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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灩]愛你不服輸[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1:54     標題: [夏灩]愛你不服輸[全文完]

愛你不服輸 作者:夏灩

遇上邢拓磊以後,她二十九年來對愛情的認知全被顛覆!
應該是相遇、相知、再相愛的過程,因他而整個亂調,
因為他笑起來時好看得要命,注視她的方式令她全身發熱,
好像當她是一道美食,他渴望將她立刻吞吃入腹;
他來勢洶洶,而她其實也不想抵抗,只想順從心中的熱情,
但一夜纏綿過後,隔天醒來她才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個讓她心思蠢動、著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人,
原來竟然是她事業上未來的頭號敵人、競爭對手!
才剛剛決定要放膽愛一次,考驗馬上就來,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是要繼續愛下去還是勢不兩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2:32

楔子

  十二月初的日本箱根,剛下了一場初雪。

  溫暖的日式茶館內,男男女女各據一桌,氣氛閒適,邢拓磊卻格格不入地一手持手機,一手拿檔,直接把這兒當成了辦公室——

  「小馬寫的活動稿我看過了,主題不明確,對產品的解說也太費時,別說記者沒興趣聽,我看Model背得起來才有鬼!媽的,企劃的點子就已經夠無聊了,他還想讓它多無聊啊?嗄?!」

  他嗓音厚實,字字句句充滿力道。現年三十二歲的他,是日本BeautyDesire臺灣分公司的公關經理。BD旗下以各式美妝保養品為主,擁有數個專櫃及開架品牌,產品風格大膽豔麗,極受時下年輕女性喜愛。

  「這稿子給我重擬,好了再Mail過來,有什麼問題直接聯繫我,叫他少用尿遁,當我不知道啊?」

  他五官俊逸,膚色黝黑,看得出時常被陽光親吻的面容上有一雙極討人喜歡的電眼。那眼如星芒,自信閃爍,襯著直挺鼻樑下一張總似蘊含笑意的性感豐唇,像帶著一種魔力,讓任何見著他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當然,前提是他們沒見識過他對內腥風血雨的這一面。

  「真是夠了!」他掛上電話,一臉受不了地罵了句,直到注意到另一桌的日本小女生往他這兒瞧過來,才回以一笑。那笑優雅迷人,和他方才在電話中的口吻恍如兩個世界。

  這被人私下稱為「MagicSmile」的笑容,正是他勝任如今職位的武器之一。

  畢竟他身為BD發言人,在外得維持公司形象,那是他的專業。但私下就是另一回事,想到就罵,不懂客氣才是他真正本色,畢竟公歸公、私歸私,他不想一輩子掛著那種累人形象過日子。

  「無聊死了。」難得來度假,卻一點兒玩興也沒,反倒是公司電話接不完……誰教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不過,他不是孤獨的。

  他前方坐著一名女子,他注意她很久了,自他進這間茶館開始,她就獨自一人抱著一台筆電坐在那兒,一會兒翻閱桌上檔,一會兒對著電腦敲敲打打,只有很偶爾的時候,她會停下來吐一口長息,轉而品嘗缽內晶瑩剔透、浸潤在蜜糖內的白玉丸子。

  「呵。」他忍不住笑出聲。剛才他電話講得如此大聲,惹來觀瞻,她卻沈迷其中,一點兒反應也沒,看來這位小姐的工作狂指數和他有得拚呐!

  不可否認,她長得很美,一頭如瀑的黑髮垂在肩際,呈現恰到好處的長度,白淨的瓜子臉上則布著纖巧的五官,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是飽含迷人春情。邢拓磊喜歡看人的眼,他覺得那是認識一個人的第一步,也堅信人的一切都會反映在他的眼神內,而這一位小姐……

  不自覺地,邢拓磊竟看入迷了。

  她含入白玉,上挑的眼微微眯起,粉唇滿足地上揚。那甜美的笑竟在瞬間使邢拓磊心房一震,不自覺低頭瞧睞自己碗中的抹茶白玉。真有那麼好吃?

  她吃食的動作其實帶著一點孩子氣,完全不性感,可那種毫不造作的特質教人看著便覺愉快。只見她表情幸福地喝了口茶,又開始蓄精奮戰,邢拓磊就這樣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桌上的手機響起——

  她接起,形狀漂亮的菱唇吐出的竟是與他相同國度的語言。「副總?對,要搶到那個地方確實不容易……所以我設計了一套方案,總經理已經核可了,我相信在商言商,他們畢竟是生意人,不可能擺著這麼優厚的條件不要……嗯,我知道這次的企劃太趕,希望副總可以配合我……不,相信我,非這樣做不可。」

  她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準備收拾東西離去。邢拓磊依稀聽見了她的對話,她一字一句,有條不紊,一邊說一邊翻閱企劃書確認,語調客氣,但其中卻蘊藏了絕不妥協的堅持。

  她的表達方式剛好與他相反,他火爆,她理智,但一樣該堅持的就是不讓,這一點,邢拓磊欣賞。

  下一秒,換他手機響,他接起。「怎麼了……你是說卡爾莉?」卡爾莉一樣是日商,和BD為競爭公司,近來動作頻頻,這一點,實在令邢拓磊煩不勝煩。「隨便他們,那個地方他們搶不過的,還有,等下把記者訪問的綱要Mail給我……什麼?休假?別鬧了!我什麼時候在乎過這個了?」

  「休假?沒關係,我不在乎這個——」

  近乎相同的一句話,出自兩個不同人之口。邢拓磊一時愣住,一回眸,瞥見那名女子從他的座位旁與他擦肩而過。「你——」

  他正要開口,但已經來不及——

  砰地好大一聲,她叫出聲。「痛!」

  大概是太專心了,她居然沒注意到前方有門。那尷尬的聲音回蕩在一片幽靜的茶館內。就這一瞬間,邢拓磊忍俊不禁,一個不小心笑了出來。

  「哈哈——」

  他笑聲響亮,實在很不給當事人面子,袁品儀按了按發痛的額,回眸一睞,正巧迎上他發笑模樣。

  這男人很過分喔!

  奇異的是,分明被人嘲笑了,可袁品儀心中一點嫌惡的感覺都沒有,大概是這男人笑得太直接了,實在令她想氣都氣不起來。他長相俊美,目光如電,身上有一股特質,恍如夏天的豔陽一般熱力四射,教人看著便打從心底發熱起來。

  於是,袁品儀受他明朗的笑容吸引,居然也跟著笑了。

  他們的視線在這一瞬對上,邢拓磊見她一雙晶亮的眼,沒有絲毫的惱怒尷尬,她若無其事撿拾東西,朝他吐了吐舌,對著電話另一端道:「沒事,我剛撞到門。對,門,你沒聽錯……沒關係,你繼續說,我在聽——」

  天!

  她的反應俏皮不失大方,工作態度悉心認真,讓邢拓磊佩服。這女人……是個角色!

  「好的,再麻煩你了。」袁品儀推開門扉,離去之際下意識地回望,看見男人灼熱的注視,不自覺地,她胸口竟有一些熱了。

  直到她離去,邢拓磊才意識到自己看望她的方式早已洩漏出他對她的興趣。

  她是臺灣人?來日本工作的?

  她工作的模樣認真迷人,吃食的模樣甜蜜可愛,撞到門板後的反應更是令他激賞,唉,他是不是應該追上去,說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笑她的,然後道個歉,問問她,願不願意交個朋友……

  想著,他下意識快步追到門口,可惜門外早已沒了佳人芳蹤。

  「唉。」他苦笑,搖了搖頭,無法否認,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名叫「遺憾」的感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2:55

第一章

  下午四點,邢拓磊回到旅館。

  下午一場雪,將這間具有百年歷史的古老建築一點一點包圍,呈現一種宜人的靜色。他健壯雙臂交叉,慵懶地倚牆享受一片雪白景致。離用膳還有一段時間,他決定先到庭院走一走,感受一下這不同於臺灣的典雅風情。

  「嘖,冷死了。」木屐踩上雪地,身上一件浴衣實在禦不了寒,可嘴上抱怨歸抱怨,景色太美,他仍是不可自拔地受到吸引,只見樹林花叢圍繞四周,徹底遠離了塵囂,恍如一處世外桃源……

  「唉呀!」

  一道完全不合乎這謐靜氛圍的呼聲響起,拉住邢拓磊腳步,他循聲一睞,隱約看見一名女子似乎因不習慣走雪地而跌了跤。

  真是不小心……他內心同情,女子身上穿著旅館提供的浴衣,藍底白紋,大概是剛泡完側屋的溫泉回來,熏成粉色的肌膚還冒著隱隱熱氣。可惜她的姿態有些狼狽,一頭絲緞般的發如瀑垂落,遮住了她的臉,然而浴衣下露出的一截白皙長腿,無疑地會奪去任何一個男人的目光。

  「需要幫忙嗎?」他以流利的日語問,走了過去。

  「謝謝。」她回以日語,苦笑一聲。「唉,我一陷入思考就會忘了看路……」丟臉!

  她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著將垂落的發攏到耳後。

  燈光幽暗,可邢拓磊一聽到那明亮的音調便立刻認出了她——相較在茶館初見時的模樣,眼前的她,臉容褪去所有顏色,素淨得過分稚嫩,唯獨那雙墨玉似的眼睛不變,爍亮得一下子便攫獲了他……

  想不到,他們竟入住同一間旅館。

  邢拓磊內心湧上喜悅,下午那種遺憾的感覺不再,他不禁為了這般的巧合笑出,期盼她也能有相同回應,偏偏這一位小姐……

  「呃……先生?」

  她沒認出他?

  「沒事,站得起來嗎?」想想也是,畢竟今天在茶館,是他注意她多一點。

  他掩下內心失望,說出中文。那女子詫異地瞪大眼,隨即改以中文回應。「還可以……你也是臺灣人?」

  「是啊,我來度假的,巧不巧?」

  「真的。」她一笑,男人的口音不帶大陸腔,語法更是,所以袁品儀馬上認定他們是同鄉。

  邢拓磊聳了聳肩,發現她遲遲沒握住他的手站起,而是用力眯眸、一臉狐疑地直瞪著他。

  幹麼,現在是聯手都不討人喜歡了?

  「小姐?」

  「啊,抱歉抱歉,我眼鏡掉了,看不清楚……」被他一喚,她才意識到自己一徑盯著人家瞧,很失禮。「不好意思,我先找一下眼鏡。」

  邢拓磊看她蹲著身子在一片雪地裏胡亂摸索,雙眼緊眯的模樣說實在逗趣得緊。他跟著彎下身,在她面前搖了搖手。「嘿,你視力不好?」

  「是啊,我一沒了眼鏡差不多等於瞎子了。」她無奈一笑,看向——正確來說是面向他。「我現在這樣看你,整個人都是糊的,像……像一幅油畫。」

  油畫?她的形容貼切得令邢拓磊笑了。這下子謎底揭曉,不是她沒認出他,而是她失去了那個認人的「工具」。這一想,他心情轉好。「我來幫你。」

  即使看不清樣貌,可男人的熱心依舊使人在異鄉的袁品儀深感溫暖。她一笑。「謝謝,麻煩你了。」

  兩人一起蹲在地上找眼鏡,她一邊找一邊忍不住念。「唉,今天真是夠倒楣了,你知道嗎?我今天在茶館,講電話講得太專心,一不小心撞到門,被人笑得好大聲,結果現在又跌倒,丟了眼鏡……」

  「呃……」這下邢拓磊尷尬了,可他見她臉上沒任何惱意,反而含笑大方地將這件事與他分享。他微笑。「我倒是碰上難得的幸運,你知道嗎?我今天不小心做了一件讓自己遺憾的事,想不到,老天居然給了我補救的機會……」

  「人各有命,恭喜你了。」

  袁品儀真心祝福,這令邢拓磊嘴上笑意更濃。「我想那個笑你的人,他內心一定覺得很抱歉。」

  「是嗎?」

  「而且他一直很遺憾自己動作太慢,來不及追上去。」

  「呃?」袁品儀停下動作,目光不解地對上他。「你是那人肚子裏的蛔蟲啊?講得一副很確定的樣子。」

  欸,他不是蛔蟲,是本人。「是啊,我很確定……非常非常確定。」

  這一句話,伴著男人迷人的嗓音瞬間貼在她耳畔,她不懂男人這般篤定的緣由,卻因他如催眠一般的言語而紅了臉。她內心一熱,只得專心找著她的眼鏡。

  無奈摸索了半天就是尋不著,少了箝制的發更是失去控制地不斷滑落,袁品儀重複著將頭髮塞入耳後的動作,到最後竟有些鬧脾氣起來。

  「厚,死頭髮!乖一點啦!」

  她這副顯而易見的局促模樣令邢拓磊看得笑意更濃。「我想我找到……」

  「喔?」

  「……你的髮夾了。」

  他拾起雪地裏那一隻鑲有碎鑽的小巧髮夾,見她本來興奮放光的臉瞬間轉而失望。

  「好啦好啦,沒魚蝦也好。」

  邢拓磊笑了。「嘿,不要動。」

  「咦?」還不及反應,男人在冬日裏顯得炙熱的手便刮搔過她的耳,然後以一種極其細密的方式,將她作亂的發給固定住。

  這一連串的動作太自然,袁品儀怔著,忘了阻止,只感覺男人剛擦碰過的耳緣一陣顫麻,本因天候而顯冰冷的頰瞬間漫上一股熱度。「不、不好意思,麻煩你……」

  天,這個男人會不會太……

  「不會。」邢拓磊看望自己掌心,那如緞一般柔滑的觸感依然殘留在他手心,他意外自己的唐突,可她為發所困的模樣太可愛,他實在忍不住。

  「啊,找到了!」想不到隨便摸也讓她摸著,袁品儀鬆口氣,將眼鏡自樹叢下撈出戴上,滿臉笑意地迎向這名熱心助人的男子。「謝謝你……」

  她忽然岔了氣。

  「是……是你?」那個今天下午在茶館內笑她的男人!她認出他來,覺得不可思議。「難怪你剛剛說……」

  「相信我,我剛講的全是肺腑之言。」邢拓磊確定了她記得自己,這令他雀躍,俊臉揚起美好笑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知道,看到那種畫面……唉,一時忍不住。」

  「我懂,換成我,如果看到有人真那麼蠢撞上門,我也會笑的。」所以她不怪他。「但你笑得太大聲了,害我差點做不了人。」

  「真的?」她粉唇微翹,喃聲抱怨的樣子甜得要命,邢拓磊咳一聲,故作訝然。「我看你一臉從容呢!」

  「廢話!遇到糗事的訣竅就是裝得若無其事,這樣別人就不好意思笑了啊!」這可是她的獨門絕學呢!

  她一臉認真,逗笑了邢拓磊,他忍不住哈哈笑,袁品儀瞪他。「當然,除了某些沒良心的人以外。」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我笑得那麼大聲,是因為覺得你好可愛。你沒發現我一直在注意你?」

  「呃?」這曖昧的言語令袁品儀心跳漏一拍,一時難以應對。

  不自覺間,兩人距離貼近,鼻尖差一點就要碰在一起。他的吐息拂上她的臉,為她冰冷的頰添了些許暖意。她在雪地裏蹲坐太久,身體都發冰了,可男人注視她的方式卻在瞬間讓她的溫度升高,袁品儀粉白的臉湧現紅潮,一句話竟差些說不全。

  糟,她是不是應該請他後退一點?

  她腦子一片糊,在男人過於懾人的注視下,心跳失去控制,她忽然很想把眼鏡摘下來,至少像油畫一般朦朧的他令她自在些。

  邢拓磊露出了笑。戴上眼鏡後的她,視界變得清明。他真喜歡她的眼,像顆寶石,他想到小時候喜歡的玻璃彈珠,每一顆都有屬於它的獨特紋路,誘人想仔細探究其中奧妙……

  而這一刻,她的眼神毫不掩藏地告訴他,她正受到他的吸引。

  他滿意地笑了兩聲,將內心那個「MagicSmile」的招牌再度掛牢,笑靨像不要錢似地閃亮亮大放送。「天冷了,早點進去?」

  「是啊、是啊。」唉,這男人的笑好看得要命,袁品儀吐吐舌,試圖站起,卻忽地一陣腿軟。

  「嘿,小心!」

  邢拓磊眼明手快地扶住她,這不期然的接觸令他們一愣,尤其是袁品儀。

  「糟,我好像扭到腳……」

  真是夠了,糗事發生一次還行,第二次實在令她恨不得將自己埋入雪地就此融化不見。「抱歉,你可以……帶我進去嗎?」

  「當然。」求之不得。

  邢拓磊好風度地沒洩漏一絲內心的期望。他撐著她穿上木屐,攙著她一拐一拐地走。她白皙的足映著雪色,給人一種不沾世塵的純淨感。他真想問她住哪兒?做什麼工作?是一個人來這裏,還是有伴?但他想應該是後者,畢竟極少有人獨自一人入住日本這種溫泉旅館,而他……本來也不是。

  從庭院走向主屋的路並不長,可對扭傷腳的袁品儀來說,踏出一步就像跑了一百公尺般吃力,加上她還靠著個陌生男人……

  袁品儀一睞,旅館的浴衣很襯他頎長健壯的身形,兩人隔著一層布料相摩的感覺難以言喻,她腦中浮現這男人精悍的肌理線條,想到自己剛去泡湯,浴衣裏除了底褲外不著寸縷……上帝啊,這到底是哪門子羞人的戲碼?!

  邢拓磊扶她進去,旅館的女侍看見她被人攙扶著便擔憂地上前。「請問有需要幫忙嗎?」

  「她跌倒了,扭傷了腳。替我準備一塊乾淨的布,還有一盆冷水,要很冰的,然後再幫我泡一杯熱茶。麻煩你了。」

  一旁的女侍領命而去,袁品儀被他攙著發愣,還不及理解他要這些幹麼,她就已經被帶至大廳內的躺椅安坐。

  機靈的女侍很快地備好他要的東西,只見男人先將手探入水盆內試溫,再將毛巾浸泡進去,然後一雙恍如帶有電力的眸忽地睬向她。「哪,腳給我。」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好冰!」

  邢拓磊快她一步,把冰冷的毛巾貼上她紅腫的足踝,然後將之一把裹住。

  「忍耐一下。」

  剛在雪地僵冷的肌膚再度被這樣的低溫探觸,有種冷到極致的刺麻感,袁品儀微微發顫,可她懷疑,這壓根兒是因為男人那觸上她肌膚的手……

  她背脊一麻。

  「把茶喝下去,身體會暖一點。」她的腳好冰,邢拓磊差一點就要用自己的手溫熱它,可隨即想想這樣的行為不但太冒失,且也太……色情了點。他虛咳一聲,逼自己將目光自她柔潤的體膚上移開,改看向她秀致的臉。

  「你的臉真紅。」他調侃,藉此轉移自己脫序的思考。

  這、這是誰害的啊?!

  「我自己來就好。」她試圖彎身自行處理,邢拓磊卻在這時用上手勁。

  「嘿,別亂動。」

  「痛痛痛——」她叫出聲,終於忍不住瞪他。這男人是故意的吧!

  她內心的OS全寫在臉上,生動得像一幅色彩斑斕的畫,邢拓磊看著有趣,也不戳破,只道:「痛才有效。」

  真的?見他一臉光明磊落,袁品儀不禁懷疑是自己想太多了。

  邢拓磊挑挑眉,將回溫的毛巾浸入冷水,然後擰幹,貼上患處,冷敷一陣再換個位置,免得凍傷。

  看著他細心動作,袁品儀覺得胸口好熱,扭傷的部位已經不再那般疼痛,轉而爬上一股莫名的戰慄,那感覺細細癢癢的,直搔進她心頭……

  好吧,既然這男人自己要殷勤服侍,她也樂得享受。她內心這般安慰自己,可實際上還是不好意思。

  她為此臉紅耳熱,被他專心模樣吸引。不可否認,這男人確實迷人,人在異鄉,太久沒有受到這般柔情的對待,儘管曉得這個人也許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意思,可沈寂已久的心,卻還是忍不住為此隱隱躁動起來。

  唉,八成是太久沒受到滋潤……

  「你不怕……」望著男人疑惑目光,袁品儀開口,覺得喉嚨好幹。「不怕你這樣……我會誤會你對我有意思?」

  邢拓磊朗眉一揚。她這句話是玩笑語氣,可當他看見她潤白的肌膚由腳跟直直紅到臉,便明白她要說出口究竟有多不好意思。

  他睇望她,眼神帶著熱度。「唉,糟糕,被你發現了。」

  「嗄?」這什麼意思?袁品儀迷惑了,眨了眨眼,眼眶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盈潤。她應該告訴他,她只是開玩笑、說說而已,可男人注視她的方式卻扼住了她的言語。

  他再一次浸泡毛巾,轉而擦去她腿上的沙塵。

  完了,袁品儀暈眩。毛巾的纖維摩擦過她細嫩的膚,她閉著眼,微起麻顫,腦中浮現男人以他寬厚的掌直接摩挲她腿膚直至腿根的畫面。

  這想像未免太煽情,她是腦子凍壞了嗎?

  一時無人開口,氣氛顯得詭妙,袁品儀只想脫離這個荒謬的情況,推推眼鏡,試圖站起。「謝謝你,我想我好很多了,呃……我可能要先走,再拖下去回東京就太晚了……」

  「回東京?」邢拓磊一愣,扶住仍有些不穩的她。「你不是來日本玩的?」

  她搖頭。「我在日本工作,來箱根也只是為了泡湯而已,所以沒訂房間……」她忍不住解釋,但說了又如何?橫豎兩人以後是不會再見面了。

  原來她在日本工作。「你一個人來的?」

  「是啊。」

  她的回答無疑地燃亮了邢拓磊的心。從一開始,她的一舉一動就已經勾惹了他的興趣,他不否認自己渴望留下她,當然,是更進一步的那種——

  「我也是一個人,不過是來住宿的。」他一笑。「我剛剛講的,是認真的。」

  「嗯?」

  「想不到居然被你看出我的居心……」他眨了眨迷人黑眸,那眼如星星一般閃爍逼人,他太清楚自己的魅力,知曉天下極少女人能夠拒絕他這樣。「留下來,如何?」

  「這——」他的要求讓袁品儀怔住了,畢竟話到了這個地步,他的意思已經太明確。「你……我、我們才剛認識……」

  「所以?」邢拓磊朗眉一挑。「你不喜歡?」

  不。直覺浮現的字眼明確,袁品儀的心熱熱的,忽地無法直視這個人含有熱度的眼神。她盡力平復失控的心跳,深呼吸。

  「好吧,我不討厭,只是覺得……好像有一點太快了。」

  這是戀愛嗎?她猶疑,這個男人的攻勢完全顛覆了她二十九年來對「愛情」兩字的認知,一般不都是相遇、相知、再相愛嗎?她不是沒談過戀愛,但從未領受過來得如此迅速且突然的感情。

  不可否認,這男人的確吸引她,至少現階段來說,她實在找不到任何扣分專案,問題是他們認識不過才短短一小時,她……有這麼輕率嗎?

  可邢拓磊的想法卻是完全不同。「你去餐廳吃飯,通常花多久時間決定你要的?」

  「不一定,但大致不超過十分鐘。」她選擇事情一向迅速、有效率。「這是一種心理測驗?」

  「不,只是單純的一個問題。你是憑什麼決定你要吃的?」

  「直覺……」她鏡片下的眸一閃,隨即明白了男人問她這個的理由。「還有我喜不喜歡那樣東西。OK,我想我瞭解你的意思了。」她一笑,問得刻意。「但若我點了,發現那樣東西好難吃、不合胃口怎麼辦?」

  邢拓磊挑眉。「你會逼自己吃下去嗎?」

  「我會試試看,但若真的不行,不是包回去重新調理,就是直接放棄,不過,我幾乎沒遇過這種情況。」因為她太清楚自己適合什麼、不適合什麼。

  於是,邢拓磊笑了。「那不就得了?」

  袁品儀望著他伸出的掌,心怦怦跳。她知道若真的留下,她得有心理準備,可能會和這男人發展進一步關係。她看望他,忍不住在腦中想像,微起戰慄。老實說,那感覺……並不壞。

  袁品儀陷入掙扎。過分迅速的進展令她不安,她甚至還不夠瞭解他……

  一陣電子音偏偏在這時響起,截斷了袁品儀心中的迷亂。邢拓磊苦笑一聲,朝她示意。「抱歉,我的電話。」

  袁品儀擺出「請」的手勢,看向自己受傷的腳,那兒似仍殘留著男人剛才的膚觸,麻麻癢癢的。這男人和她相遇不到一天,卻已用行動咬上她的心,唉,怎麼辦?她忽然發現,她必須要有很強很強的意志,才可以拒絕他的邀約……

  「什麼?!有沒有搞錯!行銷部是統統睡死了是吧?那場地分明是我們先看上的!我告訴你,那裏人潮最多,空間最大,宣傳效果百分百,告訴行銷部,他們要是敢讓那見鬼的混蛋搶走,媽的看我回去不一個個斃了他們!」

  袁品儀愣了。

  「糟糕。」注意到她的表情,邢拓磊掛上電話。「這下形象都沒了。」

  可他並沒有真正懊惱,反倒顯得有絲調皮。老實說,他這一副面目,若要給臺灣那些媒體們見了,肯定要跌破不少眼鏡,但對她,他並不打算掩藏。

  「別忘了,你剛話說到一半。」他提醒。

  對喔,但這突來的衝擊讓袁品儀本來想講的話都忘了,腦子一片空白,她瞅著男人好一會兒,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她居然大笑了出來。

  邢拓磊不必問也能猜到原因,只是沒想到看似古典娃娃的她笑起來……嗯,挺有張力的。只見她捧著肚子笑得像失了魂,如果不是腳扭傷,他懷疑她會在地上一邊笑一邊滾……

  「我想我現在心理平衡一點了。」

  「什麼意思?」

  他看著她笑得頭髮亂了,有種拿她沒轍的甜蜜無奈。「你的形象也沒了。」

  「噗!」袁品儀再度笑出,她摘下眼鏡,揩去笑出的淚。「我本來就不打算撐什麼形象。」只是她的外表太容易被人誤會什麼溫柔婉約的。

  他們相視一笑,發覺彼此都跟自己第一眼的印象有所不同,但奇怪,他們都不覺得失望,反而有種相見恨晚的驚喜。

  袁品儀覺得這男人好可愛,即使曉得了他這一面,她的心跳仍不見減緩。邢拓磊也是,他對這個亮麗的女人有了更多好感,她開朗大方的笑更是震動了他,令他心口一陣麻麻的,隨她笑聲上下起伏。這個中滋味,真不差。

  笑足了,袁品儀揩去眼角的淚。「真巧,我最近也在煩惱場地的問題。」不過和他不同的是,他們公司是搶人家場地的那個。

  「沒辦法,誰要場地有競爭者。」他也是一肚子無奈啊!

  「畢竟好的場地人人要。」她點點頭,恍如心有所感。

  邢拓磊因她認同的表情笑出聲,隨即挑眉。「怎樣,考慮好了?」

  「嗯?」袁品儀刻意裝傻。「考慮什麼?」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小姐,廚房要收啦!你Menu看半天,是決定要點菜了沒有?!」

  袁品儀哈哈笑。這男人竟然把感情與餐廳點菜相提並論?但不可思議的是,她真的被他說服了,或許一開始,她的真心早已在那兒鼓噪著,要她留下來……

  所以,她答應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3:34

第二章

  「我們是不是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什麼?」

  「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邢拓磊。」兩人在餐廳入座,他請女侍送來紙筆,一筆一畫、剛正有力地簽寫出自己的名字,遞給她。「你呢?」

  「袁品儀。袁世凱的袁,品格的品,儀錶的儀。」她笑笑接過那張紙,感覺男人蒼勁有力的字體寫入了自己的心坎。「你幾歲?我二十九。」

  「三十二。」他回答,隨即忍不住地撫額笑出。「嘿,我們一定要把場面搞得像相親一樣嗎?我接下來是不是應該報告我國小到大學讀哪里、現在在哪里高就、月薪多少、生涯規劃又是什麼?」

  他誇張的語氣令袁品儀好氣又好笑地瞪他。「是啊,你最好一個一個從實招來,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呢!」

  「喔,例如?」

  「像是你住哪兒之類的啊,我怕到時一回臺灣,你住高雄我住臺北,這下一南一北,怎麼辦?」

  「如果當真一南一北,你就不要了?」

  袁品儀一怔。這問題太犀利,他收起了笑,有力的眸瞬間盯得她一陣坐立難安。

  她直言。「我不談遠距離戀愛。」

  「喔?為什麼?」

  「因為……遠距離,通常沒什麼好下場。」她歎口氣。「坦白說了吧,我三年前調來日本工作,跟前男友就是這樣分的。」

  講到這兒,她才想到自己從頭到尾忽略了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等一下,你是單身沒錯吧?」

  「廢話!」邢拓磊翻了個白眼。「我可沒差勁到有了一個還要沾惹另一個……難道你不是?」

  「你才廢話咧!」袁品儀罵回去,可下一秒又笑出來。罷了,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就算他真的有問必答,她也不可能一一確認其中真假,反之,他也是。

  至少現階段,在回臺灣之前,知道彼此名字就夠了。「算你幸運,我在日本的任期剛好結束,這個月底就會回臺灣。」

  「算你幸運,我跟我前女友一個月前才剛分手,你恰好撿到現成的。」

  「噗!」她一口酒液差些噴出。這男人!一般人會在自己有好感的物件面前提及這種事嗎?她好氣又好笑。不過,換個角度想想,這也不失為一個瞭解對方的機會……

  所以,想了想,袁品儀還是決定問了。

  「你跟你前女友怎樣分的?」

  邢拓磊並不介意她問這個,也不避諱地回答。「我呢,是個工作狂,跟便利商店一樣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隨call隨到,我前女友不是很喜歡我這樣——嗯,好吧,我想只要是女人應該都不會喜歡。這次的旅行也是,她堅持想在耶誕節的時候來,問題是那時是我最忙的時候,我改訂月初,結果她火了,說要分手……不過這不能怪她,畢竟我們這問題已經存在好一陣子了。」

  他看向她,眼色瞬間如火熾熱。「我本來不想來的,但後來想想房間都訂了,不來白不來……不過,我現在倒是很慶倖我來了。」

  邢拓磊的目光盯得她一陣發燙,袁品儀只好低頭再挾起一塊生魚片,結果不小心沾了太多芥末,嗆到自己。「咳咳咳咳咳——好辣!」

  喔,這男人也像芥末,嗆得她心頭一陣小鹿亂撞、不知所措。她喝了口水,極力平復自己。「你的心態轉換得真快。」這種男人,不及格喔。

  「不然呢?難不成我要傷春悲秋,哭著求她不要走,旅館的訂金好貴?」他俊臉一擰,裝得好苦悶,隨即斂容恢復正色。「你知道,那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跟前女友的問題,當然不只是這樣而已。

  「是啊。」袁品儀因他誇張的表現笑出來,情人間分手有一千一百種理由,但大部分都是長期累積的不滿爆發而導致的。「不過,如果是我,一定不會那樣。」

  「你會怎樣?」

  「我喔,早一點來又不會怎樣啊,那時候人少,兩個人反而愜意得多。但其實是因為……」她眨了眨眼。「耶誕節的時候我也很忙啦。」

  她這回答真妙。邢拓磊笑出來,她眨眼的模樣俏皮得令他一麻,這個女人,長得一臉古典甜美,言行舉止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她有趣得逗惹他的心,他完全不想放她走了,怎麼辦?

  邢拓磊歎了口氣。」好吧,也許你說對了,我們是應該認識一下彼此。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個視工作如命的男人,今天晚上,我保證我什麼都不會做。」

  然後呢?隔天早上醒來,兩人一拍兩散,從此謝謝再聯絡?

  「嘿,你太狡猾了。」袁品儀苦笑,望著男人認真吐實的眸,曉得他並非欲擒故縱。

  但問題是,都已經到這地步了才說這樣的話「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接受,你今天晚上就打算做什麼?」

  邢拓磊笑了。「如果你不想,我一樣不會做。」

  如果,她想呢?

  這樣的問題自袁品儀心底直覺冒出,可實在太羞人,她用盡氣力才咽下。她完全可以想像男人會有的答覆,那更是讓此刻才喝了兩杯清酒的她徹底酣醉了般,全身都燒紅起來了。

  「你討厭工作狂嗎?」

  「不,我不討厭。」這完全不是逞強,而是她真心的回答。「因為我也是工作狂。」袁品儀微笑,推推眼鏡,迎視男人訝異的眸。「所以現在應該換我問你,你討厭工作狂的女人嗎?」

  邢拓磊愣了三秒,隨即撫額大笑。這女人!真沒想到他居然被她反將了一軍!

  「不,我不討厭。」他的回答跟她一樣。

  「那不就得了?」只是兩個工作狂的戀愛……唉,真的會有未來嗎?袁品儀好笑地想像。「不過你可以安心,工作的時候我會好好工作,但有休假的時候絕對會連本帶利補給你……如何?很不錯吧?」

  「確實很不錯。」邢拓磊被她逗樂了,她的嗆聲真是甜蜜得可愛,他看望她飲酒姿態,甜美誘人,驅使他喉頭一陣緊縮。他也覺得渴了,可他知道,能止這渴的,絕非只是單純的水酒……

  男人想要她的欲望大方彰顯,毫不掩飾,即使刻意喝酒吃飯裝作一派無事的樣子,袁品儀還是忍不住燙紅了臉。

  她終於受不了。「嘿,我也是會害臊的!」他一雙眼睛盯得她都快著火了!

  邢拓磊朗笑,滿意地欣賞她一臉酡紅的可人模樣。這個袁品儀,漂亮、自信、迷人,他實在找不出理由讓自己錯過她。

  當然,他也絕非登徒子,女孩子說不就是不,他不會自作多情以為那是人家的欲拒還迎。

  所以他很乾脆地放過她。「好了,放鬆點,難得有這麼多美食,不好好品味就太說不過去了。」

  「這倒也是。」袁品儀松一口氣,她並不討厭這男人注視她的方式,只是……太熱了,熱得令她一時呼吸困難,幾乎有種將要被吞吃入腹的錯覺。

  正統日式溫泉旅館提供的餐食遠比他們想像的還要豐富,兩人大快朵頤,尤其男人吃食的模樣更是豪邁得前所未見,他像餓了十年,唏哩呼嚕地猛抓特吃,完全不介懷他人目光。

  袁品儀看著,實在忍不住笑出來。「我現在懷疑,你邀我這一頓飯,是為了打算嚇跑我。」

  「放心,你不是第一個嚇跑的,我懷疑我前女友早忍我很久了。」他舔了舔沾到醬汁的手指,分明是粗魯不文的動作,可由他做來卻充滿了一股奇異的吸引力,應驗了一句話:人帥真好,隨便一個動作都能迷死人。

  袁品儀笑不可抑。她當然知道事實絕不會是這樣的。

  他吃東西的模樣很享受,看得人打從心底愉快起來,他也絕非狼吞虎嚥,而是會細細品嘗食物的味道,甚至孩子氣地挑出自己不愛的東西。她看著,也有了食欲。

  吃飽喝足了,她感覺微醺,适才喝下的酒精在她體內發酵,整個人像在雲端漫步,搖搖晃晃。

  「小心!」邢拓磊眼明手快,扶住因腳傷仍有些走不好的她。「怎麼,累了?要睡了嗎?」

  袁品儀迷迷糊糊,腦子有些暈,她看見男人好看的臉近在咫尺,迷人得教人內心一陣強烈顫動。她懷疑這男人即使什麼也不做,承受不了誘惑的人,可能會是她……

  「我想再泡一泡溫泉……」也許洗個澡,腦子可以清醒一點。

  「你確定?剛喝酒就泡溫泉,我怕你心臟病發。」

  「我身強體健好嗎?」袁品儀睨了他一眼,隨即一笑。「這麼擔心,不如一起泡?」

  她這個建議提得壞心,沒想到邢拓磊聽了,眉一挑,居然當真脫起浴衣。「好啊,恭敬不如從命。」

  「喂,別鬧了,我說笑的。」眼看一堵精悍胸膛就要展現在眼前,袁品儀一時紅了臉,忙推開他。「別人都在看了……」

  「無所謂,反正他們以為我們喝醉了。」邢拓磊壓根兒不介意,他輕攬過她柔韌的腰,將她困擁於木牆及自己的胸臆間。

  只見她漂亮的眼若有不甘地往上一瞪,充滿電力,她白皙的肌膚因酒意醺成了粉紅,嬌巧鼻樑下粉色的唇正一張一合著,與他針鋒相對,他真想聽聽看她這片唇會不會吐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你確定……不要我跟你一起泡?」

  他低醇嗓音貼在她敏感耳際,袁品儀輕顫著講不出話。「你……你總是這樣的嗎?」

  「怎樣?」

  她咽了咽口水,聽見自己聲音啞了。「這樣……誘惑人……」

  邢拓磊有些意外地看她別開臉,恍如少女似的不知所措。他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大野狼,在誘問著無辜的小紅帽。

  他笑出聲。「原來我誘惑到你了?」竟是一副好意外的口氣。

  袁品儀受不了地嗔他一眼,卻被他眸裏的溫度給燙著。這男人是故意的吧?他分明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

  然而,他卻說:「我還以為……被誘惑的人,是我。」

  「咦?」

  還不及反應,男人的唇便已落了下來。

  他吻人的方式緩慢而不急躁,但卻熱燙得令袁品儀內心一陣熱,他並沒有過分逾矩,動作優柔得像在品嘗一個極細緻的糕點,甚至像是一種試探。

  「討厭嗎?」在吻與吻的間隙,男人嗓音嗄啞地壞心問她。

  答案太明確,袁品儀下意識搖頭,唇間仍沾有男人特有的氣息,她不自覺舔了舔發燙的唇,有些不甘。「這太突然了……」

  假如她這樣的話是帶著一臉被冒犯的怒意述說,邢拓磊絕對會退一步,客氣收手,可她的眼神此刻和他相似地熱,表情迷茫,像猶豫著該前進還是該後退。於是他的雄性本能告訴他,是男人都不該放過這機會。

  「好,我錯了,讓你罰我。」

  罰?「罰什麼?」

  「嗯……打一百下屁股怎樣?」

  什麼跟什麼啊!袁品儀噗哧一聲笑出來。唉,她實在推不開這男人越來越靠近她的俊臉。「不要,這樣我還要摸你的屁股。」

  「咦?我還以為這是天下女人求之不得的事。」

  他一臉詫異,佐以誇張語調,逗得袁品儀又一陣笑。她笑得毫不掩飾,邢拓磊真喜歡。人嘛,工作上虛與委蛇不得已,但私下應該要真一點。

  「好了,快一點,你不罰,我就要再吻你了。」

  袁品儀呵呵直笑,輸給他的厚臉皮,她壓根兒不知道該罰他什麼——罰他帶給她的感覺太好,讓她拒絕不了?算了,她太清楚自己,早在茶館之時,她就被這男人魔力似的笑給降服了,否則一開始她便離開,不會跟他走到這一步。

  「好好好,我不罰你,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她一定是醉了,就算不是因為酒,也是因為他。「你得吻我吻到忘記懲罰你這件事才可以……」

  她看見男人炯黑的眸,因她這一句話而亮了。

  古樸的和風建築內並沒有太多的燈光,晚間近十點,走廊上幾乎沒有來去的人。一開始,她只是被他攙扶著,後來卻變成這種近乎被擁著的暖昧姿態。男人健壯的手臂環繞在她腰間,只隔著一層布料,使得肢體相觸的感覺過於鮮明,還不及理解自己講了多麼挑逗人心的話,男人厚實的唇便已徹底吞沒了她。

  「這太礙事了……」說著,他拔去了她臉上那副阻隔兩人的眼鏡。袁品儀視界一片蒙朧,唯獨男人俊美的五官在她眼前越來越放大、越來越放大……

  然後,他開始恣意吻她,吻得她心房震顫,腳底麻癢,四肢有股熱潮逐漸攀爬而上。

  「……到房間吧?」

  「嗯。」

  這一次,袁品儀沒再反對。

  或者,提議的人根本是她,男人只是早她一步說出她內心想望而已。

  結果才拉開房門,只見房內已鋪好了寢被,簡直是在日本漫畫中才會出現的情節。

  袁品儀眯眸,在依稀認出那兩團白色事物之後,忍不住掩起臉。「天啊,我覺得好丟臉……」

  「會嗎?我倒覺得他們挺善體人意的。」還特意把床鋪在一起,這一點可不是他吩咐的。

  袁品儀翻了個白眼,還不及多抗議些什麼,一抬眼,卻瞬間深陷於他過分深切的注視,難以自拔。

  她體內屬於女人的直覺,明確地告訴她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麼,她並不感厭惡。她想,一定是自己主動的吧?因為她看見男人的星目在她抬首輕吻他唇瓣時露出訝色。這麼驚訝嗎……

  「你啊……」那似一聲歎息,隱沒在兩人相依的唇齒間。男人的吻、男人的眼、男人的撫觸在在帶著灼人力度,帶著她走入另一個充滿綺情的官能世界。

  她喜歡他吻人的方式,熱熱麻麻的,他專注地吸納著她,形狀美好的唇瓣又換了個角度覆壓上來,熨得她又一陣頭昏腦脹。

  這個吻,綿密悠長,似要在她心上烙下一輩子的痕跡。她感覺男人的掌撫進了她的衣內,帶著一種溫熱,剝除她身上那一層布料。可男人不顯急躁,他的指腹似在描繪一般地勾勒著她背脊曲線,袁品儀情不自禁低吟一聲,迷離之間,她接收到男人炙人的眼色,像要將她焚燒。

  她渾身為此一顫,下腹因男人充滿情欲的吻而發燙,四肢甘美地酸軟。

  邢拓磊忽地彎身,將仍殘留著些許衣料的她給攔腰抱起,她驚呼,下一秒,又被男人的唇舌給吞噬。

  他抱著她、吻著她,單膝跪地,以一種極其珍視的姿態把她輕輕地放在旅館準備好的床鋪上。

  她感受著背後的柔軟,幾乎以為自己陷進了一片玫瑰花圃。

  「你真美。」邢拓磊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眼下的她,衣衫半褪,眼色迷亂,烏潤的發自然散落,而她粉豔的唇畔仍沾染著屬於他的水沫。他低頭吮去,軟熱的舌侵入其內,勾引出她極為悅耳動聽的低吟。

  他喜歡她為他反應。

  男人在枕畔間的稱讚總教人受用無窮,袁品儀甜甜一笑,伸出手,捧住他性格的臉,自他剛毅的眉、迷人的眼、堅挺的鼻樑至他性感飽滿的唇,一一撫過。「謝謝,你也很帥。」

  「你不是看不到?」

  袁品儀嫣然一笑,指著自己心口。「這兒,記著你的樣子。」

  她的表現令他驚奇,分明前一秒還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下一秒卻又像只花蝴蝶,身上帶著蜜的氣息,萬分甜美地勾引著他。邢拓磊情不自禁地歎息。「唉,女人啊,真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袁品儀挑眉。「何出此言?」

  「理由很多,真要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只是現在……」他笑,親吻她柔潤掌心,深幽的眸顯得明亮。「你打算跟我討論男人女人的論述到天亮?」

  「當然不。」她回以一笑,那種難解的問題,還是留給其他有閑有暇的哲學家們去解決吧!「我只想知道,我這個可怕的女人,究竟夠不夠吸引你?」

  想也知道,這個答案,邢拓磊不打算回答。

  袁品儀也沒興趣知道。因為接下來,他們需要的不是語言。

  而是屬於男與女的自然吸引力,在這個飄著初雪的靜謐夜晚。

  ***

  醒來的時候,她聽見男人說話的聲音。

  「……媽的!不是說了那個地點我們非要不可?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辦事的?人統統死光了是吧?!我管對方提出什麼計策,你們給我去跟行銷部研議,場地沒拿到,這活動叫他們自己想辦法!」

  袁品儀抬起惺忪的眼,在模糊的視線中,她隱約看見男人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則持著文件倚在窗邊的身影。她摸索一陣,在床鋪前的矮桌上找著了昨夜被男人摘下的眼鏡,戴上。

  邢拓磊從容優雅的臉跟昨天一樣吐出完全不搭調的語句,充滿氣勢,他頭髮微濕,看來剛洗過澡,身上浴衣則穿得一絲不苟。她想像著其下優美的肌理曲線,憶起昨夜自己究竟是如何褪去他那層束縛……

  想著想著,男人的視線便望了過來,她來不及掩藏,只得害羞地一笑,以唇形無聲述說:「早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3:50

.  邢拓磊揚起一笑,那笑在晨陽中燦爛得驚人。他高壯身形被日光所籠罩,映著窗外雪景,俊美得像一尊神。袁品儀眯起眸,見他掛斷電話,走了過來。

  「現在還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聽你罵人,想多睡一下都不行。」她開玩笑,其實是她習慣在這時間醒來。「事業做很大喔!」

  「還好,只是打個噴嚏全球股市會崩盤而已。」他說得義正辭嚴,逗得她格格笑,他情動,忍不住抬起她的臉,在她柔嫩唇瓣上落下一吻。「身體還好吧?」

  「比想像中的好。」本以為太久沒有歷經男女之事,身體多少會覺得不習慣,但一早醒來,除了腰間仍殘留一抹慵懶的酸疼之外,感覺意外地好。她想,是因為這男人非常溫柔的關係吧。「不過,一大清早的,我可不想再來一次。」

  「我也不想。」

  喔,居然說出這種話?袁品儀咬他手指,瞪他的眼神甜蜜得驚人,邢拓磊渾身一震。唉,她害他想收回剛才那一句。

  「因為我不想讓你太累。」

  他這一句體貼入微的話令她一愣,有些意外,胸口驀地滑入一道暖流,剛才的不滿統統化成煙,消失不見。她笑得像個小女孩似的可人,邢拓磊望著,眼神柔軟地泛出笑意。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她垂於肩際的柔順長髮,動作突然一僵。「痛!」

  「怎了?」

  邢拓磊苦笑,扯下身上浴衣,給她看自己的肩膀。「某人的傑作。」

  天!袁品儀倒抽一口氣,一股羞窘瞬間自她腳跟爬上,淹沒大腦。只見他寬闊的肩上印著一道道鮮明牙痕。他再側身,袁品儀更想死。居然連抓痕都有……

  邢拓磊調侃。「我還以為自己養了只貓咧!」

  「讓我死了吧!」袁品儀掩面,抓起被單把自己藏緊緊。她她她她她……她以前從沒這樣過啊,那種沉淪在快感中幾乎要溺斃,緊捉住他,將之當成自己唯一的浮木……

  邢拓磊被她誇張的反應逗笑了。「無所謂,這可是男人的勳章。」

  「笨蛋啊你!」她嗔他一眼,但不可否認,她的困窘因他這句玩笑話而褪了許多。

  他確實細心,從昨天兩人初識時就是這樣,總是不著痕跡地化解她的尷尬。怎麼辦?這會不會太危險了?她甚至連他住哪兒、做什麼、家裏又有什麼人都不知道。

  「我覺得……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她直截了當吐露內心感情,直接得令邢拓磊胸口一陣發熱。

  他幽深的黑瞳驀然綻放出一種熠熠光彩。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但述說的人不同,他的感受竟也如此地南轅北轍。

  他溫柔地揚唇。「我也是,很喜歡你。」

  袁品儀笑了。

  他們都沒輕易說愛,因為他們都瞭解,現階段,他們還不到那個地步。

  所以她並未受到打擊,相較於那種認識一、兩天便愛啊愛的掛在嘴上,緊要關頭卻一個屁也吭不出來的狡猾傢伙,她反而欣賞男人這樣的慎重。

  至少,他展現了他的真心。

  「腳好多了?」

  「嗯,不會痛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太嚴重的扭傷,加上昨天有人悉心處理,已經沒啥大問題,這男人的關心令她胸口暖暖的,嘴角的笑痕也為此越發恬柔。

  她美好得教人心動,邢拓磊想吻她,偏偏刺耳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氣氛被破壞,他暗罵一聲。

  「我去外頭接個電話,那裏有浴室,你放在休息室的衣服我拿過來了,你可以慢慢來。」

  「嗯。」袁品儀點點頭,望著男人貼心離去,她爬起來,走到浴室,看見鏡中映出一張女人的臉,她好意外。

  她白皙的臉仿佛被人染上紅彩,粉灩灩的,黑眸內蓄滿水氣,潤澤動人,粉唇歷經昨晚的熱吻則顯得有些紅腫。她皺眉,鏡中的女人也跟著皺眉。對,這是她,是動了心動了情,被好久不曾來訪的愛情徹底洗禮過一番的她——

  原來剛才,她是以這副表情面對男人的。

  「還好沒有太逞強……」就算裝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她這一臉如花盛開的嬌豔模樣,哪來的說服力啊?

  袁品儀一邊好笑地慶倖著,一邊摘下眼鏡,洗了個舒服的澡。

  她身上殘留的情事痕跡並不多,明白這是男人的貼心,可等她走出浴室,卻發現桌上早餐僅有一人份,邢拓磊已換好了裝束。

  他見她一臉迷惑,也是無奈。「抱歉,我很想讓自己再多表現一點,但臨時有工作進來,我得回臺灣。」

  「原來如此。」袁品儀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是打算落跑,結果剛好被我抓包。」

  她笑笑,走了過去,替他拉好領結,從頭到腳審視一番。這男人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適合穿西裝。「一回臺灣,就要上工?」

  「是啊,勞碌命。」

  「沒關係,我可以理解,你不用一臉欠了我的樣子。」

  「是嗎?」邢拓磊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真的露出了那種表情?

  袁品儀一臉平靜地坐下來,享用早餐。她吃食的模樣和昨天一般纖細,將食物細細地分成一小口、一小口,仔細地品嘗其中滋味。

  邢拓磊看得出她不是嘴硬或不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單純希望他不要過分介懷,於是安心了。

  他知道,她就是他要的人,他勢在必得。

  「我們——」

  結果兩人同時開口,接著相視一笑,邢拓磊比了個「請」的手勢。「LadyFirst」

  「不,這種事要男人來說,才有意思。」袁品儀眨眼。

  邢拓磊大笑,他當然明白她的想法,自口袋內掏出名片。「回臺灣再聯絡?」

  「嗯。」她在便條紙上寫下自己的聯絡方式,包含了回台之後的工作地點。「我月底就會搬回臺灣。」

  「是嗎?我很期待。」

  兩人相互交換資訊,同時做好展開一段新戀情的準備,但就在下一秒——

  「等一下,BeautyDesire?是那個BD?那個專出化妝品保養品保健用品有的沒有的BD?!」

  「卡爾莉?是那個卡爾莉?那個一直頻頻跟BD作對,最近還在跟我們搶場地的卡爾莉?!」

  甚至還是害他假期提前結束,不得不放棄與佳人溫存,馬上飛回臺灣的罪魁禍首——

  「你是卡爾莉行銷部經理?」

  「你是BD公關部經理?」

  兩人不敢置信,互相瞪眼。這是誰開的爛玩笑啊?!

  ***

  如果再讓邢拓磊選擇一次,他絕對不會到日本度假。

  「媽的!」在東京前往機場的電鐵上,他罵了句髒話,臉上的鬱悶藏不住,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居然如此狼狽。

  BD跟卡爾莉皆是日本在台設置的分公司,旗下商品則以彩妝保養和保健用品等為主。兩間公司風格相近,產品都很適合東方人使用,競爭的態勢便從日本延燒到臺灣,每次新品一發表,兩間公司都在爭誰的產品好用、誰的版面較大、誰的推薦較多……當然,到最後比的就是數字:誰賣得好。

  他在一年前升職,掌握了BD公關部實權,那時兩間公司還是屬於不相上下的程度,但他一上任便馬上扭轉了這個局勢——他善用個人魅力,與各大媒體、雜誌社周旋,一方面博取版面,另一方面也替公司商品的企劃拿到最佳的發表平臺,甚至說動了有錢都請不到的強檔藝人做為他們代言人,一舉擴大了BD的聲勢。

  相較之下,卡爾莉作風保守,很快地就被他們壓了下去,大概也是因為這樣,他們行銷部才會大搬風,直接從日本調來人員擔任主管,但萬萬沒想到……

  怎樣都不應該是她!

  這是哪門子惡劣的玩笑?他才為了卡爾莉動作頻頻正感到煩厭,恨不得砍了對方行銷部龍頭的腦袋去祭祖——因為這一次爭搶場地的計畫,正是那個女人一手主導的。

  「據說卡爾莉行銷部下個月會空降一個日本來的女主管,她動作很大,人還沒來,計畫書就已經先到,還要他們來跟我們爭聖誕彩妝發表會的場地……」

  那個昨夜在他懷中,甜蜜相就,美得幾乎要令他屏息,再難以自拔的女人……

  「可惡!」邢拓磊咒駡,表情難看,尤其一想到昨天她是如何地在他懷中,心中那一股怨氣就更甚。他罵過她,在還不認識、只耳聞她將接任及接下來的動作時,他就向部屬傳達過:「別怕那個日本來的死女人,正好讓她哭著回去,知道我們臺灣人不是好惹的!」

  結果現在,先落跑的,居然是他。

  「氣死了……」

  為什麼,偏偏是她?

  為什麼,那個忍不住令他動心動情的她,竟會是他最大的死對頭?

  ***

  袁品儀坐在回東京的電車上,透明的玻璃窗映照出她的臉,一個一臉悶悶不樂的女人。

  什麼叫夢碎?大概就是指這種感覺吧,她歎口氣,就在這時手機響起,袁品儀接聽,是來自臺灣的消息。

  「對,就是這樣,那個場地我們非要不可……BD?你說他們的公關經理?嗯,我知道他很厲害,非常厲害……OK,就算賠本也沒關係,我不信BD可以做到這個程度,輸人不輸陣,如果這一次沒搶到,以後就不用玩了。」他們卡爾莉臺灣分公司,就會永遠被BD給拋在後頭。

  她掛上電話,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三年前,日台兩間公司交換人員,她因而轉調至日本總公司服務。她在大學時代便自修過日文,一般的聽說讀寫都沒太大問題,轉到日本的這幾年,她一個人努力積極,終於使她在忙碌現實又排外的日本社會,爭取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地位。

  反之,臺灣分公司這些年的表現卻一直不見起色,尤其當競爭公司表現亮眼的時候,更加地突顯他們的弱勢。

  於是日本總公司終於大動作做出調動,她得以回台,迎接她的就是聖誕系列的彩妝發表,她越洋連線,得知對手計畫,得到分公司總經理認可,發出一系列攻勢,而其一,就是先搶到這次產品發表會的最佳場地。

  她為此下足了功夫,亦聽聞BD對此非常不快,但Whocares?在商言商,誰搶到誰就是贏家——喔,她現在知道BD是真的超級不爽了,因她想起了邢拓磊昨晚跟今早的那兩通電話,罵的人不偏不倚正是她……

  「呵呵。」她慘笑,憶想昨日種種。她喜歡那男人的吻,喜歡他觸摸及看她的方式,更喜歡他帶給她的一切感受。在日本時,她也曾聽過臺灣BD公關部的名聲,包含他們新上任經理的種種風聞,說他幽默風趣、風度翩翩、舉止宜人,她全沒放心上,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記。

  因為在日本,卡爾莉是業界第二,BD是業界第四,但萬萬沒想到……

  怎樣都不應該是他啊!

  於是,兩個在異地結識的男女,結果居然得尷尬地匆匆道別。如今,兩人各自坐在電鐵和電車上,腦中兜轉的全是彼此的身影……

  恍如沒有休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4:10

第三章

  臺灣臺北

  十二月剛過,新的一年到來,袁品儀正式走馬上任,成為臺灣卡爾莉分公司行銷部的龍頭。

  上個月那場耶誕節的產品發表會,他們棋高一著,該場地的公司跟BD已合作多年,卡爾莉要打通當然不容易,但袁品儀知曉該公司旗下正推出針對單身女性設計的套房租售,便採用該房屋代言人做為他們活動主持人,承諾對方會在產品發表之餘替他們行銷,並提出異業結合方案,不但在該屋入駐SPA中心,甚至推出購屋的女性皆可成為卡爾莉的VIP,享受半年一次的全套美容服務。

  這幾經利誘之下,卡爾莉終於擠下了BD,搶到了發表場地。

  於是,兩間公司正式杠上的消息在臺面上曝光,使他們的商品更加受到矚目,在各大電視媒體受到曝光及比較,而這個,正是袁品儀要的結果。

  BD雖有好的行銷策略及強大的公關手腕,可卡爾莉畢竟歷史較為悠久,產品研發也比BD來得更為健全,所以消費者一旦開始比較,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有利無弊。

  果然十二月底的財報出來,他們聖誕限定商品的銷量,確實要比往年高出許多。

  不過畢竟是空降上任,加上她作風強勢,部門內自然有些不甚合作的下屬。

  「好累……」因過大的壓力造成腸胃不適,袁品儀掩住肚子,艱辛地離開廁所。等下還得帶人去雜誌社,她得振作……

  去雜誌社做產品說明是他們例行的宣傳,目的是爭取女性雜誌的興趣以得到最好的版面,加強宣傳效果。過去卡爾莉總是搶輸BD,所以這一次,袁品儀索性代替公關部親自出馬,請來化妝師替所有出席女職員化妝,然後挑選搭配春夏宣傳主題的服裝,打扮亮眼。

  萬事具備,一行人浩浩蕩蕩殺至Liberty出版社。

  「……那就是BD公關部的邢經理。」公關部的職員在她耳邊小聲道。其實不需要她多介紹,光是那男人堅毅厚實的背影,袁品儀就已一眼認出了他。

  她歎口氣。「看來他們也是來做說明的。」只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

  Ability是臺灣最大出版社,旗下出版項目繁複,針對女性的流行雜誌便有三種,年齡層各是十五到二十、十八到三十、二八到四十,閱讀人口眾多,說是業界第一也不為過,袁品儀因而親自出馬,但看來,BD跟她的想法似乎一樣。

  下一秒,他轉過身來。

  兩人視線在這一瞬間對上,袁品儀胸口忽地有種遭受擊打的震撼。他看她的眼神先是詫異,繼而陷入思索,然後逐漸露出了理解。

  邢拓磊看著她,穿著豔麗,摘下鏡片改戴隱形眼鏡的她,臉上妝容無懈可擊,睫毛濃豔如扇,每個眼波都似在勾人。他呼吸一窒。

  這一個月來,她的大名如雷貫耳,他幾乎天天聽見,可真實地見到她,還是從日本回來的第一次。

  「喔,看來卡爾莉的人到了。」《Beaute》雜誌的總編施巧藍看見袁品儀便笑了笑,他們公司旗下也有商業週刊,所以對於兩間公司近來的敵對狀態,亦有所聞。

  「這位是BD公關部的邢拓磊先生;邢經理,她是卡爾莉行銷部的袁品儀小姐。袁經理,托你的福,我還以為邢先生升任經理之後,我們就很少有機會能親自看見他了呢!」

  「嘿,藍藍,你這句話就有失公道了。」邢拓磊抗議,話是說給《Beaute》總編施巧藍聽,眼神卻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袁品儀不放。「那是因為我剛上任,太多事得一一接手,現在終於有空了,當然要特別過來拜訪啦,是吧?」

  「是啊。」施巧藍呵呵笑,沒戳破他的場面話。

  兩人你來我往,關係好不密切,袁品儀看著,真有種戳爆這男人腦門的衝動,但並非是因為他與《Beaute》總編親密的舉止,而是因為他正以過分濃烈的眼神緊盯著她。

  邢拓磊,你給我客氣一點!

  喔?我為什麼要?

  接收到她不滿的抗議眼神,邢拓磊挑眉,無聲訴說。

  那姿態瀟灑不羈,迷煞所有女員工,袁品儀一下子從腳跟熱到腦門,背脊忍不住戰慄。即使隔了一個月,她的身體仍敏感地記著被這男人佔有的感覺,那滋味太美好,她已上癮,甚至在這一刻,他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足以點燃她,讓她拋下一切武裝,當場投降。

  邢拓磊也是。他的感官清楚記得擁抱她的感覺,今天的她,化著卡爾莉下一季最新彩妝的顏色,特意打扮過。身為化妝品公司的員工,他欣賞女人化妝,可在這一刻,他渴望的卻是不敬業地吻花她嘴上的口紅,然後抹去她臉上所有色彩,迫使她不得不以最真實的模樣,面對他——

  偏偏他們之間不該存有這樣的感情,因為……太棘手了。

  兩人隔空交鋒,一眼瞬間,袁品儀收拾心神,勇敢回視男人亟欲征服她的眸,主動伸手。「卡爾莉行銷部經理,袁品儀。」

  邢拓磊黑眸乍亮,覷一眼她伸出的柔荑,明白這是她發出的戰帖。

  「BD公關部經理,邢拓磊。」

  兩人雙手交握,無人可見的火花當場引爆。兩人的身影清晰刻劃在彼此心中,擺脫不開,尤其每次試圖遺忘,旁人總要用盡各式各樣的方法,一再提醒……

  「BD那個公關部經理,很厲害。」

  「卡爾莉那個新來的行銷部龍頭,真不是好惹的。」

  這輪得到他們來說嗎?對方的一切,他們比誰都要清楚。

  所以袁品儀硬是挺直了背,不想被他小看,她向下屬道:「我們先進會議室吧!」

  「喔好——經理小心!」

  「啊?」還不及反應過來,袁品儀一個轉身,砰地好大一聲伴隨她腦門上的痛楚一併炸開。天!她居然……又……撞到了門……

  這下所有人目瞪口呆,靜寂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聽得見,同樣的事,在同一個人面前二度發生,袁品儀簡直糗得想死!

  「哈哈哈哈哈!」然後,仍是相同的一陣笑聲。

  可這一次,和兩人在日本初識時一樣,袁品儀恨自己就是討厭不了這男人笑的聲音。她掩著額頭,面無表情,一旁下屬看得要笑不敢笑,好戰戰兢兢。

  「經理……你沒事吧?」

  下一秒,邢拓磊二話不說上前,當著所有人的面直接扳起袁品儀的臉審視。

  這舉動來得突然,袁品儀怔住,隨即便聽他道:「有點發紅了……藍藍,你這裏有冰塊嗎?」

  「有是有……等我一下。」

  「沒、沒關係,不用了。」她被他過分專注的目光所震懾,額頭的痛楚轉化為一種奇異的麻癢。她幾乎是用盡了氣力,才能冷靜拒絕他灼熱的觸碰。

  邢拓磊苦笑,趁著無人注意的當下,俯在她耳邊小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太可愛了。」

  「什——」

  「好吧,這一次就先這樣,麻煩你了,藍藍。」邢拓磊沒給她反應的機會,轉身向施巧藍打過招呼便離去,速度快得簡直像在逃難。

  袁品儀愣在那兒,掩著耳朵,白皙的臉不爭氣地發紅。可愛?什麼東西可愛?是指她撞到門,蠢得可愛?

  」哇,剛剛那個就是BD公關部的經理喔?見到本人果然有差……我看啊,《Beaute》一直給他們好版面,根本就是沖著總編跟他有一腿吧?」

  「如果你們一直都是抱持這樣的心態,也難怪臺灣卡爾莉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所有人噤了聲。

  袁品儀撫了撫剛才撞到的地方。糟,本以為自己很好、沒問題,可這不期然的相會,還是對她的心緒造成了不小影響。

  上任這一個月來,她一直在研究各家公司的每一個舉動,而屬於他的所有消息,也這樣不容抵禦地傳入她的耳。

  他手腕高超,人際關係一流,媒體喜愛他,廠商信賴他,他像個優雅的王,在業界遊走,如魚得水,可袁品儀知道,除去鎂光燈下的面目,真實的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翩翩王子,而是個暴沖將軍。

  於是,邢拓磊這個人隨著她所聽到的,在她心中越發鮮明起來,幾乎要佔據了她的一切。

  歎口氣,袁品儀按住又開始發疼的肚子。等一下,她該再吞一顆胃藥了

  ***

  邢拓磊走著,想起剛才的她,分明因這不期然的再會受到震撼,卻又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她硬要逞強的樣子令他莞爾,而那一撞更是直接表明了她的真心,和他帶給她的影響。只差一點,他就要把持不住,當著所有人的面緊緊抱住她了。

  公關人員小馬追上他。「邢老大,剛那個就是卡爾莉新來的行銷部經理喔?厚,今天第一次見到,長得真的很不錯哩,也難怪有人在說——」

  他頓住腳步,眼色變得淩厲。「說什麼?」

  「喔,就說她在日本的成就全是靠身體換來的啊,老大你也知道日本人有多色嘛!」說著說著,小馬還自覺好笑地笑了起來。

  邢拓磊一點都不欣賞這玩笑。「把你的嘴給我縫牢,下次再讓我聽見你們講這些五四三的,看我不把你們腦袋捏爆!」

  「啊?!」小馬一臉驚恐。「老大你不也恨透了那個女人?幹麼還幫她……說話?」

  可惜,後面的疑問在邢拓磊嚇死人的犀利瞪視下,沒人敢講出口,下屬們個個面面相覷,只能說今天的老大,吃錯藥了!

  ***

  晚上七點。

  袁品儀走出公司,伸了好大一個懶腰。「終於結束了……」

  可走著走著,她覺得腳底不大對勁,低頭一瞧。「喝!」只見她的鞋跟和鞋底脫離,呈現一種藕斷絲連的狀態。

  唉,今天忙了一天,她只想回家,結果卻遇到這種鳥事……

  她歎口氣,想了想,百貨公司就在附近,不如直接買雙新鞋算了。

  趁著這個機會,袁品儀正打算去卡爾莉的專櫃視察一下小姐的待客態度,結果人才剛靠近專櫃,就聽到隔壁BD的專櫃傳來陣陣嘻笑,她望去,差些倒抽一口氣——要死了,有沒有這麼巧?!

  對方回過頭來,注意到她,俊容同樣浮現驚愕。「你——」

  「啊——真巧!」她走上前,臉上裝出討好的笑,拍拍男人的肩。「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啊,經理親自來視察?真辛苦。」

  邢拓磊因她莫名熱忱的態度一愣,隨即優雅一笑。「不過是吃飯的時候剛好來看看,打個招呼,你不也——」

  「噓!我還不打算讓小姐知道我是誰。」

  原來如此。邢拓磊還在奇怪她怎會一反白天在Liberty的生疏,搞半天是這樣。

  他笑望她離去背影,察覺到她走起路來喀嗒喀嗒的腳,忍不住提醒。「小姐,你鞋子壞了!」

  厚!這下袁品儀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這男人眼睛未免也太利了吧!「我知道,我來買鞋的。」

  她表情一派大方,但嘴角扯得僵硬,眼神有殺氣,邢拓磊感受到了,哈哈笑,走過去,朝她伸出手。袁品儀莫名瞪著他寬厚的掌,因為他的笑一臉發窘。「幹麼?」

  「給你扶,當作賠罪。」

  袁品儀怔望男人隱在西裝下的健壯手臂,再瞟了眼他洋溢著好看笑容的臉。「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

  「你確定?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走路的姿勢,遠遠看起來就像……」

  「像什麼?」

  「企鵝。」搖搖擺擺的,超像。「或鴨子。」

  不管哪個聽起來都不是什麼太美觀的東西,袁品儀一下子熱紅了臉,百貨公司內人來人往的,儘管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閒工夫注意別人,可被直接點出來,她還是覺得很糗。

  她咬牙,估量了下,雖然不想與他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觸,但不過買個鞋,十幾二十分鐘,有人一腔熱血沒處灑要來當現成的拐杖,有何不可?

  「好吧,謝了。」

  她搭上男人的手,忽地覺得這景象有些似曾相識。

  攙著她……袁品儀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呼,還好,對了,那時在日本,她跌倒時,他也是這樣至少今天,她該穿的都有穿。

  她又是緊張得要死,卻硬是力持鎮定的模樣,令邢拓磊看著一陣好笑。「你不用那麼防備我。」

  「咦?啊?我沒有。」

  「是嗎?」他倏然一個伸手,將她纖細的身子擁攬入懷。

  袁品儀一驚,差些跌倒。「你——」

  「小心。」

  原來是後面有個推嬰兒車的女士要過,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大驚小怪,臉上因而沖上一股熱氣,卻分不清是為了被某人看穿的窘,抑或是其他緣故。

  「你不戴眼鏡了?」

  「出門的時候不戴。」身為化妝品公司的員工,化著美美眼妝卻用鏡片擋住,也太不稱頭了點。

  「那時是因為在泡溫泉,我不想溫泉水浸到隱形眼鏡……」

  她一提,兩人都回想起在日本發生的事。他們的契合度高得驚人,肌膚相親的舒服至今依舊難以忘懷,那並不只是屬於身體的快感,而是淩駕於其上的,一種生來就該如此的和諧感受……

  想到這兒,袁品儀眼神情不自禁變得迷蒙起來。

  她陷入美好的憶想之中,意識到男人的目光也變了。他扶著她的掌又熱又燙,有一股強力扯她入懷的渴望,但他忍著,因為他知道他不能這樣做。

  兩人間氣氛詭妙,袁品儀心跳飛快,腦子很脹,步履蹣跚,這男人給她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害她只想快快買完鞋子、快快和他掰掰。「我、我買這一雙好了。」她隨手指了一雙最平庸無奇的包鞋。

  邢拓磊皺眉。「這雙不好。」

  「嗄?」

  「再看看別的吧。」說罷,他完全不理會她怔愕的反應,攬過她便往另一處走去。

  「喂喂,現在是買我穿的還是你穿的?」

  「你穿的,所以更不能馬虎。」邢拓磊一臉認真。」剛剛那雙太老氣,買了它,你會後悔。」

  「呃……」袁品儀不能否認,老實說,她也不是真的非常喜歡剛才那一雙,只是巴不得快快脫離現在這個暖味的情況。

  但袁品儀被他領著,逛了一大圈,不是沒看到合意的,就是太貴不在預算之內,她開始認真挑鞋,以至沒注意到自己跟男人的姿勢已變得極端暖味。

  櫃姐過來介紹。「小姐想找什麼款式?高跟的還是低跟的?」

  「都可以。」

  有答跟沒答一樣,櫃姐臉上冒出黑線,但還是拿來一雙金色的高跟涼鞋。「這是我們這一季賣得最好的款式,穿起來線條很漂亮,兩位覺得怎樣?」

  「嗯,還不錯。」他睇望那一雙鞋,腦中已開始想像她穿起來會是什麼模樣。她纖白的足很襯這種金色,如果再塗上豔紅的指甲油,肯定性感得讓他想戳瞎路上所有男人的眼睛——

  「算了,換另一雙,不要太豔的。」

  櫃姐應道:「喔,好……」

  「等一下,小姐,你應該要問我吧?」袁品儀不滿抗議,要穿的人是她耶!

  「噯?不好意思,因為這一雙還滿多男客人買給女朋友的……」

  女朋友?袁品儀傻了眼,轉向男人,只見邢拓磊也是一副直到這一刻才回神的驚愕模樣。

  天,他們到底在幹麼?

  小姐的提醒如一盆冷水潑醒了他們,袁品儀放開他的手,邢拓磊也收回手,氣氛一時陷入尷尬,櫃姐在一旁更是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呃……那個……」

  「我要試這一雙。」袁品儀指著那一雙金色涼鞋,跟小姐說了自己的Size。

  櫃姐如獲大赦,趕忙去倉庫拿鞋,袁品儀坐在試穿椅上,感受胸口強烈悸動,邢拓磊則是僵著臉站在一旁,瞅著她表情迷惘,心中繚繞的念頭跟白日遇到她的時候並無兩樣——

  他想吻她、想抱她,想再度感受她的柔軟與包覆,這欲望猛烈得令他心口一陣緊縮,背脊冒出冷汗,他需要抽煙,藉此堵住這一股亟欲佔有她的衝動。

  「我先走了。」

  」喔?好。」袁品儀沒阻止他,只是望著男人健碩背影,心跳怦怦。她差點忘了,那時在日本,知道彼此敵對立場之際,他們就已經太清楚,兩人並不適合在一起。

  可此時此刻,瞅著男人繃緊得像在壓抑著什麼的姿態,她竟有一種不顧一切上前抱住他的衝動……

  這念頭使袁品儀的心揪緊。她沒想到這男人給她的影響如此巨大,她該怎麼辦?

  ***

  邢拓磊也一樣。

  離開百貨公司,他抽了根煙,接著驅動他那台黑色的AlfaRomeo。車內的悶熱令他一陣窒息,他喝了口水,卻覺得體內那一股燥熱依舊徘徊著,揮之不去。

  他回到家,那個靠他多年打拚建立出來的堡壘,癱在躺椅內,無法動彈。工作了一天,這時候應該是他思索著明日的計畫,整個人最有幹勁的時候,邢拓磊卻只覺得空虛、乏味,一杯又一杯地灌酒,不知道自己這樣失魂落魄究竟是為了什麼。

  天下女人何其多,這個袁品儀,究竟是哪一點使他如此戀戀不捨?

  他納悶、不解,覺得自己遇到一個天底下最大的難題。今晚在百貨公司見到她,他克制不住想再靠近她的衝動,不,就連白天在出版社相遇時也一樣,明知他們在一起會有太多麻煩,可他不在乎,腦中圍繞的淨是把她擁入雙臂,吻得她陣陣發軟,就此融化在他胸懷……

  他閉眼,輕而易舉地回想起她肌膚的觸感,他記得她的濕熱如一坯吸飽雨水的土壤,容納著他……他想著想著,體內一陣激動。

  邢拓磊用盡氣力壓抑,點燃香煙抽了一口。呵,他一定是瘋了。

  下一秒,他拿起手機,撥了一組號碼。

  ***

  夜半,袁品儀回到家,躺在床上。

  她以為自己睡著了,可實際上還是醒著,她在醒夢之間遊移,厭惡這種感覺。

  晚上買回來的鞋子被她擱在牆角,她記得男人看見這雙鞋的時候露出的眼神,熱得驚人,他是不是……想像她穿上了的模樣?

  他沒親眼看到她穿上,袁品儀有些遺憾,鞋子很美,她穿起來很好看,櫃姐在旁直稱讚,但少了他的欣賞目光,她空虛到不行。

  一思及此,袁品儀昏昏沉沉地翻了個身,就在這時,手機鈴鈴作響,她看見乍亮的螢幕上是個陌生號碼,不解地接起。

  「喂?」

  她喂了半天,彼端沒有聲音,像一個低級的玩笑。她皺眉,仔細瞧了瞧螢幕上的數字,奇怪這組號碼競有些眼熟,像是那個她默默背起卻從不曾打過的號碼……

  但,他怎會打來?

  袁品儀不懂,只覺得胸口酸酸麻麻的,她按下通話鍵,告訴自己,她肯定是睡著了,這是夢,所以在夢裏,她可以無所顧忌。

  「唉,好不容易睡著了,居然夢到你打給我……」

  電話另一端沒有聲音,但依稀聽見了淡淡的歎息,她心一緊。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我很累,明天還要上班,好不容易回臺灣,卻沒時間去玩,我好想吃滷味、熱炒和鹹酥雞喔還有芭樂、蓮霧跟情人果。我上次買了一包芭樂,結果太忙沒空吃,就爛了……」

  她一個勁兒地控訴,可聽來卻像是一種撒嬌,甜度驚人。「還有,我今天買了那雙金色的鞋,穿起來真的很漂亮,可惜,你沒看到……」

  那人還是不說話,但無所謂,袁品儀繼續講。「我們今天一直遇到,你覺不覺得很像詛咒?明明不想看見卻又一直看見,你知道嗎?你害我失眠,失眠好痛苦的。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我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感情起伏,如浮雲、飛絮、遊絲,恍惚迷離,這男人像一種毒,太吸引,她明知要遠離,可還是不自主地想染上、想靠近。她抱怨著,快睡著了,聲音變得迷迷糊糊的。

  「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了,不然,我一定無法控制好我自己……」

  她絮絮叨叨,話語像一團蜜,甜得黏緊了邢拓磊的耳。

  他深陷於自己不該打這一通電話的震撼上,卻又無法掛上電話以阻絕她的聲音。好不容易,他終於找著了聲音,可她似乎已睡去,電話彼端再沒任何聲響。

  他說:「我也是。」

  可她沒聽見。

  邢拓磊掛上電話,扶住額,一陣虛脫。

  袁品儀,你這女人,究竟是給我下了什麼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4:30

第四章

  冤家路窄。

  這句話絕對是袁品儀和邢拓磊這陣子的寫照。

  除去之前在Liberty和百貨公司的相會,今天傍晚在攝影棚討論DM的拍攝流程,已是兩個月來的第四次相遇。至於上一次,是因相關雜誌的專訪時遇到,上上次則是在商品發表會上打對台,上上上一次……唉,袁品儀懶得再數,索性直接走了過去。

  「我現在非常認真地懷疑,貴公司有人在我們部門安排了間諜。」不然何以她走到哪兒,都可以看見這男人的影子?

  「喔?我都還沒說貴公司有人暗戀我哩。」

  邢拓磊抬眉迎視她。今天的她,身穿鵝黃色緞面洋裝,搭著黑色短版皮外套,腳下一雙褐色尖頭長靴,本來如緞柔順的發則燙了些卷度,垂落在肩際,嫵媚可人。

  望著這一切,邢拓磊歎息。「我比較喜歡你直發的樣子。」或者,是因為那樣的她,令他懷念。

  袁品儀一下子赧紅了臉,真想回嗆一句你喜不喜歡幹我何事?可他過分真摯的口吻使她說不出任何攻擊性的話語,終是軟了口氣。

  「沒辦法,這是為了搭配我們春季彩妝的形象。」

  邢拓磊有絲詫異,這算是自他們上次深夜電話以來,第一次進行比較柔和的對話。

  他的心熱了,忽地有股衝動驅使他拉住她。「你——」

  她踉蹌了下,臉色不太好看。「放手!」

  邢拓磊注意到了,下意識伸手撥開她垂於臉側的發,感受到她過高的體溫以及潮紅得異常的臉。

  「你生病了?」

  他探向她的額,袁品儀一驚,倒退一步,啪地一聲,一個聲響教邢拓磊怔住,感覺手上傳來一陣熱麻痛楚。

  「不是……有人在看。」一旁,BD和卡爾莉的人員正一臉莫名地看著這一幕。他們沒聽清對話,只以為他們發生了爭執。「我很好,只是有一點不舒服……謝謝你的關心。」

  「不會。」邢拓磊收回手,眸色在這刻黯得嚇人。「身體都弄到這地步了還得讓你親自出馬,看來卡爾莉下面養的都是一群廢物。」

  「你——」

  「走了。」邢拓磊沒多看她一眼,領著下屬離去。

  袁品儀怔望他寬闊背影,自他冰冷的表情明確感受到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氣,但她不懂,他氣什麼?是氣她剛才動手?問題是他的舉止過於親匿,旁人見了肯定要起疑,她也不是有意的即使如此,男人驕傲決絕的身影,還是令她胸口一陣微疼。說到底,她還是欠他一句道歉。

  抱著這樣的懸念,她離開攝影棚時,已是晚上七點。袁品儀一陣頭暈目眩,累了一天很是疲憊,也許她該去看個醫生,只是真的好懶……

  「喂,女人。」

  突然有個聲音好沒禮貌地喚住她,可那低沉悅耳的男低音,袁品儀即使發昏了也不會錯認。她訝異地回眸,看見邢拓磊倚在車門邊,嘴上叼著一根煙,那星火映照在他墨黑眸底,勾惹得她心跳加速。

  「別發呆了,上車。」他拈熄煙,走了過來,毫不遲疑地拉著她的手便往他那台黑色AlfaRomeo走去。

  袁品儀腳步蹣跚,回頭一看,還好附近沒人……

  「不用看了,他們都已經走了。」

  「是喔……」等一下,不對!「你不是早就回去了?」

  邢拓磊沒講話,將她扯至副駕駛座,打開門,然後二話不說把人塞入,再轉回另一頭上車。「健保卡帶了沒?」

  「啊?」袁品儀一頭霧水,可聽見他這樣問,她恍然大悟。「你要帶我去看醫生?」所以……他在這裏,是為了等她?

  邢拓磊歎了口氣,將一臉後知後覺的她給固定好,替她系上安全帶,發現她身上溫度比傍晚的時候還要更高了。

  「你啊,真讓人操心。」

  他的話裏帶著一種寵溺的無奈,讓袁品儀胸口一陣熱麻,眼眶微熱,喉頭瞬間聚集一股酸楚。

  回臺灣的這兩個月,她內憂外患不斷,卻只能強打起精神獨自面對,無人可訴苦。

  她對自己有太多期許,為此,她不得不武裝起自己,有時照鏡子都覺得現在的她面目可憎、好討人厭,只想回到在日本的時候,可以無所顧忌地開懷大笑,不用壓抑自己的真心,想愛就愛太多難言的情緒彙集,她哭了。

  「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大概是生病了,太脆弱,她再無防備,眼淚成串落下。邢拓磊看著這樣的她,心很疼、很捨不得,他懂她在卡爾莉面對的是怎樣的巨大壓力,因為,那也是他曾經歷過的。

  「我確實生氣,氣你不懂保重自己。」邢拓磊眸色一深。「這一次,你可以誤會。」

  「啊?」

  她抬頭,烏潤眸底閃爍著迷茫水光,刺痛了邢拓磊。她脆弱的模樣徹底瓦解了他的堅持,算了算了,什麼讓她棄械投降,人家不過幾滴眼淚他就在那裏見鬼地心疼得要死,現在別說是招降了,他根本是自己送上門去割地賠款,媽的咧!

  他認了。

  「袁品儀,你可以誤會我這麼做——是因為愛上你。」

  ***

  結果,她發燒三十八度。

  在醫生那裏打了一針、領了藥,袁品儀渾身無力地被載回家。靠著冰冷車窗,望著窗外燈火一閃而逝,可她化成糨糊的腦子,一再轉著邢拓磊先前那一句話:袁品儀,你可以誤會我這麼做——是因為愛上你。

  他這句話,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你家到了。」他開口提醒,震醒了她,還不及回神,她抵著的門被男人自外打開,他扶著她走出車外。「走得動嗎?」

  「還好……」

  「嗯。」他應了聲,健壯的身軀輕而易舉地支撐著她,如同他們第一次相遇。

  為什麼這男人總是在她最落魄的時機出現?害她一點都無法防備,只能克制不住地想再多倚賴他一點……不由自主地,袁品儀加重了環住他的力道。

  「我去便利商店買個東西,一會兒過來。」

  「啊?」見他當真把生病的她晾在門口轉身就走,袁品儀一頭霧水,但當她打開自家大門後,答案便赫然揭曉——

  「要死了!」走得好!這豬窩似的房間,打死了她都不想給那男人看到!

  在這十多分鐘的時間內,她把戴了一天的隱形眼鏡扔掉,換上眼鏡,將地上那一堆有的沒的統統塞入床下,一切就緒,她快虛脫了,門鈴聲剛好響起。

  Safe……

  她氣喘吁吁地上前開門,邢拓磊見她滿頭大汗,眼鏡下的妝容糊了大半,頭髮更是亂糟糟,完全不見一個公司主管該有的形象,忍不住地捧腹笑出。「哈哈哈哈哈……袁品儀,你也太誇張了,你房間到底多久沒掃啦?短短十幾分鐘居然可以搞成這副德行……」

  「誰害的啊!」喔,搞半天這男人是故意的,故意給她時間整理房間是吧?「你幹麼不乾脆直接回家算了?省得我燒到三十八度還要為你忙。」氣死!

  「你需要人照顧。」邢拓磊很開心。他喜歡她這樣,毫不顧忌地朝著他大罵,恢復活力,不再像之前那樣壓抑自己,要死不活。

  他毫不客氣地登堂入室,舉起手中便利商店的塑膠袋。「我買了粥,還有冰啊、果凍之類的,先去洗澡躺好,吃過東西再吃藥……看你已經出汗,燒應該是退了。」

  男人幽深的眸盈著笑,凝視她的目光柔得似水,袁品儀內心再不滿也發作不了,只能像個小女孩,按他說的洗了個舒服的澡,再乖乖躺好。

  邢拓磊在塑膠袋內翻找了陣,把帶著涼意的退熱貼貼在她額前,再將他在便利商店微波加熱的粥遞給她。

  「我敢用我們BD下一季的銷量發誓,你今晚一定沒吃飯。」

  袁品儀沒話反駁。今天他們在拍攝下一季的產品目錄,她從頭到尾緊盯攝影效果,校色校到大家慘叫,加上近來一直拉肚子,沒胃口,索性不吃,但眼前這一碗熱騰騰的粥卻輕而易舉地誘引出她肚子內的饞蟲。

  她吃一口,暖了胃也熱了心,奇怪,明明只是便利商店買來的微波食物,為什麼覺得如此美味?

  或者,是因為他在裏頭加了些什麼?

  趁她吃東西,邢拓磊研究醫生開的藥,將色澤鮮豔的藥丸一顆顆備好。袁品儀看著,忽地覺得男人手心裏的並非苦藥,而是糖果,滋味出奇地甜,甜入她內心深處。

  剛在黑暗中,他們都瞧不清對方的樣貌,現在在床頭微弱燈光下,他的凝眸注視令她心悸,她渾身發熱,卻分不出是不是因為高燒的原故。

  事實上,打過針吃過藥,她已經好多了,可她狡猾地不想告訴他,怕他知道她好了,就要離去。

  「你……你是怎樣選擇現在這份工作的?」

  擔心他無聊,袁品儀索性找了個話題。

  「我?我也不知道。老實說,當初只是因為我交往的女友很愛用BD的東西,才鼓吹我進去,但BD確實給了我一個夠寬廣的舞臺,讓我能徹底發揮我自己……你呢?你怎會在日本工作?是因為去日本念書?」

  她搖搖頭。「那時候日本跟臺灣分公司交換人員,我因為大學自修日文,考到一級,才成了雀屏中選的那個。」

  那三年,她獨自一人在異鄉打拚,其中過程確實辛苦,卻也值得驕傲。她講起自己在日本遇到的趣事。「我有一次跟日本的印刷廠對峙好久,他們印出來的成色我不滿意,要他們重來,那時正逢日本的動漫畫活動,印刷廠忙不過來,想打發我走,我索性跪下來跟他們耗……那些人嚇死了,有陣子還故意叫我厭小姐……不過,我當成不厭其煩的厭。」

  厭跟袁日文發音一樣,邢拓磊看望她小臉漾出得意光彩,心臟鼓動。

  「你讓我想吻你。」

  他這突來一句,太有殺傷力,袁品儀微起麻顫。「你不怕被傳染?」

  「請個病假不會死人,我下面的人被‘教育’得很好。」

  她撇撇嘴。「哼,真羡慕你,我下面的人一個個不知道在想什麼,自己沒努力,只會在那裏說……說……」

  「說什麼?」

  「說你們BD全是靠你的‘美色’成功的!」

  「哈!」邢拓磊笑出來。「卡爾莉不是第一個這樣講的。但SoWhat?美色也是一種實力。」

  袁品儀瞪他。「這種不要臉的話,虧你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因為是事實。」邢拓磊毫不謙虛,「我知道我成功靠的是什麼,外人要說給他們說去。不過嘛……我喜歡看你為我抱不平。」感覺真溫馨,她讓他的心變得好柔軟。

  「誰為你抱不平了?我只是不喜歡他們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

  「喔,好嚴厲,真不愧是厭小姐。」

  袁品儀從被子裏伸腳踹他。這男人,很故意喔!

  邢拓磊眼明手快,一把制住她的腳。她的腳雪白小巧,一如那天在日本所見,他的指在上頭輕輕摩挲著,微歎。「我記得這是你扭傷的地方……現在好了?」

  「嗯。」她的腳被他捧在掌心,他的溫度藉此傳達到她身上。袁品儀眼眶微熱,這個男人時而強勢時而溫柔貼心,令她感動。

  傍晚在攝影棚,她那樣推開他,其實是害怕自己抵禦不了他巨大的魔力。

  她想起,她還欠他一句道歉。「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邢拓磊一怔,想起了是哪回事。「你那一掌,讓我好心碎。」

  真的假的?袁品儀盯著男人一臉煞有其事,糟糕,良心好痛。「我只是……很怕被你碰到而已。」

  「為什麼?」

  「我怕……想起之前在日本的事。」

  這一、兩個月,他們接觸頻繁,卻互有默契地避開他們曾經肌膚相親的事實。

  他恍然想起一首歌,哼著:「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裏都是你,忘了我是誰。」

  啊,這男人真有一副好歌喉,袁品儀聽著,暈陶陶,歌詞裏的甜蜜掙扎也正是她的心聲,他們都在試圖逃離這一份麻煩又棘手的感情,可愛情一旦來了,天下又有幾人抵擋得了?

  她瞅著男人隱于淺藍色襯衫下如山棱起伏的線條,糟,好想摸好想摸好想摸喔……這欲望如泡泡般不斷冒出,她咽了咽口水。「你說你不怕被傳染……是真的吧?」

  「什麼意思?」

  她發現邢拓磊凝視她的目光變了,這滿足了她身為女人的虛榮心。

  「我只是聽說感冒要傳給別人才會好得快……反正你的下屬有能力,我的下屬無能。」

  呵,這口是心非的女人。「想要我吻你就直接說,我又不會笑你。」

  「如果,我想要的不只是吻呢?」

  邢拓磊愣了下。

  他見她小臉緋紅,以那樣純真無辜的姿態提出這般大膽的邀約,呵,真狡猾啊。

  「你生病了。」

  「我退燒了。」

  「退燒了不代表好了,你看你,一臉虛弱——」

  他神情變了,只因眼前正有個不要命的女人,以她纖細潔白的足抵住他的腿間,那兒正為了她方才惹人上火的誘引散發出一股強烈熱度。

  她挑了挑漂亮的眉,鏡片下上勾的眼尾飽含挑逗。「要不要,一句話。」

  媽的。「袁品儀,你不要太不怕死。」

  她笑了,像個天使,實際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魔鬼。

  「放心吧,你生病了我會照顧你的。」

  於是,下一秒,男人帶著十足侵略力道的吻便不容置疑地壓上來。袁品儀這一輩子從未領受過,他似要將她的一切吞吃入腹,像頭餓壞了的獸,毫不客氣地占取著她的呼吸。

  因為生病,她的口腔顯得灼熱,但更燙的是她的心,因為,她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

  ***

  她一定是瘋了。

  整個夜晚,她筋疲力竭,男人回應她的挑釁,將她的衣物剝開,堂而皇之地攻城掠地,占取她的一切,烙下屬于他的印記。

  他的撫摸有些粗暴,他說:「這是為了報復你這陣子對我的不理不睬。」

  「你好小心眼。」她笑,喜歡他這樣的孩子氣,當然,她也狠狠地「回報」了他一番。

  「以後,這兒就是專屬於我的位置。」她在他肩膀上再度製造了另一個鮮明齒印。

  「你這個壞女孩——」他侵入她,滿意地看她為此發出愉悅的呼喊,再沒人煩心生病會不會傳染的事。

  結果抵死纏綿了一晚,隔天清早,袁品儀抱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在床上打滾。現在她知道不只是酒精會奪人神智,連發燒都會!

  「身體好一點沒?好的話過來吃點東西,別忘了還要吃藥。」

  「我不想動……」袁品儀癱在那兒,高燒和過分的勞動奪去了她殘餘的體力,她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可怨不得別人,她自找的。

  「我警告過你了。」邢拓磊好笑地望著她一臉要死不活的模樣。「別小看禁欲兩個多月的男人。」

  「禁欲?這聽起來跟你是下輩子都不會相干的詞。」

  邢拓磊俊目一瞪。「很遺憾,它現在和我相關了。」老實說,他自己都覺得講出來像個笑話,「你知道,由奢入儉難,吃過Hagen-Dazs之後再回去吃福樂,太為難我了。」

  「這是什麼形容!」袁品儀噗一聲笑了出來。「抱歉,我個人比較喜歡Movenpick。」

  「很好啊,一個是美國第一品牌,一個是瑞士第一品牌,橫豎都是第一。」他贊她,也不忘褒一下自己,「說真的,我們沒道理不在一起。」

  他這一句話,毫不猶豫,像是歷經了一番長考,篤定得令袁品儀呼吸一窒。

  「不知道那天是誰一曉得我在卡爾莉上班就逃之夭夭的喔?」

  「很會記仇喔,厭小姐。」邢拓磊白她一眼,「好吧,我承認,那時候我還沒那麼喜歡你。」

  所以一知曉彼此的立場,他當機立斷捨棄交往的念頭,決心化繁為簡,可想不到繞了一圈,終歸還是回到原點……如果這是他心之所向,他沒道理不接受它。

  「你肯定給我下了蠱。」否則天下女人何其多,為何他偏偏就是選上這個最棘手的。

  「你乾脆說我找人下降頭算了。」

  「原來如此!」

  「原你個大頭啦!」袁品儀翻了個白眼,「你的情話不及格,我要考慮考慮。」

  嘴上是這麼說,可她的一顆芳心,早因他的熱情而融化。昨夜她再一次把自己給了他,就已隱約有了這樣的打算,問題是她不想太輕易答應,這男人太過自信,總要有人治一治他才是。

  「你說我們沒道理不在一起,那非在一起不可的道理又在哪?」

  「這還不簡單?」

  邢拓磊作勢脫下身上襯衫,袁品儀立刻花容失色。「別別別,我真的沒體力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臉上就寫著「急色鬼」三個字嗎?昨天還不是某人不怕死的挑釁。「哪,自己看。」

  看了之後,袁品儀臉色也好不了多少。邢拓磊寬厚的肩上再度佈滿一片青青紫紫,有齒痕有吻痕有抓痕,他可憐兮兮,只差嘴上沒咬上一條手帕。「唉,我怕天下能忍受你這等‘家暴’的男人沒幾個。」

  「我……你……那個……」

  「你要負責。」他義正辭嚴。

  最好咧!「我會補貼你面速力達姆的錢。」

  「那心靈的創傷怎辦?」

  「內政部家暴防治中心設有男性關懷專線,你可以打去。」

  喔,好狠。「袁品儀,你真的捨得放棄這麼好的貨?」

  他們兩人工作性質相近,他忙的時候她也忙,他的煩惱她瞭解,她的壓力他會懂,除了兩人立場敵對之外,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邢拓磊真恨自己領悟得太晚。

  袁品儀受不了。「邢先生,你可以再自大一點!」

  「自大?我確實很大啊,你昨天不是已經試用過了?」

  袁品儀再也聽不下去,抄起枕頭往他身上扔,邢拓磊俐落接下。「你看你看,家暴又來了,男性關懷專線幾號?我看我最好先去驗個傷……」

  「你敢去?你不要臉我還要咧!」

  她拿這男人的厚臉皮沒轍。他說他這一、兩個月沒碰過其他女人,真的假的?內心直覺浮現的答案太明確,她懂得讀取這個男人的眼神,知曉他沒說謊,他又說他那時沒那麼喜歡她,那……現在呢?

  他現在,究竟有多喜歡她?

  這樣的疑問含在嘴裏,有一種甜蜜的滋味蔓延舌尖。其實,這傢伙根本不需要那麼多廢話,只要三個字……不,四個字也好,她就會答應他了。

  「邢——」

  「叮鈴鈴鈴鈴鈴——」

  袁品儀才開口,某人的手機便開始鈴鈴作響。

  「我鬧鐘響了!」

  時間已經早上六點多,邢拓磊掏出手機關閉鬧鐘。他很想繼續跟她磨下去,偏偏還要上班,得先回家換過衣物才行。「不行,袁品儀,我沒時間了——好或不好?」

  「你當你在賣菜啊!」

  「都行,我一早還要去拜訪客戶,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他看了看時間,「你還有五分鐘。」

  什麼跟什麼?她還在期待這個人會不會有什麼讓人感動的溫馨表白,結果現在卻告訴她他沒時間,擺出確定她不會拒絕的樣,她袁品儀要是在這種時候點頭答應,身為女人的顏面往哪擺?

  「剩五分鐘是吧?」她皮笑肉不笑,一臉好整以暇。「那我用這五分鐘的時間告訴你,我的答案,還是等你有空坐下來慢慢聊的時候再、給、你。」

  「袁品儀——」

  「只剩三分鐘嘍!」她「好心」提醒。

  可惡!這女人,當真是生來克他的!

  邢拓磊二話不說,一把扯過她,接下來便是熱情如火到兒童不宜的吻。他吻她吻得狠,炙熱的舌侵入其內徹底翻攪,攪亂她所有步調,熨貼上去的力度更是強烈得令袁品儀一陣心驚。

  一股熱熱麻麻的戰慄自她背脊綿延而上,直達腦門,她暈眩,渾身熱度被挑起,昨夜經歷的情事餘韻仍舊殘留在她體內,告訴她,這樣還不夠、還不夠……

  他把她吻得一陣天昏地暗,然後——

  「就這樣。」

  袁品儀還在恍惚。「……什麼?」

  「接下來的,等你考慮好了,再、給、你。」

  這……這男人!「你滾啦——」

  邢拓磊哈哈大笑,得逞地瞟了一眼她受撩撥而欲求不滿的模樣才離去。

  別看他一臉得意,表面上他贏了,實際上,要讓自己從那般美好的軟玉溫香離開,得花上他三輩子的自製力。

  唉,這個袁品儀,害他狼狽,輸得淒慘,可他偏又甘之如飴,享受得很,這該要他該怎麼辦?

  人在屋內的袁品儀也是。太惡劣了吧!居然用這樣的方式挑逗她,害她好不容易退燒降溫的身子,又開始發燙起來。

  她撫著唇,憶起上一秒邢拓磊吻她的方式。討厭,為什麼才分離不到一分鐘,她就已經開始想念?

  「可惡……」她環視這間在台賃居的小屋,大概是住慣了日本,所以覺得房間好大好空曠。「哼,才不是因為少了他的關係……」

  嘴上這樣念,她卻是開心得很。

  距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她抱著仍殘留著他的氣息的被單打滾,像是被擁抱著。她嘻嘻笑,心底已經在沙盤推演下一次,該怎樣答應他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4:53

第五章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三天后,袁品儀身體終於好了些許,偏偏在這個時候——

  「什麼?你是說天母SOGO門前廣場被BD搶走了?怎麼會?!我都已經跟他們樓管和課長講好了……」他們還再三保證那天那個位置一定是他們的,結果現在咧?「我不是說了,我一定要那個地方!」

  「可是……」公關部的人小小聲地說,袁品儀確實早他們一步去喬好,問題是他們之後忘了確認,才會讓BD有機可乘。「那個,樓管說,他們可以補隔天的時間給我們……」

  「太遲了!」商品發表這種事就是先搶先贏,一樣的新聞、相似的產品,不過換一個牌子,有誰要看?「你們老實說,這是誰的失誤?」

  「這……」公關部人員面面相覷,連部門經理在旁都講不出話。這個袁品儀,從日本空降過來,直通上層,鋒頭正健,沒人得罪得起。

  過了好久,終於有個不怕死的開口。「袁經理,也許你剛來,還不知道,臺灣的業界相較於努力,更看重的是關係,BD那個公關經理……據說和天母SOGO營運部的協理,有點關係。」

  哼,又來了。「是怎樣的關係?說來聽聽。」

  「就……」大夥兒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公關部經理咳了一聲。「這事當初從我們商談進櫃喬位置就傳到現在了,我覺得不假,他們之所以拿到靠近門口的好位置,好像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據說、好像,所謂的三人成虎就是這樣來的。袁品儀很想嗤之以鼻,但有關邢拓磊的風聲她實在聽過太多,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她快要分不清……無所謂,她並不喜歡一個人無意義地猜測。

  「OK,這件事先擱一邊。同一天、同個時間,我要天母高島屋門前廣場的位置,詳細的活動內容我會再和總經理商量,基本上,那天只要前來參加我們發表會的女性,前一百名都可以免費獲得我們的商品——而且是正品。如果推薦朋友購買,可以折價……」總而言之,邢拓磊,我跟你杠上了!

  她召集相關部門緊急開會,決定好活動方案之後再和百貨公司聯繫,再請公關部準備將消息發給各大媒體。為了其他部門的一時疏忽,足足有一個星期,她忙得不見天日,結果那個造成她慘況的男人總不怕死地一直打電話來——

  「嘿,親愛的,今晚有時間沒?」這十天來,他總是這樣一句。

  而袁品儀的回答也一樣。「托你的福,我‘時間’超多。」工作時間超多。

  「天母SOGO的事?我有聽說,辛苦你了。」

  「你是黃鼠狼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惡!「我掛了。」

  「喂喂,別鬧了,不過就是時間剛好撞到,我們公司又快了一步,犯得著十天都不想見我?」他抗議。「耶誕節的帳我都還沒跟你算咧。而且你是誰?傳說中的厭小姐,別告訴我你還沒想到能跟我們互別苗頭的方案。」

  袁品儀哭笑不得,這男人厲害,先提起她曾不義的事堵住她的口,接著又轉個彎大力褒獎她一番,害她想發作都沒辦法。

  「我不是不想見你……」

  她沒那麼小心眼。她不見他,是因為有一些事,她需要好好思考。

  聽出了她縹緲語音裏的思念,電話彼端的邢拓磊眸色軟了。「我很想你。」

  「別說了……」

  「十天見不到你,我度日如年。」

  「最好是。」袁品儀嘴上反駁,心坎卻是一陣暖,本來繃緊的嘴角逐漸上揚,化作一抹甜得化不開的笑。「這樣你豈不是十年沒見到我了?」

  「是啊,恍如隔世。」電話中傳來鏘的一聲,是原子筆敲在玻璃杯上造成的。「聽到了沒?我心碎的聲音。」

  袁品儀再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來。這十天,她也過得很不開心,每天忙於工作,背負重任,加上還有一件最近開始糾纏著她的事……

  「邢拓磊,你知道嗎?你是這十天來唯一讓我笑出來的人。我下屬們私下打賭,誰能讓我笑出來,他們就請那個人喝酒。」

  「喔,還好我酒量不錯。」

  他是開玩笑,可從她不經意的話語,邢拓磊聽出了她在卡爾莉承受的壓力有多巨大。她並非是個不愛笑的女孩,她的笑,他得來輕易,究竟是多大的不快樂,才會讓她變成這樣?

  「你讓我好心疼。」

  袁品儀眼眶紅了。「心疼的話,天母SOGO的位置拿來。」

  「公歸公、私歸私,厭小姐,你確定?」

  「我嘴上講講,你又不是不知道。」距離活動只剩下三天,兩間公司都已大事底定,豈容得在這時候更改?而且就算這男人真要讓,她也不允。「不過……我倒是有事要問你。」

  她掩住隱隱作痛的下腹,歎息。「今晚,我們見個面吧。」

  ***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果斷的人,但事實上,她錯了。

  她明明已經決定好了,卻一個人在女廁對著鏡子塗抹好久,一下子覺得眼影的層次不夠,一下子又覺得口紅的顏色不太對。而且不只是妝,包含頭髮,她挑起一撮發尾,想起邢拓磊說喜歡她直發的樣子。

  「現在去弄直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她一個人就這樣自言自語著,下一秒又驚覺不對。等一下,我在乎這個幹麼?!

  走出廁所,她發現,再多決定、再多思考,面對愛情,一切都是枉然。

  她打開抽屜,裏頭有個鞋盒。那雙鞋自從買來以後,她便放在公司,每逢出外洽公,總有一種換上它的衝動,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拿出來,穿上它。

  晚上十點半,他們約在捷運站出口,邢拓磊的車停在那兒。

  「吃過了沒?」

  袁品儀開門坐入,搖搖頭。「我沒胃口。」

  「沒胃口還是得吃,哪,我買了滷味,還有威酥雞跟水果,自己挑一樣,熱炒下次再帶你去吃。」

  熱騰騰的袋子內全是臺灣才有的小吃,連水果都是芭樂、蓮霧、情人果。這些東西,她三年沒吃過,忽然有個模糊印象,她好似曾在夢中跟他抱怨,莫非他有心電感應?

  她覺得不可思議,嘗了口沾上梅子粉的燕巢芭樂。即使回台已數月,可她太忙,無暇回味,想不到邢拓磊竟實現了她的願望。一思及此,她胸口熱了,這些東西都不貴,也不項級,但它們都是屬於這個男人真摯的關懷。

  意識到這一點,袁品儀深呼吸,極力咽下那一股湧上喉頭的感動。

  「你跟天母SOGO的營業部協理……是什麼關係?」

  邢拓磊一愣,這事在業界流傳已久,他不意外她會問。他停下車,在黑暗中凝視她的眼瞳映著窗外燈火,萬分認真。

  「我確實跟她有一點關係,但我們只是高中同學,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事,你信不信?」

  這個答案乾脆得有些出乎袁品儀的意料。當然,她也不是真的相信那些無中生有的傳聞,她只是、只是……

  「我信。」這兩個字說出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堅定,然而,這不是他們遇到的最大問題。

  「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發現,只要我們是競爭的一天,我就很難平常地看待我們的關係……這十天就是這樣,我又想你又氣你。的確,工作上的事無關對錯,我不該怪你,但你真能分得那麼清楚?如果以後發生像耶誕節一樣的事,你不會怨我?」她籲口氣,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我……很不安。」

  她很不安,即使相愛又如何?他們的關係,困難重重。

  「所以,你希望我離職?」

  袁品儀不答反問。「你會希望我離職?」

  不會。

  邢拓磊太清楚自己在工作上得到的一切,他投入心力,熱衷於此,她也是,所以,他不可能自私地要求她為他放棄累積的成就,因為他自己也辦不到。

  袁品儀歎口氣。「我想……我們還是算了吧。」

  這是十天來,她所能想到最好的結論,很痛,很現實,但這是最適當的做法,不論對他或她。

  她深呼吸,按著肚子。還有這一件事,該不該說呢?但到了這個地步,說了又有何意義?還是不要了吧,她不想為了這個,讓兩人更多牽扯……

  她,可以一個人處理好的。

  「謝謝你的東西,我會回去慢慢吃,我先走了……呃?!」

  手還來不及搭上門把,她的座椅便在瞬間往後陷落,她整個人狼狽地仰躺,而剛才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此刻卻在她頂上造就了一片比夜還深的陰影。窗外有車駛過,一閃而逝的光燃亮了他過分深沉的眸,袁品儀喘著氣,不懂。

  「耶誕節的事,我確實很生氣。」他開口,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情緒。「為了這事,我罵遍了行銷部企劃部也罵死了你們公司。你見過我罵人的樣子,那時我是真的很想砍了你的腦袋去祭祖。」

  祭祖?!「之前《Beaute》的刊頭給BD,我也氣得想戳爆你的腦門。」

  邢拓磊呵呵笑。「但我們現在不都活得好好的?」他沒砍了她,她也沒戳爆他的腦袋。「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證,我將來一定還是會有想砍死你的時候,我會罵你,會想把你十字固定,但是,我還是喜歡你。」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可怕的情話。」不對,這是情話嗎?這是謀殺預告吧?

  「難不成你想聽我告訴你說喔我風度很好絕對不會為了這種事生氣我們公私分明世界和平?」

  袁品儀笑了。「這種鬼話最好我會信。」

  「嗯,因為我也不信。」

  他的誠實令她哭笑不得。「但你不認為女人都比較喜歡聽這種不切實際的話?」

  「問題是講了你又不信,還不是白搭。」他聳肩,黝目緊盯著被迫仰躺的她。「但我可以保證,如果我是為了那種無聊事就不愛你的男人,我准你狠狠甩了我。」

  用准這個字?真狂妄呢。「多狠?」

  「嗯,我想想,也許你可以拍下我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傳到我公司去,上面寫:‘公關部經理邢拓磊的不良嗜好?!’之類的?」

  什麼跟什麼啊!袁品儀這下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這種事,虧你想得到。」

  可她的笑卻在下一秒止住,只因邢拓磊帶著粗繭的手萬分慎重地撫上她上揚的唇角,然後是笑眯了的眼。

  他說:「你欠我好多瓶酒。」

  「那又不是我開的盤。」她努努嘴,才不依。「而且我好窮。」

  「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

  最好天下有這樣虧本的買賣。她正要反唇相稽,卻在男人過分真摯的目光下,梗住了言語。他的眼帶著一種力道,侵入她的心,像在問她:為什麼分明動了情,卻要讓那一些無聊的事,牽絆了彼此?

  他開口。「我只需要一個答案。」

  「什麼?」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袁品儀說不出話。他問她想不想愛?她怎可能不想!「問題是……」

  「噓,只要回答我,想,或不想。」

  明明是簡單的二分法,可對她來說,卻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數學公式還要來得複雜難解。她的心告訴她,她想,然而她的大腦與心相悖,她不知道自己應該遵循哪一個。

  「不行,我好亂……」

  「袁品儀!沒什麼好亂的,想,或不想,一個答案!」

  「我當然想!」

  她吼出來,帶著一種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暢快。她看見邢拓磊的表情變了,那張總是帶著從容笑意的俊臉,在一閃而逝的焦急之後,轉化成一種無上喜悅。

  「看,不難吧?」

  「我……」袁品儀抿抿唇,對上男人亮如星子的眸,再也吐不出一句會令他失望的話,她歎息。「我好不甘心……為什麼相同的立場,你可以這般豁達?」

  邢拓磊捏捏她的臉,笑了。「我只是對我自己誠實。」

  「好吧,我佩服你。」這是她做不到的,她總是瞻前顧後考慮太多,把自己搞得綁手綁腳。結果,他逼她說出真心話,她再無法否認自己想要這個男人……

  他喚醒了她體內那一頭想愛的獸。

  所以,她認了。

  「有件事,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說……」

  「什麼?」

  她咽了咽口水。「我……嗯……就是……兩個多月沒來了。」

  邢拓磊一愣,撫著她臉畔的動作僵住。

  「我回臺灣之後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常常拉肚子,偶爾還會吐。我本來以為只是水土不服的關係,但是……」

  她閉上眼,不敢看他的反應。這十天,她一直焦慮不安,除了不確定他們的感情是否進展得下去,還有後知後覺地注意到的這件事,她一個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去檢查了沒?」良久,他的聲音響起。

  「還沒,我也是……最近才想到的。」

  「你到底是多輕忽自己的身體!」邢拓磊氣炸了,他扯開她的手,打開車內的燈,要她看清他不容掩飾的怒氣。「所以你剛剛是在知道自己可能懷孕的前提下拒絕我的?!」

  袁品儀說不出話,擺明瞭默認,他怒火燃燒。「我現在真的想砍了你的頭去祭祖!如果真的懷孕了怎麼辦?!」

  「我會解決……」

  「解決?!怎樣解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我們的事!」他咆哮,聲音大得幾乎要震飛了車蓋。

  她睜大眼瞅望他怒意正烈的模樣,忽然,內心一直努力封住的牆,在這一刻徹底傾倒了、融了,化成了水,差一點,就要自她眼眶溢出。

  「我好開心……你說‘我們’。」她顫聲,終於他們不再是不相干的個體,他這一句話,使她有了可以真正和這個人走下去的力量。

  「你這個女人……」可惡!

  邢拓磊一把抱住脆弱的她,仍是一肚子不爽。他又氣又惱又怒又心疼,才十天不見,她憔悴得厲害,他本以為是工作壓力的關係,可現在看來又不是。

  儘管清楚發生這種事,女人承受的遠比男人多太多,但……

  「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嗯,我知道,是我不對。」她不該一個人先設想了他的反應,然後妄自將他排拒在外。「我本來打算先去買驗孕棒確定了再說,只是……我不敢。」

  「不敢?這有什麼好不敢的?有了我負責!」

  唉,男人啊。「那你要幫我生?」袁品儀白他一眼。「我很怕痛,非常非常怕痛。」

  「呃,這個……可能會有一點困難……」

  邢拓磊氣虛,剛才的豪氣幹雲一下子全沒了,她好氣又好笑。不論如何,男人的保證還是令她原來惶惑不安的心得到了依靠。還好,她有告訴他,還好……有他。

  她再一次被他的言行溫暖,有了力量,安心之後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依偎在他懷裏。

  邢拓磊見狀歎了口氣,抱緊顯得柔弱的她。「別買驗孕棒了,找一天我跟你一起去檢查吧,那個不來也總要知道是怎麼回事。看結果,我們再決定怎麼辦。」

  袁品儀點頭。「嗯。」

  感覺到她的軟化,他松了口氣,兩人在窄小的車廂內擁抱,她的小腿屈起,在座椅上呈現半跪坐的姿態,他看見她腳上那雙金色涼鞋。

  她穿起來一如他想像的,纖白的足襯著柔粉色的指甲油,美得令他心動。他伸手,輕撫過她的腳。「這鞋,很適合你。」

  這是袁品儀一直渴望聽到的稱讚,她紅了臉。「我特地穿來給你看的。」

  「我知道。」記得那天在電話裏,她像個小女孩,用那種軟軟的語氣說好可惜他沒看到。「只是你也太過分,穿著它來拒絕我?什麼意思?讓我看得著吃不到?!」

  袁品儀噗一聲笑出來,惹得邢拓磊掐她脖子。「你還笑?你還笑?你良心被狗啃了吧!你這個女人——」

  她討饒,笑到受不了,氣氛一下子轉換,她覺得輕鬆好多,不再因掙扎而感到窒息。她知道,這一切全是這個男人的細心、貼心。

  她想,她是真的再無法拒絕他了。

  ***

  一個星期過去,星期六,兩人好不容易覓出空檔,邢拓磊一早便驅車直奔袁品儀的住處。

  前往醫院的路上,沒人說話,也沒入討論「如果有了怎麼辦」之類的假設問題,只是在車程中,他握緊她的手,即使偶爾為了駕車不得不放開,他的溫度還是如影隨形,給了她莫大的支持。

  醫院是邢拓磊挑的,據說是那兒有個婦產科醫生很有名。候診區內坐著各式各樣的男女,有的一看就知道是夫妻,有的是挺著大肚子獨自一人來產檢,有的是年輕小姐,甚至還有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

  袁品儀看著,忽然有些好奇。「你覺得……他們會怎樣看待我們的關係?」

  「嗯,這個簡單。男的一表人才,人中龍風,女的端莊豔麗,沉魚落雁,完全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夫妻,就是男女朋友。」

  袁品儀笑出來。「你直接跳到最後一句不就得了?而且端莊跟豔麗怎會扯在一起?」

  「為什麼不可以?」邢拓磊一臉理所當然,這個女人,有時候羞澀得像一朵初開的花,有時候卻又如牡丹大膽盛放,教人驚豔。兩種截然不同的姿態毫無違和地融合在一起,牽動了他的心,她這一朵花,他愛不釋手極了。「要不要喝點東西?」

  「不了。」袁品儀曉得,他在試圖化解她的緊張。她拉住他的手,輕偎上他的肩。「這樣就好。」

  「嗯。」邢拓磊攬過她。

  該是氣氛美好的一刻,下一秒,卻有個震天呼喊自另一間診療室爆出來。「真的假的?!她——我女友懷孕了?」

  喔,好相似的情況。兩人對看一眼,又聽到那男人驚喜的聲音。「天啊天啊!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袁品儀笑出來。「喔,他好誇張。」

  瞅著她看似嚮往的笑,邢拓磊撇了撇嘴。「抱歉,那個我辦不到。」

  「啊?我又沒羡慕。」如果他當真那樣喊出來……呃,她覺得她會需要去收驚。

  可如果結果出來,真的有了,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她瞥邢拓磊一眼,想自他莫測高深的俊美臉龐看出一些端倪。他會高興嗎?還是煩惱?而她,又會有怎樣的感覺?

  護士小姐走出來叫號。「下一位,袁品儀小姐。」

  她一驚,咽了咽口水站起,邢拓磊握著她的手,她努力微笑。

  「糟糕,我覺得我比當初公司面試的時候還緊張……」胃又痛了。

  邢拓磊加重了手心力道,瞅著她的眼,很堅定。「沒關係,這一次,有我。」

  於是,袁品儀安心了。兩人一同走進診療室。

  「……你上一次月經來是什麼時候?身體有沒有特殊的症狀?」

  醫生問了一些簡單的問題,她一一回答,然後護士小姐拿了個杯子請她去驗尿。等待結果的期間,她心跳怦怦,七上八下,一旁的邢拓磊也很緊張。終於,報告出來了——

  「袁小姐……你並沒有懷孕。」

  「啊?」袁品儀呆住,「可我月經快三個多月沒來了,以前從沒這樣……」

  「袁小姐之前是住在日本吧?環境轉換、心理變化都會產生壓力,導致月事遲來,等一下我會開一些催經藥給你,吃了應該就沒問題了。」

  兩個人呆呆地走出診療室,忽然有種走錯棚的感覺。袁品儀整個人還在恍惚,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那兒平坦一片,事實證明,裏頭空無一物,她並沒有懷孕。

  「我覺得……好像松了口氣。」直到結果出來,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並不想要懷孕。她還有許多想做的事,還沒有做好準備要走入家庭、成為母親,至於墮胎……那更是不想中的不想。她為自己狡猾的念頭感到歉疚。「對不起……」

  「不用道歉。」邢拓磊喘了口氣,苦笑。「我也很慶倖——可以不用跟剛才那個男人一樣喊得人盡皆知。」

  她勾唇,直到這一刻,才是真正放鬆心神地笑。「我肚子餓了……」

  「我也是。」邢拓磊大掌霸住她的腰,毫不客氣地將她攬入懷。

  這理所當然的佔有姿態令她感覺甜蜜。他們離開醫院,走向停車場,一路上,她思緒清晰,似乎經歷這一件事,她更加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說……」

  「什麼?」

  她一笑,踮起腳尖,在邢拓磊詫異的目光下,輕吻上他的唇角。

  「我們交往吧!」

  ***

  「有關這次VIP的活動,我想再做一些調整。之前聯繫的方式太粗糙,而且只是贈送試用品,太沒吸引力。在日本,試用品是任何人直接向櫃姐索取都可以取得的,在和他牌相似的水準下,我們更應該要想辦法抓住消費者的心,我想了一些方案,各位可以翻閱手上檔,接下——」

  一陣電子鈴聲突兀地在會議室內響起,所有人面面相覷,袁品儀輕咳一聲。「抱歉,是我的電話,廠商打來的。」

  她示意,將手中資料交給助理後便走出會議室,關上門,掏出手機。

  螢幕上顯示「邢拓磊」三個字。唉,虧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說是廠商。

  她接起,劈頭便說:「我在開會。」

  「好,再見。」

  電話另一端的邢拓磊也不囉唆,作勢要掛上,換成袁品儀叫住他。「等等,打來幹麼?」

  「男人找他的女人天經地義,你居然問我打來幹麼?不是在開會?」

  「我……我告訴他們你是廠商。」唉,心好虛,她小聲地說。

  邢拓磊爆出大笑。「哈哈,算你狠!想不到我一通電話居然可以打斷卡爾莉的重要會議,嘖嘖,不簡單。」

  「……我掛了。」

  「好好,不打擾你開會,晚上七點,老地方?」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準時下班喔。」

  奇怪,這不是他的臺詞嗎?「你讓我嘗到過去那些女人跟我交往時的滋味。」

  袁品儀因他不可置信的口吻笑出來。「是啊,寶貝,你乖喔,我有工作,等結束之後就會去找你了……我買衣服給你好嗎?還是花?寶石?」

  「袁品儀,你夠了,接下來我是不是應該哭鬧‘工作和我哪一個比較重要’?」

  「你確定你要問?」

  正所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過去交往的物件總因受不了他把事業擺在愛情前面而分手,可誰知道,他如今竟會遇上一個比他還要視工作如命的女人?

  「好啦好啦,都重要。」他的口吻委屈得可愛,袁品儀一邊哄他,一邊又忍不住壞心眼。「我儘量趕過去,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麼‘好事’阻撓我吧?BD公關部的邢經理?」

  「我可以等你到天亮。」

  這男人!意思就是不保證沒有嘛!「好啦,我回去開會了。」

  「嗯。」

  可兩個人都捨不得掛上電話。上次也是這樣,她打去,他在開會,結果他是怎樣跟公司那些人講的?「卡爾莉的行銷部似乎又有動作了,我來聽聽先!」

  想到這兒,袁品儀實在捺不住笑意,嘴角的弧度甜得驚人。她拍了拍臉,深呼吸,花了三分鐘讓自己變回那個一板一眼的袁經理,才推開會議室的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5:09

第六章

  晚上七點,老地方。

  那是袁品儀某天下班發現的一間咖啡店,它位於南京東路一個巷弄,處於轉角,店內的氣氛寧靜宜人,懷舊的佈置教人看著便打從心底感到舒暖起來。

  發現它的第一天,袁品儀好興奮,馬上call邢拓磊來作陪,從此,這兒便成了他們兩人的秘密基地。

  「今晚去哪?」袁品儀一來便問,他們習慣在這裏會合,畢竟兩人身分敏感,不適宜出現在彼此公司。誰先到,就坐下來點個飲料,慢慢等,有時候等到八、九點都是常有的事。「我開了一天的會,好累……」

  「我今天跑了好幾間廠商。托你的福,我們部門現在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紛紛要我出馬‘扞衛疆土’。」

  「我還不是一樣,你們公司推出那個什麼VIP寵愛方案,害我們公司不得不緊急商討對策,我想了一堆,結果被上面老頭一個個打槍,不是說預算不足,就是說新意不足,好不容易湊出來一個合用的……」

  「喔,想了哪些?」

  「像是生日券啦、VIP七折啦、買一送一啦……不過當然都不是這些。」袁品儀笑得賊兮兮。「想知道?抱歉喔,接下來就是企業機密,只能說到這裏。」

  邢拓磊好氣又好笑。「算了吧,你想說我還不屑聽哩!」

  他真喜歡她沉浸在工作的成就中得意兮兮的樣子,當然,輸了時候氣呼呼的也很可愛,這樣的交往方式,他是第一次經歷,只要不涉及機密,他們可以暢所欲言彼此在職場上的甘苦談,沒人覺得乏味。

  甚至有時候,袁品儀靈光一閃,想到點子,馬上就撂話:「我要回家打下來,所以今天到此為止,掰!」這樣的情況不只一次,邢拓磊實在哭笑不得,這個女人,愛工作勝於他,真是令他好挫折。

  「講真的,不考慮到BD來?我們公司需要你這種人才。」

  「我們家也需要一個像樣的公關人員。」她挑眉。「待遇好說。」

  「看來今天談判又破裂了。」他捧住心口。「真遺憾。」

  「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他們總是這樣,把工作當成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見不到面也能體諒彼此,互相打氣。

  這不是袁品儀第一段戀情,卻是二十九年來,第一次談得如此愜意。

  不可否認,這個男人讓她越來越喜歡……

  邢拓磊拉起她。「我們今天去九份,那裏有一間茶館,我們可以坐到天亮……而且某人絕對無法想到點子就回家。」

  「哼,我用爬的都要爬回去。不過……」在咖啡店的門外,夜色中,袁品儀偎近他,在他耳畔送上惑人的呢喃。「你可以換個方式,讓我沒空想那些。」

  這個暗示太明確,男人若聽不懂,該去泌尿科報到。可邢拓磊像是陷入某種思考,壓根兒沒聽到她講了什麼。

  「嗯?什麼?」

  袁品儀努了努嘴。又來了。

  儘管他不動聲色,可袁品儀還是捕捉到他近來偶爾會這樣心不在焉,甚至有點欲言又止。

  是工作上遇到問題?說真的,她擔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卻不知要從何問起。

  唉。如果他願意告訴她就好了……

  ***

  確實,最近的邢拓磊,心情很糟。

  「呃……老大,你怎麼了啊?欲求不滿喔?」

  下屬自以為幽默地冒出這一句,馬上換來邢拓磊的狠瞪加攻擊。「你不想要這顆腦袋了是吧?!」

  「咿咿咿咿咿——」

  小馬被掐得講不出話,一旁的人憂心提醒。「老大老大,形象啊!等一下就要去接副總的女兒了,你不要嚇到人家……」

  這就是邢拓磊最近心情煩悶的主因。

  半個月前,副總忽然問他有沒有空,能否當一下他女兒出席Party的護花使者。老實說,他內心八百萬個不願,但礙于上司臉面無法拒絕。想不到他堂堂一個公關部經理,居然也有兼職牛郎的一天……

  「哼!」邢拓磊鬆開人。他煩是煩,但最煩的,是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訴袁品儀?他內心覺得沒啥大不了,卻不知道女友會怎樣想?畢竟他無中生有的緋聞實在太多,他不想再拿這種事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算了,僅只一次,只要解決了,應該就沒事了。

  打定主意,邢拓磊驅車前往飯店與副總的女兒會合。他原本壞心眼地以為,需要用這種方式找個男伴的女人肯定長相驚人,但對方意料之外地長得不錯。

  「抱歉,等很久了?」她問。

  「不會。」他笑得迷人,態度客氣。看了看時間,晚上六點,倘若早點結束,也許還可以去見一下品儀……

  腦中才這麼想,結果一踏入飯店大廳,邢拓磊便看見了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品儀?」

  「拓磊?」袁品儀聽見他的呼喚,驚訝地轉過身來,表情卻在看見他身旁伴著另一個女人時些微僵凝。她……是誰?

  只見對方姿態親匿地挽著邢拓磊的手,笑容明豔,兩人打扮正式,郎才女貌,吸引了飯店內眾人目光。

  袁品儀正要開口,卻聽那女人呼道:「咦,你不是卡爾莉的袁經理?」

  身為BD副總的女兒,對競爭公司的人多少有所認識,她此話一出,瞬間止住了袁品儀未竟的問句和邢拓磊要上前解釋的動作。

  氣氛僵持,就在這時,另一個男人出現。「品儀,怎麼了?」

  「……沒事。」

  這人樣貌斯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並直呼袁品儀的名字,而不是稱呼她「袁經理」,這下換邢拓磊臉色不好看。

  「你——」

  他正要發聲,副總的女兒卻拉住了他。「拓磊,時間差不多,該入場了。」

  「好。」可邢拓磊的目光還是盯著袁品儀。她背對著他,以致他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他朗眉一皺,知道自己勢必得找個時間厘清眼下產生的誤會。

  直到兩人走遠了,袁品儀才轉過身來。她五官微凝,陷入沉思,一旁的王蘊華注意到了,遂問:「剛才那是BD公關部的邢經理吧?他直接叫你名字,你們……認識?」

  袁品儀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們在交往。」

  對這個男人,她沒必要隱瞞。王蘊華是她去日本前交往的對象,在廣告公司任職,如今兩人業務有接觸,索性相約談事順便敍舊,只是沒想到竟然讓她看到剛才那場面。

  王蘊華意外地挑眉,領著她走至飯店大廳的椅子坐下。「什麼時候的事?」

  「這一、兩個月……」

  她回答得心不在焉。都這把年紀了,她沒幼稚到只因一個畫面便產生誇張的誤會,畢竟邢拓磊的情意,她一直都感覺得到的。可對於戀人帶著另一個女人出現,她不能否認自己還是很在意。

  那女人是誰?他們的關係又是什麼?還是跟之前那些緋聞一樣,又是一個工作上合作的物件?

  「……品儀?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她還不及反應,王蘊華的手,便已探了過來。

  袁品儀抬眸覷望,眼前的男人帶著些許焦急。三年前,她剛赴日本,還在為適應那裏的環境艱苦奮鬥,這人卻向她提出了分手。

  他是怎麼說的?「品儀,我想我需要一個陪伴在我身邊,能隨時隨地給我溫暖的對象——」

  而她什麼都好,唯獨這個,她辦不到。

  這麼多年過去,她以為自己早已放下,所以今天才可以這樣毫無芥蒂地與他出來見面,但也許,即使內心對這個男人已不存在任何依戀,當初被人否定的心結卻依然存在,她只是在忙碌中,選擇了忽略。

  「還好吧?」依舊是那樣溫和的眼神,他有力的手捧住她的臉,語調充滿擔憂。袁品儀一時怔住,不及反應,正要告訴他自己沒事、請他放手,下一秒,卻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將她整個人給卷住——

  「別碰她!」

  男人怒吼的聲音帶著強大力道,她被壓制在邢拓磊健碩的胸前,過大的力量使她差點窒息。飯店內人來人往,所有人看著這一幕,皆露出驚詫目光,唯獨邢拓磊毫不在意,一雙俊眸惡狠狠地瞪視這不要命的男人。

  「走了!」

  他二話不說,硬是拉著袁品儀離開。

  瞅著他不掩怒氣的背影,她很不解。「你怎會……剛才那女人呢?」他不是在陪她?

  「我不放心你。」所以一到會場,陪副總的女兒打了招呼,他便另覓時機溜了出來,只是沒想到竟會看見那樣一幕。「媽的!剛那男人是誰?!」

  「他?蘊華?」袁品儀依舊糊裏糊塗的。「他是鑫奇的業務經理……」

  「只是一個業務經理會碰你的臉?」他不信。

  「他……那是他習慣動作……」

  「習慣?」

  從邢拓磊越發鐵青的臉色,袁品儀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越描越黑,她吐口氣,索性講白了。「蘊華是我前男友,我剛在發呆,所以他擔心我是不是不舒服。而我會那樣,還不都是因為不知道那個挽著你的手,喊你‘拓磊’的女人是誰——」

  兩人走到停車場,袁品儀揮開男人的手。「現在,換你給我個解釋了。」

  「她是副總的女兒。」

  「所以?」

  「她要參加見鬼的Party,需要男伴,所以副總要我兼差當牛郎陪他女兒。」想到這兒,邢拓磊真是一肚子嘔。「我知道沒事先告訴你是我不對,但這不是什麼光榮好事,我不想多提——你又怎麼會跟前男友見面?」

  「我來勘場,順便跟他談年度合作的事……」

  好,誤會解開了,是不是就沒問題了?

  才不。

  袁品儀臉色不好看。不可否認,見到王蘊華,終是勾起了她心底一直想要遺忘的記憶——

  不是只有女人會渴求陪伴,男人也會,可她是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時足足有十二小時分給了工作,當初王蘊華為此才與她分手,那……眼前這個男人呢?他會不會也在意這個?他們一個月能見面的時間寥寥無幾,而且幾乎都是他在等她,會不會是因為這樣,他最近才會心不在焉,只因無法再容忍她能給的時間太少?

  太多的問號在她腦中糾結,邢拓磊看著她陷入憂慮,想起剛才那男人碰觸她的畫面,第一次為她的咬唇不語而焦躁。

  「你們……當初為什麼分手?」

  她一凜。「你問這幹麼?」

  邢拓磊表面鎮定,可實際上,一個能讓她露出這般表情的男人,他不可能不介懷。

  「只是問問,我想知道。」

  他這個問題太犀利,袁品儀抿了抿唇,四兩撥千斤。「就……我去了日本,距離太遠。」

  邢拓磊一震。

  他想到半年前第一次遇見她,那時候她說:「我不談遠距離戀愛。」他問她為什麼?她只苦笑,淡淡地道:「遠距離,通常沒什麼好下場。我三年前調來日本工作,跟前男友就是這樣分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為此怕了遠距離戀愛,足見那男人對她的影響之大。

  邢拓磊神色沉凝,瞅著她帶著些許憂傷的側臉,胸口驀地傳來一陣窒悶。

  「回去了。」

  「呃?」

  「我送你。」說罷,他轉身往前走。

  「等一下……那副總的女兒呢?」

  「我只是陪她來露面的,她炫耀完了,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語調好平,沒任何起伏,袁品儀望著他寬闊而似隱藏著什麼的背影,追上去。「你生氣了?」

  「沒。」還是沒看她。

  騙人!擺明就是不高興了!

  袁品儀內心嘟囔,卻沒有再詢問他的勇氣。她怕,怕會聽見跟當時王蘊華說的一樣的答案。

  所以她不說話了,默默走在他後頭。在她前方的邢拓磊為此更是焦躁,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有如此患得患失,懷疑女友對前男友是否舊情難忘的一天……他不願承認,但愛情確實讓向來自信的他,變得膽小了。

  袁品儀也一樣。

  活到這個歲數,她才意識到,原來在愛情中,她一直是個膽小鬼。

  邢拓磊送她回家,車內氣氛沉寂,沒人說話。車子駛到她家門口,她吐了口氣,逼出勉強的笑。「謝謝。」

  「嗯。」就只一聲,他沒再多施捨任何音節給她。

  她的笑越發尷尬,下車像逃難,可仍感覺到邢拓磊帶有深意的眸光跟在她背後,盯得她渾身發熱,不能自已……她顫抖著,差些落淚。好想問他,既然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何不直接一點抱住她?

  可終究,她還是沒有那個勇氣。

  ***

  五月正值化妝品銷售旺季,百貨公司母親節活動紛紛起跑,加上下一檔緊接著就是年中慶,要忙著確定行銷方案,袁品儀身為卡爾莉行銷部的龍頭,自然身體力行,到處走訪櫃點,傾聽櫃姐和客人意見,作為下一季的改善參考。

  她早上剛跑過百貨公司,晚上又去參加出版社舉辦的頒獎典禮。這一次Liberty旗下的美妝雜誌合辦了一個讀者票選活動,分成彩妝和保養兩個部分,各別選出十大最愛,而BD和卡爾莉的商品都名列其中。

  與會的賓客幾乎都是業界人士,包含造型師、彩妝師和各大公司的公關宣傳人員。袁品儀身著一件露背襯衫配上淺藍色高腰窄裙和黃色腰封,一頭長髮隨興盤起,性感中不失優雅,穿梭于人群中,然後……她看到了他。

  「袁小姐你來得正好,這位是BD公關部的邢先生,你們兩人應該已經很熟了吧?」

  有業主替他們介紹,袁品儀躲不及,只得含笑敷衍。「當然,鼎鼎大名的邢先生,我怎會不熟?」

  邢拓磊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裝襯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整個人滿是自信,俊雅迷人。袁品儀不敢看他的眼神,只是意思意思與他握手。

  分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溫度……

  她不覺抬眼,迎上了男人含著憂色的眼眸。

  「你……」他開口,注意到她眼下即便用遮瑕膏也掩不去的黑影。她沒睡好?若是之前,他肯定會強制要求她到他車上躺一下,但現在……

  「邢老大,換我們上臺了。」

  BD其他人員像是感受到他們的不明氣氛,連忙沖上來「護主」。

  「嘿啊嘿啊,不要跟這個女人多廢話了啦!」很小聲,但剛好是袁品儀可以聽到的音量。

  她心口一悶。以前對旁人誤解他們關係並不在意,現在卻覺得好不舒服。

  邢拓磊深幽的眸盯著她好一陣,懊惱地呼了口氣。「我先走了。」終究,還是沒說,也沒問。

  「品儀?怎麼了,心情不好?」

  一旁的Max湊上來,給她一杯香檳,袁品儀接下。「嗯,糟透了。」

  Max一笑。他是化妝師,和袁品儀認識四年,當時他還默默無聞,是袁品儀青睞他,給了他不少Case,兩人從此變成至交,所以他才會知道這兩個化妝品界的死對頭暗中交往的事。

  「既然這麼在意,何不直接問他?」

  袁品儀搖頭。「我……我不敢。」

  自從那一天邢拓磊送她回家,他們便沒有聯絡。好幾次,電話拿在手心,但連問一句「你好嗎?」、「吃飽了沒?」都覺得吃力,畢竟她真正想要問的,不是這些。

  她飲了口香檳,不自覺看向邢拓磊,他在人群中好耀眼,被各式各樣的男女圍繞,他一身西裝穿得不正式,但帶著十足的雅痞風格,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插在口袋,姿態閒適,旁人不知道講了什麼,他揚起了笑,笑容比頭項上的水晶燈還要燦爛萬分,幾乎要閃花了眾人的眼。

  他像是天生的發光體,走到哪亮到哪,所有人看著他的目光都是欣羡和仰慕——包括她。

  所以,她才不敢。

  怕一旦問了,他給她的回答,真會使她一蹶不振……

  MaX好訝異。「我不知道你這麼沒種。」

  是啊,她沒種。袁品儀望著男友,兩人之間明明隔不到幾尺,她卻覺得好遙遠。

  有個打扮豔麗的女人湊過去,袁品儀認得,是個很有名的廣告Model。只見她毫不客氣地上前攬過邢拓磊的腕,嬌滴滴地問:「拓磊,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夜店?我朋友給了我折價券……」

  「晚上?我怕我要加班。」他四兩撥千斤,臉上還是溫雅的笑,眼神卻在下一瞬對上了袁品儀。

  她來不及掩飾。他的目光溢著一種熱度,像要侵透了她,然後下一秒,她看見他故意貼上那女人的耳,像是說了什麼,女人笑得花枝亂顫,撒嬌似地拍他胸膛。「唉喲,你好討厭!」

  討厭討厭討厭!

  即使心知肚明這也是公關工作的一部分,可袁品儀越看越不耐,她臉色蒼白,快步走開,向侍者又要了一杯酒。酒液入喉,帶著一種苦澀。

  理智是明白,可感情上,要她面對邢拓磊對其他女人長袖菩舞的一面,她就是覺得不高興!

  不要碰、不要摸,那是她的男人……

  「嘿,輪到你家的商品領獎了。」

  MaX出聲提醒,袁品儀一驚,手上酒杯不自覺地滑落,鏘地一聲摔碎在地上,好響,可真正丟人的不是所有人投過來的目光,而是深紅色的酒液潑了她一身,感覺好似出自某個案發現場,而她,就是那個兇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5:45

第七章

  糟透了。

  「天啊,好想死……」袁品儀逃進廁所。她的襯衫倖免於難,但是裙子前面濕了一大塊,淺藍色和紅色整個很有衝突感,酒液甚至滲到了她的內褲,濕濕黏黏的,問題是沒有東西可以讓她替換。

  還好今天上臺領獎的是公關人員,不是她。

  她掏出手機。Max說會替她弄到衣服,她在通訊錄裏尋找好友的號碼,在那之前,視線掃過「邢拓磊」三個字,她心一緊,想到剛才那個畫面,紅了眼,又氣又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抹去溢出的淚,撥出電話給好友。「喂?Max……」

  下一秒,她的手機被抽走,有個男人一臉不悅地站在那兒瞪著她。

  「我以為這種時候,第一個接到電話的人應該是身為你男人的我。」

  「等等,你——這是女廁!」

  「我知道。」他脫下外套,面不改色地蹲下身,將之綁在她腰間遮住前面那一塊顯眼的紅。「走了。」

  「去哪?」她一頭霧水,還不及理清他怎會出現,整個人就被他拉著離去。「等一下,頒獎典禮——」

  「我跟你都只是來露面的,剩下的交給他們應付就好。」

  這……是怎麼回事?

  他大掌不容置疑地握住她,袁品儀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見。還好廁所離電梯不遠,現在又是頒獎高潮,無人離席,邢拓磊帶著她直奔樓下停車場。

  袁品儀坐入他那台熟悉的黑色AlfaRomeo,察覺到身旁的男人殺意濃重。幹麼啊,現在該不爽的人是她吧?

  邢拓磊從另一頭上車,一坐下,便自胸口吐出一句:「對不起。」

  袁品儀愣了。

  邢拓磊望著她。剛剛在宴會上,他注意到她的視線,這一陣子他不和她聯繫,而她也就真的一通問候電話也沒有,想到就他一個人在意她跟前男友的事,一股鬱悶便在胸中縈繞,驅使他故意和別的女生打情罵俏。

  可看見她為此露出受傷的神情,他心一緊,恍悟自己做得太過火了。

  歎口氣,他指腹輕輕撫上她的眼。「我並不想讓你哭……」

  袁品儀胸口一熱。「你已經惹我哭了……」

  「真的?」他撫上她的臉,動作帶著心疼及愧疚。

  「真的。我那天回家,也哭了……」其實沒有,只是小難過,但她硬是要說得可憐兮兮的。

  提起那天,邢拓磊動作一頓,收回手,籲了口氣。「我沒生氣。」

  他仍然這樣堅持,袁品儀也問不下去,害怕氣氛再陷入僵持,只好轉移話題。「唔,下半身濕濕的好不舒服……」

  邢拓磊發動車子,她沒問他要去哪兒,只見他開到一間大型成衣店門口,走出去,過一陣子再回來,手上多了一個紙袋,遞給她。

  袁品儀拿出來瞧。「運動褲?這跟我上半身好不搭!」

  他白她一眼。「這是在車上最好換的,還是你要包著外套走進去?」

  「……這樣就好。」要她以這副德行走進去,然後買裙子換上?不了,她寧可死一死。

  他甚至貼心地替她買了內褲,袁品儀看了,臉一熱。「這……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他拿起遮在她腿上的外套,掏出煙來。「我去外面抽一根,你換好了再叫我。」

  唉,這男人啊……

  即使兩人早有肌膚之親,但要在他面前脫換衣物仍是尷尬,邢拓磊知道這一點,才會到車外等。袁品儀內心感激地脫下底褲跟裙子,用濕紙巾擦拭一下,再換上他買來的衣物,整個人終於舒服了些。

  她敲敲窗。「好了。」

  邢拓磊撚熄了煙,開門坐入,兩人目光在黑暗中交會,各有一種難解的情緒,她動了動唇。

  「你——」

  「你——」

  他們幾乎是同時,但這一次邢拓磊沒再秉持女士優先的風度。「那個女Model是我們開架系列的代言人。」

  「呃?」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解釋這個,袁品儀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承認我是故意做給你看……」講著講著,他「嘖」一聲,懊惱地抓亂了發。「媽的!我怎麼這麼幼稚!」

  「你本來就幼稚。」這是真心話。

  「還不都是某人害的!」

  「我?我怎了?」

  他俊臉一擰,掙扎許久,才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你前男友……」

  「你說蘊華?」

  邢拓磊瞪她。「你叫他叫得太親匿了。」

  「我們都已經分手了……」有沒有搞錯!

  「分手了?所以呢?」邢拓磊黝黑的眸望著她,隱約帶著一抹不願承認的介意。「你不在意他了?」

  袁品儀愣了三秒,更加莫名其妙。「我幹麼非要在意他不可?」

  這一下換邢拓磊不懂了。「但你那天提到他的樣子……不大對勁。」

  樣子?哪個樣子?她腦中一片空白,想了很久,只記得那天她與王蘊華見面,不巧目睹邢拓磊跟別的女人姿態親匿,讓她回想起當初跟前男友分手的事……忽然,袁品儀明白問題的癥結了。

  「還不……還不都是你,是你自己那一陣子約會總是心不在焉,我又剛好遇到蘊——王先生,才想到我們當初分手,就是因為我去了日本,兩個人聚少離多,我怕……怕……」

  她深呼吸,在邢拓磊極欲得知的目光下繼續說:「我怕……我太投入工作,沒辦法給你太多時間,你……會不喜歡……」

  邢拓磊怔了。一時無人說話,車上氣氛尷尬得緊。

  終於,袁品儀耐不住。「你好歹說一點什麼……」這種沉默,她會怕啊!

  「所以,你不是對那個王什麼蛋的舊情難忘?」他誤會了?

  她瞪他。「都已經三年多以前的事了,我有什麼舊情好難忘啦!」

  「也……是。」

  邢拓磊愣了三秒,摸摸鼻子,隨即朗聲笑出。「哈!真不知道我那時候在想什麼?」

  一思及此,他覺得好蠢,笑得大聲。可戀愛不就是這樣嗎?有多少人可以在愛情中理性思考,完全掌握對方所有的心思感情?正因愛情難測,教人從本來的自信滿滿變得不斷自我懷疑,擔心自己不夠好、害怕自己不再是對方心中的「第一」,一旦確定了愛人心思,得到的滋味竟是這般美好得不可思議……

  這下邢拓磊神情不再鬱悶,他說:「之前我會心不在焉,是因為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副總女兒的事,你不知道某人醋勁有多大,剛在宴會上,我還以為我身上要燒出個洞來了。」

  「你有資格說我喔?!是誰連我叫個前男友的名字都不爽的?」袁品儀不滿了。「還有,先前在廁所,你又是怎麼說的?」

  「廢話!」說到這個,他俊臉一擰。「你有麻煩第一個找的居然不是我,我當然不爽!」

  聞言,袁品儀噗一聲笑出來。「我找MaX是因為他有辦法替我弄到衣服,他是化妝師,你認得吧?」

  「我知道。」可他就是不快。

  「不過,我承認我是故意不找你的。」她不開心啊。「我知道你跟那個Model沒怎樣,但邢先生,你也替我想一想,我是你女友耶,卻不能在他們面前炫耀,你是我的……」

  她言語中的心酸委屈令邢拓磊心一緊。不公開,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約定,畢竟他們都剛接手現在的位置不久,地位還不穩固,怕有個話柄給人說三道四。袁品儀也明白自己在任性,可戀愛的人,誰可以思緒清明、保持理性?

  「我好想把那個Model踢開,叫她少碰我男人……」

  邢拓磊笑了。「還有呢?」

  袁品儀瞪他一眼。「還有剝開你的衣服,讓她們看看你肩上的痕跡!」

  「嗯,這招有效,她們肯定打不過你。」邢拓磊朗笑。「再戴個兔耳朵,你的摔角藝名就可以叫BunnyKillmachine了。」

  「什麼啊!」袁品儀笑出來,喔,討厭,這個男人總是這樣打斷她的感傷。「不如我們現在打一場?」

  「不如我們現在去公開?」

  他天外飛來一筆,教袁品儀怔住。她望著他,看見他飽含笑意的清澈眼瞳裏,不是捉弄的笑,而是胸有成竹。她不敢置信。「你是認真的?」

  「Whynot?」他聳聳肩,抱住她,下顎抵在她肩上,寬厚的掌在她裸露的背上摩挲,滿意地聽到她為此吐露輕吟。「我差一點挖光那兒所有男人的眼。」談開了,他終於可以大方坦露自己憋了一晚上的不滿。

  邢拓磊親吻她耳朵,吐息伴隨字句拂來,很輕,但其中的佔有欲望令袁品儀整顆心脹得滿滿。

  「雖然我很想……但是,下一次吧!」

  「Why?擇期不如撞日。」

  袁品儀瞪他一眼。「我才不想以這副德行公開咧!」

  「露背襯衫加上運動褲,劃時代的搭配,不錯啊。」邢拓磊哈哈大笑,結果吃了她一記拐子。「喔,我還打算帶著這副德行的你去約會哩!」

  「最好別是什麼高級餐廳,我會殺人。」

  他眨眨眼,眼眸如星子般迷人。「淡水,如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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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結果他們真的去了淡水。

  「從這兒過去還有一段時間,你可以先眯一下。」

  「嗯。」

  低落了好一陣子的心情,終於在這個男人身旁重拾喜樂。袁品儀先發了封簡訊給好友,然後閉上眼,安心休息。

  醒來時,邢拓磊飽含笑意的眸和淡水迷人的夜景已在眼前。「醒了?睡美人。」

  她微笑,小睡了一會兒,她精神恢復許多,隨著他下車,這才意識到自己上身一件性感襯衫、下身一件運動褲,腳上踩著MiuMiu最新一季的高跟鞋,整個人像發生斷層,超不搭。

  她終於忍不住。「喂,買那個給我。」

  邢拓磊瞥了眼她指的東西,哈哈笑,付了錢,袁品儀馬上將那一雙代表台客的藍白拖換上,整個人——至少下半身協調了些。「你要不要也來一雙?情侶鞋。」

  他挑眉。「有何不可。」

  只見一個身上穿著完好西裝的男人竟當場脫下皮鞋,隨她一塊套上一雙幾十塊的藍白拖,袁品儀見了笑不可遏。「我現在心裏終於平衡一些了。」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你乾脆叫我把褲管一併卷上去算了,台到底。」

  「哈哈哈,好啊!我還可以唱一首農村曲。透早著出門,天色漸漸光,受苦無人間,行到田中央——」

  「袁品儀,你找死!」

  袁品儀哇哇叫地落荒而逃,邢拓磊穿著藍白拖追上去,勒住她,勒到她告饒。「好好好,我錯了,大人行行好……」

  他們兩人,男的一身西裝,腳下一雙黑襪搭配藍白拖,女的上下身兩個世界,確實招攬了不少路人眼光,可他們毫不在意,手牽著手,另一隻手則各提著自己的鞋子,他們雙雙遺棄宴會上的精饌美食,跑到這兒來吃阿給和魚丸。

  袁品儀不敢喝酸梅湯,邢拓磊故意將一口酸梅湯含在嘴裏吻住她,酸酸鹹鹹澀澀甜甜的液體就這樣哺喂入她口中。袁品儀嗆咳一陣,不甘示弱,拆開手裏的鐵蛋往男人嘴巴裏倒,兩個三十歲的大人用食物玩鬧得不亦樂乎,像要補完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公開的遺憾。

  品味著三年來不曾見到的淡水夜景,袁品儀看向邢拓磊,想到一事。

  「對了,今晚我們算是平分秋色嘍?」BD惑性系列的眼影贏過卡爾莉,但卡爾莉煥然系列的化妝水略勝一籌。

  邢拓磊挑眉一笑。「我相信下次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袁品儀哼了聲。「你們夏季新品不是六月要推出?要不要來比一場?」

  「比什麼?」

  「當然是比賣量。」袁品儀下戰帖,春季商品的宣傳是她空降之前定案的,所以不算,但夏季商品由她一手主導,她信心滿滿,等著邢拓磊輸給她。「誰輸了,就要聽贏的人的話,如何?」

  「那你可能需要鍛煉一下羞恥心。」

  「幹麼?」

  邢拓磊不懷好意地瞥她一眼,語調深刻。「因為我會要求你很多事……還是很不好意思的那種。」

  袁品儀整個人一下子紅成一團,恨不得一腳踹開這個口無遮攔的男人。「這意思擺明瞭我會輸嘛!」可惡!

  「哈哈!」邢拓磊笑出,她不服輸的模樣令他好心動。「我喜歡你投入工作的樣子。」

  「咦?」

  「我從不覺得你有必要為了我捨棄在工作中得到的一切,我只希望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得到快樂,當然,能夠給你快樂的‘人’,不好意思,只能是我。」至於「事」,他就不強求了。

  袁品儀怔了。

  「我……」

  她未竟的感動落入夜風,被男人炙熱的唇舌吸收。她感受著唇畔那抹溫暖,甜甜地以唇舌回應。靠著河岸上的欄杆,兩人唇瓣相接的模樣映入夜晚的水面,她心跳如擂鼓,望著男人,淡水河畔的燈火映在他眼眸中,熱燙逼人,她潤了眼,喉頭一陣緊縮。怎麼辦?她真的……

  「我愛你……」

  三個字,輕軟如棉絮,卻在邢拓磊心上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他睜大眼,像是不可置信,袁品儀見了,忍俊不禁。「幹麼,這麼驚訝?」

  不,不只是驚訝。

  「你讓我覺得很失敗。」剛才聽聞她傾吐愛語的瞬間,他震撼得如遭雷擊,難以言語。他從未想過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竟可以產生如此大的能量,也難怪過去那些交往的女人,一個個總要問他愛不愛她們?他現在知道了,原來,即使用行動表示還是不夠,被自己所愛的人堅定示愛,那樣的感動,遠比物質上的奉獻還要來得珍貴。

  「如果……過去我有好好說這一句話,就好了。」

  袁品儀感受到他深深的反省——雖然不是對她,可她不介意,只是一笑,抱住他。「想不到我是第一個教會你這種事的人。」怎麼辦?真驕傲。「以後要叫我一聲老師,知道沒?」

  「好啊,‘老師’。」

  兩個字,暖昧地貼在耳畔,帶著一種特殊情趣,袁品儀一下子熱了臉。「感覺好像在玩什麼奇怪的遊戲……」

  邢拓磊哈哈笑,吻住她。他的吻總是這樣深入而熱切,似要侵入她的心,融化一切。可事實上,她的心早就是他的了。

  他的也是。

  「再說一次,好不好?」他咬住她小巧耳垂,學著過去女人撒嬌的方式。「你愛不愛我愛不愛我愛不愛我……」

  厚,夠了!「愛啦愛啦愛啦!煩耶!」

  邢拓磊將刻意一臉不耐煩的她緊抱入懷,恨恨地擰她脖子。「我現在真相信有所謂因果報應這種東西了。」

  他又氣又無奈的口吻,令袁品儀一陣發笑。「活該。關於你過去的‘種種劣跡’,我也是諸多耳聞呢。」

  「喔?有哪些?我要聽聽,再決定要不要告那些人譭謗。」

  「工作狂啊、不浪漫啊、記不得紀念日啊,約會總是遲到早退,有時候甚至曠課,出勤不及格,從本來九十分扣扣扣扣扣,扣到六十分以下,最後只好掰掰,謝、謝、再、聯、絡!」

  「唉,糟糕,都是事實。」邢拓磊承認。「你覺得呢?」

  「我覺得喔……唔,我們交往到現在,我還沒收過花耶。」

  「花?那種東西多不實惠!」

  「你看看,這就是不浪漫!花確實是不實際,但是收到漂亮的花,誰的心情會不好?女友心情好了,男友心情就會好,兩個人心情好了,感情就會好,一束花可以起這麼大的功用,誰說不實惠了?」

  「嗯,聽來頗有道理。」邢拓磊摸摸下巴,像個受教的學生。「oK,我決定來改進,你生日幾月幾號?」

  「要不要順便連生辰八字、血型星座一併記下來?」袁品儀睨他一眼,好氣又好笑。「我不喜歡花,沒地方擺,而且……你已經送了比花更好的東西。」

  「有嗎?」

  她唇一勾,撩起褲管抬了抬腳。「藍白拖,經濟又實惠,我喜歡。」

  邢拓磊一愣,繼而迸發笑意。「是啊,我犧牲好大,一代美男子居然陪你穿情侶鞋,這樣還不夠浪漫?」

  「夠夠夠。」的確,有多少男人可以像他一樣,當真體諒她的一切,甚至陪她用這副德行走在大街上?這男人是談不上浪漫,可他直來直往,在她需要陪伴的時候總是適時出現,給她支持……有什麼比這個更加可貴?

  「至於遲到早退,我們彼此彼此,也許可以做一張集點卡,誰遲到就一點、誰早退就一點,一張十點集滿了,可以要求對方一件事,不錯的主意吧?」

  「哈,這個好!」

  在他們眼中,兩人本有的缺點統統化成了優點,甚至變成一種樂趣。邢拓磊失笑搖頭,唉,這個袁品儀,切切實實牽動他的心,他感覺自己的心暖了、眼眶熱了,於是,把自己這一瞬的心情訴諸言語,送進她耳朵。

  「怎麼辦?我好愛你……」

  很愛、很愛,愛得令他在這個夜裏失去理智拋去形象,同她一起穿著藍自拖,走在這個淡水大街,嬉嬉鬧鬧毫不介意路人目光。這是過去的他不曾幹過的事,可因為她,他統統都做了,甚至,還有一種豁出去了的暢快……

  忽然,一陣突兀的鈴聲劃破了這片旖旎,兩人雙雙跌回現實。邢拓磊「嘖」一聲。

  「抱歉,我的手機。」

  袁品儀一笑,擺了個「請」的手勢,他才一臉不耐地接起。「喂,怎樣?」

  「老大喔?厚!你到底跑到哪去啦?!」

  「我去哪兒還要跟你們報備?養你們這些人幹麼用的!」哼,打擾他約會!

  「嘿嘿。」下屬不怕死地一笑。「沒啦沒啦,頒獎典禮早結束了,只是我們一群人相約,現在人在一一」

  嘩地一聲,捷運駛過的聲音同時在話筒內和耳邊響起,邢拓磊一怔。

  「你們在——」

  「老大!」

  完了。

  他的下屬站在他們正前方,拿著手機,不可置信地看向邢拓磊腳上的藍自拖,嘴巴張成O字形。天!他們最受人景仰英俊逼人總是走在流行前端的老大……莫非這就是最近流行的混搭風?!

  嗯,或許真的是喔,看看旁邊那個女人也這樣穿——

  「喝!」不看還好,一看,驚愕指數馬上飆升。「她她她她她……她不是卡爾莉的……」

  好樣的,這下連躲都不用了,尤其她的包包還在男人手中,而她則是提著兩人的鞋子。袁品儀一臉青筍筍,深刻體會藝人們被狗仔隊目擊的心情……

  「我們……只是碰巧遇到……」

  理由太爛,在場沒人相信。

  「老大,你們……該不會……」喔,小助理心碎了,她一直崇拜愛戀的老大啊!

  邢拓磊咳一聲,自知到了這個地步要瞞天過海根本不可能,索性一把將袁品儀扯入懷,宣告意味十足。「對,我們在交往!」

  此話一出,不只是BD公關部的人傻了,袁品儀也傻了。

  「你、你……這好嗎?」就這樣?會不會太輕易?會不會……太沒準備?

  「他們是我的人。」邢拓磊拍拍她,看向他們,神色帶殺氣。「所以你們看到了,這是機密中的機密,你們哪個人要好膽傳出去——」他擺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知道了吧?」

  下屬們個個點頭如搗蒜,可有人還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該不會……你們過去那些不合全是裝的吧?」

  「我們哪有不合!」邢拓磊敲對方一記。「我們這是公歸公、私歸私,誰跟你一樣想那麼多,得心肌梗塞!」

  「是喔……」天啊,這下怎辦?大夥兒面面相覷,他們把卡爾莉的人全當作假想敵,結果今天居然要叫他們最大的敵人一聲……

  「大嫂?」

  不曉得哪個人叫了出來,邢拓磊一聽,馬上眉飛色舞。「叫得好,回去我再論功行賞!」

  袁品儀受不了。「你真以為你是皇帝啊?不要臉。」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些人,好尷尬,想不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公開——她渾身上下亂糟糟,頭髮披肩散落,整個人像瘋過一輪,不過,她仍慶倖,至少他們知曉真相之後,看著她的目光不再帶有之前那般的敵意。

  她忽地有些羡慕,他有一個向心力十足的工作環境。

  只是不知這樣毫無預料地被公開,對他們來講,到底是福是禍?

  ***

  是福是禍,袁品儀暫時不得而知,但目前看來,似乎也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那天他們在淡水被堵到,一片尷尬,不知是誰居然邀她跟他們去唱歌。袁品儀本欲拒絕,卻被邢拓磊說動。

  「沒關係,一起去吧,他們都是一群不怕生的死傢伙。」

  事實證明,黃湯下肚加歡樂氣氛,確實可以讓人化干戈為玉帛。

  「哈哈哈哈哈,去年耶誕節場地被你們卡爾莉搶走的時候,老大連著行銷部一起被老總念到臭頭,我瞧他一直看手心,還以為裏面有啥錦囊妙計,結果居然只是六個字——不看不聽不說!」

  講到這件事,所有人哄堂大笑,包含袁品儀。

  邢拓磊咂了咂舌。「你們這些人被他念過就知道,我老媽都沒他囉嗦,媽的同一件事可以鬼打牆講個三、五遍,耳朵都要爛了……」

  「是啊是啊,我們老大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咱們老總的碎碎念。袁小姐,這一次夏季新品,麻煩你手下留情點啊!」

  「靠,我是需要留情的人嗎?!」

  邢拓磊拿藍白拖砸那說錯話的下屬,再轉向袁品儀。「你要敢放水,我跟你沒完!」

  「唉喲,老大,你跟人家哪一天有‘完’啦?」

  一群人嘻嘻笑笑,好不容易抓到機會,一個接一個拚命損他們老大。邢拓磊受不了,索性放他們去。「你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哼,一群小人。」

  袁品儀笑得開心,即使在日本,她也不曾跟自己同事如此玩鬧,儘管是敵手,可他們接納她的速度快得驚人,每個人都好活潑,大膽表示意見,說出自己想法,袁品儀不禁感歎。

  「也難怪BD在臺灣會贏過卡爾莉。」

  卡爾莉是典型的日本企業,公司內部人員戰戰兢兢,謹守本分,說得好聽一點是有制度,但說白了就是過於一板一眼,不知變通,使得他們推出商品的方式也顯得制式而無吸引力。

  「不過,今年夏天,我會扭轉這個局勢。」

  「喔?拭目以待。」

  邢拓磊一笑,看著她小臉發亮,充滿動力,胸口為此一陣激蕩。他安逸太久,需要刺激,而這個女人的出現,像是為他注入一股熱能,他蓄勢待發,感覺自己找回了當初投入這個職場的那份沖勁。

  他們勢均力敵,不論是愛情或事業,都不容許自己輕易輸給對方。

  「別忘了,輸的人可以要求對方一件事。」撩起她一綹發絲,邢拓磊刻意壓低了嗓音。「任何事。」

  「這是我要提醒你的。」袁品儀掩耳推開他。喔,可惡,她臉紅了!「到時可不許跟我喊不要。」

  「不,我會喊:不要停、不要停……」

  「夠了喔!」

  她忿忿賞他一拐子,邢拓磊捂著被擊中的部位一副重傷倒地的模樣,手伸向下屬。「快,誰來叫救護車……」

  下屬哈哈笑,立即插播一首歌。「喔伊喔伊喔伊喔,我幫你打119,CallCallComeon,喔咿喔、喔咿喔!喔伊喔伊喔伊喔,小護士來救救火,NoNoComeon,喔咿喔、喔咿喔——」

  「這是什麼啦?!」

  袁品儀又羞又窘,笑到不行,邢拓磊攬過她的腰,溫熱的嗓音連同唇瓣更進一步貼在她耳際。「準備,融化你的狂野。布好了接近你的動線,心繞你臉龐一圈,等待入侵你的美……」

  這歌詞太過分,袁品儀整個人恍如被火焚身,熱燙得驚人。「入侵」兩個字,也像是侵入了她的靈魂,她不禁慶倖KTV燈光昏暗,旁人看不見她這副發羞的模樣……

  那天,她過得好快樂,所有喜悅的因數像是自她體內蘇醒,給了她源源不絕的力量,讓她對接下來的挑戰躍躍欲試。

  ***

  她低頭校對手上企劃。這次卡爾莉的夏季新品,除了Image是沿用日本的之外,她也設計了一系列的展演活動。

  過去,卡爾莉都是和外包的大型事務所合作,但這一次,她獨排眾議,找來了一間剛成立不久的企劃工作室,只因他們的點子夠「活」,足以為沉寂已久的市場注入新的活力。

  「經理,流石先生答應跟我們合作了!」

  「真的?!」流石是當代藝術家,年僅三十二歲,擅長潑畫,風格綺豔。這一回,他們採用的概念是「色」,世人皆好色,老子更言:「食色性也。」因此,他們以此為主題,決定讓伸展臺上的Model穿著白色洋裝,然後化妝師在給Model上妝的同時,藝術家則在她們的衣服上渲染色彩——

  袁品儀投注許多心力在這企劃上,礙於預算,請不起太高階的Model,但她堅持要用流石,現在對方終於首肯,她太興奮,竟連手指都在顫抖。

  她看向下屬同樣開心的臉,忽然想到那天邢拓磊在KTV跟她講的話。

  「你啊,太公式化了,人都需要放鬆,你拿出在我面前的三十——不,十趴就夠了,笑一笑,甜蜜一點,跟他們講一聲:‘做得很好。’看,不難吧?」他捏捏她鼻子。「當然,男下屬的話,不好意思,一趴勉強,五趴以上不接受。」

  「那個……」她叫住下屬,曉得自己真是太ㄍㄧㄥ了。「謝謝你,做得很好。」

  對方沒料到她的讚美,整個人僵住。「咦?啊?喔?不、不會,我、我會努力,讓這一次的企劃成功——」

  她一臉看到新大陸的模樣,令袁品儀笑了出來。「好,我們一起努力。」

  真開心,她胸口漫上一股溫度。邢拓磊的言語給了她力量,即使這一陣子他們各忙各的,無法見面,可屬於他的一切隨時隨地充滿她的心中。

  她拉開抽屜,觀光手冊上巴厘島的豔陽和海色映入她的眼,袁品儀甜甜一笑。呵,她已經想好獲勝的獎品是什麼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6:21

第八章

  轉眼五月過去,來到六月,各大化妝保養品公司夏季新品將於六月上市,並推出一系列的廣告和活動。

  這期間,不論是袁品儀還是邢拓磊都忙翻了,兩人最常見面的時候居然是在工作場合不期而遇,而BD那一票熟知內情的公關人員看著他們故意裝客套的眼神,更令袁品儀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他們在出版社遇上,袁品儀以卡爾莉行銷經理的身分受到訪問,兩人目光隔空交鋒,熱力四射。

  仔細一數,他們竟有快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好好在一起……

  「辛苦了。」

  「你也是。」

  兩人錯身之際,袁品儀忽地一愣,感覺手心被塞入一張紙條。

  她驀然回身,只見邢拓磊已經走離。

  「經理?怎麼了?」前方下屬不解。

  「沒事,我去一下廁所。」

  慌張地逃到女廁,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跳著。打開紙條,上頭蒼勁有力的字體寫著:「今晚,老地方見。」

  袁品儀呼吸一窒,眼角染上紅暈,差點要落下淚來。她工作充實,生活忙碌,但內心真正的感受卻是好寂寞、真的好寂寞……

  她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出那個只需快速鍵便可接通的號碼。「喂,邢先生。」

  「喂,袁小姐。」他學她裝生疏。「工作結束了?真快!」

  男人低沉渾厚的戲謔從電話那一端傳來,她窘得全身紅通通。「約人家之前都不問一下有沒有空的喔?」聽來是抱怨,其實甜度驚人。

  「放心,我可以等你到天亮。」

  唉,想也知道,她不可能真的那樣。「今天是你臨時約的,那一點不算。」

  「哇,才剛開始就討價還價?我等著集滿十點耶!」

  袁品儀好氣又好笑,看了看手錶。「好啦,不說了,再蹭下去人家還以為我在拉肚子……」

  「原來你在廁所。」邢拓磊哈哈笑,放她一馬。「好,不打擾你珍貴的‘私密’時間,晚上見。」

  「晚上見。」

  兩人誰也捨不得掛上電話。太久了,真的太久沒有這樣,前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各自忙著公司的企劃案,偶爾的通話也只是單純問候。

  「唉,我好——」

  「我好想你。」邢拓磊居然早她一步說了出來,袁品儀一怔,還來不及回應,便聽到他有些懊惱的聲音。「算了算了,我掛了,再講下去,我怕我會丟下工作跑去把你擄走……」

  他的話令袁品儀胸口熱呼呼的,確實,他不浪漫,沒有鮮花,沒有溫馨接送情,但他突來的直白言語總是可以使她感動得不能自已。怎麼辦,她也好想不顧一切拋下工作投入他的懷抱。

  可現實中,這種連續劇才會出現的情節想想就好。

  掛了電話,邢拓磊望著自己的手機,搖頭歎息。他是怎麼了?不是晚上就可以見面了?

  「……我們有沒有東西忘了?」

  「啊?」小馬一陣呆。「沒吧?老大你從不犯這種錯的啊!」畢竟事關公司形象,忘東忘西的公關,能見人嗎?

  喔,可惡!「早知道,我應該忘個一包煙在那兒……」

  小馬傻了,儘管知道戀愛會讓人失去神智,但不至於讓人變白癡吧?

  白癡又如何?邢拓磊不在意,因為現在,他的腦中……只有她。

  ***

  「場地確定好了嗎?邀請函發出去沒?Model經紀公司那兒沒問題了吧?記得還要發新聞稿給各大媒體……」

  距離活動還有一個星期,袁品儀和公關部正在做最終確認,這次的活動,她費了很多心力,非成功不可!

  這時,手機響起,袁品儀一接起,電話那端嘩嘩嘩的,聽得出公關部派去參與今天BD發表會的人員很慌張。

  「袁經理,慘了!」

  「怎麼了?」是BD的活動太成功?她要等新聞出來才知道細部內容,至於他們先前在報章雜誌和邀請卡上揭露的只有一片白,中間則寫了一個字:玩。不可否認,的確很有吸引力。

  「他們玩什麼?怎麼玩?」

  「他們……他們的Model蓋著白布出場,再讓化妝師跟髮型師替她們梳化,接著打開白布,Model們穿著比基尼在彼此身上畫圖……這構思,跟我們的太像了!」

  「什麼?!」袁品儀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這樣的相似,已經不是純屬偶然可以說得過去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樣!「怎麼可能……」

  下午,電視臺已開始播出今天BD的彩妝發表秀,代表BD發言的邢拓磊目光如炬,面對媒體侃侃而談。「這一次我們的概念,就是‘玩’。玩什麼?大膽玩色,希望女人們可以在夏天,玩出一片屬於自己的色彩……」

  很好,相似度至少九成了。

  「這是怎一回事?!」

  卡爾莉緊急召開會議。到了這個地步,原本的方案根本不可能使用,剩下短短一星期,他們得商討其他對策,公司上下陷入一片忙亂,袁品儀更是焦頭爛額。她有太多事要解決,一下要面對內部,一下又要面對媒體跟企劃公司,對方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也是不可置信。

  「合約有一條保密條款,不是嗎?」

  是的,但若不是從他們那兒洩漏出去,又是從哪兒?

  Model經紀公司、化妝師、造型師、流石先生、企劃工作室……一個一個剔除,剩下的,似乎就只有內部人員……隔天,袁品儀便知道答案了。

  下午,跑完外務,她項著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來到公司,敏感地察覺公司同事看她的目光變得詭異,像是帶著一種極大的不信任。她內心不好的預感湧現,這時,下屬通知她。「經理,總經理找你。」

  「老總?」看來是為了後續處理的事了。

  她拾回心神,打理一番,不令自己看來太落魄,再敲了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深呼吸,走進去。

  三年前她仍在臺灣的時候,老總還只是副總,他對她有提拔之恩,袁品儀一直銘記在心,可今天這位長者臉色沉凝,精悍的眼緊瞅著她,好一陣,他才將一隻文件推至她面前。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是哪來的?」她臉色刷白,聲音顫抖,不可置信。

  「有人發Mail在公司流傳的。」

  看來是老總特意印下來的。她一早不在公司,還沒收信,但看來其他人應該是都看到了。

  袁品儀閉上眼,深呼吸,感覺胃部一陣緊縮。紙上,邢拓磊攬著她的腰,姿態親匿,這樣還好,旁邊甚至還有BD公關部的人員,而她臉上笑容燦爛,像與他們相談甚歡……

  「你跟BD公關部的邢先生是什麼關係?」

  她不意外老總會這樣問,索性坦白。「我們在交往。」

  「你們在交往……」卡爾莉總經理沉吟了半晌。「那跟BD公關部有何關係?這件事,我聽說公司內沒人知道。」

  老總的態度過於冷靜,袁品儀只覺得想吐。「只是湊巧……而且他們是看在邢經理的面子上才邀我一起去。」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袁品儀頷首,她的驕傲驅使她在這一刻即使無力也要挺直背脊。她不心虛,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她的模樣映在卡爾莉老總的眼裏,等到門關上,他拿起電話,撥打內線給資訊部。「替我用IP查一下,發出袁經理那封信的人是誰——」

  ***

  袁品儀一踏出總經理室,關上門,強撐的尊嚴便不復見,她一陣虛軟。憑著多年的默契,她可以感覺到老總相信她,但其他人呢?他們……又是怎樣想的?

  「嘔——」一陣噁心感瞬間湧上,袁品儀沖至女廁抱著馬桶大吐特吐。今天沒吃什麼,只吐得出胃酸,她頭暈目眩,喉頭一陣酸楚。

  「你們有沒有看到信啊?」

  有人推開女廁的門走進來,袁品儀下意識將門關上,聽她們的對話。

  「有啊,行銷部的袁經理吧?真想不到她居然跟BD公關部有一腿耶!她回臺灣不是才半年而已?」

  「說到這個,我們這一次企劃跟BD撞到的事,你們覺得可不可疑?」

  「誰知道,但感覺就是有鬼。」那人歎了口氣。「反正先把這幾天熬過了再說吧,我不想再被那女人害到了……」

  「對啊!」

  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出女廁,袁品儀躲在隔間,臉色蒼白。害?她們是這樣看待她的付出的?

  昨天在會議上,儘管沒人明講,但抓賊的氣氛濃厚。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測是誰洩漏企劃內容?而今天那封Mail,幾乎直指兇手就是她——

  袁品儀走出廁所,面無表情地回到辦公室,所有人瞅著她,仿佛帶著指責,她握拳,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氣才不讓自己當場大喊:「不是我!」

  然後,她的助理上前。

  「經理,副總找你。」

  ***

  「我想見你。」

  手機內,一封簡訊,沒有時間、沒有地點。邢拓磊瞧了大半晌,不禁失笑。這個袁品儀,是在整他嗎?

  沒關係,他打電話到咖啡店。「請問袁品儀在那兒嗎?」

  「嗯,她在。」年輕的老闆認得他們,邢拓磊接到消息,立刻趕去。

  一推開咖啡店的門,他便看到那個蜷縮在角落的女人。邢拓磊一笑,走過去。

  「找到你了。」

  袁品儀淡淡抬眼,眼神空洞得令邢拓磊訝異。她臉上的妝容已褪去大半,顯現出她蒼白臉色和眼下淡淡暗影,很是憔悴。他想,她大概是為了三天后的活動準備得累了吧?

  「看了我們公司的發表會沒?」他坐下來,臉上喜色掩藏不住。「媒體大篇幅報導,客人詢問率高到破表,這一次BD贏定了。」

  袁品儀沒說話。

  「真不是蓋的,我看到行銷拿來的企劃,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到的……玩色?哈,玩得好!」

  那是她的。

  是她和工作室的人,經歷了無數次的溝通和爭執,不知道淘汰了多少方案以後才定出來的。

  她甚至三顧茅廬請到了不世出的當代藝術家,在這個工作環境的自信和期待,投注了心力,付出了時間、付出了勞力,甚至抱著可以扭轉現但結果……卻是零。

  不,甚至是負。

  「品儀?」見她一直呆著不說話,邢拓磊不解,他是不是刺激過頭了?

  她抱住他。「我好累……」

  千言萬語,終究只能化作這無關緊要的一句。袁品儀腦中浮現今天下午副總找她說的話。

  「這個案子確實不能再用了,你也知道這個業界就是先搶先贏,即使要告對方抄襲,我們也沒證據,只剩三天,只能用之前討論出的替代方案。」

  「好,我會再請公關部的人商借衣服——」

  「不用了,這個叫別人去做就好。」

  這句話令袁品儀心臟一緊。「什麼意思?」

  「你剛從日本回來不久,應該沒時間休息吧?怎樣?想不想好好度個假?」

  她懂了。「要我遞辭呈嗎?」

  「不,不用。只是在我們查出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前,希望你先暫時休息一下,如果你想先回日本,我也可以替你回報總經理。現在這樣,你上班……也不太好過吧?」

  袁品儀惱了。「但我不喜歡這樣,我問心無愧!」

  副總歎口氣。「這是老總的意思。」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淋得袁品儀渾身都涼了。

  心也是。

  「我好冷……」這一刻,她抱住邢拓磊,多希望他可以像之前一樣,覺察到她說不出口的反常。

  這個世界沒有人相信她了,那她呢?她又可以相信誰?

  「品儀?」邢拓磊注意到了,可他不懂她的脆弱從何而來,工作真的如此不順利?「你是不是太勉強自己了?無所謂,我們可以不賭。」

  不,不是這個問題。

  她吻住他,不想說話,她把整個人送上,貼著他炙熱的胸膛,內心滿是說不出口的苦楚。

  是的,她不能告訴他,告訴誰都可以,唯獨他不行。兩人之間的隔閡令她感到空虛,只想用盡方法,彌補這一切……邢拓磊任她吻著,明確感受到她唇間的顫抖。他真的擔心她。

  「品儀,等等,我們來聊聊……」

  不,她不要聊。再多的言語都是沒用的,袁品儀拒絕與他交流,只願放縱自己,忘了這一切。

  邢拓磊見情況越來越控制不住,索性硬拉著她走出咖啡店,帶她上車。

  袁品儀整個人像是失了魂,沒有反應。

  邢拓磊不習慣看到她這樣,也不喜歡。

  「袁品儀,你到底怎麼了?好歹給我一個原因……」

  她無神的眸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有了些反應。她看向男人。「你滿意你們這一次的活動嗎?」

  邢拓磊莫名其妙,可還是忠實回應。「嗯,非常滿意。本來一開始的構思不是這個,但後來他們決定改成另一個方案,我覺得比原來的好太多了。」

  他是公關,企劃並不在他的責任範圍內,公司歸劃活動,他負責宣傳,僅此而已。

  這一點,袁品儀心知肚明,她曉得那不是他的錯,他不可能知道,那一切,其實是她的心血……

  「喜歡就好。」至少她的努力,受到他的認可。「恭喜你。」

  「幹麼?該不會是看到我們公司的活動太棒,怕了吧?」見她笑出,邢拓磊松了口氣。「我可是很期待卡爾莉的應戰,厭小姐。」

  「不要那樣叫我!」

  她忽地大吼,邢拓磊一震,還不及反應,卻見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小臉埋入掌心,柔肩發顫……她在哭?

  他心擰了。「品儀……」

  「對不起。」丟下這句話,袁品儀匆匆下車。

  她的動作太快,邢拓磊怔住,隨即跟著下車,只見她嬌弱的背影往前跑離。什麼跟什麼?!

  「袁品儀,你站住!」

  她跑得好急,就在下一秒,她穿著高跟鞋的腳一拐,跌倒在地。

  邢拓磊心一驚,來不及沖上去扶她。她怔怔跌坐在水泥地上,不顧路上行人眼光,突兀地笑了起來。

  他見到這一幕,內心浮上不安與焦躁。他真的不懂她怎麼了,而且開始生氣,氣她失常卻一點都不肯透露原因!

  「袁品儀,你瘋了嗎?!」

  她轉頭看向他,夜光中,眼睛濕濕的。「我變成名副其實的厭小姐了。」不是不厭其煩的厭,而是討人厭的厭……

  「我不該叫你來的……」第一次,她拒絕男人攙扶的手。「拜託,讓我走……」

  但邢拓磊怎麼可能真的放她一人?「別鬧了,我先帶你回家——」

  「現在,我不想看到你。」

  不,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只怕再多一分一秒,接觸到他的溫暖,她就會不顧一切,將她內心所有的憤恨委屈統統傾訴出口,然後,她會看到這個男人失落、不可置信的臉……那不是她要的。

  可她這一番心思,邢拓磊不懂,也不可能懂,他的臉色因她那句話而沉下,聲音也冷了。

  「袁品儀,你讓我很失望。」輸贏真有那樣重要?而且比賽還沒結束,不是嗎?為什麼她已舉起白旗?之前那個自信滿滿、眼神明亮、要他好看的袁品儀哪里去了?

  「是啊,我也很失望。」她拍拍腿上沙塵,站了起來,表情麻木。「所以……就這樣吧。」

  ***

  三天后,卡爾莉的活動結束,因為太臨時,結果只是辦了一場普通、沒有特色的商品發表會,各大媒體拿他們跟BD的活動相比,給予失色的評價,但WhoCares?袁品儀不在乎那些了。

  她拿了一個紙箱,將辦公桌上的物品一一掃入。行銷部的人員看著她面如冰霜地動作,沒人敢吭聲。

  她確認東西沒有遺漏,起身,轉向眾人。「這一陣子辛苦你們了。」

  她挺直了背脊,與那些流言蜚語正面相抗,擺出不服輸的一面,但這已是她的極限。

  等到坐入計程車內,向司機報上地址,她便蜷縮在椅子上。

  現在,她不想面對這個世界。

  車子行經忠孝東路,Bistro98大樓的大型看板換上了BD最新一季的商品,她看著,內心五味雜陳。

  距離他們那次不歡而散已經一星期了,邢拓磊沒再打來。她知道,他還在生氣。

  那天他是怎樣說的?「袁品儀,你讓我很失望。」

  他以為她輸不起。不,她不是。

  她內心又怨又氣又惱,但又如何?創意是沒根據的,即使今天公司真的查出了誰洩密,了不起內部自行懲處,對外仍不得聲張。而且,也的確是一開始她選擇隱瞞他們的關係,如今被發現了,謠言流傳,她怪不得別人。

  她只是對自己失望透了。

  本以為自己可以笑著面對邢拓磊,可以大方當作什麼事也沒有,但事實證明,她辦不到。

  回到家,袁品儀妝也沒卸,整個人便倒在床上徹底大睡了一天。隔天醒來,洗了個澡,吃過東西,然後繼續倒頭大睡。

  她太沮喪,任職以來的付出仿佛全部白費,沒人珍惜。雜誌上刊登了邢拓磊的專訪,他在裏頭為BD這一季的彩妝秀發表高見,講述那些本來該屬於她的東西,朗目顯見喜悅。那是她僅剩的,最不願意被破壞的東西。

  沒關係,她決定祝福他……但是,在找到方法處理自己矛盾的心情前,她想,她是該好好休息了。

  ***

  這半個月,邢拓磊的行程滿檔。

  BD這次的彩妝秀,概念大膽新穎,引起矚目,主打色才剛推出便已銷售一空,只得從日本緊急追貨,公司老大看到當月財報眉開眼笑,決定在飯店大設宴席,慰勞員工,身為宣傳功臣之一的邢拓磊,晚一點則要代表公關部上臺領獎。

  明明該是歡快悅樂的氣氛,可邢拓磊吞著酒,只覺得不爽。

  對誰不爽?當然是袁品儀。

  他又怨又氣又惱,恨她把輸贏擺在兩人的愛情之前,怎麼可以這樣?他從沒想過她竟如此輸不起,對她失望,不想主動與她連絡,偏偏那天她跌坐在地,一臉悲傷的反常模樣映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媽的!」他罵出聲,火得只想踹爛眼前這美好的一切。不行,等下還要上臺領獎,他得去抽根煙,冷靜一下。

  邢拓磊走出宴會廳,下樓往飯店門外走去,看見公司內部人員也在吞雲吐霧,正想打個招呼,卻在這時聽見他們的對話——

  「等下你們不是要上臺?聽說老總給你們包了個大紅包是吧?」

  企劃部人員一笑。「說真的,我也沒想到運氣這麼好,居然有人把卡爾莉要用的企劃案給送上門,我們只不過改了一下……他們那個袁經理,確實不簡單。」

  「聽說那玩色的構想是她跟那什麼GUESS工作室的人敲出來的,唉,只可惜啊——咦?邢經理?你也來抽煙?」

  「這是怎麼回事?」

  「啊?」兩個男人愣了下,忽然見這個素來笑容可掬的公關部經理莫名擺出一副駭人神色,皆是不解。「什麼怎麼回事?」

  「你媽的不要裝蒜!」他一把拎起那個企劃部員工,溫文爾雅的臉忽地變得殺氣逼人。「只要告訴我,這次BD彩妝大秀的企劃是誰設計的?設計公司?你們?還是別人?!」

  「我……不是……」

  「是誰!」

  另一個部門的人嚇到了,可他一見邢拓磊來勢洶洶,完全不敢上前阻止。周遭的人注意到這場騷動,紛紛望了過來,一台黑色賓士停在飯店門前,有個男人下車看見這一幕,很是驚訝。

  「你在幹什麼?!」是BD總經理。

  邢拓磊理都不理,一雙眼快噴出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到底是誰!說!」

  「這……」

  企劃人員怕得向老總投去求救目光,BD老總左右觀望,今天這場宴席辦得盛大,難保沒有媒體,他趕緊上前扯開兩人。

  「邢經理,大家都是同間公司的人,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我只要一個答案。」邢拓磊也杠上了,他緊揪對方領口,眼色狂暴而執著。「告訴我,這個企劃案是誰想出來的?」

  那人咽了咽口水,瞥向老總顯見困惑的臉,終於牙一咬,豁出去。「是……是卡爾莉……他們內部有人洩密……」

  天!

  這下邢拓磊臉上血色褪盡,他的手一松,那人掙開,一臉驚魂未定。一旁的BD老總也聽到了,眼見四周人潮開始聚集,他急忙上前。

  「現在,不管你們要談什麼,都到裏面去,聽到沒?」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6:38

第九章

  身在飯店設置的休息室內,邢拓磊再也掩藏不住怒氣。

  他氣炸了,狂向這群企劃部人員開炮。「你們他媽的要不要臉?剽竊創意這種事都幹得出來,混什麼吃的!薪水這麼好領幹麼不去路邊搶算了!」

  事情爆發,企劃部人員被要求到房間內集合,這件事本來只有他們部門自己知道,想不到竟有人大嘴巴說出去。

  他們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向大發雷霆的邢拓磊跟一旁一直沒開口的老總,終於有人斗膽放話。

  「又不是百分之百一樣,我們不過是‘參考’了一點概念——」

  「閉嘴!」邢拓磊更火了。「這種見鬼的話你他媽的講得出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人家辛苦多久的心血?我居然還大贊你們這次創意超正……蠢斃了!」

  「夠了。」BD老總看不下去,開了尊口。知曉下屬幹了這種事,他臉色不大好看,但事已至此,他望向邢拓磊。「這件事我會叫下面的人去處理,獎也不用頒了,我想先好好瞭解一下企劃部的營運,再進行下一步動作,有意見嗎?」

  當然,這一刻沒人敢說不,唯獨邢拓磊。「什麼意思?」

  「意思是,設立停損點,不許再有人對外傳出去,卡爾莉那兒既然沒有作聲,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感覺到邢拓磊的不滿,老總給予保證。「放心,內部的懲處絕不會少。」

  不,他壓根兒不在乎那個。「所以,你的意思是,對外我還是得繼續把那東西當自己的,擺出昨天那副噁心的快意嘴臉說我們公司偷來的企劃真是太棒了?!」

  「注意你的口氣!」老總也火了。「別忘了你是BD的人!這件事若傳出去,對我們這一季的銷量影響有多大,知不知道?」

  他知道。

  從公關專員一路爬至現在這位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公司形象的重要,也極力維持。但如今,他看著這位不吝提拔他的年輕上司,忽然有些不解自己走到這個地步,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一直為自己的工作驕傲,也欣賞BD長期以來的開放作風,但這一刻……

  他只想吐。

  腦中恍然浮現那日,袁品儀像個渴求浮木的人緊緊抱住他,欲言又止的悲傷模樣,他一震,一股冰冷自他腳底攀爬而上,凍結了他。

  他究竟做了什麼?

  他是怎樣回應她的?他得意、自滿,面對她的失魂落魄,以為她輸不起,為此失常,他發了脾氣,說他對她很失望……

  而她只是笑,笑得破碎。「是啊,我也很失望。」失望什麼?是企劃被人盜用的事?還是對渾然不知真相、在那兒沾沾自喜的他?

  「我不幹了。」

  「什麼?」所有人愣住。

  「我不幹了。」四個字,清清楚楚。邢拓磊扯下領帶,扒開梳理整齊的發,面容平靜,覺得自己的思緒終於變得清楚了。「這不是我要的,我走了。」

  老總不可置信,但冷靜下來,明白下屬在氣頭上,遂出言安撫。「拓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我知道你現在不高興,我可以不把這句話當真——」

  「不,我是認真的。」邢拓磊語氣冷靜。他手插口袋,一臉無畏地看向老總。「你知道,我不屑開這種玩笑。」

  這下BD老總表情變得不太好看。「好吧,若是這樣,我不得不請法律部門對你違約一事做出相關回應,別忘了,主管級離職需一個半月前書面告知。」

  哼,說白了就是要告他是吧?「好啊,恭請候教。不過你們也不用這麼麻煩了,違約金多少,我直接付一付,正好免除保密條款,也許過不久你們就可以在報章雜誌上看到BD竊取人家創意的消息。」

  「什——」不期然被反將一軍,老總氣結,講不出話。

  邢拓磊懶得理會,拋下一切大步離去,腦中滿是袁品儀那天的憂傷模樣。

  「Shit!」再顧不得形象,他一邊走一邊罵。「Shit!Shit!Shit!」

  「老大?發生什麼事了?」公關部員工聞訊趕來,只見自個兒老大正疾步離去,下屬一臉迷惑。

  「你去哪?要頒獎了耶!」

  「你們領就好。」邢拓磊按下電梯,胸口滿是急躁。「Shit!」他憤踹牆壁,發出好大聲響。「他媽的樓下到底在幹麼?!」

  「老、老大……」天!曾幾何時見過老大在外人面前這副樣子?

  邢拓磊掏出手機,焦躁地開始撥號,結果電梯來了,他只得收線。離去之際,他瞥了下屬一眼。

  「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你們老大了。」

  ***

  走往樓下停車場的路上,他拚死撥打電話。「給我接——」

  很好,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他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坐入車內,他看看時間,晚上八點,也許,她人還在公司……

  他改撥卡爾莉總公司電話,轉分機,在一陣電子音後有人接起。「喂?」

  「品儀——」

  對方愣了下。「不好意思,您要找袁經理嗎?她不在喔。」

  「不在?她下班了嗎?」

  「呃……」對方遲疑了半晌,才道:「袁經理這陣子休假,暫時不會進公司,您有事的話,要不要改撥她手機?」

  休假?在這個時機?

  邢拓磊內心湧上疑雲,掛上電話,駛動車子,一股不好預感驅使他直奔袁品儀住處。

  一路上,他不忘繼續撥打手機,但次次轉入語音信箱,毫無回音,改撥她室內電話,傳來的卻是冰冷而機械化的留言訊息。

  「您好,我是袁品儀,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留言……」

  「品儀,是我。我知道企劃的事了,你在家嗎?你不要不接電話,我——」

  該死!他聲音啞得一塌糊塗,不敢置信自己也會有如此低聲下氣的一天。

  綠燈轉紅,邢拓磊掛上電話,滿是對自己的懊惱。他竟然誤會了她!甚至氣她不講,問題是這件事要她如何說起?他正是那個讓她無法傾訴的人!

  而他竟還在那兒驕傲,看著這一切的她,又是怎樣的心情?

  袁品儀住的公寓沒管理員,二樓設有私人修改室,為此總是門戶大開,但今天大門深鎖,他只好按下對講機,卻沒人回應。很好,他再按一次,結果也是一樣。她出去了?

  「品儀?你在家嗎?你到底在不在……」

  答錄機內一直無人回應,一種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給抽幹了的恐懼自心底浮上,想起她曾冰冷而絕望地說:「所以……就這樣吧。」這樣指的是什麼?是打算……分手?

  倏然浮現的兩個字令邢拓磊一陣悚然。那天他過於生氣,索性任她獨自一人帶著孤寂的背影離去。為什麼他不能再多一點耐心?也許追上了,抱抱她,給予一些貼心安慰,她會說出來……

  不,她不會說的。

  邢拓磊頹然坐在公寓門前的臺階,汗水自臉龐滴落,他只覺得冷。

  他們太瞭解彼此,他們重視工作、熱愛工作,為此付出了諸多心力,她愛他,怎可能捨得讓他嘗受那種一切努力化為烏有的痛?

  因為,她正領略了那些。

  「袁品儀……你太可惡!」現在是怎樣?她以為這是他要的嗎?「自以為是的施捨我不屑!」

  邢拓磊大喊,惹來路人注意,可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一切能讓他在乎,除了她。

  他在她家樓下等了一晚,她沒回來,也沒消息。最後,他只得回家。

  他拖著腳步,打開大門後看見鏡中那張男人的臉,狼狽、憔悴、無神……他認不出那是誰,但已無所謂。

  他丟下西裝外套,倒在沙發上,卻在這時看見電話答錄機的燈號正閃爍著,他陰暗的眸霍地一亮,沖上去打開,那個讓他掛心了一晚上的女人聲音,便悠悠晃蕩在這屋內……

  「恭喜你企劃成功,我輸了。」

  而這,就是全部。

  邢拓磊像中了邪,播放了一遍又一遍,隨著她扼殺了所有感情而無起伏的語句。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逼自己說出這句話?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只知道,失去了她,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塊,再補不回來。

  ***

  袁品儀去了日本。

  趁著半年來難得的空檔,她回到東京與日本「卡爾莉」的同事們見面敍舊。

  他們都不知道在臺灣發生了什麼,只以為她一定能在那兒活躍。「你一定沒問題對吧?我們都很看好你的表現喔!」

  對於往日同事的期待,袁品儀只能臉上強笑,說不出任何會令他們失望的話——不,是她自己害怕,她害怕……再讓人失望。

  她在東京的朋友家住了一個星期,然後轉乘電車,來到箱根,訂的是當初她跟邢拓磊相遇的旅館。那兒雅致的古樸風情令她懷念。

  袁品儀換上浴衣,來到溫泉,在熱水的安撫下,她感覺自己僵硬許久的肢體終於舒服許多。

  她真的累了。

  所以,她利用這一段假期,決心來到日本——這個她生活了三年的國家,想重新找回一開始踏上這塊土地的心情。那時的她,二十六歲,剛進卡爾莉不過兩年,抱著對陌生環境的些許膽怯及躍躍欲試,不論遇到怎樣的失敗都能跌倒再爬起,但如今……

  她搖頭,無奈苦笑。唉,真是不年輕了……

  袁品儀抬頭望月,泡得太久,腦子有些暈沉,她走出溫泉。上次這樣看月亮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好像是那天兩人一塊去九份,邢拓磊強而有力的臂膀擁著她,兩人在平日沒其他客人的茶館內偎坐,瞅著窗下一片夜景,古街深沉,呈現一種宜人的闃靜,而他,當時又說了些什麼?

  「很久以前,我在一間公司當業務,受氣的時候總會跑到這兒來,從晚上坐到清晨,看天色由夜轉亮,露出曙光,就會想人生不就是這樣?不論再黑的夜總有迎接白晝的時候,況且不也正因夜晚的存在,才襯托了這些燈火的燦爛?」

  她聽了,真心為他這番豁達的論述感到佩服。「好吧,我幼稚,我沮喪的時候總會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想面對這個世界,也不想別人看到糟糕的我。我曾有一次案子失敗,躲在辦公桌下反省,結果太累了睡著,隔天同事來被嚇到,還以為我瘋了。」

  他掀唇,開始唱起:「我想是偶爾難免沮喪,想離開、想躲起來。心裏的期待,總是填不滿。我看著山下千萬的窗,誰不曾感到失望?就算會彷徨,也還要去闖。」

  她真喜歡聽他唱歌,唱出她的內心感受。她貼上他,悠悠想起那一段在日本闖蕩的日子。

  「你在臺灣也許很難想像,但在日本,三天兩頭住在公司真的是常態,而且紙箱其實還挺溫暖的……」

  「你知道荷蘭有一間設計公司出了一套寢具,就長得跟紙箱一模一樣,據說是為了提高世人對無家可歸者的關懷而特製的。我覺得太有意思,就隔海買了一組,看你這麼意猶未盡,我應該送你回味……不過放心好了,那可是百分之百純棉制的。」

  「我才沒意猶未盡咧!」她白他一眼。「禮尚往來,我也可以送你一套真正的紙箱,而且放心好了,那都是百分之百純天然紙漿製造,不含漂白劑喔!」

  「好啊!反正到時候,有人睡在紙箱上不要喊痛就好了。」

  「咦?那個倒楣鬼是誰啊?該不會是我吧?」她裝傻。「本小姐嬌貴,非席夢思不睡呦!」

  「那個倒楣鬼啊,近在眼前——」他動手掐她,掐得她笑駡求饒。

  漸漸地,他本來輕捏她纖頸的手逐漸轉化成了一種暖味的撫觸,極有男人味的五官令她心臟一陣鼓動,怦怦怦地,像是回到幼時,那種跟初戀情人一塊兒牽牽小手、同吃一碗冰的甜蜜心情,繽紛燦爛。

  他開始吻她,吻得熱烈,一手托著她的臉,另一手霸在她纖細腰間,一個使力便將她扯入懷中。

  袁品儀斂上眼,黑暗中,仿佛看見一片星海,閃亮耀眼,而他身上的熱度,讓她在九份的夜晚,不感寒冷。

  這個男人,光一個吻,就已徹底征服了她。

  「好啦,如果買不起席夢思的話,寫著席夢思的紙箱也可以。」

  邢拓磊俊目一亮,笑著任她偎靠自己。她說她沮喪的時候會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孤單地逃亡,他想著那個畫面,心疼、不舍,不禁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下一次,遇到那種不開心的事,你可以到我這裏來。」

  他給她溫暖。

  袁品儀窩在他胸懷,因他這句話而熱了眸。沒有人是天生堅強的,包含她。她閉上眼,感覺自己融化了,化在這男人驚人的熱度之下,他沒給她任何不切實際的浪漫承諾,只是告訴她,在她最脆弱最狼狽最不堪一擊的時候,有他……

  他會是她的避風港。

  只是這一刻,那些記憶仿佛上輩子的事,他沒告訴她,倘若她的失落是因他而起,她要怎麼辦?

  「啊!」想得太入神,加上腦子昏沉沈的,袁品儀不慎拐倒,膝蓋磨破,滲出了血,一陣微微的痛楚竄上,傳達至內心。「好疼……」

  可這一次,再沒一個人會帶著那樣好看的笑,以幾乎要使人心醉的醇美嗓音問她:「站得起來嗎?」

  她只剩下一個人了。

  過於巨大的寂寞在瞬間朝她壓迫而來,袁品儀克制不住,落下淚來,然後,她大哭失聲,哭得幾乎要失去自己。

  怎麼辦?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相識不過短短半年,邢拓磊的影子竟已佔據了她整個心神,她為了他差一點丟了工作,但又如何?他的快樂,就是她最好的救贖。

  她不怨了,她所失去的一切,相較於他的喜悅根本是無足輕重,愛情盲目,她無法否認這一句話,她甘願犧牲自己,給他所要的,只因她愛他。

  所以,她寧可他對她失望,也不要他對自己失望。

  厘清了自己真實的想法,袁品儀感覺自己像受了洗禮,心靈變得純粹乾淨。

  說是為愛發傻了亦無妨,她回到旅館房間,拿了電話卡。來到日本兩個星期,她急於隱藏自己,刻意不和外界聯絡,現在終於能放下一切,她撥打國際電話給好友。

  「我差不多想回臺灣了,要不要替你買些什麼?」

  MaX一笑。「不用了,你沒事了就好。」

  友人的關懷,簡短但真摯,袁品儀為此暖了心。她再打電話回家,向父母報平安。袁母對於女兒終日埋首工作早已不滿很久。

  「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的,你這樣辛苦好幾年,到頭來還不是白費?」

  「媽,我不覺得白費。」至少,在過程中,她得到了許多。即使不論成就那種膚淺的東西,她也得到了朋友,得到了滿足,甚至……得到了愛。

  她的人生至此,已沒有遺憾了。

  「好吧。」袁母歎了口氣。「你還不用回去上班吧?這次回臺灣,先來老家住陣子吧,你爸也好久沒看到你了……」

  對於父母的關心,袁品儀自是不可能拒絕。她掛上電話,內心充滿感激,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許多關心她的人。

  為此,她終於可以再前進了。

  ***

  結束了在日本的行程,袁品儀回到臺灣。

  她的老家在桃園,媽媽說要來接機,那種有人等待的感覺讓她心裏踏實許多。她在飛機上挑了些禮品,包袱款款走出海關,才剛找到許久未見的母親,卻被另一個熟悉的身影給震住了腳步——

  「喂。」

  「呀——」

  袁品儀腦子一片空白,看見邢拓磊的下一秒,腎上腺素驅使她轉過身,拖著行李一路飛奔,臉色蒼白。

  他怎會在這裏!

  無奈她奔跑速度本就不快,加上還拖著行李,邢拓磊跑沒幾步就追上她。

  「袁品儀,你幹麼跑?!」

  「誰教你追我!」她整個人被他狠抱入懷,緊密擁攬。那股熟悉的氣息和聲調讓她差些落下淚來。

  她仍記得清楚,那天他說:「袁品儀,你讓我很失望。」她好怕,怕他要跟她分手,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問得好。」好不容易逮到她,知曉她無恙,邢拓磊打從心底松了口氣。「我問MaX,他說你今天會回來。」

  原來如此!也難怪好友一直問她坐幾點幾分、哪個班次的飛機,她還在奇怪,搞半天……

  「但你怎會去問他?」

  講到這個,邢拓磊也有氣了。他把她扳過來,給她看他這一陣子沒睡好的眼圈跟熊熊怒氣。「你好樣的!那一句‘這樣吧’是什麼意思?還給我不吭一聲跑到日本去,是怎樣?要分手?媽的離婚要兩個人談好簽名才算數,你以為分手一個人說好就好?!

  「還有,你以為這麼做我就開心了?自以為是的施捨我不屑!你有沒有想過我知道真相後的心情?我跟老總說我不幹了,搞得他威脅說要告我!靠杯,想到這兒我真的一肚子火!本來不打算罵你的……總之,你有什麼不滿快點說一說,我們現在解決!」

  「你不幹了?!」怎麼會?

  「是啊,我連辭呈都沒丟,就一句‘我不幹了’,夠瀟灑吧?」瀟灑的後果是整整一個禮拜他都在用電話遙控下屬做交接,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還好那些人還罩得住。

  「你、你居然……」居然為了她……

  袁品儀瞠目,對這個突來的消息錯愕不已,內心千言萬語,卻不找到一個確切的方式述說。

  還沒開口,她卻已落下淚來。

  淚水來得太忽然,扼住了邢拓磊未竟的語句。糟了,他罵太狠?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佳人已含著眼淚主動抱住他。

  「我、我沒想到……對不起,我……」

  世上有人會因為被罵而開心得哭出來?她就是。這男人的一字一句充滿對她的在乎,令她感動。

  「我以為……你會想跟我分手。」

  「什麼?這是哪年哪月哪時哪分哪秒哪來的事?」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最好我有閑到從臺北千里迢迢飆車跑來桃園跟你宣告分手!」

  「我哪知道……」他自己說的啊!說他對她很失望……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加重了擁緊她的力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這輩子不會跟你分,下輩子也不會,下下輩子更不會!」

  呃……這是好消息?

  袁品儀揚眸,潤濕的眼終於清楚看著他。兩人二十八天沒見了,她感覺他瘦了,臉頰凹陷了些,眼下一圈暗影遮掩不住,看得出這段時日他過得不太好,為什麼?因為她?

  是了,從他剛剛的話中她聽出他已知曉企劃的事。

  她抹去眼淚,籲了口氣。「我本來,不希望你知道……」

  她這句話逼得邢拓磊一口氣要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他深呼吸。「袁品儀,你不要高估了自己。」

  「什麼?」

  「你明明很不爽對不對?辛辛苦苦趕出來的案子變成別人的,你以為你是聖人,真可以笑笑說好啊沒關係你拿去一路好走?做不到就不要逞強,把自己搞得四不像。像我,知道這事後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人生幹麼要為不開心的事浪費時間?你看你一個人遠走高飛,跑去日本,是能有多Happy?」

  「如果我說很Happy怎麼辦?」

  靠!這下邢拓磊接不下去,他咬牙,嘴巴很硬。「我不信。」

  「噗!」袁品儀終於笑出來,這男人,可以再幼稚一點!「對,我是不快樂,我錯了,我沒你瀟灑,我不該高估自己,我他媽的真是愚蠢白癡到不行!」

  「你罵髒話。」

  「你能罵我就不能罵?」袁品儀瞪他。

  邢拓磊挑眉。「當然可以,多罵一點,心情不爽就要罵,不用客氣,我只要你別再那樣壓抑自己。」

  「對不起……」袁品儀抱緊闊別了近一個月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做法確實過分,但當時,她真的顧慮不了那麼多……

  不論如何,她是為了他。這一點邢拓磊明白,所以,他不要她的道歉。

  「你道歉幹麼?該不會已經有別人了吧?」

  袁品儀白他一眼。「如果有了怎辦?」

  儘管曉得她只是嘴上說說,邢拓磊還是不爽了一下,他撇嘴。「如果有……我就再把你追回來。」

  她笑了,這男人的情話殺氣騰騰的,需要檢討,可她喜歡。「BD那麼大一間公司,為了我,值得嗎?」

  「厭小姐,不要太高估了你自己,我只是厭膩了老總的碎碎念而已。」

  「最好是!」袁品儀踩他一腳。說真的,她太清楚工作對於他的重要性,他為她放棄的東西太多,她不舍。「你還是可以回去,相信我,BD不會不要你……」

  「但我不要。」邢拓磊信誓旦旦,看向她,目光如炬。「我放棄BD的位置,是因為我看不起他們,如果我現在不走,將來只會更加唾棄我自己。」

  「算你厲害。」

  她打心底佩服,畢竟現在世道不好,工作難找,誰不是老闆面前一套,自己內心另一套,得過且過地過日子?偏偏這男人硬是瀟灑,說不幹就不幹,但她相信,這也是因為他有瀟灑的本錢。

  「之後……有什麼打算?」

  「誰知道,要靠你養我了。」邢拓磊四兩撥千斤,忽地從口袋掏出一樣東西。「哪,我用最後的積蓄買的。」

  「這……」她怔望那一枚戒指,不可置信。「你……會不會太快了點?」他們認識、交往還不到一年啊!

  「唉,我也覺得快了,還來不及存好本。但沒辦法,有人愛跑,我只好想方設法把人留住,失業了還得花錢買這個,真是夠慘的。」

  夠嘍!「你可以拿去當。」

  「婚戒有紀念性,當不到什麼好價錢……我看施主您還是戴著吧!」嘴巴是很壞,手上倒像是怕她拒絕似的,連忙將戒指套入她左手無名指內,Size剛好。

  指環的設計乾淨俐落,中間一顆鑽,十足耀眼。她看著,眼眶一陣酸麻麻的,極力忍住。「我還是比較喜歡藍白拖……」

  邢拓磊受不了,決心吻住她,省得她那張嘴再殺風景下去。

  機場內人來人往,兩人擁抱接吻,毫不在意路人目光。邢拓磊展現的真心令袁品儀胸口悸動,她找不出任何說不的理由,也許他們要走的路還很長,需要磨合的地方還很多,但這一刻,她並不想否定自己想說Yes的心情。

  吻畢,他們相視一笑,就在這個屬於有情人的瞬間——

  「就是他!就是他追著我女兒跑……」

  袁母氣喘吁吁,後面跟著兩個航警,好不容易找著女兒,看見她安好,袁母總算松了口氣。

  員警上前盤問邢拓磊,他乖乖配合,掏出身分證,然後看向袁母,燦爛一笑。「您好,我是品儀的未婚夫,請丈母娘多多指教。」

  「嗄?!」袁母嚇到,看向一旁哭笑不得的女兒。「你……你什麼時候有未婚夫的?」

  兩人對看一眼,笑了。「就在剛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4 03:26:57

第十章

  一行人回到袁品儀桃園老家,袁家二老望著眼前兩人,陷入極大的煩惱。

  他們這個工作狂女兒到二十九歲了還沒任何好消息,之前交往的男友更在她去日本之後也散了,他們天天為女兒的幸福傷透腦筋,趁女兒這次休假回來,特意安排了一系列的相親活動,偏偏千算萬算算不到——

  「伯父、伯母,兩位好,我是品儀的男友,邢拓磊。」

  袁家二老面面相覷,看著這個在機場兇神惡煞地追著他們女兒跑,此刻卻笑咪咪地向他們自我介紹的男子。他身材結實,五官帥氣,一雙迷人桃花眼更是眨啊眨地惹人心跳,袁母整個人呆住,嘴巴張成O字形,還是袁父在旁咳了一聲,拉回太座大人的心神。

  袁品儀看著這一幕,笑出來,手肘抵了抵邢拓磊,要他收斂一點。這「Magicsmile」的魅力,看來連她上了年紀的娘也躲不過。

  兩人甜蜜的小動作看在二老眼裏又是一陣無言以對。奈阿捏?

  「呃……你們交往多久啦?」

  「回伯母,差不多半年。」

  「才半年?」袁父叫出來。「你們是什麼時候決定結婚的?」

  袁品儀和邢拓磊相看一眼,前者紅了臉。「正確來說……是一個小時前。」

  這突來的消息震得兩老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們連這男的做什麼、家裏有什麼人、可不可靠都不清楚,女兒就已經跟人家私訂終身了……對啦,他們是安排了相親,但問題是隔壁家兒子阿連為人憨厚老實,是鄰里間都知道的事,這男人……

  面容過俊,一臉桃花,不安分的可能性很高!

  「那……你又是做什麼的啊?」袁母再問。

  「公關。」

  邢拓磊還來不及加以解釋,袁父便反應很大。「公關?!啊那個不是……牛郎?」

  「噗!不是啦,是類似發言人之類的,總之就是一間公司的門面……我這樣解釋對吧?」袁品儀看向他。

  「你乾脆說是門聯算了。」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差不多是那樣,我之前在BeautyDesire,現在剛離職,但——」

  「離職?為什麼離職?」袁母也反彈。這男人該不會是時下所謂的「草莓族」吧?「現在工作不好找啊!」

  「媽,他離職是因為我。」接收到邢拓磊不苟同的眼神,袁品儀咳了咳。「好吧,百分之三十是因為我。」

  她將兩人認識的過程向父母做了大概的解釋,中間扣除老人家不宜的情節,袁父袁母聽得睜大了眼,連連稱奇。好浪漫耶!真想不到視工作如命的女兒居然為了人家拋棄前程,對方甘願追隨,這要發生在哪個街坊鄰居身上,他們肯定要讚歎一番,問題是故事主角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女兒……

  「那你們都沒了工作,這要怎麼辦?」

  「丈母娘不用擔心。」感受到老人家的軟化,邢拓磊打蛇隨棍上,稱呼馬上三級跳。「關於這部分,我早已經想好了——我打算自己設立一間公關公司。」

  「啊?!」這一聲驚呼來自袁家三人,尤以袁品儀反應最大。「真的假的?你……你要自立公司?」

  「Whynot?」邢拓磊聳肩,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有的念頭,原本是打算在BD多建立一些人脈和資本,但現在也無妨。「目前資金方面沒什麼問題,就是人力還在籌措,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但不會太久的。」

  話已至此,袁家二老不再插口,他們看著這個男人,一反剛才的言笑晏晏,轉而露出一種志在必得的堅定神情,他自提包內掏出檔,攤在二老面前,開始向他們講解他的計畫、打算。他眼神認真,一字一句透著力道,打入心愛女人雙親的心坎,顯然是做好了十足準備。

  為此,他們被折服了。

  袁品儀聽著,漸漸地露出了微笑。她不打擾他們,走去廚房泡了茶過來,看著心愛男人向她的父母展現自己的能力,內心滿足,而她的父母儘管聽得一愣一愣的,但為了女兒的幸福還是努力吸收。

  「爸、媽,你們不用擔心,他是很棒的男人。」她看向邢拓磊自信的表情,嘴角一勾。「因為是我挑中的。」

  袁母看向女兒。這女兒從小獨立自主,不任別人安排她的人生,而他們也相信她,放她一人去闖。如今,她帶著她的選擇回來,目光熠熠,沒有懷疑,他們知道,為人父母該做的,就是像過去一樣,給予全權的信任和祝福。

  袁母歎口氣。

  「我們這個女兒脾氣倔,性子又好勝,以後……就要麻煩你多擔待了。」

  ***

  這一晚,邢拓磊留宿袁家客房,飯席間只見他公關本色盡出,和不再憂心的二老相談甚歡,袁母被哄得呵呵笑,袁父則是跟他一塊兒品茗兼下棋,連袁品儀都不曉得自己的父母竟然如此健談。

  好不容易二老累了,晚上十點,兩個小的終於能夠休息。

  袁品儀洗完澡出來,透過沾著霧氣的鏡片看見邢拓磊正躺在她床上看著某樣東西。她走近一看。「你怎可以看我的畢業紀念冊!」

  「怎麼,不能看?」邢拓磊哈哈笑,左閃右躲,把手抬高,硬是不讓她搶走手中笨重的簿子。「剛剛是誰叫我‘請自便’的?」

  「我收回!」可惡!袁品儀人矮,夠不著,兩人幼稚地在她的小房間內追逐,她索性上前一把扯開男人衣裳,使出必殺絕技——狠狠咬他一口。

  算她狠!邢拓磊吃痛,終於認輸。「好好好,別咬了,還你就是……幹麼怕人看?高中時的你明明很可愛啊。」他笑。「喔,還有小學國中也挺不賴的。」

  哇咧!「你全看了?」

  「那時候還有發禁不是嗎?清湯掛麵的你,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他抱住剛洗浴出來顯得香軟的她,撩起她一綹發絲。「不過,我還是喜歡你長直發的樣子。」

  「我真怕嫁給你之後要學那個‘長髮公主’的女主角,每天把頭發放下去讓你爬著回家。」

  「我又不是變態!」邢大少抗議了。「現在這個長度,剛好。」

  袁品儀笑意盎然,懶懶地攀上他胸膛。他說喜歡她直發的樣子,她便不曾想過要改變自己的髮型,唉,討厭,她不喜歡連這種小細節都被對方——掌控的感覺,太沒自我,偏又抵抗不了……

  「我怎知道你是不是變態?我們才交往半年而已,也許你的‘真面目’還沒露出來呢!」

  「那你倒是不怕死,趴變態的胸膛趴得很順嘛!」

  「我又沒說你真的是,承認得這麼迫不及待,嗯……有鬼喔!」她仍是笑笑,可眼眸深處,猶豫和擔憂一閃而逝。袁品儀微微一歎。「你……真的確定了?」

  「嗯?」

  「真的確定了,就是我?」

  邢拓磊臉上的笑鬧因而消失,他瞅著她,斂容正色。「你呢,你確定了嗎?」

  他的詢問,一字一句都很慎重,袁品儀怔忡著,不否認在機場相會的時候,他們沉浸於那樣激情的氣氛下失卻了冷靜,但在這一刻,迎上他視線的瞬間,內心浮現的答案竟是再清楚也不過——

  她確定。

  問題是他們相識、交往至今不過一年,到底是什麼讓他們這般地信任?

  她對上邢拓磊的眼,忽地像是回到了他們初遇之時,他毫不掩藏地向她釋出好感,她承接著,心中疑惑的仍是:會不會太快了?

  那時候,他是怎樣講的……

  「我說這位客人,你菜點了,也吃了,沒什麼不滿總該付帳了吧?」久等不到回答,被她壓在床上的邢拓磊翻了個白眼。這女人未免也太擅長打擊他的自信心了吧?「這麼不確定,不如先吐出來再說——」

  「哇!不要不要不要——」見他準備拔下她手上的戒指,袁品儀不依了,硬是把手抽回,護在胸口護得緊緊的,結果看男人一臉得逞,才曉得自己上當了。「你——」

  邢拓磊俊眉一挑。「看來挺喜歡的嘛!好好戴著,別掉了。」

  這男人!「是啊,我菜點了也吃了,可是東西還沒消化乾淨,我怎知道有沒問題?隔天拉肚子怎麼辦?」

  「你可以去掛號,確定是餐廳東西不乾淨而不是自己吃太多出毛病,就可以向餐廳申請賠償。」

  「我才不會吃太多咧!」袁品儀哇哇叫,大抗議。「我食量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小得可以吞下一個我。」邢拓磊在她額際送上一吻,唉,千萬不可以和女人討論她的食量,記住了。「至於這個嘛……」

  他輕撫她戴著婚戒的無名指,眼波輕柔,看見心愛的女人戴著自己悉心挑選的戒指,他想,天底下沒什麼比這個更教人滿足了。

  「反正只是訂婚,只要某人不跑,我不急著綁人。」

  袁品儀的心化了,他的目光溫柔得幾乎要使她溺斃其中,她險些落下淚來,為他不著痕跡的體貼。他總是快她一步,走在前頭,有時強勢地拉猶豫不決的她一把,有時卻又好耐心地停在原地等她追上,她因此被他感化,成了愛的信徒。

  快又如何?慢又如何?有人愛情長跑七、八年,好不容易步入禮堂,換來的卻是一輩子索然無味的墳墓生活,時間不代表什麼,重點是有沒有那個心、願不願意跨出那一步。

  她想忠於自己的感覺、自己的選擇。

  兩人在袁品儀老家住了三天,這三天,邢拓磊可是切切實實地獲得了袁家二老的信賴,直到兩人要回臺北了,袁父才把女兒拉到一旁,小聲告訴她:「你爸我啊,早決定哪天你帶男人回來,一定要帶他去釣魚,因為釣魚最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我看這小子,拿得起放得下,不會拘泥於得失,卻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你跟著他,應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爸……」

  袁品儀為父親內斂的關懷感動,袁父拍了拍女兒肩膀。「好好保重,有空多回來看看,知道嗎?」

  「嗯。」她抱住父親,這些年她一直獨自在異鄉打拚,差點要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家」,如今,她雖已拋下那些長年累積下來的成就,但還好,真正重要的東西,始終都在。

  邢拓磊提醒她。「走了。」

  「嗯。」而且,還多了這個人。

  他們回到臺北這繁華忙碌的城市,可卸下工作的他們,無事一身輕,袁品儀徹底打掃自己的屋子,她白天散步,有空自己下廚,料理生活,發現即使少了工作,她的人生並未因此而缺漏了什麼。

  當然,這不代表她厭了。

  她只是發現人生還有許多值得品味的事物,包括和重要的人相處的一分一秒。

  ***

  回臺北後一個星期,一天晚上,袁品儀偎著邢拓磊。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怎?」

  「我昨天接到公司的電話,他們要我回去上班。」電話是總經理親自打來的,表示這次的企劃洩密案已經徹底查清楚,是內部員工幹的好事,原因不外乎是看不慣她過於強勢的作為,這部分袁品儀自己也有所體認,她太好勝,得失心太重,無疑給了下麵的人不少壓力。

  「唉,誰教我做人太失敗。」她不怪那人,只是替他為此丟了工作感到惋惜。

  她解釋的口吻懶懶的,像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邢拓磊攬著她,沒因此有什麼反應,只說:「真巧,BD昨天也找我回去。」

  「你連這個都要比啊!」

  「真的啦!我也很意外,老實說,總經理不告死我就不錯了。」畢竟那時在飯店,他是真的當面給了總經理一個大難看。

  「是喔。」

  袁品儀的反應也淡淡的。面對曾極力提拔自己的人,說沒有遺憾絕對是假的,可人生總要往前走,她也在接到總經理電話之際趁勢提出辭呈,結果對方沒料到這一步,還以為她在意氣用事。

  「我知道這件事確實委屈了你,但我不得不先安撫內部員工,才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

  「嗯,我知道,謝謝總經理。」即使是遲來的正義,但上司的用心,她感受到了,對此,袁品儀還是感激的。

  只是她辭意已決,無人可動搖,邢拓磊也一樣。

  「煩死了,好不容易才脫離,我幹麼非得聽那老頭的碎碎念不可啊!」

  她聽著,笑了出來,邢拓磊見了,情不自禁吻上她。兩人一起窩在她賃居的小窩內,氣氛甜蜜。下個星期,他們約好要一塊兒去見邢拓磊的父母,然後還要找時間看房子,準備搬家住在一起。

  對了,他們還相約要出國,她想去巴厘島想很久了。

  接下來的行程滿檔,不過此刻,他們不接受任何打擾。幸福的藍圖在他們筆下被勾勒得如此美好,燦爛耀眼,她偎著他,他抱著她,明白了彼此就是他們人生中最後的依歸。

  相愛的光包圍兩人,他們滿足了,再無遺憾。

  「對了,我忘了問你……」

  「嗯?」

  她一笑。「你們公司……缺不缺人?」

  ***

  炎熱的夏季慢慢過去,秋天的腳步到來,過了將近兩個月的悠閒生活,兩人再度回歸職場,著手公司籌辦事宜,這才發覺,人生果然不是這麼輕鬆的。

  先是要找到適合的辦公大廈,還要裝潢,加上面試人才、和業主接洽,這過程兩人都得親自披掛上陣,儘管靠著邢拓磊往日表現和人脈,不愁沒Case可接,但Case太多也很麻煩……還好以前在BD的下屬一聽到他們老大自立門戶的消息,個個有情有義前來報到,少了培訓新人員的擔負。

  好不容易,「品磊公關企劃公司」起步了。他們的公司以企業公關為主,袁品儀則負責行銷,為企業分析市場、量身訂作相關企劃,兩人相輔相成,恰到好處,邢拓磊買的那一套仿紙箱的寢具則被放在公司設置的休息間,讓他們在慘無人道的加班之餘也能有個好眠……

  如此拚死拚活,總算有所代價,「品磊」績效年年看漲。三年後,公司最新一季的財報出來——

  「我贏了!」

  一聲嬌柔愉悅的歡呼自總經理辦公室傳來,門外的員工有人握拳喊「Yes!」,有人則抱頭慘叫。

  「說好的,下個月開始換我當總經理!」

  「好好好,你開心就好。」邢拓磊擺出投降姿勢,站起來「讓位」。「我幫你把椅子熱好了,現在坐,剛好。」

  是的,這一季獲勝的人是袁品儀。她率領的企劃部門得到比公關部門更多的收益,她眉開眼笑,開開心心坐上總經理大位,把桌上那寫著邢拓磊三個字的名牌推到一邊去。

  「等下記得要換我的上來。」

  「在抽屜,自己找。」邢拓磊認分地收拾桌上私物,這換辦公室的戲碼每半年就要上演一回,兩人戰況激烈,不分軒輊。

  他打開門,朝外頭還來不及作鳥獸散的同仁們精神喊話:「公關部的,跟著我,我們下一季一定要雪恥回來!」

  「喔!」

  公關部的同仁們個個抹去眼淚,誓死要為接下來的業績努力。袁品儀走出來,笑意盎然。「行銷企劃的大家也別輸了,今天晚上聚餐,他們請客。」

  「好耶!」

  邢拓磊炯目瞅向老婆大人,她今天依舊豔麗無雙,一頭直發垂落肩際,始終保持他喜愛的長度。

  她倚著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挑眉。「還有另一件約好的事,別忘了啊!」

  「哪敢。」

  唉,這個袁品儀,三年來依舊不服輸,當初公司成立,他們決定合夥,各自坐擁一半股權,但這時一個很大的問題冒出來了:到底誰來當老闆?

  那時,袁品儀錶現得很乾脆。「公司是你打算創立的,所以你來當。」

  咦?居然這麼好說話?他正覺得有陰謀咧,果不其然——

  「但是,下一季開始我們各憑本事見真章,你業績贏我,老闆繼續當,要輸了我,就換我當老大,如何?」

  邢拓磊愣了三秒,隨即哈哈大笑。這才是袁品儀,倔強且不認輸,連當個名分上的下屬都不甘願,但何妨?人生若沒挑戰未免也太沒意思,邢拓磊理當欣然接受。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因為你是我老婆就放水。」

  「哼,這是我要說的!」

  兩人相互一瞪,激出火花,但下一瞬又相視一笑,溢出蜜意。旁人若見了,肯定要以為他們是神經病,一下像仇人似地互不相讓,一下卻又抱在一起濃情似漆。唉,那些人不懂,隨他們去,這可是他們生活中特有的滋味啊!

  被趕出了總經理辦公室,邢拓磊卻仍顯得神情愉悅樂。

  兩位老大的職稱幾乎是半年輪換一次,雖然員工們早已見怪不怪,但心底的疑問還是有的。

  「老——不對,邢經理,你們兩個都算是公司投資人,乾脆一起掛名當老闆不就得了?」

  反正這職位更換只在內部有效,對外,邢拓磊還是這間「品磊」公司名義上的老闆,他們老這樣玩,不累嗎?

  邢拓磊挑眉一笑。「這個嘛,你不覺得很有意思?」

  嗯,好吧,下屬無法否認,他們甚至還拿這個開賭局,玩得不亦樂乎。看來在這間公司上班的日子,不會太無聊了。

  ***

  晚上十點,一台黑色AlfaRomeo駛進車庫,停好。邢拓磊下車,看見停在隔壁位子的紅色Ferrari599GTB——也就是老婆大人的愛車,笑了笑,知道她今天在外跑完案子,便直接回家來了。

  這台車是去年袁品儀考到駕照後買的。也許有人覺得奇怪,他們明明同住一個屋簷下,又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幹麼不同搭一台車上班?

  但袁品儀不認分,堅持不做永遠被載的那個。

  「我跟你又不是一體的,你有你的Case要跑,我也有我的案子要接,而且有時候你累了,需要人家接送,我就可以去載你啦!」

  那時聽到她這句話,邢拓磊內心深處再度為了她而柔軟,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但她從不因此單方面依賴。

  在世人眼中,他們是夫妻,但在他們心目中,他們擁有的不只是法律上的義務關係,還是情人、夥伴、朋友……更是彼此最佳的競爭對手。

  人生有伴侶至此,夫複何求?

  思及此,邢拓磊一笑,提著奉太座大人之命買回的「東西」。唉,等下該是輪他實行那個約定的時候了。

  「我回來了。」

  「回來了?我等好久喔!」袁品儀笑咪咪,難得沖上前迎接下班回家的老公,表情興奮得像耶誕節期待禮物的小朋友。「買到了沒?買到了沒?」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從紙袋拿出那以粉紅色愛心的包裝紙悉心包裝的物品。「我去百貨公司找好久才找到你要的款式,你看,櫃姐還以為我要送人的,包得漂漂亮亮。」打死他都講不出口:不用包了,那是我要穿的……

  袁品儀大笑。

  「下次我贏回來,你等著!」

  「那也是半年後的事了,這次你就認命吧,哇哈哈哈——」

  他們每次的勝負,除了賭上彼此的地位之外,還附加上「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任何一件事」的條款。這條件行之有年,至於這回他輸了,究竟得實現她什麼願望?

  很簡單,就是裸體穿著日本人那種帶有白色荷葉邊的圍裙——做、晚、飯。

  「快點快點,我等好久了!」

  「是是是,敢問親愛的老婆大人,你是要吃飯,還是要洗澡,或者是……」他嘴角迷人一勾。「吃我呢?」

  袁品儀秀眉一挑。這答案還用得著說嗎?

  「當然是——都要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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