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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劉芝妏] [虎眼玫瑰][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7:56:03     標題: [劉芝妏] [虎眼玫瑰][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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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自己不該愛上這不甘寂寞的男人,
可無奈在第一次看到他後,心已淪陷,
看他自在地流連於女人中,雖心在淌血,
但她仍堅信——他始終是愛著她的,
然在得知父母罹難,想到他懷中尋找安慰,
卻被他當著別的女人的面前趕出來,
她不相信自己的心終究到頭化成了空,
這無法承受的打擊,讓她打算「隨風而去」……
周旋在女人堆的他,雖知她愛慕自己已久,
甚至成了男女朋友,他依然故我,
且還開出條件——不得干涉彼此交友自由,
直到這天,看到她與別的男人一起共餐——
他才意識事態嚴重,更恨自己開的爛條件,
在正視自己的情感後,她卻將心封鎖,
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獲得她的傾心相待?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7:56:48

第一章


  大門緩緩地啟開,一輛OPEL的OMEGA轎車不待它完全敞開,便憑藉著駕駛者高超的技巧順著大門狹小的縫道疾射進去。

  坐在車後面的男人有張帶著輕鬆的笑意臉龐;深藍條紋的襯衫袖子卷在健壯的肘間,墨黑的一頭及頸髦發讓人無法相信它的主人竟是個混血兒。高聳的鼻樑、豐潤的唇瓣、深邃的眼眸、出類拔萃的模特兒身材,老天爺像是獨厚於他般,將所有最上等的雕刻伎倆全都展現在他身上。

  這就是虎魄,一個中德混血兒。

  允文允武,而且處事態度不卑不亢,舉止泰然中卻夾帶著不怒而威的魄力,再加上常掛在臉上那抹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這些,再再都更托顯了他的備受矚目。

  然而,最懾住人心魂的,是他那對特殊的眼眸。

  幾近蜂蜜顏色的深黃褐色彩,散放著暖暖的儒雅氣質,但卓爾出眾中卻又不經意的顯露出一股惑人的凜慓,像是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似有蠱惑魔力的眼眸給勾去了魂魄而仍不自覺。

  在公司裡忙了一整天,可他卻沒露出半點疲憊的神態,一雙大手穩穩的操縱著方向盤,甫越過大門便熟稔的將車子轉向這座寬敞的院子右側;準確無誤地停進覆滿了剛開完花,正結著蒴果的木玫瑰的花架車棚下。

  「虎魄、虎魄……嘿,虎魄。」

  咚、咚、咚、咚、咚……

  聽到這急促朝向他衝來的腳步聲,及那個輕聲喘氣的急切語調,不自覺地,虎魄的唇線向上揚了起來。

  小晚這小傢伙就是這樣,標準的行動派,做起事來常常像是火燒屁股的急切;在她身上,堪堪可沾上些沉穩邊緣的理智與思緒總是比急驚風似的行動慢上一拍。

  「你什麼時候來的?」沒有回身望向來人,虎魄傾身將車裡的文件包拿出來。

  「來一會兒了,虎魄,你看見了沒?」聲音是興奮的、眼神是閃亮的,表情更是喜悅的,丘小晚的神情寫滿了快樂,蹦啊跳的衝向才剛跨下車的虎魄,手舞足蹈得就只差沒有飛上天而已。

  而虎魄光憑眼角所捕捉到她跳躍移動的輕快身影,就知道她正處於情緒顛峰的高潮期。

  「看見沒有?」什麼事情讓她興奮成這樣,微側過臉望向她,他有些好奇的暗忖著。

  「那些、那些呀!你知道嗎?」一隻手扯住他的袖子,另一隻手直直的比向那滿園被照顧得無微不至的玫瑰園,「那株玫瑰開花了耶!」它好美、好美喲!真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朵玫瑰花了。

  雖然有點兒像是營養不足的樣子,可是……它的意義對她來說,可是跟普通的玫瑰花大大的不相同哦!

  「你看到了嗎?」迫不及待的,丘小晚又來到他身前問。

  原來如此,「小晚,滿園的玫瑰幾乎都是天天盛開的。」他輕笑的提醒著她,但是卻溫馴的任她扯向前去。

  真是小孩子性,這些玫瑰是他親手種的,他怎麼會不知道玫瑰開花了呢,

  「不是啦!是那株玫瑰花耶!」丘小晚一點都沒有被他的揶揄給澆熄了濃濃的快感。

  「真的?」聽到她的宣佈,虎魄倒有些驚訝了,「你什麼時候種的?」前些時候只不過是拗不過她的堅持,隨手遞了株BanneNuit的小花苗給她,而她卻是正經八百的接過來,然後信誓旦旦的說著——

  「我會用心來灌溉這株花苗,因為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他倒還真沒想到,她竟然說到做到的立刻將它給種在園子裡。

  「你給我的那天晚上我就將它給種進園子裡啦!」丘小晚滿瞼心憐的凝視著那朵正迎風綻放的玫瑰花,及另一個依附在它下頭的小花苞,有些心不在焉的答著,「可真怪哉,這個小花苞,它怎麼還不肯開花呀?」

  奇怪,看見同株玫瑰花苗一同發育、成長的花朵卻有著不一樣的結果,她的心裡不知怎麼搞的,竟有些……說不上來的悵然。

  眨了眨眼,黃褐色的眼底迅速的的閃過一抹憐惜,虎魄摸了摸她的頭。

  「或許這個花苞發育得較晚了些,而且你該知道,並不是個個花苞都一定會開的呀!」這個花苞不會開了,虎魄只瞧一眼,立即就下了這個判定。

  但是他不忍心這麼直截了當的告訴小晚這個事實,反正說不定小晚明天就忘記這個小花苞了。

  「哦!」嘴裡輕聲應了句,可丘小晚心中的悵然添了些愁悶進去。

  真討厭,這固執的小花苞,它怎麼就是不開呢,雖然這是花兒的自由,總覺得它執意的不肯迎風綻放,就挺……掃興!

  「別煩啦!看你那張小臉都皺成一團了。」直起身子,虎魄側瞄了她一眼,「你今天晚上不用值班?」

  「對啊!」嘟著嘴,丘小晚望著那株玫瑰花的眼神還是有些不甘心。

  「再瞧下去就要瞧死它啦!你以為可以像田尾那邊的栽花術一樣,用你眼中的熱量催化它的生長速度啊?」

  「唉!這倒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收回眼神,丘小晚三步作兩步的趕上先她一步往屋子裡走去的虎魄,「他們都不在耶!」

  這個消息讓虎魄愣了一下,他知道赫連鋒跟貞貞八成又約好了共進晚餐,可是不良於行的赫連鐸也不在家?!

  「阿弟也不在家?」連自從出事後就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赫連鐸也不在家?這倒有些稀奇了。

  「是呀!他接到一通電話就急呼呼的衝出去了。」

  「衝出去?」要笑不笑的盯著她,虎魄揚起了唇。

  小晚講得真誇張,阿弟之所以會將自己給關閉在家裡,除了在感情上受到挫折外,最重要的就是,那次事件中,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出院後,便再也無法走路,成天以輪椅代步。

  而小晚說他是衝出去的?

  「哼!你不知道啦!那個傢伙是個最壞的大騙子,我們全都被他給騙了啦!」一看到虎魄滿臉的不相信,她扁了肩嘴,「反正,他就是出去了。」說到這件事,她還是有些不悅。

  枉費她跟貞妹還絞盡了腦汁的想幫他重新站起來,有時甚至於還得忍受他遷怒似的譏諷,誰知道那傢伙……從頭到尾都是在裝模作樣的騙人的,沒良心到極點的將她們給耍得一愣一愣的,真過分!

  怪來怪去全部得怪貞妹啦!無端端的就被赫連鋒那副冷冰冰的模樣給電到了,一個黃花大閨女竟然不畏懼的翻牆進他們家,只為了一時的好奇,而且,她將她自己送上門也就罷了,還將無辜的自己跟阿方給拖下水,有事沒事的去當人家的出氣娃娃!

  不過,對她來說,有失必有得,起碼,若非貞妹的一意孤行,她也不會認識虎魄這個人……思緒一轉到虎魄身上,丘小晚的眼神都柔了下來。

  「你待會兒還要出去?」應該是,要不然他會將車子直接馳進車庫裡,「跟人約好了?」

  「呃……」清楚的接收到丘小晚眼中有些退縮的期盼,虎魄一向磊落的口才竟然突然生銹了似的發不出聲來。

  他原本只是計劃在下班後先回家沖個澡,換套舒適一些的衣服,然後就可以好好的享受一個有著醇酒加美人的浪漫夜晚。但是計劃中根本就沒料到小晚會跑來,也根本沒想到,面對她那雙若有所求的晶亮眼眸直瞅著他瞧時,他會覺得有些……心虛!

  老天,這浮現在他腦子裡的真的是心虛這個感覺耶!就好像他背著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可……心虛?虎魄在心裡干干的笑了幾聲,雖然心知肚明的知道小晚在迷戀他,而且還像著了魔似的全心全意的繞著他打轉,可這並不代表他就得為她守身如玉吧?

  追根究底,他又不是她的誰,她也不是他的誰,兩人之間的關係可是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得很哪!他管不著她的行為,而她也不能於預他的行為。

  沒錯,她管不著他要去哪裡,虎魄在心裡對自己的感覺喊著話。

  但是心知肚明的聲明跟泛自胸口的不忍心一較勁,不知怎的,不忍心硬就是遙遙高喊著勝利。

  丘小晚知道他正預備要拒絕她,也猜得出來他八成已經有約會了,更十拿九穩的預料得到他今晚的約會對像十之八九是那個剛出道的漂亮女演員。聽說,他最近對那個女演員的邀約挺熱絡的。

  這消息是貞妹自阿方那兒聽來的,而一向耳聰目明的阿方又是自阿弟那兒探到的消息,所以一定是錯不了。

  唉,無由來得,丘小晚就是忍不住的在心中輕歎了聲,明知道自己好歹也該有女孩子的矜持,不要這麼死皮賴臉的盯著他的行蹤不放,可她卻……做不到。

  「你今天晚上有事。」略帶失望的話一脫口,她就在心裡迭聲的罵了自己好幾句白癡。今天是星期六,虎魄是從來不在星期六的夜晚獨守空閨的。

  微咬了下牙,虎魄點點頭,不讓心中的不忍繼續氾濫。

  「哦!」輕吁了聲,丘小晚垂下了臉,寫滿失望的眼神落在腳邊的草皮上。

  「小晚……」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但殘忍什麼?心中卻是一片茫然,或許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孤寂令他覺得心疼。

  「呃,如果……」他想說些什麼來哄哄她,但卻難以啟口。

  「你是回來換衣服的?那你還不快一點?」忽地抬起臉來仰望著他,丘小晚的眼中又重新閃爍起星光來了,「別讓人家小姐等太久了。」

  遲疑了幾秒,虎魄還是依言的走向大屋。

  不論是遲到或是放人家鴿子都不是他的作風,尤其對方是位小姐。可是……該死的,為什麼他的腳步卻突然的變得沉重起來了呢?

  就算小晚對他有情,就算小晚對他有心,就算小晚將眼神全都投注在他身上,不管多少理由,可在他心中,小晚對他而言,只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呀!

  不是嗎?

  一整個晚上,這個問題纏著他不放,心神不寧的吃完了晚餐,虎魄還是放不開心來享受這個夜晚。

  照慣例,燭光晚餐之後,他應該是擁著懷中聽足了甜言蜜語的女伴坐上電梯,然後直達他專屬的房間,接著就是一個充滿情慾氣氛的激情夜晚。

  向來,他都是這樣度過星期六的夜晚的。

  可是在今晚,就在他擁著美人走向電梯的方向時,不知道搞什麼鬼,他的一雙腳就像是自己有了主張似的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不顧滿臉嬌羞又期待的女演員那充滿訝異與疑問的眼神,溫柔的將她安頓進車裡,然後快速的將她送回家。

  連一句再聯絡之類的交際應酬話也沒留,他逕自將車子重新駛人川流不息的車陣,腳下油門猛踩的往自個家的方向駛去。

  為什麼?即使是絞盡了腦汁,問出了所有的為什麼?搬出了各種借口與理由,他也說不出自己的失常,只能任心情更加的低落與茫然。

  直到車子馳進了緩緩敞開的大門,看見了坐在木玫瑰花架下發怔的丘小晚,虎魄腦門卻整個怔住了。

  她自他走了後便一直坐在這裡?!為什麼?

  不敢置信的將車子熄了火,虎魄沒有下車,茫然了整個晚上的心情卻是更加紊亂了。

  她沒離開這個院子是為了等他?而他心魂莫名的不知被什麼牽動,一心只想回家,是為了在家中等他的她?

  長歎一聲,虎魄的心裡開始發出了憂忡的呻吟,眼神倏然黯沉著。

  這算是什麼?心有靈犀?!

  「你坐多久了?」慢慢的走向她,虎魄低沉的聲音緩緩的越過靜寂的院子,飄進丘小晚猶自陷入沉思的耳中,「小晚?」她怎麼啦,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哦!」仰望著向自己逼近的身影,丘小晚呆呆的沒有回過神來,「你回來了?」不可能、不可能,這怎麼可能,虎魄這麼早就結束約會了?

  她看起來……有份揪緊人心的孤寂。小小的身子蜷縮坐在棚架下,眼神空茫的瞅著他瞧,小臉蛋沒有了先前的愉悅精神,就好像……就好像是被人棄之不顧的小動物般的讓人心疼。

  心疼?該死的,真的又是這個向來陌生的感覺拚命的在胸口鼓噪起來。

  「吃飯沒?」虎魄覺得自己鼻子有些酸酸癢癢的,而且心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醞釀著。

  雖然傳進耳朵裡的聲音是虎魄的沒錯,可是……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他真的回來了?那麼早?

  隔了好幾秒,丘小晚總算有稍微的回過神來,而且慢了好幾拍的開始消化著他剛剛的第一個問題。

  「才一會兒。」她道。

  「什麼?」她在說什麼?虎魄皺起眉。

  「還沒。」她又道。

  「小晚,你還好吧?」說起話來答非所問,她沒事吧?虎魄有些擔心的望著她。

  「……好呀!」真的是虎魄?!驀地,精神一下子全都回到身體裡,黯淡的眼神為之晶耀的發出炫麗亮採來,「你呢?」他看起來反而有些失魂落魄,該不會是今天的女伴給他什麼排頭吃吧?

  她怎麼會問他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他看起來不對勁?虎魄有些納悶的反瞅著她問:「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你今天比較早回家。」低低的說著,她不敢抬頭望向他。

  虎魄窒住了氣息幾秒,最後才道:「呃……那是因為,嗯……我還有些工作沒做完,所以才提早回家。」她觀察他的生活還真鉅細靡遺得很哪!

  「是嗎?」他的話讓她心中的欣喜又慢慢的降了下來。原來是因為回家趕工作,而不是為了她,唉!她早該想到的。

  瞧著她的神情在月色中再度悄然低沉,而且神情更見蕭索,虎魄不由自主地在她身前蹲下來。

  「你一直坐在這裡?」想伸手抬起她的臉的衝動,開始撩撥著他一向沉穩的自制力。

  「嗯!」輕輕的點著頭,丘小晚飛快的瞟了他一眼,「今天晚上剛好沒事。」她不敢跟他說,其實今天晚上是想請他去吃飯。

  因為今天是醫院發餉日,她拿到了生平的第一個薪水袋,然後第一個想與之分享快樂的人就是他。

  但她忘了,每逢星期六,虎魄是非常忙碌的。

  「從我走後,你就一直坐在這裡?沒出去吃飯?」

  不甚在意的聳聳肩,她道:「我又不怎麼餓。你呢?今天晚上飯局還愉快嗎?」他會關心到她的肚皮?喜滋滋地,丘小晚又揚起了臉望向他。

  「還好。」溫柔的替她將滑至鼻端的眼鏡推回去,虎魄的聲音有著責備,「為什麼不吃飯?」

  「反正我又不餓,所以就懶得出去啦!自己一個人靜靜的欣賞著整園的玫瑰,也挺有意思的。」況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在心愛玫瑰園的靜謐相伴中,等著他自外頭游罷歸來。

  「你白天看了那麼多次還不夠?」

  「怎麼會呢?玫瑰花是怎麼都不會看厭的。而且除了玫瑰花外,這裡有些植物我都不知道它們的名稱呢!像這株,它就好奇怪哦!」她摸摸蔓籐纏繞在花架子桿上那叢剛結成蒴果的小果實,「為什麼它結的蒴果那麼像乾燥的玫瑰花?它的花朵明明長得就不怎麼像玫瑰花呀?」

  「這是木玫瑰。」伸手自她頭頂摘下那一株狀似玫瑰的小蒴果,想也不想的,虎魄將它遞到她眼前,「它在開花後結的蒴果經過自然的木質化後,就形成了像是乾燥處理過的玫瑰花,很奇特吧?」望著她像是受到了多震撼後,抑不住激動的接過他手中的小果實,他的眼神更柔了,「大自然的奇妙就在這裡。」

  「木玫瑰?」這蔓籐植物也有個玫瑰的名詞?仰望著虎魄,捺不住的歡愉竄上了丘小晚的唇,「它好漂亮哦!」

  呵呵!它不但是漂亮,更重要的是,它是虎魄送她的第一束花耶!雖然只是花朵兒結的果實,可是它的名字叫作木玫瑰。

  木「玫瑰」耶!

  在一片玫瑰盛開的玫瑰園裡,難得早歸的虎魄溫溫柔柔的對她說著話,親手摘了一小株名為木玫瑰的蔓籐蒴果送她……丘小晚覺得自己受了感動的心開始在灑著熱淚。

  虎魄對她該是有心的吧?否則他這種萬斛柔情的言行舉止又該怎麼解釋?

  「小晚……」凝望著她赤裸裸的感動,虎魄無法自抑的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他不該心動的,再怎麼斟酌,他都不該會被天真又單純的小晚給撼動一向飄忽不定的心弦的,絕對不會。

  因為小晚就像是株青澀的小花苗,而他向來只採擷成熟深具艷色的花朵,怎麼也不會對小花苗出手的,從來不曾。

  可該死的,當小晚仰起被癡心妝點得醺醺然的嫣紅臉蛋,像是專心誠意在祈願的小天使般的瞧著他。眼見她墨亮的星眸中閃著水晶般的光耀,浮在唇邊的那抹淺笑,淡淡柔柔的散著惑媚人心的嬌羞,這一切對他來說,應該是已經習以為常的畫面了。

  可如今,她的羞怯又感動的模樣,卻像被施了符咒似的漾上了他的胸口。

  「該死!」捺不住心中顫意與突如其來的莫名衝動,虎魄輕咒一聲,低頭將灼熱的唇覆上她的唇。

  無聲的抽了口氣,倏然間轟地擾亂了全身的心慌意亂只維持了幾秒,丘小晚悄悄的閉上被淚水襲染的眼瞼,荏弱的倚進他懷裡,無法抑止的任他的激情狂捲焚燙著一顆屏凝的心。

  渾然不知自己的雙臂是何時纏繞到他的頸項的,但是她完全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思索,此時此刻,她只願時光的洪流永遠的停在這一刻。

  老天爺,千萬、千萬、千萬……別讓她醒過來,她願意就這麼醉在虎魄甜蜜的擁吻中,永遠、永遠!

  像是在跟她唱反調,她無聲的祈望才剛剛在沉醉中落幕,虎魄已驀然回過神來,剎那間,他不敢置信的凝視了她陶醉在其中的表情足足有一分鐘之久,然後有些倉卒、有些狼狽的放開她的唇,鬆開擁住她的一雙鐵臂,在她的失望悵然中為這個突然的親密行為畫下了一個句點。

  「老天,我在做什麼?!」他不敢相信一向自制力一流的自己,竟然會……吻了小晚?!

  一個只要一沾上,就代表了一輩子的小女人?!

  「……該死的,我竟然吻了你?!」

  他的話、他眼中的後悔,再再都衝擊著丘小晚的心。

  「我是大人了。」說著,丘小晚的眼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為什麼?不過是吻了她而已,竟會讓他驚駭成這樣?難道在他眼中,她真的那麼不可取?

  「可是……你什麼都不懂。」不假思索的,這話就自他口中溜了出來。

  「我可以學。」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望進他眼底。

  「學?!」虎魄瞪目結舌,他在說什麼鬼話?而她,更該死的回應著什麼鬼話?!

  「不管是學什麼,我都可以。」迫不及待的,丘小晚將自己的身子更貼近他的胸懷,企盼他的雙臂能再一次擁緊她。

  「小晚,別這樣,你……對我而言,你實在是太單純了。」俯著臉,他悶悶的瞪著她貼向他胸口的臉蛋,虎魄實在是有股想將自己挫骨揚灰的衝動,「我的世界……不是像你這種天真的小女孩可以瞭解的。」

  又是這種似是而非的借口?丘小晚覺得憤怒正狠狠地衝上她的胸口。

  「你不讓我進入你的世界,又怎麼知道我無法瞭解?」事在人為,她就不相信憑她對他的癡愛會無法戰勝一切。

  她也不願意當個別人眼中癡傻的小呆瓜,可是感情這碼子事又怎麼可以控制的呢?

  在不知道他就是那個種了滿園玫瑰的虎魄時,當赫連大哥跟貞妹的婚禮上甫見到他時,他的身影就已經攫獲她的眼神了。而在知道他就是她傾慕許久的「琥珀小姐」後,這叛逃的心更是追不回來了。

  她,是真的愛他呀!

  「你瘋了?小晚,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虎魄簡直是大驚失色的直想自這個瘋狂的對話場面中遁逃消失。

  「我已經是大人了,你也不過是大我八歲而已。」再一次的重複著先前的話,兩行清淚已緩緩的淌下了她凝然的雙頰,「別再用那些無聊的借口來打發我,好嗎?」

  「是嗎?」拗不過她的堅持,虎魄滿臉挫敗的又開始爬著已經亂成一團的髦發,「你真的那麼想跟我交往?」該死的,他讓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情形?

  光想到若讓赫連那兩兄弟,再加上貞貞及阿方……他們那幾雙自認為洞悉一切、伸張正義、保護善良的眼神……

  老天,就算他們出人意外的不發言譴責他的自作自受,來自他自身良心的苛責就已經讓他感覺心情沉重了。

  聽到他語氣中顯露出來的一線曙光,忙不迭的,丘小晚拚命的點著頭,任憑熱滾滾的淚珠紛紛灑落衣襟。

  「噢!長長的歎了聲,虎魄終於不再閃躲,他深邃又凝重的眼神直逼視著她,「不管我開出什麼遊戲規則?」

  「遊戲規則?」

  「對,我有一項要求。」驀然的,這個甫發苗的想法迅速自他心中茁壯。如果,如果能借此讓小晚對他死了這條心的話……,「就算我們真的成了男女朋友,也不能干涉彼此的自由。」

  「什麼意思?」

  「就是說,即使你成了我的女朋友,你也不能干涉我的交友自由、不能追蹤我的行蹤,尤其是不能亂吃醋;當然,我對你也是一樣。總而言之,就是我們各自仍有著各自的生活空間。」言簡意賅的,虎魄快速的脫口說道。

  丘小晚呆愣的望著他,一時還無法完全意會他話中的含意。

  就算是她成了他的女朋友,她也不能管他再交幾個女朋友?不能管他愛怎麼揮霍他的人生空間?

  這……算是交往?!

  但是如果他開的條件她都接受的話……「你願意跟我交往了?」她可以成為他的女朋友了?

  這個重點遠遠的超越他所設下的限制。

  「對,在這個條件之下,我們可以試著交往。但是如果你玩不起的話,就別再纏著我。」如果此刻不下重藥,到頭來,稚嫩的她一定會受傷,為了她好,他必須要嚇退她。

  「我答應你。」出人意表的,丘小晚竟然猛烈的點著頭。

  「什麼?!」虎魄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回答。

  「你可以繼續交女朋友,你愛去哪裡也行,還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在你面前亂吃醋。」在他背後,她就不敢肯定了。

  「……真的?」莫可奈何的,虎魄洩氣的吐了好長一口氣。

  原以為自己搬出那一套老掉牙的遊戲規則可以嚇跑她,怎知……她還真是無怨無悔的癡心哪!

  「你可以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丘小晚再一次的保證著自己的承諾。

  完蛋了,沒想到他這個愛情老手真的敗給了她了——一個初出戀壇的菜鳥、新手!

  沒想到,天真又單純的她竟然將處事一向泰然的他擊得束手無策,只能啞口無言的瞧著她,久久無法思考。

  直到她興奮又歡愉的俏模樣慢慢的在他心中清晰的浮印出來,深深切切的鐫刻在他忽地有些喘不過氣來的心頭。

  只是一個帶有條件且微不足道的允諾,但她卻像是獲得了什麼至寶般的喜不自禁。

  怦然心動的盯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快快樂樂、欣欣喜喜、紅紅艷艷的,忽地,虎魄憶起了院子裡的那一片玫瑰花海……

  「哎呀!等你見到小晚時,就會知道什麼叫作神經錯亂的最新解釋了啦!她實在是迷你迷得——不得——了——哪!老天爺,你聽她提起你的口氣就會笑死,你就像是她心中的偶像一樣,偶像耶!」

  他記起古貞貞說起這件事時,還笑個不停呢!

  初時,他還不以為意的隨口應了幾聲,心想女孩子嘛!沒有一個不喜歡漂亮鮮花的,對於貞貞口中的小晚,倒是沒什麼在意。

  直到赫連鋒與貞貞結婚的那一天,他終於見到了小晚,也親自目睹了她因為受到了刺激而當著眾人的面昏了過去,至於害她出醜的原因,竟然是未曾謀面的他。

  說來真是好笑,原來小晚口中的偶像一直是「琥珀小姐」,而不是他這個「虎魄先生」,這件事讓他印象深刻,因為從來沒有人會在得知他的性別後,在大庭廣眾之下倒下去。

  然後,就是柯競方的一番話。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向來個性爽朗也足智多謀的阿方在一次聚餐時,竟別有他意的笑著對自己說

  「就算報紙或雜誌將你的風流韻事寫得多勤快,小晚還是不相信你是個標準的採花蜂呢!你知道嗎?因為她自從見了你以後,最常掛在嘴巴上的一句話就是:「愛花、栽花的男人,也一定是最護花的男人!」』

  柯競方的話,他只是一笑置之,但柯競方意味深長的凝視卻讓他永誌不忘。

  是嗎?愛花、栽花的男人也一定是最護花的男人。

  忽地,虎魄眼底閃過一抹帶著殘忍的嘲諷,難道沒有人跟小晚說嗎?只要是男人,也是有著辣手摧花的天性本能哪!

  而且玫瑰雖美,但也會刺手呀!因為他就曾被刺過一次,而那回的教訓,深刻得讓他至今仍無法忘懷。

  望進丘小晚的眼底,看著她臉上漾著的濃郁快樂,虎魄突然不捨起來了。

  呵,小晚就像是朵含苞待放的小玫瑰花朵兒,這純真的小女人,他怎忍心讓她這麼快就嘗到受傷的滋味呢?

  這個念頭重重的敲進了虎魄猶豫不決的心,明知無法對她付出真心,卻又無法快刀斬亂麻的斬斷丘小晚的希望。

  他,會不會對她太過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7:57:28

第二章


  深深的自胸口擠出勇氣,虎魄終於痛下決心。

  雖然他是真的挺喜歡小晚這個個性溫婉卻稍帶些迷糊的女性小朋友,但是喜歡與愛還是有段距離,若萬一,他終究仍是無法回應她的癡心相待呢?到那時不是更令她痛不欲生?

  罷了,早痛、晚痛,畢竟還是得痛上一回,此刻不說,怕的是徒增更多的悔恨。

  「小晚……」

  丘小晚沒有聽進他的猶豫話語,也沒看到他的遲疑,在他的驚訝眼神中,渾身已然充滿幸福神采的她突然越過他,衝向大門的方向。

  電動大門不知何時已經滑開,一輛車型流線的奧迪轎車駛了進來,正停在大屋前頭的車道上。

  忍無可忍的,虎魄的俊臉倏然沉了下來。

  媽的,他都還沒有將這個爛攤子收拾好,他們這個時候跑回來湊什麼鬼熱鬧?!

  可是丘小晚的心情完完全全的正處於快樂的顛峰。

  「貞妹,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丘小晚想要讓大家一起分享她的快樂。

  見丘小晚像只小彩蝶似的朝自己奔來,古貞貞不顧赫連鋒不太贊同的糾正,動作粗率的迅速自車上跨出來,滿臉好奇的迎上丘小晚。

  「什麼事?」古貞貞瞧她高興成這樣,不知道有什麼天大的喜事?

  「我跟你說哦……」突然地,也跟在古貞貞身後走下來的赫連兄弟映人她的眼簾裡,不自覺地,匠小晚慢下腳步,在幾雙詫異的眼神注意下,她有些赧然的踱向古貞貞,待走到古貞貞身前後,這才踮起腳,將嘴貼附在古貞貞耳邊,壓著聲音道:「虎魄剛剛答應要跟我交往了耶!」

  「什麼?!」像是聽到了世界即將要滅亡的恐怖消息,古貞貞往後退了一步,正好退進赫連鋒的懷裡。

  「你幹麼那麼驚訝?」丘小晚被她的反應給鎮住了。

  「我怎麼會不驚訝,你瘋啦,這怎麼可能呢?」驀然轉過頭,古貞貞很不淑女的朝著自他們回來後便文風不動的虎魄吼著:「虎魄,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又沒有……」

  「貞妹,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凶?」在古貞貞的咆哮聲中,丘小晚的快樂硬是陡然下降了好幾度。

  貞妹這是什麼態度?!她還以為最瞭解她的心的人,該是貞妹及阿方呀!但是……

  「我這還叫對他凶?!我都還沒有出手扁他呢!」忿忿地對她回著嘴,古貞貞又讓人措手不及的衝到虎魄身前,伸腳就朝他腳脛踢過去,「你這該死的花心大蘿蔔究竟在玩什麼把戲?是不是身邊的女人都玩膩了,日子太無聊了?」

  「貞貞!」

  「貞妹!」

  除了虎魄外,所有的人全部被古貞貞的突襲行動嚇了一跳。

  而虎魄卻不閃不躲的杵在那裡,任她踢了一腳,又揍了好幾拳,然後在赫連鋒趕上來拉開自己老婆之際,又被她再踢了一腳。

  「貞貞,拜託你別這麼暴力好不好?」生氣的斥著她,赫連鋒皺緊濃眉的瞧著虎魄,「怎麼回事?」

  「沒什麼。」微繃著臉,虎魄幽幽然的輕聲應著。

  「還沒什麼?你是在外頭玩過了頭不成?想換換口味玩了?!告訴你,別的女人你儘管去惹,但是……

  「貞貞!」猛抽了口氣,赫連鋒一把摀住她的嘴,「虎魄,你別理會她滿口的胡說八道。」

  「嗚……嗚……放……嗚……」因為氣息嚴重的受阻,古貞貞的一張小臉漲成通紅,但她還是拼了小命的在自己老公的鉗制下掙扎扭動,而且不時的還伸長了手腳,試圖再在那個採花蜂身上多留下幾處傷痕。

  哼!這個該死的採花蜂。

  「貞貞,你不要這麼衝動好不好?你連發生了什麼事都還搞不清楚,就一副要置人於死地的凶神惡煞……

  「我就是要剝了他的皮,我不但要剝他的皮,我還要將他千刀萬剮,然後剁成一堆爛垃圾,丟到外頭給那些該殺千刀的狗吃。」好不容易脫離了魔掌,古貞貞不但急呼呼的為自己的肺部充氣,還喘吁吁的性急想揭發虎魄不要臉的陋行。

  將雙手環在胸前,赫連鐸本來還帶著看好戲的神情作在一旁,好笑的瞧著自己的老哥很努力的在不傷害老婆的情形下妄圖控制住她,但是,聽見像個小火車頭的小嫂子不但難以控制,而且言詞愈來愈殘暴

  「唉,我說貞貞哪!拜託你稍微控制一下脾氣,行不行?」他忍不住開口。

  「我為什麼要控制脾氣?你們為什麼不叫那個人收斂一下他的那顆色心?」古貞貞字字句句都疾射向虎魄。

  虎魄神色不變的任由古貞貞對他作著人身攻擊,但是眼神卻是愈來愈陰鬱,而且森冷。

  沒有人留心到他神情的變化,可是心思纖細的丘小晚卻一點一滴的看著無奈、矛盾、勉強,甚至於……後悔,它們一一自他逐漸緊繃的臉上閃過。

  丘小晚原本沉浸在快樂與喜悅的情緒被擾亂了,忽然敏銳起來的瞧見了虎魄眼底灰黯、隱晦的陰霾,這個發現重重的擊進她變得恍惚的心坎。

  驀地,一陣涼意攏聚上她的心頭,而且有股不祥的感覺也隨之而來。

  為什麼虎魄的表情會是這麼的不快樂?

  古貞貞鬧哄哄的聲音逐漸的在丘小晚意識裡消逸,所取代的是虎魄森然冷寂的默默無語。

  倏地,熱浪灼熱著丘小晚的眼,猛然的寒顫來得又急又突然。她本能的用雙臂環住自己的身子,強自抑住那股猝不及防的不安。

  不會的,虎魄也是有一點點的喜歡她才對的,他絕對是因為心裡頭有她,所以才會答應跟她交往,縱使是在有條件的限制範圍。一定是這樣的,丘小晚在心裡不斷的重複著這個念頭。

  但是,他幾乎毫無遮掩的挫敗與陰沉,卻牢牢的盤踞在她的心頭,逐漸的擴散。

  好不容易,赫連鋒將活像個跳豆似的想找虎魄「輸贏」的古貞貞,給軟硬兼施的哄進了房。

  赫連鐸很有默契的走向虎魄,遞了根煙到他眼前問:「要不要?」

  虎魄沒有去看眼前的煙,「阿弟,你的腳……」這件事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讓他驚訝得一時之間竟忘了關於丘小晚的煩擾。

  「我的腳沒事了,反正持續性的做著復健工作就可以復原了,這你跟我哥不是都很清楚嗎?」將煙點燃,隔著白霧,赫連鐸皺起了濃眉,「倒是今天晚上的事挺令人吃驚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虎魄聳了聳肩,「事實就你們眼前所見的嘍,你復健做多久了,為什麼要瞄著我們?」

  「也不是故意的。」一屁股坐進沙發,赫連鋒乾脆一次將自己的事全說出來,「你也知道我那段時間為什麼會頹喪不振的原因,要不是木梨的一通電話,」

  「木梨有跟你聯絡?」虎魄更是掩不住驚異的挑起了眉。

  若不是因為韓木梨,阿弟也不會氣憤難當的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後失了神智坐上了車,想去找她,結果路上就出事了。

  這起車禍導致他的雙腿神經麻痺、不良於行,而韓木梨卻在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管他們怎麼聯絡都找不到她,她就像是在地球上消失了一樣。而清醒後的小弟在久見不到她的人影時,瘋了性子似的差點沒將醫院給拆了,身心受創的他從此後便在自己週遭釘上了刺,全不理會自己跟赫連鋒苦口婆心的鼓舞及怒斥。

  害他們那個時候除了公司的事,還得抽空幫他打理道館的事,兩個人像個陀螺般忙得焦頭爛額的。

  結果,韓木梨竟然曾經出現過?!

  「這事我怎麼不知道?」虎魄心中有些惱火他的隱瞞不揭,「你哥知道嗎?」

  抿起了唇,赫連鐸搖了搖頭。

  「她只是在得知我出事後……」悵然的低吁了聲,他卻忽地斷了提這事的興致,「算了,改天再跟你說吧廣

  「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沒有說這件事情的興致。」

  被他的這句話給堵住了嘴,虎魄沒再追問下去,寫著疑惑且不滿的眼眸仍膠著在他身上。

  「這件事,等我將她從地球表面給翻出來的時候再說了。」重重的吸了口煙,赫連鐸遲疑了幾秒後才開口道:「你跟小晚?」

  沒有規避,也沒有駁斥,虎魄給了他一個帶著勉強的淺笑,「就像你聽到的。」

  靜默了許久,直到赫連鐸又燃起第二根香煙。

  「虎魄,放過她吧!她不是那一類的女人。」捺不住關切的,赫連鐸脫口就說。

  「哪一類?」吊兒郎當的,虎魄朝他揚起了眉,一個譏諷的笑容飄進他眼底。

  赫連鐸直截了當的挑出了自己的話意,「擅長玩愛情遊戲的女人。」

  「哦!」

  他知道虎魄不會無緣無故的去招惹一些麻煩事,尤其是大伙全都知道小晚對虎魄迷戀得有多死心塌地的。可是如果惹得貞貞大發火氣的事情是真的,虎魄怎麼會好端端的跟小晚扯上了線呢?

  「別哦了,說真的,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別再去撩撥她了。」不由自主地,赫連鐸又歎起氣來了,「小晚的個性雖然也挺開朗的,但是她不比你身邊那些女人。如果你跟她的交往關係不得善終的話,以她的個性,恐怕場面會很難收拾。」他誠摯的眼神直探進虎魄的眼底,「放過她吧!你的女人名單裡應該不缺她一個。」

  「你覺得我一個人的力量夠嗎?」

  「什麼?」

  「阿弟,別忘了一件事,你將主客位置給放錯邊了,你該勸的是她,不是我,知道嗎?」虎魄笑得很無奈,「況且你怎麼知道有朝一日,我虎魄不會淪陷在她風采盈盈的淑女裙下?」

  「有這種可能?」不知為何,赫連鐸突然覺得虎魄的笑容很失魂落魄,一點都不似往日那般輕鬆自在。

  聳了聳肩,虎魄只淡淡的說了句:「世界上什麼都是有可能的事情,更何況人的感情隨時都會有變哪!」

  而如果,他的直覺沒錯的話,他跟小晚的平行線,恐怕得開始交會在一起了。

  該死的,她在這裡做什麼?

  悄悄的拿一雙轉斜了的眼睛脫視了坐在餐廳一角的一對男女,虎魄的眼中有著逐漸凝聚的不悅。哼,還跟了個男的一起來!

  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生什麼悶氣,可無端端的,他就是滿肚子的不爽快,即使是——他曾經不在乎的對她聲明,就算是他將她納為女友之一,她也無權過問他的交友情況,而他對她亦然,絕不過問她的交友權利。哈,多麼大咧咧的話啊!

  當那天晚上的事情傳開來後,赫連兩兄弟,甚至於與他交情愈來愈不錯的柯競方聽聞後,還一臉不贊同神情的以目光鄙視著他的聲明,好像是他故意設好陷阱,拐騙小晚這個癡情女往下跳的樣子。

  倒是小晚這個讓他頭痛不已的女人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不但當時二話不說的答應了,而且她後來還真是說到做到。

  不管是他突然碰到的交際應酬,或是不知道他哪根筋又不對勁起來,突然興致一缺,大大方方的在她面前約了個女人出去吃飯、跳舞什麼的,即便是因此而臨時對她悔了約,她仍只是瞪大了眼的瞧著他,推了推鼻樑上那副愈看愈礙眼的眼鏡,臉上帶笑的任他繃著神經的在她眼前離開去赴別的女人的約。

  次數一多,虎魄反覺得被將了一軍的人是自己。

  她的寬宏大量像條掙不斷的細繩般的,慢慢的在他心裡繞上了無數個圈索,而且還一點一滴的縮套著他多年來遊蕩不定的花心。當他懷裡摟抱著別的女人時,就彷彿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體內熱鬧滾滾的情慾總會在幾秒內消失無蹤。

  就像現在!

  他不清楚是因為被她撞見了自己又帶了個女人到飯店來,還是因為她竟然一聲不吭的陪個男人到飯店來吃飯……反正不管是因為哪個原因,他的情緒開始搖擺著濃濃的不悅。

  「Ray,怎麼啦?」一旁的許莎莉也發現到他的不對勁了,「遇到認識的?」不動聲色的順著他的眼神望去。

  嘖,不怎麼起眼的青澀小丫頭嘛,哼,沒什麼危險性。許莎莉不屑的一撇嘴。

  搖了搖頭,虎魄很快的朝她一笑。「沒什麼。」但是眼神仍不自覺地移向遠離他們幾張桌子遠的丘小晚,跟著心情也愈來愈低落。

  同樣是身為男人,他看得出來那男的對小晚絕絕對對有著不淺的興趣,可那智障女人……有必要笑得那麼甜嗎?

  忿忿地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仰頭,虎魄將它一飲而盡。

  直到上了甜點,丘小晚才後知後覺的看到虎魄那張冷凝的陰沉臉龐。

  他的心情不好!她很確定這一點,也很確定他並沒有看到她。

  不知道是誰惹得他板起了臉?是那個女人?偷偷摸摸的,丘小晚多瞄了那個坐在虎魄對面的女人幾眼,然後又是一聲輕吁,心情無來由得沉重了起來。

  虎魄望著那個女人的眼光,好似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似的專注又柔情似水,難怪他沒有發覺到有一雙眼光在偷偷的注意著他了。丘小晚心頭不勝欷吁的又是一聲輕歎。

  本來嘛!有哪個男人會在身邊有了朵最美的旖旎花兒後,還會將眼光轉移?

  那個光彩奪目的女人叫莎莉,許莎莉。

  丘小晚知道她,她是個有名得不得了的名女人,才剛拿了個博士學位就自美國飛回台灣依親,也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電視節目製作人,不但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憑著自己聰明的腦子與高超的交際手腕,也為自己的荷包賺進了大把、大把的鈔票。

  年輕貌美家境佳,加上高學歷、高收入,追求者多得得以捷運來載運;而目前,她是虎魄剛交往一個星期的女伴。

  瞧瞧人家。丘小晚輕歎一聲,將目光投回眼前深情款款凝望著她的劉俊毅。

  當初不覺得,這會兒才深深的覺得感情這回事真是奇妙得沒有半點原因可言呵!

  放著對她好得沒話說,而且本身條件也完完全全符合黃金單身漢的劉俊毅不甩,她偏偏是一廂情願的將心賭在虎魄那個花心大少的身上。

  「你認識他?」劉俊毅輕聲問著丘小晚,「不止認識?」

  他注意到丘小晚的眼光在投向那個長相出眾的男人時,總是掩上一層淺淺的悵然。

  點點頭,丘小晚沒有否認,只是嘴角泛起的淺笑苦澀得讓他眉頭皺了起來。

  「那……」眼神往外瞟了下然後再望著丘小晚,他想問她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什麼的。

  雖然他也看到了跟那個男人坐在一起的漂亮女人,而且也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匪淺。

  猶豫了幾秒,匠小晚輕歎了聲,「不用了,今天是你的夜晚。」就算她很想、很想,實在是想極了。

  她已經有兩天沒有跟虎魄講到話了,見到他,她的腿就很不聽話的,老想著往有他的地方走去。

  但是令她卻步的不止是虎魄身邊的那個惹火女郎,也因為劉俊毅這個對她付出癡心的男人。

  抵不過父母的軟硬兼施,劉俊毅終於要出國了,而因為他的要求,更因為他這些年來無怨無悔的陪在她身邊,所以當他提出希望能在出國前,兩人共進一餐點著燭光的晚宴的請求時,她答應了。

  暗暗的,丘小晚早就在心底不停的告訴著自己,這一晚,她的注意力起碼也該留在他身上,縱使這並不能代表什麼,也不能改變什麼,但好歹,她的心情會很一廂情願的好過一些。

  雖然與虎魄不期而遇的意外,令她的這個決心變得更加困難。

  「如果你想要過去跟他打聲招呼的話……」

  「我們可以不談他嗎。』」輕聲說著,丘小晚的眼中有著祈求。

  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劉俊毅強打起精神,望著撤盡碗盤的乾爽桌面,粉綠襯著小碎花的花瓶裡插著一朵長莖的粉嫩玫瑰。

  「記得嗎?我送你的第一束花?」突然的,他開口問著。

  「啊?」

  「那束玫瑰花啊!記得嗎?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心裡就想著,就是這個女人。」帶著深情的眼神望進鏡片後頭的那雙杏瞳,劉俊毅磁性的嗓音帶著感性的言詞,讓丘小晚的心酸酸柔柔的翻騰著,「這些年來,我的好與壞,你應該都清楚了,直到如今,我仍不改初衷……小晚,」他突然抓起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

  「學長。」帶著為難的感動,丘小晚輕輕的縮回自己的手,「別這樣,一開始就不可能了,更何況……」不由自主地,她迷濛的眼神飄向了猶然沉浸在美女陪伴中的虎魄。

  當立小晚還是大一新鮮人時,劉俊毅已經是在實習中的准醫生了,又是學校風頭最健的風雲人物,可誰也沒料到,出類拔萃的他竟然會在見到戴著一副超大眼鏡的黃毛丫頭丘小晚的第一眼時,一顆意氣風發的心就被她給鎖住了。

  而且自此之後,天涯無芳草的劉俊毅便癡守在丘小晚身畔。

  但是不屬於他的,終究是不屬於他,不管他對她付出了全心全意,她還是無法回應他的感情。而最讓他無法憤怒以對的是,丘小晚自始至終從來不曾欺瞞過他她對他的無意。

  對他的追求,丘小晚總是淡然對之,保持著學妹對學長的態度。

  黯然的垂下眼半晌,然後一聲長歎,劉俊毅重新打起精神,一雙始終燃著愛戀的眼神重新捕捉著她眼中的歉疚。

  「如果……你……有任何的事,一定要讓我知道。」望著她又將手擱回桌上微發著怔,他好想再一次的將它們給握進自己溫暖的手窩裡。

  小晚雖然不是長手長腳那一類型的身體,但女人家的毛病她也有,不管何時,手腳常常是血液不順暢的冰冷冷的,看著那雙修長細緻的手,他想自自己的手中輸些溫暖給她,最後一次。

  可是他不敢造次,因若遭她再一次的拒絕,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仍有勇氣挪開腳,像個男人般站著走出這個餐廳!

  他的猶豫與遲疑,感覺纖敏的丘小晚怎麼會看不出來?笑笑的將手伸向前,她用力的握住他的一雙大手。

  「學長,既然是作了決定,那就得好好的去過生活,別再浪費一些無謂的心思了。」意有所指的,丘小晚盯著他,「往後,孤身單影的隻身在外,你自個兒凡事當心。」吸了吸倏地發澀的鼻子,她笑得讓劉俊毅的心裡漲滿了感動與憐惜,「明天不能去機場送你,我先祝你一路順風。」

  「小晚……」悵然若失的輕喃著她的名字,劉俊毅一把將她的手反握在手中,緊緊、緊緊、緊緊不放。

  老天,這麼一個攫住他全心愛戀的女人,教他怎麼放得開手呢?

  而這廂將一切都盡入眼底的虎魄卻是擰緊了心。憤怒難當得差點沒將手中的高腳杯給捏碎了。

  他媽的,該死的小智障竟然去握別的男人的手?!

  連番上陣的髒話加詛咒,虎魄費了好大的自制力才能做到不動聲色的將那一幕看進眼底,但是心裡卻暗暗的噴著火焰,眼神倏然低沉得讓人不敢吸氣。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圍繞、她的眼光、她的人、她的感情,再再都讓他以為她的心裡只有他而已。

  可這一幕,該死的讓他覺得很憤怒。很生氣、很揪心!就像是……再一次的被人背叛了。

  翻騰的情緒再也無法輕易的平復,想到了覆塵了許久的往事,虎魄心浮氣躁的拿起了桌面的一包煙。

  「咦,你不是戒煙了?」望著他有些躁煩,神情雖像是倏然繃得快斷了似的,但是神態仍不掩瀟灑的將煙給點燃的叼在嘴邊,然後瞇起了眼,許莎莉不禁頗感詫異的問道。

  而且那包煙還是她抽的薄荷涼煙,他不是一向都不喜歡這種淡煙嗎?

  「房間訂好了沒?」他沒有理會許莎莉的問題。

  「早就空出來等我們上去了。」想到了當年出國前夕的那晚,發生在兩人之間的情慾狂潮,縱使是去國多年,而且也非當年初識雲雨的小丫頭,可許莎莉仍忍不住的微紅雙頰,「現在?」

  偶爾的,遠在國外的她還會想著,會不會就是因為他,這個以一雙帶著隱約陰鬱又有著魅惑眼神的男人纏住了她的感覺,所以在她去國多年的這段時間裡,她才會一次又一次的遊戲在短暫情慾裡,而不曾認認真真的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追求。

  實在是因為,他是個令人難以忘懷的好情人,即便是他的處處留情,但是這一點卻更為他添了幾許的魅力。

  「嘖。」隨手將手中才吸了一口的煙按熄在煙灰缸上,虎魄聳起了粗濃的黑眉,「要不,還要去算好良辰吉時?」煙味讓他的心情更沉重。

  他略帶不耐的話讓許莎莉挑起了眉梢,但是卻沒有花心思去在意這些小細節,因她的心緒,早已經飛到了飯店樓上的那個房間裡去了。

  眼睜睜的看著他挽著一個性感又嫵媚的女人往電梯間走去,頓時,丘小晚心裡所有的愉悅心情完全斂去。

  她知道雖然自己已經如願的成為了他的女朋友,但也知道,她只是其中的一個,而且還是他的女人裡,跟他最不像男女朋友,也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除了約定成立的那天外,他不曾再對她有著比吻還要更情慾的動作。

  而且他還說到做到的將遊戲規則貫徹得淋漓盡致,不但是女人接踵而來、繼續不斷的交往著,連在她眼前都毫不避諱的摟來摟去的,就像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

  而這還是她親眼所見,若要再論起在她身後……

  丘小晚覺得胸口好痛,痛得她很想蹲下身去好好的捂緊傷痛,不讓它揪得更緊、抽得更痛。

  雖然在心底一再的告訴自己,這是他自己所選擇的男人,他就是他,雖然溫柔體貼,但骨子裡還是只忙碌的採花蜂——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花心性子。

  可她畢竟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還是個深陷情網不可自拔的女人。

  心裡有數跟親眼目睹……她的心,一樣的疼!

  她心裡的疼,劉俊毅全看進了眼裡,可是能給她安慰的除了暫時的肩膀外,別的都不行。

  「他知道你在這裡還這麼做……」

  「不,他沒有看到我!」激烈的否認著,丘小晚眼神黯沉的望著劉俊毅,「他沒有看到我。」第二次重複著這句話,語氣平穩了下來。

  她寧願虎魄不知道她在這裡,這樣子去解釋原因,她的心裡會好過一些。

  劉俊毅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怔忡的望著她。心愛的女人為了別的男人傷感,而他,卻什麼也不能幫她,他好恨!

  沒錯,那個男人的確是非常出色的一個男人,挺拔的身軀、出色的外貌、充滿自信的軒昂氣勢,還有全身散發出來的渾厚財富,依他男人的眼光便足可判斷,那男人鐵定是個女人眼中的最佳情人。

  但是平心而論,劉俊毅自認自己的一切絕不輸他,尤其顯而易見的是,。自己對小晚的愛絕絕對會比那個男人更深切。

  若有了小晚,他絕不會再去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寧願時時刻刻守著她,而且只守著她一個人;而那男人呢?竟然還無視於他人的在懷裡摟了個女人,大咧咧地自小晚眼前搭上飯店的電梯到樓上的房間?!

  一個不以真心對待的男人,不值得小晚為他傷心、傷神到神采全逸。

  「你跟他交往很久了?」見到了擄獲她的男人,劉俊毅有些不甘心了。他真的不懂,也不解自己究竟是敗在哪甲。

  「不久。」她沒有看他。

  「為什麼?」五年的追求竟比不上一個才初入她生命的人,劉俊毅忍不住同情著自己,更為她不值。

  「不為什麼。」眨了眨眼,一顆眼淚偷偷的滴到白皙的手背上,但是抬起眼望向他時,丘小晚的臉上掛著讓人憐惜的微笑,「學長,你還不能理解嗎?如果感情付出是能明明白白的說出個原因來的話,今天會讓我心折的人就不是虎魄了。」

  「那是……」劉俊毅不敢問完自己心頭的心顫,因為她望著他的眼神太亮了,被淚水洗滌過的眼底有著強擠的快樂及黯淡的悲傷,但其中還有一抹突如其來的頑皮光彩。

  「這世界上很難再找到比你對我更好的男人了。」使壞似的,丘小晚對他眨了眨濕儒的淚眸。

  很莫名其妙的,匠小晚的話及那個故意帶著暗示的眨眼動作,撫慰了他胸口的傷痛,但卻也讓他捨不得走了。

  「說真的,如果你突然開了竅想反悔,還來得及。」半真心。半開玩笑,劉俊毅拍了拍她的手,「我的人還在這裡。」

  「有些東西丟掉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一語雙關的,她筆直的望進他的眼底,「你瞭解的,對嗎?」

  無聲的凝視著她眼裡的告別,劉俊毅真的是徹徹底底的在心裡死了心。

  「那……還是朋友?」他向她伸出手。

  「廢話,我又不是白癡,像你這麼年輕多金又長得帥的男人不能選來當老公,起碼也得聰明的定下來做個朋友以備不時之需呀!」誇張的說著,丘小晚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等待的手掌中。

  兩人卻心知肚明得很,他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相逢,尤其是以劉俊毅那死心眼的個性,光是明知沒希望,卻還能以朋友之姿守了她這麼多年,若要完全平復傷痕,也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7:57:59

第三章


  唉,不知道虎魄他會待到多晚?愣愣的坐在飯店側門的花圃牆上,丘小晚托著腦袋,望著飯店大門發呆。

  她不知道為什麼在劉俊毅送她回家後,自己還這麼傻呼呼的回到這裡來幹什麼?或許是因為想到平常就空蕩蕩的家,蕩得她的心發慌:也或許是因為她實在是好想他——那個臂上挽了女人到飯店樓上的房間打發時間的風流男子。

  反正不管是為了什麼鬼原因,她在劉俊毅依戀不捨駛離的車尾燈才剛消失在巷口的下一秒鐘,伸手就替自己攔了輛計程車,然後她人就在這裡了。

  可是不知道虎魄的快樂時光還要延續多久?丘小晚心裡想著,待會兒她得將罩子放亮點,免得被虎魄給逮到她在這裡站崗,那他一定會很不高興,說不定一氣之下.就將她這個女朋友的稱謂給開除了。

  他一定會這麼做的,而且是得其所願的立刻將她撇得遠遠的。

  隨著腦子裡愈來愈煩躁的胡思亂思,情緒也漸漸的浮起了不安,接著,丘小晚就看到了許莎莉。

  咦?怎麼她是自己一個人出來的,虎魄呢?低聲抽了口氣,匠小晚下意識的將自己給縮到樹幹後頭的陰影裡,小心翼翼的審視著飯店門口的女人。

  隔了一小段距離,丘小晚看得出來許莎莉的神情有著相當明顯的不悅,甚至於可以說像是才剛發過一頓不小的脾氣似的,忿忿地踩著腳下的高跟鞋,臭著張臉,扭著窈窕的身段快步的衝到飯店門口,然後迅速的坐上服務生幫她叫的車離開了。

  她是自己一個人走出來的,身後沒有人追出來,難不成是……兩個人吵架了?!丘小晚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小人,也不該暗存著小心眼,但是……嘻嘻,心裡就是不由自主地開朗了起來,而且抑不住的笑容漾上了臉。

  他們吵嘴了,那豈不是代表許莎莉被虎魄自群芳錄裡除名了?

  可是虎魄呢?至今仍沒瞧見他的人影,會不會他也很傷心?

  思緒一轉到仍未出現的虎魄身上,丘小晚什麼事都顧不了了,站了起來,她連自己沾了細泥的裙擺都沒去理它,踏著小碎步的就往飯店大門半跑進去,直接衝進電梯,按下六樓的按鈕。

  赫連鋒跟虎魄合資的公司長期在這個飯店租了間套房,以利招待偶爾來訪的國外客戶,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但是虎魄用它的次數最多、最頻繁,那套房簡直就是他專屬的了,這是直腸子的古貞貞有天無意中說溜嘴的。

  而不必浪費時間去想,也知道虎魄用它來做什麼!

  丘小晚有些氣惱、有些傷心,但那些都比不上如今湧在她胸口的憂心。

  虎魄是在裡頭傷心難過?還是怎麼啦?依他的性子,除非是出了什麼事,否則在約會後讓女伴獨自叫車離開?打死他,他也不會這麼沒紳士風度的做出這種事的,所以她如何能不擔心呢?

  但是儘管是緊張,丘小晚還是傻傻的站在門外半晌,不敢去敲門,萬一……

  這個為一還沒有想完,她突然伸出手去握住門把,可意外的是門竟然沒上鎖!在吃了一驚後,身後傳來的聲音驀然令她回過神來,而且不假思索的便身形輕盈的閃了進去。

  因為有個服務生剛走上樓梯,她微側過身時,恰好捕捉到他探索的眼神,那雙望著她的眼神好奇怪!

  幾近癱軟的將身子貼靠在門板上,丘小晚長長的吐出一口大氣,緊閉的眼神在聽到虎魄的聲音時倏地睜開,全身的氣息驀然緊繃了起來。

  「你來幹什麼?」他的口氣不怎麼好。

  「呃……我……」慘了,她連對策都還沒有想好,就被人給逼了進來,這下子可好了,她要拿什麼理由跟他說?

  「過來。」

  「啊?」

  「過來。」順手捻熄手指間夾著的香煙,虎魄沒有將斜倚在床頭的身子坐直,只是慵懶的拍了拍自己大腿邊的床鋪,那雙總是蠱惑著她心魂的琥珀色眼神一瞬也不移的停駐在她身上。

  他的眼睛為什麼那麼鋒利,卻又有著像會令人致命的陰森呢7

  光一個專注的眼神,就已經緊攫住她全身的氣息,直凍著她的心,他就像只預備俯撲、獵食動物的兇猛狂虎似的,他全神貫注得讓她屏住了呼吸。

  像著了魔似的,丘小晚沒有一刻遲疑的回應著他的招喚向他走去,接著坐在床沿,他的大腿邊。

  「你上來幹什麼?」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但是卻又隱含著威脅的問著。

  「嗯……我只是……看看。」說著說著,她俯下臉,不敢去看他臉上可能會有的揶揄與譏諷。

  他一定會開口譏諷她跟蹤他的蠢行為,而且還會提出兩人之間的約定,再次重申彼此的交友自由,然後要她滾蛋。

  一定的!

  「你想看看什麼?」她的約會那麼快就結束了?那個男人呢?

  想到發生在餐廳裡的那一幕,虎魄的臉色更陰沉了起來。他沒有瞎了眼,不會看不出來那個男人瞧著小晚的眼神有著錯不了的愛戀。

  愛戀?媽的!他知道小晚的條件算得上是挺不錯的,因為他有眼睛,而別的男人也有眼睛,小晚這朵花兒的美不是只有他懂得欣賞,而且早在八百年前就常聽貞貞在說,有個人中之龍的學長已經追小晚好幾年了。

  人中之龍?哼,這年頭還有這種怪胎?

  可貞貞說話時,望著他的眼神不但有著鄙夷的不屑,還有著責備。

  他知道當時跟小晚順口說說,想試圖嚇退她的遊戲規則很傷人,也很不齒,因為不但他不齒自己無法堅守採花的原則,他週遭的那幾個人也全都不以為然的對他們的交往嗤之以鼻,甚至於,他們還常常在小晚耳邊苦日婆心的想要勸醒她的一廂情願及可以預料得到的玩火自焚。

  在當時,他也很贊成貞貞他們的好心,而且還三不五時的暗自祈禱他們終有一天會成功,可漸漸的……該死的!他別是讓小晚這啥事都不懂的稚嫩小花苗給勾走了吧,他可是流連花叢而且樂不思蜀的花心大少虎魄耶!

  但是依他今天天旋地轉的情緒大反彈的情形看來,他是栽在丘家那朵小玫瑰花手裡了,這是絕對錯不了的事實。

  而且剛剛坐在小晚對面深情款款的演著愛情戲的那個男人,八成就是貞貞口中人中之龍的那個大怪胎了。媽的,實在是氣憤至極了!一向和顏悅色幾乎從不說髒話的虎魄在心裡又咒罵了聲。

  向來坦蕩蕩的性子在面對問題後,虎魄自我檢視著,然後一針見血的揪出了核心答案,不用跟誰鬧彆扭或者是多此一舉的扭捏作態,也不必急著對自己否認什麼一大堆有的沒的。

  很簡單明瞭的,他吃醋了,這輩子第一次,他真的吃醋了,吃那個男人的醋。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這麼一天,連當年發現黃雅秋背著他跟王彥仁上床時,也不曾有過這種沉進滿天醋海的感覺。

  一想到黃雅秋,虎魄熱滾沸騰的情緒卻緩緩的降著溫度,而且立即的,她那張俏麗的臉蛋便自他腦海裡浮現了出來。

  平心而論,這件塵封多年的往事對於他是氣憤多於傷害,因為在當時,抑或是多年後的現在,他只覺得生氣加上些微的不屑,或者也可以說,他們兩個人的背叛對他而言,自尊受到的打擊比感覺失利更甚,如此而已。

  可是親眼瞧著小晚將自己裝扮得美美的跟別的男人約會,這感覺……像是緊繃心臟被人給活生生的揪出來燒烤似的,熱騰騰的冒著火氣。

  媽的那家些傢伙竟然敢明目張膽的,在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小晚的手?而小晚這女人也像犯了花癡似的,不但任由他摸,還一副配合度高昂的鬼樣子。

  她在幹麼呀?!故意做給他看不成?

  剎那間,什麼狗屁紳士風度全都消失在虎魄的思緒裡,激怒之際,他的腦海中浮現兩個反擊方法——一是立刻衝上前去,將小晚自那男人手中給搶回來;而第二,就是帶個女人在她面前離開。

  小晚有看到他,他很確定這一點,就像是中國人吃飯一定會用到筷子一樣,於是不假思索的,他選了第二項反擊方法,因為他心知肚明得很,對小晚來說,第二項遠比第一項更為致命。

  只是當他鼓著氣憤的反擊心態拖著許莎莉衝上來後,卻是什麼興致全都沒了,不管是身體方面或者是情緒方面,它們全都消逸無蹤。

  像個裝滿了火藥的炸彈般的干躺在那裡,一根接一根的抽著從許莎莉皮包裡搜來的香煙、逕自悶聲不吭的氣惱著,卻是沒膽子再衝下去,將那個看來不弱的對手打得滿地找牙!

  虎魄突如其來的火氣懾住了許莎莉,也傻住了一向自詡處事沉穩又圓滑的自己。

  逗了他半天的許莎莉總算是瞭解到自己火熱的希望落空了,又羞又怒的衝著他破口大罵卻得不到半點反應後,拎著皮包便衝了出去。而他卻像是整個人虛脫了似的癱在床上,什麼事也不能做的想著餐廳那一幕,想著丘小晚。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對她的感覺,還有那個讓他陌生到覺得噁心的獨佔欲,竟然一觸即發的全在剎那間冒出了芽似的,又急又兇猛的讓他自己都感到駭怕了起來。

  尤其是一想及當她倚臥在別的男人懷裡的情景……心火不由得全都衝上了喉嚨裡。

  「停!」忍不住憤怒的,虎魄突然大吼一聲。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丘小晚,猛地她坐直了身子,警戒的眼神瞥著他頹然坐起,然後伸出大手煩躁的爬亂一頭濃密的黑髮。

  「怎麼啦?」她悄悄的朝他移了幾寸,「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真跟那個許莎莉吵得這麼凶?

  「小晚,你為什麼進來?」看見她吞吞吐吐的支吾著,臉上的神情漸漸的浮上了怯意及淡淡的霞紅,虎魄的煩躁突然消失無蹤。

  她必須成為他的!不管她怎麼想,準備好了沒有,但……為了自己的一顆惶然不安的心能夠定下來,虎魄突然下了個決定。

  這個決定令自己都吃了一驚,但是一巳決心確定後,他卻是再無後路的將整個人、整顆心全都投注了。

  他要小晚成為他的,只有他一個人的,就在今晚。現在!還有未來的一輩子。

  恐怕他是如她所願的,這輩子是再也放不開她了。

  「你知道嗎』!」抬起手,虎魄的手輕拂過她的頰,指頭彷彿帶著魔法似的劃著她逐漸泛紅的雙頰,「你不該這麼傻傻的闖進來的。」

  低沉的嗓音一字字的蠱惑著她的感覺神經,恍如虎眼的炯亮眸中閃著讓她在心中開始飄起淚雨的溫柔與……憐愛!

  愣愣的點了點頭,倏地,丘小晚又搖了搖頭,都怪那個服務生啦!誰教他出現得那麼突然,教她怎麼有時間去想清楚?

  但是虎魄不讓她有解釋的機會,將她往懷中一帶,身子一轉,將自己碩長的身體覆壓在她身上,俯視著她,他輕喟一聲,黃褐色的眼光不自覺地放柔。

  「不管你有沒有想清楚,今天晚上,你是逃不開了。」

  逃不開?逐漸回過神來的丘小晚終於瞭解他要做什麼了,凝望著他愈俯愈低的臉,她不由自主地伸出雙臂擁上了他的頸項,緩緩的閉上眼,唇邊泛起了一朵嬌羞的微笑。

  他在說什麼?逃不開?哦!老天,她根本就不想逃開,就算天空在這一秒鐘全部塌了下來,就算ID4事件搬上現實演得劇烈,就算外面在天崩地裂的毀滅著一切,她也不想離開他的懷裡。

  如果可以的話,她願意一輩子就這麼倚著他,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永久!

  他好帥喲!

  像是看一輩子也不夠似的,丘小晚趴臥在他胸前,帶著霧氣的眼眸不住的停駐在他沉睡的臉龐上。

  終於,她是他的人了,雖然沒有人提醒這一點,但是不爭氣的臉硬就是紅紅燙燙的讓她覺得想笑、想叫。想大聲的向所有的人宣佈——他們已經是確確實實彼此相屬的一對戀人了!

  「怎麼?還不想睡?」不知道被什麼給吵醒,虎魄一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見她的目不轉睛。

  而她貪眼的對象,擺明了就是大饜睡的他。

  不知不覺的,虎魄笑了,一顆心卻是慢慢的溢上了快樂的滿足。

  「整個人都已經被你給瞧光了,而且還是瞧了一整個晚上,你還覺得不夠?」逗人的話不經意的就自他口中溜了出來。

  「討厭,人家才沒有這麼……色。」酡紅的臉蛋撲撲的散著熱氣,丘小晚捶了他一拳,嘟起了嘴。

  他捉住她的拳頭,握至自己嘴邊,眼神曖昧的直往她臉上轉著。

  「是嗎?那你的眼睛怎麼還好像一副吃不夠我似的?我好怕哦!」不但口氣中有著滿滿的促狹,連睡意未褪的臉上也裝出一副驚駭的神情。

  急呼呼的坐起身,丘小晚又羞又氣的瞪著他,「誰說的?我才不是……」感受到他倏然圓睜的琥珀色眼眸,她順著他的眼神俯望,「呀!」

  老天,怎麼會有這麼丟臉的事?!又驚又慌的,丘小晚伸手去扯住被子,想環住自己因為倏然坐起身而裸露在空氣中的身子……

  抬起手,他輕鬆又優閒的攬上了她不著寸縷的細腰,半強迫、半挑逗的逼迫著她的身子俯貼向他的胸前。

  「你又想要了?嗯?」一雙長腿強霸的制住她羞怯想逃的身子,虎魄還不安分的故意挪移著自己已經重燃起慾望的身軀。

  聽見他超級葷色的言詞,敏銳的感受到緊貼著的兩個身軀之間逐漸高漲的火熱,莊小晚的臉蛋紅得都快有腦充血的中風跡象了。

  「我才沒有,你別……」

  「別怎麼樣?」賊賊的朝她一笑,虎魄不由分說的將她緊擰在手中的被子給扯開,「你都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了,我再不盡一些力量,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啊?!」疑惑的笑著他愈逼愈近的臉龐,丘小晚的氣息全部罷了工。

  這波濤洶湧的春潮,只在轉瞬間,便自他身上蔓延到她身上……

  興奮的自地上跪了起來,丘小晚猛朝著屋子裡的虎魄揮動手臂。

  「你又發現了什麼?」從門口探出頭來,虎魄瞧了她一眼,「小晚,別玩了,你已經在那裡待了一個下午了,快點進來。」他已經不知道叫了她幾百次了,偏她還樂此不疲的繼續種著那該死的玫瑰花。

  那麼毒辣的太陽掛得高高的曬著,她還那麼有興致的在沒有樹蔭遮蔽的院子裡養花蒔草,她沒被曬昏,虎魄卻因為有些擔心、有些生氣得快飆起脾氣來了。

  她瘋了,真的是瘋了!虎魄乾脆推開門走了出來,「待會你變成人干沒有人會甩你的。」因為不悅,他的口氣有些重了起來,「快點進屋子裡!」

  嘟起了嘴,丘小晚甩開了臉。

  「才不要,你昨天送我的玫瑰花都還沒有全部種好呢!」舉起了手中的鏟子,她朝著自己身後比了比,「我要將它們全部種在BanneNuit旁邊,等將來它們全都開了花……」

  「你也沒有命看了。」走在走廊前,虎魄悶悶的將雙手環在胸前瞧著她看。

  「你幹麼嘴巴那麼壞呀?讓太陽曬一曬又不會死人。」他的不悅也染上了她的眉梢,俯下臉,她有些洩憤的拿那把鏟子挖著泥巴,「就只會凶巴巴的罵人,你自己不是也喜歡種玫瑰花?」

  她的話卻讓虎魄的氣焰突地高漲起來。玫瑰花。玫瑰花,又玫瑰花!雖然心知肚明小晚會迷戀上他的起因,跟這園子的玫瑰花脫不了關係,而他也確實是挺喜歡這款花種,要不,他也不會在閒暇時,種了滿園的玫瑰花。

  可如今,愈是將她攬進心窩,這花卻愈是教他有些刺眼,因為她實在是太喜歡玫瑰花了,喜歡到竟然連他的話她都不理不睬,一心只是投注在這片該死的玫瑰花身上。

  冷冷的盯著她,虎魄沒好氣的開口道:「我是喜歡種玫瑰,可是我沒有喜歡到像你這樣著了魔似的。」比喜歡他還要喜歡玫瑰花?這感覺不知怎的,教他的心實在是很不是滋味的猛上著火。

  「我哪有。」

  「還敢強辯?你現在人站在哪裡?嘖?小晚,沒有人會白癡到在日正當中的時候種玫瑰花的,那些花苗放個三、五天也不會翹掉的。」

  「可是那是你送我的耶!」他的話讓她覺得有些委屈。

  若不是因為那些玫瑰花苗是虎魄送的,她也不會急呼呼的趕著在大太陽底下去種它們。

  不知為什麼,或許是自個兒的期盼作祟,在心裡頭,她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彷彿這園子裡愈多她親手種植的玫瑰花,她與虎魄的愛情就愈能歷久彌新,而虎魄對她的喜歡也會愈來愈多。

  「早知道你是這樣子種花,打死我,我也不會把那些花苗扔給你。」他的話更重了。

  驀然的酸了心,丘小晚重新將視線移回泥巴上,強睜著眼,悶悶的挖著泥土,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花苗的確是她鬧了他幾天,他才弄來給她的,而他話中的意思是……她又勉強了他?

  看見丘小晚又在作著沉默的抗議,虎魄長長的吐了口氣,被燥熱的天氣及她被曬得紅咚咚的臉頰給惹得心頭有些毛了。

  「小晚,你到底要不要進屋子裡去?」

  連一秒的遲疑也沒有,就見她搖了搖頭。

  狠狠地抽了口氣,虎魄不自覺地朝她走去,整個人也走進了那片玫瑰園。

  「種了一下午的花還不肯歇手,連帽子也不戴一頂,你是白癡還是笨蛋?」連他都看得出來她的手臂十之八九應該已經曬傷了,她屬恐龍的呀,還感覺不出自己皮膚該會有的灼熱?!

  他的話讓她的頭俯得更低了。

  「總不能種到一半就不理它們了吧?」細如蚊蠅的說著,丘小晚小小聲的吸著鼻子。

  他好過分,竟然罵她白癡、罵她笨蛋,他好過分哦,真的不是普通的過分!

  「就算它們全死光了,我也還可以再買一大卡車給你,我拜託你停停手好不好?」虎魄手伸向她,打算將她給帶回屋子裡去。

  可是身子一閃,丘小晚閃過他的手。

  「不要。」她的心裡好難受。

  雖然明知道自己腦子裡這種想法有些莫名其妙,可他說這話的口氣,卻讓她心裡感覺,似乎這些玫瑰花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裝飾品,隨時他都可以將它們給拋棄了般,就好像……可有可無的她!

  看見丘小晚不但不順著他的關心乖乖進屋去,反而還躲開他的手,火氣一飆,虎魄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這些花真那麼重要?」陰沉沉的望著她的腦頂,他咬牙切齒的問。

  「它們不重要嗎?」她聲音雖小,卻也足夠教他聽得清楚。

  猛一咬牙,虎魄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腳板一移,像是一台剛出廠的除草機般,他雙手快速的拔著玫瑰花。

  不是扯斷,而是徹徹底底的連根拔起。

  呆呆的看著他的動作將近一分鐘,丘小晚才有了反應。

  「你在幹什麼?!」奮不顧身的撲向他,她企圖抓住他的手。

  「幹什麼?你沒看到我在除草嗎?」不但惡毒的將那些玫瑰花比喻成草,虎魄還身手矯捷的閃過丘小晚的手,轉身拔起另一側的玫瑰花。

  「虎魄,住手!」尖聲叫了起來,丘小晚用雙手摀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像發了狂的動作,

  虎魄沒有停下手,似乎心中的壓抑一洩了堤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眼睜睜的,丘小晚看著園子裡的玫瑰花一束一束的離了土,歪歪慘慘的倒在土地上,包括了她花了一下午的工夫才剛種好的那一小方玫瑰苗……再也抑不住心甲的難過.丘小腳哭著衝向大門。

  一見到她哭喊出聲,虎魄就已經後悔了.但是後悔已是於事無補,而目也已經來不及了,望著那滿目瘡痍的園子。他頹喪的跌坐在泥地上。

  老天,他做了什麼?!

  才剛舉手想按下門鈴,大門就在她的詫異下緩緩的敞開,虎魄的OMEGA就驚險萬分的駛到她身前才停住,因為煞車踩得太死了,那突然響起的聲音直刺著她的耳朵,可是這些她全都丟到腦後去了,腦子裡只留著一個問號——

  他要出去約會?!

  剎那間,一股難過的熱流湧上了胸口,丘小晚很想旋身就離開這裡,但是漾著淚水的眼在看見虎魄的那雙眼眸時,她的腳像是被三秒膠粘住了似的無法動彈。

  而虎魄牢牢的用雙手握緊方向盤,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因為怕一個不經意的心情流瀉,他會衝到她身前狠狠地將她的身子晃散了,再一片一片的將她的身子密密的揉進他身體裡。

  該死的她,竟然會……讓他癡了心的只想著她!

  「虎魄,你……要出去?」俯著腦袋不敢直視著他像是要吞吃了人的眼光,丘小晚小聲的問著。

  掙扎了兩天,整整兩個磨人的白晝與黑夜,不論她如何掙扎、如何的一再告誡,她仍舊是逃不開他對她撒下的無形情網。

  老天,好難捱。好難捱的四十八個小時,親眼目睹滿園的瘡痍景象,及對虎魄毫不留情的動作感到心寒,這些卻抵不過思念他的痛苦,所以在自我虐待了兩天後,她還是眼巴巴的將自己送到他身前。

  老天,這是為什麼?丘小晚很不齒自己的行為,從小到大不曾這麼主動的對一個男人示好過,而如今,更是對他付出了全部的自己,不論身心,她全都給了他。

  可是她得到的……無由的,她竟有些怕了,怕自己的全心投入到頭來仍是場碎心的春夢,蠟炬成灰淚始干,自己終究仍是只沒有明天的撲火飛蛾!

  最讓她難過的是,明明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傻,可是她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迷失了的心,見不到他的椎心刺痛,比什麼都更令她難忍。

  「呃……。」聽著她的話,凝望著她低垂的蒼白臉蛋,虎魄暗自松下緊繃又茫然了將近兩天的心。

  感謝老天,她終究回來找他、回到他身邊了!

  只要再慢個一分鐘,他就已經將車子疾駛上路,消失個無影無蹤了,因為他已然向自己無盡的狂熾思念舉了白旗,正預備衝到她工作的醫院去找她,可她卻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眼前,只比他快一分鐘!

  沒有得到他的回答,丘小晚飛快的瞟了他一眼,瞧見了他眼中的憐惜與後悔。

  「有事?」勇敢的迎視著他坦蕩蕩的目光,她貪婪的任由自己的想像力鼓噪著自己的心。

  他的眼底有著後悔,還有熱鼓鼓的……憐惜?!

  推開了車門,長腿一跨,虎魄在轉眼間來到她身前,但燙熨著她的眼眸絲毫不移的盯在她身上,而且仍是不吭聲的讓她手足無措著。

  「你待會兒有約了?」心慌意亂得彷彿頓失所依,丘小晚聽到自己急呼呼又心惶惶的問了這麼一句。

  「對。」用力的吐出胸口的郁氣,虎魄差點兒撐不住自己的將身子給癱靠在車門,長臂一展,將被他這個舉動給震得措手不及的她帶進懷裡,「再慢個一分鐘,你就碰不到我了。」

  低抽著氣,丘小晚激動得不能自己。他將她攬進他懷裡?!雖然感覺他的力量太緊了些,緊得她感覺到痛,可這感覺……老天,真棒!

  「你要去……」硬生生的,她忽地頓住了話,心中只想著虎魄不喜歡她問他的行蹤,這是遊戲規則的其中一項,縱使是激奮之際,她仍不敢忘!

  她的猶豫與無助落入他的眼裡,他不禁心頭一凜,痛意更切了。她,真當那個狗屁遊戲規則是一回事了。

  微啟口,他想要挑明的告訴她,在他們之間,早已經沒有了什麼遊戲規則這些虛言了,但是這份衝動竟硬生生的被他給斬住。

  還不到時候,虎魄心裡想著,過一些時候再對小晚說個清楚吧!

  等他將自己以前的那些感情世界的紛亂牽扯都理清、理淨時,他會對小晚敞開向來保護得極好的心。

  此刻的他,仍不習慣對別人剖開自己的心,尤其是對女人!即便是愛他夠深的小晚,也即便是自己已漸漸的將她往更深的心底擱了,可是……再過些時候吧!

  「小呆瓜,你早了一步。」俯下臉,虎魄高聳的鼻端逗弄的在她鼻上拂移,「我正預備去接你一起吃飯呢!」

  整整一分鐘,丘小晚陷入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置信的呆相。

  「真的?」再怎麼想,這個令人雀躍又驚喜的答案也不在她的想像中,她驚訝的思忖,這代表……兩人之間的第一次爭執已經煙消雲散了?!

  「怎麼,你懷疑?」輕吁了聲,虎魄故意推開她,「既然你好像不怎麼情願撥出空檔來,那我只好會邀請別的女人共進晚餐嘍!」

  「不准、不准!」迭聲的嚷著,丘小晚伸出手牢牢的反環扣住他的腰,將猛烈搖晃的腦袋倚向他的胸窩裡,「我要跟你一起吃飯,你不是已經決定要跟我一起吃飯了,怎麼可以改變主意呢?」

  「這是代表你願意嘍?」

  「願意。願意、願意……」迭聲的喊著願意,興奮的淚水流灑在她的頰邊。

  「說一次就好了,我又沒有重聽。」忍不住一陣鼻酸,虎魄更緊、更緊的擁著她。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邀約,她卻快樂成這般,倘若他有朝一日負了她時,小晚會怎麼做?

  幸好他已經慢慢的對她交出了他的心,若非被她觸動了向來冷然自持的心,恐怕……忽地打了個寒顫,虎魄不願再去多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7:59:08

第四章


  「虎魄呢?」興沖沖的,丘小晚拎著一盒剛出爐的小麵包衝進客廳,眼睛還不時滴溜溜的在屋子裡轉啊轉的。

  怎麼……人呢?她記得,他今天晚上應該是沒事呀!在梭巡不著虎魄的身影後,丘小晚在心中思忖。

  「我聞到……食物的香味……食物……食物……」沒有精神先回答她的問題,古貞貞自沙發上一竄而起,飢餓的眼光緊跟著丘小晚手中的餐盒打轉,「哇嗚!你是拿來給我吃的?」

  「拿去吧!」沒聽到屋子裡還有其他的人聲,丘小晚不覺的微黯下了臉,將手中的東西送到開始垂起涎來的古貞貞面前。

  「嘻嘻,我不客氣嘍!」快速的拿出一個麵包,撕下一塊塞進嘴裡,古貞貞滿足道:「嗯,真好吃。」

  「你餓死鬼投胎的啊?」見她吃得這麼猛,丘小晚沒好氣的嘟噥著。

  討厭,她的心情完全的又不對勁了。丘小晚暗罵了下自己。

  「對啊、對啊,我快餓死了。」轉瞬間,古貞貞又解決了另一個小麵包,「午餐沒吃到,害我餓得都沒力量爬出去買吃的。」

  「為什麼?」若說疼老婆疼得像命一樣的赫連大哥會蓄意餓壞他的小寶貝,她可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你沒陪赫連大哥吃午飯?」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最後一顆米粒,赫連大哥一定會省下來給他的寶貝貞貞吃的。

  「他呀!有好康的哪還會記得我這個可憐兮兮的黃臉婆呀?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跟虎魄兩個人名正言順的身處溫柔鄉左擁右抱的,早八百年前就將我給忘到福德坑了。」心直口快的脫口說著,古貞貞這才後知後覺的硬住了氣,糟了!

  果不其然,丘小晚的神情倏地黯沉下來,變化之明顯,簡直就像是黑白兩色的強烈對比。

  「他們去應酬?」丘小晚黯淡的問,下班前才跟她通過電話的虎魄並沒有提起這件事。

  她的心實在是快樂不起來,可見在他心中,她還是……可有可無的一個女人!

  「呃……」真是豬腦袋!暗暗的罵了自己一句,少根筋的古貞貞實在是很想將自己的舌頭給割掉,「小晚,你也知道,他們也是逼不得已的嘛!這全都是因為工作嘛!」這次的Case實在是太龐大了,要不然,她那一向不愛應酬的老公也不會親自出馬。

  反正公司裡的交際應酬,一向都是由虎魄那只採花蜂出面的,而她也向來都是酸言酸語的嘲諷習慣了,可這回……她的酸言語酸得過頭了些,竟然在小晚面前嘀咕了出來。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小晚對虎魄的愛雖深,可向來都極端缺乏安全感的呀!這下完了,被她這麼一酸酸冷冷的挑出來諷刺,別的人聽了倒是沒什麼,可聽在小晚耳朵裡……天哪!希望她這張大嘴巴不要鬧出什麼麻煩來才好。

  「咳……小晚,你也知道,這公事上……實在是有些事不得不……」心裡愈急,話就愈說得不明不白,而看到心思一向就比她細膩百倍的丘小晚充滿愁緒的表情,古貞貞有些想哭了。

  小晚看起來好像是受到了嚴重打擊的樣子,嗚……都怪……都怪……那該死的虎魄!對。都怪那只採花蜂!

  怔忡的眼神落在逐漸暗沉的落地窗,丘小晚對古貞貞的解釋跟急切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只是反常的以專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灑在庭院的霞光,突然的,她發出一聲帶著感傷的輕歎,打斷古貞貞試圖回來的安慰話。

  「貞妹,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夕陽看起來很淒涼?」從來不覺得換個心情而已,橘紅的臨晚霞光竟然看起來有些不祥的陰霾,還有著濃濃的悲壯,彷彿其中摻進了些許刺目的血腥,映得丘小晚低落的心情更添上森寒。

  「啥?」古貞貞被她的話給弄得一愣一愣的。

  剛剛的重點不是還在談論他們兩個男人出去花天酒地嗎?怎麼一轉眼,話題就轉到夕陽身上去了?況且這夕陽……還不就是跟昨天一樣?

  「這霞光,你不覺得今天的夕陽特別的紅艷哪?」不待古貞貞發問,丘小晚又感慨萬千的說著。

  咦?古貞貞順著她的眼光望出去,的確耶!今天的夕陽的確像個特別成熟的橘子,可是……「小晚,你怎麼啦?」不知怎麼回事,生小晚半瞇著眼凝視著夕陽的表情更讓古貞貞擔心,「每天的夕陽不都長得這副模樣?」

  擔心,古貞貞真的開始為她擔起心來了,瞧小晚這失魂落魄,卻又好像與晦暗同處的怪異神色,好似……她即將與消失在地平線的夕陽同時揚長而去的虛渺!

  不假思索的,古貞貞朝她上前一步,急呼呼的扯住她的衣袖,「小晚!」

  像是沒有感受到古貞貞的扯拉,丘小晚的目光仍追隨著逐漸消淡的霞光,「如果那些玫瑰都還在就好了。」低低的,她輕聲說著。

  自園子裡的玫瑰花被虎魄在一氣之下根絕後,最近上這兒來時,丘小晚不敢讓自己的眼神望向那片已經重新布上沃土的園子上頭。只是心中總是悵然若失的浮現著一份忍不住的傷痛。

  男人的心,究竟該怎麼將它留住呢?連愛之若渴的玫瑰園,他都能說毀就毀,至於女人,那更不用提了。

  「小晚,虎魄不是有意的。」一看到丘小晚的眼光落在地上,古貞貞不由分說的用雙手撫轉她的臉,眼神直視著她,「你明明知道虎魄一怒之下毀了那片玫瑰園後,他自己也難受得很哪,別忘了,那些玫瑰花是他親手種的耶!」

  「是嗎?」丘小晚不由得自心底吐出一聲輕唱。

  正因為如此,她的心才會更仿惶、更失措無依;連親手種植的花朵都能在氣憤之際將它們在剎那間化為無形,更遑論是對一個不曾投入真心的女人了。

  看著陰陰沉沉的情緒—一的閃過她臉龐,古貞貞難得的以成熟的口吻再次苦口婆心的勸著她。

  「小晚,別再傻下去了,如果愛他讓你那麼痛苦的話,那麼放棄他吧!」心疼的替丘小晚拭去滑落在頰邊的眼淚,古貞貞覺得自己也快要哭出來了,「聽我的話,小晚,離開他好不好?眼睜睜的看你愛得那麼痛苦,我的心好難過,別折騰自己了,好不好?」

  吸了吸鼻子,丘小晚小聲的說了句:「我做不到。」

  「小晚!」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但是你不覺得,虎魄對我的態度已經漸漸的有了轉變?」除了行蹤仍不讓她知道,除了偶爾還會有些女人來找他,除了……他們之間的遊戲規則仍未廢除。

  真的,自從與他同床共枕的那一夜後。她真的覺得虎魄對她很不一樣了。但是這卻也是她心中凝聚不散的陰霾,因為他使她成了他的人,所以他改變了他的態度?

  雖然這個原因想來挺可悲的,但是她仍是緊緊的抓住這個短暫恍如曇花般的幸福,所以她對虎魄不敢追、不敢問也不敢亂吃醋,更不敢妄想攪亂他的自由生活,這是兩人先前就約定好的。

  她只敢,也只能繼續默默的癡守在他身旁,等候他閒暇時的關愛眼神。

  當撇開這卡在兩人間的規範時,虎魄的溫柔與疼愛的舉止常是她魂牽夢索且沉迷不已的戀眷,或許這也是她無法捨棄他的原因。

  虎魄,真的是個挑不出毛病的好情人。

  「我真的很愛他,我相信,他應該也有一點點愛我吧!」丘小晚說得輕又細,就。怕一個大聲,就會將事實給抖出來。

  「就算他現在有一點點愛你吧!但是,他的骨子裡畢竟還是只見花就采的採花蜂啊!」顧不得話有多傷人,古貞貞讓自己心頭上的話全都衝口而出,「你怎麼可以確定他會為你而從此一輩子駐足,不再流連花叢?小晚,被愛總比愛人好,我真的不願意看見向來不知愁為何物的你整天愁眉苦臉的。」

  她實在是搞不懂,虎魄到底是哪一點讓小晚著迷成這般?在她眼中,連癡心少爺劉俊毅都好虎魄不止一百倍,可偏偏劉俊毅就是構不上小晚像是著了魔的眼。

  是誰說情人眼裡出西施的?她要去挖出那個人的眼睛出來。

  「我知道。」苦澀的笑了笑,「我知道被愛總比愛人好,可是當你愛上時,這句話就已經太遲了。」

  貞妹的婉言相勸她又怎會不懂呢?不但是貞妹,連向來只愛嘲弄她的赫連鐸都曾找她談過,甚至於阿方都曾氣急敗壞的說了些重話,詛咒她這段看來絕對不得善終的愛情,可是,她已經控制不了自己飛蛾撲火般的心。

  就算是烈熾在前,她也已經毫無退路了。

  才剛坐定,丘小晚就看見了她——虎魄前不知道第幾任的女友,許莎莉。

  雖然她們不能算認識,但是說來也還真是有緣哪!連下了班出來喝杯飲料,鬆懈一下情緒都會碰到。生小晚心中想著,但是只再瞄了她一眼,丘小晚便將眼光投向站在一旁的侍者,點了杯礦泉水。

  反正各人坐各人的位子、各人喝各人的飲料,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她不去認識許莎莉,許莎莉卻看見了她,也認出了她。虎魄最新任的小女朋友!莫名的,許莎莉心中刮起了滿天的醋意與憤怒;上回跟虎魄共進晚餐時,他還面無表情的聲稱這個小稚果是「沒什麼」,哼!上到了房間裡後,他卻什麼興致都提不起來,八成全都是這個「沒什麼」的小稚果擾了他的情緒。

  而且若傳聞沒錯,虎魄最近破天荒的「守身如玉」鐵定也跟她脫不了干係。

  許莎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敗在哪一點,不論外在或者是內涵。她自忖樣樣都絕對不會輸給那個看起來還生澀得厭口的小青蘋果。但是虎魄卻是選擇了那青蘋果。不管她已經不顧女人的矜持撥了N通的電話給他,企望能夠再拉回他的陪伴,可是他卻是語帶輕鬆的婉拒了她。

  想到這,許莎莉再也抑不住滿肚子的不甘心,虎魄拒絕了她的這口悶氣,她怎麼也嚥不下去。

  忿忿地站起身,許莎莉毫不猶豫的走向也開始留意到她的動作的丘小晚。

  「你還敢來?」許莎莉一開口,挑釁的火藥味就濃得嗆人。

  「什麼?」丘小晚皺起了眉頭,不解的望著她。她這是什麼意思?

  一向很注重形象的許莎莉看起來似乎是來勢洶洶想找個人發洩,而且角色分明的選上了她。

  可是……。丘小晚心中實在是詫異得很,她什麼時候惹到了許莎莉而不自覺呢?她怎麼都沒印象?

  「哼!還裝什麼,黃毛丫頭一個,諒你再撐也撐不了多久。虎魄會看上你,還不是想嘗新,你這種不入流的角色能滿足他?哈哈哈,笑死人了,他遲早會像只破鞋似的將你給甩了。」雖然因為喝多了些酒,但是許莎莉這一番醉言醉語可一點都沒有含糊,字字清晰的令在場的人士都聽了個仔細。

  她喝醉了。丘小晚不想去在乎許莎莉的話,可是她的話卻像是坐上了太空梭般的,迅速的竄進心裡,硬生生的撩撥起丘小晚一直以來就惶恐不安的心。

  「他不會。」可這句否認詞,嚴重乏力得連丘小晚自己都覺得同情。

  她的怯弱讓許莎莉給瞧進了眼,許莎莉不禁更得意了。

  「等著瞧好了,你再讓他玩個幾次,看他甩你的速度快不快。」感覺到週遭傳來探索的眼神,還有愈來愈響亮的竊竊私語,許莎莉抬頭挺胸的翹起了下巴!

  「是嗎?這是你的經驗談?」實在是忍無可忍的,丘小晚出言反擊了。

  「你……你,你胡說,我才沒有被他甩了!」被丘小晚真實的駁斥氣得整張臉全都漲了個深紅,許莎莉氣急攻心之下,腦子再也控制不住行為的放肆。

  想也不想的,一隻塗了鮮紅寇丹的手便向著丘小晚疾揮而出。

  「啪!」清脆的聲響懾住了原本就已經停下來瞧著她們在爭鋒相對的週遭觀眾,也震傻了丘小晚。

  她實在是太吃驚了,吃驚到沒有想到要抬手去撫慰自己開始熱燙的頰,只是怔忡的望著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化作了潑婦的許莎莉。

  沒想到在大庭廣眾的注視下,許莎莉會這麼沒風度的出手打人,雖然一時措手不及的,她的頰上多了個紅印子,但是在短暫的震懾過後,丘小晚的火氣也被這一巴掌給燃了起來。

  壓根連回罵都不做,丘小晚筆直的抬起手,如出一轍的在許莎莉的臉上留下同樣的一個印子。

  「這是還你的。」丘小晚忿忿地瞪著她,「算你好運,姑娘我今天懶得附贈利息。」

  許莎莉以為她丘小晚是個軟弱蟲呀?哼,她可不是好欺負,要不是老天爺使壞的偏讓她在虎魄那裡陷了心,讓她在虎魄面前全失了自我,只對他死心塌地的掏心掏肺,她丘小晚可還算得上是條鐵錚錚的花木蘭呢!

  敢打她?哼,這女人真是活膩了!

  臉上的一掌,再加上丘小晚臉上的鄙視,卻讓許莎莉的酒醒了些許,但是乍現的清醒沒讓她記起了自己的失態,卻是讓她的反應更加的潑辣狂傲。

  「你這爛女人!竟然敢出手打我?」許莎莉咬牙切齒的瞪著丘小晚。

  丘小晚攏皺著秀眉,不解加同情的瞪回去。

  真沒想到,像許莎莉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生氣時一發起潑來,言行舉止有夠粗鄙的,若再任她借酒裝瘋下去,她恐怕明天開始就甭想在商界立足了。光只是這麼想著,丘小晚就已經打算今晚就此打住了,自己不想降低自己的水準去同這沒女一般見識。

  可許莎莉卻不放過她,見丘小晚動著嘴巴,表情不耐又不屑的轉過頭去,倏地,許莎莉低吼一聲朝著沒有防備的丘小晚撲了過去,順手還撈起了腿邊那張桌上的酒瓶往她腦袋上敲下去。

  聽到幾聲不約而同的抽氣聲,再加上那道襲向她的黑影,丘小晚很直覺的閃過身,然後驀然旋身。

  「許莎莉,你要幹什麼?!」輕呼一聲,在看到許莎莉像瘋了般的猙獰著一張臉,而且手中舉得高高的玻璃酒瓶……丘小晚更迅速的將腳往後一退,身子敏捷的退開了對方的攻擊路線。

  許莎莉再怎麼清醒,也沒料到丘小晚的身手會這麼矯健,可是直撲向前的身子一時之間卻是止不住了,踉踉蹌蹌的,許莎莉往前跌撞,撞翻了一張滿佈著高腳杯與好幾個酒瓶子的桌子。

  嘩啦啦的,隨著紛紛落地破碎的碎玻璃而下,許莎莉整個身子跌在上頭,讓密佈的銳利碎玻璃給劃上了無數道的小傷口。

  那慘狀……嘖、嘖、嘖!

  丘小晚不敢,也不想湊上前去替她檢視傷口,但是在服務生及幾個客人環圍的人縫中,她利眼的瞧見了許莎莉身上的傷,可憐哪,真是不堪入目呀!

  虎魄才剛自公司回到家。

  又累又疲的,再加上整個屋子空蕩蕩的,連最應該會在家的赫連鐸都不在,虎魄無緣由的,心裡就是一陣莫名的躁煩襲了上來。

  而門鈴聲偏又在此刻像是要催魂似的,按得像是要了結它的性命似的急切。

  而門鈴不問來人是誰,虎魄就自門邊按開了門鎖,他才花了幾秒鐘走到沙發旁,正要坐下來舒口氣,就看著急驚風似的許莎莉悶頭的衝了進來,而且一見到他,嘴一扁、眼眶一熱,準確的朝他懷中撲了過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將他給推坐進沙發裡,然後呼天搶地的哭了起來。

  「嗚……Rey……嗚嗚……」

  愣了幾秒,虎魄很直覺的將手撫上她的肩,然後將她推離了一些。

  「怎麼啦?」無端的,莎莉為什麼哭得這麼嚴重?她不是還算得上是那種泰山崩於前卻仍面不改色的強悍女人嗎?怎麼會哭得這麼淚漣漣的?

  誰那麼大本事呀?將她氣得又哭又鬧的完全失了自持、沒了形象?!

  「我不管啦,你一定要幫我,我不管啦……」許莎莉一個二十幾歲的成熟大女人,發起潑來就活像個剛上幼稚園的大孩子似的,不但哽咽的重複著「我不管啦」,手裡還揪著虎魄的衣角。

  不知不覺的擰起了眉,虎魄瞪視著她的頭頂,心中竟然都沒有半點心疼不捨。

  雖然好歹是曾經交往過的朋友,關懷幾句也是應該的,但是見她哭得轟轟烈烈。震人耳膜,可卻一點都沒有聲嘶力竭的模樣,讓人想產生同情都難哦!而且奇怪的是,任憑她在眼前如何賣力的哭泣、喊冤,對他來說,卻不像見到小晚掉眼淚那般難受。

  說也奇怪,只要看到小晚臉上有著心傷的神色,他的心就已經開始揪成一團了,可是當女主角換別人做做看時,同個情景,甚至於更令人感覺悲慘的表現,他心裡有的卻只是拚命的想控制住不耐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小晚在他面前從來不曾號啕大哭吧!如果實在是心郁難抑,她總是靜靜的、偷偷的,背著人後暗自落淚,因為曾有幾次,他發現她的眼眶是淡紅的,但不管他怎麼逼問,卻總是得到淡淡的「沒什麼」三個字而已。

  但小晚愈是這樣,他的心痛愈是加劇,這麼一個執拗又好強,但偏又癡情得無以倫比的小女人,他該怎麼對待她呢?

  「……Ray?!」許莎莉察覺到他的失神了,心中不覺怒火中燒得更加狂熾。

  「我不是在這裡嗎,莎莉,你淨是在哭,根本都不說是為了什麼事,教我怎麼幫你呀?」想想,都已經出社會、見過世面的成熟大人,又哭又鬧的,就只差沒有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踢腳……唉,莎莉也真的是太誇張了。

  「還不是你那個小女朋友。」

  「小晚?!」他怎麼不知道她認識莎莉?

  「誰管那個小潑猴叫什麼名字,她太過分了!」許莎莉的口氣很理直氣壯。

  會嗎?小晚是只小潑猴?!不假思索的,虎魄的嘴角微微上揚,「哦?她怎麼樣過分?」小晚是只小潑猴?想到畫面中,小晚那張俏麗的臉蛋上長著髦髦的毛髮,還有配上一條彎彎翹翹的卷尾巴,然後頑皮的在PUB裡晃東晃西的撩撥著向來火焰就挺高漲的莎莉……哈哈哈!

  責備的瞪了他一眼,待虎魄聰明的收斂起臉上的微笑時,許莎莉才略帶戲劇的輕泣一聲,表情含怨的又想要倚進他懷裡。

  「我跟幾個朋友去喝點酒,誰知道那麼倒霉的碰到她,一見面,她就用那種很……嗚,反正她就用那種很得意的眼光瞧著我,我都已經很委屈的不去惹她了,誰知道她根本就不打算讓我好過,不但是沒來由得就上前來打了我一巴掌,還很惡毒的推我去撞桌子,你看,那些酒瓶的碎玻璃全都刺在我身上。」許莎莉可憐兮兮的告著狀,「好痛、好痛哦!而且她還很過分的在那麼多人的面前大言不慚的諷刺我是只被你甩掉的破鞋,Ray……」

  哀哀切切的,許莎莉啞著嗓子,仰著臉,抓准了恰到好處的角度讓他看到她哭紅了的腫脹眼眸。

  「……她真的是很過分,竟然那樣子嘲笑我……嗚……今天晚上那些人全都是有生意往來的客戶,你說嘛!教我的臉往哪兒擱呀?嗚……「Ray,我不管啦……」臨到告狀時,而且為達目的能夠成功,許莎莉什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全部搬了上來。

  向來在商場上的什麼尊嚴、什麼堅強的個性,全都被她給拋到腦後去了,此時此刻,能做到絕對的顛覆最重要了,能讓虎魄瞧清楚那個女人有多潑辣、多歹毒最重要了,且最好是鬧得他們兩個人分手,說不定虎魄還能重回自己的懷抱……

  「是嗎?」

  聽出他語氣中有些懷疑,許莎莉不覺心火一揚。

  「你不知道,有些女人就是很會在男人面前裝啦!在你面前是一套,等你一轉身又是另一副嘴臉了,那個女人就是這個樣子啦!」嗚嗚咽咽的,許莎莉一時說到悲從中來,竟然號啕大哭了起來。

  坦白說,許莎莉的指控虎魄是不怎麼相信。

  就算她今天晚上真的有事發生,挑釁的也鐵定是莎莉,但是小晚也可能有做了些什麼反應。虎魄心裡暗暗的忖思著,雖然小晚平常不怎麼喜歡惹是生非,但依小晚的脾氣而言,當她氣極了時,也是會做出一些很不淑女的事情來的。

  而且讓他有些憂心的是,當小晚的脾氣一拗起來時,也是個固執的小傢伙。

  「……Ray,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許莎莉直問到他眼前。

  「對、對、對。」大半是應付了事的心情,小部分是無奈,虎魄點了點頭。

  「我不管啦!既然你是相信我的,那你一定要幫我。」老調重提的,許莎莉又開始耍起無賴來了,「Ray?」

  「好——」莫可奈何的,虎魄順口應了聲。

  再怎麼說,莎莉渾身是傷這一點總是事實,而且他若估計沒錯的話,小晚待會兒應該也會過來一趟,他就是心中有這種感覺。

  但小晚一定不會是為了告狀。虎魄心裡有數得很,說不定,小晚根本就沒打算讓他知道莎莉的事情。

  想到她三緘其口的原因,虎魄心中不覺一沉,不管怎麼樣,她一定不會讓他知道她受了什麼委屈,因為向來就老以提心吊膽的態度來揣測他的反應的她,是絕絕對對不會愚蠢的犯下這種錯誤的。

  她絕對不會在他面前觸犯到遊戲規則的任何一章!

  想到了丘小晚的委曲求全,虎魄心頭真的冒出了一股無名火,但不是為了丘小晚,而是他自己。

  沒事沒情的,當初為什麼要隨口誆小晚這個無聊的借口?!

  電話響起時,丘小晚才剛隨隨便便的將自己的傷口給處理好,正打算幫自己泡杯牛奶補充一下今天晚上失去的體力。

  「喂?」將話筒夾在頸側,她手裡拎著一個馬克杯。

  「小晚?」

  「大哥?怎麼,你今天又要外宿啦?」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丘小晚懶懶的將奶粉罐蓋上蓋子,「那小哥會回來嗎?」今晚又是她一個人看家,想到這一點,就直覺得寂寞襲心。

  「小晚,你聽好…」靜默了兩秒後,丘示揚才再開口,聲音陰沉得嚇人,「爸媽出事了,我跟阿廷待會兒搭飛機趕到英國去。」

  「什麼?!」馬克杯跌落在地上,應聲響起碎裂聲,剎那間,丘小晚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詳細情形我們也還不太清楚,要到了那邊才知道……」

  聽著大哥繼續在電話那端傳來的沙啞聲音,丘小晚終於完完全全的聽進了他的話,一雙虛軟的腳再也撐不住自己的體重了,癱軟的身子滑到地板上,而手中仍緊緊的握著話筒。

  「大哥,我也要去!」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臉色整個慘白的丘小晚,不敢置信的望著擱在櫃子上的那方大相框。上頭,互倚在對方懷裡的父母親朝她笑得好開心哪!

  打小時候起,她的父母親為了一家的生活,更為了興趣,常常東奔西跑的在外頭奔波忙碌,幾個星期看不到人影是平常的事,而她也早就習慣了生活中沒有傳統的父母親在身邊噓寒問暖的日子了;可當他們回到家中時,一家人團聚的甜蜜與快樂卻是那些傳統家庭中所沒有的。

  雖然沒能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可她知道,他們愛她,一如她愛他們般。

  但是,他們怎麼會……出事呢?!

  「小晚,你別鬧了。」丘示揚的口氣急迫得讓人不禁也開始憋住了氣,「我已經跟阿廷聯絡好了,等我們一到那裡將事情瞭解清楚後,一定馬上通知你。」他知道自己這個妹妹有時候挺感情用事的,怕去到那裡一個情緒失控的話;會惹得大家的心情更不好。

  「我也要去。」哽咽的打斷大哥的話,丘小晚突然感覺到身邊充滿了寂寞,「我不要一個人待在家裡,哥,我也要去。」

  平時不覺得冷寂的空間,這會卻忽地整個竄了出來,好陌生、好恐怖、好駭人的寂寞,此刻,它們紛紛擾擾的佔據了她週遭的空氣,而且愈來愈多。

  她好怕,無緣由的,她就是感覺到害怕,好像……她只一個人……好像……不知道要發生了什麼事!

  寒顫開始侵佔她的身體,丘小晚渾身打起顫來了。

  「小晚,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好嗎?」丘示揚的口氣裡有著強忍住的疲憊與些許的不耐,「我還要趕飛機呢!你不要擔心,爸媽他們不會有事的。」

  「可是,大哥……」她不要一個人,此時此刻,她好怕好怕一個人。

  丘示診口氣突然和緩的輕聲哄著她,「別擔心了,等我跟阿廷到了那邊會立刻打個電話回來的,如果這幾天你自己一個人住會怕的話,就到小貞那兒去,反正你不在家的話,大哥會撥電話到小貞或者是阿方那裡去,就這樣,我要收線了。」話剛說完,丘示揚便將電話給掛上。

  「大哥?!大哥?!」任憑丘小晚扯破了嗓門,話筒另一端傳來的仍是斷了線的嘟、嘟、嘟聲。無神的怔忡著,她傻傻的望著潔白的牆壁,手裡仍緊緊的握著話筒不放。

  在英國出遊的爸媽出了車禍?!爸媽他們不會……死了吧?!

  她的心好慌、好亂、好惶恐、好不知所措,幾乎是立即的,丘小晚想到了虎魄,想到他的沉穩與安慰,還有他那一向能撫慰她情緒的懷抱。

  這個念頭一在腦子裡萌生,想要偎進他懷裡尋求撫慰的心念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頰邊已是淚潸潸的濕濡了一片。

  虎魄會將他的肩膀借給她靠的,他一定會的,因為他是她男朋友不是嗎?而且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他。一定不會捨得讓她自己一個人獨嘗悲傷的滋味的。

  心裡想著,丘小晚雙腳已經迫不及待的衝出去,直希望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他懷裡,好好的發洩自己心中的不安與恐懼,讓他為她拂去心中的害怕。

  慘了!聽到門鈴聲,虎魄就暗叫一聲。一定是小晚來了,可是,他還沒將煩人的許莎莉給轟走,這下……該如何是好?!

  「Ray,你不開門?」聽見門鈴被急迫的按下連續的第二聲,許莎莉有些納悶的望著他。

  輕吁一聲,虎魄悶悶的走至門邊按開了門鎖,轉頭望著許莎莉。

  「莎莉,你該回家了。」希望莎莉的風度還在,虎魄有些絕望的祈盼著。

  要不依莎莉這一個多小時來的表現來說,如果這會兒進來的人是小晚的話,心眼一向就善良的小晚鐵定抵擋不了莎莉鋒利不饒人的利舌。

  可偏他又不能大咧咧地站在小晚這邊對抗莎莉,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小晚,因為莎莉的個性本來就是不饒人,又很該死的不服輸,如果讓她察覺到他真的是愛上了小晚,那即使是深知自己是身處於戰敗的一方,她一定會說些什麼來打擊小晚,而那些話,更絕絕對對不會有什麼好話。

  許莎莉只瞧了他一眼,不理會他的送客詞,反而精神抖擻的走到沙發旁坐下,自皮包裡掏出煙來,那模樣,與她先前哭得驚天動地的情形簡直是判若兩人。

  「莎莉?」虎魄納悶的望著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8:00:09

  「你不是有客人來了?」想也知道這個人是誰,許莎莉心中暗喜著,「等待會兒客人走了,你再送我回家好了。」哼,就算是面對面,她也有絕對的把握,那個小丫頭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莫可奈何的瞪著她,虎魄想說些什麼,但已經沒機會,也沒時間了。

  丘小晚一衝進來,泛著淚光的眼眸立刻就捕捉到虎魄站在門邊的身影。

  「虎魄!」抽噎著,她撲到他懷裡,「虎魄,我爸他們……」她的眼角瞄到了一雙銳利的眼神,「她在這裡做什麼?」不假思索的,丘小晚脫口就問。

  「做什麼?憑我跟Ray的關係,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慢條斯理的吸了口煙,許莎莉一臉的不屑瞟著丘小晚,「反倒是你才奇怪,哭哭啼啼的跑到他這裡來,幹麼?得了便宜還賣乖,哼!」

  「得了便宜還賣乖?」淚霧朦朦的望著她一眼,丘小晚又將視線移回虎魄臉上。許莎莉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得了什麼便宜?「啐,又在那裡裝清純了。」許莎莉又搶著開口,「別來這一套了,你以為Ray真那麼蠢……」

  「莎莉,閉嘴!」不悅的睨視著她,看見她表情忿忿地似乎意欲再說些什麼,虎魄驀然將眼神調回丘小晚臉上,「小晚,你先回去好不好?」不假思索的,虎魄一開口就試圖先支開丘小晚。

  他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有些冷漠,尤其是在這種氣氛之下,可是這種情況之下,除了這樣,他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解決莎莉的攻擊。
 要不然,眼下已經完完全全失了風度、喪了神智的莎莉接下來一定有更尖銳的話要說了,況且以她驕縱慣了的習性,然後再經過了今天晚上與小晚的衝突,若他再在她面前護著小晚,說不定私下裡她會氣不過的找小晚的麻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才是他擔心的重點。

  而這件讓人頭痛的事怨不得別人,只怪他自己先前的情史太轟轟烈烈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讓小晚安全脫身,等明天,他會好好的補償她,例如開口對她說,他對她……

  可是他的話聽進丘小晚的耳朵裡,卻不啻像道震天作響的青天霹靂。

  她以為他還算在乎她,她以為在他的心中,她已然有了幾許的份量,她以為他開始為了她而收斂起那顆放浪的花心了。可是他卻是神情泰若的開口趕她走,在過去與他曾有過一段情的女人面前。

  不問她為何淚漣漣的衝到他眼前,不問她為何傷心難過,只是冷冷淡淡的在舊情人面前驅走了新歡。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丘小晚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心力交瘁,他的話、他的口氣,重重的擊碎了她殘弱不堪的心。

  縱使心中仍充斥著惶然不安,縱使疲倦的心仍佔滿了憂心,但她卻還是感受到那深切的痛意。

  抑不住的痛徹心肺直刺進她的心,猛旋過身,丘小晚往大門衝出去。

  「小晚!」驚呼著她的名字,虎魄伸手一攔,沒攔住她的人。

  「Ray,你別管她嘛!反正小女孩的脾氣,氣一氣,一下子就過去了。」眼明手快的,許莎莉攔住了虎魄意欲追出去的身子,望著他的表情帶著暗浮的猙獰。

  而她拖住他的力氣,卻是更讓虎魄驚駭,任由他怎麼甩撥都撥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沉黑的夜幕,將丘小晚悲傷的背影給吞噬得無影無蹤。








第五章


  站在忠明南路上的一棟大樓頂樓,丘小晚癡迷的望著像是可以觸摸到的滿天星斗,那些星兒好亮。好耀眼。朗朗清清的深藍天際中佈滿了閃爍的星星,再襯上那一輪甫自地平線掛上來的皎潔明月,整幅天空的圖畫美得讓人不捨得眨眼,但卻也映照著她蕭瑟單薄的身影更孤單得讓人心疼。

  如果真想達成願望,這裡……應該夠高了吧?

  聽說這棟位於忠明南路上的大樓是全台中最高的一棟大樓,可她從來不曾上來眺望過,如今親自爬了上來,才隱約的想著,高處其實挺讓人覺得害怕的。高高的站在最頂的一方,極目所望的景致,除了遠處的山嶺外,就是偶爾會不小心飄蕩得太低的薄薄雲片。

  刺膚的強風毫不留情的呼呼吹拂著她的身體,恍惚間,丘小晚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即將要隨風而去,從此不留下半點曾經來此世上一遭的痕跡。

  隨風而去?哈,好美、好淒涼的雄心壯志,卻也很孬種,但是這不就是她瞞過警衛偷溜到這上頭來的目的?

  一步、一步,再一步的,丘小晚緩緩的移到樓面的邊緣,空茫的眼神直視著前方,不自覺地,淺淺的歎了口氣,腦子裡想的全是他。

  虎魄,一個她好愛、好愛、好愛的男人。

  曾經、曾經……無數個曾經裡,她想過了許多遍,死心塌地的愛上了這麼一個優遊於花叢裡的栽花人,就得甘心為他捨棄一切,卻沒想到……這個想法,這麼快就實現了。

  自己的賭注、自己的心,終究是化成了空。

  感覺到半個腳掌已經騰了個空,丘小晚沒有再環視著週遭,半點留戀也沒有,嘴角浮起一抹無由來得淒楚,她將另一隻腳跨出了距離地面有四十幾層的高空,任由地心引力將她的身子快速又直接的往下拖曳。

  輕輕的閉上眼,感覺到快速下落的駕御風速之際,臨近死亡邊緣,丘小晚竟然發現到自己的心——

  仍是無怨無悔的愛著虎魄!

  那個完全不愛她的薄倖男人。

  忙碌了一整個下午總算是將大樓的窗戶給清洗完畢了,伸了伸懶腰,吹了聲口哨,他開始收拾起身邊的清潔工具,腰甫彎,就聽到那道撞擊聲響,然後被跌在身邊的物體給愣住了幾秒。

  「什麼鬼東……呀……老天,該死!」眼睛瞧清楚堪堪跌掛在清潔網架上的物體竟是個嬌俏俏的小姐時,他猛地抽了口氣,不假思索的伸長了臂,扯住被風吹動又待往下跌落的身軀,危險至極的將兩人給拖向鋼架的中央,「阿泰!」他忽地朝著頭頂上方嘶吼著。

  待聲定後,靜默的空氣裡浮著死亡的陰影。

  瞧著被自己手忙腳亂拉進架裡來的嬌弱身軀,他的恐懼及擔憂加劇。

  這位年輕小姐的臉色慘白得嚇死人,右側太陽穴被鋼架的末端給劃了一道虛痕,還有背後那兩道被粗纜繩割傷的斑駁血跡……不行,他得快點將人給送到醫院去,怕晚了,一條人命就沒了。

  不假思索的,他仰起臉,又是一陣暴吼:「阿泰,你給我死到哪裡去了?!」

  這回,聲響才剛落下幾秒,一個腦袋趴在圍欄上,說話的人顯然還挺年輕的。

  「阿爸,啥米代志,」阿泰還煞有其事的朝著下頭猛揮著手。

  「有人自殺!」衝著兒子又在那兒現著怪腔怪調的台語,他差點沒氣得一腳將兒子給踢下來,「快點報警,然後……」看見那個腦袋根本就沒耐心聽完他下一句便縮得不見人影,他霎時氣得猛磨著牙。

  若非手中還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個氣息愈來愈弱的年輕小姐,他八成會捺不住性子的乾脆爬著粗纜繩衝上去,先狠狠的訓誡兒子一頓。

  這個免崽子,教過幾百遍了,做事情要有耐心,不要聽頭不聽尾,結果,全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等一下被他逮到了,看他怎麼修理這兔崽子。

  心裡還沒將修理兒子的方法全都給列齊,那顆腦袋又自樓頂探了出來,阿泰的聲音裡有著強壓抑住的緊張。

  「阿爸,我已經報警了,現在要做什麼?」這會兒,阿泰瞧得大半個身體全都露在牆欄外頭。

  眼看著兒子又白癡加智障的玩起特技來了,他倏然火氣又再度上揚。

  「你想找死呀?還要做什麼?快點將我們給拉上去啦!」報了警,現在要做的就是救人了,這個白癡兒子,這種事還要人教?!

  「可是……」阿泰的聲音有些委屈了。

  「快點!」話才剛說完,他就聽到腳底下傳來的聲音了。

  原只有著車行聲響的街頭突然慌慌亂亂的冒出了一陣騷動。

  不到一分鐘,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全部笛聲齊鳴,朝著這棟位於忠明南路上的大樓馳來。

  而一心求死的丘小晚卻是沉入了完全空寂的死白地帶,無法看到,或是感受到忙碌的緊急時刻裡,一群陌生人紛紛聚集過來。

  所有的專注、所有的緊繃,所有人力物力的極盡所能,只為了努力救回她輕忽拋捨的性命。

  天空……好白、好白,她的頭……好痛、好痛哦!

  昏眩的閉上眼半晌,冀望那炫人的滿天星斗能在下一秒鐘消失無蹤,可是再度睜開眼時,它們還固執的盤在她上空,閃啊閃的刺著丘小晚的眼、她的腦子。

  「哦!」一聲不自覺的痛苦呻吟輕逸出她的口中。

  「你醒了?」

  「誰?」這個聲音好陌生,她……認得這人嗎?

  掙扎的凝聚著視線的焦點,一個人影慢慢的印人她的眼簾,然後是那張愈來愈清晰的和善臉孔。

  「你……是……誰?」丘小晚氣息不穩的問著。

  陌生女人輕輕一笑,「我是這兒的護士,你受了傷,被人送進這裡。」話聲突然一低,變得有些小心翼翼起來了,「小姐,你還記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哦!她的頭好痛,一陣一陣的絞著熱燙的痛楚。

  她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記不起來了?!丘小晚虛弱的搜尋著自己腦中的記憶。

  「……你是誰?記得嗎?」那聲音雖然輕柔,但仍鍥而不捨的追問著丘小晚混沌的知覺。

  她是誰?這個問題真是好笑,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呢?丘小晚很想笑出聲,可是擠盡了全身,竟騰不出半絲精力來大笑一場。

  「你是誰?」伴著再度發問的聲音,護士小姐冰涼的手輕輕的拍打著丘小晚的臉頰,「住在哪裡,你還記得你家的電話號碼嗎?」

  丘小晚無力的再望了她一眼,很努力的將答案說出來。

  「我是小晚,丘小晚,我是……」她好想睡覺哦!好想、好想,眼皮好累,直往下闔著。

  「等等,丘小晚,你家的電話號碼是幾號?」大概是看出病人又要昏過去了,護士小姐雙手拍得更急了。

  家裡的電話號碼?

  臨進入昏迷狀態前幾秒,丘小晚極盡全身剩餘的力氣,憑藉著最後一絲清醒,細若蚊鳴的將電話號碼報出來.「九三O……——……二一一……」

  「還有住址?你記得嗎?」

  「……唔……」氣若游絲的輕歎了聲,丘小晚再度沉入純白無夢的空間裡。

  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古貞貞不時的偷望著虎魄那張勃然大變的臉孔。

  他好恐怖哦!她第一次看到虎魄這麼憔悴、這麼難看,向來都將自己的外表打點得風流瀟灑又帥氣的他,這會完完全全的換了張臉似的。

  他的鬍子不知道幾天沒刮了,還有他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也已經穿了好幾天了,更不用說他的臉色陰陰沉沉的,就像是剛被龍捲風給掃過似的,黯郁的神情佈滿了他的全身。

  「虎魄,你……要不要回房間去休息一下?」古貞貞小心的問。因為四處奔跑尋找小晚,他已經好幾天沒闔眼了。

  虎魄動也不動一下,眼神專注的掃視著手中的簿子,然後勾出其中的一些字出來,那是刊登著台中縣市電話的電話簿。

  「虎魄,你別嚇我好不好。」古貞貞的眼神轉向赫連鋒,「喂,你不會開口勸勸他呀?」聲音有些嗚咽,她猛朝著赫連鋒使眼色。

  隔著一小段距離,古貞貞看到虎魄勾出來的全都是醫院的電話。

  不可能的,光是看他這麼做,古貞貞就直覺得頭皮發麻,整個身體都涼了起來。小晚不會出事的,雖然小晚不是謹慎到神經質,可卻也不是白癡到會幹出這種蠢事來的笨女人哪!

  但是……古貞貞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著自己,他們已經找小晚那麼多天,不但小晚不在家,連丘大哥他們的行動電話全都不通了,整個的家人去樓空的景象,蕭條得讓她渾身猛打著冷顫。

  看見她的身子抖顫著,赫連鋒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把她護衛在自己溫暖的懷中。

  「別想那麼多,小晚一定沒事的。」

  「真的?」仰起臉,古貞貞不太確定的凝望著他,眼中淚光蕩漾,「可是她失蹤了那麼多天……」

  「噓。」輕聲制止了她的憂愁,赫連鋒警戒的眼神移向像塊石頭似的好友。

  清清楚楚的聽進古貞貞細微的擔憂話語,虎魄握著簿子的手緊得青筋盡現,而且膚色發白得幾近青色。

  小晚,你究竟是跑到哪裡去了?!

  突然的、院子外頭的大門「砰」一聲被人給推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著屋子衝了過來,而這聲音震醒了客廳裡的四個人。

  「是阿方!」機靈的瞄到那道閃過院子的人影,古貞貞一個快步的竄向門口,但是另一道人影比她更快的拉開大門,攔下了才衝到眼前的柯競方。

  已經面臨情緒潰堤的虎魄,顧不得柯競方還在拚命的喘著氣,伸手就揪住了柯競方胸前的前領,「你查到了什麼?」

  「小晚,有小晚的消息了!」邊喘著氣,柯競方朝他們晃了晃手中的大哥大,忙不迭的宣佈著,「我剛剛才跟丘大哥聯絡上……」

  「那小晚呢?」性子一向不疾不徐的虎魄,驀然打斷他的話,「她在哪裡?」

  「小晚人在醫院。」

  「醫院?!」驚呼一聲,古貞貞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醫院!全身的血液倏地被抽離了似的,虎魄凜住了心,一雙褐色的眼睛因為充斥著灼熱的血液而幾近了紅色。

  「她出了什麼事?」虎魄接連著幾天幾乎都沒開口講話,如今一出聲,聲音是粗粗嘎嘎的刺著眾人耳膜。

  但是沒有人在意這一點。

  望著臉色也是呈現蒼白的柯競方,虎魄猛地攫住他的手臂,不敢置信的眼眸瞪視著他的臉。

  「丘大哥他們兄弟才剛從英國回來,小晚她爸媽在英國……出車禍,死了。而丘大哥一回到家,就接到醫院的通知,說是小晚她……」話止住了,柯競方的聲音微哽著,「說小晚她……」

  「該死的!她究竟是出了什麼事。」虎魄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但脾氣粗暴,連口氣都咆哮得像要爆破屋頂般的狂嘯著。

  「阿方,小晚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將古貞貞自地上扶起,緊緊的擁著懷中開始打起顫的瘦削身子,赫連鋒的口氣冷凝得加深了週遭的陰森氣氛。

  環視著幾雙目不轉睛凝望著自己的眼眸,柯競方長長的吸了口氣,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然後用極力掩飾的平板語調說著:「小晚她……自殺了。」

  這回連驚呼都沒有,古貞貞直接昏倒在赫連鋒有些措手不及的懷裡。

  而幾個大男人的臉色全都刷地變得鐵青,心裡想的全是——自殺!

  這個詭異又震徹人心的話一脫口而出,空氣整個都凝窒了下來,夜晚尚未來臨,可這冷風,陰颼颼的吹進了每個人惶然驚駭的心裡。

  再度睜開眼時,仍處於昏眩狀態的丘小晚所感覺到的是全然的痛楚。

  針刺般的痛、熱呼呼的痛,還有處於麻木中仍不時抽搐的陣痛,它們自全身狂襲上來,尤其是頭部右側,老天,好痛呀!

  微頓住了氣息幾秒,待稍微能習慣週而復始的痛意後,丘小晚這才又再度緩緩的掀開眼瞼,望進一片白牆壁。

  這是哪裡?!

  「小晚?」

  是誰在叫她?丘小晚暗忖,她想轉過身,但是身子卻不聽使喚的僵在那兒,怔怔的,她仰望著上方,有張憔悴的臉孔映入她的眼中。

  「……小……哥……」

  丘示廷頓住了氣,好半天終於才遲緩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撫護住她慘白的雙頰,佈滿紅絲的眼中滿是水氣。

  「覺得怎麼樣?」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好……痛……有……人……踢我。」

  「傻妞,身上有好幾處淤傷,當然痛啦!」輕輕的替妹妹拭去他自己滑落在她頰邊的淚水,他努力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現在不要想太多,好好的休養。」

  呆呆的望著他,他的眼眶是紅的,但卻襯了個嚇人的黑眼袋,眼珠子裡的血絲多得像是一張佈滿路線的台北市地圖,向來粗獷的健康膚色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白色……漸漸的,散渙的思緒一點一滴的盤進了腦子裡,然後,事情的一切逐漸在她腦子裡清澄的浮現了起來。

  她,自殺了,而……爸媽呢?

  「爸……媽……他們……」語未盡,丘小晚便見小哥眼淚流得更凶了。小哥臉上的表情告訴了她……老天爺!

  強抑住淚水,丘示廷輕聲的說:「我跟大哥都已經處理好了,爸媽的……骨灰也已經帶回來安置好了。」

  親耳聽到小哥證實父母親確實已經離開人世了,丘小晚再也撐不住筋疲力竭及悲痛攻心,輕喘一聲,她便昏了過去。

  丘示揚跟丘示廷面色凝重的相繼走進病房,兩個人的眼神全都沒有投視向病床的方向,只是悶悶的各自杵在病房的一角,不多時,頸項上掛著聽診器的醫生也跨著大步的走了進來。

  頗含深意的瞅了兩兄弟一眼,他直接走向躺在病床上的丘小晚。

  「丘小姐,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身體方面有些異樣?」

  「異樣?」

  「對。」在病床前坐了下來,醫生的表情有些無奈,「你懷孕了。」

  茫然的,丘小晚睜大了眼,定定的望著醫生張闔的嘴,似乎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懷孕?她?

  「你自己都不知道?」醫生的聲音有些懷疑。

  丘小晚搖搖頭,企圖搖走那陣陣襲上來的昏眩與寒顫。但是寒顫卻是愈襲愈猛,任憑她搖散了頭,那份恐慌與絕望仍然伴隨著昏眩探進了她的心裡。

  她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絕絕對對的不相信,一定是醫生在騙她的,要不就是檢驗科弄錯了,她不可能懷孕的,就算是跟虎魄有了肌膚之親,可是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呀!

  偶爾的,虎魄會在戲謔她的稚澀時,溫溫柔柔的感歎她年輕得還不能勝任母親這項稱謂,所以縱使是在激情的頂峰,他也一向都會做著防禦的措施,而且她的月事一向都不是很準,遲個一、兩個月是常有的事。

  因為這些,她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會……懷孕,尤其是在這個該死的時候。

  「不……我……沒有……懷……孕,我……沒有……懷孕!」像是給自己保證似的,丘小晚低喃著,不顧心裡愈擰愈緊的絕望,再度控制不住的搖起頭來。

  「不准搖頭。」驀地怒喝一聲,丘示揚搶先醫生一步,倏地上前按住她仍劇烈搖晃的腦袋,「你是不甘心沒死成是不是?」語氣又火又尖銳的.將話直勾勾的刺進丘小晚慌茫的心緒裡。

  不甘心?!

  聽了大哥話中的憤慨與責備,丘小晚靜默了幾秒,終於完完全全的將心情整個沉澱了下來,側過臉,哀傷的凝望略帶乳白的牆壁,兩行清淚滑下臉龐,無聲的釋放著心中抑不住的悲慟。

  「對不起。」她輕聲道。

  「對不起什麼?」

  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了,老天爺為什麼要跟她開這麼殘酷的玩笑?她連自己這條命都不想要了,它竟還塞了條小生命進來攪和她已經夠混沌的生命。

  「這是誰的孩子?」一把攫住丘小晚的雙臂,丘示揚一雙吃人的利眼直刺進她心坎裡,「誰的?你告訴大哥,大哥去找他。」

  找他?這句話堪堪的敲進了丘小晚混沌的思緒裡,大哥要去找虎魄?那豈不是……「大哥,是我自願的。」忙不迭的,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臂,眼神慌張的嚷著。

  不能讓大哥去找虎魄理論,這樣會害了虎魄的。

  「你自願的?」鬆開手,丘示揚不敢置信的瞪著她。自己一向聰明且理性的妹妹竟然也同一般女人一樣,走進了戀愛的死胡同?!

  「對,是我自願的,這件事只能怨我自己,怨不了別人。」輕聲抽噎著,丘小晚不敢抬起眼來看他。

  幾乎不敢置信的瞪視著她,丘示揚的臉色愈來愈陰沉,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氣憤的張張合合的握著拳頭。

  「我求你不要管這件事情,大哥……」

  眼中看著彷彿肝腸寸斷,卻又強掩著傷心意欲安撫自己的妹妹,耳中聽著她哀愁淒涼的哀求,剎那間,丘示揚在奔波忙碌了近一個星期的苦悶全部按捺不住的爆發出來了。

  沒有一絲預警,所有的哀傷、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情緒完完全全的自他心底潰堤而出。

  「下賤!」在這一刻,因為連日來的壓抑身心,自已是疲憊至極的丘示揚再也抑不住悲怒襲心,猛地衝上前去,朝著沒有防備的妹妹劈頭就是一掌。

  幾近失控的,丘示揚將所有的不滿與悲怨全部集中在這一掌似的,彷彿是使盡了全力,火辣辣的掌面毫不留情的整個蓋過丘小晚的右頰。

  「大哥!」驚呼一聲,才剛將先退開的醫生送出門的丘示廷甫回頭,就看到大哥揮向妹妹的大掌。但他已經來不及衝上前去扳回大哥的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硬生生的挨了一掌的妹妹像是個布娃娃似的滾下床鋪。

  「小晚?!」疾撲向妹妹,丘示廷緊張得音調都變了,「你還好吧?」看到太陽穴上覆蓋的白布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又滲出了刺目的血紅色,再襯上鐵青的臉上浮現的掌印,以及嘴角的那抹血跡……

  但,最令他整個人都寒透了的是丘小晚臉上漠然的表情。

  這一掌,令她無聲滑落的眼淚奇跡似的止住了,沒有哭鬧、沒有震驚,也沒有一點兒受了委屈的不悅,她的身子癱軟。面容木然的靠在牆壁,眼神呆滯的瞅著床上的白被單。

  莫名的,丘示廷再也顧不得什麼長幼有序的訓條,氣得眼都紅了起來。

  「大哥,你為什麼下那麼重的手?!」還有那句話!該死的,他是想逼小晚再走一次絕路嗎?!

  「她活該!」又氣、又急、又心疼的反吼了回去,丘示揚也衝向他們,一把撥開弟弟試圖扶起丘小晚的手,粗率的伸手將她抱了起來,然後用力卻不掩輕柔的將她放到床上,「自己闖的禍沒勇氣收拾,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嗎?」

  「大哥!」聽到丘示揚又用話來刺激妹妹,丘示廷已經想動手縫起他那張失了理智的嘴了。

  而丘小晚仍像個木頭人般的,沒有感覺、沒有反應,也沒有一點激動,仍靜靜的逕自沉陷在自己的思緒裡,那個不斷的迴響著「下賤」兩個字的思緒狂瀾裡。

  她,果真下賤!

  「如果爸媽知道他們向來放心又寶貝的女兒竟然在外面玩得太過火,玩大了肚子,你覺得他們會感到很驕傲嗎?如果你真就這麼死了,你還有臉去見他們嗎?」

  當虎魄一行人趕到醫院,急呼呼的推開門衝進病房時,聽到的就是丘示揚暴怒的吼著這番話。

  小晚……她……懷孕了?!

  霎時,彷彿地球的運作止於這一刻,幾雙震驚的眼神全在瞬間投注在臉色慘白的丘小晚身上。

  「小晚……」無聲的低喚一聲,古貞貞不自覺地又倚進了赫連鋒懷裡。

  怎麼會呢?這一團亂,究竟是從哪個地獄裡竄出來的?!

  先是小晚失蹤了一整個星期,在好不容易才有了她的消息時,卻是個會讓人嚇破膽的壞消息,而且伴隨而來的是她父母親的噩耗。待一夥人急呼呼的趕到醫院來後,卻又聽到這個令人愕然的消息……

  老天,貿貿然的一團噩耗全在這幾天擠到小晚身上,她……怎麼受得了?!

  而看著神情蒼桑又憔悴,但卻沒有向他們任何一個人望上一眼的丘小晚,對於自己行為處事的行徑從來不曾後悔過的虎魄後悔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會直截了當的向小晚戮破自己的心,讓她看到他的真心及愛,不會讓她一個人在揣揣不安的日子裡度過。

  可是,這一切的後悔卻來得太晚了。

  緩緩的走上前,他不由分說的將丘小晚擁進自己的懷裡,隔開了來自丘示揚身上強勢的逼迫,像是要將她給擠進自己身體般,他緊緊、緊緊的用自己的雙臂環著她。

  「你是誰?」看見這個一進來就一副將妹妹當成所有物的男人,丘示揚的怒火自動自發的轉了向,「滾開!」

  「我是孩子的父親。」不閃不躲的,虎魄直視著他的眼神,而且根本不給他再度發火的機會,虎魄接著說:「我會負起責任的。」感覺到懷中的孱弱身子倏地僵住了,虎魄想也不想的加重了環擁的力道。

  沒有人發現到一抹微笑在丘小晚失了血色的嘴角浮現,很淒涼、很死心的微笑。聽進虎魄信誓旦旦的宣言,總算是稍微回神過來的她有著傷心的感動。

  但,所有殘餘的些許希望也全都盡碎在他這一句發自心底的保證。

  他說,他會負起責任!

  原來就如她所擔心的一樣,對於她的懷孕,虎魄所能做到,而他也絕對會做到的就是負責任,而她,就這樣真真正正的成了牽絆住他自由的一項負擔了。

  從來不曾覺得生命之於她,竟然是一種奢侈。

  知道肚子裡有個小生命的衝擊比不上由大哥口中說出來略帶鄙夷的話,這一切的一切狠狠地將她擊得無力反駁。而虎魄低沉粗嘎的嗓子鏗鏘有力許下的承諾,更是讓她連那份想感受絕望的心都乏力。

  想說些什麼、想做些什麼的衝動與慾望,在望見大哥那雙填滿了疲憊與憂傷及歉意的眼神,以及小哥那雙盛滿擔憂的瞳眸後,她無語了。

  罷了,事到如今,她,還能再多說什麼?還能再多做什麼?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癡心莽行種下的因,而如今這果……她也得咬著牙去嘗,不論會付出什麼代價。

  再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就算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她也仍無法就這麼將虎魄給綁在身邊,在他對她沒有愛只有責任的情形下,一個他不想要卻不得不要的婚姻,只會更加傷害彼此。

  「什麼?」眾人表情不一的,但全都望向神情一直黯沉無語的丘小晚,而她卻一瞬也不瞬的將目光凝注在虎魄臉上。

  「你說。」看到丘小晚臉上死寂卻盛滿哀傷的神情,虎魄猛地心一沉。

  「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們各走各的。」縱使是愛慘了他,她也不願意他因為她而斷絕了一輩子的快樂。

  虎魄只猶豫了一會兒,便凝然的對她點了點頭,「可以,但孩子歸我。」

  丘小晚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正緩緩的將所有的感覺整個封鎖了起來。

  「好。」畢竟他寧願要孩子,也不願……要她!

  簡簡單單一個字,丘小晚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8:12:30

第六章


  婚禮很熱鬧,佈置得豪華又隆重的寬敞禮堂,紛紛嚷嚷的祝賀人群,花花綠綠的花團錦簇,結合了中式的辦桌禮俗及西式的自助小西點,既滿足了想乘機大吃大喝一頓的人,也挺順應了西洋潮流。

  因為新娘的父母剛去世,所以他們才會這麼突然的宣佈喜訊,這是在媒體上所披露的消息及原因,不管是受到邀請,或者是不請自來以圖錦上添花的賀客,也都沒有多想些什麼。

  雖然婚禮的時間倉卒了些,但大致說來,整個婚禮辦得還算成功,只除了一個在自己的婚禮上不懂得笑容為何物的新娘,還有一個總是小心翼翼凝望著新娘的新郎。

  「好啦,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在眾人的鼓噪及注視下,虎魄輕柔的掀起了覆著丘小晚容顏的白紗,瞧見她的神情,他不禁憂起了心。

  她的臉色,好壞。

  「小晚,你還好吧?」微俯向她,他問著。

  沒有抬眼回視他,丘小晚眼神空寂的凝望著前方,像是處身於一個無人能觸及的世界,對於他的話,她沒有應聲,木然的任他在添了過多腮紅的頰邊落下一吻。

  週遭傳來的掌聲及此起彼落的相機快門聲,忽地提醒了虎魄此時所處的情景。

  悵然的低歎一聲,挺起身,他站到丘小晚身邊,兩人一起面對著眾人的祝福,帶著強迫的手臂環在她的腰.倏地,他猛然一凜,心中驀痛。

  就這麼幾天的工夫,小晚瘦了許多呵!感歎的暗忖著,另一份新感受卻突然的衝擊上他的心頭,在這麼貼近的距離裡,他竟然感受不到臂中身體的半絲溫暖。

  彷彿他環住的是她的人,而她的魂魄,卻不知何時已離他而去了。

  心一緊,虎魄猛地加重了手臂的力氣,像是要將她給揉進他倉皇不安的身子裡。

  「別這樣。」細聲低喃著,丘小晚微掙扎了一下。

  她還在!「小晚。」他幾乎是抑不住歡欣的輕呼出聲。

  但是就像是迴光返照,丘小晚沒有再回復他任何的話語,就像個舉止拘謹的新娘子,一徑的將臉孔俯視著前方的地板,眼瞼低低的覆蓋著漾滿淚水的霧眸,唇瓣抿得緊緊的。

  她終於還是嫁給他了,呵,老天爺,這一場鬧劇該如何落幕呢?

  嫁給他是自從遇見他後便產生的夢想,但不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如果這是夢,她寧願不要作這種夢醒了後,會痛徹心肺的惡夢。

  想著,一滴淒冷的淚滴畫過妝點得柔美的臉頰,落在丘小晚捧在身前的花束裡,就像是顆晶瑩的水珠般的,閃爍在玫瑰花瓣上。

  瞧見那顆突如其來滴落在花朵兒上的水珠,虎魄倏地僵住了身子。

  她,哭了!

  心整個沸騰著不捨,他正待說些什麼話來暖和一下彼此的僵局時,就瞧見了手中握著一隻高腳杯,舉止優雅的朝他們走來的許莎莉,虎魄心陡地一沉。莎莉又想幹什麼了?

  緩緩的走向他們,許莎莉朝虎魄展露一個動人的微笑,掃向俯垂著臉的丘小晚的眼神卻帶著不服與輕視。

  「莎莉?」

  聽到身旁的虎魄開口招呼的對象,丘小晚不由得身子一凜。她來了?而且是來者不善的充滿了挑釁味道。

  想到虎魄會娶自己的原因,丘小晚死命的握住自己的手,狠狠地將指甲給刺進細緻的掌心,努力的抑住心虛得想旋身就逃的衝動。

  感受到由丘小晚身上散發出來的倉皇與不安,虎魄有些納悶的低側著頭,但只瞧見她的頭頂,瞧不見她的表情,而許莎莉已經在他們身前站定了。

  「恭喜呀!」語氣咬牙切齒得厲害,許莎莉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看不出來你還真是有辦法哪!像Ray這種風流男人終究還是被你給逮到了。」

  像是被支塗了劇毒的劍矢給刺中心臟,丘小晚的臉垂得更低了,不自覺地扭了下身體,她好想好想從這裡消失。

  牢牢的護住丘小晚的身子,虎魄笑望著許莎莉,但眼神卻凌厲的逼視著她。

  「哈哈,小晚就是這麼一個讓男人絕對不想錯過的好女人,我真幸運,不是嗎?」

  「呃……」猛地窒住了氣,許莎莉錯愕的望著虎魄眼中的威脅。

  相識許久以來,她從來不曾在向來風度翩翩的他眼中看到過這麼冷悍的眼神,他……真愛上這女人了?!

  「對不起,赫連他們在叫我們了。」手中一個使力,虎魄客套的朝許莎莉點了點頭,護衛著恍若在雲間漫步的丘小晚離開她又氣又怨的注視。

  默默的被他環在身旁,陪著他面對一個一個接踵而來的客人,丘小晚的心漸漸的怔了、茫了,也……癡了!

  一直不能忘懷的是,他剛剛對許莎莉講的話——我真幸運……

  她自殺的消息只怕許莎莉早就得知了,而許莎莉今天嘲諷的話八成也是為了這項,但是,虎魄卻是態度堅決且平和的替她擋了回去,那感覺……讓她有股他真的就是這麼想的錯覺。

  「我真幸運」!

  不管是真是假,為了他的這句話,她都該回報他的,待孩子出世後,她萬萬是不能再絆住他了。

  這自由,是她該還他的。

  呆呆的坐進落地窗旁的沙發上,望著烈陽無情的曬著園子裡可憐兮兮的黃泥巴,然後緩緩的移到一動不動的她身上,丘小晚同一個姿勢已經維持了兩個鐘頭了。

  她不想動,也懶得動,因為就算她起了身,也只不過是像遊魂似的在屋子裡繞一圈後,又坐回這張沙發罷了,那她又何必動呢。

  自她嫁給虎魄後,赫連大哥跟貞妹飛到加拿大去籌備即將在那兒成立的分公司,而自從上回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以後,不打算再瞞著大伙腿傷已經痊癒的赫連鐸,也大咧咧地丟掉了伴了他有好長一段時間的輪椅,將全副精神投注在整頓逐漸荒廢的道館,也已經連著好幾天深夜才回來。

  原本人數還算頗多的家,又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得像個精緻大籠子,一如她過去的家。

  還沒嫁虎魄時,爸爸媽媽跟大哥他們全都忙著自己的事,前前後後佔地一、兩百坪的偌大屋子常常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守著,而如今,情況依然,所不同的是,圍著她的籠子更大,也更豪華。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有阿方跟貞妹合租的公寓可以跑。

  但是貞妹已經嫁給了赫連大哥,也跟著他去了加拿大;阿方畢業後,也忙著自家族企業裡從頭做起,所以兜了一圈,她還是那個最閒、最空,也是最孤單的人了。

  因為她懷了身孕,所以虎魄不願意她繼續工作,而他也不願在這個時候丟下她這個責任不顧,隻身運行,所以去加拿大的事情只有落在合夥人赫連鋒身上了,而左右為難不知是否要跟進的貞妹最後也被她給勸服,跟著赫連大哥一同上了飛機。

  所以公司所有的事都落在虎魄身上了,他理所當然的更忙了。

  白天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守在寂靜無聲的屋子裡,像個遊魂似的,從這頭飄到那頭,除了傢具外,她不曾遇過別的生物,活生生的生物!

  而晚上,晚歸的虎魄回來時,也會先到她房裡跟她打過招呼後,才回到他房裡洗去一天的疲憊。

  他們兩個人,自結婚後一直是分房睡的,這是她的要求,而他,也並沒有開口反對,正因為如此,她更是寂然孤單。而此時,她這才領悟到為什麼赫連鐸的腳可以恢復得那麼快。

  整天都孤守在這棟房子裡,若是不找些事情來做,這份孤寥感幾乎可以將人逼出寂寞病來。

  因為恍惚得太專心了,所以當電話鈴聲響得像快斷了氣時,丘小晚才朦朦朧朧的聽到鈴聲。

  木然的自沙發上站起來,她沒有費事套上地板拖鞋,光著腳慢吞吞的走到話機旁邊,才將話筒拿起來貼在耳際,虎魄略帶著急促的聲音就竄進她耳裡。

  「小晚,你跑到哪裡去了?!」他口氣不怎麼好,有些火藥味。

  「呃……沒有呀!」

  「為什麼那麼久才來接電話?」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剛剛在等待著她來接電話時,他忽地打心底冒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好像,他又要失去她的那種恐怖的感覺。

  「嗯……沒有呀!」

  「你還好吧?」

  「唔……有事嗎?」

  她的冷漠回應讓虎魄沉默了下來。

  就像跟他玩拔河似的,她也沒有開口催他,而人一個勁兒的靜待著對方先開口,終於,虎魄長吁了聲,語氣恢復到平日般沉穩。

  「今天晚上要請客戶吃飯,所以……不回家吃飯了。」講完話,他就陡然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好耳熟。

  似乎已經自然而然的,這番話已經像卷時常播放的錄音帶一樣的熟悉。心一驚,虎魄緊緊的攫住貼在耳邊的話筒,心中忽地揣測起丘小晚的反應來了。

  「我知道了。」像往常般,她輕聲應著。

  「小晚,你一個人在家還好吧?」他忽然想到,赫連他們都不在家,那小晚呢?

  「很好呀!」像聽出他口氣中的憂忡,丘小晚難得加了一句:「我沒事。」

  在往常,赫連大哥他們沒去加拿大時,常常,也是做好了飯菜,他趕不回來吃飯,但那時,還有盡量抽空回來陪她的貞妹相伴進食;而如今,連貞妹也陪著赫連大哥走了,整個屋子一下子全騰空了似的。

  而自他們走後,她已經滅了下廚做飯的興致了,也缺了吃飯的慾望,因只有一個人吃飯的感覺,會讓人莫名其妙的直想掉眼淚。

  「我明天一定會早點回家的。」不由自主地,對著話筒,虎魄作下了保證。

  而丘小晚沒有遲疑,簡簡單單的應著:「好。」對著刷成淺藍色的牆壁,她在心裡苦澀的對自己笑著。

  明天,他依然會很忙、很忙,然後就在這個臨近傍晚的時刻,她依然會接到他撥回家的電話,接著……她依然是自己一個人守著這棟感覺愈來愈逼迫她的屋子。

  最後日子依然是這麼過著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逼近了,反反覆覆的猶豫了一個上午,匠小晚終於決定,還是開口算了。

  難得的,虎魄到現在還沒有到公司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心中藏著好奇。

  但他沒對她講原因,而她也不敢問,縱使是已經嫁給了他,但是當初他說的遊戲規則,已經牢牢固固的烙印在她的腦子裡。

  可是看見他奇跡似的過了十點仍杵在家裡,丘小晚開始努力的培養著自己的勇氣。

  或許……他會願意浪費一個上午的時間陪她去醫院吧?她心裡暗暗的思索著,上回去產前檢查時,張志豪的口氣似乎不怎麼樂觀。

  張志豪是她的婦科醫生,也是她的學長,同校不同系。

  若非她拗不過劉俊毅的軟哄硬纏的越洋熱線,依著他千叮萬囑的要求選上張志豪當自己的婦科醫生,他們應該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關係,張志豪是個很出色的婦科醫生,而且他也是劉俊毅的同窗好友兼死黨。

  所以特別悉心關切她的理由除了一般醫生對看診病人的叮嚀外,還額外的多了許多好友的托付。

  一開始,張志豪就不是很贊成她那麼倉卒的生下這個孩子,因為她原先的體質就不好了,再加上發生了上回那次事件後,身體更是垮了一大半,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建議她暫緩生育的事情,等一、兩年後,身體狀況較佳時,再作打算。

  可是她聽不進他的勸阻,仍執意要生下這個孩子,而張志豪在勸阻無效下,只好退讓了。

  只是在每回產檢時,張志豪那兩道濃眉總是攏得緊緊的,而且十句話中都夾帶著三、兩句提醒她下一回產檢時最好是能與先生一起到醫院。

  其實丘小晚也知道張志豪為什麼非要她邀先生一起去,一方面他是劉俊毅的死黨之一,她在好友心中的地位,張志豪清楚得很,所以對於竟然有個男人能自癡情無悔的守了她那麼多年的劉俊毅眼下搶走了她,張志豪實在感到震驚。

  另一方面,他很想親自會會那個男的,順便稱稱對方的份量。這是張志豪有天在無意中脫口而出的話。

  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肚子愈大,她的身體反而愈來愈虛弱了,而這件事不用張志豪開口,丘小晚自己就已經清楚的感覺到了。

  大概是咎由自取吧,原先一心求死但卻沒死成,反倒是在肚子裡奇跡般的有了一個小生命後,卻又慢慢的拖著開始產生了想活下去的意念的心臟衰弱著。

  原本活蹦亂跳的健康身體,在自殺未遂時,沒來得及恢復體力,在知道懷孕之後,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的潰堤著。

  她不擔心自己的一切,她擔心的是他的寶貝囝囝,萬一她沒有辦法幫他保住囝囝,虎魄他會不會怨恨她?

  輕歎了聲,丘小晚有些失神的望著虎魄,雖然他沒有出去,但他看起來好像挺忙碌的,雖然不是西裝筆挺,可卻也沒穿著難得休假時的休閒衣褲,瞧那模樣,似乎是另有約會……

  「怎麼了?」自落地窗的反影,虎魄早就發覺丘小晚不時的偷覷著他。

  「唔……」她很想搖頭,但是卻不知打哪兒突生出一股勇氣,她小小聲的開口:「你要出去?」

  虎魄心頭猛然跳動,小晚開口問他的去處?!

  「嗯。」猶豫了幾秒,「去拜訪一個客戶,你也要出去?」他早就注意到丘小晚身上換了套清爽的孕婦裝。

  她穿起孕婦裝,好合他的眼,只是太瘦了些,自從上回她……那件事後,小晚整個人就像被抽了一圈似的總是恢復不了原先那副窈窕的身材。

  不像貞貞,貞貞她瘦歸瘦,但給人的感覺卻像個健康寶寶似的,而小晚,卻瘦得像是弱不禁風的讓人憐惜;虎魄不禁多瞧了她一眼,奇怪,人家不是說懷孕的女人都會變胖嗎?怎麼總不見小晚長肉,就只見那個小肚子一天一天的蠶貪著她原本就消減許多的體重。

  「嗯。」輕點了下頭,丘小晚黯淡的垂下眼,原來他是有事,不是為了……多陪陪她。

  「那……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搖了搖頭,她悵然的轉過身,想回房拿包包。

  望著她遲緩的步伐,虎魄不假思索的叫住她:「小晚,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沒什麼事。

  看了看腕間的表,再望望她的背影,虎魄情不自禁的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肩頭。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他不會會錯意的,剛剛小晚臉上的表情,真的像是有些什麼事情要說的樣子。

  無意中,被他突如其來的伸手鉗制住了身子,丘小晚直覺得肩頭傳來陣陣的緊張,但她沒有回頭過,只是再度搖了搖頭。

  「真的沒事,你不是要趕時間嗎?」她剛剛看到他在看手錶的動作了。

  「呃……」他跟人家約會的時間到了,可是,他有些擔心小晚。

  突然的,丘小晚有個奢侈的念頭,胸中充斥著大聲的要求他陪伴的衝動。只一天就好、就今天一天,他能陪她上醫院,讓她有機會可以嘗到那種由先生陪著到醫院去做產檢的幸福滋味。

  可是……「快點去吧,別失約了。」她不能這麼自私,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不能讓自己養成這種習慣。

  虎魄會離開她的,等孩子生下來後,她不希望當他離開自己時,她得再次嘗到那份心碎的淒涼,因那感受,太苦了。

  無可奈何的,虎魄撒開手,往大門走去時順手抄起了先前擱在椅架上的外套,眼中猶帶著不放心的望著她。

  「有事情就打行動電話找我。」習慣性的,他叮嚀著。

  「好。」丘小晚點點頭。

  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得很,她不會打的,因為她絕不願再為了她的事,去麻煩他,不管是什麼事!

  而每回想到這個事實,虎魄的心就陡然下沉。

  他們之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呀?

  一看到走進來的是挺了個小肚子的丘小晚,很直覺的,張志豪拉長了脖子就往她身後瞧著,接著就沉下了臉,眼神臭臭的瞪著她。

  「小晚,我記得上回你來檢查時,我有再三叮嚀過,請你千千萬萬一定要記得帶你先生一起來。」他有些火了。奇怪,他怎麼有一種這個娃娃還沒出生就成了未來的棄嬰的感覺?

  「我知道。」像個沒事人似的,丘小晚慢慢的走到小圓椅上。

  「哦,他有來?」眼睛四下瞟移著,他還裝腔作勢的往空中揮著手,像是在跟某個看不見的人打招呼般,然後再表情不屑的將視線移回她臉上,「怎麼?你先生這個隱形人不屑跟我打招呼是嗎?」

  他的動作實在是很逗人,忍俊不住的,丘小晚微揚起唇角輕聲笑著,「張志豪,你不要糗我了啦!」

  「那?」張志豪突然的開口。

  「那什麼?」

  「少來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事。」

  「他今天真的是有事,實在是沒有辦法抽出時間來……」像是早就背好了草稿,丘小晚眼也不眨的說得流利。

  不待她說完,張志豪就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而且皺起了眉瞪著她,「今天又有事?奇怪,上回也是有事,再上回、上上回全都是有事,怎麼?我怎麼不知道你是總統夫人呢?」忿忿地從鼻孔裡哼了聲氣,他很想用力去捶桌子。但是,他不敢,怕嚇壞了孕婦,還有跟診的小護士。

  「他真的有事。」

  「是、是、是,我相信他真的有事。還有,我拜託你好不好,別再用這麼爛的借口了,餐餐吃同一道菜都會膩呢!再說沒有人會忙成這樣的,他是不是忘了你肚子裡的小孩是他的?不然怎麼這麼漠不關心哪?」他每次看到小晚只有一個人出現在診間,就會不由得鼓起了滿肚子的火。

  她的先生究竟是安什麼心?老婆冒著生命的危險懷著他的孩子,他竟然可以做到不聞不問?

  要不是怕貿貿然的去質問對方可能會引起小晚的婚姻糾紛,他真的是很想挽起袖子去會會那個男人。

  就算不為小晚,也為好友劉俊毅,如果遠在美國求學的他知道小晚此刻的處境,心裡不知道會有多傷心難過。說不定什麼學業。前途都被他給踢到一旁,急呼呼的就搶搭第一班飛機回台灣來了呢!

  「小晚,你乾脆老實招來,你先生究竟為什麼不跟你一起來?」直截了當的,張志豪乾脆問出了口。

  「張志豪!」

  看見丘小晚又習慣的擰起了眉峰,張志豪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的口氣不好,也知道自己實在是沒這種大聲質問你的權利。但是阿毅自從知道你懷孕,而且認命的成了我的病人後,不管課業再怎麼忙,三天、兩頭的就是一通越洋電話撥到我家來,千叮萬囑要我好好的盯住你的健康,囉唆得像個老太婆似的,害我的耳朵聽得都快長繭了。」

  「替我謝謝他,好嗎?」丘小晚臉上的笑容不禁加深了些。

  「你自己不會親口對他說呀?」頓了幾秒,張志豪才又再度開口:「你明知道他才不希罕你的謝謝,他要的是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意有所指的瞧了她一眼後,他指了指擱在桌上的病歷表,「如果他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我還讓你冒著生命危險繼續懷著孩子,他一定會跳上第一班飛機飛回台灣,衝回來把我給宰了。」

  「沒那麼嚴重啦!」

  「說來輕鬆,可你怎麼知道事情沒那麼嚴重?」沒什麼好氣的,張志豪重新在桌前坐正,悶悶的盯著她瞧,「這幾天覺得怎麼樣?」

  「很好呀!」

  「很好?」懷疑的,他上上下下的巡視著她的身體。

  「對呀!」

  哼,很好才怪!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到內間的床上躺好,張志豪差一點又想開口罵人了。

  看她現在這種阿婆身體,如果有人相信她的話,那人鐵定是個白癡。而他,向來就跟白癡搭不上邊。

  邊用肥皂清洗著手,張志豪開始在考慮一件事了,他該不該將小晚的情形老老實實的對阿毅招了呢?

  凝重著臉,張志豪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著病歷表好幾秒後,突然語氣沉重的開口。

  「小晚,其實你何必冒這個險呢?」再一次,他苦口婆心的試圖擊散她的堅決。「趁現在勉強還來得及……」

  「醫生的職責,不就是要幫助病人?」淡淡的打斷他的話,丘小晚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這話是沒錯啦!可是……」

  「我已經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了,而且現在說這些不是也已經太晚了嗎?」

  長長的歎了口氣,張志豪挫敗的噴出了鬱悶的氣,接著開始做著產檢。

  「還說呢!我多早以前就已經提醒過你了,誰知道你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骨子裡卻像是屬牛的,那麼固執。」停了一會兒,他又不死心的問:「你真的不考慮?現在做的話,我還有七成的把握。」

  面容堅決的搖了搖頭,丘小晚直望進他眼底。

  將筆往桌上一丟,他將身子癱坐進椅子裡,將雙手盤在胸前,眼神難解的盯著她瞧。好半天,兩個人就這麼不退讓的對視著,沒有人願意先開口說話。

  久得跟診的小護士都捺不住的,想按鈴叫下一個產婦進來了。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一些女人生孩子就像是母雞下蛋?」張志豪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小晚點點頭。

  「那你聽過母雞下蛋時難產沒?」

  怔怔的,丘小晚搖了搖頭。張志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沒有。」出人意表的輕哼了聲,張志豪盯著她瞧的眼睛裡有著促狹的神采,「但是,沒聽過母雞下蛋時難產的消息,並不代表它下蛋時就很輕鬆愉快,更何況是人呢!」

  「可是……過去我的身子一向還挺健康的……」

  「以前到底有多健康是一回事,可是你自己也知道,女人一巳懷了身孕,身體的負擔就會加重許多,所以有些以前並沒有的毛病就會在一瞬間全冒出來了。」

  「張志豪……」

  「放心啦!如果你真的堅決要生下這個孩子,我當然會盡力幫你的,就算不看在你是病人,也是學妹的份上,好歹也得稱稱阿毅的拳頭,對嗎?」安撫性的對她笑了笑,他親自站起來送她出去,「不過,能的話,下次帶你先生來好嗎?有些事情,夫妻倆一起解決會比一個人面對更好。」

  「我知道。」低喃著,她感覺心中微抽了一下,她何嘗不想跟虎魄一起行動,可她總開不了口。

  「知道就好,反正你自己應當是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嗯。

  臨帶上門時,張志豪語重心長的丟下一句:「希望下次,我能有幸目睹你家官人的廬山真面目。」

  聽到他的囑咐,猛然回過頭,丘小晚看見的是診間已然覆掩的門。

  剎那間,她心中有著一股衝動。下一回,下一回她絕對不要再臨陣脫逃了,當下回再度踏進這個門時,她一定要拖著虎魄一起來,一定,一定……

  心中對自己的允諾還未落定,當帶著失神的手推開診所的大門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看見的事實。

  與自己迎面相視的那雙驚訝的黃褐色眼眸,不正是自己的先生嗎?而他正微傾著身細心呵護著身邊的女人。那女人的長相好眼熟……若她沒有認錯人的話,那個備受他呵護的幸福女人,是他曾經訂了婚,但卻又突然分手的未婚妻。

  可他稍早時對她說,今天要拜訪一個客戶……

  剎那間,彷彿時光的序幕被拉回了傳來爸媽死訊的那一天,丘小晚再度感受到那股心臟被人活活的刨出來的劇痛。

  好痛、好痛……痛得她幾乎要承受不了的蹲下身去,任憑那份痛楚將她給生吞活剝了。但是,她控制得很好,除了驀然蒼白的臉色外,沒有一絲波動的情緒隱露在外。

  虎魄也看到她了,而且是清清楚楚的看進了她眼底的痛,心一緊,臉色也逐漸發白了起來。

  「小晚……」老天爺,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毫無遮掩的,丘小晚瞧見了虎魄心中的愧疚。愧疚?!痛意在她心中轉為麻木。

  愧疚?那是代表他們的在一起是真有其事了?「你也來了?」奇異的,丘小晚的聲音竟然還能自喉嚨裡發出來。

  這裡是婦產專科診所,而通常來這裡的女人百分之八十全都只有一個原因。

  虎魄,真那麼等不及她放他自由?

  有些不解的,黃雅秋望了眼面無表情望著他們的女人,再側過身望著突然被定住了身子似的虎魄,「Ray?」

  「Sindy,你先進去掛號。」沒有望向黃雅秋,他的眸子一直想鎖住丘小晚深邃不見底的思緒,「小晚……」因為不見丘小晚有歇斯底里或者是什麼哭鬧的反應,他更是揣起了一個憂心來了。

  不是他有自虐傾向,若是小晚能哭一哭、罵他個幾句,甚至於給他一掌,他心裡的揣測不安會消了許多。可她偏什麼都沒爆發出來,彷彿、彷彿……這是一件極其自然的事!

  膘了腳步遲疑卻仍不時望向她的黃雅秋一眼,丘小晚努力的撐著酸澀的眼睛。

  「你忙你的,我先走了。」淡淡的對黃雅秋點了點頭,她對虎魄說完便側身越過他們,腳步略見蹣跚的走向電梯。

  不能昏倒,你不能昏過去,不行、不行,你絕對不能在這裡昏倒,不能在他們的面前昏倒……木然的走著,丘小晚在心裡警告著自己。

  大概是連老天爺也同情她這個棄婦的難堪處境,丘小晚才剛走到電梯門口,電梯門竟然就敞開了。

  「Sindy,你先進去掛號,我一會兒就來。」飛快的交代著黃雅秋,虎魄一秒也沒有遲疑的邁著焦急的大步朝著丘小晚的身影趕了過去,在電梯門口追上了她,而且急得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小晚,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一個站在電梯外;一個站在電梯裡,這裡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沒有第三個人,可是她的支撐力氣也快用完了。

  「放開我的手。」平平淡淡的吐出話來,丘小晚看著他握住自己手臂上的大手。

  原本,她以為縱使是暫時的,或許她仍可以貪心的在這段注定是短暫的婚姻裡,要求著他的一些虛情假意。而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對待,也差點讓她再度騙過了自己,也許,虎魄真的是有些愛上了她。

  怎知這虛情假意的後頭,竟是如此不堪的事實。

  他的溫柔不是假,但是她是他的責任、他的包袱這件事實,也仍是存在的。

  她的語調愈是平淡,他的心愈是駭怕,「小晚,你不要誤會,等我回去以後再跟你解釋,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8:13:49

  摹地掙脫開他的鉗制,強撐著快倒下去的身子,丘小晚轉身凝望著他,眼神哀戚認命的打斷他的話。

  「解釋?這又是何必呢?我們都知道你娶我是因為負責任,因為孩子需要一個姓、因為不能讓孩子變成私生子,並不是因為愛我,你又何必管我是怎麼想的。」至今,她完完全全的認了命。

  這輩子,她注定是得不到他的心了,只是委屈了他跟黃雅秋了,在孩子還沒有生下來之前,他們還得偷偷摸摸的過上一段日子。

  忽地,一股疲累沒來由得襲上她心頭,她不禁低歎一聲;「反正等孩子生下來後,我就會放你自由,你不用擔心我會死纏著你不放。」

  倏地窒住了氣,虎魄感受到胸口部位傳來一陣一陣的絞痛,一向口才流利的他,竟然講不出話來。

  電梯門在兩人相視卻無語中緩緩的闔上。

  而她寂寥絕望的眼神,卻是深深的鐫刻進他心底。







第七章


  眼睜睜的看著傷心欲絕的丘小晚被隔在那扇闔上門的電梯裡,虎魄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你並不愛我……等孩子生下來,我會放你自由……

  原來……原來小晚的心中是這麼想的,但是為什麼呢?難道他對她的愛真的是藏得那麼隱密而無法窺視嗎?

  心中的第一個念頭是要追趕上去,但是,虎魄卻被這份突如其來的打擊給震住了,久久,他無法移動僵滯的一雙腳。

  「Ray?」掛好號還不見他進來,黃雅秋終於又走出來找他了,「怎麼啦?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發呆?剛剛那個小姐是誰?」

  「我太太。」他輕聲的答著。

  「什麼?!」猛地抽了口氣,黃雅秋摀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的也跟隨著他的眼神望著緊閉的電梯門,彷彿剛才那位小姐還在一門之隔的地方,「你太太?!」

  老天,那她會不會……誤會了?!我的天哪,一定會,若換成是自己,自己就絕絕對對的往最壞的地方想去。

  憶起了對方那張蒼白的臉龐,那雙無神卻又蘊藏著傷心的眼眸,還有那平平靜靜的悚心態度……黃雅秋的神情愈來愈不安了。

  「對不起。」低低的嘟噥著,黃雅秋緊張的瞟著虎魄蒼白的臉孔。

  「不是你的錯。」這件事情怨不得別人,因為追根究底,錯的人是他自己。

  他錯在不一開始就完全掏心的跟小晚坦白自己的感情,然後又在今天早上說謊欺騙她。

  「Ray,還是你趕緊追上去跟她解釋一下?」小力的扯著他的袖子,黃雅秋不怎麼確定的建議著,「我一個人沒有關係。」

  儘管口裡這麼說著,但她的心裡仍是有些失落。

  這麼多年了,她心中一直對他有愧。當年若不是一時迷了心竅瞄著Ray接受了John的追求,如今的她,早該是他的老婆了。

  這些年來,有時跟John口角鬧得不愉快時,她偶爾會想到他。想著,若當年她嫁的是Ray,婚姻生活是否也會如跟John般的沉浸在分分合合的爭吵中?像這次,就是因為又跟John吵翻了天,她才會一氣之下溜回台灣,然後忍不住的,就撥了通電話找上Ray,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誰知道就在探聽到他已結婚之際,她竟然又發現自己好像懷了身孕,一時驚慌無措中,全家都已移民到阿根廷的她除了Ray外,根本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幫忙。

  而虛魄也很夠朋友的伸出了援手,二話不說的騰出時間來,陪伴驚慌無助的她來診所驗孕。

  但是瞧到眼前的情形,她反倒是又替Ray惹了個大麻煩了。

  「可是」

  「我會沒事的。」勉強的笑了笑,黃雅秋推了推虎魄的手臂。

  看起來,Ray真的很愛剛剛那個看起來很憂愁的女人,起碼他臉上的擔憂與緊張不是假的。當年若他在她傷心難過時,也是這種神情看待她的話,她就不會覺得受到了冷落,而將一顆心移到John身上了。

  「Sindy,對不起。」飽含歉意的對她點點頭,虎魄毫不猶豫的伸手按下了電梯按鈕。

  無論如何,他必須追到小晚,然後好好的對她坦白他的感情。

  原來說的真的是比做的容易。

  她不想讓自己那麼在意的,因為愈是在意,心就愈痛。但是,思想這個鬼東西偏就是這麼不討人喜歡,她愈是不去想它,它就愈是故意的撩撥著她的傷心。

  傷心,哈哈哈,丘小晚在心裡笑著,而且令人揪心的笑意漾上了臉,伴隨而來的是輕聲又低啞的笑聲,兩行淚水無聲的滑出眼眶。豈只是傷心,如今擱在她胸口的痛已經不是用傷心就可以形容的了。

  心灰意冷的讓步子規律的踩著往前延伸的馬路,丘小晚失魂落魄的任由茫然的知覺驅使著不知疲累的雙腿,默默的走過一條又一條的馬路。疲倦,沒有侵入她的腦子,只覺得心臟在胸口的部位沉甸甸的跳動著,甚至隨時都有可能罷工,不再苟延殘喘的勉強跳動了。

  唯一讓她還能保持最後一絲清醒的,是肚子裡的小娃娃,小肚子沉重卻實在的提醒著她,她的責任未了。

  責任?!光聽這兩個字就已經覺得胸口好沉、好沉了,難怪虎魄會那麼等不及她生下囝囝就接受了回過頭來的黃雅秋,因為向來瀟灑自在慣了的他,無端端的就被她這個硬套上身的責任給困住了,這怎教他忍受呢?

  沉重的跨著步子茫然的踏著。走著,丘小晚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俯視的視線邁進一雙路人的腳,她就跟著腳步走,跟丟了,再換另一雙;全都沒了,她就順著路彎。

  因為實在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現下,還有哪裡容得下她?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天空竟然飄起雨來了,然後雨滴逐漸加劇。

  雨下得好大,打得她好痛,但是她全然沒有察覺到這份痛楚,連寒冷都無法驅走她的心灰意冷。

  腦中全浮著的是一個領悟,黃雅秋又回來找他了。

  聽說當年虎魄跟黃雅秋解除婚約後,才變得吊兒郎當,而且到處留情,直至多年後仍沒有半個女人曾在他身邊停駐超過二個月時間,可見得那時她的移情別戀傷得他有多重,而更顯現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了。

  但是,她仍又回到他身邊了,而他也再度接納了她。

  自己魂牽夢索的女人又回到身邊來了,虎魄一定高興死了,如今,阻擋他們復合的絆腳石,就只剩自己了。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再死一次?

  這個念頭才剛襲上胸口,就立即被丘小晚給否決掉了,她不能再有這個念頭,起碼這個時候,她不能這麼做,她曾答應過虎魄,要將孩子生下來的。

  但是她好難過,腦子裡、心裡全部充滿了虎魄溫柔體貼的扶著黃雅秋,而黃雅秋則嬌弱柔媚的倚在虎魄懷裡的畫面。

  不可否認,他們實在是很相配,那畫面,遠比她跟虎魄站在一起時來得協凋多了。

  老天爺,她該怎麼辦?

  雨,愈下愈大,甚至於開始閃著恐怖的電光,而且雷聲轟轟的直刺著人的耳膜。

  剛推開電動門一側的雕花鐵門,一道駭人的閃電就掠過她的腦袋上方,怔怔的站在那兒,丘小晚無神的仰望著天空。

  如果雷公決定就在這個時候下道雷打死她,她是該逃?還是不該逃?

  實在是想得太專心了,丘小晚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喇叭聲,也沒有意會到那兩盞朝著她投射的刺目車燈,她的神智還停留在猶豫中。

  「小晚?小晚!」才剛跨出車子的赫連鐸,身子馬上就被傾盆而下的大雨給淋濕了,「你跑到哪裡去了?!」他朝著她奔去。

  杵在門邊,丘小晚對他的叫喚置若罔聞,神情呆滯的仰望著天空。

  陰陰朦朦、沉甸甸的低覆天空,再加上偶爾飛過一道驚心動魄的電光,這光景,著實的震懾住她的視線。

  「小晚?!」一把攫住她的雙臂,他擔心的在她耳朵邊吼著,「你站在這裡發什麼呆呀?難道不怕突然來一道雷把你給劈裂?」

  「不行!」她還沒有考慮好,到時候是該躲,還是該乖乖的站著讓雷公劈。

  忍不住的大聲詛咒著,赫連鐸根本不理會她的瘋言瘋語,也惱火著她的遲緩動作,用力的拉著她往仍敞開的車門走去,「全身都濕透了,天氣又這麼涼,你是瘋了不成?!」忿忿地,他將她給強塞進車裡。

  一離開雨幕,丘小晚終於稍微回復一些神智了,默默的看他衝回隔壁的駕駛座上,然後踩下油門……「你要帶我上哪裡?」

  「還能上哪裡?」沒好氣的哼了聲,他將車子快速的駛進院子裡,「回家。」

  默默的見他動作熟練的將車給停進車庫裡,丘小晚不禁輕聲低喃著:「用走的就可以到了……」可是,她今天已經走了一個下午了,走得好累,但卻始終到不了家。

  她的囁嚅被他聽進耳裡,不由自主地,一聲更重的哼氣自他鼻孔裡噴了出來。

  「你也走了這麼久了,就沒見你走回家。」沒有聽出她重量的悵然,生氣的走到車旁,赫連鐸又彎腰將愣在椅子上的她給拉了出來,「快點出來。」實在是因為太生氣了,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氣非常大,大得讓她想抗拒都知道是白費工夫。

  輕抿著唇,丘小晚乖乖的任由他拉著走向屋子裡,然後走進燈火通明且溫暖的客廳。

  「咦……他們還沒回來?」

  「誰?」她不怎麼起勁的問著。赫連大哥跟貞妹都到加拿大去了,這屋子裡還會有誰?

  「還有誰?除了你那個快急瘋了的老公,還有個上了一整天班還被人給電召過來幫忙尋找逃妻的阿方。」

  「阿方?」

  「對,你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流連在外,也不打通電話回家,再加上虎魄像是得了什麼失心瘋似的四處找你,就怕你……」從儲藏間走出來,手裡拎著兩條大浴巾,數落得正起勁的赫連鐸突然頓住了口。

  「就怕我又想不開了?」淡淡的笑著,丘小晚替他接下了話。

  「不然你要我們怎麼想?你一溜煙的就跑得不見人影,虎魄那小子也沒吭什麼氣,只是衝進衝出的在找你,這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

  粗率的丟了條浴巾蓋在不管身上的衣服已經全濕了,還是疲憊的坐在沙發上的丘小晚腦袋上,赫連鐸走到一旁坐下,拚命的擦拭著自己的濕發,邊注視著她機械式的拉扯著浴巾,捺不住關切的他粗聲問道:「小晚,坦白說,你跟虎魄是不是吵架了?」

  披著浴巾,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怔了幾秒後,幾不可見的,浴巾裡面的腦袋搖了搖。

  「那為什麼……」聽到外頭又傳來電動大門開啟的聲音,赫連鐸站了起來往落地窗前走去,「哦,虎魄回來了。」

  聽到虎魄回來的訊息,丘小晚猛地窒了下氣息,然後站了起來。

  「幹麼,你要去哪裡?」回過頭剛好看到她的舉動,赫連鐸不太贊成的叫住她,「給我站住,我不知道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但是既然已經是夫妻了,有什麼事面對面的攤開來說不是比較好嗎?逃避不是什麼好辦法。」看不到丘小晚的臉,但是見她發白的一雙小手死命的揪著浴巾的一角,他輕歎了口氣,「別擔心,他不會吃掉你的。」媽的,虎魄到底是對她做了什麼?怎麼她的反應會激烈成這樣?!

  「我知道。」丘小晚輕聲應著。

  「那你知道他從中午開始,就像發了狂似的,到處開車找你嗎?」他的聲音裡有著指責。

  「啊?」詫異的抬起眼,她想看著他的眼睛,但是她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浴巾還蓋在她的腦袋上。

  「你也知道當到處找不到你,而我們也不知道你的下落時,虎魄的神情有多恐怖、多駭人……」

  門「砰」的一聲被人給踢開,虎魄的人還沒衝進來,聲音就已經先竄進來了。

  「阿弟,你回來了?小晚有回來……小晚?!」像是不敢置信能在家裡看見她,虎魄整個人傻住了。

  「好啦!她人已經在你眼前了。」赫連鐸打趣的望著滿臉緊張、擔憂未褪的虎魄。

  虎魄壓根就不甩他的眼神,激動的衝上前去,一把將那條蓋住她的大浴巾扔開,張開雙臂,牢牢的將她給擁進懷裡。

  「下次不准你再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不准,聽到沒有?」他的口氣很強霸,嗓子暗啞破碎帶著不穩的低吼著。

  到處亂跑?精神頹然的垂下肩頭,越過他寬闊的肩頭,丘小晚怔忡的瞪著陰沉黝暗的窗外,沒有開口回答他的話。

  落地窗的玻璃反景突然浮印著他呵護著黃雅秋的畫面,輕歎了聲,丘小晚的眼神沉了下來。

  聽他的聲音、瞧他的樣子,可以感覺得到,他似乎真的是很替她擔心。但是,擔心?為的是什麼,她?囝囝?還是那份揮不去的責任?

  心情激盪得一時回復不過來,再加上沒有聽到丘小晚的回答,虎魄微推開了她。

  「為什麼不說話?聽我的話,下次鬧彆扭的時候,別再這樣子跑得不見人影好不好?你明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不比以前了,還這麼任性。」他不想責備的,小晚能平平安安的回來,他心中的大石頭就已經落下了。但話就這麼不由自主地自他口中滑出,「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拜託你為囝囝想想好不好?」

  那塊盤在心中的大石頭始終都沒有提上來,再聽到他提起囝囝,更是沉沉重重的滑到更深的谷底。

  囝囝,這才是他關心、焦急的焦點!

  「其實你不用這麼擔心,我說過了,不管如何,我一定會將小孩子生下來的。」有些嘲諷的,丘小晚望向他,「你放心,我盡量不浪費你太多的時間。」反正懷胎頂多是十月,她耗不了他太多的時間的。

  「什麼?」無法置信她對他的心焦如焚竟然是以這麼輕描淡寫,甚至於是有些嘲笑的態度看待,忿忿地,虎魄將她自懷中推開,「你這是什麼意思?」

  「囝囝沒事,你放心。」像是沒有感受到他的憤怒,丘小晚從善如流的自他身前後退了幾步。

  霎時,一口氣強梗在胸口久久不下,制不住疾爆的怒火,虎魄的一雙手早已經握成了拳,死命的貼向自己的腿邊,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的手就會套上她的小脖子。

  她該死的話會氣死人!

  「那最好,你的死活我不管,反正你給我健健康康的將孩子生下來,然後我們就可以斷得乾乾淨淨了。」氣得有些過了頭,他控制不住舌頭的又說了兩句話出來:「這是你自己的承諾,你別忘了。」

  臉色一徑的保持著慘白,丘小晚冷然的點點頭。

  又氣又火的,虎魄瞪視著她執拗的態度,驀地發出一聲狂烈的低吼,緊握住手中的車鑰匙,他猛然旋過身,往外頭密實的雨幕奔去。

  這一幕實在是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

  前一秒鐘,赫連鐸還滿意的看著丘小晚難得的倚進了虎魄狀似安全城堡的胸懷裡,但下一秒鐘,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在幾句話裡又成了個絕緣體,他們之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小晚?」關切的走向她,赫連鐸這才發現,淚水不知何時已濕濡了她的臉頰,「你想不想說說?」

  遲疑了一會兒,丘小晚才緩緩的搖搖頭。

  「可是……」倏地,赫連鐸這才感受起貞貞這小嫂子的重要性。

  自從他們結婚後,小晚也拗不過虎魄、大哥的要脅與勸哄的辭去了工作,整天就待在家裡哪兒也不去,生活圈子一下就小了許多,再加上唯一的女人國成員貞貞也不在家了,如果心裡有苦悶,不知道她會找誰去說?

  想到了自己那段因為頹廢而成天關在家裡的心境,赫連鐸忽然覺得他們幾個都好殘忍,難怪小晚的性子會愈來愈沉默、愈來愈封閉自己。

  「我願意……」

  吸了吸鼻子,沒有望向他,丘小晚還是搖了搖頭,「謝謝你。」

  輕吁一聲,他知道別去插手他們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可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勸著她。

  「既然你不願意談,那我也不強迫你,不過……別那麼倔性子了,你失蹤的這段時間,虎晚他真的是擔心得快瘋掉了,不管你們之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各退一步好好的說呢,這麼拗來硬去的結果,是兩個人全都受了苦,這又何必呢?」他不懂,真的是搞不懂他們,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還要這麼彼此傷害對方呢?

  虎魄擔心的是她,根本就不是孩子,這是大伙全都看在眼裡的事實。偏偏他那個大白癡又被小晚的冷漠給逼笨了腦袋,不懂得挑重點說給人家高興;而小晚也真是的,原本神經線比別人還纖細不只十倍,怎麼突然的就秀逗起來了?成天淨在那裡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一個呆、一個笨,尤其是虎魄的口拙,這是最讓他不可思議的地方,真搞不懂虎魄以前是怎麼去搞定他自己那一群鶯鶯燕燕的?

  「我不是有心的,我也……不願意。」真的,若非真的是傷心欲絕,她怎麼會放任兩個人的關係一步一步的壞下去呢?

  「相信我,他很擔心你。」赫連鐸望著她,語重心長的說著。

  「真的嗎?」會嗎?他真會替她擔心?只是她,不是替孩子?

  怔忡的眼神無意中的轉向客廳的那片白牆,看見牆上掛的那幅放大的結婚照因為時間挺倉卒的,而她那時候心也還躺在醫院裡,所以他們沒有照習俗去攝影公司拍結婚照,而牆上的照片是結婚典禮時,赫連鐸替他們拍攝,而且也是唯一的一張兩人合照,然後放大的。

  悵然若失的瞧著相片中神情木然的自己,還有笑得尷尬又無奈的虎魄,微浮在她心中的希望只再停留了一秒,便宣告熄滅。

  是的,他應該會多少替她擔心一些,丘小晚輕喟一聲,眼神落寞的移轉,不經意的望進了赫連鐸那雙關心的眼。

  「是呀,他的確會擔心我。」因為他對她仍有責任,她是他沉重又該死的負擔。

  不管她願不願意,她是他的包袱。這個想法又凶又猛的擊得三小晚無力迎接,緩緩的閉上眼,然後睜開眼。

  「我先上去休息了。」她真的累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無論哪一項,項項都拖得她幾乎無力承擔繼續規律呼吸的擔子,全心全身只餘下一個疲憊。

  但是,她現在不能倒下去,因為囝囝還在她的肚子裡仰賴著她的呼吸。

  這孩子是虎魄所關心的。而她,仍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包括不顧一切的生下這個可能會令她的生命受到威脅的娃娃。

  女人哪女人,一旦扯上了癡心妄想的愛情,就是走上了不歸路。

  可是她半點都沒有勉強的不願,反正她的命,她早就不怎麼珍惜了,而這世上大概也再沒有別人會替她珍惜了,那何不以另一個一定會受到重視的小生命來取代她呢?

  就算是她所生的,但是,虎魄一定會很疼、很疼、很疼這個孩子的,她很篤定這一點。

  因為這是他的兒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8:14:31

第八章


  甫回到台灣,聽到的是新婚的兩個人又揭起厚厚冰幕來了的消息,然後是兩人之間相敬如「冰」的舉動,不是虎魄不跟丘小晚說話,是丘小晚對於虎魄的求和態度全都以超低溫的回話奉送,久而久之,這熱度當然會降成冰點。

  然後又這麼惡性循環下去……

  捺著難能可貴的耐性觀察了幾天,古貞貞實在是看不過去。

  就在她確定自己已經憋來憋去的得了內傷時,她特意的支開家中所有的大男人,包括她一臉了悟的親密愛人,好不容易的逮到了自她回來後,便有意無意的在躲著她的丘小晚。

  「好了啦!別再躲了。」

  「什麼?」

  「什麼?」故意學著她的話,古貞貞不悅的將臉湊到她眼前,「虎太太,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別給我裝了。」

  「什麼嘛!」丘小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但貞妹的鍥而不捨讓她不由自主地就是想逃開貞妹一定會有的關懷質問。

  「你也知道心虛呀?」忿忿地拉住她的手臂,古貞貞將她拉到她們一向最喜歡坐的位子上,強行將她按進軟墊裡。

  這是虎魄在發覺她總喜歡跑到木玫瑰棚架下發呆、曬太陽後,找人特別架設的太陽傘棚,以免她遲早會因為太沉於發呆,而被曬成了人干。

  「心虛?」

  「對,心虛。小晚,我也知道你或許不怎麼喜歡我們插手搭理你跟虎魄的事,可是我實在是快看不過去了。」雙手叉在腰際,古貞貞氣勢迫人的杵在她面前,「快點從實招來,再過幾天我又得跟著赫連回加拿大去了,不快點逼你招供不行,還是你是想借此以留下我?」

  「我們……又沒有什麼事。」丘小晚的眼睛不敢瞄向她。

  「哈。」驚哼一聲,古貞貞倏地在她身前蹲下,眼神直逼視著她,「你看著我的眼睛,再重複一次你剛剛說的話。」

  輕喟一聲,丘小晚無奈的迎視著她強悍的眼神,「貞妹。」

  「說吧!」

  「說什麼?」

  挫敗的低咒一聲,古貞貞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盤起雙腿,不贊同的瞪著她。

  「別再自己一個人關在象牙塔裡,你忘了,我們都是好朋友耶!你覺得當我們看到你封閉起自己,不再敞開自己的心時,感覺會怎麼樣?

  「……別……管我。」她不想感動的,因為心不起波動,受到的傷害就不會再增加。

  可這心,真的是難以捉摸的玩意兒啊!

  「什麼叫作別管你?這種話你還敢對我說出口?」忿忿地捶了下身旁的草地,感覺到觸手的濕濡物體,古貞貞想也不想的便扯了起來,「到底你跟虎魄之間是出了什麼事?以前的你不是愛他愛得很不顧一切嗎?」

  「有嗎?」丘小晚勉強的扯動嘴角,心中忍不住的輕歎一聲,貞妹錯了,因為即使是彼此關係降到最低點的現在,她愛他的心仍是沒變哪!

  「別敷衍我好不好?我是貞妹,我不是你在街上逛街時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耶!」感受到她語氣上故意的疏離,古貞貞的口氣就重了起來,「小晚,我今天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來跟你談這件事的,不要再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了,除非你不想再交我這個朋友。」

  「貞妹。」

  「你不再愛他了?」跪在她身前,古貞貞表情嚴肅的望著她。

  直勾勾的望進好友眼底,丘小晚的臉上浮現一朵讓人心憐的苦笑。

  「恐怕,到死我都還愛著他。」

  「你愛他,而他也愛你,為什麼你們之間還會鬧得這麼冰冷呢?」她實在是搞不懂這一對傢伙的愛情觀。

  虎魄愛她?「我也不知道。」一個答案,沉甸的閃過丘小晚心中的兩個問題。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之間竟然會走到這一步,她真的是不知道,就如同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貞妹會認為虎魄愛她。

  「小晚,你敢再說什麼不知道的鬼話來敷衍我的話,我真的會跟你翻臉了哦!」忿忿地開口警告著她,古貞貞一雙手都握成了拳頭。

  熱燙燙的水氣倏地襲上丘小晚的眼眶,努力的將眼睛睜得大大的,怕一個不小心,水氣會凝聚成淚水不爭氣的滑下臉龐。她神色蕭索的凝望著古貞貞。

  「貞妹,我愛他,而且你該知道我對他的愛有多深。如果可以的話,你認為我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嗎?」

  傾身向前,古貞貞心疼的握住她瘦了許多的手。

  「那究竟是怎麼了?你想不想說給我聽?」止住話,古貞貞揣著一顆心細聲的問:「例如,你……為什麼要跳樓?」

  對於這件事,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赫連鋒那個臭傢伙在她每回提及時,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以「不知道」三個字帶過。可是,她懷疑自己的丈夫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卻死也不肯跟她招供。

  雖然小晚超級幸運的救回來一條小命,這事卻始終擱在她心中不褪。

  向來秀秀氣氣,但做起事來卻挺衝動的小晚雖然不見得很堅強,可是卻也沒有脆弱到哪裡去。但是,小晚卻選擇了條死路走,在她篤定的推測中,能逼得小晚選擇走上絕路,除了突然接到丘爸爸他們的噩耗外,一定還有別的因素。

  而這因素,十之八九鐵定又跟虎魄那只採花蜂脫不了干係!

  怔怔的望著她,丘小晚的魂魄又幽然的飄走了。

  「小晚。」輕輕的搖晃著她,古貞貞擔憂的瞅著她的失神,「這麼多年以來,我們就像是姊妹一樣,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靜靜的,丘小晚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你坦白告訴我,到底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會導致你失了理智的做出這種糊塗事?」

  「爭風吃醋。」貞妹形容得真切實,糊塗事!丘小晚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股莫名的發笑念頭,「很好笑哦!」她也的確是笑了起來,只是表情卻是在哭。

  若非當時想要在虎魄懷中尋求慰藉的心太切了,她也不會忘了自己的分寸。

  她,只是他眾多的女友之一,憑什麼想獨佔所有的他?

  「什麼?!」驀地拔身站起,古貞貞不敢置信的瞪著她,「你是說,虎魄在有了你之後,還瞞著你在外頭打野食?」

  『瞞著我?」干干的笑了聲,丘小晚問:「他幹麼需要瞞著我呢?」

  「什麼?!他連瞞都不瞞?!」古貞貞更火大了,「他媽的!虎魄這傢伙還是個人嗎?在外頭拈花惹草我們管不到他,但是他竟然敢這樣欺負你……」

  伸手在她面前搖了搖,丘小晚平靜的對上了古貞貞冒著火花的眼睛,「貞妹,沒有什麼欺負不欺負的事,這全是我自願的。」

  「什麼?!」雙腿撐不住這突來的衝擊,古貞貞又跌回草地上,仰著臉,她呆呆的望著她,

  「虎魄一開始就很坦白,他沒有勉強我,是我自己硬粘上他的,所以這些事全都不能怪他。」

  「你……沒結婚前就已經默許他在外頭亂來?」

  丘小晚點點頭。

  一張嘴張張闔闔的動著,但半天還擠不出半個聲音來,古貞貞眼神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重新靠回椅背上,隔了許久,腦神經終於開始恢復了運轉。

  「奇怪,你向來就愛慘了玫瑰花,那些玫瑰花不是刺多,而且是迎風招展挺向陽光的嗎?怎麼你一點都沒有學習到它們的這些精神奕奕呢?」突如其來的,一股憤怒直衝上古貞貞的胸。想到了好友的不戰而逃,古貞貞衝動的手指直比到她鼻頭前,「況且,以前你的個性雖然不像我這麼火爆的急性子,但也沒像現在這麼懦弱呀!怎麼一遇到虎魄後,就什麼都塌了下來呢?」

  好整以暇的越過手指,丘小晚望著她,一抹苦笑浮上了嘴角,「當你愛上赫連大哥時,天空都不曾塌陷過?」

  猛地,古貞貞被她的回答窒住了氣息,半晌,古貞貞才幽幽的吐出氣來。

  「小晚,你真的是愛慘了那只採花蜂了。」感歎的搖著腦袋,就這麼坐在草地上,古貞貞將臉貼在她的腿邊,「不過,幸好你還是嫁給了虎魄。」

  「是嗎?」

  聽出了她口氣中的悲傷,古貞貞不禁抬起頭,不解的望向她,「小晚?」

  「小晚?」低前重複著自己的名字,丘小晚的人整個黯沉了下來,「聽到沒?誰教我的父母那麼有先見之明,小晚、小晚,注定了我這一生就是會晚人家一步。」她自嘲的說著,兩行清淚靜靜的滑下了蒼白無神的雙頰。

  只是晚了這一步,失去的卻是她一輩子的幸福,還有……她的心!

  因為老天爺的惡作劇,她是得到了他的人,可是卻永遠追不上他的心,他的心早在那年,就跟著他未婚妻消失了。

  「他對你不是沒心,他還是有愛上你的。」古貞貞急切的想幫虎魄說些什麼。

  虎魄真的是愛上了小晚,這是明眼人全都看清的事實,可小晚的口氣怎麼……

  微牽起唇角,丘小晚露出一抹苦澀的淺笑。

  「我知道他不是沒心,只是他的心,早已經給了別人。」她神情蕭索的望著眼前的院子,卻望進一片荒蕪。

  這是事實,不爭的事實,而她再怎麼爭,也爭不過鐵錚錚的事實。

  就像當時花園錦簇而如今成了黃土一堆的玫瑰園般,她遲早也會在他心中絕了跡的,她又何苦跟事實爭呢?

  數日後,赫連鋒與古貞貞再度離開台灣,飛往加拿大的分公司掌管一切,短期之內,他們不會再回到台灣。

  丘小晚沒有去送他們,隔著一片落地窗,望著古貞貞擔憂又猶豫的猛朝著她揮揮手,然後就被赫連鋒給抓進車子裡趕去中正機場。而她,沒有哭,沒有揮手道別,只是微帶木然的眼眸愣愣的瞧著他們,心中的失落與孤獨感卻愈來愈深了。

  連貞妹也跟她所擁有的幸福走了,如今,真的是只剩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當赫連鐸駛著那輛送他們到機場的車子疾奔出電動大門後,丘小晚再也捺不住心裡奮湧的悲傷,嗚咽一聲,她轉身直奔向自己的房間,撲向那張大得嚇人的床,滾燙的淚水搶著自眼眶狂瀉而出。

  自從跳樓的那一刻到現在,她第一次放任自己痛哭失聲。

  抬起手,虎魄緊咬著牙根,滿臉痛苦的看著自己的手僵滯在空中。

  小晚哭了!

  在院子裡,他就看見小晚衝進房間的身影,他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急得三步作兩步的追著過來,卻怎料得到……

  隔著沒有緊閉的門扇,耳裡清晰的聽見她聲聲撕裂人心的抽泣,虎魄整個人被活活的分割成碎片。

  她的哭聲好淒涼、好悲傷,讓他整顆心都縮成一團。

  他好想走進去緊緊的抱著她,讓她知道,她還有他可以倚靠,他會一輩子陪在她身邊、一輩子保護她、一輩子愛她的。

  可是他不敢!因他怕,怕她的拒絕,怕她會如同往常那般,神態冷漠且毫不留情的將他的剖白與關懷硬生生的扔回他臉上。

  一扇門,隔開了兩個傷心的人!

  又是一個壯麗璀璨的落日斜照,照例的,丘小晚又是一個人發怔的偎進傍著落地窗的沙發上被太陽曬。當電話鈴聲傳進她耳朵裡時,她的遊魂還沒有完全的回歸身軀,只是眼神遲緩的移到話機上。

  一定又是虎魄,要不要接?丘小晚混沌的腦子在考慮著。

  貞妹出國後,虎魄有一段時間倒是很跌破人眼鏡的天天回家吃晚餐,甚至於有時候還會興致高昂的下廚煮晚餐給她吃。可是,這個星期以來,他又開始忙了。

  在丘小晚的猶豫不決中,電話鈴聲停了。

  好啦!是它自己停掉的,這下子她也不必考慮要不要接電話了。她在心裡有些失落的安慰著自己。

  但是沒一分鐘,電話鈴聲又再度響了起來。

  微擰著眉,丘小晚瞪視著話機好一會兒,然後心帶不甘的站了起來。

  「喂!」明明就已經放棄了,它為什麼又要再響起來。

  話筒那端傳來的是音調高昂的男聲,不是虎魄,「小晚?」

  「張志豪。」幾乎是立刻,丘小晚就認出男聲的主人,「有事?」

  「還有事呢!」一聽到是她,張志豪的聲音也不怎麼客氣,「你這陣子為什麼都不來產檢?」害他現在天天都得接受劉俊毅的電話轟炸。

  「呃……」

  自從在診所門前遇到虎魄帶著他上任未婚妻後,她就沒再踏進診所一步,是怕再一次遇見同樣的場面,同樣的痛,痛一次就夠了,她不會笨得去讓自己的心「習慣」它。

  「你該知道自己的情形的,明天過來一趟。」不由分說的交代著,張志豪又習慣性的添上一句:「還有,你這次乖乖的帶著你家官人一塊兒來。」

  你家官人!

  丘小晚驀然眼前一熱,沒有半絲的遲疑,她冷著聲音說:「我明天不會去。」

  「為什麼?!」聽得出來,張志豪很詫異她的回答。

  「因為我已經換了另一位婦科醫生了。」

  再怎麼樣,他也沒有料到答案是這一個,尤其是小晚說來是氣不喘,口氣平穩得更讓他倏地氣惱於胸。

  「隨你便!」忿忿地,張志豪切斷了線。

  聽見話筒如所料那般傳來嘟、嘟、嘟的聲響,丘小晚將話筒掛回話機上。

  靜靜的順著牆壁滑下地板,她將雙腿弓起來,臉埋進其中,緊咬住下唇,任自己放肆的淚水盡灑而出。

  那隻手不知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丘小晚原本是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但是這雙突然攫住自己手臂的大手嚇了她一跳,然後再看到那雙手臂的主人後,她又愣住了。

  「小晚,你怎麼連走路都會發呆?」丘示揚不怎麼贊同的對她瞪起了眼。

  「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才剛從客戶那兒出來正打算回公司,遠遠的就看見你在閒逛,怎麼?你沒聽到我猛按的喇叭聲?」

  「沒有。」

  「最近……怎麼都不回家看看我們?」他微瞇起了眼,細細的打量著她的眼神。

  「你跟小哥都忙呀!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勉強的擠出一朵微笑,丘小晚任由丘示揚替她拂去散在頰邊的髮絲。

  輕喟一聲,他的手停在她的頰半晌,然後才移開,「再怎麼忙,寶貝妹妹還是最重要的呀!」對於在醫院時打了她一掌,丘示揚仍舊是愧疚於心。

  那時,他尖銳的言詞跟行為,真的是太過激烈了。

  「你要回公司?那你的車停在哪裡?」

  丘示揚隨意的指了指身後,「在那裡,怎麼,想去哪裡,大哥當司機兔費送你去。」故意逗著她,他心裡有著不捨。

  妹妹的臉色好蒼白,剛剛還被他眼尖的捕捉到自她眼底閃過的冷寂,她……過得不快樂?

  「不用了,我還想走一會兒。」

  「那……好吧!」遲疑了好久,丘示揚終於問出口:「呃!小晚,虎魄他……對你好不好?」

  勉強的朝他笑著,莊小晚點著頭,「很好呀!他很疼我。」但是不愛我。丘小晚在心底加著這麼一句,不敢說出口。

  要不然該如何跟大哥說?這個無形的牢獄是她自己選的,怨不了誰,也……開不了口。

  「真的?」丘示揚表情有些懷疑。

  「他真的是對我很好,很順著我。」保證似的對他舉起了手,「要不,改天你再找時間到我們家坐坐,不就知道了。」

  「那也好,我跟阿廷也有好一陣子沒看到虎魄了,看你們哪天方便再通知我們好了。」抬手看了看表,他問:「你真的不要大哥送你一程?」

  「不要,謝謝大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聽見她禮貌卻帶著生疏的口吻,心中猛地泛起了酸意,丘示揚忍不住上前擁住了她。

  「小晚,如果……你知道我們都是愛你的,你永遠可以回家的。」自己疼了二十幾年的妹妹,她的性子他怎麼會不瞭解呢!

  不管物質上過得有多富裕,小晚的精神生活一定不是很如意,該不會是……剎那間,丘示揚開始後悔那時強迫丘小晚嫁給虎魄的決定了。

  就算小晚不嫁,以他們的財力養她跟那個孩子也是綽綽有餘的,可他偏迷了心竅的逼她嫁人!

  丘示揚的懊悔,丘小晚看進眼底,忍不住回手環住他,她小聲的說:「大哥,別這樣,我是真的很愛虎魄,否則不管你怎麼罵我,我也不會答應嫁給他的。而且他真的是對我很好,百依百順,你別替我擔心了。」

  「可是你不快樂。」他直接的挑明自己的擔憂。

  「我只是犯了孕婦常有的憂鬱症而已。」再擁了下他,丘小晚將他推開,「好啦!我知道你一定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別想找借口偷懶。」

  「可是小晚……」

  「我沒事,真的。」站在那兒任由午後的和風拂過髮絲、裙擺,丘小晚看起來像是融入了街景似的平和,「我向你保證。」

  終於……「那好吧!我先走了,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臨走前,丘示揚加了句:「要記得帶虎魄一起來。」

  「好。」她會記得跟虎魄提的,只不過,不知道他有沒有空。

  望著丘示揚頎長的身子跨進車裡,然後探出手來對她揮了揮……丘小晚用力的深吸了好大一口氣,然後才繼續自己漫無目的的遊蕩。

  信步走到美術館的大門前,不知道是瞧見了裡頭疏密互現的叢叢綠蔭,抑或是真的走累了,丘小晚不假思索的跨了進去,才走一小段路,便覓到了一個有著清涼樹蔭覆蓋的乾淨草地。

  將身子埋進樹蔭下,倚著樹幹,驚風徐徐吹拂,撩撥著她一觸即發的睡意,不知不覺的,疲憊的她漸漸的沉入睡夢中。

  待一波又一波到美術館前的綠園中散步的人聲吵醒了她,睜開眼,丘小晚才驚覺到自己竟然睡了那麼久,如今,已經是夜幕輕垂且華燈初上的時刻了。

  丘小晚睜著眼瞧著過往的人潮,雖然她一整天都滴水未進,但她卻不覺得餓,只是有些怕回家。

  因為那個家,讓她覺得……孤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8:15:02

第九章


  看見丘小晚在他跨進客廳時,就想退回房間去,虎魄眼神一黯,但是腳下卻是一秒也不停的疾走向她,順手將公事包給扔到沙發上,神態自若的擋在她的退路上。

  「你……今天還好吧?」輕聲問著微垂著臉的她,他只覺得那份心疼又在撕扯著不捨的心。

  小晚她看起來……似乎一天比一天還要蒼白、還要荏弱,老天,他該怎麼做才能重新喚起她的心、她的愛?

  眼睜睜的看著她將自己禁錮起來,他好恨、好恨,恨自己是那個一手將她給關進心牢裡的劊子手!

  快速的瞟了他一眼,丘小晚沒能及時看到他的心疼與憐惜,卻陰錯陽差的誤解了他的恍惚。

  恍惚?悄然的,她將一顆心默默的沉進黝黑的深谷裡。

  如果那天她有如願的隨風而去,向來無憂無慮的虎魄又怎會被她牽絆住呢?

  唉,是她誤了他。曾幾何時恍惚這神情會出現在虎魄的臉上?他一向是風度翩翩又瀟灑的過著每一個愉快的日子呀!但是如今,往日泰然自若的神情被愁緒給層層覆蓋住了,他,看起來好像被煩惱纏身了。

  而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凝望著又將臉蛋低垂,然後輕輕點著頭的丘小晚,虎魄低低的歎了聲,想伸向她髮際的手猶豫了幾秒後,下降到她隆起的腹部,輕輕撫觸著。

  「囝囝,今天在媽媽的肚子裡乖不乖呀?」輕輕的哄著甜言蜜語,虎魄將頰貼在丘小晚的肚臍眼上,「有沒有踢媽媽的小肚皮呀?」

  他真的很愛這個孩子。

  靜靜的聽著心愛的男人輕聲細語的逗著還沒有出世的孩子,丘小晚的神情漸漸的放柔且濕潤了起來。眼簾半掩著,雖不想,但卻又無法控制的偷偷瞥視著他那只在她肚子上緩慢移動輕撫的大手。

  這個男人一言一舉中所散發出來的溫柔永遠具有她無法抗拒的魔力,不論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什麼事,心底對他的那份愛卻像是永遠斬不斷似的,更密密實實的在胸口纏繞不去。

  只可惜,他愛孩子,卻不愛孩子的媽。

  「嘿,你聽到爸爸的話了。」感覺到隔了一層肚皮傳來的動靜,虎魄又驚又喜的抽了口氣,抬起臉孔望著她,眼眸帶著濕意,「小晚,你有沒有感覺到,囝囝剛剛對我的話有反應耶!」

  輕輕的點了點頭,丘小晚迴避著他灼熱又溫馨的凝視,將眼神望向窗外的花圃。探探索索的眼神不自覺地落在園子裡,那原先種植著她的玫瑰的地方,只見它仍是光禿禿的覆著一層難看的黃土。

  不由自主地,丘小晚又想到了那時,滿園的玫瑰花被他氣憤之下連根拔起的頹廢景象。

  她最愛的玫瑰園!

  它們曾經光彩炫麗的在陽光下展現風姿,因為這片玫瑰園,牽繫著她跟虎魄緣分的那條線才會被繫在一起。可最後,它們卻全都淒淒慘慘的被連根拔起,倒散在泥堆中,就在她眼前,而她的心,也淒淒慘慘的落在虎魄不想要卻不得不要的懷裡。

  如果在滿園玫瑰花被毀的那時,她沒有回過頭來找他,如今的她,是否就從此與他形成了平行線?一輩子再也碰不到交集的平行線?

  就像那株花苗,它是虎魄送給她的,可如今花兒卻跟其他同伴一樣,被他連根拔起了;而若不是腹中囝囝的存在,她跟他,也應該是兩條永不再有交集的平行線了吧!

  有些挫敗的看著她躲避的舉動,虎魄悵然的低歎了聲,重新將臉貼回那個蘊養著孩子的肚皮上,口吻沙啞了起來。

  「乖囝囝,你在媽媽的肚子裡要乖乖的哦!千萬不要隨隨便便的就抬腳亂踢媽媽,爸爸還沒有將媽媽的身子給養好,所以你也要幫爸爸的忙哦……」

  他的話,一字一句的都刻進了丘小晚的心裡,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心,因為這番話而起了抑不住的波濤。

  酸楚的眼眶再也留不住奪眶而出的滾燙淚水,她不想那麼丟人的在他面前落淚,可眼淚就是這麼不爭氣,撲簌簌的似趕熱鬧般的湧了出來,滑過了蒼白不見血色的頰,滴在他低俯的臉上。

  什麼東西?感到頰上濕答答的,虎魄驀然抬起頭來望向她。

  「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渾然不掩的關懷與心疼,全都隨著他的話流露出來。

  可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大跳的丘小晚有些驚惶失措的側過身去,「沒、沒什麼事。」她只顧著掩飾閃躲無心中流露出來的感動,沒有留意到他眼底深切的憐惜與愛意。

  「對了,明天不是要產檢的日子嗎?」上次問她時,她說的日子就是明天,「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們?」丘小晚被他的話給怔忡住了。

  「對呀!我還沒有跟你一同去做產前檢查過,你的預產期快到了,我得知道到時該怎麼做才行哪!」他的表情坦蕩蕩的,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哦。」癡癡的望著他,她細聲的說:「真不湊巧,我昨天提前去做產檢了。」

  「為什麼?」這次也那麼巧?

  「反正昨天沒事,所以就先去檢查了。」抿了抿嘴,丘小晚垂下自己的眼眸,「我不知道你會想去。」

  「什麼?」她後面那句話太小聲了,聲音細得他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再一次的,她自他懷中抽身,「你今天晚上還有應酬嗎?」

  氣餒的看著她又將自己給縮回心牢裡,虎魄猛一咬牙,挫敗的繃起了臉,「沒有。」悶悶的應著她的問話,他氣得想狠狠地吼上幾聲。

  誰能告訴他,究竟他要怎麼做,才可以再次獲得小晚的傾心相待?

  鈴——鈴——鈴——

  瞄了眼才剛褪下外套的虎魄,丘小晚就近拿起了話筒,才說了聲喂,就聽到那頭傳來的聲音。

  那是很嬌媚、很輕柔動人的嗓音,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有著急欲與人分享喜悅的快樂心情,而且是找虎魄的。

  是她,黃雅秋!她……找虎魄!

  她不想小心眼,她不想心裡不舒服,她不想將它當成一回事的,但黃雅秋快樂的語調聽在丘小晚的耳裡,卻不啻像道催命符。黃雅秋那麼快樂的找虎魄,該不會是……她將電話丟給虎魄,而且忙不迭的站起身來,想退回房裡。

  「喂?」心不在焉的應了聲,虎魄擔心的眼神追著她,「小晚?」

  丘小晚沒有回答他的呼喚,倒是電話那頭的女人應了聲——

  「什麼?」停了半秒,黃雅秋又再度開口:「Ray,我是Sindy,你現在能出來嗎?」

  「Sindy?有事嗎?」聽到是她的聲音,虎魄有些吃了一驚。

  聽到他無意中驚呼的名字,丘小晚的撤退動作更急促了。

  「Ray,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好不好?帶著你太太7」

  「呃,Sindy,恐怕我……」

  黃雅秋急切的打斷他的話,「John來台灣找我,我們明天就要回美國去了,所以我們想約你跟你太太一起出來聚一聚。上回的事,我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當面向她澄清這一切誤會。」

  耳裡雖聽著黃雅秋一鼓作氣說出來的邀請,但眼裡卻是看著丘小晚倉皇失措、跌跌撞撞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虎魄向她追了兩步。

  「小晚,你要不要去跟Sindy見個面?」或許,讓小晚面對Sindy及John,她心中的疑慮會減低一些,「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他竟然開口問她要不要跟……他心愛的女人見面?!

  毫不考慮的,丘小晚搖著頭.「不要。」不管他有任何要求,她現在都不要去理會它,凡事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她現在不想再讓自己承受太多的要求與打擊。

  「小晚……」語氣帶著哀求的無奈,虎魄凝望著她的背影。

  而丘小晚充耳不聞他的苦悶語氣奔回自己安全的避難所,臨闔上房門,她只輕輕的留下一句:「別逼我。」

  別逼我……小晚的話是什麼意思?

  怔愣的望著緊緊闔上的門,虎魄的腦子一片茫然與愈來愈密佈的莫名抽痛。

  「Ray?Ray?」黃雅秋提高嗓門又喚了幾聲,「你還在嗎?」

  「Sindy,對不起,今大晚上可能不行……」

  「是因為我嗎?」王彥仁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話筒另一端,「你不願意見我?」

  「John?」

  「對,是我。如果你願意的話,一起用個飯,好嗎?」

  虎魄實在是不想出去,他被丘小晚的反應給惹慌了心,但是王彥仁跟黃雅秋的邀請又難以推諉。

  「是因為當年的事?」久久沒聽見他的回答,王彥仁的聲音陡地沉了下來,「你還無法原諒我們?」

  長長的歎口氣,虎魄問:「一定要今天晚上嗎?」他實在是放不開小晚哪。

  聽出他口氣中的退讓,王彥仁的聲音倏地微揚了起來。

  「因為我們已經訂了明天的機票,所以……Ray,我實在是很希望能在回美國前跟你見一面,Sindy說,你陪她到醫院的事可能引起你太大的誤會,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夠帶你太太一起過來。」

  如果可能的話……唉,虎魄低低的歎口氣:「小晚……我太太她這陣子身體不太好,可能沒有辦法跟你們碰面。」就算她的身體不好,依她剛剛的反應,恐怕情緒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們現在人在哪裡?」

  有些失望的頓了下,王彥仁才又再度開口:「既然這樣,就不勉強了,我們在飯店的餐廳等你。」說完,他便收了線。

  伸手拎起了才剛扔開沒有五分鐘的外套,虎魄走向丘小晚緊闔的房門,敲了門。

  「小晚,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停了幾秒,沒有聽到回答,他又再敲了門,「小晚,你要不要……」

  「不要。」丘小晚細細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了出來。

  「那……要我帶什麼回來給你吃?」小晚還沒煮晚飯,她一定也還沒有吃飯才對。想到這一點,虎魄幾乎想衝進去強迫她起床換衣服,跟他一起出去吃這頓飯了。

  「不要。」

  這斬釘截鐵的回答讓他清楚的領悟到,小晚的拗脾氣又冒了出來了。沮喪的歎了口氣,虎魄沒有再吵她,只煩躁的轉頭往外走。

  唉,小晚只要脾氣一拗起來,十輛大卡車都拖不回她的死心眼。

  這頓飯吃得難過死了,不是因為餐點不美味,也不是因為在進餐間,王彥仁跟黃雅秋互視一眼後,小心翼翼的提起了那段往事。

  很奇異的,對於眼前這兩個當年在感情上背叛了他的朋友,他心中再沒有什麼不滿與怨恨。或許,是因為心中已經被小晚那個小女人給佔滿了,所以對於過往的一切,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釋然了。

  可是正因為這樣,他反而更沒心情吃飯,因他人是出來了沒錯,但他的心,卻忘在家裡了。

  一心只掛念著小晚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鬧彆扭又不吃飯了,又會不會又自己一個人跑出去走個半天,讓他回去找不到人,更或許會不會一氣之下又……

  種種的揣測不停的輪番上陣騷擾著虎魄的沉穩,害得他坐立難安的勉強自己吞下了一道又一道送上來的餐點,甜點還沒上,他就已經坐不住了。

  離開餐廳飛車衝回家時,虎魄的心裡忐忑不安得像是快要炸掉了似的,滿腦子只恐懼著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的丘小晚的反應。

  阿弟又那麼該死的去參加什麼比賽了,整個家,真的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想還好,愈想,虎魄愈覺得自己真是有夠蠢。今天晚上應該強行將小晚給拉出來的,管她要不要!

  七上八下的,終於將飛馳的車子拐進了不小的巷道,停在那個有夠慢的電動大門前.看見整棟屋子燈火通明。

  倏地,虎魄腦門猛地麻掉了,四肢發冷的僵在車裡。

  為什麼整棟屋子的燈全都亮了?這情景,讓他不自覺地發著抖顫,連車子都來不及開進去,他推開了車門,拔腿就往屋子裡衝去。

  掏出鑰匙,虎魄試了好幾次,發抖的手才將大門給打開,然後他焦急的踢開大門,衝向丘小晚的房間時.他便看到了讓他整顆心驀然沉靜下來的一幕——

  沙發上那個孤零零的人影,不正是小晚嗎?

  她斜偎在沙發裡,身於蜷縮成一團,雙手雙腿弓起來護著那顆小肚子,夜裡,天有些涼,但她身上沒有披什麼衣服、被子之類的,就這麼睡著了,而臉上,猶閃著濕濡的淚痕。

  心中悄悄的鬆了口氣,繼而歎了口氣,虎魄走近她,蹲下了身子,眼神一點一點的巡視過她的臉。

  已經好久、好久,他不曾那麼近的看著小晚了,自從他該死的差點逼死她後,他們之間的鴻溝就出現了,然後愈裂愈深,深得他欲振乏力。

  「小晚。」虎魄輕輕的在她頰上吻了下,捺不住心疼的,他又在她唇上落了吻,「累了怎麼不上床睡呢?」

  「虎魄?」

  「對,是我。」他不敢太大聲,怕吵醒了她抗拒的心。

  「你回來了?!」隔著惺忪又掩著淚霧的眼,丘小晚輕喃著,雙手慢慢的順著他的胸爬上了他的臉。

  將手覆上她探索的小手,重重的將它們按進自己懷中,讓熨燙的大手溫暖著她冰冷的小手,半晌,他才將它們移向自己的脖子上。

  「對,我回來了,而你,小傻瓜,你也該上床睡覺了。奇怪,沙發會比床還要舒服嗎?」溫柔的抱起她,虎魄將臉貼向她的臉,然後走向她的房間。

  「我……在等你回來。」

  她彷彿夢語的低喃惹得他的心泛起了酸酸的液體,用腳踢開房門,他輕輕的將她放在床上。

  「恭喜你,你已經等到我了。」情不自禁的,虎魄俯下身,在她唇上流連了許久,終於直起身,「睡吧,我的小玫瑰。」才剛側過身,一隻偷偷摸摸探過來的小手就慌忙的扯住了他的衣角。

  「小晚?」虎魄有些吃驚的憋住了氣的望著她。

  「陪我。」丘小晚聲音細細小小的,連蚊子飛過耳邊的聲響都比那兩個字清晰,可是虎魄卻聽得清清楚楚的。

  顧不得胸口開始膨脹的緊張與興奮,踢開鞋子,虎魄將碩長的身子溜進被子裡,想也不想的,敞開胸懷將她瘦弱的身子納入自己壯碩的懷裡。

  時光在沉默中悄悄的消逝,就在兩人幾乎已經完完全全的陷入了這份難能可貴的溫柔氣氛之際,虎魄輕聲說道:「我們……再種些玫瑰花,好不好?」

  「嗯。」輕輕的應了聲,丘小晚將臉深深的埋進他胸窩裡,小心、小心的讓自己放肆的感覺去攫取這份難得的甜蜜。

  只要一個晚上就好了,她並不奢望能擁有他一輩子,但只要這個晚上,她需要他在她身邊,證明他還是屬於她的。

  就一個晚上!

  第一次,他們婚後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7 08:17:30

第十章


  當丘小晚看到那個快步的跨過門檻,朝著她敞開雙臂的男人時——

  「學長?!」

  「小晚!」不由分說的抱住她,劉俊毅只覺得一顆心痛得麻痺了,「為什麼不好好照顧好自己?」

  「學長,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回來了?!呀!你怎麼找到我的?!」老天,劉俊毅竟然跑回台灣來了。

  因為實在是太驚訝他這突如其來的訪客,丘小晚的話有些語無倫次的亂了起來。

  笑了笑,劉俊毅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輕輕的撫上了她變得有些粗糙的臉頰。

  「誰教你不乖乖的到小張那裡去做產檢,所以我只好自己飛回來押著你去嘍!」說著,嗓子不覺的暗啞了起來,「為什麼這麼虐待自己跟孩子?我要殺了小張,他竟敢罔顧你的健康,任由你作下這種危險的決定。」

  「我沒有……」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像是在檢查什麼瑕疵品似的上下掃視著她的身體,最後視線停留在她的小肚於上良久,然後突然抓住她的肩頭,劉俊毅激動了起來。

  「小晚,你答應過我,有什麼事都會讓我知道的,可是你沒做到。而且為什麼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為什麼?你知道嗎,看到你這麼耗損自己的生命,我的心裡真的是好難過!」

  「我很好。」悄悄的撥開他的手,丘小晚往後退了一步。

  「你很不好,一點都不好。」氣得控制不住音量,劉俊毅的嗓門大了起來,「若是知道你會這樣對待自己,當初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美國的。」氣憤來得快,去得也快,對她,他從來發不起任何脾氣,「小晚,生下孩子後,跟我一起去美國好不好,」

  「什麼?!」他突如其來的話震住了丘小晚。

  「你知道我愛你,愛了那麼多年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半點苦的,你知道的,對不對?」

  就算心中對他沒有半絲的愛意,他的話,也讓丘小晚感動得熱了眼眶,一時之間.決了堤的感情無法控制的全都湧了上來,就著他湊過來的胸膛,她哭出聲音來了,而且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她將所有的苦悶全都發洩在淚水裡。

  心疼萬分的擁緊她,劉俊毅的眼神突然接觸到一雙琥珀色的憤怒眼眸,一雙冒著怒火的眼眸。

  「放開她。」冷森森的下著命令,虎魄的眼中滿是殺人的慾望。

  因為掛念著昨天晚上的和好如初,他今天根本沒心工作,連下午跟客戶的約會都取消了,急呼呼的衝回家來,只是為了能夠趁著小晚突然的回心轉意,為自己爭取更多她對他的愛。

  可是還沒進到屋子,他就從落地窗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小晚倚進別的男人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的讓人心憐。

  她倚進別的男人懷裡,失聲痛哭,可她卻從來不曾在他面前敞開過憂傷。

  還沒踏進屋子,虎魄的心就因為那一幕而寒了起來,然後再聽到那個男人對他老婆說的愛的誓言。

  「你是……」

  「虎魄?!」忙不迭的自劉俊毅懷中撐開身子,因為推得太急了,丘小晚反而因為腳下一個不穩的往後跌了下去。

  劉俊毅眼明手快的上前扶住她.這下,她又回到了他懷中,但卻也更刺激了虎魄的自制力,咬牙切齒的一步踱到她身前,虎魄眼裡全是狂熾的怒火。

  「孩子還沒生下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窩回舊情人的懷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慘白著臉,丘小晚不相信自己聽見的指責。

  虎魄不是那個意思的,對吧,他不可能會以為她紅杏出牆的,她那麼的愛他,他心裡應該清楚得很哪!

  可是猶自在心中掙扎的虎魄卻是迷了神智的,盛怒中,所有的冷靜自持全部被他拋到腦後,眼中只留下丘小晚倚進別的男人懷中尋求安慰的影像,不自覺地,他雙手握成了拳,手臂浮起條條駭人的青筋。

  「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躲在他懷裡哭?」而且還是在他面前?她難道不知道他看了,心有多痛嗎?!「這個男人跟你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躲在他懷裡哭?」他心疼她哭得弓了起來的身體,更憤怒這個可以令她發洩心中痛苦的男人不是自己。

  實在是氣不過來,猛一揚腳,虎魄往旁邊的椅子上踹去,椅子被他的腳勾了起來,破窗而出,跌落在院子裡。

  猛地抽了口氣,丘小晚的身子晃了晃,虎魄是指……她偷人?!

  「小晚!」劉俊毅驚呼一聲。

  「小晚,我……不是故意的。」看見丘小晚驚駭的眼神,倏地,所有的氣憤全自虎魄腦中消退。

  該死的,他嚇到小晚了,他失控的舉動嚇到了小晚……

  「我……知道。」強迫自己對他點點頭,丘小晚還是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步、再一步,然後突然彎下身子,冷汗開始在她額頭上泛了起來。

  「小晚?!」

  兩個男人自不同方向撲向她,而虎魄蠻橫的擠開了先一步抱住她身子的劉俊毅,害怕萬分的抱緊她。

  「該死!別是早產了。」倏地低咒幾句,劉俊毅站了起來,「你的車呢?」

  「車?」虎魄滿腦子只剩下冷汗直流、臉色發青的丘小晚。

  「我們要快點送小晚到醫院,否則……」

  劉俊毅的否則還沒有說完,虎魄整個人驀然清醒過來,抱起了懷中氣息變得微弱不平的丘小晚,他拚了命的往外衝去。

  急促的腳步還沒衝到產房,神色氣惱又緊張的張志豪就被虎魄攔住了。

  「你是……」張志豪瞪著他看。

  「我是她的先生。」

  「哼!你終於出現了。」自鼻中哼了聲,張志豪忍不住的多打量了虎魄幾眼。嗯!說實在話,這傢伙還挺上得了台面的,難怪阿毅會慘遭滑鐵盧。

  虎魄根本就沒將他的嗤鼻聲及打量放進眼底,只是直勾勾的望著他道:「請你要以母親為主,孩子……」

  忍不住的,張志豪嘴角一撇,自鼻中發出更大聲的嗤鼻聲。

  「嘖嘖,你以為我們做醫生的全都是神哪?指定要哪個活,哪個就會活過來?」對於虎魄過往對丘小晚的忽視,他實在是看不過去,「既然你那麼關心她,為什麼總是讓她自己一個人來做產檢,你知不知道,小晚的身體根本不適合那麼快就懷孕,這個孩子很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什麼?!」虎魄完全被他的話給震懾住了,他聽見了什麼,這個孩子可能會要了小晚的命?!

  「她都沒有跟你說?」

  虎魄定定的望著神色轉為不解的張志豪,等著他的解釋。

  「因為腹中胎兒的負擔過重,在五個多月後,小晚的心臟就已經漸漸的負荷不了。原本她的身體應該沒有這麼糟,可是經過了上回……」張志豪看了神情陰鬱的虎魄一眼,才繼續說:「受了傷的身體還沒有復原又立刻懷孕,小晚的體能狀況就愈來愈差了。本來尚在初期時,我是建議她拿掉這個孩子比較妥當,而且三番兩次叮嚀她一定要帶你過來一起商量的,但是你總是忙過一天又一天,似乎是賺錢比老婆、孩子的命還要重要……」話說到最後,就像是在指責虎魄的輕忽。

  早已經洗好手的劉俊毅在裡頭等了幾秒後,終於耐性告罄地衝了出來,也不管站在門外說話的兩個男人的臉色有多沉重難看,二話不說的拉住了張志豪的手臂就往產房走去。

  「阿毅,你幹麼拉那麼用力?」

  「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快點進來救人,還窩在外頭閒聊天,如果你不是小晚掛名的主治大夫,我就自己來了,才懶得理你,讓你說到舌頭拖地。」忿忿地拉扯著他,劉俊毅還有意無意的瞟了也跟著走進產房來的虎魄,「你要陪產?」

  「廢話。」虎魄直直的頂了回去。

  「待會兒最好別昏了過去,我們可不會理會你的。」就是這個男人,竟然敢搶走了他的最愛,又不懂得好好的珍惜。劉俊毅看虎魄的眼色實在是和善不起來。

  哼!最好他待會兒見血就昏,然後就看自己怎麼整治他,替小晚出口氣!

  就算是想抬槓,三個男人也沒有大多的心情,尤其是虎魄。

  眼睜睜的看著丘小晚的力氣一點一滴的用盡,可他卻什麼忙也幫不上,血色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臉上。走上前,虎魄跪在手術台邊,將丘小晚死命抓著床欄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任她的指尖刺進掌中也不吭氣,眼睛更一瞬也不移的盯著她似昏迷又似清醒的臉龐,慢慢的,他開始對她說起話來了。

  「小晚,為了我們,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如果你敢這麼硬著心的死了,我一定會將我們的囝囝送到育幼院。」不顧身邊還有別人,虎魄任憑熱淚自由自在的淌在臉頰,「就讓囝囝從小就當個小孤兒、小扒手,沒人疼、沒人愛,還要當個小乞兒到街上去行乞……如果你敢給我斷了呼吸,我一定會說到做到的,我一定會的……小晚,千萬別放棄了呼吸,我求你,求求你別捨棄了囝囝,別捨……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緩緩的張開眼睛,丘小晚接觸到一片好柔、好舒服的白,好熟悉的白意,就像她上次跳樓時的白……

  她死了?!

  接續在純然的白意之後,是一片絢麗的五彩,其中,她看見了兩道自前端浮現的身影——

  爸爸?!媽媽?!

  驚喜萬分的睜大了眼,丘小晚拔腿就往那襯映著五彩色澤的方向奔去,奔向那向她張開雙臂的父母親

  「小晚,別去!」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呼喚,愣愣的,丘小晚停住了腳步,有些詫異、有些心疼,還有濃濃的不捨,她回過頭。

  隱在蒙霧中的身影忽明忽現的映入她眼中,她瞧得不清晰,可那呼喚她的嗓子卻……那是虎魄的聲音哪!是他在喊她?!

  「別離開我,小晚,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離開我,我愛你呀!你聽到了沒有?我那麼、那麼的愛你……」

  他的聲音好悲涼、好心疼,讓丘小晚不由自主地揪痛了胸口,而且他說愛她?他愛她?真的?

  「小晚?」前方又傳來了父母親的呼喚,那兩雙手臂也緩緩的朝她靠近,「來我們身邊吧!爸爸媽媽好想念你哦!」

  「爸、媽!」哽咽的喚了聲想念至極的父母親,丘小晚又抬起了腳。

  「……小晚……我一定會將囝囝送進育幼院的,你聽到沒?你走了,我也不要他了……」

  好過分,虎魄怎麼可以這麼過分呢?!丘小晚硬生生的又將離開的腳步給停住,旋過身瞪向那個仍隱在濛濛不肯現身的身影。

  「小晚?」

  倏地低抽了口氣,丘小晚滿臉歉愧的望著在她前方停住腳步的父母親。

  「爸、媽,對不起,我好想看看囝囝,我也好想……再看看虎魄,對不起、對不起……」一連串的拋下了十幾個對不起,她難過得幾乎泣不成聲。

  她好想就這麼留下來陪著爸爸媽媽,可是她更想見見囝囝,以及深愛在心的虎魄。

  輕歎一聲,兩道身影像陣風似的拂向她,在她還來不及抓住一絲感覺時,又無跡的消失在她眼前,只留下虛渺的聲音——

  「孩子,依循著你的心,回去吧!」

  白霧,又漸漸的降臨到丘小晚開始慌張失措的週遭,而虎魄迭聲的呼喚,卻像縷逐漸強烈的和風般,團團密密的將她整個人給包裹住了。

  眼才剛睜開,丘小晚幾乎是立即的想起了一切。她驚慌失措的抓緊伸向眼前的大手。

  「囝囝,囝囝呢?他……」

  「囝囝很好,很平安,你別擔心。」虎魄哄著她,眼中滿是安慰的淚水,「別那麼激動,小心身子會受不了。」

  身子仍很虛弱的丘小晚沒有注意到他的哽咽,只是瞪大了一雙驚異的眼眸,注視著擺滿了整間房,那色彩繽紛的漂亮花朵,而且全都是她最喜歡的玫瑰花。

  「……花……」

  「送你的。」慢慢的握起了她的手,虎魄將臉貼進她冰冷的掌中,「或許,這句話遲了很久、很久,但是……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

  像是經過了一整個世紀的茫然期,丘小晚怔忡的凝望著他,那雙琥珀色的眸中儘是幾乎令她的神智瀕臨瘋狂的憐愛。

  「你……在同情我?」孩子不是生下來了嗎?他應該是隨便的說幾句要她保重的話,然後拍拍屁股走人才對呀!

  可他卻說……他愛她?

  「沒有同情。沒有憤怒、沒有意氣用事,我只是突然的記了起來而已。」側過臉,他溫柔的將吻印在她掌中,「我自始至終都忘了告訴你,我愛你。」

  虎魄說他愛她?當著她的面,他紅著眼眶的對她說了她夢寐以求的這三個字?!

  眨了眨眼,滾燙的淚水不害臊的跑出來湊熱鬧,但是她沒有閒暇工夫去理會它們,一雙突然愈來愈清朗的星眸努力的盯著他瞧。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驀地發出一聲輕吼,虎魄伸長手臂,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裡,哽咽的在她耳畔輕聲的說:「這次,我一定不再忘記告訴你我的心了,我保證,給我一個能夠證明的機會好嗎?我的向晚小玫瑰。」微推開胸前的身子,虎魄直視著她的眼睛。

  眼也不眨,丘小晚任由微眩的心深深的、靜靜的、久久的一絲也不放過的望進了他的眼底。

  時間過得好慢好慢,彷彿是在輪迴中打轉,虎魄屏住氣息,像個坐化了的僧人似的等著,等著她將他提到天堂,還是一腳將他給踢進地獄。

  等著、等著、等著……抑不住心中絕望,他的臉色愈見鐵青,雙手逐漸握成了拳。

  「好。」

  若不是因為看見她的嘴動了一下,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他沒聽錯吧?

  輕輕的歎了口氣,丘小晚才又再度開口:「可是

  「可是什麼?」心一急,虎魄不由得用力的攫住她的雙臂,忍不住的開始搖晃起她的身體,「可是什麼?」她還想折磨他,不會吧?!

  瞧著他緊張的神色,隱藏在她心中的痛苦漸次的消淡、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自始至終的愛慕。

  「你必須要每天都說一次。」隨著脫口而出的話,丘小晚原本白皙的膚色漸漸染上一抹淺淺的嫣紅。

  「說什麼?」

  「說……」天哪!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二愣子了?「我愛你呀!」話說出口,她的臉更見酡紅了。

  唇邊快速的浮起一朵賊賊的竊笑,他倏地將她重新擁入懷中,大大聲且中氣十足的喊著——

  「我也愛你!」

  *在看完本書後,對於赫連鋒與古貞貞的戀情,是否存有好奇心?若想一探究竟,請看《槓上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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