這件事,亮王就更加覺得頭痛。
戰堯修卻露出了一抹邪笑,「我叫他們這麼做的。」
「你又威脅他們?」已經很熟悉他的亮王,實在是對他的作法不能苟同。
「我只是和他們聊聊罷了。」戰堯修對那四個他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的手下感到十分滿意。
亮王無力地按著桌面,「你也真是的……」天底下哪有這種為自己找來刺客的人?他做事的手法怎麼愈來愈極端呢?
「放心,雖然他們幾個巴不得殺了我,但我還不能死得太早。」戰堯修對自己的安危一點也不以為慮,「你也不必替他們抱不平,對於我的這個命令,他們不但十分願意遵從,還愉快得不得了,反正我整他們這麼久了,找個遊戲讓他們快樂一下也好,免得他們老是說我把他們捏在手心裡,都不給他們一個殺我的機會。」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何會想殺你?」
「他們恨我啊。」戰堯修理所當然地瞥他一眼。
「都是你的性格太差!」亮王終於忍不住為那四個廿年來一直效命於他的手下出來說句公道話,「虧你還是他們的主子,你不覺得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法,對你那些手下太過冷血無情了嗎?」
戰堯修無奈地攤攤而掌,「誰教我情義難兩全?既然他們是我的手下,那麼他們也只有看破認命些。」
「我記得你以前沒那麼殘忍。以前,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聽人說,他可以隨手捏碎那四個人的心,而且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五百年前他不是這種人的,怎麼在經過五百年的光陰後,他就變了這麼多?
「人是會變的。」看過太多世事、太多無奈之後,戰堯修幾乎早就忘記了自己五百年前的模樣。
亮王兩眸直看進他的眼底,「變得連一絲人性也沒有?」
戰堯修不以為然的挑挑眉,「會嗎?」連連牽了四條紅線促成了四對佳偶,他還覺得自己是個滿不錯的紅娘兼主子呢。
「打從你賣心之後,我就愈來愈不瞭解你。」亮王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平和斯文的外表,根本就不敢相信他的骨子裡會變得那麼殘,「我所認識的你,不是現在這個陰險殘冷、就連對自己手下都能夠出手欲殺之的人,更不是可以將人握在手裡當棋,操縱人心、玩弄人性的惡魔。」
戰堯修拍拍他的肩頭,「我只能說,咱們太多年沒見了,你最好是早點適應我的改變。」
「希望你不要變得太多,未來我還需要你的幫忙。」看他怎麼說都聽不進去,亮王也只好放棄,「我先走了,記住,你在未央的面前要謹慎一點。」
「亮王。」戰堯修忽然叫住他。
「怎麼,還有事?」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戰堯修兩眼炯炯的盯著他,「在我幫你打開八卦玉,為你掀起你要的棋局時,你得向我保證,你絕不會讓未央走進你我安排的棋局裡。」
亮王看了他一會兒,而後才緩緩回答:「好。」
走出屋外的亮王本想直接回宮,卻在通往花園的小徑裡,看到了那個從聽了他的話之後,臉色就一直很蒼白的未央正蹲在花園裹摘著片片的花瓣。
「你要回宮了?」心思萬分錯雜的未央,悶悶不樂地站起身來準備送他出去。
看她一臉失落的模樣,亮王想起了方才對她所說的那些話,他強自忍下心中的笑意,眼眸轉了轉,想出一個解決他所造成的小誤會的方法。
他輕拍著她的臉蛋,「未央,剛才我說的話是逗你的,我只是想套套你和堯修之間的關係而己。」
未央的身子猛然一震,「你只是想套我的話?」
「對。」亮王認真地棒著她的臉龐,仔細地告訴她,「這一世,堯修他不曾愛過別的女人,而你,是第一個能走進他世界裡的女人。所以說,在他的心底,你佔有很大的一席之地。」
未央灰暗的眼眸裡又亮起了一絲光彩,「真的?」
亮王不滿地叉著腰,「難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相信。」被他逗出笑意的未央,一掃心底悶藏著的愁惻,挽著他的手陪他步出宅邸大門。
「相信就好。」亮王邊走邊向她交代,「為了堯修的安危,這陣子,你要多加提防。還有,你要格外小心雲掠空與段凌波這兩個人,他們兩個可不像上回的宮上邪和封貞觀那麼好打發。」
未央有絲訝然,「雲掠空和段凌波也想殺他?」那兩個跟戰堯修同樣是六部首輔大臣的人,他也得罪過他們嗎?
「是的。」亮王朝她重重地頷首,「因為他們兩個是嘯王黨的,宮上邪和封貞觀則是太子黨的人。而堯修,是他們兩黨人馬都欲除之而後快的目標。」
「為什麼六部首輔大臣個個都要殺他?」她真的不懂,戰堯修也不過是個文弱的文臣罷了,為什麼那兩黨的人都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亮王抬首仰望湛藍的晴空,「你不知道,放眼當今整個朝廷,最是讓所有朝臣感到恐怖戰慄、最具威脅性,並且能夠在一夕之間,只手改變一個皇朝政權的,只有一個人。」
「誰?」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戰堯修。」
段凌波張大了兩眼,瞪看著那兩涸剛剛吵過架後就跑來他家的死黨,並且被他們吵架的原因給怔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敢相信的看著宮上邪,「你們……去行刺戰堯修?」
「對。」宮上邪悶悶不樂的應了一聲。
「你們是怎麼活著回來的?」去行刺那個武功深不可測的人還能活著,他們是怎麼辦到的?
封貞觀的心情就比宮上邪好多了,「主子根本就沒有對我們動手。」多虧那時有那個恪未央在場,他才不至於真的要對自己的主子刀劍相向。
「戰堯修為什麼不殺了你們?」坐在段凌波身邊的雲掠空,淡淡地看著他們兩人截然不同的表情。
封貞觀摸摸鼻尖,「因為有人保護他,輪不到他出手。」
段凌波和封貞觀異口同聲的訝問:「他會需要人保護?」
「他是個大騙子!」宮上邪氣抖的拍著桌面,「那個奔戰將軍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沒事跑到他家去當他的保鏢,還不准我們動戰堯修一根寒毛,而那個不要臉的戰堯修,他居然騙死人不償命的在那個女人面前裝作完全不會功夫,演得活像個小老百姓似的,把那個女人騙得徹徹底底!」
「這個倒新鮮……」段凌波撫著下巴暗暗思索戰堯修會這麼做的原因。
雲掠空興趣十足地分析著他們兩人行刺失敗的原因。
「戰堯修裝作不會功夫不是對你們更有利嗎?為什麼你們還會空手而回?」以他們兩人的武功看來,除了戰堯修外,天底下能夠同時打敗他們兩個的人根本就不多。
「都是你!」宮上邪說著說著又跟臨陣倒戈的封貞觀貢上了,「到了緊要關頭偏偏又不出手,害我們錯失了一個大好良機!」
封貞觀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難道你有把握打得過那個恪未央嗎?」被人笑是手下敗將的人,還敢在這裡嚷得這麼大聲?
「我……」想起被恥笑的那樁事,宮上邪的臉龐馬上漲得通紅。
臨陣脫逃的封貞觀得意洋洋地說著自己的理由:「我和你這個笨蛋不同,我才不做沒把握的事。」在沒弄清楚那個恪未央的底細之前,他才不會去跟她過招;要是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下,往後他的面子要往哪裡擺?
雲掠空得意地拍著段凌波的肩頭,「還好咱們兩個有耐性,先讓他們兩個去採采門路並且出出模,這下咱們不必費工夫去打採了。」
「你說的對,咱們根本就不必急。」段凌波邊說邊點頭,完全同意雲掠空當初叫他先按兵不動的說法。
宮上邪忿忿難平地瞪著這兩個坐享其成的傢伙,「難怪你們兩個一直都按兵不動!原來你們就是要我們兩個去當馬前卒!」
「辛苦你們了。」段凌波壞壞地揚起嘴角,朝那兩個都火氣不小的人咧大嘴笑著。
封貞觀冷淡地瞪著他們,「喂,你們該不會就這樣一直不行動吧?」自從戰堯修下令以來,就沒見他們兩個人採取過什麼對抗戰堯修的舉措,難道他們想要輸給戰堯修不成?
「我們會遵照主子的命令,不擇手段的把嘯王給扶上皇位。」段凌波自信滿滿地聳著肩,「所以不管你們兩個再怎麼搶先下功夫,你們也別想勝過我們嘯王黨。」
封貞觀卻不以為然,「話不要說得太早,我們說什麼也會搶先在你們之前把太子益王給弄上皇位。」
「先別打內戰了。」比較屬於中立派的雲掠空,舉起雙手叫停他們之間暗湧的戰火,「搞不好最後是戰堯修將亮王給扶上皇位也說不定,現在你們就急著把對方當成敵人還太早了,你們也知道,咱們四個目前最大的敵人就是戰堯修。」
段凌波頻頻點頭同意,「也對,他太高深莫測了。」一個完全不知來歷背景、也不知有什麼能耐的人,的的確確是他們四個人的大敵。
「你有何高見?」封貞觀兩手環著胸,問向心思縝密的雲掠空,想知道他有沒有什麼好法子可以打敗他們的共同敵人。
雲掠空朝他們伸出一指,「不讓亮王登上皇位,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我們必須想辦法拖住戰堯修,絕對不能讓他在我們之前有所行動。」只要能夠拖住戰堯修這個亮王的軍師,搶先獲得奪取皇位的先機,這樣一來,要勝過戰堯修就不難了。
「怎麼拖?」宮上邪翻了翻白眼,「先別說戰堯修的功夫好到隨手就可以捏碎我們的心,他現在身邊遠有個全天候保護他的奔戰將軍,只要有那個女人在,我們很難碰到戰堯修的一根寒毛。」
雲掠空徐徐冷笑,「鬥不過戰堯修,那就朝奔戰將軍下手。」
「朝那個女人下手?」所有人皆愣了一下。
「戰場上,少一個敵人總是好的。」雲掠空扳扳雙手,眼帶精光地看著他們,「只要先除去了那個礙事的奔戰將軍,我們可以慢慢找戰堯修的弱點。」
宮上邪第一個舉高手,「我先說,我不會再去找那個女人第二次。」曾經敗在那個女人的女媧劍下一次就算了,他絕不要再去丟瞼一次。
「我也不去。」封貞觀隨之跟進,「我沒有對女人用劍的習慣。」他什麼人都可以殺,就是不殺女人。
段凌波主動接下這個任務,「那麼,這次就由我來。」
「你?」宮上邪和封貞觀都不怎麼看好他。
「為了嘯王,我們得去會一會那個奔戰將軍。」段凌波一手按著雲掠空的肩頭,決定與他一塊兒去見識見識那個大名鼎鼎的奔戰將軍。
雲掠空嘴角漾著笑,「我也正好打算去見識見識一下女媧劍的風采。」
宮上邪酸酸地提醒他們,「記得要活著回來啊。」
「希望你們不要輸得太難看。」封貞觀也不忘在一旁給他們鼓勵。
段凌波自信十足地握緊了拳,「會不會是輸家,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第五章
他真有這麼厲害?
幾日前,聽了亮王對戰堯修的評價之後,未央實在是很難相信這個老愛釣魚的男人,竟有這麼大的能耐,也終於瞭解為什麼戰堯修投靠亮王的消息一傳出後,就不斷有刺客找上門來的原因。
只是從他的表面她一直都看不出來,他有什麼心機或是高深莫測的才能,在他的外表下,他究竟隱藏了多少?雖然她從很早以前就懷疑過他並不是普通的文臣,可是在他的身上,她永遠都只能看到他心平氣和、文弱又開朗的模樣而己,而他隱藏的另一面,她卻從未見識過。
未央坐在戰堯修身旁緊盯著他俊逸的側臉。她不曉得,到底是自什麼時候起,她變得如此在乎她身旁的這個男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漸漸發覺,她時常不自覺地將他兜在心頭,在腦海裡時時回想著他用那令人沉醉的嗓音對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而她更忘不了曾被他擁抱在懷中沉睡的感覺,那種彷彿回到歸屬地的溫馨感。對於他的每一個接觸、每一個交視她的目光,都會令她不由自主地忘卻了自己,忘了她是來保護他而不是把他當成日思夜念的對象,而逐漸陷落向他。
為什麼,她就這麼容易地像是他手中正釣上的魚兒,無法動彈地被他給擄獲?嚴格被限制不許出門,只能在自宅小池裹釣魚的戰堯修,在未央的思緒飛漫至天外天時,試探性地出聲。
「你還在吃味嗎?」
吃味?回過神來的未央反覆地想著她曾對他吃過什麼味,而後亮王曾說過的話,就像是一道抹不去的陰影般,又漫天蓋地的朝她蓋了下來。
說真的,至今她仍一直很介意亮王說過,他曾經很愛很愛一個鍾愛曇花的女人,每每想起這件事,她就覺得胸口裡的某種東西像是被剝奪了,那種無端端卻又心痛難寧的感覺,總束縛得她無法呼吸。
「未央?」看她一逕沉默不語,戰堯修伸手輕轉過她的下頷,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眸深處。
未央直視著他那明亮的眼瞳,心房因他的撩動而急速地戰慄。
她願意相信亮王的那番話只是想套她的話,而且,就算這是事實,她也不願去面對,她願做個自欺之人!她願說服自己,能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是她,而不是他曾愛過的某個女人。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她希望他這雙眼瞳能夠只停留在她的身上,只看著她一人。
她輕輕挪開他的手,「我沒有。」
「沒有?那你這幾日來怎麼老是瞪著我?」為什麼近來不管他做什麼,都有她那雙眼如影隨形的跟著他?
未央紅著俏臉,實在是很難啟齒,「那是因為……」
她總不能告訴他,他那張臉除了耐看之外,也很容易勾引她的視覺和蠱惑她吧?他的一舉一動,都好像直接踩在她的心版上,而且每一步都踩得又深又重,深深地印下了他的印子。只要看他看久了,她不但變得貪婪也變得自私,她變得只想讓他停留在她的眼眸裡。
戰堯修瞅著她臉頰上的紅霞,放下了手中的釣竿將身子轉向她,緩緩地挨近,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灼熱,令未央忍不住地顫縮,每當他朝她欺近一段距離,她就惶惶地往後撤一段距離,直到她撞上身後的大樹,再無去路。
他將雙手抵按在她的兩肩旁,濃勤館圍包攏著他們,讓她無處可逃地睜大眼,看他低首款款地在她的唇邊低語。
「你……不會是愛上了我吧?」
他的話,像一陣晴空落下的響雷,直直地打在她的身上,驅散了她不明白自己近來對他如此反常的疑惑,帶領她走出十里迷霧,看清楚了她心中已經成形的事實。
「去釣魚……」她一手按著喘不過氣來的胸口,一手推抵著他太迫親近的胸膛,極力忍下心中的震卷,拉著他走回池邊。
「未央。」戰堯修卻停住了腳步,感覺她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你最近為什麼都與我寸步不離?」
她拉著他坐回池畔,拍拍臉頰振作起來,「因為亮王說你是其他兩黨都欲除之的目標,倘若我離開你,隨時就可能有敵人乘機殺了你。」打從亮王說過他有多麼高明的能耐之後,她根本就不敢讓他落單。
「他們是想殺我沒錯,但你毋需這麼緊張。」戰堯修將釣線拋向水面,又優閒地釣起魚來,根本就沒有她那麼嚴重的憂患意識。
可是未央卻謹慎又認真地說:「我必須照亮王的話好好保護你,不能對你的安危有絲毫的疏失。」
「好吧。」他將手中的釣竿一扔,兩手捧著她的臉蛋,「既然你這麼在乎我的安危,那今晚就到我的房裡來。」
「到你房裡做什麼?」
「你可以在我的床上……」他徐徐拉近她的面容,在她的貝耳上勾撩的輕舔,「試試用另一種方法來保護我。」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未央撫著彷彿著火的耳朵,臉紅心跳地朝他大叫。「你若是要說正經的,可以去找那兩個人好好談談。」戰堯修伸手指向已暗暗伺伏了兩個不遠之客的方向。
未央迅即照他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發現,她竟大意的讓兩名渾身殺氣的人闖進府裡來。
她負氣地撇著芳唇,「才剛剛說你會有危險,馬上就有人來要你的命,你還叫我不必太緊張?」
不同於其他來行刺的刺客,雲掠空與段凌波落落大方地走出暗處,並肩地審視著滿臉保護欲的未央。
「恪未央?」雲掠空首先確定他們到底有沒有找對人。
「正是。」未央將戰堯修推至身後,昂首迎向雲掠空探索的目光。
已經想好該怎麼下手的段凌波,挨在他的耳邊問:「掠空,你的火雲掌能不能壓制住女媧劍?」
「應該可以。」雲掠空攤開兩掌,自掌心中放出了叢叢耀眼又奪目的火光,朵朵像是雲朵的火雲在他的掌心間流竄著。
段凌波露出一抹殘笑,徐緩地拉出伏羲劍,「好,那就由你來牽制她,由我來動手。」
站在未央身後看著他們兩人動作的戰堯修,很快的就發現了這兩個人會聯手合攻的原因,以及他們真正要找的目標。
「未央。」戰堯修附在她的耳邊警告,「他們兩個……未必是來找我的。你要小心雲掠空的火雲掌。」
未央聽了不解地問向已經蓄勢待發的雲掠空,「你們要找的對象不是戰堯修?」「我們要找的是你!」回答她的火雲掌立刻凌空飛來,直抵她的面前。未央在閃躲之際,也忙著把她身後的戰堯修給拖向一邊,在雲掠空愈來愈靠近她,施放的火雲也愈來愈猛烈時,忙不迭地揚起女媧劍抵擋。
正要乘機襲向未央的段凌波,渾身突地泛過一陣冷意。他抬首看向冷意的來源,發現戰堯修的眼瞳裡所出現的肅殺眼神,彷彿要將他的身體給刺穿。
「凌波?」兀自加強攻勢的雲掠空,納悶地回頭叫著那個已該上場卻沒跟過來的段凌波。
戰堯修輕輕抬起一掌!緩慢的合握掌心。登時,像是被人刺穿心房的痛楚迅速在段凌波的胸口蔓延開,令段凌波不禁撫按著疼痛的胸口急速喘息。
戰堯修是想當著她的面捏碎他的心不成?段凌波訝異的喘息著。貞觀不是說戰堯修不會出手的嗎?怎麼在這節骨眼上,戰堯修反而像是一點也不介意在恪未央面前露出他的真面目?
「凌波,你還在做什——」等不到段凌波支援的雲掠空,才想回首罵他為何還不照計劃動手時,千絲萬縷的刺痛便在他的心房四處亂竄,幾乎要把他的心給絞碎。
戰堯修森冷的盯著他們兩人,唇畔緩緩逸出一抹冷笑。
「這是……」雲掠空撫著胸口,猛然知道疼痛的由來。
「快點住手!」段凌波趕緊收回攻擊未央的念頭,緊張地一把拉回雲掠空在他的耳邊低語,「戰堯修的臉色不對,他好像發火了。」
「他……」也覺得心中泛過絲絲冷顫的雲掠空,張眼望去時,也察覺了戰堯修那噬人的眸光。
當機立斷的段凌波馬上扯著他的臂膀,「走!」
「可是……」
段凌波使勁地拖著他躍上屋簷,以輕功在樹林裡飛奔,「別管那個女人了,先走再說,不然等戰堯修真的對我們冒起火來,我們一個也活不了。」
「等等,那個老頭是誰?」眼尖的雲掠空在欲走遠之前,停站在樹梢之間扯住段凌波,眼尖地指著一個走進府內、身著黑衣的老人。
「怎麼說走就走?」才想大展身手的未央,一臉茫然地看著段凌波他們消失的方向,無法理解這兩個人到底是來幹嘛的。
「我想……他們可能有別的事要辦吧。」戰堯修踱至她的身邊,臉上又恢復了平易近人的笑意。
未央小心地回頭檢視他,「你有沒有受傷?」
戰堯修的目光穿過她的肩頭,直視著那名披著一襲黑氅的老者,而後緩緩地將未央拉至懷裡,大掌徐緩地撫上她的背脊。
一陣像是遭人以銳器劃破背脊的痛感霎時攫住未央,割裂般的疼痛深刻地入侵她的骨髓,痛得她幾平昏茫失智。
「好痛……」疼痛不已的未央靠在他的胸前,伸手想撫摸背後到底是怎麼了。「抱歉,你得睡一會兒。」戰堯修冷冷地在她的頭上說道,並且不著痕跡的一掌襲向她的背後,讓她軟倒在他的身上。
戰堯修將暈過去的未央橫抱至樹下,撫緊她的眼瞼後,再慢慢地踱至那往老者的面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25:45
「原魔,你來做什麼?」這個從不輕易走出修煉的山洞,也不見世人的原魔老人,居然會在五百年之後跑來找他?
「今日我來,是要履行五百年前司馬懿和我締結的契約。」原魔老人朝他伸出枯瘦的手掌,「當年他用他的魂魄來和我交換了兩個願望,現在,我必須來實現它們。」
戰堯修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司馬懿想要什麼?」
「首先,他要八陣圖。」
「我不會給」戰堯修挑釁地朝他眨眨眼,一手按向腰間的長劍,「我想你也應該不會蠢到想從我的身上拿。」
「你不給?」原魔老人斂緊了眉心,在不知道這五百年來他的武功精進了多少的情況下,不敢貿然對他動手。
戰堯修朝他聳聳肩,「五百年前我就對你說過了。」
「既然如此,我只好先實現他的第二個願望。」原魔老人並不氣餒,依舊打算完成司馬懿當年委託的心願。
「什麼願望?」
「他要得到恪未央。」原魔老人的目光尖銳地飄向樹下的未央。
話起話落間,一道道幾乎是毀天滅地的凌厲內力隨即震向原魔老人,也將原本花木扶疏的庭園襲毀殆盡。
沒料到戰堯修會如此做的原魔老人,在閃躲不及之際,硬生生地承接下這道幾乎致他於死的內力,而後頻咳出血絲、按著受創的胸坎,睜亮了綠幽幽的眼瞳盯著他。
戰堯修一手握著原魔劍的劍鞘,一手徐緩地拉出黑亮的長劍。
「無論司馬懿與你交換了什麼,也不管經過了幾百年,他永遠都別想完成他的心願。」戰堯修邊說邊以劍尖在草地上畫出八陣圖其中的一個陣式,迅即將整座宅子裡的人都困鎖在陣內。
「你想做什麼?」原魔老人驚惶地看著只要走錯一步,就可能會令他屍骨不全的陣式。
「遇神殺神,遇魔除魔。」戰堯修冷冷地凝望著他,為了我的願望,你必須死。」「伯約!」根本就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的原魔老人,在眼看苗頭不對時情急的大叫,「不要忘了我擁有你的心,倘若殺了我,你我的契約就永遠也解除不了,你永世都要活在失心的痛苦中!」
戰堯修不在意的聳聳肩,「我不在乎。」
「你竟然不遵守你的承諾?」原魔老人在急著想解開陣式的同時,回頭對那個說話不算話的戰堯修嚷著,「你忘了?你發誓過絕不會殺我!」
戰堯修卻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是個連心都可以賣的人,你以為我會遵守什麼承諾?」
「就算你不守信,但我們的契約還是會跟著你生生世世,不要說十世,就算是在十世之後,一切也都不會改變。你不但永遠都得不到你的心,你也將永遠得不到她,只要你活著一天,她將永遠的為你而死!」眼看著庭園中異石迭起,巨大的石柱在自己身邊一根根的聳立著,原魔老人又驚又怒地提醒他。
戰堯修笑著將手中的原魔劍直插在陣式中心,「用不著替我和她擔心,因為我並不打算活那麼久,而我也不想再有什麼生生世世,我會讓我的輪迴就在這一世永遠的終結,往後,她也不會再為我而死。」
「你……」巨大的石陣在原魔劍一插入地表時,立即逼迫似地朝原魔老人靠攏,將他壓得四肢欲裂、無法喘息。
「你找錯人做買賣了。」戰堯修在石陣將他擠壓得不能呼吸之前淡淡的提醒他,「如果你能投胎的話,下輩子,你可要看清楚你做買賣的對象,別以為你是魔我就鬥不過你。」
伏臥在屋簷暗處的段凌波,對眼前的情景兩眼瞪得有如銅鈐般大。
他小聲的問著身邊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雲掠空,「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在看見了戰堯修那種模樣後,腦海幾乎一片空白的雲掠空吶吶地點著頭。
「他們在說什麼伯約和原魔?」段凌波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下面那個老人會叫戰堯修為伯約,而戰堯修也叫那個老人為原魔。
「不知道……」
知道陣內還有兩人在偷窺的戰堯修,一手抽出原魔劍解開陣式,在石陣消失無蹤,大地又恢復原樣後轉過身來,以鷹集般銳利的眼眸鎖住他們其中一人。
「掠空!」
一聽見他的叫喚,雲掠空趕緊躍下屋簷,快速地來到他的面前。
戰堯修一手指著奄奄一息的原魔老人,「處理掉他,將他的心刨出來,把他那顆石頭做的心給捏碎。」
「為什麼?」雲掠空駭然地抬首,「他已經快死了,何必要……」他不懂,一個老人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他非要置那老人於此;還有,他在說什麼石頭心?
戰堯修冷冷低哼,「別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和我們不同,他並不是人,若不刨出他那顆石做的心,他永遠也死不了。」受了再重的傷,這個原魔老人也能復原,不然他怎能安然地活了五百年而不死?
「他不是人?」雲掠空訝愕不已的看向地上那名本來還氣息孱弱的老人,居然在轉眼間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而他的臉上還帶著一抹邪氣的笑。
「他是一隻以食人魂魄和心而賴活了五百年的原魔。」戰堯修邊說邊催促雲掠空。
「你最好在他復原前趕快動手,倘若你不想讓他留在世上為非作歹,就照我的話去做。」
「我馬上辦。」雲掠空看了眼前的異象,立即抽出掌中的火雲劍轉身走向原魔老人。
「凌波。」交代完了雲掠空,戰堯修又朝遠處的段凌波勾勾手指。
段凌波默然無語的立身站在他的面前。
戰堯修瞇細了眼,渾身散放著陣陣冷意,「今日你和掠空所看見、聽見的一切,不許洩漏出半個字。」
「是。」深知他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段凌波,想也不想的就點頭。
「至於你們想殺的恪未央,她今兒個沒辦法眼你捫過招。想殺我的話儘管衝著我來,不許對她動手,否則下一次可別怪我將你們的心捏成粉碎。」戰堯修淡淡地撂下話,而後走至樹下抱起仍不省人事的未央,動作輕柔的將她帶進屋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處理完原魔老人的雲掠空,站在段凌波的身旁,一顆激動的心還沒辦法穩定下來。
段凌波冷靜的問:「剛才,你看見他對那老人眼底的恨意了嗎?」
「看見了。」
「不要再找戰堯修和恪未央,也別管哪個皇子將會坐上皇位了。」冷汗悄悄滑下段凌波的額際,「我們得快點查出戰堯修到底是誰!」
戰堯修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靜睡在床榻上的未央。
自從趕走了那些不速之客後,他就一直坐守在她的身畔,動容地看著這名又來到他生命中的女子。
他輕輕將摘取來的曇花簪妥在地的髮髻上,看著她人花相映、五百年來都相同的美麗模樣,以指尖溫習著她那張深深刻在他心中的面容,以唇暖暖地吻過她一如以往溫潤芳香的的唇瓣。
在這命運朝他進逼、時日無多的時刻,他得牢牢的記住眼前在燈火下姿容賽仙、婷婷長駐他心裡的小女人,因為,他不會再有下一世了,他將再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可在生命之火燃盡時,投身至輪迴裡,再重新回到這十里紅塵。這一次,將會是他最後與她相遇的一世。
就連孟婆湯也無法化去他每一世所存留的記憶。在看盡了無數的春去秋來、緣起緣滅,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她出現在他的生命中,讓他在等待了無數年後好不容易才又見到,有時,他真想不要再接近她,不要讓他那顆無法控制的心將他的愛意說出口,就讓她這樣平平淡淡、無風也無雨的好好過完一世。
可是心中想見她、想愛她的龐大力量卻由不得他,每回,他的渴望都催促著他去接近她,去與她短暫的相愛一場,他多麼想與她做對疑心的凡間男女,相信著永恆不變的諾言斯守到老,但每一回,他付出的愛,總是來不及等到她的回應,她就因為原魔的咒語而無法避免的橫死在他的面前。
如果世世都注定要失去她,他還能相信什麼地久天長?他還能相信什麼情可動天?
他們兩人,早就再也回不去,回不去那個他們從未被迫分別的久遠前了!而他,也已經再也找不到那個為了不背叛他們的情愛,願捨身代他一死的女子了……他還記得,當年司馬懿在得不到她時,是多麼狠心的在他面前將她舉刀劈殺;他還記得,當年他是如何痛徹心肺地摟著她的屍身,請求她再睜開雙眸看他一眼,不要孤孤單單的留下他一人……
只是蒼天聽不見他的祈願,沒有人能夠完成他的心願,除了將心賣與原魔以換取再見她一眼之外,他別無選擇;但在後來的每一世裡,他無時無刻都懊悔著他曾與原魔做過那筆交易。
戰堯修取出袖中的八卦玉,看著玉面上每一張淒悠望著他的女人,為自己每一次都令她們死於非命的境過而深感歉疚。
他伸手一一撫過她們在玉面上的面容,「原諒我,是我的私心害了你們。」他再將八卦玉另一面翻轉過來,痛心地看著那個第一世為他而死,但臉上卻依舊帶著他最愛看的笑容的女子。如果她和其他的女子一樣有著那種淒然的表情就好了,她為何要笑得如此開懷?她難道不知道是他用他的這雙手,將她推進地獄裹,讓她往後的生生世世都如早凋的花朵般傾落凋萎的嗎?
床上的未央動了動,睡意朦朧的撫著猶自隱隱作疼的背部,戰堯修輕柔地將她傾轉過身,揭開她的衣衫,在明亮的燈火下看著那道在她美背上,五百年來都一直存在著的刀痕。
他溫熱的吻紛紛落在她背上那似是刀痕的胎記,看她因不適而緊蹙的眉心緩緩地舒展,氣息又再度變得均勻規律。
戰堯修輕巧的在她的身後躺下,雙手密密地擁抱住她,再一次地感覺她回到他懷抱時的每一分感覺,命令自己要永遠的記住這一刻。
他埋首在她濃密的發裡,顫抖的擁緊她,以幾不可聞的音量向她悄悄敘說。「即使我將永生永世都得不到你,但請你一定要記住,在我的心底,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情人。」
在他將曇花簪上她發間時就己醒來的未央,此刻極力忍住心中巨大的抖顫和心痛得化不開的傷愁,依舊保持著沉穩的氣息裝睡,不讓他知道她已將他的話全部聽得一清二楚,更不讓身後的他知道,她那因他而淌流的顆顆淚珠早佈滿她的小臉,同時在她的心底深處流下為他而感到心疼的淚。
只是她不懂她的淚是為何而淌流,她更不懂他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她好像被拉入了一個陰暗而又看不見未來的世界裡,而在那個遙遠的世界裡,有著他的存在。
夜裡哭又了睡,睡了又哭的未央,極力忍下戰堯修那番話語所帶給她的心痛感,在漫漫長夜裡細細感覺他那寬闊懷抱所帶給她的歸屬感,也試著去感覺他的傷心,他說那些話的原因,以及她和他之間在五百年前有什麼關聯。
好不容易,她才在悸動中緩緩地入睡,但她卻陷入了一個怪異的夢境中輾轉掙扎,直至天色微微透亮的時分到來時,她才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未央睜開雙眼,看著窗外朦朧的天色,深深吐出一口氣,拭去殘留在她臉上的冷汗和淚漬,而後轉首尋找那個昨夜曾柔柔擁著她的戰堯修,卻發現他已不睡在她的身旁,反而是睡坐在她的床邊。
看著他倚靠在床榻邊的睡容,未央不明白他為何要離開她,並與她保持著這種踞離。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撥開覆在他前額上的發,但睡意淺淺的戰堯修迅即捉住她的手,臉上寫滿了防備,而在他的眼眸裡,像是藏著什麼。
「你怎麼會在這?」未央命令自己裝作對昨夜的事一概不知情,決心在弄清楚事情之前,不露出一絲異樣。
戰堯修看她一臉無知的模樣,緊握住她的大掌立刻放開,臉色恍然一變,又像往常一般散漫且輕佻。
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昨日你昏倒了,所以我就留在這裡照顧你,沒想到後來連我也胡裹糊塗的睡著了。」
未央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片刻間變臉的模樣,不禁在心底納悶他為何要撒謊,也不懂他之前防備的眼神代表什麼意思。
她暗自伸手撫著仍是隱隱作痛的背脊,想起了那個夢境。
「我作了一個夢。」
戰堯修轉頭看向她,「什麼夢?」
「我夢見,我被一個身披戰甲的老者所殺。他在我的背上狠狠的砍了一刀,而有個男人含淚抱著我的屍身,在我耳邊一聲又一聲的喚著我的名字。」未央邊說邊專注的看著他表情的變化。
戰堯修的反應只是挑挑眉峰,「很有意思的夢。」
未央定眼看著他那副不以為意的表情,心底充滿了懷疑。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難道這個夢真的跟他沒關係?
她不死心的朝他伸出手,「給我看看那塊八卦玉好嗎?」她就不信,她不能從他的身上挖出他的秘密來。
戰堯修順應她的要求自袖中取出八卦玉交給他,然後一手撐著下巴,像是睡不飽般地頻頻打著呵欠。
「再告訴我一次。」未央拍著他的臉頰,一手指著在玉面上帶著微笑的女子,「這個人,是不是我?」
戰堯修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她,「不是。」
「她是怎麼死的?」她指著那在玉面上以及在她夢裡容顏相同、都是身著戰甲的女人問。
「戰死沙場。」
「其他的這些女人呢?」她翻過玉面,急急的問著他,「她們又在哪裡?」「她們也都死了。」戰堯修瞥了她一眼,自她的手中抽走八卦玉將它放回衣袖裡。
未央緊盯著他的動作,「那八卦玉裡除了藏有八陣圖之外,它還藏了許多秘密對不對?」
「或許吧。」戰堯修站起身伸了伸懶腰,以手揉著睡僵的脖子。
「告訴我那些秘密。」未央伸手把他拖回床邊,不肯讓他敷衍過去,非一探謎底不可。
戰堯修咧開嘴朝她搖首,「我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也不知道。」戰堯修狀似無奈地攤攤而手,「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伯約的故事而己,而這八卦玉裡頭的秘密,我什麼也不知道。」
不管她左拐右套就是套不出他的半點口風,未央不禁感到洩氣,可是他昨夜在她耳畔所說的話,又淡淡地縈繞在她的心頭,令她怎麼也抹不去揮不掉。她真的好想知道他為何會說出那番話來,更想知道,他身後藏了些什麼巨大的秘密。
對於他,一股原始的力量驅策著她前進、前進至他的身邊,而她更想做的是,進駐至他的心底,而不是讓他這樣用取巧的方式將她隔得遠遠的。在經過昨夜之後,她無法阻止那在她心底因他而滋長的情愫,也無法阻止自己自第一眼見到他時就感覺到的沉淪感,倘若她會因他而沉淪,那麼,她願意。
「你知道亮王為何會將我的官銜命名為奔戰嗎?」未央盯望著他,刻意問了他一個問題。
戰堯修搔搔發,「可能是他希望有一天,你能夠與這官名相反,不會奔向戰場。」
「可是亮王卻和你說的不太一樣。」未央微笑地搖首,看他的臉色在提到亮王后逐漸變了。
「亮王他怎麼說?」戰堯修收拾起散漫的心情,慎重地追著她的答案。未央愛說不說地微倘著臻首睨看他,「他說……」
「他說什麼?」戰堯修逐漸變得有些不耐。
「他說在未來,我會在奔向某個姓戰的人的懷抱後,再度走上戰場。」未央搖頭晃腦地把亮王說過的話背給他聽。
戰堯修的兩眸瞬間睜大,「他真這麼說?」
「嗯。」她點點頭,「可是我又從未打過仗,我真不懂什麼叫再度走上戰場?」「亮王他……」戰堯修的口氣變得有些不穩,「他有沒有說過你上了戰場後的後果?」
未央不解地看著他那凝重的神色,「他說我一旦上了戰場,他和我之間的緣分就將結束。」
戰堯修力持住自己紛亂的氣息,對這如將他推入地獄般的消息腦中感到一片暈眩,巨大的不安感又重現在他的心底,像座警鐘般敲擊著他的心房,如同每一世他失去她時一般。
一旦她上了戰場,她和亮王之間的緣分就將結束?但亮王不是答應過他,會代替他將她留在太極殿永保她的安全嗎?為什麼她若是上了戰場,她就會與亮王緣盡?
戰堯修身子猛然一怔,突地想清了亮王的話意。
難道說……她又將會戰死沙場?
「明日你就離開這裡回太極殿。」他迅速做了決定,馬上變了張臉,冷清地轉首告訴她。
「什麼?」未央被他突如其來的驅趕怔得一愣一愣的。
他離開床邊,冷然的開口,「我不要你繼續留在我身邊,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對於他無情的命令,未央的心有些受傷,但她知道,他會突然這麼對她說,一定有著原因,而那原因,必定跟她和亮王以及他有關。
她執拗地甩過頭,「我不走。」不給她一個答案就要她走?辦不到。
戰堯修瞇細了眼,一手執起她的下頷,「我再說一次,明日就走。」
「為什麼?」她揮開他的手,緊捉著他的衣衫不放,「為什麼你突然要我走?」「我說過我不需要你。」他像個陌生人般淡淡地與她撇清距離。
她不信地盯著他絕情的臉孔,「騙人。」
「去收拾你的行李。」戰堯修抽回自己的衣衫,再度說完後就轉身離開她。「我不曉得你在發哪門子的火,也不管你是在想些什麼。」未央跳下床飛快地拖住他的手臂,「但是你給我聽清楚,亮王要我留在你的身邊,我就得留在你的身邊。沒有亮王的同意,你休想我會離開你一步。」
「好。」戰堯修冷冷的應了一聲,「我去找亮王。」
未央馬上橫擋在他的面前不讓他走出房門。
戰堯修不想與她在這上頭爭執,於是轉身繞過她再朝門口前進,但她又伸開了雙臂阻去他的去路。
「未央!」被她一攔再攔的戰堯修,臉上終於出現了絲絲的火氣。
看他一副比她還堅持的模樣,未央有種被人拋下的感覺,那種失落到深處的疼痛嚙咬著她的心房,令她疼痛不堪,也更加堅定了她的意志。
她不再拐彎抹角的問:「你瞞了我什麼?」
「沒有。」戰堯修冷冰冰的要求,「請你不要猜測我的心。」
「我並不想猜測你的心。」她微笑地搖首,一雙美眸緊緊鎖住他那張一直以來都魅惑著她的瞼龐。
戰堯修怔首俯視著她,「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這麼做。」她朝他嫣然一笑,突地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龐拉下他,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下她的吻。
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的戰堯修,思緒在她芳香的唇瓣湊了上來時,瞬間被抽光,理智走得老遠。她的吻,勾撩起他深藏在心底的記憶,令他忍不住想要奮力掬取,但就在他想伸出雙手將她擁進懷裡時,每每刺痛著他心神的回憶,又飄然潛進他的腦海裡。她那每次在他面前死去時的容顏,叉再一次清清楚楚浮現在他的腦中,讓他緊縮著心房,不得不推開她。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你以為你究竟在做什麼?」
小臉上映著兩朵紅霞的未央,坦然的迎視他的目光,也正視著她心底呼喚著她這麼做的慾望,一手亭亭的指著他的心房,讓他清清楚楚的聽見。
「我要得到你的心。」她要得到這個令她淚流的男人,她要得到這個令她夜夜千腸百轉的男人,她要得到這個對她似是有情卻無情的男人。
「什麼?」戰堯修作夢也想不到她會這麼說。
未央乾脆說得更加明確,「我在說,我想得到你的愛。」
為了她的話,戰堯修幾乎喘不過氣,龐大的喜悅和恐懼同時將他的胸口束緊,任再強大的理智,也無法熄滅他體內那如火般四處蔓延的情緒。可是她的話卻同時也像把利刃,切亂了他的世界,將一切變得零零散散,難以收拾齊全。
「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之前不過是逗逗你罷了,你還當真以為我對你有意?」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冷而陌生,「這輩子,我絕不會為任何人而心動,我建議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未央不慌不忙地在他身後說著:「我不會讓你踏出這宅子一步,如果你硬是要去找亮王,我不知道我會對你或對我自己做出什麼來。」
「你威脅我?」他沒想到她居然為了她的堅持,什麼都做得出來。
「對。」
戰堯修幾乎將掌心緊掐出血絲,在她的威脅下!他被她困住了腳步,不知該走或是不走。
「戰堯修。」未央伸手撫著他的唇,鏗鏘有力的告訴他,「你可以躲我,也可以不接受我。但我告訴你,在沒有得到你的心之前,我絕不會放棄。」
第六章
靜謐的夜色裡,戰堯修靜靜躺在樹林裡的草皮上。
天地間,靜得只聽得見他的呼吸聱,他直視著漫天飄零的落花在枝桓間密密交錯地灑了下來,紛紛拂落在他臉龐上,令人分不清是花還是他那從不曉得該怎麼流的淚。在這寂寞不肯獨行的夜裡,他只想隨著夜深在花裡頭睡去,將一切都拋在腦後,就當一夜不必為任何事所苦的人。
可是他的心卻不能由他。
望著沒有固定的方向四處灑落的花瓣,戰堯修忍不住閉上眼屏住了呼吸,總覺得自己快被自己壓迫得窒息了。這些日子來,未央的存在,就像他所需要的空氣那般自然,一旦失去未央時,他是否也會像以往那樣地感到窒息?
或許就是因為嘗過太多次心痛的感覺,所以他更不敢妄自啟口訴愛,在多少世輪迴的累積下,他的雙肩負載著沉重的苦楚與羈絆,早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界限。但他還是努力地支撐著,只因他怕一眨眼,一切都不再存在,他已經再無勇氣去面對失去她之後的淒涼。
愈是閃躲情字,他便沉淪得愈深愈難以掙扎。日日,他要把他那顆戀慕的心強壓在靈魂的最深處,用似親人、似朋友、似戀人的身份來對待她,有些時候,他幾乎挨不住這種想愛又不能愛的折磨,他只能盡力不動聲色、不去碰觸他們倆都碰不起的問題。對於目前能夠擁有的一切,他己感到很滿足,他並不想破壞這些日子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與她可以共處的平衡表面,因為他再也無法去承受打破平衡後的苦果。
關於情這一字,它像個烙印般印在他善記的腦海裡,不但一直都在,更是時常出現在他午夜夢迴時不眠的耳朵裡回湯,尤其是在未央靠近他時就更是格外的清晰,他總生怕他若是讓不能啟口的愛意溜出口,那宿命便又會再一次上演。
也許未央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她開口說她不想離開他,她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愛時,在他的心中,他是如何的歡欣和雀躍,但在快樂的同時,他更是感到痛苦不堪,因為他像是個被封上了嘴、縛鎖住四肢的人,不能開口回應她,也不能有任何的不慎,只因為他害怕她又會像之前的每一世,在他開口回應她、傾盡全部愛戀來愛她後,就馬上消逝在他的眼前。這一世,他絕不再犯這個錯。
他可以永遠的把對她的愛藏起來,他情願永遠都得不到她也要她活著,他可以給她最深的關懷,以最貼心的舉動來待她,獨獨她最是想要的,他不能給。
沁新的空氣拌著濃郁的花香,讓戰堯修閉上眼淺息,任幽幽的香氣勾繞著他那顆疲累的心。
未央提著一隻淡色的花燈,在樹海裡尋覓了多時,終於在樹下找到了那個夜深不歸的戰堯修。
她靜靜的站立在他的身前,看著躺在樹下的他被落花淹沒了一身。
戰堯修緊閉著雙眼開口,「你還是不走?」
「我不會離開你。」未央將花燈插放在草地上,而後坐在他的身側再次向他重複。
戰堯修猛地睜開眼,措手不及地將她推倒在地,將身子緊緊地壓在她的身上,而手用力扯開她的衣襟,掠奪似的吻紛紛灑在她的臉龐上,再啃蝕至她纖細的頸間,而後火熱的在她的胸前徘徊不去。
未央沒料到他會突有此舉,在他的身下試著想掙扎,而他的力道卻是出乎她意料的大,凶暴殘戾地緊緊扣鎖住她不放,他在她眼前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而且對她的舉止也愈來愈粗暴,令她愈來愈心慌害怕。
戰堯修抬首凝望著她羞紅的臉蛋,「即使這樣,你還是不走?」
明白了他為何會這麼做的未央,不但不上當,反而還被他的作法給激出莫大的堅定信念和執著,決定讓他知道她的性子有多強。
她不為所動地躺在地上淡淡輕喟,「我們可以來試試誰的堅持比較強。不過我相信最後放棄的人一定不會是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26:16
戰堯修聽了頓峙放開她的衣襟,兩手環著她細細若柳的纖腰,翻轉個身,讓她躺在他的懷中。
「你知道你現在是在什麼人的懷裡嗎?」他強抑下急促的氣息咬牙地問。「你。」未央趴在他的胸口,伸指淡淡地點著他的胸膛,「戰堯修。」戰堯修緊握住她的那隻小手,「你若是不走,你很快就會如亮王所料的出兵征戰。」
「出兵征戰又如何?」未央不但不以為意,反而還細聲淺笑,「我這奔戰將軍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自小以來,亮王便一直在訓練我征戰行軍之事,一旦我登上了戰場,我相信定能為亮王凱旋歸來。」
他卻幽遠而惻然地道:「你躲不過宿命。」
「宿命?」
戰堯修化去了全身的戾氣,溫存如昔地輕撫著她的臉龐,緩緩的憶起每一世她是怎麼死的。那些遙遠的往事,就像流星般劃過他的心房,照亮了他心頭最深處灰暗的傷痛。
對於往事、對於未來,他沒有半分把握。他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她又將死於何時何日;他不知道,在這又一次失去她之後,他是否還能夠再撐持下去。
倘若愛情是那麼的令人沒有把握,那麼,就不要給愛。
「你的宿命,是一朵曇花。」戰堯修兩手捧住她美麗如花顏的面頰,「你將會在盛綻之後就毀滅,無論你有多大的信心和能耐,你終究只是一朵躲不過凋零宿命的曇花。」
「我不信我會如你所說的那般。」對自己自信十足的未央,無論他是恫喝威脅或是軟聲請求,就是聽不進他的話。
戰堯修卻不如此想。她可以盲目的追求剎那間的幸福,但她不知那幸福是如此的短暫,消縱即逝。而他,則必須為了她看得更遠、考慮得更深,不能再讓她因對宿命的一無所知,而又遭受他的連累。
戰堯修難忍的閉上眼,「離開我吧,你永遠也得不到我的心。」她為什麼在這一世會變得這麼固執?
「我不配?」未央緊咬著唇瓣,直視著他那一再推拒著她的眼眸。
「不。」他緩緩地搖首,「是我無法給。」
未央靜臥在他的胸前,側耳聆聽著他的心音,那一陣陣自他胸口傳來的心跳聲,是那麼地朦朧不清,是那樣勾撩著她,讓她忍不住隨著他的氣息起伏,隨著他躍動。
她不瞭解他給不起的原因,她也不懂他老是說她是一朵曇花的原因,可是她知道,她現在最想追求的是什麼,他愈是推拒、愈是將她隔得遠遠的,她便是愈克制不住的想貼近他,疑心難改。
無論他給或不給、愛或不愛,她願不計後果,只追尋當下片刻的快樂。他不知道,曇花的生命雖是短暫,但在那短暫的生命中,它恣意盛放得很快樂,即便宿命會是凋零,但它已傾盡了它最美麗的一刻,只要能在賞花人眼中得到絲絲憐愛和欣喜,它己滿足無憾。
「如果你無法給,那就不要給。」她執起他的手,將它按向她的臉龐。戰堯修靜靜的仰望著她。
未央朝他綻出花朵般的笑靨,「因為,你無法給的,我會給你。」
「不要那麼傻。」他忍不住想掬取她的笑靨,將她深深摟攬在懷。
「還記得伯約的故事嗎?」她貼在他的懷中細想,「我想,那個為伯約而死的女子,她應該從不後悔愛過伯約,一點也不對自己為他而死感到半分憾恨。」
戰堯修卻難以掩藏心裡的悸痛,「可是你不知道帶著生生世世的記憶輪迴了五百年的伯約,他的心底是如何的煎熬和痛苦,他是多麼痛恨一手害了她的自己。」
「我是不知道。」她抬首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眸最深處,「但如果我是五百年前那名為伯約而死的女子,假如我在五百年後又見到了伯約,我會告訴他一句詁。」
「什麼話?」戰堯修屏氣凝神的望著她,一顆心因她的話而高懸在空中。未央俯身在他的唇邊輕喃:「我會告訴伯約,我從不後悔為他而死。就算再有個五百年,我還是願意用一死來交換他的一眼。」哪怕是不能夠朝夕相伴,只要是曾經在心底深深愛過,這對她而言,已太過足夠。
戰堯修極力忍住自己無法抑制的抖顫,她的話,就像投落在他心池的一塊大石,沉落至他心底的最深處,令他既傷痛而又愧疚,把他認為已經逐漸沉澱下來的情愫,又再度攪混鮮活了起來。
「老實的告訴我。」她以指尖輕輕描畫他的眼眉,「你究竟是誰?」她知道,他一定不只如亮王所說的是個文臣而已,在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些不為人知的什麼。
「只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又累又麻木的戰堯修忍不住放下一切,放縱自己將已堆藏了許久的疲累全都在她的面前露出來。
少了在人前的偽裝、少了在她面前刻意表現出來的溫存,他敞開心房露出真心的臉龐,看來如此疲倦如此傷心。未央以指尖細細讀著他的臉龐,首次這麼清楚地看見他最真實的模樣,她的指尖滑過他緊蹙的眉心、滑過他了無笑意的唇角、滑過他緊閉著不願透露秘密的雙眼,每撫過一處,她的指尖就像針扎似地那般疼痛。
她忍不住問:「我能幫你什麼嗎?」為什麼他會有這種表情?為什麼,他會讓她為他那麼難受?
「不能。」
「那我就守在你的身邊。」她保證的朝他微笑,「即使我是朵曇花也好,在我凋零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他戀棧地看著她嫵媚的容顏,側首吻著她淡色的唇瓣,試著將自己所有的暖源和生命力都傾注給她,想讓她就這樣永永遠遠地停留在他的懷裡,但在片片落花鋪滿一地的草地上,那只她為他帶來照亮他心頭的花燈,卻在夜愈來愈深時,悄悄地在花雨中黯然熄滅。
他的心,游離在愛和痛的邊際,沉陷在這短暫的溫馨片刻裡所製造出來的泥淖裡動彈不得。
戰堯修輕撫著她的發,拍撫著她的背脊讓她在他的胸口前緩緩入睡。許久之後,他睜眼看著漫天飄落的花雨,深深吸了口氣,在他的耳邊,彷彿傳來陣陣聽不清、辨不明的聲音,回憶如潮水般地倒向他的腦海裡。
五百年前的她給予的愛,已經在歲月中變得模糊;但她留給他的憂傷,卻是像一份永不褪色的記憶,清晰地停佇在他的心頭。所有他曾經給予的斯守承諾,已經逐漸消散在過去的煙塵中不復珠跡;但她每每在他面前辭世的身影,卻像是一潭沉淪不醒的夢,日日夜夜困擾著他……
對於這一切的記憶,他已經不想再回顧,現在的他,只想留下一份這世她曾愛過他的記憶,一份不是她先他而去、能夠讓他永遠不會感到傷懷的記憶。
他修長的指尖輕輕巧巧地滑過她臉龐,珍愛地停佇在她花瓣似的芳唇上,而後他就只是這麼靜靜看著她,靜靜傾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感覺她的胸膛依舊是規律的起伏著、她的體溫還是那麼溫暖如昔,讓他知道,這一次,她沒有因他而離去,這一世,她將會是安全無虞的,這樣他才有辦法挪動他那沉重的腳步,離開她、安然的放她一人孤獨單飛。
隱隱約約一道幽微的聲響,自暗夜的遠處傳進戰堯修敏銳的雙耳裡,提醒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沉湎於這一刻。
「未央。」他鎮定下所有心神,將睡在他胸前的未央扶坐而起,輕拍著她的面頰要她醒過來。
未央揉著愛困的眼,「怎麼了?」
「我沒時間了。」戰堯修緊握著她的雙肩,仔細的在她面前叮囑,「你聽清楚,我所說的每句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既然她不肯死心,那麼他就得防著她會在他不在時,不經意的做出會讓她往後更痛苦的事來。
「記住什麼?」
他指著她手腕上紅艷的銬環,「你這雙腕上的銬環,絕對不可將它解開。」「我說過這是亮王給我的,它只是個裝飾和鍛煉我腕力的用品,我為什麼不能解開它?」未央愈聽愈覺得古怪,也不懂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東西來。
戰堯修卻徐徐搖首,「這不是他給你的,是我。」
她睜亮了一雙明眸,「你?」鎖住了她這麼多年的人是他?
「這是我為你所設下的伽鎖,是我叫亮王將你鎖住的。」戰堯修極其難得的向她坦誠,就盼她能夠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枷鎖?」她更是詫異無比,「為什麼要對我設下這個枷鎖?」
「不要問,你只要記得,無論如何都不要解開它。」戰堯修緊緊握住她的雙腕,眼眸真切地看進她眼底,「只要不解開它,你將永遠也不會再受到半點傷害。」
未央不禁蹙緊了細眉,「你到底鎖住了我什麼?」這個銬鎖究竟和什麼有關?為什麼他會如此慎重的看待它?
戰堯修沒有回笞她,反而轉首看向樹海的外頭。
「該來的,終於來了。」
「是誰在外頭?」聽見宅外有些微響的未央,立刻緊張的在他的懷裡轉身,想去外頭看看是不是又有人想要找他麻煩。
「來找我的。」戰堯修一手圈住她的腰肢將她拉回懷裡,「你放心,這次來的人,是友不是敵。」
未央還在納悶他這個不懂功夫的人怎麼會有那種好耳力知道門外有人時,亮王派來的人己在府外朝裡頭大喊。
「戰大人,亮王急召您入太極殿議事!」
未央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一派從容的模樣,「你……你怎麼會知道來的人是友不是敵?」他不僅知道有人來,還能知道來者是誰?
「因為時間到了。」戰堯修伸手輕撫著她緊斂的眉心,而後將她牢牢抱在懷中。「什麼……時間?」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未央,不但不明白他所說的話,更不明白他的擁抱為何如此緊密用力,既像是要把她嵌入他身體裡似的,更像是在與她訣別。
「結束永遠的時間。」戰堯修邊在她的耳邊細聲呢喃,邊不著痕跡的將雙掌放在她的背脊上,悄悄施加力道,「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解開你手上的銬鎖。」
背部撕絞的疼痛像野火般瞬間蔓延至她的全身,令她乏力的癱軟在他的懷裡,無法動彈地任他將她抱至草地上躺下,而後又看他拿起腰間的佩劍,在她四周的地面上不知畫了些什麼圖陣。
「你對我做了什麼?」未央愈看他的舉止愈是感到心慌,掙扎地想要坐起,但她的身子卻出乎意料的不聽使喚。
將能夠困住她的陣式完成後,戰堯修緩慢地踱至她的身邊,輕柔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戀戀地撫著她那張一直都存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容顏。
「我美麗的曇花。」他俯下身再一次地將她攪納入懷,含笑地向她保證,「從今以後,你將不會再凋零。」
「戰堯修?」絲絲寒冷透進未央的心扉,令她不禁感到一種未知的恐懼,似乎正朝著他前進,並且將她逼離他的身邊。
戰堯修對她漾出她熟悉的笑容!一手緩緩合上她的眼瞼,濃重的睡意霎時讓她困得睜不開雙眼。
「不要……戰堯修……」不願投入睡海的未央喃喃呼喚著他的名,但那令人忍不住想沉淪的睡意卻接管了她的一切。
戰堯修踩著割心的步伐,一步步地退離她的身旁,靜立遠處凝望她的睡容許久後,咬牙轉身步出樹海,投身在夜色裡不再回頭。
雲掠空滿臉訝異的盯著這陣子忙得天昏地暗,因此臉色顯得很難看的段凌波。「你查到了?」這小子居然能夠查出那個像是謎一樣的戰堯修的事?「我是查到了……」段凌波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撇著嘴角在他身旁用力坐下。雲掠空兩眼斜睨著他,「查到了不是該高興嗎?你的臉色幹嘛還是這麼臭?」「因為我還查到了那個叫什麼原魔的老人。」段凌波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早知道事情是如此,我寧願我沒去做這件事……」做了這件事之後,他總覺得自己揭開了什麼不該開啟的秘密,而戰堯修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因此全部改觀。
「你到底是查到了什麼?」迫不及待想知道的雲掠空一把拉起精神不濟的他。段凌波擰著眉心淡述,「戰堯修,字伯約,姜維族氏後人。五百年前姜維敗兵於司馬懿手中,死於亂軍,姜族後嗣為避皇禍,易姓戰。」
「姜維……」雲掠空挑高了一雙劍眉,「孔明死後繼續率領蜀軍與司馬懿對抗的那個人?」歷史上那個沒完成復國心願,在死前還使了一招有名的「臨去秋波」的姜維?
「對。」段凌波的聲音變得更加沉悶。
雲掠空撫著下頷沉思,「原來他是蜀末名將的後人……」
段凌波兩眼無神的盯著桌面上,那盤戰堯修曾與封貞觀所下過的棋,看著棋面上被戰堯修分成三堆、各據一方的棋子,他終於瞭解戰堯修為何會對他們說什麼「三強鼎立」。
他隨手拿出其中一顆棋子,「我還順便查了司馬拓拔。」
「你查他幹嘛?」雲掠空大惑不解的看著他。
「司馬懿,字仲達。」段凌波不疾不徐的說出第一個秘密,「而司馬拓拔,他的字也是仲達。」
雲掠空訝異的揚高了眉,「這麼巧?」
「還有一個更巧的。」段凌波扔下手中的棋子,再由第二堆的棋子裡取出第二顆棋。
「什麼?」雲掠空莫名其妙地看他拿著棋子,並且兩眉緊蹙的模樣。
「姜維,字伯約。」
「跟戰堯修一樣?」雲掠空馬上反應過來,並且對這種兩次的巧合感到有些不尋常。段凌波又拿出第三堆棋子中的一顆棋,在指間反覆的把玩著。
「你在做什麼?」雲掠空忍不住要問他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怪動作。「記不記得戰堯修曾叫貞觀去火燒相國府?」段凌波將第三顆棋放回棋盤裡,冷眼看著棋盤上被三分天下的棋局。
「那又如何?」
段凌波回過頭來問他,「五百年前,赤壁之戰的那把火,燒出了什麼局勢?」「三國鼎立。」雲掠空想也不想的就道出歷史,「天下分割成了魏國、東吳還有蜀國三大勢力。」這還不簡單?人人都知道那歷史上有名的赤壁之戰造成了什麼後果。
段凌波又漫不經心的向他提示,「那貞觀又燒出了什麼局勢?」
「貞觀他……」正要回答的雲掠空陡地頓了頓,恍然大悟的看著他,「貞觀在戰堯修的指使下,造成了三位皇子欲奪天下、各據一方?」這怎麼可能又是個巧合?
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湊巧的事?
段凌波徐徐說出他的推理,「我想,戰堯修很可能是想讓五百年前的往事再重演一次,好讓蜀國再有一次復興獲勝,並且一統天下的機會。」以戰堯修做事不擇手段的手法來看,事情一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點雲掠空就想不透了,「你為什麼會認為戰堯修想要讓蜀國獲勝?」戰堯修幫的人是亮王,又不是那早就消失在時光中的蜀國,這兩件事怎麼能兜在一塊兒?
「因為他是孔明的人。」段凌波交握著兩掌,兩眼看著遠方。
「啊?」
「當年的姜維效忠於孔明,並為他刻制八卦玉保留八陣圖。」段凌波不理會他的錯愕,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如果把五百年前的人物套到他們的身上,這樣就可以解釋一切了。」
「怎……怎麼說?」愈聽愈覺得詭異的雲掠空,隱隱覺得事情不再是他當初想像的那麼簡單了,而那曾經讓他積極想知道的事實,不知為何,此刻他竟不怎麼想要知道。
段凌波又扔給了他一個問號,「孔明叫什麼名字?」只要說出這點,他相信聰穎的雲掠空就全然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孔明姓諸葛,名叫……」雲掠空不可思議的又發現另一涸巧合,「亮?」段凌波看他已經明白了大半,於是也不再多說,只是淡淡的看著戰堯修留給他們的這盤棋。
「難道戰堯修原本就是……亮王的人?」雲掠空訝然的撫著額,「而亮王他很可能是……」
「可能就是你想的那樣。」段凌波點點頭,「我想,戰堯修可能不只是想幫助亮王而已,他是想要把八陣圖還給亮王,並且一圓孔明五百年前未完成的一統江山大夢。」
雲掠空震驚的靠坐在椅上,「戰堯修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亮王?」段凌波淡淡地歎了口氣,「答案不是已經出來了嗎?」
雲掠空難以相信的看著已經接受過震驚的段凌波。他從沒想到,那個一直以來就只會命令他們眼司馬相國作對,而又在朝中一點也不活躍的戰堯修,他的心思有這麼深沉。指使著他們一步一步的照著他的計劃在暗中進行他的大計,先是將他們給拱上首輔大臣的位置,然後又在他們掌握了權勢之後,命他們四人把朝廷割據成三王奪位的局面……難道說,他一開始就是在做這個打算?所以才把他們四個人一個一個都拉進來幫他?
「至於那個叫原魔的人……聽說,原魔本就不是人,他是只道行千年的魔。」段凌波一手按著眉心,「而姜維,他曾把心賣給原魔老人。」
「賣心?」他們幾個找被戰堯修奪去的半顆心卻快找瘋了,而戰堯修他卻跟他們相反,反而跑去賣心?
「我查不出他為何要賣心。」段凌波愈想愈是同情戰堯修,「我只知道,他是個沒有心的人。」一個沒有心的人,在失去了心時,那是什麼滋味?
雲掠空的想法卻和他有些出人,「他沒有心?這就難怪他對我們那麼冷血。」怪不得那個戰堯修的血那麼的冷、對人那麼的殘,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心,他根本就不能體會他人被奪去一半的心的痛苦。
「可是,他會這樣待我們,好像是逼不得已的……」段凌波愈想腦子就愈亂,也愈來愈不瞭解那個表面上是一回事,但事實上又是一回事的戰堯修到底是在想什麼?
雲掠空沒好氣的冷哼,「我看那根本就是他的本性,才不是什麼逼不得已。」把他們幾個人握在掌心裡,他可愉快了。
「希望是如此。」但願戰堯修就像是掠空所說的,並沒有什麼逼不得已的理由。被雲掠空派去時時監守著其他兩黨動靜的侍郎,在得到某個消息後,就火速趕來雲掠空的府邱,急奔的步伐踩亂了一夜的寧靜。
「雲大人!」侍郎不經通報,也沒空去管什麼禮節,一骨碌地衝至大廳裡。「失陪一下。」雲掠空看了他臉上那緊張的神色,不慌不忙地自椅中站起,朝段凌波點個頭後,再走近那個像是火燒屁股的侍郎。
侍郎在雲掠空一走近後,就忙不迭地附耳在雲掠空的耳邊說了一大串最新的消息,讓雲掠空聽了臉上立即風雲變色。
他急急走回段凌波的身旁,一手拉起他,「我們得趕快行動了。」
「發生了什麼事?」段凌波不解地看著他們兩人的神色。
雲掠空頭痛地撫著額,「貞觀他們已經率黨發難,比我們先走了一步。」真是的,封貞觀和宮上邪那兩個急性子的傢伙,居然不聲不響的就做了這種事。
「什麼意思?」段凌波馬上因他的話在心頭拉起警報。
「貞觀和上邪不但慫恿太子益王自皇上那邊偷了玉璽,而後率兵攻下洛陽,更在洛陽集結了大軍,準備伺機攻向京城逼皇上退位。」虧他們想得出來這招,竟先發制人的想讓太子登上皇位,但他們兩個的手法也太狠了。
段凌波霍然站起緊按著他的兩肩,「他們兩個是玩真的?」逼皇上退位?這可是謀反大不赦之罪哪,他們兩個竟然敢冒這種風險?
「都已經攻下洛陽了,難道還有假?」雲掠空煩躁地揮開他的手,開始動腦想著該怎麼應付這突如其來的事件。
段凌波馬上就分析出事情的原委和結果,「有法子攻下洛陽城那有數萬大軍駐守之地的人,一定是貞觀;而唆使太子去偷玉璽的人,一定是奸詐的上邪。有他們兩個連手,這下太子可真是佔了上風了,而太子更可以就這樣藉他們兩人的手一舉登上皇位。」
「你還沒聽完。」雲掠空氣岔地兩手叉著腰,「更糟的是嘯王也沒跟我們商量一聲,就不顧皇上的力阻,甘冒弒儲君的大罪私自率兵前往洛陽想藉平亂之名除去太子,可是卻中了貞觀他們的計,全軍都被困在洛陽城外!」那個笨嘯王,想要逞英雄也不先通知他們一聲,他以為憑他一個人的能耐鬥得過貞觀和上邪嗎?
「不能讓嘯王死在那裡!」段凌波倒吸了一口氣,回過神後立即轉身要走,「我立刻去招集兵馬,今夜就趕去救駕!」
雲掠空伸手扯住他,「你最好手下有多少精兵就帶多少,我也會多找一點人來,再不夠的話,我就去找些關外的人來幫忙。」
「以我們兩人手下的兵力,要對付太子黨不就綽綽有餘了?」太子黨和嘯王黨不是勢均力敵嗎?幹嘛還要再去找外人?
雲掠空忍不注大聲吼出:「因為我們要面對的不只是太子黨而已!」
「難不成……」段凌波心中猛然一驚,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皇上唯恐禍起蕭牆,已下令由三皇子亮王前去洛陽弭平兩位皇子之間的鬥爭。亮王在接旨後,也加入這場戰事了。」最最要命、也最麻煩的亮王黨人馬,也已經在這場戰事中參上一腳了,不多找些人來,這仗他們怎麼打得起來?而他們又怎麼能保得住嘯王?
段凌波只擔心一個人有沒有加入戰局,「那……戰堯修他人呢?」拜託拜託,那個人千萬不要也在戰場上。
雲掠空最頭痛的就是這個頭號大敵,「戰堯修以軍師的名義,已經跟著率兵親征的亮王連夜前往洛陽。」
「該死!」段凌波氣急敗壞地大嚷,「這下我們五個人真的要在戰場上相見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27:06
第七章
晚了一步才起程趕往洛陽前線的未央,在抵達洛陽時,便發現前線的戰況有些詭異。
三位皇子的大軍在洛陽城妻城外三處各據一方,被困在洛陽城外的嘯王黨大軍,進無可進、退無可退的動彈不得,而佔據了洛陽城的太子黨也一直固守在洛陽城內,看起來不但不像是按兵不動,反倒像是遲遲無法出軍,還有前來弭平戰事的亮王大軍,也只是築營在洛陽城外遠處的山頭上而已,並無更進一步的動作……
令未央不解的是,興兵謀反的太子,照理說應當不會固守著洛陽城按兵不動,反而應該先將已困在城外的嘯王大軍給除去才是,但太子卻沒有把握這個時機,反而守在城內不知在猶豫些什麼,或是忌諱著什麼而不出軍;至於屯軍在山頭上的亮王大軍,也沒有趁其他兩軍受制時進攻,只是居高臨下地鎮守著。
然而就在她率軍策馬進入亮王設在山上可以遠跳洛陽的軍營時,她更是大惑不解的看著這三方人馬之中,唯一能夠行動自如並且整軍待發的亮王軍營,在她的四周,儘是些在軍書上從未看過的軍營部署、人力配置,令她不禁一直在猜想能夠部署指揮這種進可攻、退可守的軍營的人到底是誰?直到她在中軍軍營下馬,看見鎮坐在中軍裡的人是誰時,她更是解不開那堆積在她心底的所有疑惑。
未央怔怔的走入中軍營帳裡,看著營帳裡頭的地面上畫著八卦這形的巨大圖陣,一身黑衣戎裝的戰堯修就靜立在裡頭,手執著黑亮的原魔劍,不語的看著地面上已經被打開一隅的八卦玉,而亮王就只是安坐在一旁品茗而己。
「亮王,這是怎麼回事?」未央悄悄的走近亮王的身旁,滿臉不解的看著戰堯修的舉動。
亮王不答反問:「我要你帶的兵馬你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未央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在轉首看向戰堯修時,發現戰堯修正以凶狠的目光盯著笑瞇瞇的亮王。
從不曾看過他有此等森然表情的未央,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一點也無法將眼前的男人與往昔那個愛倚躺在柳樹下垂釣的愛笑男子聯想在一起。這個人,真的是曾與她朝夕相處過的戰堯修嗎?為什麼她總覺得她彷彿是見到了一個她完全不熟識的陌生人,一個令她渾身泛過陣陣寒意的人?
她有些不太確定的出聲,「戰……堯修?」
戰堯修疾步走出地上的陣圖,一手推開愣然的未央,走至亮王面前兩眼冰冷的瞪著他。
「她為何會在這裡?」他明明把未央困在宅子裡,為何她不但能走出宅子,還能夠進入他已經佈局好的軍營裡?
「出征前,我到你那裡走了一趟。」亮王雲淡風輕的看著他眼中的怒意,「她能進來此地,是我教她怎麼進來的。」
戰堯修緩緩瞇細了眼眸,「你根本就不需要她,為什麼還讓她來?」
「雖然說我有你就已經很足夠了,但你是我軍最重要的軍師,我當然不能冒險讓你帶軍出陣迎敵。」亮王安適地交握著兩手,「未央是我軍除了你之外,唯一能夠領兵作戰的大將,唯有借助她的本領,才能盡早結束這場戰事。」
「你反諾?」戰堯修的眼神更是冷到骨子裡去了,「你不是答應過我絕不讓她上戰場陷入險境?」
「我不是反諾,我是要你盡忠。」亮王徐徐地向他更正,「而她,是這世上能牽制你的唯一利器。」他若是要操縱戰堯修這顆王棋,就更得將未央牢牢的握著,以保這顆王棋會乖乖聽令。
「你……」從未想過他會出爾反爾的戰堯修緊握著雙手,身子像根緊繃的弦。
亮王不容拒絕地朝他伸出大掌,「現在就解開全部的八卦玉,讓裡頭的東西助我一臂之力!」
戰堯修一語不發地看著他,腦海裡儘是盤旋著未央一旦上了戰場的後果。在他心中的天秤,因為未央的出現而傾斜了一端,也因亮王對他所下的功夫,又讓那已搖搖晃晃的天秤向另一邊緩緩傾倒。他從不知道,他這個操棋者,也會有淪為棋局中王棋的一天;又或者,他原本就只是棋中棋的一員而已?
是不是在世事經過了五百年後,他身不由己的處境,仍舊像五百年前一樣沒變?
是不是不管經過了多少的光陰,緊緊鎖住他們的宿命也是依然沒變?
「亮王?」不知道他們之間暗潮洶湧的未央,下意識地感覺到了正在威脅戰堯修的人,是這個往日都平易近人的亮王,同時也對他和戰堯修都變了個臉的模樣感到有些怪異。
「未央,你不是很想知道這八卦玉裡藏了些什麼嗎?」亮王笑意淺淺地拉著未央的小手,也不管戰堯修臉色變得更加陰冷,「待會兒堯修打開它時,你可要看清楚了。」
未央狐疑地揚起黛眉,「裡頭不是藏著八陣圖嗎?」想要搶八卦玉的人,為的不就是裡頭的八陣圖嗎?難不成裡頭還藏著其他讓世人搶破頭的東西?
「八陣圖是什麼,你知道嗎?」亮王淡笑地拉她至一旁坐下,無視於戰堯修那雙眼裡頻頻射來的冷箭。
「不知道。」未央老實的搖首。
「堯修。」亮王笑意可掬地朝他招手,「我看,不如就由你來告訴她吧。」
戰堯修冷眼端看著亮王的笑臉,和未央小臉上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樣,好一會兒,他才硬是忍下梗在喉間的怒火,冷冷的敘述。
「八陣圖除了是奇門遁甲術之外,就軍事方面的應用與變化上而言,它以天、地、風、雲、飛龍、翔鳥、虎翼、蛇蟠為基本陣形,其中大陣包小陣,大營包小營,共有六十四陣,是一種方陣法的沙盤演練營地。」
未央錯愣了一會兒,「沙盤演練營地?」他沒說錯?世人無不想得到的八陣圖,就只是個軍事用的營地而己?
戰堯修的話還沒說完,「八陣圖又可為一百二十八陣的當頭陣法,而屬於攻擊或野戰時所採用的陣式,是一種二百五十六陣的下營陣法,可用於長期駐紮使用的佈陣方式,並可使各營的運作功能完全發揮,不但動員時機動力量最大,防禦能力也最強。」
他沒說到的部分,「換句話說,這八陣圖若是被一般人得到了,絲毫用處也無,但若是軍事家或王家得到了它,則可以輕易改朝換代。所以說這玩意有無用處,端看是落到誰的手上,以及誰有能耐來使用它。」
未央有些明白地點著頭,這才知道為什麼想得到八陣圖的人,儘是些朝中之人,也終於瞭解司馬相國那麼積極想要得到它的原因。只是這個東西該怎麼用?由誰來用才正確?
她轉首看向亮王,「你要把八陣圖用在這場仗上面?」這軍營裡最博學多聞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應當是使用八陣圖的不二人選才是。
「不是我。」亮王伸手指向戰堯修,「是他。」
未央難以理解地指著戰堯修,「他?」那個只會釣魚的戰堯修?
「堯修,讓未央看看你真正的本領吧。」亮王一手撐著下頷,期待地朝他眨眨眼。
萬分不願意讓未央看到他另一面的戰堯修,在亮王的眼光下,渾身泛過一陣顫冷。他感覺亮王正將他所隱藏的一面揭開了來,釋放了他累藏了無數年的壓抑;那渴望蜂擁至他的四肢百骸,彷彿正央求著他放手一搏,不斷地訴說著他是何等身份。
他一直都是亮王手中的棋。但就算他只是這盤棋局上的一子,那麼,他也是最好的一枚王棋。
戰堯修撇過臉龐,避開未央那雙凝視著他一舉一動的明眸,沉沉地吐了一口氣,舉步走回帳內偌大的圖陣裡,站在八卦玉面前仰首看向外頭山腳下寬闊平敞的洛桑原地。
未央靜斂著氣息,全神貫注地看著站在圖陣內的戰堯修,看他手執那柄他曾說過是裝飾用的黑色長劍,以劍尖輕佻地上畫有其他兩軍營地的地形圖,而後就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似地,只是遠眺著前方,不再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時間不斷流逝過去,戰堯修的身影仍是文風未動,就在未央等得都快打起盹來時,駐守在營外的采子急奔來報,張皇的腳步聲又讓她驚醒過來。
「稟亮王,太子和嘯王的人馬,突然全都出營朝我軍攻來,兩軍現正路經洛桑原地,再過不久就會到達咱們的山腳下!」
「不急。」亮王氣定神閒地安坐在椅內,「傳令下去,先叫我方的人馬繼續在營內按兵不動,無論是誰,皆不許踏出軍營一步。」
「可是……」滿頭大汗的探子一點也不瞭解為什麼主帥營內的每個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連動也不動,尢其是那個身為軍師的戰堯修,就只是杵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開口。
亮王擺手斥下他,「照做。」
「亮王?」未央輕拉著他的衣袖,對他不迅即帶軍出去克敵的舉措感到一頭霧水。
亮王兩眼炯炯地直視著戰堯修,邊分心地向她叮嚀:「待會兒你可要坐牢一點喔。」
坐牢一點?未央莫名其妙地遵照他的指示捉牢椅板,猶未及細想為何要這麼做時,耳邊便吹拂過陣陣輕風,讓她詫異地回首看向那個讓帳內無端端掀起風勢的戰堯修。
在放出被他所困住不能動彈的兩軍後,戰堯修就一直耐心地等待兩軍人馬步入他所等待的洛桑原地。在以兩眼估算著山下的兩軍皆已全數進入洛桑原地後,他立即低首以劍尖輕點八卦玉中的風雲二玉,緊握著長劍喃聲低語。
「風生,雲起。」
輕柔掠過帳內的徐風,在戰堯修的一聲號令下,急速在他的身邊呼嘯亂竄,在風勢將帳內的人吹打得幾乎都站不穩身子時,隨著戰堯修揚起的劍尖,強風立即颼颼吹襲向帳外,在遠方天際捲起千堆雲,密密地籠罩在洛桑原地之上。
「飛龍出陣,虎翼破軍。」戰堯修邊低語邊將劍尖一一點落在其他的玉面上,「翔鳥護陣,蟠蛇斷敵。」
自玉面竄升而出的蒼龍、翼形伏虎、鳳凰翔鳥、七彩蟠蛇,一一嘶嘯地飛奔向遠方疊疊卷卷的厚重雲層,而後俯衝而下直朝洛桑原地襲去,讓在場的未央看得幾乎都忘了該怎麼呼吸,渾然不知那些飛掠過她眼前的究竟是些什麼東西,而戰堯修又是如何自那塊小小的八卦玉裡將它們給釋放出來的。
「天地呢?」亮王不忘提醒他還有兩塊玉沒出陣。
戰堯修淡瞥他一眼,又再動手打開最後兩塊玉,「天地滅合。」
未央怔然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帳外,抬首怔怔看著在戰堯修的話語剛落之際,迅即闋暗得不見五指的天色,直到迎面而來的風雨拍打在她的面頰上,將她自無法反應的九重天外喚醒,並在逐漸微亮的天色裡看清楚了在山腳下的洛桑原地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急急飄飛的雨勢中,未央看見了本來平坦無任何樹木的洛桑原地,不知在何時變得異石凸起,層層圈圈地包圍住了整個原地,也讓正急速朝他們而來的兩軍人馬,皆被困在洛桑原地裡打轉,無論大軍朝任何方向走,就是走不出那塊外圍好似被異石堆疊成八卦形的原地。
「這是……他一人做的?」不必動用一兵一卒,輕易地就將兩軍困陷在石陣裡遭受狂風暴雨並且損兵折將的人,竟是那個看來一派從容的戰堯修?
亮王滿意地揚起唇角,「只要八陣圖在他的手上,天底下沒什麼事是他做不來的。」
「你不是說過他只是一介文臣?」這是哪種文臣?劍起劍落間就能控制住大局?
「我大概是忘了對你說……」亮王徐徐朝她露出一抹微笑,「他是個能夠翻江倒海、毀天滅地的臣子。」
未央的眼眸飄晃在亮王的笑容與戰堯修冷淡的俊容上,這才明白了當日亮王為何會說戰堯修是讓整個朝野感到恐怖戰慄、最具威脅性,並且能夠在一夕,之間,只手改變一個皇朝政權的人。以眼前的情勢來看,他們根本就不用做什麼事,只要在能夠使用八陣圖的戰堯修指使下靜待一切的發生,然後以逸待勞的將那些被困在陣圖裡的殘兵走卒拿下便成……
原來,在他柔情的表象下,他所瞞著她的是這麼一面。未央忍不住看向神情淡然的戰堯修,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局外人,被他和亮王隔絕在外頭,一點也無法碰觸到他們真正的面目,也無法知曉他們心底深處的秘密……她不禁感到有些失落,一種被孤立在一旁的恐慌感悄悄侵蝕著她的心房,令她感覺她和他的距離變得愈來愈遠。
亮王並不知道未央的千腸百轉,只是默然地估算著時間。
他起身看了外頭的情勢一會兒,轉首對戰堯修交代,「堯修,未央該帶軍出陣了,把生門和死門的位置告訴她。」
戰堯修的心頭猛然一震,目光緊緊纏繞在面色如雪的未央身上,心中有千萬個不願見她步入八陣圖內,就怕她會在一離開他的面前後,又像以往一樣,消失無蹤。
他還記得,五百年前,她也是死在這麼一個陰雨的日子裡……
「堯修。」亮王絲毫不理會他內心裡的掙扎,對他瞇細了一雙眼眸,以有若無地警告著他。
戰堯修在亮王的聲音裡不甘地拉回心神,他神情凝重地走至桌案前取來一張羊皮,以調製過的松墨在上頭按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的方位,寫下密密麻麻的行進步法、出陣入陣的時辰後,再揚手招來未央。
「背牢這裡頭的步法,照著這步法帶軍入陣出陣。」他將羊皮交至她的掌心裡,謹慎的看著她的眼眸,「記住,一步也不能走錯,而且一定要準時出陣。」
「好。」未央看他一臉難得的慎重,也強振起精神來,她在接過羊皮後想離開,卻發現他依舊緊握著她不肯鬆手。
透過他的大掌,隱隱的顫抖傳抵至她的心頭,她不禁擔心的望著他顯得忍抑的表情。「怎麼了?」他在……發抖?
戰堯修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我……」
亮王無聲無息地介入他們兩人之間,拉開戰堯修不願放的雙手,笑意滿面地帶開她,「未央,接下來看你的了。」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未央看著亮王眼底的期待,自信十足地向他保證。
亮王輕輕推送著她走向帳外,「那就好。去吧。」
眼看著未央一步步走離他的視線:心底泛著無窮無盡掙扎的戰堯修忍不住叫住她就快離開的身影。
「未央!」
走至帳門的未央緩緩地回過頭來,頭一次看見在戰堯修的臉龐上,竟有著如此害怕的神情。
亮王一手緊按住戰堯修的肩頭,鎮壓下心思躁亂的他,而後對未央揮揮手,「沒事,你去吧。」
但戰堯修的那副模樣卻讓未央的心房籠罩上陣陣心疼,她很想拋下亮王的指示待在戰堯修的身邊,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亮王不容質疑的眼神又讓她不得不轉身出帳,準備點兵出營。
亮王在未央的身影遠去時沒好氣的拍著戰堯修的肩頭。
「好歹我也調教了她十八年,你就算是對她沒有信心,至少也該對我有點信心。」未央可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哪會讓她去做她辦不到的事?這小子幹嘛緊張成這樣?
戰堯修無言地望著未央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感覺她就像是又走進了往事裡,而他又是無法及時將她拉回來,只能任她隨命運擺佈,再度在風雨中凋零。
「別想那麼多。這場雨,它絕對和以前的那一場不同。」亮王隨他一塊兒看向外頭不斷落下的雨水,輕聲地安撫著他,「她很快就會凱旋歸來,你就安心的跟我在這裡等一等。」
率領著亮王旗下精銳的未央,身披艷紅的戰甲靜立在狂風暴雨強襲的洛桑原地外,將戰堯修交給她的皮卷繪製成無數份,一一分發至所有下屬手中,殷殷叮囑他們務必得照著上頭的指示入陣殺敵擒敵,並且得在時限之內及時出陣。
就當全軍整軍待發之際,洛桑原地內的風雨也有稍緩的跡象,未央立即把握住入陣的時機,將大軍兵分兩路迅即帶軍入陣,並在進陣後如她所料的,立即遇上了在陣內四處尋覓生路的太子黨及嘯王黨的殘餘人馬。
滂沱大雨中,大地萬物顯得那麼地不真實,颼颼的風聲,吹散了陣中所有的呼喊攻掠聲,密密的雨絲,將爭戰所有的原罪掩藏在模糊不清的雨廉立,將暴露出來的野心都關鎖在這小小的天地立。舉目四望週遭正在發生的一切,未央仍是覺得疑幻似真,雨滴叮叮咚咚敲打在她手中的女媧劍上,清脆的回聲像是陣陣遙遠的呼喚。
縷縷的思緒鑽進她悠晃不定的腦海裡,令她朦朧的憶起她似乎曾見過這麼樣的一個雨日,在那個雨口裡,她似乎曾聽過許多似眼前這些兵刃交錯的聲響、曾見過數張熟識的面孔……不知為何,戰堯修的臉龐清楚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但在他的眼眸裡,卻有著淚……
心緒無端端紊亂錯雜的未央忍不住甩甩頭,試著將全副心神放在眼前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快的戰事上。她動作俐落地擒下許多投效於太子座下的朝中武將,分別將這些早就因迷途在陣裡又冷又累的降犯,交給身後的屬下帶出陣外,打算在追獲完最後一批仍不肯束手就擒的頑強分子後,就照著戰堯修的指示在預定的時辰內出陣。
風勢忽地變大,吹散了地長長的髮絲,她呻手拭去眼睫間的雨水,正欲撥開附在她額上的發時,忽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靜靜潛伏在雨中凝望著她。未央瞇鈿了眼眸定看,赫然發現陣中居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漏網之魚。
「司馬相國?」未央萬萬沒想到這個向來都只隱身於幕後的司馬拓拔,居然會親自領兵來到戰場上。
「果然又是你……」年過半百的司馬拓拔,聲調出奇的沙啞低沉,他瞠大了兩眼,拖著曳地的長刀步步朝她行來。
未央防備地揪握住女媧劍,對他的話感到有些突兀,一點也不明白他何以出此言,更不曉得他眼底深藏的忿意又是從何而來?
「這八陣圖……司馬拓拔音調顫顫地說著,「是戰堯修所打開的?」
未央不禁細蹙著眉,對他的話深感納悶。
「是又怎麼樣?」八陣圖打開時,在場的人也只有亮王的手下而己,他是怎麼知道八陣圖是由戰堯修所開啟的?
「這次……你又想來幫助他?」司馬拓拔眼底泛著怒紅的血絲,僵硬地直視著她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未央彼他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什麼?」
「五百年前你為他而死,五百年後你還是愛著他?」
「姓司馬的,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他愈說她愈聽不懂了,這個她在朝中沒打過幾次照面的老人,對她說出些奇怪的話就算了,為何他還要用那種若有深仇大恨的神情瞪她?
「為什麼……」司馬拓拔的雙手止不住地開始打顫,控訴又心痛地自口中迸出話,「為什麼你就是非他不可?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允許的,為何你總是為了他而與我刀劍相向?」
呼嘯在她耳邊的風聲,揉混了他憎忿的聲音,恍恍地吹進未央的耳底,一種靜到極點的聲音忽地佔據住她所有的聽覺,在她眼前緩緩地撩起她憶不清的片段浮光掠影,像潮水般地朝她淹過來,她的神志不覺變得有些恍惚,而她的背後也變得有些灼燙……
戰堯修在月下對她說故事的身影忽地躍進她的腦海裡,令她想起了那個曾讓她心痛難寧的故事,只是她不懂,為何在她一接近這個司馬相國時,那個故事的內容,在她的腦海裡就格外的清晰。
「你說的他……是誰?」無法克制的心慌震顫地爬上她的心頭,而戰堯修的身影更是在她的腦海裡徘徊不去。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伯約,」未央驀然一怔,「五百年前的那個伯約?」為什麼?為什麼他會知道那個故事?
「五百年來奪我所愛的姜維!」司馬拓拔不遺餘力地嘶喊著那個世世都得到她所愛的世仇。
「誰又是姜維?」逐漸成形的真相在未央的心中悄悄聚攏,但她卻情願不去相信那個故事會是真的。
「戰堯修!」
未央的腦海霎時一片空白,「戰堯修?」
「為什麼你世世都愛著他?為什麼十世過後你還是不肯回顧我一眼?」司馬拓拔奮力地拍打著胸口,聲聲淒厲地問向她,「都已經過了五百年,而他也不再是初時的姜維了,為何你還是只心醉於他?」
未央心痛難忍地向他求證,「他……真的是那個伯約?」難道說,那夜戰堯修所對她說的那個故事,根本就是他親身的經歷?
「沒錯,但我絕不會讓他得償所願的。」司馬拓拔高舉著長刃指天立誓,「即使他殺了原魔,我還是會將你給搶過來。」
回想起戰堯修深夜躺在落花林裡,臉龐上的那份傷痛和淒然,未央的心房就像是潰決了一道缺口,洶然奔至的不捨和傷感,不受控制地湧散至她的全身,拍打在她臉頰上濕濡的長髮,好以正鞭笞著她,揮向她因戰堯修而零落不全的心頭……
未央低垂著螓首,聲音幾細不可聞,「你這瘋子……」
「我瘋?」司馬拓拔似哭似笑地步步走向她。
「你害他痛苦了五百年!」毫無預警地,未央手中的女媧劍飛快地襲向司馬拓拔,劍劍帶恨地揚舞而至,凌厲的劍法將司馬拓拔逼退得左躲右閃,恨不得能將他撕成碎片。
司馬拓拔眼中頓時暴出凶光,長刀立身而起,絲毫不留情地朝她劈砍而下,不但又深又重的力道遠在她之上,矯健的身手也不亞於她。
但未央也不是省油的燈,修長的女媧劍靈巧地避過他沉厚的力道,反而直刺向他不穩的下盤,而後突地回身運劍,一氣呵成地削下他的戰甲,但在此時,縛在她雙腕上的腕拷,卻突然變得沉重無比,讓她幾乎使不上力來,她素性飛快地以劍斬斷兩腕間礙事的腕銬,完全忘了戰堯修曾經交代過的話,正當她打算全神貫注的來對付這個功力高深莫測的老人時,一陣直抵她心房的痛楚,霎時自她的兩腕蔓延至全身,痛得她幾乎無法承受。
「唔……」未央奮力地一劍將司馬拓拔揮劈至遠處,而後身形不穩地晃了晃,一手以劍拄地,一手撫按著劇痛不止的額際。
恍然間!戰堯修和她想像中的伯約的身影,緩緩地重疊在一起,飄零在時光中的記憶,隨著雨水一點一滴的落在她的面頰上,也一點一滴地驅散了她朦朧的意識,讓她清清楚楚的憶起,那個當年在她死於司馬懿刀下時,將她攬在臂彎裡痛不欲生的姜維,是如何心碎地在她耳邊,聲聲淒惻地請求她睜開雙眼再看他一眼……
「姜維……」她極力撫著喘息不止的胸口。
「你想起來了?」眼見地上被她斬斷的的銬腕,司馬拓拔馬上明白了她己將戰堯修鎖住她記憶的枷鎖給掙脫開了。
顆顆淚珠不受拄制地淌落未央的面頰,甫出眶的淚,隨即融混在風雨中,她無限淒愴地想起她一直遺落在歲月裹的真愛,同時也清楚地知道此時她最想回去的地方是在哪裡,她所一直渴盼著的,就是那片有著戰堯修的天地。
「戰堯修……」她茫然地抬首遠望那座山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有著她曾深深愛過的那個人的地方。
「你休想回到他的身邊去,你是我的!」司馬拓拔的長刀疾快地閃過她的眼前,「這一世,我若得不到你,他也休想得到你!」
「就算再有個五百年,我也不會是你的,」回過神來的未央迅即舉劍縱揮,在朝他猛烈攻去時斬釘截鐵地大聲告訴他。
已經掌控住陣內局勢的亮王副將,在帶著所有的戰俘和手下準備在時辰內出陣時,不經易地瞥見領軍的未央竟和司馬拓拔在死門之前斯殺得難分難解,一想到出陣的時刻在即,他忍不住緊張的朝未央大叫。
「恪將軍,時辰到了!」
一心只想手刃司馬拓拔以償舊恨的未央,頭也不回地告訴他,「不要管我,照著陣法領軍出陣,記住,千萬不要踩錯任何一步!」
「但是你……」眼看他們兩人之間刀來劍往得凶很,謹記住戰堯修叮嚀一定要看著未央出陣的副將就是無法移動腳步。
「你們先走,不要管我也不許回來!」沒空去搭理他的未央,愈是和司馬拓拔交鋒便愈知道他比她遇過的任何一個對手都強悍,乾脆放下所有的顧忌,把全副的心神全放在司馬拓拔的身上。
副將仍是猶豫不決,「可是……」
「走!」
被她驅趕而不得不移動腳步的副將,走沒幾步,再回頭看向未央險象環生的情景,隨即拉住一名校衛,刻不容緩地朝他命令。
「火速回去通知亮王,馬上叫亮王派人來為恪將軍解圍。」
校衛面有難色,「可是,恪將軍說……」
「快去!」
「亮王!」
一直苦候著未央消息的戰堯修,在亮王未及出聲之前,一把拉住慌忙衝進主帥帳內來報的校衛,緊張的向他詢間未央的消息。
「前線戰事如何?未央人呢?」為什麼首先回來的人不是未央?她身為主將,應該第一個回來的就是她呀。
校衛邊揮去滿頭滿臉的雨水邊向他呈報,「我軍己攻陷其他兩軍並且皆已出陣,但恪將軍在陣中遭逢司馬相國,目前與司馬相國雙雙困在死門中,兩人皆無法及時出陣。」
戰堯修聽了二話不說地拔起插在陣圖裹的原魔劍,腳跟一轉,就踩著急亂的步伐筆直的朝帳門走去,一心只想趕快去解救那個他生怕又會失去的未央。
亮王冷靜的一手拉回他,「你想做什麼?」
「我要去救她。」她又再度遇上了那個姓司馬的,再不快去救她,只怕她又要像每一世一樣死在那個人的手裡。
「八陣圖已經閉合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進陣。」他瘋了嗎?挑在這個節骨眼進陣,他以為他的性命有多長?
戰堯修一點也不把八陣圖給看在眼底,「放開我。」
「你以為我會讓你太冒任何風險?」從來不肯讓他輕易涉險的亮王,打心底就不同意他這莽撞的行為,更何況全軍的統率大責和那未收回的八陣圖全都要靠他一人,誰說他可以獨自進去那危險的陣中?
戰堯修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放心,我會活著走出八陣圖,因為我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
「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而忘了你曾對我立過的誓言。」亮王不死心的在他耳邊提醒,「我們之間的交易還沒有結束。」
「我從未忘過。」戰堯修煩躁地揮開他的手,「你用不著擔心,我一定會將八陣圖還給你,再過不久,我會完成你一統天下的心願。」
「完成我的心願後呢?」亮王依舊攔在他的面前,決定先來搞清楚這小子的腦袋裡頭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戰堯修沉沉地開口,「到時,就輪到你得完成我們的交易。」
「好吧。」亮王兩手一攤,大方的任他予取予求,「你有什麼心願?」打從認識他以來,就從沒聽過這小子有持別想要過什麼東酉,難得他會開口求人,他當然得好好的聽一聽。
戰堯修沉澱下全身急躁得想飛奔向未央的衝動,語調清晰的一字一句告訴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28:10
「我要你結束我的輪迴。」為了未央,他非得完成他最終的心願不可。
亮王倒是有些訝異他會有這種請求,飛快地在腦中思考過他會有這種想法的原由後,他意味深長地問:「你……打算要我怎麼結束?」
「我要你親手用女媧劍殺了我。」戰堯修毫不遲疑地道出他的願望。
亮王想都沒想到他竟然會開口說出這種話。
「唯有你造的那柄女媧劍,才能夠斬斷原魔加諸在我身上所有的輪迴,以及結束上蒼賜給我的來生。」當年在世上唯一能夠與原魔抗衡的人就是他,因此若要完成這種不可能的心願,當然只有他才能夠辦到。
「先告訴我你不想活的理由。」亮王收拾起滿腹的詫然,抬起一掌,要他先緩一緩這個念頭。
戰堯修難忍地垂下眼睫,「只要我活著一世,我就永遠也無法克制自己去愛未央,既然我的愛注定會為她帶來滅亡,那麼,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一世你們才剛開始,你就想結束?」這一世他和未央才相聚不多時,他就不等結局,想徹底的結束這一切?
「無論經過幾世,我和她的結局永遠都會是相同。」早已心灰意冷的戰堯修徐緩地搖首,臉上泛著一抹無奈的苦笑,「你也知道,我早就不想繼續待在輪迴裡痛苦一世又一世,結束對我來說,反倒是一種解脫。」再也不要了,他再也無法任自己在地獄裡繼續行走,這條孤獨的不歸路,他實在是走得好累好苦。
亮王看他那一臉似被傷得極重的模樣:心房也不禁惻惻地動搖了起來,但對於這名自始至終他都鍾愛無比的手下,他又根本不想為他完成這種心願。
他深深長歎,「真要我這麼做?」照這小子固執的個性來看,要他改變心願,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
「五百年來,我就只有這麼一個願望,我所一直等待的,就是這麼一天。」這些年來,他等著、盼著就只有這個,若不是為了當年他曾承諾過一定要將八陣圖歸還給亮王,他根本就不願等到今天。
「不能改變初衷嗎?」抱著一絲絲的期待,亮王還是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能改變我就不會選這條路了。」戰堯修蒼涼地笑著,「更何況,用十世來換她的一生,這筆買賣夠划算了。」
亮王頭痛地撫著額!
「堯修……」為什麼這個有著曠世聰明才智的人,在遇到了情字這當口,就變成了一個不顧一切的傻子?
「欠你的,在我收回八陣圖後就算還清了,欠她的,我要去還給她。」戰堯修一點也不管他的愛才惜才之心,自顧自的說完後就想馬上入陣去救未央。
「你怎麼還她?」亮王緊扣住他的肩頭,語氣不悅地朝他開訓,「你明知道未央愛著你,在她愛上你後你卻要離開她,你要她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這一生,她是給了我她的愛,但你也明白,我不能再多給她一分,也不能再留下來。」一想到要這樣硬生生的與未央分別,戰堯修的心就如刀割般地疼痛,可是身不由己的他根本就沒有讓未央安穩活下去的能力啊。
亮王愈想愈惱,「既是這樣,當初你為何又要去招惹她?」拐跑了未央的愛之後,這小子就想調頭走人?這未免也太自私自利過頭了吧?虧他當初還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他炮對不會對未央做什麼。
戰堯修緊握著雙拳,愴痛盡寫在眼底,「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自私!但這是我最後的一世了,我希望在我離開時,最少能夠帶走一些關於她的記憶。」
「你……」亮王簡直被這個自私自利卻又愛得難以開口的小子給打敗。
「就讓我任性一次吧。」戰堯修央求地看進他的眼底,不想再和他繼續在這邊蘑菇下去,只想能夠盡快地趕至戰場上,趁還來得及的時候救下未央。
亮王緊擰著眉心,本想狠下心來對他打回票,一抹狡思卻偷愉地溜進他的腦海裡,讓他一改原意,決定順應他的請求。
他沒好氣地拍撫著戰堯修的腦際,「每次你想任性,我哪一次沒有笞應你?」
每次當這小子搬出一大堆大道理來時,他這個做師父的就算是再不願,到最後還不都順著他的心意去做?
「我很快就會回來。」一得到他的這句話,戰堯修立刻奔向帳外,招來坐騎直往山腳下的陣圖急馳。
亮王緩慢地踱至帳門前,看著他在雨絲中匆忙離去的身影,回想起之前他還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但在一聽聞未央有難時,他隱藏了許久的本性就全跑了出來,這讓亮王忍不住在唇畔泛出一抹笑意。
「其實這五百年來,你變得不多嘛。」
第八章
像是要斬斷漫天不斷傾落的雨水般,通體紅艷的女媧劍,以排山倒海之勢橫劃而過,使得洛桑原地中的巨大石陣,在銳不可擋的劍氣下一一傾倒。
身手穩健的司馬拓拔在躲過未央狂掃而來的劍氣後,冷不防地破石而出,縱躍至空中舉刀筆直地朝她劈砍而下。
未央不疾不徐地以劍尖挑起數石飛襲向他,並且在他的長刀砍至時揚劍回擋,在他落地時以劍架住他的刀勢,並與他各自運起最上乘的丹田內火在雨中對峙著。
司馬拓拔激賞地朝她冷笑,「這一世,雖說你的功夫有長進了,但你真以為你能敵得過我?」
「擺不平你這糟老頭子,我就枉稱奔戰將軍了。」未央分毫不讓地將劍身壓向他,兩腳也沒空閒著,一心二用地轉攻起他的下盤。
「你生生世世都注定要死在我的手裡。」司馬拓拔邊說邊使上了全力將長刀逼近她的頸間,他以未央料想不到的速度抬腿化解掉她的攻勢,並且準確地踢中她的腳跟,讓她重心不穩地趺落在地。
未央在刀鋒劃過她的頸間時驚險地偏閃而過,猶不及立身而起,司馬拓拔高舉著長刀的身影便己立在她的面前。然而就在司馬拓拔欲做最後一擊時,腳下的土地卻劇烈地震動了起來,使得他站不穩腳步地趺坐在地。
「這是……」未央抬首看著四周原本豎立不動的石陣,在轟隆隆的聲響下改變了方位,移動成了另一個陣式,「八陣圖動了?」
司馬拓拔並不理會週遭的改變,趁著未央分心的空隙,拔刀一起,飛躍至她的面前在她來不及舉劍自御時,颼颼的刀風直朝著她的面容而來。
一道黑色的身影定立在未央的面前,一隻大掌沉穩地握住司馬拓拔奮盡全力的那一刀,轉手輕送,便讓收不住勢的司馬拓拔腳步顛躓地晃退了好幾步。
「你……」未央回過神來,難以相信這個隨手就為她擋下一刀的人,會是她一直認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戰堯修。
戰堯修彎身拉起她,在確定她沒有受傷後,不語地將她推至一旁。
司馬拓拔心火狂燒地緊握住手中的長刀,「你又來這裡做什麼?」
戰堯修緩慢地迎上他的眼瞳,「了結你我之間的恩怨。」
「你永遠都是個輸家,」司馬拓拔當下放棄了未央這個目標,轉而攻向世世都與他爭奪的戰堯修。
戰堯修不以為然地挑著眉,兩手背在身後,步履如風地閃過襲來的每一刀,同時冷眼淡看著己是滿頭花髮的司馬拓拔氣喘吁吁地追索著他的腳步。這個司馬拓拔,還以為他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勝不了他的姜維嗎?除去年齡上的優勢不說,他早就不再是當年的輸家了,這五百年來,隨著生生世世的到來,在他身上所累積深藏著的,可不只有那揮不去的傷痛記憶,他還擁有百年來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所傳授不忘的功夫。
無論怎麼使力用勁,刀尖都碰不到戰堯修分毫,司馬拓拔怒紅了一雙眼,在加快了步伐時邊間向戰堯修,「每次我殺她的時候,你痛苦嗎?」
神情平淡如水的戰堯修,一雙劍眉在聽了他的話後逐漸地靠攏,步伐也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
「每次抱著她的屍身時,你心痛嗎?」司馬拓拔一看他放慢了腳步,更是故意揚著得意的笑容在他面前說著,打算趁他心神不定時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但他沒料到的是,戰堯修會在轉眼間採出一掌,猝不及防的綿厚掌勁直襲向他的心窩,震得他心脈大亂、氣血逆行,不得不趕緊退開,然而戰堯修卻不肯放過他,身影在片刻間己轉移至他的身後,一手扣住他肩上的脈門,一手按在他的背脊上,力道之大,指尖幾乎要陷進他的身體裡。
戰堯修在他悶聲痛呼時冷冷地在他的耳邊問:「為什麼要拆散我們?」
司馬拓拔在創痛之中,清清楚楚地聽見肩頭上傳來的骨頭碎裂聲,在被廢了一臂之後,他緊咬著牙不顧一切地掙開了來,但戰堯修的動作比他更快,似鬼魅般地將面孔欺近他的面前,赤手緊緊捉住他的胸坎,五指緊扣著他胸前的肌理,似是要將他的心就這樣活生生地掏出來似的。
戰堯修以另外一隻空閒的手,輕易握住急覓生路的司馬拓拔砍向他身側的長刀,在將長刀捏成粉碎時,面色森寒地將他拉至胸前。
「為什麼得不到她你就要殺了她?」
未央呆呆地倚在石柱上,眼瞳幾乎忘了該怎麼移動。這個人……真的是戰堯修嗎?掌起掌落間,他就將連她都有點招架不住的司馬拓拔給攻得毫無還手之力,他在她的面前人咒竟是隱藏了多少真功夫?她靜靜地看著他的每一舉手投足,緩緩地,一種心痛的感覺躍上她的心扉,他這種對待司馬拓拔的方式,在她的眼中看來,無法讓她感到半分欣喜,相反的,她的眼眶中卻漫出熱淚,因為她從不知道在他的眼底上兒有著深不見底的恨,在他的眼底,她清晰地看見了他的傷心。
「你……」感覺自己的心就快被他給只手捏碎的司馬拓拔,豆大的汗珠顆顆覆上面容,簡直難以抵擋這種揪心的疼痛。
戰堯修面無表情的淡述,「這就是我失去她時的感覺。」
司馬拓拔緊攀住他的肩頭,忍下心房傳來的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但戰堯修又更在手上施加力道,指尖一點一點地描進他的胸坎,將他的衣襟濡染上一層血紅。
戰堯修在他的呼叫聲中更加用力地探進他的心房,「這就是我眼睜睜看著她死去時的感覺。」
受不住疼的司馬拓拔拚盡全力一掌拍向他的額際,戰堯修動作迅速地反手格擋住,並且將他的掌脆扭握至他的身後,一把握緊他的心房將他拉得更近。
「你體會到了嗎?」他低聲地靠在司馬拓拔的耳邊輕喃,「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痛、多恨嗎?」
「是你搶走了她!」司馬拓拔在漫無邊際的痛楚中大嚷,「那是你應得的!」
黑亮的原魔劍瞬間直抵司馬拓拔的心房,他愣然地垂首,怔怔地看著那柄深陷入他胸口的長劍。
「失心的滋味,也該是換你嘗嘗了。」戰堯修輕輕抽出劍身,「現在,我就把他們全都還給你。」
司馬拓拔撫著空湯的胸口,氣弱游絲地朝未央伸出抖顫的手,「我的……」
「她永遠也不會是你的。」戰堯修收回了長劍,鏗鏘有力的回笞他。
司馬拓拔不甘地仰望天際,「原魔……」他要許願,他願意再出賣自己,只求能夠再許一次願望。
「原魔早已死在我的劍下。」
司馬拓拔訝然地瞪大雙眼看著他,不願置信唯一的浮木早巳遠去。
「我們兩個,都不會再有另一個五百年了。」戰堯修木然地看著他眼底的不甘,任他在雨中僵直的立著身子,緩緩嚥下最後一口氣。
滂沱的雨聲令未央聽不清他們兩人間的對話,她撫著昏沉的額際,緩緩地走至那個一直背對著她的戰堯修的身後。
她忍不住出聲輕喚:「伯約?」
戰堯修遲緩地轉過身子,定眼凝看了她許久,而後朝她敞開雙臂將她攬納在懷中,緊擁著這個差一點就救不回來的最愛。
未央仰起臉龐,才想要告訴他,她已經想起了五百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時,戰堯修卻一掌襲向她的後頸,將她帶至沉沉的黑暗裡。
率兵前來洛陽救駕,但全軍卻被八陣圖所困的段凌波:心情煩躁地在洛桑原地外的一座小廟裡走來踱去,枯等著早就該到,卻不知人跑哪去的夥伴。
雲掠空一腳才剛踏進廟門裡,隨即便被某個怒火滔天的人一把緊緊揪住衣領。
段凌波額上青筋直跳地瞪著這個姍姍來遲的夥伴,「你究竟是上哪去了?」
「我有私事要忙。」雲掠空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了你的那個私事,所以你就在大軍開拔時一聲不響的半途開溜,然後把所有的差事都推給我?」段凌波氣火的直掐著他的頸項搖晃,「你知不知道,我差一點就死在這裡!」這個朋友,說多沒義氣就有多沒義氣,居然臨陣開溜,丟下他一個人趕來洛陽救駕,害他險險地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掠空?」風指柔悄悄地站在廟門前,滿臉笑意的看著他們兩人的親熱狀。
段凌波滿臉好奇地扯緊雲掠空,「喂,為什麼嫂子也在戰場上?」這傢伙不是最寶貝妻子的嗎?怎麼他會捨得讓愛妻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
雲掠空僵硬地撇過頭去,臉上不自在地抹上了一抹緋色,「指柔不肯我獨自一人出征,我拗不過她……」
「她就是你所指的私事?」段凌波若有所悟地抬高了眉峰。
「嗯。」要不是怕愛妻在路上有個萬一,他也不會因為護送愛妻而這麼慢才趕來洛陽。
「我是他的私人大夫,他想上戰場,我當然得跟在他的身邊。」風指柔細聲細氣地對段凌波解釋,並且將他們兩人分開來,順手整理著雲掠空的衣衫。
雲掠空受不了地翻著白眼,「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她來了也好。」段凌波搓著下頷沉思,「也許……將會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現在戰況如何?」風指柔邊幫雲掠空擦拭著身上的雨漬邊問。
段凌波頹喪地搔著發,「嘯王和太子的人馬皆被困在洛桑原地裡頭,殘存者全都被亮王的大軍所擒,而沒出戰的嘯王和太子都躲在洛陽城裡,我想再過不久,亮王就會攻下洛陽城。」
「上邪和貞觀呢?」雲掠空頗擔心那兩個挑起戰事的主謀會一併給亮王逮了去。
「他們在被困之前及時逃出來了。」段凌波無力的朝他擺擺手,「他們沒事,我已經叫他們趕來與我們會合。」
雲掠空不解地揪緊眉心,「會合?你忘了戰堯修要咱們兩組人馬拚個你死我活嗎?」
「都什麼節骨眼了,咱們還拚個什麼?」他現在哪還有閒情逸致去分什麼嘯王黨和太子黨的?他只要能夠保住這些老友的性命就好了。
「發生了什麼事?」雲掠空愈聽愈覺得不對勁,「為什麼由你領軍的嘯王黨大軍會被亮王所困?」凌波的大軍是朝中最優秀的兵馬,根本就沒道理會敗給那個最沒勢力、也最無經驗的亮王。
「八陣圖……實在太可怕了。」段凌波緊緊環住自己,恐懼地看著外頭的大雨。
「八陣圖被打開了?」雲掠空怔愣了半晌後,訝然得瞪大了兩眼。
「戰堯修打開它了。」段凌波想到時還會發抖,「也不知道戰堯修到底是怎麼使用八陣圖的,那裡頭的陣法不是時時在變,而是在眨眼間不停變幻,就連我都差點在陣裡找不到生門及時逃出生天……」
雲掠空沉吟地問:「這麼說……戰堯修不就已經勝券在握?」到頭來,他們這兩組人馬還是敗給了手上擁有八陣圖的戰堯修。
「其實,一開始我們就該知道我們根本鬥不過他。今天會有這種結果,沒什麼好意外的。」廿年來,他們四個從沒有一次鬥得過那個戰堯修,就算把他們五人之間的鬥爭拉來了戰場上,結果還是一樣。
早就心底有數的雲掠空同意地頷首,對這種拮果也絲毫不感意外,他現在所擔心的,是他們這幾個幫助叛黨的人在亮王一旦獲勝後,將何去何從?
「與上邪和貞觀會合之後呢?你打算做什麼?」以他們四人目前的情況和身份來看,要是再回到京裡去的話,勢必會被視為叛黨一員,而後送交至皇上的面前受審削官或是處刑。
段凌波眼神幽遠地望著遠方,「去找戰堯修。」對於加諸在他身上的榮銜和官職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始至終,他所在意的,就只有那個一直操縱著他們的戰堯修。
「找他?」雲掠空倒是不怎麼想去找那個把他們吃得死死的禍首。
「你不想解開伯約之謎嗎?」段凌波突然轉過身來積極的鼓動他,「難道你一點也不想知道戰堯修為什麼會賣心,以及我們和戰堯修在五百年前又是什麼關係?若是不去找戰堯修,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切!」
雲掠空淡淡地看著他激動的表情一會兒,而手環著胸不客氣的開口。
「凌波,說實話。」這個對戰堯修的忠誠度不輸給封貞觀的段凌波,八成不是為了想解謎,而是為主效忠的毛病又犯了才是。
一眼就被老友洞悉的段凌波不語地垂下首,心頭千回百轉的,就是惦念著戰堯修的安危,以及戰堯修在大功告成之後又會做什麼事。一直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戰堯修的存在,也習慣了他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可是,他就是摸不透戰堯修的心,他好想知道,戰堯修若真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姜維的話,他刻意製造今日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擔心他?」雲掠空輕拍著他的肩頭,對他那根深蒂固的忠誠感實在是沒辦法。
段凌波低啞的輕吐,「他終究……是我們的主子。」
「你忘了這廿年來他是怎麼待我們的?」凌波有沒有弄錯?那個每當他們一辦不好差事就把他們的心捏著玩的戰堯修,哪一次曾顧念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對他們手下留情過?這種人哪值得效忠,哪需要為他擔心?
「倘若他真是個視我們為無物的人,他為什麼又要把我們另外一半的玉,分別放在我們的心上人身上刻意讓我們各得所愛?」段凌波卻不同意的搖首,「在你淨想著他的壞處之前,你為何不想想他這麼做的用心?」他相信,那個事事都計較利弊的戰堯修,會這麼待他們一定也有著他的理由。
雲掠空聽了也起疑地皺著眉頭,「難道他……」他們好像從沒有想過這一點,如果戰堯修只是為了八陣圖而要他們找八卦玉的話,那他大可以只要玉而不要他們各自去找自己的心上人,而他身邊的這個愛妻,還是戰堯修親自送到他手上來的……
「也許他骨子裡根本就不是我們所憎恨的那種人。」段凌波喃喃道出他的推測,「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咱們四大世家世世代代都對姓戰的主子那麼忠心,這其中,一定有著我們不知道的原因。」
「你想找出原因來?」滿心滿腹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來的雲掠空,有默契地看向他。
段凌波偏首反問:「難道你不想?」
「好吧。咱們就去找他。」
抱著渾身被雨水打濕的未央,戰堯修本想就這樣直接將她帶回亮王的身邊,趁她依舊在沉睡之際完成與亮王之間的交易,但就在他步出主門之際,他忽地憶起了未央曾信誓旦旦絕不會離開他的諾言,以及她什麼都做得出來的個性,令他不得不又改變了心意,不但不帶未央出陣,反而將她帶進因陣中石柱所造成的石窟中避雨,而他一心想趕回亮王身邊的心情,也在懷中的她安然沉睡的睡臉中沉澱了下來。
大雨滔滔,在那雨聲中,混拌著理不清的愛、憎、妒、恨,狠狠沖刷著大地,洗淨了他曾經萬念俱灰的心,將一直纏繞住他的綺羅仇恨悄悄洗去,也將他最後的依戀逐漸消蝕殆盡。
他伸指輕巧地拭去未央面容上的雨珠,理順著她淋濕的發,讓她那張一直令他魂牽夢縈的臉龐,靜靜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終於,你又回到了我的懷裡。」他不勝感激又心酸地將她擁緊,「等你等了五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我真不願就這樣離開你……」
未央在他懷中細聲地道:「那就不要離開。」
「你……」戰堯修訝然地鬆開懷抱,沒想到她居然從頭到尾就一直在裝睡。
「我的功力雖不及你,但只是單純的一掌,是沒辦法如你所願的讓我昏睡過去。」未央揉揉有些酸疼的頸項,而後下意識地攬緊他的手臂,大有不放之勢,「你若是又想擺脫我,那麼就不要太小看我。我說過,在沒有得到你的心之前,我不會放棄。」
「我別無選擇,你不要在這當頭又來為難我。」戰堯修收拾起自己暴露出來的心情,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模樣,反手輕輕拉開她,退了一個箭步,與她清楚的劃清界限。
「你要去哪裡?」未央卻不肯讓,起身就擋住石窟的入日,防備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也不掩其目的,「找亮王。」
未央一聽見亮王的名字,忍不住渾身泛過一陣緊張,只因為這兩個男人,在他們溫柔的表面皮相下,皆深藏了另外一個她總是無法看清的真面目。她從不相信他會出現在亮王的身邊,只是單純的想要幫亮王登基,他們兩人一定還瞞著她什麼。
「你想找他做什麼?」
「我們該分別了。」戰堯修愛憐地撫了撫她的臉龐,眼底儘是不回頭的堅決。
「不要……」未央在他轉身欲走時急惶地自他身後牢密地抱住他,「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了你,你不能又這樣離開我。」
戰堯修的步伐因她而怔住,不禁低首看向胸前她緊抱住他的雙手,發現她終究是沒把他的話給聽進去,還是斬斷了他緊緊為她鎖住的記憶。
「你都想起來了?」他忍不住閉上雙眼,想像著她在記起了一切後,而他又在這種情況下離開她,她將被傷得有多重。
未央卻搖著頭,「我只記得第一世,其他的九世,我記不起來……」解開了手中腕拷後,她仿若混沌初開,對於過往種種一切都憶不清,只是依稀地記得最初的那一世,那最初讓他們倆分別的一世。
他的聲音顯得苦澀,「是嗎?」
「我不想知道五百年來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想知道我曾經遭遇過什麼。如果過去的一切會讓你痛苦,那麼你就忘了過去,只要記住現在的我。」未央來到他的面前緊捧著他的面頰,切切地朝他請求。
戰堯修怔顫地擁她入懷,「即使……我層讓你因我而死去過數次?」
未央依依戀戀地棲靠在他的懷裹,擁抱著這副總是溫暖著她的身軀,想起了她是多麼期盼能夠回到這個胸懷裡,讓她能夠擁抱他極其不安定的靈魂,接收他漂泊在歲月中所有的傷愁,好讓他不再孤單淒寂,讓他能夠擱下偽裝的面具,在她的面前露出他最想要的一切。
她微笑地仰首凝視他,「告訴我,每次當我離開你時,我是帶著眼淚還是帶著微笑。」
他珍愛地撫著她唇邊的笑靨,「你的笑,一直都是我世世等待的唯一理由。」
「那麼這一次,就不要輕易的再離開我。」未央側首吻著他的指尖,「捉牢我、不要再放手。」
溫熱的吻觸悄悄滲進他的心底,一層一層的滲透了他僵固的心房,紛亂而糾擾的情潮纏住他,今他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來尋找她的唇、她滋潤而又芳甜的吻……
但原魔老人的身影卻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一再地提醒著他,只要有他存在的一天,他就永遠都要承受著失去她的詛咒。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再有一次,不要說是失心,他就連靈魂也都無法再拾綴齊全。
「我無法答應你。」戰堯修輕緩地拉開她,壓下所有翻騰不休的心碎感,堅決地逼自己拒絕她。
「為什麼?」她真的不懂,他究竟是在顧忌些什麼?
「為了你。」戰堯修盡力不讓自己露出絲絲悲哀,淡若輕風地朝她釋出一抹笑。
因他的笑意,未央的心頭急急惶顫,似懂非懂地望著他,自己也不知為了什麼緊握住他的手,好像就只有這樣,才可以阻擋那種在她內心中逐漸壯大的流離失所感,可是無論她握得再怎麼牢,她總覺得他正在無聲中悄悄逝去,而她卻是什麼都挽不回捉不住。
「為了你,我必須完成我最終的願望。」戰堯修在她的額際印下一吻,不著痕跡地取走她腰間的女媧劍,趁她不備時反手一推,直將她推入洞內,而他自己卻退出洞外。
「等等!」未央尚未這出去便被他叫停住腳步。
「別出來。」他以劍尖指著洞口,「你就留在這裡等著,到時我會叫亮王來領你出陣。」
未央一句話也聽不進耳,「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
戰堯修站在雨中警告她,「未央,我已經改變了生門與死門的位置,你再往前走一步,就將永遠被困在陣中無法出陣。」
「我才不管那麼多!」就算永遠被困在石陣中也罷,總比什麼都不做就失去他來得好!
戰堯修輕輕揚起一掌,在她衝出洞時瞬間將掌心緊握,剎那間,數根石柱紛紛破土而出緊堵住洞口,只留下些許縫隙以供空氣流通。
「放我出去!」未央血色盡失地拍打著柱面,從微縫中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影被大雨吞噬不再復見。
清寂的洞中,回應她的就只有綿綿的雨聲,未央不甘地滑跪在地,浪珠一顆顆滴落,任細碎的哭泣聲揉混在雨中纏綿成一首哀歌。
陣陣劍鳴的聲音,幽咽地盤旋在空氣間,緩緩流湯至她的耳底,她淚眼迷濛地抬起頭尋找那熟悉的劍鳴聲,在微弱的光線裡,一柄黑亮的長劍靜靜擱放在戰堯修曾經棲坐過的地方。
原魔劍?
未央怔怔地看著那柄戰堯修從不離身的長劍,在拾起它時從掌心襄感到一股強大的震力,令她想起了在第一次見到戰堯修時,她的女媧劍也普經像它這般發出過共鳴的哭泣聲……
聆聽著原魔劍的劍鳴聲,她閉上雙眼仔細探聽著洞外的其他聲響,緩緩的,挾雜在風雨聲中的女媧劍的劍鳴自遠方傅來,她不假思索地拔劍出鞘,在以原魔劍破石而出後,立刻追尋著那即將消失的劍鳴聲,去尋找那個也即將消失的戰堯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28:33
第九章
帶著一身風雨歸來的戰堯修,一回營後,便刻不容緩地下令舉兵攻下洛陽城,並且關閉軍營,除了探子之外不許任何人進出,還在軍營外布下了重兵,讓一旁的亮王對他彷彿在趕時間,又好像在防人似的行徑看得一頭霧水。
一做完所有未了的工作後,戰堯修便將亮王拉至營中僻靜的一處,淡淡地對他交代。
「以敵我目前的兵力來估算,洛陽城已經是囊中之物。這場戰局就快結束了,接下來你只要率兵進城收拾兩位皇子即可。」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用不著多久洛陽城就會成為亮王的戰利品。
亮王挑高了兩眉,「由我進城?」為什麼這小子自己不去,反而要他這個主帥動手做這種事?
「幫你保管了五百年的這玩意,現在我把它歸還給你。」戰堯修沒理會他的問題,反而走至他的面前將八卦玉塞進他的手裡。
亮王轉了轉眼眸,大約地猜到了他會行事這麼快速的原因。
「你在急些什麼?」他不會是想趁這個時機勒索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戰堯修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己完成了五百年前我未做到的事,現在請你履行你的承諾,讓我解脫、讓她自由。」
「堯修……」亮王緊擰著眉心,直怪自己的猜測為什麼那麼準。
「君子一諾千金,你答應過我的。」
亮王一手指向他的身後,「在我照辦之前,你是否該問一下那個人的意見?」
戰堯修納悶地回過身,訝異地發現那個被他困在陣中的未央,不但出了陣還突破他設在營外的重重人馬,此刻就站在他身後不遠之處。
「看來,她能夠出陣,可要歸功於你那柄會尋找主人的原魔劍。」亮王看了未央手中的原魔劍後,壞壞地挨在他的耳邊輕嘲,「你不該叫雲掠空將它造得這麼好的。」
戰堯修靜靜地看著疲憊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未央,心底也明白她是耗了多大的功夫才追上來的。原本,他還以為這次可以真正的把她給困住,但卻大意地忘了把能夠引路的原魔劍給帶走,使得他必須面對面的與她分別。
「快做你該做的事。」為了不讓自己在最後一刻懦弱,也不願讓未央來阻礙,戰堯修收回了戀棧的目光,將女媧劍交給亮王,並且不容拒絕地說著。
「好吧。」亮王配合地點點頭,一把拉出他親手所打造的女媧劍。
在石陣中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出來的未央,又冷又累得幾乎快虛軟在地,可她猶不及喘過氣來,就看到亮王在戰堯修不知對他說了什麼後,便將鋒利無比的女媧劍抵在戰堯修的胸膛上。
「你想對他做什麼?」她大驚失色地躍至他們兩人之間,焦急地阻止亮王的舉動。
亮王斂去了所有的笑意,緩緩轉頭睨她一眼,「完成我和他的交易。」
「你們之間有什麼交易?」未央緊緊握住亮王的手,冷汗爭先恐後地落下。
「他助我完成我五百年前未竟的心願,我助他結束讓他痛苦了十世的輪迥,不再有來生。」亮王乾脆跟她說個明白,打算在打發完她後便立即成全戰堯修。
「什麼叫不再有來生?」未央愈聽愈感到害怕,尤其戰堯修臉上那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更是讓她心頭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個將心賣給原魔的人,在他與原魔締結契約的那一日起,就已經注定了你們兩人的命運。」亮王輕拉開她的手冷冷淡述,「即使你現在沒因他而死在司馬拓拔的手中,只要他活著,你就永遠也擺脫不了橫死的命運,而他永遠都要活在等待和傷痛裡。」
未央血色盡失地睜大眼眸,「什麼?」
亮王看了戰堯修一會兒,眼裡盛滿了同情,「堯修已經太累了,所以,我必須履行諾言幫助他不再輪迴下去。」
一種如風逝去的聲音迴繞在她的耳際,失去他的戰慄感頓時佔滿了她的心頭,怎麼也揮之不去,就像是萬物即將流離失所,而她就是因戰堯修的心願即將被拋棄的一方。
「你……想怎麼幫他?」她極力想排去心底最深處的恐慌,兩眼直盯著那把被戰堯修從她身邊拿走的女媧劍。
亮王將劍尖指著戰堯修的心房,「只要用你的女媧劍朝這裡刺下去,他就可以獲得他所要的解脫,並且換來你的自由。」
「不!」未央聽了便急忙要奪下他手中的劍。
「未央,他願用他的十世來換你的一生,你就別讓他再痛苦了,成全他吧。」
亮王抬起一掌將她格擋開,站在戰堯修那一邊為他說起情來。
「成全了他誰來成全我?」未央緊攀住亮工的手臂,淚水不可遏止地落下,「沒有他,我活在這一世又有什麼意義?」他等了十世,她也盼了十世,而他居然想就這麼拋棄她?他以為在她想起從前之後,她還有法子留在這片沒有他的天地裡嗎?
聆聽著未央哀惻的哭聲,忍耐到極點的戰堯修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折磨,他一心只想快點解脫,不要再讓自己因為未央的不捨而心痛難寧。
「亮王。」他不禁出聲提醒那個遲遲不動手的人。
亮王歉然地一掌將未央震退得老遠,「未央,我很遺憾。」
「不!」跌至遠處的未央掙扎地站起,痛心地朝他們大叫,「不要笞應他!」
「往後,她就拜託你了。」戰堯修努力忍下回頭看她的慾望,伸出雙手握住女媧劍的劍身,抬首朝亮王微笑,而後飛快地助他將劍尖插入心房。
亮王在長劍穿進他心房裡後適時地止住戰堯修的力道,一手折斷暴露在外的劍身,一手扶抱著軟倒的戰堯修擱躺在地,之後,他任奔抵的未央使勁地將他推開,站在一旁不置一詞地淡看著他們。
被折斷的劍尖依舊插在戰堯修的胸坎上,溫熱的鮮血緩緩地滲出來,無論未央怎麼去擦拭,已經合上雙眼的戰堯修就是不睜開眼眸再看她一眼,她落淚紛紛地試著在他耳畔輕喚,戰堯修卻如她先前所害怕的一般,彷彿己消逝在風裡,漸漸地飄然遠離。
她頹然跪坐在地,浪流滿面地頻頻搖首,「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真的。」亮王邊說邊看向另一旁怔然無語的四個人,你們來得太晚了。」
才剛偷偷摸進亮王軍營的四個人,皆對眼前的這一幕感到無法置信。
「戰……堯修?」宮上邪瞪大了雙眼,難以想像躺在地上的人就是那個無人能敵的主子。
「是誰……」封貞觀根本就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怒火熊熊地握緊了拳,是誰做的?」
亮王大方的向他提供解笞,「我。」
封貞觀狠目一瞇,猝不及防地拔地而起,在空中拉開龍吟劍朝亮王重重地一劍砍下,但雲掠空卻及時為亮王擋下那一劍,並且將滿面怒意的封貞觀給架開來。
「貞觀,」雲掠空從他身後用力捉住他的雙臂,「聽我說,不能對他動手!」
「沒什麼不可以的,」一想到忠心服侍了廿年的主子就死在他的面前,恨自己來得太晚的封貞觀才不管對面站的亮王是不是皇子,只想找他一命抵一命。
雲掠空直要他先冷靜下來,「他是戰堯修的主子,他要是有個萬一,不要說咱們四大世家的長老們絕對不會放過你,要是戰堯修還活著的話,他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在來的路上不是早就對這傢伙解釋過來龍去脈了嗎?他怎麼就是聽不懂?
怔愣了許久的宮上邪甩甩頭,試著甩去在一看到戰堯修為亮王所殺、靜躺在地上的那幅畫面時所帶給他的那種莫名的忿恨感,他趨步上前走至未央的身邊蹲下,伸出抖顫不止的手探看戰堯修的鼻息。
「掠空,」探到一絲孱弱的鼻息後,宮上邪忙著叫雲掠空趕快去搬救兵,「他還有氣,快去叫你老婆來!」
一聽到戰堯修還活著,封貞觀瞬時停止了掙札,而雲掠空也飛快地放開封貞觀,轉身出營去找風指柔來救急。
「你們不是很恨他嗎?為何又要救他?」亮王偏首笑問著那個從進來後就都不置一詞的段凌波。
段凌波按捺下滿腹的怒火,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我們雖恨他,但一日是主,則終生是主,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永遠都是我們的主子。」
「如果他能聽到你的這番話,他會很高興的。」亮王邊將受到打擊過大而無法反應的未央扶坐至一旁,邊看著段凌波眼底強自忍耐的殺意。
「他絕對聽得到。」段凌波清了清神智,將注意力轉回戰堯修的身上,使出獨門的點穴法封住戰堯修的數大穴,再與其他兩人齊力將續命的內力灌注至他的體內。
看著他們難得如此同心合力的模樣,亮王忍不住在唇邊喃喃輕語。
「我也這麼希望。」
被雲掠空匆忙帶來軍營裡的風指柔,一來到戰堯修的身邊就被四個男人給團團圍住,他們緊張的挨在她的身邊看她診查戰堯修的傷勢,而淚水早已凝凍在臉龐上的未央只是茫然地坐在戰堯修的身旁,整個人被失去感狠狠的纏繞住,不知該怎麼收拾這個勿匆介入她的生命,又匆匆離去的男人所帶給她的傷心。
「指柔,來得及嗎?」雲掠空在努力鎮壓下其他三個急躁的男人後,終於有機會問一下這位神醫的診斷結果。
「來得及。這劍刺得不深,給我一點時間。」風指柔朝他微微頷首,攤開兩掌自掌心中幽幽地放出;兩叢柔和明亮的光芒,輕輕地將玉掌放在戰堯修的胸前。
枯站在一旁,閒著無聊也悶得慌的亮王,不怎麼有信心地瞥了風指柔一眼,在心底盤算了許久後,挽起了衣袖步向她,決定冒著被四個怒火沖天的男人吼叫的風險,在救人這事上參一腳,免得無法及時把徒弟的小命給撈回來。
「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別過來,」四個異口同聲的男人馬上將他給吼回原地。
亮王示誠地舉高雙手,「堯修是我最鍾愛的手下,我不會害他。」
「不會害他?」封貞觀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是你把劍插進他心窩的!」
亮王含笑地掃視他們一模一樣的怒容,「不如此,你們怎麼會為他的安危如此焦急?不如此,你們又哪會發現自己對他的忠心?」要是他不在他們面前做出這種事來,只怕他們永遠也不會發現他們所不知道的一面,而被他們給恨得很冤枉的戰堯修,在醒來後還是要面對這幾個不甘不願的手下。
四個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的男人們,轉眼間紛紛垂下頭來,理不出心中為何會對這個無情的主子擔心的原因,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像亮王說的,在長久下來巳習慣了戰堯修的命令,因而不知不覺地在心中衍生出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忠誠。
「你在做什麼?」恍恍回過神來的未央,不明所以的看著亮王靜坐在戰堯修的身旁,兩手忙碌地在戰堯修的身上動來動去。
「救你的心上人。」
「你不是答應他要幫他結束輪迴嗎?」未央眨去眼中的淚,緊蹙著黛眉看向這個出爾反爾的亮王,「為什麼你又……」剛才無論她怎麼阻止他都聽不進耳,怎麼現在他的態度又突然變了?
「老實說……」亮王心虛地吐吐舌,「我根本就沒有答應他.道小子上了我的當。」希望這個可以記仇五百年的戰堯修,在白白挨了一劍後可千萬不要恨他。
「你騙他?」
亮王眉開眼笑地輕彈著戰堯修胸口上的斷劍,「我把這柄劍插進他的體內,不是要結束他的生命,是把他賣給原魔的心給收回來,並打破原魔加諸在他身上的詛咒。」這麼機靈的徒弟要是死了,他上哪去再找一個?太蝕本了,他怎麼想都不划算。
未央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一絲曙光,整副心伸瞬間集中在他的話裡,不敢相信這個置戰堯修於死地的人,竟是最想救他的人。
她顫抖地緊握住亮王溫暖的大掌,「怎麼把他的心收回來?他的心不是已賣給了原魔嗎?」
「有沒有聽過女媧補天的傳說?」亮王得意地撫著下巳,「這柄劍,可是跟八卦玉一樣都是用女媧補天的彩石所造的。而女媧石不但能補天,它還能補回堯修所失去的那一顆心,我想就連堯修也沒有想到這一點,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就是做師父的和做徒兒的心機和道行差別之處。」
封貞觀不客氣的一掌往大有開始講古和褒己之嫌的亮王頭頂上招呼過去,馬上止住了他的得意洋洋。
「我不想聽什麼傳說也不想聽廢話,我只問你,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把他救回來?」這個亮王不是三位皇子中最不愛說話的一個嗎?怎麼今兒個在緊要關頭卻廢話特別多?
「當然。」亮王不介意地笑揚著眉峰,「我可是他的師父。」
四道相同的吼聲立即直直地轟在他的耳際,「可以就快做啊!」
「是是是。」在強大的惡勢力壓迫下,暗自偷笑的亮王只好摸摸鼻子趕快順從民意。
自以為很瞭解戰堯修的段凌波,在看著緊閉雙眼的戰堯修那一臉釋然放鬆的表情時,忽地想起了他曾經對他們說過,他要還給某人一樣東西,並請某人完成他最終的願望。如果那倆人就是眼前的亮王的話,那他所要歸還的東西應該就是八陣圖,可是他最終的願望,卻是請亮王殺了他?
「他所要請你完成的最終願望,就是死?」段凌波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念頭?」
「原魔讓他帶著永遠抹不去的回憶輪迴了五百年,這五百年來,在他身上所遭遇過的種種生死傷痛,是任何人都無法承擔的,怛為了我和未央,他又偏偏不能死、不能求解脫,只好極力的將一切都強忍下來。」亮王難忍地看著這個事事都往心裡藏,又從都不肯開口求援的徒弟,「一個人獨自承受了五百年、苦等了五百年,這已經到達了他所能忍耐的極限,所以他才會不計手段、不計代價地要完成這個心願。」
「他……不是沒有心嗎?為什麼還會痛苦?」段凌波此時反而寧願相信戰堯修是個冷血冷情的人,不要如亮王所說的曾經經歷過那些。
亮王淡睨著他,「不苦的話,他為何要尋死,甚至不求再有來生?」
段凌波忍不住別過臉,難過得無法言語,他一手緊接著雲掠空的肩頭,要雲掠空去把那些悶在他們心底已久的疑問找出答案來。
「當年,他為什麼要拆散八卦玉,又分別把玉放在我們的身上?」較為冷靜的雲掠空一條一條地問著他們整理好的問題。
亮王乾脆乘機把戰堯修的心思都給抖出來,「拆散八卦玉,是為了避免八卦玉被他人湊齊的風險。他之所以會把玉放在你們身上,是因為你們都是他五百年前最得意、最重視的手下,在這世上,他就只信任你們四人。」
「只因信任我們,他就奪走了我們的半顆心,讓我們痛苦了廿年?」
「為了保全八陣圖,堯修別無他法。」亮王反過來要他將心比心,「你想想,你們只是失去了半顆心廿年就痛不欲生了,他呢?他失去了一顆心整整五百年,他的痛,你們又怎能明白?」
體會過失心之痛的雲掠空猛地一怔,太過明瞭那空虛荒蕪的痛感,是怎麼日日夜夜纏住他不放的,但在他同情戰堯修之餘,他實在是難以想像一個人就這樣過了五百年,到底該怎麼在淒涼無依中熬過來?
「既然你是他的主子,那麼這五百年來,你為什麼都不幫幫他?而他為什麼又不來找我們幫助他?」
「他不要我幫,也不想讓你們跟著他一塊兒痛苦。」亮王歎息連天的將戰堯修的苦衷洩漏給他們聽,「堯修曾對我說過,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他一樣,在走入地獄後還能一個人撐過來,所以他情願讓我們所有人都在五百年後等他,不讓我們任何一人陪他走過一遭,因為他知道,那過程實在是太累太痛,他寧願讓你們只痛廿年,也不要你們跟著他痛五百年。」
空氣裡,濃得化不開的傷心靜靜圈罩住在場的人,誰都沒有再開口去探究戰堯修這些年來曾經對他們做過些什麼,也沒有人想再去分辨錯與對,而終於知道戰堯修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未央,更是為戰堯修而淚流不止,因為,她就是促使戰堯修去賣心的人。
「他有起色了。」風指柔在大伙都陷入傷愁之中時不期然地開口,讓在場的人精神隨之一振。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探過頭去,「主子!」
「等等,先把位置讓給她。」段凌波將衝動的眾人攔下來,善體人心的把未央推至戰堯修的面前,好讓他睜開雙眼所看見的第一人,就是他世世都渴望而不可得的未央。
方醒來的戰堯修意識不清地望著未央眼中的淚,本以為自己是因過於捨不下她,所以才會在黃泉裡看見眼前的這個幻覺,但當她那顆顆的淚滴落至他臉龐上時,燙熱的感覺馬上讓他清醒過來。
他掙扎地看向四周,「為什麼……」他怎會沒死?這些人怎麼又全都杵在他的身邊?
「是我。」
戰堯修立即抬眼看向亮王:心底忍不住掠過一絲驚慌,就怕曾說話不算話的亮王又再度對他反諾,硬是把他給拉回來要他再承受一次。
亮王把玩著手中女媧劍的斷劍朝他淡笑,「你造八卦玉,是為了五百年後的今日,但我造這女媧劍,可不是讓你來放棄所有的。」
戰堯修馬上瞭解他的話意,聰穎地悟出他造女媧劍的用途。
「你……」他怎麼會忘了女媧劍也是補天彩石造的?怪不得這個亮王會一反常態那麼爽快的就笞應他,原來他又是在暗地裡耍心機而不明說。
「原魔小小的一個詛咒還難不倒我,這裡,有你所失去的心。」亮王伸手指著戰堯修的心房,「就當是我給你助我一統天下的報酬吧,我把你所失去的一切都還給你,這樣一來,你又可以再度當回五百年前那個什麼事都還沒發生過的姜維。」
他忍不住別開眼,「我還可以嗎?」在他做過那麼多的事後,他早就不敢期望能夠再找回當年的自己。
「可以的,你不會再身不由己。」亮王輕拍著他的肩頭,投給他一抹安心的微笑,並將未央的手交至他的掌心裡,「我幫你保護她保護了十八年,我對你的責任己了,她也該回到你的身邊去了。」
未央溫暖的體溫在戰堯修的掌心裡泛開了來,融融的暖意直上他的心間,豐盈地充實了這五百年來他總是枯竭空湯的心房,他的眼中不禁浮起一絲薄霧般的淚光,熱烈地感激未央終於能夠與他一塊兒停留在世上,不再讓他那麼孤獨,也終於卸下了他那如影隨形的苦痛。時隔五百年,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是真正的活著。
他轉首凝視著亮王,久久才哽澀的啟口,「謝謝你……」
就在每個人都如釋重負的時候,亮王的副將自一邊悄悄走過來,壓低了嗓音在亮王的耳邊報告最新戰況。
「亮王,我軍己攻陷洛陽。」
「隨我進城捉拿兩位皇子。」亮王隨即收抬了所有的笑意,起身疾步走向軍帳準備點兵出發。
眼看著亮王獨自離去的身影,戰堯修的心思緩緩走出了前世今生之痛,憶起了在他個人的私情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他轉首看了身邊這個往後再也無法保護亮王的未央一眼,迅速在心中做出決定。
「凌波……」他在未央的扶持下掙扎的坐起,一手撫按著疼痛的胸口,一手費力的朝段凌波抬起。
「我在這。」段凌波擔心的看著他蒼白的臉龐。
戰堯修緊捉住他的衣領,「你還記得……你曾說過願將你的未來給我嗎?」
「你要我為你做什麼?」段凌波一點就通,緊斂著氣息等候他的下文。
「從亮王手中奪回八卦玉,立刻帶著八卦玉離開這裡。」
「但……你不是要把八陣圖還給亮王?」他不是才把八陣圖還給亮王而己嗎?怎麼此刻就又想收回來?
戰堯修深謀遠慮地搖首,「八陣圖對他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在他登上皇位後倘若仍將八陣圖留在他的身邊,只會為他徒增禍事、惹來殺機,為了他的安全,八陣圖不能留在他的身邊。」雖然在這一戰之後朝中應當是不會再有亮王的政敵了,可是他仍得防著野心分子想要顛覆亮王的可能性。
「我知道了。」段凌波邊點頭邊朝輕功較好的封貞觀揚手,「貞觀,咱們走。」
「掠空,立刻派人回京接來你們的妻小,隨後帶著所有人遠離這裡。」在他們兩人走後,戰堯修又回過頭來對雲掠空交代。
「為什麼?」才正在為往後退路而煩惱的雲掠空,沒想到戰堯修早已做好他們所有人往後的打算。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戰堯修逸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再過不久,亮王將因平定叛亂而被改立為太子登上皇位,但是史上的任何一個君主,都是只能共患難而不能共享樂的人,即使是亮王也不例外,因此此時我們若是不走,往後就都走不了。」
「我們要走去哪裡?」雲掠空愈聽愈覺得有道理,但對未來仍是一片茫然無知。
「各自辭官歸隱,離這裡愈遠愈好。離開這裡以後,你們就不要再眼著我。」
「告訴我,你刻意造成三強鼎立這局面的真正用意是什麼?」宮上邪蹲坐在他的身邊,乘機把心底悶了很久的問題提出來要他解解惑。
「我要亮王光明正大的登基。」戰堯修緩緩道出這些年來他苦心經營的棋局,「要讓亮王登上皇位,又不讓他落個弒兄篡位醜名的唯一法子,就只有讓太子和嘯王相殘,而後利用他們的雙手,不費吹灰之力的將亮王給拱上九龍椅。」
宮上邪真是對他甘拜下風,「虧你想得出來。」這個愛釣魚的人,還真是懂得什麼叫放長線釣大魚。
奉命硬是跑去亮王面前將八卦玉搶來的封貞觀,在引來了一大票想要奪回八卦玉的追兵後,便將那些人都交給段凌波去處理,飛快地來到戰堯修的面前將八卦玉遞給他。
「主子,你要的八卦玉。」
戰堯修沒伸手去接,看著眾人爭奪的八卦玉半晌,決心給亮王一個不告而別的交代。
「拆散它,派人把風玉交到亮王的手上。」
「亮王那些想向咱們索回八卦玉的手下是愈來愈多了,我看凌波要是再繼續擋下去,可能就要請出伏羲劍大開殺戒了。」宮上邪看著只守不攻的段凌波老半天後,有點同情心地向戰堯修轉述。
「掠空,為我們開路出營。」不願意段凌波傷了亮王任何人手,戰堯修當機立斷的下令,搖搖晃晃的自地上站起。
雲掠空一手拎起什麼事也沒做的宮上邪,「別淨是愣著,跟我來。」
未央靜靜地站在戰堯修的身旁,伸出雙臂扶抱著他那站不穩的身子,在他能夠自行站好後緩緩地收回雙手,但戰堯修卻迅即地握住她,將自他醒來後就一直不言不語的未央拉至身前。
在他的眼底,他彷彿看見了一個才剛死過一回的未央,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痕,在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後,對於她是否還願意跟他一塊兒走心底一點把握也沒有,也不知該怎麼去補償她普經經歷過的心碎。
他困難的輕吐,「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私自離開你,對你來說是太過殘忍與自私,但我——」
未央一手掩住他的唇,落淚紛紛地直朝他搖首,「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
現在的她,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知道,她不能再多承受一分他為情所受的傷、捱的苦,因為她知道那些都是因她而起、因她而造成的,即便是他有錯,她也脫不了干係,只要他能這般留在她的身邊,什麼前塵往事她都願不再去追顧,她只想留住眼前的他,只想留在這片有他的天地裡而己。
「未央……」戰堯修力竭地傾靠在她的肩頭上,感覺她極力隱忍的顫抖正一波波地傳至他的身上。
未央流著淚,「只要你能活著,我什麼都不求。忘了所有的過去,把它當成是一場己走出的噩夢,從今以後都不要再想起它。」
她的話語,令那積蓄在他眼中己久的淚悄悄淌落他的面頰,點點濡濕了她的衣衫,將他所有的疲憊全都釋放了出來,也將他硬生生禁錮的感情赤裸裸地攤開了來,催促著他拋開一切去追求那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只存在午夜夢迴裡過於奢侈的幸福。
「可以……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嗎?」
未央緊緊握住雙拳,「你還會不會再拋下我一個人?」
「不會。」他怎能再離開?好不容易,他的心才回到了它該回來的位置,他怎能再面對另一次的割心之痛?
「我很願意給你這個機會。」未央伸出雙臂用力地擁抱他,「不論未來會是如何,你若是一無所有,請你不要再忘了你還有我;你若是又想要走遠,那麼,請你一定要帶著我。」
「走吧。」戰堯修感激地閉上雙眼,在她的耳際低低的向她保證,往後,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5-28 07:29:03
第十章
「不是說好要各自歸隱嗎?」
宮上邪怒抖著兩眉,拉大了嗓門不滿地問著坐在他面前那三個也跟他一樣,已經閒到快要發霉的人。
「是啊。」三道同樣鬱悶的聲音整齊的響起。
「那為什麼你家會和我家住得這麼近?」宮上邪一手指著雲掠空的鼻尖,對這個說要歸隱卻正好就隱居在他家隔壁的芳鄰,左看右看就是看不順眼。
「他家也和我家住得一樣近。」雲掠空懶懶地指著坐在他隔壁、也住在他隔壁的段凌波。
段凌波掩著臉欷吁長歎,「天哪,我居然就住在貞觀的旁邊……」為什麼他在朝中當官時日日都得見到這個愛記仇的小氣鬼,而他不當官卻還是避不了這個對頭冤家?
封貞觀冷冷地扔出一隻牌,「別提了,我家隔壁還住了一個成天拿著釣竿的人。柳蔭下,四個正坐在桌邊搓牌打發時間的男人們,整齊地抬首看向不遠處的小溪,然後都無力的瞪著那個正在溪畔垂釣的身影。
「又釣魚……」雲掠空愈看愈受不了,「天天拿著那根釣竿,他難道都釣不煩嗎?」
封貞觀感歎地點著頭,「打從三王之戰後,他就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成天除了釣魚之外,就只會賞賞花、看看月,啥事都不做。」他以前那個英明神武的主子是哪去了?為什麼會變成一個只熱衷釣魚的釣魚狂?
「這可能才是他真正的本性吧。」段凌波倒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也許他等了五百年,所求的就是能有一天靜謐無爭的日子。」
宮上邪火大地拎著手中的牌問:「他過他的平靜日子,為什麼我們要陪他住在這裡每天打這個玩意消磨時間?」
雲掠空涼涼地瞥他一眼,「不玩這個,你還有別的事可做嗎?」
官上邪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又沮喪地垂下頭來,「沒有……」
轉眼間,四個無聊透頂的男人們又是一陣自艾自憐的沉默,然而就在他們隔壁桌另外四個正打得痛快的女人們,卻是好不熱絡的歡聲暢笑著,與他們形成截然不同的明顯對比。
段凌波感慨地撫著額,「唉,我從國庫裡帶出來的銀兩都快被我老婆輸光了……」那個似印也真是的,不會打牌又偏偏愛來湊熱鬧,他就算搬再多的金山銀山來給她,只怕也不夠她輸。
「都是你老婆!」雲掠空馬上把矛頭指向宮上邪,「她沒事幹嘛教我老婆打牌?」都是這傢伙害的,他那溫婉可人的指柔在那群女人的熏陶下,已經不再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他的身上,反而去交了那群女人做什麼手帕交,害他內心極度的不平衡。
宮上邪冤枉的把箭靶推給封貞觀,「是他老婆教壞我家小小的!」他老婆本來才不懂這玩意呢,還不都是那個吃飽太閒又滿肚子壞水的凝若笑害的!
封貞觀一一把朝他射來的冷眼掃回去,「瞪什麼?是你們自己的老婆嫌日子過得太無聊,主動叫若笑去教她們的。」
宮上邪無奈地趴在桌上哀號,「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無聊?」每天就這樣把時光給浪費在牌桌上,難道他門往後的日子就要這樣過下去不成?
「去問問戰堯修吧,看他能不能為我們找些事做。」封貞觀巴不得能夠趕快脫離眼前的這種日子,回到以前每日所過的刺激生活裡。
「不用問他了。」雲掠空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他根本就不想離開這裡:「正確來說,他是根本就不想離開某個人。」段凌波兩眼緊盯著遠處坐在戰堯修身旁的另外一道身影。
四道目光一致地投射在那個依偎在戰堯修身旁的未央,許久過後,原本抱怨連天的四個人,在想起了那兩個在溪畔的人這五百年來有過什麼遭遇後,又都把所有的抱怨給吞回肚子裡。
「我看……」宮上邪識趣地摸摸鼻尖,「咱們還是再來摸個八圈好了。」
聆聽著遠處清脆的牌聲,未央在戰堯修的懷裹伸了個懶腰,翻身趴臥在他的胸前。
「他們都很無聊。」每天打、每天抱怨,看來那群男人可真是給閒壞了。
戰堯修的聲音顯得悶悶的,「我又沒叫他們跟我來。」當初他都叫他們不要再跟著他了,是他們自個兒沒去處硬要巴著他,他才不甘不願的帶著那四個看了就嫌礙眼的人來這裡。
未央笑意淺淺地輕彈他的鼻尖,「雖然他們嘴巴上面不說,其實,心底是捨不得離開你這個主子的。」誰教他的事全讓那些人給知道了?露出真面目的後果就是他往後的日子都不得清閒。
「那就讓他們繼續無聊好了。」戰堯修把釣竿插在草地上,頭痛地想著該怎麼擺脫那些個被他虐待上癮的人。
看著光影灩灩的水面,未央靜倚在他的懷中微笑地想著這些日子以來,戰堯修就像是褪去了以往覆蓋在他表面上的心機和謎團,以最真的一面出現在她的面前;眼前的他,愛怒又愛笑,輕鬆優閒地過著他所想要的日子,彷彿像是一根緊繃己久的弦終於獲得了鬆弛,對於往事,他們皆不再提起,也不願再去回顧。
但她始終沒忘記過那塊令朝野風生雲起,改變了阻擋在他們前面一切事物的八卦玉。
「世事紛紛一局棋,輸羸未定兩爭持;須臾局罷棋收去,畢竟誰羸誰是輸?」
「你怎麼知道這首詩?」聽見她口中所吟出的詩句,戰堯修有些意外地抬起她的下頷。
「上回亮王叫我去奪八卦玉時曾看過。」未央摟著他的頸項,眼眸與他齊對地看著他,「告訴我,誰是這詩中最後的羸家?」她至今仍是不知道他當年為何要把這詩放在八卦玉裡頭,也解不開這詩意。
「你說呢?」他愛憐的以指尖輕畫著她的眼眉。
未央偏頭想了一會兒,「亮王?」
「不。」戰堯修卻是別有深意地朝她搖首,「或許他並不知道,他這個執棋者,其實也只是這棋局中的一枚棋罷了。」
「難道……最後的羸家是你?」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未央開始懷疑起他這個造玉者才是真正收穫最豐的人。
他微笑地擁她入懷,「能夠得到你,我當然是最後的羸家。」
她卻不同意,「但亮王擁有天下。」相較起來,他只是得到了一個她,但亮王擁有的卻是九州方圓、廣幅浩美的江山。
「擁有天下未必是件好事。」戰堯修壞壞地揚起眉峰,「還記得他騙我的那回事嗎?」他從沒忘過那個事先不告訴他不必尋死就有法子解決,而害他白挨一劍,並且在眾人面前抖出他的底細的人是誰。
「記得,但他那時是為了要救你所以才騙你的。」
「我可不心領他的這種騙法。」對於亮王知情不報,反而讓他和未央都那般痛苦的捱過生離死別的作法,戰堯修打從醒來後就有滿腸滿肚的人氣。
「騙都騙了,你又能怎麼樣?」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他還是一直耿耿於懷,未央也只能無奈地按著眉心,不知他要等多久才能釋懷。
戰堯修徐徐輕撩著她的髮絲,「念在他保護了你十八年的份上,我可以跟他少計較些,不過他大概得花四、五十年的時間來反省他曾經對我做過那回事。」
未央恍然大悟地指著他,「你不會是……」
他大方的承認,「我是在記仇沒錯。」
「怎麼個記法?」他可以為一個司馬懿記仇五百年,就不知道他這回會對亮王記恨多久?
「不是只有師父才會騙徒兒,我這徒兒也是會騙師父的。」戰堯修得意的笑道,「我那師父八成是忘了什麼叫青出於藍,這五百年來,我學的可不比他少。」
「你到底是對亮王做了什麼?」未央對他們師徒兩個都一樣愛講古又愛自褒的性格有點受不了。
「沒什麼。」戰堯修莞爾地挑挑眉,帶笑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他只是會很後侮坐上了那把九龍椅而己。」
「皇上。」
「還是找不到他們?」已經升格為帝的亮王頭痛不已地撫著頭,不怎麼冀望地看著這個可能又是來報壞消息的侍郎。
侍郎歉然地垂首,「五位首輔大臣至今仍是不知去向……」
亮王聽了不禁覺得他的頭痛有加劇的傾向,並暗自在心底再一次地叨念起那個陷他於水深火熱的戰堯修。
那個臭小子,為他打下了江山之後就跑得無影無蹤,也不惦念登基後加起來有千百條的瑣事要處理,居然在他最需要人來幫忙的時候,一聲不響地拐跑了四個首輔大臣,連一個幫手也不留給他,而且還叫段凌波暗地裡拿走了國庫裡七成的國帑,害他一登基就要面對國庫空虛、朝政不穩的窘境,更別說還有戰堯修多年來命人在朝中暗自爭權斗勢,所留下的一大堆爛攤子等著他去收……
雖然說萬丈高樓平地起,但戰堯修是想叫孤掌難鳴的他從頭開始經營,然後一人力撐大局的辛苦勞累至死嗎?早知道登上皇位的後果是這樣,他還不如去當個無事一身輕的亮王來得輕鬆自在些!
「不肖徒弟……」亮王激動地握緊了拳低低沉吼,「就算是蜀國無大將,你最少也要留個廖化給我做先鋒啊!」他的尊師重道都學哪去了?居然敢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侍郎冷汗直流地盯著龍顏,「皇……皇上?」
「沒事。」他搖搖頭,開始在心底盤算往後四、五十年的日子要怎麼去捱。
「微臣會再加派人手去尋找五位首輔大臣,想必不出多時,一定能夠找到諸位大臣並恭迎回朝。」
亮王自憐地擺擺手,「罷了,不必再找他們了……」以戰堯修的個性來看,若那小子是存心想要躲他,那麼就算他派出了所有的人手去找個十年廿年也找不著。
「皇上,這是……」侍郎好奇地看著佩帶在他腰際的一塊晶瑩彩玉。
亮王一手執起美麗的風玉,沒好氣地看著戰堯修所搞的花樣。
「這塊玉,是八卦玉中的第一塊玉。」算那個小子還有點良心,還知道要把這塊玉留給他,沒徹底的跟他斷絕師徒關係。
侍郎瞇細了眼,朗朗讀出雕刻在玉面上的一小串文字,「欲尋八卦玉,必先覓風雲?」
「你可曾聽聞過,被拆散的八卦玉每時隔五百年便會重聚?」只要有了這一塊風玉,想要找到雲玉就不難,其他的玉石會在風雲二玉現身後一一出現,而雕刻這玉石的主人,也會在完整的八卦玉重聚時回到他的面前。
「聽過。」這塊首經掀起朝中滔天巨浪的玉石,人人都聽過關於它的傳說。
望著手中的彩玉,亮王疼惜地撫過上頭熟悉的字跡,決定讓那個已經累了五百年的戰堯修再任性一次。
「就如他所願好了。」他含笑地將玉石握在掌心裡,期待地看向殿外的穹蒼,「現在就讓他們好好休息一陣子,五百年後,我再去找他算這筆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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