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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斷腸紅][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02:56     標題: [獨孤紅] [斷腸紅][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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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這是一座巨大古堡。
    這座堡,坐落在「大巴山」崇山峻嶺深處,四無人煙,遠離市鎮,孤獨傲立,幾乎
隔絕了人世。
    堡,完全由石頭砌成,石色深褐,堅逾鋼鐵,牢不可破;外表看上去,給人的印象
是黝黑、深邃、陰森、神秘。還有一種令人說不出所以然的寒意。
    堡,沒什麼了不起,也不稀罕,世上這種莊堡多得不可勝數。
    可是提起這座堡,卻是大大地有來頭,它的名兒足能震撼字內,威懾天下,沸騰四
海,驚動八荒;這座堡,叫作:「古家堡」。
    「古家堡」數十年來,在字內武林一直處於領袖地位。它的聲威,猶凌駕於各大門
派之上,別的各幫各派,那就更不必說了。
    「古家堡」之聲威之所以能凌駕於各大門派之上,能領袖武林。自然有它的道理。
    「古家堡」武學獨樹一幟,自成一家,詭譎、奇奧、高絕,舉世無匹,所向披靡,
就連素以秘技絕藝自詡者,也望塵難及,瞠乎其後,不得不自歎不如,俯首稱臣。
    所以,「古家堡」成了天下皆知的龍潭虎穴,神秘、高深而莫測。武林中,人人聞
名色變,望風膽落,視為險地,從無人敢輕捋虎鬚。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難道說放眼天下,就再沒有人聲名高過它
的?
    有!不但有這麼一個人聲名高過「古家堡」,而且他還令「古家堡」視為唯一剋星,
深深震懾!
    這個想像中必然三頭六臂的凶神般人物,卻是個俊美絕倫,人似臨風玉樹般的年輕
書生。
    這書生,奇才第一,美號:「談笑書生乾坤聖手」。
    也許是「古家堡」的造化大,或者是天嫉奇才,這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俠蹤
僅如曇花一現,來得突然,去得突然,出現武林不過三年,隨即便離奇的失蹤了。
    從此,武林中再不見那一襲瀟灑、飄逸的雪白儒衫。
    恍如天上的浮雲,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偶爾投影塵寰,轉瞬間消失不見了。
    不過雖然僅此短短三年,這位奇才第一的「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卻留給武林不可
磨滅的印象,聲音、容貌,俠骨柔腸,劍膽琴心,轟轟烈烈的俠跡,驚天地、泣鬼神的
作為……永遠鐫刻在每一個武林人物的心靈深處。
    如此一來,「古家堡」便在宇內稱了尊,成了霸,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惡多善少
的行事,凶殘桀騖的作風,使得人人側目,敢怒而不敢言。
    於是,宇內更懷念起那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了。
    儘管事隔多年,明知無望,卻仍不免暗暗祈禱,希望冥冥神助,突現奇跡。
    冥冥中有沒有神,神是百靈驗有知,那是一回事。
    事實,畢竟是冷酷的,世上的奇跡,到底少得可憐。
    一晃又是兩三年,「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不但杳無音訊,未現俠蹤;反之,「古家
堡」的氣焰更高,高得幾乎觸到了天。
    如墜入萬丈冰窟,人們心冷了,絕望了。
    除非他死了,不然怎會……
    不!沒親眼目睹,不能妄下斷言,甚至連猜測都不應該。
    失蹤的,終究是失蹤了。
    但,這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到底是怎麼失蹤的,至今猶是一個謎;而且,看來
這個謎永遠也解不開了。
    往昔的日子,如那滾滾長江東逝水,過去了,永不再回來。
    如今壓在身上的,只有咬緊牙關忍了。
    可是似這般忍,要忍到幾時呢?
    無人敢說,恐怕只有無知道。
    距離深山中的「古家堡」不遠,也就是大巴山下,有一個小鎮。
    這個小鎮,歸「磚坪縣」(嵐皋縣)管轄,鎮不大,可是十分熱鬧;單酒肆、客棧
就有十幾家。
    小鎮的居民,大半以耕作為生。農家樸實,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少,知足而
常樂,多年來,小鎮雖熱鬧但一直很平靜。
    可是,半個月前的一個人、一件事,卻使得這小鎮的平靜蕩然無存,為這地處偏僻
的小鎮帶來了更熱鬧的喧嚷。擁擠、哄動……
    從此,小鎮另是一番氣象。
    既是半月前的事,當然該從半月前說起——半個月前的那一天的黃昏,暮色剛垂。
    小鎮南面那條小路上,走來了一個窮極潦倒的落魄書生。
    這書生,卅左右年紀,焦黃的一張臉,恍如大病初癒,雙目呆滯、無神、疲憊,弱
不禁風,搖搖欲倒。
    一襲白色的儒衫,又髒又破,敢情既沒衣換洗更沒錢換新的,窮得身無分文。
    除了身後背著的書筐外,再無長物。
    不知是病剛好,體力未復,抑或是多少天沒吃飯,餓得脫了力,走起路來,兩條腿
顯得很虛軟,支持不住,隨時都有趴倒那兒的可能。
    那時候,讀書人除非考場幸運,爭得一份功名;否則多半是可憐蟲,手不能提,肩
不能打,合起來也沒有幾兩力量。書,又不能當飯吃,一旦貧病交迫,想賣力餬口都成
問題。
    有道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一點也不差,眼前這位書生當初他要是能預知會淪落到
這般地步,有這麼一天,相信他說什麼也不會十年寒窗、鐵硯為之磨穿地抱著書本子死
啃。
    別說什麼黃金屋、顏如玉、千鐘粟,現在連十文大錢、半碗飯都混不到。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學點什麼不好?若有一技之長還怕餓死?
    既然這樣,還背著那要命的書篋做甚?人都快趴下了,還捨不得身後書篋,真是可
笑又可氣更可憐!
    這究竟是否癡、呆、迂腐,恐怕要問他了。
    書生,一步艱難一步地往小鎮中挨去,好不容易才挨到了「高昇客棧」前,停了下
來,沒再走。
    這書生確也真不開眼兒,沒錢還要住客棧:「高昇客棧」在這小鎮中是首屈一指的
大字號。
    總算還好,士、農、工、商,「士」列四民之首,儘管書生百元一用,可笑讀書人
在那時候到哪兒都佔點便宜,人家都看得起,也敬重。
    可能是,讀聖賢書,通聖賢事,讀書人都很清高,再不就是潔了孔老夫子的光。
    也許就基於這個原因,也許「高昇客棧」的店東不是只認孔方的勢利眼;其實,是
這落魄書生運氣好,合該今天有飯吃,有地方住,他碰對了主兒。「高昇客棧」
    的店東姓魏,單名一個「清」字,是外鄉人;人,和氣、謙恭、老實、誠懇,沒有
一點生意人的習氣,也不像一般生意人那麼奸猾。在這小鎮上,人緣好,生意好,還頗
有善聲,小鎮上,提起魏胖子,無人不知,名氣比縣太爺都響亮。
    書生一進「高昇客棧」大門,適時,魏胖子正坐在櫃台裡跟帳房說話,沒注意到他,
可是一聽到他那有氣無力、帶著北京口音的話聲,立刻精神一振,撇下了帳房,急步迎
了出來,帶笑拱手,既高興又誠懇。「相公要住店?」
    好一口京片子,書生眼睛一亮,惑然凝注,點了點頭。
    「好,我這就叫人看房,您,先請這邊兒坐。」
    熱和得很,絕沒有一絲虛假成分;魏胖子說著話,手不閒,連讓帶拉地把書生請進
櫃台裡,按坐在帳房邊那張椅子上。
    連帳房先生都有點詫異地隔著老花眼鏡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更別說書生自己了。
他怕人家認錯人,瞪大了一雙失神眼,道:「店主東,您這是……」
    眼力不差,還能看出店主。
    魏胖子不等他把話說完,笑著接了口:「相公,您府上是北京?」
    書生有點明白了,點頭說道:「不錯,小可是北京人氏,店主東莫非是……」
    魏胖子咧口大笑,笑得一身胖肉打晃,道:「老弟,不!不!
    不!相公,您沒錯兒,在這地方能碰上鄉親可真不容易!我可是十多年沒聽見過咱
們這清脆、悅耳的家鄉話了。「當著鄉親,再看看自己這副落魄狼狽樣兒,書生有點羞
愧,低下了頭。
    魏胖子飽經世故,眼睛雪亮,這還能看不出來?忙也一旁坐了下來,正色說道:
「相公,別這樣兒,這樣就辜負了我認鄉親的本意了。我不怕你怪我交淺言深,站在鄉
親立場上,我要奉勸幾句。人,不能一輩子都得意,總有個失意的時候,這不算丟人,
像我魏胖子初來此地的時候,還不是窮困潦倒,只能幫人做做活餬口?
    相公,放寬心,魏胖子這十多年見過的人不少,對自己這雙老眼還頗有自信,您相
公總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到那時衣錦還鄉,不照樣揚眉吐氣麼?「
    書生沒說話,頭垂得更低。
    魏胖子沉默了片刻,又說道:「相公,您別誤會,咱們是鄉親,這跟自家人的關係
沒兩樣,您……怎會離家遠來川陝?是考場失意,還是出外遊學沒了盤纏?」
    書生終於開了口,抬起頭來,又羞愧又感激地望了魏胖子一眼,道:「不瞞店主東
說,小可是大比未中,無顏見家中雙親,到處流浪至此……」
    魏胖子一笑接道:「相公,您也真是的,怎麼這樣兒看不開?考場人人得意,天下
讀書人豈不都成了狀元了?這玩意兒跟做生意一樣,一半兒要靠運氣,今年不中還有明
年,明年不中還有後年,沒什麼大不了,這不丟人,您也別洩氣……」
    突然一拍胸膛,義形於色,接著說道:「沒說的,這小鎮客棧有七八家,您別處沒
去,單找上了『高昇店』,那是緣,合該咱們鄉親碰頭,人不親上親,您別愁也別忙,
先在這兒住兩天,缺盤纏包在我魏胖子身上。」
    書生大為感激,似是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方搖搖頭,道:「謝謝店主東的
好意,小可只能心領……」
    魏胖子微有不豫之色,道:「相公,您這是見外,落葉歸根,魏胖子也有回鄉的一
天,到那時……」
    書生又搖搖頭,微笑說道:「店主東誤會了,小可只是暫時沒有回去的意思。」
    魏胖子一愣說道:「相公這是怎麼說?」
    書生說得好,道:「小可懂得店主東的意思,雙親在堂,倚閭盼望,怎可久出不返?
不過,店主東以為,既已久出未歸,不如索性多在外耽擱一些時日,設若能博個衣錦還
鄉、揚眉吐氣,二位老人家應該更高興,也光彩。」
    這話不錯,也是理,魏胖子禁不住微微點頭。「相公既然有這種心意,那麼就先在
我這兒住下再說,別的等……」
    越是人窮越想爭一口氣,書生好強得可以,道:「住店有店錢,吃飯有飯錢,雖是
鄉親,小可不願白吃白住。」
    魏胖子這回可真不高興了,猛然站起,道:「相公,這您可是真的見外了,魏胖子
雖然是生意人,卻還不是為利忘義的勢利小人,僅個把人吃住還不在乎,您也吃不窮
我……」
    書生面上飛快掠過一絲異樣神情,跟著站起來,說道:「店主東,我該稱呼您一聲
老哥哥。老哥哥,這不是見外不見外的事,日子久了,您老哥慢慢就會瞭解我的為人,
我生就一副既賤又傲的骨頭,您如一定要我白吃白住,我寧可現在就走小可也改成了」
我「。
    有骨氣!魏胖子暗暗點頭,臉色稍霽,一時沒再說話。
    書生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再說,我若長此這般白吃白住下去,固然吃不窮您老
哥哥,我也永遠別想衣錦還鄉、揚眉吐氣了。」
    魏胖子不禁失笑,道:「我也托大稱呼您一聲老弟,老弟的意思是……」
    這一來,不但土親,人也親了,更近、更熱和,鄉上真情,頗為感人。
    書生笑道:「找些事做,掙點錢花,不但店錢飯錢有了著落,說不定還可以積存幾
個。」
    魏胖子沉吟說道:「主意倒不錯,可是老弟您能做什麼?」
    書生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還能做些什麼?只有搬出書本上的那套東西,
除了寫寫畫畫,另外我還略通卜卦、風鑒、歧黃。」
    魏胖子猛擊一掌,道:「老弟,這樣好不?就在我這『高昇客棧們前擺個攤兒,既
算卦又懸壺?」
    書生揚眉笑道:「我一無青囊經,二無龍宮方,萬一推吉為凶,醫死活人,讓人毀
了牌兒,砸了攤兒事小,吃官司事大。」
    帳房老先生眨動著老花眼鏡後的一雙老花眼,不禁莞爾。
    魏胖子也失笑說道:「走江湖的郎中哪個有真本領?還不是憑著一張能說善道,把
死人說成活人的嘴胡說八道,滿口胡扯!說笑歸說笑,說真的,老弟,就這樣成麼?」
    書生笑道:「成,就這樣辦,不過……還要麻煩老哥哥了。」
    魏胖子一副古道熱腸,豪邁、乾脆道:「自家兄弟,沒這一套,擇日不如撞日,咱
們明兒個就開張,應用的東西您一概別操心,全交給我好了。您就長住在我店裡,白天
做生意,晚上睡覺,店錢、飯錢先賒著,等您有了生意,掙足了錢再算不遲,如何?」
    書生目光凝注,微笑點頭不語。
    魏胖子笑了笑,沒再說話,可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望了望書生,一巴掌拍上自
己的後腦勺,例嘴一笑,道:「瞧我多糊塗,這半天都沒通個姓名,我叫魏清,小鎮上
都叫我魏胖子,老弟,你呢?」
    書生似也才想起,也覺好笑,道:「姓呂,雙口呂,單名一個毅字,毅力之毅。」
    魏胖子異地遇鄉親,認為值得慶賀一番,以替這位鄉親。
    新交的呂毅老弟洗塵名義,吩咐店中夥計準備盛宴一席,邀老帳房做陪,要大吃大
喝,作一夕之歡。
    書生呂毅才要開口,魏胖子卻大笑說道:「老弟放心,這一頓歸我請客,不跟你算
錢。」拉起書生便往後院行去。
    書生堅拒不成,只得叨擾。
    書生畢竟是書生,在魏胖子那只又肥又大的巴拿下,他那難以縛雞的幾兩力氣,根
本派不上用場,有掙扎之心,無掙扎之力,蹩眉苦笑,任由魏胖子拖向後院。
    魏胖子沒有家室,清清淨淨的一個人兒。
    據他說,一個人兒無牽無掛,舒服!
    至於「高昇客棧」偌大產業,他說得更妙,也顯得胸襟灑脫,他說:「錢財身外物,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旦伸腿瞪眼兒嚥了氣,誰稀罕誰拿去!」
    這頓飯,生個大男人無拘無束,也許因為有東西填了肚子,書生有了活力跟魏胖子、
老帳房兩人開懷暢飲,放聲談笑,興高采烈,歡愉異常。
    席間,魏胖子藉著酒意要試試這位老弟的青囊卜卦神術靈不靈,哪知不試還好,一
試之下,竟使他目瞪口呆,酒醒一三分,驚服無似,疑為天人!
    書生坦而言之,歷歷如繪,有若目睹。
    老帳房震驚之餘,意動心癢,也要湊湊熱鬧,他說他經常頭昏眼花,請書生妙手一
診。
    按說,老年人頭昏眼花這是必然現象,可是,書生他並不推辭。
    他伸出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只一把脈,便立刻微笑的說出癥結。他表示,老帳房年輕
時酒色過度,因而老來腎虧體虛,並即席揮毫開方,包管一帖立愈,更戲謔這一切一方,
全部奉送。
    老帳房老臉通紅,並非酒意,窘笑稱謝,雙手接過。
    就這麼一席酒,吃到了將近二更……
    第二天一早,「高昇客棧」門前,擺上了一個卦攤兒。
    卦攤兒上,一塊桌布直垂桌前。字,是書生的親筆,左邊寫的是:一支鐵筆分休咎。
右邊寫的是:三個金錢定吉凶。橫批;鐵口卜卦。
    桌上,應用物品一應俱全。
    另外,還懸了一塊木牌,兩邊寫著:「專治奇疑百症」、「包管藥到病除」,正中
頂端橫寫四個大字:妙手回春。
    書生呂毅,就坐在攤兒後面,換上了一身新行頭,一襲雪白儒衫。俗話說,「佛要
金裝,人要衣裝」,一點不差,瞧他今兒個這身打扮,除了臉仍是黃的,不太好看外,
由背影看,十足的瀟灑飄逸美書生。
    造物確也弄人,這麼一個人兒卻偏偏讓他生了這麼一張臉,設若換上一張冠玉般俊
面,那真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呢。
    頭三天,一晃過去,沒生意上門,一文錢也沒掙到。
    本來嘛,才開張,哪行哪樣不是這樣兒?
    儘管魏胖子與老帳房不遺餘力地到處宣揚,說店裡來了位活神仙,天如因有鄉親關
系,攤兒也擺在他門口,不用說,那是吹噓、誇大、渲染,沒人兒肯信。
    過路的人,都只投以既詫異又帶訕笑意味的目光,卻不願意走近攤前來問津。
    書生呂毅對這種看似必然,又好像苗頭不對的情形,毫不在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魏胖子卻反而有點難過,一番慰勸費了大半夜工夫。
    人,究竟禁不起一再宣揚鼓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第四天早飯過後,卦攤兒來了生意,發了利市。
    那是個中年粗壯漢子,一身藍布衣褲,戴著草笠,袖子褲腿捲得老高,手上、腿上
都是於泥巴,一望而知是個莊稼漢;他還是抱著靈不靈、試試看的想法。
    走到卦攤前,直愣愣地望著書生目毅,劈頭一句話,便說:「算卦的,你這卦靈不
靈?」
    書生呂毅想笑,可是他沒笑出聲來,望了望面前這半截鐵塔,答得妙:「這很難說,
我磨破了嘴,說上了天也沒用,你老兄何妨試試看?」
    莊稼漢,老實人,說話不會拐彎兒,直筒筒地說道:「我本來就是這個打算……」
頓了頓,一翻牛眼,說道:「你說話怪好聽的,哪兒來的?「
    「北京。」書生目毅答了兩個字。
    「怪不得。」莊稼漢咧了咧嘴,算是笑,道:「北京,離這兒很遠,是麼?小時候
聽我爹說過那兒很熱鬧,有皇上、宮殿,還有什麼大樓,人能擠死人,早就想上北京逛
逛,可是不敢去,沒盤纏也去不成……」
    這倒好,哪像是來問卦的,他一抹嘴,嚥了口唾沫還想往下說。
    書生呂毅已然微微地皺了皺眉鋒,截住話頭,道:「老兄,你是看相、占卦?」
    莊稼漢停了嘴,還有點不甘心,摸了摸口袋,又愣愣發問:「算一卦兒文錢?」
    書生道:「卦不靈不要,卦要靈,隨你老兄的意思,給多少我要多少。」
    「這倒稀罕。」莊稼漢呆了一呆,道:「你先生還是開個價吧,我給不了你太多。」
    書生不禁失笑,道:「這樣吧,靈,你給我兩文,不靈,我分文不取,如何?」
    「兩文?」莊稼漢有點不相信,瞪大了一雙牛眼。
    書生呂毅笑道:「我是因人開價,這年頭兒掙錢不容易,我怎好多要苦哈哈的血汗
錢?換個錢來得容易的,我會獅子大開口,狠狠地敲他一筆。」
    莊稼漢聳然動容,道:「看不出你先生還是好人……」
    書生呂毅一笑接道:「好人,壞人,臉上都沒字兒,你老兄要問什麼,說吧?」
    這是他第二次催促,莊稼漢突然間害了羞,搓了搓一雙滿是乾泥的手,咧嘴囁嚅,
赧然的說道:「我老婆快生了,接生嬰說出不了三五天,這是頭一胎,你先生給我算算
是個小子還是個賠錢貨。」
    聽口氣,這位老兄望子心切,希望是個能接替香火、傳宗接代的小小子。
    書生笑了,對這種人,用不著弄璋、弄瓦,文縐縐的、酸溜溜地那一套,手未動一
下,只望了對方那張淳厚、樸實、憨直,濺了幾點泥星兒的大臉片刻,便道:「這容易,
恭喜老兄,添丁發財,是個小子。」
    莊稼漢正被他看得臉紅心跳,聞言一蹦老高的,驚喜大呼:「真的?先生,你不是
誆我高興吧?」
    「這還能騙人?」書生淡淡笑道:「靈不靈,三五天後便知。
    錢,你先別忙著付,等到時候再說,不靈你老兄別給,再不然你砸我的卦攤兒。
    「」這樣就行了麼?「顯然,莊稼漢動了疑,沒吃過羊肉,總聞過腹膻味兒,他看
過不少算卦的,可從未見過像這位算卦先生不動手,只憑眼睛的。
    「行了。」書生點頭說道:「我這算卦的跟一般走江湖、混飯吃的郎中不同,信不
信由你,靈不靈到時自知。」
    這時候,卦攤兒前已經圍上了不少吃飽了飯,閒著無事兒的看熱鬧的人。書生話才
說完,突然有人笑著插了一嘴:「聽見麼?大牛,別在這兒發愣了,回家等著去吧。
    先生要是算得準,你就只管樂掉了牙抱小子,好在只有三五天,你急什麼?」
    莊稼漢看了那人一眼,臉一紅,帶著傻笑鑽出了人群。
    就這麼一樁生意,一時還拿不到錢,正主兒走了,看熱鬧的也失去了興趣,又站了
一會兒,看看沒第二個問津,就要散去。
    驀地裡,喜呼聲震天驚人,剛離去未久的莊稼漢大牛,揮著手,飛奔而至,跑得上
氣不接下氣,滿臉驚喜,指手畫腳,口沫亂飛,道:「靈,靈,真靈!一點沒錯,是個
又白又胖的小子,先生,你簡直是活神仙,大牛給你叩頭了。」納頭真要拜下。
    卻被看熱鬧的一人一把拉住。「大牛,你喜壞了?大夥兒也弄糊塗了,不是說你媳
婦兒還要三五天才生麼?」
    大牛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剛才回家,跨進門,她就生了。」
    「那……」那人說:「你該好好謝謝人家先生了。」
    「當然,當然,一定!一定!」莊稼漢大牛點頭像搗米道:「這是卦錢,明天再送
紅蛋來,小意思,就算謝謝先生吧。」就要探手人懷。
    書生突然一笑揮手:「老兄,這不忙,你是喜糊塗了,這時候怎能放著嫂夫人一人
在家?」
    對!天!忘啦!大牛抬起的手又放下,急急一聲,道:「那……先生,我先賒著,
明天我再來。」拔腿飛奔而去。
    惹得看熱鬧的人哄然一陣大笑。
    這下行了,卦靈了,看熱鬧的再也不肯走了,所有的目光齊集這位「活神仙」
    一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也難怪,他們就從未見過算卦算得這麼靈的。
    這一次也許是偶中,但再看,生意接踵而至,算卦問卜的接二連三!
    以後的事,那得等以後應驗,可是,以前的事卻是每言必中,分毫不爽。
    這可不簡單,豈不成了君平再世,詹尹重生,「鬼谷子」王禪老祖出了「雲夢山」?
    賣主講十句,抵不過買主說一句時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書生呂毅那「呂鐵
四」、「活神仙」之名便橫裡傳播,不脛而走。
    傳話的,會渲染,有人竟說,書生呂毅是洞賓老相呂純陽的化身!
    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之無稽之談?
    不過,由此可以證明,書生呂毅的確是精通深港風鑒之學,是有多麼不簡單,卦是
多靈、多准!
    同樣的,他那一手高絕的歧黃之術,也果然能妙手回春,醫好了不少奇難怪症,正
如那牌上所寫:藥到病除。
    這麼一來,「高昇客棧」之前,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絡繹不絕,擁擠不堪!
    魏胖子喜不自勝,笑口常開,逢人便誇鄉親,引以自傲,大沾光彩。
    不出半個月,已經紅透半邊天,震動了遇進,小鎮上婦孺皆知不用再說,就是那附
近幾個縣城,也都知道小鎮的「高昇客棧」內,住著一位活神仙、賽華佗。
    於是,小鎮更熱鬧了,「高昇客棧」門外門內,雪花花的銀子滾滾而進。
    魏胖子更胖了,臉也更紅了,笑眼瞇成了一條縫兒。
    但,書生很怪,他分文不留,每日收入全數交給了魏胖子,他的用意很好,要魏胖
子代他存著,日後要走時再拿回來,否則他一個人要他往哪兒放?
    除此而外,他還興了個新規矩:每天只算十卦,醫十人,絕不超過此數,然後收攤
下牌。如天色尚早,就背著手到處逛逛;晚了,就在客棧中幫魏胖子及老帳房料理一些
事務,儼然像一家人。
    這個規矩一興,遠近慕名而來的,更是爭先恐後,擠破了頭;有的甚至天未亮就等
在「高昇客棧」門口,唯恐落人之後。
    「禿子跟著月亮走」,小鎮上的大小客棧全沾了光,生意立刻都興隆起來。尤其是
「高昇客棧」,比別家生意更好,幾幾乎夜夜客滿。
    書生仍是一本初衷,有錢的多要,沒錢的少要,甚至於奉送。
    魏胖子漸漸悟出,自己這位鄉親呂毅老弟所興的這套規矩,對他,是感恩圖報;對
這小鎮,是為這群苦哈哈的朋友旺盛生意,讓他們有機會多賺兩個錢。
    魏胖子口雖不言,心中卻著實大大感激,更堅信「善有善報」之語不虛。錢由前門
進來,他卻讓它由後門出去,去周濟一些貧苦朋友。
    人一多,難免品流就會很雜,小鎮上,也從此出現了各形各色的人物,上自達官貴
人、豪紳巨富,下至販夫走卒、流氓地痞。
    這,就是半個月前的一個人、一件事。
    半個月後的這一天上午,書生呂毅正依先後次序算完了第三卦,在那第四個人,還
沒有來得及移身上步的時候。
    站在附近圍觀人群中的一名黑衣漢子,突然伸手排開來人,搶先一步到了卦攤之前,
陰沉沉地道:「我慕名已久,今日讓我來看看卦在我身上靈不靈。『活神仙』,且替我
算上一卦。」說著,一屁股坐在卦攤兒前面那張長凳上。
    書生呂毅皺了皺眉,未開口,可是那等了半天的第四個人,理所當然地說了話,走
過來,望了黑衣漢子一眼,道:「朋友,請讓讓。」
    黑衣漢子聽若無聞,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第四人,是個年輕漢子,身披風氅,內著勁裝,一頂寬沿大帽,壓得低低的,遮住
了半個臉孔,令人一眼難窺全貌;不過,由那張緊閉而唇角微挑的嘴看來,此人相貌必
定很英武,而且,性情也必十分高傲。
    只見那帽沿陰影後有兩道極為明亮的東西一閃,隨即聽他冷冷說道:「朋友,莫非
你耳朵有毛病?」聽口氣,這年輕漢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04:32

黑衣漢子這才抬起了臉,瘦削、雞眼、鷹鼻、耳後見腮,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鬚予,
令人第一眼便覺得此人陰狠、毒辣、狡詐而不好鬥。
    他偏著頭,冷冷地看著年輕漢子,道:「你是對我說話麼?」
    年輕漢子道:「你多此一問。」
    黑衣漢子牽動了一下薄薄嘴唇,道:「憑你這乳臭求干的黃口孺子也配稱我朋友?
    我今天心情好,算你造化,以後跟秦大爺說話,要學客氣點。」
    年輕漢子一襲風氅無風自動,似乎強忍怒氣,道:「你講理麼?」
    「講理?」黑衣漢子陰陰一笑,寒意逼人,令人毛髮悚然。
    「講!當然講!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不講理的?別讓人說我以小欺大,有理,
你說吧。」
    既然講理就好辦。
    年輕漢子一指書生呂毅,道:「這位先生算卦限十人之數,大家都依次序,分個先
來後到,你憑什麼不守規矩,搶在我前頭?」
    黑衣漢子「哦」地一聲說道:「花錢算卦,我倒沒聽說過還有規矩!」
    陰鷙的目光投向書生呂毅,又道:「算卦的,有此一說麼?」
    任何人也不敢相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對著這等凶人,也敢點頭。
    黑衣漢子更是深具自信地雙目凝注,靜待答覆。
    結果,很出人意料。
    呂毅書生不但點了頭,而且神態十分冷漠。「不錯,有此一說。」
    這簡直是個不知死活的書獃子!
    圍觀的人,都為他暗捏了一把冷汗。
    黑衣漢子雙目凶芒一閃,嘿嘿笑道:「算卦的,憑你這句話,我今天也該好好地照
顧你的卦攤兒。」
    這不是好話,任何人都聽得出來,唯獨書生呂毅他沒聽懂,神色安詳,未予答理。
    他未說話,年輕漢子可搭了膠兒,道:「姓秦的,你要是條漢子儘管衝著我來,人
家可是個讀書人,沒得罪你。」
    書生呂毅依然故我。難道他仍沒聽懂,不知危厄之將至?
    他應該為自己佔上一卦,速謀趨吉避凶之道才對。
    黑衣漢干抬眼又望望年輕漢子,突然縱聲狂笑,像鬼哭狼嚎,刺耳難聽,道:「看
不出你這小子竟有一副好心腸,難得!
    難得!其實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還替人家操的什麼心!
    秦大爺若有動他之心,他早伸腿瞪眼躺在卦攤底下了。這種事兒,秦大爺自詡身份,
還不屑為,也不過癮,你不是逞強講理麼?來,來,來,你要把秦大爺從這張凳子上請
開,還怕秦大爺不乖乖地讓你麼?「
    此言一出,群情大憤,但都看得出,這傢伙不是好來路,扎手得很。遠道來的,不
願惹是生非,自招麻煩,也幸災樂禍,樂得看看熱鬧。
    小鎮上,個個老實莊稼漢,有心無力,敢怒而不敢言,出頭伸手,那是雞蛋碰石頭,
個個難碎,只有眼睜睜地瞧著他發模。
    年輕漢子怒極而笑,一句話沒說,便要動手。
    猛地,卦攤後站起了書生目毅,他雙手連搖,說道:「小可不是珍惜這值不了幾文
的卦攤兒,而是不願眼見為這點雞毛蒜皮芝麻事,傷了和氣,鬧出人命,讓小可做個和
事魯仲連,說句公道話……」
    轉向黑衣漢子,道:「不客氣的說,這位秦大爺的確是於理有虧,再咄咄逼人,那
更是太不應該;不過,也許他有什麼疑難大事待決,所以搶了先。再說,事先並不知算
卦有規矩,勉強可稱情有可原……」
    他竟敢數說凶神的不是,豈非耗子放貓子鼻樑骨——作死?
    看熱鬧的,臉上都變了色,心想:這位「活神仙」這回是占卦不靈,不知吉凶,死
定了。
    可是怪了,大概是書生呂毅算準了自己毫無凶險,瞧!黑衣漢子只是噙著一絲陰狠
的冷酷笑意,並未動手。
    人家都替他擔心,他自己卻若無其事,又轉向了年輕漢子,接道:「至於你這位,
雖然佔了理,但卻不能作小忍;小可看閣下儀表不凡,似乎不是一般粗魯武夫,怎不知
動輒拔劍、怒起鬥毆,那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大英雄大豪傑?再說,以一個有用之身,
在諸事未成之前便到處亂樹仇強敵,以身試險,那是大不智,也太不值得。路窄何妨讓
人一步?大不了多等片刻,一早上都等過了,何在乎再等片刻?為息事寧人,小可今天
增占一卦,閣下請坐一會兒,行不?」
    這口氣,比較客氣,但隱隱有教訓意味,按說,誰聽得下這個?
    可也怪!年輕漢子竟怒氣全消,聽了他的。
    而且,這番話還聽得他頗為寒慄地機伶一顫,抬眼深注,異采閃漾,一句話沒說,
默默退向一旁。
    輕而易舉地排解了紛爭,等著看熱鬧的,未免有點失望。
    書生呂毅收回目光,坐了下去,又轉向了姓秦的黑衣漢子,道:「現在該你秦大爺,
要占卦還是要看相?」
    姓秦的黑衣漢子目注書生,陰陰一笑道:「你管閒事的本領還真不差,我的命我自
己瞭解得比誰都清楚,用不著看相,秦大爺要你替我佔上一卦!」
    書生呂毅道:「要問什麼?」
    姓秦的黑衣漢子唇角泛起一絲笑意,笑得好不陰險,道:「秦大爺跟幾位合夥做宗
買賣,你給秦大爺算算,這宗買賣能否順利做成功?」
    書生呂毅看了他一眼,拿起卦筒搖了搖,倒出三枚金錢,看著桌上三枚金錢,鄭重
發問:「秦大爺跟幾位貴友要往何處做生意?」
    姓奏的黑衣漢子道:「你既稱『活神仙』,難道這還要問我?」
    書生目毅眼皮不抬,道:「算卦的只預測禍福,使人有以趨吉避凶。」
    姓秦的黑衣漢子咧嘴笑道:「看來是非說不可了,好吧!
    就在這一帶。「書生呂毅不再發問,凝注三枚金錢,嘴唇一陣翕動,似在喃喃自語,
可是聲音卻低得別人聽不到。片刻之後,抬起了眼,神色一轉凝重,道:「這一帶偏南,
南方屬火,近山,不聚財,小本經營可,臨時投機大買賣,大不利。「
    姓秦的黑衣漢子道:「說明白點。」
    書生呂毅道:「照卦象看,閣下不宜在這一帶輕冒風險,否則包管連本帶利賠個精
光,等於往火坑裡跳。」
    姓秦的黑衣漢子眨眨眼,笑道:「真的?」
    書生呂毅道:「我是照卦象實說,信不信由你。」
    姓秦的黑衣漢子嘿嘿一笑道:「你是名傳遐邇的『活神仙』,看來秦大爺只有寧可
信其實,不可信其假了。為了保全老本兒,也只有跟那幾位朋友打消此一念頭,放棄這
宗大買賣了。多少錢了『書生呂毅伸出一個手指,道:「十兩。「姓秦的黑衣漢子臉色
一變,笑道:「太貴了吧!「
    書生呂毅臉上毫無表情,道:「我要得客氣,這已經很便宜了。」
    姓秦的漢子瞇著一雙鷂眼,笑得猙獰,道:「算卦的,睜開眼睛瞧清楚點,秦大爺
可不是好敲的;秦大爺在這兒瞧了半天啦,前面三個沒有一個超過十文,你若想敲秦大
爺,那你是找錯人了,走江湖吃這碗飯,眼睛應該雪亮,懂麼?」
    書生目毅淡淡的說道:「不錯,別人都沒超過十文,可是你秦大爺不同,我一句話
救了一條命,十兩銀子應該很值得,你秦大爺一條命難道值不了十兩銀子麼?」
    姓奏的黑衣漢子目中異采連閃,凝注書生呂毅,大笑說道:「秦大爺這條命不貴,
可沒人能拿得去,哪位朋友有此自信,姓秦的隨時恭候。算卦的,姓秦的走眼了,看不
出你竟是個有心的人,是該好好謝你。這樣吧,今兒個先付十文,剩下的先賒著,明兒
再給你送來。」說著站了起來。
    書生呂毅似乎聽不懂對方話中之話,一心只在卦錢上,只是他一點也不急,仍然坐
在那兒,道:「秦大爺,抱歉得很,我這卦攤兒上從來謝絕賒欠。」
    姓秦的黑衣漢子雙目凶光暴射,嘿嘿笑道:「窮酸,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
不要,秦大爺付你十文,已是你天大面子。」丟上十文錢,轉身而去。
    看熱鬧的大多厭惡他,可沒人敢攔他。
    適才那退立一旁的年輕漢子卻是忍無可忍,就要挺身打抱不平……
    書生呂毅連忙說道:「閣下,好意心領,這件事兒你管不了,且看看,我算準了,
他馬上就要觸霉頭,不但丟人現眼,而且十兩銀子會一分不少地付給我。」
    說話間,姓秦的黑衣漢子已經走出人群到了街道拐角。
    這時,街道拐角處,正東張西望地往這邊走過來一名青衫少年。
    書生呂毅倏然地站起,向那姓秦的黑衣漢子揚手大呼:「喂!朋友,你敢是看我書
生好欺?算了卦不給錢,撒腿就跑?」
    那姓秦的聽若無聞,卻驚動了那名青衫少年,他抬眼向卦攤這邊一望,面上陡現驚
喜之色;適時,姓秦的漢子已擦著他身邊走過,他停步轉身,一聲輕喝:「站住!」
    聲音不大,卻震得姓秦的黑衣漢子身形一顫,不由自主地駐步回身,既感然又驚訝
地望了青衫少年一眼,道:「小子,你叫誰站住?」
    青衫少年被這一聲「小子『叫得劍眉猛挑,似又強自忍住,大聲道:「誰算了卦不
給錢,我叫誰!「姓奏的皮笑肉不笑地道:「這麼說來,你是叫我秦大爺了,叫住我你
小子想幹什麼?「
    青衫少年風目寒芒一閃,道:「不幹什麼,乖乖地付了卦錢,我放你走路。」
    「又是一個好管閒事的。」姓秦的黑衣漢子笑道:「你小子有把握管得了麼?」
    青衫少年冷冷說道:「管不了不會張口。」
    「好!」姓秦的黑衣漢子陰陽笑道:「小子,照子放亮點兒,別少不經事,不知天
高地厚地亂伸手。對那窮酸,秦大爺是不屑出手,對你,秦大爺可沒那麼多顧慮,奉勸
一句,秦大爺的事,你最好少管,現在知悔回頭還來得及。」
    青衫少年想縱聲大笑,終於忍住,話,比先前更冷,道:「少廢話!路見不平,這
件事我管定了。說!你給不給卦錢?」
    姓秦的黑衣漢子臉色一變,獰笑說道:「秦大爺從來沒今天這般好耐性,可惜沒用,
好心難點執迷人,是你小子不珍惜小命兒,怨不了我,秦大爺不給,你看著辦吧!」
    青衫少年劍屑一挑,道:「不給你點顏色看看,諒你不知厲害。」
    話後,身閃,出手如風,一掌摑了過去,好快。
    姓奏的漢子早有了提防,可沒料到青衫少年來得那麼快,想躲,無奈躲不掉。
    「叭」的一聲脆響,滿天金星,瘦臉上被摑個正著,五道鮮紅指痕立刻腫起老高,
牙齒險些被打斷,痛得要命,悶哼一聲,捂臉飛退。
    卦攤兒前看熱鬧的人群,早就轉移了方向,這下大快人心,暗暗大呼痛快。
    年輕漢子卻看很微微色變、神情震動,脫口說道、「『無影追魂手』!莫非是『鐵
面天……』。」
    適時,書生呂毅輕笑說道:「瞧,朋友們!我這卦沒算錯吧!小鬼碰上了鍾馗,這
回卦錢少不了啦。」
    這一打岔,那邊又有了變化;姓秦的出自娘胎也沒吃過這麼大虧,白了臉,紅了眼,
雙目暴射凶芒,厲笑一聲:「看來,秦大爺又走眼了!」閃身撲了上來,一探掌,疾取
青衫少年胸腹要害,出手便是毒著。
    青衫少年站著未動,不屑一顧,冷笑說道:「哪裡是走眼,分明瞎了狗眼!」
    信手一揮,也看不出招式如何奇奧,姓秦的右腕脈竟被他扣個正著。
    姓秦的這回可更吃了癟現了眼,毫無掙扎。其實那是白費,半身酸痛,右腕如火灼,
根本就提不起真氣,齜牙咧嘴,豆大汗珠涔涔而下。
    青衫少年玉面上浮起了一絲輕蔑笑意,道:「秦大爺,我小子就憑這一手,管得了
你的閒事麼?」
    姓秦的凶態盡斂,煞氣無存,垂首不語。
    青衫少年一沉臉,冷哼說道:「秦無常,別說是你、就是你們『索命五鬼』同來,
照樣得給我個個躺下,今天算你造化大,付了卦錢給我滾,去!『」
    手腕微震,姓秦的踉蹌倒退數步,差一點兒沒栽倒;左手撫著石脫,目露驚訝,望
著青衫少年,道:「姓秦的既然栽在你手,那是姓秦的技不如人,卦錢分文不少付給他
就是。好朋友認得『索命五鬼』中秦無常,也應該有名有姓。」
    青衫少年說道:「『索命五鬼』在我眼中字號小了點兒,還不配動問我的姓名,你
要是不死心,不服氣,儘管上河南『抱璞山莊』找我,隨時有人接待。」
    秦無常一聽「抱璞山莊」四字,更是面如死灰,垂頭喪氣,再不說一句話了,轉身
走向卦攤兒。
    這個仇報不成了!他只求付了卦錢趕快離開,越快越好。
    青衫少年不怕他跑,似是也想到卦攤兒上瞧瞧熱鬧,舉步跟了過來。
    看熱鬧的人群,自動地讓開了一條路,讓秦無常走近卦攤兒,大多數的目光都投向
那位打抱不平、看起來跟個大姑娘似的英雄俠少。
    眾目睽睽下。何等難堪,應該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下去;而秦無常已經顧不了這許
多了,低著頭,走到卦攤兒前,掏出一錠銀子,看也沒看,放下就走。
    「慢點!秦大爺!」書生呂毅突然說道:「這錠銀子足有十兩,我一文不多要,這
十文錢,你拿去。」說著,站起,拈起十文錢塞入秦無常手中。饒是他秦無常是個武學
不俗的武林高手,竟未來得及抽手!只有握著十文錢匆匆離去。
    穿出了人群,走到了街上,越走越覺不對,攤開手掌一看,臉上不由得又變了色,
十個銅錢竟變成了厚厚的一個。
    那算卦的適才分明站起的是十文,怎麼就在這剎那間變成了厚厚的一個?而且不是
用某種力量硬壓的,竟似在冶爐裡重鑄的一般,那書生莫非……
    另外,掌心中還有個小紙團,打開紙團一看之下,已經變了色的臉色,更形難看,
小紙條兒上,寫著兩行小字:「請與貴友速速回頭,莫自取殺身之禍,這宗買賣豈是你
等做得了的?有我在此絕不容任何人輕舉妄動。急流勇退,為時不晚,再遲兩天,想走
也走不掉了。」
    沒上款,沒署名,也無任何表記。書生是何來頭?
    秦無常向左右看了看,飛快地把紙條揣入懷中,疾步離去。
    這件事妙,卦攤兒那邊發生的事更妙!
    秦無常走後,青衫少年向著書生呂毅眨眨眼,微笑拱手,才要說話。
    書生呂毅手比他還快,不過那是擺手。「分個先來後到,按次序來,我不能再讓這
幾位客人久等,請先坐坐。」
    沒謝謝人家,口氣還不太客氣,可是青衫少年竟吃這一套,笑道:「您別誤會,我
是由河南來這兒找人的……」
    書生目毅接口說道:「找到了麼?」
    青衫少年道:「找到了,好不容易,我幾乎跑遍了江湖!」
    書生目毅道:「那閣下還有什麼事要問我算卦的?」
    「有。」青衫少年道:「我想請我那位三叔回去,麻煩先生給我出個主意。」
    書生呂毅眉鋒微皺,沉吟說道:「這種事我倒是首遇,恐怕無能為力。」
    青衫少年苦著瞼,近乎哀求,連忙拱手道:「我也是慕『活神仙』之名而來,無論
如何請先生幫個忙,可憐我幾乎跑斷了兩條腿,既然找到了我三叔,要是請不動他,我
可不敢回去見我義父跟我大伯了。」
    書生呂毅笑了,想了想,說道:「那麼,閣下請先進『高昇客棧』,晚上我再替閣
下想想辦法,話說在前頭,我可不一定有把握。」
    青衫少年愁容盡掃,展眉笑道:「只要先生答應給我想想辦法就行,我有信心先生
的辦法准靈,『活神仙』嘛,否則豈不砸了招牌?」
    拱手再謝,走進「高昇客棧」。書生呆了一呆,望著那灑脫背影搖頭失笑,隨即轉
向適才那年輕漢子道:「累閣下久等,真是對不起,請攤兒面前坐。」
    經過這半天的觀察,敏銳的直覺,使年輕漢子覺得眼前這算卦的書生和常人不同,
究竟哪兒不同,他又說不出來。
    他覺得書生有點高深莫測,因為片刻之間書生對他所說的那句話,乍聽起來很平常,
卻每一句都似含有深意。
    這種話,除了他,任何一個別人都無從領會,莫非這位書生真是「活神仙」,著穿
了他的行藏?窺透了他的目的?
    其實,能這樣更好,自己不正想求書生指示機宜,解決疑難麼?有此一念,不再猶
豫,走上前去坐下。
    「閣下是占卦還是相命?」書生習慣地問了一句。
    年輕漢子道:「占卦。」
    書生道:「問什麼?」
    年輕漢子沒有即時回答,有意無意,抬頭四望。
    是吃午飯的時候,看熱鬧的,散得差不多了。
    這才收回目光,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找東西。」
    書生揚眉反問:「不找人?」
    年輕漢子順口答道:「找到了東西不愁找不到……」
    「人」字未出口,猛地身形一震,目射奇光,凝注書生道:「先生怎知我要找人?」
    書生道「哦」了一聲,淡淡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要找什麼東西?」
    年輕漢子看著書生,半晌才道:「一件傳家至寶『古玉決』。」
    書生目毅:「怎麼丟的?」
    年輕漢子道:「這很重要麼?」
    「當然!」書生呂毅道:「請閣下相信,我不會無故發問。」
    年輕漢子略一遲疑,終於說道:「被人偷去的。」
    書生不再發問,由卦筒中搖出三枚金錢,他凝注三枚金錢良久,忽地皺起雙眉,道:
「卦象很混亂,閣下似乎所言隱而不實,漏了一點。」
    年輕漢子身形再震,道:「我不懂先生此言何指?」
    書生目毅道:「由卦象看,跟閣下丟失的東西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卦象是陽非
陰,這個人也應該是個男的……」
    年輕漢子低頭不語。
    書生呂毅接道:「為使卦象清明易判,我希望閣下不要有所隱瞞。」
    年輕漢子猛然抬頭,目光微赤,激動說道:「我沒有什麼可瞞的,這件事也無須怕
人知道。實告先生,家嚴與『古玉決』一起被盜被擄,至令下落不明,家慈也被賊殺害,
血仇未報,我為這件事遍訪天下已將三年,卻無一絲蛛絲馬跡可尋。日前聞得先生大名,
故不遠千里,特來求教,望祈先生指點一條明路,若能藉此尋回家嚴,血仇得報,我不
惜萬金重酬。」
    好怕人的神態。書生呂毅微皺雙眉,道:「原來如此,萬金重酬那倒不必,讀書人
本一點仁心,只希望閣下血仇得報,賢父子早日團聚……」
    說著,收回金錢,二度搖卦,金錢落處,他雙眉皺得更深,沉吟不語。
    年輕漢子急急問道:「先生,卦象如何?」
    書生呂毅搖搖頭道:「卦象雖已趨明朗,無如我目前仍難做一個明確判斷。這樣吧,
半年後煩閣下跑趟洞庭,到時我會給閣下一個滿意答覆。」
    年輕漢子有點失望,但旋即道:「只要能尋回家嚴,報得母仇,便是十年我也能
等。」
    書生呂毅頗表讚許,望了望他,點頭說道:「那好,半年後,岳陽樓頭我自會指示
玄機,告訴閣下所要知道的一切。」
    卦象止於此,年輕漢子只得站起,探手人懷,道:「先生,卦錢多少?」
    書生呂毅笑道:「暫時免付,等閣下父子團圓,報得血仇再算不遲。」
    年輕漢子也不客氣,抽出了手,道:「那我就先賒著先生的了……
    話鋒微頓,猶豫囁嚅,接道:「先生……」
    「閣下放心。」書生呂毅一笑道:「我願以信譽擔保,半年後必有所報,今生仍有
相見時,江湖上到處可碰頭,屆時不兌現,任憑閣下……」
    年輕漢子大窘,道:「先生神奇高士,當能以覓親痛仇心切見諒。既如此,我先謝
了,咳,容我再請教一句,到時候……」
    書生呂毅又是一笑,道:「閣下不必多虛。」
    年輕漢子不再多問,拱手稱謝而去。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半年後他當然說什麼也要跑趟洞庭,登上岳陽樓,靈不
靈且待到時看。
    紅日西斜,晚霞滿天。
    書生呂毅做完了一天的生意,由魏胖子幫著正預備收攤兒。
    驀地裡,蹄聲大作,街道拐角處,一陣風般馳來了兩匹高頭駿騎。
    馬是異種龍駒,一白一黑,通體無一根雜毛。
    馬身上的裝配,不但講究,而且華貴異常,好氣派。
    鞍上人兒,是兩位絕色美姑娘。
    前面白馬上的那位,芳齡較長,無限美好的嬌軀之上,緊緊地裹著一襲黑色勁裝,
外罩黑色風給,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秋水如刃,柳眉凝威,令人望之寒慄,目光不敢
絲毫隨便。
    緊隨她的身後,黑馬上的那位,則是身穿大紅勁裝,雖也稱罕見美色,較前面那黑
衣人兒卻已大顯黯然。
    不難看出,這是一主一婢。
    街道上,揚起數聲低低驚呼,路人紛紛躬身哈腰,笑臉問好。
    黑衣人兒頻頷螓首,卻是難見笑容。
    這情形,驚動了書生呂毅,他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收他的卦攤,可能是
鑒於「非禮勿視」。
    魏胖子也抬起了頭,可是未再低下去,停了手,直了眼,並非飽餐秀色,而是無限
驚訝,喃喃說道:「天!這位姑奶奶難得下山,今兒個……」
    說話間,兩騎已直馳攤兒前,停了下來。
    魏勝子神情一緊,連忙搓著手賠笑走向馬前。「今兒個是什麼風把姑娘給吹了來?
    您,一向安好?老堡主安好?」
    黑衣人兒微一點頭,道:「好。」
    冷冷地看了正在低著頭收攤兒的書生呂毅一眼,道:「這位可是有君平、唐舉、賽
華佗之譽的活神仙?」
    「您誇獎。」魏胖子回頭招呼書生呂毅,道:「老弟,快過來見見……」
    書生呂毅這才直起身子。
    魏胖子唯恐怠慢地接道:「這位是威震天下的『古家堡』的古姑娘……」
    「古家堡」威震天下,那是武林中事,讀書人不懂這一套,書生呂毅「唔」了一聲,
一拱手,道了聲「久仰」又要去收他的攤子。
    卻被魏胖子一隻肥胖的大手死命的拉住,魏胖子笑得好不自然。「姑娘,這是小老
兒的鄉親。」
    黑衣人兒眼見書生呂毅的傲慢態度,似要發作,但一觸及書生那兩道跟神,不知怎
地,嬌軀卻突然機伶一顫,道:「先生,你我似曾相識?」
    書生呂毅神情微愕,隨即談笑說道:「落魄書生潦倒人,哪來那麼大榮幸。」
    黑衣人兒臉一紅,紅衣美婢突然嬌喝道:「狂徒大膽!」玉手一揚,馬鞭就要揮下。
    書生呂毅恍若未見,黑衣人兒目閃異采,伸手一攔,回首輕叱:「先生面前,不可
放肆,離堡前我怎麼告訴你的?」
    老實人哪見過這等場面!魏胖子嚇得面色如土,連忙賠笑臉,打圓場,道:「紅姑
娘萬莫見怪,小老兒這位鄉親心直口快不會說話,您多包涵……」
    黑衣人兒微笑說道:「婢女無狀,先生雅量海涵。」
    書生目毅沒有答腔,魏胖子搶著說道:「姑娘說哪裡話來,只要姑娘你高抬貴手,
不降罪,小老兒與鄉親已屬萬幸,姑娘今兒個是……」
    黑衣人兒微微一笑道:「昨天有人回堡,我才知道鎮上來了位『活神仙』,我慕名
而來,想占一卦……」
    這是天大的面子,也難得今個綻露了笑容,多說了兩句話,魏胖子忙不迭地躬身讓
道:「那……姑娘您請小店裡坐,請小店裡坐!」
    黑衣人兒又現笑容,春風解凍,花朵綻放,好美!「不是已經收攤兒了麼?」
    呂毅一句「不錯」尚未出口,魏胖子已飛快說道:「沒關係,您難得出來一趟,只
管請裡邊坐。」
    黑衣人兒這才輕移嬌軀,離鞍下地,領著紅衣美婢裊裊走向「高昇客棧」。
    店內,早有人準備接駕,捧鳳凰般必恭必敬地把她們主婢迎了進去。
    書生呂毅皺眉說道:「老哥哥你這是……」
    魏胖子急忙以手虛搞其口,苦著臉道:「老弟,看我薄面,你就破例一次,成不?」
    拉著他急步走向店中。
    書生呂毅無可奈何,只有付之搖頭一笑。
    店中,櫃台裡面。黑衣人兒居中而坐,紅衣美婢侍立身後,魏胖子與老帳房垂手秦
立一旁。
    書生呂毅,隔著桌子,坐在黑衣人兒的對面,桌上擺了一於應用之物。他望了望黑
衣人兒,開口發問:「姑娘是占卦?」
    黑衣人幾點頭不語。
    「問什麼?」書生呂毅又問。
    黑衣人幾道:「我要找個人,麻煩先生指點。」
    書生呂毅道:「可有生辰八字?是男是女?」
    黑衣人兒道:「臘月十九,子時生,屬大龍,男的。」
    書生目毅拿起卦街,錢落眉皺,面色忽轉凝重,道:「姑娘,算卦的可要直言了。」
    黑衣人兒想也冰雪聰明,玲戲剔透,嬌靨有點發白,微笑道:「福禍皆無定,吉凶
不由人,先生請只管直說。」
    書生呂毅歎了口氣,道:「姑娘要找的人,已經死了多年了。」
    黑衣人兒嬌軀猛起一陣輕顫,嬌靨煞白,搖搖欲墜。
    書生呂毅似乎不忍目睹,垂下眼去。
    紅衣美婢大驚失色,皓腕雙伸,扶住黑衣人兒,急急叫了兩聲:「姑娘,姑娘……」
    黑衣人兒閉目未應。
    紅衣美婢陡挑柳眉,面布寒霜,美目含煞,緊咬貝齒,怒視書生呂毅。「算卦的!
    我家姑娘若有差地,你也別想活了!」
    書生呂毅一抬眼,道:「這位姑娘說話好沒來由,算卦哪有報喜不報憂的?卦象如
此,又是你家姑娘吩咐,我有什麼辦法?」
    魏胖子驚急交集,手足無措地插口:「老弟,你不能不……」
    「算卦的,你好大的膽子!」紅衣美婢一聲怒叱,揮掌就要劈出;黑衣人兒美目突
睜,顫聲說道:「小紅,這時候你還惹我做氣麼?」
    紅衣美婢一震收手,噙淚說道:「姑娘別聽這江湖郎中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我就不相信南宮大俠會……「她忌諱一個」死『宇,截然住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06:58

黑衣人兒唇邊掠過一絲淒慘笑意,輕搖螓首,道:「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想像不到的,
他來得突然,去得突然,短短三年如曇花一現,至今十多年宇內未現俠蹤,我曾懷疑他
死了,但那只是懷疑,不得真消息,未親眼目睹,我仍有信心,而現在……
    這位先生有『活神仙』之稱,無卦不靈,我……「嬌軀又是一陣顫抖,連忙低下了
頭,無奈已經來不及了,兩顆晶瑩珠淚無法掩飾地墜落在襟前。
  紅衣美婢也半俯螓首,無聲飲泣。
    「謝謝先生,我懂。」
    話鋒徽頓,又道:「聽說先生典擅歧黃,專治疑難怪症,醫術高明著手成春,有
『賽華佗』之譽。家父數年前身罹怪病,癱瘓在床,口不能言,雖經遍求天下名醫,至
今未有起色,我想請先生撥冗前往施妙手,只要能治好家父怪病,先生但請開口,任何
重酬我在所不惜。」
    書生呂毅神情微震,魏胖子驚訝插口:「怎麼?老堡主臥床多年了!小老兒怎麼一
點都不知道?這是什麼病,這般厲害……老弟你該去一趟。」
    書生目毅剎那間恢復平靜,點頭說道:「理應竭盡綿薄……」
    黑衣人兒站起嬌軀,微笑接口道:「我先謝先生了,今日天色已晚,明天一早我派
人下山接先生上山……」
    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片金葉,道:「先生決我疑難,我無以為謝,區區俗物,聊充薄
酬,請先笑納,並勿以瀆冒見責是幸。」
    書生呂毅表示過重,婉拒不受。
    黑衣人兒卻堅請笑納,且誠懇說道:「倘若先生不收,我怎好再勞動先生大駕?」
    此言一出,魏胖子、老帳房都搭上腔兒,書生呂毅這才稱謝接過。
    黑衣人兒再三提及明日之事,然後領著紅衣美婢出門上馬辭去。魏胖子和老帳房恭
謹地跟出門外,哈腰相送,書生呂毅及門而止,忽地目光呆滯,半晌不作一語……








第02章
    夜,初更。
    書生呂毅的房裡,燭火高燒,兩個人影燈下對坐。
    一個是書生呂毅,另一個則是日間那青衫少年。
    想必是書生呂毅要對少年面授機宜。
    只聽那青衫少年囁嚅說道:「三叔,您別生氣,不是我自己要出來找您的,是大伯
跟義父逼得我沒辦法,不只是我,還有小黑、小虎,都被逼出來了!」
    書生呂毅道:「找我做什麼?」
    青衫少年道:「請您回去,大伯跟義父還說,誰要是找到了您,不能把您給請回去,
就別回家。」
    書生呂毅冷哼一聲,道:「那正好!你明兒個去給我把小黑、小虎也一起找來,你
們三個搗蛋鬼都跟著我,一來我正需要人手,二來也可免你們到處惹是生非。」
    青衫少年苦著臉道:「三叔,您這是何苦?『古家堡』的事兒您何必非管不可?」
    書生呂毅道:「小孩子家懂得什麼!我不容任何人覬覦那件東西。同時,我也看不
慣『古家堡』那日益高漲的氣焰。你可以看得見,我多年未出,他們橫行霸道到了什麼
地步!我原以為是古嘯天變了,下午古蘭來過我才知道古嘯天已病了幾年,那很可能是
別人背著他亂來。總之,這兩件事我非管不可!」
    青衫少年默然不語,半晌才又道:「三叔,我不相信秦無常他們還敢在這兒待下
去。」
    「不然。」書生呂毅搖頭道:「他要知道是我,那他當然不敢再在此稍待,可是他
不知道,這班東西不到黃河心不死,幾曾怕過別人?再說,這次來的也不止他們『索命
五鬼』,有數的幾個老東西全來了。雖然『古家堡』武林第一,未必在乎,可是我不知
道便罷,知道了就絕不能袖手旁觀。」
    「好吧,三叔。」青衫少年想了一想,終於低頭,道:「您也知道我愛熱鬧,閒不
住,要不是奉義父跟大伯之命,您趕我也趕不走,我跟定您了!明兒個我就去找小黑跟
小虎去,到時候大伯跟義父面前,您可得替我們三個頂著。」
    書生呂毅笑道:「好東西,你想拖我下水?好吧,這黑鍋我背了,只要你們替我辦
完了事,不但可將功折罪,而且都有你們的好處。」
    青衫少年雀躍而起,道:「三叔,小靈先謝謝您了。」
    書生呂毅笑道:「現在別謝,等替我辦完了事再說不遲。」
    青衫少年俊面微紅,坐下,望了望書生呂毅,說道:「三叔,古姨下午來幹什麼?
    她知道是您?」
    書生呂毅眉鋒微微一蹩道:「要我這個算卦的代她找找『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
逸,她不相信南宮逸已經死了多年。」
    青衫少年「哦」地一聲道:「這麼說她沒看出是您?三叔,現在她信了麼?」
    書生呂毅雙眉微聳,道:「我卦卦俱靈,不由她不信,我也相信她沒看出是我。」
    青衫少年星目眨動,望著書生呂毅,似想說些什麼,卻又猶豫著不敢說。良久,終
於鼓足了勇氣,道:「三叔,古姨情癡,您不該這麼忍心……」
    入目兩道攝人寒芒,嚇得連忙改口:「三叔,您別生氣,古姨人很好,論文、論武,
都是武林罕見,小靈雖沒見過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小靈!」書生呂毅突然截口說道:「古蘭的一切,我比你知道得清楚;可是,你
忘了你還有個三嬸?」
    提起三嬸,青衫少年有點兒難過,星目微濕,道:「三叔,小靈兒就是死也忘不了
三嬸,您不知三嬸對我們有多好!吃、穿、用,照顧得無微不至,比對自己的親生骨肉
還好……好人不長壽,不知道哪個該死的東西害了三嬸,若讓小靈兒找出他來,不把他
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青衫少年越說越激動,目射仇火,眉騰煞氣,雙掌緊握,咬牙切齒,剎那間一張俏
俊玉面變得好不怕人。
    「小靈。」書生呂毅無限愛憐,伸手輕撫育衫少年肩頭,柔聲發話,聲音微帶顫抖,
顯示出心中也萬般悲痛。「別這樣,靜一靜,這樣沒有用,三嬸對你們好,那是她應該
的,你們也是值得愛的好孩子。其實,唉!你三嬸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對誰都一樣,也
許,正如你說,好人不長壽,她是太好了,今生,我恐怕再也碰不到像她那麼好的巾幗
奇女子了。」
    唇邊一陣抽搐,兩串熱淚奪眶而出,緩緩低下頭去。正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
未到傷心處。
    青衫少年也低下了頭,雙肩微微聳動不已。
    好一會兒,書生呂毅才又抬起了頭,黯然一歎,接道:「算算,你三嬸去世已經七
八年了!她死得好慘,這七八年來我何曾片刻或忘這殺妻血仇?無如,七八年白白過去
了,我費了多少心血、多少工夫,仍未能查出兇手到底是誰,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找
到。深夜思及,汗流浹背,難以成眠,我愧對泉下愛妻……」
    青衫少年猛然抬頭,星目微紅,淚漬滿面,道:「三叔,您也別太難過了,三嬸她
從不會怪任何人的,何況您已盡了心、盡了力!三叔,您知道,三嬸一身功力雖不如您,
但足可跟義父頡頏,憑三嬸那『天香玉鳳』名號,小靈兒以為那行兇之人必不會是等閒
宵小之輩。」
    「我也這麼想。」書生呂毅點頭道:「但宇內大凶巨擘太多,無證無據,無確切把
握,我不能輕易冤枉任何一人。不過,有一點很值得注意,兇手傷了你三嬸後,又趕往
華山『龍鳳小築』放了一把火,分明是知道你三嬸身份,懼我報復,想把我燒死永絕後
患。華山『龍鳳小築』,武林中知道的人不多,這不說明那行兇之人頗為知我麼……」
    「對!三叔。」青衫少年以右拳猛擊左掌,道:「咱們何不由這方面著手?」
    「我早想過了!」書生目毅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凡是熟悉我的人,沒一個是可
能行兇之人。」
    「三叔!」青衫少年挑眉道:「您這說法,小靈兒不敢苟同,有道是:「畫虎畫皮
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有多少面善心惡……「」小靈!「書生呂毅驀地冷冷
輕喝,沉聲說道:「彼此均是多年道義之交,三叔不敢以小人之心度人,也不許你沒遮
攔地胡說八道!「
    青衫少年還真怕他,神情一震,應聲說道:「是,三叔,小靈不說。」
    片刻沉寂之後。
    書生呂毅陡挑雙眉,目中暴射神光,但倏又斂去,一歎說道:「讓他躲吧!除非他
能升天遁地,我就非找出他來不可。
    不管他手法有多高明,不管他掩飾得如何的天衣無縫,我不相信他能逃過天理,逃
過我一雙手掌!「青衫少年沉默了一下,旋即說道:「三叔,像三嬸那麼好的人,絕不
可能有什麼仇家,您知道那行兇之徒為什麼會驟下毒手麼?「
    書生呂毅道:「不知道。在武林中,好人又如何?有些人行事是絲毫沒有理由的,
閉門家中靜坐,禍也會由天上來,這就是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頓了頓話鋒,凝注青衫少年,道:「小靈,我知道你們同情古蘭,其實我又何嘗不
同情她?但這僅僅止於同情,我的心隨你三嬸入土多年,此生古井再難興波。
    我不願,我不能,我不忍;你該知道你三嬸對我如何,該知道我對你三嬸如何,也
應知我跟你三嬸感情是多麼深厚,不然我早在昔年就點頭了,何必等到七八年後的今天?
誠如你所說,古蘭是絕代巾幗,無論人品、心性、文武兩途,都不比你三嬸遜色;無如,
這不是誰比誰強的問題。你現在年紀還輕,不會懂得這些,日後,你慢慢的會懂的,到
那時你就不會再怪你三叔狠心了。反之,你還會認為你三叔這樣做很對。
    假如,沒你三嬸在前,我也許會接受古蘭的一番美意,但……要怪只怪相見恨晚,
彼此無緣了;我早在昔年已對她表明過心跡,我願視她為紅粉知己,甚至願結為金蘭兄
妹,而……那沒用,所以我只有躲了,我不敢說她作繭自縛,天下不乏俊葛之士,她為
什麼偏偏……「
    「三叔!」青衫少年飛快接口道:「這也許就是您剛才所說的了,小靈兒年紀太輕,
目前還不懂得那些——情有獨鍾,不克自拔。」
    書生呂毅神情一震,詫然凝注,道:「小靈,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青衫少年俊面一紅,道:「三叔,小靈兒會永遠像七八年前那樣長不大麼?」
    書生呂毅神情再震,默然不語,半晌方自輕歎道:「小靈,你說得對,三叔且贈你
八個字:是情非孽,千萬慎重!懂麼?
    小靈。「青衫少年脹紅了臉,不得不點頭,點得很輕微,話聲也輕若蚊納,風流俊
俏美少年英風盡失像個扭怩姑娘家,甚至比有些姑娘家還不如,道:「我懂,三叔,謝
謝您,小靈兒受教了。「
    「那就好!」書生呂毅頗為安慰道:「這樣我就放心了,別給你大伯、義父、三叔
找麻煩,否則你也會懊悔莫及,再想回頭掙脫都無能為力。」
    說罷,轉注見上蠟淚成堆的殘燭呆呆出神。
    十足過來人口吻,分明暗示勿鑄千古恨事。
    青衫少年機伶一顫,心中由此生了警惕。
    又是一陣沉默,相對無言。
    青衫少年忽有所思,倏地皺起眉頭,打破沉默,道:「三叔,古姨的性情您瞭解得
很清楚,她外柔內剛,小靈兒擔心她會為您終身不嫁,永……」
    「那倒未必。」書生呂毅道:「她多年末嫁,那是因為她始終不相信南宮逸已死,
現在既經我卦象證實,她當不會再空等了……」
    書生呂毅收回目光,接道:「再說,她下午來時曾要我為她佔占婚姻,她奉父命完
婚,古嘯天要她嫁,我也告訴她婚姻美滿、大吉大利!」
    「三叔!」青衫少年「哦」了一聲道:「您以為古姨會聽憑父命麼?」
    書生呂毅答得毫不猶豫,道:「古嘯天愛之逾性命,視如掌珠,古蘭她很孝順!」
    青衫少年道:「三叔,小靈兒不敢跟您爭辯,您既通風鑒,就應該看得出古姨紅鸞
動否,再說,婚姻跟孝道並不衝突。」
    一句話聽得書生呂毅心弦暗震,啞口無言。
    這句話,也提醒了他。如今,他再回想起日間所睹那張動人而堪憐的花靨,不得不
承認那位古姑娘紅鸞未動。小靈說得不錯,這一點自己竟是疏忽了!
    他絕不能讓人家為他耽誤一生,那麼怎麼辦呢?略一沉吟;暗暗地有了決定,吁了
一口氣,道:「人生際遇瞬變,冥冥早有安排,誰也無法預料,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到時候我自有主張,目前另有一件事,我已經答應人家了,不得不幫他一個忙;再
說,這件事詭譎奇慘、令人髮指,我輩俠義中人也不容袖手旁觀,坐視不顧……」
    青衫少年忍不住插口說道:「什麼事?三叔?」
    書生呂毅未答,反問:「衡山世家『小益嘗』皇甫少青,日間你看出他了麼?」
    青衫少年點頭說道:「小靈兒一眼就瞧出是他……」
    瞪大了星目,接道:「怎麼!三叔,您是指三年前『衡山世家』被人焚燬,皇甫相
離奇失蹤一事?」
    書生呂毅道:「不錯,你認為該幫忙麼?」
    「該,三叔,太該了!」青衫少年毅然點頭,正經說道:「這件事兒委實太離奇、
太慘了!皇甫相為人很正派,頗有俠名,有其父必有其於,『小孟嘗』皇甫少青也稱得
上年輕俊彥、英雄豪傑,見著他,我有惺惺相惜之感,更同情他的遭遇。
    偌大一個『衡山世家』,如今就只剩他一個人;歷盡艱苦,遍訪宇內,萬里尋親覓
仇,怪可憐的。三叔,說什麼這個忙咱們得幫!「
    「我沒說不幫。」書生呂毅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說道:「衝著你這番話我也得
幫他,不過……」
    青衫少年飛快笑接道:「三叔,有您出頭,天大的事也必迎刃而解、水落石出,皇
甫少青日間不知道是您,要是知道……」
    「小靈,」書生呂毅笑道:「我如今才相信三小之中,數你最會說話,嘴最甜。」
    青衫少年又紅了臉,搓著手窘笑說道:「三叔,您明鑒,小靈兒可是說的真心話。」
    書生呂毅未置是否,微笑說道:「別在三叔面前來這一套,我什麼時候說了話不算
數過?我早有此心,否則我不會讓他半年後到洞庭找我。」
    青衫少年似乎頗為放心,赧笑說道:「小靈兒知道三叔由來一言九鼎,話出如
山……」
    好!又是一頂高帽子。
    其實,這不算恭維,書生呂毅為人做事,本就如此。
    書生呂毅望著他笑了笑,沒說話。
    青衫少年只作未見,接道:「三叔的意思,是想在半年之中書生呂毅點頭截口,說
道:「預計這樣,半年時間也許多,也許少,這很難說,不過我希望能在半年中查明此
事,也好如期給他個交代。「」萬一半年時間不夠,沒法子……「
    青衫少年話未說完,書生呂毅已然說道:「你就准知道不夠?」
    青衫少年傻了臉,啞了口,呆了一呆,忙道:「三叔,您想左了,小靈兒是說『古
家堡』的事才是開端,不知要絆著您多久,您怎有暇他顧?」
    「那麼……」書生呂毅沉吟說道:「這件事交給你跟小黑、小虎辦,如何?」
    青衫少年喜形於色,輕擊一掌,笑道:「本來嘛!殺雞焉用牛刀!固所願也,不敢
請耳。」
    「好酸!這要是你大伯在座,非罵慘了你不可……」
    青衫少年一伸舌頭,笑得頑皮,道:「三叔,您可跟大伯不同。」
    「少貧嘴!」書生呂毅失笑說道:「你大伯胸羅所學,不比我差,他只是遊戲風塵,
生性放蕩不羈,不喜歡這一套而已。」
    頓了頓話鋒,望著青衫少年又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在我面前使心眼兒,想討差事,
好在我原本就打算把這件事交給你們三個去辦。」
    青衫少年眨動星目,笑得更是頑皮,道:「小靈兒也有自知之明,就知道難翻出您
的手掌心兒。」
    書生呂毅淡淡一笑,道:「小靈,這件事並不容易。」
    青衫少年笑道:「小靈兒不怕難,也沒怕過誰,有您跟大伯跟義父做靠山,小靈兒
能翻開地皮,一寸一寸地找。」
    書生呂毅笑了笑,旋即正色地說道:「小靈,玩笑歸玩笑,正經歸正經,你大伯跟
你義父有他們自己的事,我也有『古家堡』這樁事兒,我們三個都無暇照顧你們,我不
許你們等閒視之。謙受益,滿招損,膽大心細,忌鋒芒太露,別忙求幫成,栽了跟頭,
弱了你大伯、義父跟三叔的名頭。」
    這句話很有份量。
    青衫少年一懍危坐,肅然說道:「三叔您請吩咐!」
    書生呂毅擺手微笑:「也沒那麼嚴重,知道小心就好。」
    想了一想,又道:「那行兇毀滅『衡山世家』之人,手法也很高明,殺人、擄人、
竊物、放火,絲毫不著痕跡,皇甫少青的心智、武學,均頗不凡,較諸你等三人並不遜
色,他遍尋三年都徒勞枉費,此事之扎手可見一斑,這等於是個難題,一可磨練,二資
考驗,懂麼?」
    青衫少年恭謹說道:「小靈兒懂,三叔,您以為那皇甫相還在人世?」
    「這很難說。」書生呂毅道:「希望他仍存在,這麼一位奇才若就這般殞落了,那
太令人扼腕歎惜;不過,依我看,皇甫相縱還在人世,處境也很不樂觀。」
    青衫少年忍不住又問,道:「三叔,何以見得?」
    「這不是仇殺。」書生呂毅淡然說道:「否則,行兇之人既能殺他妻室,既能將他
擄擒,又何嘗不能當場也把他殺死?這用意似乎很深,其實並不太費解。分明,皇甫相
對那行兇者有可資利用之處;皇甫相是個奇才,精於機關消息之佈置、裝設,除了這一
點足以惹此奇禍外,我想不出別的。記住,小靈,這是線索,也是著手的方向。」
    見解獨到,觀察入微,高明得令人佩服!
    青衫少年欽敬之色溢於眉宇,道:「多謝三叔指點,小靈兒記下了。」
    書生呂毅微微頷首,又道:「那行兇之人是邪非正,設置機關消息之用意也不良,
要不,他可以正大光明地以禮聘之,何必以凶殘手法用強?或許,那行兇之人曾先以禮
聘之,而未為皇甫相所接受。總之那行兇之人是邪非正,用心不善,他裝設機關消息乃
是不願人知的秘密、陰謀,既是秘密、陰謀,在他心願得遂之後,他會不殺皇甫相滅口
嗎?以此行兇者狠毒的手法心性,這應該是任何人可以想像得到的事……」
    青衫少年神情震動,挑眉瞪目,咬牙說道:「這樣說來,那皇甫相想已遇害了?」
    「不一定。」書生呂毅搖頭說道:「可以這麼說,皇甫相能否保全性命,存留人世,
那還要看他自己……」
    青衫少年霍然說道:「小靈懂了,三叔是說,皇甫相只要一天不屈服於威迫,那行
凶之人使一日不得遂願,當然就不會……」
    「小靈,你穎悟力很高。」書生呂毅點頭微笑,道:「那行兇者心願既不得遂,當
然就會無所不用其極地用各種手段以求達到目的;這樣,皇甫相縱然還在,其處境豈非
十分堪慮……」
    青衫少年點頭不語。
    書生呂毅繼續說道:「這是以常理推測,中不中,未敢斷言,不過三叔仍是那句話,
我希望他還在,否則那是天下武林一大損失。」
    青杉少年連連點頭說道:「皇甫相性情雖很剛直,但也極富機智,他應該知道自己
該怎麼做的……」
    書生呂毅歎了口氣,道:「希望如此了!」
    青衫少年沉吟半晌,突然說道:「三叔,關於『古玉決』又該怎麼解釋?」
    書生呂毅說道:「這就不得而知了。那『古玉決』是塊以千年溫玉雕成的飾物,不
但價值連城,且具祛除奇寒妙用,很可能那行兇之人為此垂涎;不過,『衡山世家』珍
寶奇器不少,那行兇之人捨其他不取,單單竊走這塊『古玉決』,當然也有原因與用
意。」
    青衫少年沉思未語。
    這一番燈下長談,足足耗去兩個更次,天色已近三更!
    書生目毅望了望見上僅剩寸餘的殘燭,道:「夜色已深,明天我要到『古家堡』去
一趟,你去睡吧。」
    青衫少年應聲站起,書生呂毅又道:「明日不可遠離,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青衫少年道:「小靈兒省得。」
    施禮告退,剛要轉身,突然劍眉雙挑,目閃奇光,抬眼凝注書生呂毅。
    書生呂毅淡淡一笑,道:「我要睡了,你全權處理;五個,可能是『索命五鬼』秦
無常那班東西找你出氣了。記住!路要讓一步,手下留幾分,去吧。」
    話落,幾上殘燭倏然熄滅,卻未見他有任何動作。
    今夜,冷月一鉤,高掛梢頭,灑出銀輝淒迷。
    夜色涼如水,萬籟俱寂,小鎮,顯得十分寧靜。
    除了偶爾一兩聲遠近的犬吠外,很難再聽到一絲別的聲息。犬吠,在這深夜裡聽來
有點兒刺耳。
    五條人影,劃破夜空,疾如鷹隼,先後射落「高昇客棧」那連綿的屋面上,輕如片
羽,好利落的身手。
    藉著昏暗月色,可以看出,那是五名背插兵刃的黑衣漢子,一個個生相剽悍,眉宇
間儘是凶殘之色。
    最右那名乾癟、瘦削,山羊鬍子,隱透陰狠狡黠的,正是日間占卦生事的那位秦大
爺,秦無常!
    他,沒說話,鷂限電閃陰鴛狠毒光芒,冷冷地指了指天井中偏左那間客房,那間客
房,乃是青衫少年所居……
    他剛指明了房間,身旁那名矮胖的黑衣漢子陰陰一笑,作勢就要縱身下屋,卻吃秦
無常反手一把拉住。
    那矮胖黑衣漢子冷然回顧,道:「老五,你是被那小子嚇破膽了?」
    秦無常竟也會臉紅,低低說道:「老四,須知那小子是『抱璞山莊』的人,我懷疑
他就是那三小之一『玉麒麟諸葛靈,同時也莫忘了那神秘莫測的算卦窮酸。」
    矮胖黑衣漢子尚未說話,居左那名身材高大、滿臉橫肉,長著絡腮鬍子的黑衣漢子
冷哼一聲,道:「夠了!老五,縱然那小子是『抱璞山莊』的人,」鐵面天曹神鬼愁
『遠在河南,鞭長莫及,遠水救不了近火,你怕個怎地!就憑咱們五個難不成還對付不
了那小子,真是——「」瞧,老大!「矮胖黑衣漢子突然抬手遙指。
    循指只那麼一瞥,其他四鬼立時神情震動。
    鎮外,一條小路上,一個青色人影正在那兒負手望月,情態至為悠閒;五鬼目力均
皆不差,藉著昏暗月色,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個英挺俊朗的青衫少年。
    好雅興!人家找上門來了,他竟還在那兒賞月!
    賞月貨的是月圓,鉤月有啥賞頭?沒聽說過,再說,又是這般的黃夜,哪裡是什麼
賞月,分明……
    秦無常冷哼一聲,道:「瞧見了,這是第一個跟頭,不算太輕!」身形騰起,當先
射去。
    由於「高昇客棧」到鎮外的那條小路,充其量不過百丈距離,在索命五鬼飛掠下,
何消轉瞬工夫。
    五鬼在兩丈外停身,十道森冷目光凝注一點,怎麼說青衫少年也該有所警覺了。
    豈料,他仍然負手望月,不言不動,生似他並未發覺人家已經逼近兩丈,到了身邊。
    最後忍不住的是五鬼。
    秦無常「嗤」地一笑,道:「閣下真是雅興不淺,好朋友夤夜造訪,閣下就是這般
地待客法麼?」
    這下有了反應,青衫少年仍然仰著頭,只是開了口:「人生幾回月當頭,玉盤不如
冷金鉤,萬籟俱寂,此時唯我,何等愜意,多麼瀟灑!良辰美景,不容虛度,俗客遠來,
莫掃我興,不妨席地坐坐,候我片刻。」
    四鬼呆了一呆。秦無常嘿嘿笑道:「我兄弟也想附庸風雅一番,不欲焚琴煮鶴、煞
人風景,無如不能久等,為之奈何!」
    「那好辦。」青衫少年道:「為彼此都好,你等就由哪兒來,回哪兒去。」
    「說得輕鬆!」秦無常依然嘿嘿笑道:「我兄弟是專程造訪,深夜客來,無酒也得
有茶,好歹閣下也該寒暄一番,打發打發。」
    「這也未嘗不可。」青衫少年目不離夜空鉤月,道:「不過,我話要說在前頭,如
果我棄月不賞,跟你等寒暄,那滋味兒可能不太好受,你們可別怪我太熱誠。」
    矮胖黑衣漢子目閃凶光,臉色一變,方欲有所舉動。
    秦無常飛快遞過眼色,笑道:「客人專程造訪,主人本當款待熱誠,這是天經地義,
感激猶恐未及,怎敢言怪?閣下……」
    青衫少年突然一笑,說道:「主人應該尊重客人意見,莫讓人笑我這做主人的太失
利、太傲慢,客人看得起我,我焉敢不竭誠相待?」
    緩緩轉過身形,兩道犀利寒芒直逼五鬼。
    饒是「索命五鬼」桀騖凶殘,陰狠毒辣,卻也被這一雙目光看得禁不住心頭暗懍,
忙凝功力戒備。
    青衫少年目力如神,微微一笑,道:「五位,別那麼緊張,到時候我會預先打招呼
的。」
    好!心慌氣浮又落人人家眼中,見面就被人家看透瞧癟,嚴格說起來,這該又是一
個不小的跟頭。
    五鬼臉一熱,既差且怒。秦無常不接話頭,他明白接下去更不光彩,轉移話題,嘿
嘿笑道:「白日裡臨行匆匆,秦無常未能請教尊姓大名,如今專程造訪,再不請教,那
是失禮,而客不知主名,也無以稱呼,豈非天大笑話?」
    青衫少年星目深注,談談笑道:「秦無常,匆匆兩字用得好……」
    秦無常醜臉通紅,青衫少年卻接著又道:「我以為你耳不聾,應該已聽到我告訴你
那『抱璞山莊』四個字,既知我是『抱璞山莊』中人,再問我姓名,足證你不但膽大得
不知死活,而且笨蠢無知得可憐。」
    其他四鬼驚怒交集,臉上都變了色。
    唯獨秦無常能忍,他聽若未聞,陰笑地說道:「那麼,你就是那三小之一,『玉麒
麟』諸葛靈?」
    青衫少年點頭笑道:「這還差不多。」
    秦無常目光一轉,道:「我素聞『抱璞三小』焦孟不離,今天怎就只見閣下一人?」
    諸葛靈眨動星目,笑道:「不錯,你對三小倒是知之頗詳,我師兄弟三人的確是一
向形影不離,不過這次例外,就我一人兒在此,別擔心!」
    剛退的臊紅,又湧上醜臉,秦無常幹笑說道:「當然,那是最好不過……」
    狡黠目光一閃,接道:「諸葛靈,我料那算卦的窮酸,應該跟你有點關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08:40

「豈止有點。」諸葛靈含笑說道:「簡直大有淵源,你這『窮酸』二字要是讓他聽
到,只怕你真的成鬼了。秦無常,我告訴你那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我南宮三叔,
你信不信?」
    五鬼心神狂震,霍然退步,但旋即,秦無常桀桀地怪笑,說道:「諸葛靈,這長輩
也是亂認的?『索命五鬼』還不至於孤陋寡聞到這般地步,普天之下,誰不知南宮……
大俠已……」
    諸葛靈縱聲大笑,說道:「是麼?既然我南宮三叔已亡故多年,那你們還有什麼害
怕的?還有什麼顧慮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算卦先生,也值得你們這樣提心吊膽、大
驚小怪?」
    他為了掩飾三叔行藏,故揭反隱,這一著委實高明!
    「小子,你敢拿死人調侃我兄弟!」那矮胖黑衣漢子突然一聲厲喝,惡狠狠地開口
說道:「老五,哪來這麼多工夫跟他磨牙,趕快收拾了算了,別為他耽誤了咱們兄弟的
正事兒。」
    「聽見麼?諸葛靈?」秦無常陰陰一笑道:「我們老四不耐煩啦,你打點著點兒
吧!」
    諸葛靈談笑說道:「諸葛靈不聾,我問你一句,你兄弟可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還想
到『古家堡』碰碰運氣麼?」
  「不錯,你小子又待如何?」那高大黑衣漢子獰笑作如是語。
    「不待如何!」諸葛靈臉一沉,冷笑道:「有我在此,你兄弟便別打這個主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兄弟這叫貪婪不要命……「
    「閉嘴!」秦無常陡揚輕喝,目射凶芒,狠毒地笑道:「死在目前,你就少煩閒心
吧。」
    話落,揮手,與矮胖漢子同時電射而出,分左右飛撲諸葛靈,四掌疾遞,各指大穴,
詭譎毒辣。
    諸葛靈曬然微笑:「這,班門弄斧,都給我回去!」
    飛起兩指,點向二鬼掌心。
    這一招,快如電光石火,絲毫不容有躲閃餘地。
    二鬼畢竟不凡,四腕倏沉,閃身橫移,各取青衫少年一臂,不但應變神速,而且立
還辣手。
    諸葛靈「嗯」了一聲,道:「居然能躲過我兩指之下,差強人意,小心!」
    身形疾旋,「無影追魂手」左右齊施,暴襲而出。
    顧名思義,既稱「無影」、「追魂」,其快、其厲害可知!
    高大黑衣漢子是個識貨行家,臉色霍變,尚未來得及出聲示警,只聽砰然兩聲輕響,
二鬼手背上已各著一下,悶哼抱腕飛退。
    諸葛靈並未追襲,負手笑道:「怎麼樣?二位。憑你們,行麼?我說滋味不好受,
沒錯吧,我要力加三分,二位這兩隻右手,還想要麼?」
    顯然,他手底下還留了情。
    四、五二鬼,低頭看手,肉呈紫紅,已腫起老高。
    腫倒不要緊,只是鑽心刺骨,疼痛難耐;而且,各人一隻右手,就再也使不上力,
用不上勁兒。
    秦無常面色鐵青,雙目暴射狠毒凶芒,咬牙切齒,猙獰說道:「小子,別得意,少
賣乖,還有三個,都打發了再說!」
    諸葛靈輕笑說道:「這你放心,只要他們敢上,我絕不厚此薄彼。」
    話聲未落,二、三兩鬼悄無聲息撲到。
    這回學了乖,未近身便各暗施歹毒功力,虛空偷襲。
    諸葛靈俊面上剛浮起一絲笑意,心頭忽生警兆,緊接著鼻中嗅到一股腥臭異味,勃
然大怒,殺機立起,斷喝說道:「申不善、焦無良,你二人敢以卑鄙手法暗算我!」
    右掌劃半弧斜揮,逕迎二鬼來勢。
    這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選獨步宇內、威震武林的「乾坤八式」之一,南宮
逸便是憑此博得「乾坤聖手」尊號,威力無匹,玄奧絕倫。
    二、三兩鬼識得厲害,哪敢攫此諸大門派掌教聯手都不敢硬接的一招銳鋒!心頭一
懍,硬生生地煞住身形,慌忙分飄左右,避開正面,停手不攻。二鬼申不善面色陰晴不
定,凝注諸葛靈,道:「怪不得你小子如此猖狐,原來竟學了『乾坤八式』!」
    諸葛靈懶得答理,面如寒冰,沉聲道:「『屍毒蝕骨陰煞功』非腐朽屍體百具不足
以練成,你二人是用什麼方法湊足百屍之數,說!」
    申不善嘿嘿一笑,道:「瞧不出你這小子倒還淵博得……」
    笑容一斂,獰聲接道:「這有何難?普天之下,何處沒有公墳?掘它百來座……」
    「傷天害理,令人髮指,死人何事?申不善,你該死!」
    諸葛靈劍眉倒挑,目眺欲裂,身形電飄,首襲申不善。
    他如今已是殺機狂熾,書生呂毅那適可而止的告誡,已被他滿腔怒火燒得一乾二淨,
存心不讓「索命五鬼」逃出手去。
    所以,這一次,他用足十成功力發出了「乾坤八式」中的一式「混飩初開」。
    申不善如何敢接?躲部唯恐稍遲,心神大震,剛要閃避,諸葛靈哪容他再躲?
    冷哼一聲,右掌猛然一抖。
    申不善如道千鈞重擊,慘啊一聲,被震得平飛而出。
    其間也不過利那,快如電閃,當然更來不及救援,實在出手救援也是白費,不但救
不了申不善,說不定還要多賠上一個。其他四鬼心膽俱裂,大鬼騰身接人,四、五二鬼
顧不得手傷猶痛澈心脾,左手疾探,掣出兵刃。
    諸葛靈卻已長笑震天,身形疾閃,轉撲向二鬼焦無良,仍是一式「混沌初開」
    右掌再次猛科。
    焦無良魂飛魄散,空有躲閃之心,苦無逃避之力,到了這時候,兩條腿就不聽話了。
    眼看焦無良也要落個與申不善一般下場。
    墓地裡,一聲陰森冰冷的輕笑,一條人影鬼魅般疾掠而至,虛空揚掌,接下了這式
「混飩初開」。
    罡風四溢,勁氣飛旋,諸葛靈晃了一晃。
    來人卻後退了三步。
    昏暗月色下,焦無良的身前,多了個面目陰沉慘白的黑袍老者,目光森冷,不言不
動。
    很顯然的,黑抱老者力擋「混飩初開」微受小挫。
    但,他能接得住「乾坤八式」之一,威力無匹的一擊,此人功力也很令人震動,值
得誇傲武林。
    諸葛靈暗暗吃驚,星目冷芒輕注,道:「閣下何人,竟能接下我這千鈞一擊?」
    黑袍老者細目滾翻,嘿嘿笑道:「娃兒,『乾坤八式』固然絕學無待,但你火候不
夠,老夫瞧中了這一點,否則老天豈肯硬接……」
    頓了頓,接道:「娃兒,你且慢問老夫,老夫先問你,小小年紀為何下手這般狠毒?
殺一個不夠,還想殺第二個?」
    既能認出「乾坤八式」,應該已知諸葛靈來歷。
    諸葛靈星目凝注,冷冷說道:「『索命五鬼』所作所為傷天害理、滅絕人性,不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武林誅邪除惡,怎稱狠毒?」
    「誅邪除惡,好話!」黑袍老者笑了,笑得好不陰森,連四鬼那等凶人都機伶直打
寒噤。他說道:「娃兒,老夫勸你不要仗勢欺人,信口開河,五鬼所作所為傷天害理、
滅絕人性,是你親眼所見麼?」
    諸葛靈不由一愣,道:「我雖未親眼目睹,但卻武林人人皆知!」
    黑袍老者飛快接道:「眾口可以鑠金,唇舌利能傷人,不是親目所睹,單憑那捕風
捉影、人云亦云的訛傳就以重手法置人於死麼?老夫不知你們這些自命俠義之輩……」
    諸葛靈心知黑袍老者有意狡辯,劍眉一挑,接口道:「傳聞也許失真,但申不善、
焦無良凶殘糟踐無辜死人,掘人墳墓,盜屍百具,練成歹毒『屍毒蝕骨陰煞功』,這應
該假不了。」
    事實才是鐵證,想必惱羞成怒,黑袍老者雙目厲芒一閃,笑道:「娃兒,對老夫說
話要小心些!別人怕那」抱璞山莊『,老夫可沒有把它放在眼內。不錯,申不善、焦無
良既懷』屍毒蝕骨陰煞功『,那證明他二人確曾毀屍百具,哼!區區百具死屍,也值得
大驚小怪?照你這麼說,老夫我生平殺人無算,下手向無活口,且嗜吞心吹腦,那就更
加罪該萬死了,是不?「
    諸葛靈聽得心中一寒,殺機又起,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何須我多說!」
    黑袍老者突然仰首縱聲狂笑,聲如鬼哭狼嚎,刺耳難聽。
    如此夤夜,這般所在,直能令人毛髮悚然,不寒而慄。笑聲一落道:「可惜,可
惜……」
    諸葛靈冷道:「可惜什麼?」
    黑袍老者目中凶厲之光連閃,道:「老夫雖然罪該萬死,可惜在老夫睥睨宇內武林、
縱橫四海八荒這數十年內,尚未碰上個能令老夫一死之人,老夫能不苦笑而慨歎麼?」
    諸葛靈雙眉一剔,冷冷說道:「夜風正大,小心閃了舌頭!」
    黑施老者毫不為忤,笑道:「娃兒,你以為老夫口氣太大。
    太狂、太傲?「
    諸葛靈道:「我只認為你恬不知恥,多此一問。」
    黑袍老者仍不動容,齜牙一笑,道:「娃兒,你敢是想試試?」
    諸葛靈傲然道:「我正有此意。」
    「娃兒,」黑施老者道:「珍惜小命,司徒奇十餘年養有栽培不易。」
    「老匹夫,」諸葛靈以牙還牙,冷叱道:「你也珍惜老命,數十年修為也不簡單。」
    黑袍老者獰笑,聲,道:「好吧,娃兒,且看看是你那小命要丟。還是老夫我這條
老命要送,口舌無用,手底下才見真章」
    袍袖展處,鬼爪職手掌倏伸,五指如鉤,虛空遙抓。
    諸葛靈只覺一股寒氣迎面罩來,血氣竟然猛地往上一湧,身於禁不住向前衝了一步,
不由駭然,飛快擊出一掌,硬截寒氣,道:「我再問一句,老匹夫何人?」
    黑袍老者陰陰一笑,道:「見了老夫這『九幽白骨爪』,竟不知老夫何人,司徒奇
是怎麼教你的?可笑、可憐,哼,哼!」
    兩聲輕哼,疾探鬼爪,又是一抓。
    聽得「九幽白骨爪」五字,不僅諸葛靈心頭震動,微微色變,「索命五鬼」更是身
形劇抖,嚇白了臉。
    大鬼率三個鬼兄弟急忙躬身:「晚輩等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老前輩……」
    黑施老者左手一擺,道:「現在不是多禮的時候,趁老夫在此,抱起申不善屍體快
走,三里外『老河溝』等候老夫。」
    四鬼已知老者何人,哪敢不聽?挾起申不善屍體如飛遁去,臨去,八道狠毒目光還
盯了諸葛靈一眼。
    諸葛靈無暇兼顧,氣得玉面發青,怒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你這人不人、鬼不
鬼的老東西!除了你,勝過殺一百個焦無良,老匹夫,接住!」
    「乾坤八式」中的「兩儀四象」疾襲而出。
    這一式,較那「混飩初開」猶具威力,罡風排空,勁氣洶湧,飛旋作嘯,罩向黑施
老者。
    黑施老者神色一變,笑道:「娃兒,老夫說過,你火候不夠。
    「乾坤八式』威力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怎麼,你不信麼?「
    兩隻鬼爪交錯,各劃半弧,斜斜揮出。
    砰然一聲大震,功力深淺立判。
    諸葛靈退了一步。黑施老者不過身形微晃,衣換狂飄;顯見得,老者適才現身接招
並未使出全力,在修為上,確實化諸葛靈勝過一籌。
    諸葛靈心頭方自一震,黑施老者已然目間凶芒,嘿嘿笑道:「娃兒,『乾坤八式』
都奈何不了老夫,你還憑什麼打贏?你稟賦極佳,吞了你的心,咬了你的腦,應該強過
尋常人百倍。」
    鬼爪猛揚,暴擊而至。
    這是十成功力的「九幽白骨爪」,諸葛靈焉會看不出?咬牙橫心,雙臂凝足真力,
打算再硬拚一招。
    突然,耳邊傳來一個清朗的話聲,輕若蚊納,卻清晰異常。
    「小靈,接不得,『天璇步』,躲!」
    諸葛靈這回定了心,他知道三叔不會袖手旁觀。
    三叔的話還會有錯?當下雙臂真力一斂,左腳外滑,右腳後探,身形滴溜一轉,輕
盈靈妙地脫出「九幽白骨爪」威力範圍。
    黑袍老者自然不知諸葛靈大授在側,神情一愕,輕咦說道:「娃兒,瞧不出你竟懷
此高絕身法,能躲過老夫十成功力『九幽白骨爪』一擊者,老夫許份為第一人。
    如今,你再躲躲老夫這一招!「
    右掌不動,左掌抬起,虛空對著諸葛靈,就在他掌力欲吐未吐之際,諸葛靈耳邊又
傳來了話聲:「小靈,出中指,凝勁點他掌心!」
    諸葛靈當然照做。
    這平庸一指雖未發出多大威力,黑袍老者可著實嚇了一跳。
    死人臉霍變,忙收掌撤身,目光陰晴不定,訝然凝注諸葛靈,道:「娃兒,『一指
禪』是南海『苦僧』不傳之秘,你如何練成?」
    諸葛靈大悟,怪不得三叔要他這麼做原來這看似平庸的一指竟是與北漠「睡尼」
    合稱「南僧北尼」的「南海」苦僧不傳之秘——「一指禪」。
    「一指禪」無堅不摧、無敵不克,與「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之「乾坤八式」。
    「震天神掌」並稱當世三大組學,黑袍老者他當然傻臉啦。
    諸葛靈暗暗好笑,道:「你管我何處學來,我『乾坤八式』火候雖然不夠,這『一
指撣』卻差不多已到了爐火純青地步,你要不要再試試?」
    說著,又出中指,向著黑飽老者作勢欲點。
    黑施老者一驚閃身,獰笑說道:「娃兒,你休要得意,『一指禪』克得住老夫那一
手,卻奈何不了老夫這一手,娃兒,老夫換一手你試試!」
    左掌又抬,當胸豎立劈出。
    適時,諸葛靈耳邊話聲又起:「小靈,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摧心斬』;雙掌合十,
外翻,暗滲我『震天神掌』,給他一下,快!」
    諸葛靈依樣畫葫蘆,凝聚六成「震天神掌」掌力,合十作勢,迎著黑袍老者來掌,
猛然外翻。
    這一翻,黑施老者嚇得死人臉更白,閃電暴退,道:「娃兒,這是『北漠睡尼』絕
學『觀音拜」,你到底是……「諸葛靈又自恍然,簡直忍不住想笑,剛想截口答話,那
清朗話聲再度傳到耳際,說道:「小靈,』震天神掌『,出手!「
    諸葛靈提掌至胸,便要擊出。
    黑袍老者倏然住口,身形一顫,道:「娃兒,今夜算你命大。」竟騰空疾射而去。
    三演絕學,二假一真,嚇退了一位成名多年的大魔頭,諸葛靈搖頭失笑,那耳邊話
聲又自傳來:「小靈,快退!」
    諸葛靈心知有異,毫不猶豫,翻身倒射,一掠數十丈,兩個起落,便隱入「高昇客
棧」後院那株合圍大樹上。
    大樹繁密枝葉中,傳出了諸葛靈的話聲:「三叔,怎麼,您有……」
    話未說完,那鎮外小路上,適才諸葛靈與「索命五鬼」,以及黑袍老者先後搏鬥處,
如飛般射落四個幽靈般白袍人。
    滿頭白髮披散,八道碧綠目光閃爍,不住地四下搜索;這時候如被小鎮上那些莊稼
漢瞧見,非嚇癱了不可。
    諸葛靈「咦『了一聲,奇道:「原來是』白衣四靈『,怎麼他們也來了?看來這次』
古家堡『……「突然,遙遙傳來話聲,沙啞乾濕,似非發自人類之口。」怪了,適才明
明聽見此處有搏鬥聲息,怎麼咱們趕來就不見了?
    莫非在這轉眼工夫中,升了天、遁了地不成?「
    「老四,你沒聽錯?」這人話聲更難聽。
    適才那話聲冷冷說道:「這話問得多餘,一里內蟲走蟻斗也休想瞞過我!」
    「那……」
    「嗯,血腥味兒,瞧!老四沒說錯,這兒有血。」
    八道碧綠目光齊集,那是適才諸葛靈震斃申不善時,申不善噴出來的一攤血跡。
    一聲冷哼,八道碧綠目光抬起四下搜索,有意無意地落在諸葛靈藏身的大樹上。
    枝葉中,諸葛靈不禁心頭暗震。
    驀地裡,一聲淒厲長嘯起自遠方。
    四個白袍人飛快收回目光,互覷探詢,然後一起騰身,月色下,四道劃空白虹,直
指嘯聲發起處。
    大樹上枝葉微動,書生呂毅輕笑說道:「小靈,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什麼要你快退了
吧?」
    諸葛靈應聲說道:「是因為『白衣四靈』?」
    「說對了一半。」書生呂毅道:「這四個東西比那『笑面人屠活殭屍』公羊赤還要
難鬥,自然,在三叔手下,他們難接三招,但三叔不能現身,也不願你跟他們多耗時間,
驚動了小鎮上居民……」
    諸葛靈接口說道:「小靈兒明白了,但,三叔,適才那聲長嘯,似乎是公羊赤所發,
他好好的鬼叫個什麼?」
    書生呂毅笑道:「你難道沒聽見他對四鬼所說的話兒?我料四鬼不敢不聽,一定會
在『老河溝』恭候他的大駕。可是公羊赤他狡猾得很,當時你也在場,如今他就不得不
改變主意,另找地方跟四鬼見面,如果我料得不錯,剛才那聲長嘯,該是他為召喚四鬼
所發。」
    諸葛靈若有所悟,點頭笑笑:「這下可好了,聽說『白衣四靈』跟公羊赤平素就不
大對勁,尤其在這奪寶前夕,對手少一個,得手的機會就多一分。『白衣四靈』循聲而
去,豈不要成了狗咬狗?算算還是公羊赤跟四鬼要吃癟。」
    「那倒未必。」書生呂毅道:「公羊赤那『奪魂掌』、『摧心斬』兩種詭異歹毒功
力,除了我跟『苦僧』、『睡尼』,字內還真難再有剋星,很可能鬥個兩敗俱傷。」
    望著諸葛靈一笑又道:「要不是三叔叫你回來得快,你不正好替公羊赤擋了一陣?
    還能讓他們自相殘殺,減少三叔一分麻煩麼?」
    諸葛靈赧笑不語,但旋即說道:「三叔,要不要小靈兒跑趟縣城,找個化子報個信
兒,把大伯、義父都請來?」
    書生呂毅道:「你想幹什麼?」
    諸葛靈道:「您一個人哪能兼顧得了那麼多?」
    書生呂毅笑道:「三叔要你們三個小的幹什麼的?」
    諸葛靈一愣,紅著臉笑了。「小靈兒怕懷了您的大事,三叔,您以為……」
    「小靈。」書生呂毅沒容他說下去,道:「臨事謹慎,不驕不狂是對的,三叔由來
如此,但不可失掉信心,懂麼!三叔要是沒把握,會放心動用你們麼?」
    諸葛靈大窘,囁嚅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書生呂毅微微一笑,說道:「又折騰了大半夜,走,回房睡覺吧。」
    當先輕飄下樹,連一片樹葉都未拂動!
    功力修為絲毫勉強不得,諸葛靈對這位宇內第一的三叔,一向敬佩得有如天人。
    其實何止是他,就連他那大伯與義父也復如是。
    望著書生目毅那絕世身法,他暗想:自己就是再練上三十年,恐怕也難達到這種爐
火純青的境界。
    跟著下了樹,躬身告辭,回房而去。
    目送諸葛靈背影消失,書生呂毅緩緩轉過身形,望著十餘丈外那屋角黝黑的暗隅裡,
輕笑說道:「老哥哥,你還沒睡?」
    隨著話聲,暗隅裡響起一聲乾咳,跟著,走出了那位店主東,古道熱腸、有善人之
稱的魏胖子。
    他,胖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急步行近,說道:「老弟,我內急入廁,無意中瞧
見……嚇了我一大跳,我還以為是哪位江湖人物!原來,哈,老弟,我暮迎南北、朝送
東西,瞧過的人不計其數,這回可真走眼了!老弟,沒想到你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
人,怪不得白日裡你不怕惹翻……」
    書生呂毅淡笑說道:「老哥哥,你我只怕一時都睡不著,這時候站在天井裡談話也
不方便,到我房裡聊聊去,如何?」
    魏胖子連忙搖手笑道:「不打擾了!不打擾了!老弟,你只管請便!」
    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書生呂毅眼珠眨動了一下,復笑說道:「老哥哥,你怕我這個深藏不露的人坑了
你?」
    魏胖子不好再走,胖臉一紅,隨即正色說道:「老弟,這是什麼話!咱們雖認識沒
多久,可是交情不淺,我還會怕你坑了我?走,咱們屋裡談。」
    競拉著書生呂毅往屋中行去。
    請將不如激將,書生呂毅這一著算是用對了。
    也許是魏胖子騎虎難下。
    或者是魏胖子信得過書生呂毅。
    再不就是魏胖子不同於一般生意人,真個大膽。
    書生呂毅面現笑意,由他拉著進屋。
    入房點上了殘燭,書生呂毅舉手讓座。
    魏胖子笑著坐下。「老弟,自己人何必客氣。」臉上神色有點不安。
    書生目毅淡淡一笑,道:「這『自己人』三字,通用於今夜以前,以後的日子裡,
彼此是否仍是自己人,那要看你老哥哥了。」
    魏胖子一整臉色,剛要開口。
    「別忙,聽我說。」書生呂毅含笑又道:「也別動氣,老哥哥,我這話有道理的;
我要向老哥哥你打聽一個人,你要是直言不諱,那咱們以後當然仍是自己人,你要是隱
而不言,我就不敢這麼說了。交朋友,尤其像咱們這種朋友,應該推心置腹、坦誠相見、
肝膽互照,老哥哥以為對麼?」
    虧他好意思出口,魏胖子卻只有點頭:「說得是,老弟,魏胖子誠心高攀你這朋友,
咱們永遠是自己人,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書生呂毅目力如神,自然能看得出他這話是由衷真摯,抑或虛假應付,暗暗頗為感
動,道:「謝謝你,老哥哥,我也初衷不改,有你老哥哥這句話,咱們這朋友可以繼續
交下去了,但誰也沒高攀誰……」
    魏胖子笑了,他這觀者眼閱人良多,目也不差。
    書生目毅略一沉吟,接道:「老哥哥,你來自北京,我就在你面前打聽一個人。
    多年以前,在北五省有位沒奢遮的大英雄、大豪傑,此人雖出身綠林,但為人正直
不阿,嫉惡如仇,更難得他俠骨仁心,專門劫富濟貧,使黑道羞愧,為白道尊仰,他的
名號叫作「鐵算盤」魏三清,老哥哥……「
    書生呂毅話猶未完,魏胖子突然肥軀顫動,嘴唇抽搐,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張著嘴,
啞聲說道:「老弟,夠了,別說了,我汗顏無地、羞愧欲絕。魏三清昔年廁身黑道,雖
然也曾做過幾件善事,但那微不足道,若比起我那惡跡來,唉……恨只恨昔年一念之差,
誤入歧途,跟著他們殺人放火,壞事做盡做絕;後來因受不了良心譴責,改過自新,一
心向善,竭盡所能地做了幾件善事,那也不過為求彌補罪孽,為求良心得安,說什麼大
英雄、大豪傑,至今人前抬不起頭,承蒙老弟你看得起魏三清,既知出身,猶不恥折
節……」
    「老哥哥,」書生呂毅不讓他再說下去,截口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
屠刀,立地成怫。『聲色晚景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生之清苦俱
非』。有道是;看人只看後半截,這些名言,我認為老哥哥你應該懂;人非聖賢,孰能
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如此,老哥哥何羞愧汗顏之有?
    反之,老哥哥你應該人前昂首闊步,我交也就是變老哥哥你這後半截,我敬也就是
敬你老哥哥那勇於改過的大勇,那後半截的大英雄、大豪傑作為!「魏胖子涕泣淚流,
低著頭,雙肩聳動不已。
    良久,方始抬頭舉袖拭淚,凝注書生呂毅,激動說道:「老弟,你讓我沒話可說,
魏三清這把年紀能交上老弟這麼一位看得起我的朋友,死也無憾了。」
    書生呂毅笑了笑,沒有說話。
    漸漸地,魏胖子趨於平靜,雙目凝注,又道:「老弟,魏胖子老眼未花,不會看錯
人,你老弟也不是姓呂,單名一個『毅』字吧?對麼,老弟?」
    書生呂毅點頭笑道:「難逃老哥哥法限。我說過,交朋友應當推心置腹、坦誠相見,
所以,我也不敢再瞞老哥哥,不過,要請老哥哥代我保密一時……」
    魏胖子道:「那是自然,只要老弟你不想讓人知道,我絕對守口如瓶,不輕洩半
點。」
    「多謝老哥哥。」書生目毅微笑接道:「我叫南宮逸。」
    魏胖子「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南宮老……」
    「弟」字未出口,神情猛震,霍然站起,瞪大了眼,失聲說道:「你——你——是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大俠……」
    「老哥哥,」書生目毅淡淡一笑道:「名號俗不可耐,我正是南宮逸。」
    魏胖子胖臉抽搐,肥軀顫抖,更激動,當空一拜:「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蒼生有
救,武林幸甚,老天爺總算沒瞎了眼……我說嘛,像南宮大俠那等絕世奇才,宇內共欽
的真英雄,怎會無故……」
    轉過身來,肅然說道:「南宮大俠,魏胖子有眼無珠,請恕不知之罪!」
    說著,便待恭謹施下大禮。
    南宮逸慌忙站起,伸出雙掌,架住魏胖子,道:「老哥哥,你這是折煞我!」
    魏胖子分毫動彈不得,急得額頭見了汗,道:「南宮大俠,魏三清萬萬不敢再……」
    南宮逸正色接道:「老哥哥,你可是誠心交我這個朋友?」
    魏胖子一時無語,半晌才囁嚅說道:「南宮大俠,魏三清怎敢,怎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12:17

南宮逸道:「老哥哥,彼此均非世俗中人,老哥哥更應瞭解我的為人,月前蒙老哥
哥收容並百般照顧的是落魄書生呂毅,承老哥哥曲意結交的也是他,老哥哥就不能仍把
我當作呂毅麼『南宮逸欽敬在前,感恩於後,我可是一番赤誠,掬心交老哥哥這個朋
友。」
    魏胖子勝軀又起科動,良久才噙著淚,顫著聲,憋出一句:「恭敬不如從命,老朽
冒死托大了,但……」
    南宮逸飛快接道:「既如此,老哥哥還有什麼可說的?請坐下談。」
    魏胖子只得住口返座。
    坐定,魏胖子道:「老弟既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如果我料得不錯,那位小哥
兒該是『玉麒麟』諸葛靈少俠了。」
    南宮逸點頭笑道:「正是諸葛靈,老哥哥,別忘了他該尊稱你一聲,叫他小靈就行
了。」
    魏胖子不敢再說什麼,只好默認,道:「老弟,商大俠與司徒大俠一向安好?」
    「托福!」南宮逸道:「我那兩位拜兄,一個在丐幫總舵養老,一個在『拖璞山莊』
享福,說是說不再過問世事,恐怕也閒不了多久了。」
    魏胖子道:「說得是,老弟幾位都不會坐視群魔亂舞的……」
    頓了頓話鋒,又接道:「老弟這多年未現俠蹤,如今突然在這小鎮上現跡,莫非是
跟『古家堡』那件東西有關麼?」
    南宮逸笑了笑,道:「我跟古嘯天父女認識,為此,我不能坐視群邪侵犯『古家
堡』,竊奪那件東西;同時,我也看不慣『古家堡』日益高漲的氣焰,那種仗勢欺人的
作風。」
    魏胖子何等老練!聽了「認識」二字,再想想白日裡古家大小姐所佔的卦兒,那淒
楚哀怨的神態,心中立即瞭然。當然,他不便多問,南宮逸的後半段話兒也勾起了他的
同感,往日敢怒不敢言,如今他還有什麼顧慮!
    蹙眉一歎說道:「『古家堡』以前不是這樣兒的,怎麼近幾年來會變成……唉!
    真是令人費解!古嘯天的為人,老弟應該認識得很清楚,他不是那種人。「
    南宮逸也微蹙眉鋒,道:「所以我忍不住要出來看看,聽古蘭說,古嘯天已經臥病
多年,是怪病,難不成這病影響了他……」
    搖頭一笑,接著說道:「我也一時難明所以,好在我明天就要去『古家堡』一趟,
屆時也許可以看出些端倪。老哥哥,還是談談你吧,那天我是有意衝著你來的,你遠離
北五省,到這兒來經營客棧,是過膩了恩怨糾結的江湖生涯,抑或是避仇?」
    魏胖子臉上浮現一片陰影,歎了口氣,說道:「老弟,不瞞你說,這兩種原因都有。
我的確是過夠了那刀口舐血的江湖生涯;再說,北五省綠林,他們也容不下我這個叛徒,
我只有遠走高飛、洗手改行了!像現在,我的日子過得很舒適、平靜,無憂無慮,跟這
小鎮上淳厚樸實的莊稼漢,打成了一片,相處得十分融洽。患難相助,甘苦與共,沒有
恩怨,沒有血腥,更沒有勾心鬥角,互逞機鋒。人到了這把年紀,能有這種日子過,那
是餘年清閒老來福,再滿足也沒有了!可是,老弟,誰知道這種日子還能維持多久,一
旦昔年冤家聞風找上門來……哼,哼。」
    兩聲自嘲苦笑結束了這段話。
    肥胖身形隱透淒涼,令人不禁對這位昔年稱雄一方。叱吒風雲的沒奢遮好漢,今日
過其平庸生活的孤獨老人,憑生感慨,深表同情。
    南宮逸目光凝注,沒說話,心中卻暗暗地又有了一樁決定。就這樁決定,使得「鐵
算盤」魏三清無憂無慮地度過了餘年。
    這是後話,既是後話,現在不去談它。
    不過,這證明了「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這句警世語,錯非魏三清昔
年一念向善,體說得以靜度餘年事後福,怕屍骨早不知落在何方了。
    沉默了片刻,魏胖子忽抬眼說道:「老弟,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麼?」
    南宮逸搖搖頭,笑道:「老哥哥,我人手已經很夠,小靈再加上不日也要來的小黑、
小虎兩個,應該是綽綽有餘了,你安心當你的店主東吧。」
    「老弟,」魏胖子正色說道:「你可別把剛才我那番感歎放在心上。彼此不知身份
便罷,既然知道了,魏三清就不能再裝下去。老弟,我絕不珍惜這把老骨頭,更沒把這
身外之物的區區產業放在眼內,說個走字,我能頭也不回地全丟了它。」
    這是昔年豪邁男兒英雄本色,人雖老,豪情不減當年,骨頭仍是硬的,在這幾句話
中,流露無遺。
    這種血性朋友太難得——南宮逸暗暗大為心折,淡淡一笑,道:「老哥哥,別誤會,
我只是不願,也不敢再把你牽涉入武林是非漩渦中,你知道,這種事,進去容易出來
難……」
    突然放低話聲,低得只有屋中他跟魏胖子兩個人才聽得到。是故,除了他倆以外,
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麼。
    兒子上的殘燭,燃盡了。
    屋內一暗之後又復明亮,顯然,又點了支新的。
    這一陣低低交談,持續了好久。
    直到天邊微泛魚肚白,小鎮中雞啼劃破夜盡前的片刻寧靜,才見魏胖子辭出,順手
輕輕地帶上了門兒,袖著手,急步離去。
    南宮逸,澈夜未睡,送走了魏胖子,熄了蠟燭,和衣躺在床上,準備閉目假寐一會
兒。
    無奈,天不從人願!
    就在這時,一陣蹄聲由遠而近,至「高昇客棧」大門口止住。
    緊接著,砰、砰、砰,響起了擂鼓般敲門聲。
    這一敲,整個客棧中的客人,都從甜睡中驚醒,紛紛推開窗戶探出頭,揉著促松睡
眼抱怨:「大清早地驚人好夢,是誰這般沒公德!」
    「娘的,八成兒是報喪來的!」
    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喧嚷一片。
    店主東房裡,傳出了魏胖子的話聲:「人呢?還不快起來瞧瞧去!」
    左首一間房裡,有人應聲說道:「起來啦。」
    房門吱呀而開,一名店伙,一隻手扣著扣子,一隻手揉著眼,快步走向前面,一面
叫道:「來啦!來啦!」
    快到大門口,沒好氣地問道:「誰?」
    「誰?」門外有人粗聲粗氣地破口大罵道:「你他娘的店裡的人都死光了?老子敲
了大半天門,這時候才起來開?惹火了老子,拆了你們這個鳥店,還不開門,」
    古家堡『來的!「真和氣!
    店伙正在氣頭上,剛想張口反罵,聽到最後那五個字,一哆噴,白了臉,睡意全消,
到了嘴邊的髒活兒,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聲沒吭,顫抖著手,開了門。
    門開處,兩名彪形黑衣大漢飛闖而進,店伙碰著點邊兒,就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幾步,
如不是手快扶住了櫃台,非來個四腳朝天不可。
    他剛站穩,還沒來得及喘氣。
    居左那名黑衣大漢已橫鼻子豎眼地沉聲喝問:「那算卦的呢?」
    店伙又一哆嗦,忙道:「在裡邊兒。」
    居左黑衣大漢揮手道:「帶路!」
    店伙如逢大赦,轉身飛步向後院走去,走時比來時快了一倍。後院中,魏胖子一邊
穿衣裳,一邊出門,喝道:「跑什麼?
    是誰?「
    店伙急應了一聲:「古家堡『來的兩位大爺!」
    喝,看!
    各個窗口,一個個頭飛快地縮了回去,「叭」地一聲全關上了窗戶。
    真靈,真快,真整齊。
    聞風色變,如遇蛇蠍,可也說明「古家堡」目前淫威如何了。
    魏胖子「哦」了一聲,尚未說話,兩名凶神已大步進入後院,顧盼自豪、不可一世,
魏胖子迎上前來賠笑說道:「二位早,是古姑娘差來接先生的?」
    兩名黑衣大漢正眼也沒看他一下,打鼻子裡冷冷地嗯了一聲;居左那名大刺刺地問
道:「他起來了麼?快叫他去。」
    魏胖子道:「不知道,我這就去叫。」
    還設邁步,一聲吱呀,那位「活神仙」、「賽華佗」的書生呂毅已推門而出,哈欠
連連地皺眉說道:「用不著叫啦,我早醒了,敲門如擂鼓,我還能不醒?」
    話是對魏胖子說的,骨子裡可是針對著二黑衣大漢。
    怪了,二黑衣大漢只變了變臉色,卻沒發作。
    也許,大小姐早有交代,不能得罪人家先生!
    魏胖子忙道:「老弟,這兩位是古家大小姐差來接您的。」
    書生呂毅點了點頭,抬眼微瞥二黑衣大漢,道:「怎麼這麼早?你家姑娘並未
說……」
    「早?」居在大漢翻了翻牛眼,不耐煩地道:「你別看這時候早,到了山裡只怕太
陽都老高了,還有一大段山路呢。你別抱怨,我哥兒倆比你更倒霉,半夜裡就起來上路
啦。」
    「是麼?」書生呂毅慢吞吞地說道:「為貴堡老堡主的病,別說大半夜,就是十天
半月前上路,跑個幾千里也是應當,為主何辭辛勞,對麼?二位。」
    居左黑衣大漢冷冷地說道:「對,對極了,怎麼不對?咱們廢話少說,你先生請馬
上打點兒吧,到遲了你沒關係,我哥兒倆可吃不完兜著走。」
    「好吧!」書生呂毅似乎無可奈何,只有點頭。「但總得等我洗洗臉、換件衣服,
這樣兒衣冠不整,成何體統?出門兒要像個樣子,二位也不會願意我這樣兒就走,對
麼?」
    話雖不錯,可真囉嗦!
    沒奈何,居左黑衣大漢擺手說道:「那有什麼辦法!只好等了,你先生盡快吧。」
    書生呂毅沒再答腔,轉身回房。
    魏胖子請兩名「凶神」屋裡坐著等,他兩個已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歸心似箭」,
哪還有心請坐著?
    「大姑娘出嫁,新娘子上轎」,書生呂毅著實地耽擱了好一會兒,才穿著一襲雪白
儒衫,提著藥箱走出房來。
    果然整整齊齊,前後判若兩人。
    居左黑衣大漢望著他皺眉苦笑:「先生,有你的,等得我哥兒倆一絲脾氣也沒有!」
    書生呂毅有心促狹,停步說道:「二位,別委屈,有脾氣儘管發,我也懶得跑這麼
遠的路,生意哪兒都能做,這可是你家姑娘的意思!」
    兩名黑衣大漢霍然變色,但,剎那間恢復平和,居左黑衣大漢道:「行啦,先生,
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讀書人都有雅量,算我不會說話,你請吧。」
    書牛呂毅不悅之色未退地看了他一眼,轉向魏胖子露出笑容,道:「老哥哥,屋裡
麻煩照顧一下。」
    這句話,魏胖子自然懂,笑道:「老弟放心,這兒全有我呢。」
    書生呂毅道了聲謝,跟著兩個漢子向店外走出。
    魏胖子一直送到大門口。
    大門口,晨曦下,停著兩匹高頭健馬,另外還有兩個下人模樣的壯漢,兩名壯漢身
旁,放著一樣既像沒頂轎,又似軟榻般的東西。
    書生呂毅看在眼內,呆了一呆,道:「怎麼,我坐這個上山?」
    一名黑衣大漢道:「我家姑娘顧慮先生文弱讀書人,既不宜騎馬,更不宜步行,所
以吩咐用這個抬先生上山。」
    書生呂毅剛一猶豫,身後魏胖子道:「老弟恐怕還沒坐過這玩藝兒,這玩藝兒舒服
得很,等會兒我包老弟像騰雲駕霧一般。」
    書生呂毅皺眉說道:「我倒不希望騰雲駕霧,只要別摔著找就心滿意足了。」
    搖搖頭,怯怯地坐了上去。
    一名黑衣大漢忍不住笑道:「到底是讀書人膽小,這玩藝兒有的人想坐還坐不到
呢!」與另一名黑衣大漢翻身上馬,當先馳去。
    兩名始榻壯漢叱喝一聲,雙竿上肩,健步如飛跟上。
    這兩名壯漢的腳力不錯,肩上抬著軟榻,腳下仍能跟前行兩匹健騎跑個不即不離,
更難得的是,軟榻不顛不晃。
    書生呂毅不禁暗暗點頭,高坐在上,樂得舒服,索性往後一靠,閉目養起神來,其
實,腦中盤旋著很多事情。









第03章
    盞茶工夫不到,已抵「大巴山」口。
    未停頓一下便又馳上了山道。
    山路崎嶇難行,前面二騎不得不緩了下來。
    才到半山,書生呂毅突然睜開了眼。
    這倒非關雅興,不是貪看大巴山嵐影,而是被顛得忍不住睜開眼看看究竟,怎知他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一哆嗦,連忙又閉上了眼,揮著手,連連呼
叫,聲音也走了腔:「二位!二位!走慢點好麼?這不是鬧著玩兒,跌下去非粉身碎骨
不可,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這時,大巴山朝霧未開,半山以上,那連峰接峋,蔥青如削玉般的翠峰,雲封霧鎖,
一片迷濛,完全籠罩於靄靄雲霧之中,水氣氛紅,沾衣欲濕,路幾莫辨。
    這條路,是傍山依高陡山壁,下臨百丈深淵的一條蜿蜒崎嶇小徑,寬只能容三匹馬
並行,驚險難行。
    「古家堡」的這四個漢子,是識途老馬,駕輕就熟,來往過不知有多少遍,當然視
為康莊大道,絲毫未放在心上。
    可是卻苦了這位手無縛雞之力、膽小的文弱讀書人書生呂毅了。軟榻隨著路勢的高
低顛簸搖晃,真如魏胖子所說的,跟騰雲駕霧一般,要是一個不小心,招榻的漢子有一
個滑了腳、失了足,書生呂毅有點抓不牢,那後果委實是不堪設想,當真會造成了「千
古恨」。
    其實,別說是他,換了任何人,只要是初走這條路的,誰都會提心吊膽,嚇失了魂、
嚇落了晚。
    他叫他的,抬榻的兩個壯漢就像聾於,生似沒聽到他那大呼小叫,依然繃著臉,健
步如飛。
    前行馬上的兩名黑衣大漢,有點幸災樂禍意味,回頭望了望雙手緊握、面無人色、
縮為一團的書生呂毅,相視一笑,又轉過頭去,照舊策馬緩馳。
    書生目毅緊閉雙目又叫道:「前面的兩位,趕路可不是這麼個趕法,摔死了我書生,
兩位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就算我命大,有驚無險,嚇癱了我,別說替老堡主看病了,
恐怕貴堡還得找個先生替我看看呢。」
    這話不錯,前行的兩名黑衣大漢不得不開口,天如那不是答允慢行而是帶著譏諷的
安慰:「你先生忍忍吧,過了這座山峰就到地頭了。你放心,摔不死你,否則我二人回
去怎麼交差!要是怕,就閉上眼,抓緊扶手,像現在不挺好麼?嚇癱了你也沒關係,堡
裡有的是定神藥。」
    另一名也說出了風涼話,道:「先生,你是有福不會享,這玩藝兒我兄弟想坐還坐
不上呢!我兄弟活了幾十年,像你先生這麼大膽的人,倒是首次遇見。其實,先生,你
應該替自己也算一卦,看看命該絕不該絕,不就行了麼?」
    書生呂毅似乎禁不住心裡有氣,但沒睜開眼來,氣虎虎地說道:「二位真是少見的
好心人,算我倒霉,沒說的,認了!二位,為人在世,多做好事吃不了虧的,有道是:
「一念為善,後福無窮『,否則……我瞧二位印堂發暗,這些日子可要小心點兒,大有
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兩名黑衣大漢臉變色剛要發作,倏又忍住。
    一名黑衣大漢目閃厲芒,嘿嘿地笑道:「先生,別替我兄弟擔心了,還是多照顧點
兒你自己吧!萬一因說話一疏神……
    嘿,嘿!「書生呂毅連忙往口,果真不敢再說話。
    照他自己適才所說:算他倒楣,認了!
    山道漸漸上升,近了峰頂,成為穿林小路。
    樹是層層密密,林中陰沉沉有如薄幕。
    山裡的氣候,往往要比外面晚一個季節。
    尤其是一早一晚,幽深高處,幾乎令人有不勝寒之感。
    讀書人本就羸弱,書生呂毅又穿的是一襲單薄儒衫,怕,再加上冷,已使得他面無
血色,牙關打顫!
    突然,他聽見蹄聲頓止,也覺得抬榻的人停了步。
    以為是已經到了地頭,吁了一口氣,睜開了眼。
    一看不是,原來停身的地方,只是這座絕峰的最高處,絕峰之上,反倒開朗,滿山
青翠,景物如畫,精神不由為之一爽。
    雖然不是到了地頭,但「古家堡」已然在望。
    「古家堡」坐落在腳下幽深群山所環圍而成的一片谷地之中,佔地廣大,隱約於雲
霧之間,黑忽忽地一堆;雖不能盡窺全貌、但由那可見的一片、一斑,已讓人直覺地感
到它雄偉、黝黑、深透、陰森,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
    這就是天下第一堡了。
    這就是宇內皆知,武林中人人談虎色變,聞風膽落,視為畏途險地望而卻步的龍潭
虎穴!
    它靜靜地踞伏於幽深的群山之內,恍若一隻黑色巨獸,兇惡。猙獰,委實懾人,委
實高深莫測。
    書生呂毅雖是個讀書文人,也看得連連皺眉。
    再看看身後來路,一片迷濛雲霧,已不可復見。
    回憶適才一路驚險情景,不由搖頭連道僥倖,暗捏冷汗,顯然他忘了還有一段路要
走。
    他正在那兒前瞻後顧,東張西望。
    一名黑衣大漢忽地一笑道:「先生,別瞧了,閉眼吧,咱們又要走了,上山容易下
山難,下去這段路,比剛才還難還險,你可要扶牢,抓緊了。」
    書生呂毅臉上才消失的驚駭之色倏又浮現,呆了一呆,連忙閉上雙目,兩隻手死命
的抓住扶手。
    只聽二黑衣大漢一聲怪笑,蹄聲又起,軟榻復動。
    果然不錯,上山容易下山難,可是,抬榻的兩名壯漢,步履不但未較適才上山時稍
減,反而邁起步來比適才還要快上幾分,哪裡是走?簡直是飛奔,是往山下衝!
    如此一來,軟榻上下顛簸得更厲害,忽高忽低,直欲破空彈起,乘風飛去。
    這還得了!書生目毅嘴唇發青,不住科顫,差點嚇昏過去,有幾次竟失聲大呼,響
徹全山。
    所幸,這種驚心動魄,直能嚇破人苦膽的情形沒延續多少,奔走既快,路就無形中
縮短了許多。
    盞茶工夫過後,人馬再度停下。
    耳邊,響起黑衣大漢的話聲:「到了,先生睜開眼來吧。」
    書生呂毅聞言,才又睜開了眼,不錯,這回是真的到了!
    停身處,是「古家堡」前的大廣場上。遠遠地,「古家堡」門前,還站著幾個人,
似是在等著迎近他這位先生。其中有一位絕色黑衣少女,書生目毅看得見,那是古家大
小姐古蘭。
    總算度過了這一段長長的艱險山路,驚魂漸定,吁了一口大氣,提著藥箱,挪身跨
下軟榻。
    兩名黑衣大漢早就下了馬,此時,把馬匹交給抬榻的兩名壯漢,領著書生呂毅向著
堡門走了去。
    這方面走過去,那邊也緩緩迎了上來,數十丈距離,轉眼便已走近。
    主方為首的古蘭仍是穿著黑衣,風姿綽約、艷絕塵衰,跟古蘭走個並肩,是位身材
頎長的中年男子,白面無鬚、創眉星目,相貌英俊脫拔,睛襲青袍長衫,飄逸瀟灑、氣
度不凡,且隱隱有懾人之威,十足的俊英豪、美男子。
    古蘭與青衫漢子身後,是個身穿黑衣的中年漢子,漢子長後風目,面色黝黑,唇上
微髭,相貌極其英武!
    再後面,則是三位一色灰衣,面貌清懼、精神矍鑠的老人,神情舉止不類一般武林
人物,一望和知是內家一流高手。
    雙方站定,書生呂毅身旁的兩個黑衣大漢凶狠暴戾之色一掃,恭謹躬身施禮,書生
呂毅也跟著拱手為禮。
    青衫漢子對兩個黑衣議於揮了揮手,然後向書生抱拳還禮。
    古蘭卻微笑道:「一大早勞動先生,古蘭甚感不安。」
    書生呂毅驚嚇的臉色尚未完全恢復,額頭猶帶冷汗,強笑說道:「豈敢,能為老堡
主稍盡綿薄,呂毅引為畢生榮幸,別說一大早,就是連夜動身也是應該!」
    這無非是禮貌上的客套,可是古蘭仍聽得頗為感動,美目深注,嫣然笑說道:「先
生隆情高義,古蘭感激無似。」
    頓了頓話鋒,接著為書生介紹青衫漢子:「這是古蘭大師兄,『冷面玉龍』宮寒
冰。」
    書生呂毅連忙拱手致意。「冷面玉龍」宮寒冰是古嘯天的大弟子,也是古家堡「四
豪」之首,論身份,「古家堡」除了古嘯天就是他了。
    宮寒冰星目凝注,含笑道:「豈敢,宮寒冰久聞先生『活神仙』、『賽華倫』大名,
如雷貫耳,心儀已久,早想拜識,昨日本擬與小師妹一起往請大駕,卻又為堡中事務纏
身,未能如願。家師臥病在床,不克親迎,特命宮寒冰偕小師妹、二師弟及三位堂主代
為迎遲,失禮之處,還望先生雅量海涵!」
    果然不愧是威震天下的「古家堡」四豪之首;單看這人品。
    氣度、舉止、談吐,已是世上少有、宇內無雙的上上之選,更何況還有那俱稱絕頂
的文武兩途高深造詣。
    頓時書生呂毅不由暗暗心折,頗生好感,禁不住對這位「冷面玉龍」多看了兩眼。
    其實,這只是宮寒冰單單對這位來為老堡主治病的妙手名醫的特假顏色,對別人,
向來難輕易露笑容,否則何謂「冷面玉龍」?
    接著,古蘭又為書生呂毅介紹了黑衣漢子。
    那是四豪之二,古嘯天的二弟子「鐵腕墨龍」辛天風。
    「鐵腕墨龍」辛天風,貌雖英武,號為鐵腕,人卻是平易可親,而且豪邁無比,稱
得上一位英雄人物。
    那三位相貌清瘦、精神矍鑠的灰衣老者,則是「古家堡」十堂堂主中的三位,這三
位是:「白虎堂」龐天化。
    「青龍堂」魏玄中。
    「朱雀堂」袁鶴鳴。
    俱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健者。
    寒暄畢,宮寒冰星目深注,望著書生呂毅,惑然的問道:「怎麼?莫非先生貴體有
什麼不舒服……」
    書生呂毅一張臉本就有點黃,現在更是黃中帶白。
    顯然,直到如今,他那被嚇白的臉色還未恢復正常。
    書生呂毅呆了一呆,隨即恍悟,「哦」了一聲,以手拭額,頗為窘迫地赧笑說道:
「多謝宮大俠關注,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只是,只是目毅百無一用,文弱讀書人,膽小得很,不大習慣艱險山路……「話猶
未完,宮寒冰突然臉色一沉,星目冷電暴射,轉注退立一旁的兩名黑衣大漢,冷冷道:
「我是怎麼交代你二人的?「
    兩名黑衣大漢機伶一顫,連忙低頭:「屬下,屬下……」
    宮寒冰冷哼一聲,道:「你們在外面是越來越膽大了,眼裡還有堡規麼?紅旗五堂
報到,聽候發落,下去!」
    兩名黑衣大漢嚇白了臉,頭垂得更低,才要退去。
    書生目毅連忙拱手笑說道:「宮大俠,呂毅斗膽,這二位為老堡主的病心急趕路,
應獎不應罰,呂毅心悸,那是因為呂毅膽小,跟這兩位無關,呂毅初次拜謁便連累人,
於心不安,難以自處,想替這二位求個情,不知……」
    宮寒冰淡笑接道:「豈敢,先生緩須,宮寒冰理應從命。」
    回首沉喝,道:「姑饒這次,退下!」
    兩名黑衣漢子如逢大赦,立即躬身:「謝大爺不罪之恩!」
    低頭退了下去。
    賞了面子,書生呂毅也忙稱謝。
    適時,古蘭美目凝注,嫣然微笑,輕舉皓腕肅客:「請先生入堡奉茶。」
    一番禮讓,書生呂毅與古蘭、宮寒冰並肩行向堡門。
    「古家堡」兩扇深灰色的巨大鐵門,早已向內大開,堡門口,兩旁分立一十六名黑
衣抱刀大漢,威猛肅穆,撇刀為禮。
    書生呂毅雖是讀書人,但這「禮」他懂,忙還禮不迭。
    宮寒冰卻視若無睹,與書生呂毅把臂行進門內,一路談笑,直奔「古家堡」那富麗
堂皇慶輪美英的大廳。
    兩名黑衣大漢站在堡門外,暗控冷汗,直發愣,想起了路上書生呂毅所說「印堂發
烏」那句話,心想:這位先生著相看得可真靈……
    「古家堡」內,深不知幾許,屋脊連片,林木成蔭,亭、台。
    樓、樹一應俱全,紅瓦飛簷,小橋臥波,畫廊慢回,碧池清澈,萬綠叢中偶爾幾點
朱紅,華貴之中不脫雅致意境。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這「古家堡」競較清王侯家毫不遜色,而且有過之
而無不及。也許因為它太廣大,整座「古家堡」內顯得很寂靜,也因為這寂靜,氣氛也
顯得有點陰沉。
    大廳前,那白玉般高高的石階之上,垂手站立著八名青衣小憧,一見賓主來到,連
忙恭謹躬身。
    看來,「古家堡」對這位書生目毅,確是禮多而周到。
    按說,以古家堡在武林之中的名聲,近年來的作為,似乎不會這麼「禮賢下士」
    地謙沖、熱誠;那麼……
    可能是因為老堡主的多年怪病,而敬重這位「賽畢倫」,由此可見這幾位「古家堡」
的重要人物,對書生呂毅的寄望是多麼殷切、多麼厚重。
    八廳,分賓主落座。
    坐定,青衣小憧奉上香茗,書生呂毅只舉杯意思一下,使首先開口說道:「診病,
越早越好,姑娘跟宮大俠可否容我先……」
    古蘭尚未有任何表示。
    宮寒冰含笑接口道:「家師已臥病多年,好在先生已經到了,忙也不忙在這一時片
刻,先生請歇一會兒吧!」
    人家客氣,書生呂毅豈可認真,剛要開口說是。
    宮寒冰卻含笑又道:「聽口音,先生似是北京人氏?」
    書生呂毅點頭說道:「不錯,呂毅是來自北京。」
    宮寒冰笑道:「北京我昔年去過兩次……先生讀書人,如果宮寒冰看得不錯,這占
卦懸壺,似乎不是先生的常業……」
    不愧四豪之首,眼光的確厲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13:53

書生呂毅心頭暗震,道:「面對高明,呂毅不敢相瞞,確如宮大俠所言。」
    宮寒冰有意無意,星目深注,微笑道:「那麼,先生是遊學至此,偶動興致,才戲
弄此道,題卜凶吉,濟世救人?抑或是……」
    似乎一言觸中隱痛,書生呂毅羞愧低頭,窘迫強笑:「大比未中,名落孫山,無顏
見堂上雙親,因而落魄江湖,流浪至此,蒙鄉親魏老闆仗義收留,暫憑祖傳家學聊以糊
口。」
    無心讓人受窘,宮寒冰也頓尷尬,歉然一笑,道:「博功名,雖十年寒窗,也要碰
運氣,先生大可不必引為恥辱而耿耿難釋;鐵口批斷、著手成春,非造詣高深精湛,不
能臻此;由此足見先生博學多才,胸羅淵博,非不能獨佔鰲首,只不過時運不佳而已。
先生這等奇才,宮寒冰生平首見,實在深感敬佩!」
    書生呂毅謙遜說道:「哪裡談得上造詣高深精湛?只是幼時耳濡目染,略涉皮毛而
已!」
    語鋒做頓,望著古蘭說道:「我想先瞭解一下老堡主的症狀,姑娘可否略為說明?」
    古蘭那張艷麗如花的嬌靨上,飛快地掠過一抹陰影,想了想,唇邊浮現一絲淒楚笑
意,道:「家父身軀癱瘓,雙腿如棉,口不能言,其他一如常人。」
    書生呂毅皺了皺眉,道:「病,是怎麼起的?」
    古蘭美目微紅,飛快下垂,幽幽說道:「家父多年前曾做一次遠遊,歸來後,未出
半年便突然病倒,起初家父只以為是輕受風寒,並未在意,誰知就此一病不起,半個月
後竟覺兩腿麻痺,漸漸癱瘓如棉,口也不能言語,這才知道病勢惡化,病情嚴重,但為
時已屬太晚……」喉間似有物堵塞,緩緩垂下螓首。
    書生目毅深蹙眉鋒,道:「這是什麼病?竟這般厲害……」
    抬眼凝注古蘭,接道:「姑娘,當時發現病症有異時,就該為老堡主延醫……」
    古蘭黛眉軒動,點頭說道:「先生所責甚是,無奈家父遭此打擊,雄心盡掃,萬念
俱發,自覺不復再起,對人生已索然無味,嚴下手諭不得為他延醫。家父性情由來是說
一不二,是故,是故……」
    書生呂毅無限感慨,頗有同感,點頭說道:「雄才大略、滿腔壯志的大英雄、大豪
傑,陡然遭此無情重台,百歲功名從此成了泡影,委實是會心灰意冷、惱恨難當,也往
往會消極、頹唐、一蹶不振。在此情形下,誰都免不了性情大變,背著人傷心、悲憤,
當著人暴躁易怒。」
    古蘭接著說道:「當時誰也不敢違悻,後來還是大師兄一再苦功,家父才點頭首肯,
但遍求天下,卻群醫束手……」
    書生呂毅沉吟本語。
    「冷面五龍」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說道:「先生醫好過多少疑難雜症?」
    書生呂毅抬眼答道:「這個我從未詳細估計過,不過,月餘以來,應該不下十餘個
了!」
    它寒冰遲疑了一下,又道:「先生治癒的那些疑難雜症,是否一經診斷便能看出病
因何在,屬於何症?」
    書生呂毅訝然凝注,不答反問,道:「宮大俠此……」
    宮寒冰「哦」地一聲,解釋說道:「先生總宮寒冰直言,小師妹與宮寒冰師兄弟,
為家師窮搜天下,延請名醫不下數十位,雖經多年診斷,卻無一人能看出家師所患何症,
起因如何,所以,所以……」
    赧然微笑住口。
   書生呂毅聰明人,這話他懂。淡淡一笑,道:「呂毅也不敢先誇海口,只是經呂毅
所治療的那多位奇難怪症患者,都是一經診斷便看出病因,否則何以對症下藥,著手回
春?」
    宮寒冰星目凝注,微笑點頭,有點窘迫說道:「是誠宮寒冰愚昧,非敢心存懷疑,
實是心急家師久病不愈,口未擇言,唐突之處,還請先生驚奇。」
    書生呂毅剛說了聲:「豈敢!」
    宮寒冰臉色一轉肅穆,鄭重又道:「先生高超醫道已是名傳邏速,眾口成頌,奉若
神明,宮寒冰不敢以尋常醫者視之,但望先生能一經診斷,立判病因,對症下藥,施展
仁術,只要能著手成春,醫好家師久年沉療,大恩不敢言謝,聽憑先生開口,宮寒冰師
兄妹必當竭盡所有報謝,傾家蕩產在所不惜。」
    真摯誠懇,好不感人!
    書生呂毅暗暗點頭,遂也正色說道:「呂毅雖不願妄自菲薄,卻也不敢話說得太滿,
一口承諾,只能說竭盡所能,不敢說包醫。宮大俠與古姑娘諸位,也請莫期望過高,諸
位明智,必能驚之,目前只求能治好老堡主,別的應該都是以後的問題。
    呂毅目的只在濟世救人,為來年考試積修善功,不在沽名釣利。「同樣地真摯誠懇,
同樣地感人至深,更多了那超人胸襟氣度、不凡抱負,與高潔心性。
    古蘭美自異采閃漾,深深凝注。
    宮寒冰投射過難以意會的一瞥。
    「鐵腕墨龍」辛天風則聳然動容,神情激動,振臂大呼而起,鐵掌雙伸,一把抓住
書生目毅雞肋般雙腕,道:「先生,你血性男兒,可惜非我武林中人,無論你治好治不
好家師的病,辛天風都要好好交交你這個朋友!」
    書生呂毅連忙站起,感動之情形之於色,道:「辛二俠,一介落魄寒儒,自慚形穢,
我怎敢高攀,只有受寵若驚……」
    「呂老弟!」辛天風真個豪邁得緊,說來就來,立即改稱呼:「比比年齡,我可能
癡長你幾歲,稱你一聲老弟,諒必不算太過,現在,別的少說,咱們瞧瞧家師去!」
    拉起書生呂毅就往外走。
    宮寒冰與古蘭隨著站起,宮寒冰更楊笑說道:「敢請先生把臂!」
    話是這麼說,右掌卻飛快抓上書生呂毅左腕。
    書生目毅突然的輕呼,皺眉苦笑:「宮大俠,不是呂毅不識抬舉,實在雞肋難堪虎
腕。」
    宮寒冰似乎倏然醒悟,連忙收手,歉然赧笑:「請恕失態!」
    辛天風搖頭失笑,道:「老弟,你這位讀書人委實文弱得可以。」
    書生呂毅確也風趣,聳肩笑道:「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棄文學武,今日也不會出醜
了。」
    由辛天風陪著當先行出大廳。
    古蘭,她望著書生呂毅出廳之後,側轉螓首,看了宮寒冰一眼。
    宮寒冰低聲說道:「蘭妹,為著師父老人家及目下的情勢,一切不得不小心些。」
    古蘭淡淡說道:「大師兄試出了些什麼?」
    宮寒冰赧笑道:「讀書人到底文弱,蘭妹諒必不會怪我。」
    古蘭黛眉微揚道:「我怎敢!大師兄為的是我紅及全堡安危,要試就多試試,也許
憑『古家堡』武學一兩次,不難以試出人家,我可不敢背上懵懂無知、引狼入室的罪
嫌。」轉過嬌軀,向廳外行去。
    宮寒冰玉般俊面脹得通紅,急道:「蘭妹,你這是……」飛步跟了上去。
    顯見得,儘管「冷面玉龍」宮寒冰名震武林、奇才做世,卻獨對自己這位小師妹容
讓十分,莫可奈何。
    出大廳右轉,過畫廊,越朱橋,穿重樓,到了後堡。
    後堡庭院中,樓閣四五,翠瓦米欄,精美雅致。
    古蘭、宮寒冰與辛天風,陪著書生目毅踏過花間幽徑,逕直行向成眾星拱月般犯列
請樓最當中的一座。
    到了這座閣樓門口,兩扇緊閉著的樓門竟突然自動向兩旁滑開,卻未見門內有一絲
人影。
    書生目毅不由呆了一呆,訝然四顧。
    古蘭等三人只報以微笑,誰都沒開口。
    人家不說,當然他也不便多問,武林中諸多忌諱、隱密,「古家堡」為天下第一堡,
自然更多,見怪雖怪,但讀書人知道那麼多做甚?
    進入樓中,兩扇已清開的樓門,又復自動合上。
    書生呂毅更發現,這兩扇門的背面,色呈深黑,與外面截然不同,赫然是兩塊鋼板。
    再看看,不但如此,就是四壁也都一樣。
    這種裝設,稱得上銅牆鐵壁。
    不請機關消息,別想進出。
    把臥病的老堡主安置在這座樓中,的確是夠安全的。
    這,不算什麼,更神奇的還在後頭!
    屋。凡有樓梯直通樓上。
    除人,張神案,一張八仙案,幾把太師椅外,別無長物,必然地,老堡主古嘯天住
在樓上。
    但,古蘭與宮寒冰、李天風三人領著書生呂毅卻不走樓梯登樓,反而直向神案前面
走去。
    接著,怪事又生!
    競似有人在暗中操縱一般,一陣輕微異響起處,神案緩緩左移,同時,神案下那鋪
地花胯下陷一塊,露出五尺見方的一個方洞。
    洞現,一片燈光灑射而上,洞下,一道石梯境蜒下降,不知通往何處,其深又有幾
許。
    書生呂毅咋舌搖頭,驚歎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古蘭嫣然笑道:「先生讀書人,不知武林中恩怨糾紛,武林中人沒有不樹敵的,尤
其『古家堡』沈家更多,而且均是些有名的高手能人,為防患於未然,古蘭師兄妹只有
請家父住這『古家堡』中心重地,而且極為隱密安全的所在。」
    雖然嫣然微笑,如花朵的綻放,既美又甜,卻仍難驅散嬌靨上隱隱可見的那片薄薄
憂鬱的輕愁。
    對這位先生,她不得不強顏裝歡,這是禮。
    書生呂毅聽得連連點頭,道:「這地方的確既隱密又安全,委實是維護老堡主安全
的絕佳所在,呂毅此行不虛,不但有幸瞻仰諸位神采風範,親近朱、郭、空空、聶隱之
流,而且更廣增見聞不少,真是獲益匪淺……」
    宮寒冰淡淡一笑,截口說道:「武林中各有不欲外人知曉的隱密,宮寒冰師兄妹沒
把先生當作外人看待,敢請先生也能為自家人保留一二。」
    這句話很明顯,書生呂毅點頭笑道:「宮大俠請放心,呂毅自信不是長舌人,更不
敢多嘴為彼此招來禍端。」
    「冷面玉龍」俊面一紅,劍眉微軒,笑道:「宮寒冰沒有他意,先生何必言之大
重?」
    書生呂毅笑了笑,變了話鋒,道:「這……莫非皆宮大俠傑作?」
    「傑作不敢當。」宮寒冰道:「我略涉皮毛,淺薄得很。」
    說著,四人魚貫拾階而下。
    石階之下,是一條長長甫道,石壁全是青石砌成,光滑潔淨,映著兩旁每隔丈餘便
是一盞琉璃的宮燈,隱隱可見人影,顯得陰涼、幽靜。
    又走了約莫半盞熱茶工夫,突見遠遠有兩扇石門擋在面前,走近一丈,兩扇石門竟
也自動打開。
    石門後,是一間石室,室內陳設極其華麗,室頂高懸一盞琉璃宮燈,厚厚紅氈鋪地,
室右漆幾錦凳,絲慢重重,室左則安放著一張錦榻。
    錦榻之上,躺著一位陽首銀髯的錦施老者,面貌清懼而瘦削,目眶雖微微下陷,可
是臉色卻紅潤異常,絲毫沒有病色;雙目微閉一如安眠,哪裡像一個臥病多年,久患不
愈的病人?
    榻旁,兩張錦凳上,靜靜地坐著兩名青衣小憧,想必是被派在這兒,專責侍候左右,
端湯捧茶的。
    兩名青衣小憧一見四人走進石室,立即起身恭謹地躬身,低聲說道:「見過姑娘大
爺、二爺。」然後,垂手退立一旁。
    話聲雖低,依然驚動了榻上錦飽老者,老者眼皮一陣輕微抖動,緩緩睜開雙目,目
光失神、黯淡,這該是唯一像身罹疾病的地方。
    看見四人,清瘦瘦削的老臉上,倏地浮現一片訝然神色,只是,那不過一剎那間,
隨即又恢復常態。
    古蘭輕邁蓮步,走近榻旁,美目隱射無限關切,雪白皓腕輕抬,握住錦袍老者右手,
柔聲笑道:「爹,今兒個,你可覺得好些麼?蘭兒又為您請來一位先生,蘭兒昨兒個回
來跟您說過,就是小鎮上那位『活神仙』、『賽華佗』呂先生,記得麼?
    爹。「
    錦袍老者很吃力地點了點頭,側首凝注書生目毅,微笑示意,呂毅連忙上前見禮,
道:「寒儒呂毅,見過老堡主。」
    錦袍老者含笑答禮。
    接著,「冷面玉龍」它寒冰、「鐵腕墨龍」辛天風師兄弟一走上前,恭謹請安。
    見禮畢,古蘭吩咐青衣小憧搬過一張錦凳。
    書生呂毅告罪坐下,不再說話,伸手搭上古嘯天右腕脈,就榻邊為這位老堡主把起
脈來。
    剛搭上古嘯天右手腕脈,書生呂毅異采電閃,臉上突然浮現一絲驚容。
    他雙目中一閃即隱的異采太快,誰也未能看見,可是那臉上浮現的一絲驚容,卻清
楚地落入古蘭、宮寒冰、辛天風三人眼中。
    宮寒冰臉色霍變,星目暴射冷電,直逼書生呂毅。
    辛天風濃眉徽蹩,黑臉上一片吃驚之色,跨進了一步。
    古蘭嬌靨上湧現驚駭憂慮,一雙清澈深送的美目,瞪得大大地,急急低聲的追問道:
「先生,怎麼樣?」
    書生呂毅沒有回答,搖搖頭,示意古蘭別打擾他。
    古蘭不便驚擾,不敢再問,大眼睛憂慮地望著書生目毅,她不得不耐心等候,等候
那片刻之後。
    書生呂毅臉上的神色漸轉凝重,凝重得使泰山崩於前都能顏色不變的宮寒冰與辛大
風難掩那緊張的心情。
    片刻之後,書生呂毅緩緩地收回了按在古嘯天右腕的那隻手,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父女天性,骨肉親情。古蘭又忍不住了,輕輕地喚了聲:「先生……」
    書生呂毅突然睜開雙目,但是不答古蘭,他好像沒聽到她的呼喚,而是向著古嘯天
發話,道:「老堡主,請張開口讓呂毅看看。」
    古嘯天依言張開了口。
    書生呂毅俯下了身子,只看了一看,隨即點頭站起,目光凝往古嘯天,一語不發。
    「先生……」古蘭又喚。
    書生呂毅想了一想,抬眼望著古蘭,道:「姑娘,可否容呂毅廳中奉告?」
    古蘭只得點點頭,當下回身,嬌軀微俯,目視著老父,柔聲強笑,笑得直能令人為
之鼻酸,說道:「爹,您放心歇著吧,呂先生醫術高超,不同於一般俗醫,蘭兒相信他
必能治好您老人家的病的……」
    古嘯天老臉上驟起一陣輕微抽搐,那是一絲隱隱帶有淒涼意味的笑意,望了望古蘭,
又望了望它寒冰與辛天風,只是苦於口不能言。
    古蘭低頭轉身,輕治皓腕,讓出客室。
    那兩串晶瑩淚珠瞞過了老父,卻未瞞過書生呂毅與宮寒冰、辛天風三人。
    宮寒冰有意無意地將頭轉向一旁,似乎不忍多看。
    看來,他是面冷心軟,本來嘛!俠骨柔腸才是英雄。
    辛天風濃眉軒動,想說什麼,卻又忍住未說。
    書生呂毅深深地看了古蘭一眼,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可惜古蘭淚眼模糊,沒
有看到……
    一路上,四個人心情同樣地沉重,誰也沒開口說話。
    回到了大廳,人了座。
    古蘭尚未來得及開口,宮寒冰已先問道:「先生,家師是什麼病?可看出了端倪?」
    這是古蘭與辛天風同樣急切想知道的,是故,與宮寒冰一般地各將目光凝注書生呂
毅,耐著心,靜待答覆。
    書生呂毅良久未語,半晌之後,目光環顧這師兄妹三人,嘴皮微動,欲言又止,突
然一歎說道:「三位,呂毅至感抱歉,倍覺羞愧……」
    這歉然羞愧之色,他臉上早已流露無遺。
    顯然,連他這位有「活神仙」、「賽華佗」之譽,治癒過不少奇難怪症的醫中能手,
竟也未能診斷出古嘯夫身罹何病!
    古蘭、宮寒冰、辛天風師兄妹三人臉上倏地浮現無限失望神色,互望一眼,黯然無
語。
    在絕望中所存的唯一的一絲希望,寄托在這書生呂毅的身上,無如,書生呂毅也讓
他們失望了。
    這打擊何以堪受?
    宮寒冰與辛天風二人,到底是鬚眉男子,還能忍得住!饒是如此,師兄弟二人的神
色也夠沮喪的了。
    古蘭,這位絕世紅粉,蓋代巾幗,怎麼說也是個軟弱女兒家,她已經受不了啦!
    她有忽墮冰窟之感,不但身上冷,而且連芳心都冷了,嬌靨一片蒼白,身子微起顫
抖,但她卻仍強笑安慰書生呂毅,輕聲說道:「院生,千萬別這麼說,家父的病本就群
醫束手,這不關醫道,可能是無意,要不然怎會……」
    書生呂毅望了望她,搖頭截口說道:「姑娘,謝謝你,呂毅治癒過不少疑難雜症,
但卻從未見過像老堡主這種怪病,這應該是目毅生平首見。由老堡主的脈象看,老堡主
一如常人,根本不是病,然而,事實上老堡主卻兩腿癱瘓,口不能言,這種超越常情的
怪現象,使得呂毅一時不敢妄下斷語……」
    並非絕望,尚有生機。
    哪怕那生機只有一絲絲,也不能放過!
    古蘭美目一亮,探出嬌軀,飛快接口:「先生之意莫非……」
    書生呂毅道:「我不敢說有把握,容我明天二次診斷後再說,不過……我仍請姑娘
莫寄予太高希望。」
    古蘭微頷螓首,尚未說話。
    宮寒冰目光有如利刃,逼視書生呂毅,突然說道:「宮寒冰師兄妹均非世俗兒女,
我三人也接受過無數次打擊,敢請先生不必忌諱隱瞞,儘管直言。」
    他,還有些不信;其實難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種關係,這種感情,何等深
切深厚!當然他急欲早些得到較確實的答覆。
    這話,立刻提醒了古蘭與辛天風二人。
    書生目毅卻正色搖頭說道:「宮大俠想左了,呂毅沒有忌諱隱瞞的必要,也非一股
走江湖的郎中,輕率診斷,只顧掙錢,不顧人命。」
    宮寒冰無形中碰了個軟釘子,笑了笑,沒再開口。
    錯非是呂毅有書獃子的耿脾氣,換個人誰敢對「古家堡」
    四豪之首的「冷面玉龍」這樣說話?
    書生呂毅也未再說什麼,起身告辭。
    古蘭三師兄妹並未挽留,跟著站起送客。
    古蘭道:「明日又要耽誤先生一天生意了。」
    「姑娘不必客氣。」書生呂毅道:「為老堡主的病,呂毅就是耽誤一年半載也在所
不計,姑娘但請放心,呂毅當竭盡所能!」
    古蘭美目隱射萬般感激之情,柔聲稱謝。
    辛天風突然執起書生目毅雙手,濃眉微挑,虎目圓睜,激動地道:「老弟,全仗高
明瞭,只要能治好家師的病,萬金重酬不足為謝,辛天風終生犬馬圖報!」
    真情流露,最為感人。
    書生呂毅暗暗大為感動,道:「辛二俠,呂毅仍是那句話,當竭盡所能。」隨即辭
出。
    古蘭、宮寒冰、辛天風三人,一直送到「古家堡」外廣場上,目睹書生呂毅登輿而
去,才返回堡內。
    歸途中,書生呂毅免不了又是一場提心吊膽、心驚肉跳,但因是第二度,已經比晨
間來時好多了。
    過了晌午,才返抵「高昇客棧」。
    怎麼說也是受過人家代為求情之德,兩名黑衣大漢對書生呂毅的態度大為改變,把
書生扶下軟榻,領著兩名抬榻壯漢恭謹躬身辭去。
    望著人馬不見,書生呂毅微微一笑,轉身進店。
    客棧櫃台內,魏胖子已候駕了一個上午。一見南宮逸返來,連忙站起,迎出櫃台,
笑道:「老弟,辛苦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沒什麼,老哥哥有空麼?到我房內坐坐如何?」
    魏胖子笑道:「我永遠閒著,走,咱們就聊聊去。」
    陪著南宮逸行向後院。後院中,「玉映群」諸葛靈正在房中對著窗戶坐著。
    魏胖子向他呶呶嘴,諸葛靈會意,微笑點頭,起身出房,跟在南宮逸與魏胖子後面,
走進南宮逸房中。
    分別坐定——魏胖子首先開口發問,道:「老弟,沒特別事兒你不會叫我,莫非有
什麼發現?」
    南宮逸忽地皺起眉鋒,望了望老少二人,道:「老哥哥目力如神,我的確有所發現,
不但有所發現,而且至為驚人!」
    魏胖子「哦」了一聲,道:「怎麼?是有關『古家堡』……」
    南宮逸搖搖頭,隨又點頭說道:「當然可以說是有關『古家堡』……我認為有人正
進行著一樁用心可怕的大陰謀,企圖殺害古嘯天!」
    此語驚人,魏胖子與諸葛靈神情震動,對望一眼;魏胖子惑然問道:「老弟,到底
是怎麼回事兒?」
    南宮逸神色一轉凝重,望著魏胖子不答反問:「老哥哥,你知道古嘯天是什麼病?」
    魏胖子與諸葛靈同聲問道:「老弟,難不成古嘯天的病……」
    南宮逸點頭接口道:「稱得上奇難絕怪,但卻不是什麼病症,老哥哥聽說過『逍遙
散』這種東西麼?」
    魏胖子點頭說道:「久聞其名,可沒見過,那是一種至為歹毒陰損的慢性毒藥……」
    忽有所悟,神情劇震,急急接道:「老弟是說古嘯天就是被這種東西……」
    南宮逸點點頭道:「我尚不能斷定那是否是『逍遙散』,至少古嘯天是因為吃了過
多的慢性毒藥所以才雙腿癱瘓,臥病多年……」
    話,被魏胖子脫口一聲驚呼打斷。
    諸葛靈適時問道:「三叔,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南宮逸看了他一眼,道:「古嘯天脈象微弱,血脈不暢,而且喉間肉色微微發黑,
除了體內有毒外,我想不出第二個原因。」
    諸葛靈劍眉微剔,正要再問。
    魏胖子突然說道:「老弟,我不通醫道,請問,那慢性毒藥為何單單使古嘯天癱瘓
了雙腿,而兩條手臂無恙?要說它藥力尚未向上蔓延,為什麼古嘯天又口不能言?」
    「問得好!」南宮逸由衷地佩服,道:「古嘯天的腿跟口,無關藥力。」
    魏胖子呆了一呆,訝然說道:「老弟,這又是怎麼個說法?」
    南宮逸淡淡說道:「古嘯天的兩條腿,是被人以獨門點穴手法所制,但是我卻未看
出他口不能言是什麼原因。」
    魏胖子與諸葛靈神情又是一震,諸葛靈道:「三叔,那點穴手法是……」
    南宮逸接口道:「手法詭異,大反武學常規,我看不出是武林中何門何派的手法。」
    請葛靈大訝,心想:放眼宇內,何種武學,哪門手法,能瞞得了自己這位奇才第一
的三叔雙目?
    他不相信這是事實,而事實上,他又明知三叔不會騙他,這就令人不能不大大地吃
驚、困惑了。
    沉思了片刻的魏胖子,神色凝重地道:「老弟,這麼說來,此中就大有蹊蹺了。
    古嘯天中了慢性之毒,或許是他不知有人蓄意害他,於不知不覺之下誤食了滲毒食
物,但被人以點穴手法制住雙腿,卻怎麼說他也絕不會依然懵懂;縱然他不知道是被誰
所害,也絕對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病因,口不能言,雙手可活動自如,他為什麼不將此事
以手代口,寫在紙上告訴自己女兒,或四位得意子弟?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
不願說或是他不敢洩露……「
    南宮逸突然一笑說道:「老哥哥高明,我也以為古嘯天是有所顧忌,有所畏懼,我
更以為那蓄意謀害古嘯天之人,必是古家堡中人。」
    「不錯,老弟。」魏胖子點頭說道:「外面的人誰進得了『古家堡』?進不了『古
家堡』,當然更近不了古嘯天,而古嘯天臥床不起,分明又是積年累月誤食那慢性之
毒……」
    抬眼望了望南宮選,道:「老弟,你以為會是誰?」
    南宮逸皺眉沉吟,搖頭說道:「很難說,談何容易?嚴格說起來,『古家堡』每個
人都有弒主的嫌疑。」
    這話不錯,魏胖子想了想,道:「老弟今天都見到了哪些人?」
    南宮逸道:「古蘭、四豪首、二,『冷面玉龍』宮寒冰,『鐵腕墨龍』辛天風,還
有『古家堡』的『白虎』、『青龍』、『朱雀』三個堂主。」
    魏胖子又問:「老弟以為他們如何?」
    「一如當年。」南宮逸道:「宮寒冰人間奇男、當世英豪,不但人品俊朗、風度翩
翩、卓然超拔,而且文武雙絕,稱得上百年難見的奇才。辛天風雖然各方面略遜『冷面
玉龍』,但那英雄本色、豪邁作風卻令人可愛、可佩、可親、可交。」
    他沒提古蘭,也沒提「古家堡」那三位內家一流高手的堂主。
    魏胖子明白他的用心,微微點頭說道:「古姑娘,掌上明珠,愛逾性命;四豪,得
意門徒,無殊親子,這五位,應該都不會,老弟,你說那人是圖的什麼?」
    「很費解!」南宮逸沉吟道:「古嘯天既能被那人制住穴道,那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他要是存心殺害古嘯天,應該是易如反掌。令人奇怪的是,他為什麼只讓古嘯天臥床多
年,而遲遲不下手取命,這內中將有很大的原因,而古嘯天明明知道被人所害卻隱而不
言,這忌諱、這畏懼又是什麼……」
    冷冷一笑,目中突然閃射逼人冷電,道:「好在,我這次再入江湖,為的就是『古
家堡』,管的也就是『古家堡』的事,我非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找出那個陰謀利主
之徒不可!」
    「老弟。」魏胖子面帶重優,皺眉說道:「古家堡近幾年來的轉變,可能也與此事
有關,事不宜遲,『古家堡』目前群邪窺伺,侵犯在即,外患方興,內憂又起,若
是……」
    「老哥哥放心。」南宮逸斂去威態,道:「我已經為自己製造了再進『古家堡』的
機會,明天我還要入山一趟……」
    魏胖子咧嘴笑道:「難不成老弟你還要來個二次診斷?」
    薑是老的辣。
    南宮逸微笑說道:「正是,我告訴他們,我一時也看不出古嘯天患的是什麼病,要
待明天再說。」
    魏胖子想大笑,卻終於忍住,只向著這位當代奇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投過敬佩
的一瞥。
    沉默了一會兒,諸葛靈突然說道:「三叔,小靈兒覺得,您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古
姨。」
    南宮逸目光深注,微微一笑,說道:「你又替古蘭操心,是麼?我會告訴她的,只
是遲早而已。」
    諸葛靈俊面做紅,望著三叔搖頭說道:「不,三叔,小靈兒是說您應該盡快的告訴
古姨。」
    南宮逸一皺眉,笑了。「有什麼意見快說,別跟三叔繞圈子。」
    諸葛靈臉更紅,卻振振有詞,道:「三叔,以您現在的身份,偵查這件事總不方便,
倘再打草驚蛇只怕更糟,那何不把您所見告訴古姨,讓古姨不動聲色,暗中觀察?」
    南宮逸沉吟未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16:00

魏胖子一旁插口說道:「老弟,靈兒說得不錯,以你的身份,不能在『古家堡』多
事逗留,自然就不大方便,那人既能謀害古嘯天於神不知、鬼不覺之中,又能使古嘯天
甘受痛苦、隱而不言,其心智必然超人一等,機警十分,萬一打草驚蛇,事情勢必……」
    南宮逸微微點點頭,凝注諸葛靈,道:「小靈,你說,三叔該什麼時候告訴古蘭?」
    諸葛靈不假思索,道:「越快越好,最好就在明天,但是……三叔,為了使古姨不
動聲色、暗中偵查,您總不能當著第二個人告訴古姨,當然更不好讓古姨屏退她那幾位
師兄跟下人們,單獨跟您談話……」
    南宮逸截口說道:「那麼……」
    諸葛靈飛快接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您何不差使小靈兒為您跑一趟?」
    南宮逸看了他一眼,談笑說道:「想去趟『古家堡』,想見見古蘭,這恐怕才是你
的真正的目的,對不?」
    諸葛靈搓著手,紅著臉笑了,笑得很不好意思。
    魏胖子也跟著笑了。
    南宮逸軒了軒眉,望著諸葛靈又道:「你去,若不表明身份,古蘭絕不會輕易相信;
因此,你最終的目的,還是想幫幫古蘭,告訴她我還在,而且也來了,對不?」
    諸葛靈臉脹得通紅,大窘低頭,但旋即他又猛然抬起頭來,星目含淚,激動地道:
「三叔,紙包不住火,您以為您能瞞古姨多久?您不想想,古姨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
多可憐!小靈地知道,您也更知道,這世上,古姨能信賴的人除了古嘯天就是您。
    在古姨的心目中,恐怕您的份量比古嘯天還要重,那麼,三叔,您為什麼不早些讓
古姨知道您還健在,您也來了,讓古姨早日知道她有三叔您可依靠,您何其忍心,不給
她安慰,給她勇氣……」
    「小靈住口廠南宮逸目射寒芒,突然一聲輕喝。
    諸葛靈一震住口,雙手捂面,倏地垂下頭去。
    南宮逸身形顫抖,面上泛起一陣輕微抽搐……
    半晌,修地一聲長歎,變得無限的黯然,目注諸葛靈,柔聲說道:「小靈,三叔知
道你是同情古蘭,為三叔好,也許你說得對,可是,小靈,三叔的心你不是不知道,我
怎能誤人終生?何況……唉……」
    頓了頓話鋒,接道:「這件事以後再說,三叔已有主張,現在,三叔有件事要你去
做,只許成,不許敗,抬起頭來聽著!」
    諸葛靈放下了手,緩緩抬起頭,俊面上,已滿佈淚漬,望著南宮逸靜待吩咐。
    南宮逸先轉向魏胖子,笑道:「老哥哥,今晚,『古家堡』可能有人來,老哥哥你
仍然是『高昇客棧』的店主東,無論什麼事,我希望你不聞不問……」
    魏胖子神情微露,道:「老弟是說……」
    「我只是這麼推測,卻未敢斷言。」南宮逸淡然笑道:「那種人,往往多疑。
    機警,我進入『古家堡』為古嘯天看病,必然難瞞過他一雙耳目,做賊心虛,他可
能會來問問我或者威脅我,要我裝聾作啞。當然,如果他真的是絕頂高明人物,也許他
不會這麼做,總之,我是預防,免得到時措手不及,讓他脫了身。「
    魏胖子點點頭,道:「多謝好意,就這麼辦,我一切聽你的。」
    魏三清是個聰明人,顯然,他也知道南宮逸是不願意給他「這個生意人」招來麻煩,
惹來禍端。
    南宮逸微微一笑,目光轉注諸葛靈,道:「小靈,三叔不能出手,這是你的事,務
必生擒,懂麼?」
    諸葛靈帶淚領命,道:「三叔放心,只要他來,小靈兒就不會讓他再回去。」
    話到了這兒,再沒有什麼可談價了。
    魏胖子告辭而去。
    魏胖子走後,南宮逸也吩咐諸葛靈回房歇息,等候夜晚伺機行事。
    一老一少先後離去。
    房裡,只剩下南宮逸獨自一個人。
    他,呆呆地望著窗外,突然,身形又起顫抖,面上又起輕微抽搐,目光中,包含了
無限複雜的神采。
    是黯然,是憂鬱、淒涼、惆悵、追憶……









第04章
    夜深沉。
    一彎上弦月,從一片淡雲中露出了金鉤。
    夜空中,群星閃爍,淡雲二三,晚風輕拂,夜涼如水。
    「古家堡」,靜靜地伏踞於一片黑暗中。
    稠密林木中,偶爾閃爍著幾點燈火;昏暗月色下,夜風拂過梢頭,掠開樹海,也偶
露幾角飛簷廊影。
    亭、台、樓、謝,朱欄小橋,縵回畫廊,碧綠清澈的池水,全籠罩於寧靜的夜色裡。
    幽深、雄偉、煙水迷離,靜得出奇,美得出奇。
    嘉地,靜的夜色中,出現了一個動的東西。
    那是一縷黑煙,不!一個長長的黑色人影。
    這黑色人影不知起自何處,但如今,卻正飄蕩在「古家堡」
    那廣大、幽深的庭院之內。
    如幽靈,似鬼魅,其輕點塵不驚,其疾閃動若電。
    這黑色人影,似對「古家堡」中情形十分的熟請,一出現,便直奔後堡,儘管穿畫
廊,越幽徑,卻神不知、鬼不覺。
    能在「古家堡」內恍若人無人之境,使得舉堡上下茫然無覺,這個黑色人影之功力,
可想而知。
    終於,他停身在一座樓房之前。
    這座樓房,赫然是白日裡古蘭、宮寒冰、辛天風師兄妹陪著書生目毅,來為古嘯天
診病的那一座。
    也就是古嘯天目前獨住養病之處。
    門,無聲的開了,黑色人影一閃而人。
    門,又自動合上。
    黑色人影經甬道直抵石室。
    石室內,燈光明亮,兩個青衣小憧坐在榻邊,尚未入睡,黑色人影信手輕抬,兩個
青衣小憧倏然垂首。
    然後,黑色人影閃身飄進石室,直逼榻前。
    那是一個黑袍人,因面對錦榻,背向室門,由外內望,看不到他的面貌。
    黑袍人剛剛站定,石室內隨起一個蒼老的話聲:「你來了。」
    天!赫然竟是口不能言的古嘯天的聲音!
    只聽黑袍人道:「不錯!我又來了。」
    話聲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古嘯天道:「你又來做什麼?」說得很平靜。
    黑袍人道:「看看你,探探病。」
    古嘯天道:「看來我該謝謝你!」
    黑袍人一聲輕笑,好不陰森。「那倒不必,我有自知之明,若按我加諸你的,你是
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古嘯天道:「你的確很有自知之明。」
    「那當然!」黑袍人嘿嘿笑道:「一個人起碼要能夠知己,像我嘛,不但能知己,
而且能知彼,所以我無往不利,做什麼都穩操勝券;要不我怎能把你置於股掌之上,求
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事實如此,古嘯天似乎無話可說,但他仍然說道:「恨只恨當初我瞎了眼!」
    黑袍人得意地笑道:「一著之錯,全盤俱墨,悔之不及,恨之何益?我替你惋惜。
其實,你該明白而感激,若沒有我,『古家堡』能有今日麼?能領袖武林、稱尊字內麼?
好名的你,應該是知足了。」
    古嘯大冷哼一聲,道:「早知有今日,我寧可『古家堡』永遠默默無聞!」
    「來不及了。」黑袍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你可知道近幾年
來『古家堡』在武林中聲名何等狼藉麼?
    普天之下,敢怒而不敢言,恨『古家堡』已然入骨,縱然我饒了你,天下武林也必
然放不過你。「錦榻猛起一陣抖動,古嘯大突然撐起身子,鬚髮俱張,挑眉瞪目,目光
如電地怒視黑袍人,氣極聲顫道:「你——你——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你還有一點良
心沒有?多少年來我養育你、培植你,畢生心血花在你一人身上,你竟害得我生不如死、
身敗名裂,你何其忍心……「
    黑飽人陰陰一笑,截住話頭,冷冷地道:「現在還提這個做什麼?你給我的恩惠,
我已悉數報答,你怎不睜開眼看看?
    「古家堡』威震宇內、睥睨武林,這應該比你給我的要多得多。
    別激動,激動對你的病沒好處,省點力氣躺下吧!「古嘯天真個躺下,倒非聽話,
而是他自己知道他支撐不住,他上半身又為黑飽人擋住,只能聽到他的話聲:「古嘯天
英雄半生,料不到一時不察竟全毀在你的手中,令人好恨!「淒涼、悔恨、辛酸、悲
憤……兼而有之。
    「別怨天尤人!『嘿袍人冷冷說道:「要恨你該恨你自己,只能恨那一個』貪『字
害了你,若非你昔年一意貪婪,怎會永淪苦海、不得翻身?「
    古嘯天怒聲說道:「當年之事不單是我,你也在場。」
    「不錯!」黑飽人陰側測地道:「可是你別忘了,我只是在場而已。」
    古嘯天沒立即說話,良久才一歎道:「對!你僅是在場,這件事使我負疚終生、永
背罪孽,錐心刺骨,長淪苦海,不得超脫,已鑄千古恨,無力可回天。說起來,落得這
般下場,該是我古嘯天報應……」
    黑袍人道:「我深有同感。」
    古嘯天繼續道:「這說明,天理昭彰,不隱邪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善惡到頭
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也休要得意,總有一天你不為天譴,便被人誅!」
    「我說過,我很有自知之明。」黑袍人說道:「我也相信必會有那麼一天,不過你
說得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的報應已經到了,你受制於我,我依然
無恙,這也說明我的報應將要遲來。既然遲來,那便是不知多久以後的事,而如今,你
把柄落在我手,你那愛逾性命的掌珠握在我手,所以我勸你最好在目前這段日子裡乖乖
聽我的,還有,千萬別存僥倖,我只消將你昔年所做的那件事傳揚武林,你一樣地不能
做人。」
    古嘯天默然了,寒顫了,畏懼了。
    愛女情深,不為自己也該為女兒著想。
    半晌方有氣無力地道:「我受制於你多年了,這種話,我也聽過了不少次了!
    說吧,今夜你來此的真正目的何在?「
    黑袍人陰陰說道:「我來警告你,其實,我是多此一舉,過分擔心,不過,做事還
是慎重些好,我認為你不會對今天來的那個書生寄予絲毫希望,也不會不顧一切,冒險
洩露口風,對不?」
    古嘯天道:「你應該知道,那書生,他也看不出什麼。」
    「不錯。」黑袍人道:「這個我比你還清楚,無如,不知怎地,我總似覺得他不同
於以前那些庸醫,他竟能使我有莫測高深之感。你知道麼?他明天還要來做二次診斷,
哼!
    如果碰上幾個像他這般熱心的,只怕總有一天會被人看出端倪,說來,我是自尋煩
惱,那年,我不該准你延醫……」
    「那好辦!」古嘯天截口說道:「只消今夜去找他一趟,豈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麼?」
    「好辦法!」黑袍人嘿嘿笑道:「別跟我鬥心機,我做事還不至於那麼笨拙,此處
無銀三百兩,我豈能暴露自己,引人疑竇?
    除非我殺了他,否則縱然他永隱不洩,也是多一人曉得此事,我做事由來不願大多
人知道,何況,日子久了,難能擔保他永能守口如瓶。「看來;南宮逸見解獨到,料想
得不錯,這黑袍人是個高明人物,他不會自投羅網,的確是心智高人一等。
    古嘯天道:「這回可能你要失算了,也許那書生是個機警之人,他已看出了端倪,
只是未敢透露而已。」
    按說,這句話古嘯天不該說,反之該秘而不宣,無論如何,有人能看出他的「病」
因,對他都是百益而無一害的。
    不管希望多渺小,他總還有機會掙脫魔掌。
    假如因這句話使黑袍人起了戒心,殺了那書生,滅了口,杜絕了後患,那他僅有的
一絲希望也頓成泡影了。
    無如,古嘯天是早已絕望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人還能看出他的病因,本難怪,他
已經受過無數次失望的打擊了。
    他,不過是故作驚人之語,下意識地想嚇嚇黑袍人,看著他吃驚,圖逞一時快意而
已。
    這是他報復的唯一方法,可歎、可憐!
    但!這句話還真能收到震懾、恐嚇之效。
    黑袍人身形突然機價一額,只是為時太短了。旋即,他就肆無忌憚地縱聲狂笑,聲
震四壁,甫道嗡嗡迴響。「古嘯天,我看你是技窮了,就算他醫術高人一等,果然賽華
佗,能看出端倪,正如你所說,他也不敢透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瀾不禁風的書生,他
能怎麼樣?即或他天膽獨具,敢於透露,『古家堡』上下近千,誰又能想到是我?不
過……」
    黑袍人話聲一轉狠毒,冷笑接道:「我說過,做事還是謹慎些的好,謝謝你提醒我,
其實我本就疑惑。不妨,且看他明天來不來,來了,那表示他果未看出,不來,那便證
明他已然看出,到那時再追殺他也不為遲。哼!哼!看他能否逃出三里之外!」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萬一那書生明日有事不能來,豈不因自己一語,
斷送了一條無辜性命?
    古嘯天懊悔不及,默默不語,片刻之後才歎道:「我原該知道你凶殘狠毒的……」
    黑袍人一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知我秘
密之人,我做事由來如此。」
    古嘯天又默然了。
    黑袍人卻陰森一笑,又道:「老頭兒,現在咱們再談談正事吧,那本東西到底放在
何處?可夠隱密麼?近日來群邪齊集大巴,他們要冒殺身之險,劫奪那本東西,我看你
不如把它交給我保管,我有把握萬元一失。」
    古嘯天冷冷說道:「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拼著讓那件醜事宣揚出去,也絕
不會把那本東西交給你的。我豈能再為虎添翼,讓你拿去荼毒蒼生,為害武林?
    古嘯天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你最好還是趁早殺了我的好。「
    這番話很能激怒人,黑袍人竟毫不為意,嘿嘿笑道:「在沒拿到那本東西之前,我
怎能讓你死?你死了,我這多年心血豈不盡付東流,完全白費?」
    微頓話鋒,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可別逼得我太絕望,否則我會不擇手
段。你既知我甚明,就該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到那時你可要懊悔莫及,也別怪我心太
狠、手太辣,我勸你多為你那寶貝女兒想想。」
    想起了愛女,古嘯天軟化了,他雖明知黑飽人絕不會加害愛女,仍不免暗暗畏懾,
一歎道:「以你在今日武林中的地位、聲名,你應該知足了,何必野心過大,太過貪婪?
你適才說得好,一個『貪』字害了我終生,你既知『貪』字害人,為何又這般執迷不悟,
苦苦逼我?」
    「這很難解釋!」黑袍人道:「有些人眼看面前有火坑,但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仍
甘心往裡頭跳。正如覬覦這本東西的群邪一般,他們不是不知侵犯『古家堡』險足殺身,
卻不顧一切地偏偏要來,生似鬼迷了心竅,也許我正跟他們一樣!」
    古嘯無感慨再歎,道:「你已是無藥可救,此物不祥,日後你會懊悔莫及!」
    「你放心。」黑袍人聽出有了希望,難掩心中的狂喜,得意的輕笑,笑得好不狂傲、
好不猙獰:「我做事從來不知懊悔為何物,既然做了,就絕不退讓。何謂不祥?所謂匹
夫無罪,懷壁其罪,只不過是他力不足『護壁』。一朝此物到手,我便成了天下第一人,
誰敢犯我?我又何懼之有?」
    古嘯天再次默然,過了一會兒,突然顫聲說道:「生不如死,這樣活著實在痛苦,
不如早日解脫,好吧!我成全你……」
    猛可裡厲聲接道:「你陰謀得逞,我自知不免,但是,古嘯天可以百死,我那蘭兒
你可要遵守諾言!不得傷她毫髮,否則我死為厲鬼也要追你索命!」
    聲厲必也色厲,黑袍人也許是為他悲恨威態所懾,身形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退了
半步,旋即嘿嘿說道:「那是當然,你擔心得多餘,你就是叫我殺她,我也未必捨得辣
手摧花。說吧,那本東西藏在何處?」
    古嘯天話聲未起。
    驀地,甫道內傳來一聲輕微異響,緊接著是一陣輕微步履聲;分明,又有人到來了。
    黑袍人閃身飄進重重絲漫之後,中途右掌微抬,兩名青衣小憧應勢而醒,訝然相顧。
    人影閃動,石室中已走進一個中年白衣漢子。
    此人中等身材,虎目虯髯,眼神如電,至為威猛。
    兩名青衣小憧一見來人,連忙起立,恭謹躬身:「見過三爺!」
    白衣漢子微微點頭揮手,信步走向榻邊。
    榻上,古嘯天似已入睡,神色安詳。
    白衣漢子長眉微挑,目光電掃全室,突然,舉掌向著重重絲慢一揮,重慢飄起,裡
面一片空蕩。
    白衣漢子一皺眉頭,目光落在兩名青衣小憧身上。「適才可是你二人在此談話?」
    兩名青衣小撞雖覺剛才睡得莫名其妙,但在這位三爺面前卻不敢說。奉命侍候老堡
主,只准輪睡,不得齊眠,如今又是這位三爺值夜,讓他知道兩個都睡了那還得了!
    機伶一顫,忙自躬身稱是。
    白衣漢子神情一鬆道:「要談話小聲點,莫要驚醒了老堡主。」
    兩名青衣小憧道:「小的省得!」
    白衣漢子不再說話,飄身出室而去。
    兩名青衣小撞這才站直了身形,額頭見汗,四目交投互瞥了一下,這一瞥,比適才
包含的訝異更多……
    後堡一角,一座精緻小樓上,燈光猶自亮著,在那樹梢疏影中閃爍不浪。
    由輕紗長廖內望,小樓中牙床玉鉤,錦帳低垂。
    靠窗的一張棗紅漆桌上,擺著一列書班,硯旁筆架上,擱著一支儒墨狼毫,一張雪
白的薛濤箋,壓在水晶鎮紙之下,箋上,行行字跡墨漬未乾。
    床頭粉壁上,懸掛著一支斑斕長劍。
    床旁一漲漆几上,放著一具工質古琴。
    案頭金優中,輕煙裊裊,清幽暗香散傳夜空。
    分明女子閨閣,那麼幽雅,那麼寧靜!
    樓外,廊簷下,一位身著黑紗長袍的人兒,正憑欄望月,那是古蘭,她就像一朵幽
香醉人的空谷幽蘭。
    那露在黑紗外的肌膚,雪白、晶瑩,使人很快地聯想到蘇東坡的一句詞兒:「玉骨
冰肌,自清涼無汗!」
    她,兩顆清澈深速漆黑的眸子,凝望著那樓頭柳梢的一鉤冷月出神,呆呆地,還蒙
著一層薄霧。
    遠山黛眉微鎖輕愁,嬌靨上,神色一片木然。
    夜色、美景、人兒,整個兒地凝結在出奇的靜中。
    驀地裡,一聲幽幽輕歎劃破了寧靜——這聲輕歎包含了太多的東西,無從捉摸。
    但,聞之直能令人心酸淚下。
    天上的約月,地上景物,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立刻為之黯然失色起來,被籠罩在一
片憂鬱之中。
    緊跟著這聲輕歎,是一縷裊裊直上的清音。
    聽!——春歸何處?
    寂寞無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春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
    除非問取黃鶴。
    百喀無人能解,因風吹過薔蔽……
    傷心辭句斷腸人!
    又是一聲幽幽輕歎。
    兩排長睫一陣眨動,美目中淚光閃漾欲滴。
    她忍住了,到底沒讓它濕了清涼面頰。
    適時,白衣漢子剛踏上花間幽徑,聞聲抬頭,不由一愣駐足,隨即微微皺了皺眉鋒,
道:「師妹還未安歇麼?」
    古蘭神情徽震,目光由天上鉤月飛快移往樓下。「是三師兄麼?我睡不著,出來站
站。」
    白衣漢子暗暗一歎,道:「夜涼、露重,師妹還是早些安歇吧!」
    古蘭冰涼嬌靨上露出一絲勉強笑意,道:「多謝三師兄,我這就回房去……」
    頓了頓話鋒,道:「三師兄今晚值夜?」
    白衣漢子點了點頭。
    古蘭道:「看過我爹了麼?」
    白衣漢子道:「我剛從師父那兒出來。」
    古蘭道:「他老人家睡了麼?」
    白衣漢子道:「睡了。」
    接著又道:「天色不早,近幾天不大安寧,師妹請回房吧,我還要到各處走走片說
著,剛要舉步。
    突然有所驚覺,目注十丈外暗影中沉聲喝道:「什麼人暗影中一聲輕咳,一個清朗
話聲答道:「是三弟麼?愚兄在此。「白衣漢子」哦「地一聲,斂態說道:「是大師
兄……
    「
    話聲未落,青影閃動,宮寒冰已負手站立面前。
    白衣漢子恭謹躬身施禮,道:「大師兄還沒睡?」
    宮寒冰微笑擺手,道:「沒有,我不放心,出來看看……」
    古蘭黛眉皺得更深,適時說道:「二位師兄談談吧,我要回房了。」
    她尚未轉身,宮寒冰已然仰首含笑說道:「蘭妹等一下,愚兄有事相商。」
    古蘭似乎有所不願,卻又不便拒絕,只得停身,雙眉微軒,意頗不耐地道:「大師
兄有什麼事?」
    宮寒冰不答古蘭問話,轉過頭來向白衣漢子:「三弟忙去吧!」
    白衣漢子應了一聲:「是!」躬身告退而去。
    一直望著白衣漢子身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宮寒冰才又抬起了頭,望著古蘭微笑說
道:「蘭妹可否請下來談?」
    古蘭淡淡說道:「師兄妹親同手足,不必避嫌,大師兄請上來坐。」
    宮寒冰玉面微紅,赧然笑道:「愚兄遵命!」舉步行向樓梯口。
    望著樓下宮寒冰那頎長身形,古蘭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厭惡之色,轉過嬌軀,走進房
中。
    宮寒冰上了樓,古蘭已在房中相迎,嬌靨上沒有任何表情,皓腕輕抬,請宮寒冰入
座。
    宮寒冰溫文有禮,舉止瀟灑,稱謝坐下。
    古蘭則隔坐於對面,道:「婢子們都睡了,大師兄恕我無茶招待。」
    古蘭的客氣,顯得有點生疏,這使宮寒冰微顯窘迫,也使他感到不安,劍眉微軒,
笑道:「蘭妹何出此言?愚兄又非客人,何須客套。」
    蘭妹沒有說話。
    宮寒冰望了望她,微笑又道:「蘭妹怎麼這麼晚還沒安歇?」
    古蘭淡淡說道:「睡不著。」
    就這簡短的三個字,她顯然懶得多開口。
    宮寒冰更感不安,道:「蘭妹莫非有什麼心事?」
    古蘭答得很妙,美目輕注,談笑的說道:「睡不著難道就非有心事不可?大師兄不
是也還沒睡?」
    宮寒冰啞口無言,半晌方乾笑說道:「這幾天隨時都可能有事,我怕三弟照顧不
了……」
    古蘭接口道:「那何不在四位師兄中多偏勞一位?這樣也可免得大師兄這幾天寢不
安枕,過於勞累。」
    宮寒冰一張冠玉般俊面脹得通紅,剎那間卻又變得有點白,望了望古蘭,苦笑道:
「蘭妹,愚兄沒有別的意思。」
    古蘭毫不留情,針鋒相對道:「大師兄,我也句句由衷。」
    宮寒冰臉色一變,道:「蘭妹何苦老跟愚兄過不去?愚兄有什麼地方得罪……」
    古蘭飛快接口,道:「大師兄怎出此言?數年來大師兄對我照顧有加,無微不至,
處處竭盡愛護,事事曲意遷就,別說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於我,縱有,師見教導師妹也是
應該的,我焉敢跟大師兄老過不去?大師兄這麼一說,豈不是怪我目無兄長?」
    立刻反客為主,好厲害的一張小嘴兒。
    宮寒冰知道,似這般再談下去,對他一無好處,弄不好還可能把事情給弄僵;再說
他也坐不住,忙賠笑說道:「是愚兄多疑,愚兄無意惹蘭妹生氣……」
    「豈敢。」古蘭冷然說道:「我天膽也不敢生大師兄的氣。」
    宮寒冰臉色再變,但隨即又苦著臉道:「蘭妹,路要退一步,味須減三分,愚兄已
經賠過罪了,何必呢?我們談點別的不好麼?」
    有道是:舉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始終低聲下氣,古蘭她又怎好意思太過分!神色稍
為和緩,道:「對了!大師兄不是說有事要跟我商量?什麼事?」
    談到了正題,宮寒冰反倒窘迫侷促起來,紅著臉,望了望古蘭,赧笑低頭,搓著手,
數次啟口無聲,欲言又止,終於,他還是鼓足了勇氣說了:「就是愚兄跟蘭妹的婚事,
愚兄想……想早日……」
    一個叱吒風雲、脾俄武林,如今代掌天下第一堡門戶的英雄俊彥、灑脫男兒,昂藏
鬚眉大丈夫,一提及兒女柔情,婚姻大事,竟也英風盡掃,豪氣全消,忸怩害羞得一如
女兒家!怎不令人為之感歎、竊笑。
    他話未說完,古蘭那艷絕塵表的嬌靨上,立又堆起了薄薄寒霜,她不容他再說下去,
黛眉微挑,截口說道:「他老人家身罹奇疾,臥病在床,群醫束手,幾乎絕望,大師兄
份屬首徒,無殊親子,我更身為人女,憂愁悲傷猶有不及,怎好在這時候提起此事?」
    義正詞嚴,這是孝、是理、也是禮。
    宮寒冰汗顏天地,羞愧不敢仰首,囁嚅說道:「這是師父他老人家的意思……」
    古蘭繃著臉,道:「他老人家怎未對我說?」
    宮寒冰滿臉窘笑,抬頭說道:「蘭妹難道忘了?去年八月中秋夜,他老人家把我倆
喚至床前,以手代口所吩咐的那番話了麼?他老人家……」
    「我沒有忘記。」古蘭冷冷說道:「大師兄也認為他老人家病人膏盲,沒有希望了
麼?」
    宮寒冰驚急交集,急急說道:「蘭妹千萬別誤會,愚兄天膽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
想法。愚兄跟三位師弟雖然只是他老人家門徒弟子,但他老人家待我四人無殊親生,師
徒如父子,骨肉猶難及,尤其他老人家對愚兄鍾愛特甚,不但他年要愚兄接掌門戶,而
且賜以蘭妹,似這等恩重如山、德厚如海,愚兄縱粉身碎骨,腦漿塗地也難報萬一,怎
會再敢……」
    因過於激動,頭上青筋暴起,喉間有物堵塞,再也說不下去,倏地垂下頭去,真情
流露,至為感人。
    古蘭似也深為感動,嬌靨上,香唇邊,起了陣陣抽搐,神色複雜,顯示她心中感情
衝突,洶湧澎湃,一如怒潮。
    宮寒冰的這番話委實使她芳心不忍,她覺得宮寒冰這個人不失為血性奇男,她也知
道「冷面玉龍」無論人品、所學,均是武林中百年難遇、難求,夠得上是乃父乘龍佳婿!
也稱得上是任何一個女兒家夢寐以求的理想夫婿,能得夫如此,應該毫無所憾了。
    可是她就不知為什麼,對他絲毫動不了情愫。
    反而,竟還有點說不出其所以然的厭惡之感。
    也許,這就是「情」之一字的微妙處。
    這就是,沒有緣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17:15

良久,她方始目光呆呆地一歎說道:「這是他老人家的心意。固然,在這個時候,
我不該輕易違拂,但……」
    轉注宮寒冰,柔聲說道:「大師兄,我還是那句話,你我之間,僅能止於師兄妹間
的友愛,卻絕難涉及兒女之情。逼於父命,我可以嫁,可是一輩子卻別想我說個『願』
字,對你,對我,那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大師兄生不是世俗人,當知這種事基於緣,本
於情,絲毫勉強不得,否則彼此都熔鑄恨終生。世上盡多蛾眉女,天涯何處無芳草?大
師兄何必獨獨垂愛古蘭一人?老人家的想法我不敢批評,他要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他
老人家認為將來大師兄接掌門戶,再以唯一愛女匹配,這是天大美事,事實上確也如此。
無如,大師兄,想法與現實常有出人,大師兄真要娶一個心已他屬,神貌俱離的女子,
讓彼此朝夕痛苦相對麼?」
    這不知是第幾度攤牌了,總之古蘭已經表示得很明白;宮寒冰,他超人不凡,自然
懂得這個道理。
    他俊面煞白,星目微赤,齒唇咬得幾乎滲血。「蘭妹,愚兄懂,愚兄懂得情愛兩字
絲毫勉強不得,也懂得勉強的結合,彼此都將痛苦終生;愚兄更明白這是我一廂情願、
癡心單戀、作繭自縛;但,蘭妹,你使我不克自拔,無能自持。蘭妹說得是,世上盡多
蛾眉女,天涯何處無芳草,然而,唉!蘭妹,我也不知為什麼,要說,那該便是所謂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了!這情形,跟蘭妹千縷情絲緊纏、萬外深情傾
注那南宮逸,對天下男子不屑一顧一般。蘭妹,宮寒冰這顆心唯天可表,蘭妹何獨不
能……」
    激動到了頂點,突然一聲長歎,唇邊浮現一絲悲傷。痛苦。
    淒涼笑意,接道:「蘭妹心堅鐵石,愚兄如墜冰窟,如今多言何益?蘭妹,宮寒冰
不是人間賤丈夫,他不願勉強蘭妹,陷蘭妹於痛苦深淵,他要等蘭妹回心轉意,他也堅
信蘭妹必有回心轉意的一天……」
    古蘭神情木然,忽地插口說道:「倘若我永無回心轉意的一天呢?」
    「蘭妹!」剎那間宮寒冰恢復平靜,淡淡笑道:「真情可以動天,愚兄堅信總有一
天能獲神助,蘭妹只要不是鐵石心腸,也必然會慢慢被愚兄至情所感。萬一蘭妹真是鐵
石心腸,永不回心轉意,那是宮寒冰無福,前生修積不夠,只有削髮為僧,青燈古怫,
口翻貝葉,了此殘生,但修來世。」
    古蘭美目凝注,神色難以言喻,嬌軀一陣輕顫,默然不語,過了許久,方始啞聲說
道:「大師兄,你何必要使我負疚不安?」
    宮寒冰星目一亮,笑道:「謝謝蘭妹,足見蘭妹並非真個鐵石心腸!」
    古蘭神情一震,道:「大師兄錯了,我只想藉此四字打消大師兄的心念,如果大師
兄真要那麼做,那沒關係,我自己也早有這種打算了。」
    宮寒冰不再多說,星目逼現古蘭,忽轉話題:「我聽說蘭妹昨日前去山下小鎮,不
僅是為師父他老人家延醫,而且還佔過幾卦,只不知結果如何?」
    「誰說的?」古蘭神情再震,避開了那雙直欲透視她肺腑的目光,等待回答。
    宮寒冰微笑不語。
    「不錯!」古蘭似知無從隱瞞,其實這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想了一想,猛地點頭說道:「我確曾佔過兩卦,大師兄如要問結果,我也可以奉告,
南宮逸真的死了,我婚姻吉利,可以相偕白首。」
    宮寒冰星目又是一亮,微笑說道:「呂先生才高學富,善卜有如君平、詹尹,蘭妹
應該相信他佔的卦不會有錯才對。」
    「這……」古蘭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但,旋即,她泰然搖頭。「彼此不相剋,婚姻當然吉利,但雙方是否請投意合,那
又是另一回事。」
    這不算牽強的一辯,似乎頗出宮寒冰意料之中。
    他微微一笑,道:「說得是,那蘭妹又何必再去問卜吉凶?
    蘭妹好口才,愚兄甘拜下風,不過,愚兄仍是剛才那句話,相信蘭妹對愚兄必有情
投意合的一天,天時不早,愚兄不多打擾了,蘭妹安歇吧!「說完,站了起來。
    古蘭跟著站起,談笑說道:「大師兄走好,我不送了。」
    宮寒冰微笑說道:「彼此師兄妹何須客氣,蘭妹請留步。」
    舉步出門,走到了門邊,似忽有所憶,停步回身,又問道:「對呂先生這個人,蘭
妹有何看法?」
    古蘭呆了一呆,冷然道:「我不懂大師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星目凝注,笑說道:「蘭妹不覺得此人不似一般讀書人?言語舉止令人有高
深莫測之感?」
    古蘭黛眉微挑道:「我不及大師兄眼光獨到。細心,我沒有這種感覺。」
    宮寒冰頗為窘迫,笑了笑道:「蘭妹,目前正值多事之秋,愚兄代師父老人家掌管
門戶,職責所在,不得不對任何外人多加幾分戒心。」
    古蘭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我覺得大可不必……」
    「蘭妹錯了。」宮寒冰含笑接口說道:「越平庸,越令人看不出什麼的人,往往是
最厲害、最可怕的人,這位呂先生為人做事穩健、老練……」
    古蘭嫣然一笑,道:「大師兄日間不是試過了麼?難道還懷疑自己的試探手法不
成?」
    「冷面玉龍」宮寒冰一身所學,在宇內武林稱得上有數高手,倘若連自己的功夫都
信不過,那該是絕大諷刺。
    宮寒冰沒有在意,微微一笑,道:「也許正如蘭妹日間所說,他修為已至巔峰,到
達收斂自如境界,『古家堡』的武學,還不能試出些什麼。」
    他認為這句話答得很得體,孰料又出了紕漏。
    古蘭嬌靨上神色微變,冷冷一笑,道:「那……『古家堡』豈非白白耽誤了大師兄
十餘年寶貴光陰?」
    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這姑娘真也橫得可以!
    宮寒冰呆了一呆,忙答道:「蘭妹,這句話可是你說的。」
    古蘭尚未接話。
    夜色深沉的庭院中,人影閃動,一白一藍兩條人影疾如鷹隼般射落樓下小徑上,矯
健輕捷已極。
    是那被稱三弟的白衣漢子,與一位年紀較輕,長傅玉面朱唇。英挺俊拔的藍衣漢子。
    兩個人站穩身形,同向樓上宮寒冰躬身施利。
    白衣漢子發話說道:「大師兄,四弟回來了,有要事報告。」
    古蘭首先微笑招呼:「四師兄辛苦了!」
    藍衣漢子笑道:「沒什麼,師妹怎麼還沒睡?」
    古蘭道:「跟大師兄商量點事兒。」
    宮寒冰望著古蘭道:「蘭妹要不要也下去聽聽?」
    古蘭想了一想,微搖螓首。
    宮寒冰道:「那麼蘭妹安歇吧。」
    說罷飛身下了樓,藍在漢子超前再復施禮:「大師兄……」
    宮寒冰伸手拉住藍衣漢子左臂,笑道:「四弟,別那麼多禮,外面情形怎麼樣?
    說吧!「
    藍衣漢子笑了笑,皺起眉頭,道:「據我數日來的偵察,他們來得不少。」
    宮寒冰微微點頭,道:「都是些誰?」
    藍衣漢子道:「已露面的有『白衣四靈』、『笑面人屠活殭屍』、『索命五鬼』,
未現身的有『哀牢三君』、『勾漏雙煞』、『海南二凶』、『雪山老怪』、小興安嶺的
『獨自天尊』、『長白三翁』……」
    他一口氣報出了十數名墨道巨率,以及幾位亦魔亦教、亦正亦邪的成名多年人物;
然後,頓了頓話鋒,又道:「還有,聽說各門各派,各幫各會也莫不選派高手,傾出精
銳,動身前來,只是我尚未見到他們在附近出現。」
    宮寒冰聽得臉色連變,劍眉軒動,目射奇光,笑道:「如此看來,何止群邪?
    連那些自命俠義之輩也都不顧身份名望,難免貪婪垂涎了。平素他們不敢正眼看
『古家堡』一下,到了這時,竟都膽大得不要命了。這何異天下齊動?三山五嶽,四海
八荒,哈!百年盛事,絕無僅有,『古家堡』何幸如之?好吧!
    讓他們來吧,自信能拿得走,回得去的,就都來吧!咱們師兄弟,這多年也閒得無
聊,悶得發慌,正好趁此機會煞煞手癢,活動活動筋骨。「武林群起來犯,獨對天下,
這位『嶺面玉龍」居然仍能談笑自如,足見他豪情萬丈、膽識超人,令人心折、佩服。
    也由此可見「古家堡」必有所恃,確有其不可輕撼的驚人潛力、雄厚實力,以及神
秘莫測的慘人之處。
    否則,儘管官寒冰功力高絕,豪氣干雲,一身是膽,他也斷斷不敢輕忽怠慢,漠視
若此。
    事關「古家堡」安危存亡,豈同小可?
    古蘭沒有下樓,也還沒有回房,兩位師兄的話,聽得她芳心暗震,皺起黛眉,憂鬱
的心情,又加添了一份沉重。
    不管她是如何的巾幗絕代、紅粉蓋世,女兒家畢竟還是女兒家,面對這即將來臨,
又似乎不能避免的血腥廝殺,她究竟不能那麼泰然於衷。
   只聽白衣漢子道:「大師兄,四弟還發現了一件事,有人出面阻攔群邪進犯本堡,
格斃了『索命五鬼』老四申不善,擊退了活殭屍公羊赤。」
    宮寒冰劍眉一剔,目閃寒芒,望著藍衣漢子道:「格斃申不善不算什麼,擊退公羊
赤卻不簡單,四弟,那是誰?」
    藍衣漢子道:「一個青衫少年,面目陌生,不認得。」
    宮寒冰略一沉吟,道:「落腳何處?」
    藍衣漢子道:「小鎮上,『高昇客棧』。」
    宮寒冰目中奇光一閃,「哦」了一聲,笑道:「小鎮上已然臥虎藏龍,『高昇客棧』
何來這多莫測高深人物?三弟,明早去接呂先生,由你帶他們走一趟。」
    白衣漢子一點就透,點頭應道:「是。」
    宮寒冰冷冷一笑道:「古家堡向來不受別人恩惠,自己的事自己管得了!無需別人
亂伸手,三弟可以當面告訴他。」
    白衣漢子微微一愣,詫然凝注,面有難色,道:「大師兄,這……倘若此人是一番
好意,咱們怎好……」
    「三弟。」宮寒冰傲笑道:「為人做事,除了自己之外,不可輕信任何一人,尤其
在這個時候,誰知他是何居心?你我師兄弟跟隨師父多年,應當深知他老人家性情,他
老人家從不願將自己的事假手他人,任何犧牲在所不惜,你我師兄弟怎能違背師訓?又
怎能損了『古家堡』多年威名!」
    白衣漢子不敢再說,只有低頭唯唯。
    樓上,斜倚朱欄的古蘭,卻突然說道:「大師兄,可容我插一句嘴?」
    宮寒冰立刻仰首含笑道:「蘭妹這是什麼話,有何高見請說。」
    「不敢當。」古蘭淡笑道:「淺見以為,『古家堡』並非靠剛愎自用、自傲自大揚
威字內,我爹可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的性情,大師兄這種想法、做法,我不敢苟同。」
    舉堡上下,敢在宮寒冰面前這般說話的,除了這位師妹古蘭外,還有四豪老二「鐵
腕黑龍」辛天風一人。
    而,宮寒冰對這位小師妹尤多容讓遷就!
    聞言,宮寒冰有點尷尬,但他仍然賠笑說道:「那麼,以蘭妹之見?」
    古蘭微微一笑道:「事關非常,我不敢多說,代掌門戶的是大師兄,『古家堡』內
外諸事自當全憑大師兄做主,我不過對『古家堡』的處事態度,表示個人意見而已。」
    「那麼……」宮寒冰強笑點頭,轉注白衣漢子,道:「三弟,這件事由你全權處理
好了。」不做明確吩咐。
    這一著,好不高明!不知他是真心抑或假意?
    白衣漢子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可是,辦差了,他得擔負全責。
    也許,白衣漢子仍不敢違背宮寒冰的意思。
    辦對了,那是他宮寒冰的看法高明。
    弄糟了,卻跟他宮寒冰無關。
    「全權處理」嘛。
    按宮寒冰的心胸為人,師兄弟間的親同手足,宮寒冰這個吩咐,應該是無意的,應
該是真心的。
    白衣漢子面上又現難色,他也知道這個差事不好辦。
    但,長兄比師,師命如山,他只有遵從的份兒,絲毫沒有考慮的餘地。當下躬身領
命,道:「請大師兄示下啟程時刻。」
    這也要問!顯然他戰戰兢兢,有臨深履薄之感,肩負太以重大,有關「古家堡」
    威名,不得不一切小心。
    宮寒冰也有所覺,揚眉笑道:「三弟,做事應該謹慎,但不可失卻果斷,把堡中事
即刻交二弟,先去歇息二會兒,四更動身。」
    這是不算教訓的小小教訓,師兄對師弟何話不能說呢?
    白衣漢子沒敢再言,躬身而退。
    白衣漢子走後,宮寒冰目注藍衣漢子又道:「四弟勞累多日,也去歇息吧!」
    藍衣漢子應了聲是,向宮寒冰微微一躬,又抬頭向古蘭招呼了一聲,轉身踏上畫廊,
緩緩行去。
    宮寒冰目送三、四兩位師弟離去之後,轉過身來,仰頭一看,古蘭已不知在何時回
到房中去了。
    一句到了嘴邊的話,重又吞了回去,望著小樓閨閣中昏弱燈火,玉面上浮現一絲令
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隨即,也轉身順著幽徑,隱人茫茫夜色中。
    庭院中,空蕩寂靜。
    小樓裡,燈光倏然而滅。
    四無聲息,唯在樹間……
    第二天五更過後,又是晨曦微透的時候。
    小鎮上,「高昇客棧」門前來了三人三騎,跟兩名抬著軟榻的壯漢。
    為首的,正是「古家堡」名震武林四豪中的老三,那位穿白衣,虎目虯髯,神態威
猛的中年漢子。
    身後跟著的兩騎一榻,仍是昨天來過的那四個漢子。
    這回,兩名黑衣大漢沒有像昨天那樣凶神惡煞般擂鼓叩門。
    而只是輕輕地敲了兩下門環。
    無他,三爺帶隊,誰敢?
    也許是那位呂毅先生交代過,要不然就是店伙昨天被嚇破了膽,今兒個有了戒心,
特別的警醒。
    不到片刻,「高昇客棧」內便有急促的步履由遠而近。
    門開了,店伙睜著惺忪睡眼,堆笑哈腰:「二位早!」
    居左黑衣大漢打鼻子裡嗯了一聲,道:「那位呂先生起來了麼?」
    店伙道:「早起來了,正在後院散步呢。」
    今天不同昨天。
    兩名黑衣大漢互望一眼,回過身來,恭謹說道:「三爺可要進去坐坐?」
    白衣漢子點了點頭,當先舉步走進「高昇客棧」。
    坐騎當然早由抬榻兩名壯漢接了過去。
    剛進門,後院步履響動,二門內轉出了魏胖子。
    他一見白衣漢子,立即駐步,「哦」地一聲,滿面訝然之色,急步搶了過來,拱手
說道:「三爺早!」
    白衣漢子長相威猛,人卻很和氣,微笑點頭:「魏老哥早。」
    魏胖子道:「沒想到三爺今兒個親自駕臨,老朽迎接來遲……」
    白衣漢子截口說道:「彼此相識多年,魏老哥還不知我的脾氣!何須客氣。」
    魏胖子哈腰賠笑道:「好幾個月沒見三爺了,三爺一向安好?」
    「托福。」白衣漢子笑道:「近來堡中事情多,走不開,所以數月沒有下山。」
    魏胖子道:「老堡主的病,可有點起色了?」
    雖然明知,卻不得不敢問。
    白衣漢子臉上掠過一片陰霾,道:「今天就是要請呂先生再去看看。」
    魏胖子還想再說些什麼。
    白衣漢子卻已又道:「魏老哥每天都起這麼早麼?」
    魏胖子苦笑道:「生意人,沒辦法,老朽生來勞碌命,天只要亮,就怎麼睡也睡不
著啦,躺著也是躺著,不如乾脆起來。」
    白衣漢子笑了笑,道:「人是越老睡得越少,老來精神旺望了望魏胖子,又接道:

    魏老哥,聽說你這店裡住了幾位武林人物……「魏胖子忙道:「有!有!剛住進來
沒幾天,三爺有事兒?「
    白衣漢子故作輕鬆,道:「沒什麼,我打聽一個人,一個穿青衫的少年人,人長得
很俊,功力很高,魏老哥記得有這麼個人麼?」
    魏胖子一聽便知道他問的是「玉麒麟」諸葛靈,暗暗一愣,腦中閃電百旋,忙答道:
「有,三爺,有這麼個人,人長得白裡透紅,跟個大姑娘、小娘兒們似的,可不知會不
會武。怎麼,三爺認識?」
    「不敢肯定。」白衣漢子笑了笑,道:「可知是哪兒來的?」
    魏胖子搖頭說道:「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不過,聽口音似乎是河南……」
    「河南?」白衣漢子重複了一句,略一沉吟,道:「不對,我那位朋友不是河南人
氏……有姓名麼?」
    他竟想跟老薑別苗頭,魏胖子暗暗一笑,道:「有姓,老朽不知道他的大名,夥計
們稱呼他諸葛靈……」
    「諸葛靈?」白衣漢子又重複了一句,隨即神情微震,面露喜色,望著魏胖子笑了
笑,道:「那越發地不對了,我那位朋友複姓司馬……」
    頓了頓話鋒,擺手說道:「魏老哥,你忙吧,我這就接呂先生去。」
    他話聲剛落,尚未舉步。
    「不敢當,呂毅恭候多時了!」二門內已然傳出書生呂毅的話聲,隨著話聲,書生
呂毅一襲儒衫,提著藥箱步了出來。
    入目白衣漢子,呆了一呆,轉注二黑衣大漢道:「這位是……」
    魏胖子一旁接口笑道:「呂老弟,這位便是古家堡『慈心神龍』燕三爺。」
    書生呂毅「哦」地一聲,改容趨前見禮:「原來是燕三俠,昨日未見,今早幸睹,
呂毅怎敢當燕三俠俠駕親臨?這豈不是要折煞……」
    白衣漢子一抱拳,順手握住呂毅雙手,笑道:「老弟,聽說你跟我二哥成了好朋友,
且兄弟相稱,我也托個大,湊個熱鬧,叫我燕惕吧!」
    此人確也是條沒奢遮、熱心腸的豪邁漢子,書生呂毅與魏胖子俱為心折,飛快交換
一瞥。
    燕惕接道:「昨天我不在,回堡時老弟已經下山,聽二哥言及高才絕藝,傾慕心儀
之餘,恨不得插翅追出來,從下午到晚上,一直坐立不安,正恨瑣事纏身,無法立時趕
來一會,恰好大師兄吩咐,因得早片刻親近老弟,瞻仰風采。」
    事實上確是如此,這話聽來也很感人。
    書生呂毅激動之情形之於色,一歎道:「呂毅哪裡是什麼高才絕藝,提起來十足羞
絕愧煞!不知幾世修來如此福緣,看來我又要高攀一位了。」
    燕惕大笑道:「草莽武夫沒老弟讀書人那麼好口才,什麼高攀下交,咱們之間不談
這一套,老弟東西都帶全了麼?」
    書生呂毅提了提手中藥箱,笑道:「全在這兒。」
    「那麼,咱們這就走。」燕惕鬆開左手,留右手相攜,轉注二黑衣大漢,道:「替
呂先生接過藥箱。」
    兩名黑衣大漢應諾一聲,必恭必敬地搶步上前。
    書生呂毅道:「我雖手無縛雞之力,這只藥箱還提得動。」
    話儘管這麼說,還是把藥箱遞了出去。
    燕惕回首目注魏胖子笑道:「魏老哥,改日有暇咱們再長談,告辭了。」
    拉著書生呂毅向門外走出。
    魏胖子跟到門口,目送人馬離去。
    一直望著人馬拐了彎兒,才笑了笑,轉身回店。
    燕惕策馬徐馳,高坐鞍上與書生目毅一路談笑,直奔大巴山口,不到片刻,山口已
經在望。
    這時,在那山口外一塊大石上,正背山面外,並肩盤坐著兩個裝束怪異、身材瘦削
矮小的老者。
    這兩個裝束怪異的瘦小老者,年紀均在六旬左右,膚色黝黑,鼻子高聳,目眶深陷,
兩腮無肉,額下稀疏疏的灰鬍子,活脫脫的像兩隻老猴子。
    這地方為「古家堡」進出必經之地,平常沒人敢在這兒歇腳;再說,不是要去「古
家堡」也走不到這兒。
    如今,竟有兩個怪老頭並肩盤膝閉目地坐在這兒一動不動,這就令人不能不覺得大
大地怪異了。
    書生呂毅是早看見了,只是他裝作未見,仍然偏著頭跟「慈心神龍」燕惕談笑。
    第二個看到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兩名黑衣大漢。
    發現形跡可疑之人,焉敢不報?
    兩大漢狐疑地對望一眼,居左一個回頭輕喚:「三爺……」
    燕惕談笑不停,目光未離書生目毅,揮手說道:「走你倆的路,少大驚小怪!」
    書生呂毅聞言倏住話鋒,惑然前望,呆了一呆,隨又轉過頭來,目注燕惕,訝然說
道:「三俠,山口前那兩位望之不似中原人氏……」
    燕惕接口笑道:「老弟好服力,他二人來自海南『五指山』,乃是武林中凶名卓著,
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海南二凶』。」
    書生呂毅皺皺眉說道:「怪不得滿臉暴戾煞氣,不似正人善類,原來是邪惡凶人,
三俠你認識?」
    燕惕微笑說道:「以前只聞其名,如今是敵非友。突然坐在這兒,居心叵測,但有
一點不難明白,他們是等候我這『古家堡』的人。」
    書生呂毅大吃一驚,臉上變了色,急道:「那……」
    燕惕一笑道:「老弟只管安心穩坐,人家是衝著我來的,老弟讀書人,他二人不會
惹你的。再說,有燕惕在側,也絕不會讓他倆碰老弟一根寒毛。」
    書生呂毅嗯了一聲,連忙閉上眼,雙手牢牢的抓住扶手,生似怕坐不穩摔了下來,
還微微發抖。
    燕惕看在眼內,禁不佳搖頭失笑。
    雙方距離不過數十丈,就這幾句話的工夫,一行六人已近山口;燕三爺的話,兩名
黑衣大漢適才已悉入耳中,「海南二凶」這令人寒顫的名號,他們是聞名已久。
    他們沒有「慈心神龍」那份膽略、那份豪氣,神情緊張,打心眼裡直哆嗦,從腳底
下冒出冷氣。
    不敢正眼相看,提心吊膽地策馬登上山道。
    這地方往日走過千百次,現在卻像鬼門關,他倆戰戰兢兢,想策馬狂奔,礙於三爺
在後,又不敢。
    尚幸「海南二凶」是今兒個才出現,要是早上一天,他倆不丟下書生呂毅,雙雙逃
跑才怪!
    天下有些事是躲不開的,越躲它越要纏上身來。
    兩名黑衣大漢策馬剛登上山道——大石上,居左一名瘦小老者突然一聲冷哼:「在
老夫兄弟面前行走,竟敢視若無睹,身不離鞍,膽大得不要命了,還不乖乖地滾下馬
來!」
    雙目猛睜,抬手一指,虛空連點兩名黑衣大漢。
    出手如風,快捷如電,兩名黑衣大漢空有躲閃之心,苦無躲閃之力,何況早已嚇得
有點手足發軟!
    「二位,只怕未必!」燕惕忽地一聲輕笑,舉掌橫切。
    一股無形勁氣徑截兩縷凌厲指風。
    勁氣罡風斜卷,砰然一聲,碎石橫飛激射,道旁山石迸落斗大的一塊,聲勢之威猛,
好不驚人!
    書生呂毅睜開了眼,一聲驚訝輕呼,倏又閉上。
    燕惕自注「海南二凶」,淡淡一笑,說道:「二位,要找只管找我燕惕,別找下人
們的麻煩……」
    「找你又待如何?」居左瘦小老者倏揚冷哼,陰陰說道:「老夫兄弟找的本來就是
你,你接老夫一招試試!」
    右掌再抬,四指如鉤,中指直伸,扼腕作勢,虛空抓出。
    這一抓,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內蘊無窮變化。
    能躲得過那如鉤四指,卻難躲過那蓄勁待發的一指。
    燕惕是識貨人,不敢絲毫大意,笑容微斂,道:「這是二位成名絕技『鎖魄爪』,
我怎承受得起?」
    疾出右掌,輕劃半弧,迎著抓勢,斜斜一揮。
    他右掌方揮,居在瘦小老者突然冰冷一笑:「『古家堡』四豪不過爾爾,姓燕的,
你有眼元珠!」
    他以為燕惕上當,不識招中有式。
    話落,中指微抖,一縷陰柔尖風透射而出,疾襲燕惕「玄機穴」。
    燕惕一聲輕笑:「閣下,彼此彼此,我這也是虛招。」
    右腕忽沉,迎面推出。
    兩股勁力相接,掌力四向斜飄,指力消失無形。
    居左瘦小老者臉色一變,無肉雙腮一陣抖動,雙目森寒光芒閃射,逼視燕惕,嘿嘿
獰笑:「古嘯天的傳人,果然有點真才實學。姓燕的,且慢得意驕狂,你再試試老夫這
第三招!」
    一身怪異的裝束倏地無風自動,如篷暴脹,雙掌並舉胸前,十指如鉤,向著燕惕遙
遙蓄勢待發。
    燕惕睹狀,神色霍變,沉聲說道:「端木良,我們彼此並無深仇大恨,你何忍以這
種歹毒霸道的玩藝兒對付我?速即散功收手,否則我再不留情了!」
    對「海南二凶」談「忍心」,何異對牛彈琴!
    居左老者臉上浮現狠毒笑意。「姓燕的,莫怪老夫心狠手辣,要怪那該怪你是『古
家堡』的四豪中人,除一個減少一分阻礙,事關生死,奉勸下手最好不必留情。」
    雙臂暴長,猛然一招。
    燕惕雙眉倒剔,虎目怒睜,鬚髮俱張,霹靂一聲大喝,雙掌平抬當胸,向外一翻猛
抖。
    只聽「砰」地一聲大震。
    燕惕鞍上微晃。
    居左老者身形向後一仰。
    平分秋色,這一招,仍然軒輕難分。
    轉瞬之間,這兩位一流高手已互對三招。
    而且是燕惕高坐鞍頭,居左老者盤膝石上,相隔數丈地虛空出招對敵。
    但,居左老者卻未能將燕惕逼下坐騎,燕惕也未能將居左老者去落石下。
    說起來,雙方不分勝負,高低求判。
    其實,燕惕是功留三分,居莊老者卻已盡出全力。
    這就是「慈心神龍」之「慈心『所在。
    儘管那「海南二凶」之一的「冷面狠心活閻羅」端木良,在第三招上使出獨步宇內
的歹毒霸道殺著,存心置他於死地。
    「慈心神龍」盛怒之餘,卻仍僅使出七成功力;否則,端木良縱不被擊成重傷,也
必被震得翻落石下。
    慈心歸慈心,留情歸留情!
    無奈,端木良他茫然不知!
    即或知道,以他那凶殘桀騖的心性,也絕不領情。
    三招對過,端木良怪眼方自一翻,燕惕要說話尚未開口。
    驀地裡,一聲陰森森的冰冷獰笑劃空響起,道:「老大,我可沒你那份閒情逸致跟
他逗著玩兒。」
    那居右老者忽地身形平飄,凌空電射,飛撲鞍上燕惕。
    人未至,刺骨陰風已然逼體。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17:41

燕惕虎目寒芒一閃,挑眉笑道:「是麼?你不見得比他高明,找也沒工夫,回去!」
    容得居右老者撲近,突出一指,飛點對方雙掌掌心。
    「海南二凶」能縱橫武林多年,功力自非泛泛。
    居右老者冷哼一聲,前撲身形忽然模移一尺,湛湛避過兩縷指風,招式不變,速度
不減,依然撲至。
    應變之快速,身法之詭異,令人擊節。
    燕惕微微動容,雙眉再挑,笑道:「厲害、高明,不過仍得回去,不信且看!」
    一扼腕,飛快拍出八掌,分襲對方胸前大穴。
    這是古家堡秘技絕學之一:天魔掌。詭橘莫測,威力無論,尤其難躲難防的,是處
處掌影,面面俱到,週身無一不在威脅之下。
    「古家堡」秘技絕學威震天下,「海南二凶」當然知道厲害。
    招架無從,擋之不住,只有聽話退回。
    居右老者神色一變,硬生生地煞住身形,一個一飛旋,如風暴,退去之勢竟比來勢
還要快。
    燕惕微微一笑,道:「二位,如何?我沒故作驚人之語亂誇海口吧?」
    「海南二凶」並肩立於大石上,臉色很難看,尤其那位居右瘦小老者,猴臉鐵青,
目中凶芒連閃,益見兇惡猙獰。
    「冷面狠心活閻羅」端木良目光斜瞥,陰陰說道:「老二,勝敗兵家常事,再說僅
被逼退,也算不得落敗,不必一氣如此!
    何況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那被喚作者二的居右老者,聽若無聞,仍然逼視燕
惕,一語不發,顯然,他認為這雖是小挫,卻是奇恥大辱!
    他未開口,燕惕可說了話,一笑說道:「對,還是端木老大看得開,嚥得下,其
實……」
    「姓燕的,」端木良嘿嘿一笑,截口說道:「別得意買乖,老夫承認以一對一,單
打獨鬥,不是你『慈心神龍』敵手;但,姓燕的,設若老夫兄弟合力聯手,以二對一,
四手對雙掌,你知道,那該又當別論。」
    燕惕神情微震,旋即笑道:「不錯,那當然,我相信你二人做得出來。」
    「那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端木良冷冷說道:「老夫兄弟做事,向來只求達到目的,
不擇手段,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什麼武林道義,全屬狗屁!」
    「對。」燕惕大笑說道:「我久仰『海南二凶』就是這樣的人,適才何必多耽誤?」
    前一句,暗含譏諷,聽得居右老者醜臉一紅又青。
    他才要張口,適時,端木良說道:「老二,我能聽若無聞,你何獨不能小忍……」
    燕惕飛快接道:「非關涵養,那是你臉皮比他厚。」
    端木良竟仍然毫不以為什,皮笑肉不笑地道:「姓燕的,且容你逞一時口舌之利,
稍時老夫兄弟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時……哼!哼!……」
    頓了頓,接道:「你問老夫兄弟適才何必多耽擱,很簡單,老夫兄弟一時不知你的
深淺,如能一人將你擒下,就無須再煩第二人。」
    燕惕道:「明白了,那麼,如今已試出深度,你兩人還等什麼?」
    「不等什麼。」端木良道:「你可知老夫兄弟突然現身於此,等你何為?」
    「簡單得很。」燕惕淡淡說道:「能生擒之,則留作人質,逼我師父以你二人所要
的東西交換,不能生擒嘛!則殺之減一分阻礙……」
    「你倒乖巧。」端木良雙目異采連閃,陰陰笑道:「那麼」別忙,我還有後話。
    「燕惕一搖頭,說道:「你二人若是功力不逮嘛,說不定會賠上兩條性命。「端木
良臉色一變,嘿嘿笑道:「究竟誰落誰手,稍時自知,如今言之過早……「
    「老大!」居右老者突然厲聲說道:「跟他哪來這多廢話,你莫非要等……」
    「老二說得是。」端木良一陣桀桀怪笑:「莫因言多誤了大事,老二,擒他下馬!」
    兩條身形,如鬼健,似幽靈,分左右飛撲馬上燕惕。
    「海南二凶」聯手對敵,其威力果然完全不同了!
    燕惕心裡很明白,以一對一,他游刃有餘,穩操勝算,但若以一敵二,卻絲毫沒有
把握。
    目睹凌厲來勢,他絲毫不敢大意,笑容一斂,就要翻身離鞍,迎擊兩名強敵。
    墓地裡,龍吟長笑震天,一點青影自樹海蒼蒼的半山腰飛瀉而下,疾若流星隕石,
凌空下擊「海南二凶」。
    罡風怒卷橫截,「海南二凶」入目威勢,不敢攫鋒,雙雙撤身疾退,落回原處。
    青影射落地上,「玉映群」諸葛靈負手迎風卓立。
    這一手高絕身法,立刻鎮住三人。
    書生呂毅不但睜開了眼,而且瞪大了眼。
    「海南二凶」神色陰晴不定,四目閃射驚訝光芒,緊緊盯住諸葛靈,不明眼前來人
路數,暫時不言不動。
    燕惕一見這位俊美育衫俠少,立有所悟,便知是友非敵,人家出於相助,禮貌上,
他不能不開口招呼,鞍上含笑抱拳:「閣下莫非……」
    諸葛靈拱手還禮,一笑截口:「燕三俠,您不是正打聽我麼?如今我自來拜訪,當
面奉告,我無惡意,是友非敵,奉命為『古家堡』稍盡綿薄,三俠答應,我要管,不答
應,我也要管!總而言之,我盡可能地阻攔任何人侵犯『古家堡』,能力夠不夠那是另
一個問題……」
    燕惕倏覺臉上一熱,繼而心頭一震,連忙攔住話頭:「閣下這是什麼話,承蒙鼎力
相助,義施接手,燕惕……」
    「燕三俠。」諸葛靈星目深注,談笑道:「我不是怪三俠您,也不敢任三俠您,
『古家堡』總會有人不希望外人橫裡插手,多管閒事,對不……」
    這幾句,頓使燕惕驚了心,紅了臉,久久未能答話。
    諸葛靈談笑又道:「三俠大英雄、大豪傑,諒必不會否認這事實,就請三俠據實轉
告吧……」『古家堡』舉堡上下,我只衝著我古姨一人,三俠既知我的來歷,就該能領
悟我這句話的意思,我不希望任何一人領情,沒有這個必要,因為我不為任何別人…
「燕惕既慚愧、又敬佩,更打心底裡喜愛這位俠少,他望著未脫稚氣的諸葛靈,剛要開
口。
    諸葛靈已微笑一擺手,又道:「好了,三俠,我的話說完了,衝著三俠發牢騷,自
知放肆無狀,您雅量,請不要見怪;為了老堡主的病,我希望您趕快保著這位先生回堡,
端木良這兩個老東西,是知道延醫消息最早的一對,還有別人,馬上就到,再遲麻煩更
多……」
    燕惕深為感激,但他怎能就這麼一走了之,把強敵讓給別人?英雄豪傑,鐵掙奇男
的他,說什麼也不肯這麼做。
    「老弟。」他難搞心中激動,雙眉微軒,道:「你稱燕惕小師妹為古姨,那是你倆
的事,咱們,各交各的,老弟,盛意心領,我絕不能……」
    「三俠!」諸葛靈正色說道:「您這麼客氣,只怕要害我挨頓臭罵,如何稱呼,將
來再說,如今,但請三俠以老堡主的病體為重。」
    這是大事,也是正理!
    燕惕他不能不聽,只有點頭,神情肅然,虎目神光湛然,凝注諸葛靈臉上,激動地
說道:「老弟,我聽你的,這兩個東西……你可要小心。」
    諸葛靈泛動星目,微笑說道:「這個我省得,多謝三俠關注,我這身所學,傷敵或
許不足,可是自保應綽綽有餘,打不過我可以跑嘛。」
    「那麼……」燕惕不禁失笑,旋又正色說道:「老弟,這份情,別人不領我領了,
改日再來看你。」
    揮手輕喝,抖韁策馬,人馬齊動,向山道上馳去。
    「在老夫兄弟眼皮下,就這麼說走就走麼?沒那麼容易!」
    端木良冷冷發話,獰笑揮手,與另一瘦小老者同時飄身直撲人馬。
    諸葛靈一聲輕笑說道:「在我眼皮下要想逞橫,也沒那麼容易,滾回去!」
    為護人馬。為阻二凶,他一上手便使出了三叔「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選威震宇
內的「乾坤八式」。
    「海南二凶」較請「笑面人屠活殭屍」公羊赤的功力猶遜一籌,公羊赤都不敢輕攫
銳鋒的絕學,他二人自然更難抵擋。
    兩個身形如遭重台,悶哼一聲,飛退而回。
    二凶驚怒交集,神色連變,目射駭老。
    端木良戟指諸葛靈,厲聲說道:「小鬼,你會『乾坤八式』?
    你是……「諸葛靈談笑接道:「河南『抱璞山莊』,『玉麒麟』諸葛靈。「
    端木良縱聲獰笑,但已色厲內在。「怪不得你小鬼敢橫裡伸手管老夫兄弟閒事,原
來你竟是河南『抱璞山莊』『鐵面天曹神鬼愁』司徒……」
    「住口!」諸葛靈突然挑眉大喝:「端木良,我先警告你,你若敢有半句不敬,小
心我打落你滿口狗牙,扯爛你那張狗嘴!」
    端木良雙目凶芒連閃,桀桀厲笑,道:「小鬼,你有多大氣候?竟敢出言辱罵老夫!
    此時無暇與你計較,待老夫兄弟擒下那姓燕的再說!」
    顯然,他仍不死心!
    這也難怪,怪只怪那武林人人覬覦、夢寐以求的「武林秘發」太以誘惑!擒人換寶,
畢竟事大。
    但他也不想想,一個「慈心神龍」已難應付,沒有取勝把握,如今再加上一個諸葛
靈,縱是燕惕不走,他們又能如何?
    這時他實在考慮不到那麼多,能考慮那麼多,他早死心了。
    話落,已與居右老者二次沖天拔起,凌空電射。
    二人想由空中分左右追撲燕惕。
    這樣,諸葛靈必然會顧此失彼。
    不錯,這麼一來,事實上的確如此。
    諸葛靈不理會居右老者,一聲輕笑,逕截端水良。
    「無影追魂手」疾遞而出,迎襲端木良當頭。
    擋這個,擋不住另一個。
    端木良被逼落下,居石老者卻由諸葛靈左側上空掠過。
    諸葛靈毫不驚慌,只笑嘻嘻地望著端木良不言不動,一任那居右老者得意獰笑,撲
向燕惕。
    端木良不愧老奸巨猾,他立即醒悟諸葛靈用意。
    神情一震,連忙輕喝:「老二,回來!」
    那居右老者還真聽話,身形疾旋,電射而回。
    滿面感然,望著端木良冷冷說道:「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二糊塗!」端木良陰陰一笑,狠注諸葛靈,道:「這小鬼奸刁得緊,你知他為
何只攔一個?」
    很簡單,一個人去追,豈非送死?
    居右老者也自恍悟,雙目暴射狠毒光芒,厲聲說道:「小鬼,老夫兄弟與你們『抱
璞山莊』井水不犯河水,你憑什麼硬管老夫兄弟閒事?」
    諸葛靈不答反問,微笑說道:「崔陵,別吹鬍子瞪眼,『古家堡』什麼時候井水又
犯了你們河水?」
    那名喚崔陵的居右老者狠狠說道:「那怪不得老夫兄弟,誰叫他們『古家堡』有著
一本使武林人人垂涎的『武林秘發』?
    再說,想要那東西的也不止老夫兄弟二人。「」人家有秘友又關你們什麼事?「諸
葛靈接道:「這也怪不得我,誰叫你二人想奪人家的東西?「
    崔陵還待開口,諸葛靈冷然揮手,又道:「少跟我廢話,我奉命行事,這件事我管
定了,任何人想侵犯『古家堡』,就得先通過我這一關!」
    「你小鬼奉何人之命?」崔陵冷冷發問。
    「你多此一問,也問得愚蠢。」諸葛靈道:「除了我大伯、義父跟我三叔之外,誰
能對我下令?」
    端木良插口說道:「南宮逸已死多年,想必就是那商和與司徒奇。」
    「你敢直呼我大伯、義父諱名!好!這筆帳咱們待會兒算!」諸葛靈指著端木良淡
笑道:「別自作聰明,我告訴你,我是奉我三叔之命,你信不?」
    「海南二凶」神情齊震,旋即,端木良啊啊怪笑:「小鬼……」
    「閉嘴!端木良!」諸葛靈臉色一沉,星目冷芒逼視,沉聲道:「我沒工夫跟你們
多囉嗦,若按你們這種只為了一本秘發,便你爭我奪,欲掀起血風腥雨的無恥可恨強盜
行徑,應該百死有餘,殺無赦!無奈我奉命不到萬不得已,不許傷人,你們最好別逼得
我萬不得已,否則別怪我濫用絕學,下手無情,言盡於此,你們是自己走,還是要我以
『乾坤八式』相送,說吧!」
    這又是對牛彈琴!
    「海南二凶」祭騖不馴,狠毒成性,如何肯一走了之?
    傳揚出去,天下雖大,卻沒他們兩張老臉藏放的地方。
    兩個成名多年的黑道巨擘,竟讓個年輕後生給趕跑了……
    想吧!這是不可能的!
    諸葛靈話落,崔陵首先嘿嘿獰笑說道:「老大,看來咱們那一著是落空了,無論怎
麼說,這一趟不能白跑,能拿下這小鬼用處更大。」
    「我正有此意……」
    崔陵未待端木良話完,獰笑一聲,身形已動。
    端木良突然疾伸鬼爪,一把將他拉住,接道:「老二,但也不必急於一時,山不轉
路轉,碰面的機會多得是,且讓他多活幾天,咱們辦完了正事再說。」
    「對!」諸葛靈一笑說道:「趕快撒腿開溜,他們來了,碰了頭,不大好看。」
    端木良醜臉一紅,陰陽說道:「小鬼,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活到幾時!」
    「那不一定。」諸葛靈淡笑說道:「也許我能活個百十來歲,也有可能明天就死,
不過,憑你『海南二凶』,還要不了我這條小命。」
    端木良臉色鐵青,氣得發抖,目中凶芒方自一閃。
    驀地裡,一聲厲嘯遙遙傳來,由遠而近。
    「海南二凶」神情速變,一句話不再多說,雙雙騰身,電射而去。
    是懼於與即將到來之人碰頭?
    還是明知不敵「乾坤八式」,萬難討好,與其讓人家趕走,不如自己走,好趁機下
台,略保顏面?
    這恐怕只有「海南二凶」自己肚子裡明白了。
    實際說起來,大概兩者都有點兒!
    「海南二凶」消逝不見,諸葛靈飄身石上,運指疾書,石屑橫飛,頃刻現出龍飛鳳
舞的兩行狂草,寫的是:老夫兄弟擒人去,寄語古家送寶來。
    署名為「海南」端木、崔。
    書完,頗為滿意,低頭望望,笑了笑,然後,沖天拔起,化為青影一點,直上半山
一閃隱入樹海中。
    諸葛靈身形剛奮。
    大石邊上,如飛般射落三個錦袍老者。
    居左一名,身軀高大,狀至威猛,極為懾人。
    居中一名,面貌清瘦,長眉鳳目,不怒而威。
    居右一名,身材瘦小,臉色冷漠,陰森可怖。
    六道目光有苦冷電,環顧輕掃,高大老者微微色動,首先前哺自語,聲如悶雷,震
人心弦。
    「難不成咱們來晚了一步?」
    顯然,他是看到了罡風勁氣所留下的處處創痕。
    瘦小老者突然冷哼一聲,指著大石上字跡,面上不帶絲毫感情,木然發話,話聲令
人不寒而慄。「不錯,已被人家捷足先登,大哥且看看那是什麼?」
    高大老者只略一注視,立刻神色劇變,濃眉倒剔,巨自暴降,滿頭灰髮根根倒豎,
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好大膽的東西!竟敢劫奪老夫兄弟到手人質,走!
    找他們去,老夫老不把這兩個東西剝皮抽筋……哼!「
    一掌疾揚,虛空掃向大石。
    砰然一聲震天大響,巨石應勢四分五裂,滾出老遠。
    神力千鈞,石破天驚,雄渾、威猛,世所罕見!
    巨石迸裂聲中,三條人影突化長虹,疾射而去。
    半山腰,蒼蒼樹海中,傳出一聲驚歎:「厲害厲害!這魔頭功力較諸昔年精進不
少!」
    接著,一聲輕笑繼起,那是一個清朗口音。「魏叔,您還沒有見過我三叔那『震天
神掌』的威力呢!兩下若是一比,申屠邪這一掌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話鋒微頓,接道:「魏叔,狗咬狗,好戲難得,咱們跟去瞧瞧可好?」
    先前發出驚歎那人笑著說:「沒你三叔的話,我不敢,要去你一個人去。」
    這一著,立即奏效,清朗話聲一副無可奈何的口吻道:「好啦,魏叔,我聽您的,
成不?」
    「那麼……」先前那人笑道:「跟我回店,等你三叔回去,看他今天能帶回什麼消
息。」
    一灰、一青兩條人影,衝破樹海,飛瀉疾落,在山下略一沾足,又復騰身而起,一
閃不見。
    「古家堡」那美輪美英的大廳中,正坐著書生呂毅、古蘭、與威震天下的「古家堡」
    四豪。
    書生呂毅在三爺燕惕保護下,到達「古家堡」之後,片刻未停,便由古蘭與四豪陪
同,前往地下秘室為古嘯天做了二次診斷。
    診斷是診斷過了。
    可是,使古蘭與四豪又一次失望,使書生呂毅自己也又一回難堪的是,他還是不敢
對古嘯天的病下斷語。
    既看不出是何病症,就無法對症下藥,古嘯天,他仍然得這麼病下去,仍然沒辦法
由病魔纏身的痛苦中掙脫出來。
    不過,有一點值得慶幸,也令古蘭與四豪失望歸失望,卻並沒有絕望,沒有絕望就
是還有一線希望。
    古蘭心切父病。
    同樣地,四豪心切師病。
    只要有希望,哪怕是微乎其微,他們五位師兄妹也絕不會放棄,不但不肯放棄,而
且要牢牢抓住。
    這一點值得慶幸的是什麼,請聽,請看。
    大廳中,書生呂毅目光環顧五位師兄妹,臉上的神色,顯得有點尷尬後迫,勉強一
笑,說道:「我很抱歉,讓諸位又多一次失望……」
    宮寒冰,他很鎮定,表面上也能處之泰然,儘管眉鋒輕領,那只是為師父的病憂心,
沒別的意思。
    他截住話頭,正色說道:「先生不可這麼說,病,普天之下沒有人敢說包醫。」
    古蘭,嫣然強笑,輕啟檀口:「家師兄說得不錯,先生這樣說法,豈不令古蘭師兄
妹更加難安?」
    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也跟著說道:「老弟,這種事,任何人失望在所難免,你
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書生呂毅對這幾位武林奇英,心中著實感佩。他低著頭,沒說話,這時候,他能再
說些什麼呢?
    大廳中,一時陷於沉悶的寂靜。
    沉寂片刻之後,書生呂毅突然抬頭發話,他道:「諸位,實在說,今天我有了點發
現,因為我不敢斷定,所以我不得不暫加隱瞞,現在我改變了主意,決定奉告……」
    五位師兄妹精神為之一振!
    宮寒冰這時反而鎮定不住了,星目暴射奇光,搶先急急發問:「先生,家師是什麼
病?」
    書生呂毅望了他一眼,歉然微笑搖頭道:「宮大俠請原諒,我說過,目前我僅是看
出一絲端倪,尚不敢肯定,在我所見病象未獲確切證明之前,我不願輕斷是何病症。」
    宮寒冰呆了一呆,還待再說。
    古蘭美目含淚,緊盯著書生呂毅,忽地顫聲的說道:「先生不會是有意安安古蘭師
兄妹的心吧!」
    書生呂毅正色說道:「事關重大,呂毅不敢無中生有。」
    古蘭嬌軀一陣輕顫,喜極欲泣,喃喃一句:「謝天謝地……」飛快垂下螓首,香肩
微微聳動不已。
    這位絕代紅粉終於忍不住當眾失態,這是心酸、欣喜、感激……彙集沖激而致的結
果。
    她只覺胸中百念齊湧,五味俱陳,說不出是悲是喜。
    難怪她!這,人之常情,任何人難免。
    多少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雖不敢斷言,但這位先生到底看出了一絲端倪。
    哪怕一絲絲,這也是希望。
    一個人在瀕臨絕望邊緣之際,突然有了希望,這是何等劇烈的感受!試問,古蘭她
如何能不欣喜欲狂、喜極而泣?
    四豪,個個鐵鑄男兒,人中英傑,雖沒有像小師妹古蘭那般情不自禁、低頭飲泣,
但卻都難掩心中激動之情。
    宮寒冰呆呆不語,臉上的神色很複雜,令人一時難以窺透他心中此時究竟是在想著
什麼。
    其他三豪默默靜坐,臉上的肌肉不住地輕微抖動。
    墓地,二爺辛天風開了口,目中神光凝注目毅,道:「老弟,真的不能說麼?」
    呂毅肅然點頭,道:「二俠必能諒之。」
    「那麼,」辛天風想了想,道:「老弟可有什麼吩咐?」
    呂毅看了他一眼,然後轉注古蘭與宮寒冰,道:「如蒙俯允,我打算搬來堡內住一
個時期,一方面……」
    話未說完,辛天風霍然躍起,叫道:「好極了!老弟這樣咱們也可多親近親近……」
    古蘭帶淚含笑道:「古蘭師兄妹竭誠歡迎,更感先生大德!」
    三爺、四爺跟著由衷地表示歡迎感謝。
    辛天風轉注沒開口的宮寒冰道:「大師兄,如何?」
    宮寒冰微笑說道:「二弟你這一問顯得太多餘了。」
    辛天風仰面大笑,笑聲歇止,又問呂毅:「老弟,什麼時候搬來?最好今兒個就別
走。」
    呂毅目射感動,笑道:「我打算明天搬來,雖無長物,也得回去收拾交代一下。」
    「我接你!」辛天風又緊跟了一句。
    呂毅搖頭笑道:「有諸位同路,我不擔心,今兒個要是只我一人,諒必那些窮凶極
惡之輩也不會攔路逞橫了。」
    五位師兄妹不禁失笑,辛天風道:「以老弟之見……」
    呂毅道:「這條路我已經走過兩遍,相信不會迷失,明天我就在小鎮上雇頂轎子送
我上來算了。」
    辛天風一笑點頭:「好,就這麼辦!」
    辭去時,呂毅堅辭任何人相送,僅要那兩名抬他來的壯漢,仍用軟榻送他下山。
    五師兄妹拗他不過,只得由他!
    送走了書生呂毅,五師兄妹又回到了大廳。
    五師兄妹因為有了希望,。動情都顯得十分愉快。
    個個眉鋒盡展,憂愁冰消。
    談論了一會兒,宮寒冰這才向燕惕發問:「三弟,打聽的事可有眉目?」
    燕惕望了古蘭一眼,道:「是河南『抱璞山莊』三小之一『玉麒麟』諸葛靈,回來
時多虧了他,要不然一時我還真難脫身。」
    宮寒冰神色一變,尚未說話。
    古蘭嬌靨上笑容陡斂,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難以言喻的神色,有一點明顯,那是,無
限的淒楚,幽幽說道:「是小靈,這孩子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來看我?我就從沒見過他
是什麼樣兒!
    看來,商大哥跟司徒二哥他兩位還沒有忘了我這個『古家堡』的人……「望著燕惕,
接道:「三師兄,他就住『高昇客棧』?「
    燕惕剛要點頭,宮寒冰飛快暗遞眼色,他只有改口:「原來是住在『高昇客棧』的,
現在不知搬到哪兒去了,剛才碰到他,也忘了問他。」
    古蘭輕輕地「哦」了一聲,點頭不語。
    宮寒冰適時問道:「三弟怎麼辦的?」
    燕惕道:「還未等我開口,他似乎早知我的心意,他說他是奉命行事,只衝著小師
妹一人,事他是管定了……」
    古蘭嬌靨上微起一陣抽搐,仍然未語。
    宮寒冰星目異采一閃,臉色一變,剎那間恢復常態,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是沖
著蘭妹來的,要管就讓他管吧。」
    緊接著,廳中是一陣不太愉快的沉默。
    二更時分。
    一條黑影又如幽靈般出現在「古家堡」那廣大、黝黑,深不知有幾許的庭院中。
    這條黑影與昨晚一樣,仍不知來自何處,僅知他從茫茫夜色中輕輕地閃出,輕得恍
若一縷淡煙、一片枯葉。
    他,穿畫廊,越朱欄……又無聲無息地滑進了古嘯天臥病的那幢小樓。
    片刻之後,又是一條黑影,不,那是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形,自畫廊盡頭裊裊行了過
來,也進入了那座小樓之中。
    冰肌映月生光,淡淡幽香飄散夜空。
    她,是古蘭。
    古蘭進入小樓後不久,地下密室裡突起一聲極其輕微的碎心斷腸哀呼,接著是隱隱
的哭泣之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18:51

第05章
    小鎮上,「高昇客棧」內,後院一間客房中燈光猶亮。
    燈光外透,紙糊的窗榻上,映著三個人影。
    那是南宮逸、諸葛靈、魏胖子。
    三個人,默默地對坐著。
    過了一會兒,諸葛靈抬眼望了望南宮選,道:「三叔,您真要這麼做?」
    南宮逸微微點頭,道:「那人既存心謀害古嘯天,最後必然也放不過古蘭。這樣做,
我一方面可以暗中偵凶,為古嘯天診治,另一方面,我也可以隨時照顧古蘭。」
    魏胖子點頭說道:「老弟這麼做對,只要老弟住進了『古家堡』,一切便可無虞,
不但古嘯天有救,那人無法再下毒手,即是古姑娘也從此安全了。」
    諸葛靈沉吟片刻,抬眼說道:「這麼說來,三叔仍然打算瞞住古姨了?」
    南宮逸默然不語,良久方緩緩點頭,道:「能瞞她多久,我就瞞她多久。」
    諸葛靈忍不住直呼了聲:「三叔……」
    南宮逸已沉聲說道:「小靈,我不許你再多說,我有我的計算,你年紀還小,不懂
這些事,說,我這樣做已經顧到了古蘭,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諸葛靈儘管有一肚子的話,卻不敢再說,只有暗暗地為他那位古姨難過。
    事關一個「情『宇,這種事,魏胖子也不便插嘴。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諸葛靈打破沉默,道:「三叔,『古家堡』外面的事怎麼辦?」
    他指的是群邪齊集窺伺古家堡那件事。
    南宮逸想了想,道:「『古家堡』外的事,由你大伯、義父跟你們三個小的應付,
萬一他們闖入『古家堡』,『四豪』能應付得了,我就不管……」
    魏胖子突然插上一句:「老弟,別忘了我。」
    「我怎能忘了老哥哥!」南宮逸笑了笑,道:「老哥哥你仍是『高昇客棧』的店主
東。」
    「老弟!」魏胖子霍地躍起,瞪著眼急道:「你仍讓我袖手旁觀,悶聲不吭,怎麼
行?老弟,我多少年未動了,骨頭都快硬了,這回說什麼你也得……」
    南宮逸微笑搖頭:「老哥哥,坐下好麼?」
    魏胖子頗為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依言坐下,坐下後旋即又道:「老弟,你是怕我
那把『鐵算盤』生了繡,還是擔心我拿不動那把鐵算盤,派不上用場,搖旗吶喊的事,
我想行吧?」
    南宮逸失笑說道:「老哥哥寶刀未老,老而益壯,不過……」
    笑容一斂,正色接道:「我請老哥哥體諒我這份苦心。」
    魏胖子臉上笑容凝結了,低頭不語。
    「老哥哥。」南宮逸雙眉微軒,又接道:「脫離江湖、遠離恩怨是非,不是一件易
事,難道老哥哥過厭了十多年的恬靜生活,還要往這動輒血腥的武林中跳?老哥哥,我
懂得你的意思;可是,老哥哥,你已不是武林中人,沒有必要再管武林中事,我也知道
老哥哥英雄好漢一條,不在平生死。但這無關生死,人生百年,誰能逃過一死?我只是
不原老哥哥再涉足這刀口舐血的廝殺生涯;假如老哥哥昔年未退出武林,我如今絕不會
阻攔;無如老哥哥退出了,而且極為不易,所以我絕不同意老哥哥再復擲人渾水。老哥
哥如若承認有我這個朋友,就請趕快打消此一念頭,安心做你的店主東,否則不便再說
什麼。」
    魏胖子靜聽之餘,身軀陣陣輕顫,南宮逸話落,他猛然抬頭,目光中難掩感激之情,
苦笑道:「老弟,我何止承認你這個朋友,簡直是我莫大福線,幾世修來,從死而無憾。
    老弟,別說了,我聽你的。」
    「那麼……」南宮逸微微一笑,轉注諸葛靈,道:「小靈明早就跑一趟縣城,設法
傳訊你大伯、義父,長來小黑跟小虎,在你大伯、義父未到之前,一切聽魏叔的,你先
去睡吧!」
    三叔頒下令喻,這一下有伴兒了,憑他們三小,足能鬧翻半邊天,還怕沒架打?
    沒事兒也能找出事兒來。
    諸葛靈禁不住心頭狂喜、眉飛色舞,告辭回房。
    諸葛靈走後,南宮逸跟魏胖子又作了一陣密談。
    快三更,魏胖子辭出,燈光倏然而滅。
    第二天一早,這位書生呂毅帶著極其簡單的行囊出門,他當真地在小鎮上雇了兩個
莊稼漢,用轎子送他入山。
    當然,莊稼漢尋常人,要比「古家堡」那兩名習了武的堡丁的腳程差得多,膽子也
小得多,再加上路程不熟,山道難行,足足走了幾個時辰才翻過山頭。
    到達「古家堡」時,都快中午了。
    書生呂毅讓兩個莊稼漢回去找魏胖子拿錢,然後,一個人提著行囊,穿過廣場向堡
門前面行去。
    今天的「古家堡」和往日大不相同,死氣沉沉,似乎令人覺得更陰森、更寂靜。
    廣場上也不見一絲人影。
    不像前兩天古蘭與四豪老早就在堡門外等候迎接。
    今天,不但未見迎接的人,而且連那個兩扇巨大鐵門也關得緊緊的。自然,那站門
的抱刀大漢也不知去向。
    這是怎麼回事呢?
    莫非不知呂毅來,無從迎接?
    迎接不迎接那倒沒關係,一回生,兩回熟,目毅已是三度光臨的常客,哪能讓人家
在堡外位候恭迎?
    不接沒關係,可總不該關閉堡門啊。
    難不成昨夜古家堡發生了什麼事故?
    呂毅禁不住狐疑叢生,一路想著往堡門行去。
    突然,堡門大開,門內迎出了二爺辛天風。
    他,大步奔近,雙目微紅、神色憔籽,滿面悲痛哀傷,望著呂毅顫聲發話,劈頭便
道:「老弟,你來晚了!」
    呂毅聞言見狀,倏起一絲不祥之感,立刻猜透了八分,心頭不由得一緊,驚愕止步,
促聲發問:「怎麼……」
    二爺辛天風聲音嘶啞悲澀說道:「他老人家已過世了!」
    呂毅心神猛震,只覺腦中轟然一聲,急急說道:「二俠,老堡主是什麼時候……」
    辛天風道:「昨夜快三更的時候。」
    真巧,古嘯天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他這個先生被延施診期間,又偏偏死在他
兩次診查之後,第三天未搬來之前,更偏偏死在微微透露了一些端倪的當天夜裡。
    這不能說不巧,不能說不怪!
    對他這位先生來說,是件很不太好受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幾乎使他為之昏厥。
    他知道那癡心自苦的人兒,古蘭,今後將更可憐了。
    雙目呆呆,緩緩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似在悼念追思那位叱吒風雲數十年的老輩英雄,那位威震武林、天下第一堡的老堡
主。
    似對自己這位病人,默致最大的歉疚、哀痛……
    又似為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震驚得手足無措。
    二爺辛天風道:「老弟,大師兄與小師妹們正忙於喪事,沒有辦法一齊出來,大師
兄特命我來迎駕,老弟別見怪。」
    呂毅根本就沒聽見他在說什麼,片刻之後,緩緩抬起頭來,這時他才發現辛天風服
裝未改,也未帶孝。
    感然說道:「二俠怎未……」
    辛天風呆了一呆,旋即領悟,道:「這是大師兄的意思,目前『古家堡』正值多事
之秋,他認為不宜發訃發喪,只准在堡內帶孝,出堡門一步便須……」
    呂毅微微點頭,截口說道:「老堡主大殮了沒有?」
    辛天風道:「尚未。」
    頓了頓,突然注目訝然道:「怎麼?老弟你……」
    「沒什麼。」呂毅道:「我要看看老堡主的遺容。」
    辛天風揪然點頭:「走吧,老弟,我先陪你去廳中歇會兒。」
    走了兩步,辛天風突又駐步側顧,道:「老弟,有件事兒,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他
老人家昨夜臨終之前,突然開了口,說了話。」
    呂毅,他毫無驚異之態,道:「這不足為怪,老堡主本來就能說話。」
    二爺辛天風大感詫訝,道:「老弟怎麼說?」
    呂毅搖頭本語,但旋即他就雙眉微挑,道:「二俠,這事待會我自當詳告。」
    二爺辛天風疑心大動,道:「現在不能麼?」
    呂毅道:「這件事,我須當著二俠師兄妹五人才能說。」
    二爺李天風只有強捺心中激動,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呂毅反又問道:「老堡主有何遺言?」
    李大風搖搖頭,道:「當時只有小師妹一人隨侍在側。」
    呂毅又問:「那……二俠是怎麼知道的?」
    二爺辛大風道:「小師妹說的,但她尚未透露他老人家的遺言內容。」
    呂毅點頭未語。
    「古家堡」內,個個悲痛,人人哀傷!
    舉堡上下,每個人的左臂上,都縫上一圈黑布。
    「古家堡」幾乎和過去沒什麼兩樣,只是一進堡內,便立刻覺察出一片悲慘淒涼的
氣氛。
    堡前堡後,靜得就像死了一般,每個人都低垂著頭,縱然交臂而過,也沒有任何一
人開口說話。
    空氣,沉重得隱隱令人窒息。
    進了堡,二爺辛天風往大廳中讓客。
    但,書生呂毅卻問靈堂設在何處。
    二爺沒奈何,他著實感動,只得陪著他折向後面地下密室。
    密室中,古蘭,其他三豪都在;另外,還有「古家堡」的十家堂主,擠滿了人,卻
無一絲聲息。
    只有,古蘭哀痛欲絕、心碎腸斷的飲泣聲。
    聞之令人不禁隨之淚下。
    秘幔內,無所謂靈堂,仍然跟往日一樣。
    古嘯天,面上而臥,目微閉,口微張,除了面瘦肌黃外,狀如甜睡,一如生前,很
安詳。
    三豪,頭微垂,站在古蘭後面,身後是十家堂主,神色俱極陰沉。
    古蘭,呆呆地坐在榻旁。
    她,烏鬟蓬散,面色蒼白,顯得樵懷不堪。
    美目紅腫,冰冷蒼白的面頰上掛著行行淚漬,不單是淚,還有血,是傷心到了極處,
淚盡血繼。
    就這麼不到一夜的工夫,這位絕代紅粉已被折磨成這份模樣,可見,她是多麼的哀
傷、多麼的悲痛!
    呂毅看在眼內,心中一陣絞痛,再也難忍兩眶熱淚,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
心處,如今……
    見他進來,古蘭扶著椅背站起嬌軀,與三豪同時微微點頭招呼,古蘭似又悲從中來、
血淚又湧,顫聲喚道:「先生……」
    呂毅含淚截口,道:「姑娘,一切二俠已經告訴我了,我來晚了一步,早知如此,
昨天我就不該走,如今老堡主病重歸無,呂毅難辭其咎,餘恨終生……」
    「先生。」古蘭一聲輕呼,接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先生不要這麼說……」
    「姑娘!」呂毅淒慘一笑,搖頭說道:「呂毅這麼說,自然有呂毅的道理,這道理,
稍時自當奉告,現在先容呂毅跪拜老堡主致哀!」
    古蘭忙道:「先生,這怎……」
    「姑娘,這,呂毅應該。」呂毅正色說道:「蒙二俠、三俠不以落魄寒儒,不恥下
交,且以兄弟相稱,目毅理應執弟子之禮。
    再說呂毅雖非武林人,卻素慕朱郭之風,老堡主英雄一世,呂毅也應略表心中欽敬
之意。「說罷,轉身行下大禮。
    古蘭與四豪忙含淚答禮。呂毅一拜而起,目注著古嘯無遺體,肅然致禱,道:「呂
毅疏忽愚昧,使得老堡主含恨而歿,死不瞑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呂毅內
疚良深,終生難安!」
    「老堡主所患何症,你知我知,呂毅兩次未便透露,實有顧慮,老堡主怎也寧受苦
多年,忍而不宣?任它折磨摧殘,落個炮恨歸天,親痛而仇快……」
    話中有話。且寓意甚明,驚人之語,立到震動全室。古蘭愕然寒顫,宮寒冰閃身而
出,劍眉倒剔,星目微赤,急急發問:「先生這話……」
    呂毅視而不見,聽而無聞,繼續哀禱:「呂毅雖不知老堡主為何隱忍,卻相信老堡
主必有莫大苦衷,這苦衷,大部分是為了令嬡古姑娘。」
    「可是,老堡主怎不想想,覆巢之下又豈有完卵……」
    「如今,恨已鑄成,錯已難挽,呂毅空有回天之心,奈無回天之力,但有生之日,
誓必查明此事,以慰老堡主於地下。弱軀雖無用,俠膽不畏死,蒼天有眼,冥冥有知,
天理之下,邪惡必然遭譴,老堡主英靈不遠,望祈佑我!」說罷,肅然再拜。
    再拜而起時,宮寒冰鐵掌已抓上右腕,俊面煞白,星自暴射逼人森寒光芒,沉聲說
道:「先生,宮寒冰再請問一句,這番話何由而雲?」
    想,這位「冷面玉龍」在悲傷哀痛、驚訝激動之餘,忘記了一切,手上真用上了勁
兒。
    呂毅雙眉猛地一皺,但他並未呼痛出聲,道:「宮大俠且請冷靜,呂毅稍時自當陳
明。」
    宮寒冰不愧武林奇英,一聽此言,神態立趨冷靜,這一冷靜,隨即又發現自己失態,
忙松鐵腕,赧然致歉:「先生,原諒宮寒冰忘情失態……」
    適時,二爺辛天風眉騰煞氣,目射威稜,咬牙道:「老弟,如今,我五師兄妹都在,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家師他老人家受人……」
    呂毅沒答,目注古蘭,道:「姑娘,呂毅斗膽放肆,有個不情之請,適才在堡外也
曾對二俠說過,呂毅只能對五位……」
    話未說完,宮寒冰已然轉身揮手。
    十家堂主躬身退去。
    十家堂主退走後,三爺燕惕搬過幾張椅子,六個人圍成一圈坐下。坐定,呂毅本等
任何人再問,便即說道:「我現在可以奉告諸位,老堡主臥榻多年,並不是患了什麼奇
難怪症,而是誤食一種慢性毒藥,另外被人點了穴道所致。」
    五師兄妹霍然色變,古蘭嬌軀一晃,顫聲說道:「先生,此言當真?」
    呂毅淡淡答道:「這等大事,呂毅不敢無中生有,信口捏造。」
    古蘭嬌軀猛起顫抖,面色變得更白,沒有再問。
    宮寒冰卻頗為平靜地星目深注,道:「先生怎麼看出來的?」
    呂毅道:「老堡主血脈滯濁不暢,喉頭發烏,這是中毒現象!既臥病多年,那當然
是慢性之毒,另外,老堡主幾處穴道阻塞不通,又證明被人傷了穴道。」
    宮寒冰點了點頭,道:「先生又怎知他老人家為人所害?」
    呂毅望了他一眼,道:「呂毅未曾做如是語。」
    宮寒冰「哦」了一聲說道:「那麼,先生適才所云誓必查明此事,邪惡殘凶必遭天
譴,親痛而仇快等語,當做何解釋?」
    呂毅淡淡說道:「我只是以常理推測。沒有一個人會明知毒藥而食之經年,甘受其
害的;再加上老堡主那被人閉塞的穴道,一切不難明白。不過我並未斷言是為何人所害,
我只是懷疑,是與不是,應該由諸位明判。」
    「這麼說來那應該是不錯的了!」宮寒冰陡挑劍眉,目射殺機,狠聲一句,旋即神
態一斂,望著呂毅說道:「事關重大,宮寒冰不得不處之謹慎,先生諒宥!」
    「豈敢。」呂毅欠身說道:「理應如此。」
    宮寒冰勉強扯動了一下唇角,星目凝注,又問:「先生看出那是何種慢性之毒麼?」
    呂毅坦然答道:「這個呂毅未能看出。」
    宮寒冰略一沉吟,又道:「先生可看出制穴是用的何種手法,制的什麼穴道?」
    呂毅望了他一眼,道:「呂毅只知穴道被制,卻不知被制何穴,何種手法。」
    本來嘛,醫生哪懂這些?
    宮寒冰還想再問下去。
    適時,古蘭開了檀口,如今,她嬌靨上的神色,不只是悲、哀痛,還布上了一層濃
濃的寒霜,說道:「先生,現在古蘭已確信家父被人所害,但不知先生那甘受多年痛苦、
隱忍不言之語從何說起?」
    呂毅道:「姑娘巾幗奇英、冰雪聰明,當知毒藥或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之中誤食,但
那穴道被制,老堡主自己應該斷無不知之理……」
    二爺辛天風脫口說道:「老弟忘了他老人家口不能言?」
    「我沒忘記。」呂毅目光轉注,淡淡答道:「口即或不能言,手卻能動,老堡主為
何不以手代口,將自已被害之處寫在紙上,告訴諸位?」
    二爺辛天風啞口無言,但旋即猛擊一掌,道:「對,老弟高見!他老人家有遺
囑……」
    「這就是了。」呂毅接道:「老堡主既可預做遺囑,何獨不能將被害之事也以類似
方法告訴諸位?分明有所苦衷,隱而不宣,何況……」
    目光輕掃環顧,道:「何況老堡主並非口不能言。」
    此言一出,五師兄妹俱皆震動,古蘭,她意猶難信,紅腫美目凝注目毅,詫聲說道:
「先生是說……家父臥病多年,一直可以說話?」
    「不錯。」呂毅點頭,道:「呂毅正是此意。」
    古蘭立時愣住了,接著,緩緩垂下螓首。
    剛才已聽呂毅說過,乃父甘受痛楚,隱忍不吐,是為了她,是為了她這個愛逾性命
的女兒而自甘身受一切,不願透露半點被害之事。
    這是親情,這是父愛。
    這等於乃父為了她,做了最大犧牲。
    她慚愧,她歉疚,她悲痛,她……
    可是,她如今能說些什麼?說了有什麼用?
    孰不知,古嘯天之所以能言而不言,另外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這個原因,才是使他
永遠受人控制,不得掙脫的主因。
    宮寒冰發問說道:「這又何以見得?」
    呂毅答得簡單,道:「根據診斷。」
    宮寒冰沒有做聲。
    「還有明證。」呂毅又說了一句,立刻轉向古蘭:「聽二俠說,老堡主昨夜臨終前
曾開口說了話?」
    古蘭忍淚微頷螓首。
    目毅目光環顧,道:「諸位可知老堡主為何多年不開口,偏偏在昨夜臨終前開了
口?」
    諸人默然,他接著說道:「那是因為老堡主不敢說,為什麼昨夜臨終前敢了呢……」
    仍然沒人開口,他咽然一聲長歎,黯然地繼續道:「那是因為老堡主已知自己活不
過昨夜,老堡主又怎知自己大限已屆,活不過昨夜……」
    「非關一般病人的直覺,乃是有人潛入此間,對老堡主下了毒手;為什麼那行兇之
人不早不晚偏在昨夜下毒手呢……」
    「很明顯,那行兇之人已知呂毅微微看出老堡主病因所在,為防事敗,為絕後患,
逼得他不得不下毒手……」
    有意無意,目光再次環掃。
    五師兄妹個個神情木然,狀若癡呆。「那行兇之人自認看了先鞭,自認此著高明,
豈不知適得其反,正好自己困住了自己,也斬斷了自己陰謀……」
    三爺燕惕突然插口說道:「老弟,這話怎麼說?」
    呂毅冷冷一笑,道:「老堡主已然仙逝,他無法再向老堡主身上施展陰謀,縱有再
害別人之心,五位又有了提防,短時間內他還能從何處下手?」
    三爺燕惕微微點頭,默然不語。
    呂毅卻又是一聲長歎,臉上驟起一絲輕微抽搐,萬分歉疚,無限悲痛地,目光移注
古嘯天遺體,緩緩道:「說來說去,呂毅難辭其咎,錯在一身,呂毅不該一時忍耐不住,
微透口風,致使老堡主淬遭毒手,飲恨而歿。呂毅若不憑此無用之身,在有生之日,不
惜任何犧牲,找出兇手,如何對得起老堡主在天之靈……
    他話聲才落,四爺「美姿金龍」岳次雲忽地說道:「昨天在座的只有我師兄妹五人,
先生可是懷疑我師兄妹五人之中有那行兇之人在?」
    呂毅神情微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姑娘是老堡主愛女,四位則是老堡主得
意高足,師徒如父子,呂毅不敢有此念頭。」
    岳次雲還想再說。
    「四弟大膽!」宮寒冰挑眉瞪目,猛然暴喝:「呂先生我等大恩人,豈可如此放肆,
還不趕快住口!」
    長兄比師,威嚴攝人,此言無殊令諭,岳次雲不敢不聽,哪敢再說,垂首默然。
    喝止了四爺岳次雲,宮寒冰離座而起,長揖至地:「四弟出言無狀,冒犯先生,宮
寒冰謹代賠罪。」
    他滿面羞愧,一片誠懇。
    呂毅怎好受此一禮?忙自站起還禮,道:「這不能怪四俠,是呂毅口不擇言。」
    宮寒冰餘怒本息,劍眉一挑,道:「先生何出此語,縱然言語間有所誤會,他也不
應該對先生這般說話。」
    這一來,呂毅倒有點不好意思了。說道:「宮大俠再這麼說,呂毅更將無地自容,
只有告辭了。」
    此言一出,宮寒冰也不便再說什麼了。
    歸座後,一直面色鐵青、半晌未開口的二爺辛天風說了話。聽話意,這位直性子的
奇豪有點埋怨:「老弟,這些發現,你怎不早說?」
    呂毅低下了頭,隨又抬起了頭,道:「二俠,我是個百無一用的文弱書生,身入武
林中聞名色變的『古家堡』,在未明一切之前,我敢麼?」
    頓了頓話鋒,又道:「也許,二俠會問我如今為什麼又敢了那是因為老堡主的故世,
激了我的義憤,我也深深引以為疚,所以我才不顧一切地說了出來。我很明白,這,對
我有招禍之處,殺身之險,可是我不怕了,人生百年,誰無一死?為這件事而死,呂毅
認為死得值得。」
    此言感人,二爺、三爺義形於色,同聲說首:「這老弟放心,我師兄妹但有三寸氣
在,絕不會讓任何人碰你一根毫髮。」
    這話,同樣地感人,呂毅暗暗點頭,連忙致謝。
    宮寒冰也鄭重說道:「說得是,承蒙甘冒大險,相告實情。
    已屬『古家堡』存歿俱感的大恩大德,我兄妹怎能再讓先生為此受累?即起,宮寒
冰要分派四家堂主全力護衛先生安全。
    任何犧牲在所不惜。「呂毅再次的稱謝,但卻婉拒,理由是目前」古家堡「正值多
事之秋,亟需人手,派出四家堂主,豈不影響了實力?
    宮寒冰又誠懇道:「先生不必為此擔心,四家堂主雖然皆一流高手,但對整個『古
家堡』來說,那形同九牛之去一毛,絕無絲毫影響。」
    呂毅方待再事婉拒,ˍ二爺辛天風已然搭上口道:「大師兄與老弟不必為此事爭執
了,反正老弟從今日起要長住在『古家堡』,何必專派四家堂主?凡『古家堡』的人,
任何一個都有護衛之責。」
    呂毅尚未表示同意,良久未開口的古蘭,突然輕啟植口,岔開話題,她神色出奇的
平靜,木然說道:「先生之意,是否指那行兇之人不外是『古家堡』中人?」
    呂毅略一沉吟,道:「雖不敢斷言,但十之八九應該不錯。」
    古蘭道:「古蘭敢請教所以?」
    顯然,這位冰雪聰明的絕代紅粉,在受了兩重重大打擊之後,靈智已經遲鈍得大不
如前。
    呂毅心頭刺痛,暗暗一歎,道:「姑娘當知『古家堡』天下第一,外人難入。」
    古蘭微頷螓道,喃喃說道:「這麼說來,果真是『古家堡』中人了……」
    目光凝注呂毅,道:「家父待人不薄,古蘭想不出來……」
    呂毅接口道:「姑娘,有些人生性凶殘狠毒,往往為了達到某一目的,而毫無人性、
不擇手段,不一定非因深仇大恨。」
    古蘭默然片刻,又道:「『古家堡』人人都跟隨家父多年,平日裡都是這麼……」
    她話未說完,宮寒冰截口說道:「蘭妹,愚兄一向認為不可輕易相信任何人,有的
人外貌善良,心胸凶狠;有的外貌凶狠,實際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有道是畫虎畫
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單憑外貌推斷善惡。」
    古蘭又自喃喃:「那麼會是誰呢?」
    宮寒冰挑眉道:「在未緝得真兇之前,『古家堡』舉堡上下人人難脫嫌疑。」
    古蘭搖搖螓首,道:「大師兄,我們絕不放過真兇,可也絕不能冤枉無辜。」
    呂毅暗暗點頭。
    四爺岳凌雲突然一躍而起,急急的說道:「大師兄,我想起來了,何不問問侍候師
父的那兩個……」
    「四弟糊塗!」宮寒冰冷冷輕喝,道:「既知地下密室之開啟法,足證呂先生推斷
得不錯,那人斷然是『古家堡』中人,既是本堡人,何人對付不了兩個小童?
    我以為由他們口中問不出一點什麼。「
    這話不錯,只消運指遙點,那兩個毫無武功的青衣小童還怕不立刻酣睡如死,人事
不省!
    岳凌雲頓時啞口無言,做聲不得。
    驀地裡,二爺辛天風鐵掌猛拍,座椅應掌粉碎,長眉倒剔,鳳目暴射殺機怒焰,威
態怕人,翻身跪倒榻前。「你老人家但請瞑目,天風如不能手刃殘凶,報雪此仇,慰您
泉下英靈,當在您面前自碎天靈,以謝負恩之罪!」
    三爺燕惕跟著跪下。
    剎那間五位師兄妹先後跪倒,悲憤矢志。
    拜罷起身,五位師兄妹相對垂淚,好不淒慘。
    呂毅看得心中一陣惻然,慰勸節哀後,拱手告辭。
    二爺辛天風一愣說道:「怎麼,老弟,你要走?」
    呂毅黯然點頭,說道:「呂毅之所以要進堡住下,為的只是老堡主的病,如今老堡
主既已仙逝,呂毅不想再……」
    「老弟。」三爺燕惕突然截口,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不為家師的病,彼此就不
是朋友了麼?別說老弟對我師兄妹有恩,目前情勢下,絕不能讓老弟這文弱書生一個人
處於險境,便是普通朋友,我們也要留老弟多住幾天。」
    二爺辛天風接著說道:「老弟,我跟三弟一樣地拙於言辭,不會說話,如果老弟還
不太討厭我們這些粗魯武夫,『古家堡』從此就是老弟你的第二個家,以後你要來便來,
要去便去,但是現在不行,現在說什麼我們也不能讓你走。」
    古蘭也說了話,道:「先生怎好再為古蘭師兄妹增添不安?
    如先生不肯屈駕,萬一因此有了什麼差池,古蘭師兄妹豈不要抱憾終身?「
    只有宮寒冰與四爺岳次雲,站在一旁沒有開口。
    其實,五師兄妹有三個出面挽留已經夠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21:01

盛意一片,真誠動人,人家一片好意,呂毅,他哪能過分決絕?
    只得致謝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呂毅只好打擾了!」
    「這才是,老弟。鬚眉男兒丈夫氣,乾脆一點,何必學那婆婆媽媽經?」二爺、三
爺異口同聲,兩雙鐵腕分別抓住目毅一隻修長而白皙的手。
    古蘭,這才似放了心,嬌軀不勝久站,默默坐下。
    適時,宮寒冰劍眉微揚,開口說道:「先生,二弟說得對,從此『古家堡』便是先
生第二個家,宮寒冰五師兄妹同此一心,竭誠歡迎。但,在此,宮寒冰有個不情之請,
要請先生屈諒。先生做什麼都行,唯獨莫參與偵凶之事,還有,『古家堡』目前正自多
事,近日內強敵就會蠢動進犯,宮寒冰師兄妹或有照顧不到之處,先生千萬自己多加小
心。」
    顯然,宮寒冰都為他好。
    呂毅略一思忖,道:「多謝關注,呂毅省得。」
    當晚,書生呂毅就在「古家堡」住下。
    這一住,不知要住上多久。
    古蘭與四豪特別為他整理出一坐小樓。
    這座小樓,坐落在後堡的庭院之內,收拾得窗明几淨、點塵不染,華麗中,不脫雅
致。
    另外,還撥派了一名青衣小童在樓下,聽候差遣。
    「古家堡」多年來不留外客,呂毅是破例的第一人。
    受到如此接待,更是找不出前例。
    當然,呂毅對這至為滿意,也頗為感激。
    庭院中,美景如畫,恍如仙境,沒事兒的時候,他可以到處走走,池旁涼亭小坐,
朱欄小橋斜倚……
    對那滿院蕭瑟秋景,發抒所懷。
    對那遍地鵝黃清瘦之金菊,偶爾他還吟哦感歎一番那帶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等佳句。
    走累了,他可以回到小樓中,憑窗獨坐,翻翻案頭書冊。
    「古家堡」武林中書香門第,古蘭與四豪皆俱錦心繡口,博學多才,胸羅淵博,滿
腹珠現。
    尤其古蘭,她是有名的蛾眉隊裡博士,紅粉班中狀元。
    大爺宮寒冰文武雙絕、傲誇四海。
    所以「古家堡」藏書之豐,那是武林中各門派、請世家難望項背,自慚虛匾的,呂
毅他想看什麼沒有!
    對一個「讀書人」來說,這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第06章
    夜,初更。
    碧空中群星閃爍,一鉤冷月剛上梢頭。
    天階夜色涼如水,庭院中幽美而寧靜。
    小樓內,呂毅沐浴方罷,正臨窗對燈坐歇,手裡,是一本「周易」,這,是他特意
向宮寒冰借來的。
    易經,姬周文王國公所繫,這本書,他已然過目多遍,朗朗成誦,熟得不能再熟了。
    如今,他又再次地翻閱,想必是欲精益求精,做更深一層、更進一步的研究,件有
助於他那占卦之術。
    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突然,他放下書,抬起頭,雙目遙注窗外,似在凝神聽著什麼。隨即,他站起身來,
揮手熄去案頭燈火。
    小樓中,立刻一片墨黑。
    接著,一道淡淡白光被空射起,一閃而沒。
    好快!快得連高手如雲、能人畢集、戒備森嚴的「古家堡」
    內竟沒有一個人覺察!
    這「沒有一個人」的說法,當然包括了古蘭、四豪、「古家堡」一流內家高手的十
家堂主在內。
    這道淡淡白光直出「古家堡」,劃過夜空,飛射西北。
    西北方,是「古家堡」前通往山外的奇險山道。
    山道,由四周高山峻嶺盤旋下降。
    白光,斂於嶺頂,隱人樹海。
    隨即,樹海內響起了南宮逸的話聲,帶著責備意味:「小靈,誰讓你來的?」
    諸葛靈的聲音接口:「三叔,您別生氣,是魏叔讓我來聽聽消息的。」
    南宮逸勾起了心中悲痛,一陣輕歎,道:「古嘯天死了。」
    「什麼!古嘯天死了?」諸葛靈顯然極為震驚,失聲道:「三叔,這是什麼時候的
事兒?」
    南宮逸道:「昨天夜裡。」
    諸葛靈默然良久始又道:「怎麼這麼巧?三叔剛透露了一點口風,表示要搬進『古
家堡』長住,古嘯天就死了,分明是那人下的毒手。」
    「不錯。」南宮逸道:「那人為防事洩,為絕後患,不得不提早下手;為此,我對
古嘯天的死,至感內疚……」
    諸葛靈沒理會南宮逸這句話,他只關心他的古姨。「三叔,這一來古姨更加可憐了,
她怎麼辦……」
    「小靈!」南宮逸一聲輕喝。
    諸葛靈話聲頓住。
    半晌,南宮逸又一聲滿含悲痛憂傷的輕歎,道:「小靈,三叔不該怪你,古蘭她現
在確是夠可憐的,不過,小靈,如今三叔住進了『古家堡』,你還擔心什麼?」
    未聞諸葛靈接話,只聽南宮逸又道:「三叔比你更明白,你古姨目前的處境悲涼而
危險。本來,古嘯天一死,我就沒有借口停留在『古家堡』了;還好他們五師兄妹怕我
受累遇險,堅決留我長住。這樣正好,我一方面可以照顧你古姨,另一方面也可暗中偵
查此事,姑不論古嘯天昔年跟我認識,彼此交情不錯,你古姨又……
    就算彼此毫無關係,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我也絕不容邪惡逞威、凶殘橫行…
    …「
    諸葛靈突然恨聲說道:「好狠毒、好卑鄙的東西!一旦找他出來,我要不把他剝皮
抽筋、碎屍萬段……三叔,您要是找出了他,千萬為小靈留個活口,小靈要替古姨報仇
出氣!」
    沒聽見南宮逸說話,想必,他點了頭。
    諸葛靈話聲又起:「三叔,您認為會是誰?」
    南宮逸道:「很難說,不過,我對四豪甚為懷疑。」
    「四豪?這怎麼可能?三叔您……」諸葛靈大感驚異,又失了聲。
    南宮逸道:「我也認為這不可能,甚至,我還認為自己不該這麼想,無如就事論事,
四豪確有令人動疑之所處。」
    「三叔何指?」諸葛靈出聲發問。
    南宮逸道:「我昨天微透口風時,在座只有古蘭跟四豪五師兄妹。」
    「三叔怎見得他們興奮之餘,不會說出去?多年來,沒有一個醫生能看出古嘯大的
病因,這是件轟動大事,一高興,逢人便說,這很有可能。」
    諸葛靈這話不錯。
    只聽南宮逸道:「這就是三叔為什麼只動疑而不敢斷言的原因所在。三叔這是大膽
假設,有待細心求證,只要四豪當天沒說出去,三叔的疑心就沒有錯,就可斷言那行兇
之人是四豪之一,縱然下手的不是他,他也脫不了關聯。」
    「不會有人偷聽麼?」諸葛靈仍然不敢署信。
    其實,何止是他,說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斥之為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小靈,你這一問,問得糊塗。」南宮逸道:「姑不論四豪功力如何,天下高手誰
能在百丈之內瞞得過三叔耳目?」好大口氣!實際上,毫未誇張。
    諸葛靈為之默然,良久方始又道:「假如那殺害古嘯天之人便是四豪之一,或者有
所關聯,那麼人心就太可怕了!這不就是人神共債、天理難容、令人髮指的大逆弒師麼?
師恩如山似海,古嘯天待他們如待親手,此人萬死而有餘事!」
    一陣沉默後,南宮選話聲響起:「宮寒冰說得好:「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
知心『,我們也不應太固執。古來逆倫犯上之罪行不是沒有,不過善惡到頭終有報,只
爭來早與來遲,冥冥有神,報應不爽,天理昭彰,不隱邪惡,這種人,縱使我不下手誅
除,也終必遭到天譴。「又是一陣沉默。
    忽地,諸葛靈話聲打破寂靜:「三叔,您難道未在古嘯天遺體上發現什麼?」
    南宮逸未答,反問:「小靈,你看看這是什麼?」
    只聽諸葛靈低低一聲驚呼:「這是淬毒『閻王刺』!三叔,難道……」
    南宮逸話接道:「不錯,這是我暗使『不遺引功』由古嘯天『百匯穴』內吸出來的。
    一根細如牛毛、陰損穴道的淬毒『閻王刺』刺入了『百匯穴』,古嘯天他還能活麼?
幸而古蘭無巧不巧及時趕到,否則古嘯天聯想看愛女最後一眼,說最後一句話都不可
能。」
    一陣格格異響,那是諸葛靈連挫鋼牙。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好個心狠手辣的該死東西!」
    頓了頓,他猛然又道:「三叔,既然他們知道古嘯天是被人下了毒手,他們難道就
沒想到這一層,察看察看古嘯天的遺體?」
    「這也正是令三叔動疑的原因之一。」南宮選道:「在他們未悉古嘯天死因真相以
前,當然不會想到這一層,誰也不會去察看古嘯天的遺體;但,在我道破真相之後,經
驗豐富如四豪者,應該有所行動才對,可是他們沒有。」
    「這不對!」諸葛靈說。
    「怎麼不對?」南宮逸問。
    諸葛靈道:「三叔請想,在您未道破真相之前,那行兇之人認為沒有人懷疑古嘯天
的死因,不會有人想到察看古嘯天的遺體,他無須抹除罪跡。但當您道破真相之後,那
情形便完全不同了,為恐被人發現那根淬毒『閻王刺』,那行兇之人必然會迫不及待他
想將洞王刺『取去,不防您這位文弱書生,他該防古蘭四豪任何一人,現在』閻王刺
『反被三叔您取來,這豈不證明……」
    「我明白了。」南宮逸突然截口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四豪既然在場而不取去凶刺,
那應證明行兇之人並非四豪中人,要不就是那行兇之人並不在場,既不在場就更能證明
不是四豪中人,可對?」
    諸葛靈道:「小靈兒正是這個意思,三叔以為如何?」
    南宮逸道:「也許那行兇之人一身功力尚不足以攝物於無形之中,他來不及,要不
就是由這根『閻王刺』中找不出任何線索,他很放心,故意不取;一旦有人發現了,誰
也不會懷疑在場的四豪,而很自然地懷疑到不在場的『古家堡』人身上,假如是後者,
那就更證明這行兇之人是個極富心智、極其高明的人物!」
    諸葛靈道:「這麼說來,四豪還是不能脫嫌?」
    南宮逸道:「事實如此,沒有絲毫有力反證幫他們脫嫌。」
    諸葛靈似在沉思,片刻後又道:「三叔,小靈兒認為,四豪沒有查看古嘯大遺體這
一點,仍不足構成令三叔您對他們動疑。」
    南宮逸道:「你是說你古姨也未采任何行動,是麼?」
    「三叔,您早想到了?」諸葛靈的話聲有點窘。
    南宮逸未答,反問道:「你知道古蘭她在驟受喪父之打擊後,精神恍惚,靈智遲鈍
到什麼地步?她幾乎不知自身之存在。」
    「古嘯天待徒如親子,四豪不也一樣麼?」
    「有所不同。」南宮逸道:「你古姨是個女兒家,女兒家外面表現得再剛強,內裡
卻脆弱得禁不起任何風浪,何況喪父之痛!」
    看來,這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對女兒家倒是瞭解得很透澈,尤其對那位可憐
的「紅粉羅剎」古蘭。
    看來,諸葛靈在他這位奇才第一、智慧如海的三叔面前,是沒有話說了,沒有疑問
了。
    他由來視這三叔為天人,既敬且佩!
    這在天生傲骨向不服人的「玉麒麟」諸葛靈來說,並非無困,且想想南宮逸適才的
幾番話,便可知道諸葛靈為何獨對他這位三叔視為天人,既敬且佩,服服貼貼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說道:「那麼,三叔是打算由四豪著手了?」
    「不盡然。」南宮逸道:「對四豪,當然要細心求證,但三叔對他們只止於懷疑,
卻未敢斷言,所以我仍不放鬆信家堡『任何一人。」
    「三叔。」諸葛靈道:「四豪,別的小靈兒還沒見過,對那位三俠燕惕,小靈兒倒
是覺得既心儀又投線,您可要……」
    「這個,三叔還用你交代?」南宮逸道:「平心而論,四豪盛名不虛,俱皆人中英
傑,一時之選,在未獲確切證據之前,你儘管放心交你的朋友;若按你的性情,不止一
個三俠燕惕使你覺得心儀、投線,還有一個二俠辛天風,獎號『鐵腕墨龍』,以後總會
碰面的,你全心結交吧。」
    能得「談笑書生乾坤聖手」推崇的人那還有錯!
    諸葛靈連忙應聲稱是。
    接著,南宮逸轉移了話題:「小靈,你到縣城去過了麼?」
    諸葛靈答道:「去過了。」
    南宮逸道:「怎麼說的?」
    諸葛靈道:「我說三叔刻在信家堡『,請大伯跟義父即刻趕來,越快越好,並且指
明魏叔的』高昇客棧『為會合處。」
    南宮選「嗯」了一聲,道:「即刻趕來,越快越好,看來你是存心要你大伯跟義父
那雙老腿的好看了,小黑跟小虎呢?」
    諸葛靈一句:「小靈哪兒敢!」接著說道:「聽說他倆最近幾天在三湘露過面,已
另外派人去找了。」
    南宮逸道:「那麼你回去吧,等你大伯跟義父都到齊了再來通知我。記住!古嘯天
故世的事,除你和魏叔外,對任何外人不得輕洩,懂嗎?」
    諸葛靈道:「小靈兒省得,三叔到時候可別忘了代小靈兒問候古姨。」
    「到時候」三字說得妙!
    南宮逸答得更妙:「真的到了時候,三叔自然會代你問候。」
    昏暗月色下,青影如電,沖天拔起,飛閃而逝。
    接著,另一。道白光起白嶺頂樹海中……
    「古家堡」內,大廳中,會議方罷,人影四散。
    會,是由「冷面玉龍」它寒冰下令召開的。
    會議的目的,一方面商討老堡主治喪事宜,另一方面要當眾宣佈三樁大事,那是老
堡主的遺囑。
    與會的有古蘭、四豪、「古家堡」的十家堂主。
    老堡主的治喪事宜,交由大弟子宮寒冰全權決定。
    宣佈老堡主遺囑的不是古蘭,是二爺辛大風。
    遺囑中的三樁大事是:第一,「古家堡」在老堡主身後,由大弟子宮寒冰掌理門戶。
    第二,那本秘發「歸元真經」,由大弟子宮寒冰保管,與古蘭及第二、三、四弟子
共同來研習。
    第二,愛女古蘭許配大弟子宮寒冰。宣佈遺囑後,當眾文訂,成婚之期,由兩人自
己決定。
    這張遺囑,是古蘭在乃父枕下找到的。
    完全出於老堡主親筆。
    一切似乎理所當然,誰也沒有話說,而且都心悅誠服。本來嘛,大爺宮寒冰在各方
面都夠條件。
    一切也成了定局;文定,這是喜事,但在這時候,誰也高興不起來,尤其古蘭,她
一直呆呆地坐著。
    礙於老堡主新喪,大家連拱手稱賀都免了。
    宮寒冰雖然既得接管門戶,又獲美艷嬌妻,可是他臉上卻一絲喜色也沒有,仍然是
那麼陰沉沉地。
    會散後,眾人各回住處。
    古蘭一個人兒踏著花間幽徑,走向所居小樓。
    宮寒冰本來要相送,卻被她當著另外三豪之面,一口予以拒絕了。在自己家裡,送
個什麼勁兒!
    古蘭表示,她心裡煩得很,最好短時期內,任何人都別打擾她,讓她一個人兒清靜
些時日。
    這夠難堪!無如,宮寒冰只要是為了小師妹,他能忍人所不能忍,何況這段時間,
也的確應該讓她清靜清靜。
    這雙重打擊,對古蘭來說,是夠大的。
    宮寒冰頗為窘迫,只得與三位師弟相偕而去。
    走完了幽徑,便是畫廊。
    畫廊的盡頭,就是她那閨閣小樓。
    可是,在她要踏上畫廊時,她卻停下了腳步,略一猶豫,不走畫廊,嬌軀左折,裊
裊行向庭院中。
    想必,她是想到院中走走,略舒哀思愁悶。
    月色昏暗,亭、台、樓、謝,一切均在膝俄中。
    庭院中,美而靜,美得動人,靜得出奇。
    古蘭,她並未在庭院中停留,越過來柱小橋,踏著滿地茸茸細草,逕直行向另一座
小樓,那是書生呂毅所居。
    走著,走著,她忽地又停下了腳步。
    無他,只因發現那小樓上燈光已熄,她認為人已睡了。
    睡了怎好再打擾?
    轉過嬌軀,緩緩行向池畔小亭。
    亭畔小池一秘清澈碧水,浮萍二三,一平如鏡。
    只有夜風過處,帶起些微漣滿。
    地上地下兩重天。
    碧空地底雙鉤月。
    墓地裡,亭中,水面又添一對雪白清麗二蟬娟,襯托得這美景更美,美得不帶人間
一絲煙火氣。
    那是古蘭斜倚欄杆,望著他中呆呆出神。
    冰肌玉骨、晶瑩白皙,映著冷輝,隱隱有種惑人的光彩。
    美中不足的是那木然神色,冰冷而蒼白的嬌靨,似乎檬上一層薄霧般的迷濛美目……
    一切又靜止了,靜,靜,靜……
    古蘭,這時就恍若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雕女神像。
    突然,一個清朗話聲起自亭外,打破靜寂。「姑娘還未安歇麼?」
    古蘭星然回顧,身後,庭院中,負手站立著書生呂毅,儒衫輕拂,流灑飄逸,只奈
何那張面孔!
    古蘭連忙站起,道:「先生也尚未安歇?」
    呂毅道:「庭院夜景誘人,竟留連忘返了。」
    古蘭道:「樓上燈火已熄,我原以為先生睡了。」
    呂毅呆了一呆,道:「姑娘找過呂毅?」
    古蘭微點螓首。
    呂毅問道:「姑娘有事麼?」
    古蘭道:「我有點事情想請教先生,先生請進來坐。」
    呂毅猶豫了一下,走進亭中,在對面石凳上坐下。
    望了望古蘭,道:「請教不敢當,姑娘但請下問。」
    「不敢!」古蘭沉吟片刻,忽地抬眼凝注,說道:「我覺得先生日間所言並未盡意,
似乎有所保留。」
    呂毅心頭微震,道:「怎見得?」
    古蘭道:「我說不出所以然,只是我能感覺得出來。」
    已毅默默不語,片刻方點頭說道:「姑娘慧眼,我承認。」
    古蘭柔婉發話,口氣帶點質問:「先生發言慨賜鼎力,結果卻保留所知;我不明白
先生用意何在?」
    「姑娘得原諒呂毅。」呂毅泰然說道:「呂毅有不得已的苦衷,姑娘也請相信呂毅,
呂毅這麼做自有道理在,總之,這對姑娘只有益而無害。」
    古蘭毫不放鬆,淡淡說道:「先生古家大恩人,怎言有害?
    不過,我想聽聽先生這所謂的不得已的苦衷,與道理之所在。「」姑娘一定要聽?
    「呂毅望著她發問。
    古蘭微頷螓首:「聽先生自願,我不敢相強。」
    呂毅想了一下道:「好吧,這是呂毅出自自願……」
    微頓話鋒,接道:「姑娘知道,呂毅是個外人,外人說話自有許多顧忌與不便之處,
在未得確切證據之前,『古家堡』任何一人都難脫嫌疑,事關人命,犯上罪大,怎能輕
易言之。」
    古蘭淡淡一笑,道:「我以為先生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卻不應該不相信古蘭。」
    呂毅道:「呂毅毫無不信姑娘之處。」
    「那麼……」古蘭黛眉微揚,道:「如今只有古蘭與先生對坐,先生為何還不將所
知而加保留者見告?」
    呂毅坦然說道:「呂毅不敢。」
    古蘭柔聲反問:「先生怕什麼?」
    呂毅說道:「我說過,我是個外人,我怕姑娘不信,反懷疑居心叵測、血口噴人、
惡意中傷。」
    「其實,先生不說我也很明白。」古蘭淡然道:「正如我四師兄所言,先生是懷疑
我五師兄妹,別說是我,任何人也難以相信,但我不會怪先生。因為我知道先生為的是
我們『古家堡』,絕無惡意。」
    「多謝姑娘!」呂毅心頭猛震,道:「我要更正點一點,五師兄妹該改為四師兄
弟。」
    古蘭道:「我一樣不能相信。」
    呂毅淡淡說道:「信不信但憑姑娘,事實使呂毅動疑,呂毅不必否認。」
    古蘭美目微注,道:「我可否聽聽先生這『事實』何在?『」
    呂毅道:「姑娘既不相信,似乎無須多此一舉。」
    「談談何妨?」古蘭唇邊浮現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
    「何必枉費唇舌。」呂毅視若無睹,回了一句。
    古蘭微微色變,旋又淡淡帶笑:「假如我一定要聽呢?」
    呂毅也淡然說道:「那只有冒死盡陳了。」
    占蘭道:「先生何言之太重?古家堡報恩猶恐不及。」
    呂毅淡淡一笑,突然反問:「請問姑娘,地下密室之開啟,可是」古家堡『人人皆
知?「
    「沒有。」古蘭搖頭說道:「只有古蘭五師兄妹及十家堂主知道。」
    「姑娘。」呂毅望了她一眼,說道:「那行兇之人也知開啟之法。」
    古蘭顏色不變,道:「這並不足以證明什麼,也許知道密室開啟之法的人,不止古
蘭所說之數,何況這裡面還有十家堂主在。」
    這話不錯,這委實不能證明四豪涉嫌。
    呂毅未予置辯,淡淡一笑,又問:「『古家堡』中,以何人跟老堡主最為親近?」
    古蘭以簡單二字作答:「古蘭。」
    呂毅道:「四位令師兄呢?」
    古蘭道:「師徒若父子,一如古蘭。」
    「那麼,」呂毅道:「姑娘應已明白我何以有此一問。」
    「我明白。」古蘭微頷螓首。「先生應知這說法牽強得很。」
    呂毅仍未置辯,微笑又問:「『古家堡』中以何人武學為高?」
    古蘭道:「十家堂主俱皆一流高手,尋常武林人物難望項背,古蘭四位師兄功力猶
高於十家堂主,但均難及家父十之六七。」
    古蘭似已知呂毅這一問的用意,想一句堵住呂毅之口;呂毅沒有在意,深往古蘭一
眼,道:「難道沒有青出於藍的了?」
    古、道:「就古蘭所知,沒有。」
    呂毅仍未在意,淡淡說道:「恐怕真的只如姑娘所知。」
    這不啻說,可能古蘭所知有限。
    古蘭神色一變,道:「先生此言何意?」
    呂毅不答,又問道:「請問姑娘,老堡主被人謀害多年,若非被呂毅看破,姑娘到
現在是否仍被蒙在鼓中?」
    事實如此,古蘭無從否認,只有點頭:「不錯。」
    呂毅說道:「同樣的道理,在可能的潛伏者被識破之前,姑娘又怎知『古家堡』中
沒有武功比老堡主更高之人?」
    古蘭無言可對,默默垂首。
    呂毅望了她一眼,又道:「那行兇之人陰謀暗害老堡主多年而未被人發現,其隱藏
裝扮功夫之好,手法之高,行動之詭秘,可想而知。目毅敢斷言,『古家堡』中必有比
老堡主武學更高之人。」
    古蘭微頷肆首,突又抬頭說道:「先生應該知道,這,任何人都有可能。」
    她依然為她那四位師兄力辯。
    這本是令人萬難置信之事!
    「這我承認。」呂毅說道:「但姑娘請再聽我說一點理由,老堡主死在昨夜,當日,
我微透露出老堡主病情端倪的口風,而當時,在座的只有姑娘師兄妹五人…
    …「
    古蘭嬌軀猛起顫慄,她猶自不敢相信。「也許四位師兄事後也透露了此點。」
    「不錯。」呂毅正色點頭,逼視古蘭,道:「但,姑娘,倘若他們四位並未透露,
或者在本證實其他四位確曾透露之前,當做何論?」
    古蘭望著目毅顫聲說道:「先生,這也可能是巧合。」
    「姑娘。」呂毅說道:「那是矯情,我不欲多辯。」
    古蘭又垂下秦首。
    呂毅暗暗一歎,又道:「姑娘,還有,真相既經呂毅道破,當時他們四位為何沒有
一人查看老堡主遺體?看看老堡主究竟是被……」
    「先生。」古蘭猛抬螓首,道:「悲痛哀絕,當時就連古蘭也沒有想到。」
    呂毅情知她有此一說,道:「姑娘女兒家,外剛強,內脆弱,禁不起這重重打擊,
他們四位不同,他們四位畢竟是鬚眉丈夫。」
    古蘭不語,半晌,蒼白嬌靨上忽起陣陣抽搐,雙目呆呆前規,喃喃說道:「先生,
無論你怎麼說,我仍然難以相信。」
    呂毅道:「師徒如父子,四豪皆英傑,呂毅也不敢相信。呂毅只是就事論事,姑娘
知道呂毅用心,必能諒之!」
    古蘭緩緩說道:「我說過,我不會懷先生。」
    「姑娘。」呂毅說道:「我只是懷疑,卻未做斷言,是與否,有待細心求證,在未
獲確切證據之前,我不希望為此而有傷」我懂,不會的,先生請放心。「古蘭水然說道:

    我始終難以相信,怎會有傷我師兄妹間感情?此事僅先生與古蘭知道,絕不會再讓
他人知道:「」多謝姑娘!「
    月影逐漸高移,夜已深,露已重。
    沉默了一會兒,古蘭突然說道:「我明白了,先生當回想搬進『古家堡』長住,其
用意不是單為家父診病,今天答應住下,也並非由於難卻古蘭師兄妹盛情,而是想藉此
留在『古家堡』,暗中偵查真兇,可是?」
    呂毅毫不猶豫,毅然點頭:「我說過,姑娘慧眼獨具。」
    「先生誇獎。」古蘭淡淡說道:「先生此舉,令古蘭深深擔心!」
    呂毅明知故問,道:「怎麼?」
    古蘭道:「先生既道破真相,粉碎陰謀,又復有此懷疑,先生就應該知道自己時時
刻刻都有殺身之險。」
    「我很明白。」呂毅談笑說道:「怕死我就不來了。」
    「好膽略。」古蘭道:「先生這位讀書人與眾不同。」
    「姑娘誇獎。」呂毅道:「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書生雖然百無一用,卻尚能不畏於
邪惡,不屈於威武!人生自古誰無死?」
    古蘭美目凝注,道:「這樣的死,於事無補,等於白白犧牲,我以為先生是有所仗
恃。」
    「仗恃?」呂毅心中一跳,微笑說道:「姑娘以為我這文弱書生仗恃些什麼…
    …「
    頓了頓話鋒,接道:「要有,那該是胸中一點正氣。」
    古蘭微搖螓首,美目緊盯呂毅不放,道:「不單是胸中一點正氣,還有那深藏不露、
高不可測的武學造詣,那連我大師兄都試不出的功力修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22:32

呂毅暗暗震動,表面上,他一副啼笑皆非種態。「姑娘說笑了,呂毅一介……」
    「先生,」古蘭黛眉微挑,目光如利刃,截口說道:「你這位讀書人不同於一般讀
書人,你的膽識、氣度、舉止,高深的智慧、機警的反應,是一般讀書人所絕對沒有的。
你瞞了別人,卻瞞不過古蘭,其實,先生,我知道你是來幫助古蘭的,你又何必瞞我
呢?」
    這番話,聽得呂毅心頭連震,略一思忖,暗暗一歎,只有毅然點頭,道:「姑娘,
我又要說了,姑娘慧眼獨具,面對高明,我無從再瞞,不錯,我略涉武學,但淺薄得
很。」
    「先生,」古蘭仍緊逼不捨,道:「你這是何必?能隱斂得一如常人,在『古家堡』
有恃無恐,連我四位師兄都走了眼,尤其我大師兄更曾一試,這怎說略涉,何言淺薄?」
    呂毅愣住了,旋即,他苦笑說道:「姑娘口才犀利,令我招架不住。」
    這,等於默認。
    古蘭淡淡一笑,美目深注,道:「先生,恕我冒昧,武林高人中,我沒聽過呂毅這
個名字,先生這姓名應該是假作真吧?」
    呂毅神情一震。古蘭淡淡一笑又道:「先生,讀書人知書達禮,應知姓名父母所
賜。」
    好厲害的詞鋒。
    呂毅陡覺面上一陣奇熱,只得說道:「姑娘,看來呂毅一切難逃高明法眼。」
    「先生誇獎!」古蘭淡淡說道:「那麼,先生大名是……」
    她是一步緊似一步,毫不放鬆。呂毅暗暗叫苦,道:「姑娘,我有苦衷。」
    古蘭微微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人人都有不願告人之隱衷,這一點,我不便相
強。」
    呂毅暗吁一口大氣,飛快說道:「謝謝姑娘!」
    古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先生不必如此,我說不問就不問。」
    呂毅,他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下去。
   微頓話鋒,古蘭又道:「先生身份是假,姓名是假,如我料得不錯,先生這面貌也
應不真,不過我承認先生裝扮得天衣無縫。」
    剛松的一顆心,猛又一緊,呂毅,他頓感窮於應付。
    古蘭看在眼內,失色香唇邊,微起抖顫,道:「這,想必又是先生的難言之隱?」
    「姑娘明鑒。」呂毅,他不敢接觸那一雙緊盯著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低下頭,避
了開去。「我也不願如此,其實,這副臭皮囊又何嘗是本來面目?」
    「答得好。」古蘭微頷螓首說道:「萬般皆空幻,唯有靈性真,這一點,古蘭也不
敢強人所難,且再請教先生來意。」
    豈非明知而放問?
    呂毅抬起頭,道:「姑娘,我只能這麼說,是友非敵,絕無惡意。」
    古蘭道:「這個我信得過先生,但我不明白先生為何要管『古家堡』的家務事。」
    呂毅正色說道:「姑娘,這不見得僅是『古家堡』的家務事,天下第一堡盛衰安危
足以影響整個武林,再說,『古家堡』若為邪惡之徒霸據,那就更……」
    「先生,沒那麼嚴重。」古蘭美目凝注,接口說道:「先生何不說是為了古蘭?」
    「姑娘錯了。」呂毅心中又是一震,道:「事先,呂毅並不知老堡主臥病多年。」
    古蘭道:「是與否,彼此心照不宣,似乎沒有爭論的必要,現在我要向先生請教日
前我佔過的那兩卦……」
    呂毅惑然說道:「姑娘還有什麼不明白之處?」
    古蘭道:「對先生為古蘭所佔那婚姻一卦,古蘭至今猶感迷惑。」
    呂毅呆了一呆,道:「我不知姑娘迷惑什麼?」
    古蘭唇邊浮現一絲淒婉笑意。「家父在遺囑中將古蘭許配大師兄,但古蘭對大師兄
只止於兄妹,毫無兒女情愛之可言,所以我對先生那白首偕老四字表示懷疑。」
    「這……」
    呂毅他為難了。他既然對四豪起了疑心,他怎能再鼓勵古蘭嫁與四豪之一?在未查
明真相之前,一個不慎便會造成千古恨事,斷送古蘭一生,萬一古蘭誤嫁了殺父仇人,
那後果……
    想到這兒,他禁不住機伶一顫,只有避實就虛:「姑娘,我說過,婚姻大事,半由
天定,半由人為,姑娘如堅認人不可為,呂毅不敢再說什麼。」
    「那只是一半中的天定,八字不相剋,婚姻自然吉利可行,不過……主要的還是人
為的一半。」
    「先生,我明白了。」古蘭點頭說道:「多謝指點迷津。」
    「姑娘,你誤會了。」呂毅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奉勸姑娘不妨多等
些時日,老堡主遇害亡故,含恨而歿,在大仇未報之前……」
    「先生,這,我也明白。」古蘭淡淡而笑,那不是笑,那比哭著起來還令人心碎腸
斷,這種笑,很不正常。「但,先生,大仇得報,真相大白之後,也只能判明一個人是
善非惡,並無補於雙方之感情,先生以為然否?」
    事實如此,呂毅他不得不點頭,道:「是的,姑娘。不過,我認為感情二字須經長
時間之培養,所謂『日久生情』,多假以時日,終會……」
    「先生。」古蘭接口說道:「大師兄到『古家堡』前後已有七年,難道時間還不夠
長麼?」
    呂毅無詞以對,半晌才低低說道:「那有可能,或許七年還嫌短了一點。」
    古蘭美目異采一閃,凝注著道:「先生,古蘭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先生似乎很幫我
大師兄說話,也希望我能早日嫁出去。」
    呂毅心中一震,忙道:「姑娘說笑了,誰不願促成一樁美滿婚姻。」『「但這婚姻
並不美滿,先生。」古蘭緊逼說道:「你願意看兩個毫無情愛可言的人,相對悉苦終
生?」
    呂毅面上飛快掠過一絲不安,說道:「姑娘,我沒這個意思,也不敢;姑娘倘若堅
認縱使假以十年雙方也無法有情愛可言的話,那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又道:「我很不明白,姑娘,宮大俠人中英傑、文武雙絕,他的人品,應該是百年
罕遇,舉世難見,是女兒家夢寐以求、理想中的終生伴侶,得夫如此,應該毫無所憾,
姑娘卻為何……」
    「先生,」古蘭微搖峰首,接口說道:「這,我跟先生一樣不明白,我也承認先生
所說的話,大師兄他一身傲骨,眼高於頂,對我,他卻百般容讓,曲意維護。
    雖然他數年來一直都對我很好,無如,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始終對他難生情愫,
哪怕是一絲絲也沒有;要有,那只是感激,先生知道,這非關……「
    呂毅由衷地一歎說道:「情之微妙,委實令人難解……」
    「先生說得不錯。」古蘭嬌靨上的神色,突轉哀怨淒楚,美目呆注亭外小池中那水
底金鉤,喃喃而語,眼角餘光,卻未曾放鬆呂毅。「情之微妙,委實令人難解,大師兄
那般垂愛於我,找卻對他難生情愫;我傾心於人,人又對我不屑一顧,看來我跟大師兄
一樣地是作繭自縛的可憐春蠶……」
    呂毅那一襲儒衫,忽地無風自動,緩緩低下頭去。
    古蘭心中一陣激動,美目異采連連閃漾。
    適時,呂毅又抬起了頭,望著她,微笑的說道:「我不相信,世上竟還有人會對姑
娘不屑一顧。」
    古蘭看得出他那笑意有多勉強,也淒婉一笑,道:「事實上,古蘭就這麼可憐,他,
就是我日前請先生占卦,所要找尋的那個人,而先生卻告訴我他已經死了。」
    「我很抱歉,姑娘。」呂毅又低下了頭,道:「卦象如此,我不得不直言。」
    「我無意責怪先生。」古蘭搖了搖頭,說道:「生死有命,貴富在天,以前,我也
曾聽說他的死訊;如今,又加先生證實,可是,我仍不相信像他那樣一位人間少有、地
上無雙的奇才、英俠,會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個塵衰,這就是我為什麼又要向先
生請教的原因所在。」
    呂毅身形一震,抬頭說道:「姑娘,卦象顯示,的確如此。」
    「不會有錯麼?先生,這也許太唐突,但……」
    「姑娘,呂毅占卦從無不靈,姑娘存疑,這也是人之常情。」
    「先生,」古蘭突然抬起目光,有如兩把霜刃,逼視呂毅問道:「你相信不相信奇
跡這種說法?」
    呂毅心中一緊,答得妙:「那要看姑娘是指什麼而言。」
    古蘭道:「我指的是一個已傳死訊的人,會突然出現人前。」
    「姑娘,」呂毅心弦震動,強笑的說道:「那是神話,呂毅不相信那白骨生肉、死
人復活之說。」
    古蘭淡淡一笑,緊逼一句:「先生,我是說只傳死訊,並未證實確實死去。」
    「這……」呂毅他無可躲避,道:「這應該有可能的。」
    「是麼?」古蘭平靜地道:「先生相信不相信我說的他,會突然出現我的眼前呢?」
    「姑娘,」呂毅笑得更勉強,故作輕鬆地道:「那姑娘是砸呂毅的招牌了。」
    「先生,請答我的問訪。」古蘭逼得更緊。
    呂毅略一沉吟,只有這麼說:「假如姑娘所說之人確實已死,那呂毅不相信有此奇
跡;假如只傳死訊,那呂毅相信或許有此可能。」
    古蘭嬌軀倏起較顫,緩緩收回目光,顫聲喃喃:「有可能,是的,有可能,可是又
有什麼用呢?他裝扮成另一個人,而且有意躲避,不承認……」
    呂毅,他不敢再坐下去了,忙道:「姑娘,夜已深,露很重,姑娘悲傷哀痛過度,
身心疲乏已一日夜,還是請早些回樓休息吧。」
    「先生,多謝關注,我這就回樓……」
    目光一轉,停在呂毅面上。「先生,在我回樓之前,我希望先生再回答我一個字,
據我幾天的觀察,我發現先生除了這張假的面貌外,胸羅、言談、舉止、氣度……無不
像極了一個人,他,諒先生也知道,他就是放眼宇內,唯一能壓蓋『古家堡』的人,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也就是我所說的他,請回答我,是與否?」
    這是開門見山的問法,等於到了攤牌時候。
    他不能點頭,點了頭,多年苦心便要毀於一旦。
    然而,眼前的情勢,卻又不容他不點頭。
    古蘭一雙美目中包含著太多的東西,緊緊地盯注著他,等待著那一個字,是與否的
答覆。
    那雙目光裡所包含的東西,他無一不能感受到。
    而且,能很清晰的感受到。
    這,使他心弦劇顫,靈魂震動。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叱吒風雲,睥睨宇內,豪情萬丈,一身是膽;而如今,他卻
沒有勇氣張口說出這兩個字中的任何一個字。
    對這兩個字,他簡直感到觳觫,深深地觳觫!
    他怎麼辦?
    沉默不語不是辦法,那不啻默認。
    墓地,他咬牙橫心,一聲輕咳,就待張口。
    適時,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清朗話聲隨之傳來:「蘭妹原來在這兒。」
    茫茫夜色中,出現了「冷面玉龍」宮寒冰。
    來得正是時候,多虧了他!
    無形之中,幫了呂毅一個大忙,使他掙脫了她的口底羅網。
    呂毅暗時一口大氣,忙站起棋手:「宮大俠還未安歇?」
    宮寒冰星目微注,還禮說道:「先生也尚未安歇?」
    呂毅道:「跟古姑娘在這兒隨便談談。」
    說話間,宮寒冰已走進亭中。
    古蘭美目微翻,看了他一眼,淡然說道:「大師兄找我?有事麼?」
    「沒有。」宮寒冰柔聲說道:「我不放心,特來看看。」
    古蘭道:「大師兄到我樓內去過了?」
    宮寒冰點頭說道:「我發現蘭妹不在,才一路找來的。」
    人家師兄妹兼未婚夫婦對面,呂毅他在這兒似乎已嫌多餘,他顯得很識趣,乘機拱
手道:「二位談談吧,呂毅告退了!」
    怪的是古蘭跟宮寒冰都未出言挽留。
    兩個人只說了聲:「先生走好。」
    一直望著呂毅背影消失不見,宮寒冰才開口說道:「蘭妹剛才跟呂先生談些什麼?」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問話。
    可是出自宮寒冰之口,入於古蘭之耳,卻有點大不相同,不知宮寒冰是有心抑或無
心。古蘭挑了挑眉梢,道:「沒什麼,只是隨便談談。」
    宮寒冰星目深注,道:「我可否知道內容?」
    古蘭黛眉微蹩,變色說道:「大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忙道:「蘭妹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古蘭臉色稍緩,道:「那麼大師兄是什麼意思?」
    顯然,她是非問個明白不可。
    宮寒冰神色一轉慎重,道:「我想知道他跟蘭妹談的,是否有關師父老人家…
    …「
    古蘭芳心一跳,美目凝注,截口說道:「不錯,這有什麼不對?」
    「沒有什麼不對。」宮寒冰冷哼一聲,挑眉說道:「我認為他應該比誰知道得都清
楚。」
    古蘭一震說道:「我不懂大師兄此言何指?」
    宮寒冰冷冷一笑,道:「蘭妹且請想想,師父他老人家臥病多年,換過幾許名醫?
為什麼偏偏在他這個醫生診斷期間突然故世?」
    剎那間,古蘭趨於平靜,望了宮寒冰一眼,道:「大師兄可是說……」。
    宮寒冰目射寒芒,冷然接口道:「我對他深感懷疑!」
    古蘭深深說道:「大師兄,莫忘了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書生?」宮寒冰想笑,可是他沒笑出來,冷哼說道:「恐怕只有蘭妹一個人兒才
相信他是個文弱書生。」
    「我一個人兒?」古蘭有點訝異,道:「難道二師兄他們……」
    宮寒冰接口道:「二弟他們跟我一樣地表示懷疑。」
    古蘭詫然又問:「日間二師兄猶一意挽留,難不成那是假的?」
    「那不假,」宮寒冰冷笑說道:「十足的真情真意,但適才四人經過一番研判後,
一切全部改觀了。」
    古蘭沉吟不語,須臾說道:「大師兄不是試過他了麼?」
    宮寒冰道:「那不難說明,正如蘭妹所言,他功力莫測高深,憑『古家堡』的武學,
還不容易試出什麼來。」
    這話不錯,假如他真是自己所懷疑,刻骨思念、魂牽夢縈的他,「古家堡」的武學,
委實試不出什麼!
    古蘭,一時沒再開口。
    宮寒冰又說道:「他以『名醫』姿態出現,他說師父他老人家身中慢性之毒,誰知
道是真是假?假若師父老人家真的身中慢性之毒,喉間又有發烏跡象,我不相信以前的
那些『名醫』看不出來,這不是他在第一次診斷時暗中施毒,便是他信口胡說、企圖掩
飾。」
    古蘭這時才開口說道:「他老人家穴道被制是真不假,這又該如何解釋?」
    「蘭妹,你聰明一世,卻怎地借懂一時?」宮寒冰道:「他既有一身莫測高深的功
力,兩次診斷,何時不能下手?穴道被制,則血脈滯阻,他老人家穴道如果是被制多年,
以往那些名醫又怎會看不出來?再說,我師兄妹都知道,那制穴手法,可是我『古家堡』
的手法?可是我『古家堡』武學所能為?」
    古蘭微蹙黛眉說道:「設若誠如大師兄之言,他老人家為何不告訴我們?」
    宮寒冰道:「那也很簡單,可能正如他所說,師父他老人家隱而不言、甘受其害,
是有所顧忌,顧忌他另有更惡毒煞手。」
    這些說法,無不合乎情理,確有值得懷疑之處。
    古蘭沉思良久,喃喃說道:「果然大師兄所料不錯,那就太可怕了,我請他來,豈
不成了引狼入室,開門揖盜,間接地害了自己父親麼……」
    「大師兄,」接著猛然發問:「『古家堡』跟他無冤無仇,他用意何在?」
    「蘭妹,」宮寒冰目間厲芒,冷笑說道:「『古家堡』跟這次來犯的天下武林同道
有冤有仇麼?蘭妹如若問他是何用意,且想想天下武林同道是何用意?」
    「劫奪『歸元真經』,何必傷人?」
    「樹大招風,天下武林誰不嫉妒『古家堡』威名?哪一個不是把『古家堡』視為背
上芒、眼中釘想盡辦法欲摧毀覆滅之?」
    古蘭,再度沉默了。
    頓了頓話鋒,宮寒冰話聲忽轉溫柔,慰勸說道:「蘭妹也不必徒然自責,何謂引狼
入室,開門揖盜,蘭妹之本意出自孝心,要怪那該怪我們太相信別人……」
    古蘭,她十分作難,呂毅與大師兄這兩方面各執一詞,而且俱皆言之成理,實實在
在的難以取決。
    假如,她能證實,或者是有把握確定那位書生呂毅便是她那萬斛深情盡傾,一縷情
絲繫緊的昔日情人「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南宮逸,那麼,宮寒冰他怎麼說她也不會相
信。
    無如,到目前為止,她只是懷疑,尚未獲得證實,也沒有十分把握加以確定。
    既然不能加以確定,就不得不暫時否定了呂毅對她所說的話。因為,怎麼說官寒冰
是她親同手足的大師兄。
    在未經證實以前,呂毅究竟是個來歷不明的外人。
    世上沒有一個人,不相信自家人的話,而去相信外人的。
    她能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趁此機會讓四位師兄去試呂毅,查明呂毅的底細來歷。
    對官寒冰的安慰,她未置一詞,抬起螓首,木然說道:「我方寸已亂,大師兄認為
應該怎麼辦?」
    宮寒冰道:「我的意思是先暗中偵查他動靜,待取得明確證據再說,但二弟他只怕
等不及、耐不住,蘭妹知道他是個直性子。」
    古蘭微頷肆首,道:「二師兄他準備怎麼樣?」
    宮寒冰道:「他準備找呂毅,開門見山,逼他說明一切,然後再下手。」
    古蘭點頭沉吟:「這樣也好,免得……夜長夢多,養癰遺患。」
    宮寒冰訝異投注,望了望古蘭,說道:「蘭妹,諒我說句不應該說的話。事關大仇,
你的反應……」
    古蘭淡淡道:「大師兄該知道我做事一向謹慎,我絕不放過真兇,但也絕不冤枉無
辜,在未得明確證據之前,是與非尚難斷言,有什麼值得激動的?再說,激動實足蒙蔽
靈智,一個不慎,便出差錯,這種事關人命,怎可出錯?」
    宮寒冰點頭說道:「蘭妹說得是……」
    星目深往古蘭,突然問道:「蘭妹,師父他老人家臨終時,對蘭妹所說的那句話,
究竟是什麼意思?蘭妹可曾想出一點什麼道理來?」
    「沒有,」古蘭搖頭說道:「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再去想別的事。」
    宮寒冰道:「蘭妹難道不認為那句話很重要麼?」
    「也許,」古蘭慨然點頭。「可惜他老人家沒等我問話就與世長辭了……」
    強忍心中悲痛,抬眼凝注宮寒冰,道:「一天來,我根本忘了那句話,現在經大師
兄一提,我也才覺得那句話十分重要,而且似乎真有什麼隱情,大師兄是否想出了些什
麼?」
    宮寒冰皺眉搖頭道:「我要想得通,怎會再問蘭妹……」
    輕歎一聲,接道:「可惜南宮大俠已故世多年,不然問問他定可明白。」
    古蘭微頷螓首,默然未語。
    驀地裡,前堡梆聲頻傳,更鼓敲出了三更。
    宮寒冰霍然驚醒,望了古蘭一眼,柔聲說道:「蘭妹,夜很深了,回房安歇吧!」
    古蘭沒有說話,緩緩站起嬌軀,裊裊走出小亭。
    宮寒冰默默地跟在身後,半陪伴,半護送地並肩踏著茸茸細草。滿地露珠,走上畫
廊……
    庭院中,剎那間陷入空蕩、寂靜……
    只有那亭、台、樓、謝,浸沉於昏暗冷輝中。
    萬籟俱寂,四無聲息。
    「古家堡」中有一處猶透著燈光。
    那是書生呂毅所居小樓之上。
    紗窗上,映著一個人影,一個憑窗靜坐的人影。
    窗內,臥房中,呂毅正坐在桌前。
    皺著眉,呆呆地出神,似在沉思著什麼。
    桌上,放著那本「周易」,而且攤開著,可是,他沒有投視一眼。
    他並非神色木然,眉宇間鎖著輕輕憂慮,又微透些微不安。
    他就這麼呆呆地坐著……
    突然,兩道冷電般奇亮的光芒,自他那微翕雙目中一閃即隱,隨手拿起那本「周易」
    看了起來。
    轉瞬間,一條黑影鬼魅般地滑進小樓,停身在他的背影,這黑影,赫然是個身穿黑
袍的蒙面人。
    呂毅,沒有動靜。
    黑袍蒙面人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狠毒詭異之色,緩緩抬起了右手,食指前伸,指向
呂毅「命門」要穴。
    他蓄力待發。
    呂毅突然淡淡發話:「莫讓人笑我呂毅不知待客,閣下請坐!」
    他頭都未回。
    黑飽蒙面人身形一震,旋即冷冷說道:「我早料定閣下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果然
不錯,看來,我這只右手沒有白抬。」
    呂毅緩緩轉過身子,可並未站起,目光深注,說道:「那是我沒打算再瞞閣下,
『命門』要穴,豈是開玩笑的!」
    信手微擺,又道:「閣下,既來之則安之,何妨坐下來談?
    要不,我這個身為主人的,怎還好意思坐著?「
    黑袍蒙面人未動,冷冷說道:「閣下不必客氣,只管坐著就是。」
    「那麼……」淡淡一笑,道:「恕我失禮了,有道是:「深夜客來茶當酒『,我無
酒待客,茶嘛,又得麻煩樓下兩位小友,我想閣下必不願驚動別人,所以我也只有不招
待了。現在,閣下表明來意吧。「輕鬆得很。
    黑袍蒙面人未答,說道:「閣下膽大得出我意料之外。」
    呂毅談笑道:「我有同感,閣下也不差,值此古家堡上下都在追查那殺者堡主真兇
之際,竟敢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地跑來找我,這份膽,很令我心折!」
    「區區『古家堡』算得了什麼?」黑飽蒙面人傲然笑道:「平常武林中人,視之為
天下第一堡、龍潭虎穴,不敢輕易涉足,但在找的眼中,卻不啻狗窩雞棚。」
    呂毅看了他一眼,道:「閣下不覺得這話太狂了點兒麼?」
    「狂?」黑袍蒙面人「哈」了一聲,冷笑說道:「我在『古家堡』橫衝直闖多年,
進出地下密堂不下百次,哪一次不是來去自如?那些酒囊飯袋、笨蠢庸才,竟然個個茫
然無覺,你說我這話是否太狂?」
    目毅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算太狂,難免有點兒,閣下應知四豪不是……」
    「也不例外,」黑袍蒙面人冷然接口:「四豪又算什麼東西!
    別看他四人聲名震宇內,在我看來無異黃口小兒,不值一提,不值一笑。「好大的
口氣。
    而聽這口氣,這人顯然不是四豪之一。
    呂毅神色未動,微笑說道:「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以為你閣下今夜找上我,當不
會是來跟我囉嗦廢話誇口的,談來意吧,閣下,我不耐久等。」
    黑施蒙面人森寒目光一閃,道:「先告訴我你的真名實姓。」
    呂毅道:「有此必要麼?」
    黑飽蒙面人道:「既敢伸手管古家堡的事,諒必不是畏首畏尾之輩。」
    呂毅雙目暴射逼人威稜,道:「閣下,對我說話要放客氣點!」
    黑袍蒙面人身一抖,脫口說道:「閣下好高深的修為……」
    「好說,」呂毅目中威稜一斂,道:「你找的是呂毅,何妨就把我當呂毅看待。」
    黑袍蒙面人立即趨於平靜,道:「我本有此意,無如……」
    「閣下,」呂毅一擺手,截口說道:「別不知好歹,我的真名實姓聽不得,否則你
閣下會懊悔莫及,在這兒固然待不住,我,更也不會讓你活著下樓。」
    看來,呂毅沒有打算擒他。
    黑袍蒙面人道:「我向不強人所難,其實,姓名有何重要?
    我認定找的是你就行了。「見風轉舵,變得好快。
    顯然,他已攝於自毅一身莫測高深的功力。
    呂毅衝著他一笑,這一笑,令人臉紅。「既是如此,閣下還等什麼,說來意吧。」
    黑袍蒙面人果然不再猶豫,道:「我今夜來此,是要奉勸閣下及早回頭抽手!」
    呂毅道:「不是來殺我洩憤的?」
    黑袍蒙面人陰陰說道:「那要看閣下是否聽話了。」
    呂毅含笑說道:「倘若我這個人還能不畏威脅,不怕死呢?」
    黑施蒙面人目中冷芒一閃,狠毒說道:「那禍由閣下自取,怨不得傷及無辜!」
    呂毅道:「憑你?」
    黑袍蒙面人面上一熱,道:「何必我?殺你之人比比皆是。」
    目毅笑道:「那麼閣下承認只是個幫人跑腿傳信的角色了?」
    黑袍蒙面人雙目凶光大盛,道:「對我說話,你也最好放客氣點!」
    呂毅淡淡說道:「恐怕你還不知道,這是我對邪惡宵小最客氣的一次,否則我不會
容你近我百丈,你應該懂得知足!」
    黑袍蒙面人突然逼進一步,但他又似不得不忍住滿腹怒火殺機,狠注目毅一眼,冰
冷說道:「我也不耐久等,答我一句,聽與不聽?」
    呂毅視若無睹,道:「我只能這麼說,這件事,我是管定了。」
    黑袍蒙面人咬牙切齒,獰笑說道:「我希望你三思。」
    「用不著,」呂毅談笑說道:「凡經我決定的事,我不止三思。」
    「你可別後悔!」
    「我從不知後悔為何物。」
    「你當真要管?」
    「你多此一問。」
    「我先看看你仗恃的是什麼!」
    黑袍蒙面人獰聲一句,右臂疾伸,出手如風,閃電般抓向呂毅胸口。
    呂毅含笑端坐不動,容得五指逼近,右掌倏拍電閃,一閃即收,就這麼一閃,黑袍
蒙面人已如遭蛇嚙,暴退撤招,手背上被輕輕地點了一下,只消微使一分真力,他這只
右手掌還想要麼?「
    然而,人家只那麼輕輕一點,並未發出真力。
    最令他心驚而難堪的是,他連人家怎麼出手的都未看清,對他來說,可是絕無僅有,
生平首次。
    呂毅笑容不改,說了一句:「閣下,就仗侍這個,夠麼?」
    黑袍蒙面人不答,狠狠地瞪了呂毅一眼,轉身就走。
    「站住!」呂毅陡地一聲輕喝。
    黑袍蒙面人還真聽話,一震回身,道:「閣下還有什麼話說?」
    「沒什麼,」呂毅說道:「我要你答我幾句話。」
    黑袍蒙面人不假思索道:「能說的我沒有不說的,問吧!」
    看來這人很乾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24:47

呂毅淡淡一笑,道:「閣下怎麼稱呼?」
    黑袍蒙面人答得毫不猶豫:「『幽冥教』『幽冥帝君』家下十殿『五道轉輪王』。」
    呂毅皺眉一笑道:「原來是冥府人物,據說賓界有十王,閣下既是十殿之王,上面
必定有九位,對麼?」
    黑抱蒙面人冷然說道:「不錯。」
    呂毅道:「『幽冥教』我沒聽說過,至於『幽冥帝君』更是陌生。」
    「這不足為怪。」黑袍蒙面人道:「當今武林,你是第一個得知的人。」
    呂毅「哦」了一聲,道:「原來才崛起武林……」
    「你錯了!」黑袍蒙面人截口說道:「幽冥教創業多年,組織龐大,實力雄厚,教
徒幾乎遍及天下,只不過行事神秘,不為人知罷了。」
    「多謝指教!」呂毅點了點頭,目光深注,道:「殺古嘯天的是你們之中哪一個?」
    黑施蒙面人道:「在幽冥十王之中,是哪一個要你自己去找。」
    呂毅道:「那的……這麼說來,我料左了,他們不是『古家堡』中人。」
    黑施蒙面人冷哼說道:「區區小池,豈能容得了蛟龍!」
    竟把天下第一堡視同魚池,此人狂得可以。
   由此,也可知道這不為人知的「幽冥教」之實力絕不在「古家堡」之下。
    呂毅沒作理會,繼續發問:「那人與古嘯天何仇何怨?」
    黑施蒙面人道:「這個恕難奉告,你最好直接問他。」
    「說得是,」呂毅一笑說道:「你們雖不是『古家堡』中人,但潛伏『古家堡』已
經不是短時期了,算算足有五年以上,可對?」「」你自作聰明,想差了。「黑袍蒙面
人冷然道:「古家堡中沒有『幽冥教』中人,區區『古家堡』何須潛伏?要來便來,要
去便去,無人能夠阻攔。「
    「是麼?」呂毅微微笑道:「在我面前,你最好少賣弄心機,你是『古家堡』十家
堂主裡面的哪一位?說!」
    此語驚人,黑抱蒙面人身形猛震,旋即嘿嘿笑道:「算你聰明,我不否認,不錯!
我是『古家堡』十家堂主之一,至於是哪一位,你最好自己費點腦筋……」
    「何必費神?」呂毅冷笑說道:「我已記住你的口音,明日只消跟十家堂主—一交
談……」
    「好沒有用,」黑袍蒙面人道:「我事先服用了本教秘製『變音丸』,嗓音並非本
來。」
    呂毅似乎早已料到,淡淡一笑道:「那麼我先看看你那覆面物後那張臉。」
    「這也沒用。」黑飽蒙面人平靜地道:「既有『變音九』,當有『改容丹』,此藥
非本教特製解藥,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種藥物能使之復原,縱使你取下我覆面之物也難
見我面目,我勸你少費心了。」
    呂毅道:「那你何必覆面產黑袍蒙面人道:「故作神秘,並不多餘。「目毅目光凝
注,突然一笑說道:「假如我此時把你留下,明已十家堂主內必然缺少了一位,那時還
怕不知道你是他們中哪一位麼?「
    這話不錯!
    黑袍蒙面人應該震驚。
    孰料,他沒有,不但沒有震驚,反而吃吃陰笑。「假如你留下我,明日十家堂主,
無端失蹤的將不止一個,而至少是兩位以上,如此,你依然無法查出我是誰。」
    高明,厲害!
    呂毅表現得卻出人意外,他望對方微微一笑道:「你以為我沒想到這個麼?若無萬
全準備,我不相信你敢在這時候跑來找我,我也不會打算放你走,因為擒下你幹事無補,
一點用都沒有,而且你只不過是個跑腿傳信的可憐小角色,射人先射馬,擒賊要擒王,
懂麼?」
    顯見得,呂毅更高一著!
    黑袍蒙面人目中異采連閃,默然不語。
    呂毅微微一笑,又道:「我不但料定你這等所謂『十殿』之王,『古家堡』十家堂
主內不止一個,而且我還想出在『古家堡』潛伏的,另有比你們身份地位更高之『幽冥
教』人物,否則誰來授命你們行事?那位人物,可能就是那什麼『幽冥帝君』,對麼?」
    黑袍蒙面人凶眼一陣眨動,冷笑說道:「帝君等尊崇,豈肯降臨這『古家堡』中?」
    「那也許我料錯了。」呂毅笑道:「不過,有個身份地位更高的人物在,就該絕無
問題。」
    黑袍蒙面人似乎有點惶恐,求答,冷然說道:「你問完了麼?」
    呂毅談笑說道:「問完了,你請吧……」
    黑袍蒙面人卻又截口說道:「不忙,你也答我一問,古嘯天『百匯穴』內那根淬毒
閻王刺可是你取去了?」
    呂毅微微點頭,道:「不錯……」
    目光深注,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黑飽蒙面人冷哼說道:「古嘯天裝束未亂,足證乃虛空吸出,四豪功力我所熟知,
他四人尚不致有此能為。」
    呂毅談笑說道:「我記得我在揭發陰謀之後,密室四周已加強戒備,除四豪五師兄
妹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密室一步,你這是聽誰說的?」
    黑袍蒙面人微震說道:「『古家堡』中什麼事瞞得了本教?」
    「狡辯無用。」呂毅道:「你不該有此一問,這一問弄巧反拙,欲掩彌彰,懂麼?
請吧,下次最好別讓我再瞧見你,否則便沒今夜這麼便宜了。」身未站起,揮手送
「客」。
    黑袍蒙面人一語不發,飄身出樓而去。
    呂毅面上浮起一絲得意笑容,手抬處,燈光突然而滅。
    一條淡淡白影閃出樓外,掠上屋面。
    黑袍蒙面人身形正在十丈外夜色中飄動。
    「古家堡」的十家堂主,都住在堡西,黑袍蒙面人不奔堡西,卻奔向堡東,正好背
道而馳,難道果然是……
    呂毅暗暗一聲冷笑,身形方自騰起……
    驀地,樓下暗隅陡起一聲冰冷輕哼,一蓬藍汪汪的牛毛狀物疾襲而至,罩向呂毅身
後諸大穴。
    認穴之準,勁力之強,手法之奇,武林罕見!
    更驚人的是,以「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功力,這些淬毒暗器本不足道,他可以輕
而易舉地躲過。
    可是,這隱身偷襲之人,心眼手法均臻極頂上乘,竟逼得呂毅無法閃避,非回身反
擊不可。
    呂毅立覺厲害,心頭暗震,身形飛旋,儒袖雙抖,「須彌神功」揮捲而出,迎向那
蓬牛毛狀之物。
    「須彌神功」冠絕字內,那蓬牛毛狀藍汪汪之物受震立刻四散激射,紛紛落地。
    呂毅應變何等神速!但就在這剎那工夫間,前行那黑袍蒙面人已不知奔向何方,蹤
跡不見。
    暗襲用意,不難明白。
    呂毅揮袖長身,直撲屋角暗隅中。
    更驚人之事發生了!
    按說,「談笑書生乾坤聖手」身手快捷如電,曠古絕今,縱然守內頂尖高手也難在
這一瞬之間遁形隱跡。
    豈料,他撲了個空。
    夜色寂靜空蕩,暗隅中哪有一絲人影?
    呂毅心種震動,雙眉挑處,身形倒射,直上半空。
    半空,如電目光四掃環顧,「古家堡」盡入眼底。
    這下應該跑不掉了吧!
    飄身落地,他愣住了。
    這是他「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二次重人江湖以來,首次在人家手裡栽了跟頭,不算
大,可也不算小。
    「古家堡」何來如此高明之人?
    這種快捷身法,「四豪」誰也辦不到。
    他有十成的把握,這隱身偷襲之人必是「幽冥教」潛伏在「古家堡」,居領導地位
的那位人物。
    他曾懷疑四豪,然而四豪他知之甚深,任何一人也無此能為,甚至連那已經故世的
老堡主古嘯天算上也萬難企及。
    他明白,此人一身功力,竟和他南宮逸不相上下。
    傳出武林,足使四海沸騰、八荒震動!
    如果此人不是「幽冥教主」、「幽冥帝君」,而僅是個「十殿」
    之王地位略高之人,則「幽冥帝君」之一身修為豈不可怕!
    有這麼一位人物潛伏在「古家堡」中,「古家堡」之命運,「紅粉羅剎」古蘭之處
境,不難想像了。
    這,能不使有蓋代奇才、「宇內第一高手」美譽的「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為之心神
震動,眉鋒深蹙,久久不語?
    偷襲是假,阻止他暗中跟蹤那黑袍蒙面人是真。
    謀定而後動,人家是早有預防了。
    而且,預防得萬全有效。
    「幽冥教」果然不好對付。
    呂毅隱隱覺得壓在肩頭上的無形擔子,突然重了一些,但僅僅是覺得重了一些而已,
別的,他一無所覺。
    放眼字內,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嚇阻得了「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他由來不知
「怕」為何物。
    寂靜的夜空中,響起了一聲輕笑,那淡淡的白色人影,點塵不驚,輕捷天倫地飄回
了小樓之中。
    小樓中,一片黝黑。









第07章
    「古家堡」東邊,是整個「古家堡」最僻靜之處。
    這地方,沒有房屋,只有滿地荒草,和一片不太密的白楊林,顯得十分荒涼;尤其
在這月色昏暗的夜晚,特別陰森懾人。
    白楊林前,這時垂手站立著那黑袍蒙面人,頭,微微地低著,神態恭謹中還帶些畏
懼。
    黑飽蒙面人面對著白楊林內,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出,正負手站著一個長長人影。
    林內黝黑,自然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只是那熠熠閃爍著,比電還亮的冰冷森寒目光,
卻使人不寒而慄。
    四周靜悄悄的,沉寂若死!
    林中人突然開了口,話聲不帶一絲感情,令人無法捉摸他的喜怒哀樂。
    「你回來了。」
    黑袍蒙面人躬身答道:「是,屬下回來了。」
    林中人倏地冷哼一聲,道:「如果不是我出手阻攔,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黑飽蒙面人機伶一顫,頭垂得更低:「屬下知罪。」
    林中人冷然說道:「年前我擢你為『十殿』之王,是因為你是個人才,如今看來你
較他們九個差之太遠,只是個無用的蠢才,令我失望……」
    他說來平淡,黑袍蒙面人可嚇破了膽,渾身直哆嗦。
    林中人冷哼接道:「姑念初犯,再看在你自入教以來,頗有些微薄功,否則,哼,
哼!以後做任何事,機警為先,懂麼?」
    黑飽蒙面人如逢大赦,忙自躬身,顫聲答道:「謝領不罪之恩,屬下省得!」
    林中人森寒目光逼視,冷冷一笑,道:「很好,他如何表示?」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書生呂毅」。
    黑袍蒙面人道:「稟……
    林中人飛快沉喝:「忘了?在此地不許對我稱呼!」
    「是!」黑袍蒙面人又一哆嗦,忙道:「他抵死不悟……」
    「怎麼說?」林中人倏揚冷喝,顯然,極為震怒。
    「他抵死不悟,一口拒絕。」黑袍蒙面人又答了一句。
    林中人一聲嘿嘿輕笑,充滿狠毒獰惡意味。「他的確夠大膽,大膽得令我心折,可
惜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他已活不了多久了……」
    微頓話鋒,沉聲接道:「你可曾表明身份,脅以本教之威?」
    黑袍蒙面人道:「屬下悉遵吩咐說話。」
    「那就更加該殺。」林中人陰陰說道:「藐視本教,律不容生,可曾問出他真名實
姓?」
    黑袍蒙面人照實稟告。
    林中人冷哼說道:「此人功力之高,出乎我估計之外,絕對不是無名之輩,我不相
信查不出他的真名貴姓,倒要看看他還能隱瞞多久,『閻王刺』可是落在他的手中?」
    黑袍蒙面人應了一聲:「是。」
    「果然不出我所料。」林中人獰笑的說道:「嘿嘿,就讓他根據那根『閻王刺』去
鑽牛角尖吧……」
    黑袍蒙面人突然接口說道:「屬下有一言進稟……」
    「不必說,我知道。」林中人黨笑說道:「他以為你不該有此一問,對麼?」
    黑袍蒙面人,一懍道:「正是。」
    林中人嘿嘿一笑道:「隨他怎麼想好了,我做事不會那麼糊塗。」
    揮了揮手,又道:「你去吧,告訴他們,此人不同一般武林人物,極為扎手,不易
應付,以後凡事多加警惕,千萬謹慎。」
    黑袍蒙面人躬腰應了一聲是,騰身飛閃而去。
    一直望著黑袍蒙面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林中人方始嘿嘿一陣輕笑,舉步也欲離去。
    邁去半步,突然停住,陡喝:「什麼人?」
    林蔭深處有人冷冷應了一聲:「我。」
    林中人聞聲似乎一驚,頓了頓,旋即笑道:「原來是……」
    「住口!」林前深處那人冷喝一聲,道:「先告訴我你在這兒干的什麼!」
    林中人乾笑說道:「想必你悉人耳目。」
    林前深處那人說道:「不錯。」
    林中人笑道:「那你還問什麼呢?」
    林蔭深處那人冷哼說道:「你的言詞、行動叫人費解。」
    「你錯了。」林中人猶圖狡辯,道:「那書生呂毅行藏可疑,我是在設法對付……」
    林蔭深處那人截口說道:「那麼,『本教』何解?『閻王刺』又做何說?」
    林中人笑道:「你既然聽見了,我也不願相瞞,我是『幽冥教』中人……」
    林蔭深處那人顯因驚怒而聲顫。「你掩飾得太高明了,高明得令人佩服,多少年來,
舉堡上下讓你瞞得好苦,可惜,今夜仍被我無意間揭穿……」
    林中人嘿嘿一笑道:「那是你運氣好,是我時運不濟!」
    「少廢話!「林前深處那人叱喝道:「多少年來,我敬你、愛你,如今已然不同,
那』閻王刺『三字做何解釋,說!「林中人不慌不忙,道:「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那是當然。」林前深處那人說道:「我要你告訴我,你用它做了什麼?」
    林中人聲音一轉陰惻,道:「你一定要聽?」
    林蔭深處那人冷然說道:「你多此一問。」
    「好吧。」林中人嘿嘿冷笑道:「既然你一定要聽,我只好照實奉告了,聽著!」
    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我把它刺入了你師父的『百匯穴』中。」
    「什麼?」林蔭深處那人驚怒欲絕,脫口嘶呼:「你竟敢……
    竟是你……「」不錯!「林中人獰聲笑道:「你沒想到吧,還有你想不到的呢。「
    人影電閃,疾撲林蔭深處。
    林蔭深處,響起了一聲驚呼:「你敢……」隨即寂然。
    緊接著,又傳出一陣凶殘冷酷獰笑:「不是我要殺你,是你知道得太多,說來說去
只怪你不該撞破我的秘密,禍由自取,懂麼?如今,跟你那師父去吧,這樣定可永待左
右,不挺好麼?」
    又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一切歸於靜寂。
    月沉,日昇,天亮了。
    「古家堡」,從表面上看來,似乎跟昨天沒有什麼兩樣。
    其實,不然。
    看——清涼靜美的庭院中,踏著幽徑,踢碎滿地晶瑩露珠,大步走來了兩個人,那
是二爺辛天風、三爺燕惕。
    辛二爺長眉倒剔,燕三爺虎目圓睜。
    一般地神威懾人,一般地怒容滿面。
    大清早那麼大火氣,跟誰過不去?
    幽徑的盡頭,是書生目毅所居那座小樓。
    二爺、三爺就直奔那座小樓。
    樓下,兩名青衣小憧剛起床,正在打哈欠,揉睡眼。
    一見二爺、三爺怒氣沖沖,聯袂闖進,哈欠打了一半,睡意全消,連忙整衣躬身相
迎:「二爺、三爺,早!」
    但辛二爺燕三爺連正眼也沒瞧他倆一下,一陣蹬蹬連響地登上小樓,兩個虎軀,震
得樓梯直晃。
    小樓上,呂毅可是早起來了,大清早憑窗觀書,神清氣爽,的確愜意事。
    他倒沒有全神貫注字行間,聽得樓梯上步履聲響,一皺眉,推書而起,剛轉過身來。
    二爺、三爺已並肩進入房內,他還沒注意到這二位那異樣神情,忙舉步相迎,拱手
笑道:「二俠,三俠,二位早。」
    四道怒火目光逼視,沒人動,也沒人說話。
    呂毅這才發覺氣氛不對,訝然投注,又道:「二位一大早蒞臨,對呂毅有何教言?」
    燕惕冷冷回了一句:「豈敢!」
    辛天風風目火焰欲噴地怒聲說道:「閣下,辛天風掬心交你這個朋友,卻沒料到你
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高明得連我五師兄妹都被蒙在鼓裡。」
    是古蘭透了消息!還是昨夜被人瞧見了?
    呂毅心中一震,道:「二俠,這話從何說起?」
    辛天風冷哼一聲,說道:「閣下,事到如今,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說吧,你到我
們『古家堡』來,究竟有何意圖?」
    話已說到了這兒,呂毅只有說道:「二俠,我只能說沒有惡意。」
    「怎麼樣才算惡意?」辛天風厲聲說道:「家師臥病多年,經過多少名醫,卻偏偏
在你診斷期間遭了毒手,事情太巧,令人不得不動疑。」
    這話說得更明顯。
    呂毅再也沒想到,這節骨眼兒反被人反咬了一口。
    一愣說道:「二俠,事關重大,這話可不能……」
    辛天風目射威稜,冷笑接道:「是非曲直,你自己心裡應該明白。」
    「不錯,我很明白。」呂毅點頭說道:「但二俠也不要忘記,老堡主臥病多年,是
因為積年累月地中了慢性之毒,後又被人以獨門手法制住穴道所致。」
    「不錯,我也沒有忘記。」辛天風道:「無如懂得醫術的是你,是與不是,我五師
兄妹可不知道!我問你,所謂獨門手法,可是『古家堡』武學?」
    呂毅道:「我雖不知手法屬於何門,卻能斷言那不是『古家堡』武學。」
    「這就是了。」辛天風悲怒道:「你深藏不露、莫測高深,那獨門制穴手法既非
『古家堡』武學,我怎知那不是你的獨門手法……」
    呂毅眉鋒微挑,尚未說話。
    辛天風已然又接道:「再說,身中慢性之毒,喉間又有發烏跡象,要說以往那些名
醫都診斷不出,未免令人難以置信,這證明不是你在第一次診斷時暗做手腳,便是你信
口明說!」
    呂毅雙眉再挑,但終於忍住,淡淡道:「這,我暫時不欲置辯,有一點二俠應當無
法否認,老堡主遇害當晚,呂毅並不在貴堡之中。」
    辛天風冷哼說道:「以你那一身收斂得連我大師兄都試不出的功力,兩次診斷,有
的是下手機會,何必當晚?」
    呂毅又復忍住,道:「那麼,我請問,老堡主為何不將受害之事說出?」
    「這很簡單。」辛天風微挫鋼牙,道:「他老人家顧忌你其他煞手,不得不為『古
家堡』及我五師兄妹著想……」
    「以四豪之威名,『古家堡』之實力,居然會怕了我這隻身空拳之人,辛二俠未免
太看得起呂毅了!」呂毅冷然地截口,接著說道:「這麼說來,辛二俠認定呂毅便是那
殺害老堡主的真兇了?」
    前半段話兒聽得辛天風那滿是悲憤之色、橫溢煞氣的臉上猛然一紅,但他如今不復
計較這些,怒笑說道:「事實令人動疑,有此想法的又何止辛無風一人!」
    呂毅忍無可忍,雙眉挑處,目射逼人神光,突然仰面縱聲長笑,聲似龍吟鶴唳,裂
石穿雲,震動屋宇。
    饒是他辛天風、燕惕並列四豪,各具高絕功力,威震宇內武林,入目那道比冷電還
亮的犀利神光,入耳撼人心弦的長笑,儘管一向不知膽怯為何物,此刻也禁不住心中一
懍,遍體生寒。
    身不由主地各後退半步,辛大風厲聲說道:「你笑什麼?」
    笑聲陡止,冷電移注,落在辛天風面上。「我笑你們,笑我自己,我笑你們糊塗懵
懂,不知好歹,錯把朋友當仇敵;我笑自己好管閒事,自尋煩惱,所為何來!
    如今,既然你辛二快師兄弟認定我是真兇,我也不欲多說,口舌徒勞,辯有何益?
    你辛二俠看著辦吧。「
    「你好一張利口!」辛天風鬚髮俱張,瞪目大笑:「鬚眉大丈夫、昂藏男子漢,既
敢做,便敢當,姓呂的,辛天風替你羞愧,三弟,大仇當前,還等什麼!」
    鐵掌雙揚,就要劈出。
    墓地,一聲朗喝響自梯口:「三弟大膽,還不住手!」
    那竟是「冷面玉龍」宮寒冰偕同古蘭適時雙雙趕到。
    燕三爺躬身相迎,辛二爺卻不回頭,厲笑說道:「大師兄且休攔我……」
    宮寒冰勃然變色,挑眉二次大喝:「長兄比師,二弟你敢故違家法!」
    大師兄畢竟有大師兄的威嚴,何況他現在又是掌門人,辛天風不敢再不聽,身形一
震,硬生生地收掌撤身後退。
    人是退下了,但那暴射怒火殺機的一雙鳳目,卻仍緊緊盯住呂毅不放,生似欲以氣
吞之。
    喝退了二爺,宮寒冰不等目毅開口,星目輕注,淡淡說道:「呂先生,適才事,宮
寒冰已略知大概,二弟直性子,宮寒冰在此謹先代賠魯莽冒犯之罪,先生雅量海涵。」
    呂毅泰然還禮,才要開口。
    宮寒冰臉色一轉慎重,已然又道:「心急血海師仇,諒必呂先生也不忍責怪宮寒冰
這兩位師弟,適才事,有可能出於誤會,為免再發生這種有傷彼此和氣的誤會,還請呂
先生出示真實姓名才好。」
    不愧古家堡掌理門戶人。
    這心胸氣度,說話之適切、得體,委實為其他三豪所不及。
    而且,這種逼使呂毅說出真實姓名的手法也高明得多。
    呂毅沒答,淡淡地反問了一句:「宮大俠也認定我涉有嫌疑?」
    「宮寒冰不敢。」宮寒冰挑眉說道:「我說過,此事有可能出於誤會,不過,假如
目先生仍不肯據實相告本來,呂先生就不應再怪宮寒冰兄弟。」
    「有可能」三字用得好,後半句話說得更妙。
    「多謝宮大俠。「呂毅微微一笑,又問:「姓名,能幫助一個人脫嫌麼?「
    宮寒冰淡然說道:「事實上應該能,可是,這要看呂先生那真姓名的聲名如何?」
    呂毅說道:「有些人行事但憑好惡,毀譽褒貶一任世情,呂毅以為聲名不足以顯示
個人的善惡,更和這件事扯不上關係。」
    宮寒冰神色微變,笑道:「呂先生高見,好在宮寒冰還不是人云亦云、愚蠢無知之
輩,對於一個人善惡,尚能明確分辨。」
    呂毅微微笑道:「宮大俠何言之太重……」
    雙眉微軒,接道:「呂毅確信宮大俠神目明察秋毫,能明辨善惡……這麼說來,宮
大俠是非要目毅實告本來不可了?」
    宮寒冰說得好:「事關重大,也出自無奈,宮寒冰為了今後之『古家堡』,不得不
如此,目先生要多原諒。」
    呂毅唇邊浮現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深深地看了一旁觀望、一直不開口的古蘭
一眼,然後移注宮寒冰:「看來,我是不能不說了……」
    古蘭,她嬌靨上的神色顯得有些緊張,美目盡射萬般希望,瞪得大大的,逼視呂毅,
一眨不眨。
    呂毅臉色一沉,目閃寒芒,接道:「宮大俠,南宮逸敬請判定善惡。」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人名樹影,「南宮逸」三字恍似青天靂霹,立即震動了在
場四師兄妹。
    古蘭嬌軀猛地一震,緊接著是一陣輕顫,一搖晃,昭腕忙扶住了椅背,嬌靨上起了
陣陣的抽搐,大大的美目中,湧現淚光,神色極其複雜,是驚喜,是悲哀、辛酸、幽
怨……
    失色香唇微微抖動開翕,只是沒出聲音;雖沒出聲音,她心中對這位夢魂親繞、刻
骨難忘的昔日情人的一切怨情,已然襲著那雙令人心碎腸斷的目光,傾吐無遺。
    辛天風與燕惕,是神情震動,瞪目張口,做聲不得。
    宮寒冰則是臉色遽變,但剎那間又恢復平靜,星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凝注南宮選,
微笑道:「呂先生請恕唐突。只緣南宮大俠早傳死訊……」
    南宮逸笑了笑,避開了古蘭那雙令他心弦顫動的目光,突然伸手,扯下臉上那張特
制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天下武林渴念已久的廬山真面目。
    那人皮面具後的廬山真面目,能使得有當世美男子之稱的「冷面玉龍」自慚形穢、
黯然失色。
    校美、翩逸、脫拔、出塵,更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臨風之玉樹,人中之樣防。
    這才是冠蓋復宇的「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選。
    古蘭緩緩閉上了美目,兩排長長睫毛微微抖動,兩串晶瑩珠淚滑過冰冷面頰,無聲
墜落。
    這兩串珠淚是多年哀怨心酸的傾洩,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南宮逸星目異采暴閃,默然不語。
    忽地,辛二爺跨步上前,挑眉瞪目,肅然說道:「南宮大俠,辛天風只有羞煞、愧
煞,別的無話可說,有眼無珠,魯莽冒犯,這雙眼睛要它何用!」
    話起,手起,飛點自己雙睛。
    歲鐵腕墨龍「委實剛烈,剛烈得令人敬服!
    豪邁英雄、鐵掙奇男,這種血性朋友天下少見!
    南宮逸不愧「乾坤聖手」;右掌疾出,閃電般攫住虎腕。
    「二俠,這叫南宮逸何以自處,你還要不要我這個朋友?」
    辛天風空有千斤的神力,卻是分毫也掙扎不得,圍目說道:「南宮大俠難道要辛天
風含愧終生?」
    南宮逸微笑說道:「二俠何其言重!要怪怪那呂毅,心急師仇,我要是二俠,對呂
毅恐不只如此。」
    辛天風神情激動,默然不語,看樣子,他猶自不釋。
    南宮逸劍眉一挑,正色說道:「二俠,為人徒者不報師仇,那等於不孝,輕毀有用
之身,自殘雙目,試問,你還憑什麼替師報仇?」
    辛天風機伶一顫,額頭現汗,羞愧垂首。
    南宮逸淡淡一笑,鬆開右掌。
    辛天風猛然抬頭,風目深注,盡射感激,一語不發地轉身退至一旁,這種英雄奇豪,
凡事無須多說,一眼已勝千言萬語。
    三爺燕惕沒有清罪謝過,也沒有任何表示,只將一雙虎目直愣愣地望著南宮逸,目
光裡所包含的東西,與二爺辛天風一般無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28:45

南宮逸報以一笑,隨即轉注宮寒冰:「宮大俠,南宮逸是善是惡?」
    宮寒冰笑了,笑得很勉強。「宮寒冰不敢多說,只請南宮大俠雅量相容。」
    「多謝明判。」南宮逸笑了笑,神色遂趨鄭重,說道:「現在,我不妨奉告,南宮
選隱而復出,只為了群邪覬覦秘友,窺伺『古家堡』,這件事,為公為私,我都不能坐
視,我本只為護寶而來,如今,又讓我碰上了老堡主被害,姑不論彼此首年舊交,便只
因南宮逸一著失算,一步之遲,使得老堡主含恨而歿,南宮逸也要伸手管這件事,南宮
逸但有三寸氣在,就非找出殘凶,為老堡主報仇雪恨不可,否則終生難安……」
    宮寒冰產天風、燕惕,三個似乎很激動,都沒開口。
    一時裡,小樓中有著片刻令人說不出感受的沉默。
    但,旋即有人打破這份沉寂,那是古蘭。
    她這時才開了口,卻只是這麼幾句,而且聲音帶著顫抖,道:「南宮大俠,多年不
見,一向可好?」
    幽怨、淒楚,令人蕩氣迴腸。
    南宮逸不敢接觸她那雙目光,可又不能不接觸,強笑說道:「謝謝關注,蘭姑娘也
好?」
    古蘭淒婉微笑,輕頷螓首,沒有說話。
    剎那間,又陷入一陣沉默,很尷尬。
    這次,打破這尷尬沉默的是南宮逸,他似乎是有意轉移話題。「哦」地一聲,揚眉
強笑,目注宮寒冰,說道:「有件事,我認為必須奉知宮大俠,昨夜,有位黑袍蒙面奇
客,闖進了這座小樓,他自稱是『幽冥教』十殿之王,對南宮逸頗盡了些威脅之能
事……」
    「幽冥教?」
    四師兄妹俱皆震動。宮寒冰轉向辛天風、燕惕,道:「二弟、三弟可曾聽說過武林
中有此一教?」
    二爺與三爺尚未做任何表示。
    南宮逸已然又道:「那位奇客說,放眼字內,南宮逸是得知『幽冥教』的第一人。」
    宮寒冰勃然變色,創眉雙剔,目射威稜,沉聲說道:「讓人家進入中心腹地,『古
家堡』上下猶茫然無覺,這個臉我丟不起,二弟,昨兒個是誰值夜?」
    二爺辛天風臉上早已變了色,道:「是四弟。」
    宮寒冰冷哼一聲,道:「二弟傳諭下去,叫他來見我……」
    「我」字未落,突然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奔至樓下,緊接著樓下響起一個蒼
勁話聲:「稟大爺,八堂柳三省有要事求見。」
    宮寒冰眉鋒微蹙,不耐煩地道:「上來!」
    樓下蒼勁話聲應了一聲是,飛步上樓。
    這位八堂堂主,是位身材矮胖的灰衣老者,他神色驚慌,鬚髮顫動,一上樓,不等
官寒冰發問,便急急躬身稟道:「稟大爺,大事不好,四爺遭人毒手,已然故世。」
    南宮逸與宮寒冰四師兄妹神情狂震!
    一聲大喝,三隻鐵腕攫上柳三省雙臂,那是宮寒冰、辛天風、燕惕閃身撲至,二爺
辛天風挑眉瞪目,顫聲厲喝:「怎麼說!」
    柳三省也是內外雙修的一流高手,但在這三雙鐵腕緊攫之下,他竟然痛得額上見了
汗,咬牙忍住,道:「四爺遭人毒手,已然……」
    宮寒冰截口喝道:「現在何處?」
    柳三省道:「堡東白楊林中……」
    話聲未落,三豪身形疾閃,不走樓梯,破廖而出。
    跟著撲出的,是古蘭,她再度受此沉重打擊,嬌軀已顯得有點搖晃不穩,是故,南
宮逸緊跟在她的身後,從旁衛護。
    南宮逸與古蘭慢一步到了白楊林前。
    林外,肅立著幾名佩刀黑衣大漢。
    林內,成半弧形站著官寒冰、辛天風、燕惕。
    三豪身後,是「古家堡」的幾名堂主。
    這些人的面前,林中央的草地上,四爺「美姿金龍」岳次雲,仰天僵臥,星目圓睜,
四角滲血,血跡已呈紫黑。
    除了口角的血跡外,身上別無傷痕。
    分明是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內腑致死,死得夠慘!
    由於震驚、悲憤、哀痛,三豪望著地上四爺「美姿金龍」岳次雲的屍體,愣愣地站
在那裡,不言不動。
    林內,有著令人窒息的沉重靜默。
    墓地一聲撕裂人心的淒慘悲呼:「四弟!」
    二爺辛天風、三爺燕惕猛然撲倒虎軀,雙雙撫屍痛哭,這該是這兩位人中奇豪、鐵
鋒男兒的生平第二次流淚。
    宮寒冰仍呆立不動,玉面上神色冰冷水然,毫無一絲表情,這應該不是因為那超人
的鎮定,而是悲傷過度。
    古蘭嬌軀一陣劇晃,往後便倒,南宮逸倏伸雙腕將她扶住,她美目緊閉,面無血色,
突然,淚如雨下。
    先喪父喪師,未出數日又亡兄折弟,五師兄妹間情同手足,猶過親生,怎能不悲憤
欲狂,哀痛欲絕?
    此情此景,好不淒慘……
    南宮逸對眼前慘事已明白了八分,雖沒開口,但那倒剔劍眉,星目暴射的駭人光芒,
已將心中的感受流露無遺。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內憂復加外患。
    看來,「古家堡」是陰雲重重、危機四伏了!
    後果如何,此時誰也不敢斷言。
    有一點應該很難否認,那是凶多吉少,令人擔憂。
    良久,良久,辛天風與燕惕收淚止悲。
    站起身形,辛天風一抹淚眼,咬牙顫聲說道:「四弟,瞑目吧,愚兄等有生之日,
誓必找出兇手,雪報此仇,以慰四弟英靈於地下……」
    三爺燕惕虎目赤紅,唇邊滲血,慘笑說道:「四豪,威震武林的四豪已折其一,還
稱的什麼四豪,這個稱號從此不要再用了。」
    武林人物視名號如性命,尤其像他們這等英雄奇豪,寧可頭斷血流,粉身碎骨,也
必保名號長存,如今……
    這話說得多沉痛,多麼淒涼!
    宮寒冰仍然一語未發。忽地舉步,彎腰探掌,解開四爺「美姿金龍」岳次雲前襟,
胸前心坎上,一道色呈烏紫的掌痕赫然入目。
    這一掌,正在要害,應是唯一的致命傷!
    掌痕一現,宮寒冰一雙眉蹙得更深,呆立了片刻,倏地轉過身形,目注南宮逸問道:
「宮寒冰見識薄淺,看不出致命掌傷是何種掌力所致,南宮大俠胸羅淵博,可否給宮寒
冰……」
    南宮逸劍眉微挑,截口說道:「我雖看不出這致岳四俠於死的掌力屬於何種掌力,
不過我可以斷言,這和謀害老堡主的點穴手法同出一門,這獨門掌力必是那神秘的『幽
冥教』中人所特有的。」
    三豪一齊變色,宮寒冰道:「南宮大俠,這話怎麼說?」
    南宮逸目光深注,淡淡道:「很顯然,岳四俠昨夜值夜,他無意中發現了『幽冥教』
隱密,故而被那毒辣凶殘的『幽冥教』中人殺之滅口;而昨夜闖進小樓威脅我的那『幽
冥教』中人,也曾直認老堡主的故世,是他們『幽冥教』下的毒手。」
    此語驚人,四師兄妹神情狂震,怒憤無以。
    宮寒冰暴目逼視南宮選,挑眉說道:「請恕宮寒冰放肆,宮寒冰不以為那『幽冥教』
中人能在南宮大俠手下逃脫。」
    「宮大俠是責怪我不該縱放了他?」南宮逸淡然反問。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原諒直言。」
    南宮逸劍眉微聳,道:「豈敢!宮大俠當知『擒賊擒王,射人射馬』的道理,那人
在『幽冥教』不過一個小小跑腿傳令的角色,擒之何用?」
    宮寒冰絲毫不肯放鬆,道:「南宮大俠怎知他不是真兇罪魁?」
    南宮逸道:「南宮逸對自己這雙眼頗有自信。」
    宮寒冰道:「這麼說來,南宮大俠縱放了那人,是有用意了?」
    「不錯!」南宮逸道:「我料他離開小樓後,必會去某處覆命,乃暗中跟蹤他,不
料我剛離開小樓,便淬遇狙擊偷襲,致使我顧此失彼,讓他逃脫。」
    宮寒冰道:「委實令人扼腕,那暗施偷襲之人呢?」
    南宮逸星目深注,淡淡說道:「這個人比先前那人高明得多,結果也被他逃脫了。」
    三豪聞言又復色變,宮寒冰道:「『倘若南宮大俠不再有別的用意,它寒冰不信他
能……」
    南宮逸截口說道:「由此人高明程度判斷,其在『幽冥教』中的身份地位,應遠比
先前那人尊崇,我本打算將之擒獲,無奈,此人一身功力競跟南宮逸不相上下!」
    以南宮逸的身份,當不會無中生有,自損聲名。
    此言一出,三豪何止變色,簡直心神俱顫。
    辛天風與燕惕駭然互覷一眼。
    宮寒冰卻旋即神色一轉凝重異常地道:「放眼宇內,竟有人功力能跟南宮大快相頜
頂,這實在令人難信,看來,」幽冥教『……「南宮逸目光凝注,淡淡的說道:「這沒
有什麼,有些人為了某種緣故,會深藏而不露,如果我料得不差,這阻截跟蹤,躲在暗
處對南宮逸碎施襲擊之人,才是殺害老堡主與岳四俠的罪魁真兇。「
    一直神情木然、狀若癡呆的古蘭,嬌軀一震,突然開口說道:「南宮大哥是說,殺
害家父與四師兄的是同一個人?」
    南宮逸點頭說道:「應該不會有錯。」
    宮寒冰道:「何能肯定?」
    宮寒冰不答,翻腕拈出一物,道:「宮大俠想必認得這是何物?」
    宮寒冰尚未回答,二爺辛天風陡地驚呼說道:「淬毒『閻王刺』,南宮大俠何處得
來?」
    南宮逸道:「這根淬毒『閻王刺』,便是『幽冥教』殺害老堡主之凶物,是我那日
由老堡主『百匯穴』內取出……」
    古蘭一聲悲呼,嬌軀猛然一搖。
    宮寒冰身形電閃,一把將她扶住。
    南宮逸面上飛快掠過一絲憐惜而痛楚的神色,繼續說道:「而對我摔施暗襲那人,
所使用的也正是這種淬毒『閻王刺』,這足證他便是殺害老堡主的真兇,及至他掩護同
黨先後逃脫後,會合一處,聽取那同黨覆命之時,卻被岳四俠無意間撞破,為了滅口,
凶心又起,又對岳四快下了毒手,以他那一身功力,他應該可以做得到……」
    二爺、三爺同時嘶呼:「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適時,宮寒冰也開了口,他顯得較為平靜。「南宮大俠,這就不對了,那淬毒『閻
王刺』乃是敝四師弟生平所使用的特有暗器。」
    由古蘭與辛天風、燕惕的反應上看,這話絕對假不了。
    一句話,似乎已將南宮逸所有的說法都推翻了。
    南宮逸以前雖然明知由這淬毒「閻王刺」上,查不出什麼,可是他卻絕沒想到這淬
毒「閻王刺」竟會是四爺「美姿金龍」岳次雲生平唯一的暗器。
    難道說岳次雲殺師父又被別人所殺?
    那十殿之王的黑飽蒙面人之言又做何解?
    難不成岳次雲便是十殿之王口中所說的「幽冥教」另外九殿之王之一?
    南宮逸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面上剛浮現一絲困惑之色,修地腦際靈光電閃,望了
宮寒冰一眼,又淡淡說道:「這沒有什麼不對,也不難解釋,由此,更足見那罪魁真兇
手法之高明,心腸之狠毒!宮大俠,岳四俠絕不可能是那滅絕人性、令人髮指的弒師之
人,因此,請問,有人盜用岳四俠唯一暗器,借刀殺人,嫁禍江東,這有可能麼?」
    宮寒冰默然不語,片刻才點頭說道:「南宮大俠高見,這有可能……」
    突然倒剔劍眉,目射寒芒,俊面殺機洋溢,神色怕人地轉身目注二爺辛天風,沉聲
發話道:「二弟,傳下令諭,即刻起,傾全堡半數之力,四出搜尋『幽冥教』蹤跡,一
有發現,格殺勿論!
    治家堡「、『幽冥教』從此勢不兩立!」
    二爺辛天風懷著萬般悲痛,剛要躬身領命。
    適時,南宮逸又開了口:「宮大俠,在這時候,淺見以為既不宜也不必興師動眾四
出搜尋『幽冥教』蹤跡。」
    二爺辛天風惑然注目,宮寒冰雙眉微挑,道:「宮寒冰愚昧,不解南宮大俠此
言……」
    南宮逸目光微注,截口說道:「那是宮大俠謙虛,我以為宮大俠必然知道『古家堡』
正值多事之秋,堡外群邪環伺,虎視眈眈,大巴山區遍處敵蹤,此時派人出外,雖然志
在『幽冥教』,卻難免為武林群邪橫施阻攔狙擊。傷亡事小,假如群邪乘虛侵入堡內,
後果必將令人不敢想像,以官大俠之睿智,豈可出此小不忍而亂大謀之舉?」
    宮寒冰霍然驚覺,顯得有點窘迫:「多謝提醒,以南宮大俠高見?」
    「豈敢。」南宮逸淡然一句,忽做驚人之語,道:「我認為在堡內搜『幽冥教』蹤
跡才是正途。」
    師兄妹神情劇震,宮寒冰瞪目說道:「南宮大俠莫仍認為……」
    「不錯!」南宮逸點頭,道:「我有理由仍認為『幽冥教』教徒是『古家堡』中
人。」
    四師兄妹霍然色變,宮寒冰說道:「南宮大俠高見既是認為『古家堡』有了內好,
當然不會有錯,宮寒冰師兄妹至今才聽說武林中有此『幽冥』一教,而這『幽冥』教徒
又是『古家堡』中人,足證官寒冰師兄妹太以遲鈍懵懂。」
    他這話,已微透不悅。
    南宮逸自然聽得出,但他毫不在意,道:「『古家堡』中人非『幽冥』教徒,而是
『幽冥』教徒陰謀潛伏『古家堡』多年,事關『古家堡』安危盛衰,令師及令師弟血仇,
還請宮大俠莫動意氣。」
    宮寒冰大窘尷尬,立時漲紅了臉,強顏謝罪:「宮寒冰驟遭亡師折弟之痛,雙重打
擊,為血肉之軀所難承受,心情惡劣,情緒衝動之餘日本擇言,無意得罪,南宮大俠應
能諒之。」
    不愧四豪之首,武林奇才,他能勇於認過。
    其實,在「談笑書生干神聖手」面前低頭,並不算丟人,亦無損他四豪之首「冷面
玉龍」的身份。
    南宮逸淡淡說了句:「豈敢。」
    餘下隻字不提,不再說出他那理由。
    宮寒冰也自然覺得出,道:「南宮大俠莫非還責怪……」
    南宮逸挑眉說道:「南宮逸不敢,也不是這般不能容物之人,只因我的理由份量很
重,我在考慮應該如何說出。」
    古蘭突然開口說道:「南宮大哥多年舊識,不是外人,一切都是為了古家堡,我認
為南宮大哥不必有任何顧慮。」
    無疑地,她這話骨子裡是針對宮寒冰說的。
    宮寒冰劍眉微挑,有意無意地向古蘭投過一瞥。
    古蘭,她嬌靨煞白,神色冰冷而水然,恍若未見。
    南宮逸卻看得暗暗蹙眉,想了想,目注宮寒冰道:「岳四俠發現了『幽冥教』的隱
秘,甚至發現了殺害老堡主的罪魁真兇而被突下毒手,殺以滅口的,這一點,現在已毋
庸置凝,宮大俠當知道『滅口』二字的涵意……」
    宮寒冰沒有說話,臉色又趨於難看。
    南宮逸接道:「由這林內的情形,宮大俠也應該看得出,雙方毫無動手搏鬥跡象,
這似乎說明那罪魁真兇身手極高,一掌便即得手。五招之內,南宮逸或可勉強挫敗岳四
俠,那罪魁真兇之功力與南宮逸不相上下,岳四俠豈會接不下他一招……」
    星目環顧輕掃,四師兄妹都在疑神屏息靜聽。
    他頓了頓話鋒,繼續道:「分明,那是因為毫無防備、措手不及,然而,面對強敵
大仇,在那種情形下,若說岳四俠不知提功防備,那是任何人難以置信的事!
    所以這又說明岳四俠不但認得對方,而且還絕想不到對方竟會或者竟對自己下毒手。
    什麼人能使岳四俠有此想法呢?無他,除了『古家堡』中人外,我想不出還有別人…
    …「這番分析,可說詳盡合情已極,不容不信。
    「古家堡」出了內奸,先害老堡主,後殺岳四爺,怎不使幾個師兄妹痛心疾首,悲
憤填膺?而且引為極大恥辱。
    古蘭閉上美目,嬌軀陣陣顫抖,閉口無語。
    宮寒冰、辛天風、燕惕三師兄弟,個個神色怕人,呆呆愣立,不言不動,其心中感
受,可想而知。
    入夜後,廣大深邃的「古家堡」內,除了幾處微透燈光外,一片黯黑,隱隱地,令
人覺得它更陰沉了。
    四爺岳次雲的屍體,停放在地下密室中,老堡主古嘯天屍體之側。未出三天,這地
下秘室中多了一具屍體。
    這一夜,表面上看去,異常的平靜。
    其實「古家堡」包括三豪在內的一流高手,無不在暗中嚴陣以待,監視著「古家堡」
    的每一個角落。
    「古家堡」內任何一處,稍有一絲風吹草動,都絕難瞞過這些內家高手的銳敏聽覺、
犀利雙目。
    這種陣勢,是「古家堡」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
    只要有一個可疑人物出現,他便要立即遭受到凌厲無倫的攻擊,縱然生雙翅,也絕
難倖免逃脫。
    為師仇,為弟恨,大爺宮寒冰澈夜不寐,坐鎮在他那小樓之上,發號施令,指揮一
切。
    大爺他體恤屬下,除了勉強答應二爺、三爺分陪左右,並負責巡視各處外,其餘的
一概分批輪值。
    「古家堡」不但是龍潭虎穴、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如今更布上了一層神仙也難逃
的天羅地網。
    古蘭的小樓上,沒有燈光,不知她是否睡了?
    宮寒冰十分憐惜、體貼這位未婚妻的小師妹,要她早早安歇,多休息,無須她多操
心、多勞神。
    宮寒冰說得好,他跟她沒什麼兩樣,有他負責一切,不就等於她參與了緝兇之事?
兩人本是一人嘛。
    本來,有三豪領導堡中高手,那實力已是綽綽有餘,足可敵天下武林而毫無所慮了。
    可是,宮寒冰卻吩咐古蘭那名為主婢,實則情同姊妹的兩名美艷待婢小紅、小青特
別提高警覺。
    其實,宮寒冰他應該想得到,古蘭她又哪能安枕?
    如今,她心靈與肉體上的負荷是太重了,太重了!
    父親被害,四師弟又遭人毒手,跟那毫無情愛可言的大師兄訂了名分,那一心癡戀、
夢魂縈繞的昔日情人突然出現……
    這些,就這些,一個女兒家的她,如何承受得了?
    畢竟,這位絕代巾幗還夠堅強,她還能支持得住,沒倒下,要是換了個人兒,早就
不堪想像了。
    南宮逸的出現,使她在這令人受不了的處境中,得到了安慰、依賴,反之,卻也給
她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對南宮逸,她海枯石爛,此心不移,此情不變。
    但,逼於乃父遺命,她跟宮寒冰名分已定,也就是說,此生此身,已屬宮寒冰,已
經是宮寒冰的人了。
    她怎麼辦?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雖然,自南宮逸被逼現出本來面目之後,她就一直未得機會跟他談過一句話,沒機
會向他傾訴心裡要說的一切,但南宮逸仍然健在,而且能站在她面前讓她看到,她已感
到非常滿足了。
    婚姻與孝道可以沒有衝突,天如乃父在那種情形下去世,她不忍反抗途命,不忍違
背老人家的意思。
    就因為這一念不忍,使她深深地陷於痛苦之中。
    隔著一道畫廊,遙遙相對著的南宮逸所居的那座小樓上,也已滅去燈火,一片黝黑。
    小樓上靜悄悄地,不聞一絲聲息。
    看來,他是已經睡了。
    不,他不會睡,不該睡,也不能睡。
    他絕不會袖手旁觀,尤其在這個時候。
    那麼他是……
    誰知道!
    就這麼一連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平平靜靜的過去。
    平靜得連一絲風吹草動也沒有。
    自然,「幽冥教」教徒沒有再出現。
    「古家堡」內是異常平靜。
    但三天三夜之後,在「古家堡『那既高且堅,陰森懾人的圍牆外,卻有了動靜,這
動靜,使得」古家堡「不得不暫時放下內憂而對付外患。










第08章
    夜,初更。
    古家堡前,左旁那座山峰絕頂之上。
    蒼蒼樹海中,露出一小塊平地。
    這塊小小平地上,有著幾塊青石。
    幾塊青石之上,環坐著老少六個人。
    今夜,月色很好,碧空如洗,冷輝輕灑,遠山近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藉著這皓潔月色,那老少六人的裝束、相貌,也可以看得極為分明。
    由左而右,第一塊青石上,坐著一位俊美絕倫、飄逸出塵的白衣書生,衣袂飄風,
恍若神仙中人。
    第二位,是位皎發銀髯,面如重棗,鴿衣百結的老化子;老化子雙目冷電閃爍、威
態懾人。
    第三位,是位年約五旬的青袍老者;老者相貌奇特,面色微顯黝黑,長眉風目,膽
鼻方口,五絡長髯迎風飄拂。但在那一雙長眉之間,卻長著一顆豆大朱紅小痞,且眉宇
之間流露出一股凜然威嚴之氣,令人幾乎不敢仰視。
    第四位,是位使消風流的青衫美少年。
    第五位,是位蓬頭垢面,身材瘦小的小叫化,一雙既大又圓。烏漆發亮的大眼睛,
滴溜溜地亂轉,分明,他是個機警、頑皮、令人頭痛的人物。
    最末一位,是位黑衣少年,濃眉大眼,虎頭燕頷,相貌極其英武。
    白衣書生,是那正在「古家堡」做「客」的南宮逸。
    青衫少年,則是「抱璞」三小之一:「玉麒麟」諸葛靈。
    由這叔侄二人,不難知道另外老少四人是何許人。
    皓首紅臉的老叫化子,是天下丐幫碩果僅存的長老,「九指神丐」商和,也就是諸
葛靈的大伯。
    青袍老者是那嫉惡如仇、邪魔育小聞風喪膽的河南「抱步山莊」莊主,「鐵面天曹
神鬼愁『同徒奇,諸葛靈的義父。
    鬼靈精般的小叫化,是人見人怕,鬧起事來足能翻天覆地的三小老二,「鐵獅子」
小黑。
    英武黑衣少年,則是三小老三,「銅金剛」小虎。
    老少六人聚會一處,照說十分高興才對。
    可是怪了!六個人除了南宮逸外,個個神色肅穆,緊閉著嘴不說話,週遭的空氣顯
得頗為沉重。
    許久之後,才突然有人打破沉默。
    那是「九指神丐」商和開了口,他皓首微搖,一歎說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
夕禍福,豪傑怎麼樣,英雄又如何!古嘯天光輝尊榮一世,卻不料暮老之年,落得如此
悲慘下場,怎不令人深為哀痛,感慨萬千!」
    說罷,又是一聲慨然長歎。
    司徒奇抬眼望了望南宮選,深皺的眉鋒,顯示出他心情的沉重。道:「三弟,制住
古嘯天的獨特手法,殺害岳次雲的歹毒掌力,你當真看不出那是何種……」
    南宮逸搖了搖頭,截口說道:「說來慚愧,我委實看不出那是何種手法、何種掌力,
不過,至少目前我已可斷言那是『幽冥教』中武學。」
    司徒奇點頭不語。
    商和卻一聲苦笑說道:「看來咱們都夠窩囊的了,三弟看不出獨門手法與掌力,那
倒還有可說;丐幫耳目遍天下,武林中幾時存在著這麼一個偌大的『幽冥教』都茫然無
知,這個臉實在丟得太大了,由此也足見『幽冥教』的確驚人。」
    其實何止丐幫,整個天下武林也都從不知有此「幽冥教」
    之存在,因為它行事素來都極其神秘。
    司徒奇忽地目光凝注,正色說道:「三弟,作由懷疑四豪,進而懷疑宮寒冰武師殺
弟,可有十分把握,確切證據?」
    南宮逸搖頭道:「宮寒冰此人極富心機,至為機警,高明得很,使任何人看不出一
絲破綻,不留一絲痕跡。」
    司徒奇道:「三弟,我知道你的看法從無差錯,但這件事非比尋常,千萬要慎重,
在沒有十分把握,確切證據之前,不可妄下斷語,冤枉好人,更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口風,
甚至包括古蘭在內。」
    南宮逸道:「多謝二哥指點,我省得。」
    商和卻目光移注,瞪著司徒奇道:「二弟這話多餘,三弟行事哪一樁不比你我高
明?」
    司徒奇正色道:「大哥應當知道,我生平絕不放過一個邪惡之輩,卻更不願冤枉一
個無辜,昔年一念之誤,錯殺『中州一劍』……」
    商和不讓他提起音年痛心負疚事,突然截口說道:「事隔多年,已成過眼煙雲,二
弟還提它做什!」
    司徒奇住口不言,略一沉吟,旋又轉往南宮選,道:「三弟,你的懷疑雖然不無道
理,但怎見得殺害古嘯天的,不是那已死的老四岳次雲呢?」
    南宮逸道:「我也曾這麼想過,只是那『幽冥教』十殿之王自認他們『幽冥教』殺
害古嘯天不諱又該如何解釋?」
    司徒奇不答,揚眉問道:「三弟怎知岳次雲他不是『幽冥教』中人?又怎知岳次雲
之被殺,不是『幽冥教』凶殘狠毒的滅口手段?」
    這話不錯,怎麼說,岳次雲弒師的嫌疑只有比宮寒冰為重,至少那淬毒的「閻王刺」
    就是明證。
    南宮逸道:「這不難判定,岳次雲無論在哪方面都及不上宮寒冰,他的手法,不會
有那麼高明……」
    司徒奇道:「三弟,有的人深藏不露、盡斂鋒芒。」
    南宮逸道:「不論他如何深藏不露、盡斂鋒芒,我不相信他能瞞過我的雙目。
    再說,那深藏不露,也不及那時隱時露,看上去心智深沉之人更令人莫測高深、戒
懼可怕。」
    司徒奇微微點頭,沉吟說道:「假如三弟懷疑得沒錯,古嘯天那親筆遺囑怎又會傳
以門戶,許以愛女,賜以秘發……」
    南宮逸談笑說道:「二哥忘了?古嘯天口能言而不言,明知害他的是誰,卻甘受其
迫害多年而隱忍不洩?」
    「我沒有忘。」司徒奇道:「雖為愛女著想,顧慮愛女也受其害,但為了保全愛女
的性命,反將愛女許配大逆不道的邪惡仇人,這種事我做不出來,任何人也應如此。」
    南宮逸揚眉微笑,道:「那麼,二哥以為……」
    司徒奇道:「我猜測必然另有原因,可能古嘯天有什麼把柄落在這人手中,而且這
把柄關係至為重大,否則古嘯天不會做這種苦忍。」
    商和插口說道:「照三弟的說法,那古嘯天似乎已預知死刻將至,命都快要丟了,
還怕什麼把柄?古姑娘當時既隨侍在側,他大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30:42

「不然,」司徒奇搖頭說道:「這把柄一定也絕不能讓古姑娘知道,還甚至有可能
對古姑娘有極大的不利影響,要不然他早說了,何必候諸將死之時?」
    南宮逸皺眉說道:「我的看法跟二哥同。聽辛天風說,古嘯天那夜曾開口說了話,
當時只有古蘭一人在,當然他說了些什麼也只有古蘭一人知道。很顯然地,那不關真兇,
否則事關父仇,古蘭不會不動聲色,隱而不宣;雖不關真兇,也許他臨終前那些話中能
夠找出一點線索,這些天來,我一直沒機會跟古蘭談過話,我該找個機會問問她。」
    其實,沒機會的是古蘭,不是他,他根本有意無意地躲避著古蘭。
    提起了古蘭,商和面色突顯異常凝望,抬眼凝重南宮逸,道:「三弟,萬一不幸你
的懷疑沒錯,古姑娘的處境……不必我多說,你應該想得到。」
    商和深知南宮逸的性情,這時說得很委婉。
    南宮逸默然片刻,旋即刻眉微挑,目閃神光,說道:「為免誤人,我曾竭力地想促
成古蘭早嫁,但倘若我的懷疑沒有錯,說什麼我也要阻止這樁婚姻。」
    商和緊接著問了一句:「阻止這樁婚姻之後,三弟,你怎麼善後?」
    南宮逸尚未答話,司徒奇突然說道:「三弟,我要插一句嘴,我瞭解你的心,我也
知道你跟無雙弟妹的感情,我更明白我不該勸你;無如,三弟,你也該為人家古姑娘想
想,她情癡得可敬又復可憐,你忍心麼?」
    南宮逸神色一黯,面上閃過一陣輕微抽搐,緩緩低下頭去,默然不語,他不忍心,
但是……
    這,一時叫他如何回答?
    這位天下第一奇才,對此,他為難了。
    諸葛靈忍不住想插嘴,可是入目他義父那不怒而威的神態與目光,到了嘴邊的話,
又嚥了回去。
    這絕峰之上,頓又陷入一片靜默。
    半晌之後——南宮逸猛然拍起了頭,俊面上充溢著痛苦神色。「非上上人,無了了
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不是鐵石心腸寡情人,無如……大哥、二哥何必逼我……」
    「二弟唉……」
    司徒奇還想說什麼,卻似有所不忍,一聲輕歎,住口不言。
    又是一陣沉默……
    商和突然一笑說道:「好啦,不談這些了,他們今夜有跡象蠢動,其中還有諸大門
派精銳,三弟,你打算怎麼應付?」
    南宮逸剎那間恢復了他超人的冷靜,道:「大哥可知諸大門派都來了些什麼人?」
    商和捋髯說道:「陣容之強,堪稱空前。少林派出了藏經。
    羅漢二堂的主持與四大尊者、『十八羅漢』;武當派出了『上清下院』的主持、
『武當七子』、『三十六天罡』;峨嵋的三老,崑崙的四翁,華山的二望,這足夠沸騰
四海、震撼八荒。「不錯,這陣容堪稱空前,也可能絕後,委實能沸騰四海、震撼八荒!
    而,南宮逸卻淡淡一笑,搖頭說道:「我知道他們來了,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勞師
動眾,盡出高手。看來他們也難戒絕一個『貪』字!一本『歸元真經』竟引起偌大風波,
使得人人甘冒殺身之險,圖闖龍潭虎穴,爭相勸奪……」
    頓了頓話鋒,劍眉微挑,接道:「平素彼此都不錯,不好用對付群邪的辦法對付他
們,他們也不知道我們三兄弟在此,而縣伸手管了這件事,情有可原,所以我想請大哥
出面予以勸阻,必要時可亮我信符……」
    商和截口說道:「他們自視很高,未必把我這老要飯的放在眼內,信符要在昔年他
們絕不敢違抗,可是三弟莫忘了你已多年末現蹤武林,只怕他們……」
    南宮逸劍眉猛剔,目閃寒芒,但隨又斂去威態,道:「那我要找他們的掌教說話,
我料他們不敢,大哥何妨試試看,好在我就在『古家堡』中。」
    商和點點頭含笑道:「三弟,我由來聽你的,就這麼辦,大哥得令了。」
    司徒奇跟著含笑道:「三弟從不厚彼薄此,二哥我討令。」
    南宮逸赧然一笑,說道:「請二哥率小靈、小黑、小虎專門對付群邪……」
    「好差使!」司徒奇不等話完,拂髯揚笑:「三弟,二哥得令。」
    「二哥,我還有話說,」南宮逸星目凝注,斂去笑容,道:「得放手時便放手,能
饒人處且饒人。」
    顯然,他是奉勸這位嫉惡如仇的「鐵面天曹神鬼愁」,仰念上天好生,莫太以鐵面
無情地多造殺孽。
    司徒奇長眉微揚,一笑地說道:「三弟總是喜歡替這些該殺的東西們求情,好吧,
我跟大哥一樣,由來聽你的。可是,三弟,這是你要我對付他們,倘若他們凶殘暴戾,
橫施煞手,執迷不悟呢?」
    南宮選淡淡一笑,旋即正色說道:「二哥,以最大忍恕,但有一定限度。」
    司徒奇毅然點頭:「三弟,我說過,由來聽你的。」
    誰能使「鐵面無曹神鬼愁」司徒奇口服心服,言聽計從?
    只怕放眼字內只有他這位奇才第一的三弟。
    適時,商和插口笑說道:「三弟也真是的,只消將我跟你二哥這兩份差事互換一下
不就成了麼?」
    南宮逸微笑不語。
    司徒奇卻代為解釋,笑道:「大哥錯了,三弟如此調兵、這般遣將乃是具有深意
的。」
    商和微愕,道:「我這要飯的胸無韜略,不懂用兵這一道」那是大哥糊塗一時。
    「司徒奇笑著接口道:「大哥你,太和氣,不如我這張無情鐵面能收震懾群邪之效;
而我,煞氣太重,性情暴躁,對付諸大門派,一個不好又會弄僵。還有,三弟讓小靈他
們跟著我,那是要他們惹不了事,生不了非……「話語至此,修地住口不言,目光飛快
移注南宮逸。
    南宮逸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說道:「來了!峰頂可監視全境,大哥、二哥不妨暫
留此處,為防『幽冥教』趁火打劫,我得回『古家堡』去;堡外的,能攔則攔之,否則
讓他們進去,交給我。」
    舉手微拱,一閃而逝。
    就在這時,百丈外人影閃動,迅捷如電,沿著通往「古家堡」那隨山勢盤旋而下的
山道疾掠而來。
    皎潔月光下,數十人影,僧、道、俗俱全,由那高絕身法上,一望可知俱皆武林一
流高手。
    藉著月色,可以看得很清楚。
    這支陣容強大的隊伍中,當頭的是二僧一道。
    僧是兩個清瘦老和尚。
    道是一個童顏鶴髮老全真。
    一般地氣度不凡、威儀凜然。
    這二僧一道身後,緊跟著二十餘名身軀高大,頗見威猛的大和尚,四十餘位肩飄淡
黃劍穗的中年全真,九位裝束不同的皓首老者。
    當然,為首的二僧一道,便是那少林「藏經」、「羅漢」西堂二主持,武當「上清
下院」主持。
    緊跟在後的僧、道、老者,則是那少林「四大金剛」。「十八羅漢」。
    武當「七子」、「三十六天罡」。
    「峨嵋三老」。
    「崑崙四翁」。
    「華山二望」。
    看來,這支隊伍,不像是意圖來劫奪秘發的。
    所謂劫奪,應該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行動是越秘密、越掩蔽越好。
    而現在,這支隊伍乃是浩浩蕩蕩直逼堡前。
    不是奪寶,這等深夜來此做甚?
    可能,派大門高,行任何事均光明磊落。
    但,劫奪人家所有據為己有,這種行徑,並稱不得光明磊落,且十足地有損那名門
風度,大派清譽。
    那麼也許是要來個兵臨城下,以此強大陣容逼迫「古家堡」交出那本人人覬覦、夢
寐以求的武林秘發。
    無如,這對威震武林的「古家堡」來說,可能奏效麼?
    且看,且聽。
    在這些武林一流高手腳下,百丈距離何消轉瞬!
    轉瞬間,這支隊伍已馳至那群山環圍中的幽深谷地邊緣。
    再過十丈,便是那「古家堡」前大廣場了。
    按說,這麼一支人數近百的隊伍,浩浩蕩蕩而來,怎麼說「古家堡」也早該有所警
覺了。
    可是怪得很,雄踞茫茫夜色中,那巨大、深邃、陰森的巨堡,就像個死堡一般,靜
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息,看不到一個人影,沒透出一點燈光。
    儘管今夜的月色,照得「古家堡」全貌清晰,纖細可見,但這靜,出奇的靜,卻益
發增加了它莫測高深的懾人氣氛。
    這種靜,似乎不是好現象,不是好兆頭。
    越是靜,越可怕,越不見人影,越懾人。
    在這種情形下,任何人都難免不安,難免懍然。
    然而,這支隊伍卻表現得大大出人意料。
    恍若不覺,視若無睹,停都不停,直逼堡前。
    也許仗待著諸大門派精英聯手,不在乎。
    眼看就要踏上「古家堡」前廣場。
    慕地,一個蒼勁話聲由那峰頂之上劃空傳下:「諸位,請候我老要飯的一步。」
    百丈高空隕星瀉落,一條人影疾射而下,直落為首二僧一道面前兩文外,笑容可掬,
拱手為禮。
    這等高絕身法立刻鎮攝僧、道、俗近百名高手。
    停身,投注,為首二僧一道不由神情微震。
    雪白皓首重棗面,這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活招牌。
    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不知不曉,那太以孤陋寡聞。
    二僧中,居左一僧忙自合十躬身,肅然還禮:「阿彌陀佛,原來是商老擅越,多年
未見,老檀越神采風範依舊,絲毫不減當年,可喜,可賀!」
    犀利目光深注,神色微帶惑然,又道:「商老檀越息隱多年,快蹤突現此處,莫非
也為『古家堡』而來?」
    這老和尚真厲害,反客為主,他倒先動問起來。
    商和心中瞭然,微笑點頭:「不錯,老要飯的正是為了『古家堡』而來。」
    「那麼……」居左老和尚又問:「商老檀越攔住貧僧等,不知有何教言?」
    「豈敢!」商和道:「老要飯的沒有他意,只想請教各位來意。」
    居左老和尚道:「既是都為『古家堡』而來,貧僧等的來意,當與商老擅越相同,
商者擅越怎又做此下問?」
    的確厲害。
    商和老眼深注,談笑說道:「大和尚可知我來意如何?」
    居左老和尚不假思索,道:「商老擅越高人,當不至是為了那本『歸元真經』而來,
應該也是為的『古家堡』近年來那令人忍無可忍的一些作為。」
    這老和尚很會捧人,也很會捧自己。
    「這麼說,諸位不是為那『歸元真經』而來的了?」
    「阿彌陀佛!」居左老和尚低誦佛號,道:「強搶劫奪,諸門派不屑為之,也不敢
有此貪婪之心。」
    商和微微一笑,道:「只要諸位興師只為問罪,那就好辦得多了,實告諸位,商和
此來雖非為那『歸元真經』,卻也與諸位目的不盡相同。」
    居左者和尚微微一愕,道:「貧僧斗膽,敢請商老擅越明教。」
    商和未答,笑問:「大和尚當知商和三弟昔年與『古家堡』有舊。」
    居左老和尚神情微變,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商老檀越莫非要……」
    商和仍未正面作答,飛快接口笑問:「大和尚也應知商兄弟也看不慣『古家堡』日
益高漲的氣焰,目中無人、蠻橫霸道的作風。」
    居主老和尚不禁又是一愣,瞪目說道:「貧僧愚昧,不懂商老檀越……」
    商和臉色一整,莊容接口道:「商和無意也不敢阻攔諸大門派問罪之師,只不過想
請諸位將此問罪之事,交由商和兄弟處理。」
    此言一出,諸大門派近百高手齊告動容。
    居左老和尚神情再變,面有難色,說道:「既有商老檀越代為出面,貧僧等本應就
此回轉,無如……」
    商和道:「大和尚可是信不過商和兄弟?」
    「商老越秘言重。」居左者和尚道:「貧僧豈敢……」
    商和立即接口:「那麼清大和尚賞者要飯的一個面子。」
    居左老和尚猶豫未語,那居右老和尚卻突然佛號高宣,炯炯目光一注「九指神丐」
商和,肅然說道:「貧僧等各奉掌教令諭,不敢擅自做主,尚望老檀越體諒苦衷,請多
原宥!」
    話雖婉轉,卻等於一口拒絕。
    商和涵養真是好,毫未在意,展顏微笑,道:「商和既有此請求,焉能不讓諸位回
去有個交代……」
    左掌微翻,一隻「紫玉扳指」平托掌心,接道:「請位對此物應該不太陌生,以此
回復貴掌教。如何?」
    「紫玉扳指」呈現,二僧一道神情劇震,尚未說話。
    近百名高手中,突然有一蒼老話聲說道:「南宮大俠信物既現,老朽等不敢不遵,
華山退出行列,就此返回覆命。」
    話落,兩名竹杖芒鞋、灰農束帶老者越眾而出,那是「華山二支」,向著「紫玉扳
指」恭謹一躬身,竹杖頓處,如飛而逝。
    商和目注二臾背影,含笑揚聲相送:「多謝保全薄面,二位好走,恕商和不能遠送,
他日事了,商和定當偕弟同往拜謁致謝!」
    夜空裡,遠遠傳來二叟輕微的話聲:「華山蒙南宮大俠諸多照顧,隆恩未報,何敢
當商大俠四字『拜謁致謝』?如蒙蒞臨,寒山生輝,敝派當掃徑恭迎,請代問南宮大俠
與司徒大俠二位安好。」
    細若游絲,漸去漸遠,終歸寂然。
    商和情知那「諸多照顧」之語,乃是指南宮逸昔年築廬華山之時,曾對華山派數旅
援手事,恩怨分明,點滴必報,他不禁暗暗點頭,收回目光,移注二增一道,靜待答覆。
    接著,人影閃動,語出恭謹,「峨嵋三老」、「崑崙四翁」也同步「華山二里」
    後塵,各言去意,聯袂飛射而逝。
    這一來,五大門派中轉瞬間來而復去地退出了三派。
    現在,就只剩下那人多勢眾,實力雄厚的少林、武當二派,想必,他們也會跟著退
去。
    片刻猶豫、作難之後,那武當「上清下院」主持的童顏鶴髮老全真,突然雙眉微挑,
目射神光,首先發話:「無量壽佛,南宮大俠信物雖在,人卻已故世多年,這『紫玉扳
指』信符理應隨之失效,是故,貧道等掌教令諭在身,只有斗膽方命!」
    商和目中逼人寒芒暴問,但倏又故去,剛要答話。
    猛可裡,一陣龍吟長笑穿雲裂石,直薄夜空。
    一青、一白、三灰,五條人影自「古家堡」內沖天拔起,回空怒射,閃電般飄落在
「九指神丐」商和身側。
    那是四豪之首,「冷面玉龍」宮寒冰率三爺「慈面神龍」燕惕、「古家堡」三位堂
主,突然出堡,適時現身。
    「古家堡」武學果然威震宇內,單這高絕身法已看得少林。
    武當二門派一眾高手悚然動容,自歎不如,連忙凝勸戒備。
    宮寒冰沒投以一瞥,星目深注商和,拱手揚眉朗笑:「原來是商大俠俠駕在此,宮
寒冰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緣淺,今宵得能拜識,畢生榮寵,何幸如之?迎近來遲,望祈
海涵!」
    商和一時猜不透他這時候突然現身出堡是何用意,猜不透歸猜不透,禮不可失,深
深地打量了這位名揚字內的蓋代奇豪「冷面玉龍」兩眼,含笑拱手還禮。
    可是,宮寒冰不容他開口,一笑又道:「適才事,宮寒冰已略聞大概,『古家堡』
之事豈敢讓商大俠費心勞神!隆情盛意,宮寒冰只有心領。」
    話說得很婉轉,但卻暗中帶刺。
    他不領情,也不願外人伸手管他「古家堡」的事。
    這很窘,也很尷尬。
    商和愣了一愣,臉色剛變。
    宮寒冰卻已微笑再度拱手:「俠駕難得蒞臨,宮寒冰豈敢失禮?商大俠今宵是古家
堡貴賓,請入堡奉茶……」
    回首揮手,接道:「三弟還不快快恭迎商大俠太堡?」
    三爺燕惕面上浮現一絲難色,略一猶豫。
    宮寒冰目閃寒芒,淡淡喝道:「三弟!」
    燕惕聞聲一震,連忙躬身:「小弟遵命。」
    他尚未舉手肅客,商和已然白眉微軒,目注宮寒冰淡淡說道:「多謝好意,老要飯
的受之有愧,不敢打擾。」
    這幾句話已微帶不悅,宮寒冰卻毫不在意,笑道:「想必是商大俠責怪它寒冰禮貌
不周,既如此,請容宮寒冰打發了這兩大門派高人後,再親自恭迎吧!」
    不等商和有任何表示,立即轉往二僧一道,沉下臉色,冷然發話,話,說得咄咄逼
人:「我懶得多說,你們是越來越大膽了,興什麼師!問什麼罪!哼!我倒要看看你們
這些自命名門大派憑的什麼,戰端未啟之前,我勸你們為百年基業好好三思!」
    這場火本就難救,現在何異火上澆油?
    少林、武當一眾高手霍然色變,一致怒目相向,只等令下。
    居主老和尚則白眉雙剔,目間怒光,向著商和合十微躬身形,說道:「阿彌陀佛,
非出家人妄動喚念,不能作小忍,對方氣焰萬丈,咄咄相逼,欺人太甚,若再穿此輩坐
大囂張,天下武林堪憂,數年之後恐將永為人下,再難抬頭,商者擅拋英雄半世,俠骨
仁心,為宇內,為蒼生,必能諒之!」
    這委實不能怪少林、武當不作小忍,的確是這位冷面玉龍太以狂傲,太以欺人,斯
可忍,孰不可忍?
    商和儘管驚怒交集,一時他卻無話可說,只有默然。
    老和尚話聲一落,目中兩道怒焰直逼宮寒冰。
    「出家人本慈悲胸懷,悲天憫人,為了衛道倡義,任何犧牲在所不惜!貧僧等今宵
既敢前來闖此龍潭虎穴,就未打算全身而退,如何打發,全憑施主。」
    宮寒冰星目暴射攝人寒芒,劍眉微挑,冷冷地說道:「老和尚,數十年的青燈古佛,
修來不易。」
    「阿彌陽佛!」居左者和尚白眉連軒,佛號高宣,寶相莊嚴,面上神光湛湛,肅然
沉聲地答話:「出家人不善逞口舌之利,道義所在,捨身以赴,少林、武當同此一心,
施主幸勿多言。」
    不愧是佛fJ得道高僧,商和聳然動容,三爺燕惕虎目隱射欽敬之色,兩道濃眉挑處,
方待插言。
    宮寒冰星目異采連閃,忽做清朗龍吟長笑:「老和尚,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
獄。你和尚既然自以為是,以侵犯『古家堡』為義之所在,那你就到地冥幽府走一趟好
了。」
    青衫拂動,舉臂微揮,輕描淡寫,擊出一掌。
    居左老和尚低誦一聲佛號,飽袖疾展,出掌迎擊。
    砰然聲中,罡風四溢,勁氣激揚。
    宮寒冰青衫飄拂,唇邊噙著輕蔑笑意,傲然卓立。
    居左老和尚身形一晃,連退三步。
    這一掌,立判高下,明分強弱。
    宮寒冰一身所學果然驚人,不愧威震宇內,功力竟比這少林慧字輩有數高手的「藏
經堂」主持還高出一籌。
    「藏經堂」少林首屈一指重地,「易筋」、「洗髓」二經,鎮山重寶,武林人人覬
覦,身為主持,負責護經護寶,其功力可知,無如,卻被宮寒冰輕易挫於掌下。
    這就是所向披靡、無人敢攫銳鋒的「古家堡」武學。
    這就是「古家堡」為什麼被視為龍潭虎穴、天下第一堡的道理所在,為什麼能一直
領袖武林的道理所在。
    二派高手大大震動,老和尚更是老臉一片慘白,起了陣陣抽搐,凝注宮寒冰,怒極
顫聲:「施主果然高明,老衲不自量力,願再試一掌。」
    右掌凝足禪門「無相神功」,就待擊出。
    墓地,他又似忽有所覺,神情微震,目露驚駭,仰首投注「古家堡」上空,連忙沉
臉收掌。
    適時,一點白光,映月生輝,於「古家堡」上空一個轉折,其疾若電,飛射而下,
直奔者和尚面門。
    老和尚唯恐有詐,暗凝真力,五指如鉤,抓向來物。
    來物甫一入手,老和尚立刻臉色大變,似比適才被一掌震退還要驚恐萬分,機價一
顫,肅然合十,恭謹躬身,遙向「古家堡」內震聲發話:「恕慧果不知之罪,敢不遵諭
立即返山!」
    站直身形,揮手傳諭,率眾撤退。
    武當「上清下院」老全真茫然不解,惑然說道:「大師此舉……」
    慧果老和尚默然不語,翻腕將手中物遞了過去。
    老全真伸手接過一看,神情霍變,一如蒙果,目光投注,微微稽首:「無量壽佛,
原來南宮大俠健在,貧道為宇內蒼生、天下武林資,武當隨少林之後,敬遵令諭。」
    舉手輕揮,與少林二僧率眾轉身如飛馳去,數十條人影,轉瞬間消失在山嶺間茫茫
夜色之中……
    一直望著二派高手人影不見,三爺燕惕暗吁一口大氣,他倒非俱事,而是覺得多一
事不如少一事。
    宮寒冰卻是雙目異采飛閃,轉向商和拱手而笑,笑得很勉強:「得南宮大俠鼎力,
戰雲已然消散,如今宮寒冰恭請商大俠入堡奉茶,好讓『古家堡』聊盡地主之誼。」
    商和委實好涵養,還禮說道:「不敢當,盛意心領,日後總有叨擾的時候。」
    身形沖天拔起,射向峰頂。
    他對這位「冷面玉龍」沒一絲好感,要換上司徒奇,早就翻臉了。
    堡前事方了,後山又有動靜。
    五條人影,疾如鷹隼,點塵不驚地翻上了後山峰頂。
    這四條人影,停身在一株盤虯巨松上,只略一打量腳下「古家堡」形勢,其中一人
說道:「老前輩,看來他們有所警覺了。」
    另一瘦小人影冷哼一聲,陰惻惻地道:「豈只今宵!他們早在多日前便已有所警覺
了,如果敵蹤出現於『大巴』,他們猶茫然無覺,還稱得上龍潭虎穴,天下第一堡麼?
要怕,你現在趁早抽身,還來得及。」
    那人吃吃笑道:「老前輩何出此言?縱然有所畏懼,跟在老前輩身後,那也必然處
處化險為夷,穩如泰山。」
    馬上一項高帽子,看來,此人夠滑的。
    豈料,嫩葉兒碰上了老幫子,人家不吃這一套。
    瘦小人影冷冷說道:「小心點,『古家堡』高手如雲,能人輩出,處處機關埋伏,
一進入堡中,便得各幹各的,自顧自的,老夫自保有餘,可照顧不了那麼多。」
    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碰了個軟釘子,那人卻敢怒而不敢言,乾咳一聲,笑了,笑得
更猾:「老前輩既將晚輩兄弟收留身邊,那東西到了手,晚輩兄弟也自當雙手獻上,老
前輩又怎好捨晚輩兄弟不……」
    話猶未完,那瘦小人影已冷然接口:「少廢話!也少在老夫面前要花槍,先下手為
強,後下手遭殃,你們難道要讓別人著了先鞭麼?」
    那人還真聽話,立刻住目不言。
    瘦小人影冷然一揮手,四條人影騰射而起,疾掠峰下。
    他,卻等四條人影掠下五六文後,才跟在後面鬼魅般飄下巨松,當真是十足的老奸
巨猾。
    他方飄離巨松。
    突然,峰腰樹海中響起一聲清叱:「滾回去!」
    三條人影,如怒龍,似閃電,橫裡飛撲驚向峰上的四條人影,六掌齊揚,各以凌厲
絕招,分指敵人要害。
    不早不晚,時候把握的好,心眼身法,俱稱高明。
    龍潭虎穴近在咫尺,「古家堡」處處險足殺身,那四人自然無時無地不在提高警覺,
全神戒備。
    無奈,身在半空,急促下降,毫無可資借力之處,縱然提高了警覺,暗中有了戒備,
也是白費。
    再說,那橫裡撲出的三條人影,身手罕絕,快得令人連念頭都來不及轉,還談的什
麼出手招架、還擊!
    發覺時,為時已遲,聞聲人至,四條人影中,左側那一名首當銳鋒,問哼一聲,身
形斜飛而起。
    所幸此人功力不弱,這一掌,不太輕,可還不足致命,借勢折腰踢腿,如箭斜掠,
他要覓地落足。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三條人影中,那身材頎長的一個,如影隨形,一閃迫至,單掌揚處,威力無匹的罡
風直撞胸膜上。
    出手之快,令人咋舌,中掌人影無力招架,躲閃不及,砰然一聲,帶著修爆,身形
有若斷線風箏般,直瀉峰下。
    峰高百丈,別說他已內腑盡碎,即是個好端端的人,跌下去也必然是跌個肉爛骨碎、
血派一堆。
    死得糊徐,而且冤枉,不但連那武林秘友是什麼樣兒都沒看到,便是襲擊他的人的
面貌如何也未看清。
    頎長人影一招得手,足不沾實,半空中一式「怒龍擺尾」,人似天馬行空,如飛折
了回去。
    一個人了了帳,那另外三條人影也吃足了苦頭,各中了不太輕的一掌,四散落身在
峰腰的樹上。
    沒跟同伴一樣,應算是天大僥倖!
    攻擊的三條人影中的另兩條人影,並未追襲,與折回的頎長人影會合一處,迎風並
肩卓立於一株華蓋般巨松之項。
    人家停身不動,這下看清了。
    被襲僥倖未死的三條人影中一人厲聲說道:「我道是誰,原來又是諸葛靈你這……」
    「少廢話!」頎長人影陡楊冷喝道:「秦無常,你等掌下保命應已知足,若非我三
叔一再嚴諭,你三人適才已與焦無良落得同樣下場,至於我為何要珠除焦無良,你也該
明白,還算你三人生平尚無大惡,否則,哼!我老實告訴你,有我們老少兩輩在此,任
何人別想進犯『古家堡』,更別想得到那件東西,你等若是仍不死心,那麼睜開眼來,
看清楚些。」
    順手向身右指了兩下。
    三小齊集,已夠驚人,再循指一望,三鬼更如冷水澆頭,如墜入冰窟,寒意倏遍全
身,機價連額,一語不發,不敢再有剎那停留,騰身而起,倉煌遁去。
    諸葛靈說得不錯,他三鬼應已知足,太應知足了。
    「鐵面天曹神鬼愁」就在附近姑且不說,另外一個峰頭上,還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月光下,轉衣百結,皓首紅臉,威凜如神。
    適才在「索命四鬼」猝遇襲擊的同時,那最後飄落的好猾瘦小人影,也碰上了凌厲
無情的打擊。
    按說,同伴遇襲,他應該出手施救才對。
    豈料,他沒有!
    他不但沒出手施救,反而悄無聲息地身形突然橫移數文,由峰側疾掠而下,準備一
個人兒開溜了。
    主意倒好,可惜,他也霉星當頭,凶煞罩命。
    墓地,峰側黑暗中響起一聲冷叱:「見利忘義,不顧朋友,無恥匹夫,哪裡走!」
    一股威猛無匹的勁氣,由黑暗中飛捲而出。
    瘦小人影一身功力要比「索命五鬼」高得多。
    儘管如此,他也有點兒措手不及,冷哼一聲,瘦小身形疾旋,迎著來勢,袍抽一抖,
揮掌迎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32:17

不知他是有意借力,還是身在半空佔了劣勢,砰然一聲悶震起處,他那瘦小身形狂
飄而出,直落兩丈以外。
    兩道冷電般森寒目光暴射,他凝往黑暗中厲聲發話:「原來你也來了,司徒奇,你
敢管老夫閒事!」
    黑暗中,踏著樹梢行出一個飄逸青色人影,正是那「鐵面天曹神鬼愁」司徒奇,他
神色冷峻說道:「武林中事,武林人物人人可管,司徒奇既號『鐵面天曹』,就得專管
世間不平事,公羊赤,你敢是不服?」
    公羊赤陰狠目光四顧,「九指神丐」商和卓立峰頂,居高臨下,三小並肩丈外,虎
視眈眈,情勢極為木利,他冷冷說道:「司徒奇,你莫非要情眾凌寡?」
    「呸!」司徒奇眉梢微挑,就指說道:「凶名卓著的『笑面人屠活殭屍』也說這種
話!我替你臉紅,司徒奇對敵由來一人,你自信應付得了麼?」
    公羊赤凶目一轉,冷笑說道:「你可以試試看。」
    「我本有此意。」司徒奇道:「否則我也不會出手攔你了。」
    公羊赤目中的芒剛閃。
    「且慢!」司徒奇揮手輕喝,眉心肉瘤赤如血,鳳目威稜暴射,逼視公羊赤,冰冷
道:「公羊赤,聽我一言,有司徒兄弟在此,任何人休想進犯『古家堡』,休想染指
『歸元真經』,今宵我雖盡量避免傷人,但若迫不得已,那應例外,在我手下,你有幾
分把握,不妨先考慮清楚,再行動手。」
    「司徒奇,」公羊赤嘿嘿一笑,狡黠異常地道:「哪怕是希望一絲,老夫也絕不放
棄,何況老夫希望不止一絲,公羊赤由來不到黃河心不死,否則豈不冤枉了這兩條腿!
司徒奇,倘若公羊赤能勝一招半式,該當何論?」
    司徒奇冷漠說道:「掌下十招無恙,我放你太堡。」
    公羊赤目中異采一閃即隱,笑道:「司徒奇,可只是你一人?」
    司徒奇道:「多此一問,公羊赤,在我面前你少弄鬼心智,我不妨告訴你,我那三
弟現在『古家堡』中。」
    公羊赤神情猛地一震,旋即嘿哩笑道:「司徒奇,你不會有兩個三弟吧!」
    話落,身飄,一掠數丈,飛撲而至,鬼爪如鉤,當胸疾抓,一出手便是他那獨門歹
毒功力「九幽白骨爪」。
    司徒奇挑眉冷笑,容得逼近,身形不動,斜揮右掌,橫截那夾帶刺骨寒氣的一股勁
風,左手如指,疾襲而出。
    「九幽白骨爪」失效無功,一縷指風卻已狂襲至右肋,公羊赤心頭微慎,側身旋步,
「摧心斬」隨之疾揮直劈。
    「摧心斬」與「奪魂掌」是「笑面人屠活殭屍」公羊赤的兩大看家本領,字內鮮遇
敵手,霸道無倫。
    司徒奇應變神速,雙掌並舉互合,猛地向外一翻。
    公羊赤大駭退身,目中凶芒閃射,厲聲說道:「司徒奇,你也能使『觀音拜』?」
    司徒奇一笑道:「應不足怪,義於諸葛靈都能使,司徒奇哪能不精?你要不要再試
試南海苦僧的『一指撣』,以及我三弟的『震天神掌』?」
    敢情當世三大絕藝人家全會。
    口說手不閒,司徒奇伸出中指,作勢欲點。
    事關性命,公羊赤只有寧可信其真,不敢疑其假,慌忙再退,目中的凶芒暴射,咬
牙切齒一句:「司徒奇,日後小心你那『抱璞山莊』!」
    身形一閃,疾騰而起,往左側峰頂飛遁而去。
    司徒奇未追,袖手而笑。
    就在這時,夜空中忽地傳來一個按啞、陰惻惻話聲:「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
且看我兄弟……」
    突被一聲震天懾人的大笑打斷,卓立峰頂,監視全區的「九指神丐」商和,直瀉而
下,撲向半空中射來的四條雪白人影。
    這是「白衣四靈」到了。
    商和破袖猛展,迎頭罩向四條雪白人影。
    「白衣四靈」四散激射,空中各劃半弧,復聚一點,八掌齊揚,聯手襲向身形凌空
的商和。
    「白衣四靈」這一聯手,又不知較公羊赤高出多少?
    商和未敢硬接,身形猛沉,飛瀉而下。
    「白衣四靈」齊揚桀桀怪笑,循跡追襲。
    司徒奇長眉方挑,諸葛靈已揚起怒叱:「無恥匹夫,敢倚多為勝!」
    三條矯捷身形自松海間彈射而起,直迎追襲而下的「白衣四靈」:「無影追魂手」
同時出手分襲「四靈」之三,所取均為胸腹要穴。
    適時,商和身形一沉復起,反撲最右一靈。
    八條人影乍接即分,四靈中最右一名撫胸滾飄三丈以外,落身峰腰,諸葛靈等三小
則被另外三靈詭異功力,震得血氣翻動,落回原處。
    另外三靈雖然震退了三小,可也沒撈著好處,各人一襲白袍,皆在三小「無影追魂
手」下,破裂了下擺,破布條兒迎風飄舞,極是狼狽。
    司徒奇袖手一旁,不言不動。
    那雙方八人,也做了片刻的靜默對峙。
    「白衣四靈」四雙深陷目眶中,碧芒暴射,長髮技散下的那四張毫無血色的死人臉,
更顯慘白、陰森、猙獰。
    商和赤臉上掛著微笑。
    諸葛靈創眉梢兒挑著重煞。
    「銅金剛」小虎虎目神光炯炯。
    這老少三個,都沒開口。那三小中的老二,素稱最機靈、最頑皮、最刁鑽的「鐵獅
子」小黑可開了口。他大眼睛略一眨動,一銅脖子,咧嘴笑道:「乖乖!這人不人、鬼
不鬼的陰家兄弟真不含糊嘛,鬼爪子差點兒要了我小黑這條小小的要飯化子命,小靈你
說咱們要不要討回來?」
    諸葛靈瞪了他一眼,道:「廢話!」
    「一點也不是廢話!」小黑擠眉弄眼道:「假如他們叫個識趣,就此夾著尾巴滾蛋,
得饒人處且饒人,那就算了!假如他們四個不到黃河心不死,來個硬闖,非進『古家堡』
不可,那咱們就不能算了,要打算討回來可得趕快,要不然,等他們進了『古家堡』,
咱們就永遠別想討回來了。」
    諸葛靈就知道他要要明損,明知故問,道:「怎麼?」
    小黑眨眨眼,抬起滿是污泥的黑手,一指「白衣四靈」笑道:「瞧見沒有?看這四
個東西一副霉相,進了『古家堡』碰上了三叔,還會有命?我小黑可不願拿死人出氣,
那有損陰德,再說,你扯他一把,踢他一腳,他直愣愣地躺在那兒,連手都不還,也沒
勁兒。」

    司徒奇目中冷電輕掃,那可不是責罵,沒關係。
    商和則忍不住捋鬚失笑,微搖皓首。
    諸葛靈與小虎笑得更痛快,剛要接話。
    四靈中,居左一名已被激怒,明朗一笑道:「小鬼,你說完了沒有?」
    小黑笑道:「你要是想聽,我多的是,你要不想聽,就算了。」
    居左那名獰笑說道:「如此,你小鬼就永遠安靜下去吧!」
    身形微晃,作勢欲撲。
    墓地,十餘條人影飛射而至。
    那是:哀牢三君,海南二凶,勾漏雙煞……
    天下邪魔,幾幾乎已然悉數畢集。
    「哀牢三君」老大「三陽神君」申屠邪環目寒芒閃射,顧盼生威氣勢奪人地怪聲說
道:「看來是有人多管閒事,是誰如此大膽,站出來讓老夫瞧瞧。」
    這是明知故問,有意輕視。
    司徒奇長眉微挑,沒有答話。
    商和卻白眉雙揚,微微一笑道:「就是老化子兄弟,申屠老兒,你待如何?」
    申屠邪目光投注,濃眉微軒,道:「老夫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們兄弟。商老兒,只
怕今宵之事,你兄弟心有餘而力不足,管不了。」
    商和微笑說道:「那用不著你擔心,老化子兄弟是管定了今宵之事。」
    申屠邪冷冷一笑,說道:「老夫知道你們兄弟一向很自負,也承認有你們兄弟在,
我們若是各幹各的,爭相奪寶,那必然絕難如願……」
    小黑突然插了一嘴:「你老兒很有自知之明。」
    另外二君霍然色變,申屠邪卻居然一反常態,連看都未看小黑一眼,冷冷一笑,接
著道:「無如,片刻之前,老夫等已攜手聯盟誓共進退,並公推老夫兄弟為盟主,不奪
得『歸元真經』,絕不干休!商老兒,你估量著些,憑你們這兩個老的,加上三個乳臭
未干的黃口小兒,能管得了麼?」
    平時不說,異寶當前,以群邪心性,這該是見利忘義、鉤心鬥角、互逞機鋒的時候,
如今群邪竟破例攜手聯盟,可說被天荒第一遭兒,實在太以令人難信。
    但是群邪明明是一道來的,而申屠邪又是當著群邪之面作如是語,那麼,這件事應
該是假不商和、司徒奇心頭暗震,禁不住呆了一呆,訝然互覷。突然,申屠邪濃眉雙軒,
冷笑又道:「老夫奉勸一句,如果自認管不了,現在抽腿退身還來得及,當然,你兄弟
如自認管得了,那也聽便!」
    商和與司徒奇很明白,天下群邪聯了手,這實力,就絕非自己老少五人所能阻攔得
了的了。
    不僅阻攔不了,而且動起手來,還處於極不利地位。
    但,這兩位老輩奇俠豈是畏事之輩?
    他二人尚未有任何表示。
    諸葛靈突又冷冷發話:「申屠邪,你適才聯盟之話可真?」
    申屠邪環目一翻,冷冷說道:「多此一問!」
    諸葛靈毫不在意,繼續問道:「『歸元真經』一旦到手,由誰保管?」
    申屠邪不假思索,脫口說道:「自然由老夫兄弟這盟主保管。」諸葛靈倏地大笑說
道:「好心機、好計謀,我不明白這麼多老奸巨猾的黑道巨梟,怎麼會糊塗愚蠢得被你
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而不自知!」
    申屠邪勃然變色,厲聲說道:「小鬼血口噴人,挑撥離間,你以為老夫此時斃不了
你麼?」
    看來,申屠邪不是糊徐人,只不過反應遲鈍了些。
    「憑你那兩手,還難動我一根毫髮。」請葛靈冷笑道:「是與不是,你知我知,何
必橫鼻子豎眼地企圖掩飾?我是就事論事,有人替你三人賣命奪寶,歸元真經一旦落入
你三人之手。
    或飄然遠揚,覓地獨修,或毀盟翻臉,轉友為敵,我不以為他們那時候還能奈何得
了你們三個,更不以為他們能碰到『歸元真經』一點邊角。「居左那瘦小、陰森、木然
的」
    五陰神君「突然陰陰插口,道:「諸葛小鬼,你枉費心機,何不先看看這些朋友們
有無反應?」
    諸葛靈住四掃目環視,不由一愣。
    那些天下群邪,一個個神情木然、冷漠仁立。竟當真一點反應也沒有,分明絲毫未
被他的言語所動。
    「哀牢三君」雖然技壓武林,但其威尚不足以懾服這麼多桀騖不羈。陰狠毒辣,個
個老奸巨猾的邪魔梟雄。
    那麼,值此武林人人覬覦奇寶,「歸元真經」瘋魔了天下人,「哀牢三君」是用什
麼法兒,使得群邪信服如此,堅定不移的呢?
    這,別說三小詫異,便是二老邊、深感惑然。
    眼前的情勢很明顯,倘若群邪約心斗角,為爭寶互拼,予以各個擊破,那絲毫不是
難事。
    如今群邪破天荒地攜手聯盟,憑他們這老少五人,要想阻攔,眾寡懸殊,雙掌難敵
四手,那可就沒有把握了。
    片刻的寂靜對峙之後,商和突然揚眉大笑道:「申屠老兒,倒不是老要飯的兄弟不
放你等進去,實在是就算老要飯的這老少五人撒手不管,你等也進不了『古家堡』,你
懂我這句話麼?」
    「懂!老夫懂!」申屠邪冷笑說道:「四家在你等眼中也許不可一世,但在老夫兄
弟與這班朋友眼中,卻是不值一笑,不堪一擊。」
    商和笑道:「那是你自作聰明,老要飯的見時提到四豪了?」
    申屠邪批眉說道:「商老兒,普天之下,除了四豪尚可勉強湊合,還有誰能阻攔老
夫兄弟及這班朋友進『古家堡』?那是誰,你且說來聽聽。」好狂!
    商和撤眉一笑,正要說話。
    諸葛靈忽地冷然插口,說道:「您老人家何必跟這位冥頑之徒多費唇舌?告訴他他
也未必相信,何不讓他們自己去試試?」
    商和還沒做任何表示,申屠邪已然目射厲芒,任笑說道:「說得是,老夫且試試看,
到底是哪位高人能阻攔得住老夫兄弟與老夫兄弟這班朋友。」
    諸葛靈飛快說道:「你最好試試,否則你永遠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話說在前頭,
有人丟了命,你可別怪我大伯事先沒打招呼。」
    「諸葛小鬼!」申屠邪被激得凶性大發,眉騰煞氣,鬚髮微張,狠狠凝注諸葛靈厲
聲叫道:「憑你這一句話,老夫日後就不能不對你多加照顧!」
    諸葛靈曬然冷笑,道:「抱璞山莊或莽莽江湖,諸葛靈隨時準備候教。」
    「好小鬼!」申屠邪哇哇一聲大叫:「老夫先斃了你再說!」
    虛空飛去一掌,直襲諸葛靈胸腹。
    初生之犢不畏虎,「玉麒麟」天生傲骨,創眉陡剔,就待以他三叔威震宇內的「乾
坤八式」回擊,煞其的性,還以顏色。
    「鐵面天官神鬼愁」司徒奇冷然發話,道:「申屠邪,要找找我,以『三陽神功』
對付後學晚輩,那有損你的身份!」袍袖怒卷,斜截申屠邪霸道掌力。
    砰然輕震,炙熱之風四溢,殃及草木,草木變色,波及群邪,群邪急返,威力驚人,
世所罕見。
    司徒奇青袍飄飄,泰然卓立。
    申屠邪後退三步,臉色劇變。
    剎那之間,高下已見,軒輕已分。
    「哀牢三君」素性狂傲,目中無人,這一來,眾目睽睽下夠難堪的,跟頭栽得雖不
大,丟的人可是不小。
    申屠邪臉色鐵青,鬚髮暴張,連挫鋼牙,倏揚雙掌,就待二次拚鬥。「五陰神君」
司空表突然冷冷說道:「大哥哪來這麼好興致,留點力氣,省些精神不好麼?」
    樂得乘機下台,申屠邪冷哼收掌,回首沉喝:「三弟,帶幾個人下去試試,我倒要
看看『古家堡』內還有什麼臥虎藏龍。」
    小要飯的不饒人,嘿嘿一笑道:「申屠老兒,要看嘛,待會老眼就瞪大些,瞧清楚
點兒。」
    申屠邪不理小黑,冷漠一揮手,「五陰神君」為首,八條人影齊化疾虹,長掠下峰,
直撲谷內的「古家堡」。
    居高臨下,峰上俯視,以「五陰神君」司空表為首的八條人影,最後一次騰身,眼
看就要進入「古家堡」中。
    申屠邪面上浮現得意、驕狂笑意:「你們老少五人可也要看清……」
    「楚」字未出口,一聲龍吟長嘯劃空響起,裂石穿雲,直薄九霄。「古家堡」
    那矗立堡中央的高高鐘樓之上,白虹電閃,疾射而出,直迎「五陰神君」等八條人
影。
    諸葛靈朗笑說道:「申屠邪,眼福難得,轉瞬即失……」
    不用他說,申屠邪早就瞧得一清二楚,機伶寒噤,駭然變色,向著峰下急急狂呼道:
「『天龍身法』,三弟速……」
    可惜,太晚了!
    白虹回空一匝,射回鐘樓。
    慘呼四起,八條人影,四散亂竄,抱頭掠回峰頂,一齊手捂左耳,鮮血順指縫流下,
滿面驚恐之色,狼狽已極。
    諸葛靈幸災樂禍,目注申屠邪,笑道:「事先已打招呼,諒你不會怨怪,這證明我
大伯沒騙你吧?」
    申屠邪駭極、怒極,駭的成分比怒多,不理諸葛靈,逕找「九指神丐」商和,色厲
內連,叫道:「南化子,你那三弟南宮逸他沒有死?」
    商和答得妙,一指丟耳亡魂的八個人,笑道:「你看見了,他們看得更清楚,別問
我,問他們好了。」
    事實如鐵,親眼目睹,難信也得信。
    「好、好、好!」申屠邪氣得發狂,很得切齒,厲聲道:「今夜老夫等自知奪寶無
望……」
    小黑一笑接口道:「頗有自知之明,本來如此,趁早,滾吧!」
    空有一肚子殺機怒火,卻發作不得,哪兒還敢嘛。
    申屠邪惡狠狠地盯了小黑一眼,轉往商和,說道:「但今夜不成,還有明夜,明夜
復明夜,明夜無數,你三兄弟最好長住『古家堡』,否則……」
    司徒奇目閃寒芒,冷然說道:「否則怎麼樣?」
    申屠邪獰笑說道:「否則老夫等終必捲土重來,誓奪『歸元真經』,血洗『古家
堡』!」
    「五陰神君」司空奇一揮血手,切齒地緊接說了一句:「我再加兩處,丐幫總舵、
『抱璞山莊』。」
    三小勃然變色,同楊怒叱,諸葛靈道:「那麼,你活不過今夜了!」
    三小身形剛動,司徒奇突然一聲輕喝:「回來!」
    三小不敢再動,六道目光怒視司空表。
    司徒奇鳳目暴射攝人威稜,凝注中屠邪緩緩說道:「話,是你兄弟說的,要找,盡
管找丐幫總舵、『抱璞山莊」,無論何時,』古家堡「倘有一絲損失,我三兄弟唯你是
問。
    現在,趁我三兄弟未改初衷之前,帶著你這批派群狗黨,滾!」
    申居邪鬚髮又復怒張,但旋即斂去猙獰凶狠態,咬牙跺腳,一語不發,萬待轉身率
眾離去。
    驀地,一陣陰森、冰冷輕笑飄蕩夜空。「虎頭蛇尾,豈是英雄!既入寶山又怎可空
手而回,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志不可屈,有我替你們做主,只管大膽放手去做就
是!」
    話聲來自四面八方,虛無飄渺,令人無從捉摸,連眼下這些正邪頂尖高手都無從判
斷髮自何處,此人功力可知。
    正邪俱皆震動,老少五俠屏息凝神,暗中運功搜索,遍查半里內每一個角落。
    申屠邪面有喜色,凶睛直轉,道:「閣下何人?」
    陰森、冰冷話聲嘿嘿一笑,道:「申屠邪,這四個字對我不太恭敬,按律就該拔舌,
但不知者不罪,姑饒初次,聽著,我是『冥幽帝君』。」
    群邪聞言茫然,老少五俠聽了可更變了臉色。
    司徒奇長眉微桃,冷然發話,道:「你就是『幽冥教』教主?」
    陰森、冰冷話聲淡然回答,不顯一絲喜怒:「多此一問。司徒奇,你更大膽,申屠
邪初犯可饒,你屢犯難恕,姑予輕懲,再敢不敬,重罰不貸!」
    話落處,司徒奇似遇重擊,身形一晃,暴退數步。
    正邪駭然,老少五俠心頭猛震,尤其司徒奇,他更是驚怒欲絕!
    威震宇內的「鐵面天曹神鬼愁」,竟被人挫於無形,而且連對方藏身何處,如何出
手都茫然不知,這簡直太以令人難信,太以驚人,傳揚出去,恐將立即轟動武林。
    只有司徒奇自己明白,他沒有發覺一絲警兆,連一絲罡風勁氣也沒有,只覺胸前一
震,血氣翻騰,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此人要殺他豈不易如反掌!
    商和與三小,閃身掠到司徒奇身旁,商和道:「二弟……」
    司徒奇面色凝重,微微搖頭道:「無妨,大哥小心,此人非你我兄弟能敵。」
    商和尚未說話,陰森、冰冷話聲一笑說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既知不敵,那麼,
司徒奇,你五人乖乖給我退立一旁,少管大夥兒閒事。」
    「鐵面天曹神鬼愁」豈是嚇得倒的?司徒奇風目剛閃寒芒,「玉麒麟」諸葛靈卻已
搶先冷笑說道:「畏首畏尾,龜縮不露,又豈是英雄?閣下既具驚人之技,當不會是見
不得人的人吧?」
    「說得好!」陰森、冰冷話聲笑道:「聽說你狗仗人勢一向自負、驕狂,目中無人,
今日一見,果然絲毫不差,看來我該替司徒奇好好管教管教,跪下!」
    諸葛靈適才親見「幽冥帝君」詭異高絕功力,識得厲害,連忙凝足功力戒備,卻可
惜仍然沒用。
    倏覺兩腿如遭重擊,骨痛如折,忍不住就要跪倒。
    這如何能跪?要真的跪下了,按「玉麒麟」一身傲骨,剛烈性情,他非當場血濺五
步,自拍碎天靈自絕不可。
    千鈞一髮之際,「古家堡」內那鐘樓上白虹又現,疾射百丈,閃電而至,白虹斂處,
三叔「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一身雪白儒衫,瀟灑飄逸,卓立迎風,恍若天人!
    諸葛靈腿痛立消,昂然挺立!
    多年震懾於威名,群邪一見南宮逸現身,身不由主,變色暴退,尤其「五陰神君」
司空表等八魔餘悸猶存,驚魂未定,退得更遠。
    南宮逸卻是連正眼也未瞧諸魔一下,儒衫飄飄,星目冷電閃漾,凝注不久前商和所
立那座崖巔,不言不動。
    夜色中,峰上立時陷入一片沉寂。
    但,忽地,陰森、冰冷話聲打破沉寂,嘿嘿笑道:「到底是天下第一高手,錯非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誰能在我手下輕易救人?南宮逸,你令我佩服!」
    「好說!」南宮逸淡淡說道:「那夜隱身暗處,以『閻王刺』猝施偷襲的可是你?」
    陰森、冰冷話聲說道:「不得已耳,閣下幸勿見責。」
    南宮逸談笑道:「豈敢,只恐怕你不是他。」
    陰森、冰冷話聲似乎呆了一呆,道:「此話怎講?」
    南宮逸道:「彼此心照不宣,何須我多解釋。」
    陰森、冰冷話聲說道:「那麼你以為我是誰?」
    南宮選道:「『幽冥帝君』,你還不夠資格,你不過實比那森羅十殿第一殿『秦廣
王』的身份高了點。」
    陰森、冰冷話聲桀桀怪笑,笑得很不自在。「南宮逸,休要自作聰明,『幽冥帝君』
誰敢冒充?」
    「當然!」南宮逸談笑說道:「你們『幽冥教』中,無人敢冒充『幽冥帝君』,這
是必然,不過,奉命行事,以亂人耳目,那該又當別論。」
    陰森、冰冷話聲笑得更不自在,更勉強!
    「我不必跟你鬥口,信不信由你。」
    南宮逸道:「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是與否,稍時自當揭曉。」
    陰森。冰冷話聲道:「怎麼說?」
    南宮逸道:「我只消擒住你,還怕你不從實招供……」
    墓地裡,一聲奇異嘯聲自左近另一座山峰上劃空響起,嘯聲極其短促,甫起即斂。
    南宮逸笑道:「這才是『幽冥帝君』,他傳諭撤退……」
    一條人影自適才商和所立那座崖頭掠起,疾若奔電,向峰後夜空中飛射而去,一閃
即逝。
    突如其來的靠山已失,群邪哪裡還敢再留?悄無聲息地四散飛遁,轉瞬間走得一干
二淨。
    三小猶要不顧一切,追那「幽冥教徒」雪恥,卻被南宮逸揮手止住,然後,他轉向
司徒奇歉然一笑道:「二哥,原諒我未能及時出手,我正在鐘樓上搜尋那『幽冥教徒』
藏身之處……」
    「三弟,我明白!」司徒奇擺手笑說道:「你總不會坐視我挨打丟人,三弟,你怎
知此賊不是……」
    南宮逸談笑道:「在我未現身來此之前,宮寒冰始終未離開『古家堡』一步…」
    頓了頓話鋒,接道:「其實,我也不敢確定,僅不過略施詐術,他只要夠鎮定,便
不會露出馬腳,可惜,他不夠!」
    商和、司徒奇、三小,不禁失笑,商和道:「三弟以為那聲短嘯是宮寒冰所發?」
    宮逸微笑說道:「這也不一定,有可能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他另派教徒代他傳諭,
總而言之,他怕屬下被擒招供,洩漏秘密……」
    商和截口說道:「那三弟就該追……」
    「追哪一個?」南宮逸笑道:「顧一個,顧不了另一個,群邪在側,伺機趁火打劫,
我不敢離開,乾脆暫時都任他從容逃去算了。」
    追話不錯,南宮逸無論追哪一個,群邪必然會乘機奪寶,這是大好良機,群邪一個
個老奸巨猾,誰也不會放過,商和等老少五人恐怕攔阻不住。
    若讓商和等老少五人去追,以適才那「幽冥教徒」功力來說,那是白費,而且說不
定還會有危險。
    老少五人點頭不語。
    南宮逸微笑又道:「由此,也足見幽冥教的確高明,他們是看準了這一點,否則他
們絕不會在這時候現跡。」
    老少五人再次點頭。商和說道:「三弟稍時回去後,自當知道宮寒冰在三弟離開這
段時間內,有沒有出過『古家堡』。」
    「不錯。」南宮逸點頭說道:「無如,大哥,那仍然抓不到他的證據,此人極具心
智,他可以不必親自出動,即或他在我來此這段時間內,也曾離開過『古家堡』,試問,
誰知道?他可以用任何裡由擺脫二豪、三豪。沒在一起,並不能證明他出了『古家堡』,
如今『古家堡』雖然戒備森嚴,滴水難透,但假如它寒冰即是那夜以『閻王刺』襲我之
人,而那襲我之人的身份即是『幽冥帝君』的話,憑他那身幾乎與我不相上下、深藏不
露的功力,進出『古家堡』,無人能夠發覺,那麼,誰又知道有沒有人出了『古家堡』?
『古家堡』中內奸四伏,倘若把守各處進出口的是他的心腹,他們肯說麼?捉賊要捉贓,
對麼,大哥?」
    商和默然不語。
    司徙奇卻一歎說道:「看來,假如三弟所料不差,一切均是宮寒冰暗中操縱,那此
人果然高明得可怕,該是咱們唯一隱憂。」
    話聲方落,墓地理,「古家堡」內突然燈光騰起,緊接著傳來幾聲清叱,燈光下,
五條人影被逼現身應於那座大廳屋面之上;適時,由庭院暗影之中竄起五條灰影,疾如
鷹隼,分撲屋面五人。
    老少六人神情激震,商和驚呼道:「不好,有人乘機闖入『古家堡』……」
    司徒奇陡挑長眉,道:「殺不盡的東西,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幾條命!」
    話落,身動,南宮逸倏伸鐵腕一把將他拉住,笑道:「二哥,別忙,來人是『雪山
老怪』、『小興安嶺』的『獨國天尊』及『長白三翁』。他們應付得了,何不暫作壁上
規?」
    司徒奇會意,微笑點頭。「三弟是想看看三豪神威,尤其是宮寒冰,是麼?」
    南宮逸微笑不答。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相搏十人強弱已分,由庭院暗影中撲向屋面的五條人影,已被
震退,隱回竄起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34:00

只聽大廳屋面上一聲怪笑:「米粒之光也來爭輝,『古家堡』武學不過爾爾,老夫…
    …」
    夜空中,突然響起冷叱:「老匹夫大言不慚,且慢得意,『古家堡』武學所向披靡,
無人能敵,如今你且見識見識。」
    一青、一黑、一白,三條人影由大廳後方冒起,閃電撲向屋面上五條人影,其勢既
突且猛,銳不可當。
    司徒奇揚眉笑道:「三對五,『冷面玉龍』很自負。」
    南宮逸道:「他已算謙虛,搏此五魔,他一人綽綽有餘。」
    屋面五條人影中倏發洪鐘大笑:「四豪親自出馬,何幸如之,咦,還有一位怎不索
性……」
    淡青人影半空中暴揚沉喝:「老匹夫,滾下去!」
    五條人影中,一個高大人影首當銳鋒,悶哼飛退,險些跌下屋面,厲笑一聲,反撲
而上。
    淡青人影冷笑說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身形電閃迎上。
    兩條人影乍合即分,高大人影慘嗥一聲,雙手捂面,拖著淒厲長嘯,破空如飛逸去。
    商和皺眉一歎道:「難怪『古家堡』能威震宇內,多年領袖武林,單看宮寒冰這絕
世身手就夠了,『獨目天尊』那僅剩的獨目……唉!」
    長笑震天,如怒龍長吟,人影回空飛旋,屋面上,肉球騰空,一個矮胖人影如斷線
風箏般,飛出十餘丈,落於另外一處屋面上,嘩啦巨響,屋瓦盡碎,矮胖人影停也未敢
再停,挺身射起,疾閃投入夜色中。
    另外三條人影聯手對敵,雪白人影連演兩招未能奏效,突發怒嘯,騰身而起,雙臂
分張,十指如約,凌空下擊!
    只聽三條人影中有人驚呼:「『天羅神罡』,擋不得,退!」
    居中人影立時仰身倒射,左邊人影跟著脫出威力範圍,右邊人影也隨後急退,可惜,
他晚了一步!。
    雪白人影如飛星隕石,疾瀉而下,如鉤十指抓向右邊人影一顆皓首,眼看就要腦殼
進裂、血濺屍橫。
    淡青人影卓立屋角,忽然揚聲:「三弟莫造殺孽,留他一命!」
    雪白人影聞聲沉腕。「若非我大師兄有諭,哼!滾!」
    下沉的雙腕向外一翻猛抖。
    砰然一聲,那居右人影被震斜飛,半空中猛噴一口鮮血,緊躡著先退的兩條人影之
後倉煌遁去。
    轉瞬之間,盡驅強敵,「古家堡」之威,果然懾人。
    青色人影傲然揮手,四下燈光倏然而滅。
    整個「古家堡『沒復歸於一片黯黑。
    寂靜、陰沉,一如未發生任何變故……
    司徒奇收回目光,轉注南宮逸道:「如何?」
    南宮逸微笑說道:「很厲害,二哥應該看得出,宮寒冰始終;用的是『古家堡』武
學,絲毫未露他那奇絕詭異功力。」
    司徒奇點頭不語。
    商和卻說道:「單憑『古家堡』武學,宮寒冰一身功力已在我跟你二哥之上,辛天
風與燕惕雖不如他,也夠我跟你二哥瞧的了。」
    諸葛靈劍眉微挑,插口說道:「那是大伯您謙虛,小靈兒這身所學……」
    觸及義父那兩道冷電般目光,余話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南宮逸笑道:「人,不能有傲氣,卻不能無傲骨;二哥英雄半生,叱吒風雲,氣吞
河岳,又何曾服過人?」
    三叔由來會替小輩們說話。
    諸葛靈樂了,司徒奇也笑了,望了望三小,道:「三弟,這三個,從不知天多高、
地多厚,哪裡是什麼傲骨!分明狂妄,三弟,我可不跟他們客氣,你這樣寵他們,慣他
們,將來總有一天,他們會替你惹來大禍端。」
    南宮逸笑道:「我全擔了,誰叫我是三叔。」
    老少俱皆失笑、望著這位宇內第一、年屆卅猶童心不泯的三弟,司徒奇有點哭笑不
得。
    又輕鬆地談了幾句,南宮逸道:「古家堡暫時應該可以安靜幾天了,經此打擊,群
邪或許知難不敢再來。外患雖除,內憂未消,餘下的事,大哥、二哥一對恐怕幫不上忙,
先請回客錢吧,免得魏老哥擔心。」『頓了頓話鋒,目光移注三小,又道:「你們三個
不能閒著,從今夜起,沒事常到』古家堡『外面轉轉,最好在晚上,盡可能每晚都來,
懂麼?」
    好差使,固所願也,不敢求耳。
    諸葛靈率小黑、小虎躬身領命:「敬遵三叔令諭!」
    站直身形,對望一眼,盡在不言中。
    南宮逸笑道:「先別高興,任務艱巨,辦差了事兒,三叔可要把你們交請你義父處
理,『鐵面天曹神鬼想』可不會留情。」
    笑聲中,五條人影騰身而起,疾射而去。
    一直望著老少五人身影不見,南宮遺始微微一笑,轉身掠下峰頂,返回「古家堡」。
    「古家堡」中這時靜得很,而且空蕩蕩地,看不到一絲入影。
    走完畫廊,踏上幽徑,南宮逸忽有所覺,他想迴避,無奈,已經來不及了;庭院一
角的暗影中,傳出幽幽話聲:「三哥,等我一步。」
    話聲悅耳動人,令人不忍不聽,也令南宮逸心弦震撼;他只得停步回身,目注話聲
傳來處,笑問:「是蘭姑娘麼?」
    沒答話,暗影中,裊裊行出了便裝的古蘭。
    她,仍是那襲黑色紗袍,長長地,拖在地上,看來更憂鬱、更孤獨,楚楚堪憐,望
之令人心酸魂銷。
    也許是因為今夜的月色,那如花嬌靨,顯得比往日更蒼白,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失
了應有的光澤。
    窄窄的一雙黛眉之間,鎖著太多的東西。
    這些東西,在南宮逸面前,流露無遺。
    那是愁苦、冥怨、憂傷、淒婉……極為複雜的感情。
    這些,立刻感染了整個庭院,月下美景為之一黯。
    那雙原本清澈、深還,如今卻似蒙上了一層薄霧的美目中,更隱射著萬種柔情、無
限哀怨,毫無保留地傾向了南宮逸。
    這,令泰山崩於前都能顏色不變的南宮逸至為不安,他對望了一下,又連忙避開。
笑道:「蘭姑娘,有事麼?」
    古蘭,她仍緊緊凝注,答得聲直很低:「難道非有事才能喚住三哥麼?」
    南宮逸有點窘,強笑說道:「我的意思是說,蘭姑娘……還沒睡?」
    古蘭失色香唇邊,浮現了一絲笑意,笑意,雖不似南宮逸勉強,卻很淒婉,直能令
人鼻酸。
    「這多日來,我哪一天能夠安枕!有很多事情讓我睡不著這」很多事情「四字,聽
來特別教人難過。
    都是些什麼事,南宮逸自然明白。
    他暗感黯然,微皺眉鋒,說道:「蘭姑娘,人死不能復生,過度的悲痛最傷身
體……」
    他很巧妙地避開了。
    無如,古蘭卻微搖螓首,又緊接了一句:「肉體上的任何打擊,我都受得了,唯獨
使我支撐不住的,是心靈上的打擊,哪怕是一絲絲!」
    南宮逸微微軒動了一下刻眉,想說些什麼,終又默然。
    沉默的空氣,很不調和,古蘭,輕輕地把它帶開了,望了望南宮逸,眨動了一下美
目,道:「商大哥跟司徒二哥,還有小靈他們三個,都走了麼?」「」都走了。「南宮
逸應了一聲,惑然投注,道:「蘭姑娘怎麼知道我大哥、二哥都來了?」
    古蘭微笑道:「大師兄說的,既然商大哥現了俠蹤,司徒二哥必然就在左近,什麼
時候請他二位來堡中住幾天?還有小靈他們三個,多少年了,我始終沒看到過他們。」
    南宮逸道:「現在恐怕不太方便,以後有的是機會,大哥、二哥都報掛念蘭姑娘,
尤其小靈,他更想見見古姨。」
    一句「古姨」聽得古蘭美目中突現淚光,她強忍著笑問:「真的麼?」
    南宮逸點了點頭。
    古蘭嬌靨上的笑容更濃,美目中淚光更盛,但旋即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
激動,無限的淒楚。幽幽說道:「大哥、二哥對我這份愛護,使我沒有話說,千里迢迢,
離開清修居處,飽經風塵,為的是我,今生,我不知該怎麼報答,也許今生報答已經無
望…
    …」
    南宮逸一襲儒衫無風自動,沒有說話。

    古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小靈想見我而沒來,是三哥不讓他來?」
    南宮逸窘迫地點了點頭。
    「三哥,你這是何苦?」古蘭淒然說道:「你自己躲避我這麼多年,直至如今,難
道說也讓孩子們跟你一樣地也躲著我,不來見我?」
    「蘭姑娘,」南宮逸不能不開口了,忙說道:「你千萬別誤會,『古家堡』正值多
事之秋,我……」
    「三哥!」古蘭截口說道:「商大哥他們住在哪裡7『南宮逸只得說道:「小鎮
上,』高昇客棧『。「」』高昇客棧『?「古蘭詫異地重複了一句,道:「那麼,三師
兄是騙我了…
    …」
    「怎麼?」南宮逸不解地問了一句。
    古蘭道:「三師兄告訴我,小靈起初住在海升客棧『,後來就不知搬到哪兒去了,
三哥,小靈可曾搬離過?」
    扯出了燕惕,這教南宮逸怎麼說?但卻又不能不說,略一沉吟,搖了搖頭,照實說
道:「沒有。」
    古蘭似乎有點明白了,點了點頭,抬眼說道:「三哥既不讓小靈他們三個來看我,
等明兒個我下山去看看他們好了。商大哥、司徒二哥面前,我也該露露面,問個好,這
總可以吧!」
    南宮逐可深知古蘭的脾氣,她一向是說做就做。
    心中一急,忙道:「蘭姑娘,群邪雖退,可沒人敢說外患已除,你怎可輕易離堡?
日前燕三俠山口遭到狙截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彼此都非世俗人,似乎不必…
    …」
    「三哥,」古蘭輕輕叫道:「我聽你的,那麼,過幾天你得把他們幾位請來堡中。」
    南宮逸無奈,只得苦笑點頭:「好吧!」
    古蘭嬌靨上浮現起滿意笑容,道:「三哥累不累?」
    雖然突如其來,可是平常問話,南宮逸隨口應道:「不累。」
    「那就好。」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在這兒站著談話不方便,三哥陪我到亭
中坐坐好麼?」
    南宮逸明白了,既已表示不累,還能說什麼?
    好在,他也正想找機會跟古蘭談談。
    於是微笑說道:「蘭姑娘既有吩咐,敢不從命?」
    側身、擺手讓路。
    古蘭沒笑,卻幽幽一句:「三哥就只會稱叫我蘭姑娘?」
    不等南宮逸有任何表示,裊裊向亭中行去。
    尚幸她沒等,這也是她玲戲可人之處。她知道等不得,否則南宮逸勢必更窘、更尷
尬,她怎忍心?
    儘管如此,這句話,也夠南宮逸受的了。
    進入亭中,相對坐下。
    他中明月,水底儷影,羨煞天上,妒極人間!
    可惜……
    造物弄人,英雄多鐘,紅顏薄命。
    也許,要說的話,太多了,而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古蘭沒有開口,只將一雙
美目緊緊地凝注在南宮逸臉上。
    其實,無言勝似有言,由她那一雙美目中盡情流露出來的,已經很多、很多了。
    這情景,本該是浸沉於柔情蜜意、輕憐蜜愛、相依相偎的一對;無奈,一道無形的
培,卻冷酷地把他們給隔開了,誠為令人扼腕歎息!
    古蘭柔情似水,但卻前程如夢,夢想歸於泡影!
    對此請海斷腸,可憐的薄命人兒,天下有情男女,能不一掬同情之淚?
    驀地裡,一聲輕咳打破寧靜而尷尬的場面。
    南宮逸望了裡古蘭,開口說道:「蘭姑娘,我想問一件事……」
    又是「蘭姑娘」,這回,古蘭沒表示什麼,截口說道:「三哥要問什麼?無論什麼,
我沒瞞過三哥。」
    南宮逸道:「老堡上臨終前曾開了口,我想知道……」
    古蘭說道:「我早就想告訴三哥了,只是三哥處處躲著我,我沒機會,同時,我也
早想問問三哥……」
    頓了頓話鋒,接道:「他老人家臨終前只說了一句話,他老人家說:我對不起南宮
大俠!我始終不懂他老人家……」
    「對不起我?」南宮逸呆了一呆,惑然說道:「老堡主有什麼事對不起南宮逸
的……」
    抬眼望向古蘭,接道:「老堡主沒說別的?」
    古蘭慼然搖頭,道:「沒有,說完這句話,他老人家就……」
    飛快垂下螓首,住口不言。
    「這我就不明白了!」南宮逸道:「彼此雖然緣僅數面,但老堡主待我如子侄,怎
麼在臨終前會說出這種話來?實在令人費解。」
    其實,何止他費解。
    適時,畫廊盡頭,幽徑轉角處,響起了一陣步履聲。
    循聲抬眼,衣袂飄飄,月色下,走來個青色人影。
    是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
    南宮逸站了起來,尚未出聲招呼。
    宮寒冰已然望見亭中成雙的人影,微愣住步,臉色一變,隨又滿面堆笑地走了過來,
說道:「我只當蘭妹已經睡了,南宮大俠還在鐘樓中,沒想到二位不負月下美景,在這
兒談天呢,打擾了!」
    說著,步入亭中。
    話,有點酸溜溜的。
    南宮逸本來要說什麼的,結果淡淡一笑,沒有開口。
    宮寒冰滿面堆笑地,又轉向了古蘭:「夜深,露重,蘭妹怎未早早安歇?」
    古蘭冰雪聰明,嬌靨上早就變了色,冷冷說道:「不想睡,悶得很,找三哥陪我談
談。」
    「三哥?」宮寒冰臉色又一變,訝然笑問。
    古蘭道:「南宮大俠排行老三,我叫他三哥,叫了多少年了。」
    宮寒冰恍然笑道:「原來是南宮大俠,我還以為蘭妹指的是三弟呢。」
    不曉得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古蘭沒理他。
    他微微一笑,又轉向了南宮逸:「宮寒冰瑣事冗繁,終日纏身,幾乎抽不出空閒時
常陪伴蘭妹,如今既有南宮大俠這等知己代為照顧,宮寒冰就放心多了,特此致謝!」
話,明顯地帶著刺兒,而且至為令人難堪。
    可是,宮寒冰說話的態度,以及這段話的表面,只要不是多心,卻根本無法說他存
有什麼惡意。
    南宮逸神色泰然,微笑不語。
    他不便發作,怎麼說他該為古蘭想。
    再說,他也問心無愧。
    古蘭可忍不住了,怫然站起,變色說道:「大師兄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呆了一呆,忙笑道:「蘭妹千萬別誤會,我天膽也不敢……」
    古蘭冷哼一聲說道:「豈敢!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念頭暗昧,白日下猶生
厲鬼,我只請大師兄別以已度人,我尊重大師兄,也請大師兄尊重我!」
    這話份量不輕,宮寒冰臉色變了,而且變得很難看,但他仍強笑說道:「蘭妹這是
什麼話!彼此相處多年,蘭妹難道還不知我的為人?宮寒冰不是人間賤丈夫,還不至於
心胸狹窄到這般地步,幾句無心之言,沒想到惹得蘭妹生這麼大氣,早知如此,說什麼
我也不會說了。」
    他矢口否認,令人摸不透真假。
    古蘭還能說些什麼?氣得嬌軀顫抖,嬌靨煞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說得毫不留情。
    「也許是我多心了,我不敢再說什麼,只請大師兄能讓我清清靜靜地在這兒坐一會
兒。」
    宮寒冰臉色再變,道:「我這就走,我這就走,容我先向南宮大俠作一不情之請,
話說完,我絕不多留一刻,行麼?」
    不等古蘭答覆,便轉往南宮逸莊容說道:「先請恕宮寒冰放肆,南宮大使復出武林,
俠駕首臨『古家堡』,為的是我『古家堡』的內憂外患,大恩大德,存歿懼感;但宮寒
冰既接掌門戶,復又身為小師妹未婚夫婿,斗膽以為,『古家堡』一切私事,宮寒冰自
己可以照顧得了,不敢有勞任何外人,是故,敢請南宮大俠在此做客期間,勿再勞神費
心,不清之請,還請南宮大俠惠予成全!」
    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說得很明明白白。
    南宮逸怎麼也沒料到宮寒冰會有此一著,同時是當著古蘭。一時玉面漲得通紅、大
窘,不知所以。
    他能說什麼?不錯,宮寒冰既接掌門戶,又是古蘭未婚夫睛;他有資格對任何人說
這種活。
    他有資格拒絕任何人管「古家堡」的事,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的如花未婚嬌妻古蘭,
絕對的有資格。
    仗著這穩固立場,堵住南宮逸的嘴,使南宮逸不能不點頭,不得不識趣而退,這、
著,高明之極。
    良久,南宮逸臉上紅潮水退,神情才漸趨於平靜,望著靜待答覆的宮寒冰,淡淡一
要,道:「宮大俠不是人間賤丈夫,南宮逸自信也是頂天立地人。我重出武林,來到
『古家堡』,先為外患,後為內優,除此別無任何他意。如今它大俠既已有話,南宮逸
自當即刻離開『古家堡』。可是,我話說在前面,我可以離開『古家堡』,但『古家堡』
內憂外患這兩件事,我卻非管不可,有生之年,我誓必查明此事,找出真兇,慰老堡主
及岳四俠於地下;還有,蘭姑娘雖是宮大俠未婚妻室,但至今也是南宮逸紅粉知己,她
若有毫髮之傷,南宮逸唯你『古家堡』是問,言盡於此,告辭!」
    抱手微拱,轉身出亭。
    「三哥,等一等!」背後傳來古蘭的呼喚。
    當此之際,南宮逸深深體會得古蘭心情,不忍不聽,只得停步回身,向著古蘭微笑
發問道:「蘭姑娘還有什麼事?」
    古蘭神色不然,緩緩說道:「我跟三哥一起走。」
    南宮逸心頭一震,急道:「蘭姑娘……」
    占蘭淡淡接話道:「家父已經故世,姓古的現在已當不了家了;『古家堡』既然有
人不歡迎三哥,我感同身受,不願意再留下去了。」
    宮寒冰適時發話,說得不息不忙:「蘭妹,你可都聽見了,我可沒有說過不歡迎南
宮大俠的話。再說,南宮大俠是蘭妹的朋友,『古家堡』的恩人,我縱有天膽也不敢。」
    古蘭神色冷漠,連看也未看他一眼。
    宮寒冰尷尬強笑,又轉向亭外南宮逸:「南宮大俠……」
    南宮逸淡笑接口道:「南宮逸明白,宮大俠未做逐客之言,要走的是南宮逸,這與
宮大俠無關,宮大俠也請放心,蘭姑娘只是一時氣話,『古家堡』是她的家,她不會輕
易離去的。」
    話鋒微頓,目注古蘭,正色又道:「蘭姑娘,令尊及令四師兄屍骨未寒,靈柩未葬,
身為人女,豈可輕離?同時也請為自己、為南宮逸多想想。」
    話說得很明白。
    古蘭絕代紅粉,深明大義,頓時無言以對,螓首倏垂,默然不語。
    宮寒冰唇邊飛快掠過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
    南宮逸暗暗一歎,道:「『古家堡』內危機四伏,蘭姑娘請多保重,南宮逸雖然離
開了『古家堡』,在陰謀未破,真兇末獲之前,總會常來探望的。」
    轉身大步行去。
    古蘭抬起螓首,望著那頎長、瀟灑、飄逸的背影,失色香唇邊起了陣陣抽搐,櫻口
數張,欲喚又止。
    轉瞬間,南宮逸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宮寒冰望了望呆立不動、恍如一尊石像般冰冷的古蘭,神色間突然浮現一絲不安,
但那極為輕微,低低喚道:「蘭妹……」
    古蘭木然截口說道:「人已經走了,大師兄無須再多解釋,天時不早了,大師兄請
回吧,找也要回房安歇去了。」
    逕自輕舉蓮步,裊裊出亭。
    宮寒冰並未阻攔,望著那無限美好,卻又失魂落魄、隱透無限哀傷、淒涼的背影,
面上漸漸升起一絲笑意,但倏地,笑意斂去,代之而起的,是星目中閃漾的怕人寒芒……
    古蘭一路癡癡地行回小樓。
    她沒有悲憤,沒有哀怨,甚至沒有任何感覺。
    她只覺得,她麻木了,整個人麻木了。
    這時即是有人拿刀刺她,拿針扎她,她也絲毫不會覺得疼痛;因為,那主理一切感
覺的心靈已經跟著南宮逸走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毫無感情的軀殼。
    上了樓,進了房,房內一片黝黑。
    侍婢們已經睡了,這是她吩咐的,她不願意在深夜再支使她們,她熟悉地走到見前,
剛要點燃燈火。
    突然,耳邊響起一個無限甜美動人的柔和話聲:「姑娘回來了。」
    不是詩婢的話聲,詩婢們的話聲,她熟得不能再熟,這話聲,對她極為陌生,從未
聽到過。
    古蘭一驚退步,凝功叱問:「誰?」
    「我。」甜美柔和的話聲有點俏皮,聽來令人十分舒服。
    「你是誰?」古蘭沉聲又問,暗暗搜索,終於,她發覺這個人兒就坐在對面十步處,
但她並沒有立即貿然出手。
    甜美柔和的話聲帶笑答道:「遠道而來,特來拜望,雖一直無緣瞻仰絕代風華,但
卻心儀已久,夤夜私闖香閨,我深知冒昧唐突,不過,姑娘雅人,必有雅量!」
    這一來,古蘭越發地不好出手了。向時,她更覺得,這話聲,聽來醉人,使她不忍
出手。
    沒答話,她要點燈。
    然,那暗中人兒又道:「黑暗中對坐長談,別有情趣,這樣不挺好麼?」
    古蘭竟打心底裡湧起一股渴望,她極希望立刻看看這是一位怎麼樣的人兒。雖然,
這是人之常情,但她這渴望卻比別人強烈百倍。她道:「古蘭深知這不是待客之道,再
說,貴客蒞臨,我若連客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兒都不知道,那也是笑話。」
    口說手不閒,伸事拿起了取火物。
    銀鈴乍起,只聽暗中人兒輕笑說道:「姑娘好靈巧的嘴,那麼,請吧!」
    其實,不用她說,古蘭已點燃了幾上紅燭。
    燭火搖紅,一陣晃動,隨即靜止。
    古蘭看清楚了,對面本來坐著的人兒,站起來了,那赫然竟是一位雲身高挽,長髮
垂肩的道姑。
    道姑常見,應該無甚出奇,但古蘭第一眼卻直覺地感到這位道姑不同常人,因為她
隱隱地有種常人所沒有的氣質;這氣質,孤傲、高潔……還有一種筆墨所難形容的東西,
這,古蘭能感覺到,可是說不出。
    她,身著道袍,面覆黑紗,道袍,掩不住她那無限美好的身形,反益顯清奇出塵之
氣。
    雖然一層黑紗遮住了她那廬山真面目,由那能看到一切,任何人卻都會認為,她必
然風華絕代、艷壓塵表。
    概括地說,任何人都會認為,她不應該是凡人,應該是天人,應該是小滴塵衰的天
人。
    就這面貌以外的一切,已令這位舉世皆知的絕代紅粉古蘭,隱隱有自慚形穢,自覺
渺小,不敢仰視之感。
    黑紗,掩住了她的面貌,掩不住她那清澈如一泓秋水、直能透視別人肺腑的目光。
    在這雙目光一驚下,人人都會汗顏羞謀低頭!
    古蘭,她就有這種感覺,不知為何,明知仙凡路遠,不敢高攀;然而,她卻又覺得
這道姑對她有親切感,似是前生注定有緣一般,使她極為傾慕,極想親近。
    凝足功力的纖纖玉手,不由自主地放鬆了,甚至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欺雪賽霜
的皓腕已然垂下。
    呆呆地,望著這位道姑出神,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周圍事物的存在……
    突然,道姑笑了,那是淡淡地柔婉之笑:「姑娘,你令我很窘!」
    古蘭如大夢方覺,霍然驚醒,嬌靨上湧起一抹飛紅;一向鎮靜的她,竟有失措之感,
眨動了一下美目,輕舉皓腕肅客道:「不管你來意如何,在敵友末分之前,既來找我,
就是我的朋友,古蘭不敢慢待,請坐!」
    道姑含笑坐下。
    坐定,古蘭又道:「深夜客來茶當酒,詩婢們早睡,我無茶待客,諒貴客不會見
怪。」
    道姑帶笑說了聲:「好說……」
    沒有了下文,凝往古蘭良久,始突然一歎又道:「惠質蘭心,玉骨冰肌,美艷無倫,
國色天香,我見猶憐,他怎……」倏然一笑改口道:「投機不必茶與酒,相借可做竟夕
談,姑娘不必客氣!」
    怎麼有點出言顛倒,語無倫次?
    古蘭覺嬌靨一熱,卻未在意別的,笑道:「我該清教……」
    道姑接口道:「上虛下幻,號出自取,姑娘可以不必這樣稱呼我,我覺得還是『你、
我』這種稱呼聽來順耳,也顯得熱和。」
    看來,這道姑也很灑脫。
    古蘭淡淡一笑,道:「怎麼都行,我還是想請教。」
    道姑笑道:「我的來意?」
    古蘭談笑不語。
    道站未答,反問道:「以姑娘的看法?」
    古蘭道:「我的看法也許很大膽,這些日子以來,有很多武林朋友蒞臨古家堡,為
的是古家堡家藏的那本秘芨……」
    道姑笑道:「姑娘冰雪聰明,一言即中……」
    占蘭嬌靨方自一變。
    「不過……」道姑接著說道:「道家講究恬淡寡慾,姑娘應相信我不是貪婪之人。」
    古蘭微愕說道:「這話令我難懂。」
    道站笑道:「何止令人難懂!簡直令人難信……」
    目光微轉,接道:「我的來意雖與一般武林同道一樣,是為了貴堡那本秘發,但我
的目的卻不在搶奪,只在證實這件武林中盛傳的消息是否正確……」
    古蘭淡然笑問:「證實了麼?」
    道姑說道:「證實了,貴堡確有一本『秘發』。」
    古蘭道:「又待如何?」
    「不如何!」道姑笑了笑,道:「我想請教,貴堡那本秘芨是否真是『歸元真
經』?」
    古蘭答得毫不猶豫,道:「不錯。」
    道姑清澈、深邃的目光中突閃異來,點了點頭,道:「姑娘可曾看過或研習過?」
    古蘭道:「翻閱過,但未研習過。」
    道姑「哦」了一聲道:「古老堡主似乎不應該……」
    「你錯了!」古蘭截口道:「古家堡『目獲得這本秘發後,家父即罹病臥床,身為
人女,為父延醫猶恐不及,哪有心情再顧到別的?」
    她將乃父故世之事隱去。
    「姑娘孝女,令人敬佩!」道姑點頭輕歎,突然說道:「請問姑娘,『歸元真經』
首頁之上,可是寫著『須彌芥子,萬流歸一』八字口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37:03

古蘭心神猛震,粉靨變色,霍然站起,美目中暴射兩道霜刃般寒芒,直逼道姑,沉
聲說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說!否則莫怪我……」
    道姑端坐不動,柔聲笑道:「姑娘,坐下來聽我慢慢說,好麼?」
    話,說得既柔婉,又甜美,令人不忍不聽。
    按說不速之客,夜間香閨,黑暗中候駕,換個別人,縱不出手、呼喚,也必聲色俱
厲地非通問出來意不可。
    但,古蘭絕代紅粉,膽智兩稱超人,也非世俗女兒家,她可以坐下來隔幾燭下長談,
嚴然閨中知友。
    如今,道姑一言道破歸元真經首頁所載集全經精髓之八字口訣,這可就太不簡單了、
太驚人了!
    歸元真經除了乃父、她、大師兄外,任何人沒有接近過,難怪她嚇白了臉,險些驚
碎了膽。
    在這種情形下,怎麼說古蘭也應再不容情,出手掩人了;無如,她僅逼問了一句,
居然又依言乖乖地坐下了。
    這是奇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要說,那只有一點,她覺得這道姑聖潔不可侵犯。
    強捺震驚坐了下去,瞪大了美目,緊緊望著道姑。
    道姑也以那雙清澈、深送的目光望著古蘭,微微一笑,伸出了柔美,五指修長白皙,
竟比古蘭那雙玉手還要美,還要動人;輕輕地握上了古蘭右手,而古蘭,竟也讓她握上,
絲毫沒想到有任何危險。道姑,她微微一笑,道:「蘭姑娘,請相信我毫無惡意,我要
有一絲歹念,姑娘你如今不會安然無恙,先進香閨等候,黑暗中下手,出人不意,攻人
不備,應該是最好時機,還有,你右手腕脈,此刻也在我控制之下……」
    這話不錯,諸多良機,她卻放棄了,由此看來,她的確是沒有惡意,那她又為了什
麼?真的只在證實有關秘友的傳言?
    這道姑令人莫測高深!
    道姑,她緊了緊握在古蘭柔荑上的那隻玉手,接著發話,話聲更柔美,也越見誠懇,
道:「蘭姑娘,我知道你很震驚,這,任何人在所難免,我也想即時告訴你我為什麼知
道載於『歸元真經』首頁的那八字口訣;可是,時機末至,姑娘要原諒我,現在,我只
能這麼說,日後,我總會告訴你的,行麼?」
    古蘭嬌靨上神色呆滯,沒有說話。
    道姑微微地笑了笑,又道:「蘭姑娘,可否告訴我,這本『歸元真經』當初是怎麼
得來的,是由貴堡中哪一位獲得的?何時?何地?」
    沉吟片刻,古蘭黛眉軒動,道:「我不知道,縱然知道,事關重大,你也應該想得
到我不會說,你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道姑截口笑道:「姑娘,我這麼問,自然有我這
麼問的道理,姑娘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必再談了,老談這些,讓姑娘對我起了反感,就
不是我來訪的本意了……「古蘭倏覺嬌靨一熱。
    道姑深注古蘭一眼,接口道:「姑娘,適才庭院小亭中的一切,我已悉人耳目,對
姑娘的處境,姑娘的心情,我很瞭解,也很同情,更很敬佩!」
    古蘭一張嬌靨更燙、更紅,道:「我不……」
    「姑娘!」道姑飛快接口道:「如蒙不棄,我想掬心交價這個朋友,緣僅一面,早
已心儀,我覺得跟姑娘十分投緣,也認為知心不必日久,我這顆心,惟天可表,信不信
全在姑娘,對一個赤誠渴望結交的人,姑娘似乎不應,也不忍言出違心。」
    不知怎地,古蘭竟覺胸中一陣激動,羞漸地垂下螓首。
    道姑美目中閃過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光彩,說道:「姑娘與令師兄名分雖定,但我
知道姑娘不是出於己願,勉強的結合是女兒家一生最悲慘的事,足鑒無窮遺恨,姑娘心
堅鐵石、矢志不移,是千對萬對……」
    古蘭,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想必業已紅雲滿面、羞不自勝,眉宇間,也應掩不
住那滿腹幽怨之情。
    女兒家扭促嬌羞態本就動人,何況出自古蘭。
    道姑禁不住深深地多看了她兩眼,似也無限愛憐。「由此,當然我也知道,姑娘一
般苦心、萬縷情絲仍緊緊地纏在那位人間第一奇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身上……」
    古蘭猛然抬起螓首,嬌靨紅雲滿市中,挑起了黛眉,瞪圓了美目;可是,道姑不容
她開口,緊接著說道:「姑娘,別問,只請相信我沒有惡意,這一切,日後自有揭曉的
一天,現在請聽我慢慢地說。」
    古蘭想不聽,可是她又覺得道姑的話不由得她不聽,而且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心,不
容她有絲毫掙扎。
    道姑微微一笑,又道:「有一點,姑娘應該知道得比我更清楚,那就是人非太上孰
能忘情?非上上人,免了了心,南宮逸雖是人間奇才,到底仍是個有血、有肉、有靈性
的人,他不是鐵石心腸,也不是對姑娘多年如海深情無動於衷,而是他至情至性,深愛
亡妻,深深地壓制、隱藏著自己的感情。姑娘的眼光不錯,多年的苦等也沒有白費,這
種人,才值得我們女兒家傾心、深愛,值得我們女兒家不惜犧牲一切,假如他當初就對
姑娘點了頭,那他該是負心男兒薄情漢,就不值得姑娘當初傾心,至今不移了,姑娘認
為我這話對麼?」
    話是千對萬對,絲毫沒錯,古蘭雖是巾幗英雄、女中丈夫,到底是個未出嫁的女兒
家,她能怎麼說?
    只有這麼說,淡淡一笑,美目深注,道:「你對他瞭解的程度,似乎並不下於我!」
    看不見臉上表情,只見黑紗一抖,道姑笑道:「我跟他那亡妻『天香玉鳳』柳無雙
是情同姊妹的密友。」
    古蘭道:「我沒聽他說過。」
    道姑道:「別說姑娘,就連他也不知道。」
    古蘭「哦」他一聲,默默未語,但旋即就又說道:「那麼,你跟我談這些做什麼?」
    道姑望著她笑了笑,道:「姑娘,何必明知故問?這不是對熱心朋友的態度,我說
過,對姑娘,我既敬佩,又同情,所以想盡點心、盡點力,姑娘難道不想有人幫你個大
忙,玉成這樁好事嗎?」
    古蘭臉又紅了,一時不敢答話。
    同為女兒身,當知害羞天性。
    道姑沒有逼她,微微一笑,又道:「別的忙,我幫不上,我只有一個主意,其實與
其說是我幫忙,不如說還是靠姑娘自己……」
    古蘭仍未開口。
    道姑望了她一眼,接著說道:「姑娘可知道,他虛傳死訊只為替亡妻復仇,而至今,
他連那殺妻兇手的一點蛛絲馬跡也未獲得?」
    這可以答,古蘭微頷螓首,輕輕說道:「我直到前幾天才想通。」
    「那就好!」道姑點了點頭,道:「那麼姑娘就該相信,假如有人能替他偵破此案,
找出他那殺妻兇手,替他報了殺妻之仇,這對他,該是一樁大恩德。」
    古蘭呆了一呆,慈然投注,道:「你的意思是……」
    道姑輕笑截口,道:「法不傳六耳……」
    突然壓低了聲音,說了許多話,聲音低得只有她跟古蘭才能聽到。
    古蘭聽完,默然不語,良久才道:「這恐怕不行,我庸脂俗粉,怎敢……」
    「姑娘!」道姑說道:「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
    古蘭又沉吟片刻,微皺黛眉,搖頭說道:「我跟大師兄名分已……」
    「我認為那無關緊要。」道姑道:「婚姻大事,須出諸己願,事關姑娘終身,因循
不得,我希望姑娘不必多所顧慮,為自己拿定主意。」
    古蘭香唇邊驟起一陣抽搐,美目中閃漾起幽怨之色。依舊微微搖頭,輕輕地說道:
「多謝你的好意,我仍是不願這麼做。」
    道姑美目凝注,笑問:「我想聽聽姑娘的理由。」
    古蘭神色淒然,幾近自嘲地苦笑說道:「他點頭,自不必說,他不點頭,我心意早
決,青燈古怫了餘生,我絕不願以恩惠來換取他的心。這樣,他總是報恩,而不是出諸
本願,發乎自然的感情。」
    道姑美自異采連閃,默然不語。
    半晌,才又突然一歎說道:「姑娘,你真是……」
    真是什麼,她沒有說出來,隨又改口道:「好吧,姑娘是既不願這麼做,那就算了,
事關姑娘,我也不便相強,這件事暫且不談了;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訴姑娘,並請
姑娘特別小心,提高警覺,以防萬一。」
    聽口氣,頗為鄭重,也顯示這件尚未說明的事的嚴重性,古蘭只當是她已經發現了
堡中「內憂」,心中微驚,道:「什麼事?」
    道姑猶豫片刻,道:「這話,我也許不該說,不過關係姑娘安危,我不得不說,那
就是,請姑娘加意提防令大師兄!」
    古蘭臉色一變,道:「怎麼說?」『道姑毅然又道:「請姑娘加意提防令大師兄!」
    古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懂你此言何指?」
    道姑道:「姑娘適才回樓時,背對著令大師兄,沒有看到令大師兄那雙眼之中,所
流露著的駭人光芒。」
    古蘭冷然說道:「就憑這種目光?」
    道姑答得好:「也憑女兒家的直覺。」
    古蘭冷笑說道:「你可知道古蘭師兄妹間感情如何?」
    「情同手足,猶過親生!」道姑坦然地說道:「但,姑娘,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
知面不知心。」
    古蘭變色說道:「十餘年相處猶不知心信賴的話,那麼緣僅一面的初交就不必說
了。」
    這話,很尖刻,道姑竟不介意,反而笑了,說道:「我就知道不該說,也更知道難
令姑娘相信,其實何止姑娘,就是我也不敢相信,本來嘛,相處多年,一如同胞。」
    古蘭沒有接話。
    道姑那清澈、深邃的目光,剎那間變成兩道逼人寒芒,凝往古蘭,一眨不眨,沉聲
道:「可是姑娘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事關一個『情』字。『情』能生人,亦能死人,有
的人角逐於情場,是往往不擇手段的。姑娘請海過來人,當知『情』字魔力之大,找是
個外人,且突如其來,本就難免令人生疑,何況這種事,更自知難以取信於人;不過,
姑娘,你要明白,我只基於敬佩、同情,不忍坐視姑娘一時不慎,鑄下千古恨,否則我
沒有必要管這種閒事,如今我已向姑娘提出忠告,姑娘信最好,不信我一時也莫可奈
何……」
    古蘭突然開了口,語氣更冷:「你說完了麼?」
    「說完了。」道姑笑道:「姑娘,我自己會走,不會等你下逐客令的。」
    「你還算知機,也很識趣!」古蘭冷冷地說道:「承蒙垂顧,多謝掬心,只是你令
我不敢高攀。」
    「這不算什麼。」道姑一笑而起,道:「什麼事都一樣,絲毫勉強不得,對麼?
    姑娘。」
    深注古蘭一眼,接道:「姑娘,你現在不需要我這個朋友,不過我深信姑娘總有需
要我的一天,到那時,我會不請自來,告辭了!」
    微一稽首,舉步走了出去。
    剛至門邊,古蘭忽揚輕喝:「請慢行一步。」
    道姑回身稽首,笑問:「姑娘還有教言?」
    古蘭道:「答我兩問後再走。」
    「敬遵芳諭!」道姑帶笑說道:「姑娘請問。」
    古蘭道:「這就是你的來意麼?」
    道姑笑著說道:「事實如此,信不信全憑姑娘了。」
    古蘭未置信否,道:「素昧平生,我不知你為何這麼關心我?」
    道姑答得妙:「姑娘,這無非一個『緣』字,也許,前生我欠了你的。」
    古蘭道:「這麼單純?」
    道姑不答,笑問:「姑娘,這該算第幾問?」
    古蘭一愣啞口。
    道姑一笑轉過身去。
    「慢點!」古蘭又揚輕喝。
    道站二次回身,訝然說道:「姑娘……」
    古蘭站起截口說道:「不管怎麼說,今夜你是我的客人,我送你出堡。」
    道姑微笑說道:「不敢勞動玉趾,我自己會走。」
    古蘭黛眉微挑,道:「假如你自己走,我擔心你出不了『古家堡』。」
    道姑笑道:「姑娘,我不是進來了麼?不但進了堡,而且還進入姑娘香閨,多謝關
懷,我既能進得來,就能出得去,天時不早,姑娘早些安歇吧。」
    轉身飄然出樓。
    古蘭當真沒送,那倒不是著惱賭氣,而是她突然愣住了,她在想道姑是怎麼進來的,
難道說這道姑一身武學竟高出她幾位師兄?
    這,令她難信,無如人家確實進了「古家堡」,而且進了她的小樓,這畢竟是鐵一
般的事實。
    道姑輕盈玄妙地飄上屋面,點塵未驚。
    記料,庭院暗影中墓地響起一聲冷叱:「什麼人?站住!」
    青影如電,飛射落向屋脊,截住道姑去路。
    正是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
    緊接著,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穿窗而出,飄上屋面,與道姑名寒冰成鼎足之勢而立,
這是古蘭。
    她不言不動,顯然,她想看看這道姑到底是何來歷,有多大本事,必要之時,再代
為開解不遲。
    宮寒冰不愧機警,立刻閃身掠到古蘭身邊,超前古蘭兩步,劍眉微挑,寒著臉二次
發問:「閣下何人,膽敢夜間『古家堡』?」
    道姑輕掃古蘭一眼,轉注宮寒冰,道:「出家人虛幻,宮大俠為何攔我去路?」
    「多此一問!」宮寒冰冷冷說道:「閣下夜闖『古家堡』能不有所交代?」
    道姑道:「我無可奉告。」
    宮寒冰道:「那你是不想再出『古家堡』了。」
    道姑微微一笑,道:「你自信攔得住我麼?」
    宮寒冰道:「你何妨試試。」
    「正有此意!」道姑笑道:「我走了,你攔攔看吧。」
    輕飄飄地騰身而起,乘風欲去。
    宮寒冰冷笑說道:「來時是你僥倖,『古家堡』中僥倖沒那麼多!回來!」
    身形直射,飛撲半空中道姑。
    道姑突然輕笑說道:「宮大俠,你可識得這是什麼招式?」
    手背向外,輕描淡寫地一掌反拍而出。
    威震天下的「冷面玉龍」入目怪招,竟一聲驚叫,如遭電便,身形猛地一顫,閃電
般倒射而回,比去勢還快。
    滿面震驚色,愣立不動。
    道姑目注古蘭一聲脆笑:「姑娘,如何?」抱袖輕抖,飛射而逝。
    這是什麼武學?古蘭也呆住了!
    一陣夜風拂面,宮寒冰霍然驚醒,回顧古蘭,道:「蘭妹,這道姑……」
    古蘭搖頭不語。









第09章
    夜深沉,萬籟俱寂。
    「古家堡」,靜靜地浸沐在銀白冷輝之下。
    全堡的燈火,已然熄去,除了一兩處微透燈光外,其餘是黑黝黝的一片,寂靜如死。
    三更。
    深深庭院中飄起了一個頎長黑影,黑影捷如輕煙般飄往堡西,很快地隱人茫茫夜色
中。
    轉瞬間,頎長黑影又在堡西樹林出現。
    這片樹林,是四爺「美姿金龍」岳次雲的遇害處,自四爺遇害那天起,已被列為禁
地,任何人不得涉足。
    這是大爺宮寒冰的手令,他怕再有事故發生。
    既是大爺的手令,誰敢不聽?
    這是誰?竟敢輕人禁地?真是膽上生了毛!
    頎長黑影毫不停留,飛閃入林。
    林內,那片小小空地之上,站著另一個人,一個身材高瘦的黑衣蒙面人,垂手肅立,
不言不動。
    一見頎長黑影入林,立刻恭謹躬身道:「參見……」
    頎長黑影冷然揮手,語氣冰冷,道:「古家堡上下,正在嚴密注意本教動靜,你是
有意給我找麻煩?藉本教惹事故?誰叫你來的?」
    瘦高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腰躬得更深:「屬下奉判公之命,有事要稟報!」
    顧長黑影「嗯!」了一聲,道:「適才我已聽說了……什麼事,快說!」
    高瘦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道:「『地府』佈置大部已經完成,只剩下『森羅殿』
一處及『萬劫修羅陣』,老鬼拚死不肯再繪圖樣。」
    頎長黑影冷哼道:「『森羅殿』未成,『萬劫修羅陣』不設,『地府』形同虛置,
個個酒囊飯袋,無用蠢才,陰古月他是幹什麼的?」
    高瘦黑衣蒙面人道:「判公也曾用刑,但帝君令諭……」
    「蠢才!」頑長黑影冷叱說道:「他只知道用刑,那老鬼天生一副硬骨頭,這種事
豈是用刑能解決得了的?看來,我不在你們便一事無成。」
    瘦高黑衣蒙面人俯首觳觫,不敢多說。
    顧長黑影目光森冷盯住,道:「僅此一事麼?」
    高瘦黑衣蒙面人道:「判公不敢做主,特命屬下趨前請示。」
    「連這點小事都得我勞神費心!」頎長黑影冷然說道:「我暫時不能離開『古家
堡』,一切先停下來,等我返回『地府』再說。好好款待老鬼,除限制行動外,一切任
其需求。」
    高瘦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是,躬身剛要說話。
    顧長黑影忽然有所警覺,忙一揮手,沉聲輕叱:「快走!」
    話落,身起,一閃不見。
    高瘦黑衣蒙面人聞言一震,忙閃身樹林,向深處射去。
    樹林深處,緊靠『古家堡』高高圍牆,由此出堡既快且便。
    他快,有人比他還快!
    驀地一聲冷喝:「你還想走麼?」竟是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的聲音。
    黑影如電,飛撲入林,怒龍探爪,「天魔掌」疾襲而至。
    「古家堡」絕學威震宇內,高瘦黑衣蒙面人雖然已經騰起半空,但卻未能脫出「天
魔掌」威力範圍。
    猶圖僥倖,半空中霍然轉身,回擊一掌。
    掌力相接,砰然輕震,高瘦黑衣蒙面人,身形翻滾,飛射出牆,不知他是藉掌力回
震脫逃,抑或確被震傷。
    二爺辛天風冷哼一聲,就待追出牆外。
    突然,夜空中響起怒叱:「竟敢夜闖『古家堡』,你是找死!」
    已經出牆的高瘦黑衣蒙面人似遇千鈞重擊,一聲淒厲慘曝,身形倒射而回,「叭噠」
    一聲,摔落林中。
    二爺辛天風一驚停身,鳳目投注,牆頭上卓立著一人,青衫飄飄、神威逼人,竟是
大爺宮寒冰!
    大爺來得好巧!
    辛天風微躬身形:「原來是大師兄……」
    宮寒冰微一揮手,飄落林內,望了仰臥地上,七竅流血、寂然不動的瘦高黑衣蒙面
人一眼,道:「二弟,此人可是『幽冥教』徒?」
    辛天風尚未答話。
    夜空中有人輕笑接口:「不錯,此人正是『幽冥教』徒!」
    聞聲,大爺、二爺皆知是誰,宮寒冰星目異來一閃,辛天風已然抬眼望向林外,揚
聲說道:「是南宮大俠……」
    「正是南宮逸在此。」
    白虹一道,飛射入林,南宮逸瀟灑、飄逸,含笑而立,望了大爺宮寒冰一眼,微笑
道:「南宮逸未經允許,擅入貴堡,宮大俠諒宥!」
    宮寒冰揚眉笑答道:「南宮大俠何出此言?『古家堡』南宮大俠應該是要來便來,
要去便去,不必經任何人允許。」
    二爺辛天風呆了一呆,訝異投注。
    宮寒冰一笑,說道:「二弟你還不知道,我無心一言得罪,南宮大俠已經搬出了
『古家堡』哩!」
    辛天風長眉剛挑,南宮逸已然一笑道:「宮大俠錯了,那是南宮逸自動離去,跟宮
大俠那些話毫無關聯,其實,我離去跟未離去也沒什麼兩樣……」
    宮寒冰剛要張口,南宮逸一笑又道:「事情已成過去,何必再去提它?眼前這件事
要緊,請問,此人是死在宮大俠掌下?」
    宮寒冰微挑劍眉,點頭說道:「『幽冥教』、『古家堡』勢不兩立,南宮大俠應該
不會怪宮寒冰下手……」
    南宮逸微笑截口道:「豈敢!心急血仇,理所當然,南宮逸怎敢怪宮大俠下手過重?
    不過,我要是宮大俠,我就不會殺他。」
    宮寒冰愕然說道:「宮寒冰不懂南宮大俠此言何解?」
    「那是宮大快客氣,以宮大俠之睿智,我以為宮大俠事先應該想得到的,生擒此人,
留個活口。」
    宮寒冰呆了片刻才道:「多謝南宮大俠指點,宮寒冰當時是唯恐此賊逃脫……」
    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宮大俠心切報仇,因痛恨而疏忽,否則,宮
大俠定能看出這『幽冥教』徒已傷在辛二俠『天魔掌』下,絕難脫逃。」
    宮寒冰默然不語,臉色有點難看,這難看臉色,是因為窘迫、悔恨,還是因為別的
什麼,就非外人所能得知了。
    南宮逸淡淡一笑,轉往二爺辛天風,道:「二俠值夜?」
    辛天風點頭說道:「辛天風今天當值。」
    南宮逸道:「此處自岳四俠遇害後已列為禁地,堡中除令師兄妹外,任何人不得來
此,二俠是怎麼發現……」
    辛天風道:「辛天風巡視至此,聽得林內有人談話……」
    南宮選目中異采,挑眉接道:「二俠既聽得談話聲,那適才林內絕非僅此一人,二
俠可曾看見另外的人?」
    辛天風有點窘,搖頭說道:「辛天風撲進林中,僅見此賊。」
    南宮逸點頭說道:「看來那另外之人跑得快,機警、功力,也應均在此人之上……」
    轉注宮寒冰,接道:「宮大俠可曾看見那另外之人?」
    宮寒冰赧然搖頭。
    南宮逸微笑搖頭,道:「我這一問問得多餘,宮大俠自然沒有看見……」
    宮寒冰神色微變,截口說道:「南宮大俠此言……」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笑說道:「辛二俠到得早都未曾看見,宮大俠遲來一步,當然
也不會看見……」
    宮寒冰沒說話,南宮逸卻望著他,接道:「只恨我比宮大俠到得更晚,否則,擒得
那人雖不敢說,至少可以留下這個活口,由此人身上獲得『古家堡』內憂的大概真相。」
    大爺宮寒冰,與二爺辛天風都未開口。
    南宮選目光輕掃環往,最後落在地上,道:「宮大俠竟動用了『古家堡』三大秘技
絕學之一的『天羅神罡』,怪不得此人內臟盡碎,立斃當場……」
    抬手虛空微招,高瘦黑衣蒙面人蒙面布應手而起。
    高瘦黑衣蒙面人面貌入目,宮寒冰首先訝然驚呼:「『索命五鬼』中的秦無常……」
    可不正是京命五鬼中最末一鬼秦無常!
    辛天風長眉倒剔,鳳目暴射威稜,鋼牙咬碎,說道:「『幽冥教』好大的神通,連
『索命五鬼』也被網羅……」
    這一發現,大大地出人意外。
    南宮逸心神震動,目閃異采,道:「『索命五鬼』昨夜也在奪寶行列之內,這樣看
來,內憂就是外患,外患即是內憂,裡應外合,雙管齊下,『幽冥教』用心高明狠毒得
可怕…
    …」
    宮寒冰一語不發,劍眉雙挑,目射寒芒,抬掌擊下。
    南宮逸星目深注,淡笑說道:「人死一了百了,宮大俠何必還拿死人出氣?」
    俱伸鐵腕,托住宮寒冰右掌。
    宮寒冰只得收掌,怒態稍斂,轉望辛天風沉聲發話道:「二弟傳我令淘,即刻搜索
另四鬼余跡,能生擒則生擒之,否則格殺勿論!」
    南宮逸插口說道:「不必搜索另外四鬼,單找大鬼、四鬼即可。」
    宮寒冰微愕說道:「南宮大俠莫非……」
    南宮逸截口笑道:「不是我,是舍侄諸葛靈。」
    宮寒冰醒悟點頭,道:「二弟聽清楚了?」
    辛天風領命告退。
    南宮逸微微一笑說道:「宮大俠,找大鬼、四鬼,我也得稍盡綿薄,告辭了。」
    騰身躍起,長虹一道,破林逝去。宮寒冰望著南宮逸逝去處,星目突閃異采,看也
不看地上秦無常屍體一眼,轉身疾向堡中飛射而去。
    剎那間,林中又是寂靜一片,只剩下秦無常那七竅滲血、死相猙獰可怖的屍體……
    〕D〕在「古家堡」後面一座山峰之上,居高臨下地站著三個人,那是南宮逸、司
徒奇與諸葛靈。
    冷輝灑照之下,大地一片銀白,群山寂寂,四無聲息,「古家堡」中享、台、樓、
謝,清晰可見。
    望了望腳下「古家堡」東角那片樹林,南宮逸回顧說道:「二哥適才都看見了麼?」
    司徒奇點頭說道:「此人心腸好不狠毒!」
    南宮逸笑道:「何止狠毒?而且高明,以他的功力,他來得及出手救援,但他不作
此圖,反以重手法碎施暴襲,這用意其實並不在滅口。」
    司徒奇長眉微挑,道:「怎麼說?」
    南宮逸笑道:「二哥是難得糊塗,能救不救而殺之,這情形會是為了滅口麼?
    二哥還記得岳次雲被害事不?分明宮寒冰是知道我就在左近,有意殺秦無常以求脫
嫌,因為這樣一來,我不但更難抓得他的證據;而且,當著辛天風之面,在『古家堡』
中也可消除可能對他的猜疑。」
    司徒奇搖頭,歎道:「這廝心智委實稱得上舉世罕見,可惜邪而不正,否則…
    …唉!這樣看來,三弟你若抓不到確切證據,是絲毫拿他莫可奈何了!」
    南宮逸挑眉笑道:「智者千點必有一失,百密也有一疏,有道是:因果循環,報應
不爽!他總有遭報應的一天,我也自信必有抓到他那凶殘證據,揭穿他那狠毒陰謀之
日。」
    「說得是。」司徒奇點頭說道:「否則何謂天理!」
    忽地抬眼凝注南宮逸,道:「三弟,蘭姑娘對你是絕對的信任,你何不……」
    南宮逸苦笑說道:「我不能那麼做,縱然古蘭相信,在未獲確切證據之前,傳揚出
去,他們會以為我是為了奪愛,惡意中傷。」
    諸葛靈劍眉微剔,突然說道:「他們敢!」
    「小靈。」南宮逸道:「你年紀還輕,這不是他們敢不敢的問題,事實上免不了他
們會這樣想,眾口可以鑠金,懂麼?」
    諸葛靈還想再說,卻被司徒奇以目光止住。
    司徒奇道:「三弟,下一步怎麼走?」
    南宮逸微微一笑道:「煩勞二哥跟大哥去找公羊赤,小靈三個則負責找『索命五鬼』
中的大鬼、四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38:59

司徒奇道:「三弟之意是……」
    南宮逸笑道:「二哥沒聽見宮寒冰已傳下令諭?生擒是虛,格殺是實,他是唯恐大
鬼、四鬼落在我們手中,當然要先下手殺之滅口,所以小靈三個必須趕在他們前面找到
大、四兩鬼,至於那公羊赤……」
    望了望諸葛靈,接道:「這,小靈知道,月前『五鬼』找上小靈,公羊赤曾伸手施
援,二哥也應看得出,昨夜『五鬼』已和公羊赤連為一氣,五鬼既是『幽冥教』徒,公
羊赤便絕難脫嫌,很可能『五鬼』是被公羊赤故示恩惠,拉攏入教的。」
    這分析,聽得司徒奇既敬且佩,揚眉笑道:「三弟,由來你最行,二哥得令了!」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根據辛天風之言,如果我料得不錯,那跟秦無常談話之人,
當是宮寒冰無疑;秦無常不是『古家堡』中人,今夜來此,必是有什麼大事報告。這樣
看來,今後我們已不能須臾放鬆『古家堡』的監視,二哥跟大哥擒得公羊赤後,可交魏
老哥暫時看管,隨即趕返此處……」
    墓地,一條黑影自「古家堡」中沖天拔起,疾如鷹隼,直上堡前山峰,向西北方飛
射而去。
    南宮逸目中寒芒一閃,道:「二哥請與小靈速即會同大哥,分頭找人,這人似是
『幽冥教』十殿之王,我得跟去看看!」
    儒袖揮處,倏化長虹,一閃不見。
    司徒奇望著南宮逸背影消逝處,陡揚輕喝:「走!」
    黑影兩點疾瀉峰左,沒入茫茫夜色中……
    這是一坐殘破古剎。
    古剎距「古家堡」十餘里,坐落在大巴山之西端。
    這地方,荒無人煙,極其偏僻隱密。
      古剎,背倚峭壁,前臨斷崖,右邊是一片不太密的松林,松林中雜草漫生,高可半
人。
    如此月色,如此所在,寂靜得冷森伯人。
    古剎中,塵土厚積,蛛網滿佈,鴿翎福糞遍地皆是。
    香火早絕,年久失修,斷壁危垣,搖搖欲墜。
    屋樑因腐朽折斷了一根,屋頂也因之塌了一角,再加上屋瓦多處墜破,古剎中無須
燈火,也不愁沒有亮光。
    銀白冷輝,由那塌了一角的屋頂處,斜斜灑射入古剎;今夜月色特別皎潔,照得古
剎中纖細可見。
    月光照射下,可見那殘破不堪的佛堂中,席地坐著五個人,兩個面目陰沉的黑施老
者,三個白髮銀髯的葛衣老者。
    兩個黑袍老者身材高瘦,三個葛衣老者身材矮胖,雖有胖瘦高矮不同,但臉上流露
著的暴戾凶殘之色,卻是一般無二。
    這五個老者神色木然,不帶一絲表情,都閉著眼坐在那兒。誰也不開口說話,月光
下,恍若泥塑木雕的五尊神像。
    灑射在地上的月光,一寸一寸地往內移。
    同時,碧空皓月也逐漸西偏。
  五人就這麼坐著,足足有盞茶工夫,仍未發出一絲聲息,就像死了一般!
    忽地,十自暴張,閃射森冷厲芒。
    適時,一條黑影疾投而入,落地無聲,點塵未驚。
    那是個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映著月光,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人,影,都透
著陰森鬼氣。
    黑衣蒙面人犀利目光有如霜刃,輕掃環顧,突然開口發話,話聲冰冷嚴峻,令人毛
發悚然。
    「有勞五位久候了!」
    原來是有約在先的約會。
    五個老者躍身站起,神色依舊木然,沒有答話。
    黑衣蒙面人霜刃般目光再掃,沉聲二次發話:「帝君有諭!」
    五個老者神情一震,突然躬身,至為恭謹。
    黑衣蒙面人傲立不動,三度開口:「原計劃撤銷,改命你五人轉知其他諸人依令行
事,不得有誤……」
    五個老者剛站直身形,黑衣蒙面人又道:「還有……」
    五個老者又躬下身子。
    「即刻起,搜尋彭烈、姜東流下落,務必格殺之,帝君要人頭回報,若有人敢徇私
縱放,或不能達成使命,按教規處置,嚴懲不貸。」
    五個老者機伶一顫,身子躬得更低。
    「我走後,即刻離開此處,不得片刻停留!」
    話落,身形飄起,如鬼魅、似幽靈,飛技夜空。
    但,剛出古剎,卻突揚悶哼,倒射而回。
    他,目光暴射驚怒凶芒,滴溜溜干轉,向著古剎外夜空中極力搜索,可惜,毫無所
見。
    五個老者則一愕色變,霍然並立一處,凝功而待。
    適時,隨著夜風,一個清朗話聲飄進古剎:「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好悲慘的下場;
『五道轉輪王』閣下,你也走不了啦……」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尚未答話。
    清朗話聲又復輕笑道:「曾幾何時,『勾漏雙煞』、『長白三翁』各霸一方,不可
一世,而今卻屈居人下,甘供驅策,怎不令人大感意外、扼腕感歎?也足見『幽冥教主』
梟雄蓋代、高明無似,五位,今日是你們受命殺人,可知他日何人受命殺你們麼?」
    五個老者臉色一紅轉白,三葛衣老者中,居左一名凝注夜空,冷冷發話:「閣下何
人?」
    清朗話聲笑道:「別問我,要問問你們那位上司『五道轉輪王』閣下好了。」
    居左老者向著黑衣蒙面人投過一瞥探詢目光。
    這一瞥目光,沒有得到隻字答覆,只因為他站在黑衣蒙面人左後方,黑衣蒙面人無
法瞧到。
    再說,黑衣蒙面人此時已然嚇白了臉,驚破了膽,全神貫注古剎外,正自提心吊膽,
哪有時間理會他。
    倏地,黑衣蒙面人開口了,聲音有點走腔:「閣下是什麼意思,何不直說?」
    「十王閣下,你多此一問了。」清朗話聲笑道:「今夜你大概未曾在那覆面物之後,
又塗了易容藥吧?」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道:「你錯了,本教教規規定,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是蒙面
行事,就必須徐上本教獨門易容藥物,以防萬—……」
    「匹夫往口!」清朗話聲笑道:「你這點鬼心智少在我面前賣弄,說!是你自己取
下覆面之物,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黑衣蒙面人身形劇顫了一下,默默不答。
    清朗話聲一笑,又道:「你既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可以!我也非必欲強你所難不可,
條件交換,答我一問,如何?」
    明知這一問不好答,卻不能不存僥倖念頭。
    黑衣蒙面人道:「你且說說看。」
    清朗話聲道:「話是你說的,你若不答可休怪我不留你一線生機!」
    黑衣蒙面人道:「我沒有說不答。」
    清朗話聲笑道:「可是你也未表示必答。」
    黑衣蒙面人默默片刻,終於說道:「既落你手,你還怕我不答麼?」
    「說得是。」清朗話聲笑道:「你如果不想嘗那『萬蟻嚙心』、『一指搜魂』之苦,
最好老老實實地答我問話,宮寒冰在幽冥教中是何身份?說!」
    剎那之間,黑衣蒙面人竟平靜得出奇,道:「你錯了,他不是我教中人。」
    「你倒會替他推脫。」清朗話聲笑道:「那麼,岳次雲與秦無常是誰殺的?」
    黑衣蒙面人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居然還要打啞謎,好心情!
    「匹夫,憑你也配!」清朗話聲大笑喝道:「你殺秦無常或有可能,殺岳次雲卻令
人難信,如果我料得不錯,那宮寒冰在『幽冥教』中身份不低,有可能是什麼帝君。」
    「憑他也配。」黑衣蒙面人淡淡作如是答。
    「你膽子不小!」清朗話聲說道:「不過,這不至獲罪,反會嘉獎……」
    微頓,接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答我的問話了?」
    黑衣蒙面人道:「誰說我沒有回答。」
    「不錯,答了。」清朗話聲說道:「但並未老老實實地答。」
    黑衣蒙面人道:「我句句實言,你不信我也莫可奈何。」
    「是否實言,你自己應該明白。」清朗話聲說道:「既然這條路行不通,我只有改
走先前那條老路了,這不能怪我,是你不肯合作,匹夫,聽著……」
    話聲忽轉冰冷:「我取你那覆面之物,易如反掌吹灰,你自己也應知道毫無僥倖可
言,話說在前頭,如若等我親自動手,那就不單是取下你那覆面之物了,你該為自己多
想想。」
    黑衣蒙面人沒有絲毫反應。
    清朗話聲冷哼說道:「看來你是逼我親自動手了!」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暴退數步。
    可是怪了,他空緊張,人家並沒出手。
    剛一愣神,一股怪風從空而降,忽地一聲,蒙面黑布罩離頭騰起,直向古剎外面飛
去。
    快得令人目不暇給,更別說躲閃防備了。
    黑衣蒙面人心膽欲裂,如遭蛇嚙,捂面疾退。
    清朗話聲已然復起:「原來是你!來不及了,古姑娘面前請為我做個見證。」
    黑衣蒙面人魂飛魄散,右手捂臉,左手指向剎外,急急喝道:「速擒此人!」
    雖目睹神功,到底更怕那殘酷教規。五老者應聲騰身,飛撲古剎外。
    適時,黑衣蒙面人霍轉身形,掉頭由反方向飛遁。
    哪知,不轉身還好,一轉身,整個人幾乎給嚇癱了,兩條腿就像生了根兒,打了樁
兒,分毫動彈不得了。
    眼前一丈處,一襲雪白儒衫,廉灑、飄逸,負手而立。
    人家進來了,不知何時已站在背後,正等著他呢。
    好不容易才靈魂兒歸竅,定過神來,扭轉頭,撒腿還想跑。
    嘿!雪白儒衫又在眼前飄動,人家又攔上了,比他更快,看來,今夜他是煞星罩命,
沒希望了!
    更怪的是,「勾漏雙煞」、「長白三翁」也一去不回。
    這些擒人的可好,人家進來了,自己卻反沒了影兒。
    黑衣蒙面人傻了臉,寒了心,張著嘴,一步步往後退。
    「別存絲毫僥倖,你自己估量著點兒,有把握做困獸之鬥,你盡可出手,那五個東
西已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留著他們沒有用,他們甚至不知你是誰……」
    黑衣蒙面人悶聲不響,飛快一掌拍向自己天靈。
    「死了還能作證?」南宮逸冷冷說道:「在我眼前要想自絕可不容易!」
    抬手一指,飛點過去。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手下,無人能夠倖免。
    黑衣蒙面人應指便倒。
    南宮逸右臂輕舒,就要去接。
    然而——驀地裡,一條黑影疾若閃電,掠過古剎,竟早南宮逸一步,一把抄起昏迷
了的黑衣蒙面人。
    那是個身材頎長的人,也是黑衣蒙面。
    放眼天下,誰能比「談笑書生乾坤聖手」還快?
    誰能在南宮逸眼前救人?
    生平首次,唯獨此人。
    傳揚出去,恐將立即沸騰守內。
    雖說南宮逸距離黑衣人不近,雖說是突如其來,出其不意,但能使南宮逸事先無覺,
出手不及,此人功力也足駭人。
    到手的證人又被人搶了去,這該是個不小的跟頭。
    這該是南宮逸第二次嘗到這種臉熱、難堪的滋味。
    他畢竟鎮定超人,星目寒芒一閃,挑眉笑道:「我以為是誰,原來又是你,那難
怪!」
    顧長黑衣蒙面人沒有答話,伸手拍向黑衣人受制穴道。
    黑衣人應掌而醒,入目眼前情景,機伶連顫,連忙躬身,面如死灰,有口不能言。
    頎長黑衣蒙面人目光轉注,冷然揮手,道:「這不怪你,是我失策,你回去吧!」
    黑衣人如逢大赦,如飛狼狽而去。
    南宮逸笑了笑,道:「這沒有用,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我仍可當眾予以……」
    「那也沒有用!」顧長黑衣蒙面人冷然接道:「捉賊拿贓,空口無憑,他會矢口否
認,甚至指你惡意中傷、血口噴人,你又能怎麼辦?」
    厲害,的確厲害。
    南宮逸一愣啞口,但旋即笑道:「看來失策的是我而不是你,我原該想到你極富心
智、高明十分,如今好不容易到手的證人已失,我是徒勞了!」
    「誇獎!」頎長黑衣蒙面人道:「你本來就是白費心機、徒勞無功,我向不做沒把
握的事。」
    南宮逸笑了笑,道:「以你的功力、心智,在『幽冥教』中應該高居首位。」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好說。」
    未置是否。
    南宮逸談笑又問:「你應該是『幽冥帝君』,不會錯吧?」
    顧長黑衣蒙面人道:「得蒙第一奇才看得起,我至感榮寵!」
    仍未做明確答覆。
    南宮逸笑道:「我這第一奇才的虛譽,就該拱手讓賢……」
    抬眼深注,突出奇兵!
    「帝君閣下,當著我,你似乎不必再以物覆面了。」
    對稱呼,頎長黑衣蒙面人未置一詞,只道:「你知道我是誰?」
    南宮逸道:「你瞞得過『古家堡』任何一人,卻瞞不過我南宮逸,你一定要我說出
口麼?」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我想聽聽。」
    南宮逸談談三字:「宮寒冰。」
    「高明。」頎長黑衣蒙面人道:「不錯,是我,我承認……」
    這答覆大大出人意外。
    南宮逸剛自微微一愣。
    頎長黑衣蒙面人已然冷笑接道:「現在我承認,錯過今晚,你又將拿我如何?」
    不錯,現在他承認,錯過今夜,南宮逸又能拿他如何?他照樣可以來個矢口否認,
甚而反咬南宮逸一口。
    南宮逸愣住了。
    頎長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閃動,冷笑又道:「我承認是宮寒冰,至於宮寒冰是不是
也承認是我,那就不得而知了,是與非,你最好自己去……」
    南宮逸挑眉說道:「算你厲害,不過我自信有一天會抓住證據,叫你無所遁形。」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我也希望有這麼一天,否則世上一無對手豈不乏味?」
    頓了頓話鋒,又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宮寒冰的?」
    用「宮寒冰」而不用「我」,這話說得高明,與先前所言一樣地令人捉摸不定攤下
判斷之語。
    南宮逸淡淡說道:「自你露出破綻的那一天。」
    也不弱,不用「宮寒冰」,而用「你」,並未說明究黨始於何時。
    頎長黑衣蒙面人笑了,笑得好不陰險:「我提醒你一句,是『宮寒冰』,而非我。」
    南宮逸道:「我認為沒有什麼區別。」
    「是麼?」頎長黑衣蒙面人道:「在未獲得確切證據之前,我希望你別太以武斷。」
    任何事在未獲證據之前,都無法加以論定,何況這等事!
    這等有關弒師、殺弟之大事,委實不能太以武斷。
    南宮逸眉梢微挑,說道:「說過的話,我不願再重複,答我一句,古嘯天與岳次雲
可是你殺的?」
    頎長黑衣蒙面人陰笑道:「不錯,是我殺的。」
    南宮逸陡挑雙眉,星目暴射寒芒,冰冷沉喝:「宮寒冰……」
    「閣下!」頎長黑衣蒙面人一笑截口:「我說是,可沒說是宮寒冰,找到了證據再
說!」
    沒有證據豈可隨便誣人?
    南宮逸不禁啞然,須臾才冷冷說道:「說得是!但古嘯天與岳次雲跟你何仇何恨?」
    「談不上仇恨。」頎長黑衣蒙面人答得輕鬆:「順我者生,逆我者死,本教教規如
此。」
    南宮逸怒火往上一衝,一哼道:「那麼,你支使教徒參與群邪奪寶,又是弄的什麼
玄虛?」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以你的奇才智慧應該想得到,何須多問?」
    南宮逸道:「我當然明白。」
    緩緩抬起右掌。
    頎長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閃,陰陰笑問:「你想擒我?」
    南宮逸冷冷說道:「你多此一問。」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有把握麼?」
    南宮逸不答,右掌已提至腰際。
    「南宮逸!」頎長黑衣蒙面人一笑,又道:「我承認殺不了你,否則我早下手了,
但你要知道,你也奈何不了我,要不然我不會跟你朝面。」
    南宮逸冷冷說道:「先試試看再說!」
    右掌及胸,猛抖外翻。
    頎長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道:「『震天神掌』!南宮逸,你未免太狠了點吧?」
    單掌疾出,虛空迎擊。
    明知「震天神掌」,猶敢輕攫銳鋒,此人膽子不小。
    震天神掌當世三大絕藝之一,橫掃守內,威力無傳。
    南宮逸生平向不輕用,今夜竟然出手便使了出來。
    砰然一聲大震,勁氣四溢,罡風飛捲,掌勢所及處,古剎轟然又倒一角,磚瓦齊飛、
塵土激揚。
    風雲為之色變,銀輝為之黯然。
    在這兩聲大震聲中,還夾著一聲輕輕悶哼。
    聲寂、塵落,迷濛漸開,冷輝復明,一切歸於靜止。
    古剎中,比原先更亮,無他,屋頂全飛了,斷壁倒塌一堵,既然更亮,就看得更清
楚。
    佛堂裡,瓦礫堆中,只剩下南宮逸雪白儒衫飄飄,迎風當月獨立,神色凝重而木然。
    那頎長黑衣蒙面人業已蹤影了無,不知去向。
    顯然,他逃脫了。
    能在「震天神掌」下脫身的,當世絕無僅有,他該是第一人。,宇內皆知,「震天
神掌」向不輕發,無發不中,能不被震得心碎、內臟俱粉,那已是天大的僥倖。
    而,畢竟,這頎長黑衣蒙面人,他全身逃走了。
    不過有一點該不會錯,頎長黑衣蒙面人他也受了傷,因為適才有一聲清晰的輕微悶
哼。
    傷的程度不可知,想來不會太重,太重,他就走不了。
    良久,良久,南宮逸始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離去……
    「古家堡」深深庭院之中,月下對立著兩個人。
    一個是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
    一個竟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看情形,南宮逸是剛剛來的。
    兩個人也是剛剛碰面。
    瞧!
    辛天風拱起的手剛放下來。「這麼晚了,南宮大俠……」
    「二俠!」南宮逸笑道:「你就不能仍把我當作呂毅麼?」
    辛天風笑了笑,沒開口。
    南宮逸卻又說道:「有點事兒,我想見見宮大俠。」
    辛天風皺了皺濃眉,笑說道:「大師兄有點兒不舒服,剛睡,他吩咐別驚動他,當
然南宮大俠……您老弟應該是例外,我叫他去。」
    說著,就要轉身。
    南宮選沒讓他就走,道:「怎麼,宮大俠莫非……」
    「不知道。」辛天風搖搖頭,說道:「剛才我見著他,是他說的,您先等會兒,我
這就去叫他……」
    哪知就在這時,庭院東角,畫廊盡處,卻突然傳來大爺宮寒冰話聲:「二弟,找我
麼?」
    說曹操曹操就到,關門的夾著了鼻子——巧極了。
    隨著話聲,大爺宮寒冰灑步而來。
    哪有一絲睡意?也沒看出有什麼不舒服的樣子。
    二爺辛天風愣了一愣,道:「大師兄沒睡?」
    宮寒冰笑道:「睡了,沒睡著。」
    到了近前,向著南宮逸帶笑拱手,然後轉注辛天風:「二弟找我有事麼?」
    辛天風道:「不是我,是南宮大俠。」
    宮寒冰「哦」了一聲,目光移往南宮逸。
    南宮逸笑了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適才碰上一件事兒,想告訴它大俠一聲…
    …」
    宮寒冰截口說道:「南宮大俠清說,宮寒冰洗耳恭聽。」
    「好說!」南宮逸道:「不忙……聽二俠說,宮大俠有點不舒服?」
    宮寒冰道:「沒什麼,也許是受了點風寒。」
    南宮逸星目深注,笑道:「堡中正值多事,宮大俠可病不得,請伸出手來,容南宮
逸為宮大俠把脈,然後對症下藥。」
    「哈!」辛天風輕擊一掌,笑道:「瞧!賽華佗!我竟給忘了。」
    宮寒冰笑了笑,道:「有勞了。」
    伸出右手,任憑南宮逸兩指搭上腕脈。
    南宮逸略一把脈,心頭不禁暗暗一震。
    怪了,宮寒冰血脈暢通、真氣不滯,沒有一點受傷跡象;而且,他也未發現宮寒冰
有何深藏不露的功力。
    這是什麼道理?
    難不成宮寒冰確屬無辜,適才那個頎長黑衣蒙面人不是他?
    或者就在這片刻工夫中,他仗著某種藥物已盡愈內傷?
    還是他一身修為已達收斂自如境界?
    再不然就是他根本沒有受傷,適才那聲悶哼是故意的。
    諸多疑念在腦中閃電百旋,可是一時之間,莫衷一是,一個也解不透。
    宮寒冰嘴角浮現一絲令人難測的笑意,道:「如何?」
    南宮逸鬆開了手,道:「沒關係,休息兩天,不藥自愈。」
    宮寒冰道:「多謝妙手。」
    望了南宮選一眼,又道:「南宮大俠適才碰見一樁什麼事兒?」
    他關心地發了問。
    南宮選淡淡一笑,說道:「片刻之前,我在離此十餘里外的一座古剎中,碰到一個
黑衣蒙面人,此人自己承認是『幽冥教』中人,也承認殺害了老堡主與岳四俠。」
    宮寒冰、辛天風霍然色變,宮寒冰倒挑到後,急聲道:「南宮大俠莫非已然…
    …」
    南宮逸截口說道:「慚愧得很,此人功力與南宮逸不相上下,被他逃掉了……」
    辛天風大叫說道:「怎麼說?」
    南宮逸淡然重複了一句:「被他逃掉了。」
    辛天風「啊」地一聲輕呼,威態盡致,默然不語。
    宮寒冰良久始搖頭說道:「放眼天下,還有人能在南宮大俠手下脫逃,令人難信!」
    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雖然未能當場擒獲他,但他已經被我的『震天
神掌』震傷……」
    宮寒冰飛快接道:「震天神掌為當世三大絕藝之一,威力無匹、曠古絕今,既被震
傷,宮寒冰不敢相信此人猶能無恙逃走。」
    南宮逸談笑說道:「而事實上的確被他逃掉了。」
    宮寒冰眉梢微剔,星目含煞,道:「縱然逃脫,身負掌傷,諒他逃不出多遠,二弟…
    …」
    「不忙!」南宮選擺手說道:「他不但能夠逃遠,而且還能身法不減地逃回十里外
的『古家堡』來,所以宮大俠不必捨近求遠了。」
    宮寒冰變色說道:「南宮大俠這話怎說?」
    南宮逸泰然道:「宮大俠可還記得以『閻王刺』襲我之人?
    就是他,他也承認是『古家堡』中人,除了『古家堡』,他應該不會到別的地方去。
    「宮寒冰目中飛問寒芒道:「南宮大俠之意,可要宮寒冰下令搜堡?」
    南宮逸道:「那要看宮大俠的意思了,不過,我認為那樣沒有用。」
    宮寒冰道:「怎見得?」
    南宮逸目光凝注,道:「因為此人深具詭智,我現在才發覺,他那受傷悶哼是假非
真,他是算準了我必然會追查『古家堡』,清宮大俠搜堡,而故露痕跡,搜查的結果,
當然是勞師動眾、毫無所見。既毫無所見,『古家堡』中說不定就會有人指我惡意中傷、
栽贓誣陷,這樣,他豈非可站在一旁看笑話,瞧熱鬧了?」
    宮寒冰默然不語,半晌才皺眉說道:「倘若真如南宮大快之言,此人的確極富心智,
至為難斗……」
    南宮逸微笑說道:「好在我已知他是『古家堡』中何人……」
    辛天風風目暴睜,震聲說道:「他是什麼人?」
    南宮逸笑道:「二俠恕我不能奉告。」
    辛二爺變色說道:「南宮大俠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逸微笑說道:「無他,一時苦無證據而已。」
    辛二爺改容叫道:「要的什麼證據!抓他出來再說!」
    不轉彎兒的直腸子直性人。
    南宮逸笑道:「捉賊要人贓俱獲,設若我說出他是何人,他來個矢口否認,甚至當
眾反咬我一口,我一無人證二無物證,為之奈何?二爺?」
    辛天風的臉,黑裡透紅,傻了。
    宮寒冰意味難測地說道:「這樣看來,南宮大俠明知他是何人,在未獲確切證據之
前,卻拿他莫可奈何,只有任他逍遙了。」
    「一點不錯。」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笑道:「不過,報應將至,他也逍遙不了多久
了,我已叫小靈他們去找人證了,一兩日內當有消息,屆時在人證所抬下,相信他再難
遁形。」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閃,道:「但不知南宮大俠心目中的人證是……」
    南宮逸微笑接道:「事關非常,恕我此時不能奉告,萬一走漏了消息,人證被人殺
以滅口,我這著棋豈非又落了空了?」
    辛天風挑眉說道:「南宮大俠當可相信……」
    「二俠想左了!」南宮逸笑道:「我不敢不相信二俠。但,二俠,那兇手就在你二
俠身側潛伏多少年,你二俠事先可曾知道麼?」
    這句話,意味深長,「身側」二字用得妙。
    宮寒冰臉色一變,笑道:「說得是,隔牆有耳,知人知面難知心,還是小心些的
好。」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突作如是問:「宮大俠可知我為什麼在這般深夜到那荒山古剎
去?」
    宮寒冰道:「正想請教,唯恐不便。」
    答得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41:17

南宮逸笑了笑道:「它大俠離開堡西樹林後,南宮逸便發現有人銜命出堡,目的地
就是那十餘里外的荒山古剎……」
    頓了頓話鋒,接道:「此人黑衣蒙面,顯為『幽冥教』徒,他在那古剎中傳下『幽
冥帝君』令諭,要『勾漏雙煞』、『長白三翁』即刻追殺『索命五鬼』中僅存的大鬼彭
烈與四鬼美東流,宮大俠睿智,這用意諒必無須我多做說明了。」
    宮寒冰說道:「南宮大俠過獎,秦無常既是『幽冥教』徒,彭烈、姜東流當必也是,
『幽冥教』唯恐被南宮大俠或『古家堡』著了先鞭,只有先下手殺之滅口。」
    南宮逸點頭說道:「它大俠想到彭、姜二鬼是能指出真兇的人證,當時就不該頒下
格殺勿論之令。」
    宮寒冰平靜地說道:「南宮大俠聽錯了,宮寒冰是說能生擒最好,否則格殺勿論。」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是南宮逸唐突了。」
    「南宮大俠言重。」宮寒冰道:「南宮大俠可是說結果被這傳令教徒逃脫了?」
    南宮逸揚眉笑道:「得而復失,為後來另一黑衣蒙面人及時救去,命他先行回堡
了。」
    宮寒冰呆了一呆,道:「竟還有人能在南宮大俠手下救人……」
    微頓接道:「南宮大快想必認為這後來之人也是『古家堡』中人?」
    「當然!」南宮逸道:「不過這沒有用,人家說得好:無證無據。不能人贓俱獲,
雖明知也莫可奈何!」
    宮寒冰微微點頭說道:「看來這班人委實高明得可怕……」
    突然就在這時,一聲輕哼由幽徑盡頭樹叢中傳來。
    辛天風沉聲喝道:「什麼人?」
    宮寒冰陡挑劍眉,目閃寒芒,一語不發,閃身飛撲。
    半途揚掌,向著樹叢中猛然暴襲。
    掌勢所及,樹搖枝飛,折倒一片。
    殘葉、碎木激射中,宮寒冰撲進樹叢,彎腰抄起一人,翻身倒射而回,砰然丟在南
宮逸的面前。
    這個人,看身材,赫然竟是那身材頎長的黑衣蒙面人。
    只是,一顆大好的頭顱血肉模糊、紅白並現,已被宮寒冰鐵掌震擊粉碎,慘不忍睹,
難辨面目。
    南宮逸神色微變,尚未開口。
    宮寒冰指著地上屍首,挑眉說道:「南宮大俠古剎所遇,是否此人?」
    這叫南宮逸地如何回答?
    只有點頭這麼說:「不敢斷言,看身材似乎不錯。」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太慎重了,宮寒冰敢於斷言,南宮大俠古剎所遇,正是此
人。」
    「何以見得?」南宮逸劍眉軒動,淡然反問。
    宮寒冰微笑,說道:「南宮大俠奇才第一、智慧超人,這道理,應是早已想到……」
    話鋒微頓,接道:「南宮大俠古剎所遇之人,曾傷於『震天神掌』之下,此人適才
曾發哼聲,分明身負內傷。」
    「也許,」宮寒冰接著說道:「輕哼縱不足以證明是身受內傷,但南宮大俠曾說此
人功力堪與南宮大俠相頡頏,那麼,設非此人身受重傷,不克支持,以宮寒冰這點功力,
焉能一擊奏效,將之掌斃?」
    這分析,頭頭是道,無懈可擊。
    南宮逸微皺眉鋒,沒有說話。
宮寒冰望著他一笑,又復接道:「頭顱已碎,面目難辨,南宮大俠本未見他的真面
目,這應無關緊要,既然身材不錯,那還有什麼不能斷言的?」
    二爺辛天風一旁不住點頭,並報之以佩服目光。
    南宮逸凝注宮寒冰不語,良久才道:「宮大俠的確高明。」
    這「高明」二字不知何指。
    不知指他分析得高明,抑或是指他……
    宮寒冰眉梢微挑,一笑說道:「南宮大俠誇獎,宮寒冰就事論事,算得了什麼。
    再說,這情形淺顯得很,任何人均可一目瞭然。」
    「淺顯」,「任何人均可一目瞭然」,誠屬如此。
    但南宮選他有十分把握,儘管身材不差,眼前此人卻絕非他在「古家堡」、「古剎」
    兩次所遇之人,可是,他能說些什麼!
    宮寒冰星目深注,含笑道:「以宮寒冰看來,此人是被南宮大俠神掌震傷,一路狂
奔之下,在逃返信家堡『後不支倒在此處……」
    臉色突然一整,肅然接道:「雖無法看出此人真面目,根據南宮大俠所云,此人自
認殺害家師與四師弟不諱,總算罪魁真兇伏誅、血海深仇得報,這,全仗南宮大俠義賜
鼎力,大恩不敢言謝,南宮大俠先受宮寒冰師兄弟一拜!二弟!」
    一整衣衫,推金山,倒玉柱,兩位武林奇豪就當真要大禮拜下。
    南宮逸暗暗一聲冷笑,疾伸雙腕,各架一人,道:「即或血仇得報,那是宮大俠一
擊誅凶,南宮選受之有愧,怎敢當二位如此大禮?再說,南宮逸還不信這是真兇。」
    當然,「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神功無匹,他師兄弟二人身形雖躬,卻是誰也未能拜
下分毫。
    何況,他最後那句話兒驚人!
    大爺、二爺霍然站直身形,辛天風首先瞪目說道:「南宮大俠,這話怎說?」
    宮寒冰臉上又變了色,不過那很輕微,道:「以南宮大俠適才之言推斷,分明此人
便是真兇無疑,南宮大俠卻怎地如今又做此驚人之語?」
    人家是以他的話做推斷根據,而且一番分析也稱正確,任何人都會認為不會有錯,
如今他卻又說不信,這不等於自己打自己嘴巴?
    這,應該感到窘,感到難堪。
    無如,南宮逸他毫不為意,淡然說道:「我這話,乍聽起來確很驚人,仔細想想也
許未必。就眼前的情形,宮大俠的分析,任何人看來、聽來,都會覺得此人絕對是真兇
無疑,其實這也正是真兇之高明處,厲害處……」
    辛天風瞪大了一雙鳳目,愕然投注。
    宮寒冰則劍眉微剔,說道:「宮寒冰師弟兄愚昧,不懂」辛二俠也許一時難解,宮
大俠分則太以謙虛!「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談笑,截口說道:「南宮逸古剎所遇
是罪魁真兇,那該絲毫無錯!而此人,只不過是個李代桃僵的可憐犧牲者而已……「辛
二爺又復一愣,鳳目瞪得更大。
    宮寒冰臉上又變了色,但剎那間即恢復常態。
    南宮逸接道:「古剎一搏,起先,我以為那罪魁真兇已被我一『震天神掌』震台成
傷,適才我說過,後來我才發現他受傷是假非真,其所以偽裝受傷,不過是引我一步步
進入他那預佈的計謀中;這計謀,先欲陷我於窘境,後欲使『古家堡』上下誤真兇伏誅,
大仇已報,鬆懈一切,好讓他再逞其他陰謀,委實是高明已被。只可惜南宮逸還不太傻,
他這番心血,恐怕要白費……」
    有意無意看了宮寒冰一眼。
    宮寒冰凝神貫注,靜待下文。
    南宮逸唇邊浮現一絲冰冷笑意,繼續說道:「這道理也很淺顯,那罪魁真兇由古剎
返回『古家堡』後,立刻找了一個身材相似之人,或制住他的穴道,或將他擊傷,藏置
樹叢,只消任何人發現予以擊斃,他那計謀便算達成了。這在時間上是綽綽有餘,以罪
魁真兇之一身功力,他也可輕而易舉地辦得到,只可惜宮大俠出手過重,不但將這代罪
者擊斃,且毀了他的面目,否則定可由這人身上多少追出些東西。」
    這也是理,也有可能,而且一般地頭頭是道。
    辛天風連連點頭!他覺得他大師兄與南宮逸的分析都有道理,可是他卻不知信誰的
好。
    不過,他有一個感覺:那就是,以那罪魁真兇之神秘行止、詭譎心智、高明手法……
    他不可能這麼容易伏誅,換言之,師仇弟恨也不是這麼容易報得的。
    宮寒冰面上浮現了笑意,只是很不自在。「南宮大俠奇才蓋世、智慧如海,所見高
單獨到,宮寒冰不敢說沒有這種可能,不過……」
    南宮逸截口說道:「事實如此,我有十分把握,並不止有此可能。」「宮寒冰勉強
一笑,道:「宮寒冰斗膽,南宮大俠又未親眼目睹,怎能肯定是事實?」
    南宮逸道:「宮大俠也未親眼目睹,又怎知南宮逸所言不符事實?」
    宮寒冰道:「宮寒冰不敢,只不過覺得南宮大俠太以武斷了些。」
    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挑眉微笑,道:「南宮逸是否武斷,只有南宮逸自己與
那罪魁真兇明白,宮大俠睿智,似也應可信南宮逸所言不虛。」
    宮寒冰笑得更勉強,一時沒再說話。
    南宮選微笑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也不必勉強別人相信自己的看法;宮
大俠如果認為自己的看法沒有錯,盡請將此人以真的看待,設奠祭慰老堡主與岳四俠英
靈,南宮逸卻要不遺餘力、不惜一切地繼續追查下去,不獲真兇不休!」
    宮寒冰不能不開口了,笑了笑,道:「宮寒冰不敢,我說過南宮大俠所見當必高卓
獨到,南宮大俠為『古家堡』事大義賜援,只要一日不休,宮寒冰便也不敢一日罷手。」
    這話,跟他的笑一樣勉強。
    「鐵腕墨龍」辛天風長後微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位,卻是閉口不言,一句話也
沒說。
    本來嘛!一個是威比嚴師。親同手足的大師兄,一個是生平僅服、視若無人的當代
奇才,他能說什麼?
    雖然明知南宮逸的看法高卓獨到些,但……
    南宮逸神目如電,看在眼內,心中雪亮,望著「鐵腕墨龍」
    辛二爺那張黝黑、豪邁、英武逼人的臉,笑了笑,道:「二俠,我想麻煩件事。」
    辛天風答得豪爽:「這什麼話,您只管吩咐。」
    南宮逸暗感心折,道:「二俠,你我之間不行這個『您』字,也沒有什麼『吩咐』,
你二俠這麼一說,我倒不好意思張口了。『」
    辛二爺窘迫失笑,搓著手道:「好,你說吧!」
    南宮逸笑了笑,望了望地上黑衣人屍體一眼,道:「麻煩替我查查,他是誰。」
    辛天風道:「這容易,『古家堡』中少了誰,他就是誰,我這就……」
    他可是說做就做。
    「不忙!」南宮逸卻微笑相攔,道:「別急,也別動用『紅旗令』,過兩天我來時
再告訴我就行了……」
    宮寒冰訝異投注,插口說道:「南宮大俠這是為何?」
    「沒什麼。」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我僅想知道一下他是誰而已。」
    顯然,他有用意,只是不願說。
    宮寒冰也沒再問。
    南宮逸目光輕掃環顧,道:「二位談談吧,我要告辭了。」
    未待二人有何表示,拱手騰身而去。
    南宮選走後,宮寒冰立刻目注二爺,沉聲傳令:「二弟,命人收此殘屍,傳下『紅
旗令』,即刻查出此人是誰!」
    辛天風自然還得聽掌門師兄的,當即躬身領命。
    宮寒冰沒等二爺站直,又道:「二弟,追查彭、姜二鬼下落,派的是誰?」
    雖屬閒談,這是公事,辛天風恭謹答道:「龐、魏、袁三家堂主。」
    同時派出「古家堡」為首三堂三位堂主,這實力,足夠了。
    宮寒冰點頭說道:「二弟忙著吧,我要去睡一下了。」
    說完,轉身踏上畫廊。
    二爺辛天風躬身相送……








第10章
    「巴峪關」,是由陝入川的必經要道。
    入川要不走「巴峪關」,那就得翻「米倉山」,越「大巴山」
    了。
    「巴峪關」雖然只是一個關口,但由於來往川陝所必經,所以這兒酒肆客棧頗多,
談不上林立,至少也有十幾家。
    這一天,黃昏時分——「巴峪關」來了三個少年人。
    三個少年人,一個青衫瀟灑、俊俏風流,一張俊臉兒白裡透紅,吹彈欲破,模樣兒
像極了誰家的大姑娘。
    一個全身黝黑,人黑、衣黑,找不出一點別的顏色,要有,那該是咧嘴一笑時,那
口白淨而發亮的牙齒。
    這黑衣少年濃眉大眼,相貌極其英武,再加上那精壯結實的身材,更令人覺得他渾
身都是勁兒。
    最後一個,就令人不敢恭維了。
    那是個身材瘦小的要飯小叫化,頭髮像刺猥,又像一蓬亂草,膚色也夠黑的,但他
這黑不是真黑,而是油泥滿佈!
    有一點,倒滿可愛的,他有一雙烏溜溜直轉的大眼睛。可愛是可愛,可也令人頭痛,
因為他那雙漆黑髮亮的大眼睛中,透著機靈、刁黠,還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味兒。
    活脫脫的三塊活招牌。
    這三位哥兒,是令每個武林人物見了頭皮發炸,比見了鬼還怕三分的「三小」,能
使天翻、使地覆的三小:「玉麒麟」諸葛靈、「鐵獅子」小黑、「銅金剛」小虎。
    哥兒三位一進「巴峪關」,關口旁站起了個要飯叫化子,托著破碗兒,提著「打狗
律」,橫裡迎了上來,堆笑點頭:「公子爺,行行好,賞幾個吧,好心有好報,明年准
可討房標緻好媳婦兒,後年就可抱個又白又胖的小小子。」
    小黑、小虎沒在乎,小黑是有自知之明,人家那「公子爺」
    三個字兒,可不是衝著他說的。
    小虎是直愣愣的硬「漢」,不喜歡這一套。
    玉麟麟諸葛靈可臉紅了,探懷掏出了塊碎銀丟在破碗裡,小叫化樂了,眉飛色舞,
衝著諸葛靈齜牙笑道:「公子爺到底是個好心人,小要飯的包管好事成雙。」
    諸葛靈臉又一紅。
    小叫化彎彎腰,走了,臨走又衝諸葛靈擠了擠眼兒。
    諸葛靈望著小叫化背影,皺眉搖了搖頭,然後,轉向小黑:「小黑,你這位同門損
得很,你去!」
    「哈!」小黑霎霎眼,咧嘴笑道:「損人的竟也怕人損了,我去就我去,反正你
『玉麒麟』是從來對我最照顧——唯有好差事兒才輪到我。」
    轉身一溜煙而去,眨眼間沒了影兒。
    諸葛靈跟小虎可沒等他,逕自緩步向關內行會。
    移時,便見小黑由前面拐角處一搖一晃地走了過來。
    看臉色,諸葛靈猜透了八分。「是縮在那兒麼?」
    小黑點頭笑道:「一個露了頭兒,另一個還不知縮在哪兒。」
    諸葛靈道:「露了頭兒的現在如何?」
    小黑道:「不知死之將至,正在『十里鋪』大吃大喝呢。」
    「『十里鋪』?」小虎瞪目問了一句。
    小黑霎了一下大眼,笑著說:「前面拐角處,酒帘兒高掛的那一家。」
    小虎點點頭,轉過來望著諸葛靈。
    諸葛靈眉鋒一皺,道:「小虎你去盯牢他,先別下手。」
    小黑瞪大了眼,道:「怎麼,厚彼薄此,我呢?」
    諸葛靈望了他一眼,道:「三叔叫咱們擒賊成雙,現在只一個露了頭,他們認識我,
你這要飯的能進去大模大樣地吃喝麼?」
    小黑伸伸舌頭,齜牙笑道:「行!有你的,『玉麒麟』,別瞪眼好不?我沒說不
聽。」
    諸葛靈道:「聽就乖乖的跟著我,少動歪念頭,要不然弄砸了,三叔那兒你去頂。」
    提起三叔,小黑立時沒了脾氣,傻了臉,一聲沒吭。
    小虎一個人兒放開大步直向前面拐角處行去。
    拐角處,酒帘高鬲挑,三個大字「十里鋪」。
    迎風招展,要在大白天裡,老遠就能瞧見。
    說起來可憐,「十里鋪」並非什麼大酒肆人酒樓。
    而是在路旁,湊和著幾株柏樹,搭蓋成的一間茅屋。
    其實,說它是茅屋,不如說它是竹屋。
    因為,只有屋頂是茅草,四壁全是竹子夾的。
    陳設雖簡陋,可還乾淨,而且也很涼快。
    小虎毫不猶豫,大步向前走去,門口停步,向內望了望,座頭不多,卻差不多上了
滿座。
    除了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外,其他的都不像武林人物,雖然差不多滿了座,可
並沒像一般酒肆那般呼喝熱鬧,幾乎每個酒客都是低頭吃喝著。
    小虎站在門口,擋住了半個門,滿屋酒客都沒在意,只有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投
來一瞥,隨又低下頭去。
    小虎找的就是他,也巧,只有他身旁還空著兩個座頭。
    這「十里鋪」不像一般吃喝處所,客人上門,老遠就滿臉推笑,躬身哈腰地迎了出
來,一個勁兒地往裡讓。
    他們這兒沒人理,要吃要喝就自己進去,自己找地方坐。
    目的不在吃喝,小虎沒在意這些,舉步跨進門,走向空座頭。
    空座頭緊靠在角落裡,左邊隔沒幾步,就是那位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他吃喝時倒
還安穩。
    小虎剛坐定,便有人扯著嗓子呼道:「喂,那位,要點什麼?」
    「那位?」別人都正有吃有喝,桌上有酒有菜,這「那位」二字自然指的是他,小
虎皺了皺眉,應道:「隨便。」
    絕人碰上妙人,夠味兒。
    想必是被這一句「隨便」難住了,那人半晌才又呼道:「那位,你隨便說兩樣好
麼?」
    小虎又皺起了眉頭,但旋即靈機一動,指著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桌上說道:「我
不知道你這兒賣些什麼,這樣吧,就照這位桌上的,也給我來上一份兒好了。」
    這句話,立時引起了反應。
    彪形大漢滿臉橫肉一抖,抬眼望了過來,目光令人難以領會,不過有一點很明顯,
那是驚。
    小虎說完卻將頭轉向了一旁,沒瞧他。
    彪形大漢那一雙牛眼在目眶中轉了轉,拿起面前酒杯一仰而干,抹抹嘴,抄起桌上
的一隻酒葫蘆,站了起來,丟下一塊碎銀,向門外行去。
    他竟走了!
    看來,此人夠機警的。
    要命!
    小虎還真沒料到他會走得這麼快。
    好在,本來就不是來吃喝的,等到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出了門,小虎忙也站了起
來,沒吃沒喝也得給錢,丟下酒資,跟著向門外走出。
    等到店家發現座位空了,人早就走得影兒沒了。
    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出了「十里鋪」,頭也不回地直奔正西,步履匆忙,唯仍不
失輕健。
    正西,是傍依「米倉山」的一條羊腸小道;這羊腸小道,是人踩出來的,兩旁野草
高可沒人膝蓋。
    夜幕早垂,今夜發雲搞月,看什麼都是隱隱約約的,不像昨夜冷輝遍灑大地那麼清
明。
    可是,這難不倒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他走小道,登山腳,過山腰,走得既快且
捷。
    登上了山嶺,一片黑黝黝的樹林橫在眼前,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突然停身駐步,回
頭向後面望了望,然後身形飄起,疾如鷹隼,一閃投入林中。
    林深處,有一片小小空地,空地之上,有著一座小茅屋,茅屋兩暗一明,竹籬環繞、
碎石鋪路,十分靜雅。
    看彪形大漢那滿臉橫肉,一股逼人暴戾凶殘氣,再看看這座十分靜雅、遠離喧鬧的
小茅屋,直令人打從心裡產生一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哪兒配嘛。
    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一踏上林中空地便緩下身形,再踏上碎石小路,更突然停身
駐步。
    這回不是扭頭向後看。
    而是目注茅屋,滿面狐疑,屋內沒有燈光,既黑又靜,聽不到一絲聲息。
    怪了!他明明記得,走的時候,燈還亮著,怎麼如今卻已熄滅了?油剛裝的,不虞
油盡而燈枯,那麼是……
    彪形大漢兩道刀眉微微一挑,輕聲發話:「老四,這麼早就睡了?」
    茅屋中燈火倏然而亮,但卻沒人答話。
    其實,燈亮了就夠了,何須再答話?本來嘛,這地方,別說在夜晚,就是大白天裡,
打林外經過,也絕難發現林子深處還住著人,夠隱密的了。
    作賊心虛,疑神凝鬼,敢情是自己心裡作怪。
    那一臉橫肉上,有了笑容,緊張神情也就鬆了。
    舉步邁進,一晃手中酒葫蘆,道:「老四,開門,用不著饞得嚥唾沫了。瞧!
    我給你帶回來一葫蘆,夠你灌個三兩天了……」
    剛推開了竹籬門,茅屋兩扇柴扉呀然而開,燈光跟著酒到碎石小道上。
    由外內望,看得很清楚,屋內談不上擺設,當作廳堂的這一間,一個方桌、四把破
椅子。
    裡側那油漆剝落的長神案上,還供著神像;神像是神像,可是不十分清楚,其實,
就是走近了也分不清供的是哪一位神聖。
    無他,既破又黑之故。
    神案左端的牆壁上,還掛著一件蓑衣。
    除此而外,這一間廳堂中已別無他物。
    這一來,這座茅屋更不像是位土匪凶神般人物所有的了,看情形,八成兒是「借」
來的。
    靠門邊那張破椅子上,半倚半坐著一個既矮又胖的黑衣漢子,滿臉透著奸猾陰險,
直愣愣地望著門外,沒動也沒說話,可能,彼此兄弟,用不著起身相迎那一套。
    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眨眨牛眼,咧嘴笑道:「怎麼?老四,一瞧見酒就直了眼兒啦,
別擺出這副令人噁心的饞相行不?
    這一葫蘆不是……「腳,剛踏進門檻,又飛快地縮了回來。
    他,愣住了,也瞧清楚了。
    矮胖黑衣漢子不是見酒瞧直了眼兒,而是被人制住了穴道,既然如此,那麼適才點
燈、開門的……
    機伶一顫,滿臉橫肉一哆嗦,縮身都嫌太慢,他想倒射而退,無奈——墓地,左側
那間當作臥室的房中,傳出一個冰冷話聲道:「真是好兄弟,見危不救,反而拔腿,這
種朋友交不得!」
    一臉橫肉變了色,彪形大漢腳下剛用勁兒,隨著話聲,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掌已抵上
後心。
    「來不及了,想留著這條命,進去!」
    欺到身後,自己竟茫然無覺,此人功力可知。
    只消功吐三分,掌心一挺,縱有十條命也保不住半條,別說掙扎了,就是想不聽話
都不行。
    彪形大漢魂飛魄散,剎那間成了個任人擺佈的紙糊人兒,手一鬆,葫蘆墜地,酒香
四溢,可惜!
    低著頭,一聲不吭地進了茅屋。
    左側房裡,轉出了兩個人。
    一個是俊俏青衫、星目含威的「玉麒麟」諸葛靈。
    一個是蓬頭垢面、嬉皮笑臉的「鐵獅子」小黑。
    小黑,他還衝著彪形大漢擠著眼兒咧嘴直樂。
    儘管彪形大漢平素橫行霸道、暴戾凶殘、不可一世,而,如今,卻是一絲脾氣也沒
有了。
    他只覺得,碰上這幾位煞星,至今還能站著,已是天大僥倖;不過,他也知道這一
輩子,到此便算完了,縱不死,也差不多了!
    身後出掌的小虎,進了屋就收了手,落後兩步,站在彪形大漢身後。彪形大漢心裡
明白,這跟用手掌抵住後心沒什麼兩樣,憑自己這身功力,一個都夠瞧的,何況前面還
站著兩個。
    諸葛靈懶得跟他羅咦,星目威稜凝注,冷冷說道:「彭烈,我沒工夫多耽,想活命
就乖乖答我問話,你們『索命五鬼』幾兄弟,是『幽冥教』中人?說!」
    原來彪形大漢竟是「索命五鬼」老大彭烈!
    這個既是大鬼彭烈,那穴道被制住的矮胖黑衣漢子,當是以陰狠狡詐著稱的四鬼姜
東流無疑了。
    彭烈臉色慘變,低著頭沒有答話。
    諸葛靈劍眉一挑,冷冷說道:「彭烈,別在我面前逞狠,你那身骨頭硬不到哪兒
去!」
    彭烈猛然抬頭,凶晴圓睜,道:「諸葛靈,你想如何?」
    口氣硬朗,可惜嗓門子不爭氣,它發抖。
    「不如何。」諸葛靈道:「我想用我三叔傳授的『一指搜魂』、『萬蟻嚙心』試試
你這身骨頭到底有多硬。」
    「一指搜魂」、「萬蟻嚙心」,武林人物沒有不知道的,就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
也禁受不住,何況血肉之軀的人!
    彭烈深知厲害,面色如土,道:「請葛靈,『索命五鬼』與你並無深仇大恨,你先
後殺死我們老二、老三,我兄弟並未追究索報……」
    「少廢話!」諸葛靈臉一沉,道:「那是你兄弟惹不起我諸葛靈,正因如此,所以,
我們對你特別容情,換個人恐怕早就沒命了。不過我忍耐仍有限度,我問你的話,你說
不說?」
    彭烈先是不語,旋即慘笑說道:「人都落在你手,還有什麼說不說的?不錯,我兄
弟都是『幽冥教』中人,這跟你有何關係?」
    「關係大著呢。」諸葛靈道:「據我所知,你兄弟以前並非『幽冥教』徒,而是在
這次來『古家堡』奪寶期間被公羊赤老匹夫所羅致的,可是?」
    彭烈失聲說道:「你如何知道?」
    諸葛靈冷笑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話鋒微頓,接道:「我再問你,那先害古嘯天,後殺岳次雲之『幽冥帝君』,是
『古家堡』中何人?」
    就在這片刻間,彭烈已漸趨平靜,他答得很狡猾:「我兄弟剛入教不久,尚屬外圍,
不知教中機密。」
    「你很狡猾!」諸葛靈冷冷一笑,道:「可是在我面前你最好少來這一套。只屬外
圍,不參與『幽冥教』機密,能有資格傳遞機密消息,面見『幽冥帝君』麼?」
    彭烈神情一震,道:「我不懂你這話何指?」
    諸葛靈冷然說道:「我指你那五弟秦無常夜入『古家堡』那回事。」
    何止驚?簡直嚇破了膽!彭烈猶圖狡賴:「也許實有此事,那河能是老五獨獲寵信,
我跟老四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古家堡』的我……」
    小黑烏溜溜的大眼睛二轉,突然咧嘴笑道:「小靈,有些賊骨頭是不吃苦頭不吐實
的,我可要出手了!」
    他可是嘴到手到,伸出一指,作勢欲點。
    諸葛靈未加阻攔。
    彭烈機伶一顫,道:「且慢,要我吐實不難,諸葛靈你也答我一句問話。」
    小黑收回了手,眨眼說道:「怎麼,還有條件?我們可沒諸葛靈一擺手,沒讓小黑
再說下去,道:「彭烈,難得我今天好脾氣,你說。「彭烈道:「很簡單,我們老五現
在何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43:01

小黑嘴快,笑道:「要找他,跑趟『豐都城』吧。」
    彭烈霍然色變,瞪目挑眉,凝注諸葛靈,厲聲說道:「諸葛靈,你……」
    諸葛靈冷冷接口道:「誰告訴你秦無常是我殺的?」
    不錯!小黑他可沒這麼說。
    彭烈一愣,諸葛靈跟著又說道:「諸葛靈只要敢做,天大的事也沒有不敢承認的。
『索命五鬼』跳樑小丑,我既殺焦無良、申不善,就不會不敢承認誅除秦無常……」
    這話對。「玉麒麟」諸葛靈何曾曉得一個「怕」字?翻了天、覆了他,他都能面不
改色,一力承當,何在乎區區秦無常一條人命?
    彭烈連連咬牙,狀欲噬人。「那麼殺我們老五的是誰,莫非是……」
    「你別自作聰明,胡亂瞎猜。」諸葛靈截口說道:「秦無常死在你們那賊頭『幽冥
教主』之手。」
    「我不信!」彭烈神情猛震,厲聲大叫。
    諸葛靈冷然說道:「我沒有騙你的必要,信不信由你。」
    彭烈瞪目不語。
    小黑一笑說道:「小靈,最好對他說明白點兒,否則他會以為咱們挑撥離間;賊頭
兒狠毒,咱們犯不著背這黑鍋。」
    諸葛靈點點頭,遂將秦無常被殺情形說了一遍。
    頓了頓話鋒,又道:「秦無常雖死在宮寒冰之手,而我卻以為宮寒冰便是『幽冥教』
賊徒之首,是與否,你如今該從實答我。」
    彭烈靜聽之餘,臉色慘變,終歸一片煞白,默然不語,緩緩垂下頭去。半晌後,凶
睛一轉,猛然抬頭,道:「『幽冥教』既不仁不義,彭烈又何必賣命保密!不錯……」
    諸葛靈忽有所覺,尚未來得及有何動作。
    桌上油燈倏然而滅,剎那間屋內一片墨黑,難見五指。
    三小功力不凡,應變何等神速,無奈仍嫌稍遲。
    黑暗中,彭烈一聲悶哼,砰然倒地。
    但,未聞被制穴道的五鬼姜東流有一絲聲息。
    可能情形還好——諸葛靈未動,小黑、小虎雙雙撲出。
    昏暗月色下,竹籬外並肩站立著三名相貌清懼、精神矍鑠的灰農老者,目射威稜,
直視著二小。
   那赫然竟是「古家堡」十家堂主中的前三位:「白虎堂」龐天化、「青龍堂」
    魏玄中、「朱雀堂」袁鶴鳴。
    小虎不認識。濃眉挑處,就待出手。
    小黑曾聽諸葛靈為他描述過,一把拉住小虎;他雖然拉住「了小虎,心裡卻比誰都
惱火,大眼睛暴射寒芒,冷冷說道:「適才滅燈、傷人,是你三人中哪個出的手?」
    居右老者冷漠發話,那是「朱雀堂」主袁鶴鳴。「老夫。」
    小黑目光移注,道:「袁鶴鳴,你可知我兄弟是什麼人?」
    青光微灑,茅屋內燈光復明,諸葛靈飛身而出,星目寒芒閃漾,道:「我道是誰,
原來是『古家堡』龐、魏、袁三位堂主。」
    三老傲然不答,袁鶴鳴卻答了小黑的問話,道:「老夫自然是知道,凶狠毒辣的
『幽冥教』徒——」
    天!這誤會可不小。
    「閉上你那張鳥嘴。」小黑簡直哭笑不得,叱道:「袁鶴鳴,你糊塗得該死…
    …」
    諸葛靈一揮手,道:「小黑,少跟他囉嗦。」
    轉注龐天化冷然發問:「龐天化,誰派你們來的?」
    龐天化微挑雙眉,道:「老夫等奉我家二爺之命……」
    「夠了。」諸葛靈冷然擺手,道:「你們走吧,明兒個我找辛二俠說話。」
    糟了!這分明自己人口吻,龐天化不由惑然說道:「三位是……」
    諸葛靈截口說道:「你該早問一聲,『抱璞山莊』諸葛靈兄弟。」
    樹影人名,來頭嚇人,三老傻了臉,變了色,愣了半天,龐天化突然轉注袁鶴鳴,
沉聲地說道:「袁老弟,這該怎麼說?」
    袁鶴鳴既窘又尷尬,臉色很難看,未理龐天化,忽地跨前一步;衝著諸葛靈當頭一
拱,強笑呼編:「這純出誤會,老朽等以為彭、姜二賊又向『幽冥教』……唉!
    說來皆是老朽懵懂糊塗,還望諸葛少俠原諒魯莽是幸。」
    他改顏賠罪,諸葛靈卻未能釋然,道:「如果真是誤會,這誤會可就太大了點了,
袁堂主可知我兄弟奉命追擒彭、姜二賊用意何在麼?」
    袁鶴鳴頭微低,愧歎未語。
    當然,他知道,而且明白得很。
    小黑更不饒人,眨動了一下大眼睛,冷笑地說道:「我擔心誤會是藉口,袁堂主閣
下是明知故……」
    袁鶴鳴身形一震,猛然抬頭,道:「這位少俠……」
    諸葛靈又一擺手,冷然截口說道:「錯已鑄成,多言何益,三位請回吧。」
    袁鶴鳴往口不言。
    龐天化卻是滿臉羞慚,向諸葛靈拱手說道:「多謝少俠雅量,老朽三人返堡後,當
向二爺陳明一切,自請處分,告辭!」
    疾轉身,與「青龍」、「朱雀」二堂主相率騰身而起,飛射而去。
    一直望著三家堂主身形不見,小黑才轉向諸葛靈瞪眼說道:「小靈,你糊塗,忘了
三叔的吩咐,擒彭姜二賊是假,捉那橫裡伸手的人是真,你怎麼放了他們?」
    諸葛靈冷笑說道:「我比你還明白,他們是『古家堡』三家堂主。」
    小黑不服,說道:「『古家堡』沒有內奸?」
    諸葛靈道:「有,多得很,但須防著真是誤會。」
    小黑一跳老高,道:「袁鶴鳴他為什麼不下手你我三人?
    你還相信這是誤會?」
    諸葛靈道:「不信又待如何?袁鶴鳴不下手你我三人,這有解釋;先殺彭、姜二賊,
乃是唯恐二賊逃脫,也使對方落空,你不見他們三人並沒有走麼?這是他們打算先殺了
二賊再對付我們的說明。」
    小黑氣得咬牙,跳著腳,道:「你要不是小靈,我今天非打爛了你,你怎麼…
    …」
    「小黑,你冷靜點。」諸葛靈冷喝道:「我說過,我比你更明白,我另有懷疑;你
沒聽龐天化反問袁鶴鳴麼!分明,那是袁鶴鳴先說咱們是『幽冥教』徒,然後不等龐、
魏二人有任何表示便猝下殺手。不管袁鶴鳴認不認識咱們,至少,龐天化跟魏玄中確實
不知咱們身份,否則龐、魏二人絕不會任袁鶴鳴出手。
    這有可能全是袁鶴鳴一人搞的鬼。但小黑,咱們能有什麼證據肯定袁鶴鳴他不是出
諸誤會,下手魯莽?有道是:舉手不打笑臉人;他認了不是,賠了罪,咱們怎好再拿他
如何?倘若咱們懷疑錯了,果真事出誤會,不糟了?三叔說,我們是為『古家堡』清除
危機,並非與『古家堡』全體為敵。辛天風是個血性朋友,加上古姨,如果我們做得太
過火,以後如何跟他們見面?」
    小黑不動了,也沒說話。
    良久,才紅著臉,眨眨眼,笑道:「小靈,你怎不早說?早說我不是不會跟你跳腳
了!總而言之一句話,你閣下比我高明,我還是聽你的,成了吧?」
    說著,當頭一揖。
    諸葛靈笑了,皺著眉笑了。
    小虎插嘴說道:「小靈,屋裡兩個怎麼了?」
    諸葛靈剛浮現的笑容又消失了,道:「袁鶴鳴功力不俗,心眼手法,兩稱高絕,彭
烈跟姜東流二人,一人『太陽穴』上中了一根針兒。」
    「好狠的手段!」小黑咬牙說了一句,望著諸葛靈又道:「閣下,下一步…」
    「還有什麼下一步!」諸葛靈道:「回去,請三叔定奪。」
    小黑忽然搖頭,眨眼笑道:「說句話,你可別不高興。出主意,你可又不如我
了……」。諸葛靈微微一愣:「怎麼說?」
    小黑抬起那滿是油泥、髒兮兮烏鴉爪般的手,抓了抓頭上那一蓬「亂草」,擠擠眼,
例嘴笑道:「虧你還姓諸葛,若讓那位貴宗先祖自比管、樂,胸羅萬有的『臥龍』先生
知道有你這麼一位後代,怕不地下搖頭、永難瞑目……」
    諸葛靈一瞪眼,道:「小黑,你可是找打?」
    小黑嘿嘿一笑,縮頭說道:「心急喝不了熱稀飯,且清平心靜氣,凝神傾耳,讓我
小黑亡羊補牢,出個高明計兒,包管你拍手叫好……」
    說了半天,仍不知他葫蘆裡賣得什麼仙丹。
    諸葛靈不耐,臉一沉,佯怒喝道:「小黑,你可是存心賣關子?」
    「我哪兒敢!」小黑一伸舌頭,笑道:「聽著,閣下,彭、姜二賊伸腿瞪眼,只有
咱們跟剛才三個老東西知道,真正以『幽冥教』徒姿態出現的那批賊徒還蒙在鼓裡……」
    「夠了!」諸葛靈截口說道:「我明白了,不怎麼樣,你擔保袁鶴鳴不會通知……」
    小黑飛快接口道:「你準知袁鶴鳴是『幽冥教』中人?」
    諸葛靈道:「雖不能肯定,但我懷疑。」
    小黑笑道:「這就是了,不是最好,就算他是,他來得及麼?
    有龐、魏二人在一起,他走得開麼?再說他又怎知另一批賊徒現在何處?又怎知小
黑我會突然想起這條計兒產諸葛靈想了想,旋即笑道:「鬼靈精,我算是服了你……」
    小虎說道:「小黑,你又怎知那另一批賊徒定會尋到這兒來?」
    「你糊塗。」小黑眨眨眼,笑道:「在龐、魏、袁三個老東西未找到這兒以前,你
能預知他們三人能找到這兒麼?」
    小虎心腸不轉彎兒,在動腦筋這方面,他自知由來不及小黑多多,臉一紅,閉上了
嘴,不再說話。
    諸葛靈卻又皺眉,道:「小黑,有把握?」
    小黑搖搖頭,道:「不敢說十成,至少該有九成九。」
    小靈、小虎無話可說,只好依計一試。三人回到茅屋裡,關上門,小虎抬手要熄燈。
    小黑卻伸手一攔:「閣下,用不著。」
    小虎望了他一眼,又沒開口。
    顯然,他知道,在小黑面前,以他這副直腸子,多說話沒好處,弄不好就會挨上一
頓損。
    小黑可又開了口,紛牙一笑,道:「閣下,我知道,此時,此地,該熄燈那是常情,
可是『幽冥教』這班東西鬼得很,不能以對付常人的辦法對付之,乾脆亮著燈,讓他們
猜吧!猜對了,算他們走運,料錯了,算他們倒相,坐,坐,別都站著成不?」
    他倒舉手肅起「客」來。
    諸葛靈跟小虎,望了他一眼,依言坐下。
    坐定。
    小黑望了望地上的彭烈,又望了望仍半倚半坐在破椅子上的姜東流,搖搖頭,皺眉
苦笑:「大姑娘出嫁——這種陪著死人對燈悶坐的事,我小黑可是生平第一遭兒,滋味
兒真不好受。」
    其實,何止他生平首次。這種事,諸葛靈跟小虎又何嘗碰上過?沒法子,歸根究底,
一句話兒,他們如此不避艱苦,是為了古姨。
    為了那位薄命可憐的古姨,三小就是頭頂著刀子,再苦、再險的事兒,也一概昂然
以赴,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為古姨,也就等於為三叔;這是一份感人至深、純真無比的感情。三小自己也說不
上來,他們為什麼同情古姨、喜歡古姨,要說,那該歸諸古今無人能解的一個「緣」字。
    當然,這位絕代紅粉古蘭,也有她值得同情、喜歡,使人情不自禁會給予維護之處。
    諸葛靈皺了皺眉頭,那不為別的,是小黑喋喋不休。
    小黑,他有說辭,而且這說辭使得諸葛靈無詞以對。
    他說:「小靈,你是怎麼了?當年諸葛武侯以空城計誘司馬懿之時,城門口不也有
兩個打掃街道的老兵麼?想想看,屋子裡既亮著燈當然要說話的。」
    這話,想必有他的道理,諸葛靈莫可奈何只有任他一個人嘀咕去。
    夜很靜,峰頂林內的夜更靜。
    靜得連一片樹葉響動的聲音都聽不到。
    那是因為今夜沒有風。
    沒有風的夜晚,都特別沉悶。
    今夜,更沉悶得令人窒息。
    夜,就在沉悶之中,靜靜地消逝過去。
    茅屋外,始終沒有一點風吹草動,沒有一個人影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
    是二鬼身死的消息已然洩漏?
    是幽冥教徒不知二鬼藏身此處?
    是知道還沒有趕到?
    這諸多疑問,一直在三小腦中盤旋。
    尤其是小黑,他簡直是難受極了,本來十拿九穩的計兒竟落了空,失了效,這委實
是令人費解。
    若是二鬼身死消息外洩,那原因只有一個——「古家堡」
    三家堂主中,有人傳出了這項消息。
    這,似乎又不可能。
    那麼是後頭諸多原因之一?
    這,一時也無法肯定。
    小黑攤攤手,聳聳肩,站了起來,望了望桌上即將油枯的燈,目光移注諸葛靈,一
聲自嘲苦笑,說道:「想出的計兒落了空,我小黑這也是生子第一遭,這個跟頭栽得不
輕,夠面子的,走吧,別耗了。」
    諸葛靈跟小虎望了望他,都沒開口,跟著站起。
    自己兄弟,誰摸清誰的脾氣。小黑好強,心理已經夠難受的了,怎好再在這節骨眼
兒上說什麼。
    熄了燈,出了門,順手帶上兩扇柴扉。
    走了,走得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三小身影已逝,茅屋裡,只留下兩具屍體。
    可是,屍體竟突然地動起來了,那是大鬼彭烈。
    彭烈一對牛眼略一眨動,輕輕地翻身站起,伸手取下「太陽穴」上那根細如牛毛的
針兒,一彈墜地。
    然後,走向穴道被制、半倚半坐著的四鬼姜東流,伸出兩指,正要扯下姜東流『太
陽穴』上的那根針兒。
    但是,手至半途,忽地收回,翻身躺回原處,一動不動。
    彭烈死而復活,這,已經夠怪展令人震驚、夠令人詫異的了;而,他突又翻身躺倒,
一動不動,又是怎麼回事呢!
    聽!
    看!
    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
    兩扇柴扉,吱呀聲中,緩緩向內打開。
    門口,薄薄曙色裡,冷然站立著一個黑衣蒙面人。
    彭烈面內而臥,無法知道來人是誰,仍是寂然不動。
    然而,站在門口的黑衣蒙面人卻似一切瞭然。
    他陰陰一笑,冷冷說道:「彭老大,起來吧,我來了,你還裝死麼?」
    聞聲,彭烈身形一震,霍地躍起,恭謹躬身。
    黑衣蒙面人冷然揮手,道:「先解開姜東流的穴道再說。」
    彭烈應了一聲是,走過去,伸手先扯下姜東流「太陽穴」上針兒,然後一掌拍向姜
東流的後腦。
    可又怪了,姜東流依舊狀如酣睡不醒。
    彭烈一愣,剛要二次出手。
    黑在蒙面人冷哼一聲,道:「這是『抱璞山莊』獨門手法,你解它不開的,退後!」
    彭烈臉脹得通紅,低頭退後一步。
    黑衣蒙面人目光陰森深注,抬手一掌,虛空拍向姜東流左胸,不含糊;無奈,姜東
流令人下不了台,兀自不醒。
    夠光彩,可惜看不見他的面貌,否則他臉上表情一定很好看,好看得筆墨難以形容。
    彭烈可沒敢說話,更不敢笑。
    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電閃,抬手就要拍出第二掌。
    但倏又放落,森寒目光移注彭烈,道:「洗不管他,等會兒再說。彭老大,你可知
帝君為何忽發慈悲,改傳二道令諭,留下你們兩條性命麼?」
    彭烈低頭恭謹答道:「彭烈冒昧。」
    黑衣蒙面人道:「在我面前少來這一套,知道就快說。」
    彭烈頭垂得更低。「不敢,彭烈的確不知。」
    「好。」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稍時我會告訴你,現在,先答我一句話,你
可記得教規第十六條?」
    彭烈機伶一顫,道:「不敢或忘。」
    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你且說說看。」
    彭烈應聲說道:「盡犯教規任何一條,株連家族,嚴懲不貸。」
    黑衣蒙面人將頭連點,嘿嘿笑道:「難得你記性不錯,秦無常可有親人?」
    彭烈道:「沒有。」
    黑衣蒙面人道:「金蘭兄弟,情同手足,義共生死,算不算得親人?」
    彭烈不敢不答,道:「算得。」
    「你明白那就好。」黑衣蒙面人道:「這世上,該是你彭老大、姜老四跟他最近了…
    …」
    話聲忽轉冰冷、嚴峻,接道:「秦無常行事不夠謹慎,險壞帝君大事,觸犯教規,
按第十六條論處,你認為該株連何人?」
    彭烈機伶連顫,冷汗直流,答得聲音都走了腔:「彭烈與姜四弟該與同罪。」
    「你還不太糊塗。」黑衣蒙面人嘿嘿笑說道:「帝君首頒令諭,追殺你們二人,二
次下令,突改初衷,這種該罪而不罪,該罰而不罰的殊思,在你看來,如何?」
    彭烈答道:「恩同再造重生。」
    黑衣蒙面人道:「你二人該如何報答?」
    彭烈答得好:「縱粉身碎骨、腦漿塗地,在所不辭。」
    這話說得很動人。
    黑衣蒙面人頗覺滿意,雙目異采閃漾,笑道:「不錯,的確是恩同重生再造,要不
然功力稍加半分,『蝕骨寒芒』下,你二人焉能活命……」
    笑聲忽止,森冷目光深注,道:「你當真不知帝君為何忽發慈悲,留你等兩命?」
    彭烈道:「彭烈的確不知。」
    「好。」黑衣蒙面人猛一點頭,說道:「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聽著,帝君給你二
人一次機會,要你二人戴罪立功,將功折罪,懂麼?」
    原來如此,還有用得著的地方。
    彭烈道:「彭烈懂了。」
    黑衣蒙面人道:「願意麼?」
    多此一問,快刀架在脖子上,誰敢說個「不」字?
    彭烈道:「願意。」
    黑衣蒙面人緊逼一句:「如不能達成使命呢?」
    彭烈道:「甘願領罪,死而無怨。」
    可憐的待罪羔羊!
    黑衣蒙面人笑得好不陰險。
    彭烈一躬身,反道:「敢請示下任務。」
    「現在不急。」黑衣蒙面人收住笑聲,道:「帝君猶在等待時機,這件事不知哪一
天才須著手,說得太早了,記好了,三日後,夜三更,大巴古剎候我面投機宜……」
    彭烈應聲說道:「彭烈遵諭,必當緊記心頭!」
    「我還有話說。」黑衣蒙面人目中冷酷的芒一閃,道:「若想乘機逃遁,遠走高飛,
那形同叛教,你該知教規對叛教者如何處置!縱天涯海角,無人能得倖免,你是聰明人,
當不會出此不智舉動。」
    彭烈不寒而慄,毛骨悚然。他當然知道那殘酷、陰狠、毒辣的懲處手法,他也親眼
看見過叛教者的下場。
    當下顫聲說道:「彭烈不敢。」
    「我諒你也不敢。」黑衣蒙面人冰冷一句:道:「我要回去覆命了,我走後,你即
刻帶著姜老四離開此地,越快越好,記住,三日後,夜子時,不得稍誤。」
    翻身倒射,一閃不見。
    彭烈哪敢多留,抄起穴道被制的姜東流,急急出門而去。
    茅屋中,歸於一片寂靜……
    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吱呀聲響,那是晨間山風吹動了兩扇半掩的柴扉,寂靜之中,
傳出老遠……
    諸葛靈等三小恐怕做夢也沒料到彭、姜二鬼會死而復活。
    不!應該說他們根本想不到二鬼根本未死。
    這一著,能瞞過功力高絕、個個機靈的三小,足見那出此一著之人,是如何地高明,
如何地富於心智了。
    其實,不只三小,這情形,任何人都難免上當。
    差不多與此間事相同的時間內,巫山「神女峰」上也發生一件類似的事情,手法、
詭計完全同出一轍。
    那是二老「九指神丐」商和、「鐵面天曹神鬼愁」司徒奇雙擒那凶殘陰狠的「笑面
人屠活殭屍」公羊赤。
    與其說是雙擒,不如說是獨搏。
    因為「九指神丐」商和根本就沒插手。
    他只是袖手旁觀,一旁驚陣。
    「鐵面天曹神鬼愁」威震武林,群邪喪膽,對付一個公羊赤,當然是綽綽有餘,打
來輕鬆。
    既是一個就夠了,又何必四手齊出,倚多為勝?
    而且儘管此戰許成不許敗,事關重大;但這兩位成名多年、威震宇內的奇俠,卻不
能不自詡身份、珍惜聲名。
    五招過後,公羊赤已敗象呈露,力不從心。
    十招甫屆,更是捉襟見肘,毫無還手之力。
    三弟將令,要的是活殭屍,不要死公羊;所以,司徒奇手下還功留幾分,很有分寸。
    十一招上,招招獨步宇內,鮮有匹敵的「無影追魂手」。
    在他手上,「無影追魂手」向不輕發,發無不中。
    公羊赤先出「摧心斯」,後施「奪魂掌」,用足了畢生的修為,無奈,仍難脫出
「無影追魂手」威力範圍。
    眼看公羊赤就要成擒,千鈞一髮之際,「神女峰」巔樹海之中,碧芒電閃,一線綠
光飛射而出。
    不打司徒奇,反襲公羊赤,快得連近在咫尺的司徒奇都來不及搶救,當然,公羊赤
更難躲閃開。
    綠光正中「太陽穴」,公羊赤一聲未發,砰然倒地。
    「太陽」要穴,綠光顯然淬毒,商和跟司徒奇經驗老到,都是武林大行家,無須細
看,使認為公羊赤必死無疑。
    只要活殭屍,死公羊要他何用?
    是誰在這個時候突然出手,壞人大事?
    不想可知,那必然是「幽冥教『冰人玩的把戲。
    公羊赤既脫身無望,無力救援,只有殺之滅口。
    死了這個,能擒住那個也是一樣。
    二老震怒之下,長嘯震天,雙雙沖天拔起,直撲「神女峰」
    巔,身法之快,世所罕見。
    以此等高絕身手,神速應變,按說,暗施偷襲、殺人滅口之徒,斷難遁形,定然手
到擒來。
    豈料大謬不然。
    到達峰巔,樹海陰沉、遼闊,林內如暮靄低垂,空蕩、寂靜,看不到一絲人影,一
片衣角,哪裡有什麼暗施偷襲之人?
    這個跟頭,栽得夠瞧的。
    然,更大的跟頭還在後面。
    二老搜敵不著,懊惱異常,無意中回首下望,不由為之愣住了。公羊赤的屍體業已
不見,竭盡自力,窮搜十里,仍屬徒然。
    而且,連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
    二老立刻醒悟,一時不察,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乘機奪屍之計。
    分明,公羊赤屍體已被那暗施偷襲、殺人滅口之徒盜去,而對方來的人,也顯然不
止一個。
    但,這些「幽冥教」徒難道會借上脫逃不成?
    這種挫折,二老是生平未遇。
    此時此地,竟然碰上了,栽了。
    四目相對,司徒奇臉脹得通紅,商和那本如重棗的老臉,更脹得發紫,兩個人驚怒
威態,著實怕人。
    驚怒歸驚怒,只許成不許敗的任務,畢竟是敗了,而且敗得很慘、敗得氣人。
    其實說起來這還算好。
    要是二老知道公羊赤根本未死的話,那……
    以司徒奇的剛烈性情,只怕會當場氣結。
    這就是手法、詭計,同出一轍的類似事件。
    南宮逸要找的人證,至此全部落空。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南宮逸當著宮寒冰和辛天風的面,揚言要派人追擒人證,
誰都知道他指的是彭、姜二賊,絕想不到他另出奇兵對付公羊赤。
    因為「古家堡」沒人料到南宮逸會悟透公羊赤拉攏五鬼之事。
    那麼,怎又發生這樣的事呢?
    莫非那詭橘、狡詐、極富心智的「幽冥教主」當真智高一籌,算高一著、料事如神
不成麼?
    這,有待慢慢證實。
    是與否,日後才能揭曉。
    這一次,南宮逸是又輸了。
    雖不致因此全盤俱墨,至少,一時很難再有進展。再找人證,已難於登天,不過,
倘若南宮逸能另辟途徑,那將又當別論。
    能否另辟途徑,要看這位奇才第一的「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神通了。
    說起來,這不容易。
    但也難說,既稱奇才第一,必有過人之處。
    要不然,他憑什麼能稱雄宇內、傲視群倫?
    這,單靠武學是不行的。
    有些事,高絕的武學絲毫派不上用場。
    就拿眼前「古家堡」的內憂來說,鬥智的機會,多於鬥力,南宮逸他竟拿一個武學
不及他多多之人莫可奈何。
    自然,這不是指的那位神秘人物「幽冥帝君」。
    而是指的潛伏在十家堂主中的那位二等內奸。
    南宮逸明知此人是誰,但,他卻拿他沒有辦法。
    因為抓不到證據。
    抓證據,就不能全憑武學,必須要較多的時間,且要靠智慧。
    智力本天賦,絲毫勉強不得。
    二老跟三小一般心情地沮喪而退了。
    他們甚至比三小更難過。
    因為他們到底成名多年,宇內皆知。
    而三小則是初生之犢,就算栽了,也沒有什麼。
    三日後,夜三更。
    大巴山麓荒林中,靜立著那座古剎。
    這座古剎,比前些日子更殘破、更廢垠了,殿宇就只剩了半邊,那僅存的半邊也搖
搖欲墜,發發可危。
    時至三更,此地更靜了,靜得恍若死了一般。
    墓地,一條黑影劃破夜空,疾如鷹隼,射入古剎中。
    黑影斂處,古剎佛堂內,陰森森地現出一個黑衣蒙面人,冷電般目光四掃環顧,不
言不動。
    適時,屋角暗隅裡,走出了兩個人,向著黑衣蒙面人恭謹躬身施禮,然後退後一步,
垂首而立。
    黑衣蒙面人傲不答禮,森冷目光輕注,笑道:「老四能動了?」
    這兩個人,正是「索命五鬼」中僅存的大鬼、四鬼。
    彭烈、姜東流忙又躬身,彭烈道:「皆帝君之賜。」
    黑衣蒙面人道:「這該是天大榮寵,隆恩殊惠。」
    彭烈忙又躬身:「彭烈兄弟身受帝君思遇,決當捨命以報。」
    黑衣蒙面人擺手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忠心不貳,達成使命就行了……」
    彭烈、姜東流恭應一聲「是」。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接道:「站好了,聽我頒示帝
君令諭,限期三月,著你二人遍歷江湖,找尋一個人,送往某地……」
    探懷取出一張紙條,道:「此人姓名、年齡、特徵以及送往地點,皆詳注這張紙條
上,千萬慎藏,手段、用法,聽你二人斟酌決定,但記住……」
    話聲忽轉陰森,道:「要活的,不許有毫髮之損,否則,哼,哼……」
    冷哼兩聲,結束了這段話,卻給彭、姜二鬼帶來了一陣寒慄,剛站直的身形重又躬
了下去,而且躬得更深。「彭烈、姜東流敬領令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44:43

彭烈伸雙手接過了那張紙條,只一注目,立刻神情猛震,臉色大變,雙手跟著起了
顫抖。
    這剎那間,他二人已經知道所負的這項使命有多難、有多險,不但沒有把握,甚至
有可能送命。
    黑衣蒙面人目光如霜刃,深注二人一眼,笑問:「怎麼,莫非畏死懼難?」
    彭烈機傳一個寒華,忙道:「彭烈兄弟誓死效忠,不畏不懼。」
    「好。」黑衣蒙面人一笑點頭,笑得好陰。「這才不枉我帝君一番期望,其實,帝
君向不做沒把握的事,也從不差遣弱兵。
    既將這任務交你二人,帝君就有把握你二人必能圓滿達成,要不然本教高手如雲,
何不派別人?你二人單打獨鬥自然不是此人之敵,若聯手對付,那又應穩操勝券,綽綽
有餘,對麼?」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看來,這位神秘的「幽冥帝君」
    確是凡事既知己,又知彼,高明已極。
    彭、姜二鬼低頭唯唯。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又道:「還有什麼疑問麼?」
    彭烈低頭應道:「沒有了……」
    囁嚅片刻,又道:「不知可否寬限……」
    「不行。」黑衣蒙面人冷然拒絕,道:「帝君只交代三個月,我說過,帝君從不做
沒有把握的事。再說,事關重大,迫切需要此人,三個月已太久了。」
    彭、姜二鬼哪還敢再說什麼,只有硬挺的份兒。
    黑衣蒙面人森冷目光輕掃,陰笑說道:「你二人既然已無疑問,最後且再聽我一言,
此事不僅關係重大,而且極其機密,只許成,不許敗,不得洩露半點。必要時,寧可自
殉以滅口保密,還有,少打別的主意,否則帝君令下,任是天涯海角,你二人也絕難幸
免,望好自為之。」騰身倒射出廟,一閃沒入夜空。
    彭姜二鬼躬身相送,站直身形,四目對望,久久不語,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呢?
    畏難怕死,這可以瞞過任何人,但卻瞞不過自己,他二人自己明白,這事難比登天,
成功機會渺茫。
    無如,不領諭遵命,行麼?
    也就在這夜色深沉的三更時分——人聲俱寂,「古家堡」中一片黝黑。
    只有一處燈光閃爍搖曳。
    那是古蘭所居的那座小樓。
    燈光透自樓頭香閨。
    香閨裡暗香浮動,玉枕紗帳,半夜涼意重。
    既然燈火未熄,香閨中的人兒便該還沒睡。
    不錯。人兒沒睡,正倚椅對燈,品愁,獨坐。
    古蘭,一襲黑紗晚裝,輕裹無限美好的嬌軀,呆呆地,望著桌上那盞琉璃燈出神。
    仍是那襲黑紗晚裝,似乎說明她喜歡黑色。
    黑色,給予人的,是憂鬱、陰沉……
    這莫非象徵著這位絕代紅粉的命運?
    是耶?非耶?望之,總令人難禁歎息,鼻酸欲淚……要問什麼,恐怕無人能說出所
以然。
    有可能是受了感染,一個「愁」字的感染。
    冰肌玉骨,凝脂雪白,冷若冰霜。
    配上那襲黑紗晚裝,直令人……唉!
    案頭筆架上架著一枝德墨狼毫。
    水晶紙鎮下,壓著幾張素箋。
    素箋上,娟秀字跡行行,墨漬未乾。
    這麼晚不睡,她寫了些什麼?
    看,她微抬皓腕,輕伸二指,拈起了一張素箋。
    聽,一縷令人心碎的幽幽清音劃破小樓寂靜:「謝了茶靡春煙體,無多花片子,綴
枝頭。
    庭槐影碎被風操。
    聲尚帶嬌羞。
    獨自倚妝樓,不如歸去下簾約,心兒小,難載許多愁。「一懷愁緒,淒楚哀怨。
    這是吳叔姬的「小重山」。
    她,又拈起了另一張素箋。
    「世情薄人情惡,晚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料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一般地
一懷愁緒,淒楚哀怨。
    這是唐蕙仙和陸游的「釵頭風」。
    餘音縈繞,歷久不絕。
    她,接著又拿起了第三張素箋。
    但,櫻桃未破,檀口尚未啟開——一縷淡淡紅影成線,自樓外射入香閨。
    成線紅影似非暗器,它未直襲古蘭,只由古蘭背後掠過,落向屋角裡;屋角,燈光
難及,較為黑暗。
    這成線紅影極輕、極快,不帶一絲破風之聲。
    古蘭,她整個人兒浸沉於愁思之中,根本沒有發覺。
    紅影落地處,裊裊升起一股極淡的粉紅輕煙,隨即瀰漫香閨。
    輕煙,起自暗隅,如非有心,竭盡目力,絕難看出。
    其味似蘭麝,一如小樓金猊中散發之幽香。
    自然,古蘭更難發覺。
    古蘭,她拿著素箋,櫻口半張,隨又閉上。
    跟著,兩道黛眉微微皺起,冷冰嬌靨上突然泛起一片紅暈,她似乎微微愣了一愣,
玉指一鬆,素箋滑落。
    轉瞬間,紅暈消褪,那一雙清澈目光剛移上孤燈。
    驀地,褪去的紅暈猛又泛起,較適才更盛。
    這回,泛起的紅暈未再退去,反之,越來越紅。
    她本蛾眉輕掃,從不施脂粉。
    如今,卻似胭脂濃抹,酒意八分。
    原來清澈的美目,剎那間變得水汪汪的,目光,也顯得炙熱得直能熔金銷鋼。
    冷若冰霜的嬌靨,更顯得嬌艷欲滴,意態動人。
    古蘭,本就美,如今,她是更美了。
    而,以前的美,是高潔婦靜的,如今的美,卻洋溢著一種媚意、蕩氣。
    這種怪異現象,是她解事以來從未有過的。
    那麼,這是為何?
    墓地,她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她掙扎欲起,無奈力不從心。
    她張口欲呼,卻叫不出半點聲音。
    一絲鮮血,順著唇角流下,那是她咬破了香唇。
    一雙柔美,扣上了桌沿,扣得緊緊地,吱吱作響,木屑粉墜,尖尖十指深陷木中而
不自知。
    突然,燈光微黯,一陣搖晃。
    小樓中,香閨裡,多了一個人。
    那是個白面無鬚、目含淫邪的藍衫文土。
    古蘭,仍然坐在那兒,痛苦掙扎,未采任何行動。
    那,藍衫文主,卻嘴角噙著一絲詭異得意的笑意,手中折扇輕輕繞動,一步一步地
向古蘭走近。
    至肩後而止,古蘭仍然未被驚動,難道她沒有發覺?
    不可能,憑她的功力,她早應發覺了。
    只是,身受無邊痛苦,全力撐持,發覺了又能如何?
    藍衫文士眉梢微挑,折扇抬起,指向孤燈。
    適時,一聲激怒清叱響自樓外夜空。
    一條淡青人影疾驚人樓,出手如電,直襲藍衫文士。
    藍衫文士面上陡現驚恐色,開口欲呼,閃身欲躲。
    無奈,淡青人影出手太快,一指點上「命門穴」,藍衫文士未及哼出一聲,便應指
倒地,寂然不動。
    香閨裡,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眉挑煞氣,目射威稜,昂然而立。
    目光,由地上藍衫文士屍體,移注古蘭。
    忽地,煞氣消褪,威稜收斂,面上、目中,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令人難以言喻之情,
難以捉摸之色。
    古蘭,顯然是更痛苦了!因為,她已經斷斷續續的發出輕微的呻吟,大師兄的及時
救援,她仍似茫然無覺。
    宮寒冰右掌一抬,孤燈倏然而滅。
    頓時,小樓中一片黑暗……
    就在這時,又有一條人影撲進小樓。
    小樓內,響起一聲輕呼,一聲輕震,那剛進小樓的人影又復飛射而出,身化長虹,
閃沒入夜空。
    看背影,無限細纖美好,脅下,還挾著一個人。
    這不知又是誰?
    這條人影方沒於茫茫夜空裡,庭院中,人影閃動,其疾若電,一前一後,一白一黑,
兩個人直向小樓撲至。
    黑白兩條人影至樓下倏地停身駐步。
    適時,小樓內青光一閃,燈火復明,紗窗上,映出一條頎長人影,同時,樓上響起
了大爺宮寒冰話聲:「是二弟、三弟麼?
    快上來。「黑白兩條人影,正是二爺辛天風、三爺燕惕。
    聞言之下,雙雙騰身而起,飛閃入樓。
    上香閨樓內,古蘭芳蹤已音,只剩下大爺宮寒冰一人與僵臥地上的藍衫文士。
    二爺、三爺神情齊震,辛大風長眉微挑,首先發問:「大師兄,這是……」
    宮寒冰未答,手指地上藍衫義士,冷冷反問:「二弟可認得此人?」
    辛天風看也未看一眼,道:「『風流郎君』藍漫蝶,萬死有餘的淫邪之徒。」
    宮寒冰微一點頭,信手微招,屋角一線紅影倒射入握,展掌平攤掌心一顆破裂的豆
大赤丸道:「二弟可認得此物?」
    「『銷魂丹』,他竟敢……」
    「二弟如今當可明白了。」宮寒冰截口說道:「萬幸是我及時趕到,立斃此賊,要
不然蘭妹可……」
    三爺燕惕震聲問道:「大師兄,小師妹她人……」
    宮寒冰陡挑劍眉,道:「三弟傳令下去,即刻全力搜索一蒙面道姑,一有發覺,立
刻回報,任何人不得擅自動手。」
    三爺燕惕領命飛射出樓。
    二爺辛天風道:「大師兄,莫非小師妹被那蒙面道姑……」
    宮寒冰冷然點頭道:「此人功力詭異奇絕,出我意表,乘我不備。」
    能在「冷面玉龍」手下劫人,其人功力本來不言可知。
    宮寒冰吩咐得是,對方既如此功力、這般身手,「古家堡」
    三豪以下,自是無人能與匹敵。
    他不准任何人擅自動手,那是他愛護下屬。
    辛天風神情劇震,道:「這道姑突於此時出現,擄去小師妹,敵友可知,很可能是
藍漫蝶一丘之貉,小師妹女兒家,落入賊手,後果堪憂,大師兄你怎不追……」
    宮寒冰臉色一變,旋即苦笑道:「二弟,我已經夠難過的了,來得及追我會任她逃
逸?」
    這話不錯,小師妹如今是大師兄的未婚嬌妻,其關係又深了一層,他應比任何人都
要關心,他豈能不知後果?能追他怎會不追?
    辛天風自覺益浪,歉然低頭。
    宮寒冰勉強一笑,道:「你我兄弟情比手足,用不著介意這些,況且,二弟你也資
問得對。二弟別急,我拼著這條命不要,也要把蘭妹毫髮無損的救回來。」
    辛天風猛然抬眼,咬牙切齒,威態嚇人。「古家堡不惜一切,她敢把小師妹如何,
哼!」
    一掌劈下,漆幾應掌粉碎。
    宮寒冰微一皺眉,道:「二弟,死物無知,這是何苦?」
    辛天風餘怒未息,戟指地上,道:「都是這該死的東西!要不是他,小師妹怎
會……」
    越說越震怒,一掌劈向藍衫文士。
    「二弟!」宮寒冰一聲沉喝,出手如風,托住了辛天風的鐵腕。「人死百了,這豈
是你我兄弟所應為?」
    辛天風臉一紅,散功收手,垂首不語。
    「二弟。」宮寒冰斂去威態,伸手輕拍辛天風肩頭,說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師
妹冰清玉潔、命大福厚,豈是淫邪之徒所能加害?別急,別愁,急愁於事無補,反亂方
寸,礙靈智,走,到我房裡去,等他們回報。」
    辛天風抬頭說道:「這些侍婢們是幹什麼的!」
    宮寒冰道:「二弟也別怪她們,到現在還不見一人,諒必是被制住了穴道。走!
    咱們先下去看看也好。」
    拉起辛天風鐵腕,轉身下樓。
    「鐵腕墨龍」辛二爺默默無言,任由大師見拉著走。








第11章
    巫山十二峰,峰峰纖麗,峰峰秀拔。
    朝雲峰巔,向西的一面,有片矗立二十丈的奇陡峭壁。
    這片峭壁,不像其他峭壁那般地鮮苔滿佈,滑不留手;而是壁面光滑潔淨,只稀稀
疏疏的掛著幾條籐蔓。
    在這片峭壁半腰,也就是約莫八九丈高處,有個半人高的洞口,洞口恰好被幾根籐
蔓所遮,如果不是有心,或是仔細看,很難發覺它的存在。
    這個洞口,雖只有半人高,但踏進洞口幾尺之後,卻便豁然開闊,不但能容二人並
行,而且可直腰抬頭。
    洞道頗稱境蜒曲折,也不過十丈深淺。
    洞底,是間半出天然、半出人工的石室。
    石室不大,凡榻、桌、凳、幾,皆為石鑿,點塵不染,樸實幽雅,看上去,令人有
種說不出的舒服之感。
    巫山多猿,但這巖洞不似為猿猴所據。
    絲毫不差,這洞內石室中住著有人。
    人,不止一個,是兩個人兒。
    這兩個人,此刻一個坐在榻上,一個坐在几旁。
    榻上的,黑紗晚裝,玉骨冰肌,粉面白皙欺霜,艷壓塵寰,風華絕代,是那因性格
孤傲任性而被呢呼為「紅粉羅剎」的古蘭。
    几旁的,長髮成合,一襲道抱,黑紗覆面,氣質超人,聖潔高貴,是那神秘道站
「虛幻」。
    古蘭,螓首半俯,嬌靨上的神情,是一片淒楚、哀怨、悲憤,冰冷的面頰上掛著兩
行淚漬。
    這位絕代紅粉,內外俱剛,從不在人前掉淚,甚至當著四位師兄。卻不知怎地,如
今她竟面對一個緣僅一面的神秘道姑珠淚雙垂。
    這,只有古蘭一個人兒明白,她面對任何人可以忍淚,唯獨對這位神秘道姑,她不
克自持,情難自禁。
    至於真正的原因,則就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了。
    道姑,因黑紗覆面,難窺面部表情,不過,覆面黑紗後,那清晰可見的目光,卻難
掩她心中的憐愛、同情。
    石室中,一片沉悶的寂靜。
    但,這只是暫時的。
    未出片刻,便有人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悶。
    那是古蘭。她緩緩抬起滾首,望了道姑一眼,輕啟檀口,話聲幽幽,極其淒婉動人。
    「及時救援,保全清白,這種恩德,古蘭不敢言謝……」
    道姑微微一笑,截口說道:「姑娘,這談不上恩德,我也並不希望什麼感恩圖報,
你我都是女兒家,清白重於性命,這是應該的,假如遭逢危險的是我,姑娘也必會出手
救援的。對麼?」
    古蘭悲淒一笑說道:「也許你對,不過,無論你怎麼說,這保全清白的殊恩,古蘭
都會永銘心中,終生不忘。」
    道姑淡淡一笑,說道:「我不想跟你多辯了,隨你怎麼說吧。」
    古蘭沒說話,但旋即面堆寒霜,目射煞氣,倒挑黛眉,一口貝齒咬得格格作響,道:
「可惜那禽獸不如的萬惡淫賊已被我大師兄擊斃,不然……」
    「姑娘。」道姑微笑說道:「萬惡淫為首,藍漫蝶他該死,也是他糟蹋婦女、毀人
清白的報應,唯實際上更該殺的卻另有其人,姑娘可知道麼?」
    古蘭呆了一呆,道:「我不懂。」
    「何止不懂!懂了你也難信!」道姑道:「姑娘恐怕還不知道藍漫蝶只是一個受人
支使的工具,真正要加害姑娘的,另有人在;這是一樁手段卑鄙、佈局巧妙的無恥大陰
謀。」
    古蘭有點懂了,黛眉一挑,道:「是誰?」
    道姑抬眼凝注古蘭。「這話我本不應該說,可是為了姑娘,我又不能不說,姑娘可
還記得上次臨別,我提醒姑娘注意的那些話了?」
    古蘭神情一震,霍然變色,道:「你是指我大師兄?」
    道姑道:「事實如此,我只有明告。」
    古蘭猛然站起,滿面怒容,但終又緩緩坐下,顏色稍改,目注道姑,冷冷挑眉說:
「你是我的恩人,我不便對你怎麼樣,請你……」
    道姑淡笑接口道:「姑娘,無須那麼多顧慮,我說過,這談不上恩德……」
    美目怒射寒芒,話聲忽轉任重:道:「姑娘,令大師兄跟我無冤無仇,我犯不著挑
撥離間,惡意中傷,陷人不義,若不是為著姑娘今後安危,一生幸福,我更不必自討沒
趣…
    …」
    古蘭冷然道:「你有什麼證據指我大師兄……」
    道姑道:「我明明知道,但我沒有證據,可惜藍漫蝶已被殺之滅口,不然姑娘倒大
可以問問他。」
    古蘭冷笑道:「你這話等於沒說。」
    「不錯,我也知道。」道姑鄭重說道:「我更承認這一陰謀籌劃得至為高明,姑娘
雖身中銷魂丹毒,然神智尚清,令大師兄在擊斃藍漫蝶後所做何事,我認為姑娘應該比
我清楚。」
    古蘭嬌靨一陣飛紅,冷冷說道:「『銷魂丹』邪惡無倫,我大師兄也是被害人,情
有可原,說來說去全是藍漫蝶一人作的惡。」
    「這正是高明所在。」道姑說道:「也正是要姑娘這麼想,情有可原。圖謀得逞,
罪惡卻全歸藍漫蝶一身,高明得可以瞞過任何人,任誰都相信令大師兄跟姑娘一樣地都
是被害人;但,姑娘,你怎知令大師兄也中了『銷魂丹』之毒?」
    古蘭冷然反問:「既進房內,任何人均難倖免,你又怎知他」問得好!「道姑一笑
截口說道:「姑娘,身中銷魂丹邪毒之人,他還會舉手熄燈麼?」
    這一問,古蘭啞口,驚了心,嬌軀一陣顫抖,臉色連變,久久方強忍胸中激動說道:
「那有可能我大師兄未受其害,而發現另有來人。」
    道姑道:「誰?」
    古蘭道:「你!」
    道姑突揚輕笑,道:「這麼說來,姑娘是認為令大師兄並未受『銷魂丹』之害了?」
    古蘭答得好:「根據當時情形看來,有此可能。」
    「姑娘!」道姑美目深注,道:「你很會說話,也一直極力為令大師兄辯護,他若
知道,而稍有良知,應該羞煞愧煞……」
    頓了頓話鋒,接道:「姑娘,你恐怕還不知道,『銷魂丹』歹毒霸道,是藍漫蝶仗
以為惡的獨門凶物,若沒有他特殊解藥,任何人難逃其害!固然,內功精湛之人可以閉
息,但既然閉息便不能再動真力,令大師兄入房後曾對藍漫蝶做致命一擊,這致命一擊,
不提聚真力是辦不到的。那麼,令大師兄何以沒受毒侵?這應該容易解釋,也不難明白,
令大師兄持有這種邪毒的解藥,特製獨門解藥何來?姑娘,你自己想吧。」
    古蘭嬌軀又是一陣輕顫,嬌靨上陣白陣青,雖仍圖為宮寒冰辯護,但是心靈跟話聲
都起了顫抖:「那有可能我大師兄已受其害。」
    「姑娘!」道姑淡淡說道:「莫忘了他以指風熄燈之事。」
    古蘭不辯了,嬌靨一片藍白,美目圓睜,黛眉倒挑,失色香唇起了陣陣抽搐,默然
不語。
    良久方木然說道:「你既飛身入房救我,也動真力,為什麼你沒……」
    道姑截口道:「姑娘,我也未能倖免,只是我在臨走時順手搜到了藍漫蝶藏在身上
的解藥,沒有它,我也救不醒姑娘。」
    古蘭嬌軀顫抖加劇,香唇翕動,喃喃說道:「他這是何苦!
    名分已定,只要我願意,遲早是他的人,他為什麼要以這種卑下手段對我,為什麼…
    …「顯然,古蘭她相信了,心中如刀割般痛苦,但那只是痛心,只是悲怒,只是不
滿意宮寒冰這種做法。
    別的,她沒有想到。
    心雖更冷,師兄妹的名分猶在,她並未因這件事否認了宮寒冰在她心中的那大師兄
地位。
    其實難怪,大師兄對她百般愛護,曲意容讓。
    雖然沒有情愛可言,但這份猶比手足的感情,是深鐫心內,永遠不能抹煞、永遠不
能夠忘記的。
    她只認為大師兄不該這麼做,鄙視大師兄這種手段,別的,她沒有牽涉在一起,只
因為他是她心目中的大師兄,已經很久很久了。
    道姑回答了她那自言自語的問話,道:「姑娘冰雪聰明,似乎不應不懂。姑娘,就
因為你遲遲不願意,你對他沒有情愛可言,再加上南宮大俠的再現武林,並進了『古家
堡』,近在身側,你對南宮大俠難以自禁的情愛流露,你對他的始終冷漠,使他不得不
採取這種手段先行佔有你,免得夜長夢多,好事成空。
    其實,他錯了!完全錯了!縱然佔有一個人的身體,而心仍他屬,又能獲得什麼?
他應該考慮考慮後果。「古蘭唇邊再起抽搐,緩緩垂下螓首。
    石室中,又恢復一片沉重的寂靜。
    半晌,道姑一聲輕歎說道:「姑娘,事情已成過去,別再想它了,好在姑娘依然故
我、清白未污、白壁無瑕,仍是無羞無愧的女兒身……」
    古蘭猛抬螓首,毅然說道:「我不會再想,永遠不會再想了,這一輩子我也不再返
回『古家堡』了。你如不嫌棄,希望能跟你做個伴兒……」
    「姑娘。」道站說道:「我歡迎之至,只恐怕我這居處會委屈了你。」
    古蘭道:「我先謝謝了,恬淡無涉,清清靜靜,雖苦也甜,何況古蘭不是嬌生慣養、
養尊處優的閨閣千金。『」
    道姑笑了笑,道:「人,都有個家,不能說不回家、不要家。
    我希望姑娘這只是暫時的,『古家堡』姑娘生於斯,長於斯,日後總還是……
    「」日後事日後再說吧!「古蘭勉強一笑,淒婉無限。」世事變幻無窮,誰知道日
後是個什麼樣子?」
    道姑淡淡一笑,道:「姑娘,別做如是想,這種想法可怕得很;實在說,我很羨慕
你,我雖是出家人,那是情非得已,因為我有家歸不得。」
    古蘭隨口問:「你家在何處?」
    道姑答得妙,也有點避實就虛,說道:「我,到處為家,獨來獨往,無拘無束,不
屬於任何門派。」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是問你未出家之前的家。」
    這一問,道姑似乎無從躲避,無如,她答時並未顯得困難。
    「離此不遠,我原籍北京,寄居陝西。」
    古蘭美目凝注,緊逼一句:「陝西太大了點兒,總該有個小地名。」
    道姑深注古蘭一眼,答得更妙,但越見有意閃避。「出家多年了,我已經忘了那地
方叫什麼。」
    古蘭仍不放鬆。「人忘了住地名稱,這倒是首聞。」
    道姑笑道:「姑娘,我這情形就是姑娘生平僅見。」
    顯然,她不願說。
    古蘭笑了笑,望著她道:「你似乎有很大的隱衷?」
    道姑身形微震,道:「是麼?人都有隱衷,司馬君實所謂『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
不可對人言』的說法,是有特定界限的事。本沒有不可言的,那只在願不願言而已,我
相信司馬君實他也必有不願對人言之事,對麼,姑娘?」
    這番話,高明無以,既說明人人皆有隱衷,不足為怪,又復籍司馬君實為據,暗示
她不願對人言。
    無奈,古蘭仍不放過她,道:「不然,像我就沒有隱衷。」
    「不然!」道站搖頭也做此同樣口吻,道:「姑娘有隱衷,只不過盡被我知,已不
成其為隱衷而已。像姑娘傾心南宮大俠,不克自拔之事,若非我已知道,姑娘願意輕易
對我啟齒麼?」
    道姑好辯才,古蘭啞了口,臉一紅,無詞以對。
    好半天才淡然一笑說道:「我平常總以為自己口舌還差強人意,如今才知實在笨拙
得可以,面對高明,只有甘拜下風。」
    「好說。」道姑嫣然笑道:「那是姑娘過獎,也是姑娘謙虛,更由於我所言皆事實,
事實如鐵,理當勝過任何雄辯。」
    古蘭美目凝注,異采閃漾,突然一歎說道:「我不再多問其他了,因為那是自討苦
吃,我也不想知道你的隱衷,只希望你答應我一點……」
    道姑微笑接口:「取下覆遺物,示人真面目,是麼,姑娘?」
    好厲害!
    古蘭一歎搖頭道:「看來我處處落你後著,在你算中,不錯,我就只這點要求,願
不願全憑你,古蘭不放強人所難。」
    道姑一笑,說道:「姑娘才是真正好口才,話已出口,我怎好讓人下不了台,你說
是麼,姑娘?」
    古蘭嬌靨飛紅,沒開口。
    道站卻一笑道:「姑娘,示你真面目未嘗不可,但從此取下覆遮物,我礙難從命,
懂麼,姑娘?夠麼,姑娘?」
    古蘭懂,自然懂,不知怎地,心中一陣洶湧激動,她簡直渴望已極,急不可待,猛
地一點螓首,道:「懂,我懂,夠了,哪怕是一眼。」
    道姑美目深注,突閃異采。「姑娘當真那麼想看我這張臉?」
    古蘭沒說話。
    道站自己卻道:「這一問,問得多餘……」
    笑了笑,接道:「在姑娘想像中,我這張臉是什麼樣兒呢?」
    古蘭不能不開口了,她未答先問,道:「一定要說麼?」
    道姑道:「我也有這麼個要求,請姑娘先答我一問。」
    古蘭想了想,皺起黛眉。「我無法形容,至少,該使古蘭自慚形穢,黯然失色。」
    道姑笑了。「多謝姑娘,自慚形穢、黯然失色未必,無法形容倒是真的。姑娘希望
越大,失望越大,請姑娘鎮定心神,別被我這張見不得人的臉嚇壞了。」
    伸手向耳朵邊摸去……
    陪腕一翻倏沉,廬山真面目頓時呈現。
    只那麼一瞥,古蘭心神猛震,立即怔住。
    美目圓睜,擅口半張,要不是玉手掩得快,一聲駭然驚呼非衝口而出不可;還好,
她總算及時掩住了。
    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事實冰冷殘酷,不容她不信。
    那張臉,看它的周圍輪廓,雲鬢如繪,粉腮似雪,確是美到了極點。
    但那本應風華絕代、清麗出塵的嬌靨中央部位,自眼以下,卻使人觸目驚心。
    鼻子,塌扁而斜歪,口,朱唇翻裂,厚薄不一。
    那本該吹彈欲破、嬌嫩無比的粉面雙頰,肉色赤紅,像剝了一層皮,且疤痕斑斑、
慘不忍睹。
    想像中的西施、王牆,變成了無鹽、嫫母。
    丑而可怕!
    是天仙化人,也是攝魂厲鬼。
    望之,真能令人毛髮悚然,不寒而慄。
    但,眼以上,那雙美極鳳目,清澈深逐,一泓秋水般,放射著令人不忍不看,卻又
不敢正視的聖潔光輝。
    一雙遠山般黛眉。
    欺雪賽霜,代表著智慧的白皙粉額。
    以及那一口編貝般晶瑩玉齒。
    仍是美的,美得罕絕塵衰、舉世無匹。
    由此,證明自己的想像並沒有錯。
    道姑,本來是個天仙小滴的美人兒。
    醜陋可怕的一切,那出請人為,並非天生。
    天生還好,人為,那就太殘酷了。
    是天爐紅顏?
    是……
    古蘭,好半天才走過心神,美目深注,無限歉然,打心底裡升起了一股同情,悲痛
難受,滾首半俯,低低說道:「我沒有想到,私心至感抱歉,至感不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45:53

低得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
    道姑也聽見了,她很泰然,也很灑脫,笑道:「姑娘別這麼說,這麼說我更不安。
一具臭皮囊,什麼才是真面目?不必為我惋惜,為我難過……」
    頓了頓話鋒,接道:「非上上人,無了了心,我不是超人,很難做到忘我。本來,
在容毀之當初,我也很傷心,甚至痛不欲生,幾度尋死。這本難怪,女兒家誰不愛美?
然而,如今我想開了,想通了,看破了!古來多少所謂美人,到頭來還不都難免黃土一
杯,白骨一堆?有道是:看破有盡身軀,萬境之塵緣自息,悟人無懷境界,一輪之心月
獨明,唯方寸一地,靈性二字才真,對麼,姑娘?」
    古蘭微皺黛眉不語。
    顯然,她仍未能釋然。
    道姑美目輕注,一笑道:「姑娘,東海水曾聞天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郎山未曾
留閒地,人生且自舒眉,你這又何必?」
    古蘭眉頭未展,也仍未開口。
    半晌,才眉梢微挑,道:「看來你是超人,我不如你多多,遺恨終生傷心事,你竟
能處之泰然……我可以……」
    倏然住口不言。
    道姑道:「你可以什麼?姑娘。」
    古蘭微搖螓首,強笑說道:「沒什麼。」
    道姑笑了笑,道:「姑娘,我可是誠心交你這個朋友。」
    古蘭道:「我也是。」
    道姑笑道:「那麼,何顧慮之有?我並沒有把它看作什麼遺恨傷心事。」
    古蘭臉一紅,想了想,凡自猶豫。
    道姑笑了,笑得自然,毫不勉強。「也真是,我何必等你問?這張臉是被人害的。」
    雖早在意料中,仍免不了變色,而且,不知如何,古蘭她竟感同身受,眉宇間陡現
悲憤殺機。
    「姑娘,別這樣!」道始反倒柔婉慰勸。「我自己知道,那害我之人,本意不在毀
我容顏,他只是想殺死我,他出我不意由背後猛擊一掌,自以為已把我殺死,其實我並
沒有死,不過這比死更慘,我負傷昏厥倒地,頭部不巧地正好壓在一株毒草之上,以致
這張臉……」
    笑了笑,住口不言。
    話雖未說完,卻已經夠了。
    古蘭陡挑雙眉:道:「是仇家?」
    道姑微微搖頭,道:「我沒跟任何人結過仇怨。」
    古蘭動了一下美目,道:「那麼……」
    道姑截口說道:「一個『貪』字害人,那人是要搶奪我手中一樣東西。」
    古蘭道:「應該很貴重。」
    「當然!」道姑道:「不是貴重東西,也不致使他驟起凶心、殺人搶奪。」
    這話不錯。
    古蘭道:「能告訴我是件什麼東西麼?」
    「可以。」道姑道:「不過,時機未到,目前恕我還不能奉告。」
    想必,這又是一樁隱衷。
    她不說,古蘭目是不便再問。
    沉默了一下,道:「那人是誰?」
    道姑搖頭說道:「不知道。」
    背後下手,出人不意,攻人無備,一掌即被震昏,道姑她當然無從知道,古蘭這時
才猛悟自己這句話問得多麼糊塗、多麼多餘!
    嬌靨微微一紅,沒再說話。
    道姑看在眼內,心中瞭然,笑了笑,又道:「我暗中偵察多年了,一直到最近才有
了一點線索,有了一點眉目,不過事關重大,我不敢輕易肯定,還有待求證。」
    古蘭點點頭,仍沒開口。
    道姑又道:「因為當年之事對方沒留下一點痕跡,所以這求證的工作,很難進行,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很快地找到他,而且絕不會有錯。這個方法,我本人不能出面,必須
有人代替我,所以,我想請姑娘幫個忙……」
    古蘭投立即回答,美目凝注,反問:「你認識我、警告我、救我,就是為了這個?」
    「不錯。」道姑坦然承認,正色點頭。「但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不找別人而找
你則另有原因;我們都是女兒家,見危不救,我還不是那種人,再者,我想結交你這位
絕代紅粉,我心儀已久,一見你之後,不知為了什麼,我更覺得你十分投緣。」
    按說,線僅兩面,道姑行跡神秘漠測高深,這種話,任何人都難相信,但,古蘭她
竟深信不疑。
    這,連她自己都說不上所以然。
    也許,這正是那一個「緣」字。
    要不,就是道姑的話,具有令人不忍不信的威力。
    古蘭心中激動,目閃異采,默然未語。
    道妨一笑說道:「姑娘,交淺言深,我也自知難……」
    她誤會了,其實,古蘭此刻恨不得張開粉臂,緊緊抱著她,叫她一聲姊姊。
    這種感情,早在古蘭看見她第一眼就產生了,如今,這種感情的激動,更為強烈。
    道姑話未說完,古蘭便搖頭接口:「你該知道,古蘭她不是那種人,要不然,她怎
值得你曲意結交?只要我能幫得上忙,任何艱險不辭。」
    道姑美目凝注,道:「姑娘,我不希望這出諸你所謂的報恩。」
    古蘭正色搖頭。「絕不是,但我說不上理由,我只能說我仰慕你、敬你、愛你,可
能這就是你所說的投線吧。」
    道姑美目中異采大盛,竟然淚光閃閃,奪眶欲出。
    但,剎那間,她又收斂得一伽平素,微笑說道:「我謝謝了,這件事不急,以後再
說吧,那天我跟你提的那件事怎麼樣了?
    是不是仍……「古蘭立刻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截口說道:「我不願以恩換取他的心,
這樣不好。」
    「姑娘。」道姑說:「你的想法固然不錯,但我卻認為這沒有什麼不好。」
    古蘭道:「怎麼樣這都顯得有點勉強,而非發乎自然,出自衷心。你知道。情,勉
強不得,也不能有一絲其他成分。」
    這道理千對萬對。
    道姑似乎無辭以辯,沉默了片刻,望著古蘭笑道:「姑娘,你令人既敬且佩,姑不
論是否以恩換心,他總是姑娘的朋友,而且交非尋常,站在朋友立場,幫助他,幫他偵
破多年未破的殺妻懸案,助他報雪多年含恨的殺妻之憂,這應該義不容辭。」
    事不關己,何須如此?
    看來,道站是個難得的熱心人。
    古蘭目射疑惑,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道姑笑了,道:「你這不是交朋友應有的態度,請只管問。
    我當袒露肺腑,掏心為姑娘釋疑。「古蘭臉紅了,無他,是被人窺破心思,想了想,
道:「事不關己,我總覺得你……」
    「姑娘。」道姑眨動美目,嫣然笑說道:「事不關我,卻不能說不關你;你我雖緣
僅兩面,但彼此卻有知己之感,我敢說我們之間的感情,要較請別人數十年的朋友來得
深厚,姑娘以為對麼?」
    事實如此,古蘭怎麼否認?微微點了點頭。
    「這就是啦!」道姑微笑說道:「知己朋友,不分你我,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麼?
為什麼我不能熱心?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姑娘?」
    好會說話!古蘭臉紅了,也語塞了。
    她明知不完全是這麼回事兒,道姑還另有其他用意和原因,無如,她找不出話來辯
駁,也不忍多辯。
    道姑那雙清澈深造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又說道:「當然,我承認,這也木是完
全為了姑娘。姑娘應該還記得,我是天香玉鳳柳姑娘的閨中密友,她不白而死,身為她
閨中密友的我,怎能不為她雪報仇恨?怎忍心讓她長久難以瞑目?姑娘也許又要問,我
既是柳姑娘閨中密友,為什麼自己不出面卻要假手姑娘?但,姑娘,我有不能出面的苦
衷,我只能盡心,而無法盡力,這苦衷,原諒我仍要隱瞞一時,日後就是我不說,姑娘
也會有明白的一天……」
    口氣極是柔婉,加上那甜美動人的話聲……
    古蘭一陣激動,情不自禁,突然道:「別說了,我不問你的苦衷,也不想知道什麼
原因了,我全聽你的就是了。」
    道姑目光中難掩激動之情,是喜悅,也是感激。
    皓腕疾伸,突然緊緊抓住古蘭一雙柔美。手兒,帶著輕顫,話聲,也帶著輕顫,美
目,噙淚光,閃閃欲滴。「姑娘,謝謝你!」
    就這五個字,但在她來說,這已經夠多了。
    其實,她的目光早將心中一切流露無遺。
    這五個字包含了太多東西,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古蘭,她能清晰地體會到,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只覺兩眼一熱,淚水滑過面頰,
墜落襟前,濕濕地,酸酸的,涼涼的。
    兩人一陣沉默……
    驀地裡,一個話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話聲清朗,傳自洞外,帶著些難言的羞愧。
    咦!赫然竟是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來了。「蘭妹,我來了!」
    聞聲,道姑神情微震。
    古蘭臉上也變了色,沒有立即答理。
    他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這地方距「古家堡『了算近。
    遠在巫山朝雲巔,洞口並還布著籐蔓,不能說不夠隱秘。
    況且,巫山十二峰,他怎單單找此峰?
    這時候,誰也無暇多想。
    道姑以目示意,古蘭不得不開口,但她答得冷漠:「大師兄找到這兒來做什麼?」
    洞外宮寒冰道:「請蘭妹回堡。」
    「多謝好意。」古蘭冷冷說道:「大師兄請自己回去吧。」
    宮寒冰道:「蘭妹這是……」
    古蘭截口說道:「我今生今世再也不回『古家堡』了,請大師兄轉告二師兄、三師
兄,『古家堡』從現在起,已經沒我這個人了。」
    「蘭妹,我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
    古蘭黛眉一挑,道:「我卻認為大師兄應該很明白。」
    洞外寂然,過了一會兒,宮寒冰才又開口發話,口氣,是一片茫然、詫異,他說:
「蘭妹,我實在不懂你為什麼……」
    古蘭黛眉挑得更高。「大師兄一定要我說?」
    「我想請蘭妹說明一下,否則我永難……」
    古蘭道:「大師兄,藍漫蝶潛入『古家堡』的事你有什麼說的?」
    女兒家對這種事究竟不便說得太明白。
    洞外宮寒冰答道:「三弟值夜,他太疏忽,我已加……」
    古蘭怒聲道:「事不關三師兄,你對三師兄怎麼樣了?」
    「蘭妹!」洞外宮寒冰苦笑說道:「師兄妹間情比手足,我怎會對三弟如何?
    只不過說了他幾句……」
    古蘭神情一鬆,臉色也稍為和緩,但語氣仍冰冷逼人:「我問的是大師兄擊斃藍漫
蝶以後的事。」
    洞外,宮寒冰沒立即答話。
    是無辭以對?是自覺羞慚?還是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其實,應該三者都是。
    古蘭又道:「大師兄擊斃藍漫蝶,拯我於危厄,保全我清白,我至為感激,但那擊
斃藍漫蝶以後的行為,卻令我齒冷心寒。」
    洞外,宮寒冰的聲音有點沙啞:「蘭妹,擊斃藍漫蝶,拯蘭妹於危厄,身為大師兄,
那是份內之事,師兄妹之間談什麼感激……」
    頓了頓話鋒,接道:「至於以後事,蘭妹當知我一時不慎,也被『銷魂丹』…
    …」
    古蘭冷冷接口道:「大師兄,那你又以指風熄燈做什麼?」
    宮寒冰答得非常快,毫無猶豫:「蘭妹誤會了,那是因為發現樓外另外又有人……」
    古蘭飛快說道:「這麼說來,大師兄並未中『銷魂丹』之毒了?」
    宮寒冰掙了掙,道:「蘭妹,我不願再瞞你,是我及時屏息……」
    古蘭不容他再說下去,道:「屏息無法再動真力,但大師兄曾對藍漫蝶做致命一台,
這說明已動真力,既能動真力而又身求中毒,這豈不矛盾?」
    洞外宮寒冰默然未答。
    古蘭冷哼了一聲。「還是我來替大師兄說了吧!末中『銷魂丹』邪毒,那是大師兄
事先懷有藍漫蝶獨門解藥,解藥既稱獨門,當非他人所能仿製。大師兄,你解藥何來?
一切我都明白了,大師兄不用再說了,我敬你為大師兄,還是請回吧。」
    宮寒冰久久方道:「蘭妹,這些話可是洞中那位道姑告訴你的?」
    這叫古蘭如何回答?
    說是嘛,不好,人家幫自己的忙,救了自己,總不能再給人家招嫌隙、添麻煩,那
說不過去的。
    否認嘛,這又是瞞不了人的事實。
    古蘭有點作難,剛一沉吟。
    道姑已然微笑說道:「不錯,宮大俠,這都是我說的,事實如鐵,宮大俠當不會責
我挑撥離間,無中生有吧?」
    宮寒冰答話了,但不是對道姑,而是對古蘭。「蘭妹,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所安
排,但我沒有惡意,那是因為我太愛蘭妹了。事非得已,情出難禁,這多日來,蘭妹應
該瞭解我的苦惱,我擔心、害怕;我擔心什麼,害怕什麼,蘭妹諒必知道,諒必無須我
多說。況且,你我名分已定,蘭妹遲早總要下嫁,我自知做錯,但,蘭妹,這並不能算
太大的罪惡。多少年來,我愛蘭妹,盡心盡力,我怎忍心傷害蘭妹?
    可是,蘭妹,我……」
    越說越痛苦,越說越激動,余話被喉間什麼東西堵塞,說不下去了。
    古蘭嬌靨上的神色冰冷而木然,但在那冰冷而木然的神色中,卻起了一陣抽搐,抽
搐起自香唇邊,極其輕微……
    這情形,落在道姑眼中,她明白古蘭此時心中的感受,她明白古蘭已被宮寒冰那痛
苦、激動的一篇話勾起了一絲不忍。
    宮寒冰說得不錯,也說得動人,他本深愛古蘭,名分已定,使他如了多年心願,獲
得人間少有、地上無雙的美麗嬌娘;可是南宮逸的再現武林,蒞臨「古家堡」,卻給他
帶來莫大威脅,這威脅,使他時刻難安。
    雖然,古蘭一直對他僅止於師兄妹間的友愛,而非兒女情愛,但他卻敏感地覺出古
蘭變了。
    轉變得冷漠、冷淡,連那僅止於兄妹間的友愛,也顯得生分了。
    而這轉變,正站於南宮逸取下那張特製人皮面具、表明身份的那一天,他怎不擔心、
害怕,毀林?
    人之常情,這本難怪。
    他不是超人,他無法忍受古蘭的這種轉變。
    於是,在萬般不得已、萬般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想先下手為強地造成事
實,免得夜長夢多,好夢成空。
    這話說得通,其行為似乎也請有可原。
    古蘭跟他名分已定,遲早是他官寒冰的人,行之悻禮,操之過急,他這種做法固然
不對。
    然而,這的確不能算是太大的罪惡。
    因為他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己的未婚妻子。
    加上這多年來他對古蘭無微不至的愛護,曲意遷就的客讓;古蘭,打從心底裡升起
了一絲不忍……
    這位絕代紅粉,雖然外表冷若冰霜,內裡,卻是個感情極為豐富的人,心腸一軟如
棉。
    她不能因了這件事,就否定了大師兄多年來對她的愛護。
    這不是懦弱,不是優柔,這是人性,可貴的人性。
    道姑禁不住暗暗點頭。
    但,驀地,古蘭一轉平靜,平靜得出奇,說道:「大師兄,別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你請回吧。」
    「蘭妹……」
    「大師兄。」古蘭截口說道:「大師兄多年來對我的愛護,我永遠不會忘記,今生
我會報答的……」
    「蘭妹!」宮寒冰聲音顯得更沙啞:「那是應該的,對三位師弟,我也一樣,這是
友愛,友愛談什麼報答?務請蘭妹隨我回堡,否則我更加難安。」
    古蘭淡淡說道:「大師兄,我再說一句,你請回吧。」
    按說,宮寒冰受古嘯天遺命接掌門戶,既是大師兄又是掌門人,他可以用那無上的
權威,要古蘭跟他回去。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話反而說得更委婉、更柔和,是懇求,低聲下氣,顫聲說道:
「蘭妹,飲水思源,落葉歸根,誰沒有個家?『古家堡』蘭妹生於斯,長於斯,師父及
四師弟屍骨未寒,蘭妹何忍不返?縱不諒於我,也該為師父及四師弟…
    …」
    也許,對這位未婚妻小師妹,他不忍動用那無上權威,再不,就是他知道那套方法
對這位小師妹也行不通。
    軟辦法,收了點效果。
    古蘭的嬌軀倏起輕顫,唇邊,也浮現一絲輕微的抽搐,是一片難以言喻的悲痛……
    然而,剎那間,她又恢復那出奇的平靜,冷然說道:「大師兄,最後再說一句,我
意已決,請勿再言。」
    「蘭妹真的不回堡,不要家了嚴古蘭道:「我只說不回堡,沒說不要家。「」我認
為那沒什麼兩樣。」
    古蘭黛眉一挑,卻又談談說道:「隨大師兄怎麼想吧。」
    顯然,她沒有心情多辯。
    洞外寂然,良久才又傳來宮寒冰的話聲:「既然蘭妹心意如此堅決,我也不好再說
什麼了。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的不是,蘭妹卻因何就不能原諒呢?蘭妹,我走了,
莫忘了我跟二弟、三弟,甚至『古家堡』的一草一木,都在日夜盼望著蘭妹歸去……」
    話聲落處,不復再聞任何聲息。
    古蘭緩緩垂下螓首,繼之,香肩一陣輕微聳動。
    無聲的哭泣最為傷人。
    道姑美目中盡射愛憐,並沒開口慰勸。
    她知道,這時候的慰勸,是多餘的。
    江湖上發生了一件事。
    這件事,不出幾天即震動四海、沸騰八荒。
    這是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雖然令人難信,但卻有人親眼目睹,言之者,繪形給影;聽之者,不容不信,於是,
就傳開了——這件事,為天下武林,帶來了驚喜,也為一些人帶來不安。
    驚喜,是莫大的驚喜,不安,是莫大的不安。
    其實,與其說是一件事,不如說是一個人。
    這個人兒,是位風華絕代、清麗若仙,美得不能再美的白衣少婦,她氣度超人,不
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就是她的出現,撼動了整個武林。
    有的人懷著驚喜莫名的心情,舉手加額,同聲稱慶。
    有的人懷著我棘不安的心情,食不甘味,寢難安枕。
    有人說,曾見她對月卓立於巫山「神女峰」巔,衣袂飄拂,隱約雲中,人與名山共
纖麗,名山猶遜她三分。
    有人說,看見她向日卓立於華山「蓮花峰」頂,蜂首微俯,雲鬢飛舞,俯望「萬松
谷」中一片廢墟默默憑弔,黯然傷神。
    有人說……
    看見的人不少,說的人也不少。
    儘管看見的人多,說的人多,所指的人兒,卻總是一個她,所指的地方也總不離
「古家堡」周圍數百里。
    於是,這個人兒,這件事,使人們暫時淡忘了那實力龐大。
    高深莫測、神秘、詭靨、陰狠、毒辣的「幽冥教」。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
    這日夜晚,「古家堡」外表看上去很寧靜。
    庭院深深,亭、台、樓、榭……
    不,不能說一切都是靜的。
    有一個動的,那是一個無限美好的雪白人影。
    雪白人影,飄起自古家堡後的一座小峰上,凌風御虛,極是輕盈靈妙地降落在堡內
一座精緻小樓之上。
    這座小樓,人已去,樓已空,是往日古蘭所居。
    人影斂處,冷輝下,小樓上,現出二個白衣人兒,衣袂飄飄,迎風卓立。
    那是位白衣少婦,她,雲髻高挽,環珮輕搖,黛眉風目,瑤鼻擅口,美得筆墨難以
形容。
    因為,筆墨所寫,皆塵衰世俗字句,用塵衰世俗字句形容這位白衣少婦,那簡直是
讀冒。
    還有,筆墨尤其萬難形容的,是她那一種獨特氣度、超人風度,只能感受到,卻說
不出。
    站在她面前,在那雙清澈、深邃的柔和目光輕掃下,任何人皆不敢仰視,自慚形穢,
自感渺小。
    一切黯然失色,一切微不足道。
    天人立判,仙凡即分。
    由身法上看,她一身武功修為也高絕奇奧。
    但,「天下第一堡」究竟還是「天下第一堡」。
    戒備之森嚴,自然為其他門派難望項背。
    她剛落屋面,美目輕掃環顧,擅口微啟,尚未發話。
    突然,一條黑影疾若鷹隼,如飛掠了上來。
    長眉鳳目,一身俱墨,神威懾人,那是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夜闌未寐,敢情
今兒個是他值夜。
    距一丈停身,略一注目,辛二爺滿臉驚喜恭謹色,抱拳施禮:「芳駕莫非南宮夫人…
    …」
    白衣少婦落落大方,微微襝衽,未答問話,嫣然笑說道:「夤夜打攏,唐突冒昧,
辛二俠海涵。」
    天!敢情選來芳蹤時現,轟傳天下的就是她——「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那被
人殺害、已死多年的愛妻,「天香玉鳳」柳天雙。
    這就怪不得會震動四海、沸騰八荒了。
    這位已死多年的絕代紅粉,竟突現武林,難道說她白骨生肉、死而復活?難道說她
根本就未死?只是訛傳?
    是不是南宮夫人,她未答覆。
    不過聽話意,她認識辛天風。
    當然,南宮逸既與「古家堡」有舊,彼此多少見過。
    其實縱沒見過,對「古家堡」的四豪,任何人也不會陌生。
    辛二爺呆了一呆,整容再次施利,道:「月來武林傳言紛法,天風唯恐有誤,還不
敢輕信這天大喜訊,如今芳駕從天而降,始信其真,字內幸甚,『古家堡』蓬蓽生輝,
無限光寵,芳駕蒞臨,不知有何教言?」
    她一直面含微笑在聽,聽罷說道:「豈敢,我聽說南宮大俠刻在貴堡,特來相尋。」
    辛天風「哦」地一聲道:「原來夫人是來找南宮大俠的……
    南宮大俠已不在『古家堡』,如今他跟商大使及司徒大俠同住山下小鎮上『高昇客
棧』內……「白衣少婦微笑截口說道:「那麼我不再打擾,謝謝二俠,改日再來拜望。」
    夜深人靜,加以小師妹已不在堡中,辛二爺不便留客,當下抱拳說道:「改日務請
光臨,恕天風職責在身,不能遠送。」
    「好說。」白衣少發還禮嫣然笑道:「請代我問候老堡主、古姑娘及宮大俠幾位安
好。」
    似乎,她還不知道「古家堡」遭逢的驚人變故。
    辛天風也不便多說,強笑謙遜致謝。
    白衣少婦再揖道擾,飄然而去。
    人已逝,淡淡蘭麝猶飄散夜空。
    辛二爺由來敬重這對羨煞塵寰的伉儷,恭謹目送,一直凝望著那無限美好的雪白身
影消失不見,才飄身下屋。
    剛落地,庭院暗影中踱出了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
    辛大風微微一愣,說道:「大師兄還沒睡?」
    宮寒冰談笑道:「睡了,沒睡著,起來走走。」
    笑得勉強,眉宇間鎖著一重憂愁。
    這是為何?
    可能是因為那位未婚妻小師妹人劫去……
    辛天風望了望他,道:「剛才……大師兄都看見了?」
    宮寒冰點頭不語,眉鋒,似乎皺得更深。
    但,旋即,他挑眉說道:「二弟可看清楚了?是南宮夫人麼?」
    辛天風呆了一呆,道:「怎麼?」
    宮寒冰微微搖頭說道:「沒什麼,白骨生肉、死而復活,世上沒這種說法,一個被
人殺害,已死多年的人,會突然現蹤,我總覺……」
    原來如此,他懷疑。
    辛天風截口說道:「大師兄,這有兩種可能,那昔年死訊,可能是訛傳,要不就是
南宮夫人,她被人殺害而未致死。」
    宮寒冰點了被點頭,道:「這麼說,二弟是看清楚,沒錯了?」
    辛天風答得異常肯定:「我眼力不差,再說昔年彼此都見過。」
    看來,果然是不會有錯了。
    不知怎地,剎那間,宮寒冰眉頭皺得更深,神色有點不自然;不過後者不甚明顯,
若不留心誰也看不出。
    辛二爺,他卻微有所覺,惑然投注道:「大師兄……」
    宮寒冰「哦」地一聲,笑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只是難懂。」
    辛天風剛要張口。
    宮寒冰已又擺手笑道:「二弟忙去吧,告訴他們警覺些,有人進了『古家堡』,來
而又去,至今他們竟都茫然無覺。」
    辛天風不好再說,躬身一禮,轉身欲去。
    「二弟,慢點!」宮寒冰突又出聲將他喚住,略作沉吟,皺了皺眉頭,抬眼望著他,
說道:「待會兒找個人,替我準備準備,明兒個我要出門做趟遠行。」
    大爺宮寒冰多年未遠離「古家堡」了,怎麼突然要做遠行?
    這是為什麼?
    這時候他怎走得開?放得下心?
    辛天風訝然說道:「大師兄……」
    宮寒冰沒等他問下去,便鄭重解釋道:「這多天來,小師妹毫無下落,我很擔心,
萬一有什麼差池,我對不起師父他老人家,考慮了很久,我覺得我應該出去追查一下。」
    這話是怎麼說的,奇怪!
    那日找去巫山「朝雲峰」的事他難道忘了?
    顯然,二爺辛天風他對此毫無所知。
    也就是說,派出去的偵騎,都沒找到古蘭。
    既沒找到古蘭,那麼宮寒冰他又怎麼知道那巫山「朝雲峰」的隱密所在呢?這又是
誰告訴他的?
    宮寒冰為何不告訴辛天風,他找到了小師妹,而這位小師妹卻堅決拒絕跟他回堡的
實情?
    可能是因為這是件不光彩的事,他引以為羞。
    引以為羞的事,誰肯告訴別人?
    他這趟遠行,又要往何方?去做什麼?
    提起了師妹,辛二爺心情亦立轉沉重,長眉深鎖,面色凝重地道:「大師兄,我看
不如由我或者三弟走一趟。」
    他也顧慮到大爺走不開,身為掌門人,怎能輕離?
    宮寒冰搖了搖頭,微笑道:「不,二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你也該明白我的心意,
我身為大弟子、大師兄,小師妹又是我的未婚妻室,怎麼說都該由我去。堡內的事,我
已有安排,二弟你代領全責,三弟為輔,這樣我很放心,至於我出門的事,二弟不可對
任何人輕洩,除了三弟外,就是堡內之人也不可讓他們知道。」
    大爺由來言出必行,任何人阻攔不了。
    再說,這樣安排也夠妥當,夠安穩。
    二爺代掌門戶,三爺輔之,照樣武林側目不敢輕犯,更何況大爺出門嚴諭保密,誰
又知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47:49

辛天風只有躬身領命。
    宮寒冰擺擺手,辛二爺剛待離去。
    驀地裡,夜空中傳來一個清朗話聲:「二俠,請稍候一步。」
    長虹如電,白影疾射,劃破夜空,直瀉落地。
    儒衫飄拂、俊逸瀟灑,是南宮逸。
    大爺、二爺一齊拱手,尚未說話。
    南宮逸急不及待,已然說道:「二快,聽說拙荊來過『古家堡』?」
    聽說?
    辛天風微愕點頭:「不錯,難道……」
    南宮逸面上陡現驚喜色,神情激動,飛快接口:「如今呢?」
    辛天風又復一愣,道:「難道南宮大俠沒見著夫人?」
    這回,該南宮逸怔愣了。「怎麼說?」
    辛天風道:「尊夫人來『古家堡』找尋南宮大俠,是辛天風告訴尊夫人……」
    南宮逸明白了,「哦」了一聲,急急說道:「可能路上錯過了,多謝相告,二俠看
清楚了是拙荊麼?」
    他唯恐有誤,雖明知辛天風不會看錯,卻仍要多問一句。
    人都是這樣,何況他們夫婦伉儷情深,這武林傳出的消息,對他來說,是驚喜欲絕,
震動太大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消息是真的;儘管多日來的傳說紛法,武林沸騰,但那究竟只是
傳說,而如今愛妻來過了「古家堡」,昔年舊識辛天風他絕不會看錯,當不會騙他。
    辛天風肅然點頭。「沒有錯,雖然尊夫人未曾明白承認,但……」
    余言未出,南宮逸已騰身而起,半空中揚聲發話,聲音帶著顫抖:「就此別過,容
日後再來面謝。」
    神龍擺尾,天馬行空,電射而去。
    真摯深情,最為感人。
    辛二爺呆立良久,搖頭歎息。
    宮大爺木然卓立,默然未語。
    「古家堡」中,又回復一片寂靜……










第12章
    小鎮上,「高昇客棧」內,南宮逸房裡,對燈坐著老少六位奇俠,靜悄悄地,誰也
沒有開口說話。
    個個神情煥發,激動中帶著難言的驚喜。
    還說什麼?誰也沒心情再談別的了。
    那是「九指神丐」商和。
    「鐵面天曹神鬼愁『門徒奇。
    「鐵算盤」魏胖子,魏三清。
    「玉麒麟」諸葛靈。
    「鐵獅子」小黑。
    「銅金剛」小虎。
    可未見南宮逸的愛妻「天香玉鳳」柳無雙在座。
    看情形,這老少六位是在坐等南宮逸,等南宮選帶回喜訊。
    突然,商和跟司徒奇滿面激動,霍然躍起。
    適時,南宮遍推門而入。
    等不及南宮逸開口,商和便急發問:「三弟怎麼樣?」南宮逸未答,星目輕掃環顧,
一臉詫異之情:「大哥,無雙她沒來?」
    老少六人俱皆一愣,司徒奇詫聲說道:「三弟,怎麼回事?」
    南宮逸強忍滿腹疑異,道:「無雙今夜確曾去過『古家堡』找我,而辛二快他說已
經告訴無雙咱們都在這兒,無雙早已找來了。」
    老少六人愣住了良久,商和方道:「會不會無雙路上遇事兒……」
    司徒奇已然沉聲說道:「對!無雙可能在路上遇到了什麼事兒,店裡不能沒有一個
人兒,魏老哥請留下照顧,三弟,咱們分頭找她去,走!」
    他可是說走就走,當先疾揀出屋。
    三小跟著撲出,商和走在最後。
    剎那間,老少六位奇俠走得無影無蹤,屋裡只剩下魏胖子一個人對燈站著。
    魏胖子沒走,他明白,司徒奇說得對,店裡不能沒個人兒留守,都走了,萬一柳無
雙恰又找來了,怎麼辦?
    另外,他更明白,司徒奇這也是為了他,非至萬不得已,絕不願讓他稍露行藏、現
本出來。
    這一找,費了大半夜工夫。
    老少六人,只分做了四路。
    南宮逸、商和、司徒奇各人一路,三小沒有分開,合作一路,這是南宮逸的意思,
他怕萬一遇上事兒,三小年輕功淺,分開了應付不了。
    四路分向東西南北,遍尋「古家堡」百里以內。
    在他們老少六位的分路搜索,「古家堡」百里以內,就是一草一木也斷難逃過,等
於翻開了每一寸地皮。
    一直到天色破曉,這老少六人才相繼返回「高昇客棧」。
    卻個個神色頹喪、困惑,見面俱皆無言搖頭。
    很明顯,徒勞枉費,一絲人影也沒找到,也沒發現這百里之內,任何搏鬥痕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誰也弄不明白。
    夫妻分離多年,「天香玉鳳」柳無雙既然未死而突現武林,以其與南宮逸的伉儷情
深,她應該片刻難待,天涯海角地遍尋夫婿下落,不知道便罷,知道了焉有不找來之理?
    如今,她明明知道夫婿所在,也確證她找來了,而,卻偏偏不見人影,這怎不令人
困惑、人人憂慮?
    房中,老少七人默默相對,個個低頭,一片寂靜。
    這寂靜,顯示了每個人心情的沉重。
    墓地,南宮逸抬起頭來,道:「大哥、二哥,我想到『終南』去一趟。」
    二老一愣抬頭,商和老眼深注,道:「三弟之急是……」
    南宮逸截口說道:「昔年曾有人最後在『終南』看見無雙,後才失了她的下落,接
著我華山『龍鳳小築』便遭火焚;等我離開華山,趕到『終南』,只在『終南死谷』中
找到無雙一支鳳釵,鳳釵旁,還有一攤乾涸血漬,這證明無雙是在『終南死谷』遇難,
所以我想……」
    司徒奇插口說道:「三弟是懷疑辛二爺之言……」
    「不!」南宮逸搖頭道:「辛天風是個鐵錚漢子,他絕不會騙我,無雙確到過『古
家堡』,只是我不解她為什麼不明白承認身份。」
    司徒奇惑然說道:「那麼三弟趕至『終南』是要……」
    南宮逐道:「二哥,話是辛天風說的,雖然他不會騙我,我總該證實一下才能……」
    商和說道:「三弟糊塗,武林傳言紛紛,還會有錯?無雙已知咱們在此,她還會到
別處去麼?你又要去什麼『終南』?以我看……」
    南宮逸苦笑說道:「大哥,可是她沒有來。」
    司徒奇瞪眼說道:「三弟,你是說無雙她有意……」
    「二哥!」南宮逸望著他皺眉頭說道:「你這話是怎麼說的?
    我們倆的感情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多年分離,當年就是一日小別……「雙眉
微軒,神色有點黯然,目光下垂,沒說下去。
    這話不錯,他們這對伉儷,恩情猶似海深,別說如今多年分離,音訊久沓,就是當
年一日小別,也如隔三秋,相思欲絕。
    司徒奇,他倏覺老臉漲熱,感到慚愧。
    本來嘛,他素來深知三弟夫婦間的感情,怎會有這種想法?怎好說出這種話來?
    真是!
    南宮逸微微吁了口氣,接著說道:「再說,她若有意……又何必到古家堡找我?
    我只是懷疑辛天風會不會看錯。」
    司徒奇低著頭,沒答腔。
    商和卻微皺眉開了口道:「三弟,我仍認為無雙是在來此途中遇到什麼突發事故而
臨時走開了。」
    南宮逸道:「希望是她,也希望如此,但只是希望,所以我必須到『終南』去一
趟。」
    司徒奇搖頭說道:「三弟,去一趟『終南』,就能證實了麼?」
    對啊!事隔多年,哪會這麼容易?
    南宮逸卻答得毫不遲疑:「能!不論無雙是生是死,這次我非弄個徹底明白不可。」
    這是情,是真情,世間唯有真情最感人。
    商和蠶眉雙軒,目注南宮逸道:「三弟,為了這件事,我不攔你,可是『古家堡』
的事怎麼辦?蘭姑娘安危繫於你身,你能遠離麼?」
    這一問,難煞人。
    南宮逸面上陵起抽搐,但那極其輕微。「有大哥、二哥在,我很放心。」
    看來,這幾位都還不知「古家堡」中發生了新變故,人去樓空,古蘭早已離開了
「古家堡」了。
    商和搖搖頭,笑了起來,道:「三弟,別往我倆臉上抹粉了。
    你二哥跟我都有自知之明,別說鬥不過宮寒冰,就是那武林群邪萬一捲土再來,單
憑我跟你二哥這兩塊招牌也難收鎮壓阻嚇之功。「南宮逸陡挑劍眉,星目飛閃冷電,道:
「古蘭是他宮寒冰的未婚妻室,據我多日來的觀察,宮寒冰對古蘭是真情真意,短時間
內,宮寒冰還不至凶心再起,橫施辣手。至於武林群邪,他們敢!」
    這懾人的威態,連商和、司徒奇看了都不禁心中一凜,要是讓武林群邪看到,那就
不知又會怎麼樣了!
    「行啦,三弟!」商和大笑而起,輕拍南宮逸肩頭,道:「我跟你二哥,生手除了
你之外服過誰來?宮寒冰再狠,只怕還不能把我們兩副臭而硬的老骨頭怎樣。
    至於武林群邪,哼!哼!
    我跟你二哥就是拼了兩條老命,也絕不讓他們通了心願,你去吧,但記住,三弟,
早去早回,我們這老少幾個,也等著好消息哩。「南宮逸跟著站起,滿臉感激之情,道:
「大哥、二哥,這兒的事,交給您二位了,我一有結果,立即兼程趕回,如果那真是無
雙她找了前來,告訴她,叫她在此等我,別再到處亂找了,另外派人通知我一聲,就行
了。」
    商和笑道:「三弟怎麼一下子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這些事兒還用得著你交代?
    放心,一切有我們兩個老的,你去吧!」
    南宮逸也笑了,有點赧然,轉注魏胖子,說道:「老哥哥,我大哥、二哥不在的時
候,小心三個小的,千萬別上了他們的當,除了小虎,個個嘴甜,尤其小靈,一切老哥
哥多照顧,房錢、飯錢,等我回來一併算。」
    輕鬆詼諧中,友情洋溢。
    魏胖子縱聲大笑,一身肥肉直哆嗦,推椅站起:「不行,先留下點兒,你先溜了,
到時候萬一老少幾位也跟著先後拔了腿,人海茫茫,我找誰去!」
    這位胖老兒也湊了趣兒,樂和上啦!
    豪邁、蒼勁大笑聲中,諸葛靈星目眨動,笑說道:「沒關係,魏叔,小靈給您出主
意,逕上河南抱璞山莊登門要債,包管少不了;可是您可千萬別上北京丐幫總舵,那地
盤去不得,要債不成,恐怕進一步得施捨幾個……」
    「小鬼頭,你敢調侃大伯!」
    商和瞪眼揚掌,諸葛靈一伸舌頭閉了嘴。
    又是一陣震天大笑,屋頂險些沒被掀飛了。
    「大哥,二哥,老哥哥,我走了!」
    南宮逸拱手揚聲,穿門而出,飛射而去。
    晨曦下,白虹映日,直指「終南」。
    與此同時,「古家堡」兩扇鐵門緩緩向內打開。
    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隻身輕騎,悄悄地馳出了堡門。
    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他要前往何處。
    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望著大師兄「冷面玉龍」宮寒冰隻身輕騎,依門恭送,
此外再也沒見到一個人影兒。
    這是大爺的意思,除了他以外,不讓任何人知道他這次的行動。
    單騎馳出了視界,兩扇巨大堡門,又復緩緩合上。
    早在一個時辰以前,就已另有兩個纖巧的人影,輕盈靈妙,握手並肩地奔下了巫山
的「朝雲峰」。
    那是道姑「虛幻」與古蘭。
    也不知她倆要往何處去。
    不過,看情形,她倆似乎也要遠離一個時期。
    終南,也稱南山,或作中南,又稱地肺;山高澗深,連綿數百里,蜿蜒若長蛇,雄
偉壯觀。
    在終南山下,有個小鎮,名喚「藍橋」。
    鎮不大,可也不能說太小,算算總是有好幾百家居民。
    這個小鎮上的居民,大部分以耕作為生。天下種田的都很樸實,靠雙手、憑勞力養
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這一天正午,小鎮上南街「錢記老店」客棧內,來了位客人;這位客人,是位俊美、
瀟灑、飄逸、超拔的白衣書生。
    這位書生客人一進門兒,就為「錢記老店」帶來了一陣不太大的騷動,無他,「錢
記老店」自有店以來,就從沒見過這般高等人物,這樣的客人上門兒。大姑娘出嫁,這
還是第一遭兒!
    那倒不是因為這小鎮地處偏僻,來往的客商少。
    而是這「錢記老店」在這小鎮上,從後面數,是首屈一指的「大」字號,氣派一點
的客商連正眼也不會瞧它一下。
    今天的這麼一位人物,竟找上了這麼一家客棧,這就令人不能不大為驚詫,暗暗稱
怪了。
    看來,這位人物是外鄉人,他不懂這兒的行市。
    不管怎麼說,人總進了門兒了。
    這種破天荒第一遭的事兒,那還能不引起騷動?
    店主、帳房、夥計,七手八腳,慌裡慌張地齊由櫃台後湧出來,滿臉堆笑,躬身哈
腰,直往裡讓。
    雖然是生意眼,買賣經,這總是禮。
    讀書人都是知書達利的,拱拱手,含笑地說道:「諸位,我不是來住店的,而是來
找店主東的。」
    涼了,當頭一盆冷水!
    失望儘管失望,這位人物一表非凡,不知是何來頭;心裡涼,臉上可不敢帶出來,
不敢一下子就收了笑容拉下臉。
    再說,那年頭兒生意人都還不錯,不都是睜眼只認孔方。
    滿身銅臭的勢利小人。
    和氣才能夠生財,頭一遭兒不住店沒關係,笑臉相待,和氣對人,交個朋友,自還
有下一道兒。
    當中迎出了一個高瘦老者,拱手作揖直笑,笑得連那頷下幾根稀稀疏疏的山羊鬍子
直科。「店老兒錢老實,相公有什麼事兒?」
    「錢記老店」,他姓錢,沒錯,他就是店主東。
    名老實,人可不帶老實樣。
    書生望著他也笑了。「錢老闆不認識我了?」
    怎麼?原來是舊識?
    錢老實一愣,瞇縫著一雙老眼,仔細打量了一陣,又笑了,這回答得不太自然,有
點尷尬:「原諒小老兒老眼昏花,認不得您相公……」
    本難怪,這門生意暮迎南北、朝送東西,來往的客人,多得不可勝數,哪能夠有那
麼好的記性?
    書生沒在意,笑了笑,道:「錢老闆試著想想看,六七年前有個病書生承蒙照
顧……」
    「叭」地一聲,錢老實一掌拍上自己後腦?,直著老眼,滿臉驚惶之色,指著書生
叫道:「對啦,想起來啦,您瞧小老兒這記性有多壞!咳,咳,到底人老了,不中用了,
您可不就是那位呂相公!陸走還賞了小店一把大金葉子,多虧了您相公,不說小店能靠
您的賞賜支撐至今,就是小老兒一家這輩子吃也吃不完,您請坐,請坐!」
    伸手就往櫃台里拉。
    這下連心也不涼了,而且還滿透著熱和勁兒。
    書生沒做聲,面帶微笑,由他拉進櫃台。
    進了櫃台,錢老實回頭一瞪眼,衝著夥計,低聲喝道:「還站在那兒愣個什麼?
    還不趕快端茶去!」
    夥計正瞧熱鬧瞧直了眼,聞言應了一聲,掉頭便往裡跑。
    老闆捧了鳳凰,他還敢怠慢?
    坐定,錢老實分外地熱誠,抬起一雙老眼,望著書生,問道:「相公,六七年沒見,
您一向可好?」
    書生欠身笑了笑,道:「托福!」
    錢老實歎了口氣,滿臉激動之情,道:「相公,不瞞您說,這六七年來,小老兒可
一直沒能安過心,一直愁著不知相公家住何處,沒法兒報恩……」
    書生笑道:「錢財是身外物,區區幾片金葉,談得上什麼恩?錢老闆要報恩,我昔
年病中多蒙照顧,這恩又如何報?」
    錢老實一整臉色,雙手連搖。「相公,您可千萬別這麼說,帶病住店,小店端湯奉
茶,煎藥跑腿,乃是份內事,您越這麼說,小老兒可就越感不安了。」
    「彼此!」書生笑道:「咱們都別把當年事掛在口邊,成不?」
    錢老實搓了搓手,咧嘴張口笑了,那是感激,遂又改變了話題:「相公這六七年來,
都在哪兒?」
    書生道:「我這個人生性好動,在家閒不住,到處亂逛。」
    錢老實說:「六七年工夫,相公定然走了不少地方吧?」
    書生道:「不多,每到一個地方,我總會住一個時期,這六七年工夫,住的時候比
走的時候多得多。」
    錢老實笑了笑,剛要張口。
    書生已然又道:「六七年來,東逛西逛,把什麼事兒都忘了,半個月前,我才突然
想起我當年寄存在錢老闆這兒的那件東西……」
    錢老實猛然站起,一揖至地,滿臉惶恐、歉疚、羞慚,望了望書生,囁嚅說道:
「相公,小老兒該死,該死……」
    書生神色泰然,道:「怎麼,莫非那件東西丟了?」
    錢老實一張老臉脹得通紅,低下頭,半天沒開口。
    書生眉梢微挑,道:「錢老闆,你是主,我是客,天大的事請坐下來談。」
    錢老實連連搓手,猶豫未坐。
    書生道:「錢老闆,你要這樣,我怎好坐著?」
    錢老實只得坐下,但如坐針氈,至為不安。
    書生舉目深注,又道:「錢老闆,我不會在意,丟了就算了……」
    「相公!」錢老實抬頭說道:「那件東西,不是丟了……」
    又住口不言。
    書生訝然說道:「那是怎麼回事?」
    錢老實一整臉色,道:「相公,這總不能不說,小老兒說了之後,您看要怎麼辦,
小老兒隨您了,絕不會有一句怨言……」
    頓了頓話鋒,接道:「話,該從三年前說起。三年前,有位出家人投宿小店,她無
意中看見了相公寄存的那方石硯,視為珍寶,驚問來處……」
    書生插口說道:「錢老闆告訴她了?『」
    錢老實點頭說道:「小老兒不得不說,只因為她不惜重資,要購買此硯。」
    書生淡淡笑道:「這出家人很識貨,錢老闆賣了?」
    錢老實頭搖得像貨郎鼓,脹紅了臉,急道:「小老兒不是那種貪財人,何況東西是
相公所寄存。」
    書生微微點頭,道:「那麼是——」
    錢老實說道:「她聽小老兒說明來處,並堅拒出售後,也就作罷。當晚就在小店住
宿,豈料第二天她竟不告而別,房裡留了字,另外還留下一件東西。留字說,石硯是她
故人之物,為不願落入外人之手,她還是取去了,以物易物,她留下這件東西作為抵償,
小老兒吃驚之下,趕回自己房中檢視,相公所寄存的那方石硯果然不見了……」
    「故人之物」,好藉口!
    不過,還留下東西作為抵償,這出家人還算不錯。
    書生點頭笑說道:「我明白了,錢老闆,這不能怪你,是那萬石硯該丟,能落入識
貨雅人手中,也稱得上物得其主了……」
    望了錢老闆一眼,接道:「那出家人留下了什麼做抵償?」
    錢老實道:「容小老兒取來。」
    站起走出櫃台,直奔後院。
    須臾,急步奔回,雙手捧定一物,恭恭敬敬遞向書生,那是一方雪白玉珮,上鐫一
風翱翔,毫無瑕疵。
    行家一看便知這方玉珮價值連城。
    以一方價值連城的玉珮,易一方頑石所造石硯。
    乍聽起來,這出家人糊塗、愚昧、傻得可以。
    由此,也足見這出家人是個雅人。
    書生只一入目玉珮,立刻神情震動,變色而起,出手如電,一把接過玉珮,有點像
搶,急聲道:「錢老闆,那留話字條呢?」
    錢老實看書生那模樣、神情,心裡嚇了一大跳,道:「怎麼,相公,有用麼?
    小老兒當時一氣給撕了。」
    這倒乾脆!
    書生「哦」了一聲,默默不語。
    但旋即就說道:「錢老闆,那出家人是增,是道?」
    錢老實道:「是個年輕道姑。」
    她怎會懷有愛妻貼身之物?
    玉珮上鐫一風翱翔,那正是愛妻「天香玉鳳」表記。
    書生想了想,向著錢老實一笑說道:「一方石硯換一方玉珮,我得已償失,也很劃
得來,算了,錢老闆,這件事不必再提了,有空房間麼?」
    他不是不住店的麼?
    本以為闖了大禍,沒想到人家毫沒在意,錢老實放下心中一塊石頭,暗暗鬆了一口
氣,忙說道:「有,有……」
    突然想起一事,瞪著一雙老眼,感然接道:「相公不是說不住……」
    書生微笑道:「本來沒打算投宿,可是我現在臨時改變了主意。」
    那再好不過。
    錢老實扭過頭去吩咐夥計,收拾那間唯一上房。
    書生卻含笑站起,表示要出去走走。
    錢老實忙說,要出去吃過晚飯再說,款待談不上,一壺酒幾樣菜、便飯,闊別六七
年,席上正好談談別後。
    書生只婉辭推說有事情待辦,真要叨擾,晚上回來以後再說,說著,人已經出了櫃
台,走出了門。
    錢老實攔他不住,只好由他。
    六七年前既來過,這地方就不會有地疏之感。
    雖然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但小鎮偏僻,一切都沒多大改變。
    書生一出「錢記老店」,便順著南街一直往前走去。
    南街盡頭,拐個彎兒,是一條比南街要熱鬧些的街。
    這條街,小鎮上的人,管它叫「車馬路」。
    顧名思義,有車有馬,無非是車水馬龍,倒的確是車有馬,算起來,還真不少,瞧!
    整數——一輛。
    而且,馬還非馬,是騾。
    不,有馬,馬拴在一家酒肆門口,但那是裝配齊全的坐騎,不是套車拉車的馬,看
上去,還頗為神駿。
    馬,三匹,是清一色的蒙古種。
    酒肆,酒帘兒高掛,迎風招展。
    像這樣的酒肆,這條「車馬路」上有好幾家。
    過往的客商在旅途上飽嘗風霜,長途勞頓,路過此地,誰能夠視若無睹、無動於衷、
過門而不入?
    這就是「車馬路」為什麼要比南街熱鬧所在。
    「車馬路」指西南出鎮。
    鎮西南,舉目可見青山一脈,那是「終南」。
    書生本來意不在酒,可是這家酒肆門口掛著的那三匹不凡的健騎,卻引得他注目,
引得他動了心。
    臨時改了主意,進了酒肆。
    這一改變主意,卻讓他無意中聽到了個驚人消息。
    嵩山少林古剎,日前發生了一樁事,這樁事,駭人聽聞,傳開去,能使武林人人心
驚,個個膽顫,難以置信!
    少林派外弛內張,已陷入了極端驚恐不安。
    事,很簡單。
    少林鎮守山門的兩尊巨大石獅子,不知為何,被人以內家掌力震碎,碎得成了兩堆
石粉。
    想想,內情絕不單純。
    除「古家堡」不算,少林數百年來,一直領袖字內,執武林之牛耳,外人雖說少林、
武當共為武林中泰山北斗,但武當也和其他門派一般地共尊少林。
    那倒非自弱聲名,實際上自知聲威、武學兩不如人。
    是誰吃了熊心豹膽,敢闖少林,捋虎鬚?
    這個禍,闖得不小。
    少林鎮守山門的兩尊石獅子,自開派至今,已數百年,在風吹雨打日曝之下,一直
是完好無損。
    其堅不下鋼鐵,誰能以掌力將其擊碎,而且碎成石粉?
    誰具這高身手,使高手如雲的少林當時茫然無覺?
    除字內有數幾位人物外,別人無此功力。
    但這有數的幾位人物,均是當世奇俠,跟少林立兩代掌教交情都不錯,這幾位斷不
會做出這種事來。
    那麼,此人是誰?
    不管是誰,這總是件震撼人心的事兒。
    少林包括掌教在內的幾位高僧,俱皆認為這是少林劫運將至的前兆。
    山雨欲來風滿樓,於是,這聖潔清淨怫門,自此被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這消息,透露自座上三名酒客。
    這三名酒客,都是神情剽悍的黑衣大漢。
    他們三個,據席狂嚼豪飲,捲袖袒胸,口沫橫飛,旁若無人。
    這件驚人的事說完了,桌上亦已杯盤狼藉,壺底朝天。
    酒足飯飽,意闌盡興,抹抹嘴,站起來出門。還好,留下了酒資,沒有白吃。
    其實,瞧他們那凶神模樣,不給錢也沒人敢要;敢要,那除非是壽星公公上吊,活
得不耐煩了。
    他們三個一走,書生也站了起來。
    蘭名黑衣大漢剛牽過馬,要走。
    書生已跟出了門,揚聲笑道:「三位慢走,請借一步說話。」
    話落,順著「車馬路」逕自往西走去。
    三名黑衣大漢聞言愕然,其中一名答話說道:「喂,朋友,有什麼話這兒說,我兄
弟還要趕路呢。」
    書生回身笑道:「大街上耳目眾雜,我有機密大事奉告。」
    三名黑衣大漢互望一眼,發話那名,冷笑一揮手,率同翻身上馬,一齊跟著書生背
後緩緩馳去。
    由「車馬路」西端,直出小鎮。
    鎮外,是一片荒郊,一望無垠,遠處連山。
    書生離鎮百丈,駐步回身。
    三名黑衣大漢目也控韁駐馬,但卻未離鞍。
    居中為首那名,凶睛圓睜,深注書生一眼,道:「閣下有什麼機密大事相告?
    請說吧。」
    書生不答,反笑問:「三位適才酒肆所言少林之事可真?」
    居中黑衣大漢哈哈笑道:「事實如鐵,人人皆知,這等大事,我兄弟不敢憑空捏造,
無中生有,閣下問這做什麼?」
    「我自有用意,跟我所要奉告三位的機密大事有關。」書生點了點頭,略一沉吟,
抬眼凝注道:「這種事無獨必有偶,少林遭逢了這驚人變故,武當、峨嵋、崑崙、華山,
我想不會安然無事……」
    「閣下猜得不錯。」居中黑衣大漢目閃凶芒,冷然接口:「武當、峨嵋、崑崙、華
山,各有變故。」
    「這就對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書生又點了點頭,道:「閣下可否相告,武當諸
派又遭逢了什麼變故?」
    居中黑衣大漢未答,盯住書生,道:「閣下何意?」
    書生皺了皺眉,道:「我適才說過,這和機密大事有關。」
    居中黑衣大漢冷冷說道:「這麼說來,我若不說,閣下也不告訴我們機密大事了?」
    「那倒不是。」書生搖頭說道:「我只是要以此事來證明我那機密大事是否確實。」
    居中黑衣大漢說道:「我想先聽聽閣下那所謂機密大事,究竟是什麼樣的機密大事,
值與不值。」瞧樣子這人夠機靈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48:29

書生眉條一皺,道:「閣下真要先知道?」
    黑衣大漢冷然說道:「閣下多此一問。」
    書生一副無可奈何神態,雙手一攤,說道:「值與不值,那要看閣下評價如何了,
我無法肯定,只知道機密大事,有關貴教安危……」
    三名黑衣大漢霍然色變,飛快各撫刀柄。
    居中那名雙目暴射凶芒,沉聲說道:「閣下何人?」
    書生搖手笑道:「別問我何人,先答我這值與不值。」
    黑衣大漢冷笑說道:「值如何,不值又如何?」
    書生談談笑道:「值,閣下告訴我武當諸派事,不值,三位請!」
    順手一擺,流灑已極。
    黑衣大漢冷笑道:「我明白了,這是條件交換。」
    書生點頭笑道:「也可以這麼說。」
    黑衣大漢眉宇間陡現陰殘色:「以三對一,我以為可以不必講條件。」
    書生眉梢微挑,淡淡說道:「是友非敵,我奉勸別變友為敵,而真要動起手來,只
恐閣下三位,難抵我指下一招。」
    居左那名黑衣大漢突然一聲怒笑:「好大的口氣!」
    書生望了他一眼。「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全憑三位,為友為敵也全憑……」
    居左那名黑衣大漢突揚桀桀長笑,就要抽刀。
    居中那名黑衣大漢陡發沉喝:「老二且慢!」
    止住同伴,轉往書生:「我再請教……」
    書生笑了笑,道:「好說!我是誰,待會兒自當奉告,我先跟三位提個人,」
    古家堡『』白虎堂『堂主龐天化,三位想必知道?」
    三黑衣大漢臉色一變。
    居中那名冷然說道:「不認識。」
    「何必呢?閣下!」書生笑了,笑得很神秘。「在自家人面前來這一套,未免顯得
小氣,難不成閣下非要我說出他是森羅十殿……」
    三名黑衣大漢臉色再變。
    居中那名截口說道:「閣下跟本教十王是……」
    書生接口道:「情同手足,交項刎頸。」
    三黑衣大漢倏斂凶態,翻身下馬,改容一齊抱拳,說道:「我三人不知閣下是十王
的好友至交……」
    書生沒還禮:「十王之友」,沒還禮的必要,好好兒跟他三人站著說話,已屬他三
人天大的造化了。
    擺擺手,道:「彼此不是外人,無須客套,閣下,現在可以說了吧!」
    哪敢再問書生何許人!
    居中的黑衣大漢咧嘴一笑,笑得極為窘迫,說道:「閣下海涵,事關重大,我兄弟
不得不慎重……」
    話鋒微頓,接道:「武當真武聖跡,『掛劍樹』被人齊根震斷;峨嵋金頂禁地一口
巨鐘,無故自鳴,不翼而飛;崑崙掌教練功不慎,突然走火入魔,下肢僵硬;華山重地
一池『九華金蓮』,被人完全拔去,只剩下一池死水……」
    靜聽之餘,書生劍眉連軒,星目閃漾冷電寒芒,可惜三名黑衣大漢沒人注意到。
    忽地,書生他擺手說道:「夠了,閣下,多謝相告,這樣看來,我所要告訴三位的
機密大事,是確確實實地,絲毫沒錯了……」
    三名黑衣大漢豎著耳朵,靜待下文。
    書生目光輕掃,淡淡一笑,接道:「三位,各大門派,以少林為首,已經各派高手,
偵騎四出,要遍查天下,誓必找出那登門示威尋釁之人,這算不算得機密大事?」
    機密大事,如此而已!
    各派偵騎四出,遍查天下,這乃是必然的道理,一定的舉措,不移的對策!只要不
是傻子,誰都會想得到。
    諸大門派,派大門高,聲威遠震,歷久不衰,哪一派甘受如此奇恥大辱而悶聲不響、
沉默不動?
    除非是今後不打算再立足武林,稱雄江湖了。
    這確乎大事,但稱不上「機密」。
    人人都能想得到的事,還算什麼「機密」?
    三名黑衣大漢不傻,而且個個陰狠狡詐。
    他們肚裡明白,心中也難免有點失望,也老大不舒服,可是卻沒有一個敢形諸於色
的。
    只因為這書生來頭大,是十王的「至交好友」。
    他三人嘍囉腳色,哪個惹得起那位十王?
    最惱人的是,人家說了,這個情還不能不領。
    居中黑衣大漢拱手獰笑,道:「多謝閣下相告之情,不過,這跟本教無關。」
    哈!這下「機密大事」更是一文不值了!
    跟「本教」無關。
    也就是說,這一連串驚動字內、震懾武林的事,不是「幽冥教」干的。
    可是書生沒在意,臉上也找不出大感意外的表情。「是麼?那就算了,查就讓他們
去查吧,跟貴教有關無關,我是不知道,相信三位比我明白。」
    「說得是。」居中黑衣大漢勉強再笑:「無論怎麼說,閣下總是好意,本教一樣感
謝。」
    神色絲毫不變。
    看情形,似乎真不是「幽冥教」所為。
    書生面上仍未見異色,淡笑地說道:「自己人何須客套?
    也許三位真的是一樣地不知道,請便!「呼之由他,揮之由他,氣煞人!
    可是有什麼辦法?誰也不願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只好認了。
    「告辭了!」三名黑衣大漢翻身上馬,絕塵馳去。
    望著鞍上三名黑衣大漢,書生面上浮現一絲笑意,這笑意,冰冷、神秘、莫測高深…
    …
    突然騰身而起,劃空疾射。
    終南,有個死谷。
    死谷,在終南西麓,一座危崖之下。
    死谷,沒明顯的出口,唯一的出入口,在隱密暗處。
    既有出入口,按理說,就不能稱之為「死谷」。
    但因這出人口在隱密暗處,知者極少,有形同無,所以一般人以「死谷」稱之。
    死谷,這名字聽來嚇人。
    真能令人毛髮悚然,不寒而慄,裹足不前。
    這是名兒可怕。
    而事實上,終南山這座死谷也確乎名副其實,是個怕人。
    攝人的地方,膽子小的人,一進死谷,誰會兩腿發軟,直打哆嗦。
    不是兩條腿不爭氣,實在是這個地方可怕得夠瞧。
    谷四周,皆奇陡如削的峭壁,光滑無一物。
    絕不像其他山裡的峭壁那般,葛籐叢生,青苔遍佈。
    谷裡,同樣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有的,只是滿地砂石,及幾塊峻峨鱗峋怪石。
    其實,不能說寸草木生,原本有。
    那是生於峭壁下端,一個黑黝黝、深不知有幾許,人來高的洞口之前,也只有一株
半株,但被人連根拔去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就再也長不出來了。
    這種洞口,有兩個,另一個在對面峭壁下端,跟這一個遙遙相對,不偏不差。
    一目瞭然,谷內並沒有什麼怕人的東西。
    無論死人、白骨、毒蛇,或猛獸……
    別說沒有,連影兒也看不到。
    然而,卻就那麼懾人、怕人。
    卻就那麼能令人毛髮悚然,不寒而慄。
    卻就能令膽小的人腿軟而哆嗦。
    這說不上理由。
    也許,只因為谷內太空了,太靜了。
    那空寂氣氛足能令人窒息!
    但要說它使人人卻步、裹足,那又似乎有點過分。
    現在這死谷中就有人。
    而且,還不止一個。
    人,在東邊峭壁下端那黑黝黝深邃的山洞內。
    看不見,可聽到話聲。
    有話聲就表示有人。
    話聲,是甜美、悅耳、動人的兩個。「等了一天一夜了,怎麼還沒見一個人影到
來?」
    「姑娘!張網捕獸,垂鉤釣魚,這種事兒,急不得,我等了多少年了,不是至今一
無所獲?那個人,他必然高明、多智、詭滿、狡猾,這種人,他會輕易入網上鉤的麼?」
    「這麼說,還得等?」
    「不錯,姑娘,還得等。」
    「等到何時?」
    「一直等到他來。」
    「他一定會來?」
    「一定會來。」
    「那麼有把握?」
    「當然,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對姑娘,就是個好例子。」
    「別往自己臉上抹金了,那是因為你……我……」
    「你什麼?」
    「不知道。」
    「我什麼?」
    「說不上來。」
    言罷一陣低低銀鈴嬌笑。
    聞之,能令人心醉。
    「我來替你說了吧,那是因為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令你傾心之處,可對,姑娘?」
    「對是對!但我覺得你有些兒……」
    「什麼?」
    「不害臊!」
    又是一陣銀鈴乍起。但,轉瞬間,笑聲歇止。
    「說真的,萬一他真個高明、多智、詭橘、狡猾,永遠不來呢?你這番心血,豈不
要付諸東流?」
    「不會!經你以南宮夫人形貌多次出現亮相,已經震動了整個武林,他不會不知道,
只要知道,他就絕不會不來。他雖高明、多智、詭譎、狡猾,但物極必反,這種人有時
候也最容易對付。這種人往往最多疑,我就是利用他這一弱點,讓他自己不自覺地蹈網、
吞鉤。還有,姑娘你該知道,作賊心虛,為求心安,他一定會跑到這兒來看看。」
    「照你這麼說,他就稱不上高明、多智了。」
    「不能這麼說,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又來了。」
    「不,姑娘!智慧之為用,雖然在人,但用之以正,則自然益增高深博大,用之以
邪,則難免趨於狹小淺薄,此所以邪不勝正。道必勝魔也。」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受教了。」
    「謙虛是姑娘的美德。」
    「言出肺腑,字字由衷,我是說真的。」
    「我也不是假話……」
    「要來,我真希望他早點來,憋在這地方既悶又難受,這種滋味,我是生平第一次
嘗到,真……」
    「姑娘,義之所在,唯恐後人,萬死不辭,再為一個『情』字,粉身碎骨也甘甜。
為你,為他,何妨多忍耐!」
    「你敢……唉,謝謝你,姊姊,我羞愧無似……」
    「別這麼說,姑娘,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連他在內;為了他,你能忍人所不能忍,
你能不惜犧牲一切……」
    「姊姊,你……」
    「妹妹,別掉淚,別……」
    結果,她自己也難忍兩眼熱淚啞聲道:「一個無福,一個幾生修來,只是他…
    …唉……」
    驀地改口輕喝:「妹妹噤聲,有人入谷……」
    一條淡白人影如電,不知由何處射進死谷。
    淡白人影的落腳處,是西邊峭壁下的洞口前。
    人定,影斂,是個書生。
    他默默地站在洞口前,一動不動,直如一尊石像。
    但,一襲瀟灑、飄逸的雪白儒衫,卻無風自動。
    臉上起了陣陣抽搐,雙唇微微翕動,似在說些什麼。可是,除了他自己外,誰也聽
不到。
    須臾,他緩緩抬眼掃視全谷,不放過每一寸地皮。
    目光,最後在身前那黝黑、深途的洞口上……
    突然,他身形猛震,駭然怔住,臉上的神色,激動而複雜,令人一時很難明白他是
些什麼感受。
    以前沒看見,那是他臨此傷心斷腸地,太過悲傷,太過哀痛,太過傷神,忘了身外
的一切甚至於他自己。
    現在,他發現了。
    有此發現,夠了!太夠了!就這麼一點發現,已足證明一切。
    驀地裡,一聲龍吟長嘯,穿雲裂石,直達九霄。
    聽聲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但有人能夠領會,一絲不遺地完全領會,這個人,就
在左近。
    嘯磐未落,書生身形電閃,飛射不見。
    原來那洞口旁,寫著兩行字跡,字體娟秀,金剛指力,整齊如刻,入石三分。
    「昔年種因,奪刀殺人,令朝得果,濺血橫屍。」
    洞頂四個大字:報應不爽。
    死谷中,又回復寂靜,空蕩一片……
    良久,良久,東邊峭壁下洞裡,那無限甜美、動人的話聲又起,似乎有點哽咽,又
帶著些惆悵、憂鬱……
    「走了?」
    「走了。」
    「怎麼會是他?」
    「聞說愛妻未死,千信萬信,是悲是喜的心情下,猶帶著一點唯恐有誤的恐懼,特
來求證,人之常情,有什麼不對?」
    「姊姊,你似乎對他瞭解得很深?」
    「妹妹這句話的意思是……」
    「姊姊,我不是世俗女兒家。」
    「妹妹,別急,我說過,沒有人能比我更瞭解你。」
    一個人兒默默,沒有答話。
    另一個人兒,話聲又起:「記得麼?我不是對你說過?我是無雙的閨中密友,女兒
家誰不喜歡在知心朋友面前誇耀自己的丈夫,引以為傲?所以,由她的口中,我對他了
解得很深;再說,這是常情,我是以常情推測,妹妹難道不做如是想?」
    那個默然的人兒依舊默然。
    她相信了,不相信又如何?
    她一直覺得身邊那人兒,言談舉止可疑。
    但她卻又找不出那矛盾之處,究竟在哪兒。
    那位人兒的每一句話,也令她無從辯駁,找不出破綻。
    那倒非別的,只因她不忍,她不忍辯駁。
    有幾次她曾下過最大決心。
    但那仍屬枉然,因為機會稍縱即失,剎那間那位人兒總又會彌補得沒有一絲縫隙,
根本無懈可擊。
    所以,縱使有些懷疑,也只好默然了。
    她默然了,那位人兒也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開了口:「姊姊,剛才你手抖得很厲害,知道麼?」
    那位人兒道:「他功力高絕、守內第一,萬一被他發現我們,那我們這番心血,豈
不真的要付諸東流了?我好緊張。」
    這回她沒放鬆,緊逼了一句:「姊姊,你覆面紗也濕了,淚珠兒成串灑落襟前,這
又是怎麼回事兒?」
    那位人兒答得很平靜,平靜得出她意料之外。「世上感人最深的,是摯愛真情,只
要是有血有肉、有靈性的人,誰都會被感動得掉淚,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怎能例外?
妹妹,你也淚漬未乾哩。」
    她,紅雲滿面,嬌羞無限,忙抬皓腕捂向粉頰。
    「妹妹,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反客為主,那位人兒好厲害。
    可是她也不太弱。「姊姊,別忘了出家人四大皆空,道家修持更重恬淡。」
    「我沒忘!」那位人兒益見高明道:「不錯,妹妹,出家人四大皆空,道家修持更
重恬淡;但,妹妹,出家並非教人無情;四大皆空,恬淡寡慾,也不是教人絕情,倘若
無情絕情,何來慈悲?」
    她啞了口,她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是有意刁難,逐步緊逼試探,結果不但仍然一
無所獲,反而無辭以對。
    良久,她方始苦笑說道:「姊姊,我說不過你,甘拜下風。」
    那位人兒道:「妹妹,別動歪腦筋了,能說的,不必你問,暫時不能說的,我自知
小心,你又何必枉費心機……」
    她嬌靨上又復紅雲滿佈,而且比適才更盛。
    那位人兒似覺歉然,接道:「人不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一天一夜了,妹妹,你
歇息一會兒吧。」
    她道:「不,姊姊,等了一天又一夜的不是我一個人,你先歇息。」
    「妹妹,」那位人兒很感動,道:「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是嬌生慣養的閨閣千金,
吃苦這方面,比不上我這出家人多多。
    你先歇息,待會兒再替換我,咱們輪流守候不挺好麼?」
    未再聞話聲,想必,已經聽了話。
    暮色低垂,夜已來臨……
    今夜適逢月半,月兒,圓而皎潔。
    碧空如洗,清冷銀輝輕灑,照徹萬里,一片銀白世界。
    終南「死谷」中,纖細可見。
    更空蕩,更寂靜,益發的懾人、怕人!
    初更剛過——基地,東邊洞口內話聲又起:「妹妹,醒醒,有人來了!」
    一條淡青人影,如電般射落西邊洞口前。
    是個身材頎長的青衫人,他面西背東,對著洞口。
    東邊洞口內那兩個人,看不見他的面貌。
    但這背影,對其中一位來說,是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洞中,響起了一個驚詫欲絕的呼聲,是駭然!是懷疑置身夢中?是懷疑今夜的月色?
    不信自己的眼睛?「是他!是他!
    怎麼會是他?原來竟是……「適時,青衫人已望見洞口字跡,剛機伶一顫,似忽有
所覺,身形猛震,連頭也沒有回,騰身而起,驚煌飛遁。
    「妹妹,別讓他跑了!」
    一灰、一白兩條無限美好的身影,自東邊洞口疾射而出,雙雙銜後直追。
    她們兩位,應變不謂不快!
    無奈青衫人極其機警,功力甚高,身法奇快。
    雙方距離足有十丈,而青衫人距死谷唯一出口卻只有四五丈,假如讓他逃出了死谷,
再要追他,那可就難於登天了。
    四五丈距離,那還不是一晃即至?
    眼看就要被他逃脫。
    陡地,夜空中響起一個清朗話聲:「昔年種因,今朝得果,報應當頭,你還想走
麼?」
    一點白影起自崖頂,如匹練倒掛,飛洩而下,疾若流星隕石,凌空下擊青衫人,其
勢威猛,銳不可當。
    按說前有天神下降,堵死出路,後有紅粉追兵,雙雙撲至,青衫人,他必難以脫身
了。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青衫人做夢也沒想到這是預先佈置好的羅網金鉤,不但有埋
伏,而且還有突襲奇兵。
    但,他究竟身手絕世、狡猾多智。
    如電飛馳中,身形一頓上折,沖天拔起,直上夜空。
    看樣子他要窮一身功力,飛上崖頂,由高處逃出。
    他快,白影更不慢。
    一聲龍吟長嘯,雙袖猛科,掉頭翻轉而上,緊追不捨。
    然而,青衫人一聲得意冷笑,直上的身形卻忽又閃電下降,由高而低,直射向那死
谷唯一出口。
    這一下,大出白影意料,等他折身再下時,青衫人如電身形已臨近那死谷唯一出口
邊緣,追已來不及了。
    「好心智、好身手,小心!」
    怒笑震天,半空揚掌。
    霹靂大震,天崩地裂,碎石激射,塵霧瀰漫。
    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石破天驚,威勢萬鈞,這是禁宇內三大絕學之一:「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的
「震天掌」!
    「震天神掌」威力太大,舉世無匹,向不輕用,這是南宮逸復出再現武林後第二度
再使用了。
    終南死谷那唯一的出口,倒塌了。
    出口處,碎石堆成了一座小山。
    但,經此一來,終南死谷那唯一出口,稱不上隱密了,山壁塌了一半,大開一縫,
從此終南也沒有死谷了。
    轉瞬間,風停塵落,一切趨於靜止。
    谷中,沒有了青衫人人影。
    是逃了?還是被震傷、壓死、活埋了?
    除白影外,無人能知。
    他站在那兒發愣,神色凝重,帶著幾分驚怒,還有一分慚愧,他是個書生,談笑書
生——南宮逸。
    所向披靡、無人能敵的神功絕學又落了空。
    這是技不獨尊。
    落了網,上了鉤的獵物,竟被逃去,而且那麼容易。
    這是智不如人。
    公認天下第一高人、第一奇才的他,對此能不難受?
    難受歸難受,逃掉的早已逃掉了。
    於事無補,難受又有什麼用?
    他看見青衫人的面貌,而且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青衫人是誰,但知道了又有何用?
可以說一點用也沒有。
    捉賊,要當場人贓俱獲,無證無據,能空口指人麼?
    雖然仍拿青衫人沒法,但從此已知昔年殺害自己愛妻的真兇是誰,這總是一樁收穫,
而且這收穫也不小。
    這該是他唯一值得安慰的一點。
    清涼夜風拂體,南宮逸霍然驚醒,連忙回身,他又愣住了。
    谷中寂寂,一片空蕩,哪還有一絲人影?
    不但沒有了人影,便是那飄散夜空的蘭蜃異香也不復存主,可見人家走了好久了。
    由崖頂撲下時,他看得很分明,那青衫人身後雙雙緊追著的一及一白兩條無限美好
的身影,一個是黑紗蒙面的神秘道姑,一個正是生死兩隔,睽別多年、相思欲絕的愛妻
「天香玉鳳」柳無雙。
    這回他自己看到了,是愛妻,絲毫不差!
    但,既是愛妻,互求謀面,當如饑如渴,猶恐不及,怎麼會一聲不響,悄悄地又走
了?
    由今夜事,印證那夜事,愛妻是有意躲避自己。
    這,為什麼?為什麼?
    無人能解。
    現在,他明白了一件事,以他那超人智慧,他想通了,愛妻夜訪「古家堡」的真正
目的,並不在找自己。
    那麼她又為了什麼……
    這,也是他一時難解的。
    當然,這兩件不解之事中,必有原因。
    他該找出這個原因,他必須找出這個原因。
    竭盡自力搜尋,暗運神功查察。
    死谷內,除了他而外,已不可能再有人跡。
    一里之內,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走了,走遠了。
    芳蹤縹緲,伊人不知又往何方?
    人海茫茫,宇內遼闊,再相見,仍然難期。
    但,萬里關山,尋遍天之涯、海之角,他也要找,而且誓必要找到愛妻,查明一切
原因的所在。
    其實,他明白,不必捨近求遠,不必無涯海角,便能找到,便能查明。
    人生幾回月當頭,尤其月圓。
    銀輝千里,天涯共此時。
    無奈,蟬娟雖與共,人影兒卻孤獨一個,拖得那麼長!
    心欲碎,腸欲斷,一聲滿含悲傷、淒涼、惆悵的長歎,兩點難忍心酸的相思淚珠,
雪白儒衫疾飄,飛閃而逝。
    南宮逸走了。
    但在距此數里外的另一座山峰上,確有兩個人影靜止不動,這兩個人兒,當月對坐
在山頂一塊青石上。
    一個是神秘道姑「虛幻」。
    一個是清麗若仙、艷絕塵衰的「天香玉鳳」柳無雙的替身,古蘭。
    古蘭,螓首微俯,默默地坐著。
    看不見她臉上的神色。
    「虛幻」道姑那一雙透過覆面黑紗的清澈深邃目光,呆呆地望著山下遠方,也沒有
說話。
    峰頂上,顯得很寂靜。
    寂靜中,顯示出這兩位心情的沉重。
    良久,良久,「虛幻」道姑緩緩收回目光,投注在古蘭身上。
    目光中,突然湧起無限愛憐,輕輕說道:「妹妹,別難受了,你我所看到的,只是
一個背影,並沒有看見面貌,天下身材相似之人很多,說不定……」
    古蘭猛抬螓首,清冷面頰上,淚漬未乾,神色是一片木然,但木然的神色,並未能
掩住她心中的悲痛。「姊姊,別安慰我了,十多年的相處,時間不算短,我不會看錯,
沒有別的,我只是對他多認識了一層,為我已經故世的爹爹感到難過。他怎麼會是這麼
一個人,怎會做出這種神人共憤、令人髮指的事來……」
    「虛幻」道姑沒說話,事實上,她能說些什麼?
    所謂「天下盡多身材相似人」之語,只是一種在沒有辦法之下的安慰話。其實,她
看得更清楚,但她不能不安慰面前的人兒。
    古蘭輕輕地歎了口氣,滿含幽怨,香唇邊,浮現一絲淒婉笑意,望之令人心碎鼻酸,
接道:「姊姊,我很矛盾,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明明認出了是他,卻又懷疑自己的眼睛,
我真希望是看錯了。」
    這只是希望!而……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道:「妹妹,這是人之常情,我又何嘗不這麼想?妹妹,但
願你我都看錯了,那不是他。」
    她只能這麼說,她知道面前這位可憐的薄命人兒,已禁受不起任何打擊了,她怎忍
心再給予她打擊?
    她也明白,雖然自己看到了,認清了,但那仍沒用,青衫人狡詐多智,沒當場抓到
他,便拿他無可奈何。
    所以,她這番心血所換得的,並不太大、太多。
    古蘭突然道:「看來,我不得不回去一趟了。」
    「虛幻」道姑目光凝注,道:「怎麼?」
    古蘭道:「只要我回去一趟,一切就可以確定了。」
    這話不錯!
    同時,事關重大,以青衫人在武林中的聲名、地位,沒有確切證據,絕不能隨便指
認他是殺害南宮夫人柳無雙的兇手,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虛幻」道姑考慮良久,終於點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49:49

第13章
    大巴山下,小鎮上,「高昇客棧」前,飄然走來了一位俊美游灑、飄逸出塵的白衣
書生。
    是南宮逸回來了。
    一進門,魏胖子立刻打櫃台裡快步迎了出來,胖臉上滿掛著真摯、親切的笑容,急
急道:「老弟,你回來了!」
    南宮逸含笑點頭致意。
    魏胖子一臉關切,道:「怎麼樣?老弟,可有什麼……」
    南宮逸截口說道:「老哥哥,咱們屋裡談去。」
    魏胖子一笑說道:「哈!你瞧我有多猴急!」
    並肩行進後院。
    進了上房,坐定,南宮選首先問道:「怎未見我大哥、二哥跟小靈三個?出去了?」
    魏胖子隨口答道:「到『古家堡』去了。」
    到「古家堡」去了?到「古家堡」幹什麼?
    南宮追微微一愣,道:「怎麼,有事兒?」
    魏胖子皺了皺眉頭,道:「『古家堡』又出了事了。」
    南宮逸神情微震,心頭一緊,挑眉急問:「什麼事?」
    魏胖子微笑搖頭。「老弟放心,不關古姑娘……」
    這句安慰的話,聽得南宮逸俊瞼一紅,可是心中也放下了一塊大石。
    魏胖子裝作沒看見,接著說道:「『古家堡』鐘樓上那口大鐘不見了。」
    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天下第一堡」!
    不但能進去,能出來,而且搬走了一口大鐘:「古家堡」舉堡上下神不知、鬼不覺,
此人功力可知。
    這個人丟得不小,只怕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要氣瘋了。
    南宮逸笑了,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魏胖子沒注意南宮逸的神色,道:「就是前天夜裡。」
    南宮逸點點頭,說道:「無獨有偶,武林中,這些天來怪事不少。老哥哥可知道,
峨嵋『金頂』禁地,那口大鐘也不翼而飛了?」
    魏胖子一愣,「哦」了一聲,瞪大著眼道:「有這種事?老弟,這……」
    「這不算什麼,老哥哥,聽我說完。『南宮逸淡然一笑道:「驚人的事兒多得很,
少林兩尊鎮守山門的石獅子,被人以內家掌力震成石粉;武當真武聖跡』掛劍樹『被人
齊根砍斷;崑崙掌教練功不慎,走火入魔;華山重地一地』九華金蓮『被人連根拔光,
可笑這請大門派俱都在事後才發現……「魏胖子越聽越吃驚,終於坐不住了,一躍而起,
瞪目張口,滿臉是驚詫之色,說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兒?是誰這麼大膽,竟敢輕
犯諸大門派,毀物傷人,老弟,要知道……」
    南宮逸一笑接口道:「我知道,這是絕大侮辱,非同小可;但,老哥哥,這沒什麼
大不了的,那人連『天下第一堡』都敢去惹,還在乎幾大門派?」
    魏胖子愣住了,半天才開口說道:「老弟這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
    南宮逸道:「終南山下,『藍橋』小鎮上。」
    魏胖子又問:「出自何人之口?」
    南宮選道:「一丘之貉,嘍囉腳色的三個『幽冥教徒』。」
    魏胖子神情猛霞,輕呼說道:「老弟是說,這一連串的驚人事兒,全是『幽冥教』
干的?」
    南宮逸淡笑點頭:「不錯,我正是此意。」
    魏胖子又復愣住了。
    南宮逸淡笑又道:「那三個東西雖不承認,但那沒有用。
    也許,像他們那等可憐的身份、地位,確實根本不知道:「魏胖子定過神來,緩緩
坐了下去,皺眉問道:「這人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南宮逸道:「一方面是對諸大門派略示顏色,一方面是對我示威,仔
細想想,主要的用意,還是對付我。」
    魏胖子道:「……何以見得?」
    「以前我不明白,現在我明白了。宮寒冰野心勃勃,不是池中物,絕不會以那威震
宇內的『古家堡』四豪之首的聲望而滿足;他本打算竊據『古家堡』,然後借『古家堡』
名義席捲天下,一統武林;但因為我的復出,他這個計劃遭到阻遏,窮而後變,只有改
以『幽冥教』固有實力遂其野心。這一連串的驚人變故,只是三分顏色的小警告,接下
去,將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凶殘毒辣手法,不到諸大門派低頭,絕無休止……」
    頓了頓話鋒,接道:「至於對我……老哥哥請想,宮寒冰他早不動、晚不動,偏偏
在這個時候製造變故,醞釀事端,混亂武林,對各大派採取行動,施以壓力,這不是分
明向我挑戰麼?
    他要看看我這個舉世公認的第一高手、第一奇才,能否挽救,拿他如何!假如我能,
那還好,否則南宮逸三字,豈不被他官寒冰取而代之了?」
    魏胖子頻頻點頭,連道:「有道理,好厲害……」
    抬頭凝注,道:「老弟,宮寒冰他對『古家堡』為何也……」
    南宮逸截口笑道:「老哥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宮寒冰極具心智,狡猾奸詐,他
豈能厚此薄彼,啟人疑竇?」
    魏胖子赧然苦笑,搖搖頭,沒開口。
    但旋即又道:「那麼,老弟你……」
    「我明白老哥哥的意思。」南宮逸挑眉說道:「老哥哥知我,我個好名,我不在乎
宮寒冰取代南宮逸,但我責無旁貸,義不容辭,沒有不管的理由。南宮逸活在世上一天,
就不容他這一陰謀如願得逞,只為天下蒼生、字內武林。」
    俠骨柔腸,劍膽琴心,悲天憫人,誓死衛道,這才不愧是天下第一人。魏胖子肅然
起敬道:「老弟,我永遠跟著你走,這破產業,我不要了……」
    南宮逸剛要接話。
    一陣步履聲由前院直達後院,跟著,響起了商和的話聲:「三弟回來了麼?」
    想必,櫃台上老帳房嘴快。
    南宮逸、魏胖子先後站起。
    「九指神丐」商和推門而入。
    身後,是「鐵面大曹神鬼愁」司徒奇。
    「玉麒麟」諸葛靈。
    「鐵獅子」小黑。
    「銅金剛」小虎。
    見面後,商和不提「古家堡」的事,第一句話便問:「三弟,如何?無雙她…
    …」
    南宮逸笑道:「大哥,請坐下談。」
    能笑,是佳兆,老少五人心頭一鬆,頓時開朗。
    商和哈哈一笑,擺手說道:「坐,坐,都坐。」
    坐定,商和老眼凝注,捋髯笑道:「三弟,瞧見沒有,大夥兒現在可沒一個站著的
了。」
    也就是說,現在大家都等著聽消息了。
    人老心不老,他也一副急性子。
    本來難怪,事關弟媳嘛。
    南宮逸笑了。「大哥,別忙,我想先聽聽『古家堡』的事。」
    商和一瞪老眼,道:「三弟,你是存心惹我急。」
    諸葛靈眨眨眼,插口說道:「三叔,您還是快說吧!您就不知道大伯這些天是怎麼
過的,吃不好、睡不著不說,連酒都沒沾過唇哩。」
    老少大笑,歡愉風生。
    商和轉注諸葛靈,老眼怒瞪,道:「小鬼頭,誰說的!大伯喝酒難道非告訴你不
可。」
    諸葛靈一副嬉皮笑臉,道:「大伯,自三叔走後,小靈兒可是寸步沒離開您身邊。」
    這下堵了嘴,商和只有瞪眼,說不出話來。
    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笑聲止,南宮逸道:「此行不虛,我見著無雙了……」
    一經證實,群情大悅,商和脫口說道:「怎麼沒一道兒?」
    南宮逸沒馬上答話,無他,商和老淚雙垂,司徒奇低下了頭,諸葛靈等三小眼淚也
在目眶中打轉,這情景感人至深,他瞧著既感動又難受。
    千不該,萬不該,諸葛靈不該又在這時抖著聲音帶著淚,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說:
「小靈兒三個又可以看到三嬸了。」
    赤子心聲,撼人心弦。
    南宮逸本在強忍,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心頭猛地一酸,淚水奪眶而出,是悲是喜,
這淚水,包含得太多。
    最後還是商和灑得開,他伸手抹了抹一臉老淚,破涕為笑,道:「都別哭了!
    都別哭了!哭個什麼勁兒,這該高興才是,好啦,好啦,……三弟,說下去。」
    南宮逸舉袖拭淚,默然片刻,遂將終南所見之事,頗為詳盡地說了一遍。
    話落,一時竟沒人開口。
    老少幾人,連魏胖子在內,均挑眉瞪目,怒火高騰,殺機狂熾,激憤之色充塞眉宇,
氣勢怕人。
    片刻之後,才有了反應。
    「鐵面天曹神鬼愁」司徒奇霍然站起,咬牙切齒,目瞅欲裂。「原來又是他!
    無雙與他何仇何恨,他竟下此辣手!我找他去,我要不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誓不為人!」
    翻身離座,往外便走。
    請葛靈跟著站起。「義父,小靈兒跟您去,我要扎他幾刀。」
    南宮逸掠身出招,疾若閃電,一把拉住司徒奇。
    司徒奇變色說道:「三弟,你要攔我?」
    南宮逸道:「二哥,聽我說,要能這麼做,我也不會先回到這兒來了。」
    司徒奇怒聲說道:「三弟,你看得清清楚楚,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南宮逸正色道:「二哥,不錯,我看清楚了,是他,可是我當場未能將他擒獲,空
口豈能為憑?再說,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終南死谷,我去得,難道他就去不得?
這類理由多的是,無證無據,咱們憑什麼指人為凶?小不忍則亂大謀,二哥怎不能冷靜
些!」
    司徒奇威態漸斂,默默不語。
    商和擺手說道:「二弟坐下,三弟說得是,事關重大,不可魯莽衝動,否則問罪不
成反會被他指咱們惡意中傷、血口噴人。」
    南宮逸鬆開了手。
    司徒奇默默回座坐下。
    但突然,他又高挑長眉,厲聲說道:「三弟,我沒你跟大哥那麼多顧慮,既然不錯,
乾脆放手去做,難道任他逍遙天理之外不成?」
    南宮選淡淡一笑,道:「二哥,凡事要謀定而後動,證據確鑿,使他俯首無從狡辯,
才是上策;正如大哥所言,若被他反客為主,指咱們惡意中傷、血口噴人,咱們划得來
麼?別說咱們殺不了他,就是有力誅除,又如何向天下武林交代?憑的何證何據?無雙
那句話也說得好,『昔年種因,今朝得果,報應當頭』。因果循環,善惡必報,只不過
來早與來遲而已,就算讓他逍遙無理之外,為時又能多久?」
    司徒奇繃著鐵面,不開口。
    商和蠶眉深蹩,沉吟說道:「三弟,以你之見?」
    南宮逸道:「我想等見到了無雙再說。」
    提起了這位弟媳,商和眉頭皺得更深。「無雙她又是怎麼回事?真令人費解,
唉……」
    南宮逸俊面上掠過一絲黯然神色,道:「我想不出原因,不過,她總有她的理由。」
    魏胖子突然插口說道:「老弟,弟妹會不會是因為兇手尚未查出,有什麼顧忌,不
能跟你見面?」
    南宮逸滿面愁容,勉強笑了笑,道:「所以我說也許她有她的道理。」
    司徒奇望了望南宮逐一眼,道:「三弟,那蒙面道姑跟無雙那方玉珮,又是怎麼回
事兒?我怎麼沒聽無雙說過,她有這麼一個朋友?」
    南宮逸苦笑搖搖頭,道:「二哥,這個我也不知道……」
    話鋒微頓,接道:「不過,只要能找到那位道姑,就不難明白了。」
    司徒奇微微點頭,剛要說話。
    南宮追突然一笑,又道:「二哥,道姑不難找,這件事先不談了,『古家堡』情形
如何?」
    司徒奇道:「魏老哥已經對你說過了?」
    南宮逸點點頭,說道:「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司徒奇長眉微皺,搖頭不語。
    南宮速道:「二哥可知諸大門派……」
    商和忽地插口說道:「剛才回來時,在路上,磚坪分舵已有人報告過了。」
    南宮逸笑道:「丐幫傳遞消息之快,的確為武林其他門派所難及,來人可曾告訴大
哥,這都是何人所為麼?」
    商和搖搖頭說:「他們也不知道。」
    南宮逸搖頭歎道:「連耳目最多、消息最靈通快速的丐幫都不可知,可見他們的手
法是如何高明,行動是如何秘密了。」
    商和微愣說道:「怎麼?莫非三弟已經知道了?」
    南宮逸點頭談笑,道:「十之八九應該不會有錯。」
    「誰?」老少幾位奇俠同聲發問。
    南宮逸道:「幽冥教。」
    老少五奇俠神情懼震。
    司徒奇道:「幽冥教?怎見得?」
    南宮逸遂將「藍橋」所見說了一遍。
    說完,一笑又道:「二哥高見如何?」
    司徒奇沉吟說道:「我有同感,宮寒冰他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逸道:「顯而易見……」
    接著,又將適才對魏胖子所說的話說了一遍。
    司徒奇砰地一掌擊上茶几,長眉倒挑,目射威稜。「好陰狠的東西!我兄弟但有三
寸氣在,他這陰謀就永遠別想得逞。」
    商和皺眉笑道:「二弟,發什麼火呢,有用麼?」
    司徒奇默默不語,威態稍斂。
    商和轉注南宮逸,道:「三弟,你看怎麼辦?」
    他由來問計於這位奇才第一的三弟。
    南宮逸想了想,道:「不忙,等我去一趟『古家堡』再說……」
    抬眼環顧,道:「大哥、二哥見著古蘭了……」
    商和搖頭說道:「來去匆匆,沒見著。」
    南宮逸道:「宮寒冰呢?」
    商和道:「碰見了,還是他跟辛天風陪著我跟二弟到處看了一遍,看來他比三弟早
一步回來了。」
    南宮逸談笑說道:「他是該比我早一步。」
    說著站起身來,又道:「大哥、二哥、老哥哥都請歇息去吧!
    我這就到『古家堡』去一趟,我倒要看看宮寒冰見了我怎麼說。「老少幾個,跟著
站了起來,諸葛靈眨眨眼,笑道:「三叔,你不帶幾個跟班兒?」
    南宮逸尚未答話,商和已然瞪眼說道:「少跟你三叔使心眼兒,乖乖地跟大伯回屋
去。」
    諸葛靈滿臉懊喪,聳肩不語。
    南宮逸笑了笑,轉身出房而去。
    「古家堡」的兩扇巨大鐵門,敞開著。
    一十六名威猛肅穆的抱刀黑衣大漢,又出現在門邊。
    這該是自老堡主古嘯無故世後,多日來的第一次。
    到「古家堡」,南宮逸無須通報,一進堡門,就碰見三爺「慈心神龍」燕惕;燕三
爺豪邁、親熱地飛步迎上:「多日不見了,南宮大俠好。」
    南宮逸笑道:「托福,三俠也好。」
    燕三爺恭敬直讓大廳。
    南宮逸邊走邊道:「宮大俠、辛H俠跟蘭姑娘都好?」
    燕惕笑得很不自然,道:「好,都好,多謝垂注。」
    南宮逸沒留意,笑道:「三俠,你知道,我這個讀書人最厭膩文縐縐的那一套,不
能仍把我當成呂毅麼?那多親近熱和。」
    這種話,南宮逸不知說過多少次了。
    可是除了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偶爾豪情大發外,就沒人再叫他老弟的,倒不是
不願,也深知南宮逸為人,只是總張不了口。
    燕惕窘迫地笑了笑,沒開口。
    南宮逸也沒再多說,隨口問道:「宮大俠在麼?」
    燕惕點頭說道:「在!在!南宮大俠有事?」
    南宮逸道:「有點小事,宮大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燕惕一愣說道:「大師兄他何時出去過了?」
    這回南宮逸發愣了,他停下腳步,訝然投注,道:「怎麼,三俠不知道?」
    燕惕跟著停步,虎目圓睜,道:「不是燕惕不知道,大師兄他根本就沒出去過。」
    南宮逸深知這位鐵掙奇男的為人。
    「慈心神龍」燕三爺,他絕不騙人,更不會幫人騙人。
    尤其是對他「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但這是怎麼回事呢?
    南宮逸微一皺眉,道:「三俠這些天都在堡中麼?」
    燕惕搖頭說道:「不在,昨天剛回來。」
    原來他不在堡中。
    這就難怪他不知道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三俠怎知宮大俠他沒出去過?」
    對呀!
    無如,燕三爺他有說法,他道:「大師兄自昔年跟家師他老人家出過一趟遠門回來
後,多少年就從未離開過『古家堡』週遭十里以內。近來沒有什麼值得他勢必親出的大
事,『古家堡』外患雖歇,內憂末消,他絕不會輕易遠行。再說,燕惕也沒聽他提起過,
就是二師兄也沒說過。」
    這應該不會錯了。
    南宮逸沉吟說道:「這就怪了……」
    燕惕道:「怎麼?」
    南宮逸道:「我日前在終南曾碰見過宮大俠。」
    燕惕呆了一呆,道:「既是南宮大俠曾在終南碰見過大師兄,那便是家大師兄確曾
出過遠門,而燕惕不知道了。」
    顯然,由他口中仍不能確定,宮寒冰是否出去過。
    南宮逗笑了笑,道:「我只是隨口問問,無關緊要,待會兒見著宮大俠再說吧,三
俠請!」
    瀟灑擺手,邁動腳步。
    燕惕可是邊走邊響咕,皺眉沉吟,深為不解。「大師兄他突然上終南去幹什麼……」
    當然,在毫無明證的情形下,南宮逸他不便多說。
    轉眼已來到「古家堡」那美輪美美的大廳。
    坐定,燕三爺立刻吩咐奉菜青衣小憧道:「快去請大爺,就說南宮大俠來了。」
    青衣小僮應聲領命而去。
    須臾,步履響動,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聯袂而至,
登隊入廳。
    南宮逸含笑站起相迎。
    燕三爺沉不住氣,劈頭便問:「大師兄什麼時候去終南的?」
    「去終南?」宮寒冰正滿面春風,含笑拱手,聞言一楞,一副困惑神色,道:「我
何曾出去過,誰說的?」
    燕惕說道:「我本來就說大師兄沒出去過,是南宮大俠說曾在終南碰見過大師兄,
我正感奇怪,所以……」
    宮寒冰「哦」了一聲,轉往南宮逸,仍然那副神色。「是麼,南宮大俠?」
    南宮逸笑笑說道:「不錯,話是我說的,也確有其事。」
    宮寒冰更顯訝然,更顯困惑,道:「南宮大俠何時在終南碰見過官寒冰?」
    南宮逸道:「數日之前。」
    宮寒冰顯得啼笑皆非地,攤手說道:「那就怪了,宮寒冰多少年來一直未曾出過遠
門,這幾天更是未離『古家堡』一步,不信請問家二師弟。」
    二爺辛天風笑了,可笑得勉強,道:「辛天風這幾天一直跟大師兄在一起,大師兄
的確寸步求離『古家堡』,當然更沒有到終南去過。」
    南宮逸又愣了。
    他更深知這位「鐵腕墨龍」辛二爺,與三爺「慈心神龍」一般地鐵錚漢子、豪邁男
兒,絕不會有而言無,欺騙自己。
    這到底怎麼回事?
    自己雙眼又絕不會看錯。
    宮寒冰面上閃過一絲令人難懂的笑意,舉手肅客。
    分別坐定。
    宮寒冰首先含笑說道:「恕宮寒冰大膽妄測,南宮大俠會不會看錯了?須知天下身
材、相貌相似之人不是沒有……」
    南宮逸抬眼深注,淡淡一笑道:「宮大俠應該知道,南宮逸這雙眼力不差,相隔過
遠,也許會看錯,但這次在終南卻是面面相對,近在咫尺。」
    宮寒冰又「哦」了一聲,皺眉苦索,說道:「南宮大俠可曾跟對方交談過?」
    南宮選道:「我很想交談,只可惜那位宮大俠一意躲避,不肯……」
    「那就是了。」宮寒冰截口說道:「假如真是宮寒冰,親近還來不及,豈有躲避之
理?」
    南宮逸挑眉微笑,道:「依宮大俠高見?」
    宮寒冰說道:「分明是有人改扮冒充宮寒冰,又知宮寒冰與南宮大俠多年故交,彼
此十分熟悉,怕南宮大俠看破,故而一味躲避。」
    分析得有理。
    燕三爺頻頻點頭,道:「燕惕也認為如此。」
    唯獨二爺辛天風沒說話。
    南宮逸笑道:「那我就不懂了,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假扮冒充『天下第一堡』四
豪之首?他假扮冒充宮大俠之用意又何在呢?」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奇才當世第一,南宮大俠都不懂,宮寒冰師兄弟當然就難知
其所以了。不過……」
    劍眉突然高挑,臉色一寒,道:「有人假扮冒充宮寒冰,這件事,宮寒冰不能不予
重視,不能不聞不問,宮寒冰要即刻查明真相,找出此人。」
    威態一斂,拱手笑道:「該謝謝南宮大俠相告之情。」
    好厲害!
    南宮逸星目凝注,道:「不敢當,南宮逸亦表贊同,十分希望宮大俠能盡速查明此
事,免得南宮逸有所誤會,陷宮大俠於不白之境。」
    三豪俱皆一愣,宮寒冰瞪目訝然,道:「南宮大俠,你這話怎麼說?」
    南宮逸道:「本來事關非常,無證無據南宮逸不敢輕易出口,如今既然宮大俠從未
到過終南,而是有人假扮冒充,南宮逸就不必有那麼多顧慮了……」
    目光輕掃環顧,接道:「這該從拙荊被殺害說起,終南死谷便是拙荊音年遇害處,
事隔多年,拙荊突傳再現武林,南宮逸為了證實此一消息,乃於數目前,去終南死谷走
了一趟;無意中在死谷內一個洞口,發現拙荊留字,始信傳言屬實,並立即領悟拙荊此
次出現,有很深的用意。她是張網垂釣,誘那殺害她的兇手,前往終南死谷,件使明白
真兇,擒凶復仇。助妻揭凶,當然是南宮逸份內事,也是多年未遂之心願,於是南宮逸
便隱身崖頂,靜候變化,結果未出片刻,果然有人進人終南死谷……」
    宮寒冰突然插口說道:「想必那人便是裝扮冒充宮寒冰之人。」
    南宮逸目光深注,點頭道:「不錯,正是那萬惡該死之徒!
    當時拙荊跟她一位朋友由隱身處追出,南宮逸也由崖上下去,卻不料那人功力心智
兩稱高絕,在三人合圍,南宮逸『震天神掌』下猶能安然脫身,逃出死谷……
    「宮寒冰聳然動容,道:「這該是宮寒冰所知能在南宮大俠手下逃脫的第二人了,
委實令人難信,看來武林中奇人頗多……」
    話鋒一頓,望著南宮逸挑眉接道:「南宮大俠天龍身法冠絕字內,難道未曾追趕?」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南宮逸既已看出是宮大俠,何必定要追趕?」
    對,直上「古家堡」問罪便可!
    宮寒冰跺足扼腕,歎道:「可惜南宮大俠未曾追趕,不然定可擒此假扮冒充之人,
也可免宮寒冰蒙受不白,難以洗刷。」
    南宮逸淡笑道:「宮大俠說得是,南宮逸當時沒有追趕,這是南宮逸失策之處,不
然他就是再狡猾也難以遁形了。」
    頓了頓話鋒,又道:「宮大俠何言蒙受不白,難以洗刷?既是有人假扮冒充,而非
宮大俠本人,南宮逸自然不敢血口噴人。」
    宮寒冰卻劍眉高挑,義形於色,毅然道:「不說彼此多年故交,宮寒冰又素來敬重
南宮大俠伉儷,理當竭盡綿薄,為南宮夫人雪冤報仇。單就兇手假扮冒充宮寒冰,陷宮
寒冰於不白一點,宮寒冰也不能不聞不問,非傾全堡之力,擒此兇徒,交由南宮大俠處
置不可。」
    南宮逸淡笑欠身,道:「宮大俠願賜鼎力,南宮逸夫婦至為銘感,謹先謝過。」
    宮寒冰正色還禮,道:「彼此不是外人,南宮大俠何須客套?」
    燕三爺突然發話,一臉義憤,真情感人。「大師兄說得是,這是我師兄弟份內事,
何況此事牽涉到『古家堡』,危及大師兄一世清名。」
    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至今一句話沒說。
    可是那黝黑、英武的臉龐上,卻陰沉難看得怕人。
    南宮逸欠身再謝,略一沉吟,抬眼說道:「只是我仍覺得很奇怪,為何那人又單單
假扮冒充宮大俠……」
    宮寒冰泰然截口說道:「這不難解釋,宮寒冰剛掌『古家堡』門戶,『古家堡』樹
大招風結仇太多。」
    南宮逸搖頭歎道:「這樣看來,此人之心腸,的確是夠陰狠毒辣的。」
    宮寒冰挑眉說道:「世間盡多喪心病狂之人,武林中特為尤然。」
    南宮逸點頭不語。
    一時間,大廳中陷入沉悶的寂靜中。
    片刻之後——南宮逸又打破沉默,凝注宮寒冰突然發問:「宮大俠可知近些日子來,
除貴堡之外,武林中還發生了許多重大變故?」
    宮寒冰搖頭說道:「宮寒冰不知南宮大俠何指?」
    南宮逸淡淡一笑,說出各大門派被人逞兇示威之事。
    宮寒冰、燕惕神情齊震,連辛天風也為之驚動。
    宮寒冰訝聲道:「有這等事?南宮大俠何處得來的消息?」
    南宮逸笑道:「早已沸騰宇內,武林中人人皆知。」
    這等震驚武林的大事,「天下第一堡」竟還茫然不知,至今猶蒙在鼓裡,說起來,
也夠丟人的了。
    宮寒冰滿面羞愧,歎道:「『古家堡』僻處深山之中,宮寒冰師兄弟也多年未曾行
走武林,近來又嚴束堡中人出外走動,看來這樣下去,『古家堡』要隔絕武林,被人遺
忘了。」
    辛天風與燕惕也是一臉愧色,緩緩低下頭去。
    但,旋即,燕三爺猛然抬頭,道:「膽大包天,南宮大俠可知這是何人所為?」
    南宮逸有意無意看了宮寒冰一眼,淡淡一笑道:「幽冥教。」
    三豪神情猛震,辛天風然地站起,鳳目暴射威稜,叫道:「什麼?又是這批該殺的
『幽冥教』徒!」
    南宮逸點頭笑道:「不錯!又是這批該殺的『幽冥教』徒。」
    辛天風道:「這麼說,前來古家堡盜鐘尋釁示威的,也是這批東西了?」
    南宮逸又點了點頭,笑道:「二俠高見,應該沒錯。」
    辛天風勃然色變,目中威稜直投宮寒冰,沉聲說道:「大師兄……」
    宮寒冰平靜擺手道:「二弟且坐下,我自有主張。」
    大師兄有大師兄的威嚴,辛無風只有依言坐下。
    宮寒冰轉注南宮逸,淡淡說道:「南宮大俠怎知這俱皆『幽冥教』所為?」
    南宮逸笑了笑,道:「『幽冥教』為上者律下不嚴,『藍橋』鎮上,三個教徒好酒
貪杯,酒後不慎失言,洩露了大機密,這該不假。」
    他約略改變了說法,是含有深意的。
    這不是事實,他也明知「藍橋」鎮上嘍囉腳色那三個,對教中如此大機密,多半不
會曉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50:58

但他要看看宮寒冰的反應。
    雖明知沒用,他也不能不這麼試試。
    宮寒冰略一沉吟,面色卻立趨凝重,道:「這不是『古家堡』的事,也不是任何一
門一派的事,而是關係整個天下武林安危盛衰的大事;謀取對策,打擊『幽冥教』實已
刻不容緩,如再容它日益坐大,猖獗下去,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抬眼凝注南宮逸,接道:「宮寒冰在此有個淺薄計較,想請南宮大俠裁奪。」
    南宮逸道:「不敢當,南宮逸洗耳恭聽。」
    宮寒冰道:「以『古家堡』名義,即刻遍傳武林帖,邀約諸大門派,共商大事,同
心協力,壓制『幽冥教』凶焰。」
    南宮逸還真沒料到,他會出此一著,呆了一呆,尚未說話,二爺辛天風已然振臂揚
眉大呼:「對,就這麼辦,越快越好。」
    宮寒冰沒看辛天風一眼,望著南宮選道:「南宮大俠意下如何?」
    南宮逸笑道:「宮大俠豪舉,南宮逸敢不亦步亦趨?」
    宮寒冰可沒笑,他鄭重說道:「群龍不可無首,它寒冰師兄弟恭請南宮大俠領袖群
倫。」
    燕三爺撫掌笑道:「好!南宮大俠掛了帥,那馬前先鋒燕惕師兄弟包了。」
    南宮逸微笑搖頭。「多謝諸位雅愛,南宮逸承當不起。」
    二爺、三爺剛要開口。
    宮寒冰已然正色說道:「為蒼生,為武林,征邪伐魔,南宮大俠義不容辭。」
    「不錯。」南宮逸道:「除魔衛道,人人有責,南宮逸即為武林一介,不敢逃避,
不過主持全局,南宮逸自忖德能兩薄,難孚眾望……」
    宮寒冰飛快截口說道:「南宮大俠忒謙,奇才第一,傲誇宇內,捨南宮大俠,宮寒
冰想不出第二個適當人選了。」
    「那是宮大俠客氣!」南宮逸淡淡笑道:「為帥者,須智勇兼備、德威兩全,胸羅
甲兵,運籌帷幄。論智,南宮逸難及宮大俠;論聲望,宮大俠『天下第一堡』四豪之首;
論身份,宮大俠當今『天下第一堡』掌門人,無論從哪方面說,宮大俠均較南宮逸適當
得多。」
    「南宮大俠這才是真客氣。」宮寒冰說道:「宮寒冰自知甚明,小材不堪大用,燭
光難比皓月,為將勉強可以,掛帥差之大匹……
    南宮逸剛要張口,宮寒冰又正色接口道:「倘蒙南宮大俠慨然點頭,宮寒冰師兄弟
當竭盡全力,聽候差遣,萬死不辭。
    為蒼生,為武林,請南宮大俠三思。「南宮逸還想再說些什麼。
    三爺燕惕開口道:「『古家堡』天下第一,天下皆知南宮大隊是唯一聲名在『古家
堡』之上者……」
    南宮逸淡笑說道:「是七八年以前的事,彼一時,此一時,如今……」
    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圓瞪鳳目,高挑長眉,突然說道:「老弟,你真要辛天風
雙膝著地不成?為了天下武林命運,老弟你一向俠骨仁心、驚天動地,何忍再拒?」
    二爺剛直性子,豪邁英雄本色,表出由衷,他可是說得出,做得到。
    南宮逸這可作難了,抬眼凝注,皺眉苦笑:「二俠,你這是存心難我……」
    目光環顧一匝,正色說道:「為蒼生,為武林,南宮逸不能再拒,再拒絕,便是維
護道義的熱誠不夠,也太不識抬舉了,只有斗膽點頭……」
    話未完,二爺辛天風、三爺燕惕同時一晃虎軀,飛撲而至,各執一臂,狂喜之色發
自肺腑,流露眉宇,真摯感人。
    二爺辛天風大叫說道:「老弟,這才是……」
    三爺燕惕笑道:「二師兄,這左右二先鋒,咱們包了,如何?」
    辛天風搖頭說道:「不好。」
    燕惕一愣道:「怎麼?」
    辛天民大笑說道:「三弟糊塗,先鋒離南宮老弟太遠,不如左右帶刀護衛。」
    燕惕大笑點頭。「對!對!對!就這麼說,南宮大俠,這份差事,我兄弟可是討定
了,到時候可別又來婆婆媽媽那一套。」
    這兩位當世奇豪,委實熱誠得可以。
    南宮逸只笑笑,沒說話。
    他能說些什麼?不點頭,根本不行,那也自找麻煩!可又不好點頭,所以只有不說
話最好。
    豪笑歇止,宮寒冰也笑著站起,可笑得有點勉強。「打鐵趁熱,宮寒冰也討個差
事。」
    南宮選怎好再坐著?站起笑道:「有正不可無副,南宮逸斗膽,敢請宮大俠委屈。」
    宮寒冰目閃異采,揚眉朗笑:「何言委屈,得為南宮大俠左右手,宮寒冰引為畢生
榮幸,無上光彩,現在就請南宮大俠示下,武林帖何日發出?」
    南宮選道:「適才二俠說越快越好,南宮逸頗有同感。」
    宮寒冰道:「那麼……」
    辛天風說道:「大師兄,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
    宮寒冰想了一想,毅然點頭道:「好!這件事,二弟你去辦,只須邀少林、武當、
峨嵋、崑崙、華山五派,請他們半個月內來『古家堡』會合。」
    辛天風剛要點頭領命。
    「宮大俠,」南宮逸突然說道:「半月之期,足夠『幽冥教』準備的了,是否太長
了些?」
    宮寒冰搖頭,笑道:「不然,我以為事情既是『幽冥教』所為,它早已有了準備,
哪會候請這半月之期?再說『幽冥教』的耳目眾多,似這般遍傳武林帖,驚師動眾,他
們也斷無被瞞過之理……」
    冷冷一笑,接道:「其實,準備又如何?有南宮大俠出面領導,憑這支集天下武林
精英的人馬,宮寒冰就不相信他」幽冥教『再能僥倖。「南宮逸目光深注,淡淡笑道:
「宮大俠說得是,那是南宮逸多慮了。」
    舉手環拱,道:「三位忙吧,我暫且告辭了。」
    三豪沒挽留,一直送至堡門外。
    望著南宮逸那漸去漸遠的瀟灑背影,宮寒冰目閃奇光,唇邊浮現了一絲詭異笑意,
但只是一瞬,一現即隱。
    自然,二爺辛天風跟三爺燕惕都沒瞧見。
    送走了南宮逸,三豪轉身回廳。
    三爺燕惕半途離去,今兒個這一天一夜該他當值,任務在身,他要到各處看看去。
    燕三爺一走,二爺辛天風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陰沉難看的神色。
    這神色,跟適才南宮逸敘述終南死谷遭遇殺妻兇手的情形時,所表現的一樣!
    他側顧大爺,突然說道:「大師兄這趟出去,是往何處找尋小師妹的?」
    顯然,他早已動了疑。
    宮寒冰站住了,笑了笑,道:「二弟何不問我是否到過終南?」
    李天風正色說道:「我不敢,但事關『古家堡』聲名,大師兄清白……」
    「我知道,二弟。」宮寒冰微笑說道:「二弟儘管放心,我這趟出去,是往巫山十
二峰、帶去找尋小師妹的,二弟如若不信,可問問龐天化。」
    辛天風一愣說道:「他怎知小師妹去了巫山十二峰?」
    宮寒冰道:「他曾看見那道姑挾著小師妹隱入了『朝雲峰』。」
    辛天風長眉一挑,變色說道:「他怎未報與我知道?」
    宮寒冰笑道:「二弟,師兄弟間情逾手足,他告訴了我不等於告訴了你麼?」
    這話不錯。
    辛天風神色稍養,道:「大師兄可曾找到小師妹?」
    宮寒冰面色忽轉黯然,道:「找到了,無如小師妹她不肯回來,並且誓言今生不再
返回『古家堡』,不要她這個從小長大的家了。」
    辛天風大驚失色,急道:「這是為什麼?小師妹這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劍眉猛挑,目射威稜,但倏又斂態,一歎說道:「說來令人痛心,小師妹她
竟相信了那道姑的挑撥離間之言,認為那夜之事全是我一手操縱佈置的陰謀。」
    辛天風暴跳說道:「這,這從何說起!小師妹她太糊塗了!
    不相信自己相處多年的師兄弟,反倒相信……「宮寒冰苦笑搖頭,說道:「二弟,
這不能怪小師妹,師父亡故,四弟遇害,再加上這件事,一個嬌弱女兒家,如何受得了
這一連串的打擊?在這種情形下,往往心神不定,耳朵軟,只要有人……」
    辛天風額頭青筋暴起,緊握雙拳,瞪目說道:「怎麼說小師妹她也不該相信一個外
人。」
    宮寒冰滿面愁容,道:「也許那道姑是個能言善道的巧舌之……」
    辛天風猛一跺腳,道:「我去找小師妹去!」
    霍然轉身,邁步便走。
    宮寒冰倏伸鐵腕,出手如風,一把將他拉回,沉聲說道:「二弟,你這是幹什麼!
小師妹的痛苦還不夠麼?」
    辛天風急叫道:「大師兄,事情總不能不說清楚,讓她永遠誤會下去,不回堡,不
要這個家啊?」
    「二弟說得對。」宮寒冰正色說道:「小師妹的脾氣你該知道,她要是認定了一件
事,決定要這麼做,是誰也無法改變的;就是師父在世,也拿她沒有辦法,何況在這個
時候?
    二弟冷靜些,讓她在外面待一個時期也好,眼不見這些傷心事兒,過個十天半月,
她慢慢就會明白,到那時再接她回堡也不遲。她生於此,長於此,人誰沒有家,也許,
到那時候她自己會回來的辛天風漸趨冷靜,說道:「大師兄,依我之見,還是趕快想辦
法接小師妹回來的好,越早越好,要不然,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我們怎麼對得起地下師
父他老人家?
    「
    「二弟說得是。」宮寒冰點頭歎道:「我會盡快的想辦法的……」
    猛然抬頭,道:「二弟記住,無論小師妹何時回堡,千萬不許當著她的面提起這些
事,以免刺激她再行出走,懂麼?」
    高明!厲害!
    辛天風點頭說道:「大師兄放心,我省得。」
    宮寒冰點頭不語,看樣子,他很放心。
    他沒說話,辛天風可又開了口,道:「大師兄既是往巫山尋找小師妹,為何不願人
知?甚至對南宮大俠也否認曾離堡遠行?」
    宮寒冰笑了。「二弟也真是,『古家堡』家務事都須告訴人麼?」
    辛天風不愧耿直漢子,軒眉說道:「彼此多年故交,南宮大俠有恩『古家堡』,應
該不算外人,我以為大師兄不必瞞他。」
    宮寒冰搖頭笑說道:「二弟這種胸無城府的直心腸,老實好人,天下少有。不錯,
南宮大俠不算外人,哈家堡『也從未將他當外人看待。但不論怎麼說,到底他是與咱們
師兄妹間隔了一層……」
    抬眼微注辛天風,接口道:「再說,二弟也該知道小師妹跟他的感情,倘若讓他知
道了小師妹已離堡出走,誓言不歸,他必然會追問原因,這兩面之辭,他聽哪一面的?
假如他跟我再起誤會,那豈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來越糟?同時,小師妹如今是我
的未婚妻室,我也不願他伸手多管閒事。」
    前面的,說得有理,後面的,帶有點兒酸溜溜的醋味兒,越顯真實。辛天風長眉微
軒,想說什麼,終又臨時改口:「既然大師兄是去找小師妹,又找到了小師妹,卻為何
又交代我連小師妹也要隱瞞呢?」
    對呀!
    無如,宮寒冰他有說辭,而且說得好,合情治理。
    他赧然苦笑說道:「不瞞二弟,我這是第二次前往巫山,找到了小師妹,那是在上
一次,而這一次,小師妹已經又離開了。」
    「又離開了!」辛天風神情大震,脫口說道:「小師妹又上哪兒去了?」
    宮寒冰苦笑搖頭,道:「我若是知道,不就好了麼?上一次小師妹曾說不准我再去
找她,二弟請想,能讓她知道我又去了巫山,惹她生氣麼?」
    大師兄素來對這位小師妹百般忍讓,曲意遷就,這是實情,這是「古家堡」上下誰
都知道的事。
    這話說得慢可憐的。
    辛天風既同情又感動,微微點頭,歎道:「大師兄用心良苦,我明白了……」
    陡挑長眉,目閃威稜,接道:「只是這件事大師兄涉嫌之處甚多,為免別人誤會,
必須盡速找出那假扮冒充大師兄之人。」
    宮寒冰面上倏地罩上一層重重寒霜,道:「那當然,我即刻著手查明此事,擒此奸
徒。」
    墓地裡,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
    大爺、二爺循聲沒注,立刻愣住。
    青石小徑那頭,並肩攜手,裊裊地行來了兩個人兒。
    一個是黑紗覆面的虛幻道姑。
    一個竟是美艷無雙的古蘭。
    古蘭,仍是那襲黑衣,只是艷若桃李的粉靨清瘦多了。
    道姑會來,尚不足奇。
    古蘭同來,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二爺辛大風滿面激動,一聲驚喜大呼,飛步迎上。「哈,真巧,正說著師妹,師妹
就……」
    猛覺說漏了嘴,倏然住口不言!人卻已到了跟前。
    古蘭嫣然微笑,目眶有點紅。「二師兄你好?」
    「還好!師妹!」辛二爺欣喜欲狂,笑道:「師妹到底回來了,再不回來可要把大
師兄與我跟三弟急死了……」
    古蘭笑了笑,一指道姑,道:「二師兄,這位是我新交的好友,法號虛幻。」
    這便是那挑撥離間之人。
    辛二爺挑了挑長眉,可沒發作,礙著小師妹,且只好拱手,但他卻說了句有骨子的
話:「家師妹年輕,仙姑多照顧。」
    虛幻道姑沒等介紹,也沒留意這句話,稽首微笑:「好說,辛二俠無須客套,久仰
『鐵腕墨龍』人間奇男、當世英豪,虎威懾人,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何幸如之。」
    大爺宮寒冰這時已走了過來。
    動過手的人見了面,難避尷尬、窘迫,何況這位虛幻道姑曾跟他動過了「兩」
    次手?勉強一笑,算是招呼。
    飛快又轉向古蘭。「多日不見,蘭妹瘦多了。」
    他一搭話,古蘭立刻沉下了臉,嬌靨上一片寒霜。「謝謝大師兄關懷,傷心痛心的
事兒太多了,怎麼不瘦?」話裡有話,而且語氣冰冷。
    辛二爺明白為什麼,可不是真明白。
    他想招腔為大師兄解釋,但終於忍住。
    宮寒冰叫了一聲:「蘭妹……」
    隨又一歎改口笑道:「不管怎麼說,蘭妹終於回來了……」
    古蘭冷冷接口說道:「不錯,我回來了,但非出諸我的自願,也不是就這麼回來了,
我只是回來向大師兄問點事兒。」
    聽口氣,不是真的回來,她還要走。
    二爺急了,瞪大了風目,忙道:「師妹難不成還要走?」
    古蘭本想點頭,可是對這位二師兄,她不忍。
    笑了笑,道:「二師兄,等我問完了大師兄的話再說,好麼?」
    辛二爺不肯放鬆,激動說道:「師妹,你知道,我不會說話,『古家堡』總是你的
家,人誰沒個家?再說,師父與四弟的靈柩還沒入土。」
    古蘭眼眶又紅了,低下了蟀首,又抬了起來,道:「二師兄,我知道,我知道該怎
麼做。」
    聲音好低。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隱射無限憐惜。
    顯示,她也為她難受。
    宮寒冰也一臉黯然色,到眉微軒,道:「蘭妹,你要問我什麼事兒?」
    古蘭臉色倏寒,道:「大師兄這幾天可曾出去過?」
    宮寒冰笑了,而且笑得很開朗:「師妹可是問我,有沒有去過終南死谷?」
    古蘭神情一震,側顧道姑。
    道姑平靜得出奇,淡淡說道:「蘭妹,沒什麼值得奇怪的,南宮大俠來過了。」
    古蘭恍然大悟,尚未說話。
    宮寒冰已然點頭,說道:「不錯,南宮大俠是來過了,而且剛走不久,他也是這麼
問我,只是……我根本沒離開過『古家堡』一步。」
    古蘭美目凝注,冷冷說道:「真的麼?大師兄?」
    宮寒冰笑得泰然:「蘭妹不信盡可問你二師兄。」
    辛二爺沒等小師妹開口,肅然點頭:「不錯,師妹,大師兄一直都在堡中。」
    他相信大師兄,他認為這是為小師妹好。
    古蘭愣住了,她對這位二師兄,瞭解得最清楚。
    由二師兄的湛湛眼神,和臉上表情,她也沒發現一絲不安神色,這證明二師兄心安
理得,沒一點情虛。
    這是怎麼回事兒?
    莫非眼花看錯了?
    可是南宮逸正面出手,總看到了面貌啊。
    她不得不又將目光投注虛幻。
    虛幻道姑淡淡笑道:「這很令人費解,我跟南宮夫人在終南死谷看到的,的確是令
大師兄『冷面玉龍』宮大俠。」
    宮寒冰笑了,剛要說話。
    二爺辛天風突然色變,說道:「仙姑就該當場把家大師兄擒住,然後再來……」
    宮寒冰劍眉雙挑,陡揚沉喝:「二弟不得無禮。」
    辛天風垂首閉口不言。
    宮寒冰隨即改顏拱手:「二師弟魯莽,冒犯之處,宮寒冰謹代賂罪。」
    虛幻毫不在意,微微笑道:「好說!這是人之常情,辛二俠性情剛直,倒很令我敬
佩,我自知理屈,此來不敢想澄清誤會,免得貴堡與南官夫人間傷了多年的和氣。」
    宮寒冰忙又拱手贈獎:「正是,正是仙姑好意,宮寒冰謹再謝過。」
    虛幻兩道清澈、深途的目光,直逼宮寒冰,笑了笑:「我十分希望這只是誤會,而
且十分希望這誤會很快地得以澄清,要不然,在彼此心中總是一個塊壘。」
    宮寒冰直視不避,笑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仙姑當知『古家堡』跟南宮逸伉
儷,是多年故交,宮寒冰不會做出那令人髮指的傷天害理事。」
    「當然!」虛幻微笑說道:「我久仰『古家堡』之首宮大俠,人間英傑、蓋世奇豪,
我說過,十分希望這只是誤會。」
    「好說!」宮寒冰謙遜地笑道:「一介粗俗武夫,怎敢承當仙姑人間英傑、蓋世奇
豪這八個字。」
    虛幻不再做無調客套,笑了笑,道:「然則宮大俠認為這種怪事該如何解釋?」
    「豈敢!」宮寒冰道:「宮寒冰不敢妄加揣測。」
    虛幻日光凝注,淡淡笑道:「那是宮大俠客氣,人命攸關,宮大俠何妨略抒所見。」
    它寒冰尚未說話,二爺辛天風突然接口道:「『我以為這很明顯,家大師兄懲邪沫
惡,樹仇太多,這分明是有人假扮冒充,意圖借刀殺人,嫁禍江東。」
    虛幻望著辛天風笑了笑,轉注宮寒冰,道:「宮大俠也以為是這洋麼?」
    它寒冰點頭說道:「不錯!除此。它寒冰想不出其他解釋了。」
    虛幻微微點頭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人的心腸,可就太毒了。」
    宮寒冰陡批雙眉,道:「仙姑請轉告南官夫人,它寒冰誓必擒此假扮冒充之徒,交
由南官夫人及南宮大快處置。」
    虛幻微笑稽首,道:「我謹代敝友向宮大俠致謝。」
    宮寒冰道:「不敢當,這是宮寒冰師兄弟份內事。」
    虛幻笑了笑,轉注古蘭,道:「妹妹,咱們走吧。」
    古蘭剛要點頭。
    辛天風急呼說道:「『師妹,你……」
    宮寒冰帶笑發話,笑得勉強:「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蘭妹,『幽冥教』最近又
在本堡及各大門派製造了事端,我跟二弟、三弟已準備遍傳武林帖,邀約請大門派在半
個月內來此會合,並恭請南宮大俠主持領導,共同討伐『幽冥教』,除此禍患。」
    古蘭神色木然,無動於衷。
    倒是引起了虛幻的興趣,她「哦」了一聲,道:「有這等事?
    但不知在貴堡及諸大門派製造了什麼事端,宮大俠可以賜告麼?」
    顯然,她們兩位,是一點也不知。
    宮寒冰遂將各門派所遭變故說了一遍。
    虛幻道姑皺眉沉吟,道:「怎知是『幽冥教』所為?」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說的。」
    虛幻道姑點頭笑道:「既是第一奇才之言,當不會有錯。」
    轉注古蘭,道:「妹妹,你準備如何?」
    古蘭黛眉輕顰,沉吟說道:「到時再說好了,走吧。」
    宮寒冰目光凝注,啞聲說道:「蘭妹,你真的還要走叩古蘭神色冰冷,沒答理。
    它寒冰五面抽搐,似乎無限痛苦,低頭不語。
    但旋又猛然抬頭尾目微紅,道:「蘭妹,就算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看在十多
年師兄妹情份上,難道你就不能原諒古蘭冷冷截口說道:「我這個做師妹的,天膽也不
敢懷恨大師兄;其實,我有沒有原諒大師兄,大師兄應該明白。「宮寒冰滿面愁苦,道:
「那麼蘭妹怎麼還要走?」
    古蘭冷然說道:「那是我自己不願意再住在堡裡待下去,與任何人無關。」
    宮寒冰無話可說了,將口數張,欲言又止。
    辛天風突然說道:「師妹難道忘我剛才說的話了?難道真不要這個家,真不要我們
這幾個師兄了?」
    對二師兄,古蘭不能冷顏相向。
    她無限柔婉說道:「二師兄,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卻不能不要盡位情逾手足的師
兄,二師兄放心,我會回來的,只不過時間較晚而且。」
    辛天風還想再說。
    宮寒冰一歎說道:「二弟,別多說了,蘭妹不是已經說了麼?反正她遲早總會回來
的,這樣咱們這幾個做師兄的已可放心了。」
    辛天風沒再多說,目往虛幻,挑起長眉:「家師妹是你帶出去的,衝著家師妹,辛
天風以友相待,送你出堡,但記住,若有了任何差錯,辛天風師兄弟可唯你是問……」
    冷然擺手:「請吧!」
    古蘭目注二師兄,內心無限感激,想說些什麼,終於忍住。
    道始淡淡一笑,沒說話,攜起古蘭皓腕,轉身向堡外行會。
    大爺宮寒冰跟二爺辛天風雙雙一直送出堡門外。
    辛二爺民目微紅,熱淚盈眶,揮手顫聲:「外面不比堡中,師妹自己多保重……」
    古蘭笑了,笑得好勉強:「多謝二師兄,我自會小……」
    「心」字未出,突然轉過螓首,飛奔而去。
    大爺、二爺四目呆呆,望著那漸去漸遠的兩條身影。
    二爺辛天風那隻鐵腕,還高高地舉著。
    兩條身影剛逝,堡內白影如電,飛掠而至。
    是三爺「慈心神龍」燕惕。
    他劈頭就問:「師妹呢?」
    「走了!走遠了!」宮寒冰說得無限黯然。
    燕三爺氣得發抖,急得跳腳:「大師兄、二師兄,你倆怎麼讓師妹再走?怎不告訴
我一聲,眼巴巴地盼望著,回來了,卻……」
    宮寒冰搖頭苦笑,「三弟,別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妹的脾氣!她要走,誰能攔
得住?是二弟還是我?」
    燕惕默然不語。但旋即又道:「那道姑……」
    宮寒冰苦笑說道:「別忘了,三弟,她是師妹的朋友。」







第14章
    夜三更。
    月色正好,銀輝輕酒,一片清冷。
    「古家堡」的庭院中,仍是那麼美,那麼靜。
    但,不知怎地,今夜卻靜得隱隱令人感到窒息。慕地裡,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掠
進了「古家堡」的高大圍牆,飄落在那美輪美英的宏偉大廳之上。
    月色下,迎風卓立,清雅出塵。
    那是虛幻道姑。
    她沒有落身暗處,而站在「古家堡」最顯明的地方。
    足見她沒有隱密行藏的意思。
    立時,一條白影,似匹練,如怒龍,由暗影中飄起,凌空直射,疾如閃電,向屋頂
上飛樸而至。
    虛幻道姑身形微閃,輕盈靈妙,揚聲發話:「別這麼大火氣,閣下,見面就動手,
這豈是『古家堡』待客之道?燕三俠,我是來找宮大俠的。」
    飛撲而來的正是值夜的三爺燕惕。
    「慈心神龍」一雙鐵腕之下,竟然被人輕易躲過。
    燕惕神情微露,濃眉挑處,騰身二次追撲。
    適時,一聲朗喝,劃破夜空,威嚴懾人:「三弟速退,不得無禮!」
    暗影中,淡青人影如電,疾射而至。
    是大爺宮寒冰到了。
    長兄比師,何況這位大師兄又是如今的掌門人。
    燕三爺含怒撤身,目光如電,直逼虛幻。
    虛幻衝著他笑了笑,道:「三俠,你我之間,可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燕三爺濃眉怒挑,剛要答話。
    卻被大爺揮手止住,大爺宮寒冰目注虛幻,拱手淡笑道:「沒想到鶴駕深夜寵臨,
怎未見家師妹?」
    虛幻微笑說道:「她沒來,是我個人有事找宮大俠。」
    宮寒冰道:「仙姑有何見教?」
    虛幻笑道:「豈敢,正想請教,宮大快可否借一步到堡外說話?」
    宮寒冰道:「古家堡此刻深夜人靜,這裡也是一樣。」
    虛幻望了燕惕一眼。「宮大俠不怕有點不方便?」
    宮寒冰道:「師兄弟間情同手足,無可避諱,沒什麼不方便的。」
    「是麼?」虛幻揚眉笑問。
    宮寒冰點頭說道:「當然。」
    虛幻笑道:「那麼是宮大俠這七尺昂藏鬚眉,有點膽怯?」
    宮寒冰眉一挑,冷冷一笑,道:「閣下太小視『冷面玉龍』了,宮寒冰向來不知膽
怯為何物。」
    虛幻道:「如此,宮大俠何懼跟我到堡外談談。」
    宮寒冰目問寒芒,仰首朗聲道:「寧可中人激將計,不使世間笑鬚眉。閣下請,即
是刀山油鍋、幽冥地府,宮寒冰也準定跟隨就是。」
    虛幻美目深注,笑道:「不愧四豪之首,可惜言之太重。」
    輕輕飄起,向堡外掠去。
    宮寒冰目射異采,挑眉輕喝:「三弟,無我令諭,任何人不得出堡。」
點足騰身,破空直追。
    虛幻道姑直上堡後高峰。
    明月萬里,碧空如洗。
    俯覽週遭,目力所及,寂靜空蕩,不見一絲人影,只有「古家堡」靜靜地躺在山下。
    這該是個談秘密的理想所在。
    虛幻道姑剛站穩身形,宮寒冰已疾驚而至。
    相隔一丈,對面而立,宮寒冰首先說道:「閣下,現在可以談了吧?」
    「自然。」虛幻點頭笑道:「宮大俠可知我為什麼沒再讓令師妹同來,又特意避開
了堡中二位令師弟,單獨清宮大俠到這兒來的緣故麼?」
    宮寒冰淡淡笑道:「宮寒冰愚昧,正想請教。」
    「好說。」虛幻笑道:「我是因為唯恐惹得令師妹及令師弟太傷心、痛心,有些事,
暫時不能讓他們幾位知道。我以為,以宮大俠之睿智,不會不知我的用心,也必然很贊
成我這麼做,對麼?」
    宮寒冰道:「閣下錯了!書有未嘗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宮寒冰沒有什麼事怕
師弟、妹們知道的,何來傷心、痛心?」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3 07:54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56:56

「是麼?」虛幻目光凝注,微笑道:「那倒是我多慮了!既然宮大俠是事無不可對
人言,再好不過,但願宮大俠能知無不言,言無所隱。」
    宮寒冰平靜得很,說道:「宮寒冰生平由來如此。閣下委實是多慮了,閣下把宮寒
冰召來此處,究竟為了什麼事,快說吧。」
    顯然,這位「冷面玉龍」已經有些不耐了。
    虛幻道姑一笑說道:「宮大俠何其煩躁。我只有幾個問題,想請宮大俠釋疑…
    …」
    宮寒冰截口說道:「閣下只管訪問,宮寒冰知無不答。」
    「我先謝過宮大俠坦誠相待。」虛幻道姑笑了笑。美目深注,突然說道:「宮大俠
這幾天當真沒離開過『古家堡』麼?」
    宮大俠神情微震,笑道:「閣下連這一點都信不過官寒冰,恐怕稍時官寒冰所言也
很難取信於閣下,既如此,多言何益?」
    「宮大俠別誤會。」虛幻道姑微微搖頭,笑說道:「我焉敢信不過宮大俠?我只是
覺得奇怪……」
    宮寒冰道:「價怪什麼?」
    虛幻道姑道:「宮大俠恐怕還不知道,我在『終南』死谷,曾經對那假扮冒充宮大
俠之人,打了一把『紫玉薔該針』,而今日間我偕同令師妹前來『古家堡』時,卻發現
宮大俠青衫下擺上也黏有些此物,並且,此物如今猶在……」
    宮寒冰臉色一變,慌地低頭查看。
    虛幻道姑突然咯咯嬌笑起來。
    宮寒冰猛有所悟,神情一整,抬頭笑道:「宮寒冰就不信會有這等事。」
    他自認掩飾得天衣無縫。
    無奈——虛幻道姑笑聲倏住,美目寒芒一閃,道:「宮大俠既沒去過『終南』死谷,
何用心虛?沒想到我這最幼稚、最可笑的笨法兒,竟能在心智高深、機警過人的宮大俠
面前一試奏效,真所謂智者千慮,難免一失,兵不厭詐,宮大俠必能諒之。」
    宮寒冰笑了,笑得好不陰森,目光中,流露出一種凶殘狠毒之色,真能令人毛髮悚
然、不寒而慄。「好說,好說,宇內武林覺還有閣下這等高明人物,宮寒冰由來喜歡弄
智,也向不服人,卻不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
    有意無意,緩緩抬起了右手。
    「宮大俠。」虛幻道姑平靜地笑道:「你想殺我滅口?奉勸最好別動蠻,別忘了那
天晚上我那曾使宮大俠望而卻步、震驚欲絕的一招秘技。」
    宮寒冰倏斂凶態,垂手朗笑:「哪裡話,事不關我,我何必殺你?」
    虛幻道姑笑道:「事不關宮大俠,那麼關誰?」
    宮寒冰微笑不語,泰然異常。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道:「我知道,『終南』死谷中,我落了下風,捉賊,講究當
場人贓俱獲,無證無據,我拿你沒辦法……」
    宮寒冰仍然笑容可掬,沒說話。
    虛幻道姑談笑又道:「宮大俠可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有事情要向宮大俠請教。」
    宮寒冰這次開了口,道:「只管清說。」
    虛幻道站緊緊逼問一句:「可仍然知無不言?」
    宮寒冰道:「當然,但該有個範圍,有些事,我沒有非說不可的必要,閣下也無須
非讓我告訴你不可,對麼?」
    「對!」虛幻道姑點頭說道:「這樣好了,請教在我,答不答,全憑宮大俠?」
    宮寒冰道:「好。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宮大俠,『古家堡』藏有一本『歸元真經』,應該沒錯
吧?」
    宮寒冰道:「這是舉世皆知的事實,宮寒冰無從否認。」
    虛幻道姑道:「請問,這本『歸元真經』由何處而來月宮寒冰道:「由來處而來,
這一問,它寒冰只能做如是答覆。「」高明!「虛幻道姑笑道:「再訪問,這本『歸元
真經』是由誰獲得的?」
    宮寒冰道:「既然『古家堡』藏有此物,當然是由『古家堡』的人獲得的。」
    「答得好。」虛幻道站笑了笑,道:「不過,據我所知,這本『歸元真經』原為一
個人所持有。」
    宮寒冰直認不諱,道:「不錯,但據官寒冰所知,這本『歸元真經』也並非那原來
持有者之物,真正物主,該是百年前一代神譜空空上人。」
    「確是如此。」虛幻道姑道:「宮大俠胸羅淵博,令人佩服話鋒忽地一轉,接道:
「這麼說來,官大俠是承認這本『歸元真經』,是由那原持有者手中得來,而並非無意
中巧獲的了?」
    宮寒冰臉色一變,笑道:「這就非官寒冰所知了。」
    虛幻道始淡淡笑道:「那麼,官大俠何言也非原持有者之物?」
    想必,這又是千慮一失、百密一疏。
    宮寒冰他有說辭,他說:「宮寒冰是以常理推測,並未肯定。」
    孰料,這句話又有漏洞。
    虛幻道姑一笑說道:「宮大俠這據常理推測的說法,可把『古家堡』中人說得太壞
了。」
    宮寒冰笑得勉強,說道:「無主之物,人人得而奪之,就拿『古家堡』來說,這本
『歸元真經』便引得武林人人覬覦,群起爭奪,只不過『古家堡』還有能力保得住它罷
了。」
    這幾句話,很自負,也很狂。
    其實,並不為過,錯非「古家堡」,還真沒人能保得住這本罕世奇寶試林夢寐以求
的秘發「歸元真經」。
    虛幻道姑黛眉微挑,道:「宮大俠是認為這種強搶豪奪的行徑,並無不當之處了?」
    宮寒冰道:「豈敢,本來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虛幻道姑微笑說道:「沒想到『天下第一堡』,四豪之首的『冷面五龍』宮大俠,
會有這麼一種奇異的獨特見解,令人納悶宮寒冰毫不在意,微笑不語。
    虛幻道姑接口道:「宮大俠,正如你所說,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古家堡』這本
『歸元真經』是怎麼來的,彼此心照不宣,不過碎施偷襲,殺人奪物,南宮夫人隱忍多
年,緝兇數載,她是不會放過那陰狠毒辣的卑鄙真兇的。」
    宮寒冰泰然微笑,安詳得很。「是的,閣下,『古家堡』這本『歸元真經』是怎麼
來的,彼此心照不宣,我更希望南宮夫人能早日緝獲那陰狠毒辣的卑鄙真兇。」
    「它大俠。「虛幻道站美目突閃冷電寒芒,冷冷說道:「』歸元真經『本屬南宮夫
人所有,她獲得此經以及被害之處,正是在』終南『死谷那古洞之內,如今此經卻在』
古家堡『中,你宮大俠又不早不晚在她現蹤誘凶之後去了』終南『死谷一趟,且徑奔那
古洞之前,這諸多疑點,你能做如何解釋?」
    看來,要糟!
    可是,宮寒冰答得平靜:「閣下,我可以答覆,也可以解釋,只是,閣下不是南宮
夫人,我不能對閣下答覆、解釋。」
    虛幻道姑談談說道:「宮大俠應該明白,我是受南宮夫人委託。」
    官寒冰挑眉笑道:「宮寒冰不敢相信。」
    虛幻道姑道:「要怎樣宮大俠才能相信?」
    宮寒冰道:「除非官寒冰見著南宮夫人。」
    虛幻道姑道:「這麼說來,宮大俠對我這受托之人,是不肯答覆,也不做解釋的
了?」
    它寒冰道:「事實如此,宮寒冰不願否認。」
    虛幻道姑想了一想,剛要說話。
    突然美目飛閃異采,道:「宮大俠,除非見著南宮夫人,這話可是宮大俠說的?」
    「不錯。」宮寒冰點點頭說道:「出自我口,入諸你耳,這話是宮寒冰說的…
    …」
    忽地,臉色一變,目問寒芒,笑道:「原來南宮夫人早到了。」
    虛幻道姑沒說話。
    十餘丈外,那蒼蒼樹海中,突然有人接口說道:「宮大俠好敏銳的耳目,不錯,柳
無雙也來了。」
    衣裙雪白,烏星飛舞,邁步凌波,清麗高潔,自那蒼蒼樹海中裊裊行出,銀輝失色,
星月為之一黯。
    正是南宮夫人:「天香玉鳳『柳無雙。
    十餘丈距離,轉眼即至。
    那雙清澈、深邃的目光,深注宮寒冰,嫣然笑道:「我該更正,我是剛到,而不是
早來了。」
    面對這作絕代巾幗,宮寒冰有點不安,強笑施禮:「宮寒冰見過南宮夫人。」
    「柳無雙何敢當宮大俠如此客氣。」
    柳無雙盈盈還禮,轉注虛幻道姑,笑道:「姊姊也真是,一個人兒沒吭聲就走了,
我還好,蘭姑娘可是夠著急的,一直催著我出來找。」
    虛幻道姑笑了笑,沒開口。
    柳無雙收回目光,再投注宮寒冰,斂去笑容,道:「宮大俠,柳無雙現在來了。」
    宮寒冰笑得更勉強:「南宮夫人都聽見了?」
    柳無雙峰首微頷,道:「我只聽到了一小部分。」
    宮寒冰道:「南宮夫人是一定要聽宮寒冰解釋?」
    柳無雙嬌靨已布寒霜,道:「事關『古家堡』聲名。柳無雙仇怨,宮大俠最好說
明。」
    宮寒冰尚未說話。
    虛幻道姑突然插口說道:「妹妹,既是蘭姑娘著急,咱們就先回去好了,反正宮大
俠是『古家堡』現任掌門人,何妨改日再來拜訪。」
    宮寒冰抬眼凝注,目光盡射狐疑。
    本來難免人猜疑,剛才還一步緊逼一步地追問。
    如今正主兒來了,她不但不問,反而希望正主兒離去。
    柳無雙輕搖螓首,道:「不,姊姊,這麼多年了,我可以等,但是現在我卻不能多
等一天,我要先聽聽它大俠如何解釋。」
    虛幻道姑俯首不語。
    思忖良久,終於點頭,望了宮寒冰一眼,道:「好吧,宮大俠,現在南官夫人就在
你宮大俠眼前,你富大俠可以答覆、可以解釋了。」
    宮寒冰狐疑目光一斂,深注虛幻道姑,笑道:「可以,不過,在宮寒冰未做答覆、
末做解釋之前,先清閣下答我一問,不知可不可以……」
    虛幻道站截口說道:「跟宮大俠一樣,能說的,我知無不能說的,知無不言。
    虛幻道姑的確不易對付。
    誰知道這一問,她能不能說。
    「我覺得,閣下並不急於知道那殺害南宮夫人的真兇是誰?」
    虛幻道姑淡然反問:「何以見得?」
    宮寒冰道:「擱下前言後語之間,似有矛盾。」
    虛幻道姑平靜說道:「我並未發現矛盾所在。」
    宮寒冰道:「是麼?彼此心照不宣,何必做此欺人之談?」
    虛幻道姑依然很平靜,道:「我不明白宮大俠此言何指?」
    宮寒冰淡淡說道:「明白不明白無關緊要,只清閣下答我問話。」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這就是了,那宮大俠還何須多問。」
    話鋒微頓,投注柳無雙一眼,接道:「我認為,我是否急於知道,那無關緊要,只
要南宮夫人地急於知道就行了,宮大俠以為對麼?」
    這一句,高明無比。
    宮寒冰愣了一愣,笑道:「說得是,不過,宮寒冰以為內情不會那麼單純。」
    虛幻道姑那覆面黑紗為之一科,但仍笑得平靜。「宮大俠,適才言明幾問?」
    宮寒冰道:「一問。」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那一問我已作答,不知宮大俠這一問是第幾問?」
    宮寒冰愣住了,旋即目中飛閃異采,揚眉笑道:「宮寒冰生平向不服人,閣下該是
能使官寒冰心口兩服的第二人,有道是:技差一籌,束手就縛。看來……」
    「那是宮大俠謙虛。」虛幻道姑目光凝注,微笑說道:「據我所知,假如宮大俠毫
不禮讓,竭盡智能,天下武林,無人能望項背,無人能與頜頂……」
    宮寒冰神情一震,笑道:「閣下是說……」
    虛幻道站截口發話,未答反問道:「宮大俠一本謙虛,謬許我為能使宮大俠心口兩
服的第二人,但不知,那第一位是誰?」
    宮寒冰斂去笑容說道:「當今宇內第一奇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大俠。」
    虛幻道姑「哦」地一聲,笑道:「也許南宮大俠確能使宮大俠心口兩服,要不然怎
稱宇內奇才第一?可是我卻不敢當那位第二人,宮大俠且看,在場的還有南官夫人。」
    「冷面玉龍」何等心智2那還不是一點就透。
    再說,這句話也明顯得很。
    宮寒冰泰然笑道:「閣下這才真正謙虛,夫妻本是同林鳥,南宮夫人與南宮大俠無
殊一體,沒有什麼分別。」
    不錯?很會奉承。
    柳無雙嫣然一笑,說道:「看來,柳無雙該為南宮大俠跟自己,謝謝宮大俠看重。」
    宮寒冰微笑說道:「宮寒冰句句由衷,字字出自肺腑。」
    柳無雙微瞥虛幻道姑,笑道:「彼此認識已非一日,對宮大俠這句句由衷、字字出
自肺腑之語,自然深信不疑;只是,柳無雙跟我這位盟姊深有同感,南宮大俠或許勉可
當之,柳無雙俗脂庸粉,卻當受不起。再說,我這位盟姊都不敢當那第二人,柳無雙何
敢當那第一人?」
    宮寒冰赧然強笑,尚未說話。
    柳無雙卻一笑又道:「宮大俠,這不是正題,老談這些,似乎令人乏味……」
    宮寒冰笑得更勉強。
    柳無雙美目側顧,含笑問道:「你說是麼?姊姊。」
    虛幻道姑點了點頭,點得極輕微,也有點勉強。「說得是,妹妹。」
    柳無雙收回目光,再望宮寒冰。「宮大俠,柳無雙等宮大俠的解釋、答覆,等了半
天了。」
    顯然,事關仇怨,她是一步也不放鬆。
    而,這位神秘虛幻道姑,既是為的柳無雙,她要為這位閨中密友報仇雪恨,為什麼
當著柳無雙,反有意拖延宮寒冰的答覆、解釋,道出真相?
    這委實令人費解。
    宮寒冰牽動了一下唇角,道:「非宮寒冰盡談乏味之事,實在是夫人這位盟姊,似
乎不願宮寒冰當著夫人提起此事,若之奈何?」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笑道:「宮大俠,我跟南官夫人情逾手足,感情很深厚。」
    宮寒冰笑道:「閣下不能否認這是事實,宮寒冰無意挑撥。」
    柳無雙美目凝注,突然說道:「宮大俠,誰是被害人?是我還是我這位盟姊?」
    宮寒冰只有硬起頭皮:「自然是南宮夫人。」
    柳無雙道:「這就是了,那麼宮大俠何須在意別的?」
    宮寒冰笑道:「倒非宮寒冰在意,只是怕得罪了令盟姊。」
    虛幻道姑談笑說道:「『古家堡』四豪之首的宮大俠,應該不會在乎得罪任何人。」
    宮寒冰笑了,笑得有點狡猾。「我這個人由來最怕得罪人,聽閣下的意思,是並不
在乎宮寒冰當著南宮夫人道破真相了?」
    虛幻道姑有意無意避開了那雙犀利而令她不安的目光,淡然笑道:「我覺得宮大俠
這話說得好笑。」
    「是麼?『官寒冰目光深深凝住,笑道:「果真如此,那宮寒冰只好說了……
    「虛幻道姑平靜說道:「我跟南宮夫人都等了很久了。」
    宮寒冰目光移注柳無雙,然後再凝注虛幻道姑,含笑不語。
    虛幻道姑這回沒有躲,平靜得出奇。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裡是多麼緊張。
    半晌,宮寒冰一笑出聲,突然說道:「好吧。我只能這麼說,那本『歸元真經』,
確是奪自南官夫人之手,當時官寒冰也在楊,不過,殺人奪物,背後偷襲的,絕不是宮
寒冰。」
    柳無雙美目飛閃寒芒,嬌軀倏泛輕顫,道:「那麼是誰?」
    宮寒冰目光深注,微笑說道:「宮寒冰不能奉告,南宮夫人原諒。」
    虛幻道姑目光冷冷,道:「宮大俠可有明證能使自己脫嫌?」
    宮寒冰道:「問心無愧,何須明證?」
    虛幻道站道:「宮大俠應當知道,空口很難取信於人。」
    宮寒冰談笑說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不在乎閣下信不信。」
    這話不錯,他毫不在乎。
    虛幻道姑冷冷一笑,說道:「我若不信,宮大俠將永難置身事外。」
    宮寒冰雙眉一挑,目中飛閃冷電,笑道:「這個我很清楚,話可又說回來了,宮寒
冰雖無明證能使自己脫嫌,閣下可也沒有明證證明宮寒冰便是真兇。」
    這話更對,虛幻道姑的確沒有明證。
    要有,那只是一本「歸元真經」及宮寒冰去過「終南」。
    可是,這兩樣都抓不穩,空口總不能當作明證。尤其證明是他出手奪物殺人。
    而且宮寒冰他不承認去過「終南」。
    縱然承認,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別人去得,我宮寒冰怎麼就去不得?這在
「理」字上站不住。
    虛幻道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的人,我還沒見過一
個能逃得過天理,逃得過報應的。」
    「說得是。『有寒冰揚眉長笑,說道:「有道是:無理昭彰,不隱邪惡;又有道是: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也深信報應不爽此說,可是那蒙冤不白的無辜之人,卻能心安
理得,不必有所畏懼。「虛幻道姑還要再說,柳無雙突然插口說道:「以宮大俠在武林
中的身份、地位,柳無雙不敢不信……」
    宮寒冰施利截口說道:「多謝南宮夫人,宮寒冰感激之餘,倍覺榮幸。」
    柳無雙笑了笑,接道:「以官大俠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
    聲譽,柳無雙以為宮大俠也不會是那隱邪瞞惡之人。「宮寒冰目光深注,含笑不語。
    沉默,這該是他應付這句話的最好辦法。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當然,柳無雙絕不放鬆,美目凝注,道:「那人可是『古家堡』中人?」
    宮寒冰開了口,點頭說道:「這個官寒冰可以說,不錯,那人正是『古家堡』中
人。」
    虛幻道姑冷然說道:「『古家堡』四豪以下足有數百人。」
    宮寒冰看了她一眼,笑道:「那人就在這數百人之中。」
    這話,等於沒說。
    柳無雙道:「當時除了官大俠外,還有何人在場?」
    宮寒冰道:「沒有了,只有那人跟宮寒冰。」
    現場沒有第三人,這可麻煩了。
    柳無雙黛眉微皺,道:「但不知那人與柳無雙何仇何恨?」
    宮寒冰道:「無仇無恨,南宮夫人該知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柳無雙道:「這麼說來,是那本『歸元真經』害了我?」
    它寒冰道:「宮寒冰不敢這麼說,不過,要不是南宮夫人先得了那本『歸元真經』,
那人斷不會背後辭施毒手。」
    柳無雙眉梢微挑,笑道:「這沒什麼兩樣,宮大俠親眼看見那人下的手?」
    宮寒冰道:「不錯,由始至終宮寒冰皆親眼目睹。」
    柳無雙道:「那人既然身屬古家堡門下,對宮大俠必然十分敬畏,當時宮大俠為什
麼沒出手攔阻,反而……」
    宮寒冰截口說道:「我宮寒冰管不了他……」
    四豪之首的大爺宮寒冰,都管不了的人,那此人是誰?
    話鋒微頓,接道:「別說宮寒冰管不了那人,就是管得了,宮寒冰當時也不會管。
我二人那時的目的,本就在那本『歸元真經』。」
    這話不錯,目的既在「歸無真經」,宮寒冰他怎會阻攔?
    柳無雙冷冷一笑,尚未說話。
    宮寒冰已然又道:「我可以再奉告一點,那人當時根本不知道是南宮夫人,否則,
他寧可捨棄那本『歸元真經』不要。」
    柳無雙冷笑說道:「宮大俠倒很會替人脫罪。」
    宮寒冰道:「事實的確如此。他惹得起任何人,但他卻惹不起『談笑書生乾坤聖手』
南宮大俠伉儷。」
    柳無雙道:「當初不知,後來應該知道。」
    「不錯。」宮寒冰道:「我不否認這一點。」
    柳無雙道:「他就應該趕快救我,歸還『歸元真經』。」
    宮寒冰道:「夫人,世人很少人能在做錯了事以後,面對現實,勇於認錯的;何況
他誤殺的是南官夫人。當時他以為夫人已死,絲毫未敢在現場停留……」
    柳無雙道:「我死了,還有南宮大俠。」
    宮寒冰道:「當年『終南』死谷事後,南宮大俠那華山『龍鳳小築』便突遭回祿,
南宮大俠由此失蹤,天涯難覓,也別說找不到南宮大使,就是找得到,他敢麼?」
    虛幻道姑突然冷冷插了一句:「恐怕當時他以為南宮大俠已燒死在『龍鳳小築』,
可以從此無憂無慮,逍遙自在,而沾沾暗喜吧?」
    宮寒冰神情一震,笑道:「這個,閣下最好去問他,宮寒冰不是當局人,不知他心
中感受如何。」
    答得狡猾。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冷笑說道:「閣下不必相譏,總有一天,我姊妹會找到他的。」
    宮寒冰揚眉笑道:「宮寒冰也希望能早日偵破,也好讓官寒冰能早日脫嫌、洗刷不
白,否則我將日夜難安。」
    虛幻道姑冷冷一笑,道:「宮大俠與此人交情如何?」
    「很難說。」宮寒冰道:「可以說交情很深,也可以說不過泛泛。」
    虛幻道姑:「我以為應該是前者。」
    宮寒冰臉上微微變色,笑道:「何以見得?」
    「很簡單。」虛幻道姑說道:「一個人做了壞事,除了他自己外,絕不希望再有第
二個人知道。尤其他殺害南宮夫人,奪取『歸元真經』這件事,他更是唯恐多一人知道:
如果不是宮大俠跟他交情很深,我不以為他會讓宮大俠這唯一目睹他行兇之人,留在世
上七八年之久。」
    宮寒冰道:「我明白了,閣下是說若非宮寒冰跟他交情深厚,他早就殺宮寒冰以滅
口了,可是?」
    虛幻道姑道:「不錯,我正是此意。」
    宮寒冰笑道:「那不一定,有些人,為一己之私,骨肉手足都會相殘。」
    虛幻道姑道:「虎毒不食兒,兄弟一母生,我沒聽說過骨肉手足因任何事相殘的,
除非他已良知氓沒、滅絕人性。」
    宮寒冰陡挑雙眉,目閃慄人寒光,但旋即他又若無其事,望著虛幻道姑,淡然笑道:
「而事實上宮寒冰仍活了七八年至八7O虛幻道姑道:「所以我說宮大俠跟他交情不淺,
他不忍這麼做。
    「宮寒冰淡然而笑,未置辯詞。
    虛幻道始美目深注,冷冷一笑,又道:「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武學不如宮大俠,
縱有殺人滅口之心,卻無殺人滅口之力。」
    宮寒冰仍然笑而不答。
    虛幻道姑冷哼一聲,道:「假如是後者,那他這七八年來定然生不如死,過得很淒
慘、很痛苦,一直抬不起頭來。」
    宮寒冰這回開了口,神情一震,道:「我不懂閣下此言何指?」
    虛幻道姑冷笑說道:「我以為宮大俠明白得很。」
    宮寒冰聳肩攤手,笑道:「閣下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虛幻道姑道:「宮大俠一定要我說明?」
    宮寒冰道:「說不說全在閣下,我不敢相強。」
    似乎有點兒怯意。
    虛幻道姑道:「我還是說了的好,因為閣下是他唯一的威脅。」
    宮寒冰臉色一變,道:「閣下是說……」
    虛幻道姑毫不留情,道:「宮大俠是他唯一的威脅,只怕宮大俠要他向東,他絕不
敢向西,事事俯首聽命,不敢稍違。」
    宮寒冰變色說道:「閣下說話要小心點,宮寒冰可不是這種人,也不容人任意誣指、
惡意中傷、血口相噴。」
    虛幻道姑笑道:「宮大俠何言之不重?也請不必緊張,我山沒斷定如此,只是說他
自己會有這種感覺,這與宮大俠何關官寒冰答不上話來。
    虛幻道姑笑了笑,又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一念之差,悲慘痛
苦地生活七八年,這也該是他貪婪行兇的報應……」
    深注宮寒冰一眼,按說:「說來他也怪可憐的,若既知後日,池定然悔不當初,宮
大俠以為我所分析的,對麼?」
    宮寒冰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對,對極!事實上,他這七八年來,一直愧疚不
安,受良心的譴責,使他錐心刺骨、痛苦良深。」
    虛幻道站道:「難得他還有良心。」
    宮寒冰道:「他本來不知是南宮夫人。」
    虛幻道姑道:「殺人奪物,對誰都不應該。」
    宮寒冰笑了笑,道:「說得是,是宮寒冰失言,二位還有什麼要宮寒冰說明、解釋
的?夜已深,宮寒冰要告退了。」
    柳無雙方待發話,虛幻道姑已冷然擺手。「煩勞甚久,至感抱歉,宮大俠請回吧。」
    宮寒冰目光輕掃,舉手微拱,笑道:「那麼,宮寒冰告退了。」
    身形如電,疾掠下峰,直射「古家堡」中。
    柳無權惑然轉往虛幻道姑,道:「姊姊怎……」
    虛幻道姑談笑說道:「多留他一會兒何用?他這個人高明得無以復加,無證無據,
咱們就別想從他身上追出點什麼來。」
    柳無雙道:「姊姊對他適才所說……」
    虛幻道姑道:「可信不可信,目前唯一的線索,是在『古家堡』的那本『歸元真
經』;令大師兄也承認當年行兇奪物的是『古家堡』的人,但卻矢口否認是他,『古家
堡』上下數百,咱們沒辦法確定是他,假如真是他所說那人,咱們也沒辦法由他口中獲
知那人是誰……」
    柳無雙默然不語。
    虛幻道姑卻一聲輕歎,又道:「可惜老堡主已然故世,不然問問老堡主,定可知那
本『歸元真經』是誰得來的……妹妹難道一絲兒也不知道?」。
    柳無雙微搖滾首,道:「『古家堡』藏有『歸元真經』這回事兒,我還是前年才知
道的,以前從未聽先父提過,我知道了以後,他老人家也絕口不提這件事。」
    虛幻道姑道:「妹妹難道沒問過?」
    「問過。」柳無雙道:「他老人家只說是無意中巧得,卻未曾明言是誰在無意中巧
得的。他老人家一定不知道這本『歸元真經』的來處,要不然,他絕不會容那殺害南宮
夫人之人留到現在。」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說道:「妹妹說得是……」
    抬眼凝註:道:「辛二俠跟燕三俠,他二位也不知道麼?」
    柳無雙搖頭說道:「二師兄跟三師兄也是剛知道沒多久。」
    虛幻道姑道:「這麼說來,真正知道『歸元真經』來處的,就只有你大師兄『冷面
玉龍』宮大俠一個人啦?」
    柳無雙點頭說道:「想必如此。」
    虛幻道姑沉吟不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7:59:45

但,猛地,她身形一震,抬眼投注那峰側蒼蒼海樹中,美目電閃寒芒,沉聲發話:
「林內是哪位?」
    柳無雙神情微震,尚未來得及轉身回望。
    峰側,那蒼蒼樹海中,突然響起一滿含驚喜的顫抖話聲:「哦。三嬸,小靈兒三個
在此。」「我」是答虛幻道姑詢。
    「三嬸」,顯然是對柳無雙而發。
    話落,三條人影捷如鷹隼,破林疾射而來。
    柳無雙有點驚慌失措。
    虛幻道姑卻已倏揚輕喝:「妹妹快走!」
    柳無雙嬌軀一震,電飄而起,如飛射向夜空。
    適時,三條人影落地,諸葛靈一聲急呼:「三嬸……」
    突然住口,瞪大了一雙星目,呆呆望著柳無雙那美好的背影,生似靈魂兒出了竅。
    小黑與小虎二次騰身,就要去追。
    虛幻道姑身形橫移,攔在身前:「二位,慢走一步!」
    柔夷輕彈,陰柔掌力橫截二小。
    饒是二小身手高絕,藝出「九指神丐」商和,卻也回手不及,硬生生地被阻了回來,
飄退數步。
    小虎臉上變了色,可是,三嬸的朋友,他未敢造次。
    小黑卻雙眉一挑,道:「閣下是什麼意思?」
    虛幻道姑微笑說道:「我只能說沒有惡意。」
    小黑冷冷說道:「是麼?」
    虛幻道姑道:「信不信全憑二位。」
    小黑道:「阻攔我三個跟我三嬸會面,我不覺得是什麼好意。」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笑道:「小獅子,別那麼大火氣,我跟你三嬸都有苦衷。」
    小黑道:「你認識我?」
    虛幻道姑道:「久仰『鐵獅子』大名。」
    小黑眨眨眼,沒理會這帶捧的一句,說道:「聽你那『苦衷』二字,好像出手阻攔,
是不得已?」
    虛幻道姑道:「你說對了。」
    小黑大眼睛凝注,道:「我願意聽你那不得已的苦衷。」
    虛幻道姑道:「我只能告訴你,目前,她還不能跟你們見面。」
    小黑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虛幻道姑道:「總有一天。」
    小黑道:「總有一天似乎遠得很,也讓人無法確定。」
    「你好厲害。」虛幻道姑笑了笑,道:「等她破了案,找出殺害地的真兇以後。」
    小黑道:「真兇應該已經找到了。」
    虛幻道姑笑問:「誰?」
    小黑目閃殺機,道:「宮寒冰。」
    虛幻道姑笑道:「你有何證據說是宮寒冰?」
    小黑道:「他去過終南死谷。」
    虛幻道姑道:「他不承認,抓賊抓贓,這不足為證,就算他承認去過,終南死谷人
人可去,他何獨不能?」
    小黑道:「我三叔看得清楚,這種事,也由不得他狡賴?」
    虛幻道姑說道:「『冷面玉龍』在武林中的身份聲名兩重,沒有確切證據,任何人
拿他沒辦法,到時候反被他指為惡意中傷、血口噴人,那可棘手得很。為了你三叔跟三
嬸,我勸你們別憑血氣之勇惹禍。」
    話,說得很平談。
    可是不知怎麼的,小黑竟覺有隱隱懾人之威,他低下了頭,不敢再多說一句,連他
自己也不知為什麼。
    虛幻道姑笑了笑,又道:「為此,你三嬸目前不能跟你們見面,你們三個敬你三嬸、
愛你三嬸,為什麼不能為她多等等?」
    小黑低著頭仍沒說話。
    小虎卻繃著臉道:「沒人說不可以等,但我們想不通早一點見面會對我三嬸有什麼
不好的影響,這似乎沒關係。」
    「關係大得很。」虛幻道姑道:「不過這原因很難說,一時也說不完;總之,我跟
你三嬸是閨中密友,你三個聽我的就沒錯。
    「」
    小虎本沒諸葛靈跟小黑那麼會說話,如今面對這位極善言詞的虛幻道姑,當然更沒
有話可說了。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夜已經很深了,峰頂露重,小心著了涼,回去吧。」
    話聲極其柔和,還帶著無限關切,令人不忍不聽。
    小虎跟小黑沒了脾氣,他兩個覺得這位道姑的話,比三叔的話,還有一種令人說不
出的力量與感受……
    按說,三嬸昔年遭人殺害,訛傳死訊,七八年沒見面了,如)就是誰攔也攔不住他
兩個的。
    可是,偏偏虛幻道姑能夠,而且那麼容易。
    這委實令人難解。
    想必,因為她跟三小那位三嬸是閩中密友。
    小黑低著頭,小虎愣愣地,他們都沒注意到諸葛靈神情有}呆呆愣立了好半天,轉
過身,要走。
    突然,諸葛靈開了口:「小黑、小虎,等一下。」
    小黑、小虎一愣停身,目光投向諸葛靈。
    諸葛靈卻面布寒霜,凝注虛幻道姑,冷冷發話:「閣下,還有一個我,我不像他們
兩個那麼好打發。」
    虛幻道姑呆了一呆,笑問:「小麒麟,怎麼說?」
    諸葛靈道:「閣下是什麼時候認識我三嬸的?」
    虛幻道姑道:「早了,我跟你三嬸認識多年了。」
    諸葛靈道:「我怎不知三嬸有閣下這麼一位朋友?」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不單是你,就是你三叔也不知道。」
    諸葛靈冷冷說道:「這件事令人動疑。」
    虛幻道姑道:「有什麼可值得你動疑的?」
    諸葛靈道:「夫妻之間,無話不談,我三嬸絕不會瞞我三叔。」
    虛幻道姑笑道:「誰告訴你是瞞?」
    不錯,虛幻道姑沒這麼說。
    諸葛靈一愣說道:「那我三叔就沒理由不知道。」
    虛幻道姑道:「可能是沒機會說。」
    諸葛靈冷笑說道:「夫妻朝夕相處,怎說沒機會?」
    虛幻道姑笑問:「你準知道,你三叔跟你三嬸,長年都在一起麼?」
    諸葛靈傻臉了,就他所知,三叔跟三嬸不在一起的時候,要比在一起的時候多得多。
    虛幻道姑道:「你三嬸跟你三叔難得相聚,不見面的時候,哪有機會?就是見了面,
難得見面一次,也不一定準會記著說她有我這麼一個朋友,對麼?」
    諸葛靈無詞以對,默然片刻,方始點頭。
    「我找不出理由駁你,只請你據實答我一問。」
    虛幻道姑笑道:「說吧,小麒麟,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諸葛靈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不錯。」虛幻道姑點頭說道:「出自我口,入諸你耳,獅子跟金剛也都聽到了。」
    諸葛靈星目凝注,冷冷一笑,突作驚人之間:「適才那位,她是我三嬸麼?」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道:「小麒麟何以有此一問?」
    諸葛靈道:「我認定她不是我三嬸。」
    虛幻道姑身形又震,道:「怎麼說?」
    諸葛靈道:「我說不上來,總之,她不是我三嬸。」
    剎那間,虛幻道姑恢復了她那超人冷靜,笑道:「這可不能空口亂說話,總該有個
理由。」
    諸葛靈略一沉吟,道:「我仍是說不上來,可是我卻感覺得出。」
    虛幻道姑道:「就那麼一眼?」
    諸葛靈道:「三嬸由小把我帶大,何須多看。」
    虛幻道姑笑道:「別忘了,你有八年沒見你三嬸了,七八年的時間不算短,歲月無
情,尤其對一個身心兩受創傷的女人。」
    諸葛靈搖頭說道:「跟這無關。」
    虛幻道姑微笑說道:「那又為什麼?」
    諸葛靈道:「我說過,說不上來。」
    虛幻道姑笑道:「還好你三嬸不在場,否則僅僅七八年不見,你就不認識由小看你
長大的三嬸,她不知要多傷心呢!」
    諸葛靈低下了頭,但旋即又抬起了頭,他還想再說。
    但,虛幻道姑已然擺手說道:「夠了!小麒麟,這可不許胡思亂想瞎說話,該回去
了。」
    諸葛靈沒說話,可是臉上那懷疑、困惑之情,卻毫不掩飾地流露了出來,偏著頭仍
在想。
    虛幻道姑一笑,又道:「小麒麟,隨你怎麼想吧,好在你三個總有見著你三嬸的一
天,到那時,不妨再仔細看清楚些。」
    諸葛靈還能再說什麼?虛幻道姑句句是理。
    儘管諸葛靈懷疑,清晰地感覺到,適才離去的那位,絕不是他那人稱「天香玉鳳」
的柳無雙,他們的三嬸。
    無如,適才離去那位,已然離去了,又不在現場。
    人不在現場,便無法對這位句句是理的道姑如何。
    虛幻道姑智慧高絕,像「冷面玉龍」宮寒冰那樣的高明人物都幾乎窮於對付,何況
年紀輕輕的三小?
    講理不成,動武,看適才道姑那輕描淡寫的一掌,合三人之力,也不是這位道姑敵
手。
    假如這位道姑真是三嬸密友,也動手不得。
    諸葛靈一句話沒再說,領著小黑、小虎轉身飛射而去。
    虛幻道姑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望著三小那離去的背影,覆面黑紗突然一陣輕抖,兩
顆晶瑩之淚,無古垂落。
    緩緩地,她低下了頭,但旋即,她又抬起了頭。
    向三個逝去處,望了最後一眼,一聲輕歎,轉身欲去。
    慕地,一個清朗話聲,起自夜空。
    「閣下,請候我一步。」
    虛幻道姑身形猛震,電飄而起。
    不但不候,她反而走得更快了些。
    無如,太晚了!
    一條淡白人影,恍若匹練倒掛,劃空而至,如飛射落面前,儒衫汾酒、飄逸脫拔,
正是南宮逸。
    走又不及,只得站立,虛幻道姑平靜得出奇,清澈深邃目光凝注,淡然一笑,說道:
「南宮大俠何事相喚?」
    南宮選目光深注,末答,說道:「這是南宮選跟閣下的第二次見面。」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道:「不錯。」
    南宮逸笑了笑,道:「但兩次都是避之不及。」
    虛幻道姑平靜地說道:「南宮大俠卻兩次都碰上我正要離去。」
    南宮逸未加理會,道:「閣下似乎很怕見我,為什麼?」
    虛幻道站笑道:「南宮大俠說笑了,能多瞻仰南宮大俠神采風範,多增加一分榮幸,
我剛才不是說過麼?兩次都是碰上我剛要離去。」
    南宮逸想點破她適才聞聲急忙騰身之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忍。
    淡然笑了笑,道:「也許我錯了。」
    「好說。」虛幻道姑笑道:「我急事在身,南宮大俠若無他事,敢請告辭。」
    一稽首,就要離去。
    南宮逸忙道:「無事不敢相喚,南宮逸正有事請教。」
    虛幻道姑只得站住,望了南宮逸一眼,道:「不敢當,南宮大俠只管垂問。」
    「好說。」南宮選談笑說道:「我向仙姑打聽一人,不知仙姑可認識?」
    虛幻道姑道:「但不知是哪一位,我出道甚晚,認識的人不多。」
    「這不關出道遲早。」南宮逸道:「終南山下,藍橋鎮上,『錢記老店』店主錢老
實。」
    虛幻道站,微一搖頭,道:「不認得。」
    一句話否定了一切。
    南宮逸沒在意,笑了笑,道:「那就怪了,據錢老實說,仙姑曾在他店中投過宿。」
    虛幻道姑微笑說道:「想必他認錯人了。」
    南宮逸道:「難不成還有第二位蒙面仙姑?」
    虛幻道姑淡然說道:「那很難說,世上連姓名、面貌都有很似之人。」
    南宮逸笑道:「仙姑說得不錯……」
    目光深注,接道:「我再請教一事,『終南』死谷,仙姑跟拙荊見著我,為什麼避
不見面,突然一起離去?」
    這句話問得高明,他不問跟柳無雙在一起的,是不是她虛幻道姑。
    虛幻道姑答得平靜:「事非得已,南宮大俠原諒。」
    平靜歸平靜,但到底她承認了。
    南宮逸目中飛閃異采,笑道:「這麼說來,仙姑認識拙荊,是沒有錯了?」
    虛幻道姑目光深注,道:「南宮大俠究竟高明,是的,我不否認。」
    想來,她已有所覺。
    「好說。」南宮選笑了笑,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那是攜著翔鳳的「天香玉鳳」
    表記那方王佩,問道:「仙姑可認得此物?」
    虛幻道姑點頭笑道:「認得,是尊夫人隨身攜帶用作表記之物。」
    南宮選道:「此物,拙荊向不離身,我不知仙姑從何處得來?」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南宮大俠這話問得令我難懂,玉珮如今分明在南宮大俠手中,
怎問我何處得來此物?」
    南宮選點頭笑道:「不錯,玉珮如今是在我手中,可是那只是如今,據我所知,這
方玉珮以前曾出自仙姑之手。」
    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這話,令我越發難懂了。」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閣下高人,明知而故問,裝糊塗欺人,似乎有損閣下身份。
閣下曾說不認得錢老實,而錢老實卻告訴我,是閣下以這方玉珮換去我寄存在他那兒的
一方端硯,我不知這該如何解釋?」
    虛幻道姑平靜笑問:「怎見得我非是錢老實口中人不可?」
    南宮選道:「很簡單,我不以為拙荊同時有兩位裝束相同的蒙面出家朋友,世上沒
有這麼巧的事兒。」
    虛幻道姑默然不語,良久突然笑道:「面對高明,再不承認,那顯得小氣。不錯,
昔年投宿『錢記老店』以玉珮換去端硯的,正是我。」
    南宮選微微一笑,道:「那麼,我請問,仙姑何來此物?」
    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忘了?我是尊夫人的朋友。」
    南宮選道:「仙姑是說,這方玉珮是拙荊所贈?」
    虛幻道姑道:「不錯,正是尊夫人所贈。」
    南宮遍談笑說道:「玉珮表記,拙荊貼身懸掛,向不輕易示人,由此我認為拙荊更
不會輕易贈人。」
    虛幻道姑求答,笑問:「南宮大俠可知,尊夫人跟我是什麼交情?」
    南宮逸道:「不知道。」
    虛幻道姑說道:「這就是了。玉珮表記,雖不會輕易贈人,但對我這個情同姊妹的
閨中知己,應該是例外。」
    這句話,解釋得無疵可擊。
    南宮逸笑了笑,道:「如今看來,仙姑才是真正高明……」
    虛幻道姑微笑接口道:「南宮大俠誇獎。我說的是事實。」
    南宮逸微微一笑,道:「仙姑既是拙荊閨中知己,在我夫婦那華山『龍鳳小築』,
我怎從未見仙姑光臨過?『』虛幻道姑道:「尊夫人跟南宮大俠並不是長年都在一起。
「南宮逸笑道:「
    這麼說來,仙姑是從未曾光臨過蝸居了產『虛幻道姑點頭說道:「我沒去過華山。」
「那麼,我請問,」南宮選目光凝注,笑問:「我寄存在』錢記老店『的那方端硯,一
直放在我那』龍風小築『書房案頭,天下端硯良多,而我那方端硯又無什奇特之處,仙
姑怎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南宮逸之物?」
    這話問得好。
    看來要糟。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但旋即卻又平靜地笑道:「南宮大俠錯了,我留言只說是故人
之物,可沒說是南宮大俠之物。」不錯,留言確是這麼說的。
    南宮逸淡然笑問:「但不知仙姑那『故人』二字,指的是哪一位?」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笑問:「我非說不可麼?」
    當然不便勉強。
    南宮逸道:「自無非說不可之理。」
    虛幻道姑笑道:「那麼,怨我不奉告了。」
    南宮逸說道:「南宮逸不敢強人所難,不過,假如仙姑這『故人』二字,不是指的
南宮逸夫婦,那麼仙姑以拙荊所贈玉珮表記換取那方端硯之舉,似乎愧對知己。」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所責甚是,我也覺得愧對南宮夫人。」
    這倒好,她承認錯。
    南宮逸笑了笑,略一沉默,又道:「我仍有一事不明,我那方端硯既無奇特之處,
與一般硯石,毫無不同,仙姑怎能認出是仙姑那位放人之物?」
    虛幻道姑遲疑了一下,笑道:「這一點,怨我不便奉告。」
    南宮逸目光深注,突然揚眉大笑:「閣下欺人。」
    虛幻道姑呆了一呆,道:「我不懂南宮大俠此言何指?」
    南宮逸緊緊凝注,說道:「閣下告訴我,閣下那位放人硯石池心,是否也有制錢大
小一塊朱紅?」原來。它有奇特之處。
    無如,虛幻道姑平靜得出奇,嫣然地笑說道:「巧得很,我那位教人硯石地心,也
有朱紅一塊。」
    南宮逸目中冷電一閃,道:「閣下,『雞血朱心硯』,舉世僅此一方。
    虛幻道姑竟泰然點頭:「不錯,『雞血朱心硯』罕世奇珍、名貴異常,只有一方。」
    這下該南宮逸坐蠟了,呆了一呆,道:「那閣下豈非……」
    虛幻道姑輕笑說道:「南宮大俠可知我那故人是誰?」
    南宮逸道:「閣下不說,我怎知道?」
    虛幻道姑道:「如今我可以奉告,也不得不說,就是尊夫人。
    「」
    南宮逸愣住了,良久才道:「閣下,『雞血朱心硯』是南宮逸之物。」
    虛幻道姑說得好,她笑道:「夫婦本一體,何分彼此。我以為沒什麼分別。」
    說來說去,還是人家高明。
    南宮逸半晌才憋出一句:「端硯雖然罕世奇珍、名貴異常,但仍不及拙荊那玉珮表
記萬一,閣下似乎不應以玉珮易硯石。」
    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是怕玉珮失落?」
    南宮逸道:「不錯。」
    虛幻道姑笑道:「現在它不是好好地在南宮大俠手中麼?」
    南宮逸道:「那是我去了『錢記老店』,端硯也是我寄存之物,有人以物易之,此
物當然應該歸我所有。」
    「這就是了。」虛幻道姑笑道:「尊夫人沒去過『錢記老店』,那麼寄存瑞硯的當
然是南宮大俠,我以尊夫人之物換取南宮大俠之物,這有何不可?再說,我明知端硯是
南宮大俠之物,以玉珮易之,錢老實也得以玉珮抵償,這又有何失落之虞7『南宮逸不
禁啞然,半晌才道:「閣下,看來我……「突然目閃冷電,高挑劍眉:「閣下既未去過』
龍鳳小築『,當然未見過這方端硯,既未見過這方端硯,閣下怎知……」
    虛幻道姑淡然截口:「這不難解釋,南宮大俠准知尊夫人沒告訴過我?」
    南宮選何止窘,簡直哭笑不得,默然無詞以對。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南宮大俠,還有什麼要查詢的麼?」
    南宮逸赧然苦笑:「閣下誠然高明,縱有又有何用……」
    虛幻道姑飛快接道:「那麼,我告辭了。」
    轉身裊裊行去。
    南宮逸突然說道:「閣下慢行一步。」
    虛幻道姑回身笑道:「南宮大俠還有什麼教言?」
    南宮逸道:「閣下總該知道拙荊現在何處?」
    虛幻道姑笑道:「尊夫人剛與我分手不久,現在何處,連我也得找。」
    南宮逸默然無語。
    虛幻道姑轉身欲行。
    南宮逸忽地又冒出這麼一句:「閣下,恕我冒昧,我總覺得跟閣下似曾相識。」
    「好說。」虛幻道姑笑道:「那當然,前些日子中見過一面。」
    轉身又行,漸去漸遠,隱人茫茫夜色中不見。
    冷清的峰頂,只剩下南宮逸一人,望著虛幻道姑逝去處,呆呆出神,誰也不知道他
在想些什麼。
    適時,峰頂蒼蒼樹海中轉出兩人。
    是商和與司徒奇。
    南宮逸沒有回顧,苦笑說道:「大哥、二哥該都看見了,聽見了?」
    商和與司徒奇,皺眉點頭不語。
    南宮逸道:「大哥、二哥做何感想?」
    司徒奇卻道:「三弟見著了小靈三個了麼?」
    南宮逸緩緩點頭:「見著了。」
    司徒奇道:「都告訴三弟了麼?」
    南宮逸點點頭,卻沒說話。
    司徒奇道:「無雙由小看他長大,小靈該不會走眼。」
    南宮逸目光不離虛幻道姑逝去處,淒然苦笑,道:「我也這麼想。」
    司徒奇道:「那麼是……」
    南宮逸道:「誰知道!」
    司徒奇沒再開口。
    這冷清峰頂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這一天,坐落在這深山中的「古家堡」,到了很多武林人物;這些武林人物,俱皆
聲名、身份兩重的一流高手。
    這些武林人物,僧、道、俗俱全。
    僧是三個面貌清瘦的老和尚,四名高大威猛的中年和尚。
    道是八名童顏鶴髮的老全真。
    俗是九位皓首銀髯老者。
    三個老和尚,是威震武林的少林「監院大師」大慧大師,「藏經堂」首座主持大智
大師,「羅漢堂」首座主持大空大師。
    四名中年和尚,是身份、功力猶高於「十八羅漢」的少林「四大金剛」。
    八名老全真,是武當「上清下院」主持天一道長,及聲名響澈宇內的「天」字輩高
手:「武當七子」。
    九名俗裝老者,則是「峨嵋三老」、「崑崙四翁」、「華山二臾」。
    除了少林多了位「監院大師」,少了「十八羅漢」,武當少了「三十六天罡『猻,
完全是上次聲討」古家堡』樹之老人馬。
    諸大門派之精銳,少林派出「監院」及「藏經」、「羅漢」
    二堂首座主持;武當派出「上清下院」主持,「武當七子」;峨嵋、崑崙、華山分
別派出碩果僅存的替老,陣容可說十分強大。
    也足見諸門派對滅除「幽冥教」一事之重視。
    這幾位武林諸大門派高手,由大爺「冷面玉龍」它寒冰親自接待,迎人堡門,陪著
到歇息處所。
    黃昏前,武林帖所邀約請大門派高手,都到齊了。
    「古家堡」中,沒有盛宴,那是因僧、道、俗、飲食不同。
    只是香茗幾杯,點心數樣,擺上了大廳。
    代表「古家堡『例席的有: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二爺」
    鐵腕墨龍「辛天風、三爺」慈心神龍「燕惕。
    威震武林的「四豪」,只剩其三,更不見那位小師妹古蘭。
    南宮逸、商和、司徒奇也到了。
    可未見三小隨行。
    今夜,大廳中燈火輝煌,光同白晝。
    「古家堡」戒備之森嚴倍於往昔。任何人不得行近大廳十大之內,堡中人違令者,
按堡現嚴懲不貸。
    堡外人擅闖者,則格殺勿論。
    這是大爺宮寒冰的令諭。
    這麼做,一方面固然因為大家在大廳中共商機密。
    另一方面,也因為「古家堡」有內奸——「幽冥教徒」。
    而這潛伏在「古家堡」的內奸,經大爺、二爺、三爺的多方偵查,竟未能查出一點
兒蛛絲馬跡。
    「古家堡」上下,都是跟隨老堡主多年的兄弟,沒有確切的證據,大爺師兄弟自也
不得輕易得罪。
    在這種情形下,焉能不小心謹慎?
    機密會議,一直到三更方散。
    除了與會之人外,誰也不知道會中都商議了些什麼。
    不過,有一點不算機密。
    那是南宮逸他表示有事到「洞庭」去一趟,暫時不能與眾人同行;至於「要事」
    是什麼,他沒說明,也沒說明的必要。
    雖然暫時不能隨行,不過,他表示可以跟大夥兒一起出川,然後再在適當的地方分
手。
    出了大廳,二爺三爺陪著諸大門派高手往安歇處走了,石階上,只剩下宮寒冰與南
宮逸三兄弟,步下石階時,南宮逸隨口問起古蘭。
    宮寒冰答得很自然,他說,他不願意讓小師妹參與這種難免廝殺的事情,所以,早
勸她安歇了。
    這是理。也足見大師兄愛護之情。
    話剛說完。突然一聲淒厲鬼哭起自「古家堡」一座峰頭,由遠而近,挾著一點綠光,
劃空射落廳前。
    大廳距那座綠光冒起處的峰頭,不下百丈,誰有這等好腕力?
    放眼天下,無人能夠辦得到。
    何況還夾帶刺耳難聽的淒厲鬼哭,由遠而近,劃空射至,落地而寂,這是誰?
    是怎麼回事?
    大爺宮寒冰臉上變了色。
    南宮逸目光投注,心中卻立即瞭然。
    那是一支箭形物,後帶一截小小圓筒,簡後更帶有兩片竹子削成的薄薄扭曲竹片。
    南宮逸胸羅淵博,一望而知,那是苗疆土人特有的一種傳信器具,苗疆土人給它取
了個名兒叫「姑拉」。
    「姑拉」那半截圓筒內,暗藏機關,擲出時,光憑脫力,腕力將盡,機關適時轉動,
故能射出百丈。
    苗疆特有物怎會在此出現?這頗令人費解。
    不過,苗疆「姑拉」是只聞其聲,不落地,目力難見,而這支「姑拉」上,如今被
塗上了一層磷石,故而綠光慘淡,顯而易見。
    但,苗疆土人絕不會在「姑拉」上塗磷,這分明是……
    宮寒冰冷哼一聲,右掌微招,「姑拉」倒飛入手。
    「姑拉」尖端,插著一卷紙條,打開紙條只一注視,大爺宮寒冰霍然色變,目閃寒
芒,冷然發笑,道:「好心智,好手法,好靈通的消息,我倒要看看你區區『幽冥教』
能拿我宮寒冰怎麼樣?」
    隨手遞向南宮選。
    南宮逸看了看,皺眉笑道:「看來咱們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人家眼中,『幽冥教』
神秘詭譎,陰狠手段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宮大俠還是……」
    宮寒冰冷笑說道:「多謝南宮大俠,宮寒冰正愁找不到他們。」
    舉步下階而去。
    南宮逸望著他那頎長背影淡淡一笑,將手中紙條遞向身後商和與司徒奇……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01:34

第15章
    第二天,一支集宇內武林精英的隊伍,離開了「古家堡」。
    「古家堡」除了大爺、二爺參與出征外,三爺「慈心神龍」
    留守,一流高手的十家堂主也全留在堡內。
    這是唯恐「幽冥教」乘虛侵犯,有燕三爺率十家堂主及堡內數十高手留守,可保沒
有後顧之優。
    燕三爺鐵骨仁心,加上公仇私恨,他原不願後人,當然更不願留守,還是大爺宮寒
冰、二爺辛天風一番苦勸,幾幾乎動了掌門令諭,燕三爺才勉強點了頭。
    南宮逸跟著這支隊伍,一直到了漢水,才一個人飄然他去,沿漢水,由陸路直奔
「洞庭」。
    燕三爺深知留守的責任重大,「古家堡」內,師父跟四師弟的靈柩尚未下葬,加上
一本引人覬覦的「歸元真經」,「幽冥教」
    及武林群邪,隨時都有進犯的可能。
    自大隊出發後,三爺燕惕除了白天稍作歇息外,絕大部分的時間,皆用在巡視堡內
各處的戒備上。
    尤其是夜晚,他幾乎每夜澈夜不寐。
    這一夜,該是大隊離堡後的第三夜。
    燕三爺踏著清冷銀輝,一個人徘徊在庭院中。
    墓地裡,背後響起一個清朗話聲:「三俠,辛苦了。」
    燕惕心頭一震,霍然轉身,虎目注處,他愣住了。
    面前一丈外,南宮逸面帶微笑,負手卓立。
    他倒非驚於有人數近身後一丈,而茫然無覺,以南宮逸一身高絕功力,這毫不足為
奇。
    他是訝於南宮逸一個人的突然轉回來。
    轉瞬間,定下了神,燕惕飄身迎前,瞪目說道:「南宮大俠怎麼……」
    南宮逸微笑截口說道:「三俠,小聲點,除了三俠外,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突如
其來地轉回了『古家堡』。」
    燕惕又愣了愣,壓低了聲音,道:「南宮大俠不是要往『洞庭』麼?」
    南宮逸笑說道:「我確是要去『洞庭』,但是,在去『洞庭』之前,我有必要先來
趟『古家堡』,因為我實在放心不下。」
    燕惕感然投注,道:「南宮大俠有事?」
    「有。」南宮逸點頭說道:「兩件極為重要的事。」
    燕惕道:「什麼事?」
    南宮逸笑了:「三俠忘了,『古家堡』有內奸?」
    燕惕「哦」了一聲,道:「南宮大俠指的是這件事……」
    「不錯。」南宮逸道:「在這時候,若不肅清潛伏在『古家堡』多年的內好,是件
很危險的事。假如他們乘虛有所行動,或者來個裡應外合,三俠失責,罪在一身事小,
『古家堡』淪落魔掌事大,所以,我不能不先轉來一趟。」
    燕三爺霍然點頭,像出一身冷汗,道:「多謝南宮大俠,還有一件事呢?」
    南宮逸道:「那件事屬於次要,先辦完了這件事再說。」
    燕惕點了點頭,突然皺起眉鋒。「可是,誰又是內奸呢?
    南宮大俠知道,舉堡上下,都是追隨家師多年的弟兄,沒有明確證據……「南宮逸
笑道:「三俠放心,我知道誰是內奸,也有把握抓到他的證據。」
    燕惕急問一聲:「是誰?」
    南宮逸笑道:「三俠別急,稍時自然明白。」
    燕惕赧笑點頭,道:「請吩咐燕惕該怎麼做。」
    南宮逸笑道:「很簡單,三俠只要傳來龐天化、魏立中、歐陽德三家堂主,跟他們
在這兒多談會兒就行了。」
    燕惕神情猛震,勃然變色,道:「難道……」
    南宮逸笑道:「三俠,我只是請三俠在這兒跟他們多談會兒,可沒說別的。」
    燕惕臉一紅,倏敏威態,赧然笑道:「南宮大俠知道,我是恨透了這般東西。」
    南宮逸笑道:「我很明白,但我要請教,三俠是要找出那罪魁真兇,還是只要找出
幾個供人驅策的角色就行了呢?」
    燕惕道:「這還用問!自然是要找出那罪魁真四,不過,要是能一起收拾了,最好
還是來個一網打盡。」
    南宮逸說道:「一網打盡,談何容易?『幽冥教主』功力、心智兩皆過人,不是那
麼好對付的,只怕要慢慢來……」
    話鋒微頓,接道:「假如三俠要的是罪魁真兇,那麼三俠就必須多忍,要知道,沒
有人證物證,就是明知罪魁真兇是誰,也拿他莫可奈何。同時,我也請三俠別單為了
『古家堡』,更得為天下武林的安危著想,別一時不能做小忍,壞了事情。」
    話說來平淡,可是燕惕卻又為之差傀垂首,旋即肅然說道:「多謝南宮大俠教我,
為了公仇私恨,燕惕能忍。」
    南宮逸笑道:「那麼,傳人吧,可別說我來了。」
    話落,身形一閃不見。
    燕惕強抑胸中激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震聲喝道:「來人!」
    遠處有人應了一聲,一名黑衣漢子飛步而至。
    黑衣漢子剛一躬身,燕三爺已然揮手說道:「傳龐、魏、歐陽三位堂主,此處見
我。」
    黑衣漢子應了一聲是,轉身而去。
    須臾,畫廊的東端響起了一陣步履聲,三個灰衣老者並肩疾步行了過來,正是龐天
化、魏立中、歐陽德三人。
    行近一丈,駐足停身,躬腰施禮,龐天化恭謹說道:「不知三爺何事召喚?」
    「沒什麼大事。」燕惕擺手笑道:「想跟三位隨便談談,順便還想跟三位商量點小
事。」
    龐天化道:「三爺吩咐!」
    燕惕笑道:「別那麼拘謹,太拘謹了就不好談了。」
    龐天化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燕惕略一沉吟,道:「三位知道,大爺、二爺離堡遠行,堡中空虛,堡外群邪,堡
內內奸,隨時有蠢動的可能,關於堡內的戒備,我想聽聽三位的高見。」
    龐、魏、歐陽三人,愣了愣,誰也沒敢開口。
    只因為,堡中防務事四豪可從沒跟十家堂主商量過,也從沒有說過要聽聽十家堂主
的意見。
    雖然眼下堡中空虛,如今不比往日,燕三爺探詢眾議,乃是為了慎重;可是,防務
經三爺一手佈置,別說沒什麼不周之處,就是有,誰敢說?
    其實,四豪並不是那種霸道不講理的人。
    燕惕皺了皺眉,道:「事關本堡安危,這時候,我不希望三位客氣。」
    龐天化身為十堂之首,他不能不開口,略一遲疑,說道:「稟三爺,堡中戒備周全、
萬元一失……」
    燕惕截口說道:「這就是龐堂主的高見?」
    龐大化一震躬身:「屬下就事論事,句句實話。」
    燕惕笑了笑,道:「難道一點毛病都沒有麼?」
    龐天化低著頭道:「事實如此,屬下……」
    燕惕突然大笑說道:「照你這麼說,咱們可以高枕無憂了?」
    龐天化臉色一變,惶恐不知所措。
    燕惕目光轉注魏立中,道:「魏堂主有什麼高見?」
    這可真要命。
    在他之上的「白虎堂主」都沒說什麼,他怎好隨便置評?
    況且,這種事又不能無中生有,信口胡謅。
    但,面對這位三爺,不說又不行。
    這下可真作了難。
    魏立中遲疑未語。燕惕卻一笑又道:「怎麼,難不成魏堂主的意見跟龐堂主一樣?」
    魏立中又猶豫,毅然點頭。「稟三爺,龐堂主所言皆屬事實……」
    燕惕笑了笑,笑得令人難測含意,轉注歐陽德:「歐陽堂主呢?」
    明知總會輪到頭上,歐陽德似乎早有準備,立即躬身回話:「稟三爺,屬下不願言
不由衷、故作驚語。」
    這倒好,全跟龐天化一個意見。
    燕三爺挑了挑眉,但旋又談笑說道:「事實就算事實吧,但只怕照這樣下去,『固
若金湯』的『古家堡』,很可能會於不知不覺間拱手讓人……」
    龐、魏、歐陽三人臉色俱皆微微一變。
    燕惕一笑接道:「好在這只是閒聊,現在我有件正經事兒要跟三位商量,希望三位
別再避重就輕,含混其辭地令我失望……」
    三人老臉一紅,龐天化忙躬下身形:「屬下等不敢。」
    燕惕笑了笑,臉色一轉鄭重,道:「自老堡主及四爺遇害後,『古家堡』中潛伏有
內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經大爺、二爺跟我多日來偵查,已經獲知這些內奸是誰,但
這些人都是跟隨老堡主多年的弟兄,沒有確切證據,我們沒有辦法動他們;而事實上,
又不容他們長此潛伏,對於這件事,三位有何高見?」
    龐、魏、歐陽三人,神情震動,可是剎那間又變得跟沒事人兒一般。龐天化微一躬
身道:「三爺既已偵知他們是誰,那是最好不過,但不知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燕惕笑道:「龐堂主糊塗,這個我現在怎麼能說?一無人證,二無物證,話要是傳
到他們耳中,可能還會被他們反咬一口,說我燕惕惡意中傷、血口噴人呢……」
    龐天化臉上飛閃一絲輕微詭笑,張口欲言。
    燕惕虎目深注,談笑接道:「再說,時機未成熟之前,我也不願打草驚蛇。」
    龐天化道:「屬下斗膽,以為三爺這是多慮。」
    燕惕可沒生氣,含笑問道:「怎麼說?」
    龐天化侃侃而談,慷慨陳詞:「屬下以為,既已知他們是誰,為古家堡安危,三爺
還是早一天下手的好,以免夜長夢多,有所……」
    燕惕一笑說道:「這麼說來,龐堂主是建議我立即拿人了?」
    龐天化毅然點頭,道:「屬下正是此意。」
    燕惕笑了笑,說道:「這也是我跟大爺、二爺唯一意見不同之處,有太多顧慮的,
是大爺跟二爺。三位該知道,我這個人做事是急性子,天大的事向來是做了再說,沒那
麼多顧慮,現在,大爺、二爺不在,『古家堡』內,我做主,有全權處理一切。
    既然龐堂主也贊成這麼做,那我就乾脆來個通權達變、先斬後奏……「龐天化突然
說道:「稟三爺……」
    「怎麼?」燕惕截口說道:「龐堂主還有什麼高見?」
    龐天化臉色有點難看,道:「不敢,屬下以為大爺、二爺的顧慮也……」
    燕惕愕然說道:「怎麼,龐堂主又不贊成了?」
    龐大化一副怯情之態,道:「屬下怕觸怒大爺跟二爺。」
    燕惕虎目緊注,大笑說道:「大爺、二爺怪罪下來,自有我燕惕承當,你怕什麼?」
    龐天化囁嚅說道:「這個,這個……」
    燕惕笑容一斂,正色說道:「龐堂主,大丈夫做事要有魄力,能果斷;適才龐堂主
說得好,這是為了『古家堡』的安危,也可免夜長夢多,既然是為了『古家堡』,又何
怕之有?只要做得對,也不必顧慮觸怒任何人,甚至不惜觸怒任何人。」
    龐天化低下了頭,道:「多謝三爺明教。」
    燕惕虎目炯炯,威稜閃射,轉往魏、歐陽二人:「對於這件事,你們兩位有何高
見?」
    魏立中躬下身形,道:「不敢,屬下等悉憑三爺吩咐。」
    燕惕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既然三位同意,那我可要下令拿人了……」
    三人身形一震,道:「恭候三爺令諭。」
    燕惕冷然一笑,突然沉下臉色:「三位可知我所偵知『幽冥教』潛伏在本堡內奸是
誰麼?」
    三人顯得極為不安,道:「屬下等愚昧,迄今尚不知。」
    燕惕冷哼說道:「有人告訴我,三位便是潛伏本堡多年的『幽冥教』徒,不知三位
對此能給我做什麼樣的解釋?」
    三人霍然色變,暴退一步,龐天化駭然說道:「三爺,這話從何說起?屬下等追隨
老堡主多年,赤膽忠心,毫無二志,怎會是『幽冥教』……」
    燕三爺高挑濃眉,冷笑道:「龐天化,就是因為你三人跟隨老堡主多年,才令人難
以起疑,抓不到你三人明確證據,我師兄弟也不好動你,今夜可不同了……」
    龐天化長眉一軒,道:「三爺,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屬下等跟隨老堡主……」
    「別再拿這句話來壓我,」燕惕冷然地說道:「我知道,你三人將十多年歲月犧牲
在『古家堡』,也曾為『古家堡』流過血、流過汗,論資格,該都是元老,可是我燕惕
毫不領情,因為那是有作用的,你三人也得到了相當的代價。老堡主生前待你三人如何,
你三人自己應該明白,用不著多說。」
    龐天化道:「三爺怎可輕易聽信人言,這莫須有……」
    「住四!」燕惕一聲暴喝,道:「龐天化,你是向我要證據?」
    「屬下等不敢,」龐天化道:「只是若無證據,屬下等實在難服。」
    燕惕冷笑說道:「我如果拿得出證據呢?」
    龐天化道:「只要證據明確,屬下等俯首認罪,聽憑處置。」
    燕惕冷然點頭:「好……
    「三爺!」龐天化目光凝注,盡射狡猾,道:「屬下等斗膽,設若三爺拿不出證據
呢?」
    燕三爺虎目暴射威稜,仰天怒笑,震天攝人:「龐天化,你好大的膽子!我燕惕做
事,向來公正不阿,我若拿不出證據,當場血濺五步,自碎天靈。」
    不愧鐵海奇男,豪邁英雄。
    三人心神為之攝奪,幾乎不敢仰視。
    龐天化機伶一顫,目閃凶芒,猛然點頭。
    「屬下等敢跟三爺一言為定!是誰惡意中傷、血口噴人,請三爺將他喚來,屬下等
要與他當場……」
    燕惕冷笑說道:「龐天化,體要口硬,你且回頭看看,背後是哪一位!」
    三人神色勃變,霍然旅身,立即駭然退步。
    南宮逸目閃寒芒,面帶微笑,負手立於眼前,道:「三位,我已經來了很久了。」
    龐天化回顧燕惕,瞪目說道:「三爺莫非指的就是……」
    「不錯。」南宮逸截口說道:「那告密之人,正是南宮逸。」
    「三爺!」龐天化厲聲說道:「對多年追隨左右,三爺都信不過,怎竟聽信一個外
人……」
    「龐堂主!」南宮逸笑道:「什麼叫外人?什麼叫自己人?
    像閣下三位這等自己人,恐怕還比不上南宮逸這個外人吧!
    「龐天化一斂厲色凶態,目光狠注,陰陰說道:「南宮大俠,你二次重出武林,首
來古家堡,運用陰狠手法,三寸巧舌,先害老堡主,後殺岳四爺,一手掩盡『古家堡』
上下耳目,如今又復挑撥離間……」
    燕三爺勃然大怒,暴喝如雷:「龐天化,你好大膽,還不……」
    南宮逸毫不在意,擺手笑道:「三俠,讓他說下去。」
    龐天化可著實嚇得一哆嗦,隨即冷笑說道:「我當然要說,閣下如今又復乘大爺二
爺不在之際,前來挑撥離間,蠱惑三爺,你以為『古家堡』沒人知你用心麼?」
    南宮逸「哦」了一聲,揚眉笑道:「你知道麼?且請說來我聽聽。」
    龐天化獰笑說道:「那是自然,你且聽著,先害老堡主,又復陰謀逐一殺害老堡主
的得意高足,以及龐天化等忠貞之土,其目的不過是想據古家堡為己有,並佔有古姑
娘……」
    南宮逸仰天長笑,截口說道:「龐天化,這是誰教你的?」
    龐天化臉色一變,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須他人轉教?」
    南宮逸目光凝治,淡然笑道:「龐天化,這只怕不是南宮逸的用心,而是你們那位
幽冥帝君的多年用心,最終目的吧?」
    龐天化獰笑說道:「南宮大俠,你何證何報指我三人為『幽冥教』徒?」
    南宮逸道:「龐天化,你要證據?」
    龐天化道:「空口豈能誣人,那是當然!」
    南宮逸笑道:「你且聽著,那夜古剎傳令,在我掌下僥倖逃脫……」
    龐天化笑說道:「這就是你南宮大俠的證據?」
    南宮逸道:「怎麼?不夠?」
    龐天化道:「請問南宮大俠,當時誰看見了?」
    南宮逸道:「除了我之外,沒人看見。」
    燕惕一怔,插口說道:「南宮大俠。這話怎麼說?」
    南宮逸笑道:「『幽冥帝君』、『勾漏雙煞』、『長白三翁』,僅皆一丘之貉,這
幾個看見了,跟沒人看見有什麼兩樣?」
    燕惕明白了,點頭不語。
    龐天化卻厲笑說道:「閣下好巧的一張嘴,既然如此,為何不把我當場擒下?」
    「說得是。」南宮逸點頭笑道:「捉賊拿贓,這一點,我沒能做到,不過……」
    目光深注,笑道:「你應該不會否認,那夜險極,差點嚇失了魂、嚇破了膽,如果
不是你們那位『幽冥帝君』來的是時候,只怕……」
    笑了笑,住口不言。
    龐天化機價一顫,冷笑說道:「我再訪問一句,這就是閣下所謂的證據?」
    南宮逸道:「不夠麼?」
    龐天化道:「夠不夠閣下自己說好了……」
    轉注燕惕,老臉掛著猙獰笑意,接道:「三爺,難不成這也就是三爺的證據?」
    燕惕虎口暴射威稜,沒說話。
    他有信心,南宮逸不會拿他開玩笑。
    龐天化一觸燕惕目光,心頭一懍,慌忙避了開去,望向南宮逸。
    南宮逸沒容他開口,一搖頭,笑道:「別忙,也且慢得意,我還有證據可提。」
    龐天化臉色一變,陰笑說道:「閣下只管說來,龐天化洗耳聽著。」
    南宮逸沒理他,轉望魏立中,笑道:「魏堂主,很久沒見了。」
    魏立中身形微震,說道:「魏某人一直都在堡中。」
    「這個我知道,」南宮逸笑道:「我指的是你我那夜小樓一別之後。」
    魏立中微微色變,道:「魏某人不懂南宮大俠此言何指?」
    「是麼?」南宮逸笑道:「我卻認為魏堂主實在很明白。」
    魏立中道:「魏某人沒有過人之領悟力。」
    南宮選笑道:「魏堂主何其過謙,何其健忘?那夜小樓之上,魏堂主黑衣蒙面,自
稱『幽冥教五道轉輪十王』,威脅南宮逸……」
    魏立中平靜冷笑說道:「南宮大俠修為已至隔物視物境界?」
    南宮選道:「南宮逸沒有那麼高的修為。」
    魏立中冷笑說道:「既然不能,怎知那蒙面人便是魏某人?」
    「問得好,十王閣下,」南宮逸笑道:「只可惜你那聲音、身形未能瞞得過我。」
    魏立中道:「這麼說來,南宮大俠認定那黑衣蒙面客是魏某人了?」
    南宮逸道:「是與不是,魏堂主該比我明白。」
    話鋒微頓,又道:「有一點我弄錯了,那就是那夜古剎傳令,我先以為是你十王閣
下,後來我才明白是這位龐堂主而非閣下。」
    魏立中冷冷說道:「只可惜南宮大俠兩處皆未能當場將人擒下。」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要不然『古家堡』容不得三位至今。」
    龐天化突然大笑說道:「至今又如何?這就是閣下的第二個證據麼?」
    燕惕皺了皺濃眉,仍沒說話。
    他不明白南宮選何以拿這些不足做證據的事來做證據。
    但他明白,若無明確證據,南宮逸也不會在這時候下手動人。
    果然——龐天化話聲方落,南宮逸陡挑劍眉:「從今夜起,恐怕『古家堡』內再容
不得三位逍遙自在了,我的證據多的是,且看看這是什麼?」
    左手由背後伸出,手裡,提著三件黑衣及三隻蒙面紗套。
    燕三爺猛睜虎目。
    龐成、歐陽三人大驚失色,駭然退步!
    南宮逸笑道:「三位,這些該怎麼說?」
    剎那間,龐天化盡斂驚駭之色,冷笑說道:「我怎知閣下是由何處得來這些東西?」
    南宮逸道:「不遠,就在三位房中。」
    龐天化道:「以閣下功力,栽贓並不難。」
    這句話,聽得魏立中及歐陽德安心了不少。
    南宮逸道:「這麼說來,你不承認這些是自己的東西?」
    龐天化道:「這些東西人人可置,並無獨特表記證明是我三人所有。」
    南宮逸臉色一沉,道:「那麼,衣領上針繡龐天化三字又做何解?」
    龐天化身形一震,旋即大笑說道:「閣下,你騙得哪個?衣領上根本沒有……」
    神情微變,倏然住口。
    「來不及了!」南宮逸大笑說道:「龐堂主,這些既不是你盡有,你怎知領上無
字?」
    龐天化面色如土,猶圖狡辯:「我是以常理推測……」
    南宮逸一笑說道:「好吧,就算你有理,要不要我再拿出使你辯無可辯,上鐫姓名
身份的『幽冥教徒』腰牌來看看?」
    龐大化身形一陣劇顫,垂首無語。
    南宮逸淡然笑道:「三位,還有什麼話可說的麼?」
    「有!」龐天化突揚厲笑,揮手急喝:「九弟,十弟,走!」
    話落,身起,疾投夜空。
    魏立中、歐陽德緊跟而起,分向遁去。
    三個人走三個方向,這是三人的狡黠處。
    兩個人各追二個,無論是誰,總會有一個能逃脫。
    其實,他們該想到南宮逸是怎樣的身手。
    但,南宮逸面含微笑,卓立未動。
    燕惕驚怒交集,一聲霹靂大喝,「天魔掌」蓄勢欲發。
    南宮逸卻忽地笑道:「三俠,死人可作不了證,別忙,跑得了,你向我要人。」
    話剛說完,夜空中冷叱、朗笑驟起,三條矮小人影有如天馬行空、怒龍飛捲,疾射
而到,分別截擊三賊。
    燕惕心中一鬆,赧然笑道:「原來南宮大俠早有安排……」
    三聲悶哼,三賊身形倒射,落回原地。
    三條矮小人影如影隨形,緊跟著射落在院中,一個監視一個,是三小,「玉麒麟」、
「鐵獅子」、「銅金剛」。
    三賊魂飛魄散,心驚膽破,厲喝一聲,又待再闖。
    諸葛靈陡挑劍眉,冷冷地道:「匹夫,你等忒不自量,誰能逃得過『乾坤八式』!」
    涼了!「乾坤八式」,三小雖然功力不夠,火候不深,擋他們三個卻是綽綽有餘,
這回縱有八條腿也跑不掉了。
    三賊面無人色,龐天化一臉猙獰,悲笑大呼:「九弟、十弟,是時候了!」
    話聲甫畢,三賊同時楊掌,疾若閃電,擊向天靈。
    三小出手阻攔不及,燕惕虎目圓睜,揚聲怒喝:「龐天化,你們敢……」
    南宮逸右手倏抬,出手如風,虛空連點。
    三賊機價連顫,手臂軟垂,面如死灰,六道目光盡射狠毒,望了南宮選一眼,低下
頭去。
    燕惕看得清楚,身列四豪之三,自然明白,龐、魏、歐陽三人如今已是功力俱失,
如同廢人。「慈心神龍」究竟心慈,暗暗一歎,沒再開口。
    南宮逸道:「龐天化……」
    「南宮逸!」龐天化猛然抬頭,猶自滿臉凶殘暴戾。
    「你好狠的心腸!好毒的手法!怎不殺了我們三人?」
    南宮逸淡然笑道:「殺了你三人,他日叫誰作證……」
    話鋒微頓,冷哼一聲,接道:「我這心腸、手法能稱得上狠毒麼?比之你『幽冥教』
那豺狼心腸、明狠手法,只有望塵不及,難望項背。」
    龐天化默然不語,突又說道:「南宮逸,你若想留我三人他日作證,那你是打錯主
意,要想從我三人口中問出些什麼來那更是癡人說夢。」
    「只怕未必,」南宮逸笑道:「我知道,你們那所謂教規,既嚴峻又殘酷,但我有
比你們那教規更使你受不了的手段,不信稍時你只管試試。」
    這話可不假,龐天化是一百個信,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南宮逸淡淡一笑,目閃懾人寒芒,道:「龐天化,哈家堡『與你』幽冥教『何仇,
老堡主跟岳四俠與你』幽冥教『又有何恨?
    你『幽冥教』竟……「」南宮逸!「龐天化震聲說道:「你話要說清楚了,『幽冥
教』可不是龐元化的。」
    南宮選道:「那麼是誰的?」
    龐天化道:「南宮逸,你多此一問。」
    南宮逸沒在意,道:「那麼,該是你們那『幽冥帝君』的,答我問話,此人是誰?」
    龐天化道:「你知道得不算少。」
    南宮逸道:「可是我要你說。」
    龐天化道:「你該知道,這不容易。」
    「我認為不難,」南宮逸笑了笑,說道:「你可曾聽說過『五陰截脈』、『一指搜
魂』的厲害?」
    龐天化機伶一顫,厲聲說道:「南宮逸,你敢……」
    南宮逸截口說道:「你該明白我敢不敢。」
    龐天化渾身直冒寒氣,垂首不語。
    他是明白,「談笑書生乾坤聖手」沒有不敢的事兒。
    對他們三人,那更無所顧慮。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龐天化,你是要等我問第二次?」
    龐天化身形劇顫,低著頭,不說話。
    南宮逸陡挑劍眉,冷然說道:「龐天化……」
    龐天化仍不開口。
    南宮逸目閃寒芒,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你是鐵打金剛,抑或是銅澆羅漢?」
    抬手一指,就要點出。
    突然,龐天化身形一陣搖晃,砰然倒地,面色烏紫,牙關緊咬,雙目圓睜,寂然不
動。「;敢情死了,而且死相猙獰。
    好好兒的,怎會突然暴斃?
    未見他動,當然不可能以手自絕的。
    口未滲血,也不可能是嚼舌而死。
    那麼……
    燕惕心種大震,尚未來得及有任何動作。
    南宮逸高挑劍眉,一聲不響,身形電飄,右掌疾揮,剎那間連卸魏立中、歐陽德二
人兩腮。
    這下好了,下巴掉了,沒轍了。
    南宮選應變不謂不快,可是仍然漫了一步。
    歐陽德面泛鐵青,砰然倒地,已是無救。
    只有魏立中一人未能如願得逞,仍然好好兒站在那兒,苦有自絕之心,而無自絕之
力,面色連變,垂首不語。
    燕惕圓睜虎目,驚詫欲絕,道:「南宮大俠,這是……」
    南宮逸一攤右掌,搖頭苦笑,說道:「我一時疏忽,沒想到他們口內藏有劇毒……」
    掌上,平擺著一顆豆大蠟丸。
    燕惕一聲驚呼,做聲不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03:43

南宮逸轉注魏立中,面上滿佈寒霜,道:「幽冥教好毒的心腸,好高的手法,可惜
仍被我留下一個,有一個活口,應該夠了。」
    魏立中猛然抬頭,目中凶芒暴射,無如說不出話來。
    南宮選冷冷一笑,收回目光:「三俠請命人拿筆墨紙張采。」
    燕惕一愣,抬眼凝注。
    南宮逸淡然說道:「不能讓他說話,毒丸雖已取出,他隨時可以嚼舌。」
    燕惕恍然大悟,立即沉喝:「八堂何人值夜?」
    遠處暗隅中,有人應聲說道:「屬下曹宣在。」
    燕惕揚聲說道:「到我房中,拿筆墨紙張來。」
    那人應了一聲是,隨即寂然。
    須臾,畫廊東端步履響動,一名中年黑衣大漢,手捧文房四寶,飛步而來,入目眼
前景象,立刻愣住。
       瞧直了眼,也嚇白了臉。
    燕惕揮手輕喝:「少大驚小怪,把東西放在魏堂主面前。」
    黑衣大漢身形機伶一顫,靈魂兒歸了竅,抖著嗓門兒應了一聲,轉身走向魏立中。
    轉過了身,臉上突然浮現一絲詭異猙獰笑意。
    魏立中神情一震,滿臉驚駭之色。
    魏立中臉上那絲驚駭色,一閃即逝。
    誰也沒有看見。
    即連南宮逸也疏忽過去。
    那中年黑衣漢子,更因低著頭,臉上那絲詭異猙獰笑意,也瞞過了全神戒備、以防
不測的三小。
    行近魏立中面前,黑衣漢子彎腰放下文房四寶。
    身子再抬起時,突然一聲得意獰笑,手腕一翻,閃電挺刺,然後騰身而起,投射夜
空。
    魏立中慘呼一聲,雙手捂胸,往後便倒。
    前胸之上,一柄解腕尖刀,僅露把柄在外。
    這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在場任誰也沒想到會有此突變。
    燕三爺一聲大喝,點足飛身。
    他快,還有人比他更快。
    三小已同聲怒叱,聯換追出,六掌齊遞,集襲黑衣漢子身後六處大穴,招勢極凌厲,
銳不可當。
    三小既已出手,南宮選也就沒動,只揚聲喝道:「留他活口!」
    三小剛要應聲,黑衣漢子忽然一聲陰笑,半空中霍然旋身,剎那間一連擊出六掌。
   只聽一陣砰然連震,三小身形倒射而回。
    黑衣漢子則藉勢一射十餘丈,如飛脫出堡外。
    這下可更出了意料之外。
    南宮逸神情震動,身形飛閃,直上夜空。
    半空中,目光投處,心頭不由一震。
    掠上「古家堡」那高高圍牆,再竭力搜視,他真的愣住了。
    南宮逸輕功身法之高,冠絕字內,但就在三小落地,他騰身追起,這段間不容髮的
時間內,那黑衣漢子竟已無影無蹤。
    這簡直令人難信,而,偏偏這是鐵般事實。
    南宮逸看得清楚,此人絕不是宮寒冰;他出現在燕惕眼前,燕惕無任何表示,足證
他是八堂弟子曹宣無誤。
    此人以八堂弟子身份潛伏在古家堡,一身功力居然比以堂主身份潛伏的龐、魏、歐
陽三人還高。
    這,委實令人不解!
    更驚人的是,其功力之高且超過三小聯手。
    三小若聯了手,宮寒冰不算,辛天風與燕惕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也難以匹敵,這人
是誰?
    看來,此人在「幽冥教」中之地位,猶在龐天化等三人之上。
    由此證明,「幽冥教」中,能人良多,高手不少,並不只那「幽冥帝君」宮寒冰一
人功力高絕。
    也由此證明,潛伏在「古家堡」中的「幽冥教」徒,絕不止僅僅龐元化、魏立中、
歐陽德三人。
    這一切,可更超出南宮逸意料之外了。
    剎那之間,南宮逸心頭有點沉重,飄身掠回,默然不語。
    燕惕低低問了一句:「逃了?」
    南宮逸唇邊浮現一絲苦笑,道:「逃了,好快!」
    燕惕那張虯導滿佈、威態懾人的臉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緊閉著嘴沒有開口。
    南宮選轉向三小,柔聲發問:「怎麼樣,礙事麼?」
    三小低下了頭,諸葛靈低低說道:「不礙事,三叔!」
    南宮逸瞭解三小的心情,目光緩緩移注地上的魏立中,突然,目中一絲異采一閃。
    舉步行了過去,彎腰抓起魏立中右腕。
    燕惕神情一緊,跨前一步,道:「怎麼樣?」
    南宮逸鬆手站起,搖頭苦笑:「刀傷內腑,脈搏已停,沒救了!」
    燕三爺濃眉頓皺,又沉默了。
    南宮逸轉向三小,背著燕惕,道:「為免驚動全堡,你三人代勞了吧,各負一人,
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然後到魏叔那兒等我。」
    說話之間,他向諸葛靈打了個手勢,燕惕沒看見,諸葛靈可一點就透,應了一聲,
當先抱起了魏立中。
    他抱起了魏立中,龐天化跟歐陽德自然是小黑、小虎的。
    饒是小黑絕頂的鬼靈精,他今兒個可也想不通,一向好佔便宜的諸葛靈,為何竟會
自甘吃虧地,搶先抱起了既高又大的魏立中?
    望著三小遠去不見,燕惕才說了話,很是不安。「怎好再讓靈弟他三個……」
    南宮逸沒讓他再說下去,談笑接口道:「我剛才說過,不能驚動全堡,小孩子做點
事算不得什麼。」
    燕惕一時沒說話,良久才道:「燕惕羞煞、愧煞,不知該如何……」
    「三俠!『南宮逸道:「彼此不是外人,』古家堡『的事,也就是我的事。「話雖
平淡,可份外感人。
    燕惕虎目圓睜,一陣激動。
    「滇實,「南宮逸赧然苦笑:「我等於沒幫上忙,這一趟,也等於白回來了。
    原指望出其不意,揭下活口,留作人證,如今自嘲一笑,改了口:「道高一尺,魔
高一丈,『幽冥教』還真不好對付。」
    燕惕沒說話,實在,他此刻心中夠難受的了。
    南宮逸目光輕注,又道:「三俠,由此看來,『幽冥教』潛伏在『古家堡』的人。
可能不止此數,今後三俠可要加倍小心。」
    燕惕點了點頭,道:「多謝南宮大俠提醒,燕惕省得。」
    南宮選緊跟著說道:「小靈三個閒著也是閒著,三俠如果個反對,我想讓他三個來
跟三俠做個伴兒,也可多領教益。」
    燕三爺不是糊塗人,感激是感激,可是他卻不願這麼做。
    濃眉一揚,虎目放光,剛要答話。
    南宮逸又緊跟一句:「三俠,南宮逸不是外人,這不是客氣的事兒。」
    燕惕當然明白這「客氣」二字何指,臉一紅,強笑地說道:「南宮大俠,燕惕向來
不領別人的情,今兒個……」「三俠。」
    南宮逸笑道:「別破例,我為的是『古家堡』。」
    燕惕笑了,這回笑得爽朗,還有三分羞澀。「老弟,你總是計找沒話說。」
    南宮逸也笑了,道:「我由來敬重燕三爺鐵掙奇男、血性英雄。」
    半斤八兩,誰也不吃虧。
    燕惕咧了嘴,虯髯顫動,但突然,他皺起濃眉,目光凝註:「聽適才老弟之言,好
像是已知那賊頭是誰?」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三俠,該說我已知罪魁真兇是誰。」
    燕惕神情一震,挑起濃眉:「真的?」
    南宮逸笑問:「南宮逸見時曾騙過三俠?」
    燕惕臉一紅,眉宇間陡現殺機,道:「是誰?」
    南宮逸搖頭笑道:「我不能說,也不敢說。」
    燕惕變色說道:「怎麼說呢?」
    南宮逸道:「我本來打算今晚讓三俠知道的,可是現在不行了。」
    燕惕一愣,旋即恍悟,道:「老弟是因為他三個死了?」
    南宮逸點頭說道:「沒了人證,我怎敢空口指人?」
    燕賜道:「老弟!燕惕可由來最敬重您。」
    南宮逸道:「三俠,此事體大,非同小可。」
    燕惕道:「再大的事,燕惕也一樣信得過。」
    南宮逸道:「多謝三俠,三俠信得過我,那是一回事,可是無證無據,我卻不能那
麼做,這涉及人家聲譽。」
    燕惕默然了,半晌方道:「那麼,老弟……」
    「別急!三俠。」南宮逸截口說道:「我有自信能使他在人證、物證之前,無可遁
形、俯首認罪,到那時候,三俠還怕不知他是誰麼?」
    燕惕搖頭苦笑,道:「老弟,我拿你沒辦法,聽你的了。」
    話鋒微頓,抬眼凝往,接造:「老弟不是說,還有一件事麼?」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是還有一件事。」
    燕惕道:「什麼事?」
    南宮逸笑了笑,道:「小事,請三俠答我幾個問題。」
    燕惕笑了,道:「行,只管問吧。」「南宮逸淡然一笑,道:「不忙,我先要知道,
三俠願不願據實作答?」
    「這是什麼話!」燕惕紅了臉,瞪目說道:「老弟,你該知道燕惕為人。」
    「我知道。」南宮逸笑道:「否則我也不交你這個朋友了。」
    燕惕笑道:「那你還哆嗦個什麼勁兒?」
    南宮逸笑了笑,道:「三俠,這幾個問題,可能很令三俠為難。」
    燕惕挑了眉,道:「我不懂什麼叫為難,只知道該怎麼,便怎麼。」
    南宮逸笑道:「那麼,三俠,我先謝謝了。」
    燕惕道:「什麼話,問吧,老弟!」
    南宮逸目光深注,略一沉吟,突然說道:「三俠,蘭姑娘是何時離堡的?」
    燕三爺心頭一震,瞪大了眼:「老弟,這,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南宮逸談笑說道:「三俠,是我問你,請答我問話。」
    燕惕只得說了,神情一黯,道:「有段日子了。」
    南宮選點了點頭,道:「無緣無故,蘭姑娘該不會輕易離堡。」
    燕惕道:「正是。」
    南宮逸道:「什麼緣故?」
    燕惕道:「一點小誤會。」
    南宮逸道:「什麼誤會?跟誰起了誤會?」
    燕惕可真有點作難,但,略一遲疑,他就毅然說道:「跟家大師兄。」
    南宮逸「哦」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燕惕皺了皺濃眉,遂將那夜藍漫蝶夜入香閨之事,和盤托出。
    最後,有點激動地說道:「老弟,你想想看,要不是那道姑從中搬弄是非、恣意挑
撥,小師妹說什麼也不會不要家了忽然一歎,接道:「小師妹也真夠糊塗,她也不想想,
多年相處,禍福與共,甘苦共嘗,情逾手足的大師兄怎會……「一頓改口說道:「何況,
她跟大師兄名份已定,更應……」
    又猛地一歎,住口不言。
    他只顧說他的,可沒留意南宮逸那瞬間數變的神色。
    最後他看到的,是南宮逸強抑怒火盡斂威態後的一絲淡然的笑意,南宮逸最後只說
了這麼一句:「其心卑鄙,其行無恥,其人該殺。」
    燕惕一愣道:「老弟說誰?」
    南宮逸答得妙:「那還有誰?」
    燕惕似糊塗,又似有點明白,道:「老弟是說藍漫蝶?」
    南宮逸笑而不答。
    燕惕也沒再問。
    他自以為他想的沒錯,因為,在他的想法中,該殺的,只有那藍漫蝶一人,至於道
姑,那只夠得揍上一頓而已。
    他沒再問,南宮逸可又開了口,目光深注,道:「三俠,我還有一問,令大師兄真
沒去過終南死谷?」
    燕惕毅然點頭道:「他根本沒離開過『古家堡』。」
    其實,他又哪兒知道——南宮選找錯了人,他這時間的如果是二爺「鐵腕墨龍」
    辛天風就對了。
    燕惕既答得如此肯定,南宮逸自然不便再問。
    不過,他不解,明明宮寒冰去過「終南」死谷,燕惕卻怎說他大師兄根本沒離過
「古家堡」呢?
    但他認定,燕惕他不是騙人的人。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那便是連燕惕也被蒙在鼓裡。
    默然半晌,南宮逸告辭要走。
    燕惕卻也發了一問。他問既早知龐、魏、歐陽三人是內奸,為何遲至今日才動手?
    南宮選飄然舉步之際,只答了這麼幾句,他說:以前時機未至,現在動手,自有現
在動手的道理。
    南宮逸回到了「高昇客棧」後,著實忙了一陣子。
    但,除了魏胖子跟三小外,沒人知道他忙些什麼。
    因為,房門是緊閉著的,除了由那紙糊的窗板上,偶爾可以看到房內人影走動外,
再難看到別的。
    一直到了將近五更,房門才打開了。
    房門開處,魏胖子首先走了出來,額頭上有點汗漬,胖臉上,卻帶者三分笑意,不
知為了什麼事兒那麼高興?
    跟著魏胖子身後走出來的,是三小,臉上也都帶著笑。
    這老少四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中。
    南宮逸的房門,又關上了,跟著熄了燈。
    後院裡,頓被破曉前的黑暗淹沒……









第16章
    「洞庭」,氣蒸雲夢,波撼岳陽,八百里煙波浩瀚。
    三湘勝景,吉南嶽,如九峰,像回雁峰,固已名聞遇這、家喻戶曉,而最使人徘徊
流連、發思古之幽情的,莫老岳陽樓。
    「岳陽樓」,築於唐,張說、宋膝子京重修,範文正為記,蘇小妹書石,邵鏈篆額,
世謂三修四絕。
    「洞庭」是勝景所在,勝景所在就少不了遊客。
    既有遊客,飯館酒肆就應運而生。
    所以,「岳陽城」中,客棧林比,酒樓林立,十分熱鬧。
    「醉仙樓」,是「岳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說它首屈一指,可一絲兒都不誇張。
    樓主人斥矩資,把個「醉仙樓」修建得美輪美矣、富麗堂皇。
    更不惜以斗量金,聘來南國嬌娃、北地胭脂,數十名色藝雙絕、能歌善舞的歌妓。
    其次,「醉仙樓」的招待親切,酒醉菜美也不在話下。
    尤其值得稱道的是,「醉仙樓」的大廚師,那手「洞庭活鯉」
    更遠近聞名,堪稱一絕;嘗一口,讓你一輩子難忘。
    再加上那神話的渲染,樓主人硬說,八仙中的洞賓老祖曾「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
飛過洞庭湖」。那「三醉」之處,就是當年的「醉仙樓」,故所以樓名「醉仙」。
    有人不信,可以去瞧瞧,樓上,正中有一副座頭,裹以黃綾,不讓人碰,帶著神秘
味兒。
    樓主人說,洞賓老祖當年就是坐在那副座頭上。
    另外,樓上向東的那麵粉牆上,有只栩栩如生、振翅翱翔的仙鶴,樓主人又說,那
是洞賓老祖的真跡。
    到底是真,抑或是做生意的手法,無可考證。
    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他這麼說,人家也這麼聽。
    沒人煞風景地硬說是吹噓,也沒有人說過是真的。
    不管怎麼說,「醉仙樓」的生意好,可不假。
    委實稱得上日日客滿、座無虛席。
    與其說那段神話收了效,不如還是說功歸於它那青歌美妓、香醇美酒、大廚師的幾
手絕活。
    這天晌午,正是吃飯的時候。
    醉他樓的生意,益見鼎盛。
    樓上、樓下,完全滿座。
    瞧罷!
    店伙們手忙腳亂,汗流浹背,穿梭般奔走。
    聽罷!
    陣陣絲竹,聲聲輕歌,猜拳行令,掌聲與來聲,匯成一片,不絕於耳,隨著酒香,
飄送出老遠。
    滿樓酒客中,就只有三個人聞聲不響地在喝著問酒。
    一個,坐在靠東牆角裡那副座頭上,人,是個相貌英武、膚色有點黝黑的年輕黑衣
漢子。
    他獨飲獨酌,自斟自飲,低著頭,喝他的酒。
    對那陣陣絲竹,聲聲輕歌,恍若無聞。
    對那帝后清影隱現,翠柏飄香的美艷改妓,他也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瞧那模樣,生
似他不是坐在「醉仙樓」內。
    另外的兩個,坐在年輕黑衣漢子的左側方,中間隔了幾副座頭,人,則是一個身軀
高大、滿臉橫肉的中年青衣壯漢,一個身材矮胖、滿臉透著好險的中年青衣漢子。
    這兩個人也沒有聽輕歌、看美色,他們之所以不聽輕歌,不看美色,不是因為別的,
只因為四隻眸子正滴溜溜地忙著在年輕黑衣漢子身上打轉。
    看樣子,八成兒在打什麼壞主意。
    不過,年輕黑衣漢子並沒帶什麼包袱,除了腰配一口長劍,桌上放著以寬沿大帽外,
別無長物。
    或吃或喝,始終沒見年輕黑衣漢子抬過頭,直到酒乾菜盡,他才抬起頭來,臉上,
沒一絲兒表情。
    他,丟下了酒資,順手拿起桌上寬沿大帽,站起來走了。
    對這個人人留戀的地方,他毫不留戀。
    他這一定不要緊,那個青衣漢子跟那矮胖漢子可看了急,神色有點緊張。那高大的
一名,望了年輕黑衣漢子背影一眼,低聲說道:「老四,瞧清楚了麼?」
    那矮胖青衣漢子嘴角噙著一絲陰陰冷笑,點了點頭。
    高大青衣漢子緊跟著一句:「是那小子麼?」
    矮胖青衣漢子陰陰說道:「九成九沒錯。」
    高大青衣漢子滿臉橫肉一整,道:「老四,咱們這件事,可不能差半成。」
    矮胖青衣漢子道:「我不比你糊塗。」
    高大青衣漢子道:「弄錯了人。吃不完兜著走,回去可有得受的。」
    矮胖青衣漢子道:「這可麻煩了,咱們手裡又沒畫像對照。」
    高大青衣漢子還想再說。
    矮胖青衣漢子突然一聲冷哼:「老大,你是鬼迷了心竅,還是屎蒙了眼睛?那張紙
條上怎麼說的?你沒見這小子眉心一顆紅痣?」
    不錯,那孤獨的年輕黑衣漢子,後心確有一顆紅痣。
    高大青衣漢子砰地一掌拍上了桌子,霍然躍起:「對!老四,沒錯,就是他,走!」
    矮胖青衣漢子一愣,突然又坐了下來。
    無他,滿樓酒客有一半回了頭,上百道目光投射了過來。
    矮胖青衣漢子又冷哼了一聲,道:「像你這樣,哪能成大事?」
    高大青衣漢子輕聲道:「老四,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回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三個
月期限還差十天,咱們要是讓他跑了……」
    矮胖青衣漢子冷然說道:「你準知他是?」
    高大青衣漢於一愣,道:「老四,話可是你說的……」
    矮胖青衣漢字笑了,笑得好不陰險:「我沒說他不是,你急什麼!睜開眼瞧瞧,他
不是在那兒麼?」
    說著,目光一溜街心。
    他們這副座頭靠窗臨街,可不是,那年輕黑衣漢子還沒走出這條街呢!高大青衣漢
子放心了,笑了:「老四,算你行!」
    矮勝青衣漢子笑了笑,沒說話,站了起來。
    高大青衣漢子連忙跟著站起,丟下酒資,一同下樓。
    出了「醉仙樓」,那年輕黑衣漢子剛拐彎兒,二人互覷一笑,盯了下去。
    兩名青衣漢子遠遠地盯著前行年輕黑衣漢子,一直出了城,年輕的黑衣漢子始終步
履不快不慢,直奔「洞庭」,沒絲毫察覺。
    眼見年輕黑衣漢子上了「岳陽樓」,矮胖青衣漢子笑了。
    「這下你可該放心了,我包管他跑都跑不掉。」
    高大青衣漢子咧嘴一笑,笑得猙獰,說道:「四手對雙拳,憑咱們兩個,要是讓他
跑了,哈哈……」
    矮胖青衣漢子冷冷一笑,道:「老大,一王爺怎麼說的?」
    高大青衣漢子霍然色變,機價一顫,道:「要活的,毫髮無損。」
    「這就是了,」矮胖青衣漢子道:「那麼記住,這不是發狠的事。」
    高大青衣漢子皺眉說道:「老四,你可瞧見了,那小子隨身帶著傢伙,再說,那小
子家學淵源,身手也不含糊……」
    「我沒睛。」矮胖青衣漢子冷哼說道:「可是,咱們的命不值錢,人家要咱們怎麼
做,咱們就得怎麼去做,要不然,到時候更慘。」
    高大青衣漢子機伶連顫,默然不語。
    矮胖青在漢子目光斜瞥,一笑說道:「老大,別愁,瞧我的,我准保他毫髮無損就
是了。」
    高大青衣漢子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咱們……」
    矮胖漢子道:「放心吧,咱們也是一樣他毫髮無損。」
    高大青衣漢子沉吟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得先試試是不是……」
    矮胖育在漢子一笑說道:「這也瞧我的,全交給我好了。」
    高大青衣漢子沒再說話。
    這時,已到「岳陽樓」下,二人雙雙登梯上樓。
    好閒情逸致,那年輕黑衣漢子正憑欄遠眺,遙望「水天一色,風月無邊」的八百里
浩瀚煙波出神。
    聽得樓梯響,年輕黑衣漢子轉頭回顧,但隨即又轉了過去,敢情,他仍未發覺情形
有異。
    本來嘛,古跡勝境,人人可來,這有什麼稀罕。
    矮胖青衣漢子陰陰一笑,突然開口喚道:「皇甫兄,別來無恙?」
    年輕黑衣漢子身形一震,轉過了身,訝然投注。
    矮胖青衣漢子側顧同伴,笑道:「怎麼樣?我說是皇甫兄,你偏說不是,如今看來,
我的眼力比你強,並沒有看錯。」
    高大青衣漢子笑笑,笑得不太自然。
    年輕黑衣漢子目光凝注,仍然沒說話。
    矮胖青衣漢子一笑又道:「其實,我也不敢確認,只是冒叫一聲試試而已,不想果
然是皇甫兄,年餘不見,皇甫兄別後可好?」
    這一來,年輕黑衣漢子是越發地詫異了。目光凝注,惑然說道:「恕我眼拙,二位
是……」
    矮胖青衣漢子大笑著走了過來。「皇甫兄怎地如此健忘!別後不過年餘,怎麼連故
人也給忘了?我兄弟彭烈、姜東流,年前三湘道上,曾與皇甫兄有過一面之緣……」
    「三湘可是常走動,」年輕黑衣漢子猶在思索,矮胖青衣漢子又滿臉堆笑,親熱萬
分地握上他的雙腕。「皇甫兄,一別經年,可想煞我兄弟了……」
    年輕黑衣漢子忽有所覺,臉色一變,欲待振腕。
    矮胖青衣漢子已笑容一轉猙獰,道:「皇甫少青,來不及了!」
    年輕黑衣漢子既驚且怒,卻苦於兩處腕脈握在人家手中,渾身醉麻,提不起一點真
力,只有瞪目說道:「二位何人,這是什麼意思?」
    矮胖青衣漢子嘿嘿笑道:「我兄弟『索命五鬼』中彭烈、姜東流,沒什麼意思,只
不過奉人之命,請閣下到個地方去一趟。」
    年輕黑衣漢子道:「原來是『索命五鬼』,皇甫少青久仰,二位奉何人之命,要帶
我到哪裡去?」
    矮胖青衣漢子笑道:「何必急於一時?到了地頭,閣下自然一切明白。」
    飛快向高大青衣漢子遞過一道眼色。
    高大青衣漢子抬手一指,點了皇甫少青昏穴。
    矮胖青衣漢子鬆了手,攔腰抱起皇甫少青,笑道:「老大,如何?」
    高大青衣漢於哈哈大笑,尚未答話。
    背後,那登樓處,突起一聲冷哼。
    彭、姜二鬼大驚失色,霍然四顧,但見左側登樓處,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身材頎長、
臉色慘白的黑衣人。
    此人中年,長眉鳳目,目光森冷如電。那張慘白的臉上,神色木然、冷峻,看他一
眼,能令人打心眼兒裡冒寒氣,正背負雙手,凝注著自己二人,不言不動。
    此人臉色雖然慘白,可無損他那俊美面容。撇開他那木然。冷峻神色不說,此人可
稱得上是罕見的美男子。
    美儘管美,可瞧得彭、姜二鬼頭皮直髮炸。
    不知何時上的樓,不如何時站在背後,別的姑且不論,單這份功力便遠非自己二人
所能夠企及。
    姜東流狡猾多智,他明白,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彭烈遞過一個眼色,抱
起皇甫少青,低頭就走。
    彭烈也不含糊,一點就透,暗中雙臂凝功,跟著邁步。
    天底下,有些事兒是躲避不了的。不來的,不用躲,要來的,躲也躲不掉。
    現在,有件事兒,令姜、彭二鬼不得不停下腳步。
    無他,只因為那黑衣人站在樓梯口,不避不讓,擋住了去路,而且視若無睹,臉上
毫無一絲表情。
    這一來,姜、彭二鬼身上寒意更濃,事出無奈,姜東流只得咬了牙,橫了心,硬起
頭皮,抬眼說道:「朋友……」
    黑衣人突然開了口,語氣冰冷懍人:「你叫誰朋友?」
    姜東流勉強一笑,說道:「這『岳陽樓』上可沒別人。」
    黑衣人風目一翻,冷冷說道:「那麼,你叫的是我了?」
    姜東流壯了壯膽子,道:「我叫的自然是尊駕。」
    黑衣人道:「我這個人生平不交朋友,憑你們兩個,也不配。」
    姜東流一肚子火氣,可是不知怎地,他今天就是發作不起來;而且他也知道,這脾
氣是發不得,當下笑得更勉強:「既然如此,那麼我換個別的稱呼,尊駕請讓一讓。」
    黑衣人目光逼注,唇邊有了一絲的笑意。其實,有這絲笑意,還不如沒有,他笑得
令人心驚肉跳。「你是要我讓路?」
    姜東流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笑道:「不敢、我兄弟正要下樓。」
    黑衣人看了皇甫少青一眼,道:「要我讓路,可以,先把這個人放下來。」
    姜、彭二鬼神情一震,彭烈霍然色變,兩道刀眉一挑,剛要開口,姜東流已然搶著
笑問:「尊駕怎麼稱呼?」
    八成是想套關係。
    豈料,行不通。
    黑衣人聽若無聞,冷冷說道:「我叫你們先把這個人放下來。」
    姜東流心裡又一緊,嘿嘿笑道:「我兄弟『索命五鬼』……」
    黑衣人冷然說道:「就是閻羅王也得先把他放下來。」
    敢情,他不吃這一套,也狂得可以。
    姜東流兩隻眸子一轉,笑道:「尊駕跟他有淵源?」
    黑衣人道:「沒淵源。」
    姜東流心頭微震,道:「認識?」
    黑衣人道:「不認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04:31

姜東流心頭鬆了七分,笑道:「一無淵源,二不認識,尊駕何必砸我兄弟飯碗?」
    黑衣人風目寒光一閃,道:「怎麼說?」
    姜東流一哆嗦,道:「我兄弟隸屬『長江二十八航』,此人是敝航叛徒,我兄弟二
人奉命請他回去,尊駕要把他留下,豈不是……」
    黑衣人冷然截口說道:「誰告訴你我要把他留下的?」
    姜東流一愣一喜,道:「尊駕不是說……」
    黑衣人道:「我說『你先把這個人放下』。」
    不錯,話可確是這麼說的。
    姜東流喜悅增了三分,道:「我想不出那有什麼分別?」
    黑衣人道:「我不管那麼多,只要你先把人放下。」
    饒是姜東流狡猾多智,他一時也摸不透這渾身透著森冷、不知來歷的黑衣人,究竟
居心何在。
    剛一遲疑,黑衣人已冷然又道:「你兩個想不想下樓?」
    這還用問?
    姜東流忙道:「想,當然想。」
    黑衣人冷然一指地上,道:「那麼,就先把人放下。」
    姜東流凶睛一轉,笑道:「尊駕的意思是……」
    姜、彭二鬼,今兒個脾氣夠好的。其實,不好也不行,明知對方功力高過他二人,
再加上對方那令人心裡冒寒氣、渾身打哆嗦、頭皮發炸的特有冷峻及陰森,脾氣就是發
不起來,要換了個人,姜、彭二鬼早就毛臉了。
    黑衣人臉上毫無表情,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們先把人放下來。」
    真要命,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
    八成兒這人不吃軟的。
    彭烈突然插了一嘴:「我兄弟要是不放呢?」
    黑衣人目中寒芒暴閃:「話是你說的?」
    彭烈心中一懍,未敢答話。
    姜東流連忙貽上笑臉:「尊駕別誤會,他只是問問。」
    黑衣人冷哼一聲,威態倏斂,道:「那你兩個就別想下樓,這是客氣的,要是惹翻
了我,你兩個就別想活著干樓,兩條路任你兩個選。」
    換誰誰也不會選後者,姜東流又賠上一笑,剛要說話。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一向架騖凶殘、橫行霸道的大鬼彭烈?他又不知死活地突
然插上一嘴:「朋友,你敢是有心跟我兄弟過不去?」
    黑衣人這回沒在意,冷冷說道:「過得去過不去,那要看你兩個了。」
    彭烈目中凶芒一閃,獰笑說道:「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哪條線上來的,究
竟是要幹什麼,何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黑衣人陡挑長眉,但倏又斂態,說道:「我沒工夫跟你們囉嗦,回答我一句,你兩
個放不放人?」
    姜東流未及開口,彭烈已然怒聲說道:「不放,我不信我兄弟下不了樓!」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那你何妨試試?」
    彭烈厲笑說道:「我正有此意。」
    揮起蒲扇般大巴掌,一掌擊了過去。
    黑衣人長眉陡挑,一聲冷笑:「米粒之光,也來爭輝,你這叫太不自量!」
    抬手一指,快捷如電,一閃即收。
    但就這麼一閃,彭烈已悶哼了一聲,抱腕飛退,橫肉滿佈的醜臉上,一片鐵青,咧
嘴缺了半截。
    右腕上,一道指痕,腫起老高。
    敵情是被輕輕地敲了一下。
    僅這麼輕輕地一下,卻痛得差點要了彭烈的命,一條右臂再也始不起來,尚幸是輕
輕地,要是重一點……
    就憑這一手,再來十個「索命五鬼」也不夠。
    姜東流亡了魂,破了膽,到了黃河死了心,一矮身,把皇甫少青放在了地上,道:
「尊駕,人放下了,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站為俊傑,知進退者才算高人,他這可真是大丈夫能伸
能屈。
    黑衣人冷冷一笑,說道:「早這麼聽話,你這個同伴也不會吃苦頭了……沒別的,
騰出了兩隻手,一人給我自己打二十個嘴巴,左右各十。」
    原來如此,姜彭二鬼哭笑不得。
    臉上的肉,是自己的,手上的肉也是自己的,挨別人打心裡的滋味兒不好受,如今
硬叫自己的肉,打自己的肉,這滋味兒,可更不好受!何況滋味不好受事小,丟人事大,
日後江湖,還能混麼?
    姜東流哭喪著臉道:「尊駕……」
    「少廢話!」黑衣人陡揚冷叱,道:「要想活著下樓,我勸你們趁早乖乖地動手。」
    誰不想活著下樓?姜、彭二鬼可不是士可殺而不可辱的人物,姜東流一臉苦相,還
想再說。
    黑衣人已冷然又道:「要是我動手,可沒那麼便宜。」
    姜東流機價一顫,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空有抗拒之心,苦無抗拒之力,而
且他明白,那後果更慘。
    沒奈何,只得咬了牙,橫了心,保命要緊,有誰會跟自己過不去,拿自己的命開玩
笑的?一聲:「老大,認了吧。」
    當真地左右開弓,在自己兩邊臉上各掌了十下。
    他這裡動了手,彭烈那裡也忍著痛舉起了手。
    一陣劈裡叭啦過後,不胖的也變胖了,何況二鬼本來就不瘦。瞧,氣色更好,臉色
益見紅潤了。
    一個人二十,加起來共是四十下,不多不少。
    放下了手,彭烈緊閉著嘴,雙目盡射莫可奈何的切齒恨,沒說話;姜東流卻提著心,
怯怯說道:「尊駕,還要怎麼辦,說吧。」
    他以為對方必然還有下文。
    豈料,黑衣人冷然揮揮手。「你兩個奉命擒人,那是你們『長江二十八舵』的家務
事,我不管;但兩個人對付一個人,而且用的是卑鄙詭計,卻令我看不順眼,所以要你
們各自掌嘴,以示薄懲,如今,帶著人,滾!」
    這可大出意料,喜出望外,雖然自打自地各挨了二十下,但保全了兩條命,仍可圓
滿達成任務,撥撥算盤,還算值得。
    彭、姜二鬼如逢大赦,抱起皇甫少青,就要溜。
    「慢著!」黑衣人突然一聲淡淡冷喝。
    想跑,無奈兩條腿不爭氣。
    彭、姜二鬼一哆咦,停了步,臉上又變了色。
    姜東流顫聲說道:「朋友……」
    黑衣人沒理他,抬手一指彭烈,道:「你,給我自斷右掌。」
    話,說來輕鬆平淡,可聽得彭烈心膽欲裂,無如發不了橫,逞不了凶,機伶一顫,
悲笑地說道:「朋友,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
    黑衣人冷然截口說道:「我不懂什麼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我生平做事,向不
留情,犯我者必死,你是我所留第一個活口,應該知足了,適才我指下饒人,那是因為
要留你雙掌以便掌嘴,現在……」
    彭烈突揚悲怒厲笑,探懷取出一物,手腕剛翻。
    黑衣人目中飛閃寒芒,陡他冷哼:「匹夫,你是找死!」
    右掌橫著,閃電一揮。
    血光崩現,一物斜飛。
    彭烈慘嗥一聲,抱著右腕,滿地亂滾;一隻右掌,硬生生被齊腕切斷,飛出老遠,
墜落在樓角。
    黑衣人毫無憐憫不忍之色,冷冷道:「斷你一掌,話是我說的,我話既出口,就絕
無更改,否則,你二次犯我,且動歹毒暗器,已萬死有餘。『岳陽樓』名勝古跡,辱沾
血腥,我已不安,哪還再容得你在此大呼小叫,站起來,滾!」
    彭烈不愧凶狠,倏住呼叫,翻身躍起,神色猙獰可怖,滿身鮮血,形如厲鬼,雙目
很注,咬牙切齒說道:「朋友,多謝今日之賜,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彭烈但有三寸氣
在,誓必索此一掌之債。」
    黑衣人雙眉陡挑,目中寒芒連閃,突然仰天長笑:「豪語驚人,好志氣,茫茫江湖,
我隨時候駕……」
    笑聲倏住,臉色一寒,接道:「那是以後的事,如今,給我滾!」
    哪敢再留?彭烈一跺腳,當先衝向樓下。
    姜東流挾著皇甫少青,緊隨在後,倉惶遁走。
    望著彭、姜二鬼狼狽背影,黑衣人唇邊浮現了一絲令人寒凜的冷酷笑意,黑衣輕飄,
一閃不見。
    剎那間,「岳陽樓」上又回復寂靜、空蕩,只有地上一片鮮血,伴著靜靜躺在樓角
的那只斷手……
    風月無邊,水天一色的「岳陽樓」上,飄起了一股血腥,隨著輕柔微風漸漸消散……
    「醉仙樓」上,輕歌不輟,絲竹陣陣!權光鬢影,翠袖紅衫,滿樓生春,到處熱烘
烘的;這份熱,使得滿樓酒客意興盎然,酒上面頰,個個臉上紅撲撲的;這份熱,也使
得幾個武林人物捲起袖子,解開了扣子,露出胸前既黑又濃的胸毛。
    滿樓酒客個個喝得紅光滿面,唯有一個人臉上仍是那麼慘白,白得不見血色,陰沉
得沒有笑容。
    這個人,坐在靠角的一副座頭上,一個人低頭自斟自飲,神情顯得寂寞且孤獨。
    他,便是出現在「岳陽樓」頭的那位黑衣怪客。
    滿樓酒客,酒酣耳熱歸酒酣耳熱,興高采烈歸興高采烈,可是人家大夥兒都是耳聽
好音,目規艷色,口嘗美味,規規矩矩地在喝酒。
    唯有那幾個武林人物三杯黃湯下肚,捲袖子,相胸膛,叫囂喧嚷,肆無忌憚地露了
原形。
    那放蕩形骸、豪邁不羈的作風,使酒客為之側目。
    那指手畫腳,拍桌子,動拳頭,口沫橫飛,聲震屋宇的縱聲狂笑,又使滿樓酒客為
之皺眉。
    但,側目也好,皺眉也好,可沒一個人敢說話。
    他吃他的,你吃你的,上酒樓,本是喝酒尋樂的,誰也犯不著招惹這股動輒白刀子
進、紅刀子出的朋友。
    要有,那是他樂夠了。
    要不,就是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其實,別說動刀子,就是比比拳頭也不及人家大,手指頭一個不及人家半個粗,打
什麼?被碰一下就能要了半條命。
    再看看身旁塊頭兒,人家清一色的彪形大漢,粗擴。剽悍、滿臉橫肉,模樣兒就嚇
人。
    膽子小的,被瞪上一眼也會跌退三步,還敢說話麼?
    這清一色的彪形大漢,共是四個,坐在黑衣人左側相隔三桌的一副座頭上,據席大
嚼,掌抓手拿,吃胡之「豪邁」,直能令人看了害怕。
    本來,四個人勉強還能算是喝酒談笑,自桌上倒了幾把錫壺,情形可就越來越糟了。
    哪裡還像喝酒的樣子,分明是橫鼻子豎眼,臉紅脖子粗的吵架嘛。
    瞧!
    聽!
    居東的那名大漢,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杯、盤、碗、筷被震得一跳老高,一根
「□面杖」粗細的指頭,差點沒搗扁了居西那名大漢的鼻子。「龔老六,你他姐的少在
老子面前吹,吹炸了老子都不信,你那份膽大不到哪兒去,你有多大多小還能瞞得了我?
你她娘的連『古家堡』的邊兒也沒敢沾。」
    居西那名大漢紅了臉,瞪了眼,嗓門兒不讓那居東大漢令美於前,而且有過之而無
不及。「鄔老八,我不敢,你瞧見了?找不敢打先鋒,可還敢站得遠遠地搖旗吶喊助助
威,你呢?你他娘的……」
    「呸!」居東大漢陣了一口,指著鼻子,罵道:「虧你還有臉說,搖旗吶喊助助威,
助個屁威!還沒摸著邊兒呢,就全扭頭撒腿、抱頭鼠竄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們那伙兒
也不撒泡尿向己瞧瞧,人家『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天下第一,單憑……」
    東角那副座頭上,突然站起了黑衣人,後挑凶煞,冷然地發問道:「是誰說南宮逸
天下第一的?」
    這一聲冷語人耳,四人全回了頭,居東大漢一拍胸脯,道:「你他娘的打的什麼岔?
    老子說的,怎麼樣?」
    黑衣人目中暴射寒芒,嘴角噙著一絲冷酷笑意:「你說的,找就找你。」
    右掌一抬猛翻。
    居東大漢一顆頭顱應掌進型,腦漿四濺,血肉橫飛,砰然倒地,連吭都沒能吭出一
聲。
    殺人了,這還得了!
    酒樓上頓時大亂,駭呼驚叫,紛紛逃奔,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走慢了遭殃,
轉眼間跑得一乾二淨。
    醉仙樓的歌妓、夥計,也都走得不見了影兒。
    歌停曲止,寂然無聲,只剩下滿樓倒桌歪椅,橫七豎八,一地酒菜一地狼藉,慘不
忍睹。
    唯有那另外三名大漢沒跑,那倒不是膽上長了毛,也非有難同當夠朋友,而是被震
了,嚇呆了。
    想跑,只可惜兩條腿不爭氣,軟了。
    黑衣人臉上毫無表情,冷冷一笑,抬手指向居西大漢:「你說,誰是天下第一人?」
    殺了他,他也不敢再說是南宮逸了。
    居西大漢不糊塗,挺機靈,只是早已嚇破了膽,嚇失了魂兒,渾身發顫,嗓門抖,
連舌頭也不大聽話了:「是!是!『古家堡』……冷——冷——冷面玉龍宮,宮大
俠……」
    他自以為說得不錯,拍對了馬屁。
    誰知,黑衣人冷冷一笑:「你也該死!」
    飛起一掌,居西大漢也腦袋開了花,躺下了。
    剎那間躺下兩個,而且死得極慘。
    黑衣人連看都沒看一眼,跟沒事人兒一樣,抬手又指向了居南那名大漢,唇邊仍噙
著那絲冷酷笑意:「你說。」
    說南宮逸不行,說宮寒冰也不行,那麼……
    居南的大漢腦中靈光一閃,連忙說道:「是——是『幽冥教主』『幽』一『幽』-
『幽冥帝君』……」
    他以為黑衣人是「幽冥教」中人,這下該不會錯了。
    豈料還是不對,黑衣人又一聲冷笑:「那『幽冥帝君』是什麼東西,你更該死!」
    照樣施為,居南大漢又倒在桌下了。
    轉眼間手沾血腥,殺了三個人,黑衣人依然面不改色,連眼皮都未眨一下,順手又
指向了居北大漢:「該你了。」
    話聲冰冷,不帶一絲生人氣。
    能不能活,會不會跟三個同伴一樣,全在一句話了。
    居北大漢福至心靈,命不該絕,語不成聲地道:「是一是一是尊駕……」
    黑衣人目中異采一閃,突然縱聲狂笑:「算依命大,英雄唯我,唯我獨尊……」
    笑聲倏住,臉色一沉,接道:「睜眼看清楚了,我才是天下第一人,滾!」
    振腕微科,居北大漢高大身形忽地飛起,砰然一聲,掉落在丈外樓口地板上,顧不
得皮肉之痛,其實他也根本忘了痛了,抖著兩條腳,連滾帶爬地下了樓。
    下了樓,面無人色,抱著頭就往外跑,夠淒慘的。進來的時候,是四個,出去的時
候,就剩他一個了。
    剛要跨出門,門外白影一閃,迎面走來個人,要不是那人反應神速,閃得快,誰會
被他撞個滿懷。
    他腦子裡如今是除了一個「逃」字外,全沒別的,仍然低著頭,一個勁兒地往前衝
去,但是——驀地,一隻手掌落在右肩上,背後響起一個清朗話聲:「朋友,慢走一
步。」
    剛歸位的靈魂兒又出了竅,大漢兩腿一軟,差點沒有趴在那兒;想跑,右肩上的手
掌重逾千鈞,用盡了吃奶的力量,也掙它不脫,何況他不敢掙扎,戰戰兢兢地轉過了身。
    眼前,不是那位心狠手辣的黑衣煞星,卻是位面帶微笑、目中含著幾分憐憫的白衣
書生。
    既不是那位煞星就沒關係,大漢頓時壯了膽,又急又怒,顫抖著聲音,一聲大喝,
道:「放手!」
    他可早忘了右肩上手掌重似千鈞,有掌一抬,就要去格,但才抬至半途,卻突然垂
了下去。
    無他,一條右臂,又酸又麻,軟綿綿地沒一點力量。
    才剛壯起的膽,剎時間又癟了。大漢目露驚駭,抬眼凝注,顫聲地說道:「這位朋
友,你這是……」
    書生搖搖頭說道:「別急,也別怕,我沒有惡意。」
    話聲很柔和,不像適才那黑衣煞星那般冰冷懍人。
    大漢驚魂微定,心頭微鬆,只是聲音猶帶顫抖:「那麼朋友是……」
    書生鬆了手,笑了笑,道:「『聽說』醉仙樓『這兒出了人命?」
    大漢一點頭,道:「不錯,是我的三個朋友被殺了。」
    書生眉梢微挑,道:「尋仇?」
    大漢搖了搖頭。
    書生道:「吵架?」
    大漢又搖了搖頭。
    書生皺了皺眉,道:「那為什麼?」
    大漢哭喪著臉,道:「只為了一句話。」
    書生道:「話不投機?」
    大漢搖了搖頭,隨又點了點頭。
    書生皺眉說道:「什麼話那麼嚴重?」
    大漢剛要張口,一哆嗦,忙搖頭說道:「沒什麼,朋友要沒什麼事,我要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漢是餘悸猶存,一輩子也忘不了,說著,轉身又走。
    書生出手如風,手掌又搭上大漢右肩:「別忙走,我還有事。」
    其實,不用他搭,大漢也沒能動彈分毫。
    白著臉,顫著聲,可憐巴巴地道:「朋友,你何必跟我過不去……」
    書生搖頭笑道:「朋友別誤會,我說過沒有惡意。」
    大漢抬眼仰望「醉仙樓」頂,機伶一顫,剛要說話。
    書生已然又道:「我給朋友安安心,『醉仙樓』上已經沒有活人了。」
    大漢眼一瞪,道:「真的?」
    書生笑道:「我不會拿你我兩條命開玩笑。」
    這話不錯,大漢立時像洩了氣,高大身形一搖,低下了頭;們,旋即他又抬起了頭,
道:「朋友,什麼事,說吧,反正我這條命是撿回來了。」
    書生道:「我剛才問,是一句什麼話那麼嚴重,值得連殺三人?」
    大漢臉色一變,搖頭說道:「我說過,沒什麼。」
    顯然,他還是不敢說。
    書生目光深注,笑道:「朋友,我拿一條命在這裡陪著你,你還怕什麼?」
    大漢搖頭說道:「還是不說的好,朋友,我剛撿回了一條命,你又何必把禍?
    你的命就那麼不值錢麼?「
    書生笑道:「值錢不值錢,那要看怎麼個死法,重如泰山的,可以死。」
    大漢道:「但這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書生道:「要是為天下除害,為武林除惡,那就太值得了。」
    書生不愧是書生,真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
    大漢一震瞪目,倏又無力搖頭:「朋友,不是我說喪氣話,你不行。」
    書生笑道:「明知不行而行之,方顯得英雄,也令人敬佩話鋒做頓,接道:「
    再說,你怎知我不行?「
    對,沒見真功夫,怎知人家不行?
    大漢又瞪大了眼,道:「朋友怎麼稱呼?」
    書生答得好:「鏟害除惡,人人有資,難道朋友非知我是誰才肯說,非認定是武林
出了名的高人才能辦得到麼?」
    大漢臉一紅,有了點血色,道:「那倒不是,不過,朋友,實在那人一身功力高
得……」
    書生截口說道:「這個我知道。」
    大漢一愣說道:「你知道?依,你怎麼知道?」
    書生笑了笑,道:「不然他怎能以一敵四,連殺三人?」
    大漢恍然,點頭說道:「說得是,那人功力之高,是我兄弟生平僅見,談什麼以一
敵四,我兄弟連一個敢動手的都沒有。」
    書生眉鋒一挑,道:「沒動手,任人宰割?」
    大漢點點頭,低下了頭。
    書生道:「我不信。」
    大漢抬頭說道:「我兄弟也算是成了名的人物,難道還會自己臉上抹灰?」
    這話也不錯,武林中人惜名如命,誰肯自弱名頭?
    書生挑眉說道:「有這麼厲害?」
    大漢搖頭說道:「朋友,當時你不在場,沒看見,那人功力之高,手法之狠毒,你
不知道,動手只有死得快一點,是白動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留得命,誰不
願留著……」
    書生道:「可是,朋友,四個人還是只剩下了你一個廣大漢搖搖頭,悲聲說道:
「當時誰又想得到?我沒想到我因一句話活著下了『醉仙樓』,我那三位朋友,也沒想
到因一句話就送了命。「書生道:「同樣的一句話?「
    大漢搖頭苦笑,道:「假如都說了我說的那句話,我那三位朋友也不會送命了,可
是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他三個送了命,我也絕不會想到該說那句話。」
    書生皺皺眉,道:「朋友,我有點糊塗了。」
    大漢歎了口氣,道:「我說對了,順了那人的心,入了那人的耳。」
    書生道:「想必你那三位朋友說錯了,沒能顧那人的心,入那人的耳。」
    大漢點頭說道:「正是這樣。」
    書生略一沉吟,道:「一句話撿回一條命,可不容易,朋友,你說了一句什麼話?」
    大漢道:「我說他才是天下第一人。」
    書生明白了,點點頭,道:「看來此人很狂,也很好勝,更凶殘。」
    大漢沒開口。
    書生道:「想必你那三位朋友說他不是天下第一人?」
    大漢道:「我那三位朋友可沒這麼說。」
    書生道:「那怎麼會激怒了他,他又憑什麼殺人?」
    大漢道:「我那三位朋友說的不是他。」
    書生緊追一句,道:「說的是誰?」
    大漢脫口說道:「第一個說的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
    臉色一變,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書生臉色霍變,目中暴閃威稜,倏又笑道:「你第一個朋友說的是南宮逸,沒順他
的心,沒入他的耳,被他殺了;那麼你第二個朋友該不會那麼傻,還說南宮逸吧?」
    大漢臉色慘白,驚駭目光四顧,沒答話。
    書生目中隱射不忍,笑了笑,道:「朋友,如今你可是仍好好兒地站在這兒。」
    大漢臉一紅,驚魂漸定,遲疑了片刻,道:「我那第二個朋友,說的是」古家堡『』
冷面玉龍『宮大俠。「書生一愣皺起了眉頭,臉上一片感然不解之色。
    但剎那間他又跟沒事人兒一般,道:「你那第三位朋友?」
    大漢道:「說的是」幽冥教主『,』幽冥帝君『。「書生道:「那是不對……「
    大漢一愣道:「怎麼?」
    書生「哦」地一聲,道:「沒怎麼,要不然他怎會因此送命?」
    說得是理!大漢沒多想,其實,他就是想也想不通。
    書生雙目微挑,笑了笑,道:「南宮逸、宮寒冰,還有那位『幽冥帝君』都不配稱
天下第一人,只有他才配,此人的確……」
    看了大漢一眼,改口說道:「他何名柯姓?」
    大漢搖頭說道:「不知道。」
    書生道:「他沒說?」
    大漢道:「沒有。」
    書生皺皺眉,道:「可看得出什麼來路?」
    大漢又搖了搖道:「『不知道。」
    這倒好,敢情一問三不知。
    書生眉鋒皺得更深:「什麼裝束,長相如何?」
    這倒知道,而且清楚得很,那身裝束、那冷酷長相,到現在還在眼前,恐怕一輩子
想忘都忘不掉。
    大漢當即把黑衣人描述了一遍。
    書生眉鋒皺得又深了幾分,沉吟說道:「我怎不知道,武林小何時出了這麼一位心
很手辣、功力奇高的厲害人物?還有麼?」
    大漢搖頭說道:「沒有了,就是這樣一個……」
    「人」字未出,突然改口說道:「對了,還有,他右手缺了一指」
    要了他三個同伴命的,就是那只右掌,他自然看得清楚。
    書生又待點頭,但猛地種情一震,目閃寒芒急問:「什麼?
    哪一指?「
    大漢可沒留心書生那異樣神情,道:「小指。」
    書生霍然色變,默然不語。
    良久才微微擺手,顯得那麼無力「找要到樓上看看去,朋友,你請吧!」
    剎那間,書生像是變了個人,變得那麼優煩、愁悶。
    大漢愣了一愣,瞪大了眼,滿面訝然,詫聲說道:「朋友,你怎麼……」
    書生唇邊浮現一絲勉強笑意,搖頭說道:「沒什麼,多謝相告之情,朋友請吧。」
    大漢沒再問下去,略一遲疑,道:「朋友高姓大名?」
    書生猶豫了一下,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淡然苦笑,道:「你那第一位朋友,就
是為我送了命。」
    明白了,那還會是誰?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這書生就是當世武林第一人。
    嘴裡說著他,朋友為他送的命,等到了眼前,站了這半天,說了這多話,竟會不認
識。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大漢神情猛震瞪目,張口做聲不得,立即愣住了,其實,換了
誰誰也會愣住的。
    他愣住了!南宮逸卻滿含歉疚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醉仙樓」。
    大漢定過神來,膽氣陡增地跟上了「醉仙樓」。
    但,上了樓,他又愣住了。
    樓上空空,哪裡還有南宮逸一點蹤影?
    不但南宮逸沒了蹤影,便是連他那三個朋友的屍體也已不知去向。地上,倒仍是狼
藉一片、血流四處、慘不忍睹。
    三具屍體哪兒去了?
    是那不知名、冷酷、凶殘的黑衣人臨去滅了屍,還是順手把三具屍體帶走了呢?
    抑或是南宮選把三具屍首弄走了?
    三具屍體腦袋進裂,血肉模糊,一身血污。
    黑衣人帶走它幹什麼?
    南宮逸又弄走它幹什麼?
    這暫時是一個謎。
    不過,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不是被滅了屍,就是被這兩位中之一帶走了。
    要不然哪兒去了?屍體總不會自己走出樓去,更不會飛上天,遁入地,當然更不怕
有人偷了去。
    半晌,他才又走過了神,滿懷不解地走下了「醉仙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05:27

第17章
    黃昏的洞庭湖,特別的美。
    晚霞,為八百里浩瀚的煙波,徐上絢爛的一抹!萬道霞光裡,鴉背夕陽,漁歌傳送,
歸帆點點,美得寧靜,也美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味。
    委實是風月無邊,水天一色。
    瞧!
    二三老農荷鋤,四九漁大背網,踏著晚霞山遠而近,K都那炊煙四起的處處家門—
—那有婦人重子依扉盼望迎候的家門,農村、漁鄉,一般地樸實,知足而常樂,無憂無
慮。
    如果那些武林人物能到這兒來住一個時期,准保他們再也興不起爭強好勝、較長論
短之心了。
    這時候的洞庭,委實美而寧靜。
    除了幾片歸巢鳥啼,幾聲歸舟槳櫓,幾聲遠遠的唱晚漁歌,幾聲滿載而歸的歡悅笑
語,再難聽到別的。
    除了萬道霞光,四起炊煙,點點歸帆,歸途中的荷鋤老農,負網漁夫,再也難看到
別的。
    但就在這一片美得出奇的寧靜中——骨地裡,君山之上,劃空響起一聲如龍吟似鶴
唳的清越長嘯,嘯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歷久不絕。
    就這麼一聲,當嘯聲漸弱漸散時,一切又歸於原有的寧靜。
    就這一聲。
    嘯聲的發起處,是君山的最高處。
    君山的最高處,霞光照耀下,雪白儒衫飄飄,飄逸瀟灑,脫拔出塵,振衣欲飛地站
著一個書生。
    書生,正是那字內第一奇才,南宮逸。
    霞光,由南宮逸的身左照射過來,把他汾酒頎長的身影,拖得更長,靜靜地映在一
片黃土之上。
    南宮逸身左,是下臨洞庭煙波的斷壁懸崖。
    身右,是登臨這君山最高處的一條荒涼小路。
    身後,是一片雜草。
    身前,南宮逸身前,卻是三堆黃土,三座新墳。
    墳前,沒有石鐫墓碑,卻各放著一束野花。
    墳前,也沒有香燭,卻插著幾根柳枝。
    南宮選就面對著這三座新墳而立,臉上的神色,是歉疚,是痛苦,是哀悼;目光黯
淡,口中喃喃:「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南宮逸引以為咎,所以,我找了這塊
地方,親手埋葬了三位……」
    「這個地方,上接蒼穹,下臨洞庭,遠近盡收眼底,加上這八百里浩瀚煙波為伴,
該是最佳的安息處……」
    「三位是在別人較長論短、恃強爭雄的心理下,無辜犧牲的……」
    驀地裡,他挑起雙眉,目中電問寒芒。
    適時,一縷輕淡黑煙,捷如閃電,隨風飄上這君山最高處,停在南宮逸右側五六丈
外。
    如鬼魅,似幽靈,輕煙歇處,一個黑衣人冷然佇立,不言不動,目中暴射複雜莫名
的異采,逼視著南宮逸。
    南宮逸倏斂威態,恍若未覺,繼續喃喃地哀禱,話聲雖輕微,卻字字如重錘:「其
實,為人者何苦!不大光中,爭長論短,幾何光陰,蝸牛角上,較雌論雄,偌大世界,
百年一瞬,死後僅佔寸土,何必與人爭一日之高下……」
    「再說,狐眠敗砌,鬼走荒台,儘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白草,悉屬舊
時爭戰之場,盛衰何常,強弱安在,矜名不如逃名趣,多事何如省事鬧,念此,也該令
人有所……」
    他這有所為而發的哀禱至此,黑衣人一襲黑衫無風自動,突然仰天縱聲狂笑,許久,
笑聲始住,冷冷說道:「多謝教我,你說完了麼?」
    南宮逸聽若無聞,看都不看他一眼,卓立不動,繼續喃喃致哀,話聲,卻低得不可
復聞。
    黑衣人目中厲芒一閃,陡挑長眉:「南宮逸!」
    南宮逸仍沒理他。
    黑衣人慘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冷酷殘忍之色,緩緩舉起右掌……
    南宮逸卓立如一尊石像,任憑風吹得衣袂狂飄,拍拍作響,他卻始終動都不動一下。
    黑衣人臉上冷酷殘忍之色更濃,右掌已拍至腰際,眉梢一挑,就要拍出,但,倏他,
他卻又沉腕收掌!身形一陣輕顫,冷冷說道:「『絕情掌』下,當者屍橫,從無活口,
你明知厲害,而視若無睹,無動於衷,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你那鎮定功力較昔年有
增無減,依然高我一籌。南宮逸,這第一陣我認輸就是,你可以停了。」
    南宮逸仍未馬上答理,半晌,才緩緩轉過身子,目中冷電威稜直逼黑衣人,冷然發
話說道:「你來了?」
    黑衣人答得不帶一絲感情,說道:「我來了,你在這君山的最高處引吭長嘯,難道
不是為了找我麼?」
    南宮逸未答反問,道:「你不也在找我麼?」
    黑衣人道:「不錯,但你怎知我還沒離開洞庭?」
    南宮逸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試試你我的運氣。」
    黑衣人道:「如何?」
    南宮逸道:「你我運氣都不錯。」
    黑衣人道:「我認為我的運氣更好。」
    南宮逸道:「是麼?」
    黑衣人道:「當然。」
    南宮逸道:「我想聽聽……」
    黑衣人截口說道:「你應該很明白。」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你那麼有把握?」
    黑衣人道:「你該知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你的性情,跟昔年沒什麼兩樣。」
    黑衣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一輩子也改不了啦。」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你怎知我在找你?」
    黑衣人道:「因為你找人的方法好。」
    「是麼?」南宮逸道:「你那找人的方法也不錯。」
    黑衣人道:「你更該知道,我這個人做事,只求達到目的,向來不擇手段。」
    南宮逸道:「『三湘四虎』何辜?」
    黑衣人冰冷的兩字答話,益顯殘酷:「該死!」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只因為他三個沒說你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神情一震,道:「你知道了?」
    南宮逸道:「不錯。」
    黑衣人眉宇間掠過一片殺機,道:「那幸留一命的東西說的?」
    南宮選道:「你的本意,不就是要讓我知道麼?」
    黑衣人冷然點頭:「不錯。」
    南宮逸道:「那你還發什麼狠?」
    黑衣人不理所問,道:「那該死的東西呢?」
    南宮逸道:「為我已喪三命,你認為我會讓你再殺第四個麼?」
    黑衣人道:「你認為我找不到他嗎?」
    南宮逸道:「我沒那麼說,不過,我認為你殺了他跟殺死那三個一樣地顯不了英雄,
功力懸殊,勝之不武,徒增羞辱!」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那麼,你認為我殺了誰方顯得英雄?」
    南宮逸淡然說道:「無論殺了誰,都顯不了英雄。」
    黑衣人嘴角浮現一絲詭笑。「你是怕死?」
    南宮逸淡然說道:「你該知道,我生平從不知怕為何物,怕死我也不找你了。」
    黑衣人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是我。」
    南宮逸道:「右手缺一小指跟那獨門『絕情掌』瞞不了人。」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想不到我這殘缺一指的右掌,倒成了表記……」
    臉色一寒,目中暴射仇火殺機。「你可還記得,我這右小指是怎麼樣斷的?」
    南宮逸道:「我沒忘記。」
    黑衣人道:「說說看。」
    南宮逸道:「有這必要麼?」
    黑衣人獰笑說道:「你引以為恥?引以為榮?」
    南宮逸淡然道:「你錯了,我絕沒把它放在心上。」
    黑衣人道:「那麼,何妨說說?」
    南官逸道:「你一定要聽?」
    黑衣人道:「你多此一問。」
    南宮逸道:「你自己砍斷的。」
    黑衣人道:「十指連心,沒人願意自殘肢體。」
    南宮逸道:「你還要我說理由?」
    黑衣人道:「不錯。」
    南宮逸說得毫不在意,道:「為無雙。」
    黑衣人緊逼一句:「為她怎地?」
    南宮逸淡淡說道:「斷指示愛,矢志不移。」
    黑衣人目光緊緊凝注南宮逸,詭笑說道:「這表示什麼?」
    南宮逸泰然說道:「表示你對無雙的癡情。」
    黑衣人詭笑更濃,道:「怎麼樣?」
    南宮逸道:「不怎麼樣,愚蠢,太不值得。」
    黑衣人勃然色變,目閃寒芒:「南宮逸……」
    南宮逸淡然截口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你認為你做得對麼?」
    黑衣人默然不語,但旋又說道:「我斷指示愛,表明心跡,這也不能算錯。」
    南宮逸冷笑說道:「那麼,結果呢?你又得到了什麼?」
    黑衣人慘白的俊面上,驟起一陣抽搐,啞聲說道:「你知道為什麼。」
    南宮逸道:「你自己知道得更清楚。」
    黑衣人神色一轉淒厲,厲聲說道:「我要你說。」
    南宮逸淡然說道:「那你是找罵。」
    黑衣人身形一陣顫抖,四態倏斂,唇邊浮現一絲悲慘淒苦笑意,望之竟又令人憐憫、
心酸,喃喃說道:「不錯,我是在找罵,多少年沒挨過罵了,放眼宇內,也只有你跟她
罵過我。我當然知道得更清楚,對自己,哪有不清楚的?我冷酷、多疑、好妒、陰沉,
而且不如你一身傲骨,有大丈夫氣,也不比你是宇內第一奇才,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理由,
唯一使她對我不屑一顧的理由,只有一個,那是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對手,唯一的勁敵,
知道麼?就因為你,就因為你……」
    他越說越是激動,慘白的臉上,一片鐵青,雙目赤紅,嘴角滲血,神色淒厲,猙獰
可怖,終於,他說不下去了。
    再說下去,只怕他會瘋狂,立即殺人……
    南宮逸靜靜地望著他,一語不發。
    口雖不言,但那一雙目光中,卻將心中的不忍、憐憫,以及不該有的歉疚之情,流
露無遺。
    良久,良久,黑衣人才漸漸恢復平靜。
    南宮逸也開了口,道:「這想必就是你要找我的原因?」
    黑衣人神色猛然又轉淒厲、猙獰,咬牙點頭:「不錯,我要雪恥,我要洩恨。」
    南宮逸道:「什麼叫恥?什麼叫恨?我認為你該捫心自問,檢討自己,反省自己,
在責人之前,最好無責己。」
    黑衣人獰笑道:「你這種話,我聽過不少次了。」
    南宮逸道:「忠言逆耳,不知悔改,千百次也不嫌多……」
    黑衣人道:「千百次也沒有用!」
    南宮逸道:「正是。」
    黑衣人道:「那你又何必枉費唇舌,多此一舉?」
    南宮逸道:「仍存著希望,只希望其中有一次能略收效果。」
    黑衣人唇邊又掠過一陣輕微抽搐,道:「來不及了!」
    南宮逸道:「回頭的事,沒有遲早,只問願不願。」
    黑衣人身形一陣劇顫,嘴角湧血,獰笑點頭:「願意,除非她當初沒有嫁給你,除
非你如今死在我掌下。」
    這叫願意,等於沒說。
    南宮逸陡挑劍眉,目中威稜方現,倏又一歎說道:「你這是何苦?事隔多年,你還
不能淡忘麼?」
    黑衣人獰笑說道:「能,除非日出西山,除非世上沒有了我。」
    又是「除非」,又等於沒說。
    南宮逸似在強忍,又挑了挑眉,道:「你認為無雙當年嫁給你會幸福麼?」
    黑衣人道:「你又怎知嫁給我,不會幸福?」
    南宮逸道:「你說過,對自己,你瞭解得很清楚。」
    黑衣人道:「你準知我不會改麼?」
    南宮逸道:「你適才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黑衣人道:「我那是指現在。」
    南宮逸道:「我想不出現在與當年,有什麼兩樣。」
    黑衣人道:「現在我受刺激太深,不能改,也不願改了。」
    南宮逸道:「這該是最好的借口。」
    黑衣人神色冰冷,目射狠毒,沒說話。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又道:「伊人已是他人婦,你即使殺了我,又能得到什麼?」
    黑衣人道:「我不想得到什麼,只想平平胸中這口怨恨之氣。」
    南宮逸道:「你不怕她會恨你入骨?」
    黑衣人獰笑說道:「這避免不了,我的本意正就是要她恨我,恨得越厲害越好,我
也要她嘗嘗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
    南宮逸劍眉又挑,目閃威稜:「你好狠、好毒的心腸。」
    黑衣人縱聲狂笑,神色怕人。「這叫狠?這叫毒?以怨報怨,以牙還牙,何狠之有?
    何毒之有?這要叫狠毒,我昔年所身受者,又叫什麼?」
    南宮逸道:「昔年身受,是你自己找的,怪不得別人。」
    黑衣人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也是你兩個自己找的,
怪不得我。」
    南宮逸臉色一寒,旋又一歎說道:「看來我是枉費唇舌,避免不了啦……」
    話鋒微頓,臉色又寒:「要找你該找我,他人何辜?」
    黑衣人冷冷說道:「你是指那四個東西?」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難道還有別人?」
    黑衣人答得毫無一絲不忍之色:「他們以前沒有,他們以後可不敢說,你要怕看我
殺人,最好傳言武林,叫他們別激怒我,逼我殺人。」
    南宮逸道:「沒有人願意自取其禍,逼你殺人。」
    黑衣人一指三座新墳,道:「這三個東西就是好例子。」
    南宮逸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天下武林公認你是宇內第一人」
    黑衣人道:「不錯。」
    南宮逸道:「是要跟我爭長論短,看看天下英雄翹楚誰屬?」
    黑衣人道:「不然哪能平卻胸中這口怨氣?」
    南宮逸道:「要爭英雄翹楚,該拿出點什麼!」
    黑衣人目中暴射寒芒,獰笑說道:「你以為你站得住?是我的敵手?」
    南宮逸道:「打倒我你也爭不到英雄翹楚,算不得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臉色一變,厲聲說道:「還有誰?」
    南宮逸道:「很難說,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黑衣人道:「我不信宇內還有人能高過你。」
    南宮逸道:「信不信由你,事實上確有其人。」
    黑衣人道:「什麼人?」
    南宮逸搖頭說道:「我不想替人家惹麻煩。」
    黑衣人豁然大笑:「好心智,別說沒有,就是有,他也會照樣在我手下躺下去。」
    南宮逸道:「你這自負、狂傲,較諸當年,更盛了!」
    黑衣人道:「自負、狂妄,那是當年,如今我敢誇宇內武林,沒一人是我百招之敵,
連你都算上。」
    南宮逸挑了挑劍眉,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也許你一身功力已無人能夠匹敵,
不過那沒有用,你還是算不得武林第一人。」
    黑衣人一愣說道:「怎麼說?」
    南宮逸道:「你知道,王天下與霸天下可不相同。」
    黑衣人道:「稱王也好,稱霸也好,我不計較這些。」
    南宮逸道:「可是天下第一人該德威兼具,使人心服口服,這天下第一人的頭銜,
並不是單憑功力就能得到的。」
    黑衣人嘿嘿一笑,獰聲說道:「一個不服殺一個,兩個不服殺一雙,我不信誰還敢
不服!」
    無如南宮選答得好,他淡然說道:「那沒有用,或許你能讓人口服,但心不服也是
枉然,當著面,武林共尊你為第一人,背地裡,天下對你切齒痛恨,這算得了天下第一
人麼?固然,人人借命,可不一定人人怕死,世間有的是威武不能屈、寧可頭斷血流之
土。」
    黑衣人默然片刻,突又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天下無敵……」
    南宮逸截口說道:「非德威兼備者,不能天下無敵。」
    黑衣人道:「怎麼說?」
    南宮逸道:「你該知道,仁者無敵。」
    「好個仁者無敵!」黑衣人縱聲狂笑道:「你敢是以仁者自居?」
    南宮逸道:「我沒那麼說。」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不是天下第一人麼?」
    南宮逸道:「那是同道錯愛,但至少我的所作所為,還不至讓天下人唾罵。」
    黑衣人哼哼冷笑道:「算你會說話。」
    南宮逸道:「事實如此。」
    黑衣人道:「我卻覺得你有點大言不慚。」
    南宮逸淡然笑道:「隨你怎麼說吧!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爭強好名的人,你要認
為你是天下第一人,這頭銜,我可以拱手相讓……」
    黑衣人冷哼說道:「哪怕你不讓。」
    南宮逸未加理會,繼續說道:「我要再告訴你一句,縱然你能在武功上勝過我,就
憑你這種心腸、如此作為,也沒人認為你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冷笑說道:「我由來不信邪。」
    南宮選道:「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黑衣人道:「我再現武林,為的就是要試試。」
    顯然,此人高傲固執得很,單憑口舌,是莫可奈何的。
    南宮逸雙眉一挑,目中陡現威稜,但旋又淡然說道:「我記得,當年你發過誓。」
    黑衣人道:「我不記得了。」
    這倒乾脆,忘了。
    南宮逸道:「你說過今生永不復出。」
    黑衣人面上一陣抽搐,道:「不錯,我想起來了。」
    還好,他還承認。
    南宮逸道:「昂藏七尺之軀,鬚眉大丈夫,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黑衣人道:「我沒有辱沒這昂藏之軀,也沒有言而無信,自毀誓言。」
    南宮逸道:「那麼你如今站在這『君山』最高處,該做何解釋?」
    黑衣人道:「這不難解,你可記得我當年誓言是怎麼說的?」
    南宮逸道:「我不會那麼健忘。」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說說看。」
    南宮逸搖搖頭道:「我沒興趣說。」
    黑衣人道:「怎麼?」
    南宮逸道:「你自己的誓言,應該由你自己說。」
    黑衣人道:「我說又如何?」
    南宮逸道:「不如何,這是理。」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倒挺講理的。」
    南宮逸道:「那是自然,天有無理,世有世理,無論何時何地,都得講理,人要是
不講理,豈不成了禽獸了?」
    黑衣人雙目寒芒連閃,厲聲說道:「你要是講理,也不會奪人所愛了。」
    南宮逸沒在意,淡淡一笑,道:「那能叫奪愛?」
    黑衣人道:「那跟奪沒什麼分別。」
    南宮逸笑了笑,道:「固然,無雙是你所愛,但我請問,她愛你麼?你且捫心自問,
你當年所作所為,值得她愛麼?」
    黑衣人默然不語,半晌方道:「不管怎麼說,要不是因為有你插在中間……」
    「我承認!」南宮逸說道:「但是我要告訴你,就算沒有我的介入,無雙也絕不會
嫁給你的。」
    黑衣人道:「你怎麼知道?」
    南宮逸道:「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黑衣人唇邊驟起一陣抽搐,道:「是無雙告訴你的?」
    南宮逸答得妙:「用不著她告訴我。」
    黑衣人一襲黑衫無風自動,緩緩垂下頭去……
    南宮選目光深注,微一皺眉,道:「事情已成過去,無須再談;談多了,徒亂人意,
咱們還是轉回話題,談談你那當年誓言吧!」
    黑衣人猛然抬頭,雙目微紅,神色懾人:「你怕?」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怕什麼?」
    黑衣人道:「一提此事,你心中有愧。」
    南宮逸淡淡說道:「我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不獨此事,任何事也一樣。」
    黑衣人道:「那你為何不願多談?」
    南宮選道:「我為的是你。」
    黑衣人激動地道:「我心已碎,腸已斷,何在乎多碎一片,多斷一寸!」
    南宮逸道:「心碎、腸斷,是你自作自受。」
    黑衣人道:「所以我說你不必怕我受不了。」
    南宮逸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黑衣人大笑說道:「你是憐憫我?」
    南宮逸沒說話,未置是否。
    黑衣人神色一轉淒厲,慘笑地說道:「南宮逸,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不需要任
何人的同情。」
    南宮逸仍未開口。
    黑衣人陡挑雙眉,目中暴射寒芒道:「南宮逸,你聽到了沒有?」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字字聽得真切。」
    黑衣人道:「那你裝什麼聾,作什麼啞?」
    南宮逸道:「你要我說些什麼?」
    黑衣人道:「我告訴你,我不要任何人同情。」
    南宮逸道:「需要不需要,你自己明白。」
    黑衣人渾身顫抖,厲聲叫道:一我明白,我不需要!「南宮逸默然不語,只將一雙
柔和目光,緊緊地凝注著他。
    剎那間,這「君山」的最高處,一片死寂,寂靜得隱隱令人有窒息之感。
    黑衣人淒厲凶態漸斂,面上,起了陣陣輕微抽搐,竟又垂下頭去。
    這是人性;人性,當其反常發洩的時候,在正常的對待下,儘管外表顯得堅強無比,
內裡卻脆弱得十分可憐。
    南宮逸一雙目光,變得更為柔和,輕輕說道:「宇文兄……」
    黑衣人猛然抬頭,雙目盡赤,厲聲地說道:「往口!南宮逸,昔年情誼早絕,你不
配這樣叫我!」
    南宮逸沒在意,接著說道:「宇文兄,事隔多年,彼此都已經是三四十歲的人了,
何必再做這血氣之爭?為了一點誤會,非兵刃相見不可?」頓了頓,接道:「一個人,
一生之中很難交得幾個知心朋友,難道說你非得為了這一點誤會,反友成仇,反愛為恨
地讓我們兩個之中躺下一個不成?當年,別說南宮逸沒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縱有,事
隔多年,歲月流轉,也應該淡忘了。不錯,無雙結識你在先,卻嫁給了我,但,宇文兄,
請平心靜氣,捫心自問,那怪誰……」
    話鋒微頓,接口道:「我明白你的感受,甚至感同身受,但那不是同情,不是愧疚,
而是朋友與朋友間多年感情使然。換了你是我,你也會這樣!我也明白你為什麼爭強好
勝,非打倒我不可,那是因為你認為無雙當年之所以捨你而嫁給我,是因為我是所謂天
下第一人。你要這麼想,那你就錯了!你該知道無雙不是俗脂庸粉、平庸女兒家,這天
下第一人的頭銜,她不屑一顧;你也該知道,感情,微妙得很,也絲毫勉強不得;如今,
事情已經過去,你多年理首深山,為的就是要打倒我,姑不論你這種做法對不對,能不
能如願爭得所謂天下第一人,就算能,你又能得到什麼……」
    黑衣人身形猛震,啞聲說道:「我還能得到什麼?我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南宮選道:「你錯了,宇文兄,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你自己性情孤傲,仇視一
切,屏絕了一切。」
    黑衣人道:「你是說……」
    南宮逸道:「多年來,我夫婦對宇文兄未曾一日忘懷,始終把宇文兄當至交看待。」
    黑衣人身形一陣劇顫,搖頭悲慘苦笑:「晚了!晚了!太晚了!來不及了!」
    南宮逸道:「那是宇文兄自己的想法。」
    黑衣人道:「不錯,我是這麼想。」
    南宮逸道:「就因為這想法,才使你什麼都沒有了。」
    黑衣人默然片刻,突然寒聲說道:「這麼說來,是我錯了?」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是的,宇文兄,你由當年一直錯到現在。」
    黑衣人陡地仰天狂笑,良久不絕,直笑得聲嘶力竭。「我錯了?奪我所愛,摧我肝
腸,陷我於絕地,使我十多年備嘗錐心刺骨之痛苦,使我十多年蒙羞受辱,人前抬不起
頭,把個『錯』字反按在我的頭上,南宮逸,這就是你所說無論何事何地講的理?」
    南宮逸月中冷電閃漾,半晌方道:「字文兄,一切你該都已知道,我不想多說……」
    黑衣人道:「我當然知道,否則我就不出來了。」
    南宮逸雙眉微挑,道:「那麼,你認定怪我了?」
    黑衣人連挫鋼牙,厲聲說道:「南宮逸,你多此一問。」
    南宮逸默然不語,良久始突然一歎說道:「你當真非這麼做不可?」
    黑衣人答得斬釘截鐵:「我但有三寸氣在,非打倒你不可!」
    南宮逸道:「我已說過,打倒我,你並得不到什麼。」
    黑衣人道:「我什麼都不要,只想出出胸中這口積壓多年的怨氣。」
    南宮逸唇角顫動,道:「宇文兄……」
    「住口!」黑衣人厲喝說道:「你該知道,我十多年忍辱含羞、埋首深山,為的是
什麼!」
    南宮逸猶圖化解,道:「我知道,但你不該自毀誓言。」
    黑衣人道:「我當年發誓,你二人不死,我永不復出。」
    南宮逸道:「我跟無雙都還在。」
    黑衣人道:「你二人傳過死訊沒有?」
    南宮逸道:「訛傳豈能作準?並實上,我現在正站在你面前。」
    黑衣人道:「那我不管,既傳死訊,我就能再現武林,至於你二人沒死,死訊只是
訛傳,那已不關緊要了。」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想必你事先就想到,我倆死訊不確?」
    黑衣人道:「不說假話,我想像得到。」
    南宮逸淡然說道:「這麼說來,你很高明,很會利用時機。」
    黑衣人臉一紅,陰笑說道:「不論你怎麼說,反正你不能說我自毀誓言。」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我不怪你,只怪我當初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黑衣人道:「現在想到了,已經來不及了。」
    南宮逸道:「說的是,所以說,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事,事前都該多多考慮,以免日
後懊悔莫及。」
    弦外有音,話中有話。黑衣人不是糊塗人,獰笑說道:「我考慮了十幾年了,我生
平做事從不後悔。」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07:44

南宮逸道:「那就好……」
    雙眉一挑,道:「你再現武林,既然找的是我,那麼希望你就找我一人。」
    黑衣人冷笑說道:「那是當然。」
    南宮選目光一凝,道:「你答應了?」
    黑衣人道:「答應什麼?」
    南宮逸道:「冤有頭,債有主,要找找我,別亂傷無辜。」
    黑衣人答得狡猾,冷冷說道:「你能擔保他們不惹我?」
    南宮逸臉色一變,道:「什麼叫惹你……」
    一指三座新墳,接道:「人家談人家的,惹著你了麼?」
    黑衣人道:「當然惹了我了,誰叫他三人話不顧我耳、稱我心……」
    冷冷一笑,接道:「再說,以他四人平日的作為,也該死。」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固然,他四人該死,但罪不至慘死,說什麼你也該留人全
屍。什麼叫話不順你耳稱你心?分明你是桀騖凶殘、冷酷毒辣、恃技欺人。」
    黑衣人冷冷笑道:「看來,你甚是不平?」
    南宮逸道:「那是當然。」
    黑衣人道:「不平又待如何?」
    南宮逸道:「你不會不明白。」
    黑衣人道:「你要替他們報仇?」
    南宮逸正色說道:「不為他們,我為的是公理。」
    黑衣人縱聲大笑,道:「南宮逸,你可懂泥菩薩過江這句話?」
    「我懂。」南宮選道:「如今鹿死誰手,尚難預卜,你不必大話凌人,再說,為公
理,南宮逸不惜粉身碎骨、頭斷血流。」
    「豪語!」黑衣人笑道:「你既有粉身碎骨、頭斷血流的決心,我豈能不成全於你?
    這君山頂上,該是絕佳理骨處所,有你這天下第一人長眠在此,這名山更將增色不
少。來,來,來,南宮逸,你且試我三招。」
    南宮逸雙眉微挑,淡然笑道:「別說三招,就是三百招,我也捨命奉陪。」
    黑衣人冷笑說道:「我怕你難在我手下走完百招。」
    南宮逸道:「是麼?」
    黑衣人陰笑說道:「何妨試試看。」
    南宮逸突又收斂了笑容:「宇文兄,你當真要……」
    「南宮逸!」黑衣人冷然接口:「你好不乾脆。」
    看來,動手是在所難免了。
    南宮逸明白,黑衣人要是沒有把握,他不會逼自己動手,也不會狂言百招挫敗自己,
更不會再現武林。
    他也知道,這一戰,關係著他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一世威譽,及天下武林的安危禍福;
他淡視聲名,自己的榮辱不足為念,天下武林的安危禍福才是最令他擔心的。
    略一沉吟,談笑道:「既然是非動手不可,字文兄請吧!」
    黑衣人目中異采一閃,道:「南宮逸,你站過來些。」
    南宮逸神情微震,道:「怎麼?」
    黑衣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身後就是八百里浩瀚煙波的洞庭湖。」
    南宮逸軒眉笑道:「那該正合你的心意。」
    黑衣人道:「南宮逸,你看錯人了,我要憑所學勝你,讓你心服口服,卻不願你因
失足而死在我的手下。」
    夠光明,不失為英雄本色。
    看來,南宮逸是想錯了,臉上一熱,目閃異采,道:「你放心,我掉不下去的。」
    黑衣人眉梢一挑,道:「南宮逸,我可是有這個心。」
    南宮逸談笑說道:「我知道,我很感謝。」
    黑衣人道:「我已經提醒過你了。」
    南宮逸道:「我字字入耳,聽得分明。」
    黑衣人冷然說道:「那你就怨不得我了。」
    南宮逸道:「我由來不抱怨別人。」
    黑衣人道:「那麼,廢話少說,你動手吧!」
    好大的口氣,此人委實高傲得可以。
    南宮逸談笑搖頭,道:「你該知道我的脾氣。」
    黑衣人冷冷說道:「你也該知道我的脾氣。」
    南宮逸道:「這就麻煩了。」
    黑救人面上毫無表情,道:「南宮逸,你可別自以為了不起,倘若我搶了先機,你
致勝的希望,那就更是渺茫,事關南宮逸雙眉一挑,截口說道:「看來,你有必勝把握?

    黑衣人冷然說道:「那當然,要不然我不會再現武林。」
    南宮逸笑道:「那麼,我只有破例一次了,請接我這一招!」
    卓立不動,抬手輕揮,三大絕學之一的「乾坤八式」首式「混飩初開」,疾襲而出。
    三小也能使「乾坤八式」,但這「乾坤八式」在南宮逸手中使來,威力卻不可同日
而語,他六成功力的虛空一擊,直能摧山撼岳、石破天驚。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你也試試我這一招!」
    話落,右掌劃半弧揮出,逕迎南宮逸那千鈞來勢。
    雙方勁力甫接,砰然輕震,黑衣人傲立依然,南宮逸白衣袂一陣飄動,臉上立刻變
了色。
    顯然,這甫接手的第一招上,南宮逸已略受小挫。
    這,傳揚出去,恐怕會立即震撼武林!
    黑衣人唇邊浮現一絲輕蔑笑意,道:「南宮逸,如何?」
    剎那間,南宮逸恢復了他那超人鎮定,笑道:「我只有一種感覺。」
    黑衣人道:「什麼?」
    南宮逸道:「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看。」
    黑衣人冷哼說道:「你明白就好,發你的第二招!」
    南宮逸道:「還要我佔先?」
    黑衣人道:「三招過後,我再變換不遲。」
    此人狂得出格,他竟要讓南宮逸三先。
    不過,由第一招看來,他似乎並不太狂。
    南宮逸陡挑雙眉,一聲朗笑:「這該是南宮迪生平受人相讓的第一次。」
    五指一翻,右掌電遞,「乾坤八式」第二式「乾坤始定」隨之襲出,這一招,他可
是加了三分真力。
    黑衣人冷冷一笑,右掌依然劃半弧相迎。
    輕震過後,黑衣人退了半步,南宮逸卻退了一步還多,胸中血氣一陣翻動,一顆心
頓時為之往下一沉。
    他明白了,黑衣人一身武學功力已經舉世無匹,就是宮寒冰盡展他那深藏未露的功
力,恐怕也難是對手。
    黑衣人目射狠毒,冷然又問:「南宮逸,這第二招如何?」
    南宮逸笑了笑,道:「比我想像的,要高得多。」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承認了?」
    南宮逸道:「承認什麼?」
    黑衣人道:「我天下無敵!」
    「也許!」南宮選笑道:「不過,百招之數,還差九八,現在言之過早。」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還存僥倖之心?」
    南宮逸笑道:「不到絕望的時候,沒有人肯輕易死心的。」
    黑衣人冷然說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中死,發你的第三招吧!」
    南宮逸微笑不語,「乾坤八式」中的「兩儀四象」又疾襲出去。
    這一襲,較前兩次更具威力,罡風排空,勁氣激盪,飛旋作嘯,閃電罩向黑衣人。
    黑衣人視若無睹,冷笑道:「南宮逸,這仍不行,不信且看。」
    卻仍是依著葫蘆劃弧地,右掌劃半弧擊出。
    砰然一聲大震,強弱立判!
    黑衣人退了一步,南宮逸卻暴退三步,血氣狂湧,還好只退了三步,再多退一步,
就非失足跌落懸崖不可了。
    南宮逸心頭方自猛震,黑衣人已然目閃凶芒,冷冷地說道:「南宮逸,我再說一句,
站過來一些。」
    南宮逸談笑自若,道:「多謝好意,我仍好好兒站在這兒。」
    黑衣人道:「這是現在,稍時可就說不定了。」
    南宮逸笑道:「稍時是以後的事,以後的事誰能預卜?」
    「好!」黑衣人獰笑說道:「那算我白說了,南宮逸,三招已過,第四招開始,我
下手絕不再留情,你最好打點著全力施為。」
    南宮逸道:「我不領這個情,也希望你全力施為,動手吧!」
    黑衣人雙目暴射寒芒,一聲厲笑,閃身疾撲,右掌猛抖,一股凌厲罡風直撞南宮逸
胸腹。
    南宮逸表面泰然安詳,心裡可不敢有絲毫大意,身形微側,翻腕出掌,虛空橫截黑
衣人手臂。
    黑衣人冷冷一笑:「南宮逸,小心腕脈!」
    右腕一沉,五指上翻,疾扣南宮逸手腕,好快。
    南宮逸笑了笑,道:「多謝提醒,你也留神掌心。」
    沒躲,突出中指,點向黑衣人掌心。
    黑衣人道:「未必能奈何我。」
    右掌往右一偏,招式不變,仍然扣向南宮逸腕脈。
    南宮逗笑道:「彼此,彼此片中指如影隨形,也仍點黑衣人掌心。
    黑衣人一聲冷笑,身形突然暴退。
    南宮逸奇才第一,自然明白黑衣人用心,也因為另一種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緣故,
他並未追襲,立刻暗凝「須彌神功」,靜待隨後那一連串凌厲威猛的攻勢。
    果然,他「須彌神功」剛自提起,黑衣人已倏揚獰笑:「南宮逸,你很機警,只可
惜仍屬枉然!」
    身形一閃再撲,電裝而至。
    這一次撲擊,不但異於先前,而且大異武學常規,招式連綿,怪異毒辣,見所未見,
聞所未聞。
    南宮逸心頭暗檀,暗凝「須彌神功」「乾坤八式」及時遞出。
    甫一接手,這彈丸之地的君山最高處,立刻隱隱起了風雷之聲,風雲為之色變,草
木為之含悲。
    這該是一場武林近百年來,罕見的一場激烈搏鬥。
    這也是分別代表著正、邪二途的兩位絕世高手,竭盡全力,盡展所學的一場殊死戰,
今後武林之命運,也就繫於這一戰。
    只有南宮選自己明白,他自出道以來,與人動手過招,竭盡所學,全力施為的;這
該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對那位「幽冥帝君」它寒冰;但這第二次卻遠較那第一次艱難,
遠較第一次用出的多得多。
    高手過招,迅速如電,轉眼間已是八十餘招過去,秋色平分,難分軒輕,誰也沒有
佔得一絲上風。
    在這八十餘招的拚搏中,有一點很令人奇怪、不解,但是,黑衣人竟是絲毫沒有察
覺。
    那就是,南宮逸無論進攻。退守,他絕不離懸崖太遠,也絕不變換他所立的方向。
    又是十招過去,已是九十餘招,依然是強弱不分,高下難判,就在那九十六格上—
—南宮逸突然一聲裂石穿雲的龍吟長嘯,人影疾閃,黑衣人一聲悶哼,身形暴退,只手
撫肋,面上一片鐵青,神色極淒厲。
    猙獰怕人,道:「南宮逸,你適才傷我的,可是南海和尚的『一指禪』?」
    南宮逸面罩寒露,額頭冒汗,冷冷說道:「你很高明,也很淵博。」
    黑衣人忽然仰天縱聲狂笑。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你笑什麼?」
    黑衣人忽住笑聲,狠聲說道:「你該明白。」
    南宮逸道:「我不明白。」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那天下第一人頭銜,就是這麼爭來的?」
    南宮逸冷冷說道:「有何不對?」
    黑衣人說道:「我替你羞愧!」
    南宮逸道:「我沒有什麼值得羞愧之處。」
    黑衣人冷笑說道:「憑你本身所學,你勝得了我麼?」
    南宮逸道:「那很難說。」
    黑衣人冷笑說道:「自己所學,不足致勝,卻用上了別人的看家本領。南宮逸,你
這天下第一的頭銜,可以取消了。」
    南宮逸道:「天下武學雖然分支,卻屬同源,俱是供人學以致用,我比你多學了一
些,我不認為有什麼不要。」
    黑衣人道:「我學得不比你少,我本準備在最後三招上,以舉世無匹的絕命三招打
倒你。」
    南宮逸道:「百招之數並未滿,你還等什麼?」
    黑衣人獰笑說道:「南宮逸,你以為我誇口?」
    南宮逸道:「我沒這麼說,不過,我還未領教你那絕命三招之威。」
    黑衣人一襲黑衣無風自動,突起劇顫,咬牙說道:「我可以說給你聽聽,錯過今日,
下次再碰面,我替必要你在這絕命三招下俯首認輸。」
    話鋒微頓,接道:「南宮逸,你胸羅甚博,應該聽說過赫連天古此人?」
    南宮選神情一震,道:「不錯,此人是百年前萬魔之首。」
    黑衣人陰笑道:「那麼,你也該知道,他曾經手著一本『九陰真經』;這本『九陰
真經』,是集他畢生心力之匯聚。」
    南宮逸霍然色變,目中寒芒電閃,激聲說道:「宇文伯空,你得到了『九陰真
經』?」
    黑衣人獰笑說道:「你還不算太糊塗。」
    南宮逸道:「我不信!」
    黑衣人獰笑道:「赫連天古當年有絕命三招,所向屍伏,當者披靡,天下無敵,這
總該不假吧!」
    南宮逸臉色又是一變,沒開口。
    黑衣人獰笑又道:「赫連天古臨死前,將他那絕命三招,載於『九陰真經』的最後
一頁,這件事,你也該聽過吧?」
    南宮逸仍沒說話。
    黑衣人臉上得意猙獰之色更濃,凶殘目光凝注,道:「那『九陰真經』一冊,共十
二章:這恐怕你就不知道了。」
    南宮逸神情猛震,突然開了口:「這麼說來,你是真的得到了『九陰真經』?」
    黑衣人笑道:「信不信由你,今天不信,可以等著下次領教。」
    南宮逸道:「你今天何不就顯顯威風?」
    黑衣人勃然怒起,厲聲說道:「南宮逸,你最好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是你竊用
了南海老和尚的『一指禪』,你早就躺在當地了。」
    是不是,南宮逸自己心裡明白,他默然片刻,旋又說道:「就是我不動用南海苦僧
的『一指樣』,你也未必會讓我躺下。」
    黑衣人道:「我再現武林,所為何來?」
    「打倒我。」南宮逸道:「但今天不同,今天你未必肯打倒我。」
    黑衣人道:「為什麼?」
    「簡單得很!」南宮逸道:「你此時此地打倒我,有誰知道?」
    黑衣人一愣,大笑說道:「多謝教我,以後再相逢,我要你多嘗幾次失敗的滋味,
絕不輕易讓你躺下,真正讓你躺下的一天,那該是當著天下同道之前!南宮選,你提醒
了我,但你卻因此得以多活些時日,故此,咱們兩下扯平,誰也不欠準的情,最後答我
一句,你能否抵得住我那絕命三招?」
    南宮逸不愧蓋世英傑、當代奇男,毅然說道:「假如你真的得到了『九陰真經』,
我承認不是你的敵手。」
    黑衣人仰天得意狂笑,才要發話。
    南宮逸卻冷然又道:「別得意得太早,留神你那本『九陰真經』。」
    黑衣人防笑說道:「難不成天下第一人會作賊?」
    南官逸泰然說道:「去惡獸之爪牙,這個賊,我願意做。」
    黑衣人嘿嘿笑道:「恐怕你只有偷走我這顆項上人頭了。」
    南宮選臉色一變,道:「難不成你已熟記腦中,毀去了『九陰真經』?」
    黑衣人笑道:「為防像你這類的人物,我不能不如此。」
    南宮逸道:「那麼,這條路我是行不通了。」
    黑衣人道:「當然。」
    南宮逸道:「那你也別得意太早。」
    黑衣人道:「你還有什麼辦法?」
    南宮逸談笑說道:「你該知道,把天下武林群隱邀集一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
需要一段時日才能辦到。」
    黑衣人道:「不錯,怎麼樣?」
    南宮逸道:「你難以為在這段時日之中,我不能想出辦法,克制你那絕命三招麼?」
    這話不錯,誰也不能預料,更不能斷定。
    黑衣人臉色一變,旋即陰笑說道:「我拭目以待。」
    南宮逸說道:「那麼你就等著瞧吧,我最後再奉勸一句,你既然找的是我,你最好
就找我一人,別拿那些差你太多的無辜顯威風,那樣算不得英雄。」
    黑衣人雙目暴問寒芒,道:「你最後答我一句,無雙現在何處?」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你要幹什麼?」
    黑衣人道:「不幹什麼,問問。」
    南宮逸道:「我無法奉告。」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不肯說?」
    南宮逸道:「我很想告訴你,只可惜我沒有辦法告訴你。」
    黑衣人道:「怎麼說?」
    南宮選道:「就連我也不知道她現在何處。」
    黑衣人大笑道:「南宮逸,你把我當作三歲孩童?」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生平不做欺人之談,信不信由你。」
    黑衣人冷笑道:「你怕我找她?」
    南宮逸眉梢微挑,道:「我怕不怕,你知道。」
    黑衣人道:「你以為我找不到她?」
    南宮逸談笑說道:「我希望你能找到她,更希望你找到之後能告訴我一聲。」
    這一著厲害,可也是實情。
    黑衣人震然變色,忽地抬起右掌,但剛始至腰際,卻又放落下去,目光狠注,猛一
跺腳。「南宮逸,留神下次再見之時。」
    轉身疾射下峰,飛閃而逝。
    南宮逸目注那一縷淡黑背影,震聲朗笑道:「莽莽江湖,我隨時候教……」
    話聲控骼,如金聲王振,久久不絕。
    話聲猶自菲繞在這君山最高處,南宮逸臉上的笑容已然漸漸消失,身形突然起了一
陣輕額,臉上跟著浮現一片憂慮。
    恐懼……極為複雜的神色……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怕的滋味。
    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慘重挫敗的滋味。
    表面上看,他勝了,勝在第九十六格上,而實際上,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敗了!
    而且敗得非常慘。
    不,不只他自己知道,算算連他在內,該有三個;這三個人當中,有兩個人知道得
很清楚,而那另外一個,卻知道很有點模糊,似是而非地不敢肯定。
    這另外的一個,是他的對手,黑衣人。
    那跟他知道同樣清楚的人,是……









第18章
    「阿彌陀佛!」
    驀地裡,一聲清越佛號劃空響起,震破這君山之頂黃昏時分的寧靜,如暮鼓,似晨
鐘,撼人心弦。
    南宮逸聞聲一驚,由沉思中霍然驚醒,轉頭投注那佛號響起處,立刻,他詫異、感
然,愣住了。
    身側五立處,正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身材瘦小的古稀老僧。
    老僧布衣芒鞋,雪眉銀髯,一臉慈祥,雙掌合十,目中神光湛湛,凝注著他,不言
不動。
    突然,南宮逸搶前一步,整容拱手。
    老和尚也微微躬了躬瘦小身形。
    見禮畢,南宮逸隨即開口說道:「大和尚何時來的?」
    老和尚道:「老衲到了多時了。」
    南宮逸神情一震,道:「大和尚修為精進不少,南宮逸敢為大和尚賀。」
    「好說!」老和尚道:「那是檀越謬獎,也是檀越太以分心之故。」
    南宮逸面色一黯,道:「那麼,大和尚都看見了?」
    「不錯!」老和尚點頭說道:「老衲看見了,老衲生平第一次看到檀越對敵時戰戰
兢兢,輸得如此慘重。」
    南宮逸神情再震,道:「大和尚以為我輸了?」
    老和尚道:「不錯,檀越是輸了。」
    南宮逸道:「大和尚,第九十六招上,受傷的是他。」
    「老衲看得清楚。」老和尚說道:「但是極險,只因為檀越佔了天時地利,否則檀
越輸得更慘。」
    南宮逸聳然動容,道:「南宮逸願聞其詳。」
    老和尚目光深注,淡然笑道:「檀越是要考考老衲?」
    南宮逸笑道:「不敢。」
    就這兩個字,沒再說下去。
    老和尚談笑道:「拚鬥開始後,擅越始終不肯遠離懸崖,不變更所佔方位……」
    話鋒微頓,接道:「不遠離懸崖,使得他有所顧慮,不敢逼得太近;不變更方位,
乃是要在『潛龍升天』一招上,藉霞光耀眼之利,反敗為勝……」
    南宮逸截口說道:「大和尚好高明的法眼。」
    老和尚道:「檀越好高明智謀,錯非檀越奇才宇內第一,誰也無法臨時想出這種辦
法,老衲好生佩服片南宮逸赧然笑道:「大和尚,你是見笑。「老和尚道:「檀越錯了,
老衲字字由衷、句句實言。「
    南宮選苦笑說道:「大和尚,是你說的,我敗得很慘。」
    老和尚正色說道:「檀越應該知道,該敗未敗,反敗為勝,這更足驕傲……」
    南宮逸想說什麼,終又沒說。
    老和尚接道:「綜觀全局,檀越是敗了,而且敗得慘重;不過那第九十六招上的一
指,總算煞了他不少威風,挫了他不少銳氣,使得他一個月內無法逞強與人動手。」
    南宮逸道:「大和尚,你使南宮逸五體投地!」
    老和尚淡淡說道:「老衲斗膽,再說一句,檀越若非及時用上了老衲的『一指禪』,
縱然得手,只怕傷不了他分毫。」
    南宮逸道:「大和尚明教。」
    老和尚道:「檀越何必明知故問?」
    南宮逸神情一震,道:「大和尚是說,他有『陰氣』護體?」
    老和尚點頭說道:「不錯,老衲正是此意。」
    南宮逸皺眉頭說道:「這麼說來,那赫連天古所著『九陰真經』,當真落在他手中
了?」
    老和尚道:「據老衲觀察,應該不假。」
    南宮逸道:「大和尚得何觀察?」
    「他的眉心。」
    南宮逸道:「眉心怎麼樣?」
    老和尚道:「凡習赫連天古『九陰』武學之人,其眉心必隱透淡淡陰森綠光,宇文
檀越有此特徵,而且極為明顯。」
    南宮逸沉吟道:「我怎麼沒有發現?」
    老和尚道:「那是因為檀越忙於苦思克敵之策,沒留心別的。」
    南宮逸雙眉深皺,滿面凝重之色,沒說話。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擅械擔心無人能克制他?」
    南宮逸點頭未語。
    老和尚又問:「檀越擔心英雄翹楚,天下第一,真的被他取而代之?」
    南宮逸正色搖頭,道:「老和尚想左了,南宮逸不是好名之輩,不會計較這身外虛
名誰屬,更不在乎自己之生死存亡、毀譽榮辱……」
    老和尚截口說道:「那麼檀越還擔心什麼?」
    南宮逸雙目暴睜,威稜閃射,正氣凜然:「南宮逸跟大和尚這出家人胸懷一樣。」
    老和尚淡淡說道:「那麼,檀越適才就不該指下功留三分。」
    南宮逸道:「大和尚是責我放虎歸山,養癰成患?」
    老和尚道:「老衲不敢。不過,檀越應當知道,今後絕不可能再有今天這種兼占天
時地利的大好機會了。」
    南宮逸唇邊驟起一絲輕微抽搐,道:「我明白,但,大和尚,我不忍。」
    老和尚目光逼視,道:「他可是非置檀擬於死不可哩。」
    南宮逸說道:「這我也明白,不然他不會違誓再現武林。
    無如,大和尚,他為人如何,那是他的事,站在我的立場來說,我欠他的,他今日
變得如此暴戾凶殘,那是他受刺激太深;平心而論,南宮逸難辭其咎。「這胸襟,這心
腸,能令人肅然起敬。
    老和尚難掩心中感受,微微動容,說道:「檀越由來明智,當知勸善一事,有時絲
毫勉強不得,有道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南宮逸變色地說道:「大和尚是當代奇人、佛門高僧,南宮逸素來敬仰,這就是大
和尚教我的?」
    「阿彌陽佛!」老和尚合十微笑。「老衲跟檀越同此一心,為的是天下蒼生。」
    南宮逸啞口無言,但旋又說道:「那麼大和尚是說我……」
    老和尚臉色一轉鄭重,沉聲說道:「老袖是說檀越不脫婦人之仁。」
    南宮逸臉一紅,滿面羞愧,默然不語。
    良久,方抬眼凝注,道:「大和尚,南宮逸受教了,只是如今一瞬之機已逝,天下
也沒有能克制精擅『九陰』武學之人。」
    老和尚微笑說道:「未必。老衲請問,赫連天古百年前為何突然銷聲匿跡,躲在北
天山,不敢踏入中原半步?」
    南宮逸神情一喜,道:「大和尚是說有人能克制『九陰』之學?」
    老和尚微笑不語。
    南宮逸眉梢方挑。
    老和尚突然笑說道:「北邙山未曾留閒地,世事何須扼腕!
    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人生且自舒眉,檀越不必憂慮就是。「南宮逸哭笑不得,皺了
皺眉,道:「大和尚,茲事體大,關係天下蒼生……「
    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不然老衲何必千里迢迢,清福不享,由『南海』跑來此
地?」
    南宮逸難掩心中狂喜之情,說道:「大和尚,這麼說,你是早有所聞,專為此事而
離開『南海』的了?」
    老和尚點頭說道:「不錯。」
    南宮逸強抑心中激動,道:「這麼說,大和尚來到這君山最高處,正是有教於我?」
    老和尚道:「教不敢當,老衲只是欲向檀越進一淺薄拙策。」
    南宮通有點抱怨,道:「那大和尚就該早說。」
    老和尚也有點促狹,道:「檀越不下問,只相責,為之奈何?」
    南宮追可不是糊塗人,明白了,有點啼笑皆非,忙改顏謝罪,舉手一揖至地,笑道:
「看來大和尚沒能盡脫嗔念,也喜此道。」
    老和尚笑道:「世人沒有不喜歡此道的,老衲何獨能免?」
    南宮逸似乎急不可持,道:「大和尚,南宮逸如今洗耳恭聽。」
    老和尚笑了笑,道:「老衲要告訴值極的,是『九陰』並非不可克制的武學。」
    南宮選道:「何種武學能夠克之?」
    老和尚道:「當然便是百年前使赫連天古突然銷聲匿跡,躲在北天山不敢陷入中原
半步的那種武學。」
    南宮逸一震說道:「赫連天古原來是被逼的?」
    「不錯。」老和尚道:「若非被逼他會那麼老實?」
    南宮逸道:「那大和尚只該說有個人能克制赫連天古。」
    「不錯。」老和尚道:「怎麼說都差不多。」
    南宮逸道:「是誰?」
    老和尚肅然說道:「先師。」
    南宮返一愣說道:「大和尚的師等又是哪位?」
    老和尚道:「檀越不應陌生,就是一代神僧空空上人。」
    南宮遍神情猛展,道:「怎麼?大和尚會是空空上人傳人?」
    老和尚點頭道:「老衲是先師唯一傳人。」
    南宮速道:「這麼說來,大和尚便是那當今唯一能克制『九陰』武學之久了?」
    那該屬當然之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08:56

豈料,老和尚他搖了頭,道:「老衲無此能為。」
    這可怪了,南宮逸一愣說道:「大和尚……」
    老和尚截口說道:「先師並未傳授過老衲一招半式武技。」
    南宮逸詫異說道:「那麼大和尚這傳人二字……」
    老和尚談笑說道:「先師僅傳授了老衲『禪門無上伏魔大法』。」
    南宮逸皺眉說道:「那麼大和尚將何以教我呢?」
    老和尚笑了笑,道:「老袖說過,此來只是晉獻拙策,老油本身卻無能為力。」
    既有辦法,聽聽也好,何況,出自這位當代奇人,胸羅、智慧猶高於自己的老和尚
所設想,這辦法當不尋常。
    南宮逸略一沉吟,道:「大和尚清說,南宮逸洗耳恭聽。」
    老和尚淡淡一笑,突做驚人之語,道:「老袖的拙策有二。
    第一,那便是要檀越暫時屏除一切嫌怨,與古家堡『冷面玉龍』宮寒冰聯手。
    「南宮速臉色一變,皺眉沉吟,道:「大和尚,我跟宮寒冰聯手,就能對付宇文伯
空了麼?]
   老和尚正色說道:「事關天下蒼生,檀越當知老衲不會做無用之言。」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大和尚,請說你那第二個辦法。」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怎麼,擅拋不考慮跟宮寒冰聯手?」
    南宮逸未答,道:「請說你那第二個辦法。」
    老和尚白眉一皺,道:「好吧,既然檀越根本不考慮,老衲不便相強……」
    話鋒微頓,接道:「老油第二個辦法是要檀越在短期內設法取得『歸元真經』。」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歸元真經?」
    老和尚道:「不錯,先師手著的那本『歸元真經』。」
    明白了!空空上人既是唯一能克制赫連天古之人,那麼「歸元真經」上所載當然也
是唯一能克制「九陰真經」之武學。
    南宮逸點頭不語,旋又說道:「大和尚,南宮逸習了『歸元真經』上的武學之後,
便能一個人對付宇文伯空麼?」
    老和尚點頭說道:「當然。」
    南宮逸道:「那麼,宮寒冰想必早已修學了『歸元真經』上的武學,他為何不能獨
力對付字文伯空,而要我與之聯手?」
    老和尚談笑說道:「擅械當知每個人稟賦不同、智慧不等。」
    南宮逸沉吟不語,半晌方道:「多謝大和尚教我,南宮逸願全力一試後者。」
    顯然,他不願跟官寒冰聯手。
    老和尚談笑說道:「擅秘應該知道,老油這後策,要比前策難得多。」
    南宮逸道:「南宮逸願聞其詳。」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擅松當真不明白?」
    南宮逸道:「我請大和尚指教。」
    老和尚道:「檀越何必忒謙?」
    南宮逸道:「南宮逸當真愚昧。」
    老和尚笑了笑,道:「擔秘可知,『歸元真經』現在何處?」
    南宮逸道:「古家堡。」
    老和尚道:「『古家堡』上下近千,人可多得很。」
    南宮逸皺一皺眉,道:「在宮寒冰手中。」
    老和尚道:「沒錯麼?」
    南宮逸道:「應該不差。」
    老和尚道:「那麼檀越就得向宮寒冰去借……」
    南宮逸裁口說道:「大和尚,不是借,是素還。」
    老和尚一愣道:「老衲不懂。」
    南宮逸道:「『歸元真經』本屬拙荊所有。」
    老和尚道:「檀越怎麼說?」
    南官逸道:「當年,在那終南死谷古洞中,最早發現『歸元真經』的,是拙荊,而
不是『古家堡』任何一人。」
    老和尚道:「那麼,是尊夫人割愛贈人了產『南宮逸目中寒芒一閃,道:「大和尚,
你真的不知道?「
    老和尚道:「老衲出家人,相交不深,檀越何做此問?」
    南宮逸威態一斂,歉然強笑道:「那麼,是南宮逸失言……」
    微頓話鋒,接道:「大和尚可知音年武林中突傳拙荊死訊?」
    老和尚點點頭說道:「這個老油知道,佛祖有靈,吉人天相,所幸是訛傳。」
    南宮逸抬眼凝注,道:「看來,大和尚也知近日拙荊再現武林的事了!」
    老和尚道:「不然老衲怎說吉人天相,所幸是訛傳?」
    南宮逸做一搖頭,道:「實際說起來,那並不是訛傳。」
    老和尚霍然說道:「難道傳言是實?」
    南宮逸道:「拙荊雖然未死,卻曾身遭重創。」
    老和尚吁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神情一震,接道:「檀越,這重創二字……」
    南宮逸截口說道:「自己不會下手加害自己。」
    老和尚激聲道:「什麼人道麼大膽?」
    南宮逸淡淡說道:「重寶使人垂涎,貪婪之心驅使下,大膽之人,比比皆是。」
    這話不錯,貪心驅使之下,有些人不惜身敗名裂,頭斷血流,不達目的,不到屍橫,
絕不干休。
    老和尚悚然動容,道:「難道說……」
    南宮逸淡然截口,說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就是為了這本『歸無真經』。」
    老和尚神值猛震,默然不語、良久方又道:「奇珍異寶往往都是不祥之物,但檀越
與古嘯天交稱莫逆,對他恩義兩重,老衲不信他會是……」
    南宮逸道:「我也不相信是他。」
    老和尚道:「那麼……」
    南宮逸道:「四豪之一。」
    老和尚道:「誰?」
    南宮逸道:「宮寒冰。」
    在他,當然認為必是宮寒冰無疑。
    老和尚卻脫口一聲驚呼,愣住了。
    半晌,始連連搖頭,輕歎說道:「古嘯天怎會有這般心術的門人?師徒如父子,增
械與古嘯天交厚,對古嘯天有恩,按理,他該感同身受,怎地反而……這真是令人難信,
令人難信!」
    南宮逸冷笑說道:「他敢弒如父之師,朋友之妻又算得了什麼!」
    老和尚更是霍然色變,道:「怎麼?古嘯天他不是身罹奇症、群醫束手……」
    南宮逸道:「表面上,是這樣。」
    老和尚道:「實際呢?」
    南宮逸道:「實際是被人日進慢性之毒,以獨特手法制住穴道,最後被一根淬毒
『閻王刺』刺入『百匯穴』致死。」
    老和尚身形劇顫,悚然會十。「阿彌陀怫,善哉!善哉!
    古嘯天英雄一世,俠義一生,到頭來卻落得這般下場,無理何存,天理何存…
    …「猛然抬頭,暴睜雙目,道:「這件事,檀越事先應該知道:「
    南宮逸為之一震說道:「大和尚怎知我事先知道?」
    老和尚道:「檀越再現武林,首臨古家堡,而古嘯天卻死在檀越到臨『古家堡』之
後,檀越之功力、智慧,老衲不以為檀越事先不能知道。」
    南宮逸又復一震,道:「大和尚怎知我到『古家堡』在先?」
    老和尚道:「老衲聽人說的。」
    南宮逸道:「人該有個姓名。」
    老和尚道:「『索命五鬼』中的彭烈、姜東流。」
    南宮逸目中飛閃異采,道:「大和尚在何處見著他倆?」
    老和尚道:「湘陰。」
    南宮逸眉鋒一皺,道:「什麼時候?」
    老和尚道:「日昨。」
    老和尚不會無中生有,看來這兩個東西當真未死。
    南宮逸沉吟不語。
    老和尚道:「有件事,老衲稍時再行奉告。如今,請檀越答老衲所問,檀越事先是
否知道有人要害古嘯天?」
    南宮逸毅然點頭。「知道。」
    老和尚臉色一變,道:「老衲不以為檀越會見死不救,尤其彼此深交。」
    老和尚很會說話。
    南宮逸淡然笑道:「大和尚是見責?」
    老和尚一臉鄭重,道:「老衲不敢,事實上,檀越雖已知情,而古嘯天卻死了。」
    南宮逸唇邊突起抽搐,一臉痛苦愧疚色,苦笑說道:「大和尚,你責備得對…
    …「
    老和尚忽地佛號高宣,暴睜雙目,作色說道:「阿彌陀佛,檀越當真……」
    南宮逸搖頭說道:「大和尚,南宮逸不是薄情寡義、冷血小人。」
    老和尚道:「那麼……」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落人後著,慢人一步,而且,我也沒想到對方會那麼快
就……」
    老和尚道:「怎麼說?」
    南宮逸說道:「我喬裝改扮,化名呂毅,為古嘯天療疾治病,但在我第三次進入
『古家堡』時,古嘯天已在隔晚遭了毒手。」
    老和尚道:「想必檀越是被人看破了?」
    南宮逸道:「所以我愧疚良深,為此終生難安。」
    老和尚道:「檀越是指……」
    南宮逸唇邊又起抽搐,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不去『古家堡』,
古嘯天不會死得那麼快,大和尚,這還不夠麼?」
    老和尚道:「老衲不敢苟同。」
    南宮逸道:「哦?」
    老和尚道:「既有人暗起不良,古嘯天遲早難以倖免。」
    南宮逸悲慘苦笑,道:「說得好,但那也有個遲早。也許,宮寒冰他本意並不是要
登古嘯天於死地,對麼,大和尚?」
    老和尚是有心人,沒答,改了話題。
    「古嘯天弟子不只一個,而且還有親生女兒,檀越既有事先發現此一陰謀,就該設
法叫他們提防……」
    南宮選苦笑道:「當時『古家堡』人人難脫嫌疑,由情勢判斷,兇手必是古嘯天親
近身邊人,大和尚,你叫我告訴誰?」
    老和尚道:「起碼他親生女兒不會殺父。」
    南宮逸搖頭說道:「古嘯天親近身邊人,個個功力比她高,她能如何?」
    老和尚尚默默不語,半晌方道:「檀越,老衲想再知道一些詳情。」
    南宮逸略一沉吟,遂將打從他化裝進入小鎮起,一直到武林群雄離開了「古家堡」
的諸般經過情形,該說的,都說了出來,該隱的他也都隱了。最後說道:「大和尚,你
是佛門高僧、宇內奇人,高見如何?」
    老和尚沉吟說道:「老衲跟檀越有同感,但事非小可,卻不敢斷言。」
    南宮選道:「這也是我唯一的顧慮,不然不會容他至今。」
    老和尚道:「聽檀越所說,『冷面玉龍』此人心智、功力兩者俱稱高絕,稱得上百
年難遇、舉世難求。撇開正邪不談,此人該絲毫不遜檀越。」
    南宮逸道:「恐怕南宮逸還不如他幾分。」
    老和尚道:「『冷面玉龍』之聲望、身份,在宇內武林中,可是僅次擅秘,要是無
證無據,恐怕檀越拿他莫可奈何。」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但,大和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經有報,
只爭來早與來遲,他要想憑著那超人一等的功力、心智,長久逍遙於天理之外,是不可
能的。」
    老和尚肅然點頭。「老油出家人,身在佛門,自然深信佛法不虛,但老衲忠言一句
奉勸,檀越千萬小心,要有一點不慎,老衲擔心檀越會落個妒意中傷、血口噴人之名。」
    南宮逸微挑雙眉,動容長揖。「正義所在,雖死不辭,毀譽褒貶,一任世情。
    不過大和尚明教,南宮逸仍當承銘心中,長記不忘。「
    老和尚回一禮,道:「不敢當,檀越見外了。」
    話鋒徽頓,紐起白眉,道:「師徒如父子,自該談不上什麼深仇大很,老衲不明白
宮寒冰他為什麼心狠手辣,做出這種逆倫之事!」
    南宮逸冷笑道:「大和尚,這就又要回頭說起了。」
    老和尚道:「怎麼呢?」
    南宜逸道:「有可能是古嘯天知道他殺害拙荊,奪取『歸無真經』的秘密。」
    這麼說,很合理。
    老和尚一震說道:「檀越是說滅口!」
    南宮逸點頭說道:「南宮逸去到『古家堡』之前,他以古蘭為要挾,脅迫古嘯天佯
裝回不能言,不許古嘯天跟任何人接談;在南宮遞到了『古家堡』之後,他為防萬一,
下了毒手。」
    老和尚沉吟道:「檀越,這只是可能。」
    南宮逸道:「除此,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老和尚點頭不語,但旋即又說道:「如此,老銷更堅認老村這兩個拙策,後者要比
前者更為困難。」
    南宮追徽挑雙眉,道:「大和尚是說他不給?」
    老和尚道:「要是檀越,檀越肯將得之可霸天下的至寶,拱手讓人麼?」
    南宮逸正色道:「那要看拱手讓誰了。如果是正派俠士,如果為的是宇內蒼生、天
下武林,南宮逸能讓之毫無吝色。」
    老和尚肅然起敬道:「可惜他不是檀越。」
    南宮選挑眉說道:「大和尚,莫忘了,我是索還。」
    老和尚道:「老衲適才聽得很清楚,但,老衲請教,檀越憑什麼索還?」
    南宮逸道:「大和尚因何多此一問?」
    老和尚談笑說道:「只因為那『歸元真經』原是尊夫人所有?」
    南官選道:「大和尚這一問,更問得多餘。」
    老和尚笑了笑,道:「老衲再請教,放眼天下,知道這件事的,共有幾人?」
    南宮逸道:「撇開『古家堡』的不算,共有八人。
    老和尚道:「都是誰?」
    南宮逸道:「大和尚,南宮逸兩位拜兄,愚夫婦,及三個師侄。」
    老和尚笑道:「檀越要以這八人作證?」
    南宮逸道:「為避護巴之嫌,他們不行,大和尚該行。」
    老和尚搖頭說道:「老衲也不行。」
    南宮逸道:「怎麼——」
    老和尚道:「老衲可是聽檀越說的。」
    南宮逸挑起了雙眉,又道:「大和尚是不信南宮逸?」
    老和尚大笑說道:「檀越聰明一世,何糊塗一時?老衲信,別人信麼?倘若別人問
起老衲,老衲能說是親眼看見的麼?」
    南宮逸為之語塞,啞口無言。
    良久,方苦笑說道:「大和尚,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老和尚微笑說道:「另有一條路行得通,只怕檀越不肯。」
    老和尚笑得有點神秘,南宮逸立刻猜透了八分,道:「大和尚,何妨說說看。」
    老和尚笑道:「恐怕老衲是白說。」
    南宮逸抬眼深注道:「大和尚,你準知道我不肯?」
    老和尚道:「老衲只有七分把握。」
    南宮逸道:「那麼,還是該說。」
    老和尚目光深注,笑道:「檀越早就知道了!」
    南宮逸道:「大和尚准知你我想的一樣?」
    老和尚道:「也只有七分把握。」
    南宮造道:「那麼,大和尚還是該說。」
    老和尚笑了笑,道:「看來,老衲是非說不可了……」
    話鋒微頓,接道:「找古姑娘幫忙……」
    南宮選道:「大和尚,你我想的一樣。」
    老和尚道:「如何?」
    南宮遺道:「正如大和尚那七分預料。」
    敢情,他不幹。
    老和尚笑道:「果然老衲白說了。」
    南宮逸道:「大和尚,這條路之所以走不通,我不願這麼做,還在其次……」
    老和尚截口說道:「檀越是怕古姑娘不肯幫忙?」
    南宮逸搖頭說道:「古蘭不是世俗女兒家;她深明大義,為天下蒼生,為字內武林,
別說對我,對任何人她也不會不肯。」
    老和尚道:「檀越是說宮寒冰對她也有提防?」
    南宮逸點點頭道:「宮寒冰可不是糊塗人,除了他自己外,他不會相信任何人。
    別看古蘭是他未婚妻室,他最提防的還是古蘭。「
    老和尚道:「這麼說來,就是植秘肯向古姑娘開口,這條路也行不通了?」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
    老和尚道:「那麼,檀越更該相信老油這兩個拙策,後者比前者難了吧?」
    南宮逸搖頭淡笑道:「那未必,事在人為,我自有辦法。」
    老和尚道:「老衲願聞高明。」
    南宮逸笑道:「事關天機,我不能輕洩。」
    老和尚臉色一整,道:「如果檀越堅選後者,老衲不欲多說,只請檀越為天下蒼生
著想。」
    南宮逸皺眉說道:「大和尚要我怎麼做?」
    老和尚道:「找古姑娘設法。」
    南宮逸搖頭說道:「大和尚,恕我難以從命。」
    老和尚道:「那麼我請檀越暫時屏棄嫌怨,改選前者。」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大和尚,你以為宮寒冰他肯?」
    老和尚道:「總比向他要那『歸元真經』容易些。」
    這話應該不錯。
    豈料,南宮逸卻搖頭說道:「大和尚錯了。」
    老和尚道:「老衲怎麼錯了?」
    南宮逸道:「我以為,這跟向他要『歸元真經』一樣的難。」
    老和尚道:「老衲想知道理由所在。」
    南宮逸道:「我跟他雖未明爭,但暗鬥激烈,他巴不得我這天下第一人的頭銜拱手
讓人,也求之不得看著我倒下去,這樣他便消除了稱霸武林的唯一阻礙,消除了他心目
中的唯一勁敵。大和尚請想,他怎肯跟我合作?」
    這也是實情。
    豈料,老和尚也搖了頭,道:「檀越之見,老衲不敢苟同。」
    南宮逸道:「我也願意聽聽大和尚的理由所在。」
    老和尚道:「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那是因為它寒冰尚未遭到困難,
倘若他一旦身受,老油敢斷言,他一定肯。」
    南宮逸愣了一愣,淡然笑道:「我明白大和尚的意思,大和尚是說它寒冰可能會與
我同仇敵汽?」
    老和尚點頭說道:「老油正是此意。」
    南宮逸道:「大和尚也認為,在他未遭到困難之前,他不會肯?」
    老和尚毅然再點頭。「不錯,老油也認為如此。」
    南宮選笑道:「那麼,這條路就真的行之不通了。」
    老和尚淡然說道:「為什麼?」
    南宮逸道:「大和尚該知道,當世之中,字文伯空恨的只是南宮選。」
    「這個老衲道。」老和尚道:「但值誠也應知道,宇文檀越自毀誓言,再現武林,
為的是稱霸宇內,爭奪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
    南宮逸道:「這個我也知道。」
    老和尚道:「那麼,老衲敢予斷言,宮寒冰難以倖免,必受其害,只不過時間早晚
而已。」
    南宮逸皺眉說道:「大和尚,那宇文伯空唯有打倒我,才能消除心中憤恨。」
    老和尚道:「不錯,但檀越也該想得到,宇文檀越必須一併打倒當世幾位頂尖高手,
才能奪得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頭銜。」
    南宮逸皺眉不語。
    老和尚卻又說道:「武林無二主,雙雄難並立,宮寒冰既有稱霸字內、席捲天下之
心,宇文檀越豈能容他?」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大和尚,也許你對……」
    老和尚雙目一亮,道:「那麼,檀越是答應了?」
    南宮追道:「大和尚,我沒有答應什麼。」
    老和尚一愣說道:「那麼,檀越是……」
    南宜選道:「等官寒冰身受其害後再說不遲。」
    老和尚一整臉色,道:「檀越也不免意氣用事。」
    南宮逸搖頭談笑:「我不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老和尚正色又道:「那麼檀越就該棄嫌負重,為天下蒼生、宇內武林著想。」
    南宮逸道:「大和尚,我也並沒有不替天下蒼生、宇內武林著想。」
    老和尚瞪目說道:「檀越……」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說過,我選後者。」
    老和尚道:「但後者……」
    南宮逸又截口接了話頭,說道:「大和尚,我有自己的辦法,至於用什麼辦法,你
大和尚別管。總之,短期內我設法拿到『歸元真經』就是。」
    老和尚不便再說,也深知這位奇才的性情,他要決定了一件事,任何人拿他沒辦法;
搖了搖頭,改了話題:「檀越不率群雄討伐『幽冥教』,托辭跑來『洞庭』何為?」
    南宮逸道:「等一個人。」
    老和尚道:「誰?」
    南宮逸談談笑道:「一個年輕朋友。」
    老和尚道:「年輕朋友也該有個姓名。」
    南宮逸略一沉吟,道:「大和尚想必知道,衡山世家『小益嘗』皇甫少青。」
    老和尚一愣,點了點頭,說道:「老衲昔年與乃父皇甫相曾有數面之緣,那時皇甫
小施主尚在襁褓中,事隔多年,當年嬰兒,今已成長,再相見,老衲恐怕不認得了,可
憾他家被人亡……唉!不談也罷,檀越等地幹什麼?」
    南宮逸道:「便是為了他那家破人亡事。」
    老和尚精神一振,道:「莫非檀越已知……」
    南宮逸苦笑搖頭,道:「到目前為止,毫無蛛絲馬跡可言。」
    老和尚道:「那麼檀越等他……」
    南宮逸道:「事先約好的,總不能不給人家回個話。」
    老和尚道:「怎麼回話?」
    南宮逸目光深注,笑道:「大和尚別急,我不會不管,我只是要他再等我些時日。」
    老和尚笑了,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也帶著感激:「老衲謹代老友謝過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大和尚,你適才說有件事要告訴我,什麼事?是時候了。」
    老和尚道:「老衲日昨行經『湘陰』城外『黃土坡』,適逢彭、姜二鬼林內歇息,
老衲不但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而且看見他們身邊還帶著一個年輕人……」
    南宮逸截口說道:「大和尚說清楚些,是帶著……」
    老和尚道:「該說劫持,那年輕人昏迷不醒,分明被點了穴道。」
    南宮逸笑道:「大和尚莫非命我救人?」
    老和尚道:「老衲不敢,只想請檀越伸伸手。」
    南宮逸皺眉笑道:「大和尚真會替我找差事。」
    老和尚笑道:「檀越想必不會坐視正派快上落在他們手中。」
    南宮逸道:「適逢其事,舉手之勞,大和尚都能不管,我又何獨不能樂得偷懶?」
    老和尚道:「檀越錯怪老衲了,老衲為了檀越,千里迢迢,自『南海』趕來『洞
庭』,唯恐稍誤遲到一步,簡直不敢有片刻耽擱。」
    南宮逸好生感激,笑道:「大和尚,開玩笑的,放心,有你大和尚一句話,南宮逸
願意跑斷兩條腿,艱險不辭!」
    老和尚笑了,會十微躬身形,道:「老衲謹謝了。」
    南宮逸忽地皺起眉鋒,道:「大和尚,我要先說明,一兩天內,我可無法分身。」
    老和尚道:「難道檀越等的人還沒來?」
    南宮逸點頭說道:「正是。已過約期兩天,也許他有事耽擱了,我預備再等地兩天,
兩天仍不見來,我就不能多等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只要檀越答應把人救出,時間老衲不敢限制。」
    南宮逸笑道:「假如我去晚了,找不到他們,救不出人,難不成大和尚還打算這一
輩子就非跟著我要人?」
    老和尚笑了:「大丈夫重一言,准教檀越點了頭?」
    南宮逸笑道:「看來,我這是自找麻煩……」
    話鋒微頓,斂去笑容,道:「大和尚,可知那年輕人是哪派門下?」
    老和尚搖頭說道:「這個老衲不知道,老衲只看見他身穿黑衣,頭戴一頂寬沿大帽,
身材頗為魁偉英武……」
    南宮逸神情一震,突然截口:「大和尚,你沒看錯?」
    老和尚可沒留意南宮逸的異樣神情,道:「不過十餘丈距離,老衲怎會……」
    南宮逸飛快說道:「那麼我即刻就去!不用在這兒等了。」
    老和尚一愣說道:「怎麼……」
    一驚接道:「莫非……」
    南宮逸道:「大和尚,如果你沒有看錯,那被彭、姜二鬼劫持的年輕人,有八成就
是皇甫少青。」
    老和尚神情再震,脫口一聲輕呼。
    南宮逸舉手微拱,道:「大和尚,告辭了,莽莽江湖,後會有期!如果有空,暫時
先別返回『南海』,不妨到各大門派走走。」
    話落,身騰,疾閃飛射而去。
    老和尚不是糊塗人,南宮逸的話他懂,望著他飛射的身影,他揚聲笑道:「尚有大
事待辦,老衲怎麼回轉『南海』?有檀越一句話,老衲這一輩子不回『南海』都行。」
    隨風飄來南宮逸的輕笑話聲:「大和尚,我也謝了,我大哥、二哥要是出了什麼差
錯,你大和尚這一輩子也別想安寧;你也可以走啦。」
    話聲一落,人蹤已杏。
    老和尚笑了,但剎那間,那剛浮現的笑意,又在老臉上凝住了、凍結了,代之而起
的是一片憂慮,眼望遠方南宮逸消逝處,皺眉喃喃說道:「一個已夠應付,現在又多了
一個,檀越一生都為別人,何曾有過自己的片刻安寧?為天下蒼生,為宇內武林,為植
極,恕老衲越俎代庖,自作主張了。」
    說罷,喟然輕歎,飄身而起,一閃不見。
    夜色低垂,煙霧迷漾,這君山最高處,又歸於一片寂靜。
    空蕩,只有……
    那三難新上,伴著那風月無邊的八百里浩瀚煙波。
    還有……
    那三堆新土前的代香柳枝,在夜風中輕飄搖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12:27

第19章
    南宮逸做事不糊塗,他一離開「君山」,就先到「岳陽城」。
    在那夜色籠罩的路邊屋簷下,他找到了一個正準備枕著破碗,抱著打狗棒睡大覺做
美夢的中年化子。
    被人打跑了睡意,化子有點不高興,懶洋洋的坐起來,滿臉不耐煩的翻眼相問來意。
    南宮選沒跟他計較,真要計較起來,按家法處置,化子那條命能不沒了半條還多!
只面帶微笑,伸了伸手。
    這一伸手不要緊,化子立時直了眼,變了色,一骨碌爬起,又翻身跪倒,納頭便拜,
不敢仰首。
    天下丐幫,幫主最尊,但幫主也得聽長老的,而且敬畏有加,不敢稍悻。眼前這位
說起來,該是「三長老」。
    三長老是誰,丐幫化子,個個肚子裡明白。撇開「三長老」
    頭銜不談,單那「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勺個字,也能壓死人。
    南宮逸含笑相扶,問了要問的。
    丐幫耳目眾多,消息靈通,知覺敏銳,別說一個活生生的大人,就是一隻螞蟻走進
地盤兒,也瞞不過當地的叫化子。
    化子答了該答的。
    「衡山世家」的「小孟嘗」皇甫少青,兩天前即已出現「岳陽城」;而且,的確是
被二鬼擄走了,另外那功力奇高的黑衣人,他們舵上卻沒人認識。
    南宮逸笑問「岳陽分舵」為何不管。
    中年化子嚇白了臉,打著哆嗦說,因為有那功力奇高的黑衣人在側,分舵主諭令不
准輕舉妄動。
    可是等二鬼下了「岳陽樓」,卻又追之不及了,故只好傳訊給各處分舵,留意二鬼,
伺機施救。
    這,聽來是理,但滿不了奇才第一的南宮逸。他皺了皺眉,意會到了這可能是怎麼
回事,記在心頭,未予說破。
    當下再嚴諭化子不許向任何人提起見到他的事之後,飄然離開了「岳陽城」,身法
如電,直奔「湘陰」。
    他做夢也沒料到,一趟「岳陽城」沒白跑,會有這麼大的收穫。
    他也沒有想到,就那麼一打聽,會發掘出這麼一檔大事。
    還好他打聽了,否則,只怕永遠會被蒙在鼓裡,天下丐幫的命運,真是不堪想像。
    這天晌午,南宮逸飄然進了「湘陰」。
    「湘陰」這地方,仍未離開「洞庭湖」範圍,居民泰半過著水上生涯,早出晚歸,
靠打魚養活一家老少。
    南宮逸剛進「湘陰城」,靠城門街邊屋簷下,一名中年化子臉色一變,立即站起身
來,低頭便走。
    南宮逸似乎沒看見,八成兒也沒留意,一直往城裡走去,連看都沒看那中年化子一
眼。
    那名中年化子勝上神色帶著倉皇,低著頭,拐入了西邊一條街;進了這條街,扭頭
向後望了望,剛要拔腿。
    突然,他臉色煞白,兩眼發直,但住了。
    面前五尺處,不知何時,負手站著一個人,雪白儒衫、飄逸瀟灑,臉上,帶著微笑。
    這個人,赫然竟是南宮逸。
    敢情,他進城時看見了這中年叫化,早在這僻靜處等著了。
    南宮逸沒動,也沒說話。
    可是,那中年化子卻一哆嗦,腿一軟,砰然跪倒。「見過三——三——三長老。」
    敢情,他認識南宮逸。
    但,天下丐幫弟子雖多,見過這位三長老的人卻不多。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你認得我?」
    中年化子白著臉,點了點頭。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你見過我?」
    那名中年化子不敢亂點頭,只得搖了搖頭。「沒,沒有。」
    既沒見過,又說認識,這可有點玄了。
    南宮逸目中異來再問。「那你怎知是我?」
    那名中年化子嘴張了半天,才顫聲憋出一句:「稟三長老,『岳陽』分——舵——」
    顯然,「岳陽城」的那位,給洩露了。
    南宮逸那嚴諭是白費了。
    南宮逸臉色一變,道:「夠了,起來答我問話。」
    那名中年化子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爬了起來。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道:「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化子道:「稟三長老,屬下秦通。」
    南宮逸道:「在『湘陰』分舵擔任何職?」
    秦通道:「屬下現為香主。」
    南宮逸談笑說道:「職位不低,怪不得膽子這麼大。」
    一句話,秦通又白了臉,一哆嗦,低下了頭。
    南宮逸笑了笑,道:「剛才你看見我了麼?」
    秦通低著頭道:「稟三長老,屬下,屬下……」
    南宮逸道:「你最好說實話。」
    秦通猛地一震,只得硬著頭皮:「屬下看見了。」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那麼,是誰要你見著我就跑的?」
    秦通低著頭,沒開口。
    南宮逸笑了笑,又道:「丐幫幫規,是這樣規定的麼?」
    提起幫規,秦通渾身俱額,猛然抬頭,一臉企求可憐色:「三長老開恩,秦通該
死。」
    南宮逸臉色一沉,道:「據實答我問話。」
    秦通額聲說道:「真三長老,是巴舵主的吩咐。」
    南宮速道:「他吩咐什麼?」
    案通道:「巴舵主吩咐,一見三長者進城,立刻回報。」
    南宮逸冷笑說道:「他要幹什麼?」
    秦通道:「屬下不知,巴舵主只是這麼吩咐。」
    南宮逸道:「恐怕四面城門都有人吧?」
    案通身形一震,點了點頭。
    面對這位高明三長老,令他無從隱瞞。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看來,他比尉遲敬還膽大,他入幫多久了?」
    秦通道:「屬下不知道。」
    南宮逸道:「你呢?」
    秦通道:「屬下自幼入幫。」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還好你是自幼入的幫,不然,哼!」
    雙眉一挑,道:「答我問話,『索命五鬼』中彭烈、姜東流兩個東西,往何處去
了?」
    案通一愣,道:「稟三長老,彭烈跟姜東流沒在『湘陰』出現過。」
    看樣子不假,那麼「苦僧」之言……
    南宮逸冷笑說道:「『湘陰』分舵沒接到『岳陽』分舵傳書?」
    秦通又一楞,道:「傳什麼書?」
    敢情,他全不知道。
    南宮逸明白了八分,沒再問下去,道:「告訴我分舵所在。」
    秦通道:「容屬下帶路。」
    南宮逸擺手談笑,道:「用不著,你告訴我就行了,我不願給你惹麻煩。」
    秦通身形一陣劇顫,這回不是怕,是感激,猛然抬頭,目中淚光閃爍,滿臉堅毅之
色,剛要張口。
    南宮逸已然談談說道:「你不聽我的?」
    秦通連忙俯首,道:「屬下不敢。」
    南宮逸道:「那麼,說。」
    秦通應聲說道:「分舵在城西『城隍廟』。」
    南宮逸擺了擺手,道:「剛才由哪兒來,現在回哪兒去,我的話,從即刻起,你是
『湘陰』分舵分舵主,找幾個人替我查查二鬼下落,頓飯時間回報,我在分舵等著,去
吧。」
    秦通渾身俱顫,再也難忍兩眶熱淚,讓它順腮流下,他沒拍手去抹,張著嘴,老半
天才憋出一句:「三長老,屬下……」
    南宮逸談笑說道:「別多說了,以後知道該怎麼做就行了,去吧。」
    秦通沒再多說,砰然跪倒,叩了一個頭,爬起,轉身如飛而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大造化;要按幫規論處,他這條命根本別想要了,如今不迫
命在,而且升了一級。
    這位俠骨仁心的奇才,確有一套,從今後,還怕這位「湘陰『汾舵的分舵頭不忠心
不二、誓死效忠麼?
    南宮逸笑了笑,陡挑到眉,一閃不見。
    轉瞬工夫,南宮逸又在城西出現。
    城西,是一片荒郊曠野亂墳崗,離開「湘陰」熱鬧的街道很遠;這地方幾乎沒有一
戶人家,只有兩三片柏樹林。
    那座殘破的「城隍廟」,就坐落在一片柏樹林之前。
    分舵重地,自然是明樁暗卡偏布,可是對南宮速而言,那等於虛設;南宮逸如人無
人之境,身法如電,直落廟門口。
    直到這時,廟內才突然響起一聲驚喝:「什麼人敢闖我丐幫分舵?」
    南宮逸談笑說道:「闖字用得不妥,沒出迎已是大罪一條。」
    飄然舉步,進了廟門。
    適時,門內人影一閃,兩名中年化子手持打狗棒當門而立,一見南宮逸,霍然變色,
居左那名道:「閣下是……」
    南宮逸道:「怎麼,你兩個不認識我?」
    兩名中年化子楞了愣,同時搖頭,道:「恕我二人眼拙,不敢冒認。」
    南宮逸道:「沒關係,你們巴舵主認得我。」
    說著,又要往裡走。
    兩名中年化子打狗棒一橫,依然擋駕,道:「閣下,請……」
    南宮逸笑問:「要我自報姓名?」
    居左那名化子道:「為便通報,請閣下原諒。」
    南宮逸笑了笑,道:「我複姓『南宮』,單名一個『逸』字。」
    兩名中年化於神色大變,一哆嗦,雙雙拜下:「屬下等有眼無珠,不知三長老駕到…
    …」
    南宮近擺手說道:「沒人怪你們,快給我通報一聲。」
    兩名中年化子應了一聲是,剛自站起。
    後般人影一閃,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化子飛步而出,來到門口,雙膝著地,蓬頭低
垂,道:「屬下不知三長老駕到,未曾迎架……」
    南宮逸擺了擺手,道:「你就是『湘陰分舵』巴舵主?」
    高大中年化子恭謹答道:「不敢,有勞三長老垂問,屬下正是巴雲天。」
    南宮逸挑了挑長眉,二次擺手,道:「站起來,裡面請去。」
    話落,當先向後殿走入。
    巴雲天跟那兩名中年化子,應聲站了起來,抬起了頭,巴雲天鷂眼、鷹鼻、闊口,
好一副陰狠兇惡長相。
    目光陰鷙,深深地看了南宮逸那灑脫、俊逸的背影一眼,神色帶著不安,還有幾分
狐疑。
    化子吃十方,要飯的吃住講究不了,這分舵重地也慘兮兮的,擺設簡陋得很,不過
幾把破桌椅而已。
    廟雖殘破,裡面倒還十分的乾淨,沒見那拋了滿堂的鴿翎蝠糞,想必是丐幫弟子經
常打掃使然。
    等於到了自己家裡,在丐幫總舵也排座第三,連幫主尉遲敬都沒份兒,何況這小小
一湘陰分舵「?
    南宮遲沒客氣,理所當然地落了上座。
    巴雲天年兩名中年化子,垂著手恭道異常地站立一旁。
    南宮遍設開口,他三個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
    南宮逸一雙冷電般目光,突然落在巴雲天臉上,巴雲天不由自主地機價價打了個寒
噤,低下了頭。
    南宮逸唇邊掠過一絲輕微冷笑,開了口:「巴舵主……」
    巴雲天一躬身,飛快應聲:「屬下在。」
    好機靈。
    南宮逸眉鋒一皺,道:「巴舵主可知道我來『湘陰』幹什麼?」
    巴雲天恭謹答道:「屬下正要請示。」
    南宮逸道:「這麼說來,巴舵主不知道?」
    巴雲天道:「屬下愚昧,三長老指示。」
    也很會說話。
    南宮逸笑了笑,道:「這麼說來,巴舵主也不知道我會來了?」
    巴雲天道:「回三長老,屬下事先不知道,不然屬下哪敢不出城迎接。」
    南宮逸談笑說道:「那倒不必,派幾個分舵弟子代表就行了。」
    巴雲天身形一震,沒答話。
    南宮逸目光深注,又道:「巴舵主既不知道我會來『湘陰』,卻在四面城門派了人
等我,這該做何解釋?」
    巴雲天臉色陡地一變,立即急急說道:「這個,這個,屬下早上接到了『岳陽分舵』
飛鴿傳書……」
    南宮逸談笑接口道:「巴舵主不是說不知道麼?」
    巴雲天臉色又一變,道:「屬下是說,不知三長老來意。」
    好會辯,但卻是強辯。
    南宮逸似乎沒在意,道:「『岳陽分舵』怎麼說的?」
    巴雲天道:「『岳陽分現』通知本舵,說三長老可能會蒞臨『湘陰』。」
    好個可能。
    南宮逸道:「所以你在四面城門派了人?」
    巴雲天道:「正是。」
    南宮逸笑問:「為了接我?」
    巴雲天道:「是。」
    南宮逸搖搖頭道:「那就怪了,既然為的是接我,何以一見了我,不但不上前招呼,
反而神色倉皇地扭頭就跑,這是什麼道理?」
    巴雲天大驚失色,突然瞪目說道:「不知三長老是由哪個門進的城?」
    很狡猾,可惜他碰見了南宮逸。
    南宮逸道:「你要幹什麼?」
    巴雲天道:「請三長老示知,屬下立刻嚴辦那無用的該死東西。」
    敢請他想假公濟私,借題洩恨。
    南宮逸笑了。「要辦不該辦他,據他說,這是巴舵主的意思。」
    巴雲天一張臉登時煞白,但剎那間他又恢復平靜。好快!
    居然一臉正經,毅然點頭承認:「稟三長老,這確是屬下的意思,但他弄錯了。」
    顯然,他還另有說法。
    南宮逸道:「他弄錯什麼?」
    巴雲天道:「屬下曾面諭派往四門的本舵弟子,一見三長老進城,要立刻另派弟子
飛報,以便屬下及時恭迎。」
    南宮逸淡然笑問:「是麼?」
    巴雲天一臉恭謹色,道:「屬下大膽也不敢欺騙三長老。」
    南宮逸沒再追究,突然改了話題:「巴舵主,『岳陽分舵』還傳了些什麼話過來?」
    這話可真難以作答,說沒有嘛,這位三長老是由「岳陽」來的;說有嘛,知而不報,
那更是大罪一條。
    但是,巴雲天他有主意,答得毫不猶豫:「稟三長老,『岳陽』分舵飛鴿傳書,另
外還通知各分舵,攔截『索命五鬼』中彭。
    姜二鬼,援救『衡山世家』皇甫少青。「敢情,他實說了。
    實說了更好辦。
    南宮選淡然一笑,道:「那麼,人呢?」
    巴雲天道:「稟三長老,二鬼未在『湘陰』地界出現過。」
    南宮逸笑了笑,道:「是麼?」
    巴雲天很平靜,恭聲答道:「屬下不敢欺上。」
    南宮選眉梢微挑,道:「巴舵主,據我所知,彭、姜二鬼,曾經在城外『黃土坡』
樹林內聯過腳,不知道又該如何說法?」
    巴雲天身形一震,道:「稟三長老,這,這絕不可能……」
    南宮逸截口說道:「怎麼不可能?」
    巴雲天答道:「屬下自接獲『岳陽』分舵飛鴿傳書後,立即諭命本舵弟子嚴加注意,
時刻搜尋,假如二鬼真的曾在『黃土坡』歇過腳,絕難滿過本舵耳目。」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巴舵主真的這麼做了麼?」
    巴雲天仍是那句話:「屬下天膽也不敢欺上。」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不是你欺我,那麼該是我欺你了?」
    巴雲天機伶一顫,躬下身形,道:「三長老明鑒,屬下不敢。」
    南宮逸笑了笑,道:「既然不是你欺我,也不是我欺你,難道說,我那位多年故交
會欺我不成?你我之間,總有一個欺了人;巴舵主,你是隱而不報,還是根本按兵未
動?」
    這兩樁罪,論起來都夠大的,可卻一樣也不能承認。
    巴雲天不愧狡猾,他仍應付從容,答得誠惶誠恐:「稟三長老,那可能是屬下辦事
不力,督下不嚴,沒能發現彭、姜二鬼南宮逸擺了擺手,突做此問:「巴舵主,你入幫
多久了?「
    巴雲天可不知這位三長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當即答道:「稟三長老,屬下人幫已
經五年多了。」
    南宮選點了點頭,道:「未人丐幫之前,巴航主是……」
    巴雲天臉一紅,有點窘,道:「稟三長老,屬下未入幫之前,是『三湘』綠林……」
    原來當年是殺人越貨、打家劫徑的綠林好漢。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巴舵主入教多久了?」
    入教?巴雲天身形一震,裝出滿面的感然,但難掩心中驚駭,道:「屬下不知三長
老這教字作……」
    南宮逸淡然截口,道:「我指的是『幽冥教』。」
    巴雲天臉色慘變,飛快低頭道:「稟三長老,屬下冤枉。」
    南宮逸談笑說道:「是我冤枉你麼?」
    巴雲天道:「屬下不敢,三長老明鑒,屬下的確不是……」
    南宮逸冷笑說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巴雲天身形一陣輕額,垂首不語。
    南宮演淡然一笑,又道:「我說嘛,各門各派都有了事故,『幽冥教』怎單單對丐
幫這麼寬厚!原來它在丐幫做得更徹底,手法更厲害……」
    「稟三長老!」巴雲天沒敢抬頭,突然開了口:「屬下實在冤枉。」
    他還叫冤枉。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那麼,你給我解釋,為什麼既接傳書,卻按兵不動。」
    巴雲天道:「三長老明鑒,屬下一接傳書,立刻分派弟子搜尋城裡,未敢有絲毫怠
慢,更不敢按兵不動……」
    南宮邊裁口說道:「那麼,二鬼人呢?」
    巴雲天道:「稟三長老,屬下適才稟報過……」
    南宮逸笑了笑,道:「還是那句話,二鬼沒在『湘陰』境內出現?」
    巴雲天道:「不敢頂撞三長老,但這是實情。」
    這敢情好,他一口咬定了。
    南宮逸陡挑雙眉,冷冷說道:「是麼?」
    巴雲天很機靈,身形一額,忙改口閃避道:「也許是屬下無能督下不嚴,沒能發現
二鬼。」
    真難纏,最多,他只承認這個,別的,他關口否認。
    這,按幫規,充其量論他個工作不力之罪。
    南宮逸淡淡一笑,說道:「巴舵主,我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以我片刻的觀察,
你的心智、能力兩皆不差,當一名分舵主,那是委屈了你,實情到底如何,你我心裡都
明白。不過,我這個人做事,一向講究證據,讓人無從遁形,無詞可辯,這不但是對
『幽冥教』,對任何人也一樣;別說你,就是『幽冥教主』那等心智、功力僅皆高絕的
狡猾人,我也照樣要讓他面對天下武林,俯首認罪……」
    話鋒微頓,接道:「在未得切確證據之前,你仍是丐幫『湘陰』分舵主,現在,由
你下令,召集『湘陰』分舵所有香主,我有事交代。」
    巴雲天面上陪透喜色,目中飛問詭異光彩,應聲道:「敬遵三長老令諭,屬下這就
去辦。」
    一躬身,轉身要走。
    「巴舵主。」南宮逸適時淡淡輕喝。
    巴雲天連忙回身,低下了頭:「屬下在,三長老還有什麼吩咐?」
    南宮逸抬手一指他背後兩名中年化子,道:「這兩位是……」
    巴雲天忙道:「稟三長老,他兩個是分舵護法。」
    南宮選點了點頭,談笑說道:「既有護法在,像這種小事,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何勞你這分舵主親自勞神,親自跑腿?」
    想跟這位字內第一奇才的三長老玩心智,那非得重投娘胎,或學上個十年八年,不
然,差得遠呢。
    簡直是班門弄斧,有點太不自全。
    想藉機開溜溜不成,只得勉強留下。
    巴雲天掙了掙,也就轉向兩個中年化子頒下令諭:「傳諭各香主,即刻到分舵報到,
聽候三長老指示。」
    兩名中年化子中,居左一名應聲轉身出廟而去。
    丐幫辦事,是出了名的快,沒出盞茶工夫,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及廟門而止,緊
接著有人高聲發活:「稟舵主,四位香主外面候命。」
    巴雲天不敢擅自做主,抬眼望向南宮邊。
    南宮逸擺了擺手,道:「說我有請。」
    這位三長老夠客氣。
    本來,他只是「九指神丐」商和的盟弟,說起來他這三長老,該是個「客位」
    ;要是換了商和來此,巴雲天只怕早被按規論處了,哪還能好好站在那兒?
    巴雲天一躬身,立刻震聲傳話:「三長老有諭,叫他們進來。」
    廟門外應了一聲,適才那名護法,領著四名中年化子,低著頭快步走了進來,五尺
處停步,一起恭謹躬身:「屬下等見過三長老。」
    那位香主秦通,就站在左首。
    南宮逸談笑擺手,道:「四位站好,聽我問話。」
    四名中年化子同應一聲是,一起抬頭,靜待垂詢。
    南宮逸單單挑上秦通,目光凝注,笑問:「我叫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秦通恭謹答道:「稟三長老,屬下正要前來覆命。」
    南宮逸道:「說。
    秦通道:「稟三長老,彭、姜二鬼已經過了湘江,往『雪峰山』方面而去。」
    巴雲天至此有點明白了,臉色為之一變。
    南宮逸只作未見,又問:「彭、姜二鬼可曾在『湘陰』境內出現過?」
    秦通道:「稟三長老,彭、姜二鬼確如三長老所言,曾在『黃土坡』歇過腳。」
    巴雲天突然瞪目叱道:「秦通,你既知彭、姜二鬼出現『湘陰』,在『黃土坡』歇
過腳,為什麼不……」
    南宮逸淡然截口說道:「巴舵主,是你問,還是我問?」
    巴雲天一哆嗦,連忙閉了嘴。
    南宮逸淡淡一笑,又轉向秦通:「秦香主,我也以巴舵主的話問你。」
    秦通道:「屬下是剛打聽得知的。」
    南宮逸道:「當彭、姜二鬼在『黃土坡』歇腳的時候,你是在幹什麼的?」
    秦通道:「稟三長老,武林人物過境,這是常事。」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怎麼說?」
    秦通道:「屬下等未奉巴舵主令諭,採取任何行動。」
    南宮逸轉往巴雲天談談說道:「巴舵主,你可聽見了?」
    巴雲天現在完全明白了,既明白了這位三長老一進「湘陰」碰上的是誰,也明白了
這位三長老為什麼突然下令召集四位香主。
    明白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
    其實,就是他明白得早,又能如何?
    巴雲天機伶連顫,垂首不語。
    南宮逸收回目光,向秦通繼續發問:「這麼說來,你也不知道『岳陽』分航飛鴿傳
書這回事了?」
    秦通道:「屬下等知道。」
    南宮逐「哦」了一聲,揚眉說道:「你知道?」
    秦通道:「屬下等只知道三長老有可能蒞臨『湘陰』。」
    有可能?
    南宮邊道:「不知道別的?」
    秦通道:「不知道。
    南宮逸道:「這是誰說的?」
    秦通道:「巴舵主曾發下令諭……」
    南宮逸裁口說道:「令諭怎麼說?」
    秦通道:「一見三長老進城,立刻飛報。」
    南宮迢迢:「他要幹什麼?」
    秦通道:「巴舵主只吩咐底下等這麼做,別的沒說。」
    南宮逸淡然一笑,轉往巴雲天道:「巴舵主,你可聽見了?」
    巴雲天津身俱顫,低著頭,仍沒說話。
    南宮逸陡挑雙眉,一聲冷喝:「巴雲天!」
    巴雲天一哆嗦,只得硬起頭皮:「屬下聽見了。」
    南宮逸修斂威態,道:「他說的,可是實話聲事實如鐵,人證對面,令人無從否認。
    巴雲天道:「屬下不敢質辯,是實話。」
    南宮逸挑了挑眉,問道:「你可曾接獲『岳陽』分舵飛鴿傳書,要各分舵搜尋境內,
攔截二鬼,下手救人?」
    早知事情如此發展,剛才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承認。
    剛才既然承認了,現在就再也無從狡辯了。
    巴雲天辯無可辯,只得點頭:「屬下承認,有。」
    南宮逸臉色一沉,道:「那麼,你為什麼隱而不傳、按兵不動?」
    巴雲天身形一抖,頭垂得更低,不說話。
    南宮逐冷冷一笑,道:「巴雲天,你還有什麼話說月巴雲天突又開了口,道:「
    三長老明鑒,屬下冤枉。「到了這時候,他還叫冤枉。
    南宮逸冷笑說道:「人證對面,是我冤枉了你?」
    巴雲天猛然抬頭,臉上一片蒼白道:「稟三長老,是秦通存心誣害。」
    看來,他還要反咬人一口。
    秦通臉色一變,其餘化子也個個挑了眉。
    南宮逸道:「就算他還害你,別人呢?眼前不只他一個。」
    巴雲天神色凶狠,目光環掃,道:「三長老明鑒,他們與秦通沆瀣一氣。」
    眾化子怒目而視,可沒一個敢說話。
    南宜選道:「就算他們與秦通沆瀣一氣,秦通跟你何仇?」
    巴雲天道:「無仇。」
    南宮逸道:「何恨。」
    巴雲天道:「無恨。」
    南宮逸道:「一無仇二無恨,他該沒有理由誣害你。」
    巴雲天面透陰詐色,咬牙狠聲道:「稟三長老,他垂涎這分舵主職位多年……」
    南宮逸截口說道:「這不成理由,就算他能扳倒你,分舵主一職是由幫主委派,他
也不一定能如願以償地當上分舵主。」
    巴雲天道:「他嫉妒屬下……」
    南宮逸冷笑說道:「你不只善辯,而且是詭辯、狡辯,哼!
    他用不著嫉妒,我的話,從現在起,他就是『湘陰』分舵分舵主——「巴雲天大驚
失色,身形暴顫,剛要張口。
    南宮逸已然轉注秦通,沉聲冷喝:「秦舵主,拿人!」
    想必由於積威已久,秦通一楞,猶豫著一時竟沒敢動。
    這該是一瞬不再的逃命良機。
    但,懾於神威,在這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面前,巴雲天他也沒敢動,也有著一
瞬間的猶豫。
    南宮逸雙眉一挑,再揚冷喝:「秦通,這就是你的膽識?」
    秦通一震暴答:「屬下敬領三長老令諭!」
    翻腕一揮,二護法同時出手,探掌如電,各攫巴雲天一碗。
    出人意料地,巴雲天仍沒有絲毫掙扎,任憑兩隻鐵掌攫上左右腕脈,頭一揚,渾身
顫抖,嘶聲大呼:「三長老,屬下冤枉!」
    他還叫冤枉。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我非讓你俯首認罪不可。」
    沉聲勁喝:「搜他貼身各處。」
    一言甫出,巴雲天凶態立斂,又低下了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13:13

二護法各出一手,遍搜巴雲天全身,在巴雲天那貼身內衣腰帶上摸出一物,遞給秦
通。
    只看了一眼,秦通臉色劇變,雙手轉呈南宮選。
    那是一塊尺寸見方,其色為烏黑的小木牌。
    木牌上,正面,鐫刻著一顆骷髏;背面,鐫刻著兩個字:「十殿」。南宮逸目閃寒
芒,冷笑道:「原來是歐陽德的屬下……」
    陡挑雙眉,沉聲說道:「巴雲天,人證、物證俱在,這還冤枉麼?」
    巴雲天面如死灰,心膽棋裂,垂首不語。
    南宮選冷冷一笑,又說道:「別說是你,就是你們那位『十殿』之王,他也得在我
面前俯首認罪。答我問話,『岳陽』分舵主可是你一路人?」
    巴雲天低著頭,不說話。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我話說在前頭,在我面前想逞硬骨頭,那你是弄錯了,少自
討苦吃,答我問話,是與不是?」
    巴雲天仍不開口。
    南宮逸目中暴閃威稜,冷哼說道:「我倒要看看你是鐵打金剛,還是銅澆羅漢!」
    抬手一指就要點出。
    這一指要是點出手,就真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也禁受不住,何況一個血肉之軀、
活生生的人?
    巴雲天可不糊塗,他識得厲害,猛抬頭,顫聲答話:「三長老開恩,屬下說。」
    南宮逸沉勝收手,道:「說!」
    巴雲天點頭說道:「是,也是教中人。」
    畢竟承認了。
    南宮逸道:「也隸屬於『十殿』?」
    既洩其一,乾脆和盤托出,眼前的情勢,又不容他不說。
    巴雲天爽快答道:「不,他隸屬於九殿『。」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魏立中的底下……」
    話鋒做頓,接道:「該不會只這兩處分舵被『幽冥教』打人潛伏吧?」
    巴雲天道:「共有十處分舵。」。
    好驚人的數目。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每殿一人?」
    巴雲天點了點頭。
    南宮逸道:「哪十處分舵?」
    一巴雲天道:「除了『湘陰』,屬下只知道『岳陽』。」
    南宮逸談笑說道:「是麼?」
    巴雲天道:「屬下不敢欺騙三長老。」
    南宮選淡然一笑,道:「既不知同路人,平素怎麼聯絡盧巴雲天道:「平素沒有聯
絡。「南宮逸道:「那只能說沒事不聯絡,要有了事呢?「
    巴雲天脫口說道:「有事自有……」
    臉色一變,倏地住口不言。
    可惜,來不及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有事自會有人通知,是麼?」
    巴雲天既沒點頭,也不說話。
    不否認便是承認,不說話,該是默認。
    南宮逸道:「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巴雲天抬頭說道:「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兒,他才開口,狡猾。
    南宮逸道:「我不信。」
    巴雲天道:「屬下的確不知道他是誰。」
    南宮逸談談說道:「沒有個理由,很難取信於人。」
    巴雲天略一遲疑,道:「他來時黑衣蒙面……」
    南宮選道:「對自己人也這樣?」
    巴雲天道:「教規規定如此。」
    南宮逸挑眉說道:「非必要,就是自己人也不讓知道是誰,如此一人出了事,就不
會連累到第二個同路人,厲害、高明——」
    望了巴雲天一眼,接道:「那麼,二鬼這件事,也是那人通知的了?」
    巴雲天點點頭說道:「不錯。」
    南宮逸道:「你事先不知二鬼是教中人?」
    巴雲天道:「不知道。」
    南宮逸道:「那人什麼時候來的?」
    巴雲天道:「二鬼尚未到『湘陰』之前。」
    南宮逸想了一想,道:「那麼,你又怎知『岳陽』分舵主是同路人?」
    史雲天道:「『湘陰』、『岳陽』,論起來最近,彼此時為呼應,自然知道。」
    這理由很實在,應該可信。
    南宮逸道:「既稱『幽冥教』,中樞重地該是『幽冥地府森羅殿』,你知道『幽冥
地府森羅殿』在何處?」
    巴雲天道:「不知道。」
    他又說不知道。
    但他這「不知道」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像他這種噗羅腳色,連一個跑腿傳令的人是
誰都不知道,哪會知道這等機密?
    據理推斷,「幽冥教」中恐怕只有幾個身份極高,地位在「幽冥十王」之上的人,
才知道教中的機密大事。
    而這幾個人,所知道的可能也只是跟他本身職位有關的一部分,真正知道全盤機密
的,恐怕只有「幽冥教主」一人。
    這組織,委實令人感到莫測、可怕。
    南宮遍設再問巴雲天教主是誰,因為他明白,那是白問,就是剝了巴雲天的皮,抽
了巴雲天的筋,也是枉然。
    而且,南宮逸也沒再問別的;因為他也知道,巴雲天所知道的就那麼多,搾碎了他
的骨頭,也沒法多搾出一點東西來。
    略一沉吟,陡挑雙眉,抬手一指點出,巴雲天機伶一顫,萎然垂下了頭。然後,他
站起身,目注秦通,道:「巴雲天暫時押在分舵,此人沒什麼大用,要是有人來要,只
管讓他帶走,不得向任何人洩露今日之事,否則我唯你是問!」
    秦通身形一震,躬身道:「屬下不敢。」
    抬起頭,望了南宮逸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怯怯態。
    南宮逸笑了笑,道:「我不比大長老、二長老,有話快說。」
    秦通臉一紅,囁嚅說道:「巴雲天既是『幽冥教』徒,屬下斗膽,以為不該輕易讓…
    …」
    不錯,他敢說話,的確夠資格當一名分舵主。
    南宮逸談笑截口道:「你是不願輕易讓人將他帶走?」
    好一個帶字。
    秦通毅然點頭,道:「不錯,屬下正是此意。」
    南宮逸道:「不能為了他,讓丐幫蒙受損害。」
    秦通陡然挑眉,一臉凜然之色:「本舵不惜一切!」
    南宮逸目光深注,淡然笑問:「值得麼?」
    秦通神情一震,臉脹得通紅,額上見汗,低下了頭。
    南宮逸笑了笑,道:「心可嘉,行不可取,別妄逞匹夫血氣之勇。聽我的沒有錯,
身為分舵主,上下各方面都要顧到,懂麼?」
    秦通一臉羞愧,一陣激動,猛抬頭,目射感激:「多謝三長老教誨,秦通一生受用
不盡,不敢片刻或忘。」
    南宮逸笑了笑,道:「史雲天交給你了,記住,照我的話做,不許有絲毫違背。」
    秦通恭謹說道:「屬下遵命。」
    南宮逸一笑擺手。「我走了,替我傳話各分舵,二鬼行蹤,沿途隨時稟報。」
    話聲猶自縈繞,那襲雪白飄逸瀟灑儒衫業已不見。
    秦通等幾個要飯的大化子,為之愣住了……
    差不多的時間內——遠在「雪峰山」的附近。
    這是一座小鎮。
    小鎮不大,總有上百戶人家。
    看樣子,小鎮上的居民,都是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少的莊稼人;莊稼人白無
閒不了,都是早出而晚歸,忙著田裡的活計。
    所以,這晌午時分,小鎮上顯得很寧靜,只有幾個老弱婦孺擔著茶、挑著飯,在路
上默默地走著。
    是吃飯的時候了,該為田裡做活的人送茶飯了。
    就在這時候,鎮上一條黃土路上,來了一輛車,兩個人,兩個人中一個,推著那輛
車。
    兩個人,風塵僕僕,滿身塵土,是兩個中年大漢。
    左邊的一個,身材高大,一雙環眼,一臉絡腮鬍。
    右邊的一個,身材矮胖,長眉細目,白面無鬚。
    除了一式的黑衣,兩個人唯一相同的地方,是那充溢眉宇間的剽悍暴戾之氣。
    矮胖的那一個,臉上更多了一股子陰險奸詐,讓人看一眼,就會禁不住轉個身避得
遠遠地。
    推車的,是矮胖的那個,只因為高大的那個,齊腕缺了一隻手,還用黑布包紮著,
可見剛斷失沒多久。
    矮胖漢子誰的那輛車,是輛獨輪小推車,兩旁車架上,各扎放著、卷行李。
    這兩卷行李還真不小,足有一人高。
    兩個行李卷,都是用油布包裹。本來嘛,天有不測風雲,走遠路,誰能擔保不下雨?
    敢情是怕鋪蓋被雨打濕了。
    當然,行李捲個頭兒大,份量也不會輕。
    不信,瞧!
    黃土路都被車輪壓出一條溝來,而小車也被壓得「吱呀」
    亂叫。
    想必長途跋涉,夠累的,夠乏的。這兩人,眼望前路,門聲不響,沒聽哪個說過一
句話。
    兩個人,一輛車,往鎮裡走。
    剛進鎮,迎面來了個擔茶送飯的土氣老頭兒。
    小車一停,高大漢子伸手攔住去路,瞪著眼道:「喂,老頭兒,問個路。」
    好粗的嗓門兒,這問路的也真和氣。
    老頭兒一愣停步,抬起老眼:「兩位問哪兒?」
    聽,答話的反比問路的懂禮。
    懂禮,也許不錯,年紀老的人都比較沒有火氣,不大願意跟人多計較;不過,這兩
個問路人的模樣兒也有點兒奇怪。
    高大漢子道:「這兒,『十里鋪』,怎麼走?」
    老頭兒道:「兩位問的是哪一家『十里鋪』?」
    高大漢子一愣,道:「怎麼,難不成這兒『十里鋪』有兩家?」
    老頭兒點頭說道:「不錯,這兒『十里鋪』是有兩家。」
    這下高大漢子作了難,皺著眉,沉吟了一下,道:「招牌字號都一樣?」
    老頭兒道:「不大一樣,一家是『十里鋪』,一家是『老十里鋪』。」
    原來是這麼回事。
    高大漢子想了想,道:「我問『十里鋪』。」
    老頭兒回身一指,道:「就在鎮西街,拐個彎就到了。」
    高大漢子沒道謝,連頭都沒點一下,跨步便走。
    矮胖漢子卻突然開了口,話聲好不陰森:「老頭兒,『老十里鋪』呢?兩家相隔多
遠?」
    還是他有心眼兒。
    老頭兒眨眨老眼,道:「就在『十里鋪』隔壁,近得很,幾步路。」
    說完,擔起茶桶飯筐,出鎮走了。
    高大漢子跟矮胖漢子對望一眼,矮胖漢子又推動了車。
    顯然,這兩個是外地來的,外地來的問了路,那足證他兩人對小鎮上的情形陌生得
很,沒有來過。
    沒到過小鎮,而知道小鎮上的「十里鋪」,有八成兒是「十里鋪」招牌大,字號響,
不然他兩人這外地來的怎知道?
    老頭兒說得沒錯,拐個彎,進了鎮西街,一眼便望見了「十里鋪」那油漆剝落、破
舊不堪的「金字」招牌。
    那家「老十里鋪」也果然就在隔壁;看上去,「老十里鋪」的招牌反而比「十里鋪」
    的新些,不知它這「老」字從何說起!
    招牌雖有不同,做的可是一樣的買賣——賣酒、賣飯。
    正是吃飯的時候,兩家都上了七成座。
    這兒有樁怪事;在那「老十里鋪」的門口一旁,停放著一輛獨輪小推車,不但這小
推車本身形狀,就連車上的行李大小,油市顏色,也都跟他兩人推著的那輛相同。
    說來不信,兩輛車簡直就像是一輛。
    這真正是一腳踢出個屁來,巧極了。
    門口停著的這輛車不知是誰的,兩輛車可不能擺在一塊兒,要不然,一不小心準會
弄錯了。
    不料天底下偏有那不經心的糊塗人。
    他兩人對望一眼,臉上突然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把小車往那門邊小車旁一停,
並肩走進了「老十里鋪」。
    怪了!問的是「十里鋪」,怎麼過門不入反上了別家?
    天下有人的地方,幾乎到處都有吃十方、逢人便伸手的要飯化子,這兩家「十里鋪
飯館」門口屋簷下就坐著一個。
    這化子想必定吃飽了,正在那兒靠牆坐著,一顆蓬頭理在胸前,打瞌睡曬太陽呢,
無憂無慮的,好自在。
    可能是停車的聲響驚動了他,他抬起頭,瞇著眼,望了一下,但是沒能驅走他的瞌
睡,旋即他又埋起了頭。
    沒一會兒,打從「老十里鋪」裡走出一個身穿青衫、馬臉慘白的中年漢子,推起了
一輛車,往西走了。
    好,又驚動了那位化子爺,他又抬起了頭,只可惜仍沒驅走他的瞌睡,看了一眼,
又低下頭睡了。
    難得好睡性。
    又過了一會兒,適才那高大、矮胖的兩個,想必已酒足飯飽,拍著肚子抹著嘴也出
來了,推起車,往北而去。
    哈!化子爺又被驚動了,這回拍起頭可沒再低下去。望了那高大、矮胖兩個的背影
一眼,爬起身,拍拍屁股,施施然地溜了。
    適時,那高大、矮胖的兩個,眼望前方,臉上倏地浮現了一絲笑意,笑是笑,可勉
強得很,也帶著點觳觫意味。
    那高大的一名,開了口:「老四,瞧見了沒有?」
    那矮胖的一名,答了話,可有點懶懶地:「看見了。」
    高大漢子道:「怎麼樣?」
    矮胖漢子道:「不怎麼樣。」
    高大漢子眉頭一皺,道:「老四,你怎麼還是老脾氣?」
    矮胖漢子冷哼說道:「我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沒辦法,」
    高大漢子似乎拿他沒辦法,搖搖頭,道:「你覺得咱們這一手兒……」
    矮胖漢子截口說道:「是咱們麼?」
    高大漢子一愣道:「還分彼此?是誰不都一樣?」
    矮胖漢子冷哼說道:「一樣天下就沒窮富了,差多了。」
    高大漢子說:「怎麼說?」
    矮胖漢子道:「還用問?貨讓人家取走了,擋災的是咱倆個,還不知結果何時,留
神點吃飯的傢伙吧,早晚要掉……」
    高大漢子神色一驚,沉聲說道:「老四,說話留點兒神,咱們是兄弟,別人可不是,
被人把話傳上去,你知道會怎麼樣。
    誰讓咱們進來了?既然進來了,這一輩子就別發牢騷,少說苦話。「矮胖漢子哼了
一聲,道:「怕什麼!大不了死,命,只有一條,陰曹地府早晚得去一趟。「
    嘴硬心害怕,話雖這麼說,可沒敢再嘀咕下去。
    高大漢子眉頭皺得更深,道:「老四,說真的……」
    矮胖漢子道:「我沒說假的,咱們瞧見了人家,人家可也瞧見了咱們。」
    不知他這「人家」二字指什麼?
    高大漢子冷笑說道:「就是要他瞧見,只要沒被看破那一手兒,就沒關係。」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你可知道,那主兒找來了?」
    高大漢子一征說道:「哪個主兒?」
    矮胖漢子道:「咱們最頭痛的那個。」
    高大漢子路一思索,神情猛震,大驚說道:「老四,你是說南……」
    矮胖漢子冷冷截口,道:「明白了就好。」
    高大漢子機伶一顫,皺著眉,滿面惑然:「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矮胖漢子道:「關係大著呢。」
    高大漢子道:「有淵源?」
    矮胖漢子道:「該談不上淵源。」
    高大漢子道:「是朋友?」
    矮胖漢子道:「那小子還不夠格兒。」
    高大漢子詫聲說道:「那……」
    矮胖漢子道:「你可知道,年前老五差點沒跟那小子動上手。」
    高大漢子道:「我聽老五說過。」
    矮胖漢子道:「老五還告訴了你什麼?」
    高大漢子神情一震,說道:「我明白了,他跟那小子約好的……」
    矮胖漢子道:「關係就在這兒,所以他找來了。」
    高大漢子機伶噤供,默然不語,良久才道:「咱們頭兒們要弄來那小子幹什麼?」
    矮胖漢子道:「我猜透了八分。」)
    高大漢子道:「什麼?」
    矮胖漢子道:「那小子的老子,不是失蹤了好幾年了麼?」
    高大漢子道:「不錯,有這回事兒。」
    矮胖漢子陰險一笑,道:「你知道誰弄走了那小子的老子?」
    高大漢子道:「誰?」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到現在我才明白,九成九是咱們那一夥兒。」
    高大漢子一驚道:「何以見得?」
    矮胖漢子冷笑道:「不然要小的幹什麼?」
    高大漢子滿臉茫然,道:「老四,我不明白。」
    矮胖漢子細目一翻,道:「你就從來不用腦筋……」
    笑了笑,接道:「你知道那個老的一手絕活是什麼?」
    高大漢子點了點頭:「這我知道。」
    矮胖漢子道:「據我猜想,誰是那老的不聽話,才又把這個小的弄來,以小的為脅,
使那老的乖乖就範。」
    高大漢子恍然大悟,猛擊一掌,道:「有你的,老四,對,準是這麼回事兒…
    …「
    哈哈一笑,眉飛色舞,接道:「老四,這下咱們好了。」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你樂什麼?」
    高大漢子道:「說你行,你怎麼就糊塗起來了,咱們能把人弄到手,這是什麼?」
    矮胖漢子道:「我一點都不糊塗,這是大功一件。」
    高大漢子道:「是咬,這還不該樂麼?」
    矮胖漢子大澆冷水,說道:「該樂,但太早了點兒,等保住你我這條命,把這大功
拿到手再說。」
    高大漢子頗不以為然,道:「老四,別那麼喪氣行不?煮熟了的鴨子,還會飛了?」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不是我喪氣觸霉頭,想想看,到時候你憑什麼邀功?」
    高大漢子答得理直氣壯:「人!」
    「人?」矮胖漢子笑了,笑得好冷。
    高大漢子不算太糊塗,猛地一震,瞪目說道:「老四,你說他們會賴?」
    矮胖漢子道:「那倒不會。」
    高大漢子道:「那你還怕什麼?」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你該知道,咱們那一夥兒做事,何曾講過情?對你我兄
弟,咱們這種腳色……哼!只配替他們賣命,別的休想。」
    高大漢子直了眼,道:「我不信。」
    矮胖漢子道:「不信盡可瞪大眼睛等著瞧。」
    高大漢子目中凶芒一閃,臉上變了色:「那咱老子乾脆拍拍屁股走路,不幹了。」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走路?談何容易!」
    高大漢子道:「腿長在咱們身上,沒什麼不容易的。」
    「是容易。」矮胖漢子陰笑道:「把命留下,你走吧!」
    一句話聽得高大漢子的凶態盡斂,戾氣全消,機伶一顫,醜臉發白,閉了嘴,半天
才憋出一句:「老四,別說得那麼嚇人,成不?」
    「嚇人?」矮胖漢子談談笑道:「正如你所說,進來容易出去難,這一輩子賣到底
了。」
    高大漢子又機伶地一顫,默然不語,但旋即又說道:「那麼,這件大功,咱們不要,
總行了吧!」
    矮胖漢子道:「那當然行,不過……」
    話頭被高大漢子一聲輕歎打斷:「老四,我真有點悔不當初,你說,咱們圖的什
麼?」
    矮胖漢子冷冷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沒用了,太晚了!
    一條腿陷在了泥沼裡,只有越陷越深,還不能動,越動陷得越快。「高大漢子突然
咬了牙,狠聲說道:「頂多認命,陷到底兒。「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恐怕等不到你陷到底呢!」
    高大漢子一怔說道:「怎麼?」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如果我料想得不差,咱們能活過今夜,那該是天大的造化。」
    高大漢子臉色霍變,大巴掌一探,一把揪住矮胖漢子肩頭:「老四,怎麼說?」
    矮胖漢子淡然說道:「你忘了我剛說的?那主兒找來了。」
    高大漢子神情一震,道:「老四,如今咱們車子可是……」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那沒有用,他一樣不會放過你我。」
    高大漢子臉色發白,道:「咱們雖不行,可還有別人。」
    矮胖漢子道:「誰?」
    高大漢子道:「咱們上面的。」
    矮胖漢子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好怕人。
    高大漢子一怔,道:「老四,你又笑什麼?」
    矮胖漢子笑聲忽止,淡然說道:「沒什麼。」
    高大漢子不信,急了,眼一瞪,道:「老四!」
    矮胖漢子目光斜瞥,冷冷說道:「你以為他們會管?」
    高大漢子道:「難不成他們會不管?」
    矮胖漢子一點頭,道:「你說著了。」
    高大漢子道:「我不信。」
    矮胖漢子道:「我還是那句話,不信盡可瞪大眼睛等著瞧。」
    高大漢子眉頭一皺,道:「總該有個理由。」
    矮胖漢子道:「理由當然有。」
    高大漢子道:「說說看。」
    矮胖漢子道:「你一定要聽?」
    高大漢子道:「老四,你這不是廢話!」
    矮胖漢子一點頭,道:「好吧!」
    但,旋即他又搖搖頭,談笑說道:「還是不說好。」
    高大漢子道:「怎麼?」
    矮胖漢子道:「說了,我怕你走不了路。」
    高大漢子道:「老四,你是說……」
    矮胖漢子截口兩個字:「我說你怕。」
    高大漢子陡挑雙眉,目閃凶芒:「老四,你是存心氣我?」
    矮胖漢子正色搖頭:「不,我說的是真的。」
    看樣子不假。高大漢子一愣,說道:「真的?」
    矮胖漢子正色點頭。「真的。」
    高大漢子瞪大了眼。「老四,你……」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性命交關,我犯不著拿自己兄弟開玩笑。」
    高大漢子皺眉說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矮胖漢子道:「所以我勸你不要聽。」
    高大漢子沉默片刻,猛又挑眉道:「不,我非聽不可。」
    矮胖漢子道:「老大……」
    高大漢子沉聲說道:「老四,五兄弟就剩下咱兩個了,你要是還認我這個老大,你
就說。」
    矮胖漢子胖臉一陣抽搐,搖頭歎道:「老大,你這是何苦?」
    高大漢子道:「我倒要聽聽究竟有什麼可怕的。」
    矮胖漢子胖險又起抽搐,道:「好吧!」
    話鋒微頓,接道:「他們要是管,就不會來今天這一手兒了。」
    這有什麼可怕的?
    高大漢子鬆了一口氣,笑道:「老四,就這麼句話?」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可怕的在後頭。」
    高大漢子一愣,道:「那麼,往後頭說。」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老大,你知道他們來這一手兒,用意何在?」
    高大漢子道:「這我明白。」
    矮胖漢子道:「說來聽聽。」
    高大漢子道:「怕被那主兒把人給弄回去。」
    矮胖漢子道:「不錯,但這只是用意之一。」
    高大漢子道:「難不成還有別的用意?」
    矮胖漢子道:「豈止有?還不只一個。」
    高大漢子道:「幾個?」
    矮胖漢子道:「總該有兩個。」
    高大漢子道:「什麼?」
    矮胖漢子沒答,反問道:「老大,你且想想看,先前要咱們往西走,走得好好兒的,
為什麼又突然要咱們改向北行?」
    高大漢子,皺眉沉吟,搖了搖頭。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早不改,晚不改,偏偏在來了這一手之後,突然要咱們
變換方向改了道,這明明是怕咱知道了窩在哪兒。」
    高大漢子道:「難不成在西方?」
    矮胖漢子道:「錯不了。」
    高大漢子點頭不語。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像咱們這種腳色,自然不能讓咱們知道這等重大機密。
唉!咱們拚死冒險賣命,連窩在哪兒都不知道,也真夠可悲、夠可憐了。」
    高大漢子濃眉連皺,仍沒開口。
    矮胖漢子接著說道:「這也表示,如今,他們已用不著咱們了,也就是說,死活由
咱們自己了……」
    高大漢子突然說道:「既由自己,就好辦。」
    矮胖漢子冷冷笑道:「話雖這麼說,只怕又由不得咱們自己呢!」
    矮胖漢子不答反問,道:「老大,你想死還是想活?」
    這一問,不難答,但令人哭笑不得,問很多餘。
    高大漢乾瞪眼說道:「老四,你這不是廢話,難不成你想死?」
    意,分明是要讓那主兒衝著咱們而來,一旦那主兒趕上咱們,試問,咱們活得了麼?
    「
    這話不錯。
    高大漢子機價一顫,說不出話了。
    好半天才道伶「咱們也有兩條腿……」
    矮胖漢子道:「可沒人家跑得快,再有八條腿也不行。」
    高大漢子冷哼說道:「跑不過總可以躲。」
    矮胖漢子又當頭一盆冷水,道:「躲不掉,準被找到。」
    高大漢子雙眉一挑,道:「天下大得很。」
    矮胖漢子道:「我嫌小,再大也躲不過那通風報信、耳目眾多、消息神速的丐幫那
一夥;再說,咱們那一夥也算準了這一步。」
    高大漢子機伶一顫,道:「丐幫有咱們的同路人。」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有同路人又如何?別忘了,咱們那一夥既撒手了,巴不得借
那主兒之手,除掉咱們。」
    高大漢子又一顫,道:「為什麼?」
    矮胖漢子道:「只因為咱們知道了這件事兒。」
    高大漢子渾身顫抖,默然不語,良久才道:「老四,那主兒可不一定就會……」
    「我知道。」矮胖漢子道:「但十成只有一成希望,再說……」
    慘然一笑,接道:「就是不殺咱們,咱們也活不了。」
    高大漢子一震說道:「老四,這又怎麼說?」
    矮辟漢子胖臉抽搐,慘笑說道:「能逃過那主兒,也逃不過咱們那一夥兒。」
    高大漢子大駭,瞪目張口,顫聲說道:「老四,我不信!也不至於會這樣吧?」
    他又不信。
    矮胖漢子慘笑搖頭。「老大,你是個不會拐彎兒的直腸子,咱們知道了這件事,而
且是咱們經的手,咱們那一夥兒既已存借那主兒之手滅口之心,要是咱們沒死在那主兒
之手,他們能放過咱們麼?」
    高大漢子魂飛院散,心膽欲裂,臉上沒了人色,道:「老四,我明白了,是夠可怕
的,還有一個用意是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14:48

矮胖漢子唇邊掠過一絲慘笑,道:「要咱們引開那主兒,不讓那主兒知道他們的
窩。」
    高大漢子目眥欲裂,鬚髮暴張,突然厲聲狂叫:「好陰狠、好毒辣……」
    矮胖漢子臉色一變,出手如電,一把捂上他的嘴,喝道:「老大,你瘋了?」
    高大漢子一偏頭,掙了開來,悲憤地慘笑,說道:「我是瘋了,老四,要瘋咱們就
瘋到底,走!」
    伸出那只好手,拉住矮胖漢子,轉過身。
    矮胖漢子一驚,沉聲道:「老大,你要幹什麼?」
    高大漢子神色怕人,獰笑說道:「往西走,領那主兒找上窩去。」
    矮胖漢子道:「老大,糊塗,你知道窩在哪兒?」
    高大漢子一愣呆了。
    矮胖漢子適時又道:「老大,要想落個全屍,求個痛快,就跟著我乖乖地往前走,
別以為你瞧不見人家,人家可正瞅著咱們呢!」
    剛升起的悲憤,剛壯起的膽,剎那間被這一句話掃得一乾二淨。高大漢子機伶連顫,
渾身哆噴,低下了頭。
    走可是往前走,也一步不停。
    無如,現在走,跟剛才走的情形可大大不同了。
    別說他,換了誰也一樣,一步步地往斷頭台、鬼門關走,心裡又是一種什麼滋味?
誰又能不怕?
    高大漢子四肢冰冷,手心兒透汗,渾身冒寒氣。
    矮胖漢子目光深注,搖頭一歎,道:「老大,你這是何苦?
    勸你別聽,你偏要聽……「高大漢子沒說話,他哪還能說話?
    矮胖漢子唇邊掠過一絲抽搐,笑得悲慘,接道:「老大,別怨,誰都別怨,要怨只
能怨咱們自己。當初誰叫咱們進來的?
    你說得好,既然進來了,就該認命……「高大漢子仍沒開口。
    矮胖漢子臉色一變,陡挑雙眉,神色猙獰,厲聲道:「老大,你我五兄弟英雄幾十
年,縱橫半輩子,手掌刀口,沾了多少血,殺過多少人,你那往日不眨眼的狠性鐵膽何
在?別砸了招牌,增羞地下的老二、老三、老五!」
    高大漢子勝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脹得通紅,抬頭強笑,開了口,話,說得好不
淒慘:「老四,兄弟多年,你該知我,這半輩子,我何曾懂得一個怕字?江湖上過的本
是刀口舔血生涯,你殺人,總有一天要被人殺;你說得好,命一條,陰曹地府遲早要走
一趟,有什麼好怕的……」
    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只是我胸中這口悲憤之氣難平。
    老四,你想想,咱們圖的什麼?為人賣命,先折了老二、老三。
    老五,最後連咱們兩個也不留,咱們可是有功無過,卻落得這般下場……「矮胖漢
子自嘲一笑,道:「我說過,要怪怪自己。「
    高大漢子道:「你認命了?」
    矮胖漢子道:「不認命又如何……」
    笑了笑,接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絕,良弓藏,誰讓咱們當人走狗?良弓難
免被藏,何況咱們這兩把劣弓……」
    揚揚眉,又接著說道:「老大,看開些,這是臨死前咱們一個教訓,善惡到頭終有
報,只爭來早與來遲,現在來了,報應當頭,躲也躲下過;當年咱們怎麼對人家,如今
咱們也準備怎麼接著,種了瓜得不了豆,相信報應遲早也會落在他們頭上。
    老大,笑笑吧,下輩子,咱們都學聰明點兒就是了。「
    看來,他看得開,有點灑脫氣。
    「說得是,老四,怎麼我由來不如你!」
    高大漢子笑了,但笑得好勉強、好淒慘。
    矮胖漢子也笑了,只比高大漢子好一點,可也夠使人憐憫、使人可憐的。
    他這笑,起初沒有笑出聲。
    但,最後,有了聲音,而且,聲音漸漸地越來越大,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淚,一直笑
到聲嘶力竭……
    月頭偏了,地上那兩個長長的身影,拉得更長。
    矮胖漢子抬眼凝往遠方,淚眼模糊,喃喃地說了這麼幾句:「幾十年了,這是最後
一天,老大,睜開眼睛瞧瞧吧,月亮挺可愛的,錯過了,就永遠瞧不到了……」
    高大漢子聽了話,緩緩抬起了頭……










第20章
    夜寂寂。
    今夜,月如鉤。月色,有點昏暗。
    這是一大片荒郊曠野。鉤月,在這荒郊曠野中,顯得特別淒清,因之,這荒郊曠野,
也顯得特別空蕩、寂靜。
    這兒,聽不到任何一絲聲息,除了那偶爾傳自遠方的幾聲浪降,狼嗥拖得長長的,
刺耳、難聽、怕人。
    在這昏暗月色下,荒郊曠野的一角,有一座殘破古剎,古剎斷壁危垣,大殿中那塵
土厚積的神案上,一燈如豆。
    不,不是燈,那是一段殘沙。
    微弱燭光下,大殿左側兩淮枯草上,面對面地坐著兩個人,正是那高大漢子跟矮胖
漢子。
    那輛獨輪小推車,就靠在大殿外四。
    由偏殿斷簷上灑下來的昏暗月光,正落在他兩個身旁五六文處;這片月光,似乎比
他們的燭火還亮。
    高大漢子跟矮胖漢子中間的地面上,擺放著幾樣滷菜;矮胖漢子手中拿著一個葫蘆,
想必,葫蘆中裝的是酒,他嘴對嘴喝過一口,抹抹嘴,順手遞給高大漢子。
    高大漢子神色有點木然,搖了搖頭,沒伸手。
    矮胖漢子一笑說道:「老大,往日豪情而今何在?這機會可是難得啦。」
    人,不到死的時候怕死,可是一旦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往往一切都看開了,現在
這矮胖漢子就是這樣。
    要不,便是他胸襟灑脫,膽氣兩壯。
    高大漢子抬眼深注,皺眉說道:「老四,哪來這好興致?」
    矮胖漢子笑說道:「人,到了這時候興致最好,荒郊治剎。
    對月、當燭,這,人生能得幾何?何況這已是最後一回。老大,拿去!「高大漢子
陡挑雙眉,一聲不響,伸手接過葫蘆,一仰脖子,咕嚕灌了一大口,一皺眉,又把葫蘆
遞還矮胖漢子。
    葫蘆剛送到矮胖漢子手中,他就又二次伸手,抓起一把牛肉塞進口中,滿嘴皆動,
絡腮鬍顫抖,一陣亂嚼。
    矮胖漢子一掌拍上左膝,笑道:「對,死也得做個飽鬼。」
    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
    高大漢子把口中物嚥下了肚,一抬眼,道:「老四,你說今晚?」
    矮胖漢子點點頭,道:「我說咱們看不見明天日出。」
    高大漢子目光外望,道:「老四,夜深了。」
    矮胖漢子抬手一指,笑道:「瞧,月影才剛移上,急什麼,等著吧。」
    高大漢子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突又叫道:「老四……」
    矮胖漢子道:「怎麼?」
    高大漢子道:「你說咱們准逃不過今夜?」
    矮胖漢子點頭說道:「九成九錯不了。」
    高大漢子目中的光一閃,道:「那咱們何必等人家?」
    矮胖漢子目光深注,笑了:「老大,只是九成九,還不足十成,好死不如歹活,有
一絲的希望,咱們也不能放棄。」
    高大漢子神情一震,道:「老四,你是說……」
    矮胖漢子笑了笑,道:「耐著心,等下去。」
    高大漢子閉上了嘴,伸手一把搶過葫蘆,仰頭直灌。
    矮胖漢子適時笑道:「老大,省點兒,葫蘆底兒朝了天,剩下來的時光怎麼打發?」
    高大漢子一愣,葫蘆離了嘴,道:「說得是,給你。」
    順手遞了過去。
    矮胖漢子一笑接過葫蘆。
    於是,你一口,我一口,默默的輪喝起來。
    月影出了殿時,葫蘆底兒也朝了天。
    高大漢子別看他個頭大,酒量卻淺,他已經有了三分醉意;矮胖漢子量大,竟是一
分酒意也無。
    高大漢子手一甩,摔了空葫蘆,道:「老四,夜過了一半兒了。」
    矮胖漢子道:「還有一半兒呢。」
    高大漢子道:「殺人可都是揀這時候。」
    矮胖漢子笑道:「那是咱們,人家可不一定跟咱們一樣。」
    高大漢子像哼又似笑地聳了聳肩:「想當年,咱們專揀這時候殺人,到如今,這時
候咱們卻坐在這兒等死,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矮胖漢子也聳了聳肩,道:「這就叫報應……」
    突然,一個清朗的話聲起自殿外:「不錯,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的確報應到了。」
    高大漢子機伶一顫,神情劇變,翻身便要躍起。
    矮胖漢子出手如風,左掌已然按上他的肩頭,四目投注,大殿外,天井中,一襲雪
白儒衫,飄逸、流灑,南宮逸翩然而至。
    月色下,威凜若神,好不懾人。
    矮胖漢子毫無驚駭惶恐色,收回手,緩緩站起:「南宮大俠來了?」
    南宮逸冷然點頭:「不錯,我來了。」
    矮胖漢子道:「夜深露重,南宮大俠何妨進來談。」
    南宮逸道:「既來了,還能不進來?」
    一抬腿,人已到了殿中,好高絕的身法。
    目光輕掃,看了看葫蘆跟那包只剩幾塊的滷菜,道:「你兩個好興致。」
    矮胖漢子道:「南宮大俠來遲了一步,如今是酒菜都沒有了。」
    南宮逸道:「我不是來吃喝的。」
    矮胖漢子笑道:「我兄弟卻不能不聊表寸心。」
    真會說話。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姜東流,你好像早在意料中?」
    矮胖漢子薑東流笑道:「南宮大俠該知道,姜東流料事之能不差。」
    南宮選笑了笑,道:「怪不得你兩個這麼大膽。」
    姜東流道:「只料到南宮大俠這時候一定能找到這兒,並不夠。」
    南宮逸道:「你還料到什麼?」
    姜東流道:「南宮大俠奇才第一,智慧高過姜東流多多,還會不知道?」
    南宮逸笑了:「你自知必死?」
    姜東流道:「把握倒有九成九。」
    南宮逸微笑不語。
    姜東流道:「難道不是麼?」
    南宮逸道:「很難說,我還沒做決定。」
    姜東流道:「但願能出姜東流意料之外。」
    南宮逐談笑說道:「『奪命五鬼』曾經縱橫武林,可不是等閒人物。」
    姜東流笑道:「對別人,可以這麼說,在南宮大俠面前,只有束手乞命。」
    南宮逸道:「頗出我意料之外。」
    姜東流道:「好死不如歹活,螻蟻尚且貪生。」
    南宮逸道:「你可是昂揚七尺鬚眉大丈夫?」
    姜東流道:「大丈夫也是人。」
    南宮逸道:「人不一定都怕死。」
    姜東流道:「那要看什麼情形,怎麼說了。」
    南宮邊道:「怎麼說?」
    姜東流道:「要按死不能免,遲早而已,陰曹地府總要走一趟來說,沒什麼可怕的,
隨時可以死。」
    南宮逸揚眉一笑,道:「還有呢?」
    姜東流道:「不說也罷。」
    南富途道:「怎麼?」
    姜東流道:「說了白費,南宮大俠未必肯信。」
    南宮逸笑道:「你似乎很有把握。」
    姜東流道:「只是自知難以取信於人。」
    南宮逸道:「我從來沒跟你交談過。」
    姜東流道:「今夜姜東流至感榮寵。」
    南宮邊道:「如今談過了,雖只那幾句,你已令我刮目相看。」
    姜東流道:「能得南宮大俠一句謬讚,姜東流雖死無憾。」
    南宮逸道:「我很為你惋惜。」
    姜東流道:「南宮大俠指教。」
    南宮遺道:「當初你走錯了路。」
    姜東流道:「我有同感,還不只一次,兩次都走錯了。」
    南宮遺目中異采一問,道:「想回頭?」
    姜東流搖頭苦笑,笑得悲慘、淒涼:「一失足成千方恨,何況兩次失足,談何容
易?」
    南宮逸道:「回頭的事,沒有遲早之分,容易與否那在自己。」
    姜東流再次搖頭,悲慘苦笑:「這道理,姜東流懂,無奈深溺苦海漩渦中,有心無
力。」
    南宮逸目中暴射成光,道:「我有心提你一把。」
    美東流突然雙膝著地,淚水泉湧,無限激動:「姜東流感同再造……老大,跪下。」
    彭烈一愣,推金山,倒玉柱,砰然一聲,偉軀矮了半截。
    南宮逸身形飛閃五尺,目中異來閃漾,道:「南宮逸願意做做天下第一個相信五鬼
的人,起來說話。」
    美東流、彭烈再拜而起,姜東流激動道:「南宮大俠,人性本善,姜東流兄弟不是
狠心狗肺人。」
    南宮逸目光凝注,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姜東流道:「既有掙脫苦海之心,誰還想死?」
    南宮逸道:「說得是,不然何必掙脫、那麼人呢?」
    姜東流抬手一指小車,道:「在那兒,不過,南宮大俠不必看了。」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知道,我問的是皇甫少青。」
    姜東流一愣,道:「南宮大俠知道?」
    南宮通談笑點頭:「不錯。」
    美東流一臉感然之色,詫異說道:「南宮大俠是什麼時候……」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剛知道。」
    姜東流又一愣!彭烈更是瞪大了眼。
    南宮逸談笑說道:「『幽冥教』要的就是有皇甫少青在,這車上要是真的有皇甫少
青在,哪能這麼容易讓我找到?這兒也絕不會就只你們兩人,你兩人更不會這麼鎮定。」
    果然不愧宇內第一奇才,單這份心智,已是常人難及。
    姜、彭二鬼聳然動容,目光中盡射欽佩色。
    姜東流道:「我只能告訴南宮大俠,要找皇甫少青,往西追。」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我謝謝了。」
    目光凝注,又道:「你知道『幽冥教』為什麼要皇甫少青?」
    姜東流道:「我猜透了幾分,中不中不敢說。」
    南宮逸道:「說說看。」
    姜東流道:「以小的脅迫老的。」南宮選眉梢一挑,道:「怎麼說?」
    姜東流道:「南宮大俠年前慨允皇甫少青以援手,要找的是誰?」
    南宮逸一震說道:「你知道了?」
    姜東流道:「我家老五說的。」
    南宮逸點點頭,笑道:「英雄所見略向,看來我沒有料錯話鋒微頓,突作此問:
「你兩個可記得『高昇客棧』那位魏胖子,魏老闆?「
    姜東流點頭說道:「記得。」
    南宮逸道:「接住這個。」
    扼腕微揮,一物飛投美東流懷中。
    姜東流一愣,疾伸雙手接住!來物入握,姜東流雙目一亮,神情一陣激動,躬下了
身:「再造大恩,姜東流兄弟不敢言謝,有生之年……」
    南宮逸突然一擺手,截口說道:「答我一句,當日你二人是如何地死而復活?」
    姜東流臉一紅,道:「那是詐死……」
    南宮逸雙目突問寒芒,身形電飄,撲近車旁,一把扯開那雙足有人高的行李卷。
    姜、彭二鬼睹情方自一愕。
    南宮逸忽地轉身,陡場冷叱:「匹夫大膽,竟敢欺我!」
    飛起一指,虛空連點。
    姜、彭二鬼一聲未出,砰然倒地,寂伏不動。
    二鬼剛倒,南宮逸一跺腳,騰身飛射而去。
    古剎大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燭火搖曳,地上,靜靜地躺著二鬼。
    但,墓地裡,神案上殘燭火焰一縮暴漲。
    就在這燭火一暗復明的剎那間——大殿之中,多了兩個人,兩個黑衣蒙面人。
    兩個黑衣蒙面人四目森冷光芒閃爍,僅略一入目大殿內情景,居左那名立刻嘿嘿怪
笑起來。
    居右那名目光側顧,突然開了口,話聲好冷:「你笑什麼?」
    居左那名笑聲倏住,道:「判公高絕妙計,好不令人佩服。」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怎麼說?」
    居左那名道:「借刀殺人、兵不刃血,還怎麼說?」
    姜東流的確有先見之明,心智之高人,也著實難得。
    居右那名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他倆真的死了麼?」
    後左那名一震說道:「難道不是?」
    居右那名冷哼說道:「分明是咱們那一套詐死之術。」
    這話說得令人心驚膽顫。
    居左那名目中冷芒一閃,道:「何以見得?」
    居右那名道:「你可曾聽見窮酸那聲叱喝?」
    居左那名道:「聽得清楚,怎麼?」
    居右那名道:「那窮酸離去跟那聲叱喝之間,相隔多久?」
    居左那名道:「轉瞬工夫。」
    居右那名冷笑說道:「這就是了,既已發現人被掉了包,豈有不追問真相便下手殺
人之理?南宮窮酸奇才蓋世,不會如此輕率。」
    居左那名沉吟片刻,旋即笑道:「我以為你多慮。」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多一份小心,總是好的。」
    居左那名道:「南宮窮酸可有不殺他二人的理由?」
    居右那名道:「我並沒說是南宮窮酸下的手。」
    居左那名道:「那麼是……」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姜東流頗具心機,很可能他有先見之明,自己詐死。」
    不錯,這人也很厲害。
    居左那名冷然搖頭,道:「不可能。」
    居右那名道:「怎麼?」
    居左那名說道:「孔夫子門前賣文章,他自份在咱們面前賣得了麼?何況,南宮窮
酸那聲叱喝,你我聽得清清楚楚,豈有……」
    居右那名截口說道:「我總認為,南宮窮酸不該有這種疏忽。」
    居左那名冷哼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二鬼就是平日裡撞在他的手裡,也活
不了,何況劫持了皇甫少青,半途又掉了包?」
    居右那名陰陰一笑,道:「你我似乎用不著為此舌辯,不管他二人是死是活,我們
各人再補他們一掌不就得了!」緩緩抬起了右掌。
    居左那名既不抬手也不阻攔,冷冷說道:「要補你補,我不想他年報應臨頭,被人
也來這一手。」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我說過,多一分小心,總是好的。」
    居左那名道:「我卻以為多積一分陰德,總是好的。」
    居右那名目中寒芒一閃,突然沉腕收掌。「走吧。」
    居左那名一愣,道:「怎麼,不補了?」
    居右那名笑道:「你以為我真就那麼缺德?」
    居左那名道:「那你是……」
    居右那名嘿嘿一笑道:「兵不厭作,試試。」
    居左那名冷冷說道:「結果呢?」
    居右那名道:「要是詐死早爬起來了,還會躺著等死麼?」
    敢情,他以為自己挺聰明的。
    居左那名目中厲芒電閃,哈哈怪笑:「有你的,走!」
    鬼魅般同時飄起,一閃不見。
    走了。
    彭烈渾身冷汗涔涔,暗吁一口大氣,剛想動。
    突然,耳際傳來姜東流的傳聲:「老大,動不得。」
    彭烈一驚,沒敢動,連忙又閉了氣。
    片刻過後,忽然一聲怪笑傳自天井夜空中:「這你總可放心了吧,走吧。」
    天!敢情人家還躲在暗處看著呢。
    還好沒動,要不然……
    彭烈機伶一顫,不敢往下想。
    姜東流首先翻身一躍而起,滿頭冷汗;他不比彭烈膽大,也揪著心,其實難怪,換
了誰誰也一樣。
    他臉色蒼白,驚魂未定,抬手拭額,猛吁大氣:「好險!」
    他卻不知,真正險極的,是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只要他們之中哪一個掌力微使,濺
血橫屍、送命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們奪命二鬼。
    彭烈鬚髮皆動,顫聲說道:「老四,真讓你料中了。」
    姜東流胖臉抽搐,默然不語。
    彭烈嘴唇顫抖了好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老四,咱們明兒個又能夠瞧見日頭了!
你說是不是?」
    姜東流開了口,話聲科得厲害:「是的,老大,那不是咱們造化大,也不是咱們運
氣好,你可知道是什麼?」
    彭烈顫聲說道:「我明白,我心裡比誰都明白,不是南宮大俠,咱們如今就別想喘
氣了,更別想坐在這兒說話了……」
    姜東流突然笑了,可卻帶著滿眼淚。「還有,老大,咱們別想再看到日頭了。」
    彭烈想大笑,但沒笑出聲,只是連連點頭。
    姜東流又道:「老大,這是什麼,你我都明白,咱們應該永遠記住……」
    陡地,彭烈鬚髮暴張,一躍而起,揮手一掌劈向神案;神案本已枯朽,搖搖欲墜,
何堪此威猛一擊?
    砰然一聲,四分五裂,碎水飛射激揚,燭火頓滅,大殿內頓時為之一暗。黑暗中,
只聽彭烈震聲大呼:「老四,咱們要再不知回頭,就不能算是父母養的了。」
    隨聽姜東流道:「說得是,老大,是人就該知道回頭,走吧。」
    話聲旋即寂然,一切歸於沉靜……
    適時,古剎簷頭暗隅中,沖天拔起一條白影,直上夜空,如玉龍穿雲,似天馬行空,
向正西電射而去。
    大殿內,漸漸能看見東西了,但卻只看到了那輛獨輪的小推車,還有那人高的行李
卷、酒葫蘆,以及幾張包滷菜的油紙……
    這兩天,「雪峰山」一帶的官道上,出現了一個書生。
    這書生一襲雪白德衫,俊美、脫技、飄逸、流灑,最難得是氣度高華、卓絕不群,
英挺中帶著幾分本行書卷氣。
    可是怪得很。
    像這麼一位人物,一路行來,卻不時地跟一些蓬頭垢面、衣衫破爛、一身油泥,令
人倒胃嘔飯的叫化子接頭打交道。
    他本是向正西方走,但在跟第一個要飯化子碰過頭後,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往北走
了。
    走沒多遠,又跟第二個要飯化子碰了頭;這一碰頭,他又變了方向,筆直往東走去。
    碰到第三個要飯化子……
    與第四個化子碰頭……
    轉來轉去,最後,他筆直地奔向了正北……
    這地方,喚作「馬底驛」。
    「馬底驛」,是緊靠在「雪峰山」南麓的一座小鎮。
    鎮上,只有幾十戶的人家,這幾十戶人家,一半是打獵的,一半是種田的,不管是
打獵的也好,種莊稼的也好,營生的範圍,都離不開這縱寬百里的「雪峰山」。
    這天上午,書生到了「馬底驛」。
    筆直入鎮的那條小路口上,蹲著一名要飯化子,正在那兒曬太陽、抓虱子,敢情這
種人物哪兒都有。
    那化於一見書生,立刻站了起來,整整那件補上了上百個補釘、烏黑髮亮的破衣裳,
神色恭謹,躬下了身。
    書生擺擺手,開了口:「落在這兒?」
    化子點點頭。
    書生眉梢一挑,道:「什麼地方?」
    化子說了話:「稟三長老,鎮西街那家酒肆裡。」
    書生點了點頭,眉梢挑起幾分怒氣,幾分煞氣,大步進了鎮,化子卻沒離開,又坐
下抓他的虱子,好悠閒。
    書生一走進鎮西街,立刻皺了眉。
    不為別的,只為那要命的獨輪小推車。
    那獨輪小車兒,是兩輛,大小,顏色,車上載的東西,都一般無二,其實,這還好。
    令書生皺眉的是,這條鎮西街上,有兩家酒肆,一家在南,一家在北,斜對著是相
距有十多丈。
    那兩輛一樣的要命小車,一家門口停著一輛。
    這情形,化子沒說,沒說那實因為他不知道。
    既然連化子都不知道,可見這兩輛小車中的一輛,是避過化子的耳目進人鎮中的,
手法不謂不高明。
    的確高明,推車的人,就在這兩家酒肆裡。試問該進哪一家,該找哪一個,該顧哪
一輛車?
    兩下裡距離十多丈,要想兼顧,辦不到;進南邊那一家,北邊這一家的準定溜,反
之,南邊那一家的也必跑。
    再說,無底下一樣的玩藝多得是;這兩家是酒肆,酒肆中總斷不了酒客,摸不清哪
一輛是,又不能隨便強查人家的車。
    固然,弄錯了也沒什麼了不起,頂多堆個笑臉,賠個不是;但,憑他書生的名頭,
這個人卻丟不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17:02

何況,以他一身的傲骨,他也不願這麼栽在幾個噴羅腳色手裡,雖說出主意的不是
他們,要栽,該是間接地栽在那位「幽冥帝君」手裡;可是,就算這樣地栽,那也夠難
堪的。
    按說,這情形夠令人作難,夠令人棘手的了。
    但,畢竟宇內奇才第一,書生是超人,他目中飛閃寒芒,唇邊掠過一絲冰冷笑意,
竟扭頭由來路走了……
    過了一會兒,書生又出現在鎮西街,負著手,走進了南邊那家酒肆,這回是絲毫沒
有猶豫。
    他剛跨進門,靠東角的那副座頭上,一名商人模樣的中年青衫漢子,臉色忽地一變,
飛快低下了頭。
    快是快,可卻沒瞞過書生一雙犀利目光,書生淡然一笑,深深地看了那名青衫漢子
兩眼,站在那兒,沒再往裡走。
    適時,一名店伙滿面堆笑地走了過來,剛哈下腰。
    書生已然開了口,道:「小二哥,麻煩替我問一聲,門口那輛小車是哪位的。」
    那名店伙兒一愣,隨即點個頭轉了身,高聲地說道:「諸位,請問一聲,門口那輛
小車是誰的?」
    這一喚,滿座酒客全抬了頭,可就沒一人出聲。
    店伙方自一愣,肩頭上已然被拍了一下,只聽書生說道:「小二哥,再替我招呼一
聲,要沒人承認,我可要推走了。」
    這一著厲害。
    店伙如囑喚完,那名青衫漢子突然抬頭說了話:「是我的,他憑什麼推走?」
    書生沒答,笑向店伙,道:「小二哥,有人出頭了,沒你的事兒了,謝謝。」
    隨手塞過了一塊碎銀。
    店伙樂了,眉飛色舞,哈腰伸雙手接過。
    這確實是夠他心花怒放的,一桌酒席也用不了這麼多;手一邊往懷裡揣,心裡一邊
這麼地想道:乖乖!這位相公好生大方,兩句話就賞了這麼多,有這種便宜的事兒,以
後再碰到可要多喚兩句……
    又哈了個腰,才轉過身,走了開去。
    書生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那青衫漢子臉上:「朋友,門口那輛小車,是你的?」
    青衫漢子臉上有點蒼白,勉強點了一下頭,道:「不錯,有什麼事兒?」
    「沒什麼,我問問。」書生笑了笑,道:「既然有主兒就好辦……」
    話鋒微頓,目光凝注,接道:「請問,朋友,哪兒來?」
    這一來,滿座酒客可都停了杯,放了著,瞪著兩人直看。
    幾十道目光下,書生泰然、安詳,瀟灑得很。
    可是青衫漢子偏就顯得那麼不自然,道:「你要幹什麼?」
    書生笑了笑,仍是那句話:「沒什麼,我問問。」
    青衫漢子一雙蠶眉一挑,道:「我不想回答。」
    書生沒在意,道:「朋友是非回答不可。」
    青衫漢子臉色一變,說:「你問得著麼?」
    書生道:「問得著問不著,朋友你自己該明白。」
    青衫漢子道:「我不明白。」
    書生笑了:「要我說明?」
    青衫漢子唇邊飛掠一絲詭笑,道:「你最好說明。」
    書生笑了笑,道:「好吧……」
    目光深注,接道:「本來我問不著,你出頭承認了這輛小車,我就問得著。」
    青衫漢子冷冷說道:「怎麼說?」
    書生淡然一笑,道:「我家前幾天失了竊,丟了一輛跟朋友你這一輛一模一樣的小
推車,所以我要問。」
    這下要了命,滿座酒客立即明白了八分,幾十道目光,一起集中投向青衫漢子。
    這情形,越發使得青衫漢子渾身不舒服。
    青衫漢子臉色一變,笑了,笑得猙獰:「閣下高明、厲害,竟訛起人來了。」
    書生道:「這兒諸位都聽見了,我只是問問,可沒訛你。」
    青衫漢子冷笑說道:「閣下,天底下一樣的東西,多得很呢。」
    書生道:「可沒這麼巧的,連車上的行李卷兒,都跟我丟的一樣。
    滿座酒客起了一陣輕微騷動。
    青衫漢子沒做賊,卻心虛,臉一紅,冷冷說道:「巧事兒也真不少,你出門瞧瞧去,
對街還有一輛。」
    酒客們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門外,有幾個還站起來探了探頭。不錯,對街果然另
有一輛,而且一模一樣。
    那站起來探頭的幾個一愣,目光飛快的投向書生。
    書生淡淡說道:「我瞧過了,另外是還有一輛,合夥辦事兒,手法相當高明,你放
心,我顧此失不了彼,對街自有人去。」
    別的不說,單瞧這身打扮、這份氣度,滿座酒客也都會相信書生的,書生他早就瞧
准了這一點。
    青衫漢子臉上變了色,眼一瞪,一副凶相:「閣下,口齒放乾淨些,你說誰合夥辦
事兒?」
    滿座酒客嚇得連忙移開目光,心裡可更信了書生。
    書生可沒把他放在眼裡,淡然說道:「是誰,誰自己心裡明白。」
    青衫漢子獰笑說道:「我不明白。」
    書生道:「我沒說你。」
    青衫漢子道:「那你是……」
    書生截口說道:「我剛才只是問問你由哪兒來。」
    青衫漢子道:「你管不著!」
    書生一指眾酒客,道:「你問問他們各位,看我管得著管不著。」
    當時,就有人搭了腔,是那名店伙。本來嘛,拿了人家的還能不幫人家說話?
    他衝著青衫漢子笑了笑,道:「這位老哥,咱們又沒拿人家的,說說何妨?」
    他倒是說得很技巧,也很有分寸。
    青衫漢子臉色剛一變。
    又有人說了話:「說得是,人家相公又沒說你拿了,問問有什麼不可以?」
    讀書人到哪兒都佔便宜。
    要是激起公憤,麻煩更大。
    青衫漢子沒了轍,咬了咬牙,瞪眼道:「我由來處來。」
    書生笑了:「不敢說?」
    「笑話!」青衫漢子一挑蠶眉,道:「由『官莊』來,怎麼樣?」
    「不怎麼樣。」書生雙眉一揚,淡淡笑道:「正如你所說,天下巧事兒不少,我就
住在『官莊』。」
    青衫漢子大笑說道:「你騙得了哪一個……」
    書生截口說道:「你要不要證人,連『官莊』要飯的都認識我。」
    這話說得夠硬,不信問問,要飯的准承認。
    鬥智、玩心眼兒,誰也不是書生對手。
    青衫漢子處處落下風,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臉色一變,目光連轉,突然咬牙
冷冷地說道:「那麼,你找錯人了,我不是由官莊來的。」
    書生談笑說道:「可惜在座的都聽得清楚,再圖狡猾,已經來不及了。」
    不錯,都聽見了,他是由「官莊」來的。
    青衫漢子傻了眼,白了臉,良久,始又詭笑說道:「僮溝畝既鮮段搖!?
    這話說得夠硬,不信問問,要飯的准承認。
    鬥智、玩心眼兒,誰也不是書生對手。
    青衫漢子處處落下風,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臉色一變,目光連轉,突然咬牙
冷冷地說道:「那麼,你找錯人了,我不是由官莊來的。」
    書生談笑說道:「可惜在座的都聽得清楚,再圖狡猾,已經來不及了。」
    不錯,都聽見了,他是由「官莊」來的。
    青衫漢子傻了眼,白了臉,良久,始又詭笑說道:「你說這輛車是你的?」
    書生答得好:「我沒這麼說,看看才知道。」
    青衫漢子神色一震,道:「看什麼?」
    書生道:「看看車上的行李卷兒。」
    這才是正題。按說,青衫漢子他絕對不肯。
    豈料,他竟點了頭:「行,不過我有個條件……」
    書生道:「說。
    青衫漢子目光輕掃環顧,陰笑說道:「我想請在座諸位做個見證。」
    書生笑道:「我也正姓飧□饉肌!?
    青衫漢子臉上詭異笑意更濃,道:「說吧,既然這輛推車是你的,你總該知道車上
行李卷兒裡包著的是什麼東西,你倒說說看。」
    他想難一難書生,要書生好看。
    在他意料中,書生答的必是……
    誰知,根本不是那回事兒。
    書生目光深注,談笑作答:「自己的東西,哪能不知道?是一床被子。」
    青衫漢子突然縱聲大笑。
    書生淡淡說道:「你笑什麼?」
    青衫漢子臉色忽沉,厲聲說道:「我笑你存心欺詐,蓄意訛人,閣下,普天之下,
哪兒都有王法,你可知道血口噴人、誣良為盜是什麼罪?」
    看來,他穩操了勝券。
    可是書生根本沒在意,他平靜得很,淡淡道:「我書讀得雖然不多,但這個罪我倒
還曉得。不過,你先別得意的太早,我是不是血口噴人、誣良為盜,待會兒才能知道。」
    青衫漢子冷冷說道:「不用等會兒,我現在就知道。」
    書生道:「你那麼有把握?」
    青衫漢子點頭獰笑道:「自然!」
    書生眉頭一皺,沉吟說道:「這麼說來,是我說錯了……」
    青衫漢子笑得得意:「恐怕正是這樣。」
    書生突然抬起了頭,道:「那麼,你說說看,裡面是什麼?」
    青衫漢子一愣,陰笑說道:「財不露白,自己的東西,我犯不著說給人聽。」
    書生笑了:「我說裡面是床被子。」
    青衫漢子道:「我說不是。」
    書生道:「這話是你說的?」
    青衫漢子毅然點頭:「不錯。」
    書生搖搖頭,笑道:「我說是,你說不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是誰非,
到底誰有理,你我用不著辯,證人是你請的,咱們把行李卷打開讓證人看看,請證人評
定,如何?」
    青衫漢子神情猛地一震,旋即詭笑的說道:〈辦吧!」說著,轉身出門。
    青衫漢子狡黠目光一閃,霍然站起,陡揚輕喝:「閣下,慢點兒。」
    書生停步回身,道:「怎麼?」
    青衫漢子說道:「在本判定是非之前,車總該歸我,我自己的東西自己開,用不著
你閣下動手!」快步跟了出去。
    擦身而過時,書生說了這麼一句:「閣下,你不是想溜吧?」
    「笑話!」青衫漢子身形一顫,道:「判明了是非,想溜的恐怕不是我。」
    嘴裡說著,腳下可沒停。
    書生笑了笑,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再說話。
    敢情,他是存心留一點兒,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對這種噗羅腳色,
他不感興趣。
    這用心,青衫漢子可不知道,他以為書生陰溝裡翻船,上了他的大當,出了門,回
首投注,臉上忽視狡詐得意色。一聲:「閣下,這一車,我不要了,送給你了!」
    身形突然騰起,沒命狂奔而去。
    這一來,滿座為之嘩然,在座的證人,可完全的相信了,那青衫漢子是賊,做賊的
心虛,跑了。
    書生沒追也沒嚷,回身一拱手:「有勞諸位,多謝了。」
    轉往那名店伙,又造:「麻煩小二哥替我看著車兒,我待會兒來推。」
    轉身出門,走向北邊那家酒肆。
    他連看都沒看那輛小車一眼。
    憑他那高絕智慧判斷,這一車,跟前幾天二鬼那一車,同出一轍,也是西貝貨,假
的。要不然,那青衫漢子到頭來不會只顧自己不顧車,「幽冥教」的教規,可不是這麼
規定的。
    要是這一車是「真」貨,那皇甫少青真的在這輛車上,他進了這家酒肆老半天,
「幽冥教」方面不會沒有一點動靜。
    不錯,雖然他知道,這輛車上,是裝著個人,但那跟二鬼那輛車一樣地是裝著個無
辜的犧牲者,死人。
    他說是床棉被,這用意可大得很。你要說不是,可以當眾打開來看看,車上裝個死
人,青衫漢子他哪兒敢?
    要是沒有第三者在,那還差不多。
    既不敢當眾打開,那麼只好拱手讓人,逃之夭夭。
    也許,他不該讓書生先說。
    其實,仔細想想,他先說也佔不了絲毫便宜。
    他說是床被子,書生如直截了當點破是死人,那更糟。
    什麼不好愉,偷人家的死人?
    這輛車上既不是皇甫少青,那麼另外那輛車上該……
    剛才蹲在路口的那名化子,如今已經到了北邊這家酒肆門前,他並沒有逢人便伸手,
而是仍蹲在那兒們虱子。
    書生看了他一眼。
    他衝著書生搖搖頭。
    敢情,他還沒見人出來。
    這家酒肆距離南邊那一家,不過十多丈距離,憑「幽冥教」
    的詭橘、神秘,那邊出了事,這邊還能穩座椅上,安心吃喝?
    書生皺了眉,略一沉吟,舉步走進了這家酒肆。
    他,依著葫蘆劃部,如法炮製。
    但,店伙喊了好幾遍,也不見有人出頭答應。
    書生沒多囉唆,雙眉一挑,轉身又出了門,向化子點了點頭。
    化子站了起來,整整衣衫,推著車就走。
    怪了,仍沒見有人出頭。
    難不成早溜了?
    難不成又是一個只顧自己不顧車的?
    莫非這輛車上也是……
    書生雙目寒芒一閃,喚住化子。
    化子機靈,書生還沒說話,他已然出手如風,飛快一把扯開了車上那個行李卷兒,
行李卷內之物入目。
    化子一愣。
    書生目中暴射逢人威稜,眉造重煞,臉上罩上了一層寒霜。
    剎那間,化子一張臉脹得好紅,既窘又有點怕:「稟三長老……」
    書生威態一斂,淡然擺鄭骸罷夤植壞媚忝牽撬鞘址ㄌ□鬧翹摺!?
    化子一臉感激,躬下了身:「多謝三長老不罪之恩……」
    臉色忽地發白,身形猛地一搖。
    書生神情猛震,陡揚冷哼,抬手一指點上化子「將台穴」,然後運指如飛,連點化
子胸前四處大穴。
    最後,目光落在那行李卷兒上,行李卷兒上,有一層極為輕淡、色呈灰白的粉狀物。
    若非書生,要不是他竭盡目力仔細看,絕難看出。
    化子中了毒。
    只要誰打開行李卷兒,誰就必然中毒。
    就是換了書生自己,他也絕對想不到。
    書生目中暴射駭人冷電,伸手抄起化子,騰身飛射而去。
    走了!要命的都走了!「馬底驛」這小鎮上,立即風平浪靜。
    只有,那兩家酒肆門口,停著那兩輛沒人要的小車。









第21章
    「武陵山」下。
    夜深沉,萬籟俱寂。
    今夜,是一彎上弦鉤月。
    昏暗月色,在這古無人跡的「武陵山」下,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裡,特別淒清,還
帶著點怕人的陰森。
    因之,這地方也就顯得格外荒涼,格外空曠。
    這地方,有一片不太大的白楊林。
    白楊林的旁邊,有一座殘破不堪的「山神廟」;看那斷壁危垣、枯葉滿階的蒼涼樣
子,想必久已絕了香火。
    就這麼多,一片白楊林,一座殘破「山神廟」,再沒有別的。
    要說還有,卻該是一直延伸到百丈外,「武陵山」腳下的那一大片亂墳崗,亂墳荒
家,野草沒勝,更怕人。
    這地方,除了夜風拂動白楊枝葉,吹得野草沙沙作響外,一切都是靜的,靜得令人
窒息。
    突然間,一種動靜劃破了這寂靜的一切。
    這動靜,不是枝葉拂動,也不是沙沙草響。
    那是一種「吱呀」異聲,仔細聽聽,該是輪軸相磨的聲音。
    果然不錯,隨著這陣異聲,又響起了一陣輕微步履聲。
    繼之,數十丈外,出現了一團黑影。
    近了,那是一個中年黑衣漢子,推著一輛獨輪小車。
    車上,除了一個人高的行李卷兒外,別無他物。
    雖然行李卷兒也有人高,可是這輛獨輪小車,無論大小。
    顏色都跟一般小車不一樣。
    按說,木頭還會有那種顏色?
    而,這輛小車卻是烏黑髮亮,好似被漆過了一般。
    黑衣漢子推著那輛獨輪小車,緩緩地走向了「山神廟」。
    他沒進廟,到了「山神廟」前停下車,抬眼四下望了望,然後靠著一棵白楊樹坐了
下來。
    剎時間,一切又歸於寂靜。
    「這一靜,靜得黑衣漢子有點不安,他不時抬眼張顧;而且,不時地凝神細聽,瞧
模樣,他像在等什麼。
    沒多久——驀地裡,一聲淒厲狼降遙遠傳來,刺耳難聽,尾音還拖得長長的;此時
此地,直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聽來分外刺耳,分外可怖。
    黑衣漢子神情一震,一躍而起,頭一揚,一聲怪嘯沖喉而出,竟然也是一聲令人頭
皮發麻的淒厲狼嗥。
    敢情,這不是真的被毛畜生嚎叫,而是一種怪異、別緻、可怕、懾人的聯絡信號。
    果然不錯。
    瞧!黑衣漢子這聲狼爆,那拖得長長的尾音,猶自縈繞夜空。
    「山神廟」前,白楊林旁,已然鬼魅般飄落一個渾身透著陰森鬼氣的黑衣蒙面人,
身法之快捷,駭人聽聞。
    黑衣漢子一見來人,立刻搶步上前,恭謹躬身:「屬下報到,見過……」
    黑衣蒙面人森寒目光輕注,冷然擺手:「你是幾殿弟子?」
    黑衣漢子連頭都不敢拍,恭謹答話:「屬下隸屬十殿。」
    黑衣蒙面人道:「正殿,偏殿?」
    黑衣漢子道:「屬下隸屬偏殿。」
    黑衣蒙面人目中閃過一絲詭異色,道:「呈上腰牌。」
    黑衣漢子應了一聲,自腰際解下一物,雙手遞過。
    黑衣蒙面人沒伸手,只看了一眼,突然陰陰一笑,道:「夠了,事關本教安危,我
不得不小心。」
    黑衣漢子戰戰兢兢,縮回了手。
    黑衣蒙面人話聲一轉冰冷,道:「由何處來?」
    黑衣漢子道:「屬下由『鄭家驛』。」
    黑衣蒙面人道:「何處接的貨?」
    黑衣漢子道:「屬下在『太子廟』接的貨。」
    黑衣蒙面人道:「誰交的貨?」
    黑衣漢子道:「九殿弟兄。」
    黑衣蒙面人道:「什麼名字?」
    黑衣漢子道:「不知道。」
    黑衣蒙面人道:「你沒問?」
    黑衣漢子道:「沒有。」『黑衣蒙面人道:「為什麼不問?」
    黑衣漢子身形一震,道:「教規森嚴,屬下不敢。」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一閃,忽地哈哈怪笑:「很好,你沒做錯,不然……」
    陰陰一笑,住了口。
    黑衣漢子身形劇顫,頭垂得更低。
    黑衣蒙面入森冷鷙目輕注,又問:「誰告訴你到這兒來交貨的?」
    黑衣漢子不知是禍還是福,但他以為實話實說總不會有錯,便說道:「屬下半路上
碰到一個人……」
    黑衣蒙面人冷然截口:「什麼人?」
    黑衣漢子道:「如同……」
    「夠了!」黑衣蒙面人一笑擺手,道:「看來不會錯了……」
    原來他還在試。
    「幽冥教」做事之謹慎、小心,令人不得不佩服。
    黑衣蒙面人話鋒微頓,接道:「路上情形怎麼樣?」
    能安然到此交貨,那還會怎麼樣?豈非多此一問?
    黑衣漢子可不敢這麼說,他答得一派恭謹:「托帝君洪福,屬下一路平安。」
    不錯,挺會說話。
    黑衣蒙面人嘿嘿一陣陰笑,可笑得令人心驚膽顫:「那一方向呢?」
    黑衣漢子一愣,沒能答上話。
    黑衣蒙面人沒往下問,目光一掃小車,道:「貨在車上?」
    黑衣漢子點頭說道:「正是。」
    黑衣蒙面人收回目光,緊緊凝註:「你知道那是什麼?」
    黑衣漢子道:「屬下不知道?」
    敢情他還不知道。
    黑衣蒙面人雙目突射厲芒,逼視黑衣漢子,道:「你沒打開看看?」
    黑衣漢子機伶一顫,道:「屬下不敢!」
    黑衣蒙面人身形突閃,到了車旁,伸手摸了摸那只人高行李卷兒,目中厲芒倏斂,
陰笑揮手道:「好,我很滿意,貨我收了,沒你的事兒了,你去吧。」
    不知怎地,黑衣漢子無由地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但是他沒敢多想,如逢大赦,一
躬身:「屬下遵命。」
    站直了腰,剛要轉身。
    適時——「山神廟」中突然傳出一個冰冷話聲:「別動,你走不出百步……給我躺
下!」
    黑衣漢子還真聽話,砰然一聲,倒下去。
    好高的手法!此人來頭不小。
    黑衣蒙面人為之一驚,霍然旋身,尚未發話。
    冰冷話聲已然冷哼又道:「好毒的心腸,看來你比我還狠。」
    被人一言道破狠毒用心,黑衣蒙面人不由面色劇變,目中暴射凶殘厲芒,沉聲發問:
「閣下何人?」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你問我?」
    黑衣蒙面人道:「正是。」
    冰冷話聲道:「那麼我告訴你,我是我。」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一閃:「難不成你沒名沒姓?」
    「有!天下哪有沒名沒姓之人?」冰冷話聲道:「只是,我不想說,你也不配問。」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又是一閃,道:「那麼,你閣下躲在廟內,竊聽人談話,窺人
家隱私,是何用心?」
    「躲?」廟中那人大笑說道:「我住在這兒好幾天了,比你到得早!此地百丈內,
我又列為禁區,擅入者死,我還沒找你呢。」
    黑衣蒙面人道:「我可不知閣下何時把此地劃為禁區。」
    廟中人道:「那麼我告訴你,現在。」
    天下哪有這種說法?
    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閣下似乎是故意跟我為難。」
    廟中人道:「不錯,我正是此意。」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閣下跟我有仇?」
    廟中人道:「我連認識都不認識你。」
    黑衣蒙面人道:「當然也不會有恨?」
    廟中人道:「當然也談不上有恨。」
    黑衣蒙面人道:「一無仇,二無恨,閣下為什麼跟我過不去?」
    廟中人道:「不是我跟你過不去。」
    黑衣蒙面人冷冷說道:「難不成會是我跟你過不去?」
    廟中人道:「一點不錯,正是你跟我過不去。」
    黑衣蒙面人道:「怎麼說?」
    廟中人道:「你闖我禁地,擾我清靜。」
    黑衣蒙面人目中凶芒一閃,倏又陰笑說道:「我事先並不知道。」
    廟中人道:「現在知道也不遲。」
    黑衣蒙面人陰笑道:「擅入者死?」
    廟中人道:「那不一定,要看你是否能讓我高興。」
    黑衣蒙面人道:「怎麼樣才能讓閣下高興?」
    廟中人答得冰冷:「很簡單,留下車上貨,滾!」
    黑衣蒙面人身形猛震,嘿嘿笑道:「我沒想錯,原來你是為貨而來。」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想錯了。莫忘了,我住在這兒有好幾天了。
    黑衣蒙面人道:「誰知道是真是假。」
    廟中人道:「信不信由你,真也好,假也好,都沒什麼兩樣。」
    這話不錯,真也好,假也好,反正都要貨,用不著在這一點上鑽牛角尖,怎麼鑽也
免不了要貨。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轉,陰陰說道:「閣下跟他有淵源?」
    廟中人道:「談不上淵源。」
    黑衣蒙面人道:「是朋友?」
    廟中人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黑衣蒙面人道:「那閣下何必跟我為難?」
    言下有點委曲求全,八成兒他是自量沒把握對付廟中人,不然他早進廟了。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是指我要貨?」
    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廟中人道:「江湖人管江湖事,路見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
    黑衣蒙面人道:「為一個不認識,也毫無淵源的人?」
    廟中人語氣冰冷答得好:「天下哪來那麼多認識的人?管不平事也用不著談淵源。」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閃動,道:「聽閣下口氣,這貨,閣下似乎是要定了。」
    廟中人道:「你很聰明,事實如此。」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我奉勸一句。」
    廟中人道:「什麼?」
    黑衣蒙面人道:「不值得。」
    廟中人道:「怎說?」
    黑衣蒙面人詭笑說道:「閣下可知道,這貨是誰的?」
    廟中人道:「不知道,不過是誰的都一樣。」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恐怕不一樣。」
    廟中人冷然說道:「怎麼說?」
    黑衣蒙面人道:「閣下要是知道貨是誰的,也許就不會跟我為難了。」
    廟中人道:「我說過,是誰的都一樣。」
    黑衣蒙面人道:「我說,這個人不一樣。」
    廟中人道:「誰?」
    黑衣蒙面人笑的得意,猙獰道:「『幽冥教』、『幽冥帝君』。」
    廟中人似乎有點意外,「哦」了一聲,道:「原來又是他……」
    黑衣蒙面人一愣,道:「怎麼,……」
    廟中人沒答理,冷哼一聲,截口發問:「他可是人?」
    黑衣蒙面人不明所以,愕然道:「自然是人……」
    廟中人冷笑說道:「只要不是神,不是鬼,他就跟別人沒什兩樣。」。
    黑衣蒙面人森寒目光電閃,詭笑說道:「閣下,這個人可不同常人。」
    廟中人冷冷說道:「難不成他能高過那天下第一人?」
    黑衣蒙面人道:「我不知閣下指的是誰?」
    廟中人道:「『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黑衣蒙面人身形猛地一震,嘿嘿笑道:「那閣下是高估了他。」
    廟中人道:「你說誰?」
    黑衣蒙面人道:「南宮逸。」
    廟中人道:「怎麼說?」
    黑衣蒙面人道:「無論心智、功力,他都差『幽冥帝君』一籌。」
    廟中人冷哼一聲:「他兩個可曾交過手、鬥過智?」
    黑衣蒙面人道:「已有幾度較量。」
    廟中人道:「結果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19:07

黑衣蒙面人道:「一著之差,全盤潰亂,南宮逸處處落下風,輸得很慘。」
    廟中人話聲益顯冰冷,道:「這可是真的?」
    黑衣蒙面人哪明所以!答得得意:「是真,是假,天下武林,任你打聽。」
    廟中人有點懷疑。道「那南宮逸怎未說過……」
    黑衣蒙面人截口道:「不光彩的事兒,誰肯說?天下沒人願意往自己臉上抹灰。」
    廟中人道:「他自命不凡,胸襟、氣度兩超常人。」
    黑衣蒙面人道:「他總是人,越是自命不凡的人越高傲,這種事也越不會說。」
    廟中人冷笑說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黑衣蒙面人道:「信不信由你,我還是那句話,天下武林,任你打聽。」
    廟中人道:「這麼說來,那南宮逸算不得天下第一人。」
    黑衣蒙面人道:「他本來就不是天下第一人。」
    廟中人笑了,笑得好冷:「以你看,誰才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蒙面人不假思索,答的毫不猶豫:「『幽冥帝君』。」
    廟中人默然未語,良久才又冷冷說道:「那麼你是……」
    黑衣蒙面人道:「閣下已經知道了,何必明知故問?」
    廟中人冷哼一聲,道:「擔任何職?」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閣下以為我會說麼?」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最好說。」
    黑衣蒙面人道:「不說又如何?」
    廟中人道:「為了你自己,死活在你這一句。」
    黑衣蒙面人的目中凶芒閃漾,大笑地說道:「不錯,死活在此一句,我不想死,所
以我不會說。」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怕那森嚴教規?」
    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道:「當然,凡我『幽冥教』中人,沒有不怕的。」
    廟中人道:「你要知道,我有比那森嚴教現更殘酷的手段。」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連閃,笑道:「閣下……」
    廟中人冷然截口:「你可是不信?」
    黑衣蒙面人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字未出,廟中人陡揚冷哼:「那
麼,你試試看!」
    話落,未見有任何動靜,黑衣蒙面人卻已突然悶哼一聲,彎下了腰,繼而一聲慘叫,
渾身劇顫,緩緩蹲了下去。
    看身法,黑衣蒙面人身法詭異,論功力,足列一流高手,但在絲毫未見動靜下便被
這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廟中人制住,則廟中人一身功力……
    只聽廟中人冷冷一笑,道:「如何?你信不信?」
    黑衣蒙面人沒回答,他哪能說得出話?滿眼儘是驚駭乞憐色。
    廟中人冷哼一聲:「說!」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這才緩緩直起了腰。
    適時,廟中人冰冷話聲又起:「趁早別打歪主意,要不然我讓你跟你那位手下一樣
地走不出百步。」
    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打心底裡直冒寒氣。
    如今,他是明白了,廟中人一身功力高深莫測,業已通玄,他要是不讓自己走出百
步,那自己准邁不了一百零一步。
    凶狠目光一轉,剛咬牙橫心。
    突然,廟中人一聲凜人冷笑:「在我眼前想尋死也不行,乖乖答我問話,要不然,
我讓你再嘗嘗剛才那種比死還難受的滋味。」
    想想那滋味,黑衣蒙面人毛骨悚然、心膽欲裂,他知道,想尋死的確不太容易,要
死就要死成,不然……
    心裡一寒,不敢再往下想,只得招了,卻說得有氣無力:「『幽冥四鬼』之—……」
    「難怪一身鬼氣。」廟中人冷冷說道:「這職位是高是低?」
    黑衣蒙面人道:「不高不低。」
    廟中人道:「有資格見那『幽冥帝君』麼?」
    黑衣蒙面人道:「時常追隨左右。」
    廟中人冷笑說道:「那麼職位不低?」
    黑衣蒙面人道:「不低如何?」
    廟中人冷冷說道:「算你命大造化大……」
    黑衣蒙面人目中惑然,光芒方閃。
    廟中人已然又冷冷接道:「我不殺你,藉你之口傳話給那『幽冥帝君』,叫他趁早
取消帝君稱號,解散『幽冥教』;否則,一個月後,只要再讓我碰見『幽冥教』人,莫
怪我趕盡殺絕,下手無情……」
    話鋒微頓,隨接道:「貨,我留下了,再告訴他,想要,叫他自己來找我,滾!」
    「滾」字出口,黑衣蒙面人身形似遇無形重擊,悶哼一聲,離地而起,連滾帶翻,
直飛出十餘文外,叭噠墜地。
    這一下摔得不輕,忍著痛騰身又起,狼狽遁去。
    黑衣蒙面人如喪家之犬,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適時,「山神廟」那廟門口,幽靈般出現一條頎長黑影。
    一抹夜色陰影,掩住了他一張臉,看不清他的面貌。
    但,那一雙冷電般森寒目光,卻是清晰、犀利、懾人。
    那犀利目光落在小車上,未見他動,人已經到了車旁,單掌一揮,嘶地一聲,扯開
了行李卷兒。
    只見他身形微微一震,說了這麼一句:「是你?甫別又相逢,更難得此時此地,看
來你我有緣。」
    話落,抄起行李卷兒,一閃不見。
    頎長黑影方逝。
    墓地裡,白虹劃空,「山神廟」前白楊林旁,射落一條雪白人影,瀟灑、飄逸,直
如玉樹臨風。
    是位書生,是那位「談笑書生」南宮逸。
    他目光輕掃環顧,眼前,只剩下了一輛空車,還有那寂伏不動、昏迷不醒的黑衣漢
子。
    他目中威稜陡射,立刻挑起了眉,格掌虛空遙擊,他想拍開地上黑衣漢子被制穴道。
    可是,一掌拍出,他臉色一變,愕住了。
    別說沒拍開穴道,黑衣漢子就連動也沒動一下。
    天下竟有「乾坤聖手」解不開的被制穴道?竟有「乾坤聖手」解不開的點穴手法,
這,該是他生平碰上的第二次。
    但,他知道,這手法,絕不是他第一次碰上的一種怪異手法。
    雙眉一挑,剛要俯身察看——突然,他猛然指頭,冷然發話:「林內何人?」
    立時,白楊林中響起了一個無限甜美話聲,帶笑答道:「我,出家人。」
    隨著話聲,白楊林中裊裊行出一個美好身影,黑紗覆面,難窺廬山真面目。
    赫然竟是那位「虛幻道姑」。
    南宮逸神情一震,目光一片迷濛:「原來是你,閣下。」
   「不錯,是我。」虛幻道姑脆聲笑說道:「南宮大俠不愧字內第一人,我隱身林內,
瞞過了他,卻未能逃過南宮大俠的敏銳聽覺。」
    南宮逸目光寒芒一閃:「閣下這『他』指的是誰?」
    虛幻道姑道:「賢伉儷一位昔年故人。」
    南宮逸心念微轉,陡挑雙眉:「閣下是說宇文伯空?」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不錯,正是他。」
    南宮逸目光凝注,滿含狐疑:「閣下也認得他?」
    虛幻道姑答得妙:「難道只許二位認得他,我不能?」
    南宮逸赧然道:「那倒不是……」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南宮大俠是覺得,我不該認識他?」
    南宮逸道:「也不是……」
    「我明白了。」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是……」
    南宮逸談笑道:「我只是覺得很巧。」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道:「南宮大使何不說,對我這個人至感懷疑,有高深莫測之
感?」
    南宮逸臉一紅,沒能答上話。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其實,天下的巧事兒並不少,此時此地能碰上虛幻道姑,
這該就是一樁,不是麼?」
    南宮逸沒接腔。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又道:「大概,南宮大俠也忘了,我是尊夫人閨中密友,我認
識宇文伯空,恐怕還比南宮大俠早上幾年呢。」
    看來,對南宮逸夫婦昔年諸般事,這位人兒莫不瞭若指掌。
    她說的,也是理,既然她與柳無雙結識在先,自然,她也就比南宮逸早認識字文伯
空了。
    南宮逸沒追究,道:「是他救走了皇甫少奇?」
    虛幻道姑點點頭,道:「南宮大俠晚來了一步。」
    南宮逸道:「閣下到得比南宮逸早?」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微笑說道:「南宮大俠是怪我沒有出手?」
    南宮選淡淡說道:「不敢,閣下本沒義務伸手。」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錯怪我了,宇文伯空可不是當年的字文伯空;而實際說來,
我也比他晚到一步。」
    南宮逸道:「是麼?」
    虛幻道姑淡然道:「南宮大俠不信我也莫可奈何,我來得是早,可是我沒想到宇文
伯空就住在這座破廟之內,而且住了好幾天了。」
    南宮逸一愣道:「如今呢?」
    虛幻道姑道:「帶著人走了,不知所往。」
    南宮逸道:「這麼說來,是南宮逸出言無狀。」
    虛幻道姑道:「本來是南宮大俠錯怪了人。」
    她竟一點也不客氣。
    南宮逸臉一熱,好窘,笑了笑,道:「閣下,得饒人處且饒人。」
    虛幻道姑淡笑說道:「對威震宇內的南宮大俠,我哪兒敢?」
    南宮逸更窘,赧笑說道:「閣下,路要讓一步……」
    虛幻道站截口說道:「我知道,味須減三分。」
    南宮逸及時一揖:「閣下,南宮逸這兒謝了。」
    虛幻道姑犀利口舌硬是不饒人,接了一句:「沒想到南宮大俠也會嬉皮笑臉!」
    天!南宮逸一張臉脹得通紅。
    良久,才開了口,他有意改變話題:「閣下此時來到此他虛幻道姑道:「有幸跟南
宮大俠一樣,救人。「南宮逸一愣,道:「閣下怎知……「
    虛幻道姑她有意促狹,存心氣人,嫣然一笑道:「難道就只准南宮大俠知道?」
    南宮逸道:「南宮逸沒那麼說。」
    虛幻道姑咯咯一笑,美目輕注,道:「那麼,南宮大俠是怪我不該知道?」
    南宮逸簡直哭笑不得,紅著臉道:「閣下,南宮逸適才失言得罪,可是致過歉了。」
    虛幻道姑竟又道:「南宮大俠是說我記仇?」
    南宮逸眉頭剛皺。
    她一笑又說道:「我可不像一般女人家那麼心胸狹窄,不能容物,為免字內第一奇
才笑我小氣,我還是說了吧。」
    頓了一下,道:「是一位道友告訴我的。」
    看來,她滿意了,不再刁難了。
    南宮逸暗暗吁了一口氣,道:「道友總該有個上下。」
    虛幻道站道:「說出來,只怕南宮大俠又會覺得高深莫測美目深注,接道:「
    是南海那位苦和尚。「這,的確夠讓人驚訝的!
    南宮逸神情一震,詫異凝注,訝然說道:「閣下認得苦和尚?」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我又要說了,難道只許南宮大俠認得?」
    南宮逸目光緊緊盯注,默然不語。
    虛幻道姑有點兒不安,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炯炯目光。
    「苦和尚是世外高人,佛門得道高僧,南宮大俠是認為我沒資格認識世外高人、佛
門高僧麼?」
    南宮逸目光緊盯不放,淡然開口,道:「南宮逸怎敢?我只是奇怪,我所認識的人,
怎麼閣下都認識,而偏偏我卻對閣下感到陌生。」
    虛幻道站答得平靜,道:「我以為,那沒什麼可奇怪的。莫忘了,我是尊夫人閨中
密友,南宮大俠所認識的人,我自然認識,要說奇怪……」
    嫣然一笑,接道:「我還感到奇怪呢。」
    南宮逸道:「閣下奇怪什麼?」
    虛幻道姑道:「跟南宮大使有同感,我所認識的人,怎麼南宮大俠也認識?」
    南宮逸奇才字內第一,可是他明白,要跟眼前這位莫測高深的神秘道姑做口舌之爭,
他是絲毫也佔不了便宜。
    他一直覺得,道姑的談吐、風度,像極了一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無奈,他突搜
枯腸絞盡腦汁,就是想不起來。
    這感覺,在他第一次邂道這道姑時就產生了;而且,這種感覺,見道姑一次,就濃
厚一層,簡直就呼之欲出。
    他目光深注,略一沉吟,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苦和尚可認得閣下?」
    虛幻道姑一愣,笑道:「南宮大俠何做此問,我既認得他,自然……」
    「那不同。」南宮逸截口說道:「有時候,一個人是認得另一個人,但對方那另一
個人卻不一定也認得他,就拿閣下跟我來說,閣下認得我……」
    虛幻道姑輕笑截口,道:「而南宮大俠卻對我陌生得很,可是?」
    南宮逸毅然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這不難解釋。」虛幻道姑笑道:「眾人認識一個人容易,一個人認識眾人難,像
南宮大俠這樣威震宇內的第一奇才,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是理,也不算太牽強。
    南宮逸笑了笑,道:「閣下倒很會捧人。」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誇獎,這不是捧,是事實。」
    南宮逸道:「這麼說來,苦和尚不一定認得閣下?」
    虛幻道姑答得好:「我只能這麼說,他是僧,我是道,彼此都是出家人,有過交往,
苦和尚他該認識我……」
    南宮逸截口說道:「他也不會把這種事告訴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虛幻道姑脫口說道:「不錯……」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默然不語。
    虛幻道姑已有所悟,身形一震,笑道:「南宮大俠好心智,不過我奉告一句,那沒
有用。」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什麼沒有用?」
    虛幻道姑淡笑說道:「就是南宮大俠所想的那件事兒沒有用。」
    南宮選暗暗一驚,道:「南宮逸愚昧,不知閣下何指?」
    虛幻道姑美目輕注,笑得狡黠:「第一奇才稱愚昧,世間哪有聰明人?」
    南宮逸眉鋒一皺,道:「閣下……」
    虛幻道站截口說道:「難道南宮大俠非要我說明麼?」
    南宮逸談笑道:「閣下最好說明。」
    虛幻道站微一點頭,道:「南宮大俠既然非要我說明不可,我只好從命了。」
    話鋒微頓接道:「我是說,南宮大俠要想由苦和尚那兒打聽我的根底,那恐怕南宮
大俠是白費心機,一點收穫也不會有。」
    南宮逸笑道:「他不知道閣下來歷?」
    虛幻道站平靜說道:「他既然認得我,自然知道我的來歷。」
    南宮逸道:「那麼是他不會說了?」
    虛幻道姑點頭談笑:「正是。」
    南宮選道:「是麼?」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快要是不信,儘管一試。」
    南宮逸道:「閣下怕我不試?」
    虛幻道姑道:「我還是那句話,沒用。」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閣下好像很有把握。」
    「那自然!」虛幻道姑嫣然笑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也從不說沒把握的話。」
    南宮逸皺了皺眉,道:「這麼說來,我似乎用不著試了。」
    虛幻道姑答得無懈可擊:「那是南宮大俠的事,我無權過問。」
    南宮逸目閃異采,一笑說道:「既然是我的事,南宮逸是非試不可。」
    虛幻道姑毫無震驚態,道:「識要南宮大俠不怕失望。」
    南宮逸淡然笑道:「我這個人可從不怕失望,再說,沒有失望哪來的希望。」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那我就沒什話說了c」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閣下認定他不會說?」
    虛幻道姑不答反問:「南宮大俠認定他會說?」
    南宮逸道:「我跟他可是多年知交。」
    虛幻道姑道:「可巧我認識他,不比南宮大俠晚。」
    頓了一下,又說道:「再說,這也無關交情深淺。君子重一諾,苦和尚世外高人,
他既點了頭,答應過我,任何人都無法從他口中打聽到我的底細。」
    這話不錯,南海那位和尚的為人,南宮逸可是瞭解得很清楚,他要是點了頭,那只
怕……
    南宮逸眉鋒一皺,淡然道:「閣下底細有什麼怕人知道的?」
    虛幻道姑笑道:「司馬君實說得好: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可是,南
宮大俠,我憑心行事,與人無涉,並沒有把底細告訴別人的必要啊。」
    看來,我們這位第一奇才又落了下風。
    既落下風,只好認了。
    南宮逸略一沉默,改了話題,道:「眼前這件事,苦和尚他怎麼說的?」
    虛幻道姑樂得避開,道:「他只告訴我,『衡山世家』的『小孟嘗』落入二鬼之
手。」
    南宮逸道:「那麼,閣下又怎知……」
    虛幻道姑截了口:「怎知真正的皇甫少青被帶到此處?可是?」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正是。」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這一點,我可以奉告,只因為南宮大院對『幽冥教』的動
靜,瞭解得沒有我多,也沒有我……」
    南宮逸雙眉剛挑。
    虛幻道姑忽地說道:「怎麼,南宮大俠不以為然?」
    南宮選淡然說道:「事實如此,南宮逸不願否認。」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那麼,請南宮大俠答我一問南宮逸截口說道:「閣下請
說。「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自離開『古家堡』,與武林群豪分手迄今,這多日來,
可是一直忙於救援皇甫少青的事?「
    看來她不只是瞭解『幽冥教』的動靜。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
    虛幻道姑淡然一笑,又問道:「那麼,這多日來,南宮大俠是未曾有一刻參與過追
討」幽冥教『之事,也未曾有一次跟群豪碰過頭了?「
    事實如此,南宮逸他不得不點頭:「也不錯。」
    虛幻道姑笑道:「那麼南宮大俠就該相信,對『幽冥教』的動靜,瞭解得不及我多
了。」
    不錯,這不容置辯。
    南宮逸皺了眉道:「難不成閣下一直參與其事?」
    虛幻道姑點頭笑道:「不錯,只是他們中沒一人知道。」
    南宮逸一得說道:「怎麼說?」
    敢情他是難得糊塗。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雖同為其事,但明暗有別,我不喜歡跟人在一起。」
    南宮逸看了她那覆面黑紗一眼,道:「閣下似乎很……」
    很什麼,他沒說出來。
    虛幻道姑替他說了,而且帶著笑:「很怪,是麼……」
    頓了頓,接道:「不錯,我承認,連我自己都有這種感覺;不過,性情天生成,很
難改變,我也沒有辦法。」
    南宮逸雙目深注,道:「恐怕這無關性精。」
    虛幻道姑神情一緊,笑道:「那麼,南宮大俠以為……」
    南宮逸犀利目光逼視,道:「真正的原因,只在閣下那覆面黑紗後的廬山真面目。」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旋即談笑:「也可以這麼說,我不否認。」
    敢情,她也不能不承認。
    南宮逸道:「一個人的廬山真面目,又有什麼怕示人的?」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那很難說,有些人可就是不願意把真面目示人。」
    南宮逸道:「閣下就是那有些人中之一?」
    虛幻道姑道:「正是。」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面目本天生,受之父母……」
    虛幻道站輕笑道:「南宮大俠是責我?」
    南宮逸淡然說道:「不敢,我只是認為……」
    「認為什麼?」虛幻道姑談笑截口:「南宮大俠當日以呂毅身份出現『古家堡』,
那面目,可是南宮大俠真面目?請問,那又該怎麼說?」
    南宮逸一愕,當時啞了口。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又道:「南宮大俠何待已寬而責人苛?
    像南宮大俠這等宇內第一奇才都能示人以假面目,我又何獨不能?「
    南宮逸一張臉好紅,窘迫說道:「『古家堡』人,如今可都知道呂毅便是南宮逸。」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准知天下武林,永遠沒有知道我是誰的一天?」
    南宮逸頓時又啞了口。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笑得令人不安。「再說,南宮大俠近來那顯現真面目之舉,也
不是出自本願,要不是蘭姑娘梨花帶雨,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哀怨欲絕的緊迫不放,
苦苦相逼,還不知你南宮大俠要狠著心,瞞到哪一天呢!」
    天!這是什麼話?南宮逸一張臉紅透耳根,紅得就像那八月丹楓!好窘、好難為情。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閣下對我,好像知道得很多?」
    「那當然。」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沒看到我跟蘭姑娘是什麼交情嘛?」
    能談「這」,交情當然不淺。
    既談了「這」,其他的看來九成九也保不住了。
    雖然南宮逸他是只識海水,只認巫山雲,此心如古井,水難再揚一波,可是這時他
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臉紅。
    抬眼輕注,皺眉說道:「古蘭,她還告訴了閣下什麼?」
    虛幻道姑笑得令人著惱:「南宮大俠怕人知道的,她都告訴了我。」
    敢請她是存心羞人。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也借用司馬君實那句話,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
言,南宮逸跟古姑娘情同兄妹,誼比手足,沒什麼怕人知道的。」
    虛幻道姑笑道:「那南宮大俠有什麼不放心的?」
    看來,吃癟了,南宮逸皺了皺眉,又拉回話題,辯解道:「我那麼做,自有我的道
理。」
    虛幻道姑道:「不許我也有道理麼?」
    南宮逸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南宮大俠准知,我就沒有不得已的苦衷?」
    南宮逸苦笑說道:「看來,我是永遠說不過閣下……」
    「好說。」虛幻道姑輕笑說道:「那是南宮大俠誇獎,我佔的是理。」
    南宮逸簡直哭笑不得,又皺了皺眉,道:「閣下,南宮逸請指教……」
    「豈敢!」虛幻道站笑得俏皮,道:「南宮大俠有話只管下問。」
    南宮逸眉頭皺得更深:「閣下要這麼說,我就不好請教了。」
    「好吧。」虛幻道姑笑道:「那麼,南宮大俠就請教吧。」
    此女可人,這麼一位可人兒奇女子怎會遁身空門?
    令人扼腕!令人歎惜!
    南宮逸也不由笑了,搖搖頭,道:「閣下,我請教,『幽冥教』近日來動靜如何?」
    虛幻道姑笑道:「原來是這回事兒,南宮大俠真是不恥下問了……」
    美自深注,一斂嬉態,接道:「我只請南宮大俠注意兩點……」
    南宮逸截口說道:「請指教。」
    虛幻道姑道:「只因南宮大俠這位領袖群倫的奇才不在,『冷面玉龍』宮寒冰可是
出盡了風頭,搶盡了功勞。」
    南宮逸淡然說道:「南宮逸不是好名之輩,他不會介意這些。」
    虛幻道姑目中異采一閃,說道:「除了無雙,沒人比我對南宮大俠更瞭解得清楚,
這個我知道;無奈,事實上,這一點不容南宮大俠忽視。」
    南宮選道:「怎麼說?」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道:「南宮大俠真的不懂?」
    南宮逸道:「南宮逸再清指教。」
    虛幻道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相信南宮大俠會不知道宮寒冰的用心。」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我說過,南宮逸再請指教。」
    虛幻道姑話聲一轉嚴肅,道:「南宮大俠,我可是推心置腹、一片誠懇。」
    南宮逸臉上陡現羞愧赧然,說道:「那麼,閣下何以教我?」
    虛幻道姑道:「更難得從善如流……」
    南宮逸眉鋒剛自一皺,她卻已接道:「南宮大俠該知道,這是樁大陰謀,宮寒冰的
用心,也很可怕,要是讓他野心得逞,贏得天下擁戴,屆時只怕南宮大俠……」
    南宮逸截口說道:「南宮逸個人得失不足論,令人憂心的是,武林將無寧日。」
    虛幻道姑美目湧現無限敬佩色,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我替無雙惋惜,是她福薄…
    …」
    南宮逸心神一震,淡然強笑:「閣下,你我如今談的是天下大勢、武林安危。」
    虛幻道始美目異采一陣閃漾,道:「『無心觸動傷心事,是我失言。」
    南宮逸淡然笑道:「哪裡話,閣下,往下說吧。」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道:「我遵命……所以我說南宮大俠對此絕不能忽視。」
    南宮逸道:「我不計較個人成敗得失,但事關天下武林安危於亂,我不能不管,不
能坐視,縱然頭斷屍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這話,令人肅然起敬。
    虛幻道姑美目中突然湧現兩眶晶瑩物,低了低頭,又抬起了頭,深深凝注,說道:
「南宮大俠,救火,不能等它燎原,力挽狂瀾必須及早。」
    南宮逸由衷感激,道:「多謝指教,只是閣下要知道,宮寒冰身為『天下第一堡』
掌門人,『冷西玉龍』聲威遠震,身份極尊,必先取得確切的證據。否則動他不得。」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道:「宮寒冰心智、功力兩稱高絕,機警、詭詐,要想抓他的證
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南宮逸挑眉說道:「我由來深信邪不勝正、道必勝魔,我有把握抓到他確切證據,
只是時間早晚我不敢說。」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我不揣淺薄,希望隨時能竭力效勞。」
    南宮逸搖頭說道:「南宮逸怎敢……」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武林人管武林事,我有義務,幫的也不是南宮大俠。」
    這一來,南宮逸可不便再說什麼了;目光深注,滿面激動:「為天下武林,南宮選
這裡先謝過了。」
    當真拱手肅然一揖。
    虛幻道姑那無限美好的身形一閃,連忙避過,笑道:「南宮大俠是要拆煞我這出家
人?要知道,這是我份內事。論公,我是武林一分子;論私,我是無雙閨中密友,怎麼
說我都該竭盡綿薄。」
    至此,南官逸是越發地認為,眼前這位神秘道姑是奇女子、非常人,巾幗絕代不下
他那愛妻「天香玉鳳」。
    可是,憑他的胸羅、見識,就偏偏怎麼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時出了這麼一位高絕人
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0:18

打從第一次邂逅想到如今,如今卻仍是枉然。
    沉默片刻,他道:「不管怎麼說,這份情,南宮逸是謝領了。
    閣下,請說那第二件南宮選該留心、該注意的事吧。「他本不願領受好意,無奈,
人家說得對,人家也是為的天下武林。
    而且,這位神秘道姑,也令他不忍拒絕。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請南宮大俠注意那沿途巧遇、
自告奮勇加人伐魔行列的武林人物。」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閣下是說……」
    虛幻道姑道:「我不敢斷言,只是總覺得他們別有用心。」
    這話已經夠明白了。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閣下可知道他們都是誰?」
    虛幻道姑微微搖頭:「我出道太晚,不認識;不過,看起來都不像正派人物。」
    南宮逸目中威稜一陣閃動,道:「南宮逸再謝閣下關照。」
    虛幻道姑輕笑說道:「南宮大俠怎麼又來了,我說過,這是我份內事。」
    南宮逸笑了笑,略一沉吟,突然說道:「閣下,南宮逸還有一事請教,希望閣下能…
    …『」
    虛幻道姑道:「據實相告?」
    南宮逸毅然點頭,道:「正是。」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可以,不過,在這兒,我要先作個不情之請。」
    南宮逸道:「好說,閣下只管說。」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想知道的,該有個範圍。」
    南宮逸一愣,惑然投注,沒說話。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關於我的事不許再提,撇開我的事,我知無不言。」
    她想得真周到。
    南宮逸笑了:「閣下誠然高明。」
    虛幻道姑道:「好說,那是南宮大俠誇獎,我不得已,南宮大俠該原諒。」
    南宮逸道:「那麼閣下可以放心,我想知道的,是有關自己的事。」
    「我明白了!」虛幻道姑嫣然甜笑,道:「南宮大俠是要問尊夫人芳蹤何處,可
是?」
    南宮逸赧笑說道:「面對高明,我無從……」
    「南宮大俠。」虛幻道姑截口說道:「我只能說這麼一句,南宮大俠找錯了人。」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那麼,閣下以為我該找誰?」
    虛幻道姑笑得刁黠,道:「什麼人都不該找,該找南宮大俠自己。」
    南宮逸一愣,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虛幻道姑笑道:「哪有一個做丈夫的,向別人打聽愛妻下落的?」
    可也不能說沒有。
    南宮逸哭笑不得,皺眉說道:「閣下……」
    虛幻道姑輕笑說道:「開玩笑的,南宮大俠千萬別惱。」
    南宮逸簡直拿她沒辦法,搖了搖頭,沒開口。
    虛幻道站嫣然笑道:「我說句話,南宮大快也許不信,目是『終南』死谷跟尊夫人
分手後,我就一直沒再跟她見過面。」
    南宮逸淡然道:「是麼?」
    虛幻道姑道:「我就知南宮大俠不信。」
    南宮逸淡淡說道:「我可沒那麼說。」
    虛幻道姑道:「這麼說,南宮大俠是信了?」
    南宮逸道:「我也沒這麼說。」
    虛幻道姑道:「那麼……」
    南宮逸正色說道:「我一片誠懇,清閣下據實相告。」
    虛幻道姑道:「我句句實亡,南宮大俠不信,我也莫可奈何。」
    南宮逸道:「是否實言,閣下自己心裡明白。」
    虛幻道姑淡笑說道:「我心裡很明白,只可惜南宮大俠不明白。」
    南宮逸唇邊驟起一陣抽搐,道:「我是不明白,多少年死訊訛傳,天人相隔,我不
明白她既已再現武林,為什麼避不見面?」
    虛幻道姑覆面黑紗一陣輕顫,淡淡說道:「也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南宮選笑了笑,笑得令人難受,沒說話。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南宮大俠不該怪她。」
    南宮逸搖搖頭,淡淡說道:「我不會怪她,也從沒有怪過她。」
    苦笑一聲,又道:「也許閣下說得對,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
    可是什麼,他沒說出來,唇邊又起抽搐,以一絲令人落淚的淒涼笑意,代替了余話。
    虛幻道姑那無限美好的身形又一輕顫,美目中突湧現晶瑩淚光,忙低下了頭。
    女人家究竟心軟,看來,這位虛幻道姑尤其心軟得可以。
    南宮逸一愣,目中異采方自一閃。
    虛幻道姑忽又抬起了頭,嫣然笑道:「南宮大俠不必如此,她既然再現武林,相信
她必有跟南宮大俠見面的一天,只不過是遲早而已。」
    南宮逸淡然強笑,道:「誰知道早能早到何時,遲又要遲到哪一天?」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多少年都過了,南宮大俠又何必急於一時?」
    南宮逸抬頭說道:「閣下錯了,閣下既是拙荊閨中密友,就該知道南宮逸夫婦不是
世俗之人,情真且長更深,我跟她都不在乎朝朝暮暮相聚,只是我想不出她不跟我見面
的理由。」
    虛幻道姑美目異來一陣閃漾,道:「我以為只有一種可能。」
    南宮逸道:「我想聽聽。」
    虛幻道姑道:「她還沒有找出那當年殺害她的兇手。」
    南方逸道:「這似乎不成理由。」
    虛幻道姑道:「怎麼?」
    南宮逸道:「閣下該知道人多好辦事,夫妻兩個聯手,總比她一個人四處偵查要好
得多,也容易得多。」
    虛幻道姑搖頭笑道:「南宮大俠這種說法,我不敢苟同。」
    南宮逸道:「想必閣下另有高見嚴虛幻道姑道:「高見不敢當,我以為無雙要是暫
時不能跟南宮大俠見面,南宮大俠總不會因此坐視不管、袖手觀望。「南宮逸道:「夫
妻本一體,縱然是一輩子不見面,我也不會不管。「
    「那就是嘍!」虛幻道姑笑道:「分頭行事,雙管齊下,比見面聯手只有更好。」
    南宮逸挑了挑眉、淡淡說道:「聽話意,似乎閣下也不贊成她跟我見面?」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忙道:「罪過!罪過,這話從何說起,南宮大俠又錯怪我了。
天下哪有人不希望人家夫妻團聚的道理?何況虛幻這慈悲出家人?」
    南宮逸道:「閣下要是本出家人慈悲,就該告訴我無雙的下落。」
    虛幻道姑道:「那要看怎麼說了。」
    南宮逸道:「怎麼說?」
    虛幻道姑道:「本出家人慈悲,讓夫妻團聚,我該說。」
    南宮逸目光凝注,沒說話。
    虛幻道姑道:「本出家人慈悲,為賢伉儷彼此都好,我不該說。」
    南宮逸道:「閣下這話令我難懂。」
    虛幻道姑抬頭談笑:「現在我不想說破,南宮大俠總有明白的一天。」
    南宮逸挑眉說道:「我這個人可是急性子。」
    「那麻煩了!」虛幻道姑嫣然笑道:「南宮大俠碰上了慢性子的人。」
    南宮逸道:「我做大膽推測,無雙之所以不跟我見面,該跟閣下有關。」
    虛幻道姑又身形一震,道:「那還得細心求證,在未獲明確證據之前,我希望南宮
大俠千萬別冤枉好人,因為那會使人良心不安。」
    南宮逸笑了笑,道:「是否冤枉,閣下心裡明白。」
    虛幻道站道:「我明白,冤枉得很。」
    南宮逸慍哼說道:「除非閣下就別讓我見著無雙。」
    虛幻道姑道:「怎麼說?」
    南宮逸道:「一旦讓我見著無雙,問清實情,三個對了面,只怕閣下這冤枉二字,
就說不出口了。」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那何不等南宮大快見著尊夫人之後再說?」
    南宮逸道:「我本來就是這個打算,不然……」
    虛幻道妹嫣然笑道:「不然怎麼樣?」
    南宮逸挑眉說道:「不然我早就找閣下要人了。」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要找我要誰?」
    南宮逸道:「閣下是明知故問。」
    虛幻道姑突然一陣咯咯嬌笑……
    南宮逸道:「閣下笑什麼?」
    虛幻道姑猶帶三分嬌笑,道:「我笑身為第一奇才的南宮大俠,竟會說出這種話
來。」
    南宮逸道:「這話有什麼不對?」
    虛幻道姑道:「何止不對,簡直是大錯特錯。」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我覺不出錯在哪裡。」
    虛幻道姑道:「尊夫人又不是三歲孩童,功力、智慧均高出我這出家人多多,難不
成我還能把她匿藏了?南宮大俠憑什麼向我要人?」
    南宮逸道:「閣下認為我找錯對象?」
    虛幻道姑道:「應該是。」
    南宮逸笑了笑,道:「我還是那句話,是否找錯對象,閣下自己明白。」
    虛幻道姑道:「我也是那句老話,只可惜南宮大使不明白。」
    南宮逸陡挑雙眉,但一觸及對方那一雙深邃、清柔、撼人心弦的目光,他卻又覺不
忍,搖了搖頭,道:「閣下,算我失言,請告訴我,古蘭現在何處,近況如何?」
    虛幻道姑又笑了,這回笑得神秘,還帶著點兒……
    南宮逸臉一熱,道:「閣下……」
    虛幻道姑含笑說道:「還好,南宮大俠還沒有忘情那位斷腸可憐人。她要是知道了,
心裡不知該有多麼安慰呢……」
    南宮逸臉上又是一熱,剛自皺眉。
    虛幻道姑已然搖頭接口道:「本來難怪,古家妹妹紅粉絕代、天香國色、艷絕塵寰,
我見猶憐,人非太上,孰能忘情?其實應該,人家雖艷芳桃李,但冷若冰霜,對別個男
人,根本不屑一顧,像『冷面玉龍』那種舉世難求的人才,她都視若無睹,毫不動情,
唯獨對你南宮大俠,她偏是一往情深,盡傾芳心,深溺請海,不克自拔……」
    南宮逸見她越說越不像話了,深深地皺了眉:「閣下……」
    虛幻道姑不容他多說,又接道:「南宮大俠,人家可是等了你多少年了!這多少年
來,南宮大俠可知道她是怎麼過的麼?
    茶飯不思,日日以淚洗面,當著老父,她強顏裝歡,背著老父,她卻暗彈珠淚,甚
至要斬斷一頭青絲,永伴青燈古佛。這深情,鐵石人兒也應點頭,南宮大俠你何獨忍心?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閣下這不像是出家人口吻。」
    「南宮大俠錯了!」虛幻道姑抬頭說道:「其實正是,出家人一本慈悲,願天下有
情人都成眷屬。」
    南宮選道:「難得慈悲心腸,莫忘了閣下是無雙閨中密友,也該知道我夫婦情比海
深,南宮逸不是人間賤丈夫。」
    虛幻道姑道:「就因為我跟無雙情逾姊妹,我才要替她勸勸南宮大俠,替古家妹妹
說幾句不平的話。」
    南宮逸淡淡說道:「閣下雖是無雙密友,可是跟南宮逸迄今不過線僅數面。」
    虛幻道站嫣然一笑道:「南宮大俠是說我交淺言深?」
    南宮逸道:「事實如此,南宮逸不欲否認。」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只要我做得對,能替無雙跟古家妹妹盡點心、盡點力,怎
麼想,一任南宮大俠,我不會在乎。」
    敢情她真的不在乎,就怕碰上這種不在乎的人。
    南宮逸道:「閣下恐怕只是在為古蘭盡心盡力。」
    「南宮大俠錯了。」虛幻道姑說得一本正經:「也是為無雙。」
    南宮逸談笑道:「難得的閨中知己。」
    虛幻道姑道:「我說過,我不在乎,有件事,恐怕南宮大俠還不知道。」
    南宮逸道:「什麼事?」
    虛幻道姑道:「這是無雙的意思。」
    南宮逸道:「閣下可不是無雙……」
    猛覺失言,想住口,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仔細想想,這句話大大地不妥。
    可是虛幻道姑她沒在意,笑了笑,道:「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
    南宮逸道:「她該對我說。」
    虛幻道姑道:「經我之口,告訴了南宮大俠,有什麼兩樣?」
    南宮逸道:「閣下該知道,那究竟不同,無雙她絕不會陷我於不義,就算這是她的
意思,那也得看我怎麼說。」
    虛幻道姑道:「賢伉儷總有見面日,我騙不了南宮大俠。」
    南宮逸道:「無論怎麼說,她不該這麼想。」
    虛幻道姑道:「我不認為她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南宮逸道:「那是閣下的想法。」
    虛幻道姑道:「我的想法是,真正陷南宮大俠於不義的是南宮大俠自己。」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南宮逸愚昧。」
    虛幻道姑道:「妾情似水,郎心如鐵,眼看著一個癡情可憐人兒心碎腸斷,泣血斑
斑,也許南宮大俠真沒考慮那後果。」
    南宮逸道:「後果如何?」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目光犀利逼人,道:「她花容憔悴,日漸消瘦,幾乎不類人形,
那非關病酒,不是悲秋,南宮大俠難道不知她為了什麼,為了誰?」
    南宮逸心頭一震,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虛幻道站美目異采一閃道:「蘭姑娘的性情,南宮大俠該比我瞭解得更清楚。
    她外柔內剛,一經決定了一件事,不是任何人可以改變得了的。尤其女兒家於情之
一事心眼兒死得很,也癡得可悲,萬一她心碎斷腸,絕望之餘,黯然遠揚,遁入空門,
或者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南宮大俠豈不要後悔不及?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良
心的譴責,這份歉疚,我相信南宮大俠你這一輩子也承受不了。「
    這不是恐嚇,也不是脅迫,是真是假,南宮逸比誰都明白。
    心如刀割,一襲儒衫無風自動,低頭不語。
    虛幻道姑美目異采再閃,淡淡說道:「還有,我說過,這是無雙的意思,得夫如此,
別無他求;她對南宮大俠的愛心不移固然感到安慰,但對一個見死不救、鐵石心腸的夫
婿,我不認為她能輕予諒解。自昔年事後,她已看淡了一切,假如她對南宮大俠有所不
諒,只恐怕那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南宮逸身形劇顫,猛然抬頭,雙目盡赤,唇邊滲血,臉色一片藍白,木然答話,道:
「古蘭她何苦,無雙她又何必逼我?」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覆面黑紗一陣輕科,雙目凝注,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有
悲痛,有不忍,還有愛憐:「南宮大俠,無雙她不是逼你,她是唯恐你一時忍心,鑄下
千古恨事。南宮大俠奇才第一,該知道情無難補,恨海難填;蘭姑娘她也沒有錯,要知
道,愛不是孽,也不是罪,為什麼要讓她落個飽恨終生、悲慘下場?無雙她不是庸俗脂
粉,她願效娥皇女英,一修三好,南宮大快更是當世奇才,何竟食古不化,拘於世俗
情?」
    南宮逸唇邊抽搐,搖頭悲笑:「閣下詞鋒犀利,擅於舌辯,南宮逸說不過你…
    …「
    虛幻道姑道:「這是情,是理,南宮大俠本該沒什麼話說。」
    南宮逸道:「我有一句話說。」
    虛幻道站道:「什麼?」
    南宮選道:「事不關己,閣下太愛管閒事了。」
    虛幻道姑道:「我既是無雙密友,又是古蘭知交,這不算閒事。」
    南宮選道:「無論怎麼說,我只有一個答覆。」
    虛幻道姑道:「我想聽聽南宮大俠這唯一的答覆。」
    南宮逸陡挑雙眉,答得無限地堅決:「我跟古蘭朋友論交。
    情僅止於兄妹,別的,我無能為力。「虛幻道姑身形一額,美自暴射寒芒:「那麼,
南宮大俠將何以為古蘭善後?「
    南宮逸身形一顫,道:「那是南宮逸的事。」
    虛幻道姑道:「那麼,南宮大俠又何以對無雙?」
    南宮逸身形又復一震,道:「那也是南宮逸的事。」
    虛幻道姑身形驟起輕顫,美目中寒芒也越見凌厲,但那凌厲寒芒之後,卻隱藏著兩
眶晶瑩淚光,默默不語。
    半晌之後,一切盡斂,變得無限黯然、無限幽怨,突然一歎說道:「到今日我才知
道,南宮大俠原來也是天下第一忍人。」
    南宮逸淡淡說道:「非我忍心,實乃情有獨屆,此生已再無所求;再說古蘭紅粉巾
幗、人間奇女,南宮逸豈能以半心領受全意?」
    虛幻道姑動容道:「何謂情有獨屬?我只怕南宮大俠要愧疚一生、後悔無窮。」
    南宮逸陡挑雙眉,目中寒芒一閃,道:「閣下還有什麼話說麼?」
    虛幻道姑突然笑了:「有怎樣,沒有又怎樣?」
    南宮逸道:「魔劫已起,南宮逸重任在身,不願多做無謂談。有,南宮逸可以稍留,
沒有,南宮逸就此告辭。」
    虛幻道姑搖頭歎道:「看來,南宮大快也是唯一令我束手頭痛的人,我還有話說,
只有委屈俠駕再留片刻了。」
    南宮逸道:「那麼,閣下請說。」
    虛幻道站道:「何必操之太急,此事一言難盡呢!」
    南宮逸道:「只要是正經大事,南宮逸就是站到天明也無妨。」
    虛幻道站道:「我說的都是正經事,尤其這一件,更有關天下武林之安危寧亂,不
知南宮大俠願意聽否?」
    南宮逸道:「那麼南宮逸洗耳恭聽。」
    虛幻道姑道:「『我要跟南宮大俠談談眼前事。」
    南宮逸道:「有關皇甫少青?」
    虛幻道姑搖頭說道:「不,有關宇文伯空。」
    南宮選一愣,道:「談他怎地?」
    虛幻道姑道:「我奉勸南宮大俠暫時屏棄一切怨嫌,跟『冷面玉龍』宮寒冰並肩聯
手,合力對付強敵。」
    南宮逸又一愣,道:「閣下都知道了?」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我不是說過麼,碰見了苦和尚。」
    南宮逸道:「他都說了?」
    虛幻道姑點了點頭。
    南宮逸搖頭說道:「這和尚好快的嘴。」
    虛幻道姑道:「他可是為了南宮大俠跟天下武林。」
    南宮逸道:「逢人便說,並沒有用。」
    「有!」虛幻道姑道:「他要我站在尊夫人密友立場上,勸勸南宮大俠。」
    南宮逸道:「閣下認為有用?」
    虛幻道姑道:「那要看南宮大俠願不願採納忠言了。我認為,以南宮大俠在當今武
林中的身份、地位,應該有用。」
    會捧,也會扣人。
    南宮逸搖搖頭,笑了:「我只能這麼說,為天下武林,我不惜頭斷血流、粉身碎骨;
但若要我跟官寒冰聯手,那辦不到!」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南宮大俠是怕貶抑了身份?」
    南宮選道:「那無關身份,說身份,『冷面玉龍』身份不低。」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是怕損了聲名?」
    南宮逸道:「那也不關聲名,談聲名,南宮逸看得很輕。」
    虛幻道姑道:「我想聽聽南宮大俠的理由。」
    南宮逸正色挑眉,控常答道:「正邪自古同冰炭,水火由來不相容。」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我問句不該問的話,『古家堡』『冷面玉龍』是邪?」
    南宮選答得好:「古家堡『嶺面玉龍是正非邪,但』幽冥教『』幽冥帝君卻是十惡
不赦的邪魔人物。」
    虛幻道姑道:「不錯,但我再請問,放眼武林,誰知道?」
    南宮逸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加上他自己,跟已然故世的『古家堡』老堡主
古嘯天、岳次雲,該不少了。」
    虛幻道姑談笑說道:「南宮大快有證據?」
    南宮逸道:「沒有,要有證據我不會容他到今天。」
    虛幻道姑道:「那麼,南宮大俠憑什麼指『冷面玉龍』便是『幽冥帝君』?」
    南宮選道:「你我都明白。」
    虛幻道姑點頭說道:「不錯,我明白,南宮大快也明知道是他,但是無證無據,總
不能空口指人,更不能妄下斷語,對麼?」
    南宮逸道:「不錯,不是這樣,我也沒那麼多顧慮了。」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顧慮什麼?」
    這豈非明知故問?
    南宮逸望了她一眼,道:「以前是『古家堡』大弟子,如今是『古家堡』掌門人,
身份、地位、聲名,猶凌駕於諸大門派掌教之上,一手掩盡天下人耳目,是眾所周知的
蓋世英傑、當代奇豪。」
    虛幻道姑道:「英傑、奇豪,該正派人物才配稱。」
    南宮逸道:「不錯,但他……」
    「他什麼?」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南宮大俠不是說,他是眾所周知的英傑、奇豪
麼?」
    南宮逸道:「那是他一手搞盡天下人耳目,欺字內武林於茫然。」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敢直稱他不配?」
    南宮逸道:「只要等我按全確切證據……」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我是指未獲確切證據之前。」
    南宮逸毅然說道:「南宮逸不是冒失矯情人,他不敢。」
    虛幻道姑道:「那就是說,在未獲確切證據之前,勢必要把他當作正派人物、奇豪、
英傑看待,對麼嚴南宮逸道:「不錯。「虛幻道姑笑了道:「既然如此,何來正邪自古
同冰炭,水火由來不相容之說?
    本皆奇豪、英傑,有什麼不能聯手的?「
    一步緊逼一步,一個圈又一個圈地套了上來。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淡然笑道:「閣下好高明、好厲害!
    本該沒有什麼不能聯手的,只可借實際上他不是正派人物、英傑、奇豪。「虛幻道
姑美目凝注,淡笑說道:「既沒確切證據,又何來實際與不實際的說法?「
    南宮逸啞了口,許久才憋出一句:「閣下該知道……」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南宮大俠也該明白,那沒有用。」
    一點不錯,那沒有用。
    南宮逸又愣住了,半晌才又苦笑搖頭:「我佔盡了理,卻說不過閣下,看來我口舌
笨拙得可以廠虛幻道姑嫣然笑道:「南宮大俠說錯了,佔盡理的,不是南宮大俠。「南
宮逸道:「理也有正歪之分。「
    虛幻道站道:「我佔的是正理,南宮大俠該知道,駁不倒的才是正理。」
    好會說話。
    虛幻逍站她這些理,的確令人頭痛,卻難以駁倒。
    南宮逸皺眉、苦笑、無語,他無詞以對,憑他,就想不出適當的話,駁倒這位能言
善辯、口舌犀利的虛幻道姑。
    虛幻道姑又說了話,也等於一個扣:「人人服正理,我不相信南宮大俠會不服。」
    要命,南宮逸他能怎麼說呢?
    看來,此女比「南海」那位老和尚還厲害。
    南宮逸略一沉吟,突然展眉,道:「閣下勸我的目的何在產虛幻道姑一愣說道:
「南宮大俠何多此一問?「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只要有辦法對付宇文伯空,挽救天下武林於殺劫之
中,閣下又何必苛求?」
    虛幻道姑道:「不是苛求,而是唯一途徑。」
    「木!」南宮逸道:「事在人為,辦法多得很。」
    虛幻道姑道:「找古蘭要『歸元真經』?」
    南宮逸搖頭說道:「既然苦和尚都跟閣下說了,閣下就該知道不是。」
    虛幻道姑道:「他可沒告訴我南宮大俠要用什麼辦法。」
    南宮逸道:「那是因為我沒對他說明將用什麼辦法。」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可以說給我聽聽麼?」
    南宮逸道:「我不能厚此薄彼。」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笑道:「南宮大俠以為我不如道麼?」
    南宮逸談笑道:「我沒那麼說。」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不信?」
    南宮逸微笑不語。
    顯然地,他是不信。
    固然,他知道這位道姑智慧高深,是位高明人兒,叵他卻不相信這位道姑能不卜而
知、窺透他的心底事。
    她沒有諸葛式候的好陰陽、好八卦,這,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我想說,但不說也罷,現在南宮大俠已覺得我神秘可疑、高
深莫測,我若再猜透南宮大俠心底事,只怕南宮大俠非把我看成茅山妖道不可了。」
    這話,夠讓人捧腹的。
    南宮逸笑了,挑了挑眉,道:「閣下最好說說,否則我會認為閣下是見機藏拙。」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笑道:「南宮大俠是激我?」
    南宮逸道:「閣下要不怕激就別說。」
    虛幻道姑道:「我本來不怕,無奈,南宮大俠這激將法太高明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南宮逸洗耳恭聽。」
    「好說!」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南宮大俠是眼光獨到,看準了宇文伯空自毀
誓言,再現武林,不單是為了打倒南宮大俠這天下第一人,報雪當年橫刀奪愛之恨。」
    南宮逸道:「南宮逸靜聆高明。」
    「豈敢!」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南宮大俠也看準了宇文伯空另有逐鹿武林、橫
掃天下,爭奪英雄翹楚、武林第一人的榮銜野心。」
    南宮選心頭微愣,表面上一副淡然:「這算不得眼光獨到,司馬昭之心,人人皆
知。」
    虛幻道姑道:「別人知道沒有用,南宮大俠知道那又當別論。」
    南宮逸暗暗有點心驚,道:「南宮逸願聞其詳。」
    虛幻道姑道:「既然字文伯空有此野心,那麼凡圖爭奪英雄翹楚、席捲天下武林之
人,該都在他視為敵對之列。」
    人家說得對,南宮逸不得不點頭:「不錯!」
    虛幻道姑微笑說道:「單有實力,有野心不夠,還得兼具高絕的智慧。」
    南宮逸仍然只有點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1:41

虛幻道姑說道:「而這種智慧、實力兼具,夠條件與宇文伯空爭衡的人,武林少見,
放眼天下,除南宮大俠外唯此一人。」
    南宮逸明知故問,道:「誰?」
    虛幻道姑道:「『冷面玉龍』宮寒冰。」
    南宮逸沒說話,他默認了。
    事實上的確如此,時至今日,「冷面玉龍」宮寒冰已足夠資格跟他「談笑書生乾坤
聖手」爭雌論雄,互較一日之短長。
    而且,某些地方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虛幻道姑笑了笑,接著說道:「既然如此,毫無疑問地,宮寒冰也是字文伯空稱雄
武林的一大障礙一大勁敵,他勢必也會打擊宮寒冰,掃除『幽冥教』;這,無形中便形
成為三雄鼎立的局面,他不打擊宮寒冰,宮寒冰也必會打擊他。」
    南宮逸仍沒說話。
    虛幻道姑頓了頓,又接道:「平心而論,宮寒冰的實力,較請你南宮大俠只強不弱,
只要能打倒宮寒冰,除了德威不足以服眾外,宇文伯空就等於雄據了天下武林。所以,
南宮大俠也看準了有九成可能,宇文伯空會先找宮寒冰,對付『幽冥教』。」
    這幾句話,聽得南宮逸心頭又是一震。
    虛幻道姑笑了笑,又道:「權衡實力,『冷面玉龍』又差宇文伯空一籌……」
    南宮逸突然開了口,道:「閣下別忘了,『歸元真經』現在宮寒冰之手,他『冷面
玉龍』顯然已練成『歸元真經』上所載絕世『武學』。」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這個我知道,別拿這個難我。苦和尚說得好,每個人稟賦
不同、智慧不等,宮寒冰縱使習成了『歸元真經』上所載武學,卻仍難為字文伯空那爐
火純青的『九陰』武學敵手。」
    南宮逸閉口不言,不說話了。
    虛幻道姑笑了笑,又道:「再說,倘若宮寒冰能克制宇文伯空,那字文伯空便沒什
麼可慮的了,苦和尚跟我也不會奉勸南宮大俠跟宮寒冰聯手了。」
    南宮逸仍沒開口,人家說得句句是理,他能說什麼?
    虛幻道姑接著道:「創業維難,霸業未成,宮寒冰自是不甘俯首稱臣,無奈苦於不
是敵手,一旦被逼得走投無路……」
    嫣然一笑,住口不言。
    南宮逸心神震動,道:「怎麼樣?」
    虛幻道姑談笑說道:「他自會尋上門來,找南宮大俠聯手,共同對付強敵,這就是
南宮大俠所要等的那一天,這也是南宮大俠自己的途徑、自己的辦法,可對月南宮逸何
止震驚,簡直駭然,表面上,一副平靜態,道:「閣下以為宮寒冰他會找我?「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這,南宮大俠早已估量過,何必問我?」
    南宮逸猶不願低頭,道:「我說過,絕不跟宮寒冰聯手,閣下該聽得清楚。」
    「不錯!」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說過,我也聽得很清楚;不過,那是南宮大俠
不肯主動跟他聯手,反過來若是他主動做此要求,那又該當別論。」
    南宮逸道:「我想不出有什麼分別。」
    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何竟如此矯情,這般不肯服人?
    自古只有魔向道俯首,哪有正向邪低頭?這是南宮大俠私底下算盤,難道不對?
    「南宮逸心神猛震,悚然動容,突然一揖至地:「閣下,你令南宮選五體投地,自
慚渺小、深為歎服。「
    虛幻道站身形一閃,笑道:「能得南宮大俠讚許,一生無憾,何幸如之?」
    南宮選道:「南宮逸句句實言,字字由衷。」
    虛幻道姑脆聲笑道:「沒人說南宮大俠不是實話……」
    笑了笑,接道:「待會兒此間分手後,南宮大俠要往何處……」
    南宮逸雙眉微挑,目閃冷電威稜,道:「去找字文伯空……」
    虛幻道姑截口發問:「找他要皇甫少青?」
    南宮逸道:「正是。」
    虛幻道姑道:「他可是正愁找不著南宮大俠。」
    南宮逸目中冷電閃射,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皇甫少青之身受,已經夠慘,
皇甫相也僅此一子,我不能坐視他落在字文伯空之手而不顧。」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是怕字文伯空殺了他?」
    南宮選道:「以宇文伯空那殺人不眨眼的殘暴性情,令人擔心。」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該知道,一旦彼此再相逢,他不會放過南宮大俠。」
    南宮逸淡然點頭:「我明白。」
    虛幻道姑道:「君山最高處,那第九十六招之反敗為勝、扭轉乾坤,可是萬分僥倖,
天下僥倖事,沒那麼多。」
    南宮逸道:「我也知道。」
    虛幻道姑說道:「那麼,我以為南宮大俠罔顧己身安危,輕易涉險的做法,是大大
的不智之舉,南宮大俠……」
    南宮逸淡然截口道:「多謝關注,我更明白,無知,我不能為了自身安危,而見死
不救。」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這捨己為人、大無畏的仁俠作風,令人欽敬;不過,南宮
大俠要知道,南宮大俠身系天下武林命運。」
    南宮逸心頭一震,機伶寒噤,默然不語。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淡淡一笑,道:「南宮大俠也該知道,人海茫茫,字內遼闊,
別說不容易找到他,就算是找到了他,南宮大俠成功的機會,也少得可憐。這般做法,
不但毫無意義,而且實足蒙羞;身系天下武林安危,而輕易涉險,這罪過可也不輕哩。」
    南宮逸身形連顫,通體冷汗涔涔而下,滿臉羞愧之色,猛然抬頭,雙目盡射感激,
道:「多謝當頭棒喝,南宮逸敬請明教。」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要這麼說,南宮大俠是見外了……」
    頓了一頓,接道:「無怨無仇無恨,我不以為他會殺害皇甫少青,而且,皇甫少青
也不足為他稱雄武林的阻礙。」
    南宮逸道:「閣下認識宇文伯空,就該知他性情殘暴、行事偏激。」
    虛幻道姑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南宮逸道:「他所殺的人,跟他所要殺的人,都跟他談不上仇恨。」
    虛幻道姑道:「這我也明白……」
    望了南宮逸一眼,接道:「如此說來,南宮大俠是怎麼也放心不下了?」
    南宮逸點頭說道:「無論什麼事,不能不防萬一,何況事關皇甫少青生命?何況皇
甫少青是落在字文伯空之手,我怎能放心得下?」
    虛幻道姑略一沉吟,道:「那麼,總該有個兩全之策。」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除了去試試外,南宮逸想不出兩全之策。」
    「試試」?堂堂宇內第一人的「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竟作如是語,說出這話,該令
人感歎,令人難受的。
    乍想起來,除了他尋去試試外,也的確是沒什麼兩全之策。
    豈料——虛幻道姑她搖了頭,嫣然一笑道:「不,有!」
    南宮逸可領教過這神秘道姑那高絕驚人的智慧,她既然說有,那該是真的有了,忙
道:「南宮逸恭聆高明。」
    虛幻道姑淡然一笑道:「南宮大俠又見外了,我去。」
    南宮逸心神一震,驚聲說道:「閣下去……」
    虛幻道姑點頭截口,平靜說道:「不錯,我去追宇文伯空,南宮大俠該到各大門派
走走。」
    南宮逸變色搖頭:「南宮逸不能從命。」
    虛幻道姑道:「怎麼?」
    南宮逸挑眉說道:「南宮逸鬚眉丈夫、昂藏七尺之軀……」
    虛幻道姑笑道:「我說句不該說的大膽話,南宮大俠可別生氣。我以為有些事,南
宮大俠這七尺昂藏鬚眉丈夫,恐怕還不如我這個嬌弱女流。」
    這話不錯,她不是自負誇口,面對這位神秘人兒,南宮逸可是處處吃癟,絲毫占不
了上風。
    南宮逸沒在意,道:「我不能讓閣下代我涉險……」
    「涉險?」虛幻道姑竟笑了起來:「我不信宇文伯空他能吃了我,當著南宮大俠,
我不避狂妄,誇句海口,我敢把他宇文伯空視同三歲孩童,擺佈於手掌之上,管教他無
從逞威。」
    南宮逸軒了軒眉,道:「我豈能因自身安危……」
    「我要糾正。」虛幻道姑又截了口,道:「不是南宮大俠自身安危,而是天下武林
安危。」
    南宮逸心頭一震,陡挑雙眉:「但這是南宮逸自己的事,自己的事我不願假手
他……」
    「南宮大俠又錯。」虛幻道姑再度截口說道:「什麼叫自己的事?這該是自己的小
事?如說這是自己的事,那繫於一身的天下武林安危,又是誰的事……」
    南宮逸一愣,啞口無言。
    虛幻道姑淡然一笑,接道:「南宮大俠倘若執意廳管自己這件小事,莫非是要置天
下武林安危的大事於不顧麼。」
    南宮選臉一紅,滿面羞愧色,低下了頭。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說道:「南宮大俠不是大羅金仙,不能分身兩處,大小二事同
時擺在眼前,也無法兼顧,那麼,如今我在這兒,這件小事我自然義不容辭。」
    南宮逸默然不語,良久方搖頭苦笑:「看來,我只要面對閣下,便永遠理虧…
    …「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本來都是我站在『理』字上。」
    南宮逸搖頭,苦笑了一聲,隨即一整臉色,道:「閣下……」
    「我來替南宮大俠說。」虛幻道姑笑道:「去,可以,但千萬小心。」
    南宮逸只有點頭:「正是……」
    雙眉陡挑,目中暴射逢人威稜,滿臉殺機,接道:「萬一閣下有毫髮之傷,南宮逸
我不惜一切,唯他宇文伯空是問!」
    虛幻道姑身形一陣輕顫,美目凝注,異采如電連閃,那目光,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令人無從意會。「多謝南宮大俠,虛幻自會小心,也請南宮大俠放心,我有把握,他宇
文伯空不敢動我毫髮。『」
    南宮逸點了點頭,目光凝注,突然一歎,說道:「我欠閣下良多,這筆債,容南宮
逸日後報還……」
    虛幻道姑美目異采閃漾,截口笑道:「南宮大俠自認欠我良多?」
    南宮逸毅然點頭:「不惜,受人點滴,自當湧泉以報。」
    虛幻道站嫣然笑道:「這話可是真的?」
    南宮逸肅然挑眉:「閣下既知南宮逸,當知南宮逸生平不做虛言,也該知南宮逸不
是人間賤丈夫,向來言出如山,說一不二。」
    虛幻道姑美目中再閃異采,笑道:「南宮大俠言重了,我自認南宮大俠沒欠我什麼,
倘若南宮大俠一定認為欠我良多,我不欲多說,也不望報還,只希望南宮大俠他日對我
點個頭,答應我件事就行了。」
    南宮選可是難得糊塗,道:「閣下請說,只要南宮逸能力所及……」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天下沒有辦不到的事,只問願不願意,這件事,如今言之過
早,恕我現在不能奉告。」
    南宮逸還想再說。
    虛幻道站已然一笑又道:「南宮大俠,我這個人可好貪小便宜,這筆債,他年我要
連本帶利一併討還,現在收回,利息豈不落空了?」
    南宮逸也笑了,沒再問。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道:「我得走了,別讓字文伯空跑得太遠,要不然,就不好找
了,最後我有一件事、幾句話奉告……」
    話鋒微頓,接道:「在宮寒冰的回春妙手,及不遺餘力的搜尋下,崑崙掌教那走火
入魔的僵硬下肢已然康復,峨嵋金項禁地,那口鎮派神物巨鐘,也已經完好無缺地被找
了回來……」
    南宮逸臉色一變,心神方自一震。
    虛幻道站接著又道:「『情』之一字,能生人,能死人,為自己,為無雙,為古蘭,
我希望南宮大俠千萬好自為之,莫鑄千古恨。」
    南宮逸心神再震,且機伶寒噤,正想說什麼……
    可是,虛幻道姑那無限美好的身形,已然隨風悠悠飄起,直如凌波仙子,冉冉遠去。
    望著虛幻道姑的身影遠逝不見,南宮選那俊美絕倫的玉面上,突然湧現一片迷仍、
惆悵、痛苦……
    本來,這夠他受的。
    天下武林危安。
    一個宮寒冰。
    又一個宇文伯空。
    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難鬥。
    但,這還好。
    最難斗、最厲害,而最使他束手無策、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是古蘭那淒楚哀怨,能
使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一縷情絲。萬解深情,那癡得可憐的情。
    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這,目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曾因酒醉鞭名馬,唯恐情多累佳人。他沒有情多,強把那「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的情,深深地理藏在心底深處。
    但,仍是累及了一位佳人,為他心碎,為他腸斷。
    他能說什麼?又能向誰去訴說?
    誰說,情非孽?這究竟是情是孽?
    虛幻道姑說得好,精衛銜石難填恨海,女媧重生難補情天,情天難補,恨海難填,
這……
    這難倒了這位宇內第一奇人。
    其實,何止是人?就是神仙也難應此劫。
    一聲滿含憂傷的長歎,劃破了那才有片刻寧靜的一切,那頎長、瀟灑、飄逸的雪白
人影,已然不見。









第22章
    這一切,剎時間又歸於寂靜。
    但這次的寂靜,不知能延續多久,也許很短暫,也許很漫長……
    那一彎金鉤般上弦月的昏暗月色,遍灑大地。
    既灑照到這片白楊林,這座「山神廟」。
    當然也灑向「武陵山『沖的一片深長谷地。
    這谷地,長長的,不知深有幾許。
    長而幽深的谷地,內中本該是一片黝黑。
    但,中天鉤月卻將那一片金光不偏不差地灑落谷底,因之,谷地裡,並不顯得太暗,
尚能看得很清楚。
    谷底,沒有樹,沒有草,只有峻峨猙獰的鱗峋怪石,兩側山壁上,也難見一片青苔。
    就是大白天,這地方也陰森可怖懍人,別說人跡難至,就是能至,也沒人敢來,何
況這深沉月夜?
    但,此時此地,卻有人在。
    這個人,站在谷口內不遠處,一襲長袍,罩住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形,一片黑紗,遮
住了那本應該風華絕代的廬山真面目。
    這個人,是虛幻道姑。
    夜風,吹起了她的衣袂,拂動了她的長髮,也飄動著她臉上那塊覆面黑紗,她一動
不動,月光下,直如一尊栩栩如生的女神像。
    覆面黑紗遮住了她的臉,卻沒遮住她那雙聖潔、清澈、柔和、莊嚴,還隱隱懾人的
目光。
    那雙目光,正投注在谷底深處,一片月光難及的暗隅中。
    良久,良久……
    驀地裡,一縷清音透自那覆面黑紗之後,那是個無限甜美、輕柔、悅耳,令人不忍
不聽的話聲:「閣下,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這片谷地該不是你的,不過閣下先我
一步來此,這谷地算是你的;既然閣下現為此谷主人,怎麼竟讓我這後來為客的客人,
站在谷口老半天?這豈是你閣下的待客之道麼?」
    難不成,這谷裡還隱藏著有人?
    想必有,不然她那甜美話聲對誰而發?
    既有人,就該有反應,就該有回音。
    豈料,那甜美話聲落後好久,卻沒見一點動靜。
    虛幻道姑美目中閃過一絲詫異色,一聲輕笑又道:「你令我失望,我聽說閣下是位
英雄,沒想到……」
    突然,一個冰冷聲音傳自谷底那月光難及的暗隅中:「沒想到什麼?」
    第一著收了效。
    敢情這人怕罵,禁不住激。
    虛幻道姑美目一亮,笑道:「你既然答了話,那足證我聽說的沒錯,我不想說了。」
    冰冷話聲說道:「好巧的一張嘴,只怕由不得你。」
    虛幻道姑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這可不能代她說,否則必是自己罵自己……
    冰冷話聲道:「我不知道。」
    虛幻道姑笑了:「我可以事先說明,那可不大好聽。」
    冰冷話聲冷哼了一聲,沒答腔。
    虛幻道姑卻緊接著問了一句:「你要聽麼?」
    冰冷話聲道:「除非你想血濺黃沙,屍陳就地。」
    虛幻道姑笑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不想。」
    冰冷話聲道:「那你就別說。」
    虛幻道姑道:「我本來就不想說,自然樂於從命。」
    這還沒見面的第一回合,谷底的那位就吃了癟。別說,這話可是他自己說的,他怎
好出爾反爾,再通人家說?
    冰冷話聲良久才又道:「看來,你很會說話,心思也很巧。」
    虛幻道姑道:「那是你閣下誇獎,對別人,我口齒笨拙得可以,對動輒便要殺人的
閣下,我是福至心靈。」
    谷底那位似乎一愣,道:「你怎知我動輒便要殺人?」
    虛幻道姑道:「別問我,問你閣下自己。」
    谷底那人冷冷說道:「我沒有說。」
    虛幻道姑道:「閣下好健忘,自己說的話,轉眼工夫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谷底那人似乎並不太糊塗,略一沉默,道:「你是指我適才那句,血濺黃沙、屍陳
就地?」
    虛幻道姑道:「就是這句話令人寒心。」
    谷底那人道:「你如今可是好好兒地站在那兒。」
    虛幻道姑道:「那是因為我那句話沒說出口,假如我說了呢?」
    谷底那人哈哈笑道:「我就容不得你到現在。」
    虛幻道姑道:「容不得該如何?」
    谷底那人答得冷酷無情,道:「血染黃砂、屍陳就地。」
    「是嘍!」虛幻道姑道:「為了這一點小事,閣下就要殺我。
    我說你動輒殺人說錯了麼?「
    第二回合又敗了北。
    谷底那人半晌才冷笑說道:「沒錯,你既然知道,我勸你趕快退出去。」
    虛幻道姑道:「為什麼我要趕快出谷?」
    谷底那人道:「小心我動輒殺人。」
    虛幻道姑笑道:「要怕,我就不來了。」
    「好!」谷底那人冷笑說道:「來之前,你可知道?」
    虛幻道姑道:「現在我知道了。」
    谷底那人道:「要走還來得及。」
    虛幻道姑笑道:「走?那我何必來?」
    不錯,現在走,當初又何必來?
    谷底那人道:「那麼你要……」
    虛幻道姑道:「我要跟閣下談談。」
    谷底那人道:「談什麼?」
    虛幻道姑道:「談該談的。」
    谷底那人道:「什麼該談?」
    虛幻道姑道:「除了不該談的,都該談。」
    谷底那人道:「什麼不該談?」
    虛幻道姑道:「除了該談的,都不該談。」
    她是存心氣人。
    谷底那人果然被激怒了,厲聲說道:「你是找死!」
    虛幻道姑平靜搖頭,淡然說道:「我說你動輒殺人,看來一絲不差。」
    谷底那人道:「是你自己找的!」
    虛幻道姑道:「好死不如歹活,沒有自己找死的。」
    谷底那人道:「那麼你……」
    「我如何?」虛幻道姑截口說道:「你是主,我是客,主客之間,有這樣談話的
麼?」
    不錯,哪有隔這麼老遠,而且不露面兒的?
    谷底那人笑了,是真笑。「看來似乎我缺理。」
    虛幻道姑道:「缺理的本來不是我。」
    谷底那人大笑說道:「看來你能愧煞鬚眉,我許你為當世第一膽大人。」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好說,本來就是。」
    谷底那人道:「那麼你要我怎麼做?」
    虛幻道姑道:「閣下這一問,問得可笑。」
    谷底那人道:「怎麼?」
    虛幻道姑道:「做主人而不懂待客之道的,天下少見。」
    谷底那人道:「難不成要我出來拱手肅客,迎接於你?」
    虛幻道姑道:「該不該,閣下最好問自己。」
    「說得是。」谷底那人道:「你知道我是誰?」
    虛幻道姑道:「這一問更可笑。」
    谷底那人道:「怎麼?」
    虛幻道姑道:「我半夜三更跑到這鬼氣陰森的地方,是來做什麼的?」
    谷底那人道:「那麼你知道我是誰?」
    虛幻道站道:「自然!」
    谷底那人訝然問道:「那麼,我是誰?」
    虛幻道姑道:「復性宇文,雙名伯空。」
    谷底那人想必一驚,道:「你認得我?」
    虛幻道姑淡然說道:「不認識我怎知你叫宇文伯空?」
    谷底那人話聲忽轉冰冷,道:「你是何人?怎知我是宇文伯空?」
    虛幻道姑道:「我,出家人,上虛,下幻。」
    她說了能說的。
    誰知,谷底那人不糊塗,毫不放鬆:「答我問話後段,怎知我是宇文伯空?」
    虛幻道姑道:「我沒有不答。」
    谷底那人道:「那麼,說!」
    虛幻道姑道:「武林傳言紛紛,皆知昔年『玉面烏衣秀士』再現武林。」
    谷底那人冷笑說道:「你敢欺我!」
    虛幻道姑平靜說道:「怎麼說?」
    谷底那人道:「我再現武林,僅碰上一個知我之人,但他不會說。」
    虛幻道姑道:「你能碰上別人,准知別人不會看到你?」
    一句話堵上了嘴,谷底那人良久才道:「姑且算你說得過,我不認得你,你找我干
什麼?」
    虛幻道站道:「不一定要你認得我,我說過,我找你談談。」
    谷底那人道:「那麼談吧!」
    虛幻道姑談笑道:「你還要我說麼?」
    谷底那人道:「你還是要我出來?」
    虛幻道姑道:「應該如此。」
    谷底那人道:「我不想跟一個不認識的女流之輩……」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我以為你不會怕見一個女流之輩。」
    「笑話!」谷底那人冷笑說道:「當今宇內,還沒有我怕見的人;寧可委屈自己,
也不讓女流笑鬚眉。」
    話聲方落,虛幻道姑面前一文處谷地上已多了個身材頎長、俊美英挺的黑衣人,面
色慘白,目射四煞,冷然而立。
    正是那位宇文伯空。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尚未說話。
    宇文伯空突然一愣,目射狐疑:「你我似曾相識?」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道:「我本來認得你。」
    字文伯空搖了搖頭,道:「不,我是說,我好像也認得你。」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道:「也許昔年。」
    字文伯空道:「昔年我沒有像你這樣一個出家人的朋友。」
    虛幻道姑道:「那是閣下誤會了,事實上只是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
    宇文伯空點了點頭,剎時間神色一轉冰冷,眉宇間凶煞復現,犀利目光凝注,冷然
說道:「我出來了,要談什麼,說吧!」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你閣下性子急得可以……」
    話鋒微頓,剛要二次張口。
    宇文伯空突然臉色一變,雙目暴射懍人寒芒。「且慢!」
    虛幻道姑微愕,道:「怎麼?」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答我一問,你怎知我藏身在此?」
    對呀,虛幻道姑她怎知道的呢?
    虛幻道姑她平靜得出奇,笑了笑,道:「旦問閣下自己吧!」
    宇文伯空一愣,道:「怎麼說?」
    虛幻道姑道:「我是一路跟來的。」
    宇文伯空神情一震,道:「由何處跟來?」
    虛幻道姑道:「白楊林旁那座『山神廟』,難道不對?」
    宇文伯空霍然色變,目中厲芒一閃,忽地縱聲大笑起來。
    虛幻道姑淡然發問:「你笑什麼?」
    字文伯空笑聲倏住,目射凶煞,冷冷說道:「我笑你欺人。」
    虛幻道姑平靜地說道:「怎見得?」
    字文伯空道:「你既知宇文伯空,就該知宇文伯空一身功夫天下無匹。」
    虛幻道姑道:「天下無匹又如何?」
    字文伯空道:「放眼天下,沒有人能跟蹤我。」
    虛幻道姑淡然一笑,道:「我也要笑了。」
    字文伯空道:「你笑什麼?」
    虛幻道姑淡笑道:「我笑你自視太高。」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道:「是否自視太高,你可以試試。」
    虛幻道姑道:「我試過了……」
    宇文伯空一愣,尚未說話。
    虛幻道姑已然接道:「沒什麼了不起的,仍然被我跟蹤找到這裡。」
    這話不錯,宇文伯空他自己明白,他由那「山神廟」移住到此谷,敢說沒人知道,
不是跟蹤而來,又怎能輕易找到他?
    可是他也知道,他一路行來,半里之內,沒發現有任何人跡,這可又是怎麼一回事
兒呢?
    愕然良久,他方始說道:「我不信。」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事實上,我現在站在你眼前。」
    宇文伯空目光緊緊凝注,道:「這麼說來,你功力該比我還高。」
    虛幻道姑答得妙,也不露一絲破綻:「這一點,我恕難奉告,你自己想吧。」
    宇文伯空神色突轉猙獰,目中暴射懍人寒芒:「我不要想,我打算試試。」
    緩緩抬起了右掌。
    虛幻道姑心頭一震,表面上,卻顯得更平靜:「我想提醒一句。」
    宇文伯空冰冷一字,道:「說。」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對一個出家女流,勝之不武,敗了可就夠難堪了。」
    宇文伯空神情一震,臉上變了色,冷笑說道:「那麼,你承認……」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我只是提醒,沒有承認什麼,聽不聽在你。」
    這,夠高深莫測的。
    字文伯空面上浮現狐疑色,道:「你可是不想讓我試?」
    他猶圍試探。
    虛幻道姑卻高他一著。道:「那是為你好。」
    字文伯空目中歷芒連閃,一副猶豫不定色,右掌停在半空,雙目緊緊凝注,道:
「看來,我倒要謝謝你……」
    虛幻道站淡淡說道:「那倒不必,有道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你只知己而
不知彼,我卻知己又知彼,勝券誰握,已很明顯。」
    宇文伯空狠笑說道:「勝券在握,該誰無懼?」
    虛幻道姑道:「我不是怕,沒聽見麼?我是為你好。」
    宇文伯空目閃厲芒,突揚厲笑:「我心領了。」
    右掌猛然提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2:02

適時虛幻道姑淡然發話:「我再說一句,『九陰』武學,並非不可克制的武學。」
    字文伯空臉色大變,神情猛震,修地沉腕收掌。「你怎知我身懷『九陰』武學?」
    虛幻道姑談笑道:「我不說過,我既知己,又知彼麼?」
    宇文伯空獰笑說道:「我要你說得明白點。」
    虛幻道站道:「你要聽?」
    宇文伯空道:「你多此一問!」
    虛幻道姑道:「那麼聽著……」
    話鋒微頓,接口道:「凡習成『九陰』武學之人,其眉心必隱透淡淡陰森綠光,閣
下有此特徵,而且至為清楚,因而知之。」
    字文伯空冷笑說道:「是麼?」
    虛幻道姑道:「何必問我?是不是你比我明白。」
    字文伯空默然不語,半晌方道:「你說『九陰』武學,並非不可克制的武學?」
    虛幻道姑道:「不錯,是我說的。別說『九陰』武學,任何武學都不是不可克制的,
這跟天下沒有不敗的人是一樣的道理。」
    字文伯空道:「想必你身懷克制『九陰』武學的武學?」
    虛幻道姑淡笑說道:「那是當然,不然我不會說這種話。」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冷笑說道:「你該知道,空口難取信於人。」
    虛幻道姑道:「信不信由你,我沒勉強依相信。」
    宇文伯空詭笑說道:「只可惜,我沒聽說天下尚有能克制『九陰』武學之人。」
    虛幻道姑淡笑說道:「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
    宇文伯空截口道:「什麼?」
    虛幻道姑道:「那是你坐井觀天,太孤陋寡聞了。」
    字文伯空臉色一變,目中殺機閃動。「你敢罵我!」
    虛幻道姑道:「我說的是實情,是你自己找罵。」
    宇文伯空臉色再變,目中殺機更盛。「也許我是找罵,而你卻是找死!」
    右掌再度抬起。
    虛幻道姑心中一緊,道:「只要你自認殺得了我。」
    宇文伯空道:「對自己,我由來有信心。」
    虛幻道姑笑道:「巧得很,對自己,我偏偏也極具信心。」
    字文伯空道:「那麼試試再說。」
    虛幻道姑道:「別忘了,我既已知己,又知彼,沒人甘冒殺身之險,而願自投虎口
的,我要沒有把握,就不來了。」
    「說得是。」宇文伯空獰笑說道:「無如,要不試試,怎知到底誰有把握?」
    右掌仍往上抬,又至腰際。
    虛幻道姑視若無睹,淡淡說道:「你既習『九陰武學』,就該知手著『九陰真經』
者是誰,你既知手著『九陰真經』者是誰,也該知他昔年唯一剋星是誰……」
    宇文伯空神值微震,道:「我知道,但『空空上人』作古已然百年;而且,我沒聽
說過他有傳人。」
    虛幻道姑笑道:「我說你太孤陋寡聞,你還不肯承認!」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右掌微頓,道:「那麼,你是——」
    虛幻道姑道:「我沒那麼厚福緣,沒那麼大造化。」
    宇文伯空笑了,笑得好不怕人,右掌再舉,道:「你該為自己惋惜。」
    虛幻道姑目光凝注他那右掌上,道:「那倒不必。你既知道前者,便該知道『空空
上人』所著『歸元真經』,也是赫連天古那『九陰真經』的唯一剋星。」
    字文伯空道:「知道,如何?」
    「不如何。」虛幻道姑淡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字文伯空右掌停在胸前,冷笑說道:「莫非你得了『歸元真經』?」
    虛幻道姑道:「這回你算是說對了。」
    字文伯空一言不發,突然縱聲狂笑起來。
    虛幻道姑道:「你又笑什麼?」
    宇文伯空道:「我笑你欺人,欺人的本領也太幼稚。」
    虛幻道姑道:「怎麼?」
    宇文伯空道:「天下武林,誰不知道『歸元真經』現在古家堡『?」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可是天下武林卻不知道,那『歸元真經』在落入『古家堡』
手中之前屬誰所有。」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難不成屬你所有麼?」
    虛幻道姑道:「你又說對了。」
    宇文伯空道:「你福緣很深厚。」
    虛幻道姑道:「恐怕不比你差。」
    宇文伯空獰笑說道:「只可惜習成『歸元』武學之人,沒什麼明顯特徵。」
    顯然,他是不信。
    虛幻道姑道:「不然哪會有這麼多麻煩事。」
    宇文伯空目中殺機一閃,道:「更麻煩的事,還在後面。」
    右掌一揚,掌力欲吐。
    適時——虛幻道姑一聲輕笑:「你看看這個。」
    皓腕輕抬,柔荑如雪,輕飄飄地一掌反拍而出。
    字文伯空神情大震,霍然變色,沉腕收掌,駭然失聲:「『乾坤倒轉』!你——你
真已習成『歸元』武學……」
    虛幻道姑收手笑道:「那個還騙你不成?我本不想炫露,你不信若之奈何?」
    宇文伯空神色連變,神色煞白,一襲黑衣無風自動,雙目之中,一片黯淡,默然不
語。
    顯然,他是信了,見了真章,也不由他不信。
    信是信了,卻只是驚,而不是怕。
    他不明白,那唯一能克制他「九陰『武學的武功,怎會在湮沒百年之後,落到」
    古家堡「手中;而在此之前,還曾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出家女流有過牽涉。
    人,智慧不等,天賦不同,他原以為那「歸元真經」只要不落在南宮逸之手,任何
人習了「歸元」武學也無多大可慮。
    所以,他只當「歸元」武學已形同烏有,「九陰」武學從此可天下無敵,卻不料憑
空出現的這個女流,智慧竟似不在南宮逸之下,出手是那麼輕鬆從容,分明在這種武功
上的修為已十分精純。
    看來,南宮逸不足懼。
    宮寒冰也不是對手。
    「幽冥教主」更不堪一擊。
    真正而唯一的勁敵,該是眼前這位道姑。
    腦中閃電百轉,百念雜陳,良久,良久,他才有氣無力地說出這麼一句話:「閣下
究竟是何人?」
    虛幻道姑笑了,是真笑。「我說過了,出家人,上一字虛,下一字幻。」
    字文伯空唇邊泛起了一絲勉強笑意,說道:「閣下不願說,我不敢相強,閣下找我
何為?說吧。」
    虛幻道姑淡淡笑道:「看來,閣下如今是毫無鬥志了?」
    「笑話。」宇文伯空說道:「『九陰』遇『歸元』,非同小可,我得把閣下來歷與
來意弄清楚。」
    虛幻道姑笑了笑,說道:閣下由『山神廟』來此,可曾帶了個人?「
    這才是正題。
    宇文伯空點頭說道:「不錯……」
    神情猛震,臉色一變,震聲接道:「那麼,閣下是『幽冥教主』?」
    這下錯得可厲害。
    其實,也難怪他會這麼想。
    虛幻道姑搖頭笑道:「據我所知,『幽冥教主』是個鬚眉男子。」
    宇文伯空微楞說道:「那麼,閣下是『幽冥教』中人?」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為什麼非跟『幽冥教』有關係?閣下把我看得太壞了。」
    宇文伯空又一愣,道:「那麼閣下是……」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莽莽江湖,我獨來獨往,不屬於任何門派。我此來是為了那
被你擄劫之人請命。」
    宇文伯空道:「閣下跟他有親麼?」
    虛幻道姑道:「談不上親。」
    宇文伯空道:「有故?」
    虛幻道姑道:「只能說沾上一點點,我跟他父親昔年有過一面之緣。」
    宇文伯空道:「所以閣下找我要人?」
    虛幻道姑點頭說道:「不錯。」
    宇文伯空略一沉吟,道:「閣下知道他是何人?」
    虛幻道姑笑道:「怎麼,閣下不信?」
    宇文伯空道:「不,只是問問。」
    虛幻道姑道:「敢情,閣下自己並不知道?」
    宇文伯空道:「正是。」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衡山世家』,閣下可聽說過?」
    字文伯空神情一震,道:「那麼他是皇甫相……」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唯一後人,『小孟嘗』皇甫少青。」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目中突閃異采,搖頭說道:「閣下原諒,我不能把他交給你。」
    虛幻道姑心中一緊,道:「怎麼?」
    宇文伯空道:「你我跟皇甫相只一面之緣,為什麼我非把他這唯一後人交給閣下不
可?」
    這話不錯。虛幻道姑笑道:「我要他,自有我的道理。」
    宇文伯空道:「我願意聽閣下這道理所在。」
    虛幻道姑道:「自己的道理,似乎沒有告訴人的必要。」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但剎那間又恢復正常;顯然,虛幻道姑那一手「歸元」武學,
已殺了他不少的威風,消了他不少的銳氣,使他不敢輕易逞兇,不敢輕易發狠了。
    略一沉默,他道:「我以為,閣下還是說的好。」
    虛幻道姑道:「怎麼?」
    宇文伯空道:「不然我絕不交人。」
    虛幻道姑道:「我說了你就交人麼?」
    字文伯空道:「那要看閣下那道理,是怎麼一回事了。」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我可以用強。」
    宇文伯空目中寒芒一閃,道:「宇文伯空何在乎有人用強?」
    虛幻道姑心頭一震,道:「閣下是為了什麼?」
    宇文伯空道:「只是昔年與皇甫相那一面之緣。」
    虛幻道姑雙目陡現異采,道:「閣下令我肅然起敬。」
    「好說。」宇文伯空道:「為朋友,宇文伯空兩肋可以插刀。」
    虛幻道姑美目中異來連閃,道:「人之初,性本善,你本性不壞嘛。」
    宇文伯空道:「宇文伯空本來就不是邪惡之人。」
    虛幻道姑道:「我聽說你殺人不眨眼。」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道:「誰說的?」
    虛幻道姑道:「江湖傳言紛紛。」
    宇文伯空道:「江湖傳言,不足採信。」
    虛幻道姑道:「可是你畢竟殺了人。」
    宇文伯空道:「武林人物,過的本是刀口舐血、廝殺生涯,殺人那是在所難免,宇
文伯空所殺之人,是惡非善;況且,我是除了有數的幾個人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虛幻道姑明知而故問道:「有數的幾個人?誰?」
    字文伯空道:「我不想說,也沒有說的必要,還是談談你閣下所稱的道理所在吧。」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我也不敢強人所難,總之,我奉勸一句逆耳忠言,能放手
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上體天心,少造殺孽。」
    宇文伯空道:「好一派出家人口吻。」
    虛幻道姑道:「出家人原該慈悲為懷。」
    宇文伯空沒說話。他是不想多說。
    虛幻道站笑了笑,道:「別教人不耐煩,閣下該知道『衡山世家』當年所遭受的變
故。」
    宇文伯空道:「知道,如何?」
    虛幻道姑道:「覓親報仇的重任,全落在皇甫少青他一人的肩上。」
    宇文伯空道:「這就是閣下的道理所在?」
    虛幻道姑點頭說道:「正是。」
    宇文伯空道:「閣下知道皇甫相的下落?」
    虛幻道姑道:「難不成閣下知道?」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九成該不會料錯。」
    虛幻道姑道:「在哪裡?」
    宇文伯空道:「我沒有告訴閣下的必要。」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我還是那句話,不敢強人所難,如今我的道理說完了,閣
下以為如何?」
    宇文伯空道:「不如何。這可是閣下唯一的道理?」
    虛幻道姑道:「不錯。」
    宇文伯空道:「那我就不必把人交給你了。」
    虛幻道姑道:「怎麼說?」
    宇文伯空道:「我照樣可以助他覓親報仇。」
    虛幻道站道:「這是他自己的事。」
    宇文伯空道:「我沒說要他假手別人。」
    虛幻道姑心中一震,道:「你是打算把『九陰』武學再傳?」
    宇文伯空道:「我不能讓它至我而終。」
    虛幻道姑道:「恐怕你要另覓傳人。」
    字文伯空雙眉一挑,道:「怎麼?」
    虛幻道姑道:「『九陰』武學,對他不適合。」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這我倒是首聞,天下沒這種說法。」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你自己該明白,『九陰』武學邪而不正。」
    宇文伯空目中寒芒一閃,道:「什麼是正而不邪?『歸元』武學?」
    虛幻道姑毅然點頭:「正是。」
    宇文伯空大笑說道:「你答我一問,你既知宇文伯空,宇文伯空是正是邪?」
    虛幻道姑道:「我這個人不做違心之論,你是正非邪。」
    宇文伯空目中寒芒暴射,冷冷說道:「宇文伯空習的可就是『九陰』武學,只要為
人行事正派,何在乎所習是哪種武學!」
    這可也是理。
    虛幻道姑笑了笑,說道:「一個少年俊彥,後起之秀,俠義後人,要是習了一身邪
魔左道功力,總不是一件好事……」
    話鋒微頓,接著又道:「要是他資質平常、天賦低庸,我可以不管,無如他資質絕
佳、天賦上乘,我卻不能讓你糟蹋了他。」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道:「你錯了,那不是糟蹋,是造就。」
    虛幻道姑笑道:「要是習練邪魔功力,糟蹋和造就,沒什麼兩樣。」
    宇文伯空臉色再變,目中寒芒暴問,道:「這麼說來,你是非要人不可了?」
    虛幻道站淡然說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宇文伯空挑後說道:「我拒不交人,若之奈何。」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只怕由不得你。」
    宇文伯空道:「那麼你何妨試試看。」
    虛幻道姑搖頭說道:「我不想動武用強。」
    宇文伯空道:「只怕你非動武用強不可。」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你最好不要逼我。」
    宇文伯空目閃厲芒,道:「我不想多作廢話,除非宇文伯空頭斷屍陳,要不然你就
永遠別想帶走『小孟嘗』皇甫少青。」
    這令人坐蠟,也令虛幻道姑大大作難,究竟作難什麼,只有她自己明白,略一思索,
她談笑說道:「這麼說來,你是不惜一切拒絕了?」
    宇文伯空又恢復了他那陰森、冷酷神態,冰冷說道:「我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話聲無限鄭重,道:「你可是出於一片真心?」
    宇文伯空道:「宇文伯空不是口蜜腹劍的陰險小人。」
    虛幻道姑道:「造就他,助他覓親報仇,這話可是你說的?」
    宇文伯空毅然點頭道:「不錯。出自我口,入於你耳,是我說的。」
    虛幻道姑美目異采一閃,道:「我把你當作昂藏七尺軀的鬚眉大丈夫,有句話,我
要說在前頭,你造就他,可是只為了助他報仇覓親?」
    字文伯空略一遲疑,沒答話。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這就是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的心術?」
    宇文伯空雙目陡挑,目閃冷電,道:「別激我,我絕不讓他涉入我個人的恩怨之中
就是。」
    虛幻道姑美目中閃過一絲喜悅色,道:「一言重九鼎,話出重如山,那我就放心
了。」
    宇文伯空一愣,目光深深凝注,道:「你不要了?」
    虛幻道姑不閃不躲,道:「我不要了。」
    宇文伯空眉宇間倏地浮現一片狐疑色,尚未接口。
    虛幻道姑已然談笑又道:「『出家人一本慈悲,只是不願惹動干戈、手沾血腥,你
可別以為我是怕了你,他日你若自毀諾言,無論天涯海角,我可是唯你是問。」
    宇文伯空面上狐疑之色木褪,目光緊盯不放,道:「宇文伯空行事雖毒辣,性情雖
冷酷,但卻是正如你所說的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那就不必多說了,這件事就此作定……」
    字文伯空有意無意地擺了擺手,似要發話。
    虛幻道姑可是絕頂聰明人,眼珠一轉,剛待有所動作,無如已是遲了一步,身形似
被無形之力憧了一下,突然退了兩步。
    心中一驚,便欲搶身出谷,但剎那間她又一片冷靜,卓立不動,清澈深邃目光凝注,
嫣然笑道:「閣下好高明的心智,好磊落的手法……」
    宇文伯空一言不發,忽地仰首縱聲長笑,笑聲裂石穿雲,直逼夜空,震得群山回應,
空谷回音,好不懾人。「宇文伯空倘若高明,也不會被你矇騙多時,嚇得心驚膽顫,幾
乎雄心冰消了,真正高明的,該是閣下。」
    虛幻道站身形一震,笑道:「你可別以為……」
    宇文伯空冷然截口:「你可該明白,我只用了五成『九陰』真力。」
    虛幻道姑心神撼動,笑道:「有道是:暗箭難防……」
    宇文伯空大笑說道:「精擅『歸元』武學者,不該做如是語。」
    虛幻道姑淡然一笑,道:「那麼,你以為……」
    宇文伯空道:「我以為你不過如此。」
    虛幻道姑笑道:「天下最傻的,是自作聰明的人。」
    宇文伯空目閃凶煞,冷笑說道:「我是否自作聰明,你該很明白。」
    虛幻道姑道:「我當然明白,只有你才懵懂。」
    宇文怕空道:「我剛才懵懂了大半天,如今是明白過來了虛幻道姑道:「自以為明
白的人,往往也是最糊塗的人。「字文伯空獰笑說道:「我是糊塗,但那是適才,現在
我是真明白了,我說你怎會突然一改初衷,不要皇甫少青了,原來如此……「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我不做無謂的口舌之爭,那沒有用。」
    宇文伯空目中森冷寒芒一閃,道:「『不做口舌爭,便做手腳鬥,你可要我再試
試?」
    虛幻道姑平靜得出奇,道:「手長在你身上,那要看你自己了。」
    宇文伯空詭笑道:「你不打算讓我真正地明白一下麼?」
    虛幻道姑搖頭道:「我說過,我不願惹動干戈、手沾血腥。」
    宇文伯空笑,笑得凶狠,道:「好個慈悲胸懷,只可惜由不得你。」『虛幻道姑故
作糊塗道:「怎麼說?」
    宇文伯空道:「你不是說我殺人不眨眼麼?我不在乎多殺一個。」
    虛幻道姑笑了,笑得好泰然。「你真想逼我動手?」
    宇文伯空獰笑說道:「你說對了,我喜歡惹動干戈、手沾血腥。」
    虛幻道姑笑道:「那也沒有用,出家人與人無爭,我不還手。」
    宇文伯空道:「世上那有背著雙手挨打的人?」
    虛幻道姑道:「眼前就是一個。」
    宇文伯空道:「我不相信。」
    虛幻道姑道:「我有辦法讓你相信。」
    宇文伯空道:「什麼辦法?」
    虛幻道陸淡淡說道:「你試試就知道。」
    宇文伯空道:「那你是找死。」
    虛幻道姑道:「我有自信死不了。」
    宇文伯空目中殺機一閃,道:「你別激我。」
    虛幻道姑道:「不是激,是實話。」
    宇文伯空目中殺機更盛,突揚厲笑:「膽子夠大的,可惜那救不了你!」
    話落,手抬,右掌劃半弧,輕輕一抖。
    虛幻道站視若無睹,一動不動,任憑掌力襲上身來,砰然一聲,身形晃動,退了兩
步。
    宇文伯空還真沒料到她真不還手,而且連躲也未躲,一愣,目光盡射狐疑詫異色,
說道:「你……」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淡然截口:「我說過,絕不還手,你要是仍不相信,不妨再試
試。」
    宇文伯空臉色連變,獰笑說道:「我相信你不還手,但卻不相信你死不了。」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這你也可以試試。」
    宇文伯空殺機復起,厲笑說道:「你怕我不試?」
    右掌再度始起。
    適時,虛幻道姑淡然發話,道:「我早知道你要試,但殺一個毫不還手之人,任何
人都能做得到,那算不了什麼了不起。」
    宇文伯空右掌為之一頓,旋即又獰笑說道:「我自有辦法教你還手。」
    「你錯了。」虛幻道姑飛快接口道:「別說你沒有辦法使我還手,就算你有辦法讓
我還手,結果你也下不了手、殺不了我。」
    字文伯空獰笑說道:「是麼?」
    「當然。」虛幻道姑道:「殺一個出家女流,算不得什麼英雄。」
    這一著厲害。
    宇文伯空右掌又一頓,道:「那麼,殺了誰才算英雄?」
    虛幻道姑美目閃動,道:「找那位天下第一人。」
    宇文伯空臉色一支,道:「你是指『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虛幻道姑搖頭說道:「你錯了,南宮逸義勇雖夠,武學不逮,實際說起來,他算不
得天下第一,武林之尊。」
    宇文伯空一愣說道:「那麼是誰?」
    虛幻道姑道:「『古家堡』『冷面玉龍』宮寒冰;『幽冥教』『幽冥帝君』,這兩
位功力絕世,天下無敵,互為伯仲,難分軒輊。」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道:「天下第一,武林之尊,該只有一個。」
    虛幻道姑道:「你沒聽我說他兩位雙雄當世,互為伯仲,難分軒輕?」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那麼我兩個都找。」
    虛幻道姑美目再閃異采,道:「該如是,不過,若換了我是你,我就寧可殺一出家
女流,絕不去找那功力高絕、天下無敵的蓋世雙雄。」
    宇文伯空臉色再變,右掌不自覺地垂了下去,道:「怎麼說?」
    虛幻道姑淡淡接道:「殺一出家女流易如反掌,斗一蓋世豪雄難比登天,最主要的
是,我不願以卵擊石,白白賠上一條性命。」
    宇文伯空臉色一厲,吼道:「你是說我?」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我是說我,以我比你,附帶進幾句忠言。」
    宇文伯空一襲黑衫無風自動,身形暴顫,神色怕人。「你以為我殺不了他兩個?」
    虛幻道姑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在此以前,像你這樣的人,倒在他兩位腳
下的,已不知有多少個了!」
    這何異火上澆油?
    宇文伯空鋼牙咬碎,目眺欲裂,倏地仰天縱聲長笑:「宇文伯空此番再現武林,目
的就是要憑一身絕藝,快意恩仇,縱橫字內,稱尊天下,寧可暫作小忍,莫讓人間笑煞,
你且拭目以待,看看天下英雄翹楚誰屬!百日之內,宇文伯空要不把他二人兩顆人頭高
懸於泰山之項,就立刻自殘雙手,退出江湖!」
    話落,身動,疾射而退,轉瞬間,一條黑影自谷底深處劃空騰起,向著茫夜放空電
射而去。
    走了,好快!
    剎那間,那淒清的月色下,這隱密、陰森的幽谷中,就剩了虛幻道姑一個人兒。
    月光,把她那無限美好的身影,投映在那一片砂石地上,拖得長長的,她狀若癡呆、
不言不動。
    但,驀地——她身形一陣輕顫,美目中射出無限驚駭色。
    接著,她身形一晃,「哇」地一聲,砂石地上,殷紅斑斑,一片血漬,柔美撫著胸,
彎下了腰。
    但是,她沒有讓自己倒下,一身傲骨,好強的天性使她咬著貝齒,忍著肉體上的痛,
緩緩又站直了身子。
    站直後,她無限幽怨、滿懷悲淒,喃喃說了這麼幾句話:「該做的,我都為你做了!
為你,我不惜一切……」
    緩緩轉過了身,拖著地上那隱透淒涼、黯然、令人望之魂銷的長長身影,緩緩行向
谷口,漸去漸遠……
    千里奔波心一瓣,柔腸斷腸有誰知!
    看來,這位神秘人兒,比那傷心癡情人兒古蘭還可憐。
    鉤月人盡望,天涯共此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2:44

第23章
    同樣的一彎上弦月,昏暗月光照耀下——「巫山」十二峰,峰峰挺秀,峰峰超脫,
而「神女峰」更為其中之最。這兒是人跡難至、雲封霧鎖的「神女峰」巔。
    所謂人跡難至,那要看是什麼樣的人,有些人是不在此列的,譬如,眼前這一位人
兒——峰巔,那一塊孤峙的潔淨大石之上,衣袂飄拂、烏髻飛揚地卓立著一個黑衣人兒。
    這位黑衣人兒,有著一副無限美好的身材,一張艷絕塵衰、風華絕代的嬌靨,和露
在衣衫外面,那晶瑩白皙、隱隱透發惑人光彩的肌膚。
    她卓立峰巔,在那鉤月冷輝照耀下,恍若天仙下自廣寒,美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
有乘風飛去之概。
    「巫山」地靈,「神女峰」更逗人道想,這兒的夜景夜夜都美得出奇,尤其是今夜,
今夜猶勝往昔。
    「神女峰」鉤月夜,四野無聲寂寂,這麼幽美的一個情境,這麼美的一個黑衣人
兒……
    唯一美中不足的,該是那黑衣人兒一雙如遠山黛眉,輕輕地鎖著一股莫名的愁。
    還有,那美目中恍若蒙了一層薄霧,顯得有點迷惘;這迷惘的薄霧,感染了瀰漫峰
腰的巫山雲霧,為之更濃。
    這一切,都是美的,這一切,都是靜的,除了那輕微的衣袂飄風聲外,整個的「神
女峰」浸沉在靜、美之中。
    這位黑衣人兒,就是那位情海斷腸癡心可憐人——古蘭。
    古蘭她這時候,一個人兒,站在這不勝寒涼的清冷峰頂幹什麼?瞧那襲單薄衣衫,
怎奈這夜來風冷露重!
    誰知道!她一雙美目,呆呆地望著遠方,目光中,包含的東西太多、太複雜,複雜
得令人難以意會。
    不過,有一點瞞不了人,那是惆悵、黯然、幽怨,還帶著令人望之鼻酸淚下的淒
楚……
    驀地裡,一聲低沉佛號震耳撼心,劃破這峰頂寂靜的一切,起自那峰後一片雲霧之
中。
    古蘭嬌軀一震,癡態頓收,霍然轉身,美目投注處,她不由大為一愣,嬌靨上浮現
一片詫異驚訝色。
    大石下,一丈外,雙掌合十,灰衣飄飄,站著一個身材瘦削、面貌清瘦、膚色黝黑、
白眉銀髯的老僧。
    老僧一派莊嚴,不怒而威,不等古蘭開口,他已深深一揖,微微躬下身形,揚聲發
話:「老衲見過古姑娘。」
    敢請老和尚認得她。
    古蘭嬌軀微閃避過,惑然投注,道:「大和尚,你我從無一面之緣。」
    老和尚道:「如今彼此可算見了面。」
    古蘭道:「你我並不相識。」
    老和尚答得好:「相逢何必曾相識,彼此均非世俗人。」
    和尚好會說話。
    古蘭呆了一呆,道:「大和尚是……」
    老和尚截口說道:「老衲來自南海,無上下,自號『苦僧』。」
    這,古蘭可不陌生,雖沒見過,卻久仰大名。
    神情一震,嬌軀微晃,立刻飄下了大五,盈盈襝衽:「原來大和尚是南海高僧,古
蘭仰慕已久,今夜得瞻神采,拜識佛顏,無上榮寵,足慰平生。」
    老和尚躬身還禮,淡淡一笑,道:「好說,老初才是久仰古姑娘威風英名,渴慕不
勝;今宵至感榮幸,平生堪慰的該是老納這來自『南海』的出家人。」
    和尚口齒也不差。
    古蘭嫣然一笑道:「大和尚當代高人,佛門高僧,智慧如海,佛法無邊,久隱『南
海』不問人間事,今宵突然在此現蹤,不知……」
    老和尚慈目深注,截口說道:「姑娘以為老衲是路過,還是有為而來?」
    古蘭答得毫不猶豫:「佛駕履塵世,當非無困。」
    老和尚道:「姑娘好一雙慧眼。」
    古蘭淡笑說道:「大和尚誇獎,我是福至心靈。」
    老和尚道:「姑娘再看老油這『神女峰』巔之行……」
    古蘭截口說道:「該也不是路過了。」
    老和尚一歎道:「面對幡桃會上人,老衲不敢隱瞞。老衲由『南海』至此,千里迢
迢,為的便是尋訪姑娘。」
    古蘭心神一震,道:「大和尚怎知古蘭在此?」
    老和尚道:「『武陵山』下,老衲遇見了虛幻道友。」
    原來如此。
    古蘭神情一喜,道:「大和尚,我那位姊姊,她……」
    老和尚截口說道:「幫人救人去了。」
    古蘭一愣,道:「大和尚,她幫誰救誰?」
    老和尚道:「幫南宮檀越,救『衡山世家』『小益嘗』皇甫少青。」
    古蘭心神又是一震,道:「大和尚,這怎麼說?」
    老和尚道:「這說來話長,也不是什麼大事。」
    顯然,他是不願多說題外的話。
    古蘭何等冰雪聰明,一點即透。「老和尚,什麼才是大事?」
    老和尚道:「老衲今宵這『巫山』之行,才是大事。」
    古蘭笑了笑,道:「大和尚有何教言,請只管示下。」
    「不敢當。」老和尚道:「老衲此行,為的是請姑娘賜以義援。」
    古蘭道:「那麼,不敢當的該是我。」
    老和尚道:「老衲不是跟姑娘客氣,是實情。」
    古蘭黛眉一皺,惑然說道:「古蘭一個弱女子……」
    老和尚截口說道:「巾幗之中也有丈夫,絕代紅粉由來愧煞鬚眉。」
    古蘭笑了笑,道:「那是大和尚輕易謬許。」
    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敢如是。」
    古蘭道:「大和尚有用得著古蘭效勞之處?」
    老和尚道:「也可以說是老油。」
    古蘭笑道:一大和尚這『也可以』之說……「老和尚道:「老衲也是天下蒼生之一。

    古蘭皺了皺眉,道:「大和尚,這話令我難懂。」
    老和尚道:「老衲為的是天下蒼生、宇內武林。」
    古蘭笑了。「大和尚,這麼一說,古蘭是越發地……」
    老和尚臉色一整,截口說道:「姑娘,老衲句句肺腑之言。」
    古蘭神情一陣激動,道:「大和尚,你是說,為天下蒼生、宇內武林找我古蘭?」
    大和尚肅然點頭:「正是。」
    古蘭嬌軀一陣輕顫,啞聲說道:「大和尚,我簡直不敢相信……」
    老和尚道:「姑娘,其實,事實畢竟是事實。」
    古蘭又是一陣激動,默然不語,良久方趨於平靜道:「大和尚,我能為天下蒼生、
宇內武林做什麼?」
    老和尚道:「反掌吹灰輕易事,只求姑娘一點頭。」
    古蘭道:「大和尚何做如是語?」
    老和尚道:「老衲只恐姑娘為難。」
    古蘭雙眉一挑,道:「大和尚既知古蘭,就該知古蘭不是世俗不明大義的女兒家,
為天下蒼生,為守內武林,大和尚既找到了我,我就不會讓大和尚平裡奔波,白跑這一
趟。」
    老和尚悚然動容,慈目神光陡現,異來連閃,肅然躬身:「絕代紅粉不多見,愧煞
鬚眉又一人,老衲先謝過失言之罪,再謝姑娘悲天憫人慨允惠助的一片仁心。」
    古蘭忙閃嬌軀,嫣然而笑:「大和尚,我還不知該做……」
    老和尚站直身形,接口說道:「老衲敢問姑娘借一件東西。」
    古蘭道:「什麼?」
    老和尚道:「那本『歸元真經』。」
    古蘭心頭一震,道:「大和尚要『歸元真經』何用?」
    老和尚道:「助南宮檀越,救宇內武林。」
    古蘭笑道:「我明白了,大和尚是鑒於『幽冥教』……」
    她根本不明白。
    老和尚搖頭說道:「姑娘想左了,這跟『幽冥教』無關。」
    古蘭一愣。道:「那是……」
    老和尚道:「南宮檀極要對付一個功力高絕、嗜殺成性的人。」
    古蘭神色一緊,道:「此人是誰?」
    老和尚道:「姑娘可能陌生,昔年『玉面烏衣秀士』宇文伯空。」
    古蘭心頭一鬆,搖頭說道:「這個人我沒聽說過……」
    美目深注,接道:「難道說,他一身功力能高過南宮……大俠?」
    一句「三哥」險些出口。
    老和尚道:「南宮檀越不是他百招之敵。」
    古蘭挑起黛眉:「老和尚,我不信。」
    別說她,說給誰聽誰也不信。
    老和尚淡然說道:「事實上,的確如此。」
    古蘭震聲說道:「大和尚,什麼事實?」
    老和尚道:「日前在那『洞庭』之濱君山最高處,南宮檀越跟他交過手,激鬥九十
六招,南宮檀越險些……」
    古蘭大驚失色,花容一變,急道:「老和尚,我那三哥……」
    老和尚慈目深注,淡然截口:「老衲是說『險些』。」
    古蘭粉靨猛然飛紅,嬌羞不勝,垂下螓首。
    老和尚目中異采飛閃,微微搖了搖頭,道:「在那第九十六招上,南宮檀越險遭敗
傷,若非先佔了天時地利,又及時用上老衲獨門功夫『一指禪』,絕難取勝,後果不堪
想像。」
    古蘭一顆芳心往下一沉,說道:「這委實令人難信,當今武林,竟還有功力勝過南
宮大俠之人。大和尚,他跟南宮大俠何仇何恨?」
    老和尚道:「談不上仇,但有些恨。」
    古蘭道:「這話怎麼說?」
    老和尚道:「說來說去,只為那古往今來,無人能解,也無人能夠獨免的一個『情』
字,失意之餘,因嫉成恨。」
    古蘭心中一陣翻動,道:「老和尚,可否說詳細點?」
    老和尚目光凝註:「姑娘要聽?」
    古蘭略一猶豫,毅然點頭:「正是。」
    老和尚白眉雙軒,一笑,說道:「好吧,姑娘請坐,容老油為姑娘一敘他二人當年
的一段舊事。」
    古蘭點了點頭,在身旁一塊大石上坐下。
    老和尚也上前兩步,坐到另一塊石頭上。
    坐定,老和尚一臉肅穆凝重色,將字文伯空與南宮逸因「天香玉鳳」挾嫌的一段往
事說了一遍。說完,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只為這,他字文伯空自毀誓言,再現武
林,不但要報雪那所謂奪愛之恨,更欲席捲天下,稱等武林,與南宮檀越互爭一日之短
長,奪取那當世第一、英雄翹楚美銜……」
    古蘭靜聽之餘,臉色不時變化,那神情,難以言喻,無從意會;這時她抬眼深注,
接口道:「『情』之一字,能生人,也能死人,委實是一絲不假……」
    老和尚點頭道:「姑娘說得不錯,精衛銜石,難填恨海,女朗重生,難補惜天,一
時不慎,一念之差,便足鑄無窮遺恨,天下之有情男女,能不慎?」
    也許他言來無意。
    或者他語出有心。
    總之,古蘭聽得心弦震動,機價寒顫,垂首不語。
    半晌,她方始緩緩抬起螓首,說道:「大和尚,一定要有『歸元真經』,才能克制
那宇文伯空,消弭這即將來臨的武林浩劫。
    無邊殺孽麼?「
    老和尚道:「本來還有一策,無如,南宮檀越他不肯接納。」
    古蘭道:「古蘭願聞。」
    老和尚道:「老油曾建議南宮檀越跟令大師兄聯手。」
    古蘭一愣,道:「聯手便也能控制住那宇文伯空?」
    老和尚道:「正是。」
    古蘭一臉惑然,道:「那麼他為何不肯?」
    老和尚想直說,卻終於改了口,道:「這非老衲所知了。」
    古蘭略一沉吟,若有所悟,她自以為她想對了,但轉念一想,卻又覺不對,腦中閃
電百轉,依然百思莫解,到頭來仍是徒勞枉費;還幸她未能確知那真正的原因所在,她
要是知道了,只怕她勢將悲憤莫名、痛不欲生哩。
    望了望老和尚,她道:「據我所知,家大師兄一身功力,高不了家二、三兩位師兄
多少,與商大俠、司徒大俠只在伯仲之間,如果南宮大俠跟大師兄聯手便能克制字文伯
空,那麼,他與商大俠,或司徒大俠聯手,該也能……」
    老和尚搖頭接口說道:「姑娘錯了,姑娘恐怕還不知道,令大師兄已習成『歸元真
經』上所載武學,一身功力猶高於南宮檀越。」
    這話驚人,古蘭神情猛震,道:「大和尚,這不可能……」
    老和尚道:「老衲敢問,怎麼不可能?」
    古蘭說道:「先父過世之時,才將『歸元真經』交給家大師兄,家父過世之日,距
今沒有多久,怎可能……」
    老和尚說道:「以令大師兄的武學根基,天賦資質,習成那『歸元真經』上所載武
學,該無須多久時間,十天半月已經足夠。」
    古蘭道:「但古蘭並未見……」
    老和尚截口反問,道:「姑娘這多日來,都在堡中麼?」
    古蘭一愣無語,但旋又說道:「我雖不在,但堡中還有家二師兄跟三師兄在。」
    老和尚淡笑說道:「這多日來,姑娘可見到過他們兩位?」
    古蘭道:「只見到家二師兄。」
    老和尚道:「見到幾次?」
    古蘭道:「只見到一次。」
    老和尚道:「陪談多久?」
    古蘭明白了,一愣說道:「晤談甚短,家二師兄也許不及提起,但仍不可能。」
    老和尚談笑說道:「老袖願聞。」
    古蘭道:「老父的遺囑曾有明逾,『歸元真經』交由家大師兄保管,由古蘭五師兄
妹共同研習。家大師兄他焉會……」
    老和尚截口說道:「姑娘是說令大師兄不會違背先師道命,獨自研習?」
    古蘭毅然點頭,道:「古蘭正是此意。」
    對她那位大師兄,她仍然是十分信任。
    本來難怪,多年相處,情逾手足。沒情愫、不滿,甚至於不齒,那該是另一回事。
    而這些事,並不足以抹煞大師兄在她心中的尊長地位。
    老和尚目間奇光,暗暗一歎,道:「無如,據老衲所知,令大師兄確是身懷『歸元』
武學罕絕功力。」
    古蘭嬌靨上神色一變,道:「大和尚……」
    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敢打誑語,以老衲在武林中這點薄名,該也不會欺騙姑娘,
更不會挑撥姑娘師兄妹間感情。」
    這話不錯,南僧北尼,同是佛門高人,得道功成,而目名列當世有數的奇人之一,
他該絕不會。
    古蘭忙斂不悅色;改顏謝罪:「大和尚,請恕古蘭失言。」
    老和尚淡然說道:「哪裡話,老衲不敢有絲毫怪罪之意,人同此心,若換了老衲是
姑娘,老衲也必如是。」
    古蘭嬌靨再變;神色一黯,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陡挑雙眉,接道:「他日見面,我倒要問問……」
    老和尚截日談笑道:「姑娘,有些事,是不能問的。」
    古蘭威態一斂,默然不語。
    半晌,她始又突然抬眼問道:「大和尚,這件事,南宮大俠他可知道?」
    老和尚可真沒想到她會突如其來地有此一問,一時來不及思索適當答覆,神情微震,
囁嚅說道:「這個,這個……」
    古蘭嫣然一笑,道:「大和尚,你說的,出家人不打誑語。」
    老和尚老臉一紅,忙宣佛號:「阿彌陽佛,多謝姑娘當頭棒喝,老衲不敢隱瞞,南
宮檀越早在令尊謝世後不久,便已知曉。」
    古蘭臉色一變,道:「那他怎麼不告訴我?」
    老和尚道:「這非老納所知。」
    古蘭美自深注,道:「大和尚當真不知?」
    老和尚道:「老衲當真不知。」
    古蘭神色一黯,淒惋輕笑:「我知道。」
    老和尚一愣說道:「姑娘知道什麼?」
    古蘭笑得令人心酸,道:「沒什麼,說了徒亂人意。」
    老和尚立即明白了,心中一震,沒敢再問。
    古蘭忽地一轉平靜,淡笑說道:「大和尚,古蘭有一事不明白。」
    老和尚道:「姑娘什麼事不明白了?」
    古蘭道:「大和尚說,習了『歸元』武學之人,便能克制那宇文伯空?」
    老和尚點頭道:「不錯,『歸元』武學曠古絕今,所向無敵,也正是宇文伯空那身
『九陰』武學的唯一剋星。」
    古蘭道:「大和尚說,家大師兄身懷『歸元』武學?」
    老和尚又點點頭,道:「也不錯。」
    古蘭道:「那麼何須南宮大俠跟他聯手?」
    老和尚談笑說道:「姑娘當知,每個人天賦不同、智慧不等。」
    古蘭道:「大和尚是說,家大師兄智慧稍低,穎悟不夠,難以登堂入室,尚未將那
『歸元』武學習至爐火純青、臻於極致?」
    老和尚點頭說道:「只取皮毛,難吸精髓,老納正是此意。」
    古蘭點點頭,默然不語。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姑娘如今該都明白了?」
    古蘭點頭說道:「明白了。」
    老和尚道:「那麼姑娘……」
    他要等古蘭接口,豈料,古蘭沒接口。
    老和尚白眉一軒,又道:「姑娘猶豫難決?」
    古蘭抬起了螓首,剎那之間,好像玉容憔悴,清瘦了不少。
    搖了搖頭。「大和尚別誤會,只要是為了他,沒有事能使我猶豫難決的,我只是在
想,為什麼這些事都落在他身上?」
    老和尚點了點頭,歎道:「情、名二字累人,武林中,誰能免於爭長論短、較雌論
雄?本是這麼一個世界……這麼說,姑娘是答應了?」
    古蘭微頷螓首,笑得淒惋:「誰叫是為了他……」
    老和尚道:「姑娘更為的是天下蒼生、宇內武林。」
    古蘭香唇邊驟起一絲輕微抽搐。道:「隨便大和尚怎麼說吧……」
    頓了頓,接道:「大和尚,沒有更好的法兒了麼?」
    老和尚道:「姑娘該知道,要南宮檀越跟令大師兄聯手,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事,南
宮檀秘的為人……」
    古蘭截口說道:「我不是說這個,也許他是對的。我是請教,在這兩個辦法之外,
可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老和尚搖頭說道:「老衲已然智窮,除了這兩個辦法之外,老袖不認為還有第三條
路好走,姑娘是不是有……」
    古蘭搖頭談笑,道:「我要有,就不會請教大和尚了。」
    這話不錯,她要有辦法就不會問人。
    老和尚道:「那麼,姑娘是……」
    古蘭道:「大和尚該知道,這件事不容易。」
    老和尚點頭說道:「這個老衲知道,姑娘是怕難?」
    古蘭搖了搖頭,道:「我倒不怕難,正如大和尚所說,事關天下蒼生、宇內武林,
我既負起既艱又巨的任務,只恐……」
    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了,姑娘是怕不成功?」
    古蘭點頭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老和尚道:「老衲願意聽聽這難在何處。」
    古蘭抬眼深注,道:「難道大和尚不覺得難?」
    老和尚道:「那要看『歸無真經』放在何處了。」
    古蘭道:「怎麼說?」
    老和尚道:「要是令大師兄把它帶在身上,那確實很難!」
    古蘭道:「怎麼樣便不難?」
    老和尚道:「要是『歸元真經』仍在『古家堡』,便不難。」
    古蘭笑了笑,道:「大和尚錯了,那也不容易。」
    老和尚道:「姑娘是指有令三師兄留守……」
    古蘭搖頭說道:「關鍵不在我三師兄。三師兄深明大義,敢作敢為,只要對他說明
原因,我料他不但不會阻難,反而會助我這做師妹的一臂之力。」
    看來,古蘭對三師兄知之甚深。平心而論,「慈心神龍」燕三爺,確乎是這麼一條
漢子。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老衲久仰『慈心神龍』大名,只恨遠處南海,無線識荊,
這次來到中原,說什麼也要見見這位蓋世奇豪大丈夫……」
    頓了頓,接道:「那麼姑娘是指——」
    古蘭道:「大和尚該知道,『古家堡』地方不小。」
    老和尚道:「姑娘是說不知『歸元真經』藏處?」
    古蘭點頭說道:「正是。」
    老和尚道:「那麼,辛二俠跟燕三俠呢?」
    古蘭道:「我師兄妹中,唯大師兄一人知曉。」
    老和尚眉鋒一皺,道:「師兄妹間情逾手足,令大師兄這種做法……」
    古蘭截口說道:「這不關家大師兄,這是先父的意思。」。
    是古嘯天的意思?老和尚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是他卻不便說破,面對心
性純真的古蘭,他實在不敢多說。
    皺了皺眉,道:「這確實不容易;不過,老衲以為,這總比被令大師兄帶在身上,
要好辦得多。」
    古蘭點頭說道:「說得是。只是,連我也不知道,這兩處,究竟是在哪一處,希望
大師兄他沒把它帶在身上。」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求盡心盡力,要是在『古家堡』
中找不到『歸元真經』,只好委請無意了。」
    古蘭默然不語,半晌,嬌靨上突然閃過一抹異采,說道:「大和尚可是認定,要挽
救武林厄運、蒼生浩劫,非拿到這本『歸元真經』不可?」
    老和尚沒留意古蘭那異樣神情,點頭說道:「老納以為應該如是。」
    古蘭道:「大和尚什麼時候要?」
    老和尚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古蘭微頷螓首,笑了笑,道:「好吧,短期內,我一定將『歸元真經』交給大和
尚。」
    老和尚一愣,道:「姑娘這話……」
    古蘭一笑:「怎麼?」
    老和尚道:「姑娘適才不是說難麼?」
    古蘭道:「那是適才。」
    老和尚又一楞,道:「難不成如今就容易了?」
    古蘭道:「容易未必,只是我有了幾分把握。」
    老和尚一片惑然,道:「難不成就在這轉瞬工夫,姑娘已思得高策?」
    古蘭香唇一陣顫動,笑了,笑得好勉強。「高策不敢當,倒有個下策。」
    老和尚老眼深注,道:「老衲願聞……」
    「大和尚。」古蘭截口說道:「如今恕我不便奉告,短時期內,我定把『歸元真經』
交給大和尚就是。」不知她想到了什麼辦法,又為什麼不願說?
    老和尚可是難得糊塗,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老油不敢再問,為天下蒼生,
為宇內武林,老衲先此致謝了。」說著,雙掌合十,欠了欠身。
    古蘭連忙還禮,道:「為天下蒼生,為宇內武林,這是我輩武林兒女每個人份內事,
古蘭何敢當大和尚一個『謝』字?」
    老和尚沒再多說,站了起來,道:「打擾姑娘多時,老衲該告辭了。」
    古蘭並未挽留,跟著站起身子,道:「大和尚今後行蹤何處?」
    老和尚道:「姑娘是……」
    古蘭笑道:「不知大和尚行蹤,『歸元真經』拿到後交給誰?」
    老和尚一愣,笑道:「誠是老衲糊塗……」
    微頓話鋒,接道:「此間別後,老衲要到各大門派走走,『歸元真經』姑娘交給老
衲或直接拿給南宮檀拋都一樣。」
    古蘭點了點頭,道:「古蘭遵命。」
    老和尚合十微一躬身:「老衲告辭了,虛幻道友返來,請代老衲致意。」
    說完,轉身飄然下峰而去。
    望著那瘦削背影,古蘭揚聲尾話:「大和尚走好,恕我不能遠送。」
    老和尚的清晰話聲:「夜深露重,姑娘清早些返洞安歇吧!」
    尾音已在半山腰,這老和尚好快的身法。
    話落,峰頂一切歸於寂然。
    只剩下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對月而立。
    突然,古蘭嬌軀一陣輕顫,美目中霧意更濃,微一眨動,兩顆晶瑩珠淚無聲墜落,
失色香唇連連抽搐,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對面而不聞,只有這一句比較清晰:「……為
了你,我不惜犧牲一切……」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3:44

第24章
    這一天晌午時分——「古家堡」那深沉、廣大的庭院之中,一個年輕漢子正坐在小
亭子裡憑欄觀書,看神態,他好悠閒。
    是「慈心神龍」燕惕;他仍是一襲雪白衣衫,飄逸、瀟灑,還有他那時刻不脫的英
雄氣概、豪邁之氣。
    不是麼?瞧他右手持書,左手摸著那如犯鋼髯,虎目圓睜凝注,一霎不霎,活脫脫
桃園三結義中的張三爺。
    儘管沒那張鍋底般黑臉,及那支仗以大破黃巾、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丈八蛇矛外,
那懾人神威,卻毫不遜色。
    這該是個看書的好地方,聽!靜得很,除了那小橋下流水淙淙,及偶爾風過處,枯
葉飛飄,有的落地,有的隨水遠流外,就聽不到一絲聲音,看不見一個動的東西。
    然而,世上偏有那焚琴煮鶴、大煞風景的事與人——一陣急促步履聲,打破寧靜的
一切。
    燕三爺濃眉一皺,虎目高書,投向了畫廊那頭。
    畫廊那頭,一名黑衣漢子一臉驚喜色,飛步而來。
    燕三爺濃眉一挑,沉聲輕喝:「站住!」
    雖是沉聲輕喝,其聲已如悶雷,嚇得那漢子一哆嗦,硬生生地煞住身形,站在數丈
外。躬下身形:「稟三爺……」
    燕惕冷哼一聲,道:「我是怎麼交代的?」
    黑衣漢子一顫,連忙住口。
    燕惕虎目深注,威態未斂,道:「什麼事值得你匆匆忙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黑衣漢子忙道:「稟三爺,姑娘回來了。」
    燕惕神情一震,「叭」他一聲,手中書墜地。「說什麼?」
    黑衣漢子忙又重複了一句:「稟三爺,姑娘回來了。」
    燕惕滿臉驚喜,大叫而起:「蠢才,你怎不早說!」
    話落,剛要閃身搶出小亭……
    墓地,虎目圓睜,須嘴暴張,他愣住了。
    由畫廊通庭院那青石小徑之上,不知何時已站著個黑紗包頭,身披風氅,風華絕代、
艷絕塵寰的黑衣人兒。
    正是他燕三爺的那位小師妹:古蘭。
    古蘭,她一身風塵,嬌靨顯得有點蒼白,香唇也失去了那嬌艷鮮紅的一抹,而且在
微微抖動著。
    抖動的,不只是她那失色的香唇,還有那襲黑衣,一雙美目中所包含的晶瑩淚光,
還有她那微顯嘶啞的話聲:「三師兄!」
    燕惕瞿然驚醒,機伶一顫,顫聲大呼:「師妹!」
    虎軀騰起,飛撲過去。
    再看時,燕惕一雙鐵腕已緊緊抓上古蘭的兩條粉臂;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凝脂肌
膚玉骨,何堪那兩隻足能粉金碎石的虎掌?而此時,他早已忘了這許多。
    古蘭她也沒覺得痛,只感到無限溫馨由兩隻手臂傳遍全身,那是手足友愛,可貴的
真情。
    這使她一身疲勞,一身風塵,霍然全消;然而,代之而起的是那女兒家柔弱的天性,
所吃的苦,受的委屈,驟湧心頭,化為串串珠淚,奪眶而出。
    再看三爺燕惕,虎目微紅,將四連張,只是說不出一句話兒來、如猖鋼髯上掛著顆
顆晶瑩之物,這真是:淚眼相望,紅顏淚對英雄淚,共流四行。
    既悲且喜,喜的成份比悲的多。
    天下最感人者,莫過於此,那黑衣漢子也低下了頭。
    好半天,還是古蘭先收了淚,柔黃輕抬,抹去嬌靨上兩片淚漬,霎霎美目,長長的
睫毛上,猶掛晶瑩幾顆。「三師兄燕惕一鬆手,突然仰天長笑,如龍吟,如虎嘯,聲震
長空,風雲為之變色,枯葉籟該而落。
    須臾,笑聲歇止,他舉袖扶淚,一把又抓上粉臂。「走!師妹,到亭子裡去,咱們
好好兒談談。」
    古蘭默默地點了點頭,任憑三師兄拉著,走向小亭。
    坐定,燕三爺虎目凝視、無限關切:「師妹,這一向可好?」
    這一問,問得古蘭兩串心酸淚險又奪眶,但她到底忍住了,微微點了煤首,強笑說
道:「還好,三師兄好?」
    燕惕一攤雙手,道:「師妹,你瞧瞧,我永遠是老樣子。」
    忽然歎了口氣,接道:「倒是師妹,你清瘦多了。」
    古蘭伸手摸了摸嬌靨,淡然笑道:「是麼?我自己倒沒覺得。」
    有沒有覺得,她自己明白。
    燕惕自也不糊塗,他明白小師妹的心意,沒敢再多說,勉強笑了笑,有意改變了話
題:「師妹,大師兄跟二師兄……」
    古蘭截口說道:「我知道。」
    燕惕愕然說道:「師妹知道?」
    古蘭點了點頭:「這等大事,天下武林,誰不知道。」
    燕惕笑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還是大師兄跟二師兄福氣好。」
    古蘭一愣,道:「怎麼?」
    燕惕笑道:「師妹自離堡以後,連這一次共回來兩次,大師兄跟二師兄頭一次就見
著了師妹,而我卻要等到今天。」
    一句話聽得古蘭險又掉淚,強笑說道:「真正福氣好的,是我。」
    燕惕一愣:「怎麼?」
    古蘭笑道:「三位師兄,我都見著了。」
    「還是師妹會說話!」燕惕哈哈大笑,笑聲歇止,他濃眉雙軒,虎目深注,猶豫了
一下道:「師妹這趟回來,是……」
    至此住口不言,目光凝視,靜待反應。
    古蘭略一遲疑,道:「我這趟回來,是為了找東西的。」
    「怎麼?」燕惕臉色一變,道:「師妹還要走?」
    古蘭柔婉強笑,道:「我不得不走。」
    燕惕虎目圓睜,道:「師妹,這話怎麼說月古蘭未答,想了想,道:「有件事,我
得先讓三師兄知道一下。「燕惕道:「什麼事?「
    古蘭道:「有關南宮三哥自身,跟天下武林安危的事……」
    接著就將「南海」苦僧告訴她的事兒,扼要說了一遍。
    燕惕靜聽之餘,臉色連變,古蘭話聲一落,他立刻接上了口,道:「『玉面烏衣秀
士』再現武林,苦和尚出了『南海』,這該是震撼宇內、沸騰武林的大事,我怎麼一絲
兒也不知道?」
    古蘭笑了笑,道:「我在外面都不知道,三師兄整日不出堡門一步,一心全在堡中
事務上,又怎會知道?」
    燕惕點了點頭,歎道:「說得是,看來『古家堡』的耳目如今是夠遲鈍的了…
    …「頓了頓,接道:「宇文伯空一身功力本不差,昔年便已威震武林,這一下何異
如虎添翼,確足睥睨宇內,稱霸天下…「
    望了古蘭一眼,接道:「師妹,那『九陰』武學,可是百年前赫連天古所遺?」
    古蘭點了點頭,道:「聽苦和尚說,正是赫連天古所著『九陰真經』上武學。」
    燕惕神色忽轉凝重,道:「這麼說,他是非找大師兄及『古家堡』霉氣不可了。」
    古蘭神情一震,道:「三師兄,他找的只是南宮三哥。」
    燕惕道:「師妹怎糊塗一一時?他既有席捲天下、稱霸武林之野心,心目中的勁敵,
該不只是南宮大俠一人。『古家堡』天下第一,大師兄又是現任掌門,無論聲名、地位,
均在各大門派之上,他會放過『古家堡』跟大師兄麼?」
    燕三爺粗中有細,分析得有理。
    古蘭神情再震,嬌靨失色,道:「三師兄,那……」
    「那什麼?」燕惕虎目龍威、濃眉挑煞,豪情畢露地大笑道:「昔年找出道晚,如
今可適逢其時,對他『玉面烏衣秀士』我是久仰大名,早想領教了。他來了正好,正好
一償我多年的夙願,既可鬥鬥他,也可看看『九陰』武學及『古家堡』武學孰高。」
    古蘭既驚又急,忙道:「三師兄……」
    燕惕又截了口,笑道:「師妹,你由來愧煞鬚眉,今兒個怎麼了?不來的,不用躲,
要來的躲也躲不掉,連咱們這『天下第一堡』的人都怕事,武林中別的門派,該怎麼
辦?」
    古蘭默然沒答話。
    燕惕一笑,又道:「師妹,別擔心,咱們這塊招牌大,說什麼,還得自己頂住,三
師兄我憑這雙肉掌,三尺龍泉,縱是致勝無望,可也不會輸得太慘。師妹,先把它放在
一邊,咱們還是談談正經大事,師妹這趟回來,是找那『歸元真經』的?」
    古蘭點了點頭,道:「三師兄的意思……」
    「我沒有什麼。」燕惕一臉鄭重,萬文豪情,凜然大義形於色。「師妹知道我的為
人,姑不論南宮大俠跟咱們交非尋常,對『古家堡』曾有大恩,便是毫不相干的人,只
要他是正派俠義,為天下蒼生,為守內武林,就是要我這顆大好頭顱,我也能面不改色,
毫不猶豫,立即雙手奉上。」
    果然人間奇男,蓋世英豪,鐵掙大丈夫。
    確也是有心人,那「交非尋常」四字,顯得特別涵義。
    其實也對,本來是跟他幾位師兄妹都交非尋常。
    古蘭一陣激動,美目頓濕,無限敬佩,道:「三師兄,我先謝謝…。」」這是什麼
話!「燕惕道:「用得著嗎?要知道,這不是師妹一個人的事兒。「這是真心實話,唯
真心實話最感人。
    古蘭沉默了一下,道:「三師兄可知道……」
    燕惕截口說道:「師妹是指『歸元真經』的藏處?」
    古蘭點了點頭。
    燕惕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大師兄有沒有把它帶在身邊。」
    古蘭雙眉陡挑,道:「這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東西。」
    燕惕臉色一變,道:「師妹,別忘了,大師兄是掌門人。」
    古蘭默然不語,低下頭去。
    燕惕虎目倏現不忍之色,忙道:「師妹,我沒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古蘭猛抬螓首,道:「三師兄就是打我、罵我,長幼有序,那也是應
該的,我也絕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
    頓了頓,毅然又說:「只是他不該瞞著師弟妹,一個人修習那『歸元真經』上的武
學。」
    燕惕臉色又一變,道:「師妹,這是誰說的?」
    古蘭道:「苦和尚……」
    接著把苦僧有關這件事的話,補充說了一下,最後說道:「三師兄該知道,苦和尚
可是當代奇人、佛門得道高僧,他不會無中生有的做那虛無謊言。」
    「南海」苦僧,燕惕自然信得過;可是,情逾手足的大師兄,燕惕他自然也信得過。
    這麻煩得很,他到底相信誰好呢?
    一個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苦僧他不會空穴來風地無中生有,無端捏造事實。
    一個是相處了十多年,情逾親骨肉,「冷面五龍」大師兄他是舉世皆知的當代奇豪,
不世英雄,他該絕不會。
    剎那之間,燕惕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顯得很陰沉,默默地,不說一句話,好半天
才開了口道:「師妹,我不會偏袒自己人,但……」
    「三師兄!」古蘭突然截口,說了這麼一句:「這事連南宮三哥也知道。」
    燕惕一愣,道:「這又是誰說的?」
    古蘭道:「也是苦和尚。」
    燕惕濃眉一挑,道:「南宮大俠為什麼沒有告訴咱們?」
    古蘭道:「三師兄,怎麼說,他也是個外人。」
    燕惕道:「咱們可沒把他當外人看待。」
    古蘭香唇邊浮現一絲幽怨淒楚笑意。「那是咱們的想法。」
    燕惕道:「他也該知道。」
    古蘭道:「他是知道,但如果換了我是他,我也不會說,如換了三師兄是他,三師
兄會說麼?這是做人的道理。」
    燕惕再度默然,現在有兩個人有這種說法,而這兩個人,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又極重,
尤其是後者。
    雖然他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但,無可諱言地,他對他大師兄「冷面玉龍」宮寒冰
的信心,已有了些微動搖。
    儘管這些動搖是微乎其微,卻足以使他心神顫動。
    因此,他的臉色更難看、更陰沉了。
    良久,他才微微搖頭道:「師妹,咱們是自己人,自己人的事兒好辦,且把它擱過
一旁,師妹,你說南宮大俠他不願意跟大師兄聯手……」
    這時候,改變話題,該是最好的辦法。
    古蘭點了點頭。
    燕惕道:「為什麼?」
    古蘭道:「誰知道。」
    燕惕濃眉忽挑,道:「該不是為了師妹……」
    古蘭蒼白的面頰上倏現一抹紅暈,道:「三師兄,你該知道,他不會是那種人,而
且……」
    神色忽地一黯,幽幽接道:「三師兄也早該看出了,對我,他是避之猶恐不及。」
    燕惕心頭一震,道:「師妹,別錯怪他,就是因為他這樣,才值得女兒家傾心,不
是麼?倘若他是個三心二意的人……」
    「三師兄!」古蘭顫聲叫了一句。
    燕惕連忙改了口:「那麼他又為了什麼呢?」
    古蘭搖了搖頭,道:「誰知道,也許,他有他的道理。」
    燕惕淡淡說道:「我為大師兄不平,也為大師兄叫屈。」
    古蘭唇邊掠過一絲勉強笑意:「三師兄……」
    墓地裡,畫廓東端,有人輕喚了一聲:「古姨!」
    古蘭神情一震,螓首倏轉,美目投注,不由一陣激動。
    畫廊東端,並肩站著三個人,是「三小」!
    她顫聲帶笑,輕柔喚道:「小靈,你們三個……」
    三個人影疾如閃電,已然飛投人享,諸葛靈領著小黑、小虎,一起躬下身形。
    諸葛靈道:「小靈兒三個雖沒見過古姨,可是心裡一直想著古姨,今兒個終於見著
了,古姨,小靈兒三個向您請安了。」
    好會說話。
    由來赤子心聲最感人,古蘭美目中淚光湧現,柔美雙伸,她一下拉住了三個,含淚
帶笑,顫聲說道:「我知道,是你三叔不讓你們來。其實,古姨更想看看你們,打當年
一直想到今天,今天古姨好高興,來,都抬起頭來,讓古姨看看。」
    三小先後抬起了頭,三個人眼中,也都飽噙了淚水,諸葛靈情不自禁衝口道:「古
姨,您人真好,跟小靈兒三嬸一樣好古蘭再也難忍熱淚,那是心酸,也有喜悅,任它掛
下晶瑩兩串,她沒伸手去拭。帶笑說道:「謝謝你,小靈,古姨哪敢比你三嬸,能及你
三嬸兒一半,古姨就已心滿意足……「頓了頓,接口道:「你們三個,小靈最俊秀,小
黑最機價,小虎顯英武,一般地惹人喜愛,來,全都坐到古姨身邊來。「
    乍聽起來,像哄小孩的口吻,其實發乎真情。
    雖然,三小都已是年屆十四五的半大孩子,可是在她這位古姨眼中,還不永遠是嬌
慣的小孩子麼?
    坐下了,古蘭轉往燕惕,道:「三師兄,他們三個……」
    燕惕「哦」了一聲,道:「是南宮大俠的意思,他怕我一個人孤單無聊。」
    古蘭冰雪聰明、玲戲剔透,一聽就明白了,心中可著實感激她那位南宮三哥。
    點了點頭,轉向三小:「在古姨這兒,住得慣吃得慣麼?」
    諸葛靈點了點頭,道:「謝謝古姨。『」
    小虎卻突然愣愣地冒一句:「古姨,一切都好,就是菜太辣了。」
    諸葛靈瞪了他一眼,古蘭跟燕惕剛想笑,小虎他口快心直地又接了一句,這一句是
針對諸葛靈那一眼:「不是麼?你哪一頓不是齡牙咧嘴直冒汗?」
    諸葛靈臉一紅,哭笑不得。
    古蘭柔美掩上了植口。
    燕惕仰天縱聲大笑,震得小亭直晃。
    這一笑,可招來了小黑的埋怨,他眨動著大眼睛,道:「燕叔還好意思笑呢!
    古姨回來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幸虧小黑耳朵尖,要不然現在還在那兒閒坐呢!

    燕惕一愣,笑聲倏住,一巴掌拍上大腿。「對!燕叔糊塗,晚上我設宴賠不是,成
麼?」
    有吃的,小黑氣消了,也樂了,例嘴笑道:「賠不是小黑不敢當,有吃的,那還不
成?」
    又全笑了,笑聲中,諸葛靈問道:「古姨,大夥兒都知道,都要來看您,可是沒燕
叔的令諭,他們不敢擅自離守,要小靈兒討句話兒。」
    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半天沒見一個人。
    古蘭笑了,道:「等會兒,我去看他們。」
    諸葛靈望了望燕惕,又望了望古蘭,一副欲言又止狀。
    古蘭要張口,燕惕已先開了口:「小靈,咱們爺兒們可是大男人。」
    諸葛靈臉一紅,道:「燕叔跟古姨的談話,小靈兒三個都聽見了……」
    燕惕一愣,笑道:「燕叔可沒罵你。」
    他沒當回事。
    可是諸葛靈卻一本正經地道:「燕叔,您別代人不平,代人叫屈,小靈兒三叔之所
以不跟人聯手的原因,小靈兒知道……」
    看來,他是要為他三叔辯解。
    燕惕又一愣,道:「什麼原因,你說說看。」
    諸葛靈卻正色搖頭,道:「關係太大,小靈兒不能說,也不敢說。」
    燕惕濃眉一皺,目光投向古蘭,他要古蘭問。
    古蘭剛叫了聲:「小靈……」
    「古姨!」諸葛靈已然接口,說道:「別人不知,難道您和燕叔還不知道小靈兒三
叔的為人麼?」
    古蘭嬌靨一熱,道:「古姨跟你燕叔都知道,不然……」
    不然什麼,她沒說,卻臨時改了口:「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
    諸葛靈又截了口,道:「古姨,小靈兒只能這麼說,小靈兒三叔所以這麼做,絕沒
有錯,這原因,您跟燕叔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古蘭點了點頭,道:「那古姨就不再問了。」
    燕惕沒說話,可是一雙濃眉卻皺得很深。半晌,突然抬眼望向諸葛靈,正色說道:
「小靈,既然你不便說,燕叔我也不好再問,現在燕叔要問你另一件事兒,你可要……」
    諸葛靈劍眉一挑,道:「燕叔,您只管問,能說的,小靈兒知無不言。」
    可只限於能說的。
    燕惕設在意,道:「『南海』有個苦和尚,你可知道?」
    諸葛靈道:「知道,但沒見過。」
    燕惕道:「他跟你三叔,都說你宮叔已經習成了『歸元真經』上的武學……」
    諸葛靈截口說道:「燕叔,小靈兒三叔可沒說。」
    「好,就算他沒說,」燕惕道:「那麼你知道不知道?」
    諸葛靈毅然點頭:「知道。」
    古蘭臉色一變,燕惕濃眉皺得更深,道:「是真是假?」
    諸葛靈道:「是真不假。」
    燕惕虎目威稜一閃,道:「怎麼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三叔做事,向來講求根據,他也不會無中生有、捏造事實、血
口噴人,這,燕叔您該知道。」
    燕惕道:「我是問你。」
    諸葛靈挑眉說道:「小靈兒敢以性命擔保,如果不真,燕叔可唯我小靈兒是問。」
    古蘭嬌靨一片藍白,燕惕鬚髮微張,身形暴顫。
    良久,他方始一歎抬頭:「師妹,這真令人難信……」
    「燕叔!」諸葛靈突然說道:「小靈兒年幼無知,說句不該說的話,您可別見怪。」
    燕惕陡挑濃眉,道:「說,小靈,在燕叔跟古姨面前,沒那麼多顧慮。」
    諸葛靈道:「多謝燕叔,小靈地放肆了……」
    頓了頓,接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沒揭開龐天化等三人身份
之前,您相信他三人是『幽冥教』徒麼?」
    這話不錯。
    古蘭嬌軀猛震,燕惕勃然變色,探掌如電,一把抓上諸葛靈手臂,虎目暴睜,厲聲
說道:「小靈,你是說——一」
    諸葛靈神色平靜,淡然截口:「燕叔,小靈兒就說那幾句話,沒說別的。」
    的確,他沒說別的。
    燕惕威態一斂,鬆了鐵掌,苦笑說道:「小靈,燕叔失態……」
    諸葛靈道:「燕叔,小靈兒三個是晚輩,對晚輩,沒有這種話。」
    燕惕搖了搖頭,道:「小靈,彼此關係非比尋常,可不是外人。」
    諸葛靈道:「小靈兒沒敢當燕叔是外人。」
    燕惕道:「那你哪來那麼多顧忌?」
    諸葛靈道:「燕叔,該說的,小靈兒全說了。」
    古蘭突然說道:「小靈,那是能說的,而不是該說的。」
    諸葛靈神情一震,默然不語。
    古蘭顫聲說道:「小靈,對古姨,你忍心麼?」
    這句話厲害。
    諸葛靈唇邊一陣抽搐,道:「古姨,您要小靈怎麼說?」
    古蘭道:「古姨要你直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並沒有繞圈子的地方。」
    古蘭道:「可還隱瞞了很多。」
    諸葛靈唇邊又起抽搐,道:「古姨,小靈兒就知道那麼多。」
    古蘭笑了,笑得好不淒婉:「那麼,哪來的能說與不能說?」
    諸葛靈道:「這是古姨說的。」
    古蘭道:「能說的,我知無不言,這可也是你說的話。」
    諸葛靈一震住口,但族又說道:「古姨,既知小靈不能說,您何必……」
    「小靈!」古蘭截口道:「古姨已經夠可憐的了,你不想為古姨好?」
    諸葛靈身形倏起輕顫,道:「小靈兒視古姨如三嬸……」
    古蘭蒼白的嬌靨猛然一紅,道:「那就該為古姨好。」
    諸葛靈尚未說話,小虎突然說道:「古姨,他不說我說!」
    諸葛靈霍然變色,側顧大喝:「小虎,你敢!」
    威態也自懾人,小虎還真怕他,機伶一顫,低下了頭。
    古蘭目中異采一閃,道:「小靈,你這是……」
    「古姨。」諸葛靈唇邊滲血,道:「小靈兒只求您別逼問我們三個。」
    古蘭嬌軀一震,默然不語。
    諸葛靈目光滿含歉疚,哪聲說道:「古姨,原諒小靈兒,小靈兒無意惹您難受,實
在小靈兒三個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件事,您跟燕叔總有明白的一天。」
    古蘭點點頭,突然笑了,笑得很真、很坦然。「小靈,你也別難受,古姨知道你三
個為難,不說也就算了,倒是眼前還有正經大事兒待辦……」
    諸葛靈好不感激,歉然一笑,道:「古姨,您可是要找『歸元真經』?」
    古蘭點了點頭,道:「你三個都聽見了?」
    諸葛靈道:「小靈兒三個幫您找。」
    古蘭道:「謝謝你三個有這份兒心意,可是古家堡這麼大……」
    諸葛靈道:「『歸元真經』總該藏在一個地方。」
    古蘭道:「誰又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兒?」
    諸葛靈笑道:「問燕叔。」
    古蘭跟燕惕都是一愣,古蘭道:「你燕叔不知道。」
    諸葛靈笑得神秘,道:「您問問看。」
    燕惕瞪目說道:「小靈,你可別冤人。」
    諸葛靈道:「小靈兒哪兒敢,燕叔您何妨多想想。」
    燕惕道:「想什麼?」
    諸葛靈道:「『歸元真經』的藏處。」
    燕惕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叫我怎麼想?」
    諸葛靈道:「誰說的?」
    燕惕道:「我說的!」
    諸葛靈道:「小靈兒不這麼說!」
    燕惕道:「你怎麼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說您知道……」
    燕惕霍地躍起,探掌便抓。「小靈,你敢拿燕叔開玩笑!」
    諸葛靈道:「燕叔,這是正經大事,小靈兒哪敢開玩笑,小靈兒還有下文。」
    燕惕收手說道:「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斗膽,認為燕叔您不用腦筋。」
    燕惕一愣,道:「我燕叔何時不用腦筋了?」
    諸葛靈道:「就是現在。」
    燕惕滿頭霧水,瞪圓了虎目,道:「小靈,怎麼說?」
    諸葛靈道:「『古家堡』中,您現在的身份是……」
    燕惕截口說道:「代掌門,這跟找『歸元真經』有什麼關係?」
    對呀!似乎是風馬牛嘛。
    無如,諸葛靈他還有說法,道:「燕叔,您這代掌門是怎麼來的?」
    燕惕道:「小靈,你這話……」
    諸葛靈道:「燕叔請答小靈兒問話。」
    燕惕道:「是你宮叔交代的。」
    諸葛靈道:「不錯。」
    本來沒什麼不對。
    燕惕道:「怎麼樣?」
    諸葛靈道:「當時他交代了您什麼?」
    燕惕道:「掌門信物。」
    諸葛靈道:「還有呢?」
    燕惕道:「十二金牌,大小旗令。」
    「還有呢?」
    燕惕道:「沒有了。」
    諸葛靈道:「真的沒有了?」
    燕惕道:「燕叔還會騙你不成?」
    諸葛靈道:「您想想。」
    燕惕當真想了一想,道:「沒有了。」
    諸葛靈道:「恐怕還有吧!」
    燕惕濃眉一挑,道:「小靈你——」
    諸葛靈道:「小靈兒怎麼了?」
    燕惕道:「你知道,燕叔是出了名的急性子。」
    諸葛靈道:「那麻煩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4:58

燕惕一愣道:「怎麼?」
    諸葛靈道:「小靈兒是出了名的慢性子。」
    敢情是存心急人,急死人。
    燕惕哭笑不得,道:「小靈……」
    諸葛靈道:「燕叔,這種事兒急不得,一急就有礙思路,思路一阻,便找不到『歸
元真經』了,小靈兒提醒您一句,交代的話。」
    燕惕愣然說道:「交代的什麼話叩諸葛靈笑道:「您怎麼問起小靈兒來了。「燕惕
道:「無非是些嚴防內外,多加小心一類的話。「
    諸葛靈道:「不,還有,那一再叮囑的。」
    燕惕皺眉苦思,突然精神一振,「叭」地一掌拍在諸葛靈肩頭上,諸葛靈身形為之
往前一衝,皺眉說道:「燕叔,您這是……」
    燕惕大笑說道:「我想起來了,小靈,有你的!」
    諸葛靈苦笑搖頭:「您想起來了,小靈兒也倒楣了,早知有這一巴掌……」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古蘭插口問道:「三師兄想起來什麼了?」
    燕惕眉飛色舞,笑道:「大師兄要我特別留意鐘樓,小靈,是這句麼?」
    諸葛靈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這句。」
    燕惕道:「難不成『歸元真經』會藏在鐘樓上?」
    諸葛靈道:「不然一個鐘樓,有什麼值得特別留意的?」
    燕惕道:「小靈,藏東西可要藏在隱密處。」
    諸葛靈道:「燕叔,最不為人注意的,是顯眼處。」
    燕惕大笑說道:「小靈,還是你行,看來燕叔是差你多多,這多活了十幾年飯是白
吃了,這張臉夠光彩的。」
    轉往古蘭,道:「師妹,你看如何?」
    古蘭笑了笑,道:「小靈的推測報合理,是與不是卻仍難斷言……」
    望向諸葛靈,笑問:「對麼,小靈?」
    看來,她如今是更喜愛三小了。
    按說,諸葛靈他該點頭,豈料,他搖了頭。「不對,古姨!」
    古蘭一愣:「怎麼?」
    諸葛靈道:「小靈兒可以斷言。」
    古蘭又一愣,剛要問。
    諸葛靈臉一紅,道:「早在小靈兒來這兒的第三天,小靈兒三個就上去過了。」
    說穿了不值一文錢。
    古蘭恍然大悟,笑道:「三小之名,果不虛傳,好厲害。」
    燕惕大笑說道:「一些不差,一些不差……」
    突然機伶一顫,臉上變了色,接道:「小靈,尚幸是你三個,要是外人……」
    又是一顫,閉口不言。
    古蘭不禁也微微變色,望著諸葛靈,笑問:「小靈,『歸元真經』藏在鐘樓什麼地
方?」
    諸葛靈道:「就藏在掛鐘的那根橫樑之上。」
    古蘭道:「你看清楚了?」
    顯然,她還唯恐有誤。
    諸葛靈臉又一紅,道:「小靈兒還翻閱過呢!」
    古蘭這回算是定了心,目注燕惕,笑道:「三師兄!」
    燕惕會意,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師妹在這兒等著,我去拿
來。」
    說著,就要邁步出亭。忽聽小黑一聲輕笑:「有事小黑服其勞,燕叔您也坐著。」
    話落身閃,比電還快,一線黑光飛射而逝。
    燕惕睹狀,住步大笑,道:「小黑,放心,晚上一頓少不了你的。」
    這一句,聽得大家全笑了……








第25章
    西嶽華山,也稱太華山,中峰蓮花峰,東峰仙人峰,南峰落雁峰,世稱華岳三峰。
    又有雲台、公主、聖女清峰,隱拱中峰。唐,詩聖杜子美,曾有那麼一句詩言:諸
峰羅列似兒孫。
    蓮花峰,是當今幾大門派中,華山派之根本重地,派之中樞,就在這座蓮花峰上。
    這一天,旭日東昇,金光萬道,晴空一片蔚藍,萬里無雲,看樣子,準是個艷陽天
的日子。
    晨曉,山中,總要比平地晚一個時刻來到,那是因為矗山高峰,擋住了日頭,有些
地方照射不到。
    夜暗,山中,卻又比平地早一個時刻降臨,誰都知道,平地暮色初垂,剛黃昏,山
中已然一片黝黑。
    是故,當這一天平地已披上金光的時候,山中猶朝露顆顆晶瑩、晨霧迷濛,仍難見
十丈以外事物。
    在那「華山」南峰「落雁峰」下,有一片谷地。谷地之中,有一片廢墟,堆堆瓦礫,
根根焦木,狼藉滿地。
    瓦礫場中,那幾堵斷壁上,已長滿了雜草蘿籐,那根根焦木之上,也生出了茸茸嫩
綠苔蘚。
    看樣子,這是一場大火劫後所遺。
    也想見得,這堆廢墟已經過了不少年頭。
    大火歸大火,經年歸經年,但是,由那尚未盡焦的根根朽木上的剝落朱漆,及那殘
破的碧瓦看——當年,這片廢墟的所在之地,必然是山中的樓閣,畫棟雕樑,美輪美美,
人間天上之神仙居處。
    這地方真好,仰望或雲封霧鎖,或鬱鬱蒼蒼的碧綠山峰,耳聽泉聲不輟,風過林間
那悅耳天籟——必能令人心曠神治,俗念全清,滌然出塵。
    只可惜它遭了回祿,歷經了一場大火。水火無情,留下的,只是瓦礫、斷壁、焦木,
一堆廢墟。
    唉,多淒涼!
    這淒涼的一片,只能供後人於探幽攬勝之餘,停足憑弔,閉目凝想當年那歡樂的盛
況。
    是有人憑弔,不信,瞧!
    在那堆廢墟之前可不正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一襲儒衫如雪的白衣書生。
    白衣書生面對廢墟,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不過,該夠了,因為,由他那頎長、流灑、
飄逸。玉樹臨風般背影看,他必然是超拔不群、倜儻非凡。
    他,垂著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想必,他為那凝想中的畫棟雕樑、斜倚朱欄的樓中人兒……那美好的一切,而黯然
神傷!讀書人雖然難免呆癡、迂腐,但卻泰半是文縐縐、酸溜溜、多愁善感,動輒蹙眉
落淚的多情種。
    雅興登臨,探幽攬勝,發思古幽情之餘,每每歎息連連,口中喃喃又呆又癡地潸然
淚下,甚至於號啕大哭一場。
    這也許就是為什麼世人管讀書人叫書獃子的道理所在。
    眼前這位是讀書人,他應該不能獨免。
    果然不錯,聽——驀地裡,一聲悠悠輕歎,劃破了這寂靜的一切;輕歎之中,所包
含的東西太多,令人無從意會。
    但,輕歎人耳,卻能令人鼻酸、淚墜。
    書生動了,倒不是轉過了身,而是舉起了腿,邁出了步,跨過幾根朽木,兩堆瓦礫,
走近了廢墟。
    敢情,他還要進去多看看。
    果然,他東張張,西看看,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有點惋惜,似乎有點痛心,對
這一切也有點念舊的似曾相識。
    儘管他東張西看,可始終沒轉過身來,充其量不過轉過了半張臉,這半張勝,俊美
絕倫,世所罕見。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轉過了身,走出廢墟,這一來,一張臉全能看見了,適才沒看
見的那半張,跟看見的那半張,一樣的俊美,十足的美男子、俊書生。
    跨出了廢墟,他回身投下最後的一瞥,長吁了一口氣,飄然邁步,準備離去;但,
適時……
    一聲輕喝起自十餘文外那片松林中:「施主,站住,華山不是任人來去之處。」
    書生毫無驚愕色,聞聲住步,緩緩轉身,兩道目光有如冷電,淡然含笑,投向了發
聲所在。
    松林內,人影閃動,一條灰影疾若鷹隼,飛掠而出,直落書生面前一文處,那是個
一身道袍的年輕全真。
    年輕全真好相貌:玉面朱唇,長眉斜飛入鬢,背插一柄長劍,鵝黃劍穗隨風飄動著,
威態逼人。
    沒容他說話,書生談笑開了口:「道長好沉得住氣,這時候才發話現身。」
    聽話意,書生是早發現了他。
    年輕全真一愣,目中飛閃懾人寒芒,冷冷說道:「施主也很沉得住氣。」
    「那是自然。」書生笑了笑道:「我這個人,由來鎮定,再說,林泉孰賓主,風月
無古今,我來得,閣下也未得,似乎值不得大驚小怪。」
    「好一個林泉孰賓主,風月無古今!」年輕全真挑眉冷笑,說:「施主可知道這是
什麼所在?」
    書生淡淡說道:「道長這是考我麼?」
    年輕全真冷冷說道:「答貧道問話。」
    連個「請」字也沒有,書生皺了皺眉,道:「『落雁峰』。」
    他沒說「華山」。
    年輕全真緊逼一句:「地屬何處?」
    書生似乎有意拿他開玩笑。「華陰。」
    這誰不知道?
    年輕全真臉色一變,冷哼一聲,說道:「沒想到施主既機警又利於舌辯,貧道問的
是此地歸誰管。」
    這難不倒書生,他答得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該歸皇上管。」
    年輕全真臉色又一變,有點哭笑不得,冷冷一笑,說道:「那麼,施主是不知道
『華山』二字?」
    到底還是自己說了。
    書生笑了,點頭說道:「知道,世之西嶽,誰不知道?」
    知道就好辦,年輕全真道:「施主是武林人物?」
    何突來此問?
    書生笑了笑,道:「半個。」
    年輕全真一愣,道:「施主語出玄奧,令人難懂。」
    書生道:「不難解釋,另半個,道長看得見。」
    不錯,看得見的是「文」,看不見的是「武」。
    年輕全真恍然大悟,冷冷說道:「半個武林人物,也該知道『華山派』三字。」
    「當然!」書生點頭笑道:「我是久仰盛名,如雷貫耳。」
    年輕全真目中寒芒一閃,挑了眉:「那麼,施主何故擅入我『華山』禁地?」
    書生「哦」地一聲,笑道:「原來道長是『華山』高弟,失敬了。」
    「豈敢!」年輕全真淡淡道:「施主尚未答貧道問話。」
    書生聽若無聞道:「敢問道長上下?」
    年輕全真道:「貧道一塵。」
    書生拱手笑道:「原來是『華山』後起俊彥,『華山三秀』之一,失敬了。」
    一塵稽首還禮,道:「不敢,貧道再請施主回答問話。」
    不錯,責問歸責問,還是挺懂禮的。
    書生仍未答,又問:「敢問,令師是『無』字輩中哪位?」
    一塵肅容道:「家師『無為』,貧道再請……」
    書生截口說道:「原來是『無為』道長高足……」
    目光深注,滿臉詫異,接道:「有件事,難道令師沒告訴過道長?」
    一塵微愕說道:「什麼事?」
    書生回手一指,道:「『落雁峰』下,這片谷地並不屬於貴派。」
    一塵道:「這個貧道知道。」
    書生截口說道:「那麼道長因何責我擅入『華山』禁地?」
    一塵長眉一挑,冷冷說道:「有件事,施主恐怕也不知道。」
    書生道:「願請教。」
    一塵道:「十多年前,掌教將『落雁峰』下這片谷地,劃贈與『談笑書生乾坤聖手』
南宮大俠是不錯,南宮大俠是敝派恩人也是敝派友人,但自四年前這『龍鳳小築』被一
場大火焚燬之後,敝掌教已下令將此谷地收歸『華山』,永列禁地,擅入者,以擅闖敝
派中樞重地同等問罪。」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神情一陣微微激動,愣了愣,道:「這我倒是不知。」
    一塵截口說道:「所以貧道請施主留駕。」
    書生眉鋒一皺,道:「道長留住我要怎麼樣?」
    一塵長眉微挑,冷冷說道:「煩施主走一趟敝派。」
    書生笑道:「貴派昔年我常去。」
    一塵冷然說道:「這一趟不比昔年。」
    書生道:「便是今日,我也正是要去。」
    一塵道:「那最好不過,請。」
    一擺手,側身讓路。
    「且慢!」書生適時說道:「道長,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氣,我本打算去的,那是
出諸我的自願,現在要是被道長押著走……」
    一塵長眉一挑,道:「怎麼樣?」
    書生笑了笑,抬頭說道:「我倒不想去了。」
    一塵臉色一變,道:「貧道只怕由不得施主。」
    看來,這年輕的全真,氣盛得很。
    書生皺了皺眉,道:「道長,我說句道長不愛聽,也不會相信的話,我若想走,資
派任何人攔不了,我要是不想走,就是貴掌教他也不能相強。」
    一塵勃然變色,迫:「貧道的確不愛聽,也更不相信。」
    「那好辦!」書生談談笑道:「勞駕道長跑一趟『蓮花峰』,請貴掌教前來試試。」
    一塵瞼色再變,冷笑道:「貧道本擬遵命,只可惜敝掌教日理萬機,沒空處理這些
微小事,憑施主也不配驚動他老人家。」
    書生沒在意,笑了笑,道:「那麼,以道長高見?」
    一塵冷冷說道:「施主最好隨貧道走一趟。」
    書生道:「要是不想去呢?」
    一塵道:「貧道仍是那句話,只怕由不得施主。」
    書生道:「我也是這句話,只怕由不得道長。」
    一塵目中暴射寒芒,道:「那麼,施主是遍貧道動手相請了?」
    話落,抬起了右掌。
    他是劍拔弩張,躍躍欲動。
    書生可跟個沒事人兒一般,皺了皺眉,道:「道家無為,道長怎屢動無名?道家無
爭,道長怎又那麼動輒言武?難不成這也是令師教的……」
    這幾句話,份量夠重的。
    一塵的臉色,先是一紅,繼而一白,他右掌剛揚。
    書生卻又接著說道:「道長,出家人方便為本,不知者,該不罪。」
    一塵右掌為之一頓,冷冷說道:「敝掌教的令諭中,沒提到這一點。」
    敢情,不知者也要罪。
    書生仍沒在意,淡淡說道:「總該有個例外。」
    一塵道:「有,除非是南宮大俠本人。」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笑了:「南宮逸本人便如何?」
    一塵道:「敝派之中,沒有南宮大俠不能行走之處。」
    這話,夠感人,也足見「華山」一派對南宮逸的崇敬。
    書生笑道:「那麼,道長是越發地押不走我了。」
    一塵一愣,旋即冷笑:「怎麼?」
    書生說道:「南宮逸是人,我也是人,他是個讀書人,我也是個讀書人,他能來,
我何獨不能?」
    一塵冷笑說道:「人與人不能相提並論,施主豈能比南宮大俠?」
    書生道:「那麼貴派豈非太以厚彼薄此?」
    一塵冷冷說道:「事實如此,貧道不欲否認。貧道敢再問一句,『蓮花峰』上走一
趟,施主到底去是不去?」
    書生抬頭說道:「道長原諒,我不想去。」
    一塵臉色一變,道:「施主,貧道沒工夫多費唇舌。」
    書生淡淡說道:「道長,我也沒工夫在此久留。」
    一塵目中寒芒暴閃,道:「施主,貧道已一忍再忍。」
    書生道:「道長,我有同感。」
    一塵道:「施主當真不走?」
    書生道:「道長何多此一問?」
    一塵一襲過飽無風自動,道:「那麼,施主,恕貧道得罪了!」
    他身形剛閃,書生突又擺了手:「道長且慢。」
    一塵立刻停身,挑眉發話:「施主尚有何教言?」
    書生道:「豈敢,我只是請教,道長可是真要動武麼?」
    一塵冷冷說道:「那要看施主了。」
    書生道:「我說過,我本來要去,只是如今不想去了。」
    一塵冷笑說道:「那麼,施主那一問,豈不多餘!」
    書生雙眉一挑,道:「道長,你這出家人可講理?」
    一塵道:「施主問得好,出家人沒有不講理的,施主擅入敝派禁地,貧道職司守護,
事非得已,不講理的該是施主。」
    「道長既講理那就好辦。」書生說:「煩勞道長請位貴派年高之人,你我當面講
理。」
    一塵冷笑說道:「施主好計謀,貧道不是三歲孩童。」
    書生笑道:「道長是怕我跑了?」
    一塵冷然點頭:「正是。」
    書生道:「我站在『理』字上,用不著跑。」
    一塵道:「貧道只怕施主在『理』字上站不住。」
    書生道:「那麼,你我何妨試試?」
    一塵道:「只可惜貧道不是三歲孩童。」
    顯然,他認定書生是有意支開他,好溜。
    書生皺了眉,抬起頭,道:「那麼,是道長不講理了,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
我這個人由來不願與不講理的人多說,只好一走了之了。」
    看來,他也不願動手,話落,轉身,邁步就走。
    一塵臉上變了色,沉聲說道:「貧道清施主留步!」
    書生聽若無聞,背著手,緩步走他的。
    一塵長眉一挑,沉聲又道:「貧道再請施主留步!」
    書生依然流灑邁步,充耳不聞。
    一塵目中寒芒電閃,沉聲三次發話:「貧道三請施主留步!」
    無奈,書生跟沒事人兒一般,照走不誤。
    一塵厲叱說道:「事不過三,非『華山』欺人,實施主逼我,貧道得罪了!」
    閃身疾撲,單掌飛遞,五指如鉤,攫向書生左肩。
    書生頭也不回,一笑說道:「讀書人不願動輒言武,道長,適可而止。」
    腳下突然加快,一步跨出數尺。
    一塵右掌立時落了空,書生拿得準,只差了一發。
    一塵神情一震,冷冷說道:「怪不得敢擅入『華山』禁地,原來施主身懷高絕身手!
    施主再接貧道這一招試試。」
    招式不變,依然五指如鉤,攫向書生左肩。
    書生仍沒回頭,笑道:「道長,我不願你自找麻煩,稍時挨罵,再奉勸一句,能放
手時便放手,見好就收。」
    說著左掌後拋,一閃而回。
    一塵那右掌心卻又被輕輕地點了一下,右臂一陣酸麻,心神大震,霍然色變,抱脫
飛退,口中喝道:「施主原諒,事出無奈,貧道要動兵刃了。」
    翻腕疾探肩頭,「銻」地一聲,長劍出鞘,身形一伏,正待前去卜。
    驀地裡,谷口傳來一聲蒼勁沉喝:「一塵大膽,還不住手!」
    一塵一驚停身,適時,一條灰影電射落地,灰影故處,一名面貌清懼、鬚髮俱灰的
老全事,威態懾人,瞪目大喝:「還不與為師跪下!」
    劈手一把搶過了一塵手中長劍,一塵機伶一顫,曲膝就跪。
    書生早已停步轉身,這時談笑發話:「真人,你這是使我難堪。」
    衣袖微展,虛空抖向一塵。
    別說跪了,連彎腰都彎不下,一塵不禁駭然,當時愣住。
    老全真振腕拋劍,「錚」地一聲,長劍入士半尺,直挺挺地插在一塵面前,不住搖
晃,沉聲說道:「拿去!」
    然後轉身,神情一肅,舉袖稽首:「無為見過南宮大俠,並多謝南宮大俠不罪之
恩。」
    這下一塵明白了,剛拔起面前長劍,聞言臉色一變,機伶再顫瞪目張口,又愣住了。
    南宮逸皺眉笑道:「真人,南宮逸可不是外人。」
    話鋒微頓,目光投向一塵,接道:「名師出高徒,令高足身手不凡。」
    無為老臉一紅,道:「有眼無珠,失禮冒瀆,哪湛謬讚,南宮大俠見笑了。」
    南宮選笑道:「『擒龍手』華山不傳之秘,令高足施來足有火候八分,錯非我躲得
快,此刻只怕已被押上『蓮花峰』了……」
    頓了頓,接道:「令高足今年……」
    無為截口說道:「十九。」
    「那難怪!」南宮逸笑道:「當年我夫婦築廬於此時,恐怕他尚未入『華山』門
牆。」
    「正是。」無為點頭說道:「不然他天膽也不敢冒犯快駕。」
    南宮逸笑了笑,沒說話。
    無為卻側顧一塵,候接輕喝:「上前見過南宮大俠。」
    一塵可是早走過了神,聞言既窘迫又尷尬,跨前數步,一張俊面脹得紅似八月丹楓,
稽首說道:「見過南宮大俠,晚輩不知是……」
    南宮逸笑道:「貴掌教令諭中沒有提到這一點,我有,不知者不罪。」
    一塵一張臉更紅,紅到了耳根,抬眼偷望,赧笑說道:「南宮大俠明教,得饒人處
且饒人。」
    無為一驚,臉色才變。
    南宮逸已然挑眉長笑:「真人,別多嘴,這不關你的事,令高足十分可人,他日再
相逢,我要讓三小跟他好好結交結交。」
    無為立即恍然,轉怒為喜,連忙稽首:「多謝南宮大俠垂青。」
    南宮逸道:「要謝別謝我,是貴派後繼有人,南宮逸敢為貴派賀。」
    說罷,抬手一指,飛點一塵。
    一塵機伶一顫,愕然瞪目,猶自茫然。
    無為卻老臉抽搐,神情激動,深深再稽首:「多謝南宮大俠成全,此恩此德,無為…
    …」
    南宮逸擺手截口:「真人,我為的不是你,我為的是『華山』一派,舉手之勞,尚
且言謝,那麼貴派護我故宅之情,我又該怎麼辦?」
    無為長髯拂動,老臉含淚,渾身俱顫,一襲道袍無風自動道:「南宮大俠當年築廬
於此,『華山』在南宮大俠德威的庇護之下,很能平安無事屹立動盪武林之中;昔日幾
遭危厄,又蒙南宮大俠數度賜以援手,這大恩大德,『華山』門人雖腦漿塗地亦不足以
回報,護宅之舉,只不過聊表……」
    南宮逸皺眉截口,道:「真人,你可是存心要南宮逸難受?」
    無為連忙住口,側顧一塵,見一塵猶神色茫然,瞪目愕立,不由搖頭一歎說道:
「一塵,你難道還不明白?」
    一塵程然而悟,身形一矮,突然跪倒。「大恩不敢言謝,晚輩當永銘五內、沒齒不
忘。」
    南宮逸這回是既沒來得及出手攔阻,也沒來得及躲閃,結結實實地受了一個大禮,
搖搖頭,苦笑不語。
    無為老眼深注,臉上再現激動色,說道:「月前無為兩位俗家師叔自『古家堡』返
派,帶回南宮大俠健在,及目睹『紫玉扳指』令符的訊息,聞訊後『華山』舉派振奮,
人人頂禮,個個膜拜;昨日更接得商大俠、司徒大俠兩位俠駕,華山正自唸唸,不想今
日南宮大俠俠駕突降,無為師徒有幸先迎,誠履無上榮寵,南宮大俠此來,莫非是……」
    南宮選點頭說道:「正是為追查『幽冥教』及各大門派遣逢變故事。」
    無為道:「那麼,南宮大俠不上『蓮花峰』,卻來這『落雁峰』下……」南宮逸神
情一黯,唇邊做起抽搐,道:「多少年沒來了,我來看看故宅如今是何模樣。
    「無為面有愧色,道:「當年是『華山』……「
    南宮逸搖頭談笑,道:「真人,這跟貴派無關,當年只怪南宮逸不該遠離……」
    頓了頓,苦笑一聲,接道:「其實,誰又能想得到?」
    無為沉默了一下,道:「這多年來,不知南宮大俠可曾查得一點……」
    南宮逸搖頭說道:「沒有,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無為一歎說道:「這麼說來,當年那兇徒之手法,可稱得——」
    倏地住口不言,探懷取出一物,遞向南宮逸,道:「南宮大俠可知這是何物?」
    那是一根通體烏黑,望之似「簪」而又不太像的東西。
    南宮逸只看一眼,勃然色變,伸手接過,震聲說道:「真人,此物何來?」
    無為一愣,道:「這是一塵前年在此守護時,無意中於一難斷牆下發現,一時好奇,
撿了起來,怎麼,莫非……」
    南宮逸目中暴射鎮人威稜,截口說道:「真人可知這是何物?」
    無為道:「無為正是要請教南宮大俠。」
    南宮逸唇邊掠過一絲冰冷笑意,道:「這是男人管發之物,本不足為奇,可是這根
髮簪卻是罕世奇珍、功能祛除百毒,舉世僅此一根,此物非金非鐵,乃是犀角磨成。」
    無為一震說道:「南宮大俠可知,放眼天下,誰人有此罕世髮簪麼?」
    只要知道是誰,那就……
    按說,南宮逸既知此物之底細,該也知道此物之主人。
    豈料……
    他玉面抽搐,身形一陣輕顫,竟搖了頭:「不知道……」
    剎那間,鎮人威態與那怕人神色盡斂,淡然一笑,接道:「不過,此物舉世僅此一
根,有了它,還怕找不到主麼?」
    「說得是。」無為點頭說道:「南宮大俠高見……」
    抬眼深注,接道:「南宮大俠莫非以為此管主人,與當年……」
    「很難說。」南宮逸淡笑搖頭,道:「單憑此管,南宮逸不敢斷言,不過,他應該
脫不了嫌疑。」
    無為點了點頭,沒說話。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突作此問:「請問真人,自當年火焚我『龍風小築』之後,這
一堆廢墟貴派可是一直派有專人守護?」
    無為點頭說道:「不錯,前兩年是無為,後兩年便由一塵接替至今。」
    南宮逸道:「在此期間,可曾發現有任何人……」
    「沒有。」無為說道:「無為守護期間,未見有任何人來此。」
    南宮逸轉往一塵,一塵沒等發問,立即說道:「自晚輩接替家師至今,南宮大俠是
進入此地的第一人。」
    也沒見有人來過。
    南宮逸點了點頭,沒再問。
    無為抬眼深注,盡射惑然:「南宮大俠問這個,是……」
    南宮逸截口淡笑,道:「賢師徒在此守護前後幾年中,既沒有發現有人來過,則此
物主人,便該是在賢師徒開始守護之前來過。當年南宮逸在家的時候,也沒見有生人在
此出現,除非是『龍鳳小築』遭到火劫的那天夜晚;那麼,我該找他問問,那一天晚上,
他來我這『龍鳳小築』幹什麼。」這話,說得夠明顯的了。
    無為明白了,點了點頭,沉吟地說道:「只是人海茫茫,宇內遼闊,天下如是之大,
南宮大俠……」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5:18

南宮逸淡笑道:「真人,莫忘了此物舉世僅此一根。」
    無為道:「這個無為知道。但,罕世之物,人人秘之,他要是那縱火之人,一經發
現此物遺失。必已早做準備,或遠走高飛,或隱名理姓;別說找他不易,就算是找到了
他,他矢口否認這是己物,只怕……」
    南宮逸截口笑說道:「真人說得不錯,可惜他並不一定確知此物是在何處遺失的,
就算他知道,或遠走高飛,或隱名埋姓,但天理昭彰,不隱邪惡,我不相信沒辦法找到
他,那只不過是遲早而已……」
    無為道:「無為說過,他若是矢口否認……」
    南宮逸笑道:「我不怕他否認,只怕他坦然承認是己之物。」
    無為一愣說道:「無為愚昧……」
    「好說。」南宮逸淡淡道:「真人是難得糊塗;真人該知道,我要是毫無把握,事
關人命,我絕不會輕易找上他,也不會胡亂指人,他要是否認,那表示他作賊心虛,必
是他放火無疑。
    他要是承認,反倒令人高深莫測,不敢下斷言了。「不錯,這是理。
    無為點了點頭,目射欽佩之色,默然不語。
    南宮逸笑了笑,道:「真人提供此一有力線索,南宮逸當圖後謝……」
    聽得一個「謝」字,無為雙眉一軒,剛要說話。
    南宮逸已然擺手,又道:「真人,這件事就此打住,如今,南宮逸要談談當前大事,
請問真人,各門派高手,現在可都在『蓮花峰』上?」
    無為點頭說道:「不錯。」
    南宮逸道:「古家堡那位『冷面玉龍』宮大俠呢?」
    無為道:「也在。」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我商大哥與司徒二哥呢?」
    無為道:「他兩位也在。」
    南宮逸道:「有個『南海』苦和尚,真人可認得?」
    無為道:「昨日才拜識。」
    南宮逸道:「這麼說,他也來了?」
    無為點頭說道:「正是。」
    南宮逸道:「據我所知,『華陰』還住著幾位,沒跟他們一起上山。」
    無為一愣說道:「這個無為就不知道了,南宮大俠是如河……」
    南宮逸笑道:「真人忘了?丐幫耳目遍天下,消息最靈通,而我是丐幫大長老的拜
弟,算起來也是丐幫的三長老。」
    無為笑了,一塵也笑了。
    南宮逸笑了笑,又道:「那幾位,宮大俠應該知道,難道宮大俠沒有說起?」
    無為搖頭說道:「沒聽宮大俠說過,可能無為的掌教師兄知道。」
    南宮逸道:「怎麼說?」
    無為道:「除無為的掌教師兄外,宮大俠很少與別人交談。」
    南宮逸皺了皺眉,略一沉吟,道:「各派高手住在貴派何處?」
    無為道:「偏院。」
    南宮逸道:「一天多工夫下來,可曾有了什麼收穫?」
    無為搖頭說道:「沒有,唉……」
    神色忽轉凝重,接口道:「不僅沒有,而且在各派高手到達的前一天,派內又發生
了兩件奇事。」
    南宮逸一愣,道:「什麼奇事?」
    無為雙眉深皺,道:「無為掌教師兄房內桌上,不知何時被人放了一封書信,警告
『華山』不得接納各門派高手,否則……」
    「否則怎麼樣?」
    無為道:「否則三月內必有奇禍降臨。」
    「華山」一派,雖不如少林、武當、峨嵋之聲勢浩大,可也稱得上能人輩出、高手
如雲;尤其自遭逢變故,「九葉金蓮」連根被拔之後,更是防衛森嚴,部署周密,何啻
銅牆鐵壁,滴水難洩;如今,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投了書,而且送到掌教房內桌上,
這該是樁驚人的事,也是「華山」一派的奇恥大辱。那投書人之身手、功力可想而知。
    南宮逸心神震動,皺了眉,道:「這是那天什麼時候的事?」
    無為道:「是掌教師兄做罷早課,回轉房內時發現的。」
    是早上,而不是晚上。
    竟敢在大白天明目張膽地潛入「華山」重地投書,此人可真大膽。
    南宮逸道:「那就是說,掌教在晨間起床時,並未發現桌上有信了?」
    無為點頭說道:「不錯。」
    南宮逸道:「信上署名的是誰?」
    無為道:「『幽冥教主』,『幽冥帝君』。」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看來,『幽冥教』之大膽、神秘、詭滿,前所未見,令人
震驚……掌教居處重地,難道貴派就沒留人看守……」
    無為截口道:「『華山』週遭遍佈『華山』『一』字輩高手,『蓮花峰』上各處皆
有『無』字輩高手隱伏,不是無為當著南宮大俠說句狂話,就是商大俠與司徒大俠那般
身手,想登上『蓮花峰』,恐怕也不很容易。是故,掌教師兄房內,並未派專人守
衛……」
    這話說得並不過份,南宮逸明白,當此之際,「華山」戒備之森嚴,的確不是自己
兩位拜兄所能輕易偷渡間越的。
    南宮逸眉鋒剛皺,適時,無為又接著說道:「不過,實際說來,當時掌教師兄房內,
並不能說沒有人……」
    南宮選截口問道:「誰?」
    無為道:「專司灑掃的『清』字輩兩名弟子。」
    「清」字輩猶低「一」字輩,該是小道童。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他二人什麼時候進房的?」
    無為道:「每天在堂教起床後,他二人便到了。」
    南宮逸道:「什麼時候離去?」
    無為道:「早課完畢,掌教返房之後。」
    南宮逸道:「可曾問過他們二人?」
    無為道:「他二人說絲毫未有所覺,沒見外人進房。」
    南宮逸笑了笑,道:「沒見外人,想必見過自己人。」
    無為沒猶豫,隨答道:「一清曾到房裡看了看。」
    南宮逸笑道:「三秀中那位老二?」
    無為點了點頭,道:「論起來,他是一塵的師弟。」
    南宮選道:「他是哪位……」
    無為道:「無非師弟的大弟子。」
    南宮逸道:「他到掌教房裡幹什麼?」
    無為道:「三秀雖是『一』字輩高手,但功力卻足可與『無』字輩高手相頡頏,
『三清院』內,那一天是他當值。」
    南宮逸道:「是例行巡視麼?」
    無為點頭說道:「正是。」
    南宮逸略一沉吟,道:「除一清外,他二人可曾見到第二個人進房?」
    無為搖頭說道:「沒有了。」
    南宮逸沉默了一下,道:「一清是什麼時候拜入『華山』門牆的?」
    無為一愣,目射詫異,道:「南宮大俠是……」
    南宮逸談笑截口:「沒什麼,隨便問問。」
    無為道:「三年前。」
    三年前。
    南宮逸目中奇光一閃,道:「未拜入『華山』門牆之前,他是幹什麼的?」
    無為目中再現出詫異色,不過他沒有問,當即答道:「到處流浪,靠替人做做粗活
或乞討為生。」
    南宮逸道:「三年前,充其量他不過十五六歲,他沒有家?」
    無為道:「父母雙亡,家中又遭了回祿。」
    南宮逸道:「這是他自己說的?」
    無為點了點頭。
    南宮逸搖搖頭,歎道:「身世夠可憐的……」
    無為截口說:「正因如此,也因為他稟賦不錯、資質頗佳,所以無非師弟才把他帶
回『華山』,收錄門下。」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他的稟賦當然不錯,要不然他怎能在三年工夫之內,便出
類拔草地列名『三秀』之中,功力能與『無』字輩高手相頡頑。」
    「不。」無為搖頭說道:「他是帶藝投師。」
    南宮逸微微一怔,「哦」了一聲,笑道:「他未入『華山』門牆前,師承何人?」
    無為道:「家傳武學,他父親生前是個鏢師。」
    南宮逸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頓了頓,目光輕注,接道:「真人,那第二件奇事又是什麼?」
    無為老臉一紅,陡現差慚色,神情也越見凝重。「好在南宮大俠不是外人,否則無
為實在無顏出口;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華山』一派數十年聲名勢將掃地,難以再在
武林中立足了,『幽冥教』委實欺人太甚……」
    長髯飄拂,雙目暴射寒芒,身形一陣顫動,住口不言。
    他不是不說,是悲憤,是羞怒,一時繳動得說不下去了。
    南宮逸目中閃過一絲駭人威稜,沒開口。
    半晌,無為方漸趨平靜,苦笑稽首道:「南宮大俠請怨無為失態,道家主無為,恬
淡寡慾、與世無爭,但,斯可忍,孰不可忍身形連顫,目中再現寒芒,頓了頓,一字一
字接道:「真武殿上那塊橫匾,『真武殿』三字之上,不知何時,被人以指代筆,寫上
了兩個字……「南宮逸雙眉一挑,道:「什麼字?「
    無為老臉一陣抽搐,道:「森羅。」
    如此一來,「真武殿」變成了「森羅殿」了。
    這,夠駭人聽聞的,也夠令人髮指的。
    華山「三清院」「真武殿」內的那塊巨大橫匾,可是創派時掛上去的,也是歷代遺
傳下來的神物。
    如今,卻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被人毀了!其實,真要是毀了還好,偏是被人在
「真武」兩字之上,多加「森羅」兩個字。
    除非換匾,無如那是歷代所傳神物,換不得。
    可是,要不換,堂堂的「華山派」,明明的「真武殿」,卻掛了一塊「森羅殿」
    橫匾,這像什麼話?
    這惡作劇太過份,玩笑也開得太大了!
    南宮逸陡挑雙眉,目中冷電暴射,但剎那間他卻又盡斂威態,淡然問道:「這又是
什麼時候的事?」
    無為臉色白得怕人,道:「當天下午。」
    南宮逸道:「誰發現的?」
    無為道:「值殿弟子。」
    南宮逸道:「據我所知,大殿之中,不會斷人。」
    無為道:「南宮大俠乃當年『華山』常客,對『華山』諸情知之甚詳,正是如此。」
    南宮逸道:「值殿弟子,除非有什麼大事,否則絕不難輕離。」
    無為道:「也不錯。」
    南宮逸又挑了挑眉,道:「這就是了,當天貴派正好發生了一件大事!」
    無為卻搖頭說道:「並沒有。」
    南宮逸一呆,道:「早課罷後,貴掌教回房發現書信的事呢?」
    這該是震動全派的大事。
    無為道:「這……掌教師兄鎮定超人,別有用意,這他沒有張揚。」
    一派掌教至尊,應該處處超人一等。
    南宮逸道:「既沒張揚,真人如何知曉?」
    無為一愣,道:「是無非師弟說的。」
    南宮逸笑道:「真人那位師弟,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只可惜無為他難得糊塗,不懂南宮逸的用意。
    他沉默了一下,道:「掌教師兄發現了那封書信後,曾召喚一清入室……」
    南宮逸截口笑道:「我明白了,師徒如父子,一清他告訴了他師父。」
    無為點頭說道:「是無非師弟問了他。」
    南宮逸皺了皺眉,道:「難道貴掌教沒下令諭,不許輕洩?」
    無為苦笑說道:「自然有,但誠如南宮大俠所說,師徒如父子,徒弟對師父,有什
麼話不能說,又有什麼敢隱瞞的?」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這麼說來,他師徒就將拿教令諭置諸腦後了?」
    無為臉色一變,默然不語。
    南宮逸又淡淡一笑,道:「這叫抗命、欺上,按派規,該怎麼處置?」
    無為機伶一顫,道:「掌教並不知情……」
    南宮逸雙眉一挑,目中閃射威稜,道:「真人,我是個外人,對此,我不便說什麼;
不過,站在跟貴派多年知交立場上,我對真人這種包庇晚輩抗命、欺上的做法,不敢苟
同。」
    這幾句話,份量可不輕。
    無為臉色又復一變,連忙稽首:「無為未具天膽,不敢……」
    南宮逸淡淡截口說道:「那麼,真人明知晚輩抗命欺上而不上稟,這叫什麼?」
    無為駭然失色,機伶連顫:「多謝南宮大俠明教,無為知罪……」
    猛地站直身形,肅然接道:「南宮大俠請稍待,無為這就去稟報掌教師兄,自請處
分。」
    話落,又一稽首,轉身要走。
    勇於認錯,從善如流,不愧得道全真、三清弟子。
    南宮逸伸手一攔,道:「真人,且慢。」
    無為轉身再稽首:「南宮大俠尚有何教言?」
    「好說。」南宮逸談笑道:「既錯了,我以為不妨將錯就錯,就這麼錯下去。」
    無為一愣,道:「先責備,後鼓勵,無為愚昧,不知南宮大俠……」
    顯然,這位得道全真是不懂,可也有點不悅。
    南宮逸沒在意、淡淡說道:「目前,已知此事的,貴派之中,恐怕已不止真人一
個。」
    無為低下了頭,旋又抬起了頭,道:「除掌教外,『無』、『一』、『清』三輩差
不多全知道了。」
    南宮逸揚了揚雙眉,笑道:「那麼,我請問,倘若真人稟報掌教,自請處分,那
『華山』派中,其他也知此事的各代弟子,將何以自處?」
    無為一愣啞了口,半晌才紅著老臉憋出一句:「無為但請南宮大俠明教。」
    「好說。」南官逸道:「還是那句話,不妨將錯就錯,就這麼錯下去。」
    無為沉默了一下,囁嚅說道:「那麼,掌教師兄的威信……」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目前已不是談威信的時候了,如何設法平
定惶惶人心,才是當前急務。」
    無為神情一震,道:「南宮大俠是說……」
    南宮逸淡笑說道:「『三清院』前,一池『九葉金蓮』連根被拔,這事雖然驚人,
但,那究竟是在『三清院』外;如今,貴掌教的居處竟又被人潛入投書,且來去無蹤,
簡直把『華山」視如無物,這變故,該更駭人,貴派人心如今是惶惶不安,真人該比我
知道得更清楚。「一語中的,一針見血,無為變色點頭:「南宮大俠料事如神,明察秋
毫,』華山『外表看似平靜,其實,三代弟子暗地裡莫不議論紛紛……「
    南宮逸截口說道:「再想得壞一點,倘若『幽冥教』乘此而入,貴派只怕會立即自
亂陣腳。潰不成軍,其結果,不堪想像。」
    無為面無人色,機伶寒顫,連連稽首,道:「無為恭請南宮大俠高明指點。」
    「好說。」南宮逸淡笑說道:「此來本為竭盡綿薄……」
    抬眼深注,接道:「各門派高手既至,我以為,貴堂教不會不把這兩件事,告訴那
位領袖群倫的『冷面玉龍』宮大俠。」
    無為點頭,說道:「正是,掌教師兄已將這兩件事告知了宮大俠,當夜並曾與宮大
俠商討對策。」
    南宮逸皺了皺眉,道:「商討的結果如何?」
    無為道:「『華山』既已接納了各門各派高手,自然是嚴防那所謂奇禍降臨。」
    南宮逸道:「還有呢?」
    無為道:「這是當前首要課題。」
    南宮逸笑了笑,道:「我以為,只要找出那投書毀匾之人,便可防止奇禍,更可以
平定貴派的惶惶人心,穩住陣腳。」
    無為道:「南宮大俠所見甚是,無為深有同感,無如……」
    南宮逸截口說道:「無如什麼?」
    無為苦笑說道:「那投書毀匾的『幽冥教徒』早已遠走高飛,哪裡……」
    南宮逸抬頭說道:「真人錯了!明智如真人者都做這種想法,無怪那投書毀匾的
『幽冥教』徒能隨心所欲、逍遙自在了。」
    無為一愣說道:「南宮大俠是說……」
    南宮逸談笑道:「我說那投書毀匾之人,如今猶在『三清院』內。」
    此語驚人,無為神情猛震,瞪目急聲道:「南宮大俠此言當真?」
    南宮逸談笑說道:「真人當知我向不做沒把握的斷語。」
    這一點無為可知道:「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當世奇才第一,智慧如海、料事如神,
他要是沒把握,不會輕易下斷言。
    無為再稽首,道:「無為願聞其詳。」
    南宮逗笑了笑,道:「真人是問我理由麼?」
    無為道:「正是。」
    南宮逸道:「我打個譬如,一個人一旦失了賊,他多半以為賊已鴻飛冥冥、遠走高
飛,絕不會想到那刁賊猶在他的家中……」
    無為道:「冒此奇險,此賊膽大的可以。」
    南宮逸笑道:「若膽小他就不來了。何況,他這麼做,失了賊的一家人,反不會懷
疑到他頭上。」這幾句話,話裡有話,有意思。
    無為有點明白了,霍然說道:「南宮大俠是說,那投書毀匾之人,混在了本派弟子
中?」
    南宮逸道:「也可以這麼說,不過,『混』字不妥,一家人誰不認識誰?要說混,
那可不是失賊之當日!應該有一段時日了。」
    無為雙眉一批,脫口說道:「是家賊?」
    南宮逸笑道:「真人畢竟明白了。」
    無為勃然變色,道:「南宮大俠是說,那投書毀匾之人,是『華山』三清弟子自己
人麼?」
    南宮逸道:「以事理推之,該如是,但卻說不上是三清弟子自己人。」
    無為神情震動,道:「那是……」
    南宮逸道:「披了道袍的『幽冥教』徒。」
    無為老眼圓睜,緊緊凝注,道:「南宮大俠莫非已知他是誰?」
    南宮逸道:「有九成把握。」
    無為道:「敢請……」
    南宮逸笑道:「真人,我還差一成。」
    無為道:「南宮大俠神目如電,所見當不會有錯。」
    南宮逸談笑說道:「那是真人的看法,諸葛武侯,神人,尚且算差一著,錯用了馬
謖,何況南宮逸肉眼凡胎平庸人?」
    無為還想再問。
    南宮逸已然挑起雙眉,整了臉色:「真人,事關重大,無證無據,我不敢空口指
人。」
    無為不敢再問,略一猶豫,道:「那麼……」
    南宮逸截口談笑:「真人,何妨等我上了『蓮花峰』再說?」
    無為點了點頭,默不再語。
    他是難得糊塗,就這麼幾個人,已然呼之欲出;不過實也難怪,究竟是相處多年的
自己人,叫他怎麼去想呢!
    沉默了一下,忽地抬頭慨歎道:「看來,無為這『無』字輩的幾個師兄弟,都該自
絕以謝祖師,華山『三清院』被人潛伏多年而茫然無覺……」
    南宮逸笑道:「照真人這麼說,南宮逸那位大哥,也該自絕以謝丐幫祖師了。」
    無為一愣道:「怎麼,莫非……」
    南宮逸笑道:「丐幫各處分舵,泰半以上的分舵主,是『幽冥教』徒。」
    無為一驚,呆了半晌方道:「這麼說來,只怕其他各門派……」
    南宮逸道:「真人高見,『幽冥教』不會厚此薄彼。」
    無為臉色更見凝重,機伶寒顫,默然不語。
    適時,那位身為晚輩,垂手侍立一旁的一塵,目中陡現奇光,突然說道:「一塵斗
膽,敢請插一句嘴。」
    無為看了他一眼,喝道:「說!」
    一塵剛要張口,南宮逸目光凝注,淡笑說道:「鋒芒戒於太露,少自作聰明。」
    一塵臉上一紅,窘迫稽首:「多謝南宮大俠當頭律喝,一塵不敢說了。」
    無為惑然望向南宮逸。
    南宮逸笑道:「沒什麼,令高足想稟知真人,那投書毀匾之人是誰。」
    無為一震,轉向一塵:「一塵,你知道?」
    一塵恭謹稽首:「師父原諒,一塵不知道。」
    無為臉色一變,目中方閃寒芒。
    南宮逸已然淡淡說道:「真人,令高足悟性超人,真人該高興。」
    無為神情又復一震,立斂怒態,稽首說道:「是無為之過。」
    南宮選淡然一笑,道:「真人可要回轉『三清院』?」
    無為道:「南宮大俠如今要上『蓮花峰』?」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正是。」
    無為道:「那麼,容無為命人通報,以便掌教……」
    南宮選截口笑道:「真人,南宮逸是常客,如今也是非常時期。」
    無為略一猶豫,道:「那麼,也該容無為帶路。」
    話落,稽首轉身,逕先前行。
    南宮逸不再多說,淡淡一笑,飄然舉步,與無為走個並肩,背後,一塵恭謹稽首相
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6:27

第26章
    蓮花峰上,明樁暗卡遍佈,都是「無」字輩老全真,也都是南宮逸當年故人;一路
行來,老全真紛紛稽首,雖未出聲招呼,可是老臉上、眉宇間,那隱露著的驚喜、親切
神色卻令人感動。
    「三清院」,坐落在「蓮花峰」腰,登上百級石階,那碧瓦、朱門,寬敞、宏偉、
肅穆的「華山」中樞重地立現眼前。
    廣場上,那當年異香沁人,紅花、翠葉、綠波相映的一池「九葉金蓮」,如今只剩
了一地死水。
    一池功可益壽延年、強筋健骨的珍貴妙品,在一個欲圖席捲天下、獨霸武林者的野
心下,做了無辜的犧牲,就這般白白地被糟蹋了,怎不令人惋惜?怎不令人痛心?
    南宮逸望著這曾經相識的當年舊物遺跡,雙目中威稜閃射,眉梢兒挑了幾挑,暗暗
地切齒不已。
    「三清院」那兩扇朱漆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外,那廣場上,空蕩、寂靜,不
見一個人影。
    這,雖有異於往昔,但值此之際,當如是。
    驀地裡,一陣嘹亮鐘聲自「三清院」中劃空響起,震破了這「華山」瞬間之前的無
限靜寂,也沖淡了不少低沉陰霾。
    南宮逸與無為,方自訝然互覷。
    突然,「三清院」內當先衝出一人,大步飛奔過來。
    是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他一到面前,沒容南宮逸開口,兩隻鐵腕如電攫上了
南宮逸雙手,緊緊抓住,連連搖晃,神色激動,威稜閃射的風目中,流露著的,是熾烈
的真情,這,令人眼睛發紅鼻發酸。
    「老弟,你終於來了,要是再不來,我可要離開大夥兒找你去了。古人說:一日不
見如隔三秋。咱們這多日不見,思何可支?老弟,你想煞人了,怎麼樣,近來可好?」
    南宮逸既感動又佩服,任他抓住雙腕,笑道:「托福,二俠好……」
    辛天風緊接著又是一句:「事情辦得怎麼樣?」
    他自然不知南宮逸是為了何事。
    南宮逸想答話,無奈,以「冷面玉龍」宮寒冰、「華山」掌教無機真人為首的各門
派豪雄,以及他兩位拜兄,都已含笑站在一丈外;人家盡出相迎,怎好讓人久待?只得
改了口,笑了笑,道:「二俠,咱們稍時再做長談,行麼?」
    「行,怎麼不行?」辛天風鐵腕一鬆,大笑道:「老弟一句話,什麼不行!」
    說著,帶笑轉身。
    南宮逸略整衣衫,搶步向前。
    寒暄見禮畢。
    宮寒冰目光深注,淡笑發話:「南宮大俠一路辛苦。」
    南宮逸笑了笑道:「多謝宮大俠關注,路途崎嶇難行,南宮逸好幾次都差點兒栽倒,
還好,終於走完了。」
    僧、道、俗俱笑,尤其辛天風,他笑得更加豪邁。
    可沒一人懂這當世雙雄對話中的真正含意。
    宮寒冰雙眉微揚,笑道:「天下可沒有南宮大俠不能走的路。」
    南宮逸笑道:「那要看什麼路了!譬如,由『洞庭』到『武陵』這一段,可當真使
南宮逸差點沒栽了好幾個大跟頭。」
    又是一陣大笑。
    宮寒冰有點兒不自然,也笑得勉強。「無論怎麼說,南宮大俠畢竟是走完了它。
    如今,宮寒冰要拱手相讓這暫代之位,輕鬆輕鬆了。「
    他想來個「無官」一身輕。
    南宮逸笑道:「以前我是勉為其難,如今我可再不敢接受了。」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這話怎麼說?」
    南宮逸道:「肩負艱鋁,任重而道遠,短短幾天之內,宮大俠回春妙手先康復了昆
侖掌教那走火火魔的僵硬下肢;再展神通,尋回了峨嵋金頂那口鎮派神物巨鐘。
    這,使南宮逸自慚無能,自歎不如……「
    宮寒冰目中飛閃一絲寒芒,淡然說道:「南宮大快也知道了?」
    南宮逸道:「天下武林,人人額手稱慶,個個高挑拇指,議論紛紛,有口皆誦,哪
個不知,誰個不曉?」
    宮寒冰目中再現異采,淡淡一笑道:「那是各門派同道合力所致,非官寒冰一人之
能……」
    群雄之中,突然有人截口說道:「宮大俠何必謙讓?若非仰仗宮大俠絕世功力、高
深智慧,憑各門派同道之力,只怕水難覓回失物,挽救崑崙掌教絕症。」
    說話的,是那位少林「羅漢堂」首座主持大空老和尚。
    他話聲方落,緊接著,又一人開口:「說得是。有道是:精兵還須良將,倘若為帥
者非智力兼具,深通韜略,仍不足克敵制勝。」
    是那位武當「上清下院」主持,天一老道。
    少林、武當說了話,「峨嵋」、「崑崙」兩派更是如響斯應、同聲歌頌,盡表感激、
敬佩之情,只差沒當著大家五體投地。
    看來,「冷面玉龍」此人果然厲害,不過短短幾天工夫,他已然輕而易舉地贏得了
各門派的「心」。
    也輕而易舉贏得了那高人一等的期望。
    宮寒冰淡笑謙遜,可是,卻毫不掩飾地將那流露著詭異得意的目光,投向了南宮逸。
    南宮逸視若無睹,泰然微笑地說了話:「宮大俠,當此節節順利,勢如破竹之際,
軍中易帥,那是大不智之舉,明智如宮大俠者,當知……」
    宮寒冰雙眉微軒,截口笑道:「那要看怎麼說了。」
    南宮逸道:「怎麼說宮大俠都不該……」
    「不然。」宮寒冰談笑搖頭,道:「宮寒冰不避狂妄,要是換個別人,此舉也許不
當,但面對奇才第一的南宮大俠,宮寒冰卻自慚渺小,難望項背。」
    南宮逸道:「宮大俠,這是大事,不是客氣的時候。」
    宮寒冰道:「所以宮寒冰請南宮大俠為天下武林著想。」
    好厲害的一張嘴。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我認為宮大俠也該顧全大局。」
    宮寒冰笑道:「拱手讓高明,情願聽命帳下,宮寒冰為的就是大局。」
    南宮逸道:「為帥者,須能孚眾望。」
    宮寒冰說道:「試問天下武林,宮寒冰不以為『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之聲望,不如
『冷面玉龍』,低於任何一人。」
    南宮逸淡笑道:「這也要看怎麼說了。」
    宮寒冰道:「怎麼說南宮大俠都是獨尊於武林。」
    南宮逸搖頭說道:「不然。」
    宮寒冰笑道:「這話,只怕天下武林同道,沒一人肯信。」
    南宮逸淡淡笑道:「我卻以為眼前諸位,必然點頭。」
    宮寒冰面有狐疑色,道:「宮寒冰不敢信。」
    南宮逸笑了笑,道:「宮大俠當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宮寒冰點頭說道:「這何止宮寒冰一人知道!」
    南宮逸笑了笑,又問:「宮大俠也當知,敗軍之將,不足言勇。」
    宮寒冰再點頭,道:「這個宮寒冰知道。」
    南宮逸道:「我在『古家堡』對付『幽冥教』,步步落人後著,處處落人下風;宮
大俠率眾征討『幽冥教』於莽莽江湖,卻旗開得勝、節節勝利,這可是鐵一般事實。」
    宮寒冰笑道:「我來自『古家堡』,『古家堡』承蒙南宮大俠鼎力賜助,威震群邪,
『幽冥教』徒聞名顫慄、望風膽落,不到幾天,潛伏在『古家堡』的內好,肅清殲盡,
怎說步步落人後著,處處落人下風?」
    南宮逸目光深注,淡笑說道:「宮大俠要問?」
    宮寒冰挑了挑眉,笑道:「宮寒冰願聞。」
    「不錯。」南宮逸點頭一笑,道:「南宮逸托夫之福,確曾在『古家堡』殲除了幾
個內奸;但宮大俠知道,那都只是幾個受人驅策的嘍囉角色。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
賊要挽王,我明知那『幽冥教主』是當今武林豪雄中的哪一位,卻苦於抓不到他的證據,
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陰謀各門派,欺騙武林,為害天下,請問宮大俠這叫什麼?」
    宮寒冰紅了臉,神色也有點難看,可是目光中卻閃爍著一種令人難以意會的異采,
強笑地說道:「那也不能輕易言敗,勝敗兵家常事、且看最後關頭,倘若先小受挫折,
後大獲全勝,縱論全局;仍是一個『勝』字。」
    南宮逸目光深注,淡笑發問:「宮大俠以為那『幽冥教』,到頭來必敗在我手麼?」
    這話問得好。
    宮寒冰目中異采疾閃而逝,臉色一整,毅然點頭說道:「南宮大俠常說:邪不勝正,
道必勝魔。」
    南宮逸搖了搖頭,剛要說話。
    宮寒冰雙眉一挑,卻震聲又道:「恕宮寒冰斗膽,南宮大俠宇內第一,德威皆孚眾
望,武林安危繫於一身,各門派同道之寄望南宮大俠領袖群倫征討『幽冥教』,一如病
危遇良醫,久旱盼甘霖;假如連南宮大俠都無必勝之信心,天下武林何以言武?又何必
遠離根本,東征西討,飽經風霜,流血流汗?不如就此各返來處,束手待斃,任人宰
割!」
    義正辭嚴全是理,立刻贏得各門派群雄欽敬之色。
    厲害,是厲害,這甫自交鋒的第一回合,南宮逸已經栽了個大跟頭;這心智,這口
舌,怎不令人顫慄?
    本想先挫他銳鋒,卻不料反被他倒打一打耙。
    商和倒沒怎麼樣。
    司徒奇卻目中威稜二閃,陡然挑起了雙眉。
    南宮逸可仍是那麼平靜、安詳、泰然,他不容司徒奇有所表示,連忙淡淡一笑,又
開了口:「多謝宮大俠明教,南宮逸並不是俱惡畏事人,也無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
風,更非無必勝之信心,倘如宮大俠所責,南宮逸我就不必再跑這趟『華山』不錯,」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何曾怕過什麼事,懼過什麼人?倘果如宮寒冰之言,他何必再來」
華山「?
    各門派豪雄,又不由微微點頭。
    南宮逸目光輕掃流顧,唇邊噙著淡然笑意,接著說道:「若是能節節順利,直搗黃
龍,何必先受小挫折,而後才大獲全勝?
    我的意思不過如此,宮大俠明鑒。「宮寒冰不愧機警,立刻改容謝罪:「不敢當,
該是宮寒冰失言冒瀆。「
    「好說。『南宮逸談笑道:「事實證明,宮大俠能知己知彼,南宮逸卻是只知己而
不知彼,所以要清宮大俠繼續領導群倫,為天下蒼生……「宮寒冰截口說道:「恕宮寒
冰插嘴,為天下蒼生,為宇內武林,南宮大俠該當仁不讓,毅然點頭,肩負重任。「
    南宮逸道:「我卻以為宮大俠是義不容辭。」
    宮寒冰道:「敢請南宮大俠以武林安危為重。」
    南宮逸道:「也請宮大俠……」
    宮寒冰淡淡一笑,施出了殺手鑭,道:「南宮大俠,宮寒冰只是暫代,當初是怎麼
說的?」
    南宮逸剛要說話。「辛天風突然大笑說:「好了老弟,似這般你推我讓,何時方休?
    這又不是坐江山,用不著伯夷、叔齊那一套……「話鋒復頓,接道:「讓我來說句
話,老弟你不來便罷,既然來了,家大師兄他就該讓,怎麼說也該……「
    鐵錚奇豪,豪邁英雄,直腸人,他哪知其中毒陰謀?
    南宮逸微微皺眉,剛叫了聲:「二俠……」
    辛天風已然長眉挑起,正色接道:「老弟,你知道,我這個人是直性子、笨口舌,
我說不出什麼別的理由,只知為天下武林,你義不容辭。」
    南宮逸眉鋒皺得更深,宮寒冰目中卻閃過了一絲異采。
    司徒奇冷眼旁觀,突然冷哼說道:「三弟,辛二俠說得是,你別推了。『幽冥教』
區區跳樑小丑,我就不相信也能難倒你。」
    宮寒冰笑了,是大笑。「還是司徒大俠鐵膽豪情,令人欽佩。」
    「好說。」司徒奇談談說道:「宮大俠以為司徒奇說得不對?」
    「對,對,對極!」宮寒冰神采飛揚,點頭道:「南宮大俠為主,司徒大俠與商大
俠為輔,聲威震天,雷霆萬鈞,便是泰山也要崩潰,何況那小小『幽冥教』!」
    司徒奇目光深注,揚眉說道:「難不成宮大俠真要無官一身輕的置身事外?」
    「司徒大俠誤會了。」宮寒冰笑道:「宮寒冰與二弟是南宮大俠馬前先鋒。」
    一場推讓,就這麼了了,就這麼決定了。
    豪笑聲中,「華山」掌教無機真人稽首肅客。
    無機真人讓客直讓人他那掌教所居的雲房中。
    雲房沒那麼大,容納不了那麼多嘉賓,是故,除南宮逸三兄弟。宮寒冰師兄弟,及
各派首腦人物外,其餘各派豪華紛紛告退散去。
    坐定,無機真人首先發話,神色凝重,老臉上,還帶著那無限悲憤、羞愧色,雙眉
連軒,說道:「南宮大俠來得正好,在各門派同道蒞臨的前一天,本派發生兩件驚人怪
事,無機正與宮大俠商討對策中……」
    南宮逸故作一愣探問。
    無機真人連連長歎地把那投書毀匾兩事說了一遍。
    說完,一歎又道:「投書無可厚非,那是『華山』無能。毀匾欺人太甚,該是『華
山』創派以來,前所未有之奇恥大辱……」
    身形連顫,老臉一陣抽搐,長髯拂動,接道:「南宮大俠猜想,無機身為掌教,不
能護衛代傳神物,尚有何顏面對祖師?
    短期內,倘不能緝獲那毀匾兇徒,無機只有退位讓賢,自絕『真武殿』以謝罪了。
    「這位得道全真外柔內剛,生性是寧折不屈。昔日相交甚密,南宮逸可是深知無機
真人性情,心頭一震,道:「使不得,掌教是難得糊塗。「
    無機真人微愣稽首:「南宮大俠為『華山』大恩人,且多年故交,彼此不外,無機
敢請南宮大俠不吝金玉,賜予指教。」
    「好說。」南宮逸淡笑反問:「請問掌教,『幽冥教』之野心何在y『無權真人道: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幽冥教『之野心,在併吞各門派、席捲武林、稱尊天下。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南宮逸再訪問,』幽冥教『不避為武林公敵之險,明目張膽,
在各門派製造事故,其用意又何在?「
    無機真人瞪目愕然,道:「南宮大俠此問……」
    南宮逸截口說道:「只請掌教答我問話。」
    「無機遵命。」無機真人一點頭,道:「以無機觀之,不外故作神秘、詭橘、驚人
之態勢,使得各門派人心惶惶,不攻自潰,一收震懾、恐嚇之效,二便兵不刃血,乘隙
侵入……」
    「高見。」南宮逸點頭淡笑,道:「那麼,南宮逸再請問,『華山』一旦群龍元首,
或突然再遭逢其他變故,掌教明智,那後果如何?」
    無機真人明白了,機伶連顫,滿臉羞愧,垂首不語,但旋即,他猛然抬頭,雙眼暴
睜,悲憤說道:「但無機無能,這奇恥大辱……」
    南宮逸截口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遭逢變故,不只掌教這『華山』一派,倘若
人人如掌教,武林中又將變成什麼樣的局面……」
    有意一瞥向宮寒冰,淡笑接道:「親痛而仇快,只怕正中『幽冥教』下懷。」
    無機真人機伶再顫,欠身稽首,肅然說道:「多謝南宮大俠當頭棒喝,開我冥頑。」
    宮寒冰適時揚眉說道:「南宮大俠說得是,掌教不可因小不忍目亂大局,中了『幽
冥教』的陰謀圈套。」
    南宮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宮大俠,彼此不外,我要直說一句。」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只管說,宮寒冰洗耳恭聽。」
    「好說。」南宮逸淡淡說道:「宮大俠心智見識兩皆超人,自該早已窺破一切,在
南宮逸來到之前,便該以此理慰勸掌教。」
    這句話,話中有音。
    豈料,宮寒冰他泰然安詳稱謝:「南宮大俠所青甚是,無如,在南宮大俠來到之前,
掌教並未對宮寒冰有這種表示。」
    南宮逸揚眉欠身,歉然一笑,道:「那麼,是南宮逸失言,錯怪了宮大俠。」
    「不敢。」宮寒冰也雙眉一揚,欠了身:「為大局,南宮大俠當如是。」
    南宮逸笑了笑,一時沒再說話。
    片刻沉默之後,無機真人抬起了頭,吸聲說道:「無機煩請南宮大俠明教。」
    南宮逸道:「不敢當……」
    轉望宮寒冰,淡然一笑,接道:「南宮逸淺薄,想先聽聽宮大俠高見。」
    料想中,「冷面玉龍」他該推托,該謙遜。
    豈料——宮寒冰他毅然挑眉:「當前急務,應先緝查出那投書毀匾之人,而後始能
順利消弭那所謂奇禍……」
    南宮逸道:「何以見得?」
    宮寒冰淡笑說道:「那投書毀匾人,必知『幽冥教』的下一步陰謀伎倆,這是意料
中事。」高見,不惜,該是如此。
    南宮選道:「禍或可防之於未然,無親那被毀巨匾卻是難宮寒冰目光深注,截口笑
道:「南宮大俠『須彌神功』曠絕字內,金石可熔,無堅不摧,平復匾上那『森羅』二
字字跡,當不是難事。「南宮逸目中異來一閃,笑道:「看來,宮大俠知我甚深。「
    宮寒冰談笑說道:「南宮大俠與古家堡的交情,不是一天了。」
    南宮逸揚眉大笑,道:「說得是,相交非一日,知之自然深……」
    笑聲忽住,淡然發問:「以宮大俠高見,投書、毀匾,是一人,還是兩人?」
    宮寒冰答得毫不猶豫,道:「出自一人之手。」
    南宮逸笑問:「願聆高明。」
    「豈敢。」宮寒冰道:「信上的字跡,與匾上字跡同,顯系出自一人手筆。」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說道:「來去無蹤,此人功力相當的高,只怕不在南宮逸兩
位拜兄之下。」敢情,他是要試試宮寒冰反應。
    誰知,宮寒冰他但笑不語。
    這,令人莫測高深。
    南宮逸毫不放鬆,追問了一句:「宮大快以為南宮逸所見……」
    宮寒冰突然截口說道:「宮寒冰斗膽,不知南宮大俠是欺己抑或欺人?」
    司徒奇勃然沉臉,商和卻忙丟眼色。
    南宮逸更沒在意,道:「宮大俠,這話怎麼說?」『宮寒冰揚眉說道:「南宮大俠
當知,那投書毀匾之人,功力高不過在座任何一人。」
    此語驚人,在座俱皆一愣。
    南宮逸目中飛閃異采,談笑發問,道:「何以見得?」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早已知道了。」
    南宮逸道:「南宮逸願聞高明。」
    宮寒冰道:「豈敢,面對高明,宮寒冰不敢班門弄斧。」
    顯然,他不願說。
    南宮逸可沒再追問下去,淡淡一笑,改了口:「請教高明,宮大俠以為該向何處拿
人?」
    宮寒冰這回沒推托,揚言淡笑,道:「不必捨近求遠,就在這『三清院』內。」
    此言一出,滿座大驚。
    辛天風霍然站起,震聲說道:「大師兄……」
    宮寒冰側顧輕喝:「南宮大俠不恥下問,正在垂詢,二弟不許插口。」
    長兄比師,大師兄話出猶如令諭,威嚴懾人!辛天風驚急之態倏斂,恭謹躬身,應
聲坐了下去。
    這一手高,這麼一來,別人自不便再問了。
    南宮逸心頭雪亮,道:「是內奸、家賊?」
    宮寒冰毅然點頭:「正是。」
    南宮逸目閃深注,道:「那麼宮大俠就該……」
    宮寒冰截口說道:「事關重大,無證無據,宮寒冰不敢空口指人。」
    南宮逸大笑說道:「英雄之見略同,再請教宮大俠如今該怎麼做?」
    宮寒冰淡淡說道:「靜待他那陰謀伎倆,當場拿人。」
    南宮逸目光異采,擊掌說道:「對,高見,捉賊當場,讓他百口莫辯。」
    宮寒冰談笑說道:「那是南宮大俠誇獎,只怕這一切早在南宮大俠成算之中,南宮
大俠所以不恥下問,是有意考我。」
    南宮逸搖頭笑道:「它大快想左了,也錯怪了南宮選。一個人的智慧究竟有限,一
個人的看法,也往往過於主觀,所以一再請教,只是想看看它大俠的見解,是否有誤。
事關重大,南宮逸不得不特別小心。」
    宮寒冰唇邊浮現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道:「那麼,又是宮寒冰失言了。」
    南宮逸對他那唇邊笑意,視若無睹,道:「宮大俠言重了……」
    頓了頓,接道:「以宮大俠高見,屆時該由誰下手?」
    按說。衛道除魔,緝拿「幽冥教」徒,誰下手不也一樣?
    其實不然,宮寒冰他說得好:「事關家務,這等於清理門戶,該由『華山』下手。」
    南宮逸目中異采電閃,點了點頭,笑道:「看來,宮大俠與南宮逸之見,不止略同,
該是盡同。」
    宮寒冰笑了笑,沒開口。
    「華山」掌教老臉煞白,突然顫聲說道:「無機斗膽插嘴……」
    雖是一派掌教至尊,但在南宮逸與宮寒冰面前,他得唯恭唯謹;那倒非他自抑身份,
實在是一個是當今字內第一人,一個是聲威猶凌駕於諸大門派之上的「天下第一堡」掌
門人。
    南宮逸連忙欠了身:「豈敢,掌教清說。」
    無機真人老臉抽搐,身形顫抖,說道:「二位是說,那投書毀匾之人,是『華山』
的三清弟子?」
    一句話問下,兩個,該叫誰答?
    南宮逸望了望宮寒冰。
    宮寒冰表現得一派謙恭:「宮寒冰不敢僭越。」
    南宮逸等了笑,道:「宮大俠要這麼說,南宮逸可就不便開口了。」
    宮寒冰沒說話。
    「鐵腕墨龍」,那位豪邁耿直的二爺辛天風,卻突然皺眉說道:「老弟,鬚眉男兒
丈夫氣,哪來那麼多婆婆媽媽經?」
    對他,南宮逸由來無可奈何,笑了笑,道:「看來,我只有遵領二俠之命了…
    …「
    轉望無機真人,接道:「他本是『幽冥教』徒,算不得『華山』三清弟子。」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閃,道:「高見!」
    南宮逸目光轉注,揚眉笑道:「難不成,宮大俠也認為如此?」
    宮寒冰點了點頭道:「正是。」
    無機真人身形劇顫;說道:「南宮大俠是說,『華山』被『幽冥教』徒混入潛伏,
而茫然無覺?」
    這也該是奇恥大辱。
    南宮逸談談笑道:「實際說來,這也算不得什麼。」
    無機真人一楞,說道:「無機愚昧,敢請南宮大俠明教。」
    「豈敢。」南宮逸道:「掌教且試查天下武林,哪個門派沒被『幽冥教』混入潛伏?
    又哪個門派能發現了潛伏在自己派內的內奸?」
    無機真人明白了,垂首默然。
    在座的各門派首腦人物,神情俱震,少林監院大慧祥師首先驚聲地發問道:「南宮
大俠,少林……」
    南宮逸截口說道:「見微知著,舉一反三,少林難以倖免。」
    大慧禪師臉色一變,不再言語。
    適時,武當『上清下院「主持天一真人,也霍然發問:「南宮大俠,武當也有?
    「南宮逸淡然點頭:「該不會厚諸派,而薄武當。「『天一真人瞪目張口,做聲不
得。
    緊接著,峨嵋、崑崙也都發問,所得到的回答,亦皆相同,一無例外。
    剎時間,室內一片靜默,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
    南宮逸轉往宮寒冰,平靜、安詳,淡然發問:「宮大俠以為……」
    宮寒冰含笑截口,道:「宮寒冰敬佩無已,頗有同感。」
    南宮逸揚眉說道:「這麼說,宮大俠也認為各門派中,均潛伏有『幽冥教』徒?」
    宮寒冰毅然點頭,答得毫不猶豫:「正是。」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但不知宮大俠此次在療治崑崙掌教僵硬下肢,尋回峨
嵋神物之餘,可曾在兩派中,緝獲什麼『幽冥教』徒?」
    宮寒冰神色一變,道:「沒有。」
    南宮逸笑了笑,道:「想必是南宮逸判斷有誤。」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6:47

宮寒冰剎那間恢復平靜,嘴邊浮現一絲淡然笑意。「不,南宮大俠判斷無誤。」
    南宮選注目道:「那麼……」
    宮寒冰揚眉豪笑,截口說道:「那是因為宮寒冰當時沒有想到,適才聽了南宮大俠
的高明判斷,才觸發了靈機。」
    敢情,他是見一落葉,才知天下秋,此辯,合情合理、站得住,也無懈可擊,足見
他果然心智深沉、高明已極。
    南宮逸雙眉一挑,擊掌歎息,道:「可惜!可惜!倘若宮大俠靈機早動,在宮大俠
絕藝高智之下,那潛伏在『峨嵋』、『崑崙』兩派中的『幽冥教』徒,必難隱形。」
    這話,在座只有商和、司徒奇懂,他兩人四道目光,落向了「冷面玉龍」,且緊緊
凝注,看他有什麼反應。
    豈料——宮寒冰神色不變,平靜得很,竟毅然挑眉點頭:「在南宮大俠面前,談絕
藝高智,那是貽笑大方,只有慚愧。不過,誠如南宮大俠之言,倘若南宮大俠能早了私
事,早來兩天,那潛伏在兩派中的『幽冥教』徒,也就無從倖免了。」
    厲害!不但不認帳,而且點出南宮逸因私誤公,反打了一針耙,在座誰懂這互逞機
鋒,暗中相鬥?
    司徒奇臉色才變。
    辛天風卻已長眉高挑、風日含威,突然拍了桌子:「說得是,老弟假如是早來了兩
天,別說那班東西難逃家大師兄雙掌,便是辛天風也絕饒不了他們!」
    這敢情好。
    無機真人與少林大慧禪師,都沒怎麼樣。
    武當、峨嵋、崑崙三派代表人面上卻有了異容。
    南宮逸望了辛天風一眼,皺了皺眉,然後轉望宮寒冰:「宮大俠所責甚是……」
    宮寒冰飛快截了口道:「南宮大俠誤會了,宮寒冰胸無城府,實話直說,可絕不敢
有半點不敬,南宮大俠明鑒。」
    更厲害,這一來倒顯得南宮逸小心眼,量淺不能容人了。
    南宮逸未予置辯,笑了笑,接著說道:「南宮逸此趟遠離,為的並非私事。」
    宮寒冰歉然一笑,道:「本來是宮寒冰失言……難不成南宮大俠也是為了……」
    南宮逸道:「南宮逸也是為了對付『幽冥教』。」
    宮寒冰一楞,道:「但不知……」
    南宮逸笑笑截口,道:「宮大俠是要問詳情?」
    「不敢!」宮寒冰道:「事關天下大惡、武林公敵,宮寒冰不能不多求瞭解。」
    「說得是。」南宮逸笑道:「宮大俠當知昔年『衡山世家』事?」
    宮寒冰點頭說道:「略有耳聞……」
    雙眉一挑,目閃威稜,接道:「難不成『幽冥教』與『衡山世家」當年慘遭變故有
關?「
    南宮逸點頭說道:「別的我不敢下斷言,但『幽冥教』擄走皇甫相是實。」
    此言一出,滿座震動。
    商和與司徒奇授過探詢一瞥。
    南宮逸卻裝作沒有看見。
    辛天風霍然躍起,鳳目圓睜:「老弟,這怎麼說?」
    南宮逸談笑說道:「因為『幽冥教』如今又要擄劫那皇甫相的唯一後人。」
    辛天風臉色一變,道:「老弟是說那位少年英雄『小孟嘗』皇甫少青?」
    南宮逸點頭說道:「正是他。」
    辛天風風目暴射成稜。神色懾人,厲聲說道:「老弟,那皇甫少青可是已被…
    …「
    南宮逸笑道:「二俠糊塗,倘若那皇甫少青已落『幽冥教』之手,我如今還會坐在
這兒?還能笑得出來麼?」
    辛天風威態一斂,笑了:「老弟,那麼他人現在何處?」
    南宮逸不答反問,道:「二俠要幹什麼?」
    辛天風道:「此人是條漢子,辛天風早想好好交交他。」
    南宮逸笑道:「能得鐵腕墨龍心儀言交,皇甫少青他該足慰生平了……」
    頓了頓,接道:「不過,二俠恐怕要忍著點性子,等一個時期。」
    辛天風一愣:「怎麼?老弟。」
    南宮逸道:「短時間內,二俠見不著他。」
    辛天風長眉一皺,道:「老弟,這又為什麼?」
    南宮逸道:「皇甫少青雖未落入『幽冥教』之手,但救他的卻不是我。」
    辛天風又一愣,道:「老弟,那麼是誰?」
    南宮逸談笑道:「提起此人,二俠必不陌生,他叫宇文伯空。」
    眾皆一驚,商和、司徒奇臉色一變,脫口叫道:「三弟!」
    南宮逸淡然投註:「大哥、二哥,容我稍時詳述。」
    辛天風大呼道:「老弟,你是說那『玉面烏衣秀士』?」
    南宮逸收回目光,點頭說道:「不錯,正是他。」
    辛天風愕然沉吟:「此人絕跡武林多年,傳聞已死,怎麼如今會突現……」
    宮寒冰忽地插口說道:「只怕絕非無因。」
    南宮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宮大俠高見,宇文伯空之所以突現武林,是因
為不甘蟄伏,不願沒沒無聞地老死深山……」
    宮寒冰目中寒芒一閃,挑眉說道:「難不成他要……」
    南宮逸截口說道:「他要逐鹿武林,奪取那英雄翹楚,橫掃天下,稱霸宇內。」
    宮寒冰雙眉一挑,笑道:「憑他,這未免太狂了一點。」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我卻以為毫不為過,天下第一人寶座,是他囊中物。」
    宮寒冰失笑說道:「南宮大俠怎也……」
    南宮逸道:「宇文伯空已非當年之『玉面烏衣秀士』,我句句實情。」
    宮寒冰笑容微凝,道:「宮寒冰願聞其詳。」
    南宮逸笑了笑,道:「宮大俠胸羅淵博,當知百年前赫連天古其人。」
    宮寒冰神情一震道:「『九陰天魔』之名,恐怕在座無一陌生,難不成『玉面烏衣
秀士』與百年前那位『九陰天魔』赫連天古有什麼淵源?」
    南宮逸道:「何止淵源,等於是他的傳人。」
    宮寒冰神情再變,道:「南宮大俠這等於二字……」
    南宮逸道:「他得了赫連天古所遺下的『九陰真經』。」
    九陰武學是什麼樣的武學,在座也沒一人不知道。
    聞言,俱皆色變,駭然相覷,商和與司徒奇對當年事瞭解得最清楚,神色之中,尤
其顯得不安。
    宮寒冰玉面失色,說道:「那就難怪南宮大俠說,英雄翹楚是他囊中物了……」
    驀地,目中寒芒一閃,震驚駭然色盡褪,住口不言,緊接著,唇邊浮現一絲令人難
以意會的輕微笑意。
    笑意輕微得令人無從察覺,再說,在座一個個神色凝重,心頭如壓上了一塊重鉛,
誰也沒心情再留意別的。
    實也難怪,一個「幽冥教」已使天下武林焦頭爛額、窮於應付,如今再加上一個更
扎手的字文伯空,那……
    但官寒冰那輕微笑意,卻沒能逃過南宮逸一雙如電神目,他自然心頭雪亮,目光輕
掃隱顧,淡淡一笑,道:「諸位無須過慮,宇文伯空不比『幽冥教主』,他高傲狂妄得
很,他不會直接找到諸大門派的頭上……」
    無機真人惑然道:「南宮大俠這話……」
    南宮逸道:「放眼宇內,他要找的,不過三數人而已。」
    辛天風急道:「老弟,這三數人是誰?」
    南宮逸目光投向宮寒冰,道:「宮大俠、『幽冥教主』、南宮逸。」
    宮寒冰笑道:「他找南宮大俠那是勢所當然,找『幽冥教主』也有可說,南宮大俠
說他會找宮寒冰,那是……」
    南宮逸淡淡說道:「宮大俠別忘了,宮大俠如今是『天下第一堡』掌門人,聲望、
威名,猶在諸大門派掌教之上。」
    宮寒冰笑了。「還是南宮大俠看得起我,那就讓他來吧!
    宮寒冰正好藉此機會看看,『九陰武學』與『古家堡』武學孰高。「辛天風揚眉大
笑:「對,這才不愧是『古家堡』四豪之首,辛天風的大師兄。「
    宮寒冰笑道:「二弟放心,大師兄不會讓『四豪』蒙羞二弟丟人的。」
    辛天風哈哈大笑,聲震屋宇,豪情萬丈。
    適時,南宮逸目光深注宮寒冰,說了一句:「宮大俠還漏了一句。」
    宮寒冰一愣,道:「什麼?」
    南宮逸道:「『歸元』武學。」
    宮寒冰臉色一變,旋即笑道:「南宮大俠不說,我倒忘了,不錯,『歸元真經』現
在『古家堡』手中,它也正是『九陰』武學的唯一剋星。不過,宮寒冰卻無意再去鑽研
那『歸元』武學,對付字文伯空,宮寒冰藝出『古家堡』,自然該以『古家堡』武學與
之對抗。」
    鐵錚奇豪,英雄本色,令人心折。在座面上皆現敬佩色,辛天風更是振臂大呼:
「對!『歸元真經』雖落在『古家堡』,但怎麼說都不是信家堡『武學,憑以對敵,縱
股,也勝之不武,算不得英雄。」
    宮寒冰面有異色。
    南宮選卻淡笑不語。
    辛天風話落,臉上神色忽地一轉惑然,皺了皺眉,問道:「老弟,我沒弄清楚,他
為什麼只找……」
    南宮逸笑道:「二俠糊塗,他以為只要打倒了這幾個,放眼天下,便再無敵手,何
愁不能穩坐武林第一人寶座?」
    辛天風舉起大巴掌,「叭」地一聲拍上後腦勺,咧嘴赧笑。
    是真笑,可一點不勉強。
    沉靜了一下,宮寒冰目光投向南宮逸,突作此問:「如果宮寒冰料得不錯,南宮大
俠該跟他碰過面了?」
    南宮逸點頭笑道:「宮大俠料事如神,不愧高明。」
    宮寒冰笑了笑,道:「該也動過手了?」
    南宮逸笑道:「他找的便是這幾個,豈肯失之交臂?」
    它寒冰揚了揚眉,尚未說話。
    那位「鐵腕墨龍」豐二爺,突然瞪了鳳目:「老弟,勝負如何這是每個人都關心的
事,俱告屏息凝神靜待答覆。
    尤其是商和與司徒奇,簡直有點急不可待了。
    可是,辛二爺他卻又自己接了一句:「我可不相信老弟你會輸。」
    真是!那還問個什麼勁兒?
    南宮逸笑了:「托二俠之福,在那苦戰第九十六招上,我僥倖點了他一指,而且用
的是『南海』苦僧的獨門絕藝『一指禪』……」
    滿座神情為之一鬆,辛天風吁了一口大氣:「我說嘛。」
    宮寒冰卻目光輕注,淡然而笑:「那麼,字文伯空有何可慮?」
    是不相信?還是想逼出南宮逸下文?
    這要問「冷面玉龍」他自己了。
    無如,南宮逸都沒在意,笑了笑,道:「自然有他的可慮之處,若非我臨時觸動靈
機。用上了『南海』苦僧的『一指禪』,我便傷不了他;要不是我背夕陽、臨懸崖,占
了天時地利,我也勝不了他,綜論全局,南宮逸該是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萬松的心情又一緊,眾人又都變色。
    沒有人願意自己承認輸的,何況還有那佔先的一指。
    這,唯有胸襟過人的真英豪,才能面不改色自認落敗。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他由來不做虛言,更不會危言聳聽。
    商和鬢髮微張,司徒奇霍然站起。
    南宮選泰然、安詳,適時擺手:「二哥,勝敗兵家常事,何必視之太重?請坐。」
    司徒奇威態一斂,坐了下去。
    辛天風剛要說話。
    南宮逸又向他笑了笑:「二俠,沒聽懂我的話?」
    辛大風又被擋了回去,默然坐下。
    宮寒冰目中異采連閃,笑道:「南宮大俠自認技不如人,這委實令人難信,傳出武
林,怕不立即沸騰四海、震撼八荒?」
    南宮逸笑道:「事實如此,我哪能往自己臉上抹粉?再說深深地看了宮寒冰一眼,
接道:「若按南宮逸那不勝便是敗的說法,這也不是首次了。「宮寒冰」哦「了一聲,
道:「那麼……「
    南宮逸道:「宮大俠何竟如此健忘?」
    宮寒冰神色一緊,道:「怎麼?」
    南宮逸笑道:「我適才剛說過,『古家堡』中對付『幽冥教』,我已嘗到失敗滋
味。」
    宮寒冰神色一鬆,道:「南宮大俠是指那步步落人後著,處處落人下風之語?」
    南宮逸搖頭說道:「不,我是指那明知『幽冥教主』是當今豪雄中的哪一位,卻苦
於抓不到他的證據那句話。」
    宮寒冰笑了。「宮寒冰仍是那句話,還要看最後關頭。」
    南宮逸目中異來一閃,道:「它大俠是說,那『幽冥教主』終必無可隱形,可是?」
    宮寒冰笑得自然,道:「南宮大俠說得好,邪不勝正,道必勝魔。」
    南宮選揚眉笑道:「多謝宮大俠這句口來。」
    宮寒冰笑了笑,突改話題:「南宮大俠,宮寒冰有一事不明。」
    南宮選道:「宮大俠只管問。」
    宮寒冰道:「何以見得,是『幽冥教』擄去了——皇甫相?」
    南宮逸道:「只因為『幽冥教』如今要劫持皇甫少青。」
    宮寒冰道:「這似乎是兩回事。」
    「不。」南宮逸搖頭說道:「是一回事。」
    宮寒冰道:「宮寒冰願聞道理所在。」
    南宮逸笑道:「宮大俠高智,不會想不通,這是考我。」
    「不敢。」宮寒冰欠身說道:「宮寒冰誠懇請教。」
    南宮逸笑了笑,道:「宮大俠何必忒謙?那皇甫相是舉世公認、眾所周知的一代巧
匠,偏又生就一副寧折不屈的硬骨頭。他離奇失蹤多年,皇甫少青跑遍字內,覓親尋仇
多年,如今『幽冥教』突然要劫持他皇甫少奇,這絕非無困,而且,這原因絕不尋
常……」
    頓了頓,接道:「以我推測,當是『幽冥教』擄去皇甫相,要皇甫相供它驅策,為
它所用,而皇甫相倔傲不肯就範……」
    宮寒冰截口說道:「以『幽冥教』那狠毒作風,怕不殺了他?」
    南宮逸搖頭說道:「不然,正因為『幽冥教』作風狡詐陰毒,它絕不會殺他,要說
殺,正是皇甫相求之不得的事,無奈『幽冥教』捨不得。」
    宮寒冰挑眉說道:「捨不得麼?」
    「不錯!」南宮逸道:「陰謀求成,所求未遂,怎捨得……」
    頓了頓,目光凝注,笑問:「換了你宮大俠,要是有某件事必須借助皇甫相施展巧
手,你宮大俠會因為他寧死不點頭,而出此下策麼?」
    宮寒冰被問得好不自然,笑道:「皇甫相並不在『古家堡』。」
    南宮逸笑道:「『何必』古家堡『,宇內大得很。」
    宮寒冰目中寒芒一閃,臉上變了色。「南宮大俠這話……」
    南宮逸飛快截了口,道:「我是譬喻,宮大俠可別認真。」
    宮寒冰剎那間恢復平靜,笑道:「南宮大俠說笑話了,宮寒冰又不是三歲孩童;不
過倘若換了宮寒冰,宮寒冰會成全他那副寧折不屈的硬脾氣。」
    南宮逸笑道:「宮大俠是矯情欺我,以宮大俠高智,絕不會出此下策。」
    宮寒冰笑了:「那麼南宮大俠以為……」
    南宮逸道:「皇甫相既有後人,唾手可得,自然是劫來小的,用以脅迫老的。」
    宮寒冰揚眉笑道:「南宮大俠不是說,他寧折不屈麼?」
    「那是對他自己。」南宮選道:「虎毒不食兒,骨肉總是骨肉,天下做父母的,誰
又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施暴於親生兒子?何況皇甫相唯此一子。」
    宮寒冰說道:「皇甫相他要是真英雄、真豪傑,他該為天下武林,為一世英名作想,
咬牙忍痛,毅然捨親。」
    南宮逸笑了笑,道:「人總是人,人心是肉做的,談何容易?
    那『幽冥教主』是看準了這一點,他才試一試。「宮寒冰沒再辯,道:「這麼說來,
是有用了產『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自然有用。」宮寒冰突然長吁一口氣,道:
「還好,皇甫少青沒落入』幽冥教『之手,不然天下武林與皇甫相,都要……」搖搖頭,
住口不言。
    南宮逸笑道:「這著棋兒落了空,又不知要用什麼辦法,何時何日才能使皇甫相就
范,只怕那位『幽冥教主』,會為此寢食難安,活活氣死。」
    宮寒冰目中寒芒一閃,仰天大笑:「正是,正是,他要是氣死了,倒省卻了咱們的
不少麻煩,只怕他那種人偏是命大得很,氣不死。」
    司徒奇突然插上了嘴,談笑說道:「那就讓他等著授首伏誅吧。」
    宮寒冰再度仰天大笑:「司徒大俠說得是,說得是……」
    南宮逸微笑不語。
    司徒奇又轉問辛天風:「辛老二,司徒奇要跟你打個賭。」
    怎突來此語?
    辛天風一愣,道:「打什麼賭?」
    司徒奇道:「你我賭賭看,『幽冥教主』那匹夫,一旦報應臨頭,是死在你大師兄
手中,還是死在我家老三手中?」
    辛天風大笑說道:「老哥哥,這個賭賭不成了。」
    這回該司徒奇發愣了:「怎麼?」
    辛天風道:「『幽冥教主』那匹夫,一旦報應臨頭,我要他死在我辛天風鐵掌之
下。」
    豪語。
    司徒奇哈哈大笑,一掌拍上辛天風肩頭:「辛老二,有你的,衝著你這句話,司徒
奇他日也該敬你三杯,辛老二,我可是等著瞧了。」
    辛天風長眉一挑,震聲說道:「老哥哥,你就瞪大了老眼,等著瞧吧!辛天風他日
要不能手刃那匹夫,慶功宴上,我自罰百杯。」
    司徒奇笑道:「這敢情好,有這種便宜事兒,我也干。」
    此言人耳,滿座失笑。
    這一笑,把那沉重的陰霾,衝散了不少。
    適時商和也開了口。他一擺手,道:「你兩個別爭了,老化子說句公道話,那兔崽
子死在誰的手裡都一樣,不過,認真說起來……」
    頓了頓,望望辛天風,道:「還是死在辛老二手中的好。」
    辛大風是難得糊塗,一愣,道:「怎麼?」
    這哪能說破?商和雙眉一皺,道:「免得酒都讓你一個人喝了。」
    好!眾人更難忍俊,人人仰首張口,個個捧腹。
    辛天風尤其笑得厲害,他可不是真明白。
    他真正明白了的,該是為他那師父報仇。
    笑聲中,宮寒冰突然開了口:「南宮大俠,怎見得皇甫相是失蹤,而不是死了?」
    一句話壓制了笑聲,剎那間室中又是一片沉寂。
    南宮逸笑了笑,道:「這不難解釋,皇甫少青自己說的。」
    宮寒冰道:「皇甫少青他又怎知乃父未被殺害?」
    南宮逸道:「這恐怕要問皇甫少青了,不過……」
    頓了頓,接道:「『幽冥教』既然有劫持皇甫少青之舉,那表示皇甫相不但未死,
而且仍未就範,否則『幽冥教』便無需這麼做了。」
    宮寒冰挑了挑眉,道:「南宮大俠能肯定……」
    南宮逸道:「這是按理推測。」
    宮寒冰道:「那麼……」
    南宮選道:「中不中不敢斷言。」
    宮寒冰突然吁了一口大氣,道:「但願不中。」
    南宮選一愣說道:「怎麼?」
    宮寒冰道:「倘若果如南宮大俠所言,那『幽冥教』擄劫皇甫相之事既已為外人獲
知,為怕外人營救,只恐『幽冥教』會南宮逸目中寒芒一閃,截口笑道:「除非『幽冥
教』自認必敗必亡,除非那『幽冥教主』打消了席捲天下、稱霸武林的野心,不然他絕
不會。
    「宮寒冰道:「怎麼?「
    南宮逸笑道:「壯志未酬、霸業未就,殺了皇甫相,還有誰能為他設計一處不破的
根本之地?」
    宮寒冰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那我們也就略微放心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7:50

第27章
    驀地裡,房外響起了一陣步履聲,及門而止,隨聽門外有人恭聲稟報:「稟掌教,
素宴已經擺好,恭請入席。」
    華山掌教聞聲起立,稽首讓客。
    諸人跟著站起,南宮逸道:「掌教這是……彼此不外,何必客氣。」
    華山掌教笑道:「多年未降華山,南宮大俠又是遠道而來,華山理應為南宮大俠接
風洗塵,請。」又一稽首。
    南宮逸不再說話。
    背後,辛天風大笑說道:「昨天剛飲接風酒,今日又來洗塵宴,老弟,我等沾光不
少。走!老弟,咱們拼上百杯『松子酒』去。」
    這一席接風洗塵「酒」,一直延續到了夕陽滿山近黃昏夜色低垂——今夜,碧空中
有幾抹淡淡的雲,上弦月,由那幾抹淡淡的雲中,微微地露出一彎金約。
    夜裡的華山,更靜,只有那來自松間、洞中的松濤之聲、流水之音,還有那偶爾的
幾聲夜來悲啼。
    「三清院」中,閃爍著幾點燈光。燈光,透目每一間雲房那紙糊的窗報上;窗欞上,
映現著人影。
    有時候,太靜並不是好兆頭,如今的華山,就是靜得令人不安,令人有風聲鶴唳、
草木皆兵之感。
    在靠「三清院」左角的那一間雲房裡,窗欞上映出的人影,是三個,那是商和、司
徒奇與南宮逸。
    交談的聲音,很低,仔細聽聽,是南宮逸在向兩位拜兄敘述別後的一切經過,敘述
之中,南宮逸曾問起「南海」的那位苦和尚。
    商和說,「南海」苦僧,來過了,可是沒停多久就又走了,上哪兒去,和尚沒說,
不過他曾表示還會再來。
    商和,也把別後情形,敘述了一遍,他告訴南宮逸,他跟司徒奇,有了一個驚人發
現。
    那是,所謂崑崙掌教練功不慎、走火入魔,不過是被人以獨門的手法制住了下肢的
重要穴道。
    而那獨門手法,似乎與制住「古家堡」已故老堡主古嘯天的那種獨門手法相同,宮
寒冰是解穴,而不是義診。
    商和並又說,這如今只有他兩個發覺到,別人都沒留意。
    而他倆,也只是在事後才悟出,並不是當場發現此一疑點,言下,不勝歎息宮寒冰
手法太高,令人無法當場予以揭破。
    南宮逸聽了之後,先是皺眉,旋即展眉笑了。
    商和有點奇怪,問他笑什麼。
    南宮逸說,能當場揭破那固然最好,而未能當場揭露,那也沒有多大關係。反正,
是走火入魔,還是被人制住穴道,唯有崑崙掌教自己明白,屆時可以由他做個證人,宮
寒冰千密一疏,他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
    又談了幾句,南宮逸突然探懷取出一物,是那根通體烏黑的智兒,拿在手中,笑問
道:「大哥、二哥,你兩位可知這是什麼?」
    商和踉司徒奇自然知道,同聲說,那是男人簪發之物。
    南宮逸又問道:「大哥跟二哥仔細試想看看,天下武林之中,是誰持有這種極其珍
貴的卷髮之物?」
    商和跟司徒奇搖了頭,都說想不出。
    南宮逸笑了笑,道:「大哥跟二哥要多想想。」
    商和跟司徒奇可不是糊塗人,皆投詫異目光。
    南宮逸笑道:「大哥、二哥,先別問,如今,我只能說事關重大。」
    商和跟司徒奇皺了眉,略一沉吟之後,商和道:「三弟,天下武林之中,有這種簪
兒的人,可不多。」
    南宮逸笑道:「當然是不多,據我所知,普天之下,也就這麼一根。」
    商和抬眼深注,道:「三弟知道了?」
    南宮逸道:「當年,我似乎看見某人戴過這麼一根簪兒……」
    商和道:「誰?」
    南宮逸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我不能肯定,因為這件事關係太以重大,我也不敢
輕易地肯定。」
    司徒奇可忍不住了皺眉說道:「三弟,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南宮逸淡淡笑道:「二哥,先別問我成不?我現在不能說,要等大哥跟二哥實在想
不出誰有這麼一根簪兒,或者是想出了是誰有這麼一根簪兒後,我才能說。」
    司徒奇道:「三弟,這是為什麼?」
    南宮逸道:「我說了之後,難免影響大哥跟二哥的想法,唯有讓大哥跟二哥在根本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情形下,那所想出來的才可靠。」
    司徒奇默然不語,不再說一句話。
    商和也跟著皺起了眉。
    顯然,他兩位都在窮搜枯腸,遍尋記憶,埋首苦思。
    南宮逸自然是絲毫不加打擾,讓他兩個靜靜地去想。
    屋中,立時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良久,良久,司徒奇首先打破了沉默,猛然抬起了頭:「三弟,我想起來了,
是……」
    南宮逸忙一擺手,道:「二哥,等等,先別說出來。」
    司徒奇一愣,住了口,道:「三弟,怎麼?」
    南宮逸道:「沒什麼,等等大哥。」
    話聲方落,商和雙目暴睜,擊掌笑道:「三弟,別等了,我也想起來了,是…
    …「
    南宮逸適時再次擺了手:「大哥,也請等一等。」
    商和剛一愣,南宮逸已然信手拿起桌上一枝狼毫,德墨疾書,在左掌上寫了幾個字,
提起左掌,把筆遞予商和,道:「大哥,寫在手上,然後咱們對對看,這樣誰都不會影
響誰。」
    原來如此!商和笑了,接過筆,出左掌,一揮而就,然後,又把筆遞給了司徒奇。
    司徒奇自然照做,待他寫畢,不知怎地,南宮逸突然之間竟有點緊張,也有些激動,
道:「大哥,請攤左掌。」
    商和聞言,立即把左掌伸到了南宮逸面前,這一伸,商和掌上的字跡立刻呈現,卻
很快又被南宮逸水袖所遮,能看到商和掌上字跡的,只有在座的他三兄弟。
    字跡入目,南宮逸身形方自一震,司徒奇已然大笑,接口說道:「我的記性不錯,
三弟,我也是。」
    隨即也攤開了左掌。
    二攤之下,南宮逸身形猛顫、霍然變色,雙目暴射驚人威芒,玉面一片煞白,那神
情好不怕人。
    商和、司徒奇一愣,詫聲急道:「三弟,你這是……」
    南宮逸忽地威態盡斂,剎那之間,人似脫了力,頭一低,出聲長歎,一言不發地,
攤開了左掌。
    四目投注之下,商和、司徒奇又復一愣,商和旋即笑說道:「真巧,咱三兄弟想的
全是一個人……」
    倏地皺起眉鋒,滿面惑然地接道:「三弟,是他,怎麼了?
    有什麼不對?「
    南宮逸抬起了頭,唇邊抽搐,啞聲道:「大哥、二哥,你兩位可知我這根簪兒是怎
麼來的,由何處得來的?」這話問得好,他不說,誰知道?
    商和瞪眼道:「怎麼來的?哪兒來的?」
    南宮逸神色木然,緩緩說道:「這根答兒,是華山弟子在我那『龍風小築』舊址,
一堵斷垣之旁拾得的……」
    商和與司徒奇同時點頭;司徒奇霍然色變,目中暴射厲芒,尚未說話,商和已鬚髮
俱張的震聲說道:「三弟是說,他跟當年縱火焚燬『龍鳳小築』事有關?」
    南宮逸道:「我是這麼想,不然他這根犀角簪兒怎會遺落在『龍鳳小築』廢墟中!
大哥跟二哥知道,他可從沒去過『龍風小築』做過客。」
    商和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可是,三弟,這可能麼?」
    南宮逸苦笑說道:「我也知道不可能,無如,除此而外,我想不出別的說法,大哥
跟二哥也不能不承認這令人動疑。」
    商和沉吟地說道:「三弟,假如咱們對這根智兒的記憶都沒錯,這是令人動疑……」
    南宮逸道:「事實上,普天之下,只有這麼一根功能祛除百毒的犀角簪兒,而咱們
三個想的又都是他。」
    商和默察不語,但旋即又正色搖頭。「三弟,多年深交,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咱們
三個知道得很清楚,換個人,那沒說的,唯獨對他,我不敢懷疑,也不敢相信。」
    南宮逸苦笑說道:「我何嘗不是如此?可是,大哥,你把一些事兒,前前後後連貫
起來,仔細玩味玩味看。」
    商和沉吟良久,說道:「三弟,我想過了,我承認一些事兒能拉得很近,可是我仍
是不敢輕易懷疑他,也絕不敢輕易相信是他。」
    南宮逸說道:「我曾以為,也說過,殺無雙、火焚『龍鳳小築』的,是同一個人,
那是我根據這人在殺了無雙之後,唯恐我查究報復,為軌革除根,永絕後患,乃潛來華
山縱火,所做的判斷,這判斷,至今我仍不以為有誤。大哥想想看,是不是一個人只有
做了這種對不起良心,而又為人所知的事後,才會被人脅迫、永遠抬不起頭來?」
    商和默然未答,半晌,方臉色凝重地微微搖頭:「三弟,是理,只是對他,咱們知
道得太深了,他怎麼……」
    司徒奇突然挑眉說道:「三弟,往別處想想吧,不可能是有人嫁禍麼?」
    按說經此一點,南宮逸必然震動。
    豈料,他淡淡地搖了頭:「二哥,我想過了,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可是,倘若毫
無事實,而純粹被人嫁禍,他怎會甘心受人脅迫,不敢……」
    司徒奇道:「那不難解釋,被嫁禍之人,並不知真情。」
    南宮逸淡然笑道:「是不是自己放的火,自己哪能不清楚?」
    司徒奇道:「是不是自己放的火,自己不會不清楚,但是,三弟,是不是自己殺的
人,自己卻有可能糊塗。」
    南宮逸一震啞了口。
    司徒奇又道:「這既有可能,那麼,若能使他誤認為自己殺了人,再乘他驚駭失神
之際,滌了他頭上這把香兒,跑來『華山』放一把火,臨走把管兒丟在附近,這是不是
說得過去?」
    南宮逸心神連震,默然不語,好半天才點頭說道:「二哥,我不能否認,這說得過
去。」
    司徒奇道:「那麼,還有什麼好說……」
    南宮逸截口說道:「有,二哥,我要求證……」
    把犀角簪遞給了司徒奇,接道:「二哥,這東西,大哥他用不著,二哥可用得
著……」
    司徒奇目中奇光一閃,笑了,伸手接了過去。
    南宮逸及時又補充了一句:「二哥,最好明天就用。」
    司徒奇笑道:「三弟,二哥我省得。其實,我恨不得現在就用上它出去逛逛。
    不過,既然三弟有話,明天就明天吧。「
    南宮逸也笑了,忽地改了話題:「大哥、二哥,對那投書、毀匾事,二位可有所
見?」
    商和搖了搖頭,道:「三弟,你跟宮寒冰那互逞機鋒的一番話,我聽出了八分,別
婆婆媽媽了,乾脆的說了吧。」
    南宮逸笑道:「法不傳『八』耳,大哥、二哥要留意這個人,尤其是這幾天,最好
今夜就開始盯住他……」
    說著又拈起那枝糧毫,抽出一張素箋,運筆如飛,一揮而就,順手遞向商和和司徒
奇眼前。
    商和與司徒奇只看一眼,立刻神情震動;司徒奇霍然站起,卻被商和一把又拉了下
去,商和道:「三弟,沒錯麼?」
    南宮逸道:「九成九不會錯。」
    商和道:「三弟怎知是他?」
    南宮逸道:「我是舉一反三,這一趟洞庭之行,這種事兒,我見得不少。」他沒說
明是發現丐幫中潛有內奸。
    商和皺眉說道:「三弟,你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南宮逸點頭說道:「我知道,我沒讓大哥跟二哥怎麼樣,我只是要大哥跟二哥留心
他,盯住他,當然;他要有所異動,那又該另當別論。」
    商和點頭說道:「好吧……三弟要我跟你二哥留神他,那麼三弟你自己……」
    南宮逸道:「我要到『華陽』去一趟,辦點兒事。」
    商和。司徒奇一愣;司徒奇道:「三弟,這時候你要到『華明』去幹什麼?」
    南宮逸笑而不答,向商和伸出了手:「大哥,把你那『金牌令』借我一用。」
    商和又一愣,愣歸愣,卻是毫不猶豫地探手入懷,摸出了那面丐幫中權威天上的
「金牌令」遞給了他,詫異說道:「三弟,你要這『金牌令』又是幹什麼?」
    南宮逸一面伸手接過「金牌令」,一面笑道:「自然是要動用丐幫弟子,除此,
『金牌令』還有什麼用途?」
    商和一搖頭,道:「三弟,你別騙我,你是丐幫王長老,要動用丐幫弟子,只須一
句話,用不著動用這面『金牌令』。」
    商和說得不錯,「金牌令」非有重大事故不用,他自蒙丐幫上代掌門頒賜這面「金
牌令」以來,可從沒有用過。
    其實也是,商和身為丐幫大長老,比現任幫主要長上一輩,有什麼值得出示「金牌
令」的?
    就南宮逸來說,沒有什麼太以重大的事故,他也用不著索用這面「金牌令」,有一
句話已足夠了。
    南宮逗笑了笑,道:「大哥現在別問,等我從『華陰』回來後再說,行麼?」
    商和還想再問,南宮逸淡笑又道:「大哥放心,我總不會亂用它的。」
    這句話惹來了麻煩,商和作色說道:「三弟這是什麼話!
    難道我還信不過三弟?只是我覺得沒有特別原因,三弟不會向我伸手,動用這面
『金牌令』。既有特別原因,我這身為大長老的要是茫然不知,那說得過去麼?
    「這可難為人,本來打算瞞得過且瞞的,看來如今是瞞不過了。南宮逸一沉吟,只
得說道:「不錯,大哥,要沒有重大事故,我在路上就解決了,用不著等到現在向大哥
伸手借用這面『金牌令』商和與司徒奇異口同聲地問道:「三弟,是什麼重大事故?」
    南宮逸望了商和一眼,笑道:「大哥,我說出來,你可別急別氣,更別拔腿要
走……」
    商和脫口說道:「三弟,那要看是什麼事兒。」
    南宮逸道:「什麼事兒都一樣,要不然我就不說。」
    商和是由來拿這位三弟沒辦法,只得點頭,皺眉說道:「好!好!好!依你!
    依你!「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大哥以為,我是怎麼知道『蓮花峰』上有了內奸的?」
    商和答得毫不猶豫:「那是因為三弟智慧超人、料事如……」
    「神」字未出,忽地神情一震,臉色霍變,揮掌一把抓住南宮逸臂頭,老眼圓睜,
急急道:「三弟,你是說丐幫也有……」
    南宮逸點頭說道:「何止有,據我估計,丐幫各地分舵主中,只怕有一半以上是潛
伏了多年的『幽冥教』徒。」
    這一來,不但商和大驚失色、駭怒異常,便是司徒奇也沉不住氣了,霍然站起,長
眉雙挑,目射威芒:「三弟,你是怎麼發現的?」
    難怪他問,南宮逸適才在敘述別後之際,單單隱下了這一段,他沒說,自然商和跟
司徒奇不知道。
    南宮逸卻淡淡說道:「二哥,等我回來再詳告好不?」
    司徒奇尚未置可否,商和突然一跺腳,轉身往外便聞。
    南宮逸出手如電,一把拉個正著,道:「大哥,哪裡去?」
    商和鬚髮俱張,威態懾人:「我要趕回北京去。」
    南宮選笑道:「別跟大個子過不去,試看天下武林各門派,哪一派又能倖免了?
    人家各門派掌教又該怎麼辦?「
    南宮逸口中的「大個子」,指的是丐幫當今那位幫主。
    商和兀自震怒難遏,蠶眉倒剔,還要再說。
    南宮逸又談笑接了一句:「大哥,剛才怎麼說的?可是大哥你點的頭。」
    一句話堵住了嘴,商和一愣,啞口無言。
    南宮逸一笑又道:「天大的事兒,交給我,大哥難道還不放心麼?我走了,大哥跟
二哥別忘了這兒的事兒。」
    話落,鬆了商和,轉身出屋而去。
    望著南宮逸出了屋,商和喃喃一句:「宮寒冰,我要飯的領教了。」
    忽地頹然坐了下去……
    上弦月昏暗,月光灑照,空中,那輕柔的夜風吹拂下,一縷淡淡的輕煙,由「蓮花
峰」上飄起,掠過那蒼蒼樹海,輕輕地飄落山下,越去越遠,越遠越淡,終至消失不見。
    整個兒的「蓮花峰」,跟片刻之前,沒什麼兩樣,仍然是那麼地寂靜,寂靜得不聞
一絲兒聲息。
    這時候,「蓮花峰」上雖然是燈火零落、寂靜異常,可是在那「華明」城中,卻正
是華燈繁盛、萬頭攢動的熱鬧時分。
    在那熙來攘往的南城門入口處,隨著過往客商,背著手兒,飄逸瀟灑地走進了一個
俊美絕倫的白衣書生。
    這白衣書生,自然是那位「乾坤聖手談笑書生」南宮選。
    城門口,是過往客商的必經之地,既是必經之地就少不了逢人便伸手的要飯化子,
而且還多得很。
    南宮逸一進城門,一大群要飯化子,便爭先恐後,一窩蜂膠擁了過來,十幾隻髒兮
兮、滿是油泥的手伸到他面前。
    也不怕弄髒了人家讀書相公那一襲雪白儒衫。
    南宮選這位讀書相公與一般讀書相公不同,他毫沒在意,笑了笑,探手人懷,摸了
一把,認準那只最靠近的手,塞了進去,擺擺手走了。
    他這一塞不要緊,伸手接到佈施的那名化子,只一注目,臉上立刻變了色,一低頭,
擠入了熙來攘往的人群中。
    再看南宮逸,他依然背著手,一個勁兒地往城西走;城西可是「華陰城」最僻靜的
所在,他在一株大樹下停了身。
    他剛站住,適才那名接東西的化子,已然飛奔過來,近前身形一矮,雙膝著地,雙
手過頂,呈上了適才那接得的東西。
    那不是雪花花的白銀,而是一塊黃澄澄的「金牌」。
    只聽他恭聲說道:「『華陰分舵』,弟子張清見過……」
    他頓了一頓,南宮逸卻接了下去:「我是大長老的三拜弟。」
    中年化子張清連忙磕頭道:「是,弟子見過三長老。」
    南宮逸伸手接過了「金牌令」,道:「起來說話。」
    張清應聲而起,垂手肅立。
    南宮選目光輕注,道:「你在『華陰分舵』是什麼職位?」
    張清恭謹答道:「稟三長老,弟子為分舵護法。」
    南宮逸點了點頭,探懷摸出幾錠銀子,隨手遞向張清:「拿著。」
    張清剛一愣,南宮逸緊緊跟著說:「拿著,我有事兒要你辦。」
    張清猶豫了一下,伸雙手接過,道:「三長老吩咐。」
    南宮逸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封書信,說道:「帶著這個,即刻啟程,替我跑一趟北京
總舵,記住,這封信務必當面交給幫主。」
    既能當上分舵護法,張清他就不會是個糊塗人,心知這封信必極機密,必極重要,
不然丐幫多的是通信方法,用不著派專人送至總舵,當下肅然躬身答道:「三長老放心,
弟子省得。」
    頓了頓,略一遲疑,又道:「稟三長老,萬一總舵長輩們不……」
    南宮逸笑道:「這封信,信封上打有『金牌令』印模,沒人敢攔你。」
    這該放心了,既蓋有「金牌令」印模,便是幫主也不敢攔阻。
    張清又一躬身,道:「稟三長老,此去總舵,沿途自有本幫弟兄照料,這些銀兩,
敢請三長老收回,弟子……」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自有我的道理,我要你喬裝改扮,不許跟沿途本幫任何人接
觸,除非是有什麼萬一。」
    張清忙道:「弟子遵命!」
    南宮逸忽地一整臉色,挑起雙眉:「這可是要緊得很,本幫安危繫於你一身,千萬
小心!」
    張清身形一顫,震聲答道:「三長老放心,弟子不惜一切,也要把這封信送上總舵,
絕不辱命。」神色凜然,膽勇可嘉。
    南宮逸把書信遞了過去,笑了笑,突作此問:「這次天下群豪齊集『華山』,可知
道?」
    張清一面伸雙手接過了書信,一面答道:「弟子知道,是昨天來的,另外還有一批,
住在『華陰』。」
    南宮逸道:「我要問的就是這個,他們住在哪兒?」
    張清道:「城南,『聚福客棧』。」
    南宮逸道:「是些什麼人,知道麼?」
    張清道:「『閩西四虎』、『川中三劍』,跟『長白三煞』。」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好了,你走吧,沒事了,即刻啟程,不許再跟分舵任何人
碰頭,記住,路上千萬小心。」
    張清連聲稱是,趴下叩了一個頭,轉身飛奔而去。
    望著張清背影逐漸消失,南宮逸緩緩收回了目光,略一沉吟,唇邊浮起了一絲令人
難以意會的笑意,掉頭又往南城門行去。
    到了南城門,他找了另一名要飯化子,低低交代了幾句,隨手塞給化子一件東西,
望著化子出了城,這才再朝城內走來。
    「華陰城」中的燈光,只剩一點、兩點、三點……
    又一點接一點的熄了,到了三更時分,除了中心兩處還閃動者一兩點燈光外,幾乎
是一片黝黑。
    全城浸沉在上弦月那一片昏暗的月色裡,無限的寧靜,僅有那遠近偶爾有幾聲犬吠,
劃破夜空。
    墓地裡,一條黑影自城南「聚福客棧」中沖天拔起,然後,身法如電般向著茫茫夜
空飛射而去。
    在這條人影騰起之後,緊接著「聚福客棧」中又冒起八九條人影;這八九條人影在
屋面只一沾足,立刻驅身又起,向前面黑影飛追而去。
    前面那條黑影掠過高高城牆出了城。
    後面那八九條人影,也跟著出了城。
    顯見得,那是前逃後追,追是追,可是前面那條黑影,與後面八九條人影之間,卻
始終隔著三四十丈距離。
    儘管後面八九條人影將身法施展到了頂點,也無法將那業已形成的距離,拉近一分
一寸。
    再看前面那條人影,他似乎未盡全力,步履之間,恍若行雲流水,瀟灑、飄逸已極。
    出了城,一里之遙,是一片密密的柏樹林,柏樹林之旁,是兩座小山所夾成的一個
小小的峽谷。
    前面黑影遇林不久,一閃而撲入那峽谷之中。
    轉眼之間,後面那八九條人影也已趕到,在那峽谷外,一起煞住了飛射的身形,十
余道犀利目光向內搜索,既不動,也不說話。
    人影一定,身形立現,昏暗月色下,算算竟是十個。
    十個江湖客中,有四個黑衣漢子,三名灰衣老者與三名身軀魁偉異常的白衣大漢。
    別的不說,單瞧那鼓鼓的「太陽穴」,及那犀利如刃的森寒目光,便可知這十個人
個個不是庸手。
    谷口停身,不言不動地先搜索,也顯見他們這十名江湖客,個個經驗老到,不容易
上當。
    谷,是個死谷,這時候的谷中,不但是不見一點動靜,便是連一絲絲聲息也聽不到。
    片刻之後,忽地,三名灰衣老者當中,那居左一名抬了手;他抬手一揮,跟兩名灰
衣老者當先擁進谷口。
    他三人這一動,後面那四名黑衣漢子及三名身軀奇偉的白衣大漢,也毫不再猶豫地
跟著進了谷。
    谷中,砂石遍地,寸草不生,既無那矗立石筍,也沒有那向內凹進的洞穴;也就是
說,根本沒有可資藏身之處。
    全谷直籠統的一眼到底,哪有半個人影?
    除非,先前那條人影是打穀頂走了。
    但,兩邊谷壁是一平如削的山峰,也沒有可資攀登之處。
    山雖小,可少說也有幾十丈,要從谷頂走,在十個江湖客想來,誰也沒有那種功力。
    那麼是……難不成那人插翅了不成?
    忽地,十人中響起了一聲冷哼,一個蒼勁話聲說道:「我不信那匹夫能升了天,遁…
    …」
    話未完」個冰冷話聲響自背後,冷得懍人:「莫遇春,你說誰是匹夫?」
    十人身形齊震,同時飄身,向前搶出丈餘,然後旋身回顧,目光投注處,一個個當
時愣住。
    谷內,那距谷口丈餘處,不知何時多了個人;一個黑衣蒙面人,他一身透著陰森氣,
兩道冷電般森寒目光直逼那三名灰衣老者中最左一名。
    想必,那居左的灰衣老者,便是他口中的莫遇春。
    果然不錯,倏地,居左那灰衣老者臉色一變,機伶寒顫道:「是莫遇春失言,閣下
便是適才那……」
    黑衣蒙面人冷然點頭:「不錯,莫遇春,你知道對我出言冒瀆,該當何罪?」
    這人講話大刺刺的,好不狂傲。
    豈料,那位莫遇春意聽了他的,忍了!而且,三名身軀奇偉的白衣大漢閃身欲動,
也被他連忙伸手攔住。
    黑衣蒙面人看在眼內,目八景射寒芒,冷笑了一聲。
    莫遇春被他笑得又是一顫,忙道:「莫遇春承認失禮失言,閣下何……」
    黑衣蒙面人寒芒更盛,忽然冷冷截口:「莫遇春,是誰教你這樣對我說話?」
    莫遇春身形再顫,臉上的神色,有點誠惶誠恐:「閣下是……」
    他改了話題,顧左右而言他,想問清楚對方是……
    他「是」字剛出口,那三名白衣大漢中的居左一名,突然沉聲道:「莫老這還用問?
    分明是咱們的對頭『幽冥教』徒。」
    莫遇春尚未有任何表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28:12

那黑衣蒙面人已然揚聲大笑,抬手一指發話的白衣大漢,說道:「莫遇著,看來你
的一對照子,還不及『長白三煞』中這位老大雷化方亮,見了我還問東問西,你糊塗得
該死。」
    怪了,威震一方的「川中三劍」,「追魂劍」莫遇春,竟被人罵得毫無脾氣,不是
涵養好,便是虛有其名。
    他唇邊略一抖動,道:「那麼,閣下當真是『幽冥教』中人了頓了頓,目光深注,
接道:「閣下把我十人領到此地,是何用意?「
    「長白三煞」中,老大雷化方突然又是一聲怒喝:「莫老!
    黃鼠狼給雞拜年,用心如何,不問可知,莫老今夜哪來那麼好心情,咱們先收拾了
他再說。「他三兄弟又要動,這回,卻又被」川中三劍「的另兩位攔住。
    那兩位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對方若無所恃,何來天膽,敢以一
對十,傲立眼前?
    「幽冥教」陰狠歹毒,無所不用其極,防不勝防,在沒弄清楚之前,的確是輕舉妄
動不得。
    他兩位話完,黑衣蒙面人又揚聲大笑:「對,對,還是『川中三劍』莫家兄弟知機,
稍時還不知誰收拾誰!各人明哲保身,還是自己多留心點自己吧……」
    笑聲忽住,森寒目光直逼莫遇春,冷冷說道:「莫遇春,別對我打眼色,我今夜來
此,找的是你兄弟三人跟『閩西』他們四個,誰知你這笨東西,把『長白』這三個也帶
了來。」
    這話有點意思。
    「長白三煞」面上剛現異色,莫遇春飛快道:「閣下,我十個奉古家堡『冷面玉龍』
宮大俠之命留此,既然是在一起的,你閣下找誰都一樣……」
    黑衣蒙面人忽地冷笑說道:「莫遇春,你倒挺小心的,這謹慎態度往日或可嘉許,
但今夜用不著,聽我的令諭,先前的計劃撤銷放棄,附帶的還有一樁……」
    抬手一指「長白三煞」,陰狠笑道:「本教教規規定,凡知我教機密者,格殺勿論,
這三個已知你七人身份,交給你七個了,動手!」
    「長白三煞」驚駭莫名、勃然色變,一起抽身飄退,雷化方抬手戟指,瞪目道:
「莫老大,你七人是……」
    莫遇春臉上也早變了色,略一猶豫。
    黑衣蒙面人冷然又道:「莫遇春,你可知抗我之命,該當何罪?」
    莫遇春機伶一顫,方待有所舉動。
    驀地裡,夜空中傳來一聲冰冷輕笑:「閣下,你弄錯了,自己怎會下手自己人?」
    黑衣蒙面人身形方自一震,一條黑影已不知來自何處,幽靈般地出現在谷底,也是
黑衣蒙面、傲然仁立、森冷懍人。
    黑衣蒙面人剎間恢復平靜,雙目之中卻暴射寒芒:「你是何人……」
    後來黑衣蒙面人冷然截口:「『幽冥帝君』。」
    莫遇春等七人神情一愕,立刻轉注先前黑衣蒙面人。
    先前黑衣蒙面人視若無睹,平靜得出奇,道:「我知道,我是問閣下何人,膽敢冒
充『幽冥帝君』!」
    這敢情好,「幽冥帝君」竟鬧了雙包。
    「冒充?」後來黑衣蒙面人大笑說道:「閣下這句話該由我問。」
    黑衣蒙面人道:「無須問,你知道我是誰。」
    後來黑衣蒙面人道:「那麼,你也該明白我是誰。」
    黑衣蒙面人一指莫遇春等七人,道:「你知我知,那沒有用,要他們知道才有用。」
    「說得是。」後來黑衣蒙面人笑道:「那麼你我何妨說說看。」
    黑衣蒙面人冷然點頭:「我正有此意。閣下是那位有當今第一奇才之號的『談笑書
生乾坤聖手』南宮逸南宮大俠。」
    後來黑衣蒙面人大笑說道:「那麻煩了,可巧我也正要這麼說。」
    黑衣蒙面人道:「怎麼說?」
    後來黑衣蒙面人道:「閣下才是真正的『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這下可好,連第一奇才也鬧了雙包。
    這可為難了莫遇春等,至此,他幾個只知道這兩個「幽冥帝君」之中,有一個是南
宮逸,可是那另一個,就不敢說了。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我無須做口舌爭,要判真偽,為明誰是南宮逸,那
就簡單,你可敢取下蒙面之物讓他們看看?」
    這一著高,這一來,孰真孰假,當可立即明判。
    後來黑衣蒙面人為之一愣,目中暴射寒芒,笑道:「閣下好高明的心智,可惜他們
還不配見我廬山真面目。」
    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眾目睽睽之下,立現原形,你怎不說你不敢?」
    後來黑衣蒙面人笑道:「隨你閣下怎麼說都行,我承認我沒想到這一著,也承認這
一陣我落了下風,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森冷目光轉往莫運春:「莫遇春,你聽誰的?」
    這該已經很夠明顯了,先來的這位,知道那「先前計劃」,而後來的那位,不敢取
下蒙面之物。
    莫遇春雙眉方挑,後來黑衣蒙面人突然說了話:「閣下,我適才曾聽得你下達令諭,
提起那『先前計劃』。」
    黑衣蒙面人冷然點頭:「不錯,怎麼樣?」
    後來黑衣蒙面人笑道:「那麼,我請問一聲,那先前計劃是什麼?」
    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南宮逸,你想詐我?你以為我會說麼?」
    後來黑衣蒙面人笑道:「你怎不說你不知道?」
    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別激我,這種當我還不上。」。
    後來黑衣蒙面人搖頭笑道:「看來,我這一陣又落了下風。」
    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人沒有永遠佔上風的……」
    轉注莫遇春,冷冷三字:「莫遇春。」
    他是要莫遇春動手,豈料……
    他話聲方落,後來黑衣蒙面人忽又大笑:「閣下,他七人若真是『幽冥教』中人,
你閣下要真是『幽冥帝君』,這時候還逼屬下動手殺人,豈非逼他們暴露身份?」
    莫遇春等七人機伶一額,目光立刻投向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卻平靜地冷笑反問一句:「他七人倘非『幽冥教』中人,那麼你來干什
麼?」
    莫遇春七人大駭,身形才動。
    後來黑衣蒙面人也自震驚,適時突發獰笑,雙手齊揚,兩蓬藍芒脫手而出,一襲莫
遇春等七人,一襲「長白三煞」,既快且很,然後騰身而起,破空飛射。
    這一著厲害,要追他,就救不了人,何況「長白三煞」等十人是分兩處站立,也左
右兼顧為難。
    權衡情勢,只有救人為上。
    黑衣蒙面人揚聲怒笑:「你好狠的手法,好毒的心腸!」
    話聲中,衣袖雙展,兩股罡風分別撞向那兩蓬滿天花雨的藍芒,罡風捲處,兩蓬藍
芒盡落,一陣「嗤」「嗤」連響,砂石上焦了一片。好毒!令人觸目心驚。
    「長白三煞」十人霍然色變,為之呆住。
    倏地,黑衣蒙面人沉喝如雷:「你敢……」
    「敢」字方出,一聲得意笑自那高高山壁上劃空而去,同時「川中三劍」「閩西四
虎」砰然倒地。
    黑衣蒙面人身形劇顫,雙目暴射駭人寒芒,一跺腳,默默不語;而,就在這時,十
余條人影飛射入谷。
    谷口,霹靂般一聲大喝,震天懾人:「匹夫,你好狠毒的心腸!」
    一條黑影脫眾而出,飛撲黑衣蒙面人。「辛老二,別魯莽,那是……」
    十餘條人影中,有人喊了這麼一句。
    天如,黑影身形太快,「那是」兩字才喊出口,黑影一隻右掌,已挾著威猛無倫的
勁勢,遞至黑衣蒙面人背後。
    眼看那一掌就要拍中,黑衣蒙面人忽然旋身:「二俠,手下留情,是我!」
    黑影,自然是那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
    只這麼一轉,辛天風的一隻鐵掌,就到了黑衣蒙面人的手裡,他愕然瞪目,驚詫已
極:「怎麼,會是老弟你……」
    黑衣蒙面人一笑鬆手,順手取下了覆面物,玉面朱唇,劍眉星目,不是那南宮逸是
誰?
    他笑了笑,道:「不錯,二俠,是我。」
    轉目輕掃,身前數步外,僧、道、俗全有,那是商和、司徒奇、少林大慧、武當天
一,還有華山、峨嵋、崑崙掌教全來了。
    怪的是,「華山」除了無為真人外,還有兩位「一」字輩的年輕高手,「三秀」
    中的老二「一清」,老三「一非」,也隨同到來。
    該來的全來了,而單單沒見那位「冷面玉龍」宮寒冰。
    南宮逸目中寒芒一閃,回頭笑問:「怎麼,宮大俠沒來?」
    辛天風正自愕然,聞言尚未答話。
    谷口突然傳來一個清朗話聲:「宮寒冰一步來遲,南宮大俠諒宥。」
    青影如電,飛射落地,可不正是那位「冷面玉龍」宮寒冰?
    委實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巧板!
    群豪一致投注,商和神色淡然,司徒奇卻挑起了長眉。
    南宮逸目光逼視,淡然一笑,道:「宮大俠怎不跟大夥兒一起來?」
    宮寒冰玉面一紅,赧笑說道:「宮寒冰內急入廁,及至回房不見了家二師弟,一問
之下,才知諸人來了『華陰』,故而遲來一步……」
    南宮逸笑道:「可惜宮大俠遲來一步,不然定可見見那位『幽冥帝君』。」
    宮寒冰一愣說道:「怎麼,莫非適才……」
    南宮逸截口說道:「那位『幽冥帝君』剛走。」
    宮寒冰徒挑雙眉,雙目之中暴射。凜人殺機,震聲說道:「南宮大俠,此言當真?」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宮大俠該知道我不是相欺。」
    宮寒冰臉色一變,默然不語。
    那神態,似是悔恨自己遲來一步。
    南宮逸淡淡一笑,又道:「宮大俠不必如此,彼此既已短兵相接,以後何愁沒有跟
那位『幽冥教主』碰面之日,不過……」
    笑了笑,接道:「我希望宮大俠以後別再遲到,以免錯過那擒賊良機。」
    宮寒冰威態倏斂,抱拳謝罪:「一次已夠悔恨無窮,宮寒冰焉敢再有下次?」。
    挑了挑眉,接道:「宮寒冰謝罪之餘,要鬥膽直說一句,宮大俠既然跟那『幽冥教
主』朝了面,就應該當楊把他擒獲,永絕後患,安定武林,以南宮大俠蓋世功力,這該
不是……」
    司徒奇蒼目怒芒一閃,正要截話。
    南宮逸飛快說道:「宮大俠所責甚是。無如,宮大俠忘了一點,南宮逸一身所學,
尚不足以擒那『幽冥帝君』,倘若能跟宮大俠聯手,那該又當別論。」
    宮寒冰臉色一變,跺腳就道:「恨只恨宮寒冰遲來一步,不然……」
    司徒奇冷然插口說道:「宮大俠不必自責,沒聽我老三說麼?以後碰頭的機會多得
是,屆時,只要宮大俠有一次在場就夠了。」
    宮寒冰臉色連變,苦笑不語。
    他不說話,辛天風卻突然接了口:「老弟,不是我說你,你既知那匹夫會到這兒來,
就該早點通知大夥兒,怎麼……」的確是直腸子說直話。
    宮寒冰面含詭笑,望向了南宮逸。
    南宮逸視若無睹,笑了笑道:「二俠錯怪我了,我原是打算當著大夥兒揭露『川中
三劍』、『閩西四虎』的秘密身份,卻沒料到會把他給引了來。」
    群豪神情一震,辛天風瞪目說道:「老弟,他們七個果然是『幽冥教』徒麼?」
    南宮逸道:「不然怎會引來了『幽冥教主』?他又怎會殺之滅口?」
    辛天風徒挑長眉,圓瞪鳳目,氣得說不出話來。
    出家人畢竟是慈悲,人死了一了百了,罪孽全消,自不會再去記恨,那高僧、高道
連忙閉目低誦佛號不已。
    宮寒冰滿臉羞愧色,突然搖頭說道:「有道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點不假,他七個當初毅然加入行列,我只道是同仇敵汽,卻不料……」
    司徒奇大笑說道:「不錯,『幽冥教』詭橘毒辣的陰謀伎倆的確是層出不窮,防不
勝防,大夥兒可得留神點兒,別讓人家要了命去,還當他是朋友。」
    群豪悚然動容,宮寒冰也頻頻點頭。「司徒大俠說得是,今後咱們當真得提高警覺,
處處提防,時時小心,要不然,『幽冥教』未滅,咱們自己反倒個個躺下,那才冤呢。」
    一句話說得人人心情沉重,默然不語。
    沉默中,商和卻突然說道:「話可又得說回來了,這兒躺著的七個正是最佳明證,
誰要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為了賣命,不是死在咱們的手中,便是毀在他們自己人拿
下,只有這麼個下場。」「群豪頻頻點頭歎息間,那位」三秀「中的老二」
    一清「,低下了頭。
    這,誰也沒有留意,可全落在南宮逸眼中。他淡然一笑,接著說了這麼用意深刻的
幾句話:「大哥別那麼嚇人,那急流勇退,及早同頭的應屬例外。」
    商和笑道:「說得是,三弟,不過那要看他知不知醒悟,知不知回頭了。」
    一清猛然抬起了頭,目中奇光一閃,但倏又機伶一顫,神色趨於黯淡,再度低下了
頭。
    南宮逸暗暗一歎,目光落在了「川中三劍」等七人身上。
    「人死一了百了,咱們不能讓他七個曝屍此處,任鳥獸作踐,大哥、二哥幫幫忙,
把他七位埋了吧。」
    俠骨仁心,不愧奇才。
    有他這麼一句,大夥兒立即一齊動手,沒一會兒工夫,這峽谷之中便多了七座新墳,
七壞黃土。
    大夥兒默注片刻,正要離開。
    辛天風突然說道:「老弟,脫下來吧,還穿著這看了令人惱火的東西做甚?下次你
要再穿,小心我拿你當『幽冥教』徒對待。」
    南宮逸這才想起身上那件黑衣,連忙脫了下來,隨手丟宣在七座新墳之旁,失笑說
道:「那是小事,只可惜白費了我那幾錢銀子。」
    這句話逗人,大夥兒全笑了。
    笑聲中,魚貫出了峽谷,同返華山。
    由『華陰「到」華山「,在常人腳下,這段路不能算近,可是在這些當世武林一流
高手的腳下,卻算不了什麼。
    月影兒沒偏多少,群豪已然登上了「蓮花峰」。
    在登上那百級石階的最後一級,剛踏上「三清院」前那片廣場,一樁怪事兒卻看得
群豪個個心神震動,一致愣住。
    那「三清院」前廣場中央,「九葉金蓮」池旁,冷然孤傲地站著一個人,這個人,
不是「華山」的三清弟子、道裝全真。
    而是身材頎長,面貌俊美,臉色顯得有點陰森白意的黑衣人,赫然竟是那位九陰傳
人,目前公認天下無敵的宇文伯空。
    「華山」重地,「三清院」前,多了這麼一個人,闖進來這麼一個外人,而整座
「蓮花峰」如今卻仍是靜悄悄的。
    顯然,「華山派」的眾多高手,還沒有發現有人上了「蓮花峰」,有人進入了他們
的中心重地。
    這雖說驚人,卻不足為怪,因為南宮逸都能來去自如,何況這位功力比他猶高一籌
的「玉面烏衣秀士」字文伯空。
    看情形,字文伯空不是來找「華山『霉氣的,所以他才站在」三清院「外,要不然,
整個」華山派「恐怕早已……
    無為真人機伶一顫,首先日宣佛號:「無量壽佛,這位施主……」
    話未說完,一聲清叱,「三秀」中的老二「一清」,突然越眾揀出,閃電撲向廣場
中央的宇文伯空。
    無為真人沒有猶阻的意思,本難怪,他不知來人是誰,只覺得「華山派」丟不起這
個人。
    可是他糊塗一時,竟沒想想人家是怎麼上的「華山」。
    南宮逸心神一震,忙揚輕喝:「使不得,快退!」
    及時出掌,橫截一清。
    一清身形剛被截退,「鐵腕墨龍」辛二爺卻又一聲長笑道:「他不行我行,老弟,
讓我來試試!」
    他虎軀剛動,司徒奇眼明手快,揮掌如電,一把攫上了他的肩頭,說道:「辛老二,
你也不行。」
    「鐵腕墨龍」何曾服過人?鐵膽天生,由來不怕事。
    長眉陡挑,鳳目威芒怒閃,變色笑道:「我姓辛的不信!」
    肩頭才晃,司徒奇五指一緊,沉聲說道:「辛老二,你比我家老三如何?」
    此言一出,群豪立悟來人是誰。
    無為真人臉色驟變,連忙低誦佛號。
    宮寒冰目中陡射異采。
    辛天風身形一震,大笑說道:「宇文伯空?那我辛天風不是敵手……」
    宇文伯空目光冷冷投注,說了這麼一句:「你也知道我?
    那就好,往一旁站站。「辛天風臉色一變,目中威芒又現:「宇文伯空,辛天風只
是自知不敵,可不是怕你!「
    宇文伯空冰冷道:「我久聞『鐵腕墨龍』一副鐵錚硬骨頭,只是你不配做我的對手,
而且,我今天也不想惹事,你最好別逗我。」
    辛天風鬚髮為之一張,剛要張口。
    南宮逸及時接了話,淡然說道:「那你來幹什麼?」
    宇文伯空答得簡單:「找你南宮逸。」
    南宮逸雙眉一挑,笑道:「本來應該找我,可是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那麼……」
    宇文伯空冷然截口說道:「你誤會了,今夜我無意跟你爭長短、互較雄雌。」
    這倒很出人意料之外。
    群豪皆一愣,宮寒冰面上陡然掠過一片異樣神色,很難意會,也很難讓人發覺到。
    南宮逸一愣之後,詫異目光投注,道:「那麼你夜登華山,找我是要……」
    宇文伯空道:「我要你跟我到『落雁峰』下走一趟。」
    南宮逸惑然說道:「落雁峰下……」
    字文伯空道:「不錯,你那『龍風小築』遺址之旁。」
    這可怪了,他突如其來,要南宮逸跟他到那兒去幹什麼?
    這,誰也難懂,連南宮逸也一樣茫然,他笑道:「閣下令我……」
    宇文伯空再度截口,道:「我不管你懂不懂,也別問原因,只問你敢不敢去。」
    南宮逸笑道:「你知道我敢不敢去。」
    宇文伯空冷然說道:「那麼,廢話少說,走!」
    也唯有他敢這樣對南宮逸說話,南宮逸剛要點頭。
    司徒奇突然說道:「三弟,我陪你走一趟。」
    南宮逸尚未答話,商和又緊接著一句:「三弟,我也閒著。」
    宇文伯空目光冷注,曬然笑道:「你兩個怕我害了他?」
    商和沒理他,司徒奇卻冷冷說道:「這話是你宇文伯空說的。」
    宇文伯空道:「別忘了,他是當今字內第一奇才,不是三歲孩童。」
    司徒奇勃然變色,長眉剛挑。
    南宮逸已擺手止住他道:「二哥,他說過,今夜無意跟我爭長論短、互較雌雄,就
是沒說,他既找上我,大哥、二哥也該為我想想。」
    他指的是他那「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威名。
    司徒奇威態一斂,默然不語。
    南宮逸淡然一笑,目注宇文伯空,擺手道:「閣下,走吧。」
    宇文伯空一搖頭,道:「不忙!我還有幾句話說。」
    頓了頓,森冷目光逼視群豪,道:「誰是『古家堡』『冷面玉龍』宮寒冰?」
    目光所及,群豪告一擦低頭。
    宮寒冰卻挑眉越眾而出:「宮寒冰在此,閣下有何見教?」
    字文伯空深深地看了他幾眼,唇邊突然浮現一絲冰冷笑意:「不差,是個英雄人物…
    …」
    宮寒冰淡然接道:「閣下找宮寒冰,就是為了說這句話麼?」
    「還有,聽著。」宇文伯空冷然說道:「『古家堡』天下第一,聽說你一身所學猶
高於南宮逸,正是我逐鹿武林的好對手,錯過今夜,我隨時都有找你的可能,你等著
吧。」
    宮寒冰臉色一變,旋即大笑說道:「閣下說我一身所學猶高於南宮大俠,我不敢承
認;但閣下認為我是閣下逐鹿武林的好對手,我至感榮幸,就此奉答一句話:「
    冷面玉龍『宮寒冰隨時候教。「果然不愧」四豪「之首,蓋世奇英大丈夫。
    群豪無不暗暗為之心折,目光盡射欽敬之意。
    宇文伯空冷冷一笑:「那是最好不過……」
    森冷目光電掃群豪,眉宇間綠光一閃,冰冷接道:「除南宮逸跟我同去之外,我不
許再有第三人進入『龍鳳小築』百丈之內,否則,別怪我立改初衷,下手無情。」
    話落,他剛要轉身,無為真人突然跨前一稽首:「無量壽佛,施主請慢走一步……」
    南宮逸及時截口道:「真人請代轉知貴掌教,就算南宮逸故居待客,請貴掌教破例
一次。」他以為無為真人要提那「落雁峰」下是禁地之語。
    他更怕「華山」因此觸怒了這位煞星。
    豈料,無為真人老臉一陣抽搐,搖了頭:「貧道是說『落雁峰』下尚有小徒『一塵』
在。」
    南宮逸明白了,笑道:「真人放心,我自會告訴他退出百丈以外。」
    無為真人目射感激,連忙稽首:「多謝南宮大俠照顧之情,貧道感同身受。」
    南宮逸欠身答禮,一聲輕笑:「宇文伯空,走。」
    騰身而起,劃破夜空,向「落雁峰」電射而去。
    字文伯空冷冷一笑,身形倏化黑光,一閃不見。
    群蒙面面相覷,一言不發,默默地走進了「三清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32:57

第28章
    「落雁峰『下,」龍鳳小築「遺址,那一堆廢墟之旁,對立著兩人,是南宮逸與宇
文伯空。
    首先發話的,是南宮逸,他淡然一笑,道:「好了,閣下有話如今可以說了。」
    宇文伯空冷冷地向谷回投過一瞥,然後,收回目光,又望了身邊那堆廢墟一眼,抬
手一指道:「南宮逸,這是什麼?」
    南宮逸一愣,笑道:「閣下這話問得……」
    宇文伯空冷冷說道:「答我問話。」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南宮逸夫婦的『龍鳳小築』……」
    「那是當年。」宇文伯空道:「我問的是如今。」
    南宮選忍了忍,道:「如今是一堆廢墟/字文伯空道:「當年朱欄碧瓦,畫棟雕樑,
艷葛雙修,神仙不羨,為何如今夫婦失散,居處變成了一堆入目淒涼的廢墟?
    「他怎麼都是問些不該問的話?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多年前被人暗中縱火,燒掉了。」
    「好話。」宇文伯空冷笑說道:「當時你可在這『龍鳳小築』之中?」
    南宮選答得簡單。「不在。」
    宇文伯空道:「哪裡去了?」
    南宮選道:「找尋失蹤的愛妻去了。」
    宇文伯空道:「找尋的結果如何?」
    南宮逸道:「你知道——」
    宇文伯空冷然截口說道:「我問你。」
    南宮選有點忍不住了,挑眉說道:「閣下,你這是……」
    宇文伯空道:「我還有後話,這麼問,自有我的道理。」
    南宮逸沉默了一下,道:「無雙已被人殺害,屍骨無尋,遺物難覓。」
    宇文伯空道:「是誰下的毒手?」
    南宮逸道:「不知道。」
    「好話。」字文伯空冷笑說道:「從無雙被害至今,有多久了?」
    南宮逸道:「算算該有八九個年頭了。」
    宇文伯空一襲黑衣忽地無風自動,目中陡然暴射森冷寒芒,厲聲責問,義正詞嚴:
「你這就是做人丈夫的?你這就是愛無雙比我深?你就配稱宇內第一奇才。頂天立地大
丈夫……」
    南宮逸剛一愣,他接著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幹什麼?不但未能緝兇雪報殺
妻之仇,而且連是誰下的毒手都不知道?我別的不問,只問倘若無雙真死了,你對得起
她地下冤魂麼?」
    南宮逸不由笑了,道:「閣下所責甚是,但你錯怪我了……」
    宇文伯空冷哼說道:「我願意聽聽你那辯解。」
    南宮逸道:「目無雙被害之消息傳出後,我便懷著痛不欲生的心情,離開了『龍鳳
小築』,發誓不惜踏遍宇內、窮搜天下,也要找出那殺妻殘凶,報雪血仇……」
    宇文伯空道:「這個不必說,做人丈夫的,原該如是。」
    南宮逸沒加理會,接著說道:「當我離開了『龍鳳小築』之後,『龍風小築』突然
在夜間起了火,付之一炬,我立即省悟到這是怎麼一回事;於是,我便將計就計,自傳
死訊,然後,暗中查緝那殺害無雙的兇手。多年以來,未獲半點兒蛛絲馬跡,一直到我
再現武林之後,才找到了點眉目……」
    宇文伯空冷冷問道:「什麼眉目?」
    南宮逸道:「你可知『古家堡』事?」
    字文伯空道:「『古家堡』事如何?」
    南宮逸遂將「古家堡」事說了一遍,單不提宮寒冰便是那「幽冥教主」事,也不說
古嘯天是何人所殺,最後揚眉反問:「以你看,這件事如何?」
    宇文伯空靜聆之際,臉色連變,這時說道:「那古嘯天必是有什麼把柄落在那兇手
手中,要不然,他英雄一世,斷不會甘心被人脅迫、挾持。」
    南宮逸點頭笑道:「英雄之見略同,這一點你記住了。」
    宇文伯空惑然深注,道:「怎麼,莫非這與無雙被害有關?」
    南宮逸談笑說道:「先別問,且聽我的下文……」接著,又將柳無雙突然芳蹤再現
宇內,並在「終南」死谷計誘那殺害她的真兇一事,概述了一遍,話落,笑問:「你知
道,無雙她布餌張網,等著的是誰?」
    宇文伯空震聲反問:「是誰?」
    南宮逸談談笑道:「古嘯天那大弟子,四豪之首『冷面玉龍』宮寒冰。」
    宇文伯空勃然色變,目中閃射駭人寒芒。「你沒看錯?」
    南宮逸道:「閣下該知道,我這眼力並不差,何況在場的不只找一個。」
    宇文伯空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南宮逸道:「兩個多月前。」
    宇文伯空目中寒芒透視南宮逸,冷笑說道:「宮寒冰他如今仍是好好地屹立於武林
之中。」
    南宮逸苦笑道:「你知道,此人極富心智;捉賊要拿贓,我苦無證據,他在武林中
的地位、聲望,不下於諸大門派掌教,我怎好輕易動他?」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事實如鐵,還要得什麼證據?若事事需求證,不顯得你這位
當世第一奇才太昏庸笨拙?」
    南宮逸玉面一紅,搖頭說道:「你錯怪我了,當時我有很多顧忌……」
    宇文伯空截口說道:「什麼顧忌?」
    南宮逸遲疑了一下,說道:「古嘯天跟我多年知交,無證無據,我不好動他的衣缽
傳人大弟子,也怕愧對他泉下英靈,還有……」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宇文伯空緊逼一句:「還有什麼?」
    有些話,他不便出口,而事實上,卻已不容他不說。
    他遲疑良久,陡挑雙眉:「古嘯天有個女兒,是他的未婚妻室。」
    宇文伯空目中寒芒一閃,冷冷說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南宮逸臉一紅,苦笑說道:「這還要我深說麼?對武林,我不能以身份威信壓人;
對他,我不願落個嫉才、奪愛之名,對我,又不忍……」
    宇文伯空目中厲芒暴射,忽地縱聲狂笑:「南宮逸,你這叫愛無雙麼?為了保持自
己一點虛名,為了不忍紅粉知己心碎腸斷,便棄那愛妻血仇於不顧麼?看來當今宇內奇
男子,也只是人間賤丈夫……」
    南宮逸玉面一紅,旋即一整臉色,目射凜然威稜,高高挑起雙眉,震聲截口,說道:
「宇文伯空,你錯了!南宮逸不是人間賤丈夫,他愛妻情深,頂天立地,不會珍視那一
點虛名;他也不是朝秦春楚、三心二意、薄情寡義之人。他能不惜一切,誓報愛妻血
仇……」
    宇文伯空唇角噙著一絲冰冷笑意,沒說話。
    誰也不知那絲冰冷笑意表示什麼,只有他自己。
    南宮逸默然半晌,忽地威態一斂,輕歎出聲:「宇文伯空,你我相識多年,你該了
解我,也該信得過我……」頓了頓,接道:「還好我沒那麼做,不然恐怕要被他反咬一
口,指我惡意中傷、血口噴人,那就更……」
    宇文伯空一愣說道:「南宮逸,這話怎麼說?」
    南宮逸一指身邊廢墟,道:「有人在這牆角下,拾獲了一枝犀角簪,犀角簪功能祛
巨毒,武林僅此一根,你知道那是何人所有?」
    字文伯空道:「是何人所有?」
    南宮逸唇邊閃過一絲抽搐,施盡力氣,憋出了三個字:「古嘯天!」
    宇文伯空身形一震,目中暴射寒芒,神色忽轉淒厲,擦掌如電,一把攫上南宮逸肩
頭:「南宮逸,你說是誰?」
    南宮逸神色木然,低低又說了一句:「古嘯天。」
    宇文伯空五指一緊道:「南宮逸,據我推測,那殺害無雙,與縱火焚燬你『龍風小
築』的,是同一個人。」敢請他也早知道了。
    南宮逸點頭說道:「我也這麼想……」
    宇文伯空陡地仰天厲嘯,裂石穿雲,使風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身形劇顫,
咬牙切齒地,神色怕人。「南宮逸,他縱火焚你『龍鳳小築』,我不管,但他心狠手辣,
殺害無雙,我卻不能不問,恨只恨這老匹夫……」
    倏地臉色一變,忽然改口:「南宮逸,不對!」
    南宮逸一愣說道:「什麼不對?」
    宇文伯空挑眉說道:「古嘯天此人義薄雲天、英雄一世,我知之甚深,也是你多年
知交,更受你莫大恩惠,他怎可能是那下手害無雙之人?」
    別看宇文伯空桀騖凶殘,心胸狹窄,性情偏激,他倒能明辨是非,確判黑白,分別
正邪善惡。
    南宮逸悚然動容,微微點頭,道:「不但是你、我,便是我那大哥、二哥也不信。」
    宇文伯空道:「他兩個怎麼說的?」
    南宮選道:「我二哥說,有可能是嫁禍……」
    宇文伯空縱聲大笑:「想不到司徒奇也有這等好眼力,不錯,這才是英雄所見,正
是那宮寒冰匹夫一手之……」
    「別那麼武斷。」南宮逸淡然說道:「你且仔細想想看,是不是只有古嘯天,才能
跟咕家堡『的事連貫得起來,才合理?」
    宇文伯空一愣道:「南宮逸,你是說……」
    南宮逸淡然截口,道:「只有他做了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而又為人所知,才會甘
心被人脅迫,永遠得聽人擺佈。」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話雖這麼說,但倘若宮寒冰下手害無雙,而讓古嘯天以為無
雙是死在自己之手,然後再竊取他那犀角簪,潛來『華山』放上一把火,這是否有可
能?」
    敢情他的想法跟司徒奇一樣。
    南宮逸默然不語,但旋即輕擊一掌,挑眉說道:「只可惜我不知那兇手行兇的動機
何在,否則……」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我不像你那麼沒果斷,我不需要知道什麼動機,事實如鐵,
我只認為宮寒冰便是那殺害無雙的真兇……」
    南宮逸眉鋒一皺,剛要張口。
    宇文伯空神色忽轉淒厲,冷然揮手:「你無須多說,我自有主張。假如我像你,那
無雙的血仇恐怕永遠難以雪報!我話已出口,今夜算是便宜了他。錯過今夜,先是他,
後是你,你兩個都等著吧!」
    一陣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陰笑,身形騰起,鬼健般飄向谷口,既輕又快,身法之高,
駭人聽聞。
    南宮逸眉鋒皺得更深,剛一搖頭,忽地挑眉沉喝:「一塵,不得妄動!」
    隨即,夜色中響起了宇文伯空那明狠話聲:「小雜毛,算你命大,南宮逸他出聲喝
止得快,不然……」
    一聲冷哼,隨即寂然。
    緊接著,一條人影射落南宮逸面前,是「華山三秀」中的那位老大一塵,他背插長
劍,煞氣逼人,一稽首,挑眉說道:「南宮大俠,此人……
    南宮逸搖頭一笑說道:「一塵,我明白。只是這是我跟他之間的私怨,用不著你插
手,你也管不了,去吧!」
    一塵還想再說,但一觸及南宮逸那凝重神色,忙將到了唇邊的話又嚥了下去,恭謹
稽首,飄身而退。
    一塵不見,南宮逸那失神目光,又投向谷口那茫茫夜色中,臉上倏地浮現一片複雜
神色;這神色,包含得太多,令人無從意會,良久,突然一聲輕歎,飛閃不見……
    回到了「三清院」,群豪個個滿面憂慮,心清沉重,緊鎖著眉,提心吊膽的燈下相
候,還沒去睡。
    商和與司徒奇,是義共生死、情同手足的結義兄弟,揪著心,那自不必說,是必然
的道理。
    而,「鐵腕墨龍」二俠辛天風,一雙鳳目布上了血絲,卻是血性感人,至為難得,
不愧值得交的好朋友。
    直到南宮逸安然返來,進了屋,群豪才砰地一聲,放下了心頭那塊大石,同時憂慮
盡掃展了眉。
    再看,二俠辛天風,他沒說一句話,但只看他鬚髮抖動,身形劇顫,一襲黑衣不住
起伏,這就夠了。
    這,令南宮逸至為感動,他沒說別的,只握了握辛天風那漢鐵掌,向群豪道了幾句
謝,便偕同商和、司徒奇回了屋。
    進了屋,坐定,南宮逸沒等問,便把經過前前後後,一字不留地告訴了大哥。
    二哥。
    司徒奇認為字文伯空的看法對,做法稱他的心。
    商和卻感歎那位「玉面烏衣秀士」,不失為英雄人物、性情中人,並告訴南宮逸,
他日若制勝,不要退一步。
    南宮逸自己沒表示什麼,他感到宇文伯空之對柳無雙,比他積極,這,使他有點慚
愧。
    同時,他沒想到宇文伯空那所受的「一指禪」之傷,會好得那麼快;宇文伯空聲言,
錯過今夜,便要放手施為,不擇手段,自己對敵之策未得,這,又令他心情至為沉重。
    唯一使他欣慰的,是宇文伯空聲言要為柳無雙對付宮寒冰,他本不贊成宇文伯空這
種做法,但,後來轉念一想,反覺這樣倒好;他有所顧慮,字文伯空可沒有任何顧慮,
由他逼迫宮寒冰。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對天下武林,對他都有益而無害。
    欣慰歸欣慰,但值得欣慰的,比諸前二者,那是少之又少,是故,心情的沉重,並
未能減輕多少。
    看來,這一夜,他是難以成眠了。
    明天就在眼前,而明天如何,是個什麼樣的局面,誰也不是神,誰也難預卜;不過,
有一點顯而易見,無須想,那是——那是,明天以後的日於,將很不好過,也許,只有
明天,而沒有明天以後的日子。
    這,到底如何,要看明天了。
    修地,南宮逸三兄弟所居那間屋裡,燈滅了,既然是熄了燈,那想必是上床要睡了。
    不信,聽,那黝黑的屋裡,聽不見一絲聲息。
    就在這個時候,一條黑影出現在「三清院」那廣大的庭院之中。黑影不知來自何處,
但卻行走極為快速地走向「三清院」南角。
    那不是施展身法,只不過是步履輕且快。
    「三清院」的南角,是「華山派」的廚房所在,這時候的廚房,自然是一片黝黑,
沒有人。
    不過,再等片刻,廚房裡就要忙了,因為出家人起得早,而且出家人還要做早課。
    黑影一路行走雖輕雖快,但並未閃閃躲躲的掩護身形,這麼看來,必是那做早飯的
老道來了。
    廚房前,有一隻貯存著飲用水的大缸,為怕露水或蟲蟻之類的髒東西,所以不用時,
總是蓋著的。
    黑影到了廚房前,並未進廚房,動作極其利落地一隻手深了深懷,另一隻手掀開了
缸蓋。
    那探懷的一隻手,往缸裡放了放,然後,蓋上缸蓋,轉身要走;但,驀地裡,黑暗
中響起個震怒話聲:「孽障,還不與為師站住!」
    黑影大驚失色,機伶一顫,騰身欲遁。
    適時,那震怒話聲發起處,閃出了一條瘦高黑影。
    然而,就在這瘦高黑影閃出的同時,十餘丈外,另一處暗隅中,一條頎長人影飛射
而至,只一揚手,先前那黑影已自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黑影既已就擒,緊接著燈光一亮,兩名高年全真提著兩隻巨燈,由震怒話聲發起處
行出。
    燈光照射下,廚房前十丈方圓內,人物畢現,看得清清楚楚;地上倒著的,是個年
輕全真,赫然是「三秀」中的老二「一清」。
    他身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身材瘦高的老全真,另一個卻是那位「冷面玉龍」
    宮寒冰。
    那提燈而來的兩名老全真,一個是無為真人,另一個矮矮胖胖、長眉細目,則不知
為誰。
    無為跟在那位矮胖者全真身後,另有四個人,是:「華山」
    掌教無機真人、南宮逸、商和、司徒奇。
    敢情,全是早都等在那兒的。
    瘦高老全真臉色鐵青,長髯拂動,揚掌就要劈下。
    對面,宮寒冰出手如電,托個正著:「真人,殺不得!」
    瘦高老全真細目暴睜,顫聲說道:「宮大俠,這等孽障還留他做甚?」
    宮寒冰淡然笑道:「也許由他身上可追出點什麼,真人要殺了他,貴派找誰要口供?
    恐怕對付『幽冥教』要到此為止了。」
    瘦高老全真一震,默然收手。
    適時,南宮逸諸人已至近前,只聽南宮選笑道:「宮大俠說得不錯,真人且息雷霆
怒,倘若由他身上能追出幾個『幽冥教』徒,豈不比殺了他更好?」
    瘦高老全真霍然旅身,深深稽首,激動道:「經兩位棒喝,無非已盡退冥頑,一切
願聽憑掌教師兄做主就是。」話落,側轉身形,向著無機真人再稽首:「適才南宮大俠
言一清是內奸,無非猶不信,如今人贓俱獲,無非自無話可說,無非增懂糊塗,有眼若
盲,誤收好徒於門牆之中,陷華山於危厄之內,此一罪也;倘非南宮大俠目力如電,料
事如神,洞燭好謀,若讓好徒陰謀得逞,豈非無非親手殺害了舉派近千名三清弟子?此
二罪也;無非有此兩行大罪,愧對祖師,蓋見同門,敢請自絕以謝『華山』。」
    這無非真人當真是秉性剛烈,未等無機答覆,話落,手起,一掌向著天靈疾拍而下。
    既快又出人意外,無機真人阻攔不及,大驚失色,剛揚沉喝,南宮逸突出一指,已
然點上了無非真人「曲地穴」。
    無非真人手臂一軟垂下,勃然色變,厲喝道:「南宮大俠這是何意!莫非欲陷無非
於不義?」
    無機真人臉色一變,再揚沉喝道:「師弟大膽,面對南宮大俠,怎敢出此無狀之言,
還不賠罪?」
    掌教威嚴自懾人,無非身形一顫,連忙稽首。
    南宮逸身形忙閃,皺眉笑道:「彼此不外,掌教何出此言?
    這是人之常情,換南宮逸是無非真人,南宮逸也是一樣……「轉注無非,淡然一笑,
接道:「真人是錯怪了我,我不是陷真人於不義,而是不忍坐視親痛仇快,袖手旁觀真
人這不智之舉。一清是真人之徒,可也是『華山』弟子,倘若真人以此引咎自絕,真人
請想,貴掌教將何以自處?「
    此言一出,不但無非真人身形顫抖,連忙稽首謝罪,便是「華山」掌教無機真人也
悚然動容。
    南宮逸沒再多說,轉對官寒冰,笑道:「沒想到宮大俠也隱身左近,伺機擒奸……」
    宮寒冰揚眉笑道:「一次遲到,已悔恨無窮,宮寒冰何敢再有二次!宮寒冰自是戰
戰兢兢,隨時注意『三清院』中的變化。」
    司徒奇長眉一剔,突然笑道:「宮大俠是怪我家老三沒能率先奉知一聲?」
    宮寒冰欠身談笑:「門徒大俠好說,宮寒冰沒這大膽。」
    聽話意,是有那麼一點兒責怪意。
    司徒奇目中寒芒一閃,笑道:「宮大俠是錯怪了我家老三,我家老三是早知道這一
切難逃宮大俠高絕智慧、如神耳目,盡在宮大俠手掌之中。」
    宮寒冰雙眉一揚,剛要答話。
    司徒奇卻已然接著說道:「其實,地上的這個,不過是個為人賣命,既可悲又復可
憐的嘍囉角色,宮大俠來不來,自無所謂,只要日後我家老三跟『幽冥教主』那匹夫碰
面時,宮大俠能及時賜助一臂大力就夠了。」
    宮寒冰目閃異采,深深地看了司徒奇一眼,笑道:「司徒大俠一代奇豪大俠客,該
有容人之雅量,別的不說,單憑司徒大俠這一再告訴,宮寒冰便說什麼也不敢再有二次
了。」
    這一來,倒顯得司徒奇心胸狹窄,不能容物,太以小氣了。
    無如,很明顯的,這是一句玩笑話。
    一句無傷大雅、不太過份的玩笑,自不便為此動氣翻臉,要不然,那會顯得更小氣。
    司徒奇吃個啞巴虧,長眉一挑,剛欲反擊。
    南宮逸已然淡笑接了口:「這是閒話,正事要緊,解鈴還須繫鈴人,南宮逸唯恐解
不開宮大俠那玄奧無比的獨門手法,只好……」
    宮寒冰一笑截口:「請南宮大俠看看,這是什麼手法。」
    虛空揚掌,拍向地上一清背後。
    在場俱皆武林一流高手,這種人眼裡揉不進砂子,個個都看得清楚,那是極其普通
的解穴手法。
    解穴手法既普通,那制穴手法自不是獨門。
    這是個小小跟頭,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但,南宮逸沒在意,淡淡一笑,道:「看來,我是永遠處在宮大快下風。」
    彼此一家人,何來下風二字?
    宮寒冰不放過任何一點機會,他剛要張口。
    地上一清已然翻身躍起,目光只一環顧,立即臉色大變,機伶暴顫,但剎那間,卻
又一片平靜,連忙稽首。
    看不出他倒挺有膽識,頗富心智,既機警又狡猾。
    無機真人冷哼一聲,道:「一清,你可知罪?」
    意料中,他該無話可說,誰知,大謬不然。
    一清深深稽首,平靜說道:「弟子愚昧,不知身犯何罪,祈請掌教明示。」
    無非真人勃然色變,細目一睜,倏揚厲喝:「孽障大膽,事到如今,你……」
    無機真人淡然揮手,道:「師弟且退,本座自有主張。」
    掌教權威無上,無非真人不敢不聽,只得強忍怒氣,應聲稽首退後。
    無機真人轉注一清,慈目中陡起威稜:「你深夜到此何為?」
    一清答得振振有詞:「稟掌教,弟子今夜當值,巡察至此。」
    無機真人揚揚眉,道:「那麼,你掀缸蓋做甚?」
    一清他仍有話說:「燒飯的師叔們就要起床,弟子怕缸中無水,臨時再去『碧波潭』
挑水來不及。」倒是一番好意。
    無機真人任他辯,道:「那麼,你探手缸內做何解?」
    一清說得好:「郭子是試試缸內有水沒水。」
    無機真人陡挑雙眉,尚未說話。
    宮寒冰突然輕笑說道:「只怕是在水中施毒吧?」
    一清身形猛地一震,既沒抬頭也沒回身,忙道:「事關重大,萬請宮大俠莫…
    …「
    宮寒冰截口說道:「莫如何?莫冤枉人?」
    一清道:「一清不敢,只請宮大俠明察。」
    宮寒冰笑了笑,目光落向水缸,突做此問:「請問道長,試得結果如何?」
    一清道:「回宮大俠的話,缸中,有水。」
    宮寒冰道:「是飲用之水麼?」
    一清道:「正是。」
    宮寒冰道:「道長不承認在水中下毒?」
    一清道:「不是不承認,是一清不敢承認。」
    宮寒冰笑了笑,道:「罪名豈可莫須有,千萬不能冤枉人……」
    舉步行向水缸,掀開缸蓋,挽手人缸,再抬起時,手中多了一隻瓢,滿盛一瓢水,
順手遞向一清。
    一清一愣抬頭,滿面惑然地詫聲說道:「宮大俠這是……」
    宮寒冰截口談笑:「我不以為道長會做出這罪當不贖之事,不過,貴掌教及今師不
信,為明是非,請道長喝一口。」
    一清霍然色變,連忙稽首:「宮大俠莫……」
    宮寒冰笑道:「既沒下毒,這水便不是穿腸毒藥,自可飲用,那麼,道長何妨喝一
口?這口水是試金石,倘若道長不喝,只怕……」
    搖了搖頭,住目不言。
    一清渾身顫抖,默然不答,但驀地,他猛然抬頭,神色怕人,目射狠毒,深深地看
了宮寒冰一眼:「宮大俠是非讓一請喝一口不可了?」
    宮寒冰淡然笑道:「我是為道長好,至於喝不喝,那全在道長,我不敢相強。」
    一清突然笑了,笑得好不怕人:「多謝宮大俠好意,一清喝。」
    這可出人意料,請人剛一愣,一清已伸手去接水瓢。
    宮寒冰唇邊閃過一絲極其輕微的冰冷笑意。
    那一直面帶微笑、始終不說一句話的南宮逸,這時卻忽揚聲淡淡輕喝:「宮大俠,
使不得!」
    宮寒冰持瓢那隻手腕一沉,一清已然抓了個空。「南宮大俠有何教言?」
    「好說,」南宮逸道:「南宮逸直言一句,宮大俠這辦法有點不妥。」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是說宮寒冰這笨拙辦法,試不出?」
    「不。」南宮逸搖頭說道:「宮大俠高明,必然試得出。」
    宮寒冰雙眉一揚,道:「那麼,宮寒冰不解……」
    南宮逸道:「那是宮大俠忒謙,以宮大俠高明,不會想不到。」
    宮寒冰淡然說道:「宮寒冰實是愚昧,還請南宮大俠明白指教。」
    南宮逸笑道:「試得出是試得出,宮大俠豈非等於幫了『幽冥教』一個大忙?」
    宮寒冰一愣,強笑說道:「南宮大俠這話……」
    「開玩笑的。」南宮逸道:「在場皆知水中有毒,一清他只消沾唇,便必死無疑,
那豈非跟宮大俠適才阻攔無非真人之用意,大相逕庭?」
    宮寒冰一震,紅著臉笑了。「多謝南宮大俠明教,宮寒冰一時糊塗,險些壞了大事,
這何異助那『幽冥教』殺人滅口……」
    頓了頓,接道:「南宮大俠莫非有……」
    南宮逸淡然笑道:「倒有個笨辦法在此。」
    宮寒冰勉強一笑,道:「那麼,宮寒冰瞻仰高明。」
    言畢,飄身而退。
    南宮逸沒多說,笑了笑,轉望一清,道:「道長,請抬起頭來。」
    一清已然再恢復平靜,聞言抬頭,但,一觸及那雙毫無敵意的湛湛神光,臉上倏現
不安神色,不過他沒移開。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別看我,請道長看著貴掌教及令師。」
    一清一愣,略一遲疑,只得依言照做。
    無機真人與無非真人也有詫異色,分別投過探詢一瞥。
    南宮逸視若無睹,目光不離一清道:「這兩位,一位是貴派掌教,一位是道長的授
業恩師,多年來,掌教對道長的鍾愛、器重,令師對道長的期望,那視同己出的愛護,
多年培育的苦心及恩情,身受者是道長一人,所以,道長該比任何人清楚……」
    一清臉上神色倒沒什麼變化,可是他有意要低頭。
    南宮逸及時說道:「道長,請別低頭,我還有話說。」
    一清一震,未敢再動。
    這一來,全明白了,無機真人與無非真人目射欽佩之色,宮寒冰也笑了,但笑得好
勉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33:48

商和與司徒奇互觀一眼,那意思是:瞧!還是咱們這位三弟行。
    南宮逸接著道:「道長自己該明白,道長入『華山』門牆不過三數年,就在這短短
幾年中,道長能臍身『華山三秀』之列,內得長輩器重,平輩羨慕,外則揚名武林、立
譽江湖;這固然是因為道長稟賦超人、姿質絕佳,可是,若不是貴掌教的垂愛,令師培
育,道長恐怕還不會有這種成就……」
    一清臉上有了變化,那是一絲羞愧色。
    南宮逸目中奇光一閃,接著說道:「道長也該知道,在道長的長輩之中,不乏智慧、
功力兩稱高絕的好手,令師兄、師弟,也不比道長差到哪兒去,而道長能蒙掌教委以當
值『三清院』重任,那表示貴掌教是多麼器重、多麼信任道長。在他兩位這種大恩之下,
道長不思圖報,反而為人所用,欲害慈祥長輩、友愛平輩於死地,姑不論罪稱大逆,且
不談被當場發覺,就是沒被我等及時發覺,良心的譴責,是任何人所難承受的。道長深
夜們心自問,試問對得起誰?這一輩子又如何能安心終老……」
    一清又有了變化,剎時泛起顫抖的身形。
    南宮逸笑了笑,繼續說道:「再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天理昭彰,不隱邪惡;
道長是出家人,當知舉頭三尺,自有神明,試看古今凡為惡作歹之人,哪一個能不遭報
應,能得到善終?
    那麼,就算道長良心難安,能欺於人,但試問,能躲得過天麼……「一清身形一抖,
機伶寒顫,額頭已人汗漬,只是還沒說話。
    宮寒冰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異樣神情,那神情表示什麼,難以言喻,任何人也無
從意會。
    南宮逸又道:「道長如今該明白了,今夜『華陰』事,為什麼令師伯也要帶道長一
起去;那是我的主意,我要讓道長看看,為虎作倀,替人賣命的下場。道長也該記得,
我跟商大俠所說的那幾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一個人不怕錯,但錯了以後,要知道懸崖勒馬,毅然回頭,要不然執迷不悟,那是
無可救藥的人,那種人的下場,一同『閩西四虎』、『川中三劍』……「
    一清身形猛顫,頭垂得更低,但旋即,他猛然抬起了頭,口齒啟動,想說什麼;而,
倏地,他面上掠過一片驚駭色,連忙又低下了頭。
    南宮逸目中威稜一閃,接道:「為人在世,非正即邪,正為邪之敵,邪為正之仇,
由來如冰炭,似水火,道長究竟屬意哪一邊,我不敢相強,事關道長自己一生,道長試
擇之。不過,最終一句話,我不能不說,如今回頭猶未晚,再不醒悟悔已遲,實告道長,
我若非一念愛才,早在我上得『華山』的第一天,道長就難逃指目,言盡於此,是福是
禍,全在道長一念抉擇。」
    一清身形抖得更厲害,猛然再抬頭,臉上是一片無限複雜的神色,目中是兩眶羞慚
悔恨淚,砰然一聲,忽地跪下:「一清知過,願領門規,一死以贖前衍,以謝『華
山』。」
    倏地垂下頭去,雙肩聳動不已。
    南宮逸暗歎了口大氣,回頭與商和、司徒奇交換欣慰的一瞥,那感受,像是釋去了
肩上重負。
    無非真人一襲道施無風自動,老臉抽搐,目中湧淚,但他卻連忙把那顆皓首轉向了
一旁。
    這是至性,也是人之常情。師徒如父於,。已血幾多年,哪個不疼?哪個不愛?
    對這如同骨肉的愛徒他如何下得了手?
    適才揚掌,那是事非得已,也是強忍割肉之痛。
    而如今,迷途知返,浪子回頭,心中甚感安慰,最高興的,該是他,但是,他不願
意流露出來。
    而,無奈卻又掩之不住,這該是最感人的情景。
    無機真人的感受,與無非沒什麼兩樣,老眼向著南宮逸投過感佩的一瞥,他要南宮
逸再說幾句。
    南宮通自然懂,舉手一拱,笑道:「掌教,能認過,這是大勇,錯未鑄成也沒不可
饒恕的罪行,南宮逸愛才心切,想代一清求個情。」
    無機真人略一猶豫,稽首答禮:「南宮大俠有諭,無機不敢不聽,無如……」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明白掌教的難處,那不妨,南宮逸也不敢讓掌教為難,死罪
可免,活罪難饒,『天心洞』中面壁三年,如何?」
    無機真人雙眉一展,稽首說道:「無機敬遵令諭。」
    他這裡話聲方落,無非真人突然跨前數步,他身形剛矮,南宮逸已然架住他左臂:
「真人你是要折煞南宮逸?」
    無非真人動彈不得,老眼含淚,滿臉激動:「大恩不敢言謝,無非有生之年…
    …「
    南宮逸截口笑道:「真人,我為的是『華山』。」
    無非真人道:「一清是無非的徒弟,無非自當永銘五內。」
    南宮逸搖頭一笑,鬆了手:「隨真人怎麼說吧戶無非深深一稽首,轉望一清,揚眉
沉喝:「還不謝過你掌教師伯與南宮大俠!「一清聞言,連忙頓首,謝過掌教師伯之後,
剛轉過身。
    南宮逸已然衣袖雙展,硬生生他虛空架住了一清身形。
    「站好了,答我問話。」
    一清拜之不下,只得作罷,垂手肅立,靜待問話。
    南宮選笑了笑,道:「投書、毀匾,道長是聽誰之命行事?」
    一清低下了頭,道:「一清只知道他是『幽冥教』中人,卻不知道他是誰。」
    南宮逸道:「道長又怎知他是『幽冥教』中人?」
    一清道:「他穿的是『幽冥教』裝束。」
    南宮逸笑道:「『幽冥教』裝束,我也穿過。」
    一清忙道:「他有證明身份的腰牌。」
    南宮逸道:「『幽冥教』的腰牌,也有好幾種。」
    一清道:「他是鐵牌身份。」
    南宮逸笑道:「那麼,該是十王中的一位……」
    頓了頓,笑問:「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一清道:「在各門派前輩蒞臨的前一天。」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他上了『蓮花峰』?」
    一清點了點頭,道:「正是。」
    南宮逸眉鋒一皺,道:「這就不對了……」
    一清沒敢說話,無機真人卻惑然投註:「南宮大俠,有什麼不對?」
    南宮逸尚未答話,宮寒冰突然說道:「那十王之一,能上得『蓮花峰』,便是這點
不對。」
    無機真人一愣轉注,道:「無機愚昧,宮大俠指教。」
    宮寒冰談談笑道:「豈敢。『幽冥教』中的十王,功力有可能闖過幾道樁卡,但絕
上不了『蓮花峰』,就是這點不對。」
    無機真人明白了,點了點頭,轉望南宮逸。
    南宮逸笑道:「南宮逸微有所得,卻不敢斷定,願聞宮大俠高見。」
    宮寒冰慨然笑道:「宮寒冰班門弄斧,只怕貽笑大方。鐵牌一清道長親見,當必不
假,但淺見不以為那是『幽冥教』十王中的一個。」
    南宮逸道:「願聞高明。」
    「好說。」宮寒冰道:「『幽冥教』中能上得『蓮花峰』者,唯『冥幽教主』、
『一判』、『二使』,那麼,此人當是這四人中的一個。」
    南宮逸道:「那何須掩飾身份?」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是考我了,那非對他教內人,只是不讓外人知道,他『幽
冥教』中高手已出了『地幽冥府』。」
    話落,南宮逸朗聲大笑:「高見,高見,宮大俠不愧料事如神……」
    笑聲忽斂,目中突射冷電,接道:「宮大俠何時對『幽冥教』底細摸得這麼清楚?」
    宮寒冰神情微震,旋即笑道:「難怪南宮大俠不知道,宮寒冰峨嵋尋寶之行,曾擒
獲一個『幽冥教』徒,這是他招供的。」
    南宮逸「哦」了一聲,笑道:「那就難怪宮大俠對『幽冥教』底細這般清楚了……」
    深深地看了宮寒冰一眼,接道:「但不知那『幽冥教』徒,是何身份?」
    宮寒冰道:「這個,宮寒冰沒問。」
    南宮逸道:「據我所知,『幽冥教』中,除『幽冥教主』自己外,不允許任何一人
對『幽冥教』事知道得太多。」
    宮寒冰道:「可是,那『幽冥教』徒他知道。」
    南宮逸皺眉搖頭,道:「這就怪了,那『幽冥教』徒,不但知道教主之下,還有
『一判』、『二使』,並且連他們的功力深淺也摸得一清二楚,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宮寒冰笑了笑,道:「說得是,經南宮大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奇怪。」
    適時,南宮逸轉注商和與司徒奇,道:「宮大俠峨嵋尋寶之行,曾擒獲『幽冥教』
徒,這等大事,大哥二哥怎沒對我說一聲呢?」
    商和、司徒奇不是糊塗人,司徒奇代表答話,他軒了軒長眉,道:「這件事兒,只
有宮大俠一人知道。」
    南宮逸追根究底,「哦『了一聲,道:「二哥,這怎麼說產司徒奇道:「那趟宮大
俠是一人出去的。」
    原來如此!
    南宮逸笑了笑,道:「是我錯怪大哥、二哥了……」
    頓了頓話鋒,他沒理會宮寒冰,轉注一清,接著發問道:「又是誰讓道長今夜在水
缸中下毒的?」
    一清道:「片刻之前,另一『幽冥教』中人……」
    南宮逸截口說道:「不是兩天前那一個?」
    一清道:「不是同一個人。」
    南宮逸道:「怎見得?」
    一清道:「此人持的是王牌,而且話聲、身材都不同於前一人。」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王牌是……」
    一清接道:「王牌是『幽冥教主』親臨。」
    此語驚人,無機真人等聞言震動,南宮逸淡笑地說道:「這麼說來,『幽冥教主』
上了『華山』?」
    一清道:「正是。」
    南宮逸笑道:「還好這位『幽冥教主』只是授命而來,倘若有二心……」
    笑了笑,住口不言。
    無機真人等個個變色,機伶寒顫,低下了頭。
    剎那間,這週遭方圓十大內,陷入一片沉重的靜默。
    但,這片靜默旋即又為南宮逸打破,他問的仍是一清。
    「道長,那面王牌是什麼模樣?」
    一清道:「狀如玉壁,形圓,中間有一孔,色……」
    南宮逸神情一震,目閃威稜,笑道:「果然被我料中了!道長,那不是玉牌,而是
一塊『古玉抉』,此物功能祛陳奇寒百毒,舉世唯一,奇珍蓋世……」
    司徒奇突然震聲說道:「三弟,那『古玉抉』莫非是……」
    南宮逸截口笑道:「不差,二哥,正是那『衡山世家』中,當年與皇甫相同時失蹤
之物,此物既在『幽冥教主』手中,那皇甫相……」
    宮寒冰忽地說道:「必在『幽冥教』手中無疑,南宮大俠料事如神,令人佩服。」
    他指的是南宮逸目前的推斷。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笑道:「宮大俠如今是相信了?」
    宮寒冰答得好:「宮寒冰本就未敢置疑。」
    南宮逸笑了笑,道:「再見著那皇甫少青,我就可以交差了……」
    宮寒冰道:「我以為南宮大俠不會就此交差。」
    南宮逸道:「怎見得?」
    宮寒冰淡然笑道:「皇甫少青功力不過二流,他哪有能耐索物救人?宮寒冰以為南
宮大俠必不會坐視不顧。」
    南宮逸大笑說道:「宮大俠可謂知我良深。不錯,南宮逸不但要助他索物救人,而
且更要助他雪報那殺母毀家血仇。」
    宮寒冰揚了揚眉,道:「只怕這人跟物,都不是那麼容易要的。」
    南宮通望了他一眼,道:「宮大俠是說……」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不是說,那『幽冥教主』需要皇甫相助他鞏固根本,稱霸武
林麼?皇甫相既然在他眼中這麼重要,他豈肯……」
    南宮逸淡笑說道:「一日大旗所指,『幽冥教』灰飛煙滅,瓦解在所必然,他自顧
不暇,哪還由得了他這麼多?」
    宮寒冰目中冷電飛閃,道:「南宮大俠不是說,不是那『幽冥教主』敵手麼?
    既然南宮大俠都制不住他,宮寒冰不以為「宮大俠錯了,」南宮逸淡淡說道:「人
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南宮逸雖拿他莫可奈何,但這是暫時的。而且茫
茫神州,不一定就沒能制他之人。再說,天理之下,也從沒那邪惡能夠不低頭,更何況,
只要宮大俠與南宮逸聯手,必可置他於死地。」宮寒冰笑了,笑得好不自然。「南宮大
俠既有此豪語,宮寒冰豈敢獨無雄心,一旦他日再相逢,那『幽冥教主』他是必死無
疑。」
    南宮逸揚眉大笑:「有宮大俠這一句,哪怕他不死……」
    轉注一清,接道:「道長沒弄錯,這人與以前那人,話聲、身材的確不同?」
    一清道:「一清沒弄錯,的確不同。」
    南宮逸目光輕掃環顧,最後仍落在一清身上。「讓道長說,話聲如何、身材如何,
那很難說明,也很難確定。這樣吧,道長且想想看、瞧瞧看,眼前這幾位,有哪一位與
跟他話聲相同,哪一位跟他身材相似?」
    一清目光轉動,環視一匝,只在宮寒冰身上停了一下,稽首說道:「回南宮大俠,
一清不敢說。」
    南宮逗笑道:「這又不是真的,在場幾位沒一位是『幽冥教主』,也沒有一位會見
怪,道長只管放心大膽指認。」
    一清仍自猶豫,司徒奇突然軒眉大笑:「道長放心,你指我司徒奇像,我可徒奇便
絕不會見怪。」
    一清默然不語,半晌始怯怯說道:「話聲無相似之人,身材倒極像宮大俠。」
    司徒奇大笑說道:「宮大俠,聽見麼?你倒成了『幽冥教主』了!」
    宮寒冰目中異采閃動,笑了,笑得好不自在。「這麼說來,適才南宮大俠『華陰』
行,該由我去。」
    司徒奇又復揚起大笑:「說得是,倘若宮大俠穿上黑衣,戴上面罩,那只怕就像一
個人,那般『幽冥教』徒,是越發地難辨雌雄了。」
    宮寒冰笑道:「以後再有這等事,南宮大俠可別忘記我。」
    南宮逸搖頭笑道:「那不行,屆時倘若大夥兒把宮大俠當作了『幽冥教主』,這誤
會南宮逸可擔當不起,宮大俠也百口莫辯。」
    宮寒冰臉色為之一變,沒再多說。
    南宮逸也沒多說,笑望一清,道:「道長,如何?宮大俠並未見怪吧!」
    一清赧然一笑,轉身稽首,道:「多謝宮大俠不罪雅量。」
    一天大事化小事,至此更是一點事也沒了。
    為免震動「華山」,使人心不安,無機真人吩咐無為真人與那位矮胖老全真,把那
缸水抬出「三清院」外倒了,並且曉諭在場「華山」弟子,任何人不許聲張今夜事。
    他這裡揮手下了令,南宮逸那裡又說了話,是向著宮寒冰:「宮大俠,有件事,南
宮逸想請教。」
    宮寒冰連忙欠了身:「豈敢,南宮大俠只管下問。」
    南宮逸沉吟了一下,道:「以那『幽冥教主』一身功力,他若要在水中下毒,那是
神不知、鬼不覺,易如反掌吹灰,似不必假手他人……」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是問,他為什麼假手他人?」
    南宮逸點頭說道:「正是。」
    宮寒冰軒眉笑道:「這不難解釋,只因為南宮大俠與宮寒冰都在『華山』,一旦發
現了他,聯起手來,他跑不掉。」
    南宮逸一副恍然態,道:「多謝指教,想必他也知道,宮大俠這回不會缺場了?」
    宮寒冰臉色一變,笑道:「何止這回,以後回回必在。」
    南宮逸笑了,適時,無機真人命令無非真人帶走一清,並要他親自押送一清至峰後
的「天心洞」。
    無非真人剛稽首,南宮逸已然說道:「真人且慢,南宮逸尚有一事要陳明掌教。」
    無非真人連忙應聲停身,無機真人也自微微稽首:「南宮大俠尚有何教言?」
    「好說,」南宮逸道:「我要請教,是哪位負責守護『天心洞』?」
    無機真人道:「『天心洞』華山聖跡重地,是無機五位師弟負責守護。」
    南宮逸道:「他五位是……」
    無機真人道:「是無空師弟等五位。」
    南宮逸笑道:「原來是與少林『十八羅漢』、『武當七子』並稱宇內的『華山五
劍』。」
    無機真人欠身說道:「南宮大俠過獎了。」
    南宮逸一指一清,道:「掌教,一清道長可是唯一見過『幽冥教主』之後,悔過回
頭,而能活至如今的人,我有意讓『三秀』光大華山門戶,可不希望三秀變成了二秀。」
    無機真人身形一震,連忙稽首:「那麼,南宮大俠指教。」
    南宮逸道:「請掌教另派他人,換回一塵道長,把『三秀』交給我幾天,然後再把
一清道長押送『天心洞』。」
    無機真人一愣,道:「南宮大俠是要……」
    南宮逸淡笑截口,道:「沒什麼,掌教先別問,日後自會知道。」
    無機真人點了點頭,沒再問,卻深深稽首說道:「無機謹先謝過南宮大俠對『華山』
的又一次大恩。」
    可見他不是糊塗人。本來是,糊塗人怎配接「華山」一派掌教至尊?一語驚醒夢中
人,無非滿臉激動,急步趨前:「無非感同身受,多謝南宮大俠造就之恩。」
    南宮逸皺眉搖頭苦笑。
    宮寒冰卻目閃寒芒,面有異色,接口笑道:「有南宮大俠伸伸手,何懼他『幽冥』
千萬兵?這—……」
    南宮逸截口淡笑:「宮大俠看重,那不過僅堪自保,倘得宮大俠不吝,再指點一二,
掌教豈不更可放心?」
    宮寒冰一愣,旋即笑道:「宮寒冰這點薄技,怎敢誤人?那是班門弄斧,太不自量,
也適足令官寒冰汗顏無地。」
    南宮逸笑道:「那是宮大俠過謙,莫忘了」古家堡『武學天下第一,所向披靡。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這麼一說,宮寒冰越發木敢……「
    南宮逸飛快道:「有此一句,足證宮大俠原有成全之意,南宮逸這裡謹代謝過了。」
    話落,當真舉手一輯。
    宮寒冰一愣,尚未來得及還禮,無機真人、無非真人與一清,緊接著趨前言謝。
    這一來,宮寒冰他怎好再推托?深深地看了南宮逸一眼,笑道:「南宮大俠是存心
讓我獻醜,說不得我只有勉力了。」
    南宮逸的確是用心良苦,而這用心,只有商和、司徒奇明白,至於官寒冰,恐怕也
瞭然於胸中。
    南宮逸笑了笑,沒說話。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進來,隨見一條黑影如飛奔至,是一名背插長劍的年輕全
真。
    諸人聞聲見狀不由一愣。
    無為真人倏地挑眉沉喝:「一心,什麼事慌慌張張,掌教師伯在此,還不站住!」
    年輕全真連忙駐步,丈餘外停身,深深稽首:「稟掌教,弟子有要事請示。」
    無機真人長眉雙軒,道:「你無風師叔呢?」
    年輕全真道:「稟掌教,無風師叔不敢做主,故此……」
    連「三清院」主持都不敢做主的事,那必然是大事。
    無機真人眉鋒一皺,道:「什麼事,說!」
    年輕全真道:「山下有位女施主,自稱來自『古家堡』,要見南宮大俠。」
    南宮逸心頭一震,訝然轉注商和、司徒奇。
    商和與司徒奇面有喜色,沒說話。
    無機真人則一愣望向宮寒冰:「宮大俠,這位女施主莫非……」
    宮寒冰早先是一臉驚喜,如今臉上的神色,卻有點難看,笑道:「只不知是不是家
師妹。」
    無機真人立刻轉向年輕全真:「這位女施主可曾示下……」
    年輕全真道:「稟掌教,那位女施主沒說別的。」
    無機真人道:「人在何處?」
    年輕全真道:「『真武門』外。」
    無機真人略一沉吟,尚未說話。
    宮寒冰突然笑道:「不管是不是家師妹,既然來自『古家堡』,宮寒冰就該代主迎
客,走一趟,走,道長,我踉去看看。」
    話落,他剛要舉步。
    南宮逸向著司徒奇忙遞眼色。「既是要見南宮逸,我也該有點表示。二哥,麻煩陪
宮大俠走一趟,我跟掌教『三清院』外恭候。」
    司徒奇會意,一笑舉步:「二哥我恭領將令,走啦,宮大俠。」當先騰身而去。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閃,飄然舉步,飛閃不見。
    他雖是瀟灑舉步,那身法,可較司徒奇有過之無不及,修為深淺,半點勉強不得之
語,是絲毫不假。
    司徒奇與宮寒冰一走,無機真人當即命無非真人帶一清回房,命無為真人與那矮胖
老全真掌燈隨傳、迎往「三清院」
    外,行走間,南宮逸故意慢了一步,與商和落後走個並肩,他皺眉沉思良久,始側
顧商和:「大哥,你跟二哥似乎早知道了。」
    商和有點裝糊塗,道:「知道什麼?」
    南宮逸道:「古蘭。」
    商和道:「古蘭?誰說是古蘭?」
    南宮逸可當真一愣:「那會是誰?」
    商和搖頭說道:「我跟三弟一樣地茫然。」
    他說得一本正經。
    南宮逸皺眉說道:「那麼剛才……」
    商和接問了一句:「剛才怎麼?」
    南宮逸道:「大哥跟二哥臉上那神色……」
    商和又接問了一句:「什麼神色?」
    南宮逸苦笑說道:「大哥,這是何苦?」
    商和笑了,道:「三弟看見了7『南宮逸點了點頭:「不然我會問?「
    商和略一猶豫,道:「看來我是瞞不住了,三弟,你知道,老和尚來過。」
    南宮逸道:「是我要他來的,怎麼?」
    商和道:「他來這兒之前,曾跑了一趟巫山。」
    南宮逸一愣,道:「他上巫山幹什麼?」
    商和道:「找古蘭。」
    南宮逸又復一愣,道:「他找古蘭又要幹什麼產商和道:「他代你做了主張,要古
蘭找那本『歸元真經』。「南宮逸立即明白了,道:「這麼說來,是苦和尚讓她來的?

    商和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和尚是一番好意,也用心良苦。」
    南宮逸搖頭說道:「大哥,我明白,我不敢怪他,我不會那麼不通人情;可是,大
哥,他錯了,他讓古蘭作難。」
    「怎麼?『有和淡然問了一句。
    南宮逸道:「這不是等於讓她背叛『古家堡』麼?怎麼說我都是個外人,倘若讓宮
寒冰這個掌門人知道……」
    商和陡挑蠶眉,威態怕人:「宮寒冰他敢!」
    南宮逸苦笑說道:「就算他不敢吧!可是大哥該知道,對『歸元真經』,宮寒冰他
不會離身的,讓古蘭上哪找去?除非她求宮寒冰,要這樣,我寧死也絕不讓她這麼做。」
    這是無意中的流露,無意中流露的,才最真。
    商和目中異采一閃,笑道:「那麼,三弟,她來幹什麼?又為什麼指明見你?」
    南宮逸一震,默然不語。
    他不明白古蘭是怎麼找到「歸元真經」的。
    他也不明白,古蘭為什麼找來那麼容易。
    他更不明白,宮寒冰為什麼沒把它帶在身匕他幾乎不敢相信,而事實上,畢竟古蘭
來了。
    耳邊,又響起了商和那令他心顫的話聲:「三弟,你是外人?別說這種令人心碎腸
斷的話,人家何時拿你當過外人?
    人家可拿你當……「南宮逸猛然抬起了頭。
    商和一笑,連忙改口道:「三弟,我不說,成不?只有一句話,為你,人家幹什麼
都願意,千里迢迢,餐風露宿,一個女兒家為你隻身跑上『華山』,別的不說,單這份
情意,你可不得辜負。」
    南宮逸又低下了頭,沒說話,心弦可抖得厲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34:58

第29章
    「三清院」外廣場上,昏暗月光灑照,一片寧靜。
    廣場前沿,南宮逸、商和面對山下,並肩而立,身後,是分別掌著一盞燈的無為真
人與那矮胖老全真。
    南宮逸臉上的神色,很複雜,心中的感受,也很複雜,一雙目光,望著身前百級石
階下的登山道,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百級石階下那半山腰,雲霧瀰漫,一片迷濛!往下看,那蒼蒼樹海,鬱鬱古木,巨
影撞憧,隱約於迷濛雲霧之中,靜得出奇,也美得出奇!除了那烈烈的衣袂飄風聲外,
別的,聽不到一絲兒聲息。片刻之後,那百級石階下的半山腰,有了動靜,三條人影自
那迷濛雲霧中現身出來,越來越清晰。
    南宮逸看得真切,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雲會高挽,身披風學的居中纖小人影,正
是古蘭。
    不知為何,候地,他心裡一陣震顫,立時收回了目光。
    但是,旋即,他又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射了過去。
    這矛盾的心情,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就在他第二次投注時,宮寒冰、古蘭、司徒奇已然聯袂登上了百級石階。這一下,
他看得更清楚了。
    古蘭,滿身風塵,芳容憔悴,比往日清瘦了不少。
    這,令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心酸、歉疚不安。
    宮寒冰的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那很勉強,也掩不住那陰沉神色;一股強烈的嫉
妒,更由他目光中流露無遺。
    踏上了百級石階的最後一級,古蘭就沒再往前走,她第一個停了蓮步,一雙迷濛、
深邃、包含了太多東西的柔和目光,直落在南宮逸臉上,而且是毫無避忌的緊緊凝注。
    這目光,令得南宮逸熱血上湧,見幾乎難忍兩眶熱淚;他連忙避開了,而且強笑出
聲:「許久不見,蘭姑娘好?」
    古蘭身形倏顫,回答得是令人心碎腸斷:「托三哥的福,三哥也好?」
    南宮逸點了點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個「好」字,是如何地說出來,只知道
用了很大的力氣。
    適時,無機真人率同那矮胖老全真趨前迎客,稽首發話:「原來是古姑娘芳駕蒞臨,
華山生輝,舉派榮寵,貧道有失遠迎,當面請罪,姑娘雅量海涵。」
    古蘭盈盈答道,含笑謙遜:「豈敢!值此非常時期,古蘭星夜打擾,冒昧登山,該
請恕罪的是古蘭,掌教大量諒有。」
    接著,宮寒冰以大師兄的身份,為古蘭引見了無為真人。
    矮胖老全真;老全真法號無真,是掌教三師弟。
    適時,商和也走上前來,帶笑招呼:「蘭姑娘一路辛苦。」
    古蘭柔婉笑道:「沒什麼,商大哥該知道,這是應該的。」
    一句話又聽得南宮逸心裡震顫不已。
    見禮畢,無機真人稽首肅客,引往「三清院」。
    行走間,古蘭例顧宮寒冰,惑然發問:「大師兄,怎未見二師兄?」
    宮寒冰連忙笑答,他說辛二爺猶在睡夢中。
    話聲方落,「三清院」內走出一人,他一出「三清院『哪兩扇朱漆的大門,臉上便
陡現驚喜色,竟然愣住。
    是「鐵腕墨龍」二爺辛天風。
    古蘭嬌軀一陣輕顫,隨之,是難忍的兩行情消,啞聲輕呼:「二師兄,是我來了!」
    三清院門口人影電閃,再看時,辛天風兩隻鐵腕已緊握上古蘭一雙粉臂,鳳目圓睜,
滿臉激動:「師妹,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可曾回堡?」
    這一連串的問話,令得古蘭無從回答,她只含淚微微點了點滾首,那是回答辛天風
的最末一問。
    李二爺,他接著又問了一句:「師妹,三弟他可好?」
    這句話,宮寒冰卻沒問,而辛二爺問了。
    古蘭兩串晶瑩珠淚又自奪眶,點了點頭:「三哥,他好。」
    辛天風還想再說,宮寒冰擺手道:「二弟,師妹長途跋涉,一路辛苦,這兒夜深露
重,不是談話處,有話裡面好好談去。」
    聽話意,是流露著無限體貼,體貼未婚的嬌委,這是應該的。
    辛天風鬆了手,目光轉向了宮寒冰:「大師兄,這前後兩件事,大師兄怎沒叫我一
聲?」
    宮寒冰笑了笑,道:「誰讓二弟睡得那麼沉的?走吧,裡面談會。」
    這一來,辛大風倒不好再深究了。
    可是他滿面惑然,他是睡得很沉嗎?以他的功力,就是在睡夢中,十丈內飛花落葉
也瞞不過他,何況身邊少了個人?
    別人沒留意,獨南宮逸皺了眉,目中閃過一絲寒芒。
    無機真人讓客,直上待客大廳。
    在那待客大廳之中,賓主落座,談的,可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寒暄話;片刻之後,還
是辛二爺問了古蘭的來意。
    古蘭尚未答,宮寒冰已然笑道:「師妹這趟千里迢迢,遠來『華山』是來找南宮大
俠的。」
    話裡帶著濃重的酸味。
    辛天風鐵掙漢子豪邁英雄,他沒在意,「哦」了一聲道:「怎麼,師妹有事兒?」
    古蘭淡然笑答,沒一絲溫意:「是有點事兒,順便來看看二師兄。」
    宮寒冰軒了軒眉頭,沒說話。
    這時,大廳外走進了無為真人,他恭謹稽首稟報掌教,古蘭的歇息處已準備妥當。
    聽完稟報,無機真人站了起來,大致夜深未能招待的歉意,然後以勞駕為詞,清古
蘭早些安歇。
    無機真人是明白人,話落,他就帶著兩位師弟,稽首告辭而去,這一來,別人自不
好再坐著了。
    別人都有這種好意,身為未婚夫婿的,豈能不體貼?宮寒冰含笑站起,他要為古蘭
帶路。
    豈料,古蘭她卻搖了頭,淡淡說道:「我不累,也不敢當,大師兄幾位都請安歇吧,
我有事兒要跟南宮三哥談談。」直截了當,而且落落大方。
    商和、司徒奇自然是連忙站起。
    宮寒冰卻說了話:「蘭妹路上勞累,風塵未洗,有事明天談不也一樣,何必那麼急?
    南宮大俠也未必忍心再讓蘭妹在這兒坐著。」
    這一來,南宮逸倒不好不說話了。
    古蘭又說了話,說得很平淡:「多謝大師兄的關注,我此來專為找南宮三哥,不准
備在『華山』多事停留,明兒個一早我就要走了。」
    聽了這話,直腸子的辛二爺也著了急,一急之下,鳳目圓睜,便要張口,司徒奇卻
連忙遞過了眼色。
    辛二爺他竟然沒懂,可是他明白司徒奇是不讓他說話,只好忍了忍,閉了口。
    宮寒冰目中光芒一閃,笑道:「既是如此,那只有片刻相聚,我既是大師兄,又是
掌門人,更是蘭妹的未婚夫婿,說什麼我也該陪著蘭妹。」
    敢情他是絕不讓古蘭與南宮逸單獨相處。
    這話也說得很清楚,他是大師兄、掌門人,有資格干涉古蘭的行動,是未婚夫婿,
也有權利陪伴嬌妻。
    南宮逸沒在意,司徒奇臉上可變了色,他冷哼一聲,剛喚了一聲:「三弟!」
    古蘭已挑眉接了口:「大師兄,我明白,我明白大師兄是古家堡的掌門人,可是我
爹在日,也沒有管得我這麼嚴;我更明白,彼此名份已定,大師兄是我的未婚夫婿;但
是,大師兄,我還沒有過門,大師兄要認為我……」
    這幾句話夠難聽的,宮寒冰臉色一變,連忙賠上笑臉。
    「蘭妹誤會了,怎說出這種話來呢?我哪敢管蘭妹?只是,這兒不是『古家堡』,
我只怕落人……」
    古蘭勃然變色,截口說道:「落人什麼?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念頭晦昧,
白日下猶生暗鬼。大師兄別忘了,南宮三哥不是外人,他是『古家堡』的大恩人,大師
兄說我不要緊,冒瀆他可是大不該。」
    宮寒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不窘迫,好不難堪,強笑說道:「蘭妹這下誤會更
深了,我哪兒敢……」
    笑了笑,接道:「就因為南宮大俠不是外人,所以我才敢說在這兒陪蘭妹,有什麼
事不能大夥兒一起談?」
    古蘭冷冷說道:「那就好,只是這事我不願意讓第三者知道,我只有這句話,大師
兄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辛天風可忍不住了,適時說道:「蘭妹這是何苦!師兄妹好久不見了,怎麼一見面…
    …」
    古蘭道:「這不能怪我,二師兄可聽見了,大師兄他說的話讓人心痛。二師兄想想,
以大師兄的身份,他該麼?」
    辛天風默然不語,旋即轉注宮寒冰:「大師兄恕我斗膽,不是我……」
    宮寒冰連忙搖手笑道:「好了,好了,二弟別說,蘭妹也別生氣了,我承認錯,成
不?這就告退。」
    說著,轉望南宮逸,凝注含笑:「家師妹有南宮大俠作陪,找很放心,尚希早些結
束談話,莫讓家師妹太過勞累才好。」
    舉手一拱,轉身出廳。
    司徒奇雙眉一挑,想要說幾句。
    南宮逸卻搶先一步說道:「宮大俠只管放心安歇,南宮逸絕不敢慢待。」
    宮寒冰回身笑道:「那麼,宮寒冰先謝了。」
    大步出廳而去。
    望著宮寒冰背影消失,辛天風剛要張口。
    司徒奇已然笑道:「辛老二別急,我擔保蘭姑娘明兒個不走如何?」
    辛天風一愣,旋即笑了:「只坑苦了我一人兒,走吧,人家不讓聽,你兩個還賴在
這兒做什麼?莫非等人家下逐客令?」
    商和、司徒奇不禁失笑。
    古蘭紅了嬌靨。卻絲毫沒不悅之色,對二師兄她不會,二師兄這是善意的玩笑。
    南宮逸可皺了眉:「二俠怎麼你也……」
    辛天風一瞪眼,道:「我怎麼?還要我再說,我可多的是。」
    辛天風的脾氣南宮逸明白,他要是一旦沒遮攔,自己跟古蘭都會受不了,是故,只
有搖頭苦笑不敢再說。
    辛天風又笑了:「難得,你也怕起我了?傳揚出去怕不立即沸騰江湖?老弟,我也
只有一句話,我這位師妹從小嬌生慣養,一個人千里迢迢,跑來『華山』,可不容易,
她也從沒嘗過這長途跋涉、飽經風霜之苦,你老弟那顆心,得放軟點兒。」
    南宮逸一愣,哭笑不得。
    古蘭嬌靨再現紅暈,飛快投過感激一瞥。
    司徒奇卻拇指雙挑,大笑說道:「好!辛老二何時也能說這段動聽話,難得!」
    一把抓起辛天風手臂,與商和相率出廳而去。
    都走了,偌大一座大廳內,就只剩下這麼兩個人兒,默默地相對著,那是一種尷尬
的沉默。
    古蘭低著頭,南宮逸顯得有點不安。
    須臾,南宮通一聲輕咳打破了這尷尬的沉寂:「蘭姑娘……」
    古蘭突然抬起了螓首,那令人心悸的目光,直通過來:「三哥,陪我去外面走走,
好麼?」
    話聲柔婉已極,令人不忍拒絕。
    南宮逸略一遲疑,點了頭:「三清院外?」
    「不。」古蘭搖頭說道:「廳外,坐在這兒有點兒彆扭。」
    南宮逸點了點頭,先站了起來。
    兩個人,並肩出了廳。
    古蘭會選,她選了那傍依小橋流水的朱欄小亭,這地方,此時對坐,娓娓交談,能
羨煞天上人。
    昏暗冷輝之下,古蘭益顯清麗出塵,玉骨冰肌波深露重,夜色清冷,她衣衫單薄,
有點兒不勝寒涼。
    望著那倚欄嬌軀,南宮逸難忍憐惜,輕輕地道:「冷麼?」
    古蘭搖了搖頭,溫柔地答了這麼一句話:「有人說高處不勝寒,此時此地,我卻覺
得溫暖如春。」
    話兒裡,含著無限情意,南宮選為之一震。「蘭姑娘,為我,使你師兄妹間不愉快,
我很感不安。」
    古蘭那如花嬌靨上的神色,立起黯然,幽幽投注,道:「三哥,你就只這麼一句話
嗎?」
    南宮逸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了頭,笑道:「不,還有,蘭姑娘為字內蒼生、為天
下武林,不辭勞苦,不避風霜,千里奔波,使我敬佩。」
    古蘭笑了,笑得淒婉:「原來是這麼一句,看來三哥不頷我這個情。」
    南宮逸忙答道:「蘭姑娘巾幗奇英,我不是說……」
    古蘭截口說道:「我沒那麼偉大,女兒家都有私心,我為的是三哥,三哥明明知道,
為什麼不直說出來?是怕領情,還是怕……」
    「蘭姑娘!」南宮逸心神震動,忙道:「那是我不知道。」
    古蘭道:「就算剛才不知道,如今三哥總該明白了。」
    南宮逸說道:「我謝謝蘭姑娘。」
    古蘭強笑說道:「我不要三哥謝,要三哥……只要三哥知道我是為三哥就行了!
    為三哥,我不辭一切。「
    南宮逸心弦暗震,默默不語。
    他不是沒話說,而是不敢說,良久方憋出一句:「蘭姑娘,你這是何苦?」
    「何苦?」古蘭笑了笑,笑得傷感:「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也許這是孽,我前生欠了三哥的,今生,合該我來還,今生要是還不了,還有來生。
    「今生未已,猶卜來生,這話,就是鐵石人兒也動心。
    南宮逸他俠骨柔腸,不是鐵石人兒,他也非太上,一襲儒衫無風自動,使足了力氣,
才輕聲憋出一句:「蘭姑娘,你該知道,無雙她……」
    古蘭截了口,微鬚螓首,喃喃而語,話說得很輕:「我知道,一直我也沒敢奢
求……」
    南宮選暗暗吁了一口氣。
    古蘭又接了下去:「我自己知道,打從第一眼見到三哥,我就明白,我是只可悲、
可憐又復可笑的呆癡春蠶;對三哥,我不想掩飾自己的一切,因為那是件痛苦的事。對
一個傾心的人,表達自己的感情,這不是罪惡,也無關羞恥,我不敢奢求,也不願強三
哥之難,一定要三哥點頭,情之一字,要順其自然,半點強求不得……」
    這可也是她第一次赤裸大膽的剖白對他的感情,南宮逸心頭一痛,有如刀割,顫聲
呼道:「蘭姑娘……」
    古蘭淒婉笑道:「三哥,讓我說下去,該說的,我憋得太久了,我不願意長此痛苦
下去,那是欺騙自己……」
    南宮逸渾身冷汗,默然不語。
    古蘭接著說道:「三哥別怕,其實我都不怕,三哥又怕什麼!這也只是說說而已,
古蘭我心比天高,卻命比紙簿,我不敢怨天尤人,這一切都是個;既是命,那本天定,
由人不得。我說過,也許我前生欠三哥的,今生無法償還,還有來生,甚至於生生世世,
絲不吐盡蠶不死,蠟不成灰淚不干……」
    南宮遲不忍再聽下去,猛然抬頭,玉面抽搐,啞聲截口:「蘭姑娘,世間不乏俊彥…
    …」
    古蘭臉色一變,道:「三哥,你枉為當世第一奇才,要論這,我那大師兄,他不比
三哥你差多少,也是武林女兒夢寐以求的佳夫婿。」
    這是事實,姑不論心術正邪,談文武,論心智,說品貌,「冷面玉龍」宮寒冰都不
比他南官也差!武學甚至凌駕於他之上。
    南宮逸又低下了頭。
    古蘭自嘲一笑,幽幽接道:「原先,我打算青燈古佛,經此一生,如今,我改變了
主意,我不能讓泉下老父傷心,既跟大師兄名份已定……」
    南宮逸心頭一震,連忙抬頭:「蘭姑娘,你打算怎麼樣?」
    古蘭悲笑說道:「三哥知道,除此,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南宮逸目閃寒芒,道:「不!我絕不能讓蘭姑娘走這一條路。」
    古蘭目中異來一閃,道:「三哥是不讓我嫁給大師兄?」
    南宮逸毅然咬牙點頭:「正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蘭姑娘斷送一生。」
    古蘭一楞,美目盡射詫異色:「三哥,這話我不懂。」
    南宮邊道:「我暫時不想說明,如今也言之過早,總之,我不能讓你嫁給他!」
    當然,這理由他目前不能說。
    古蘭那失色唇邊掠過一絲悲慘笑意:「那麼,三哥要我——」
    南宮逸一震,苦笑說道:「蘭姑娘,你我情同兄妹,多少年來,一直相處得很好,
為什麼你不能是南宮逸唯一紅粉知己?」
    古蘭嬌靨慘變,倏地垂下螓首:「這麼說來,三哥仍是不點頭。」
    南宮逸熱血上湧,陡挑雙眉:「蘭姑娘,人非草木,也非太上,若說南宮逸對蘭姑
娘毫無情債,那是欺人,也是自欺;只是,蘭姑娘,我仍是多年來的那句話,你我相見
恨晚……」
    古蘭猛抬螓首,嬌靨蒼白,美目含淚,顫聲說道:「三哥這人非草木,也非太上之
語,該早說,有三哥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也別無他求了……」
    突然悲慘的一笑,接口道:「不錯,相見恨晚,既有今日,當初你我就不該相見,
看來造物弄人,這是孽非情,我不是說過麼?古蘭我心比天高,卻命如紙薄,命該如此,
夫復何言?我只有……」
    南宮逸一驚,震聲截口:「蘭姑娘,我再說一句,你不能。」
    古蘭淒婉說道:「三哥要我不改初衷7『南宮逸搖頭說道:「也不是。「古蘭道:

    那麼,三哥要我怎麼辦?「
    南宮逸暗暗咬牙,道:「除了宮寒冰,天下俊彥,任蘭姑娘選。」
    古蘭抬眼凝注,道:「我大師兄有何不好?」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他……」連忙斂態改口:「他沒什麼不好,不過,蘭姑娘
就是不能嫁給他。」
    古蘭說道:「三哥該知道,這是我爹遺命,不聽父命,就是不孝。三哥也該知道,
以我爹對我的疼愛,大師兄要是有什麼不好,他老人家不會有這個意思,更不會斷送我
的一生。」
    南宮逸道:「老堡主的做法,我不敢批評,不過,我敢斷言,這絕不是他的意
思……」
    古蘭飛快截口:「那麼這是誰的意思?」
    南宮選道:「我只能這麼說,有些事,蘭姑娘不知道。」
    古蘭道:「我是不知,三哥瞞著我,我哪能知道?」
    南宮逸一震說道:「我沒有什麼事瞞著蘭姑娘。」
    「是麼?『布蘭淡淡笑道:「眼前就是一樁,三哥不讓我嫁給大師兄,這總該有個
理由,可是,這理由,三哥卻不肯說。「南宮逸臉一紅,道:「蘭姑娘,我說過,目前
言之過早,蘭姑娘總有明白的一天。「
    古蘭道:「這且不談,還有一樁,三哥瞞得我好苦。」
    南宮逸道:「什麼?」
    古蘭道:「我大師兄習了『歸元』武學,這三哥為什麼不告訴我?」
    南宮逸心頭一緊,道:「我不知道……」
    古蘭截口說道:「可是有人告訴我說,三哥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早。」
    南宮逸猶以為古蘭使詐,道:「誰說的?」
    古蘭道:「苦和尚、小靈。」
    這一下,南宮逸無從再隱瞞,也不得不承認了。對「苦僧」,他不好說什麼,對諸
葛靈,他可有點惱火,陡挑雙眉道:「好快嘴的東西,他竟敢……」
    古蘭淒婉悲笑,截了口:「三哥,你忍心怪小靈,他可憐我,難道不對?」
    南宮逸心神一震,默然不語。
    古蘭美目凝注,盡射幽怨,道:「三哥,這麼大的事兒,三哥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南宮逸只好硬起頭皮,猶豫一下,苦笑說道:「蘭姑娘,怎麼說,我是個外人……」
    古蘭嬌靨一變,道:「三哥,這話令我心碎,三哥該知道,我拿三哥當什麼!」
    這種活,要是換個別人,必會為之沉醉。
    但在南宮追,他卻心弦震顫。古蘭對他的心,他明白,多少年來,拿他當什麼,他
也明白,他有點激動,也有點羞愧:「蘭姑娘,你知道,無證無據,我不能空口指人;
儘管我知道,可是,他絕不會承認。我不能落個挑撥離間、惡意中傷、血口噴人之名,
尤其我跟他之間……」
    倏地住口不言。
    古蘭卻替他接了下去:「尤其有我介乎三哥跟他之間,可是?」
    事實如此,南宮逸他不得不點頭。
    古蘭道:「如今我可以告訴三哥,對三哥,我奉以整個兒的心,別人怎麼說我都不
在乎,三哥不必有任何顧慮。」這話,夠明白的。
    南宮逸難掩胸中激動,顫聲說道:「蘭姑娘,你讓我怎麼說,怎麼……〞古蘭柔婉
說道:「三哥不必說什麼,只要三哥明白就行了。「南宮逸道:「我明白,蘭姑娘,可
是我寧可不明白。「
    古蘭嬌軀猛起顫抖,頗聲輕呼:「三哥……」
    柔荑雙伸,緊緊抓住了南宮返一雙手。
    她情不自禁,再也忍不住。
    這是真情,女兒家最可貴的真情,換了誰誰也一樣。
    南宮逸身形一陣輕顫,沒動,也沒說話,任那一雙凝脂般溫膩玉手緊握著,這是他
生平第一次與古蘭肌膚相親。
    小亭中,有著片刻溫馨的寧靜……
    驀地,古蘭嬌顏飛紅,連忙收回了玉手,接著垂下螓首,好半天,她才再度抬頭:
「三哥,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南宮逸心情漸趨平靜,聞言,未加思索,道:「我是試出來的。」
    古蘭緊逼一句話:「是怎麼一個情形下試出來?」
    南它逸猛然有所警覺,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在動手過招的情形下。」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怎沒聽大師免說過,何時限三哥試過招?」
    南宮逸笑了笑道:「他心智過人,不打自招的事,他不會做。」
    古蘭道:「結果如何?」
    南宮逸道:「逢然我不是對手。」
    古蘭一愣,道:「我不信。」
    南宮逸過:「事實如此,蘭姑娘勿忘了,『歸無』武學,宇內無敵。」
    古蘭嬌顏變色,喃喃說道:「雖有苦和尚跟小靈的話,我還不敢相信,如今既經三
哥證實,我是完全地相信了,他瞞得我師兄妹好苦……」
    南宮逸望了她一眼,道:「蘭姑娘,為大局,我希望蘭姑娘暫置心中。」
    古蘭美目凝注,道:「三哥,什麼大局?」
    南宮逸一震,忙說道:「蘭姑娘猜想,他這麼做,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人有臉,
村有皮,如今正值得門派聯手對付『幽冥教』之際,如果蘭姑娘予以揭露,我只怕對這
大局會有很大的影響。」
    雖不是實情,但這理由說得通。
    古蘭絕代巾幗,深明大義,她能因公而廢私,點了點頭,道:「三哥既是這麼說,
我暫時忍住就是。」
    南宮逸目射敬佩,剛要張口,卻忽地皺起眉鋒,改口說道:「既是小靈說的,燕三
俠想必也知道了?」
    古蘭道:「當時我三師兄也在座。」
    南宮逸眉鋒皺得吏深,沉吟不語,旋即展眉笑道:「我忘了問三俠好。」
    古蘭道:「他好,三師兄他也托我代問三哥好。」
    南宮逸笑了笑,道:「三俠是當世難得的鐵掙奇豪……」
    古蘭截口說道:「我那位二師兄也不差。」
    南宮逸笑了:「誰說二俠差來著?」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那麼,三哥,我大師兄呢?」
    古蘭這一著可也厲害,但,鬥心智,她找錯人。
    南宮逸答得毫不猶豫:「既是四豪之首,還會差麼?」
    這話,有點避實就虛!
    古蘭道:「三哥,你是對我說話。」
    南宮逸笑了:「蘭姑娘就不該繞著圈子套我。」
    古蘭臉一紅,道:「三哥,說實話……」
    南宮逸截口道:「蘭姑娘,這何必問我?師兄妹相處多年,對他,你瞭解得比我清
楚。」他仍是不肯說。
    古蘭搖搖頭,幽幽說道:「正如三哥所說,有些事,我不知道」
    南宮逸暗暗一歎,道:「蘭姑娘如今不必問,何妨拭目看下去……」
    古蘭神情一黯,幽幽說道:「三哥,我看得已經夠清楚了。」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蘭姑娘都看到了什麼?」
    古蘭淒婉一笑,道:「三哥可知道我為什麼離開『古家堡』?」
    南宮逸陡挑雙眉,點了點頭:「我聽三俠說過了……」
    古蘭道:「我三師兄他怎麼說?」
    南宮逸道:「三俠他以為是虛幻仙姑從中搬弄是非、恣意挑撥。」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這是我三師兄的看法。」
    南宮逸道:「難道蘭姑娘不以為是!」
    古蘭未答,反問了一句:「難道三哥就以為是?」
    南宮逸一時沒能答上話,這叫他怎麼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35:28

良久,他只是這麼說:「蘭姑娘,你知道,我不便說什麼……」
    古蘭笑了,笑得令人心酸:「只要我自己明白就行了,是不?」
    並實如此,南宮逸他點了頭:「是的,蘭姑娘。」
    古蘭淡然說道:「那麼,三哥由這件事,加上他偷習『歸元』武學,還有『終南』
死谷那件事,我看得還不夠多麼?」
    說起來,是夠多了,其實,她知道的少得可憐。
    倘若她知道得再多一些,她更不知道會怎樣呢。
    南宮選默然未答,他能說什麼?
    古蘭淡淡一笑,昭腕輕舉伯貼身處,取出了那本「歸元真經『」,順手遞給南宮逸,
道:「三哥,我由』古家堡『跑來』華山『,專為給三哥送這本』歸元真經『,現在見
著三哥了,三哥收下吧。」
    接著那本微溫、猶帶淡淡幽香的絹冊,南宮逸神情激動,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和慚
愧。
    他欠古蘭大多了!打從昔年那邂逅時的第一留至今,這筆感情的債,他不知道要如
何的償還,不知何時才能還清。
    他本不想接受,可是人家千里迢迢、風餐露行,是為了他;夜登「華山一也是為了
要他早一刻拿到」歸元真經「,他不能不接受。
    那滿身風塵,那憔悴芳容,那幽怨神情,那萬以深情更令他不忍拒絕!他接受了,
以顫抖的心情、顫抖的手接受了,聲音有點嘶啞:「蘭姑娘,謝謝你……」
    古蘭笑了,這回突得開朗:「三哥,我說過,不要你謝,只要你明白就好了。」
    這話。賺人眼淚。
    南宮逸強忍兩區熱淚,唇邊抽搐,苦笑點了頭:「我明白,蘭姑娘,我明白,可是
我仍是那句話……」
    古蘭嬌射一傾,忽地尖聲叫道:「三哥,不要說了!我求你,不要說了!」
    南宮逸心頭—酸,倏然住口。
    小事中,立時陷入了一片傷感沉重的靜寂中……
    半晌,還是南宮逸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他改變了話題,那是有意的。
    「蘭姑娘,小靈他們三個可好?」
    古蘭緩緩抬起螓首,兩排長長的睫毛上,猶掛著幾顆晶瑩淚珠,極其輕微地點了點
頭:「小靈他們三個都是惹人疼愛的孩子,他們三個很好,還要我代向三哥訪安,就是
吃喝有些不太習慣……」
    南宮逸道:「怎麼?」
    古蘭嬌靨上浮現一抹發自內心的甜笑:「小虎說,菜辣得他受不了。」
    南宮逸忍俊不禁,笑了:「這孩子,真是……」
    古蘭道:「三個中,數他最直,小靈跟小黑就世故得多,尤其是小靈,他簡直像個
大人,他三個拿我當他們的……」
    嬌靨一紅,改了口:「對我可真好,既敬又順,唉!只是我不在堡中,不能照顧他
三個時吃穿,三師見又是個大男人……」
    南宮逸截口說道:「燕三俠可比我強得多。」
    古蘭淡淡笑道:「總比不上我們女兒家心細。」
    這倒是真的。這方面,哪個男人也比不上女人。
    南宮逸又笑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南宮逸突又抬眼深注,說道:「蘭姑娘,我突然想起了件事
兒……」
    「什麼?」古蘭笑問。
    南宮逸沉吟了一下,道:「老堡主有根罕世奇珍犀角簪,多少年來一直簪不離身,
這次我到『古家堡』,怎未見他老人家……」
    古蘭「哦」了一聲,說道:「丟了!我爹跟大師見幾年前那次出遠門時丟的,我爹
曾為此懊惱了好一段時期,怎麼,三哥?」
    沒錯,又有了進一步的證明,犀角簪是古嘯天的。
    南宮逸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隨口問問……」
    頓了一下,接問道:「在哪兒丟的,知道麼?」
    古蘭搖頭說道:「沒聽我爹說過,只聽他老人家說丟了。」
    南宮逸點了點頭,淡然道:「犀角管舉世唯一,百年難求,丟得太可惜了……」
    古蘭笑、了笑,沒說話。
    南宮逸沉默了一下,抬眼凝註:「我想向蘭姑娘打聽一件事……」
    古蘭道:「三哥只管說,我知無不言。」
    南宮選道:「我希望蘭姑娘能告訴我無雙的下落……」
    古蘭一驚,忙搖螓首:「三哥,這個恕我無可奉告。」
    那驚態,可全落在了南宮逸眼裡,他笑了笑:道:「蘭姑娘是不知道,還是不能
說?」
    古蘭難掩心中的不安,道:「以三哥看呢?『」
    南宮逸答得好:「我由來相信,蘭姑娘不會騙我。」
    古蘭心下微寬,道:「那三哥就該知道我是前者。」
    南宮逸道:「是不知道?」
    古蘭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令她不安的目光,點了點頭,點得好輕微,「嗯」
    了一聲。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位虛幻道姑,她知道麼?」
    古蘭又點了點頭。
    南宮逸道:「她知道,蘭姑娘卻不知道?」
    古蘭道:「三哥是說,我該知道?」
    南宮逸道:「她告訴我說,蘭姑娘知道。」
    這是詐,但是他這「詐」用錯了。
    古蘭笑了,好甜、好美:「那三哥就該問她。」
    南宮逸俊瞼一紅,苦笑說道:「蘭姑娘,你似乎沒有瞞我的必要。」
    古蘭道:「我是沒有瞞三哥的必要,我至誠地希望三哥夫妻能早日團圓,我哪會知
道三嫂的下落,而不告訴三哥?」
    說得是,古蘭她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世俗女兒家。
    南宮逸默然了。
    古蘭美自深注,那雙目光中,包含著太多的歉疚、太多的不安,她不忍,可是她又
明知道不能說。
    終於,還是強忍了心疼。
    半晌,南宮逸忽又抬起了頭。「蘭姑娘明天當真要走?」
    古蘭未答,反問:「以三哥看呢?」
    這,使南宮逸有點窮於應付,他忙道:「那要看蘭姑娘自己的意思。」
    古蘭淡然笑道:「三哥錯了,那要看三哥要不要讓我留在身邊。」
    南宮逸心中一震,道:「蘭姑娘你別誤會,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參與這件事,這
兒所擔的風險太大,『幽冥教』……」
    古蘭截口笑道:「沒有別的原因麼?三哥?」
    南宮逸臉上一熱,道:「這是唯一的原因,蘭姑娘該知道,一旦正面交鋒,這些人,
恐怕兼顧不了蘭姑娘。」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三哥何不說自己不能照顧我?」
    南宮逸臉上又是一熱,有點窘:「那沒什麼兩樣。」
    古蘭道:「三哥可別太小視我……」
    「這是什麼話!」南宮逸說道:「我哪兒敢,事實上,蘭姑娘知道,連我都不是那
『幽冥教主』的敵手。」這是實情,古蘭她也知道。
    可是她還有話說,而且說得令人莫可如何——她道:「還有我大師兄,他習了『歸
元』武學;而且,身為未婚夫婿,該有保護自己未婚妻子的責任。」
    一邊說話,那一雙透視人肺腑的美目,還一邊緊緊地盯著南宮逸,似乎是要看著南
宮逸會有什麼反應。
    南宮逸所表現的,是既如她意料,又出地意料外。他淡淡地說道:「對了,我倒忘
了宮大俠了,不過——一笑了笑,接過:「他恐怕也不會讓蘭姑娘留在這兒。
    「古蘭一愣,道:「為什麼?「
    南宮逸挑了挑眉,說道:「他們若真愛自己的未婚妻子,就不該讓她介入血雨腥風
的廝殺之中,怎麼說也不該。」
    古蘭嬌靨變色,淒婉一笑,幽幽說道:「三哥好狠心。」
    南宮逸心中一衝刺痛,道:「蘭姑娘,你誤會了,我說的是實話。」
    古蘭目中淚光倏現,顫聲說道:「三哥適才是怎麼說的?」
    她指的是南宮逸不贊成這樁婚事。
    南宮逸頓覺不忍,暗暗一歎道:「蘭姑娘,我不贊成這樁婚事,跟他該愛自己的未
婚妻子,這是兩回事。」
    古蘭沒深究,淡然一笑,道:「三哥當真不贊成我嫁給大師兄?」
    南宮逸毅然點頭:「不信,事關姑娘終身,我不敢戲言。」
    古蘭美目逼視,說道:「那麼,半年前三哥在『高昇客棧』中那『龍風配,乾坤對,
大吉大利』的一卦何解?」這姑娘好厲害。
    南宮逸一震說道:「蘭姑娘,那是當時卦象,而如今……」
    古蘭截口說道:「三哥何不說,那時並不知我大師見是個怎麼樣的人?」
    南宮逸一張臉脹得通紅,啞口無詞以對。
    古蘭淡淡一笑接道:「而如今之所以反對,則是三哥知道了我那大師兄是個怎麼樣
的人,對不,三哥?」
    南宮逸仍沒有說話,事實如此,他不得不默認。
    古蘭神色一轉淒婉、黯然,笑得悲慘:「現在,我明白三哥的用心了,那時候,三
哥是希望我早點嫁出去,好讓我對三哥死了心……」
    南宮逸猛然抬頭,震驚叫道:「蘭姑娘!」
    古蘭地聽若無聞,接著道:「而如今,三哥又反對我嫁給大師兄,並且說天下俊套
任我選,只要不是我大師兄就行,總而言之一句話,三哥是不要我,三哥,有什麼好選
的?
    我心已碎,腸已斷,我選中的,人家不要我……」
    南宮逸身形劇顫,星目盡赤,顫聲說道:「蘭姑娘,夠了!」
    古蘭淒婉一笑,道:「怎麼,三哥怕聽?三哥,你不是女兒家,不知女兒家的癡情,
你更不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倘若換了你心為我心,三哥就會知道一些不知道的了。」
    南宮逸唇邊滲血,緩緩低下了頭。
    望著那灑脫俊美身影,古蘭突然間起了抑不住的激動,她渾身顫抖,失態的神色怕
人:「三哥,我恨!我恨天!恨你、更恨我自己!我很為什麼當初你我會相見,我恨我
為什麼始終情難自禁!我恨……」
    驀地裡,柔荑捂上嬌靨,垂下螓首。
    指縫裡,無聲地垂落了幾顆晶瑩之物,那是傷心斷腸淚。
    南宮逸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不敢抬頭,因為他怕看,怕看那令他心碎魂銷的一
切。
    風止、樹靜,烏雲掩上了那一彎新月。
    天上人間似是為這悲慘情景所感染,天地為之一黯,整座「三清院」中,那令人墜
淚的氣氛更濃……
    好半天,古蘭突然抬起了螓首,舉袖試淚,笑了,笑得竟然出奇的平靜,出奇的開
朗,開口說道:「好了,三哥,我不說了,我也真傻,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麼?
    連帶累得三哥也難受,我很不安……「
    南宮逸猛然抬起了頭:「蘭姑娘,今生已矣,此情若是久長時,請等來生。」
    古蘭嬌軀又起顫抖,情不自禁地又抓了南宮逸的一雙手,美目中異采閃射,那是滿
足與太多的驚喜:「三哥,真的?」
    南宮逸為之淚下,默然點頭。
    「三哥,只要有一輩子,無論哪一輩子都行,我等你,三哥。」古蘭忽地鬆了手合
上美目,那清冷的面頰上,又掛下了晶瑩的兩串,以顫抖的聲音,喃喃說道:「三哥,
夠了!有三哥這一句話,我就滿足了。我的心沒白碎,腸沒白斷,淚沒白流,『蓮花峰』
上『三清院』,夜半無人私語時,三哥,你我都別忘了今宵……」
    古蘭,絕代紅粉、巾幗奇英,由小至大,她一向堅強,任何事,她都深深地隱藏於
心中。
    唯獨今宵,今宵對南宮逸,事關一個「情」字,她卻軟弱地把自己心中隱藏已久的
一切,赤裸裸的表露無遺。
    這就是古今多少年少兒女,難以抗拒的一個「情」字。
    這就是能生人、能死人的「情」宇。
    這就是「情」的微妙,「情」的魔力。
    有人說:「夫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後者難以辯駁,前者並不盡然。
    否則,何來上感於天之語?
    就在這儷影成雙淚四行之際,夜空中,飄落了幾點星雨,這難道不是真情動天天亦
淚麼?
    又過了好一會兒,小亭中站起了一雙人影,並肩出亭,緩緩地,消失在那庭院暗隅,
夜色深濃處。
    這一雙人影剛自消失,距離小亭十多丈那座假山之後,驀地閃出了兩道充滿狠毒妒
火的冷電寒芒,同時響起了一聲冷笑。
    緊接著,一條淡淡青影飛閃而逝。
    有誰能瞞過「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耳目?
    該只有他,本來是,他豈能安枕憩眠?
    轉眼三天過去,這三天之中,南宮逸的房門,始終緊閉著,看不到他的人影,可還
能看到商和與司徒奇。
    而商和與司徒奇,總是不離南宮逸臥房週遭十丈內。
    這不足為怪,因為南宮逸的房裡,另外還有「華山三秀」,南宮逸是要利用這短短
的三天工夫,造就這三位年輕高手。
    這三天,「華山」也在平靜中度過,平靜得未有一絲風吹草動。
    這似乎是反常現象,在商和與司徒奇的意料中,針對南宮逸,「幽冥教『駐有動靜,
而且該有大動靜。
    然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第三天,紅日銜山,黃昏時分——南宮逸的房門,突然打開了,首先走出的,是神
情肅穆的「華山三秀」,緊接著出現的,是儒衫雪白的南宮逸。
    「華山三秀」一派恭謹,稽首而去。
    南宮逸含笑相迎,笑得卻很勉強,不知道為了什麼,那張俊美玉面,也顯得有點蒼
白。
    是因為三天三夜沒睡?
    還是因為真氣損耗過度?
    按說,應該兩者都是。
    商和與司徒奇,早就疾步迎了過來,四目投注,他兩個不由一愣,商和首先開了口。
    「怎麼樣,三弟?」
    南宮逸苦笑搖頭,沒說話。
    商和與司徒奇又復一愣,司徒奇不住現眉說道:「三弟,是怎麼回事兒?」
    南宮逸苦笑說道:「不對。」
    就這麼兩個字。
    司徒奇詫聲說道:「不對?怎麼會不對?」
    南宮邊聳肩攤手,道:「我怎麼知道?大概是我穎悟力不夠。」
    當世第一奇才穎悟力不夠,誰的穎悟力夠?
    司徒奇後鋒剛皺,商和已然正色說道:「三弟,究竟怎麼樣,說清楚!」
    南宮遍適:「我按日快行功,不但有真氣不繼、經脈不適現象,而且胸腹悶漲、血
氣上湧、頭痛欲裂……」
    商和一愣,詫聲說道:「三弟,真的?」
    南宮逸苦笑說道:「我還會騙大哥、二哥?」
    商和皺眉說道:「三弟試了幾次?」
    南宮逸道:「兩夜三次,次次如此。」
    商和沉吟未語。司徒奇卻陡挑雙眉:「我不信宮寒冰他行,三弟反不行。」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那很難說,也許我的稟賦、智慧,兩不如他『冷面玉龍』。」
    司徒奇面有不悅道:「三弟……」
    南宮逸截口說道:「二哥,事實上,宮寒冰他習成了『歸元真經』,我卻不行。」
    司徒奇風目圓睜,氣歸氣,卻是啞口無言。
    事實上,他知道南宮逸之言不虛,宮寒冰也的確是習成了「歸無真經」上所載武學。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只怕沒有人能夠解釋。
    沉默片刻,商和剛要張口。
    南宮逸已然搖頭苦笑道:「大哥,別問我,我要知道早好了。」
    商和當真閉上了口,沒再說話。
    他知道,這位三弟的話不錯,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南宮逸卻又開了口:「大哥,這三天清形如何?」
    商和道:「沒事兒,風平浪靜。」
    南宜遲皺了眉,略一沉吟,道:「古蘭走了麼?」
    商和搖了頭。
    「人呢?」
    商和道:「宮寒冰跟辛老二陪著上峰去了,該回來了。」
    南宮逸淡淡笑道:「好心情!」
    商和道:「是辛老二的意思,他要讓他那小師妹散散心。」
    南宮逸笑了笑,轉望司徒奇:「三哥,勞神跑一趟,告訴無機掌教,要他派『三秀』
中的老大老三陪著一清進『天心洞』,這樣,再加上『華山五到』,只要宮寒冰不帶人,
他就拿一清莫可奈何。」
    司徒奇道:「三弟把壓箱底兒的,都掏給了他三個?」
    南宮逸點了點頭:「沒全掏,可也差不多了。」。
    司徒奇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他剛走,那正殿旁,畫廊盡頭,蓮步輕盈,急步走來個無限美好的人影兒,是古蘭,
卻沒見宮寒冰與辛天風。
    商和是有心人,悶聲不響地走開了。
    古蘭看得清楚,帶著一臉紅雲,走到了近前,美目深注,由那嬌羞的神色中,綻開
一抹柔婉甜笑:「三哥。」
    南宮逸先喚了一聲:「蘭姑娘!」頓了頓,又道:「聽大哥說,你上峰玩兒去了?」
    古蘭點了點頭:「閒著也是閒著,二師兄他一定要我去,其實,我哪有那麼好心情?
    心裡老惦念著三哥。」
    南宮逸心頭震動,一聲「謝謝」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他怕又惹來古蘭那下一句,
忙道:「怎麼沒見他兩位?」
    古蘭道:「大師兄還在峰上,二師兄回房去了。」
    南宮逸一愣說道:「這時候,他一個人留在峰上幹什麼?」
    古蘭淡淡說道:「誰知道,我也懶得問。」
    南宮逸皺起眉鋒,沉吟不語。
    古蘭望了他一眼道:「三哥,怎麼樣了?」
    南宮逸把三天來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苦笑說道:「看來,我是辜負蘭姑娘這千
裡奔波的一番心意了。」
    古蘭靜聆之下,美目圓睜,訝然欲絕,詫聲說道:「三哥,這,怎會有這種事?」
    南宮逸搖頭談笑道:「剛才我還跟大哥、二哥說,也許我稟賦、智慧皆不如令大師
兄。」
    古蘭搖頭說道:「三哥,說什麼我也不會信。」
    別說她不信,就是任何人也不會信。
    南宮逸探懷摸出那本「歸元真經」,遞向古蘭,強笑說道:「蘭姑娘,我至感抱歉…
    …」
    古蘭,她更難過,沒接。「三哥,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為我,再試試。」
    南宮逸道:「我試過三次了,最後一次我險些……」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古蘭嬌軀一震,默然不語,半晌又道:「那麼,三哥,那宇文伯空……」
    南宮逸淡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只有到時候再說了。」
    古蘭道:「三哥,你該知道,你身系天下安危。」
    南宮逸陡挑雙眉:「蘭姑娘放心,我不會讓宇文伯空蹂躪武林的。」
    古蘭道:「三哥還有什麼辦法?」
    南宮逸笑而不答,只於目中閃過一絲冷電異采。
    古蘭可沒留意他那異樣神情,話說得近乎哀求:「三哥可否試試跟我大師兄…
    …「
    南宮逸截口說道:「蘭姑娘應該知我。」
    古蘭垂下了螓首,但旋即又抬了起來。「三哥,我知道,可是這是為宇內蒼生,為
天下武林啊。」
    南宮逸笑道:「蘭姑娘只管放心,我保證不讓宇文伯空蹂躪武林就是了。」
    古蘭道:「那麼三哥該告訴我辦法。」
    南宮逸笑了笑道:「到時候蘭姑娘自會明白。」
    古蘭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說道:「三哥,恕我直言,我覺得三哥太固執。」
    南宮逸談笑說道:「蘭姑娘錯了,這不是固執,縱然是,擇善固執,有何不對?」
    古蘭美目倏現淚光,顏聲說道:「三哥,難不成你要我跪下相求叩南宮逸一震說道:
「蘭姑娘,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古蘭道:「那麼,三哥要我去求他?「
    南宮遍適:「蘭姑娘該知道,那樣更使我痛苦。」
    古蘭珠淚兩行。「三哥要我怎麼辦?」
    她把南宮逸的事,當作了自己的。
    南宮逸禁不住深受感動,道:「蘭姑娘,別讓我欠得太多,我說過,我保證。」
    古蘭道:「那三哥為什麼不肯說?」
    南宮逸淡然笑道:「事關天機,我不敢洩漏過早。」
    古蘭美目深注,柔聲道:「三哥,對我,任何事別隱瞞,我願分擔三哥三分憂,我
看得出,三哥的內心,沉重得很,三哥從沒有這樣過。」
    這話說得感人,古蘭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南宮逸心頭一震,忙強笑說道:「別瞎說……」
    倏覺不妥,款然一笑,改了口:「沒有的事,我成竹在胸、勝券在握,有什麼沉重
的?」
    古蘭嬌靨一黯,幽幽說道:「三哥,你把我當成外人?」
    南宮逸道:「我把蘭姑娘當成令世唯一紅粉知己。」
    古蘭道:「三哥是把我當成三歲孩童!」
    南宮逸笑了,是真笑:「像麼?」
    古蘭有點哭笑不得,急得流淚。「三哥,別這樣,好不?」
    南宮發頓覺不忍,人家一番關切深情,他怎好再這樣下去?一整臉色,剛要張口。
    正殿之旁,那畫廊盡頭,驀地傳來一陣豪笑:「老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三日
不見,令我有九秋之感!」語落,人至,好快,是二爺辛天風。
    他來得正好,南宮逸暗吁一口大氣,道:「二俠陪陪蘭姑娘,我有事出去一趟。」
    語畢,轉身就走!他要上峰看看宮寒冰。辛天風不知就裡,一時為之愣住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40:05

第30章
    「蓮花峰」那絕峰之上,面臨萬丈懸崖,負手站立著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衣人,他衣
袂飄飄,有乘風飛去之概。
    紅日,在那遠遠的天邊,已然成了鮮紅欲滴的一點;那一點,吞吐著萬丈霞光,紅
透了半邊天,也為這「華山」的最高處,披上了一襲絢爛的外衣。
    雲淡,風輕,好一幅「西嶽」黃昏美景。
    這身材頎長的青衣人,自然便是「冷面五龍」宮寒冰。
    宮寒冰身後丈餘,站立著一個瀟灑、飄逸俊美的白衣書生,那是「談笑書生乾坤聖
手」南宮逸。
    除此,峰上沒有別人,也沒有絲毫動靜。
    這是南宮逸自再現武林以來,第一次與宮寒冰的單獨相處,第一次相會在一個無人
的地方。
    南宮逸,他沉默著沒有開口。
    宮寒冰也沒回頭,但是,他突然發了話:「你來了!」話聲平淡冰冷,不帶一絲感
情。
    南宮逸也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錯,我來了,你料到我會來的。」
    宮寒冰笑了,「哈『地一聲,道:「畢竟是南宮大俠高明,不錯,宮寒冰是料定了
南宮大俠必來,可沒想到南宮大俠來得這麼晚。「南宮逸道:「那是有事耽擱了……「
    宮寒冰截口笑問:「是因為家師妹?」
    南宮逸排了挑眉,淡然說道:「也可以這麼說。」
    宮寒冰嘿嘿一陣冷笑,道:「家師妹委實是癡得可憐,任何一個機會她都不肯放
棄。」
    南宮逸笑了笑,道:「你不覺得說這種話,有失你『古家堡』掌門人、『四豪』之
首『冷面玉龍』的身份麼?閣下。」
    宮寒冰淡淡說道:「我不覺得,我只覺得我有資格說這種話,而這種話,是鐵般事
實,你不能否認。」
    事實上,宮寒冰他是有資格說這種話;而古蘭,對南宮逸也的確是癡得可憐,只要
有片刻相處機會,縱是默默無言相對,她也絕不放過,寧可放下那別的一切。
    南宮選啞了口,神色中,有點窘,軒了軒眉,改了口:「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宮寒冰道:「宮寒冰還不算太傻,家師妹她所以急於下峰,就是要去看看多日不見
的南宮大俠;見了南宮大俠,她也必然會告訴南宮大俠我仍留在峰頂,既如此,南宮大
俠焉能不立即趕來看看究竟?」
    「冷面玉龍」果然心智高人一籌,果然料事如神。
    南宮逸為之暗暗點頭,也為之暗暗皺眉,道:「這麼說來,你是有意在此等我的
了?」
    宮寒冰毅然點頭:「不錯,有幾件事,我很久就想跟南宮大俠談談,只苦一直沒有
機會,如今我不得不自己製造機會了。」
    南宮逸道:「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麼?」
    宮寒冰笑道:「以前我不敢說,當南宮大俠登上峰頭,四望無人之際,不也會突然
想到有些事,該趁此機會跟宮寒冰開誠佈公的談談麼?」
    好厲害,一語中的,一針見血。
    南官逸心頭一震,道:「談話,尤其是開誠佈公的交談,該面對面……。
    宮寒冰霍然旋身,面帶神秘詭笑,犀利目光直逼南宜逸:「這麼說來,我沒料錯。」
    南宮連揚眉笑道:「閣下心智高絕,料事何曾錯失過?」
    宮寒冰笑了:「那是南宮大快誇獎,事實上,對南宮大俠,宮寒冰是處處失機先,
步步落了下風。」
    頓了頓,接過:「你我站著談,還是坐著談?」
    南宮逸笑道:「先來者為主,有道是:客隨主便。」
    「好一個客隨主便。」宮寒冰笑道:「那麼,我以為還是站著的好;站著談,視界
較為廣一點。」說著,舉步走了過來,直至南宮逸身前五尺,又道:「南宮大俠,請離
開懸崖遠一點,要不然,萬一南宮大俠不慎失足,有人會許疑是宮寒冰為『情』害命。」
    南宮逸心中一震,可是腳下沒動,笑道:「倘若是為情,你沒有向我下手的必要。」
    宮寒冰犀利目光深注,笑了笑,笑得陰沉:「你我這單獨相處的機會,難得的報,
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南宮大俠,要談什麼請說吧!」
    南宮逸略一沉吟,道:「過去的事,沒有談的必要,我也不想談了;不過,有件事,
我要弄清楚,半年前令師妹她為什麼突然離開古家堡『?」
    宮寒冰目中寒芒一閃,並沒有絲毫不安態,笑道:「南宮大俠既明白,何必放問?」
    南宮逸目中威稜暴射,逼視宮寒冰,緩緩說道:「宮大俠,你是個有身份、有地位
的人,竟然……以後,我不希望你再以這種卑鄙的手段對付古蘭。」
    「卑鄙?」宮寒冰揚眉笑道:「南宮大俠,別忘了,她是我宮寒冰未過門的妻子,
我要先問問南宮大俠,是站在什麼立場說話?」
    南宮逸道:「南宮逸是站在與『古家堡』上一代掌門人多年故交的立場說話,我不
能眼見你以這種令人不齒的卑鄙手段,對付他那愛女。」
    提起古嘯天,宮寒冰他微有不安神色,笑說道:「南宮大俠,那是上一代,如今是
宮寒冰當家。」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莫非宮大俠不承認南宮逸這個故交?」
    宮寒冰嘿嘿笑道:「宮寒冰未具天膽,不過,宮寒冰不比上代掌門人,他不希望任
何人干涉『古家堡』的家務事。」
    南宮逸目光凝注,淡淡笑道:「宮大快,『古家堡』的一切,本是家務事,可是幾
經演變,加今已經不是那麼單純的家務事了,況且……」
    頓了頓,接過:「以宮大俠的作為,如今也不配當『古家堡』的家了。」
    宮寒冰淡淡笑道:「宮寒冰敢問,南宮大俠憑什麼說這種話?」
    南宮逸道:「宮大俠要我說?」
    宮寒冰道:「我宮寒冰沒有什麼好怕的。」
    南宮逸玉面忽罩寒霜,露聲說道:「你暗組『幽冥教』,荼毒武林,弒師殺弟……」
    宮寒冰忽地正色擺手,道:「南宮大俠,我忠告一句,這種話,現在可以說,以後
凡是與宮寒冰單獨相處之時也可以說,可是,一旦有第三者在場,南宮大俠可千萬莫輕
易出口。」
    南宮逸笑道:「多謝好意,我自己省得,在未獲確切證據之前,我不會讓你反咬我
一口,說我妒才奪愛、惡意中傷、血口噴人。」
    宮寒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對了,南宮大俠,在你沒有獲得確切證據之前,宮
寒冰可仍是『古家堡』的掌門人,任何人也不敢說一句別的。」
    南宮逸道:「宮大俠何必說任何人,那只有南宮逸一個。」
    宮寒冰道:「那沒有什麼兩樣,南宮大使也是任何人之他直認了。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同樣的道理,宮大俠該知道,你也不配為古蘭的未婚夫
婿。」
    宮寒冰臉色一變,道:「宮寒冰不配,莫非南宮大俠配?」
    南宮逸沒在意,淡淡說道:「至少,南宮逸不曾做出那逆倫武師之事,妻子未過門,
先殺准泰山,這種人哪能再為人之婿,為人之夫?」
    宮寒冰臉上泛現一絲詭異狠毒色,笑道:「莫非南宮大俠真有意納一位如夫人?」
    南宮逸淡淡說道:「宮大俠請自重,莫以此污穢言語侮辱南宮逸,也莫以此污穢言
語侮辱令師妹,南宮逸不是人間賤丈夫,別說沒這種意思,就是有,也會顧慮到很多方
面。」
    宮寒冰狡笑說道:「南宮大俠,這難得的談話,要開誠佈公。」
    南宮逸挑眉說道:「南宮逸是怎麼樣的人,宮大俠該很清楚。」
    宮寒冰道:「那麼,南宮大俠的意思是…,……」
    南宮逸道:「很簡單,我不能讓古蘭嫁給你。」
    宮寒冰雙眉一揚,想大笑,但終於忍住,道:「南宮大俠,我請問,你憑什麼?」
    南宮逸道:「就憑你逆倫武師。」
    宮寒冰道:「我說過,這要等南宮大俠有了確切證據再說。」
    南宮選點頭道:「當然,我定教你在確切證據之下,天下武林之前,百口莫辯,俯
首認罪,那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也許笑了笑,接道:「在我沒有獲得確切證據之前,
我仍有辦法讓你自動放棄治家堡『掌門人職位,及取消與古蘭的婚約。「宮寒冰狡黠目
光一掃,談談笑道:「我想聽聽南宮大俠這高明辦法。「
    南宮逸道:「你以為我會說麼?時候到了,你自會知道。」
    宮寒冰聳肩攤手,一副無所謂神態,笑道:「那我只好等那時候到來了。」
    南宮逸淡淡說道:「本來如此。」
    宮寒冰沉默了一下,抬眼凝注,道:「一個女孩兒家,總不能沒有個歸宿,南宮大
俠既不讓家師妹嫁給我,那麼,南宮大俠對家師妹的終身……」
    南宮逸截口說道:「武林俊彥、江湖英豪多的是,只要不是你宮大俠,換個正人俠
士,她嫁給誰都行。」
    宮寒冰目光深深逼視,笑道:「聽話意,南宮大俠是真的無意……」
    南宮逸截口說道:「南宮逸夫婦情深義重,永不會有二心。」
    宮寒冰道:「這話可是南宮大俠說的?」
    南宮逸挑眉說道:「出自我口,人於你耳,你宮大俠不妨等著看好了。」
    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宮寒冰笑了,跟著搖頭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萬般似水柔情,風華約代花
窖,南宮大使竟然無動於衷,南宮大使當真是鐵石心網。不但是當今第一奇才,而且也
是當今天下唯一忍人,南宮大俠,這一點你令我宮寒冰羨慕、愧煞!」
    南宮逸神色木然,沒任何表情,沒說話。
    他知道,宮寒冰這是句句實話,因之,他不敢流露一絲絲心中的感受,寧願讓那種
痛楚錐心。
    宮寒冰一雙目光毫不放鬆,拍手一指懸崖,笑道:「還好家師妹她不在、聽不見,
要不然,我擔心她會從這地跳下去。」
    南宮逸這回開了口,淡淡笑說道:「她是令師妹,你也視她為未婚嬌賽,她要是從
這地跳下去,只怕那悲伍欲絕、痛不欲生的是你宮大俠。」
    宮寒冰笑道:「那要看怎麼說了。」
    南宮逸道:「怎麼說?」
    宮寒冰目中電閃寒芒,說道:「倘若我宮寒冰站在大師兄的立場,師兄妹相蚣多年,
請逾手足,那自然是要泣血一慟……」
    頓了頓,唇邊浮現一絲冷酷笑意,接口道:「倘若我宮寒冰站在未婚夫婿的立場,
那就不然了。」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為什麼?」
    宮寒冰嘿嘿陰笑,道:「南宮大俠要我說?」
    南宮逸儒衫拂動,厲聲說道:「宮寒冰,古蘭地冰清玉潔,你可不要……」
    宮寒冰冷冷一笑,道:「南宮大俠何言之過重?我可沒有那種污穢念頭。」
    南宮逸莫名其妙地臉上一熱,激怒稍斂,道:「那你是指什麼?」
    宮寒冰揚眉笑道:「看來我是非說不可了,否則要讓人笑『古家堡』家教不嚴,沒
有閨訓,姑娘家不知廉恥了……」
    南宮逸猛然又是一陣激怒,可是他無從發作,宮寒冰他話說得技巧得很,聽起來是
好話。
    它寒冰笑得好不得意,接道:「南宮大俠,情不是罪孽,也絲毫勉強不得,家師妹
傾心於南宮大俠,是在她與我官寒冰訂名份之前,這種事,任何女兒家都易放難收,如
今舊情難忘,一縷值絲仍緊緊纏在南宮大使身上,一般說起來,這實在無可厚非,也是
人之常情,對麼?」
    雖用意難測,但理卻不錯,南宮逸他無話可說。
    宮寒冰一笑又道:「可是在我這個未婚夫婿眼中看來,那就大大不同了,是麼?」
    這也是理,南宮逸他不能不承認。
    宮寒冰目中異來一閃,笑道:「那麼,如今宮寒冰指責她的心不貞,南宮大俠該不
會怪我宮寒冰侮辱她、冤枉她吧?」
    南宮逸全身熱血往上一湧,卻仍沒開口。
    宮寒冰接著笑道:「似這般心地不貞的未婚妻子,要她何用,值得一哭麼?」
    南宮逸忽地冷冷說道:「宮寒冰,你說完了麼?」
    宮寒冰笑道:「宮寒冰已經說完了,南宮大俠有何見教?」
    南宮逸冰冷說道:「師妹,她沒有絲毫對不起你之處……」
    宮寒冰截口說道:「名份屬我,內心向人,我不以為那是對得起我。」
    南宮逸雙目暴睜,威態低人,震聲地叱道:「你就師殺弟,滅絕人性,恩將仇報,
又對得起誰?」
    宮寒冰他一點也不在乎,笑說道:「南宮大俠,我仍是那句話,在這兒,對我,你
可以這麼說,換個地方,對別人,那可要等到南宮大俠獲得了確切證據之後;而且南宮
大俠也不能否認,我富寒冰這番話句句是理,說的都是事實。」
    南宮逸默然了,儘管怒火中燒,為古蘭大大不平,可是,宮寒冰那前半段話令他無
詞可駁。那後半段,說得也都是絲毫不假的事實,令他莫可奈何。
    南宮逸沒說話,宮寒冰可一點也不留情,淡淡一笑,又道:「南宮大俠,話說到這
裡,我宮寒冰要總結一句,要我放棄『古家堡』掌門職位可以,要我取消與家師妹所訂
的婚約也不難;不過,那要你南宮大俠拿出有力的證據,證明我宮寒冰弒師殺弟,暗組
『幽冥教』荼毒武林才行。否則,我宮寒冰兩者都不放棄,言盡於此,一切全在你南宮
逸了。」
    南宮逸不能再示弱,當即挑眉冷笑道:「那麼你宮大俠就等著吧,南宮逸絕不讓你
久等就是。」
    宮寒冰冷笑道:「希望如此,如今你南宮大俠還有什麼教言?」
    南宮逸答得不客氣:「自然有,而且多得很。」
    宮寒冰笑道:「那麼,請繼續指教,宮寒冰洗耳恭聽。」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你好狠的心腸,既對『閩西四虎』。
    「川中三劍』殺之滅口,為掩蔽自己、鞏固自己,又不惜犧牲一清……「」好說,
好說。「宮寒冰截口笑著道:「關於這一點,宮寒冰有所說明。宮寒冰為了達到目的,
只有不擇手段,南宮大俠要擔待一二。「
    南宮逸冷冷笑道:「如今呢?」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以為他能活多久?」
    南宮逸道:「我以為如今你已奈何他不得。」
    宮寒冰陰陰笑道:「不妨也等著瞧吧!」
    南宮逸揚了眉,道:「他並不知道你便是『幽冥教主』,你何必一定要殺他?」
    宮寒冰笑得更陰森:「這是『幽冥教』教規,凡叛教者,殺無赦。」
    南宮逸道:「看在他曾為你建功的份上,破例一次不行麼?」
    宮寒冰笑道:「事關教規威信,宮寒冰恕難從命。」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你就放手去做吧!」
    宮寒冰笑得猙獰:「那是自然,任何人阻攔不了。」
    南宮逸沒再跟他多說,他知道,那是多費口舌;頓了頓,神色忽轉無比鄭重,肅然
說道:「宮寒冰,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也可以說是我求你。」
    宮寒冰大笑說道:「南宮大俠居然也有事求人,這豈非令人難信的天大笑話?」
    自然,這任何人都難以相信。
    南宮逸沒在意,道:「宮寒冰,我是一本正經。」
    宮寒冰笑聲突斂,微微一愣,雙目之中掠過一絲狐疑詫異之色,深深地看了南宮逸
兩眼道:「那麼南宮大俠請說。」
    南宮逸忽地一笑說道:「怎不說『莫不從命』四個字?」
    官寒冰也笑了:「那要聽了以後再說,假如南宮大使要我宮寒冰這顆項上人頭,難
道我也莫不從命,雙手奉上麼?」
    委實多智,是夠狡猾。
    南官逸究然一歎說道:「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個好可怕的人物……」
    宮寒冰揚眉笑道:「那是南宮大俠誇獎,與高明如南宮大俠者相對,哪能不處處提
高警覺,不步步築壘設防?」
    南宮逸暗暗一歎,臉色再整,道:「宮寒冰,先答我一問,設若你能讓南宮逸躺下,
則天下武林便唾手可得,易如探囊取物,不費吹灰之力,可是?」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陣閃動,毅然點頭:「事實如此,宮寒冰不願否認。」
    南宮逸道:「那麼,我求你,放過諸大門派,把你那一切手段全力雄為,針對我南
宮逸一人而來,如何?」
    宮寒冰為之一愕,他可絕沒想到南宮遍提出的是這樣一個要求,但旋即,他又狡猾
地笑了:「南宮大俠是怕疲於奔命,應接不暇?」
    南官逸毅熱點頭承認:「不錯,但更重要的,是我不忍多傷生靈,多造殺孽。」
    俠骨仁心,苦心孤詣,不愧當今宇內第一人。
    可是宮寒冰他不但未動容,反而笑得更狡猾:「南宮大俠這不忍多傷生靈,是指諸
大門派而言,不忍多造殺孽,是指『幽冥教』徒眾而言,是麼?」
    顯然,他很有自知之明,要殺,南宮逸只殺他一個。
    南宮逸再度點頭:「正是。」
    宮寒冰臉色一變,嘿嘿笑道:「拿到了手的肥肉,要我把它再放回去,南宮大俠以
為我會答應麼?」意思很明白,他是不會答應。
    本來這就是件絕不可能的事。
    可是,南宮逸他本著悲天憫人的一片仁心,要變不可能為可能。他挑了挑眉,話說
得毫不容情:「你要是還有一點人性,你就該答應,你要還是個英雄豪傑,你也該答
應。」
    這話說得夠份量。
    宮寒冰臉色連變,揚眉笑道:「不愧第一奇才,好厲害!英雄豪傑做不做兩可,沒
有一點人性,這可是誰也不能承認看樣子,他答應了。
    南宮逸目中異采方閃,宮寒冰卻已然接著道:「可是,南宮大俠,論英雄,爭翹楚,
一統武林,獨尊天下,這免不了殺伐;殺伐,本來就是沒人性,倘困婦人之仁而有所不
忍,那就不必逐鹿爭霸了。宮寒冰何如以寸土一席自滿,關起『古家堡』的大門,擁美
艷嬌妻,做那逍遙自在現成的光輝掌門人?」
    南宮逸為之雙眉連軒,暗暗心驚,表面上,他以出奇的平靜,淡然笑道:「話雖有
理,但如能兵不刃血,又何樂而不為嚴宮寒冰道:「兵不刃血,談何容易,怎麼說也得
殺幾個。「南宮逸飛快說道:「那只是南宮逸一個。「
    宮寒冰搖頭說道:「不止,屈指算算,起碼要有九個。」
    南宮逸一愣道:「哪九個?」
    宮寒冰道:「尊夫人,南宮大俠的兩位拜兄,家師妹,三小,還有宮寒冰那兩位向
來不知死活的師弟。」
    南宮逸一驚,道:「南宮逸不懂這跟他們有何關聯?」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為何明知而故問?前七個是為了報仇、殉情,自己找死,
後兩個是太以固執不會答應我那麼做。」
    他說得絲毫不差,他若殺南宮逸,那就得再殺商和、司徒奇與三小,否則他永遠不
得安寧。
    而且,南宮逸既死,那柳無雙與古蘭也必然痛不欲生地雙雙殉情,這就是那前七個
之必死。
    「鐵腕墨龍」辛無風、「慈心神龍」燕惕,這兩位鐵錚錚的漢子、頂天立地的蓋世
奇豪,不但是絕不會答應讓他殺南宮逸,也不絕會讓他荼毒生靈以獨霸武林。
    而且,一旦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本來面目之後,也絕不會容他,這就是後者兩個
之必死,加起來,不多不少,正是九個。
    南宮逸為之遍體生寒,同時也因了宮寒冰這句話,使他深自警惕,知道自己絕對敗
不得。
    他軒了軒眉,笑道:「這總比屍橫遍地、血流飄杵要好得多。」
    宮寒冰冷哼笑道:「好是好,可惜我宮寒冰生就鐵石心腸、冷酷無情,並不能以此
為足。」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宮寒冰,你真的不答應?」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何多此一問……」
    南宮逸突然斂去威態,談談笑道:「不答應也就算了,我不便相強。」
    這倒大出宮寒冰意料之外,他微微一愣,道:「南宮大俠當真算了?」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不算又如何?明知無望,又何必多費口舌?」
    宮寒冰目光陰晴不定,盡射詭譎狡猾,緊緊凝注南宮逸,默然不語,他想從南宮選
那神色之中,窺出點端倪來。
    而,南宮逸泰然安詳,使他莫測高深,難窺虛實。
    良久,他方始突然一笑說道:「算了就算了吧,南宮大俠還有什麼見教?」
    南宮逸道:「有,最後一問,你打算對皇甫相怎麼樣?」
    這句話,單刀直人,開門見山。
    其實,無可置疑,跡象顯示,皇甫相正是落在「幽冥教」手中。
    宮寒冰卻也爽快,淡然道:「那要看他自己了!不過,正如南宮大俠所說,不到萬
不得已,我絕不會殺他,因為他對我太重要了。」
    南宮逸道:「你應該已經知道,皇甫少青已為宇文伯空劫走。」
    宮寒冰點頭笑道:「這個在字文伯空劫去他半日工夫之後,我就知道了。」
    南宮逸道:「你知道,宇文伯空跟皇甫相昔年曾有過交往,且彼此頗為投緣,他不
但不會傷害皇甫少青,說不定……」
    宮寒冰截口笑道:「黃口孺子豈能有所作為,宮寒冰不在乎。」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對宇文伯空本人呢?」
    宮寒冰目光深注,狡黠笑道:「南宮大俠這算最後第幾問?」
    他是避而不答。
    南宮選笑道:「怎麼,你怕提到他?」
    宮寒冰仍不做正面答覆,道:「南宮大俠該知道我怕不怕他。」
    南宮逸談談笑道:「不怕為什麼不答?」
    宮寒冰道:「只因為我擔心南宮大俠還有無數問題。」
    南宮逸沒在意,笑道:「是了,我怎麼忘了,你已習成那『九陰』武學唯一剋星的
『歸元』武學,對宇文伯空自然是毫無懼怕了。」
    宮寒冰神情一震,笑道:「南宮大俠既然知道,就不必多說了。」
    南宮選笑了笑,道:「那麼,我該說的說完了,你有什麼話,情吧!」
    宮寒冰笑道:「現在該我了,南宮大俠對宇文伯空做如何看法?」
    此人的確是既狡猾又厲害。
    南宮逸似是早在意料中,淡然說道:「我承認不是他的敵手。」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閃,道:「那麼——」
    南宮選截口說道:「還好我有辦法對付他。」
    宮寒冰揚眉淡笑:「是麼?」
    南宮逸道:「信不信由你,我仍是那句話,你不妨拭目以待。」
    宮寒冰目光深注,忽做驚人之語:「南宮大俠,『歸元』武學可不是人人都能參悟
的呢!」
    南宮逸心頭一震,不由變色:「你知道了?」
    宮寒冰哈哈大笑道:「南宮大俠什麼事能瞞得過宮寒冰?
    南宮大俠三天兩夜足不出戶,名義上是授『三秀』絕藝,實際上不正是在修習那
『歸元真經』上所載武學麼?「
    不但是知道,而且還知道得很清楚。
    南宮逸不禁駭然,良久,方說道:「面對高明,我不敢隱瞞,不錯,我是已拿到了
『歸元真經』,不過,我沒有能參悟透個中……」
    宮寒冰臉上如電地掠過一絲得意之色。道:「我不是說麼?『歸元』武學並不是人
人都能參悟的。」
    南宮逸挑了挑眉,沒說話,他能說些什麼?事實上,他的確沒能參悟『歸元』武學
的一分一毫。
    宮寒冰笑道:「除了習成那『歸元』武學,我想不出還有第二種辦法對付宇文伯
空。」
    南宮逸開口笑道:「有,必要的時候,你會找我聯手……」
    宮寒冰目中寒芒暴閃,大笑說道:「南宮大俠恥於跟宮寒冰聯手,為什麼宮寒冰一
定要跟南宮大俠聯手?我宮寒冰就那麼沒骨氣麼?」
    敢情這個他也知道。
    南宮逸心頭暗懍,道:「你當然知道我不肯跟你聯手的道理所在?不過,我卻有把
握你必然會來找我要求聯手。」
    宮寒冰陰笑說道:「南宮大俠那麼有把握?」
    南宮逸點頭談笑:「當然!南宮逸從來不說沒把握的話。」
    宮寒冰他哪裡肯信,道:「宮寒冰願聞其詳。」
    南宮逸道:「告訴你也無妨……」
    頓了頓,接道:「你知道,你與我兩個,他宇文伯空會先找誰?」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字內第一,他自然是先找南宮大俠。」
    南宮逸沒跟他客氣,談笑又問:「那麼『幽冥教主』與我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40:34

宮寒冰一愣,嘿嘿笑道:「這個……他恐怕要先找那『幽冥教主』了。」
    南宮逸目光深注,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倘若那『幽冥教主』被宇文伯空逼得焦
頭爛額,走投無路,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宮寒冰笑道:「恐怕那『幽冥教主』還不至於那麼沒用吧。」
    南宮逸道:「你是說,他仗恃著『歸元試學?」
    宮寒冰笑道:「不錯,宮寒冰正是此意。」
    南宮選淡淡笑道:「你要知道,每個人的智慧不等、稟賦不同,那『幽冥教主』雖
然習成了『歸元』武學,可是那仍不過只是皮毛。」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是說他智慧不夠、稟賦不佳,未能融會貫通?」
    南宮逸道:「事實如此,他最多初窺門徑,尚未登堂入室。」
    宮寒冰揚眉說道:「那總比不得其門而人,永遠站在門外的好。」
    南宮逸淡淡笑道:「這不是鬧意氣的事,皮毛之學那有用麼?」
    宮寒冰臉色有點難看,笑得也很勉強:「縱然沒有用,我以為他也不會向人低頭。」
    南宮逸道:「那要看怎麼說了。」
    宮寒冰道:「怎麼說?」
    南宮逸道:「若在平時,他凶殘毒辣,驕傲自負,自不會向人低頭,要是一旦威脅
到了他的生命、霸業,那就很難說了。」
    宮寒冰臉色越見難看,道:「有些人,是寧折不屈的。」
    南宮逸道:「不顧他那多年心血,將成的霸業?」
    宮寒冰道:「到那時,也只有如此了。」
    「不!」南宮選答得肯定,道:「他必會設法跟我聯手,合力對付宇文伯空,對付
了字文伯空之後,剩下的我,那就微不足道,不放在他眼中了。」
    宮寒冰忽地揚眉大笑:「高見!高見!宮寒冰五體投地,敬佩無已……」
    南宮逸唇邊剛現笑意,他卻倏地笑聲停住,陰陰說道:「南宮大俠,宮寒冰敢打個
賭。」
    南宮逸道:「賭什麼?」
    宮寒冰話不由衷地道:「我仍不以為『幽冥教主』會求人。」
    南宮逸淡然問道:「有理由?」
    宮寒冰詭笑道:「他若是跟南宮大俠聯手,對付了字文伯空,豈不因此讓南宮大俠
少了一個勁敵了麼?」
    南宮逸淡淡笑道:「你別忘了,他也是那『幽冥教主』獨霸江湖、稱尊江湖、稱尊
武林的唯一勁敵。字文伯空不除,『幽冥教主』不但水難如願以償,而且隨時都有被擊
潰的可能。」
    宮寒冰笑得更勉強了。「我問南宮大俠賭不賭?」
    南宮選搖頭笑道:「不賭,賭這種必贏的賭,沒有意思;要賭,該賭那勝負機會相
等,贏輸可能各半之賭。」
    宮寒冰聳肩攤手,笑道:「南宮大俠不賭,那就算了,我也不敢相強。」
    南宮逸道:「必輸的賭,當然還是不賭的好……」
    頓了頓,接道:「宮寒冰,你還有什麼話說?」
    宮寒冰略一沉默,眉宇間忽地掠過一抹煞氣,道:「南宮大俠,找有兩件事,不得
不說,不吐不快,也可以說,是對南宮大俠的兩點懇求。」
    他也有這種說法。
    南宮選淡淡一笑道:「請只管說,我洗耳恭聽。」
    宮寒冰笑了:「南宮大俠不也沒有那『莫不從命』四字?」
    南宮逸笑了笑,道:「南宮逸並不比你傻。」
    宮寒冰仰天大笑,笑得驚人,說道:「我對南宮大俠本有相惜之感,如今這種感覺
更甚,可惜……」
    笑聲忽住,神色倏轉猙獰,陰陰地說道:「南宮逸,這第一件,我要你立刻收手退
身,少管我宮寒冰的閒事;我宮寒冰負責替你重修『龍風小築』,讓你清清靜靜地與尊
夫人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他日一旦天下大定、武林一統,除『華山』一地我雙
手奉獻,永為你南宮逸私產外,天下名山大瀑,亦任你夫婦邀游。要不然你就別怪我宮
寒冰不再留情,要全力施為,辣手齊出……」
    這條件不可謂不優厚,也是唯獨對他南宮逸一人,對別的任何人,宮寒冰他沒有這
一說法,就是求也求不到。
    要換個別的任何人,也許會考慮,甚至會當場點頭。
    而,南宮逸他頂天立地、蓋世奇英、宇內第一,他豈肯臣屈於這威迫利誘?揚了揚
眉,淡然而笑:「宮寒冰,這叫什麼?」
    宮寒冰道:「且莫管這叫什麼,先給我一個答覆。」
    南宮逸道:「宮寒冰,說你那第二個要求。」
    宮寒冰道:「南宮逸,先答我這第一個。」
    南宮逸道:「南宮逸要一併答覆。」
    宮寒冰冷冷一笑,道:「那也好,省得多費口舌。南宮逸,這第二件,我要你少跟
我宮寒冰的未婚妻子接近。天下美色多得是,我任你挑選,他日我也可以送你幾名南國
嬌娃、北地胭脂,你要是再跟我那未婚妻子明來暗往,出我的丑,莫怪我宮寒冰翻臉無
情,不念故交,我要讓你天下至大,沒個放臉之處……」
    南宮逸一襲儒衫無風自動,內心裡的感受不得而知,能看得見的,表面仍是很平靜、
很泰然,他立即說道:「宮寒冰,你說完了麼?」
    宮寒冰陰陰一笑道:「宮寒冰靜等你一併答覆。」
    「簡單得很。」南宮逸陡挑雙眉,道:「第一件,南宮逸我一身硬骨頭,既不受威
迫,也不為利誘,生死不計,恕難從命宮寒冰身形暴顫,神色怕人,獰聲說道:「識時
務者為俊傑,知進退才是高人;南宮逸,不是只你一個,大小男女共九人,你可別懊悔。
「南宮逸道:「為公理,為正義,為除魔衛道,他們能死,也不在乎死;至於南宮逸,
既然這麼做了,使絕不懊悔!「
    宮寒冰厲笑說道:「好!好!好!當世第一苛男子,果然一副鐵鑄硬骨頭。南宮逸,
你是逼我了,那第二件怎麼說?」
    「那更簡單。」南宮逸笑了笑,剛要接說下去。
    宮寒冰忽地冷然擺手:「我先告訴你,如今,任何人不能否認,我宮寒冰是家師妹
古蘭的未婚夫婿,懂麼?」
    南宮逸笑道:「懂,我怎麼不懂?宮寒冰,我也要告訴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
腹;古蘭,她不過是我南宮逸的紅粉知己……」
    宮寒冰笑說道:「我不管她是什麼,你又把她當什麼,我宮寒冰有權干涉你跟她來
往,有權阻止你……」
    南宮逸忽地目中寒芒電閃,截口笑道:「宮寒冰,你我這些談話,你不怕有第三者
聽見?」
    宮寒冰目中也閃寒芒,凶態一斂,笑道:「你別嚇我,我宮寒冰也從不做沒把握的
事,她是剛來,如今距離你我這站立處,尚有二十餘丈之遙。」
    南宮逸笑道:「好敏銳的耳力,只是,這最後一件恐怕我要暫緩答覆了。」
    宮寒冰冷冷笑道:「簡單一點,現在還來得及。」
    南宮逸笑道:「來不及了,我那答覆,冗長得很。」
    宮寒冰臉色一變,冷啤說道:「南宮逸,你敢……」
    可惜太遲了,也的確來不及了。
    驀地,十餘丈外傳來了一聲甜美嬌呼:「三哥……」
    她不叫大師兄,南宮逸望了宮寒冰一眼,應聲說道:「蘭姑娘,南宮逸與宮大俠在
這裡!」
    緊接著,夜色中現出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蓮步細碎,疾步而來,是古蘭。她直至
近前,望了望這個,又望了望那個,再望望昏暗月色下的濃濃夜色,皺眉說道:「你們
兩個是怎麼搞的?這麼晚還在這兒說個沒完,大夥兒在下面都等得心焦死了。」
    其實,那你們二字,指的是南宮逸一人,那大夥兒一詞,毋寧說是她古蘭單獨一個。
    南宮逸笑了,笑得異常明朗:「蘭姑娘豈不聞全神貫注丹青裡,頃刻不知日影斜,
那是畫兒好,而我這卻是與令大師兄談得太為投機。」
    古蘭美目凝注,兩排長長睫毛一陣眨動,道:「都談了些什麼?說給我聽聽好麼)」
    南宮選有意促狹,目光投向宮寒冰,笑道:「請問問令大師兄宮大俠。」
    古蘭美目轉向了宮寒冰,投過探詢一瞥,道:「大師兄……」
    宮寒冰看了南宮逸一眼,詭笑道:「沒什麼,蘭妹,南宮大俠是開玩笑,他說他要
是找不到南宮夫人,就要剃度出家,當和尚去了。」
    好厲害!一句話「整」了兩個。
    古蘭她只聽懂了一半,但卻把那僅僅的一半信以為真,眉鋒一皺,轉望南宮選,那
目光,只有南宮逸懂得。笑問:「真的麼,三哥?」
    南宮逸有點窘,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說過這種話,也許令大師兄宮大俠他
自己有所抱負難展,一時想不開,要剃度出家,長伴青燈古怫,閒來沒事翻翻貝葉兒
吧!」
    以牙還牙,話裡有話,這位第一奇才也不含糊。
    古蘭笑了,她是覺得這兩個人有趣。
    宮寒冰也笑了,那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三人沉默了一下,南宮逸開口說道:「蘭姑娘,有事兒麼?」
    古蘭有點刁蠻,揚眉說道:「難道非有事才能上峰來麼?
    找不許來看看『華山』夜景?「
    南宮逸向著宮寒冰一搖頭,笑道:「看!令師妹有多厲害。」
    宮寒冰笑了笑道:「家師妹這厲害,是因人而施,宮寒冰讓她厲害,她還吝於賜以
顏色呢!對麼,蘭妹?」
    可惜古蘭沒理他,卻又向南宮逸說道:「三哥,快下去吧,『三清院』中有人要見
你。」
    這是誰?南宮選一愣,道:「是哪位?」
    古蘭笑道:「我虛幻姊姊……」
    多日來擔心懸慮,至此方算鬆了一口氣,「咚」地一聲,落下了心中一塊大石,南
宮逸連忙拱手,道:「宮大俠,失陪了。」
    轉身與古蘭下峰而去。
    宮寒冰沒動,也沒說話,只是,望著那一雙併肩下峰的人影兒,臉上倏地浮現了一
絲狠毒笑意……
    回到「三清院」,古蘭領著南宮逸直上待客大廳。
    大廳中,燈火輝煌,商和與司徒奇代弟待客,作陪的還有「華山」掌教無機真人與
「鐵腕墨龍」辛二爺。
    一見南宮選與古蘭人廳,俱皆離座相述。
    南宮逸急步趨前,拱手為禮:「仙姑辛勞了,多日來,南宮逸一直寢食難安。」
    虛幻道姑答禮笑道:「多謝南宮大俠關注,虛幻為蒼生、為武林,乃出家人慈悲本
份,談不上辛勞,也是應該的,只是笑了笑,接著道:「虛幻能活著而來,已屬大幸。
「南宮逸一震,道:「仙姑,莫非宇文伯空……「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多虧了他那高傲性情。南宮大俠請坐下談,虛幻不敢讓他
們幾位久陪站著。」這位虛幻道姑的確會說話。
    南宮逸「哦」了一聲,失笑說道:「是南宮逸失禮……」
    說著,擺手請諸人落座。
    無機真人不愧一派掌教,他心知虛幻此來,必有大事,適才隻字不提,那也表示她
不願別人知道,是故,立即趁機稽首告退而去。
    辛天風對虛幻道姑,一直是心存芥蒂,適才作陪,那是看南宮逸與古蘭的面子;如
今正主兒已到,無機真人也去,遂也繼無機真人之後,告退出廳。
    這兩個一走,在座唯一「礙事」的,該是古蘭了。自然,別說有南宮逸在座,衝著
她跟這位相識雖不淺、交情卻已深的虛幻姊姊多日不見,她也不會有走的意思。
    這可難了!商和、司徒奇與南宮逸三個人,當然不好托個辭支開她,可是,他三個
沒辦法,有人有辦法。
    虛幻道姑突向南宮逸三個一稽首:「三位原諒……」
    拉著古蘭行向大廳一角,不知她低低說了幾句什麼,古蘭臉一紅,頭一低,轉身出
了廳。
    古蘭一走,虛幻道姑也立即轉身走了回來。
    坐定,司徒奇禁不住張口要問。
    南宮逸忙遞眼色,攔了話頭:「仙姑夜臨『華山』,是……」
    虛幻道站嫣然一笑道:「虛幻特來覆命。」
    南宮逸忙道:「不敢當,仙姑適才所說……」
    虛幻道姑「哦」了一聲,笑道:「我說多虧了字文伯空那高傲自負的性情,不然我
恐怕很難活著回來,向南宮大俠覆命……」
    接著,就將她那段驚險經歷說了一遍,最後笑道:「南宮大俠看,這不是挺險麼?」
    南宮逸三兄弟靜聽之餘,臉色連變,無限心驚,對這位智慧高絕的神秘人兒那不讓
鬚眉的膽識、機智,由衷地深深歎服。她話聲方落,南宮逸便急急說道:「仙姑那傷勢,
如今虛幻道姑微笑道:「多謝關注,些微輕傷,並不妨事,經過幾天調養,業已不藥而
愈;其實,為蒼生,為武林,虛幻能受點傷,倒覺得心安哩。「她說來輕鬆,毫不當回
事,南宮逸卻無限歉疚地霍然說道:「一點輕傷南宮逸已至感愧歉,倘若萬—……「
    頓了頓,接道:「南宮逸豈不負疚終生,引恨千古?支援之德,不敢言謝,南宮逸
當永銘五內、沒齒不忘。」
    虛幻道姑目射異采,笑道:「南宮大俠何言之太重,我曾一再聲明,我本出家人,
一心慈悲,為的是天下蒼生、字內武林,並不是為的南宮大俠與宇文伯空間的私人恩
怨。」
    南宮逸苦笑道:「隨仙姑怎麼說吧,反正南宮逸心中明白就是了。」
    虛幻道姑笑道:「那麼,也隨南宮大俠怎麼想吧,虛幻自己明白能不能承擔南宮大
俠所謂這重逾千斤的『思』字。」
    一句話說得商和與司徒奇都笑了。
    笑聲中,南宮逸改了話題,道:「果不其然,被我言中,字文伯空他真的有收錄皇
甫少青之心,這樣一來,南宮逸就比較放心了。」
    虛幻道姑看了他一眼,談談笑道:「我只怕若干年後,武林之中,又會多一個字文
伯空。」
    南宮逸搖頭說道:「此子心性甚厚,尚不至……」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字文伯空他本來也不是個生性殘暴的
人,經過一段時期的熏陶,我以為後果堪慮。」
    南宮逸心頭一震,沉吟良久始道:「仙姑有何高明之策?」
    虛幻道姑答得很客氣:「『此來也特為此事,請示南宮大俠。」
    南宮逸苦笑說道:「南宮逸是誠懇求教。」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道:「求教二字,我不敢當。不過,我願略陳淺拙之見。
    南宮大俠該知道,要是向字文伯空要人,那無異與虎謀皮,絕不可能;為今之計,
只有請南宮大俠釜底抽薪,趕快想辦法對付字文伯空。「
    南宮逸眉鋒深皺,神色凝重,默然不語。
    虛幻道姑目光深注,笑了笑,又道:「蘭妹妹不是來了麼?
    她來了,那表示『歸元真經』已然到手,既是如此,南宮大俠又何慮之有?「
    顯然,她不知道南宮逸是不得其門而入。
    更顯然地,古蘭、商和、司徒奇都還沒有對她說。
    對她,如今南宮逸自不再有所隱瞞。搖頭苦笑,遂將三天兩夜參研真經的情形,詳
細地說了一遍。
    聽罷,虛幻道姑那一雙美目盡射惑然詫異之色,訝聲道:「這,這怎麼可能?
    「歸元真經』雖是一部曠古絕今、玄奧高深的奇絕武學,但只要稍具穎悟之人,便
不難窺得門徑,那宮寒冰他都能參透十之二三,何況南宮大俠奇才宇內第一?「
    看來,這虛幻道姑對「歸元真經」瞭解得頗為清楚。
    商和與司徒奇旁觀者清,聞言亦面有異色,互相交換驚訝一瞥。
    南宮逸當局者迷,卻毫未在意地搖頭苦笑:「那就非南宮逸所知了,有可能,南宮
逸這所謂字內第一奇才,實際上是宇內第一等愚笨之人……」
    自然那絕不可能,不過是聊以自嘲。
    虛幻道姑略一沉吟,忽抬皓腕,伸出柔黃。「南宮大俠可曾把『歸元真經』帶在身
上?請拿過來讓虛幻看看,也許虛幻可以看出點端倪。」
    南宮逸毫不猶豫,探懷取出「歸元真經」,以雙手遞了過去。當然,他並沒有抱任
何希望,因為三天兩夜他的苦研失敗,已使他絕望了。
    虛幻道姑接過「歸元真經」,只一翻閱,美目中立現逼人的寒芒:「南宮大俠,這
『歸元真經』蘭妹妹她是在何處找到的?」
    南宮逸一愣,道:「在古家堡那鐘樓之上,怎麼?」
    虛幻道姑黛眉一挑,冷笑道:「怪不得宮寒冰那麼放心,把它留在『古家堡』。
    南宮大俠,這本『歸元真經』不但是假的,而且對練武之人有害無益。「
    此語驚人,聞言之下,南宮逸、商和、司徒奇顏色齊變,俱皆愣住。良久,南宮逸
方定過神來,雙眉一挑,震聲說道:「仙姑,這話當真……」
    他心神震撼,已然失去了那超人的冷靜,這不該問的一句話,竟也脫口而出。
    虛幻道姑她自然不會在意,冷冷一笑,道:「事關重大,虛幻又不是外人,焉敢欺
騙南宮大俠……」
    隨手揭開了「歸元真經」首頁,接口道:「南宮大俠請看,這首頁之上的八字口訣
是『須彌芥子,九九歸元』;據我所知,那真本首頁之上的八字口訣,是『須彌芥子,
萬流歸一』,數字之差,途徑迥殊,首頁便錯,其他不想可知……」
    至此,南宮逸方才恍悟為什麼三天兩夜中毫無所得,為什麼三天兩夜中,屢覺真氣
循環不暢了。
    他暗感寒慄之餘,只說了這麼幾句話:「宮寒冰他洞燭機先,料事如神,足智多謀,
深謀遠慮,令我南宮選自歎不如,只可惜……」
    唇邊驟起一陣輕微抽搐,往口不言。
    他沒有絲毫震怒,沒有絲毫憤恨,有的,只是由他口中說出的那由衷的佩服、由衷
的惋惜。
    虛幻道姑美目中異采閃動,淡淡道:「南宮大俠只想到了他那好的一面,所幸南宮
大俠功力深厚,武學高絕,一誤便收,否則換個人必然會走火入魔、肢體盡僵。
    南宮大俠怎不想想他那心腸歹毒陰狠的一面?「
    南宮逸淡笑道:「防盜之心,人人有之,何況這種武林重寶?那怪不得他,要怪只
怪我南宮逸不告而取,自找禍害。」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再閃異采,突然一歎道:「真正值得敬佩的,是南宮大俠而不
是他宮寒冰。南宮大俠這寬宏氣度、超人胸襟,該令任何人自歎不如、深感慚愧,尤其
是宮寒冰……」
    「他何止該慚愧!他宮寒冰簡直該死!」
    主座上,霍然站起了司徒奇,他目射威稜,鬚髮暴張,往外便走!但,卻被商和眼
明手快地一手拉住:「二弟,哪兒去?」
    「找那匹夫論理……」
    「論什麼?」商和截口說道:「咱們在『理序上站不住腳,倘若他反過來指咱們偷
竊,我問你,咱們能怎麼說?」
    司徒奇冷哼說道:「他敢!那是他『古家堡』自己的人拿出來的。」
    商和道:「他要問你是誰呢?」
    司徒奇不假思索,脫口說道:「是他那小師妹古蘭盧商和笑了,是冷笑。」二弟,
人家是怎麼對咱們的,咱們能這麼說麼產司徒奇一震,默然不語。
    南宮逸歎了口氣,道:「二哥,大哥說得對,你熄熄火吧!」
    司徒奇恨恨地坐回原位,根恨說道:「便宜了這匹夫!」
    他自說自話,沒人理他;商和一雙鳳目中神光炯炯,投向了虛幻道姑,座上抱拳,
突然道:「恕商和心直口快,憋不住話,要大膽訪問一句……」
    虛幻道姑連忙欠身笑道:「商大俠請只管垂詢,虛幻知無不言。」
    商和道:「不敢當,多謝了……」
    頓了頓,接道:「敢問仙姑怎麼對『歸元真經』瞭解得這般清楚,莫非……」
    虛幻道姑身形微震,笑道:「還是商大俠細心。實不相瞞,那『歸元真經』原本是
虛幻之物。」
    有這一句話,一切都明白了。
    南宮逸三兄弟悚然動容,商和挑眉說道:「這麼說來,是『古家堡』強搶掠奪……」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道:「差不多。有道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為這』歸
元真經『,虛幻差點賠上了這條命。「商和臉色一變,鳳目放光,震聲地說道:「怪不
得仙姑一直不離』古家堡『的左近,是古嘯天?「
    虛幻道姑搖頭笑說道:「到目前為止,虛幻只知道是『古家堡』中人,卻不知是
『古家堡』中何人。三位不見我一直黑紗蒙面麼?這便是那兇手所賜,他背後出手,攻
我不備,趁我昏迷中奪去『歸元真經』,而我卻無巧不巧仆伏在一株毒草之上,以至自
雙目以下,容顏全毀,形如厲鬼,由是不敢以面目示人……」
    她說來毫無悲憤淒楚色,卻聽得南宮逸三兄弟義憤填膺目眺欲裂,並暗暗寄予無限
同情。
    容顏是外表,尤其女兒家,這一輩子不全完了?
    商和那一張重棗面,更色呈赤紅,道:「仙姑,可查得了蛛絲馬跡?」
    虛幻道姑尚未答話,司徒奇臉色鐵青,已然咬牙說道:「大哥這還用問,除了宮寒
冰那匹夫之外,我不作第二人想。」
    商和神色凝重,搖頭說道:「二弟莫作如是語。『古家堡』中任何一人都難脫嫌疑,
據我所知,這『歸元真經』是古嘯天在一次遠行後攜回的。」
    司徒奇冷哼說道:「大哥也莫忘了,那次遠行有他大弟子宮寒冰隨行,徒弟得了寶
物,焉能不呈交師父?」
    商和又復搖頭說道:「二弟說得是理,固然有此可能,可是二弟該想想,古嘯無他
是何等樣人,他焉肯要此血腥之物?」
    司徒奇道:「宮寒冰他可以隨便編個詞兒。」
    商和道:「古嘯天他不是糊塗人。」
    虛幻道姑突然一笑,柔婉地截口說道:「好了,二位。商大俠、司徒大俠不必再為
虛幻的事爭論了!有道是:天理昭彰,不隱邪惡。我以為那兇徒終難久隱,總有一天他
要在天理之下現形出來,到那時,一切真相自然就明白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56:08

第31章
    經此一說,商和與司徒奇自不便再行爭論,兩個人互覷一眼,低頭不語。大廳中,
立即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但這份沉寂旋即便又被虛幻道姑打破。她轉望南宮逸,那清澈、深送目光深深凝注,
道:「虛幻身為尊夫人閨中密友,不能不為方外至交盡心盡力,只不知尊夫人那血仇一
事,南宮大俠偵查得怎麼樣了?」
    這位虛幻道姑,不愧是南宮夫人柳無雙閨中密友,由始至終她都為至友之仇時刻掛
懷、不遺餘力。
    南宮逸抬眼深注,滿含感激,遂把近日來的一些發現,毫不保留地說了一遍。
    最後皺眉道:「自從南宮逸再現武林至今,這諸多跡象,已使南宮選對這件案於掌
握了幾分把握,如今只苦於不知當初那兇手殺害無雙的動機何在,否則南宮逸便能立刻
指出真兇,叫他無可遁形。」
    虛幻道姑靜聽之餘,那無限美好的身形連連震動,美目中,也閃漾著兩道令人難以
言喻的異樣光芒。南宮逸話聲一落,她更是身形劇顫,美目中的異采,一轉而為懍人的
悲怒寒光,顫抖著聲音,脫口說了這麼一句:「這真令人難信,這真令人難信……」
    南宮逸入目異態,耳聞此言,呆了一呆,目射詫異,滿面惑然,問道:「仙姑,什
麼事令人難信?」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立刻恢復她那超人鎮定,平靜地笑道:「哦!沒什麼,沒什麼,
虛幻只是……」
    只是什麼,她沒有說出口,沒能說上來。
    其實,天知道她能說些什麼。她能編個什麼詞兒搪塞?
    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知道那兇手殺害柳無雙的動機是什麼;可是她不能說,因為
她老把它說成是柳無雙的被害動機,那無殊不打自招,自己揭露自己的本來、自己的一
切秘密。
    根據南宮選這番口述,她現在也已經斷定那殺害柳無雙的兇手是誰了,可是她也不
能說出來;要不然,南宮逸如果問她說:「仙姑是根據什麼下此斷語的?」她將無從答
復,這豈不是不打自招?
    如今,別說她沒能設個詞兒搪塞,便是能,如何瞞得過奇才第一的南宮逸?他自是
不肯輕易放鬆。
    南宮逸目光深注,挑了挑後,道:「仙姑,恕南宮逸直言,仙姑是有什麼顧慮?」
    虛幻道姑心中一驚,表面上力持鎮定,笑道:「南宮大俠說笑了,虛幻身處當世三
大高手之側,那是安如磐石,任何人難動我分毫,有什麼可顧慮的。」
    真正說笑的是她,她是故作輕鬆。
    南宮逸又緊逼一步:「那麼,仙姑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虛幻道姑倏發銀鈴長笑。「司馬君實說得好: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
虛幻是個身無半點牽掛、無為無我的出家人,出家人有何難言之隱?」
    這比上一句更輕鬆,也更能收輕鬆之效。
    南宮選也笑了,但是他並未放鬆。「那麼,仙姑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虛幻道姑答得更好,她美國深注,笑著說:「出家人既無難言之隱,又何來不得已
的苦衷,再說,出家人行萬里、吃八方,不愁吃喝穿,又……」
    南宮逸不等她說完便截了口:「仙姑深具辯才,好犀利的詞鋒……」
    虛幻道姑也飛快說道:「南宮大俠該知道,這無關辯才,無關詞鋒。」
    南宮逸淡淡笑道:「南宮逸請教,那麼這算是什麼?」
    「鐵一般的事實。」虛幻道姑答得堅決有力,不可輕撼。
    可是,卻被南宮逸那千鈞神力推得晃了一晃。是否鐵~般的事實,有沒有顧慮、難
言之隱或不得已的苦衷,仙姑可以瞞任何人,卻絕瞞不了自己。
    虛幻道姑那超人的鎮定為之動搖,但,她不得不狠心、咬牙,甚至欺瞞自己,笑了
笑,道:「是的,南宮大俠,我自己明白,我沒有。」
    南宮逸一雙犀利目光緊緊逼視,一眨不眨,那足能看穿任何一個人的肺腑,更令虛
幻不安。「仙姑,出家人不打誑語。」
    那方覆面黑紗一抖,虛幻很巧妙地避開了那雙令她心悸的目光。「多謝明教,虛幻
自問心安理得。」
    「那麼,仙姑何故不安?」
    這是有力的一台,虛幻那強自支撐的超人鎮定,險些為之崩潰,她藉笑掩飾不安之
態。「南宮大俠,虛幻一不做虧心事,二不為……」
    「仙姑。」南宮選飛快接道:「人之相交,貴相掬心,南宮逸一片赤誠高攀,對仙
姑推心置腹,仙姑又怎好隱隱瞞瞞?」
    虛幻笑了,笑得又很勉強了。「南宮大俠錯怪了虛幻,虛幻已對南宮大俠盡披肝膽…
    …」
    南宮逸雙眉一挑,突然說道:「那麼,請仙姑答南宮逸這第一問,出家人胸懷慈悲,
何忍眼睜睜見南宮逸不得團圓!」
    虛幻道姑忙自稽首:「無量壽佛,南宮大俠,這個罪名虛幻擔當不起,虛幻可沒有
攔阻賢伉儷任何一位。」
    南宮逸唇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說道:「可是仙姑,拙荊所在,仙姑對南宮選一
直隱瞞至今。」
    虛幻道姑搖了頭道:「南宮大俠又錯怪了虛幻,出家人沒有那麼狠的心腸;南宮大
俠明智,該想想,縱然是虛幻道姑對南宮大俠有所隱瞞,使南宮大俠無從找著尊夫人,
但南宮大俠俠蹤到處,對尊夫人,虛幻該無法隱瞞,尊夫人為什麼不來找尋南宮大俠?
賢伉儷情深似海,難道尊夫人不希望夫妻團圓?
    足見,尊夫人她有某種不得已的原因,為這種不得已的原因,她只有暫忍。蓋兩情
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尊夫人巾幗奇女,她都能忍,南宮大俠蓋世奇才,又何
獨不能?倘若南宮大俠以此見怪,那太冤枉了,要怪該怪尊夫人,不該怪虛幻……「一
番話,駁得南宮選張口結舌,無詞以對。良久,他方始探頭苦笑:「多謝仙姑明教,看
來南宮逸昂藏鬚眉七尺軀,比不上仙姑多多,關於拙荊下落,南宮逸從此不敢再問仙
姑……「
    這話,聽得虛幻暗吁了一口大氣,身形可也隨之驟起一陣輕顫。「南宮大俠也莫作
如是語,我敢說賢伉儷必有相見日。」
    南宮逸面上掠過一絲黯然悲笑,欠了欠身。「南宮逸先行謝過,那全仗仙姑大力成
全了。」
    虛幻道姑淡然而笑,道:「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不敢久見人家夫婦不碰頭。」
    南宮逸玉面微微一紅,整了整臉色,道:「如今,再請仙姑答南宮逸第二問;仙姑
明知拙荊之被害動機,為什麼對南宮逸隱而不宣?」
    單刀直入,一針見血,虛幻道姑身形一震,笑問:「南宮大俠怎知虛幻知道尊夫人
被害之動機?」
    南宮逸呆了一呆,脫口說道:「因為仙姑是拙荊閨中密友。」
    話說出口,便立感不妥,因為這不成理由。
    果其不然,虛幻道姑立刻笑道:「論關係,再親密的朋友也難比結髮夫妻,南宮大
俠尚且不知,虛幻我何具通天本領能夠獨院?」
    南宮逸搖頭苦笑:「看來我不該有此一問,我明知仙姑知道,可是仙姑不露破綻,
高明得使我無疵可擊,那第三問,也只好作罷了。」
    他作罷,虛幻和不干休,笑了笑,道:「我願意聽聽南宮大俠第三問。」
    南宮逸苦笑了一聲,道:「仙姑明知那殺害無雙的兇手是誰,為何也不肯吐露?」
    虛幻道姑目射欽佩之色,笑道:「南宮大俠是越發地錯怪虛幻了!虛幻是尊夫人閨
中密友,無論從哪方面說,都該盡心盡力,協助南宮大俠為尊夫人報仇雪很,查緝兇手
猶恐未及,哪有明知兇手是誰卻秘而不宣之理?」
    這話是理,但誠如南宮逸所說,他明知虛幻道姑所言不實;然而,虛幻道姑不露破
綻,高明得使他無跡可擊,莫可奈何。
    事關委仇,在這種情形下,對一個來歷不明的神秘道姑,南宮選他本可以不必有任
何顧慮地嚴詞逼問,追究到底。
    無如,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一旦面對這位功力高深莫測、智慧高絕、行事神
秘的虛幻道姑,他便狠不起心、提不起勇氣;那英氣、那豪風、那俠膽、那傲骨,一股
腦兒地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再說,虛幻道姑,人家也曾為他冒死去面對宇文伯空,也毫不猶豫地為他指出「歸
元真經」是假非真。
    是故,他在試了好幾次之後,終於還是婉言剖陳:「仙姑之言,我深有同感,仙姑
是拙荊閨中密友,自不會對殺害拙荊兇手有所掩護,秘而不宣;不過,我有句話不得不
說,究竟仙姑是否知道真相,你知我知,不必再多爭辯。南宮逸雖不知仙姑為什麼要這
麼做,但南宮逸深信仙姑之所以這麼做,必具深意,必有不得已之苦衷;這,對南宮逸
夫婦,是善不惡,有益無害,所以,南宮逸不再追究,請仙姑靜坐,我們談點別的。」
    這,勝於雄辯,勝於通問,虛幻道姑身形一陣顫抖,美目中異采閃漾,激動稽首:
「多謝南宮大俠體念苦衷,虛幻他日必有一報。
    南宮逸淡然地還禮不語,司徒奇卻鳳目放光,突然震聲地說道:「這麼說來,仙姑
是真的知道……」
    虛幻道姑毅然點頭:「無量壽佛,南宮大俠大度相容,虛幻不敢再打勝語。」
    司徒奇變色而起,南宮逸及時沉喝:「二哥,對人退一步!」
    司徒奇默然不語,憤然坐下。
    南宮逸轉向虛幻,含笑致歉:「二拜兄性情剛直,失禮處,南宮逸謹代……」
    「虛幻不敢。」虛幻道姑連忙地欠身,說道:「這是至性,也是常情,換了是虛幻,
也是一樣。」
    話雖這麼說,可是大廳中的氣氛已顯得有些不調和;而且,虛幻道姑說完,一時也
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適時,商和卻突然輕咳一聲說道:「三弟,你適才跟宮寒冰在峰頂都談了些什麼?」
    商和是有心人,他有意改變話題。
    南宮選與虛幻道姑同時投過感激一瞥,南宮逸遂連忙把剛才在峰頂跟宮寒冰唇搏舌
斗、鉤心鬥角的經過說了一遍。
    商和、虛幻道姑靜聽之餘,臉色連變;南宮選話聲一落,商和便即鬚髮俱張地搖頭,
道:「好厲害的匹夫!他竟當著你面承認了,仗著沒第三者在場,抓不到他的證據,咱
們便拿他莫可奈何……」
    虛幻道姑也歎道:「此人之心智,可說罕見,論稟賦、論武功,他都稱得上百年難
遇,舉世難求,只可惜心術不正……」
    司徒奇雙目暴射威稜,突然拍了桌子。「三弟,他憑什麼阻止你跟古蘭來往?
    弒師、殺弟又卑鄙無恥地企圖拈污古蘭!
    他還憑什麼?「
    南宮逸軒了軒眉,沒說話,他能說些什麼?
    虛幻道姑望了他一眼,卻說了話:「誠如司徒大快之言,也誠如南宮大俠之言,宮
寒冰他不配再拿理『古家堡』門戶,更不配為蘭妹妹未婚夫婿;只是,南宮大俠,宮寒
冰他說的也不錯,那要等南宮大俠掌握明確證據、揭穿他之後,否則他不但掌定『古家
堡』門戶,而且也有權干涉南宮大俠與蘭妹妹來往。這種人陰狠毒辣,翻臉無情,什麼
事都做得出,甚至會反咬一口、公開指控南宮大俠涉嫌……南宮大俠倒不可不防。」
    南宮逸淡然說道:「多謝仙姑提醒,南宮逸行事仰不愧於天、偏不作於人,心安理
得,問心無愧,我不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虛幻道姑道:「可是南宮大俠該為蘭妹妹想想。」
    南宮逸挑眉說道:「古蘭她不是世俗兒女,她也不會介意。」
    虛幻道站道:「南宮大俠,別忘了,蘭妹妹是個清白女兒家,女兒家名節為重,她
總是要嫁人的。」
    南宮逸陡挑雙眉,目閃威稜,道:「難不成世間男子盡皆」那不能怪別人。
    「虛幻道姑淡然截口道:「在未揭穿宮寒冰劣跡之前,他是『古家堡』掌門人,又
是蘭妹妹未婚夫婿,身份名望並不比南宮大俠差多少;他說的話,可不會沒有人信,眾
口可以鋒金,唇槍可以殺人。「南宮選一震,機伶寒顫,默然不語,半晌,始聲苦笑,
道:「
    南宮逸方寸已亂,仙姑是要我……「
    虛幻道姑正色說道:「除非南宮大使要她,否則就遠離她,別管她。」
    南宮逸一震說道:「仙姑這話,南宮逸不懂。」
    虛幻道姑侃侃而談:「很簡單,虛幻願為南宮大俠解說。
    倘若南宮大俠不要她,為顧全她的清白,以及南宮大俠自己一世俠名,虛幻我奉勸
南宮大俠即刻遠離她,怪她嫁宮寒冰也好,剃度落發、青燈古佛了餘生也好,或心碎腸
斷悲痛自絕也好,那都不關南宮大俠的事;要是南宮大俠打算要她,那麼就趕快想辦法,
揭穿宮寒冰的醜惡面目,助這個可憐的女兒家掙脫苦海……「這哪裡是任南宮逸選擇,
分明是讓南宮逸沒有選擇的餘地!這哪裡是兩個辦法,分明是通南宮逸要古蘭。
    這讓南宮逸怎麼回答?他身形顫抖,玉面抽搐,說不上話來。
    而虛幻道姑她卻硬起心腸又是一句:「蘭妹妹的一生,是好是壞,是死是活,是幸
福是悲慘,全在南宮大俠一人,事關重大,虛幻敢請南宮大俠三思。」
    南宮逸身形暴顫,唇邊滲血,一聲痛苦呻吟,緩緩低下頭去。他沒有三思的機會,
他只有一條路。
    他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古蘭悲慘一生、這樣下去?
    誠如虛幻所說,那情海斷腸人兒,已經夠可憐了。
    古蘭的一生,就在他一句話,而這句話他怎麼出口?往日裡,他力拔山兮氣蓋世,
今天他自覺軟弱得可憐……
    商和深知這位三弟的脾氣,他想勸,但不敢勸,一雙老眼滿含焦慮地投向了司徒奇。
    司徒奇剛烈性情,可不管那麼多,砰然地一聲,又拍了桌子,長眉雙挑,目射威稜,
那鐵面上,神色怕人。「三弟,事到如今,你還猶豫怎地?我不管你要不要古蘭,可是
我要你趕快公開那匹夫陰謀……」
    南宮逸猛然抬頭,星目已然赤紅,臉色煞白,嘴角上,也掛著一絲令人觸目驚心的
血漬,搖頭苦笑道:「二哥,你要我怎麼做?憑我的聲望、身份,我可以這麼做,也不
愁武林同道沒人信我;但是,我不願落個以身份。聲望壓人的話柄,更因為有古蘭介於
其間,我也不能讓人說我是因為她而不擇手段的對付宮寒冰,所以我一直隱忍至今,要
在獲得明確證據後再予揭發。」
    司徒奇冷哼說道:「我這個人做事沒那麼多顧慮,我只要打算做,便會不顧一切大
刀闊斧幹一番。什麼叫壓人?你為的是宇內蒼生、天下武林!至於古蘭,你既然不計較
世情之毀譽褒貶,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說?做就做,別人愛怎麼說就讓他們說好了。」
    「鐵面天營神鬼愁」委實鐵膽傲骨、奇豪蓋世,這天不怕。
    他不怕的作風,也委實能令神驚鬼愁。
    南宮逸苦笑不語。商和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可是他話說得很委婉:「三弟,你二哥
的說法,固然過於偏激,但卻不失為真理。姑不論是否為古蘭,三弟且為天下武林想想,
容不容咱們這般拖下去,能不能等到咱們獲得確切證據!三弟當初的顧慮極對,各大門
派分散各處,咱們顧此顧不了彼,那疲於奔命。終至不保的後果,是很可怕的。」
    南宮逸身形震動,仍沒說話,虛幻道姑望了他一眼,剛要開口,南宮逸知道她要說
什麼,忙淡淡一笑,說道:「仙姑,你只給我一條路,好意我領受了,但我不願消極地
適應情勢,我要積極地解決問題,可否容我對付了宮寒冰之後再說?」
    「可以。」虛幻道姑美目中異采閃動,毫不猶豫,毅然點頭。
    「南宮大俠胸襟超人,令人敬佩,但虛幻要奉勸一句,情之一字,能生人能死人,
情無難補,一念之差,便足鑄千古恨事。良心的譴責,是任何人所難忍受的,南宮大俠
一身俠骨、性情中人,當不會生就一副鐵石心腸。為南宮大俠,為蘭妹妹,我希望南宮
大俠別令人失望,言盡於此,南宮大俠有何高明之策,虛幻這廂洗耳恭聽。」一番話,
聽得南宮逸再度機伶寒顫、心弦震顫;他知道,倘若他置那清海斷腸人兒萬外深情於不
顧,住她柔腸寸斷、芳心片碎,他將是古往今來天下第一等忍人!可是,他又怎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猛一咬牙,把這徒亂人意,令他束手的事兒,暫時逐出腦海。
    沉默半晌,說道:「所謂高明策,面對仙姑,那是班門弄斧,適足貽笑大方,淺薄
得可笑;不過,我這個笨辦法兒,卻能使官寒冰不能再在『古家堡掌門人』與『幽冥教
主』兩種身份之間同時並兼。」
    虛幻道姑美目中飛閃異采,道:「虛幻愚昧,願聞其詳。」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好說,南宮逸自當不避淺薄,一一詳陳……」
    隨即,壓低了話聲,低得只有在座的他們四個才能聽得到。除了他們四人,別人是
一絲絲難聞……
    第二天一早,虛幻道姑一個人兒悄悄地走了,下了「華山」,下了「蓮花峰」,重
又進入那茫茫人海、莽莽武林,不知所終。
    但是,她走後,由「華山」中樞「蓮花峰」上傳出來的一樁消息,立刻震動字內,
沸騰了武林。
    沒有幾天工夫,已然傳遍天下武林的每一個角落,這樁消息,有著無限的威力。
    使多少人為之鼓舞,多少人又為之惶惶不安。
    於是乎,它成了武林人物茶餘飯後的談話資料,武林中的每一處,三山五嶽、四海
八荒,甚至於茶肆酒樓中,無時無地,沒有一個人不在談論著這件事。
    同時,都懷著一種忐忑的心情,在靜靜的等待著。
    這消息是:當今字內第一奇才、武林第一人「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訂期邀
斗當今字內武林的三大高手,要各憑所學,放手一搏,重定那天下第一人寶座之主,看
看那當今天下英雄翹楚究竟為誰屬!這三大高手是:「玉面烏衣秀士」宇文伯空、古家
堡掌門人「冷面玉龍『宮寒冰、幽冥教主」幽冥帝君「。
    時間,是八月十五月圓之夜。
    地點,是華山落雁峰「接天坪」之上。
    而,八月十五月圓之夜,距今只有十天。
    消息有的是真實,有的卻出諸訛傳,消息的真假,來源之是否可靠,都尚待證實。
    由華山派中樞重地「蓮花峰」上傳下來的消息,華山派「三清院」的武林群豪,卻
猶被蒙在鼓中。
    這消息,還是一名下山採辦的「華山」弟子三天後帶回來的。
    於是,「三清院」跟在天下武林之後,為之震動,為之沸騰。
    「三清院」那後院之中,南宮逸一個人正在那兒神態悠閒的負手散步,左側那月形
門中湧進了由「華山」掌教無機真人為首的武林各門派代表。
    自然,群豪是來證實消息的真假,因為他們不認為南宮逸會在此時此地邀鬥三雄,
重定天下第一人誰屬。
    而結果,南宮逸給他們的答覆是正色點頭,毅然承認;他的理由是早晚難免,與其
他日麻煩,不如提早當著天下武林之面,公平一搏,了卻一樁心事。
    最後,並懇邀各派群豪屆時蒞臨,擔任評判。
    這無須他邀請,就是不邀請,天下群豪屆時也必然趕到,誰肯錯過這千載難逢良機,
誰肯放過這千載難逢眼福?
    這當世四位絕頂高手的爭論雌雄,那是人生難得一見,必然是驚天地、泣鬼神,風
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激烈空前,盛況絕後。
    身為武林人,能飽這一次眼福,也可終生無憾了。
    於是,群豪皆懷著一種既興奮、又不安、更滿足的心情走了,等待著那難等又難耐
的十天過去。
    群家剛走,畫廊盡頭,轉出了青衫瀟灑、臉色陰沉的「冷面玉龍」宮寒冰,他是三
位被邀人中之一。
    他一直走到南宮逸面前,臉上的神色很複雜,以那令人無從意會的目光,望了南宮
逸一眼。「南宮大俠,遲到今日我才知道。」
    南宮逸一句話沒說,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張大紅請柬遞了過去。
    宮寒冰猶豫了一下,接在手中,雙目之中異采連閃,唇邊浮現一絲無從意會的詭異
笑意。「閣下,當真?」
    南宮逸淡然說道:「宮大俠已然接到請柬,南宮逸一片赤誠,屆時務請出席,也莫
讓天下同道失望。」
    宮寒冰雙眉一挑,倏接長笑:「承蒙看重,更蒙寵邀,這是宮寒冰畢生榮寵,『古
家堡』與宮寒冰同感無上光彩,怎敢令南宮大俠與天下武林失望。」
    南宮逸道:「這麼說,宮大俠是應邀了?」
    宮寒冰微笑說道:「為答報知遇,縱是刀山油鍋,宮寒冰也要闖上一闖。」
    「壯哉豪語。」南宮逸揚眉笑道:「雖言之過重,但究竟賞光,南宮逸這裡先謝
了。」
    「好說。」宮寒冰狡黠目光深注,道:「我是捨命陪君子,其實我明知由不得我不
去。」
    南宮逸笑道:「南宮逸下的不是『霸王帖』,不敢相強,任憑閣下。」
    「我知道。」宮寒冰點頭笑道:「只是『古家堡』威名,我不能讓它在我手中掃地;
同時,宮寒冰這點薄名也得來不易,我還想要。」
    南宮逸笑道:「那閣下還有什麼好說的?」
    「有。」宮寒冰雙目追視,詭異一笑,道:「我請教南宮大俠這用意……」
    南宮逸抬手一指他手中,道:「請柬之上,寫得至為詳盡,宮大俠何妨自己看?」
    宮寒冰笑了笑,目不轉瞬,道:「對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我宮寒冰有自知
之明,不敢存半絲非份之想,所以我懷疑南宮大俠此舉用意,不如請柬上寫的那麼單
純。」
    「冷面玉龍」心智過人,的確厲害,南宮逸心頭暗震,笑道:「閣下心智高絕,一
向料事如神,這回你料錯了。」
    「是嗎?」
    「我邀請的不只閣下一人,而面對著天下英雄,閣下還怕我南宮逸用心叵測,使什
麼陰謀伎倆不成?」
    「那倒不是。」宮寒冰揚眉笑道:「『冷面玉龍』名雖薄,可也得來不易,雖可隨
時拋卻,但要拋卻很有價值;是故,我不得不戰戰兢兢,多方小心……」
    南宮逸淡然笑道:「爭雄論雌,但憑所學,技藝功力,絲毫勉強不得,一著之差,
便足輸全盤,凶險是在所難免……」
    宮寒冰截口說道:「我怕的不是凶險,而是那另外的叵測用心。」
    南宮逸坦然說道:「既有不釋,那就最好別去。」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閃,陰笑說道:「不必相激,宮寒冰準時出席就是。」
    南宮逸淡淡說了一句:「因為所份。」
    宮寒冰略一沉默,笑道:「我也懷疑,南宮大俠在決定對像邀約之先,是否經過考
慮?」
    南宮逸道:「南宮逸行事,從來不止三思,尤其此事。」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沒有下錯帖子找錯人?」
    南宮逸道:「對自己,我深具自信,我也說過,行事不止三思。」
    宮寒冰笑了笑,道:「我認為,當今宇內,南宮大俠的唯一勁敵,是字文伯空。」
    南宮逸道:「那是宮大俠妄自菲薄,過於謙虛,也太看不起『幽冥教主』,我南宮
逸卻不敢做如是想法。」
    提起「幽冥教主」,宮寒冰忽地笑道:「對了,那『幽冥教主』始終如天際神龍,
見首不見尾,行蹤不定,神秘莫測,我不知南宮大俠這請柬將如何下法?」
    南宮逸笑道:「我想偏勞宮大快轉交。」
    宮寒冰搖頭笑道:「這個宮寒冰能薄力淺,恕難效勞,只有方命。」
    南宮逸笑了笑,道:「怎麼,宮大俠是怕無從投遞?」
    宮寒冰點頭笑道:「這是個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敢代他接帖。」
    「為什麼?難不成我帖上有毒?」
    宮寒冰道:「毒還好,也奈何不了我,我是怕上這個大當。」
    南宮逸心頭一震,大笑說道:「宮大俠是怕我栽贓,使你百口莫辯?」
    宮寒冰狡猾笑道:「是與不是,彼此心照不宣,何用多說?」
    南宮逸攤手笑道:「這麼一說,我倒不敢偏勞了。」
    宮寒冰道:「所以我擔心南宮大俠這張帖兒遞不出去。」
    南宮逸揚眉笑道:「不勞閣下擔心,南宮逸這張請柬目有投遞之處。」
    宮寒冰面上閃電掠過一絲疑色,道:「它寒冰願聞高明。」
    南宮選淡淡一笑道:「我請人傳出消息,如今這消息已然震動宇內、沸騰武林,那
『幽冥教主』不聾不瞎,他必早已獲悉。
    他若真是英雄,不會等我下帖,他該派個人,或親自來向我南宮逸要上一份。
    「宮寒冰笑道:「宮寒冰不敢苟同,我不以為他會那麼傻。「
    南宮逸心中暗震,笑道:「南宮逸不懂閣下這『傻』字何來?
    「傻』字何指?「
    宮寒冰目光凝注,笑了笑,道:「南宮大俠不是存心考我,便是欺定宮寒冰笨蠢。」
    「好說。」南宮逸道:「我兩者都不敢。」
    宮寒冰淡笑說道:「南宮大俠之用意,不在寧文伯空,也不在宮寒冰,而只在『幽
冥教主』一人。南宮大俠是存心逼他出來,他既能領袖『幽冥教』,心智自是不差,他
豈會上這個當?」
    一番話顯示他料事如神,對南宮遺的用心瞭如指掌,聽得南宮逸心頭連震,驚駭不
已。表面上,卻是力持鎮定,笑道:「閣下使我南宮逸五體投地,深深歎服。
    不錯,這確是個圈套,只可惜,他明知圈套也得往裡鑽,要不然,他今後還在武林
中稱的什麼雄?爭的什麼霸?「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8:57:02

宮寒冰笑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不上當並不一定就是懦弱。縱然這次不出頭,他
日一旦懾服武林,一統天下,仍然是宇內霸主、人間至尊,誰敢說一個『不』字?」
    南宮逸聞言一愣,心情立刻沉重,笑道:「那就由他吧!他要是來,那是他自鑽圈
套,他要是不來,我南宮逸承認白費心血,自認失敗就是。」
    宮寒冰目中異來一陣閃動,充滿了狐疑。「真的就那麼簡單麼?」
    南宮逸何等高智,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就這麼簡單,信不信全憑閣下。」
    宮寒冰揚眉笑道:「南宮逸不愧高明,簡直令人莫測高深。」
    說話間,月形門裡面又傳步履聲,兩個人影一閃,後院中跨進了「鐵腕墨龍」
    辛二爺與那薄命人兒古蘭。
    南宮逸當即皺眉笑道:「又是兩個打聽消息的。」
    宮寒冰笑了笑,低低說道:「關心南宮大俠,家師妹由來不後人,閣下幸勿忘卻那
夜宮寒冰峰頂相誡之語,否則……」
    話猶未完,辛天風與古蘭已雙雙來至近前。
    南宮逸雙目剛挑,辛天風已然出聲相問:「老弟,是什麼事高明,又什麼事高深莫
測?」
    南宮逸未及答話,宮寒冰卻搶著笑答:「便是二弟跟小師妹要來打聽的這件事高明,
便是這件事的用意,令人高深莫測,不安得很。」
    辛天風呆了一呆,瞪目說道:「我適才聽無機掌教說起,還未敢置信,這麼說來,
老弟八月十五邀鬥『落雁峰』之事,是真的了?」
    宮寒冰笑道:「怎麼不真?如假包換,鐵一般的事實c」
    隨手自袖底取出那張大紅請柬,遞與辛天風。
    辛天風接過請柬,只一眼,立刻轉往南宮逸。「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逸笑道:「請柬之上,寫得清清楚楚,二俠不會自己看麼?」
    「老弟。」辛天風沒看,搖頭說道:「我不相信真是這回事兒。」
    「為什麼?」
辛天風正色道:「『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不是那種爭強好勝之人,縱是為了對付宇
文伯空,與那『幽冥教主』,我大師兄卻不該在被邀之列。」
    看來,這蓋世英豪是對南宮逸知之甚深,無奈,他卻一絲兒也不瞭解自己的那位大
師兄。
    南宮逸暗暗搖頭之餘,投過一瞥感激與感動的目光。「多謝二俠知我,二快也高明
得令人佩服。為天下武林、字內蒼生,為老堡主與岳四快的血仇,無論群雄或者是三位,
不都急於緝拿那『幽冥教主』麼?我是逼著他出來……」
    辛天風截口說道:「這個我知道,但我大師兄與宇文伯空南宮逸笑道:「後者我是
不得不談;那字文伯空再現武林,為的就是逐鹿第一名頭、奪取英雄翹楚,他若知道,
必會不清自來,如是,何不索性大方一點,連他也一併請了?至於令大師兄宮大俠……
「看了宮寒冰一眼。」我面對兩個蓋世條雄,一個已窮於應付,何況兩個?所以,我不
得不老老實實地請個幫手,這樣總比暗裡埋伏好。「
    辛天風長眉一挑,洪聲長笑:「老弟,我如今才算是完全明白了,高明!高明!
    的確高明!設非是老弟你,別人就一輩子也想不出這種好主意……「
    笑聲忽住,臉色一寒,鳳目中突射懍人威稜。「好!八月十五,這回我總該見著那
匹夫了!公仇、私恨,我辛天風這回要是讓他逃生掌下,誓不為人!」
    那懍人煞氣,令人望之心寒。
    南宮逸又望了宮寒冰一眼,皺眉笑道:「宮大俠,瞧瞧二俠這威風、這煞氣,倘若
是讓『幽冥教主」知道了,他就不敢來了,那我這番心血……「宮寒冰挑眉說道:「為
公仇,為私恨,別說是家二師弟,就是我富寒冰也不會放過他,多謝南宮大俠給我兄弟
這麼一個機會。「
    南宮逸皺眉說道:「自己人謝個什麼!只是我擔心他真的會不敢來。」
    宮寒冰冷笑說道:「南宮大俠太看輕那『幽冥教主』了。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今日他若是怕,當初他就不會下那麼狠的毒手了!再說,南宮大快適才說過,這麼
一場邀鬥他都不敢來,還談什麼獨霸天下、稱尊武林?「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問笑道:「說得是,希望如宮大俠之言,那麼,十日之後,那落
雁峰頭『接天坪』上,便是他血濺黃沙、陳屍理骨所在,我要讓他有來無回,把他那多
年心血,一腔霸圖,全部埋葬於斯。」
    宮寒冰目中飛閃一絲奇光,青衫抖動,揚眉笑道:「大禍一除,天下永靖,南宮大
俠從此便可穩坐那天下第一人寶座,不慮有人敢再……」
    「宮大俠錯了。」南宮逸突然搖頭笑道:「我不在乎這區區虛名,縱然在乎,只怕
也保它不住。別說我擔心『幽冥教主』屆時可能會跟字文伯空聯手,雖然他兩個各自為
政、不聯手,除了一個『幽冥教主』之後,還有個更扎手的宇文伯空……」
    宮寒冰面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笑道:「那是南宮大俠多慮,宮寒冰不以為宇文伯
空會跟『幽冥教主』聯手,他兩個利害衝突,自然是冤家對頭……」
    「宮大俠又錯了。『南宮逸搖頭說道:「他兩個固然利害一致,他兩個一般地極富
心智,平常固然是冤家對頭,可是一旦有人威脅到他們那同一目的時,他兩個有可能會
聯起手來,先對付這外來的威脅,然後再設法除去那同一目的的勁敵。「宮寒冰眉梢一
挑,似乎面有喜色,不過那極其輕微,皺眉說道:「這麼說來,南宮大俠是毫無把握了?

    南宮逸仍然是無時無刻不在留意著他的神色,睹狀聞言,淡淡一笑道:「那也不是
這麼說,也許我能說服字文伯空跟我聯手,再加上宮大俠鼎力相助,何懼之有?」
    宮寒冰深深地看了南宮逸一眼,道:「宮寒冰竭盡綿薄,那自是毋待多言,可是宮
寒冰不敢相信守文伯空會跟南宮大俠聯手。」
    「為什麼?南宮逸願聞高見。」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該知道,字文伯空之所以再現武林,主要還是為了怨恨南宮
大俠昔年橫刀奪愛,使他錐心刺骨,永淪痛苦深淵。他扶情仇而來,自信只要打倒了南
宮大俠,天下武林便唾手可得,由是,他豈肯再跟南宮大俠聯手?」
    南宮逸故作微微一愣,剎時間又恢復常態,笑道:「看來,我的機會不如那『幽冥
教主』。不過,我有宮大俠鼎力相助,雖難獲勝,想也不至落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掌握著一步有力的殺著。
    宮寒冰看在限內,面上閃過一絲得意猙獰色道:「它寒冰深有自知之明,屆時雖自
當竭盡所能、放手力拼,但還請南宮大俠莫寄予太高期望,要不然……」
    辛天風突然挑眉大叫道:「大師兄怎地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難道我幾個到時
候會袖手不前、作壁上觀不成?」
    宮寒冰呆了一呆,道:「我怎麼忘了還有商大俠、司徒大俠及二弟?」
    南宮逸也自搖頭失笑:「我也忘了還有個」鐵腕墨龍『辛二爺。「辛天風回頭一瞪
眼,道:「老弟,你說我不行?「
    「我哪兒敢!」南宮逸說道:「我可沒有說這種話,『鐵腕墨龍』辛二爺虎威曾使
得好邪喪膽……」
    辛天風大叫說道:「好老弟,你敢損我?」說著,揮掌便抓。
    南宮選身形一閃,避過辛天風鐵掌。「天地良心,我說的可是實話。」
    辛天風跳腳哇哇大叫:「好啦,到時候我非讓你看看不可南宮選笑了,笑聲中,宮
寒冰拱手告退。」南宮大俠,宮寒冰有點事,要暫時告退,八月十五夜,定必準時奉召
出席就是。「轉身而去。南宮逸目送笑道:「多謝了,南宮逸也準時恭候俠駕了。「
    一直望著官寒冰在月形門後消失不見,始終沒開口的古蘭,卻黛眉微皺,突然柔聲
喚道:「三哥……」
    辛天風忽地一擺手。「漫著,師妹,你二師兄不做惹人討厭的人,有話等我走遠了
再說。」衝著古蘭眨眨眼,大步離去。
    古蘭粉靨飛紅,嬌羞欲滴,跳了蓮足。「二師兄,你敢……」
    可惜,辛天風已然走遠了。
    古蘭回眸一瞥南宮逸,萬外深情傾注,垂下了螓首。
    南宮逸心頭一震,腦中立即浮現昨夜大廳中的情景,心中一陣絞痛,險些為之淚下。
    半晌,古蘭方緩緩抬起了螓首,她第一眼看見的,是南宮逸那色呈蒼白的一張玉面。
    一驚皺眉:「三哥,你怎麼了?」
    南宮逸程然而醒,猛悟失態,忙強笑說道:「沒什麼,沒什麼……」
    古蘭淒婉一笑,笑得人心碎。「三哥,別瞞我,虛幻姊姊都告訴我了;我心比天高,
命比紙薄,不敢奢求,有三哥那天那一句話,我就滿足了。」
    南宮逸心弦震顫,難忍胸中激動,只覺兩眼一酸,視線立即模糊,顫聲道:「蘭姑
娘,你,唉……」
    「三哥,不談這些了。」古蘭突然一笑截了口:「談多了,徒亂人意,也不會有什
麼結果,總是淚眼相對,三哥為難我斷腸,又何必……」
    南宮逸熱血往上一湧,剛要張口。
    古蘭已淡淡一笑,接著笑道:「三哥,你真是這個意思?」
    南宮逸呆了一呆,道:「蘭姑娘是說……」
    「俄指的是三哥邀鬥他幾個之事。「南宮選點頭說道:「我真的是要退那』幽冥教
主『。「
    古蘭美目深注,追問了一句:「三哥也真是要我大師兄幫忙?」
    南宮逸心中一震,忙道:「當然!除了令大師兄,也沒人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古蘭談談笑道:「我卻不以為三哥之所以邀我大師兄,是要他到時候助三哥一臂之
力。」一語中的,一針見血。
    南宮逸暗驚道:「那麼,蘭姑娘以為……」
    古蘭幽幽說道:「我不知道三哥真正的用意,因為三哥有太多的事一直瞞著我,不
過,我敢斷言三哥必不會是要他幫忙。」
    南宮逸心中一鬆,道:「蘭姑娘要是不信,到時候自然知道古蘭抬眼凝注,道:
「我不是不信,我是覺得不可能。三哥當初不答應跟他聯手對付字文伯空,怎會借他一
臂之力對付『幽冥教主』?「
    南宮逸一怔忙道:「那不同,『幽冥教主』是『古家堡』的血海大仇。」
    古蘭淡淡笑道:「三哥這理由令我無從辯駁,三哥以為他會來麼?」
    「蘭姑娘是指『幽冥教主』?」
    古蘭點了點頭:「是。」
    南宮逸點頭說道:「我有十成把握,他必然會來,只因為他不是尋常武林人物,而
是一個自視很高、不可一世、野心勃勃的蓋世梟雄。」
    「那麼……」古蘭忽地皺起黛眉。「三哥,我很為你擔心。」
    南宮逸道:「蘭姑娘為我擔心什麼?」
    古蘭道:「一個宇文伯空已使三哥窮於應付,再加上一個『幽冥教主』,萬一他兩
個真如三哥之言,聯了手……」
    機伶一顫,螓首低俯,接著,是一個輕若故納,幾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幽幽
聲:「我也不要……」
    南宮逸心弦震動,忙笑說道:「蘭姑娘不必為我擔心,那宇文伯空不會跟『幽冥教
主』聯手的,縱會,我有令大師兄為助,也不至落敗。」
    古蘭抬眼凝注,道:「三哥剛才不是說,那『幽冥教主』必會跟字文伯空聯手麼?」
    南宮逸笑道:「那是我有心試試令大師兄的膽識,蘭姑娘怎麼認了真?」
    古蘭幽幽抬頭。「三哥,我不以為如此,彼此相識非一日,家大師兄……」
    南宮逸截口忙道:「就算他兩個會聯手,我還有辛二俠、我大哥、二哥,及天下群
雄做我的後盾,有什麼好怕的?」
    古蘭似乎是安7點心,低著頭,沒說話。
    南宮逸卻略一遲疑,笑道:「蘭姑娘,天色不早,是吃飯的時候了,咱們過去看
看。」
    古蘭猛抬螺首,道:「三哥是要下逐客令了?」
    南宮逸一震,話說得無限懇切:「蘭姑娘,我怎敢,又怎會?
    我是要跟蘭姑娘一起走。「古蘭笑了,嬌靨上微有紅意,道:「我不餓,在這兒多
談會兒不行麼?「
    南宮逸暗暗皺眉,笑道:「那怎麼行?餓壞了蘭姑娘,倘是令大師兄與二師兄責問
起我來,我可擔當不起呢。」
    古蘭又笑了,這回笑得好美、好甜,剛要說話。
    月形門內進來一人,是商和,他~眼望見這兩位,一愣,便要退回去。南宮逸連忙
叫道:「大哥,有事兒麼?」
    商和只得站住,道:「沒什麼事兒,大夥兒等你吃飯呢。」
    南宮逸心中一鬆,望著古蘭。
    古蘭白了他一眼,柔婉笑道:「我都不餓,三哥就不能陪著我不吃?」
    話雖這麼說,總算當先轉身向裡面走去……入夜,「蓮花峰」靜靜浸沉在如水夜色
中:「三清院」中燈光點點,卻不聞人語,比整座兒的「蓮花峰」更靜。
    因為「蓮花峰」上還有松濤、泉聲,而「三清院」內卻是一絲聲息不聞,連個走動
的人影兒也沒有。
    二更甫屆,一聲呼亮的鐘聲劃破寂靜,響徹全山,飄蕩夜空,久久不散。「三清院」
    中的燈光,一點,兩點,三點……
    一點接一點地相繼媳去,轉眼間全滅了,「三清院『例時陷入一片黝黑之中。
    不,還有一點燈光在黑暗中掙扎。
    獨留的一點燈光,透自「三清院」後院,南宮逸所居的那間淨室內,燈光下,還不
只就他一人。
    在座的,還有商和和司徒奇二人。
    三兄弟燈下對座,室中,卻是靜靜的一片。
    這是幹什麼?說聊天嘛沒人說話。
    說談正經事兒嘛,也沒人開口。各人只是一個勁兒地喝茶。
    半晌過去,第一個忍不住的是司徒奇,他長眉微皺,抬眼望了望南宮逸,突然道:
「三弟,這一回,你不會料錯?」
    南宮逸淡然一笑,神情很安詳也很泰然。「二哥該知道,我從來沒料差過事。」
    事雖不知,話卻不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宇內奇才第一,他每粒事必中,其准
如神。
    司徒奇軒眉說道:「三弟,我知道,可是如今已過二更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已經等了這麼久,二哥就何妨多等一個更次?」
    司徒奇搖頭說道:「三弟,你話說得太明白,他也摸清楚了咱們的用心,我只怕他
不會上這個當,自授羅網。」
    「二哥錯了。」南宮選搖頭笑道:「這種事,反正瞞不了他,既然瞞不了他,莫如
索性大方一點,全告訴他。其實,對這種人,除了必要的保留之外,話是說得越清楚越
好,最好盡可能的都告訴他,也就因為我都告訴了他,所以我才敢斷定他必來。」
    司徒奇吁了一口氣,道:「我擔心,他會為大局而作小忍。」
    南宮逸笑道:「每個人都有可擊之疵,倘若某個人無懈可擊,他必然能夠稱尊宇內、
長勝不敗。但,二哥,世上畢竟沒有這種人,否則,兵家便無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
勝』之說;二哥該知道,他不同於尋常人物,他是個自負自傲、野心勃勃、自命不可一
世的蓋世梟雄,由此,我也敢說他必來。」
    司徒奇道:「縱然是必來,也不一定非在今夜,咱們還乾耗個什麼勁兒?」
    「不然。」南宮逸搖頭笑道:「這種人,本質暴戾,既然決定要來,就絕不會示弱,
不會拖延。」
    司徒奇挑了挑眉,默然不語,沒再說話。
    屋中又是一片靜默,片刻過後,商和輕咳了一聲,道:「三弟,那夜我岔開了話題,
關於古蘭……」
    南宮逸神情一黯,道:「大哥,這時候,別再提,行麼?」
    商和搖頭歎道:「三弟,你是逃避現實,而我試問,你又能逃到幾時?」
    南宮逸唇邊一陣抽搐,苦笑說道:「大哥,我自己明白,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得過一天,便且過一天,大哥該知道,我很為難。「
    商和點頭說道:「得過一天,且過一天,這不是辦法,為難那是固所必然,大哥我
不敢勸你怎麼做;但是三弟,大丈夫做事要有決斷,你不能這麼拖下去,否則將來你的
內疚會更深。」
    南宮逸身形顫動,默然不語,低下了頭。
    商和望了他一眼,似猶豫,但終於接道:「目前的情勢很明顯,古蘭這一輩子,就
決定在三弟你一句話——你要是要她,那自然什麼話都不必說,要不然,你就得狠得起
心腸,就要能看著她一輩子悲慘……」
    南宮逸猛然抬頭。「大哥,我怎麼忍心?」
    商和道:「那簡單,不忍心,硬不起心腸,你就點個頭。」
    南宮逸苦笑說道:「大哥,別說無雙還在,就是不在,我怎能……」
    商和正色道:「三弟,你知道,壞就壞在你這兩方面都不能虧負。」
    南宮逸痛苦地點了點頭:「大哥,我知道。」
    商和蠶眉一挑,目閃威稜。「三弟,該說的,大夥兒都說了,我也聽夠了,目前你
只有在兩條路中選擇其一,沒有猶豫的餘地,更不能拖,我身為大哥,不能眼看著你害
人家一輩子。」
    大哥的威嚴,畢竟懾人,再加上那可怕的悲慘後果,使得南宮逸為之機伶寒顫、通
體透汗,半晌方始說道:「大哥,你知道,古蘭她說過,今生已不做他求,但卜……」
    「我知道。」商和正色點頭,道:「這是她說的,也是你告訴我的。三弟,枉你為
當今宇內第一奇才,怎麼連這種話都不懂?你鐵石心腸、拒人千里,她不這麼說,還能
怎麼說?女孩兒家心眼兒死得很,尤其對一個『情』字,更何況古蘭她情癡得可憐。」
    南宮逸悲慘苦笑。「那麼,大哥要我怎麼做?」
    商和道:「這種事,任何人管不了,拿主意的該是你自己,你認為該怎麼做便怎麼
做,你認為能怎麼做就怎麼做。」
    南宮逸雙目之中,突然閃過一絲懍人異采,道:「大哥,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等諸
事完了再說吧。」
    商和跟司徒奇兩個,均未留意到他那異樣神情,商和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默不再
語。
    閒坐總是無聊,一有話談,時間便能從不知不覺間溜過去,三人談談說說,不覺已
屆三更。
    司徒奇長眉一挑,道:「三弟,三更已過……」
    南宮逸目中飛閃冷電,突然站起。「二哥,不瞞你說,到如今我也才放心。」
    商和與司徒奇亦有所覺,跟著站起,聞言相視而笑。
    適時,一聲輕喝劃破夜空寂靜。「什麼人敢夜闖我『華山』重地『」清院』…
    …「冰冷陰笑逢人,一個陰森冰冷的話聲說道:「小雜毛,這不叫作闖,我是要來
便來,要去便去……「
    余話忽變冷哼:「我無敵意,你怎麼這麼魯莽?回去!」
    緊接著,是一聲悶哼。
    司徒奇長眉一挑,詫聲說道:「不是宮寒冰。」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當然不會是他本人。」話落,閃身出屋。
    商和與司徒奇跟著縱出,適時,右側廂屋中突傳一聲震天豪笑:「真人,是古家堡
冤家對頭,讓給我吧。」
    一條黑影沖天而起,疾若鷹隼,閃電般問向大殿之上。
    大殿頂上,昏暗月色中,一名身軀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冷然傲立,只聽他冷冷一笑,
道:「一般地魯莽,你『鐵腕墨龍』也不行,下去!」
    「匹夫,試試看再說。」
    豪笑聲中,兩條人影乍接,砰然一聲大響,豁然分開,高大黑衣蒙面人退了三步,
雙目暴射狠毒凶芒。
    辛天風一身黑衣,鼓脹傲立於數步之外,長眉倒剔,鳳目放光,突然縱聲長笑,裂
石穿雲、震天懾人。
    「我說『幽冥教』何來天膽,敢侵犯『古家堡』,分襲諸門派,原來是臥虎藏龍,
內隱這多高人,你再試試我這第二招!」
    他那裡身形才動,白影似電,迅若游龍,南宮逸帶著龍吟長嘯,已然射至,伸手一
攔,道:「二快且清暫息雷霆怒,容我南宮選會會客人。」
    辛天風一愣停身,道:「怎麼,老弟要把這匹夫當客人?」
    南宮逸笑道:「平日是敵,今夜是客,二俠不信等著看。」
    立即轉向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貴教主為何不大駕親臨?」
    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凶光炯炯,冷哼說道:「帝君萬方之尊,豈能降臨這小小的
『華山』一派!再說,這些微小事,也無須勞動帝君聖駕。」
    敢情,他是把他那位教主,看成了九五之尊的聖天子。
    話說得狂妄,神態也是那高傲。
    但是南宮逸並不在意,輕笑說道:「不錯,自有閣下這等樣人替他跑腿、為他賣命,
閣下,你怎不說,你那教主是不敢輕易涉險,怕南宮逸當場揭穿他?」
    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震動,目中凶芒一閃,陰笑說道:「那無關緊要,隨你怎麼說
都行。」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閣下倒能替他做主,閣下是……」
    高大黑衣蒙面人冷然說道:「帝君駕前,幽冥一判。」
    辛天風為之一震,大殿之下,那各處暗隅之中,也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此人竟是
「幽冥一判」。
    南宮逸大笑說道:「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那就難怪閣下能輕易進入『華山』重
地,掌震『華山』二代高手,與『鐵腕墨龍』辛二俠秋色平分了。我久仰『幽冥一判』
二使四鬼大名,只恨無緣得識,今夜得見閣下,南宮逸足慰生平,閣下來意是……」
    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豈敢!我是冒死晉謁俠駕,南宮大俠何必明知而放
問。」
    南宮逸笑道:「那麼,我候駕多時。」翻腕取出一張大紅請柬遞了過去。
    高大黑衣蒙面人陡伸雙手接過請柬,笑說道:「南宮大俠似乎是料準了帝君必會差
人前來討帖?」
    南宮逸道:「那是自然,資教主蓋世來雄,豈肯示弱後人?」
    高大黑衣蒙面人目光凝注,陰笑不語。
    南宮逸抬手一指,笑道:「擁下若是不信,不妨看看,『三清院』中燈火全熄,唯
南宮逸所住房中燈火獨明、光亮透窗。」
    高大黑衣蒙面人沒看,他來時已然看見了。不過那時並不知道燈光透窗處,是南宮
逸所居,一震笑道:「久仰南宮大俠奇才第一、智慧如海、料事如神,今夜一見,果然
不虛,令人好生佩服……」
    一拱手,道:「為趕回覆命,未克久留,就此告辭。」
    他身形剛動,辛天風倏揚冷笑:「閣下,你還想走麼?」閃身欲撲。
    南宮逸一把將他拉住,笑道:「二俠,豈不聞兩國交兵,不軌來使?今夜人家以使
者身份前來,是客,咱們不可失了待客之禮,應該恭送。」
    說話間,高大黑衣蒙面人已身離屋面,騰起夜空,半空中,他揚聲長笑:「多謝南
宮大俠禮待,『幽冥一判』得遇高人,未領教益,我本不願就此離去,無奈重命在身,
不敢耽擱,二俠倘有指教意,後日機會多得是……」
    人已不見,話聲猶線繞耳邊,此人功力驚人。
    辛天風恨得直跳腳。
    南宮逸笑道:「二俠,這是大殿頂,請腳下留情,跳碎了屋瓦,『華山』可拿你不
依,沒聽說麼,以後有的是機會,急什麼?」
    辛天風長眉上挑,還想再說。
    突然,大殿下暗隅之中,響起宮寒冰的話聲:「二弟,南宮大俠說得不錯,兩國交
兵,不軌來使,『幽冥教』雖是我『古家堡』血海大仇,但今夜此人是使者身份,咱們
不該為難他。再說,咱們找的主要也是那元兇『幽冥教主』。」
    南宮逸、宮寒冰,兩個人說的是同樣話,可是這話出自宮寒之口,那情形竟然有點
不同。
    那大殿下,各處暗隅中,立刻響起一陣敬佩之聲。
    南宮逐自是瞭然於胸,他目中異采方閃。
    只聽大殿下司奇徒大笑說道:「辛老二,令大師兄說得是,他日若遇『幽冥教主』
那匹夫,是宰是割,由你便是,還站在高處發的什麼愣呀?」
    宮寒冰吃了一記悶根,卻是無話可說;辛天風一聲不響,縱下屋面。
    南宮逸淡淡一笑,跟著飄身下殿。
    大殿下,「冷面五龍」宮寒冰偕各門派群雄,都站在大殿前那廣場邊,一見南宮逸
縱落,宮寒冰目光深注,淡然說道:「南宮大俠料事如神,好不令人佩服。」
    「好說。」南宮逸報以談笑。「只怕早在宮大俠指掌之間。」
    宮寒冰揚眉笑道:「宮寒冰可沒有那麼高的智慧,否則那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美
號,豈不要換主了?」
    這是一句玩笑,各門派群雄全笑了。
    南宮逸笑道:「那是宮大俠謙虛,也許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在那『落雁峰』頂的
『接大評』上,我非要拱手讓賢不可。」
    宮寒冰笑道:「武林中大有人在,哪裡輪得到我宮寒冰?
    不過,說不定我宮寒冰時來運轉,屆時會大交鴻運,哈哈!「各門派群雄又是一陣
大笑。
    司徒奇暗暗咬牙,突然說道:「宮大俠,我家老三深博風鑒、精擅卜卦,要不要他
替你相相面、批批八字,算上一卦?」
    宮寒冰笑道:「謝了!宮寒冰囊中羞澀,付不起南宮大俠那神卦的昂貴卦資,再說,
對自己的命,也沒人比我自己瞭解得更清楚。」
    哄然大笑再度自「群豪『沖揚起。
    笑聲中,南宮逸目光輕掃環顧,一眼望見了古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03:47

第32章
    古蘭,她一個人站在長廊盡頭暗隅中,那模樣兒,顯得既孤獨又可憐,她正癡癡地
望著南宮逸。
    南宮逸心頭一震,剛要收回目光,古蘭卻微微地向他點了點螓首,那意思是有事兒
要找他。
    南宮逸只得微微點頭示意領會,又與眾人談了幾句,待大夥兒散了,這才與商和、
司徒奇結伴行向後院。
    古蘭,她已經在月形門邊等著,南宮逸忙含笑迎上:「蘭姑娘,有事兒麼?」
    古蘭柔婉一笑,道:「看來,我是沒事兒不能找三哥。」
    南宮逸臉一紅,古蘭接著說道:「三哥,字文伯空到了。」
    此語驚人,拜兄弟三人神情一緊,南宮逸急道:「蘭姑娘怎麼知道?」
    古蘭美自深注,淡然笑道:「只許三哥是宇內奇才,不許人家消息靈通……」
    南宮逸臉上又復一紅,古蘭又接著說道:「是虛幻姊姊說的。」
    南宮逸忙道:「虛幻仙姑回來了?」
    古蘭點了點頭。
    「人呢?」南宮逸跟著又問了一句。
    古蘭道:「回來以後,見著我,說了幾句話就又走了。」
    南宮逸呆了一呆,道:「虛幻仙姑又上哪兒去了?」
    古蘭搖了搖頭。「她沒說。」
    南宮逸皺眉不語,若有所思,古蘭注目問道:「三哥在想什麼?」
    南宮逐沉吟說道:「我在想,如此深夜,她匆匆趕回來,因何又急急離去?」
    話中,竟充滿了關懷。
    古蘭道:「我也不知道,三哥想出了什麼沒有?」
    南宮逸苦笑搖頭,忽地凝注古蘭:「蘭姑娘,虛幻仙姑她都說了些什麼?」
    古蘭道:「她說,該做的,她都做了,要我代她向三哥覆命,並告訴三哥,宇文伯
空已經到了。」
    南宮選眉鋒一皺道:「仙姑為南宮逸事奔波了這多天,卻不容我南宮逸當面道個
謝……」言下,又似還有無限惆悵。
    司徒奇突然說道:「蘭姑娘,宇文伯空人呢?可知道他現在何處?」
    古蘭道:「虛幻姊姊說,他已到了『華陰』,至於詳細地點,她沒說,我也沒問,
有可能她也不知道。」
    司徒奇轉往南宮逸,道:「三弟,你看……」
    南宮逸淡淡說道:「他來得很快,也很驚人。」
    司徒奇皺眉說道:「三弟,我不是這個意思。」
    南宮逸笑道:「我知道,來讓他來好了,我邀請了他,他當然會來。咳,要找他,
讓別人去找,我不找。」
    司徒奇一震道:「三弟,你是說那……他會去找他?」
    「當然!」南宮逸笑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也是絕佳的機會,換了我是他,我
也不會放過,要不然,等到八月十五可就不太方便了。」
    司徒奇皺眉說道:「三弟不是說他自高自傲、自以為不可一世的蓋世泉雄麼?
    我不以為他會不顧名聲、自抑身份……「
    南宮逸笑道:「聲名、身份與霸業,二者哪一個重要?」
    司徒奇眉鋒皺得更深,道:「三弟,依你看,宇文伯空會點頭麼?」
    「會。」南宮逸答得肯定。「他只要曉以利害、出言語相激,字文伯空他必然點
頭。」
    司徒奇吃了一驚,忙道:「三弟,那……」
    南宮逸笑道:「二哥,別擔心,我智珠在握、成竹在胸,掌握了兩著厲害殺著,二
哥且請放寬心,到時候看他現形就是。」
    情同手足、義共生死,司徒奇放心之下,還想說。
    南宮逸目光深注,無限感動,一笑說道:「二哥,事非兒戲,我什麼時候騙過二
哥?」
    何止不是兒戲!論公,宇內寧亂、武林安危緊繫於一身;論私,一世威名、一代俠
骨在此一會,南宮逸他自不敢輕忽大意,當然更不會騙人。
    司徒奇總算眉鋒微展,沒再多說。
    這一番話,商和自然是全懂,而古蘭乍聽之餘,卻是似懂非懂,一直到了最後,她
才九分明白。
    當然,她是最關心南宮逸的,那尤甚於關心她自己。
    她美目深注,充滿了憂慮,也充滿了希望。「三哥,真的,也沒有騙我?」
    南宮逸難忍胸中一陣激動,以目代話,點了點頭。
    古蘭那兩排長長睫毛眨了眨,美目中忽視晶瑩之光,飛快垂下了螓首。
    那是放心,那是安慰,卻因為有「外」人在旁,不敢過份顯露。
    商和與司徒奇互覷一眼,連忙把頭轉向一旁。
    南宮逸則暗暗一歎,心頭又加重了負擔,勉強笑了笑道:「天色不早,夜深露重,
蘭姑娘,請回房吧。」
    古蘭低垂著螓首點了點頭:「大哥、二哥、三哥,我走了。」
    那話聲猶帶著顫抖,轉過嬌軀,裊裊而去,轉瞬間消逝在庭院深處。
    一直望著那美好身影不見,商和突然一歎說道:「三弟,你所體會到的,應該比我
跟你二哥多。」
    南宮逸玉面抽搐,苦笑不語……
    「華陰」城西,一片白楊林中,有一塊墳地,白日裡便少有人跡,一到夜晚,那更
是寂靜、陰森,分外懾人。
    在這片「墳地」之前,有座不太小的「土地廟」。這座土地廟,早絕香火,年久失
修,斷壁危垣,樑折柱倒,蛛網塵封,冷落淒涼。
    而今夜,不知是誰,在這座破廟的門口,懸掛了一盞綠光慘淡、陰森可怖而又風吹
不滅的孤燈。
    同時,在破廟四周百步距離處,插上了四塊木板,木板上,血紅幾個大字,寫的是:
「百步以內,擅入者死!」
    血紅字已是觸目驚心,再加上這充滿凶狠、嚴厲的兩句話,那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不寒而慄。
    這時候,這地方,自然一切都是靜的,除了那懸掛在廟門口那盞綠光慘淡的孤燈不
住閃耀外,根本就瞧不見一絲兒動態,聽不到一絲聲息。
    但,突然之間,有了動靜。
    那是突然出現夜色中的一個黑影;黑影,是直奔破廟前懸掛著的那盞孤燈而來,可
惜,他沒看見那四面木牌。
    他剛過百步內,忽地砰然倒下,寂伏不動;那是個黑衣蒙面人,由他那露出雙眼處,
淚油外流的鮮血,可知他死相必然很慘,他渾身上下卻無一前外傷。
    由此,可見那插牌示警之人,不但心腸、手法兩稱狠毒,那一身功力也是高得駭人。
    只因為,由那黑衣蒙面人適才奔來的身法看,其功力已臻一流,以一個功力一流的
高手,卻一聲也未來得及出他便遭了毒手,那插牌示警之人一身功力可想而知!
    於是,這地方,剎那間又歸於寂靜,但如今在那陰森鬼氣之外,又多了一勝悲慘的
血腥味,使得這個地方更為懾人。
    然而,這寂靜短暫得可憐,不過一瞬工夫,旋即又為一個接踵而來的另一黑影所打
破。
    這黑影,老遠地便望見了地上躺著那黑衣蒙面人,震驚之下,加速飛射,落向地上
那黑衣蒙面人身邊。
    著足處,已在百步之內,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只是,他在臨倒地之前,發出了一
聲慘絕人突的淒厲慘呼。
    一聲慘呼之後,一切又歸於寂然。於是,更陰森了,血腥味更濃了,這地方,更懾
人了。
    墓地,又一條黑影疾掠而至,他先望見那倒作一堆的兩個黑衣蒙面人,立即身形一
頓,停在十丈外。
    須臾,身形再起,又一眼瞥及了木牌,更機伶一顫,忙又猛頓身形。看來他命不該
絕。
    他那兩隻眸子中,流露著的,是光芒四射的陰森凶光,還帶著驚駭膽怯的神色;由
地上兩具屍身上,移注到百步以外,那破廟門口的綠燈上,突然發話說道:「『幽冥四
鬼』奉教主之命,特來拜謁,懇請接見。」
    只有那廟門口慘淡綠光為之一陣輕晃,破廟之內,卻絕不間審息,當然更沒有答話。
    黑衣蒙面人呆了一呆,再度揚聲發話:「『幽冥四鬼』,奉教主之命……」
    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
    無奈,同樣地沒有得到一絲回音。
    頓了一頓,黑衣蒙面人又第三度揚聲發話,可是任他喊破了喉嚨,依舊枉然,仍然
是沒人答話。
    想必,黑衣蒙面人已是不耐,目中電閃寒芒,冷冷一笑,道:「閣下,事不過三,
本教以禮來訪,閣下這豈是待客之道,恕我放肆了!」
    舉起了腳,剛踏出一步,突然,不知由何處吹來一陣怪風,吹得他猛打寒顫,如遭
電殛般地連忙又把腳縮了回去。
    怪風過處,那本待落足之地,「嗤」地一聲無故自裂,現出了一道寸餘寬的深溝;
同時,一個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話聲隨風飄起:「明知而故犯,倘若你敢妄進一步,我
要你比他兩個死得還慘。」
    到底有了反應,黑衣蒙面人雖拿性命冒了一次險,總算有了收穫。驚魂甫定之下,
他暗吁了一口大氣。「閣下,『幽冥四鬼』奉教主之命特來拜謁……」
    仍是那句話。但,破廟之中又沒有了回音。
    這下大出黑衣蒙面人意料,也大大地使他為了難,他不敢再有第二次冒險,也明知
喊破喉嚨也是枉然。
    略一尋思之後,突然轉身向來路飛射而去。
    破廟周圍剛回歸寂靜,墓地裡黑影五條,那來而後去的黑衣蒙面人,已偕同另四個
黑衣蒙面人如飛掠至。
    另四人之中,最前面的一人身材頎長,舉止間,隱隱懾人,嚴然有王者氣概。
    第二人,身軀高大,狀至威猛。
    那三、四兩個,身材瘦高,手中卻各提一盞瓜型小燈,左書「招魂」,右書「拘
魄」,也是綠光慘淡、鬼氣森森。
    百步外倏然停身,居首黑衣蒙面人那陰蟄目光,首先落在地上那二黑衣蒙面人屍身
之上;雙目之中,一絲冷電寒芒一閃而隱,然後投向廟門,突然仰天長笑:「『幽冥』
稱一派,不想還有鬼氣陰森同好人,閣下,『幽冥教』一教之主,『幽冥帝君』特來過
訪。」
    墓地,廟中冰冷話聲又起:「你便是『幽冥帝君』?」
    居首黑衣蒙面人傲然點頭:「不錯。」
    那冰冷陰森話聲笑道:「這還差不多,我還以為『幽冥教』中,除了幾個見不得人、
令人作嘔的鬼卒之外,便沒有了人呢。」
    居首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閃,笑道:「好犀利的口舌,閣下是責我退來失禮?」
    那陰森冰冷話聲說道:「我要你知道,我也是一派之主。」
    居首黑衣蒙面人「哦」地一聲,笑道:「閣下是哪一派之主?」
    那陰森冰冷話聲說道:「『九陰正宗』。」
    居首黑衣蒙面八點頭笑道:「稱得上,稱得上,是我失禮。
    但,請問,閣下,你又怎知我就是真的『幽冥教主』呢?「
    那陰森冰冷話聲道:「這瞞不了我,我一眼便看出你跟他們不同。」
    「何處不同?」
    「舉止顧盼,不可一世,伊然條雄樣。」
    居首黑衣蒙面人突然縱聲狂笑,聲震夜空,其勢驚人。
    「有道是:「英雄識英雄『,閣下這句話,使我頓生天下英雄唯閣下與我之感,能
得閣下這一句,今宵我也不虛此行。「那陰森冰冷話聲冷哼了一聲,沒接話。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聲倏住,道:「閣下哼個怎地?」
    那陰森冰冷話聲道:「只可惜那天下第一人寶座只有一個,那當世英雄翹楚也只屬
於一人,在我眼中,沒有雙雄並立之……」
    「那沒關係!」居首黑衣蒙面人不等活完,立刻笑道:「倘若他日閣下能勝得過我,
天下武杯,我拱手相讓就是!」似乎天下武林已成他囊中之物。
    那陰森冰冷話聲冷哼說道:「九陰武學所向披靡,盛威所指,哪怕你不讓。」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閣下,怎麼說那也是以後的事。」
    那陰森冰冷話聲說道:「如今怎麼樣?」
    「如今你我該攜手對付強敵。」
    「這就是你今夜之來愈?」
    「面對高明,不敢隱瞞,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你是指……」
    「閣下明知,何必故問?」
    「你知道我願不願意?」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那聽憑閣下,不過,事實客不得閣下不點頭。」
    那陰森冰冷話聲忽轉淒厲:「就憑你一個『幽冥教』,今夜這些人?」
    「你誤會了,閣下!」居首黑衣蒙面人道:「我誠心來請求攜手,哪有以威相迫、
以干戈相向之理!而是,閣下倘若不肯點頭,我萬不得已之餘,只有找南宮逸了。」
    那陰森冰冷話聲道:「你找南宮逸幹什麼?」
    居首黑衣蒙面人道「:「閣下何必明知而故問?我找南宮逸聯手對付你。「那陰森
冰冷話聲忽地縱聲長笑,居首黑衣蒙面人一襲黑衣為之無風自動、衣袂飄舞,烈烈做響。
    那另外幾名黑衣蒙面人更身形猛晃,一連退出了好幾步;居首黑衣蒙面人不禁駭然,
話聲卻力持平靜,喝道:「好深厚的『九陰』武學!閣下,你笑什麼?」
    笑聲忽住,那陰森冰冷話聲說道:「你是以此威脅我?」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豈敢,情非得已,勢所必然,我不得不奉告。」
    那陰森冰冷話聲笑道:「可惜你對南宮逸瞭解得不夠透澈。」
    「怎麼說,閣下?」居首黑衣蒙面人笑問。
    那陰森冰冷話聲道:「姑不論他事先跟我有約;南宮逸他雖名過其實,倒還不失鐵
膽傲骨光明磊落,他豈會跟你聯手?」
    「你錯了,閣下!」居首黑衣蒙面人道:「人沒有不自私的,南宮逸他不是超人,
當難例外。所謂鐵膽傲骨、光明磊落,那是指平時,對別人;如今,對你,他可不會講
究這些,有道是:「兵不厭詐『,表面上,他坦然慨之,暗地裡,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盡
辦法對付你。放眼宇內,你是他唯一勁敵,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難不愛?美艷矯
妻誰不貪?倘若他一旦倒在你的手下,這一切將盡付流水,權衡輕重利害,他自然肯與
我聯手先對付你……「
    那陰森冰冷話聲未為所動,冷哼笑道:「看來,你倒是能說善道,生具三寸不爛之
舌,只可惜……」
    居首黑衣蒙面人飛快截口說道:「你若不信,我願意再舉個事實給你聽聽。」
    「什麼事實?」
    「你可知道,南宮逸跟宮寒冰那小師妹古蘭當年曾有一段舊情,如今更是難分難捨,
打得火熱?」
    一聲冷笑劃空響起,「你體要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胡說八道!南宮選他絕不會對無
雙忘情,他說,古蘭不過是他的紅粉知己。」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他自然要對你這麼說,當年他從你手裡橫刀奪愛,搶了那
本該屬於你的柳無雙,如今他能告訴你說他移情別戀、喜新厭舊麼?」
    那陰森冰冷話聲道:「這就是你所說的事實?」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事實是南宮逸利用古蘭把『歸元真經』拿到了手中,『歸
元』武學為你那『九陰』武學唯一剋星,倘若假以時日……」
    「住口!」那陰森冰冷話聲一聲厲喝:「你敢欺我?」
    居首黑衣蒙面人平靜地笑道:「怎見得我是欺你?」
    陰森冰冷話聲說道:「『歸元真經』武林至寶,『古家堡』焉有棋手讓人之理?」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而事實上,那『歸元真經』確已到了南宮逸手中,由此你
也可見古蘭跟南宮逸的關係,不比尋常了。」
    「我不信!」顯然,他已有點動搖了。
    居首黑衣蒙面人道:「那簡單,南宮逸現在華山『三清院』,閣下可以去當面問
問。」
    陰森冰冷話聲未再接腔。
    居首黑衣蒙面人目中狡黠異采一閃,笑道:「我一片誠心,但未敢相強,事關閣下
自身,百年霸業,還清閣下三思,更清閣下明智抉擇。」
    突然一聲冷笑,陰森冰冷話聲復起:「好個一片誠心,你打的是什麼算盤,以為我
不知道麼?」
    居首黑衣蒙面人泥笑說道:「我不是說過,『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如意算盤人
人會打,人人也可以打,我不否認,我找你聯手,主要的還是為我自己。」
    陰森冰冷話聲道:「先利用我對付了南宮逸,除去你的勁敵,然後再對付我!」
    居首黑衣蒙面人道:「南宮逸可也是你的勁敵……」
    狂笑震天,傲氣凌人。「他?憑他也配!我要對付他南宮逸,那是易如反掌吹灰,
不必跟任何人聯手,也無須……」
    居首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以你看,我比南宮逸如何?」
    那陰森冰冷話聲道:「你智高而不正,勉可與南宮逸一較長短,你的功力卻勝過他
半籌。」看來,此人眼光甚是厲害。
    「這就是咬戶居首黑衣蒙面人笑說道:「倘若有我跟他聯了手,再假以時日,等他
那『歸元』武學習成,那就該另當別論了,對麼?「
    陰森冰冷話聲寂然半晌,才道:「只怕你也深懼他『歸元』武學習成,對你那霸業
不利。」
    「那是當然!」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我說過了,『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找
你聯手,主要為的還是我自己。」
    「我也說了!」陰森冰冷話聲冷哼說道:「先利用我除去他,然後再對付我,打的
好算盤,好主意!」
    居首黑衣蒙面人笑道:「事實如此,我並未否認,你也可以打你那好算盤、好主意,
我不相信你會不想辦法對付我;到那時,天下英雄唯閣下與我,你我再憑真本領,放手
一搏,或鬥智或鬥力,爭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不好麼?」
    陰森冰冷話聲道:「你有自信能對付得了我?」
    居首黑衣蒙面人道:「哀莫大於對自己失去信心,每個人都有自信,尤其是我,我
這個人自負得很,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難道你沒有自信對付得了我?」
    陰森冰冷的話聲再度變成寂然,半晌,突揚冷哼,說道:「我這個人自負尤甚於你,
算你會說話……」
    話聲至此,那四塊木牌忽地無故自倒。
    居首黑衣蒙面人目中異采暴盛,拱手長笑道:「多謝撤去禁令,只是時已夜深,不
便多事打擾,就此告辭。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接天坪』上恭候大駕了。」
    話落,轉身,率同隨行四個黑衣蒙面人飛射而去。
    此人的確是冷酷無情,事既得諧,不問其他,連地上兩個為他賣命的下屬屍身,看
也未看一眼。
    接著,破廟之後,那一片白楊林中,掠出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投向茫茫夜空,悠
悠而逝。
    於是,宇文伯空答應跟「幽冥教主」聯手,兩個蓋世果雄暗中妥協的消息傳上了
「華山」。群雄為之震動,個個心情沉重、憂慮不安,尤其是古蘭,她簡直是茶不思、
飯不想,背人落淚,夜夜難成眠。
    可是,南宮逸卻泰然安詳,根本沒把它放在心上,當作回事兒,他似乎確已智珠在
握、成竹在胸。
    同時,他還出言慰勸大夥兒,特別是古蘭。
    日子,在諸人的沉重心情下,一天天的過去,整個「華山派」幾幾乎寵罩於一片陰
霾之中。約期越近,這令人窒息的陰夜也越見濃厚,請人的心情也隨之越沉重,眉鋒也
皺得更深。
    而,南宮選他閒來無事,卻不是一個人負手到峰頂,觀賞日出、雲海,便是找宮寒
冰品茗下棋,悠閒已極。
    生似,那不關他的事,大夥兒也不是為他憂慮,眉鋒不是為他而繼,古蘭的淚,也
不是為他而流。
    有一天,「鐵腕墨龍」辛二爺終於忍不住發了他的火性子、牛脾氣,拍著桌子,叫
道:「老弟,你這是……」
    南宮逸淡淡地這麼答覆他:「二俠,南宮逸一身系天下武林安危。個人聲望俠名,
我不敢輕忽大意的,到時候等著瞧,好麼?」
    氣得辛天風他直翻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05:28

第33章
    終於,日子到了,約期來臨。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月到中秋分外明。
    碧空中,淡雲二三片,一輪皓月高高懸掛,清冷銀輝灑遍大地。
    今夜正是家家戶戶大小團圓、院中圍坐,一邊吃著月餅,一邊賞著月,歡度中秋佳
節的時候。
    今夜,在武林中,在那華山「落雁峰」巔「接天坪」上,卻是四雄際會,要展開一
場前所未有、百年罕見、空前激烈、震驚人衰的大搏鬥。
    這一場大搏鬥,勢將使風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驚天動地、石破天驚、驚神
泣鬼。
    在這一場大搏鬥中,不但要決定英雄翹楚,那天下第一人寶座誰屬,而且宇內蒼生
之命運、天下武林之安危寧亂,也在此一戰之誰勝誰負。
    所以,這一戰,可說是正義對邪惡的總決鬥;是道消魔長,抑或是邪不勝正,也全
在今夜這一搏。
    當然,在今夜這一戰中,將同時要揭破一樁天大的陰謀,武林之中,一樁絕大的秘
密。
    往日裡,人跡罕至,同時也被「華山」列為禁地而不容人隨便登臨的「落雁峰」
    巔「接天坪」上,暮色初垂,玉兔剛升的當地,便已萬頭攢動擠滿了人。
    使得這平日裡看上去牢不可撼的一座高峰,有著不勝負荷之感。實難怪,莽莽江湖,
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各路人物L乎全到了。
    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幫各會……幾幾乎一個不缺,一個不漏,黑白二道,正邪二途,
都有人來,便是那平日裡躲躲藏藏,不敢見天日,不敢見人的宵小,也雜在人群中,大
搖大擺地上了「落雁峰」。
    不認識的那不必說,就是熟人見面,充其量也不過點頭打個招呼;一則是因為全神
等著那百年難遇,值得傲誇兒孫的一刻來臨;一則是因為這一戰關係著每個人的今後,
提心吊膽,沒了閒情。
    突然間,「接天坪」上頓陷死寂,全場鴉雀無聲,千百道目光投注一點,那一點,
是登臨「接天坪」的路口。
    登臨「接天坪」的路口出現了一隊人,為首的是當今字內第一奇才「談笑書生乾坤
聖手」南宮逸。
    身後,是他兩位拜兄「九指神丐」商和、「鐵面無曹神鬼愁」
    司徒奇。天下武林之中,有很多人是久聞第一人大名,而福薄緣淺沒見過第一人其
人的。如今,沒見過的見到了,他們跟著那熟知「第一奇才」的人,肅然起敬,欠身為
禮。
    南宮逸舉止瀟灑,意態悠閒、神采飛揚,泰然安詳地頻頻向四周招呼答禮。
    而,「鐵面天曹神鬼愁」那一雙冷電般威稜輕掃處,多少宵小觸目驚心、魂飛魄散,
連忙低下了頭。;再後,是「鐵腕墨龍」辛天風與古蘭師兄妹二人,走在最後的,是
「華山」掌教無機真人等各門派代表。
    今夜,「落雁峰」他是主人,他本該第一個登上「接天評」。
    可是,這支小隊伍上了「接天評」之後,除了南宮逸直趨場中外,其他的人,則行
向了一邊坐下了。
    剛坐定,墓地裡,人群又起了騷動,那是南宮逸抬首仰望峰脊,引得人群一致投注
有了新發現。
    在那峰脊一塊突出大石上,居高臨下,面對「接大評」負手卓立一個身材頎長的黑
衣人。
    黑衣人負手仰首望月,夜風過處,衣袂飄揚,直有乘風飛去之慨。原來是宇文伯空
到了,只不知他是何時到的。
    全場驚訝仰望中,南宮逸忽揚輕笑:「高處不勝寒,閣下何不下來坐坐?」
    話聲雖輕,卻字字鏗鏘,直上夜空。
    宇文伯空答了話,不但未低頭,而且語氣冰冷懍人:「時辰未到,時辰到了之後,
不用你請我自會下來。」
    南宮逸氣度超人好涵養,他淡然一笑,收回了目光。
    適時,人群中突然揚起數聲驚呼:「『幽冥教』……」
    「天!怎麼是這麼一身裝束?鬼氣陰森,怪怕人的……」
    南宮逸雙眉微挑,緩轉身形,跟著千百道目光望去。
    「接天坪」登臨處,步履飄忽,足不沾地飄上了四個人。為首的,是個身材頎長、
顧盼之間威風八面,大有唯我獨尊之概的黑衣蒙面人。
    那是幽冥教主「幽冥帝君」與座下一判二使。
    「幽冥教」三字懍人,荼毒武林,神秘、詭橘、毒辣,本就令人不寒而慄,再加上
「幽冥教」這位蓋世來推那懾人的陰芬目光,一大半人心悸之餘低下了頭。
    先聲奪人,「幽冥帝君」突發一聲冰冷、得意的輕笑,身形落地,大步行向場中,
一判二使緊隨身後,不稍或離。
    南宮逸身為主人,禮貌上,他含笑拱手打了招呼:「南宮逸恭迎大駕,並謝光臨。」
    那位「幽冥帝君」卻是微微拱手,傲不答理地行向西方。
    第一奇才修養好,南宮逸沒在意,可惱怒了仇火欲噴的「鐵腕墨龍」二爺辛天風,
他臉色鐵青,冷哼一聲,剛要站起。
    司徒奇眼明手快,一把按上肩頭。「辛老二,忍忍,咱們該顧全大局,別落人話柄,
待會兒你還怕沒機會出手,坐著!」
    辛天風總算沒動,那一雙仇火欲噴的風目,可仍通視數文外那位「幽冥帝君」
    一霎語霎,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
    月影上移,漸至中天,四雄已到了三位。
    南宮選再度仰首峰巔,帶笑發話:「閣下,時辰已到,請一聲長嘯劃空響起,裂石
穿雲,直逼九霄。」八月十五中秋夜,且看英雄翹楚屬何人。「隨著話聲,一道異光沖
天拔起,半空中一頓,然後如飛星隕石,疾瀉而下,快逾閃電。
    再看時,宇文伯空目光冷峻、面色木然,眉宇間綠光隱現,已傲然卓立於「接天坪」
正南。與南宮逸、「幽冥帝君」成鼎足之勢,森冷四射,立懾全場。
    「幽冥帝君」視若無睹,南宮逸淡然而笑:「『九陰』武學名傳古今,果然不同凡
響,令得南宮逸……」
    宇文伯空冷然截口:「南宮逸,今夜你約了幾個人?」
    南宮逸笑著說道:「閣下何明知而故問?南宮逸約的是『玉面烏衣秀士序文伯空、』
幽冥教主『、』冷面玉龍『……」
    宇文伯空抬手前指,冷然說道:「如今,時辰已至,正北猶空,那宮寒冰因何未
到?」
    南宮逸望了對面「幽冥教主」一眼,剛要開口。
    突然人群中有人輕笑說道:「宮寒冰到了多時,未敢累人久等。」
    隨著話聲,人群中轉出一人,青衫瀟灑、氣度軒昂,隱隱有懾人之威,十足地俊英
豪、美男子。
    正是「天下第一堡」當今掌門人,「四豪」之首,身份、聲望猶凌駕於諸大門派掌
教之上,僅次於南宮逸的「冷面玉龍」宮寒冰。
    這下大出南宮逸意料之外,他冰以為宮寒冰與「幽冥教主」二人,今宵必然缺一。
這話,在石峰之前,他曾藉著談笑、半開玩笑地提醒過各門派群雄,卻不料如今這兩個
竟一個不缺地擺在「接天坪」上,千百道目光之前。
    因此不但他詫異,便是場邊座上的商和與司徒奇兩個也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各方
群豪更是低低議論不已。
    不過,這不難明白,怎麼說,「幽冥教主」與宮寒冰之中,必有一個是假的!
    如今,宮寒冰既卓立眼前,那麼……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望向「幽冥教主」。
    「幽冥教主」那覆面黑布罩後,隱透冷漠,做立如故,不言不動,毫無一絲絲不安
之象。
    南宮逸有心摸透他的虛實,淡淡一笑,開了口:「閣下,可記得,這是你我第幾次
見面?」
    「幽冥教主『淚光冰冷,看了南宮逸一眼,沒答理。
    南宮逸搖頭一笑,還想再試,字文伯空突然說道:「南宮逸,你要明白,這不是敘
舊閒話的時候。」
    這不啻無形中幫了「幽冥教主」一個忙!
    南宮逸一指「幽冥教主」,望著字文伯空揚眉笑道:「閣下,別糊塗,我懷疑這位
『幽冥教主』不是真的。」
    宇文伯空雙目暴射冷電,直逼「幽冥教主」。
    這下「幽冥教主」不得不開口了,突然一聲冷笑,道:「他用心叵測,這挑撥之言
聽信不得,放眼天下武林,連『幽冥教』都算上,誰敢冒充本教主?」
    不錯,除了南宮逸外,那的確沒人敢;不過,儘管他反駁得有力,他到底開了口,
這,已經夠了。
    南宮逸神情一震,目中飛閃異采,揚眉輕笑,目光右移,又落在了「冷面玉龍」
    宮寒冰那張俊朗的臉龐上。「宮大俠何珊珊來遲?」
    宮寒冰卻是答得毫不猶豫:「南宮大俠,宮寒冰可是並未遲到。」
    「哪麼,是南宮逸失言!「南宮選舉手一拱,笑道:「三位,時辰已到,南宮逸不
敢多事耽擱,也不敢讓今夜登臨』接天坪『擔任評判的武林同道久等,穿南宮逸向場外
交代幾句後,咱們便開始放手一搏,一較雌雄……「」幽冥教主「冷漠不語,宇文伯空
冷哼一聲。
    宮寒冰卻含笑拱手,道:「南宮大俠只管請,宮寒冰反正是敬陪本座,遲早都是一
樣。」胸懷坦蕩,只是顯得有點過了份。
    南宮逸淡然一笑,轉向場外,一拱手,立刻斂去了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帶著悲憤的
一片肅穆,朗聲說道:「諸位,承蒙光臨,爭雄之戰即將在諸位眼前展開,但在這場搏
斗未展開之前,南宮逸有幾句話,不得不交代,不得不說明一下!那就是,南宮逸並非
爭強好勝之人,今夜所以柬邀這三位對峙於『接天坪』上,其目的,也不是爭在那英雄
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
    此言一出,「幽冥教主」毫無反應,宮寒冰卻微有不安之狀,群豪更是倏起一陣輕
微騷動。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滿面訝然詫異色,犀利目光直逼南宮選,沉聲說道:「南宮逸,
此話當真?」
    南宮逸回首看了他一眼,笑道:「真不真,閣下何妨拭目以待。」
    宇文伯空冷哼一聲,道:「南宮逸,你敢欺我……」
    「幽冥教主」突然冷哼說道:「上當的,何止你一人,我說他用心叵測,如何?」
    宇文伯空經此一激,臉色再變,又揚冷哼,探掌便抓。
    「字文伯空!」南宮逸一聲輕喝道:「你難道不願聽聽,我當著天下武林揭穿一樁
大陰謀、大秘密?」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那是你的事,我宇文伯空不感興趣!」手一探,再次抓出。
    南宮逸雙眉陡挑,沉喝道:「住手!宇文伯空,你真的要爭長論短,興趣只在那英
雄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麼?」
    宇文伯空手上一緩,道:「南宮逸,你多此一問,要不然我就不來了。」
    「好!」南宮逸威態倏斂,淡淡一笑,道:「你等我把話說完,該做的事做完之後,
我南宮逸把這天下第一人頭銜,雙手奉送就是。」
    人家看得輕淡,視若糞土,如此一來,倒顯得宇文伯空是多麼小氣,多麼好名!
    宇文伯空剛一怔,南宮逸已然又轉向場外群雄,道:「我無意欺騙諸位,情勢所逼,
要請諸位原諒。不過,我也不敢讓諸位手裡迢迢、遠渡關山、嘗盡風霜地白跑這一趟,
我要對著當頭明月,藉這『接天坪』上,面對天下武林,揭穿一件諸位是疑已久的絕大
陰謀,以謝諸位,這才是我柬邀三雄、驚動諸位的本意……」
    群豪之中,又起了一陣騷動,但這陣騷動很快便自動平靜下去,鴉雀無聲,一片寂
然,千百道目光凝注一點,靜等他的下文。
    南宮逸挑了挑眉,接道:「在這件陰謀下,第一位犧牲者,是古家堡『的老堡主古
嘯天,其次是』四豪『之末,』美姿金龍『岳次雲岳四俠,那是陰謀者企圖先竊據』天
下第一堡『,再分襲各門派,然後獨霸武林、稱尊天下。這陰謀的主使,眾所周知,是
如今站在諸位眼前的這位』幽冥教『一教之主』幽冥帝君『」幽冥教「侵犯各門派,企
圖席捲武林,稱霸天下,誠如南宮逸所說,這是天下武林眾所周知、目視手指之事。
    但是「幽冥教」先殘害了「天下第一堡」的老堡主古嘯天與古嘯天的四徒之末「美
姿金龍」岳次雲,欲圖竊據「古家堡」的內情,場外知道的人卻不多。自然,這立即又
引起一陣騷動!
    千百道目光也隨之投向了做立場西的「幽冥教主」。
    而「幽冥教主」不但對南宮逸那犀利話鋒聽若無聞,對那千百道含著譴責與憤慨的
目光也視若無睹。
    倒是,那身後護駕的「一判」、「二使」卻神色猙獰、躍躍欲動,無如,沒有主子
的話,也懾於南宮逸威名,他們沒敢真動。
    南宮逸神色一轉悲憤,接著說道:「為查此陰謀,南宮逸發現了一件駭人聽聞、令
人難信的秘密!這件秘密,雖經南宮逸幾番求證,歷盡艱困,卻由於斯人功力高絕、狡
猾多智、終未能獲得明確證據。事關宇內蒼生、天下武林、『古家堡』血仇,南宮逸不
敢再拖,更不計較個人之毀譽褒貶、成敗得失,乃要藉今夜之會,做一大膽指證,那就
是——『幽冥教』一教之主的『幽冥帝君』,實在便是『古家堡』當今掌門人『冷面玉
龍』宮寒冰。」
    這番話一出,尤其那最後一句,其威力真如青天霹靂,直有摧岳撼山、石破天驚、
人心震撼之力量。
    場中群豪暴揚驚呼,站在那兒的心情震動、目瞪口呆,坐在那兒的,霍然起立。
    古蘭一聲悲慘嬌呼,嬌靨煞白,往後便倒,被商和及時伸手扶住:「鐵腕黑龍」辛
二爺,勃然變色,長眉倒挑,鳳目圓睜,一轉身:「司徒大俠,這是真的……」
    司徒奇淡然一笑,道:「辛老二,我只能說,聽下去,看下去。」
    辛天風默然不語,猛地轉回了頭,風目中厲芒迸射,逼現場中。
    場中,「幽冥教主」伸手攔住了騰身欲撲的「一判」、「二使」,突然冷笑道:
「南宮逸,事實如鐵,擺在……」
    南宮逸抬手一指,說完了那更驚人的最後一句:「我不但指控宮寒冰暗立『幽冥教』
企圖併吞各門派、席捲武林、稱霸天下,而且指控他喪盡天良、滅絕人性、弒師殺弟!」
    「幽冥教主」候揚震天大笑道:「南宮逸,我再說一遍,事實如鐵,擺在眼前,本
教主與『冷面玉龍』是二非一,場外武林同道,個個眼睛雪亮,我勸你莫要無中生有、
惡意中傷、血口噴人,讀冒本教主事小,宮寒冰現今『天下第一堡』掌門人,身份聲望
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擔心他饒不了你。」
    果然不錯,他話聲方落,宮寒冰已自眉挑四煞、目閃寒芒地冷笑說道:「南宮逸,
我敬你為一代奇才、俠骨仁心,頂天立地的蓋世英豪奇男子,也敬你為先師至交,『古
家堡』的大恩人,卻不料你竟無中生有、惡意中傷、血口相噴,別人不知,我卻明白,
你何不乾脆說,其所以要糟蹋我宮寒冰,要宮寒冰無法在武林立足,乃是為了宮寒冰那
美艷無雙,又跟你舊情難斷的未婚妻古……」
    「住口!」南宮逸舌綻春雷,霹靂大喝,倏揚悲憤長笑,戟指宮寒冰說道:「宮寒
冰,南宮逸既然敢指控你,就不在乎你怎麼說,如今,我要讓場外武林同道,看看你的
廬山真面目!」
    話落,身閃,「擒龍手『們電遞出……
    「擒龍手」曠古絕學,威震宇內,所向無敵,這位宮寒冰如何能躲得過那威力無倫、
奇奧博大的一抓?
    「嚓」地一聲,南宮逸鐵掌一閃而回時,手裡多了一張人皮面具,宮寒冰真面目倏
現,哪裡是「冷面玉龍」?分明是一身材、話聲酷似宮寒冰的中年漢子。
    這一變化驚人,中年漢子面無人色、機伶寒顫,捂著臉騰身射向夜空。適時,「幽
冥教主」突揚冰冷獰笑:「笨蠢的東西,留你何用!」虛空一指,飛點而出。
    中年漢子一聲慘嗥,目半空中倒栽而下,砰然墜地仰臥不動,眉心上一個血洞,直
透後腦,鮮血泉湧,慘不忍睹。
    群豪個個失色,又起驚呼,又起騷動。
    南宮逸一揚手中人皮面具,悲笑說道:「諸位都看到了,這個不是『冷面玉龍』,
真正的宮寒冰在哪兒,想必不用我多做說明了……」
    「幽冥教主」殺了一人,若無其事,此時突然冷笑說道:「南宮逸,你莫要張冠李
戴,指著馮涼叫馬京,那個『冷面玉龍』宮寒冰是個貪生怕死、畏事無膽的懦夫,他不
敢來……」
    「宮寒冰,你好一張利口!」南宮逸雙眉倒挑,大笑說道:「事到如今,你還圖狡
辯,你不承認?那好辦,你也取下你那覆面之物,讓天下同道看看。」
    千百道目光轉注「幽冥教主」。有人突然大叫說道:「對,取下你那覆面之物,讓
大家看看。」
    「一判」、「二使」神色淒厲猙獰,六道凶狠目光直授發聲處。
    那「幽冥教主」卻冷冷笑道:「那容易,為明辨我的真假,你的虛實,我可以當著
場外天下同道之前取下覆面之物,但是,南宮逸,我若不是宮寒冰呢月他竟毫不猶豫地
答應了,這下倒大出南宮逸意料之外。
    但是,他有把握,也勢成騎虎,不容他猶豫。
    他立即咬牙橫心,挑眉微笑:「那也簡單,南宮逸立即自絕當場,以懲冒瀆罪愆,
可是,倘若南宮逸說對了,那又該當如何?」
    「幽冥教主」陰陰一笑,冷冷一指場外,道:「一個你,加上武林中這麼多高手,
你還怕我逃了不成?」
    話是夠狡猾的,可是南宮逸沒計較,毅然點頭:「好!你我一言為定,就這麼說,
請!」
    「幽冥教主」冷然一笑,緩緩抬起了右手,緩緩往上移去。
    場外千百道目光,連同場內的南宮逸、宇文伯空在內,均自投注在「幽冥教主『哪
覆面物之上,霎也不霎,等待那明判真假虛實的一剎那來臨。
    一時間,「接天坪」上好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及緊張急促的呼吸之
聲。
    南宮逸的神色,泰然、安詳,直如一尊石像。
    場外的群豪,卻是神情緊張。手心滲汗的,大有人在,無他,那是為南宮逸擔心;
各人的一顆心,隨著「幽冥教主」那隻手上移,一寸寸地上移。
    商和、司徒奇竟也不免有點提心吊膽,那是因為出乎意料地,「幽冥教主」他竟點
頭答應顯露本相。
    尤其「鐵腕墨龍」李天風,他目眺僅裂,唇邊滲血,雙掌緊握,指甲陷入了掌心而
不自知。
    這本難怪,事不關己,關己則亂,這有關「古家堡」,有關他的師仇弟恨,有關他
那情逾手足的大師兄之清白與否。
    這位血性鐵梯奇豪,他怎不提心吊膽、緊張萬分地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全神貫注!
    假如這時有人問他,希不希望南宮選言中,撇開那與南宮逸的交情不談,他會毫不
猶豫地搖頭。
    場中,「幽冥教主」一隻右掌已移至耳邊,突然的往下一沉,群雄那數百顆心也隨
之往下一沉。
    臉上覆面物依然,他是有心促狹,到這時候他還作弄人,場外剛起騷動,他倏楊得
意輕笑,左掌一抬一扯,終將面巾取下。
    群雄齊聲一「啊」,千百道目光立刻轉往南宮逸了。
    商和與司徒奇腦中轟地一聲,險些昏厥,「鐵腕墨龍」辛天風身形一陣顫抖,吁了
一口氣。
    哪裡是什麼「冷面玉龍」宮寒冰,烏黑的一張臉,刀眉、鷂眼、鷹鼻,十足地陰駕
像,分明是一個陌生人。
    南宮逸臉色一變,隨即泰然談笑:「高明,高明,好高明的手法,可惜……」
    臉色一沉,目中暴射威稜。「百密一疏,千慮一失,千不該,萬不該,你今夜不該
以『幽冥教主』身份出現,倘若你今夜以『冷面玉龍』身份出現,另找他人假扮『幽冥
教主』,我拿你沒辦法;可是,畢竟你疏忽了這一點,也許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宮寒冰,取下你臉上那第二層覆面之物。「一番話,聽得」幽冥教主目中寒芒連閃,
暗暗心驚,入耳那最後一句,他更是身形猛地一震。
    但,剎那間,他又恢復了他那原有的冷靜,聳眉攤手,一聲苦笑:「南宮逸,高明
的是你,我承認,我輸……」
    驀地裡,一聲充滿悲憤、痛苦、震撼天人的霹靂大喝,一條黑影直射場中,是「鐵
腕墨龍」辛天風。
    他足一沾地,便指著「幽冥教主」顫聲叫道:「大師兄,你……」
    「幽冥教主」機伶一顫,隨即獰聲而笑:「哪個是你的大師兄!我今夜以『幽冥教
主』身份出現,就表示我跟『古家堡』淵源已斷,從此我已不是『古家堡』的掌門人,
而是天下武林的掌門人,也不是你等的大師兄,而是各門各派的尊長。」
    斬釘截鐵,斷然屏絕一切舊情,其實,也不容他不如此了。
    辛天風陡地身形暴顫,神色凌厲怕人,突然仰天悲他長笑,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
之含悲,道:「對!對!你哪兒配呢!
    宮寒冰,還我師父及四師弟的命來!「話落,身閃,便欲飛撲。
    南宮逸突然一聲:「事非得已,二俠原諒!」
    一指點了過去。別說辛天風不防,就是防他也躲不了,應指倒地。
    南宮逸唇邊抽搐,輕喝一聲:「二哥。」
    司徒奇疾掠入場,抄起辛天風,飛射而回。
    「幽冥教主」冷冷一笑,道:「南宮逸,你為何阻他報仇,是怕我傷了他?」
    「不錯!」南宮逸毅然點頭承認。「由我把你擒下,再交給他,不是一樣麼?」
    「幽冥教主」狂笑戟指:「南宮逸,就憑你,你奈何得了我麼?」
    南宮逸談笑道:「你是武林公敵,對手不只我一個,還有我大哥、二哥及各門派高
手,天下英雄。」
    此言一出,場外群豪果然邁步而前,直逼場中。
    「幽冥教主」視若無睹,冷冷一笑,道:「沒想到『談笑書生乾坤聖手』這天下第
一人,對付我『冷面玉龍』宮寒冰,卻要借重整個武林,令人難信,何幸如之!」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你錯了!降魔衛道,人人有責,天下人管天下事,武林人管
武林事,你是武林公敵,要對付你的,不是我一人,我也不能包攬一切。」
    場外群豪又逼進了數步,只聽司徒奇叫道:「三弟,大夥兒就等你一句話了。」
    南宮逸一擺手,笑道:「二哥別急,待會兒也許用不著煩勞同道們出手。」
    「幽冥教主」冷笑說道:「便是他們聯手齊上,我宮寒冰何懼……」
    轉注宇文伯空,陰笑接道:「閣下,你我那聯手之約如今如何?」
    宇文伯空目中寒芒連閃,冰冷點頭:「宇文伯空一言九鼎、話出如山,豈會失信於
你!」
    「幽冥教主」收回目光,大笑說道:「南宮逸,聽見了麼?只怕今夜這血灑『接天
評』,屍陳『落雁峰』的,是你跟這些所謂天下英雄,而不是我宮寒冰。」
    南宮逸淡淡說道:「聽見了,只是我不相信宇文伯空會跟你聯手。」
    「幽冥教主」笑道:「事實上,我們有約在先,他早已點頭答應了。」
    南宮逸轉望宇文伯空,道:「是麼?閣下?」
    宇文伯空冷冷點頭,道:「不錯。」
    南宮逸「哦」了一聲,挑眉說道:「我原以為你絕不會跟他聯手,不料,你竟答應
了跟他聯手,我很感意外,這總該有個理由。」「當然!」宇文伯空冷笑說道:「我不
但有理由,而且我的理由充分得很。事實上,我是出於無奈;我不跟他聯手對付你,他
便要找你聯手對付我。」
    南宮逸笑了,笑問:「你以為我會跟他聯手麼?」
    宇文伯空一指「幽冥教主」道:「他說得好,我才是你心目中的唯一勁敵。人,沒
有不自私的,誰肯被人自天下第一人寶座上推下……」
    南宮逸截口說道:「就你所知,我南宮逸是那種好名之人麼?只要你宇文伯空行得
正,做得正,我現在就可以把這天下第一人的頭銜雙手奉送。你該明白,這天下第一人
五字,並不是單憑舉世無匹的功力便能換得的。」
    宇文伯空呆了一呆,旋又冷笑說道:「那麼你蠱惑他師妹古蘭,竊取那『歸元真經』
之舉何解?」
    南宮逸目中寒芒一閃,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宇文伯空答得好:「你想還會有誰?」
    南宮逸看都沒看「幽冥教主」一眼,冷笑說道:「何謂竊取?
    「歸元真經』是古家堡主留給『古家堡』掌門人之物,如今他宮寒冰配麼?你可以
問問他,那本『歸元真經』他是怎麼得來的,那上面染滿了古嘯天的血。「」幽冥教主
「身形機伶一顫。宇文伯空說道:「無論怎麼說,你要『歸元真經』是為了對付我?「
    「不錯,是實情!」南宮逸毅然點頭,道:「姑不論我得到的那本『歸元真經』是
真是假,那是為了對付你;但是,至少我南宮逸憑的是自己,沒找任何人聯手。」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微觀有紅意,卻避重就輕:「怎麼,你所得到的那本『歸元真
經』是假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07:16

南宮逸冷笑說道:「一本對人有害而無益的贗本。」
    「那麼,真本呢?」
    南宮逸抬手一指「幽冥教主」,道:「那你該問問他。」
    宇文伯空臉色又復一變,道:「這麼說來,你是不會跟他聯手的了?」
    南宮逸臉色一沉,雙眉微挑,目射威稜。「宇文伯空,我忍不住要罵你了,你好糊
塗!正邪自古加冰炭,水火由來不相容。我南宮逸豈是人間賤丈夫?你把我看成什麼樣
的人了!
    我南宮逸一不好勝,二不好名,這『天下第一人』頭銜,不是我憑著功力流血殺人
爭來的,而是我憑著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頂天立地的生平作為換來的。
    雖如此,我能視之如浮雲,棄之若敝展,只要誰行得正,做得正,他有意思要,我
立即雙手奉送。不錯,我所以要『歸元真經』,那是為了對付你,可是那是為了字內蒼
生、天下武林,而不是為了我南宮逸這條性命、這一點虛名!倘若你能以力衛道,以德
服人,南宮逸可以就此退出武林,自銷名號,從此不再過問你的事。假如說要我找人聯
手對付你,休論邪魔中的宮寒冰,就是正道中的各大門派掌教,這種事我也不屑為之。
「宇文伯空被罵得玉面通紅,久久不能做一言,半晌,他沒理找理,雙眉一挑,冷冷說
道:「那麼,你跟古蘭舊情難斷,置無雙血仇於不顧……「
    「宇文伯空你又錯了!」南宮逸截口道:「我說過,古蘭是我紅粉知己,她對我寄
情錯愛是實,可是我心如止水,未敢接受。
    你該知道,古蘭她這一生夠悲慘。夠可憐的,看在我與古嘯天當年一段交情的份上,
我不能不寄予同情,我不能不處處照顧她。不錯,她有未婚夫婿,按說,用不著我這個
外人多管閒事,可是她那位未婚夫婿卻是她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她二、三兩位師兄又
昧於此情,對之敬畏有加,深為信服,你說我怎麼不管!「宇文伯空臉色連變,默然不
語。
    「幽冥教主」卻突然陰陰一笑,逼視他冷然說道:「閣下,你相信不相信,那是你
的事,我不敢相強,可是一言九鼎,是你說的,站在我的立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莫忘了你我有約在先。」
    「冷面玉龍」好心智,夠厲害,他摸透了宇文伯空那既是短處,又復是可取之處的
脾性。
    果然,這一著生了效,宇文伯空臉色一變,立刻眉挑煞氣、目射厲芒,望著南宮逸
冷冷地說道:「南宮逸,我相信你,但是我已然答應他了,若之奈何?一言如九鼎,大
丈夫重一諾,我不能失信於他。」
    南宮逸暗暗點頭,淡淡的笑道:「宇文伯空,這是你唯一令我敬佩之處,我無意讓
你自毀諾言、失信於人,你只要自認能跟他聯手,你不妨……」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既已點了頭,就……我想不出有什麼不能跟他聯手的理由。」
    「有,還不只一個!」南宮逸道:「要不要我說給你聽聽?」
    宇文伯空道:「請指教,宇文伯空洗耳恭聽。」
    「好說!」南宮逸談笑道:「第一個理由……你可還記得那天在此『落雁峰』下,
『龍鳳小築』舊址之旁,你對我的責問,以及我回答你的話?」
    宇文伯空神情一震,道:「記得……」
    南宮選飛快接口道:「還有,你可還記得那夜在『三清院』前,當著天下群豪之面,
你對宮寒冰所說的話?」
    宇文伯空有了點遲疑,但他終於點了頭。「也記得。」
    「那第二個理由,」南宮逸笑了笑,道:「你已把皇甫少青收錄門下,而皇甫少青
的殺母、劫父仇人,卻正是這位『幽冥教主』宮寒冰,並且你也知道皇甫相現在被囚於
『幽冥教』中,基於以上這兩點理由,我不以為你能跟他聯手。」
    宇文伯空神色剎那數變,一時沒有說話。
    「幽冥教主」突然笑了,笑得有點提心吊膽。「閣下,要不要我也提醒閣下一句?」
    他要提的是那「一言重九鼎」、「大丈夫重一諾」,他依然要拿這些話扣人,而這
些話對硬派作風、好名好勝的宇文伯空,也確實有效。
    宇文伯空猶豫不決,面有難色,抬眼望向南宮逸。
    南宮逸不等他開口,便又淡然一笑,揚眉說道:「一個人為人處事,不可食古不化,
太過拘泥,首須能明辨善惡、分別正邪,倘若連這起碼的認識都不夠,還爭的什麼英雄
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我言盡於此,孰捨孰從,閣下自決。」
    宇文伯空依然不語,又轉注「幽冥教主」,雙目現出寒芒。
    「幽冥教主」身形一顫,笑道:「閣下,我也要說一句,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
怎這般容易受人挑撥離間?倘若閣下連這點信諾都不能守,又稱得了什麼英雄,算得了
什麼豪傑?」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緩緩收回了目光。
    南宮逸適時揚眉大笑。「英雄豪傑大丈夫,講求的是明智果決,尤要能夠當機立斷,
宇文伯空,你怎效婦人之……」
    話猶未完,宇文伯空突然瞪目大喝,眉宇間綠光大盛,臉色怕人。「住口!南宮逸,
你不用多說,我宇文伯空知道該怎麼做!」話落,如電身閃,飛撲。
    南宮逸心頭一緊,忙提震天掌力。
    「幽冥教主」一聲得意獰笑尚未出口,突然神情大駭,一聲驚呼,急道:「宇文伯
空,你怎麼……」
    眼見宇文伯空那威震宇內的「九陰」絕學已然襲至,銳鋒凌厲,威力驚人,不逞再
說,雙目暴射凶芒。「宇文伯空,是你不仁,非我不義,且看看你那『九明』武學是否
能奈何得了我!」
    雙掌一翻,硬迎而上。
    兩條人影甫接,砰然一聲大震,勁氣四溢,罡風怒旋,南宮逸衣袂狂飄,身形微晃。
    群豪則被震得蹌踉連退、血氣翻騰、駭然失色。
   再看場中,宇文伯空不過身形微仰,「幽冥教主」卻已退出了兩三步。他雖然習成
「歸元」武學,但南海苦僧說得好:人的智慧不等、稟賦不同。儘管他已習成「歸元」
武學,卻較之宇文伯空那「九陰」武學仍遜一籌。
    一個宇文伯空已是不敵,何況還有一個難分軒輕的南宮逸暗凝真力,虎視眈眈守在
一旁。
    「幽冥教主何等角智,權衡情勢,自是不敢再行言戰。身形站穩,毫不打話,騰身
便起。
    宇文空伯一聲厲笑,閃電撲截,半空裡,單掌電出,五指疾探,攫向「幽冥教主」
左肩。
    適時,南宮逸揚一聲沉喝,「震天神掌」及時出手。
    只聽「嘶」地一聲,緊接著一聲悶哼。宇文伯空手持著一隻破袖,「幽冥教主」
    身形微頓復起,直向「接天坪」下落去。
    在場皆為一流高手,尤其南宮逸、字文伯空更稱絕頂,都看得清楚,「震天神掌」
千鈞威力下,只把「幽冥教主」震成輕傷,並無損他那一身功力。
    南宮逸與宇文伯空萬待聯袂追襲,「接天坪」下一聲佛號,一聲輕叱,兩條人影如
飛掠到,迎撲「幽冥教主」。
    竟是那「南海」苦增與虛幻道姑。
    「幽冥教主」功力雖在,人已負傷,漏網之魚、驚弓之鳥,哪敢拚鬥?匆促間雙足
猛跳,硬生生閃了開去。
    躲過了虛幻道姑那怪異一招,卻未能躲過世稱三大絕學,苦僧那佛門神功「一指
禪」!再揚悶哼,斜飛尋丈。
    苦僧與虛幻有心追襲,無如「幽冥教主」身後那「一判」「二使」已然趕至,「一
判」獨搏苦僧,「二使」雙截虛幻。
    雙方絕學連展,三招過後,「一判」厲嘯逃去,「二使」卻各發一聲慘海,墜落
「接天坪」下。
    一僧一道迎擊「判」「使」三賊,其間不過剎那工夫,快得令人目不暇給,而「幽
冥教主」就趁著這剎那工夫,竄入左側樹林之中,消失不見。
    南宮逸頓足浩歎,默然不語。
    宇文伯空臉色冰冷,木然無任何表情。
    及至苦僧與虛幻道姑揀上「接天評」,南宮逸舉步前迎,宇文伯空始突然冰冷喝道:
「南宮逸!」
    南宮逸一怔,轉身回顧。
    宇文伯空緊跟著又是冰冷一句:「宮寒冰他走了,如今只有你我對立於『接天坪』
上。」
    第一奇才穎悟超人,這話南宮逸懂,他淡淡道:「不錯,『接天坪』上如今只剩你
我對立,怎麼樣?」
    宇文空伯冷冷說道:「多此一問,你該懂。」
    南宮逸道:「我自然懂,你是有意與我就此放手一搏,以定那英雄翹楚、天下第一
人寶座誰屬,對不對?」
    宇文伯空冷然說道:「不愧第一奇才,你明白就好。」
    各方群雄,以商和、司徒奇、虛幻道姑、苦僧為首,皆向著南宮逸身後攏近了數步,
凝神蓄功,嚴陣以待。
    宇文伯空目光輕掃,曬然冷笑:「南宮選,你是想依仗著他們?我話說在前頭,你
要是不想血流飄件、屍伏遍地,就叫他們退後。」
    南宮逸淡然笑道:「那,宇文伯空,你就永遠別想坐上今天第一人寶座了。」
    服眾須先服心,要是向群豪下手,哪還能服眾?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雙目暴射寒芒。「南宮逸,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生而何歡,
死而何懼!你真要讓他們替你流血,替你送死?」
    南宮逸揚眉笑道:「南宮逸豈是那種人?我要是會這麼做,我早就這麼做了,何必
苦候至今日?別著急,我逗你玩兒的。」
    生死關頭,面對強敵,他竟談笑自若,有心情說著玩兒,鐵膽、灑脫、鎮定、豪情,
令人佩服。
    宇文伯空一怔,為之哭笑不得。「南宮逸,此非兒戲,這不是逗我宇文伯空,而是
你拿他們這麼多條性命開玩笑。」
    南宮逸道:「我無意讓他們諸位插手助拳。」
    宇文伯空道:「那麼,讓他們退出場外。」
    南宮選笑道:「那不勞閣下操心,我自會請他們諸位退出是非圈……」轉過身軀,
目光一注商和、司徒奇:「大哥、二哥!」
    商和眉鋒一皺,司徒奇長眉方挑,南宮逸已然又道:「大哥、二哥該知道我的脾氣,
請為我著想。」
    商和沒說話,司徒奇卻忍不住挑眉說道:「三弟,你也別忘了,當年咱三兄弟那個
頭,是怎麼叩的。」
    南宮逸淡淡說道:「義共患難、同生死,我永遠不會忘記。」
    司徒奇傲笑說道:「那麼,三弟,你怎能拒絕我跟大哥插手。」
    南宮逸答得悲壯:「二哥,我有理由拒絕,我固然沒把握,而且有七成必輸;但,
二哥,倚多為勝,那勝之不武,縱能取勝,試問二哥,那稱得英雄,算得第一?
    何況,加上他們諸位,也僅不過增我一分把握。「
    司徒奇道:「三弟,你身系天下武林安危,這是衛道降魔,不是三弟你一個人的成
敗得失,懂麼?」
    南宮逸談談笑道:「多謝二哥明教,我懂,我不計較個人之成敗得失,可是我並沒
有置天下武林安危於腦後。」
    司徒奇道:「三弟,我難懂。」
    南宮逸道:「稍時二哥自會知道,何妨場外拭目靜觀?」
    司徒奇只以為南宮逸是安慰他,叫他退出場外,長眉陡挑,道:「三弟,你不能,
大哥也不能……」
    南宮逸唇邊起過一陣抽搐,談談笑道:「那麼,二哥是逼我劃地割袍了?」
    司徒奇一震變色。「三弟何其言重……」
    「二哥!」南宮逸截口說道:「事實上,關係重大,確有這麼嚴重。」
    司徒奇鬚髮俱顫,垂首不語。
    商和忽地出聲長歎,揮了揮手,道:「二弟!」轉身退出場外。
    司徒奇默默無言地跟了出去,才走兩步,突又回身:「三弟,莫忘了,咱三兄弟當
年誓言,不能同生願同死。」
    南宮選一陣激動,雙目之中倏現淚光,笑道:「這才不愧是我的大哥、二哥。
    二哥,只要退出場外,待會兒怎麼樣,隨你,這行了吧?「
    司徒奇忽地笑了,笑得好勉強,轉身大步行了出去。
    就這幾句話,就這幾句聽來輕鬆、還帶著笑的話,充分顯示出三兄弟之間的情,三
兄弟之間的義。
    但,那悲壯、黯然淒涼之氣氛,也流露無遺。
    天下群豪個個敬佩、人人惻然,那臉上的神色,難掩沉重的心情。
    尤其是虛幻道姑,她失去了那往日的超人冷靜,她激動得失常,一襲道袍無風自動,
那雙清澈、深邃的美目之中,竟也隱現著晶瑩淚影。
    不知道她是什麼感受,但顯見女人家都心軟,就是四大皆空、恬淡無為的出家人也
難例外。
    適時南宮逸半轉身形,舉手微拱:「諸位,南宮逸請諸位退出場外。」
    群豪個個垂首,默然不語,虛幻道姑卻突然說道:「南宮大俠,衛道降魔,人人有
責,為天下武林,我們人人可以死。能死,誓為南宮大俠後盾!」
    「阿彌陀佛!」少林監院大慧禪師猛然抬頭,高宣佛號,老臉上,是一片莊嚴肅穆
神色,雙目之中神光湛湛,宏聲說道:「道友說得是,少林不敢也不願後人。」
    「無量壽怫……」武當「上清下院」主持也說了話。
    緊接著,天下群豪,人人發話,個個陳詞,異口同聲,誓為後盾,不願退出場外。
    南宮逸眉鋒猛一皺,感動之餘,大覺為難,略一沉吟,旋即談笑地說道:「多謝諸
位好意,降魔衛道,人人有責,南宮逸未便,也不敢阻攔,不過,南宮逸在此有個不清
之請,尚請諸位俯允。」
    大慧禪師忙合十說道:「我等何敢當南宮大俠這俯允二字,南宮大俠只要不阻攔我
等參與衛道降魔,但請吩咐。」
    薑是老的辣,老和尚他先拿話扣人。
    南宮逸並未在意,淡淡一笑,道:「好說,不敢阻攔諸位,但請諸位容我與宇文伯
空了卻昔年一段私人恩怨之後,再任憑諸位。」
    大慧禪師略一猶豫,有意點頭,虛幻道姑突又說道:「南宮大俠奇才第一、舉世共
尊,何先私而後公?」
    畢竟是她難對付,此言一出,南宮逸既驚又急,方待解說,已是不及。大慧禪師雙
目一亮,倏揚佛號:「阿彌陀佛,南宮大俠原諒,我等不敢從命。」
    南宮逸眉鋒一皺,旋又挑起眉梢,冷電目光凝注虛幻道姑,淡淡說道:「閣下,我
不懂閣下是何用意?」
    虛幻道姑一震,有意無意地連忙避開目光。「南宮大俠當代奇才,當知虛幻道姑是
為守內蒼生、天下武林,也該懂得委屈小我,先公而後私。」
    南宮逸道:「閣下,恕我說句不該說的大膽話,我明白閣下的心意,我本該領情,
而不該怨怪閣下,但閣下何其忍心這麼做?那樣不僅適得其反,陷我於不義,而且勢將
毀天下武林精英子一旦,閣下知我、愛我,尚請三思。」
    虛幻道姑默然不語,緩緩低下了頭,旋即,她又抬起了頭,毫不躲避地直視南宮逸
道:「南宮大俠,多謝明教,這道理,不僅我懂,天下武林人人懂得,無如,南宮大俠
仁盡,天下武林不敢不義,我等不能袖手旁觀,眼看著南宮大俠一人為字內蒼生、天下
武林,而以身試險、獨撐大局。」
    於是,武林群豪又是一陣紛紛陳詞,自然人同此心。
    南宮逸這下大大為難了,他似乎曉得虛幻是存有私心,為的是他,可是他又不敢斷
言,更沒有理由來駁倒她。
    同時,他不敢,也不忍明顯地說破,正自思忖對策。
    宇文伯空已感不耐,突然冷冷說道:「果然不愧天下第一人,竟有這多人甘心為你
賣命,這令我羨慕,也妒煞。南宮逸,大丈夫做事要有決斷,無論如何,你不能冷落我
過久。」
    前後相逼,兩重為難,南宮逸焦急之下,忽地腦中靈光電閃,雙眉一展,拱手向群
豪,笑說道:「南宮逸不敢再相強諸位,容我跟宇文伯空交代幾句之後,再做計較吧!」
話落,立即轉向宇文伯空,笑道:「閣下,你等得不耐煩了,有勞久等,是我的不是,
也是我失禮,請先容我賠個罪。」
    說著,竟當真向著宇文伯空舉手一拱。
    宇文伯空哪明所以,方自呆了一呆。南宮逸忽地一整臉色,已然正色說道:「宇文
伯空,你我非分個高下不可麼?」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何多此一問!宇文伯空再現武林,目的就在洗雪當年奪愛之
恨,就是與你一較雌雄、一判強弱高下,看看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究竟誰屬!」
    南宮逸道:「也非要放手一搏、血濺五步麼?」
    宇文伯空冷然點頭:「當然,除此,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南宮逸道:「那是你想不出,我卻有比放手一搏更好的辦法。」
    宇文伯空「哦」了一聲,道:「南宮逸,你說說看。」
    南宮逸道:「可以,你先答我幾個問題。如你所說,天下武林人人願為我南宮逸流
汗流血,甚至於捨命,你知道這為什麼?」
    宇文伯空道:「那是你的事,我不願想,也不願問,更不願答。」
    一連三個不願,拒人於千里之外。
    南宮逸沒在意。笑了笑,道:「你不是說,這令你羨煞、妒煞麼?」
    宇文伯空道:「那是我的事。」
    南宮逸攤手說道:「那你就別想聽我那更好的辦法了。」
    宇文伯空目中飛問寒芒,冷哼說道:「算你厲害,那是因為你是天下第一人。」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該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
    宇文伯空目光通視南宮逸,遲疑了一下,方始一字一句地道:「那是因為你仁盡義
至,能為他們衛所謂道,降所謂魔,寧可自己血流屍陳,獨自一人對付我。」
    南宮逸笑道:「服眾須先服心,服心必先示德,可見天下第一人寶座,並非完全憑
霸道、憑暴力所能攫取的,你明白這道理就好。」
    頓了頓,接道:「對天下武林跟我來說,那一個『魔』字,指的是你,倘若這陣營
中再加上你,那麼那個『魔』字,指的就不是你了,而只是那武林公敵、世所難容的第
一罪人,你知道是誰?」
    宇文伯空答得毫不猶豫,道:「宮寒冰!」
    南宮逸笑道:「對了,你還不算太糊塗。你有沒有覺得,打倒宮寒冰,比打倒我,
更能使作贏得英雄翹楚、天下第一寶座?」
    宇文伯空道:「宮寒冰掌下亡魂,狼狽逃去,該已被我打倒了。」
    南宮逸搖頭笑道:「那不能算打倒,只能說他暫避銳鋒,避不與你交手,而這武林
公敵、世所難容的第一大罪人,仍在世上。」
    宇文伯空道:「南宮逸,我不擅也不喜歡拐彎子說話,你何妨直言。」
    南宮逸談笑道:「倘若當今宇內誰能緝獲那宮寒冰而獻諸天下同道之前,天下武林
必感其德而尊之,必懾其威而服之,既尊且服,那不是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是什麼?」
    宇文伯空目中異采一閃,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捨你而搏宮寒冰,可對?」
    南宮逸道:「你說對了一半。不錯,我是要你捨我而搏宮寒冰,但我也不會閒著,
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我也要緝拿那武林公敵、世所難容的第一大罪人。」
    宇文伯空道:「南宮選,我似懂非懂,你是要跟我……」
    南宮逸傲然挑眉,道:「我是要跟你賭,以宮寒冰為彩,我是跟你角逐,以宮寒冰
為鹿,這樣,倘若你先緝獲那宮寒冰,你不但為武林除了害,也表示你強過南宮逸,既
可奪得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同時也就擊敗了我南宮逸,雪洗了那所謂當年的奪
愛之恨,你何樂而不為?這豈不比你我放手搏鬥,或濺血一人,或屍伏遍地,要有意義
很多?」
    是理,是好辦法,也確比那放手搏鬥、橫濺血腥要有意義得多。宇文伯空目中暴問
寒芒道:「也就是說,倘若緝獲宮寒冰的是你,你不但仍保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美銜,
而且我那恥恨也雪洗不成了?」
    南宮逸淡然點頭:「那該是當然之理。」
    宇文伯空目中再閃寒芒。「南宮逸,何時開始?」
    南宮逸道:「三日後。」
    宇文伯空道:「為什麼不從今夜此時?」
    南宮逸道:「此鹿狡猾、機警,且角尖犀利,你我都不得不略做準備。」
    宇文伯空道:「我無須。」
    南宮逸說道:「你無須,我必須,倘若你有意搶先三天佔便宜,我沒有意見,你只
管先做你的。」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南宮逸,你把我宇文伯空當成了什麼人?你不必相激,宇文
伯空不是搶先佔便宜之人,為求公平,我候你三天。」
    不失豪傑作風、英雄本色,南宮逸暗暗點頭,道:「宇文伯空,大丈夫一言九鼎!」
並非小氣,有點兒故意氣人。
    宇文伯空臉上果然變了色,道:「宇文伯空向來言出如山,一諾九鼎,說個限期。」
    南宮逸笑了:「先得手者為勝,何須限期。」
    宇又伯空目中異采一問,緊緊逼住,冷冷說道:「你好像很有把握?」
    「那當然!」南宮逸笑道:「每個人都有自信,尤其是我,對自己,你難道沒有信
心?」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宮寒冰無異我囊中之物,我手到擒來,你莫忘了,他不是我
『九陰』武學之對手,而你卻非他之敵。」
    南宮逸道:「你錯了,我不是非他敵手,而是我奈何不了他。」
    宇文伯空道:「我想不出那有什麼兩樣,既奈何不了他,還談什麼緝拿?」
    南宮逸揚眉笑道:「我這個人一向運氣很好,也許,到時候我交運,能易如反掌、
不費吹灰之力把他緝獲,閣下何妨到時候看看。」
    「說得是。」宇文伯空冷笑說道:「口爭舌辯,無濟於事,到時候能擒獲他才是真
章。南宮逸,我候你三天,三天之後,你我放手施為,全力角逐,看看鹿死誰手,英雄
翹楚誰屬。我告訴你,第四天一早,我便要下手,在此奉告,不再通知,你要小心,莫
一步之差,貽無窮遺恨,我走了。」
    話落,身起,轉向「接天評」下飛射而去。
    一直望著宇文伯空隱入那半山腰雲霧之中,群豪方始出聲興歎,虛幻道姑更是美目
凝注。難掩激動地道:「南宮大俠委實是高明得令人歎為觀止……」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那是我福至心靈,被閣下逼出來的。
    其實,閣下不會否認,我應該這麼做,這才是正途、上策。「虛幻道姑淡笑不語,
南宮逸拱手謝過群豪關愛之後,立即轉向了兩位拜兄,笑道:「大哥、二哥,如何?「
    商和展顏笑道:「我瞎擔的哪門子心,早該想到三弟會有高明之策。」
    司徒奇卻寒著老臉,哼了一聲,道:「以後還是少管閒事的好,掏出心來還惹得人
要劃地割袍,真是何苦來哉,想想也令人寒心。」
    南宮逸臉一紅,連忙賠上笑臉,連連打拱作揖:「好了,二哥,你該知道我為了什
麼,自己人不退,我如何難說退人家。
    二哥不記小弟過,宰相腹內能行船……「司徒奇那氣有八分假的,聞言睹狀,能以
忍俊,冷冷一指昏迷中的辛天風與古蘭道,道:「好了,頭痛事兒來了,這兩個怎麼辦,
你說!「
    南宮逸人目那張能令人心碎、斷腸、魂銷的煞白嬌靨,一震,一顆心頓時沉下,皺
眉一沉吟道:「麻煩大哥、二哥,先把他倆扶回『三清院』再說。」
    司徒奇搖頭,道:「辛老二我負責,至於她,你最好還是自己來。」
    這如何使得!如今已是難以應付,倘若他相偎相依地再把古蘭扶回「三清院」,那
後果可就不……
    南宮逸臉一紅,眉鋒皺得更深,忙望向商和,剛一句:「大哥!」商和已然一整臉
色,搖頭淡笑:「抱歉,三弟,別的事兒都好辦,你就是叫我把『蓮花峰』扛著走,我
也能照辦,唯獨這件事兒,你得另想辦法。」
    說完,扭頭走開了。
    這兩位雖不無暗有促成之心,可也都夠促狹的。
    這下麻煩了,這麻煩還不小,南宮逸愣住了,站在那兒急得手心滲汗、臉紅脖子粗,
卻是一籌莫展。
    忽地,他想起了個人,心中一鬆,啞然失笑,連忙轉望虛幻道姑,虛幻她正要往峰
下走,南宮逸忙喚道:「仙姑,請留一步!」
    虛幻道姑聞聲住步,緩緩轉了回來,笑問:「南宮大俠有何教言?」看樣子,她似
乎猜透了幾分。
    南宮選窘笑說道:「好說,我想麻煩仙姑——麻煩仙姑……」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截口道:「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南宮大俠平日裡豪情萬
丈、氣貫日月,今兒個什麼事使南宮大俠也作扭妮女兒態?」
    好厲害的一張嘴。
    南宮逸臉一紅,鼓足了勇氣,憋出了一句:「我想麻煩仙姑,扶蘭姑娘回『三清
院』……」
    虛幻道姑「哦」了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南宮逸雖窘,卻只有任人調侃。
    虛幻道站望了他一眼,接道:「武林同道多得是,南宮大俠又有兩位年高拜兄,怎
麼單找虛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09:29

南宮選苦笑說道:「武林同道多有不便,兩位拜兄又不肯幫忙……」
    虛幻道姑口說道:「南宮大俠就認定了我肯幫忙聲不妙,南宮逸心中一緊,忙賠笑
說道:「仙姑與蘭姑娘情同姊妹,同為女兒身,對南宮逸又復屢伸援手,這,這,諒必
仙姑會……「」怪了!「虛幻她突然笑了。」南宮大俠何時也學會了巧言令色奉承人……

    南宮逸一張玉面剎時通紅,虛幻突然措了頭道:「抱歉,南宮大俠,以往是以往,
這次是這次,這次例外,這個忙我幫不上,也不敢幫,我看南宮大俠還是咬咬牙,自己
來吧!」說完,轉身又要走。
    南宮逸大急,忙呼道:「仙姑……」
    虛幻道姑忽地回身笑道:「南宮大俠,耳鬢廝磨,得親芳澤,這差事兒別人求還求
不到呢,南宮大俠何推之與人?」
    南宮逸既羞且急,有了二分氣,雙眉一挑,抬掌便要拍醒古蘭;虛幻道姑忙一搖手,
正色說道:「南宮大使,『接天坪』前臨懸崖,後接山壁,蘭姑娘外柔內剛,你不是不
知道,她要是一時想不開,我擔心……」
    南宮逸機伶一顫,如遭重擊,連忙縮回了手。
    虛幻道姑笑了:「既不忍見人死,就該救人,像閣下那般鐵石心腸、傷透芳心,我
不認為跟讓她自己從這兒跳下去,有什麼兩樣。」
    南宮逸汗涔涔而下,卻苦無詞以對,一籌莫展。虛幻道姑看在限內,笑在心頭,正
色說道:「南宮大俠,對不住……你以後用得著我的地方,多得是,所以我奉勸你如今
還是聽聽我的,再說,嫂弱授之以手,夫子尚且謂之從權,南宮大俠一代奇才,何拘泥
如此?」
    語畢,逕自轉身下峰,返回三清院而去。
    南宜選一個人站在清冷峰頭,頂著當頭皓月,望著昏迷中的古蘭,那楚楚可憐的斷
腸人,傻了臉。
    虛幻道姑的話,帶著幾分威脅。
    固然,南宮逸他鐵膽傲骨、威武不能屈,任何人,任何事,也難以脅迫他,而,唯
獨對這件事兒,他是伯定了。
    對虛幻道姑,他也怕定了,那前半段話兒,他明知是實,那後半段話兒,更令他羞
慚,抬眼四顧,偌大「接天坪」上,清冷銀輝之下,就只剩下他跟古蘭兩個。
    猶豫了半天,求諸人不如求諸己,到最後還得靠己,咬牙橫心硬了頭皮,雙手托起
古蘭那如棉嬌軀,大步下峰。
    回到了「三清院」,他把古蘭安置在古蘭自己所居的房中。
    不拍醒她,如此下去,總不是辦法,有心拍醒她,又怕難對那梨花帶雨、心碎腸斷,
甚至於一慟幾絕的場面。正自為難間,門外步履聲響,虛幻道姑推門而入。
    有她來,也許好一點,也許處境更慘,南宮逸難卜禍福,略一沉吟,拱手,道:
「仙姑,蘭姑娘交給仙姑了。」
    說罷要走,虛幻道姑卻伸手一攔道:「南宮大俠,我說的都是正經話,我跟她一非
親,二非故,她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南宮逸情知又是唬他的,心中雖有三分氣,可不敢發作。
    如今能照顧古蘭的,只有她,便連身為二師兄、情同手足的辛天風都有所不便,要
是惹翻了她,她來個拂袖而去,那可當真就坐蠟了。
    當下,忙苦笑道說:「閣下,你這是何苦……」
    虛幻道姑一搖頭,正色說道:「南宮大俠錯了,我為的是南宮大俠。」
    南宮逸暗暗叫苦,道:「閣下,我明白,但如今……」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先讓她多睡一會兒,沒關係,我想趁此機會跟南宮大俠就事
論事,做一長談,謀求一個圓滿解決辦法。」
    又來了!南宮逸心中一緊,萬待有所推托。
    虛幻道姑已然正色又道:「南宮大俠,世上有些事是躲不過的;反之,會越躲越糟,
不如提起那大丈夫的豪情勇氣,面對現實,早謀解決。事關重大,蘭姑娘一生幸與不幸
取決於此,我希望南宮大俠莫等閒視之。」
    一話,說得義正而辭嚴,南宮逸滿臉尷尬,機價寒顫,苦笑地說道:「仙姑,我怎
敢,無如……」
    虛幻道姑道:「別無如,也別這個,只問南宮大俠願不願跟我談?」
    事實上,不容他不談,虛幻說得對,與其這麼拖下去誤人,不如面對現實,早謀解
決。
    堂堂昂藏鬚眉七尺軀,怎可不如一女流?
    南宮逸毅然挑眉,卻默然未語。虛幻道姑淡然一笑,擺手說道:「在這兒,我即為
主人,不敢讓客人站著說話,請坐!」
    南宮逸略一猶豫,走向椅旁坐下,虛幻道姑她也隔幾坐了下去。坐定,南宮逸首先
開口:「我要先知道一下,辛二俠怎麼樣了?」
    虛幻道姑淡淡道:「這個南宮大俠不用操心,自有商大俠與司徒大俠慰勸。」
    南宮逸的確是放心不少,沉默了一下,硬起頭皮,道:「那麼閣下有什麼教言,清
說吧!」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淡淡一笑,道:「南宮大俠先請弄清楚觀念,我為的是南宮大
俠跟蘭姑娘,可不是勉強南宮大俠在這兒受罪。」
    南宮逸為之哭笑不得,苦笑說道:「仙姑,我承認失言,清說吧!」
    虛幻道姑似乎滿意了,笑了笑,道:「咱們誰也別感到委屈,換個人的事兒,就是
請我管,我還懶得管呢,本來嘛,吹皺一池春水,幹我這出家人何事……」
    南宮逸唯恐動輒得咎,沒敢再搭腔。
    虛幻道姑抬手一指床上古蘭,道:「咱們開門見山,打開天窗說亮話,彼此非世俗
人,也該有一句說一句,對她,南宮大俠究竟準備怎麼辦?」
    明知躲不過,只好硬起頭皮,南宮逸暗一咬牙,將心一橫道:「我始終把她當作紅
粉知己,不敢有他想。」
   虛幻道姑沒在意,道:「那麼,南宮大俠今後要她往何處去?」
    南宮逸道:「仙姑,『古家堡』是她的家,她生於斯,長於斯。」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也要她老死於斯?」
    南宮逸呆了一呆,道:「女孩兒家,總是要嫁人的。」
    虛幻道姑微笑說道:「不錯,但我訪問,南宮大俠趕走了她的未婚夫婿,銷毀了他
們之間的婚約……」
    南宮逸挑眉說道:「仙姑該知道,宮寒冰他不配。」
    虛幻道站點頭說道:「我知道他不配,南宮大俠也做得對;可是,南宮大俠總不能
就這麼撒手不管呀,也該替她想個……」
    南宮逸忙截口說道:「這件事無須我代勞,我既不能,也不敢越俎代包,古蘭她還
有二、三兩位師兄在。」
    虛幻道姑望了他一眼,道:「還好她在熟睡中,要不然,我擔心她會傷心得一頭碰
死,南宮大俠認為自己該說這種話麼?」
    南宮逸心中一陣刺痛,難掩羞愧地道:「南宮逸認為,沒什麼不妥當之處。」
    虛幻道姑道:「乍聽似乎是,究竟是不是,南宮大俠該問問自己。」
    南宮逸默默不語,微微低下了頭。
    虛幻道姑淡然一笑道:「我不敢責備南宮大俠,也無意勉強南宮大俠。人,總該有
個良心,良心也都是肉做的,姑不論她對南宮大俠一往情深,如何情癡;單看她為南宮
大俠擔過多少心、流過多少淚、冒過多少險、走過多少路,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兒家,她
只為了南宮大俠,能從巫山跑回『古家堡』,又從『古」
    家堡『跑上華山,不惜觸犯掌門,不辭飽經風霜,千里迢迢,長途跋涉之苦,就這
幾點,南宮大俠也不應該昧著良心,無動於衷……「南宮逸身形一陣劇抖,頭垂得更低。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此際心中的感受,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種無動於衷的
鐵石心腸人。
    「最難消受美人思,恐怕南宮大俠至今還不知道自己欠她多少!為什麼她付出了那
麼多,而得到的卻少得可憐?難道她當真命薄如紙?這且不談,南宮大俠總該還記得那
夜『山神廟』前,我對南宮大俠所說的話,那後果,要是一念忍心不悟,將來我只怕南
宮大俠會落個皆空……」
    南宮逸記得那些話,而且難忘,他明白,那不是恐嚇,也不是脅迫;事實上,確有
可能。
    他心如刀割,身形顫抖得更厲害,只是不抬頭。
    「關於古蘭,」虛幻道姑目射不忍,目中卻毫不容清:「我記得我是這麼說的,她
的性情,南宮大俠該比我瞭解得更清楚,她外柔內剛,一經決定了一件事,不是任何人
所能改變得了的。尤其女兒家於情之一事,心眼死得很,也癡得可悲、可憐,萬一她心
碎腸斷絕望之餘,黯然遠揚,遁入空門,或者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南宮大俠豈不是要懊
悔不及?南宮大俠該知道,如今,這可能較以往猶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
良心的譴責,這份歉疚,我相信南宮大俠你這一輩子也消受不了……」
    南宮逸猛然抬頭,玉面煞白,雙目赤紅,唇邊抽搐,張口欲言,卻欲言又止,突然
又垂下頭去。
    虛幻道姑美目中異采閃漾,還帶著些晶瑩淚光,身形已起顫抖,但她卻咬牙狠心,
再逼進一步:「關於無雙,我記得我是這麼說的。得夫如此,她該別無他求,她對南宮
大俠的愛心不移,固然感到安慰,但對一個見死不救、鐵石心腸的夫婿,我不認為她能
輕予諒解。自首年事後,她已看淡了一切,假如她對南宮大俠有所不諒,只怕那是一件
很麻煩的事……」
    南宮逸猛然再抬頭,唇邊已滲鮮血,木然顫聲答話:「不要說了……古蘭她何苦,
無雙她又何必逼我!」
    虛幻道姑美目中淚光一湧,險些奪眶,但,她笑了,笑得輕淡平靜,還帶幾分冷意:
「南宮大俠,我再解釋,無雙不是逼你,她是唯恐你一時忍心,鑄下千古恨事。南宮大
俠奇才第一,該知道,情天難補,恨海難填,蘭姑娘她也沒有錯;要知道,愛不是孽,
也不是罪,為什麼要讓她落個飽恨終生、悲慘下場?
    這公平麼?無雙她不是庸俗脂粉,她願效娥皇女英,一修三好,南宮大俠更是當世
奇才,何竟食古不化,拘於世俗情……「南宮逸默然未語,又垂下頭去。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道:「這些話,在那夜『山神廟』前,我都說過了,如今我又說
了一遍,這不是恐嚇,也不是脅迫,而是我出家人一本慈悲胸懷,再度提醒一二,言盡
於此。南宮大俠當代奇才,最後該怎麼做,該能明智抉擇,如今武林大事當頭,兒女私
情該暫置於後,恕我不再多說了。」
    半晌之後,南宮逸緩緩抬起了頭,目中血絲已退,唇邊滲血也干,只是臉色還白得
怕人。「閣下也該記得我那夜說過一句話,我跟古蘭論交,情僅止於兄妹,別的,我無
能為力,那非我忍心,實乃情有獨屬,此生已再無所求。古蘭她紅粉巾幗。
    人間奇女,南宮逸也不能以半心領受全意。「虛幻道姑身形驟起輕顫,美目中突現
寒芒,但,剎那間,一切盡斂,變得很平靜,平靜得出奇。」那是南宮大俠的事,我不
敢干預,也不敢相強,出家人本一片慈悲做些該做的事,如今我已盡心盡力,至於日後
結局如何,那不關我的事。「
    南宮逸默然不語,半晌他突然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改變了話題,目光凝注,挑
眉逼問:「閣下,誠如你所說,那是我的事,日後怎麼做,我會做主張,既是日後,現
在就不必談它,現在我又要問了……」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南宮大俠又要向我要尊夫人?」
    南宮逸毅然點頭,道:「事實如此,我無須否認。」
    虛幻道姑略一沉吟,道:「我今天可以給南宮大俠一個跟往日不同的答覆,在大事
求了、恩怨未消之前,無雙她不會出來見任何人。」
    南宮大俠道:「閣下不是說,不知道無雙下落的麼?」
    虛幻道姑談談笑道:「我不是聲明過了麼?今夜的答覆,跟往日不同。」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這大事、這恩怨,指的是對付宮寒冰與宇文伯空?」
    虛幻道姑點了點頭,道:「不錯。」
    南宮逸道:「這兩件事遲早總有結果,麻煩的是眼前的古蘭,如何開導於她?」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笑了笑,道:「這,南宮大俠恐怕只有求我了。」
    南宮逸煞白的玉面上泛起了一絲紅意,沒說話。
    虛幻道姑突然一歎說道:「好像我這個出家人欠了你們似的,好吧!我略盡綿薄,
南宮大俠只管放心把她交給我就是,請便吧!」
    她下了逐客令,南宮選只好站起身來,可是,他腳下未動,看神情,又似乎還想說
些什麼。
    虛幻道姑抬眼凝注,淡然笑道:「有人說:女人心,海底針。
    現在看來,女人心之難測,猶不及南宮大俠十一,既然鐵石心腸,又何必管她死
活……「南宮逸俊臉為之通紅,雙眉一挑,方待說話。
    虛幻道姑已然飛快說道:「古蘭若有三長兩短,請唯我是問,這樣行了嗎?」
    南宮選一張臉更紅,轉身行了出去。
    背後,又傳來虛幻道姑的輕笑:「南宮逸,獵物與對手,兩難應付,南宮大俠奇才
蓋世、智慧超人,對虛幻前兩天所告『歸元真經』上那八字口訣,諒不難領悟。」
    南宮逸身形一震,霍然旋身,肅然施禮:「多謝指點,看來,我委實欠閣下良多。」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我不以為這有什麼用。」
    南宮選臉又一紅,苦笑搖頭,連忙快步而去。
    虛幻道姑笑了,但當南宮逸背影消失不見之後,她那美目之中,卻突然閃漾起兩道
異采。
    這異采,包含得太多,令人難以言喻,無從意會;這兩道異采的後面,還隱藏著兩
道晶瑩之物。
    在那輕顫的身形靜止後,她方始緩緩收回目光,將那收回的目光,投向昏睡榻上的
古蘭。
    古蘭,她消瘦、惟懷,那往日的如花嬌靨,如今蒼白得像張白紙,兩排長長的睫毛
上,猶掛著幾顆淚珠兒。
    那模樣、那神態,望之令人心碎腸斷魂銷。
    一個柔弱的女兒家,心靈與肉體兩者,她都承受得太多了,多得連一個鬚眉男子漢
也承受不住。
    難道,自古紅顏皆薄命?當真是多情空餘恨?
    愛,不是孽,也不是罪。
    虛幻道姑靜靜地望著古蘭,也默默地。
    在這一段很長的靜默之中,她似乎已經決定了一件大事,那是一種極大的力量,促
成她這麼做。
    突然,她虛空抬掌,柔荑輕輕地拍向古蘭。
    古蘭身形一顫,緊接著兩排長長睫毛一陣眨動,那幾顆晶瑩淚珠,順著眼角滑過耳
邊墜落。
    墓地裡,她要翻身坐起,適時,虛幻道姑閃身上前,柔荑輕探,輕輕地按在了她香
肩之上,柔聲說道:「妹妹,別動,多躺一會兒,姊姊我在這兒。」
    古蘭沒動,美目呆呆凝注,修地雙目一合,淚珠成串而下,嬌軀緊接著也驟起顫抖。
    這是到了傷心極處的無聲哭泣,無聲的哭泣最為傷人,也最賺人眼淚。虛幻,她強
忍住了,道:「妹妹,這沒有什麼值得悲痛的,今夜,你不過是比往日多知道了一些,
知道了自己的大師兄、未婚夫婿,便是城父殺兄的價人!這,我以為妹妹早有預感,也
明白過幾分,如是,今夜與往日何異?倘若妹妹認為我的話不對,那麼,就請放聲盡情
地哭,別這樣,大仇未報,你身子要緊。」
    古蘭身形一陣猛顫,但,未幾,顫抖靜止,淚珠兒也住,長長的兩排睫毛一陣毅動,
睜開了美目,黯淡、無神,她淒婉地笑了:「姊姊說得對,我心早碎,腸早斷,淚早干,
已經沒什麼值得悲痛的了,人也已經麻木了……」
    虛幻道姑沒說話,只報以同情、憐憫的一瞥。
    古蘭卻視同無睹,笑了笑,道:「姊姊,讓我起來坐一會兒,好麼?」
    虛幻道姑不忍拒絕,事實上,老躺著也不好,於是,收回了按在古蘭香肩上的那只
柔黃,扶著古蘭坐了起來。
    坐起來後,古蘭第一件事便問:「姊姊,我二師兄他現在……」
    這,令得虛幻道姑深為感動,她笑著說道:「妹妹不用擔心,商大俠與司徒大俠現
正陪著他呢!」
    古蘭又問:「姊姊,『接天坪』上那……怎麼完的?」
    她自然不知道結果如何,虛幻道姑遂把經過情形逐一說了一遍,最後笑道:「妹妹
放心,沒事兒了。」
    古蘭沉默了一下,道:「是姊姊把我帶回來的?」
    「不,」虛幻道姑搖頭說道:「不是我,是他把妹妹帶回來的。」
    虛幻道姑沒隱瞞,她要看看古蘭的反應,同時,她也有意要古蘭明白一件事,女兒
家該做決定的那件事。
    古蘭那蒼白的嬌靨猛然一紅,緊接著嬌軀起了一陣輕顫,意似不信地顫聲說道:
「是他,會是他?」
    虛幻道姑點頭說道:「是他,妹妹,我親眼看見的。」
    古蘭神色一黯,幽幽說道:「姊姊該知道,他不會願意……
    這令我難信。「虛幻道姑截口說道:「那事實上,他把妹妹由『接天坪』上一直抱
到這兒。「
    古蘭抬眼凝注虛幻,唇邊掠過一絲悲慘的笑意。「這絕不會出自他的自願,恐怕我
要謝謝姊姊呢!」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古蘭淒婉一笑,又造:「不是我不知好歹,其實,姊姊錯了,他本已為難,如今不
是讓他更為難了麼?不過……也難說,這是從權,在他來說,也許不會感到什麼……」
    虛幻道姑突然說道:「至少妹妹該有所決定。」
    「那沒有用,」古蘭悲笑說道:「打從當年我看到他那第一眼起,我便有了決定,
這決定,至死不變;可是姊姊該知道,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這多年來,我不能使他點
個頭,再說,我一個女兒家,也只能有這種心意,卻不能老纏著他。」
    虛幻道姑避而不答,略一沉吟,忽做此問:「妹妹今後做何打算?」
    古蘭獎了笑,笑得令人難過,道:「我不是說過了麼?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我也
不忍老纏著他,我準備跟二師兄返回『古家堡』,要不我就……」
    喉中似被什麼東西堵住,沒說下去,垂下了螓首。
    虛幻道姑憐憫地望了她一眼道:「妹妹就知道,他終不會點頭?」
    古蘭抬起了頭,緩緩說道:「姊姊,對他,沒人瞭解得比我更清楚,他就是那麼一
個令人敬佩的專情之人,今生,他不會點頭的了。」
    虛幻道姑美目中異采一閃,道:「妹妹,難道你一點也不恨他?」
    古蘭搖頭說道:「姊姊,你又錯了,這正是他令人敬佩、也令我傾心而不克自拔之
處。打從第一次見到他,我就知道我心願難遂,我就知道自己是個作繭春蠶。」
    虛幻道姑深為動容,歎道:「妹妹,我為你叫屈。妹妹國色天香、風華絕代,並不
比無雙為差,為什麼他始終對妹妹……」
    古蘭正色截口說道:「姊姊,你又錯了,這無關姿色。姊姊這麼一說,倒把他說成
了好色之徒了。他愛妻情深,那不是因為無雙姊姊的姿色,就是無雙姊姊是個無鹽嫫母,
他仍會對她一心始終,這是至情至性的愛……」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道:「多謝妹妹教我,其實,妹妹心眼兒也未免太死了點兒,天
下武林不乏俊彥之士,妹妹又何必古蘭美目猛睜,凝注虛幻道姑,訝然說道:「
    姊姊,我不相信這是姊姊該說的話,我也不信姊姊會說這種話,我更不信這是姊姊
由衷之言。「虛幻道姑有點羞愧,也有點不安,連忙避開了那雙目光。
    「妹妹,原諒我,我竟想試妹妹的真心……」
    古蘭笑了,笑得悲淒。「姊姊,別人不知道我,姊姊難道還不知道,我要嫁我早嫁
了,我也不信我嫁不出去,何必候至今日?」
    虛幻道姑倏伸柔荑,一把抓上古蘭玉手,激動地說:「那麼,妹妹,你看我的,我
有辦法讓他點頭。」
    古蘭一愣,道:「妹妹,這……」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妹妹,別問,你只管放心,他一定得點頭。」
    出乎意料之外地,古蘭並沒有驚喜之色,反之,她神態很平靜,平靜得出奇,談笑
不語。
    虛幻道姑呆了一呆,道:「怎麼,莫非妹妹不信?」
    古蘭抬頭說道:「姊姊,我不敢說不信,只是,姊姊你又何必安慰我?」
    虛幻道姑沒在意,微笑說道:「妹妹是說我沒辦法讓他點頭?」
    古蘭道:「姊姊,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事實上,這人世間,沒人比我更瞭解他
了,就連商大哥、司徒二哥也算上。」
    虛幻道姑談笑道:「妹妹恐怕還不知,我較妹妹有過之而無不及。」
    古蘭搖頭說道:「這個我知道,姊姊是無雙姊姊的閨中密友,從無雙姊姊那兒,可
以聽到不少關於他的性情、為人,只是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就算我不如妹妹,我只要
有辦法讓他點頭不就行了麼?「
    古蘭美目忽睜,道:「妹妹,這不是安慰我?」
    虛幻道姑這回沒有躲避,她毅然點頭:「妹妹該相信我,絕不會!」
    古蘭身形一陣輕顫,道:「姊姊,我想聽聽姊姊那高明辦法。」
    虛幻道姑略一猶豫,道:「他若不點頭,他這一輩子就別想再見到無雙。」
    古蘭一震,驚聲問道:「姊姊這話……莫非無雙姊姊……」
    虛幻道姑談笑說道:「我可以告訴妹妹,無雙她沒死,仍活在世上。」
    「真的!」古蘭身形暴顫,喜極失聲,一把反抓住虛幻道姑柔美。
    這是真情,絲毫不摻虛假的真情。
    按說,如果柳無雙已死,她還有點希望,柳無雙如果未死,南宮逸更不可能作他想
了。
    但是,她流露的,只有驚喜,而毫未考慮到自身,這令人起敬,也足見古蘭不是俗
脂庸粉。
    虛幻道姑似乎難掩感動地點了點頭。
    古蘭緊接著又是一句:「姊姊,無雙姊姊,她,如今在哪JL?」
    虛幻道姑淡淡笑道:「妹妹又何必問那麼多,總之,她還活著就是了。」
    古蘭沒再問,突然之間,她神情黯淡了下來,無力地抬頭說道:「天可憐他,無雙
姊姊還在人世,我將來果真還能見她一面,可是,姊姊,那只是你的意思。」
    虛幻道姑笑道:「妹妹自許甚高,何看人太低?」
    古蘭忙抬頭說道:「姊姊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無雙姊姊她紅粉巾幗、人間奇
女,可以容我,但這總要她自己表示……」
    「妹妹,」虛幻道姑截口說道:「無雙常對我說起妹妹,她對妹妹傾慕極深,也早
有娥皇女英、一修三好的心願,我是無雙閨中密友,我可以代表她說話。」
    古蘭張口欲言,卻欲言又止,默默然沒開口。
    虛幻道姑望了她一眼,道:「妹妹莫非還不放心?」
    古蘭那蒼白的嬌靨上,倏地浮現一片紅暈,猶豫再三,方略抬螓首地說道:「姊姊,
你別生氣,不瞞姊姊說,我只是要當面得到無雙姊姊一句話。」
    這句話,她費了好大的力氣。
    虛幻道姑默然不語,半晌,突然一歎說道:「不敢再瞞妹妹,妹妹已經不只當面得
到她一句話了。」
    古蘭一震,猛然抬頭,美目圓睜,驚呼說道:「姊姊,你這話,莫非……」
    虛幻道姑柔美緊握古蘭玉手,道:「妹妹,你還要我怎麼說?別人,管閒事會是這
麼個管法麼?」
    古蘭明白了,明白了!嬌軀劇顫,驚喜欲絕,掙脫虛幻道姑雙手,粉臂一張,要撲
過去……
    但,突然,她以手掩面,垂下螓首。「姊姊,我羞死了!愧死了!」
    本來是,一直當人家的面,非嫁人家丈夫不可。
    虛幻道姑笑了,柔荑輕輕地撫上香肩。「妹妹,別這麼說,這會讓我難受;該說的,
我都已經說過了,對姊姊,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知道麼?」
    古蘭沒答話,香肩猛地一陣聳動,那顫抖的話聲,由指縫中透了出來:「姊姊,我
想死了姊姊了,自從當年……姊姊為什麼不早說?」
    虛幻道姑美目中也現那難禁淚光,笑道:「傻妹妹,我能早說麼?便是如今,若非
對妹妹,妹妹又逼急了我,我還是不會說的……」
    頓了頓,接道:「當年,咱們雖然沒見過,可是從他的口中,我已經認識了妹妹,
從那時我便傾慕妹妹的人品、才華,一切一切,從那時起,我也暗暗有了決定……」
    古蘭猛然抬頭,嬌靨上淚漬模糊。「姊姊,他都說了我什麼?」
    虛幻道姑一笑打趣道:「他說見了妹妹他就不想離開『古家堡』了…」
    古蘭的臉好紅,剛目要發嬌噴,虛幻道姑已然接道:「妹妹,別急,也別害羞,說
真的,妹妹,對妹妹,是我見猶憐,我真不知道他是什麼心腸,我看他不是石頭,便是
木頭,你不知道,妹妹,他真讓人生氣。」
    實際說,那生氣,只有一半,另一半,是安慰。
    古蘭搖頭說道:「姊姊,你是知道他的,你不該怪他,咱們女兒家,得夫如此,那
是幾生修來,一輩子難求……」
    虛幻道姑截口笑道:「還好他不是薄情男兒負心漢,不然他當年背著我結交妹妹這
麼一位可人兒,我當時就饒不了他。」
    古蘭也笑了,可是隨即紅著臉垂下滾首。
    虛幻道姑道:「妹妹,你現在總可以放心了吧!」
    古蘭搖了搖頭,沒說話。
    虛幻道姑一愣說道:「怎麼,妹妹還不放心?」
    古蘭抬起了螓首,淡淡搖頭,道:「既蒙姊姊垂愛,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
姊姊,你知道,這讓我既羞且愧的想法,是適才以前的想法。」
    虛幻道姑呆了呆,道:「妹妹,這話怎麼說?我不懂。」
    古蘭淡淡說道:「姊姊,他既然還有姊姊,我怎麼敢再作此想……」
    虛幻道姑急了,忙道:「妹妹,你這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12:11

「妹姊,讓我說完。」古蘭搖著頭,平靜地截口說道:「姊姊,請恕我說一句大膽
話。我要有不顧一切的意思,當年我便不會放過他,當時我所以強忍情愫,便是因為有
姊姊,要不是後來姊姊……我絕不敢作此想,更不敢對他有任何表露。姊姊,以前的,
過去了,如今,我不敢,也不能。」
    虛幻道姑為之哭笑不得,抓住古蘭玉手的那只柔美,直晃。「妹妹,怎麼你也跟他
一樣讓我生氣!姊姊我也說句大膽話,事到臨頭你打了退堂鼓,難道還怕我說你奪我之
愛、搶我丈夫?妹妹,我勸你趕快打消這要不得的念頭。要知道,愛不是罪,情不是孽,
我愛妹妹,敬妹妹,就是因為妹妹這真摯的至情,這敢愛所愛的武林兒女作風,怎麼事
到臨頭,妹妹反而畏畏縮縮地學那世俗女兒家!」
    古蘭嬌軀一陣輕顫,她難掩心中的感激,搖了搖頭,道:「姊姊,我無意惹你生氣,
你聽我說……」
    虛幻道姑突然截口說道:「我不要聽你說,我只問你,你打算怎麼辦?」
    古蘭那失色香唇倏起一陣抽搐,道:「姊姊,我要去告訴他姊姊在這兒,我永遠是
你兩個的妹妹。」
    虛幻道姑猛然點頭,道:「那也好,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是誓與妹妹共進退!
遭此大變之後,我一切已經看得很淡,要不是為了妹妹,我絕不再跟他見面!
    妹妹如果要這麼做,那是逼我真的不跟他見面了,只好讓他把我當作真的死了。「
    古蘭大急,道:「姊姊你怎好……」
    虛幻道姑道:「妹妹都可以這麼做,我為什麼不可以?」
    古蘭道:「姊姊,我是我,姊姊是姊姊……」
    虛幻道姑道:「你我已成一體、成一人,那沒有任何不同。」
    古蘭還想再說,虛幻道姑已然霍地站起。「妹妹,我再說一句,我誓跟妹妹共進退,
他要就要兩個,要不然一個也別想要!妹妹你要不點頭,我立刻就走,今生今世,再不
見你兩個。」
    古蘭可作了難,既驚又急,一把拉住虛幻道姑,道:「妹姊,你這是……」
    虛幻道姑淡然擺手,道:「妹妹,你少說一句,只告訴我你點頭不點頭?」
    古蘭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突然垂下了悼首,哭了,是失聲痛哭,發自心靈深處的
痛哭。「姊姊,你待我太好了,可是我怎能……」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妹妹,我不是待你好,實際上說,這也是為了我自己。
    你知道,他無後,我不能——妹妹要是忍心讓他無後,看他兩頭落空、痛苦一輩子,
你就別點頭。「
    古蘭猛抬螓首,哭得像個淚人兒。
    「姊姊,別說這些,姊姊你這恩情,讓我如何……」
    「妹妹,」虛幻道姑不容她說下去,道:「說什麼叫恩情?只因為我喜愛妹妹你這
個人,我要跟妹妹一輩子不分離;要談思情,妹妹為他南宮一門繼後,解除了我的愧疚,
感恩不盡的,該是我跟他。」
    古蘭猶自遲疑,虛幻道姑倏揚輕喝:「妹妹,你是逼我,點頭!」
    古蘭只得將頭倏點了一點,點得極其輕微。
    但,這夠了,已經很夠了!
    虛幻道姑展顏為笑,帶笑坐下,翻腕反握玉手。「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別哭了,你
要再哭,就要把姊姊的心哭碎了,來,讓姊姊給你擦擦。」
    說著,一手托起了古蘭的香腮,舉袖輕輕地為她擦去滿面淚漬。但,古蘭那珠淚反
而湧得更急……
    好一會兒,古蘭方始漸漸收淚,虛幻道站吁了一口氣,笑道:「看來,我不如他,
妹妹你如今就偏了心。我要走,你不理,我說讓他痛苦一輩子,你就點了頭。」
    古蘭嬌靨刷地一紅,猛抬螓首,方待不依。
    虛幻道姑連忙笑道:「好,好,好!姊姊不說,姊姊不說,行了麼……」
    古蘭,自然沒怎麼樣,虛幻道姑卻笑容微斂,又道:「妹妹,記住!你要忍忍,這
件事,千萬暫時別讓人知道,就連商大哥與司徒二哥也不能例外,否則我這法兒就要不
靈了。」
    古蘭本來就百依百順,何況如今,她剛點了螓首。
    驀地裡,嬌靨神色一變,說道:「姊姊,我明白了,那『歸元真經』原是姊姊的,
當年殺害姊姊的,就是我大師……那『幽冥教主』宮寒冰。」
    虛幻道姑略一猶豫,隨即點了點頭。「妹妹明白了就好,事情已成過去,宮寒冰已
是窮途末路,難逃天理,如今還提他幹什麼?」
    古蘭悲聲說道:「我怎能不提?姊姊這容貌,就是毀在『古家堡』人手中。」
    虛幻道姑搖頭說道:「妹妹,宮寒冰他自始至終都不能算是古家堡『的人,要是,
那妹妹身受者比我慘十倍,又該怎麼說?」
    提起了父仇,古蘭身形一陣劇顫,眉宇陡現懍人殺機,默默不語;好半天,她才趨
於平靜,抬眼問道:「姊姊,他呢?」
    虛幻道姑她存心裝糊塗,呆了一呆,道:「妹妹說他?」
    古蘭可沒警覺,脫口又說了一句:「他!」
    「他?」虛幻道姑訝然說道:「妹妹,他是誰?誰又是他?」
    古蘭明白了,嬌靨一紅,挑眉說道:「南宮大俠,我那位姊夫!」
    「好個姊夫!」虛幻道姑笑道:「那麼,我該怎麼稱呼他,妹夫?」
    古蘭招架不住,嬌靨立刻更紅,羞是羞,可還帶著三分甜、三分喜,那模樣兒愛煞
人。
    虛幻道姑看在眼內,愛在心頭,笑道:「妹妹原來問的是他,他剛走。」
    古蘭嬌羞喜噴之態盡掃,忽地皺起眉鋒,道:「姊姊,你說他跟宇文伯空相約共同
追逐宮寒冰……」
    虛幻道姑點了點頭,道:「怎麼?」
    古蘭搖頭說道:「沒什麼,我擔心……姊姊該知道,宮寒冰已偷習了『歸元真經』
上所載武學,三哥他奈何不了他。」
    虛幻道姑點頭說道:「我知道,妹妹放心,我已經提醒了他,要他由『歸元真經』
首頁那八字口訣上去領悟了。」
    古蘭神情稍鬆,道:「姊姊,那有用麼?」
    虛幻道姑道:「那八字口訣是整本『歸元真經』的精華所在,我想有用。」
    古蘭沉吟了一下,道:「姊姊,他能領悟麼?」
    虛幻道姑笑道:「妹妹敢情是擔心擔糊徐了,別忘了,他是當今宇內第一奇才,這,
對他並不是一件難事。」
    古蘭道:「可是那宮寒冰畢竟掌握著全本仙元真經『。」
    虛幻道姑笑道:「人的智慧不等,稟賦不等,雖然宮寒冰掌握著全本『歸元真經』,
可是他為稟賦所限,只能略窺門徑,卻難有大成,要不然他早就橫掃宇內,『接天坪』
上不會狼狽而逃了。」
    古蘭放了一半的心,想了想,道:「姊姊,宮寒冰一旦為三哥所擒得,那宇文伯空
他會服輸麼?」
    虛幻道站道:「屆時當著天下天上武林同道的面,由不得他不服。」
    古蘭道:「只怕到時候他背後翻臉,對三哥……」
    虛幻道姑截口道:「傻妹妹,他既然能制服宮寒冰,還何懼一個宇文伯空?」
    古蘭嬌靨一紅,啞然失笑,整個兒地放了心。
    「其實……」虛幻道姑又道:「宇文伯空這個人,我知道得很清楚,他雖然狂傲,
如今更有點凶殘,但他還能分清是非善惡,不失為一個英雄人物。今夜『接天坪』上,
他終竟不跟宮寒冰聯手,就是個具體明證。」
    古蘭點了點頭,道:「還是三哥有辦法,換了我,我當時就會束手無策。」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要不然他怎會被稱為天下第一奇才呢?」
    敢情都自誇了起來。
    沉默了一下,古蘭突然下了床,道:「姊姊,我想去看看二師兄。」
    虛幻道站略一沉吟,點頭說道:「也好,我陪妹妹去,可要記住我的話。」
    古蘭點了點頭,笑道:「姊姊放心,我不會讓姊姊走掉的。」
    「還有,」虛幻道姑笑了笑,道:「妹妹,你該挺住點兒,勸勸辛二俠,別到時候
忍不住再給他添悲痛,惹他憤怒,他可是個不得了的脾氣。」
    古蘭道:「妹妹也請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於是,姊妹兩個攜手出門而去……








第34章
    「鐵腕墨龍」辛天風的房中,商和、司徒奇與南宮逸都在座;只是,南宮逸三兄弟
都默默地坐著,不言不語。
    辛天風則是臉色木然,神情呆滯,前後一個更次不到,「鐵腕墨龍」他恍若變了一
個人。
    面上,是一片不帶絲毫血色的煞白;一雙丹鳳目,黯然失神,佈滿了血絲;一張嘴
緊緊地閉著,看上去有點怕人。
    前襟之上,濕了一大片,那是淚漬,而且,還帶著斑斑的血跡,那是太以悲痛、淚
盡血繼所致。
    往日那叱吒風雲、氣吞河岳的豪情,已經不復存在;如今使人直覺感受到的,是沮
喪,是悲憫。
    房中,充塞著一片沉重而悲慘的氣氛;這氣氛,隱隱地能讓人透不過氣來,讓人窒
息。
    古蘭,到了房門口,有著短暫的片刻猶豫,並旋即她又挑起黛眉,毅然當先跨入房
中。
    房中的幾位,一見古蘭與虛幻道姑雙雙來到,立刻都站了起來;單只辛天風沒動,
他仍然呆呆地坐著,生似他沒看見門外進來兩個人,生似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虛幻的前來,在意料中,古蘭的同來,卻出乎意料之外。尤其,她的平靜,更令南
宮逸感到詫異。
    南宮逸,他向著虛幻道姑沒過訝異的一瞥,虛幻道姑卻報以既神秘又復帶著得意的
淡然一笑。
    南宮逸皺了眉,不過他沒問;他知道,這不是問的時候,而他有九成把握,就是問,
也問不出結果來。
    古蘭向南宮逸三兄弟微微地點了點螓首,然後,目光落向了她二師兄「鐵腕墨龍」
辛天風。
    她心如刀割,無限悲痛,幾幾乎又忍不住兩眶辛酸的淚水;但,畢竟,她還是忍住
了。
    淚水,是忍住了,可是她沒有辦法讓她的心弦及話聲平靜,她盡了最大的努力,說
出來的話聲,仍自帶著顫抖:「二師兄,我來了!」
    辛天風那魁偉虎軀,突然起了一陣抖顫,緊閉著的嘴,張開了,但張了幾張,卻沒
能說出話來。
    古蘭心中又一陣刺痛,美目中,兩眼熱淚猛地往外一湧;她連忙吸了一口氣,緩緩
說道:「二師兄,我來看你,也來勸你,爹跟四師兄,人死不能復生,我先請二師兄節
哀止悲……」
    辛天風身形又是一陣顫抖,將口數張,仍未出聲。
    古蘭接著說道:「二師兄,這沒有什麼可悲痛的;我想開了,宮寒冰,他算不得
『古家堡』的人,更算不得咱們的大師兄。唯一使人惱恨的,是咱們都沒看清楚人,除
此,咱們沒什麼值得悲痛的,二師兄如能平靜地想想,當知這跟一般的仇怨沒什麼兩
樣……」
    辛天風沒有反應,絲毫沒有。「二師兄蓋世英豪奇男子,也應該知道,悲痛於事無
補,反而有害自己。當此之際,咱們應該珍惜有用之身,化悲痛為力量,為天下武林除
害,為咱們自己雪報血海深仇,而不應該只顧悲痛,徒令爹與四師兄在天之靈淚眼相望、
頓足興歎。」
    辛天風有了反應,但那仍只有身形顫抖與雙唇微張,而且,他仍未出聲,仍未說話。
    古蘭緊接著道:「所以,我要請二師兄節哀止悲,化悲痛為力量,跟三師兄與我攜
手江湖,再建家園,重振『古家堡』聲威,以慰爹及四師兄於天上……」
    辛天風風目暴睜,威稜倏現,長眉高高挑起,那神態望之怕人;口一張,似要說話,
但忽地他神情一黯,威態又漸漸斂去。
    適時,司徒奇陡揚大喝道:「辛老二,你是怎麼搞的!
    蘭姑娘都想得開,看得破,你就想不開,看不破;難不成你一個六尺昂藏鬚眉大丈
夫,猶比不上一個柔弱的女兒家?你往日那豪情何在!別讓我們這些大男人羞慚好不?

    辛天風身形一陣輕顫,緩緩低下了頭。
    司徒奇目中異采一閃,連忙向古蘭遞過一個眼色。
    古蘭冰雪聰明、玲挑剔透,立即說道:「二師兄,『古家堡』的人,可別讓人小看
了。」
    辛天風猛然抬頭,霍地站起,悲笑說道:「師妹令我差煞愧煞,不必再說了!
    二師兄知過就是,從此不提宮寒冰,但知化悲憤為力量,二師兄我只要有三寸氣在,
誓非手刃此忘思負義、滅絕人性之賊徒不可!「
    商和大笑說道:「這不就是了麼!看來咱們還是比不上人家自己人,同樣的話咱們
說了千百遍,為之唇破舌焦,卻不如蘭姑娘說一遍,辛老二,你真是夠意思的好朋友。」
    辛天風赧然苦笑,道:「商大俠,不管怎麼說,我辛天風謝了……」
    商和笑道:「沒人希罕你一個謝字,只要你別再悶著頭一個勁兒地直發愣勸不聽,
我兄弟就阿彌陀佛了。」
    辛天風臉上有了一絲紅意,立即轉向南宮逸:「老弟,我不多說了,這恩,我會牢
記一輩子的。」
    南宮逸搖頭笑道:「二俠,彼此不外,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多說了。」
    辛天風又轉向虛幻道姑,搓了搓手,滿面歉疚。「仙姑,以前是我辛天風糊塗……」
    虛幻道姑不讓他說下去,笑道:「便是如今,你二俠也是剛明白過來。」
    商和又復呵呵大笑,道:「好話!好話!辛老二,彼此不外,都是逾命的朋友,還
談這些幹什麼!你也不怕膩人,少婆婆媽媽的啦,大夥兒坐下談談吧,再站下去,我這
兩條老腿……」
    突然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直奔屋前。
    商和一愣改口,輕喝發問:「是哪位?」
    步履聲及門而止,只聽一個蒼勁話聲應道:「商大俠,貧道無為。」
    商和「哦」了一聲,忙道:「真人請進。」
    無為真人應聲推門而入,未等商和開口,便即稽首說道:「稟諸位,『古家堡』燕
三俠與三小求見。」
    幾人聞言一震,辛天風神情激動地急急說道:「真人,我三師弟他人在哪兒?」
    無為真人忙道:「燕三俠現在『三清院』外。」
    商和一句「快請」尚未出口,辛天風魁偉虎軀一閃,已然搶出門外,飛步而去,其
他請人亦未怠慢,急忙相偕跟了出去。
    諸人來到「三清院」外,辛天風與燕惕師兄弟兩個,早已見了面;只見兩位當世英
豪互相緊緊把臂,擁為一團,默然流淚,不言不動。
    商和擺了擺手,沒讓幾人走過去;三小並肩立於燕惕身後,一見大伯、義父、三叔
及古姨,立即閃電般地飛撲了過來,先向商和三兄弟見了禮,然後轉向古姨,一起輕輕
地叫了一聲:「古姨。」
    古蘭一陣激動,皓腕疾探,兩手拉住三個,淚光在美目中閃動,嬌靨上,卻含著笑,
柔聲問道:「你三個都好麼?」
    三小點了點頭,諸葛靈代表答了話:「謝謝古姨,小靈兒三個都好。」
    古蘭笑了笑,又問:「吃住都慣了麼?」
    三小又點了點頭。
    古蘭道:「古姨好想你三個,你三個想古姨麼?」
    三小連忙又點頭,小虎且愕愕地脫口說道:「怎麼不想?
    小虎三個早就忍不住找來了。「古蘭熱淚往外一湧,緊了緊玉手,改了話題:「你
三個,都知道了?「
    三小臉色齊變,都挑了眉,諸葛靈道:「古蘭您別難過,有小靈兒三個呢。」
    赤子心聲最為感人,古姨嬌軀一顫,帶淚強笑:「謝謝你,小靈,還有小黑、小虎,
古姨不難過……」
    適時,辛天風與燕惕並肩行了過來。燕三爺仍是那襲白衣,可是滿身風塵,已憔悴
得不成了樣兒。
    似是多日未曾梳洗,頭髮蓬亂,虹髯如蝟,面頓消瘦,目眶也陷下去了不少。
    古蘭心中一慘,鬆開三小,連忙迎了上去,強忍心酸熱「淚,輕輕地喚了一聲:
「三師兄。「
    燕三爺一襲白衣無風自動,深往古蘭,啞聲說道:「師妹,二師兄都告訴我了,你
對,我跟二師兄都糊塗。」
    古蘭沒說話,雖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燕惕又轉向南宮逸三兄弟,肅容地說道:「老弟,兩位前輩,你們的大思不敢言謝,
我也不多說了。」
    南宮逸明知他必會有此一說,立即報以苦笑:「不愧是師兄弟,都一樣地膩人。」
    燕惕還要再說,商和已一把抓上了虎腕。「燕老三,辛老二已經讓人難受大半天了,
你就少說幾句吧。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有什麼話裡邊談去。」
    拉著燕惕便往「三清院」裡走,迎面來了「華山」掌教無機真人與各門派的豪雄,
雙方見過禮,又寒暄了幾句,群豪便先後告退而去。大夥兒都明白,這時候該讓他們幾
位談談。
    回到辛天風的房中,坐定,商和首先發話說道:「燕老三,你怎會突然來的?」
    燕惕揚了揚眉,臉上掠過一片悲憤色道:「南宮老弟柬邀三雄的消息,傳上了『古
家堡』,我覺得事有可疑,幾經考慮之後,便帶著小靈三個趕來了……」
    辛天風道:「可是,三弟,你來遲了一步。」
    燕惕抬頭說道:「不算晚,在路上碰見幾位同道,我全聽說了。」
    辛天風突又注目道:「三弟,堡中的事務,你……」
    燕惕截口說道:「二師兄放心,我交給了幾位堂主。」
    商和插口說道:「燕老三,我要直說一句,你不該來。」
    燕惕淡淡一笑道:「商大俠是怕堡中無人,有人乘虛而入?」
    商和點頭說道:「你想到了?」
    燕惕揚眉道:「我也說過了,這次離堡,我是幾經考慮;我臨走的時候留了話,一
有驚變,能守則守,不能守就不要了。」
    幾人心頭一震,商和說道:「燕老三,你這是……」
    燕惕道:「為天下武林除害,為報師仇弟恨,燕惕不敢後人。」
    商和搖頭說道:「燕老三,你錯了!『古家堡』天下第一,是你師父花費了多年的
心血,經過多年的苦鬥,才創下的基業。」
    燕惕說得好,也說得感人,道:「商大俠,我沒有錯,皮若不存,毛將焉附;『古
家堡』創立雖是不易,但到底是武林一脈。公敵不除,武林危厄,『古家堡』何能獨安?
再說,師仇弟恨不能報雪,要一座『古家堡』又有何用?燕惕心意跟家師妹一樣,一俟
公敵就殲,私仇得報,我師兄妹三人再協力同心,重建家園,復振『古家堡』聲威,那
樣才能於心無愧。」
    幾人悚然動容,商和略一沉吟,道:「這麼說,你暫時是不想回去的了?」
    燕攝毅然點頭。「不錯,公敵未除,私仇未報之前,我師兄妹絕不返堡。」
    辛天風振臂而起,大笑說道:「對!咱師兄妹人當燈發誓,公敵不除,私仇未報之
前,絕不生還『古家堡』。」
    英風又現,豪情復起。南宮逸三兄弟暗暗欣慰之餘,卻皺了眉;三人互相交換過一
個眼色之後,商和說道:「辛老二,燕老三既有這種話在前,我兄弟不便再勸他回去。
這樣吧,我跟我們老二想到『古家堡』借住一個時期,不知你師兄弟可能俯允?」
    辛天風毫不猶豫,立即豪邁感人地挑眉說道:「何謂借住!便是商大俠二位在『古
家堡』住上一輩子,那也算不得什麼,我師兄妹更且求之不得,不過……」
    商和忙截口道:「我先謝了,既允借住,那就別說那麼多了,我跟二弟明兒個一早
就走,躲到『古家堡』享福去。」
    只他跟司徒奇兩個,沒說別人,三小偷眼互看,心中剛樂,卻忽聽司徒奇說道:
「別高興,還有你三個。」
    三小立時洩了氣,諸葛靈一急,便要開口相求。
    司徒奇雙目一瞪,威態懾人,把諸葛靈已經到了嘴邊的一句話,又給嚇了回去,哭
喪著臉,轉望南宮逸。
    南宮選搖頭談笑,道:「別看我,你大伯、義父既有了話,我愛莫能助。」
    諸葛靈猶不甘心,又向著辛天風師兄弟投去求援目光,古蘭最為疼愛三小,有心代
為求情。
    但司徒奇卻先發制人,已然搶先說道:「辛老二,這是『抱噗山莊』的家務事,你
幾個最好少管。」
    古蘭冰雪聰明,一聽便懂,明雖指二師兄,實際上,是針對的她,這一來,她自然
不便再代為求情了。
    她深深地看了司徒奇一眼,笑了笑,道:「司徒二哥好厲害。」
    司徒奇老臉一紅,赧笑未語。
    虛幻道姑突然說道:「靈哥兒,你年紀還小,有些事還不太懂,這種私心,人所難
免,也沒有不自珍羽毛的,你三個不該懊喪。」
    司徒奇雙眉一挑,目光通視過來道:「仙姑誤會了,我只是怕他三人成事不足、敗
事有餘,到處為人招麻煩惹禍,可不是怕他三個吃虧。」
    虛幻道姑淡淡一笑,沒有答話。
    司徒奇臉色一變,收回目光,冷哼說道:「小靈,你三個跟在古姨左右,不必走
了。」
    諸葛靈三小做夢也料不到會有此突變,心中剛自狂喜,虛幻道姑已然談笑說道:
「靈哥兒,該不該謝謝我?」
    三小一躍而起,慌忙拜謝。
    至此,司徒奇方才恍悟上當,眉鋒一皺,苦笑地說道:「仙姑何不直說,為什麼繞
著圈子激人?」
    虛幻道姑道:「司徒大俠一言拒人千里,我怎敢自討沒趣?」
    司徒奇搖頭苦笑無言,古蘭卻目射佩服地含笑說道:「姊姊,看來,我該謝謝你,
今後也該多學學。」
    虛幻道姑一眨美目,道:「不急,妹妹,往後有的是機會。」
    古蘭嬌靨一紅,連忙顧望左右。
    她這一異狀,大夥兒全沒留意,就是留了意,只怕也沒人會懂。這時,辛天風望了
望商和,忽道:「商大俠,好意我明白,不過,在這時候,我不以為商大俠跟司徒二俠
該離開南宮老弟身邊。」
    商和搖頭笑道:「辛老二所責甚是,只是你還不瞭解我家老三的脾氣,也沒弄清目
前事情的真況。你們師兄妹,是為報雪師仇弟恨,師出有名,且正大光明,任何人不能
攔阻,任何人也不能非議;至於我跟二弟,便不同了,姑不論我家老三不希望我兩個插
手幫忙,便是願意,我兩個也不能插手幫忙,約由他訂,言明是他跟字文伯空以官寒冰
為鹿,角逐那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寶座。宇文伯空是單槍匹馬,我家老三又豈能找任
何幫手?那樣的勝,也豈非勝之不武?
    是故我跟二弟在他身邊已成了多餘,既如此,當然只有到你們那不亞王侯之家的
『古家堡』中享幾天清福了,懂麼?「
    辛天風明白了,點了點頭,閉口不言。
    又談了一會兒,商和與司徒奇、南宮逸三兄弟帶著三小,告辭回房去了。他幾個一
走,虛幻道姑也不便再坐,也起身告辭。
    房中,於是就剩了辛天風、燕惕、古蘭三師兄妹了,也不知他三個又談了些什麼,
只知道他三個徹夜未寐,一直談到了東方發白,才見古蘭出門離去。
    第二天一早,商和與司徒奇在群豪的相送下,雙雙出了「三清院」,下了「蓮花
峰」,趕往「古家堡」。
    在場一個不少,單單不見了南宮逸蹤影,可也怪得很,沒人問他哪兒去了,似乎是
大夥兒都知道。
    一連三天,「三清除」中沒見南宮逸那一襲灑脫儒衫。
    而,在第四天一早,他卻在群豪的相送下,於然一身,飄然下了「蓮花峰」,進入
了莽莽江湖。
    南宮逸是早上走的,晌午過後,辛天風師兄妹、虛幻道姑,還有王小,也聯袂一同
離開了「華山。」
    接著,各門派群豪,也一批接一批地離開了這聚集將近半月之地……
    乍看上去,武林平靜似乎已從此無事,其實,一場鬥智鬥力,更凶險的搏逐,正在
「華山」之外,那莽莽的江湖之中展開。
    同一天的上午,南宮逸到達「華陰」,但是他在「華陰」
    只略一停留,跟幾個要飯的化子碰過面後便又走了。
    他出的是西門,他剛出門,便被人擋了駕,那是由旁邊走來的一個面目陰沉的瘦削
老者。
    瘦削老者只對南宮逸說了一句:「南宮大俠,請借一步說話!」扭頭便走。
    南宮逸呆了呆,雙目一剔,立刻舉步跟了上去。
    瘦削老者走出十餘丈,在一株大樹下停了步,正待轉身相向,南宮逸已然談笑說了
話:「宮寒冰他膽大得令人佩服,我還沒有找他,他竟已先派人找我了!閣下,你知道,
這很不智。」
    瘦削老者一驚,退步陰笑道:「南宮大俠目力如神,不愧高明;不過,我不以為這
有什麼不智,南宮大俠該知道,帝君做事從來經過周密之考慮,他要沒有把握,不會派
我來。」
    南宮逸道:「這把握二字,是暗示你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對麼?」
    瘦削老者動容笑道:「南宮大俠不愧高明,正是如此,否則,那何異自露行蹤?」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即或你知道,便是殺了你,你也不會說,是麼?」
    瘦削老者哈哈大笑,道:「南宮大俠句句中的,令我五體投地,深深歎服。」
    南宮逸笑了笑,道:「宮寒冰他似乎料定了我必先來到『華陰』。」
    瘦削老者嘿嘿笑道:「南宮大俠該知道,帝君智慧高絕,一向料事如神。」
    南宮逸笑道:「只怕在『華山』周圍,我到任何地方,都會有人攔路。」
    瘦削老者神情一震,乾笑道:「無怪帝君一再發誓,必除去南宮大俠而後甘心,如
今看來,南宮大俠確是帝君稱霸武林的一大阻礙。」
    南宮逸道:「這麼說,我料中了?」
    瘦削老者道:「面對高明,令我無從否認。」
    南宮逸揚了揚眉道:「你知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有什麼事,說吧?」
    瘦削老者道:「我遵奉帝君之命,特來向南宮大俠備陳刮害,並有事相商,不知南
宮大俠可願多耽擱片刻?」
    南宮逸道:「我比誰都明白,備陳利害不必,有事相商或可聽聽。」
    瘦削老者嘿嘿笑道:「遵命……為雙方都好,帝君有意跟南宮大俠聯手。」
    南宮逸道:「他恐怕還不知道,我跟宇文伯空已訂下逐鹿之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13:18

「不,」瘦削老者搖頭說道:「帝君已經知道了,他認為南宮大俠此舉大不智。」
    南宮逸淡笑道:「我願意聽聽他的說法。」
    瘦削老者道:「自當奉陳。南宮大俠知道,宇文伯空或許勝過帝君半籌,但南宮大
俠卻拿帝君莫可奈何。所以,帝君以為南宮大俠縱要與帝君為敵,也該跟字文伯空聯手,
而不該一分為二地訂什麼逐鹿之約,這樣實力分散,對南宮大俠實在不利。」
    南宮逸笑道:「看來,我倒該謝謝他了,既然如此對我不利,那豈不是正中他的下
懷麼?何必還派人來找我聯手呢?」
    瘦削老者嘿嘿笑道:「南宮大俠錯了,帝君始終未把南宮大俠當作真正敵人…
    …「
    南宮逸談談笑道:「他是覺得我不能對他構成威脅?」
    「不。」瘦削老者搖頭說道:「南宮大俠該是帝君當世唯一威脅;不過,怎麼說南
宮大俠跟帝君過去曾有過那麼一段不平常的交情。」
    南宮逸道:「這麼說,他是看在故交的份上?」
    瘦削老者道:「事實如此,南宮大俠也不能否認。」
    南宮逸笑了笑,道:「謝了,說下去。」
    瘦削老者道:「遵命。帝君只把字文伯空當作了真正對手,他認為宇文伯空是他與
南宮大俠的共同敵人,所以他想跟南宮大俠聯手,除此共同敵人。」
    南宮逸笑了笑,道:「是麼?」
    瘦削老者道:「南宮大俠明鑒,帝君是一片至誠。」
    南宮逸道:「我知道這是他打的好算盤,先跟我聯手,對付了宇文伯空這一大強敵
之後,再扶『歸元』武學對付我。」
   瘦削老者臉色一變,嘿嘿笑道:「縱或如此,我以為那也不失光明磊落。」
    南宮逸談笑道:「可惜我不願跟任何人聯手,我要憑自己的力量來衛道除魔。
    正邪自古同冰炭,水火由來不相容,我要跟字文伯空聯手,對付他官寒冰,那只消
一句話;但是,像寧文伯空那種不失為英雄人物的人,我都不願跟他聯手,你想我會跟
他宮寒冰聯手麼?「
    瘦削老者乾笑說道:「南宮大俠,帝君可是出於好意。」
    「好意心領。」南宮逸道:「你替我帶句話給他,叫他趁早死了這條心,少打如意
算盤,我南宮逸就是敗給字文伯空,也不會跟他聯手。他要是怕就躲,不願意躲,就放
手施為好了。」
    瘦削老者嘿嘿笑道:「南宮大俠擇善固執,守正不阿,倔強得令人佩服!不過,事
關南宮大俠自身利害,我仍請南宮大俠三思。」
    南宮逸道:「我做事不止三思,我要跟他聯手,早在數目前我便跟他聯手了,絕不
會等到今天,懂麼?」
    瘦削老者道:「我懂,不過,我以為,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總該為自己……」
    南宮逸截口說道:「閣下最好就此打住,南宮逸從來沒為自己打算的念頭。」
    瘦削老者默然不語,半晌,又搖頭一歎道:「帝君這番好意白費了,那麼我深為南
宮大俠擔心。」
    南宮逸談笑道:「我自己都不擔心,閣下又擔心什麼?」
    瘦削老者望了南宮遺一眼,目光帶著威脅地說道:「南宮大俠應該知道,不是朋友,
便是敵人。」
    南宮逸點頭笑道:「我適才說過,他盡可放手施為,不必虛情假意。」
    瘦削老者嘿嘿笑道:「南宮大俠知道,帝君不是不能,實乃顧念交情不為耳,帝君
倘若把南宮大俠視為敵人,自南宮大俠進入『古家堡』至今,帝君有多少機會可以下手,
以帝君無匹的功力,南宮大俠該承認,那並非難事。」
    南宮逸笑道:「這麼說來,我倒要感謝他了。」
    瘦削老者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南宮大俠明白帝君之心就好了。」
    南宮逸道:「我明白,那是他當時『歸元武學』尚未有所成之故,不然他不會放過
任何一個殺我的機會。宮寒冰他弒師殺弟,罔顧人倫,滅絕人性,忘恩負義,豈獨對我
容情?告訴他,不但是我,便是武林中任何一位俠義之人,也絕不會放過他……」
    瘦削老者截口道:「帝君沒讓任何人放過他,他很願意在除去宇文伯空之後,公公
平平地,當著天下武林面前與南宮大俠放手一搏。」
    南宮逸挑眉說道:「放手一搏,不必在除去宇文伯空之後;如今我行道江湖,隨時
恭候,至於聯手,我奉勸你少說一句。」
    瘦削老者詭異目光一閃,盡射狠毒,嘿嘿笑道:「這麼說來,南宮大俠當真是要拒
人於千里之外了?」
    南宮逸淡淡說道:「你閣下這一問,似乎問得太以多餘。」
    瘦削老者陰陰說道:「南宮大俠又怎忍心讓我難以覆命?」
    南宮逸道:「你本不該來,也早該知道這是枉費唇舌的事;宮寒冰倘若因此殺了你,
那是他早有殺你之心。所謂未達成使命,不過是個藉口,因為他明知道我不會答應。」
    瘦削老者說道:「南宮大俠錯了,帝君大度有容人之量,他在令諭中指示,倘若南
宮大俠當時不答應,再給南宮大俠幾天工夫,以便南宮大俠多做考慮。」
    南宮逸微挑眉梢,道:「倘若幾天之後,我仍不算應呢?」
    瘦削老者乾笑說道:「那我就要為南宮大俠擔心了。」
    南宮逸淡笑道:「半年以來,他何曾有一時一刻,打消過殺我之心?」
    瘦削老者道:「我說帝君存有顧念故交之情,南宮大俠不信,『接天評』上南宮大
俠那樣對付他,他對南宮大俠猶遲疑不肯下手,由此南宮大俠該相信帝君是…
    …「
    南宮逸笑道:「我知道這是一著緩兵之計,至於『接天坪』事後,他之所以仍未下
手,那並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因為他身受佛、道兩家絕學之傷,尚未痊癒,不然他
早下手了。」
    瘦削老者神情一震,臉色微變,嘿嘿地笑道:「倘若南宮大俠硬是不肯相信,那就
沒有辦法了……」
    南宮逸擺手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也沒有太久的耐性;我老實告訴你,兵不厭
詐,照逐鹿之約,為天下武林與我自己,我可以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假意答允與
他聯手,屆時再動手擒人,這樣,並不算自己丟人。可是我要勝得光明磊落,讓他口服
心服,我仍不屑這麼做,所以,我認為他已經該知足了,而你,我讓你怎麼來怎麼去,
對『幽冥教』人,這是我破例,你也該知足了……」
    瘦削老者嘿嘿笑道:「前者我不敢置評,也不好說什麼,至於後者,我很放心,我
有把握南宮大俠不會難為我。」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是麼?」
    瘦削老者道:「一點不錯,帝君在令諭中說,彼此雖屬敵對,但南宮大俠英雄蓋世、
奇才第一,斷不會為難我這個使者。」
    南宮逸笑道:「宮寒冰這一點算是料對了,他生平唯一勁敵……」
    瘦削老者嘿嘿一笑,方待接話。
    南宮逸已然臉色一沉,挑眉道:「不過,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惹
煩了我,若惹煩了我,情形便有所不同!這一點,不知宮寒冰有沒有告訴你?」
    瘦削老者一驚,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忙道:「南宮大俠既如是說,我就不敢再多說
什麼了,這就告辭,臨行之前,敢冒死再請南宮大俠三思。」
    南宮逸雙眉陡挑,恢又故態談笑道:「我會的,多謝提醒,閣下情吧。」
    瘦削老者躬了躬身道:「我告辭,事關重大,南宮大俠不可不為天下武林、南宮大
俠自身,以及幾位關係親密的人想想。」
    說罷轉身要走,南宮逸卻突揚輕喝:「跟我關係親密之人,你指的是哪幾個?」
    瘦削老者乾笑說道:「這南宮大俠還用問麼?」
    南宮逸道:「你最好說清楚。」
    瘦削老者不敢不說,略一遲疑,隨即說道:「像商大俠、司徒二俠、三小、『古家
堡』的幾個……」
    南宮選目中威稜怒閃,冷哼一聲,截口說道:「別以此威脅我,倘若他敢動他們幾
個毫髮,他官寒冰縱使能為通天,我也誓必要他以十倍償還,言盡於此,滾!」
    瘦削老者入目威態,機伶寒顫,剛欲拔腿,突覺一股無形勁氣飛湧上身,悶哼一聲,
連滾帶翻地騰起半空,心膽俱裂,魂飛魄散,半空中扭腰踢腿,狼狽遁去。
    望著瘦削老者逃奔背影,南宮逸淡淡而笑,儒衫輕搖,步履邁動,飄逸灑脫地往西
行去。
    長安,北臨渭水,南臨秦嶺,帶山頂河,形勢險固。自周秦以至隋唐,皆建都於此。
    這一天,晌午,從「長樂門」外,隨著來往的客商,走進一個身材瘦削、面目陰沉
的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一進「長樂門」,便折向了南,適時,城門口那街道屋簷下,站起一個中
年要飯化子,化子睜著促松睡眼,望了那黑衣老者背影一眼,低著頭跟了下去。
    長安城的街道,誠如白居易詩云:「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華畦」,並字道
是條條筆直。
    所以,那中年要飯化子遠遠地跟著,只要不被前行黑衣老者走出了視線,不愁會跟
丟了。
    黑衣老者走了一會兒,突然轉個身進入了一家客棧;後面,那中年要飯化子也同時
加緊了腳步。
    但,他卻走向了對街,沿著對街屋簷下往前走。
    到了適當處,他不經意地抬眼向對面望了望,那是家名喚「聚福」的客棧。夠了,
於是他一轉身,隱入了身右一條胡同。
    中年要飯化子剛隱人胡同不見,「聚福客棧」門內,卻走出了帶著滿瞼得意陰笑的
那個黑衣老者,他步履飛快地往來路行了回去,他自以為高明,可惜……
    可惜他沒看見那條胡同口,又露出了中年要飯化子那帶著冷笑的一張臉;他猾,化
子比他更猾。
    片刻之後,中年要飯化子出現在城西北;城西北,是漢「未央宮」、「建章宮」
    的建築所在地。
    當年壯麗宏偉的兩座巍峨宮殿,如今已成了一片殘破的廢墟;雖說廢墟,但隱約的
仍可看出那當年形象。
    中年要飯化子,他就一直地走進了那堆廢墟,那堆廢墟中,尚有幾間斷壁危垣的
「宮殿」。
    中年要飯化子走到了其中一間的門前,突然停步躬身:「稟舵主,弟子吳漢回報。」
    「進來!」門內,有人喝了一聲。
    中年要飯化子應了一聲,低著頭走了進去。
    這間屋中空洞廣大,四壁蕭條;屋右,擺著一張大桌。
    其他別無長物。桌旁,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化子,一個赫然竟是
那南宮逸。
    身材高大的中年化子一見這名喚吳漢的中年化子進門,立即站了起來,適時吳漢近
前曲下一膝:「稟三長老,弟子特來覆命。」
    那身材高大的中年化子一擺手,道:「說。」
    南宮逸卻含笑緊跟著一句:「站起來說話。」
    「謝三長老恩典!」吳漢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卻仍哈著腰,躬著身,恭謹說道:
「票三長老,人已到了。」
    南宮逸道:「如今人在哪兒?」
    吳漢道:「稟三長老,那人落腳在城西『迎賓官棧』。」
    南宮逸道:「他一進『長安城』便直奔『迎賓客棧』麼?」
    吳漢忙道:「不,此人狡猾,他先到城南」聚福客棧『轉了一下。然後才又折往城
西投住』迎賓客棧『。「南宮逸笑了笑道:「那就不會錯了,那邊有安置的人麼?「
    吳漢點點頭,南宮逸擺手笑道:「辛苦了,沒事兒了,你去吧。」
    吳漢應聲告退出門而去,南宮逸也隨即站了起來,目注那身材高大的中年要飯化子,
笑了笑說道:「秦舵主,從即刻起,『長安分舵』只須把那人行蹤隨時報我,別的事一
概不必管,知道麼?」
    那高大中年化子連忙躬身應聲:「三長老只管放心,秦易遵命就是。」
    南宮逸點頭說道:「那就好,我出去走走,隨時派人跟我聯絡!」話落,飄然出門
而去,背後,秦易躬身恭謹相送。
    南宮逸信步閒蕩,片刻之後,他到了「長安」城西。
    「長安」西郊有各朝故宮遺跡,想必,他是要去看看。
    但是,天下有很多事難從人願,他剛剛到城西,便見迎面走來了一名要飯化子,化
於向他伸出了那只髒手,同時低低說了幾句,然後擦過他身邊走了。
    不知道化子對他說了些什麼,只見他臉色一變,抬眼向前方望去;這一眼,看得他
挑了眉。
    前面,遠遠地,走來個頭戴寬沿大帽的黑衣漢子,由於帽沿拉得很低,遮住了黑衣
漢子的大半張股,所以一眼看上去,很難看清他的面貌。
    不過,由他那壯健身形及穩健步履著,此人長相必極英武,而且一身功力也不弱。
    南宮逸看了他一眼之後,立即轉向一旁。轉眼間,黑衣漢子已至近前,他不經意地
看了南宮逸背影一眼,繼續前行;南宮逸突然一笑轉身,開了口:「閣下行色匆匆,見
了故人也不打個招呼?」
    黑衣漢子一愣住步,由那帽沿陰影後,射出兩道寒芒閃爍的訝異目光,惑然說道:
「恕我眼拙,閣下是……」
    南宮逸笑道:「哪裡是眼拙,分明是健忘,我,『高昇客棧』前算卦人。」
    黑衣漢子一震,連忙躬下了身:「原來是南宮大俠,皇甫少青有眼無珠,還請諒
者。」
    南宮逸伸雙手相扶,笑道:「好說,想必令師都告訴你了?」
    黑衣漢子原來竟是「小孟嘗」皇甫少青,他點了點頭,道:「對南宮大俠一生行誼,
家師言之頗詳。」
    南官逸笑道:「令師沒罵我?」
    皇甫少青道:「南宮大俠說笑了,那怎麼會。」
    南宮逸道:「令師當也告訴了你,他當年跟我有些嫌怨。」
    皇甫少青點頭說道:「不敢欺瞞南宮大使,家師都已經告訴了晚輩;不過,家師說,
那是他跟南宮大俠之間的事,不許晚輩插手過問,並囑晚輩要伺機答報南宮大俠千里奔
波,遠上洞庭,相告家父下落之恩。」
    皇甫少青不會騙他,有此一說,那便是真。
    宇文伯空畢竟不失為英雄人物,稱得上恩怨分明的大丈夫。
    南宮逸悚然動容,由衷地說道:「家師他令我敬佩。所謂報恩二字,只有使我深感
慚愧、你知道,我來到『洞庭』之前,猶不敢斷言令尊下落,及至到達『洞庭』之後,
雖由二鬼劫持你的動機上,測知令尊下落八分,但我並未能親口告訴你,故真正對你有
恩的是令師而不是我。」
    皇甫少青也自動容,道:「看來,南宮大俠也令家師敬佩,不管怎麼說,南宮大俠
當日慨允施援,期至又遠上『洞庭』找尋晚輩,晚輩認為這是恩。」
    顯然,宇文伯空對人是一回事,教徒弟又是一回事。
    南宮逸暗暗點頭,口中卻談笑道:「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反正我認為受之有愧,許久不見了,一向可好?」
    「承南宮大使垂詢,晚輩尚稱如意。」
    南宮逸笑道:「好說,你既然在此現身,令師想必也到了『長安』?」
    皇甫少青有點遲疑,但旋即說道:「不敢欺瞞南宮大俠,家師確已到了『長安』。」
    南宮逸道:「令師想必也告訴了你,我跟他訂了逐鹿之約。」
    皇甫少青點頭說道:「南宮大俠會鬥三雄之日,晚輩也在『接天坪』上。」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麻煩奉知令師一聲,宮寒冰可能就在『長安』附近。」
    皇甫少青大為動容,連忙躬身,道:「多謝南宮大俠,對南宮大俠磊落俠風、超人
胸襟,晚輩是敬佩無似,不敢欺瞞南宮大俠,家師便是為此來到『長安』。」。
    南宮逸心中一震,笑道:「看來令師的消息比我還靈通。」
    皇甫少青道:「南宮大俠原諒,事關家師勝敗,晚輩不能多說,說穿了,也恐惹南
宮大俠見笑。」敢情,他也是「公」私分明。
    南宮逸點點頭,笑道:「我也不敢讓人叛師,『九陰』武學學得如何了?『——皇
甫少青赧然笑道:「多謝南宮大俠諒解不罪,再謝南宮大俠關注,說來晚輩汗顏得很,
愧對家師,晚輩魯鈍笨拙,至今猶未能窺及門徑。「南宮逸笑說道:「彼此不外,何用
謙虛?你眉宇間綠光隱現,雖不敢斷言大成,至少已有小成,而憑此小成,已足可臍身
一流高手之列了。「
    皇甫少青赧然說道:「那是南宮大俠誇獎,在南宮大俠眼中,只怕不值一笑。」
    南宮逸大笑說道:「那你是損我,你該知道,我不是令師『九陰』武學之敵。」
    皇甫少青欲言又止,低下頭。
    南宮逸笑了笑,改口說道:「你如今要往哪兒去?」
    皇甫少青道:「晚輩隨便走走,順便買些應用之物。」
    南宮逸擺手笑道:「那麼你請吧,臨別相求一事,並請轉奉令師,嗣後凡遇丐幫弟
子,請看我薄面,莫予為難。」
    皇甫少青忙道:「這個南宮大快放心,晚輩自當遵命,實際說起來,丐幫也對晚輩
有思,晚輩告辭了!」一躬身,轉身而去。
    望著那漸遠的健壯背影,南宮逸將頭連點,臉上,浮現出一片欣慰笑意,輕輕地說
了這麼一句:「皇甫相有子若此,也該滿足了……」
    轉過了身,目注十餘丈外一座樹林,淡淡說道:「他走遠了,你可以出來了。」
    樹林內,一人應聲而出,是適才那名中年要飯化子。他急步趨前,恭謹躬下身形:
「三長老吩咐。」
    南宮逸道:「他們那幾位何時進的城?」
    中年要飯化於道:「稟三長老,就是適才。」
    南宮選沉吟說道:「這倒是巧得很,可知他們落腳何處?」
    中年要飯化幹道:「稟三長老,在城北『長安客棧』。」
    南宮選又沉吟了一下,擺手說道:「你去吧,記住,『長安客棧』一有驚兆,立刻
報我。」
    中年要飯化子應了一聲,轉身飛步而去。
    中年要飯化子走後,南宮逸也走了,不過,他沒再往前面走,轉回身,又折向了來
路……
    夜,三更。
    今夜,有月,但是一彎下弦鉤月,清冷的銀輝,顯得很暗淡;好在碧空中沒有片雲,
否則大地上便更昏暗了。
    「長安城」中,萬家燈火已煉,只剩下明滅閃爍的數點。
    萬頭攢動、熱鬧的時候也早已過去;如今,只是條條街道寂靜空蕩、一片淒清。
    除了偶爾的幾聲小販叫賣,遠近的幾聲犬吠外,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再聽不到
什麼了。
    矗立在西大街的鼓樓上,燈火徹夜不滅;那是四隻瓜型巨燈,兩隻掛在那頂層朝南
「文武聖地」的匾額上;兩隻掛在那朝北的「聲聞於天」匾額上,照耀得鼓樓四週一片
光亮。
    驀地裡,一條瘦小黑影劃破夜空的寂靜,落在那高高的鼓樓頂層西面,一閃沒人樓
內不見。
    這條瘦小黑影好精靈,他不落南,不落北,單挑那背著燈光而益顯黑暗的西面落腳。
    鼓樓內,一個木架,木架上放著一隻巨大皮鼓,看起來,只要一敲,那委實能聲聞
於天。
    巨鼓之旁,此時仁立著一個高大人影。瘦小人影一進鼓樓,立即向他躬下身,恭恭
敬敬地發了話:「稟判公,屬下覆命。」
    高大人影「嗯」了一聲,冷然擺手,道:「說。」
    瘦小黑影又一躬身,道:「是!稟判公,他固執得很……」
    兩道駭人冷電問自高大人影目眶,他沉聲說道:「怎麼,他沒答應?」
    瘦小黑影機價一顫,忙應了一聲:「是!」
    高大人影冷哼說道:「好個硬骨的窮酸,一俟帝君復出,立即下手。」
    瘦小黑影忙又應了一聲「是」,道:「稟判公,他已經知道帝君傷勢……」
    高大人影冷冷截口說道:「那沒有關係,帝君料事如神,就知道瞞不了他。」
    瘦小黑影連聲唯唯,未敢多說一句。
    高大人影冷冷又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瘦小黑影躬著身,哈著腰,又低低地稟說了一陣。
    靜聽之下,高大人影雙目之中等芒連閃;瘦小黑影話落,高大人影立即一聲冷哼,
道:「好狂妄的匹夫,他是找死!如此看來,是越發地不能夠多容他,我今夜就請示帝
君,請帝君早頒令諭……」
    冷峻地望了瘦小黑影一眼,接問:「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瘦小黑影入目那凶狠怕人態,正自心驚膽顫,聞言忙道:「稟判公,屬下是晌午進
的城。」
    高大人影道:「住在哪兒?」
    瘦小黑影道:「稟判公,屬下現住城西『迎賓客棧』。」
    高大人影目中突射寒芒,道:「沒有被人跟蹤麼?」
    瘦小黑影機伶一顫,忙道:「不敢欺瞞判公,屬下進入『長樂門』時,曾被丐幫弟
子跟蹤,但被屬下很輕易地擺脫了。」
    高大人影冷然說道:「怎麼見得擺脫了他?」
    瘦小黑影道:「屬下佯裝投住『聚福客棧』,俟那名丐幫弟子認明『聚福客棧』離
去後,屬下很快又轉往了『迎賓客棧』。」
    高大人影冷冷一笑,道:「以你在教中的辦事能力,該能擺脫一個丐幫弟子,要不
然的話,你今後也不堪大用了。」
    瘦小黑影魂飛魄散,連忙躬下了身:「那非屬下之能,是托帝君與判公洪福,屬下
令生今世追隨帝君與判公,雖腦漿塗地在所不辭,也清帝君與判公提攜。」
    高大人影詭笑擺手說道:「帝君由來待人寬厚,只要赤誠效忠,任何人都會蒙帝君
恩典,沒事了,你去吧,客棧中等著,明日內不見指示,逕自往預定地會合。」
    瘦小黑影如逢大赦,應了一聲,方待轉身。
    「慢著!」高大人影突然輕喝說道:「給你一天工夫,並非要你死等,倘有絲毫驚
兆,立刻動身,不得有片刻延誤,萬一走不脫時,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瘦小黑影身形一抖,忙道:「屬下省得,自當一死效忠。」
    高大人影笑了,笑得怕人,擺手說道:「好,走吧。」
    瘦小黑影又一躬身,轉身驚出鼓樓。
    適時,在鼓樓左近,相隔約有十餘文的兩處暗隅中,隱有一白一黑兩條人影,白影
在西,黑影在東。
    瘦小黑影掠出鼓樓後,身騰半空,向西方夜空飛射而去,這一白一黑兩條人影並未
阻截,靜伏不動,任他離去。
    未見,那高大人影繼瘦小黑影之後也掠出鼓樓,只在鼓樓頂上微一沾足,便立即破
空而逝。
    適時,隱於東邊的黑影一晃不見;而,隱於西邊的那條白色人影,卻仍自靜伏未動。
    不,他動了,那是在西邊黑影不見之後。但他不是追向那高大人影逝去方向,而是
如一道長虹般射入了鼓樓。
    白影一過鼓樓,便立身在巨鼓之旁,抬眼上望,突然輕笑發話:「閣下,好高明的
計策,雖瞞過了他,可未能瞞過我。」
    白影目光上望處,是一層天花板,他話聲未落,便只聽天花板上猛然一陣震動,隨
聽有人說道:「我以為是敝屬去而復返,正要出聲發問,卻不料是你,看來真正高明的
是你,你比他強得多了。」
    白影笑道:「豈敢,那是你誇獎,閣下,一別多日,你都是躲在這兒麼?」
    頂上那人道:「你該知道,那自然不是。這幾天之中,我換了好幾個地方。」
    白影道:「都是哪些地方,可以說說麼?」
    頂上那人道:「你以為我會說麼?」
    白影笑道:「別後不過數日,閣下何竟變得如此膽怯?
    過去的事了,說說何妨?「
    頂上那人道:「別讓人笑我膽怯,聽著,『華陰』、『咸陽』、」驪山『、』灞橋
『、』大雁塔『、』小雁塔『、』臥龍寺『、』寒窯『,此地。「頂上人一口氣說出了
這多個地方,只聽得白影暗暗皺眉;頂上人話落,白影立即笑道:「』咸陽『古都,』
驪山『有阿房宮、秦王墓,西通』關隴『,東接』崤函『,漢高祖滅胡亥後回軍壩上,
漢元帝送昭君』東門之餞『,折柳話別,』灞橋『名橋,也是個好去處、』大小雁塔
『、』臥龍寺『,亦皆名勝古剎,閣下為何也在』寒窯『停身?十八年古井無波,為從
來烈婦貞媛,別開生面,千餘載寒窗向日,看此處曲江流水,想見冰心。閣下莫非要學
學那王寶測一位十八年?「
    他語帶諷笑,頂上人卻無動於衷地冷冷說道:「對付你這種人,多換幾個地方總是
好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14:24

白影笑道:「可是換來換去,仍被我找到此處。」
    頂上人冷冷說道:「找到此處如何?」
    白影道:「閣下何多此一問?你該知道。」
    頂上人道:「我知道那形同枉費,等於沒找到。」
    白影道:「你那麼有自信麼?」
    頂上人冷冷回了一句:「你那麼有把握麼?」
    白影笑道:「你該知道,沒把握我就不來這鼓樓了。」
    頂上人冷笑說道:「正巧我也很有自信。」
    白影笑道:「那好,你我都試試看吧。」
    頂上人道:「那是免不了的,在你我未試之前,我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白影道:「我不急於一時,你儘管說。」
    頂上人道:「我那師妹……」
    白影截口說道:「慢點,你該換換稱呼。」
    頂上人一笑說道:「說得是,我叫習慣了,一時難於改口;是古蘭,你我開誠佈公,
掏心懇談,對她,你打算怎麼辦?」
    白影冷冷說道:「你還關心她麼?」
    「自然!」頂上人道:「別人不知,你該知道,我由來最關心她,不管我對別人如
何,我對她可是一片真心。」
    白影冷笑說道:「那倒是很難得。」
    頂上人話聲變得有點黯然,道:「我知道你不信,也難取信於任何人,便是古蘭也
一樣;不過,那沒關係,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其實,我又何必求別人相信!也不必介意
別人怎麼想。」
    白影填:「你明白這道理就好了。人生在世本如此,但求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
不少介意世情之毀譽褒貶。」
    頂上人話聲忽又轉冷漠:「這些不談了,談了徒亂人意,你答我問話。」
    白影毫不猶豫,道:「那是我跟她的事,你無權過問。」
    頂上人道:「我知道無權過問,可是你非說不可。」
    白影冷笑說道:「假如我不想說呢?」
    頂上人沉默了一下,道:「那我就認為你無意於她,我絕不放棄。」
    白影「哼」地一聲笑道:「你不放棄又如何?」
    頂上人答得斬釘截鐵:「我要她。」
    白影笑道:「我覺得你有點近乎癡人說夢,這不是你要她的問題。」
    「我知道。」頂上人道:「這你不用管,我自有辦法讓她乖乖嫁給我。」
    白影目中冷電暴閃,道:「宮寒冰,你若敢再以卑鄙手段對古蘭,他回你……」
    頂上宮寒冰嘿嘿笑道:「南宮逸,你既不要她,難道也不許別人要她?」
    白影,南宮逸道:「除了你,換個任何人,我竭力促成。」
    宮寒冰笑道:「你既無意於她,又何必過分勞神、管那麼多?告訴你也無妨,我不
必使用手段,我有辦法讓她出請自願。」
    南宮逸冷笑說道:「我仍覺得你這是癡人說夢。」
    宮寒冰笑道:「就算癡人說夢吧,你既不要她,何妨拭目以待?」
    南宮逸默然不語,但旋又說道:「這就是你要說的幾句話?」
    宮寒冰道:「這只是我最關心的一部分。」
    南宮逸道:「那麼,說你那其他部分。」
    「怎麼?」宮寒冰嘿嘿笑道:「是不耐煩了?還是傷心了?」
    南宮逸道:「那你管不著,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仍是那句話,她嫁任何人我竭力
促成,唯獨你,我但有三寸氣在,你休想!」
    宮寒冰突然一歎,說道:「妾情如水,郎心似鐵,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
花,南宮逸,你罵我心腸狠,如今看來,你才是天下第一等狠心腸之人。我也要說一句,
只怕你阻攔不了她。」
    南宮逸目中冷電再閃,倏又斂去,平靜地道:「你我都試試看,你我都拭目以待。」
    宮寒冰笑道:「好吧,等吧,南宮逸,這件事擱過一邊,你我聯手對付字文伯空之
事,可要我親口再說一遍?」
    南宮逸淡淡說道:「誰說也沒有用,如今更不必了。」
    宮寒冰笑道:「你要弄清楚,這是我給你機會……」
    宮寒冰截口說道:「都一樣,我不要你的機會,你也別想我會給你機會。」
    宮寒冰笑道:「看來我要絕望了。我有心念故交,伸援手,奈何你太固執,拒人千
裡,南宮逸,如今更不必談了!
    這句話我懂,可是我要告訴你,你沒有一分希望。「南宮逸淡淡一笑道:「說過的
話,我不願再說,你說完了麼?「
    宮寒冰不理他,道:「我也提醒你,你奈何不了我。」
    南宮逸道:「那是往日,如今你內傷未癒,應該有點不同。」
    宮寒冰笑道:「你錯了,負傷之虎,比一般虎難鬥。」
    南宮逸道:「那是虎,也要看什麼傷。」
    宮寒冰默然了,他是人而不是虎,他所負的傷也並非皮肉之傷,那是不能妄動真氣
的內傷。他沉默半晌始道:「南宮逸,你我都是英雄,也都以蓋世奇豪、天下第一人自
居,那麼,對一個負傷而無抵抗力之人,雖手到擒來,那光彩麼?縱勝,能言武麼?」
    南宮選略一遲疑,立即挑眉。「宮寒冰,在我面前,別弄心智,那沒有用。對別人,
任何別人,我會等他傷好了再公平一搏;唯獨對你,我沒有那麼多顧慮,為宇內蒼生,
為天下武林,除掉你,那刻不容緩,也慈悲不得,大度不得,更不能逞什麼英雄。」
    宮寒冰冷笑道:「看來,我是智窮了。不過,南宮逸,你我交談這麼久,憑你的功
力,你聽出我像個負傷之人麼?」
    不像,他說話中氣充沛,真氣十足,的確不像。
    南宮逸身形一震,旋又平靜地說道:「我聽得出,絲毫不像,無如,我認定你在佛、
道兩家絕學之下,尤其那苦和尚『一指禪』下,你絕難倖免。」
    宮寒冰笑道:「難道他那『一指禪』中者無救,我這傷勢就永遠好不了麼?」
    南宮選談笑說道:「苦和尚『一指禪』威力雖無倫,但並不歹毒霸道,中者有救,
傷也好得了,只是你的傷勢還沒有好。」
    宮寒冰道:「何以見得?」
    南宮逸道:「簡單得很,你的傷勢如果已經痊癒,你就不會有意拖延時間跟我交談
這麼久,也不會使出援兵之計說什麼要跟我聯手了。」
    一語道破隱處,宮寒冰頓又默然,良久始聽他強笑道:「畢竟高明的是你;可是,
南宮逸,你恐怕還不知道,在這片刻交談的工夫中,我已強提真力,在鼓頂樓上挖了一
個可供一人出入的洞口了。」
    南宮逸笑道:「強提真力,那對你的傷勢,沒有好處。」
    宮寒冰笑道:「那總比落在你手裡要好得多。」
    南宮逸笑道:「說得是,洞既挖成,你該走了。」
    宮寒冰道:「怎麼,你不信?」
    南宮逸道:「我不相信自己是聾子。」
    宮寒冰笑道:「要是這個洞,是早就挖好了,以防不測的呢?」
    南宮逐道:「那你就跑吧。」
    宮寒冰道:「宮寒冰遵命!」隨即,天花板上起了悉悉嗦嗦之聲及嘰嘰異響。
    南宮選淡淡笑道:「宮寒冰,我勸你少費心機,以眼下的情勢,我可以用『震天神
掌』對付你,但是我不願輕毀古物、驚世駭俗……」
    突聞宮寒冰一聲得意詭笑,人已不在原處,而到了鼓頂樓上,而且這聲詭笑竟似傳
自夜空。
    南宮逸身形猛震,閃電掠出鼓樓,直上夜空,掃目一看,一條頎長身影,飛射西南,
正是宮寒冰的背影。
    是宮寒冰沒錯,可是那身法已不如往日快速。
    南宮逸又驚又怒,冷叱一聲,衫袖雙揮,人似怒龍飛捲,如走馬行空,盡展身法,
急追他而去。
    宮寒冰向西南夜空飛遁,在南宮逸騰身追出的同時,他卻忽地身形一頓,急墜而下,
投入黯黑街道之中。
    他不愧狡猾,情知自己帶著內傷,絕難跟南宮逸那冠絕字內的「天龍身法」相較,
而且空中視界遼闊,無以隱身,是故墜身下地,投入了街道。
    這一著的確令人扎手,街道中胡同繁多,到處是民家,倘若被他躲入民家,那委實
難找。
    只可惜他身負內傷極重,這一妄動真力,傷勢更形加劇,不但身法越來越慢,便是
步履也有點踉蹌不穩了。
    再看南宮逸,是越追越近,轉眼便逼近他身後十丈以內,「震天神掌」蓄勁待發,
左掌一指也微微抬起。
    它寒冰在街道上右彎左拐,南宮逸銜尾緊追不捨,又一轉眼,南宮逸已追到了他身
後五丈不免。
    南宮逸俠風磊落,雖至此猶不願暗地裡傷人,陡揚聲喝道:「宮寒冰,留心背後,
我要發掌了!」
    話聲方落,左掌剛揚,宮寒冰倏然住足,霍地轉過身形,同時飛快靠向身旁一家民
宅圍牆。
    這可大出南宮選意料之外,他沉腕收掌,也硬生生地煞住身形,住身在兩丈以外。
    宮寒冰仍是黑衣蒙面,此刻雖然不言不動,但那雙目光,如難以掩飾地流露出心中
的驚駭與恐懼。
    南宮選冷冷一笑,揚眉說道:「宮寒冰,你還有何話可說,何處可遁嚴宮寒冰目光
緊緊逼視南宮逸,只不開口。
    南宮逸不再多說,冷然一笑,抬起了右掌。
    宮寒冰身形一顫,突然開了口……
    只聽那黑衣蒙面的宮寒冰道:「南宮逸,你白追了一陣,你追錯了人。」
    南宮逸心頭微震,目光深注,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那黑衣蒙面的宮寒冰顫聲強笑,道:「南宮逸,你知道我適才為什麼一直不開口麼?
那是因為身材相似或可冒充帝君,哄騙你一時,而話聲卻無法欺騙於你。」
    南宮逸勃然色變,他聽出了這黑衣蒙面人話聲極其陌生,果然不是宮寒冰的話聲,
突然欺前一步,道:「那麼,你如今為何又開了口?」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如今帝君已在百里之外,你使是發覺真相,掉頭再追也為時
已晚,追之不及,開口又何妨?」
    南宮逸冷笑說道:「那是你糊塗,倘若你永不開口,讓我自以為殺了宮寒冰,他不
就永遠可以逍遙下去了麼?」
    那黑衣蒙面人呆了一呆,說道:「可惜你提醒得太晚了,帝君事先也沒有吩咐,我
沒有這種心智,便是有,我也不敢自作聰明,不過……」
    他目光微轉,嘿嘿笑道:「我不以為那有用,姑不論你是揭帝君而非殺帝君,遲早
仍有發現真相之時,便是你存心殺帝君,在你殺了我之後,我不以為你不會驗明正身。」
    南宮逸冷笑說道:「還是你糊塗,倘使你在我把你誤當宮寒冰,面交天下武林及
『古家堡』辛天風師兄妹之際開口道破真相,那宮寒冰不但可獲得一個長時間療傷,而
且可以使我在天下武林面前丟醜,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那黑衣蒙面人又復呆了一呆,旋即笑道:「那也沒有用,倘若你在擒下我之後,立
刻揭去我的覆面物呢?」
    南宮逸道:「不管如何,他心腸歹毒,你以身代死,那是他不義,你愚蠢,這就是
你替人賣命的下場。」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凡『幽冥教』中人,在當初入教之際,均誓死效忠,誰
能以身代帝君,那是他天大造化,莫大榮寵。」
    南宮逸道:「這麼說,你不但不恨他,反而視之為恩;你不但不引為悲傷,反而自
以為是莫大的光榮?」
    「那當然!」黑衣蒙面人點頭笑道:「凡『幽冥教』中人,人人皆同此心。」
    南宮逸冷笑說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血肉之軀又復有靈性之人!我不以為面臨
死亡,你會心甘情願,慷慨從容。」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一閃,笑說道:「南宮逸,你錯了,『幽冥教』中人,不能夠
以常人視之。」
    「不錯,我也知道。」南宮逸冷然點頭,道:「只因為當頭有那殘酷毒辣的教規。」
    黑衣蒙面人身形機伶一顫,方待發話。
    南宮逸冷然擺手,又道:「我沒工夫多說,你也少做辯詞,是情願抑或是被逼,你
我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如今,我給你個活命的機會。」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你是要我以帝君的下落,換取自己一命?」
    南宮逸道:「你明白那最好不過,也省得我多說了。」
    黑衣蒙面人仰面笑道:「早知如此,適才在那鼓樓之上,我該問明帝君將往何處去,
如今機會雖有,卻無以換命,我自己都感惋惜。」
    不知他是真不知道,抑或他是不肯說。
    南宮逸挑了眉,以此問他一句。
    黑衣蒙面人答得好,也顯得狡猾。「倘若我說是不知道,你肯信麼?」
    南宮逸冷冷說道:「那要問你自己了。」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也唯有我自己明白,我是不知道。」
    南宮逸目中威稜一閃,道:「倘若我讓你嘗嘗『一指搜魂』、『五陰截脈』血脈倒
流之苦,你知道不知道?且再問問你自己。」
    「不必問。」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道:「休說『一指搜魂』、『五陰截脈』,你
便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
    南宮逸冷笑說道:「可是我並不打算痛痛快快地殺了你。」
    黑衣蒙面人聲音有點顫抖,也走了腔,道:「我不以為俠骨仁心的字內第一奇才,
會對我這麼一個以身瓜代之人,下手這麼狠毒。」
    「你不必扣我。」南宮選冷冷笑道:「那沒有用,換個任何人,我不忍,但獨對
『幽冥教』中人,天下武林與我皆恨之入骨、切齒痛恨,我不會有任何的一絲慈悲,因
為你『幽冥教』對人的手法,令我有小巫見大巫之感。」
    黑衣蒙面人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一個身於下意識地又往牆上緊緊地靠了一靠,道:
「你該知道,主從有別,奉命行事,也出於無奈。」
    南宮逸揚眉笑道:「你這話倘若被官寒冰聽到,只怕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黑衣蒙面人道:「我很放心,帝君他絕然聽不到。」那是不錯,宮寒冰他此刻絕不
敢隱身左近,竊聽談話,命要緊。「南宮逸道:「不管怎麼說,要怪該怪你當初不該投
身『幽冥教』中。「
    南宮逸一步緊似一步的進逼、威脅、恐嚇,而,以黑衣蒙面人的表現,這似乎已收
到很大的效果。
    事到如今,話到最後,由黑衣蒙面人的表現看,他似乎是該點頭軟化求饒了。
    豈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他目中突現一片奇光,人也似脫了力,頭一低,啞聲說道:「要怪只能怪我不知道,
你若執意不信;請下手吧。」
    南宮逸陡挑雙眉,冷笑一聲,道:「好一副鐵掙硬骨頭,還是銅澆的羅漢。」
    其實便是鐵打的金剛,銅饒的羅漢也禁受不住。
    話落,手指一指點了下去。
    黑衣蒙面人身形劇額,猛然抬頭,滿眼是乞憐之色。
    南宮逸的本意,也不過是試他一試,如今睹狀,心中立即明白幾分,也倏起一絲不
忍,霍地沉腕收掌,道:「看來是你福命兩大,你這『真不知道』救了你,我不難為你。
你答我的話,據我運功搜查所得,適才那鼓樓頂層之上,只藏著宮寒冰一人。」
    黑衣蒙面人死裡逃生,餘悸猶存,身形一陣輕顫之後,方始緩緩搖頭,道:「不,
我適才在那鼓樓頂層……」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你是欺我,我明明……」
    黑衣蒙面人搖頭截口,道:「我沒有騙你,我是被點了穴道,閉了氣息。」
    怪不得他當時只覺察出那鼓樓頂層之上只藏著宮寒冰一人,南宮逸心頭猛一震,立
即做聲不得。
    良久,他始吁了一口氣,問道:「屋頂上那個洞,也是事先挖好的?」
    那黑衣蒙面八點頭說道:「帝君高智,做事由來如此,他每每為自己預先安排退身
之路,尤其這幾日,他身邊更隨時帶著一個人,以備瓜代。」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那是他因為自知傷勢未癒,逃不出多遠!」
    黑衣蒙面人點了點頭,道:「你說對了,正是如此,要不然,憑帝君一身無敵功力,
他無須如此。」
    南宮逸默然不語,半晌,才無力抬手道:「取下那覆面之物,讓我看看,然後走你
的路。」
    黑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莫非你還不信?」
    南宮逸淡淡說道:「我讓你取下你那覆面之物。」
    黑衣蒙面人未敢再說,也未敢怠慢,緩緩伸手,掀去了頭上那蒙著頭只需兩眼的黑
市罩。
    那的確不是英挺脫拔、隱隱有懾人之威的一代梟雄宮寒冰,而是個面目陰沉的五句
老者。
    南宮逸也看得出,那是真面目,而非另有面具。
    南宮逸道:「你是……」
    黑衣老者截口說道:「帝君駕前」『幽冥四鬼』之一……」
    南宮逸雙眉陡挑,目中暴射威稜。
    黑衣老者一驚失色,顫慄住口。
    南宮逸威態倏斂,無力地擺手說道:「我話已出口,絕無更改,你走吧。」
    黑衣老者目現驚駭,猶自置疑,但他旋又看出南宮逸神情木然,毫無動手之意,心
中一喜,如逢大赦,一句話未敢多說,騰身而起,飛遁夜空。
    適時,南宮逸臉色一變,目閃奇光,將口方張。
    忽地,已然身騰半空的黑衣老者突然慘降,如遭千鈞重擊,直如斷線風箏,騰飛數
文方始力盡,砰然墜入街道暗隅中。
    南宮選剎那間恢復常態,淡淡發話:「閣下,你也來了?」
    他背後一個冰冷話聲隨之響起:「不錯,我來了,跟你一樣地遲人一步。」
    南宮逸緩緩轉過身形,面前一丈內,冷然仁立一人,是那「玉面烏衣秀土」宇文伯
空。
    南宮逸看了他一眼,道:「閣下,我已經答應了不殺他的。」
    宇文伯空冷冷說道:「那是你,而不是我,你不殺他,我要殺他。」
    南宮逸道:「閣下要知道,他只是個被逼為人賣命的可憐角色。」
    宇文伯空道:「拔去宮寒冰的爪牙,也等於打擊他。」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也許你對,我不殺他,你殺他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
    宇文伯空道:「你自然是管不了,答我問話,那宮寒冰呢?」
    南宮逸道:「我正要問你,你尾隨『幽冥一判』,收穫如何?」
    宇文伯空臉一紅,道:「宮寒冰狡猾多智,他調虎離山,我承認栽了跟頭……」
    南宮選淡淡笑道:「想必那」幽冥一判『下場悲慘。「宇文伯空臉又復一紅,目中
寒芒閃射,道:「那匹夫之狡猾跟宮寒冰差不多,他遁入了』驪山『阿房宮舊址,憑我,
卻未能找著他。「
    南宮逸道:「那麼你不該放過他,也不該到這兒來。你知道,唯有他才知宮寒冰的
去處,他必然跟宮寒冰會合去了。」
    宇文伯空道:「這個我知道,他逃不掉的,宮寒冰也遲早必落我手,但是這方面我
不能讓你捷足先登,看了先鞭。」
    南宮逸談談笑道:「你似乎是很有把握。」
    「當然。」字文伯空冷然點頭,道:「對自己,我由來有很大的信心,跟你角逐,
我也始終有把握十拿十穩、必操勝券。」
    南宮逸笑道:「看來,我不必跟你角逐了。」
    宇文伯空道:「不必說這種話,宮寒冰沒擒獲之前,我不敢言勝,有把握,有信心,
那只是另一回事。」
    南宮逸淡淡笑道:「倘若不幸宮寒冰落入我手呢?」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冷笑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是死也無海。只要宮寒冰落
入你手,我尊你為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立即退出武林。」
    南宮逸暗暗點頭,笑了笑,沒說話。
    宇文伯空卻雙目逼視,冷然又道:「你不必岔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宮寒冰呢?」
    南宮逸直言不諱,毫不隱瞞,道:「我比你栽的跟頭更大,當面讓他跑了。」
    宇文伯空冷冷一笑,道:「南宮逸,別欺我,我不信。」
    南宮逸笑道:「倘若我已然擒獲了宮寒冰,我巴不得立即宣揚天下,我為什麼欺你?
你願意往自己臉上抹灰麼?」
    宇文伯空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南宮逸道:「自然是真的,我犯不著對你說假話。」
    宇文伯空目中異采飛閃,臉上浮現一絲難得的笑容,但卻笑得冰冷懍人,令人有不
笑還好之感,道:「那麼,南宮逸,適才你就不該笑我。」
    南宮逸道:「你錯了,我只是問問,不是笑你。勝不驕,敗不餒,我這個人從不會
譏笑任何人,勝敗乃兵家常事,人生在世,尤其身處武林,誰能保不栽一個跟頭?要說
笑你,我裁的跟頭比你還大、還重。」
    宇文伯空笑意斂去,道:「我願聞其詳,你可願一述?」
    南宮逸笑道:「你是存心令我難堪,不過,我仍願意一述……」
    接著,遂把適才事說了一遍,最後抬手一指那黑衣老者墜屍處,道:「你適才所殺
之人,就是宮寒冰的替身。」
    宇文伯空看都未看那方一眼,目光緊緊凝注南宮逸,道:「這麼說來,你是眼見著
我跟蹤那匹夫而去的?」
    南宮逸道:「這在我剛才問你收穫時,你就該知道了。」
    宇文伯空沒答理他一句,道:「南宮逸,狡猾的是你,你明知我中了計,跟錯了方
向,卻不招呼我一聲,任憑我跟他而去。」
    南宮逸笑道:「閣下,你罵錯了人了!什麼叫狡猾?這是兵機,須知你我是角逐,
而不是聯手,我為什麼要招呼你?有這個義務麼?角逐,本就是勾心鬥角、互逞機鋒的
事,我們彼此誰也巴不行誰追錯了方向,對麼?」
    宇文伯空臉有紅意,冷笑說道:「可是你要知道,下次再要想找他,可就難了,再
說,一等他傷好之後,你也就奈何不了他。」
    南宮逸淡淡笑道:「這個我知道,不過,跟你一樣,我也有把握,遲早他必落我手。
記得『接天坪』上我所說的話麼?我這個人一向運道很好,閣下又何妨拭目以待?」
    宇文伯空冷哼說道:「你也瞪大了眼,到時候咱們都」看「字未出,突然目閃寒芒,
飛快抬起左掌。
    南宮逸也有所覺,連忙說道:「來人是丐幫弟子,閣下手下留情。」
    字文伯空哼了一聲,沉腕收掌,十丈外街道暗隅中閃出一條人影,快步走了過來。
    南宮逸向宇文伯空一笑說道:「閣下,快點折回去,我擔心令高足雙掌難敵四手,
應付不了宮寒冰與那『幽冥一判』聯手。」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倏又冷笑說道:「南宮逸,別跟我來這一套。我知道,丐幫弟
子此來,是有機密大事稟報,你是怕我聽,是麼?」
    南宮逸臉上暗暗一熱,道:「我說的也是實情,你把徒弟留在『驪山』,倘若宮寒
冰也已趕往『驪山』,我實在很為今高足擔心。」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倘果真如此,我以為你自己早趕去了,而絕不會再告訴我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兵機。」
    南宮逸臉上又復一熱,擺手笑道:「你若不信,我莫可奈何,你要真是想聽,你就
聽吧。」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我宇文伯空不是那種人,便是他來報告宮寒冰去處消息,我
由你處獲得,那勝之不武,我不屑為之、不屑聽。」
    話起,騰身而起,飛閃而逝。
    南宮逸啞然苦笑,既佩服,又有點慚愧;片刻之後,方緩緩收回目光,投向身側一
丈外那名丐幫「長安分舵」弟子。
    那名要飯化子未等他發問,便已然上前曲下一膝,急急稟道:「稟三長老,『長安
客棧』那方面有……」
    南宮逸也原以為他是來報告宮寒冰去處消息,卻不料……心頭猛震,未等他說完,
當即揮手沉喝:「夠了!帶路!」
    要飯化子不敢怠慢,應了一聲,翻身倒射而起,直上夜空,身如脫灣之夫向著來路
如飛地馳去。
    南宮逸越發地不敢怠慢,身化長虹,緊跟著騰身射去。
    他身在半空,竭盡目力前望,只見夜色中,那「長安客棧」所在方向屋面上,人影
飛閃,閃電交錯,耳邊也可聽到偶爾幾聲叱喝之聲。
    南宮逸神目如電,雖相隔距離不近,他已然清晰地看到,那「長安客棧」方向,屋
面上,閃電交錯、搏鬥激烈的幾條人影是「鐵腕墨龍辛天風」與「慈心神龍」燕惕聯手
抗拒四名黑衣蒙面人。
    辛天風與燕惕各自以一敵二,「古家堡」絕學頻施,勇不可當;但顯見的那四名黑
衣蒙面人也非弱者,以四敵二,一時裡卻也難露敗象。
    屋面上搏鬥雖激烈,卻未見虛幻道姑、古蘭與三小,想必,虛幻道姑三小護著古蘭,
猶在屋中。
    南宮逸看得心頭火起,猛提真氣,身形更疾,頓把原為帶路的要飯化子遠遠地拋在
身後。
    百餘文距離,在南宮逸那高絕身法之下,何消轉瞬。
    而,就在此際,三條黑影劃破夜空,由一處屋脊上冒起,身法快捷,向著「長安客
棧」後院中射下。
    辛無風、燕惕聯手對四人,雖勇不可當,勝券穩操,但要想分身攔截這另三個黑衣
蒙面人,卻有心無力,苦於不能;眼看另三名黑衣蒙面人便要射落,辛天風與燕惕剛雙
揚大喝,適時一條白影如電,既似天馬行空,又似怒龍飛捲,南宮逸已至。
    「二俠、三俠,這三個交給我。」話落人至,單掌電遞,威震宇內的曠古絕學「乾
坤八式」隨掌而出。
    只聽幾聲悶哼,三黑衣蒙面人身形如肉球,各自滾翻倒飛而起,直上茫茫夜空,去
勢比來勢還快。
    隨聽辛天風大笑說道:「老弟來得正是時候,大夥兒都著了道兒,老弟千萬莫放走
一人。」精神大振,神威大展,也因南宮逸人若天神,劃空而降,屋面四黑衣蒙面人吃
驚失神之餘,難擋辛天風與燕惕神威銳鋒:「古家堡」絕學之下,兩名黑衣蒙面人慘嗥
墜下屋面,砰然有聲。
    適時,南宮逸人起半空,出指連點,三黑衣蒙面人穴道立制,他一手一個,剩下的
一個,他儒袖微展將之震向一旁,交給了跟隨而至的那名丐幫「長安分舵」弟子。
    剎時間戰況立變,僅剩的兩名黑衣蒙面人心膽欲裂、魂飛魄散,各施全力攻出一掌
之後,轉身欲遁。
    無奈,對手是威震武林「天下第一堡」的「四豪」之二,辛二爺與燕三爺雙揚長笑
道:「匹夫!你還想跑麼!」
    手起掌落,兩名黑衣蒙面人後背各中一下,心脈寸斷,內腑粉碎,屍身飛出老遠方
始砰然墜落屋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16:13

這時,南宮逸也已然停身屋面,望著他二人一皺眉,道:「二俠。三俠,二位何其
心太狠,手太辣……」
    燕惕沒說話,辛天風卻長眉一挑截了口,道:「老弟,難得見面,別見面就責人,
你先屋裡瞧瞧,就不會怪我兩個心太狠、手太辣了。」
    南宮逸心中一緊,道:。「二俠,怎麼,莫非……」
    辛天風一笑擺手,道:「賊子們雖卑鄙無恥、陰損狠素不過老弟也別緊張,仙姑、
家師妹與小靈三個只是中了些毒,並不礙事。」
    南宮逸心中微鬆,迢:「看來,還是二位……」
    辛天風大笑道:「我兩個怎麼?別說了,說了令人臉紅,我兩個照樣著了人家的道
兒,不過暫時把毒逼在一處,未使發作罷了。倘若不是我兩個發覺得早,還有這點能耐,
不等你老弟來,我幾個今夜便慘了。」
    南宮逸又吃了一驚,開口要問,辛天風已然大手倏伸,一把抓上手臂,豪情不減地
一擺頭,笑道:「別站在這兒喝風,走,下面坐著談去。」隨即又向著立於對面屋上的
那名丐幫「長安分舵」弟子一招手,道:「老弟,多謝報信,走!
    一起下去坐坐去。「那名丐幫」長安分舵「弟子目射敬佩,忙一躬身,道:「不敢
打擾,尚有三長老交代大事待辦。「
    辛天風還待再說,南宮逸已然插口說道:「二俠,人家不方便,別讓人家為難。」
    辛天風一點即透,未再強邀,一笑說道:「既如此,辛天風不敢再留,老弟情便
吧。」
    那名丐幫「長安分舵」弟子應了一聲,腳下卻未動。
    辛天風呆了一呆,旋即笑顧南宮逸,道:「老弟,我不靈,看來還是要你這位三長
老說一句了。」
    南宮逸笑了笑,擺手說道:「你去吧,有事隨時報我。」
    那名丐幫「長安分舵」弟子又應了一聲,屋面單膝點地,這才告退而去。目送丐幫
「長安分舵」弟子離去後,燕惕掠了過去,提起那名穴道受制的黑衣蒙面人當光掠下院
中。
    這進南宮逸與辛天風也人手一個,掠下了屋面。
    客棧之中住的客人,自不只辛天風幾個,這一場搏鬥自然驚動了所有睡夢中的住客。
    但,人是武林人,事是武林事,武林人刀口舐血,武林事是動輒白刀子進、紅刀子
出,適才便是一絕佳例證。
    是故,儘管都被驚醒了,卻是不但沒人敢問一聲,便是連露頭看看都沒人敢,每一
間屋的門窗,始終是緊閉著。
    那樣子,似乎是生怕濺了一身血。
    全院之中,也唯有辛天風等所住那兩間雅房中燈光猶亮。進了虛幻道姑與古蘭所住
那屋中,她兩個衣袖整齊,猶自盤坐床上,閉目運功逼毒。
    南宮逸米便打擾驚動,當即掩上了門,轉身到了隔室辛天風、燕惕與三小所住房中。
    三小,也一個個地盤坐床上,閉目運功逼毒。
    進了屋,辛天風舉手讓座,他跟燕惕則毫不客氣地上了床,盤膝坐下,開始運功逼
毒。
    彼此不外,南宮選自然根本不在意;同時,他正好利用這機會做他的事。坐下後,
當即伸手掀去了一名黑衣蒙面人那罩著頭的黑布罩。
    這名黑衣蒙面人相貌映入眼簾,南宮逸臉色一變,立即愣住。一張臉瘦削、陰森、
慘白,還帶著稀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子,那不是別人,赫然竟是「笑面人屠活殭屍」公
羊赤。
    南宮逸定過神來,當即又掀去了另外兩名黑衣蒙面人那覆面之物;這兩名黑衣蒙面
人相貌人目,直看得南宮逸心神震動,臉色一連變了兩變。
    這兩個,也不陌生,竟是那昔日「古家堡」奪寶行列,群邪之首的「哀牢三君」
    中的兩名——「三陽神君」申屠邪與「五陰神君」司空表。
    這一發現,看得南宮逸雙眉連軒,不住搖頭,只不知那已然斃命的四名是誰;但想
來也均是邪魔中成了名的人物,不然不可能雙敵「古家堡」「四豪」之一而毫無懼意。
    同時,南宮逸又明白了一件事——當初所謂的群邪進犯「古家堡」,覬覦那武林至
寶「歸元真經」,不過是宮寒冰一手掩盡天下人耳目的另一套手法。他是想趁機劫奪
「古家堡」為己有,所幸當時南宮逸他三兄弟都在左近,不然今日武林大勢就要改觀了。
    宮寒冰他竟能一手將武林群邪網羅其下,此人委實是功智雙絕,厲害得怕人,如是,
「幽冥教」的實力,怎不令天下武林震驚、各大門派束手!
    也所幸南宮逸他三兄弟率天下武林各門派急起征討,也所幸南宮逸他力挽狂瀾,及
時揭破陰謀,要不然,今日武林是誰家天下,也實在很難說!
    南宮逸平靜下心情之後,抬手拍開了公羊赤受制穴道。
    公羊赤應掌而釀,翻身躍起,一見南宮逸雙目含威、當面而坐,機價上顫,面無人
色,垂下頭去。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公羊赤,你怎麼不跑?」
  公羊赤猛然抬頭,醜臉一片鐵青,猙獰怕人,咬牙說道:「南宮逸,你不必如此,
我自知難逃,既落你手,要割委宰任憑你就是。,『敢情這時候他還逞硬發橫。
    南宮選雙目微挑,淡然笑道:「不愧『笑面人屠活殭屍』,果然膽大得可以,硬得
也夠;不過,公羊赤,你要是打算在我面前充英雄,那你是自找苦吃,『幽冥四鬼』比
你如何,他也不敢在我面前逞硬發橫。」
    公羊赤仍然神色猙獰淒厲,卻沒有說話。
    南宮逸臉色一沉,目射威稜,接道:「公羊赤,當日你在我大哥、二哥手下燒逃一
死,今日鬼使神差地又落我手中,你自己便該明白,這已是報應當頭,我懶得跟你多說,
你要不想嘗『一指搜魂』、『五陰截脈』奇痛攻心、血脈倒流之苦,你最好有一句說一
句……」
    公羊赤成名多年,「一指搜魂『、」五陰截脈』這兩種霸道手法他不但知道,而且
知道得甚為透澈,聞言機伶一顫,凶態盡斂,硬橫全消,立即垂下頭去。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答我問話,適才你那四名同伴是誰?」
    公羊赤略一遲疑,無力地答道:「是『海南二凶』、『勾漏雙煞』。」
    南宮逸目中威稜一閃,道:「看來,我的確錯怪辛二俠與燕三俠了……」
    頓了頓,接道:「『哀牢三君』只見其二,另外那一個呢?」
    公羊赤道:「那一個不肯投效帝君,已被他兩個親手處置了。」
    南宮逸陡挑雙眉,冷笑道:「好一對不仁不義的東西!
    親手殺死結義兄弟,只為討好主子,於心何忍?似這種人性毫無的東西留之何用?

    手抬指落,點上申屠邪與司空表二人死穴。
    公羊赤看得很清楚,不禁魂飛魄散、心膽欲裂,有心奪門而逃;無奈兩條腿不爭氣,
縱然是兩條腿爭氣,他也明知那難比登天,絕逃不出一步。
    南宮逸冷冷一笑,又道:「你幾人夤夜來此何為?說!」
    公羊赤是唯恐那一指落在自己身上,其實,要是那一指還好,他怕的是那比死還難
受的「搜魂」一指,忙道:「我幾人是奉命來此,劫持古蘭,殺辛大風與燕惕。」
    南宮逸目中怒火一閃,冷笑說道:「劫持古蘭情尚有可原,殺辛二俠與燕三俠,卻
罪無半點可恕,宮寒冰他好毒的心腸!先殺古嘯天,後殺岳次雲,難道還不夠麼?」
    公羊赤渾身顫抖,低著頭,不敢說一句話。
    南宮逸冷冷一笑,又道:「這毒是誰下的,下的又是什麼毒?」
    公羊赤道:「下毒的是司空表,毒是『散功散』……」
    這毒無須獨門解藥,只須運功相逼,便可由毛孔中逼出體外,南宮逸心中頓松,截
口說道:「你幾人劫持古蘭後,將送往何處?」
    公羊赤身形一震,沒說話。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公羊赤,我如今可沒有往日那般好德性。」
    公羊赤機價再顫,咬牙橫心硬了頭皮,道:「令諭交代,我幾人得手後,將古蘭即
刻送往『驪山』北麓,秦始皇陵寢之中,屆時自有人等候。」
    南宮逸冷笑一聲道:「公羊赤,你敢欺我,宇文伯空師徒就在『驅山』左近,你
『幽冥教』中,便是宮寒冰他也不敢去,何況他人!」
    公羊赤忙道:「這個就非我所知了,我幾個是奉命行事,不敢不遵。」
    這倒是實話。
    南宮逸目中異來一閃,道:「公羊赤,屆時是誰在那裡等候產公羊赤道:「不知道,
令諭中只說有人相候,未明言是誰。「南宮選將手一伸,道:「把你那所受令諭拿來我
看。「
    公羊赤道:「那紙令諭在看過之後便即銷毀了。」
    南宮逸冷笑說道:「公羊赤,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打算在我面前賣弄狡猾詭智施
詐,那對你可沒有什麼好處。」
    公羊赤身形一顫,道:「你若是不信,何不自己去看看。」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冷冷一笑,沒再說話。
    未見,辛天風與燕惕雙雙醒轉,睹狀大感詭異,立刻愣住。定了定神後,辛天風一
躍下床,首先笑道:「我道是誰夜訪,原來都是故人!公羊赤,我可沒想到你幾個都是
居於人下、供人驅策、為人賣命之徒。」
    臉色一寒,揚掌就待劈下。
    公羊赤大驚失色,霍然飄退,南宮逸及時抬手托住鐵腕,笑道:「二俠,這種人,
殺之有辱虎掌。」
    辛天風劈之不下,收回鐵掌,冷哼說道:「老弟,為天下武林想想,這種人留不
得!」
    南宮逸冷道:「這個我知道,我會讓他從此興不起風、作不起浪的……」
    這話,辛天風自然懂,末再說話。
    公羊赤素性狡猾詭詐,極富心機,他自然會意得比辛天風還要快,嚇得魂飛魄散,
身形一抖疾閃,奪門而出。
    辛天風風目威稜方閃,南宮選已然一笑,說道:「二俠,自有我代勞,我不會讓他
就這麼走的。」
    抬手一指,飛點而出,適時,公羊赤已至院中,方欲騰身,身形忽顫,砰然一聲,
摔倒在地上。
    再爬起來時,面如死灰,回首狠毒地望了南宮逸一眼,一語不發,扭頭向外走去,
步履不但已遲緩無力,那瘦削背影,也隱透著無限淒涼。
    望著那步履蹣跚的背影,辛天風皺眉抬頭,道:「老弟,恕我直說一句,你不如殺
了他。」
    南宮逸談談笑道:「二俠,你錯怪我了,以他平生作為,可百死,但他仗以為惡的,
是那身功力,如我廢去他一身功力,讓他平平凡凡地靜享餘年,不挺好麼?」
    辛天風悚然動容,改顏說道:「老弟,是我失言,以他的作為,以你的手法,你老
弟心腸未免顯得太好了點,換個任何人,他沒這麼便宜。」
    南宮逸輕笑而起道:「二俠,何前貶而後褒?路要留一步,味須減三分,做人,本
該如是,對誰也都該一樣……」
    一指地上「哀牢」二君,道:「二俠,這兩個,已被我點了死穴,麻煩二位料理一
下;還有街道上的那四個,最好一併料理了,別驚世駭俗,我還有點要事待辦,我走
了。」
    說著,他拱起了手。
    辛天風呆了一呆,道:「怎麼,老弟……」
    燕三爺跟著走了過來,瞪目說道:「老弟,仙姑跟家師妹尚未醒轉,你怎好就走?」
    南宮逸道:「她兩位面前請代我致意,我不能等了……」
    辛天風眉鋒一皺,道:「老弟,不是我強留你,大夥兒見面不易,既見了面,怎好
不打個招呼,況且,家師妹……」
    南宮逸忙道:「逐鹿江湖,途殊而歸同,隨時可以見面,怎說見面不易?也許今夜
剛握別,明早卻又相逢;二俠,非我不通禮數、不近人情,實在是有急事待辦,不能耽
擱。」
    辛大風還想再說,門外突然有人笑道:「二俠奈何太不知進退,為蒼生,為武林,
這等大事豈可因區區小節而耽誤,兩位莫再強留客了。」
    是虛幻道姑,她隨著話聲行了進來。
    南宮逸是怕定了她,連忙拱手見禮。
    虛幻道姑微微稽首,還了一禮,笑道:「不敢當,南宮大俠為蒼生,為武林,奔波
江湖,不避艱險,不辭勞苦,該見禮的是我。」
    辛天風呆了一呆,道:「仙姑醒了?」
    虛幻道姑點點頭說道:「我早就醒了,耳聞南宮大俠在此審問口供,一時未敢來打
擾,如今聽說南宮大俠要走,特來拜見恭送。」
    辛天風道:「那麼,家師妹她……」
    虛幻道姑笑道:「二俠且清寬心,區區『散功散』,尚不礙事,蘭妹妹再有片刻,
也要醒過來了……」轉望南宮逸,嫣然笑道:「遲了恐令人生疑,南宮大俠還是早一點
去好。」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仙姑知道了?」
    虛幻道姑點頭說道:「剛才我不是說了麼?我都聽見了,我想想,也許南宮大俠會
這樣做,看來,是被我料中了。」
    南宮逸心頭再震。忙道:「仙姑料事如神,由來高明得令人佩服……」
    虛幻道姑美日深注,淡然笑道:「『我可又要說南宮大俠巧言令色奉承人了。
    「唯她令南宮逸頭痛難以對付;南宮逸能面對天下武林,甚至於宇文伯空與宮寒冰
毫無懼色。
    但,南宮逸唯獨怕定了她,聞言臉上紅,忙窘笑拱手:「仙姑說笑了,那麼,我告
辭了。」未等屋內這三位任何一人有任何反應,閃身出門,騰身飛射而去。
    望著那走得倉皇的灑脫背影,虛幻道姑忽地啞然笑了。
    這一來,第一個忍不住的是二爺辛天風,他皺眉問道:「仙姑知道他為什麼事走得
這般匆忙?」
    虛幻道姑點頭笑道:「不敢說全知道,但至少可猜透入分。」她是謙虛。
    雖知道八分,可是她沒往下深說。
    第二個忍不住的是張飛般的燕三爺,他道:「仙姑,莫非他由公羊赤日中,得知了
宮寒冰下落……」
    虛幻道妨回眸相望,笑著截了口,道:「今後誰要說三俠只知動力,不肯用智,我
第一個不依。」
    燕三爺臉一紅,拱手笑了。
    辛天風也隨之釋然,可是,他跟燕惕都只明白了一半,那另外的一半,他兩個不懂,
虛幻道姑也不便說。
    要是古蘭在場,她該明白。
    說曹操,曹操就到,一陣香風過處,隔室轉過來了古蘭;也許是心情的好轉,她近
日來顯得容光煥發、特別嬌艷,那區區運功祛除「散功散」所耗費的真氣,絲毫未能有
減她的神采。
    適時,諸葛靈等三小也睜開了眼,由床上躍下。
    一見地上「哀牢二君」,三小咬牙切齒要動手。
    可是,都被辛天風攔住了。辛二爺他笑著說,不必拿死人出氣;三小一聽,大呼痛
快,諸葛靈並謝過辛叔替他們出氣。
    辛天風聞言笑道:「小靈,你這個揖作差了,我跟你燕叔哪有這麼大能耐?適才來
了位大俠客,他一招之下逮了三個。」
    三小呆了一呆,忙問是誰有這大能耐。
    燕三爺插口笑道:「你三個以為還有誰?」
    諸葛靈跟小黑都夠機靈,可是他兩個也沒敏感的比古蘭來得快,她嬌靨上剛掠過驚
喜神色,諸葛靈與小黑已然雙揚大呼:「哈!那還有誰,準是三叔……」
    猜對了,燕三爺笑而不語,諸葛靈卻忙問三叔所在。
    燕三爺只一句:「走了,剛走。」立刻懊喪了四個,三小懊喪歸懊喪,沒人勸;古
蘭耳邊卻響起虛幻道姑帶笑柔聲一句:「妹妹,記得秦少游那句話麼?『兩情若是久長
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古蘭,她立刻羞紅了嬌靨。
    最糊塗,也最可惱的人,莫過於三爺;他一愣,說道:「師妹,你怎麼了,好端端
地怎麼……」
    天!這讓人家怎麼說?古蘭忙說沒什麼,虛幻道姑則微帶嗔意地橫了他一眼,這一
眼,點得他明白了,可卻比糊塗時更為惱人。他「哈」地一聲,笑道:「我明白了,我
明白了!」明白就明白,嚷什麼?
    瞧!古蘭她螓首低垂,再也抬不起來了……









第35章
    就在「長安城」、「長安客棧」中,他幾個歡聲談笑之際,遠在「長安城」外近
「臨漳」的「驪山」附近則又是一番景象。
    關於「驪山」,古往今來,有多少事都踉它扯得上關聯。
    先說「阿房宮」,秦始是築「阿房宮」,歷來文史詩評中記載很多,「史記」
    中的「秦始皇記」中說:「始是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先築前殿『阿房』,東西
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
    宮未成,成欲更擇令名名之,作「阿房宮」,故天下謂之為「阿房宮」。其殿宇之
雄大,至始是時,將宮殿擴大,前後連綿二百里。
    那風流小杜杜牧,曾在「阿房宮賦」中說:「覆蓋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騙山北構
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簾牙高
啄。」
    甚至於築一條閣道,直通「儷山」,長十八餘裡。
    秦始皇聚天下之富,大築宮室,「阿房宮」乃其主要宮室之一;規模之宏偉推為事
實,但要說「覆蓋三百里」,未免狂大失實,當年楚霸王一把野火,燒得個片瓦無存,
難詳是非。
    後說「華清池」,在白居易的「長恨歌」中有:「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
脂,待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這有艷名的「華清池」,便在「驪山」之
麓。
    要說「驪山」的溫泉,該始於秦始皇,他築屋砌石號稱「神女浴泉」,漢武帝時更
加修整。到了唐開元十一年,擴建為「溫泉宮」,天寶六年,改稱「翠青宮」,後易
「清華宮」,規模宏偉,有「長生殿」(即玄宗與楊貴妃七月七日夜半無人私語之處)、
「集靈台」等,佔地甚廣,並治井為池;當時玄宗每年十月往幸,歲盡始返,其中有十
八所浴池俱盡畢艷,以芙蓉池為楊貴妃沐浴之所。
    最後再說「秦始皇」墓,在「驪山」麓北。
    「史記」「秦始皇本紀」載日:「始皇初繼位,穿治『驪山』,及並天下,以七十
萬人穿三泉,下錮而致與。宮現百官,奇器珍妝,徙藏滿之。令匠作管矢,有所穿者,
則射之。以川銀為百川,江河大海,互相貫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
度不滅者久之。」
    又據「水經注」載:「始皇大興厚莽,營建家甘於儷淺之山,斬山南石,旁行周回
三十餘,墳高五十丈。項羽入關發之,以三十萬人三十日運物不能窮。關中盜賊,鑽棺
取銅,牧人尋羊燒之,火延九十日不能滅。」
    至於從莽之人,坑工匠藝者,不計其數。
    如今陵墳仍在「驪山」,但墳中精華已蕩然無存;一代暴君,終不到死後塗炭,能
不令人歎息麼?
    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今夜,微有月色,但月色昏暗,昏暗冷輝之下,整座的「驪山」,靜靜地屹立著,
宛若一尊巨大惡獸。
    夜深沉,「驪山」寂靜而空蕩,在那一片昏暗的月光下,這地方,夜靜時顯得有點
懍人。
    驀地裡,一聲淒厲刺耳的夜條悲啼,劃破「驪山」空寂,那尾音,拖得長長的,傳
出老遠歷久不散。
    適時,一條黑影起自「驪山」北麓之下,疾若風馳電掣一般,穿林、越澗,直上
「儷山」北麓。
    黑影身法奇快,一起落間便是二三十丈,轉眼間已馳上「驪山」北麓,他落地,停
身,住步處,是山麓一片空曠地。
    而在這片空曠地上,卻矗立著一座巨大陵墓,那正是一代暴君「秦始皇」的長眠處:
「秦始皇陵」。
    身停、影斂,藉著昏暗月光仔細看,那是個身材頎長的黑衣蒙面人,他,仁立陵墳
之前,不言不動。
    這地方本就嚇人,此時此地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滿身透著陰森鬼氣的人物,更加深了
這地方的懍人氣氛。
    他,看來是個人,可是怪得很,他一任昏暗、清冷的月色,將他那身影長長地抱在
地上,也任憑夜風吹動他的衣決,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始終不言不動。
    除了那獵獵的衣抉飄風聲外,這地方,自他住步停身,射落在陵墳前之後,立即恢
復了那適才的寂靜。
    這寂靜,持續了好久,一直持續到良久之後,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話聲才突然把它
劃破。
    那是個突如其來,而且至為冰冷的低沉話聲:「你來了?」
    黑衣蒙面人身形微震,旋即微微躬下了腰,但沒說話。
    那冰冷低沉話聲冷哼一聲:「去的時候七個人,為什麼單你一個回來,其他幾個
呢?」
    黑衣蒙面人又躬了躬身形,卻是仍未說話。
    那冰冷低沉話聲忽轉激怒:「你啞巴了?答我問話,其他幾個呢?」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忙以手指口,然後搖了搖頭。
    那冰冷低沉話聲略一沉默,隨即發出一陣刺耳難聽的低低冷笑:「是我錯怪你了,
原來你是真的啞了,那我就不必問了,想必他幾個永遠不回來,可是?」
    黑衣蒙面人將頭連點,只苦有口不能言。
    那冰冷低沉話聲突然冷哼一聲:「那麼,為什麼你能回來?」
    黑衣蒙面人連連搖頭,看情形,似乎急得很。
    旋聽那冰冷低沉話聲說道:「怪不習慣的,我倒忘了你啞了……」
    話聲忽轉淒厲,接道:「你是被人點了『啞穴』?」
    黑衣蒙面人點了點頭,隨又低下了頭,似乎是不但自己引以羞愧,而且至感悲痛。
    那冰冷低沉的話聲益顯淒厲,幾幾乎成了吼叫:「是誰下的手?辛天風、燕惕,還
是那個道姑?」
    黑衣蒙面人猛然抬頭,搖了幾搖,隨即以手比了幾比。
    只聽那冰冷低沉話聲吼道:「蠢東西!我看不懂,你不會以指代筆寫在地上麼?」
    黑衣蒙面人一愣,四下裡張望一下。
    隨聽那冰冷低沉話聲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既叫你寫,我自然能看見。」
    黑衣蒙面人躬身領命,連忙俯下身去,果然以指代筆,在地上寫了三個字,寫畢,
他尚未站直。
    只聽那冰冷低沉話聲失聲驚呼說道:「什麼!竟會是那南宮逸……」
    黑衣蒙面人慌忙將頭又是一陣點頭。
    當那話聲再起時,已然恢復了那片刻前的冰冷、平靜。
    「我說辛天風、燕惕怎有這等身手,能殺他們幾人又點你『啞穴』,原來又是他壞
帝君大事,看來此人不除,終是帝君心腹大患……」
    黑衣蒙面人又是一陣將頭連點。
    那冰冷低沉話聲突變一聲冷哼:「這麼說來,是他放你回來的……」
    黑衣蒙面人剛要點頭,那冰冷低沉話音忽地驚聲說道:「好個笨蠢無用的東西!
    他是故意留你活口,讓你前來此處見我,然後再尾隨你至此,你……「
    黑衣蒙面人聞言又驚又急,連忙搖頭,指手畫腳地比了起來。
    那冰冷低沉話聲似乎呆了一呆。「怎麼,難道我罵錯了你?」
    黑衣蒙面人本想說「屬下不敢」,但這個字卻讓他如何出口?只得忙又俯下身,向
著地上以指代筆寫了一陣。
    寫畢,只聽那冰冷低沉的話聲說道:「你說那南宮逸為解辛天風等人所中之毒,一
時無法離開?」
    黑衣蒙面人忙又將頭點了幾點。
    那冰冷話聲沉寂了一下,忽地說道:「那麼是我錯怪了你;他既然無法分身,我就
放心了。念你自入教以來,立過幾樁汗馬功勞;這次雖然失手,有損本教及帝君威名,
但始念初犯,暫不懲罰,以觀後效,帝君慈悲,賜你『復昔九』一顆,即刻眼下,謝
恩!」
    話落,一點烏光透自陵墳,月色下成一縷烏線,向著黑衣蒙面人飛射而至,黑衣蒙
面人忙伸手接住,毫不猶豫地納入口中,然後躬身長拜。
    一拜之後,他才要站直,驀地裡身形猛震,抬眼投注陵墓,目中暴射寒芒,似歐有
所行動。
    但,倏地,他身形一陣劇顫,目中寒芒漸漸斂去,一搖晃,砰然倒地,寂伏不動。
    適時,一陣冰冷。得意,又復猙獰的笑聲透自陵墓之中,只聽有人陰惻惻道:「南
宮逸,饒是你奇才第一,功力罕匹,如何地能耐,如何地擅於裝扮,今夜也喪生在我那
人喉斷腸的『拘魂索魄丸』下,『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我為你扼腕,
倘想與帝君爭長短較雌雄,阻礙帝君霸業,三十年後你再來吧。」
    話落,一陣異響起自陵墓之中,那巨家正前方一塊巨石突然內陷,露出一個黑黝黝
的人高洞穴。
    緊接著,一條人自那黑黝黝人影高洞穴中飛掠而出,直落那黑衣蒙面人、倒地不起
的南宮逸面前。
    南宮逸寂伏不動,未見動靜。本來是,那「拘魂索魄丸」既稱入喉斷腸,一顆下腹,
他豈有生理?
    南宮逸他自然沒有動靜,那人影卻未在南宮逸前站穩,甫一落地,便自隨風倒下。
    倒地後,看清楚了,哪裡是個人,只不過是一襲黑衣。
    旋聽那陰惻惻的話聲笑道:「嗯,不是詐死,是真死了,我說麼,眼見他把那顆
『拘魂索魄丸』納人口內,他又不是大羅金仙,豈能倖免……」
    嘿嘿一笑,接道:「南宮逸,非是我多疑,實在是我不敢輕信一代奇才就這麼容易
地死在我一顆藥丸兒之下,是故,我不得不小心一二,你要原諒。」
    忽地,一條黑影疾掠而出,及到了南宮逸身前時,卻又隨風倒下,原來,那赫然又
只是一襲黑衣。
    南宮逸自始至終,是一動沒動。
    又一陣得意猙獰的嘿嘿陰笑,那黝黑人高的巨洞中,似鬼魅、如幽靈般飄起了一條
高大黑影,那是一高大黑衣蒙面人。
    這回是真的了,高大黑衣蒙面人雙目灼灼,望了地上南宮逸一眼,獰笑道:「帝君
若見了,不知要多高興呢。」
    一俯身,伸手便去抓南宮逸後頸,但掌至半途,他卻突然收回了手,略一沉吟,搖
頭笑道:「不行!不行!帶著你這麼一個大人,太過顯眼,不如帶去你那顆大好人頭,
見頭如見屍,那該是一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17:26

話落,手起,豎掌如刀,一揮向南宮逸頸間斬下。
    就在他利刃般巨掌僅差寸餘便觸及南宮逸後頸時,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冰冷話聲突
然響起:「先殺人,後毀屍,閣下何其忍心?」
    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便要撤掌抽身,無奈為時已晚,已經來不及了!他那只
右掌腕脈之上,如被烙鐵烙了一下一般,突然間上了一道鐵箍。
    那只攫上他婉脈的手,不是來自別處,而是來自他眼前地上的南宮逸。
    這隻手,使他魂飛魄散嚇破了膽。
    這隻手,也使他血脈倒流,奇痛攻心,全身疼痛酸麻,立刻矮了半截,用不上一點
真力,提不起一絲真氣。
    地上,南宮逸緩緩站了起來,用那只閒著的左手,灑脫地彈了彈身上的土;跟著取
下了那覆面之物,露齒一笑道:「這悶死我了,不得已耳,還好沒被辛二俠瞧見,不然
他真要拿我當『幽冥教徒』對待了……」
    雙眉一剔,接道:「你,夠狠的,姑不論你事先是否看破是我,便是對司空表,一
個曾為你『幽冥教』賣力賣命。
    流汗流血的人,也不該這般心腸狠毒地謊言哄騙、要人之命,還好是我,不是司空
表,我沒那麼糊塗,倘若司空表自己來,此刻怕不已斷腸多時……「高大黑衣蒙面人猶
頑強抗聲說道:「那怪不得我,教規森嚴有明文規定,凡教徒,有不能達成使命,及有
報本教及帝君威名者殺無赦。「
    「好話!你還不承認心腸狠毒。」南宮逸談談笑道:「照你這麼說,司空表他該
殺?」
    高大黑衣蒙面人膽子不小,他還敢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南宮逸談談笑道:「那麼,以你如今這般失手被擒,既未能達成害我的使命,又有
損『幽冥教』及宮寒冰之威名,這,該當何罪?」
    高大黑衣蒙面人一震,默然不語。
    南宮逸緊接著又是一句:「莫非也要與司空表論同罪麼?」
    高大黑衣蒙面人突然獰聲說道:「那不勞你操心,本教之上,還有帝君在。」
    南宮逸笑了笑,道:「你不說『幽冥教』教規森嚴麼?
    既稱森嚴,便是既不容殉情,又不容耽擱,宮寒冰他遠在天邊,不知在何處,不能
趕來此處執法施罰,我想越俎代庖,替他行事,如何?「
    高大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道:「除本教帝君之外,任何人無此權力。」
    南宮逸笑道:「那麼,你怎麼有此權力對我?」
    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沒有把你當作南宮逸,我是把你當作司空表,他在教中身
分猶次於『十殿之王』,低我多多,我自有權處置他。」
    「好話。」南宮逸淡笑道:「你把我當成了『幽冥教』中人,我可沒把你當成了
『幽冥教』中的『一判』,我只把你當成了一個武林中的敗類、黑道中的邪魔。」
    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一抖,閉口不言。
    南宮逸淡然一笑,忽地伸出左掌,左掌心上,一顆豆般大小的黑色丸藥赫然在目。
他目注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這玩意兒,功能『拘魂索魄』,我消受不起,未敢輕用,
特地留下壁還,以你之道,還治你身,以牙還牙,以毒攻毒,這該最恰當不過了。」說
著,向高大黑衣蒙面人面前一遞。
    高大黑衣蒙面人雙目之中忽地閃起兩道淒厲奇光,略一猶豫,抬起左掌,便待去抓。
    「你好狡猾。」南宮逸一笑沉腕收手,高大黑衣蒙面人抓了個空,南宮逸眉梢雙揚,
淡然笑道:「你視死如歸、慷慨從容,這點豪情,頗令人佩服;然而,我卻不以為你該
死得那麼便宜。再說,你死,乃是本意,正中你懷,可苦了我,好不容易得手的一條線
索,倘若讓人給斷了,宮寒冰的下落,我將何處去找?」「一言被人道破心意,高大黑
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默然不語。
    南宮逸搖頭一笑,接著就說:「說來,你的確是夠狡猾的,已著破是我,卻毫無驚
慌態地暫時不加說破;及至自以為謊言哄騙生了效,看我服下這顆『拘魂索魄丸』倒地
後,又不信我真死地兩番相試。可借你不夠高明,我也不算糊塗,你終於忍不住現了身,
也終於仍是落在我手;不過,你接下來的狡猾,狡猾得可取,倘若你適才沒改變主意,
帶著我到宮寒冰面前邀功,那宮寒冰如今怕不早成揭了!宮寒冰若是知道,他委實該好
好地獎賞你一番。」
    一念貪功惹來殺身之禍,高大黑衣蒙面人必然是悔不當初,暗自咬牙痛恨自己之糊
塗。
    南宮逸接著說道:「也就因為你臨時改變了心意,所以也逼得我不得不將你擒下,
使我找尋宮寒冰又得費上一番手腳。正如你所說,南宮逸豈會如此輕易地著了人道兒?
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如今既落我手,你還有何話可說?」
    黑衣蒙面人猛然抬頭,目光凶狠而淒厲,道:「有,那是既落你手,要割要剮任
你。」
    南宮逸搖頭笑道:「我追的是元兇,對你還談不上仇恨,我不會忍心割你剮你;否
則,我適才使任你拿去那顆藥丸了。那證明我不願附和你,不過,你也最好別逼我。」
    高大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事關生死,沒有人逼你!
    不過,我話說在前頭,你也最好莫逼人,你逼得我緊了,我會不計生死的。「南宮
逸揚眉笑道:「沒想到宮寒冰竟有這般御人之能,手下儘是些誓死效忠、為主而慷慨犧
牲之士,只是,我不信。「
    話落,五指微一用力,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突然悶哼一聲,身形猛抖,頓時又矮了半
截。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你該知道我想知道什麼,那麼,別等我問,說吧。」
    高大黑衣蒙面人咬牙支撐,悶聲不響。
    南宮逸笑容斂住,道:「我告訴你,這只是力用一分,倘若我力加三分,體血脈倒
流、奇痛攻心,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高大黑衣蒙面人仍自咬牙支撐,閉口不語。
    南宮逸雙眉陡挑,道:「我只追宮寒冰,沒有難為別人之心,鼓樓之上,我放過了
你,那『四鬼』之一,我也放過他;可是,倘若你真逼急了我,我會硬起心腸,不再猶
豫,對你這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之輩,那並不為過份。」
    高大黑衣蒙面人低著頭,只不說話。
    這下南宮逸可動了真火,五指猛一用力,高大黑衣蒙面人悶哼一聲,身形猛地彈起,
往後便倒。
    顯然,他是受不了那攻心澈骨的奇痛,昏死了過去。
    南宮逸抬手一掌拍上他後頸,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陣抖動,又復悠悠醒轉,抬眼
投注,目中盡射淒厲狠毒神色。
    南宮逸視若無睹,淡淡喝道:「這只是痛,還有更難受的在後面,你該知道比死還
難受,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也禁受不住的『一指搜魂』、」五陰截脈『手法,答我一句,
你說是不……「」說「字未出,他目中飛閃威稜,冷哼道:「你敢!我要不讓你死,你
想死都不容易!「抬手一指,飛點而出,直襲高大黑衣蒙面人耳下部位。
    只聽「剝」地一聲輕響,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淒厲狠毒之光芒大盛,但,旋即又漸
漸斂去,終至黯淡失神……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如今你牙關已脫,還有什麼尋死方法?適才依不是要我以指
代筆麼?如今我也要你以指代筆,寫出宮寒冰所在,再答我一句,你寫是不寫?」
    如今,高大黑衣蒙面人是有口不能言了!只是,他可以點頭,或者搖頭,而,他卻
既未點頭也未搖頭。
    那顯然又是個相應不理。
    南宮逸忍無可忍,一聲怒笑:「好個硬骨頭匹夫,你是逼我太甚!」一指飛點而出。
    這一指,可大大地遇異那先前的一指,南宮逸一指點出之後,只見高大黑衣蒙面人
身形機伶一顫,隨之四肢蟋曲,縮為一團,繼而身形暴顫,喉中格格有聲。
    一層黑布遮住了他的面貌,不然定可看見他淒厲、猙獰、痛苦、怕人的神情。
    他因為牙關早脫,有苦不能言,否則他必然會慘呼出聲,淒厲悲慘,令人不忍卒聽。
    突然,高大黑衣蒙面人由四肢蟋曲,縮為一團,一變而為滿地亂滾,兩腿踢彈,雙
手亂抓,喉中格格之聲,也越來越響,雙睛凸出直欲奪眶,但望著南宮逸,滿眼是乞伶
之色。
    南宮逸目中陡現一絲不忍之色,手起掌起,一掌虛空拍上他的後心,高大黑衣蒙面
人悶哼一聲,停止了滾翻,但卻偏爬地上,身形劇烈起伏,不住狂喘。
    片刻之後,高大黑衣蒙面人漸趨平靜。
    適時,南宮選雙眉微挑,也發了話:「閣下,別等我再用那『五陰截脈』手法了,
那也不見得會比這『一指搜魂』手法好受,眼前便是土地,寫吧。」
    高大黑衣蒙面人手指動了一動,但突然之間他如遭電項,身形機伶一顫,手又縮了
回去。
    南宮逸睹狀心中瞭然,冷冷一笑,道:「你『幽冥教』那森嚴教規,並不見得會比
我這兩種手法更可怕。」
    高大黑衣蒙面人寂伏不動,也未見再抬手。
    顯然,在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當兒,他是寧死堅不吐露宮寒冰的隱藏所在,委
實是宮寒冰的唯一得力助手,也委實是宮寒冰的唯一心腹死黨。
    南宮逸勃然色變,目中威稜方閃,但旋即威態倏斂,劍眉雙揚,淡淡自笑,說道:
「看來,我只有照宇文伯空的說法去做了,由你身上雖不能追出宮寒冰隱藏所在,但他
的爪牙卻拔去一個是一個。你誓死效忠,寧願慷慨犧牲,我就成全你吧!」
    右掌一抬,虛空便要拍下。








第36章
    驀地裡,數十丈外,那半山腰一片蒼蒼鬱郁的樹海之中,有人揚聲叫道:「南宮大
俠手下留情!」
    一條黑影疾衝而出,騰起了數丈,飛射而下,直落巨塚之前,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的
黑衣蒙面人。
    南宮逸聞言收掌,凝功以待;那瘦小黑衣蒙面人在看了地上高大蒙面人一眼之後,
立即轉向南宮選拱了手:「先謝過南宮大俠手下留情之恩……」
    南宮逸冷冷說道:「是你還是宮寒冰?」
    瘦小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忙道:「自然是本教帝君,不過,我既為下屬,也感同
身受。」
    南宮逸冷冷說道:「你是……」
    瘦小黑衣蒙面人忙道:「有勞南宮大俠動問,我,是本教」十王『之六。「南宮逸
雙眉微揚,道。」看來是我失敬,你是奉命救人?「
    瘦小黑衣蒙面人詭笑說道:「我有多大道行?對別人,或可以勉力為之,對南宮大
俠,我沒有天膽,我不敢。」
    南宮逸道:「那麼,說你的來意。」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奉帝君之命特來請南宮大俠移駕一會。」
    這倒大出南宮選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道:「怎麼,宮寒冰他又約我見面?」
    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不錯,我奉帝君之命,特來奉邀。」
    南宮選定了定神,忽地挑起雙眉,道:「宮寒冰他現在何處?」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南宮大俠只要點頭應邀,請跟著我走,我自然為南宮大俠
帶路,帶到地頭就是了。」
    南宮逸談談笑道:「宮寒冰他莫非有詐?」
    黑衣蒙面人忙道:「南宮大俠想差了,帝君是一片誠心誠意。」
    南宮逸道:「那麼,那地方必然很凶險?」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笑道:「事實如此,我不欲否認;不過,以南宮大俠所學,
當不會畏懼,倘若南宮大俠不願,帝君也不敢相強。」
    南宮逸雙眉陡挑,目閃威稜,傲笑說道:「好一片誠心誠意!本來是宴無好宴,會
無好會。你不必激我,我絕不計較個人之成敗得失,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我南宮
逸,頭可斷,血可流,答我問話,他邀的可只是我一人?」
    黑衣蒙面人微有怯意,乾笑說道:「面對高明,我不敢欺瞞,帝君還邀了宇文伯
空。」
    南宮逸笑道:「那就更加用心叵測了,這個人怎麼辦?」
    他說的是地上高大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狡黠目光一轉,嘿嘿笑道:「南宮大俠不必操心勞神,本教自有照顧
『判公』之人。」
    南宮選挑了挑眉,道:「還是我把他帶交宮寒冰吧!」一指點了高大黑衣蒙面人穴
道,順手把他提了起來,道:「閣下,請帶路。」
    黑衣蒙面人目中詭異目光閃漾,略一猶豫,道:「我遵命,南宮大使請跟我來!」
    話落,轉身向峰上飛馳而去。
    南宮逸淡淡一笑,提著高大黑衣蒙面人騰身跟上。
    前行黑衣蒙面人盡展身法,筆直而上,直上峰頂。「驪山」絕峰高聳入雲,上幾觸
天,常人絕難攀登,但在這兩位武林人物腳下,那一如康莊坦道,沒一會兒便到了峰頂。
    前行黑衣蒙面人一到了峰頂,便駐步停身,仁立不動。
    南宮選遊目四顧,只見立身處是一小片平坦之地,砂石遍佈,寸草木生,只有一塊
大青石靜靜沐浴在月色中。
    平視,「驪山」另一峰「藍田山」隱約雲霧之中,近在目前。
    下望,偶爾山風過處,雲霧乍開,滿眼蒼翠:「清華宮」、「長生殿」、「集靈
堂」、「華清池」等盡收眼底。
    而,除了身旁那帶路黑衣蒙面人之外,再難見一個人影。
    南宮逸收回目光,轉望身前黑衣蒙面人,道:「就是此處麼?」
    黑衣蒙面人點頭嘿嘿笑道:「正是此地,不過這是客座。」
    南宮逸揚眉笑道:「那麼,宮寒冰的主座又在何處?」
    黑衣蒙面人尚未答話,對面,那隱約於雲霧中的另一座峰頭上,突然傳來宮寒冰的
帶笑清朗話聲:「有勞動問,宮寒冰已在此候駕多時。」
    南宮逸循聲望去,只見對峰一根石樑是探,一直伸展到兩峰頭之間,上托蒼冥,下
臨深淵;而此際那根石樑尖端上,盤膝坐著一個身材頎長的黑衣人,正是「幽冥帝君」
宮寒冰。
    月色下,宮寒冰的臉色有點蒼白,但卻掛著一絲輕淡微笑,顯得十分泰然安詳、悠
閒灑脫。
    南宮逸略一估量,那根石樑的最尖端,也就是宮寒冰的盤坐處,距離自己立身峰頭,
少說也在卅文外,要想縱身過去擒他,不但是近乎癡人說夢,而且也要擔很大的危險!
不由暗暗皺了皺眉,揚聲笑道:「我說你怎麼突然敢邀我會面,原來你選了這麼一個對
你安全有十分保障的好地方,那就難怪了。」
    宮寒冰也揚聲笑道:「面對天下第一人,又是閣下與宇文伯空都要對付我之際,我
不得不為自己安全著想,這換了誰也一樣。」
    南宮逸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山風強勁,閣下要小心了。」
    宮寒冰笑道:「多謝提醒關懷,宮寒冰安如磐石,掉不下去;其實,我要是一失足
成了千古恨,倒免得閣下東奔西跑地費手腳了。」
    南宮逸笑道:「你錯了,我並不希望你掉下去落個粉身碎骨、白遭報應,我要你活
生生地落在我手,把你活生生地交給天下武林。」
    宮寒冰道:「不愧大丈夫磊落胸懷,可惜我已安排好了退路,今夜是不能了,錯過
今晚再說吧廠南宮逸聳肩攤手笑道:「兩下裡相距卅餘文,我雖有飛渡之心,卻苦無飛
渡之力,再說我也不願冒那被你乘機下手之險,只好候諸異日了。「宮寒冰笑而不語,
南宮逸身前那黑衣蒙面人這時躬身施了一禮:「我奉命帶路,如今任務已了,敢請告退?

    南宮逸還禮笑道:「閣下儘管請便,我多謝了。」
    「好說。」黑衣蒙面人目光落向南宮逸手中,說道:「南宮大俠,本教『判公』可
否容我帶走?」
    南宮逸笑道:「閣下只管放心,我不會傷害於他。」
    黑衣蒙面人子笑說道:「豈敢!是南宮大俠自己說要把『判公』交與帝君。」
    南宮逸揚眉笑道:「閣下倒是記得很清楚。不錯,不管宮寒冰他打算逞什麼陰謀伎
倆,話是我說的,我找他,人拿去。」
    振腕微拋,高大黑衣蒙面人投射而出。
    黑衣蒙面人忙伸雙手相接,卻被衝力帶出好幾步外,目中飛閃詭異之色,嘿嘿一笑,
道:「多謝南宮大俠!」轉身如飛掠下峰頂。
    如今,這清冷峰頂小小的平坦砂石地上,只剩下了南宮逸一人,衣袂狂飄,直欲乘
風飛去。
    他投注宮寒冰,笑道:「閣下,你的人都走了,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說話了。」
    宮寒冰道:「南宮逸,你錯了,你該知我,我要是有害你之心,有計算你之預謀,
我不會在乎犧牲幾個手下。」
    南宮逸心頭一震,笑說道:「我忘了你生就一副狠毒心腸,為要達到目的,向來不
擇任何手段。」
    宮寒冰笑道:「這才不愧知我,後一句我不置辯,前一句我要更正。你該知道,人
之初,性本善。」
    南宮逸道:「你似乎有所自解,我不知你怪的是誰?」
    宮寒冰目中立閃凶煞,道:「天下武林,天下武林逼我如此!」
    南宮逸笑道:「欲加人罪,何患無辭,欲脫巨罪,也理由良多。」
    宮寒冰道:「我說的是實話,事到如今,我也可以告訴你,你可知道甘多年之前,
有個名喚宮天玄之人?」
    南宮逸腦中電旋,神情忽震,道:「我知道,宮天玄當年獨霸一方、威震關外,為
武林中有數的幾個黑道邪魔之人,如何?」
    宮寒冰目中寒芒一閃,候又斂態,說道:「人死無對證,只有任人指說;不過,據
我所知,他也只是性情怪異偏激、為人孤僻,好惡隨心,似乎稱不上一個『邪』字,更
稱不上一個『魔』字。」
    南宮逸道:「那是你對他太寬厚了些。據我所知,他在關外橫行霸道、劫掠燒殺,
為人殘酷毒辣,較今日之你,有過之無不及。」
    宮寒冰臉色一變,旋即淡淡說道:「你既有這種想法,我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南宮逸道:「我是站在公正無偏之立場,說一句公道話。」
    宮寒冰道:「你也認為他是個十惡不赦的邪魔?」
    南宮逸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宮寒冰冷冷說道:「恐怕你還不知道,他是個天下少有的好父親。」
    南宮逸呆了呆,注視道:「宮寒冰,這話怎麼說?」
    宮寒冰道:「他是先父,我宮寒冰是他唯一的愛子。」
    南宮逸心頭猛震,道:「我明白了,當年天下武林激於公憤,群起征討,殺了宮天
玄,因而你記恨在心,引為血仇,乃就……」
    宮寒冰冷然點頭,道:「你明白就好,父仇不共戴夫,當年天下武林那種卑鄙狠毒
的手法,不是任何人所能忍受的,換了任何人也一樣,血債總要以血償還。」
    南宮逸道:「人死雖然一了百了,但事關今日,我仍要直說一句,按宮天玄的生平
作為,他百死難贖。」
    宮寒冰道:「至少站在我身為人子的立場上,我不能不為父報仇。」
    南宮逸道:「親仇該報,卻應先分辨一下是非;令尊生前所作所為,你該比誰都清
楚,倘若你口口聲聲為父報仇,那當年受害於令尊之人的後代,又要找誰報仇?」
    宮寒冰臉色一變,默然不語,但旋又厲聲說:「宮寒冰在此,讓他們來找我就是!」
    南宮逸未加駁斥,挑了挑眉道:「況且,若非當年天下武林一念不忍,留他子嗣,
如今,還會有你這個人在武林中興風作浪麼?殺死官天玄那是除害,留你宮寒冰,這是
恩德,實際說起來,天下武林對你官家只有恩而無仇,只有德而無怨。」
    宮寒冰臉色再變,目射凶煞,厲聲叫道:「南宮逸!那是你的說法,我不以為是,
我只認為這是仇,這是怨,更認為只有血才能償還!」
    南宮選淡淡說道:「你以怨報德,任性妄為,強找借口,事到如今,我也不願說你
什麼了。另外,我問你,『古家堡』當初可曾參與征討行列?」
    宮寒冰神情漸趨平靜,道:「我不願抹煞事實,『古家堡』那時聲名尚微,並未參
與。」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那麼,古嘯天父女及岳次雲何辜?」
    宮寒冰未答,道:「你可願聽聽我為什麼投身『古家堡』?」
    南宮逸道:「何用你說,那是因為後來『古家堡』威名突振、武學天下無敵。」
    「不錯!」宮寒冰點頭說道:「當時我初創『幽冥教』,感於單憑『幽冥教』之實
力與本身所學尚不足以壓倒天下武林,報仇雪恨,因而隱忍於心,投入『古家堡』,屈
列古嘯天門牆。」
    南宮逸道:「古嘯天他當時要是知道,他絕不肯收留你。」
    宮寒冰道:「可惜他當時並不知道,而且我投身『古家堡』後數年之中的表現強過
他人,更振『古家堡』聲威,反而得到他的器重。」
    南宮逸道:「這對你已是恩,而且是大恩。」
    宮寒冰道:「他栽培我,我助他提高了『古家堡』的聲名地位,也該算報答了他對
我的好心,以及栽培造就之恩了。」
    南宮選冷笑說道:「就算你已經報了恩,但是你不該殺他。」
    宮寒冰冷然笑道:「那怪不得我,『匹夫無罪,懷壁其罪』;要怪只能怪他當年不
該劫奪那本比『古家堡』武學猶勝的『歸元真經』。你知道,學無止境,我多學一分,
報仇的把握便增多一分。」
    南宮逸忍住怒火,道:「那麼,岳次雲呢?」
    宮寒冰道:「那也怪不得我了,誰要他窺破了我的秘密?」
    南宮逸又把填膺怒火壓了一壓,道:「我明白了,就因為古嘯天劫奪他人之物,事
後引以為恥,方被你挾持多年,隱忍不敢吐實?」
    宮寒冰道:「一點不錯,正是如此,那是他罪有應得,該道報應,自己找的,不能
怪我。」
    南宮逸道:「我不否認,他是不該劫奪他人之物,他死得不算冤屈,但你就為了一
本『歸元真經』便大逆武師之罪行,仍然面死莫贖。」
    宮寒冰道:「他既可奪之於人,當然我也可以奪之於他。
    固然,他名義上是我的師父,我難脫弒師之名,但你卻不該代他出頭……「南宮逸
冷笑截口說道:「我為什麼不該?姑不論他跟我交稱莫逆,也不說你殺害我那愛妻,便
是為武林正義,我也該……「
    「南宮逸,你莫要血口噴人!」宮寒冰場聲道:「別的我都承認,可是我不能為人
背黑鍋,我不能承認殺害了你那愛妻柳無雙。」
    南宮逸冷笑說道:「證據確切,事實如鐵,不容你關口狡賴。」
    宮寒冰笑道:「再大的事我都承認了,多殺一個人的事,我何須狡賴?南宮逸,你
可知道,你那愛妻是為什麼被人殺害的麼?」
    南宮逸道:「為什麼?」
    宮寒冰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如今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人知道。我適才不是說
過麼?『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她便是為了那本『歸元真經』。」
    南宮逸才待答話,墓地裡神情猛震,臉色大變,失聲說道:「宮寒冰,你是說殺害
無雙的是古嘯天……」
    宮寒冰點頭笑道:「不錯,正是他!」
    南宮逸機伶一顫,沒料到所疑竟然屬實,猶恐有詐,厲聲叱道:「宮寒冰,你這無
恥匹夫,事到如今你還誣蔑你那死去的恩師,你還算人麼?古嘯天他英雄一生,又是我
的莫逆之交,便是你舌裝蓮花,也休想動我心分毫。」
    宮寒冰淡笑道:「信不信由你,話是我說的,你枉為第一奇才。不錯,我承認他英
雄一生,又是你的莫逆之交。可是,當時你那愛妻是背對著他,他見寶起意,由背後偷
襲,並不知那是你那愛妻;及至發現斃於掌下的是你愛妻時,已經太晚了。
    他因為畏懼你報仇,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上『華山』,在你那『龍鳳小築』放
了一把火,所幸你命大外出不在。如今,你何妨想想看,他為什麼甘心受我挾持,你為
什麼又在『龍鳳小築』廢墟之旁,抬獲那天下僅有的一支『犀角簪』,你只消仔細想一
想,當可知道我不是為自己脫罪,而是所言皆為事實了。「
    是不錯,也唯有如此,一切才能聯貫得起來。宮寒冰的話句句如利刃,直刺南宮逸
心靈深處,他本懷疑,如今一旦證實,他反倒又有點兒不敢置信了。無如宮寒冰所言,
以及他自己的一些發現,又令他不能不信。
    他身形劇顫,心神震撼,面色由鐵青轉為煞白,雙目赤紅,唇角滲血,好半天,才
幾近呻吟地憋出一句:「宮寒冰,你欺我,那虛幻道姑告訴我,『歸元真經』是她的。」
    宮寒冰呆了一呆,道:「這我就難懂了!不過,她自稱是尊夫人閨中密友,又是老
在義助尊夫人報仇,是她的或尊夫人的,那該沒有什麼多大兩樣,也可能她把尊夫人的
遭遇故意說成了她的。」
    南宮選默然不語,這時候,他整個的心,整個的人,由於過度的悲痛、過度的激盪,
幾幾乎都麻木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18:19

也因此,他未能運用他那超人智慧去想別的;否則,他立刻可以明白一件事,可惜,
太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宮寒冰,他此刻沒有乘隙下手,否則那是十拿九穩。
    良久,良久,南宮逸神情忽轉平靜,而且平靜得出奇,突然冷冷道:「宮寒冰,我
相信了,雖然你不是我的殺妻仇人,可是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我仍然要除去你。」
    這時候,他沒有想到古蘭,否則,他那力持的平靜會立刻崩潰,整個人也會立刻爆
炸。
    宮寒冰雙手一攤,笑道:「聽憑尊便,我也早知道你不會干休。」
    南宮逸木然說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宮寒冰截口說道:「不過,南宮逸,我以為大丈夫恩怨應該分明。」
    南宮逸道:「你以為這對我是施恩?」
    宮寒冰道:「好說,我不以為這是別的。」
    南宮逸道:「宮寒冰,縱或是恩,我不能因私恩而不顧公仇。」
    宮寒冰目閃寒芒,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只有聽憑尊便了。」
    南宮逸道:「宮寒冰,我沒有太多的工夫,說你邀我會面之意吧。」
    宮寒冰未予答覆,笑道:「南宮逸,我不敢怠慢貴客,累你久站,你身邊那塊大青
石不是乾淨得很,何不坐下來談?」
    南宮逸略一猶豫,飄身掠上大青石,坐下道:「宮寒冰,你如今可以說了。」
    宮寒冰道:「閣下來何如此性急,你知道我還邀了誰?」
    南宮逸道:「我聽份那部下說,你還邀了字文伯空。」
    宮寒冰道:「是羅,我邀的客人是兩位,如今到了閣下一位,我怎好在客人未到齊
之前,便宣佈邀客之意?這跟客未到齊未便開席的道理一樣,那會被議為失禮,閣下且
坐坐,你我再談點別的,邊談邊等候好了。」
    饒是南宮逸智慧超人、奇才第一,他一時也弄不清楚宮寒冰到底弄的是什麼玄虛。
聞言便說道:「你我之間,似已沒有多談的必要了,也沒有什麼別的好談了,你我都明
白,你邀我來此的目的,並不是像這般對坐談天。」
    宮寒冰大笑道:「果然奇才,閣下委實是知我!不錯,無事不敢驚動,我是預備藉
此一會,一舉除去你跟宇文伯空兩個,免得夜長夢多,真的壞了我的事。」
    南宮逸冷冷笑道:「你的傷勢都好了麼?」
    宮寒冰笑道:「多謝關懷,有勞動問,我的傷勢已愈十之七八;不過,我可以奉告,
縱然是我的傷勢分毫未癒,那也不要緊。因為,今夜對你二人,我是智取而不是力敵。」
    南宮逸道:「你是要在無處可遁的情形下,作困獸之鬥了?」
    宮寒冰笑道:「天下之大,我哪裡不可去?無處可遁那是笑話,你二人既非聯手,
我何懼之有?困獸之鬥更是你自欺之談,我是以為遲早你我他三人總要做一百結,與其
拖下去,何不早日解決,拖下去,令人難耐……」
    南宮逸道:「聽你這麼說,你似乎很有把握!」
    「那自然!」宮寒冰點頭笑道:「人之相交。貴相知心。
    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不做沒把握的事,若無充分的準備,十拿九穩的勝算。
    找不會邀你一二人來此會面;我只怕你二人不來,只要你二人來了,我一聲令下,
便能叫你二人血肉橫飛、屍骨無存,一世英名永埋驪戎之山。「南宮選淡淡笑道:「血
肉橫飛、屍骨無存,那該是指爆炸而言了?「
    宮寒冰揚眉笑道:「不錯,又讓你說中了,我在你所坐的那塊青石之下,預先理下
了大量炸藥,這該不是過勝其同吧?」
    南宮逸心頭一震,就想飛身離石,但轉念一想,他又坐著沒動。宮寒冰的確極其心
智,厲害得可怕,如今他既然話已說出,不管是真是假,南宮逸只要一站起,他那一世
英名就勢必即刻斷送在他那站起遠避之上了。
    宮寒冰目中閃射詭異寒芒,笑道:「南宮追。你怎麼不下石塊遠避?」
    南宮逸淡淡笑道:「你很高明,你該知道我為什麼不能站起。」『宮寒冰陰陰笑道:
「南宮逸,聲名與性命孰重?」
    南宮逸道:「我由來視磊落聲名重於性命。」
    宮寒冰道:「我跟你不同,明知眼前是個火坑,為逞英雄硬往裡跳,這種為面子而
不顧性命的愚蠢事我不幹。」
    南宮逸道:「那是你,正如你所說,我跟你不同。」
    「好說。」宮寒冰陰陰笑道:「我已指名炸藥所在,對你也算仁已盡、義已至,稍
時你若因此致命,可怪不得我。」
    南宮追淡笑道:「哪是我自取其禍,我不會怪你的。」
    宮寒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會終生難安。」
    南宮逸道:「兵不厭詐,敵對之事,本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沒有什麼值得難
安的;不過我也告訴你,我雖然是坐在炸藥之上,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但是你坐的那
地方,並不見得比我坐在炸藥上面安全。」
    宮寒冰道:「是麼!這話怎麼說?」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那石樑之上,上為空虛蒼冥,下為萬丈深淵,對面相隔遙遠,
又復難以飛渡,倘若此刻宇文伯空突然出現在五梁根端,我實在為你擔心。」
    宮寒冰霍然色變,機伶一顫,便要站起,但隨即他又坐了下去,陰鷙目光閃動,嘿
嘿笑道:「南宮逸,看來我這鎮定功夫大不如你;你不用嚇我,稍時宇文伯空會出現在
你所坐的那座峰頭之上,等他發現我而再繞過來諸我時為時已晚,我已有很充裕的時間
可以退身。再說,找身後這座峰頭之上,我也已分派高手四周警戒,一有異動,我會立
刻警覺的。」
    南宮逸笑道:「那就好,我也可以替你放心了。」
    宮寒冰笑道:「提醒之情,我仍表感謝……」頓了頓,話鋒息轉,道:「南宮逸,
聽說你在『高昇客棧』中,還藏著個魏玄中。」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魏玄中早已死了,而且是死在你『幽冥教』高手那化名隱
伏『古家堡』作為八堂弟子曹宣的手下。」
    宮寒冰嘿嘿笑道:「不錯,他向我稟報時確是這麼說的,而且我還記了他一樁大功,
不過,他瞞得我一時,瞞不過我長久。」
    南宮逸淡淡道:「信不信由你,他刀傷內腑,神仙難救。」
    宮寒冰笑道:「神仙固然難救,可是你那一手比神仙還高明的歧黃術,不但保全了
他的命,而且還使他背叛了我。」
    南宮逸道:「你若不信,我莫可奈何。」
    宮寒冰道:「我自然是不信,古家堡後,大巴山上,墓雖三座,可是死骨卻只有兩
副,這做何解?」
    南宮逸一聽大怒,目中威稜暴射,厲聲叱道:「宮寒冰,人死人士為安,一了百了,
你競挖人之墓,動人之屍,你還有絲毫人性麼?」
    宮寒冰嘿嘿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為了『幽冥教』是我本身的安全,
我不得不弄個明白,查個清楚。」
    南宮選悲憤填膺,怒笑一聲,方欲發話,驀地裡,他神情劇震,臉色人變,厲聲喝
道:「宮寒冰,你把那魏掌櫃的怎麼樣了?」
    宮寒冰笑道:「魏三青,我不屑動他;至於魏玄中,他所知少得可憐,不足以為證,
我本也無須動他,無如『幽冥教』教規森嚴,賞罰臧否,我不能有所異同,所以我把他
處置了。
    南宮逸心中微鬆,但悲憤不減,怒笑道:「對一個洗面革心、改惡向善之人你都不
肯放過,單憑你這心腸狠毒的一點,天下武林便容不得你。」
    宮寒冰笑道:「那不能怪我,要怪怪他當初不該投身『幽冥教』。本教教徒在入教
之當初,人人都面對森嚴教規立有誓言。」
    南宮逸忍了忍滿腔怒火殺機,道:「宮寒冰,我不信你沒動那魏玉青。」
    宮寒冰攤手一笑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可惜你今夜下不了『驪山』,已經沒有
機會查明了,否則你去看看便可知我所言不應了。其實。天下武林人人認為我罪行滔天,
我也知道我一旦落入你等之多便絕無生理,既如此,我多殺一個魏三青,有什麼不敢承
認的?」
    這話不錯,別說他多殺一個。就是多殺十個百個,他宮寒冰也設有不敢承認的道理。
    南宮逸默然半晌。始道:「宮寒冰,我相信你了,不過我奇怪,為什麼魏三青他沒
給我送個信兒?」
    宮寒冰嘿嘿笑道:「那你別怪他,因為帶走魏玄中而加以處置的,不是別人,而是
你『談笑書生干神聖手』南宮逸。」
    南宮逸呆了一呆,旋即猛然醒悟,震聲說道:「宮寒冰,你敢假份冒充……」
    宮寒冰笑逍:「那有什麼不可以!你不是也假份冒充過我麼?難不成只許你州官放
火,不許我百姓點燈?」
    南宮逸一愣啞門,默然不語,突然間,他身形機伶一顫,通體熱汗涔涔而下,那是
因為他想到還好宮寒冰假扮冒充自己只是為了哄魏胖子,殺魏玄中,還好古蘭身邊始終
有個高明的虛幻道姑相伴,要不然……
    只聽宮寒冰叫道:「南宮逸,你在想什麼?」
    南宮逸一震抬眼,淡淡說道:「我在想你的確是我生平唯一勁敵。」
    宮寒冰笑道:「那是你誇獎,也是你過謙。論功力,你固然拿我莫可奈何,論智慧,
我卻自認遜你多多。」
    南宮逸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敢跟我放手一搏?」
    宮寒冰道:「那不難解釋,別說我傷勢只痊癒七八,便是全好了,我也盡量避免跟
你放手一搏。那多麻煩!不戰而能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如今我只消揮手之間,你便血肉
橫飛、屍骨無存,這我又何樂而不為?」
    南宮逸注目道:「那麼,我坐上這塊大石已經很久了,你為什麼還不揮手傳令?
    早炸死我片刻,你豈不可以早安心片支u?「
    宮寒冰笑道:「多講指教。不過,我還不至於那麼傻,此時揮手傳令,固然可立即
除去你,但不如一併除去兩個,盡絕後患來得好。再說,如此一來,讓宇文伯空有了警
惕以後再要以類似手段圖謀,於是那可就難了。」
    南宮逸道:「你不怕稍時他來,我告訴他這大石之下埋有炸藥產宮寒冰笑道:「
    我很放心,我早已想到這一點,也早有了計較。「南宮逸眉鋒微微一皺,方欲發話,
只見對峰雲霧中人影閃動,一名黑衣蒙面人衝開迷濛雲霧而出。
    那名黑衣蒙面人至石樑根端住步躬身,剛一句:「稟帝君……」
    宮寒冰已然冰冷說道:「有話過來說。」
    那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是,急步踏上石樑,直趨宮寒冰背後,一躬身,一陣低低稟
報。
    山風強勁,相隔又遠,南宮逸坐於這邊的峰頭,是一絲兒也聽它不見,只看到宮寒
冰聞報之餘,眉鋒倏皺,雙目之中詭異冷電一陣閃動,隨即向後擺了擺手。
    那黑衣蒙面人躬身而退,而宮寒冰已目注這邊揚聲笑道:「閣下,我至感抱歉,宇
文伯空現在他有事羈身,要再過一會兒才能到,說不得你我只好再等等了。」
    南宮逸腦中念轉,口中卻淡淡說道:「宮寒冰,不知是你騙我,還是他騙你,我不
以為宇文伯空他還有什麼事比對付你更重要。」
    宮寒冰神情微震,笑道:「我也這麼想,不過事實上確是如此,也許他那件事真比
對付我更為重要也未可知。」
    南宮逸淡淡笑道:「適才你那屬下的稟報,我沒聽見,隨你怎麼說好了。」
    宮寒冰笑道:「你若是不耐久等,我這做主人的不便相強……」
    南宮逸挑眉笑道:「你不必火我,我既然來了,說什麼我也要見見真章。」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閃,笑道:「那最好不過,我這做主人的先謝了……」
    話鋒微頓,神秘一笑,接道:「南宮逸,枯坐無聊,你我不好再找點話題談談麼?
你可願跟我談談古蘭?」
    南宮逸心中一陣刺痛,剛平定未久的心清,立即又起波濤,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
道:「我認為她沒什麼可談的。」
    他本不敢想,而宮寒冰卻偏偏要提,而且不理他閃避拒談地緊跟著又道:「南宮逸,
事關重大,非同小可,怎麼說我跟她有過一段師兄妹關係,你也跟她時通款曲,我認為
該談談。」
    南宮逸身形一陣輕顫,道:「我說過,她沒什麼可談的。」
    宮寒冰笑了笑,笑得陰險道:「過去的不談了,如今你既知古嘯天是你那殺妻仇人,
那麼,你打算把古蘭怎麼辦?」
    南宮逸身形顫抖得更見厲害,啞聲說道:「古嘯天是古嘯天,她是她,古嘯無所做
的事,不應該由她來承當,再說,古嘯天當時並不知道那是拙荊。」
    宮寒冰笑道:「殺妻之仇也能容,你這種大度之人倒是少見。」
    南宮逸道:「你不是說過麼?大丈夫要恩怨分明。固然,古嘯天地殺害過拙荊,但
知與不知那有很大分別;至於他那一念貪心劫物殺人,他已得了應得的懲罰。人死一了
百了,我不願再加以深究,尤其是,拙荊並沒有死。」
    這氣度,這胸襟,委實是常人難及,不愧當今宇內第一人!倘若古嘯天泉下有知,
他不知有多慚愧。
    宮寒冰目中異采閃動,笑道:「那麼,對古蘭呢?」
    南宮逸身形倏地又顫抖,道:「我說過,與她無關,我能寬容古嘯天,我怎會再怪
古蘭?何況她始終也被蒙在鼓裡。」
    宮寒冰道:「這麼說,你是打算要她了?」
    南宮逸啞聲說道:「你錯了,我由來只把她視為紅粉知己。」
    宮寒冰揚眉笑道:「我說嘛,你既知此事,怎還會再要她?」
    南宮逸身形暴顫,道:「宮寒冰,我原本就沒有這個意思,並不是因為此事,我倘
若有心要她,便是任何事也不足以影響。」
    宮寒冰呆了一呆,旋即笑道:「不管怎麼說,她今後是更悲慘了!這一輩子,我真
不知道她要怎麼過,我也真難想像她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南宮逸身形顫抖得更形劇烈,唇邊也隨之又起抽搐。
    「那是她的事,你不必操心,也無權過問。只要沒有你,我認為她無論如何都是幸
福的。」
    宮寒冰道:「可惜她不以這種幸福為滿足。」
    南宮逸臉色一變,厲聲叫道:「宮寒冰!那也是她的事,你答我問話,你今夜派人
下毒,企圖劫持古蘭,這是何意?」
    宮寒冰嘿嘿笑道:「我這個人由來心軟;你鐵石心腸,難道不許我憐香惜玉麼?
    我不忍她悲慘一生,我要她。「
    南宮逸道:「那麼,你要殺辛大風與燕惕,又是為何?」
    宮寒冰道:「他兩個事師至孝,我該成全他兩個。再說,有他兩個活在人世,多少
對我是一種精神威脅,礙手礙腳。」
    南宮逸強忍怒火,冷哼說道:「你劫持古蘭,或情有可原。你要殺辛天風與燕惕兩
個,卻罪無可恕,像你這種殘忍無人性之人,根本留你不得!」
    宮寒冰笑道:「南宮逸,留不留那不在你,而在天;天若留我,任何人也奈何找不
得;大苦不留我,那也用不著任何人動手……」
    顧了頓,接道:「如今再談談古蘭吧!你要千萬記住,你不能死,否則古蘭就是我
的了,到那時人鬼水隔,你再想要她……」
    南宮逸冷笑說道:「找永遠不會有這個心,我也木會死,你永遠也別想要她,我即
使不能殲除你,也絕不會讓你侵害她。」
    宮寒冰搖頭笑道:「只要你一日不死,我便一日沒辦法。
    唉!其實,君子成人之美,南宮逸,你這又何苦呢7『南宮逸神色冷漠,沒予答理。
    天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感受!天知道他此刻心中有多麼痛苦!多麼悲哀!過度的悲痛,
能影響人的機智,那是絲毫不假的!以南宮逸一身十丈內能聞蟲行蟻鬧的功力,他如今
對那一絲極其輕微,恍若來自山腹的絲絲異響,竟然茫無所覺。
    當然,那一來也因為山風強勁,他正坐在風頭上。
    宮寒冰沉默了一下,忽地笑道:「南宮逸,我突然想起一個有趣的怪念頭。倘若古
蘭知道她那亡父便是你的殺妻仇人,她不知道會怎麼樣?」
    南宮逸一驚,但旋又淡淡說道:「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宮寒冰笑道:「你只能管住你自己那張嘴,卻無法管住別人那無數張嘴,倘若我派
個人,或是我親自告訴她呢?」
    南宮逸又驚又怒,厲聲喝道:「宮寒冰,你敢!」
    宮寒冰揚眉笑道:「南宮逸,你該知道我敢不敢。」
    南宮逸身形暴顫,突地躍起,宮寒冰睹狀臉色方變,南宮逸卻似脫了力地砰然又坐
了下去,頹然一歎,顫聲說道:「宮寒冰,古蘭她已經夠可憐的了,你何其忍心……」
    宮寒冰突然仰面得意狂笑,笑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
    笑至半途,他身後那雲霧迷濛的峰頂人影又閃,一個黑衣蒙面人走上石樑直趨宮寒
冰身後,躬身一陣低低稟報。
    只見宮寒冰臉色一變,目中射出兩道凜人冷電,投向峰下,只一瞥,隨又收回目光,
唇齒啟動,低聲說了幾句。
    隨見那黑衣蒙面人一躬身,飛快退去,又復隱人迷濛雲霧中。
    南宮逸深惑不解,揚聲問道:「宮寒冰,是宇文伯空來了麼?」
    宮寒冰搖頭笑說道:「不,是幾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我命人接他們上峰,馬上
就要到了,你等著看吧。」
    南宮逸呆了一呆,道:「宮寒冰,是誰?」
    宮寒冰笑道:「都是你的朋友,辛天風、燕惕、虛幻道姑、古蘭與三小。」
    南宮逸神情大變,心頭劇震,忙道:「宮寒冷,這是你我他三人間事,我不希望再
涉及第四人。」
    宮寒冰攤手笑道:「你知道,我很為難,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這儷戎之山,
又非我個人的私產,他們要來,我如何能夠阻攔?」
    南宮逸又驚又急,道:「那麼你該把他們引往另一處,另……
    宮寒冰道:「只怕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等於是你的幫手,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如
此著急?其實,我讓他們安穩登上『驪山』,對他們已屬最大容忍、最大讓步……」
    南宮逸厲聲叫道:「宮寒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
    宮寒冰笑道:「我的心意是讓他們,尤其是古蘭,眼睜睜地看著你血肉橫飛。
    屍骨無存,這樣她對你便可死心了。「
    南宮逸道:「對他們,你不下手,我很懷疑……」
    宮寒冰笑道:「誰說我不下手?不過遲早而已!先除了你,我自有辦法料理他們。」
    南宮逸方待再說,倏聞身後已傳步履之聲,猛地站起轉身回顧,只見那登峰小路上,
已現出辛天風、燕惕、虛幻道姑與古蘭、三小等身影,當下忙場聲呼道:「二俠、三俠、
仙姑,南宮逸在此,此處危險,幾位且請站遠些,萬勿登上峰頂!」
    辛天風等聞聲停步,但人已到了峰頂附近,只差幾步便登上了這片平坦之地,只聽
辛天風叫道:「老弟,那宮寒冰人在何處?」
    南宮逸沒奈何,只得抬手往對峰一指。
    辛天風循指投注,首先望見了石樑上的宮寒冰;他臉色劇變,目眺欲裂,閃身便欲
登峰。
    南宮逸一驚,疾揚大喝:「二俠,站住!」
    辛天風一震停身,大叫說道:「老弟,你這是……」
    南宮逸截口說道:「二俠看清楚了,宮寒冰遠坐在對峰石樑之上,便是我都一時拿
他莫可奈何,二俠縱然登上此處,又有什麼用?再說這峰頂上陰謀到處、危機遍伏,二
俠難不成要自陷險境麼?」
    只聽對峰傳來宮寒冰帶笑話聲:「辛天風,南宮逸說得對,不想死就站遠點,免得
稍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至於咱們之間的仇怨,等你們看過南宮逸血肉橫飛、屍骨無
存之後,我自會給你一個機會。」
    辛天風勃然變色,方欲發話,忽聽虛幻道姑笑道:「二俠,莫中了他的激將之計。
『」辛大風心頭一震,連忙捺下無限悲憤、滿腔殺機,未理宮寒冰,目注南宮逸,道:
「那麼。老弟,你呢?」
    南宮逸頗為感動地說笑道:「我不要緊,自信宮寒冰這點陰謀伎倆尚奈何不了我。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再多一個那就難說了。」
    諸葛靈、小黑、小虎個個滿臉悲憤怒容,六目集射對峰石樑上的宮寒冰,直欲噴出
火來;可是懾於三叔之威,卻沒一個敢開口發話。
    古蘭跟虛幻道站站立處比較低,看不見宮寒冰,但卻可清晰地看見卓立石上、雪白
儒衫狂飄的南宮逸。
    古蘭的臉色,在昏暗冷輝之下,顯得很蒼白,那雙令人望之能心碎、腸斷、魂銷的
美國,始終望著那卓立石上、英挺脫拔、飄逸出塵,直如臨風玉樹般身影。
    然而,南宮逸卻始終未敢看她。
    只聽對峰又傳來宮寒冰帶笑話聲:「南宮逸,見你也見了,說你也說了,你還有什
麼不放心的?其實,你不該阻攔他們,我認為讓他們眼見你慘死,要比讓他們跟你一起
死要慘酷得多。」
    南宮逸倏然轉身,目中威稜直逼對峰,冷笑道:「宮寒冰,你枉費心機了,這是你
我他三人間的事,我向不容第四者插手。只要今夜你能炸死我南宮逸,那以後的事隨你,
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看來他自負一身超絕特異支功,頗有幾分把握,並非妄逞血氣
之勇。
    宮寒冰笑道:「到那時你本來就管不了。」
    南宮逸冷冷一句:「宮寒冰……」剛出口,宮寒冰突然一笑又道:「南宮逸,可要
你揚聲說說那件事?」
    南宮逸大驚失色,機伶一顫,道:「宮寒冰,你敢……」
    它寒冰笑道:「我不是說過麼?你該知道我敢不敢。」
    南宮逸身形暴顫,咬牙說道:「宮寒冰,倘若你真敢說出那件事,我南宮逸對月發
誓,他日你一旦成擒,我誓必要我死在……」
    「反正都是一死,何在乎什麼手法!」宮寒冰一陣狂笑,話鋒微頓,方待再次張口…
    …
    慕地裡,他背後那雲霧迷濛的峰頂響起幾聲悶哼,幾聲慘嗥,宮寒冰機伶一顫,翻
身躍起,便要向對峰撲去。
    適時,一條頎長黑影劃破雲霧,電射而出,直落石樑根端,截住他的去路,赫然竟
是那宇文伯空。
    宮寒冰心膽欲裂、魂飛魄散,立時愣住。
    南宮逸也大感意外,既驚又急,心想要糟,這下宮寒冰非落入字文伯空之手不可了。
    個人聲名不足惜,倘若被字文伯空取得天下第一人尊榮地位,凶威影響所及,天下
武林豈不……
    只聽一聲冰冷冷笑,宇文伯空發了話:「宮寒冰,你如今尚有何處可遁?」
    宮寒冰不愧是蓋代條雄,剎那間恢復平靜,攤手笑道:「閣下,這是天不留我,我
無處可遁了,任憑你吧!」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哪怕你不任憑我?」抬眼望向這過南宮逸,說道:「南宮逸,
你怎麼說?」
    南宮逸腦中電轉,運用他那超人智慧思索對策,口中淡淡漫聲應道:「宇文伯空,
人到了手再說不遲。」
    宇文伯空道:「你看得清楚,他已成甕中之鱉,我不過舉手之勞。」
    南宮逸道:「舉手之勢那仍有待舉手,人未到手總不能算依贏。我不以為宮寒冰他
會心甘情願地束手就縛。」
    宮寒冰忽地笑道:「南宮逸,你說對了,我孤注一擲,預備全力一拼。」
    宇文伯空冷冷說道:「南宮逸奈何不了你,但你該知道你能敵得我掌下幾招。」
    宮寒冰笑道:「雖明知不敵,我卻不能任你綁縛雙手,這就跟明知病已絕望,卻不
能不投藥五的道理一樣。」
    事到如此,生死邊緣,陷於絕境,他竟還能暢然談笑,侃侃而言,的確稱得上蓋世
條雄。
    宇文伯空冷冷說道:「那你是自求早死!」
    宮寒冰說道:「這地方危險得很,一失足便成千古恨,我要拚個玉石俱焚,臨死也
要拉個伴兒,你要小心了!」
    宇文伯空冷哼說道:「那麼你就試試看吧!」毫無表情地舉步向石尖端的宮寒冰逼
來。
    宮寒冰下意識地想退後一步,可是他明知已無處可退,神色一黯,搖頭笑道:「看
來,的確是天滅我宮寒冰。我埋伏周全,本是要一網打盡你們兩個的,卻不料結果反被
你逼在絕處;宇文伯空,如今你為武林公義。為天下人除大害,贏得武林威服,博得天
下共尊,從此英雄翹楚唯你,令人羨煞、妒煞!」
    宇文伯空冷笑說道:「你明白就好,如今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由你那不爭氣、
畏死的屬下口中,我已得知你那『地煞冥府』所在,我那徒弟已經趕去救他那老父去
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09:18:42

宮寒冰機伶一顫,叫道:「宇文伯空,我不信。」
    字文伯空道:「那無關緊要,已經告訴了你,信不信由你。」
    宮寒冰神色忽然變得更為黯淡,垂首不語。
    南宮逸適時說道:「宮寒冰,你怪不了別人,你明知宇文伯空遲至……」
    宮寒冰苦笑說道:「那是我對你說的,實際上,他根本就不在左近。」
    南宮逸呆了一呆,道:「看來是被我言中了,你欺我,他欺你,到頭來受騙上當吃
大虧的,還是你自己宮寒冰。我適才曾提醒過你,如今如何?天不容你,你的報應已然
臨頭了。」
    宮寒冰淡淡笑道:「我雖自知不能免,但,南宮逸,我落入他手,對你並沒有好
處。」
    南宮逸泰然地說道:「只要誰能除去你這武林公敵、天下第一等大罪人,誰便對天
下武林有恩有德,誰便可贏得天下武林的敬服尊崇,也表示他強過我南宮逸,南宮逸當
拱手相讓,毫無異言。」
    宇文伯空目中異采一閃。
    宮寒冰卻攤手苦笑,道:「既如此,我就無話可說了。
    不過,南宮逸,我為你惋惜,也為自己惋惜,你們兩個都聽著,宮寒冰奇男蓋世、
鐵骨傲骨,生為英豪,死為鬼雄,不是任人宰割之人……「神色忽然轉為淒厲,振臂悲
聲大呼道:「百歲勳名未成就,多年心血付東流,令人可恨啊可惱……「
    一聲悲愴厲笑,身形突然憑空拔起,半空裡一折,頭下腳上,竟向著那雲霧迷濛的
萬丈深淵下投去。
    南宮逸大驚失色,龍吟長嘯聲中,奮不顧身,離石而起,回空疾射,閃電般向宮寒
冰撲去。
    適時,宇文伯空一聲冷笑,身形亦動。
    數聲驟極驚呼齊起:「老弟……」
    「三哥……」
    緊接著,轟然一聲震天大響,「驪山」晃動,風雲變色。
    星月無光;適才南宮逸所坐的那塊大青石,突然崩裂,砂飛石走,你空激射,那威
勢,令人驚心動魄。
    轉眼間,聲寂。風靜,濃霧漸開,一切歸於靜止。「驅山」絕峰之上,閃電撲上數
條人影,那是——辛天風、燕惕、虛幻、古蘭與三小。
    十四道驚駭焦急目光投注處,辛天風、燕惕神情一鬆,滿臉激動眼淚,顫聲喜呼道:
「我說嘛,老弟蓋世奇才,一代仁俠,怎會……」
    古蘭剎時間恍若脫了力,嬌軀一晃,往後便倒。
    虛幻道姑眼明手快,忙伸手把她扶住,別人只能看見她那雙美目中淚光急湧;而,
唯一能感到她雙手抖得厲害的,只有古蘭。
    三小更是一躍老遠,相擁大笑大叫。
    對峰那根石樑上,迎風做立一人,那是宇文伯空;他手裡,多了一隻衣袖,神色木
然,一動不動。
    辛天風等人所立的絕峰峭壁半腰下,一株橫生老松樹上,儒衫飄飄,卓立著另一人,
那是南宮逸,他兩手空空。
    顯見得,南宮逸畢竟是輸了,因為他手中比宇文伯空少了一隻衣袖;辛天風等人不
是不明白,只是南宮逸沒遇險,在他們已經人滿足,至於那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頭銜,
這剎那在他們幾個人心中,已變得做不足道,渺小得水冷。
    當他們幾個定過神來,漸趨平靜時,白影如電,南宮逸已然騰身而上,復登峰頂,
向他們一笑道:「二俠、三俠、仙姑,容我交代幾句後,咱們再談別的。」
    立即轉身面對對峰,拱起雙手:「閣下,武林公敵、大了第一人罪人從此已不復存
在,南宮逸謹代天下武林及本身,向閣下敬致感激尊崇之憂,並為閣下喜、為閣下賀。」
    宇文伯空霍然而醒,呆了一呆,一指萬文淵底,木然地說道:「南宮逸,宮寒冰他
是掉下去了麼?」
    南宮速雙眉微軒,點了點頭。
    宇文伯空道:「那麼,你是說……」
    南宮逸泰然說道:「很簡單,你贏了,我輸了。」
    宇文伯空臉色一變,叫道:「南宮逸……」
    南宮逸截口說道:「閣下,我兩手空空,你手中多了一隻衣袖。」『宇文伯空雙眉
一挑,目閃異采,道:「南宮逸,這只是一隻衣袖,不是人。」
    南宮逸道:「那總比我兩手空空強得多。再說;若非你閣下剛才逼他走上絕路,使
他無處可遁,今宵武林公敵仍然難除。」
    宇文伯空目中異采一陣閃動,道:「這麼說來,你是真的承認輸了?」
    南宮逸泰然一笑道:「那是什麼話!大丈夫一言既出,如山似鼎,我南宮逸輸得起,
何況你一身功力確實值得天下武林尊崇,令我口服心服。」
    宇文伯空突然仰天狂笑,震得雲霧激盪,眾山迴響,其勢驚人。良久良久,笑聲方
始漸漸歇止。
    他目光如利刃,深深地看了南宮逸一眼,忽地說道:「南宮逸,乍看起來,我是贏
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輸了,而且我輸得很慘。」
    辛天風幾個一愣,南宮逸詫聲叫道:「宇文伯空,你這話……」
    宇文伯空神色陡轉陰沉黯然地談談道:「南宮逸,不錯,我承認我除了這武林公敵,
逼他走上絕路,已然贏得了天下武林之欽佩尊崇,成為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但我卻
不得不承認,這機會是你給我的,倘若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我自己的做法,我永遠得不
到天下武林的欽佩尊崇,我也永遠得不到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榮銜。再者,倘若換了
今宵輸的是我,我雖不會自毀諾言,但我絕對不會像你那麼從容,那麼泰然,這胸襟、
這氣度,甚至你那一切一切,都令我有永難企及之感。因此實際說起來,唯有你才配稱
英雄翹楚,也唯有你才不愧天下第一人,我宇文伯空如今不但自遵諾言,從此退出武林,
老死深山,今生絕不再復出,而且你我之間的一點怨嫌,也從此一筆勾銷,言盡於此,
敬祝賢伉儷福慧雙修、白首偕老,告辭了!」
    振脫微拋手中衣袖隨山風疾揚遠飄,人則身形一閃,投入對峰那迷濛雲霧中,消失
不見。
    非僅辛天風幾人愣住了,便是南宮逸也愣住了,這突來的轉變令人難信,但事實如
鐵,又令人不能不信。
    好半天,幾人才回過神來,辛天風幾人神情激動、滿面欽佩。
    南宮逸搖頭慨歎,目視字文伯空消失處,神色木然,口中喃喃說道:「閣下,你本
來是我生平唯一勁敵,如今又成我生平唯一敬服之人,我縱為天下第一人,但你卻是我
心目中的英雄翹楚……」
    忽聽虛幻道姑一笑道:「南宮大俠,如今恩怨俱了,武林永寧,有些事,該辦辦
了。」
    南宮逸點了點頭,緩緩地轉過了身,說道:「不錯,是有事待辦,二俠,三俠,人
死一了百了,恩怨全消,怎麼說,他跟幾位都有過一段師兄弟情份,不該讓他陳屍深淵、
曝骨荒山,我敢請……」
    辛無風長眉陡挑,倏又斂態說道:「老弟既有吩咐,我兩個遵命就是。」
    偕同燕惕轉身行下峰下,適時,南宮逸又向三小擺了手,道:「小靈,你三個跟兩
位叔叔去幫幫忙。」
    諸葛靈三個略一猶豫,終於躬身領命。
    三小走後,南宮逸抬眼望向虛幻,忽地挑起雙眉:「仙姑,正如仙姑所說,如今恩
怨全消、武林永寧,有些事,該辦辦了,你我之間事,怎麼說?」
    虛幻道姑自然明白他言下何指,但是她裝糊塗,愕然說道:「南宮大俠,難道你我
之間還有未了之恩怨不成?」
    南宮逸道:「你我之間沒有未了之恩怨,但卻有未了之事。」
    虛幻道姑又問了一句:「南宮大俠明示。」
    南宮逸明知她裝糊塗,沒有心情跟她多說:道:「仙姑該可以把無雙還給我了。」
    虛幻道站「哦」他一聲笑道:「原來是這回事,南宮大使何不早說!不過,南宮大
使這句話說得有問題,我可沒把尊夫人藏起來。」
    南宮逸儘管沒心情跟她多說,可也生怕得罪她,淡淡說道:「是我失言,請仙姑告
訴我無雙如今何在。」「虛幻道站道:「那容易;不過,南宮大俠,我有個條件,還記
得我一再說過的那些忠告之言麼?對我蘭妹妹,你打算怎人辦?「
    古蘭雖明知她遲早會提,可沒想到她會如此赤裸裸地提出來,嬌靨一紅,連忙垂下
螓首,可沒掩上耳朵。
    南宮逸也明知躲不過這一關,但沒想到她會以此作為交換條件,心中一震、又一急,
立刻皺起眉鋒,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須臾。他忽地眉鋒一展,毅然說道:「仙姑,我南宮逸不敢……」
    古蘭嬌軀猛地一震,虛幻卻連忙緊了緊握在古蘭手上的那隻手,笑道:「我不管南
宮大俠敢不敢,我只問南宮大俠點頭不點頭。」
    南宮逸強忍心中刺痛,不再猶豫,道:「仙姑該知道,蘭姑娘也該明白,我們一直
是知己之交,情同兄妹,我希望……」
    虛幻道始截口說道:「南宮大俠,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倘若南宮大俠執意不點
頭,無雙她今生就永久會見你了。」
    古蘭輕抬螓首,美目含淚,顫聲叫道:「姊姊,你這是……」
    虛幻道姑又緊了緊那隻玉手,柔婉笑道:「妹妹,沒你的事兒,你只管聽著就是
了。」
    古蘭垂首不語,南宮逸卻挑眉說道:「這是閣下說的?」
    虛幻道姑道:「出家人哪來那麼大權力敢干涉人家夫妻團聚?是無雙親口交代我的,
她命我把這意思轉告南宮大俠。」
    南宮逸陡挑雙眉,但倏又忍下怒氣,道:「閣下,你該讓我見見無雙。」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莫非不信?」
    南宮逸毅然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虛幻道姑抬頭笑道:「抱歉得很,倘若南宮大俠不點頭,我不敢擅自做主。」
    南宮逸忍無可忍,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閣下,你欺人太甚,倘若閣下再相逼,
可別怪南宮逸不客氣,要不顧情面出手得罪了。」
    古蘭身形一震,猛又抬起螓首,尚未及說話。
    虛幻道姑已然淡淡地說道:「閣下也別仗技欺人,動輒言武;須知出家人尚未將閣
下那『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八字放在眼內。我再說一句,閣下要是再執意不點頭,今生
就永遠別想再見無雙。」
    她火上澆油,南宮逸陡添三分氣,怒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閣下的意思,
還是無雙的意思!」
    話落,掌抬,便待抓出。
    「三哥,你敢!」古蘭一聲嬌喝,身形顫抖,嬌靨煞白,美目含淚地南宮逸指著顫
聲說道:「三哥,你,你,你好糊塗!你可以不要我,但你怎能不要雙姊,你口口聲聲
要找雙姊,如今雙姊站在你眼前,你竟要逞蠻動橫,以武相向,你,你,你——」
    南宮逸一震收手,大驚失色,抬手顫指,失聲說道:「蘭姑娘,你,你,你是說—
—」
    古蘭嘶聲叫道:「你眼前站著的,便是雙姊,她容顏全毀……」
    南宮逸截口喝道:「那麼,我以前眼見的無雙又是誰……」
    「那是我!」古蘭悲聲叫道:「是雙姊的授命,雙姊這麼做,一方面是要我幫……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引出當年加害她的兇手。」
    「幫你偵破殺妻疑案」這句話,古蘭沒說出來。因為,她不認為那是恩,同時,她
也不願意以此來使南宮逸點頭。
    剎時間,南宮逸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明白了當初他第一次見著虛幻道姑時,為什
麼會有似曾相識之感。
    為什麼她處處幫助自己。
    為什麼她處處護衛古蘭,幫助古蘭。
    為什麼她說那「歸元真經」原是她虛幻之物。
    為什麼……
    突然,他身形暴顫,心如刀割,鼻頭發酸。面對這多年不見、夢魂縈繞的愛妻,他
心中百念齊湧,五味雜陳,既愧疚,又悲痛,更驚喜,再也難忍那兩眶熱淚,雙唇抖了
良久,方憋憊出一句:「無雙,你,你,你——」
    你什麼,他沒說上來,因為喉間突然被什麼東西所堵塞,突然被什麼東西所鎖住。
    虛幻道姑美目中也陡現晶瑩淚光,但她卻淡淡笑道:「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你我
之間,也不必說什麼。關於當年殺害我的兇手,我早就知道是誰了,如今事成過去,不
必再提,我不會在意,想必你也不會放在心中。我可以告訴你,我容顏已毀,萬念俱灰,
皈依三清這多年,我更已恬淡一切,要不是為著蘭妹妹,我根本不會回來。我已跟她結
為姊妹,相誓共進同退,如今我不願勉強你,我給你個長時間考慮,春暖花開、杜鵑紅
遍時,我跟蘭妹在巫山『神女峰』上等你。要嘛!你就準備兩頂轎子去接,否則你就不
必了,言盡於此,我跟蘭妹都要走了,告辭!」
    話落,不等南宮逸有任何反應,微微稽螓首,拉起古蘭柔荑,轉身裊裊行去。
    南宮逸沒阻攔,也未呼喊,只呆呆地站立著,眼望那攜手並肩的兩個無限美好的身
影行下絕峰,漸會漸遠,漸漸模糊……
    剎那間,這絕峰之上,清冷、寂靜、只剩下南宮逸孤零零地一個人,昏暗冷輝把他
那頎長的背影映在地上,拖得長長的……
    唯一在動的,只有那不住飄舞的雪白儒衫、衣袂……
    正乃是:爭雄競魁不在力,智慧品德佔七分,得道者多助,仁者多福。放所以,一
場刀風劍雨過去,第一美譽、一雙絕色、武林眾心,悉落本書主人翁「談笑書生乾坤聖
手」
    南宮逸一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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