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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丹心錄][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0:44     標題: [獨孤紅] [丹心錄][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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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俊漢子          第 二 章 金掌櫃          第 三 章 集賢館
第 四 章 敵與友              第五 章 雍郡王             第 六 章 晉身禮
第 七 章 奇女子              第 八 章 情人會             第 九 章 侍衛營
第 十 章 智如刀              第十一章 建首功            第十二章 血滴子
第十三章 宗人府             第十四章 燕歸來             第十五章 懲惡少
第十六章 查緝營             第十七章 驚心事             第十八章 南海王
第十九章 千里駒             第二十章 甘鳳池             第廿一章 語如鋒
第廿二章 服魚殼             第廿三章 威侯府             第廿四章 通靈犀
第廿五章 訂良緣             第廿六章 論天下             第廿七章 縱英豪
第廿八章 施毒計             第廿九章 遣奇兵             第 卅 章 破紅蓮
第卅一章 獻妙策             第卅二章 拯弱女             第卅三章 好弟兄
第卅四章 惺惺惜             第卅五章 癡情女             第卅六章 白雲觀
第卅七章 大功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2:04

第 一 章 俊漢子
  臘七臘八,凍死寒鴨兒!
  厚積數尺,一望無垠的雪地上,有一道既長又遠,一直伸延到看不見的溝,那是輪痕!
  在這輪痕的兩旁,有兩行同樣的,同道遠,一直延伸到天際的橢圓形輪痕印,那是腳印!
  順著這條輪痕,腳印往近處看,往上看,可以很快地看見雪地上有個人推著一輛小車,那是北方特有的獨輪小車,這種車,北方人管它叫獨輪車。
  推車的,是個漢子,他穿著一身袍子,卜擺塞在腰裡,褲腿扎得緊緊的,一顆腦袋被一頂棉帽包住了。頂著剌骨,刀兒一般的寒風,彎著腰,吃力地推著那輪車,緩慢地往前走!
  小車的左邊,躺著那麼一堆!那是個人。
  那個人穿的挺不錯,緞子的,但卻是件夾袍,抱著頭,蜷著腿,縮成了一堆,難怪,大臘月裡穿夾袍,當然他凍得慌,冷到骨頭裡。
  小車的右邊,放著一個長長的包裹,那是行囊。
  這輛車,兩個人,是夠怪的,誰在這時候趕路,大半是趕回家過年的,可是這時候趕回家過年,不是坐轎就是僱馬車,誰坐這短命的小獨輪車喝西北風?
  你不瞧,這車上,人身上,都帶著雪?
  到了!那是座宏偉,雄壯的城地,那既厚又重的兩扇巨大的鐵門,半掩著,城門口站著兩隊執槍持兵刃的旗勇,由兩名挎刀武官帶領著,在那兒一個個地檢查進出的人。
  瞧上去官威懾人,戒備森嚴,能嚇得人打哆嗦!
  其實,這時候行人稀少得可憐,誰在這時候進出城門?尤其是那些官老爺查得那麼嚴?
  城門左邊,另站著兩名身穿長袍,眼神十足,腰裡鼓鼓的中年漢子,瞧打扮,不像官,可是那兩名武官對這兩人挺和氣,很恭謹,每查個人後,總得哈腰向他兩位請示一句,等他兩位點了頭,擺了手,那些旗勇才放人進城!
  輪到這輛車了,推車的打拱作揖直哈腰,本來是,那年頭百姓畏官如虎,誰敢不恭維客氣?
  一名武官冷冰冰,大刺刺地官式盤問一番,推車的對答十分穩當,妥帖,那名武官點了點頭,回身剛要哈腰請示,兩名便衣漢子中一名,一個箭步到了車旁,探手抓向車旁抱著頭蜷著腿的那位,口中那麼一聲:
  「關……」
  下面的話尚未出口,那位露了臉,令人搖頭,他衣著挺氣派,長得卻令人不敢恭維,像個吃賣力飯的!
  那漢子眉鋒一皺,縮回了手,道:「推車的,進城!」
  推車的千恩萬謝,匆忙地推著車進了城門,身後,城門口,傳來兩聲談話。
  「等了兩天兩夜了,怎麼還不見影兒,咱們怎麼交差?」
  「那有什麼法子?說不得只好往下等了!」
  車,進了城,順著大街往裡走,壓在石板路上直響!
  突然,推車的停下來,一鬆手,一直腰,笑道:「老哥,起來吧,車歸你了!」
  車左那位,一骨碌翻身下地,翻著眼,瞪著眼前那位身材頎長的漢子,賠上一臉不安的笑:「客官,您到了?」
  那漢子「嗯!」了一聲,點了頭,笑:「老哥,辛苦你了……」
  「辛苦?」坐車的那位叫道:「這段路是您推我……」
  那漢子截口笑道:「這是我的自願,我想客串一番,嘗嘗推車滋味,如今到了,你是你,我是我,後會有期!」
  說完了話,伸手抓起車右長行囊,轉身就走!
  坐車的那位急了,趕前一步招手叫道:「客官,您這身衣裳……」
  那漢子沒回頭,笑道:「歸你了,落了店我自會再買!」
  好快的步履,說話間他已走出了老遠!
  坐車的那位怔住了……
  那漢子順著大街,東拐西拐,大街上既冷又淒涼,滿眼是雪,家家戶戶上門不見人影。
  最後,他停在一家門前,那是家招商客棧,招牌掛得老高,在寒風裡直晃,門沒關,本來是,做這行買賣哪能關門,門口,吊著一塊既厚又重的棉布簾。
  進了棉布簾兒裡邊看,那櫃台處,一隻大火盆邊兒圍著好幾個人,那是夥計們偷閒烤火!
  那櫃台裡,坐著個身穿棉袍,戴著老花眼鏡的灰鬍子老頭兒,正閉著眼兒在呼嚕呼嚕地抽水煙袋!
  年輕人圍在一堆兒,偷閒烤火這是愜意事兒,當然,那一邊兒烤火,一邊兒還可以聊聊天!
  只不知他們在低低議論什麼,很神秘,忽地一聲,那既寬又厚的棉布簾突然往裡一掀,一股小寒風鑽了進去,猛一冷寒得連連打冷戰,這是誰那麼冒失,那麼缺德?
  那個頭兒壯的漢子一瞪眼,剛要罵!
  那棉布簾兒又垂下了,那漢子進了門,隨手摘了棉帽,那是身材頎長的漢子,看年紀廿多近卅!人長得很標誌,長長的眉斜飛入鬢,那一雙風目即黑又亮,很英武,只是膚色嫌有點黝黑!
  人家都袖著手,彎著腰,他卻腰桿兒挺得筆直,手裡還提著一個長長的包裹,不知裡面是什麼,瞧著沉甸甸的。
  那個子壯的漢子到了嘴邊的髒話,被這俊漢子那—雙既黑又亮,還隱隱懾人的眼神嚇了回去,頭一低沒吭聲!
  吃客棧裡的飯,暮迎南北,朝送東西,店伙見過的人多,眼睛雪亮,也沒敢多說,瘦小漢子忙站了起來,迎上去,哈腰一點頭,賠上了滿臉笑:「您這位爺是……」
  那俊漢子未答,反問道:「這兒是……」
  這—問要多絕有多絕!
  可是那年頭兒做生意的卻講究和氣兩字,瘦小漢子忙道:「這位爺,這兒是客棧,小號兩字『平安』……」
  俊漢子笑了,那口牙好白,道:「那我沒找錯地兒,你該是這兒的小二哥?」
  瘦小漢子一連將頭點了好幾點,忙賠笑說道:「是,是,是,您多照顧……」
  俊漢子笑道:「那麼,我也沒找錯人,給我找間乾淨上房去!」
  瘦小漢子忙道:「是,是,現成的,您請跟我來!」
  說著,他轉身帶路,往裡面行去!
  俊漢子轉過頭來沖那個頭兒壯的漢子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凍,要罵人小心凍了舌頭!」
  轉身行向了裡邊!
  那個頭兒壯的漢子愣了,等到那俊漢子頎長而瀟灑的背影不見,聽不到了步履聲,那麻臉漢子伸了舌頭:「乖乖,好厲害……」
  那個頭兒壯的漢子冷哼一聲站了起來:「是厲害,還他娘的挺扎眼,瞞不過我這雙眼,這小子準會武,看見他手裡提的包袱麼?那八成是口劍!」
  麻臉漢子一怔,道:「劍?不會吧,再說,出門兒帶口劍也沒什麼……」
  「沒什麼?」那個頭兒壯的漢子冷哼說道:「你他娘的懂什麼?這麼大冷天,他一個人住客棧,我瞧他就透邪氣兒,你在『北京城』裡長大的,地兒熟,人頭兒也熟,你瞧見過這小子麼?」
  那麻臉漢子道:「沒有啊,九哥,不過,當然他是外地來的,要不幹什麼住客棧?你說是不是?」
  「是!」那個頭兒壯的漢子冷冷說道:「都過了臘八了,在外頭的都趕回家過年了,這小子卻由外地兒跑來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城,我看不對勁!」
  那麻臉漢子愕然道:「九哥的意思是……?」
  那個頭兒壯的漢子哼了—聲道:「我瞧他八成兒是那到處緝拿的飛……」
  麻臉漢子一哆嗦!
  那櫃台裡一直在吸水煙的老掌櫃的,突然乾咳一聲,自言自語地道:「九哥兒,想出這口氣卻嫌過份,可別給一個出門的外鄉人亂扣帽子,那是要人命的!」
  那個頭兒壯的漢子臉一紅,道:「金大叔,我是真瞧他不對勁,您要怕他冤枉,我這就告訴四爺去,請他老人家來瞧瞧!」
  說著,不等那老掌櫃的說話,便轉身掀起棉布簾子出門而去,又一陣寒風,吹得麻臉漢子一哆嗦!
  這一陣寒風,也吹滅了老掌櫃的火折子,其實,那火折子也快燒沒了,他往地上一丟,站了起來……
  這客棧,不算大,只有一進後院,可是這院子不小,三面算起來大大小小總有十幾間客房!而且,那院子裡還種著幾株骨幹似鐵,在寒風雪地裡挺立著的老梅,半吐嫩蕊,枝椏壓雪,既雅又美!
  「梅須讓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地方好……」那俊漢子含笑輕哼,跟著瘦小的店伙,踩著青石小徑上的積雪進了後院,俊漢子目光一掃,立即皺了眉:「小二哥,敢情貴店客人就我一個?」
  是不錯,這院子裡客房都鎖著門兒,寂靜得不聞一絲人聲!
  瘦小店伙邊走邊賠笑說道:「是的,爺,出門兒的客人們,都趕回家忙過年去了……」
  俊漢子一怔,訝然說道:「小二哥,今兒個是……」
  那瘦小店伙道:「爺貴人多忘,今兒初十了,再過十幾天就祭灶了!」
  俊漢子「哦!」地一聲失笑說道:「瞧我把日子都過忘了,可不是,臘八都過了……」
  點了點頭,接道:「嗯,祭灶,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灶王爺難侍候,可要好好地送送他,要不然……」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但,他剛住口,耳邊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俊漢子一怔停了腳步,道:「小二哥,你聽,這是誰?」
  那瘦小店伙跟著停了步,凝神一聽,隨即笑道:「爺,那是東屋裡的一位客人……」
  俊漢子訝然說道:「你不說客人們都走了麼?」
  瘦小店伙忙道:「您不知道,這位客人是前三天住進來的,是個要飯的老化子,其實,那不是他住進來的,是我們掌櫃的看他飢寒交迫倒躺在路上,把他抬進來的。」
  俊漢子「哦」地一聲道:「是個要飯化子,他害著病麼?」
  瘦小店伙道:「自被抬進東屋到今兒就沒起過床,也不知道害的是什麼病,一張臉好黃,還咯血,一天總要咯個大半碗的!」
  俊漢子眉鋒微皺,道:「沒人請大夫給他看看麼?」
  瘦小店伙道:「不用請大夫,我們掌櫃的年輕的時候,懸壺濟世行過醫,可是經他看了好幾次,買了好幾帖藥也沒好……」
  俊漢子道:「怪可憐的!」
  瘦小店伙道:「可不是麼?這麼大年紀,要是有錢的大戶人家,早該當老太爺享清福了,可是他卻……」
  俊漢子道:「小二哥,他年紀挺大麼?」
  瘦小店伙道:「要以我看,至少也有六十了!」
  俊漢子點了點頭道:「那的確不小了……」  .
  頓了頓,接道:「小二哥,一個要飯的化子,可付不起店錢哪!」
  瘦小店伙搖頭說道:「我們掌櫃的說了,不但不要他的店錢,而且還打算趕快治好他的病,送他幾個再讓他走呢!」
  俊漢子點頭說道:「你們老掌櫃的是個難得的老好人。」
  瘦小店伙道:「可不是麼?碰見苦哈哈的窮朋友,他不但管住而且管吃,這客棧開十幾年了,就沒有見他掙過一片產業!」
  俊漢子道:「那更難得了,就是適才櫃台裡的那位?」
  瘦小店伙點頭說道:「那就是我們掌櫃的!」
  俊漢子道:「他沒兒沒女麼?」
  瘦小店伙搖搖頭,道:「這麼大年紀了,也就他—個人……」
  頗為感慨地接道:「這年頭兒呀,老天爺不長眼,行善做好事兒,有什麼用,到頭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俊漢子目光一凝,忽地笑了,道:「看來,小二哥你也是個難得的好人!」
  瘦小店伙方待謙遜,俊漢子已又說道:「小二哥,我住哪一間?」
  瘦小店伙這才發現他們在雪地裡站了半天,「哦!」地一聲,赧笑忙道:「對不起,爺,您請跟我來!」說著,急步向南屋行去!
  俊漢子向著那唯一未鎖的東屋,投過一瞥,然後跟著舉步,隨在店伙身後走上了長廊!
  到了南屋前,瘦小店伙由腰裡掏出鑰匙打開了鎖,然後推開了門,轉過臉來笑著說道:「爺,您瞧瞧,中意麼?」
  俊漢子抬眼一打量,窗明几淨,點塵不染,一點頭,連聲稱好地道:「小二哥,我從沒住過這麼好的客棧,就是這一間了,勞你神,替我打盆熱水來,我洗把臉!」
  賣瓜的哪有不愛聽人說瓜甜,一聽誇讚,店伙樂了,眉飛色舞,咧著嘴直笑,說道:「是,爺,我這就去,不瞞您說,我們這家客棧,不敢自吹自擂『北京城』首屈一指,但在這京畿您就找不到一家比我們這家還好還舒服的……」
  說了半天,仍然是最好的!說著,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哈個腰退著要走!
  「小二哥,慢走一步,」俊漢子一招手,把他叫住了,然後由懷裡掏出一物,往店伙手裡一塞,道:「這個,你拿著,買酒喝!」
  店伙只覺手裡冰涼,還透著點暖意,手一攤,赫然是一綻雪花花的白銀子,他樂了,打心底裡樂!
  那當然樂,他未必稀罕酒,可是他絕不會不稀罕這雪花花的白銀子,手一握,忙躬身道:「謝謝爺賞賜,謝謝爺賞賜,大冷天裡,您要不要吃點什麼熱的,廚房裡很方便,您招呼一聲……」
  本來和氣,這一下更慇勤而周到了!這也難怪,這麼一大錠銀子,夠他吃喝玩樂好幾個月的,他哪碰見過出手這麼大方,闊綽的客人!
  瞧吧,以後只要俊漢子有事,只消招呼一聲,那必然是關關皆通,馬上辦到,誰叫它能使鬼推磨!說來說去這是俊漢子會做人!
  店伙一句話未說完,俊漢子擺了手,道:「謝謝您,小二哥,我不想吃什麼,嗯,對了……」
  偏著頭,兩眼一抬,道:「剛才那壯漢子,你叫他九哥,他是……」
  店伙「哦!」地—聲道:「您問他呀,他是東城那武術館裡的……」
  俊漢子點頭笑道:「怪不得個頭兒那麼壯,原來是……那武術館是……」
  店伙道:「京華,就是京都的京,華夏的華!」
  俊漢子點頭說道:「好名字,必然是家大武術館!」
  「大嘍!」店伙頭一揚,瞪了眼,生似那家武術館是他開的,道:「爺,您不知道,『北京城』裡的這家,是總館,分支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裡也只有這家武術館闖得開,單這總館裡,就有十幾位武師,個個武藝高強一身好本領,總館主『鐵掌斷魂震八方』宮老英雄,闖蕩半世,英名半生,憑一雙鐵掌,一柄金刀,滿腔的豪俠義氣,闖蕩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結交遍天下,到處是朋友……」
  俊漢子點了點頭,截口說道:「那的確夠稱得上天下首屈一指的大武館,鐵字號……」雙眉微揚,接道:「小二哥,你們剛才談什麼鬧飛賊,又是怎麼回事兒?」
  瘦小店伙一怔直了眼,道:「爺,您聽見了?」
  俊漢子微微笑道:「只聽見那麼一句,小二哥,天冷,外面靜,咕聲傳得遠,咳嗽一聲都能傳到對街!」
  瘦小店伙嚇得一哆嗦,壓低了嗓門兒,道:「您是剛來?」
  俊漢子點了點頭道:「剛由『永定門』進來!」
  瘦小店伙滿臉悸色地道:「那就難怪您不知道了,爺,事情是這樣的,內城裡的『康親王府』,前天夜裡鬧飛賊,可是這飛賊怪得很,一樣珍貴的東西也沒拿,卻只把王爺的幾位福晉跟格格嚇病了,這一來王爺大為震怒,把事情交到了九門提督府,著期限破案,可是到今兒個三天了,吃公事飯的爺們滿城裡搜人,結果一個鬼影子也沒瞧見,聽說……」
  俊漢子雙目之中突然閃過兩道比電還亮的光芒,飛快地向門外投過一瞥,有意無意地截口,道:「原來如此,希望『九門提督』早點拿著那飛賊,要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呢?夜裡我也可以睡好覺了!」
  瘦小店伙忙道:「說得是……」
  俊漢子沒讓他往下說,當即又道:「小二哥,麻煩你,待會兒替我燒燒炕,另外替我拿個火盆進來,這屋裡冷得讓人耐不住。」
  瘦小店伙也是個機靈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該走了,一連應了好幾聲是,哈著腰,退著出了門兒!
  店伙走了,俊漢子轉身後,背著手走向後窗,伸手推開了後窗,由內外望,後院牆裡,也種著幾株老梅!他站在窗前向外望得出了神!
  但,倏地,他唇角泛起一絲輕輕笑意,那絲笑意剛泛上唇角,背後,屋門處響起了一聲輕咳。
  他唇角那絲笑意更濃了,揚了揚眉,道:「是小二哥麼?請進來!」
  店伙剛走,哪有那麼快的!
  有一聲輕咳,只聽屋門處響起個蒼老話聲:「客官,是老朽!」
  俊漢子連忙轉過了身,屋門口,站著那手裡提著水煙袋的老掌櫃的,俊漢子微微一愕,道:「老人家是……」這就有點裝了!
  老掌櫃的賠上一抹輕笑,忙道:「老朽是小號掌櫃……」
  俊漢子「哦!」地一聲舉步迎了過去:「原來是掌櫃的,快請進,請進!」
  說著,側過了身往裡擺了手!
  老掌櫃的一哈腰,告了個罪走了進來!
  俊漢子順手拉過一把椅子,含笑說道:「掌櫃的請坐!」
  老掌櫃的稱謝忙道:「坐,坐,您也坐!」
  說著,跟俊漢子對面落了座!
  坐定,俊漢子笑道:「掌櫃的原諒,茶水還沒送來……」
  「哪兒的話!」老掌櫃的忙道:「老朽該請客原諒,小號人手少,也都是笨手笨腳的,往後要有侍候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
  俊漢子笑了笑,道:「掌櫃的客氣,掌櫃的屈駕光臨,有什麼事兒麼?」
  「沒有!沒有!」
  老掌櫃的忙搖頭說道:「習慣了,以往小號客人光顧,老朽總是過來看看,出門在外不比家裡,老朽過來看看客人們有什麼需要!」
  俊漢子道:「掌櫃的是難得的熱心人!」
  「好說!」老掌櫃的乾笑一聲,忙道:「應該的,老朽還沒有請教……」
  「姓關!」俊漢子道:「漢壽亭侯關夫子的關!」
  老掌櫃的點頭說道:「原來是關爺,台甫是……」
  「不敢!」俊漢子道:「草字山月!」
  老掌櫃的微微地沉吟了一下,道:「原來是關山月關爺……」
  俊漢子關山月道:「請教!」
  「不敢!」老掌櫃的推了推老花眼鏡,忙道:「老朽姓金,草字一貫!」
  關山月笑了笑,道:「原來是金掌櫃的……」
  金掌櫃的道:「關爺仙鄉……?」
  關山月道:「江南,我是在江南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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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掌櫃的隔著老花眼鏡深注一眼,道:「江南好,風光明媚,人傑地靈,怪不得老朽一眼就覺得關爺豪情奔放,英氣逼人,而且……」
  關山月含笑說道:「金掌櫃的,這豪俠二字,我當不起,我是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最後只得做生意餬口,沒出息!」
  「好說!」金掌櫃的搖頭說道:「那是關爺您忒謙,老朽開這客棧多年,暮迎南北,朝送東西,這雙老花眼,可說看人多了,老朽看得出,關爺必是來自名家的武林豪俠!」
  關山月淡淡笑道:「金掌櫃的,人有失神,馬有亂蹄,這回你走了眼!」
  金掌櫃的老於世故,沒多說,笑了笑,道:「關爺這趟『北京』是……」
  關山月道:「江南生活嘗夠了,出來到處走走,順便買點東西!」
  金掌櫃的遲疑了一下,乾笑了兩聲,道:「關爺,最近內城裡鬧飛賊……」
  關山月淡淡說道:「我聽小二哥說過了!」
  金掌櫃的老眼溜上炕上那長長的包袱,道:「關爺,原諒老朽直言,在這時候,像關爺這麼一位會武又帶著不露眼兵刃的人,可有點……」
  「我明白了!」關山月揚眉笑道:「金掌櫃的懷疑我是那幹不正經買賣的?」
  金掌櫃的老臉一紅,乾笑忙道:「關爺,您千萬別誤會,不是老朽,是……」
  一頓,改口說道:「總之,關爺,您已惹人懷疑是實,老朽說句大膽的話,也拼著這條老命不要了,像您,關爺,不管您是不是武林中的朋友,在這時候您卻該避避風頭!」
  關山月淡淡笑道:「謝謝你,金掌櫃的,真金不怕火,我沒有什麼好躲的,便是當今皇上,他也得講個理,再說,你看我像麼?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金掌櫃的要怕我替寶號惹麻煩,我可以換家客棧,而且可以馬上走!」
  金掌櫃的霍地站了起來,連連搖手地道:「關爺這是什麼話?我金一貫雖然是個商人,可還明白點大義,別瞧這份兒不算小的產業,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稀罕誰拿去,關爺,咱們是自己人,說穿了我是為自己人好,那班人咱們惹不起……」
  這話,夠豪邁,也顯得胸襟灑脫!
  關山月目射異采,笑了:「老掌櫃的,算我失言,這趟出門兒碰見你金掌櫃這麼一個夠朋友,我不虛此行,足堪安慰……」頓了頓,接道:「我明白了,是『京華武館』那位九哥對我動了疑,其實他那是想出口氣,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應付……」
  一擺手,又接道:「金掌櫃的,你請坐,咱們好好兒談談!」
  金掌櫃的愣在了那兒,沒動,瞪著老花眼道:「關爺,您,您知道了?」
  關山月一笑說道:「沒什麼,說穿了不值一文錢,『京華武館』的那位,這是那位小二哥告訴我的,至於他懷疑我,那是我自己猜的,因為我多一句嘴,頗令他難堪!」
  金掌櫃的搖了搖頭,道:「關爺,老朽看您……」
  關山月又一擺手,道:「金掌櫃的,有話坐下說!」
  金掌櫃這才應聲又落了座,坐定,關山月搶先開了口:「金掌櫃的,聽說您就一個人兒?」
  金掌櫃的一怔點頭,道:「不錯,這八成兒又是那快嘴的東西……」
  關山月笑道:「別怪他,掌櫃的,這該沒什麼怕人知道的,對麼?」
  金掌櫃的神情微震,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關爺說的是,這有什麼好怕人知道的?」
  關山月目光深注,笑了笑,道:「金掌櫃的,恕我直言,像你金掌櫃的,年過半百至今猶是單身光棍一個人,可並不多見!」
  金掌櫃的臉色微變,隨即神情一黯搖了頭,道:「那有什麼辦法,天生的絕後命,再說,人家姑娘不願嫁我,我總不能動手去搶呀……」自嘲地一笑,接道:「關爺,您瞧,像老朽如今,無拘無束,不也挺好麼?」
  關山月微微一笑,改了話鋒,道:「金掌櫃的,我聽說東屋裡住了個病人……」
  金掌櫃的微微吃了一驚,說道:「關爺,這又是……」
  關山月一搖頭,道:「不,掌櫃的,這是我自己聽見的!」
  金掌櫃點頭一歎道:「是不錯,關爺,那是個可憐的要飯老化子,大冷天裡飢寒交迫,倒在路邊上,被老朽看見……」
  關山月道:「這我問過小二哥了,小二哥對我說的頗為詳盡,掌櫃的跟那位,一位可敬,一位可憐。」
  金掌櫃的道:「又是這快嘴東西,關爺,您過獎,那一位可憐是實,老朽這卻不敢當可敬二字,現成的善事,也是為自己,這輩子沒了指望,總要修修下輩子!」
  關山月道:「掌櫃的過謙,他害的是什麼病?」
  金掌櫃的遲疑了一下,輕咳說道:「也沒什麼,上了年紀,受了點風寒……」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這是欺我外行,掌櫃的年輕時候懸壺濟世行過醫,一點風寒會看不好?再說,受風寒的人,會咯血麼?」
  金掌櫃的一驚紅了臉,半天始窘迫地道:「不敢再瞞關爺,他是受了頗重的內傷,血氣瘀結……」
  關山月道:「掌櫃的,這有什麼怕人知道的?」
  金掌櫃的窘迫地笑了笑,道:「關爺,老朽雖是個商人,但對江湖上的事兒,年輕時候還多少知道一些,這老化子既是受了內傷,那定然是被人打傷的,打傷他的人,也必是他的仇敵,既如此,老朽怎敢讓人輕易知道……」
  關山月笑道:「可是,掌櫃的,如今畢竟被我知道了。」
  金掌櫃的一震忙道:「老朽不信關爺會是……」
  關山月笑道:「自然不是,要是的話,在小二哥告訴我之初我就闖進了東屋,何必候至如今,你說是麼?」
  金掌櫃的神情一鬆,忙賠笑說道:「是的,是的,關爺所說極是!」
  關山月目光一轉,道:「金掌櫃的,憑你那高超醫術,既知病因所在,難道就治不好那老人家?」
  金掌櫃的面有愧色,赧然說道:「不怕關爺見笑,也許是老朽所學膚淺……」
  關山月道:「金掌櫃的,見笑事小,人命事大,他已被抬進客棧三天,但負傷已絕不止三天,別耽誤了人,如果金掌櫃的願意,我想去看看他!」
  金掌櫃的忙道:「難道關爺也……」
  關山月含笑點頭,道:「我略通岐黃,雖不會比金掌櫃的高明,但兩個人看看,總比一個人看要好得多,也許……」
  金掌櫃的霍地站起,道:「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老朽求都求不到,關爺,請!」說著,抬手向外一讓!
  關山月含笑站起,舉步行了出去!
  金掌櫃的帶路,走長廊直奔東屋!
  到了東屋前,金掌櫃的輕輕推開了屋門,窗戶緊閉,密不透風,這東屋裡好黑,好暗!站在門口,那一股子藥味及血腥氣便往鼻子裡鑽!
  金掌櫃的側身讓路,道:「關爺,請!」
  關山月一點也不在意,舉步行了進去!
  甫跨進門,只聽一個有氣無力的蒼老話聲,由那黑暗一圍的炕上響起:「是哪一位,金……」
  是哪一位?這老化子出言不俗!
  金掌櫃的隨手掩上了門,忙道:「老人家,是我,金一貫……」
  關山月揚起了眉,又皺了眉,道:「金掌櫃的請點上燈!」
  金掌櫃的應了一聲,忙掏出火石燃著了火折子,點著了桌上了一盞油燈,光線雖然嫌昏暗,可較適才好多了!
  只見那炕上躺著個灰髮蓬散如草,既黃又瘦,兩眼渙散無神的老化子,一個鬍子老長,病態怕人!
  別看他鶉衣百結,是個要飯的化子,那鋪蓋卻是全新的,新的是新的,可是如今已夠髒了,被褥那上面一端,血漬斑斑,色呈紫黑,都干了。
  老化子一眼看見眼前多了個人,瞪著關山月道:「金……掌櫃的,這,這位是……」
  金掌櫃的忙道:「老人家,這位是小號剛住進來的客人,聽說老人家害著病,所以特地要我賠著他過來看看!」
  老化子「哦!」了一聲,那骨瘦如柴,只剩了皮包骨的雙手一撐,掙扎著揚起上半身,便要坐起!
  關山月忙跨前一步,搖手說道:「老人家,別跟我客氣,您也不宜動,請躺著,躺著!」
  老化子又躺了下去,那倒不是他沒再客氣,而是他沒有力氣坐起來,這一撐已累得他劇喘陣陣,好不痛楚!
  他連喘帶哼地又道:「那麼,這位老弟台,請,請隨便坐坐!」
  關山月道:「謝謝老人家……」走前—步坐在了炕上,又道:「老人家,我略通岐黃,願稍盡綿薄,請伸出手來讓我替老人家看看,俾便對症下藥……」
  老化子那鬍子長亂的嘴角上,泛起了一絲笑意,只是,他望著關山月道:「老弟台,你也通醫術?」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怎麼,老人家不信麼?」
  老化子吃力地搖了搖頭,道:「不是老要飯的不信,而是老要飯的自已知道,我這病已入膏肓,就是華陀重生,扁鵲再世也沒有用了,如果你老弟台願意幫老要飯的話,老要飯的只求老弟台一件事,那就是趁老要飯的還沒有斷氣兒之前,把老要飯的弄出去,別讓老要飯的一旦伸腿瞪了眼,髒了這塊地兒,害得金掌櫃的沒客人上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2:25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面對一個「死」字,竟然毫無懼色,也不再有那淒涼意味,看來,他是想通了!要不然,這老化子便是生就一付鐵錚硬骨頭!
  聽完了話,關山月笑了,道:「老人家,金掌櫃的不是一般商人,他既把老人家接了進來,盡了力,他未必怕您老人家髒了這塊地兒,老人家,這差事我不幹,您另請高明……」
  老化子笑了,笑得頗為爽朗、豪邁:「老弟台,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關山月道:「老人家,天下有意恩的人很多,可巧您碰上了我,這該委諸一個緣字,既屬有緣,我能不為您稍盡心力?老人家,您很豁達,但卻不能豁達得連可留的命都不要了,死並不可怕,想通了遲早都能死,但是,老人家,死有輕重之分,像您這樣的死,我不敢苟同,也要大膽批評一句,那太不值得,我雖不是華陀扁鵲,無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但對您老人家這不能稱之為病的病,倒還有幾分把握,那麼,何妨讓我試試?」
  老化子又笑了,道:「老弟台,你更有意思了,老化子還沒請教……」
  關山月截口說道:「老人家,那是您病好了以後的事,如今,請伸出手!」
  老化子道:「好吧,就讓你試試吧,只是老弟台,死馬當做活馬醫,可別抱太大的希望,要不然你會……」
  關山月道:「老人家,少說一句,伸手。」
  老化子道:「老弟台,老要飯的遵命!」說著,自被窩裡伸出了那隻手! 
  關山月伸二指搭上老化子的腕脈,兩指甫一搭上,他神情微微一驚,接著,臉色越來越凝重,兩道眉鋒越來皺得越深,一時裡,這東屋裡好靜!
  金掌櫃的一雙老眼,隔著他那老花眼鏡,瞪得大大地,直瞅著關山月,一眨不眨!他有點緊張,也生似想從關山月臉上看出些什麼!
  忽地,老要飯的自己先笑了:「怎麼樣?老弟台,是不是沒有救了?」
  關山月雙眉—展,笑道:「老人家怎麼說喪氣話?以我看,不但有救,而且我擔保不出三天讓你老人家下炕走路……」
  這麼神?金掌櫃的面有異色,也帶著點狐疑,但他未說話!
  老要飯的卻「哦!」地一聲開了口:「真的麼?」
  關山月笑道:「我不是靠這吃飯的走方郎中,不會吹擂騙銀子,說句大膽的話,您老人家也未必搾得出油水,我更犯不著拿你老人家開玩笑,靈不靈三天內便知,不過……」頓了頓,笑接道:「我有幾句話,希望您老人家據實答覆,要不然的話,我弄不清楚病因,難以對症下藥,那恐怕……」
  老化子截口笑道:「螻蟻尚且偷生,我老要飯的如今求生之欲大增,又想多活幾年,多吃幾碗殘粥剩飯了,老弟台,你問吧。」
  關山月笑了笑,道:「第一,你老人家有一身極為深厚的內功,由此可知您老人家是位武林高人,風塵異士……」
  老要飯的道:「老弟台,何以見得老要飯的有一身極好的內功?」
  關山月道:「這是傷,而非病,而且傷勢很重,你老人家能支撐至今,足見有一身內功,而且極為深厚!」
  老化子笑道:「看來老要飯的沒能逃過你那一摸,老弟台,老要飯的承認是個武林人物,至於深厚的內功,我不得不謙虛一二,你說是麼?」
  「病」到如今這個地步,他猶出言詼諧,引人發噱,要是生龍活虎般好好的,他不知該怎麼說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那麼,老人家怎麼稱呼?」
  老化子瞪眼說道:「老弟台!你這是看病療傷,還是辦案盤問人?」
  關山月道:「兩者都是,老人家,我這看病有兩不看!」
  老化子「哦!」地一聲笑道:「老弟台規矩不少,哪兩者不看?」
  關山月道:「官府裡的人物,我不看,壞人,我也不看。」
  「妙啊!」老叫化笑道:「六扇門裡的能跟壞人扯在一起,老弟台,你放心,我老要飯的既不是六扇門裡的,也不是壞人。」
  關山月道:「那麼,老人家怎麼稱呼?」
  老化子一怔,道:「怎麼,仍要問?」
  「當然!」關山月點頭笑道:「你老人家未說出名號,我怎知你老人家是好是壞?」
  「有理!」老化子笑道:「只是,老弟台,我老要飯的要隨便謅個假名號……」
  關山月笑道:「那我很放心,武林人物,尤其像老人家這類風塵異人,最重一個『名』字,當不會胡謅亂改,再說,姓名賜自父母……」
  金掌櫃的一邊張了嘴,剛要說話!
  老化子已然搖頭說道:「好厲害,我老要飯寧可不好名,卻不敢背個不孝罪名,老弟台,我老要飯的叫查桐!」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那麼老人家是風塵異人,而且有一身極深厚的內功,這話就越發地沒有錯了!」
  老化子查桐道:「老弟台,怎見得?」
  關山月笑道:「丐幫長老,『鐵面窮神』查長老,那還有錯?」
  查桐哈哈大笑,但剛笑兩聲,似乎牽動了傷處,眉鋒猛皺,笑聲倏住,呻吟一聲,搖頭說道:「老弟台,看來老要飯的碰上了高人,你老弟台……」
  關山月有意攔他話頭,轉望金掌櫃的,笑了笑,道:「看來金掌櫃的認識查長老?」
  金掌櫃的一驚,忙道:「關爺,這,這怎麼說?」
  關山月道:「只因為掌櫃的對老人家是『丐幫』查長老一事,毫不詫異!」
  金掌櫃搖頭笑道:「原來如此,關爺,老朽一個商人,哪裡知道什麼『丐幫』?」這解釋也通,說得過去!
  關山月未深究,一笑收回目光,道:「如今我對查長老是好人已深信不疑,我再請問,查長老是被什麼人,用什麼功夫所傷?」
  查桐搖了搖頭,道:「是誰,我老要飯的慚愧得很,不知道,至於對方用的是什麼功夫,老要飯的傷在背上,請老弟台自己看吧?」說著,他掙扎著翻了個身,面下背上地爬俯著!
  關山月伸手撩開了他那件滿是補釘的鶉衣,只一眼關山月立即變色皺眉,脫口呼道:「好歹毒霸道的掌力……」
  查桐那背心上,赫然有一隻色呈烏黑的掌痕,隱約於皮肉之內,且已較原印擴大了不少!
  只聽查桐說道:「老弟台,這是什麼掌力?」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我一身武學淺薄,看不出這是什麼掌力,不過,我知道這種掌力異常歹毒霸道,等閒之人中掌立斃,所幸查長老內功精純深厚,將掌毒逼於一處未使迅速擴散,不過還好我碰見的早,要不然等查長老真力不繼,掌毒一散,就是大羅金仙也要束手了……」
  金掌櫃的目閃異采,查桐脫口讚道:「老弟台,好眼力,不談看病療傷,單這一針見血的剖析便遠非常人難及,看來我老要飯的有救了!」說著,他便要翻轉過來!
  關山月忙伸手一按,道;「查長老,別動,我這就為查長老療治!」
  話落,抬手,運指如飛,連點查桐背後六處大穴,然後收手,轉注金掌櫃的笑問道:「金掌櫃的,可有現成的金針?」
  金掌櫃的如大夢初醒,驚歎說道:「關爺好高絕的認穴手法!」
  關山月淡淡—笑,道:「是麼?金掌櫃的過獎,醫者哪有不認穴道之理?」
  金掌櫃的道:「可是關爺那分寸捏得極準的指力,卻是老朽生平……」
  關山月含笑道:「金掌櫃的,可有現成的金針?」他有意改變話題顧左右而言他!
  金掌櫃的也似乎一點即破,忙道:「有,有,那是老朽當年行醫時所用,老朽這就去拿,這就去拿。」說完了話,他步履匆匆地開門而去!
  金掌櫃的剛走,查桐開了口:「老弟台,金掌櫃的老眼不花,老要飯的身受更清楚,老弟台這指力,至少也有幾十年精純造詣!」
  關山月笑道:「查長老,我今年還不到三十!」
  查桐道:「那麼你老弟台該是……」話鋒忽轉,接道:「老要飯的尚未請教,你老弟台……」
  關山月道:「不敢當查長老請教二字,我叫關山月!」
  查桐一怔,詫異喃喃說道:「關山月……?老弟台,對這三個子,老要飯的陌生……」
  關山月道:「那不足為怪,我本不是武林中人!」
  查桐還待再說,匆忙步履響動,金掌櫃的匆匆推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捧了個長方形的檀木盒!
  近前,雙手遞向關山月,道:「這都是老朽當年所用的舊東西,關爺看合不合用!」
  關山月忙伸手接過,打開一看,盒子裡是金針、玉刀等物,是應有盡有,齊全得很,當下點頭笑道:「是再合適也沒有了,金掌櫃的這盒東西頗為名貴,足見金掌櫃的當年是位有名的高人!」
  金掌櫃的赧笑說道:「說什麼有名的高士,老朽聽來只有汗顏慚愧,懸壺濟世十多年,難及關爺那麼一眼!」
  關山月笑了笑,道:「金掌櫃的忒謙……」
  他沒有多說,捻起幾根金針,在燈火上燒了燒,道:「查長老忍著點兒,我要下手了!」
  查桐笑道:「老弟台只管下手,便是刮老要飯的骨頭,老要飯的也不會哼一聲,何況幾根針兒?」
  關山月道:「那就好,記住,查長老,第三針落後,請提一口真氣咳嗽一聲,然後把氣逼向『將台』!」
  話落手起,轉眼三針扎入那適才所點六處大穴中的三穴,容得查桐重咳一聲,後三針飛快紮下!
  這六針,直看得那位金掌櫃的瞪目愕然,驚駭舌咋!
  扎畢,關山月笑道:「查長老,請睡一會兒!」
  未見他出手制穴,卻見查桐緩緩閉上老眼!
  但,怪事倏生,就在這轉眼工夫中,查桐背上那只色呈烏黑的掌痕,已然縮小成半個拳頭大一塊!關山月毫不怠慢,執起玉刀在那烏黑一塊的中心上劃了一個口子,那地方的肌膚,竟然像塊豆腐,一劃即破,刀起處,由那破口裡,流出一股腥臭的烏血,足足流了大半碗,查桐背上那塊肌膚恢復常色!
  擦洗乾淨後,關山月自盒中拿出一些金創藥敷了上去,一直到包紮完畢,抽出了那六根金針,他才吁了一口大氣:「行了,查長老不礙事了……」
  再看查桐,已然是昏昏入睡,而且睡得十分香甜!
  金掌櫃的至此像是心神返了捨,驚歎說道:「關爺,這……」
  關山月擺手截口笑道:「別忙,金掌櫃的,查長老還得服二帖藥,請記住,然後麻煩金掌櫃的寫下來找人去藥鋪跑一趟……」
  接著,他—口氣說了十幾味藥材,最後說道:「金掌櫃的,記全了嗎?」
  金掌櫃的滿臉感激激動神色,道:「老朽記全了,多謝關爺傳授!」
  關山月沒多說,笑了笑,道:「那麼,金掌櫃的,這交給你了,我要回房歇息去了!」說著,他開門行了出去!
  金掌櫃的吹了燈,連忙跟了出去,道:「關爺,天不早了,您要不要吃點什麼?」
  關山月剛要答話,只聽步履響動,那瘦小店伙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白著一張臉,近前忙道:「金掌櫃的,不,不好了……」
  金掌櫃的臉色微沉,道:「什麼事慢慢的說!」
  那瘦小店伙點了點頭,忙道:「是,是『九門提督』的差爺……」
  關山月一笑說道:「我明白了,小二哥,『九門提督府』來人了,而且是衝著我來的,對麼?」
  那瘦小店伙一連將頭點了好幾點!敢情那年頭兒百姓見不得官!
  金掌櫃的臉色一變,喝問道:「他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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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小店伙往身後一指,剛要說話!一陣穩健輕捷的步履聲由前院傳了過來!
  關山月雙眉微軒,笑道:「金掌櫃的,事不關你,你最好避一避!」
  金掌櫃的臉色變了變,略—遲疑,掉頭要走!
  無奈,已經遲了,那步履聲已至後院門,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你要上哪兒去?站住!」
  金掌櫃的一震停了步!
  適時,後院門兒裡,並肩跨進兩個身穿長袍,髮辮拖得長長的,腰裡鼓鼓的中年漢子!
  這兩個,一般地白淨臉,但一樣地臉色陰沉,掛著狡猾陰詐的微笑,充分顯示出他一肚子壞水!
  一進後院,那兩對目光首先掃上了關山月!
  金掌櫃的卻急步迎了上去,賠笑拱手說道:「二位爺是……」
  左面那名中年漢子一擺手,喝道:「沒聽你這夥計說麼?『九門提督府』來查店的!」
  金掌櫃的「哦!」地一聲忙道:「原來就是二位爺,老朽有眼無珠……」
  右邊的那名,突然開口說道:「你老哥就是這兒掌櫃的?」
  金掌櫃的半轉身軀,忙道:「是,是,老朽就是金一貫……」
  中年漢子抬手一指關山月,道:「金掌櫃的,這個人他是……」
  金掌櫃的道:「回爺的話,這位是小號的客人!」
  右邊漢子含笑點了點頭,轉望關山月,道:「你叫什麼名字?」
  關山月淡淡說道:「姓關,叫關山月!」
  右邊漢子笑道:「好名字,你是什麼地方人?」
  關山月道:「我是江南人氏!」
  右邊漢子道:「江南?你這趟出門兒不近,來京裡幹什麼的?」
  關山月道:「不幹什麼,聽說京裡繁華,特來看看!」
  右邊漢子笑了笑,道:「這麼說來,你是來玩兒的?」
  關山月道:「可以這麼說!」
  左邊漢子道:「玩完了麼?」
  關山月道:「還沒有,想再多待兩天,到八大胡同去逛逛!」
  「對!」右邊漢子笑道:「那是『北京城』最好的去處,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關山月道:「不久,上午剛進『永定門』!」
  那右邊漢子點了點頭,道:「很好,你住在哪間屋?」
  關山月往背後一指,道:「就是這一間!」
  那右邊漢子道:「你都帶什麼東西?我兩個想進去看看!」
  金掌櫃的一急,想要張口!
  關山月卻是毫不在意,道:「二位如果有興趣的話,只管請!」
  那右邊漢子陰笑說道:「如此,打擾了!」向著那左邊的同伴偏頭,舉步行了過去!
  背著那兩個,金掌櫃的忙向關山月遞眼色!
  關山月淡然—笑搖了頭,跟著那兩個行進了屋!
  進了屋,那右邊漢子第一眼便落在關山月放在炕上,那長長的包袱上,回過頭來笑了笑,道:「關朋友,那是什麼?」
  關山月淡淡說道:「沒什麼,一柄劍!」
  那左邊漢子臉色一變,想閃身過去!
  那右邊漢子忙遞眼色攔住了他,目注關山月,笑道:「看不出關朋友還是個練家子!」
  「好說。」關山月淡然說道:「兩手莊稼把式,惹人笑話!」
  那右邊漢子笑道:「關朋友忒謙,關朋友在這快過年的時候,隻身出遠門……」
  關山月笑道:「閣下,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什麼時候想上哪兒,這隨個人所好,大清皇律並沒有規定這時候不許往這兒來!」
  那右邊漢子臉色微變,笑道:「說得是,說得是,這我干涉不了管不著,不過……」目光一轉,接道:「你關朋友帶著劍……」
  關山月道:「防身的兵刃,大清皇律也沒有規定不許人帶劍!」
  這位關山月會說話,兩句話封住了那右邊漢子的嘴!
  那右邊漢子突然冷哼一聲道:「你可知道,每逢年節京畿特別……」
  關山月揚眉說道:「聽說了一點,怎麼樣?」
  那右邊漢子道:「怎麼樣?那飛賊也是使劍,而且個頭兒跟你差不多!」
  關山月笑道:「我明白了,你閣下懷疑我是飛賊。」
  那左邊漢子猛然點頭,道:「我說話不會拐彎兒,不錯!」
  關山月笑了笑,手一伸,道:「那敢情好,閣下,拿來?」
  那左邊漢子一怔說道:「你伸手向我要什麼?」
  關山月道:「捉贓拿贓,我要贓,要證據!」
  那左邊漢子臉色一變,冷笑說道:「沒有,爺們的這雙眼雪亮……」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怕你閣下這雙眼白長了,吃糧拿俸,你閣下逮不著飛賊卻跑到這兒來胡鬧栽贓。」
  那左邊漢子臉色大變,哇哇說道:「好哇,打爺們的官腔,老八,這小子賊橫賊橫的,分明不是好路數,先拿了他再說!」說著,不等右邊漢子答話,探掌便向關山月抓去!
  關山月微退一步,輕易而恰好地躲過那一抓,道:「閣下,我講的是理,你可別逼我動粗!」
  這一句火上澆油,六扇門巾的這幫人,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哪聽得了這個?哪受得了這個?
  那左邊漢子,凶相畢露地冷笑說道:「爺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個動粗不講理!」
  欺進一步,又一掌飛探而出!
  這回關山月沒有躲,雙眉微挑,道:「別欺我這莊稼把式,那不比你差!」
  只抬腕一翻,五指已攫上左邊漢子右腕脈!
  那左邊漢子大驚,一掙未掙脫,冷哼一聲底下踹腿,用足了勁兒向關山月的下盤掃去!
  砰然一聲,關山月被他一腿掃個正著,但,吃苦頭的不是關山月,而是他,關山月像座山,一動沒動,他卻大叫一聲瘸著腿蹲了下去,沒別的,這一腿像掃在了鐵樁上!
  關山月五指一鬆,笑道:「差爺,就憑這本領來拿飛賊?這麼多年來不知糟蹋多少糧了,你還是坐在一旁養養那條腿吧!」
  那左邊漢子,蹲在那兒抱著腿直哼哼,就是站不起來,門外,金掌櫃的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
  而,那右邊漢子卻笑不出來了,白著臉道:「好本領,真瞧不出,只是,關朋友,這禍事恐怕你惹大了,我擔心你一時半時離不開『北京城』了!」
  關山月笑道:「是麼?反正我還打算待兩天,等我待膩了要走的時候,諸位不妨攔攔看,我看誰能攔得……」
  「住」字未出,蹲在地上那左邊漢子,大喝一聲翻腕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飛刺而出,猛扎關山月小腹!
  這下既近又出人意料,金掌櫃的大驚,剛要張口!
  關山月目閃寒芒,笑道:「怎麼?動傢伙了?這敢情好!」身形微退,飛起一腿直取左邊漢子持刀手腕!
  只聽「哎喲!」一聲,那左邊漢子右腕飛起,往後便倒,同時,那柄解腕尖刀也脫了手,擦過那右邊漢子耳輪,「篤!」地一聲杵在了壁上,僅留刀柄在外!
  金掌櫃的神情一鬆,又笑了!
  那右邊漢子卻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忙伸手摸摸耳朵!
  關山月笑道:「不要緊,閣下,還在!」
  那右邊漢子臉一紅,剎時變成了一片鐵青,手往下一落,便要探腰,關山月雙眉一揚,笑道:「怎麼,難不成你閣下也要學學他?」
  那右邊漢子一驚,手上不免緩了一緩!
  而就在他手上緩了一緩的當兒,院子裡面響起了話聲:「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有話好說,有話……」
  眾人抬眼外望,只見一個身穿皮袍,捲著袖門,左手裡還托著兩個鵝卵般大小鐵球的老者,急步奔了過來!
  這老者好長相,瘦瘦高高的,長得像竹竿,瘦得幾乎皮包了骨,殘眉、雞眼、鷹鼻,薄薄的嘴唇上,還留著兩撇八字鬍,一看便知此人極富心智.而且陰狠奸詐!
  金掌櫃的忙迎了上去,拱手賠笑,道:「原來是四爺,今兒個什麼風……」
  那瘦高老者一擺手,道:「金掌櫃的,咱老哥兒倆待會再談……」
  說著,他進了屋門,向著那兩個一拱手,道:「二位,婁四有禮了!」
  左邊的那位沒答腔,那不為別的,只因為他腿痛腕子痛,像是斷了似的,坐在那兒還直哼哼呢!
  那右邊的漢子卻強笑拱起了手,道:「原來是婁四爺,不敢!」
  那婁四放下了手,乾咳了一聲.道:「二位,容婁四說一句,這純屬誤會,是館裡的趙九跟這位有點小小的不愉快,所以他搬來了兩位,趙九回到了局子裡對我說,我當即就把他臭罵一頓,隨後就趕來了,結果,咳,仍是遲到了一步……」
  那右邊漢子眉皺了皺,道:「原來如此……婁老,是真的麼?」
  婁四道:「我婁四有幾個腦袋敢騙二位!」
  那左邊漢子道:「那麼婁老沒有來遲,只不過這姓關的敢大膽出手……」
  婁四忙賠笑說道:「八哥,自己人好說話,禍怎麼說該算由館裡的人身上起的,看我薄面,明兒個我請二位上酒樓喝兩杯……」
  有了這一句,那右邊漢子的眉頭展開了,那假裝不能了的臉色,也跟之消失了,沉吟了一下,道:「婁老,大夥兒平日常見面,都是朋友,再說,屢次辦案也卻承館裡的朋友幫忙,吃喝那是小事,不過……」
  頓了頓,接道:「以後還要麻煩婁老,館裡的朋友們關照一聲,別再無事生非地亂往人頭上扣帽子,免得……」
  婁四忙道:「那當然,那當然,多謝八哥保全薄面,這事兒交在我身上,待會兒回去我就向我們館主稟報一聲,請放心,請放心!」
  那陰沉漢子道:「那麼,我倆走了,沒事兒到我那兒坐坐去!」
  說著,攙起那左邊的同伴,一瘸一拐地出門而去!
  金掌櫃的滿臉慇勤色,忙跟著送出去!
  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轉眼間雲消霧散了!
  按理,也按禮,關山月不應不謝謝人家,當下向著婁四一拱手,含笑說道:「多謝婁老!」
  婁四忙還一禮,一派江湖作風地道:「什麼話,在家靠父母,出門兒靠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誰沒個出門兒的時候,真要說起來,還得婁四向你老弟賠個不是,都是趙九那混帳東西……」
  關山月笑道:「婁老,小事兒,再提顯得我小氣!」
  婁四嘿嘿一笑,轉了話條,道:「趙九那小子對我—說,我就知道你老弟非常人,如今一見,果然半點不差,我還沒請教……」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如果婁老不急著走,我不敢留客,請坐下談!」
  婁四滿口說道:「不急,不急……」說著,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去後,那一雙鬥雞小眼瞪著關山月直瞧!
  關山月隨之坐在右邊,道:「婁老,我姓關,叫關山月!」
  婁四「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關老弟……」
  說話間一雙眸子直轉,似是在腦海中搜尋記憶,結果,他失望了,他想不出江湖上什麼時候出了個高手關山月!
  是故,他緊接著問道:「關老弟是從……」
  關山月道:「我由江南來……」
  婁四一拍大腿,道:「江南,那地方好,當年我去過幾趟,不瞞你老弟說,館裡所用的馬匹,全是我在江南馬市挑選的!」
  關山月笑道:「那婁老必是相馬的伯樂!」
  婁四目光一轉,嘿嘿笑道:「相馬勉強湊合,江湖上混久了,吃的又是武館這行飯,所以,我相人倒有幾分把握!」
  關山月淡淡一笑,沒接話頭,道:「聽客棧夥計提起過,京華武館分支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總館主麾下全是一等一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此行匆匆,正恨無緣結識一兩位,不想小事驚動婁老,俠駕突臨,正好慰我飢渴,使我頓有不虛此行之感!」
  婁四哈哈笑道:「好說,好說,那是老弟捧人,武館固然是知交遍天下的大武館,但婁四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馬前小卒,只要你老弟不嫌棄,看得起,咱們從個頭起便是朋友,你我一見如故,館子裡我隨時歡迎!」
  關山月道:「無緣僅一面,但能得相逢便是緣,蒙婁老折節……」
  「折節?」婁四笑道:「能交上關老弟這種朋友,那是我婁四的榮幸……」
  關山月道:「那麼,我也要說,為這種事得能結識婁老,便是禍事再惹得大一點,那也該值得!」
  婁四微笑頷首,道:「再惹得大一點,難道這禍事你老弟還嫌小?」
  關山月道:「怎麼,以婁老看,挺大麼?」
  婁四搖頭說道:「你老弟不知道,這種事兒在衙門裡可大可小,按說,動手打官差,那種罪不輕,可是真要說起來,那不過一點小誤會,要為這鬧出大亂子,划得來麼?所幸這些人平日跟我還熟,要是換個人,他們絕不肯這麼善了!」
  關山月道:「一頂大帽子壓死人,百姓怕的就是一個官字,不過,怎麼說我都該謝謝婁老,要不是……」
  婁四笑道:「老弟怎麼又來了,說來,老弟,不瞞你說,這班人平日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欺壓百姓是拿手,辦辦雞毛蒜皮小案子,也還湊合,一旦碰上了扎手的大事,那就焦頭爛額,一籌莫展,他們跟本不長眼,你老弟這樣的人,怎麼會是飛賊?不過……」
  嘿嘿一笑,接道:「話又說回來了,你老弟千萬別介意,像你老弟這麼個人,在這滿城風雨的時候也難怪人家起疑!」
  關山月笑了笑,道:「那麼,以婁老看呢?」
  婁四兩眼一瞪,那神態像是對熟朋友,道:「老弟這是什麼話?我剛才不是說過麼,他們招子不夠亮,我婁四闖了大半輩子江湖,見過的人還會比他們少,再說,我要懷疑你老弟,我也就不來了,不過……」
  嗓門兒忽地壓得低低的,身子向前一傾,道:「就算你老弟是前夜的那位,咱們自己人哪有不護自己人的,我婁四就是攆了這條老命,也要替你老弟蓋著點兒呀!」的確像個義薄雲天的人物!
  關山月動容說道:「婁老你委實是位令人敬佩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
  婁四臉色一緊,道:「這麼說你老弟果是……」
  關山月淡笑說道:「婁老,你錯會了我的意思了!」
  婁四神情又一鬆,似乎還帶著點失望,道:「這麼說,你老弟不是……」
  關山月笑道:「本來就不是!」
  婁四默然未語,目光凝注關山月,半晌,忽地笑道:「逢人只說三分話,莫要盡掏一片心,你老弟做的對!」
  關山月搖頭說道:「婁老,你又誤會了,我說的句句實話,我要是那前夜的飛賊,我不會做的這麼讓人動疑的!」
  婁四點了點頭,道:「老弟,我婁四既誠心交你這個朋友,當然是信得過你,不過,老弟,別人可不會像我婁四,往後你可得小心點兒,侍衛營裡的那些人,全是一流高手,不像這兩個那麼好應付!」
  關山月淡淡笑道:「多謝婁老關照,有道是:『真金不怕火』,只要我不是飛賊,別說侍衛營裡的人,就是大內禁宮裡出來的我也不怕!」
  「對!」婁四拇指一挑,道:「我婁四沒交錯朋友,你老弟這份膽識,這份豪氣令人深深折服……」他突然站了起來,接道:「總鏢頭還要我辦點事兒,我不能久留,老弟,你只要這兩天不走,明天我來找你,咱們到局子裡去,我給你介紹幾個好朋友……」
  關山月未挽留,跟著站了起來,笑道:「婁老,我怎麼好打擾,在這時候,恐怕不方便吧!」
  婁四義形於色地一搖頭,道:「怕什麼,就算你老弟是前夜那位,我婁四豁出這條命也要交你這個朋友,何況你不是,老弟,你歇著吧,我走了!」
  他可是說走就走,擺了擺手出了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4:06

第 二 章 金掌櫃
  關山月送了出來,卻未下長廊,道:「婁老好走,恕我不遠送了!」
  婁四向後抬了抬手,道:「老弟說這話就見外了,自己人,何必客氣!」
  關山月笑了,笑得很神秘!
  婁四剛說完話,迎面走來了金掌櫃的,只聽他道:「金掌櫃的,關爺是我的好朋友,你多照顧!」
  金掌櫃的口裡連忙答應,一雙老眼卻望著婁四那匆忙離去的背影直發愣,望著婁四不見,他始轉身走了過來:「關爺,什麼時候您成了他的好朋友了?」
  關山月淡淡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江湖人交朋友還不快!」
  這話夠含蓄的,可是金掌櫃的老於世故,他懂,笑了笑道:「此人是『北京城』裡出了名的!」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多謝掌櫃的指點,我知道……」頓了頓,接道:「怎麼,那兩個走了?」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送神難,送這種人更難,破財消災,一個人塞了十兩!」
  關山月「哈!」地一聲笑道:「難怪這『愛心覺羅』王朝貪官污吏比比皆是,連這種人都貪!」
  金掌櫃的沒多說,忽地一笑,道:「關爺,老朽沒看錯,也算開了眼,關爺好高絕的身手!」
  關山月搖了頭,道:「莊稼把式,只恐怕有瀆掌櫃的法眼!」
  金掌櫃的不安地笑了笑,道:「哪兒的話……關爺,您要沒事兒,老朽要……」
  「不,掌櫃的,我有事兒!」關山月搖了搖頭,道:「掌櫃的,外面冷,請屋裡坐坐!」
  外面是冷,金掌櫃的鼻子裡,嘴裡直冒熱氣兒,鼻頭都快凍紅了,那鬍子上快凍上冰碴兒了!
  進屋,關山月隨手掩上了門!
  坐定,金掌櫃的有點不安地欠身說道:「關爺,您有什麼事兒?」
  關山月淡淡地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在金掌櫃的面前打聽個人!」
  「誰?」金掌櫃的問道:「你是問這『北京城裡』的……」
  「不!」關山月搖頭說:「此人當年在南七省,如今隱居在『北京』!」
  金掌櫃的「哦!」地一聲,道:「隱居?」
  「是的,隱居!」關山月點頭說道:「此人本是南七省武林中的英雄好漢!」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武林人物老朽恐怕不知道……」
  關山月道:「不知道沒關係,我只是問問看,不過,此人已在『北京城』住了很久了,聽說他也改了行,也許掌櫃的知道……」
  金掌櫃的道:「那麼您說說看?」
  關山月目光一凝,含笑說道:「此人跟掌櫃的同宗,也姓金,單名一個庸字,有個外號叫『萬利神賈賠錢郎中』,掌櫃的知道麼?」
  金掌櫃的神情猛地一震,搖頭笑道:「這名字好怪,老朽沒聽說過!」
  關山月淡淡笑道:「他這名號的意思是,要他為商,他一本萬利,因為他善於經營,要他為醫,他必然賠錢,因為他有一顆仁心,為人也義薄雲天,無論替人看大小病從不要錢!」
  金掌櫃的笑道:「原來如此,此人倒是有趣……」
  關山月道:「有趣的是他還喜歡瞪著眼說瞎話,掌櫃的真不知道他麼?」
  金掌櫃的神情一震,光臉微紅,忙搖頭說道:「老朽怎會欺關爺,當真是不知道……」
  關山月突然一笑說道:「掌櫃的,你好不小氣!」探掌如電,當胸抓了過去!
  金掌櫃的猛然一驚,口中急道:「關爺,您這是……」
  說話間,關山月那鋼鉤般五指已近他胸口,匆忙間,他坐勢不變,身形向後微傾,忽地離座橫飄閃出數尺外落地站起,兩眼一瞪,他剛要說話!
  關山月已然含笑收手,道:「掌櫃的,好俊的一式大移挪,請坐!」
  金掌櫃的恍然大悟,勃然色變,沉聲說道:「閣下究竟是哪位高人……」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別動氣,也別驚慌,請坐下,咱們好好談!」
  金掌櫃的未動,雙眉一揚,還待再問!
  關山月已然又道:「我不相信昔日名滿南七省的『萬利神賈賠錢郎中』,當真是這麼小氣,掌櫃的,我又不會吃人……」
  金掌櫃的冷哼一聲,大步走了過去落了座!敢情,像他這麼一個已過血氣方剛年歲的人,也怕激!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這才是……」
  金掌櫃的冷然說道:「老朽再請教,閣下究竟是哪位高人?」
  關山月笑道:「我不是對掌櫃的說過了麼?我叫關山月!」
  金掌櫃的冷笑說道:「閣下可以瞞過別人,但休想瞞過老朽!」
  關山月眉頭微皺,道:「掌櫃的,你法眼獨具,也很是高明,可是,我的的確確叫關山月,掌櫃的要是不信……」
  金掌櫃的截口說道:「閣下當真叫……」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但掌櫃的,不管我是誰,你總能相信,我對你金掌櫃的沒有惡意,從現在起,你仍是『平安客棧』的掌櫃金一貫,我仍叫我的關山月,咱們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毫不相干,行麼?」
  金掌櫃的老眼凝注,道:「我怎知你沒有惡意?」
  關山月說道:「掌櫃的何以糊塗一時,很顯然的,你掌櫃的跟『丐幫』那位查長老是朋友,也俱都是江湖上的俠義豪客,我要是有惡意,也犯不著自露所學為查長老療傷……」
  金掌櫃的目光炯炯,沒有說話!
  「再說……」關山月接著說道:「我要有什麼惡意,我早下手你金掌櫃的了,我有自信,憑你金掌櫃的一身所學還難躲過我掌下三招!」
  三招?這關山月未免太狂妄自大了,「萬利神賈賠錢郎中」昔年縱橫南七省,也算得武林中一流好手,那一身所學或有可能不是他關山月的敵手,但該絕不去滯松地難躲過他掌下三招,這說給誰聽誰也不會信!
  當然,金掌櫃的既不服,而又有點惱火地挑了眉!
  關山月一笑擺手,道:「金掌櫃的,別又動氣,你要不信咱們試試看,我點到為止,見好就收,掌櫃的,你小心了!」
  說著話,右掌抬起,五指一搖抓了過去!
  金掌櫃的雙眉微揚,突出一指點向關山月掌心!
  「萬利神賈賠錢郎中」果然身手不凡,應變之快,令人咋舌!
  可惜,他未能快過關山月,關山月手腕一沉,疾如閃電一般由金掌櫃的手腕下穿過去,等金掌櫃的一驚欲變招時,關山月那只右掌已輕輕地拍上他胸前要穴,一笑收手道:「掌櫃的,還好沒出三招!」
  金掌櫃的一震,無力垂下右腕,歎道:「關爺高絕,金庸歎服……」
  關山月笑道:「沒那一說,掌櫃的……」
  金掌櫃的目光一轉,道:「關爺逼出金庸本來,該有什麼用意吧?」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不愧老江湖,正是有兩件事欲就教於掌櫃的!」
  金掌櫃的道:「就教兩字不敢當,什麼事關爺且說說看?」
  關山月道:「這第一件,掌櫃的在『北京城』安家落戶多年,對那家橫行十三省無阻的『京華武館』該很熟悉吧?」
  金掌櫃的點頭說道:「多少知道點,關爺何作此問?」
  關山月笑了笑,道:「沒什麼,我總覺得這家武館不單純!」
  金掌櫃的惑然說道:「關爺,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這家武館,似乎跟『北京城』裡的大小衙門很熟!」
  金掌櫃的道:「關爺該知道,吃這行飯的,必然得結交三教九流,要不然的話,這武館不出三個月就得關門兒!」
  關山月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但他們對拿飛賊一事,似乎也過於關心!」
  金掌櫃的道:「關爺,那該也是必然的道理,自己人沒有不護自己人的!」
  關山月淡然笑道:「掌櫃的認為那叫護?」
  金掌櫃的道:「關爺,那該叫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掌櫃的也許不知道,但我知道,『京華武館』的那位婁四,他不是趕得巧,而是早來了,只不過是等那兩個一個倒了地,一個眼看要吃癟時才跑進來的,掌櫃的,你說這是為什麼?」
  金掌櫃的一怔說道:「關爺,他當真是早來了?」
  關山月淡淡笑道:「我無須欺騙掌櫃的!」
  金掌櫃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道:「關爺,那也許是他怕碰上那兩個,有所不便……」
  「不然!」關山月搖頭說道:「掌櫃的聽見了,他說他是為什麼趕來了?」
  金掌櫃道:「他說他是聽趙九稟報,唯恐冤枉了好人,得罪了江湖朋友,所以急忙趕來化解誤會!」
  「是嘍!」關山月道:「既如此,他有理由躲一會兒出來麼?」
  金掌櫃的一怔,良久始道:「那麼關爺以為……」
  關山月道:「請掌櫃的再聽我說兩句,然後咱們再下斷……」
  話鋒微頓,接道:「掌櫃的送那兩個走後,他一味虛情假意跟我套交情,而且千方百計地試探我是不是那個飛賊,要換個江湖歷練差一點的,準把他當成熱心腸而且是義薄雲天的好人,可惜,我也在江湖闖過多少年了……」
  金掌櫃的截口說道:「那麼,關爺是以為他……」
  關山月搖頭說道:「那兩個該像是替他探路的,硬的這條路行不通,他及時出來打圓場,充好人再用軟的!」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老朽簡直不敢相信……」
  關山月道:「我只說很像,也未敢斷言。」
  金掌櫃的道:「事關重大,關爺這第一問,恕老朽知道的不多,沒辦法作答,請說說那第二問!」
  關山月笑了笑,道:「第二問就是關於那飛賊了!」
  金掌櫃的道:「飛賊怎麼樣?」
  關山月目光凝注,道:「我請問那掌櫃的,飛賊究竟是哪一路的英雄……」
  金掌櫃的忙搖頭說道:「關爺,這第二問恕老朽也難以作答!」
  關山月道:「掌櫃的是不知道還是不願說?」
  金掌櫃的道:「老朽是不知道!」
  關山月微笑說道:「掌櫃的,不會吧,你掌櫃的隱於『北京城』這麼久,所以隱居『北京城』的原因,當不會是偌大的南七省無處容身,而該另有原因,別有用心,既如此『北京城』裡鬧飛賊,這麼大的事,你掌櫃的會不知道?」
  靜聽之餘,金掌櫃的臉色連變,及至關山月把話說完,他剎時間恢復平靜,搖頭說道:「關爺,你弄錯了,老朽自退出南七省武林,來這兒改行經商以來,從沒有再跟江湖朋友來往過,可以說是完全跟江湖斷絕了關係,再說,如若老朽知道那飛賊是哪一路的英雄,怎會見趙九離去後,跑來警告關爺?」
  關山月搖頭說道:「掌櫃的,恕我直言,那該是掌櫃的為掩飾自己的一套手法!」
  金掌櫃的雙眉微揚,道:「老朽句句實言,關爺不信,老朽莫可奈何!」
  關山月斂去笑容,道:「掌櫃的,關山月沒有惡意,我只是……」
  金掌櫃的淡淡說道:「老朽深信關爺沒有惡意,無如,老朽確實不知道!」
  關山月眉鋒一皺,但旋即展眉笑道:「難怪掌櫃的不肯說,誰叫我未把真姓名示人,讓人摸不清我的底細?好吧,就算掌櫃的不知道吧……」頓了頓揚眉接道:「掌櫃的,藥買來了麼?」
  金掌櫃的道:「老朽已命人去了,該快回來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那全交給掌櫃的了,待會兒查長老醒來若是嚷餓,掌櫃的不妨熬點兒小米稀飯給他喝喝,但別太多!」
  金掌櫃的欠身說道:「多謝關爺,老朽省得!」
  關山月點了點頭,張口欲言,但忽又一歎說道:「掌櫃的,由一切看,至少你該相信我不是他們一路人……」
  金掌櫃的道:「關爺,老朽深信不疑,無如老朽確實不知道!」
  仍是那句話,關山月一搖頭,站了起來,道:「好吧,今後我絕口不談此事,掌櫃的,我要出去一趟……」
  金掌櫃的跟著站了起來,道:「太晚了,關爺要到哪兒去?」
  關山月道:「『北京城』臥龍藏虎,尤其是天橋,我打算到那兒逛逛去!」
  金掌櫃的道:「大冷天裡,雪積盈尺,恐怕遠不如往日熱鬧!」
  「不要緊!」關山月搖頭說道:「一兩天就要走了,不知還有沒有空,去去總比沒去強,回去之後要說到了『北京城』沒去過『天橋』,豈不讓人笑話!」說著,他舉步行了出去!
  金掌櫃的跟出了門,隨手帶上了門,道:「老朽也該到櫃台去看看了!」
  於是,兩個並肩行向前院!
  經櫃台,關山月沒有再停留,背著手出門而去!
  關山月剛走,金掌櫃的一個箭步到了門邊,由那棉布簾縫隙向外看,不錯,大街上關山月是向「天橋」方向走去!
  他笑了,但旋即,他斂去笑容,略一沉吟,向著那瘦小店伙道:「照顧點兒,我出去一趟!」說完了話,未等那瘦小店伙答應,他便掀簾出了門!
  踏著那一地積雪,頂著刀一般的寒風,在那萬家燈火裡,金掌櫃的低著頭,穿大街,走胡同,不到片刻,他拐進了一條頗為寬敞,偶爾馬車行經的一條胡同裡!
  這是「北京城」醉人的一方,溫柔鄉,銷魂窟!
  那聞名天下,與金陵「秦淮」,揚州「廿四橋」齊名的「八大胡同」!
  不錯,你不見,那家家半開的朱門上,都掛著這個「院」,那個「樓」的招牌?還有那盈耳的嬉笑,陣陣的吆喝,悅耳的輕韻小調十足地秦樓楚館,風月場所!
  踏著石級上的積雪,進出那門兒的,全是皮襖輕襲,來往車馬的也都是有錢的大老爺,貴介王孫!
  這種人,飽暖思淫慾,吃飽了飯沒事兒干,喜歡這聲色犬馬,攀花折柳的調調兒!
  家花不及野花香,家裡的姨太太說肉不如這兒的姑娘白嫩,也沒有這兒的姑娘會灌迷湯,會施那勾魂兒的狐媚!
  那大把大把的銀子,甚至於以斗量,他要不往那窯姐兒,青樓妓女懷裡送,那不舒服,也燒得慌!
  所以常引得那乾瞪眼沒樂子尋的窮光蛋,一半兒真話,一半兒也是嫉妒地「呸!」的一口唾沫,狠狠地罵上了:「奶奶的,花吧,玩兒吧,總有一天讓你傾家蕩產,脫光了褲子,伸腿兒瞪眼死在那窯姐兒肚子上……」
  罵歸罵,人家沒聽見,所以,去的還是照去,樂的還是照樂,「八大胡同」的車馬就從沒斷過,那雪地上的蹄印車痕一個又一個,一條又是一條,滿了!
  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人生幾何,及時行樂,等白了鬍子老掉了牙,想樂還樂不成呢!
  你罵你的,反正不關皮肉疼癢!
  閒話歸閒話,金掌櫃的剛進這條胡同,迎面來了個縮著腦袋,袖著手,腰彎的像下了鍋的蝦米,頭戴著一頂破禮帽的中年漢子,那模樣兒一望就知是個吃噁心飯的下三爛!
  果然不錯,他兩隻耗子眼一瞪金掌櫃的,一開嘴,好一口既黑又黃的大板牙,嘿嘿笑道:「這位,金槍不倒,要麼?您要買上一包,准包您……」
  金掌櫃的眉鋒一皺,半轉身避了開去!
  豈料,那傢伙一跨跟了上來,猥褻地邪笑說道:「這位,上了年紀的人,您可別硬充好漢……」
  金掌櫃的火了,兩眼一瞪,那眼神比掛在各門口的兩盛燈籠還亮,嚇得那傢伙一哆嗦,連忙閉嘴!
  望著金掌櫃那遠去的背影,他搖搖頭,喃喃說道:「乖乖,這老傢伙準是『白蓮教』,不然怎麼兩眼會冒火……」
  金掌櫃的在一家沒掛燈籠的門前停了下來,四下裡望了一望,然後舉手拍了門!
  好半天,才聽門裡響起了一陣輕碎步履聲,緊接著一個脆生生的話聲在門內問道:「誰呀?」
  金掌櫃的應道:「丫頭,是我,快開關!」
  只聽門內「哦!」的一聲,那扇窄門呀然而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脂粉不施,明眸皓齒,俏生生的瓜子臉!彎彎的兩片眉,又黑又亮的兩隻大眼睛,鮮紅的櫻桃小嘴兒,小臉蛋兒凍得有點白!
  那是個身穿翠綠襖褲,約摸十八九歲的姑娘!
  一開門,她便瞪著那對大眼睛,訝然說道:「是老爺子,您有什麼事兒麼?」
  金掌櫃一擺手,道:「待會兒再談,飛兒呢?」
  那姑娘道:「在屋裡呢,正跟紅姑娘說話……」
  金掌櫃的一點頭,邁步向裡走去!
  那姑娘連忙拴上了門,扭著腰肢,碎步跟上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兒,站在院子裡看,東西兩邊屋裡卻熄了燈,獨有坐北朝南的堂屋,跟那堂屋東邊那間房裡,燈光透看紗窗,窗格上,還映著兩個人影兒!
  金掌櫃的踏著滿院雪剛走進院子,只聽一個銀鈐嬌美話聲由燈光透紗窗那間屋裡傳出:「小翠,是誰呀?」
  跟在金掌櫃的身後那姑娘揚聲應道:「姑娘,自己人,是老爺子來了!」
  一聽這話,那紗窗上的人影站起了一對,隨即從紗窗上消失。
  而金掌櫃的在堂屋門前磚地上跺腳抹去雪泥的時候,堂屋裡迎出了兩個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身材頎長,身穿一件藍緞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約摸廿來歲的英挺漢子!
  女的,是個嬌軀婀娜,身穿一身黑緞襖褲,紮著小腰身,腳底穿著一雙黑底紅花繡花鞋的大姑娘!叫小翠的那位姑娘已經是夠美的,可是跟這位姑娘一比,那位即黯然失色,判若雲泥!
  別的不說,單看姑娘那雙鳳目,深邃,清澈,黑的黑,白的白,像煞那雪地上掉落兩顆黑珠子!她那雙眼,像會說話,眸子一轉,準能使人的靈魂兒出竅,姑娘美是美,嬌是嬌,但是不媚不妖!
  在這「八大胡同」來說,這是很難得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許人家是良家婦女好姑娘,不比那賣笑賣身的煙花女子!
  再看那小瑤鼻,點紅檀口小櫻唇,更迷人,她要一笑準會露出一口扁貝般玉齒,可惜她沒笑!
  在金掌櫃的跺完腳,跺掉一腳雪泥抬起頭的當兒,那姑娘半矮嬌軀,微微地福了一福:「給二叔請安!」
  那英挺漢子則叫了一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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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掌櫃的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進了堂屋!
  那姑娘緊跟在身後,道:「二叔,外邊兒冷,您請屋裡坐!」
  金掌櫃的一搖頭,道:「不了,就這兒坐吧,我說幾句話就走!」
  那姑娘道:「二叔,您真是,您是長輩,幹什麼那麼多顧忌!」
  那英挺漢子也道:「爹,屋裡坐吧,屋裡有火盆!」
  金掌櫃的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好吧!」隨即向壁上垂簾的那間廂房行去!
  那位姑娘忙趕前一步掀起了垂簾,口中並道:「小翠,你歇著去吧!」
  那穿翠綠襖褲,叫小翠的姑娘道:「不給老爺子沏茶麼?」
  那姑娘微搖搖首,道:「不用了,屋裡有剛燉好的蓮子湯!」
  小翠未再多說,轉身行向了西廂房!
  東廂房裡,暖氣盎然,還帶著點醉人的幽香,那不用多看,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姑娘的臥房!
  怪不得金掌櫃的不肯進來!
  圍著火盆坐定,姑娘親手端了一碗蓮子湯,雙手遞向金掌櫃的,含著甜笑,輕輕說道:「二叔,剛燉的,還燙嘴,您趁熱喝了吧!」
  那一雙手,欺雪賽霜,柔若無骨,像象牙,又像凝脂,隱隱還發出一種惑人的光采,那水蔥一般的十指,白皙,修長,根根如玉!
  要是碰上個風流輕薄的,他絕不接那碗熱氣騰騰的蓮子湯,他會先去摸那雙手,一定會!
  老掌櫃的一邊接過那蓮子湯,一邊說道:「紅姑,今兒沒去?」
  那位叫紅姑的紅姑娘道:「天這麼冷,懶得出去……」
  那英挺漢子截口笑道:「怎麼說我在這兒一連耽誤了你兩夜……」轉望余掌櫃的,接道:「爹,您不知道,好幾個院子裡的都來叫過了,全讓紅妹托詞不舒服給回掉了,我要再待下去……」
  紅姑娘含笑說道:「大哥這是什麼話,又不是外人,你也難得來一趟『北京』,別說兩天,就是十天半月也應該的!」
  英挺漢子笑了笑,沒再說話!
  金掌櫃的喝了一口蓮子湯,適時說道:「飛兒,說真的,你也該走了!」
  英挺漢子一怔,道:「怎麼,爹,為什麼?」
  姑娘紅姑忙道:「二叔,你可別怕耽誤……」
  金掌櫃的一搖頭,道:「不是這回事兒,我今兒個來,就是來告訴飛兒,讓他趕快離開『北京』回去,這兒不能待了!」
  英挺漢子雙眉一揚,英武逼人,道:「為什麼?風聲緊,爹,我可沒把那些六扇門裡的鷹犬放在眼裡,他們哪一個能……」
  金掌櫃的道:「你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難道爹就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英挺漢子放下了一雙眉,道:「爹,那為什麼?您知道,我還沒見著她……」
  金掌櫃的道:「我知道你還沒有見著她,可是,飛兒,為咱們都好,不見她也罷,要不然咱們都要……」
  「都要怎麼樣?爹!」英挺漢子截口道:「為什麼您早不讓我走?您知道,我那麼老遠跑來,就是為跑來見她一面,問問她為什麼……?」
  「為什麼?這還用問麼?」金掌櫃的道:「前夜你去過了,她為什麼不見你?偏偏你又耍牛脾氣,把人家的東西摔得亂七八糟,這一下好,讓人家當飛賊拿你,小衙門的不行。動侍衛營的,你還想去第二回麼?」
  英挺漢子道:「我不相信她會變了心,我沒能見著她,也許是她有事不在家,總之,我不相信她是有意避著我!」
  金掌櫃的瞪眼說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幫她說話不死心,哪有那麼巧?她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那夜……」
  英挺漢子道:「爹,她絕想不到我會找來!」
  金掌櫃的呆了一呆,歎道:「飛兒,也許她不會,可是你要想想,她爹肯麼?她早對你說過,門不當戶不對,人家是皇親國戚,咱們是江湖草莽,那是根本不可的事兒……」
  「不,爹!」英挺漢子搖頭說道:「她不是那種人,要是她當初就不會……」
  金掌櫃的道:「我不說了麼?還有她爹,你知道,既有毀國仇,還有這身份,我敢說他絕不會讓他的女兒嫁給咱們這江湖草莽……」
  英挺漢子揚眉說道:「他不肯是他的事兒,大不了我闖進內城帶她走!」
  「胡鬧!」金掌櫃的叱道:「她願意麼?她那麼一個嬌生慣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會跟你私奔?就算她願意,你有多大能耐,自信能走出這『北京城』?」
  英挺漢子道:「可是,爹,我總不能看著她……」
  金掌櫃的道:「你只有看著,對方也是個皇親國戚,論人品,人品不比你差,論財富,論權勢,咱們都比不上人家,你還跟人爭什麼? 飛兒,我早對你說過,那種嬌生慣養的姑娘,不適合咱們這種江湖草莽生涯,你有多少錢財供她吃穿?你有多少下人供她使喚,飛兒,咱們該找個門當戶對的,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爹已這麼大把年紀了,也希望早一天抱孫子……」
  英挺漢子道:「爹,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當初您也知道,她要是那種人,她就不會看上我,她也不會……」
  金掌櫃的道:「我不提當初,當初是當初,如今怎麼說?」
  英挺漢子道:「如今我絕不相信這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
  金掌櫃的急了,一瞪眼,道:「你怎麼還是這麼死心眼兒……」
  英挺漢子抗聲說道:「爹,我就是這麼死心眼兒,您讓我找機會再進內城見她一面,只要她親口說一句那是她的意思,我馬上就走……」
  金掌櫃的臉色一變,拍了椅子扶手,方待發作!
  姑娘紅姑已然含笑柔聲說道:「二叔,您就讓大哥多待兩天吧,人在這時候最是死心眼兒不過的!」
  金掌櫃的兩眼一翻,道:「紅姑,二叔讓他到你這兒來,一方面固然為了避避風頭,一方面也是望你藉機勸勸他的,怎麼你如今倒反幫起他說話來了?」
  姑娘紅姑嫣然笑道:「那倒不是,二叔,您知道的女兒家都心軟,我是被大哥對她的那份兒真摯深情感動了!」
  金掌櫃的道:「你是說二叔這男人家心硬?」
  姑娘紅姑微微笑道:「那紅兒不敢,實際上……」
  金掌櫃的突然一歎說道:「紅姑,你哪兒知道,二叔是不得不硬起心兒啊?我要不硬起心兒逼他走,咱們遲早會落在人家手裡!」
  姑娘紅姑揚了揚眉,道:「二叔,不是紅兒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沒那麼容易!」
  金掌櫃的搖頭歎道:「紅姑,你哪裡知道外邊兒……」
  姑娘紅姑道:「二叔,紅兒知道,昨兒個小翠到東院去,恰好碰到兩個侍衛營裡的人,聽他們說他們已接到了命令,二叔,那充其量也不過是侍衛營的人!」
  金掌櫃的搖頭道:「不是那回事兒,紅姑,侍衛營的人並不足慮,可怕的是今兒個客棧裡來了個神秘的陌生客……」
  紅姑「哦!」地一聲,道:「二叔,是怎麼回事兒?」
  金掌櫃的接著把關山月描述了一遍!
  聽畢,紅姑驚愕地揚眉說道:「二叔,我不相信您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
  金掌櫃的歎道:「丫頭,二叔還會無故地向自己這張老臉上抹灰?」
  紅姑嬌靨神色一變,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這是誰有這麼高的身手……」目光一凝,接道:「二叔,您怎麼沒有摸清他的來路?」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要摸清了還說什麼,此人心智之高,經驗之老到,令人歎服,二叔闖了半輩子江湖,此人卻是二叔生平僅見……」
  紅姑娘道:「二叔,這姓關的多大年紀?」
  金掌櫃的道:「不過廿來歲,十足的後生!」
  「才廿來歲?」紅姑失聲呼道:「那會有什麼經驗?便是他自小練武……」
  金掌櫃的道:「也許他是哪位異人門下!」
  紅姑皺了皺柳眉,道:「這會是誰……」
  憋了半天的英挺漢子,這時突然冷哼一聲,道:「誰?那還用問?准又是個六扇門裡的鷹犬,待會兒我找他去,看看他憑什麼管閒事,到底有什麼驚人之處!」
  敢情,金掌櫃的一番描述,激起了這位血氣方剛年輕人的好勝之心,他臉色一變,方待叱喝!
  只聽一聲朗笑聲自外間堂屋裡:「閣下,不敢勞動大駕,我自己送上門來了!」
  廂房裡這老少三人大驚失色,英挺漢子勃然色變,霍地躍起,便要探腰,金掌櫃的一把按住了他,揚聲說道:「是關爺麼,容老朽恭迎!」
  說著,向兩人一施眼色,站起來行了出去!
  他那掀簾出門,西廂房裡同聲閃出小翠,但是她一出門兒便怔住了,金掌櫃的忙向她擺手說道:「小翠,這兒沒你的事兒,進屋去!」
  小翠遲疑著應了一聲,轉身回了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4:45

  金掌櫃的隨又背手卓立,面含微笑的向關山月一拱,冷冷說道:「老朽沒想到關爺聲東擊西跟了來,有失遠迎,當須恕罪!」這話,當然他話裡有話!
  關山月未在意,瀟灑地還了一禮,道:「豈敢,關山月來得唐突,掌櫃的海涵!」
  金掌櫃的道:「關爺,門兒是拴著的,關爺由何處進來的?」
  這一問,也夠令人難堪的!
  關山月面不改色,微笑依舊,道:「掌櫃的,江湖人都有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
  金掌櫃的冷笑著說道:「這麼說,關爺是由牆上翻過來的?」
  關山月泰然說道:「不錯,請掌櫃的恕我跨越之罪!」
  金掌櫃的道:「豈敢,關爺翻牆夜入人宅,不知有何教言?」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這似乎不該叫翻堵夜入人宅!」
  金掌櫃的冷然說道:「老朽想不出還有什麼適當辭句!」
  關山月笑了笑,道:「掌櫃的莫要忘了,飛賊擾亂京畿,危及內城王府,人人得而擒之,這也是大功一件,有好重的一筆賞賜!」
  金掌櫃的臉色一變,道:「這麼說,關爺是來拿飛賊的?」
  關山月點頭說道:「當然,要不然我哪來大膽敢深夜翻牆入人宅?」
  金掌櫃的冷冷一笑,道:「老朽原以為關爺是位江湖豪客,武林奇士,如今看來老朽是走了眼,也枉闖了半輩子江湖!」
  「本來是!」關山月笑道:「掌櫃的闖了半輩子江湖,焉能不知道這句話?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掌櫃至今連我這個人也沒摸透,當然更談不上知心了!」
  金掌櫃的老臉一紅,道:「這麼說,關爺是貪圖那大功重賞,還有跟著來的榮華富貴,今夜是勢必要拿飛賊了?」
  關山月淡淡笑道:「掌櫃的,那別怪我,要怪只能怪我貧苦的日子過怕了,榮華富貴哪個不貪圖?大功重賞哪個不喜愛?」
  金掌櫃的道:「既如此,說不得老朽明知不敵也要與關爺周旋周旋!」
  話聲方落,東廂裡響起了一聲嬌呼:「大哥,別……」
  緊接著一聲厲喝:「姓關的,大爺在此,有本領你就拿吧!」
  砰然一聲,垂簾猛然掀起,一條人影急掠而出,飛撲關山月,如出柙之猛虎,猛不可當!
  金掌櫃的大驚,方待有所行動!
  只聽關山月一聲輕笑,道:「你當我拿不了你麼?」
  緊接著,一聲悶哼,再看時,那英挺漢子神態怕人地站在關山月身旁,而一隻右腕卻落在了關山月手裡!
  金掌櫃的心膽欲裂,大喝一聲,就待撲救!
  關山月揚眉一笑,道:「掌櫃的明智,妄動不得……」
  金掌櫃的機伶一顫,未敢動!
  關山月忽又一笑:「姑娘,好劍術,只可惜這一招太俗了!」
  左手向後一招,手裡多了柄寒芒四射的短劍,他背後,驚住了小翠,但旋即她咬了牙,而適時,早已站在金掌櫃的身邊的姑娘紅姑一聲嬌喝:「小翠,不許動!」
  小翠一震,抬起的皓腕又放了下去!
  關山月深深地看了紅姑一眼,笑道:「還是這位紅姑娘明智……」
  用眼角餘光一瞟英挺漢子,笑笑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衝動,閣下未免太魯莽了!」
  英挺漢子大喝一聲,道:「姓關的,金爺這條命交給你了!」右腕一翻,便待拚個玉石俱焚地出擊!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是麼?我想要活的!」
  英挺漢子身形突然一矮,一隻左臂再也抬不起來,他頭上暴出了青筋,怒目而視,直欲噴火,厲聲說道:「姓關的,你要是個英雄,你就毀了我?」
  關山月搖頭笑道:「可惜我不是個英雄,老子英雄兒好漢,你以為你這就是英雄?就是勇?閣下,這只是匹夫血氣之勇!」
  英挺漢子未再說話,但那神態怕人!
  金掌櫃的突然顫聲說道:「姓關的,你帶來多少人?」
  關山月道:「掌櫃的,整數,就我一個!」
  金掌櫃的道:「那麼你帶不走我幾個,連他你也別想帶走!」
  關山月「哦!」地一聲,揚眉說道:「掌櫃的有什麼打算?」
  金掌櫃的咬牙說道:「老朽適才想過了,我們這幾個寧可都躺在這兒,也絕不願有一個進那滿虜的六扇門中!」
  關山月目中異采一閃,笑道:「掌櫃的不要令郎的命?」
  金掌櫃的慘笑說道:「想,當然想,可是落在狼嘴裡,那遲早總是要死的!」
  關山月道:「那麼我的功勞就更大,賞就更重了!」
  金掌櫃的猛一點頭,道:「不錯,你就去領功領賞吧,飛兒,爹顧不得你了,男子漢,大丈夫,武林英豪,咱們不怕一個『死』字!」
  英挺漢子笑道:「爹,還有一點,咱們是大漢民族!」
  金掌櫃的點頭說道:「對,飛兒!」右掌便要伸腰!
  「且慢!」關山月忽地喝道:「掌櫃的,你當真要拼?」
  金掌櫃的道:「人命攸關,這還假得了?」
  關山月一搖頭,道:「我天生的軟心腸,不忍看各位流血,也不想沒有你掌櫃的那麼一個好朋友,這功賞,榮華富貴我都不要了!」
  右腕一振,鬆了五指,那英挺的漢子立足不穩,一個踉蹌向著金掌櫃的立身處衝了過去!
  這突變太出人意料,金掌櫃的與紅姑剛一怔,關山月已然半轉身形向著小翠笑道:「姑娘,劍還你,以後別在背後扎人了!」說著,竟又當真地把劍掉轉遞過去!
  這,看得金掌櫃的老少四人又復一怔,大感詫異!
  小翠瞪著一雙大眼睛,微張著小嘴兒忘了接!
  關山月把劍柄又往前一送,微微說道:「怎麼,姑娘,劍不要了?」
  小翠瞿然而醒,心想,管他是真是假,先把劍拿回來再說……
  當下伸出玉手抓上了劍柄!
  關山月那拈著劍的兩個指頭也趁勢鬆了!
  這一下,該不會是假的了,但「萬利神賈賠錢郎中」金庸江湖經驗老到,他仍恐關山月有詐,當即沉喝說道:「姓關的,你這是什麼意思?少在老朽面前……」
  關山月一笑轉過身軀,道:「掌櫃的,玩笑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金掌櫃的一怔,道:「姓關的,玩笑?」
  關山月微斂笑容,點頭說道:「掌櫃的,不錯,我願意說明,我跟著掌櫃到這兒來,而至翻牆夜入人宅,並沒有絲毫惡意……」
  金掌櫃的道:「這麼說你不拿飛賊了?」
  「不!」關山月搖頭說道:「掌櫃的,這飛賊仍是要拿的,只不過那方法與對象都不同而已,掌櫃的明白我這話麼?」
  金掌櫃的目光凝注,搖頭說道:「這話太玄奧,令老朽難懂!」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這話一時委實令人難懂,不過,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掌櫃的諸位適才所談那件事,我想先弄清楚……」
  金掌櫃的揚眉說道:「這個恕老朽無以奉告!」
  關山月笑道:「敢情掌櫃的還懷疑我的來意……」
  紅姑揚眉說道:「豈止是來意?對你閣下這個人,我們都莫測高深!」
  關山月目光轉注,說道:「姑娘想聽麼?」
  不知怎地,紅姑那張嬌靨竟然一紅,跟著又一繃,道:「我不想聽!」
  關山月道:「那我就不說了!」
  紅姑又一急說:「你這個人可惡,你根本就沒打算說!」
  「不錯,紅姑娘!」關山月點頭說道:「除了我叫關山月,是由江南來的之外,別的我的確不能說,因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紅姑道:「可以,在我們沒有摸清你的底細,沒分清敵友之前,你想要知道的,我們也不能說!」
  關山月含笑說道:「想知道我的底細不難,但那要假以時日,至於敵友,我現在就可以告訴諸位,我這個人,在諸位眼中,有時候是友,有時候也許會是敵,到底是敵足友,那要看諸位的靈智判斷了……」
  頓了頓,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諸位願不願說,那全在諸位,我無法勉強,不過我可以告訴諸位,把我想要知道的事告訴我,那是有益而無一害的!」
  紅姑道:「對你還是對我們?」
  關山月道:「是對諸位而不是對我!」
  紅姑「哦!」地一聲,揚眉笑道:「我倒要聽那有益而無害的益在何處?」
  英挺漢子冷哼一聲,道:「紅妹,哪來那麼好心情跟他囉嗦!」
  關山月笑道:「年紀輕輕的,只知動意氣,那麼沒容人之量?」
  英挺漢子叱道:「你有多大年紀……」
  關山月道:「論年紀,我也許只癡長你幾歲,但論經驗,論世故,我敢說,你閣下比我至少要差上十年!」
  英挺漢子臉色—變,冷笑說道:「好大的口氣……」
  金掌櫃的突然說道:「飛兒,他說的是實情,論經驗,論世故,連爹都不如他!」
  上一輩的都自歎不如,還有什麼好說的,英挺漢子哼了一聲,未再說話,顯然,他並不服!
  關山月沒再理他,轉向紅姑笑道:「紅姑娘有心情聽聽那益在何處麼?」
  紅姑柳眉微挑,遲疑了一下,道:「你說吧!」
  關山月道:「今後拿飛賊的,絕不會再懷疑到這位身上,此其一也,我可以促成這段美滿姻緣,此其二也……」
  一頓,接道:「紅姑娘,有這兩樁,我認為已經很夠了!」
  英挺漢子道:「姓關的,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關山月笑了笑,道:「實際上,你閣下比三歲孩童大不了多少!」
  英挺漢子火兒了,雙眉一挑,便待有所行動!
  金掌櫃的一把拉住了他,叱道:「飛兒,不許輕舉妄動!」
  英挺漢子未再動,關山月卻不饒他地淡淡說道:「你除了會動輒拔劍,冒火,衝動,徒逞匹夫血氣之勇外,你還會什麼?我真懷疑那家姑娘會看上你!」
  這無疑火上澆油,英挺漢子一張臉剎時漲得通紅,猛然一掙,未能掙脫金掌櫃的掌握,他又急又氣地叫道:「爹,放開我,您聽他……」
  金掌櫃的冷冷說道:「爹聽見了,他說的確是你的短處,很對!」
  英挺漢子一轉臉,叫道:「爹,您怎麼幫他……」
  金掌櫃的板著臉,冷然說道:「一個人要從善如流,更要聞過喜,能改之,聽他說!」
  英挺漢子閉上了嘴,但是,顯見地,他還不服!
  關山月看也未看他一眼,望著紅姑娘道:「紅姑娘,尊意如何?」
  紅姑道:「我不否認這的確是益處,可是我也不諱言,你難取信於人!」
  關山月道:「諸位要是不信,我莫可奈何,我已經盡了力,我還想盡力,只是那要看諸位是不是需要!」
  英挺漢子對關山月成見極深,他不需要關山月任何幫助,聞言,氣忿的道:「我不需要!」
  關山月道:「那隨你,老實說,我是看在查長老與令尊的份上,要是衝著你,我還懶得管呢,就憑這樣,你能給人家姑娘什麼?我要告訴你,我要是不伸伸手,你這一輩子休想再見那姑娘一面,假如你魯莽地再往內城闖,你要能再出得來,我願意把這顆腦袋雙手奉送!」
  英挺漢子哪聽得下這個,氣得臉色鐵青,人發抖,剛要再張口,金掌櫃的已在一旁叱道:「飛兒,住口!」
  英挺漢子一懍,還真沒敢再說,但他那雙眼像是要噴火!
  金掌櫃的手一鬆,向著關山月微微地拱了手,道:「關爺,老朽這裡先謝了,同時老朽把這老少幾條命,也交在你關爺手中了,關爺要是……」
  關山月截口說道:「掌櫃的,我只有一句活,我絕不會對不起你掌櫃的,我幫完了這次忙之後,諸位當我是敵也好,是友也好,那全在諸位,至於如今諸位是否信得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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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掌櫃的道:「老朽不願作違心之論,至今老朽仍不敢全信你關爺,不過老朽做生意做慣了,願意捨上血本試試這冒風險的一筆生意!」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萬利神賈』做生意,定然是一本萬利!」
  金掌櫃的淡淡說道:「希望如此,如今容老朽為關爺細說……」
  關山月道:「掌櫃的,請慢一點,我要向紅姑娘討個坐位!」
  紅姑嬌靨又是莫名其妙地一紅,道:「是我失禮,待慢貴客,你請坐!」
  隨即,她向著小翠說道:「小翠,給關爺沏茶。」
  小翠噘著小嘴兒,繃著小臉蛋,轉身走進了西廂房。顯然,她也不高興這個敵友難分的神秘人物!
  關山月則一笑說道:「多謝姑娘,沒有蓮子湯,有壺熱茶我也很知足了。」
  紅姑娘嬌靨更紅,揚了揚眉,那神色似笑似嗔的道:「看來你這個人也有一張貧嘴。」
  關山月笑了笑,道:「紅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說的實話。」
  紅姑娘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地把那到了香唇邊兒的那句輕輕「可惡」又嚥了回去。
  事實不錯,姑娘她覺得這個人可惡、可惱,但是,她又覺得這個人,在可惡可惱之中,有那麼一丁點兒可愛!就是這,使她那張嬌靨紅了好幾次。
  坐定,小翠由西廂房裡捧出了香茗,好不高興地放在了關山月身旁的茶几上,然後一扭腰走向一旁!
  關山月搖搖頭,笑道:「看來,這盞茶也夠燙嘴的。」
  紅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美、好甜,尤其那一口扁貝般的玉齒,更美、更甜,還解人!
  這一看得關山月為之呆了一呆。
  小翠也想笑,但她沒好意思笑出來,要不然春風解凍,和氣消冰,也一定十分好看。
  金掌櫃的輕咳一聲,叫道:「關爺……」
  關山月神情一震,忙自紅姑那張艷麗如花的嬌靨上收回目光,臉上帶著一絲紅熱,笑道:「掌櫃的請說。」
  他那臉上的紅熱,似乎能感染人,紅姑嬌靨也為之一紅,她垂了螓首,望向了自己的那雙繡花鞋!
  金掌櫃的道:「容老朽來為關爺介紹一下……」一指身邊英挺漢子,道:「這是犬子金飛。」
  金飛傲不為禮,關山月則含笑點了點頭!
  金掌櫃的接著一指坐在身旁的姑娘紅姑,道:「這是老朽拜兄之女,姓柳,叫綃紅!在這兒各院裡賣唱為生,以後還請關爺多多關照。」
  關山月目注紅姑,忙道:「豈敢,聶隱、紅線之流,傲托風塵的俠女,由來令人尊重。」
  姑娘柳綃紅揚起螓首,眼圈兒猶帶著紅暈,道:「關爺過獎,賣唱的輕賤女子,請別見笑。」
  關山月道:「紅姑娘,關山月只有敬重。」
  紅姑娘美目中閃過一絲異采,但他沒說話!
  金掌櫃的忙著說道:「這件事該遠溯三年前,三年前『康親王』帶著他那位格格下江南遊山玩水,在『西湖』碰見了犬子……」
  關山月截口說道:「掌櫃的,該說是那位格格碰見了令郎。」
  金掌櫃的點頭說道:「不錯,關爺,從此以後,康親王在江南停留了三個月,他兩個也天天見面了三個月,這令人感到意外,當時老朽在京,一點兒也不知道,所以沒辦法阻攔……」
  關山月道:「金掌櫃的,恕我大膽說一句,棒打鴛鴦,拆人姻緣,這是最要不得的,掌櫃的你不該阻攔。」
  金飛瞧著關山月,有點詫異。
  金掌櫃的一笑說道:「關爺該知道,門不當,戶不對,人家是皇親國戚,嬌貴格格,咱們是刀口舐血的江湖草莽……」
  關山月搖頭說道:「不然,掌櫃的,情之一字,沒有貴賤貧富之分,便是當今皇上,他也是個人,江湖草莽並不低於任何人,相反地,那是豪氣干雲,氣吞日月的英雄、豪傑,我只能說,那位格格不同於一般宦門之女,她慧眼獨具,令人敬佩!」
  金飛突然說話:「閣下,你這話是真的?」
  關山月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全憑閣下。」
  金飛道:「這我信。」
  關山月淡然笑道:「那就好!」
  金掌櫃適時說道:「話雖這麼說,但老朽以為,這是沒有結果的。」
  關山月道:「掌櫃的,怎見得?」
  金掌櫃的道:「如今『北京城』的人誰都知道,康親王的格格要出閣了。」
  關山月道:「掌櫃的,男方是什麼人?」
  金掌櫃的道:「大學士明珠的兒子,納蘭容若。」
  關山月眉頭皺了皺,道:「此人是個勁敵,我聽說納蘭容若此人不但長得風流俊俏,為當世罕見的美男子,而且他漢文造詣之高深,也令當今幾位飽學大儒所自歎不如,『康熙字典,百史精華』,『佩文韻府』等書的編撰,他盡了很大的力,也顯露了很大的才華,稱得上才高八斗,學富五車!」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大學士明珠是皇上的內親,皇親國戚家大業大,顯赫得不得了,所以老朽說……」
  關山月截口說道:「掌櫃,何以見得是那格格自願的?」
  金掌櫃的道:「關爺有所不知,康親王離江南的前夜,那位格格曾親口向飛兒許終身,並約飛兒一年內到京裡來找她,可是後來飛兒江湖事纏身,沒辦法北來,所以一拖就是兩年,如今那位格格卻要……」
  關山月道:「掌櫃的,這只能怪令郎失約,不能怪人家背信,是不是?」
  金飛微微地低下了頭。
  金掌櫃的點頭說道:「老朽不敢護短,這個老朽承認。」
  關山月道:「如今便是她自願的也不能怪她,要知道,她空等三年,已經算很夠情意了,對不?」
  金飛抬起了頭,揚眉說道:「我沒有怪她,我所以冒險闖內城見她一面,是為問她個清楚,這是不是她自己情願的。」
  關山月道:「閣下,如果她是自願的呢?」
  金飛道:「我立刻就回江南去!」
  關山月點頭說道:「對,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可是,閣下,如果她不是自願,而仍癡心地等著你呢?」
  金飛毅然說道:「那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帶她走!」
  關山月笑道:「衝著你這句話,我也要伸伸手,幫個大忙,只是,那該是想盡辦法,而不是拚命,懂麼?」
  金飛紅著臉笑了,點了點頭,道:「謝謝你,我懂。」
  關山月笑道:「難得你會謝我,如今不必,事成了再謝不遲。」
  金飛紅著臉又笑了!
  姑娘柳綃紅突然說道:「關爺,你為什麼伸手幫這個忙,可以說說麼?」
  關山月笑了笑,道:「紅姑娘,我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再說,這是前生注定事,你二位又豈可錯過這大好姻緣!」
  姑娘柳綃虹微微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關爺令人敬佩,只是,我總覺得關爺之所以義施援手幫大忙,必有深意。」
  關山月笑道:「看來難逃姑娘法眼,不錯,我承認,我所以伸手幫這個忙,是具有深意的。」
  柳綃紅緊接著說道:「那麼,我想聽聽關爺的深意是什麼?」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有條件,我幫他一個忙,他幫我一個忙,這是互惠,我認為這樣好,誰也不負誰,免得任何一個耿耿於心。」
  柳綃紅嫣然笑道:「這樣是好,關爺,你要他幫的忙,又是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恕我現在不便奉告,不過我可以說明一點,那就是我要借重他閣下那一身江湖無人能及的水性!」
  此言一出,震動滿座,金飛急道:「水性?你閣下怎知我精諳水性?」
  關山月笑道:「我不知道你精諳水性,但是我知道『萬利神賈賠錢郎中』有個原在陝甘一帶稱霸,又在四川三峽急湍裡進出的俠盜兒子,難道這還不夠麼?」
  金飛瞿然動容,默然未語。
  金掌櫃的則輕聲歎道:「夠了,關爺,看來關爺是摸清了老朽!」
  關山月笑道:「要不然『北京城』裡的客棧那麼多,我為什麼單進『平安客棧』。」
  金掌櫃的一怔,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姑娘柳綃紅卻美目轉動,道:「關爺,江湖上會水的能人很多!」
  關山月道:「但比他高的僅不過一個。」
  柳綃紅道:「關爺知道那個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知道,那是『微山湖』中的魚殼。」
  柳綃紅道:「既如此,關爺為何不找他?」
  關山月道:「原因很多,第一,他如今不在北京,第二,他這個人靠不住,第三,我沒有可以幫忙他的地方!」
  柳綃紅道:「關爺,這靠不住三個字何解?」
  關山月未答就問,道:「紅姑娘知道魚殼麼?」
  柳綃紅點頭說道:「知道,長輩們跟他有過來往!」
  關山月笑道:「那麼我現在不便說破,姑娘往後看好了!」
  柳綃紅未再問,笑了笑道:「條件可以說是談妥了,關爺打算怎麼辦?」
  關山月道:「實說,那位格格是不是自願的,我都在近期內想辦法讓他二位見上一面,要是那位格格不是自願,而仍癡心地在等著他,我負責讓他二位安全出京,遠下江南成家去……」
  柳綃紅道:「關爺有這把握麼?」
  關山月淡淡笑道:「如今單憑嘴說是沒有用的,好在這是互惠,我要幫不上他的忙,他也可以不幫我的忙……」
  金飛突然激動地離座而起!
  關山月一抬手,忙道:「閣下,別忙,事成了再謝不遲,再說,你幫我,我幫你,咱們誰也不欠誰的情,也用不著謝。」
  金飛坐了下去,但他激動地說道:「關爺……」
  關山月搖頭說道:「這稱呼我不敢當,你若不再仇視我,我癡長你幾歲,你叫我一聲關大哥也就夠了。」
  金掌櫃的一張嘴,便要說話。
  關山月已然又道:「掌櫃的,怎麼說你是武林前輩,據我所知『萬利神賈賠錢郎中』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
  金掌櫃的一笑說道:「既如此,老朽托大了。」
  姑娘柳綃紅美目中飛閃異采,接著嬌靨一紅,誰也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只有她自己那芳心深處明白!
  金飛更激動了,道:「關大哥,我不謝了,但話我仍是要說,不管這件事成不成,金家永遠感激你這義伸援手的好意。」
  關山月笑道:「看來我已輕易而完全地取得諸位的信任了。」
  金掌櫃的正色說道:「老朽自信老眼不花,始終……」
  關山月笑道:「始終對我懷著戒心!」
  金掌櫃的老臉微紅,方待再說,關山月已然接道:「掌櫃的,你老於世故,江湖經驗豐富,當心武林人心險詐,詭譎難測,外貌祥和,內藏奸狠,口蜜腹劍比比皆是,看起來是好朋友,其實那是要命的仇敵,同樣地,今天諸位視我為朋友,也許明天……」
  話鋒至此一頓,搖搖頭道:「不談了,我對飛兄弟只有一句話: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男兒患不立志,不患無妻,萬一她已經變了心,那麼,這種姑娘得之非福,事實上也不值得惋惜,我希望你能夠豪邁而灑脫更豁達地付之一笑,能麼?」
  金飛揚眉說道:「關大哥,她絕不會是……」
  「兄弟,」關山月道:「我說的萬一,凡事不可不防萬一。」
  金飛毅然點頭道:「關大哥,我能。」
  關山月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也不愧七尺鬚眉昂藏之軀,頂天立地大丈夫,兄弟再記住一點,該做的事還很多……」
  金飛聽得最後一句,神情微愕,剛要問。
  關山月作勢欲起,道:「請諸位靜待佳音,我要……」
  綃紅忙道:「關爺,請慢一步。」
  關山月抬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笑問道:「怎麼,紅姑娘要留客?」
  柳綃紅嬌靨微酡,道:「還有一件事關爺您忘了!」
  關山月微愕說道:「紅姑娘,我忘了哪件事?」
  柳綃紅道:「關爺真是貴人多忘事,飛賊……」
  關山月笑道:「一個本錢要博兩個利,諸位未免……」
  柳綃紅淡淡笑道:「關爺,這該是一件事。」
  關山月笑道:「既如此,紅姑娘就該知道,我既有心促成這一段良緣,當不會再讓他們把未來的新郎當飛賊拿。」
  柳綃紅呆了一呆,紅著臉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5:47

第 三 章 集賢館
  關山月趁勢站了起來,道:「諸位,外面冷,也為免驚動別人,諸位都不要送了!」說著,他邁步向外行去。
  柳綃紅突然說道:「關爺,還有一件事……」
  關山月半轉身軀,笑道:「紅姑娘,我的底細姑娘最好不要問,問了我也不會說,再說,姑娘多知道一些,不如少知道一些。」
  柳綃紅臉好紅,竟怔住了!關山月轉過身去又邁了步,金掌櫃的父子都沒送。
  但關山月剛走了兩步,他又轉過了身,說道:「來時翻牆,走時不好再翻牆,可否請小翠姑娘跟我去關個門!」
  金掌櫃忙道:「小翠,你跟關爺去!」
  小翠沒再不高興了,脆生生地答應了一聲,扭著腰肢跟著行了出去。望著關山月那瀟灑的身影踏上了雪地,姑娘柳綃紅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跺了繡花鞋,道:「不說算了,幹什麼那麼神秘,稀罕!」
  金飛一笑說道:「誰稀罕誰知道。」
  天!姑娘柳綃紅那張嬌靨紅透耳根,又跺了繡花鞋,撒了嬌,發了嗔:「二叔,你看他……」
  金飛忙道:「天地良心,我是怎麼說的爹聽見了,我可沒說你稀罕。」
  這一下姑娘跳了腳,她一摔那烏油油的大辮子,叫道:「二叔,您就不管管他……」
  金掌櫃的臉色有點陰沉,道:「別鬧了,是福是禍現在還不知道呢!」
  這句話像晴空突然來了片烏雲,使天沉悶裡的讓人透不過氣來,又像一塊重鉛,帶著人的心往下沉。金飛斂了笑容,沒作聲。
  姑娘柳綃紅香唇翕動,想說什麼,但望著金掌櫃的那陰沉臉色,她沒敢說,終於忍了下去……
  關山月在小翠的相送下,出了那兩扇窄門兒,向小罩道了一聲謝後,頂著那刀一般的透骨寒風走了!
  小翠瞪著一雙大眼睛,望著那在寒風裡絲毫不顯冷意的頎長身軀出了一會神,才掩上了門兒。
  可惜,她門兒關得仍是嫌早了一點兒,她沒看見這一幕,這一幕是……
  關山月剛走不到幾步,由胡同左院,那兩個燈籠挑得高高的那個大朱門裡,踏著石階走出來個人!
  這個人是個瘦削老頭兒,留著兩撇鬍子,衣著挺講究,兩眼炯炯有神,一望而知是個練家子。
  這老頭兒剛下石階便一眼望見關山月,頓時,他直了眼,一怔之後忙趕上去,邊走邊喚道:「前面的那位,請候一步。」
  關山月聞聲停了步,他剛轉過身,那老頭兒已然到了他面前,只一瞪眼,一巴掌拍上了關山月的肩頭,尖聲叫道:「兄弟,果然是你……」
  關山月也自一怔,但他立即恢復平靜,含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巴老!」
  話剛說完,那老頭兒叫了起來:「哎呀,兄弟,你怎麼搞,既來了怎不找我去,你可不知道,王爺等你都等得急死了……」
  關山月笑說道:「巴老,我剛到!」
  那老頭兒吹了鬍子,道:「兄弟,你這不是瞪著眼說瞎話麼?我可瞧見你是由那個門兒裡出來的,你真……」
  關山月微微一驚,隨即紅著臉赧笑說道:「瞧見就瞧見了別嚷嚷好麼,巴老?」
  那老頭兒一怔,然後是一臉邪笑,又一巴掌拍上了關山月肩頭,眨了眨一雙老眼笑道:「兄弟,會拿耗子的貓不叫,咱們哥兒倆多年的朋友了,我可真沒瞧出你還有這一手兒?那位紅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標緻大美人兒,不但人長得標緻,那雙眼兒能勾魂兒,那小嘴兒裡的幾支曲子,也是數遍『北京城』無出其右的,可惜她冷若冰霜,凜然不可侵犯,賣唱不賣笑,要不然那不知有多少人早拜倒裙下做孝子了……」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你老哥哥想必也是其中的一個!」
  那老頭兒老臉一紅,乾笑一聲,道:「不瞞你說,兄弟,我是那貪腥的饞嘴貓,可是她帶刺兒扎嘴,不過,兄弟,既然你泡上了,能進了那窄門兒,沒說的,從今後你老哥哥打消這念頭……」
  一搖頭,伸手摸上了鬍子,嘿嘿笑道:「人家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以我看唯獨這件事兒,嘴上沒毛的才辦得牢,姐兒愛俏,你老哥哥那張長著這兩撇的老臉,哪比得上兄弟你這張人見人愛,能擠破愛俏娘兒們頭的俊美小白臉兒?」
  關山月紅了臉,叱道:「別胡說,才剛認識!」
  「算了,兄弟!」那老頭兒擠眉弄眼的道:「瞞得了別人還瞞得了你老哥哥?剛認識就能進她的門兒?還頂著刀子送你走?簡直是深情的老相好嘛?別瞞我,你來了不止一天了,兄弟,你令人羨煞,妒煞!」
  關山月皺了眉,道:「這麼說老哥哥你是這兒的常客,也是風月場中的老手?」
  那老頭兒嘿嘿笑道:「兄弟,老毛病了,你還不知道?」
  關山月淡淡笑道:「你也不怕我在老嫂面前告你一狀?」
  那老頭兒顯然有季常之癖,一哆嗦,白了臉,忙道:「哎喲,好兄弟,千萬做做好事,千萬,千萬替你老哥哥兜著點兒,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望了望關山月臉色,目光一轉,笑道:「兄弟,你這是開玩笑,存心嚇我,是麼?我說嘛,自己弟兄,怎麼會?說什麼兄弟你也不會要你老哥哥……」
  關山月揚眉說道:「誰說的?」
  那老頭兒一哆嗦,又白了臉,剛要再說。
  關山月一笑說道:「老哥哥,不讓我告狀也行,咱們談條件,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老哥哥也什麼都不知道,明白麼?」
  那老頭兒忙嘿嘿賠笑,一顆頭點得像舂米,道:「行,行,行,那還能不行,兄弟你說一句還不就是一句?兄弟,可是真的,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還有!」關山月道:「你老哥哥既知道了,我如今就索性在你老哥哥面前報個備,從今兒個起,無論是誰,他要敢碰紅姑娘一指頭,或者想進那兩扇窄門兒一步,別說我姓關的翻臉無情不認人!」
  望著關山月那目中冷電一般的威稜,還有那滿臉的煞氣,就像一股子冷風灌進了那老頭兒的衣領,冷得他機伶一顫,他忙點頭說道:「兄弟,那還有說的?當然,當然,別說你,就是你老哥哥我,不知道便罷,知道了我也要剁了他那隻手,打斷他兩條腿不可!」
  關山月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道:「老哥哥,我謝了,就這麼辦!」
  那老頭兒忙道:「自己弟兄哪來這一套?還謝個什麼勁兒……」
  目光一轉,賠上一臉諂笑,接道:「說真的,兄弟,夜長夢多,為免日後麻煩,乾脆揀個日子把她接出去,這事包在你老哥哥身上……」
  關山月一搖頭,淡淡笑道:「老哥哥,談娶嫁那還早,再說,女人心,海底針,她要不變怎麼也不會變,她要是會變,你就是打個鐵鏈子,把她鎖起來那也沒有用!」
  那老頭兒一拍大腿,叫道:「對,對,對極了,行,兄弟,對娘兒們,看來你比老哥哥我還內行,說正經的,你是什麼時候……」
  關山月道:「老哥哥,別老站在這兒,咱們邊走邊談,行麼?」
  「行!」那老頭兒一點頭,道:「走,咱們先到館裡去!」
  說著,兩個人並肩往胡同兒口去!
  走沒幾步,那老頭兒開了腔,道:「兄弟,可以說了吧!」
  關山月道:「老哥哥,我到了兩三天了!」
  那老頭兒一怔,詫然說道:「怪不得老哥哥安排在『永定門』接你的人沒見著你,可是,兄弟,算好了你今兒才到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就不能走快點兒麼?」
  「能,能!」那老頭兒點頭說道:「可是,兄弟,你既然早來了,為什麼不到館裡來找我去?」
  關山月淡淡笑道:「我有我的理由!」
  那老頭兒道:「老哥哥我想聽你的理由!」
  關山月笑了笑,道:「老哥哥,有道是:『無功不受祿』,老哥哥你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可是人家只知道我叫關山月,別的是一無所知,你說對麼?」
  那老頭兒猛一點頭,道:「對,兄弟,往下說!」
  關山月道:「所以,在我沒進『雍郡王』府之前,我總得找點東西作為晉見之禮……」
  「沒那一說!」那老頭兒搖頭說道:「王爺求才若渴,他從不計較……」
  關山月道:「老哥哥,我不是指的那種禮,我囊中能有多少,就是傾我囊中所有,也未必讓王爺看在眼裡!」
  那老頭兒訝然說道:「兄弟,那你說的是……」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指的那個禮,一方面不會讓人瞧低了我,另一方面也替老哥哥你臉上增點光采,同時……」
  那老頭兒忙道:「兄弟我明白了,只是,那是什麼?」
  關山月道:「老哥哥,這兩天來,『北京城』裡鬧什麼?」
  「鬧什麼?」那老頭兒沉吟了一下,忽地眼睛一亮,急道:「飛賊,兄弟,你要拿飛賊?」
  關山月含笑點頭,道:「不錯,老哥哥,這份晉見禮如何?不輕吧?」
  「輕?」那老頭兒叫道:「兄弟你要能拿著飛賊,不但兄弟你立即獲得王爺器重,老哥哥我臉上增光,就是王爺自己也有莫大的好處!」
  關山月點頭笑道:「這就是嘍,足見我沒選錯,老哥哥,這就是我的理由,老哥哥你該不會再怪我來了不去報到了麼?」
  那老頭兒道:「兄弟,我壓根兒也沒怪你,兄弟,行,真有你的……」一頓,接道:「只是兄弟,有線索了麼?」
  關山月一抬右手,笑道:「老哥哥,已在此中,如探囊耳!」
  那老頭兒一怔,道:「兄弟,真的?」
  關山月道:「這還能騙,老哥哥,我可是瞎吹鬍擂之人?」
  那老頭兒大喜,道:「兄弟,那你怎不趕快……」
  關山月淡然搖頭,道:「老哥哥,不忙!」
  那老頭兒一怔,道:「怎麼說,兄弟,不忙?」
  關山月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那老頭兒詫聲叫道:「兄弟,那又為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看來老哥哥你算不得老江湖,你知道他是個人還是另有未露面的同黨?」
  那老頭兒呆了一呆,赧笑說道:「兄弟,是我糊塗,可是萬一他聞風……」
  關山月笑道:「更糊塗,老哥哥,他既已在我手掌之中,他往哪兒跑?老哥哥試想,只要我看上的,可曾有一個能跑出我手去?」
  那老頭兒賠笑說道:「沒有,兄弟,誰能逃出你手去?兄弟,那是誰?」
  關山月搖頭笑道:「不能說,怕老哥哥你搶了我的大功,讓我沒晉見之禮!」
  那老頭兒失笑說道:「兄弟,說真的……」
  關山月道:「老哥哥,人,就在這『八大胡同』之中,是誰,不能說!」
  那老頭兒道:「兄弟,你當真怕老哥哥我搶了你的大功?」
  關山月笑道:「老哥哥,說著玩兒的,別認真,可是我真不能說,別怪我,老哥哥,萬事小心為上,少一個人知道,總要比多一個人為好,你說是麼?」
  那老頭兒笑了笑,道:「你總有理,好吧,我不問!」
  關山月倏然轉話,笑道:「老哥哥,現在情勢如何?」
  那老頭兒道:「你是知道的,兄弟,眾家阿哥都有一幫擁立的人,雍王爺實力雖不見得弱於誰,但也算不得頂強,要不然他不會命我把兄弟你找來……」
  關山月道:「老哥哥,我又能為他做點什麼?」
  「多了,兄弟!」那老頭兒諂媚地笑道:「有了你,雍王爺一如文王之遇姜尚,劉備之得孔明!」
  關山月笑道:「老哥哥,我只是一個打手,一名死士!」
  那老頭兒道:「別謙虛,兄弟,這檔子事謙虛不得,正如兄弟你所說,老哥哥我知道你,可是別人並不知道你……」
  關山月道:「那總不能我自己把自己捧上了天!」
  那老頭兒道:「沒人讓你自吹自擂,可是你總得露兩手給他們看看!」
  關山月道:「那是當然,不過我只能把握適當的機會,像這拿飛賊,不就是一樁麼?這是把握了露臉的機會!」
  那老頭兒道;「可是雍王爺一但問起了你……。」
  「不會的,老哥哥!」關山月搖頭說道:「他只會把我當成一名死士!」
  那老頭兒道:「真要那樣,雍王爺就算不得在眾家阿哥中,最英名的了!」
  關山月道:「這麼說來,他會問我了!」
  那老頭兒道:「那當然,不信你瞧好了!」
  關山月道:「那也沒關係,我適可而止,顯露自己鋒芒不可太露,要是把自己顯露得比他還強,那是大不智!」
  那老頭兒道:「怎麼說,兄弟?」
  關山月微微笑道:「很簡單,老哥哥,美服患人指,高明遭神惡,你該知道,那前輩古人楊修之佐曹阿瞞!」
  那老頭兒搖頭說道:「兄弟,雍王爺不是曹孟德!」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聽說,這位雍王爺並不是皇上的親骨血,而是一個叫衛光輝的人的兒子,那是因為衛光輝的妻子被皇上召進宮去寵幸,冊封她為衛妃,不到七個月就生了這位雍王爺,皇上寵愛衛妃,本打算立雍王爺為太子,但按理以二阿哥年紀為長,所以心裡又難以決定,有一天皇上為試二阿哥與雍王爺的心術,把暹羅國進獻的兩籠白老鼠賞給了這二位,結果二阿哥回去就把老鼠放了,而四哥雍王爺就教他們打仗,有不聽命令的就誅殺之,不到一天,幾百隻白老鼠殺的一個不留,所以皇上才把二阿哥立為太子……」
  那老頭兒駭然失色,容得關山月把話說完,他立即驚聲問道:「兄弟,這,這你是怎麼知道?」
  關山月淡淡笑道:「老哥哥,什麼事能瞞得了我關山月?」
  那老頭兒目光一轉,道:「兄弟,你該知道,這並不是壞事!」
  「當然!」關山月點頭說道:「做皇上,就要狠,像二阿哥,他流於婦人之仁,太懦弱了!」
  那老頭兒笑著點了頭,道:「兄弟,太優柔,太懦弱的人,是不能當皇上的,兄弟,咱們哥倆卻沒輔錯人,將來雍王爺一旦身登大寶……」
  嘿嘿一笑,住口不言,那得意的模樣,生似他那位主子胤禎,後來的雍正已身登大寶,他成了當朝一品!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該謝謝老哥哥大力推薦,給我這麼個機會!」
  那老頭兒笑道:「自己兄弟,幹什麼談這個?只要你肯,後日的成就定然比老哥哥我大,只要到了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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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倘有那一天.皆老哥哥今日所賜,絕不敢忘了老哥哥!」
  那老頭兒嘿嘿笑道:「怎麼說咱們是自己兄弟,多年的過命交情!」
  關山月微微一笑,忽轉話題,問道:「老哥哥,雍王爺早不找我,晚不來找我,偏偏在這時候命你老哥哥下了一紙手諭把我召了來,該是具有特別的深意吧!」
  那老頭兒笑道:「兄弟,你由來高明,只是究竟為什麼,老哥哥我也不知道,那要雍王爺親自當面對你說!」
  關山月淡淡笑道:「看來老哥哥跟我還玩心眼兒,賣關子……」
  那老頭兒老臉一紅,方待再說!
  關山月已然接著說道:「好吧,反正遲不過明天,到時候等雍王爺親自告訴我吧!」
  無話路長,有話路短,說話間兩個人已在一個大宅院的兩扇漆黑大門前停下,那大門前高挑著兩個大燈籠,把門前方圓十丈內照得纖細畢見!
  門頭上有塊黑底金字的橫匾,上寫三個大字:「集賢館!」
  當然,毫無疑問的,這是那位四阿哥雍王爺胤禎,在外面設立的秘密機關,廣招江湖豪雄,以備來日擁立,如今他那眾多的弟兄之間爭鬥之用!
  那老頭兒笑說道:「敢情到了,好快!」
  登上了石階,舉手扣了那兩個漆黑髮亮的鐵門環!
  砰砰然一陣連響之後,裡面響起了步履聲,由遠而近,隨聽有人粗聲粗氣地問道:「誰呀?」
  那老頭兒忙應道:「開門,我回來了!」
  門內那人道:「原來是巴老!」
  話聲自柔和了不少,隨即,門栓響動,那兩扇黑漆大門豁然向內打開,當門而立的,是個滿臉橫肉,濃眉大眼的粗壯黑衣大漢,他一見關山月,一怔說道:「巴老,這位是……」
  那老頭兒似乎懶得答理,「唔!」了一聲,道:「我的一個朋友,館主在麼?」
  那黑衣大漢道:「在,剛由內城回來!」
  那老頭兒向著關山月一擺手,道:「兄弟,請!」關山月昂然舉步行進!
  那黑衣大漢卻跨步一攔,道:「巴老,請這位朋友報個名!」
  老頭兒臉色微變,才待說話!
  關山月抬手一扒,那黑衣大漢一個高大身形踉蹌倒退出去好幾步,所幸他扶得快,要不非倒坐那兒不可!
  好大的手勁兒!那黑衣大漢瞪目張口愣住了!
  而,適時,關山月與那老頭兒逕自往裡行去,卻是連正眼也未瞧他一下。
  定過神來,那大漢陡然喝道:「好朋友,你站住!」邁開大步趕了上去!
  他那裡剛追近,關山月霍地轉過了身,微笑問道:「閣下,你叫我?」
  那黑衣大漢濃眉一軒,道:「我不叫你那個……」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閣下,你嘴裡敢有半個髒字兒,別怪我打掉你一口牙!」
  那黑衣大漢個頭兒不小,可是一觸及關山月那冷電一般的眼神,卻也一懍,當真閉上了嘴!
  那老頭兒冷然一笑,方待發話!
  關山月一擺手,道:「老哥哥,你不是讓我露兩手給人瞧瞧麼?」
  那老頭兒改了口,道:「吳剛,你要是招了他,有你的樂子受的!」
  那叫吳剛的黑衣大漢臉色一變,頓時忘記了剛看見的冷電般眼神,冷冷一笑,道:「巴老,你是好朋友,我想試試!」
  關山月接口笑道:「那好,別看你個子大,怕你抵不住我—個手指頭!」
  那叫吳剛的黑衣大漢怒笑說道:「朋友,朋友,你未免太狂了點兒!」
  高大身形一晃,蒲扇般大巴掌當胸便抓!
  關山月負手未動,容得那隻大手沾上衣襟,胸腹突然往內一吸,僅差毫髮,吳剛那大巴掌落了空,而招式也已用老,他一驚便待抽手換招!
  關山月一笑右掌電出,向著吳剛那右腕一敲,吳剛剛一聲悶哼,關山月底下一腿飛掃而出!
  砰然一聲,恍若倒了半截鐵塔,吳剛一屁股坐在花磚地上,摔個四腳朝天,結結實實!
  那老頭兒笑了:「怎麼樣,吳剛,我沒說錯吧!」
  吳剛大喝一聲,翻身躍起,一張臉成了豬肝色,一翻腕,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已持在手中!
  那老頭兒臉色一變,忙喝道:「動真的,吳剛,你作死,腕子不想要了!」
  吳剛聽若無聞,閃身要撲!
  只聽一聲震人耳鼓的冷喝傳了過來:「吳剛,住手!」
  這,吳剛聽見了,機伶一顫,連忙收身低下了頭!
  關山月回身望去,只見那青石小徑上,負手行來一人,那是個面目陰沉的瘦高老頭兒,長眉細目山羊鬍,一雙眼神犀利逼人,穿著一身皮袍,步履極其穩健!
  那老頭兒一見此人,忙超前哈下了腰:「莫爺,巴不韋見禮了!」
  隨即轉向關山月道:「兄弟,這位是館主,上前見過!」
  關山月舉手一拱,含笑說道:「見過館主!」
  他傲不為禮。
  那位莫館主長眉微挑,望著巴不韋,道:「巴賢弟,這位是……」
  巴不韋忙道:「回莫爺,就是巴不韋向王爺推薦的巴不韋拜弟關山月!」
  那位莫館主神情一震,連忙賠上了笑容,拱手說道:「原來是關老弟,久仰,久仰,常聽巴賢弟提起,聽說關老弟人品俊美,文武雙絕,正恨無緣識荊,不想突降眼前,足慰生平,足慰生平!」
  關山月淡淡笑道:「豈敢,那是莫館主誇獎!」
  那位館主忙道:「關老弟,別客氣,咱們待會兒好好兒談……」
  轉望吳剛,喝道:「吳剛,你怕跑了氣兒?還不趕快上門!」
  吳剛這才想起門還沒關,如今他一絲兒脾氣也沒有了,連忙收起尖刀,三腳並兩步地跑過去關門去!
  這裡,那位莫館主又轉向巴不韋,道:「巴賢弟,請找個人向王爺稟報一聲,就說關老弟已經到了!」
  說著,往裡讓客,親熱地拉起關山月向內行去!
  巴不韋應聲轉身,迎面碰上了吳剛,他哭喪著臉道:「巴老,你怎不早說,我要早知道是關爺,殺了我我也不敢動蠻逞橫……」
  巴不韋咧嘴一笑,道:「渾小子,現在知道也不遲呀?別站在這兒發愣了,館主交待,找個人向王爺稟報一聲去,就說關爺已經到了!」
  吳剛應了一聲,連忙轉身而去!
  巴不韋衝著那高大背影齜牙一笑,也轉身往裡行去!
  那位莫館主拉著關山月直上「集賢館」大廳!
  這間「集賢館」的大廳裡,擺著一列列的兵器架,架子上放著刀、槍、劍、戟、拐子、流星等十八般武器,煞有其事,確像個「武術館」,不知內情的人,也確難看出些什麼。
  坐定,那位莫館主望著關山月,第一句話便道:「關老弟好身手,委實使莫太平歎服!」
  關山月道:「館主過獎,莊稼把式,難以入流,有瀆館主法眼,貽笑大方!」
  「好說!」這位「集賢館」的館主莫太平道:「關老弟的身手,是老朽生平所僅見,從此便是一家人,關老弟何須客氣,一旦見著了王爺,老朽敢擔保老弟立刻會被王爺賞識器重!」
  關山月淡笑道:「關山月不敢奢求什麼榮華富貴,過慣了江湖生涯,也很難在一處久待,這次只因為拜兄巴不韋召見,不敢不前來聽候差遣,看看有什麼能效勞之處!」
  這話說得夠明白的,這次來京全是看巴不韋的面子,來替他出點力,盡盡拜兄弟之誼,並不是為名為利,求什麼榮華富貴的,也不會在這兒待太久,盡可放心,別怕我奪了你的館主寶座!
  不管莫太平是否老江湖,單看那模樣就知道他極富心智,一肚子陰險壞水,這弦外之音焉能聽不出來?
  只見他目光轉動,嘿嘿一笑,道:「老朽明白,關老弟灑脫英豪奇丈夫,若不是賣巴賢弟這個面子,是不會到京裡來的,關老弟請放心,待多久是多久,只要關老弟一萌去意,老朽負責為關老弟稟明王爺,絕對讓關老弟盡快地離京,不過……」
  嘿嘿一笑,接道:「王爺求才若渴,像關老弟這麼一位難得的奇英豪,正好利用這飛騰良機一展抱負……」
  關山月截口說道:「多謝館主厚愛,關山月志在江湖,並不在……」
  只聽步履響動,大廳內走進了巴不韋!
  莫太平忙擺手說道:「巴賢弟,請坐,咱們一塊兒賠關老弟聊聊!」
  如今對這位巴不韋,他已是刮目相看了,那難怪,誰叫巴不韋有這麼一位好拜弟?
  恰好關山月又是說明了是看他的面子,如此一來巴不韋立即竄高了不少,以後誰還敢得罪?
  巴不韋也是個回了幾次鍋的老江湖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忙點頭答應,在關山月身旁坐了下去,道:「拜弟年紀輕,以後還望館主多照顧,多提攜!」
  莫太平哈哈笑道:「巴賢弟這是什麼話?關老弟豈是池中之物?今借風雲直上,其成就怕不在老朽之上數倍?倒是老朽……」
  關山月道:「館主要這麼說,就令關山月不安了!」
  莫太平話鋒一轉,忙道:「好,好,好,老朽不說,老朽不說,對了,老朽尚未問問關老弟,老弟剛到的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路上有了些耽擱……」
  莫太平笑道:「關老北這一耽擱,耽擱得王爺好不心急!」
  關山月道:「關山月很感不安,希望王爺別怪罪!」
  「這個老弟請放心!」莫太平道:「王爺禮賢下士,更謙虛隨和,求才不易,哪能連一點耐心都沒有?老弟就是遲上十天半月,只要來了,老朽敢擔保他連高興都來不及,絕不會怪罪!」
  關山月道:「那我就稍微安點心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6:11

  莫太平轉注巴不韋,含笑道:「巴賢弟是怎麼碰上關老弟的?」
  關山月未容巴不韋開口,忙道:「是我見天色已晚,準備明日再向館主報到,所以在西城找了一家客棧暫時住下,及至我出來想上館子吃點東西時,正巧碰見拜兄由『八大胡同』出來……」
  莫太平笑道:「這麼說巴賢弟又去風流去了,幸虧關老弟不是我那位老弟妹,要不然巴賢弟吃不完兜著走了!」說完了話,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巴不韋老臉微紅,橫了關山月一眼,道:「兄弟,你不能替你老哥哥兜著點兒麼?」
  關山月笑道:「我不信館主不知道你的老毛病!」
  巴不韋吹了鬍子,啞口不語!
  莫太平笑道:「多年的朋友了,老朽不知道巴賢弟的老毛病的……」
  目光一轉,溜向了關山月,道:「這麼說,老弟的行囊還在那家客棧裡了?」
  關山月點頭笑道:「也沒有什麼行囊,只有一柄劍及兩件換洗衣裳!」
  莫太平道:「是西城哪家客棧?我派個人去……」
  關山月忙道:「多謝館主,不必了,既然住進去了,好歹湊合一夜,明天再搬進館裡也是一樣!」
  莫太平道:「館裡早為老弟預備好了住處,老弟既然到了京裡,我怎能再讓老弟住客棧?巴……」
  關山月忙道:「館主,實不相瞞,我在外面還有點私事未了,一旦住進館裡,行動起來恐怕有些不便!」
  莫太平微愕說道:「老弟剛到京裡,有什麼未了的私事?」
  關山月含笑說道:「館主,這也可以說是公事!」
  莫太平又復一怔,苦笑說道:「關老弟這一公一私,弄得我如丈二金剛……」
  關山月道:「一兩天內館主就會知道的!」
  莫太平道:「難道說老弟還有暫時瞞自己人的必要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館主,事實如此,我不否認!」
  莫太平強笑說道:「那麼,我只有耐心等上一兩天了!」
  關山月道:「事非得已,館主雅量海涵!」
  莫太平道:「老弟這是什麼話,自己人……」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及廳外而止,隨聽廳外有人揚聲而道:「稟館主,王爺駕到!」
  關山月眉鋒微皺,莫太平已霍然站起,道:「老弟,聽見麼?足見王爺望老弟之殷切,快隨我出去接駕吧!」說著,拉起關山月便要往外走!
  驀地一聲朗笑由廳外響起:「你是怎麼搞的?叫你別報與老莫知道,你偏要多嘴,下次不聽話小心我饒不了你!」
  敢情,那位雍郡王已經到了廳外了!
  莫太平大驚,忙鬆了關山月,急步搶了出去!
  巴不韋急低低說道:「兄弟,你這身衣裳……」
  「怎麼?」關山月揚眉說道:「見不得人麼?莫忘了我是看老哥哥你的面子!」
  巴不韋有點兒怕這位兄弟,可著實也有點飄飄然之感,連忙閉上了嘴,沒敢再說話!
  適時,莫太平半哈著腰,恭謹地由廳外陪一人走了進來,那是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人,身穿狐裘,外罩皮襖,衣著華貴而氣派,神態更雍容!
  看年紀,他不過廿多,長得也頗英武,只是,龍行虎步,鷹盼虎視,極為奪人,尤其那鷹目隆准,眉宇間陰鷙之氣更逼人!
  這位就是如今的四阿哥雍郡王胤禎,後日的雍正了!
  他臉上堆著笑,第一眼便向關山月與巴不韋立身處投射了過來,巴不韋一懍低下了頭!
  而關山月卻昂然卓立,毫不為所動!
  雍郡王面有異采,揚眉喝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好膽識,單這一點就非常人能及,何況其他?這位就是……」
  關山月跨前一步,抱拳微俯身軀,道:「江湖草莽關山月,見過王爺!」
  雍郡王胤禎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江湖草莽,我看朝中這些大將沒一個及得上你閣下……」
  近前一把拉住了關山月,笑道:「小關,來,來,坐,坐,別那麼拘謹,你是英傑奇豪,諒必不喜歡這一套,我也是最討厭那些嘴臉……」
  拉著關山月逕自向上座行去!
  關山月道:「王爺在此,哪有關山月的座位?」
  「算了,閣下!」雍郡王胤禎回身笑道:「你當我不知道麼?你未必把我這雍郡王頭銜放在眼裡,要不是老巴的面子,我就是自己出京動用八抬大轎也請不來你,別客氣了,坐吧,閣下!」
  畢竟,關山月是坐下了,而且坐在雍郡王胤禎的右手!
  這,使得雍郡王又說了一句:「閣下,你很會做人!」
  不是麼?空著左手旁讓莫太平坐!
  坐定,關山月始含笑說道:「王爺,一切都該說我仰慕王爺的德威!」
  雍郡王胤禎笑道:「如今我又知道,你這個人很會說話……」
  關山月道:「王爺,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雍郡王胤禎笑道:「是與不是,你閣下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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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手向垂手待立一旁的莫太平與巴不韋一招,道:「來,來,來,都坐,都坐,往日怎麼樣,今兒個照舊怎麼樣,別讓我看了生氣,也別讓小關說我怠慢賢士!」
  莫太平、巴不韋連忙告罪入座!坐定,雍郡王胤禎目注巴不韋,笑道:「老巴,論功,你該像三國徐元直,唯一不同的,你不是走馬薦小關,你說,要我怎麼樣謝你?」
  巴不韋如今失去了鎮定,怯怯說道:「回王爺,屬下不敢……」
  「不敢,什麼話?」雍郡王胤禎道:「跟我還客氣,學學小關,他有泰山崩於前而顏色不變的鎮定,你這拜兄不能差他太多了!」
  巴不韋紅了老臉,忙道:「是,王爺,這完全是王爺德威感召,屬下不敢居功……」
  雍郡王胤禎大笑說道:「敢情你才是受了你這位拜弟的感染,居然也會說話起來了,我是信賞必罰,賞金銀,那顯得俗氣,這樣吧,從今兒個起,你是老莫的副手,『八大胡同』裡的任你挑一個……」
  關山月笑道:「前者未必合意,後者正中下懷,王爺可謂知人,老哥哥,還不快離座謝恩。」
  巴不韋老臉通紅,也著實狂喜,連忙離座謝恩!
  雍郡王胤禎大笑擺手,道:「看來你老往窯子裡跑是跑出了名,先招呼一聲,小關是我左右唯一的秘密人物,不許外洩我請來了這麼個人,已經知道這事的,你代我關照他們一聲,館裡的也不許多一個人知道!」
  莫太平欠身連聲唯唯!
  雍郡王胤禎這才收回目光轉向關山月,只是他尚未開口,關山月已然說了話:「王爺,這是何意?」
  雍郡王胤禎淡淡一笑,道:「我有我的道理,不許你問,你要不願意……」
  關山月道:「王爺,我沒有說不願意!」
  雍郡王胤禎道:「這不就得了麼?小關,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關山月道:「回王爺,剛到!」
  雍郡王胤禎揚了揚眉,道:「你可知道你急煞了人?害我一整天沒好吃喝,連隨駕圍獵都沒去?在府裡背著手亂轉,差人到這兒來問好幾趟!」
  關山月赧笑說道:「王爺,我很不安,您別怪罪,路上……」
  「怪罪?」雍郡王胤禎笑道:「我只有忍了,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於連形諸於色都不敢,我怕一時小不忍,弄得你拂袖而去!」
  關山月一笑未語!
  雍郡王胤禎接著說道:「還好我沒隨駕去圍獵,我一聽說你到了,一蹦差一點沒撞上屋樑,連衣裳都沒換就趕來了,對得起你吧!」
  這是雍郡王胤禎善用人的長處,甫見面的人,他能跟你親熱得像多年的老朋友,委實令人歎服!
  關山月道:「那是王爺的厚愛與看重,我感激涕零!」
  雍郡王胤禎道:「算了吧,感激涕零那是文人筆下的玩藝兒,怎麼你這江湖上鐵錚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也用上了?別學那酸溜溜的迂腐文人,動不動就是流淚,再不就是號哭,實在說,小關,我是怕你說我架子大!」
  關山月道:「王爺,我哪兒敢!」
  「不敢?」雍郡王胤禎道:「對你,老巴對我語之頗詳,我已知道你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了,在你的字典裡還有不敢兩個字麼?」
  關山月道:「王爺,那是因人而異的,面對天下武林,關山月不會皺一下眉頭,但獨對王爺,我的不敢很多。」
  雍郡王胤禎搖頭笑道:「我平日自詡口才,今日始知差人多多,不過……」
  目光微轉,笑接道:「我承認被你捧得有點飄飄然之感,我也但願如此!」
  關山月笑了,沒說話,他明白,這位雍郡王在皇上三十五個阿哥之中,是最富心智、最難鬥的—個,多說一句話不如少說一句話!
  雍郡王胤禎笑容微斂,道:「小關,玩笑歸玩笑,現在談正經的,我由內城到這兒來接你,也等於移樽就教,請為我一剖眼前大勢!」
  關山月道:「王爺,您不該一見面就給我這麼大一個難題,您知道,我剛到,對京裡事,如今尚一無所知!」
  「是理!」雍郡王胤禎點頭說道:「小關,對別的事,你的確一無所知,但對皇上立我二哥為太子事,你卻不能說一無所知!」
  關山月道:「王爺,這我知道,您不恥下問,令我深感榮寵,但我大膽直說一句,您如今問這,似手不太妥當!」
  雍郡王胤禎含笑問道:「那麼,你以為我什麼時候問比較妥當?」
  關山月道:「時間之多寡早晚,那難說,不過您至少在稍假時日之後!」
  雍郡王胤禎笑問道:「有說麼?」
  關山月道:「我以為您不會不明白用人之道,王爺,您僅僅是由關山月拜兄處獲悉關山月的一斑……」
  雍郡王胤禎大笑道:「小關,夠了,我要是信不過你,我就不會請你來了!」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這麼說,王爺知道我,而且很清楚!」
  雍郡王胤禎道:「很清楚我不敢說,但至少我有把握你很可靠,也有把握你絕不會是我那幾個兄弟的人!」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王爺就是這麼自信?」
  「當然!」雍郡王胤禎點點頭說道:「我這個人,從來不敢做沒把握的事!」
  關山月道:「那麼,王爺是怎麼知道我的?」
  雍郡王胤禎得意地笑道:「閣下,這是我的最高機密!」
  關山月笑道:「王爺,恕我大膽直說一句,到現在我才發覺您是多麼的深沉,其程度為其他諸阿哥所難企及!」
  「是麼!」雍郡王胤禎揚眉笑道:「你既然知道,那最好不過,從現在起,你就老老實實,死心塌地地跟著我,為我效力,別有一絲貳心!」
  這話,乍聽似乎是玩笑,能讓人機伶寒顫!
  泰然笑道:「王爺,我既然來了,就只有一顆心……」
  雍郡王胤禎道:「那麼就廢話少說,談我正經的!」
  「可以!」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過,王爺,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頭!」
  雍郡王胤禎道:「你說,我聽著了!」
  關山月道:「我沒有征名逐利之心,也不求榮華富貴,此來完全是幫拜兄的忙,所以,以後倘有過,我自己擔,倘有功,請王爺記在拜兄名下……」
  巴不韋一陣激動,但他未說話!
  雍郡王胤禎含笑點頭,道:「夠朋友,夠清高,是個血性漢子奇英豪,我答應!」
  「謝王爺!還有,」關山月道:「我剛說過,我此來只為幫拜兄的忙,所以我除了聽命王爺之外不受任何一人的節制調度!」
  莫太平面有異色,但未敢作聲!
  雍郡王胤禎點頭笑道:「自然,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好在你是我左右的唯一秘密人物,對內對外都一樣,我也答應!」
  「再謝王爺,還有……」關山月方待往下說。
  雍郡王胤禎皺眉笑道:「小關,你的還有何其多?」
  關山月淡然說道:「王爺,這是最後一點,要是王爺不願聽……」
  雍郡王胤禎忙道:「我沒說不願聽,說你那最後一點吧!」
  「遵命!」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在我的忙尚未幫完之前,任何人趕不走我……」
  雍郡王胤禎道:「天曉得誰會趕你!」
  那是!求還怕求不到呢!
  「可是,王爺,在我忙幫完之後,只要是我認為到了該走的時候,任何人也別想留住我!」
  雍郡王胤禎臉色一變,道:「小關,這過份,我不能答應!」
  關山月淡淡笑道:「那麼,王爺,恕我……」
  雍郡王胤禎忙道:「小關,先別往下說,也先別讓我生氣,更先別讓我難堪下不了台,你先說說看,什麼時候算你幫完了忙,你自己認為你到了該走的時候?」
  關山月淡淡笑道:「王爺,那在您登上九五寶座的一天!」
  雍郡王胤禎一怔,搖頭失笑:「小關,你真會吊人胃口,怎麼不早說……」眉鋒一皺,道:「有功不受祿,你叫我……」
  關山月截口說道:「王爺,您忘了,有那代我受祿之人,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胤禎又復一怔,長吁了一口大氣,猛然點頭:「好吧,小關,我樣樣點頭答應,現在可以說我想聽的了吧?」
  關山月笑道:「不敢再過份放肆,我認為皇上立二阿哥為太子,這對別的阿哥也許大為不利,但對您來說,似乎沒什麼太大的影響,也不足慮……」
  雍郡王胤禎「哦!」地一聲,揚眉笑道:「這是我聽到的見解中,唯一與眾不同的一個,小關,我願意聽你這獨特的見解,說下去!」
  關山月含笑說道:「實際上,您自己明白,您有把握而無絲毫之慮,您之所以廣收見解,那只是您謹慎……」
  雍郡王胤禎目閃異采,笑道:「一針見血,果然不凡,其他的人這個叫我這麼做,那個叫我那麼做,都搔不到癢處,可是……」目光一轉,接道:「小關,我想聽聽你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我如今只能為您談談朝廷的情勢,朝廷裡,您結納大臣,文有張廷玉、陳閣老,武有年羹堯、鄂爾泰,當朝的重臣虎將,您有了四位,而這四位又是在皇上面前敢說話,能說話之人,二阿哥雖然是東宮太子,但是他並不如您那麼得人心,如此,二阿哥何足慮?二阿哥既不足慮,其他諸位阿哥哪一位也不及您,又何足慮?」
  雍郡王胤禎靜聽之餘,目中異采連閃,及至關山月把話說完,他一趨平靜淡淡地笑道:「小關,這就是你的獨特見解?」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王爺,這就是淺薄管見!」
  雍郡王胤禎忽地一歎說道:「小關,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左右謀士如雲,而真知己知彼的,只有你一個……」
  搖了搖頭接道:「只是,小關,二阿哥這個東宮太子雖不足慮,可是……」
  「我明白!」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那沒什麼,只要您願意,二阿哥這個東宮太子立刻保不住,您願意聽聽我……」
  雍郡王胤禎雙眉一揚,忙道:「我願意聽,小關,你說!」
  關山月道:「請王爺先恕個罪,這種事,講究一個狠字,不能顧絲毫兄弟手足之情,假如您能這……」
  雍郡王胤禎面有異色,道:「說你的,小關!」
  「是,王爺!」關山月道:「有道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這種事也必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更要不擇手段,最後往別的阿哥身上一推……」
  雍郡王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陰而狠,不顧兄弟手足之情,不擇手段地對付二阿哥,然後再往別的阿哥身上推?」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胤禎臉色一變,道:「小關,你可知道我要用光明磊落的手法……」
  關山月道:「王爺,光明磊落的手法,在這種事是行不通的!」
  雍郡王胤禎拂袖而起,沉聲說道:「我只是想聽聽你的高策,想不到你叫我親手殺害自己的手足兄弟,令我太失望了!」
  哼了一聲,大步向外走去!
  巴不韋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莫太平也驚駭萬分,但也難掩他心中竊喜之情,向著關山月一句:「老弟,王爺仁義,你怎好……」忙急步跟了過去!
  唯有關山月泰然安詳,臉上掛著淡淡笑意!
  巴不韋聽得步履遠去,立即埋怨關山月道:「兄弟,你怎能叫王爺這麼做?怎麼說人家是兄弟呀,這一下完了,完了,這不是全完了麼?」
  關山月淡淡笑道:「老哥哥,我本不是征名逐利,求榮華富貴來的!」
  巴不韋道:「你不是,可是你老哥哥我……」
  關山月道:「請放心,老哥哥,我保你穩坐你的副館主寶座!」
  巴不韋呆了一呆,道:「兄弟,我還能穩坐副館主寶座,算了吧,兄弟……」
  關山月道:「信不信由你,不信只管往後看,老哥哥,我只有一句話,你跟他多年,還不及我瞭解他……」
  巴不韋一怔,剛要問!
  關山月已然含笑站起,道:「老哥哥,如今請送我出去!」說著,逕自邁步向廳外行去!
  巴不韋連忙跟上一步,道:「兄弟,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淡淡說道:「沒什麼,老哥哥,你只管往後看!」
  巴不韋未再問,懷著一顆忐忑的心情,送關山月出了大廳,剛下石階,迎面走來了莫太平!
  巴不韋忙問道:「館主,王爺回府了?」
  莫太平點了點頭,沒說活!
  巴不韋忙又問道:「王爺交待了什麼嗎?」
  莫太平搖頭說道:「王爺的臉色很難看,臨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巴不韋神情一緊,忙道:「王爺他,他說了什麼?」
  莫太平道:「巴不韋真替我找了個能人!」
  巴不韋機伶一顫,白了臉,忙轉向關山月,道:「兄弟,你……」
  關山月出奇的平靜,淡然說道:「老哥哥,天不早了,請送我出去!」話落,逕自邁步向外行去!
  巴不韋忙舉步跟了上去,他如今像失了魂兒,兩條腿發抖,是那麼不聽使喚,那麼……
  背後,莫太平臉上泛起一絲冰冷的得意笑容……
  巴不韋送關山月出了大門,白著臉,剛要說話!
  關山月已然回身笑道:「老哥哥,高枕無憂,安心睡你的覺,只要有什麼差錯,你唯我是問,我替你負全責!」言畢,負手下階,飄然而去!
  大門口,石階上,巴不韋怔住了……
  關山月剛拐出這條大街,一條矯捷人影由「武術館」旁一條胡同閃出,步履如飛地跟了下去!
  但是,他剛拐過這條大街的街角,他一驚停了步!只因為,他眼前背著手,含笑站著關山月!
  步履一停,這個矯捷的人影清楚了,那是個身穿長袍的瘦高漢子,這漢子倒也機靈,他一驚之後立即定過了神,強笑著向關山月點頭打了個招呼:「對不起,是我走得太匆忙……」
  半轉身軀邁了步,想擦著關山月身邊走過去!
  然而,關山月一笑伸手攔住了他:「朋友,慢走一步!」
  那漢子微微一驚,瞪著眼,要說話!
  關山月卻已淡笑說道:「朋友,彼此都是江湖上打過多年滾的,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我不難為朋友,請替我帶句話給莫館主,今後少用這種低劣的手法對我,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言盡於此,咱們各走各的路,請吧!」
  轉過身向前行去!
  那瘦高漢子怔在了那兒,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卻是瞪目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7:58

第 四 章 敵與友
  片刻之後,關山月回到了「平安客棧」!
  那櫃台裡,高坐著金掌櫃的,敢情他已先回來了!
  一見關山月進門,他忙站起打了招呼:「關爺回來了?」
  關山月含笑點頭道:「回來了,掌櫃的,天橋名不虛傳!」
  金掌櫃的迎出了櫃台,近前說道:「關爺,有人候了您半天了!」
  關山月只當是「京華武館」的那位婁四,眉鋒一皺,道:「掌櫃的,是……」
  金掌櫃的道:「關爺,是查長老!」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怎麼?查長老起床了?」
  金掌櫃的含笑點頭,道:「關爺高絕的醫術令人五體投地,驚為神人!」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過獎,我沒想到他會起來得那麼快,別讓他等太久,我這就看看他去,掌櫃的忙吧!」說著,他舉步向後院行去!
  而金掌櫃的沒去忙,卻也邁步跟了上去!
  到了後院,關山月所居那間南屋中,燈光外透,由那虛掩著門縫內看,還有個人影在晃動!
  金掌櫃的當即咳嗽了一聲,揚聲說道:「老人家,關爺回來了!」
  話聲甫起,西屋中傳出一聲輕響!
  關山月舉目投注,只見那西屋門上的鎖已然不見了,當下轉注金掌櫃的問道:「掌櫃的,又來了客人?」
  金掌櫃的「哦!」地一聲,道:「是的,關爺,是在老朽沒回來之前住進來的!」
  關山月點了點頭,眉鋒微皺,剛要再問。
  他自己所居那南屋兩扇門兒豁然而開,丐幫那位長老查桐,當門而立,見面便笑道:「老弟台,恕老要飯擅進……」
  關山月笑道:「查長老,我沒有不可告人之秘,沒關係!」
  說著話,與金掌櫃的同時進了屋!
  這時候,屋裡當中地上放了一個大火盆,盆中炭火熊熊,加上窗戶緊閉著,要比外面暖和得多!
  關山月那裡剛掩上了門,查桐那裡已然肅容說道:「老弟台,活命大恩,要飯的不輕言謝字了!」
  關山月淡淡笑道:「查長老,我不跟您多辯了,因為那是枉費唇舌,絲毫改變不了您,二位請坐,咱們談別的!」
  坐定,查桐老眼凝注,一歎說道:「老弟台,你高超的醫術,是老要飯的生平僅見……」
  關山月笑道:「那該說查長老後福無窮,也該說查長老內功精湛深厚,要不然我也沒辦法,查長老如今覺得好些了麼?」
  查桐道:「不好老要飯的焉能下炕行走,老弟台,你真叫關山月?」
  關山月笑道:「長老何有此問?姓名賜自父母,這還能假得了?」
  查桐搖頭笑道:「老弟台,老要飯的要大膽直說一句,這令老要飯的難信,老要飯的相識滿天下,敢說凡是江湖知名之士我沒有不知道的,可唯對你老弟台這三字大號頗為陌生!」
  關山月微笑道:「查長老,您知道的只是知名之士!」
  查桐道:「以你老弟台的一切一切,絕不該是無名之人!」
  關山月笑道:「而事實上,查長老並不知道我!」
  查桐道:「所以我老要飯的懷疑……」忽地搖頭接道:「老弟台,老要飯的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沒有不明白的事兒,再說,老要飯的也不算是糊塗人,我老要飯的明白,你必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我不問了,再問也是白費,只記你這關山月三個字了!」
  關山月道:「那該很夠了,查長老!」
  查桐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抬眼說道:「老弟台,紅姑娘那兒的事兒,金老弟已經全告訴我了,老弟台,你真要幫這個忙?」
  關山月道:「查長老,大丈夫一言既出,豈有不真之理?況且事關一對有情兒女的一輩子,我又怎敢輕出戲言?」
  查桐道:「那麼,我老要飯的也謝謝老弟台了,我知道,只要你老弟台話說出了口,這件事絕沒問題……」
  「那難說,查長老!」關山月道:「我只能說,如果那位格格沒變心,就絕沒問題!」
  「當然!」查桐點頭說道:「要是人家姑娘變了心,任誰也沒辦法的,就是有辦法把她安全地送出來,那又有什麼用……」
  目光一凝,道:「老弟台,你跟金老弟素昧平生,如今也不過萍水相逢,緣僅止於掌櫃的與住客,那麼,你老弟台大義伸手,促成這段姻緣,當不會是被金老弟那位令郎的癡情感動……」
  關山月笑道:「既然掌櫃的都已告訴了查長老,查長老還不明白麼?」
  查桐老臉微紅,乾咳了一聲道:「這個老要飯的知道,只是……
  你老弟台究竟要借重金老弟那位令郎的精湛高絕水性幹什麼?」
  關山月淡淡笑道:「查長老,這是我的秘密,恕我暫時不能奉告!」
  查桐道:「可是你老弟台遲早總要說的啊?」
  關山月道:「不錯,查長老,但是我只能遲說而不能早說!」
  查桐皺了皺眉,忽地抬眼說道:「老弟台,假如是幹那違背良心的事兒,金老弟那位令郎,他是寧可拼上一條命自己去見那位格格的!」
  關山月淡淡笑道:「查長老,您看我是那種人麼?假如說以婚姻做違背良心的交換,對一對真情動天地的可敬兒女來說,那豈不是太不道德了麼?請放心,查長老,關山月不是那種人!」
  查桐頗為羞愧的道:「我老要飯的也明知老弟台不會是那種人,但事關重大,又因為對老弟台認識太少,所以不得不小心點!」
  關山月道:「查長老,這原是千對萬對的!」
  查桐搖頭說道:「不談了,正如金老弟所說,他們老少幾條命,是全交在你老弟台手中了,是福是禍,全等著了!」
  關山月道:「查長老,我敢說,是福而非禍!」
  查桐道:「多謝老弟台,但願如此!」
  金掌櫃的忽地說道:「關爺離開紅姑那兒之後,又去天橋了嗎?」
  「沒有,掌櫃的!」關山月搖頭說道:「我去了東城一家『集賢館』!」
  金掌櫃的臉色微變,道:「關爺,哪家『集賢館』?」
  「就是『集賢館』!」關山月搖頭說道:「我只知道那家『集賢館』的館主姓莫!」
  金掌櫃的道:「關爺,『大力鬼爪』莫太平?」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是他,掌櫃的認識他?」
  金掌櫃的冷笑說道:「老朽沒那麼大的造化!」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莫非掌櫃的跟他有過什麼不愉快?」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老朽也沒有那麼大的榮幸,關爺可知道……」
  查桐突然說道:「老弟台原就認識那位『大力鬼爪』莫太平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不認識!」
  查桐道:「那麼老弟台去那家『集賢館』……」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既是『集賢館』,好武的江湖人,誰不想進去看看?」
  查桐道:「說得是,老弟台都看到了什麼?」
  關山月道:「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還有不少的江湖豪客!」
  查桐目光凝注,道:「老弟台,後來呢?」
  關山月道:「後來十八般兵器,我每樣試了一試,這一試不要緊,每個人都過來找我較量,令人失望,他們每個人身手都很平庸!」
  查桐雙眉微揚,道:「老弟台,後來呢?」
  關山月道:「後來那位莫館主請我在他那『集賢館』中做一名食客!」
  查桐道:「你老弟台答應了麼?」
  關山月道:「當時未答應,我只說考慮一夜,明天給他回信兒!」
  查桐道:「老弟台考慮過了麼?」
  關山月道:「剛才在路上我已經考慮過了!」
  查桐道:「老弟台考慮後的結果如何?」
  關山月笑道:「查長老,聽說那『集賢館』裡的人不愁吃住……」
  查桐點頭道:「是不愁吃住,可以說要什麼有什麼!」
  關山月笑道:「查長老請想,送上門兒的好事兒,我怎能往外推?」
  金掌櫃的臉色一變,查桐則未動聲色,道:「這麼說,老弟台是預備答應受聘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難道,有什麼不好?」
  查桐淡淡說道:「沒什麼不好,只是,你老弟台可知道,那,『集賢館』是誰開設的,又是個什麼所在麼?」
  關山月道:「那莫太平既是館主,當然是他開的,那兒掛著『集賢館』的招牌,自然也就是招集天下英才的所在!」
  查桐搖頭說道:「老弟台,那莫太平雖名義上是館主,但實際上卻只是供人驅策,為人賣命的大爪牙,那『集賢館』掛的雖是羊頭,而實際上賣的卻是狗肉!」
  關山月愕然搖頭說道:「查長老,我不懂,難不成它是六扇門中……」
  查桐道:「不能全算,只能算是一半!」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查長老,這話怎麼說?」
  查桐搖頭說道:「老弟台,老要飯的不願多說,但卻要向老弟台進一句忠言,趁早打消此一念頭,那『集賢館』進不得!」
  關山月一怔,訝然說道:「查長老,為什麼?」
  查桐道:「只為你老弟台好!」
  關山月詫聲說道:「為我好?查長老,這總該有個理由?」
  查桐尚未說話,金掌櫃的突然說道:「關爺,老朽可以告訴你,那是一處皇子們為爭奪帝位,在外面所設置的秘密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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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雙目一睜,道:「金掌櫃的,這是真的?」
  金掌櫃的點頭說道:「老朽犯不著欺騙關爺……」
  關山月撫掌笑道:「這麼說,我誤打誤撞倒是撞對了地方!」
  金掌櫃的與查桐俱皆一怔,齊聲說道:「撞對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我也聽說諸皇子在外面設有秘密機關,只不知道哪兒是,所以才到那『集賢館』撞撞試試!」
  查桐揚眉說道:「這麼說,老弟台並非單純地進去看看了?」
  關山月笑道:「查長老,那是當然!」
  金掌櫃的道:「這麼說,你關爺是來征名逐利,求那飛黃騰達,榮華富貴的了?」
  關山月笑道:「掌櫃的,要不然我大冷天裡冒著風雪到京裡來幹什麼?」
  金掌櫃的勃然色變,霍地站起!
  查桐向著他一遞眼色,跟著站起,道:「原來你老弟台是這麼個人,老要飯的走眼了,老弟台,你糟蹋了你那一身高絕所學,老要飯的欠了你的,但有生之年我老要飯的會償還你個乾淨,至於你老弟台大義伸手,好心幫了那件事也不必再淡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了!」
  說著。他跟金掌櫃的轉身要走!
  「站住!」關山月突然轉喝,震人耳鼓!
  查桐,金掌櫃的霍然轉回了身,查桐平靜地道:「你閣下打算幹什麼?」
  「不幹什麼!」關山月緩緩站了起來,淡淡笑道:「我只想問金掌櫃的一句話……」
  目光凝注金掌櫃的,接道:「掌櫃的,你可捨得這片產業?」
  金掌櫃的冷笑說道:「你想幹什麼?」
  關山月道:「不幹什麼,問問!」
  金掌櫃的冷然說道:「老朽告訴過你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稀罕誰拿去,誰有辦法誰拿去!」
  「掌櫃的夠灑脫,夠豁達!」關山月點頭說道:「那好,請掌櫃的帶查長老到紅姑娘那兒避一避去,也遣散店中的夥計,這片產業別想要了!」
  金掌櫃的臉色—變,道:「為什麼?」
  關山月道:「只因為馬上就有人來拿二位,所以要……」
  金掌櫃的神情大變,厲聲喝道:「姓關的,你好……」
  關山月淡然說道:「這回你冤枉了我,我要有這個心,當初我就不會為查長老療傷,是西屋那兩位新客,咱們的談話他倆都聽見了,而且在片刻之前已經聯袂出店密報去了,兩位快一點應該還來得及,要不信,也可以到西屋去看看……」
  金掌櫃的一怔,查桐則訝然說道:「閣下,這是你進身的大功……」
  關山月笑道:「可是我放棄了,還有,那件事,我仍要幫忙幫到底,為彼此都好,請掌櫃的看守令郎,千萬別讓他往內城跑,否則婚事不但成不了,闖出禍來諸位也要懊悔莫及,當然,最好是掌櫃的別把眼前的事告訴令郎,最後,眼前禍事由我起,我不能不負點責任,這算是我補償掌櫃的損失了偌大一片掙來不易的產業,該夠了!」
  說著,伸手自炕上拿起那長包袱,自裡面抽出一柄鯊魚套的長劍,然後把包袱遞向金掌櫃的,道:「這裡面是些珠子跟金葉……」
  金掌櫃的道:「我怕髒了我這雙手!」
  一拂袖,轉身出門而去!
  查桐深深地看了關山月一眼,那目光充滿了詫異與不解,然後,跟在金掌櫃的身後走了!
  望著院中雪地上那一前一後的身影,關山月搖頭笑了,把長包袱往炕上一丟,走過去掩上了門!
  然後,他轉身走了回來坐在了火盆旁,隨手自炕上拿起那柄長劍,一按啞簧,錚然龍吟,長劍出了鞘森森寒光滿室,那桌上燈光與盆中炭火立即黯然失色!
  望了望那一泓秋水般霜刃,他撩起衣衫下擺輕輕地在劍身擦了起來,敢情,他是在擦劍!
  盞茶功夫過後……
  關山月目中忽閃寒芒,唇邊跟著掠起一絲笑意!
  適時,一陣輕捷步履聲劃破寒夜寂靜,由前面響起,由遠而近,直達後院,緊接著院中響起一個話聲:「關老弟在麼?」
  關山月抬眼問道:「是哪位?」
  「我!」院中那人應聲說道:「婁四!」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婁老,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他站起身來便要去開門!
  那原本虛掩著的門呀然而開,婁四已自己推門走了進來,甫進門,他眼一直,喝道:「好劍!」
  關山月把劍往炕上一丟,笑道:「婁老過獎,一柄凡鐵,請坐!」
  婁四搖了搖頭,正色說道:「老弟別過謙,婁四老眼不花,像你老弟這把劍,放眼天下可找不出幾把,該是干將、莫邪之流!」
  關山月笑道:「看來婁老不但善相馬,對於劍也是個大行家,我這把劍雖不是干將、莫邪,卻也跟干將、莫邪差不了多少,婁老,它叫巨闕!」
  婁四動容歎道:「荀子『性息』云:『鉅闕辟閭,古之良劍也。』越絕書外傳記寶劍上載:『王曰:巨闕初成之時,吾坐於露壇之上,宮人有四駕白鹿而過者,車奉鹿驚,吾引劍而指之,四駕上飛揚,不知其絕,穿銅釜,絕鐵盾,胥中決如粢,故臼巨闕,南越巨闕,有楚太阿,簡直比干將,莫邪……』」
  關山月撫掌笑道:「高,高,高,看來婁老是位大大的行家,胸蘊之豐,令人佩服,婁老,引經據典,你簡直……」
  婁四笑道:「老弟,行了,再說我這張老臉就要發燙了!」
  說著,坐向了火盆邊,坐定,抬眼笑問:「老弟何來名劍?」
  關山月笑道:「說來婁老也許不信,我是在江南一個地攤兒十兩銀子買來的,夠便宜麼?」
  「十兩?」婁四驚歎說道:「就是化上個百兩千兩也便宜,銀錢好掙,名利難求,錯非是遇上老弟,要不然這稀世名劍豈不被那不識貨的蠢才糟蹋埋沒了,人言名劍通靈能擇主,真個不差,如今它是碰上了主,名劍奇豪相得益彰,也唯有老弟才夠資格配帶它!」
  關山月笑道:「婁老如再說下去,我也要臉紅了!」
  婁四正色說道:「老弟,婁四句句真心話!」
  關山月搖頭笑道:「就算是真心話吧,婁老,寒夜蒞臨,有何貴幹?」
  婁四目光一轉動,笑說道:「專為看老弟拭劍而來!」
  關山月笑了笑道:「自買來後,一直沒用它,一兩天內可能有大用,所以閒來無事擦擦它,婁老說正經的!」
  婁四一指炕上長劍,道:「便為老弟這一兩天內要用它而來!」
  關山月一怔,道:「婁老,我不懂!」
  婁四嘿嘿笑道:「老弟何等人物?這是跟我裝糊塗!」
  關山月正色搖頭,道:「婁老,我真不懂!」
  婁四目光一轉,道:「那麼,我直說了吧,聽說老弟投向了四阿哥!」
  關山月訝然說道:「投向了四阿哥?這是誰說的?」
  婁四微微笑道:「我說的,老弟不是要進莫太平的『集賢館』麼?」
  關山月一怔,道:「這,這婁老怎麼知道?」
  婁四嘿嘿而笑,笑得有點得意,道:「老弟先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只問有無此事?」
  關山月毅然點頭,道:「我承認確有此事,但這跟四阿哥何關?」
  婁四目光凝注,一臉奸笑,道:「老弟真不知道,那『集賢館』是四阿哥開設的?」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只知道那跟阿哥們有關,並不知道那是四……」
  婁四道:「那麼,我如今告訴了老弟該知道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我知道了!」
  婁四道:「難道說,這就是老弟來京裡的目的?」
  關山月道:「空有一身所學,久居江南,豈不太委屈,也埋沒了自己,我這趟來京,目的本在此!」
  婁四笑道:「我早就說老弟不是池中之物,自不甘長久雌伏,如今看來,我這雙老眼不花,是說對了!」
  關山月點頭笑道:「婁老誇獎,有道是:『人向高處爬,水往低處流』……」
  婁四搖頭說道:「老弟,路是走對了,可惜門卻進錯了!」
  關山月微愕說道:「婁老,這話怎麼說?」
  婁四笑了笑道:「老弟當知良禽擇木而棲,賢明擇主而事這句話!」
  關山月道:「婁老是說我投向四阿哥,是投錯了?」
  婁四點頭說道:「事實如此,我為老弟扼腕,也為老弟叫屈!」
  關山月笑道:「我倒要聽聽婁老這為我扼腕、叫屈的道理所在!」
  婁四道:「願為老弟一陳利害,老弟,你知道四阿哥為人如何?」
  關山月道:「聽說過不少,禮賢下士,謙恭……」
  婁四「哈!」地一聲,道:「老弟這是聽誰說的?」
  關山月道:「『集賢館』裡的那些江湖客!」
  婁四哈哈笑道:「吃誰的、食誰的向誰,明智如老弟者,這話能信?」
  關山月道:「婁老,難道不對?」
  婁四搖頭說道:「老弟,我敢說,那全是虛情假意!」
  關山月「哦!」地一聲,沒說話!
  「還有,老弟!」婁四又道:「姑不談四阿哥的為人如何,眾所周知,他的心術卻是皇上三十五位阿哥中,雖狠毒、最陰冷的一個,這種人能事麼?」
  關山月道:「這我倒沒聽說……」
  婁四道:「那是老弟在京裡待的時間還短,再過些日子你聽聽?
  姑且撇開這不談,我請問老弟一聲,老弟這趟來京的目的,可是想求個榮華富貴,飛黃騰達,以光宗耀祖,以顯赫……」
  關山月點頭說道:「婁老,鯉魚它也想躍過龍門,何況我關山月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大,豈能久困於江湖,庸祿一生?那到頭來仍不過是個江湖草莽亡命之徒!」
  「說得好!」婁四點頭說道:「老弟宏志也令人欽佩,只是,你老弟若投入了四阿哥手下,那是把一身絕學,滿腔宏志往流水裡丟!」
  關山月揚眉說道:「婁老,這怎麼說?」
  婁四道:「我請問,在皇上三十五個阿哥之中,誰是帝位的當然繼承人東宮太子?」
  關山月道:「這我知道,那是二阿哥胤惆!」
  「是嘍!」婁四道:「現成的帝位繼承人東宮太子二阿哥你老弟不投,卻投向什麼根本不配當阿哥的四阿哥?」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婁老,四阿哥為什麼不配當皇子?」
  婁四搖頭說道:「這我不便說,總之,他不是皇上的親骨血!」
  關山月「哦!」地一聲,詫聲說道:「還有這一說,我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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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四道:「慢慢的,再過些時日你老弟就會知道的!」
  關山月忽地笑道:「我明白了,婁老是來為二阿哥做說客來的!」
  婁四臉色一整,毅然點頭,道:「老弟,事到如今,我也無須瞞你,我是二阿哥的人,今夜帶來了二阿哥的一份求才誠意……」
  關山月道:「婁老是要我棄四阿哥而改投二阿哥?」
  婁四點頭道:「是的,老弟,話我已說得很清楚了,你老弟的這一輩子如何,端在你老弟眼前這明智選擇了!」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恐怕婁老還不知道,四阿哥內結朝廷大臣,外納江湖英豪,實力之雄厚龐大,為其他諸阿哥……」
  婁四冷笑說道:「恐怕你老弟也不知道,朝廷大臣為了自己那頂子,沒有不巴結東宮太子的,在外,二阿哥也等於擁有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實力之龐大雄厚在諸阿哥中為最!」
  關山月詫聲說道:「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婁四笑了笑,道:「老弟,『京華武館』相識滿天下,勢力遍及南七北六!」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京華武館』是二阿哥的?」
  婁四點頭說道:「不錯,老弟!」
  關山月點了點頭,沉吟未語!
  婁四緊接說道:「老弟,名劍尚知擇主……」
  「婁老!」關山月抬眼說道:「人,固該高矚遠瞻,但也不能不顧及眼前,不瞞你婁老說,那位『集賢館』的莫館主,給我的待遇十分優厚……」
  婁四微笑說道:「老弟,優厚到什麼程度?」
  關山月搖頭說道:「他只告訴我十分優厚,等我點過頭後再細談!」
  婁四笑道:「那麼我代二阿哥出個待遇,老弟已有了名劍,我再配以美人,名馬,至於月俸,二阿哥出一個整數!」
  關山月道:「婁老,多少?」
  婁四伸出一根指頭,道:「老弟,一千兩!」
  關山月笑了,道:「這比個三品官兒拿的都多……」
  婁四忙問道:「老弟,怎麼樣?」
  關山月未及時回答,又問道:「婁老,美人名馬怎麼說?」
  婁四笑道:「老弟,二阿哥有八駿,任你挑,二阿哥有八美也任你選!」
  關山月沉吟說道:「這待遇是比四阿哥的優厚得多……」
  「當然!」婁四急道:「二阿哥是真正的求才若渴,老弟,不管是為現在,為將來,甚至於為一輩子,你老弟都該……」
  「婁老,這樣好麼?」關山月截口說道:「也給我一夜功夫考慮,考慮!」
  婁四道:「怎麼,老弟?還要考慮?」
  關山月道:「婁老,你知道,事關我的前途,我不得不慎重!」
  婁四想了想,點頭笑道:「也對,這樣吧,老弟,我明兒個一早來聽信兒,只是,老弟,該說的我已經說過了,正如你老弟所說,事關前途,一輩子,你老弟可要千方慎重!」
  關山月點頭笑道:「這個我知道,只是,婁老,別太早!」
  婁四一怔說道:「別太早?為什麼?」
  關山月笑道:「太早我恐怕起不來,婁老該知道,擾人好睡最為可惡!」
  婁四笑了,道:「行,明兒個我等日頭曬屁股時再來!」說著,他站了起來!
  而,這時,一陣急促而雜亂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半夜三更的,這是誰……」
  只聽院中有人扯著嗓子喝問道:「掌櫃的在這兒麼?」
  關山月站起來走過去開了門,只見院中雪地上站著七八個佩刀大漢,一個個氣勢洶洶,狀欲噬人!
  關山月問道:「是哪位要找掌櫃的?」
  那為首大漢道:「我,掌櫃的在這屋裡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掌櫃的在前面櫃台裡,不在這兒!」
  那為首大漢道:「爺們是從前面來的,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
  關山月道:「那也許有事出去,諸位有什麼事兒可否交待一聲,等掌櫃的回來,我轉告他,要他……」
  那為首大漢深深地打量了關山月一眼,道:「你是幹什麼的?」
  好不客氣!
  關山月道:「有勞動問,我是住店的!」
  那為首大漢冷笑說道:「那你沒辦法轉告他,有人告密,他窩藏飛賊……」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有這回事兒?不會吧,我看他挺老實的……」
  「老實?」那為首大漢冷笑說道:「越是看來老實的人,越他娘的不可靠!」
  一揮手,喝道:「統統給我搜!」
  他身後五名大漢一哄而散,分向各屋中撲去!
  他自己則帶著兩個人直奔關山月而來!
  這時,關山月房內閃出了婁四,那三個人未料到屋裡還有人,一驚停步,手剛撫上刀柄,婁四已然拱手笑道:「老朽『京華武館』婁四,請問諸位是……」
  那為首大漢兩眼一翻,道:「爺們是『侍衛營』的,讓開些,爺們要搜!」
  婁四忙道:「原來是侍衛營的老哥們,這位,老朽是『京華武館』的,這位姓關,是老朽的朋友,請諸位……」
  那為首大漢瞪眼說道:「我不認識什麼『京華武館』不『京華武館』,你兩個都給我閃開點!」
  敢情,「京華武館」的招牌不靈,他不買帳!
  本來是,「侍衛營」的人,買過誰的帳?就是王公大臣他們也未放在眼內,說完了話,那大漢帶著人要闖!
  婁四好不尷尬窘迫,一時沒了主意!
  關山月突然一聲輕喝:「三位,給我站住!」
  那三個一怔,關山月緊接著說道:「三位要搜什麼?」
  那為首大漢道:「搜什麼?搜飛賊!」
  關山月道:「我不以為飛賊會等在這兒讓諸位搜,再說,像諸位這樣拿飛賊法,恐怕一輩子也拿不著飛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29:22

  那為首的大漢臉色一變,剛要說話!
  關山月已然又道:「我可以讓諸位搜,搜著了,我沒有話說,要是搜不著……」
  那為首大漢道:「搜不著爺們拿你當飛賊辦!」
  關山月雙眉微揚,笑道:「敢情吃糧拿俸的都是這麼不講理,那諸位還是別搜的好!」
  那為首大漢挑了眉,這時,一名大漢由查桐所居東屋中奔出,懷裡抱著那床血漬斑斑的棉被,叫道:「領班,你瞧,這被子上有血!」
  那為首大漢回目一望,臉色大變,剛一聲冷笑,而,偏偏有個眼尖的又瞧見屋裡炕上關山月的那把長劍,忙一指又道:「領班,快瞧,那兒還有把劍!」
  那為首大漢往屋炕一看,臉色更難看了,當即怒笑說道:「今兒個拿飛賊,明兒個拿飛賊,如今飛賊當面卻險些失之交臂,小子,你的膽子不小,窩藏你的都跑了,你卻還敢大搖大擺地在這兒站著,跟爺們吹鬍子瞪眼……」
  關山月側顧婁四,道:「婁老,看來今夜是有理講不清了,你請吧,明天……」
  「請?往哪兒請?」那為首大漢一聲冷笑,喝道:「來人,都給我拿下!」
  他一聲吆喝,如狼似虎的奔過來四個!
  關山月笑道:「婁老,你最好別插手,請往後讓讓!」
  婁四如今又驚又急,雖然有一肚子話,卻沒工夫說了,當下一咬牙,只得閃身躲向關山月背後!
  適時,那四個已然奔到,四隻鐵掌齊遞,向關山月當胸便抓,關山月笑說道:「不給你們點厲害看看,你們會以為百姓永遠好欺負!」話落,抬手,只那麼一揮!
  只那麼輕描淡寫的一揮,那四個可吃足了苦頭,大叫一聲,一起暴退而回,各以左手握右腕,右腕上,指痕宛然,紅腫起老高一塊!
  這一手驚人,而且立震全場,那為首大漢怒笑說道:「好小子,膽大得包天了,竟敢拒捕,夥計們,活的逮不住,死的也是一樣,大夥兒上!」
  他那裡剛揮手,關山月突然冰冷說道:「朝廷養著你們,簡直是糟蹋公糧,我話說在前頭,你們哪一個敢動刀,我先斷哪一個的手,不信就試試看!」
  誰肯信?除了那四個一隻右腕已經抬不起來沒動之外,另四個包括那為首大漢在內,「嗆!」地一聲已抽出了佩刀!
  關山月揚眉說道:「忠言逆耳,哪一個不想要手就先上吧!」
  話聲方落,那為首大漢厲笑一聲,道:「爺先上,你也試試看!」
  掌中刀一掄,向著關山月左肩斜劈而下!
  這大漢在刀上頗見造詣,佩刀帶起一股刀風,雄渾、凌厲,其聲勢怕人,確不等閒!
  關山月哂然一笑,道:「那麼,是你的不想要了!」
  容得刀鋒近肩,身形突然後移半步,那刀尖突地一聲,由胸前掠下,僅差毫髮落了空!
  那大漢一驚,剛要翻腕上撩!
  關山月一聲冷笑,左掌猛砍而下!
  只聽殺豬般一聲大叫,「嗆!」地一聲鋼刀墜地,那大漢抱著右腕蹲了下去,疼得臉上變了色,蹲在雪地裡頭上還直冒汗,想是那只右腕已經完了!
  這一來,那另三個拿著刀嚇呆在那兒了!
  關山月抬眼一掃,道:「還有誰願意再試試?」
  誰還敢再試?誰願意拿自己的腕子開玩笑?
  那另三個互覷一眼,一句話沒說,上前攙起了那為首大漢向後退去,那為首大漢狠狠地瞪了關山月一眼,道:「朋友,好本領,只是,你若有膽你等著!」
  關山月笑道:「你放心,一時半刻我還不會走!」
  那為首大漢猛一點頭,道:「那好,咱們走!」
  說完了話,刀也不要了,帶著人轉身走了!
  望著那八個背影消失在前院夜色裡,關山月笑道:「婁老,你可以走了!」
  婁四由他背後轉了出來,挑拇指,道:「老弟,好身手,我走南闖北這多年,像你老弟這身手,是我生平所僅見,高,高,只是……」
  眉鋒微皺,接道:「老弟,你這禍闖得可大了,『侍衛營』的人平日作威作福,橫行霸道,不可一世,他回去一叫……」
  關山月搖頭笑道:「婁老,我不在乎,我如今有兩位阿哥撐腰還怕什麼?」
  婁四當然懂這話,忙道:「老弟放心,我這就回去找人往宮裡報一聲去,請二阿哥下個令,諒『侍衛營』的不敢生事,老弟,我告辭了!」說著,一拱手,匆匆地走了!
  關山月笑了,轉回了身,走向了屋中!







第 五 章 雍郡王
  回了屋,掩上了門,他剛坐定,只聽前面又響起了輕捷的步履聲,聽聲響,只有一個人,不像是侍衛營的人,他們也不會那麼快,當然,金掌櫃的與查桐這時候也不可能回來,那麼,該是婁四去而復返了!
  想到這裡關山月眉鋒微皺了起來!
  這時,步履聲已近後院,只聽一個輕朗話聲由院中響起:「請問,這兒有位姓關的客人麼?」
  這話聲不是婁四,婁四也不會這麼問,竟是……
  關山月一怔,旋即淡然而笑,揚聲說道:「是哪位要找姓關的……」
  話聲落,他走過去開了門,院中,雪地上,站著個身披風氅的黑衣客,那黑衣客身材頎長,頭戴一頂寬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有點神秘!
  關山月惑然問道:「閣下是……」
  只聽那黑衣客帶笑說道:「小關,是我!」
  關山月「哦!」地一聲,詫聲叫道:「是王……」說著話,急步迎了出去!
  黑衣客一擺手,笑道:「是王二麻子!」
  關山月近前笑道:「王爺,這兒沒有別人,如今是家沒主兒的空店!」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叫吧!」
  關山月笑道:「是,王爺,請王爺屋裡坐!」
  雍郡王胤禎瀟灑邁步,一邊走一邊抬眼四顧,頻頻點頭道:「這兒很幽靜,可也很難找!」
  關山月在旁邊笑道:「王爺,幽靜是實,難找未必!」
  雍郡王胤禎笑道:「不錯,到底被我找到了這兒!」
  說話間,進了屋,雍郡王脫去風氅,拿下大帽,隨手一丟丟在了炕上,恰好,他看見了那口劍,眼一直脫口喝道:「好劍,小關,這是巨闕?」
  關山月點頭笑道:「王爺高明,您是第二個好眼力的人!」
  雍郡王胤禎微愕地道:「第二個?小關,怎麼說?」
  關山月笑道:「那第一個識得此劍的人,剛從這兒走,他願意再送我美人、名馬配這把寶劍,這,容我待會兒詳稟!」
  雍郡王胤禎目中異采一閃,道:「小關,我明白,你說吧,是我那弟兄的哪一個?」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可否容我待會兒詳稟?」
  雍郡王胤禎眉鋒一皺,道:「我不准也得准,讓我坐下烤烤火!」
  關山月笑道:「多謝王爺,您請!」一擺手,卻沒動!
  雍郡王胤禎道:「小關,你不會替我拿把椅子麼?」
  關山月笑笑說道:「王爺,我本想,但我怕王爺怪我陷王爺於不禮!」
  雍郡王胤禎愕然說道:「小關,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我怎敢讓王爺把高士當下人?」
  雍郡王胤禎瞪目搖頭,道:「好厲害,小關,碰上你算我倒霉,只是……」目光一凝,道:「你認為你是個高士?」
  關山月淡笑說道:「不然王爺不會降尊紆貴,屈駕枉顧!」
  雍郡王胤禎失聲說道:「小關,好一根巧舌,你簡直深具辯才……」
  關山月道:「那是王爺誇獎,我說的是事實!」
  雍郡王胤禎沉吟了一下,忽地抬眼說道:「小關,士該如何?」
  關山月道:「士為知己者死,王爺。」
  雍郡王胤禎笑了,道:「說了半天,你閣下唯有這句話順我耳,稱我心!」
  關山月道:「我以為王爺不該是那專愛聽順耳之言的人!」
  雍郡王胤禎笑道:「又來了,我簡直招架不住,閣下,我不是,但這一句例外。」
  說著,他自己去拿椅子,而關山月手快,已把椅子送了過來,雍郡王胤禎瞪眼說道:「怎麼,你這豈不是……」
  關山月截口笑道:「王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雍郡王胤禎笑道:「下次我也得敢哪?」
  坐了下去,一抬手,示意關山月坐在對面!
  關山月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去,坐定,他道:「王爺當初拂袖而去,使我深感惶恐不安,而且……」
  「算了,閣下!」雍郡王胤禎狡黠地望著關山月,搖頭笑道:「我不相信你沒料到我會來!」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沒料到會是王爺親臨,更沒料到會那麼快!」
  雍郡王胤禎目閃異采,笑道:「你還是料到了,要不然在『集賢館』你不會那麼鎮定,一步之差,遺恨無窮,不快行麼?」
  關山月道:「可是有很多人為我擔心害怕!」
  雍郡王胤禎搖頭說道:「那是庸才,小關,實在說,這麼多年我費盡心血,不惜代價,求到的只有你一個奇才高士,你知道,當著他們我怎能接受你的建議?再說,我也不願意他們知道我重用你,把你當做心腹股肱!」
  關山月淡淡笑道:「這麼說,王爺是要我了!」
  雍郡王胤禎笑道:「不要你的人是天下第一等傻瓜,你也明知道我會要你的,所以,回府之後我換件衣裳就來了!」
  關山月道:「您一個人?」
  「怕什麼?」雍郡王胤禎道:「還怕誰能吃了我?告訴你,我的所學不差!」
  關山月笑道:「我怎忘了,您是少林高弟,一身所學允稱少林第二好手?」
  雍郡王胤禎道:「所以我敢一個人夜出內城,換個人就不敢!」
  關山月道:「王爺,您沒有來錯沒白跑,這一趟可以說收穫至鉅,我先稟報您一件事,適才由『集賢館』回來,莫太平派人跟我……」
  雍郡王胤禎揚眉說道:「真的?」
  關山月道:「我還敢欺您?」
  雍郡王胤禎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我不願意背後批評人,不過,王爺,如今您該明白為什麼這多年來您雖費盡心血,不惜—切,卻求不得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道理了,若不是如今王爺您來了,衝著莫太平這種嫉才,怕人奪他寶座的作風,我也會走的!」
  雍郡王胤禎沉下了臉色,道:「我讓他任館主,就是因為他是個老江湖,所以我才委他替我暗中留意,延攬人才,沒想到……
  」哼了一聲接道:「看來我該換換人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那倒不必,王爺,沒有人不貪名利的,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怪他,再說,他任館主多年,所得之人並不少,一旦換了他,恐怕難以服眾,那對王爺也不好,萬一他銜恨投向別個阿哥,對您……」
  雍郡王胤禎目中寒芒一閃,道:「他敢………」
  關山月道:「王爺,您不該是個輕易意氣用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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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胤禎煞威一斂,道:「那麼,小關,你說我該怎麼做?」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是替自己拜兄說話,您派巴不韋任他的副手,這是最恰當的明智之舉。」
  雍郡王胤禎道:「小關,你是說……」
  關山月截口說道:「王爺,我那位拜兄別無所長,打打小報告卻是他的拿手!」
  雍郡王胤禎哈哈大笑,關山月又道:「王爺,接下來我要向您請個罪!」
  「請罪?」雍郡王胤禎一怔說道:「你何罪之有,怎麼回事兒?」
  關山月道:「論罪我恐怕該摘腦袋,王爺,我打了『侍衛營』的人!」
  雍郡王胤禎眉鋒一皺,道:「你怎麼惹了他們……?」
  關山月道:「王爺,該說是他們惹了我!」
  雍郡王胤禎笑了道:「連這點,你都不願吃虧,為什麼?」
  關山月道:「該吃虧的時候,我絕不佔便宜,再說,那也要看對誰,王爺,他們聽了人的告密來拿客棧的掌櫃,可巧客棧的掌櫃跑了,他們見我帶著劍,硬指我是飛賊!」
  雍郡王胤禎道:「怪不得我進門兒的時候不見一個人,小關,你是飛賊麼?」
  關山月道:「那要問您!」
  雍郡王胤禎道:「這不就是了麼?告訴他們不就行了麼,幹什麼動武?」
  關山月揚眉說道:「王爺,別人不知道您該明白,朝廷養著的這幫人,平日將誰放在眼內?他們哪一個講理,哪一個聽得進人的話?」
  雍郡王胤禎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這幫人一向眼長在頭上,胡作非為,無法無天,從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話鋒微頓,接道:「可是,小關,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樣兒麼?那是因為皇上喜歡他們,官家放縱寵壞了他們……」
  關山月道:「王爺,我明白,您不管沒關係,待會兒他們還會再來,要是惹翻了我,您可別怪我在京裡重地殺人……」
  雍郡王胤禎忙道:「好怕人的煞氣,小關.誰說我不管來著!」
  關山月道:「您管就好,我是您的人您該管,其實,您該知道,我是為顧全朝廷的顏面,為他們好!」
  雍郡王胤禎笑道:「這也不吃虧?」
  關山月淡然說道:「您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雍郡王胤禎點頭笑道:「是,是,行不行?待會兒他們來我替你打發,好麼?」
  關山月道:「那倒不必,我只是……」
  「你看!」雍郡王胤禎笑道:「弄了半天到最後你還不領情?小關。說正經的,如今,你該對我說的,是時候了吧?」
  關山月笑道:「是,王爺,我這就說……」頓了頓,接著:「王爺,您知道城裡有家『京華武館』?」
  雍郡王胤禎點頭說道:「我知道,那是家大武館,勢力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壞就壞在這兒!」關山月道:「我剛由『集賢館』回來,『京華武館』來了個叫婁四之人,王爺,此人那根舌頭不下蘇秦張儀……」
  雍郡王胤禎道:「他是來做說客來的?」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王爺……」
  雍郡王胤禎道:「為我那兄弟中的哪一個?」
  關山月道:「王爺,當今的東宮太子,二阿哥!」
  雍郡王胤禎臉色一變,道:「原來是他……?小關,那婁四怎麼說?」
  關山月道:「自然是褒二阿哥,而貶四阿哥!」
  雍郡王胤禎道:「那美人、名馬配寶劍,也是他說的?」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他說二阿哥有八美任我挑,二阿哥有八駿任我選,還有,月俸一個整數,千兩!」
  雍郡王胤禎笑道:「看來他倒很能替老二做主,對老二也很是忠心,小關,美人、名馬,月俸千兩,這待遇很優厚啊!」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王爺,名利色三者兼收,很使我動心,只是,王爺肯收我麼?」
  雍郡王胤禎眼一瞪,叱道:「廢話!」
  關山月淡然而笑,道:「那王爺就不該有那一說!」
  雍郡王胤禎目光—轉,笑道:「小關,話說在前頭,我沒有美人、名馬,也沒有千兩的月俸。」
  關山月道:「王爺,記得我在『集賢館』向王爺稟得至為詳盡,我不是征名逐利,求榮華富貴來的,而是為朋友的一個『義』字,他們看錯了我,我要真為美人名馬千兩白銀,我大可以在江湖上打家劫舍,坐地分贓,憑我一身所學,那該不是難事,所獲也該不止於此!」
  雍郡王胤禎大笑說道:「打家劫舍,坐地分贓,你想幹什麼?小關,別動氣,我說著玩兒的,你不要那是你不要,我總不會虧待你……」
  關山月道:「多謝王爺,我話也說在前頭,將來,除了公事上的必要開支,我絕不要您分文,假如您一定要給我,還是那句話,請你給我的拜兄巴不韋,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胤禎道:「小關,這似乎超過了把兄弟間的情份!」
  關山月道:「不瞞王爺說,我欠他的情!」
  雍郡王胤禎道:「我說嘛,小關,你對那婁四怎麼說的?」
  關山月道:「給我一夜之考慮,明天給他答覆!」
  雍郡王胤禎道:「為什麼不當面拒絕他?」
  關山月笑道:「王爺,就是明天我也不會拒絕他!」
  雍郡王胤禎一怔,愕然說道:「小關,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笑道:「我要是拒絕了他,王爺還能除掉二阿哥這一秘密機關麼?」
  不錯,若是拒絕了婁四,那就表示他投向了這位雍郡王,既投向了雍郡王而又知道二阿哥的秘密機關的所在,婁四他們會輕易的放過他?又豈會不做準備?
  雍郡王胤禎目中異采一閃,道:「看來,閣下心智之高,令人歎服,只是小關,他們怎知道你是我的人?」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瞞您說,是我自己張揚出去的,他們早留意上了我,我也早懷疑了他們,他們派了兩個住進西屋,我也就故意把話說給他們聽,果然,這一著釣著了大魚!」
  雍郡王胤禎哈哈大笑,伸手拍上了關山月肩頭,道:「小關,真有你的,甫進門就替我建了這麼一樁大功,簡直是有聲有色,轟轟烈烈嘛……」
  雙眉一挑,冷哼接道:「看來老二是早防著了,實力竟比我還雄厚,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他有這麼一處秘密機關呢……」
  抬眼說道:「小關,你看該怎麼辦?」
  關山月道:「王爺,我先要說明,這處秘密機關非除掉不可,二阿哥也非要扳倒他不可,否則對您大不利!」
  雍郡王胤禎道:「小關,怎麼說?」
  關山月道:「第一,他們已知『集賢館』是您設立的,第二,他們握有您的最大秘密,可以使您被削宗籍……」
  雍郡王胤禎臉色一變,道:「小關,後者怎麼說?」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敢說!」
  雍郡王胤禎臉色鐵青,目中暴射狠毒,望之怕人,只聽他喃喃說道:「原來他知道,好……」
  怕人之態一斂,道:「小關,我不勉強,我承認,我是個純粹的漢人,沒有一點滿族人血統,可是我不能讓人知道,小關,你教我個辦法,我該怎麼辦?」
  關山月道:「您知道,王爺,先下手為強!」
  雍郡王胤禎道:「我知道,但怎麼個下手法?」
  關山月搖頭說道:「您別下手,讓別位阿哥下手!」
  雍郡王胤禎道:「敢情你是要借刀殺人,嫁禍江東!」
  關山月道:「那樣,成,替您去了心腹大患,不成,鬧出事來跟您沒關係,萬一哪位阿哥反過來被二阿哥除了,那不也少了您一個對手麼?」
  雍郡王胤禎點頭說道:「好是好,可是老二他還在……」
  關山月道:「這是第一步,還有第二步!」
  雍郡王胤禎道:「那麼,小關.我該找誰?」
  關山月道:「那只問誰最嫉恨二阿哥!」
  雍郡王胤禎道:「若問這,以前是老八,如今該數我!」
  關山月道:「那麼您只消派個人把這消息透露給八阿哥就行了!」
  雍郡王胤禎突然哈哈一笑,道:「人人都說我老四狠毒,今日看來,我不如閣下多多!」
  關山月平靜地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王爺,這種事講究一個狠,絕,毒,辣……」
  雍郡王胤禎皺眉說道:「小關,究竟是自己兄弟,我有點不忍……」
  關山月淡淡笑道:「您請自問,是自己弟兄麼?王爺,您要知道,您只能在帝位與不成其為親情的親情之中選擇一個……」
  雍郡王胤禎突然笑道:「小關,你說我會不忍麼?」
  關山月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忽地目閃寒芒,改口笑道:「王爺,有夜行人,想是他們來了!」
  雍郡王胤禎雙眉一挑,道:「小關,你先跟他們答話!然後再交給我!」
  關山月笑道:「我遵命,王爺!」站起來開門行了出去!
  他剛出門,前院響起了一陣雜亂步履聲,緊接著,由適才那吃了虧的大漢帶頭,氣勢洶洶地闖進十幾個人來!
  適才那大漢那隻手,如今已用吊帶吊在了脖子上,敢情是接了骨上了膏藥才來的!
  他一見關山月負手站在廊簷下,一怔停步,回身一哈腰,手指關山月向身後一人道:「錢老,就是這小子!」
  那被稟稱為錢老的,是個又瘦又小的乾癟老頭兒,拖著一條髮辮,那模樣兒像個大馬猴!殘眉,耗子眼,陰森森的,只是那兩眼眼神十足而犀利,一望可知是個不俗的內家好手!
  他慢慢吞吞大刺刺地一打量關山月,突然陰笑說道:「我當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來頭人物,連我們這位領班也栽了跟頭吃了虧,原來是個沒長毛的嫩娃兒……」
  關山月冷電般眼神一閃,那位錢老一懍住了口,隨即齜牙一笑,又道:「好俊的內功,瞧不出還真有兩下子……」
  關山月冷冷說道:「你,說句話把屋上的那幾個叫下來,天寒地凍,屋上的積雪滑,掉下來那是不斷胳膊就斷腿的!」
  那位錢老一驚,嘿嘿陰笑說道:「好朋友,耳朵還真靈,聽見了麼?別讓這位江湖上大俠客笑咱們『侍衛營』的小家子氣,統統給我下來!」
  他這一喊叫,三面屋面上人影閃動,院中一連射落好幾個,雪花撲簌簌墜了一地,看來並不怎麼樣!
  如今,院中雪地上加起來共有二十多個!
  然而,關山月揚了眉,道:「屋後面還有兩個,也一併請他們出來吧,別讓他們躲在那兒凍壞了,我那把劍也不是那麼容易拿的!」
  那位錢老臉色一變,旋即陰笑說道:「好朋友,真厲害,出來吧!」
  隨著他這話聲,從屋後牆角處又竄出了兩個!
  關山月目光一掃,揚眉說道:「堂堂京裡侍衛營,竟出動了這麼多好手對付我一個,真是何幸如之,想想能令人樂死!」
  那位錢老陰笑說道:「那你就死吧。」那隻鬼爪一般的手撫上了腰!
  突然一個低沉話聲由關山月背後響起:「我看看你們誰敢動!」
  接著,關山月背後閃出了那已披上風氅,也戴上了寬沿大帽的雍郡王胤禎,那帽沿遮住了大半張臉,加之天那麼黑,誰也看不見他那張臉!
  那位錢老「喲!」地一聲,笑道:「怎麼,還有一個,敢情這個是幫手,那最好不過,我讓你二位一個也不落空就是!」
  雍郡王胤禎冷冷說道:「幹什麼的?」
  那位錢老笑道:「朋友,你反穿反襖,裝的什麼羊……」
  雍郡王胤禎沉聲說道:「答我問話!」
  那位錢老道:「看你能裝到幾時,爺們是侍衛營的!」
  雍郡王胤禎冷笑說道:「原來是侍衛營的,怪不得這麼蠻橫,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那位錢老道:「什麼意思,難道你還不明白麼?他沒告訴你!」
  雍郡王胤禎道:「我要你說!」
  那位錢老嘿嘿笑道:「好,我聽你的,他是飛賊!」
  雍郡王胤禎道:「你們有什麼證據指他是飛賊?」
  那位錢老笑道:「證據?爺們的話就是證據!」
  雍郡王胤禎道:「侍衛營的人果然蠻橫霸道,無法無天,這麼說你們是沒有證據的了?」
  那位錢老道:「你沒聽見麼?爺們的話就是證據!」
  雍郡王胤禎道:「京畿重地,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那位錢老道:「那麼我再告訴你,爺們的話便是王法!」
  雍郡王胤禎冷冷一笑,道:「錢振星,你好大的膽子!」
  那位錢老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你認得我?」
  雍郡王胤禎冷笑說道:「你呀我呀,這是誰教給你的規矩?錢振星,你有幾個腦袋敢誣良為盜,率眾到客棧滋事?」
  錢振星疑惑地望了望那張看不見的臉,尚未說話!
  那吊著胳膊的大漢突然喝道:「你是誰竟敢打錢老的官腔……」
  雍郡王胤禎道:「熊大通,你聽著,我不但要打他的官腔,還要摘……」
  錢振星陰陰一笑,道:「既是我姓錢的舊識,何不通個名兒亮個像?」
  雍郡王胤禎冷冷笑道:「憑你們還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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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振星接著說道:「朋友,你見不得人麼?」
  這一句話聽火兒了雍郡王,他方待發作。
  那熊大通已然叫道:「錢老,此人分明也是個飛賊,一併收拾了他再說!」
  錢振星嘿嘿笑道:「說得是,給我上去拿下了!」
  話落,立有四人應聲撲了過來!
  關山月揚眉一笑道:「瞎了眼的東西,你們作死!」
  他就要閃身迎上,雍郡王胤禎伸手一攔,道:「小關,說好了的,交給我,讓他們打了再說!」
  他這裡攔住了關山月,那四個已然撲到,四掌齊遞,分向雍郡王雙肩及胸腹襲到!
  雍郡王胤禎冷冷一笑,不閃不躲,底下飛起一腿,悶哼兩聲倒下了一對,那另二個剛一驚手上一緩,雍郡王右掌飛起,「叭!」
  「叭!」兩聲脆響,那兩個臉上挨了個結實,牙斷血出,半邊臉立即腫起老高!
  這位雍郡王不愧是少林高手,舉手投足間輕易收拾了四個,關山月雙眉微揚,脫口喝道:「好身手,簡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30:55

 一句話尚未說完,那臉上挨了巴掌的兩個,惱羞而怒,大喝一聲抽出佩刀飛掄撲上!
  雍郡王胤禎道:「錢振星,你居然敢縱容下屬向我行兇,待會兒你跟我找拜善去,看他怎麼說!」揚掌便要向那個劈去!
  錢振星突然一聲沉喝:「你兩個,回來!」
  那掄刀的兩個如奉諭旨,硬生生沉腕收刀,倒縱而退!
  雍郡王胤禎冷冷一笑,收手說道:「算你把他倆叫回去的快!」
  錢振星雙目凝注,臉色陰晴不定,沉聲說道:「朋友,你認識我們統帶?」
  雍郡王胤禎道:「一個小小的『侍衛營』統帶有什麼了不起?他見我要向我打千,嘴裡還得尊稱我一聲!」
  錢振星道:「口氣不小,只是,你朋友究竟是誰?」
  關山月一旁笑道:「錢振星,這回怕你要吃不完兜著走,雍王爺當面你竟然不認識,而且敢縱容下屬向王爺……」
  雍郡王胤禎道:「小關,你好快的嘴?」
  錢振星一驚說道:「雍王爺……」
  「怎麼,你不相信?」雍郡王胤禎冷冷一笑,伸手摘了帽子!
  錢振星這回看清了,魂飛魄散,心膽欲裂,機伶一顫,兩腿頓軟,「撲」一聲爬伏在雪地上!
  當然,其他的也看清楚了,錢振星這一跪,個個臉色如土,剎時爬伏下一院,管它雪地涼不涼!
  雍郡王胤禎哈哈笑道:「錢振星,你怎麼說?」
  這回要了錢振星的命,那瘦小身形一個勁兒打哆索,爬伏在地,鼻尖碰到了雪,連連說道:「卑職該死,卑職該死,卑職不知王爺虎駕在此……」
  雍郡王胤禎道:「不知道已經夠瞧的了,你要是知道那還得了?錢振星,你也知道你該死?」
  錢振星身形猛地一顫,恨不得把頭插在雪地裡,連道:「卑職知罪,卑職知罪,王爺開恩,王爺開恩!」
  雍郡王胤禎道:「我不願拿我這個郡王壓你,其實,我這個小小的郡王也不在你『侍衛營』眼裡,咱們按皇律王法處理,我問你,你可知道,向我這郡王動刀行兇,那是什麼罪?」
  錢振星哪敢答話?一顆頭碰得雪地直響,把那堆雪都碰成了一個坑,連連哀求,語不成聲!
  雍郡王胤禎目注關山月,道:「小關,你說把他們怎麼辦?」
  關山月哪能不懂?心知這位雍郡王並不願得罪侍衛營,固然,一個王爺絕不會怕一個小小的侍衛營,但,那對他的未來,究竟並不太好,要不然的話,他不會問關山月!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全憑王爺做主!」
  雍郡王胤禎深深地看了關山月一眼,點頭說道:「那好……」
  隨即轉望錢振星,道:「我不難為你們,我待會兒找拜善說話去,你們起來吧!」
  按說,錢振星該叩頭謝恩起來了,但是他明白,只要這位雍郡王找上了他那位統帶,倒霉的還是他,說不定那會更慘,更糟,所以他一聽這話忙又哀求上了!
  雍郡王胤禎眉鋒一皺,道:「怎麼,難不成你讓我饒你們?我這個郡王差點挨揍挨刀子,就這麼輕易地算了啦!」
  錢振星忙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但求王爺開恩!」
  雍郡王胤禎目注關山月,關山月會意,含笑說道:「王爺,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天那麼冷,雪地上跪久了兩條腿受不了,好在他們也沒傷著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子裡好撐船,您寬懷大肚,我斗膽代他諸位求個情,您就開個恩吧!」
  雍郡王胤禎笑了,旋即他臉色一沉,道:「錢振星,聽見了麼?你拿人家當飛賊,要打人家,要砍人家,到頭來人家卻替你求情!」
  錢振星老江湖,老官場了,哪得不懂,忙道:「多謝關爺,多謝關爺!」
  關山月道:「不敢當,不敢當,錢老別客氣!」
  雍郡王胤禎道:「你們抬起頭來看清楚了,這是我的朋友!」
  錢振星等連忙抬起了頭,錢振星一張臉沒一點血色,道:「卑職知道了,下次絕不敢……」
  雍郡王胤禎道:「你還想下次?別跪著了,都起來吧!」
  錢振星等這才叩頭謝恩,站了起來,每個人那衣衫下擺及兩條褲腿全濕透了,大冷天的,也真難為了他們!
  關山月含笑說道:「錢老,往後『北京城』碰面的機會多,還望多照顧!」
  錢振星餘悸猶存,聞言忙賠上心驚膽戰的尷尬笑臉道:「關爺這是打錢振星的臉,其實,您早該說。」
  關山月抬手一指熊大通,道:「錢老不妨當面問問這位貴屬,他可容我說話!」
  錢振星忙道:「關爺您多包涵,回去後錢振星自會處置他!」
  可憐熊大通如今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雍郡王胤禎擺手說道:「這兒沒你們的事了,回去吧,記住我一句話,對任何人,不許說在這兒碰見了我,明白麼?」
  錢振星如逢大赦,連聲唯唯,打了個千,狼狽地率領那些個下屬,倒退出後院而去!
  熊大通那手是白斷了,那挨了揍的,也只有自認倒霉!
  望著那些人,關山月笑了,但,驀地裡一聲「哎喲!」由前院傳了過來,關山月眉鋒一皺,道:「王爺,熊大通倒霉了!」
  雍郡王胤禎道:「如今你閣下的氣該消了,我也該走了!」
  關山月忙道:「怎麼,王爺不多坐會兒?」
  雍郡王胤禎搖頭說道:「不坐了,事不宜遲,我還要到老八那兒走一趟去……」
  關山月道:「那我就不敢再留您了!」
  雍郡王胤禎笑道:「你巴不得我快走……說真的,小關,你什麼時候到我那兒去?」
  關山月道:「我明天下午就去,只是,王爺,我怎麼進內城?」
  雍郡王胤禎笑道:「放心,我不會讓你翻牆進去,早替你準備好了,拿著這個,包管你在城內通行無阻!」
  說著,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一塊腰牌,上面寫「雍郡王府」四個字,關山月伸手接了過來,道:「王爺,這東西好用,可是只能用一兩次,用多了不太妥當,如果您願意,請在『侍衛營』給我找個差事!」
  雍郡王胤禎道:「怎麼?你羨幕他們,也想橫行霸道?」
  關山月笑道:「您知道,我帶『侍衛營』的腰牌,總比帶您這『雍郡王府』的親隨腰牌要好得多,您想想看是不是?」
  雍郡王胤禎笑道:「我不用想,從明天起,你是『侍衛營』的副統帶,明兒個你到我那兒去,我把拜善也叫去,你們先見見!」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官大了,我當不起,一下子當了副統帶,既不妥當,也令人難服,還是換個小一點兒的吧!」
  雍郡王胤禎笑道:「人家都想幹大的,你卻想幹小的,什麼叫當不起?我看給你個大將軍都不為過,你自己挑吧!」
  關山月笑了笑,道:「如錢振星於願已足!」
  雍郡王胤禎笑道:「好胃口,就這麼說定了,我走了,明兒個別忘了到我那兒去,我等你,也別讓我望眼欲穿再出來找你!」
  說著他戴上帽子,逕自踏雪而去!
  關山月站在廊簷下道:「您請放心,我一定到,您走好了,我不送了!」
  雍郡王胤禎人已出了後院,一句話送了過來:「外邊冷,進去吧,早點睡!」
  關山月一轉身進了屋,掩上了門!
  隨即,屋裡熄了燈,黝黑一片,這後院,白雪皚皚,寒風呼嘯,吹得老梅亂顫,更顯得清冷了……








第 六 章 晉身禮
  第二天,日頭爬起了老高,卻仍未見婁四的蹤影!
  敢情這位說客失約了,按說,婁四他怎麼也不該失約的!
  可是,畢竟他沒有來!這只有一種可能,事情有了變化!
  果然,在關山月等得不耐煩,帶著劍出門的時候,他由那街上議論紛紛的談話中,聽到了駭人的消息!
  「京華武館」昨夜遭了強盜,死了好幾個教師,連總館主也帶了傷,而且武館也被傷了一大半!
  怪不得「京華武館」沒報案,那位總館主也帶著其餘的人不知了去向失了蹤,報得什麼案?連個個高手的武館都對付不了來人,「北京城」裡的那些小衙門又哪夠瞧?
  「京華武館」是北六省首屈一指的大武館,這麼大的一家武館在一夜之間就挑了,而且是發生在京畿重地,朝廷所在,這就難怪四方震動,議論紛紛了!
  關山月如今是全明白了,他在心裡頭說,這位四阿哥胤禎,的確做到了快,狠,毒,辣!
  接著,他搖搖頭消失在大街上!
  天剛過晌午,,關山月又出現了,這回他出現在「正陽門」的偏門,按大清皇律「正陽門」中門長閉,非帝王出入是不能開的,當然,換個人誰也不能由中門進出!
  關山月出現在「正陽門」前的時候,他身旁還多了個人,那是瘦瘦高高,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
  這漢子穿著一身長袍,長袍破了好幾處,臉色煞白,一雙眼瞪得老大,像要吃人,可是,他跟在關山月身旁,一句話不說,閉著嘴往前走。
  到了「正陽門」那邊,那守門的「九門提督」轄下禁衛軍擋了路!
  未容那禁衛軍開口,關山月便出示了「雍郡王府」的腰牌!
  那些禁衛軍立即換上了一付臉色,但,卻望著關山月身邊那名漢子滿臉的疑惑色!
  關山月在那帶頭的小官兒耳邊低低說了兩句,那小官兒臉色一變,打量了那漢子兩眼,連忙放行!
  果如雍郡王所說,是一路通行無阻!
  關山月帶著那漢子進了內城,這包圍在「紫禁城」外的內城,又是一番氣象,寬敞的石板路,潔淨,安寧,很難得看見一兩個人,便有,那也全是皇族親貴,王公大臣府的!
  進了內城,便可望見「紫禁城」,那平日裡的一色琉璃瓦,如今雖已被白雪壓蓋著,觸目是一片粉妝玉琢世界,但那周圍九里三十步的「紫禁城」,以及大內禁宛的雄偉氣象,仍可一覽無餘!
  那宮宛規模,真可謂之百雉雲連,萬瓦鱗次,九重禁地,千百樓台!
  實際上一點不錯,單說明朝,史載明代宮宛,大內規制宏麗,華殿閎閣,摩天連雲,單是殿樓亭門就多至七百八十六座,宮女超九千人,內監多至十萬,而宮中脂粉錢,年共四十萬兩,其奢侈可知!
  到了玄燁(康熙)即位之後,以國力日盛,又加經營,「太和殿」,「乾清宮」……那盛勢就更不必說了!
  不知怎地,眼望著這些個,關山月面泛異色,那神情難以言喻,也難令人意會萬一!
  當然,關山月並不知道「雍郡王府」在何處,怎麼走,但是人鼻子底下有張嘴,他會問!
  片刻之後,他到了那宏偉、氣派的「雍郡王府」前!
  那兒有高高的石階,一對巨大石獅子,還有四名腰中挎刀的站門親兵陪伴著那兩扇朱漆大門!
  侯門一入深似海,這「雍郡王府」就不知道深有幾許,人一眼望上去,直覺得它既廣又大沒有底!
  關山月帶著那漢子到了石階下,剛到了石階下,那站門的親兵走過來一個,兩眼一瞪,道:「喂,幹什麼的?」
  這還是既在內城中走動,必是各府邸的人,要不然那仗了人勢的親兵,還沒有這麼客氣呢?
  關山月沒答理,伸手亮了亮那塊腰牌!
  那親兵一怔,仔細打量起了關山月,訝然說道:「你是……」
  關山月道:「新來的!」
  那親兵道:「我怎麼沒瞧見過你?」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這是頭一天進府!」
  那親兵眨了眨眼,道:「你等一等!」說著,轉身進了大門!
  沒一會兒,那親兵又行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個身穿長袍,捲著袖子露著毛茸茸兩段手腕的白淨漢子!
  那親兵出了門,一指關山月,道:「高爺,就是他!」
  那姓高的白淨漢子眼神十足,一望而知是個不俗的練家子,他打量了關山月兩眼,道:「尊駕是……」
  關山月道:「我姓關,請代為通報王爺……」
  那姓高的白淨漢子忙道:「可是關山月關爺?」
  關山月忙點頭說道:「不敢當,正是關山月,請教……」
  那姓高的白淨漢子忙拱手說道:「有勞關爺動問,我叫高人榮,跟在王爺身邊兒多年了,往後還請您多照顧,多指教!」
  關山月道:「什麼話,往後還得人榮兄多關照!」
  高人榮謙遜了一句,擺手側身往裡讓,道:「關爺快請吧,王爺候著您多時了!」
  關山月含笑點頭,謝了一聲,舉步踏上石階!
  高人榮瞥了那瘦高漢子一眼,笑問道:「關爺,這位是……」
  關山月笑道:「我頭一趟進府,這是我帶來的晉見之禮!」
  高人榮為之一怔,關山月緊接著笑道:「前些日子夜闖康親王府的,就是這位仁兄!」
  高人榮明白了,臉色微變,脫口一聲輕呼,瞪著那瘦高漢子直看,那瘦高漢子眼瞪得更大,一張臉憋得鐵青,神態好不怕人,卻只不說一句話!
  高人榮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關爺,您不怕他跑了?」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他還算聽話,一路跟著我到了這兒!」
  說話間,高人榮陪著關山月已到了前院,只見三五個親隨打扮的漢子滿臉詫異地往這邊瞧!
  高人榮忙衝著那邊擺了手:「老馬,麻煩通報王爺一聲,就說關爺到了!」
  那幾個中有矮矮胖胖的答應了一聲,剛要走!
  只聽一聲朗笑傳了過來:「不用通報了,我已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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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聲,那幾個親隨連忙哈下了腰!
  關山月抬眼望去,只見那通往後院的青石小徑上,一前一後地行來兩個人,前面的,是雍郡王胤禎,走在後面的,是個身軀魁偉,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步履十分穩健。
  關山月忙迎前施禮:「見過王爺。」
  雍郡王胤禎擺手笑道:「算了,小關,你還跟我來這一套,來,你倆見見……」
  說著,一指身後魁偉漢子,道:「這位是『侍衛營』統帶拜善……」
  望著拜善又一指關山月,道:「這就是我向你提的小關,怎麼樣,不含糊吧?」
  拜善兩眼打量著關山月,口中卻笑道:「王爺的眼光還不錯……」
  適時,關山月已向他抱起了拳,道:「見過統帶!」
  僅抱拳而不施禮,這對「侍衛營」的這位統帶,似乎有點禮不夠,但是,人是雍郡王介紹的,這位「侍衛營」的統帶拜善,卻不敢有絲毫挑剔,也一抱拳,笑道:「久仰關老弟大名,剛聽王爺說起,昨夜錢振星斗膽冒犯,拜善這裡先賠個罪!」
  關山月連忙含笑謙遜!
  雍郡王胤禎容得他把話說完,一指那瘦高漢子,道:「小關,他是誰?」
  關山月笑道:「王爺,這是我的晉見之禮,前些日子夜闖康親王府的那位,如今我把他帶來呈給……」
  此言一出,雍郡王與拜善一起色變!
  拜善下意識地跨前一步,靠近雍郡王身側!
  雍郡王胤禎一笑說道:「放心,他傷不了我,何況還有小關在!」
  說完了話,他轉注那瘦高漢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瘦高漢子沒開口,關山月卻在一旁笑道:「王爺,他不會說話,還是我代他回答吧……」
  雍郡王胤禎收回目光,愕然說道:「怎麼說,小關,他不會說話?」
  關山月點頭笑道:「是的,王爺,我點了他的『啞穴』,廢了他一身功夫!」
  雍郡王胤禎「哦!」地一聲,說道:「怪不得,那麼他叫什麼?」
  關山月道:「他叫戚倫,在江湖上有個外號叫『翻天鷂子』,但在這兒,他卻是『京華武館』的一名教師……」
  雍郡王胤禎一點即透,變色說道:「這還得了,『京華武館』窩藏飛賊,還好他只是闖親王府,要是闖進大內驚了聖駕……拜善,待會兒告訴向明一聲,帶人馬上封了它去!」
  拜善忙道:「王爺,不用封了,昨天晚上『京華武館』來了江湖仇家,武館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房子也被燒了,如今沒有一個人兒了!」敢情他知道了!
  雍郡王胤禎「哦!」地一聲,道:「有這回事兒,京畿重地,動輒兇殺,這還像話……?」
  關山月一旁微笑說道:「王爺,這還不是省了官家的事兒?」
  雍郡王胤禎道:「省事兒也沒這麼樣省法的,小關,你也知道昨夜的事兒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還是今午出客棧的時候才聽說的,我早知道飛賊是這位『京華武館』的教師『翻天鷂子』,可是我為引出他的同黨,一直未下手,不想他們的江湖仇家早了我一步,今午我還一直追出了十幾里路才找到他的,雖然他的同黨都跑了,但到底還是逮住了他!」
  雍郡王胤禎道:「小關,有你的,只是,你點了他的『啞穴』如何問他口供?」
  關山月道:「不用再問了,王爺,他已經承認了……」
  雍郡王胤禎搖頭說道:「可是我要把他交……」
  關山月道:「—個小毛賊還值得審問,乾脆把他交康親王爺處置算了,再有說,王爺,他的口供也最好別問……」
  雍郡王胤禎道:「為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敢說!」
  雍郡王胤禎焉得不懂,忙道:「你說,天大的事兒,我替你擔了!」
  關山月道:「謝王爺,剛才我問他的時候,他說他是東宮二阿哥的人,一會兒又說是八阿哥的人,我唯恐他亂攀胡扯惹出了大亂子,所以才點了他的『啞穴』!」
  雍郡王胤禎變色說道:「好大膽,他竟敢亂咬老二跟老八,這還得了……」一頓,忙接道:「可是,小關,他口雖不能言,還有手……」
  關山月笑道:「只怕他有手也難以握管了!」
  雍郡王胤禎失聲說道:「小關,你,你廢了他兩隻手?」
  關山月點頭說道:「事非得已,王爺,二阿哥跟八阿哥豈容他亂攀?」
  雍郡王胤禎猛一點頭,道:「做得對,小關,我這就命人把他押送康親王府去……」
  說著,他便要喚人,關山月忙道:「慢著,王爺,這該由我去比較妥當!」
  雍郡王胤禎一怔,旋即點頭,道:「對,你可以對康親王有所稟報,來人!」
  遠處高人榮應聲奔了過來!
  雍郡王胤禎向高人榮一擺手,道:「人榮,先把他押下去,看好了他!」
  高人榮尚未答應,關山月緊接著說道:「人榮兄,量好卸了他下巴,也小心他碰壁!」
  高人榮含笑答應,拉起那瘦高漢子轉身而去!
  這裡,雍郡王胤禎轉向拜善道:「拜善,怎麼樣,不提別的,就憑小關這一手,在你『侍衛營』裡當個差,該可以湊合了吧?」
  拜善忙道:「王爺,湊合什麼話?拜善自歎不如,只恐怕王爺所說那職位,委曲了關老弟,我看還是……」
  雍郡王胤禎忙搖頭說道:「別讓人家說閒話,還是讓他由下而上慢慢干,只要你以後多關照,多提拔就行了!」
  拜善連聲唯唯,也連稱不敢!
  又談了幾句,拜善告辭而去,臨走,他告訴關山月,明天到「侍衛營」找他去,該預備的他今天晚上就給準備好!
  拜善走後,關山月向著雍郡王眨了眼,笑道:「王爺,您的手法乾淨利落而且快,大有奇兵制勝,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這一下只怕二阿哥……」
  雍郡王胤禎笑道:「那該歸功於你的計策,小關,我還有得意一著,人,是老八的,但我另外派了個人透了句話!」
  關山月笑道:「這一來只怕八阿哥也要慘了!」
  雍郡王胤禎笑道:「這就叫收漁人之利……」
  頓了頓,道:「小關,你是在哪兒找著這個人的?」
  關山月道:「在『石景山』再過去,就他一個,他要往『太行』跑!」
  雍郡王胤禎道:「其他的想必已進『太行』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有可能,不過,遲早他們會化整為零再回來的!」
  雍郡王胤禎點了點頭,道:「那當然,小關,他真是那飛賊麼?」
  關山月道:「怎麼不真,他是那夜的飛賊,也是二阿哥的人,實在說,他那夜進『康親王府』是為了行刺,得手之後準備嫁禍您跟大阿哥,可巧那夜康親王不在,使他那陰謀無法得逞,所以翻箱倒櫃弄出了一付竊賊現場……」
  雍郡王胤禎道:「小關,這是他說的?」
  關山月點了點頭!
  雍郡王胤禎揚眉說道:「那你就該讓康親王爺聽他的口供!」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萬一他反過來說是您的人呢?」
  雍郡王胤禎一怔,旋即搖頭說道:「對是對,可是放過了一次機會,未免可惜!」
  關山月笑道:「您沒放過機會,適才的話,那位『侍衛營』統帶都聽見了,暫時他也許不敢說,日子一久您還怕傳不到康親王的耳朵裡?」
  雍郡王胤禎點頭歎道:「小關有你一個,那要勝過千百謀士,數萬甲兵!」
  關山月笑道:「那是您的偏愛,據我看,您這府裡的幾位都不差!」
  雍郡王胤禎搖頭說道:「鬥力或可以,鬥智卻不行,更不必談什麼運籌帷幄,決勝負於方寸之地了,不戰而屈敵之兵,那才是高!」
  關山月笑了笑,未說話!
  雍郡王胤禎卻道:「小關,如今『京華武館』已瓦解了,可是那只是老二的爪牙,也只是他的小部份,我總覺得他對我的威脅未除!」
  關山月道:「當然,只要二阿哥存在一天,他對您的威脅便存在一天!」
  雍郡王胤禎目中異采一閃,道:「小關,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王爺,我是附和您的心意!」
  雍郡王胤禎道:「那還不都一樣?可是東宮裡能人頗多……」
  關山月笑道:「王爺,江湖上有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您必然明白!」
  雍郡王胤禎點頭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指你自己……?」
  關山月搖頭笑道:「王爺,我不能為您幹這事兒,您也不該考慮我,那只能找一個既可來又可去的人,然後我再來對付他!」
  雍郡王胤禎歎道:「好毒,那麼這個人……」
  關山月道:「我幫不上忙,您得自己找,王爺,我認為時間很充裕,因為這件事該放在二阿哥找上八阿哥之後!」
  雍郡王胤禎目閃異采,撫掌笑道:「小關,你一著比一著毒,好吧,我聽你的……」
  於是,這第二步就這麼說定了!
  傍晚,關山月在雍郡王府吃過了晚飯之後,一個人押著那名「飛賊」:那倒霉的「翻天鷂子」戚倫去了「康親王府」!
  和碩親王大於郡王,自然,這康親王府也就比雍郡王府大而且宏偉、氣派得多,瞧,站門的是八個親兵!
  關山月到了大門口,官樣文章地一番報名及說明來意之後,親王府內出來個蔑片師爺一流的老頭兒把關山月讓了進去,進了親王府在門房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那老頭兒又來相請,說康親王在大廳見他!
  這對一個郡王府的親隨來說,是殊榮!
  其實,也是那位官架十足的康親王,看在為他逮住「飛賊」的大功份上,所以才破例降尊!
  那老頭低頭哈腰帶著關山月進了大廳!
  關山月看得清楚,大廳裡,居中高坐著個便裝胖老頭兒,捋著鬍子,聞著鼻煙,大刺刺的,板著一張臉,其官架之足,的確像個親王!
  他身後,還站著兩個「保鏢」,緊緊地靠著他,就像生怕誰割了他一身肥肉一般,一臉兇惡的奴才相!
  老遠地,那老頭兒便打下了千:「稟王爺,郡王府來人到!」
  康親王從鼻子裡嗯了一聲,連看也未看關山月一眼!
  關山月揚起了眉,又放下了眉,咬著牙上前打了個千:「關山月見過王爺!」
  這回,康親王把他那雙豬尿泡一般的尊目望向了關山月,而且很不容易地抬了抬手,嗯了兩聲,道:「起來,起來!」
  其實關山月早卓立在那兒了,他道:「謝王爺!」
  康親王收回了目光,望著手中那隻小巧玲瓏的鼻煙壺,向關山月問了話:「你就是關山月?」
  廢話,多此一問!
  關山月道:「回王爺,是的!」
  康親王道:「聽說你拿住了飛賊?」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飛賊現在廳外!」
  康親王一哆嗦,忙將目光移離了鼻煙,睜眼急道:「現在廳外?要是讓他闖進來還得了?來人,把他押遠一點,越遠越好!」最好遠到印度國去!
  他身後那兩個尚未答應,關山月已然說道:「稟王爺,不礙事,他已成了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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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親王吁了一口大氣,點頭說道:「好,好,難為你跑這一趟,來人,看賞!」
  關山月忙道:「回王爺,這完全是王爺洪福,關山月不敢居功!」
  誰不愛聽好聽的,康親王樂了,擺手說道:「別客氣,別客氣,這是我一點小意思!」
  說著,他站了起來,那意思是他拿賞打發關山月,這接見至此已畢,他要回如夫人側福晉身邊去了!
  關山月忙道:「王爺,關山月還有下情稟報!」
  康親王沒再坐下,但也未走,他道:「我聽著了,你說,你說!」
  關山月道:「據飛賊的口供,他並不是一般竊賊,而是要謀刺王爺。」
  康親王一身肥肉猛一抖,手中鼻煙壺險些落了地,急道:「你怎麼說?」
  關山月道:「回王爺,他是要謀刺王爺!」
  這回親王聽清楚了,人誰不惜命?何況他這個親王,當來不易,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他怎願死?
  砰然一聲坐了下去,抖著嗓門兒道:「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這還得了,這還……」
  關山月緊跟著又是一句:「稟王爺,他還有很多高來高去的同黨潛伏在外城各處!」
  康親王一身肥肉抖得更厲害了,道:「問他,問他,他那些同黨都躲在哪兒,馬上給我派人去抓,一個也不能走脫,問他,問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31:52

  關山月道:「回王爺,我已經問過了!」
  康親王忙道:「他怎麼說?」
  關山月道:「他說謀刺不成,他們絕不罷休!」
  康親王「哦!」地一聲驚呼,拍了坐椅扶手,道:「我問你他的同黨在哪兒?」
  關山月道:「據他說到處皆是,抓不勝抓!」
  「胡說!」康親王道:「他有那麼多同黨,他想謀叛造反……」
  關山月道:「回王爺,我認為他是誇大話,用意不過在保全他自己一命,所以請王爺不必震驚!」
  康親王道:「不行,我不許他有一個同黨,都要給我抓來!」
  關山月道:「王爺放心,這件事交給我,我也許拿不了那麼多,但我有把握把他們全趕出京去……」
  康親王點頭說道:「嗯,嗯,這還差不多,你一個人行麼?」
  關山月道:「回王爺,事實上我在他們之中拿住了一個,他們沒能從我手中把這個救回去。」
  康親王臉上的胖肉鬆了些,也吁了一口氣,忙道:「好,好,這件事交給你辦,要快,越快越好,只要辦好了,我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關山月道:「謝王爺,在這兒我有個不情之請……」
  康親王連道:「你說,你說!」
  關山月道:「這班飛賊狡詐詭譎,陰險毒辣,上次謀刺王爺未成,很可能在內院各處留什麼毒物,所以我想到各處看看……」
  康親王臉上剛松的肥肉猛又一緊,道:「真的麼?你怎麼知道?」
  關山月道:「回王爺,這是他們的慣技,也是江湖亡命之徒的陰狠毒辣之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康親王連考慮都沒考慮就點了頭,連聲說道:「好,好,你可以到處看看,你可以到各處看看!」
  關山月欠身一禮,道:「謝王爺!」
  按說,道謝的該是康親王,可是這是官場的規矩,替別人做事兒,到頭來還得道謝別人!
  康親王將頭連點地道:「好,好,你很會辦事,只你能找出這些江湖亡命之徒所藏的毒物,我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關山月又謝了一聲!
  康親王轉向那一直垂手侍立身旁的老頭兒擺了手道:「老那,你帶他到各處看看去!」
  老頭兒答應了一聲,向著關山月道:「這位,請跟我來!」說著,帶著關山月出了廳!
  出了大廳,踏著那一地積雪行向後院!
  行走著,關山月向那老頭兒搭了訕:「您老貴姓,怎麼稱呼?」
  一離開主子面前,老頭兒神氣多了,乾咳一聲,道:「姓那,我是那總管!」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那總管,失敬了……」頓了頓,接道:「前幾天鬧飛賊的時候,那總管可在府中?」
  那總管點了點頭,道:「在,我很難得出門,府裡的事太忙!」
  關山月道:「那總管想必受驚了!」
  那總管輕咳了一聲,道:「沒什麼,沒什麼,其實,我們下人們受點驚倒不算什麼,福晉跟兩位側福晉可嚇壞了!」
  關山月道:「說得是,那總管不知道,這班亡命之徒,什麼壞事兒都幹得出來,幸好那夜他沒起淫心,要不然……」搖搖頭,住口不言!
  那總管機伶一顫,忙道:「這位老弟,那飛賊是個採花賊麼?」
  關山月道:「他的目的是謀刺王爺,可是萬一他碰見女眷在場,見色起意,那就很難說了,這班人心狠手辣往往是先姦後殺的!」
  那總管慘白了臉,道:「該死,該死,待會兒我要稟報王爺,這對飛賊絕不輕饒,馬上讓人拖出把他砍了!」
  關山月沉吟了一聲,道:「按說,這飛贓夜闖王府,謀刺王爺,是死有餘辜,可是有件事頗為麻煩,那總管最好背地裡向王爺稟報—聲!」
  那總管忙道:「什麼事兒,你老弟請說!」
  關山月道:「據那飛賊招供,他是二阿哥的人……」
  那總管脫口一聲驚呼,道:「這,這怎麼會,他胡說……」
  關山月道:「我也以為這不可能,所以剛才在王爺面前我沒敢說,不過,聽說王爺跟八阿哥私交甚篤,八阿哥又是二阿哥的大對頭,由這兒看,二阿哥讓他來行刺是可能的!」
  那總管滿臉惶恐地道:「這還得了,這還得了,待會兒我一定要向王爺稟報一聲,把這件事弄個清楚不可!」
  關山月搖頭說道:「問,恐怕很難問出些什麼了,我為了怕他胡咬亂攀,惹出了大亂子,已經點了他的『啞穴』,如今他已經不能說話了,也怕他再行兇,我又廢了他那雙手及一身武功,他連寫也不能寫了!」
  那總管呆了一呆,道:「那,那怎麼辦?」
  關山月笑道:「那好辦,他還可以點頭搖頭,對這種人只能用智,不能用力,那總管稍待只消告訴他,只要他是二阿哥的人,王爺便絕不敢難為他,他一定會點頭承認!」
  那總管猛一點頭,道:「對,對,謝謝你老弟,就這麼辦!」說話間,二人穿過拱門,來到了後院,這後院既深且廣,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可是如今都壓蓋在一片白雪之下,粉妝玉琢世界,較往日更美!
  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一絲不差!
  那總管帶著關山月穿畫廊,走曲徑,在各處搜尋了一遍,未能找出什麼,最後,二人來到了一座小樓前!
  關山月停了步,望著那門窗緊閉的樓頭,他問道:「那總管,這兒是……」
  那總管道:「這兒前樓是王爺及福晉兩位側福晉兩位所住,後樓是格格所住!」
  關山月眉頭一皺,道:「這就麻煩了……」
  那總管忙問道:「老弟,怎麼,什麼事麻煩?」
  關山月道:「越是王爺經常出入的地方,暗藏毒物的可能性越大,可是這兒卻是王爺福晉及格格所居的小樓,我怎好……」
  那總管「哦!」地一聲,忙道:「原來是為這個,那有什麼關係,這是公事,也經過稟明王爺,王爺也答應了,我想不會……」
  關山月道:「那麼就麻煩那總管先向福晉稟報一聲……」
  那總管搖頭說道:「不必了,你老弟沒瞧見,前樓燈光很暗,福晉跟兩位側福晉進宮向老佛爺請安去,只有格格在!」
  關山月道:「那也得向格格稟報一聲!」
  那總管道:「沒關係,我們這位格格人最隨和,老弟請跟我來!」
  說著,他舉步向小樓行去!
  關山月跟前一步道:「等會兒那總管最好離我遠一點,倘有什麼炸藥,也可免傷著那總管!」
  那總管一驚停了步,道:「這,這,這可怎麼好……」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那總管請在這兒候我片刻,我自己進去向格格稟明一聲找找看,馬上就出來!」
  那總管忙點頭說道:「也好,也好,反正你老弟是雍王爺的身邊人,說起來也不是外人,那麼你老弟請吧,我在這兒等你!」
  關山月點了點頭,轉身行進小樓!








第 七 章 奇女子
  進了小樓,春意盎然,還帶著點蘭麝芳香!
  關山月沒在前樓停留,直奔後樓行去!
  甫進後樓,只聽一個俏生生的話聲問道:「誰呀?」
  緊接著,那明亮燈光下,樓梯口現出一個十八九歲的美姑娘,一身青緞襖褲,體態玲瓏,纖小婀娜!
  她一見樓下站著個陌生人,頓時吃了一驚,忙道:「你,你,你是誰,怎麼敢……」
  關山月忙含笑拱手,道:「姑娘,我是雍王府來的,剛才已經見過王爺了,我有事要見格格,王爺讓我來向格格面稟!」
  那美姑娘瞪大了一雙烏漆發亮水汪汪的美目,上下打量了關山月幾眼,嬌靨上驚容漸消,道:「你在這兒候著!」扭腰轉身不見了!
  須臾,那美姑娘又出現在樓梯口,向著關山月道:「格格叫你上來!」
  關山月一拱手,道:「謝謝姑娘!」
  舉步登上了樓梯,上了樓,那美姑娘瞪著美目,一眼不眨的瞅著他,關山月笑了笑道:「怎麼,姑娘,我臉上有灰麼?」
  美姑娘臉一紅,半嗔半笑地道:「你這個人比我們府裡的人大膽多了,格格有話,要你在客廳等著,她馬上出來,你跟我來!」
  說著,扭動腰肢邁碎步,帶起一陣醉人的香風向左行去!
  關山月一笑舉步,跟了上去!
  美姑娘帶著關山月進了一間小小的客廳,那客廳雖然小,但陳設華麗,華麗中還帶有一個雅字!
  在左邊太師椅前,美姑娘停了步,一擺柔荑,道:「你隨便坐吧!」
  關山月沒坐,卻望著壁上一幅畫直出神,那是一幅「公孫大娘舞劍圖」,圖中的公孫大娘,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那左上方小小朱印之上,寫的是一筆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的小草,筆力之勁道,不讓鬚眉!
  怎知它不讓鬚眉,因為那落款的是海珠兩個字兒!
  美姑娘微愕說道:「你看什麼……」轉頭循關山月所望望去!
  關山月道:「這,出自格格手筆?」
  美姑娘點頭說道:「是啊,怎麼?」
  關山月歎道:「格格才藝之高,令人歎服……」
  美姑娘瞪大了美目,道:「你也懂畫?」
  關山月點頭說道:「略知一二,只是膚淺得很!」
  美姑娘道:「別客氣,我們格格不但會畫,而且琴棋……」
  環珮響動,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美姑娘一吐香舌,連忙迎了出去!
  適時,客廳門口轉過了一位清麗的旗裝人兒,她不算頂美,但有一股英氣,這是一般嬌生慣養享樂處優的皇族親貴,宦門千金所沒有的!
  她還有一臉高貴的氣質,但那不是官家習氣,也不是自高自大的官架子,而是那與生俱來的自然流露!
  更難得的她脂粉不施,淡雅而清麗,像一株雪裡寒梅,超塵脫俗,清香馨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清麗的嬌靨上,帶著一絲淡淡輕愁,那雙深邃而本該清澈的眼清裡,也籠罩著一層薄霧,那也是輕愁!
  她身後,另跟著一位青衣姑娘,她沒有像攙扶一般弱不禁風的官門尊貴千金一般地攙扶著她!
  美姑娘在門口半矮嬌軀,福了一福!
  關山月也淺淺一禮,道:「見過格格!」
  那淺淺的一禮,沒使這位海珠格格有絲毫不快,她反含笑輕舉了皓腕,柔聲說道:「別客氣,你請坐!」
  給人第一印象是她的確很隨和!
  關山月謝了一聲,在海珠格格落座之後,他才坐了下去!
  坐定,海珠格格轉望美姑娘:「小青,怎不給這位沏茶?」
  小青忙道:「回格格,我這就去!」
  這,又表示她絲毫沒有身份貴賤的觀念,若換個人對一個親隨,連座都沒有,哪來的茶?
  關山月忙欠身說道:「不敢當,我馬上走!」
  他雖然這麼說,小青還是沏茶去了!
  海珠格格將目光投向關山月,含笑問道:「你是雍王府的?」
  關山月忙道:「是的!」
  海珠格格道:「在雍王府多久了,我以前沒見過你!」
  關山月道:「我剛進雍王府,今天算頭一天!」
  海珠格格笑了,笑得很輕淡,道:「怪不得,你貴姓?」
  關山月忙道:「不敢,回格格,我叫關山月!」
  海珠格格道:「好名字,你也在旗?」
  「不!」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江南江湖!」
  海珠格格道:「江湖多慷慨英豪,奇人異士,我雖生長宦門,但素慕朱郭之流,俠義之風!」
  關山月道:「格格誇獎,這,我由那幅『公孫大娘舞劍圖』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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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珠格格微笑說道:「塗鴉之作,貽笑大方!」
  關山月道:「我應該說格格之才藝允為宦海奇女,令人歎服!」
  海珠格格目光一凝,道:「看來你並不完全是個江湖人!」
  關山月道:「我是讀書學劍兩無所成,格格……」
  海珠格格搖頭說道:「你別客氣,我看得出你文武兩途都很不俗,這雍王府的親隨,是十分委屈了你!」
  關山月微笑道:「不瞞格格說,我是為幫朋友的忙,才由關外來京,進雍王府效力的!」
  海珠格格道:「那我說的更不錯了,你只是為朋友偶爾為之,在這兒待不了多久,仍要回江湖去?」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微微笑道:「還好我沒有失禮,否則口口聲聲慕朱郭,卻當面怠慢了江湖遊俠,奇人異士,豈不是笑話!」
  關山月含笑謙遜,連稱不敢!
  海珠格格話轉上了正題,道:「聽說你見我有事?」
  關山月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道:「什麼事?」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是否方便……」
  海珠格格那清麗嬌靨上掠起一絲詫異,旋即說道:「沒有關係,我們名號主婢,情如姐妹,你說!」
  關山月道:「我首先要稟明格格,我是為幫一個新交好友的忙,所以想盡了辦法,進府來見格格的!」
  海珠格格「哦!」地一聲,道:「你請說下去!」
  關山月道:「格格當知府中前兩天鬧飛賊事!」
  海珠格格神色很平靜,點頭說道:「那夜我沒在家,回來後才聽下人們說起的!」
  關山月道:「實在說,格格那夜不該出去……」
  海珠格格微愕說道:「我不該出去,為什麼?」
  關山月道:「因為那人不是飛賊,而是由江南千里迢迢來看格格的!」
  海珠格格臉色一變,急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飛賊……」
  關山月道:「因為那人就是我剛才所說,我為幫他忙而進府見格格的我那位新交好友,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海珠格格又復臉色一變,忙道:「那人姓什麼,叫什麼?」
  關山月道:「他姓金,單名一個飛字!」
  海珠格格臉色大變,嬌軀倏顫,喃喃說道:「是他,是他,他怎麼遲了三年……」
  關山月道:「格格,他來晚了麼?」
  海珠格格剎時恢復平靜,道:「你既然認識他,也既然為幫他的忙到這兒來見我,想必我跟他的事,他已經全告訴你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格格,我知道得很清楚!」
  海珠格格香唇邊泛起一絲輕微抽搐,道:「那麼你該知道,他來遲了三年,我已經奉父母之命……」
  「我知道!」關山月道:「他因江湖事纏身,所以遲來了三年,到了京中之後他未能見著格格,卻聽到格格文定的消息!」
  海珠格格道:「他既來一次,為什麼不能再來第二次?」
  關山月道:「格格該知道,怕不能來,他已是鬧得滿城風雨,到處緝拿的飛賊,侍衛營的人在內城布下了森嚴的戒備,專等他再來!」
  海珠格格道:「我知道,但我也深知,這攔不住他!」
  關山月道:「可是為格格,為他,我攔住了他!」
  海珠格格神情忽地一暗,搖頭說道:「遲了,遲了,三年,一切都太遲了!」
  關山月道:「只要不是格格的意思,我認為就是他再晚三年來也不遲!」
  海珠格格搖頭說道:「你不知道,這是大清皇律,懸殊的身份與門戶害人,我真懊悔當初為什麼傾心於他,如今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
  關山月道:「我不認為格格也有這種偏見!」
  「自然!」海珠格格點頭說道:「誠如你所說,我不同於一般宦門女兒家,我要有那種偏見,我當初就不會傾心於他了!」
  關山月道:「那麼格格就不該談一個遲字!」
  海珠格格悲笑說道:「可是,父命難違,大清皇律更難違,誰叫我生為皇族親貴,我真希望我是一個尋常的百姓家……」
  「格格!」關山月道:「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對一個女兒家來說,尤為重要,我認為除了格格自己,誰也無法左右格格,替格格做主!」
  海珠格格雙眉微揚,道:「你是說……」
  關山月道:「格格是位宦門奇女,也是位紅粉巾幗,我不便叫格格怎麼做,可是有很多前輩俠女事跡,格格不會不知道!」
  海珠格格道:「你今天來見我……」
  關山月道:「我答應幫他的忙,可是我只能在婚姻不是格格自己意思的情形下幫他的忙,否則我幫不上這個忙!」
  海珠格格道:「我明白了,你是來探探我的口氣,看看情形!」
  關山月點頭說道:「格格,可以這麼說!」
  海珠格格遲疑了一下,道:「如果這是我的意思呢?」
  關山月道:「只要有格格這句話,他馬上回江南去!」
  海珠格格神情一慘,道:「如果這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關山月道:「他想個辦法,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格格接出去!」
  海珠格格道:「你不是說侍衛營的人戒備森嚴,很厲害麼?」
  關山月淡淡笑道:「格格,為真情,為格格,哪怕是京都鐵衛齊出也攔不住他,他的勇氣是足夠的,或許沒有辦法,但我有!」
  海珠格格道:「你有什麼辦法?」
  關山月道:「格格,那是我的事!」
  海珠格格嬌軀一陣輕顫,啞聲說道:「請告訴他,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關山月平靜地笑道:「這就是格格讓我帶的話?」
  海珠格格嬌軀顫抖著點了點頭:「納蘭容若除了不會武?其他的任何一方面都比他強!」
  關山月淡淡笑道:「格格,一個『情』字能生人,能死人,精衛銜石難填恨海,女媧重生難補情天,萬請格格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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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珠格格嬌軀猛起一陣劇烈抖顫,道:「他對我還有情麼?」
  關山月道:「格格,他由江南千里迢迢來到京都,到了京都之後,他又冒殺身之險夜闖內城來見格格,如今雖然偵騎四出,到處在緝拿他,可是他仍等著聽格格一句話!」
  海珠格格美目中倏湧淚光,垂下螓首,半晌始又緩緩抬起了頭,悲笑說道:「看來當初委實不該……」
  關山月道:「格格,情非孽,愛也不是罪!」
  海珠格格搖頭說道:「你不知道,宗人府是不會放過我倆的!」
  關山月道:「我明白,但我更明白朝廷的勢力無法伸展到江湖去,再說,我既然管了這件事,絕沒有半途放手的道理!」
  海珠格格道:「你為什麼管這件事,幫這個忙?」
  關山月道:「不為什麼,格格,真情能動天地,泣鬼神!」
  海珠格格道:「你是怎麼進來的,我不相信我爹會輕易讓你見我!」
  關山月道:「事實上,貴府的那總管陪我到樓外!」
  海珠格格疑惑地搖頭說道:「這令人難信,我爹不是那麼隨和的人!」
  知父莫若女,做女兒的,也只能這麼說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可是我帶來了個飛賊,而且告訴王爺,那飛賊是來謀刺王爺的,謀刺雖未成,他極有可能在府中各處藏有什麼毒物爆炸物,所以王爺特許我在各處查一查!」
  海珠格格吃驚地道:「飛賊,怎會又……」
  關山月道:「隨便抓一個江湖敗類,誰能指出他不是那夜的那個,如此一來,他在『北京城』中更安穩了!」
  海珠格格嬌靨上泛現一絲輕淡笑意,道:「你的心智令人歎服,那總管為什麼不進來?」
  關山月道:「那是格格誇獎,他怕爆炸物傷了他!」
  海珠格格又笑了,那位美姑娘也笑了,小青道:「看不出你這個人那麼多鬼主意!」
  海珠格格嗔叱道:「小青,不許無禮,好沒規矩!」
  關山月未在意地笑了笑道:「我要沒那麼多鬼主意,就不敢輕易攬事上身了!」
  小青瞟了他一眼,臉一紅,低下了頭!
  關山月轉望海珠格格,道:「我不能讓那總管久等!」
  海珠格格冰雪聰明,自然明白,當下毅然說道:「便為你這份高義,我也沒有話說。」
  關山月道:「謝謝格格沒有讓我白跑一趟,請格格給我樣東西讓我帶給他,也好做個信物!」
  海珠格格道:「難道他不相信你?」
  關山月道:「格格該知道,江湖中人最痛恨的便是六扇門中吃糧拿俸的,以我如今的身份,他自然有所不滿!」
  海珠格格未再遲疑,當即從頸子上解下一塊項佩,交小青遞給了關山月,並且說道:「這是當年我離開江南返京時他給我的!」
  關山月接過項佩一看,只見那是一塊漢玉,背面並刻著八個蠅頭小字:「海枯石爛,此情不渝」,當即藏好微笑站起:「格格,我告辭了,後天西四牌樓的『護國寺』有廟會,華燈初上之際尤為熱鬧,或者西山霽雪,觀賞此正其時,格格難道不想出去走走?」
  海珠格格面泛異采,道:「想是想,只是西山太遠,『護國寺』是喇嘛廟,廟會人又多……」
  關山月道:「路遠可以僱車,人多也好想辦法!」
  海珠格格道:「我不喜歡熱鬧,倒很想去看看『西山霽雪』!」
  關山月道:「也好,格格想什麼時候去?」
  海珠格格想了想道:「明天早上我跟小青坐車出門,晌午以前總能趕到!」
  關山月點頭笑道:「那好,格格,我走了!」說著,淺淺一禮,向外行去!
  海珠格格忙道:「你這份情我領受了,這份恩,我也不敢輕言—個謝字,恕我不送了,小青,代我送客!」
  關山月道:「格格,我感於他的情,敬格格是位宦門奇女子,格格要這麼說,我只有深感不安,也懊悔當初管了!」
  海珠格格笑了笑,未再多說,那眉宇間的神色,難掩心中感激領敬之情!
  小青送關山月到了樓梯口,關山月回身笑道:「不敢多勞動姑娘玉趾,姑娘請留步吧!」
  小青停了步,表現得卻有點依依不捨,美目微瞪:「你這個人……」臉一紅,住口不言!
  關山月含笑問道:「我這個人怎麼樣,為人冒險奔波,不挺好麼?」
  小青嗔聲說道:「誰跟你嬉皮笑臉了……」
  關山月道:「那麼,說正經的,多謝姑娘相送,我走了!」
  說著,舉步下了樓梯,忽聽樓上小青叫道:「喂!明天你去不去?」
  關山月回身搖頭笑道:「姑娘,我這個人從不幹這煞風景的事!」
  小青銀牙一咬,揚了眉:「死……」
  關山月皺了眉,但旋即一笑走了出去!
  出了樓,只見那總管在院子裡搓著手直打轉,滿臉焦急,他一見關山月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埋怨地道:「老弟,怎麼那麼久,等得急死人!」
  關山月笑道:「那總管,這種事哪能急?總得慢慢找,再說,格格身邊那兩位不放心,盤問了我好久!」
  那總管釋然了:「有沒有什麼……」
  他話尚未說完,關山月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平托掌上,往他眼前一送,道:「那總管,請看看這個!」
  那是個半個拳頭般大小的小鐵球!
  那總管嚇了一跳,忙往後退,及至看清那只是個小鐵球時,忙又湊了過來,問道:「老弟,這是什麼東西?」
  關山月道:「外面一層薄薄鐵殼,裡面是炸藥,只要一碰……」
  那總管白了臉,嚇得忙往後退,道:「老天爺,果然有……快,老弟,我帶你去向王爺回話去!」
  說著,他三腳並為兩步,轉身就走,生似怕關山月追上了他!
  到了前廳,康親王也早等急了,一見二人進廳,尚未來得及問,那總管嘴快,已把關山月的所獲說了出口!
  這一下也嚇壞了康親王,瞪著眼,滿身肥肉直打哆嗦地向著關山月擺了手:「你站遠點兒,站遠點兒……」
  關山月是離很遠停了步,但他說道:「王爺,要不要我試給王爺看看?」
  康親王往後一退,雙手連搖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把它帶走吧,你把它帶走吧!」
  關山月應了一聲,道:「那麼,我告辭了!」
  淺淺一禮,轉身行出了廳去!
  沒人送他,誰敢?恐怕那玩藝炸了……
  康親王連該給的賞都忘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34:43

第 八 章 情人會
  夜色中,華燈下,關山月踏著雪,冒著風,到了「八大胡同」,可是他甫進那兩扇窄門兒他便揚了眉!
  只因為可巧他碰上五六個漢子踹開了那兩扇窄門,嘴裡叫罵著,大笑著,剛要往裡闖!
  關山月真有點火兒了,挑眉一聲沉喝道:「站住!」
  那幾個漢子一震,一起停步轉了身!
  適時,關山月已然到了近前,目光一掃那幾個漢子,哈哈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哈!」那站在最後面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說了話:「竟有那膽上長了毛,不開眼兒的敢管咱們的閒事,朋友,爺們是花銀票來尋樂兒的!」
  關山月抬手往外一指,冷然說道:「那兒,往別個門兒裡去,這兒是清白良家!」
  那獐頭鼠目的漢子嘿嘿一笑,道:「清白良家,聽見麼?朋友,是你知道還是我知道?這兒的那個紅妞兒是干暗買賣的,她愛的是大堆大堆的銀子,爺們有,她准肯,你站在一旁兒涼快涼快去吧,今兒個爺們心情好,算你造化!」
  說著,他一揮手,轉身又要往裡走!
  「站住!」關山月又一聲沉喝!
  那獐頭鼠目的回過身變了臉,道:「敢情給臉不要骨頭癢癢,你想幹什麼?」
  關山月道:「不幹什麼,我話說在前頭,哪個敢先踏進這扇門兒,別怪我下手無情,小心他那兩條腿!」
  那獐頭鼠目漢子臉色又一變,嘿嘿笑道:「敢情你還真愛管閒事,好,爺們就先陪你玩玩兒,小子,瞧清楚了,大爺我第一個進門兒……」
  一揮手,道:「夥計們,讓讓,我就不信邪!」
  那另外幾個讓開了,他衝著關山月一笑,轉身便要邁步!
  關山月冷冷一笑,忽地出手如電,在那獐頭鼠目漢子連念頭還沒有來得及轉之際,關山月的五指已然搭上了他後頸!他微一用力,那獐頭鼠目漢子頭往下一縮,一聲「哎喲」尚未出口,關山月底下跟著又是一腿!
  那獐頭鼠目漢子吃足了苦頭,「哎喲!」一聲,砰地坐在了雪地上,直摔個四腳朝天!
  這一下,立刻震住了那幾個,只因為關山月那一抓一腿之快,讓他們看也沒看清,別說救了!
  地上積雪頗厚,痛是不會怎麼痛,可是夠難堪的,那獐頭鼠目漢子一張臉變成了豬肝色,剎時又一轉鐵青,翻身躍起,一柄解腕尖刀趨勢由小腿上抽出,一挺身,向著關山月小肚子便刺!
  關山月冷冷一笑,道:「怎麼,動傢伙了?你還差得遠!」
  身形後退一滑右閃,那獐頭鼠目漢子一刀頓時落空,關山月同時出左掌抬右腿,瞧吧……
  那獐頭鼠目漢子手中尖刀落了地,腕上痛如刀割,一聲呼痛尚未來得及出口,屁股上又挨了一下重的,身形往前一衝,直飛出丈餘,砰然一聲,雪地開花摔個狗吃屎!
  這一摔不比適才,他半天沒爬起來!
  關山月看也未看他一眼,望著那發呆的幾個,冷然說道:「那幾位來尋樂兒的朋友有興趣再試試?」
  沒一個敢再試,卻聽一個開口說道:「瞧不出你朋友還是個練家子,那敢情好,我們這位,挨了你的,人不死,債不爛,你朋友留個姓名住處?」
  關山月道:「怎麼?還要找我?可以,我姓關,諸位要有趣請到『侍衛營』裡找我去!」
  此言一出,那幾個俱皆一怔,適才發話那人道:「『侍衛營』?你是哪一班的?」
  關山月淡然笑道:「敢莫諸位也是『侍衛營』的?」
  那漢子點頭說道:「不錯,我們是……」
  關山月截口說道:「那最好不過,要打聽我不難,諸位只到統帶那兒問一聲就行了,或者找找錢振星也可以!」
  那幾個臉上變了色,發話那漢子道:「既然是『侍衛營』的,那就好辦,就那麼大點兒地方,往後咱們總會碰頭的!」
  一揮手,轉身向地上那位行去!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我順便再招呼一聲,這個門兒是我姓關的所有,為免傷彼此和氣,諸位以後還是少來!」
  那幾個一句話也沒多說,架起地上那位走了!
  關山月望著那幾個離去,轉身走進窄門兒!
  剛進窄門兒,眼前倩影一閃,香氣襲人,姑娘小翠手叉著柳腰,嬌靨的神色比雪還冷站在了眼前,道:「好威風,好煞氣,你來幹什麼?」
  關山月眉鋒一皺,笑道:「翠姑娘,我為紅姑娘趕走了惡徒,你不謝我倒也算罷,怎好意思這樣兒對我?」
  小翠冷哼說道:「惡徒,一丘之貉,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關山月搖頭說道:「行了,姑娘,我有正事兒,請讓讓路!」說著,他就要從小翠身邊走過去!
  小翠往邊上一跨步,擋住了他,道:「別往前走,我們姑娘不認識你這種人,出去!」
  關山月眉鋒一皺,剛要開口!
  只聽紅姑娘那甜美話聲由裡面傳了出來:「小翠,別無禮,請關爺進來!」
  關山月雙眉一展,衝著小翠眨了眼,笑道:「聽見麼?紅姑娘要不是認識我,怎知我姓關?」
  小翠氣得一跺花鞋,一甩辮子扭身進去了!
  關山月一笑舉步,跟了上去!
  堂屋中燈光明亮,由外內望,只有柳綃紅一個人俏立屋內,卻不見查桐、金掌櫃與金飛的蹤影!
  關山月進了堂屋,舉手微拱,含笑招呼:「紅姑娘,你好!」
  「托關爺的福!」柳綃紅楚楚一笑,道:「我該謝謝關爺!」
  關山月笑道:「別客氣,應該的!」說著,往東廂房望了一眼!
  柳綃紅故作未見,道:「關爺寒夜光臨,有什麼指教?」
  「好說!」關山月道:「查長老與金掌櫃的父子不在麼?」
  柳綃紅微微笑道:「關爺來得不湊巧,我二叔、大哥與查長老晌午就走了!」
  關山月一怔說道:「走了?上哪兒去了?」
  柳綃紅搖頭說道:「不知道,為免大禍臨頭,他三位不得不走快一點!」
  關山月皺眉說道:「那的確是不湊巧,這一下麻煩了,我帶來的話找誰說?」
  柳綃紅道:「關爺帶來了什麼話?」
  關山月道:「我已經到康親王府去過了,也已經見過了海珠格格……」
  話猶未說完,院子裡響起了金飛的話聲:「姓關的,姓金的沒有走!」
  柳綃紅一驚,關山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這位大哥太不合作……」
  柳綃紅嬌靨一紅,關山月已緩緩轉過身形,當他轉過身形的時候,金飛已到了堂屋門口,背後還跟著金掌櫃的與查桐。
  關山月當即笑道:「看來情之一字魔力確大,我有一句海珠格格,兄弟你馬上出來了……」向著查桐與金掌櫃的一拱手,道:「查長老,掌櫃的,二位好!」
  查桐忙還一禮,道:「老弟好!」
  金掌櫃的神色冰冷,沒答禮!
  金飛則冷冷說道:「姓關的,你別得意,沒人相信你……」
  關山月道:「你要不相信,你就不會出來,我已見著了海珠格格,我該恭喜你賀喜你,她是位難得的宦門奇女,她讓我告訴你,她是奉父命,不是出諸己願……」
  金飛猛然一陣激動,脫口說道:「真的……?」神色一冷,忙又說道:「我不相信你能進康親王府……」
  金掌櫃的冷冷說道:「飛兒,別忘了,如今眼前這位是雍郡王的人!」
  關山月淡淡笑道:「掌櫃的,你錯了,雍郡王的人固然可以進康親王府,但不一定能大搖大擺地進入內院見著海珠格格!」
  金飛忍不住問道:「那你是怎麼進去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很簡單,我拿著了飛賊押往康親王府,告訴康親王飛賊是來行刺的,行刺雖未成,他可能在內院各處藏有什麼炸藥毒物,他們怕死惜命,於是就叫我進內院去找,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我見著了海珠格格!」
  金飛詫聲說道:「你拿著了飛賊?」
  關山月道:「不信你一兩天內聽聽消息,看看飛賊是不是落了網!」
  金飛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相信他會承認……」
  「當然!」關山月道:「做賊的人,沒有一個肯承認他是賊的,你說他們是信我的還是信那飛賊的?還有那飛賊一身功夫俱失,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他只好默認了!」
  金飛一震說道:「你廢了他一身功力,點了他的啞穴?」
  關山月尚未說話,金掌櫃的突然冷哼說道:「姓關的,小兒年輕無知,但眼前之人並不是個個都年輕無知,你編的那一套,騙得了別人……」
  關山月笑道:「顯然掌櫃的自以為老於世故,不會輕易上當,掌櫃的你不愧闖蕩多年的老江湖,你不信沒關係……」
  轉注金飛,接道:「你把這個拿去看看!」
  翻腕自袖底拿出了那方海珠格格給他的漢玉項佩,順手遞向金飛,金飛神情大震,連忙接了過去,手握著那方玉珮,望著關山月,神情激動,虎目湧淚,半晌始才出一句:「關大哥,金飛羞煞,愧煞……」
  關山月擺手笑道:「別言一個謝字,因為咱們是互惠,誰也不欠誰的!」
  金飛閉口不言,那神色卻難掩心中之感激!
  查桐突然說道:「關老弟,老要飯的就知道不會看錯人,你令人敬佩……」
  金掌櫃的老臉通紅低下了頭!
  只聽柳綃紅俏生生地道:「小翠,給關爺沏茶!」
  關山月笑了笑,道:「紅姑娘,我受寵若驚,為免忽冷忽熱令我吃不消,諸位還是對我冷一些好,等弄清楚了……」
  柳綃紅紅著嬌靨,含笑說道:「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之處便饒人,關大哥,您請坐!」
  關山月道:「諸位都請坐!」
  說著,大夥兒一起落了座,坐定,金飛第一句便問:「關大哥,海珠,她可好?」
  關山月道:「好是好,只是人顯得清瘦,那一個愁字讓人心酸!」
  金飛紅了臉,柳綃紅美目凝注,笑道:「關大哥,好酸!」
  「不然,姑娘!」關山月搖頭說道:「這是實情,天下唯真摯深情最感人,也能令人心碎,斷腸,魂銷!」
  柳綃紅微笑說道:「聽口氣,關大哥是過來人!」
  關山月淡淡笑道:「慚愧得很,我跟情字無緣,至今沒有一個紅粉知己!」
  柳綃紅那雙美目一亮,道:「關大哥,真的?」
  關山月笑道:「我要有粉紅知己,豈會受那分離之苦,一個人跑到這兒來?」
  柳綃紅笑了,嬌靨上卻掠上一抹淺淺紅暈!
  金飛道:「關大哥,海珠她都說了些什麼?」
  關山月笑道:「這,最好還是等見著她時你問她……」
  金飛忙道:「關大哥,我什麼時候……」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告訴過海珠格格,後天『護國寺』有廟會,『西山霽雪』如今觀賞也正其時,她選了後者,明天晌午……」
  金飛一陣驚喜,方待說話,關山月已然又道:「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明天這機會難再,再好諸位收拾收拾,備好了車,明天就把她接走,要是讓她回了城,進了府,再接她走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金飛愕然急道:「關大哥,明天就走?」
  關山月點頭說道:「你該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我沒有告訴她,你知道,這對一個女兒家來說,離家那難分難捨之情是在所難免的,在她毫無準備的情形下走,是最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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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飛一陣激動,毅然點頭,道:「好,明天我就接她走!」
  關山月道:「你只管接她走,別的事你就別管了,不過,在她上車之後,你得拐回來一趟,在『護國寺』前等我!」
  金飛一怔,道:「怎麼,關大哥,還有事兒?」
  關山月笑道:「怎麼忘了?我幫了你的忙,你還沒有幫我的忙呢!」
  金飛笑了,一巴掌拍在後腦門,道:「我真的忘了,關大哥,究竟是什麼事兒?」
  關山月搖頭說道:「現在不能說,反正我不會讓你做對不起良心的事,只問你這麼大冷天裡,你能不能下水?」
  金飛傲然說道:「關大哥,就是再冷的天,我也能在水裡伏上三天三夜!」
  關山月點頭笑道:「那好,你跟令尊約好個地方,讓令尊跟查長老、紅姑娘護著車先走,替我辦完了事兒你再趕上去!」
  金飛點頭說道:「好,就這麼辦,關大哥,明天什麼時候?」
  關山月道:「初更,咱們在『護國寺』前碰頭!」
  柳綃紅突然說道:「關大哥,為什麼都要走?」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紅姑娘,北京城不能再呆下去了,掌櫃的要走,查長老要走,你大哥也要走,姑娘你一個女兒家還能留在這兒幹什麼?無依無靠地任人欺凌麼?」
  柳綃紅道:「關大哥,那麼你自己呢?」
  關山月淡淡笑道:「我如今是『侍衛營』的人,沒替人家做點事兒怎能走?」
  眾人俱皆一怔,柳綃紅瞪圓了美目,道:「關大哥,你什麼時候進『侍衛營』的?」
  關山月道:「今兒個該算是頭一天!」
  柳綃紅皺了皺眉,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查桐突然說道:「老弟,在哪兒得意,那是你自己的事兒,我老要飯的不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件事兒我要請教……」
  「好說!」關山月道:「查長老請說!」
  查長老眼神凝注,目光炯炯,道:「昨夜『京華武館』……」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這我知道,聽說是遭了仇家!」
  查桐道:「可是據我老要飯的所知,『京華武館』是二皇子胤惆的人,而那所謂仇家,卻是八皇子胤祀的人!」
  關山月「哦!」地一聲驚詫說道:「查長老?真的?有這回事兒?」
  查桐淡笑道:「事情發生在『京華武館』的婁四,跟那四皇子胤禎先後到老弟那兒去過之後,我不相信你老弟不知道!」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查長老高明,其實,那也沒有什麼,我是雍王的人,吃他的糧,拿他的俸,不能不替他盡點心力!」
  查桐笑了笑,道:「話雖這麼說,可是諸皇子總會有懷疑到老四頭上的一天,像他們這樣的弟兄鬩牆,自相殘殺,將來還不知道誰倒霉呢!」
  關山月淡淡笑道:「那有什麼辦法?爭帝位嘛,當年李世民之對建成、元吉還不是一樣?我只有吃誰的幫誰了!」
  查桐道:「老弟,四皇子胤禎之陰險詭詐為諸皇子之最,可不是那麼好侍候的,你老弟今後要小心點!」
  關山月笑道:「多謝查長老,我自會小心,侍候不了到時候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征名逐利,求飛黃騰達,求榮華富貴,不冒險怎麼行?」
  查桐笑了笑,道:「老弟說得是……」
  柳綃紅瞪著美目望著關山月,檀口微張,似乎要說話!
  可是,關山月突然站了起來,道:「我還有點事兒得辦,該走了,仍麻煩翠姑娘一趟吧!」說著,不等眾人答話,一拱手,向外行去!
  這回,不但小翠送了出去,連金飛也忙站起跟了出去!
  而,柳綃紅卻望著關山月那頎長背影直出神!
  查桐急地一笑,道:「姑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吧,不會有錯的!」
  柳綃紅嬌靨一紅,忙收回目光,半俯螓首,低低說道:「真的麼?長老?」
  查桐道:「姑娘,老要飯的總不會坑你!」
  柳綃紅揚起了頭,嬌靨上猶著三分紅暈,道:「可是我總覺得他這個人捉摸不定,分不出他……」
  查桐笑道:「他要是讓人一捉摸便定,那就稱不得高明了,以我老要飯的走蕩江湖這多年的經驗看,此人是當今世上難得的奇才,而且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無論人品所學,老要飯的所見過的當中,沒一個能望他項背,打著燈籠也沒地兒找,要是當面錯過了,那會遺恨終生!」
  柳綃紅紅透耳根,低下了頭,沒說話!
  金掌櫃的適時點頭說道:「衝著他幫飛兒這個大忙,成全一對有情兒女看看,他也該是個令人敬佩的性情中人……」
  柳綃紅突然抬頭說道:「可是他說那是互惠!」
  查桐笑道:「姑娘,任何人一聽就知道那是藉口,他這麼做是為了免得他兩個日後永遠耿耿於心,施恩不望報,這就是頂天立地大英奇豪的本色!」
  柳綃紅道:「可是他是讓飛哥替他做件事!」
  查桐道:「焉知那不是一件咱們該做的事?」
  柳綃紅默然了!
  金掌櫃的卻突然一歎說道:「紅姑平素眼高於頂,向不動心,如今竟……」搖了搖頭,道:「二叔但願咱們都懷疑錯了他……」
  金飛走進了堂屋,邊走邊道:「爹,您說什麼?」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沒什麼,爺在想,咱們明個兒怎麼走!」
  金飛喜孜孜地道:「那還不簡單,雇輛車不就行了?」
  金掌櫃的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望著柳綃紅,道:「紅姑,你去收拾收拾吧!」
  柳綃紅坐著未動,道:「二叔,您的意思是讓我也走?」
  金掌櫃的道:「怎麼?你不想走?」
  金飛笑道:「爹真是,關大哥不走,紅妹怎麼會走?」
  話剛說完,柳綃紅突然搖了頭,道:「不,我也走,免得在這兒礙他的事!」說著,站起來走進了東廂房!
  堂屋中突然一陣靜默,好半天,金掌櫃的始道:「飛兒,幫幫你紅妹的忙去,有些事兒她幹不了!」
  金飛應了—聲走進東廂房!
  金掌櫃的望了望查桐,低低說道:「查老,我總覺得咱們在冒險……」
  查桐道:「金老弟,這話怎麼說?」
  金掌櫃的道:「西山接海珠格格,然後飛兒得折回來,您看他會不會……」
  查桐笑道:「金老弟多慮了,他要下手咱們有很多次機會,把『侍衛營』調來幾十個在這兒一圍,誰能跑得掉,幹什麼繞這麼大圈子,費這麼大事?」
  金掌櫃的默然了……
  X  X  X
  第二天一早,一輛高蓬馬車馳出了西城,趕車的是金飛。晌午未過,馬車馳抵了西山!
  西山是郊遊勝地,別名「小清涼山」,在「宛平縣」之西,為太行山之一支脈,春初時節,柳花俱發,臨夏則綠樹濃蔭,秋時楓紅滿山,故西山楓紅為諸景中之最值欣賞者,比之姑蘇之鄧尉,金陵之棲霞,更是大塊文章!
  如今,時屆冬令,大雪漫山,自下望之,如初琢之嫩玉,潔白峭峻,寒風過處,積雪飛揚,白霧彌天!
  馬車停在了西山腳下一處避風的角落裡,金飛一聲道:「爹,我找個高地兒瞧瞧去!」
  把馬鞭轅上一插,縱身掠起,直向山麓竄去,轉眼不見,難怪他敢夜入內城入親王府,這身輕功火候十足!
  緊接著,車篷掀動,車簾內鑽出了查桐,金掌櫃,柳綃紅與小翠,一下地,小翠便叫道:「好冷,姑娘,快瞧,多好看!」
  她指的是西山銀白的一堆,柳綃紅似乎沒那麼好的心情,皺著眉望著滿山的雪出神,就像沒聽見小翠的話!
  小翠玲瓏剔透,哪能不明白柳綃紅的心情,靠近了過去,低低說道:「姑娘,您要不想走,咱們就留下……」
  柳綃紅淡淡說道:「誰說我不想走?」
  小翠道:「那您何必這麼折磨自己?」
  柳綃紅道:「誰說我折磨自己了?這兒我待膩了!」
  小翠還要再說,忽見金飛如星殞丸瀉,一個起落便是十餘丈地向山麓掠了下來,人未到話聲已到:「爹,來了,來了,海珠來了!」
  眾人聽金飛說格格來了,俱都一震,循他手指望去,滿眼皆白,哪能看得見什麼?
  金掌櫃的叱道:「飛兒,噤聲,在哪兒?」
  金飛一張俊臉微紅,鼻子裡嘴裡都冒著熱氣兒,抬手往東一指,道:「我看見了,半里外有輛馬車往這邊兒來了!」
  金掌櫃的道:「你怎麼知道那就是?」
  「那……」金飛呆了一呆,道:「這時候除了海珠,誰還會往這兒來?」
  查桐一旁點頭說道:「老弟,哥兒說得不錯,該是你未來的那位媳婦兒!」
  金掌櫃的沉吟了一下,揚眉說道:「查老,為防萬一,咱們不得不準備一下,留飛兒一個在這兒,咱們回車裡去,走!」
  一聲走字,老少四個人撲回了馬車,剛相繼鑽進車篷,遠地雪地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於,近了,那是一輛馬車,車轅上竟然坐著三個人!
  當中,是個趕車的老頭兒,兩旁是兩個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腰裡鼓鼓的,顯然還帶著傢伙!
  那兩個一見金飛站在雪地上,不遠那山腳避風處還停著一輛馬車,不由俱皆微微一怔,互覷一眼,當即停住了馬車,只見那左邊一名回身向車內說道:「稟格格,西山已經到了!」
  隨聽一個俏生生的話聲由車內傳出:「把車簾打開,侍候格格下車!」
  那兩名親隨應了一聲,一躍下地!
  金飛站的雖遠,卻是一字不漏地聽在耳中,一陣激動,腳下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兩步!
  他這一邁步不要緊,那本要掀簾的兩名親隨一直在留意他,一見他向前邁步,立刻放下了車簾,一名親隨向著車內說道:「稟格格,請等一等,這兒另外有人!」
  說著,他向同伴遞過一個眼色,轉身向金飛走了過去!
  金飛哪把他放在眼裡?負手站立未動!
  那名親隨一直走到金飛面前一丈處才停了步,深深打量金飛兩眼,發話說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金飛淡然說道:「來西山看雪的!」
  那名親隨道:「你站在路上幹什麼?」
  金飛道:「等一個朋友,約好了來西山看雪……」
  話未說完,他雙目暴睜,一陣驚喜!
  那名親隨忙回身望去,只見海珠格格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已下了馬車,他心中一急,剛要說話!
  身邊微風颯然,再看時,金飛已如脫弩之矢一般朝馬車撲了過去,他大驚失色,連忙喝道:「老秦,攔住他!」自己飛快撲了過去!
  那守在車旁的親隨剛要動,只聽小青喝道:「別動,這人是格格的朋友!」
  那兩個親隨聞言俱皆一怔,腳下不由一緩!
  這一緩,金飛已到了海珠格格面前,顫聲喜呼:「海珠……」
  伸手抓了海珠那雙柔荑!
  兩個親隨急了,忙喚道:「格格……」
  海珠格格抽回了一雙柔荑,平靜地道:「你們別著急,他是我的朋友!」
  那兩個親隨未再多說,可是臉上的表情仍十分著急!
  金飛三不管地道:「海珠,我有話要跟你說!」
  海珠格格點了點頭,向著小青及小紅道:「你們等在這兒,我跟他去!」
  說著,跟金飛要往前走,一名親隨忙道:「格格,要是王爺知道,責怪下來……」
  海珠格格道:「自有我替你擔待,你們放心,咱們馬上就回去!」
  那兩名親隨沒敢再說了,眼望著海珠格格跟她那位轉過山腳不見了,那麼冷的天,頭上都急出了汗!
  小青一旁笑道:「我跟小紅都不急,你兩個又急什麼呀?」
  一名親隨道:「青姑娘,這人是……」
  小青道:「你沒聽見麼?格格的朋友!」
  那名親隨道:「可是我看格格她……」
  「跟他怎麼樣?」小青道:「你明白就好,回去後可不准說,要是讓王爺知道了……」
  美目一轉,接道:「倒霉的是你兩個,格格的脾氣你兩個該知道,再說,王爺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頂多多責罵一頓了事,對你兩個那就難說了,為大夥兒都好,你兩個該知道怎麼做!」
  那兩個默然了,可是頭上的汗更多了!
  良久,良久,方見海珠格格跟她那位由山腳後轉了過來,一見格格無恙,那兩個神情不由一鬆!
  轉眼間海珠格格跟金飛已到了馬車前!
  海珠格格望了望那兩名親隨,神色有點木然地突然說道:「我不回去了……」
  那兩名親隨一怔,便連小青小紅也一怔!
  一怔之後那兩名親隨忙道:「格格,您這是……」
  海珠格格平靜地道:「我告訴你們兩個,他是我三年前在江南認識的,我跟他情投意合,不願意嫁給納蘭容若,你兩個回去稟報王爺一聲,就說我跟他走了……」
  兩名親隨大急,一名忙道:「稟格格,今天的事我們兩個可以不說,可是您要是不回去,叫我兩個怎麼向王爺交差,豈不是死路一條?」
  海珠格格道:「那容易,我身上有點手飾,夠你兩個吃用大半輩子的,你兩個不必再回王府了,帶著手飾到別處去謀生去,再不就是你兩個也跟我一起走,兩條路任你兩個選一條!」
  那兩個沉默了,但旋即他兩個一起點了頭,道:「格格平素待我們不薄,我兩個情願跟格格走!」
  海珠格格點頭就道:「那好,小青,把車錢付了,讓人家走吧!」
  小青答應了一聲,伸手塞給那老頭兒一錠銀子,那老頭兒都嚇呆了,接過銀子趕著馬車如飛而去!
  那邊車一走,這裡金飛招呼了他爹:「爹,您幾位就請出來吧!」
  車簾兒掀動,車上陸續下來了四個,那兩名親隨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及至看清楚那都是誰後,不由脫口呼道:「紅姑娘……」
  敢情他兩個也是「八大胡同」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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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飛一旁笑道:「二位,紅姑娘是我的妹妹!」
  他兩個明白了,可也傻了!
  近前,金飛指著金掌櫃的,向著海珠格格道:「海珠,這是我爹,江湖人稱『萬利神賈賠錢郎中』!」
  金掌櫃的叱道:「你也不怕格格見笑!」
  那兩名親隨為之一驚!
  海珠格格忙向前福了一福:「見過老人家!」
  金掌櫃的忙向前攙扶,道:「格格是皇族親貴,金枝玉葉……」
  海珠格格落落大方地道:「從現在起,海珠格格是您的媳婦!」
  金掌櫃的激動地道:「怕太以委曲……」
  海珠格格道:「海珠要怕委曲,當初不會認識飛哥,也不會等他三年,如今更不會跟他走……」
  查桐突然說道:「老弟,聽見了麼?這種好媳婦上哪兒求?」
  接著,金飛又為未來的嬌妻介紹了查桐,柳綃紅主婢!
  那兩個親隨一聽「丐幫長老」四字,又是一驚!
  這邊海珠跟柳綃紅親熱上,那邊小翠跟小青小紅也擁做了一團,片刻之後,大夥兒上了那輛馬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36:57

 當上車的時候,海珠掉了淚,哭了!
  馬車馳動,金飛站在那西山下雪地上目送馬車離去,越去越遠,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他一直望著馬車消失在滿山遍野的積雪中,方始掛著那一臉笑容,轉身向東馳去……
  夜,初更!
  這時候的「北京城」,家家戶戶上門都早,夜色剛垂,大街上已沒了人跡,本來是,天那麼冷,誰沒事兒頂著刀子般寒風,踏著雪老往外頭跑?
  那「護國寺」也不例外,老早就關了門,明天廟會那是明天的事,今天誰也不願開著門讓風往裡灌!
  驀地裡,一條人影頂著風,踏著雪,出現在那空蕩、寂靜而清冷的「護國寺」前,那是金飛!
  他剛到,一聲朗笑起自夜空,「護國寺」旁一處暗隅裡轉出了關山月,他見面便笑道:「兄弟真是信人,怎麼樣,好事諧了麼?」
  金飛忙上前見禮,激動地道:「關大哥,這都是您……」
  關山月笑道:「又來了,別忘了,你馬上就還我了……」
  頓了頓,接道:「紅姑娘也走了麼?」
  金飛點頭說道:「走了,她說不願待在這兒礙您的事!」
  關山月眉宇間掠過一絲黯然惆悵之色,點頭笑道:「走了好,哪兒不好去?幹什麼非待在這兒不可?再說,你幾個一走,誰照顧她……」
  一搖頭,接道:「不談了,兄弟,走,咱們辦咱們的事兒去!」
  拉著金飛往北行去!
  金飛忍不住問道:「關大哥,咱們上哪兒去?」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別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金飛沒再問,任關山月拉著一路默默前行!
  沒多久之後,兩個人來到一處,關山月停了步!
  金飛耳聽嘩嘩水響,抬眼一看,只見已到了內城邊兒上,這地方距「正陽門」僅二十多丈!
  關山月抬手一指面前那條不太大的河,笑道:「兄弟,你可知那條河由哪兒流到哪兒?」
  金飛搖頭說道:「關大哥,我不知道!」
  關山月道:「那麼我告訴你,這條水由玉泉流出,經『昆明湖』而分流至『西水關』,進『紫禁城』則流入三海『太液池』什剎海,繞禁城一周後,出『金水橋』到了這兒,聽清楚了麼?」
  金飛點頭說道:「聽清楚了!」
  關山月道:「那好,兄弟,如今你由這兒下去,溯水而上,進內城,過『金水橋』,再進『紫禁城』入『太液池』……」
  金飛嚇了一跳,忙道:「關大哥,您要我進『紫禁城』入大內禁宮?」
  關山月道:「不到『太液池』你幫不了我的忙,兄弟,你如果不願意……」
  金飛雙眉一挑,道:「關大哥這什麼話,為您我敢闖進『乾清宮』!」
  關山月點頭笑道:「那就好,聽著,兄弟,記清楚了,到了『太液池』,過『金鰲玉橋』,往北,那是『北海』,『北海』有座像城堡的所在,那是『團城』,『團城』之下,有一水道直通裡面,那兒有一座『水牢』,水牢裡只囚著一個人,因為地處隱密,又在內城禁地,所以沒有守衛,你可以輕易地把他救出來……」
  金飛忙道:「關大哥,那人是誰?怎麼被……」
  「別問,兄弟!」關山月臉色有點凝重,道:「只記住,先閉了那人穴道,然後背著他出來,回到了這兒之後,我自會告訴你把他送到哪兒去,明白了麼?」
  金飛點頭說道:「關大哥,我都聽明白了!」
  關山月猛然點頭,伸手自腰間解下那柄「巨闕」劍遞向金飛,道:「帶著它,現在就下去,水裡有幾處兒臂般粗細鐵柵門,尋常兵刃難動他分毫,有了這柄劍你就可以輕易弄斷它,下去吧,千萬小心!」
  金飛不再說話,接過「巨闕」,脫去外衣,裡面是一身魚皮緊身水靠,敢情他早就預備好了!
  把外衣往地上一丟,縱身一頭扎進了河裡,只見水花微一翻動,卻未出一絲聲息,水性之高絕精純,委實在當今世上稱得上數一數二!
  金飛下水走了,自下水後就沒再露頭。
  望著金飛下了水,關山月雙眉一挑,身形拔起,半空中一閃,飛射而入內城!
  這城外河邊,剎時一片空蕩,寂靜!
  轉眼三更!
  驀地裡,水花一冒,河裡露出了兩顆頭,那一個是金飛,另一個則黑忽忽地看不清楚!
  金飛一見河岸上寂靜空蕩,不由一怔,連忙縱身上岸!
  他剛上岸,眼前人影一閃,面前射落了關山月,關山月含笑而立,手裡還多了個圓形革囊!
  他一落地便向金飛笑道:「兄弟,辛苦你了!」
  金飛忙道:「關大哥,哪兒的話,比起長江三峽,這實在算不了什麼,簡直像在我們家門口那池塘裡!」
  關山月目光移注那個猶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混身上下水淋淋僵直的那個人,身形一矮跪了下去!
  金飛睹狀剛一怔,關山月已一拜而起,脫下自己的白衣裳為那人裹上,金飛忍不住問道:「關大哥,此人到底是……」
  關山月笑道:「兄弟,先別問,只記住,如今別動他,等趕上他幾位後,再拍開他穴道,請令尊處理一切,明白麼?」
  金飛強忍納悶,點頭說道:「關大哥,明白了!」
  關山月道:「這兒有兩封信,一封是給令尊的,一封是交給這個人的,藏好了,千萬別丟了!」
  說著,自懷中取出兩封信,交給了金飛,又道:「等令尊拆閱這封信後,你就會知道此人是誰了……」
  一揚手中圓革囊,接道:「還有這個,也是給這個人的,路上不許你打開來看,到時候這個人自會打開給你看的,明白麼?」
  金飛道:「關大哥,我全明白了……」搖搖頭接道:「敢情如今什麼都不能知道!」
  關山月笑道:「事非得已,兄弟,又何必急於一時?天不早了,穿上衣裳,背著他,帶著這革囊上路吧!」
  金飛應了一聲,穿起了衣裳,一切就緒後,他把那柄巨闕遞給關山月,道:「關大哥,這是您的劍……」
  關山月沒接,笑道:「寶劍贈英雄,兄弟,這柄劍送給你了!」
  金飛忙搖頭說道:「關大哥,這種前古神兵……」
  關山月笑道:「要不是前古神兵,我還不好意思出手呢,拿著吧,兄弟,以你今夜的作為,十柄『巨閥』也受之無愧!」
  金飛遲疑了一下,道:「那麼,關大哥,卻之不恭,我謝了!」
  關山月道:「別客氣,兄弟,見著紅姑娘請替我致意一聲,就說我他年有暇,會到江南去看她的!」
  金飛道:「我會的,關大哥,我走了!」
  關山月道:「兄弟,一路保重,我不送了!」
  金飛未再多說,轉身走去!但他剛走兩步,忽又轉過身來道:「關大哥,看樣子我不能謝您一杯了!」
  關山月笑道:「兄弟,喜酒喝不成,能趕上吃紅蛋也是一樣!」
  金飛臉一紅道:「關大哥,我只有一句話,您早一天到江南來!」
  言畢,飛縱而去!
  望著那漸去漸遠的身形,關山月肅然卓立,喃喃說道:「公主,恕末將不能遠送了,一顆賊首已足以補償您多年來水牢之苦了,容末將諸事了後再追隨左右……」
  遙遙一拜,長身飛射不見!
  而適時,遠處射來了兩條纖小人影……










第 九 章 侍衛營
  第二天一早,關山月憑著雍郡王給他的腰牌進了內城!
  「侍衛營」坐落在內城西,離「萬壽山」不遠,「侍衛營」名雖為營,其實那地方就像一個大衙門,挺氣派,高而大的鐵門,白玉一般的石階,還有兩尊石獅子!
  站門的,不是「侍衛營」的人,而是內城「九門提督」轄下的禁衛軍,手裡執著槍,挺唬人的!
  關山月走近「侍衛營」的大門,那四名禁衛軍沒動靜,關山月沒管那麼多,昂然邁步進了門!
  「侍衛營」是負責「紫禁城」禁衛的,也是皇上剷除異己的最厲害工具,所以,這衙門就比別人的衙門大得多。
  前院是個鋪了細砂而如今卻積著雪的廣場,那兒正有十幾個「侍衛營」的人拳來腳去,刀劍相交的活動筋骨練身子!
  關山月一進門,便聽那十幾個人中有人「嘿!」了一聲:「兄弟們,瞧,是誰來了!」
  那十幾個立即停了下來,朝這邊一望,齊齊一怔,然後互覷一眼,提著刀劍擁了過來。
  關山月看得清楚,冤家路窄,敢情那十幾個竟然是前夜在八大胡間紅姑娘門前吃了虧的那一幫!
  關山月可不在乎,休說他有雍郡王撐腰,今天是統帶拜善約他來的,就是沒有雍郡王撐腰,不是拜善約他來的,他也沒把這衙門頭放在眼裡!
  他停了步,那十幾個也到了他面前,幾十隻眼齊望著他,其中那吃足了苦頭的獐頭鼠目漢子,衝著他一齜牙,道:「關老弟,怎麼,前夜沒夠,今兒個找到營裡來了?」
  關山月臉上沒有表情,道:「請替我通報統帶一聲,就說關山月到了!」
  那獐頭鼠目漢子嘿嘿笑道:「關老兄,我問過了,統帶沒你老關這位朋友,『侍衛營』的每一個班裡,也沒有你這一號!」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充殼子?」
  那獐頭鼠目漢子搖頭說道:「不敢,不敢,就憑你老關能進內城這身份,就絕不等閒,絕不含糊……」
  關山月道:「你明白就好,那麼廢話少說,替我通報一聲!」
  那獐頭鼠目漢子一搖頭,道:「抱歉得很,統帶今天公忙……」
  「是麼?」關山月淡淡說道:「是統帶約我來的!」
  那獐頭鼠目漢子往後一指,道:「那麼你請自己進去找去!」
  關山月道:「你當我不敢麼?我自己有兩條腿!」
  那獐頭鼠目漢子詭笑說道:「敢,沒人說你不敢,你請呀!」
  關山月雙眉微揚,邁步往後闖去!
  但,他剛邁步,突然,身後傳來獐頭鼠目漢子一聲沉喝:「站住!」
  關山月停步回身,淡然問道:「幹什麼?」
  「幹什麼?好話!」獐頭鼠目漢子冷笑說道:「『侍衛營』後營豈是任人闖的,爺們不管你是哪個府邸的,今天你既然來了,好歹爺們要教訓教訓你!」
  一偏頭,那十幾個虎視眈眈地圍了上來!
  關山月卓立未動,道:「為你們好,最好還是別跟我動手!」
  那獐頭鼠目漢子嘿嘿笑道:「關老兄,欠人家的總不能不還,要怪那只能怪你閉著眼闖到這兒……」
  一掄掌中刀,刀花翻起,橫砍關山月下盤!
  關山月笑道:「我看你才是不睜眼自找倒霉!」飛起一腳跺了出去!
  「噗!」地一聲,那柄單刀飛起墜了地,那獐頭鼠目漢子踉蹌倒退出好幾步,臉上剎時變了色!
  關山月笑道:「我怕你前夜的舊瘡未癒又加新傷,所以腳下留了……」
  「情!」字未出,那獐頭鼠目漢子突然厲喝:「兄弟們,剁他,奶奶的!」
  那十幾個一句話沒說,刀槍拳腳齊上,飛擁而至!
  關山月笑道:「頭一天到差,我不想傷彼此的和氣!」
  一跨步到了那獐頭鼠目漢子身邊,那獐頭鼠目漢子剛一驚,念頭還沒有來得及轉,關山月那鋼鉤般五指已然落在了他左膀上,他半身一陣酸麻,關山月趁勢一抖,他一個瘦小身形離地而起。
  只聽關山月笑道:「諸位,來,往這兒招呼!」
  這一著嚇得那十幾個連忙抽身後退,那獐頭鼠目漢子落了地,滿身是冷汗,一張臉沒了血色!
  關山月笑道:「怎麼了?不都是血肉之軀麼?諸位難道捨不得剁他?」
  只聽最前一個矮小漢子喝道:「姓關的,放了他,不然今天你別想活著出……」
  關山月道:「我今天要在這兒吃飯睡覺,不回去了!」
  那矮小漢子尚未答話,只聽遠處傳來一聲冷喝:「你們想幹什麼,作死!」
  隨著這聲冷喝,一人飛步而至,竟是那位領班錢振星!
  關山月含笑叫道:「錢老!」
  錢振星誠惶誠恐地哈下了腰:「關爺,您恕個罪……」
  站直腰瞪眼喝道:「關爺是雍王爺的朋友,還不快滾!」
  那十幾個既見錢振星,再聽雍王爺,個個腳底下抹油,轉眼間溜個精光,錢振星冷哼一聲,望著那些狼狽的背影咒罵道:「該死的東西……」
  轉過頭賠上了一臉驚慌笑:「關爺,你沒有……」
  關山月截口說道:「多謝錢老,還好,他們諸位手下都留了情!」
  這位老於世故的錢振星焉得不懂,忙賠笑說道:「關爺,是您高抬貴手……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五指一鬆,指著面前那獐頭鼠目漢子道:「錢老不妨問問他!」
  錢振星轉眼一瞪,喝道:「遲文,你說!」
  那獐頭鼠目漢子早就嚇得面無人色了,聞言滿臉苦笑地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他話剛說完,只聽「叭!」地一聲脆響,隨聽他叫了一聲,摀住了臉!
  錢振星一根指頭差點沒穿上他鼻子,怒罵說道:「混帳東西,既然關爺打過了招呼,為什麼還亂闖,今兒關爺到這兒來了,你們竟又敢放肆無禮,待會兒統帶面前有你好受的,滾!」
  那獐頭鼠目漢子捂著臉,飛快施了一禮,狼狽奔出!
  錢振星轉過臉來又賠了笑:「關爺,這些人平日為官家慣壞了,一向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您千萬包涵!」
  好話!他也不看看他自己!
  關山月哪有不知趁機收勢的道理?當下微微一笑,道:「不提了,好在錢老及時趕到,我也沒受傷……」
  錢振星滿臉感佩地道:「關爺,您大度,您大度!」
  關山月笑了笑,轉了話鋒,道:「錢老,統帶在麼?」
  錢振星忙道:「在,在,在,我帶您去,我帶您去,請!」
  關山月一聲「有勞」邁了步。
  行走間,錢振星試探著問道:「關爺找統帶是……」
  關山月含笑說道:「是我托雍王爺在『侍衛營』給我找了個差事,今天特別來向統帶報到,一家人,今後還望錢老多照顧!」
  錢振星滿臉驚喜地「哦!」了一聲,忙道:「關爺到營裡來了,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一拍胸脯,接道:「關爺放心,以後凡是營裡的大小事,您只管找我……」嘿嘿一笑,接著又道:「不過,關爺,以後還要請您多提拔是真!」
  關山月道:「哪兒的話,錢老是老侍衛營了,論起來我是後進……」
  錢振星道:「關爺,您別客氣,明擺著的,既然您是雍王爺的朋友,『侍衛營』就絕不敢委曲您……」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要按雍王爺的意思,他想派我個副統帶……」
  錢振星皺眉地道:「應該,應該,其實,對您,副統帶都嫌委曲!」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照我的意思不是這樣,錢老該知道,靠關係難服人也難帶人,更難處人,我這個人天生一付既硬又臭的賤骨頭,我也不願意走內線,靠關係,所以我只求雍王爺派我個像錢老這樣的職位……」
  錢振星著實呆了一呆,忙搖頭說道:「像我……那怎麼行?我這差事不是您能幹的,關爺,太委曲您了,太委曲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錢老能幹的差事,我為什麼不能?」
  錢振星「唉!」地一聲,道:「關爺,我能比您?再往娘胎走一回也不行……」
  關山月道:「錢老,我以為凡事都得由底層幹起,錢老以為然否?」
  錢振星道:「關爺說得是,關爺說得是,只是……」
  只聽一聲輕喝傳入耳中:「站住!」
  關山月停步抬眼,只見眼前是一間精舍,門窗緊閉,門口站著兩個氣宇軒昂,眼神十足的中年漢子。
  那兩個中年漢子四道眼神直逼射過來!
  錢振星「喲!」地一聲笑道:「說著說著就到了,關爺,那兩位是統帶的貼身四衛士中的兩位,除了統帶外,誰的帳都不買,你請等等,我去招呼一聲!」
  說著,他急步走了過去!
  而,他剛邁步,右邊那濃眉大眼,滿腮鬍子碴的英武中年漢子陡然掀眉喝道:「錢領班,站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錢振星一驚,還真沒敢再往前走,回頭窘迫地一笑:「關爺,您,我沒說錯吧!」
  轉過頭去賠笑說道:「蔣老弟,這位是雍王爺的……」
  那姓蔣的濃眉大眼漢子冷然說道:「是誰也一樣,統帶正跟貴客商談機密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擾,回前院去,待會兒再來!」
  錢振星好不尷尬,他沒敢再多說,回頭強笑道:「關爺,你看……」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沒關係,錢老,反正我來過了,待會兒統帶出來,請替我向統帶說一聲,有空我會再來的!」說完了話,他含笑轉身要走!
  忽聽背後響起個豪壯話聲:「關老弟,別走,恕拜善沒能恭迎!」
  關山月停步回身,那精舍緊閉的兩扇門,已然打開了,從裡面大步走出了魁偉高大的「侍衛營」統帶拜善,他身後,還並肩緩步走出了另兩人!
  那兩個人吸引住了關山月的目光,左邊一位,身穿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腳下穿的是一雙薄底快靴,身材之魁偉高大比已稱魁偉高大的拜善猶甚,黑黑的一張臉,透著堅毅剛直,眼角的魚尾紋,顯示出他有近四十年紀,濃眉,大眼,目光炯炯,說不出有多麼懾人!
  右邊那位,年紀跟左邊那位差不多,只是比左邊那位白淨,而且極其俊美,長眉斜飛,鳳目重瞳,超拔飄逸,氣度越人,頎長的身材上,穿著一襲青衫,頭上竟然沒有髮辮,這該是當今世上唯一沒有髮辮的人!
  拜善大步到了面前,錢振星忙恭身哈腰:「見過統帶,是卑職帶關爺……」
  拜善沒理他,目注關山月帶笑說道:「關老弟,我在裡面一聽說雍王爺三個字,就知道是你老弟來了,話也沒說完就跑了出來……」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是我打擾統帶公忙,請恕罪!」
  拜善一巴掌拍在他肩頭,道:「什麼話,還跟我客氣,來,屋裡坐坐去!」
  轉身一眼瞥見身後那兩位,「哦!」地一聲失笑說道:「瞧,我卻忘了還有兩位朋友,關老弟,我來為你介紹,以後少不了見面,也好請二位有個關照,這兩個都是我的過命至交,可是論公,有一位我得稟稱一聲……」
  一指左邊巨靈神般那位,道:「這位是我們的貝勒爺,京畿第一好手,海善……」
  關山月一欠身,道:「見過貝勒!」
  那位貝勒海善似乎很傲慢,嗯了一聲,抬了抬手,沒說話!
  拜善一指右邊那位,道:「至於這位,關老弟,你是江湖上的高人,好手,不該沒聽過,南海『無玷玉龍』郭……」
  敢情這位就是「南海王」那位縱橫海上,掌中一尊「八寶銅劉」天下無敵,與「胡」、「傅」兩家並稱當世三大家的「無玷玉龍」,不差,果然是條「無玷玉龍」!
  而,關山月只淺淺地欠了欠身,淡淡地說了聲:「久仰!」
  那位郭玉龍卻鳳目深注,拱手一禮,含笑說道:「閣下貴姓是……」
  關山月道:「關,漢壽亭侯關夫子的關!」
  郭玉龍又問:「大號是……」
  關山月乾脆地道:「不敢,我叫關山月!」
  郭玉龍點了頭,轉注拜善,含笑說道:「統帶,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位關老弟的一身修為,該在你我三個之上!」
  拜善還沒有答話,那位貝勒海善突然冷哼一聲,轉身大步而去,拜善呆了一呆,忙道:「糟,玉龍,你得罪咱們這位莽貝勒了!」
  郭玉龍毫不在意,笑了笑,道:「海善也太沒容人之量,何妨任他去!」
  拜善雙肩一聳,攤手說道:「恐怕只有任他去了,誰能把他拉回來?」轉望關山月道:「老弟,聽見了麼?『南海王』郭玉龍對您……」
  關山月含笑說道:「那是郭大俠謬讚,恐怕也是郭大俠生平第一次走眼!」
  拜善哈哈大笑,道:「是與不是,那恐怕只有天曉得,來,老弟,咱們屋裡坐坐去……」
  伸手拉住了關山月,轉望「南海王」笑問:「玉龍,你要不要再坐坐?」
  郭玉龍笑道:「你是分明有意逐客,乾脆我自己告辭,家裡幾個孩子一天到晚纏住我,我得趕快回去,要不然他們能鬧翻了天……」轉望關山月含笑說道:「我失陪了,有空請到我那兒坐坐去,我一家大小竭誠歡迎!」
  關山月忙道:「有空時定當登府拜訪!」
  郭玉龍道:「那麼我告辭了,別令人盼望過久!」一擺手,逕自灑脫行去!
  拜善一擺手,道:「錢振星,替我送送客!」
  他有意支開錢振星,錢振星也只得應聲而去!
  轉眼間都走了,拜善拉著關山月往精舍裡走,剛跨過門欄,他又突然停了步,笑道:「瞧,我又忘了,老弟,大夥兒見見,往後你得對他們多照顧……」
  轉身一指左右,接道:「這兩個是我的貼身四護位之二,那兩個出去了,等他們倆回來再說吧……」指著濃眉大眼的那位,道:「他叫蔣百煌……」轉指右手那位,道:「他叫韓武揚,都是當年江湖上沒奢遮的好漢高手,對他們,與其說派,不如說禮聘,彼此多親近親近!」
  那兩位抱了抱拳,關山月則說了聲「久仰」!
  很明顯地,那兩位瞧不起關山月,關山月卻也夠傲慢!
  拜善沒留意這些,拉著關山月行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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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間精舍,一共是兩進,外邊是間佈置精雅的小客廳,裡面則是間書房,在那年頭,書房就是辦公室,是處理文牘機要的所在,一向列為禁地,禁衛極其森嚴!
  可不正是麼?瞧門口那兩位,足抵十個八個「侍衛營」高手!
  拜善沒往裡面讓,在外間客廳裡落了座!
  坐定,拜善親自斟上香茗,道:「先喝兩口嘗嘗,不瞞你說,這是貢品,由東宮太子處到了海善那兒,海善又轉手送了我,我樂得享受貢品了!」
  說著,他笑了,關山月也笑了,拿起那上好細瓷的茶杯喝了兩口,那香味,令他由衷地讚不絕口!
  閒聊了幾句,拜善話扯上了正題:「老弟,你真打算屈就一名領班?」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統帶,我認為該這樣,那也不該叫屈就!」
  「好吧!」拜善一點頭,道:「我依你,只是,老弟,我得先跟你打個招呼,『侍衛營』裡的這些人,出身很雜,比『八旗』都難帶!」
  關山月笑了笑,道:「這個我略有耳聞,不過,統帶,凡事都帶個難字,帶這些人,該講究一個德威兼施,尤其要跟他們打成一片,同玩同樂,同吃同干,同甘苦,共患難,您要是認為哪些人難帶,不妨撥交給我……」
  拜善目光一凝,道:「真的,老弟?」
  關山月道:「真的,統帶!」
  拜善道:「既是你說的,你日後可別喊頭痛!」
  關山月道:「話既是我說的,日後有眼淚我也要讓它往肚子裡流!」
  拜善哈哈大笑,聲震屋宇:「妙,妙透了……」笑聲一斂,接道:「雍王爺對你老弟十分看重,逢人無不得意地雙挑拇指,他曾對我說過這麼一句:『我得了小關,勝似得十萬甲兵』,的確,康親王的案子鬧了好久,也怨了好久,而你老弟一來便輕易地破了,這該很夠了,我希望,也相信營裡的這些人,在你老弟的統帶下,一個個都變成馴服的貓……」
  關山月截口說道:「發起威來可得像虎!」
  「當然!」拜善笑道:「要成了病貓,我這統帶就完蛋了!」
  關山月也忍不住笑了,笑聲中,他忽然問道:「統帶,海貝勒跟郭玉龍兩位常來走動?」
  提起這兩位,拜善的臉色,剎時間變得很陰沉,眉宇間也隨即掠起一片濃濃的憂慮色,搖頭說道:「不,老弟,他兩個不常來,真要說起來,他倆是頭一遭到營裡來,而且一個是我進宮向二阿哥借來的,一個是我在皇上面前請旨,特准請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統帶,莫非有什麼事?」
  拜善一點頭,道:「你說對了,老弟,不但有事,而且這事還不小,要是辦不好,不但我這統帶保不住,說不定還有很多人要掉腦袋……」
  關山月忙道:「統帶,什麼事這般嚴重?」
  「嚴重?」拜善搖頭一歎,道:「簡直是太嚴重了,老弟,你不是外人,告訴你也不要緊,你知道當年前明那最後一個皇帝吊死煤山後,他朱家遺留下了一個人?」
  關山月道:「統帶是指……」
  拜善道:「公主昭仁!」
  關山月呆了一呆詫聲說道:「統帶,昭仁公主不是被崇禎皇帝手刃『密壽宮』裡的『昭殿』了麼?」
  拜善搖頭說道:「老弟,那是訛傳,事實上崇禎那一劍也差點要了她的命,把整條手臂齊肩砍了下來,實際上太祖入關後,昭仁公主就落在了本朝手裡,也一直被囚禁在『北海』『團城』下的水牢。」
  關山月「哦!」地一聲驚呼,道:「統帶,有這一說?」
  「怎麼沒有?」拜善道:「皇上削『三藩』(吳三桂)等時,吳三桂他們就曾好幾次派了江湖高手夜闖『紫禁城』想救她出去。可是卻因為不知她被囚在何處,也因為宮裡禁衛森嚴而沒能成功!」
  關山月點頭說道:「正是,那水牢的所在太隱密了,誰會想到那兒有水牢?再說,統帶您帶著『侍衛營』的這些人……」
  「別提了,老弟!」拜善自嘲一笑,道:「那地方是夠隱密,我拜善帶著這些人也從沒出過岔,可是,偏偏今天早上水牢空空,那昭仁公主昨夜被人救走了!」
  關山月一震急道:「統帶,這……」旋即一笑說道:「統帶,你這是開玩笑!」
  拜善搖頭苦笑,道:「老弟,這等大事,我能開玩笑麼,我敢開玩笑麼?」
  關山月臉色一變,道:「統帶,這麼說是真的了?」
  「怎麼不真?」拜善道:「簡直如假包換!」
  關山月呆了半晌方始搖頭說道:「統帶,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老弟!」拜善苦笑說道:「我也知道這不可能,可是偏偏今早水牢裡空空如也,那位前明的昭仁公主沒了影兒!」
  關山月道:「統帶,『紫禁城』有多少人禁衛?」
  拜善搖頭說道:「那還能算?多得不能再多了!」
  關山月道:「實力如何?」
  拜善道:「敢誇俱皆一流高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37:36

  關山月道:「那麼,我試問,當世之中,誰能在這麼多一流高手的重重禁衛下夜間潛入『紫禁城』,神不知鬼不覺地救走……」
  拜善截口說道:「誰說有人在這種禁衛下能進入『紫禁城』?我敢說當世之中還挑不出一個!」
  關山月訝然說道:「難道不是?」
  拜善道:「自然不是!」
  關山月詫聲說道:「那麼,難不成他們會土遁……」
  「差不多了,老弟!」拜善道:「你這一猜雖沒猜中,可也離得很近了,告訴你吧,不知哪個該死的兔崽子想出這種好主意,他們由城外下御河,經『金水橋』進了三海『太液池』……」
  關山月眉鋒暗皺,「哦!」了一聲!
  拜善一歎接道:「平心向論,此人心智之高,心計之巧,令人歎服,單憑這一手,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直搗禁宮,還好他只為救人,要是順便來個行刺……」搖搖頭,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你到水牢去看過了麼?」
  拜善羞愧地道:「看過了,可是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也沒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畢竟『南海王』高明,不愧是當世之才,他到了水牢,只一眼就看出了究竟……」
  關山月心頭暗暗一震,忙道:「統帶,什麼究竟?」
  拜善道:「他看出那人十分精通水性……」
  關山月道:「那是當然,要不然在這寒風如刀的大冷天裡,他豈能受得住?再說,沒有精深的水性,他也游不了那麼遠……」
  拜善播了搖頭,道:「郭玉龍說他水性高,一半是因為這,另一半卻是因為他能一路不換氣地由水底潛進『太液池』。」
  關山月道:「怎見得他是由水底……」
  拜善道:「老弟你怎麼糊塗一時,那能露頭麼?一露頭準被負責的眾高手發現,而事實上他們根本茫無所覺!」
  對這位「南海王」,關山月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同時,他也提高了警惕!
  拜善接著說道:「郭玉龍又看出,那人還帶了一柄神兵利刃……」
  關山月「哦!」了一聲!
  拜善道:「不然的話,他沒辦法救走昭仁公主,因為那捆綁昭仁公主的,既不是繩子也不是鐵索,而是普通兵刃難動分毫的『天蠶絲』帶,而且有神兵利刃,他才能斬斷河中幾處鐵柵毫不發出聲音。」
  關山月道:「此人的準備,稱得上周全!」
  拜善道:「你這句話我不得不承認,他是很周全。」
  關山月道:「我明白,統帶所以調借海貝勒,特請郭玉龍,就是為了昭仁公仁被救這件事……」
  拜善道:「老弟,只對了三分之一!」
  關山月一怔,愕然說道:「只對了三分之一?統帶,這話怎麼說?」
  拜善苦笑搖頭,道:「老弟,禍事大了,簡直令我這『侍衛營』的統帶焦頭爛額,腦袋都要炸了,但願我是個吃閒飯的……」
  頓了頓,接道:「在今早發現昭仁公主被救的同時,郡王哈代也被發現躺在滿是血污的床上,腦袋沒了,當年就是他擒住昭仁公主的,救昭仁公主的人自然要殺他……」
  關山月驚呼說道:「怎麼,哈郡王也被……此人好高的身手,好寬裕的工夫!」
  「不!」拜善搖頭說道:「據郭玉龍說,那不是一個人幹的!」
  關山月愕然說道:「何以見得?」
  關山月道:「他不會先行刺而後救……」
  拜善搖頭說道:「老弟,哈郡王府遠在內城之東,他絕沒有那麼寬裕的工夫,該沒有這麼一說!」
  關山月默默地點了頭,沒說話!
  拜善忽地一歎又道:「最令我難懂的,是這第三件事……」
  關山月忙道:「怎麼,統帶,還有第三件?」
  「怎麼沒有?」拜善道:「一件已夠我受的了,何況三件接踵而來?老弟,康親王一早親自到『宗人府』報案,說他的海珠格格連同兩名親隨,兩個丫頭前往西山賞雪,一去就沒回來……」
  關山月一聲驚呼,怔住了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道:「統帶,這,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拜善苦笑搖頭,道:「天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倒霉的是我這『侍衛營』的統帶,『宗人府』下令了,著我期限破案,而且一根頭髮不少地找回海珠格格,老弟,你想,這不是等於要我的命麼?那兩件事還沒有頭緒……」
  關山月突然輕擊一掌,揚眉說道:「統帶,這件事我明白!」
  拜善忙道:「怎麼,老弟,你明白?」
  關山月高挑著眉梢兒,點頭說道:「是的,統帶,我明白,你可記得『康親王府』那夜鬧飛賊事?」
  拜善道:「記得,怎麼?難道……」
  關山月截口說道:「你可記得『康親王府』那夜沒有任何損失?」
  拜善一點頭,道:「不錯,確是如此!」
  「這就對了!」關山月道:「分明,當夜那飛賊的意圖在人而不在物!」
  拜善呆了一呆,猛擊一掌,道:「對,老弟,有……」倏又一搖頭,接道:「不對,老弟,那飛賊不是讓你逮著了麼?」
  關山月冷笑道:「統帶奈何一時糊塗,這請問,那飛賊的來歷是……」
  拜善接口說道:「『京華武術館』的!」
  關山月道:「統帶,『京華武術館』勢力遍及南七北六,總館上自館主,下至眾教師,我只逮著了『翻天鷂子』一個!」
  拜善臉色一變,道:「老弟的意思是說,這是他那同黨干的!」
  關山月道:「統帶,這已然夠明顯了,『康親王』也真是,他還敢放海珠格格往西山賞雪去,這不等於把自己的女兒往賊手裡送麼,千不該,萬不該……」
  拜善霍地站了起來,震聲說道:「老弟,你坐坐,我這就到『宗人府』去一趟……」
  關山月忙一抬手,道:「統帶要幹什麼去?」
  拜善雙目睜圓,道:「自然是請『宗人府』人令各處……」
  關山月忙道:「統帶,您要三思!」
  拜善錯愕轉眼,道:「什麼意思,老弟?」
  關山月道:「您忘了?『京華武術館』是誰開的?」
  拜善臉色一變,頹然坐了下去,瞪著眼喃喃說道:「天,竟會是這位主兒,竟會是……」
  目光一凝,接道:「老弟,『京華武術館』真會是『東宮』二阿哥開的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可惜我沒能讓您聽聽那『翻天鷂子』的口供,不過我可以告訴您,『京華武術館』有個叫婁四的人,他自己承認勢力遍及南七北六的『京華武術館』,是『東宮』二阿哥開的!」
  拜善震聲說道:「真的,老弟?」
  關山月道:「您該知道這事有多重大,我敢不敢無中生有蹬騙您!」
  拜善突然一歎,人像洩了氣的皮球,頹然地道:「老弟,那麼你說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統帶!」關山月淡淡說道:「您去一趟『宗人府』,把事挑明了,『康親王』要是惹不起『東宮』,就要他自認倒霉,否則的話就讓他要鬧就鬧大一點兒!」
  拜善呆了一呆,道:「這,這怎麼行?我憑什麼去說這話?我空口無憑呀?」
  關山月道:「統帶,這還要證據麼?」
  拜善道:「怎能不要?老弟,你要知道,這不是尋常芝麻小事,要是小事,濛濛也就過去了,可是這種事沒證據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進『宗人府』呀!」
  「也是!」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那麼,統帶,我請問,這件事您托給那兩位了麼?」
  拜善道:「誰,哪兩位?」
  關山月道:「海貝勒跟郭玉龍!」
  「沒有,老弟!」拜善搖頭說道:「這件事固然不小,可是若比起頭二件,那就小得多了,這件案子我自己辦……」
  「那就好!」關山月道:「有事下屬服其勞,您把這件事交給我,我負責過幾天交給您一個憑據,然後您可以拿著這證據放心大膽進『宗人府』說話去,行麼?」
  拜善有點猶豫,道:「行是行,老弟,只是您剛到營裡來……」
  關山月道:「統帶,就是因為我剛到營裡來,所以我才搶這件案子,一方面別讓您說四阿哥向您推薦這個庸才,一方面也別讓營裡的弟兄們說您用了個靠關係的人,同時您也可以順利交差,別讓他們說咱們『侍衛營』的吃糧拿俸辦不了大事!」
  拜善又猶豫了一下道:「老弟,您有把握麼?」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敢自誇把握,不過拿拿賊我還頗有自信,拿那『翻天鷂子』就該是我的絕佳例證!」
  拜善沉吟了一下,滿臉的感激神色,猛然點了頭:「行,老弟,就這麼辦,咱們說定了,不管辦成辦不成,對您這份心意,我都會感激,老弟,說吧,你要多少人?」
  關山月道:「統帶,營裡一班是多少個人?」
  拜善道:「十個,怎麼,老弟?」
  關山月一伸手,道:「那麼您把我所轄的那一班人名號頭交給我,其他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拜善愕然說道:「老弟,您只要十個人?您可別客氣,只要您要,這『侍衛營』的人任您調度。」
  關山月笑了笑,道:「統帶,兵在精而不在多,這種事人多手雜反而會誤事!」
  拜善驚異地望了關山月一眼,猛然點頭,道:「那好,老弟,你等等!」
  站起來走進了書房,須臾他由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張墨漬未乾的紙條,另外還有一塊腰牌,道:「老弟,這是你那班的人名號頭,這是你的領班腰牌!」
  隨手遞了過去!關山月欠身接了過去。
  拜善道:「老弟,還需要什麼,你儘管開口!」
  關山月搖頭說道:「花用大概可以實報實銷,別的不需要什麼了,您請坐,我還有兩件事要向您請教……」
  拜善一屁股坐了下去,道:「什麼事,說吧,老弟!」
  關山月看了拜善一眼,未開口先赧然一笑:「統帶,也許是我多疑,我看那位海貝勒,好像對我很不友善,實際上我今天跟他緣僅初面,又不曾得罪過他……」
  拜善「哦!」地一聲,微笑說道:「原來是這回事,老弟,你別放在心上,這是必然的道理。」
  關山月訝然說道:「必然的道理?統帶,怎麼說?」
  拜善笑了笑,道:「你忘了?他是我從『東宮』二阿哥那兒調借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是『東宮』二阿哥的人……」
  「所以,老弟!」拜善道:「眾阿哥之間鉤心鬥角,沒有不想盡辦法弄倒二阿哥的,尤其是四阿哥,你老弟既是四阿哥的人,你想海善他會對你友善麼?」
  關山月失笑說道:「的確,那必然的不會友善,我說嘛,我跟他緣僅初面,又沒得罪過他,他幹什麼這樣對我……」
  拜善微一搖頭,道:「其實,老弟,你不知道,眾家阿哥中,唯有『東宮』二阿哥秉性仁厚,海善他也是個難得的宦海奇英,真說起來,頂天立地好男兒,昂藏鬚眉大丈夫,他當之無愧,此人是個可敬可佩又復可親可愛的人物,日子一久你就知道了,他是個血性奇男性情中人,你對他有一分好,他能把心掏給你,唯一的缺點,就是胸無城府,毫無心機,性情過於暴烈剛直……」
  關山月道:「統帶,這算不得缺點!」
  拜善道:「話固然不錯,可是他這種脾氣在內城裡吃不消,就別提他得罪過多少人了!」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看來以後對他我得留點神,搞不好他什麼時候會揍我一頓……」
  拜善失笑說道:「老弟,你怕他麼?」
  「未必!」關山月淡然說道:「可是他總是皇族親貴的貝勒!」
  「老弟!」拜善親切而佩服地伸手拍上關山月肩頭,含笑說道:「你是我生平僅見的一個鐵錚硬漢子,有機智,有膽識,還有一身好本領,稱得上江湖豪客奇英雄,內城裡的這些人,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不怕他三分,可是,老弟……」
  頓了頓,接道:「有勇氣挺起胸膛去碰碰他,海善就是這麼個人,他生平最瞧不起沒種的軟骨頭,明白麼?」
  關山月道:「碰不出禍事麼,統帶?」
  「絕不會!」拜善搖頭說道:「他這個人我最清楚,說不定你一碰,能跟他碰成好朋友!」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那有機會我倒要碰碰看!」
  「對!」拜善一揚拇指,笑了笑,道:「只是,老弟,手底下留幾分!」
  關山月道:「統帶,這話您該對他說,他是『京畿』第一好手!」
  「不錯!」拜善點頭說道:「他是『京畿』第一好手,馬上功夫也有萬夫難當之概,只是,老弟,那比起你來恐怕還要差一截,像郭玉龍,海善就怕他那具『八寶銅劉』,別看海善那麼大臂力,他硬是耍不動它,所以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關山月笑了,笑聲中他忽道:「還有,統帶,那位『南海王』郭玉龍,他不是當世三大家之一麼?你怎麼說向皇上……特准?」
  拜善一搖頭,道:「你不知道,老弟,郭家跟胡家、博家不一樣,跟任何人也不一樣,到現在他仍是以前明遺民自居,你沒見他沒有髮辮麼?那是皇上對郭家人的特准……」
  關山月插口說道:「為什麼聖眷這麼隆?」
  「聖眷隆?」拜善搖頭而笑,道:「不隆也得隆呀,『南海』郭家人人有一身好本領,尤其郭玉龍,他更號稱天下無敵,他要撤回『南海』造起反來,朝廷還真拿他沒辦法,所以皇上怕他,聖眷也就不得不隆,就因為這樣,皇上才不放他回『南海』,要他住在京裡,給他府邸,給他糧俸,有事請他辦辦,沒事讓他吃閒飯,以我看皇上從沒對人這麼寬厚過,他郭家該是當今世上最舒服的人!」
  關山月道:「那的確,統帶,我聽說,郭、胡、傅三家有連帶的親戚關係!」
  「不錯,確是如此!」拜善點頭說道:「真說起來,郭家跟這兩家的關係還疏一點,遠一些,胡、傅兩家就不然了,這個娶過來,那個嫁過去,等於是一家人,複雜得連我都弄不清楚!」
  關山月不禁失笑,道:「統帶,這兩家對朝廷如何?」
  拜善道:「傅家本在旗,世襲爵祿『神力威侯』,對朝廷,那是沒話說,至於胡家,原來差一點,可是自傅、胡兩家聯姻後,情形好多了,胡家的那位嫁與傅威侯,詔命一品夫人,胡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受封,個個有俸,而且如今是太后老佛爺面前的大紅人……」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統帶,恐怕當初胡傅兩家聯姻,此中大有文章!」
  拜善瞿然點頭,道:「老弟,你說著了,朝廷就是要拉攏延攬胡家,所以才命傅威侯死追活纏,終於把那位娶了過來,只是,老弟,傅威侯文可安邦,武可定國,也確是位大將,奇豪,英才,人不但長得俊美絕倫,可與郭玉龍媲美,而且一身所學也僅次於郭玉龍半籌,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朝廷是拉住了胡家,但千方百計,可就拉不動郭家……」
  關山月道:「這種人只有判以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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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善道:「哪三個字,老弟?」
  關山月道:「前明遺留下來的『死硬派』!」
  「不差!」拜善大笑說道:「老弟,又讓你說著了,皇上就抱著頭這麼說,並且曾說誰要能替朕拉住了郭家,朕的江山給他一半,你聽,老弟,郭家在皇上的心目中,有多麼重要!」
  關山月笑道:「那要看誰有這天大的福氣了!」
  拜善道:「你行麼?老弟?」
  關山月搖頭說道:「恐怕不行,不過,有這麼大的賞賜,任何人都該試一試,您說對麼?」
  「對,對極了,老弟!」拜善點頭說道:「只是,那得先把命豁出去!」
  關山月忍不住笑了……
  拜善道:「還有事兒麼?老弟?」
  關山月道:「沒事了,統帶!」
  拜善站了起來,道:「我不陪了,老弟,一件事雖然已交給了你,但是另兩件事我得趕快忙個頭緒來,否則交不了差!」
  關山月跟著站了起來,微一欠身,道:「那麼,您忙吧,我告退了!」
  拜善送他出去,邊走邊道:「老弟,真是抱歉得很,突如其來的事,使我沒辦法親自陪著你,不過我已經交待下去了,待會兒你派個人找榮壽,他是營裡的管事,讓他陪你到我為你安排的住處走走去,需要什麼招呼他一聲就行了!」
  說話間已到了門口,關山月答應一聲,欠身逕自出門而去,離了拜善,他又到了前院,前院裡,錢振星正在那兒負手徘徊,一見關山月從後院出來,連忙迎了上去:「關爺,我等了你半天了!」
  關山月含笑問道:「怎麼,錢老,有事兒麼?」
  錢振星,賠笑說道:「您頭一天到營裡來,難免有許多事會要人照顧……」
  他可真熱誠,真周到,說穿了,那只因為關山月背後的那位是四阿哥雍郡王!
  關山月笑道:「謝謝錢老,倒真有兩件事正需要錢老幫忙!」
  錢振星忙道:「您請吩咐,您請吩咐!」
  關山月道:「別這麼客氣,錢老,再客氣我就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自袖底取出那張紙條,遞了過去,道:「請錢老把這些人找一找,叫他們到我這兒來!」
  錢振星雙手接過那張紙條,瞄了一眼,道:「關爺,這是……」
  關山月道:「這是統帶交我帶的十個弟兄!」
  錢振星一怔,忙道:「關爺,統帶怎麼把這十個交給了您?」
  關山月道:「怎麼,錢老,有什麼不對麼?」
  錢振星跺腳說道:「哎呀,關爺,您不知道,這十個出身都是北六省綠林,進營至今本性難改,沒有一個人帶得了……」
  關山月含笑說道:「這個我知道,不瞞錢老說,這是我自己的要求!」
  錢振星詫聲叫道:「您自己的要求?天爺,您這是……」
  關山月道:「我相信我能跟他們處得很好,錢老別多說了,請麻煩一趟吧,我還有事兒等著要辦!」
  錢振星皺著眉答應了一聲,道:「關爺,您說還有件事……」
  關山月道:「這件事是需要錢老自己幫忙,從現在起,請錢老改改稱呼,你我都是領班,別老是關爺您的,錢老年長,如果看得起我,請叫我老弟也就行了!」
  錢振星一臉驚喜,道:「這,這我怎麼敢,您是雍郡王……」
  關山月道:「錢老,只把我當成初進營的小老弟,別把我當一個靠關係有靠山的人!」
  錢振星忙道:「不敢,不敢,是,是,關爺,不,關老弟,恭敬不如從命,我遵命,我遵命,關老弟請在這兒等等,我這就叫他們去,我這就叫他們去!」說完了話,轉身匆匆而去!
  沒一會兒,他領著十個吊兒郎當的來了,一見那十個,關山月光是一怔,繼而搖頭失笑!
  那十個不是別人,赫然竟是兩番相遇的冤家,這可真真的是路窄了!
  那十個,既是錢振星對他們說過了,個個斜著眼,撇著嘴,三兩成堆地往關山月面前一站,懶洋洋地一聲氣不吭,倒是錢振星賠著笑臉過來:「關老弟,你班裡的弟兄到齊了!」
  關山月接過紙條,含笑說道:「謝謝錢老,我有幾件事要對他們交待,錢老請吧!」
  錢振星遲疑著答應了一聲走開了!
  聽得錢振星步履聲遠去,關山月把目光投向眼前那十個,手往後一背,淡然說道:「按高矮,橫排一列!」
  那十個像沒聽見,沒一個動!
  關山月沒在意,又說了一遍!
  關山月笑了:「統帶沒說錯,諸位果然難帶……」
  笑容一斂,臉色微沉,道:「我既是領班,我就大權在握,話我只說三遍,三遍之後如果仍沒有排好,諸位可別怪我頭一天上任就來下馬威對諸位不客氣,現在,按高矮,橫排一列!」
  這回,都聽見了,但卻是慢吞吞,懶洋洋,吊兒郎當的,好半天才排成了蛇一般的一條!
  關山月淡淡說道:「我要諸位排成一列,看齊!」
  沒人動,卻忽聽一聲冷笑起自背後:「好神氣,倒像個帶兵官,可惜命令不行,支使不動人!」
  關山月沒回頭,他一聽就知道,背後來人是拜善的那貼身護衛蔣百煌,還有一個該是韓武揚!
  事實不錯,蔣百煌與韓武揚正並肩負手站在後院門口,一臉輕蔑色,似乎在等著看笑話!
  關山月沒在意,道:「諸位,如今話我只有兩遍……」
  有笑話看了!
  只聽蔣百煌在背後冷笑:「姓關的,休說兩遍,你就是喊破喉嚨叫一百遍也沒用!」
  關山月仍未答理,道:「排成一列,看齊!」
  那十個,有了反應,但不是排整齊了,而是二十隻眼睛直瞅著關山月,也是滿臉的鄙夷色!
  關山月自然明白,淡然一笑,道:「我明白諸位的意思,諸位要是認為我膽怯,懦弱,不敢惹統帶的貼身護衛,那就錯了,表現自己的膽,勇,跟用武,不是也不該在這地方,我只是不願當著諸位掃他兩個的面子,讓他兩位丟人而已!」
  「哈,聽見了麼,老韓,多動聽的話,當今說話的巧嘴,你知道這種嘴像什麼,靠關係,走內線的人都有這麼一張,他不願掃咱們的面子,讓咱倆丟人,咱倆掃掃他的面子,讓他丟丟人!」
  哄然一聲,那十個全笑了!
  關山月淡然說道:「隊伍之中最忌諱這個,論重一點的軍法,那該斬……」
  「聽見麼?老韓,簡直像個大將軍,除了咱倆,他是個靠關係,走內線的!」
  那十個,又笑了,比剛才笑得更厲害!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諸位既然非看我打架不可,那麼請等著!」
  緩緩轉過了身,目光一凝,道:「我為二位而一忍再忍……」
  蔣百煌道:「姓關的,你該三忍……」
  關山月道:「剛才我為了二位,本有這個打算,可是如今我為了我自己,不打算再作三忍了,二位,統帶呢?」
  蔣百煌道:「出去了!」
  關山月道:「那難怪……」
  蔣百煌道:「不正是機會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是機會,也很難得,我原以為二位都是傲立一方的英雄豪傑,可沒想到二位是個卑鄙、可憐的小人!」
  蔣百煌臉色一變,道:「姓關的,你罵誰是小人?」
  關山月抬手一指,道:「我罵你蔣百煌,還有他韓武揚,如今再看看,你兩個面目可憎,簡直連那江湖上的下九流都不如!」
  蔣百煌臉色大變,突然仰天怒笑,道:「姓關的,你罵對了,讓爺們看看你算哪一流的人!」
  騰身掠起,平射而至,單掌一探,當胸便抓!
  關山月身形橫裡一閃躲了開去,適時韓武揚跟著撲到,冷笑說道:「姓關的,怎不敢接,膽怯麼?那容易,叩個頭滾出去!」
  飛起一腿橫掃關山月下盤!
  關山月淡然—笑,道:「韓武揚,你看我敢不敢接,你再看哪個要滾出去!」
  左掌往下一揮,並兩指掃了出去,正中韓武揚腳踝,他大叫一聲倒縱退後,沒站穩砰然一聲坐在了雪地上!
  那裡,蔣百煌剛一驚,關山月一聲:「留你扶他走!」
  右掌已閃電般印上蔣百煌左肩,只一震,蔣百煌一個高大身形踉蹌而退,好幾步才拿樁站穩!
  關山月看也未看他倆一眼,轉身負手,含笑說道:「如今諸位看齊!」
  那十個,個個臉色惶恐,連忙移動,排成了整整齊齊的一列,適時,背後響起了步履聲,是遠去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拿出那張紙條:「遲文!」
  獐頭鼠目漢子忙忙應了一聲。
  「沒吃飯麼?」關山月道:「大聲點!」
  獐頭鼠目漢子提高嗓門答應了一聲!
  「苗尚義、龔帆、龍飛,張復,馬門騏,孔成,石秀,燕青,盧芳!」
  十個,一一點過名後,關山月收起了紙條,一揚那面領班腰牌,道:「諸位看清楚了,從現在起,我是這一班的領班,我這個人最好相處,但要看跟我相處的人是怎麼樣的跟我相處,我知道,諸位出身都是『北六省』綠林,我不瞞諸位,我的出身也跟諸位差不多,今後,好,咱們像親兄弟,我跟諸位同甘共苦,壞,我整人的辦法多得是,『侍衛營』一如行伍,我手中握的有軍法,到那時候諸位別怪我翻臉無情,如今,我放諸位三天假……」
  那十個,個個面有喜色,但沒敢有絲毫騷動!
  關山月接著說道:「不過我先說明,這三天假不是讓諸位吃喝玩樂的,而是要諸位去替我找一個人的……」
  那十個剎時喜色盡掃,遲文怯怯地道:「領班要找哪一個?」
  關山月道:「『京華武術館』的人,你們可熟?」
  遲文忙點頭說道:「熟,熟,都認識,都認識!」
  關山月道:「那最好不過,我要找婁四!」
  「婁四?」遲文苦著臉道:「領班,您不知道『京華武術館』被人挑了,館裡的人早就跑……」
  關山月截口說道:「我知道,不然我自己去把他抓來就行了,何必派你們去找,依我看,他不會跑遠的……」
  盧芳囁嚅的道:「領班,聽說『京華武術館』的人……」
  「別多說了!」關山月一揮手,道:「這三天裡,你們能跑多遠跑多遠,我只要婁四的行蹤,沒有婁四,換個『京華武術館』的重要角色也行,花用實報實銷,只要能找到他們的行蹤,我負責放你們三天真真實實的假,『北京城』裡任你們逛,一切花用由營裡負擔,只記住一點,不許打草驚蛇,一有他的行蹤,立即回來報我,還有,行動絕對機密,不許憑『侍衛營』的招牌招搖惹事,我說過,只能找到他們,另三天假任你們吃喝玩樂,可是在這三天內要有一天不盡責,便是找到了他們,那三天的假也取銷,不但沒功還有罰,話我說完了,準備準備馬上開始行動,散了吧!」
  那十個,遲疑著散了,三兩成堆地一路嘀咕著走了!
  那十個散後,關山月也沒多停留,轉身往外行去!
  片刻之後,他出現在雍正府前!








第 十 章 智如刀
  站門的親兵認識他,未經通報他便進了雍郡王府!
  進了門,迎面碰見了高人榮,高人榮一怔,急步迎了上去:「關兄,今兒個是什麼風?」
  關山月寒暄著道:「王爺在麼?」
  高人榮道:「在,在,剛由宮裡回來!」說著,他陪著關山月往內院行去!
  一路閒談,轉眼間到了雍郡王府的書房外,高人榮立即揚聲說道:「稟王爺,關山月來了!」
  只聽雍郡王在房裡說道:「是小關麼,快進來,快進來!」
  隨著話聲,雍郡王由書房裡大步行了出來!
  關山月欠身一禮,剛一聲:「王爺!」
  雍郡王熱烈地伸手拉住了他,一邊往書房裡拖,一面打著哈哈笑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思何可支,小關,怎麼樣,拜善那兒去過了麼?他給你安排得怎麼樣?」
  坐下後,關山月把在「侍衛營」的事概略地說了一遍,單把碰見海善與郭玉龍隱了下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3 10:39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39:06

  聽畢,雍王爺撫掌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也讓他們瞧瞧,我胤禎的人可是好欺負的,只是小關,你不該弄那十個帶!」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越是這種人越有大用!」
  雍郡王「哦!」地一聲,凝目說道:「小關,他們會有大用?大用何在?」
  關山月道:「王爺,容我後稟!」
  雍郡王皺眉說道:「小關,怎麼一見面你就賣關子,好吧,由你了,你不說我也拿你沒辦法,今兒個到這兒來是……」
  關山月道:「有好消息稟報!」
  雍郡王忙道:「什麼好消息,快說說看?」
  關山月道:「王爺,仍是那句話,容我後稟!」
  「要命!」雍郡王叫道:「又是後稟,你到底等什麼?」
  關山月道:「等王爺說說進宮的事。」
  雍郡王愕然說道:「你怎麼知道我進宮去了?」
  關山月道:「是人榮兄剛才告訴我的!」
  雍郡王道:「好快的嘴,我進宮怎麼了?」
  關山月道:「王爺該不會輕易進宮!」
  雍郡王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你沒說錯!我這趟進宮是為有大事!」
  關山月道:「什麼大事,王爺可以說說麼?」
  雍郡王面有氣慍色,道:「皇上南巡去了,把我幾個兄弟召進宮去吩咐,該吩咐的,最惱人的又是老二監位!」
  關山月道:「王爺,這似乎是理所當然,二阿哥是東宮太子,聖駕一旦出巡,他不監國誰監國?」
  雍郡王瞪眼說道:「小關,怎麼你也這麼說?」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爺,您要我怎麼說?」
  雍郡王恨恨地一歎說道:「算了吧,他監國,他會什麼,他是太子,他又憑什麼?恨只恨那個雲貴總督范承勳……」
  關山月詫聲說道:「王爺這話……」
  雍郡王道:「皇上本來叫大學士明珠伴老二讀書,讀了一陣之後,眼看他就要變成一個書獃子了,誰知有一年范承勳進京來陛見,上了一本奏章,說什麼本朝以馬上得天下,子孫不宜棄置武功,也可巧皇上對范承勳十分看重,於是就請了不少江湖上能人在暢青苑教老二騎射習武,這一來老二也會武了,太子仍是他,監國仍是他……」
  關山月道:「原來如此!」
  雍郡王道:「你好像很不在意,一點也不覺得痛癢?」
  關山月道:「王爺,太子都不足慮,又跟他爭什麼監國?」
  雍郡王道:「話是不錯,可是你得趕快給我出個有效的主意呀?」
  關山月淡淡說道:「王爺,我只能提醒您一句,皇上每次出巡,對您來說都是難得的好機會!」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要我派人進去行刺?」
  關山月道:「王爺,那是下策!」
  雍郡王道:「什麼才是上策?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關山月道:「難道王爺時時處處都得依賴人麼?」
  雍郡王臉一紅,歎道:「本來不是,可是自你來後,我總覺得事事得問計於你!」
  關山月道:「王爺,我深感榮寵,也感激看重,只是,您自己若從此沒了主見,那可就糟了!」
  雍郡王道:「那也沒什麼,反正你在『侍衛營』,我一有難的事兒,馬上可以把你找來!」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那不是辦法,您絕不能失去自己的主見!」
  雍郡王面泛詫異地凝目說道:「小關,你跟別人不一樣?別人都希望我失卻主見,事事依賴他,而你卻勸我要自己……」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我一不征名,二不逐利!」
  雍郡王道:「瞧你這麼一說,我左右全成了征名逐利的人了!」
  關山月打著哈哈大笑道:「王爺,您可別這麼說,萬一這話傳出去,您的左右就要恨我入骨,視我如眼中之釘了!」
  雍郡王也笑了,笑著,他道:「小關,玩笑歸玩笑,如今說正經的,你今天到我這兒來,該不會專程為看我來的!」
  關山月道:「我來給王爺請個安,同時謝謝王爺對我的安排!」
  雍郡王凝目問道:「就這麼,小關?」
  關山月道:「難道您認為不夠?」
  雍郡王一搖頭,輕輕歎了口氣,道:「說真的,小關,也許我這個人性子急,太過貪心,我並不希望你只來給我請什麼安,我卻希望你每次到這兒來,都能帶給我點實際的東西……」
  關山月道:「王爺,譬如……」
  雍郡王道:「消息,策略!」
  關山月道:「王爺,那是您左右智囊謀士的事,我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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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一擺手攔住了關山月話頭,道:「小關,別耍賴,你以為我要你是幹什麼的?只管行動?沒那一說,我讓你一身兼數職!」
  關山月笑了,道:「那麼,王爺,我不敢再賣關子,更不敢再耍賴,今天我就為您帶來了最實際的東西!」
  雍郡王兩眼一睜,忙道:「什麼,快說!」
  關山月緩緩說道:「王爺,消息與策略,您要的不就是這兩樣麼?」
  雍郡王道:「這個我知道,但是到底是什麼消息,什麼策略,你倒是快說呀?」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雍郡王直翻眼,沒說話!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接道:「王爺,您這趟進宮,難到沒聽到任何消息?」
  「有啊!」雍郡王道:「皇上南巡,太子監國……」
  關山月道:「這不算什麼,還有麼?」
  雍郡王想了想,突然猛擊一掌,道:「有,我想起來了,你瞧瞧,只因為老二監國,卻把我給氣糊塗了,真是,要不是你提……」
  「王爺,恕我插句話!」關山月道:「氣能令人智昏,像您這麼一個人,應該不動聲色!」
  雍郡王沒再說話,他接著說道:「我聽來了這件大消息,囚禁在『團城』下水牢裡的前明昭仁公主昨夜被人救走了,哈郡王被刺了,康親王的海珠格格失蹤了,你指的是這幾件消息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道:「這三件消息怎麼佯?」
  關山月道:「這就是我為您帶來的消息!」
  「天!」雍郡王身形往椅背上一仰,叫道:「我還當你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呢,原來卻是這兩件不關我痛癢的……」
  關山月截口說道:「誰說不關王爺痛癢?」
  雍郡王霍地坐前,凝目說道:「我說的,難道不對?」
  關山月搖頭一笑,道:「我不知王爺是真的被氣昏,還是明知故問裝糊塗……」
  雍郡王沒接話,關山月接著說道:「王爺,前兩件,在朝廷來說,是大事,但確實絲毫不關您的痛癢,可是這後一件大大地有利用價值了!」
  雍郡王似乎沒多大興趣,淡淡說道:「怎麼說,小關?」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請教那『翻天鷂子』是哪兒的人,又是誰的人?」
  雍郡王愕然說道:「小關,『翻天鷂子』是誰?」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何其健忘,就是那夜闖『康親王』府,如今已被砍了的飛賊呀!」
  雍郡王「哦!」地一聲,笑笑說道:「我想起來了,你原來是說他,真是,我腦子裡一天裝了多少東西,還會時時刻刻地記著他……」
  「不然,王爺!」關山月搖頭說道:「別的人您或許可以不必記,但這個人您卻絕不能忘掉!」
  雍郡王訝然說道:「為什麼,小關?」
  關山月道:「王爺還沒答我,他是哪兒的人,又是誰的人?」
  雍郡王道:「你這豈不是多此一問?他是『京華武術館』的人,而『京華武術館』是老二為保帝位所開設的秘密機關,那『翻天鷂子』當然是老二的人!」
  關山月道:「這就是嘍,王爺,您忘了他麼?」
  雍郡王皺眉搖頭,道:「我仍想不出他有什麼值得我……」
  關山月道:「我請問,王爺,據您所知,那夜『翻天鷂子』潛進『康親王』府,究竟拿走了什麼?」
  雍郡王道:「難道你不知道,什麼也沒拿走!」
  關山月道:「這意味著什麼,王爺?」
  雍郡王沉吟說道:「這意味著什麼?小關,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我提醒您一句,那夜海珠格格不在!」
  雍郡王畢竟悟性過人,輕擊一掌,道:「我懂了,小關,那意味著在人而不在物!」
  關山月道;「不錯,王爺,可是如今海珠格格失蹤了!」
  雍郡王雙目一睜,急道:「小關,你的意思是說,海珠格格是被……」
  關山月道:「我不敢斷言,總之他們脫不了嫌疑!」
  雍郡王倏地皺眉搖頭:「小關,你不是不知道,『京華武術館』被挑了……」
  關山月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說他們有嫌疑!」雍郡王道:「怎麼說?小關!」
  關山月道:「您知道,海珠格格是在往西北賞雪時失蹤的,一起失蹤的還有兩名親隨兩個丫頭!」
  雍郡王點頭說道:「這個我聽說了!」
  關山月道:「那麼,您想,是不是有可能,『京華武術館』的人匿藏西山,可巧碰見海珠格格前往賞雪……」
  「對!」雍郡王猛擊一掌,但旋即又搖頭說道:「小關,這只是有可能!」
  關山月道:「您就應該把握每一個有可能,對您的敵對一方,都能成為一個致命的打擊!」
  雍郡王微微動容,一點頭,道:「對,小關,可是這得有證據!」
  關山月道:「沒有證據已人人肯定這件事是二阿哥干的,假如再有證據,只怕二阿哥要被整慘了!」
  雍郡王道:「那當然是有證據好,小關,你有沒有辦法……」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瞞王爺說,我已經派人四出地找婁四去了!」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你派了誰?」
  關山月道:「我班裡的十個弟兄!」
  雍郡王道:「他們行麼?」
  關山月道:「王爺,您忘了他們的出身,他們都是當年北六省的綠林人物,對北六省自然很熟悉,而且我所料『京華武術館』的那些人,必不會遠去,一定化整為零,匿藏在京畿附近!」
  雍郡王笑道:「這就是適才要後稟的他們的大用?」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王爺,如今用不著我多稟了!」
  雍郡王笑道:「是用不著了,小關,那婁四就是你給我提的,那替老二做說客,要以美人名馬相贈的那個?」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就是他!」
  雍郡王道:「弄到他有用麼?」
  關山月道:「王爺,他是二阿哥的人!」
  雍郡王道:「你以為到時候他會承認麼?」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撇開我的辦法不談,『侍衛營』有的是酷刑!」
  「好厲害,好狠!」雍郡王拍著坐椅扶手笑道:「小關,他承認是老二的人,那似乎沒有大用!」
  關山月道:「所以我來看您,這要您想點辦法!」
  雍郡王道:「要我想什麼辦法?」
  關山月道:「您想辦法進『康親王府』,弄件海珠格格頗為值錢的飾物,然後把它交給我,剩下的您就別管了!」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關,你想幹什麼,栽贓?」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是為王爺效力,為王爺賣命!」
  雍郡王笑道:「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成了栽贓的頭兒,只是……」笑容微斂,一搖頭,接道:「我不明白老二為什麼要這麼做……」
  關山月道:「王爺,您還管他動機如何,目的何在麼?」
  「說得是,說得是!」雍郡王連拍坐椅扶手,笑道:「小關,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有機會,哪管是不是他……」
  這位雍郡王不愧極富心智,關山月心頭暗震,笑道:「王爺不愧高明,一語中的,我的主意是是二阿哥干的,那最好不過,不是他也要想辦法弄成是他!」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雍郡王笑道:「我簡直越來越覺得你比我還狠,還毒,記得當年我上少林從正覺和尚學藝,我通過了十八羅漢陣,又闖過了八尊者,這就算藝成了,臨下山時,正覺和尚說我的本領已天下去得,但若遇見女子,要我特別小心,如今看來,我只要提防你就夠了!」
  關山月道:「照王爺這麼說,王爺就不該用我!」
  「不!」雍郡王搖頭說道:「我這個人跟別人不同,別人所不敢用的人,我最喜歡延攬,更喜歡把他安置在身邊!」
  關山月笑道:「該沒有關係,聖天子自有百靈庇佑!」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關,你也有一張善於奉承的甜嘴,不過,聽了你這句話,我心裡著實很高興,簡直有點飄飄然……」
  一頓,接問道:「小關,這件事單憑你我,恐怕不夠!」
  關山月道:「這您放心,拜善那兒,我早就置了一著!」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小關,是怎麼樣的一著?」
  關山月道:「我已經把這件事分析給他聽了,他為難交差而苦惱,我幫了他個忙,也是初進『侍衛營』要表現一番,我答應把婁四交給他,然後讓他帶往『宗人府』去。」
  雍郡王不禁動容,目閃異采,說道:「高,高,高,這一著棋真是太高了,太好了,太絕了,小關,拜善分明被你捉了肉頭,到最後他還得對你千恩萬謝,打心眼兒裡著實感激呢。」
  關山月點點頭道:「王爺,榮您賞識,敢不竭智殫思。」
  「又是為了我。」雍郡王深深一眼,說道:「不是,小關,伴君如伴虎,你可別讓我太怕你。」
  關山月道:「王爺,怕字用得不妥,我不以為你是飛鳥打盡毀良弓的人!」
  雍郡王說道:「你不是個糊塗的人,我真要那樣,你就會一眼看穿,而絕不會到京裡來,更不會進我的門兒了。」
  關山月笑了笑。
  雍郡王卻忽地眉鋒一皺,又道:「小關,以我看,這件事不會有什麼結果,到頭來定然不了了之。」
  關山月道:「王爺,何以見得?」
  雍郡王道:「小關,你想,拜善固然可以輕易地交了差,老二他到底是『東宮』太子,『宗人府』又豈奈他何?到頭來那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了了之。」
  關山月道:「王爺,一陣軒然大波難免,事傳到宮裡,對二阿哥究竟有害無益,阿哥們這麼多,為什麼……」
  雍郡王抬頭說道:「恐怕事傳不進宮去,到了『宗人府』就全被壓在那兒了!」
  關山月道:「王爺,縱然如此,又有何傷。」
  雍郡王愕然說道:「縱然如此,又有何傷,難道你不想一下子扳倒……」
  關山月微笑搖頭,道:「王爺,欲速則不達,我不剛說過了,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一下子扳倒二阿哥,談何容易,要一滴滴,一點點,日積月累,金石也會為之洞穿!」
  雍郡王凝目說道:「小關,我不懂。」
  關山月笑了笑,道:「您這是難得糊塗,『宗人府』固不敢惹二阿哥,『康親王』堂堂一個親王,他敢不敢,就算他也不敢,忍氣吞聲認了,我敢說從今後他會把二阿哥恨之入骨,一有機會他定然會整二阿哥,對您,這難道算不得大收穫。」
  雍郡王為之大大動容,凝目良久,突然仰天大笑,震得他這書房直晃,他抬手一指關山月,道:「小關,我沒有看錯你,也沒有用錯你,有了你足抵十萬甲兵,這句話更沒有說錯,每一步,每一著,你該是這世上唯一比我想得更周到的人。」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您先別高興,我還有令您頭痛的在後頭——」
  雍郡王一攤手,道:「僅僅是頭痛沒關係,你說吧。」
  關山月冷笑說道:「王爺,對我班裡的十個,我替您做了主,可能找到婁四,我給他們三天假,給他們盡情玩個痛快,吃喝玩樂全由公家負擔,您知道,我總不能動用『侍衛營』的——」
  雍郡王一笑說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掏腰包。」
  關山月道:「實際上他十個也是為您做事,該算是我的花用。」
  雍郡王笑道:「小關,這就會讓我頭痛,重賞之下出勇士,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叫做恩威並用,軟硬兼施,你很會用人,其實用不著你開口,只要能找到婁四,我也自有重賞,你等等……」
  一頓道:「來人!」
  是時聽門外一聽答應,高人榮低頭行了進來,一哈腰道:「王爺吩咐。」
  雍郡王攤手說道:「找福全拿五千兩銀票來,快去。」
  高人榮應聲而去,關山月笑道:「王爺厚賜,這賞未免太重了些。」
  雍郡王道:「我這個人從來不怕花錢,怎麼,嚇著你了?」
  關山月道:「王爺,便是五萬兩,又豈能使我膽怯。」
  雍郡王大笑站起,道:「小關,你先坐坐,我出去一下。」
  關山月忙著站起,道:「雍王爺,我也在外間站站。」
  雍郡王目光一轉,說道:「小關,你小心眼兒,我這書房裡的機密要是怕你知道,我就不會讓你到這兒坐了,在我的心目中,你關山月跟我胤禎等於一個人,坐下吧,閣下。」
  抬手硬把關山月按了下去,然後他背著手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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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面泛感動之色,但唇邊的笑意更濃。
  轉眼間,雍郡王進了書房,關山月正想問他上哪兒去了,高人榮一聲告進行了進來,一手拿著一疊厚厚的銀票,雙手遞向了雍郡王,道:「王爺,這裡是五千兩銀票。」
  雍郡王伸手接過,高人榮低頭退去,雍郡王沒看他那內藏機密的書桌一眼,轉身坐了下去,順手把那疊銀票遞給了關山月,含笑說道:「拿去吧,照你的話,你的待會兒我賞給巴不韋。」
  關山月伸手接過,道:「謝謝王爺,王爺要是沒什麼事……」
  「不!」雍郡王拍手說道:「還有事,你再坐一會兒。」
  關山月坐著沒動,道:「王爺還有什麼事兒麼?」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我告訴你,在你沒來之前,拜善來過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有什麼事兒?」
  雍郡王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他告訴我三件案子的大概,並且說他向老二處調借了海善,還向皇上請了特准,請了郭玉龍……」
  「對了,」關山月忙道:「這兩位我都見過了。」
  雍郡王望了他一眼,說道:「算你機靈,我正要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關山月道:「王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沒有把他當回事兒。」
  「你沒把他當回事兒,好話,」雍郡王道:「你知道郭玉龍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關山月點頭說道:「拜善對我說過了,而且說得很清楚。」
  雍郡王吁了一口氣,身子往後一靠,道:「郭玉龍這個人還好,他是前明遺留下來的死硬派,等於中立,誰也不沾,誰也不惹,倒是他那兩家親戚……」
  搖了搖頭,接道:「令我寢食難安,頭大得很。」
  關山月道:「王爺是指胡家與傅家。」
  雍郡王點頭說道:「不錯。」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懂,胡、傅兩家一漢一旗,都忠於朝廷,尤其傅家更世襲『神力威侯』您怎說……」
  雍郡王道:「壞就壞在這一點,你明白了麼?」
  關山月愕然搖頭,道:「王爺,我不明白。」
  雍郡王搖頭一笑,道:「看來你才是難得糊塗,我告訴你,這兩家的人和心,都是皇上的,那也就等於這兩家的人和心是老二的,你明白?」
  關山月道:「我明白了,皇上屬意誰,這兩家自然也就屬意誰。」
  雍郡王道:「畢竟你懂了,論人,胡、傅兩家幾近百口,論所學,胡傅兩家僅次於郭家,可以說是人人懂武,人人精武,實力,勢力之大可想而知,尤其傅家,世襲神力侯爵,握有很重的兵權,張廷玉、年羹堯哪一個也比不上,他們心向老二,你說我能不頭大麼。」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未免把這兩家估得太高了。」
  「高?」雍郡王道:「真是太值得了,我還嫌不夠呢。」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有句話我不敢說。」
  雍郡王道:「別跟我來這—套,你是對我,說!」
  關山月淡然說道:「假如王爺有意思,除這兩家易如反掌吹灰。」
  雍郡王忽地坐直了身子,道:「小關,你,你可別吹牛。」
  關山月微笑說道:「王爺,我明白,說在嘴上的沒有用。」
  雍郡王驚喜而緊張地道:「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但等王爺一句話。」
  雍郡王砰然一聲拍了茶几,震得茶杯猛然一跳,茶濺了一茶几,他沒在意,激動地道:「小關,我現在就說,只要你能替我除去胡、傅兩家,將來我的成就拱手讓你一半。」
  關山月笑道:「王爺,我一不征名,二不逐利,對王爺他日的成就就更沒有興趣。」
  雍郡王忙道:「那麼你要什麼,只要你開口……」
  關山月道:「王爺,我只知道為王爺效力,為王爺賣命。」
  雍郡王詫異地道:「什麼都不要?」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仍不放心地問了一句:「真的?」
  關山月淡然笑道:「王爺,關山月昂藏鬚眉七尺軀,您卻把他看矮了。」
  雍郡王猛然一陣激動,探手抓住了關山月手臂,關山月清晰地感覺出,那隻手抖得厲害。「小關,你是,你是……我不知道這怎麼說才好,對你這個人,我也沒辦法形容,總之一句話,我信任你了……」
  關山月道:「謝謝王爺。」
  雍郡王道:「要謝的是我,可是我不言謝了,我覺得一個謝字很俗,俗不可耐,所以我只記住你!」
  關山月說道:「王爺,聽您這一說,我也不敢再說謝了。」
  雍郡王笑了,他收回了手,忽又斂去笑容,道:「小關,你真有把握?」
  關山月道:「王爺,事關重大,對您,我不敢輕易誇海口。」
  雍郡王道:「小關,你要知道,大清朝廷都怕這兩家,拿這兩家也沒辦法.可以說這兩家個個高手——」
  關山月道:「王爺,對某些人,不一定非要力敵不可。」
  雍郡王點頭說道:「小關,這個我懂,可是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頭,你要是缺少一份把握,千萬別輕舉妄動,因為一個不好……」
  關山月道:「王爺,我明白,關山月不是懵懂人,您放心交給我就是。」
  雍郡王默然未語,半晌一變臉色,猛然抬頭:「好吧,我豁出去了——」
  抬手自嘲一笑,接道:「小關,你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就好像要上轎的少女一樣,是一半兒喜,一半兒怕,一半兒樂,一半兒憂……」
  關山月道:「那麼我請王爺把怕、憂這兩個字眼去掉。」
  雍郡王苦笑說道:「天知道我願不願意把這兩個字眼去掉,我簡直希望當初蒼頡沒造這兩個字,可是小關——」
  一搖頭,接道:「不提了,反正豁出去了,小關,對郭家……」
  關山月心中一緊,道:「怎麼,王爺?」
  雍郡王道:「我認為總是一個禍害,倘能拉攏則拉攏之,要不然你最好能一併除掉。」
  關山月心頭猛地一震,道:「王爺,您不是說郭家是中立派麼?」
  雍郡王道:「目前是這樣,可是他們是前明遺留下來的死硬派,以後會怎麼樣誰知道,我總不能把這隻老虎養在宮裡。」
  關山月道:「那麼乾脆把他趕走。」
  雍郡王搖頭說道:「那不是辦法,不是長久之計,要是拉攏不上他們,不如乾脆把他們去掉,永除後患!」
  關山月沒多說,當即點頭道:「王爺,遵命,只是您得容我一步步的來,要不然一旦叫他們聯起手來,我恐怕應付不了。」
  雍郡王連點頭忙道:「由你,由你,一切你全權,一切你全權。」
  關山月道:「謝王爺,就這麼說定了,您要是沒什麼事——」
  雍郡王見關山月要告辭,忙搖頭說道:「別忙,我還有事兒,你再坐會兒,你再坐會兒!」隨即轉向門外喚道:「人榮,去看看福晉回來沒有。」
  門外高人榮一聲答應,步履自如飛遠去。
  關山月忙道:「王爺,您讓我見福晉?」
  雍郡王含笑問道:「你想見見她麼,我這位福晉出身滿旗大家,人長得很美,又賢慧,更難得是一手好女紅,燒得一手好菜,什麼時候我叫她給你繡對枕頭,做雙鞋,請你嘗嘗她的燒菜手藝。」
  關山月忙道:「謝王爺,我怎麼敢。」
  「又來了。」雍郡王道:「小關,你我之間沒有這一說,我已經夠隨和的了,我這福晉比我還隨和,不信你隨便找一個問問看。」
  關山月還沒接口,步履響動,高人榮一聲告進,匆勿地行了進來,近前哈腰,雙手遞上一個小絲巾包:「稟王爺,福晉剛回府,一下轎便命我把這個送來。」
  雍郡王一邊伸手去接,一邊笑問道:「福晉呢?」
  高人榮道:「回王爺,福晉後樓歇息去了。」
  雍郡王揮了揮手,道:「那好,改天再說吧。」
  隨著雍郡王的揮手,高人榮低頭退了出去。
  雍郡王展開絲巾一看,但見絲巾裡包著一朵珠花,他當即點頭說道:「是這個呢,也足夠了,嗯,怕不值千兒八百兩——」
  隨手遞給關山月,道:「小關,這個交給你了。」
  小關愕然接過,道:「王爺,這是……」
  雍郡王說道:「你不是要海珠格格的飾物嗎?我差福晉去了一趟,而且要快去快回,如今弄來了!」
  關山月點了一點頭,道:「原來這就是——王爺,您高明——」
  「我高明,」雍郡王「哈哈」地一笑說道:「是你的指示,我這是後知後覺,遵命行事,而且不敢有絲毫怠慢,不管怎麼說,我是幸不辱命,而且也做到了神速二字,能湊合吧!」
  關山月道:「何止能湊合,簡直令我佩服,王爺,現在我可以走了。」
  雍郡王說道:「現在沒有人留你,你可以走了!」
  關山月道:「那麼我告辭了。」一欠身,站了起來。
  雍郡王送到了書房門口,手撫關山月肩頭,道:「小關,不送你了,我得看福晉去,她為我跑了這一趟,多少我得送上個謝字,內裡的這位怠慢不得,否則下次就沒有這麼方便了,你說是不,好了,別讓我望眼欲穿,也別讓我坐立不安焦急……」
  一擺手,接道:「人榮,替我送送小關。」
  關山月答應著,高人榮也答應了一聲,雙雙欠身為禮行了出去。
  這裡,雍郡王胤禎滿面春風,喜氣洋洋地往後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1:00

第十一章 建首功
  閒日不好過,這兩天關山月都呆在「侍衛營」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挺輕鬆,也挺愜意。
  統帶拜善為他安排的住處跟別的領班不同。
  別的領班跟班裡的弟兄住在一起,而關山月卻是被安排在離他那一班幾步之遠的一間房子裡。
  這是拜善的聰明處,他明白關山月是雍郡王的人,是雍郡王的人就得替雍郡王辦事,那麼單獨住在一間屋裡,進進出出,就是夜裡不回營也方便。
  第三天,關山月吃過晌午飯,正躺在床上把玩那朵海珠格格的珠花,一陣步履響動遲文飛步闖了進來,這麼冷的天,他流得滿頭大汗,進屋帶著喘道:「領班,人有著落了——」
  關山月忽地站了起來,張目急問道:「在哪兒?」
  遲文一邊舉袖抹汗,一邊說道:「您絕想不到,那傢伙沒遠離,就在東城一家藥鋪裡。」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躲得好,那家藥鋪是什麼字號?」
  遲文道:「『太安堂』是外地人開的——」
  關山月道:「婁四在藥鋪裡是——」
  遲文道:「那傢伙改了頭換了面,穿著一身粗布衣褲充老雜工,今早在門外曬藥草,可巧一眼被我瞅見——」
  關山月道:「你看準了,沒錯麼?」
  「您放心,」遲文道:「那傢伙在外城是出了名的,他就是燒成了灰也難逃過我這雙眼,要是有錯您儘管摘我的腦袋。」
  關山月笑了,道:「那好,你再出去一趟,將弟兄們撤回來,洗個澡,歇息一宿,養養精神,明天玩樂去……」
  探囊摸出了那張面額五千的銀票來,道:「喏,這是十個人的花用,外城任你們到處逛,盡情的玩樂,只告訴他們一句話,我說的,不許惹事闖禍。」
  遲文沒接,他眼望著那五千兩銀票怔住了!
  關山月道:「拿去呀!」
  「天!」遲文突然叫了一聲:「五千兩,領班,您真——」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這個人從來不說假話,一是一,二是二,言出必行,不折不扣,日子一久你們就會知道了。」
  遲文好不激動,顫抖著雙手接了過去。
  關山月倏然—笑,道:「快去找他們回來吧,我先走一步了。」
  他邁步行了出去。
  背後突然響起遲文顫抖而沙啞的一聲:「領班!」
  關山月停步回身,含笑問道:「還有什麼事?」
  遲文一臉的感激與羞愧神色,道:「我幾個不知道您是這麼個人——」
  關山月笑道:「往後你們會知道得更多。」
  遲文搖頭說道:「不用往後了,領班,有今天這回就夠了,往後誰要是不死心塌地跟您,誰就是他媽的狗種。」
  關山月笑了:「好罷,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轉身灑脫行去。
  遲文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沒說話,而,突然,他身形騰起,如脫弩之矢般射了出去……
  在「北京械」,東城永遠沒有西四城那麼熱鬧,因為西城有個溫柔鄉,銷金窟,處處燈紅綠酒,家家青樓勾欄的「八大胡同」,另外,還有個諸仗百藝雜陳,儘是民間玩意兒的「天橋」!
  東城比較偏僻,永遠是那麼寧靜!
  頂著風,踏著雪,關山月很容易地找到那家「太安堂」,站在對街的廊簷下,關山月有點納悶,他望著「太安堂」門前的滿地雪泥,心裡暗想:遲文說婁四躲在這兒充雜工,曬藥草,如今一地的雪泥,又沒有太陽,曬什麼藥草,又怎麼曬?
  心中念轉,他那目光由一地雪泥上轉移到「太安堂」門裡,這家藥鋪在東城算不得最大的一家,生意也不見得怎麼好,櫃台裡,兩個年輕夥計坐在那兒烤火閒聊,裡面還有個老頭兒隔著老花眼鏡在看書,另一隻手在火盆裡烤白果,一邊看書一邊吃,挺愜意的!
  除此,「太安堂」裡就看不見第四個人!
  他懷疑遲文說謊,但他又自信遲文不會騙他,也沒這個膽,而,別的不說,單這個曬藥草……
  突然,他兩眼一直,藥鋪裡走出個人,那是個上身穿粗布棉襖的老頭兒,兩手各提著一扇門板!
  關山月心裡一跳,沒錯,那是婁四!
  雖然頭髮跟鬍子都灰了,臉也皺了,一付的龍鐘老態,但關山月銳利的目光認得出,分毫不差,那是婁四!
  婁四出了門,把兩塊門板往雪地裡一放,轉身又走了回去,關山月耐著性子沒動,因為還不是時候!
  沒一會兒,婁四又出來了,這回兩臂抱著一大捆藥草,往門板上一丟,蹲下身解開了捆,然後把藥草攤了開來!
  的確,他是在曬藥草!
  可是大冷天裡沒有日頭,誰聽說過這時候曬藥草的?
  關山月皺了眉,凝目良久,他發現那些並不是什麼名貴的藥草,而是蒲草,蒲草固然要曬,但誰在這時候曬?再說那蒲草也值不了幾個,用得著這麼費事麼?
  看著看著,婁四鋪好一門板蒲草,轉身又進去了!
  關山月明白,他還會進去拿!
  果然,婁四抱著一捆又出來了,他把那一捆,又攤在了另一塊門板上,轉眼間攤好了!
  而,關山月卻心頭為之一跳!
  那門板上擺著的蒲草有文章,他不是順著攤的,而是有橫有豎,像個圖案,極其整齊!
  關山月一時不明白的那是什麼用意,但他如今敢斷言,那擺的像圖案的蒲草,必有文章!既有此發現,他更耐著性子了!
  如今,「太安堂」前空蕩蕩的,婁四進後面去了,櫃台裡仍是那三個,像沒看見婁四一樣!
  等著等著,一陣輕挺步履聲傳了過來!這陣步履聲,來自關山月站立處的街道拐角後!
  關山月忙閃身躲在一根柱子後,適時,隨著步履聲,那條街上拐過來一個人,他直向「太安堂」望!
  他,竟是關山月班裡的孔成!
  關山月一怔忙喝說道:「孔成,過來!」
  孔成聞聲轉注,一怔,急步進了廊簷下,一哈腰道:「領班,您在這兒……」
  關山月道:「輕聲點兒,你來這兒幹什麼?」
  孔成溜了「太安堂」一眼,道;「我來向您稟報一聲,弟兄們都回來了!」
  關山月一點頭,道:「那好,你去通知弟兄們.帶著傢伙在隔街拐角處等我,記住,別惹眼,散開來,見有人來這兒避開些!」
  孔成訝然說道:「領班,您要……」
  關山月道:「別問,快去!」
  孔成滿臉喜色地應聲放步奔去!
  孔成剛走,另一條街又傳來了沙沙的步履聲,關山月忙抬眼投注,只見那條街口轉過來一個道士,背上背著只黃綾包,手裡拿著一柄拂塵,長長的臉,臉色白滲滲的,跨步直向「太安堂」走去!
  關山月正在判斷這道士的來路,那道士已到了「太安堂」門前,一稽首,佛號高宣道:「無量壽佛,施主請結個善緣吧!」
  敢情是個遊方全真化緣的!行腳僧人化緣多,道士化緣倒是罕見!
  「太安堂」櫃台裡那三位,充耳不聞,沒—個動!
  那道人卻也未再說話,站在「太安堂」門口,竟然念起經來!
  片刻之後,那戴老花眼鏡的老頭突然站起來,佝僂著腰走到門口,隔著老花眼鏡一打量,道:「道長是哪個觀裡的?」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貧道來自『陝西』東觀!」
  「陝西?」那老頭兒道:「不近哪,這麼大冷天的,道長請進來坐坐吧!」
  那道人欠身謝了一聲,竟然真進了門!進了門還不要緊,而且還跟老頭兒進了裡頭!
  關山月皺了眉,他又在想了!
  就在他沉思的片刻工夫中,「太安堂」先後又有三個上門,是中年漢子,行動有點鬼崇,進了門後像看病,把脈一陣之後,都被讓進了裡頭!
  關山月的眉鋒皺得更深了……
  突然,婁四行了出來,蹲下身似乎要收那兩塊門板的蒲草,關山月腦際靈光一閃,當即明白了八分!
  伸手摸出一物往臉上一戴,剎時那張臉色焦黃,像正害著大病,他邁步出了廊簷向「太安堂」行去!
  蹲在地上的婁四一怔,抬眼望向了他!
  但他沒看婁四,一邊探懷一邊往「太安堂」走!
  他掏出了幾塊碎銀,一顆明亮之物由他懷裡落下,直掉在那門板上的蒲草裡,他茫然無覺!
  他邁進「太安堂」的門,沒聽背後婁四出聲!站在櫃台前,他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夥計!」
  年輕夥計迎來一個,含笑點頭挺和氣:「您要……」
  關山月道:「給我來五錢高麗參!」
  那夥計道:「您是要紅參還是要白參?」
  「白參吧!」關山月道:「白參溫和點兒,大夫要我趁天冷補補,可也不能一下子補那麼烈!」
  那夥計目光一凝,含笑說道:「您別介意,以我看,您身子太虛了些,五錢恐怕不夠……」
  「不夠有什麼法子?」關山月搖頭說道:「參貴得像金子,誰吃得起,我又不是大財主,整天的人參、銀耳、燕窩,這五錢人參是夠我一家之口吃好幾個月呢,湊合點兒吧!」
  那夥計笑了笑,沒說話,轉身替他稱參去了!
  這時,婁四抱著蒲草打從他身後走過!
  關山月輕咳一聲道:「你瞧瞧,這位老人家這把年紀了,筋骨仍是那麼健壯,哪像我?一天到晚不是耳鳴就是眼花,多走幾步路就要心跳氣喘,唉,怪誰?早知道今日,年輕時說什麼也不會往……」
  他住口不言,婁四像聽見了,進了後頭!
  這裡,夥計給他包好,一小包!
  關山月丟了碎銀,拿著小紙包一搖晃,道:「回去沒酒喝,還能喝它好幾日子呢!」
  轉身出了「太安堂」到了街道拐角,他停住了,就站在那兒他明白,他如今在「賭」,是贏是輸,那要看他自己的運氣怎麼樣!
  良久未見動靜,關山月有點不安了,他懷疑他在這場賭上會輸,要是輸了,他非改變計劃不可!
  就在這時候,步履響動,由「太安堂」方向傳了過來!
  關山月心裡一跳,忙由牆角偷看,他精神又為之一振,婁四出來了,一個人低著頭往西街頭走!
  關山月閃身竄離了街角,躲向了對街一條柱子後!
  婁四到了街口,四下裡望了望,低頭往南折去!
  關山月由廊簷下綴上他了!
  拐了一個彎,婁四鬼鬼崇祟地進了一家當鋪這時廊簷下探出了好幾個頭,關山月一擺手,騰身竄了過去,伸手掀起掛在當鋪門口的棉布簾!
  當鋪裡,婁四正跟櫃台裡的朝奉對著臉,那朝奉正就著燈在細看一朵珠花!
  婁四轉身回顧,猛然一驚,低頭便要轉身!
  關山月攔在門口,揚聲說道:「喂,那朵珠花是誰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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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朝奉目光一凝,道:「你這位是……」
  關山月撩衣一亮腰牌,道:「『侍衛營』的!」
  那朝奉大驚,忙賠上笑臉,道:「小老兒有眼無珠,不知……」
  關山月截口說道:「少廢話,我問你那朵珠花是誰當的?」
  那朝奉伸手一指婁四,道:「就,就是這位……」
  關山月一伸手,道:「拿來我瞧瞧!」
  那朝奉忙出雙手把那朵珠花遞過!
  關山月接過一看,旋即目注婁四,冷冷說道:「朋友,這朵珠花是你的?」
  婁四一句話沒說,身子一矮,猛然由關山月脅下往外竄去,關山月一閃身讓開了,跟著掀起棉布簾轉了身!
  當鋪門前,街上。婁四傻在了那兒!
  街心,呈半弧狀,站著十個人!
  關山月冷冷一笑,喝道:「你,轉過身來!」
  婁四身形一震,沒回頭,往起便竄!
  關山月跨步而至,探手抓住了婁四小腿,只一抖,婁四砰然摔在地上,弄得滿身是雪泥!他驚住了,直愣愣望著關山月!
  關山月淡然喝道:「站起來回話!」
  婁四慢吞吞爬了起來,沒再跑,顯然地他是明白碰上了「侍衛營」裡的高手!
  關山月道:「答我問話!」
  婁四一搖頭,道:「不是我的!」
  關山月道:「那麼哪兒來的?」
  婁四道:「撿來的,剛才是你……」
  關山月道:「我什麼?」
  婁四道:「是你掉下來的!」
  「放屁!」關山月叱道:「好大膽的賊,你竟敢……」倏地一笑,接道:「我不說你不會明白,我告訴你,這朵珠花是『康親王』的海珠格格的飾物,而幾天前海珠格格失蹤了!」
  婁四身形一震,道:「朋友……」
  關山月喝道:「誰是你的朋友?」
  婁四笑了笑,道:「那麼領班大人,你該也是個江湖出身,瞧身手,還該是位高人,這朵珠花是怎麼來的,你我心裡頭明白,你閣下要跟我有什麼過不去,何妨直說?用這一套栽贓,似乎……」
  「閉嘴!」關山月叱道:「我跟你沒什麼過不去,我只是奉我們統帶之命,拿那劫持海珠格格的飛賊!」
  婁四嘿嘿笑道:「那麼貴統帶就該先拿他自己的人!」
  關山月冷冷一笑,道:「我人贓俱獲,你還敢狡賴,弟兄們,拿下了!」
  那十個轟雷般一聲答應,舉步逼了過來!
  婁四臉色微變,忙道:「領班大人,你真要拿我?」
  關山月冷笑說道:「難道我吃糧拿俸,是為逗你玩兒不成,這些日子以來,我們這些吃糧拿俸的讓你害苦了……」
  婁四忙搖手說道:「慢來,慢來,領班大人,你要是知道我是誰……」
  關山月截口說道:「你是誰也一樣!」
  婁四忙道:「領班大人,你我也許初次見面,但『侍衛營』上自統帶,下至弟兄,對我並不陌生,我是婁四,『京華武術館』的婁四,也是『東官』的二阿哥的人……」
  關山月笑道:「你倒會攀高枝兒!」
  婁四忙道:「真的,你領班大人要是不信……」
  關山月擺手喝道:「管你是誰,我拿的是賊,如今已經人贓俱獲……」
  婁四嘿嘿笑道:「贓是怎麼來的你明白,你要把我拿了去,我口沒遮攔的說一聲,只怕你這領班大人……」
  關山月陡然喝道:「拿下了!」
  話落,婁四的腿彎挨了一腳,身子往前一闖,關山月一腿把他掃倒在雪泥裡,背後那十個一擁而上!
  婁四一邊掙扎一邊叫道:「好,好,好,領班大人,你害別人還湊合,今幾個竟害到我婁四頭上來了,你留神點兒……」
  「閉上你奶奶的臭嘴!」
  「叭!」地一聲,他臉上挨了孔成一巴掌,他被打得半張臉通紅,牙掉了,鼻子裡嘴裡直冒血!
  但,他還述咬著牙直哼:「好,朋友們,如今看你們狠……」
  「你他奶奶的還硬?」孔成瞪眼一句。
  「再給他一下!」遲文叫了一聲!
  「好漢不吃眼前虧」,婁四心裡打定了主意,嘴一閉,把血往肚子裡咽,沒再出一聲!
  「算你他奶奶的識相知機!」孔成又罵—句!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燕青!」
  燕青欠身答應,關山月揮手說道:「進去把那朝奉帶走!」
  燕青答應一聲,大步闖進店舖!
  當鋪裡傳出幾聲尖叫,燕青揪著那朝奉行了出來,可憐那朝奉混身發抖,臉白了,眼也直了,不住地作揖哀求!
  燕青充耳不聞,拉著他到了關山月面前,他兩腿一軟,就要爬下給關山月叩頭,但是燕青直揪著他,他沒能跪下去!
  關山月道:「你別怕,我帶你去作個證,只要你到時候老老實實,作過證後我就放你回來!」
  如今那朝奉哪聽得下這個,還沒命的哀求!
  燕青眼一瞪,喝道:「還窮叫什麼,你耳朵里長驢毛了?沒聽我們領班說的?不干你的事,只是帶你去作個證!」
  那朝奉一哆嗦,還真沒敢再出聲!
  關山月一擺手,道:「燕青、孔成,你兩個帶著他兩個先回營去,其他的跟我來!」
  抬手一指點了婁四的穴道,轉身往「太安堂」行去!
  到了「太安堂」數丈外,關山月停了步,對苗尚義八個道:「你八個四下裡守著,看我的手勢闖進去拿人!」
  苗尚義訝然說道:「領班,這藥鋪是……」
  關山月淡然說道:「窩藏匪類!」直向「太安堂」行去!
  苗尚義一怔,抬手拍上後腦勺,咧嘴說道:「對,窩藏匪類,他奶奶的我怎麼沒想到,大夥兒散開!」
  一揮手,八條身形竄起,悄無聲息地向四下竄去!
  這裡,關山月進了「太安堂」,在櫃台外一聲:「夥計!」
  適才那夥計堆笑行了出來:「您是不是要再添幾錢?」
  關山月冷然把那一包丟在櫃台上,道:「給我換一包!」
  那夥計一怔說道:「換一包,怎麼了?」
  關山月道:「這五錢『高麗參』是假的!」
  夥計叫道:「假的,誰說的……」
  關山月道:「我說的!」
  夥計賠著強笑說道:「您大半是弄錯了,小號從來做的是貨真價實買賣,進出也都是道地藥材,絕不做那喪天良坑人的假生意,小號開張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要賣假藥材能開門至今麼?您可以拿到別家藥鋪去問問,誰要說這人參是假的,我不但包退包換,而且加倍把銀子還給您!」
  關山月冷笑說道:「那怕你不還,我說它是假的,你就得給我換五錢!」
  那夥計斂去了笑容,剛一聲:「客人,您……」
  「少廢話!」那戴花鏡的老頭兒突然喝道:「給客人換五錢!」
  那夥計一聲沒吭,轉身切參去了!
  那老頭兒走了過來,隔著櫃台賠笑說道:「對不起,年輕人做事,也許他看錯了!」
  關山月打蛇隨棍上,道:「還好,我只是補補虛,要是治病這豈不要了命,貴寶號實在不該做這種缺德的生意!」
  那老頭兒沒口地應是,轉頭喝道:「把參整株地拿過來!」
  那夥計拿著一棵人參走了過來!
  那老頭兒劈手奪過,往關山月眼前一放,賠笑說道:「您先瞧瞧,這是真是假,然後再給您切片!」
  關山月兩眼一翻,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老頭兒忙道:「您別誤會,我只是想讓您瞧個真假……」
  關山月道:「我要是識貨,剛才我就不會賣假的回去了!」
  那老頭兒呆了一呆:「那就難辦了,我說這是道道地地的『高麗參』……」
  關山月:「真正好的『高麗參』是貢品,全進大內去了!」
  那老頭兒忙道:「客人,這參雖然次一點,可也是真的!」
  關山月道:「你說是真的,我又不識貨!」
  那年頭兒做生意講究兩字「和氣」,他就不敢說句:那你上別家買去!
  那老頭兒皺了眉鋒,搔著頭道:「這,這可就……」
  「不難,」關山月道:「寶號有我一位朋友,叫他出來看一看……」
  那老頭兒凝目說道:「誰?」
  關山月道:「婁四,原在『京華武術館』!」
  那老頭兒臉色一變,旋即搖頭笑道:「您大半弄錯了,小號沒這個人……」
  關山月道:「是麼?剛才我還看見他在門口曬蒲草!」
  那老頭兒臉色又一變,搖頭說道:「您真是弄錯了,那是小號僱用的多年老雜工趙老頭兒!」
  關山月道:「我不信,我進去看看去!」轉身便往裡走!
  「慢著!」那老頭兒忙叫了一聲,另一名年輕夥計隔櫃台探掌,抓住了關山月的右肩頭!
  關山月轉臉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那老頭兒微笑說道:「客人,小號做的是實在生意……」
  關山月冷笑說道:「只怕是掛羊頭,賣狗肉的買賣吧?」
  那老頭兒淡然一笑,道:「原來客人是個有心人,我走眼了,請這位客人裡頭坐坐去!」
  那年輕夥計剛答應,關山月忽然一塌右肩,那夥計手落了空,手臂往外一探,關山月趁勢翻腕抓住了他的手腕,只一抖,那夥計越櫃台飛出,砰然一聲掉在地上,沒再動了!
  這一連串的變化,快捷如電,不過剎那間,令人目不暇接,甚至連念頭也未來得及轉!
  那老頭兒定過神來厲笑一聲:「朋友,好身手!」一探身,十指如鉤,飛插而下!
  關山月冷笑說道:「好俊的『鷹爪』!」
  上身一仰,那老頭兒十指落了空,收勢之餘,「嗤!」地一聲,十指硬生生地插入櫃台!
  關山月把握機會,手起掌落,在那老頭兒雙腕上各砍了一下,那老頭一聲痛呼還沒出口,關山月一指點上他喉結,老頭兒兩眼一翻,白的多,黑的少,往後便倒!
  但沒倒下,因為十根指頭還插在櫃台裡!
  那名替關山月切參的夥計,一看不對,身形平竄,掠出櫃台便往裡跑,但他單腳剛著地,膝彎便中了一腳,整塊膝骨被踢得粉碎,一聲呼叫還沒出口,也被關山月一掌拍在脖子後,被拍昏在當地!
  舉手投足間,他收拾了三個,一抬手,苗尚義八個竄了進來,苗尚義一臉的激動,挑著拇指道:「領班,您讓我幾個……」
  關山月輕喝說道:「噤聲!」
  苗尚義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關山月道:「分出兩個來看好他們,其餘的跟我進去,腳步放輕些!」
  話落,轉身當先闖了進去!他處處身先士卒,令得那幾個好不敬服!
  穿過一條長而黑的走道,眼前忽地一亮,走道盡頭,橫著一條長廊,朱漆雕花的欄杆,還放著幾棵盆花,顯得很美,也很雅,更寧靜!
  長廊外面是個種著花的小院子,緊著後牆,長廊兩頭,一頭向左直伸,一頭由右拐彎,各有幾扇雕花的門!
  那幾扇門都閉著,聽不到一點聲息!
  關山月凝神打量了一下,擺手示意苗尚義等六人竄過雕花門到那小院子裡去!
  苗尚義六人各一點頭剛要動,突然——
  「格,格,格……」
  由右邊那一間裡傳出一陣嬌滴滴的女人淫蕩笑!
  苗尚義六個一驚收步,苗尚義吐了口唾沫罵道:「倒他奶奶的八輩子霉……」
  「誰說的!」龍飛擠著眼低低說道:「正趕好戲,你聽那股子浪勁兒,那像說準能樂死!」
  苗尚義哼了一聲道:「別他娘了脫……」
  下一個字還沒出口,只聽左邊那房裡傳出個恨得牙養養的嬌滴話聲:「死人,我去給你拿藥去!」
  門栓響了!
  關山月一聲輕喝:「別動!」閃身竄了過去,往牆邊一貼!
  適時,門開了,由門裡跨出個女的,頭髮蓬散著,臉色紅紅的,香額上還有汗,裹著一襲皮襖,露著一大塊胸脯,那幾個看直了眼,苗尚義一口唾沫還沒有下嚥,那女的一眼瞥見了他幾個,花容失色,倒退半步,小嘴兒一張便要叫,關山月毫無憐香惜玉心,一掌正砍在香頸上,她往前一栽便要倒,關山月伸手抄住了她,一抬手,往苗尚義手裡一交,轉身進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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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六個,大大地施了一陣輕薄!
  關山月出來了,一皺眉,那六個忙停了手,個個賠上一臉窘笑,關山月一偏頭,苗尚義竄進了房裡,轉眼間他抗著個赤條條的漢子走了出來!
  龍飛輕笑說道:「老苗,你也不怕凍壞了他!」
  苗尚義道:「活該,誰讓他剛才太暖和!」
  關山月道:「別那麼缺德,進去兩個,把他兩個穿好了帶走!」
  說完了話,他抬手指向了長廊的一頭,剩下的四個則竄向了小院子裡!
  關山月停在一間房門前,舉手輕輕地扣了兩下!
  這一間沒見動靜,卻聽隔壁一間裡有人粗聲問道:「誰呀?」
  關山月跨步到了那一間前,又扣了兩下!
  只聽房中人粗聲喝道:「誰呀,聾了麼?」
  關山月腦中一轉,應道:「主子到了!」
  房中人「哦!」了一聲,隨聽一陣息息索索的聲響。
  「你幹什麼呀,還沒有……」又是一個嬌滴滴,軟綿綿的女人嗔聲!
  房中那男的道:「別纏人了,我有正事兒,在這兒等我!」
  步履響動,直奔房門,關山月微退半步,左臂凝了功!
  門豁然而開,是個滿臉絡腮鬍的中年漢子,正是適才那三名看病中的一名,他剛一怔!
  關山月一把當胸揪住了他,只一拋,那壯漢直向院子裡飛去,砰然一聲落了地,只聽龔帆「哎唷!」一聲,又聽那漢子悶哼了一聲,隨即一切歸於寂然!
  關山月凝神站在長廊上,卻沒有見動靜!
  尖叫忽起,房門口人影閃了一角,那個人兒又嚇得奔了進去,真是,他不該出來看那麼一眼!
  關山月沒理他,一躍越過畫廊落在院子裡,龔帆抱著左胳膊,手裡都是血,腳下,有一柄匕首!
  關山月拍了拍他,道:「要緊麼?」
  龔帆忙道:「謝謝您,不礙事,沒想到這個傢伙還有一手兒!」
  關山月道:「江湖人該知江湖人,往後多小心!」
  轉望那中年壯漢,只見他滿臉凶悍瞪著眼,還在掙扎,當即說道:「讓他站起來!」
  那中年壯漢站起來了,卻滿身是泥!
  關山月道:「答我問話,那道人跟你另一個同伴哪裡去了?」
  那中年壯漢沒說話!
  「你他娘的!」龔帆一腳踢上他大腿。
  「說,再閉著你那鳥嘴,老子我踢碎了你的……」
  那中年壯漢惡狠狠地瞪了龔帆一眼,道:「大爺不知道!」
  龔帆道:「你充誰的大爺。」抖手照他臉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壯漢滿嘴是血:「說不說?」
  那中年壯漢道:「大爺不知道。」
  龔帆抖著手又是一巴掌,這回,鼻子也開花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再充大爺那是自找苦吃。」
  龔帆道:「聽見了麼,充孫子輩兒吧,你他奶奶的扎我一刀子,我還沒拿你身上的肉出氣呢!」
  那中年壯漢滿嘴流血地道:「你儘管下手就是了!」
  「哈!」龔帆道:「挺硬的嘛,不含糊,不含糊。」彎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接道:「老子先在你胳膊上搠個透明窟窿,讓你也胳膊淌血,這叫他奶奶的一報還一報!」挺腕就刺!
  關山月抬手攔住了他,道:「讓我再問他一句,他要再不答,今生今世讓他近不得女人……」他夠缺德的。
  龔帆咧嘴,說道:「好主意,可以進宮當差去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說的出,做的到,那道人跟你那同伴哪裡去了?」
  那中年壯漢硬不住了,道:「走了!」
  關山月道:「走了!」
  那中年壯漢道:「進來沒一會兒就由後門走了。」
  關山月道:「上哪兒去了,總得有個去處。」
  那中年壯漢遲疑了一下,道:「進宮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2:29

 關山月明知故問,道:「進宮!進什麼宮?」
  石秀一旁說道:「道人自然該進『上清宮』!」
  那中年壯漢道:「朋友何必明知故問,你明知道這!」
  關山月沒讓他說下去,道:「那麼,你兩個為什麼不一起走?」
  「我兩個!」那中年壯漢向房門望了一眼,住口不言!
  龔帆說道:「該是捨不得那騷妞兒們!活該!」
  關山月道:「你幾個是哪一路的?」
  那中年漢子道:「我兄弟由山東來……」
  關山月道:「該有個姓名別號。」
  那中年壯漢道:「我兄弟江湖人稱『關中二虎』。」
  關山月「哦!」地一聲,說道:「原來是『江南八俠』中的高足,三位和當家的分散了?」
  那中年壯漢抬眼說道:「朋友,你是——」
  關山月道:「侍衛營的。」
  那中年壯漢臉色一變,猛然掙扎,叫道:「『侍衛營』的,好哇,你竟敢——」
  關山月截口說道:「我只知道凡是這藥鋪裡的都是匪類,別的我不管,也顧不了那麼多,我再問你,那道人是誰?」
  那中年壯漢道:「我知道他叫『白龍道人』。」
 關山月笑道:「江南八俠的後一輩人的了,他是甘鳳池的徒弟。」一頓,接道:「今天收穫不少,走了,把他們帶回營去!」話落,他大步當先行了出去。
  櫃台處,那三個還沒醒。
  回到了「侍衛營」,統帶拜善正在院子裡雪地上踱步,一見關山月帶著人進門,連忙迎了上去,見面便說道:「老弟,辛苦了,辛苦了。」
  熱誠地抓住關山月一雙手直搖。
  關山月微笑說道:「沒什麼,統帶,應該的,吃糧拿俸哪能不辦案,總要替您爭爭氣,露露臉,見著婁四?」
  拜善滿臉感激色,連連點頭地道:「見著了,見著了,老弟,你真行。」
  關山月笑道:「那是您誇獎,口供問過了嗎?」
  拜善道:「問過了,老弟,可是他不承認。」
  關山月道:「統帶,他當那朵珠花時我人贓俱獲,這還不夠麼!」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他說的是你……」
  關山月淡淡笑道:「統帶問過證人了麼?」
  拜善道:「問過了!」
  關山月道:「統帶我不怕他攀,辦案的有幾個不被攀的。」
  拜善一點頭,道:「說得是,老弟,我很生氣,想用刑……」
  赧然一笑,道:「可是你知道,老弟,二阿哥那兒,我不得不顧著些兒。」
  關山月點頭說道:「那是,統帶,不管怎麼說,我的差事完了,有件事我得向您報告一聲——」
  拜善道:「什麼話,老弟,有話儘管說,還和我來官場這一套。」
  關山月笑了笑,道:「擅自做主,從明天起,放了班裡弟兄三天假……」
  拜善忙點頭說道:「應該的,應該的,老弟,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我錦上添花,每人獎賞銀票一百兩……」
  關山月道:「我代他們謝謝統帶。」
  拜善道:「又來了,老弟,你呢?」
  「哦!」關山月笑了笑道:「您准我睡一天覺也就夠了。」
  拜善笑了,道:「老弟,這是機會,我給你個第一領班……」
  關山月道:「統帶我有個不情之請。」
  拜善道:「什麼,老弟?」
  關山月道:「容我再建兩次功。」
  拜善道:「老弟何必太謙,這功抵別人幹好幾年的……」
  關山月道:「是,請您恩准。」
  拜善搖頭歎道:「老弟,令人敬佩……」
  關山月欠身說道:「謝統帶——」一揮手,道:「過來,把犯人呈交統帶。」
  苗尚義等八人押著那幾個走了過來,放在雪地上!
  拜善訝然說道:「老弟,這是……」
  關山月道:「統帶,他的罪名是窩藏匪類。」
  拜善一怔,抬頭說道:「老弟,你好厲害,也謝謝你給我做人情的機會,人犯我收下了,情我領受了,我這就到『宗人府』走—趟去,老弟,你歇著吧。」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謝統帶。」
  背後,苗尚義等一蹦老高,呼嘯著往外便跑。
  關山月轉身喝道:「回來。」
  苗尚義等聞聲停步,躬下身形:「領班,您吩咐!」
  關山月道:「別帶著一身髒臭往外跑,再說假也明天起,都給我洗乾淨,歇息一宿去。」
  苗尚義等好不馴服,答應著施禮而去。
  只聽拜善在身後歎道:「老弟,真有你的,這十個到了你手裡竟然服服貼貼,看來這領班的確是太委曲你了。」
  關山月欠身一笑,道:「統帶,您誇獎。」轉身行去。
  他一走,拜善整了一下服飾,親自押著一干人犯去了「宗人府」。
  拜善一走,關山月也隨後出了「侍衛營」。
  當然,他取道直奔「雍郡王府」。
  到了「雍郡王府」,府裡安靜得出奇,看不見一個人,關山月正在納悶,恰好由後院走出來個親隨,他沒看見關山月,關山月連忙招呼了他。
  那親隨急步迎了過來,含笑道:「是關爺……」
  關山月道:「王爺不在麼?」
  那親隨道:「您來得不湊巧,王爺正帶著幾名護衛出去了。」
  關山月道:「王爺上哪兒去了?」
  那親隨道:「上『萬壽山』下棋去了。」
  「下棋?」關山月道:「跟誰下棋?」
  那親隨搖頭說道:「不清楚,王爺沒說。」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福晉可在府嗎?」
  那親隨道:「在,福晉跟幾位側福晉在斗紙牌呢。」
  關山月道:「那麼麻煩替我通報一聲,我要見福晉。」
  那親隨道:「您請候一會兒。」轉身往後院行去。






第十二章 血滴子
  關山月負手打量起這「雍王府」。
  據他所知,玄燁(康熙)的三十個兒子中,這位四阿哥雍郡王胤禎的宅第深大。
  那是因為胤禎的母親衛妃頗為得寵,這位衛妃,說起來是位道道地地的漢家女子,原是外城驢馬大街,開布莊的百姓衛光輝的老婆。
  說來這衛妃也跟康熙有緣,康熙有一個寵愛的小太監,外號小如意,這小如意深知帝心寂寞,沒事兒專陪著康熙到外閒逛!
  有一天康熙帶著小如意,一身便服正在驢馬大街逛。
  迎面來了輛馬車,車裡就坐著這位美貌的衛氏,兩個人一笑生情,小如意出了個壞主意,就把這衛氏弄進了宮!
  這衛氏原不十分貞節,偌大一座御苑看得她眼花繚亂!
  再一想跟了皇上要什麼榮華富貴沒有,當夜便被康熙在「絳雪齋」裡面幸了,一連十幾天,康熙不離「絳雪齋」一步。
  十幾天後,聖旨下來,衛氏封衛妃,連他丈夫衛文輝也被賞了個御前侍衛官。
  康熙所以寵愛衛妃,那一方面固然因為衛妃人長得美貌如花,十分嬌嫩,另一方面也因為這衛妃天生異稟,她身上有一種甜膩的香味,據說人聞見這香味,就不覺心動,凡是她走過的地方,香味長留不散,她穿過的衣服,香味更濃,洗都洗不掉,沐浴所剩下來的水,宮女們都捨不得倒,因之,康熙算是迷定了她。
  後來衛妃替康熙生下了胤禎,衛妃為了替他兒子爭皇位,便把宮裡的所有,盡量往胤禎手裡送。
  就因為這關係,這「雍王府」在眾阿哥的宅第中算得上首屈一指……
  關山月正在想,步履響動,那親隨快步走了出來,近身欠笑說道:「關爺,福晉請您進去。」說完了話,他轉身帶路。
  關山月跟在身後,一路東拐西彎,沒一會兒,停在一處暖閣前,那親隨剛一聲:「稟福晉……」
  只聽暖閣裡傳出一個脆生生的甜美話聲:「是關兄弟麼,快進來,快進來。」
  那親隨替關山月推開了門,關山月微低著頭行了進去。
  暖閣中十分暖和,也帶著濃郁的幽香,一張小八仙桌上,圍著幾個旗裝婦女,上首的一位,是雍容的中年美婦人,明目皓齒,肌膚凝脂,另幾位,較為年輕,但個個都美貌如花。
  關山月趨前欠身道:「見過福晉。」
  雍王的福晉鈕鈷祿氏,停下斗牌,含笑說道:「兄弟,別客氣。」
  那另幾位眼光都在關山月身上打轉。
  只聽一位脆聲說道:「姐姐,他就是王爺常提,提起便眉飛色舞挑拇指的關山月?」
  鈕鈷祿氏含笑說道:「就是他,你們看看,怎麼樣?」
  那位點頭輕歎,道:「果然好人品,難怪王爺喜歡他,王爺的身邊,本數高人榮長得英俊,高人榮跟他一比,可就差多了,像他這樣的人品,我還是頭一遭兒見……」
  另一位突然說道:「你是漢人?」
  關山月欠身說道:「是的。」
  「成家了沒有?」
  關山月道:「還沒有!」
  「姑娘家真不長眼,像這樣的俊兒郎哪兒去找,我給你留意著,趕明兒給你找個合適的。」
  她的事也真多,也難怪,那年頭兒官太太都興這個,也歡迎這一套,見著喜歡的,就非替他張羅說親不可!大概是坐著吃喝太空閒了。
  關山月皺皺眉道:「謝謝您,山月是個江湖人,不敢急著成家。」
  「瞧,他不急,你不急別人急呀,你是江湖人,現在不是呀,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成家,一輩子光棍打到底。」
  關山月沒有說話。
  「你喜歡漢家姑娘,還是我們旗人姑娘?」
  關山月遲疑著,不知怎麼說才好。
  「說呀,一個大男人家,又有那麼一身好本領,流血殺人都不怕,難道還怕臊了臉不成。」
  關山月一咬牙,剛要說話。
  鈕鈷祿氏突然道:「別跟他開玩笑了,他不同別個,不喜歡這一套——」一頓,接道:「兄弟,你今兒個來有事兒麼?」
  關山月暗吁一口大氣:「回福晉,山月是有事要見王爺。」
  鈕鈷祿氏道:「他帶人上萬壽山去了。」
  關山月道:「山月聽說了。」
  鈕鑽祿氏道:「什麼事兒,能不能告訴我?」
  關山月道:「稟報王爺跟稟報福晉都一樣。」
  一位側福晉笑道:「好會說話。」
  鈕鈷祿氏笑道:「說吧,兄弟。」
  關山月道:「福晉如果方便,是否可以馬上到『康親王府』去一趟。」
  鈕鈷祿氏道:「有什麼事,兄弟?」
  關山月道:「劫擄海珠格格的賊人拿到了……」
  鈕鈷祿氏剛「哦」了一聲。那幾位七嘴八舌的道:「誰拿著的?」
  「賊人什麼樣兒?」
  「……」
  「……」
  關山月只答一句:「是山月拿著的。」
  雍郡王府幾位側福晉,聽說劫擄海珠格格的賊人是關山月拿著的,隨著幾聲含著讚美與佩服的輕咦劃空響起。
  「又是你!」
  「上次拿飛賊的不也是你麼?」
  「難怪王爺喜歡你!」
  「你跟他打了沒有?」
  鈕鈷祿氏突然說道:「兄弟,現在那賊人呢?」
  關山月道:「回福晉,統帶押著往『宗人府』去了。」
  鈕鈷祿氏道:「那麼你要我……」
  關山月道:「您只對康親王說,賊人已拿到,現在『宗人府』就行了!」
  鈕鈷祿氏冰雪聰明,玲瓏剔透,推牌站起,道:「我這就去,傳話給我備轎。」
  只聽門外「喳」地一聲,步履聲如飛而去。
  鈕鈷祿氏凝注關山月,道:「謝謝你,兄弟,你坐會兒,在這兒吃晚飯後,等我回來親自下廚給你做幾樣菜,讓王爺陪你喝兩杯——」
  只聽那幾位喜道:「對了,小關,你陪我幾個聊聊。」
  「給我幾個說些江湖事,我最樂意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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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關,你會鬥牌麼?來,坐我邊兒來。」
  「……」
  「……」
  關山月暗暗又皺眉,欠身說道:「謝福晉,我得迎迎王爺去。」
  鈕鈷祿氏道:「幹什麼迎他呀,兄……」
  關山月截口說道:「稟福晉,這幾天不大安寧。」
  鈕鑽祿氏忙道:「誰說的,怎麼回事?」
  關山月道:「回福晉,二哥請來了『江南八俠』的幾個徒弟,據山月所知,那幾個人高來高去,身手都不弱。」
  鈕鈷祿氏嬌靨發了白,忙道:「那我不留你了,兄弟,你快去吧。」
  關山月略略的一欠身,轉身行了出去。
  出了暖閣,他長吁了一口大氣,放步而去。
  「萬壽山」又叫「景山」,因明朝崇禎帝吊死煤山而家喻戶曉。
  它坐落在「神武門」,距宮城不過百十來步,在那年頭,它被視為大內的門戶,尋常一點的人,是絕對禁止登臨的。
  關山月由「北上門」,登上「萬壽山」進了「北上門」,「綺望樓」又近在眼前,他看見了「綺望樓」,同時,他也聽見了「綺望樓」方向傳來陣陣音響。
  那音響,忽忽地,像刀兒一般的寒風呼嘯,繼而,還夾帶著陣陣的叱喝。
  關山月心頭一跳,騰步竄了過去。
  經過「綺望樓」,他看見了一幕景像——
  高人榮抱著胳膊倒在地上,上半身都是血。
  距高人榮不遠處,地上仰天躺著三個雍郡王的護衛,四肢身軀好好的,單不見了頭,腔子裡血還在往外流。
  雍郡王胤禎,手執一口長劍,左揮右舞,滿頭是汗,他頭頂上,飛舞著黑忽忽一物,看樣子,那東西是找機會向他頭上罩,雍郡王正在拚命的格它。
  那東西,連著一條極細的銀絲,銀絲的另一端,握在數丈外的一個人手裡,那個人,是那白龍道人。
  白龍道人身旁,站著個黑衣中年漢子,他手裡提著三個黑忽忽的東西,裡面鼓鼓的。
  關山月一聲沉喝:「王爺別慌,我來了。」
  雍郡王一聲顫抖喜呼:「小關——」
  關山月人似天馬行空,騰身一掠,撲向了雍郡王。
  白龍道人視若無睹,聽若無聞,而那中年漢子卻臉色一變,抖手一道白光直取關山月胸腹。
  關山月冷冷一笑,道:「你這是班門弄斧……接住。」
  伸手一接,白光倏斂,那是一柄其薄如紙的柳葉飛刀,他兩指一翻,抖手把飛刀射了回去。
  這一刀,去勢比來勢快十倍,只聽那漢子大叫一聲,砰然倒在雪地上,那三個黑忽忽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他左掌抓右腕,混身發抖,右掌上,那柄柳葉飛刀透掌而過。
  敢情,他也想接,卻沒有關山月那手本領。
  關山月到了雍郡王身邊,道:「王爺,您把劍給我。」
  左手一扯雍郡王,右掌一把奪過了長劍,就在這時候他只覺頭上—陣怪風,那東西如飛罩落。
  關山月冷冷一笑,翻腕長劍上撩,直向那東西削去。「噗!」地一聲一劍正著,那東西卻仍然無傷,長劍利鋒竟未能動它分毫,只一蕩,它又飛了過來。
  只聽雍郡王帶喘說道:「小關,留神,這不知道是什麼玩藝,厲害得很,一罩就沒了頭。」
  關山月道:「王爺放心,請瞧瞧人榮兄去,我自有辦法應付。」
  雍郡王應聲縱向高人榮。
  白龍道人突然一聲冷笑:「少吹噓,貧道自練成這寶貝後,至今還沒有人破得。」
  關山月道:「該到我這兒為止。」
  手上一緩,那東西忽地罩下,眼看就要罩在關山月頭上,關山月身形突然後仰,演了一式最俗的「鐵板橋」。
  那東西落了空,收勢不住,如飛落下。
  關山月腰往起一挺,探左掌一把抓住那銀絲,只一抖,白龍道人踉蹌前衝,關山月大喝一聲,右掌中長劍脫手飛出,劍化長虹,直奔白龍道人咽喉。
  白龍道人是「江南八俠」中甘鳳池的高足,身手自不等閒,一驚偏頭,長劍擦身而過,右邊耳朵頓時沒了影兒。
  他悶哼一聲,心膽俱裂,棄了銀絲的那一頭,東西不要了,地上那位也不顧了,捂著耳朵轉身飛遁。
  關山月冷笑說道:「白龍,你還想走嗎?」
  一墊腿,便要追。忽聽雍郡王叫道:「小關,讓他去,快過來看看人榮。」
  關山月硬生生地收住了勢,轉身向高人榮倒臥處撲去。
  雍郡王蹲著一條腿挾著高人榮,身上沾滿了血,高人榮臉色蒼白,緊閉著眼混身發抖,身旁,一柄帶著血漬的柳葉飛刀,寒茫白光泛青。
  關山月一震,抬手閉住高人榮四處穴道,順手拔起一把飛刀,凝目一看,瞿然搖頭:「好毒的——你留下!」反腕揮刀,背後一聽慘嗥。
  雍郡王凝目看時,那中年漢子蹲下了身連連怪叫,左腳上面插著一柄柳葉飛刀,僅露刀柄在外,他驚聲歎道:「小關,好手法。」
  關山月道:「王爺先放下人榮,過去看看那一位。」
  雍郡王應聲而起,跟著關山月走了過去。
  那中年漢子疼得滿頭是汗,抱著腿直叫,關山月近前三不管地彎腰抽出了那柄刀,那中年漢子大叫了一聲,往後便倒,關山月手起刀落,那中年漢子立即昏死了過去,那持刀的那隻手跟那隻腳,突然飛到了數尺外。
  關山月刀交左手,閉住那漢子手腿穴道。又在那漢子胸前點了一指,那漢子大叫一聲醒了過來。
  關山月這時說道:「如今我已為你閉了穴,止了血,手腳雖去,命已可保住了,答我問話,你可是『魯中三虎』中的一個?」
  那漢子張牙咧嘴地點了點頭。
  關山月道:「誰支使你來行刺王爺的?」
  那漢子含混一句:「二阿哥。」
  雍郡王臉色一變,咬牙說道:「原來是他——」
  關山月接著問道:「你怎麼知道王爺在這兒?」
  那漢子帶著哼哼道:「是八阿哥約四阿哥到這兒來……」
  關山月霍然轉注,道:「王爺,是麼?」
  雍郡王點頭說道:「是老八,好個老八……」
  關山月道:「您明知他跟您是對頭,您就不該來。」
  雍郡王羞惱地道:「小關,我能表示怯懦麼……」
  關山月冷笑說道:「王爺,表現勇敢膽大不是這麼一個法子,後果如何,要不是我才到府裡去一趟,聽說您在這兒及時趕到……」
  雍郡王羞愧少,悔恨多,他強笑說道:「小關,我明白了,多虧了你,下次不敢了,行麼?」
  堂堂郡王低頭向他認了錯,不管真假,關山月自不便再說什麼,轉過頭去擦手,邊對那漢子說道:「你如果能走,你就自己走吧。」
  雍郡王剛一聲:「小關!」
  關山月忙用眼色止住了他。
  那漢子幾疑做夢地沉聲說道:「什麼,你,放我走?」
  關山月道:「我要讓你知道雍郡王是個怎麼樣的人。」
  雍郡王笑了,道:「回去告訴老二跟老八一聲,別老這樣對自己的弟兄。」
  那漢子一低頭,拱腰站了起來,一句話沒說,瘸著腿一拐一拐地向小門挨去。
  望著那漢子去遠,雍郡王笑道:「小關,好人做到底,咱們該送送他。」
  關山月也笑了,但忽地他斂去笑容皺起了眉……
  雍郡王忙道:「小關,怎麼了?」
  關山月微一搖頭,抬手把東西遞向了他,道:「王爺,您先看看這個!」
  雍郡王接過去看了一眼,道:「小關,這是個革囊,只不知道是什麼皮做的……」
  關山月道:「虎鯊皮,這東西的皮柔軟而刀劍難傷,您再打開來看看裡面!」
  雍郡王如言照做,那是一個袋形的革囊,革囊本身是用虎鯊皮做的,口上,一條銀絲穿成活扣,口裡面有一圓月牙形的柳葉刀,只要罩在頭上一拉銀絲,腦袋立即落進了袋中,雍郡王看得心驚肉跳咋舌:「原來是這,這,怪不得他三個一被這東西罩上,那道人一抖腕,腦袋就沒有了,小關,這是……」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江南八俠』仗以成名的玩意兒,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喪生在這東西之下,它有個怕人的名字,叫『血滴子』!」
  「『血滴子』?」雍郡王機伶一顫,叫道:「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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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這革囊原有一種化骨藥粉,腦袋落在裡面,一個對時之後就剩下一攤血了,所以叫『血滴子』!」
  雍郡王驚聲說道:「好歹毒的東西……」
  關山月道:「這東西有傷天和,不可輕用,還是毀了它吧!」
  雍郡王面泛狠毒笑意,搖頭說道:「不,不能毀!」
  關山月愕然說道:「不能毀,怎麼王爺要留……?」
  雍郡王一笑說:「小關,你使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好主意……」
  關山月忙道:「王爺想起了什麼好主意?」
  雍郡王陰鷙目光一轉,微笑說道:「假如我派人往沿海去,大量搜購這種虎鯊皮,然後照這『血滴子』做它百兒八十個,如今用來對付我那些兄弟,他日做秘密工具滅除異己,你看好不好?」
  關山月毛骨悚然,毫未遲疑地一點頭,道:「好,王爺好心智,太好了!」
  雍郡王微微笑道:「你怎不說我好毒的用心?」
  關山月心神震動,道:「王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回事就講究一個狠、毒,您要是做不到這一點,乾脆把帝位拱手讓人!」
  雍郡王大笑說道:「小關,你這話算是說進了我的心窩裡,只是我這毒是看得見的,你的毒是看不見的,真要比起來,你比我可怕得多,對不對?」
  關山月沒說話,笑了!
  雍郡王一搖頭,道:「小關,玩笑歸玩笑,這件事還得你鼎力玉成!」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什麼事?」
  雍郡王道:「你裝什麼糊塗,做『血滴子』物色人手呀!」
  關山月腦中電旋,道:「原來您提這……」
  雍郡王道:「我交給你了,怎麼樣?」
  關山月猛一點頭,道:「行,只是……」
  雍郡王忙道:「只是什麼?」
  關山月搖頭笑道:「您恐怕要害得我絕子絕孫!」
  雍郡王大笑,道:「小關,你也怕沒後麼?這話我不敢苟同,置身於死,方法雖多,但都是殺人,這有什麼陰損狠毒的……」
  頓了頓,接道:「就算它陰損狠毒,你別怕,將來我替你找百兒八十個老婆,全找都能生能養的,看看會不會絕後,再不行我把我的兒子過繼給你幾個,這不就行了麼?」
  關山月笑了笑,道:「謝謝您,王爺,我是個凡夫,沒福氣接龍種!」
  「龍種!」雍郡王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關山月肩頭,道:「小關,你真會說話……」
  笑聲忽斂,一臉的狠毒色,接道:「老二、老八用這對付我,我要以牙還牙,以毒攻毒,他日這隊人訓練成後,我要讓他倆看看……」
  忽又凝目笑道:「小關,你說這些人叫什麼好,給起個名字!」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以我看,乾脆起『血滴子』三字……」
  「對!」雍郡王擊掌叫道:「『血滴子』,就是『血滴子』,我要用『血滴子』對付他們!」
  這位雍郡王真是喜怒無常,剎時間能有幾個變化!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爺,那是以後的事!」
  雍郡王道:「我要你快辦,這等於十萬火急……」
  關山月道:「總不能信手擷來!」
  雍郡王凝目說道:「小關,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要您留意眼前!」
  雍郡王道:「眼前怎麼樣?」
  關山月道:「您知道我為什麼及時能趕到?」
  雍郡王道:「你說!」
  關山月概略地把拿婁四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了他離開了「雍王府」,最後說道:「我來,就為了向您稟報,如今應驗了……」
  雍郡王道:「應驗又如何了?」
  關山月道:「白龍道人是甘鳳池的徒弟,魯中三虎是白泰官的弟子,如今您等於惹了『江南八俠』……」
  雍郡王道:「又如何?」
  關山月道:「假如他八個連袂找上京來,我很為您擔心!」
  雍郡王眨了眨眼,道:「他八個很厲害麼?」
  關山月道:「要不然我何必提醒您?」
  雍郡王道:「厲害到什麼程度?」
  關山月道:「王爺,白龍道人您見過了!」
  雍郡王道:「可是我沒見過『江南八俠』!」
  關山月道:「徒如此,其師可知!」
  雍郡王點頭說道:「你應該不會說話恐嚇,危言聳聽,只是,小關……」
  笑了笑,接道:「我有你,便他八個齊來,又何懼哉!」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話不是這麼說,凡事總該小心謹慎才好,我不能時刻跟在您身邊,像今天,要不是我及時趕到……」搖搖頭,住口不言!
  雍郡王機伶一顫,忙道:「小關,我聽你的就是!」
  關山月道:「謝謝王爺!」
  雍郡王道:「你是為我好,該我謝你!」
  關山月淡淡說道:「王爺,一旦有禍事,你當了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猛然一陣激動,伸手握住了關山月道:「小關,你真是我的……」一歎接道:「兄弟不足以形容其深情,手足不足以形容其義重,小關,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關山月道:「那麼,王爺,您什麼都別說!」
  「聽你的!」雍郡王鬆了手,道:「我不說了,小關,你看樁泰(康親王)闖進『宗人府』,會有什麼結果?」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我不說過了麼?」
  雍郡王一點頭,笑道:「對,你說過了,那麼,小關,咱們回去,福晉說了,要做幾個菜讓我陪你喝兩杯,你最好別拂她的心意,咱們燈下對酌,帶著三分醉意等消息去!」
  關山月遲疑了一下點了頭!
  在抱起高人榮的時候,關山月道:「王爺,他三個的屍體怎麼辦?」
  雍郡王道:「走吧,別管那麼多了,讓他們料理去了!」
  這話,聽得關山月心裡一陣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3:02

第十三章 宗人府
  前面一隊親兵,後面八個親隨,一頂軟轎飛也似地到了「宗人府」前!
  「宗人府」是專管同宗的衙門,唐宋時稱「宗正寺」,到了明朝,置「宗人府」,掌皇族之屬籍!
  按清制,「宗人府」以宗會為長官,爵同親王,其下有左右宗正,左右宗人,想想,就知道它是個多麼久的衙門!
  軟轎停下,後面急步越前一名親隨打了轎簾!
  轎簾掀處,一名服飾整齊,項掛朝珠,頂上戴三眼花翎的矮胖官兒鑽出了轎門!
  那是康親王樁泰!
  親王駕臨,「宗人府」站門的親兵立即爬俯一地!
  康親王卻是看也沒看一眼,寒著臉帶著親隨進了「宗人府」,像是刮了一陣風!
  康親王帶著親隨直闖正堂,這一陣急促而雜亂的步履聲,驚動了正堂裡的四個官兒,那四個,迎出了兩對!
  按官職,是宗會,左右宗正,「侍衛營」統帶拜善!
  瘦瘦高高,留著小鬍子,服飾整齊,頂戴三花翎的那位宗會大人面帶驚容地拱起了手:「泰兄!」
  康親王板著一臉胖肉,淡淡地還了一拱:「爾兄!」
  左右宗正與拜善一起打了千去:「卑職見過王爺!」
  康親王「嗯!」了一聲,由宗會陪著上了正堂!
  正堂裡,堂上高高一列長桌,堂下兩邊站著十幾個便服漢子,中央地上跪著好幾個,那是婁四等!
  落座後,拜善垂手侍立在堂下!
  康親王拿眼一掃,道:「爾兄,哪個是劫去海珠的賊?」
  宗會一指婁四,道:「泰兄,就是這個人犯!」
  康親王一掃婁四,胖臉上起了一陣輕顫,霍地轉注拜善,大聲叱道:「拜善,你為什麼不把他押到我到兒去?」
  拜善哈腰說道:「回王爺,這案子是『宗人府』交下來的,卑職理該把犯人押交『宗人府』!」
  康親王砰然一聲拍了桌子,但雷聲大,雨點小,接下去他沒發作,喘了兩口氣,大肚子直鼓動,轉望宗會道:「爾兄,問出海珠格格的下落麼?」
  宗會一搖頭道:「泰兄,他不承認……」
  康親王又拍了桌子,叫道:「不承認,打,打,給我打……」
  宗會忙道:「泰兄先請消消氣,聽我說……」
  康親王沒再說話,白著臉,瞪著眼等著聽!
  宗會幹咳了一聲道:「泰兄,這犯人在當一朵珠花時被當場捕獲,泰兄請看這朵珠花可是格格的?」
  說著,他自桌上拈過那朵珠花!
  康親王一把搶了過來,混身肥肉直抖,那隻老眼發紅,嘴唇抖動半天,始猛一點頭憋出一句:「是,是,這正是海珠的……」
  一頓接道:「人贓俱獲,他還不承認?」
  宗會幹咳了一聲道:「據他說,是有人栽贓!」
  康親王眼一瞪,道:「放屁……他,他說誰?」
  宗會有點尷尬,道:「他說是『侍衛營』的一名領班!」
  康親王倏地轉瞪拜善,道:「拜善,有這回事麼?」
  拜善哈腰忙道:「回王爺,卑職的手下,何來格格的珠花?」
  康親王道:「那定然是狡賴,定然是他狡賴……」轉望宗會,道:「爾兄,這案子你打算怎麼辦?」
  宗會十足地老奸巨滑,含笑反問:「以泰兄之見呢?」
  康親王道:「最好能把他交給我,我就是打死他也得讓他說出海珠被藏在何處!」
  宗會幹咳一聲道:「如果泰兄真要他,我不便不給,只是,有件事泰兄恐怕還不知道……」
  康親王道:「什麼事?」
  宗會笑了笑,道:「泰兄可否請東堂坐坐,喝杯茶?」
  康親王遲疑了一下,點頭站了起來!
  宗會跟著站起,目注堂下喝道:「犯人統統收押,明天再審!」
  說完了話,他,還有左右宗正,陪著這位康親王樁泰去了東堂,拜善,他只有在東堂外候著!
  東堂裡坐定,這地方是歇息用的,氣氛要輕鬆得多,已沒有法曹森嚴凜然那股子味兒!
  親兵獻上了茶,宗會勸茶,康親王只略略舉了舉杯。
  沉默了一下,宗會開口說道:「泰兄,這飛賊是有來頭的!」
  康親王道:「什麼來頭?」
  宗會幹咳了一聲道:「我的意思是說,他背後有人……」
  康親王不悅地道:「你要怕他背後那人,就把他交給我好了!」
  宗會老臉一紅,忙道:「我這是替泰兄設想,為泰兄好!」
  康親王「哦!」了一聲,宗會連忙接道:「泰兄,他是『東宮』的人!」
  康親王一怔,道:「什麼?」
  宗會忙道:「我是說,他是二阿哥的人!」
  康親王臉色一變,道:「他是二……誰說的?」
  宗會道:「拜善現在堂外,泰兄如果不信……」
  康親王未等話完,立即喝道:「拜善!」
  拜善應聲低頭而進,近前說道:「卑職在!」
  康親王道:「宗會說,那飛賊是『東宮』的人!」
  拜善忙道:「回王爺,是的!」
  康親王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東宮』的人?」
  拜善道:「回王爺,這飛賊叫婁四,原是『京華武術館』的一名武師,『京華武術館』日前被人挑了,經後調查,那『京華武術館』,是二阿哥開的……」
  康親王忙道:「以前拿住的那飛賊,叫什麼『翻天鷂子』的,不也是『京華武術館』的麼?」
  拜善道:「回王爺,是的,他跟『翻天鷂子』是一路……」
  康親王道:「那海珠格格是他們劫去的是不會錯了……」忽地一聲冷笑,顫聲說道:「有人惹不起『東宮』,我可不怕,我這就進宮見皇上去!」
  說著,他就要往起站!
  宗會抬手一攔,忙道:「泰兄,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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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親王怒聲說道:「怎麼去不得?」
  宗會道:「泰兄難道忘了,皇上南巡去了,如今由『東宮』監國!」
  康親王氣呼呼地道:「我知道,怎麼樣?」
  宗會道:「泰兄明智,且冷靜想想看,在這時候,你能進宮嗎?」
  康親王呆了一呆,道:「難道說就罷了不成?」
  宗會幹咳了一聲,道:「泰兄失女之痛,小弟不敢置喙!」
  康親王道:「那麼,爾兄,你叫我怎麼辦?」
  宗會遲疑了一下,道:「至少泰兄得等皇上回京……」
  康親王道:「誰知道皇上什麼時候回京?要真等到那時候,只怕海珠他……」眼圈兒一紅住口不言!
  接下去是一陣沉默,宗會直咳嗽!
  半晌之後,康親王突然說道:「我的女兒不能白丟,我這個做爹的不能圖為怕事就不顧自己的女兒,說什麼我也要周旋到底!」
  忽地站起,一拱手,道:「爾兄,我告辭了!」擺著肥軀行了出去!
  宗會率左右宗正、拜善緊跟在後,忙送了出去!
  送走了康親王樁泰,拜善一騎快馬,直奔「雍王府」!
  他步履匆匆地進了「雍王府」,攔住一名親隨就問雍郡王,那名親隨招呼了一聲,逕自奔進後院通報!
  暖閣裡,暖意襲人,雍郡王正在跟關山月喝酒,竟然還有兩位側福晉陪著,看看關山月多大面子!
  親隨剛一聲:「稟王爺,『侍衛營』統帶求見!」
  關山月便自笑道:「王爺,消息到了!」
  雍郡王一聲有請,那親隨低頭退去!
  這裡雍郡王又對兩位側福晉擺了手:「你兩個迴避一下!」
  那兩位側福晉滿臉不高興地站了起來,有一位還噘著鮮紅的小嘴兒直嘟囔:「短命的拜善,早不來晚不來……」
  雍郡王哈哈大笑:「罵得好,罵得好!」
  兩位側幅晉迴避了,剛走,暖閣裡來了拜善,他一進門便道:「王爺,我來……」
  關山月站起相迎,會做人的雍郡王也站了起來,一把拉住拜善笑道:「天大的事坐下再說,先喝兩杯,我本預備派人去接你,小關說你去了『宗人府』有公事!」
  拉著拜善坐下,吩咐再添杯箸!
  坐下後,拜善向關山月打了個招呼,轉望雍郡王道:「是的,王爺,我就為這件事來向您稟報!」
  雍郡王道:「不急,不急,先喝兩杯再說!」親自替拜善斟滿了一杯!
  拜善好生感激,還真有點受不住!
  三杯酒下喉,半因酒意,也因為暖意襲人,拜善的臉色泛了紅,他沒等問就把「宗人府」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雍郡王眉飛色舞,一舉杯,道:「來,拜善,小關,你兩個是我的大功臣,我敬你兩個一杯,但有那一天,我絕不忘你兩個的好處!」
  關山月含笑舉杯,拜善卻不安地道:「王爺,我受之有愧!」
  「誰說的!」雍郡王一杯仰干,瞪眼說道:「沒有你,那些人犯能進『宗人府』?拜善,你我不外,從今後別跟我客氣!」
  拜善沉默了,可是他那臉上的神色,卻難掩他心中的感激與激動!
  就這一杯酒,下次再有事,他能替這位陰險多智的雍郡王拼了腦袋,這就是用人!
  雍郡王轉注關山月,含笑說道:「小關,你看康親王能闖出什麼大亂子來?」
  關山月搖頭說道:「不了了之,二阿哥大不了被訓叱一頓……」
  雍郡王道:「我是說等皇上回來後!」
  關山月道:「我也是說等皇上回來後,要不然准敢訓叱二阿哥?」
  雍郡王道:「那麼,何以見得老二他會這般……」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或許,康親王吃啞巴虧自認倒霉,他未必敢見皇上直陳此事,縱然敢,皇上會拿鍾愛的二阿哥怎麼樣?」
  雍郡王皺眉說道:「那麼我這般心血……」
  「沒白費,王爺!」關山月道:「你收穫不小!」
  雍郡王道:「怎麼說?」
  關山月道:「縱然皇上不會把二阿哥怎麼樣,可是心裡總不會對二阿哥滿意,倘如此這般地日積月……」
  雍郡王重擊一掌,道:「我恨不得現在就……」
  關山月笑道:「王爺,凡事不可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
  雍郡王道:「你讓我耐著性子慢慢來?」
  關山月道:「王爺,事實上該這樣,目前您該做的,是把握這難逢的良機,盡所能拉攏康親王!」
  雍郡王皺眉說道:「這個老頭子很倔強,也很怪!」
  關山月笑了笑,道:「為大事,您得忍著點兒,也別在意那麼多,我認為您要放棄這機會,讓康親王被別的阿哥拉去了,那對您可是大損失,也是大大的不利!」
  雍郡王道:「小關,你認為他很重要麼?」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朝中,您文有張廷玉、陳閣老,武有年羹堯、鄂爾泰,而在我看,他四位都不及康親工權大勢大,恭親王、簡親王雖然常統兵在外,但戰績算不得怎麼好,以我看,康親王日後定有被重用的一天!」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不錯,邊報邁爾丹造反,裕親王、簡親王、直郡王統兵征討,去年秋天出兵,到了今年夏天還沒能平滅叛亂,皇上確有幾次想派康親王出去……」
  頓了頓,接道:「小關,怎麼拉攏他,你教教我?」
  關山月笑了笑,道:「這您恐怕還得去求求福晉!」
  雍郡王一怔說道:「你教我走內線?」
  關山月道:「王爺,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請福晉以晚輩的身份多往康親王府跑二趟,安慰安慰康親王跟他的福晉,我認為這比您自己跑上百趟千趟管用!」
  雍郡王大笑擊掌,道:「小關,有你的,我採納……」
  只聽門外親隨稟道:「稟王爺,直郡王爺到!」
  雍郡王一怔,訝然說道:「是老大,他來幹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有益無損,把握機會!」
  雍郡王一點頭站了起來,道:「拜善,你先回去吧,走後門!」
  拜善應了一聲,匆匆告辭而去!
  雍郡王轉注關山月,道:「小關,你跟我出迎!」
  關山月道:「王爺,記住,你添了名新護衛!」
  雍郡王點頭說道:「我省得!」大步行了出去!
  剛出暖閣,迎面走來了一男一女,男的中年,瘦高,眼眶往裡陷著,額頭顯得很高,高高的鼻樑,薄薄的嘴唇,也是一臉刻薄相!
  女的較年輕,一身滿裝,珠光寶氣,白挺白,美也挺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略顯胖了些,那雙眼也顯得小了些,燕瘦環肥,昔日貴妃楊玉環以豐腴美,胖不算什麼,可是那雙眼子,笑起來可就成了兩條縫了!
  一見面,那男的笑道:「老四,沒出去?」
  雍郡王含笑說道:「大冷天,懶得動,今兒個什麼風……」
  那男的笑道:「今個兒是西北風!」
  雍郡王笑了,轉望那女的一欠身,道:「大嫂,您好!」
  那女的含笑抬皓腕道:「四弟別多禮,妹妹呢?」
  雍郡王道:「她幾個閒著沒事,還不是在斗牌!」
  那女的道:「我瞧瞧去……」
  雍郡王忙道:「小關,上前見過,我大哥直郡王爺,我嫂子索倫王妃!」
  關山月應聲上前欠身為禮!
  直郡王胤郴凝目說道:「老四,他是……」
  雍郡王道:「我新收的一名護衛,大哥,進去坐坐!」
  直郡王打量了關山月兩眼,沒多問,舉步往暖閣行去!
  索倫王妃道:「我到後面去了!」
  雍郡王道:「怎麼,大嫂,您不先進來坐坐?」
  索倫王妃含笑搖頭,道:「不了,你們男人家盡說男人家的事,我們女人家插不上嘴,坐在一邊悶得發慌,我找妹妹聊聊去!」說著她逕自走了!
  兄弟倆進了暖閣,直郡王第一句話便道:「老四,好會享受,怎麼,剛才有客人?」
  雍郡工道:「不,剛才她幾個陪我在這兒……」
  落座定,關山月侍立雍郡王身後,雍郡王道:「大哥多日沒來走動了……」
  直郡王笑道:「你不知道?我到西藏去了!」
  雍郡王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平『邁爾丹』去了!」
  直郡王笑了笑道:「是不錯,可是我抽空去了趟『西藏』,聽說皇上南巡去了,所以我又偷偷溜了回來!」
  雍郡王笑了,道:「你也真大膽,萬一……」
  「怕什麼?」直郡王道:「全福(裕親王)是撫遠大將軍,我是撫遠副將軍,副手擔不了多大責任,老實說,我跟去也是瞧瞧『邁爾丹』有多厲害,順便到外面逛逛,並不是去統兵打仗,在皇上回京之前,我再偷偷的溜回去,包管神不知,鬼不覺,全福他未必敢告我的狀,我有什麼好怕的?」
  雍郡王轉了話鋒,道:「大哥,『邁爾丹』的戰事怎麼樣?」
  直郡王搖頭說道:「難,難,難,想不到這些蠻人這麼厲害,他們從不跟你正面交鋒,每次都是用鐵騎兵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像一陣風似的,擾亂一陣,等你進剿時,他又跑得沒影兒,全福他們幾個誰不叫苦……」
  一搖頭,接道:「那兒也真能要人的命,水土不服,十萬大軍到了那兒就病倒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經不起長途跋涉,個個疲乏得要死,老四,你想想,那裡白天熱得能曬出油,晚上凍得人打哆嗦,誰住得慣,我真懊悔跟去……」
  雍郡王皺眉說道:「那這場戰爭恐怕要拖到明年了……」
  「難說!」直郡王搖頭說道:「聽說皇上有意以樁泰(康親王)取代全福,真要那樣,恐怕這場戰事過不了明春,老四,你可不知道,樁泰這老頭兒雖然倔強癡肥,用兵作戰還真有一手兒。」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你聽誰說的?」
  直郡王道:「全福親口告訴我的,他直念佛,巴不得早一天回來!」
  雍郡王點頭自語,道:「沒想到樁泰還真有大用……」一搖頭,接道:「真想不到!」
  直郡王笑了笑道:「人世間想不到的事兒多著呢,就拿我來說吧,這一趟雖然苦了些,可是我就有一樁大收穫!」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什麼大收穫?」
  直郡王笑了笑,道,「老四,我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知道大冷夜裡我跑到你這兒來幹什麼?」
  雍郡王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直郡王道:「你一直在京裡,對京裡最近發生的三件事該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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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點頭說道:「我知道,但不十分清楚!」
  直郡王笑了笑道:「這件事就跟老二有關!」
  雍郡王精神為之一震,忙道:「大哥,什麼事?」
  直郡王道:「我剛不是說抽空去了一趟『西藏』麼?」
  雍郡王道:「是呀!怎麼樣?」
  直郡王詭異一笑,道:「我在『西藏』找了個喇嘛,他叫巴漢格隆,道術很高,能拿咒語鎮壓人……」
  雍郡王詫異說道:「能拿咒語鎮壓人,怎麼個鎮壓法?」
  直郡王微微一笑道:「只要他知道誰的生辰八字用黃紙寫下,藏在一個草人的肚子裡,他做起法來七天七夜,那被咒的人就會發瘋……」
  雍郡王叫道:「有這回事兒?」
  直郡王笑道:「怎麼沒有,我親眼看過他以咒語鎮壓過人,你的護衛是江湖人,不信你問問他!」
  關山月沒等問便道:「王爺,『密宗』本來詫異神秘,他們會的邪門法術很多!」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是真的?」
  「怎麼不真?」直郡王道:「本來就是真的!」
  雍郡王道:「大哥,又怎麼樣?」
  「又怎麼樣?」直郡王微笑說道:「你想我會怎麼樣,我準備請他向老二施咒……」
  雍郡王心中一喜,剛要點頭,背後,關山月突然在他後腰上碰了一下,他不愧多智,忙道:「大哥,他真行麼?」
  直郡王道:「事關你我,我還會騙你不成?」
  雍郡王點頭說道:「好是好,只是這辦法太陰狠了些……」
  直郡王笑道:「老四何時也學了婦人之仁,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咱們要不趕快放倒他,只怕咱們後日非被他整了不可!」
  雍郡王沉默著沒有說話!
  直郡王卻又說道:「老四……」
  雍郡王突然說道:「大哥的意思是……」
  直郡王道:「我來是找你合作!」
  雍郡王道:「我明白!」
  直郡王道:「老四,你的意思怎麼樣?」
  雍郡王遲疑了一下,關山月又在他後腰碰了一下!
  雍郡王忙道:「大哥好意我還有什麼說的,只是我……」
  直郡王道:「你怕什麼,又不是要你親自下手?」
  雍郡王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大哥,你準備……」
  直郡王道:「我準備先讓他發瘋,然後再進宮獻藥,讓他吃了藥,病更重,這樣一來,他准倒,只他一倒,這皇上寶座又少一個人爭了,至於你我,那好商量。」
  雍郡王道:「這還有什麼商量的,大哥為長,理應……」
  直郡王笑道:「怎麼,老四,還跟我來這一套?」
  雍郡王正色說道:「大哥,我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直郡王搖頭說道:「到那時候再說吧!」
  這位長皇子胤郴也夠陰的!
  雍郡王忽轉話鋒,道:「大哥說進宮獻藥……」
  直郡王微笑說道:「老四,你可聽說過『密宗』『阿肌酥丸』?」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沒聽說過,這是什麼藥?」
  直郡王笑道:「問你那護衛,看他知不知道?」
  雍郡王轉臉說道:「小關,『阿肌酥丸』是什麼藥?」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王爺,那是『密宗』中最厲害的一種淫藥!」
  直郡王笑道:「不錯,你這個護衛胸羅不差!」
  雍郡王道:「原來是淫藥……」
  直郡王道:「這『阿肌酥丸』能使老二的瘋病略見好轉,可是他接著會害上另一種病!」
  雍郡王忙道:「什麼病?」
  直郡王道:「淫病,見不得女人!」
  雍郡王驚喜說道:「那宮裡上自妃嬪,下有宮女,那麼多……」
  直郡王笑道:「所以我獻這『阿肌酥丸』,這一來宮裡就熱鬧了,你看著吧,要不了多久,準會有人告老二的狀!」
  雍郡王擊掌說道:「太好了,太好了,簡直妙透了,大哥,有你的,你讓我五體投地,我忙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不及你這一著!」
  直郡王笑了,很得意,也很陰鷙……
  接下去,所談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天南地北,一陣閒聊,直郡王屁股重,真能坐,一直坐到了快三更,要不是索倫王妃命人來催駕,他還不肯走呢!
  送走了直郡王跟索倫王妃,關山月也要告辭!
  雍郡王卻道:「慢點,小關,我還有話!」
  關山月道:「王爺,您還有什麼話?」
  雍郡王道:「只問你剛才在我背後,為什麼三番兩次的碰我?」
  關山月道:「王爺莫非見怪嫌罪?」
  雍郡王笑道:「不差,我想摘了你的腦袋!」
  關山月笑了笑,道:「一句話,王爺,凡有這種事,您讓別人干去!」
  雍郡王道:「我坐享其成!」
  關山月道:「王爺明白了!」
  雍郡王道:「小關,你不知道,唯獨老大跟我投機,我怎好跟他勾心鬥角?」
  關山月笑而不語!
  雍郡王道:「小關,你笑什麼?」
  關山月道:「我笑我自己!」
  雍郡王愕然說道:「笑你自己?為什麼?」
  關山月道:「可憐!」
  雍郡王道:「怎麼說?」
  關山月道:「我把心摘給了王爺,王爺卻跟我玩虛假!」
  雍郡王目閃異采,仰天大笑,擺手說道:「好了,好了,我的天,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臉紅了。」
  關山月笑了,他欠身告辭!
  雍郡王就站在大門口目送關山月離去!
  望著關山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他連連點頭喃喃自語,一連說了三聲好!
  什麼意思,別人無法知道,只有問他自己!
  雍郡王府上了大門,接著燈熄了!
  不,院子裡還有—點,在寒風搖動的枝葉縫隙中晃動著,那兒,時時傳出雍郡王的笑聲,還有他的側福晉!
  沒一會兒,那僅剩下的一點也熄了,「雍王府」一片黝黑!
  而,雍郡王跟他那側福晉仍在笑,尤其那位側福晉笑得厲害!
  看來,今夜雍郡王是夠高興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3:38

第十四章 燕歸來
  第二天,關山月沒出「侍衛營」一步!他班裡那十個,卻是一天沒見一個人影兒!
  當然,放出去了,誰會捨得回來,想見得到,那十個在外面不知道有多瘋狂呢!
  關山月一個人躺在炕上,兩眼直直地望,只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卻見他滿面的愁思,時而歎一口氣!
  快日落的時候,一陣急促步履聲驚醒了他,緊接著門上響起了輕微的剝啄聲!
  關山月眉鋒微皺,懶著沒動,問道:「誰?」
  門外那人應道:「領班,是我!」
  「是燕青!」關山月道:「門沒拴,進來!」
  門開了,燕青行了進來,進門滿臉賠笑哈了個腰!關山月道:「怎麼,玩夠了?」
  燕青忙道:「不,領班,玩兒那有夠?」
  關山月道:「那麼別人都在外頭,你怎麼回來了!」
  燕青搖了搖手道:「玩歸玩,領班,大夥兒心裡都明白,您恩威並用,這三天的玩樂是您賞的,所以,所以……」
  關山月笑道:「你回來就是為和我說這個?」
  「不,領班,」燕青忙搖頭說道:「是大夥兒不願猛玩兒,在『東來順』叫了一桌酒,另外還叫了幾個粉頭,讓我來請您……」
  關山月一陣激動,笑道:「請我去吃喝一頓?」
  燕青笑著點了點頭,道:「您無論如何賞大夥兒個臉!」
  關山月道:「燕青,替我謝謝大夥兒……」
  燕青忙道:「怎麼,您不去?」
  關山月搖頭說道:「不是我不識抬舉,掃大夥兒的興,我生平見不得女人,尤其是那些粉頭!」
  燕青忙道:「那容易,您去了大夥兒趕她們走!」
  「幹什麼?」關山月道:「把人家招來了又趕人家走?算了吧,燕青,我往那兒一坐,這頓吃喝多彆扭?沒了粉頭,對你幾個來說,這頓吃喝又多無味?所以我看還是免了吧!」
  燕青臉一紅,忙道:「領班……」
  關山月截口說道:「老實說,燕青!昨晚兒上我在『雍王府』喝多了,如今可以說宿醉未醒,頭昏沉沉的,實在懶得動,要不我早出去逛了,你快走吧,別讓大夥兒久等,替我說一聲,我心領了!」
  燕青搓著手道:「領班,那怎麼行?」
  關山月道:「有什麼不行的?快走吧,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要下炕趕了!」
  燕青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那,領班,我走了!」
  關山月道:「告訴大夥兒一聲,小心身子,別吃壞了,樂傷了!」
  燕青答應著欠身走了,但他剛出門又推門折了回來,進屋笑道:「您瞧我多糊塗,有件事兒我一路想要稟報您,到了您面前卻忘了,還好,想起來了,要不然我得再跑一趟了!」
  關山月道:「什麼事這麼嚴重?」
  燕青乾咳了一聲,遲疑著道:「領班,您的那位……您的那位,什麼時候搬家了?」
  關山月愕然說道:「我的哪一位呀?」
  燕青笑道:「您真會裝,紅姑娘呀!」
  關山月心頭猛地一跳,只覺得血往上湧,上了頭,上了臉,心想,這真巧,剛才還在想……當即「哦!」地一聲,道:「你說她呀,她怎麼了?」
  燕青道:「我問她什麼時候搬家了?」
  關山月含混地應道:「搬了,早就搬了,怎麼,你去過了?」
  燕青一伸舌頭,道:「老天爺,您可別冤枉人,我哪兒敢去,就是有人拿刀子頂在我的腰眼上,我也寧願挨他一刀,記得上次大展神威,還說哪窄門兒的人是您的,誰敢往哪兒闖……」
  關山月笑了:「過去的事兒了,還提它……」忽地凝目說道:「那你怎麼知道她搬了?」
  燕青嘿嘿一笑,得意地道:「不瞞您說,我不但知道她搬了,而且還知道她改了行,如今不在『八大胡同』唱了,卻改在『天橋』走繩索賣起藝來,可真沒瞧出,紅姑娘有一身不含糊的本領,真工夫,走眼,真是走眼,也難怪,誰叫她是您的人嘛!」
  他那兒直說,關山月聽直了眼,忙道:「怎麼說?她在『天橋』賣藝?」
  「是啊?」燕青嘿嘿笑道:「您可真會裝,難道您不知道?其實……」
  頓了頓,賠笑接道:「領班,不是燕青斗膽說您,憑您,還養不活兩個人?幹什麼還讓她一個姑娘家整天拋頭露面,向人伸手,看人臉色?乾脆賃間屋把她接過來不就行了?您要是怕麻煩,明兒個大夥兒替您張羅……」
  關山月聽不下去了,一抬手,截口說道:「燕青,你沒有看錯?」
  燕青道:「先前我也以為我自己眼花了,心想紅姑娘怎麼會武?又怎麼會跑到這兒來賣藝,可是後來我仔細瞅了好幾眼,沒錯,一點不錯,除了衣裳已不是她常穿那大紅的外,其他根本就是紅姑娘,對了,還有那個叫小翠的丫頭在幫場!」
  關山月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燕青道:「今兒個早上我從『天橋』過……」
  關山月道:「在『天橋』什麼地方?」
  燕青未答,瞪著眼反問道:「怎麼,您真不知道?」
  關山月笑了笑道:「告訴你吧,她跟我吵了一次架,嘔氣走了,這些天來我一直沒空找她!」
  燕青「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我帶您去!」
  「不!」關山月道:「別讓大夥兒久等,你告訴我,我自己去好了!」
  燕青嘿嘿一笑,道:「怎麼,領班,您現在宿醉醒了,頭也不昏了?」
  關山月臉上一熱,笑道:「不錯,現在全好了!」
  燕青笑道:「那麼我告訴您,就在摔跤大王樂寶林哪個柵兒上!」
  關山月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你的吧!」
  燕青一欠身,道:「領班,您千萬要接紅姑娘回來,往後我們幾個也算有個家好回!」轉身出門而去!
  這話感人,關山月一陣激動接一陣,呆坐良久,突然騰身躍下了炕,登上鞋,大步闖了出去!
  門忘了關了!
  「天橋」……在「先農壇」後,在那年頭兒,是個平民化的商賈雜技之所,星卜戲館,雜耍,在這兒是應有盡有,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耳不暇聽!
  這「天橋」,無論在什麼年頭兒,哪一個朝代,它都是藏龍臥虎,帶著神秘色彩的一方!
  日頭偏了西,風更大了,但是那刀兒一般的寒風刮不走逛「天橋」的人,更凍不了關山月一顆熱騰騰的心!
  他踏著雪,頂著風到了「天橋」,鑼鼓喧天,熱鬧之聲上了九霄雲外,他在人群裡東彎西拐,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摔跤大王」的棚子!
  但是,到了那兒他怔住了!
  摔跤的棚子邊兒上,是有一塊空地,空地上也有插柱子、擺著兵器留下的坑兒,可是,那塊地空空的,就不見一個人影兒,在那一剎那間,關山月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悵與空虛!
  他呆呆地站著,突然,身後響起了話聲:「老哥,你來晚了,人家收場了,明兒個請早吧!」
  關山月回過了身,眼前站著個矮胖漢子,一身利落打扮,不知是哪個棚子裡的,他當即皺眉說道:「怎麼這麼早就收場了?」
  那矮胖漢子眨眨眼道:「你老哥準是頭一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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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
  「我說嘛,」矮胖漢子笑道:「關姑娘有個規矩,日頭一偏西就收場……」
  關山月一怔:「誰是關姑娘?」
  矮胖漢子凝目問道:「你老哥來看誰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她姓關……」心裡著實地一陣激動!
  「可不是麼?」矮胖漢子道:「漢壽亭侯關夫子的關……」
  一搖頭,接道:「關姑娘人標緻,夠義氣,太難得了,在『天橋』多少年來我還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家,只是命苦了些,年紀輕輕的就出來拋頭露面討生活,唉……」搖頭一歎,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跑江湖嘛,有什麼法子……」
  矮胖漢子道:「所以說她命苦,不該生在跑江湖的家裡!」
  關山月道:「你老哥是……」
  矮胖漢子拇指一翹,指了指「摔跤大王」的棚子,道:「兄弟樂寶林,就在這棚子裡討生活,往後請多捧場!」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你老哥就是名滿北六省的『摔跤大王』,失敬了!」
  「好說!」樂寶林笑道:「『天橋』多年,討生活,混飯吃,全仗朋友們的照顧,也是『北六省』江湖的抬愛,你老哥貴姓?」
  「關!」關山月道:「關夫子的關!」
  樂寶林眼一直,道:「你老哥也姓關?」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瞞樂老說,關姑娘是舍妹,我由南七省趕來看她!」
  樂寶林「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哎呀,你怎不早說,自己人,自己人,咱們有緣,來,棚裡坐坐!」擺手便往棚裡讓!
  關山月忙道:「謝謝,不了,我還得找舍妹去!」
  樂寶林道:「忙什麼,待會兒我帶你去,這『天橋』只有我一個人兒知道她住在哪兒,不瞞你說,她認我做乾哥哥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哪太好了,久仰樂大哥為人血性,義薄雲天,是位沒奢遮的硬漢子,舍妹多承照顧……」
  「什麼話!」樂寶林道:「自己人還客氣?我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說真的,兄弟,哪兒都欺生,這年頭混飯吃不容易,她人長得標緻,對人又和氣,這一帶有不少對她動了歪念頭,要不是我在旁邊頂著,她在這兒真呆不下去,就拿那個官兒子吧……
  不,不提他了,掃興,提他噁心,來,兄弟,棚裡坐坐,喝杯茶,然後我賠你找她去!」
  關山月遲疑了一下,赧笑說道:「樂大哥,我兩個有好幾年沒見面了……」
  「行!」樂寶林一點頭,道:「也是,心裡怪惦念的,兄弟,你等等,我招呼一聲,咱倆這就走!」
  扭頭喊道:「裡邊兒的,照顧一下,我去去就來,不,乾脆收場,今兒個不做生意了!」
  棚子裡有人答應一聲,樂寶林拉著關山月就走!
  兩個人,並肩一路談笑,往「天橋」西行去……
  談笑間沒多久便到了「天橋」西!
  「天橋」西沒「天橋」地熱鬧,也沒「天橋」那麼擁擠,只有面對空曠的一排矮房子,這排矮房子前還圍著一圈木棚,看上去挺寧靜!
  樂寶林抬手—指門前有棵樹的第三家,含笑說道:「到了,兄弟,就是這個門兒!」
  剎時間,關山月心裡很激動,也有點緊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只知道這是他生平從未有過的現象,隨著樂寶林的話,他微笑點頭,含混地道:「原來她住在這兒……」
  樂寶林搖頭說道:「兄弟,房子是賃來的,能在這塊地兒賃這麼一間房子真不容易,雖然雜了點兒,可都是安份守己,憑能耐,靠勞力討生活的良民……」
  說著話到了門前,樂寶林抬手剛要敲門,突然他手停在了哪兒,回目說道:「兄弟,你聽聽,是不是有個男人說話……」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不錯,樂大哥好敏銳的聽覺!」
  裡面,是有個男人的笑聲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樂寶林臉一繃,冷哼說道:「准又是那個官兒子,這兔蛋今兒個纏,明兒個纏,從一大早上場纏到日偏西收場,我他娘的瞧著就不順眼,真恨不得痛痛快快地……」
  使足了勁兒砰砰地敲了門,他把門當成了那官兒子,官兒子惹不得,這兩扇門可揍得!
  關山月道:「樂大哥,他是……」
  只聽腳步響動,裡面傳出個俏生生的說聲:「誰呀,敲門這個敲法,想拆門哪?」
  關山月一聲就知道是俏丫頭小翠,心裡禁不住又是一陣激動,只聽樂寶林沒好氣地應道:「翠姑,是我!」
  「喲!」小翠在裡面叫了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您哪……」
  門栓響動,兩扇門倏然而開,小翠一張嬌靨出現在眼前,堆著笑,笑得好美,好甜:「大爺,別生氣,小翠可不知道是您,您今兒怎麼收場這麼早……」
  一眼瞥見樂寶林身邊還有個人,凝目只一細看,她突然怔住了,玉手掩住檀口,瞪圓了美目,說不出話來!
  關山月強忍激動地含笑說道:「小翠,還認得我麼?」
  小翠老半天才定過神來說了一句:「關爺,是您,會是您……」霍地扭轉嬌軀,她便要叫!
  樂寶林手快,一把揪住了她,喝道:「翠姑娘,別叫!」
  小翠一怔回身,愣愣說道:「怎麼了,大爺?」
  樂寶林道:「是不是那個兔兒子在裡面?」
  小翠點了點頭,道:「從場子裡他跟到了家,來了就賴著不肯走,嬉皮笑臉的,噁心死人了,可是不敢得罪他……」
  樂寶林雙眉一揚,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咱們進去不進去?」
  關山月笑了笑,道:「樂大哥,我已經來了,總不能這麼任人纏她!」
  樂寶林猛一點頭,道:「對,兄弟,是漢子,我他娘的豁出去了,走,咱們進去瞧瞧去!」當先大步行了進去!
  關山月邁步跟了上去,隨手帶上了門!
  小翠碎步跟在身邊,詫異地問道:「您二位怎麼會認識的?」
  關山月尚未答話,樂寶林已然說道:「現在別問,待會兒再告訴你!」
  說話間已近堂屋,這小院子裡一條石頭路,兩邊是草坪,看上去挺幽靜,房子一明兩暗共是三間連在一起,兩旁邊那兩,可是臥房,中間那間開敞的是堂屋!
  堂屋裡,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正是紅姑柳綃紅,她一身利落打扮,頭上包著塊紗,那一頭烏油油的秀髮露著一半,仍是那麼美,風韻不減以往!
  睽別沒多久,在關山月眼裡,她似乎是久別重逢,心裡的感受不可言喻,別有一番滋味!
  男的,是個白淨淨的年輕人,長眉細目,穿著講究氣派,長袍,馬褂,旁邊椅子上還放著一襲狐裘,看上去帶著脂粉氣,分明是紈褲子弟,吃飽了飯不幹正事的公子爺兒!
  一見樂寶林,柳綃紅站了起來,含笑剛一聲:「大哥!」
  她突然凝了目,目光直愣楞地,檀口半張,像被人制了穴,一動不動,嬌靨的神色,是激動,是驚喜,是意外,還有些令人難以言喻的東西!
  樂寶林應道:「妹子,我來了,還給你帶了位客人,你瞧瞧是誰!」這話也說得晚了些!
  那年輕人也站了起來,「哦!」地一聲笑道:「聽敲門,我以為是雷神來了,原來是『摔跤大王』樂老哥,多日不見了,你好啊!」
  樂寶林傲不為禮,冷冷說道:「托大少的福,樂寶林一向粗健,至於說多日不見,大少健忘,今早才見過,我妹子的場子就在我蓬棚兒上,一天怕不要見大少好幾回?」
  年輕人臉一紅,臉色微變,也許是礙著紅姑,他沒有發作,自己掩窘,嘿嘿一笑,他轉望了關山月:「樂老哥,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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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淡然說道:「關姑娘的朋友!」
  他是個意氣人,有事往頭上引!
  年輕人「哦!」地一聲強笑說道:「那難怪關姑娘對人一向不假顏色,原來她有閣下這麼一位氣宇軒昂,英俊瀟灑,倜儻不群的朋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所以我希望你以後別死皮賴臉的糾纏!」
  這話,份量夠重的!
  樂寶林一驚!
  年輕人臉色猛然一變,逼視關山月道:「你說什麼?」
  關山月道:「你要願意再聽第二遍,我也願意……」
  「住嘴!」年輕人叱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紅姑與樂寶林忙遞眼色,關山月只作未見,道:「有勞動問,姓什麼,我不想說,幹什麼的,我可以告訴你,吃糧拿俸當差的!」
  年輕人「哈!」地一聲道:「原來是個吃糧拿俸當差的,關姑娘真好眼光,好胃口,吃糧拿俸有幾何?能養得活人?你在哪兒當差?」
  關山月道:「『侍衛營』,你聽說過麼?」
  紅姑與樂寶林為之一怔!
  年輕人仰天大笑,狂傲之態畢露:「『侍衛營』,『侍衛營』,原來是『侍衛營』裡當差的,嗯,來頭不小,挺唬人的,可是,你……」
  抬手一指自己鼻子,輕狂地道:「你知道我是誰,是幹什麼的麼?」
  樂寶林忙道:「兄弟,這位是『九門提督』的大少……」
  隨著話忙遞眼色,那意思是說,這主兒惹不得,最好點到為止,見好就收!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向提督的大少……」
  年輕人道:「你明白就好,我告訴你,以後這個門……」
  關山月道:「向大少,大清有的是皇律,難道向提督叫你這般糾纏民女的麼?」
  年輕人臉色一變,道:「你好大的膽子,就是拜善他也不敢對我這樣說話,告訴你,本少爺看上誰是誰的造化,有享不盡的榮華……」
  關山月截口說道:「關姑娘她無福消受,話我說在前頭,以後誰要是再敢進這個門兒半步,別怪我打斷誰的兩條腿!」
  年輕人氣白了臉,大聲叫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奴……」
  關山月淡然說道:「你,說話乾淨點!」
  「乾淨點?」年輕人氣得發抖,怒笑說道:「罵你那是便宜,本少爺今兒個還要揍人,我看看是誰給你的膽子,是誰在背後給你撐腰!」
  邁步走了過來,舉手便摑!
  樂寶林看看事已鬧起,不出頭是不行了,當即跨步上前,抬手一攔,道:「大少……」
  年輕人揮手喝道:「你閃開,誰多嘴我連誰一起揍!」
  樂寶林忍無可忍,雙眉剛揚,關山月已然笑道:「樂大哥,您請閃開,這事您別插手,讓我來代向提督管教管教他這不肖的兒子!」
  順手一帶,把樂寶林帶出了好幾步去,樂寶林一怔,直了眼,滿臉詫異地瞅著關山月!
  火上澆油,那年輕人臉色鐵青,掄拳便打!
  關山月伸手一抄攫上他的腕脈,只一抖,年輕人一個身形飛出屋外,砰然一聲摔了個大跟頭!
  他爬了起來,好半天才顫聲說道:「這還得了,簡直是要造反,簡直是要,本少爺不還手,走,你跟我找拜善去!」
  關山月含笑搖了頭,道:「對不起,向大少,要去你自己去,我沒有工夫!」
  年輕人險些為之氣結,抬手遙指,顫聲說道:「你,你,你真是『侍衛營』的?」
  關山月笑道:「這還假得了,你儘管上『侍衛營』找統帶問一聲,絕對有我這個人,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姓關!」
  「好,好,好,你姓關!」年輕人道:「姓關的,你要是有種,你就在這兒等著別走!」
  關山月笑道:「你放心,一時半會兒我還不會走,其實,走又有什麼關係,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侍衛營』裡你還怕找不到我麼?」
  「好!」年輕人猛一點頭,咬牙說道:「你等著!」轉過身,瘸著腿就要走!
  關山月突然喝道:「慢著!」
  年輕人一震,還真沒敢動,他轉回身道:「你還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5:06

第十五章 懲惡少
  關山月截口說道:「話,我再說一遍,為你那兩條腿著想,假如你還想走路,從今後你最好別進這個門,也最好別再讓我碰上,話說完了,帶著你的東西,走吧!」抬手拿起椅子上的狐裘丟了出去!
  年輕人不知輕重,抬手抱住了狐裘,卻砰然一屁股坐在了石板地上,小翠忍不住「撲!」地一聲笑了!
  年輕人臉好紅,剎時由紅轉白,再轉鐵青,翻身站起,惡狠狠地盯了關山月一眼,半句話沒說,轉身狼狽而去!望著他出了門,關山月倏然而笑!
  忽聽樂寶林喝道:「好身手,兄弟,我走眼了!」
  關山月回身笑道:「樂大哥誇獎,比起您那手『北六省』無敵的高絕『摔跤術』……」
  樂寶林搖頭說道:「兄弟,你別過謙,這話等於罵人,我吃過多少年的江湖飯,見過的人也不可勝數,先前我走眼了,可是如今我看的清楚……」頓了頓,接道:「走江湖這多年,在『天橋』待這麼多日子,我從沒見過像兄弟你這樣的好手,舉手投足全是高絕的真才實學,一點也不含糊的真工夫,我這『摔跤術』不敢比,那只有幾斤蠻力,還得取巧……」
  關山月笑道:「樂大哥,『北六省』無敵的『摔跤術』可不是……」
  樂寶林目光一凝,搖頭說道:「兄弟,不談這了,你真在『侍衛營』吃糧拿俸當差?」
  關山月點頭說道:「真的,樂大哥!」
  樂寶林面有異色,搖頭說道:「兄弟,彼此不外,諒你也不會把我怎麼樣,恕我直說一句,你不該進那個門,你糟蹋了你這身所學!」
  說著,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
  關山月笑了笑,沒在意,也沒多說,跟著坐在了他身邊,抬眼望向對面的紅姑,四道目光交接,那像電流通過了全身,兩個人的心裡都為之一顫!
  紅姑嬌靨微紅,微微地低下了頭,直瞅著腳下那雙沾著雪泥的繡花鞋!
  關山月定了定神,道:「紅姑娘,你怎麼又回來了?」
  紅姑仰起了嬌靨,很平靜,但任何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平靜,是強裝的,嬌靨上猶帶著三分紅,她道:「這兒住慣了,我不想走!」這話也很平淡!
  關山月道:「為什麼不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紅姑微一搖頭道:「那兒我住膩了,那種生活我過膩了,也使我厭惡,所以我想換換環境,改改行!」
  似乎前後矛盾!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呢?他知道?」
  紅姑微微點了頭,道:「是我央求二叔的,他答應了我才回來的!」
  關山月道:「沒碰見他?」
  紅姑凝目說道:「你是說我大哥?」
  關山月點了點頭!
  紅姑搖頭說道:「沒到約定的會面處我就帶著小翠折了回來,沒碰見!」
  關山月吸了一口氣,道:「紅姑娘,你知道,你不該折回來!」
  紅姑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我………」嬌靨微微一紅,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這些日子來,風聲一直很緊!」
  紅姑娘低低說道:「我聽說了,城裡發生了幾件大案子,鬧得滿城風雨,我承認有點揪心,可是我知道我沒回來錯!」最後那一句聲音更低,頭也垂了下去!
  關山月微微一歎,道:「紅姑娘,既然你明白了,那也就……」倏轉話鋒,道:「我還是希望你離開這兒,到江南找老人家去!」
  紅姑猛抬螓首,嬌靨的神色很堅決,搖頭說道:「不,我不走,絕不離開這兒,既然回來了,我就沒有再走的打算,要不然當初我不會折回來!」
  關山月很感動,暗暗一歎,他沒再說什麼!
  這堂屋裡,剎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突然——
  「你倆!」樂寶林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兄弟,妹子,你兩個究竟在說些什麼?難道你兩不是……」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樂大哥,我敬您是位江湖英豪,有血性,義薄雲天,沒奢遮的好漢,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瞞你……」
  頓了頓,接道:「樂大哥,你可聽說過,以前『八大胡同』有個色藝雙絕的賣唱姑娘,叫紅姑娘?」
  樂寶林猛一點頭,道:「聽說過,怎麼沒聽說過?紅姑娘的大名幾幾響澈了半片天,兄弟,難不成妹子就是……」
  關山月一點頭,道:「是的,樂大哥,她就是那位紅姑娘!」
  樂寶林呆了一呆,尖聲叫道:「妹子,你,你怎麼不早說,唉,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他沒說,只「叭!」地擊了一掌!
  紅姑歉然地道:「大哥,您要原諒,我有理由不能說……」
  「什麼話,妹子!」樂寶林道:「你是誰不一樣?『北京』城裡的人,你試打聽,只要提起紅姑娘三個字,沒有不挑拇指的,人美,才高,藝絕,更難得孤傲高潔,賣藝不賣……」
  倏地住口不言!
  紅姑娘沒說話!
  關山月卻道:「樂大哥,她姓柳,叫綃紅,是位江湖上的俠女,樂大哥聽說過『萬利神賈陪錢郎中』這八個字?」
  樂寶林道:「兄弟說的莫非是金老爺子?」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樂大哥見多識廣,那就是紅姑娘的二叔,我剛才所說的老人家,也就是指……」
  「我的天!」樂寶林一躍而起,叫道:「妹子,你,你都該早說,都該早說,金老爺子名滿江湖,哪個不知,誰不尊仰,我要是早知道……『天橋』這幫人要是早知道,誰也不敢欺負你了!」
  「大哥!」紅姑道:「我不說過麼,我有理由不能說?」
  樂寶林道:「妹子,你有什麼理由?」
  紅姑瞟了關山月一眼,道:「讓他說。」
  樂寶林收回目光,道:「兄弟,你說!」
  關山月應了一聲,道:「樂大哥,我姓關,叫關山月,當年在袁大將軍麾下……」
  樂寶林叫道:「兄弟,怎麼說?你當年在袁大將軍麾下?」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樂大哥!」
  樂寶林道:「那如今你為什麼投身……」
  關山月道:「請聽我說,樂大哥……」頓了頓,接道:「袁大將軍歸天後,我脫去戎裝,穿上布衣,投身在江湖裡,袁大將軍歸天時,曾交給我一紙遺令,在這紙遺令裡,他交給我一項艱巨而神聖的使命……」
  樂寶林忙道:「什麼使命?兄弟!」
  「聽我說,樂大哥!」關山月道:「我接奉了袁大將軍遺令後花了整整三年工夫,結識了一個人很不錯,但熱衷名利的江湖人,此人算得一方豪雄,姓巴,叫巴不韋,外號……」
  樂寶林忙道:「莫非當年稱雄四川,如今任職在城裡『集賢館』的那位巴不韋?」
  關山月點頭說道:「正是他,樂大哥認識他?」
  樂寶林搖頭說道:「聽說過,我聽說他不容於江湖同道,在四川沒法安身,才跑到『北京』來碰運氣.沒想到讓他一下碰對了,如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紗緞,耍得很開,兜得很轉,一些小衙門都得買他的帳!」
  關山月道:「樂大哥沒說錯,他是碰對了,當年他在四川被江湖同道圍攻,是我及時救了他,如今他成了雍郡王胤禎秘密機關中的一員,由於他的極力推薦,所以我來了『北京』……」
  樂寶林道:「這麼說兄弟你也是……」
  關山月笑了笑,道:「樂大哥,我如今是個大紅人,一個炙手可熱的人,雍郡王曾說,有一個關山月勝過十萬甲兵!」
  樂寶林道:「這我相信,只是兄弟你……」
  關山月逕自接道:「到了這兒後,我下榻於金老人家開設的客棧中,那是我早就知道他隱於京城,由他,我認識了紅姑娘跟金飛,我幫金飛一個大忙,讓他帶走了康親王的格格海珠……」
  樂寶林失聲說道:「怎麼,兄弟,康親王的海珠格格是你……」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既是三生石上早訂,我為什麼不成全人家?當然他也幫了我一個大忙……」
  樂寶林道:「什麼,兄弟?」
  關山月道:「樂大哥,你知道,金飛的一身水性,放眼天下,除『微山湖』的魚殼外,無人能及,我請他入禁宮,進內宛,救出了被囚在水牢多年的昭仁公主,另外還……」
  紅姑娘尖聲叫道:「昭仁公主,是你叫他……原來……」
  樂寶林也叫道:「原來鬧得滿城風雨,使多少人丟官掉腦袋的首件大事是兄弟你……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兄弟,你令我好不敬佩!」
  關山月道:「樂大哥,身為先朝遺臣,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先朝遺民,漢族世胄的職責!」
  樂寶林道:「兄弟,我慚愧,我只知道終日賣力氣混口飯吃!」
  關山月道:「樂大哥要這麼說,我就為我剛才的話而感到不安了!」
  樂寶林正色搖頭,道:「別這麼說,兄弟,我不是個不明大義的人!」
  關山月道:「是的,樂大哥,這我知道,要不然我不會把這些不該知道的,毫不隱瞞地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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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寶林還待再說,紅姑突然說道:「關爺,這麼說,公主如今是跟二叔住在一起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紅姑娘,可以這麼說!」
  紅姑娘道:「你是打算讓公主在陝甘長住?」
  「不!」關山月搖頭說道:「我讓飛兄弟帶了一封信給老人家,請老人家半途改道,護送公主到另一個地方去!」
  他沒說出那地方是哪兒,那就表示他不願說!
  紅姑冰雪聰明,玲瓏剔透,也就沒再往下追問!
  倒是樂寶林開了口:「兄弟,你剛才說金少俠送走公主時,另外還帶了個什麼?」
  關山月道:「樂大哥,還有一顆賊頭!」
  樂寶林脫口一聲驚呼,道:「兄弟,你是說……敢情這三件大案,全是你一個人的傑作!」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樂寶林目光一凝,道:「那麼,兄弟,事完了,你為什麼不走,卻怎又投身……」
  關山月截口說道:「樂大哥,那三件案子,除了拯救公主之外其他的對我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樂寶林呆了一呆,道:「關爺,這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什麼才是大事?」
  關山月道:「我留下來不走,以後要做的才是大事!」
  樂寶林錯愕了一下,一巴掌拍上大腿,叫道:「兄弟,我明白了……」
  目光一轉,投向了柳綃紅,道:「就因為他不走,所以你又折回來了,可對?」
  紅姑沒想到這位義兄會有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問,嬌靨一紅猛地垂下了螓首!
  便連關山月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說兄弟!」樂寶林又大巴掌拍上大腿,道:「既然這樣,還耗什麼勁兒,乾脆,找個好日子,我這個大哥做主,給你們倆辦一辦,一旦成了親,有了家……」
  紅姑紅雲泛上了耳根,忙道:「大哥,不行!」
  樂寶林詫異說道:「妹子,怎麼不行?難不成你不願意?」
  紅姑微一搖頭,急道:「不是我,大哥,是他!」
  說完了這話,一顆烏雲螓首幾幾乎垂到了酥胸!
  樂寶林怔了一怔,霍地轉注關山月,叫道:「兄弟,你不願意?為什麼?」
  別看關山月平日各方面如何高絕,如今他囁嚅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紅姑突然仰起螓首,整了整猶帶三分羞紅臉色,道:「大哥,你該明白,他這人跟一般人不同,他所負的使命也是非同小可,目前他不能成家,不能有家室之累,我認為像如今這樣也挺好……」
  樂寶林恍悟地道:「原來……可是,妹子,你倆要耗到什麼時候?像兄弟這樣,那可說不定要到什麼時候……」
  紅姑道:「大哥,我知道,我願意等他,對我二叔我也說的很明白,哪怕是十年八年,甚至於一輩子,我都願意等,其實,我跟他都不是世俗兒女,只要心裡有,何必,多此一舉拘於形式?」
  伊人深明大義,復又多情癡心……
  關山月略略感動之餘,情不自禁地投過深深的感激一瞥!
  樂寶林歎道:「妹子,難得你……既然你願,那就這樣吧!」
  紅姑道:「謝謝您的關心,大哥!」
  「妹子,這什麼話!」樂寶林瞪眼說道:「我從小就沒了家,一個人在外流浪,闖江湖這多年,除了幾個徒弟外,一個親人都沒有……承你看得起,認我做個乾哥哥,我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妹子看待,如今金二叔不在這兒,你的事就該我張羅!」
  紅姑微現激動,但是她沒說話!
  小翠突然俏生生地笑道:「剛才關大爺跟大爺一塊兒站在門外,害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關爺,您是怎麼知道姑娘在這兒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是我班裡的一個弟兄,在『天橋』無意中看見了紅姑娘,回去對我說了,我起先不信,可是他說他絕沒看錯,於是我就趕緊跑來看看,可巧在場子旁碰見了樂大哥……」
  樂寶林笑道:「兄弟,還說呢,舍妹,舍妹的,可冤苦了我,不過也難怪我上當,誰叫舍妹也姓關哪!」
  這調侃一句,聽得紅姑娘又紅了臉!
  樂寶林笑嘻嘻的又是一句:「燒盤兒了(害臊)真是,用得著麼?妹子,姓他這個關字,還不是遲早的事兒?」
  饒是紅姑巾幗俠女,她也臊得抬不起頭來!
  小翠噘著小嘴兒一旁幫了姑娘的腔:「大爺,你可算是娘家的人哪!」
  樂寶林一怔,旋即點頭大笑,道:「對,對,對,小翠說的對,我是妹子的娘家人,該站在妹子這—邊兒,真是,我是糊塗了,剛才說的收回,全收回,行了麼?」
  小翠笑了,笑得永遠那麼美,那麼甜!
  笑聲中,樂寶林忽地皺起眉鋒,望著關山月道:「兄弟,別怪我說話不瞧時候煞風景,剛才的事你能……」
  關山月道:「樂大哥是指那位大少?」
  樂寶林點了點頭!小翠「呸!」地一聲道:「提起他我就噁心!」
  關山月道:「樂大哥,我並沒有把『九門提督』放在眼裡!」
  樂寶林道:「兄弟,你不知道,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
  紅姑美目微橫,突然說道:「大哥也真是,他有胤禎撐腰,又怕得誰來?」
  「對了!」樂寶林呆了一呆,拍了一下大腿,道:「我怎麼把這個主兒給忘記了,『九門提督』權勢再大,他可絕不敢招惹四阿哥,雍郡王呀……」一頓,接道:「只是,兄弟,你看他會來麼?」
  「會!」關山月點頭笑道:「一定會,以他平日的氣勢,他豈肯吃這個虧,要讓我看他回去後絕不會先去找拜善,定然是先帶著人找來出出氣,然後再把我交給拜善處置!」
  樂寶林道:「那麼,你怎麼辦?兄弟?」
  「他們走著來,我讓他們爬著回去,然後他會去找拜善,拜善對他一說,不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且包管他今後絕不敢再進這個門兒!」
  樂寶林笑了,拍手說道:「好主意,痛快,痛快,誰敢打『九門提督』的少爺,兄弟,也只有你了……」忽聽大門砰然一聲,忙道:「來了,兄弟,說著曹操……」
  「姓關的,你出來!」
  門外響起了一陣叱喝!
  四人抬眼外望,只見院子裡闖進了四個氣勢洶洶的大漢,叉著腰,瞪著眼,不可一世!
  門外,還站著七個人,六個是打扮利落,腰中鼓鼓的大漢,中間一個是那『九門提督』的大少!他站在門外指手劃腳地直嚷嚷,可就不敢進門!
  關山月笑了,道:「樂大哥,您陪紅姑屋裡坐坐,我出去瞧瞧去!」說著他站了起來!
  樂寶林霍地站起,道:「不,兄弟,我跟你一塊兒出去!」
  關山月道:「樂大哥,您犯不著,以後您還要在『天橋』……」
  樂寶林道:「兄弟,那我何如當初不讓他瞧見,我不說過了麼?我豁出來了,雖然插不上手,瞧瞧熱鬧,瞻仰瞻仰兄弟你的高絕身手,飽飽眼福總是難得的機會!」
  關山月沒再多說,一笑轉身行了出去!
  院子裡站定,他抬眼打量,微一拱手,含笑說道:「四位是……」
  一名大漢冷冷說道:「『查緝營』的!」
  「查緝營」與「侍衛營」是兩個不同的衙門,「查緝營」歸「九門提督」直接統轄,負責京城安寧,查緝一些作奸犯科!
  而「侍衛營」則歸貼著親貴邊兒的人統帶了,負責內城以及「紫禁城」的安全,雖不如御前帶刀的大內貼身侍衛,但比起「查緝營」要大,要高得多!
  照理,「查緝營」的絕不敢招惹「侍衛營」的,可是今天有大少撐腰,那就另當別論!
  關山月當即「哦!」地一聲笑道:「原來四位是『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失敬!」說著,他拱起了手!
  那適才發話大漢,猶不知死活地端起了架子,面泛凶狠之色,冷冷說道:「你就是在『侍衛營』當差的姓關的?」
  關山月道:「不錯,在下正是關某人!」
  那大漢道:「好得很,『查緝營』平日受夠了『侍衛營』的氣,但礙於提督而一忍再忍,今天你竟敢出手毆打提督大少,簡直膽大包天,形同造反,新舊帳一併算,今天爺們倒要看看『侍衛營』當差有什麼過人之處……」
  只聽那位大少在門外叫道:「少跟他囉嗦,把他揪出來!」
  那大漢一擺手,道:「姓關的,聽見了麼?是漢子跟爺們出去,大少不願嚇著了關姑娘!」
  關山月一點頭,道:「可以,我這就出去,但在我沒跟四位出去之前,我要先請問一聲,剛才踢門的是哪一位?」
  那大漢道:「就是我,怎麼樣,你咬我的……」
  他那個髒字還沒出口,關山月已然說道:「不怎麼樣,我留你一條腿!」
  話落跨步,飛閃而至,飛起一腿直踢出去!
  關山月身手快捷如電,那大漢只覺眼前一花,當他知道情形不對時,關山月腳已掃在他左腿膝彎上!
  只聽「叭!」地一聲輕響,隨聽那大漢殺豬般一聲大叫,砰然倒地,抱著左腿亂滾!
  那另三個被驚住了,沒一個敢動!
  樂寶林為之動了容!
  關山月像個沒事人兒,微微一笑,道:「三位,請跟我出去!」
  手往後一背,當先行了出去!
  他把背後毫無顧忌地全交給了人,這是機會,一名大漢悄無聲息地探身欺進,抖身一掌直劈關山月後頸!
  樂寶林看得清楚,大驚忙喝道:「兄弟,留……」
  「神」字未出,關山月左手後拋,那偷襲大漢大叫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頭上都見了汗!
  沒一個敢動了,關山月跨步出門,門外,那七個由那位大少領著直往後退,個個滿臉的驚駭色!
  突然,那位大少爺站穩了,大聲叱道:「該死的混帳東西,還不上去……」
  一聲大喝,寒光閃動,那六個大漢探腰亮了兵刃,個個凶狠驚駭,躍躍欲動,但有點怯意!
  「怎麼?」關山月笑道:「亮傢伙,動兵刃了?諸位要弄清楚,這兒是京畿重地,我是『侍衛營』的……」
  一名大漢色厲內荏地道:「你打提督的大少爺,膽大包天,形同造反,就該死!」
  「好!」關山月點頭說道:「我話說在前頭,哪個敢先動,我就讓哪個斷一隻手!我說得出,做得出,諸位要不信請看裡面那兩位!」
  那是一點不假,誰都看得清楚,關山月這句話確有震懾之效,那六個沒一個敢先上!
  那位大少爺臉上老大地掛不住,他厲喝說道:「該死沒用的東西,你們哪個敢不上,我就要哪個的腦袋!」
  這句話更懾人,斷手總比丟腦袋好!
  那六個遲疑了一下,一名大漢突然大喝躍起,抖起手中兵刃直撲關山月!
  關山月一搖頭,道:「念在你被逼無奈份上,去!」身子一偏,抬腿踢出!
  那大漢悶哼一聲抱腕退後,那兵刃化為一道寒光沖天直上,數十丈高處力盡勢微,掉頭墜下,「撲」地一聲直挺挺地紮在遠處的雪地上。
  關山月抬眼一掃,道:「還有哪位要上?先招呼,這回可沒那麼便宜!」
  那五個,沒一個動!
  那位大少爺厲喝說道:「真笨,真沒用,十個人對付不了一個,你們簡直糟蹋糧食,『查緝營』要你們幹什麼?你們不要腦袋了,上啊!」
  那五個互覷一眼,只聽一人叫道:「弟兄們,豁出去了,拼吧!」
  五名大漢兵刃揮起,一陣風般地撲了過來!
  關山月搖頭說道:「你們這些可憐蟲令我不忍!」一閃身,橫裡跨步,他已到了那位大少爺面前。
  那位大少爺大驚失色,機伶大喝:「大膽,你想幹……」
  關山月劈胸揪住了他,身形一旋,把他帶了過來,帶得他眼前冒金星,七葷八素。
  關山月淡然喝道:「各位,請往他身上招呼!」
  那幾個大驚,一起收勢站住!
  關山月道:「請諸位把兵刃收起來!」
  那幾個猶豫了一下,乖乖地把兵刃藏回腰裡!
  關山月笑道:「謝謝諸位的合作……」
  凝注那位大少爺,笑接道:「大少,令尊轄下的『查緝營』裡還有多少人?」
  那位大少嚇白了臉,直道:「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關山月道:「不幹什麼,我的意思是說,你大少該多帶幾個來!」
  那位大少爺沒有說話!
  關山月笑了笑,又道:「大少,如今,你我該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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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大少爺有點硬,道:「我找拜善說話去!」
  關山月雙眉微揚,笑道:「好啊,大少你儘管請,只是那恐怕要往後擱擱,眼前大少你糾纏民女於前……」
  那位大少爺道:「她只是個江湖賣解女子!」
  關山月道:「江湖賣解女子也是人,並不見得比誰低賤些,在這兒我願意告訴大少,她是我的人,你大少糾纏我的人於前,復又糾眾行兇於後,眼前這件事,咱們該先了一下!」
  那位大少驚恐地道:「你打算怎麼個了法?」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很簡單,我這個人一向寬懷大度,不為已甚,我並不怎麼打算為難你大少,我出身江湖,如今任職官家,先按我的扛湖規定,廢去你大少的四肢,然後再讓你『查緝營』的這些人抬著你找統帶告官狀去!」
  這番話聽得那位大少爺嚇破了膽,他面無人色,猛然一掙,扯著喉嚨便叫:「救命啊,殺人了,救命啊……」
  「大少!」關山月笑了笑,道:「我無意殺人,你可別亂給我扣帽子,『天橋』鑼鼓喧天,恐怕你喊破了喉嚨也沒人聽見!」
  關山月沒直說,要是直說,那就成了,就是有人聽見,恐怕人家樂得瞧個痛快,也不會有人管!
  事實上關山月沒說錯,他叫了半天,沒看見一個人跑過來,他沒轍了,也軟了,不叫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回身揚手,道:「哪位把兵刃借我用一下!」
  那位大少魂飛魄散,心膽欲裂,忙顫聲哀求說道:「關,關,關壯士,你饒,饒……」兩腿一軟,便要跪下!
  關山月可沒讓提督大少跪,關山月也明白,假如讓他這麼跪下,那顯得自己做得太過,在雍郡王胤禎或拜善那兒不大好說話,當即揪胸一提,把他提了起來,道:「大少,這我不敢當,你大少這一套也令我心軟,我只聽你一句,以後還來不來糾纏了?」
  那位大少爺頭搖得像貨郎鼓,忙道:「不來了,不來了,關壯士,我絕不來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說過,我這個人由來寬懷大度,不願為己過甚,大少,沒事了,帶著你的人,請吧!」
  手一鬆,那位大少踉蹌出去好幾步,他可沒敢再多說,也沒敢再瞪關山月,更沒招呼「查緝營」的那幾個,抖著兩條腿,轉身便跑!
  驚魂猶顫,拾回一條命,怪爹娘少生兩條腿,他能不跑?活了這麼大,他可從沒受過這等驚嚇!
  他一跑,「查緝營」的那幾個也要跑!突然——
  「慢點!」關山月陡揚輕喝,那幾個一震停步,眼望著關山月,滿含企求,好不可憐!
  關山月抬手指向院子裡,道:「把貴營的人帶走!」
  那幾個走進院子裡,扶起受傷的,一拐一拐地狼狽而去,目送那幾個遠去,關山月走向插在遠處雪地上的那把刀,伸手把他拔了起來!
  他往回走的時候,樂寶林迎了上來,挑著拇指,驚喜地道:「兄弟,高,高,高,我算是開了眼界,兄弟,你這身工夫是怎麼學的?膽識又是哪兒來的……」
  關山月笑道:「樂大哥,工夫是跟師父學的,膽識是向老天爺借來的!」
  樂寶林笑了,但他忽地皺起眉鋒,道:「兄弟,真的不礙事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剛才就不礙事,如今是更不礙事了!」
  樂寶林微笑說道:「怎麼說,兄弟?」
  關山月一揚手中那把刀,笑了笑,道:「樂大哥,就憑這把刀,我要使我這被告變成原告!」
  樂寶林呆了一呆,倏然失笑,歎道:「兄弟,你真行,你這個人,是我生平首遇,走,進去吧,別讓妹子跟小翠提心了!」
  關山月跟著樂寶林走了進去,紅姑正在堂屋裡,有點坐立不安,一見兩人行進,忙站起來望著關山月道:「你,做得好像過了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6:15

  關山月道:「誰說的?他該算最便宜的一個!」
  紅姑愁聚眉鋒地道:「剛才你跟大哥的談話我都聽見了,礙事雖不礙事,但怎麼說百姓鬥不過官,這種人總是防著點兒好,『天橋』我不打算再去,好在我有點手飾,夠用一段日子的,這兒我也不打算再住下去了……」
  關山月截口說道:「我看不必!」
  「不,兄弟!」樂寶林一搖頭,道:「妹子說得對,胳膊總別不過大腿的,百姓永遠惹不起官,何況咱們又不是滿族人,他們固然奈何不了兄弟你,可是他們能窺機會對付妹子她……」
  關山月道:「樂大哥,我不以為他們敢!」
  「兄弟!」樂寶林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他們窺機會來對付妹子……」
  關山月道:「那樂大哥可以給我送個信兒!」
  樂寶林道:「兄弟,我憑什麼進內城?就算能進去,就準能見著你麼?要萬一見不著你呢?這你不得不考慮!就是見著你了,你再趕去,遠水也救不了近火呀?到了那時候,胤禎雖然對你再好,再看重你,我不以為他會因為你把個『九門提督』怎麼辦!官官相護,這是古來不變的道理,再說他們也都是滿族人,妹子怎麼說也是個弱女子,萬一她有三長兩短,你怎麼辦?」
  關山月默默不語,半晌始點頭說道:「好吧,『天橋』不去就不去吧,搬出就搬吧,只是,紅姑娘,別動你的手飾,該留著它,我這兒有幾張銀票,先拿去用,過兩天我再送來!」
  說著,他探懷摸出幾張銀票遞了過去!
  柳綃紅有點遲疑,樂寶林一旁說道:「拿著吧,妹子,我這個做大哥的雖然沒拖家帶眷,可也沒多少力量幫你,你跟兄弟還分什麼彼此?」
  柳綃紅嬌靨一紅,默默地接了過去!
  關山月心裡有種異樣感受,他道:「紅姑娘打算搬到哪兒去?」
  柳綃紅還沒說話,樂寶林已然接了口:「兄弟,這你放心,事包在我身上,我自會替妹子找地方,找房子!」
  關山月道:「那……全仗樂大哥了,我該走了!」
  柳綃紅猛然抬眼,道:「怎麼,要走?不多坐一回兒了?」
  「不了!」關山月搖頭說道:「營裡還有事兒,怕他們找我!」說著,提著那口刀站了起來!
  柳綃紅也站了起來,道:「那……我送你!」
  關山月想婉拒,但入目那雙眸子,他又覺不忍,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關山月當先行出堂屋!
  樂寶林也要送,卻被小翠一把拉住,低聲說道:「大爺,您這算哪門子事呀?」
  樂寶林呆了一呆,倏然會意,赧笑說道:「小翠,看來我這把年紀還不如你……」
  當即揚聲說道:「兄弟,我不送了!」
  院子裡,關山月應了一聲!
  到了門口,柳綃紅沒越檻,站在門裡,手扶著門框,美目深深凝注,眸子裡包含了好多好多,道:「你……什麼時候再來?」
  關山月也有一份不捨,一份惆悵,道:「只要營裡沒事,我總會常來的!」
  柳綃紅道:「凡事要小心,別讓我日夜的擔心!」
  這不等於把關山月當成了夫婿?這語氣,不正像妻子對出門的丈夫說的話!
  關山月一陣激動,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我不能一天到晚在這兒,你也要保重!」
  柳綃紅微一點頭,道:「我知道……」口齒啟動了幾下,道:「我不多說了,大哥還在裡頭,你走吧!」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要就馬上搬,別耽誤!」說完了話,他一咬牙,掉頭而去!
  柳綃紅站在門裡望著他離去。
  關山月沒走多遠她就進去了,那是因為裡頭還有位義兄!
  固然,她希望在門口多站一回兒,可是她怎好意思讓義兄久等,好在以後的日子長哩!
  再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X X  X X  X X
  提著一口明晃晃的刀怕扎眼,關山月把它藏在了袍子裡,剛走到了「天橋」的熱鬧處,只見迎面步履匆忙地奔來了一個人,看打扮,是「侍衛營」的,那是燕青!
  關山月心知有事,忙喝道:「燕青,你幹什麼?」
  燕青聞聲停步,一凝目,陡又急步奔了過來:「領班,正巧遇上了您……」
  說話間他已到面前!
  關山月道:「找我?」
  燕青點點頭,道:「可不是麼!大夥兒正著急呢!」
  關山月道:「什麼事?」
  燕青遲疑了一下,道:「領班,大夥兒闖了禍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闖了禍?闖了什麼禍了?」
  燕青不安地道:「領班,我先說明,可不是大夥兒敢不聽您的話,您待大夥兒這麼好,大夥兒會不聽您的?實在是那些兔崽子有意找碴,逼人太甚……」
  關山月道:「燕青,別繞圈子,闖了什麼禍,直說吧!」
  燕青應了一聲,囁嚅說道:「大夥兒剛才在酒樓上跟人打了架,動了刀子……」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跟誰,誰這麼不開眼?」
  燕青道:「您想除了『查緝營』那些兔崽子,還會有誰?」
  關山月眉鋒一展,笑道:「那倒巧,行了,燕青,咱們邊走邊談!」
  兩個人並肩邁步,走了幾步,關山月道:「怎麼回事,說吧?」








第十六章 查緝營
  燕青道:「想想就有火兒,您不知道有多氣,大夥兒叫了幾個粉頭陪著正在吃喝的痛快,可巧進來了十幾個『查緝營』裡的兔崽子,您不知道,咱『待衛營』跟『查緝營』平素就有仇兒,十足的冤家對頭,不知暗鬥過有多少回了,他們瞧不起咱『侍衛營』的吃糧拿俸不幹事,就是幹事也沒能耐幹大事,只能幹芝麻大小事,他奶奶的您想氣人不?他『查緝營』的是什麼東西……」
  「好了,燕青!」關山月截口說道:「說酒樓上的吧!」
  「是,領班!」燕青赧然一笑,改口說道:「當然,酒樓是吃喝地方,花得起銀子的大爺人人能進,喝酒就喝酒吧,可是那些兔崽子不安份,要擱往日,他們絕沒那麼大膽,今兒個不知吃了什麼藥,是誰給他們壯的膽,他們居然叫粉頭到他們桌上去,您說氣人不氣人?」
  關山月道:「同是吃糧拿俸為官家賣命的,有福同享,何妨讓他們幾個?」
  「那沒一說,領班!」燕青一搖頭,道:「要是大家平日處得好,那還差不多,就是兩張桌子並成一桌,大夥兒請他們吃喝一頓也不要緊,可是平日大家心裡有仇,有恨,他們狗眼看人低,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要是讓他們一回,他們就拿你當歪種,當肉頭,下回更不得了……」
  關山月道:「於是就打起來了?」
  燕青道:「儘管平日大家有仇有恨,可是統帶一再告誡,本是打不起的,無如,無……」
  關山月替他接下去道:「無如大夥兒有了幾分酒意,又因粉頭在側,不能不逞逞英雄,對不對?」
  燕青紅著臉點了點頭接道:「讓您說著了,領班!」
  關山月道:「這是明擺的事,任何人都想得到,結果如何?」
  「苗尚義、龍飛、孔成跟石秀掛了彩,受了傷,可是那些兔崽子們更慘,十個沒一個不見血的!」
  關山月道:「打得好,夠熱鬧,大夥兒人呢?」
  燕青囁嚅說道:「還待在酒樓裡……」
  關山月詫聲說道:「還待在酒樓裡幹什麼?等著人家回去叫人?」
  燕青紅著臉道:「不是,領班,是大夥兒怕統帶怪罪,不敢回去,我知道您到『天橋』來了,所以跑來找您……」
  關山月道:「找我幹什麼?找我替你們頂?替你們背黑鍋?男子漢,大丈夫,事既然敢做就得敢當,告訴大夥兒一聲去,就說我說的,自己闖的禍自己擔,讓他們回營裡去!」
  燕青遲疑著答應道:「是,領班,只是,只是……」
  關山月笑道:「既有如今之怕,何不當初把粉頭讓人?燕青,去吧,天大的事自有領班我頂,只告訴大夥兒一聲,見了統帶實話實說,傷不妨裝得重一點,還有,千萬別說我知道,明白麼?」
  燕青樂了,愁眉盡展,一蹦老高,說了句:「領班,您真好!」
  縱跳如飛而去!
  望著那背影,關山月笑了,看看已出了「天橋」,他步履一緊,快步走向了內城!
  到了「侍衛營」門口,錢振星正站在門口東張西望,此人夠熱心,馬屁經背得滾瓜爛熟,一見關山月回來,飛步迎下石階,滿臉驚慌地劈頭便道:「老弟,你惹禍了,統帶正要派人找你……」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錢老,什麼事?」
  錢振星道:「老弟,剛才『九門提督』……」
  只見兩名弟兄奔了出來,見了關山月一怔停步,忙道:「關領班,您回來得正好,統帶正要找您!」
  關山月答應了一聲,向錢振星道:「錢老,進去說吧!」
  錢振星焦形於色地道:「老弟,進去就來不及了,要不要我跑趟『雍王府』……」
  關山月道:「謝謝你,錢老,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必了!」
  說話間他已跨進大門,轉過影背牆,只見拜善正背著手在前院廣場上來回踱步!
  先前那兩個弟兄近前稟報,拜善倏然停步,抬眼直逼大門,關山月快步走前,欠身一禮,道:「統帶,聽說您在找我?」
  拜善臉色不大好看,先冷漠地「嗯!」了一聲,大概覺得不妥,隨後又點了點頭,說了句:「是的,老弟!」
  關山月道:「有什麼事麼?統帶?」
  拜善遲疑了一下,抬眼說道:「老弟,咱倆到我書房裡談談去!」
  轉身往後行去!
  關山月答應了一聲,邁步跟了上去!
  到了書房裡,拜善臉色凝重地抬手說道:「老弟,你坐著!」
  關山月答應了一聲,但沒動,因為拜善還站著,怎麼說他是頂頭上司,他沒坐,關山月又怎好太放肆!
  拜善似乎發覺了,一抬手又道:「老弟,你坐,坐!」他自己坐了下去!
  關山月這才謝過坐下!
  坐定,拜善沉默了一下,然後抬眼說道:「老弟,你在外面惹了禍?」
  關山月道:「我不知道您這個『禍』字何指?」
  拜善揚了揚眉,道:「我指的是打『九門提督』大少的事。」
  關山月道:「統帶,這個打字我擔不起,也不敢承認,事實上我只是出於自衛地擋了他幾拳,我可沒想到他搶了先,成了原告!」
  拜善「哦!」地一聲,道:「老弟,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事到如今,我不敢再瞞您,我在外面有個女人,但那不同於一般人的在外面有女人,我跟她情投意合,剛論及婚嫁……」
  拜善怔了一怔,道:「怎麼以前沒聽你說,老弟?」
  關山月赧然笑了笑,道:「以前不談,不值得一提!」
  拜善道:「那是好事,老弟,該早告訴我跟王爺……」
  頓了頓,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
  關山月道:「也許您知道她,她原是個賣唱的,在『八大胡同』,叫紅姑!」
  拜善呆了一呆脫口呼道:「是她?老弟,我聽說過,我聽說過,大夥兒都說她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人美,才高,藝佳,賣唱不賣笑,冰清玉潔,冷若冰霜,不知多少人打過她的主意,可是卻沒能……」赧然一笑,道:「老弟,你可別介意。」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會的,統帶,她的事我清楚,也就因為她不同於一般煙花女子,所以我才跟她交往,同時我也很敬重她!」
  拜善道:「老弟,我老實說,你好福氣,能碰上你,也是她幾生修來,只是,老弟,她又怎麼跑到『天橋』賣起解來?」
  關山月道:「統帶,她只因為不喜那種賣唱生涯,也厭惡那塊地方……」
  拜善點頭說道:「是的,老弟,像她那種姑娘家,是受不了客人們的輕薄調笑,那些人永遠色迷迷的沒正經……」
  頓了頓,接道:「你說下去,老弟。」
  關山月應了一聲,道:「今天我抽個空去看她,可巧碰見『九門提督』的大少在那兒對她動手動腳,百般糾纏,統帶,您想,這可忍麼?」
  拜善遲疑著一點頭,道:「是不可忍,老弟,只是,大少他不知道……」
  關山月道:「統帶,我聽說『九門提督』這位大少依仗父勢,平日只知吃喝玩樂,不求上進,凡是稍具姿色的婦女,無不……」
  拜善搖頭說道:「唉,老弟,你不知道,內城裡這些少爺們都一樣,還不就是那麼回事!」
  「當然!」關山月道:「他們有錢有勢,官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當然管不著,也不敢管,可是我不能忍受他對我的人這個樣,當時我進門阻攔,說話不免重了些,他就抬出他是『九門提督』的少爺,硬要我把人讓給他,您說這叫什麼話……」
  拜善點了點頭,但他沒說話!
  關山月接著說道:「我聽說他是『九門提督』的大少,我忍了,可是那絕不是意味著我怕他的官勢,老實說並不怕誰,鬧出亂子來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憑他『九門提督』還奈何不了我。」
  拜善點頭說道:「那是,老弟,我明白,這是實話,就是傾京畿鐵騎,也未必能動你老弟一根汗毛,像郭玉龍那等天下稱最的高手,對你老弟都推祟備至……」
  關山月道:「統帶,那您是罵我,當時,我忍了,可是要我讓人我辦不到,也許因為我沒給他這位大少爺面子,他動手就打人,為了不替營裡惹麻煩,我躲了,沒還手,結果他在沒奈何的情形下走了,沒一會兒他又帶了十幾個『查緝營』的找上門來,進門抽刀就要拿人搶人,一方面為自衛,一方面我忍無可忍,我出了手,但那只是對『查緝營』的幾個,對那位大少,我沒動他,統帶可以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傷,也請看看他『查緝營』的那口刀!」
  說著,自袍子裡抽出了那把刀,雙手遞了上去!
  拜善伸手接了過去,看了看,道:「老弟,這是『查緝營』的刀,沒錯,這麼說來,我不敢說錯在你老弟……」
  關山月道:「謝謝您,統帶!」
  拜善眉鋒微皺,道:「只是,老弟,你不知道,『九門提督』只有這麼一個少爺,平素很護短,也因此養成了他這位少爺……」
  關山月揚眉說道:「統帶,我不敢讓您為難,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擔,我這就自己上『九門提督』府去……」
  一句話激得拜善揚了眉,他道:「那什麼話,老弟,怎麼說你是我『侍衛營』的人,這點事我要不能擔還配做這個統帶?大清朝有皇律,天大的事也得講個理,他『九門提督』平素也沒把我這『侍衛營』放在眼裡,這件事交給我了,真不行我見雍王爺去,老弟,你歇著去吧!」
  關山月欠身而起,道:「謝統帶,只是這樣……」
  拜善一擺手,道:「老弟,你放心,有理天下去得,我這個統帶就要跟他那個『九門提督』別別苗頭!」
  那是,寧可得罪十個「九門提督」,也絕不能得罪一個很有希望登上九五,坐上帝位的雍郡王四阿哥胤禎!
  拜善,他是個聰明人!
  關山月欠身一禮,道:「那麼,統帶,我告退了……」
  話聲猶未落,只聽書房外貼身護衛蔣百煌揚聲說道:「稟統帶,燕青要見關領班!」
  拜善笑道:「老弟,你的兄弟們回來了!」
  關山月道:「我到外面去見他!」又一欠身,轉身行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蔣百煌送過一抹友善而敬佩的笑意:「關兄,有你的,敢動『九門提督』的大少,你是第一人,更妙的是還站穩一個『理』字!」
  敢情,事他早知道了,話,他剛才也聽見了!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轉眼望去,只見燕青氣急敗壞地站在院子裡,他一見關山月出門,忙迎了過來:「領班,糟了,弟兄們讓他們給架走了!」
  關山月臉色一變,急道:「怎麼說?」
  燕育道:「您讓我去叫大夥兒,我還沒到酒樓,就遠遠地瞧見酒樓外圍著數十個『查緝營』的,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再一細看,兔崽子們出動了四個領班,沒一會兒就見弟兄們被他們由酒樓裡架了出來架走了……」
  關山月道:「架哪兒去了!」
  燕青道:「自然是『查緝營』!」
  關山月道:「都被架去了麼?」
  燕青道:「我一看情形不對就沒敢靠近,所以除了我這個不在酒樓裡之外,全被他們架走了,領班,您得快想個法子,要不然弟兄們會被他們整慘的!」
  關山月雙眉高揚,冷哼一聲道:「好,要鬧咱們就鬧大一點!」
  轉身便要進書房,適時拜善由裡面行了出來,一眼看出關山月神色不對,他當即問道:「什麼事,老弟?」
  關山月道:「我正要進去稟報您,我班裡的弟兄也闖禍了!」
  拜善「哦!」地一聲道:「怎麼回事?」
  關山月遂把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統帶,您看,這不是存心生事找碴兒麼?」
  拜善臉色一變凝重,沒有說話,但很顯見地,這位「侍衛營」的統帶火兒了!
  蔣百煌突然說道:「統帶,他們這是欺人太甚,把咱們『侍衛營』當成什麼了?」
  拜善哼了一聲,道:「百煌,給我備馬,我闖闖『查緝營』去!」
  蔣百煌剛要答應,關山月忙道:「且慢,統帶!」
  拜善抬眼說道:「你有什麼話,老弟?」
  關山月道:「統帶,請考慮您的身份!」
  拜善猶豫了一下,道:「那麼,老弟,以你呢?」
  關山月道:「被架走的是我班裡的弟兄,該我去!」
  拜善眉鋒一皺,道:「老弟,這恐怕……」
  蔣百煌道:「統帶,人家欺到咱們頭上來了,您還顧忌什麼,猶豫怎地?」
  拜善雙眉一揚,猛然點頭,道:「好,老弟,就這麼辦,我豁出去了,要鬧咱們就鬧大的,你去吧,我這就到雍王府那兒去報個備去!」話落,他轉身要走!
  蔣百煌一欠身,道:「統帶,您恩准,我四個想跟關領班去一趟!」
  拜善道:「就知道你四個不會閒著,去吧,放手幹,看看是我這『侍衛營』行,還是他『查緝營』行!」
  關山月凝目說道:「百煌兄,四位……」
  蔣百煌道:「關兄,過去的不提了,從今天起,我四個交你這個朋友,你不答應都不行,你下令吧,帶什麼傢伙?」
  關山月好不感動,道:「我先謝過,假如四位用得慣軟劍的話……」
  蔣百煌一點頭,道:「行,勉強湊合,天翔,拿四柄軟劍去,記住,多帶一柄!」
  四護衛之末霍天翔應聲飛步而去!
  燕青這時囁嚅說道:「領班,我也想……」
  關山月一搖頭,道:「這不是看戲瞧熱鬧,我不准,回班裡歇著去!」
  燕青還待再求,關山月眼一瞪,他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一句話沒說,頭一低,走了!
  燕青剛走,霍天翔手提四柄軟劍飛步而至!
  一人一柄,收拾妥當後,關山月居中,四護衛蔣百煌,韓武揚、羅大鏞、霍天翔居左右,五條漢子,五位英豪並肩大步行了出去!
  「侍衛營」跟「九門提督」轄下的「查緝營」所在地,在內城裡正好成遙遙對峙形勢,「查緝營」的所在地離「九門提督」府不遠,當然,那是為一旦有了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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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五個步履何等快速,片刻之後就到了「查緝營」前!
  「查緝營」衙門頭不比「侍衛營」大,可是今日裡禁衛顯得特別森嚴,大門口站著十個提刀的弟兄,另外還加二十名持槍的禁衛軍!
  蔣百煌「哈!」地一聲道:「敢情好,『九門提督』把禁衛軍也調來了,他是存心大幹一場了,關兄,咱們是文進還是武闖?」
  關山月道:「百煌兄,以你看?」
  蔣百煌道:「咱們都不是文謅謅,慢吞吞的人,別讓他們整了哥們『侍衛營』的弟兄,乾脆來個武闖!」
  關山月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於是,他五個並肩筆直地直闖「查緝營」大門!
  「查緝營」站門的那十個緊張了,一個轉身奔了進去,其他九個一擁下了石階,把關山月五個攔在了丈餘外!
  關山月五個沒停步,直逼過來!
  「查緝營」為首的一個陡然喝道:「幹什麼的,站住!」
  霍天翔冷笑說道:「這是明知故問,反穿皮襖裝羊!」
  蔣百煌大聲說道:「『侍衛營』來要人的,不想斷胳膊折腿的閃開!」
  那人冷哼說道:「廢話,有種的闖闖看!」
  蔣百煌道:「既然來了,就是這個打算,關兄!」
  關山月道:「剛才怎麼說的!」
  蔣百煌大笑說道:「說得是,那還能不算數?」
  「錚!」地一聲,軟劍出腰,抖劍揚了過去!
  他這一動,韓武楊三個也齊亮了劍,關山月則是赤手空拳,憑一雙肉掌捲入戰圍!
  轉眼間慘呼四起,關山月掌劈腳踢,打倒了兩個,蔣百煌四人一人砍傷了一個,地上躺著兩個,帶傷的棄刀抱捂著傷處,沒傷的嚇白了臉,轉身往「查緝營」大門退去!
  蔣百煌笑道:「朋友們,別走啊!」
  五個人大步逼了過去!
  吆喝聲中二十名禁衛軍端著槍迎了過來!
  蔣百煌大喝說道:「這是『侍衛營』跟『查緝營』的糾紛,不關你們的事,閃開路,要不然別怪我五個下手無情!」
  那二十名禁衛軍被蔣百煌神威所懾,洶洶的來勢一掃盡淨,你看我,我看你,槍都垂下了地!
  關山月等五個毫不怠慢,穿過二十名禁衛軍,飛身上了石階,一陣大喝大門裡擁出了好幾十個!
  自然惡戰難免,關山月居中,身先四護衛,兩名「查緝營」的掄刀劈了過來,出手十分狠毒!
  關山月避過刀鋒,雙掌下劈,那兩個刀落腕折,慘呼聲中抱腕蹲了下去,關山月跟著出腿,一腳踢兩個,那兩個再次大叫,身形飛起,砰然連聲撞倒了好幾個!他這裡弄翻了兩個,四護衛劍下也躺倒了好幾個,他五個如猛虎撲進羊群,「查緝營」的潮水一般往裡飛退!
  人退進去了,要掩門,關山月人快,搶步而至,一腳踢出,砰然開了門,門裡,又撞倒了好幾個!
  他五個跟著撲進「查緝營」大門!
  進了「查緝營」大門,出乎意料地,卻沒有再遇上攔撲,不過,那廣大的前院裡,站著黑壓壓一片,全是「查緝營」的,弓上弦,個個躍躍欲動,虎視眈眈。
  院子正中,站著個瘦削老頭兒,服飾齊全,項掛朝珠,頭戴單眼花翎,白著臉混身發抖直跺腳:「拜善他要造反了,要造反了,你們算什麼?吃糧拿俸的官差還是強盜土匪?」
  蔣百煌低低說道:「關兄,這老兒就是『九門提督』!」關山月跨步上前,一欠身道:「見過大人!」
  那「九門提督」冷哼說道:「你們『侍衛營』的還把我這個提督放在眼裡麼?」
  關山月昂然說道:「大人明鑒,曲並不在『侍衛營』,大人如果不信,盡可以把貴屬調出來當面問問!」
  那位「九門提督」道:「我已經問過了,我身為『九門提督』,掌管內城九門鑰匙,負責京畿安寧,有人滋事,尤其是這兩個營的,我當然要把他們通通抓起來,是非曲直自有大清皇律審斷……」
  關山月道:「大人真把貴屬也抓起來了麼?」
  「混帳,大膽!」那位「九門提督」官威十足地喝道:「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關山月揚了揚眉,忍了忍,道:「我不敢提大人騙人,但我要大膽批判大人不是,『侍衛營』有統帶在,大人依法行事,也應該照令統帶一聲……」
  那位「九門提督」氣得吹鬍子瞪眼,道:「好,好,好,你竟敢……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照令拜善?」
  關山月道:「事實上統帶至今不知道這件事!」
  那位「九門提督」啞了口,但他旋即說道:「你怎麼知道至今他還不知道?」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統帶若接到大人的照令,他不會派我五個到貴營來要人!」
  那位「九門提督」道:「這麼說是拜善他支使你們行兇滋事……」
  關山月道:「大人,這只能叫救人,不能叫行兇滋事!」
  那位「九門提督」又氣得發了抖,道:「大膽,大膽,你在『侍衛營』是……?」
  關山月道:「大人,我只是一名小小領班!」
  那位「九門提督」道:「我看你比拜善的膽子還大,姓什麼,叫什麼?」
  關山月道:「回大人,我姓關,叫關山月!」
  那位「九門提督」勃然色變,道:「你,你就叫關山月?」
  關山月淡然點頭,道:「是的,大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6:44

  那位「九門提督」顫聲說道:「怪不得,怪不得,你連我的兒子都敢打,還會把我這個『查緝營』放在眼裡,來人,拿下了!」
  兩名「查緝營」的應聲而出,氣勢洶洶地大步行了過來!
  蔣百煌雙眉一揚:「找死!」他便要閃身越出!
  關山月忙道:「百煌兄,殺雞焉用牛刀,我自會應付……」陡然揚聲喝道:「大人,關山月無罪!」九門提督尚未答話,那兩個已到面前,其中一人冷然說道:「有沒有罪待會再說,單你打少爺這一樁就該砍頭!」
  兩隻手遞出,當胸便抓!
  關山月含笑說道:「二位未免太不客氣了!」
  雙掌並出,閃電一般地輕易撈上那兩隻腕子,只一扭,那兩個「哎唷!」一聲背過了身,手臂被扭在了背後!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人,最好別讓他們再來了!」
  兩手往前一送,那兩個踉蹌一衝,而左邊一名受不住這個,臉上掛不住,惱羞成了怒,霍然旋身,一柄明晃晃的刺刀挺腕飛刺,直取關山月小腹!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你這個不到黃河心不死,自找苦吃!」
  一吸氣,小腹內凹,容得那漢子招式用盡,他抖手一掌拍下,「噹!」地一聲尖刀墜了地,他跟著翻腕撩起,打得那漢子滿嘴開花,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兩手震懾人,也激怒人,一陣震天叱喝,周圍眾「查緝營」高手便要撲上群攻!
  關山月及時說道:「大人若不想把事情鬧大,最好喝止他們!」
  「九門提督」驚得發顫,氣得發抖,道:「你們『侍衛營』鬧的事還不夠大的?」
  關山月道:「『侍衛營』純出於無奈,大人只要下令交出我班裡的弟兄,我立即帶著他們撤走!」
  九門提督道:「哪有那麼便宜,告訴你,人在我手,你們再行無法無天的行兇逞暴,我一個一個地砍!」
  關山月道:「大人最好別這樣……」
  九門提督道:「京畿滋事,形同造反,我還會有什麼客氣,來人!」
  只聽身後「喳!」地一聲!
  九門提督向身後擺手喝道:「把人帶出來讓他們看看!」
  有人又一聲答應,步履響動,如飛向後而去!
  轉眼間,一群「查緝營」的高手,推著遲文等九個來到,遲文九個人個個滿身繩索捆綁,像拿著了江洋大盜!
  關山月臉色微變,道:「大人,他們不是賊,而是吃糧拿俸……」
  九門提督道:「按他們的行為,跟賊沒有什麼兩樣!」
  關山月道:「他們犯了大人哪條法?」
  九門提督道:「他們在酒樓召妓……」
  關山月道:「大人,大清皇律並沒有規定官民等不能在酒樓召妓陪酒,大人如視這為犯法,內城裡的大員該是抓不勝抓!」
  九門提督老臉一紅道:「你看見哪個大員召妓陪酒了?」
  「大人!」關山月道:「這是時興玩藝兒,宴客不召妓那不派頭,這也是公開的事,內城裡的都喜歡這調調兒,假如有人不知道,那是他裝聾作啞!」
  「罵得好!」蔣百煌低低說了一句。
  「你敢……」九門提督氣得一抖,隨即「哼!」了一聲道:「他們在酒樓打架滋事,驚擾百姓,你可知道?」
  關山月道:「我聽說一點了,但我要請問大人,他們跟誰打架滋事,驚擾百姓?」
  九門提督老臉又一紅,道:「我不諱言,是跟我轄下『查緝營』的人!」
  關山月笑了:「俗話說得好,一個巴掌拍不響,大人可曾問過是非曲直?」
  九門提督冷然一搖頭,道:「我不問什麼是非曲直,我轄下『查緝營』的人是維護京畿治安,這幾個是拒捕……」
  關山月道:「這麼說,大人轄下的『查緝營』是捕人而非……」
  九門提督一點頭道:「正是!」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請問大人,大人沒有弄清楚『查緝營』的職權,『查緝營』憑哪一點逮捕『侍衛營』的人?」
  九門提督怒聲說道:「就憑他們擾亂京畿治安,驚擾百姓……」
  關山月道:「縱然如此,『侍衛營』自有統帶在,何況他們並沒……」
  九門提督叫道:「拜善他們怎麼樣?他的人在外城犯法就歸我管!」
  他是個老倔頭,蠻不講理,說起來他今天可也好脾氣,竟跟一個小小的領班囉嗦那麼多,容一個小小的領班當面抗議指責!
  其實,那是這五個神威懾人,尤其關山月那高絕的身手更怕人,要不然絕沒那麼便宜!
  也難怪,—個小小的「侍衛營」領班,怎麼能跟掌管九門鑰匙,負責京畿治安的堂堂「九門提督」比?
  關山月道:「大人,我再說一句,我的弟兄並沒有犯法!」
  九門提督道:「可是我認為……」
  關山月道:「我再告訴大人一句,他們是被論功行賞……」
  九門提督道:「論什麼功,行什麼賞?」
  關山月道:「他們是拿住了劫擄康親王格格的飛賊同夥,因而被論功行賞,給假三天,而大人如今竟捏造事實,誣以滋事打架,擾亂京畿治安,拿他們當賊辦,我以為大人此舉是有意跟康親王過不去!」
  「九門提督」如何惹得起康親王,再有他十個也不夠看,老頭兒一驚喝道:「胡說,我怎會跟王爺……」
  關山月截口說道:「大人,我沒有太多的功夫,也沒有太好的耐性,我五個出來的時候,統帶交待過,要干就放手幹,要鬧就鬧大一點,他已豁出去……」
  「拜善!」九門提督怒喝說道:「他,他要造反?」
  關山月道:「請大人別亂給人扣大帽子!」
  九門提督道:「難道我說錯了他?」
  關山月道:「大人該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逼人,不過我願意告訴大人一聲,統帶有意拼著頂子不戴!」
  九門提督驚怒喝道:「你……拜善他……」
  關山月淡笑截口說道:「大人不必再說那麼多了,只請大人賜一句話,放不放人?」
  九門提督怒笑說道:「好,我放!」
  一抬手,九口刀架在了遲文等九人的脖子上!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大人……」
  九門提督道:「你五個,誰敢動一動,我就一個個地砍!」
  蔣百煌等四護衛勃然色變,一聲:「關兄,咱們……」
  關山月一抬手,攔住了四護衛,目中威稜逼視九門提督,一字一字地道:「大人要這麼做,那是逼關山月流血五步!」
  做官的都知道江湖上出亡命徒,這位『九門提督』還真怕,他滿臉驚容地往後一退,旁邊「查緝營」高手立即擁了過來!
  「大人!」關山月道:「他們攔不住我,也護不住大人你!」
  九門提督開了口,仍是那句話:「你五個,誰敢動一步,我就砍一個!」
  遲文突然說道:「領班,我幾個替您丟人現眼,您別管我幾個了!」
  關山月道:「那不叫丟人現眼,怎麼說我是你們的領班,再說你們這三天假也是我放的!」
  遲文還想再說,關山月已然又道:「遲文,有什麼話先留著,等回去後再說不遲!」
  隨即轉望九門提督,震聲說道:「大人,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江湖人,來處江湖,他日的去處也是江湖,我並不在乎早走些時日,憑官家,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我無意危言聳聽恐嚇大人,但話我不得不說,大人要是傷我班裡的弟兄一個,我拿大人府裡的人命抵償,我說得出,做得到……」
  只聽九門提督顫聲叫道:「反了,反了,這還得了,這還得了,來人,到『宗人府』去一趟,我要看看拜善他怎麼說!」
  他身後的人應了一聲!
  關山月及時說道:「站住,誰敢動一動,我先放倒誰,誰要自信能出得『查緝營』,不妨試試,只是別怪我事先沒打招呼!」
  隔著這麼多人,有這麼多「查緝營」高手擋著,那人沒聽進耳朵裡,沒放在心上,撥腿往後面跑!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這只能怪你,不能怪我!」
  腳一抬,勾起了地上的尖刀,伸手一撈一拋,尖刀化為一道寒光,由九門提督頂子上擦過,嚇得他慌忙低頭抱腦袋,隨聽一聲慘呼劃空響起,緊接著砰然一聲似有重物摔落了地上!
  「查緝營」眾高手扭頭一看,驚呼四起,臉色立變,個個不寒而慄,心驚膽戰!
  地上,倒著個中年漢子,那把尖刀由後向前刺穿了他的小腿,血染紅了大半條褲腿,他兩手抱腿,齜牙咧嘴直叫,當然,腿是肉做的,還會不疼?
  蔣百煌輕喝說道:「高,關兄,就這一手我得學上幾年!」
  關山月淡然一笑,目光環掃,道:「哪位願意再試試?話說在前頭,下一位可沒這麼便宜!」
  這還叫便宜,那不便宜的不知道要遭什麼殃呢!
  話,他說出了口,半天沒一個敢再動!
  九門提督顫聲叫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真要造反?」
  關山月道:「大人似乎專會給人扣這頂大帽子,對大人來說,這兩個字可怕,論罪足以株連九族,而對我,我卻不在乎……」
  頓了頓,逕自接道:「我所以攔住大人派人往『宗人府』去,那是為大人好……」
  九門提督道:「你為我好?」
  「是的,大人!」關山月道:「大人應該熟知『宗人府』的宗會大人為人如何,為官又怎樣,他若公正,大人絕討不了便宜,他若不夠公正,我敢說他寧可委曲大人也絕不會去得罪康親王!」
  九門提督道:「這跟康親王爺有什麼關係?」
  關山月道:「大人健忘,我剛才說過……」
  「胡說!」九門提督驚聲叱道:「你別蓄意挑撥,把王爺也扯進來……」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事實上他幾個拿住了劫擄海珠格格的飛賊同夥,王爺對他幾個十分垂愛!」
  九門提督道:「我不信!」顯然他有點信了!
  關山月道:「信不信全憑大……」
  「人」字還沒出口,忽聽——
  「喲,這是幹什麼呀?」嬌滴滴,脆生生,好美,好甜,這話聲,直能化暴戾為祥和!
  關山月一怔回顧,只見大門裡站著個杏眼桃腮,美艷如花的十八九姑娘,她穿著一身大紅的勁裝,身披一襲大紅風氅,由頭到腳,像一團火!
  那雙清澈,深邃,既明又亮的大眼睛,滿臉詫異地直愣愣地望著院子裡的情景!
  這既嬌又美更大膽的姑娘是誰?
  只聽九門提督驚急叫道:「蓉貞,快走!」
  蔣百煌低低急道:「是老頭兒閨女,拿住她換人,天翔!」
  四護衛中最年輕,長得也最俊的霍天翔應聲掠出,近前探掌,三不管地一把抓住姑娘的皓腕!
  「哎喲!」姑娘驚叫一聲,道:「你這人怎麼這麼粗魯……」
  霍天翔一句話沒說,轉身把她拖了過來!
  九門提督驚叫著越眾而出:「放開她,放開她,你們這是……」
  關山月道:「大人,這位姑娘是……」
  九門提督道:「你裝什麼糊塗,是我的女兒!」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天翔弟,放開這位姑娘!」
  蔣百煌忙道:「關兄……」
  關山月道:「百煌兄,何必為難一個姑娘家,再說,若以姑娘換回了弟兄們,咱們又有什麼光采?」
  蔣百煌呆了一呆,道:「說得是,天翔,聽關兄的!」
  霍天翔應聲鬆了手,姑娘她皺著黛眉,揉著皓腕,毫無羞怒之色,她只詫異地望著霍天翔道:「你這個人……還有這四個是……」
  九門提督忙叫道:「蓉貞,快過來!」
  姑娘嘴裡答應著,目光不離那五個,一步一步地挨了過去,看看近了,九門提督忙不迭地一把把她拉了過去!
  扯得姑娘一個踉蹌,姑娘嗔聲叫道:「哎喲,爹,瞧您……」
  「別瞧爹了!」九門提督拉著她往後退,道:「快過來吧,這五個是『侍衛營』的,也是來自江湖的亡命徒!」
  他把姑娘拉到了他身後,算是放了心!
  他再倔,對別人再不講理,對自己的女兒倒是挺護的,這就是天性,人性,千古改變不了的!
  姑娘「噢!」地一聲道:「我說嘛,怪不得瞧著比咱們『查緝營』的順眼,您瞧,爹,他五個敢面對這麼多人,多大的膽呀?」
  九門提督冷哼說道:「他們是膽大,膽大的包了天,竟敢闖『查緝營』,連我這『九門提督』都不放在眼裡,簡直該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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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突然說道:「大人!」
  九門提督一懍住口。
  「爹,瞧您!」姑娘像只好說話的鸚鵡,她又開了口:「他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三頭六臂凶神惡鬼,我瞧他長得挺好,挺順眼的嘛!」
  夠天真,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九門提督老臉一紅,哦地一聲道:「蓉貞,他就是打你哥哥的……」
  姑娘目光一直,道:「他就是……」
  突然跨前一步,跟她爹站了個並肩,凝望關山月道:「你就是打我哥哥……你姓什麼,叫什麼?」
  「姑娘!」關山月淡淡說道:「我姓關,叫關山月!」
  姑娘一點頭,道:「這名字很好,你憑什麼打我哥哥呀?」
  關山月不願多囉嗦,可是面對這麼一位姑娘,令他有不忍讓她難堪,不忍不開口之感,他當即說道:「這你該回去問問令兄!」
  「問他?」姑娘道:「我為什麼問他?我要問你!」
  關山月道:「姑娘,我沒有太多的工夫……」
  姑娘臉一繃,道:「不行,我非讓你說,你敢不聽我的?」一付嬌憨刁蠻!
  關山月微皺眉鋒,方待說話!
  九門提督突然說道:「蓉貞,跟他囉嗦什麼……」
  「不行,爹!」姑娘一搖頭,道:「您別管,我非讓他說不可!」
  九門提督皺眉,苦著臉,沒再說話!
  姑娘望著關山月道:「喂,你,說呀!」
  關山月淡淡說道:「姑娘,就憑令兄那令人難忍的作為!」
  姑娘道:「他什麼作為讓你難忍?」
  關山月道:「姑娘,他調戲民女,極盡輕薄……」
  姑娘霍地轉道:「爹,您聽見了麼?叫您管哥哥,您偏偏不管,而且事事由他的性,任他胡來亂來,看看,為這挨了人的打,都讓您給慣壞了!」
  九門提督皺眉說道:「好了,好了,蓉貞,你聽他的!」
  「還護著!」姑娘道:「對哥哥,您又不是不知道……」
  「蓉貞!」九門提督瞪眼說道:「你有完沒有,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姑娘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您就為哥哥……」
  九門提督唉了兩聲道:「跟你說也說不清楚,還是回去後再說吧,如今給我往裡站站,大人的事兒你別管!」
  姑娘小嘴兒一噘,道:「不管就不管,稀罕!」一跺腳,轉到那爹身後站著去了!
  關山月道:「大人,我工夫不多,也沒那麼好的耐性!」
  九門提督一搖頭,堅決地道:「不行,我絕不放人……」
  關山月道:「大人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
  九門提督道:「我沒忘,也還是那句話,誰敢,我就砍他們一個腦袋!」
  關山月道:「那我只好流血五步了!」
  伸手探腰,「錚!」地一聲亮出了軟劍!
  九門提督往後退去,「查緝營」高手立又擁了過來!
  關山月道:「大人,令嬡在此,你要三思!」
  九門提督尚未答話,姑娘一扭纖腰站了出來,豎著黛眉,瞪著關山月道:「幹什麼呀,你想?」
  關山月沒理她,向著九門提督道:「大人,剛才我本可以用令嬡交換我班裡的弟兄,可是我沒有那麼做,大人身為『九門提督』……」
  姑娘突然轉回了身,指著遲文幾個道:「爹,這幾個是『侍衛營』的?」
  九門提督「嗯!」了一聲!
  姑娘道:「他幾個也打了哥哥麼?」
  九門提督向著愛女蓉貞道:「他們沒有打你哥哥,只有這混……」
  關山月眼一瞪,姑娘適時說道:「那拿人家幹什麼呀?」
  九門提督怒聲說道:「不准你多嘴,告訴你大人的事你別管!」
  姑娘道:「可是……」
  「可是什麼?」九門提督道:「爹豁出去了,這口氣絕不能輸給拜善,我看看他們敢把我怎麼樣!」
  他這麼一說,關山月還真為了難,眼前自己班裡的弟兄不能不救,要救就勢必流血,一旦「九門提督」流了血,怎麼說他也別想再在這兒待下去了!
  這怎麼辦?
  蔣百煌冷冷說道:「關兄,聽見了麼?十足的老倔頭,你不該放他那閨女!」
  關山月眉鋒一皺,沉默著沒說話!
  九門提督突然沉聲叱道:「滾,你五個都給我滾回去,想要人可以,叫拜善自己來向我低頭賠不是!」
  關山月雙眉一揚,低低說道:「百煌兄!」
  蔣百煌道:「您吩咐吧!關兄!」
  關山月道:「沒奈何,我只有出手了,四位身上可帶有暗器?」
  蔣百煌道:「每人有一筒袖箭,管用麼?」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很夠了,我出手擒老頭子,那幾個一有異動,四位儘管用袖箭招呼他們!」
  蔣百煌道:「行是行,只是來得及麼?」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弟兄們若傷一個,我要他『查緝營』加倍償還!」
  蔣百煌道:「就這麼說,關兄!」
  只聽姑娘道:「爹,你瞧,他幾個嘀嘀咕咕的……」
  關山月陡然一喝:「大人,恕我斗膽得罪了!」
  長身而起,軟劍一抖,光華暴盛,九朵劍花立現劍尖,向著那攔在九門提督身前護衛的眾「查緝營」高手怒卷而去!
  四衛是識貨的大行家,入目九朵劍花,剛脫口一聲驚呼:「九花齊飛,登峰造極!」
  關山月身法似電,人已撲進「查緝營」眾高手之中,那些「查緝營」眾高手沒有提防,也來不及出手,等發覺時森寒的劍花已到了頭頂,心膽欲裂,魂飛魄散,驚呼聲中,駭然閃退,正好,九門提督也嚇破了膽,一聲「砍」尚未出口,關山月已劈胸一把揪住了他,掌中軟劍一垂,搭在他後頸上,霍然旋身,目中威稜直逼那架著遲文等九人的眾「查緝營」高手,舌綻春雷,霹靂大喝:「誰敢動!」
  高絕身手及神威懾人,那些「查緝營」高手呆苦木雞,噤若寒蟬,當真沒一個敢動!
  再看地上,幾十條髮辮,幾十個「查緝營」高手頭頂光光,站在那兒不住打冷顫!
  蔣百煌四個卻也呆在了那兒,還好關山月快,否則的話,就憑這份呆,哪打得出袖箭救人?
  九門提督白了臉,縮著脖子,顫聲直道:「你,你,你真敢……」
  姑娘定過了神,驚叱一聲,便要撲救!
  關山月淡然喝道:「姑娘,我是個亡命徒,令尊則貴為『九門提督』!」
  姑娘一驚剎住身形,美目一紅,跺腳叫道:「放開我爹,你想造反,我要你的腦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那是以後的事,如今請說句話,叫他們鬆了我班裡的弟兄!」
  姑娘猛然一搖頭,道:「不!」
  她竟然說不!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那麼我讓令尊自己說……」
  話鋒剛頓,姑娘突然嘶聲嬌喝:「關山月,你敢,你要逼我爹下令,我,我就一頭碰死在這兒,也恨你一輩子!」
  這話從何說起?
  關山月眉鋒微微一皺,抬眼望向那幾個,剛要開口!
  只聽一聲沉喝由大門傳了過來:「關領班,放手!」
  大門口,拜善一個寒著臉站在那兒!
  關山月應聲鬆手垂劍,跟四護衛一起欠下身去:「統帶!」
  九門提督有了理了,渾身發抖白著臉,鬍子直翹:「好,好,好,拜善,你的好領班,好部屬,你來了,來的是時候,你的領班竟敢揪著我,把劍擱在我這『九門提督』脖子上,我不跟他一般見識,也不跟你多說,你跟我到『宗人府』去,或者進宮去,都行!」
  頂子歪了,被關山月揪皺了的朝服也沒拉一拉,顫抖著走過去,伸手就去抓拜善!
  拜善冷然翻腕遞出一物,道:「請你先看看這個再說!」
  那是一張信箋,九門提督恰好一把抓住了他!
  看不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麼,只看見信箋上方六個鋼印朱字:「康親王府用箋」!
  接過這個,九門提督臉色大變,他站在那兒傻了臉!
  拜善沒看他一眼,轉望關山月,冷然說道:「關領班,帶著弟兄們,回營去!」
  關山月應聲大步逼向遲文等九人,那些「查緝營」的高手是怕了他,連忙收刀往後退去!
  關山月近前抖劍,繩索寸斷落了一地,道:「走吧!」
  遲文等九個滿臉羞愧與慰激,揉著腕子道:「領班……」
  關山月截口說道:「有話回去再說!」
  遲文等九個頭一低,行向大門!
  他幾個這裡一邁步,拜善那裡冷然負手轉身,大步行了出去!
  「查緝營」,上自「九門提督」下至每一個高手,卻呆呆地愣在了那兒!
  出了門,蔣百煌道:「總算出了一口氣!」
  「出氣?」拜善冷冷說道:「差點沒鬧出禍事!」
  關山月道:「怎麼?統帶?」
  對關山月,拜善臉色立即緩和不少,他道:「老弟,你知道這位『九門提督』是誰的人?」
  關山月道:「是誰的人?」
  拜善搖了搖頭,道:「來頭大了,論起來,他是淑妃的遠房親戚……」
  關山月可真暗暗地皺了皺眉,他明白,這位淑妃,在宮裡的聖寵,不下於雍郡王的生母衛妃!這淑妃論起來原是康熙的姑母,僅比康熙大五歲,二十歲還沒有招駙馬,康熙從小就跟這位姑母好,吃喝玩樂在一起,簡直形影不離分不開!
  康熙十七歲那年,得了個咯血的病,他不搬到「寧壽宮」去,硬要住在「永樂宮」裡,任何人不許進,只要他這位姑母陪,這一陪陪出了麻煩,康熙人長得本俊俏,加以他這位姑母正是動情的時候,一知心就忘了姑侄的名份!
  一忘名份就難免耳鬢廝磨,軟語溫存!
  於是,麻煩發生了!
  於是,康熙日後就把這位姑母封做了淑妃!當然,她的得寵是可想而知的!
  關山月當即說道:「您怎麼不早說?」
  拜善苦笑說道:「我也是剛知道的啊!」
  關山月道:「聽誰說的?雍王爺?」
  拜善道:「不是雍王爺還有誰?別提了,老弟,雍王爺著實地把我埋怨了一頓,虧得他有辦法,他自知不便出面,就請福晉跑了一趟康親王府,哼,你細算算,也只有這位王爺能出面,壓得住這位『九門提督』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7:25

第十七章 驚心事
  關山月愕然說道:「那為什麼,統帶?」
  拜善搖頭說道:「雍王他沒細說,大概又是親戚關係吧!」
  關山月點頭說道:「怪不得幾次對外用兵,都是這位王爺……」
  拜善一拍手,道:「老弟,別說了,你先走一步吧,營裡有人等著你呢!」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誰,統帶?」
  「回營裡看看就知道了!」
  這是誰值得這麼神秘?
  關山月心裡一跳,沒再問,向拜善欠身一禮,然後跟四護衛打了個招呼,放步當先而去!
  回到了「侍衛營」,他先跑進了拜善的書房,書房裡空空地沒一個人,這就不對了,如今這書房裡怎麼空空的!
  關山月一肚子詫異納悶地走向自己那間屋!
  甫近自己那間屋十丈,他便發覺屋裡有人,當即加快步履走了過去,推開門一看,他不由一怔:「王爺,原來是您……」
  床上躺著個人,兩隻手枕在頭下,可不正是雍郡王?
  胤禎,他永遠表現得那麼隨和,要不然堂堂一個郡王,會躺在一個「侍衛營」領班的床上?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除了關山月,就連一些朝廷大員也沒有這份殊榮!
  雍郡王笑吟吟地望著他:「回來了,閣下?幹得痛快麼?得意麼?」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王爺,您挖苦人……」
  「挖苦人?」雍郡王翻身坐起,一指頭差點沒點上關山月鼻尖,咬著牙道:「這算便宜,我簡直想痛痛快快的揍你一頓!」
  關山月道:「王爺,我事先不知道!」
  「夠了,閣下!」雍郡王道:「要不是拜善有心眼到我那兒去得快,你這三個字差點斷送了我的一切!」
  關山月道:「真要那樣,我的罪可就大了!」
  雍郡王笑了,道:「還好,吉人自有天相,小關,算你行,你竟敢闖『查緝營』,碰『九門提督』,我問你,是誰給你壯的膽,撐的腰?」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別以為我會說您,班裡的弟兄我不能不救,誰叫找是他們的領班?就是龍潭虎穴……」
  「得!」雍郡王聳肩攤手,道:「白說了,人家不領我這個情!」
  關山月含笑說道:「王爺,領情非得掛在嘴邊兒上麼?」
  雍郡王呆了一呆,搖頭苦笑道:「好一張利嘴,一根巧舌,算你會說話……」
  抬手一指床前椅子,道:「給我坐下,我有話問你!」
  關山月一欠身,道:「是,王爺,我謝座!」
  雍郡王道:「現在由你氣我,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關山月坐定了,雍郡王頭一偏,望著他含笑說道:「小關,剛才你進門時,那句:『王爺,原來是您!』何解?」
  關山月道:「王爺,這還用解釋麼?」
  雍郡王道:「那隨你,不是我這個王爺是誰,難道還是那未來的嬌妻枕邊人紅姑娘的芳駕蒞臨了不成?」
  關山月心裡一跳,臉上一熱,窘笑說道:「統帶好快的一張嘴!」
  雍郡王話裡有話地道:「也只有他告訴我了,他要不告訴我,只怕我永遠不會知道我視為左右手、親兄弟的關山月閣下在外面有個意中情人!」
  這話,關山月自然懂,他赧然一笑,道:「王爺……」
  「少廢話,說!」雍郡王一瞪眼,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怕我這個雍王給你的待遇讓你沒法成家,養不活老婆,還是怕我這個郡王風流成性,搶了你的如花美眷?嗯?」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王爺,請自斟酌,這話是否欠妥?」
  雍郡王呆了一呆,他也自知欠妥,但他旋即搖了頭,耍了無賴,道:「我不管那麼多,只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不讓我知道?」
  「王爺!」關山月道:「沒告訴你我承認,不讓您知道,我不敢點頭!」
  雍郡王道:「那有什麼不同?」
  關山月道:「絕然不同,王爺,沒告訴您,那是我認為時候沒到,言之過早,不讓您知道,那帶點有心瞞您的意味……」
  雍郡王道:「你這還不算有心瞞我麼?」
  關山月搖頭,道:「不,王爺,我不敢承認,假如我有心瞞您,我就絕不會對統帶說,明知他會告訴您!」
  雍郡王道:「會說話,好吧,小關,過去的不提了,明兒個請她到我那兒讓我跟福晉看看,對她,我久仰,只恨無緣識荊,然後,我找個日子,一切替你辦……」
  關山月忙道:「王爺,謝謝您的好意,我心領!」
  「怎麼?」雍郡王瞪眼說道:「你不願意?小關,我可告訴你,別的情你可以一概不領不受,唯獨這件事,我非替你辦不可,你是我胤禎的人,別讓人說我不……」
  關山月腦中靈光電閃,道:「王爺,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這話您說晚了!」
  雍郡王一怔,道:「怎麼,你們倆已經成親了?」
  關山月臉一熱,道:「王爺,您想到哪兒去了,不是這麼回事……」
  雍郡王道:「那麼,是吹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您又想左了,她不是那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女子!」
  雍郡王錯愕地道:「那怎麼我說遲了?」
  關山月道:「王爺,她走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走了?她上哪兒去了?」
  關山月道:「我的來處,王爺,江南!」
  雍郡王叫道:「江南,我的天,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關山月道:「就是今天的事!」
  雍郡王道:「好好的她為什麼要走?」
  關山月道:「王爺,既有如今,怕不會沒有以後,『九門提督』那位大少是不會死心的……」
  「不對,小關!」雍郡王一搖頭,道:「他已經被你整慘了,你以為他還敢……」
  「王爺!」關山月道:「他有一個掌管內城九門鑰匙,負責京畿治安,貴為提督的爹,他會怕誰?又在乎什麼?」
  雍郡王雙眉微揚,道:「他爹怎麼樣?」
  「王爺!」關山月又道:「您別動意氣,您請想想看,假如他咬了牙,狠了心,動起硬來,我能怎麼辦?闖進『九門提督』府殺人,那就別在您身邊兒待下去了!」
  雍郡王道:「他敢,有我這個郡王……」
  「王爺!」關山月道:「您說過,他爹跟淑妃是遠房的親戚,事實上您對他也有顧忌!」
  雍郡王道:「誰說的?我這個郡王還鬥不了他那個小小的『九門提督』!」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您又動氣了,假如您對他沒有顧忌,今天這件事您就不會請福晉跑趟康親王府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不是你糊塗,你把她接到我府裡去住,我看誰還敢動她的腦筋,跟到我『郡王府』來糾纏她?」
  關山月道:「王爺,固然,那沒人敢,可是王爺要考慮一點,表面上他雖不敢,可是內心裡他一定會恨透了您,為這件事您招惹他的恨,該麼?划得來麼?」
  雍郡王任性地道:「有什麼不該,有什麼划不來?」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別忘了,您是在幹什麼,我來北京又是為了什麼?」
  雍郡王呆了一呆,搖頭說道:「看樣子,你似乎是做對了?」
  關山月道:「王爺,惹不起我總躲得起,有這更好的法子,我何樂而不為呢?」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抬眼說道:「小關,你知道,為你,我不惜得罪任何人!」
  恐怕誰什麼事都不及他的帝位重要,雍郡王是個極富心智的人,為安慰他這位最得力的臂膀,這話他不得不說,可是,很明顯的帶著假。
  關山月哪能不明白?他道:「王爺,那是您厚愛,可是我不能讓您這麼做!」
  雍郡王又沉默了,半晌,他忽地一笑道:「小關,她真走了?」
  關山月沒有笑,道:「是,王爺!」
  雍郡王凝目說道:「你沒有騙我?」
  關山月目光正視,平靜地道:「王爺,我沒有天膽,也沒有這必要,更不會這麼做!」
  雍郡王吁了一口氣,道:「那是真的了,小關,現在追還來得及麼?」
  關山月道:「我認為來得及,但我不認為王爺該這麼做!」
  雍郡王搖頭說道:「既然你不願追,那就算了……」
  雙肩一聳,攤手接道:「乘興而來,沒想到我要敗興而去,我打算得很好,先把她接到我那兒去住,然後我替你張羅一切,論年紀,你也該成家了,成了家……嘖,現在一切都完了,不提了!」
  關山月道:「王爺,對您的德意,我仍表感激!」
  「感激?」雍郡王道:「我要你感激?用不著你對我說這兩個字,小關,這件事我既插不上手,幫不了忙,就不提了,還記得我交待你的另一件事?」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知道您指的哪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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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件?」雍郡王道:「我交待過你多少事?千件還是萬件?」
  關山月倏然失笑,沒有說話!
  「小關,你真行!」雍郡王搖了搖頭,道:「只交待了一件事,說後也沒有多久你就忘了,可見你根本就沒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關山月道:「誰說的?王爺!」
  雍郡王凝目說道:「我說的,難道不對?」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提的可是練『血滴子』的事?」
  雍郡王一點頭,道:「不錯,你畢竟……」
  關山月接道:「畢竟我沒有不把王爺的事放在心上!」
  雍郡王搖了搖頭,笑道:「算你會說話,算我錯怪你了,行麼?」
  關山月道:「那還有什麼不行?我是您的人,敢說什麼?不過我給您進個建議,以後凡事要弄清楚再責怪人!」
  雍郡王眼一瞪,道:「閣下,你這個打蛇隨棍上,得理不饒人,有完沒有?別不依不饒的,說,事辦的怎麼樣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這您不該問我!」
  「不該問你?」雍郡王叫道:「好說,我把事交給了你,不問你問誰,難道該問我自己不成?」
  關山月含笑說道:「王爺,你說著了,是該問您自已!」
  「問我?」雍郡王一怔說道:「小關,這,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笑了笑,道:「您這問問您自己,這幾天我為您做了多少事,您有沒有給我假,給我工夫,給了我多少辦事的經費?」
  雍郡王呆了一呆,失笑搖頭,道:「好厲害,沒想到反被你倒打一釘耙……」
  關山月道:「所以我說您常不弄清真相便責怪人!」
  「我的天!」雍郡王皺眉叫道:「又來了,當真占不得便宜,行了,閣下,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忠言採納,下次我改,行麼?」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我還是那句話……」
  「慢點!」雍郡王忙道:「閉上你的嘴,別還是那句話,得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以前是我錯,現在我給你工夫給你假,再給你辦事的費用,要你替我趕快辦好這什事總行吧?」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我沒有說不行,這幾天夠累人的,正好趁機會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去,所以我認為不但行,而且我還至表感激!」
  雍郡王凝目說道:「捨得離開?」
  關山月道:「我一無嬌妻,二無美妾,有什麼捨不得的?」
  雍郡王道:「小關,別跟我來這一套,我是說你那位……」
  關山月淡然截口道:「王爺奈何如此不能信人,這點事王爺都信不過我,我還能又還敢替王爺辦什麼大事?」
  雍郡王咧嘴一笑,道:「閣下,別不高興,我知過了,改就是……」
  「我不敢,王爺!」關山月道:「在王爺,也許是偶爾興來,玩笑一句,對我剖腹掬心為王爺效力賣命的人來說,卻是……」
  雍郡王忙道:「小關,我給你叩頭,行麼?」
  話雖這麼說,他人卻坐著沒動!本來是,堂堂一個郡王,哪能給下屬曲膝叩頭!
  堂堂一個郡王跟屬下開個玩笑,那是雞毛蒜皮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要下屬的命,身為下屬的也只有雙手奉上,還有什麼話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雍郡王胤禎跟下屬開玩笑,關山月該算是第一人,那該是無上的榮寵!
  關山月笑了笑,道:「除非王爺打算讓我少活幾年……」
  雍郡王笑道:「我打算讓你活個千百歲,跟我一輩子,如果能,最好是生生世世!」
  關山月笑了,道:「王爺,說正經的,您請吩咐,什麼時候啟程?」
  雍郡王道:「啟程?你要上哪兒去?」
  關山月道:「王爺,我是跟您談正經的……」
  「好吧,談正經的!」雍郡王一點頭,道:「那麼我告訴你,用不著你啟程,已經有人代你啟程,代你辦這件事去了!」
  關山月著實地一怔,道:「王爺,已經有人代我……」
  雍郡王點頭說道:「是的,已經有人代你啟程,代你辦事去了!」
  關山月道:「誰?王爺……」
  雍郡王道:「人榮,高人榮,我派他去了!」
  關山月凝目說道:「這又為了什麼?王爺?」
  「為什麼?」雍郡王道:「問得好,天知道我能讓你離開身邊不……」
  關山月道:「王爺該不會低估我的辦事能力!」
  雍郡王道:「小關,別不高興,也別亂氣我,我要是認為你的辦事能力不夠,我就不會倚你為左右了,你的辦事能力是我生平首見,我常說,有一個關山月,勝過擁有十萬甲兵、千百謀士……」
  關山月道:「那我就不明白王爺為什麼……」
  雍郡王道:「我告訴你,小關,我當然會告訴你的,一句話,京裡有更重要的事,更艱巨的事,這事,這任務,不是高人榮所能辦的,所能應付的,也就是說,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那是您看重……」
  雍郡王一瞪眼,道:「小關,再跟我來這一套,我可真要生氣了!」
  關山月笑了笑:「那麼,王爺,您請說,是什麼事,什麼任務?」
  雍郡王道:「小關,這件事比練『血滴子』事更重要……」
  關山月道:「我知道,要不然你不會把我留在這兒,您說吧!」
  雍郡王道:「小關,你記得『白龍道人』跟那什麼『三虎』?」
  關山月道:「我記得,想必他們是搬兵來了!」
  雍郡王一點頭,道:「不錯,你說著了,他們是搬兵來了,而且是搬來了當世有名的兩大高手,這下老二神氣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王爺,是……」
  雍郡王道:「還有誰?『江南八俠』中的甘鳳池跟白泰官!」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真的?王爺?」
  雍郡王道:「這麼大的事,我還會騙你?早上莫太平派人稟報,說甘鳳池跟白泰官已經抵京了!」
  關山月眉鋒微皺,沉吟未語。
  雍郡王道:「據說,甘鳳池可能在京里長久呆下去,白泰官待不了幾天就要走了!」
  關山月抬手說道:「他既來了,為什麼那麼快就要走?」
  雍郡王搖頭說道:「你不知道,白泰官如今的身份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這是東宮老二的恩賜,恰好皇上在太湖遇見了刺客,老二為討好皇上,所以把白泰官派往江南護衛皇上,捉拿刺客去!」
  關山月道:「皇上在『太湖』遇見了刺客這是誰?這麼大膽?」
  雍郡王道:「還不是以前明遺民自居的江湖亡命徒,不過聽說這傢伙有一身好本領,水性更高,能在水裡伏好幾夜……」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王爺,我聽說江湖上有這麼個能人,姓魚,單名一字……」
  「魚殼!」雍郡王搖頭說道:「這個人我知道,不是他!」
  關山月道:「王爺,怎見得不是魚殼?」
  雍郡王道:「你不知道,魚殼現在的身份跟白泰官一樣,是官同四品御前帶刀侍衛……」
  關山月著實地一怔,「哦!」了一聲道:「有這回事?」
  雍郡王道:「怎麼沒有,說來話長了,那還是皇上在上次南巡時,江蘇巡府宋犖推薦了這麼個人,皇上見他穿的衣裳都是魚皮做的,當時就問他有什麼本領,魚殼說小人能在水面上行走,又能在水裡伏上七天七夜,皇上好奇,當時就試了一試,果然不差,後來魚殼又用他那奇特的獨門兵刃,獨鬥四十多個侍衛,竟沒有人能近他的身,皇上龍心大悅,立即賞了他個侍從武官……」
  關山月聽得心裡連連震動,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既不是他,這又是誰……」
  雍郡王道:「提起這個刺客,可也大有來頭,他原是甘陝川一帶的獨行大盜,水性幾乎不在魚殼之下,姓金,單名一個飛字,以往專伏在三峽急流之中打劫行旅客商,甘陝一帶的人都稱他金爺爺而不名,只不知道這回他怎麼跟到了『太湖』!」
  關山月心裡一震猛跳,道:「這個人我略有耳聞,算得上稱霸一方,縱橫江湖的人物,當世之中,論水性,除了魚殼就是他了,以我看他大概是聽說皇上南巡,必經『太湖』,所以……」
  雍郡王點頭說道:「該是這樣,聽說他很年輕,人長得也很英俊,再加上這水陸兩用的好能耐,好本領,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只可惜他是個獨行大盜,又以前明遺民自居……」
  關山月截口說道:「王爺,拿住他了麼?」
  雍郡王搖頭說道:「沒有,要是已經拿住了他,還何必讓白泰官再跑這一趟?說來可真險,皇上燒香『金山』,然後往『蘇州』到了『太湖』,皇上見『太湖』四面七十二峰隱約雲霧中,時隱時現,時遠時近,正在高興的時候,那金飛突然從水裡跳上御船,手持寶劍,直刺皇上,皇上洪福齊天,自有百靈庇護,一躲就躲過了,可是身後一名內侍卻替了死,侍衛們上前救駕捉拿,但刀劍卻毀在他那柄寶劍之下,也沒有一個是他的敵手,正在危急的時候,隨侍南巡的蒙古王塞楞額趕來救駕,塞楞額天生神力,雖然一時拿不住金飛,可是那金飛也別想再行刺了,沒打幾回合,他便轉身躍入湖中,不知去向,皇上受了這場驚,兩江總督張鵬翮可吃足了排頭!」
  「那當然!」關山月道:「沒摘他的頂子,要他的腦袋,就是他天大的造化,幸虧有了這位蒙古王爺,要不然……」忽地一頓,詫異地接道:「不對啊!王爺,魚殼哪裡去了?」
  雍郡王道:「他呀,哼,他往京裡來了!」
  關山月一怔,道:「往京裡來了?」
  雍郡王道:「代替白泰官護衛東宮呀,要不然還會派白泰官去麼?」
  關山月恍悟地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只是,王爺,我認為不妥!」
  雍郡王愕然說道:「你認為不妥?你認為有什麼不妥?」
  關山月道:「聽王爺說,東宮二阿哥所以派白泰官往『江南』去,一方面是為護衛皇上,另一方面也為捉拿刺客金飛!」
  雍郡王點頭說道:「是啊,這有什麼不妥?」
  關山月道:「不妥就在這兒,王爺請想,金飛水性之高,在當世之中僅次於魚殼,若要捉拿他,是不是用魚殼比用白泰官來得恰當?」
  雍郡王忽地笑了:「你是怕他躲在水裡不出來?」
  關山月道:「不錯,王爺,敢說白泰官望水興歎,拿他沒奈何!」
  雍郡王一點頭,道:「是的,小關,你說對了,可是宮裡有更適合魚殼的事呀!」
  關山月惑然說道:「京裡有更適合魚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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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含笑點了點頭。
  關山月道:「王爺,是什麼事?」
  「你忘了?」雍郡王道:「前明昭仁公主離奇被人救走那回事?」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原來是為……可是,王爺,要魚殼來……」
  雍郡王凝目含笑,道:「小關,你是難得糊塗,還是跟我裝糊塗?當世之中,水性高而又能由御河進入內苑的,只有魚殼跟金飛兩個人,魚殼絕不可能是救前明昭仁公主的人,那麼只有金飛落重嫌了,等魚殼到京下水看過之後,就可斷定是不是金飛干的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猛地道:「他又能看出什麼?」
  雍郡王笑了笑,道:「那恐怕只有魚殼自己知道,會水的懂會水的那一套,要以我看,十有八九是金飛!」
  關山月道:「怎見得?」
  雍郡王道:「當初發現前明昭仁公主被救後,不是也同時發現御河裡的幾處鐵柵,及鎖昭仁的絲繩是被神兵利器斬斷的麼,恰好,金飛在『太湖』時,手裡就有那麼一柄削鐵如泥,吹毛斷髮的寶劍!」
  關山月心頭又是一震,沉吟了一下,道:「金飛怎可能跑到京裡來……」
  雍郡王笑了笑道:「他既能由甘陝川跑到『太湖』去,為什麼不能跑到京裡來?」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那就的確有可能是他了,他的嫌疑是很重……」
  「所以!」雍郡王笑道:「等魚殼來看過之後,再趕回去協助白泰官,這麼一來,水裡有魚殼,陸上有白泰官,金飛還跑得了麼?」
  關山月心頭猛震,點頭說道:「那,再有十個金飛怕也難逃出這兩個當世高手手下了!」
  雍郡王笑道:「你明白了吧?」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我明白了,只是,王爺,您要我……」
  雍郡王道:「白泰官跟魚殼都不能動,我要你對付甘鳳池!」
  關山月道:「王爺,對付?」
  雍郡王道:「甘鳳池號稱江南第一俠,對這個人,我頗為欣賞……」
  關山月道:「王爺是要我把他拉過來?」
  雍郡王笑問道:「你看可能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王爺,那恐怕不可能!」
  雍郡王道:「我有美人名馬……」
  關山月道:「王爺,甘鳳池恐不會為美人名馬所動!」
  雍郡王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得不到的,別人別想得到!」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的意思是要……」
  雍郡王道:「倘他不能為我所用,我要他一顆腦袋一條命,用什麼辦法,我不管!」
  胤禎此人的確夠狠,夠毒!本來也是,對自己親兄弟他都下得了手,何況對別人。
  關山月道:「王爺,甘鳳池號稱江南第一俠!」
  雍郡王笑了笑,道:「我知道,可是我記得拜善對我說過一句話!」
  關山月道:「統帶對您說過什麼?」
  雍郡王道:「郭玉龍一身所學號稱當世之最,可是他卻說不如你!」
  關山月眉鋒微皺,心想,看來今後得多提防拜善……
  口中笑道:「王爺,您知道那是客套話!」
  雍郡王搖頭說道:「我知道郭玉龍此人向來不輕許,縱然把他的話打個折扣,你也絕對比甘鳳池只高不低!」
  關山月道:「王爺……」
  雍郡王擺手說道:「小關,莫非你不願意?」
  關山月苦笑搖頭,道:「看來郭玉龍與統帶誤我,王爺,我只有勉力一試了,可是話說在前頭,我沒有絕對的把握!」
  雍郡王道:「只要你真盡力,我認為甘鳳池絕回不了江南!」
  關山月道:「一身報知遇,雖死有何憾,看來……」
  雍郡王截口說道:「小關,我要你好好的給我活著!」
  關山月淡然苦笑,沒有說話,雍郡王凝目問道:「你接受了?」
  關山月道:「王爺,由得了我麼?」
  雍郡王道:「別說的那麼難聽,好像我這個郡王變成了逼人殺人的人了,小關,要打聽甘鳳池的所在,最好跑—趟郭家!」
  關山月道:「郭家知道?」
  雍郡王道:「江湖人既到了京師,沒有不先拜會郭玉龍的!」
  關山月道:「他望重……」
  雍郡王道:「他本來威震江湖,提起他,我想起一件事,記得當日我要你對付胡傅郭三家,你豪氣萬丈地點了頭,既然有把握對付這三家,你會對付不了一個甘……」
  關山月有意地攔過話頭,道:「王爺,郭家住在哪兒?」
  雍郡王道:「郭玉龍算是個純粹的百姓,他住在西四牌樓北?」
  關山月道:「西四牌樓北?」
  雍郡王點了點頭道:「郭玉龍的府邸,距『護國寺』不遠!」
  「護國寺,」關山月沉吟著玩味了一句,忽地抬眼說道:「王爺,『護國寺』裡住的是喇嘛?」
  那雍郡王點頭說道:「是的,怎麼?」
  關山月道:「把郭府建在密宗喇嘛所在『護國寺』附近,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麼?」
  雍郡王笑問道:「以你看呢?」
  關山月道:「很值得玩味!」
  雍郡王笑了笑,沒說話,關山月目光一凝,道:「王爺……」
  雍郡王忽地笑道:「晌午已經過了,你整人整了一上午,該累了,你歇著吧,我不再打擾你,下午有空不妨去一趟!」說著,他站了起來。
  關山月跟著站起,忙道:「怎麼,您這就要走?」
  雍郡王含笑說道:「拜善大概已經回來了,我找他聊聊去,怎麼,你還有事兒?」
  關山月搖頭說道:「不,王爺,我沒事!」
  「那就好,」雍郡王道:「我把事交給你了。這一件,無論如何先替我辦好!」
  關山月只有答應了一聲:「是,王爺!」
  在關山月的答應聲中,雍郡王遂自邁步出門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8:17

第十八章 南海王
  吃過了中飯,關山月歇息了一下,然後換過一件長袍,打扮得灑脫飄逸,乾淨利落出門而去。
  他輕易地在西四牌樓北,「護國寺」附近找到了郭府。
  郭府氣派宏偉,庭院之廣大,深邃,不下於王侯之家。
  這地方靠「護國寺」很近,「護國寺」每當盛會,是萬頭攢動,水洩不通,其熱鬧盛況,非筆墨所能描述萬一,在平常日子,「護國寺」那份熱鬧也夠瞧的,所以這一帶是不會看不見行人的!
  瞧吧,大街小胡同裡,全是正在到處追逐嬉戲的半大孩子,一個個看上去那麼天真活潑!
  關山月負手站在那石階下朱門前,正在向郭府裡張望,以便找個人通報,忽聽一個清脆話聲在身後響起。
  「喂,你這個人在這兒探頭探腦的,想幹什麼?」
  別讓人家拿自己當探路的賊看,關山月忙轉過身望去,目中異采飛閃,暗暗喝了一聲:「好俊的後生,好一塊上駟美材!」
  不錯,他眼前站著個十二歲的孩子,孩子穿一身襖褲,穿著打扮,十分簡樸乾淨,一雙長長的眉,斜飛入鬢,鳳目重瞳,小小的懸膽鼻子,唇紅齒白,俊是俊到了極點,更難得眉宇間有一股逼人的英氣,扎眼的是,這孩子沒有髮辮。
  關山月心裡當即明白了幾分,抬手一指那兩扇閉著的朱漆大門,含笑問道:「小兄弟,這是郭家?」
  小孩子一點頭,道:「是郭家,你是……」
  關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來找個人的!」
  那孩子道:「找郭家的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
  小孩道:「郭家的人很多,你要找哪一位?」好伶俐的口齒。
  關山月道:「我找郭玉龍!」
  小孩子目光一凝,鳳目之中充滿閃閃精光:「請問你是……」
  關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侍衛營』來的……」
  小孩雙眉一揚,道:「哪兒來的?」
  關山月道:「『侍衛營』!」
  小孩子臉色微變,一搖頭,道:「你要找的人不在!」
  說完了話轉身要走!
  關山月忙伸手一攔,道:「小兄弟……」
  小孩停步回目一瞪,道:「別叫我小兄弟,我不認識你,也別攔我,告訴你,別人怕你『侍衛營』的,我可不怕!」
  關山月失笑說道:「小兄弟,沒人讓你怕……」
  「要你別叫我小兄弟!」小孩子臉色一寒道:「你要再叫,可別怪我不客氣要揍人了!」
  好凶!關山月自然不會在意,他淡然一笑道:「你,想必姓郭!」
  小孩道:「是姓郭,怎麼樣?」
  關山月道:「不怎麼樣,我沒猜錯,郭玉龍是你的……」
  小孩道:「是我爹,又怎麼樣?」
  關山月道:「也不怎麼樣,我聽說郭玉龍有六位少爺……」
  小孩道:「我行六,最小!」
  關山月道:「你叫……」
  小孩道:「叫什麼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關山月微笑說道:「怎麼,不敢說?」
  「笑話!」小孩道:「為什麼不敢說?你還能吃住我?我叫郭燕南!」
  關山月笑了,道:「你畢竟還是說了!」
  本來嘛,再機靈,究竟是個孩子。
  小孩臉一紅,道:「好哇,你敢冤我,瞧你人長得像個人,卻一肚子壞水,根本就不是好東西,我揍你!」話落,手起,握起小拳頭當胸便搗!
  別看拳頭小,出手之快捷,拳風之勁道,還真見功夫,等閒一點的也應付不下來!
  關山月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虎父畢竟有虎子,郭玉龍的兒子自是不差,不過,小兄弟,對我恐怕不行!」身形不動,翻腕一擄,已輕易地抓住了那小拳頭。
  郭燕南一驚沉腕猛掙,沒掙脫,他雙眉揚處,左掌一揮,斜劈關山月右肋,同時飛起一腿跺向關山月膝蓋!
  這兩招,快捷如電,令人昨舌!尋常一點的,要不放手,就非傷在這兩招之下不可!
  無如,他碰見的是乃父猶極推崇的關山月。
  關山月一笑輕喝:「好手法,家學淵源,的確高絕,只是小兄弟,還不行!」
  他右腕一抖,郭燕南那不算小的身形被抖得一轉,那凌厲的兩招偏斜同時落了空,關山月右掌下揮,「叭!」地在郭燕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後趁勢收了右手,郭燕南踉蹌衝出好幾步去,站穩身形,霍然轉了過來,臉漲得通紅,目光逼視關山月,盡射羞怒,一眨不眨。
  關山月一招手,笑道:「小兄弟,不服再試試,否則就為我通報一聲去!」
  郭燕南突然說道:「放眼江湖,像你這樣身手找不到幾個,但『侍衛營』裡卻有那麼一位,請教,你姓……」
  關山月含笑說道:「關,小兄弟,漢壽亭侯那個關!」
  郭燕南鳳目一亮,急道:「您的大名是山月?」
  關山月道:「正是關山月,小兄弟!」
  郭燕南突然欠下身去,道:「關叔,您該早說!」
  關山月忙道:「不敢,小兄弟,想必是令尊重賜厚愛……」
  郭燕南道:「老人家那天從內城回來,對您推崇備至,並且說您的一身所學猶在他之上,說您是位奇人,英雄,豪傑……」
  關山月道:「令尊過於厚愛了,小兄弟,今天一見,恐怕你很失望!」
  「不,關叔!」郭燕南目光凝注,搖頭說道:「我覺得老人家的話有很多不及之處!」
  關山月笑道:「小兄弟,你會說話,也會捧人!」
  郭燕南道:「關叔,燕南有付不會拐彎的直腸子!」
  關山月道:「那麼我謝謝你,小兄弟,令尊在麼?」
  郭燕南忙點頭說道:「如今在了,關叔,不但在,老人家無時無刻不在盼著您!」
  關山月暗暗一陣激動,道:「小兄弟,令尊太以……」
  郭燕南截口說道:「老人家生就一雙慧眼,他識真英雄,跟您,恐怕也還得委諸一個緣字!」
  關山月歎道:「關山月足慰平生,雖死無憾了,小兄弟,請為我通報!」
  郭燕南道:「您請,關叔,郭家不是官宦門第,這兒也不是衙門,尤其對您,您是郭家全家盼望殷切的貴賓!」
  關山月含笑舉步,道:「小兄弟,別忘了,我是『侍衛營』的!」
  郭燕南道:「郭家只知道您那三字關山月,不管其他,而且郭家認為您這個吃糧拿俸的,跟別個不同!」
  關山月心裡一跳忙道:「小兄弟,不同在哪裡?」
  郭燕南赧然一笑,搖頭說道:「我說不上來,關叔,總之一句話,『侍衛營』的要是個個像您,玄曄就沒有什麼憂心的事了!」
  關山月吃了一驚,道:「小兄弟,你敢直呼皇上……」
  郭燕南淡然一笑,道:「關叔,郭家是先朝遺民,我只有這樣稱呼他!」
  關山月熱血猛地一湧,說話間已進了大門,轉過了影背牆,院子裡正負手站著個身材頎長,英挺俊美的十八九歲少年,顧盼生威,氣度奪人。
  他一見郭燕南陪著個生客進來,剛一怔,郭燕南已然叫道:「大哥,快來,瞧瞧是誰來了!」
  那俊美少年凝目一望,立即快步迎了上來,步履之間穩健快捷,分明一流好手,他近前再凝目:「您是……」
  關山月尚未說話,郭燕南已搶了先:「大哥猜猜看?」
  俊美少年,深深一眼,道:「能讓老六這麼歡迎的……」陡然一臉驚喜色,接道:「您是關叔?」
  關山月含笑說道:「不敢,正是關山月!」
  俊美少年臉上驚喜色更濃,激動地道:「關叔,您盼壞了郭家老小,燕翎給您請安!」
  一撩袍子,就要拜下。
  關山月比他快,伸手握住了他雙臂,笑道:「大少,別折我!」
  郭燕翎道:「關叔,我爹說遇見著關叔,這個頭一定得叩!」
  關山月道:「那是令尊厚愛,大少不能……」
  郭燕翎趁關山月說話分神,雙臂凝力,猛然向下一沉,勁道是很足,可惜,他沒能掙動分毫,郭燕南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不行吧,別忘了,是關叔當面,不是別人!」
  郭燕翎紅著臉笑了,道:「關叔,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恐怕您要害我挨頓好訓……」他轉望郭燕南,接道:「老六,去,告訴老人家一聲!」
  郭燕南望了望關山月,一臉的不捨神色,搖頭說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郭燕翎道:「別不聽話,關叔既然來了,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郭燕南笑了,一聲:「關叔,您請慢慢走!」長身竄起,天馬行空一般奔向後院。
  郭燕翎橫了他背影一眼,輕叱說道:「冒失,魯莽,更班門弄斧,讓關叔見笑!」
  關山月道:「大少,郭家……」
  「關叔!」郭燕翎截口說道:「我叫燕翎!」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是,燕翎,郭家武學震寰宇……」
  郭燕翎道:「恐怕得向關叔低頭!」
  關山月搖頭說道:「看來賢父子把關山月高估了……」
  郭燕翎道:「恐怕燕南已經告訴您了,老人家生就一雙慧眼,他向不輕許,對胡姑、傅侯,他從來沒讚過一句,唯獨對您,他那天回來後,推祟備至,自歎不如!」
  關山月道:「關山月以前草莽,如今也不過『侍衛營』中一名小小領班,怎敢跟胡准提、傅侯相提並論!」
  郭燕翎微微一笑,道:「對您來說.那恐怕很委曲。」
  「對,燕翎說得對,簡直是太委曲了!」一陣清朗豪笑由對面傳了過來!
  關山月忙抬眼望去,只見郭玉龍一襲青衫,灑脫飄逸地帶著郭燕南行了出來,他忙迎了上去,含笑拱手:「郭大俠……」
  郭玉龍含笑回拱,眉宇間滿是喜意,道:「兄弟,我失迎!」
  「不敢,郭大俠!」關山月道:「您這是折……」
  郭玉龍截口說道:「兄弟,你既然光臨,那表示看得起我這個飄泊海上的海寇,那麼,請叫我一聲哥哥!」
  關山月一陣激動,道:「郭大俠,關山月怎敢……」
  郭玉龍道:「兄弟,我明白,真要說起來,該是我高攀!」
  關山月道:「您太厚愛了,剛才大少跟六少……」
  「兄弟,別折他們!」郭玉龍道:「燕翎跟燕南!」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他二位的對我,很使我不安,如今您更是讓我誠惶誠恐,不知所措,也深感羞愧汗顏!」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兄弟,我一顆赤心,你也有一付熱腸,我自視頗高,你尤其不凡,在你我之間用不著這些字眼,對郭家的人,你也不會不瞭解,你要真不知所措,我教你,叫聲哥哥!」
  關山月道:「關山月何時修來這大福份,這大造化,我遵命,大哥!」
  郭玉龍猛然一陣激動,星目欲濕,伸手抓住關山月,手顫抖,還帶著陣陣感人的暖流,道:「兄弟,福份,造化,該是我的,我是太高興了,幾十年來,這才是我真正最高興的—天,燕翎!」
  郭燕翎忙欠身下去:「爹!」
  郭玉龍道:「給關叔叩過頭麼?」
  郭燕翎道:「還沒有,爹!」
  郭玉龍雙眉一揚,道:「怎麼說?」
  郭燕翎囁嚅說道:「關叔不讓,您知道,燕翎這點所學抵不過關叔……」
  郭玉龍倏然而笑,道:「那不怪你,就是我也不行……」
  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孩子們的這個頭,你……」
  「大哥!」關山月忙道:「您說過,咱們之間用不著這一套,您要是認我這個兄弟,還打算讓我來第二趟,您就收回成命!」
  「好厲害!」郭玉龍皺眉說道:「這句話扣人,兄弟,這樣吧,燕南最小,我讓他……」
  郭燕南福至心靈,未等說完,便笑道:「爹,我叩,關叔一定得受!」
  翻身拜了下去,關山月沒來得及阻攔,再者中間還擋著郭玉龍,他剛要出聲喝阻時,郭燕南已一拜而起,他只有歎道:「大哥,您這是……燕南,關叔生受了!」
  郭燕南忙道:「謝謝您,關叔!」
  郭玉龍臉上泛起一絲奇異笑容,道:「走,兄弟,咱們後邊聊去!」拉著關山月行向了後院!
  這後院,亭、台、樓、榭,狼牙高飛,畫廊復回,其深,其廣,其美,其清幽,不下於王侯之家。
  郭玉龍拉著關山月過畫廊,穿重樓,進了他那精雅的書房裡,書房裡坐定,郭玉龍藉著獻茶,支開了燕翎與燕南,兩兄弟走後,郭玉龍凝目含笑,道:「兄弟,營裡忙麼?」
  關山月道:「還好,沒什麼事。」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明白,兄弟,你幹得有聲有色,件件震動內城,名傳大內,尤其整『九門提督』那寶貝兒子事,令人歎服叫絕!」
  關山月赧然笑道:「您知道了?」
  郭玉龍道:「事已傳遍內城,震動大內,我還會不知道,兄弟,也許是你我一見投緣,我渴望著結交你,所以對你我知道的不少,也比別人瞭解你的多!」
  這話,聽得關山月心裡一跳,他剛要開口試探著問問,那裡,郭玉龍已凝目含笑又道:「兄弟,你這一趟該不是普通的拜訪!」
  關山月心頭又一跳,笑了笑道:「您眼力超人,我來向您打聽一個人!」
  郭玉龍道:「不為打聽人,恐怕您不會來,不知要讓我盼到哪一天呢,兄弟,你要打聽誰?」
  關山月沒有遲疑,道:「『江南八俠』裡的甘鳳池!」
  「甘鳳池?」郭玉龍呆了一呆,詫聲說道:「兄弟,你要打聽他什麼?」
  關山月道:「我想知道他現在何處?」
  郭玉龍凝目說道:「這你怎麼找上了我?」
  關山月道:「我聽說,凡來京的江湖人,一進京必先拜會您!」
  郭玉龍一點頭,道:「兄弟,你沒說錯,也沒找錯人,甘鳳池是來過了,而且剛走不久,你要早來一步就能碰上他,只是,兄弟,你找他幹什麼?」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您原諒,我有理由不能說!」
  郭玉龍沒在意,道:「兄弟,我不問,那麼,是誰讓你找他的?」
  關山月道:「大哥,這您最好也別問……」
  郭玉龍一點頭,道:「行,兄弟,我不問,我替你說,是胤禎讓你找他的,可對?找他的目的旨在說服他,要他為胤禎所用,萬一不成,就不讓甘鳳池再出北京,可對?」
  關山月心頭猛震,瞞既瞞不了人家,他只有點頭:「是的,大哥,正是這樣!」
  郭玉龍吸了一口氣,道:「兄弟,我知道你是胤禎的人,而且是他倚為臂膀的人,只是,兄弟,你要知道,甘鳳池有江南第一俠之稱!」
  關山月道:「大哥怕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兄弟!」郭玉龍搖頭說道:「憑你那使我低頭的所學,對付甘鳳池,那是綽綽有餘,也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我只是提醒你,別忽視了甘鳳池贏得這個俠字!」
  關山月道:「我明白,大哥,可是他為東宮所用,我則是雍王爺的人,在各為其主的情形下,我沒辦法顧那麼多!」
  郭玉龍道:「那麼,兄弟,你可以逼走他,如果需要我,我願意出面說退他!」
  「不,大哥!」關山月搖頭說道:「雍王爺要他一顆腦袋一條命!」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胤禎的確心狠手辣,向不留情,殺甘鳳池,他也找對了人,只是,兄弟,你真要殺他麼?」
  關山月暗一咬牙,毅然點頭,道:「是的,大哥,不過,假如他願為雍王爺所用,那就另當別論!」
  郭玉龍沉默了,半晌,突一點頭,道:「兄弟,各為其主,我明白你的苦衷,好吧,我不攔你,待會兒再說,你臨走之前,我總會把他的住處告訴你的!」
  關山月道:「謝謝大哥!」
  「別客氣,兄弟!」郭玉龍道:「我瞭解你,兄弟,也正因為我瞭解你,所以我不再攔你,兄弟,有件事我要就教於你!」
  關山月忙道:「您客氣,大哥,什麼事,請只管說!」
  郭玉龍道:「還記得那三件大案子?」
  關山月點頭說道:「記得,大哥,怎麼?」
  郭玉龍道:「玄曄派內大臣請我出面幫忙,拜善另邀了貝勒海善,分來分去,把先朝昭仁公主被救的案子分給了我,根據我當日的觀察,再加上這幾天的一件消息,我已經有八分把握破案緝犯,而另兩分,我想請兄弟你幫我研判一下,然後下個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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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大哥,這是件大案子,我恐怕……」
  郭玉龍道:「兄弟,別謙虛,先聽聽我的看法……」
  關山月道:「大哥請說!」
  郭玉龍道:「根據昭仁公主被救當日的察看,我發現救昭仁公主之人,精通水性,而其造詣極其高深,否則的話他根本沒辦法由御河進入內苑,兄弟以為對麼?」
  關山月只有點頭,道:「大哥,高見,也眼力超人!」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這算不了什麼,只要是江湖內行人,任何一個也能看得出,任何一個也都能明白,那人是怎麼進內苑的……」
  頓了頓,接道:「據兄弟所知,江湖上有如此精純水性的,有幾個,都有誰?」
  關山月道:「大哥,據我所知,放眼天下,只有三個人!」
  郭玉龍微愕說道:「三個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郭玉龍凝目問道:「兄弟,哪三個?」
  關山月道:「大哥知道魚殼此人?」
  郭玉龍道:「我知道,兄弟,他的水性在當世之中稱最!」
  關山月道:「大哥聽說過在陝甘川一帶有個獨行大盜叫金飛,他專潛伏在三峽湍急裡打劫行旅?」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也聽說過,此人水性僅次於魚殼,是個俠盜,他打劫的都是貪官污史,或是為富不仁的財主奸商!」
  關山月道:「我也聽人這麼說,不過我始終沒見過此人!」
  郭玉龍道:「兄弟,那第三個是……?」
  關山月道:「大哥,這最後一位在水性方面雖然不常為人道及,但據我所知,他的水性猶在魚殼之上……」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兄弟,他是誰?」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昔日有位縱橫南海,稱霸汪洋,有『南海王』之稱的奇傑英豪……」
  郭玉龍笑道:「兄弟,你真會兜圈子,據我所知,那名海寇水性不及魚殼金飛多多!」
  關山月道:「大哥,那是他忒謙!」
  郭玉龍道:「別捧我了,兄弟,這種事別往我身上推,你以為我會由御河潛進內苑去救昭仁公主?」
  關山月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大哥,每一個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
  郭玉龍笑道:「會水性的難道就非替人背鍋頂罪不成麼……」
  關山月心裡剛一跳,郭玉龍已然接道:「與其說每一個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不如說那既精通水性,而又有神兵利器的落的嫌疑更重大!」
  關山月凝目說道:「大哥是說……」
  郭玉龍含笑說道:「我不以為胤禎既派兄弟來打聽甘鳳池,會不把玄曄在太湖遇見刺客的事告訴兄弟!」
  關山月臉上一熱,忙道:「大哥,雍王爺對我說了!」
  郭玉龍含笑說道:「那麼兄弟就該知道我何指!」
  關山月暗一咬牙,道:「大哥指的是金飛!」
  「對了,兄弟!」郭玉龍道:「你以為我判斷的對麼?」
  關山月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道:「大哥高智,也眼力超人,所見該不會有錯,只是,金飛遠在江南,他怎會……」
  郭玉龍笑道:「看來兄弟你這吃糧拿俸當差的,還不如我這吃飯沒事閉門家中閒坐的人。」
  關山月微愕說道:「大哥,這話怎麼說?」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兄弟,『北京城』有家招商客棧,客棧掌櫃的姓金名庸,美號『萬利神賈賠錢郎中』,他是金飛的爹,在昭仁公主被救的第二天,客棧關了門,金掌櫃的不見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心神猛震,道:「大哥是說那金飛他來過……」
  郭玉龍笑道:「這道理很明顯吧,兄弟。」
  他既知道那家客棧,又對金庸父子知道頗詳,會不會也知道關山月住過金庸開的客棧呢?
  關山月正自心中念轉。
  忽聽郭玉龍又笑道:「兄弟,你以為我的判斷如何?」
  關山月忙定心神,點頭緩應:「我說過,大哥高智,且眼力過人……」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既然兄弟也認為我判斷正確,那麼等魚殼來過之後,我就可以把見過的告訴他,要他不必耽誤,立即折回江南,助白泰官拿人了!」
  關山月點頭又一陣漫應!
  話鋒微頓,郭玉龍忽地笑道:「兄弟,我聽說你有一柄『巨闕』!」
  關山月一驚,忙道:「是的,大哥!」
  郭玉龍道:「我生平無他好,唯愛神兵利器,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神兵利器是最大的誘惑,什麼時候帶來讓我看看?」
  關山月心中猛跳,一連應了三聲好,他有點懷疑郭玉龍看穿了他,因為這些話句句……
  郭玉龍笑道:「兄弟,不瞞你說,我也收藏了幾柄好劍,論價值,也該跟你那柄『巨閥』不相上下,我拿一柄你看看。」
  說著站了起來,進入了書房裡另一間套房,轉眼間他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柄黃綾裹的長劍,含笑走近,遞給關山月,道:「兄弟,打開看看,比你的『巨闕』如何?」
  關山月心中微鬆,欠身接過,抖開黃綾一看,他心猛又一緊,登時滿身冷汗,瞪目張眼,作聲不得。
  那是一柄「巨闕」。
  世上沒有第二柄「巨闕」。
  這赫然是他送給金飛的那柄。
  定過神來,他猛然抬頭:「郭大俠……」
  「兄弟。」郭玉龍微微一笑,道:「胤禎不是糊塗人,遲早他會想起你那柄『巨闕』的,這柄『巨闕』就算是你我的訂交物,送給兄弟了。」
  關山月心身俱顫,半晌始道:「郭大俠……」
  郭玉龍道:「兄弟,叫大哥。」
  關山月改口說道:「大哥,這柄『巨闕』您是怎麼……」
  郭玉龍笑了笑道:「老二燕惕剛由江南回來,這一趟夠他受的,沿途換了幾十次馬,卻仍是跑倒四十幾匹蒙古種健騎。」
  關山月道:「大哥,您知道……」
  郭玉龍道:「兄弟,我聽說當年袁大將軍麾下,有位技比天人,英挺俊美的關將軍,對他,我仰慕已久。」
  關山月顫聲說道:「大哥,我感激……」
  「不,兄弟。」郭玉龍正色抬頭,道:「成全多情兒女,飛取賊虜首級,挑『京華武術館』,兩次拿飛賊,救昭仁公主,擺賊虜於股掌之上,非大勇大智者不能如此,對你,我感激,我敬佩。」
  關山月道:「大哥,這是袁大將軍的遺言……」
  郭玉龍道:「袁大將軍不愧大將,他慧眼獨具……」
  關山月道:「大哥,還有您。」
  「我?兄弟。」郭玉龍搖頭笑道:「一介海寇豈敢上比國之干城,兄弟,對公主……」
  關山月道:「我已請金庸護送公主往『北天山』。」
  郭玉龍點頭說道:「好,絕對隱密處所,兄弟,燕惕這一趟江南見著了金飛夫婦倆,他倆再三問候你,只要我轉告,再過幾個月,你就有紅蛋吃了。」
  關山月一陣激動,笑了,道:「謝謝您,大哥。」
  郭玉龍眉鋒忽皺,道:「不過,兄弟,我讓燕惕代我訓了他幾句,責他不該輕用『巨闕』,險些壞了你的大事。」
  關山月道:「訓得好,大哥。」
  郭玉龍轉身坐了下來,眼望關山月,笑了笑,道:「兄弟,如今,對甘鳳池,你預備怎麼辦?」
  關山月道:「胤禎逼迫,我出於無奈,無計可施,您指點。」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胤禎厲害,的確難煞人,只是,兄弟,你知道西南甘家?」
  關山月道:「你是指甘瘤子?」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就是他,他如今掌甘家門戶。」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莫非甘鳳池跟西南甘家有甚淵源?」
  郭玉龍道:「過房親戚,扯得上點關係。」
  關山月道:「大哥突然提起西南甘家是……」
  郭玉龍道:「你不妨告訴胤禎,殺一個甘鳳池也可以,但西南甘家就成了東宮的人,而且死心塌地,利害由他選。」
  關山月笑了,道:「謝謝您,這麼說我不必再見甘鳳池了。」
  「不。」郭玉龍抬頭道:「甘鳳池仍要見,而且必須見,甘瘤子此人我知之頗深,他遲早會為胤禎所用,成為胤禎的得力心腹,你見甘鳳池,說退他,必要時不妨逼之以武,而且要他多約來幾個甘家的人,免得讓甘家的人全為胤禎所用。」
  關山月擊掌歎道:「大哥這一著,就不只是高絕了。」
  「別捧我了,兄弟。」郭玉龍笑了笑,忽地面現神秘,道:「有件事,我想先徵得你的同意。」
  關山月道:「不敢,大哥,您請說。」
  郭玉龍道:「絕對安全,沒有比我這兒更好的,你不該讓人家東躲西藏,不如乾脆接到我這兒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8:37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大哥是說誰?」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我等於挑明了,你何必再跟我裝糊塗。」
  關山月剎時紅了臉,窘笑說道:「大哥好不厲害,謝謝您的好意……」
  郭玉龍道:「答應不?」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您的好意令人不忍拂違,卻之也不恭……」
  郭玉龍道:「這意思是說你答應了,晚上就讓燕翎去一趟……」
  關山月道:「大哥,還是我去的好,要不然怕她不……」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你方便麼,兄弟,別忘了,胤禎雖然視你為心腹,倚你為左右,但他卻無時無地不在監視你,至於她……」
  笑了笑,接道:「以我郭玉龍這三個字,想必不難取信於她。」
  關山月道:「那我只有謝謝了。」
  「該,兄弟。」郭玉龍道:「這聲謝謝我接受,把你的人接到我這兒來,吃,喝,住,哪一樣也用不著你操心,難道不該?」
  關山月笑了,然而忽地他皺起眉頭,臉色倏轉陰沉凝重,抬眼注著郭玉龍,遲疑了一下,道:「大哥,您可知道胤禎對郭、胡、傅三家的打算?」
  郭玉龍淡笑點頭,道:「我知道,兄弟,這三家哪一家他都不會放過的。」
  關山月道:「可是他把事交給了我……」
  郭玉龍道:「那原是意料中的。」
  關山月道:「大哥可否給我些指點。」
  郭玉龍凝目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是說胡家有沒有轉……」
  郭玉龍一搖頭,截口說道:「不可能,兄弟,要不然她不會嫁給傅家,當初玄曄不惜一切,強力促成這門親事,就是想用傅家拉攏胡家,胡家也明白玄曄的心意,如今胡傅兩家成一家,而且已經有了下一代,胡家的人跟心已是愛新覺羅氏的了,這是我當年來唯一痛心的事……」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大哥,衝著您跟胡家當年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如今我不得不向您請示一聲。」
  郭玉龍一咬牙,滿臉堅決的凜然大義,道:「兄弟,真說起來,當年那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已斷,如今跟她家雖時有往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應酬,有胡傅兩家在,對我漢族世胄是大不利,只管放心做你的。」
  關山月肅然起敬,道:「大哥,您令人敬佩,我也再謝謝您。」
  郭玉龍抬了抬頭,臉邊升起一絲勉強笑意,道:「敬佩?兄弟,我這算什麼,又像什麼,心跟人都是我漢族世胄的,而實際上我卻在京畿,儼然深閒大員……」
  自嘲一笑,抬頭說道:「我自己都說不上個名堂來,至於謝,兄弟,這個謝字我受之有愧,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不,大哥。」關山月道:「有您剛才的那句話,我已經很感激了。」
  郭玉龍搖頭苦笑,道:「兄弟,別……」雙眉一挑,臉色倏變,陡然外顧沉喝:「誰在那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只聽門外怯怯一聲答應:「爹,是我,燕翔。」
  隨著這句答應,書房外低著頭,走進個十四五歲美少年,他近前低低說聲:「爹。」
  郭玉龍冷然擺手,道:「給關叔叩頭。」
  美少年應聲便要下拜。
  關山月忙抬手攔住了他,眼望郭玉龍道:「大哥,剛才在前院咱們怎麼說的?」
  郭玉龍倏然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那好,免了吧。」
  雖說免了,美少年到底仍欠了欠身。
  關山月道:「大哥,這是……」
  郭玉龍道:「老五燕翔,整天往外跑,只知道打架惹禍,最不成材。」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男孩子畢竟是男孩子,您讓他整天躲在房裡把著書本子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像個大姑娘,您准又會皺眉。」
  「好了,兄弟。」郭玉龍皺眉說道:「我現在就皺眉,我說上百句千句,抵不過你幫他說的一句話,今後有你撐腰,怕他不要更野了?」
  關山月笑道:「那最好,燕翔,今後無論大小禍事,自有關叔替你頂著,你愛怎麼惹就怎麼惹去。」
  郭玉龍劍眉皺得更深一聲:「兄弟,你……」搖搖頭接道:「完了,今後不但我這家裡的屋瓦會被他拆掉,而且還要天天陪人去打官司……」
  關山月笑道:「大哥,後者是我的事。」
  郭玉龍道:「前者你不管?」
  關山月道:「我月俸幾何?要是多買上幾塊瓦,我還有得吃喝麼?」
  郭玉龍笑了。
  郭燕翔樂了,衝著關山月投過感激一瞥,一個謝字還沒有出口,卻被郭玉龍一眼瞪了回去:「在外邊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一點規矩也沒有,不怕關叔笑話,有什麼事說吧?」
  郭燕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這位威嚴懾人的爹,當即帶著怯意地囁嚅說道:「大娘跟二娘聽說關叔來了,要來看看關叔,先讓我來先向您稟一聲……」
  郭玉龍「哦!」地一聲,笑了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一揚手,接道:「快去,快去,就說我有請。」
  郭燕翔應了一聲,轉身便要跑!
  郭玉龍陡然喝道:「站住,慢慢的走,關叔在坐,那麼大了,看你什麼時候會學規矩!」
  郭燕翔一驚連忙收勢,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瞧那樣子,他是恨不得趕快跨出去然後再跑!事實不錯,他出了門一飛沖天不見了!
  郭玉龍又好氣又好笑地搖頭說道:「這孩子……六個之中,數他最皮……」
  關山月道:「那有什麼不好麼?」
  郭玉龍搖頭說道:「看著吧,兄弟,他將來長大之後,還不定會為我惹來什麼禍事呢?」
  關山月道:「大哥,這似乎該稱之為男兒本色!」
  郭玉龍一怔,搖頭苦笑不語!
  關山月又道:「大哥,我一個人驚動了兩位嫂子,我很不安!」
  郭玉龍搖頭說道:「別這麼說,兄弟,自從那天我從『侍衛營』回來,這家裡的每一個,沒一天不念叨你幾回,人人盼,個個盼,你這兩個嫂子急著要看看你,當然,兄弟,那有點不信不服的意味!」
  關山月笑了,沒說話,郭玉龍接著說道:「女人總是心胸狹窄的,讓她們自己看看好了,我究竟有沒有誇大其辭!」
  關山月道:「我說句公道話,大哥,您是過於誇大其辭……」
  郭燕南第一個闖了進來,進門便叫道:「爹、關叔、大娘、二娘到了!」
  關山月忙把「巨闕」放在茶几上站了起來!
  適時,步履輕盈,香風傳遞,由燕翎、燕南還有另三位美少年擁著走進了兩位美婦人!
  這兩位,左邊那位年紀稍長,約摸三十多歲近四十,雍容高貴,氣度超人,清麗若仙!
  右邊那位大約三十剛出頭,絕倫的美艷之中,帶著一股逼人的英氣,令人有不敢仰視之感!
  無論怎麼說,她兩位都該是人間絕色,神仙中人。
  關山月當即上前恭敬施禮:「山月見過兩位嫂子!」
  她兩位,四目流轉,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爺,這位就是關叔?」
  郭玉龍道:「不錯,名滿京畿,震動大內的關山月,你兩個自己仔細打量,仔細瞧吧!」
  她兩位,當真地四目凝注打量了關山月,看得關山月好不自在,他欠身含笑,道:「兩位嫂子請坐!」
  右邊開了口,未語先笑,美極:「別客氣,兄弟,自己人還用讓!」
  郭玉龍一旁說道:「兄弟,你這位二嫂子姓杜,叫杜蘭畹!」一指左邊那位,道:「你這位大嫂子複姓東方,雙名玉翎!」
  隨即轉望兩位夫人,笑問道:「如何?信了麼?服了麼?」
  大娘東方玉翎沒說話,二娘杜蘭畹卻含笑說道:「兄弟的人品當世挑不出幾個!」
  郭玉龍笑道:「聽見了麼,兄弟,只是人品,不提所學,恐怕你得露幾手給她兩個看看!」
  郭燕翎喜而忘形,脫口呼道:「好啊……」
  郭玉龍橫眼一瞪,道:「好什麼?再沒規矩我就轟你出去!」
  郭燕翎一伸舌頭,剎時沒了聲!轟他出去,瞧不見關叔,這該比什麼罰都來得厲害。
  郭玉龍轉身擺手讓坐,坐定,他望著關山月道:「怎麼樣,兄弟?」
  關山月他裝了糊塗,愕然說道:「什麼怎麼,大哥?」
  「可惡!」郭玉龍道:「我剛才說,你勢必露幾手……」
  關山月道:「大哥存心讓我丟臉,面對高明,我哪敢班門弄斧!」
  杜蘭畹嫣然一笑,道:「自己人,別客氣,兄弟,也別吝露所學,讓我跟姐姐自恨福薄!」
  二娘會說話,有張不饒人的嘴!
  關山月暗暗地皺了眉,他明白,如郭玉龍所說,今天勢非露幾手不可,否則不但這位二娘難依難饒,就是身邊這六位小輩怕也不會放過他!
  心中念轉,他剛要點頭,只聽一陣急促步履傳了過來,而且是直奔書房而來,轉眼間已到門口,隨聽門外響起個恭謹話聲:「稟爺,海貝勒到!」
  這節骨眼來了這位爺,關山月雖然一鬆,可是他那眉鋒卻已皺了起來!
  杜蘭畹詫聲說道:「這位爺怎麼在這時候……」
  郭玉龍看了關山月一眼,道:「兄弟,你在這兒陪你兩個嫂子,我招呼他前面坐去!」說著,他站了起來!
  關山月心裡明白,當即說道:「別了,大哥,我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
  郭玉龍尚未有所表示,杜蘭畹已然說道:「那怎麼行,兄弟,我跟姐姐剛來,咱們嫂叔三個還沒有聊聊,怕他呢,別,兄弟,有你兩個嫂子……」
  一個「怕」字聽得關山月揚了眉,他淡淡笑道:「二嫂子,那不是怕,我尊他為皇族親貴,敬他是個英雄,也不願在這兒鬧不愉快!」
  郭玉龍道:「兄弟,有胸襟!」
  杜蘭畹微點了點頭,望向郭玉龍,道:「那麼你就到前面去……」
  只聽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
  隨聽門外隨從說道:「稟爺,海貝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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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要命,他怎麼進來了……」
  杜蘭畹道:「躲既躲不掉,乾脆跟他見見!」
  只聽門外響起一陣豪笑:「怎麼,玉龍閣下,躲在家裡享福呀,不速之客到了,還不快出來迎接迎接!」
  郭玉龍一抬頭,道:「兄弟,你坐坐!」邁步行了出去!
  外面響起了郭玉龍話聲:「閣下,今兒個是什麼風?」
  海貝勒笑得爽朗,道:「凍得人發抖的西北風,閣下,你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話聲越來越近,海貝勒話聲至此,他跟郭玉龍已雙雙出現在書房門口,六位小將迎了上去:「海叔,給您請安!」
  六個一起施下禮去!
  海貝勒他一襲皮袍,威儀仍是那麼奪人。鬍子刮得很乾淨,那泛青的鬍子碴發亮!
  他顯得很高興,點著頭,連聲應好:「海叔今兒個路過,沒帶禮來,明兒個補,海叔帶你們上『玉泉』打獵去,去不去?」
  六位小將,連聲叫去,尤其是燕翔,他樂得一蹦老高,海貝勒伸出大手,抓住燕翔的頭用力搖了搖,道:「小猴兒,就你會呼喚!」
  這裡,杜蘭畹跟大娘東方玉翎攔過了話:「海爺,稀客呀!」
  海貝勒立即捨了六員小將,欠身一禮:「您二位,海善請安了!」
  「不敢當!」大娘二娘雙雙答了一禮,杜蘭畹皓腕輕抬道:「您請坐!」
  海貝勒站直了身形,剛要稱謝,這他才看見關山月也在,猛然一怔,凝目說道:「敢情你……」
  關山月泰然欠身一禮:「關山月見過貝勒!」
  海善冷然說道:「閣下,你是四阿哥的人,我不敢當!」
  隨即轉望郭玉龍,冷笑說道:「我說怎麼沒見你出來迎迎我,原來是另有貴客在座!」
  郭玉龍打著哈哈忙道:「誰叫你腿快,坐吧,閣下!」一抬手,他要讓座!
  海善冷然搖了搖頭,道:「不坐了,我來看看你在忙些什麼,這就走!」
  郭玉龍道:「海善,到了我這兒沒這一說!」
  海善道:「怎麼,你非要留我不可?」
  「廢話!」郭玉龍道:「你哪一趟來沒留你一回兒?」
  「也行!」海善一點頭,道:「我這個貝勒沒那麼大福份跟四阿哥的得力心腹坐在一塊兒,我怕沾上了污穢血腥,你陪著我到前面去,要不就讓他到前面坐去!」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海善……」
  海善道:「你知道我,他不去我去,總之一句話,他最好別跟我在一起!」
  杜蘭畹雙眉微揚,道:「海爺,不是我這無知的女人敢當面說您,您這做得太過了,關兄弟什麼地方得罪了您,要您這樣……」
  「嫂子!」海善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海善不願見那可憎面目,無味言語!」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杜蘭畹道:「海爺,您二位一樣,都是郭家的座上佳賓!」
  「佳賓?」海善冷笑說道:「恐怕他是有為而來吧……」
  目光一凝,沉聲接道:「姓關的,別打你的如意算盤,也告訴四阿哥一聲,趁早打消這個天真的念頭,要不然……」
  關山月含笑截口,道:「貝勒要不然如何?」
  海善道:「要不然我就把你留在這兒!」
  關山月哈地一笑,道:「貝勒,有此把握?」
  海善道:「你盡可以試試看!」
  關山月笑了笑,道:「貝勒以為我膽怯不敢麼,你錯了,只因為我尊你為皇族親貴,敬你是位英雄,也不願在這兒為主人惹麻煩,招不愉快而已!」
  海善臉色微變,道:「姓關的,你可以不必有那麼多顧忌!」
  關山月笑了笑道:「貝勒,你我緣僅一面,談不上仇恨,我不知何時何地得罪了貝勒……」
  海善道:「你一開始就得罪了我!」
  關山月道:「貝勒是指我是四阿哥的人?」
  海善毅然點頭:「不錯,就因為這,我認為你面目可憎!」
  關山月笑了笑,道:「一具臭皮囊耳,面目本就可憎!」
  海善道:「那麼,你走!」
  杜蘭畹要說話,卻被郭玉龍拿眼色止住了!
  關山月微一搖頭:「我不走,你我都是郭府的客人,該不分什麼高低貴賤,我為什麼要走?假如貝勒看我不順眼,你儘管請!」
  海善道:「你讓我走?」
  關山月一點頭,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海善怒笑說道:「姓關的,你好大的膽子,好狂,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撐腰,你仗了誰的勢……」
  關山月淡淡說道:「自然不會是東宮二阿哥,其實,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讓誰撐腰仗誰的勢?」
  海善像團燃燒熊熊的火,關山月就像在火上澆油!
  海善氣得發抖,濃眉倒剔,巨目放光:「好,好,好,姓關的,我看看你長有什麼三頭六臂……」
  關山月道:「貝勒看得清楚,我只有一顆腦袋兩條胳膊!」
  杜蘭畹忍受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橫了關山月一眼!
  海善更火兒了,他怒笑說道:「姓關的,我不要耍嘴皮,我只會動這個!」
  握起斗大的拳頭,當胸便搗!
  關山月沒動,淡淡說道:「貝勒,這兒是書房,更有郭大俠伉儷及六位少爺在座!」
  海善猛沉腕收勢,一個箭步倒竄了出去,暴跳如雷地叫道:「姓關的,你出來!」
  東方玉翎皺眉說道:「這位貝勒怎麼……」
  杜蘭畹道:「姐姐,他就是這麼個人,像火德星君又像莽桓侯,您還不知道麼?」
  關山月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燕翔眨了眨眼,突然說道:「關叔,您怕?」
  郭玉龍剛要瞪眼,忽然老六燕南搖了搖頭:「五哥,你錯了,關叔不是怕,這叫大勇,像海叔,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我敢說他難在關叔手下走完三招……」
  關山月目中突現異采!
  郭玉龍叱道:「聽見了麼?你永遠比不上燕南!」
  燕翔不服地囁嚅說道:「那關叔為什麼不……」
  燕南道:「很簡單,五哥,這兒是郭府,關叔是客,他在等做主人的一句話!」
  關山月脫口說道:「燕南,小小年紀,你難得……」
  郭玉龍道:「這是郭家的千里駒,兄弟,點到為止,手下留情,別讓他太難堪,太下不了台!」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哥,這話您該交待海貝勒!」邁步行了出去!
  郭玉龍目光一招兩位夫人,低低說道:「機會難得不再,瞻仰他的高絕身手,此正其時,錯過了遺憾終生,走,飽飽眼福,瞧瞧熱鬧去!」
  杜蘭畹美目微橫,嬌嗔說道:「就知道你……你是唯恐天下不亂!」扶著東方玉翎行了出去!
  郭家的人站在書房門口瞧上了!
  院子裡,關山月跟海善對上了陣!
  只聽海善冷笑說道:「姓關的,難得你敢出來!」
  關山月笑道:「有人給我壯膽,我怎麼不敢?再說貝勒一再逼迫,由不得我不出來,我只好捨命奉陪了!」
  海善冷笑說道:「姓關的,你瞪大了眼,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九門提督』!」
  關山月道:「再瞪大我怕眼珠子著了涼,更怕它雙雙奪眶而出,貝勒,沒人說你是『九門提督』!」
  杜蘭畹又笑了,旋即皺眉低低說道:「這人好油好貧的一張嘴……」
  郭玉龍道:「風趣而不失一個雅字,這正是他的可愛處!」
  「可愛?」杜蘭畹道:「我瞧他可惡!」
  郭玉龍道:「是麼?」
  杜蘭畹道:「你明天派一個人去把二妹接來!」
  郭玉龍凝目說道:「閣下,你想幹什麼?」
  杜蘭畹道:「你少管!」
  郭玉龍忙道:「閣下,你可別惹是生非,人家已經有了……」
  杜蘭畹美目微橫,道:「有什麼關係,這年頭男人家誰不是……
  不跟你廢話了,睜開眼瞧瞧你自己!」
  郭玉龍啞口無言,立即怔在了那兒!
  他兩位沒聽見關山月跟海貝勒又說了些什麼,這時候卻見海貝勒跨步欺身,一拳搗向關山月心窩!
  關山月搖了頭:「貝勒,彼此無怨無仇,不過各為其主,你出手未免嫌重嫌狠了些!」
  杜蘭畹皺眉說道:「真是!」
  大娘東方玉翎矜持、文靜而莊重,她始終沒有說話!
  當然,那並不是說二娘杜蘭畹不夠矜持、文靜、莊重,而是她年輕些,豪放些,性情使然!
  院子裡,關山月沒動,容得海善鬥大鐵拳近身沾衣,他促狹,突然微退半步!
  這一退,海善一拳搗空,招式用老,關山月一聲:「貝勒,留神虎腕!」
  揚掌劈了下去!
  東方玉翎一驚!
  杜蘭畹則脫口呼道:「糟,這一手更狠更重,海善的腕子……」
  郭玉龍也為之失色一聲:「兄弟,手下留情!」
  還沒有出口,關山月輕笑一聲,右掌在半空中一頓,然後閃電落下,在海善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幾位,吁了一口大氣,郭玉龍皺眉失笑!
  杜蘭畹輕嗔說道:「促狹,益見可惡!」
  海善在驚忙中抽回了手,手背上卻挨了一下,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也白了臉,這一下雖然很輕,在他的感受上卻跟一下重手法沒有什麼兩樣,他寧願挨一下重手法,也不願挨這有戲弄意味的輕輕一拍!
  驚是驚,他更氣,舌綻青雷,霹靂般大喝一聲,神威奪人,揉身再上,雙掌並出,分砍關山月雙肋,這一招更快更重更狠!
  關山月一聲:「貝勒,得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豈不聞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何必非傷人於掌下不可?」
  雙臂閃電遞出,往海善雙掌之中一穿一格,海善魁偉身形竟然被震退後,同時破綻顯露,門戶大開,前胸要害立即交給了人!
  關山月如影隨形,跨步欺上,單掌一翻一抖,拂向海善胸口「心坎」要穴!
  海善大驚,但他不愧京畿第一好手,驚慌中身形後仰,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鐵板橋」,同時單腳飛起踢出,直取關山月左膝蓋!
  關山月笑了,手沒動,出左腿,伸右腿,伸右腿是勾向海善支撐身子的那條腿,出左腿竟然是迎向海善踢出的那一腿!
  只聽砰然兩聲,海善支撐身子的那條腿被勾,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四腳朝天!
  關山月左膝中腳,身形一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摔,卻不礙事,海善翻身躥起,還要撲!
  關山月一挺身站起來了,道:「貝勒,事不過三,夠了,我認輸就是!」
  行家,明眼人,誰都知道是誰勝誰負,誰贏誰輸,誰讓了誰,郭玉龍跟二位夫人互覷一眼,俱皆動容!
  燕翔等五兄弟都滿眼驚喜地直了眼!
  唯獨燕南,他像在出神發呆!
  院子裡,海善一臉鐵青,神色怕人,凝注關山月片刻,突然一聲:「關山月,我領教,技不如人,相去太多,我沒有話說,從此這京畿一帶是你的天下!」
  話落,揚掌,大巴掌向著自己天靈劈下!
  關山月沒想到海貝勒性情如此之烈,大驚失色,一聲:「貝勒,你這是讓我抱恨終生!」隨話抬掌,便要出指遙點!
  突聽郭玉龍大喝:「海善,昂藏鬚眉七尺軀,這就是你麼?」
  海善一震垂掌,眼望郭玉龍,木然一句:「閣下,謝謝你!」頭一低,二話沒說,邁步就走!
  大娘二娘要喚住他,郭玉龍伸手一攔搖頭說道:「除了我外,他向不服人,心裡是夠難過的,讓他走吧!」
  大娘二娘沒再動,也沒再說話!
  而,剛走了兩步的海善,突然停了步,霍然旋身,巨目中精芒四射,直逼郭玉龍道:「閣下,你說,我為什麼要走?」
  郭玉龍淡淡說道:「那要問你自己,平手嘛……」
  海善仰天大笑,道:「閣下,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海善雖然是個魯莽武夫,但我粗中有細,自己肚子裡明白,他要是不用左腿迎上,我休想踢得著他,丟的人也更大,他要是雙手齊用,不必重手法,只消在要穴上輕輕一擊,我的命可就沒了,如今焉能站在這兒說話,玉龍,除了你之外,我海善從今天起,多服一個就是……」
  郭玉龍夫婦剛一怔,海善帶著笑直奔關山月:「姓關的,我改變了主意,不死了,也不走了,我要留下來跟你聊聊,好好結交結交你……」
  近前雙手握上關山月雙臂,豪邁熱誠畢露!關山月暗暗點頭心折,沒動,任他緊抓雙臂,道:「貝勒,謝謝你,我感激,也福大造化大,榮寵無比!」
  「算了,姓關的!」海善道:「別損人,別臊我了,你的所學、胸襟、氣度,一切的一切,令我心折,差愧,歎服,不過我也嫉妒你,因為你長得比我俊得太多了!」
  說完了話,他自己哈哈大笑!
  關山月也笑了!
  郭玉龍夫婦還有「五」員小將,都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49:19

第十九章 千里駒
  郭玉龍望了望關山月和海善,搖頭說道:「你們倆這真是打出來的交情,行了,好戲收場了,兩位打架的請房裡坐吧,唯一的遺憾是山月他露的太少,幾乎全不關痛癢,難慰人飢渴!」
  「少?」海善瞪眼叫道:「玉龍,你想幹什麼,就這幾手已夠我受用不盡了,難道你就非見我鼻青眼腫,渾身帶傷,血淋淋的不可?好朋友,好心腸,那容易,想看好的你自己下場試試!」
  說笑著,大夥兒進了書房,燕南也跟在後頭進了門,可是他還在愣愣地出神,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樣!
  談笑中,海善看見了,他詫聲說道:「燕南,你在干……這是怎麼了?」
  燕南開了口,但眼卻望著關山月,道:「我在想關叔那第二招……」
  海善道:「想第二招?第二招怎麼了?」
  燕南道:「那該叫險中取勝,出敵不意,攻敵無備,而且要膽大,心細,反應快,這三者缺一不可……」
  海善「哦!」了一聲!
  關山月目中又現異采!
  郭玉龍為之動容,歎道:「的確是郭家的千里駒……」
  燕南接著說:「假如關叔那雙臂穿出,一震之力再大一點,恐怕海叔那雙腕子就要先廢了!」
  海善臉色一變,霍地轉注關山月,道:「閣下,是這樣麼?」
  關山月贊喝說道:「我仍是那句話,燕南小小年紀,難得!」
  海善怔住了,良久始道:「在那一招上他就留了情,燕南,海叔浸淫武學幾十年,看來不如你……」
  轉望郭玉龍,道:「閣下,這孩子將來不得了,是塊好材料!」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也這麼想,只是如果沒有名師……」
  海善道:「郭玉龍當世稱最,家學傲誇寰宇,你還為他求的什麼名師?」
  「我?」郭玉龍一笑搖頭,道:「恐怕會糟蹋了他。」
  海善叫道:「你恐怕會糟蹋了他?那我就不值一提了!」
  「怎麼?」郭玉龍凝目說道:「你有意思教這個徒弟?」
  「我?」海善忙搖頭說道:「你知道,新疆家裡的那個渾小子我都怕教不好,我還能收這個?別省我了,我是個笨拙匠,永遠不敢摸好材料!」
  郭玉龍笑了笑,道:「那是燕南福薄,坐下聊吧!」
  大夥兒落了座,郭玉龍望著海善道:「閣下,你該不是只為來我這兒坐坐的!」
  海善道:「你厲害,我來告訴你件事!」他沒說下去!
  郭玉龍卻問道:「什麼事?」
  海善向著關山月溜了一眼,有點遲疑!
  關山月淡淡笑道:「貝勒,承蒙降尊紆貴,折節下交,那是我的榮寵,但相信你不會因彼此的結交而放棄自己的立場,同樣的,我也不會,不過撇開那些事不談,你我總是朋友,尤其在郭大俠府裡,這如果還不夠,我可以暫時告退迴避!」
  海善黑臉一紅,搖頭說道:「不必,閣下!你說的對,公歸公,私歸私,大丈夫要認清立場,公私分明,撇開公事,你我是打出來的交情好朋友,一旦沾上公事,你我就成冤家對頭,誓不兩立,如今,在這兒,你我是朋友……」
  轉望郭玉龍道:「龜殼到了,二阿哥派我來請你去一趟,他跟幾位御前大臣在宮裡等著你呢!」
  郭玉龍道:「現在就走?」
  海善道:「別讓他久等,越快越好!」
  郭玉龍皺眉說道:「你閣下怎麼一來就掃人的興?下次你最好別來……」
  站了起來,向關山月道:「兄弟,你陪……」
  關山月忙站起來說道:「不了,出來太久了,我正準備告辭!」
  郭玉龍搖頭說道:「別,兄弟!你大嫂還有話跟你說!」
  關山月「哦」地一聲,望向了東方玉翎!
  東方玉翎淺淺一笑,道:「兄弟多坐會兒!」
  關山月只得含笑點頭:「是!大嫂!」
  郭玉龍招呼了一聲,和海善貝勒兩個人走了!
  關山月送到了書房門口!
  跟著,東方玉翎支走了六員小將!
  那六位走後東方玉翎輕抬皓腕,含笑說道:「兄弟請坐!」
  郭玉龍不在,關山月表現得很恭謹,答應著欠身一禮坐了下去!
  坐定,東方玉翎望著杜蘭畹笑問道:「妹妹!是您說還是我說?」
  杜蘭畹微笑說道:「姐姐還跟我客氣,你說好了!」
  她姐妹倆這一禮讓,使得關山月暗暗納悶,他不便問,只有耐著性子靜待下文!
  東方玉翎轉向了關山月,含笑說道:「兄弟,在六個孩子裡,論習武,你看誰的天份最高?」
  關山月沒有遲疑,當即說道:「大嫂,那恐怕要推燕南為最!」
  「不錯!」東方玉翎點頭說道:「你大哥跟我姐妹多年來的觀察也是如此,事實上,燕南在他六兄弟中,的確是稟賦最好的一個,如果善加琢磨,很有可能替郭家大放異采!」
  關山月道:「是的,大嫂!」
  杜蘭畹突然說道:「誠如你大哥剛才所說,那非有名師教導不可,否則的話他最多是塊好材料,也很容易被糟蹋掉,兄弟以為對麼?」
  關山月已猜透了幾分,他點頭說道:「二嫂,大哥所說極是,不過恨鐵不成鋼,愛之越深,寄望也越高,這是天下父母心,俱皆如此,然而,若因此而過於擔心,以至自嫌不夠,遲疑不前,那似乎不必!」
  東方玉翎含笑說道:「前者,我有同感,後者,兄弟大概是誤會了,你大哥生平自視高,當世稱最也是實情,他之所以怕誤了孩子,糟蹋孩子,卻不是因為這,而是另有原因,若讓你大哥親自教孩子們習武,按說該天下去得,也很夠了,但你大哥並不這麼想,他不是過於奢望不知足,而是另有目的,一半正如兄弟適才所說,愛之越深,寄望越高!」
  關山月遲疑了一下,道:「大嫂,大哥那另有的原因及目的是……」
  東方玉翎道:「兄弟,你知道你大哥的當年,他仗一身所學及掌中一尊『八寶銅劉』,縱橫南海,天下無敵,被當世江湖尊稱為『南海王』……」
  關山月點頭說道:「大嫂,不但是我,天下人都知道!」
  東方玉翎道:「人生於世,歲月有限,充其量不過八九十年,甚至百年,然而你大哥已經過了一半,年屆五十了,他,非常人,志氣高,抱負大,雄心萬丈,氣勢如虹?雖然這些並不會隨歲月之逝而稍減,畢竟人生他已過了一半,所剩下的屈指算算,沒有多少個日子,看眼前情勢,為種種原因所迫,他自度已沒什麼作為,縱然轉回南海,重振郭家聲威,那也僅僅限於郭家的聲威,對大局並無補……」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大嫂,大局?」
  東方玉翎從容點頭,道:「是的,兄弟,大局!」
  杜蘭畹嫣然笑道:「天下有一大半認為郭家已變節移志,鬻身滿虜,其實他們沒有看見郭家的一切,更看不見你大哥的一顆心!」
  關山月神情一肅,點頭說道:「我明白,大嫂,請說下去!」
  東方玉翎道:「他雖自度有心無力,難有作為,但郭家後起有人,也算得上個個俊彥英傑,郭家的後世子孫更是生生世世,承繼不絕,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第二代身上,也把畢生心血花費在第二代身上,教他們文武,灌輸他們民族大義,誡他們勿忘山河變色,社稷易主之心,這一點,你可以看得見,你大哥家在這兒,但家裡的每一個人,甚至灑掃應對,一器一物,莫不沿先朝習俗,大漢本色……」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大嫂,這我看得見。」
  東方玉翎淺淺一笑,道:「我剛說過,你大哥雖然把畢生心血花費在第二代身上,但是他卻沒敢更進一步地動燕南,固然,燕南將來的成就必在他五個哥哥之上,但在目前他卻差他五個哥哥一大段,兄弟知道這是為什麼?」
  關山月道:「那該是哥嫂為鍾愛燕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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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玉翎點頭說道:「愛,是不錯!但十根指頭咬哪一根都會痛澈心肺,在我夫婦來說,更不會厚此薄彼,有所異同!」
  關山月道:「那麼!莫非是因為燕南稟賦最好,天份最高?」
  東方玉翎微笑搖頭,道:「俗話說,『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己的好』,在做父母的心目中,便是呆子、傻子,也該是一樣的!」
  關山月惑然說道:「那只是……」
  東方玉翎微微一笑道:「恐怕兄弟還不知道,燕南,並不是你大哥的親骨血,而是你大哥的螟蛉義子!」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這,這我的確不知道!」
  東方玉翎含笑說道:「燕翎、燕惕、燕飛三個是我所生,燕凡跟燕翔是蘭畹妹妹所生,至於燕南,他只是你大哥當年在南海收養的一個可憐孤兒!」
  關山月道:「燕南原來是……這,他自己知道麼?」
  東方玉翎道:「他知道,我夫婦沒有瞞他,也不須瞞他,沒有這個必要,好,怎麼樣都好,倘不肖不教,便是親生的子女也會忤逆的,兄弟以為對麼?」
  關山月由衷地點頭說道:「大嫂高見,是的!」
  東方玉翎道:「兄弟如今明白你大哥的用心了麼?」
  關山月道:「大哥毫無私心,令人敬佩!」
  東方玉翎微微一笑,道:「你大哥視他如己出,鍾愛則較己生尤甚,你大哥不僅把重振郭家聲威的責任寄托在他身上,同時更希望他對大局能有所效勞,有一天能肩負起比重振郭家聲威更艱巨的使命!」
  關山月道:「所以大哥不敢更進一步地動他!」
  「是的!兄弟!」東方玉翎道:「你大哥在當世之中稱最,他卻那麼慎重,我跟蘭畹妹妹所學淺薄,難及你大哥十之二三,就更不值一提了!」
  關山月道:「大嫂過謙!」
  東方玉翎道:「兄弟!你大哥跟你一見投緣,他沒有把你當外人看待,對你,我沒有謙虛的必要,有多少是多少……」
  關山月沒有接口。
  東方玉翎接著問道:「兄弟,你該明白我為什麼對你說這些話!」
  關山月當然明白,他如今是完全明白了,一點頭,道:「大嫂,我明白,只是我……」
  東方玉翎道:「你大哥他打心底裡欽服你,我清楚,有生以來,他沒服過人,就連傅侯那麼神通過人,萬夫不當,他也從沒輕許過一句,所以,對你,該不是偶然,也絕不是沒有道理!把燕南交給你,我夫婦都很放心……」
  關山月道:「大嫂,此事體大……」
  杜蘭畹突然說道:「兄弟,恕我插句嘴,站在你的立場上,你義不容辭!」
  關山月陡揚雙眉,猛一點頭,道:「是的,二嫂,當初袁大將軍把使命交給我,我也該找個接棒的人,只是有一點我要先說明……」
  東方玉翎難掩驚喜地道:「兄弟,有什麼話只管說!」
  關山月道:「第一,我不敢以師自居……」
  杜蘭畹忙道:「兄弟,這是什麼話?難道……」
  關山月搖頭說道:「二嫂,我有我的道理,我願盡傾所學,也願盡心盡力,只永遠別提一個師字!」
  杜蘭畹詫異地道:「兄弟!這是為什麼?」
  關山月笑了笑,道:「二嫂,仍是那句話,我有我的道理!」
  東方玉翎淺淺一笑,道:「兄弟,你是怕超越了你大哥?」
  關山月一點頭,道:「是的,大嫂!」
  杜蘭畹愕然轉注,道:「姐姐,這話……」
  東方玉翎含笑說道:「妹妹是難得糊塗,咱們那位在當世之中稱最,他都不敢教燕南,兄弟他又怎好以師自居!」
  杜蘭畹明白了,「哦」地一聲,目光投向關山月,道:「兄弟也真是,哪來那麼多顧忌嘛!」
  關山月道:「二嫂,這是禮,也是理!」
  東方玉翎道:「這我得等你大哥回來,跟他商量商量……」
  關山月道:「大哥最好答應,要不然……」
  東方玉翎忙道:「行了,兄弟,我擅做次主,代他答應了!」
  關山月欠身說道:「謝謝大嫂!」
  東方玉翎道:「別謝我,不答應也得行呀……」
  關山月臉一紅,赧然而笑。
  東方玉翎道:「兄弟,你剛才說了個第一,諒必也有第二!」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大嫂,第二是不能把燕南交給我!」
  東方玉翎凝目說道:「這話怎麼說?兄弟!」
  關山月道:「大嫂該知道,我名義上在侍衛營當差,實際上我是胤禎的人,我不能整天在這兒教燕南……」
  東方玉翎呆了一呆,道:「這一點我姐妹跟你大哥卻忽略了,不錯,你是不能整天留在這兒,也不能整天往這兒跑,這該怎麼辦?」
  杜蘭畹道:「要是兄弟能住在家裡就好了!」
  東方玉翎道:「只可惜兄弟他不能,難就難在這兒!」
  杜蘭畹皺起黛眉,道:「那可怎麼辦呢?」
  東方玉翎望著關山月道:「兄弟,你有什麼好法子麼?」
  關山月道:「有倒是有,不過仍得大哥幫忙!」
  杜蘭畹喜道:「有什麼好法子,兄弟?」
  東方玉翎也道:「要他幫忙那還有什麼難的,兄弟,你只管說出來……」
  關山月道:「我能來,該來的時候來一趟,利用在這兒的工夫,我全力教燕南,走了之後我會給燕南留下沒有一點空閒的功夫練,由大哥督促他,下次再來時,我當面試試,行了就往前進,不行反覆再練,這跟我留在這兒教他該沒有什麼兩樣!」
  杜蘭畹撫掌輕呼:「好主意……」
  東方玉翎微微點頭,含笑說道:「這法子的確好,也的確使得,其實,也只有這辦法可行了!」
  關山月道:「大嫂,我還有一句話!」
  東方玉翎抬眼說道:「什麼?兄弟!」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嫂跟二嫂到時候可別心疼燕南!」
  東方玉翎失笑搖頭,道:「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這句話,不會的,兄弟,你放心,我姐妹也是出身江湖,再加上跟你大哥結縭這多年,難道還不知道練武是怎麼個情形,是苦是甜,一個肩負大任的人,必須要吃過苦中之苦,必須要經過千錘百煉,否則不足以肩負大任……」
  杜蘭畹笑道:「話是這麼說,心疼那在所難免,不過我姐妹會忍著,就是想掉淚想哭,也會躲到一邊兒去的!」
  關山月笑了……
  只聽杜蘭畹道:「兄弟,這件事兒就這麼說定了。」
  關山月道:「我既然向您二位做了許諾,自然是就這麼說定了。」
  杜蘭畹道:「兄弟,我跟姐姐,他,還有燕南,都會永遠感激你。」
  關山月含笑說道:「二嫂說這話就見外了,大哥讓孩子跑那麼遠的路,去了趟江南,把我的劍要回來,像這恩情,我又該感激誰?」
  杜蘭畹微笑搖頭,道:「行,兄弟,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可願我把燕南叫進來?」
  關山月道:「二嫂,說好了的,我永遠不敢以師自居。」
  杜蘭畹皺眉道:「怎麼說也該讓燕南給兄弟你叩個頭。」
  關山月還待再說,大姐東方玉翎淺笑開了口:「算了,妹妹,兄弟這個人咱們都知道,話既說出了口,心裡既然有了這打算,他絕不會受燕南這個頭的,只要燕南心裡有他關叔,叩不叩頭並不重要。」
  杜蘭畹沒再說話。關山月趁這剎那間的沉默打算告辭,但是他剛一欠身,杜蘭畹忽然輕抬皓腕攔住了他,道:「兄弟,再坐會兒,我還有話說。」
  關山月眉鋒暗皺,表面上卻恭謹應道:「是,二嫂。」收勢坐了下去。
  關山月又坐下了,但要開口的時候,杜蘭畹卻有點遲疑,她想了一想之後,方始淺淺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只是想跟兄弟你閒聊聊,你可別急,兄弟,再急我也不會讓你走的。」
  關山月只得說道:「二嫂,我不急。」
  杜蘭畹嫣然一笑,笑得好美好甜,凝目說道:「兄弟,你跟那位紅姑娘,是怎麼認識的?」
  關山月臉上一熱,道:「二嫂,您打算跟我聊她?」
  杜蘭畹道:「是的,兄弟,難道不行麼?」
  關山月強笑說道:「二嫂,我沒說不行,也不敢。」
  杜蘭畹笑顧東方玉翎,道:「姐姐,你看他多會說話?」
  東方玉翎微笑說道:「那是可想而知的。」
  杜蘭畹收回目光望向關山月,道:「既沒說不行,又不敢,你倒是說呀。」
  關山月窘迫一笑,道:「二嫂,大哥他知道,我以為……」
  杜蘭畹道:「你以為我該問他?」
  「不。」關山月道:「我以為大哥他不會不告訴二嫂。」
  杜蘭畹道:「他說是說了,可是我想聽聽你再說一遍。」
  關山月道:「二嫂,您這是……」
  「瞧你,兄弟。」杜蘭畹道:「跟個大姑娘似的,幹什麼臉皮這麼嫩呀,你兩個嫂子,又不是外人,說出來聽聽有什麼要緊哪?」
  關山月暗暗苦笑,只得把跟柳綃紅認識的經過說了一遍,不過他說的很簡單,但也很扼要。
  杜蘭畹並沒有強求,聽畢,她點頭歎道:「這位紅姑娘確是個多情的女兒家,其實也難怪,你兄弟這樣的人品、所學,世上哪兒找第二個呀……」
  話音微頓,凝目接問道:「兄弟,她姓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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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點頭道:「是的,二嫂。」
  杜蘭畹道:「她管金庸叫二叔?」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二嫂。」
  杜蘭畹轉望大姐東方玉翎,東方玉翎含笑說道:「大半她是柳凌波的女兒,我聽說金庸跟柳凌波換過帖,叩過頭,柳凌波大幾歲居長。」
  杜蘭畹點頭說道:「我也這麼猜想,大概不會錯。」
  關山月道:「二嫂,柳凌波是……」
  杜蘭畹道:「『長江』水路上的英豪,當年你大哥到中原來,順江返回南海的時候,跟他見過一次,此人對你大哥很欽佩,那次他親率十艘雙桅大船送你大哥到『鎮江』。」
  關山月「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杜蘭畹接著說道:「兄弟,你知道不知道,此人已經不在了?」
  關山月一怔說道:「我不知道,怎麼,二嫂?」
  杜蘭畹歎了口氣,道:「此人是位血性奇豪,在『長江』水路勢力之大,實力之雄厚,令得『長江』一帶那些滿虜的官兒側目,早就有除他之心,卻一直不敢動他,後來滿虜的那個總督向玄曄上了一個奏折,玄曄一口氣派了廿名大內高手才把柳凌波拿住,就地就殺了,這是他們的陰狠處,他們不敢多問柳凌波,只怕出了差錯……」
  關山月揚眉說道:「我怎麼沒聽她說起過?」
  杜蘭畹搖頭說道:「誰知道,也許她不願讓你替她報仇。她跟著金庸到北京來,恐怕就是覓仇來的。」
  關山月詫異地道:「二嫂,難道她要對玄曄……」
  「不,」杜蘭畹搖頭說道:「大內皆高手,談何容易,以我看她該是找那位當年總督兩江的官兒。」
  關山月道:「如今他內調了?」
  杜蘭畹點了點頭,道:「該是,不然她怎會到這兒來。」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二嫂,當年的兩江總督是……」
  杜蘭畹搖頭說道:「我不清楚,這你要問你大哥,或去問柳姑娘自己。」
  關山月默然未語,可是他那雙眉揚的老高。
  只聽杜蘭畹又道:「兄弟,如今人家是孤伶伶的一個人,縱有個二叔金庸,但金庸還在江南,沒法子照顧她,你可別讓人受委屈。」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我知道,二嫂。」
  杜蘭畹道:「還有,防著她一個人兒輕舉妄動!」
  關山月神情一震,忙點頭說道:「我會的,二嫂。」
  杜蘭畹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別讓人家老孤零零的一個人兒。」
  這話,關山月自然懂,他囁嚅說道:「二嫂,這恐怕我……」
  杜蘭畹截口說道:「恐怕什麼呀,兄弟,你要想想看,金庸放心地把她交給了你,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對得起人家,怎麼對得起金庸,又將何以自處。」
  關山月驚出一身冷汗,道:「可是,二嫂,您知道,目前我還不能成家……」
  杜蘭畹搖頭說道:「兄弟,我不認為這是理由,人家柳姑娘不是世俗女子……」
  關山月道:「二嫂,就因為她不是世俗女子,所以我才敢讓她留下來,要不然我會馬上送她到『江南』去,其實,您知道,就是我成了家,我也沒辦法一天到晚照顧她……」
  杜蘭畹微微一笑,道:「算你會說話,可是,你自己沒辦法照顧他,你總得托付個人兒呀,不能老讓人家孤零零的一個人住在外頭,你知道這兒是什麼世界,內城裡的這些人,親王郡王也好,貝勒兒子也好,沒有一個不好色,沒有一個不喜歡這調調兒的,萬一被他們發現北京城裡有這麼一個美人兒……」
  關山月揚了揚眉,道:「我以為他們不敢。」
  杜蘭畹道:「兄弟,你怎麼也意氣用事,像你如今的身份,充其量不過『侍衛營』的領班,你敢把他們怎麼樣,當然,你要是不顧你的目的,那另當別論,別以為胤禎可以靠,他這個人最陰鷙,毒狠在骨頭裡,以我看,他不會為你去得罪那些皇族親貴、王公大臣!」
  東方玉翎這時插嘴說道:「兄弟,你二嫂的話說得對,你千萬慎重。」
  關山月斂去威煞,訥訥說道:「大哥說要把她接來……」
  杜蘭畹道:「這個我知道,那就要快,兄弟,你跟她雖然心裡都有,可是究竟名份沒定,照顧她倒不如我姐妹方便,況且家裡也比外頭安全得多,有我姐妹做伴兒,她也不會寂寞……」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大嫂,我會盡快的。」
  杜蘭畹點頭說道:「那就好,兄弟,在這兒我給你建個議,將來就是成了家,也別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男人家少不了往外面跑的,家裡倒得有個伴兒,這話你懂了,兄弟?」
  二嫂杜蘭畹人不但美艷,而且那顆心也是玲瓏剔透,既靈又巧,這時候她就預備一著棋。
  關山月眉鋒微皺,旋即窘笑說道:「二嫂這話我懂,北京事一了,我就不會再有什麼事了,倒不慮她會一個人兒寂寞……」
  這話,杜蘭畹她更懂,微一搖頭,道:「兄弟,話可不能這麼說,有個伴兒倒是好的,談照顧,女人家比男人家心細,況且一個男人家有個兩三房,這也算不了什麼。」
  東方玉翎拿眼直看她,可是她沒問。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不管他心裡怎麼想,有些話他不便出口不能說,因為眼前郭玉龍就有兩房。
  杜蘭畹似乎也看準了這一點,她不肯放鬆,緊逼問道:「願聽我的話麼?兄弟。」
  關山月不愧會說話,也道:「對二嫂的好意,我當然感激。」
  杜蘭畹也不含糊,她當即說道:「兄弟,感激是一回事,這是我做嫂子的應該的,郭家上下這幾口,沒把你當外人看待。」
  關山月道:「我知道,二嫂,我永遠……」
  杜蘭畹截口說道:「別往下說,兄弟,只知道不算數。」
  關山月欲避無從,只得說道:「二嫂,這到時候還得看她的意思……」
  杜蘭畹笑了,道:「好呀,兄弟,你可真難得,柳姑娘不是世俗女子,有你這番心意,說什麼也該點頭。這樣吧,兄弟,到時候柳姑娘那兒,自有我去說去……」
  關山月忙道:「二嫂,如今未免言之過早。」
  杜蘭畹笑道:「沒聽我說到時候麼?兄弟。」
  關山月默然未語。杜蘭畹卻接著說道:「當然,兄弟,那得碰上好的,碰上可取的,像你,像柳姑娘,等閒一點的,咱們不能要,你說是麼,兄弟?」
  她是存心找麻煩,這叫關山月難死,可是他不能不答問話,更是失禮,他只得點頭道:「是的,二嫂。」
  杜蘭畹笑了,滿意地笑了,她如釋重負一般地輕輕吁了一口氣,轉眼望了東方玉翎一下,沒說話。
  剎時這書房裡陷入了一片靜默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51:57

第二十章 甘鳳池
  而,這片靜默旋即就被關山月打破了:「大嫂,關於甘鳳池……」
  顯然,他是有意轉移了話題。
  東方玉翎自然不會不明白,她淺淺一笑,道:「兄弟,關於甘鳳池,我有個淺見在此……」
  關山月道:「大嫂,您客氣,請指教。」
  東方玉翎笑了笑,道:「兄弟,別客氣,你比我有過之無不及……」
  頓了頓,接道:「關於甘鳳池,你可以去見見,逼他離開,然後讓他留意遠在西南的甘瘤子,回去後,除曉胤禎以利害外,還可以建議他去拉甘瘤子,至於怎麼個建議法,各人有嘴,運用之妙全在各人,你該會說,用不著我多囉嗦。」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明白,大嫂,假如沒有別的事,我想……」
  杜蘭畹笑道:「兄弟是巴不得趕快走。」
  關山月臉上一熱,忙道:「不是的,大嫂,我出來太久了,胤禎還等著我的回話,讓他等的過久不好,所以我想……」
  杜蘭畹玉手輕揮道:「好,好,好,沒人再留你,沒人再留你。」
  關山月赧然而笑,站了起來。
  東方玉翎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張折疊著的信箋,遞向關山月,含笑說道:「這是甘鳳池住處的住址。」
  關山月忙伸手接過,道:「謝謝大嫂,那麼,我告辭了。」
  他欠身施下禮去。
  大嫂東方玉翎,二嫂杜蘭畹,破題兒第一遭送客送到大門,還有那六員小將。
  她二位叮囑常來,六員小將更依依不捨,尤其燕南,他像跟關山月有緣,雖然沒比誰多說一句,可是他臉上的表現,較別個更明顯,更清晰。
  關山月出了郭家大門,他沒回雍王府去,也沒有往紅姑住處走,片刻之後,他出現在一家客棧前。
  客棧的夥計朝送南北,暮迎東西,眼睛雪亮,瞧關山月的打扮,他立即知道這位是什麼來路,尤其關山月手裡還提著他那柄巨闕。
  他滿臉堆笑,賠小心地迎了上來,道:「這位爺,請,請,您請裡邊坐。」
  關山月邁步進了門,邊走邊道:「夥計,我來找個人。」
  夥計「哦!」地一聲道:「這位爺,您找哪一位?」
  關山月道:「我找位姓甘的客人。」
  夥計忙道:「有,有,甘爺住在後院上房裡,您請等等,我給您帶路。」說著,他轉身就要走。
  關山月抬手一攔,道:「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去好了,別耽誤了貴寶號的生意。」說完了話,他邁步逕自往後行去。
  這客棧後院相當寬廣也很大,兩邊十幾間客房,正面三間上房,邊上兩間都上著鎖,很明顯地,只有中間那間上房住著客人。
  關山月走過去輕輕地叩了門,剝啄聲才起,只聽房間響出個中氣十足,勁道異常的話聲:
  「哪一位?」
  關山月應道:「我,不速之客。」
  房裡靜默了一下,突然話聲又起:「聽步履便不像客棧裡的夥計,門沒鎖,請進來。」
  關山月抬手推開了門,這間上房佈置雅潔,窗明几淨,點塵不染,房裡,中間,對著門站著一個身材頗見魁偉的中年漢子,他,長眉,鳳目,挺直的鼻粱,方方的嘴,唇上留著些鬍子,眼神十足,威儀奪人。
  他背後炕上,橫放著一個長長的行囊,除此,別無他物。
  關山月含笑一聲:「我告進了。」邁步行了進去。
  房裡的中年漢子兩眼沒離開關山月手裡提著的那柄「巨闕」,尤其沒離開過關山月這個人。
  關山月一進門,他立即抬手說道:「閣下請坐。」
  關山月謝了一聲,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坐定,中年漢子親手替關山月倒了一杯茶,這份超人的鎮定,使得關山月暗暗大為心折,甘鳳池他畢竟不愧江湖高手,江南八俠之首。
  倒過茶後,他自己坐在炕邊上,這才開口說道:「閣下怎麼稱呼?」
  關山月道:「有勞甘大俠動問,關,漢壽亭侯關夫子的關。」
  甘鳳池淡然說道:「原來是關朋友,關朋友認得甘某人?」
  關山月笑道:「甘大俠當代高手,江南八俠之長,哪個不知,誰個不曉,再說,我要是不認得甘大俠,我也就不來了。」
  「說得是。」甘鳳池點頭說道:「只是甘某眼拙……」
  關山月截口說道:「只我認得甘大俠就夠了,甘大俠又何必非見過我不可?」
  甘鳳池突然笑了,目光落在關山月那柄「巨闕」上,道:「關朋友是個有意思的人,甘某正感到旅舍孤寂苦悶……」
  關山月道:「這麼說,我來得正是時候。」
  甘鳳池未置是否,笑了笑,道:「關朋友既然知道甘某是個武夫,此來莫非為這柄『巨闕』要個高價?」
  關山月動容說道:「甘大俠好眼力……」
  「好說,」甘鳳池淡然笑道:「甘某只是大膽猜測。」
  關山月道:「看劍,甘大俠是看對了,只是後者,我還不至於落魄如此,再說賣字也俗,只要甘大俠豪爽,便是雙手奉送又何妨?」
  甘鳳池長眉微揚,鳳目之中頓現異采,道:「關朋友是個難得的雅人……」手往前一攤,道:「可否讓甘某飽飽眼福,開開眼界。」
  關山月毫不猶豫,隨手遞了過去。
  甘鳳池接劍在手,鳳目中異采大盛,凝目笑問道:「關朋友虎膽,甘某生平僅見,佩服得很。」
  「誇獎。」關山月笑了笑,道:「如果怕甘大俠,多一柄『巨闕』又何補?」
  甘鳳池長眉陡又一揚,鳳目逼視關山月,良久始一歎斂態,道:「關朋友的確虎膽,也該是甘某生平唯一對手……」
  一按機簧,「巨闕」龍吟出鞘,甘鳳池凝目劍身,連連歎道:「好劍,好劍,不愧古來幾大名劍神兵之一,劍是『巨闕』,劍主人可想而知,甘某榮幸,這趟『北京』沒白來。」
  手一推,「巨闕」入鞘,他雙手遞還關山月。
  關山月欠身接了過來,道:「甘大俠,關某人也有同感。」
  甘鳳池笑了,然而他旋即斂去笑意,凝目說道:「關朋友是哪位皇子的人?」
  關山月道:「四阿哥『雍郡王』府裡當差,也是『侍衛營』的一名領班。」
  甘鳳池臉色微變,道:「原來關朋友是雍郡王的左右,關朋友的來意……」
  關山月把「巨闕」放在茶几上,道:「除這柄『巨闕』外,還有九種珍寶,談價值,都不下這柄前古神兵,四阿哥府中侯駕,命我來恭請。」
  甘鳳池突然笑了,他搖頭說道:「單這一柄『巨闕』已令人垂涎,只是,甘某不信。」
  關山月微愕說道:「甘大俠不信什麼?」
  甘鳳池道:「甘某不信雍郡王的消息這般靈通。」
  關山月道:「甘大俠這話何指?」
  甘鳳池道:「就是指關朋友能找到這兒來。」
  關山月也笑了,他道:「那麼甘大俠以為……」
  甘鳳池凝目說道:「關朋友跟郭玉龍是什麼交情?」
  關山月笑道:「甘大俠真厲害,談交情,承他不棄,我們是朋友,他叫我一聲兄弟,我叫他一聲大哥。」
  甘鳳池道:「關朋友該早說。」下地抱拳就是一禮。
  關山月忙站起還禮,搖頭說道:「郭玉龍不愧當代之最,天下共尊,我沾了他的光……」
  從腰間取出「雍王府」的腰牌遞了過去,道:「甘大俠請再看看這個。」
  甘鳳池沒接,凝目一看,不由一怔,抬眼說道:「關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笑了笑道:「只在證明我確是『雍王』的人。」
  甘鳳池道:「如何?」
  關山月道:「奉雍王之命,特來禮聘也是真的。」
  甘鳳池道:「又如何?」
  關山月道:「甘大俠點頭最好,要不然,雍王交待,他得不到的,任何人別想染指,請甘大俠永留『北京』。」
  甘鳳池臉色一變,道:「他只派關朋友一個人來?」
  關山月道:「是的,甘大俠。」
  甘鳳池道:「雍王實在太看得起甘某人了……」
  關山月道:「在雍王心目中,甘大俠一人足抵千百高手。」
  甘鳳池道:「甘某在此謝了,想必關朋友一人也抵得千百高手。」
  關山月道:「尚差強人意。」
  甘鳳池道:「那麼,關朋友有留下甘某的把握?」
  關山月笑道:「甘大俠可願試試?」
  甘鳳池目光一凝,道:「就在這兒?」
  關山月道:「這間房頗為寬敞,該夠了。」
  甘鳳池道:「關朋友,用兵刃?」
  關山月道;「我無所謂,悉聽尊便。」
  甘鳳池道:「關朋友,甘某號稱江南第一。」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甘大俠,試過之後,再說不遲。」
  甘鳳池長眉一揚,道:「關朋友,請站穩了。」
  關山月道:「甘大俠請只管出手就是。」
  話聲方落,甘鳳池一拳搗了過來,閃電一般襲向關山月左肩,不但快捷絕倫,而且拳風逼人,不愧江南之長。
  關山月笑道:「取肩而不取心窩要害,多謝甘大俠留情。」
  他未動,但容得甘鳳池鐵拳沾衣,他左肩突然一晃,甘鳳池不慢,一沉腕,改拳為掌,斜斜劈了下去。
  這一招高,令人沒辦法躲,可是,關山月他根本就沒躲,肩頭那一晃,不過是虛著,他一見甘鳳池改掌斜劈而下,立即輕笑一聲道:「甘大俠,分毫之差,足墨全盤,你怎好大意上當?」
  手隨聲動,左掌跟著落下,直向甘鳳池右腕脈砍去。
  甘鳳池這時候也知道上當了,心中當然驚慌,他想變招,但是關山月那一掌快捷如電,使他連變招的念頭都來不及轉,當即他一歎說道:「關朋友,甘某這隻手給你了。」
  話落,關山月掌到,砍勢忽地一軟,指頭在甘鳳池右手背上輕輕地劃了一下,陡即收手笑道:「雍王不要殘廢人,斷了甘大俠這隻鐵掌,我如何向雍王交差。」
  甘鳳池鳳目暴睜,道:「那麼,關朋友,把甘某整個人帶去。」
  鐵掌一翻,竟然向自己天靈拍去。
  關山月忙道:「甘大俠,這樣的話,我就更難交差了。」
  飛起一指頭點在了甘鳳池的手肘上,甘鳳池那隻手臂立時無力垂下,突然,甘鳳池竟笑了:「關朋友,你使我大大地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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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微愕說道:「甘大俠吃驚什麼?」
  甘鳳池道:「關朋友的身手,竟然不下郭玉龍。」
  關山月明白了,笑道:「甘大俠誇獎,郭玉龍當世稱最……」
  甘鳳池一斂笑容,冷冷說道:「關朋友,你打算把甘某怎麼樣?」
  關山月笑了笑道:「那全看甘大俠的表現如何了。」
  甘鳳池道:「關朋友,你如果真要甘某進『雍王府』,那麼你就抬一個死甘某去。」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甘大俠為什麼對『雍王』這樣……」
  甘鳳池截口說道:「關朋友不像糊塗人,我以為關朋友不會不知道雍王的性情跟他的為人。」
  關山月道:「這麼說,甘大俠是執意不點頭了?」
  甘鳳池道:「甘某還是那句話,關朋友如果真要甘某進『雍王府』,那麼請抬一個死甘某去見雍王。」
  關山月道:「甘大俠,你要三思。」
  甘鳳池慨然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甘某這條命能拿得走的可以隨時拿去。」
  關山月笑了,搖頭說道:「甘大俠真是一條錚錚的硬漢子,那麼……」
  抬手一指炕上那長長的行囊,接道:「請甘大俠帶著它,即刻離開『北京』!」
  甘鳳池愕然說道:「關朋友這話……」
  關山月道:「甘大俠,可要我再說一遍?」
  甘鳳池道:「那倒不必,只是關朋友適才說過,雍王命關朋友……」
  關山月道:「甘大俠,那是他的意思,這是我的意思。」
  甘鳳池凝目說道:「關朋友,這是你的意思?難道你……」
  關山月含笑說道:「甘大俠,你可知道是誰把你的住處告訴了我?」
  甘鳳池道:「我這住處,只有郭玉龍一人知道。」
  「這就是嘍。」關山月道:「郭玉龍知道我的身份,他會讓我來殺你麼,我跟他稱兄道弟,我會陷他於不義麼?」
  甘鳳池圓瞪鳳目怔住,半晌始道:「那麼,關朋友放走甘某,將如何向雍王交差?」
  關山月笑了笑道:「甘大俠不必管那麼多,我自有辦法交差。」
  甘鳳池道:「關朋友一定要甘某離去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甘大俠不願進『雍王府』,可以,但是我唯一的條件就是甘大俠也不能進『東官』,這,甘大俠明白麼?」
  甘鳳池長眉微揚,道:「甘某明白了,關朋友的來意只為逼使甘某不得保『東宮』……」
  「不!」關山月搖頭說道:「甘大俠,我的來意不只是逼使甘大俠不得保『東宮』,我不瞞甘大俠,倘若適才甘大俠點了頭,你甘大俠就得在我的『巨闕』劍下血濺屍橫,這,甘大俠明白麼?」
  甘鳳池一怔,詫聲說道:「關朋友,這話……這……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甘大俠別問那麼多,總而言之甘大俠既然寧死不點頭,我違背雍郡王令諭逼你離開『北京』是實。」
  甘鳳池長眉忽揚,道:「關朋友,甘某明白,雍王的意思是要你來招甘某進他府裡為他效力,如果,甘某不答應,就讓你殺了甘某,而關朋友你的心意跟他恰好相反,甘某點頭,就得血濺屍橫,反之,寧死不屈倒能安然離去,可對?」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不錯,甘大俠,正是這樣。」
  甘鳳池目光一凝,道:「關朋友,甘某可以走,但關朋友你不能讓甘某糊里糊塗的離去。」
  關山月道:「甘大俠是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
  甘鳳池一點頭,道:「不錯,甘某只是這個意思。」
  關山月搖頭淡笑,道:「甘大俠,有些事情是很難說清楚的,譬如我是雍郡王的人,卻又跟郭玉龍是很好的朋友……」
  甘鳳池截口說道:「郭玉龍從不輕易交朋友,也從來不會看錯人,像胡傅兩家跟他有親,他不跟這兩家來往,就是不跟這兩家來往。」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甘大俠,你能明白這一點就夠了。」
  甘鳳池沒說話,鳳目凝注關山月良久,突然說道:「關朋友,甘某這就走。」回身抓起炕上的行囊。
  關山月忙道:「我衷心感謝,只是,甘大俠,我的來意還有一樁……」
  甘鳳池道:「關朋友請吩咐。」
  「不敢,」關山月道:「我向『雍郡王』交差時,將以殺一甘鳳池勢必引得西南甘家投身於別個阿哥門中之利害曉雍郡王,同時建議他捨一甘鳳池,拉攏整個西南甘家,但是我卻要甘大俠曉以大義,別讓他們投進任何一個阿哥門中,尤其是四阿哥胤禎,否則的話,西南甘家,他日將會有滅門之禍,這話,甘大俠懂麼?」
  甘鳳池目中異采暴射,一點頭,道:「關朋友,甘某懂,關朋友為了好交差,後者,關朋友是阻攔西南甘家為滿虜效力……」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那麼我言盡於此,甘大俠請吧。」
  甘鳳池沒再多說,當即一抱拳,道:「關朋友,甘某希望今生有幸,能再見關朋友一面,告辭了。」邁開大步行了出去。
  關山月含笑說道:「甘大俠,恕我不送了,如有緣,異日江湖路上會碰面的。」
  只聽甘鳳池道:「多謝關朋友。」
  眼看著他就要出門,突然他停身轉回了身,凝目說道:「甘某請教,關朋友的大名是……」
  關山月道:「甘大俠,我叫關山月。」
  甘鳳池神情一震,道:「劣徒白龍……」
  關山月截口說道:「我不得已,還要請甘大俠原諒。」
  甘鳳池搖頭歎道:「他不死已是造化,敗在關朋友手下,甘某師徒也只有深感榮幸,關朋友,甘某的門下,從此不進官府。」
  掉頭大步而去。
  關山月沒有說話沒有動,只目送那魁偉的身影離去,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欽佩之色……
  關山月離開那家客棧之後就回了內城,直奔坐落在「安定門」內,「國子監」東的「雍王府」。
  (按:「雍王府」就是雍正年間供奉喇嘛,規模最大,禮遇最豐的「雍和宮」,雍王繼位後,就將「雍王府」賜給了章嘉呼圖克圖,以為其淨修之所。)
  關山月所以沒去看紅姑,那是因為他怕讓這位陰狠的四阿哥久等,今晚時發生什麼變故,
  他回到「雍王府」的時候,雍郡王顯然已等得急躁不耐煩了,正背著手在前院來回踱步。
  關山月看見了他,他同時也看見了關山月,關山月比他快,在他沒開口之前搶步到了近前,笑吟吟地說了聲:「王爺,您久等,只是您千萬別生氣。」
  這麼一來,雍郡王就是有再大的氣也不好發作了,何況是對關山月,他只皺著眉叱道:「生氣,我恨不得痛痛快快揍你一頓,可是我又不敢,我打不過你,又怕得罪了你……」
  關山月笑了。
  雍郡王自己也笑了,旋即他又皺了眉,道:「小關,你怎麼一去這麼久?」
  關山月忙答道:「王爺,讓人替您辦事,您就得有個耐性,像我,跑斷了腿,還為您打了一架,結果一進門就招您埋怨……」
  雍郡王搖頭失笑道:「老天爺,你居然反客為主,倒打我一釘耙,好吧,閣下,千不是,萬不是,是我的不是,情形怎麼樣,快說吧!」
  關山月道:「我在郭玉龍那兒打聽到了甘鳳池的住處……」
  雍郡王輕擊一掌,道:「我就知道他準知道。」
  關山月道:「這沒有什麼好說的,值得一提的是我跟海貝勒打了一架。」
  雍郡王一怔忙道:「是海善?」
  「王爺,」關山月道:「內城還有第二個海貝勒麼?」
  雍郡王擺手說道:「好,好,好,算我問得多餘,算我問的多餘,行不?怎麼回事兒,你怎麼會跟他打了起來?」
  關山月道:「我在郭玉龍那兒碰見了他,您要問原因,那只有一個,因為他是『東宮』的人,而我則是您的人。」
  雍郡王點頭說道:「好理由,好理由,誰打贏了?」
  關山月道:「您想我能給您丟人麼?」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要命了,你怎麼能贏了他?這位貝勒出名的……」
  「怎麼,王爺,」關山月揚了揚眉道:「這又不能了?難不成讓我給您丟人,讓人說『東宮』的人打了『雍王府』的人,難不成讓我被他打得半死才好!」
  雍郡王忙道:「不,不,不,打得好,打得好,我給你鼓掌,好不?」說著,他當真拍起了巴掌。
  關山月笑了。
  雍郡王收手說道:「讓你笑可真不容易,小關,你放心,打了就是打了,這位海貝勒別人惹不起,我還惹得起,沒說的,你替我爭光采,天大的事我替你擔了。」
  關山月道:「這才像個主子。」
  雍郡王一怔搖頭,道:「敢情還落不到你一個謝字。」
  關山月道:「您計較麼?」
  雍郡王忙擺手說道:「好了,好了,我說不過你,早知道這樣,剛才我少說話多好,說正經的,海善,他怎麼樣了?」
  關山月道:「沒怎麼樣,好好的,只不過摔了一跤而已,您想想,他可以把我打個半死,我敢把一個貝勒怎麼樣?」
  雍郡王道:「你還嫌不夠,告訴你,找遍內城,敢惹他的只有你一個,摔他一跤的也只有你一個,知足吧,閣下。」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王爺,知足何解?」
  「天,」雍郡王皺眉叫道:「我忘了又多嘴碰了馬蜂窩了,小關,別逼我了,算我說錯了話了,打麼?」
  關山月淡然說道:「王爺,沒人敢怪您,我只怪自己比人低賤。」
  「小關,」雍郡王尖聲叫道:「說,你是要我給你叩頭,還是要我給你作揖?」
  關山月笑了,道:「王爺,我不願落個沒完沒了,不依不饒,小氣。」
  雍郡王鬆了一口氣,道:「小關,談談郭玉龍,他不會不值一提。」
  這位雍郡王的確富心智。
  關山月裝了糊塗,道:「王爺,打聽個住處有什麼好談的?」
  雍郡王道:「別跟我裝糊塗,譬如說,他怎麼知道甘鳳池的住處,還有他問你為什麼打聽甘鳳池他的住處……這些都值得一談。」這位雍郡王果然心思縝密,心機高人一等。
  關山月淡然說道:「王爺,那也沒什麼,您知道,郭玉龍稱當世之最,當年又是縱橫海上的『南海王』,武林人尊敬他,那是自毋待言,甘鳳池既然到了『北京』,焉有不去拜會他的道理。」
  雍郡王微一點頭,含笑說道:「有道理,那麼,他有沒有問你為什麼打聽……」
  關山月道:「這是一定的道理,他自然會問。」
  雍郡王忙道:「小關,你怎麼說的?」
  關山月道:「一五一十,實話實說,不過,我替您保留了一點。」
  雍郡王眉鋒剛皺,同時忙道:「你替我保留了哪一點?」
  關山月道:「我沒說您打算殺他。」
  雍郡王眉頭一展,點頭說道:「對,這不能說,當然不能說……」說著,說著,他忽然笑了。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王爺,您笑什麼?」
  雍郡王道:「我笑那郭玉龍。」
  關山月心中微鬆,微愕說道:「您笑郭玉龍?笑他什麼?」
  雍郡王道:「我笑他智慧不夠高,不配稱當世之最。」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王爺這話……」
  雍郡王笑了笑道:「你既然向他打聽甘鳳池的住處,用意可想而知,他居然還問你為什麼打聽甘鳳池的住處,這是小地方,而由這些不為人注意的小地方可以知道,郭玉龍除了武學高絕,萬人難敵外,論心智,他也不是個太難鬥的人物。」
  關山月心頭一陣跳動,「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指這……
  王爺,我以為從今後您不必再絞盡腦汁,挖空心思地想辦法對付郭玉龍了。」
  雍郡王凝目說道:「為什麼,小關。有話麼?」
  「當然有,」關山月道:「他既然知道您有一點拉攏甘鳳池為己用之心,卻毫不隱瞞地把甘鳳池的住處告訴了我,這應該表示他的心是向著您的,既是向著您的人,您還用去想辦法對付他麼?」
  雍郡王道:「你以為郭玉龍會向著我?」
  關山月道:「王爺,事情已然證明了,您何用多疑。」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但願如此……」話鋒微頓,抬眼接問道:「小關,甘鳳池又怎麼樣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這個人很倔強,也很古怪,他寧死不答應。」
  雍郡王臉色微變,笑道:「不愧江南第一俠,是個英雄,是個硬漢子,小關,你沒有多勸勸他?」
  關山月道:「王爺,他寧死都不點頭,碰上這種倔強的人,多言何益。」
  雍郡王目射陰鷙,連連點頭地道:「好,好,好,他好,他好,小關,他的腦袋呢?」
  關山月道:「王爺,他的腦袋跟他的身子猶在一處。」
  雍郡王道:「怎麼,你沒割他的腦袋,也好,要了他的命也是一樣。」
  「不,王爺。」關山月搖頭說道:「他如今仍是個活生生的江南第一俠。」
  雍郡王一怔,訝然說道:「小關,這話……」
  關山月平靜的道:「王爺,我擅自作主,把他放了。」
  雍郡王雙眉一揚,道:「小關,你開玩笑。」
  關山月道:「不,王爺,這是實情,我斗膽也不敢欺騙您。」
  雍郡王變色說道:「小關,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敢欺我,卻敢把我的交待做耳邊風,把這麼一個重要的人放了……」
  關山月平靜地道:「王爺,您能不能暫時息息雷霆?」
  雍郡王道:「小關,你簡直不像話……」
  關山月道:「王爺,那也許是您一向太慣縱我了,不過有一點我要說明,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您。」
  「為了我?」雍郡王叫道:「我叫你殺甘鳳池,你卻把他放了,這是為了我?你知道甘鳳池對我是多大的威脅,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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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淡然說道:「王爺,我並不糊塗,這些我都知道。」
  雍郡王道:「明知故犯,更……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你這不是存心氣我麼?」
  關山月道:「王爺,您能不能聽聽我的理由?」
  雍郡王道:「你還有理由,違抗我的令諭,不聽我的話,你還有理由?你問問看,凡是我的人,誰敢不聽我的?」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不用問,我知道,只有一個關山月敢,甘鳳池雖然被我放了,但是,我有把握追他回來,假如您不願聽我的理由,您給我半月工夫,我帶著他的頭來見您。」
  雍郡王憤憤地道:「到目前為止,我沒有改變心意。」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那麼,王爺,我告辭了,半月工夫後再來見您。」一欠身,他掉頭要走。
  「站住,」雍郡王突然喝道:「暫時不許去,說你的理由。」
  關山月回身哈腰,道:「是,王爺,首先我提醒您一句,我記得您說過,事無論大小,我有全權處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53:46

  雍郡王一點頭,道:「不錯,這話我說過,可是你總不能……」
  關山月道:「王爺,我認為全權的意思,就是事無論大小,我能擅主,不必先向您報備,不必先徵得您的同意。」
  雍郡王道:「可是這件事我事先有過交待……」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您是事先有過交待,這令諭不會變,可是事情卻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一個身負使命的人,必須能憑機智,有果斷,隨機應變,不說前例,也不說別的事,假如這件事我因您事先有過交待而不敢擅自做主,我認為那會壞了您的大事,墨了您的全局。」
  雍郡王怒態稍斂,道:「你行,你有一根巧舌,說下去。」
  關山月道:「王爺,這不是狡辯,無關巧言。」
  雍郡王道:「我叫你說下去。」
  關山月吸了一口氣,道:「是王爺,其次,我要提醒您,甘鳳池有一家雄霸西南,令得武林側目的親戚,西南甘家的……」
  雍郡王道:「我知道那是西南甘家,甘家有個甘瘤子,家族近百口,人人能武,個個允稱高手。」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您熟知武林事,尤其對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別討我高興,往下說。」
  關山月道:「王爺,我這個人天生臭脾氣,從不為討人高興,而……」
  「我知道,」雍郡王道:「你要是會討人高興,也不會不聽我的了!」
  關山月道:「王爺,我再說一遍,這完全是為了您。」
  雍郡王道:「我叫你往下說。」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王爺,甘鳳池既然有這麼一家親戚,您可曾考慮到,一旦殺了甘鳳池,會有什麼後果麼?」
  雍郡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西南甘家?」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說句狂一點的話,我關山月真沒有把整個武林放在眼裡,何況區區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那麼你以為我怕?人是我殺的,他敢把我怎麼樣?」
  「王爺,沒人說您怕,但我指您沒有考慮利害。」
  雍郡王道:「有什麼利害,你既然不把整個武林放在眼裡,那麼,我為了你,難道還怕甘瘤子。」
  關山月道:「他不敢,也不會把您怎麼樣,但假如為殺一個甘鳳池,這使得甘瘤子懷恨在心,率西南甘家整個兒地投入東宮二阿哥門中呢?」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那也沒關係,到時候你可以替我除去他們。」
  關山月道:「固然,王爺,在我來說,那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王爺,那何如施之以恩,一方面借甘鳳池之口,改變天下對您的看法,一方面也可以借縱釋甘鳳池而得到一個實力雄厚,勢力龐大的西南甘家呢。」
  雍郡王為之一怔,旋即搖頭說道:「不行,不行,甘瘤子以武林一方霸雄自居,他不會為我所用的。」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爺,在不知甘鳳池是『東宮』二阿哥的人之前,您可曾想到江南第一俠會為皇子所用。」
  雍郡王又復一怔,凝目說道:「你以為他會為我所用?」
  關山月道:「過些時候您派個人到西南去一趟,我想不是難事。」
  雍郡王道:「兵貴神速,打鐵也要趁熱,為什麼要等過些時候?」
  關山月道:「您總該等『雍王』義釋甘鳳池的話,傳入甘瘤子耳中之後。」
  雍郡王默然不語,但他旋即又道:「萬一他要是不答應,我豈不是白白放了一個甘鳳池?」
  關山月道:「王爺,到那時您再下殺人令不遲,我擔保不讓走脫一個姓甘的。」
  雍郡王道:「那就會惹人笑……」
  關山月截口說道:「王爺,笑會痛,還是會癢,一切為帝位,讓人笑笑何妨?」
  雍郡王道:「甘鳳池仍是『東官』老二的人,不但他對我的威脅未除,而且西南甘家又怎會跟親威作對,投到我的門裡來。」
  關山月道:「王爺,甘鳳池已經不再是東宮的人了,他如今恐怕已在百里之外了。」
  雍郡王目光一凝,忙道:「怎麼,難不成……」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我放他走的唯一條件。」
  雍郡王「哦,」地笑了,但忽又急急說道:「小關,你可曾要他對甘瘤子……」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這話能說麼?」
  雍郡王一怔,窘笑說道:「不錯,這話是不能說,只一出口,你施的恩就全完了……」
  伸手拍上了關山月肩頭,笑道:「走,小關,讓廚子下廚,你陪我喝兩杯去。」
  「不了,王爺。」關山月搖頭說道:「您的好意我心領……」
  雍郡王凝目說道:「怎麼,生氣了,不高興了?」
  「沒有,王爺,」關山月道:「我不敢,也不會,這是人之常情,要換換是我,我也會不問青紅皂白,大發一陣子雷霆。」
  「行了,小關,」雍郡王笑吟吟地道:「雷霆?好聽,那全是假的,對你我還會生氣責罵?永遠不會,走吧,陪我到後間……」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王爺,我出來很久了,別讓人家心裡不高興……」
  雍郡王道:「誰敢,拜善,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他也不會。」
  關山月搖頭說道:「話不是這麼說,王爺,怎麼說我是他轄下『侍衛營』的一名領班,怎麼好拿俸吃糧不幹事。」
  雍郡王道:「小關,你替他幹的事還少麼?」
  關山月道:「那是應該的,份內事,王爺,再說,別人不知道您該明白,那些事到底是替誰幹的。」
  雍郡王笑了,沉吟了一下,道:「好吧,那就改天再說吧,改天再請你……」
  關山月道:「王爺,我臨走之前告訴您件事,魚殼到了。」
  雍郡王得意地笑道:「我早知道了,他一進『北京城』我就知道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您是怎麼知道的?」
  雍郡王狡黠地笑道:「當然是接到了報告。」
  關山月是個聰明人,他心裡有數,沒再問,他剛要告辭,雍郡王目光忽然凝注在他手裡的「巨闕」上,搖頭笑道:「小關,我可真替你捏了把冷汗。」
  關山月道:「什麼意思?王爺。」
  雍郡王道:「當初前明那個昭仁公主被救,經查看水道及現場的結果,不是說那救昭仁的人,手裡定然有一柄足以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麼?」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是啊,那您為我捏得什麼冷汗?」
  雍郡王道:「怎麼不,可巧放眼京畿,只你有一柄『巨闕』,更巧的是有人留意在昭仁被救之後,就沒再見你用這柄『巨闕』,所以有人開玩笑說人家殺人,是你給買的刀……」
  「開玩笑!」關山月心神震動,揚眉說道:「他何不乾脆說人是我救走的?王爺,這話是誰說的?」
  雍郡王笑道:「好了,好了,小關,別動火,事又成過去,人家又是開玩笑,你何必計較,再說,你這柄『巨闕』猶在,還怕人說什麼閒話?」
  關山月冷冷說道:「王爺,你知道,論罪要腦袋的玩笑,是不好亂開的。」
  雍郡王搖頭道:「算我多嘴,算我多嘴,行不?」
  關山月揚了揚眉,道:「其實,我並不在乎,只要王爺信得過我就行了。」
  雍郡王臉上似乎一紅,笑得也有點勉強:「這就是嘍,那你還動的什麼火兒?」
  關山月沒有說話……








第廿一章 語如鋒
  關山月在日頭偏西時,回到了「侍衛營」。
  奔波忙碌了一天,他是夠累的,到了自己房裡,剛躺下,拜善來了,關山月慌忙翻身坐起,拜善已然笑道:「老弟,回來了!」
  關山月站了起來,道:「是的,統帶,您也剛回來?」
  「不!」拜善道:「我回來有一會兒了,累了吧,老弟?」
  關山月道:「謝謝您,統帶,還好。」
  拜善猶豫了一下,未語先露三分歉然的笑意:「老弟,我有件事兒……」
  關山月道:「統帶,您請吩咐!」
  拜善道:「別跟我客氣,老弟,說來真不好意思,你累了一天,剛回來,又得麻煩你出去跑一趟……」
  關山月道:「統帶,這是我的份內事,我希望您像對別的領班一樣的對我,別讓特殊,否則我會很不安,您吩咐就是!」
  拜善窘迫地笑了笑,乾咳了兩聲,道:「是這樣的,老弟,魚侍衛到京了,他要見你……」
  關山月道:「統帶,魚侍衛?是魚殼?」
  拜善凝目說道:「老弟知道他?」
  關山月道:「我聽王爺說起過。」
  拜善「哦!」了一聲,關山月接著問道:「他是什麼時候到的?」
  拜善道:「來了好久了,而且進過宮了!」
  關山月道:「他為什麼要見我?我跟他素昧平生……」
  拜善道:「也許他聽說『侍衛營』裡有老弟這麼個高手!」
  關山月沉默著,沒說話,
  拜善不安地一笑說道:「老弟,你知道,他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我又不便告訴他老弟的真正身份,所以……」
  關山月忙道:「統帶,我不是這意思,也不會讓您為難的,他在哪兒?」
  拜善忙道:「謝謝你,老弟,他現在在郭玉龍府裡。」
  關山月一怔,道:「郭玉龍府裡?我剛從那兒出來沒多久?」
  拜善點頭說道:「是的,老弟,剛才郭玉龍跟魚侍衛一起來過,郭玉龍也許知道你快回來了,所以也留話讓你去一趟!」
  郭玉龍也叫他去,難道還有別的事?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那麼,我這就去,統帶,案子有了眉目麼?」
  拜善道:「魚侍衛到處看過了,他認為這三件案子是一個人做的,所以要我把這件案子都交給他,我樂得卸責輕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不愧是武林奇人高手,也不愧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他有過人的眼光,只是統帶,康親王府的那件不是破了麼!」
  拜善道:「誰知道魚侍衛是什麼意思?不過那婁四始終不承認,也許……管他呢,他要辦,就讓他辦吧,多拿幾個也是好的。」
  關山月沒多說一句:「說得是,統帶,我去了。」欠身一禮,行了出去。
  拜善不好意思,也感於關山月的好說話,一直送出了「侍衛營」的大門。
  關山月回到「侍衛營」時候,日頭已經偏了西,而且垂得很低,等他如今再出來的時候,內城各府邸已經上了燈。
  他踏著滿街的燈光到了郭府,兩盞大燈的燈光下,郭府大門那高高的石階上,站著一位小將,那是六少燕南。
  關山月老遠便瞧見了他,但是礙於還遠,他沒有出聲招呼,倒是郭六少,他飛也似地撲下石階迎了上來。
  近前,燕南他施了一禮,含笑說道:「關叔,一會兒工夫,您跑了兩趟。」
  「是啊!」關山月笑道:「嫌多了麼?」
  燕南搖頭說道:「不!關叔,燕南盼你天天來,甚至於住在家裡!」
  關山月伸手撫上了他肩頭,道:「謝謝你,燕南,你站在門口等誰?」
  燕南道:「等您啊,爹說您會來,我等了大半天了。」
  關山月道:「怎麼,燕南,有事兒麼?」
  燕南道:「我想接您,也想第一個看見您,還有兩件事兒要告訴您!」
  緣僅不過一面,燕南竟依戀如此,大概這就是緣。
  關山月暗暗一激動,拍了拍燕南,道:「什麼事,燕南?」
  燕南揚了揚入鬢的長眉,道:「關叔,姓魚的來了,跟爹在書房裡閒聊呢!」
  關山月道:「我知道了,燕南,魚殼長得什麼樣子?」
  燕南撇了撇嘴,道:「糟老頭子,既瘦又小,加上一對圓圓的魚眼,活像南海的老人魚!」
  關山月笑了,道:「燕南,好譬喻!還有一件事呢?」
  燕南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道:「關叔,這件事您准愛聽,關嬸來了!」
  關山月一怔,忙道:「怎麼,她……她已經來了?是誰去……」
  燕南笑道:「三位老人家等不及,讓燕翎大哥拿著爹的信物去的,要不是不方便,大娘跟二娘準會親自去!」
  關山月暗暗又是一陣感激,道:「燕南,她什麼時候到的?」
  燕南小人鬼大,促狹施了刁,眨了眨眼,道:「她?您說誰?關叔?」
  關山月自然明白,笑了笑道:「你紅姨!」
  燕南道:「您怎麼不說是關嬸兒!」
  關山月道:「別跟關叔鬥,現在你不行,再過十幾年也許差不多!」
  燕南笑了,道:「我一輩子也鬥不過您,也得敢哪?關嬸兒剛到沒多久!」
  關山月一拉燕南,道:「走,燕南,別讓侍衛大人久等,咱們邊走邊談!」
  這一「老」一少往大門走著,關山月問道:「燕南,那五個呢?」
  燕南道:「大哥燕翎,二哥燕惕,三哥燕飛,四哥燕凡圍著關嬸兒,唯有五哥燕翔愛看糟老頭子,我也捨不得關嬸兒,可是我更想看見您!」
  赤子之心,赤子之語!
  這些話也樸實無華,而往往樸實無華的話,遠較那雕飾華美的詞藻更為感人!
  關山月何止激動,簡直胸氣翻騰,他沒有說話,周旋在內城裡,他有過人的機智,犀利的詞鋒,能言而善辯,可是如今面對著善良而淳厚的燕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假如以對付那些大人的來應付燕南,那該是一種罪孽,他自己心裡這麼想。
  當然,在他的心裡,郭家一家人跟那些人絕然不同。
  沉默著進了郭府大門,靈巧聰穎的燕南忽地—笑:「關叔,燕南說句話您信不信?」
  關山月忙道:「燕南的每一句話關叔都信!」這是發自肺腑的實話!
  燕南眨了眨眼,道:「關叔,關嬸兒好美!」
  關山月一怔紅了臉,他沒想到燕南會是這麼一句,這句話他信,但是叫他怎麼說出口?
  燕南的聰穎,令他這有過人智慧的人也不得不暗暗讚歎,他一瞪眼,帶笑叱道:「燕南,你敢跟關叔……」
  燕南笑道:「既然燕南說的是實情,您何必?」
  關山月搖搖頭道:「燕南,這世上也唯有你能堵住關叔的嘴!」
  燕南笑了!
  說話間已進了後院,郭玉龍的書房裡,燈光透窗,而且還可以聽見陣陣的笑聲,但那不是郭玉龍的笑聲。
  燕南當即揚聲叫道:「爹,『侍衛營』的關領班來了!」
  「侍衛營」的關領班?這話當不會是無因而發!
  關山月目光一凝,望向了燕南!
  燕南剛要說話,一聲驚呼,書房門大開,五少燕翔疾若鷹隼般撲了出來,人在半空便已叫道:「關叔!」
  他就不如燕南機靈!關山月忙道:「五少!」
  書房內,迎出了蓋世美男,飄逸,灑脫的郭玉龍,他笑道:「關領班,你令人好等,快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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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未見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魚老爺,魚大人出來,本來嘛,皇上身邊的人,他會出來迎—個「侍衛營」的小小領班?
  關山月快步行了過去,淺淺一禮,道:「郭大俠,山月來遲了,累您久等!」
  郭玉龍施了個眼色,道:「我倒不要緊,魚侍衛卻等得早就不耐煩了。」
  關山月會意,提高了聲音,道:「我剛由『雍王府』回營裡去,雍王爺拉著我喝酒,脫不了身,兩位福晉親自下廚,我又怎好意思?回營後聽統帶說魚大人要召見,我停都沒敢停就趕來了!」
  郭玉龍笑了,他有意支走不夠機靈的燕翔,跟不喜歡魚殼的燕南,然後含笑擺擺手,道:「魚侍衛在裡面,請進去吧!」
  關山月應了一聲,偕同郭玉龍進了書房。
  書房裡,客座上站起了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魚老爺,魚大人魚殼,誠如燕南所說,他既瘦又小,稀疏疏的幾根鬍子,一雙既圓又大的魚眼,身上穿著一件很氣派,很講究的緞面夾袍。
  除了那身夾袍外,他一點也不起眼,十足的糟老頭子鄉巴佬,要不是事先知道,誰會看出他就是水性冠天下,一身軟硬工夫也極為高絕,大名滿武林的「微山湖」魚殼?
  如今,魚殼站在那裡,臉上堆著一絲絲笑意,他就是不說話,這意思,任何人都懂,關山月跨步趨近,欠身施了一禮:「卑職見過大人!」
  魚殼臉色微微一變,抬眼望向郭玉龍,道:「郭大俠,這位便是名滿京畿,『侍衛營』的關領班?」
  郭玉龍含笑說道:「是的,雍王很賞識他,跟他稱兄道弟……」
  魚殼一笑說道:「既然跟雍王爺稱兄道弟,我還敢計較什麼,關領班,咱們坐下談!」
  他是不高興關山月沒向他打千,說完了話,他一擺手,那隻手的中指直遞向關山月左肋。
  郭玉龍看得清楚,揚了揚眉。
  關山月一欠身,道:「謝大人!」
  恰好躲過了那一指,魚殼那隻手堪堪落空!
  魚殼沉腕收回了手,一雙魚眼中的犀利目光,盯著關山月直瞧,他沒動,也沒說話!
  郭玉龍一旁淡然說道:「魚侍衛,關領班,二位請坐!」
  魚殼這才收回目光,含笑點頭坐下!
  他一坐下,關山月也跟著落了座!
  坐定,關山月開門見山地道:「大人召見,不知有什麼……」
  魚殼微一搖頭,道:「關領班,不急,等會兒我自會說明。」
  說完了話,他隨即轉望郭玉龍,天南地北的扯了起來!
  他是有意冷落關山月,也是有意羞辱關山月。
  然而關山月表現得毫不在意,你說你的,他樂得坐在一旁清閒,郭玉龍看在眼裡,也不禁笑在心頭。
  不過,魚殼雖然架子十足,很倨傲,可是言談之間他對郭玉龍卻沒敢有絲毫隨便。
  半晌之後,他突然轉過頭來喚道:「關領班!」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卑職在!」
  魚殼瞇了瞇魚眼,大剌刺地道:「聽說你自進『侍衛營』以後,辦過不少案子,而且都很漂亮!」
  關山月道:「那是大人誇獎,稱職而已,談不上漂亮!」
  魚殼咧嘴一笑,道:「別客氣,關領班的大名,我有如雷灌耳之感,一進『東宮』,二阿哥便要我今後多跟關領班親近親近,貝勒爺也挑起拇指誇讚關領班是個高手,是個英雄奇豪,令得我大有自覺渺小之感。」
  顯然他是不滿關山月聲名響亮蓋過了他!
  關山月焉得不懂,含笑說道:「怎麼說卑職也是『侍衛營』一個小小的領班,怎及得大人御前帶刀,官同四品,倘蒙大人垂青,那是卑職無上的榮寵!」
  魚殼微微一笑,道:「關領班的口才很好!」
  那意思是說,你別的也許不怎麼樣!
  關山月道:「卑職也唯有這一點尚能差強人意,要不然怕連這官家的飯碗都保不住。」
  郭玉龍笑了,笑得很輕微!
  魚殼也笑了,他笑得有點陰沉,捋了捋那幾根鬍子,他偏著頭,半瞇縫著眼說了話:「關領班,內城裡的三件大案子,你可經過手?」
  關山月道:「卑職只經辦了海珠格格被劫擄的案子,至於另兩件大案,卑職因為能鮮力薄,沒有參與!」
  「別客氣!」魚殼道:「海珠格格被劫擄的案子.也不能算是小案子,關領班,這案子破了沒有?」
  關山月心知麻煩來了,但他答得很泰然:「回大人,卑職只拿住了嫌疑犯,由統帶親自押往了『宗人府』,這件案子有沒有破,這全在『宗人府』的判決。」
  郭玉龍暗暗點了點頭。
  魚殼微微一笑,道:「這個我到『宗人府』問過了,案子算不得偵破!」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卑職班裡的弟兄,在那個叫婁四的人身上,當場查獲了海珠格格的飾物,這難道不算證據?」
  魚殼點頭說道:「算,當然算,而且是有力的證據,只是,據婁四說,海珠格格那顆珠花是他無意中拾獲的。」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相信這話,相信這種巧合麼?」
  魚殼笑道:「審案的不是我而是『宗人府』,我信不信無關重要,也起不了作用,不過據『宗人府』表示,人犯在這時候總會狡辯的,可是也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關領班以為有道理麼?」
  關山月道:「大人,卑職官職小,不敢置喙。不過,按以往的慣例,人贓俱獲,案子就該稱之為破了!」
  魚殼道:「話是不錯,只是,關領班,你我都出身武林,都該知道,像這樣辦案的手法,不知造成了多少冤獄,害死了多少無辜,關領班當然知道,有些案子裡的贓物,那硬是別人栽的!」
  關山月道:「大人認為這件案子也是這樣麼?」
  魚殼道:「這話我不敢說,但不能說沒有可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倘若這件案子裡的贓物,是別人栽的話,卑職的辦事能力就太差了,恐怕只有引咎辭職……」
  魚殼一擺手,道:「關領班,便是殺幾個江湖草莽,也不至於讓關領班引咎辭職,不過,事實上我提婁四出來問過,以我看,他無辜的成份居多!」
  關山月道:「大人指教!」
  魚殼微微一笑,道:「郭大俠不是外人,關領班又是吃糧拿俸的官家的人,有些話說說也無妨,我告訴關領班,婁四是『京華武術館』的人,而『京華武術館』又是『東宮』二阿哥開設,用以延攬天下武林英才的,也就是說,婁四是『東宮』二阿哥的人……」
  他竟然抖開了,必有後著!
  關山月暗暗提高了警惕,道:「大人,這是婁四自己說的?」
  魚殼道:「不錯!」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人該知道,這是誣攀,而且居心叵測,等於害了『東宮』二阿哥!」
  魚殼微微一笑,道:「恐怕關領班還不知道,二阿哥也承認了,至於後者,倘若婁四無辜,那不但不會害了二阿哥,反之對二阿哥卻有莫大的奸處!」
  關山月著實地大出意料,「哦!」地一聲道:「怎麼?二阿哥也承認婁四是『東宮』的人?」
  魚殼一點頭,道:「不錯,事實上婁四確是『東宮』的人!」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大人該是根據這一點,指婁四無辜?」
  魚殼點頭說道:「不錯,論起來二阿哥要尊康親王一聲,他怎會派人劫擄海珠格格?這該絕不可能,同時,『京華武館』在不久之前深夜被挑,婁四躲在外城又被人以涉嫌劫擄海珠格格罪名緝獲,把這兩件事連貫起來,很容易讓人認為這是有人蓄意打擊二阿哥的一套陰謀……」
  關山月心神震動,揚眉說道:「大人的意思是說……」
  魚殼微微一笑,道:「關領班,我剛說過,你我都出身武林,可以說是都在武林中打過無數滾的人,關領班高明,魚殼自信也不差,關領班是不是四阿哥的人,你我肚子裡都明白,至於我剛才的分析對不對,我以為你我心裡也都清楚,如今我願意把話挑明,只此一次,下次還請關領斑看魚殼薄面!」
  好厲害,郭玉龍為之動容,關山月為之震驚!
  不過,關山月究竟超人,他很鎮定,淡然一笑,道:「大人的話令卑職不敢置辯,只是海珠格格的飾物……」
  魚殼微微一笑,道:「關領班,憑你我這等身手,進康親王府弄點東西出來,該算不得難事!」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這話要讓雍王爺聽見……」
  魚殼微笑說道:「關領班,假如我把這話稟報『東宮』二阿哥,那後果將更不堪設想!」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人假如有這意思,卑職不敢阻攔。」
  魚殼捋著鬍子,含笑說道:「關領班,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把這件事稟報給二阿哥知道,關領班該知道,我本該馬上稟報二阿哥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等我見過關領班之後再行稟報,該也不算遲?」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認為什麼時候稟報較為恰當,就請什麼時候稟報!」
  顯然,魚殼是步步進逼,句句威脅。
  而關山月是毫不在乎,不吃他那一套!
  魚殼聽完了話後,微微一笑,忽轉話鋒:「關領班,現在我想跟你談談另兩件案子!」
  也許他是沒轍了,只好轉移話鋒了。
  關山月道:「大人,卑職剛才說過,另兩件案子由於卑職能鮮力薄,沒有參與偵辦……」
  魚殼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但談談何妨,久仰關領班高明,我說出來,也好讓關領班聽聽我的判斷是否正確?」
  「不敢!」關山月道:「如果大人一定要說,卑職只有洗耳恭聽。」
  魚殼哈哈一笑,道:「關領班客氣了,關領班,這三件案子發生在同一天夜裡,論巧,世上有這麼個巧法,也沒有這種巧事,所以我認為這三件案子乍看是三個人做的,其實它卻是一個人的傑作,關領班以為如何?」
  關山月道:「大人高見,卑職不敢置喙!」
  魚殼道:「關領班客氣,聽他們說,在親貴被刺,昭仁被救的當時,整個內城與大內禁苑『紫禁城』裡,根本沒人知道,直到第二天清早才被人發覺,內城中親貴被刺沒人知道,那勉強還說得過去,『紫禁城』內宮廷高手如雲,警衛之森嚴那是自毋待言,而憑這麼多的高手,這麼森嚴的警戒,居然會遲到第二天清早才發現昭仁被救,親貴被刺,足見那人身手之高,實在駭人聽聞……」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郭大俠跟統帶查看過現場,有很多跡象顯示,那人必然精通水性,而且水性很高!」
  「不錯!關領班!」魚殼點頭說道:「這一點判斷至為正確,郭大俠跟貴營統帶都令人佩服!」
  關山月道:「世上水性這麼高的,並找不出幾個!」
  魚殼笑了笑,道:「也對,關領班,連魚殼在內,不過兩個!」
  關山月道:「卑職身手尚差強人意,唯獨不諳水性!」
  魚殼笑道:「這個我知道,不然的話,有些事關領班就不必借重他人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卑職愚昧,大人明示!」
  「好說,」魚殼笑了笑,道:「關領班恐怕不知道,我進京的時候,在路上我曾這麼想,那刺親貴,救昭仁,而且帶走海珠格格的人,一定不會再在京畿附近逗留,所以我沿途曾仔細打聽……」
  關山月道:「大人打聽什麼?」
  魚殼道:「我想打聽打聽,有沒有行跡可疑的人由京裡出去!」
  「好辦法!」關山月道:「大人打聽到了什麼?」
  魚殼微微一笑,道:「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結果讓我打聽到了,『萬利神賈賠錢郎中』金庸金老兒,跟他那縱橫陝甘,睥睨長江水道的好兒子金飛,坐著一輛馬車,還帶著幾個女人,匆匆地由京裡出來,趕往了江南。」
  關山月心裡一跳「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
  魚殼道:「怎麼沒有,這是我打聽出來的!」
  關山月道:「那麼,大人,這有什麼不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55:07

  魚殼笑道:「這不對可就大了,金飛那一身水性僅次於我魚殼,他跟他那好老子帶著幾個女人,這幾個女人是誰?頗令人動疑,他父子又是由京裡出來……」
  關山月道:「大人,怎見得他父子是由京裡出去?」
  魚殼道:「我打聽出來的,難道不對?」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人,卑職沒有說不對,不過道聽途說……」
  魚殼笑道:「關領班不必為他父子辯護,且聽我的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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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大人請說,卑職洗耳恭聽!」
  魚殼笑道:「關領班客氣,簡直太客氣了,關領班,你可知道,金庸金老兒在『北京城』開有一家客棧?」
  關山月心頭一震,搖頭說道:「這個卑職不知道,大人是聽誰說的?」
  魚殼笑道:「關領班跟金庸有親?」
  關山月愕然說道:「大人這話……」
  魚殼道:「關領班,請答我問話!」
  關山月一欠身,道:「是,大人,卑職跟姓金的無親!」
  魚殼道:「那麼,有故?」
  關山月搖頭說道:「也非故!」
  魚殼道:「是朋友?」
  關山月道:「大人,卑職跟姓金的也不是朋友。」
  魚殼笑道:「那麼關領班怎麼不知道?我是聽婁四說的,婁四在供詞裡還說關領班就是住在金老兒開設的客棧裡!」
  關山月一驚,笑問道:「大人,卑職住在姓金的開設的客棧裡?」
  魚殼搖頭笑道:「我是指關領班剛來『北京』的時候,自然不是如今,如今關領班是堂堂的『侍衛營』領班,怎會住在客棧裡?」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這是婁四的口供?」
  魚殼微一點頭,道:「不錯,關領班以為怎麼樣?」
  關山月道:「大人既然說這是婁四的口供,卑職不敢置疑,不過卑職要請教,大人認為這話可靠麼?」
  魚殼微微一笑,道:「婁四的供詞,牽涉到關領班的部分是否可靠,我認為關領班自己比誰都清楚,關領班認為這話對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大人,卑職有沒有住過那家客棧,的確只有卑職最清楚,不過,卑職敢請大人慎重,婁四既是二阿哥的人,他當然可能這麼說!」
  魚殼笑道:「這麼說有什麼不對?住過金老兒開設的客棧有什麼了不起?難道也犯著大清皇律?不至於吧?」
  關山月淡淡說道:「大人,事實上姓金的涉有救昭仁,刺親貴,擄格格的重嫌,卑職不願沾上一點邊兒。」
 魚殼點頭說道:「沾是誰也不願沾,只是有時候一旦沾上,洗刷也洗刷不掉,據婁四說,他還可以找到兩個證人來證明關領班確曾住過那家客棧!」
  關山月心裡明白那兩個證人是誰,但是他不得不問:「大人,婁四所謂的那兩個證人是誰?」
  魚殼道:「聽說是,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卑職想起來了,卑職得罪過『九門提督』大少!」
  龜殼凝目笑問道:「關領班是說他們栽贓害人,以圖報復!」
  關山月道:「這話卑職不敢說,只請大人明鑒。」
  魚殼笑道:「客氣!客氣!關領班,金老兒化名金一貫,在京畿重地開客棧,居心叵測,他那好兒子金飛精通水性,恰好在案發的第二天清晨帶著幾個女人匆忙離去……」
  關山月道:「大人,幹這一行干膩了,攜眷……」
  魚殼笑道:「他膩的時候不嫌太巧了麼?早不膩,晚不膩,為什麼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上膩?至於攜眷……關領班,我知道金老兒的老伴兒早死了,他那好兒子還沒有娶妻,何來女眷。」
  關山月道:「這麼說,大人是確認姓金的父子涉嫌了?」
  魚殼道:「關領班還沒有說,我判斷得正確不正確。」
  關山月道:「大人江湖奇人,眼光自有獨到之處,卑職焉敢多嘴?」
  魚殼哈哈笑道:「這麼說,關領班,認為我判斷得很正確了?」
  關山月道:「那在大人而不在卑職!」
  魚殼微微一笑,道:「我這個人對自己的眼光,向來有自信!」
  關山月道:「那麼大人就該稟報二阿哥,曉喻天下……」
  「曉喻天下!」魚殼搖頭笑道:「勞師動眾,那太麻煩了,那太麻煩了,只有一個魚殼,再加上一個江南八俠裡的白泰官,我認為已綽綽有餘了!」
  關山月道:「不錯,水裡他難敵大人,陸上他難敵白泰官,大人只一駕返江南,定然是手到擒來。」
  魚殼笑道:「關領班,事實上我還真有這把握。」
  關山月道:「那是最好不過,這麼一來,不但可追回昭仁,救返海珠格格,便是那刺殺親貴的兇手,也可以……」
  魚殼搖了搖頭,道:「關領班,其實這都在次要!」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這都在次要?」
  魚殼點頭說道:「是的,關領班,這都在次要!」
  關領班道:「那麼,大人,什麼才是首要?」
  魚殼笑了笑,道:「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要擒王,斬草嘛,務要除根,這才是首要,關領班懂麼?」
  關山月如今又不由震驚了,平靜地道:「卑職愚味……」
  魚殼道:「關領班忒謙,我的意思是說,金家父子只是微不足道的從犯,要拿嘛,就該連主犯一起拿!」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大人是說這幾件案子裡,還有主犯?」
  「不錯!」魚殼點頭說道:「很多跡象證明,這案子裡還有個高明的主犯。」
  關山月道:「卑職記得大人說,這案子是一個人幹的。」
  魚殼笑道:「關領班,主犯策劃指揮,從犯行事動手,甚至於還分頭行事,一個刺親貴,一個救昭仁,再合力在西山擄去海珠格格,這跟一個人幹的有什麼兩樣?」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令人歎服。」
  這該是句真心話,魚殼的確經驗老到,的確高明。
  魚殼仰天一個哈哈,道:「誇獎了,其實,關領班,我有九成九把握知道那主犯是誰,他掩飾得極其高明,仍大膽地留在『北京』,可惜他沒能瞞過我魚殼這雙老眼!」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大人已知道那主犯是誰了?」
  魚殼點頭說道:「不錯,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關山月不由心頭猛震,但仍裝得若無其事的道:「他如今仍在『北京』?」
  魚殼點了點頭,道:「他大膽得令人歎服,不過,以我看他該有什麼別的意圖,而且這意圖比救昭仁還要大……」
  關山月忍不住心頭一震,道:「大人,何以見得?」
  魚殼瞟了他一眼,笑道:「不然他絕不會繼續留在『北京』!」
  關山月道:「以大人看,他那比救昭仁還要大的意圖是……」
  魚殼搖頭笑道:「不敢說!不敢說!」
  關山月道:「不敢說?大人御前帶刀,官同四品,還有什麼好怕的?」
  魚殼眼一直,道:「我怕?那主犯又不是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大人……」
  魚殼一搖頭,道:「關領班,聽我談正題,昭仁被囚『瓊華島』下水牢多年,無人知曉,也從沒有出過事,在你關領班來京不久,她就被救走了,同時當年圍擒昭仁獲功的親貴被刺,我看過兩處現場,跡象顯示,刺殺親貴的是柄神兵利器,斬斷水道鐵柵,及昭仁身上繩索的,也是柄神兵利器,據我所知,金家父子沒有這種兵刃,可巧京畿一帶,只有你關領班的一柄巨闕,也恰好你一進『北京』就選上了金庸開的那家『平安客棧』,容得金庸父子遠逃,你關領班又費盡了心機緝拿『東宮』的人抵罪,讓婁四他有苦說不出口,你算得上高明人物,且是魚殼生平僅見,可是關領班你卻沒能瞞……」
  關山月心神連連震動,他突然喝道:「大人!」
  魚殼倏然停住,凝目問道:「關領班,什麼事?聽不下去了?」
  關山月沒答理,反問道:「大人是指關山月為主犯?」
  魚殼笑了笑,道:「關領班,難道我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
  關山月道:「夠清楚了,卑職敢向大人要個證據!」
  魚殼搖頭說道:「我沒有證據,你關領班功智兩高,行事高明……」
  關山月臉色微沉,道:「大人,有道是:『捉賊拿贓』,大人在武林稱奇,在朝廷又是御前帶刀,官同四品,該知道無證無據不能血口噴人,再說事關重大,卑職也絕不會容人……」
  魚殼搖頭笑道:「關領班,別說的那麼嚴重,再大的風浪我魚殼也經過,關領班何時聽說像這種事還要證據的?」
  關山月道:「那麼,這件事請大人向雍王……」
  魚殼哈哈一笑,道:「當然!當然!那是當然,我當然會向雍王爺稟報一聲,仍然請雍王爺用他那過人的智慧去想去!」
  這一著厲害,這一著辣。關山月心頭猛一震,道:「大人……」
  魚殼微一搖頭,道:「關領班,這件事你若是要魚殼把它永遠放在自己的肚子裡也不是不可以……」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這麼說,還有個商量餘地?」
  魚殼點頭笑道:「當然,當然,關領班說著了,有道是『路要讓一步,話要讓三分!』我魚殼做事,向來為人留著退步!」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大人請說,關山月洗耳恭聽!」
  魚殼笑道:「關領班怎麼老是這麼客氣,頗使我魚殼有當之不起之感,關領班,『東宮』二阿哥對昭仁的被救,親貴的被刺,海珠格格的失蹤,看得並不怎麼重,這話關領班懂麼?也就是說這三件事可大可小,至於是大是小,那全在關領班,關領班明白了麼?」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大人想必為『東宮』帶來了什麼條件?」
  魚殼仰天大笑,道:「不差,不差,關領班一語言中,的確高明!」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那麼,請大人開出『東宮』的條件來!」
  魚殼乾咳了兩聲,嘿嘿笑道:「關領班,二阿哥求才若渴,他禮賢下士,不下於任何一位阿哥,最難得他是掬心對人!」
  關山月倏然笑道:「卑職明白了,大人是要卑職投效『東宮』!」
  魚殼搖頭說道:「關領班誤會了,這不是我的意思,皇上只把我派在太子名下,保護『東宮』,我何必管那麼多?我只是替二阿哥帶個條件帶個話!」









第廿二章 服魚殼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人,二阿哥只有這一個條件麼?」
  「不!」魚殼道:「二阿哥仁厚,也寬懷大度,他也為關領班留了退步之路,要是關領班不願投效『東宮』,也可以,只是那要請關領班即刻離開『雍王府』,離開『北京』,二阿哥並願贈送一筆不算少的盤纏!」
  關山月道:「這意思是說,卑職要是不願投效『東宮』,也不許為任何一位阿哥效力賣命,是麼?大人!」
  魚殼點頭說道:「不錯,二阿哥就是這個意思,兩個條件,請關領班你任選其一。」
  關山月點頭說道:「二阿哥的確仁厚,的確寬懷大度,只是大人,卑職以前的種種,二阿哥能……」
  魚殼點頭說道:「這個請你關領班放心,二阿哥既然仁厚,既然寬懷大度,既然開出了這條件,他就必然能不究既往!」
  關山月搖頭說道:「沒想到二阿哥這麼垂愛……」
  魚殼道:「二阿哥認為,只有你關領班一個人,足可抵勢力遍及南七北六的『京華武術館』!」
  關山月道:「二阿哥確太垂愛了,的確太垂愛了……」抬眼道:「大人,可否容卑職考慮考慮?」
  魚殼道:「關領班要考慮多久?」
  關山月道:「多則五日,少則三天……」
  魚殼搖頭說道:「抱歉得很,那恐怕辦不到,二阿哥他求才若渴,豈能渴得太久,二阿哥他只給關領班片刻的考慮!」
  關山月道:「大人的意思是說,二阿哥還等著大人的回話?」
  魚殼一點頭,道:「不錯!二阿哥守在『東宮』,隨時等我的回話!」
  關山月道:「二阿哥就那麼相信卑職麼?」
  魚殼笑道:「當然,要不然他不會要關領班投效。」
  關山月道:「二阿哥不怕卑職是詐投?」
  魚殼笑了笑道:「關領班,二阿哥並不怕什麼!」
  那是,他有把柄在手,又怕什麼?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大人,假如我兩樣都不選呢?」
  魚殼笑道:「那事態恐怕就要擴大了,這種事別人求也求不到,關領班又何樂而不為?這是天大的便宜呀!」
  關山月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好吧,大人,卑職選第一個條件……」
  魚殼一怔道:「怎麼,你選第一個條件,我還當你……」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人,世上沒有比這更便宜的事了!」
  魚殼沒再多說,陰陰一笑,道:「那好,請關領班帶點東西,去見二阿哥!」
  關山月道:「大人,卑職背叛四阿哥已是萬不得已,卑職不能再……」
  魚殼笑道:「關領班放心,二阿哥沒有意思要你傷四阿哥……」
  關山月凝目說道:「那麼大人是要……」
  魚殼道:「關領班,不是我,是二阿哥!」
  魚殼的確是老奸巨滑,他時時事事不忘擺脫自己!
  關山月道:「那麼二阿哥是要……」
  魚殼嘿嘿一笑,道:「跟二阿哥設『京華武館』一樣,四阿哥有一座『集賢館』!」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卑職……」
  魚殼笑道:「關領班,二阿哥的意思,當初你怎麼挑『京華武館』的!」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大人,當初挑『京華武館』的……不是卑職!」
  魚殼笑道:「關領班,那情形跟眼前三大案件一樣,不是麼?」
  好厲害,他簡直令人無從招架!
  關山月突然笑了,搖頭說道:「大人好不高明,大人,這些話大人該在私底下對卑職說,跟卑職商量!」
  魚殼嘿嘿笑道:「真要那樣的話,我這條命就交給關領班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郭大俠是二阿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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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魚殼搖頭說道:「郭大俠不是任何一位阿哥的人,可是郭大俠絕不會眼看著關領班下手皇上的侍衛而袖手旁觀,所以我才選上郭府,讓郭大俠也在座,這樣我安若磐石!」
  關山月仰天笑道:「高明,高明,大人真是太高明……」
  笑聲斂住,微一搖頭,道:「只是,恐怕大人這如意算盤打錯了!」
  魚殼不在意地笑道:「是麼?」
  關山月抬手一指一直在旁靜聽的郭玉龍,道:「如今郭大俠在座,大人可以問問他,如果我被逼情急,下手大人,他管是不管!」
  魚殼笑容微微斂去了些,轉望郭玉龍,道:「郭大俠,這還用魚殼問麼?」
  郭玉龍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固然不必,不過我要說明一點,關將軍奉袁大將軍遺命,代表著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他有權誅任何不肖漢族子孫,先朝遺民,便連我也不例外!」
  魚殼臉上變了色,忙道:「郭大俠,你……」欠身欲起。
  關山月一抬手,道:「魚大人,請坐著別動,我還有話說!」
  魚殼沒理他,只驚駭地望著郭玉龍,道:「郭大俠,您怎好忘記您的處境。」
  郭玉龍笑道:「魚大人,我更忘不了我是漢族世胃,先朝遺民!」
  魚殼忙道:「郭大俠,為郭大俠自己及郭大俠的家小,請……」
  「魚殼!」郭玉龍臉色一寒,沉聲叱道:「在武林中,我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你敢威脅我!」
  魚殼一驚,忙賠笑說道:「郭大俠您別誤會,魚殼天膽也不敢威脅您,魚殼只是提醒您,也替您擔心……」
  郭玉龍威態倏斂,淡然笑道:「謝謝你的好意,那用不著,我可以告訴你,我這就是為自己的妻子著想,信不信由你,我幫不了你的忙!」
  魚殼忙道:「不,不,郭大俠,魚殼不信,說什麼魚殼也不信,您縱橫南海,當世稱最……」
  郭玉龍截口說道:「那除非這世上沒有他關山月。」
  魚殼忙道:「郭大俠……」
  郭玉龍道:「魚大人,事實上你剛才親手試過了,你當時是怎麼說的?」
  魚殼一怔,臉色再變,強笑一聲,道:「面對當世兩大好手,看來魚殼只有認命了!」
  郭玉龍微一搖頭,道:「魚大人,你用不著拿話扣我,我這個人永遠中立,誰也不幫,你若有自信,盡可以放心出手!」
  魚殼一喜忙道:「郭大俠,您的一諾……」
  郭玉龍道:「比任何人的一諾都要重些!」
  魚殼大喜,忙道:「多謝郭大俠,魚殼永不忘這份情!」轉注關山月,道:「關領班,說吧,你打算……」
  關山月笑道:「魚大人何用多問,剛才郭大俠已經代我說清楚了!」
  魚殼厲笑一聲道:「好吧,魚殼就借郭大俠這書房跟你拼拼!」
  霍地站起,往後退了一步,以手探懷,嘩啦一聲脆響,自腰裡抽下一條寬約三指的皮帶!
  他這條皮帶跟任何一條皮帶都不同,皮帶上綴滿了魚鱗狀,其薄如紙,其利若刀的鋼片,一動叮噹響,映著燈光閃閃發光躍人眼,這是魚殼的獨門兵刃。
  關山月坐在那兒沒動,抬眼笑問道:「魚大人,你這別出心裁的怪異兵刃叫……」
  魚殼冷然說道:「別管它叫什麼,魚殼仗著它縱橫武林多少年了!」
  關山月笑問道:「有了它,你就自信能活著闖出去?」
  魚殼道:「你何不試試看?」
  關山月點頭笑道:「說得是……」轉望郭玉龍,道:「郭大俠,請往後挪挪,別讓誤傷了您。」
  郭玉龍笑道:「我倒不要緊,我心疼我這些擺設!」
  關山月失笑說道:「我拿我的月俸賠你就是!」說著,他緩緩往後起站,而……
  「忽!」地一聲,魚殼那奇異的獨門兵刃,挾帶著一股銳風,當頭捲了過來!
  關山月一偏頭,恰好躲過,抬手一指點出,「錚!」地一聲,震得那「皮帶」向外一蕩,他趁勢站了起來。
  魚殼一驚沉腕收勢,再一抖「皮帶」筆直,閃電一般地點向了關山月的眉心,既快又辣,好不高絕!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魚大人,你的確有過人之處。」頭往後微仰,抬掌便封!
  孰料,魚殼這一招只是可虛可實的一著,他猛一沉腕,「皮帶」帶著懾人心神的脆響閃電掃下,直劃關山月的小腹。
  這一下若被劃中了,關山月勢必破肚腸流不可!
  關山月似乎沒料到,也躲閃不及,魚殼臉上,剛浮起得意獰笑,他猛然一吸小腹,差一發那「皮帶」落了空!「叭!」地一聲掃在地上,花磚立即碎了好幾塊!
  關山月笑道:「魚大人,是你毀的,你賠!」身隨話動,跨進一步,一腳踩在那「皮帶」上。
  魚殼猛然一抖,沒能抽動分毫,他剛剛一驚,關山月一聲:「魚大人,小心尊目跟虎腕!」
  兩指一腿,如飛而至!
  那右手的食中二指,點的是魚殼那雙既圓又大的魚眼,那一腳,則是踢向魚殼持兵刃的右腕。
  他是逼魚殼撒手,不撒手也行,招子跟腕子,總得毀上一處,當然,魚殼他先顧雙眼,驚慌中頭往後一仰,右手鬆的只慢了那麼一絲絲,關山月的一腳已到,正好踢在腕子上,關山月這一腿能踢斷一根石柱,一根帶肉的骨頭還有不斷的,魚殼大叫一聲,丟了兵刃握住右腕!
  關山月並沒有追擊,他微微一笑,腳前撥,那兵刃一下衝到了魚殼面前,他笑著說道:「魚大人,再試試你有多少逃命的機會。」
  眼看快過年了,這麼冷的天,魚殼只穿一身夾袍,再不怕冷,可是他也不該頭上直冒汗珠子!
  他沒有說話,臉色忽轉猙獰,抬腿一踢,那條皮帶應腿飛起,直射關山月,然後他轉身撲向後窗!
  關山月笑道:「怎麼,魚大人,不打了,恐怕你再有兩條腿也跑不了,再說,那上等木料雕花的後窗你也賠不起!」
  話落,他便抬手,豈料,「嗤」地一聲,那皮帶上的鋼片突然脫落,精光點點,滿天花雨般罩向了關山月!
  關山月做夢也沒有料到這兵刃還有這種奇妙處,他著實地嚇了一跳,匆忙間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鐵板橋」,數十片鋼片帶著銳風擦臉打過,險極!
  鋼片打過,他挺腰而起,再看時,魚殼已撲近了後窗,就要往起竄,往外衝,郭玉龍說到做到,他始終沒動一動,便連如今他也只望著魚殼,毫無出手之意!
  關山月冷笑一聲,道:「魚大人,你若能逃出這書房半步,關山月我自剁雙手,馬上離開『北京城』!」
  話落身動,由他立身處縱向後窗,距離不下丈餘,他卻是一步跨到,揚掌劈向魚殼後心!
  郭玉龍突然開了口,輕喝說道:「兄弟,手下留情!」
  關山月沒答理,卻閃電翻腕,一把揪上魚殼後領,只一扯,硬生生地把魚殼揪了回來!
  魚殼,他還要拼,冷哼一聲,一記飛肘撞向了關山月心窩,兩人的距離這麼近,他這一手又快又猛……
  不知怎地,他忽然悶哼一聲,手肘立即無力垂下!
  關山月道:「魚大人,請到這邊坐坐!」
  推著魚殼走回了原處,魚殼面如死灰,只低著頭!
  到了郭玉龍面前,關山月凝目說道:「大哥,我聽了您的!」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半生英名得來不易,他這身所學也令人可惜,看我薄面,留他一條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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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大哥,您曾為我想過麼?」
  郭玉龍道:「兄弟,人心總是肉做的,魚殼他也是江湖英豪,也有一腔熱血……」
  魚殼突然抬頭說道:「郭大俠,謝謝你,技不如人,夫復何言?那怪我魚殼學藝不精,要割要剮,隨他姓關的了!」  .
  郭玉龍臉色一沉,喝道:「魚殼,你不要以為我是替你向關將軍求饒,我是為了猶在稚齡的魚娘,魚娘跟晚村先生的孫女兒四娘很要好,我也是看晚村先生的面子!」
  魚殼身形倏顫,垂下頭去!
  郭玉龍又道:「魚娘雖然出身草莽,是你生你養,可是她受晚村先生孫兒的熏陶,小小年紀,深明民族大義,你呢?年逾半百,猶賣身投靠,腆顏事賊,前前後後,你對得起誰,可曾為你的稚齡女兒想過麼?他日長成,要她永遠抬不起頭,以有你這麼一個父親為恥麼?」
  一番話義正辭嚴,直罵得魚殼羞紅透耳根,抬不起頭來!
  郭玉龍抬眼望向關山月,道:「兄弟,我只向你求他一條命,別的我不敢奢求!」
  關山月點了點頭,揚眉說道:「大哥,我明白……」
  轉望魚殼,道:「魚大人,請抬起頭來!」
  魚殼遲疑了一下,緩緩地抬起了頭!
  關山月目光一凝,兩眼威稜閃射,道:「魚大人,看郭大俠金面,我留你一條命,離此之後該怎麼做,我認為你自己明白,用不著我多做贅言,至於你是否不洩露我的身份,放不放過金飛,那隨你,也看你是不是還有良知,是不是還懂民族大義。話,郭大俠說得很清楚,我希望你能三思,言盡於此,你請吧!」
  魚殼一怔抬眼,疑惑地望向了關山月!
  關山月淡淡笑道:「別看我,我的一諾跟大俠的一諾有同等份量。」
  魚殼沒說話,轉望郭玉龍一眼,頭一低,舉步行了出去。
  的確,關山月沒攔他,便連動也沒動一下!
  魚殼走了,就這麼走了!
  郭玉龍跟關山月對望一眼,他道:「兄弟,看來你我都很能相信人!」
  關山月道:「本來,大哥,人性總是善良的!」
  又坐了一會兒,關山月告辭要走!
  郭玉龍卻含笑說道:「怎麼,兄弟,不到後院看看去,你也真忍心。」
  關山月臉一紅,笑了……
  郭玉龍陪著關山月到了後院,後院暖閣中,正歡愉一團,大娘東方玉翎,二娘杜蘭畹跟六員小將成一圈兒圍坐,把個柳綃紅圍在中間,問長問短,親熱異常。
  二位郭夫人准六員小將叫關嬸兒,她二位則妹妹長,妹妹短的叫個不停,那真摯的熱絡勁兒感人,簡直就把柳綃紅當成了一家人!
  她幾位一見郭玉龍陪著關山月來到,便預備先支開六員小將,然後再跟郭玉龍來個全面撤退!
  但是被關山月攔住了,他表示不能多停留,惹得二娘杜蘭畹直取笑他,其實他是不好意思!
  固然郭家的這幾位出自赤誠,把心都掏給了關山月,可是柳綃紅畢竟是在人家家裡,他怎好意思讓人家迴避?
  好在紅姑不是世俗兒女,這種人情世故她懂,當然,她是不會介意的,其實,在她,她瞭解關山月的工作跟處境,只每天能看看他,她也就放心知足了。
  何必迴避?就是他兩個獨處的時候,也只是說些體己話,把自己的情愛由眼睛裡傳給對方,並沒有怎麼樣的溫存纏綿,這樣的愛才成熟,這樣的愛才醇厚!
  關山月這麼開了口,三個大人當然不會認真,可是六員小將動了心,他們誰不想跟關叔在一起,只遲疑著不肯走!
  郭玉龍跟兩位夫人只好算了!
  於是,關山月坐下來談了起來!
  不過,談笑之中,他跟柳綃紅說的時候少,聽的時候多,那雙誰都想多看誰兩眼的眼,卻始終沒有勇氣讓它們接觸在一起,一句話,怕人取笑!
  坐沒多久,其實真沒有多久,鼓樓跟街上的梆柝就敲出了三更,六員小將有人打了呵欠,關山月起身告辭!
  那幾位沒挽留,送客的是郭玉龍,姑娘柳綃紅沒有送,她只用那雙含了太多情,清澈,深邃,輕柔的眸子,望了關山月一眼!
  這很夠了,關山月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姑娘柳綃紅如今給與他的,不正像溫柔的嬌妻對待夫婿,她所表現的一切,不也正像一個深愛夫婿的妻子?
  關山月是個鐵錚錚的奇英豪,在沒來「北京」之前,他是塊百煉精鋼,可是如今他有了繞指柔的一面。
  這是什麼力量,令人不能不暗歎情之微妙,情之偉大!
  關山月一個人踏著滿地的雪回到了「侍衛營」,在路上,頂著刀兒般的寒風,他心裡不住在想,由邂逅紅姑,一直想到剛才。
  大冬天裡很冷,夜晚尤甚,可是關山月一顆心是溫暖的,身上,也像沐浴在陽光裡,是暖和的!
  紅姑多情,也天生一雙識英豪的慧眼,她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整個兒地給了關山月,關山月也一樣。
  可是這一對將來會開什麼花,結什麼果,這是如今尚難預料的,紅姑不知道,關山月也茫然,別人那就別提了。
  每想到紅姑,正當心裡有著異樣感受的時候,再一想到自己的工作,及所處的險惡環境,關山月的心裡就沉重了,有時候甚至重得像塊鉛。
  蒼天有知,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0:57:05

第廿三章 威侯府
  關山月不到四更回到了「侍衛營」,可是一直到五更他才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一宿無話,第二天關山月起身時,若不是天空裡彤雲密佈,恐怕已經日上三竿了。
  其實,還是一陣敲門聲驚醒了他,他忙睜眼問道:「誰呀?」
  只聽門外有人應道:「兄弟,是我,百煌!」
  敢情是拜善貼身四護衛之首蔣百煌!
  四護衛當初看不起關山月,那是因為他四位誤解關山月是靠關係進的「侍衛營」,等到明白關山月有過人的真才實學後,這種態度就大大的改變了!
  及至他幾位跟關山月聯袂闖過「查緝營」後,彼此間那種英雄惜英雄的感情,更往前邁了—大步!

  「老天爺!」蔣百煌笑道:「兄弟,跟心上人在一起,也不能不看時候,一白天就夠累的了,再加上晚上熬這麼深,長此下去,你就是鐵打……」
  關山月忙搖頭說道:「不,百煌兄,別開玩笑,是公事!」
  蔣百煌道:「公事?算了,兄弟,自己哥們兒……」
  關山月道:「不,是真的,昨天我由『雍王府』回來,統帶馬上又讓我去了郭玉龍家,那兒有位顯貴等著見我。」
  蔣百煌「哦!」地一聲道:「顯貴?誰?」
  關山月轉過身來,一邊洗臉,一邊應道:「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爺,魚殼魚大人,他如今被派在太子名下保護『東宮』!」
  「魚殼?」蔣百煌吃了一驚,忙道:「『微山湖』的魚殼?」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就是他,世上沒第二個魚殼!」
  蔣百煌詫聲說道:「他什麼時候當了……」
  關山月截口說道:「沒多久,還是這次皇上南巡的時候,在『太湖』遇見了刺客,魚殼救駕有功,皇上也愛他那一身所學,於是收在身邊充當了侍衛!」
  蔣百煌搖了搖頭,道:「魚殼可說是一步登天了!」
  關山月道:「誰說不是?如今官架子十足,神氣得很呢!」
  蔣百煌道:「怎麼,他敢對兄弟你也來這一套?」
  關山月擦好了臉,笑了笑道:「怎麼不敢?皇上的侍衛,在氣勢上弱過誰?」
  蔣百煌道:「有眼不識泰山,我看他是耗子舐貓鼻樑骨……」
  關山月笑道:「百煌兄,別替我招來掉腦袋的橫禍!」
  蔣百煌哼了一聲道:「我就不信你怕他,兄弟,他見你幹什麼?」
  關山月隨口漫應道:「還不是那三件案子……」
  蔣百煌忙道:「怎麼?有眉目了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沒聽他深說,百煌兄,你問完了麼?」
  蔣百煌道:「怎麼?」
  關山月道:「我衣裳穿好了,臉也洗過了,你要是問完了,咱們就該走了!」
  蔣百煌「哦!」地一聲,倏然失笑道:「問完了,問完了,走,走!」
  於是,兩個人相偕出了門!
  在往拜善書房,積了雪的青石路上,關山月問道:「百煌兄,知道是什麼事兒麼?」
  蔣百煌微愕說道:「什麼,你是指……」
  關山月道:「你不說統帶找我麼?」
  蔣百煌「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指……不知道,沒聽統帶說。」
  關山月點了點頭,沒再問!
  轉眼之間,兩個人來到拜善的書房前,韓武揚一個人守在那裡,關山月含笑跟他打了招呼,蔣百煌則揚聲說道:「稟統帶,關領班到!」
  只聽書房裡響起拜善的話聲:「說我有請!」
  蔣百煌應了一聲,眨眨眼,笑道:「兄弟,你由來面子大,統帶有請,你進去吧!」
  關山月含笑點頭,謝了一聲,舉步笑進邸簷下,道:「統帶,關山月告進!」
  書房裡,拜善應道:「老弟,說過多少次,別那麼多膩人的規矩,請進,請進!」
  關山月應聲推門走了進去,剛踏進門檻,他一怔:「喲,王爺也在這兒?」
  可不是麼?雍郡王胤禎一身輕裘,正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坐在火盆旁邊!
  雍郡王笑道:「我特來給閣下請安,誰知道,你閣下猶縮在被窩裡享福,蒙頭睡大覺,所以我沒敢驚擾。」
  關山月道:「王爺,您怎地一見面就損人,折人?什麼時候來的?」
  雍郡王笑了,道:「來了好一會了,你昨兒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山月道:「快四更了!」
  「難怪!」雍郡王笑道:「那是得多睡一會兒,怎麼那麼晚,郭玉龍請你吃喝了?」
  關山月道:「我不信統帶沒對您說!」
  拜善笑道:「有什麼事我敢不對王爺說,來,老弟,我請王爺喝茶,剛沏的一壺,你也來一杯!」
  說著,親手為關山月倒了一杯!
  關山月稱謝雙手接過,拜善那裡又招了手:「咱們坐著聊,坐,坐,老弟!」
  坐定,關山月欠了欠身,望著拜善道:「統帶,聽百煌兄說,您找我有事兒……」
  拜善微一搖頭,道:「不是我,是王爺,王爺一大早駕臨,告訴了我件事,又命我把你從被窩裡叫起來……」
  關山月道:「統帶,什麼事?」
  拜善道:「你問王爺。」
  關山月轉向了雍郡王,雍郡王沒等問便道:「小關,待會兒那位莽貝勒很可能會來找你!」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是海貝勒?什麼事兒?」
  雍郡王笑了笑,道:「今早宮裡來的消息,皇上派在太子名下,保護『東宮』的那位御前帶刀侍衛魚殼,昨天晚上從郭府回去後,留了一封信走了……」
  關山月心裡一陣跳動,「哦!」地一聲道:「王爺,他在信裡怎麼說?」
  雍郡王搖頭說道:「我只知道有這麼回事兒,信在老二手裡,內容怎麼樣我不知道,總而言之一句話,魚殼走了!」
  關山月的心揪了起來,本難怪,雍郡王不知道信的內容,除了「東宮」外,沒人知道那封信是怎麼寫的,他忙道:「走了?為什麼?」
  「為什麼?」雍郡王道:「好說,那要問你呀?」
  關山月道:「問我?我怎麼會知道?」
  雍郡王眨眨眼,笑道:「跟我裝糊塗?你不知道誰知道?昨天晚上跟他最後見面的是你,那位莽貝勒找你,該不會沒有理由!」
  關山月的心又一緊,他道:「海貝勒人呢?」
  雍郡王道:「我聽說他往郭家去了,想必他要先問問郭玉龍,然後等從郭府出來後,再來『侍衛營』找你,他還挺有心眼兒的,你跟郭玉龍假如事先沒商量好,經他這個別一問,恐怕就會對不到一塊兒了!」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不錯,王爺,這可真要命……」
  雍郡王笑道:「那麼,你把經過告訴我,我給你出個主意!」
  關山月道:「當然要告訴您,一句話,跟對付甘鳳池一樣,我把他逼走了!」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那敢情好,他為什麼指名要見你?」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王爺,這種事無論在武林,或者在官家,似乎都永遠免不了,盛名之累,他不服,不但拿三件大案考我難我,而且還逼我離開您,離開『北京』!」
  雍郡王笑道:「這倒好,他竟然敢反過來捋虎鬚,老虎不發威,他把人當病貓,小關,結果他吃了苦果?」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很輕,很便宜,我只斷了他的右腕!」
  雍郡王哈哈大笑,歡愉之情溢於言表,道:「我的天爺,這還叫輕,還叫便宜?小關,你的心腸太狠了些,令我不忍。」
  貓哭耗子假慈悲,關山月還能不知道他,笑了笑,沒說話!
  雍郡王笑聲斂住,凝目說道:「小關,你認為他就這樣走了麼?」
  「王爺!」關山月道:「事實上他走的消息是您聽來的,我根本不知道!」
  雍郡王搖頭說道:「只斷一隻手就走了,未免過於怯懦……」
  關山月截口說道:「假如再有一句下次碰上便要命的話,那就算不得過於怯懦了!」
  雍郡王道:「你對他說過這句話?」
  關山月淡然說道:「各為其主,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雍郡王道:「魚殼也是成了名的武林高手,而且在江湖上不可一世,他會那麼怕你麼?假如他往『東宮』一躲……」
  關山月截口笑道:「王爺,一個人能在三招之中斷敵一腕,其嚇人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他若往『東宮』一躲,固然我拿他沒辦法,可是今後他能永不出『東宮』麼?就算能,二阿哥願意容這麼一個怯懦的人?還會重用他麼?那自然不如自己走來得光采!」
  雍郡王滿意地笑了,他道:「郭玉龍在旁邊兒?」
  關山月道:「王爺,他是主人!」
  雍郡王道:「那麼,他一直坐山觀虎鬥?」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該知道,郭玉龍一直是中立的,再說,我的所學只比魚殼強,不比魚殼弱!」
  這話雍郡王懂,他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我如今教你個法子,在沒跟郭玉龍碰面之前,給海善來個避而不見……」
  關山月道:「王爺,你讓我避到哪兒去?」
  雍郡王道:「偌大一座『北京城』,你還怕沒地方躲?這不過是暫時的,等你見著郭玉龍編好了詞後,就可以大模大樣,理直氣壯地見他了!」
  關山月道:「您的意思是讓我如今就去郭家?」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我另有差事給你,我要你馬上到傅家去一趟!」
  關山月一怔,道:「去傅家,幹什麼。」
  雍郡王道:「快過年了,昨天你走後,他『神力侯府』的總管送年禮來了,所以今天我要你去回個禮!」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傅侯好大的架子!」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所以我也要擺上一擺!」
  關山月道:「王爺,您考慮過沒有,我這『侍衛營』的領班替您……」
  雍郡王一笑道:「我已不止三思,考慮了好久了,怕什麼,你是我胤禎的人,這已是公開的秘密,索性把它抖開了,看看咱們誰的臉上有光采,也好讓他們瞧瞧我胤禎的人!」
  關山月道:「既然您這麼決定,我只好去一趟了,現在就去?」
  雍郡王道:「你想等海善?」
  關山月笑了,道:「我認為越快越好,最好從後門出去!」
  雍郡王跟拜善都笑了,拜善道:「老弟就是這麼一個灑脫風趣的人!」
  關山月笑了笑,望著雍郡王道:「王爺,您呢?」
  「我!」雍郡王笑了笑,道:「老二病了,我得跟福晉進宮看看他去,怎麼說他是我的二哥,你說是不?真是,大年下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王爺,二阿哥是什麼病?」
  雍郡王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消息是老大告訴我的,那得問他!」
  關山月明白了,他立轉話鋒,道:「王爺,我是不是得先到府裡去拿禮?」
  雍郡王道:「怎麼?去不得麼?還是懶?」
  關山月笑了,他笑著站了起來,道:「王爺,我走了!」
  「別,閣下!」雍郡王抬手說道:「就知道你怕繞這個圈兒,拐這個彎兒,我也怕累著你,禮物我自己帶來了,在大門那兒,你拿了直接就去吧,瞧,我想得周到麼?夠意思麼?」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我會永遠記住的!」
  施了一禮,又向拜善欠了個身,轉身出門而去!
  不因雍郡王在座而輕視了他,拜善受了這一禮,很高興,可是他嘴裡卻說:「您瞧,王爺,他就是這麼多禮,自己人嘛……」
  雍郡王笑著說道:「這叫做禮多人不怪!」
  接下來,是兩個人的笑聲……
  關山月到了大門一看,果然,年禮在那兒,另外還有四名雍王府的下人,內城裡這些府邸送年禮不比外城裡的百姓家,送起來嚇人,瞧眼前這一擔一擔的,夠八口之家吃半月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尋常的八口之家,哪吃得著這種名貴的東西?
  那四個下人一見關山月,一起賠笑哈腰,大夥兒都認識他,其實,放眼內城也沒幾個不知道關山月三個字的!
  「關爺,這就走麼?」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辛苦四位了!」
  那四個忙道:「哪兒的話,幹的就是這種活兒,應該的,是關爺您體恤!」
  關山月道:「好說,咱們走吧!」
  於是,他帶著四個下人,擔著那些年禮出了「侍衛營」!
  出了門,他問道:「『神力侯府』在什麼地方?」
  他身邊那名道:「怎麼,關爺,您不知道?」
  關山月搖頭說道:「福薄,還沒有去過!」
  那名下人道:「就在『西直門』裡!」
  關山月「哦!」了一聲道:「原來在『西直門』裡,那好,四位帶路吧,我跟著四位走!」
  「西直門」,是內城頗為重要的一個城門,皇上幸西山,以至內城裡的王公大臣游西山,都由「西直門」出去!
  而且,「西直門」外有歷史上著名,相傳宋太宗伐熙州,與遼將耶律休格大戰於此的「高梁橋」!
  還有清初所建,皇上幸西山的休息處所「倚虹堂」!
  提起「倚虹堂」,還有那麼一段趣事,不過,那是在乾隆年間,而不是在如今這康熙年間!
  有一次,高宗乾隆幸西山,抵「倚虹堂」,適逢大雪,乾隆頗有文才,也是個自命風雅的人,當即吟了那麼一句:「白雪蔽雲」,時權相和粹在側,馬屁拍得好,也是福至心靈,馬上對了一句:「黃旗當道」,黃旗者,即報捷之意!
  彼時正當乾隆在金川用兵,未逾半月,果然捷報到,乾隆大為高興,乃親為「倚虹堂」題額,和粹則以逢迎而更為得寵。
  中國很多帝王多好方術,星卜,尤樂於聽「吉祥話」,此一例耳。
  其他像後日清三貝子載振的和人圍第,西太后的行宮,行宮是西式二層樓,裡邊有慈禧所用的洋式臥床,家俱化裝用的各種道具,都名貴異常。
  三貝子花園,在民國以後有收門票的兩個巨人,據說身高都在七尺二寸以上,體重兩百多斤,手大如簸箕,聲音像雷,食量日數鬥,普通人難望項背!
  當然,這都是後話,像如今,「西直門」外海甸,大學士明珠的別墅是值得一提的,這位相國公的別墅雖不能跟載振慈禧的宮院比,但其規模之巨,經營之力,卻也名震一時!
  其他像「圓明園」,日後西太后以海軍經費築造,導致甲午之辱,戊戌政變的「頤和園」……
  「西直門」外的重要地方簡直不勝枚舉。
  沒多久,一行五人到了「神力侯府」前,固然,「神力侯府」
  在規模上不如雍王府龐大,可是在氣勢上卻有隱隱奪人的威嚴。
  大門前石階高築,石獅分峙,站門的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八名挎刀親兵,一個個撫刀分腿,一動不動。
  再看門上,四字「神力侯府」金字閃閃發亮,耀眼生輝!
  關山月低低說了聲:「四位請在這兒等一等!」
  四個下人放下了挑子,他則大步走了過去,石階下一站,揚聲問道:「門裡哪位管事在?」
  一名親兵走下石階,死板著臉喝問道:「幹什麼的?」
  關山月淡然說道:「『雍王府』回年禮的!」
  一聽「雍王府」,那名親兵臉上立即和緩了不少,「神力侯府」不買別個王公大臣的帳,對這位身為皇子的雍郡王,卻不敢太那個,他打量了關山月一眼,道:「老兄可有腰牌?」
  關山月道:「有是有,只是每個府邸來送禮的,都要腰牌麼?」
  那名親兵道:「別個府邸都是主兒親自來,自然不必!」
  關山月道:「據我所知,侯府的總管往『雍王府』送年禮的時候,『雍王府』並沒有人查驗他的腰牌。」
  欺善怕惡的人有的是,那名親兵深深地打量了關山月一眼,又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老兄請等一下!」掉頭走上石階,進入了侯府大門!
  半晌,那名親兵帶著一個瘦瘦高高,留著山羊鬍,衣著挺講究,也挺氣派的老頭兒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那老頭兒生似舉步艱難,足下不便地下得台階,那雙目光犀利的眼睛,打量關山月,大刺刺地道:「你是……」
  關山月道:「『雍王府』回年禮的!」
  瘦高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四阿哥府裡的,面生得緊嘛。」
  關山月道:「一向沒見過,我原在『侍衛營』當差,剛進『雍王府』沒多久!」
  瘦老頭兒又「哦!」了一聲,道:「在『侍衛營』……貴姓?」
  關山月道:「不敢,姓關!」
  瘦高老頭兒神色一動,忙道:「大號是……」
  關山月道:「草字山月!」
  有道是:「樹影人名」,瘦高老頭大大地「哦!」了一聲,死板板的瘦臉上,立即堆起了笑容,忙拱手說道:「哎呀呀,原來是關領班,關老弟台,久仰,久仰,簡直地如雷貫耳,老弟台,我是早想拜識,只恨福薄緣淺,不想今日……哎呀呀,榮幸之至,足慰平生了!」
  他那裡興致勃勃地大說了一陣,關山月只回了淡然一句:「不敢當,尊駕誇獎了,關山月出身江湖草莽……」
  瘦高老頭兒忙截口說道:「也唯有江湖上才出你老弟台這種奇才英豪。」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誇獎,我還沒有請教,尊駕是……」
  瘦高老頭忙道:「我叫傅爾,忝為侯府總管,還望老弟台以後多照顧,多照顧!」繼之嘿嘿地一陣輕笑!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傅總管當面,關山月有眼無珠,失敬!」拱了拱手!
  傅爾忙還一禮,連稱不敢!
  關山月道:「這麼說,往王府送年禮的,就是傅總管了!」
  傅爾忙道:「正是,正是,老弟台,請裡邊坐,請裡邊坐!」
  關山月回頭一抬手,喚道:「來,把年禮挑進去!」
  那四個忙挑起挑子走了過來,關山月則由傅爾讓著往裡行去,行走間,傅爾含笑問道:「老弟台在『侍衛營』幹的好好地,簡直是大名動京畿,紅透了半片天,怎麼突然進了『雍王府』?」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瞞傅總管說,我原是『雍王府』的人,所以先進『侍衛營』,只為熟悉一下內城裡的情況!」
  傅爾「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弟台,你風頭出大了,簡直壓過了內城各府邸,各府邸裡沒有不知道你老弟台的大名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謝謝傅總管,那也沒什麼!」
  「沒什麼?」傅爾瞪著一雙鷂眼:「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關山月沒說話!
  傅爾目光忽地一轉,瘦臉上堆起了笑容,道:「老弟台,王爺很忙麼?」
  關山月懂這句話,他當即說道:「聽說二阿哥病了,王爺這兩天忙得很,侯爺不也一樣麼?」
  傅爾乾笑說道:「是,是,老弟台說得是,老弟台說得是,侯爺跟夫人這兩天哪天不跑兩三趟『東宮』,唉,二阿哥病了,有什麼法子?」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爺赤忠,令人敬佩!」
  說話間已到大廳前,傅爾一臉強笑地道:「老弟台請招呼他們把東西先放在這兒,我進去稟報一聲去,就來,就來!」
  說著,他逕自走了,也沒有讓關山月先進大廳坐坐。
  關山月明白,這是有意的冷落,有意的羞辱,但是他不在意,向那四個下人一擺手,道:「把年禮放在這兒,四位先回去吧!」
  四個下人應聲放下了挑子,其中一名哈腰說道:「關爺,您……」
  關山月含笑說道:「我待會兒再回去!」
  那下人道:「那麼,關爺,我幾個先走了!」施了一禮,走了!
  四個下人走了,傅爾進去稟報還沒有出來,關山月趁機會打量上了這座一深如海的「神力侯府」!
  前院廣大,花圃,條條魚廊,縱橫漫回,一時難以看出通到哪裡去。
  後院,樹海鬱鬱蒼蒼,飛簷狼牙偶露,該是亭、台、樓、榭一應俱全,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的確是半點不差,這座「神力侯府」美輪美奐,耗資該在百萬以上!
  正打量間,只聽有人喝道:「喂,幹什麼的?」
  關山月聞聲四顧,只見五步外站著個身穿長袍的中年漢子,這漢子眼神十足,分明一流好手,看打扮,卻不過是親隨一流!
  親隨一流好手,適才那位總管一身修為也不俗,下人們如此,身為主人的「神力威侯」可想而知!
  關山月打量了他一眼,隨口應道:「回禮來的!」他就是不說送禮!
  那漢子走了過來,看了看地上的年禮,抬眼說道:「你是哪個府裡的?」神態居傲,好不客氣!
  關山月淡然說道:「你們總管知道!」
  那漢子道:「傅總管知道是傅總管的事,我負責前院警衛,我問你!」
  關山月道:「我認為傅總管一人知道就夠了!」
  那漢子臉色微變,道:「你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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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好說,那怎麼會?」
  那漢子道:「告訴我,你是哪個府裡的?」
  關山月道:「你真要問?」
  那漢子望了關山月一眼冷笑道:「廢話,我沒那麼好心情逗你玩兒!」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要我說可以,不過我希望你說話客氣點兒!」
  那漢子冷笑道:「這是我對人說話最客氣的一次!」
  關山月搖頭笑道:「我不怪你,只希望你別弱了傅侯的盛名,也別替自己的生身父母丟臉!」
  那漢子勃然變色,逼前一步,道:「你說什麼?」
  關山月道:「你願意聽我再說一遍麼?」
  那漢子狠狠地揚了揚拳頭,道:「要不是看你是來送禮的,我就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關山月笑道:「閣下,該教訓的不是我!」
  那漢子臉色又一變,喝道:「你敢……」揚起了拳頭!
  關山月笑哈哈地道:「你打打試試看?」
  那漢子道:「你當我會客氣麼?」
  關山月道:「我說你沒那個膽!」
  關山月何以如此激人,像有意找架打?只因為他早就發覺傅爾躲在後院門裡,就是不出來!這不是存心看笑話是什麼了?
  那漢子臉猛然一紅,道:「老子揍了你,看誰能咬我的……」
  跨步欺進,閃電出拳,直搗關山月胸腹!不但快捷,而且拳風逼人,甚見造詣!
  關山月「喲!」地一聲笑道:「瞧不出你還真有那個膽,也好,我教訓過你後再找傅侯請他主持公道!」
  眼看拳頭沾衣,他滑步晃肩,身子突然向後一側!
  那漢子一拳搗空,身子不免往前一衝,關山月促狹,伸腿那麼一勾一掃,那漢子踉蹌衝出好幾步,差點沒摔個狗啃泥!
  他火兒了,站穩身形旋身撲了過來,左掌一晃,右掌直劈關山月左肩,更快,更重!
  關山月眼神左移,抬掌便擋,只聽那漢子冷笑說道:「朋友,你上當了!」
  左掌忽地一翻,五指伸直,電一般地猛再向關山月右肋插去,這一招更狠,更毒!
  關山月揚了眉,一聲:「朋友,上當的是你!」
  身形左移一寸,右掌翻起,輕易地扣上那漢子左腕脈,然後左掌揮過,抖手就是一巴掌,「叭!」地一聲脆響,那漢子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關山月底下再出腿,右手那麼一抖,那漢子離地飛起,砰然一聲摔在數尺之外,剛才是狗啃泥,如今是大仰殼!
  關山月翻腕,揮掌,出腿,抖腕,快捷如電,一氣呵成,就連傅侯看見他也會咋舌瞠目,何況這位!等這位發覺情形不對時,他那尊臀已然著了地,差點兒沒摔成四半!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若不教訓教訓你,那會慣了你的下次,怎麼樣,還有哪個敢再試試麼?」
  那漢子翻身躍起,一探小腿,「嗖!」地一聲拔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咬牙切齒,神色怕人的逼了過來!
  關山月「喲!」地一聲道:「這兒是『神力候府』,你敢在這兒動凶器殺人?」
  那漢子咬著牙道:「老子先扎你兩個洞再說!」
  忽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老徐,站住!」
  那漢子聞聲停步,關山月同時抬眼,只見大廳那邊快步走過來同樣裝束打扮的五個中年漢子!顯然,這都是「神力侯府」的親隨!
  近前,一名高高的漢子一邊打量關山月,一邊問那漢子道:「老徐,怎麼回事兒,你怎麼在府裡跟人動刀子?」
  那漢子見人多有了勁兒,氣勢陡然一高,指著關山月道:「這小子不知道是哪個洞裡鑽出來的,我問他他不說,還在咱們府裡撒野逞蠻揍了我!」
  那高高漢子「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朋友,是這樣麼?」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你該問問他用什麼態度對人!」
  那高高漢子道:「不管怎麼說,你打了他總是事實!」
  關山月點頭說道:「當然,這是事實,我不承認都不行,你沒瞧見麼,他臉上還有五條指痕!」
  那漢子臉一紅,罵了一聲,揚刀要撲!
  那高高漢子伸手一攔,陰笑說道:「慢點,老徐,鳥在籠子裡,你還怕他飛了不成?」一頓,接問道:「朋友,你是哪個府裡的?」
  關山月道:「你們傅總管知道!」
  那漢子叫道:「聽見了麼?剛才他就是這麼說!」
  那高高的漢子冷笑說道:「讓他說,大概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門兒裡的,要不然總管讓他廳裡坐了,朋友,你跟我幾個來一趟?」
  關山月道:「上哪兒去?」
  那高高的漢子道:「總在『神力侯府』,只問你敢不敢去?」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我這些年禮……」
  那高高的漢子道:「你放心,少了一樣你找我!」
  關山月笑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你帶路,龍潭虎穴,刀山油鍋,我跟你幾個走一趟!」
  那高高的漢子陰陰一笑,道:「朋友,有種,好膽量!」
  一偏頭,偕同那幾個往西邊行去!
  往西,是「神力侯府」的西跨院,進了西跨院那月形門,關山月不由地微微皺了皺眉鋒!
  這西跨院房子十幾間進進出出的全是親隨打扮的漢子,敢情,這兒是親隨們住的地方。
  這用意夠明顯了,那高高的漢子是打算把關山月誘進西跨院,然後由大夥兒來個群毆圍攻,全力把關山月痛揍一頓。
  忽地,關山月眉鋒一展,笑了:「朋友好心智,好算盤!」
  話剛說完,跟在身後適才挨了打的那個,砰然一聲把西跨院那兩扇門關了起來,而且他拿著刀子就站在門口!
  關山月又笑了,道:「這一來便是插翅也難飛出去了……」
  那高高的漢子突然陰笑說道:「朋友,想現在出去也不難!」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問道:「是麼,朋友想必有什麼條件?」
  那高高的漢子道:「朋友,你聰明,讓你說著了……」抬手只一環指,接道:「你看見了麼?這兒有多少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00:11

  關山月翻身披衣下床,登上鞋開了門,可不是麼,蔣百煌當門而立,關山月忙含笑招呼:「百煌兄,早啊?」
  「早?」蔣百煌笑道:「兄弟,你也不怕日頭曬著屁股,快穿衣裳洗臉吧,統帶在書房裡等著你呢!」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有事兒?」
  蔣百煌笑道:「沒事我可不敢在大冷天裡跑來驚人好夢,那是罪孽!」
  關山月一點頭,道:「好,我馬上來,請進來坐坐!」
  說著,他回身往裡,蔣百煌也跟了進來!
  關山月忙著穿衣裳,蔣百煌一旁回道:「兄弟,昨兒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山月道:「快四更了!」
  關山月道:「我大略地算過了,該有好幾十!」
  那高高的漢子笑道:「不差,你給每個人叩三個響頭,我做主,馬上放你走!」
  關山月笑了笑道:「這條件算得便宜,只是,我要是不願叩頭呢?」
  那高高的漢子道:「那也行,恐怕待會兒你得爬著出去!」
  關山月道:「只有這兩條路好走麼?」
  那高高的漢子道:「朋友,知足點吧,這已經算是便宜的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朋友,你不怕侯爺知道?」
  那高高的漢子陰笑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離侯爺後院的書房遠得很,隔著好幾堵牆,這兒就是鬧翻了天,侯爺怕也不會知道!」
  關山月道:「等我由這兒出去之後呢?」
  那高高的漢子嘿嘿笑道:「朋友,到時候,只怕讓你說你也未必敢說!」
  關山月道:「我是奉命來回年禮的,在『神力侯府』挨了揍,假如我的主子知道了這件事,找侯爺理論呢?」
  那高高的漢子笑道:「朋友,以往有過這種事,可是我沒見有哪個府邸的主子,敢跑到『神力侯府』來找侯爺理論!」
  關山月仰天一個哈哈,道:「說得是,傅侯勳業彪炳,威名顯赫,官大勢大,朝廷又倚為柱石,哪一個敢找上『神力侯府』,朋友,前者我不願意,說不得只好選後者了!」

  那高高的漢子臉色微變,揚手高高叫喚道:「大夥兒過來瞧瞧這個不知由哪個府邸出來的狂朋友!」
  他這一聲呼喊,原來在外面的一眾親隨圍了過來,從各屋裡又走出了一二十個,也立即圍了過來!
  關山月揚眉笑道:「敢情你們仗恃人多,我拚命陪君子了,哪位先上?」
  那高高的漢子笑著回頭問道:「大夥兒說該哪個先上?」
  只聽那手裡持著匕首,把在門口的那姓徐的漢子道:「我看還是大夥兒一起上好!」
  「說得是,一起上吧!」
  「老徐說的對,大夥兒跟他親熱親熱!」
  「教訓教訓他,也好讓他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別再來『神力侯府』撒野,大夥兒上啊!」
  「上啊!打這兔崽子的……」
  一時喊叫四起,幾十個侯府的親隨立即逼了過來。
  關山月明白,除非有人及時阻攔,否則這場打鬥絕難避免,只是,想等人阻攔那是沒有希望的,因為西跨院門外有人他都不管,還能等別的人來?
  當即,他功凝雙臂,暗暗地準備上了!
  突然,一聲冷叱:「娘的,老子先看看你憑著什麼,敢在『神刀侯府』撒野逞橫!」
  一名漢子閃身撲了過來。
  關山月身形微閃,躲過了這一招,翻腕攫上那漢子腕脈,順手一帶,那漢子踉蹌前衝,關山月適時底下帶腿,一鬆手,那漢子「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泥!
  關山月笑道:「未免稀鬆了些,哪位有興趣,再……」
  話還沒說話,叱喝聲中,身周數十名親隨掄掌出掌還帶腳,一起撲了過來!
  關山月沒躲,跨步迎了上去!
  看吧,拚鬥開始了,幾十個圍著一個打,沒人說話,沒人理會,更沒人知道!
  雙方只一接手,只聽悶哼與痛呼迭起,只見那些個親隨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衝往外倒,有的傷腿,有的傷胳膊,可都不算重,卻也不算太輕!
  眼看著已倒下了十幾個,那站在門邊把守的姓徐的漢子一句話沒說,閃身撲了過來,挺刀就刺,直指關山月的左大腿根!
  關山月生似背後長了眼,雙眉揚處,身形微閃,「撲!」地一聲,痛呼倏起,血光崩現,姓徐的一柄匕首紮在了一名親隨腿上,他剛一驚,關山月抖手揮向了他的下巴,打得他齒落出血,頭一仰退出了好幾尺一跤摔在地上,這是他第二次在關山月手下摔跤!
  出了血,嚇了人,一眾親隨的攻勢為之一頓,隨即一聲厲喝劃空響起:「好朋友,你敢動刀子,大夥兒亮傢伙剁他!」
  天知道是誰動的刀子,在這時候有理也講不清的!
  話聲一落,眾親隨各探腰際,一起亮了傢伙!
  關山月雙眉陡揚,道:「好哇,你們還有王法麼?」
  一名親隨便要撲上,適時——
  一陣打雷般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同時響起總管傅爾的話聲:「開門,開門,你們在幹什麼?」
  他是「神力侯府」的總管,誰敢不聽他的?
  眾親隨你望我,我望你,終於走出一名過去開了門!
  門開處,傅爾匆忙地跑了進來,突然他一怔停步,抬眼望向關山月,詫聲說道:「老弟台,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總管來得正是時候,不然的話我就要被他們諸位大卸八塊,亂刀剁死了,傅總管最好問問自己的人!」
  那是東吳大將,假話(賈化),傅爾再不露面,倒霉的是這些親隨!
  傅爾立即轉望那開門的親隨喝問所以!
  那名親隨囁嚅說道:「回總管的話,我不知道,是老趙把這個人帶進來的!」
  傅爾眼一抬,喝道:「趙龍標!」
  那高高的漢子答應一聲邁前了幾步哈腰!
  傅爾道:「你說,是怎麼回事?」
  高高的漢子道:「回總管的話,是我見這位跟老徐打架……」
  傅爾霍地轉注姓徐的漢子,那姓徐的猶坐在地上捂著正在流血的嘴,傅爾雙眉一挑,喝道:「混帳東西,還不給我站起來!」
  姓徐的慌忙站了起來,可是手還捂著嘴!
  傅爾喝道:「你說,是怎麼回事?」
  姓徐的捂著嘴,忍著痛,含混不清地道:「回……回總管的話,我見他一個人站在大廳邊,問他是幹什麼的,哪個府邸來的,他不說!」
  傅爾喝道:「你瞎了眼?瞧不見那些年禮?」
  姓徐的囁嚅說道:「回……回總管,我,我瞧見了……」
  傅爾道:「混帳東西,那你還問!」
  姓徐的道:「我不過隨口問問,可是他……」
  「他什麼,滾一邊去,聽了我就生氣!」
  傅爾眼一瞪,抖手又是一巴掌,可憐姓徐的他痛上加痛,左臉上又是紅了一片,可是他這回沒敢逞橫,更沒敢動刀子!
  傅爾打完了他,轉過臉來揚聲說道:「我來告訴你們,這位是『雍王府』來回年禮的,也就是名滿京畿,『侍衛營』的關山月關領班,你們都瞎了眼了!」
  樹的影,人的名,幾聲驚呼劃空響起,眾親隨都臉上變色,愣在了那兒,那姓徐的跟趙龍標幾個望著傅爾,眼一眨一眨的,就是沒敢說話!
  傅爾說完了話,邁步走近關山月,欠身賠上了笑臉:「老弟台,事,全出於誤會,也因一時的意氣,不管怎麼說,總是傅爾律下不嚴,縱壞了他們,我賠個罪,老弟台你雅量多包涵,多包涵!」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好說,傅總管這麼一說,倒顯得我小氣了,不過,傅總管,有句不中聽的話,我不得不說,往後請多管束,今日錯非是我關山月,還有點防身之技,要是換上個別的府邸的,只怕會鬧出人命……」
  傅爾忙賠笑說道:「是,是,謝謝老弟台,一定,一定,今後我一定好好管束他們,我一定好好管束他們!」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過,傅總管,今天要是換個別的府邸的,這種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傅總管說是麼?」
  傅爾臉色一變,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撣了撣衣裳,邁步要走!
  「老弟台!」傅爾突然叫了一聲!
  關山月停步回身,笑問道:「傅總管,還有什麼事麼?」
  傅爾遲疑了一下,強笑說道:「老弟台,走,走,出去再說,出去再說!」
  他擺著手把關山月讓出了西跨院,出了門,傅爾眉鋒緊蹙,滿臉憂愁,似乎有什麼……
  關山月含笑說道:「傅總管有什麼難以啟齒之處麼?」
  傅爾忙強笑說道:「正是,正是……不,不,老弟台,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只是……咳,咳……老弟台,你不知道……咳,咳……」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傅總管有話請只管說,不必客氣!」
  「好,好!」傅爾點頭答應,乾咳了兩聲道:「老弟台,是這樣的,咳,咳,是這樣的,侯爺平日很是鍾愛這些個親隨,有的時候便連我也不敢過份,不免慣壞了他們……」
  關山月道:「傅總管,事已成過去,不必耿耿於懷,好在我並沒有傷著哪兒!」
  傅爾道:「可是,老弟台,你傷了他們十幾個,我知道,錯在他們,完全在他們這些混帳東西,可是,可是……」
  關山月一笑道:「我明白了,傅總管,怕侯爺知道,你難說話?」
  傅爾勉強笑了笑道:「你老弟台不愧是個明白人,要是別的事,我頂了,可是是這種事,偏偏老弟台傷的又是侯爺鍾愛的親隨,所以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請老弟台千萬原諒!」
  關山月笑道:「那什麼話,這年頭差事難當,怎麼說傅總管也是個下人,那麼,傅總管,以你之見?」
  傅爾遲疑了片刻方始強笑說道:「我想請老弟台去見見侯爺,把這件事說明一下……」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要命了,我這個人生平就怕見官,何況是侯爺這種虎威懾人的當世虎將,整天跟雍王在一起,那是不得已……」
  傅爾忙道:「那麼老弟台的意思是……」
  關山月展眉一笑,道:「寧可嚇煞自己,莫讓他人為難,傅總管,今天就是十殿閻羅,我也只好跟你去見上一見了!」
  傅爾一喜,忙道:「多謝老弟台,多謝老弟台,我帶路,我帶路……」
  說著,他跨步越向前去,背著關山月的時候,他那薄薄的唇邊,浮起了一絲令人難意會的笑意!
  轉眼間到了後院的月形門前,傅爾回身說道:「對不起,老弟台,委曲你稍候片刻,我進去稟報一聲去!」
  「好說!」關山月淡淡笑道:「應該的,這是規矩,也是禮法,傅總管只管請!」
  傅爾連聲道謝著轉著要進後院!
  驀地——
  「傅爾,站住!」一聲銀鈴般清脆甜美嬌喝,劃空傳了過來!
  傅爾聞聲轉過身來便哈下了腰,恭謹說道:「奴才見過郡主!」
  郡主!是哪位皇族親貴嬌人兒?
  關山月循聲抬眼,一處迴廊上,步下一位旗裝人兒,她,看年紀在二十上下,那直籠統的旗袍,掩不住她那剛強,婀娜,還帶著玲瓏跟幾分嬌弱的身形,怎麼說她那身材都是美好!
  所以說剛健中帶著嬌弱,那該是每個女兒家都有的,再剛健的女兒家,在鬚眉男兒眼中,總帶著幾分嬌弱。
  她艷麗而嬌媚,只是眉梢兒挑得高高的,看上去尊貴之中還帶著幾分刁蠻,任性!
  這該是必然的,郡主嘛,哪個不是嬌生慣養的,哪個不是讓人仰著額邊慣了的!
  她走路像風擺柳,欺雪賽霜的玉手裡,還捏著一塊大手絹兒,走起路來那麼一拋一拋的!
  她生似怕大男人的臭汗熏了她,猶隔著好幾尺她便停了碎步,先深深地打量了昂然直立的關山月一眼,然後轉望傅爾,輕喝說道:「抬起頭來!」
  傅爾應聲抬起了頭,臉上堆起諛媚的笑容:「郡主,您安好!」
  郡主,按清制,和碩親王的女兒和碩格格稱為郡主,本是封皇族親貴,可是關山月知道,眼前這位嬌美的郡主,絕不是皇族親貴,而是神力傅威侯的妹妹!
  神力傅威侯的妹妹何以稱郡主?
  這就要往上一代探求了!
  傅家的勳業彪炳,歷來無人能望項背,傅家這個侯爵,也不同於任何一個侯爵,尤其是傅家的老侯爺跟順治稱兄道弟,名雖君臣,實際上不亞手足!
  在老侯爺過世的那一天,其實也就是老侯爺臨終前,眼前這位被太后老佛爺(順治後)當眾認為干格格,這,固然不無慰傅家後世,但也可見皇家對傅家的倚重!
  如今,眼前這位的乃兄傅威侯承襲侯爵,加上那麼一段「干」的關係,眼前這位就自自然然,順理成章,名正言順地成了和碩格格美郡主。
  述完前因,再看眼前。
  美郡主輕抬皓腕,玉手一擺,語氣似乎永遠那麼冷:「你往後院去幹什麼?」
  傅爾忙道:「回郡主,奴才有事要稟報侯爺!」
  美郡主瞟了關山月一眼,道:「什麼事讓在外人守在後院門口?」
  傅爾猶豫了一下,道:「這個……這個……」
  美郡主杏眼一瞪,嬌喝說道:「什麼事值得這麼吞吞吐吐的,說!」
  「是!」傅爾一哆嗦,忙道:「回您的話,是這樣的,這位兄弟因一點小誤會跟府裡的親隨們起了衝突,親隨傷了十幾個……」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兒……」
  美目凝注上了關山月,道:「你是幹什麼的?」
  傅爾搶著說道:「回您的話,他是……」
  美郡主大聲喝道:「我要他說!」
  「是!」傅爾忙道:「您息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美郡主盯著關山月,冷然說道:「你說!」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回郡主的話,我是『雍王府』來回年禮的……」
  美郡主嬌叱說道:「你呀我的,好沒規矩,哪兒來的?」
  關山月平靜地道:「回郡主,『雍王府』!」
  美郡主「哦!」地一聲冷笑說道:「原來是四阿哥那兒來的,怪不得敢在『神力侯府』傷人,本來嘛,四阿哥那兒上上下下,哪把這小小的神力侯府放在眼裡!」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回郡主,據我所知……」
  美郡主叱道:「又是你呀我的,難道你不懂規矩,四阿哥就是這麼教下人的,還是你根本沒把我這郡主放在眼裡?」
  「不敢!」關山月含笑說道:「郡主,我並不是『雍王府』的下人!」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那麼你是四阿哥的什麼人?」
  關山月道:「四阿哥禮賢下士,我不敢自命為賢,我卻是四阿哥府中最受禮遇一個士!」
  美郡主冷笑說道:「你很會說話!」
  關山月道:「郡主誇獎!」
  美郡主叱道:「少跟我嬉皮笑臉耍貧嘴,我不管你是他的什麼人,總而言之你是他派來的,見了我就該……」
  關山月截口說道:「郡主錯了,我是代表四阿哥來回年禮的。」
  「代表?」美郡主道:「你憑什麼代表他?」
  關山月道:「郡主,就憑我們四阿哥也禮下的身份!」
  「大膽!」美郡主厲聲嬌叱,道:「你敢在我面前擺身份,就連四阿哥……」
  關山月又截了口:「郡主垂詢,我這是實話實說!」
  美郡主似乎沒發作起來,冷笑說道:「四阿哥那兒的怎麼都是油嘴,我不信!」
  關山月道:「那麼請郡主派個專人到『雍王府』去一趟……」
  美郡主道:「幹什麼?」
  關山月道:「當面問問四阿哥!」
  美郡主揚了揚眉,臉色也變了一變,道:「我不用問,我也不管你代表誰,見了我你就得自稱奴才!」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美郡主道:「你聽見了麼?」
  關山月道:「回郡主,聽見了!」
  美郡主道:「那你為什麼不說話?啞巴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久仰傅侯在朝稱虎將,世稱英豪,我怕因郡主的一時意氣,損了傅侯的令譽威名!」
  美郡主高揚柳眉,嬌喊說道:「好哇,你跟我耍嘴皮子,我不在乎!」
  關山月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在乎,但在我這個祟拜英雄的武林人來說,卻不敢不多加考慮。」
  美郡主跺了腳,抬手一指,道:「你敢……說,你稱不稱奴才?」
  關山月道:「郡主,我不敢!」
  「你……」美郡主氣得嬌靨發白,玉手一揚,一掌摑了過來,關山月昂然直立,沒有動一動。
  眼看著那只柔若無骨,晶瑩滑潤的玉手就要摑上關山月的臉,美郡主她突然沉腕收回了手,指著關山月叱道:「我還沒見過你這種大膽,不懂規矩,不知禮的人,打你辱沒我的身份,髒我的手,傅爾!」
  傅爾忙哈腰說道:「奴才在!」
  還是傅爾乖巧!
  美郡主嬌喝說道:「給我打,打完了他我再找四阿哥論理去!」
  傅爾一怔,大大地為了難,遲疑著賠上勉強一笑:「稟郡主,您不知道,這位是……」
  美郡主喝道:「我讓你打,你敢不聽!」
  傅爾忙道:「回郡主,奴才不敢!」
  美郡主道:「那麼給我打,我看看誰替他撐腰!」
  傅爾答應是答應了,但是望了望關山月,他沒敢動。
  關山月笑了:「不敢讓傅總管為難……」
  轉望美郡主,道:「由四阿哥口中,我久仰威侯令妹傅郡主女中豪傑,巾幗奇英,誰知……我不說了,免得郡主更生氣,年禮我送到了,任務也該算了了,傅侯面前請代四阿哥致意,告辭了。」
  微一欠身,掉頭而去!
  美郡主怔住了,她絕沒想到眼前這個人敢來這麼一手,等她定過神來,關山月已經走了好幾步,她忙喝道:「你,站住!」
  關山月停步回身,瀟灑笑問:「郡主有什麼吩咐?」
  美郡主叱道:「你,你敢走,給我回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這沒有什麼敢不敢的,要不要試試看?」
  試試看?火上澆油,美郡主氣得發抖,道:「你以為你能走得出去?」
  關山月道:「郡主,我不信那些親隨能攔得住我!」
  「你……好,好,好!」美郡主貝齒碎咬,嘶聲喝道:「傅爾,去叫人去,把他們統統叫來,去!」
  傅爾苦著臉道:「回郡主,他們都受了傷,只怕……」
  美郡主沒了轍,拿傅爾出氣,抖手就是一巴掌,可憐傅爾臉上紅了一塊,還得低著頭不敢吭氣!
  「你們都是死人,你們都是死人,個個酒囊飯桶,一點用也沒有,沒用的東西,你去把他揪過來!」
  傅爾可憐兮兮地仰起了頭,望著關山月叫道:「老弟台……」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永遠不敢讓傅總管為難!」
  邁步走了回來,近前一欠身,道:「郡主,我回來了!」
  美郡主咬牙說道:「我恨不得摘你的腦袋!」
  「郡主!」關山月道:「據理力爭,也有罪麼?」
  美郡主道:「你藐視我這個郡主,當然有罪!」
  關山月道:「郡主錯了,在我心目中,對郡主跟對傅侯一樣,只有敬重!」
  「敬重?」美郡主尖聲叫道:「敬重我你會這麼無禮……」
  「郡主!」關山月道:「敬重在心,不一定形諸於外,我自稱一聲奴才,並不能表示那就是我敬重郡主!」
  美郡主道:「可是我愛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女中豪傑,巾幗奇英……」
  「稀罕你說!」美郡主叱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女中豪傑,巾幗奇英!」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的確,現在的情形是僵住了,除非有一方讓步,可是這兩位誰會讓步,誰又能讓步?
  美郡主道:「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關山月道:「郡主要我說什麼?」
  美郡主道:「我要你對我卑稱一聲……」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郡主原諒,我不能,也不敢!」
  美郡主雙眉陡揚,道:「你還……」
  關山月截口說道:「那麼倘若執意堅持,我只有告辭!」
  美郡主忙喝道:「你敢,我不許你走!」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郡主要留我在這兒惹郡主生氣?」
  美郡主竟然眼圈兒一紅,道:「你也知道你惹我生氣?」
  關山月有點不忍,他移開了目光,道:「我認為郡主還是放我……」
  「不行!」美郡主冷然說道:「你在『神力侯府』隨隨便便傷了人就這麼一走了之?沒那麼便宜,你把神力侯府當成了什麼地方?你眼裡……」
  關山月道:「郡主,那曲不在我!」
  美郡主大聲說道:「你打傷了人還有理!」
  關山月道:「郡主何妨問問傅總管,看傅總管怎麼說?」
  傅爾是巴不得這位刁蠻郡主趕快走,他沒等問便道:「郡主,這是誤會,親隨們幾十個打他一個!」
  美郡主目光一凝,道:「你怎麼說?」
  傅爾忙道:「回郡主,親隨們幾十個打他一個!」
  美郡主尖聲叫道:「咱們府裡的親隨身手都不弱,也都是侯爺挑選出來的,幾十個會打不過他一個?」
  傅爾道:「是的,郡主,這是實情!」
  美郡主道:「我不信!」
  傅爾道:「奴才天膽也不敢欺蒙郡主!」
  美郡主美目一轉,瞟了關山月一眼,道:「這麼說來,他的身手很高嘍?」
  「是的!」傅爾道:「回郡主,您不知道,他是……」
  美郡主已轉向了關山月,冷然說道:「我沒想到四阿哥府裡有這種奇人,怪不得他……」
  她忽地一頓,寒著嬌靨接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關山月瀟灑地欠了欠身,道:「回郡主,我姓關,叫關山月!」
  美郡主一怔,脫口尖叫:「你,你就是關山月?」
  關山月道:「回郡主,是的,我就是關山月!」
  美郡主的嬌靨上剎時間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這種喜悅包含的成份很複雜,令人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麼,她圓瞪著美目,直愣愣地望著關山月,美目中也閃泳著一種令人難懂的異采,好像是關山月臉上突然開了一朵花!
  然而,轉眼間,那種喜悅消失了,很快地換上了一層冰冷的寒霜,那尊貴的矜持,帶著點偽裝成份的矜持,再度地浮現嬌靨,她輕輕地開了口:「原來你就是關山月,關山月就是你,你好神氣喲!」
  那模樣兒,讓關山月想笑,但是他沒有笑出聲來,他道:「不敢,郡主,比起您,那差得多!」
  美郡主嬌靨猛然一紅,陡揚柳眉,叱道:「關山月,你敢損我……」
  關山月道:「郡主明鑒,關山月不敢,他有幾顆腦袋?」
  美郡主道:「別人只有一顆,恐怕你有好多顆!」
  關山月笑了,套一句現代的話,笑得很帥!
  美郡主柳眉一陣跳動,道:「站好了,讓我仔細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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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沒有說話,也並沒有特意站好!
  美郡主那對清澈,深邃,白的雪白,黑的既黑又亮的眸子,緊緊地盯在關山月臉上,完全忘了她還是個大姑娘,是旗人女兒規矩那些個!
  不,按說,旗人的規矩最多,尤其生長在這麼個府邸裡,她不該這樣看個大男人,實在不該!
  傅爾怯怯地叫了聲:「郡主!」
  美郡主沒答理,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傅爾提高了聲者,又叫了一聲,但沒敢把聲音提得太高,要是嚇著了這位嬌貴的郡主,那還得了?
  「郡主!」
  這回美郡主有了反應,但不是對傅爾,而是對關山月,她的神態像是在品賞一種名貴的古玩玉器,或者是一幅出自大家手筆的名畫,由她的神態可以看出,顯然,她給予了他最高的評價:「嗯,人品不差,所學也不俗,難怪你那麼狂,那麼傲,那麼大膽,那麼神氣,但這狂,傲,大膽,神氣可惡可惱,尤其是那張油嘴……」
  那聲「嗯!」是鼻音,螓首輕點著「嗯」了這麼一聲,模樣兒嬌煞,美煞,那聲「嗯」,說不出有多麼動聽,醉人!
  關山月要開口,但是她沒讓他開口,緊接著說道:「聽說你打過向榮的寶貝兒子,是麼?」
  關山月道:「郡主,誰是向榮?」
  美郡主道:「你裝什麼糊塗?九門提督!」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郡主,我事先不知情,否則我沒那麼大的天膽!」
  美郡主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你的膽子還小,算了吧,別氣我了,你以為我沒聽人說?你不但事先知道,而且末後還敢來個闖『查緝營』,要以你連我這個郡主都不放在眼裡的膽子看,我聽說的該是千真萬確……」
  關山月笑了笑,沒有接口!
  美郡主目光一凝,忽然接問道:「聽說是為了一個賣藝的女人,有這回事麼?」
  關山月臉一熱,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談這件事麼?」
  「不行!」美郡主刁蠻而任性地一搖頭,道:「我要談,為什麼不能談,你又為什麼不願談?怕人知道?這有什麼關係,男人家,尤其像你這種男人家,哪個不風流?哪個不喜歡這種調調兒?再說,現在再掩蓋,再也來不及了呀?」
  關山月道:「郡主,我跟常人有什麼不同麼?」
  美郡主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好像是,可是我說不出來!」
  關山月笑了笑,道:「郡主,我無意掩蓋什麼!」
  美郡主道:「那就談談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00:31

 關山月道:「假如郡主執意要談,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女兒家的變化是難測的,美郡主嬌靨突然一寒,冷笑說道:「我執意要談?好心情,一個賣解的女子……」
  關山月微揚眉梢兒,道:「郡主,賣解女子也是人,而且並不比誰低賤!」
  「哎喲!」美郡主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幹什麼那麼護著她呀,她是你的什麼人呀?」
  關山月淡然說道:「郡主,理字之上,不分什麼人的,也不必她非是我的什麼人不可!」
  「她呀她的!」美郡主道:「幹什麼那麼親熱,聽起來讓人……」
  似乎有點失身份,傅爾忙道:「郡主……」
  美郡主嬌靨一沉,叱道:「我的事你少管!」
  似乎有氣正愁沒處發洩!
  傅爾碰了一鼻子灰,頭一低,忙道:「是,奴才不敢!」
  美郡主轉望關山月,那目光有點冰冷:「英雄救美,你這個英雄又得著了什麼呀?」
  關山月淡淡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必計較報酬,那豈不顯得太俗!」
  美郡主臉色一變,道:「關山月,你敢說我……」
  關山月道:「郡主誤會了,我不敢!」
  美郡主似乎有點藉題發揮,她冷然說道:「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聽說向榮那寶貝兒子拈花惹草出了名,跑江湖賣解的女子,也十個有九個不正經,說不定……」
  「郡主!」關山月淡然說道:「郡主要沒什麼事情,『雍王府』正忙,我要告辭了!」
  「怎麼?」美郡主冷笑說道:「不愛聽了?她是你的什麼人呀?哼,你想走我就不許你走,你不愛聽我就偏讓你聽……」
  話鋒一頓,接下去她正要……
  突然,急促步履響動,一名親隨急急忙忙地奔了過來,近前打下千去,一聲:「奴才給郡主請安!」
  站起來就往後院走!
  美郡主喝道:「站住!」
  那親隨忙停了步哈下腰:「郡主吩咐!」
  美郡主道:「什麼事這麼匆匆忙忙地往後院跑?」
  那親隨道:「回郡主,舅爺來了!」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他來幹什麼……」
  那親隨道:「回郡主,奴才不知道,想必是來看看侯爺跟您!」
  美郡主臉色一沉,叱道:「他來了就不能稟報我,非得稟報侯爺麼,他人在哪兒?」
  那親隨道:「回郡主,舅爺命奴才先進來稟報,他隨後就……」
  「到」字未出,步履響動,那條青石小徑上,踏著雪走來一個身穿一身雪白輕裘的青年人。
  他看上去廿多,比美郡主大不了幾歲,服飾之氣派,講究,為關山月進「北京」以來所僅見,人品之俊美,也是關山月進「北京」以來之首見!
  他有著頎長的身材,略顯瘦了些,但那無損他俊美的人品,翩翩的風度,的確是位佳公子,然而,太公子哥兒了些,還帶著點脂粉氣!
  可不是麼,他一走進,香味襲人,跟大姑娘的芳澤一樣!
  他第一眼便望向了美郡主,其實,他像根本就沒有發覺在美郡主的身邊還有別的人。
  他笑吟吟地叫了聲:「玉霜!」
  美郡主的表現並不怎麼熱烈,相反地,她有點冷淡,瞟了這位帶著脂粉氣的年青人一眼,淡然說道:「你來了?」
  俊美年青人賠笑說道:「是的,玉霜,多日不見了,你好,有些日子我到關外去了一趟,沒能陪你……」
  「不要緊!」美郡主傅玉霜淺淺一笑,道:「我一個人也挺愜意的,再說,有哥哥跟嫂子,還有紅妹妹陪著我,也頗不寂寞!」
  她說的是實情,可是俊美年青人會錯了意,不安地道:「玉霜,你生氣了?」
  「生氣?」美郡主傅玉霜微一搖頭,道:「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俊美年青人忙道:「玉霜,你……」
  美郡主傅玉霜淺淺笑道:「我說的是實話,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俊美年青人道:「那麼,今天我陪你……」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向傅爾擺了手:「傅爾,去請侯爺去,就說舅爺來了!」
  傅爾答應了一聲,急步走向後院!
  這時關山月抓住空哈了哈腰:「郡主,我告辭了!」
  美郡主忙道:「不行,沒我的話,你就得站在這兒不許動,怎麼?一聽我讓傅爾去請我哥哥你就要走,怕見我哥哥?」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我不否認,傅侯虎威,有一點!」
  美郡主傅玉霜淡淡笑道:「那你就站在這兒,我想看看你害怕時的樣子!」
  她簡直有點虐待狂!
  關山月眉鋒微皺,還沒有說話,俊美年青人像是才發現眼前站著個軒昂七尺鬚眉,突然說道:「玉霜,他是誰?」
  美郡主傅玉霜抿嘴一笑,美目微轉,道:「他呀,來頭跟名氣都大著呢……」
  俊美年青人眉梢兒一揚,道:「『北京城』裡,論名氣,有誰能大過我胡玉珠!」
  便連名字也帶些女人味兒!
  胡玉珠,敢情是胡家的二少,可不是麼?沒聽下人們稱他舅爺?該是傅侯的內弟,傅侯夫人的親手足!
  美郡主傅玉霜「哦!」地一聲,揚眉說道:「你的名氣能大過我哥哥?」
  俊美年青人胡玉珠怔了一怔,忙賠笑說道:「不,玉霜,我的意思是說,姐夫跟你該除外!」
  美郡主傅玉霜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錯,你胡玉珠在這個家兒,在『北京城』或者是在武林裡,卻很夠響亮,可是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
  胡玉珠忙道:「玉霜,那怎麼會,你說的話我都愛聽,最愛聽了!」
  美郡主抬手指向關山月,道:「在目前這『北京城』裡,尤其在這內城裡,你的名氣就未必比得過他!」
  胡玉珠臉色一變,道:「噢?他是……」
  美郡主傅玉霜道:「關山月,你聽說過麼?」
  「關山月?」胡玉珠臉色又一變,旋即他長長地一聲「哦!」滿臉輕蔑,不屑,目光冷淡地掃了關山月一眼,道:「我當是誰,是個怎麼了不起的人物呢,原來是那個自不量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侍衛營』小小的領班呀!」
  關山月沒在意,沒有說話!
  「誰說的?」美郡主傅玉霜打了抱不平,道:「人家自稱連四阿哥也禮下的士哪,狂著呢,傲著呢,你沒聽麼?他始終跟我你呀我的!」
  這哪是打抱不平,分明是火上澆油,有意挑撥!
  關山月冷然翻了她一眼,仍沒說話!
  「喲!幹什麼?吃人哪!」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你瞧,他這是什麼態度,拿什麼眼光看我?」
  胡玉珠臉色好不難看,冷笑說道:「沒規矩,無禮,放肆,我代四阿哥教訓教訓他,也好替你出口氣!」
  話落,舉步欺向關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慌了手腳,嬌靨上卻含著笑意,一把拉住胡玉珠,急急說道:「喲,喲,玉珠,不能打,不能打呀!」
  胡玉珠愕然回身,道:「怎麼,玉霜,為什麼不能打?」
  美郡主傅玉霜搖頭說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不願讓你在我眼前丟醜,自找沒趣!」
  要命,關山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美郡主傅玉霜的心理很微妙,她極力撥挑高傲的胡玉珠,想讓胡玉珠懲治關山月的狂傲無禮,狠狠地揍關山月一頓,替她出出這口從來沒有過的氣!
  那是因為她覺得關山月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尊貴,仔細玩味一下,不難發覺她這是什麼在作祟!
  可是,另一方面她卻又希望關山月大展神威,擊倒這位跟傅、郭兩家並稱於世的胡家二少!
  愛非罪,情也不是孽,可是她這種做法錯了,大錯而特錯,而壞的是,她不自知,且暗感得意,認為這樣關山月就會向她低頭,屈服於她,可惜,關山月非常人,她那雙美目,也算不得慧眼。
  說來說去,該是自幼生長權門宦海,那種嬌生慣養,積久成習,養成的驕傲、任性脾氣害了她,甚至於害了她一輩子,誤她一生!
  瞧吧,這句話像在熊熊的大火上澆了一大桶油,胡玉珠勃然色變,一雙星目中的利芒怕人,冷哼一聲道:「胡家武學從來不讓人,我讓你看看是誰會在你眼前丟醜,會在你跟前自找沒趣!」
  一擰胳膊,輕易地掙脫了傅玉霜的玉手,其實,傅玉霜又何嘗是真揪著他?要是真的,胡玉珠他固然不至於掙不脫,但至少不會那麼容易!
  胡玉珠他到了關山月近前,一停步,冷然說道:「關山月!」
  關山月含笑欠身:「胡二少!」
  胡玉珠道:「你想怎麼走出這『神力侯府』?」
  關山月裝了糊塗,愕然說道:「二少,這話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裝糊塗!」
  胡玉珠已讓妒火燒昏了頭,他像沒聽見,冷然說道:「我解釋給你聽,你是想好好的走出去,還是想讓傅侯派人,抬著你把你送回『侍衛營』去?」
  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不是『侍衛營』,是四阿哥的『雍王府』!」
  胡玉珠沒答理,關山月卻道:「胡二少,我當然想好好的走出去!」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關山月,我還當你多大的膽呢?原來你只敢欺負女人哪!」
  關山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淡然說道:「郡主,關山月本就膽小如鼠!」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地笑道:「昂藏七尺大男人,卻生了一顆鼠膽!」
  關山月對她是厭惡透了,沒再理她!
  胡玉珠冷然說道:「你以為他的膽有多大?……」
  一點頭,道:「那好,給傅郡主她跟胡二少我,每位叩三個響頭,我馬上放你走,好好的走!」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胡二少,這……」
  「這什麼?」胡玉珠毫不留情地道:「要不然就得讓傅侯派人,抬著你走!」
  關山月皺著眉鋒,目光轉動了一下,道:「胡二少,我不願向人屈膝,也不願被抬著走……」
  胡玉珠道:「恐怕由不得你!」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你聽,玉珠,他多氣人……」
  關山月沒看她,望著胡玉珠道:「胡二少,還有別的折衷辦法麼?」
  美郡主傅玉霜又搶著叫道:「玉珠,他可惡,他想戲弄你!」
  關山月冷然一笑,道:「我沒想到郡主有這麼一付好心腸!」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道:「關山月,你敢……玉珠,你聽,他罵我,難道你任他罵我,任他罵我這個郡主,玉珠,你……」
  胡玉珠被激得好不衝動,冷然一聲:「玉霜,別生氣,我打爛他的嘴,拔掉他的舌頭!」飛起一掌摑了過去!
  這是含怒出手,但卻是普通的一巴掌,算不得武學招式,顯然是普通的一巴掌,在胡家人,尤其這位胡家二少手上施出,能打碎一個人的腦袋!
  關山月腳下沒動,容得胡二少那只細嫩雪白不下姑娘家的手摑近,頭一偏,胡二少那隻手離關山月鼻尖一寸摑過,落了空!
  美郡主傅玉霜帶著哭聲說道:「你看是不是,玉珠,我叫你別打你偏要打,他就是仗著那身所學欺負人,頂可惡了!」
  胡玉珠紅了臉,怒喝說道:「我就不信!」
  胡玉珠當胸一掌向關山月抓了過來,這一招可是俗招,不但快,而且帶著千鈞的勁力,只要讓他手指掃中一點,就是鐵打金剛,銅澆的羅漢也禁受不住!
  關山月身形往左一晃,引得胡玉珠左掌電出,他方始腳下微退半步,胡玉珠這一招便又落了空!
  胡玉珠怒喝說道:「關山月,你怎麼不還手?不敢?」
  關山月淡然說道:「胡二少,的確,我有點膽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這是讓你,你看他狂不狂,多大膽,多放肆!」
  傅玉霜的前一句話,是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胡玉珠臉上剎時沒了血色,有一點血色也全跑到了眼珠子上,他氣得發抖,怒笑說道:「讓?胡家的人要人讓?關山月,你要是個男人就得還手!」
  要是個男人就還手,看來這位公子哥兒不會罵人,要不然就是他自矜身份,不肯罵人!
  關山月笑了!
  美郡主傅玉霜跺腳叫道:「笑,笑,他可惡死了,玉珠,讓他哭!」
  難得,還有一絲未干的稚氣!
  胡玉珠道:「我何止讓他哭?」
  身形一旋,雙掌並出,十指齊張,緩緩地向著關山月抓了過去!
  前兩招,關山月卻沒放在心上,唯獨看見了這緩慢的第三招,關山月目中寒芒一閃,神色立趨凝重,道:「胡二少,彼此間一無深仇,二無大恨,你怎好……」
  美郡主傅玉霜花容失色,失聲叫道:「玉珠,你施出了……」
  胡玉珠冷哼一聲,一身輕裘無風自動,緩慢的抓勢突變,閃電一般指向關山月胸腹諸大穴!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胡二少,事非得已,你逼人太甚,望勿怒我!」雙腕閃電翻起,兩掌的中指就要伸出!
  驀地——
  「哥哥,散功收掌!」一聲清脆悅耳,無限甜美的驚聲嬌喝!
  「玉珠,住手!」又是一聲震人耳鼓,撼人心神,威力千鈞的沉喝!
  胡玉珠冷哼一聲,沉腕收掌,然而,仍嫌慢了些,「嘶!」地一聲,關山月前襟當胸被扯破了一大塊。
  可是,關山月朗色不變,昂然卓立,一動都沒動!
  後院門,並肩搶出兩個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著一身便服,有著頎長的身材,看年紀,比郭玉龍略小一點,可是俊朗不下郭玉龍!
  他,長眉,鳳目,算得上罕見的美男子,難得的是,他顧盼之間,威嚴四溢,令人不敢仰視!這種威嚴屬於富貴,屬於權勢,跟郭玉龍那種隱隱奪人,自然的懾人之威,又自不同!
  他灑脫,他飄逸,更有著超人的氣度!難道這就是當朝重臣虎將,威名遠鎮,權勢顯赫的神力傅威侯!
  再看!
  在他身邊,有位漢裝人兒,她穿的很樸素,不像胡玉珠那麼講究,那麼氣派,但樸素的服飾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絕代風華,反而更襯托得她孤傲,高潔!
  她有點瘦,但瘦不露骨,這也跟傅玉霜那剛健,婀娜,玲瓏的嬌軀不同,傅玉霜體腴,她則有點清瘦,不過她玉骨冷肌,瘦得清奇,美得也清奇!
  她清麗如仙,傅玉霜美艷如花,傅玉霜刁蠻,任性,嬌媚,十足地嬌生慣養,富貴中人,她則是端莊,穩重,清奇,卻沒有一點官門習氣!
  如果說傅玉霜是一朵怒放玫瑰,在世俗人的花園裡,她則是一株吐蕊寒梅,傲立於冰天雪地之中,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就是這麼兩個人,這兩個人使得關山月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有著一剎那間的出神!
  由於關山月超人的鎮定,與不凡的高昂氣度,惹來了俊美中年人隱含威稜,異采閃動的一雙目光!
  他深深地打量了關山月好幾眼,然後緩緩開了口,每一個字,都帶著懾人的威嚴,他道:「你就是關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叫道:「哥哥,你可別輕饒了他,他把我欺負了,氣……」
  俊美中年人一抬手,攔住了她的話!
  一聲「哥哥」證明了俊美中年人的身份,關山月欠身一禮道:「是的,威侯!」
  傅威侯雙眉剛揚,傅玉霜又叫道:「哥哥,你看他,對你還敢無禮,放肆……」
  「妹妹!」傅威侯淡然說道:「你胡鬧得還不夠麼?」
  傅玉霜一怔,霍地轉過嬌軀,但是她沒有賭氣的走開!
  傅威侯懾人的目光,望著關山月,緩緩說道:「對於剛才的事,我自有主張,你等一等!」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謝威侯!」
  傅威侯微一點頭,道:「別客氣!」
  轉望胡玉珠,淡然喚道:「玉珠!」
  胡玉珠不安地搓著手叫了聲:「姐夫!」
  傅威侯道:「究竟什麼事招惹得你用胡家絕學重手對人?」
  胡玉珠臉一紅,更不安了,囁嚅說道:「姐夫,是!是他對玉霜無禮,放肆……」
  傅玉霜霍地轉了過來,憤然叫道:「哥哥,你就不知道他的態度有多傲慢,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郡主,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對我……」
  傅威侯淡然截口說道:「妹妹,你憑什麼讓人尊敬你?你我兄妹承襲父爵,仰仗先人遺蔭,又有什麼了不起?你什麼時候見過傅家的人向人發官威,擺架子的?嗯?」
  傅玉霜香唇啟動,要說話,卻被傅威侯搶了先:「你平日自誇眼光過人,今天是怎麼搞的?你要看清楚,關壯士他不同於內城各府邸的人,他是來自武林中的英雄豪傑,武林中的真英雄,真豪傑,便連皇上也不會放在眼裡,何況你這小小的郡主?再說,連四阿哥都對他謙恭有禮,你又憑什麼讓他對你卑稱一句?」
  傅玉霜嬌靨上一陣紅,一陣白,沒說話,但旋即她又賭氣地大聲叫道:「我不管,我就要他……」
  傅威侯道:「你要他怎麼樣,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也別對我說,更別把我拉進去,你自己試試!」
  傅玉霜怔住了,嬌靨煞白,突然她指著關山月嘶聲叫道:「關山月,都是你,都是你,我永遠記住你,我永遠恨你,我永遠恨你,我恨你一輩子,生生世世!」
  雙手捂臉,忽地轉身跑了。
  那位清麗的人兒,香唇啟動,似乎要叫住她慰勸幾句,但是她欲言又止,終於沒有出聲!
  倒是關山月,他如今卻有點歉疚與不安,但這兩種意念在他心中停留的時間太短暫了!
  傅威侯又轉向了胡玉珠,道:「玉珠!」
  胡玉珠簡直手足無措,忙道:「姐夫有什麼吩咐?」
  傅威侯道:「你姐姐在後邊兒,你去看看她吧!」
  胡玉珠如逢大赦,答應一聲就要走!
  「慢點,玉珠!」傅威侯突然喚住了他,道:「你記住,年輕人血氣方剛,固然容易衝動,但要學著克制它,這是練武的人最起碼的功夫,動輒拔劍,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算不得大勇,多學學關壯士,他有著超人的鎮定與忍耐,過人的所學與膽識,他怕誰麼?未必,他打不過誰麼?也未必,那麼他為什麼能峙若泰岳,不驚,不怒,不動?這就是功夫,也就是大勇,明白麼?」
  胡玉珠一張俊臉紅得像關老爺,低著頭道:「我明白,姐夫!」
  傅威侯一擺手道:「往後凡事都要先想想胡家的聲威,去吧!」
  胡玉珠點頭應了一聲,快步走了!
  傅威侯轉望關山月,喚道:「關壯士!」
  關山月一欠身,道:「威侯,您使關山月汗顏無地,羞愧難當!」
  「不!」傅威侯一搖頭,道:「請相信我,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言之由衷,發自肺腑,你的膽識讓我佩服,可以說你的一切都讓我心折,昔年我統兵轉戰各地,如今我安閒京畿多年,你是我生平僅見,從前我沒見過,我相信以後也不會有,甚至於永遠都不會有,關壯士,對你,我有相見恨晚之感,之歎!」
  關山月暗感激動,道:「威侯,關山月深感榮寵,斗膽一句,我有同感!」
  傅威侯目中異采一閃,道:「真的?」
  關山月道:「此時此地,面對您,關山月沒有虛言假話!」
  傅威侯笑了,他連連點頭,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真的,你我相見恨晚,太晚了,太晚了……」
  關山月忍不住脫口說道:「威侯,那要看怎麼說了!」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什麼意思?」
  關山月心一橫,淡然笑道:「威侯知道海貝勒?」
  傅威侯道:「海善?」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我跟他在郭玉龍那兒打過一架,為是為彼此立場不同,所事殊異,一架打過之後,彼此不同的立場仍然不同,所事也依舊殊異,可是蒙他折節,我跟他成了好朋友!」
  傅威侯目中異采暴閃,笑道:「這正應了那句俗話,不打不成交,閣下,那一架誰躺下了,誰仍站著?」
  關山月笑了笑道:「威侯,我跟他都躺下了!」
  傅威侯目中異采再現,道:「海善莽,但莽並非就是糊塗,他該感激,閣下,你知道,海善允稱京畿第一好手……」
  關山月道:「威侯,我知道,我不是說了麼?我也躺下了!」
  傅威侯搖頭笑道:「閣下有根巧舌,會說話,剛才你沒能逃過我這雙眼,玉珠施煞手的時候,你正要反擊,那是什麼招式?」
  關山月微微一驚,笑道:「您看見我出招了?」
  傅威侯道:「要是看見了,我就不問了!」
  關山月心中一鬆,笑了笑,道:「威侯,我不敢說……」
  傅威侯道:「怕人學?」
  「不!」關山月道:「怕始笑大方!」
  傅威侯歎道:「閣下之口才……我不問了,但我想知道,你有幾分把握?」
  關山月道:「威侯,困獸之鬥,何曾考慮過把握?」
  傅威侯雙眉微揚,道:「閣下,好意思麼?」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如果您一定要問,我只能說我已豁出兩隻手!」
  傅威侯點頭說道:「這還中肯,閣下,我想留你,但我知道不方便,四阿哥之賜我敬領了,也謝謝,閣下請回吧!」
  關山月道:「威侯,還有件事尚未……」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剛才我很生氣,及至見著你,再跟你一番交談之後,我的氣就全消了,如今我只有一句話,你該替我多教訓教訓他們!」
  關山月一陣激動,道:「謝威侯不罪!」
  傅威侯皺眉說道:「俗,對了,閣下,你我需要打上一架麼?」
  關山月一怔,隨即會過意來,笑道:「威侯,我想不必了,那並不是唯一的途徑!」
  傅威侯笑了,笑得爽朗,道:「那好,你我改由別的途徑,請吧,我不送了,以後如果方便,請常來走動,直接找我,別客氣!」
  關山月欠身說道:「是,威侯,來的時候,我會走後門!」
  傅威侯笑了,那位也忍俊不住!
  在這兩位的笑聲中,關山月轉身走了!
  望著關山月的背影,傅威侯的笑容突然凝注,喃喃說道:「同是皇子,何有幸與不幸,二阿哥雖為太子,但他的福緣遠不及四阿哥來得深厚,這是為什麼……」
  突然一聲嬌呼打斷了他的話頭,是那位輕啟香唇,抬了玉手:「關壯士,請留步!」
  關山月停步回身,那位裊裊走了過來!
  關山月道:「胡姑娘有什麼……」
  她落落大方,一指關山月胸前,道:「我抱歉,更為家兄感到羞愧,如果你討厭新的,嫌那個賠字俗,我給你縫一縫!」
  關山月有一種異樣的感受,他笑了笑道:「謝謝你,姑娘,別放在心上,我那兒有針線,自己也會縫,雖然粗鄙了些,但自己總不會嫌自己!」
  她笑了,好美,好甜,溫柔得出奇:「難得大男人家也會針線活,你請吧,我也不送了!」
  關山月答應一聲,欠身而去!
  在關山月轉身的剎那間,她低低地飛快說道:「我叫胡飄紅,給我個時間見你!」
  關山月一怔,但沒轉回身,低低說道:「如果方便,今晚初更,在景山東麓!」
  他走了,她直到望不見他,才轉身走了回來!
  那一問一答兩句話,不但瞞過了傅爾,而且瞞過了傅威侯!
  她是什麼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這,使得關山月一路思索,思索之餘,腦海中還浮動著她的倩影。很清晰,比傅玉霜的影子清晰多了。
  其實,與其說傅玉霜的影子模糊,不如說她的影子根本就沒有浮在關山月的腦海!
  唉,一喙一飲,莫非前定,人是改變不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04:22

第廿四章 通靈犀
  關山月回到了「雍王府」的時候,雍郡王早已經由「東宮」探病回來了,關山月的狼狽樣子,令他吃驚,他那難看的臉色,也讓關山月納悶!
  關山月進了他的書房,他第一句話便問:「小關,這,這是怎麼搞的?」
  關山月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當然,該省的他省了,該瞞的他也隱瞞了!
  聽畢,雍郡王臉色更難看了,他一拍桌子,憤然說道:「這還得了,胡玉珠他敢打我的人,我找他去!」
  他猛然站起來,當真要走!
  關山月伸手攔住了他,含笑說道:「王爺,這是我的事,以後也有得是機會!」
  雍郡王道:「可是,小關,我身為郡王,不能丟這個人!」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我連手都沒還,丟人是胡家而不是您!」
  雍郡王沒說話,也沒再往外走,顯然,關山月的這句話在他心裡發生了效用,他聽來受用!
  他又落了座,坐定,他抬眼說道:「傅家那個姑娘很讓人家討厭,是麼?」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她是位郡主,我不敢這麼說!」
  「怕什麼?」雍郡王道:「跟我說你還怕!老實對你說,連我見了她都頭大!」
  關山月笑了,道:「王爺,不談她了,您這趟進宮,有什麼收穫?」
  「收穫?」雍郡王突然拍了桌子,叫道:「老二他可惡,他該……」倏地住口不言!
  關山月詫聲說道:「怎麼回事,王爺,跟二阿哥吵架了?」
  「吵架?」雍郡王憤憤地道:「吵架還算好的,你知道老二害的是什麼病?」
  關山月道:「不是大阿哥那回……」
  「不錯!」雍郡王一點頭,道:「他害了病,老大叫喇嘛賄賂御醫,送了兩顆『阿肌酥』丸給老二吃了,這一下不但宮裡的妃嬪倒了大霉,便連一些整頭整臉兒的宮女都難倖免,今兒個我跟老大去了,有福晉,還有大嫂,你猜怎麼著,他一句話不說,伸手就撲抱福晉,幸虧福晉身子靈活躲得快,而大嫂由於胖了些,被他摟抱個正著,怎麼掙也掙不開,可差點沒把大嫂嚇死,最後還是老大把他推開了,要不然那……」搖搖頭,住口不言!
  聽完了這番話,關山月淡然笑問:「就這樣麼?王爺?」
  「就這樣?」雍郡王叫了起來:「你嫌不夠?還想聽別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我不認為您該氣成這個樣子,反之,您應該高興!」
  「高興?」雍郡王站了起來,大叫說道:「小關,你要放明白點,我跟他是兄弟,得呼他一聲:哥,他對弟媳無禮,你還叫我高興?要是她……」
  關山月一抬手,攔住了他的話頭,道:「王爺,您請聽我說下去,我還有後話!」
  雍郡王煩暴地道:「你說,你說,說你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請教,王爺,當初大阿哥跟您私下商量,趁著二阿哥不適,由喇嘛賄賂御醫,進了兩顆『阿肌酥』丸,目的何在?」
  「廢話!」雍郡王道:「當然是想讓他淫亂宮廷,進而發瘋!」
  「不錯!」關山月一點頭,道:「如今大阿哥跟您的目的達到了,我請教,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可是他不該……」
  「王爺!」關山月含笑說道:「要是二阿哥是個正常的人,您是該生氣,可是如今他是在病中,您就該大度包涵,您怎麼不想想,這情形證明什麼?不正證明二阿哥神智已然昏迷,離發瘋已然不遠了麼……」
  雍郡王輕擊一掌,忽地笑了,道:「對,對,對極了,小關,有你的,一語驚醒夢中人嘛,哈,哈……」接下去,是一陣爽朗而得意的大笑!
  關山月接著說道:「真要說起來,您沒有任何損失,卻有很大的收穫,至於二阿哥跟索倫王妃……王爺,當初獻計進藥的是大阿哥,套句俗話,這叫報應……」
  雍郡王一瞪眼,倏然而笑:「小關,你好損,簡直損透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損,像這種事,講求的就是損人利己,其實,王爺,您真那麼關心大阿哥和大阿哥夫婦麼?」
  雍郡王笑道:「怎麼不真,兄弟之中,只有他跟我要好,只有他跟我一條心,有如唇齒,休戚相關,你懂麼?」
  關山月道:「天知道,也許,王爺,他跟您要好,他跟您一條心,請反過來自問,您呢?」
  雍郡王臉色一變,搖頭笑道:「不說了,不許再說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是,王爺,我遵命,只是,打鐵趁熱,這麼好的機會,錯開了未必令人扼腕,太以可惜!」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關,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王爺,皇上回駕了麼?」
  雍郡王道:「剛從江南回來沒幾天,怎麼?」
  關山月道:「王爺,身為二阿哥的兄弟,該念手足之情,您該進一趟宮,把二阿哥的病情,向皇上稟奏一聲!」
  雍郡王目中異采爆閃,嘿嘿地笑了起來:「哎呀,小關哪,你的心腸比蛇蠍還毒嘛!」
  關山月淡然而笑,道:「王爺,吃誰的幫誰,難道您要我吃裡扒外,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種事……」
  雍郡王一搖頭,道:「我不幹!」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干與不幹,那在您,我只管獻計,至於採納不採納,那完全是您的事,我聽說關外跟『俄羅斯』交界的地方不大安寧,要是一旦戰火燃起,皇上再來個御駕親征,這機會就算白白讓您錯過了!」
  雍郡王「叭!」地擊了一掌,道:「一點兒沒錯,關外報來軍情,說那些狗熊帶了人馬入侵到了『蒙古』,皇上已準備下諭派都統彭春督兵退敵了!」
  關山月道:「皇上是否有意御駕親征?」
  雍郡王搖頭道:「難說!」
  「還是嘍!」關山月道:「到那時候您再想奏稟,就沒有機會,王爺,您要三思!」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小關,你怎麼盡叫我……」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獻計,我說過,用不用在您!」
  雍郡王斷然搖頭說道:「我不用,這計太狠,太毒,我要光明正大地跟老二角逐!」
  關山月笑了,他沒再說,站了起來,道:「王爺,出來快一天了,我該回去了!」
  雍郡王道:「怎麼,現在就走?」
  關山月道:「王爺,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走還等什麼?」
  雍郡王赧然一笑,站了起來,道:「也好,你是該回去歇歇了,不過,小關,過一兩天你就要著實地忙一陣子了!」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王爺,有什麼事兒?」
  雍郡王道:「高人榮回來了,帶回來大批虎鯊皮,你要不要去看看?」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人榮回來了?幾時回來的?」
  雍郡王道:「剛到家,人瘦了,也黑多了,風塵僕僕的……」
  關山月道:「那難怪,這一來一往,再加上到了地頭那一陣忙,還能不黑,不瘦,王爺,我今天不去看他了,剛回來,總該讓他有個歇息的時候,過兩天我再來……」
  雍郡王道:「可是我現在就恨不得把那玩藝兒……」
  關山月道:「那還不容易?您畫張圖,找個得力親隨跑一趟外城,讓他們日夜趕製,不惜代價,既然材料齊全,那還不是三五天的事?」
  雍郡王道:「可是人呢?那玩藝兒要人去用它!」
  關山月道:「這個我知道,王爺,我建個議,關於找人的事,您最好交給莫太平跟巴不韋,他兩個在江湖上人頭比我熟得多,要一流好手,可靠,就行了!」
  雍郡王道:「那麼訓練……」
  關山月拍了拍胸,道:「王爺,您放心,那是我的事!」
  雍郡王笑了,推著關山月往外走,道:「好,好,好,你走吧,你走吧!」
  關山月走了,雍郡王沒送他,雍郡王拐向後面看福晉去了!
  關山月一個人過前院出了「雍王府」大門!
  在路上,他又想今夜的事!
  同時,那清麗,美好的倩影又浮上眼前!
  而且,她那幾句話也在耳邊響起,那麼溫柔,那麼動聽,那麼大方,那麼……
  他再也想不出別的辭句來形容她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仍是想不通!真相,恐怕要等見面後才能揭曉了!
  不過,那絕不會有什麼惡意,那怎麼會?她絕不會?
  想著,想著,另一絲意念自心底升起,那是愧,那也是疚,因為現在浮上他的腦海的,是姑娘柳綃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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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內城寧靜,「紫禁城」顯得更寧靜!
  這兩個地方不比外城,外城除了宵禁的時間以外,任何人可以任意的熱鬧,任意的玩樂!
  可是在這個地方不行,像「紫禁城」,沒有皇上的特准,誰也不准許在城裡騎馬,「紫禁城」騎馬,那是殊榮!
  景山又叫「萬壽山」,在「神武門」內,距宮城之內不過百步之遙,它因明末祟禎皇帝吊死在海棠樹上而家喻戶曉!
  在這帝制的時候,一直視景山為大內之鎮!
  實際上,景山算不得山,而是當年築「紫禁城」,挖護城河時所積的土邱,周圍不過二里,高也僅數十丈!
  後山廣植樹木,殿台閣榭,無一不備!
  山上的正門叫「北上門」,門裡有倚望樓之勝,山後的東邊門叫山左裡門,西邊叫山右裡門,中南向的是「壽皇殿」,「觀德殿」,「倚望殿」,「萬福閣」等。
  其他還有「興慶閣」,「求息門」——等,都是沿明之舊制!
  在京城一帶,誰想要看大內全景,那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北海」的白塔,一個就是「景山」!所以後來有那麼一首詩說:「雲裡瓊葉島,雲端白玉京,削成千仞勢,高出九重城,繡陌迴環繞,紅樓宛轉迎,近天多雨露,草木每先榮!」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在這年頭,尋常百姓誰能被准許爬到這兩個地方去?只有望塔望山而長歎了!
  夜色中,景山的東麓一株已枯槁的海棠樹前站著個纖小美好的影子,那是姑娘胡飄紅!這株海棠樹,當年李闖破京時,祟禎帝就吊死在這兒,天怒人怨,海棠也悲憤而枯死!
  胡飄紅今夜似乎加意地修飾了一番,下身穿一件綠色的八幅風裙,上身是一件墨綠色,大襟,寬袖的小襖,外面還罩了—件風氅,亭亭玉立,美得清奇!
  可惜這株海棠已經枯死了,要不然花面兩相映,人面該比花面姣好十分,海棠它也得垂枝低頭!
  胡飄紅那一頭青絲,梳得沒一根跳亂,嬌靨上,娥眉淡掃,脂粉不施,但嫵媚明艷,自然的美酥人!
  她兩隻玉手裡捏著一塊手絹兒,在夜色裡東望望西望望,模樣兒顯得有點躁急而不安!
  想必,關山月遲了,大冷天,寒夜裡,她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都凍得發了白,他可真忍心讓人等!
  瞧,就在這時候,一條頎長人影飛快地上了景山東麓,是關山月到了,胡飄紅櫻桃綻破,倏露笑容,美目中的光芒,是喜悅,還有點難以言喻的神色!
  「是胡姑娘?」關山月在幾丈外開了口!
  胡飄紅忙一點頭道:「是我,關爺!」
  關山月飛步而至,近前賠上一臉不安的窘笑,抱歉地道:「對不起,我來遲了,累您久等!」
  胡飄紅嫣然笑道:「哪兒的話,我也剛到,先我還以為關爺被什麼事兒絆住了,走不開呢!」
  關山月道:「不敢讓您空等,我既然說要來,就是天大的事兒,我也會把它暫時放下來赴您的約!」
  胡飄紅深深一瞥,笑得好美好甜:「謝謝你!」
  就這麼三個字,隨即她微微低下了頭!
  剎時間景山寂靜,關山月覺得很不安,他望著眼前久等受凍的胡飄紅,心裡也有萬般的不忍,輕咳一聲道:「姑娘,這兒風大,亭子裡坐坐去……」
  胡飄紅抬起了頭,又是深深一瞥,柔聲說道:「謝謝你,我不冷,就站在這兒好了,這好,站在這兒,心裡再想著些什麼,至少令人有一種親切感!」
  關山月微愕說道:「姑娘這話……」
  胡飄紅回身瞥了那株海棠樹一眼,關山月只覺得自己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她怎麼會說這種話?
  他腦中電旋,輕咳一聲,改了話題:「姑娘,回營後,我一直很不安,想想,我該為日間的事向姑娘致歉……」
  胡飄紅道:「別這麼說,我正要向關爺致歉,道謝,這也是我所以厚顏約關爺來這兒的原因之一,對於傅郡主,我不敢置評,她自幼生長權門,多少染了些官場習氣,而且也難免嬌慣任性,這似乎是每一個生長權門的兒女的通病,真說起來,她不失為一個好姑娘……」
  微微揚了揚雙眉,接道:「至於我哥哥,我認為他是自取其辱,他比傅郡主更糟,目空一切,公子哥兒脾氣,從來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不知道我明白,傅侯的眼睛也雪亮,如果日間不是關爺手下留情,他非吃大虧不可!」
  關山月笑得不安,道:「姑娘這是罵我……」
  胡飄紅道:「我說的是真的,我這個人從來不擅虛假,也不喜歡繞著彎兒說話,相處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相處日子久,看來她有意跟關山月多往來!
  關山月道:「胡家絕學冠天下,我自己明白,我絕不是二少的對手,假如不是傅侯跟姑娘出來的快,只怕……」
  胡飄紅道:「只怕吃虧的是我二哥!」
  關山月道:「姑娘……」
  胡飄紅美目一凝,道:「關爺,你該知道我看對了,說的也是實話!」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姑娘,我不敢苟同!」
  胡飄紅道:「關爺何必對一個看清楚的人這樣?」
  關山月強笑一聲道:「而實際上……」
  胡飄紅道:「關爺要這樣,只怕今夜我這一趟會絲毫沒有收穫!」
  關山月道:「假如姑娘邀約關山月到這兒來,是為所謂致謝與道歉,我認為姑娘錯了,也大可不必……」
  胡飄紅微一搖頭,道:「不,關爺,這只是附帶的,我另有原因,另有目的。」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請說!」
  胡飄紅美目凝注片刻,道:「關爺,今夜,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姑娘想弄清楚什麼事?」
  胡飄紅道:「我想弄清楚有關關爺的一件事!」
  關山月下意識地一驚,倏然笑道:「姑娘,關山月不過是『侍衛營』中的一名領班,我有什麼事值得姑娘……」
  胡飄紅道:「值得,很值得,簡直太值得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姑娘,我不懂!」
  胡飄紅道:「當我第一眼看見關爺的時候,我就直覺地感到,關爺這位『侍衛營』的領班跟別個領班不同,說的大一點,關爺甚至不同於這內城中的任何一人!」
  關山月道:「本來是,姑娘,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
  胡飄紅微微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這,也是誠心邀約關爺到這兒來,冒風言風雨之險,站在寒風裡受凍,關爺又何忍這樣對我?」
  關山月道:「姑娘,我很感激,可是我真不知道姑娘何指?」
  胡飄紅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請捫心自問,是真不知道?」
  關山月心神撼動,暗一咬牙,道:「是的,姑娘,我捫心自問,是真不知道!」
  胡飄紅嬌靨上倏地浮起一片幽怨之色,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將目光移注一旁,幽幽說道:「也難怪關爺對我沒有實話,誰叫我是胡家的人,誰叫胡家是這個樣兒,好吧,我不再計較了,我要是再計較下去,只怕關爺就要藉故托辭,匆匆離去了!」
  關山月簡直心驚膽戰,強笑說道:「不,姑娘錯了,沒有姑娘的話,我絕不會走,假如我會那樣,那何如我當初不來?」
  胡飄紅搖頭說道:「那不同,關爺,那是因為關爺不知道我邀約關爺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事先料到了,我敢說關爺今夜絕不會有空!」
  關山月強忍震驚,道:「姑娘……」
  胡飄紅一搖頭截口說道:「關爺,你我不必在這上面費唇舌耗時間了,關爺既不願先讓我把事弄清楚,我只有先讓關爺清楚幾件事了……」
  關山月忙道:「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胡飄紅道:「關爺……」
  關山月突然說道:「姑娘,我一直沒機會說,這稱呼我不敢當,請您……」
  胡飄紅微一搖頭,道:「關爺,別拘這些,也別在這上面計較,如果真論稱呼,我稱呼關爺一聲關爺,似乎有點不夠,我還有更妥當的稱呼,關爺要不要聽聽?」
  關山月勉強笑了笑,道:「姑娘該叫我關山月,或者一聲關領班,已經是我的……」
  胡飄紅搖頭說道:「我那更妥當的稱呼,是三個字,可是後兩個字那絕不是『領班』,我知道關爺是不會願意聽,所以我只有稱你一聲關爺!」
  關山月沒說話,他在想,想那兩個不是「領班」的字!
  胡飄紅卻道:「關爺,不必去想了,稍會兒我會告訴你的,如今,請先聽聽我要告訴關爺的幾件事……」
  關山月心頭一震,忙道:「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胡飄紅道:「第一件我要告訴關爺的是,胡家的人有的有過人的武學,有的卻有著一雙過人的眼光,前者譬如我二哥,後者譬如我……」
  關山月強笑說道:「姑娘過謙了,我認為姑娘既有……」
  「關爺!」胡飄紅搖頭說道:「別跟我客套,也別用這世俗的一套對我,我不喜歡,也不會,我所告訴關爺的,卻是發自肺腑,言之由衷……」
  關山月沒說話,他有點窘,他好說什麼?
  胡飄紅接著說道:「俗話說,『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我雖是胡家的人,可是我長得跟我的姐姐、哥哥不同,因之我的心跟他們的心也並不完全一樣……」
  關山月沒有說話!
  胡飄紅道:「別的不談,就拿興趣來說,我跟他們就不一樣,他們在這兒住得慣,過得也挺舒服,我就不同,住在這兒,生活在這種環境裡,我有置身針氈之感……」
  關山月強笑說道:「姑娘,世上有多少人企求,有多少人羨慕……」
  胡飄紅道:「那該是單指富貴榮華,而不是指富貴榮華裡的另一部分,當然,這另一部分也有人企求,羨慕,可是我不喜歡,我不愛,這就跟喂熟了的鳥兒一樣,假如你把它換個籠子,移到別家,它會很不習慣,甚至於會不吃不喝,憂鬱而死!」
  關山月道:「這該是戀故念舊之心!」
  「是的,關爺!」飄紅道:「這正是戀故念舊之心,鳥都這樣,何況有血有肉,有靈性的人?」
  關山月道:「姑娘是戀念家鄉那種淡泊生活?」
  胡飄紅看了他一眼,多少含點責怪,道:「也許是吧,關爺說是就算是!」
  關山月道:「姑娘我……」
  姑娘截了口,道:「所以我處在兩大家裡,一直落落寡合,因為我的興趣跟他們不合,所以連談話也談不到一處去,我不滿,也看不慣,可是我畢竟是胡家的人,骨肉手足之親情人皆有之,因之,我雖然不滿,雖然看不慣,卻不忍離開他們獨個兒去得遠遠的……」
  關山月道:「姑娘,血比水濃,一家人畢竟還是一家人,日子一久,也許就會慢慢地好一點的……」
  胡飄紅美目一睜,關山月已接著說道:「就算不能融洽,何妨各自為政,也不必輕易言去!」
  胡飄紅神態一斂,道:「謝謝你,這後一句勉強可合我心,其實我的打算也正是這樣,也是我唯一能做得到的。」
  關山月道:「該行了,姑娘!」
  胡飄紅像沒聽見,逕自說道:「以前,我還經常到郭家走動走動,因為我跟郭玉龍夫婦二位都談得來,他膝下那六位,也甚惹人喜愛,因之,我雖在胡傅兩家落落寡合,可是我一到郭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一點也不寂寞,一點也不彆扭……」
  關山月道:「郭家一家大小都好客,也待人以誠,所以在郭家做客,令人每每有如歸之感,有流連不捨離去之感!」
  胡飄紅道:「唯有情投意合,能談到一處才能這樣,對麼?」
  關山月道:「我不敢說不對,可是姑娘這理由有點牽強,因為即使是對談不到一處的人,郭家那幾位也絕不會令人有冷落之感!」
  胡飄紅嫣然一笑,道:「關爺的機智與口才,令我深感佩服!」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姑娘這話……我說的是實情!」
  胡飄紅道:「沒人說關爺說的不是實情!」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
  胡飄紅又截了口,她道:「這也是我所要告訴關爺的第二件事!」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這就是姑娘要告訴我的第二件事?」
  「是的!」胡飄紅點了點頭,道:「我所要告訴關爺的第三件事,是我日間看見了一件事,這件事使我很快地聯想到了一個人!」
  關山月詫異地道:「姑娘看見了什麼事,又聯想到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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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飄紅淡淡一笑道:「日間,在傅府,有個人跟我二哥動手過招,我二哥不知天高地厚,用上了胡家絕學重手法,逼得那個人要用『降魔杵』絕學解破……」
  關山月神情猛地一震,道:「姑娘,『降魔杵』?」
  「是的!」胡飄紅點了點頭,道:「關爺,是『降魔杵』,『降魔杵』是佛門至高無上的神功絕學,是我二哥施的那式胡家絕學重手法的唯一剋星,『降魔杵』創自一代神僧哭和尚,發時以大般若神功為輔,全身真力聚於兩手中指,指力一吐,無堅不摧,無敵不克,所以它跟哭和尚自創的『大羅劍法』被譽為近百年來兩大絕學……」
  關山月心神連連撼動,強笑說道:「姑娘胸羅淵博,令人佩服,只是,恕我大膽直說一句,姑娘的眼力卻大不如姑娘的胸羅!」
  胡飄紅美目一凝,道:「關爺是說我走眼?」
  關山月道:「姑娘該是看錯了,那人有多大福緣,多大造化,能獲一代神僧哭和尚垂青傳藝,以我看那絕不是哭和尚兩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一種指法!」
  胡飄紅道:「是麼,關爺?」
  關山月道:「該不會有錯,姑娘!」
  胡飄紅道:「最俗的一種指法,可有名稱?」
  關山月道:「叫它『金剛指』該比較恰當一點!」
  胡飄紅淡然一笑道:「但願它不是哭和尚那與『大羅劍法』並稱近百年來兩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指法『金剛指』,但願我是看錯了,要不然胡家的滅門慘禍就要來臨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訝然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胡飄紅道:「提起這話,就要扯到我聯想到的那個人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姑娘,你請說,我願聞其詳!」
  胡飄紅道:「我本來是要說,我要是不說,關爺會永遠以為我的眼力大不如我的胸羅!」
  她望著關山月嫣然一笑!
  關山月臉上為之一熱,道:「我口未擇言,姑娘幸勿……」
  胡飄紅笑說道:「我還不至於心胸狹窄,那麼小氣,沒半點容人之量,我所以這麼說,並不是真怪關爺,而只是證明給關爺看,證明我是胡家唯一有著過人眼力的人!」
  關山月不安地笑了笑,沒說話!
  胡飄紅接著說道:「胡家的絕學也緣於佛門,論起來傳胡家絕藝的人跟哭和尚還多少有點淵源,那是有一年我還十幾歲的時候,胡家的師承佛駕降臨,我特別榮寵,獲得隨侍左右,所以我知道了一件胡家的人都不知道的事,這件事有關哭和尚……」
  關山月在靜靜的聽,沒有插嘴!
  胡飄紅接著說道:「那位佛爺告訴我,哭和尚生平只有一個衣缽傳人,哭和尚的這位衣缽傳人是百年難遇的上上之材,當然,錯非是百年難遇的上上之材,也怕難獲這位神僧垂青,而哭和尚的這位衣缽傳人藝成之後並沒有行俠武林……」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幹什麼去了?」
  胡飄紅道:「他是個值得人敬佩的人,他移小的行俠仗義為報效國家,投身於軍旅之中,奔馳沙場,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後來成為大將軍袁崇煥麾下一員上將……」
  震驚過度反倒安靜了,關山月淡淡說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胡飄紅美目凝注,道:「關爺不感到震驚?」
  關山月笑了笑道:「姑娘,我為什麼要感到震驚?」
  胡飄紅道:「是因為事不關己?」
  關山月道:「也許是吧!」
  胡飄紅美目一凝,道:「我還知道哭和尚這位令人敬佩的衣缽傳人,他姓什麼,叫什麼,關爺你信不信?」
  關山月道:「姑娘,我信,姑娘既知其九,焉會不知其一?」
  胡飄紅嫣然一笑,道:「這就對了,巧的是哭和尚這位令人敬佩的衣缽傳人的姓名和你完全一樣,一字不差!」
  關山月道:「是麼,姑娘?那也許只是一種巧合!」
  胡飄紅道:「也許是吧,更令人不解的是,袁大將軍殉國以後,這位哭和尚的傳人也隨之失蹤,沒了下落……」
  關山月道:「那想必是他隨袁大將軍去了!」
  「不!」胡飄紅搖頭說道:「哭和尚的衣缽傳人,豈是那麼視有用之身如鴻毛,懵懂、糊塗的人?他絕不會是那種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08:31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以為……」
  胡飄紅道:「我以為他必然留那有用之身,憑驚世之才,一腔熱血,一身所學,轉移到另一處疆場上去了!」
  關山月淡淡說道:「姑娘大部料對了!」
  胡飄紅道:「對是對了,我也有這自信,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他在另一處疆場上奮戰是為了什麼?」
  關山月道:「姑娘,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任務!」
  胡飄紅道:「可是他的使命與任務令人不解!」
  關山月道:「世間事十九如此,起先都令人不解,可是到了日後那些原來不解的人就會恍然大悟!」
  胡飄紅道:「關爺的意思是要我如今別去想它?」
  關山月道:「是的,姑娘,最好別去想它,可是如果姑娘是站在另一個角度,我就不敢勉強,不敢阻攔了!」
  胡飄紅道:「關爺,我剛才告訴你的那一切,還不夠清楚麼?」
  關山月道:「姑娘要原諒,那不得已!」
  胡飄紅點了點頭道:「我明白關爺的意思,只是我要告訴關爺,如果我是站在另一個角度,那麼如今知道哭和尚那位衣缽傳人在『北京』的就不會只是我一個了,我用不著留到晚上對關爺說,就算我仍會邀約關爺,也絕不會只有我一個人來。」
  關山月目光凝注,道:「姑娘,我感激,也敬佩!」
  胡飄紅淒然一笑道:「可是我羞愧,如今站在這株海棠樹前,我幾乎不敢抬頭!」
  關山月道:「姑娘,你錯了,那用不著,一個『勢』字逼人!」
  胡飄紅道:「古往今來,有多少逼人的『勢』字,可是有的人能忘卻小我,有的人卻過於柔弱而不能!」
  關山月道:「姑娘保留了該保留的,使知道哭和尚傳人能戰另一疆場,剩下正在『北京』的仍是只有姑娘一人,而且姑娘是一個不避風言風語,在大黑夜裡受凍赴約,這些該很夠了,並不一定非完全忘卻小我不可!」
  胡飄紅道:「話雖這麼說,可是天下之人誰知道……」
  關山月道:「姑娘,有我一人知道也就夠了,再說,但得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又何計較世情毀譽褒貶呢?」
  胡飄紅道:「多謝關爺教誨,只是胡家危在旦夕……」
  關山月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胡飄紅道:「胡家等於已惑權當朝,賣身投靠,哭和尚的那位衣缽傳人既然目下正在『北京』,我不以為他會放過胡家!」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但他沒說出話來!
  胡飄紅神情一黯,悲淒地低下頭道:「關爺,我以罪人之身,今夜敢為手足乞命!」
  關山月半晌始道:「姑娘,你怎好……」
  胡飄紅悲聲說道:「關爺,我知道我不該,而且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可是,關爺,正如關爺適才所說,血比水濃……」
  關山月道:「姑娘,你知道,那只有一個辦法!」
  胡飄紅微微點頭,道:「我知道,關爺,可是您知道,如今的情勢回頭不易,玄曄也絕不會容胡家回頭!」
  關山月道:「這我知道,只要有顆回頭之心也就夠了!」
  胡飄紅搖頭說道:「關爺,多年來的一切已經使他們永不會有回頭之心了!」
  關山月雙眉一軒,道:「那麼,姑娘,這恐怕愛莫能助,無能為力了!」
  胡飄紅嬌軀一顫,悲聲說道:「關爺,您慈悲……」
  關山月道:「姑娘,我只能答應放過有回頭之心的人,我也只能做到這一點,別的我不能答應,也做不到!」
  胡飄紅猛然抬頭,嬌靨上淚漬縱橫!
  她,臉色更白了,道:「關爺可知道,關爺要對付的不是一家,而是兩家?」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知道,胡、傅兩家是姻親,名義上雖是兩家,實際上等於一家,我要對付胡家,傅家必然……」
  胡飄紅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這,『大羅劍』天下無敵,便多一個傅家也救不了胡家,我是說關爺不是除一家,而是殺兩家!」
  關山月道:「姑娘,這我也明白!」
  胡飄紅道:「那麼,關爺,傅侯蓋世英豪,傅郡主嬌弱女流,老夫人白髮蒼蒼,已然是風燭殘年,關爺您何忍?」
  關山月臉色一變,身形微顫,緩緩說道:「姑娘,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命又如何?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胡飄紅道:「關爺,誠然,嘉定三屠,揚州十日,這都是沒有辦法忘記的血海大仇恨,可是那罪魁禍首只在一人!」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那入關之人死了多少年了,真要這麼說,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大可就此放手了!」
  胡飄紅啞口無言以對,嬌軀顫抖著緩緩低下頭去!
  關山月暗暗一歎,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寒風刺骨,姑娘請回去吧!」
  胡飄紅猛然抬頭,美目赤紅,道:「關爺……」
  關山月望著胡飄紅有頃,肅容道:「姑娘,只有一個辦法,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我給姑娘寬裕的時間,說不定能讓某一個有回頭之心,姑娘能說動一個便是多救一個,別的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還有一條路,只是那條路能不能走,全在姑娘的選擇了!」
  胡飄紅嬌軀暴顫,道:「多謝關爺,從今後我將竭盡所能,可是傅家……」
  關山月道:「姑娘顧的太多了!」
  胡飄紅流淚說道:「傅侯一家待我如一脈,關爺,您慈悲!」
  關山月暗暗一歎,道:「姑娘,讓傅侯脫離宦海,永辭朝堂,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胡飄紅猛然一喜,道:「多謝關爺,我也願竭力一試,請關爺受我一拜!」嬌軀一矮,她就要拜下!
  關山月手快,慌忙抓住了她兩隻粉臂,雖然隔著一層衣衫,但兩個人都有觸電之感,各自一震,一起怔住!
  胡飄紅她美目隱射萬種柔情,顫聲喚道:「關爺……」
  關山月又復一震,忙松雙手,暗暗一歎,道:「姑娘請回吧!」
  胡飄紅頭一低,輕輕說道:「是,關爺,我這就告辭!」轉身裊裊往山下行去!
  關山月凝注那無限美好的背影,緩緩說道:「夜黑,風大,路不平,請姑娘好走!」
  胡姑娘低低的應了一聲,但沒人能聽清楚她是說了句什麼,她走了,轉眼間消失在夜色裡!
  關山月呆呆地站在那兒,沒有動,沒再說話!
  半晌,他轉望那株海棠樹,緩緩跪了下去!







第廿五章 訂良緣

  夜色更深了!
  一條矯捷人影射進了郭玉龍的府裡,他剛在庭院裡落足,那燈光微透的書房裡,便響起了一聲清朗的沉喝:「誰?」
  他笑道:「大哥好敏銳的聽覺,是我!」
  書房裡一聲輕「哦!」三字驚叫:「是兄弟……」
  隨即,郭玉龍開門迎了出來:「怎麼這麼晚,快進來,快進來!」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請恕我個逾越之罪,我不想驚動別人!」
  郭玉龍笑道:「行了,你這不是目的已經達到了麼?自己的家還說什麼逾越,進來,進來!」
  他永遠是那麼熱絡,誠懇,說著伸手把關山月拉進了書房,一手關上門,然後指著椅子道:「深夜客來茶當酒,你坐著,我倒杯茶給你,你好福氣,剛沏好的一壺濃茶,我還沒喝一口!」
  關山月不客氣地坐下了!
  郭玉龍倒了一杯香噴噴的熱茶走了過來,把茶往幾上一放,也隔幾坐下,坐下後,他抬眼凝注,道:「兄弟,夜這麼深,你又來個翻牆而進,如果我沒料錯,必然有什麼大事,對不對?」
  關山月抬手摸了摸臉,道:「大哥,我的臉色是不是不大好?」
  郭玉龍道:「何用看臉色,我剛說的已經夠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放下了手,道:「大哥,我到傅家去了!」
  郭玉龍怔了一怔,道:「你到傅家去幹什麼?」
  關山月道:「傅侯家派人送來了年禮,四阿哥沒見他親自來,心裡有點不高興,所以派我回了一份!」
  郭玉龍道:「怎麼樣,發生了什麼事?」
  關山月遂從頭說起,剛提到那位傅郡主,郭玉龍說了一聲「糟!」然後他接著又說道:「兄弟,她招了你,而你也是準得罪了她,對不對?」
  關山月道:「不錯,在她正下不了台的時候,大門外來了胡家二少爺胡玉珠……」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那更要命了,玉珠從來眼高於頂,目空一切,十足脂粉氣濃厚的公子哥兒,他跟玉霜很不錯,可是玉霜嫌他一身脂粉氣,也常逗他,他既來了,玉霜必然挑他,玉珠是經不起挑的,再說在情人面前怎麼樣也得逞逞英雄,這一來怕事要鬧大了!」
  關山月道:「他用上了胡家絕學『翻天印』……」
  郭玉龍勃然色變,道:「玉珠他未免太……他怎麼能……」
  關山月道:「我本打算用三成真力的『降魔杵』擋他一擋,你知道,別的對付不了『翻天印』,我要不用『降魔杵』,非傷在他手下不可!」
  郭玉龍一點頭,道:「我知道,兄弟,你傷了他,把事鬧大了?」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大哥,事情還沒那麼糟,可巧這時候從裡面走出了傅侯跟另一位姑娘……」
  郭玉龍道:「另一位姑娘?誰?」
  關山月道:「胡家的小姑奶奶,飄紅姑娘!」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是飄紅,這是位好姑娘,許久沒見她了,以前她常來走動,自從……她有好一段日子沒來走動了!」
  關山月道:「傅侯喝住了胡二少,而且又訓了他一頓……」
  郭玉龍點頭說道:「這位是蓋世英豪,當代虎將,撇開那大的一方面不談,他是第二個讓我從心裡佩服的人!」頓了頓,接道:「既然他來了,那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關山月道:「當時是沒事了,可是更糟的事在後頭……」
  郭玉龍忙道:「怎了,兄弟?」
  關山月道:「有人看出了我那式欲發未發的『降魔杵』!」
  郭玉龍神情一震,道:「誰,兄弟,傅侯?」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大哥,胡家的那位小姑奶奶,飄紅姑娘!」
  郭玉龍神情一鬆,微吁大氣,道:「是她呀,那不要緊!」
  關山月道:「不要緊?大哥聽聽看要緊不要緊……」
  接著,他把胡飄紅邀約,以及景山會面的事由頭至尾說了一遍,當然,他隱瞞了該隱瞞的!
  聽畢,郭玉龍皺了眉,搖頭說道:「這可真要命了,令人作難,怎麼偏偏讓她知道那麼多,怎麼偏偏讓她看出了你的底細!」
  關山月道:「是的,大哥,換個任何人都行……」
  郭玉龍道:「不,兄弟,還好是她……」
  關山月道:「不,大哥,換個任何人,那情形絕不會比現在糟!」
  郭玉龍道:「那要看怎麼說了,兄弟,換個別人,他根本不會邀約你,當然就更不會留到晚上當面點破你,你自己想想看,哪種情形來的糟?」
  關山月呆了一呆,默然未語!
  郭玉龍道:「兄弟,你應付得很得體,也對,還有什麼值得你煩惱的?」
  關山月苦笑說道:「大哥,以你看,胡家的人有個有回頭之心的麼?」
  郭玉龍呆了一呆,瞿然說道:「原來你是為這……兄弟,我瞭解胡家的每一個,在當年,那還有可能,如今嘛……」搖搖頭,接道:「恐怕不會有一個有回頭之心了!」
  關山月道:「就是為這,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郭玉龍沒說話,他的臉色有點難看,也顯示出他的心情很沉重,半晌,他突然一整臉色,道:「兄弟,我跟胡家也算是親戚,站在這立場,我的希望跟飄紅一樣,我可以跟胡家斷絕往來,甚至不認這門親戚,可是我絕不忍心傷害他們,也絕不能坐視別人傷害他們,這,你懂?」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懂,大哥!」
  郭玉龍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可是,站在另一個大的立場來說,兄弟,我只有忍痛!」
  關山月悚然動容,道:「大哥,我也懂,你令人敬佩!」
  郭玉龍道:「那麼,還有什麼難處?」
  關山月道:「大哥,我何以對胡姑娘?」
  郭玉龍雙眉一揚,道:「兄弟,你又何以對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關山月神情一震,羞愧地低下了頭!
  郭玉龍道:「固然,兄弟,飄紅是一個好姑娘,她的柔情溶化每一塊百煉精鋼,可是在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之中,她究竟是那麼一個,再說,她胡家的人不知回頭,她不應該錯怪誰,我相信她也不會,即使會,你又何必去計較?」
  關山月抬頭說道:「謝謝你,大哥,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郭玉龍道:「這就對了,兄弟,別忘了大將軍臨歸天前交付給你的任務,那如同他的將令,不能違抗,也不該違抗……」
  關山月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龍神情突然一黯,歎道:「兄弟,我瞭解飄紅甚於每一個胡家的人,她孤傲清奇,絕不同於一般女兒家,只怕她心目中只能放得進去你,也只怕她已經把你放進了她的心目中,只是,兄弟,那不可能,你跟她沒緣,想想看,是不是?除非胡家的人個個有回頭之心,無如那……」搖搖頭,住口不言!
  郭玉龍目力如神,關山月心情震顫,默然未語!
  郭玉龍緩緩說道:「兄弟,心高於天,命薄如紙者比比皆是,自古紅顏多薄命,情勢兩字誤過不少人,拆散過多少有情兒女,這是人力所無可挽救的,你不必如此,也不該如此!」
  關山月抬起了頭,唇邊有一抹悲淒笑意,道:「大哥,請再為我談談傅家!」
  郭玉龍遲疑了一下,道:「兄弟,關於傅家,他本旗人,各事其主,無可厚非,我奉贈十個字,由你自己決定,那就是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兄弟,自己受點委屈!」
  關山月猛然點頭,道:「大哥,我聽你的,可是傅家不會坐視……」
  郭玉龍道:「所以我要你受點委屈!」
  關山月揚眉說道:「但得義存天地間,受點委屈,又算什麼?」
  郭玉龍不禁動容,拇指一揚,一聲「好」字還沒有出口,他倏地搖頭而笑,道:「兄弟,你不想驚動別人……」
  關山月飛快說道:「怕不行……」
  砰然一聲,書房門被撞開了,一陣寒風捲了進來,書房門口愣立著五少燕翔,他瞪大眼睛,道:「喲,關叔是什麼時候來的……」
  郭玉龍沉聲喝道:「渾東西,永遠那麼冒失,告訴過你多少次,敲門,敲門,告個進,你不會麼?記不住麼?」
  燕翔臉一紅,囁嚅說道:「爹,您別生氣,下次……」
  郭玉龍怒喝說道:「你還想下……」
  關山月一笑說道:「大哥何忍?」
  郭玉龍一斂威態,怒氣消減地道:「說,什麼事?」
  燕翔眨了眨眼睛道:「娘跟姨在作詩,命燕翔來請您去評一評!」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蘭畹就是這樣,芝麻大點事也找我……」
  關山月笑道:「大哥,這叫做伉儷情深!」
  郭玉龍搖頭失笑,隨即一斂笑容,道:「您先回個話,我就來!」
  燕翔應了一聲卻沒動!
  關山月含笑站起,道:「大哥這不是逐客,我該走了!」
  郭玉龍還沒有說話,燕翔那裡已開了口:「爹,娘還說請關叔一起進去!」
  郭玉龍與關山月俱是一怔,郭玉龍詫聲說道:「燕翔,你娘他知道你關叔……」
  燕翔咧嘴一笑,道:「燕翔碰上了,跟我娘知道有什麼分別?」
  郭玉龍又復一怔,隨即點頭笑道:「對,一樣,一樣地難纏,兄弟,你既被碰上了,你就別想走,走吧,跟我一起去受罪吧!」
  關山月剛想苦笑,入耳兩字「受罪」,他又不禁失笑!
  只聽燕翔說道:「爹,詩,關叔不也懂麼?」
  「對!」郭玉龍點頭失笑道:「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怎麼忘了跟前這位無所不通,無所不精的大行家了,燕翔,說你冒失,如今你倒挺細心的!」
  燕翔得意地笑了!
  郭玉龍轉望關山月道:「兄弟,有你幫場,我可以少受點罪了!」
  關山月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麼,燕翔那裡突然又是一句:「爹,您要是放走了關叔,那就糟了!」
  郭玉龍愕然問道:「怎麼?糟什麼?」
  燕翔眨了眨眼,道:「您想想看是不是?」
  郭玉龍當真想了想,一想之下突然想起了什麼,瞿然一驚,忙搖頭說道:「燕翔,有你的,有你的,天,我怎麼給忘了,今夜我要是放走了你關叔,她要能饒得了我才怪……」
  一把抓住了關山月,道:「兄弟,你可千萬別走,你要走了可等於要了我的命,怕你跑了,只好來個把臂而行了……」
  轉臉外顧,喝道:「燕翔帶路,但不許嘴快!」
  燕翔應了一聲,轉身如飛而去!
  這裡,郭玉龍拉著關山月往後面行去!
  行走間,關山月忍不住問道:「大哥,是怎麼回事?」
  郭玉龍笑了笑,笑得有點神秘,道:「現在別問,兄弟,等見著那幾位之後你就知道了!」
  關山月沒再問,只有讓自己納悶著!
  燈光越來越近,燈光透射出,是一座精雅的小樓,小樓上,此際正傳出陣陣笑語,聲聲都悅耳動聽!
  郭玉龍抬眼望了樓頭一眼,道:「你聽,兄弟,姐兒幾個正在興頭上,誰敢掃她們的興?」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虎膽!」
  郭玉龍道:「你別損我了,等明兒個你像我這樣,說不定你還不如我,兄弟,我什麼都敢鬥,唯獨鬥不起這兩位,其實,鬚眉昂藏七尺軀,小事不妨馬虎一點,何必跟她計較?」
  說話間已登上小樓,郭玉龍以手按唇,道:「兄弟,別說話,給她們來個意外驚喜!」
  關山月笑道:「焉知燕翔沒早洩了密?」
  郭玉龍眼一瞪道:「他敢,我打……」
  「喲,我說爺呀!」那燈火通明的房裡,傳出了二娘杜蘭畹的甜美話聲,帶著幾分嬌,幾分俏:「誰敢呀?你又要打誰呀?」
  郭玉龍低低說道:「聽,兄弟,我能背著她說一句麼?」
  香風醉人,房裡倩影閃動,首先迎出了二娘杜蘭畹,她一眼瞥見了夫婿身邊的關山月,一怔,輕吁說道:「哎呀,怎麼兄弟你……」
  關山月上前便是一禮:「二嫂!」
  郭玉龍眨眨眼,笑道:「這檔子差事辦的不錯吧,夫人何以賞我?」
  杜蘭畹美目一橫,嗔道:「不害臊,當著兄弟你也好……」
  郭玉龍涎著臉說道:「那有什麼關係,兄弟又不是外人?」
  杜蘭畹橫了他一眼,嬌靨上有說不盡的喜悅,望著關山月,既熱絡又親切,笑吟吟地道:「兄弟,你什麼時候來的呀!」
  關山月道:「二嫂,我剛來沒一會兒,有點事兒來跟大哥商量一下!」
  杜蘭畹道:「真是,來了也不來看二嫂!」
  關山月道:「我這不是來看二嫂了麼?」
  郭玉龍一旁說道:「他呀,他本來要走,讓我死拉活扯地拉了來!」
  關山月笑道:「大哥,看來你不該怪燕翔嘴快!」
  郭玉龍笑了,杜蘭畹卻圓瞪著美目道:「走?為什麼呀?兄弟?」
  關山月道:「二嫂,夜深了,燕翔去請大哥的時候,我正要告辭!」
  杜蘭畹道:「那也用不著死拉活扯呀?」
  關山月道:「二嫂,這話是大哥說的!」
  杜蘭畹笑了,道:「兄弟,你來得正好,我正在跟客人胡謅,你正好來評評……」
  郭玉龍道:「所以,我替你找了個大行家來,你不該賞我?」
  杜蘭畹道:「四十多歲的人了,沒皮沒臊,我賞你一巴掌!」
  郭玉龍搖頭說道:「這敢情好,下回再有這種事……」
  杜蘭畹道:「你敢!」
  郭玉龍忙道:「不敢,不敢,二當家的,沒人說敢!」
  杜蘭畹笑了,橫了他一眼,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別理他,皮厚,來,裡邊兒坐坐!」轉身進了房。
  郭玉龍在背後搖頭笑道:「這才是賣力不討好呢!」
  關山月道:「該,大哥這是咎由自取!」
  郭玉龍一點頭,道:「好吧,該,待會兒看咱倆誰好受?」一拉關山月跟著行了進去!
  一進房門,關山月一怔有了猶豫,這裡顯然是二娘杜蘭畹的書房,考究而雅致,書桌上,整齊地擺著文房四寶,几上有琴,壁上有劍,桌上還有一張張墨漬方干的素箋!
  這不算什麼,令關山月一怔而猶豫的是,房裡除了一位杜蘭畹外,還有一個人,那位是姑娘,但不是柳綃紅!
  而是位年紀跟柳綃紅差不多,不,該比柳綃紅略小一兩歲,一件八幅風裙,一件寬袖高領的小襖,裙腳下微露繡花鞋頭,那頭秀髮梳得好整齊,齊齊的一排留海,瓜子臉,彎彎的兩道眉……
  她正低著頭,臉上有點紅暈,那雙修長,白皙,細嫩,欺雪賽霜的玉手,正在理那一張張的素箋!
  看側面,她很美,輪廓也跟杜蘭畹一樣,只是看上去要比杜蘭畹柔些,要比一比,杜蘭畹就像「紅樓夢」裡的王熙鳳,她就像林黛玉!
  這是誰?燕翔口中的姨,杜蘭畹口中的客人,原來不是姑娘柳綃紅!
  關山月正在那兒猶豫,郭玉龍卻一把把他拉了進來,道:「進來呀,兄弟,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
  杜蘭畹截口說道:「要是龍潭虎穴,咱們這位兄弟就不會放在眼裡了,來,見見……」伸手拉過了那一位,道:「別理那些了,待會兒還得讓行家評評呢,心畹,這位就是我常提的那位關山月關大哥,你姐夫親如手足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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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耳兩字心畹,再聽兩字姐夫,關山月立即明白了,燕翔沒說錯,這位是他的姨!
  姑娘杜心畹低著頭,耳根上泛著紅暈,低低地叫了聲:「姐夫!」
  「姐夫?」郭玉龍道:「心畹,你不認識我麼,別叫我,我這個姐夫不希罕,你姐姐讓你見見這位他!」
  關山月沒敢等人家先開口,欠身叫了聲:「杜姑娘!」
  杜心畹微微福了一福,聲音好低:「關大哥!」
  郭玉龍笑道:「行了,介紹完畢了,大家入座吧!」
  杜蘭畹含嗔地橫了他一眼,抬手讓關山月坐!
  坐下後,姑娘杜心畹低著頭,一直顯得很不安,她這一不安,關山月也有一分窘迫尷尬!
  書房裡有著片刻的靜默,旋即,郭玉龍抬頭開口打破了這令人不安的靜默,淡淡地道:「兄弟,看來你不該來,人家姐兒倆本來有說有笑的,你一來,害的人家個個成了悶葫蘆……」
  杜心畹頭垂得更低,關山月卻忙強笑說道:「二嫂,燕南呢?」
  杜心畹道:「跟他五個哥哥正纏著姐姐跟紅妹呢!」
  郭玉龍道:「兄弟,別一心惦記著燕南,也分心惦記著點別人!」
  關山月赧然一笑,沒說話!
  郭玉龍轉望杜心畹道:「心畹,你不是說想見見關大哥麼?怎麼如今見著了,你老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啊?」
  剎時間杜心畹一顆螓首低垂至胸,而旋即她又飛快仰起,這回關山月看清楚了,她好美,黑白分明又亮的大眼睛望著關山月,吹彈欲破的嬌靨上猶掛著三分嬌羞,她含笑說道:「是的,我早想見見關大哥,我聽姐夫跟姐姐說了,關大哥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衣缽傳人,當年袁大將軍麾下的一員上將,無論文武都傲誇當世,尤其如今關大哥的工作,更讓我敬佩……」
  關山月忙道:「姑娘別聽哥嫂的,他二位過於誇大,過於渲染……」
  郭玉龍道:「誰說的?『北京城』裡試打聽,關山月三字響似雷,雍王府的大紅人,侍衛營的名領班,眾阿哥爭相羅致的對象,各府邸格格、姑娘爭睹風采的……」
  關山月道:「大哥,還有麼?」
  「有,當然有!」郭玉龍道:「牛刀小試,救昭仁公主,誅仇讎滿賊如反掌,更難得俠骨柔腸,高智促成一段美姻緣,再往後,挑二阿哥秘密機關,輕易折服京畿第一好手海善,退甘鳳池,難魚殼……」
  關山月皺眉說道:「大哥,你好歇歇了!」
  郭玉龍道:「難道不是實情,除非你不喜歡聽我說的!」
  關山月臉一紅,道:「大哥……」
  「別爭了,兄弟!」郭玉龍擺手說道:「有些事瞞是瞞不住的,也不必瞞,老實說,在你之前能使我『南海王』心折歎服的還找不出一個,這還不夠麼?還有,海善服你,傅侯想結交你,各家的姑娘們……」
  杜蘭畹插口說道:「傅侯想結交兄弟?這話怎麼說?」
  郭玉龍遂把關山月回年禮的事說了一遍,他可沒提姑娘胡飄紅的邀約及「景山」上的那一段!
  聽畢,杜蘭畹笑著說:「看來,有好眼力的人不少!」
  郭玉龍道:「那也得碰上明珠,要是碰上塊石頭,沒人會投一眼!」
  杜蘭畹笑了,望著關山月道:「兄弟,心畹剛從我娘家來,今後說不定就在這兒住下了,她仰慕的是你,往後你可得抽空來陪她聊聊,或者是到各處走走……」
  關山月要說話!
  杜蘭畹接著說道:「二嫂的將令,你是位大將,知道違抗軍令怎麼算麼?」
  關山月赧然強笑,沒有說話!
  郭玉龍一旁說道:「這才是,袁大將軍的將令或違得,這位大元戎的軍令可不能不聽,她那一套比袁大將軍的軍法都怕人!」
  關山月笑了,杜心畹也笑了!
  杜蘭畹卻美目一橫,嗔道:「你可是想試試?」
  「我?」郭玉龍忙道:「你饒了我吧,我沒那個膽!」
  杜蘭畹低低嗔了一聲,自己也為之忍俊不住,笑了笑之後,她回身拿起桌上的素箋,道:「兄弟,這是我跟心畹胡謅寫著玩兒的,你大哥老說我的詩不如心畹,你這個大行家拿去評評!」
  說著,她拿那疊素箋抬手遞向了關山月!
  杜心畹嬌靨通紅,忙道:「姐姐,你幹什麼非讓關大哥笑話嘛!」
  郭玉龍道:「要命了,這一來兄弟是非得評評不可了!」
  不錯,他跟杜蘭畹這一搭一擋,使得關山月確實是不好不接,待會兒還不好不說幾句!
  他強笑說道:「二嫂這是難我,考我,我胸無點墨……」
  他伸手去接,郭玉龍那裡截了口:「就憑這句話也不像胸無點墨的人呀!」
  關山月接過了那疊信箋,他把它分開來看了看,對那兩位的文才,詩句,他不由動容,暗暗歎服,蘭畹豪放,明朗,心畹的詩則如其人柔而清!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09:21

  他被那美而動人的詩句吸引,全神貫注!
  郭玉龍只當他猶豫難言,不便出口,不好作評,一個勁兒地在旁邊直催!
  沒奈何,關山月也只好抬頭強笑:「二嫂跟杜姑娘一為紅粉班中博士,一為娥眉隊裡狀元,今之班馬,壓倒元白,我所學淺膚,胸蘊有限,本不敢多說,如果二嫂跟大哥一定要我說,我只有說杜姑娘詩中李杜,令人難分高下……」
  郭玉龍哈哈大笑:「好一個紅粉班中博士,娥眉隊裡狀元,今之班馬,壓倒元白,詩中李杜,難分高下,兄弟,看來這做人一途,今後我要向你多領教益!」
  關山月尚未開口,杜蘭畹已然含笑說道:「兄弟,我謝謝你的袒護。」
  關山月赧然道:「二嫂,我說的是中肯實話。」
  杜蘭畹笑了笑,道:「好吧,就算是中肯實話,我這謝謝袒護收回,兄弟,你再看看最後面那張素箋。」
  關山月依言把最後那張素箋拿了上來,他一看便知,那是姑娘杜心畹的詩句,他看了看之後剛抬眼……
  杜蘭畹已然含笑說道:「兄弟,她的每首詩我都和了,唯獨這一首,可巧你跟你大哥來了,我沒有來得及和,你幫二嫂個忙,行麼?」
  來不及,是不是真來不及,抑或是早安排好的。
  以杜蘭畹不知道關山月來看,那該不是早安排好的,而該是她那顆蕙心臨時想出來的好主意。
  關山月一怔忙道:「二嫂,你饒我這個,這個忙我幫不上。」
  杜蘭畹淡淡笑道:「兄弟怎好讓二嫂下不了台?」
  關山月道:「二嫂又怎好讓我丟醜。」
  郭玉龍一旁說道:「兄弟,你是怎麼了?心畹一個女兒家,人家都敢把自己的詩給你看,你這個鬚眉七尺昂藏軀,怎麼連寫幾個字的勇氣都沒有,別替咱們大男人家丟人,也別讓她們瞧扁了咱們,去,和一首給她們瞧瞧去。」
  關山月道:「大哥,既然如此,你何不……」
  「得!」郭玉龍道:「倒打一釘耙,找到我頭上來了,我非不為,實不會,我和的人家不希罕,也拿不出,我要是真拿起了筆……」
  飛快地瞥了二娘杜蘭畹一眼,道:「那罪狀可大了,別給我找罪受,還是你來吧。」
  杜蘭畹淡淡笑道:「兄弟,這是二嫂第一次求你。」
  關山月抬眼望向杜心畹,姑娘的嬌靨上掛著嬌羞,美目中卻隱射著希企,他暗一咬牙,赧笑說道:「那麼,我只好獻醜了。」
  站起來走到書桌旁坐下,提筆濡墨,不假思索,一揮而就,然後他拿著那張素箋遞向杜蘭畹,赧笑說道:「二嫂,可別讓我臉上掛不住。」
  杜蘭畹接了過來,只一眼,立即斂去笑容遞向杜心畹:「這是我第一次領教兄弟的文才,心畹,你看看吧。」
  杜心畹似乎有點急不可待,接過去只一看,立刻抬眼望向關山月,美目圓睜,檀口半張,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似乎有驚,也似乎有喜,還有點……
  關山月心頭一震,忙避開目光強笑說道:「只怕糟蹋了杜姑娘的原韻,別見笑。」
  郭玉龍適時說道:「怎麼回事,快拿來我瞧瞧。」
  他伸手去要,杜心畹默默地把那張素箋遞了過去。
  郭玉龍接在手裡,眼投注,突然一聲驚呼抬眼說道:「兄弟,你……你這書是怎麼讀的?你簡直讓我五體投地,兄弟,只怕詩一拿出去,當代幾位大儒名詩人都要羞煞,愧煞。」
  關山月道:「大哥,羞煞,愧煞的是我,只怕會讓人家笑煞。」
  郭玉龍正色搖頭,道:「兄弟,你的武,我親眼看過,你的文,我也領教過了,兄弟,我不知道這該怎麼說才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哥,早知如此,說什麼我也不敢……」
  只聽樓梯一陣登登連響,書房裡一陣風般捲進了五少燕翔,他進門一一躬身為禮,然後說道:「爹,大娘請您跟娘過去一趟。」
  杜蘭畹眉梢兒一揚,香唇邊泛起笑意。
  郭玉龍也想笑,可是他卻問道:「什麼事要我跟……」
  燕翔道:「聽大娘說,好像要商量什麼事。」
  郭玉龍擺手說道:「好吧,你先走,我跟你娘隨後就到。」
  燕翔一陣風般又捲走了。
  郭玉龍站了起來,望著杜蘭畹道:「蘭畹,咱倆過去瞧瞧去吧。」
  關山月適時說道:「大哥,我也要……」
  郭玉龍截口說道:「你也要幹什麼,你大嫂請的是我跟你二嫂,又沒請你,商量家務事,你這外人豈可旁聽?」
  關山月強笑說道:「不,大哥,我是說我該告辭了。」
  郭玉龍道:「告辭?不行,你告辭了,心畹怎麼辦?她向來膽兒小,這時候你正該留下來陪陪她。」
  杜心畹一直低著頭沒說話。
  關山月還待再說,郭玉龍已然又道:「要走可以,等我跟你二嫂回來後再說,如今別廢話,給我乖乖留在這兒陪陪心畹,讓心畹一個人留在這兒害怕,你忍心麼,好意思麼,走,蘭畹。」
  他沒容關山月再說話,偕同杜蘭畹出了書房,走得飛一般地快,臨走,杜蘭畹還回眸一笑:「兄弟,心畹,你倆多聊聊,千萬別相對枯坐,那會冷落對方,都不好受,待會兒見。」
  她留下一陣香風,也走了。
  關山月皺著眉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背後,杜心畹也低著頭。
  聽!這書房好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很清晰,杜心畹的那顆芳心,尤其跳得厲害。
  誠如郭玉龍所說,關山月這麼冷落人家,他真有點不忍,他暗一咬牙,轉回了身,巧就巧在杜心畹這時候也抬了頭,四目交投那一剎那,關山月好生不安。
  杜心畹嬌靨一紅,她想低頭,可是她沒有,反而含笑抬起了皓腕:「關大哥,你請坐。」
  關山月自覺不如人家大方,定了定神,含笑說道:「謝謝,杜姑娘也請坐。」
  於是,兩個人都坐下了,坐定,關山月沒話找話:「杜姑娘的文才可以傲誇……」
  杜心畹截了口,道:「那是關大哥笑話,看了關大哥的詩,使我自慚渺小,自覺羞愧,汗顏無地,真的,關大哥的心蘊令我敬服。」
  關山月沒想到這沒話找話的一句話,竟引來杜心畹這麼多話,固然,他明白杜心畹不是誇,而是由衷之言,可是他不敢在這上面找話題。
  於是,他轉了話題,他的目光落在壁上懸掛的那柄長劍上,那是杜蘭畹的,這觸動了他的機靈,他道:「姑娘可喜歡武技?」當然,他不好問人家會不會。
  杜心畹微一點頭,道:「喜歡,也跟著姐姐學過幾年,可是當著關大哥這位哭和尚衣缽傳人的面,我不敢輕易談武技。」
  關山月道:「姑娘,別聽信他二位的……」
  杜心畹道:「姐夫跟姐姐不會騙我,也沒有這個必要。」
  關山月又沒話好說了,沉默了一下,他又改了話題:「姑娘的家是在……」
  杜心畹道:「杜家原是北六省的人,可是由於當年姐姐嫁了姐夫,所以舉家遷往『南海』這多年來一直沒再動過。」
  關山月道:「如今大哥住在京裡,為什麼不一起……」
  杜心畹道:「這是姐夫的意思,關大哥該知道姐夫的處境,他只打算暫時在這兒待一個時期,他認為他的家還在『南海』,將來有一天也就會回到『南海』去的,人一多將來走起來不如人少方便。」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那是,尤其在某種情形下走,人是越少越好……」頓了頓,接問道:「杜姑娘這趟由『南海』到京裡來,是打算長住下去?」
  杜心畹嬌靨微微一紅,垂下了目光,道:「姐夫傳了『玉龍令』,命『南海』的舊日部屬把我送到京裡來玩幾天,我當時靜極思動,一方面也多年未見姐夫他們了,所以我即刻起程,由他們護送著到了京裡,等到了京裡之後我才知道……聽姐夫跟姐姐的口氣,像是要我在這兒久住一時期。」
  關山月心中念動,口中說道:「以我看,京裡大不如『南海』。」
  杜心畹點了點頭,道:「是的,關大哥,我也這麼想,本來我只是打算來玩幾天的,可是姐姐跟姐夫的意思卻要我……」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杜姑娘自己並不願在京里長住。」
  杜心畹臉上一紅,微微搖頭,道:「不,關大哥,如今我覺得京裡還較我想像的高明,我願意在這兒長住。」說完了話,她很快地低下了頭。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姑娘,在兄嫂二位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以為他二位錯了,京裡並不適宜姑娘長住。」
  杜心畹沒抬頭,低低說道:「為什麼,關大哥?」
  關山月道:「姑娘,那是因為京裡風雲詭譎,瞬間萬變,危險很大,姑娘出身富貴,擔驚害怕在所難免,萬一被牽連……」
  杜心畹一抬頭,道:「謝謝大哥的好意,只是關大哥錯了,我並不是出身富貴,嬌生慣養的女兒家,經過不少的大風大浪,要是怕武林生涯,姐姐不會嫁給姐夫,所以我也不怕什麼瞬間萬變的詭譎風雲跟什麼危險。」
  關山月微微地皺了眉,道:「姑娘素心肝膽,愧煞鬚眉,令人佩服,只是我以為大嫂該為姑娘著想……」
  杜心畹道:「我認為姐姐跟姐夫這就是為我著想,他二位還不至於害我誤我,一個女兒家怎能待在家裡一輩子,是應該出來適應一下各種不同的環境的,關大哥以為對麼?」
  關山月劍眉皺得更深,道:「姑娘高見,只是有些事耳聞是一回事,一旦眼見卻又是一回事,日子久了之後,那恐怕將又是……」
  杜心畹道:「關大哥說的是,耳聞不如一見,親眼所見勝似百遍傳說,在我的想像中,這兒充其量比別的地方好一頭,他二位說這兒好,那也許是誇大其辭,可是如今見著了,他二位並沒有誇大,我反而以為他二位描述的還不夠,這兒還較我的想像來得美好。」
  關山月淡然強笑道:「也許姑娘觀察得還不夠。」
  杜心畹搖頭說道:「關大哥,我不敢自誇慧眼,可是我知道我的眼光並不比任何一人遜色,尤其這是很多人一致的看法。」
  關山月一搖頭,道:「姑娘……」
  杜心畹截口說道:「關大哥,我請問,為什麼別人在這兒住得,我就住不得?」
  關山月道:「姑娘是指……」
  杜心畹道:「關大哥,京城一帶居民成千上萬。」
  他兩個話中有話,來往這麼多句,至此,關山月沉默了,他沉默了一陣之後,暗暗一歎又開口說道:「有件事不知姑娘是否知道?」
  杜心畹道:「什麼事,關大哥?」
  關山月道:「哥嫂這兒另外還住著一個客人……」
  杜心畹點頭說道:「我知道,而且也早見過了,剛才我說的別人就是指她。」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原來姑娘……姑娘既然知道那就好!」
  杜心畹道:「我可以告訴關大哥,不知道關大哥信不信,綃紅姐姐跟我很談得來,而且一見如故,進而惺惺相惜,姐夫跟姐姐都說我跟紅姐有緣。」
  關山月心裡又一震,道:「噢,是麼?」
  杜心畹道:「關大哥假如不信,可以去問問紅姐。」
  關山月忙道:「不,姑娘,我沒說不信。」
  杜心畹道:「關大哥相信就好,紅姐姐是位奇女子,能認識她,並且跟她相處在一起,是我的福份,我的榮幸。」
  關山月道:「姑娘過獎了,只是姑娘長久住在這兒,恐怕不是福……」
  杜心畹猛抬螓首,美目凝注緩緩說道:「關大哥真不贊成我在這兒長住?」
  關山月暗暗叫苦,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只是提醒姑娘,也只是個建議……」
  杜心畹道:「關大哥的意思是說,是否在這兒長住下去,那還在我?」
  關山月暗一咬牙,點頭說道:「是的,姑娘,不過我請姑娘暫緩決定,三思而後行。」
  杜心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嬌靨上也泛了一絲異樣神色,她緩緩說道:「那就好,假如關大哥真不贊成我在這兒長住下去,我會聽關大哥的,今夜就回『南海』去……」
  頓了頓,接道:「至於後者,我可以告訴關大哥,事關自己的安危福禍,我已經不止三思了,我做事也由來慎重。」
  關山月默然了,如今他有什麼好說的,又能說些什麼?人家表現得那麼堅決,他又何忍再說?
  而,像杜心畹這種女兒家,無論什麼事都是一言既出,萬無更改的,這件事,似乎就照這麼幾句話定了。
  靜默中,關山月很想再找些別的話談談,可是他恨透了自己,他就是找不出一句話來。
  偏偏,杜心畹她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驀地,樓梯一陣響動,關山月心中一鬆,好像掙脫了柱樑,精神為之一振。
  杜心畹抬眼望向了他,他搖了搖頭。
  適時,傳進來了一聲輕咳:「關叔,是燕翔,我可以進來麼?」
  杜心畹嬌靨一紅,關山月眉頭一皺,道:「燕翔,別跟關叔客氣,我有請。」
  一陣風起,書房門口定了五少燕翔,他眨動著大眼睛看看這位,又瞧瞧那位,眼珠子不住的轉動。
  杜心畹紅著嬌靨橫了他一眼才要說話。
  關山月那裡已然開了口:「燕翔,什麼時候這麼懂禮了,進門先問一聲?」
  燕翔一咧嘴,道:「關叔,燕翔剛挨過罵,焉敢再當耳邊風?」
  這是個鬼靈精,小促狹。
  關山月微一皺眉,道:「什麼事又勞動大駕,嗯?」
  燕翔輕咳了一聲道:「是這樣的,娘讓我來看看關叔跟姨談的有結果了沒有,假如還沒有結果,不妨談下去,假如有了結果,請姨過去一趟。」
  他東一句結果,西一句結果。弄得關山月跟杜心畹好不窘迫,關山月連忙站起,道:「既如此,杜姑娘請過去一趟吧。」
  杜心畹微微點頭站起。
  燕翔卻忙道:「關叔,這麼說是已經有結果了?」
  關山月臉上一熱道:「燕翔,你……」
  燕翔一聲喜呼,一蹦老高,轉身一溜煙般不見了。
  關山月搖搖頭轉了回來,可巧他碰上杜心畹那雙令人心神震顫的目光,關山月勉強一笑,杜心畹赧然一笑,然後嬌羞地低下頭行了出去。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一笑,盡在不言之中矣。
  關山月跟在杜心畹之後下了樓,夜院中,負手正站著郭玉龍,他那一臉笑容可惡。
  杜心畹頭垂得更低,關山月臉上也猛然一熱。
  郭玉龍輕咳一聲道:「剛才我聽見燕翔叫嚷,我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跟杜心畹都沒說話。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昨天鵲報喜,今天燈吐花,想必不是什麼壞事,心畹,你去你的,你姐姐她們在等你。」
  杜心畹應了一聲低著頭走了。
  望望杜心畹不見,關山月臉色一沉,道:「大哥,你不該……」
  郭玉龍笑哈哈地搖頭說道:「別衝我發威,有膽子找你二嫂去,這完全是她的主意。」
  關山月道:「可是你總該……」
  郭玉龍道:「我總該什麼,噢,你二嫂要幫她妹妹物色一個好夫婿,我這做丈夫的能攔著她?有沒有這個理?」
  關山月啞了口,但旋即他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郭玉龍道:「就因為我知道你,所以我也極力贊成,竭力促成。」
  關山月道:「大哥,我是指我的處境……」
  郭玉龍道:「是指大還是指小?」
  關山月道:「兩者都有。」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容我一一答覆你,咱們先談大的,心畹不是世俗女兒家,她絕不會拿兒女私情絆住你,必要的時候她還能成為你的得力助手,有她為伴有什麼不好?」
  關山月道:「大哥,我活在刀口上……」
  郭玉龍道:「我知道,她也明白,可是她願意我有什麼法子?」
  關山月默然了。
  郭玉龍道:「至於小的方面,兄弟,別人不談,看看你大哥我,不是照樣過了,她姐妹倆親同手足,我也得助不少……」
  關山月道:「大哥,你是你,我是我,再說一個綃紅我還沒娶過來,怎好在……你叫我怎麼向綃紅開口?」
  郭玉龍道:「我什麼時候說讓你開口了?放心,兄弟,這些事全由你二嫂一手包辦了,她那張嘴你是知道的,能說善道……」
  關山月道:「我知道,可是綃紅心裡若有一點不願……」
  「誰說的,」郭玉龍道:「綃紅不是心胸狹窄,不能容人的人,這我還看不出,你還不知道麼?兄弟,別瞎操心了。」
  關山月還待再說,郭玉龍突一抬手,道:「慢點,兄弟,我問你,剛才在樓上,你跟心畹是怎麼說的,你現在先說給我聽聽。」
  關山月臉一紅,囁嚅說道:「我……我……」
  「我什麼?」郭玉龍道:「你拿人家杜家的姑娘開玩笑,你當她的麵點了頭,如今讓我去做惡人,這種該打入十八層阿鼻地獄的事我不幹,你要知道,心畹是個凡事認真的姑娘,她絕不同於一般世俗女兒家,你要是這時候來這麼一手,那你是逼她自絕,兄弟,你何忍,再說她也配得上你,你又何必,兄弟,別害人,要不然你會懺悔一輩子,痛苦一輩子,還有,兄弟,衝著你二嫂,這種事我敢去替你說麼?那你是存心害我,兄弟,定了吧,定了吧。」
  關山月默默不語,好半天才道:「大哥,我感激……」
  郭玉龍伸手拍上了他肩頭,道:「兄弟,這才是,但感激兩字用的不妥,今後咱們更近了,用不著這一套,只別委曲人家就行了。」
  關山月道:「大哥,這你放心,只要我點了頭,我就絕對是全心全意的。」
  郭玉龍笑道:「這不就結了麼,兄弟,咱們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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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抬眼說道:「大哥,綃紅呢?」
  郭玉龍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關山月道:「我想見見她,你知道我該跟她談談。」
  郭玉龍一拍他肩頭,道:「對,兄弟,這是理,剛回她房裡去,你這時候去正好,你去吧,我到那邊兒瞧瞧去,不陪你了。」說完了話,他先走了。
  關山月遲疑一下,邁步往柳綃紅的居處行去。柳綃紅的居處在院西,這兒是郭家景色最美的一角,郭玉龍夫婦的待人,永遠令人沒話說。
  小樓上,還透著燈光,關山月徑直上了樓,離她越近,他的心就越不安,上了樓,去了房門前,他抬手輕輕敲了敲門,只聽柳綃紅在房裡問道:「哪一位呀?」
  關山月猛然一陣強烈的不安,低低說道:「綃紅,是我。」
  房裡,柳綃紅「哦!」了一聲:「怎麼是你……」
  輕盈步履響動,她走過來開了門,她在梳頭,一手握著頭髮,一手拿著梳子,睜著美目訝然說:「夜這麼深了,你還沒回去?」
  關山月道:「我來看看你,我認為該來看看你。」
  柳綃紅笑了,笑得很甜,沒一點異樣,一側身道:「進來吧。」
  關山月進了房,抬眼一看,床上被子已拉開來,他道:「你要睡了?」
  柳綃紅「嗯」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了妝台前,美目在鏡子裡瞥了他一眼,含笑說道:「你來的不是時候。」
  關山月知道這是開玩笑,他也來了這麼一句:「要我走麼?」
  柳綃紅道:「你走吧,走了永遠別再來。」
  關山月笑了,但這並不能減少他的不安,他道:「你怎麼沒跟兩位嫂子……」
  柳綃紅道:「我剛回樓,原先一直跟大嫂閒聊,那六位也一直纏著我問長問短,後來二嫂跟大哥來了我才知道你來了,我心知你一定會來找我,所以我脫身回來了。」
  關山月感動地道:「謝謝你,綃紅。」
  柳綃紅白了他一眼,道:「幹什麼呀,我不該等你麼?」
  關山月心裡一陣激動,道:「綃紅,你讓我羞愧,讓我不安。」
  柳綃紅放下梳子回過了身,瞪著美目道:「為什麼?」
  關山月幾乎不敢正視那雙目光,道:「綃紅,你不知道?」
  柳綃紅道:「什麼事,你沒說我怎麼知道?」
  關山月道:「我以為哥嫂已經告訴你了,並且已徵得你的首肯。」
  柳綃紅詫異地道:「沒有呀,什麼事要徵得我的首肯?」
  關山月當了真,雙眉一揚,道:「原來他們……」
  柳綃紅「噗哧」一笑,道:「瞧你,別冤枉人家,人家對咱們還不夠好?逗你玩兒,我早知道了,是二嫂告訴了我,是不是關於心畹?」
  關山月點了點頭。
  柳綃紅道:「我知道了,怎麼樣?」
  關山月道:「我想先問問你。」
  柳綃紅道:「幹什麼問我呀,這是你的事,是你納二房又不是我,你自己願意不就行了麼?」
  關山月道:「綃紅,別這樣……」
  柳綃紅道:「我說錯了麼,你要我怎麼說?」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沒說話。
  柳綃紅道:「你倒是說話呀?」
  關山月道:「綃紅,我又怎能不愧,能不安了……」
  柳綃紅展顏一笑道:「用得著麼,這年頭哪個男人不是一娶三四房呀。」
  關山月道:「可是我不同,別拿我跟一般男人比。」
  柳綃紅道:「怎麼,難道你不知道妻妾眾多,齊人之樂……」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綃紅,我不想,我以為你當初傾心於我,就是我跟一般人不同,對麼?」
  柳綃紅道:「是不錯,可是我聽說你當著心畹姑娘的面,已經點頭答應了,對麼?」
  關山月猛一點頭道:「對,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柳綃紅道:「那幹什麼還問我呀,現在問我,不嫌遲了些麼?」
  關山月道:「不,綃紅,你要不答應,我可以馬上回絕……」
  柳綃紅道:「可別,人家對咱們的很夠,再說二嫂對我說過,我也知道,心畹姑娘外柔內剛,萬一她要走……」
  關山月毅然說道:「我顧不了那麼多,我寧願不要一切,也絕不能讓你心裡有一點委曲,你要不願意,我這就回絕她去。」站起來就往外走。
  「站住。」柳綃紅忙輕喝說道:「你要敢去說個不字,連我你也別想要。」
  關山月回身道:「綃紅,你這是……」
  柳綃紅道:「我說個不字了麼?」
  關山月一怔,旋即他激動地道:「綃紅,你……我不願意你有任何勉強。」
  柳綃紅沒答理,抬手拍了拍床沿,道:「來,過來,坐下來聽我說。」
  關山月悶聲不響地走回去坐了下來。
  容他坐定後,柳綃紅望著他正經地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所以答應這件事,是有三個原因,第一,郭家待咱們如親人,這份情,咱們只有這麼報答……」
  關山月道:「我認為這不必考慮。」
  柳綃紅沒理他,接著說道:「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我跟心畹姑娘見過了,我很喜歡她,她也喜歡我,雖然僅有片刻相聚,我跟她的感情卻不只是惺惺相惜,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份。」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她剛才也跟我說起過。」
  柳綃紅道:「她並沒有騙你,這種事對心畹這麼一個女兒家,她也不會那麼做,你知道,心畹是大哥的小姨,論身份,論家世,都是這世上之最,人家心甘情願,非你不嫁,咱們應該是受寵若驚,自感榮幸……」
  關山月沒有說話。
  柳綃紅接著說道:「第三個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娶妻無非是希望有個家,能生兒養女,傳宗接代,我自己明白,二皮也替我看過相,說我命裡沒有兒女,我既然不能為你生兒育女……」
  關山月臉上有點兒熱,忙道:「綃紅,現在談這個……」
  柳綃紅嗔道:「為什麼不能談,瞧你,一個大男人家臉皮兒嫩得像個大姑娘,甚至於連我這個姑娘家都不如,這又不是什麼邪事兒,女人家誰不嫁人,誰不生兒養女,這是正經大事,再說在這時候我也應該告訴你,難道不對麼?」
  關山月囁嚅說道:「我沒有說不對,只是……只是……」
  柳綃紅道:「只是什麼?」
  關山月眉兒微微一揚,道:「你知道,綃紅,此生此身我已獻國,也一直沒有成家的打算,我不敢成家,不敢拖累別人,既如此我還談什麼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柳綃紅道:「那是你的想法,有朝—日,我是你的妻子,我有義務替你生兒育女,我不能不為你關家著想……」頓了頓,接道:「再說,你如今已不能不成家了,這種事也就不能不預先有個打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你應該明白。」
  關山月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始道:「綃紅,我感激,可是我也愧……」
  柳綃紅道:「你有什麼好愧,你又不是把我丟了……」
  關山月道:「綃紅,我這顆心惟天可表,蒙你垂青,那是我的福份。」
  柳綃紅嬌笑說道:「那你更沒有什麼好愧的了,好了,從今後別提什麼福份,我跟你,是誰的福份我自己明白。」
  關山月沒說話,話鋒微頓之後,柳綃紅逕自接道:「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從今後別讓人家受半點委曲,你知道她跟我不同,我自小跟著二叔在外頭跑,今東明西,走南闖北,什麼苦都吃過,什麼風險也擔過,人家不同,人家是大家閨秀嬌貴女兒家,明白麼?」
  關山月道:「我明白,綃紅,謝謝你,只是無論對誰,我只有一顆心,我怎麼樣對你,也就怎麼樣對她,要我對誰厚一分,對準薄一分,我辦不到。」
  「哎呀。」柳綃紅皺眉叫道:「誰教你分厚薄了呀,我只是讓……」
  關山月道:「別說了,綃紅,我懂。」
  柳綃紅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還有,我剛才聽大哥說起胡家的那位飄紅姑娘,是怎麼回事兒,能說說麼?」
  關山月一怔搖頭,道:「大哥好快的一張嘴,綃紅,我有什麼事不能對你說的?」
  說著,他把那一段說了一遍。
  聽畢,柳綃紅一雙柳眉皺得更深,歎道:「這可是一位多情的好姑娘,可惜……唉,看來這種福氣全被你一人兒佔了,沒多久就是兩三個對你有情,將來日子一久,還不知道又會怎麼樣呢?」
  關山月搖頭說道:「綃紅,但有娥皇,女英於願已足,福氣太大了,那會折我的壽,也就是因福得禍了。」
  柳綃紅搖了搖頭,道:「我看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關山月道:「綃紅,我承認她是個好姑娘,憑良心說,她也確實惹人憐愛,可是綃紅,這件事絕不可能,我只要動胡家一人……」
  柳綃紅道:「你能擔保胡家的人,不會生個回頭之心?」
  關山月搖頭說道:「她自己明白,大哥也說過,恐怕是不可能了。」
  柳綃紅道:「這是人的想法,成事還在天,知道麼?」
  關山月兩眼一睜,道:「綃紅,聽你的口氣好像又……」
  柳綃紅道:「有機會我希望能見見這位好姑娘,你不是剛說過麼,她是位好姑娘,也確實惹你憐愛。」
  關山月皺眉叫道:「綃紅,你……」
  柳綃紅搖頭說道:「別說了,你說沒有用,我說也沒有用,一切要看天意如何,倘若天厚胡家,那該又當別論,對不?不管怎麼說,大哥說的對,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對胡家,必要的時候我也希望你能投以援手。」
  關山月沒說話。
  柳綃紅又說了話,她轉換了話題:「最近的情形怎麼樣,可有什麼變動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10:39

 關山月遂把最近的情形概要地對她說了一遍。
  聽完了關山月這番敘述,柳綃紅點頭歎道:「畢竟是老江湖了,魚殼的眼光也的確高人一籌,只是,他雖然不敢再怎麼樣,還有個白泰官……」
  關山月搖頭說道:「飛弟的一身水性放眼當世僅次於魚殼,魚殼既然不敢再插手此事,白泰官他絕奈何不了飛弟。」
  柳綃紅道:「但願如此了……剛才你說『東宮』已經被老大跟老四下了藥,病發了,我看事情該差不多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談何容易,玄曄的這些兒子沒一個個是省油的燈,在他這些兄弟沒一個倒下去之前,他別想爬上那個座位。」
  柳綃紅道:「你是要幫他剷除盡淨?」
  「不,」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替他留一兩個,留一兩個最難的,這樣才能替他留下心腹大患,以便他們互相傾軋,搞個烏煙瘴氣。」
  柳綃紅道:「那麼,你打算替他留哪一兩個?」
  關山月道:「我如今還在觀察,還沒有決定留誰。」
  柳綃紅笑道:「看看哪個有福氣被你選上了。」
  關山月笑了……
  又說了幾句,柳綃紅「趕」走了關山月,她的理由是夜太深了,他在她樓上待得太久不好,名份雖然定了,到底還沒有成親,多少總該避著點兒。
  於是,關山月走了,他沒有向郭玉龍告辭,他怎麼來,又怎麼走了,沒驚動郭家的任何一人。








第廿六章 論天下
  回到「侍衛營」後,天色已然四更還多,他想睡一會兒,可是沒能睡著,腦中柳綃紅、胡飄紅、杜心畹這三個的影子始終在浮動著,驅之不散,他也沒有意思去驅散她們。
  快五更的時候,他睡著了,終於睡著了。
  可是在他的感覺上還沒有睡多久,就被人叫醒,醒來光亮滿床,叫醒他的是他領班的弟兄燕青。
  他剛睜眼,燕青便含笑開了口:「領班,有人找您。」
  關山月沒聽清楚,睜著睡眼問道:「燕青,什麼時候了?」
  燕青道:「不早了,已經吃過早飯了。」
  「侍衛營」吃早飯的時候比「禁衛軍」、「步軍」以及其他地方都遲些,「侍衛營」都吃過早飯了,想見得時候確實不早了。
  關山月「噢!」地一聲,忙披衣下床,道:「昨兒晚上回來太晚了,又半天沒睡著,唉,要命了,統帶找過我沒有,有事麼?」
  燕青道:「統帶沒找你,倒是有幾個江湖人來找您了。」
  關山月愕然說道:「江湖人?江湖人怎麼進得內城?」
  燕青道:「聽他們說是由『雍王府』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釋然地道:「那就難怪了,他們人走了麼?」
  燕青道:「沒有,在前院等著您呢,等了老半天了。」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是誰,認識麼?」
  燕青搖頭說道:「不認識,面生得很。」
  關山月想了想道:「你去對他們說一聲,我就來。」
  燕青答應一聲走了,關山月匆忙地洗了把臉,穿好了衣裳,也快步跟了出去。到了前院,燕青正陪幾個人聊天談笑,看打扮,確是江湖人,算算十個,最大的卅多歲,最小的卻只有十八九模樣,這些是誰,是幹什麼的?
  關山月正在納悶,燕青已看見了他,忙招呼說道:「領班,在這兒呢。」
  他這一叫,那十個全向這邊望了過來,關山月答應著走了過去,近前,他抬眼剛一打量,那十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已帶領著那九個施下了禮,臉上賠著恭謹的笑:「見過關爺。」
  關山月是個大行家,也有著過人的眼力,只一眼他立刻看出這十個個個目閃精光,身手都不俗,唯一令他皺眉的是這十個人人面露奸狡猾詐之色,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來路,他答了一禮,然後問道:「十位是……」
  那年紀較大的一名忙欠身答禮:「回關爺的話,我們兄弟十個是由『雍王府』來的,昨晚上剛進府,是『集賢館』莫館主跟巴副館主……」
  一提莫太平跟巴不韋,關山月心中立即瞭然,他明白,眼前這十個就是雍郡王找來練「血滴子」的。
  他「哦!」地一聲忙道:「我知道了,那麼十位來找我是……」
  那年紀較大的一個忙道:「雍王爺命我十個先來見見關爺。」
  昨晚上進府,今天一大早就先來見他,由此可見雍郡王對關山月的倚重,也由此可以看出這位四阿哥在做人方面確實很有一套,換個人能不暗生感激?
  關山月忙道:「那真不敢當,真不敢當……」
  轉望燕青道:「燕青,你忙去吧,我陪這十位聊聊,假如統帶有事找我,你就說我陪雍王爺的十位護衛出去了。」
  燕青答應一聲,又向那十個打了個招呼,然後走了。
  燕青一走,這裡關山月也帶著那十兄弟出了「侍衛營」。
  不但出了「侍衛營」,而且出了內城。
  在外城,找了家酒樓,請那十位吃喝了一頓,弄得那十位受寵若驚,好不感激。
  在酒席上,關山月安排文章勉勵了他們一番,要他們好好兒干,以後不愁沒個飛黃騰達日子。同時,他也饒以利害,那十個在嚇得面無人色的情形下,個個指天為誓,矢志不貳。
  這一席酒直吃到晌午方散,關山月命他們回「雍王府」去了,他好久沒到外城來了,預備一個人到處逛逛。他由酒樓出來,望著那十個走了之後,徐步踱向了「天橋」。
  剛到「天橋」正面走來了兩個人,邊走邊搖頭,一個說:「這傢伙真是膽上長了毛,竟敢碰『摔跤大王』的場子。」
  另一個道:「可不是麼?外來的還敢那麼狠,『北京城』裡臥龍藏虎,『天橋』一帶哪路好漢沒有?樂寶林在這兒多少年了,到處是朋友,以我看那傢伙非吃虧不可。」
  「吃虧?哼,我看他能再活著走路就不錯。」
  說著,說著,那兩個擦身走過去了。
  關山月一聽有人要砸樂寶林的場子,而且是外來的,他心裡就一跳,這兩個懂什麼,不是猛龍不過江,那人既然敢上「北京城」找上樂寶林的棚子,他就必有所恃,既如此,吃虧的恐怕是樂寶林而不是那人。
  他一路思索著,飛步向樂寶林的棚子裡趕去。
  到了樂寶林的棚子前一看,果然不錯,是有人在鬧事,而且是像要砸棚子,周圍圍滿了人,可沒一個人說話,千百對眼睛都往棚子裡瞧。
  關山月由人縫裡往裡看,樂寶林的徒弟們傷了好幾個,捂胳膊抱腿的或站或蹲,都在棚子外頭。
  棚子裡,有兩個人,一個是樂寶林,一個則是身軀高大魁偉的四十歲壯漢子,他,濃眉大眼赤紅臉,目光犀利逼人,看上去很英武,眉宇間洋溢著一股蠻橫暴戾之氣,板著臉,坐在一條長板凳上。
  關山月只一眼就看出此人有一身很好的內功,貨真價實上好武學,絕不是單有一身摔跤絕招的樂寶林所能敵。
  他面前,是一張放茶壺的木桌,如今那木桌上嵌著兩顆拳頭般大小鐵球,每一顆入木一半,烏黑髮亮。
  再看樂寶林,他站在木桌的另一邊,一張臉煞白,神情很凝重,也帶著激動與羞愧。
  再看四周,別看樂寶林在「天橋」混了不少年,人頭熟,吃得開,這時候就不見有一個拍拍胸脯仗義上前。
  看情形,棚子裡的樂寶林和那紅臉大漢僵持著,可是關山月明白,這情形僵持不了多久,當即,他開了口:「前面的諸位請讓讓,請讓讓,讓我進去瞧瞧去。」
  一聽有人要進去那就准有熱鬧好瞧,圍觀的人群立即騷動,很快地讓開了一條路來。這一來,千百道目光也都望了過來。
  關山月像個沒事人兒一般,邁步走了進去,樂寶林的徒弟們認識他,一見是他,人人喜悅,個個振奮,抱著胳膊的鬆了手,蹲在那兒的也站了起來。
  可是關山月全當沒看見,他一直往棚子裡走去。
  這時候,樂寶林也被驚動,轉眼外顧,一看是他,神情為之一鬆一喜,邁步便要往外迎。
  關山月忙遞眼色,樂寶林哪得不懂,他站在那兒沒動,同時把目光收了回去,像不認識關山月。
  關山月進了棚子,往桌子邊上一站,抬眼打量了一下,開口說道:「怎麼,摔跤大王今天不練了?」
  樂寶林「嗯!」了一聲道:「今天不練了,你老弟請往別處去吧。」
  關山月訝然說道:「是怎麼回事,莫非這位朋友不讓練?」
  樂寶林道:「是我一點私人恩怨,我有個乾妹子,前兩天剛走,今天這位不知是從哪兒來的,一進棚子裡就找我要人,老弟,你瞧桌上,這兩顆鐵球是這位朋友嵌進去的,我要是不傷木頭分毫地拿得出來,他人不要,轉身就走,我要是拿不出來,今天就非得把我那乾妹子交給他不可,不然我就得躺在自己的棚子裡。」
  關山月明白了,眼前這紅臉大漢是來要柳綃紅的,有八成是「九門提督」那好兒子找來的。
  當即他「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轉望紅臉大漢道:「這位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紅臉大漢冷冷翻了他一眼,沒答理。
  關山月輕咳一聲又問道:「閣下,我請教……」
  紅臉大漢突然開口了,話聲低沉,字字震人:「你是樂寶林的什麼人?」
  關山月道:「我?我是樂大王這棚子裡的常客,每天從早看他練到晚場,這多年來從沒一天間斷過,除非他一天不練……」
  紅臉大漢道:「既然跟他搭不上親朋好友,我勸你趕快離開這座棚子,少問,也別多事,否則血濺在你身上洗不掉。」
  關山月道:「血?有多大仇恨非流血不可,閣下,樂大王憑一技餬口混飯吃,在這年頭不容易,我看你閣下也像個江湖上的英雄好漢,何必為一點小事傷和氣鬧流血,有道是:『能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我願意做個和事魯仲連……」
  紅臉大漢兩眼一瞪,精光四射,凶威奪人,道:「怎麼,你打算伸手管?」
  關山月像沒看見,微一點頭,道:「請閣下看我薄面……」
  紅臉大漢倏然冷笑,道:「你面子大,行……」
  冷然抬手一指,道:「你能把那兩顆鐵球拿出來,今天我衝著你的面子,站起來拍拍屁股走路,要不然你給我站到外邊去。」
  關山月還待說話,紅臉大漢已然沉聲又道:「我今天只找樂寶林,不找你的霉氣已算天大便宜,朋友,你要知足,別惹我動了肝火,改了主意。」
  關山月眉鋒一皺,望向兩顆鐵球,道:「鐵球只一半露在外面,既圓又滑,我怎麼拿得出來,你閣下這不是存心難為人麼?」
  紅臉大漢抬手往外一指,道:「那麼,你給我站到外邊去,別等我再說第二句。」
  關山月沉吟說道:「我走了,樂大王怎麼辦……」一搖頭,接道:「不,我要試試,閣下,話是你說的,只我能不傷木頭的拿出來,你就馬上走路不要人了?」
  紅臉大漢面露鄙夷之色,冷笑說道:「不錯,是我說的,你行麼?」
  關山月道:「我不敢說准行,可是我願意試試。」
  說著,他兩眼望向桌面,自言自語地道:「這……不傷木頭……
  這怎麼拿法,不是存心難人開玩笑麼?鐵球是圓的,又滑,也只有一半在外面,這……」遲疑著把手伸向了鐵球。
  樂寶林這時候想笑,但是他沒有笑。
  棚子外樂寶林的徒弟們,還有圍在四周看熱鬧的,全都屏息聚神地盯著關山月伸出的那雙手。
  而,手剛伸一半,關山月突然又縮了回來,轉望紅臉大漢道:「閣下,敲敲它,讓它掉到桌子下面去可以麼?」
  紅臉大漢冷然搖頭,道:「不行,一定得把它拿出來。」
  關山月眉頭一皺,道:「你這是存心……哎呀,這就要命了,我剛說過,這東西既圓又滑,只一半露在桌面外,讓人從何著力呀。」
  紅臉大漢道:「假如你有很不錯的內功那就好辦。」
  關山月道:「內功,我要是會內功我早就伸手了,還用跟你閣下囉嗦這麼多?真是,內功,早知當初我就該練練。」
  紅臉大漢道:「如今太遲了,我沒有太多的耐性,你請外邊去吧。」
  關山月一搖頭,道:「不,我要試試,說什麼今天也得試試,話我已經說出了麼,這個人我丟不起,定得試它一試。」
  說著,他又伸出了手,不,這回是伸出一根指頭,食指,像是怕鐵球燙手,慢慢地伸了過去。
  紅臉大漢冷笑道:「朋友,我沒有拿火烤過它。」
  關山月像沒聽見,手依然往前伸,終於,他那根食指按在了左邊那顆鐵球上,然後,他往上提……
  棚子外突然響起了驚呼:「快瞧,大夥兒快瞧,起來了,起來了……」
  「天,這是什麼功夫?」
  「哈,原來這位是真人不露相,有兩手呢。」
  「我說嘛,要不是會兩手,有自信,怎麼敢進去攪這檔子事!」
  不錯,關山月他是有兩手,他那根食指像吸鐵石,那顆拳頭般大小,既圓又滑,既黑又亮的鐵球,就黏在他那根食指上被緩緩地提了起來。
  紅臉大漢勃然色變,目射驚駭,霍然站了起來。
  紅臉大漢勃然色變,目射驚駭,霍然站了起來。
  就這時候,關山月把鐵球放在一旁,長長地吁了一口大氣,搖著頭自言自語地道:「不容易,真不容易,到底被我揪了出來,費了我好大的勁兒,瞧,這麼大冷天我一身是汗……」
  紅臉大漢突然冷笑說道:「我走眼了,原來朋友是位高人……」
  關山月像沒聽見,搖頭道:「還有一顆,要命了,又得費一番勁兒,弄一身汗……」
  紅臉大漢道:「不用了,朋友,我認栽就是,話是我說的,我走。」
  他當真是一諾千金,說完了話,轉身要走。
  「慢走,閣下。」關山月突然一聲輕喝。
  紅臉大漢猛然回身,瞪著關山月道:「朋友,我招子不亮,沒瞧出朋友是位高人,已然認栽了,你朋友還有什麼不放的?難道……」
  關山月道:「你沒瞧見麼?還有一顆……」
  紅臉大漢道:「我說過,那一顆不用再拿了。」
  關山月道:「這意思就是說,事完了,你要走了?」
  紅臉大漢道:「不錯,話是我說的,這點信用我還有……」
  關山月道:「我知道你一諾千金,很重一個信字,也很讓我佩服,只是,閣下,你這樣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想鬧事就鬧事,想了事就了事,有這麼容易麼?有這麼便宜麼?今天我要是讓你這麼一走了之,江湖上會笑這臥龍藏虎的『北京城』沒有人,也從此不會有人再把『天橋』的朋友放在眼裡。」
  紅臉大漢臉色一變,道:「我明白朋友的意思,那麼你說怎麼辦吧?」
  關山月道:「我,我要來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抓起桌上鐵球只那麼一握,隨即攤開手道:「只你能把它揉圓了,不必如原形,我立即拱手送你出『天橋』,要不然委曲你,向樂大王叩三個頭再走。」
  場外驚呼迭起,紅臉大漢大吃一驚被震住了。
  關山月的手裡哪是什麼既圓又滑的鐵球,分明像一塊剛被抓過的面,長長的,扁扁的,上面還有五道鮮明的指痕。
  良久,紅臉大漢方始定過神來,關公變成了曹操,白著一張大臉,驚駭欲絕地望著關山月,久久方憋出一句:「朋友你……你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關山月淡淡說道:「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樂大王的一位乾妹子在我那兒,如今她是我的人,你閣下如果想要她,儘管找我。」
  紅臉大漢道:「我說過,人我不要了。」
  關山月道:「我聽見了,可是我還沒看見你叩頭。」
  紅臉大漢道:「朋友,人須讓一步,味要減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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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你也懂,剛才怎麼說,你可曾讓一步,減三分?」
  紅臉大漢渾身一顫,道:「這麼說,今天這三個頭,我是非叩不可了?」
  關山月道:「恐怕是,不然你別想出『天橋』。」
  紅臉大漢雙目暴睜,猛一挫牙,道:「認栽認到底,好吧,我叩。」
  一矮身,他真要跪下去,可是他並沒有再往下跪,搶起斗大的拳頭,猛力搗向關山月小腹。
  關山月陡揚雙眉,冷笑說道:「閣下,你是不想要這隻手了?」
  他剛要閃身揚掌,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闞奎,大膽,兄弟,手下留情。」
  關山月一震沒動,紅臉大漢機伶一顫,翻身跪倒在地,沒敢仰視,便連動也沒敢再動一動。
  樂寶林訝然向柵外望去,只見一位身材頎長的俊朗中年人由圍觀人群中走了過來,忙道:「兄弟,這位是……」
  關山月道:「『南海』郭玉龍。」
  樂寶林驚呼一聲連忙迎了出去。
  郭玉龍卻先他拱起了雙手,含笑說道:「老哥哥,前次接紅姑娘,我因事沒辦法親來拜望……」
  樂寶林忙道:「郭大俠,您這是折煞樂寶林,早想給你請安去,只是……只是,您知道,樂寶林是個百姓……」
  郭玉龍含笑說道:「老哥哥別客氣了,彼此不外,容我把眼前事處理一下咱們再詳談,我來遲一步,害得老哥哥受驚受氣,要不是兄弟可巧來了『天橋』,我的罪孽就大了。」
  樂寶林道:「莫非這是您的……」
  郭玉龍道:「老哥哥,他正是我舊日的部屬,剛由『南海』來,得罪之處還望老哥哥看我薄面……」
  樂寶林忙道:「什麼話,什麼話,郭大俠這是折我,既然是自己人,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唉,這位也不早說……」
  郭玉龍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幸好是你……」
  關山月道:「大哥,我趕巧了,我並不知道……」
  郭玉龍道:「知道不知道都一樣,是他該死。」
  隨即轉望紅臉大漢,臉色一沉,道:「闞奎,你可知道你是跟誰動手麼?」
  紅臉大漢顫聲道:「爺恕罪,闞奎不知道。」
  郭玉龍道:「他就是關山月關爺。」
  紅臉大漢一聽這話差點沒嚇癱了,機伶一顫忙道:「爺恕罪!闞奎有眼無珠,不知道是關爺,要不然……」
  郭玉龍淡然截口說道:「我再告訴你,你要的人如今在我這兒,而且是關爺的未婚妻,你如果要的話,去砸我的門好了!」
  紅臉大漢顫聲說道:「爺,您開恩!闞奎糊塗,闞奎該死,闞奎知過了!」
  郭玉龍道:「你既然知過了,我也不再說什麼了,剛才我所以攔阻關爺,那是我看在猶在稚齡的秀姑份上,如今我饒了你,也是看在秀姑份上,希望你將來能使她在人前抬得起頭,你走吧!江湖任你去,只從此不許提你曾是『南海』的人!」
  紅臉大漢猛然抬頭,白著臉悲聲說道:「爺!闞奎求您……」
  郭玉龍道:「你知道我的家法與規矩!」
  紅臉大漢突然撲地放聲大哭,其慟,其悲,像個被爹娘趕離家門的不肖子!
  關山月看得好生不忍,他有心代為求個情,只是他剛要張口,郭玉龍那裡已然淡淡說道:「兄弟!今日事,就是燕翎他們也是一樣!」
  關山月不便再說,地上紅臉大漢卻突然仰起了頭,涕淚四流,哭得像個淚人兒,他悲聲說道:「爺!闞奎從此要不知改過,自己碰死南山,謝謝您多年來的恩典,闞奎辭別了!」
  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爬起來飛步而去!
  郭玉龍望著那魁偉的背影,神情忽然一黯,歎了口氣。
  關山月道:「大哥!您何忍?」
  郭玉龍搖頭說道:「不然,兄弟,當日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他又何忍,不這樣我無以對『南海』千百部屬,也沒辦法管束我的兒子!」
  郭玉龍稱最當世,人人敬仰,「南海王」威震宇內,宵小膽寒,「南海」的人個個出類拔萃,稱健兒,稱俊彥,武林中提起莫不雙挑拇指,這一切豈是僥倖!
  郭玉龍鐵面無私,紀律嚴明,恩威並用,由此可見一斑!
  樂寶林一旁動容,關山月暗暗敬佩之餘,道:「大哥,我看他也是個性情中人,一條有血性沒奢遮好漢子,膽識,所學都不差,只是……」
  郭玉龍歎道:「兄弟,你沒說錯,他本是個獨行大盜,有一年在『南海』作案,被我派人緝獲,我因為愛他是個漢子,把他留在了『南海』,多年來經我的調教感化,那凶殘暴戾之氣也消斂得差不多了,只可惜他性情剛烈容易衝動,做事也向來不先考慮,他今後要是不知悔改,只怕毀了他自己!」
  關山月道:「他又怎麼跑到這兒來向樂大哥要綃紅?」
  郭玉龍道:「他是護送心畹到京裡來的八個人中的一個,『九門提督』轄下的『查緝營』裡有他一個朋友,可巧兩人碰見了,那個人請他吃喝了一頓煽動了他,他不問青紅皂白乘著幾分酒意就跑到這兒來了,是他們攔他不住,只好去稟報了我,我一聽之後停都沒稍停地便親自趕了來,還好,兄弟,你比我早到了一步,要不然萬一樂大哥有點……」
  關山月截口說道:「大哥!真要說起來,他也是為朋友,僅能判他個糊塗……」
  郭玉龍雙眉微揚,道:「他何止糊塗,你說他幫了誰?」
  關山月明白了,搖搖頭,沒再說話!
  郭玉龍卻又說道:「兄弟!在這兒碰見你更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關山月道:「大哥!有什麼事兒麼?」
  郭玉龍道:「是有點事兒……」
  抬眼四下望了望,看熱鬧的人雖已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不少人留連不去,瞻仰這兩位奇人的風采。
  他向關山月一遞眼色,道:「兄弟,咱們進樂大哥這棚子裡坐坐去!」
  有了這句話,樂寶林連忙吩咐徒弟們收場、倒茶,他的徒弟著實忙了一陣,等郭玉龍、關山月坐定後,他又支開了他的徒弟們,然後陪著他兩位坐在了一旁。
  等他坐定了,郭玉龍這才說道;「兄弟!江南來人帶來了口信兒,你那位金兄弟報平安,我先告訴你一聲,免得以後你聽了擔心!」
  關山月忙道:「怎麼?他那兒出了事兒?」
  郭玉龍道:「你忘了!魚殼雖然收了手,可是還有個白泰官!」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白泰官怎麼樣?莫非他找上了……」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你也許知道白泰官這個人,他出身不正,名利之心又重,再說他又沒碰上你,他豈肯放過金飛?」
  關山月冷笑說道:「恐怕他未必能討得好去!」
  郭玉龍道:「所以說金飛報來了平安二字。」
  關山月道:「大哥,詳情如何?」
  郭玉龍道:「讓我從頭說起,你知道張蒼水這個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知道,張大人是先朝遺臣!」
  「不錯!」郭玉龍道:「他有個部屬官拜把總,姓石,跟你那位飛兄弟交情很好,你那位飛兄弟這次太湖行刺,有一半是受了這位姓石的把總的托付……」
  關山月「哦!」了一聲,但沒接口!
  郭玉龍接著說道:「你那位飛兄弟如今跟海珠格格在『宜昌』湖上的『獨龍崗』上,手下有好幾百名健兒,儼然是一寨之主,一湖之王,他在太湖行刺未遂之後就回到了『獨龍崗』上,可是沒多久就被『吳縣』的一名捕頭打聽到了他的下落……」
  關山月道:「於是他們就把消息透露給了白泰官?」
  郭玉龍道:「不錯,兄弟!那名捕頭打聽到你那位飛兄弟之後,懾於他的威名勢力,一直沒敢動,可巧這時候白泰官奉旨緝拿刺客,那名捕頭就把打聽來的告訴白泰官,白泰官逞能,當時就自告奮勇,獨自一人找上了『獨龍崗』……」
  關山月道:「他還能下得來麼?」
  郭玉龍道:「你那位飛兄弟好心腸,也顯得他心智不凡,在白泰官一進『獨龍崗』下的『獨龍村』時他就知道了,他用上了江湖上慣用的那一套,先派了個高手把白泰官戲弄了一番,挫了他的銳氣,然後又派人恭迎他上山,在山上大擺宴席……」
  關山月笑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恐怕這是鴻門之宴!」
  郭玉龍笑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當初劉邦有個大將樊噲保駕,如今白泰官則只是一個人,在酒席上,你那位飛兄弟大大地顯露了幾手,一直把白秦官弄得心灰意冷之後才又排隊恭送他下了『獨龍崗』,我敢說,白泰官絕不敢再有二次踏上『獨龍崗』的勇氣了!」
  關山月笑了!
  樂寶林一拍大腿,道:「痛快,這種人就得整整他!」
  郭玉龍笑道:「可不是麼,要不然白泰官永遠不會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兄弟,這是你那位飛兄弟托人帶來的口信兒,向你報平安,我已經告訴綃紅了!」
  關山月道:「謝謝你,大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11:55

  郭玉龍笑了笑道:「別謝,真要謝的恐怕還在後頭!」
  關山月微愣說道:「怎麼?大哥,還有?」
  郭玉龍道:「不錯,是還有,不過我要先說明,這是我從側面聽得的消息,正確不正確目前我還不敢說,你不妨把這個消息透給胤禎,讓他去打聽,去證實,只要正確,我擔保他必會重重賞你一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有這麼大好處?」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不信你且試試看!」
  關山月道:「大哥還沒告訴我,讓我拿什麼去試?」
  郭玉龍笑道:「這是我第一次見兄弟你沉不住氣,好吧,我說,聽著,兄弟,『東宮』害病的消息傳到了玄曄耳朵裡去了,聽說玄曄預備召集幾位大臣商議大計……」
  關山月道:「商議什麼大計?」
  郭玉龍笑道:「兄弟,聰明如你者,這還用問麼?」
  關山月心裡一陣猛跳,道:「大哥,玄曄預備召集哪幾位大臣?」
  郭玉龍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只要有大學士張英,張廷玉,幸貝勒隆科多,大將軍年羹堯跟陳閣老,那就對胤禎大大的有利,兄弟,這話你明白麼?」
  關山月忙點頭說這:「我懂,大哥,這幾個全是胤禎的人,尤其隆科多,他是胤禎的六舅,遼左世族,權傾人君,富可敵國,他是傾身擁護胤楨的第一人!」
  郭玉龍笑道:「不錯,兄弟,那麼你該知道何以教胤禎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龍笑道:「那麼,我不坐了,你也該走了,兵貴神速,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於人,兄弟,這種事是慢不得的,別讓其他的幾位搶了先,趕快立功領賞去吧!」
  他站了起來,關山月也笑著站了起來,匆匆向樂寶林打了個招呼之後,他先出了棚子走了。
  關山月的腳下何等之快,片刻之後他就到了「雍王府」,直闖雍郡王的機密所在——書房。
  好在「雍王府」的人誰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沒人攔他,可是他闖書房卻撲了個空,轉出來碰見了高人榮!
  高人榮驚喜地向他打了個招呼:「關兄,好久不見了……」
  關山月忙道:「人榮兄,你我待會兒再談,王爺呢?」
  高人榮道:「進宮去了,怎麼,有事兒?」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他怎麼偏偏在這時候……人榮兄,我有大事稟報,王爺什麼時候進宮?」
  高人榮道:「一大早就進宮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怕是宮裡有什麼事給絆住了,福晉在,稟報福晉行不行?」
  關山月搖頭強笑,道:「人榮兄,你知道,有些事福晉辦不了,也做不了主!」
  高人榮點頭說道:「也是,我糊塗,那麼,關兄看怎麼辦才好?」
  關山月苦笑說道:「那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闖進宮去把王爺拉出來,只好等了,希望別因為他這一趟宮誤了他!」
  高人榮道:「我看不如請福晉馬上進宮一趟,把王爺請回來!」
  關山月搖頭說道:「恐怕不行,要是宮裡真有事,就是福晉去也不能把王爺馬上請回來!」
  高人榮道:「那怎麼辦……」
  關山月一搖頭,道:「苦就苦在又不能寫在紙上請福晉送進宮去,不管了!等吧,要是福,怎麼樣都是福,要不然的話,誰也沒辦法!」
  高人榮沒有說話,關山月話鋒微頓之後抬眼說道:「人榮兄,這趟辛苦了,我一直在忙,所以一直沒機會跟你碰個頭敘敘別後聊聊,希望別見怪!」
  高人榮道:「關兄這是什麼話,還跟我客氣?你要這麼說就見外了,我知道關兄是個大忙人,連個自己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關山月笑道:「我這是窮忙,永遠忙不出個名堂來!」
  高人榮道:「哪兒的話,誰不知道關兄是王爺的心腹左右手!」
  關山月搖頭說道:「那是王爺看重,其實只要能進『雍王府』,誰又不是王爺的心腹左右手?就拿人榮兄你來說,是王爺的貼身……」
  高人榮搖手說道:「別提我,比起關兄來,我還差得多,再說……」
  勉強地笑了笑,接道:「我在王爺身邊也待不多久了!」
  關山月一怔,惑然說道:「人榮兄這話……」
  高人榮道:「再過一個短時期,我預備向王爺辭職!」
  關山月詫異地道:「人榮兄莫非另有什麼高就?」
  「高就?」高人榮笑了笑道:「關兄該知道,論差事,哪還有比這『雍王府』當差糧俸更優厚的?這差事是金飯碗,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關山月道:「那是為什麼?人榮兄不是一直幹得挺好麼?」
  高人榮淡淡一笑道:「也沒什麼,什麼事都一樣,干久了總會怕的,這就跟吃慣了大魚大肉,想換點淡的吃吃的道理一樣,尤其我這個人,幹什麼都沒有常性,再說,我能力有限,一直沒能給王爺出多大力,閒待著也是閒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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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搖搖頭,隨口說道:「沒想到人榮兄一趟遠門回來後,有這麼大的變化……」
  高人榮臉色微微一變,道:「關兄,這跟出遠門無關,就是王爺當初沒派我出去這一趟,到時候我也會辭職的,這打算在我心裡醞釀了很久了!」
  他臉上的異樣變化,全被關山月看在了眼內,關山月心裡跳了一跳,略一沉吟之後,他抬眼問道:「那麼,人榮兄已有了去處麼?」
  高人榮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還沒有,我根本也沒打算往哪去,關兄知道,我是個江湖出身,落葉歸根,我只有江湖一條路走!」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人榮兄既在『北京城』這『雍王府』待過,一旦再回到江湖去,恐怕不容易待,這道理人榮兄該懂!」
  高人榮臉上閃過一絲抽搐,點頭說道:「關兄,這道理我懂,我這趟出門,一路之上……」他忽然改口接道:「總而言之一句話,江湖上的朋友,是永遠瞧不起在官府裡待過的人,凡在官府裡當差的人,一旦回到江湖上去,他也永遠再難抬起頭來!」
  關山月一見他轉話,更肯定毛病是出在他這趟出遠門上,他略一思忖,抬目說道:「既然如此,人榮兄何必再回到難待的江湖去,再說人榮兄在王爺這兒幹得挺好的,又不是待不住了!」
  高人榮道:「我寧願……唉,沒辦法,我這個人沒有常性!」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人榮兄既然去意這麼堅決,我也不便再說什麼,我也有同感,像你我這一種人,一旦再到江湖去,是會受盡委曲的,所以有很多人寧願在江湖下九流混,也不願到官府來當差,除非偌大一個江湖也沒有個容身之地,只有跑到官府來出力賣命,避避風頭存個身,混口飯吃!」
  高人榮雙眉軒動了一下,沒說話!
  關山月接著也避開正面,繞著圈子問道:「人榮兄這趟是在什麼地方採購了大批的虎鯊魚皮?」
  高人榮笑道:「說來也夠瞧的,我從『遼東』到『廣東』,沿海一帶幾乎跑遍了,最後在『廣東』才好不容易地弄到了幾捆。」
  關山月道:「為什麼一直到『廣東』才……」
  高人榮搖頭道:「咱們不懂,據當地的漁民說,那是季節的關係,『遼東』一帶這時候正是天寒地凍,鯊魚怕冷,所以都湧往了『廣東』沿海一帶,同時『廣東』沿海一帶也是鯊魚經常聚集的所在。」
  關山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還有這一說,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不出門永遠難增見識,人榮兄……」頓了頓接問道:「怎麼樣,虎鯊挺凶吧?」
  「凶?」高人榮搖頭說道:「何止是凶,這東西真是名符其實,稱它虎鯊,一點不錯,我親眼瞧見漁民們捕鯊魚,弄塊肉往海裡一丟,頃刻間海水翻騰,肉就沒了影兒,假如再弄點獸血混在海水裡,轉眼間就能引來一大群,聽漁民說這東西鼻子靈得很,只有一點血腥味兒,它在幾里之外也能聞得見……」
  關山月道:「乖乖,這要是個人掉進海裡去,那還得了?」
  高人榮臉色一變,縱笑說道:「可不是麼!聽他們說當地有那麼一幫人,專門跟官府作對,只一逮著官府的人,馬上就丟進海裡喂虎鯊。」
  他這異樣表情又被關山月看在了眼裡,關山月的心裡又跳了一跳,他在揣測這是怎麼回事,高人榮那裡又說了話:「別看這東西一條沒多大,要不是三兩個壯漢還真難對付它,我瞧見過,兩三個壯漢跟它折騰老半天才能把它拉到船上來,可真不容易。」
  關山月開口說道:「漁民們小覷不得,長年生活海上,跟風浪搏鬥,跟大魚折騰的漁民們,怕不人人都有一套。」
  高人榮道:「那可真是,他們人人都有好幾百斤力氣,有一次我跟個漁民比胳膊,你猜怎麼樣,我的臂膀還不及他手腕粗。」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誇張了。」
  高人榮正經地道:「不,關兄,是真的,事實也沒有摻假,你要是不信,什麼時候你走趟沿海去瞧瞧去……不,像咱們這種人最好還是別去,『雍王府』在『北京城』稱是大府邸,誰不敬畏三分,可是在那兒吃不開,他們不但不把你放在眼裡,甚至還仇視你,輕鄙你,這滋味不好受,當然,要是關兄去,那該又當別論,他們誰動得了關兄。」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看得起我,他們卻未必,只怕我去了沿海,也是被他們逮著丟進海裡喂虎鯊的命。」
  高人榮臉色陡然一變,縱笑說道:「關兄會說笑!」
  關山月心裡當即明白了幾分,可是他還不能斷定,當然他也不便點破不便明問,他沉吟了—下,道:「這麼說,人榮兄好不容易才弄到幾捆虎鯊皮,怕也跟他們仇視咱們這種人,輕視咱們這種人有關了!」
  高人榮點點頭說道:「是的,關兄,一點不錯,起初我找上了當地官府,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漁民們說逮不著虎鯊,你能拿他們如何?我看得出,那些小衙門也不敢過份,後來我只有自己進了漁村,總算好,到底出高價買了幾捆,竹槓讓他們敲到了家!」
  關山月搖頭道:「好厲害,將來有機會,我非去見識見識不可。」
  只聽大門外傳來了叱喝:「王爺回府。」由遠而近,一聲聲地傳了進來!
  關山月精神一震,笑道:「好不容易,總算把他等回來了!」
  高人榮遲疑了一下,道:「關兄,我稟報王爺的,跟剛才對你說的有點出入,請別跟王爺提,還有我的主意,暫時……」
  說還沒說完,雍郡王已帶著幾名親隨行了進來,他滿面春風,一臉都是笑意,像是有什麼喜事。
  關山月剛低低一聲:「我明白,人榮兄請放心!」
  那裡,雍郡王「喲!」地一聲道:「怎麼小關也在這兒……」
  旋即爽朗而高興地大笑說道:「行,你們去吩咐廚房一聲,置酒設宴,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喝幾杯,快去!」
  一名親隨應聲飛步而去,他則大步走了過來!
  「王爺!」高人榮恭謹地施下禮去。
  雍郡王抬了抬手,笑著道:「人榮,一天見好幾次,別那麼多禮,免了,免了!」
  隨即轉望關山月,笑問道:「小關,今兒個什麼風呀?」
  關山月含笑欠了欠身道:「王爺,我特來給您請安!」
  「請安,」雍郡王笑道:「那你不該稱我,而該稱聲奴才或是屬下。」
  關山月道:「我本打算這麼說,可是我明知道這您不愛聽。」
  雍郡王擺手道:「算了,算了,別惹我生氣了,一日不見如三秋,來,咱們到書房坐著聊,人榮,給我沏壺好茶!」
  他拉著關山月行進了書房,高人榮在背後答應了一聲!
  書房裡坐定,雍郡王臉上笑容不減,望著關山月道:「小關,我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是來給我請哪門子安的,嗯,記住,實說。」
  關山月道:「王爺,您的眼光永遠犀利而厲害,我是來報喜訊的。」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什麼喜訊?喜訊永遠是好的,快說,我重重有賞。」
  關山月道:「我不求賞,王爺,您平日給予我的已經夠多了,只是您令人等得不耐煩,希望別因為您這趟進宮,誤了您的大事。」
  雍郡王頭一偏,笑道:「是麼?恐怕不至於吧。」
  關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看來我是白跑這一趟,瞎操心了。」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一定,先別下斷,你我都說說,看看是不是一回事兒,說不定你來報的是另一件。」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夠貪的,我來報的是有關皇上要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叭!」地一聲拍了大腿,笑道:「我想貪也沒辦法了,不謀而合,簡直跟當年諸葛探周郎一樣,兩人手心都是個火字……」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敢自比諸葛!」
  「那是。」雍郡王點頭笑道:「既生瑜,何生亮,要死的話,你會讓我嫉妒死,我想盡辦法也要除去你這個比我還強的人,結果我被你三氣活活給氣死了,不行,不行,這怎麼行?」
  他哈哈大笑,關山月心裡卻一跳,心想:巧了,不正是這個情形麼?看來當年事要重演於今……
  他這裡在暗想,雍郡王卻道:「小關,不管怎麼說,你永遠是我的好心腹,我仍然有賞,而且是重賞,說吧,你要什麼?」
  要什麼,要他愛新覺羅王朝,他肯給麼,能給麼?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爺,我不要什麼,也不敢居功,因為我只是個傳話人,要賞您請重賞那真正有功之人!」
  雍郡王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不是你,那麼是……」
  關山月道:「郭玉龍,他告訴我的,要我速報王爺知道!」
  雍郡王尖聲叫道:「郭玉龍,怎麼會是他?他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你……」
  關山月淡然說道:「王爺您以為他心向誰?」
  雍郡王道:「向我?」
  關山月道:「王爺,他大可以把這消息透給別家阿哥,或者隱而不說,秘而不宣,您想是也不是?」
  「對!」雍郡王猛一點頭,道:「對,有賞,我絕對有賞,而且是兩份,不少他的,也絕不能讓你白跑白操心……」
  關山月道:「王爺,我倒不必,只是今後您對人家……」
  雍郡王忙道:「不會了,不會了,那怎麼會,人家這樣對我,我怎會再猜疑人家?瞧你這樣一說,我還有良心麼?……」關山月在心裡笑了。
  而,雍郡王也突然—笑搖頭:「只是,沒想到,真沒想到,他的消息居然比我還要靈通,還好他是心向著我,要是他心向著別個,那還得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就在這剎那間,他知道他錯了,他弄巧成拙做錯了,對一隻狼,是永遠難換取它的心的!他明白了,可是已經太遲了,他知道再回頭解釋,就是解釋得再巧妙也是多餘,也是白費!
  是故,他沒多說,僅是淡然一笑,道:「只怕不然,他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您已經早進了宮了,看來他的消息還是沒您靈通!」
  雍郡王抬眼深注,道:「小關,想必這幾天你跟他走得很近!」
  關山月道:「王爺說誰?」
  雍郡王道:「誰?你跟我裝糊塗!」
  關山月道:「王爺,我真不知道,跟您,我不會,更不敢!」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就算是吧,郭玉龍!」
  關山月道:「王爺,這話怎麼說?」
  雍郡王道:「要不,你怎麼幫他說話?」
  關山月道:「王爺,您該明白我說的是實情,再說,那也是您的授意,是為了您,要不我關山月不認得誰是郭玉龍!」
  雍郡王笑了,忙道:「瞧你,怎麼說著說著就動火兒,別火,行不?我說著玩兒的,幹什麼生這麼大氣呀,我自己授意你跟他接近,難道我自己說的話全忘了,你一天到晚為我絞腦汁,賣力流汗,難道我是傻子,或者沒良心,一點都不知道,不領情,好了,小關,開開玩笑奈何動起了肝火……」









第廿七章 縱英豪
  關山月揚眉說道:「王爺,不是我大膽敢當面說您,您以這種態度對人,尤其是對您的親信、您的心腹,可大大地要不得,假如再這樣下去,我擔心您會無可用之人,誰敢再為您效力賣命,誰又願意?」
  雍郡王皺眉叫道:「要命,要命,早知道會惹來這麼大麻煩,說什麼我也不敢……真是悔不當初,小關,你饒饒人,留留情,行麼?待會兒酒宴上我自罰三杯賠罪,怎麼樣?」
  關山月淡淡說道:「王爺,我可不敢!」
  雍郡王道:「得,還沒完沒了,你不敢,小關,你去打聽打聽,放眼內城,除了皇上那不算,誰敢這麼當面……」
  關山月道:「王爺,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當年唐太宗怕的就是杜如晦、房玄齡、魏征這班賢相,因為他們敢言,而且敢直言,您要是氣惱不愛聽,下次我關山月不說就是!」
  雍郡王道:「下次不說就算了,哪有那麼便宜?」
  關山月道:「那麼,王爺,我請罪!」
  雍郡王眉宇抬起,道:「好了,好了,我的老天爺,我還敢拿你治罪,治了你,我的皇上還想不想當?小關,我愛聽,我敢自比李世民,下次多多益善,你不說,我找你說,行了麼?」
  關山月還待再說……
  雍郡王已然又道:「小關,你是不是來跟我過不去的?再說我一日不見你如隔三秋,見了你馬上吩咐置酒設宴,可巧今天又是滿懷高興,一天的喜事,你好意思麼?」
  關山月深諳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當即倏然一笑,沒再說話!
  適時,高人榮送茶進書房,雍郡王向他擺手說道:「人榮,廚房瞧瞧去,催他們馬虎一點兒,我等不及了!」
  高人榮答應著往外退,關山月適時笑道:「王爺,幹什麼這麼急,這席酒不至於遲到您被立為太子,搬進『東宮』才擺上吧!」
  高人榮已退出門外,雍郡王看了關山月一眼!
  關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王爺,您大可不必,您身邊的人,都是您的心腹。」
  雍郡王搖頭說道:「我的看法跟你不同,防人之心不可無,便連福晉暫時也不打算讓她知道,這種事無論怎麼說,少一個總比多一個人知道好!」
  這位雍郡王的確……
  關山月心往下一沉,笑道:「還好,我剛才沒請福晉進宮請您去!」
  雍郡王道:「你真要那麼做了,誰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話鋒忽地一轉,凝目問道:「對了,小關,你剛才跟誰在說話?高人榮?」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您放心,沒提到這件事半個字,我跟他談的是他這趟出遠門的經過,王爺,這點警覺我還沒有麼?」
  雍郡王道:「你有,剛才你怎麼說的,我看你一眼你還……」
  關山月道:「我總覺得您過於小心!」
  雍郡王道:「凡事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小關,在別的方面或許你比我強過數倍,可是你看人的眼光卻未能比得上我……」
  關山月道:「那是,王爺天生一雙龍目!」
  雍郡王笑了,他著實地很高興,這句話正順耳稱心:「別捧我,小關,也別讓我把你看成一個諛臣,對於這府裡的任何一人,我比你跟他們相處的久,瞭解他們也比你多,我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我還角逐的什麼帝位,高人榮他不知道怎麼搞的,這趟出門回來後,變得沉默寡言,像是有什麼心事,這並不太明顯,可是我直覺地感到他跟以前,沒出門以前有點不同了!」
  好厲害,委實厲害!
  關山月心頭震動,表面上卻淡然一笑道:「王爺,假如您出趟遠門回來,在身心交疲的情形下,只怕您也會這樣,而且說不定比他還糟!」
  雍郡王搖了搖頭,道:「小關,他剛才可曾跟您提過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沒有,王爺,完全是他出遠門的經過,我看他津津樂道,意興飛揚,挺高興的,剛才您不也看見了麼?」
  雍郡王沉吟說道:「但願如此,小關,不提了,談正經的事,我知道了,你可有以教我?」
  關山月心裡想著高人榮,口中卻道:「王爺,您該為自己鋪條路,架座橋!」
  雍郡王道:「小關,此話……」
  關山月道:「王爺,才智如您……」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何指,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該怎麼做?」
  關山月道:「王爺您可知道皇上預備在什麼時候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道:「這在皇上沒頒旨諭以前誰也不知道,不過以我看絕出不了三天,皇上做事一向如此,一件事,只要有消息一透出,那麼這件事的付諸實施,絕過不了三天!」
  關山月道:「這恐怕就是別位阿哥不如您之處,王爺,您可知道皇上預備召集哪幾位御前大臣咨議這件大事麼?」
  雍郡王道:「恐怕少不了熟知的這幾個,隆科多,張廷玉,年羹堯,陳閣老,索額圖,湯斌,徐無夢……」
  關山月道:「王爺,您要留心索額圖等三人!」
  雍郡王道:「為什麼,有理由麼?小關?」
  「索額圖是二阿哥的人,湯斌、徐元夢是『東官』的師傅,尤其索額圖,他更是二阿哥的親信,多年來皇上一直讓他照顧二阿哥起居!」
  雍郡王點頭說道:「有道理,有道理,他絕不會贊成廢老二,他是老二的心腹,一旦老二坐上寶座,他就是大功臣一個,他怎麼會贊成廢老二,不過還好,皇上對這老傢伙平素就沒有好感,當初立老二時,他倡議凡太子服御都用黃色,所定一切儀位,幾幾乎乎跟皇上差不多,從那時候起,皇上就討厭他,所以我看皇上並不一定會聽他的!」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可是您別忘了,索額圖有謀略,也有大功,當初除鰲拜,還有,尼布楚之役,他折衝俎樽間,不激不隨,佔盡優勝,尤其征三蕃時,他掌軍機,料理軍書,調度將帥,皆中要領,吳三桂就怕他……」
  雍郡王笑道:「小關,看來你對軍國大事知道的不少!」
  關山月笑了笑道:「要不然我憑什麼輔您?」
  雍郡王笑道:「說得是,這樣才稱得上輔佐之良才,要是來個一問三不知,終日懵懂糊塗的,我可就糟了……」
  頓了頓,抬眼接道:「小關,隆科多、年羹堯幾個如何?」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年大將軍跟您私交甚篤,至於貝勒佟爺,誰不知道他是王爺您的舅舅,這兩位不幫您幫誰?」
  雍郡王笑了,道:「縱論大事,句句中聽,小關,還好我沒小覷你!」
  關山月笑了笑,往自己臉上貼了金,也捧了雍郡王,他道:「王爺是知人善用,這長處,為別位阿哥所難及。」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知人善用,張廷玉、湯斌、徐元夢等人呢?」
  關山月腦中電旋,道:「這幾位是『東宮』師傅之屬,恐怕您也得防著點兒!」
  雍郡王笑了,笑得很得意,道:「小關,這你就不知道了,此輩也皆已潛默歸心矣!」
  關山月故作一怔,旋即座上欠身,道:「那麼,我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雍郡王一擺手,道:「卿家,我告訴你吧,進宮我確是進宮了,那是因為皇上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我專為請安去了,可是從宮裡出來之後,我一一去看過了以上的幾位,關口已然打通了!」
  關山月心頭略震,笑道:「兵貴神速.王爺可謂做到了這一點!」
  雍郡王道:「我怎麼敢不快,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於人,所以我只有馬不停蹄,連訪好幾個府邸了!」
  關山月道:「就憑這一點,王爺就可穩操勝券,儲君非王爺莫屬!」
  雍郡王高興得直笑,他是著實地樂,眼看「東宮」被廢已成事實,幾個御前大臣又都是他的人,一旦皇上咨詢起來,他們能不力稱四阿哥?正如關山月所說,他是穩操勝券,儲君非他莫屬,他焉得不高興,焉得不樂?
  談笑間,高人榮告進,酒宴業已擺上,恭請入席。
  這一席酒宴,雍郡王為主,兩位福晉作陪,請的是關山月,還有高人榮,言明是替高人榮接風洗塵,外帶酬遠行之勞,採購之功,這對高人榮來說,是殊榮。
  高人榮有點手足無措,關山月卻是心中雪亮!
  雍郡王他會攏攬人心,同時懷疑一個人不但絲毫不露痕跡,反而加倍賜龐,這是他的陰狠處,也是他位阿哥難及處!
  這一席酒宴吃到了日頭偏西,席散後,雍郡王立即吩咐備一份重禮,並寫了封親筆函,著關山月送往郭府。
  他酬謝了郭玉龍,卻使關山月根本沒機會暗示高人榮,要他隨時提高警覺,這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
  關山月帶著一份厚禮跟雍郡王的親筆函件到了郭府!
  郭府已上了燈,郭玉龍不在書房,在後面陪著兩位夫人跟紅姑娘綃紅,心畹,閒聊談笑!六位小將圍成一圈,一個也不少!
  郭府無殊關山月自己的家,他自己直闖後院!
  郭家幾口一見關山月來到,驚客之不速,喜好友之夜來,一起站起含笑相迎,六位小將動作快,早已圍上了關山月,就中以六少燕南執禮最恭,只有他明白,眼前關叔是他的授業恩師。
  綃紅姑娘微笑站在一旁,玉手裡拉著心畹姑娘的柔荑,心畹姑娘雖是身出名門,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微紅著嬌靨,低垂著螓首,那份兒嬌態醉人。
  關山月進門先遞眼色,郭玉龍自然心領神會,沒談了幾句他要藉口爺們兒談爺們兒的,拉著關山月去了書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12:36

  書房裡坐定,郭玉龍目光落在了關山月手裡的禮盒:「兄弟,這是……」
  關山月把禮盒放在茶几上,遞過雍郡王的親筆函,道:「大哥請自己看!」
  郭玉龍沒再問,當即拆閱了雍郡王的親筆函,一看之下,他微皺眉鋒抬起了頭,道:「兄弟,這件事你做差了!」
  關山月歉然一笑,道:「大哥,我明白得稍遲了些!」
  郭玉龍歎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該知道胤禎的心性與為人,兄弟,我倒不怕他,只是……只是……」搖搖頭,接道:「你是在給你自己找麻煩,以後你會感到很扎手,很為難,他要你把郭家除去,看你怎麼辦!」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這件事在路上我已經想過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我會把郭家放在最後,到那時候他會向我下手……」
  郭玉龍搖頭說道:「不,兄弟,在郭、胡、傅三家未除盡之前,他不會向你下手的,這一點你盡可放心!」
  關山月道:「那也沒關係,只時機一成熟,我也會來個不告而別,誰愛對付郭家誰對付去,他找不上我了!」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希望一切都能配合得那麼好!」
  沉默了一下,關山月抬眼說道:「大哥,此來我另外要向您打聽件事……」郭玉龍道:「什麼事,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不會不知道,前些日子他派了個貼身護衛到『廣東』去了一趟,採購了一批東西!」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知道,兄弟,怎麼,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關山月道:「我想聽聽那人在『廣東』採購的情形!」
  郭玉龍道:「行,兄弟,對你,我沒有什麼可不說的,我拿樣東西給你自己看,你就明白了!」
  轉身到了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紙信箋,隨手遞給了關山月!
  關山月接過一看,越看眉越皺,看完了信,他抬起了頭,望了望郭玉龍,道:「大哥,你在『南海』的勢力我清楚。可是我沒想到你的這些部屬還這麼跟他們作對,這般明目張膽!」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你以為我待在這兒不問世事吃閒飯麼?」
  關山月道,「這是誰制住了高人榮?」
  郭玉龍道:「我的貼身護衛之一,他不弱,頗得我真傳!」
  關山月道:「那難怪高人榮也不是對手了,你的這位護衛可真損,他竟然要把人丟進海裡喂鯊魚!」
  郭玉龍笑了笑道:「這是『南海』對付他們的一貫作風,老規矩了!」
  關山月揚了揚手中信箋,道:「這顯然是請示函件。」
  郭玉龍道:「不錯,就因為他是『雍王府』的,所以他們以急件請示我,要是換個來頭小一點的,他們就自行處決了!」
  關山月道:「那麼,更顯然地,你沒準,反讓他們放了高人榮,而且助他完成使命,這又為什麼?」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正因為他是『雍王府』的人,我想起了你,認為他也許跟你不錯,更重要的是,我愛才。此人是條漢子,是位英雄豪傑,所以我放了他,使他毫不為難地達成任務!」
  關山月道:「大哥,你沒錯,他跟我私交甚篤,也確是個可結交的人,他的所學,他的心性,很令我欣賞!」
  郭玉龍道:「那我也沒看錯他!」
  關山月道:「大哥可知道,他並沒有向胤禎提起他在『南海』受辱事!」
  郭玉龍笑道:「兄弟,我的眼力還算不差!」
  關山月道:「可是他自回來後一直悶悶不樂,沉默寡言,像是變了個人,胤禎已對他動了疑!」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他怎麼也受不得小挫折?」
  關山月搖頭說道:「以我看恐怕不是為這,而他自覺棄明投暗,所事非人,出門這一趟,他眼見跟身受的讓他羞愧!」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兄弟,怎見得?」
  關山月道:「他已萌去意,並且私下對我表示過!」
  郭玉龍雙眉一揚,笑道:「那我還是沒看錯他!」
  關山月道:「大哥該知道,像他,一旦離開這兒再回到江湖去,是很難存身的,江湖容不了他!」
  郭玉龍目光一凝,道:「兄弟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代他向大哥討個職位,在『南海』求個安身處!」
  郭玉龍笑道:「兄弟的推薦那還有什麼話說,我願意多補一個護衛,只要你不代他感到委曲,我……」
  關山月笑道:「那要看對誰,他能當胤禎的護衛,怎麼不能當『南海王』的護衛,我代他感到榮寵,還感激!」
  郭玉龍道:「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關山月手一伸,道:「我代他向大哥討樣東西!」
  郭玉龍微愕說道:「兄弟還要什麼?」
  關山月道:「大哥的信物,使他一旦離開這兒,能平安而順利地進入『南海』!」
  郭玉龍道:「我下個令給他們……」
  關山月道:「大哥為什麼不讓人安安心?」
  郭玉龍笑了,轉身在書桌抽屜裡拿出一物,那是個項鏈,鏈子是鋼絲編成的,墜在鏈子上的,是一個只有小指大半的銅劉。
  「八寶銅劉」,這是郭玉龍威震宇內的兵刃,也是他的信物!
  關山月伸手接過便站了起來,道:「大哥,我走了!」
  郭玉龍忙站起來說道:「怎麼,走?你何忍?家裡的每一個都盼著你,尤其是綃紅姑娘跟心畹……」
  關山月臉一紅,道:「大哥還跟我開玩笑!」
  郭玉龍道:「是不是實話你自己明白,不信你大可去問問。」
  這哪能問,關山月搖頭笑道:「不了,大哥,請代我致個意,我在『侍衛營』吃糧拿俸,整天讓拜善瞧不見人影,哪像話,我走了,大哥,改天只有空,我會再來的!」
  他是說走就走,生怕郭玉龍揪著他,轉身出了書房!
  郭玉龍沒送,站在書房裡直笑……
  雍郡王沒料錯——
  第二天晚上,皇上召集眾大臣咨議大事。
  眾大臣紛紛奏請廢去太子,皇上也明知胤 病到這地步,已不能繼承他的帝位了,當即忍痛下旨,廢太子為庶人,退出「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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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傳來,喜壞了眾阿哥。
  尤其是雍郡王,這一晚上他拉著關山月暢談終宵,連床都沒挨!
  也難怪,他的頭一步計劃實現,頭一步願望總算達到了!
  第三天,消息又傳出,皇上一大早上下了聖旨,命達爾漢親王,額駙班第等會同漢滿大臣,共議繼立太子之事!
  在一干滿漢大臣聚集「正大光明殿」共議繼立太子大事的同時,外城的一家酒肆裡,也在進行著一件事!
  這家酒肆名喚「太白醉」,坐落在一條胡同裡,地方既小,光線又暗,該是「北京城」最蹩腳的一家酒肆了!
  也就因為這家酒肆的賣座一直很慘,所以一直開著沒關門,那是每天幾個酒客,所賺尚能度日子餬口!
  如今,在這家酒肆最靠裡,最黑暗的角落裡的一付座頭上坐著個人,那是個英武俊朗的中年漢子,他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只是略帶著焦急地不住問外看!
  看他的打扮,衣著,他絕不該到這種蹩腳酒肆來。
  可是畢竟他如今是坐在這兒,而且那麼靠裡!
  在他旁邊,不遠處,還有個酒客,瞧打扮,那準是下九流的混混,一個人低著頭在喝悶酒!
  再看看,付付座頭空空,沒人了,整個酒肆就這麼兩個大人,慘兮兮,難怪掌櫃的愁眉不展,悶悶不樂!
  沒一會兒,掌櫃的眼睛一亮,門口進來個人。
  那是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肌膚既白又嫩,還透著紅潤,像個十八九的大姑娘,更難的是人家都有鬍子,他連根鬍子碴都沒有!
  掌櫃的忙迎了上去,而矮胖中年人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地直奔了裡頭,裡頭那付座頭上,站起了那英武俊朗的中年漢子。
  他向掌櫃的打了招呼:「掌櫃的,添付杯箸,再切點牛肉加壺酒!」
  反正總是生意上門,掌櫃的賠笑連聲答應轉向了裡間!
  這裡,矮胖中年人開了口,聲音是那麼低,尖尖的,細細的,母裡母氣的,活像個娘兒們:「高爺,我來遲了,累您久等!」
  英武俊朗中年漢子忙道:「別客氣,我也剛到!」
  矮胖中年人抬頭說道:「您知道.這兩天府裡忙得很,一天到晚地請這個,送那個,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英武俊朗中年漢子笑道:「我明白,這兩天每個府裡都一樣,而我是不得不出來,不得不約你出來碰碰頭!」
  矮胖中年人道:「我明白,高爺,咱們是熟朋友,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只要我韋鳳能做得到的,我包管……」
  英武俊朗中年漢子道:「這就因為這我才敢約你出來碰頭,要是等閒一點的交情,等閒的一點的事,我就不敢找你了!」
  矮胖中年人爽快地道:「高爺,您請只管吩咐就是!」
  英武俊朗中年人隨即壓低了話聲……
  兩個人一直在低低的嘰咕著,沒人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只有在掌櫃的送酒菜時間斷了一下,別的談話時間一直沒斷!
  沒一會兒,談完了!
  矮胖中年人臉色凝重地走了!
  臨走他還向英武俊朗中年漢子作了個揖,道:「高爺,多謝您的指點!」
  其實,叫菜添酒那是多餘,兩個人根本就沒吃沒喝!
  不過,沒人在意,英武俊朗中年漢子像是了了一樁心事,臉上輕鬆,看上去挺高興的,他丟下一錠銀子走了!
  沒珍惜那桌上的酒菜,也沒讓找銀子!
  按說,那下九流的混混該落著了,豈料他也沒向那桌上的酒菜看一眼,轉眼之後他也走了!
  X X  X X  X X
  這件事結束了,「正大光明殿」的群臣聚議也結束了,大學士馬齊,尚書王鴻緒,侍郎揆敘,內大臣阿靈阿,散秩大臣鄂倫岱,還有巴渾岱一班人,上奏章奏保八阿哥胤祺。
  皇上看了奏章,不由大怒,當面斥責眾大臣說八阿哥小不經事,從前有謀害太子嫌疑,他母親又出身微賤,怎可立為太子,繼承王位,說罷,拂袖而去!
  這消息,聽得雍郡王一氣一喜!
  X X  X X  X X
  第二天,皇上坐朝追問,大學土張玉書便把阿靈阿一班大臣交好八阿哥,私立黨派一事一一奏明。
  皇上十分震怒,阿靈阿、巴渾岱嚇得爬在地上,又把國舅佟國維,大士馬齊扯了出來。
  這一來,皇上更火兒了,立刻把這班大員革了職,交康親王審問定罪,把胤祺親王的爵位也革了,佟國維因為是國舅,被當面訓斥了幾句,然後驅逐出京,永遠不許進宮!
  最倒霉是大學士馬齊,他被皇上視為離間骨肉,罪情較重,下旨交刑部斬首,後來還是滿朝文武代求恩免,皇上這才下旨著革去功名交胤祺嚴行管束。
  消息傳來,雍郡王更樂了,八阿哥胤祺的實力雄厚,是他的一大對手,如今不假自己之手便除去了他,陰狠的胤禎焉得不喜,焉得不樂?
  喜樂之餘,還有件揪心事,那就是到底是誰要搬進「東宮」去住!
  當夜,三阿哥胤祉帶著一名直郡王府內的內侍韋鳳進宮密奏皇上,說直郡王胤榔前令蒙古喇嘛巴漢格隆咒詛太子而且用法術使太子發病,更進「阿肌酥丸」使太子發狂!
  這韋鳳原是東宮的內監,被調在「直郡王」府當差,他知道這件事,還是無意中聽直郡王跟索倫王妃歡談才知道的。
  於是,他找上了三阿哥胤祉,胤祉就帶著他進宮來了個密奏!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皇上大為震怒,當夜打發內大臣帶著幾名侍衛還有莽貝勒海善,直闖「直郡王」府。
  果然在後花園掘出一個草人,草人身上寫著太子的名字跟生辰八字,當胸釘著一枚鐵釘,上面淋著狗血,另外還有五個紙剪成的鬼怪。
  皇上一見氣得頓足大罵,吩咐把一干人拿交「宗人府」審問,下旨革去大阿哥的「直郡王」的爵位,閤府奴僕都賞給十四阿哥胤顯,大喇嘛巴漢格隆被磔。
  消息傳來,嚇壞了雍郡王,也氣壞了雍郡王,更讓他受不了的是二阿哥胤稠病勢去得乾乾淨淨,完全康復,一如常人,皇上仍立他為太子,照舊搬回了「東宮」!
  這件事,大阿哥「直郡王」胤榔跟他商量過,他怕被牽扯出來,躲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臉上都變了色!
  關山月坐在一旁開了口:「王爺,您聽我的沒錯吧,當初我不就跟您說了麼?事讓他去做,您來個坐享其成,這樣就算將來出了紕漏也扯不到您頭上來,如今大阿哥有苦難言,『宗人府』也搜不出什麼證據,您又擔心什麼?」
  雍郡王停了步,臉色十分難看地道:「小關,我感激你,你有先見之明,可是你看,這算什麼?我的心血白費了,事情竟出了這麼大變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勝負乃兵家常事,這次不成還有下次,您何必氣惱頹廢到這地步?再說,去了大阿哥,八阿哥,對您來說也未嘗不是莫大裨益……」
  雍郡王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道:「小關,話是不錯,可是眼看就要到手的……」
  關山月道:「王爺,恕我直說一句,您該知足了,八阿哥如何?大阿哥又如何?只因事機不密,不但沒能進『東宮』反而……」
  雍郡王臉色剎時又變得十分難看,冷笑說道:「事機不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是誰在搗鬼!」
  關山月忙道:「王爺,這裡頭有人……」
  雍郡王冷然點頭,道:「不錯,這裡頭有人搗鬼!」
  關山月道:「您知道是誰?」
  雍郡王冷笑說道:「我待他不薄,他竟敢……高人榮這該死的混蛋!」
  關山月心頭一震,忙道:「你說……高人榮,王爺,不會吧?」
  雍郡王道:「不會?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誰告發的?」
  關山月道:「『直郡王府』的內監韋鳳啊!」
  雍郡王道:「不錯!韋鳳原是『東宮』的內監,後來被調到老大那兒當差,告發此事原無可厚非,要怪就怪老大當初不該用他,可是你知道,高人榮昨天跟韋鳳在外城一家叫『太白醉』的酒肆裡碰過頭,好嘰咕了一陣子……」
  關山月暗暗大吃一驚,忙道:「有這回事……王爺,您怎麼知道的?」
  雍郡王冷笑說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告訴你,自我發現他不對之後,他出府一步我就暗中派人跟上了他!」
  關山月著實地又大吃了一驚,而且簡直有點不寒而慄,心想他今後更要提高警覺,留神背後了……猛一跺腳,道:「糊塗,糊塗,高人榮他怎麼能……」
  雍郡王冷笑說道:「何止糊塗,我認為他該死!」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王爺,您怎麼知道高人榮跟內監韋鳳談的是這件事?」
  雍郡王道:「他很少跟韋鳳來往,昨天在酒肆裡會面低低嘰咕,韋鳳臨走說了一句多謝指點,可巧當夜他就進宮告發了老大,你以為高人榮跟他談的是什麼事?」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王爺,也許高人榮是好意!」
  雍郡王一跺腳,怒聲說道:「好意?這會叫好意,到了這時候你還幫他說話?」
  關山月平靜地道:「王爺,我說的是實情,他並沒有讓韋鳳把您也扯進去,他或許想幫您除去個勁敵,而事實上大阿哥的被革,對您並不是沒有裨益!」
  雍郡王道:「他沒有把我扯進去,你以為這是什麼,告訴你,那是因為他明知沒有證據,不錯,老大的被革固然對我多少有點裨益,可是結果如何,我的心血白費了,計劃成了泡影,老二他仍是太子,照舊搬進了『東宮』了!」
  關山月道:「那也許是他不瞭解通盤,沒想到這一點!」
  雍郡王叫道:「小關,你……你怎麼還……」
  關山月道:「王爺,我無意幫他說話,替他開脫,而事實上您也有不對……」
  雍郡王道:「我也有不對?我哪兒不對了?」
  關山月道:「您既然發現高人榮跟韋鳳碰頭在先,您為什麼不防範於未然,早一點阻止韋鳳?反而任他進宮去密奏告發?」
  一句話問得雍郡王啞口無言,他呆了一呆之後,冷然搖頭:「我不管,我只認為錯在高人榮,他壞了我的大事!」
  關山月道:「那麼,您打算怎麼辦?」
  雍郡王道:「您打算怎麼辦?問得好,難道你要我重重地賞賜他,記他一個大功?告訴你,我要他的腦袋!」
  關山月心知高人榮這回是糟定了,雙眉一揚道:「王爺,他人呢?」
  雍郡王道:「出去了,還沒有回來,我早就吩咐他們埋伏好了,只等他一回來,馬上拿來見我,我要問問他哪來這麼大膽,是受了誰的指使,然後我再狠揍他一頓,要他的腦袋!」
  好狠的心腸!
  關山月道:「王爺,他要真是叛了您,我以為他不會回來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麼,以你之見?」
  關山月道:「不如出去找他去!」
  雍郡王搖頭說道:「別打好主意,小關,我不會派關公擋曹操的!」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您這什麼話,這又是什麼事?老實說,我並沒有打算自己去,您在這一點上都信不過我……」
  雍郡王倏然強笑,道:「小關,別生氣,我情緒不好,說話未免沒加考慮,因為知道你跟他很談得來,所以我怕你一時心軟不忍……」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什麼事談私交?況且我跟他談不上什麼交情,我看得起他,完全因為他是王爺的貼身護衛,至於心軟不忍,王爺,倘若我硬不起心腸,當初這『北京城』我也就不來了!」
  雍郡王道:「小關,算我說錯了話了,行麼?你去,你去,我派你,行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王爺,當初我也沒有自己去的打算,我只是建議您該派人到外面去找他去,不應該在府裡守株待免,以我看他要是真叛了您,他絕不會再回來了!」
  雍郡王道:「好了,好了,小關,別這樣了,你快……」
  「不,王爺!」關山月堅決地搖頭說道:「您另請高明,不是我敢違抗您的令諭,實在是我跟他交情不惡,到時候心軟不忍放了他,沒辦法回來覆命!」
  雍郡王皺眉說道:「小關,你這是……」
  關山月正色地道:「王爺,走了高人榮,這責任我負不起!」
  雍郡王似乎拿關山月沒奈何,搖頭說道:「好,好,好,你不去,你不去,那麼你在這兒待著,我另請高明另派人,行了麼?」
  好擅心計的雍郡王,他根本沒意思派關山月去,話說出口後,他也明知道關山月不會再去,所以他樂得就此轉了舵!
  他說完了話,立即轉頭向外:「來人!」
  外面一聲答應,一名親隨低著頭走了進來!
  雍郡王冷然擺手道:「找幾個喇嘛,然後把府裡的人手都派出去,找高人榮,我要活的,真要不行就地砍了也行!」
  那名親隨應聲行了出去!
  以高人榮的一身所學,府裡這些護衛未必能奈何他,可是一加上密宗高手喇嘛們,那情勢就要改觀了!
  關山月心裡暗暗好不著急,可是在表面上,他表現得一付若無其事神態,還帶著點不高興!
  雍郡王不願僵著,他沒話找話,沒事找事,也有點把眼前事故意岔開的意味,他笑著向關山月道:「來,小關,陪我下盤棋!」
  下棋,很能看出一個人的心緒是否安定,心緒不寧的人,在表面上雖然很平靜,可是在他棋子起落之間,十有八九會把心緒的不寧顯露出來,除非他有過人的鎮定!
  關山月心中瞭然,了然點了頭!
  「雍王府」的人是派出去了,在人還沒有回報之前,關山月連捷三盤,殺得雍郡王毫無招架之力,且異常的從容,輕鬆!
  深夜,派出去的有了回報,搜遍全城,未見高人榮的蹤影,想必,他是早已離開了「北京城」!
  雍郡王心中悔恨歸悔恨,可是他不能不放關山月走,他知道,眼前這位得罪不得,萬一他來個拂袖而去,後高人榮一步離開了他,他的損失可就大了!
  是故,在護衛回報之後,他馬上放關山月走了!
  關山月是走了,而且有人眼見著他進了「侍衛營」!
  可是,眼見著他進了「侍衛營」的人,卻沒有看見他由另一個門裡出了「侍衛營」,倒不是那人不敢進「侍衛營」,他可以進去,而且絲毫不會遭到阻攔,然而一旦他進了「侍衛營」要想不被關山月發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其實,他是不知道,關山月早就發現了他,要不然關山月不會進出一趟「侍衛營」!
  關山月出了「侍衛營」後直奔了郭府,他在郭府沒待多久,很快地他就出來了,出來後,他直奔了「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他不算熟,可是他來過幾趟,很快地找到了兩扇朱紅色的窄門之前!
  這時候的「八大胡同」車馬熱鬧剛過去,熱鬧後的猛然一靜顯得特別靜,有的院子前燈熄了,有的院子前燈還在亮著!
  這兩扇朱紅的窄門裡,就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息!
  關山月到了兩扇窄門前剛一打量,由對面邸簷下一處暗隅裡撲出一條人影,那是個卅剛出頭的的精壯漢子,兩眼有神,打扮利落,一看便知不是庸手等閒人。
  他深深一打量關山月,低低說道:「朋友是……」
  關山月道:「我姓關,請看看這個!」隨即他一揚手,手裡正握著郭玉龍的信物!
  那漢子忙轉恭謹躬下身去:「原來您就是關爺,我有眼無珠……」
  「好說!」關山月截了口,抬手往兩扇窄門一指,道:「他在裡頭?」
  那漢子點了點頭,道:「在,這兒四周都有人,一方面為監視,一方面為……」
  關山月道:「我明白,他如今還不是『南海』的人,可是等他待會兒出來之後就是了,還麻煩各位送他一程!」
  那漢子道:「是,關爺,既然蒙爺收用,就是自己弟兄,應該的!」
  關山月道:「我先謝謝,裡頭還有些什麼人?」
  那漢子道:「除了他那個女人外,就只有他了!」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請退往原處,我敲門去!」
  那漢子應聲躬身,倒縱隱入對面邸簷下!
  關山月轉身去舉手敲了門!
  一陣砰砰響動之後,好半天才聽得裡頭有一個女人話聲怯怯地問道:「夜這麼深了,誰呀?」
  關山月立即應道:「吃公事飯的,開門!」
  步履聲近了,一陣門栓輕響,門開了,藉著胡同裡的燈光看,門裡站著個衣衫不整,烏雲蓬鬆的年輕女人!
  看上去她有廿多歲,長得挺不錯,脂粉不施,舉止莊重也很難得,關山月何許人,一眼便看出這女人一臉驚容,而且衣衫是剛解開的,頭髮也是剛扯散的!
  她怯怯地望著關山月道:「這位爺是……」
  關山月道:「你這兒留有客人麼?」
  她搖頭說道:「沒有,裡頭就我一個人!」
  關山月道:「牢裡走脫了人犯,別讓他躲在你這兒拖累你吃了官司,你閃開,讓我進去各處查查!」
  她一驚想說些什麼,關山月三不管地腳已經跨進了門檻,閃身闖了進去!
  那女人怕了,匆匆地上了門,忙跟在後頭說道:「這位爺,我這兒真沒有……」
  關山月道:「讓我查查有什麼關係,他要是瞞著你躲在你這兒,你不但要被拖累吃官司,弄不好連命都要賠上呢!」
  說話間他已穿過那小天井,直奔那半開著門小堂屋。
  等那女人跑進堂屋後,關山月道:「把燈點上,你留在屋裡,讓我到各處看看!」
  她留在屋裡,他到處去看看,這就稍能安人的心了,那女的忙把油燈點著,往桌上一放,怯怯地道:「爺,您請吧!」
  關山月抬眼一打量,只見左右各有一間廂房,左邊那間廂房門口垂著布簾,右邊那一間沒有布簾,也沒有門!
  關山月明白,左邊這間是住人的,右邊那間則是放東西用的,他不但沒往外走,反而轉身坐了下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15:20

  那女的一怔,一聲「爺」字還沒出門,關山月已然望著她含笑說道:「你這兒真沒留客人麼?」
  那女的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真沒有,我怎麼敢騙您……」
  關山月笑了笑道:「你這兒也沒來過人?」
  那女的道:「沒有,不,有,可是走了,您瞧瞧,夜這麼深了……」
  關山月道:「是的,夜深了,也該回去了,你是本地人麼?」
  那女的搖頭說道:「不,不是,我是由『山西』來的,那一年『山西』遭了旱荒……」
  關山月搖頭說道:「遭旱荒,沒收成,那能餓死人,『八大胡同』裡的這些人,似乎人人都有一段辛酸事……」
  那女的低下了頭,道:「說得是呀,爺,要不然誰肯……」
  關山月看得出,這個是出身良家,被逼無奈方淪為煙花的可憐女子,當即他截口說道:「姑娘,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是對的,也很難得,能找個英雄豪傑可靠人,不如早些跟他走了吧!」
  那女的是個聰明人,她一驚忙道:「爺,您……您說什麼,誰是英雄豪傑可靠人呀!」
  關山月抬手指了指垂著簾的那間廂房,含笑說道:「就是房裡的那位呀!」
  那女的大驚失色,不錯,她還能鎮定,強笑說道:「爺說笑了,我房裡根本沒有人,又哪來的英雄豪傑,爺要不信,可以進去看看!」
  她話聲方落,關山月忽地站了起來,道:「我正有此意!」
  那女的鎮定不住了,往後一退伸開了手臂,驚慌地道:「這位爺,您行行好,我房裡真沒有……」
  關山月並沒有往前走,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替他瞞了,我不進去,我會請他出來……」
  一頓,接道:「人榮兄,讓這位擔驚害怕,你這七尺昂藏鬚眉何忍?」
  那女的翻身便叫:「人榮,你快走,我攔他,你快……」
  忽地一聲布簾被挑開了,高人榮白著臉,紅著眼,大步行了出來,那女的大驚叫道:「人榮,你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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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人榮抬手一扒,道:「你閃開,躲不掉的就是躲不掉,來的既然是眼前這位,這就是長了翅膀也走不了了……」
  目光一凝,望著關山月道:「關兄,高人榮以往敬你是條漢子,至今方知自己是瞎了眼,來的既然是你,我自知走不掉,也自知難敵三招,我跟你走,可是我求你念在往日相處份上,別難為她,她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
  那女的突然跪了下來,哭著道:「這位爺,求你行行好,人榮跟我永不忘……」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人榮兄,請你把嫂子扶起來!」
  高人榮沒說話,伸手把那女的拉了起來,那女的直哭:「我好苦命啊,我好苦的命啊……」
  怎不是?家鄉遭旱荒,家破人亡,離鄉背井,淪落煙花,強顏賣笑已屬命苦,好不容易找一個可靠人,卻又……
  高人榮冷然說道:「別哭,哭沒有用,要怪我當初走錯一步路,也怪你不該碰上我,如今你就是哭斷肝腸也來不及了,從今後別管我的死活,到時,你再找個人……」
  「不!」那女的哭著搖頭說道:「到這時候你還說這沒良心的話,我不是那種人,我會為你把孩子生下來,把他撫養長大,我是你的人,我為你守一輩子……」
  高人榮淚在眼眶裡打轉,臉上掠過悲淒強笑:「也好,我不勉強你,只記住,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別讓他學武,更別讓他進官府一步,他要是不聽,寧可自己打死他,明白麼?」
  那女的哭著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人榮,你放心……」
  關山月好生不忍,他沒辦法再聽下去了,對這種人,他天生是硬不起來的軟心腸,當即他淡然說道:「兩位說完了麼?」
  高人榮臉色一變,道:「說完了,有什麼好說的,來,請替我銬上!」話落,兩手往前一伸!
  這,令得關山月暗挑拇指,他淡然一笑道:「人榮兄,我的意思是,如果二位說完了,那麼你二位請坐下,也請賜我個座位!」
  高人榮收回了手,詫異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搖頭說道:「無他,站著腿酸而已!」
  關山月也由來會吊人胃口!
  高人榮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抬手說道:「身後有椅子,你請坐!」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謝座,二位也請坐!」
  他坐了下去,高人榮跟那女的也都詫異地坐了下去!
  坐定,關山月望著那女的道:「有茶麼?請大嫂賞一杯!」
  那女的沒動,兩眼直愣愣地望著關山月,臉上遍是淚漬!
  關山月搖頭說道:「人榮兄,這兒可以暫時算你的家,你我往日交情不惡,我這個不算錯的朋友夜來拜訪?怎好連茶都不給一杯?」
  高人榮遲疑了一下,道:「秀芸,去給他倒杯茶去!」
  那女的定了定神道:「一天沒生火了,哪來的茶?」
  關山月道:「對,我怎忘了,在這種情形下,怎會生火,二位恐怕一天沒吃飯了,又怎麼會有茶,大嫂,那就算了吧!」
  高人榮道:「關兄,你本是個爽快人!」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算是看對了,我正打算爽快地說……」
  頓了頓,接道:「人榮兄,你可知道你壞了王爺的大事?」
  高人榮一點頭道:「事到如今我不願再瞞,也瞞不了人,我知道,老實說我的本意也就是要壞他的事,既然躲不掉了,我就豁出去了,要剮要砍任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人榮兄,你知道,王爺待你不薄!」
  高人榮道:「我自己的身受豈有不知道之理!」
  關山月道:「江湖人講究一個受人點滴,報以湧泉,也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人榮兄你怎好以怨報德,這樣對王爺?」
  高人榮道:「我承認他對我有恩,待我良厚,可是我早就看穿了他,他這個人陰鷙,險詐,狠毒,我不能把我的一輩子就這麼交給他,我早就打算離開他了!」
  關山月道:「那原無可厚非,只是你不該在臨走之前壞了他的大事,這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高人榮道:「他對我高人榮個人的恩惠如山似海,但那是私,論公我該壞他的大事,社稷易主,河山變色,我大漢民族已經是抬不起頭了,要再讓這麼一個人做了皇上,只怕……」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人榮兄,你的看法跟一般人一樣,可是你跟一般人一樣也錯了,唯有他這麼個人做了皇上,大漢民族才有抬頭的希望!」
  高人榮一怔,道:「這話,我不懂!」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這道理不是一時能想通的,也不是一般人能領悟的,不過人榮兄你該明白你該懂,可惜你沒有去想,所以你做錯了事,你不但壞了王爺的大事,而且把我的一半心血付諸東流,壞了我一半大事!」
  高人榮訝然說道:「關兄,你這話……」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人榮兄不必多問,我如今也沒有那麼多工夫跟你解釋,將來有一天你總會明白的……」
  高人榮道:「我還有將來麼?」
  關山月道:「人榮兄,那要看你了,一個人有將來,全靠自己!」
  高人榮道:「關兄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要問問人榮兄,你明知雍王不會放過你,為什麼你直到我來之前還待在『北京城』不走?」
  高人榮道:「我不瞞關兄,就是她沒有身孕,我也不能撇下她一個人走,何況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可是我明白,要想在這個時候帶著她走,那無異是癡人說夢,所以我想留在這兒避避,等風聲松一點之後再走!」
  關山月笑道:「我沒想到人榮兄已經有了家,更沒想到人榮兄已經有了下一代,人榮兄的專情令我敬佩……」
  那女的低下了頭!
  高人榮道:「我跟秀芸認識已經不是一天了,早在關兄沒來之前,我就認識了她,她看得起我,我也覺得她跟這兒的別的人不同,所以我就跟她……」
  關山月笑了笑道:「有緣千里一線牽,二位愛情之深我也看得出,可是我要問問,人榮兄已經有了家,也有了下一代,對於自己的將來,究竟有什麼打算?」
  高人榮道:「關兄,我還有將來……」
  關山月道:「請人榮兄答我問話!」
  高人榮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道:「記得我前兩天對關兄說過,像我這種人很難再回到江湖去,縱然能,如今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能不為秀芸跟未出世的孩子著想,讓她倆跟著我擔驚害怕冒風險……」
  關山月道:「人榮兄這種想法是對的,而且每一個為人夫,為人父者都該有這種想法,那麼人榮兄究竟打算做什麼呢?」
  高人榮搖頭說道:「我還沒決定,也沒工夫去想,也許務農種種田,也許經商做點小買賣,也許……總之一句話……」
  關山月截口說道:「我明白,人榮兄可有去處?」
  高人榮搖頭說道:「走到哪兒算哪兒,我預備安然渡過這一關,出了『北京城』之後再說,要是過不了這一關……」淒然一笑,搖頭接道:「那什麼都不用提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錯,事實如此,過不了這一關,一切都是虛幻,都是泡影,那,人榮兄,我有個去處,不但可以使你的妻兒不擔風險,安樂過活,而且還可以使你做點有意義的事,不至於埋沒你這人才,辜負你這身所學,同時馬上有人護送你二位出城平安上路,你願不願意去?」
  高人榮猛然一怔,道:「關兄,你可別……」
  關山月道:「請答我一句,你願不願意?」
  高人榮道:「豈有不願之理,我當然願意,只是……」
  關山月手一抬,遞過郭玉龍的信物,道:「那麼,拿著這位,收拾收拾馬上就走!」
  高人榮沒接,瞪大了眼道:「關兄,這是……」
  關山月道:「『南海王』郭玉龍的信物,他身邊缺名護衛,你別嫌委曲!」
  高人榮驚呼一聲:「關兄你……」
  沒有回話,只因為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女的也只流淚說不出話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人榮兄,我從郭玉龍那兒打聽到你『南海』行的經過,所以我自作主張,因為你我交情不惡,我也沒有看錯人!」
  高人榮霍地站起,顫聲說道:「關兄,高人榮錯怪你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還提這些幹什麼,由當初到現在,起先罵我的又何止你人榮兄一人?別的不談了,只希望人榮兄你別辜負郭玉龍這番厚意……」
  高人榮啞聲說道:「還有關兄這如山似海的恩情,大義!」
  關山月搖頭笑道:「人榮兄,略盡心意耳,我這算不了什麼……」
  「麼」字猶未出口,高人榮一拉那女的:「秀芸,為你為我為未出世的孩子……」
  雙雙撲地拜了下去!
  關山月要攔,但是沒來得及,他皺眉說道:「人榮兄,你這是……」
  高人榮扶著那女的站了起來,道:「關兄,我跟秀芸叩這個頭,並不是謝恩,那不夠,我、秀芸,還有未出世的孩子這三條命,還有我們的將來,全是關兄您賜的,這恩情我們一輩子報答不了,我跟秀芸叩這個頭,只能算是拜別!」
  關山月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二位是折煞了我,別說了,拿著這個,快去跟大嫂進去收拾收拾吧!」把郭玉龍的信物又遞了過去!
  高人榮接過去掛在脖子上,苦澀地笑道:「關兄,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關山月道:「別的無須帶,也帶不走,東西帶多了反而不方便,可是幾件替換衣裳總要帶著,路上冷,大嫂也不比咱們,厚衣裳最好多帶兩件!」
  高人榮沒再多說,轉望那女的道:「秀芸,你進去收拾收拾,我陪關大哥……」
  關山月道:「不用陪了,多一個人好辦事,最好趁天不亮之前能出城,只一出城,往後的路就好走了!」
  高人榮不安地勉強笑了笑,說了聲:「那麼,關大哥請坐坐!」
  偕同耶女的進了廂房!
  望著那掀起又垂下的布簾,想著即將要長途跋涉共患難的這一對,關山月心中不免有些感歎!但再為他倆患難後的幸福遠景想想,關山月的唇邊又不禁泛起了一絲笑意!
  沒一會兒,高人榮跟那女的出來了,高人榮仍是那身打扮,那女的頭上包了塊布,肩上多了襲風氅,風姿綽約,楚楚動人,依偎在高人榮身邊像只小鳥!
  他兩個的確沒多帶,高人榮跟那女的每人胳膊彎裡挽著一個包袱,高人榮拿的那個較為大點!
  關山月道:「收拾好了?」
  高人榮點了點頭,道:「關大哥,這一別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見!」
  關山月含笑說道:「將來如果可能,我會去看二位的!」
  高人榮道:「關大哥,我不多說了,只請您多保重!」
  關山月道:「謝謝二位,二位也請多保重!」
  高人榮道:「還有,剛才在收拾東西時,秀芸對我說將來如果生個男的,那就是關大哥的乾兒子,生個女的就算是關大哥的乾女兒……」
  關山月笑道:「太好了,我還希望多有幾個!」
  高人榮笑了,這是他自關山月來了之後,頭—次笑得很高興,笑得爽朗,她則紅雲滿面低下了頭!
  關山月道:「人榮,身上有銀子麼?」
  高人榮窘迫地道:「我沒有,我的一點積蓄沒帶在身上,秀芸有一兩件手飾,一路上吃用該夠了!」
  關山月道:「那麼帶著這個,算我給未出世的乾兒子或乾女兒的!」
  順手從懷裡摸出一包東西塞了過去!
  高人榮忙道:「關大哥,你給予我們的已經夠多了,我怎好再……」
  關山月道:「人榮,別跟我客氣,拿著!」
  高人榮沒再多說,滿臉感激地接了過去,他也沒打開來看看包裡是什麼,順手交給了身旁的秀芸。
  女人家究竟比男人家心細,秀芸接過手裡便抬眼問道:「關大哥,這……」
  關山月道:「幾塊碎銀子,派不上大用場!」
  秀芸道:「關大哥,您別瞞,這麼多的金葉子……」
  高人榮「哦!」地一聲便要說話。
  關山月忙道:「人榮,我拿出手的東西,別讓我再拿回來,況且也沒有這一說,我不是給你倆的,不許你再多說,快走吧,別讓外面的弟兄在大寒夜裡……」
  高人榮道:「外面的弟兄,誰?」
  關山月道:「人家一直跟著你,郭玉龍由來愛護自己的部屬,就是你被胤禎的人發現了,郭玉龍也不會讓人奈何你的!」
  高人榮一陣激動,道:「關大哥,請代我……」
  關山月道:「不必,好好利用你這身所學,多替他做點事就行了!」
  高人榮道:「關大哥,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的,走,秀芸,別讓人家在外面久等受凍!」扶著秀芸偕同關山月行了出去!
  他兩個沒一個對身後的一切有半點留戀,當然,對他兩個任何一個來說,都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兒!
  到了門外,對面廊簷下那精壯漢子快步迎了過來,近前躬身便是一禮,恭謹地道:「見過高大哥跟高大嫂!」
  高人榮沒留神會有這下,忙還了一禮,道:「不敢,兄弟,蒙郭爺恩典,我剛進門,以後還望多照顧!」
  那精壯漢子謙遜了—句,抬眼望向關山月:「關爺,現在就走?」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如果可能,我希望沿途有人照顧,一路送到『南海』!」
  那精壯漢子道:「關爺的話就是爺的令諭!」
  關山月道:「我謝謝,還有,高大嫂不能受驚,也不能受累,我要求四個字,務望平安!」
  那精壯漢子道:「關爺,您請放心,倘有差錯,您請唯我是問!」
  關山月道:「有勞了,出城有問題麼?」
  那精壯漢子道:「關爺,不瞞您說,這不是頭一次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幾十兩銀子就能讓守城的步軍乖乖開門,已經有兄弟前頭走了!」
  關山月笑了道:「都讓大哥破費了,人榮,你兩個跟這位兄弟去吧,記住,一路保重,我希望很快地聽到你倆平安抵達『南海』的消息,還有,我到底是有個乾兒子還是乾女兒!」
  高人榮臉一紅,隨即神情一黯,道:「那麼,關大哥,我跟秀芸走了!」
  秀芸畢竟是女人家,頭一低,哭著說道:「關大哥,秀芸永遠忘不了您……」
  關山月也難免有黯然之感,他強笑說道:「人榮,別耽擱了,快走吧,早一步總比晚一步好!」
  高人榮點了點頭,不捨地望了關山月一眼,扶著秀芸轉身過去,那精壯漢子則滿臉敬佩地躬下身:「關爺,您請回吧,我也拜別了!」
  關山月忙答一禮,道:「有勞了,都請保重,也請代我向其他的弟兄們致意!」
  那精壯漢子答應一聲,帶著高人榮跟秀芸往胡同那頭走了,高人榮還好,秀芸是邊走邊回頭!性情中人都碰到了一塊兒!也唯有性情中人跟性情中人碰到一塊兒。
  關山月看在眼裡,又不禁一陣感歎!
  很快地,夜色吞沒了那三個的身形,他們消失在胡同那一頭的茫茫夜色裡。
  關山月也轉身走了,也很快地不見了。








第廿八章 施毒計
  此後的幾天裡,大的方面算是平靜了,眾家阿哥表面上都停止了活動,誰也不敢再胡來!
  可是在暗地裡,每個人都不肯鬆懈一步,結交大臣,樹立黨羽,反而比以前更為激烈,更為加緊!
  另外,在小的方面,「雍王府」的人仍不停在城內外各處搜尋高人榮的下落,當然,那是一天鬆懈一天!
  這兩天,關山月心情很愉快,也很輕鬆,結交權貴,那是雍郡王自己的事,他插不上手。
  至於訓練「血滴子」一事,雍郡王似於沒工夫顧這麼多,他絕口不提,關山月也樂得不問。
  而,關山月心裡明白,雍郡王是另請高明,覓地秘密走了,足見這位陰鷙,奸詐,狠毒的四皇子胤禎,對他關山月是另懷鬼胎,打著別的主意。
  關山月不在乎,但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高警覺。
  他明白,這倒不是「雍郡王」對他的忠心有了懷疑,而是這位心智深沉的四皇子對人的一貫作風,哪怕是再親近的人,他也時時對你懷疑,時加提防,小事可以馬虎,也樂得顯示對你的信任,大事則是能瞞你一分,就瞞你一分。
  這,就連他對兩個福晉也不例外。
  這兩天,雍郡王往年羹堯那兒跑得很勤,原因外人不知道,福晉鈕鈷祿氏心中雪亮,她知道,那是她自己惹出來的。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把年羹堯那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小萍性情如何和順,長得如何美貌這件事告訴了雍郡王!
  於是,雍郡王往年羹堯那兒跑得更勤了。
  沒過兩天,雍郡王突然不往年羹堯那兒跑了,原來年羹堯十分慷慨,樂得順水人情,一輛香車把他的如夫人小萍送進了「雍王府」!
  雖然雍郡王不往那兒跑了,可是兩個人的交情是如此益見深厚。
  雍郡王自從得了這位美人兒之後,真寵得是眼皮上供養,手掌上高拿起來,可巧這時候福晉鈕鈷祿氏有了身孕,大腹便便正在待產,這位雍郡王就越發有空閒服侍這位新寵了。
  可巧這時候他的死黨陳閣老的夫人也懷了身孕,更巧的是沒隔幾天,「雍王府」跟陳閣老府都有了喜事,雍王的福晉生了,陳閣老的夫人也生了。
  據說,福晉生的是小王爺,陳夫人生了位千金,但卻不知怎地,沒過兩天福晉派人往陳府送了一份厚禮。
  這份厚禮異常之貴重,包括大珍珠十二粒,金剛鑽六粒,琥珀貓兒眼,白玉懷招珠釧,寶石環,珠子,翡翠,寶石耳環,全是大內貴重寶物。
  而,陳夫人捧著這箱賀禮沒笑,卻一直哭,再看陳閣老卻在旁邊不住地慰勸。
  這件事別人不懂,也難窺內情,只有雍王的福晉鈕鑽祿氏跟陳閣老夫婦二人明白。
  不過,不管怎麼說,「雍王府」宴請來道賀的滿朝文武,是著實大大地熱鬧了一陣子。
  當然,關山月也是座上客,他冷眼旁觀,心中明白,九分九,陳閣老吃了啞巴虧,好好的一個兒子硬被人換了去,還不敢有絲毫聲張。
  沒多久,陳閣老告老還鄉了,雍郡王雖然得了個兒子,卻失去了一個親信,心中好生不樂。
  當然,關山月也明白這是什麼回事。
  顯然,陳閣老是怕事機敗露,拖累了他的全家,因此才一再上書,懇求放歸田裡的。
  又過了幾天,雍郡王派人把關山月找進了他書房,見面劈頭便問:「小關!這些日子以來,你鬆閒夠了吧!」
  關山月道:「天知道,王爺,您哪一天沒見我?」
  雍郡王笑了,道:「小關,逗著玩的,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在忙,我本來打算讓你真歇息幾天的,可是事實上我卻反而加重你的任務,給你一件事去做做!」
  關山月道:「王爺,什麼事?」
  雍郡王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小關!別說我不知道體恤……」
  關山月道:「王爺,我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您吩咐吧!」
  雍郡王笑道:「小關,你可死不得,將來我大封功臣的時候少不了你。」
  關山月道:「只怕我福薄。」
  雍郡王一擺手道:「小關,說笑歸說笑,正經歸正經,說正經的,這些日子以來,我跟他們一樣,暗地裡都在拉攏人,可是他們不知我的成就大,去了一個陳世倌,我另外得了一個鄂爾恭,算不得什麼損失,而且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現在很聽我的話,等於跟我站在了一條線上,可是有幾個卻仍然跟我作對,甚至於越來越厲害……」
  關山月道:「王爺,您是指哪幾位?」
  雍郡王道:「胤祉,胤祺,胤祜,胤禳,胤祧,胤掏,胤顯這七個,他七個一直活動很激烈,一方面又在皇上面前討好,這次韋鳳進宮告發老大,就是跟老三胤祉一起去的,如今他幾個神了,胤祉,胤祺是親王,胤祜,胤禳是郡王,胤祧,胤掏,胤顯是貝子,這裡面胤禳跟胤祧並不見有什麼動靜,一天到晚跟幾個內監還有些妃嬪們鬼混,不知道他倆在搞些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的意思是要我去打聽這兩位……」
  雍郡王道:「不!這是我的事,我要你去對付一個人。」
  關山月道:「誰?」
  雍郡王道:「胤禳!」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位,王爺剛才不是說過這位不見什麼動靜麼?為什麼會不對付行動激烈的,反而對付這沒什麼動靜的?」

  雍郡王冷笑一聲道:「有句俗話你可知道,會逮耗子的貓不叫,真要以我看,我的最大勁敵是胤禳而不是別個!」
  關山月訝然說道:「王爺,他有什麼可怕的?」
  雍郡王道:「你對他瞭解的不夠,也難怪,他平日很少活動,這些兄弟之中沒一個把他放在眼內,其實他們是錯了,我知道,唯有胤禳實力龐大最厲害!」
  關山月道:「有這種事?」
  雍郡王道:「你不信是不?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實也難怪,這話就是說給誰聽只怕誰都不會信,他們不知道我知道,胤禳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二三十個高手休想近他,以前每次跟他比武,我每次都吃他的虧……」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這位是『少林寺』嫡派弟子,那就難怪了……」
  雍郡王道:「你信了是不?別忘了,我也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論起來教我武藝的那老和尚,是他那位少林和尚師父的師弟,我沒學完就受不了苦離開了『少林寺』,他不同,他能吃苦,他把『少林寺』武藝全學會了,所以我比不上他!」
  關山月道:「王爺,您不該,學武本就不是一件享福的事!」
  雍郡王道:「還有,胤禳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從不近女色……」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這也是您不及他……」
  雍郡王擺手說道:「好了,別埋怨我了,現在不是埋怨我的時候,再說現在埋怨我也嫌太遲了,說正經的!」
  關山月道:「王爺,您要我幹些什麼?」
  雍郡王道:「胤禳在外面有個實力龐大的秘密機關,這機關實力之龐大,就是我們這幾個的機關實力加起來,也不及那機關實力的一半,想想看,嚇人不?」
  關山月道:「真如您所說,那的確是夠嚇人的,您的意思是要我……」
  雍郡王道:「真要如我所說?小關,我還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替他說大話騙你不成,我要你先把這機關挑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位如今就在眼前,你為什麼不先除去他,然後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小關,這你就不懂了,好比一隻老虎,你要是先不去掉它的爪牙就去動它,它的爪牙不但可以自衛而且可以傷人,假如先去掉他的爪牙那情形就絕然不同了,您想怎麼擺佈它就可以怎樣擺佈它,你想想看,哪個辦法好?」
  關山月心神一震,表面上他淡然一笑道:「王爺心智令人歎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還有點令人害怕,是不?小關,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沒辦法,我怕當你對付他的時候他的爪牙會來傷我,所以我只有讓你想辦法除去他的爪牙!」
  關山月道:「這該是王爺第一次親手……」
  「不!」雍郡王搖頭說道:「算不得我親手,我從不親手對付他們,別將來讓人說我這個皇上殺害自己的親兄弟,滿手都是血腥,你知道,史官們雖不敢記我一筆,可是百姓的話一代代往下傳,那比史官的筆述厲害!」
  關山月倏然—笑,道:「王爺打的好主意,好算盤,只是恐怕那行不通!」
  雍郡王愕然說道:「小關,你說說看,怎麼行不通?」
  關山月笑了笑道:「晉,董孤書曰『趙盾弒其君』,其實趙盾何曾弒其君?李世民除建成、元吉,李世民又何曾親手殺建成、元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16:32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不錯,歸根究底,滿手血腥的仍是我……」
  倏然一笑,搖頭接道:「不管了,誰愛怎麼說就讓他怎麼說,又拿他怎麼樣了?貞觀之治,太平盛世,文事成功,國威遠揚,還不是照樣是個有口皆碑的皇帝?」
  關山月笑道:「敢莫爺也打算來個『貞觀之治』?」
  雍郡王道:「小關,你小覷我了,我不做便罷,只要我做,就做得像樣點,又何止僅像『貞觀之治』?」
  關山月笑道:「這建議您千萬別不做便罷!」
  雍郡王目射陰鷙,微微一笑道:「誰敢把我怎麼樣?我就是不做便罷,誰敢揭我的短,洩我的底,說我殺弟?你看著好了,我有這把握,將來只要誰敢背著我誹謗我一句,絕逃不過我的耳目,我要他馬上掉腦袋,殺一儆百,在那種人人但求自保的情形下,我要看看,誰長了多少腦袋敢說我!」
  關山月聽得心神連連撼動,容得雍郡王把話說完,他淡然一笑,剛要說話,雍郡王跟著又是一句:「所以,有一天我打算警告所有的人,別在背後亂搗勾當,尤其別生心叛我,要不然倒下的是他不是我!」
  關山月聽得心裡又一跳,笑道:「王爺,好怕人,我現在就想辭職不幹,捲鋪蓋回到我的江湖去,別到時候……」
  雍郡王一笑搖頭,道:「小關,晚了,遲了,你這隻腳已經陷進泥沼裡去了!」
  這話似真似假,也可真可假,關山月目光一湛,道:「王爺,我記得在我來的當初曾經面陳王爺,一旦成功……」
  雍郡王笑道:「小關,那得等功成呀,現在功既未成,你急什麼?」
  關山月失笑說道:「王爺,現在我並沒有真走,在王爺大功未成之前,哪怕是為山已然九仞,殺了我我也不肯走!」
  雍郡王笑道:「這我還信得過,因為你有個心願,在心願還沒有完成,目的還沒有達到前,你怎肯輕易言去?」
  關山月心神猛地一震,他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畢竟他鎮定超人,他未動聲色地笑問道:「王爺,我有什麼心願,有什麼目的?」
  雍郡王看了他一眼,笑道:「用你的功搭成一座高台,把你的那位拜把兄巴不韋送上去呀,到時候好讓我封他一封,怎麼,我說的不對麼?」
  關山月心中微鬆,倏然笑道:「王爺永遠是那麼厲害,總算還好,王爺沒忘記我那位拜兄,我先謝謝王爺,您的恩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一擺手,笑道:「小關,對你的事,我會特別放在心上的,行了,別扯了,簡直越扯越遠,跟我談談眼前的事吧!」
  關山月道:「王爺,您只告訴我那秘密機關在何處……」
  雍郡王道:「小關,我要知道胤禳的秘密機關在何處,你就不會費那麼大的事了!」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怎麼?這麼說您不知道他那秘密機關在何處?」
  雍郡王點頭說道:「我不知道胤禳這實力嚇人的秘密機關會在何處,不過我知道他這處秘密機關絕不會在『北京城』裡,甚至於出了京畿一帶,離這兒還不太近!」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您既然不知道他這秘密機關在何處,怎麼知道……」
  雍郡王道:「因為胤禳最近時常出京,一出去就是一兩個月,你想,假如他這秘密機關在『北京城』內,他幹什麼老往外跑,假如他這秘密機關就在附近,也用不著一去就一兩個月呀!」
  關山月點頭說道:「王爺分析得有道理,有道理……」
  雍郡王道:「有道理就行,你快去給我查出來它在哪裡,叫什麼名堂,裡面都有些什麼人,然後一下子把它毀了,要來個迅雷不及掩耳,一個也不許漏網,回過頭來咱就立刻下手胤禳!」
  好狠的心腸,好毒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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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我遵命,王爺,什麼時候開始?」
  雍郡王道:「急雖急,但並非急在這一刻,我給你點工夫料理私事……」
  關山月道:「王爺,我沒有什麼私事好料理的!」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是麼?那要問你自己!」
  關山月心裡一跳,為之微微一驚,道:「王爺,您何指?」
  雍郡王道:「還跟我裝糊塗,你的她真走了麼?」
  關山月微然一笑道:「看來我連私事也瞞不過王爺這雙銳利的眼……」
  雍郡王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凡事都得提高警覺多留神!」
  關山月很不安,他有意地轉了話鋒,道:「王爺,這倒沒什麼,只是我是『侍衛營』的人,統帶那兒……」
  雍郡王道:「自有我去給你請假,其實,那並不必要,可是在禮貌上該跟他打個招呼是對的……」
  轉身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個小包袱,往茶几上一放,格然有聲,看樣子很重也很硬,他道:「你這次是秘密行動,為免洩露你是『雍王府』的人,官家的銀票不能用,我給你準備了一些別的,絕對夠你幾個用的了!」
  關山月道:「王爺,我幾個?」
  雍郡王道:「是啊,難道你不打算帶幾個人,獨自一人兒去……」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侍衛營』的,就連您這府裡的都算上,我能帶誰?」
  雍郡王道:「誰讓你帶他們了,『侍衛營』的不能隨便往外帶,也挑不出幾個能幹這件事的好手,至於我這府裡的,都是些個酒囊飯桶,除了一個高人榮……」
  一頓,搖頭接道:「不提他了,我只當沒他這個人,我的意思是叫你到郭玉龍那兒去找幾個能辦這件事的人……」
  關山月一怔說道:「王爺,到郭玉龍那兒去找……」
  雍郡王道:「是啊,要不上他那兒找,你上哪兒去找去?難不成你想上胡家去調兵借將?」
  關山月笑道:「那何異與虎謀皮?也等於敲著鑼去對付那一位!」
  雍郡王道:「所以我讓你去找郭玉龍……」
  關山月道:「王爺,您知道,整個郭家,除郭玉龍之外,不是女流就是半大孩子……」
  雍郡王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誰要找郭家的女流跟半大孩子了,固然,郭家的女流不讓鬚眉,半大孩子也個個一流身手,可是我怎好意思找他們披掛上陣為我廝殺去?你找郭玉龍一個就夠了,他那柄『八寶銅劉』能橫掃千軍,有一個你,再加上一個他,胤禳那秘密機關何愁不滅?也該是舉手投足間,易如反掌吹灰,探囊取物!」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王爺,話是不錯,能邀得一個郭玉龍,足抵千百高手,只是,怕只怕他不會答應,您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他是完全中立,不問世事,誰都不……」
  雍郡王道:「小關,你不是說他心向著我麼?」
  關山月道:「是不錯,王爺,也有事實證明,可是他只能在暗地裡秘密行動,卻不能明白地心向著你……」
  雍郡王道:「那沒關係,他不必怕得罪誰,大勢已定,只除去一個胤禳,我就穩可登上帝位了,到那時候我把『南海』正式地劃給他,他可以逍遙自在做他的『南海王』去!」
  關山月道:「王爺,大勢已定……」
  雍郡王擺手說道:「你別多問,只替我邀郭玉龍去!」
  關山月留了意,可是他沒再問,遲疑了一下,道:「王爺,我遵命,可是我只能說勉力以赴,卻沒有絕對的把握……」
  「怎麼?」雍郡王不高興地揚了眉,道:「我這個未來的皇上調個人都調不動,小關,你告訴他一聲,去不去隨他,我絕不勉強!」
  關山月雙眉也一揚,但旋即他點頭說道:「好吧,王爺,我盡力邀他就是……」
  雍郡王剎時間又換了一付臉色,苦著臉說:「小關,有道是:『養兵千日,用於一時』,我雖然談不上養他郭家,可是現在我親口許諾,將來我會還他好處,只請他幫我這一次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難道就這個面子他都不給,小關,無論如何你要幫我這個大忙,只要能邀得他鼎力之助除去我這最大勁敵,你跟他要什麼我都給什麼……」
  關山月不敢再多說,他明白雍郡王心裡是怎麼想的,他怕真惹翻了這位老四,給郭家惹大麻煩,他當即說道:「王爺,這件事交給我就是!」
  雍郡王吁了一口氣,道:「小關,我知道這件事的輕重!」
  雍郡王像是卸了重負,也像在這剎那間完成了一件最大的心願,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道:「那行了,小關,祝你馬到成功……」
  關山月道:「我知道,王爺,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
  雍郡王道:「小關,真要敗了,那也是沒辦法,是天意……」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王爺,可要我立下軍令狀?」
  雍郡王搖頭說道:「那倒不必,小關,我也不能讓你這麼做,只要你盡心盡力就行了!」
  關山月道:「王爺,您放心,不成功我提頭來見……」霍地站了起來,道:「王爺,我走了!」
  雍郡王沒挽留,道:「好吧,小關,走之前不必再來見我了,只記住,我還要你,能成最好,不成我要你好好地給我回來!」
  關山月道:「王爺,我會有以覆命的!」一欠身,提著小包袱大步行了出去!
  雍郡王站在那兒沒動,但他那陰鷙的雙眼之中,閃起了異采,那異采,望之怕人……
  關山月離開了「雍王府」後,他沒往別處走,提著雍王給他的那小包袱就直奔郭家。
  他到郭家,在書房門口見著了郭玉龍,郭玉龍是聽說他來了,出來迎接的,兩人沒說一句話就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關山月把那包袱往桌上一放,然後坐了下去,郭玉龍望了望桌上的小包袱,把目光移注關山月臉上,含笑說道:「兄弟,幹什麼啊,還給我來上這麼一份重禮。」
  關山月勉強笑了笑,道:「大哥,那是我的。」
  郭玉龍試了試小包袱,訝然說道:「足夠吃喝半輩子的,哪兒來的?」
  關山月道:「你想還有誰出手這麼闊綽!」
  郭玉龍道:「老四?」
  關山月點了點頭!
  郭玉龍道:「什麼意思,他辭退了你,還是你不幹了?」
  關山月道:「正好相反,他要我去給他辦件大事,這是一路上的吃用盤纏!」
  郭玉龍輕「哦!」了一聲道:「有這回事,想必不是一兩天!」
  關山月道:「自然不是,一兩天哪用得了這許多!」
  郭玉龍道:「恐怕路也不近!」
  關山月道:「那就難說了,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
  郭玉龍呆了一呆,道:「兄弟,這話怎麼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關山月勉強一笑,遂把雍郡王交待他的說了一遍!
  聽畢,郭玉龍皺著眉坐了下去,沉吟說道:「兄弟,你沒聽錯麼?他是說胤禳。」
  關山月道:「絕錯不了,大哥!」
  郭玉龍搖頭說道:「這件事耐人玩味!」
  關山月道:「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郭玉龍道:「不是你聽錯了,就是我消息不夠靈通,據我所知,胤禳一向獨來獨往,手下沒有死士,更沒有設置什麼機關!」
  關山月道:「大哥,機關既稱秘密……」
  郭玉龍平伸手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掌心,道:「兄弟,不瞞你說,他們之中雖有秘密機關,甚至於有哪些黨羽,哪些人,盡在你大哥指掌之間!」
  關山月眉鋒微皺,詫聲說道:「那他怎麼要我……」
  雙眉一展,抬眼接道:「大哥,你看胤禳這秘密機關會不會是剛設置的?」
  郭玉龍一點頭,道:「也許,這倒有可能,你用不著愁,這件事我替你去辦,你在家裡住著,正好趁這機會跟綃紅、心畹兩個聚聚,要不你整天在外面跑,忙這忙那,不來就是不來,來了也坐不一會兒,有時候甚至不跟她倆見面,她倆是你的人了,這哪像話……」
  關山月赧然笑道:「大哥,你知道我,有時候我也想常來,來了也想多留一會兒,可是沒辦法,我不能老……」
  「老什麼?」郭玉龍道:「老住在這兒,長困於兒女柔情?兄弟,固然,你雙肩擔著艱巨的任務,大丈夫也不能老困於兒女柔情之中,可是你要知道,小聚慰芳心,溫存撫孤寂,有時候是必要的,隔那麼一段日子.就要來上那麼一回,你不是個庸俗的人,難道連這都不懂?」
  關山月紅臉窘笑說道:「大哥,就因為我不是個庸俗的人,所以我不願意做出庸俗的事讓人討厭,惹人笑話。」
  郭玉龍呆了—呆,搖頭笑笑,道:「好話,好說辭,誰討厭你,誰又會笑話你,天大的笑活,兄弟醒醒吧,別老在夢中說話了,我不以為你不知道,你已明白,她倆巴不得你時刻不離地伴在身邊,陪她們談談,笑笑,喝喝酒,下下棋,甚至於吟詩對對、琴、棋、書、畫,這豈不是既風雅又甜美,一舉兩得麼?就拿我來說吧,我忙得很,可是我總得千方百計找點空鬧去陪你大嫂、二嫂,你大嫂還好,你二嫂要是三天見不著我,她會拍桌子,摔東西……」
  關山月失笑說道:「大哥,我明白,你是個難得的多情種子好丈夫,情場上的能手,只是你這些話我該跟二嫂提一提去!」
  郭玉龍笑道:「好,兄弟,你竟然打起我的趣來了。你去提吧,別以為我季常之癖懼內,那是笑話,男子漢,大丈夫,我會怕老婆,想當年縱橫南海,稱王稱霸……」
  關山月笑道:「卻是二嫂裙下不貳之臣!」
  郭玉龍道:「我這叫忍讓,兄弟,俗話說得好,好男不跟女鬥,你笑我是不是,過兩年等你成了親,你就會領略到那滋味了,閫令重於軍令,殺頭好過,不讓進房苦煞人,你等著吧,這叫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關山月撫掌叫道:「大哥,絕妙好辭,好譬喻!」
  郭玉龍搖頭一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許你永遠嘗不到那種潑辣刁蠻滋味,綃紅,我看得出,極溫順,固然,她內剛,那是對事不是對人,更不是對你,至於心畹,她跟你二嫂是親姐妹,可是性情卻有天地之別,她柔婉出了名,可是,兄弟……」微微一笑,接道:「有時候看看嬌妻潑辣,那該是一種享受!」
  關山月哈哈大笑,一連叫妙!
  郭玉龍那裡一搖頭,道:「夠了,兄弟,咱們適可而止,見好就收,我這家裡有得是拿人錢替人做事的密探,要是風聲走漏,被他們聽去了,在你二嫂面前打個小報告,那我就吃不完兜著走,至少半個月慘兮兮的……」
  關山月又笑了!
  郭玉龍一擺手,道:「談正經的,至於這件事,我派人去查,過不了三天准有回報,胤禳有沒有新設置的秘密機關,叫什麼名堂,在什麼地方,一切就可知曉。」
  關山月道:「有你這麼一位大哥,看來我可以在家裡蒙頭睡大覺!」
  郭玉龍笑了!
  關山月猛然臉一紅,道:「閣下最好別會錯人心意,往歪處想!」
  郭玉龍眨了眨眼道:「我說了什麼?」
  關山月搖頭赧笑,沒說話。
  「兄弟!」郭玉龍肩鋒忽地一皺,道:「別又離了譜兒,還有一件耐人玩味的事……」
  關山月凝目說道:「大哥,什麼事?」
  郭玉龍道:「為什麼要你來找我!」
  關山月道:「這似乎沒什麼耐人玩味的,他怕憑我一人之力不足以辦這件事,可是『侍衛營』,他『雍王府』沒有我可帶之人,於是很快地就想到了你……」
  郭玉龍道:「似乎順理成章!」
  關山月道:「怎麼不?郭、胡、傅三家,只有你這位『南海王』郭玉龍心向著他,他當然要我來求助於你了!」
  郭玉龍道:「天知道,兄弟,別人或許不知道我,可是你不該不知道我,我所以由『南海』搬到這兒來住,唯一的條件就是不過問這些事……」
  關山月道:「我知道,他更知道!」
  郭玉龍道:「那他為什麼還……」
  關山月道:「事實上我一人之力不夠,他又沒有別處好求助,你不是心向著他麼,他自然找你!」
  郭玉龍道:「那是他的想法,可是你該為我推……」
  關山月道:「大哥,他已經有點不高興了,我能一再推拒為你惹麻煩,讓他動疑?他說得好,這是第一次用你,也是最後—次!」
  郭玉龍目光一凝,道:「最後一次?他想幹什麼?用過這一次後就永遠不再用我了,這表示什麼,要殺我?」
  關山月道:「不會吧,大哥,他該除的是胡、傅兩家而不是你這郭家,再說,目下正值用人之期,他不是個糊塗人,怎會做這種糊塗事?」
  郭玉龍搖了搖頭,道:「但願我是多疑,不過他像隻狼,還是防著點好……」
  忽地站了起來,道:「兄弟,你坐著,我這就頒下『玉龍令』,著他們火速將這件事回報,別讓人家整了咱們,咱們還蒙在鼓裡,死得莫名其妙,糊里糊塗,然後我讓你見見兩個人……」
  關山月入耳最後一句,剛要問,郭玉龍已然喝道:「來人!」
  只聽一聲答應,一名家人快步走進,近前哈下腰去:「爺,您吩咐!」
  郭玉龍道:「找燕翎來一趟,就說我有緊要大事!」
  那家人應聲而去,有頃,大少燕翎在書房外告進。
  郭玉龍輕喝一聲:「進來!」
  大少燕翎走了進來,一眼瞥見關山月在座,一怔忙見了個禮,請了個安:「關叔,您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關山月道:「來了一會兒了,近來好麼?」
  燕翎臉上堆著笑,恭謹地道:「謝謝您!托您的福!」然後他轉望乃父,道:「爹,您找我?」
  郭玉龍點了點頭。
  燕翎緊跟著問了一句:「有事麼?」
  郭玉龍道:「正是有急要大事要你去跑一趟……」
  伸手拉開抽屜,取出一枚「玉龍令」遞了過去,道:「傳我『玉龍令』,限期三天查明他們誰新設置了什麼秘密機關,在什麼地方,由誰主持,火速回報!」
  燕翎一臉肅穆地雙手接過「玉龍令」!
  「還有!」郭玉龍道:「先到後面坐一下,請兩位客人到書房來坐坐,告訴你二娘,就說關叔來了,有急要大事相商!」
  燕翎答應一聲,向關山月欠身一禮:「關叔,您坐著!」轉身出門而去!
  關山月笑道:「敢情拿我做了擋箭牌!」
  郭玉龍笑道:「我的面子沒有你大,我怕你二嫂不放客人,到那時候再說你來了,豈不是多費一番事麼?」
  關山月笑了,笑了笑之後,他問道:「大哥,是誰?」
  郭玉龍道:「你是問兩位客人?」
  關山月點了點頭。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別急,也別問,等待會兒見了面你就會知道了,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這兩位是一對才成親沒多久的夫婦!」
  關山月聽了這句話心裡一跳,忙道:「犬哥!是不是飛兄弟跟海珠……」
  「不,差不遠了!」郭玉龍搖頭笑道:「你一心就惦念著飛兄弟,他跟海珠怎麼能算成親不久?再說這時候他夫婦能到京裡來麼?」
  關山月道:「那……難道是人榮跟……」
  郭玉龍又搖搖頭,道:「不,這一對固然可以算剛成親不久,可是有什麼理由能使他倆不往『南海』去,半途又回來了!」
  關山月道:「那……那會是誰呢?」
  郭玉龍笑了笑道:「這麼說吧,這一對你聽說過,甚至於對他們也很熟,可是卻一直沒跟他見過……」
  關山月呆了一呆,失笑說道:「那我怎猜得出,大哥,夠了,別故作神秘賣關子了……」
  通廊上傳來了一陣輕促的步履聲。
  郭玉龍笑著站了起來,道:「來了,你自己瞧吧!」
  關山月也忙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輕捷的步履聲到了書房門口,郭玉龍當即帶笑說道:「賢伉儷請進!」
  「晚輩夫妻不敢當!」
  是一個清朗話聲,書房門被推開了,書房裡並肩走進一男一女,男的是位廿多歲的年輕人,劍眉,星目,極其英武俊朗,穿一襲長袍,袖口微捲著,益顯氣宇軒昂,還帶著幾分飄逸灑脫。
  女的比較年輕些,但也已廿出了頭,長得很清秀,眉宇間有一股逼人的英氣,身著勁裝,外罩風氅,腳登鹿皮蠻靴,一條大辮子拖在腰後,嬌軀婀娜剛健,流露著一種少婦特有的成熟美!
  他二人一進書房,雙雙向郭玉龍見了一禮,叫了聲:「前輩!」
  然後把目光轉向了關山月!
  郭玉龍在一旁笑道:「對這位,諒必不需我介紹了吧!」
  那英俊年輕人含笑說道:「這位想必就是當世唯一能使前輩敬服的關……」
  關山月含笑抱拳,道:「正是關山月,恕我眼拙……」
  郭玉龍道:「兄弟,跟你說話的姓桂,單名一個武字!」
  關山月「哦!」地一聲,動容說道:「原來是縱橫川陝的『峨嵋』高弟桂少俠,關山月失敬……」
  桂武深深施了一禮,誠懇地道:「關前輩,以前,晚輩只知道袁大將軍麾下有位關將軍,如今,桂武多知道了京師『侍衛營』有位關領班,胤禎倚為左右有位關護衛,晚輩心儀仰慕之至,晚輩夫婦到郭前輩這兒來有半日工夫了,這半日工夫中極想能拜識關前輩,一聽郭前輩說您很忙,不一定什麼時候有空,心中正感難過,不想……這是晚輩夫婦倆的福,造化,更是無上的榮寵,足慰平生了!」
  關山月道:「桂少俠,郭大哥這張快嘴使我很尷尬,你這番話也頗令我汗顏……」
  郭玉龍一旁笑道:「兄弟,可別怪我,人家在路上碰見了甘鳳池,甘鳳池把你和盤托給他倆了!」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賢伉儷跟甘鳳池……」
  郭玉龍含笑指著那位少婦道:「這位是西南甘家的人,甘瘤子的掌珠甘聯珠甘姑娘!」
  關山月「哦!」地一聲,再度動容,道:「姑娘原來是……」
  甘聯珠盈盈施下禮去:「晚輩甘聯珠見過關前輩!」
  關山月忙答一禮,道:「彼此年紀差不多,關山月不敢當二位這聲……」
  郭玉龍笑道:「躲不了的,真要論起來,他夫婦該叫你一聲姑丈哪!」
  關山月一怔說道:「大哥,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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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玉龍道:「待會兒又怪我快嘴,讓桂武說吧!」
  桂武含笑說道:「前輩,柳爺爺跟家祖有八拜之交……」
  關山月愕然說道:「柳爺爺……」
  郭玉龍道:「我忍不住了,兄弟奈何如此糊塗,就是綃紅的爹呀!」
  關山月明白了,「哦!」地一聲紅了臉,道:「原來……咳,咳,原來……」
  郭玉龍一旁解了圍,道:「別原來了,大夥兒坐吧,待會兒又說我怠慢客人了!」
  於是,四個人含笑落了座!
  坐定,桂武向著郭玉龍微一欠身,道:「前輩召喚晚輩夫妻……」
  郭玉龍一指關山月,道:「一則為賢伉儷見見我這位令我引為畢生傲事的兄弟,二則我希望二位把來意告訴他,讓他做個主……」
  關山月忙道:「大哥,什麼事讓我做主?」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放心,兄弟,不會讓你吃虧的!」
  關山月道:「我倒不是怕吃虧,而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郭玉龍一拍手,道:「這件事只有你才配做主,連我這『南海王』都不夠資格!」
  關山月凝目要問,郭玉龍緊接著又是一句:「我問你,兄弟,當日你逼走甘鳳池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過什麼話?」
  關山月道:「當時我說的話不少……」
  郭玉龍道:「我提醒你一句,甘鳳池跟西南甘家有淵源!」
  關山月想起來了,「哦!」地一聲道:「大哥原來是指……我曾要甘鳳池忠告西南甘家,別為滿虜所用,更不能為胤禎效力……」
  郭玉龍道:「那就不錯了,這件事正該做主,再說,你是袁大將軍麾下一員上將,袁大將軍又是先朝重臣虎將,他能代表先朝,你也能代表先朝……」
  關山月訝然說道:「大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剩下的該由他夫婦說了!」
  桂武轉望愛妻,道:「聯珠,還是由你先報告關前輩吧!」
  甘聯珠微頷螓首,望關山月道:「前輩,這件事該由晚輩當初招親時說起……」
  關山月道:「姑娘請慢慢的說!」
甘聯珠道:「晚輩遵命,當初家父所以招桂武為婿,一非看重他的家聲,二非愛他的人品,他的俠義作為,而是看重了他的一身所學,晚輩不敢否認事實,甘家是一個強梁世家,到了家父這一輩,作為更是變本加厲,家父所以看重桂武的一身所學,乃是想利用他這身所學為甘家多加一分實力……」
  頓了一頓,然後接著說道:「晚輩明白家父的心意,一方面不滿家父這種做法,另一方面也極力反對,奈何桂武並不知道甘家的真相,他答應,晚輩逼於父命,也愛桂武的人品、所學,更佩服他年少英雄,俠義作為,後來也答應了……」
  關山月道:「我以為二位是聯珠璧合……」
  「多謝前輩!」甘聯珠道:「成親之後未三日,家父命晚輩說動桂武,參與甘家的為非作歹,但晚輩不願這麼做,家父催逼越緊,晚輩也就越發痛苦,最後被桂武看出來了,他幾經追問,晚輩只有盡吐實情,桂武當時很氣憤,但礙於晚輩卻不便發作,也顧念夫妻之情不忍憤而他去……」
  關山月道:「桂少俠令人敬佩!」
  桂武欠身說道:「前輩誇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17:56

甘聯珠接著說道:「所以,桂武也一直強自隱忍,每當甘家作案,他總是找個藉口推拒,有時甚至不惜割傷自己的右手,而這一次,晚輩跟桂武實在無法忍耐了,只有甘冒不孝之名離家出走,到京裡來拜見郭前輩求賜對策……」
  關山月道:「姑娘,這」關山月雙眉—揚,道:「姑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甘聯珠道:「就是半個月前,晚輩跟桂武悲憤之下,毅然雙雙脫離甘家,在路上曾遇見鳳池叔,鳳池叔就把遇見關前輩的事告訴了晚輩夫婦,並要往甘家去忠告家父,經晚輩告知鳳池叔家父已投入胤禎門中時,鳳池叔認為遲了一步,遂也未再往甘家去……」
  關山月沉默著沒有說話,但是他的一雙眉梢揚得很高!
  只聽甘聯珠道:「晚輩說完了!」
  郭玉龍道:「兄弟,你看……」
  關山月抬眼望向甘聯珠,道:「姑娘,令尊如今可在甘家?」
  甘聯珠搖頭說道:「可能不在了,晚輩跟桂武在路上聽說他帶著幾個甘家高手離開了家,但並不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關山月道:「甘家遠在西南,令尊之所以投入胤禎門中,必是有人前往西南跟令尊接過頭,說動了令尊!」
  甘聯珠「哦!」地道:「是的,前輩,那一天是有人到甘家來,晚輩起先只知道那人是從京裡來的!可是並不知道他是胤禎的手下,是奉胤禎所差,等到那人跟家父半天密談離去之後,家父把晚輩喚進密室,告訴晚輩已投入胤禎門中,從此可以大富大貴,飛黃騰達,並說不日要舉家前往某地,晚輩聽了之後,悲怒異常,當即苦勸哀求,誰知家父不但不聽,反而把晚輩罵了一頓,逐出密室……」她眼圈兒一紅,沒有再說下去。
  關山月道:「於是姑娘便跟桂少俠離家出走了?」
  甘聯珠點了點頭,悲淒地道:「晚輩跟桂武是經過幾番拚鬥,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家父也曾派人追殺晚輩跟桂武,都讓桂武力敵擋了回去,晚輩恐怕幾位叔叔親自追趕,故一路上未敢稍留,並改名換姓,喬妝易容才逃了出來,平安抵達京畿!」
  關山月道:「看來令尊連自己的親生女兒及女婿也不要了!」
  甘聯珠道:「這是甘家的家法,只要有人叛離,便格殺無論,不管是誰,家父也是這種脾氣,從不許有人反抗他!」
  關山月道:「二位觸犯了甘家的家法,他卻昧於民族大義,叛了先朝,觸犯了我炎黃世胄,漢家的家法。」
  甘聯珠臉色一變,道:「前輩意思是……」
  關山月道:「姑娘千里迢迢,嘗盡風霜苦,一路躲躲藏藏,冒殺身之險偕夫婿前來京畿投奔郭玉龍,目的何在?」
  甘聯珠道:「晚輩想請郭前輩以領袖武林,稱尊『南海』的威名阻攔家父!」
  關山月道:「姑娘只想阻攔令尊麼?」
  甘聯珠黯然說道:「晚輩不是不明大義的女兒家,要不然晚輩不會偕夫婿離家出走,一路吃盡千辛萬苦,死裡逃生找上京畿,然而血濃於水,他總是晚輩的生身之父,有廿年養育之恩……」
  關山月微微點頭說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無如令尊的脾氣姑娘深知,以姑娘看,令尊既決定了一件事,是可以阻攔的麼?」
  甘聯珠道:「別的我不能阻攔,可是郭前輩領袖武林,稱尊『南海』……」
  「不錯!姑娘!」關山月道:「郭玉龍固然稱王『南海』,武林人人尊仰,可是令尊縱橫西南,也儼然一方霸主,只怕他……」
  甘聯珠道:「前輩有所不知,家父生平怕的就是郭前輩那尊『八寶銅劉』跟威震武林,所向臣服的『玉龍令』!」
  關山月道:「真要這樣,郭玉龍是可以阻攔令尊,然而,姑娘,也許你已經知道了,郭玉龍以及他任何一位『南海』部屬,都有理由不能出面阻攔令尊!」
  甘聯珠詫異地道:「前輩是指……」
  關山月道:「令尊假如聽了,那還好,以我看令尊在這個時候惑於榮華富貴,飛黃騰達,他不會聽信任何人的,或許,表面上他不敢不唯唯,那麼他陰奉陽違,或許根本不聽郭玉龍的,把郭玉龍曾經出面阻攔他的事密報胤禎,其後果,是任何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甘聯珠呆了一呆,道:「晚輩現在明白了……」把目光轉向了郭玉龍!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姑娘,我這位兄弟的所說所做,都能代表我。」
  甘聯珠神情一黯,憂慮地道:「那麼我跟桂武這一趟……這如何是好……」
  關山月道:「姑娘,很簡單,不必阻攔令尊!」
  甘聯珠訝然說道:「前輩怎麼說,不必阻攔他?」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最大的一個理由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甘聯珠道:「前輩,怎麼來不及了?」
  關山月道:「甘家遠在西南,派人前往阻攔也要多日工夫,何況令尊已經帶著甘家高手離開了甘家!」
  甘聯珠呆了一呆,默然未語!
  桂武突然說道:「前輩,家岳既然投奔胤禎,他該是要往京裡來!」
  關山月道:「桂少俠有什麼高見?」
  桂武道:「假如在他進城之前擋他回去,是否……」
  郭玉龍道:「這倒不失為唯一可行的辦法!」
  關山月道:「問題只是在誰去擋他!」
  郭玉龍道:「恐怕只有兄弟你了!」
  關山月沉默了半晌才一點頭道:「好吧,到時候由我化裝擋他就是,只是……」抬眼凝注甘聯珠,道:「姑娘,令尊倘有醒悟之心,我可以讓他回頭,萬一他不聽忠言,不受阻攔,姑娘以為我該怎麼辦?」
  甘聯珠花容變色,猶豫良久,始毅然說道:「前輩受袁大將軍遺命,代表著先朝,全憑前輩做主了!」
  桂武驚聲說道:「聯珠,你……」
  甘聯珠道:「我別無選擇!」一顆烏雲螓首倏然垂下!
  桂武色變,默然不語!
  郭玉龍動容說道:「姑娘大義,令人敬佩!」
  甘聯珠低頭悲笑說道:「前輩誇獎,晚輩愧不敢當,僅僅是不敢因私情而昧於民族大義而已!」
  郭玉龍連連點頭,沒再說話!
  關山月卻道:「大哥,請再頒一枚『玉龍令』!」
  郭玉龍道:「怎麼,兄弟?」
  關山月道:「著他們嚴密監視四城,一有甘家人蹤跡立即回報,我要在他未進入內城之前攔住他,擋他回去!」
  郭玉龍微一點頭道:「好吧!」
  從抽屜裡取出一枚「玉龍令」,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出去了,屋裡這三位都沒有說話,桂武跟甘聯珠小夫妻倆的心情是夠沉重的!
  未幾,郭玉龍轉了回來,道:「我已經派人把『玉龍令』傳了下去,咱們都耐心地等他們回報吧,兄弟,你到後面去見見你大嫂、二嫂吧,別讓她們久盼,要不然她們又會怪我『霸佔』了你!」
  關山月倏然一笑,站起來向桂武、甘聯珠夫婦倆打了個招呼,轉身出門而去……








第廿九章 遣奇兵
  成雙成對嫌日短,寂寞孤衾恨夜長,兩天很容易地過去了,在這兩天裡,關山月整天陪伴著二位未婚妻綃紅跟心畹,下棋,喝酒,品茶,或詩或畫,白日小樓歡聚,夜晚花前夜下,或者剪燭西窗,把盞共話夜語,此情此景,委實是令人能忘卻一切,只恨日夜苦短!
  第三天夜裡,關山月跟郭玉龍書房對坐,擺上了一盤棋,只聽落子有聲,或燈花倏然輕爆,別的再也難聽到一絲聲息!
  何故關山月捨得離開兩位紅粉伴侶?
  皆因如今是限期三天的最後一刻,他兩個坐守在書房裡,耐心靜待「玉龍令」的回轉!
  快到三更的時候,已經下了十局棋,十局棋秋色平分,勝負各半,當然,那是關山月有心「放水」!
  如今桌上棋盤上擺著一局殘棋,看情勢,是和了,關山月安詳而泰然,郭玉龍卻微顯焦躁不安!他一推棋盤開門說道:「兄弟,這門功夫我不如你!」
  關山月笑指棋盤,道:「勝負各五,最後一局是和棋,怎說……」
  郭玉龍道:「你別裝糊塗,勝負各五一局和,我是承蒙你高抬貴手,否則充其量我只能勝個一兩局,我指的是鎮定!」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急並不能把他們急來,弈棋一如統兵作戰,豈可焦躁不安,分心他鶩,你輸得冤枉!」
  郭玉龍道:「兄弟,三更了!」
  關山月道:「以我看,不會超過子時,必有回報!」
  郭玉龍道:「何以見得?」
  關山月道:「『玉龍令』下,哪個敢輕忽怠慢,有所貽誤?」
  郭玉龍笑了,但隨即他斂去笑容皺了眉:「往日我心如止水,泰山崩於前而能顏色不變,不知怎地,今夜我卻焦躁不安,無法鎮定……」
  關山月笑道:「大哥,胤禳有無秘密機關,跟你沒關係!」
  郭玉龍道:「我不知道,但……」
  驀地,書房後面那套間裡,傳出一聲異響,那異響錚然,一如龍吟!
  關山月一怔欲起,郭玉龍抬手攔住了他悚然說道:「兄弟,別動,那是我的『八寶銅劉』……」
  關山月一震,道:「大哥,『八寶銅劉』……」
  郭玉龍神情凝重地道:「是的,兄弟,你可知神兵利器能示警之說?」
  關山月瞿然點頭道:「知道,也確有過,昔日袁大將軍歸天之當日,我那柄『巨闕』便曾無故錚然一聲出鞘尺餘!」
  郭玉龍道:「兄弟,神兵利器日久通靈,都會示警的,當日我由『南海』舉家遷來京裡的那一夜,我這『八寶銅劉』就曾一連響了三次,第二天玄曄派來的京中大員到了『南海』……當夜示警,第二天一早便有了變故,今夜『八寶銅劉』又示警,只不知又要發生什麼變故了……」
  突然,套間裡又是「錚!」地一聲。郭玉龍眉鋒一皺,道:「兄弟,這是第二聲了……」
  畫廊上,傳來了一陣輕捷步履聲!
  郭玉龍雙眉一揚,目射奇光,道:「莫非已有……」
  步履聲及書房門外而止,只聽燕翎在外恭聲說道:「爹,『玉龍令』回,來人求見!」
  郭玉龍雙眉一落,道:「喚他進來!」
  燕翎應了一聲,推開了門,一名英武中年黑衣漢子快步走進書房,近前施下禮去,恭謹說道:「見過爺!」
  郭玉龍一擺手,道:「見過二爺!」
  英武黑衣漢子抬了抬頭,一見是關山月,當即施下禮去:「見過二爺!」
  「不敢,閣下辛苦了!」關山月欠身答了一禮!
  那英武漢子說了句:「謝謝二爺!」立即轉向郭玉龍道:「稟爺,屬下特來繳令回報!」雙後呈上了「玉龍令」!
  郭玉龍伸手接過「玉龍令」,道:「你說!」
  英武黑衣漢子恭謹應了一聲道:「屬下等接令後,立即散往各處明查暗訪,到剛才為止,證實胤禳並沒有設置什麼秘密機關!」
  郭玉龍臉上浮現微笑,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如何?」
  關山月皺了皺眉,沒說話!
  郭玉龍轉望英武黑衣漢子道:「沒有錯麼?」
  「回爺!」英武黑衣漢子道:「倘有錯誤,您請唯屬下等是問!」
  郭玉龍一擺手,道:「好,大家辛苦了,回去後向上面領銀百兩,找個地方吃喝一頓去,只記住萬事小心!」
  英武黑衣漢子一躬身,道:「謝爺賞賜,屬下還有下情稟報!」
  郭玉龍道:「還有什麼事?說吧!」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等這三天來雖然證實胤禳沒有設置什麼秘密機關,但卻無意中發現一處可疑的地方……」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那是什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那是一座規模很大,佔地頗廣的寺院,聽說鳩工興建,連夜趕造,費時三個月剛落成!」
  郭玉龍道:「那是座什麼寺院?」
  英武黑衣漢子道:「回爺,叫『紅蓮寺』!」
  郭玉龍道:「你覺得它什麼地方可疑?」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在『玉田』,『唐山』一帶,見著很多民婦向衙門遞狀子,屬下一打聽之下,才知道那一帶近百家的男人都是木匠、泥水匠,在六個月前全部被人雇往某處蓋房子去了,結果卻一去半年沒見一個回轉,便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所以這近百家的女人都向衙門遞了狀子,請求官家調查這件事,可是聽說難得很……」
  郭玉龍道:「怎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那些女人沒一個知道自己的男人被雇往哪兒去了,只知道半年前到那一帶去招募工人的,是個身材高大,濃眉大眼,帶著京裡口音的大漢,也知道他家的男人跟著那大漢往北去了,別的一無所知!」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說下去!」
  英武黑衣漢子應了一聲,道:「屬下聽說這件事後,心裡雖然很覺奇怪,但正事在身,沒工夫過問,可巧沒多久屬下就折向了北,等到了『古北口』外的『五龍山』上,屬下在那兒發現了一座剛蓋好的大寺院,而且看見有人在寺院後面的山上埋死人,看樣子被埋的都是百姓,人數總有好幾百個……」
  郭玉龍雙眉一揚,道:「可是那些木匠、泥水匠?」
  英武黑衣漢子道:「當初屬下也懷疑這跟『玉田』,『唐山』一帶的事有關,幾經細看之後,屬下又發現他們除了埋人之外,同時也把成堆的刨、鋸、泥刀一類的東西埋了下去,屬下才知道他們埋的是木匠、泥水匠,屬下更發現那指揮埋人的一人,身軀高大,濃眉大眼……」
  郭玉龍目光暴射奇光,道:「夠了,可看清楚那埋人的都是些什麼人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回爺,那些埋人的,有的是喇嘛,有的是中原武林人……」
  關山月目中寒芒一閃,道:「這恐怕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設置的秘密機關!」
  「關爺!」英武黑衣漢子道:「我也這麼想,可是那絕不會是胤禳的!」
  郭玉龍道:「怎見得絕不會是胤禳的?」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看見其中有個武林人頗為面熟,在回來路上幾經思索,才想起屬下以前在京裡見過這個人,這個人有一次在京裡謀刺胤禳沒能得手,假如他是胤禳的人怎會行刺胤禳?他既然不是胤禳的人,那麼這座『紅蓮寺』自然不會是胤禳蓋的,胤禳他也沒那麼多銀子,他貪好酒色,有銀子全花在酒色上了!」
  郭玉龍點頭說道:「不錯,你很有見地,分析得很好,在『大北口』外『五龍山』上興建一座大寺院,最後又殺工人滅口,分明是怕工人洩露出去,這是一點可疑之處,還有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還有,爺,恐怕這座『紅蓮寺』內,設置了不少機關消息!」
  郭玉龍道:「怎見得?你看見了?」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雖沒能看見寺內有什麼設置,但卻看見他們在埋完人後沒有往回走,而走進了一座墓碑能移動,露出門戶的巨塚之內,等他們都走進之後,那墓碑就自動移正,遮住了下面的門戶,由這一點屬下推測『紅蓮寺』內可能還有其他機關消息!」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嗯,很好,還有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回爺,沒有了!」
  郭玉龍道:「好,你回去吧,記住,別把你的發現輕洩給任何人!」
  英武黑衣漢子應了一聲,施禮而去!
  但他剛走了兩步,突又回身說道:「爺,屬下想起了一件事……」
  郭玉龍道:「什麼事?」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剛才所說的那武林人,曾經進出過幾次胤禎所開設的那家『集賢館』!」
  郭玉龍與關山月同時一震,隨即郭玉龍擺了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英武黑衣漢子再施禮退了出去!
  英武黑衣漢子走了,郭玉龍跟關山月卻沉默著,誰也沒說一句話,書房裡沉寂得很令人不安!良久,良久,郭玉龍突然開口輕喚:「兄弟!」
  關山月「嗯!」了一聲!
  郭玉龍道:「你看這座『紅蓮寺』……」
  關山月道:「像是胤禎的,但不該是胤禎的!」
  郭玉龍道:「怎麼說?」
  關山月道:「倘若是他設置的,他該告訴我,讓我知道……」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他派人到西南甘家去拉攏甘瘤子這件事,他告訴你了麼,讓你知道了麼?」
  關山月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搖頭說道:「大哥,這件事跟那件事不同……」
  郭玉龍截口說道:「這件事跟那件事有什麼不同?」
  關山月道:「那件事他不告訴我,不讓我知道,對他有益無害,這件事他要是不告訴我,不讓我知道,那就是對他有害而無益了!」
  郭玉龍道:「我想聽聽你所說的對他有害的害在何處!」
  關山月道:「很簡單,大哥,他派我去破除胤禳的一個不知在何處,但得知實力異常強大的秘密機關,假使我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誤把他這處秘密機關當成了胤禳的……」
  郭玉龍道:「不錯,假如這處秘密機關是他的,他既然派你去破除胤禳的一處尚不知在何處的秘密機關,為免你錯把這一處秘密機關當成了胤禳的,他就該早告訴你,也就是說,你認為這處秘密機關不會是他的,可對?」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那麼!兄弟!」郭玉龍微微一笑,道:「那曾經幾次進出『集賢館』的那人,他行刺過胤禳,如今卻在『紅蓮寺』後埋人,這件事何解?」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那……那有可能那個人是他們之中某一個的人,到胤禎這兒來臥底的……」
  「誠然!」郭玉龍道:「這有可能,然而,兄弟,喇嘛們又何解?」
  關山月茫然不知所措地道:「什麼喇嘛何解?」
  郭玉龍搖了搖頭,道:「兄弟,你是難得糊塗,這件事你該比我清楚……」一頓接道:「如今咱們知道這座『紅蓮寺』是所謂皇子們設置的秘密機關,而不是別人斥資興建的,可對麼?」
  關山月點了點頭:「既有喇嘛與武林人,就不該是民間蓋的,也不會是哪個大臣斥資興建的……」
  郭玉龍道:「如今你我無法斷定它是誰的,可是我問你,在玄曄這些兒子之中,哪一個供養的有喇嘛!」
  關山月臉色陡然一變道:「該只有胤禎,跟老大胤提!」
  郭玉龍道:「不錯,那麼我再問你,如今胤提的情形如何,他已被削了官籍,交『宗人府』審理治罪,往日跟隨他的喇嘛早散了,他又蓋的什麼『紅蓮寺』?如今數來數去該只有胤禎一人了,對不對,兄弟?」
  關山月沒有說話。
  郭玉龍道:「兄弟!不必這樣……」
  關山月笑道:「大哥!沒什麼!這原是我意料中事,我跟他本來就是爾虞我詐的,我只是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早!」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兄弟,這座『紅蓮寺』如今可確定是誰的了,接下來,你我再想想胤禎他此舉究竟是什麼用意?」
  關山月道:「『紅蓮寺』既然是他新設置的一處秘密機關,聽他說實力又是那麼雄厚龐大,他的用意就很明顯了!」
  郭玉龍道:「是……」
  關山月道:「藉『紅蓮寺』之力,除去我這個心腹大患,強過他的人!」
  郭玉龍撫掌大笑,道:「一針見血,一語中的,英雄所見略同,只是,兄弟……」
  話鋒一頓,微笑接道:「你忽略了一點,漏說了一句!」
  關山月道:「我忽略了哪一點,漏說了哪一句?」
  郭玉龍指著關山月道:「胤禎老四他要除去的不只是一個你……」反手一指自己,道:「還要帶上一個我!」
  關山月道:「怎見得?」
  「忘了?還是跟我裝糊塗?」郭玉龍道:「他不是指定我幫你的忙麼?」
  關山月笑了,道:「他大概知道我跟大哥交情深厚,怕死了我一個之後,留下大哥你悲痛,所以乾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
  郭玉龍笑道:「還有,兄弟,固然他早就把我看成了眼中釘,恨不得早一天拔去為快,而主要的還是怕我洞悉他的陰謀之後,悲怒之下手持『八寶銅劉』,硬闖『雍王府』找他的霉氣!」
  關山月笑道:「不錯,不錯,『八寶銅劉』所至,無不披靡,他區區一座『雍王府』哪堪一擊?皇上做不成事小,把命都貼上事大……」眉鋒忽地一皺道:「這麼說,他是看穿了我……」
  郭玉龍微一搖頭道:「那倒未必,有可能那用不著你的時候已經到了!」
  關山月訝然說道:「不會吧?會那麼快麼?」
  「難說,兄弟!」郭玉龍道:「自從那件案子後,有些人是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可是他始終沒放棄,甚至於變本加厲,暗中活動得更積極……」
  關山月道:「這,大哥怎麼知道?」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別把我當成不問世事吃閒飯的,也別以為我是耳不夠聰,目不夠明的聾子瞎子,兄弟,京畿百里之內,再從這兒到『南海』,遍佈著我的人,一動一靜休想瞞過我,我隨時可以動,可以走,也隨時有足夠的力量支援你,拿眼前來說,就是個絕佳例證,要你去打聽,三天之內你能找出一座『紅蓮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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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眨眨眼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只要大哥一人已夠了,至於後者,大哥說得好,大哥就是我,我就是大哥,所以,大哥的能耐也就是我的能耐,大哥的人也就是我的人……」
  郭玉龍搖頭笑道:「會說話!」
  「大哥!」關山月笑容微斂,道:「說正經的,我怕他動我動得稍嫌早了些!」
  郭玉龍道:「怎見得?」
  關山月道:「據我所知,宮裡的大事還未定……」
  郭玉龍微一搖頭道:「不盡然!」
  關山月道:「不盡然?」
  郭玉龍道:「我試問,是他往宮裡跑的時候多,還是你閣下往宮裡跑的時候多?」
  關山月道:「我根本連進也沒進去過!」
  郭玉龍道:「這就是羅,對於宮中大勢,是你知道的多,還是他知道的多?」
  關山月道:「大哥,或許對宮中大勢的瞭解我不如他,但一點證明他還沒有利用不著我的時候!」
  郭玉龍道:「哪一點可以證明?」
  關山月道:「郭、胡、傅三家未除!」
  郭玉龍搖頭笑道:「兄弟,你糊塗,倘若他這一回陰謀得逞,郭、胡、傅三家中的郭家,是不是就會被輕易除掉了?」
  關山月道:「不惜,但還有胡、傅兩家!」
  「兄弟!」郭玉龍道:「胡、傅兩家目下雖是東宮胤稠老二的人可是傅家世代簪纓,已是滿清朝廷的臣子,滿清朝廷的人,將來無論誰登上寶座,也照樣會臣服而爬伏稱萬歲,我不信除了老二登上寶座之外,他傅家就會興兵造反,那麼,傅家既然到時候自會歸順,胡家又豈會不跟傅家走,這跟這兩家被除掉有什麼兩樣?」
  關山月道:「那他當初為什麼要我……」
  郭玉龍道:「當初大勢未定,對於異己,當然除一個是一個,倘一旦大事篤定,他還怕什麼異己,何愁這些異己將來不歸順,萬一這些異己將來不歸順,到時候用他那『血滴子』除他們也不遲啊?現在何不樂得來個假仁假義,假寬懷大度呢?」
  關山月微微點頭道:「恐怕他當初要我到時候除去郭、胡、傅三家,也是想在那到時候的時候,借這三家之力除去我!」
  郭玉龍道:「當然,這三家被除去也好,你被除也好,總之對他老四是有利而無害的,最好來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關山月點頭說道:「胤禎,他厲害!」
  郭玉龍道:「你才知道啊?」
  關山月道:「我久仰了,大哥,他付出的代價可不輕呢!」
  郭玉龍道:「你是指……」
  關山月道:「那一包東西……」
  郭玉龍笑道:「兄弟,除去了你跟我,又坐收了我郭玉龍妻小,就是再付出百包這樣的東西也划得來!」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坐收大哥的妻小?」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以為他會放過我的妻小麼?你大嫂跟你二嫂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內城裡哪個不知道?……」
  關山月目射威稜,道:「其心可誅,孰可忍,孰不可忍?」
  郭玉龍淡然說道:「兄弟,我都不火兒,你又火兒個什麼勁兒?」
  關山月道:「我不以為大哥你能忍?」
  「忍?」郭玉龍「哈!」地一聲道:「那才是天知道,忍字頭上一把刀,那不容易,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那多年來用的『八寶銅劉』怕生了銹了?」
  郭玉龍一點頭道:「確實,我知道它不會被冷落太久的,通靈神物豈會無故自鳴,待會兒我就把它拿來擦擦!」
  關山月道:「恐怕我那柄『巨闕』也曾出鞘尺餘,可惜我人在這兒,聽不見,看不見!」
  郭玉龍道:「那不要緊,你回『侍衛營』一趟,把它也帶來擦擦!」
  關山月道:「我當然要帶它的,只是不知道這是否值得用它!」
  郭玉龍道:「恐怕值得!」
  關山月笑問道:「有說麼?」
  郭玉龍道:「他自己曾說的,實力很雄厚!」
  關山月道:「只不知道都有誰?」
  郭玉龍豪氣干雲,道:「不管是誰,恐怕他難在你那柄『巨闕』,跟我這尊『八寶銅劉』之下倖免!」
  關山月揚眉笑道:「『南海』絕學『大羅劍』『無玷玉龍』關山月,雙雄攜手笑指處,且看他群丑屍伏,『紅蓮寺』灰飛煙滅!」
  郭玉龍大笑說道:「兄弟,你這填的是哪闕詞牌?」
  關山月笑道;「有點像『哀江南』!」
  郭玉龍笑道:「雅興!」
  關山月道:「豪氣!」
  郭玉龍再度大笑道:「平穩二絕,好對!」
  關山月道:「大哥,你我何時北上?」
  郭玉龍微一搖頭,道:「不急,兄弟!」
  關山月微愕說道:「不急?」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兄弟,『沙陀國』李克用統兵,這句話你可懂?」
  關山月失笑說道:「好譬喻,做主掛帥的還須大皇娘跟二皇娘!」
  郭玉龍道:「還有那眾家太保!」
  關山月道:「那麼,何時共商大計?」
  郭玉龍道:「大計隨時可共商,只待時機成熟!」
  關山月道:「大哥以為如今時機尚未成熟?」
  郭玉龍點頭說道:「不錯,如今尚差那麼一點!」
  關山月目中異采一閃,微笑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哥好心腸!」
  郭玉龍凝目笑道:「兄弟,你看穿了我?」
  關山月道:「大哥不是想等『紅蓮寺』人手到齊全,都預備好後,再來個一網打盡麼?」
  郭玉龍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關山月,兄弟,我這叫以毒攻毒,胤禎老四他讓你去查明那秘密機關在何處,在他意料中,你必沒能耐那麼早就會打聽到它在何處,『紅蓮寺』雖然剛蓋好,他大可利用你到處查訪的這段日子裡派調人手,準備一切,等你查明了,找到了,他也準備好了,正等著你往裡闖呢,咱們不佔這個便宜,讓他調派高手準備吧,等他準備好了,高手都到齊了之後再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19:33

  關山月道:「在這個『智』字上,恐怕胤禎已遭了小挫了!」
  郭玉龍道:「最後再給他來個重創,要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的來意是助他爭奪寶座,如今卻又……」
  郭玉龍道:「倘大勢已定,除他幾個爪牙對他無傷!」
  關山月道:「我聽大哥的就是!」
  郭玉龍道:「你聽我的,我得聽人家的,兄弟,過兩天你回『雍王府』一趟……」
  關山月道:「回『雍王府』一趟,幹什麼?」
  郭玉龍道:「你猜呢?」
  關山月笑道:「大哥好損!」
  郭玉龍笑道:「由你這個『損』字,我敢說你又看穿了我!」
  關山月道:「先跟他打個招呼,告訴他胤禳的秘密機關已經找到了,在『古北口』外的『五龍山』,叫『紅蓮寺』,並且郭玉龍已經答應幫忙,不日就要出城,特來稟報一聲,請靜待捷報……」
  郭玉龍笑了:「到那時候他會催你趕快出師,說不定另給那麼一包東西作為犒賞,以激士氣,以壯軍心!」
  關山月道:「所以我說大哥損!」
  郭玉龍道:「你說的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鬥嘛咱們就鬥到底,看誰鬥得過誰……」
  關山月笑了!
  一陣輕捷步履聲由畫廊上傳了過來!
  郭玉龍一凝神道:「莫非甘瘤子到了……」
  只聽門外響起大少燕翎話聲:「爹!『燕翎』告進!」
  郭玉龍道:「進來!」
  大少燕翎推門而進,先向關山月施了一禮,然後轉向乃父,雙手呈上一枚「玉龍令」!
  關山月目中異采飛閃!
  郭玉龍雙眉一挑,伸手接過「玉龍令」,道:「甘瘤子到了?」
  大少燕翎道:「不,爹!甘瘤子從『門頭溝』經過往北去了!」
  關山月目中異采又一閃!
  郭玉龍震聲說道:「怎麼說?」
  燕翎道:「剛才他們來繳令回報說有一批武林人從『門頭溝』經過,往北去了,人數十幾個!」
  郭玉龍道:「那你怎麼說是甘瘤子……」
  燕翎不慌不忙地道:「爹,他們說其中有一個額上長著一個大肉瘤,年紀近五十,所以我猜是甘瘤子!」
  郭玉龍一點頭,道:「嗯,沒錯,正是他,好了,你去吧!」
  燕翎應聲退了出去!
  郭玉龍深深地皺了眉頭,道:「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
  郭玉龍道:「這是件棘手事,只怕咱們要為難了!」
  關山月道:「大哥以為他是往『紅蓮寺』去麼?」
  郭玉龍道:「難道你以為他不去『紅蓮寺』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應該是,往北去,胤禎的秘窟就只有『紅蓮寺』一處!」
  郭玉龍道:「那就對了,所以我說這是件棘手的事,咱們要為難。」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我去攔他去!」說著就要往起站!
  郭玉龍抬手攔住了他,道:「兄弟,來不及了!」
  關山月坐著沒動,道:「大哥,怎麼來不及了?」
  郭玉龍道:「他要是往『北京城』來,那還來得及,他如今是過『北京城』而不入,經『門頭溝』往北去了,由『門頭溝』把消息傳遞到這兒來,已經費了一段工夫,在這段工夫中,憑甘瘤子他的腳程,已經走出很遠,你再從這兒追去,等你追上了他,恐怕就快到『古北口』了,我看還是免了吧!」
  關山月道:「那……難道就任他進入『紅蓮寺』?」
  郭玉龍道:「恐怕只有這樣了……」
  關山月道:「那到時候咱們真要為難了……」
  又一陣急促步履聲從畫廊上傳了過來!
  郭玉龍一怔,道:「快四更了,這又是誰……」
  只聽書房門外響起桂武話聲:「前輩,晚輩夫婦求見!」
  郭玉龍眉鋒—皺,與關山月對覷了一眼,當即說道:「請進!」
  站了起來。
  桂武跟甘聯珠進了書房,桂武很平靜,甘聯珠的臉色卻有點焦急,兩個人進門施了一禮!
  還禮之際,郭玉龍道:「夜這麼深了,二位還沒有安歇?」
  桂武尚未說話,甘聯珠已搶著說道:「前輩,聽說家父帶著甘家高手經『門頭溝』往北去了!」
  郭玉龍未答反問,道:「是燕翎說的?」
  甘聯珠道:「大弟在稟報杜前輩的時候晚輩聽見了!」
  郭玉龍道:「那麼我告訴姑娘,是的,令尊帶著十幾個甘家高手,經『門頭溝』往北去了!」
  甘聯珠道:「家父是去了『紅蓮寺』?」
  郭玉龍神情一震道:「這……姑娘也知道了?」
  甘聯珠道:「是大弟對杜前輩說的!」
  郭玉龍吁了口氣道:「是的,姑娘,我推測令尊是去了『紅蓮寺』!」
  甘聯珠道:「關前輩不是說要阻攔……」
  郭玉龍道:「他本來是要去阻攔令尊的,可是我認為來不及了,沒讓他去!」
  接著也把來不及的道理說了一遍!
  甘聯珠焦慮之情聚於眉鋒,遲疑著道:「前輩,晚輩還聽大弟對杜前輩說,『紅蓮寺』是胤禎所設置的一處秘密機關,前輩跟關前輩不日就要前去……」
  郭玉龍驚歎說道:「燕翎他……他竟然也料到了……」
  關山月一笑道:「大哥,他是你的兒子!」
  郭玉龍凝望著甘聯珠,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我跟關兄弟是有這個打算!」
  甘聯珠嬌靨上浮起了悲淒色,微微低下了頭,道:「晚輩斗膽,懇求前輩……」
  郭玉龍雙眉軒動了一下,道:「姑娘!我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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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聯珠一點即透,轉望關山月,一句:「前輩,晚輩為家父乞命!」嬌軀一矮,她便要往下跪!
  關山月連忙輕喝:「桂武!」
  桂武連忙伸手架住了愛妻,關山月及時說道:「姑娘,有話好說……」
  甘聯珠突然淚珠奪眶,道:「晚輩懇請前輩給予家父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姑娘,我記得你說過,一切聽憑我做主!」
  甘聯珠悲聲說道:「是的,這話晚輩說過,而且前後不過數日,晚輩不敢多求,只請前輩斟酎情形,高抬貴手,網開一面,給他個悔過與自新的機會,晚輩願以自己的性命擔保……」
  關山月道:「姑娘,我答應你斟酌情形!」
  甘聯珠淚眼相望,道:「前輩……」
  桂武突然說道:「聯珠,關前輩有這句話,咱們就該知足了!」
  甘聯珠默然不語,低下頭去,但旋即她又抬頭說道:「前輩,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
  關山月道:「姑娘請說!」
  甘聯珠道:「前輩與郭前輩前往『紅蓮寺』之時,請攜晚輩同行……」
  關山月眉鋒一皺,一時沒有答話!
  郭玉龍吁了口氣道:「兄弟,讓我代你做個主,姑娘……」
  甘聯珠忙道:「前輩!」
  郭玉龍道:「我代關兄弟答應你,可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甘聯珠忙道:「前輩但請吩咐,晚輩無不從命!」
  郭玉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在我跟關兄弟還沒有去『紅蓮寺』之前,姑娘夫妻不許私自往『紅蓮寺』去,還有,等他日到了『紅蓮寺』的時候,一切請姑娘以大義為重,其他的是關兄弟的事!」
  甘聯珠感激地又湧出珠淚兩行,忙施一禮,道:「多謝二位前輩成全,晚輩敬遵所命!」
  郭玉龍一擺手,道:「天快亮了,二位請歇息去吧!」
  甘聯珠、桂武雙雙應聲退了出去!
  望著這對小夫妻退出書房,郭五龍與關山月相對苦笑,郭玉龍道:「兄弟,也只好如此了……」
  關山月說了一句:「恐怕是,也希望能這樣……」
  關山月睡了一上午覺,吃過中飯,過了晌午之後,他一個人出了郭家,回「雍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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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了之後,郭玉龍立即在他那書房裡召開了「家庭會議」,他,大娘東方玉翎,二娘杜蘭畹,還有大少燕翎,二少燕惕,三少燕飛,四少燕凡,五少燕翔跟六少燕南。
  一家九口坐在那書房裡,柳綃紅跟杜心畹姐妹倆在後院小樓裡下棋,本來,她倆都不是郭家的人!
  這個家庭會議一直開到了日頭偏西,書房的門開了,會散了。
  會散後,大少燕翎跟二少燕惕相偕出門而去!
  三少燕飛等四兄弟,則陪著大娘跟二娘回到了後院,過畫廊穿庭院之際,大娘東方玉翎抬起像蒙著一層迷濛輕霧的美目觀望四處,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妹妹,你捨得麼?」
  杜蘭畹淡然說道:「姐姐,這本不是咱們的!」
  東方玉翎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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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上燈的時候,關山月回來了,手裡提著那柄「巨闕」,他在書房裡跟郭玉龍碰了頭!
  見面;郭玉龍劈頭便問:「兄弟,他怎麼說?」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料事如神,胤禎此人委實心智深沉,極為陰鷙,他表現得十分驚喜,並催我趕快辦,另外……」
  探懷摸出一包東西,砰然一聲丟在桌上,笑接道:「激勵士氣,鼓舞軍心,他並且說等事成之後,他要到你這兒來登門慰問致謝,並且在『郡王府』裡大擺宴席慶功,大哥,你的面子不小!」
  郭玉龍笑了笑道:「就憑這兩包東西,他想買兩條人命,還有兩位絕世美人,也未免太便宜了,風瀟瀟兮易水寒,只怕我受不了他那登門慰問致謝,也吃不著他那席豐盛的慶功宴!」
  關山月不禁失笑,道:「大哥,會,開過了!」
  郭玉龍道:「抱歉,兄弟,趁你不在,偷偷地開了!」
  關山月道:「情形如此,有什麼決定?」
  郭玉龍像沒聽見,道:「還有,我沒有邀請綃紅跟心畹!」
  關山月笑道:「她倆本不算郭家的人,既然瞞著我,就該連她倆一起瞞,情形如此,有什麼決定?」
  郭玉龍兩眼微翻道:「你也知道我是有意瞞你?」
  關山月笑了,道:「敢情這也要保密,我不問就是,那麼,誰掛帥?」
  郭玉龍道:「自然是兄弟你!」
  關山月道:「我?」
  郭玉龍道:「你是正主兒,難道不該?」
  關山月搖頭笑了笑,道:「那麼,誰是副帥?」
  郭玉龍道:「你大哥,區區在下我!」
  關山月微微一怔,道:「出我意料之外,李克用的膽子不小,二位皇娘呢?」
  郭玉龍道:「留守!」
  關山月道:「眾家太保呢?」
  郭玉龍道:「聽候二位皇娘調度!」
  關山月道:「綃紅姑娘跟心畹呢?」
  郭玉龍道:「那是你的人,由你做主!」
  關山月道:「我想讓心畹陪陪兩位皇娘!」
  郭玉龍道:「元帥將令,誰敢不遵?」
  關山月道:「還有,我要帶燕南去!」
  郭玉龍一怔,道:「怎麼說……你要帶燕南去?」
  關山月道:「是的,我想考考他近來的進境,讓他也見見大場面,增加些經驗,磨練磨練膽識!」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他不行,比另五個差……」
  「誰說的!」關山月道:「偏心不是這個偏法,疼孩子也不是這麼疼法,郭家有六龍,你可別整天把燕南關在家裡,讓他變成了一個鳳,要知道,男人家總有機會獨當一面的,別讓他永遠長不大,也別讓他永遠柔弱!」
  郭玉龍道:「那麼另五個……」
  關山月道:「我的徒弟只有一個,我只管一個!」
  郭玉龍笑道:「這才真叫偏心,我遵命就是,哼,這下他可樂了,那五個該不高興了,剛才我讓他們留守,他們就已經把臉掛下來了,你可留心,那五個會氣你!」
  關山月道:「我不怕,什麼時候開拔?」
  郭玉龍道:「你說呢?」
  關山月道:「兵貴神速!」
  郭玉龍撫掌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我這個副帥傳令去了,你在院子裡等著點閱吧!」
  說完了話,他轉身進了套間,再出來時,手裡提著一隻圓圓長長的革囊,大踏步地往外便走!
  關山月伸手一攔,道:「慢點,對它,我久仰,讓我試試有多重!」
  郭玉龍停了步,伸手把革囊遞了出去!
  關山月抬手抓過革囊,革囊入手,他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他忙又把它提了起來,皺眉驚歎,道:「天,好重……」
  郭玉龍劈手搶過革囊,眨眼笑道:「兄弟,你該由內廷供俸……」
  關山月微愕說道:「什麼意思?」
  郭玉龍道:「名角,唱做俱佳!」
  關山月一怔,赧然一笑,郭玉龍則大步行了出去!
  望著郭玉龍那頎長,英挺,灑脫?還隱透超人氣度懾人威的背影,關山月搖了搖頭,邁步跟了出去!
  他站在書房前的庭院裡,年過了,正月十五上元燈節也過了,雖然又是春天,但春寒料峭,到了夜晚風仍像刀!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留不寒楊柳風,那要等到四月裡!
  庭院裡有一點白影,那是幾個月來化得最遲,走得最晚,僅剩下的一點積雪,它貪戀那一段冷香,緊緊地爬在一株老梅的枝椏上!
  第—個應卯來到的是紅姑娘柳綃紅,她改了多年來慣穿的那一身大紅,換穿了一襲緊身的黑色勁裝,頭上包著塊紗,身後加了一件風氅,她,更美,更嬌,更俏了!
  她站在關山月面前,美目凝注,輕輕問道:「哦!就走麼?」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你該多加一件衣裳!」
  柳綃紅微微搖了搖頭,道:「不冷,這是我頭一次跟你出門!」
  關山月領受地笑了……
  燕南到了,他仍是那一身,手裡提著一柄短劍,近前先向紅姑娘施了個禮:「紅姨!」接著轉向關山月道:「謝謝您,師父!」
  關山月含笑問道:「謝我?」
  燕南道:「不該麼,您給燕南這麼一個機會?」
  關山月笑了,道:「那五個呢?」
  燕南道:「在生氣呢,先是生爹的氣,現在是生您的氣,由此,燕南更感激您的垂愛!」
  關山月又笑了,道:「別說了,要讓那五個聽見,就不只是氣了!」
  接著而來的,是郭玉龍跟桂武、甘聯珠夫妻,該來的都來了,人到齊了,郭玉龍劈頭便道:「兄弟,你害人不淺,這惡人我是做定了,看來今後至少有十天半月別想讓那五個理我!」
  桂武的神色有點凝重,不過他還能談笑!
  甘聯珠的一雙美目紅紅的,臉色悲淒而陰沉!
  柳綃紅瞭解她的心情,走過去握住她一隻手!
  郭玉龍又開了口,道:「兄弟,是找個代步,還是苦這兩條腿?」
  關山月道:「騎馬既礙眼又驚動人,後者,而是要銜枚疾走!」
  郭玉龍雙眉一聳,道:「誰叫你掛了帥,聽你的了,笨鳥先飛,我這個副帥權充開路先鋒了!」
  把「八寶銅劉」往肩上一槓,大步往外行去!








第 卅 章 破紅蓮
  一行六人在夜色裡頂著風出了「北京城」!
  出了城,他們經「孫河鎮」,「順義」,繞「牛欄山」,過「密雲」,直奔了「長城」!
  長城,在全世界歷史上的著名古跡,埃及的「金字塔」,以及中國的「萬里長城」,是最值得稱道的!
  無論哪一個中國人,如果登臨山海關,古北口或是居庸關,看那山川的偉大形勢,萬里長城婉蜒於窮山大谷之間,雄壯威嚴,每個人都會湧出愛國的宏願,而感到熱血沸騰!
  黎明時分,這一行六人站在那高高的「古北口」上,縱目眺望,莫不悲憤慷慨,發上衝冠!
  郭玉龍更振吭悲吟:「雄壯兮國土,永在兮國魂!」金聲玉振,裂石穿雲,悲愴直逼長空!
  關山月抬手遙指,道:「在江南,到處是花林煙草,細雨微風,聽的是吳儂軟語,舞的是羞月雲裳,而今,一到這長城高處,全是山巒起伏,大漠風塵,『長城互連連,連連三千里』,何等的雄壯,何等的剛強!」
  郭玉龍一振「八寶銅劉」,往東一指,高揚著雙眉道:「玄曄有這麼一句詩:『地勢長城接,天空滄海連』,『山海關』雄稱天下第一,昔日吳三桂……」身軀倏顫,垂下「八寶銅劉」,長歎說道:「不提也罷……」
  幾人莫不悲憤黯然,回顧長城之內,這一片大好河山,關山月不忍卒睹,扭過頭來道:「天快亮了,咱們走吧!」
  於是,一行六人魚貫步下長城!
  一出長城,便令人有置身異域之感!出了「古北口」,那座鬱鬱蒼蒼的「五龍山」已近在眼前!
  正午時分,六個人攀登到了「五龍山」的最高處,居高臨下,由那些林木的茂密枝葉四下看,燕南突然指著身左腳下說道:「關叔,您看,在那兒了!」
  幾個人循指望去,可不是麼,一座宏偉廣大的寺院,就坐落在峰下的半山腰上,坐落處,是一大片空地,四周則是一圈密林,錯非是站在高處,要不還真難發現它!
  的確是新蓋好的,畫棟雕樑琉璃瓦,每一樣都閃閃發光,夠氣派,可見胤禎是花了不少銀子!
  關山月指著「紅蓮寺」道:「大哥,可看見那些明樁暗卡?」
  郭玉龍點頭說道:「兄弟,已然盡收眼底,我說句稍嫌狂妄的話,錯非是你我,換個人還真破不了這座『紅蓮寺』!」
  關山月道:「說得那個一點,恐怕還要賠上性命,銅牆鐵壁,龍潭虎穴,能進去而又能出來的人,便是絕世高手,不知道這座『紅蓮寺』是誰督工建造的?」
  郭玉龍道:「沒聽說麼?是喇嘛!」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不相信喇嘛之中有這種能人!」
  郭玉龍道:「那也許畫圖的不是他們。」
  關山月道:「這就對了,那麼,畫圖的又是誰?」
  郭玉龍搖了搖頭,沒說話!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大哥,咱們是給他們來明的,還是來暗的?」
  郭玉龍淡然說道:「兄弟,咱們都算是明人!」
  關山月道:「那麼,咱們就跟他來明的,咱們今有六個人,關於人手的調配……」
  郭玉龍道:「兄弟,別忘了,這一仗是你掛帥。」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認為沒有什麼好調配的,只請大哥遲走一步,先把寺後墳前那處秘密出口封了,然後再趕到寺前來!」
  郭玉龍一欠身道:「末將得令。」
  關山月倏然失笑,道:「其餘的幾個跟我來。」當先穿林行下去。
  關山月等一行五人,從密林中繞到了「紅蓮寺」前,站在林內往外看,「紅蓮寺」三個大字的那塊橫匾,高掛在寺中門的門頭上,兩扇中門既高又大,緊緊地關閉著,只有左邊那處偏門半掩著。
  門前,大階高築,十有二級,石階上,蹲著兩尊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的確足夠氣派的。
  在石獅子旁邊,正有兩個黑衣漢子在那兒曬太陽,懶洋洋的在談話,由於距離過遠,風又大,聽不清楚那兩個黑衣漢子在談些什麼。
  另外,在寺兩側樹林內,藏著不少黑衣漢子,這沒能瞞過關山月的雙眼,他明白,「紅蓮寺」三面有樁卡,單寺前沒布上,這就等於一個開口的大口袋等人往裡鑽呢。
  正觀望間,一陣衣袂飛風聲由遠而近。
  關山月忙低喝道:「俯身。」
  五個人忙俯下身去,適時,一條人影由正對著寺門,由兩片樹林夾成的路上飛掠而過,直落寺前空地上,那又是一名黑衣漢子。
  那兩名曬太陽的黑衣漢子,立即翻身躍起,追了上去。隨即,剛來的黑衣漢子向他們低低談了一陣,然後轉身又從原路掠走了。
  黑衣漢子走後,那兩個忙了起來,一個轉身由左邊偏門進了「紅蓮寺」,另一個則奔向寺右密林。
  關山月低低談道:「想必是胤禎派人報信來了,可是他卻沒想到,咱們會趕在了他派出的人的前頭……」
  談話間,那奔進右側密林的黑衣漢子已走了出來,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走,跟我出去。」當先邁步行了出去,還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咳嗽,驚動了那黑衣漢子,他忙停步往這邊望了過來,一見林中走出兩男二女,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孩,他不由一怔,站在那兒沒再動。
  關山月像沒看見他,走在最前面,邁步直闖寺門。
  那黑衣漢子可沉不住氣了,一招手喚道:「喂,喂,站住,站住。」
  關山月停了步,望著他靜等下文。
  那黑衣漢子邁步走了過來,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顯然他並不認識關山月,也沒想到這些人會來得那麼快,本來嘛,報信的人不是剛剛才走麼。
  關山月道:「來燒香許願,隨喜參拜的。」
  那黑衣漢子拾頭說道:「你大概弄錯了吧,這兒是『喇嘛寺』……」
  關山月道:「沒錯,我幾個信的就是喇嘛教。」
  那黑衣漢子疑惑地一打量關山月等五人,臉色忽地一怔:「朋友,你開玩笑,這可不是你開玩笑的地方。」
  關山月道:「那麼我說正經的,這座『紅蓮寺』是你閣下的?」
  那黑衣漢子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不錯,怎麼樣?」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那麼,開玩笑的是你而不是我,這座『紅蓮寺』既然是『喇嘛寺』,而怎會屬於你朋友這麼一位武林人物。」
  那黑衣漢子立即一怔,隨即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有什麼稀奇,我剛信奉喇嘛教,是寺廟裡大喇嘛的徒弟。」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那正好,大喇嘛在麼,我要見見他。」
  那黑衣漢子道:「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關山月道:「我不瞞閣下,我是『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到這兒來辦案的。」
  那黑衣漢子「哦」地一聲道:「你是查緝營的?」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
  那黑衣漢子道:「辦案?辦什麼案?辦案怎麼辦到這兒來……」
  關山月道:「沒錯,『唐山』、『玉田』兩地有百姓告狀,說近百名木匠、泥水匠被人雇去蓋房子,一去半年沒有音信,事情鬧到了京裡,上面把案子交到了『查緝營』,正好這時候有人密告,說在『紅蓮寺』後山坡上看見有人埋死人,埋的都是些木匠、泥水匠,所以我來查查看……」
  「誰說的?」那黑衣漢子一驚說道:「這兒是『喇嘛寺』,剛蓋好是不錯,可是工人們都回去了,再說喇嘛是出家人,怎麼會……」
  關山月道:「我知道,這用不著閣下多解說,我見見大喇嘛,然後請他跟我到寺後山坡上挖挖看,如找不著屍首,那這件案子就跟『紅蓮寺』沒關係,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那黑衣漢子道:「山坡上有墳,那墳裡的死人難道……」
  關山月截口說道:「死得久的早就成骨頭了,要是剛死麼,我得帶回去讓告狀的家屬認一認,如要不是就沒有關係!」
  那黑衣漢子變色說道:「要是呢?」
  關山月道:「那這座『紅蓮寺』的每一個人少不了得要吃官司。」
  「官司?」那黑衣漢子冷笑說道:「朋友,你找錯了地點,你知道這座『紅蓮寺』是誰蓋的?」
  關山月道:「是誰蓋的都一樣……」
  那黑衣漢子道:「要是十阿哥蓋的可就不一樣了!」
  關山月故作一怔,道:「怎麼?這『紅蓮寺』是十阿哥蓋的?」
  那黑衣漢子冷笑說道:「不錯,你當是誰蓋的?」
  關山月道:「我還當是民間……」
  「朋友!」那黑衣漢子道:「快快著回去吧,我們這些人好惹,要是勞動了十阿哥,休說朋友你的身家性命,便是連『九門提督』的頂子也保不住!」
  關山月一搖頭,道:「不,公事公辦,皇子犯罪與庶民同罪,儘管這座『紅蓮寺』是十阿哥蓋的,他的人要是為非作歹,殘害人命,我照樣要辦,請你去通報大喇嘛一聲……」
  那黑衣漢子直了眼,道:「你,你說什麼?」
  關山月淡然說道:「請你去通報大喇嘛一聲。」
  那黑衣漢子道:「朋友,你可要醒來說話。」
  關山月道:「光天化日下,難道你是在睡夢中麼?」
  那黑衣漢子道:「我告訴你這是十阿哥……」
  關山月道:「我聽見了,而且聽得很清楚。」
  那黑衣漢子直搖頭,道:「朋友,我看你是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關山月道:「吃官家的飯,拿官家的俸,這條命就是官家的,誰有本領拿走,隨時可以伸手。」
  「好話,」那黑衣漢子陰陰一笑,道:「『九門提督』他可真放心,竟然派你幾位來辦事,還帶一個小孩!」
  關山月道:「以我看很夠了。」
  那黑衣漢子道:「是麼?」
  關山月道:「不信你試試,燕南趕他進去。」
  燕南應聲停步面前,揚著眉梢說道:「你進去不進去?」
  那黑衣漢子哪把燕南放在眼裡,嘿嘿一笑道:「小傢伙,我的胳膊都比你的大腿粗……」
  燕南道:「那你試試誰勝過誰,我讓你爬著進去。」
  左手往外一揮,那黑衣漢子帶著輕蔑的笑,伸手就要去勾燕南的左腕,未料燕南比他快,左腕一沉一拳搗在他肚子上,他「哎喲」一聲彎下了腰,燕南下面又是一腿飛出,燕南損,正踢在他膝蓋上,「叭!」地一聲輕響,膝骨碎了,那條腿從此報廢,黑衣漢子大叫一聲倒了下去,抱著那條腿滿地亂滾。
  這一來,立即驚動了「紅蓮寺」內外,寺兩側密林裡,撲出了十幾個黑衣漢子,個個手裡拿著兵刃,把關山月等五個圍了起來。
  燕南人小膽大,連眼也沒抬一下,他對著滿地亂滾的黑衣漢子喝道:「你進去不進去,再不進去我就補你一腳。」
  那地上黑衣漢子含糊了,還真怕他,停了滾翻就要往「紅蓮寺」爬,這時候一名黑衣漢子冷哼一聲,掄刀撲向燕南。
  燕南像沒看見,甘聯珠替他擔心,忙喊道:「六弟小心。」
  燕南轉過頭來一笑道:「謝謝你,姐姐。」
  手中短劍帶著鞘往外一揮,正敲在那黑衣漢子的持刀右腕脈上,那黑衣漢子痛呼一聲,單刀墜地,燕南快,短劍再往外一送,直點在他小肚子上,那黑衣漢子又一聲大叫,抱著肚子滾了下去。
  這一手快、穩、准,桂武、甘聯珠夫婦直了眼,自歎不如,關山月站在一旁笑了。
  一眾黑衣漢子大為驚怒,定了定神,叱喝聲中便要圍攻,突然一聲冰冷沉喝由「紅蓮寺」偏門方向傳了過來:「不許動,你們都閃開些!」
  眾黑衣漢子聞聲立即收勢退後,「紅蓮寺」那偏門方向,緩步走來一人,那是個身軀高大,濃眉大眼,獅鼻海口,一臉橫肉的帶髮頭陀,頭上圍著道金箍,陽光下閃閃發光,一臉地獰笑,看上去兇惡怕人!
  甘聯珠臉色一變,急低低說道:「前輩,這人是『九指頭陀』一空,一般功力內外雙修,而且滿身是毒,縱橫川陝,凶名震武林,六少不是……」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謝謝姑娘,我知道了……」
  適時,那高大頭陀已經到了近前,目中凶光一掃地上兩名黑衣漢子,然後抬眼陰笑問道:「他兩個,是誰放倒的?」
  燕南初生之犢不畏虎,頭一仰,道:「我!」
  高大頭陀咧嘴一笑,道:「小小年紀,竟有這麼一身好本領,難得難得,過來,過來,跟佛爺我親近親近!」他抬手向燕南招了一招。
  關山月跨步而前,閃身擋在燕南面前,左掌一翻一抖,道:「出家人好心腸,怎用這種手法對一個孩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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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關山月的出掌,兩個人中間地上黑了一片,令人觸目驚心,高大頭陀臉色一變,旋即陰笑說道:「沒料到這兒碰到了識貨人,算這娃兒命大,你是……」
  燕南看得很清楚,他又驚又氣,怒叱說道:「頭陀,你好卑鄙!」
  高大頭陀陰陰一笑道:「娃兒,是麼?」
  關山月沒讓燕南再說話,他截了口:「人是他放倒的,我是他的師父,你找我說話好了。」
  高大頭陀「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他的師父,我就找你,我先弄清楚,你們是哪一路的,敢到『紅蓮寺』來撒野。」
  關山月一指那斷了腿,這時候坐在地上直哼哼的黑衣漢子道:「問他。」
  高大頭陀轉望斷了腿的黑衣漢子,他沒等問,一觸及頭陀目中凶光便一哆嗦,忙把關山月的來意說了一遍。
  聽畢,高大頭陀哈哈大笑道:「敢情是官家的人,怪不得,公事公辦,竟連十阿哥的帳都不買,膽大呀膽大,好吧,我成全你!」
  關山月道:「你是『紅蓮寺』的主持?」
  高大頭陀一搖頭道:「不是,不是,但對你嘛,我還做得了主。」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那好,我先找……」
  「你」字還沒出口,高大頭陀倏揚拳頭道:「佛爺先劈了你幾個,然後再跟這兩位女施主參歡喜禪去。」
  右掌五指箕張,劈胸一把抓了過來。
  關山月惱他那最後一句,出手便是絕學,眉梢微揚,目射威稜,左掌中指飛點而出,直取高大頭陀掌心,嚇得高大頭陀慌忙沉腕收勢,他欺前一步,右掌「巨闕」一掄,一下打在高大頭陀的腮幫子上,瞧吧!
  頭陀頭上的金箍掉了,滿口牙落了好幾顆,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染紅了一片,半張臉立即腫得老高!
  「該!」燕南笑了:「這就是口齒輕薄的報應!」
  頭陀驚住了,但旋即火兒了,大吼一聲掄雙掌撲了上來,不錯,兩隻手九根指頭,左手小指沒了!
  這一式不比適才,他人還沒到,一股腥膻異味撲鼻,聞著噁心,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綃紅,拉著燕南,退!」
  紅姑應聲拉著燕南往後退去!
  關山月不退反進,他動作奇快,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只見兩條人影一合,那頭陀慘呼一聲,砰然摔在地上,滾出老遠,「哇!」地又是一口鮮血!
  他支撐著爬了起來,連看也沒敢再看關山月一眼,抱頭鼠竄,踉蹌奔回了「紅蓮寺」偏門!
  他這一跑,沒人敢再留,眾黑衣漢子一聲不響,個個轉身都要開溜,而驀地,一聲沉喝震人耳鼓,撼人心神!
  「該死的東西,統統給我站住!」
  那些黑衣漢子剎時像被釘在了地上,個個面無人色,沒敢再動一動!
  「紅蓮寺」正門大開,一下擁出廿多個紅衣喇嘛,個個身軀高大,像半截鐵塔,長得兇惡怕人!
  幾個人裡,數甘聯珠功力最弱,她被這聲沉喝震得花容失色,嬌軀為之一晃,桂武連忙挾住了她!
  她站穩了,可是等她看清廿多個紅衣喇嘛身後那十幾個俗裝武林人時,她臉色再變,嬌軀又為之一晃,脫口呼道:「爹!」
  四十多歲,鷂眼鷹鼻,頷下有幾根鬍子,頷上長著一顆拳頭般大小的肉瘤,衣著氣派講究,凶威懾人,顧盼之間儼然一方霸主梟雄的甘瘤子,帶著十幾名甘家高手越眾而出!
  甘瘤子的臉色好不難看,冷然說道:「賤丫頭,原來是你……」
  桂武遙遙微欠身形,道:「岳父!」
  甘瘤子冷哼一聲道:「桂武,你不要叫我,甘家已經沒你這個女婿跟她這個……」
  最前面那滿臉絡腮鬍的高大喇嘛突然說道:「甘老,那位姑娘是……」
  甘瘤子忙斂怒態,一臉恭謹神色,道:「大佛爺,是小女!」
  絡腮鬍喇嘛直愣愣地望著甘聯珠道:「原來是甘老的掌珠,沒想到甘老還有這麼一位標緻的掌珠,好福氣,好福氣,真令人羨慕……」
  甘瘤子忙陪笑說道:「大佛爺誇獎了!」
  絡腮鬍子喇嘛道:「叫什麼名兒?」
  甘瘤子道:「大佛爺垂問,俗得很,叫聯珠!」
  「好好!」絡腮鬍喇嘛直點頭道:「好名兒,你們中原人常說什麼仙露明珠,如今你這位掌珠把那些明珠都聯了起來,豈有不好之理?」
  甘瘤子一臉卑下色地連忙稱謝!
  絡腮鬍喇嘛目中凶光轉向柳綃紅,突現異采,道:「甘老,這位呢?」
  甘瘤子忙道:「不認識!」
  絡腮鬍喇嘛咧嘴笑道:「這位更集嬌、美、俏於一身,佛爺到中原來不少日子了,他們獻的女子也不少,可就沒一個有這麼嬌,這麼美,這麼俏,你看她那張臉,那身肌膚,嬌嫩無比,吹彈欲破,直能擠出水來……」
  紅姑娘燕南都揚了眉,但關山月沒動,她跟燕南只有忍了下去!
  絡腮鬍喇嘛接著說道:「甘老,我聽說過你的家務事,錯只在你這混帳贅婿,女兒總是自己的,這樣吧,待會兒佛爺派人把他收拾了,然後把你的掌珠跟那位姑娘都收在佛爺身邊,你可願意?」
  甘瘤子臉色微微一變,旋即他強笑說道:「那是小女的榮寵,甘家的福……」
  「爹,你……」甘聯珠一聲嬌呼,嬌軀一仰,往後便倒,桂武一手扶住嬌妻,一面高揚著劍眉道:「岳父,聯珠總是你的親生女兒……」
  絡腮鬍喇嘛沉喝說道:「小狗住口!」
  桂武臉色一變,道:「紅姑,您請照顧聯珠,我……」
  紅姑微一搖頭,道:「且作小忍,看他的!」
  果然,紅姑剛說完話,關山月已冷然開了口:「你說完了麼?」
  絡腮鬍喇嘛一怔,旋即笑道:「佛爺沒看見這兒還站著一個,你是誰?」
  關山月道:「你有眼無珠,難道一空沒告訴你麼?」
  絡腮鬍喇嘛臉色一變,目中凶光凝住,道:「這麼說來,一空是你傷的?」
  關山月道:「不錯!」
  絡腮鬍喇嘛道:「你傷得了一空?」
  關山月道:「事實上他是怎麼逃進去的,你看見了!」
  絡腮鬍喇嘛目中凶光暴閃,道:「這麼說來,你該是胤禎老四手下那最得力一個,叫什麼關山月的了……」
  此言一出,眾喇嘛一起變色,甘瘤子目光一凝,緊緊地逼視著關山月,他要仔細打量打量!
  關山月倏然笑道:「我錯了!」
  絡腮鬍喇嘛愕然說道:「你錯了?」
  關山月道:「可不是麼?我剛才說你有眼無珠?」
  絡腮鬍喇嘛臉色陡然一變,道:「你果真是關山月?」
  關山月淡然說道:「這還假得了?」
  絡腮鬍喇嘛冷冷一笑道:「能傷一空,該不會有錯了,姓關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你何指?」
  絡腮鬍喇嘛道:「四阿哥他開他的『集賢館』,十阿哥他蓋他的『紅蓮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麼帶著人跑到口外來……」
  關山月道:「那件事跟四阿哥無關。」
  絡腮鬍喇嘛一怔道:「跟四阿哥無關?」
  關山月道:「不錯,跟四阿哥無關!」
  絡腮鬍喇嘛道:「那跟誰有關?」
  關山月道:「跟你有關!」
  絡腮鬍喇嘛道:「跟佛爺何關?」
  關山月道:「只問你作了什麼孽?」
  絡腮鬍喇嘛愕然說道:「佛爺我作了什麼孽!」
  那斷了腿的黑衣漢子想討好,忙把殺工匠事說了一遍!
  絡膃胡喇嘛聽畢,獰笑一聲道:「很好,你替他說了!」
  手往後一擺,一名喇嘛飛起一腳踢上斷腿黑衣漢子的頭,「叭!」地一聲腦漿迸裂,紅白橫飛四濺,慘不忍睹!
  紅姑看得皺了眉,燕南眉梢兒為之一挑!
  絡腮鬍喇嘛一臉獰笑地望著關山月道:「姓關的,就是為這麼?」
  關山月道:「不錯!」
  絡腮鬍喇嘛獰笑著點了頭,道:「好,好,你很會找藉口,寺後山坡上那片空地大得很,還可以再埋幾個,姓關的,你既然來了就別想再活著出去,佛爺我殺了你再找胤禎算帳去!」
  一揮手,身後廿多個喇嘛惡狠狠地撲向了關山月,他自己則閃身向柳綃紅站立處移了過去!
  關山月揚聲大叫:「綃紅,燕南,聯手擋他一擋,我就來!」
  「錚」地一聲,「巨闕」出鞘,神兵映日生輝,他出手便是絕學「大羅劍」,三名喇嘛首當其衝,慘呼聲中血花狂噴倒了下去,這一手驚住了眾喇嘛,眾喇嘛攻勢為之頓了一頓,關山月把握良機,像一陣旋風般轉身向後撲去!
  那裡,燕南一柄短劍,紅姑一柄軟劍暫時擋住了絡腮鬍喇嘛的密宗絕學,燕南難得,小小年紀竟然不怯不亂,甚有大將之風,當然,這一半是因為他自小生長在郭家,再加上關山月一身絕學的傾囊相授!
  密宗絕學不同凡響,這絡腮鬍喇嘛身手更高,雖然利劍兩柄,卻連他的衣角也碰不著,反之,燕南跟紅姑卻有點相形見絀!
  關山月撲到,絡腮鬍喇嘛不敢輕敵,也不敢輕攖銳鋒,閃身躲了開去!
  適時,眾喇嘛與甘瘤子等甘家高手已然撲到,關山月劍如蚊龍,人似猛虎,「大羅劍」再展,喇嘛倒上了兩個,甘家高手躺下了一雙!
  而桂武卻被絡腮鬍喇嘛的密宗絕學傷了一臂,甘聯珠已經醒過來了,可是她哪是喇嘛的對手,她擋在桂武身前,被逼得手忙腳亂,紅姑一見,當即一拉燕南,雙雙撲了過去,三戰喇嘛,再加上桂武以左手用劍,情勢立見好轉!
  這裡,關山月則獨對眾喇嘛與甘瘤子等一幹好手!
  「大羅劍」曠古絕今,無人能敵,轉眼間喇嘛與甘家好手又躺下了好幾個,關山月得了空,奮力一劍擊向絡腮鬍喇嘛!
  絡腮鬍喇嘛一驚閃身,卻忽略了燕南劍走靈蛇,施的也是「大羅劍法」,雖不算精純,但已是一般高手所難敵,「嘶!」地一聲,他那僧衣下擺硬被剖下一塊,再差分毫那雙腿就被報廢了!
  絡腮鬍喇嘛心驚之餘打錯了主意,大喝一聲:「回寺!」
  當先掠向了「紅蓮寺」!
  他這一走,眾喇嘛與甘瘤子等自然跟著就跑,但是關山月看得清楚,「紅蓮寺」那正石階上站著一人,手持「八寶銅劉」,威若天神,是郭玉龍,只聽他笑道:「番憎們,別想用機關害人了,全毀在我這『八寶銅劉』下了!」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他怎從「紅蓮寺」裡出來?
  眾喇嘛一聽這話,心膽欲裂,魂飛魄散,立即折回西邊,四散逃走,郭玉龍長嘯而起,重逾千鈞的「八寶銅劉」,加上威震天下的「南海」絕學凌空擊下!
  可憐眾喇嘛前有阻擋,後有追兵,剎時間倒了一地,沒有一個僥倖,倒是那黑衣漢子已走得沒了影兒!
  郭玉龍一擊斃敵,卓立場中,揚眉大喝:「甘瘤子,你敢走!」
  已然逃到林邊的甘瘤子,機伶一顫,硬沒敢再動!
  郭玉龍接著喝道:「回來,讓我看看你!」
  甘瘤子久懾「南海王」「無玷玉龍」威名,何況如今,他帶著僅剩下兩個甘家高手,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近前,他顫抖著施下禮去:「見過郭……爺!」
  郭玉龍沒看他,向著關山月一擺手,道:「兄弟,你做主吧!」
  關山月長劍入鞘,緩步走了過來,道:「甘老,你也是一方霸主!」
  甘瘤子低著頭,沒說話!
  關山月他有苦衷,不便責以大義,心中正盤算著該怎麼處置,甘聯珠已扶著桂武走了過來,雙雙往下—跪道:「爹,不孝女兒給您叩頭!」
  甘瘤子身形倏顫,把臉轉向一旁!
  甘聯珠悲聲說道:「爹,事到如今,您也該醒醒了!」
  甘瘤子冷然開口說道:「你夫妻倆跟我不也一樣麼?」
  甘聯珠道:「爹,您誤會了……」
  接著,她把真相說了一遍!
  聽畢,甘瘤子驚住了!
  關山月一歎說道:「甘老,今嬡既已說出真相,我也不便再瞞,站在我的立場上,我要以大義責你幾句……」
  甘瘤子定過神來,失聲說道:「甘瘤子不知道是關將軍當面……」
  郭玉龍道:「你總該認識我!」
  甘瘤子囁嚅說道:「我只當郭爺也……」
  關山月截口說道:「甘老,不必再說了,我給你兩條路,一是帶著人立即回轉西南,一是仍在胤禎門裡待下去,這兩條路任甘老你選擇其一……」
  這不等於給了甘瘤子一條生路了。
  甘聯珠見關山月給自己老父的生路,不禁驚喜交集,嬌軀一矮,雙膝落地,跪倒塵埃,悲聲說道:「晚輩謝過前輩大恩大德。」
  關山月忙道:「桂武,扶甘聯珠起來。」
  甘聯珠在桂武的扶持下站了起來。
  再看甘瘤子,他羞愧得抬不起頭,他道:「關將軍,甘瘤子永不忘將軍的大恩大德,願帶著人回轉西南,安份守己,恬淡度日……」
  關山月道:「甘老後福無窮,請回西南靜度餘年吧。」
  甘瘤子應聲點頭,抬眼望向甘聯珠,道:「聯珠,你跟桂武願不願跟我回去……」
  甘聯珠應聲點了點頭。
  甘瘤子道:「那麼咱們走吧!」
  向著關山月跟郭玉龍施了一禮,帶著愛女及女婿,告辭而去。
  臨走,桂武、甘聯珠再向關山月、郭玉龍跟柳綃紅叩別緻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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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甘瘤子一行五人穿林而去,關山月輕呼了一口大迄,如釋重負地淡然一笑,說道:「總算是喜劇收場……」
  郭玉龍笑了笑,搖頭說道:「難說,兄弟,你看到的,他是表面上的,你聽見的是他嘴裡說的,他心裡怎麼想,卻是……」
  關山月淡淡說道:「他最好心口合一,否則誰也救不了他,若不是桂武夫婦倆哀求在先,剛才又代為求情,我……」
  郭玉龍截口笑道:「好了,兄弟,一切看在小兩口份上,要不然啦,根本用不著你動手,我早就把他斃在『八寶銅劉』之下了。」
  關山月沒再多說,他抬眼凝望「紅蓮寺」,微皺眉鋒,抬了抬頭,臉上帶著疑惑神色,道:「大哥,我有點不敢相信。」
  郭玉龍道:「兄弟,什麼讓你不敢相信?」
  關山月道:「胤禎過於誇大,這『紅蓮寺』的實力太以薄弱,根本不堪一擊,破來太以容易……」
  郭玉龍抬頭說道:「兄弟,你錯了,你簡直是大錯特錯,胤禎老四他既然要殺你我,必置你我於死地而後甘心,你想他會誇大其辭,推出這種薄弱的實力跟你我對付麼?」
  關山月道:「所以我不敢相信『紅蓮寺』已經破了。」
  郭玉龍道:「『紅蓮寺』已然破了,是無可置疑的,不過我要告訴你,胤禎他這一回是志在必得,而咱們對勝來容易,完全得力於知己知彼,還有他們自己僅知己而不知彼,而錯了對策!」
  關山月詫異地望著他道:「大哥,何解?」
  郭玉龍道:「我先為你解釋這四個字知己知彼,假如不是咱們先得知『紅蓮寺』內可能設有機關消息一切反擊埋伏,咱們就根本不會發覺到這一點,也不會加以防範,可對?」
  關山月道:「不錯,大哥,是這樣。」
  郭玉龍道:「也就因為咱們事先得知『紅蓮寺』內何處設置有機關消息一類歹毒埋伏,所以你才派我守在寺後山坡上那處秘密出口處,讓我先封了它,對麼?」
  關山月道:「對的,大哥。」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說起來是我沒聽兄弟你的將令,我沒毀掉秘密出口,我臨時想出了一個歹主意,我從那秘密出口下去,偷偷地摸進了『紅蓮寺』,預備給他們來個內應外合,前後夾擊,讓他們背腹受敵,一擊潰敗,結果,我出這一頭,這一頭的入口在大殿神像之後,我一從那兒出來,就被人瞧見了,兄弟,你猜瞧見我的是誰……」
  關山月道:「大哥,是誰?」
  郭玉龍道:「那倒霉的『九指頭陀』一空。」
  關山月道:「原來是他……」
  郭玉龍道:「不是他還有誰,他是驚弓之鳥,漏網之魚,要不就是他太怕我,看見我後竟然沒敢喊叫,翻身便走,可惜,他沒我快,被我從後面趕上,一把揪住了……」
  關山月笑道:「他有多大道行,怎麼快過大哥,恐怕他嚇破了苦膽了!」
  郭玉龍道:「一點不差,他轉身跪下來便求饒,我看他那付狼狽樣,就知道是你的傑作,當時我靈機一動,就跟他交換個條件,我心想要比起整座『紅蓮寺』來,一個『九指頭陀』一空,是微不足道的……」
  關山月道:「大哥把他交換了什麼條件?」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我饒他不死,他帶我去破除『紅蓮寺』內的各處秘密機關。」
  關山月道:「他答應了?」
  郭玉龍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再說這『紅蓮寺』又不是他的,他當然不會心痛,把『紅蓮寺』看得比他的命還重。」
  關山月失笑說道:「是不錯!」
  郭玉龍道:「兄弟,在一空的前導下,我看見了。」
  關山月道:「什麼?」
  郭玉龍道:「『紅蓮寺』裡的機關。」
  關山月道:「怎麼樣?」
  郭玉龍道:「兄弟,說句話你也許不信,『紅蓮寺』裡的機關之歹毒霸道,精奇高絕,是我『無玷玉龍』生平僅見,絕不是你們能夠破得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
  郭玉龍道:「兄弟,你不信?」
  「不,大哥。」關山月道:「你絕不會危言聳聽,渲染誇大,我信。」
  郭玉龍呼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要不是一空,我絕破不了他,要不是一空惜命,我出不了『紅蓮寺』,要不是咱們得了知己知彼,先有防範的便宜,要不是喇嘛們打錯了如意算盤,用錯了陣仗,要不是他們沒想到咱們會來得那麼快,事先不知道你是關山月,咱們這幾個……」
  微一抬頭,接道:「這『紅蓮寺』就是咱們的埋身地,一個也休想再離去。」
  關山月情知是實,想想難免不寒而慄,沉默了一下道:「沒想到『紅蓮寺』內竟有……我說嘛,『紅蓮寺』怎麼破來這般容易……
  不過,這些喇嘛們確實沒有大用……」
  郭玉龍一搖頭,道:「你又錯了,兄弟。」
  關山月道:「我怎麼又錯了,大哥。」郭玉龍道:「一空說的,這些喇嘛們全是密宗一等一的頂尖兒好手,他們遠在建造『紅蓮寺』之前,就練成了一種密宗『阿修羅』大陣,這陣之威力,遠較『少林』『十八羅漢陣』跟『武當』『卅六天罡』劍陣為強大,一發動,無人能敵,無人能破,你仗著『大羅劍』法,『防魔杵』兩種絕學,我仗著這柄『八寶銅劉』跟生平所學,幾十年修為,可無大礙,但綃紅、燕南跟桂武夫婦……」搖搖頭,住口不言。
  關山月詫異地道:「那他們為什麼不用這種密宗『阿修羅』大陣呢?」
  「兄弟,」郭玉龍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他們用錯了對策,用錯了陣仗,假如他們事先知道你是關山月,一上來便以『阿修羅』大陣圍住你幾個,假如他們沒有打算引你進來,用寺裡這些神仙難逃的機關擊你,不往寺裡跑,而擇上『阿修羅』大陣,兄弟,那後來就絕不是現在這樣了……」
  關山月微揚雙眉,沒有說話。
  郭玉龍接著說道:「另外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原因。」
  關山月道:「那是什麼,大哥?」
  郭玉龍道:「他們,包括胤禎在內,都不知道你是哭和尚的傳人,都不知道你一身懷著『大羅劍法』『降魔杵』兩種絕學。所以一上來就吃了大虧,折了不少高手。」
  關山月默然不語,半晌始道:「還好,『紅蓮寺』總算破了,咱們也沒什麼損失,除了桂武臂上受了點傷之外……」
  「是的,兄弟,」郭玉龍微微點頭,道:「大事已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關山月低頭說道:「是的,大哥,咱們走吧!」
  郭玉龍搖頭說道:「兄弟,不是咱們,而是我跟綃紅、燕南。」
  關山月微微一愕,道:「大哥,這話怎麼說了?」
  郭玉龍笑指柳綃紅道:「問弟妹。」
  關山月轉望柳綃紅,柳綃紅沒等問便含笑說道:「是大哥跟大嫂、二嫂事先商量好的,正趁這機會離開『北京』,破了『紅蓮寺』後就先去城外,到『太行山』下的『倒馬關』跟大嫂、二嫂會合,然後再取道往大漠去。」
  關山月驚異地道:「你事先怎麼沒告訴我?」
  柳綃紅微微一笑道:「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要我等破了『紅蓮寺』後再告訴你。」
  關山月道:「那為什麼不去『南海』去大漠?」
  郭玉龍笑道:「兄弟,『南海』我還能去麼,豈能讓胤禎摸清我的去處,老實告訴你吧,這半年來,我早就把家搬到大漠去了,這些日子來他們一直在忙著,前兩天才把一片基業創好,高人榮夫婦倆也搬去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大哥瞞得人好苦。」
  郭玉龍道:「不得已,兄弟,別介意。」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那麼,大嫂,二嫂不走留守?」
  郭玉龍道:「是收拾細軟。」
  關山月道:「什麼時候走的?」
  郭玉龍道:「咱們那一天離家的時候,不到初更,她姐妹倆是在三更的時候走的。」
  關山月道:「你以為胤禎……」
  郭玉龍道:「我料他在沒證實我的死訊之前,總不敢動我的妻子。」
  「大哥高算,那麼綃紅也走……」
  郭玉龍道:「還有心畹。」
  關山月道:「我知道,我還要聽聽理由。」
  「怎麼?」郭玉龍笑問道:「是不放心還是捨不得?」
  柳綃紅臉一紅,低下了頭。
  關山月也頗為窘迫,赧笑說道:「兩者都不是,我想有權知道理由。」
  「說得是。」郭玉龍大笑說道:「兄弟,是這樣的,我把綃紅跟心畹當成了人質……」
  關山月一怔,道:「人質?」
  郭玉龍笑了笑道:「嗯,人質,燕南還沒有學到你十之二三,為防你日後不到大漠去,所以我如今來了這麼一手……」
  關山月笑笑說道:「大哥,說正經的!」
  「好吧,說正經的。」郭玉龍微微一笑,然後斂去笑容,正經說道:「兄弟,你聽著我這正經的,有我一天住在『北京城』裡,你便一天沒有後顧之憂,如今我走了,假如把綃紅跟心畹留給你,多少得分點心照顧她倆,內城的那些人你又是不知道,尤其是胤禎,連我的妻子他都想動,何況……」
  關山月截口說道:「大哥,我明白了,大哥,我永遠感激。」
  郭玉龍搖頭說道:「咱們之間別來這一套,也用不著這種字眼,兄弟,聽著,這是必要的小別,以後的日子是長遠的,我希望你跟綃紅都能咬咬牙,忍忍,沒有備嘗相思苦的這段日子……」
  柳綃紅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
  關山月則紅著臉道:「大哥,綃紅跟我都不是世俗兒女,我不諱言,相思在所難免,其苦也不堪言,但是我跟她都會忍的!」
  郭玉龍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兄弟,假如你願意,也可以不必再往回走……」
  「不!大哥!」關山月道:「我一天不見他登上寶座,便一天不離開『北京城』,再說,我還有很多事沒辦!」
  郭玉龍歎了口氣,道:「那由你了,兄弟,你肩負了神聖使命,我不敢相強,只是,兄弟,我懇請,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哥我會感激你的,不過,兄弟,也別讓我的話左右了你的意志,更別過於顧我的面子,一切看當時的情形而定,假如無可赦,兄弟,那由你了!」
  他指的是對胡傅兩家,關山月當然懂,他道:「大哥,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我也自己會斟酌的!」
  郭玉龍道:「我不多說了,兄弟,臨行我交待你三件事,第一,放火燒了這座『紅蓮寺』,以免日後被一般江湖宵小所利用,貽害天下武林,第二,回去後,想辦法查明胤禎的左右,看看這『紅蓮寺』機關消息設置圖是誰畫的,此人允稱近百年來在這方面的第一奇才高士,倘能收為己用,裨益甚大,可讓他到大漠來找我,我自會給他妥善安置,否則,除掉他,第三,要有事跟我聯絡,或需要什麼幫助,我留的有人,全是精明幹練的得力部屬,你儘管找樂寶林,他會替你聯絡……」
  關山月一怔叫道:「樂大哥,難道他也是……」
  郭玉龍道:「在闞奎鬧事之前,他跟『南海』毫無關係,否則闞奎不會去找他,在闞奎鬧事之後,我看他是位血性漢子,沒奢遮的江湖英雄鐵硬漢,於是我請他進了『南海門』!」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哥,行事之神速秘密,堪稱……」
  郭玉龍截口說道:「記住我的話,兄弟,最後還有一句,為自己,也為別人,保重!」
  一拉燕南,接道:「燕南,咱們爺兒倆先走一步!」
  燕南心思靈巧,穎悟超人,恭恭敬敬叩了個頭:「關叔,燕南拜別了!」
  關山月臉上帶笑,心裡難受,摸了摸燕南的頭,沒說話!
  郭玉龍父子倆出林而去,如今這「紅蓮寺」前只有關山月跟柳綃紅默默相對,身周全是離情別緒,林木被感染,也自黯然!
  關山月突然強顏一笑道:「大哥是個識趣的人……」
  柳綃紅猛抬螓首,美目中噙著淚,伸手抓住了關山月的手臂,聲音沙啞而帶著顫抖:「山月,你……你要為我跟心畹保重……」
  關山月心裡猛然一酸,但臉上仍堆著笑,反腕抓住了柳綃紅一雙柔荑,道:「綃紅,放心,為你,為心畹,我不會讓人動我毫髮,只是你跟心畹也要保重……」
  柳綃紅微微點頭,道:「別讓我跟心畹久盼,我比心畹還剛強些,要是過於揪心,我怕她會受不了,只有你回來的消息,我跟心畹會搽脂抹粉,盛裝在大門外接你……」
  突然,她垂下螓首哭了。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誰能獨免?關山月跟柳綃紅兩次分別,但前後絕然不同,入目此情此景,關山月他能不心如刀割,黯然銷魂?
  關山月他忍住了,以顫抖的心情,伸出那強使它不顫抖的手,撫上綃紅香肩,輕輕地拍了拍,道:「綃紅,也告訴心畹,大事一畢,任務一了,我會馬不停蹄地兼程趕赴大漠,沒聽大哥說麼,這只是小別,想思之苦固然難堪難受,但這是必要的,往後的日子長遠而美好,擦擦淚,快去吧,別讓大哥在林外久等!」
  柳綃紅抬起螓首,淚眼模糊,顫聲一句:「那……我走了!」頭一低,轉身而去!轉過身的時候,她用手帕擦了眼淚!
  望著那剛健,婀娜的身影遠去,被林木擋住,關山月黯然魂銷,呆呆愣立,良久,良久……
  之後,「五龍山」上一陣火光沖火而起,上達雲霄……火燒的不是「紅蓮寺」,而是大堆大堆的銀子,胤禎的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1:35

第卅一章 獻妙策
  去時結伴,歸來獨行,這一天紅日偏西時,關山月風塵僕僕,提著他那炳「巨闕」進了「雍王府」!
  進了「雍王府」,他看見那些親隨護衛,個個神色惶恐不安,像是有什麼大禍臨頭一般!
  他進了前院,一名親隨迎了上來,滿臉勉強而不安的笑意,他道:「關爺,您來得正好,恐怕只有您勸住王爺……」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了,王爺怎麼了?」
  那親隨道:「王爺正在大發雷霆,書房裡被搗得一塌糊塗,兩位福晉都勸不住他……」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為什麼生這麼大氣?」
  那親隨搖頭說道:「誰知道,巴副館主剛走,大概是為了他吧!」
  關山月一聽巴不韋來過了,又一怔,道:「他……他來幹什麼?」
  那親隨道:「誰知道,一個時辰之前有個陌生人求見王爺,王爺接見過他後就發了脾氣,馬上把巴副館主叫來府裡痛罵了一頓,只不知道為什麼……」
  關山月道:「一個陌生人?誰?」
  那親隨搖頭說道:「沒見過,看樣子是個江湖上的,好像跑了一大段路,滿頭滿身都是砂土……」
  關山月沒說話,沉吟了良久始道:「你去稟報王爺一聲,就說我回來了!」
  那親隨有了猶豫,苦著臉道:「這……關爺,我不敢,我看,我看……」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那我自己進去好了!」他邁步直奔後院,那親隨還直在身後道歉!
  果然,一進後院,他便聽見雍郡王那機密所在的書房裡,乓乓乒乒正在亂響,還聽見雍郡王在大聲嚷嚷,只聽不清楚他在嚷些什麼!他提著腳步上畫廊,故意把腳下弄得很響!
  才進書房門口,就聽雍郡王在裡面喝罵道:「滾,滾,誰敢再來吵我,我要誰的腦袋!」
  關山月當即高聲說道:「王爺,是我!」
  書房裡,乓乒之聲立刻靜止,只聽雍郡王道:「是小關?」
  關山月道:「回王爺,是的,是關山月回來了!」
  砰然一聲門開了,雍郡王跨步迎了出來,關山月第一眼就看見他兩隻眼紅紅的,眉宇間深溢著陰鷙跟殺氣,但轉眼間這些卻一掃而淨,雍郡王哈哈大笑,親熱得不得了伸手抓住了關山月的一隻胳膊:「好傢伙,你要再不回來我就要發瘋了!」
  轉身便往裡拖!
  一進書房,書房裡亂七八糟,書一本本,滿地是些碎茶壺,破茶杯,桌子歪了,椅子斜了……簡直狼藉一片,而且,兩位福晉赫然在座,臉色都不好看!
  關山月沒理別的,上前欠了欠身:「見過福晉!」
  關山月不比別人,兩位福晉都擠出絲笑意抬了手!
  雍郡王卻在一旁說道:「小關回來了,我就不生氣了,你兩個回房去吧!」
  兩位福晉站起來走了,關山月身後欠身,道:「送福晉!」
  鈕鈷祿氏回身笑道:「我倆都勸不住他,你一回來他就消了氣,看來他心裡只有你,連我兩個都沒有,你陪他聊聊吧,如果能的話,最好能罵他兩句!」
  說完了話,她偕同側福晉走了。
  雍郡王笑道:「聽見了麼?小關,她倆不敢惹我卻挑撥你,你的膽比她倆大,想罵你就罵吧,我受了!」
  關山月轉過身來皺了眉,道:「王爺,這是為什麼?」
  雍郡王瞪著眼道:「什麼為什麼?」
  關山月道:「什麼事讓您生這麼大氣?」
  雍郡王含笑說道:「沒有了,吃飽了閒著沒事,悶得發慌,鬧著玩玩兒,嚇嚇她倆開開心!」
  關山月道:「王爺,您要不願說,我就不問了!」
  雍郡王忙道:「好,好,好,我說,我說,我已經生過氣了,別你一回來又讓我惹你不高興,只是,咱這坐下來再說!」
  他抬手要讓座,卻忽地揚眉向外喝道:「來人!」
  門外「喳!」地一聲,一名親隨戰戰兢兢地哈著腰走了進來,近前打下千去,怯怯地道:「奴才在,您請吩咐!」
  雍郡王厭惡地一擺手道:「你一個人不夠,再叫幾個來,把這兒收拾收拾,要快,我要跟小關說話,快去,快去!」
  那親隨應聲快步而去,轉眼間還帶著另兩個走了進來,人多好辦事,沒一會兒把滿地狼藉收拾打掃得乾乾淨淨,完事要告退時,雍郡王叫住了一名親隨,吩咐說道:「叫他們準備洗澡水,拿一身我的衣裳,另外請福晉親自下廚做一桌去,我要給小關慶功,外帶接風洗塵,快去!」
  親隨們應聲而去,關山月卻道:「王爺,您又賜恩,我這算不了……」
  「小關!」雍郡王一抬手,道:「我少說一句,這是我的事,讓你先洗個澡,然後再吃喝一頓,不是挺愜意的事麼?現在可以坐了,坐下談,坐下談!」他熱絡地拉著關山月坐了下去!
  坐定,雍郡王急不可待地問道:「小關,情形如何?」
  關山月道:「王爺,我回來了,並不是無以覆命了,提頭來見!」
  雍郡王道:「我知道,我問你情形如何,快把情形告訴我讓我也有身臨其境之感地高興高興,痛快痛快,過過癮!」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你還沒把該告訴我的告訴我!」
  雍郡王微愕說道:「我,什麼?」
  關山月道:「你這是跟我裝糊塗,那可別怪我……」
  雍郡王忙道:「小關,小事,別問,行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自進府以來,從沒見您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小事?小事不至於這樣,把書房搗的亂七八糟,狼藉一片,連兩位福晉都勸不住,究竟為了什麼,王爺?」
  雍郡王搖頭說道:「你該讓他們先通報一聲,那樣我就有功夫收拾收拾,不讓你瞧見了!」
  關山月道:「我是找過人通報,可是懾於您的雷霆虎威,沒人敢進來!」
  雍郡王道:「別罵人了!小關,這是誰這樣沒用?」
  關山月道:「別怪人家,王爺,換換我是他,我也害怕!」
  雍郡王道:「這麼說,你並不害怕!」
  關山月道:「怕有什麼用?我回來了,勢必得見王爺覆個命!」
  雍郡王笑道:「算你生就一張巧嘴會說話,小關,是這樣的,你那位拜兄,巴不韋,他惹我氣惱!」
  關山月道:「他怎麼惹王爺氣惱了?」
  雍郡王道:「別提了,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就摘他的腦袋,巴不韋一向稱精明,稱幹練,可是前天他做了一件事卻是既糊塗又該死!」
  關山月道:「那是什麼事?竟使得王爺說他該死?」
  雍郡王道:「前兩天他為『集賢館』拉了個人,為的是他知道此人是個江湖豪雄,身手很高,豈料,這個人是老十的人,他到我這兒來是來臥底的!」
  「有這回事……」
  「怎麼沒有!」雍郡王道:「那個該死的東西,把我派你破除老十秘密機關的事,一字不漏地全告訴了老十,老十知道之後,當然會加緊防範,更會在那兒增加實力,你想,這對你豈不是一種……我當然氣了,於是我把巴不韋叫來罵了一頓,又怕你遭遇危險,所以我越想越火兒……」
  關山月道:「這麼說來,您是為了我才生這麼大的氣?」
  雍郡王道:「當然嚕,你以為我還會為別人麼?他們也配!」
  這要是換個人,聽進心裡不知有多舒服呢,再加上一回來便吩咐預備洗澡水,拿他的衣裳換,福晉親自下廚做菜接風洗塵慶功,不感激零涕才怪!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我榮寵無上,深表感激!」
  雍郡王口氣跟郭玉龍一樣:「小關,你我之間沒這一說,往後你要再這麼說,可別怪我拉下臉來生氣!」可就沒有郭玉龍真摯、誠懇!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雍郡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小關,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生氣了……」
  關山月道:「王爺,我還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想知道他是誰?你要幹什麼?」
  關山月道:「願替王爺效犬馬之勞,除去……」
  「別!」雍郡王一抬手,道:「他應該早被除去了!」
  關山月微愕說道:「王爺,何解?」
  雍郡王道:「有人密報了這件事後,隨後又說那個到我這兒來臥底的人怕我派人殺他,連夜逃往……逃往,小關,那叫什麼寺來著?」他可真會裝!
  關山月道:「王爺,叫『紅蓮寺』!」
  雍郡王道:「對,叫『紅蓮寺』,他逃往『紅蓮寺』去避風頭躲死去了,你破了『紅蓮寺』還有不殺人的道理嗎,想必你殺的人之中就有他!」
  死無對證,算是沒有痕跡了!
  關山月道:「那就算了,王爺,那密報之人是……」
  雍郡王道:「『集賢館』裡的,我賞了他五百兩,讓他走了!」
  關山月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雍郡王瞪眼說道:「你又想幹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這種人應該重用!」
  雍郡王道:「重用?我讓他回江湖去了!」
  關山月訝然說道:「王爺,這又為什麼?」
  雍郡王道:「為什麼?好話,他密告,巴不韋是現在的副館主,要是他知道是他密告的,會饒得了他?」
  這位胤禎老四的確很富心智,他能把每樣事都安排得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不以為我那位拜兄是那種人!」
  雍郡王道:「可是我卻不能不為這個人著想啊!」
  關山月搖搖頭,沒再說話!
  雍郡王卻又道:「現在該輪到你了吧,小關?」
  關山月遂把破「紅蓮寺」的經過細說了一遍,他絲毫未加隱瞞,最後還補了那麼一句:「我差點陳屍『紅蓮寺』,沒辦法回來見王爺!」
  靜聽之餘,雍郡王臉色連變,目中屢騰煞氣,等關山月把話說完,他「叭!」地一聲拍了椅子,道:「老十他活該倒霉!」
  關山月道:「怎麼,王爺?」
  雍郡王道:「他花這麼多心血,最後卻全毀在這些酒囊飯袋身上,以我看就是你不殺他們,老十也饒不了他們!」
  關山月道:「說得是,王爺,這叫人算不如天算,想害人的人,到頭來吃虧的是自己,更苦的是啞巴吃黃連……」
  雍郡王道:「小關,何解?」
  關山月道:「十阿哥他能找您興師問罪麼?」
  雍郡王撫掌大笑,道:「對,對,啞巴吃黃連,這下確夠他受的,哈!」像完全跟他沒關係!
  笑聲一落,他接問道:「小關,這麼說,『紅蓮寺』是被你放了一把好火……」
  關山月道:「可是我燒的不是『紅蓮寺』!」
  雍郡王愕然說道:「不是『紅蓮寺』?那是什麼?」
  關山月道:「我燒的是十阿哥的心!」
  雍郡王一怔,旋即再大笑:「好話,好話,對,對,燒的是他的心,只怕他是既憤怒又難受,苦就苦在不能出氣聲張,不能說出來……」
  關山月微笑說道:「王爺,令人痛快的就在這兒!」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關,你好損!」
  關山月道:「王爺,我破『紅蓮寺』,是您的授意!」
  雍郡王道:「這麼說,我比你更損!」
  關山月道:「不敢,是王爺自己說的!」
  雍郡王哈哈大笑,笑至半途,忽然斂住,目注關山月,唇角上掛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道:「小關,你可要留神啊!」
  關山月道:「王爺,有什麼值得我留神的?」
  雍郡王道:「老十這個人出了名的陰狠毒辣,你毀了他的心血,壞了他的機關,他必不甘心,你要時刻留心他暗算你,以我看,他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食你的肉!」
  關山月笑道:「聽來怕人,多謝王爺提醒,今後我會特別小心,加倍留神,隨時提高警覺,不過,我以為他難奈何我!」
  雍郡王道:「可別這麼想,小關,論鬥力,老十或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他極富心計,俗話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他要是跟你玩陰險的,暗地裡計算你,那可不能不……」
  關山月笑道:「謝謝王爺,我小心就是!」
  雍郡王道:「這才是,別糊里糊塗地被他害了還茫無所知!」
  關山月笑了,道:「王爺,別過於關心我,對十阿哥,您也得加倍提防,小心對付,以我看他並不弱於您。」
  雍郡王有點不服,一揚眉,道:「怎見得?」
  關山月道:「不知道您有沒有留心聽我的報告?」
  雍郡王道:「當然留心了,怎麼沒有,你所說的每一句,甚至每一個,我已悉入耳內,牢記心中!」
  關山月道:「我說我在『紅蓮寺』那一夥裡,碰見了甘瘤子!」
  雍郡王道:「我聽見了,怎麼?」
  關山月道:「我聽說他由西南到京裡來,本是來投效您的,可是在半途卻被十阿哥拉去了『紅蓮寺』,從這件事看……」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小關,真有這種事?」
  關山月道:「難道我還會騙您不成!」
  雍郡王道:「這……你是聽誰說的?」
  關山月道:「甘瘤子自己親口說的,難道還會有錯?」
  雍郡王臉色陰沉地沉吟說道:「他竟然是來投奔我的,他竟然是……小關,當初你沒做錯,說不定他是受了甘鳳池的影響,聽說我胤禎仁義,所以遠從西南來投奔我,雖然他被老十拉去了,但我不能說不是一件可喜的事……」
  關山月道:「固然,王爺,但對十阿哥這個人……」
  雍郡王陰鷙目光大盛,微微一笑道:「小關,你要不怪我在你剛回來,連歇息都沒有歇息之前又交給你差事,那麼我就把這件差事交給你!」
  關山月道:「您的意思是……」
  雍郡王道:「為杜絕後患,該斬草除根!」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他是位郡王!」
  雍郡王道:「我也是位郡王!」
  關山月道:「可是我只是……」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關,你怕?」
  關山月雙眉微揚,搖頭說道:「王爺,關山月平生不知一個『怕』字,我只是擔心萬一這件事被人知道了,傳進了宮,對您恐怕……」
  雍郡王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不妨暫時留著他,等大勢篤定,您登上寶座之後再說,我以為只要您加意提防他,他成不了大患的!」
  他要為胤禎留下幾個厲害的對手!
  雍郡王笑了笑道:「老十他該給你叩頭!」
  關山月道:「怎麼,王爺?」
  雍郡王道:「就因為你這一句話,暫時保住了他一條命!」
  關山月笑了!
  雍郡王笑容一斂,道:「至於甘瘤子,小關,我認為你不該放他走!」
  關山月道:「您認為我該除了他?」
  「不!」雍郡王道:「我認為你該把他帶回來!」
  關山月笑道:「王爺,那何如讓他自己來?」
  雍郡王陰鷙目光一閃,道:「小關,你認為他還會來麼?」
  關山月道:「我放了他,這又是一次替王爺佈施仁義,過不多久,我認為他必會再來投效!」
  雍郡王連連點頭,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他要來了,我給他高職,給他高俸,聽說他一身所學很了不得,在西南一帶也很吃得開,儼然一方霸主土皇帝,我能把他收在身邊,該是一大收穫……」
  關山月要說話,雍郡王抬手攔住了他,道:「別說了,小關,當初我做了許諾,事成之後要登門拜謝,然後在府裡大擺宴席請人吃喝一頓慶功,如今事成了,你也回來了,我不好多耽擱,看看洗澡水好沒有,洗澡去,洗過澡後,陪我到郭玉龍那兒走一趟……」
  關山月道:「王爺,您不必去登門拜謝了!」
  雍郡王道:「那怎麼行?話是我說的,我豈能言而無信?下次我還想用人不?快去洗澡吧……」
  「不,王爺!」關山月道:「我的意思是說,郭家現在已是一座空室了!」
  「空室?」雍郡王一怔,道:「怎麼回事,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王爺,郭玉龍已經帶著家眷回『南海』去了!」
  雍郡王一震急道:「真的,小關?」
  關山月道:「王爺,我焉敢騙您?」
  雍郡王臉色大變,道:「他……小關,他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王爺,他不能不為郭家著想!」
  雍郡王叫道:「他為他郭家著想?他有什麼好顧慮的,朝廷待他……」
  關山月道:「那是一回事,王爺,這又是另一回事!」
  雍郡王道:「這又是哪回事,你說!」
  關山月道:「王爺,他幫您破了十阿哥的『紅蓮寺』,對不?」
  雍郡王道:「這還有錯?我自會論功行賞!」
  關山月搖頭說道:「他不貪功,也不求賞,他只保全他的妻小!」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王爺,你該想像得到,目前,要是十阿哥知道了這件事,絕不會放過他郭家,將來,萬一登上寶座的是十阿哥而不是您,王爺,您想,後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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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搖頭說道:「沒這一說,沒這一說,憑他郭玉龍就是傾京畿鐵騎也難近他身,何況一個老十,我不以為……」
  關山月道:「那是您的看法,事實上也不能算錯,可是您說的,十阿哥這個人陰狠毒辣,他有可能背地裡想盡辦法暗算我,就同樣有可能去對付郭家……再說郭家能打能斗的只有郭玉龍一個,萬一十阿哥登上九五,他有多大能耐對抗一國之君,他或不怕,可是他不能不為他的妻子著想,所以王爺,他趁這機會回轉了『南海』!」
  雍郡王臉色很難看,久久方道:「那就算了……看來我也不能怪他……只是小關,難道他一家都去了『紅蓮寺』麼?」
  「不!王爺!」關山月道:「只有他跟他那螟蛉義子去了,他那倆位夫人跟其他五位少爺則留在家裡收拾細軟,他們約好了在一個地方碰頭,然後一起回『南海』去!」
  雍郡王道:「看來郭玉龍的心智常人難及,小關,你該攔攔他!」
  「王爺!」關山月道:「人家為的是自己的妻小,我能攔他麼?」
  雍郡王道:「難道說他就這麼走了,總該跟我說一聲啊!」
  關山月道:「他本來是打算跟我一起回來向王爺辭行的,可是他怕回來之後王爺不放他走,又怕驚動了十阿哥鬧出事端,所以他讓我代他向王爺辭行,請王爺恕他不告而別之罪,並恭祝王爺早日身登大寶!」
  雍郡王苦笑說道:「我真要謝謝他,『打破玉龍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宮裡要是知道了,只怕會氣……」
  想是諱言一個「死」字,他搖搖頭,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王爺,就算他回到了『南海』,又能怎麼樣?」
  雍郡王苦笑說道:「小關,你不會不知道,多少年來他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既怕又頭痛的人物,所以皇上才利用胡、傅兩家的關係,把他安置在京裡,著胡傅兩家就近監視,當然,禮遇之優厚,那是沒有前例的,朝廷也沒有虧待他,如今他一旦掙脫這一環,回到了『南海』,那就像蛟龍得水,只怕他日仍是我的無窮後患……」
  他算是料對了,以後他就是間接地死在郭家那六龍之末,六少郭燕南之手(詳情見拙作『滿江紅』。)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王爺,您這種說法,我不敢苟同!」
  雍郡王愁聚眉鋒,抬眼說道:「怎麼!你有什麼高見?」
  關山月道:「我認為,不管是現在也好,將來也好,朝廷擁天下兵馬,絕不致於怕一個郭玉龍!」
  雍郡王道:「小關啊,那你就想差了,朝廷雖擁有天下兵馬,但在這天下兵馬裡,哪一個是能高來高去的人物?」
  關山月道:「固然沒有,王爺,可是京畿擁有『侍衛』、『查緝』兩個營,大內更有個個高手的侍衛……」
  雍郡王搖頭說道:「他們哪一個又是郭玉龍的對手啊!」
  關山月道:「我不以為朝廷對某個人會一點辦法沒有!」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道:「除非將來你肯伴駕!」
  「我?」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當初我是怎麼說的?」
  雍郡王道:「當初是當初,如今是如今!」
  關山月道:「王爺曾做了金諾,如今怎好食言?」
  雍郡王道:「小關,我待你如手足兄弟,你又怎忍心……」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屆時宮裡有『血滴子』雲家十兄弟……」
  雍郡王搖頭說道:「你知道,他們對付別人還行,對付郭玉龍,那還差得遠!」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以為郭玉龍會……您跟他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雍郡王道:「可是我不能不防著他啊,固然,小關,我跟他私人之間一沒有仇,二沒有恨,可是,他這個人跟常人不同,一直沒辦法改變他的死腦筋,總是以什麼前明遺民自居……」
  關山月道:「王爺……」
  雍郡王道:「小關,你別多說,只說一句,你答應不答應將來伴駕?」
  關山月豈有不明白這位陰鷙胤禎老四的用心的道理,他明白,胤禎是故意表示仍要重用他,讓他放心,然後趁他鬆懈再行那一計未成的二計!
  所以,他故意想了想之後才說:「王爺,您真要我留下來伴駕?」
  雍郡王道:「廢話,事關我自己的安全,跟大清朝廷的存亡,這還能假麼?」
  關山月吸了一口氣,道:「那麼我有個不情之請……」
  雍郡王忙道:「你說,只要不是走,我什麼都答應!」
  關山月道:「什麼時候『南海』傳來郭玉龍的死訊,那就是我離開您,回到江湖去的時候!」
  雍郡王道:「等郭玉龍……」
  關山月道:「您防的不就是他一人麼?」
  雍郡王猛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從現在起,我加你的月俸……」
  關山月道:「王爺,別給我!」
  雍郡王道:「給巴不韋?」
  關山月點了點頭。
  雍郡王搖頭一笑,道:「我剛臭罵了他一頓,差點沒摘他的腦袋,那是因為他有過錯,如今卻要我加他的月俸?這算什麼?恐怕連巴不韋自己都會其明其妙……」
  關山月道:「他這是因禍得福!」
  雍郡王道:「說什麼因禍得福,只怕他今後更會犯錯了!」
  說完了話,他笑了,關山月也笑了!
  笑聲中,雍郡王站了起來,道:「小關,就這麼說定了,好好幹,也安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只要我能被擁上『正大光明殿』那寶座之上,名義上你是我的伴駕,可是你的權勢……」
  關山月道:「王爺,關山月不求權勢!」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那你要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仍是老話……」
  雍郡王道:「給你那拜兄巴不韋。」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搖頭說道:「小關,這一次我絕不能答應你,我告訴你,脖子軟的人,你給他頂大帽戴,他那頭會東晃西歪,受不了的!」
  關山月道:「那……王爺,我什麼都不要!」
  雍郡王搖頭說道:「這次不能依你,這是朕的聖旨,你敢拒而不受?」
  關山月道:「王爺,真要那樣,我不敢……」
  雍郡王笑了,道:「那就好,走吧,洗澡去,朕賜你香湯沐浴,龍衣加身,然後陪朕痛痛快快地喝幾杯去!」
  關山月笑著站了起來,道:「王爺,我領旨!」
  雍郡王斜瞥了他一眼:「王爺?到了那時候,你還叫我王爺?」
  關山月失笑說道:「我錯了,該是陛下!」
  雍郡王哈哈大笑,伸手拉住了他,往外便拖。
  真的,關山月真的洗了個舒服澡,也真穿上了雍郡王的衣裳,由此可見雍郡王對他的「寵愛」!
  洗過澡後,一身疲累去了不少,在洗澡的時候,關山月一直在思索雍郡王那一計未成,緊跟著必來的二計是什麼?他懷疑這席「慶功宴」,他在想辦法提防,甚至於他在想辦法提防時時刻刻!
  他作了難,假如雍郡王在這「慶功宴」上對他下毒手,他還真難提防,他總不能每樣菜先試試再入口,每杯酒先試試再下喉,一個澡洗完,他仍沒想出辦法來!
  洗完澡出來,雍郡王就在外面等著他,一見他出來,立即笑著說道:「小關,你可真能磨,一個澡洗這麼老半天,這工夫讓我洗三個澡都夠了!」
  關山月赧笑說道:「讓您久等,王爺,其實,我還沒有洗夠,假如不是您站在外面等,我還能多洗會兒!」
  雍郡王笑道:「今天免了,改天吧,改天我把回部進貢的香料給你泡上一大盆,讓你泡上一整天,最好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頭!」
  關山月笑了!
  酒宴擺在後院的水榭裡,他兩個踏著青石子路往後院走,剛進後院門,就聽得後院裡傳出一陣女子嬉笑聲,鶯聲燕語,宛轉動聽,關山月只當是丫頭們趁雍郡王沒來之前得空嬉鬧,當時也未在意。
  可是一進後院門,他馬上就覺得情形不對,他看得清楚,在通往水榭,橫跨碧波的朱欄小橋這一頭,並肩兒站著兩位姑娘,看年紀都有廿多,一個豐腴,一個婀娜,長得都很美艷秀麗,而且看上去都端莊大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2:21

  兩個人一般地裝束,高領小襖,下身八幅風裙,裙腳下露出那對繡花鞋的鞋尖,烏雲螓首梳得一根跳絲也沒有,那排整齊的劉海,蓋著雪白的香額,說不出有多耐看!
  很陌生,是哪個府裡的內眷?
  不,她兩個人每人那玉手裡捏著一塊手絹兒,香噴噴的。
  關山月心裡一跳,忙道:「王爺,這是……」
  雍郡王微微一笑,笑得有點神秘,道:「進去坐下再說!」
  說話間已進朱欄小橋,那兩位姑娘盈盈施禮,脆生生地帶著三分俏:「見過王爺!」
  雍郡王一抬手,道:「這位是『侍衛營』的關領班!」
  那兩位又微蹲嬌軀,福了一福:「見過關爺!」
  關山月微欠了欠身:「不敢當!」
  雍郡王眉鋒微皺,斜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當先踏上朱欄小橋,走向水榭!
  關山月禮貌地抬了抬手,「兩位姑娘請!」
  「不敢僭越!」她兩個齊道:「關爺請!」
  關山月沒再多讓,轉身踏上小橋!
  進了水榭,水榭裡擺著一桌豐盛,天是早黑了,可是水榭裡沒掌燈,其實並不黑,清冷銀輝投射,碧波反映月光,比燈都亮,詩情畫意,情調極美。
  一眼看過去,關山月心裡一鬆,對雍郡王的心智與陰鷙,還有那梟雄的作風又認識了一層。
  筷子是銀的,單這一樁便證明酒菜可以放心食用。
  本來,雍郡王的手法豈會這般幼稚低劣?
  他跟雍郡王對面而坐,那兩位沒等人讓,落落大方地一人一邊,分坐在關山月的左右,挨得關山月緊緊的,左邊香來右也香,燕瘦環肥偎兩旁,關山月美人在側,他好不自在,微皺眉鋒望了雍郡王一眼!
  對面,雍郡王唇邊含著笑,那多少帶點嘲弄意味,他一見關山月看他,當即笑著說道:「小關,別瞅我,論功行賞慶功宴,今兒個咱們一切不拘,痛痛快快地盡一夕之歡的不醉無歸,你盡情歡樂,我不會打你的小報告,這兩位都是『北京城』裡紅透半邊天的紅牌,你回來之後沒多久,下人就把她倆接來了,這是我早安排好的,別掃人興,別煞風景,更別冷落佳人,讓人難堪,姑娘們,讓關爺認識認識!」
  只聽一聲答應,左邊那位脆聲說道:「關爺,賤名雲黛!」
  右邊那位繞著手絹兒,有點忸怩嬌態:「關爺,我叫翠雲!」
  關山月像沒聽見,他皺眉望著雍郡王道:「王爺,我不習慣……」
  雍郡王一抬手,道:「你不用報名,我知道你叫關山月,不習慣麼,一回生,兩回熟,沒有開始永遠習慣不了,小關,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風流,別忘了你那英雄本色,我敢說只一開始,你這塊百煉精鋼準會變成繞指柔,姑娘們,給關山月斟酒了!」
  不容關山月分說,那兩位皓腕輕抬,分別拿起了銀壺,雲黛給關山月滿斟了一杯,翠雲要照顧雍郡王,卻被雍郡王抬手擋住了:「別,別,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不用照顧我,今兒個你倆是他一個人的,只照顧他就行了!」
  關山月無可奈何,只好由他了!
  還好,這兩位不比一般賣笑俗妓,沒有放浪媚蕩,也沒有依偎斜倚,僅僅是頻送秋波與甜笑,假勸酒。
  這使得關山月大放寬心,微生好感。
  而雍郡王卻在對面直叫:「雲黛,翠雲,今兒個小關他要是沒一絲兒醉意,我可唯你兩個是問,他不喝也可以,你兩個得代他喝!」
  有了他這句話,那成熟風韻醉人的雲黛,水汪汪的一雙大眼望上了關山月,含笑問道:「關爺,您忍心?」
  關山月他硬不起心腸……
  好在,他海量!
  漸漸地,熟了,真笑也開始了!
  就在這時候,一名親隨步履匆匆地進了後院!
  雍郡王有幾分酒意,一揚眉喝道:「站住,混帳東西,誰叫你亂……」
  關山月喚了聲:「王爺!」
  雍郡王斂態一笑,道:「看你的面子,也別嚇了他兩個……」
  轉向外冷冷說道:「過來!」
  那親隨應聲走了過來,遠在小橋上就打了千!
  雍郡王道:「什麼事?說!」
  那親隨道:「稟王爺,舅爺來了!」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他來了,這時候……有什麼事?」
  那親隨道:「回王爺,舅爺只說要見您,奴才沒敢多問!」
  雍郡王用眼角餘光瞥了關山月一眼,眉鋒微皺,道:「真掃人興……」轉過來含笑說道:「小關,你坐坐,我舅舅來了,說不得我得見見他去,好在有雲黛跟翠雲陪著,你並不寂寞!」
  說著,他站起來出了水榭!一繞過屋角,看著擋住了關山月的視線,雍郡王立即放快了腳步,三腳並成兩步地匆匆趕到了他那處理機要,談論機密的所在……書房!
  書房裡,琉璃燈下,這時候坐著個瘦瘦的老頭兒,長眉,細目,隆鼻,薄唇,山羊鬍,看樣子有五十多歲,顴骨高高的,兩腮微向內陷,一條髮辮拖在身後,衣著挺講究,挺氣派,手上戴著一枚漢玉扳指,還拿著個鼻煙壺不住地在嗅,他就是胤禎老四的舅舅,也就是胤禎的死黨,那老奸巨滑,陰狠險詐的隆科多了,胤禎所以能有今日這等優勢,此人功居大半!
  進了書房,雍郡王把門關得緊緊的,叫了聲:「舅舅!」
  隆科多鼻煙壺塞住鼻子,嗯了一聲!
  雍郡王走過去坐下,望著他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您……」
  隆科多仍在嗅鼻煙,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在……」就這麼兩個字!
  雍郡王忙接了口,道:「關山月回來了,我在給他慶功!」
  隆科多猛然拿下鼻煙,轉臉凝目,道:「怎麼,他……他回來了?」
  雍郡王咬牙點頭,「嗯!」了一聲!
  隆科多道:「那……『紅蓮寺』完了,你的心血也毀了……」
  雍郡王臉色鐵青,道:「不要緊,您不知道,原先我只認為他是個可怕的人才要除去他,如今不是了,如今我非殺了他不可……」
  隆科多道:「那是,單看他能毀了『紅蓮寺』回來……」
  雍郡王道:「他能毀『紅蓮寺』?『紅蓮寺』那一套機關消息,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是那些沒用的蠢材自己壞了我的大事!」
  隆科多「哦!」地一聲道:「是怎麼回事?」
  雍郡王鐵青著臉把喇嘛們失策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隆科多直跺腳連叫該死!
  雍郡王道:「可不是麼,就是關山月不殺他們,我也非要他們的腦袋不可,飯桶,飯桶,真是十足的飯桶!」
  隆科多道:「別罵了,事到如今,罵又有什麼用?不管怎麼說,關山月這個人是早日除去為妙!」
  雍郡王道:「當然,我現在才知道,他是前明袁崇煥手下的一員上將……」
  隆科多忙道:「這……這是誰說的?」
  雍郡王湊過去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隆科多兩眼一直,道:「噢,是他,你把他安置在……」
  雍郡王道:「跟雲家十兄弟在一起,我派他訓練『血滴子』!」
  隆科多道:「好,好安置,只是,老四,這說法可靠麼?」
  雍郡王道:「怎麼,您以為不可靠?」
  隆科多道:「你該看得出,他自從來了之後,可立了不少大功,所作所為,全是向著你的!」
  雍郡王道:「這我知道!」
  隆科多道:「他既是前明遺民,袁祟煥的手下大將,怎麼會助你?」
  雍郡王苦笑說道:「舅舅,這道理我也想過,我就是想不通……」
  隆科多道:「他要是袁崇煥手下的大將,必不會幫你,殺你都怕來不及,以我看,這只有兩種可能……」
  雍郡王道:「哪兩種?」
  隆科多道:「一是這說法不可靠,二是他真心投靠……」
  雍郡王冷笑說道:「管他是哪一樁,總之這個人我是非除去不可!」
  隆科多點頭說道:「對,這是最好的辦法,能利用他一天就利用他一天,要不然就馬上除掉他,他要是真心投靠,殺了他這沒利用價值的人並不算可惜!」
  雍郡王道:「是的,舅舅,只等時機一到,我就會用上那最後的一著。」
  隆科多沉吟著說道:「我擔心他不會等你用上那最後一著!」
  雍郡王道:「怎麼?」
  隆科多道:「恐怕他已經知道你派他破『紅蓮寺』是……」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不,不,不會,舅舅,我有絕對的把握,他絕不會知道這是我的一著狠毒計!」
  隆科多道:「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
  雍郡王道:「他要知道,他就不會再回來了!」
  隆科多道:「那不一定,也許他是將計就計,他裝作不知道,反正你啞巴吃黃連,也不能說破!」
  雍郡王搖頭說道:「舅舅,我看不會!」
  隆科多道:「我看恐怕……」
  雍郡王道:「不會的,舅舅,我要他將來做伴駕,給他擺桌慶功宴,就是為了試試他,他表現得毫無破綻!」
  隆科多搖了搖頭,道:「但願你沒有看錯……」
  雍郡王道:「管他看錯沒看錯,反正我要除這個人是真!」
  隆科多微一點頭,道:「也好,那就等時機來臨吧!」
  雍郡王道:「舅舅,我再告訴您件事,郭玉龍走了!」
  隆科多一怔說道:「郭玉龍走了?他上哪兒去了?」
  雍郡王道:「關山月說是『南海』,我看不會是『南海』,他跟郭玉龍兩個人之中,總有一個是沒說實話!」
  隆科多大驚失色,道:「怎麼,他,他,他,老四,你怎麼能讓他走?」
  雍郡王苦笑說道:「天知道,要不是關山月告訴了我,我根本不知道!」
  隆科多詫聲說道:「你不知道?」
  雍郡王道:「我讓關山月找他幫忙,用意是在一併除了他,然後收拾那如花美眷,沒料到他跟關山月破了『紅蓮寺』,在臨去之前就安排好了,他跟關山月往『紅蓮寺』去,他那兩位夫人則帶著幾個兒子跟細軟後一步出了城……」
  隆科多跺腳歎道:「一步之差,全盤皆輸,別人走十個百個也不要緊,走了這條孽龍那還得了。且不論讓宮裡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最重要的還是他將來對你是一大禍患……」
  雍郡王道:「舅舅,我也知道,可是我沒想到他會利用這機會走,如今他已經走了,我又有什麼法子?」
  隆科多想了想,一點頭,道:「亡羊補牢,希望為時不算遲……」
  雍郡王道:「您的意思是派關山月……」
  隆科多道:「您想再放走一個關山月?」
  雍郡王道:「那您的意思……」
  隆科多道:「把這消息透給宮裡……」
  雍郡王訝然說道:「把這消息透給宮裡?」
  隆科多道:「我自然不會明說他是怎麼走的,我只說他偷偷地溜走了,讓宮裡派人追殺他去……」
  雍郡王道:「派人追殺他?天,誰是他的對手?誰又敢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麼?再說……」
  隆科多冷冷說道:「肉包子打狗,對你有什麼損失?」
  雍郡王呆了一呆,猛擊一掌笑道:「對,能殺了他,那是為我除禍患,要是殺不了他,也對我毫無損失,將來我再找能人對付他!」
  隆科多道:「我就是這個主意!」
  雍郡王涎著臉嘿嘿笑道:「舅舅真是足智多謀,不愧是我的軍師!」
  隆科多搖搖頭,冷笑說道:「別捧我,眼前這件事我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點辦法也沒有,這算得什麼足智多謀……」
  雍郡王忙問道:「舅舅,什麼事使你……」
  隆科多翻了他一眼,道:「還不是為了你的事,除了你的事之外,還有什麼事讓我著急,又有什麼值得我著急!」
  雍郡王道:「舅舅,這我知道,您疼我愛我,咱們究竟親,您一直為我的事勞心勞力,甚至於大堆大堆的銀子往外送……」
  隆科多捋著稀疏疏的山羊鬍,道:「你知道舅舅是為了誰就好!」
  雍郡王道:「我怎麼不知道,一旦我坐上那寶座,您就是……」
  隆科多笑了:「行了,老四,到時候只別忘了你這個舅舅就行了……」
  雍郡王忙道:「舅舅,那怎麼會,您知道我不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人,一旦我坐上那寶座,舅舅您就跟我一樣……」
  隆科多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笑道:「紫禁城騎馬?」
  雍郡王道:「御書房行走,總之,您跟我這個皇上一樣!」
  隆科多笑道:「恐怕我也算得半個皇上!」
  雍郡王道:「何止?完全跟我一樣!」
  的確,隆科多在雍正登基後是紅極一時,十分得勢,可是天知道他的最後下場如何!
  隆科多難掩內心喜悅,臉色微微一整,道:「老四,說正經的,天這麼晚了,我跑到你這兒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我是沒辦法了,好歹你自己拿個主意……」
  雍郡王道:「舅舅,您說吧,究竟是什麼事?」
  隆科多道:「老二的病又犯了……」
  雍郡王一喜道:「這不是喜事麼?」
  隆科多道:「還有更喜的在後頭,老二被廢了,已經遷出了『東宮』……」
  雍郡王一下跳了起來,驚喜欲狂,叫道:「什麼,老二真被……
  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隆科多道:「就在上次事後不久,說來這完全是胤祺,胤搪兩個人當初留下來的根苗,當初胤祺胤搪不是打通太監跟一班妃嬪們老在皇上耳根上說老二的壞話麼……」
  雍郡王道:「舅舅,這個我知道!」
  隆科多道:「這種凶險的話,便是鐵石人兒聽了也要動氣,何況那些妃嬪卻是皇上平日十分寵愛的?要照皇上的意思,當時就要傳『宗人府』把老二廢了……」
  雍郡王道:「最後卻被固倫公主勸住了」
  隆科多道:「是啊,當時她說廢太子是件大事,須和眾大臣慎重商量,皇上也就暫時忍下了這口氣,接著邊報到來,『葛爾丹』部造反,皇上要立即對外用兵,也就把這件事暫時擱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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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道:「這我也知道,裕親王全福是撫遠大將軍,那時候老大是撫遠副將軍,統兵百萬出大北口,恭親王常寧是安北大將軍,簡親王雅布跟信郡王鄂禮為副,統兵五萬出喜峰口,內大臣舅老爺佟關維,佟關網,大臣索額圖,明將軍統兵十萬,後來皇上派康親王換回恭親王,自己去帶著御林軍到『博洛』去督戰……」
  隆科多聽雍郡王一口氣說了「葛爾丹」造反,皇上因與大臣商議對外用兵,而將廢太子的事暫時擱置了,忙截口說道:「廢太子的事就起自皇上這一趟關外!」
  雍郡王愕然問道:「舅舅,這話……」
  隆科多道:「皇上一到關外,告老二罪狀的狀紙,就像雪片一般,有的告他欺凌宗室,有的告他擾害百姓,有的告他擅劫貢物,有的告他穢亂宮廷,有的告他謀弒父王……」
  雍郡王笑道:「好厲害,這還得了!」
  隆科多道:「說得是呀,皇上看了,舊恨重提,立刻下旨把老二提到關外,巧就巧在這時候老二病犯了,說話瘋瘋癲癲,把皇上氣得暈了過去,接著就把老二廢了……」
  雍郡王笑道:「敢情老二還是被廢了,舅舅,您得趕快……」
  隆科多一搖頭,道:「老四,如今再快也來不及了!」
  雍郡王臉色一變,急道:「怎麼,舅舅,難道皇上已另立……」
  隆科多點了點頭,歎口氣道:「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根本措手不及,我剛由宮裡來,皇上才宣召鄂爾泰、張廷玉跟我進宮,當面寫下詔書,立胤祺為太子,將來就……」
  雍郡王失聲叫道:「胤祺?」
  隆科多點了點頭!
  雍郡王白著臉道:「您,鄂爾泰,張廷玉都是我的……」
  隆科多道:「我知道,他兩個也明白,可是事情來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皇上當面寫下詔書,誰又能更改?」
  雍郡王道:「舅舅,詔書呢?」
  隆科多道:「我跟他兩個一起拿去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額之後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意思,皇上立儲,應該明示天下……」
  隆科多道:「胤祺行十四,年紀幼小,要把立他為儲的事傳揚出去,你們這些做哥哥的不殺了他才怪!」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難道這樣就能保住他麼?」
  隆科多道:「怎麼不能,將來皇上萬年之後,當著眾大臣宣讀詔書,立胤祺為君,那時候誰敢不服!」
  雍郡王大叫說道:「我敢,這是誰的主意?」
  雍郡王道:「鄂爾泰!」
  雍郡王一聲拍了桌子,目中殺機洋溢,咬牙叫道:「好個鄂爾泰,他出的好主意……」
  隆科多冷冷說道:「幹什麼生這麼大氣?你要明白,鄂爾泰這一著是為你著想,這一著瞞住了別個,我卻跑來告訴了你……」
  雍郡王凶態一斂,道:「這麼說我錯怪他了!」
  隆科多哼了一聲,道:「恐怕是,以後做事不要那麼急躁!」
  雍郡王臉一紅,忙轉移了話題:「舅舅,立胤祺,這又是誰的主意?」
  隆科多道:「當然是皇上,別人誰做得了主?」
  雍郡王道:「不,舅舅,我是說誰給皇上出的主意?」
  隆科多道:「皇后,皇后說胤祺生性仁厚,堪為儲君!」
  雍郡王一挫牙道:「好啊,皇上怎麼不問……」
  隆科多道:「別氣這個,恨那個了,都沒有用,我跑來就是要你拿主意的,你最好趕快拿個主意!」
  雍郡王道:「皇上詔書都寫好了,我還能拿什麼主……」雙眉一揚,目中忽射殺機,道:「只有一個辦法可行!」
  隆科多忙道:「什麼辦法?」
  雍郡王手抓得座椅扶手緊緊的,由牙關裡送出了兩個字:「我殺……」
  隆科多機伶一顫,臉色一沉,道:「老四,好主意!」
  雍郡王道:「怎麼,舅舅,殺不得麼?」
  隆科多道:「要是這種主意,我就用不著跑來找你了!」
  雍郡王道:「為什麼殺不得?」
  隆科多道:「殺得,你不是殺胤祺,而是殺我跟張廷玉,鄂爾泰三個!」
  雍郡王一怔道:「怎麼,舅舅,這話……」
  隆科多道:「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跟他兩個,假如胤祺有什麼差錯,就是再傻的人也會想到我們三個!」
  雍郡王傻了臉,道:「那……那怎麼辦?」
  隆科多道:「怎麼辦?問你啊!」
  雍郡王道:「我?」搖搖頭,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隆科多一歎說道:「那就完了,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胤祺……」
  「不!」雍郡王精神一振,忽道:「找他去,他准有主意!」
  隆科多忙問道:「老四,你說誰?」
  雍郡王道:「他,小關,關山月!」
  隆科多一驚忙道:「老四,你糊塗,這等大事怎麼能讓他……」
  雍郡王道:「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舅舅,要不您說怎麼辦,又能找誰替我拿主意?」
  隆科多眉鋒一皺沒說話,半晌才抬眼說道:「老四,你就准知道他有辦法?」
  雍郡王道:「這傢伙極具心智,高得嚇人,連我都怕他,平常一肚子鬼主意,我想這件事他多少可以……」
  隆科多臉色一整,道:「老四,我告訴你件事,該不該問計於他,你自己斟酌!」
  雍郡王忙問道:「什麼事,舅舅?」
  隆科多道:「你還記得前明昭仁公主被救,還有……」
  雍郡王道:「我記得,怎麼,舅舅?」
  隆科多道:「現在想想,我懷疑是他!」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早在我知道他的來歷的當時,我就想到了,多著呢,還有很多事全是他一人搞的鬼,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幫我,而且還是真幫!」
  隆科多道:「你想到就好了,那麼你的意思還是要……」
  「是的,舅舅!」雍郡王道:「我早盤算好了,只等大功告成,我立即用那最後一著!」
  隆科多微一搖頭,道:「好吧,我自己沒主意,也只好由你了……」站了起來,接道:「你去找他問計吧,我走了!」
  雍郡王忙抬手一欄,道:「舅舅,既然準備問計於他,您就不能走!」
  隆科多愕然說道:「幹什麼?難道你也要我去見他?」
  雍郡王道:「您是自詡身份?」
  隆科多胸脯一挺,嗯了一聲道:「我是內大臣,又是你舅舅!」
  雍郡王笑了笑道:「舅舅,現在是求人的時候!」
  隆科多眉鋒一皺,道:「那……你一個人去也就夠了!」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夠,舅舅,這時候不但要讓他覺得咱們看重他,信他,而且要讓他覺得咱們對他……」
  隆科多一擺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就是,誰讓我是你的舅舅,就是給人叩頭我也只有低著頭干了!」
  雍郡王嘿嘿一笑,道:「那,舅舅,我前頭帶路了!」他快步先奔出書房!
  到了後院,水榭裡,關山月仍跟雲黛、翠雲兩個談笑著,絲毫沒有醉意,也沒有一丁點兒不老實!
  雍郡王一邊走一邊高聲叫道:「小關,我舅舅來看你了!」
  關山月一聽這話,連忙站起來迎出水榭!
  當然,雲黛跟翠雲兩個也迎了出來!
  進了水榭,雍郡王先指著隆科多,望著關山月道:「小關,這是我舅舅!」
  關山月欠身施了一禮:「關山月見過舅爺!」
  隆科多老奸巨滑,對人自有一套,忙抬手呵呵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常聽老四說交了你這麼一位兄弟,兩個好得不得了,我早想來見你,只恨瑣事太多脫不了身,今天恰好有點事到老四這兒來,聽說你在這兒,我就忙不迭地讓老四帶我過來看看,名不虛傳,我臉上光采大了……」
  關山月忙道:「舅爺誇獎,是王爺垂愛,特別……」
  隆科多道:「自己人,還跟我客氣,別人不知道我明白,老四得你之助良多,今後仰仗大力的地方也不少,還望……」
  關山月道:「舅爺放心,士為知己者死,關山月自當竭盡綿薄!」
  隆科多呵呵笑道:「好,好,好,我先謝了,我先謝了……」
  目光由關山月臉上移向那兩張粉頰!
  雲黛、翠雲一般地玲瓏剔透,一個賽一個地機靈,忙雙雙上前福了一福,齊聲說道:「見過老爺子!」
  隆科多一雙老眼細瞇成了一條縫,連連點頭直叫好。
  這裡,雍郡王突然喝了聲:「來人!」
  答應聲中,一名親隨飛步而至,打下千去:「奴才在,王爺吩咐!」
  雍郡王一擺手剛說了聲:「送!」隆科多乾咳一聲,忙遞眼色,雍郡王深知這位舅舅有寡人之疾,見不得標緻的女人,當下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送兩位姑娘到『聽風軒』歇息去!」
  那親信「喳!」地一聲,雲黛跟翠雲施禮跟著他走了,臨走,卻依依不捨地望了關山月一眼。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關!看來她們被你迷住了……」
  關山月道:「王爺!舅爺當面,您怎好……」
  雍郡王笑道:「沒關係!我這位舅舅人最隨和,別看他年紀大了,那顆心哪,卻跟咱們年輕人沒什麼兩樣!」
  隆科多索性扯了老臉,笑道:「我要是姑娘家,就非被小關迷住不可。」
  「聽!」雍郡王一抬手,笑道:「說來就來,沒錯吧?」
  關山月赧然而笑,他沒多說,他明白,隆科多降尊紆貴,準是有什麼事,他久仰這位老奸巨滑,心裡已在盤算對策,另外,剛才那一幕他悉入眼中,暗中為雲黛跟翠雲叫屈,心裡也盤算上了對策。
  笑聲中,三人落了座,自己的舅舅,用不著客氣,雍郡王也沒有吩咐添杯換菜,好在隆科多的來意也不在吃喝,當即雍郡王就直接了當地把事情告訴了關山月,說什麼也要關山月拿個主意。
  關山月靜靜聽畢,一顆心著實往下一沉,他皺了眉,搖著頭說道:「難!難!難!……」
  雍郡王像被當頭澆了盆冷水,便連隆科多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雍郡王沉不住氣了,忙道:「小關!我……」
  關山月道:「王爺,難在皇上已寫好了詔書!」
  雍郡王道:「所以我才找你拿主意!」這是實話。
  關山月抬眼望向隆科多:「舅爺是王爺的智……」
  「別智了,小關!」隆科多不好意思地強笑說道:「我是被這件事治住了,一點主意也沒有,常聽老四說你智慧高絕,胸中學多妙計,好歹你拿個主意!」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看來舅爺跟王爺都高估我了!」
  雍郡王忙道:「小關……」
  關山月微一抬頭,道:「王爺!容我慢慢想!」
  雍郡王乖乖地閉上了嘴。
  關山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雍郡王拿壺替他滿上。
  忽然,關山月望著隆科多道:「舅爺,您看過詔書?」
  隆科多點頭說道:「皇上寫詔書的時候,我就在眼前!」
  關山月道:「您可記得詔書是怎麼寫的麼?」
  隆科多想了想道:「是這樣寫的……」
  接著他閉起眼念道:「胤惆染有狂疾,早經廢黜,難承大寶,朕安駕後,傳位十四皇子,爾隆科多為元舅,鄂爾泰,張廷玉受朕特達之知,可合心輔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勿得辜恩溺職,有負朕心,欽此。」
  念完後,隆科多睜開了眼,問道:「小關,你問這……」
  關山月微一搖頭,沒說話。
  正在求人的時候隆科多沒敢說話,臉上也不敢帶出一丁點兒不高興神色。
  關山月又喝了一口酒。
  雍郡王拿起酒壺忙又替他滿上。
  想著想著,關山月精神一振,兩眼倏睜,雍郡王看在眼裡,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問道:「小關!有了?想出來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望著隆科多道:「這件事恐怕還得求助於舅爺。」
  隆科多一指自己鼻尖,詫聲說道:「怎麼?我?……小關,我想了好久了,一點辦法也沒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麼到頭來……」
  雍郡王急不可待地問道:「小關!舅舅能幫什麼忙?」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只問舅爺有沒有這個膽,敢不敢幫這個忙!」
  雍郡王催促地道:「小關!你快說,有什麼法子,舅舅能幫什麼忙?為了我,舅舅沒有什麼不敢的,你說!你說……」
  隆科多老眼凝注,疑惑地道:「小關,你且說說看!」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剛才說,那紙詔書,是由鄂統領,張大人跟舅爺一同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額之後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4:00

 雍郡王道:「是啊,是這樣!」
  關山月望著隆科多道:「舅爺,詔書有這麼一句:『傳位十四皇子』可對?」
  隆科多點了點頭,道:「對,是有這麼一句!」
  關山月笑了笑,伸出一根指頭,在酒杯裡沾了些酒,然後以指代筆,在桌上寫了一個字,笑問道:「舅爺跟王爺可明白這意思?」
  雍郡王跟隆科多愣愣地望著桌上,齊聲問道:「小關,這個字是……」
  關山月道:「二位請寫寫看,把傳位給十四皇子的十字,上面加一橫,下面再添一鉤,看看是什麼字!」
  雍郡王跟隆科多聞言立即照做,一寫之下,雍郡王馬上說道:「小關,這是個於字啊!」
  關山月道:「不錯,如今請王爺再唸唸那一句!」
  雍郡王念道:「傳位十……不,於四皇……」
  還沒有念完,他一陣激動,大為驚喜,砰然拍了桌子,大叫說道:「小關,有你的,有你的,好高的心智,好絕的主意,我跟舅舅怎麼就想不出來,小關,你是我的大功臣,我假如能登上大寶,皆你今夜之賜,小關,我敬你三杯!」
  說著,他抓起酒杯,一連喝了三杯!
  隆科多也會過了意,但是他並沒有什麼驚喜,反之,一雙眉頭卻皺得緊緊的,一句話不說。
  雍郡王自喝了三杯之後,欣喜欲狂的轉望隆科多:「舅舅,咦!您怎麼了?」
  隆科多沒答理,望著關山月道:「小關,你是要我們偷改詔書?」
  關山月道:「舅爺,事非得已,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
  雍郡王在一旁忙道:「是!是!是!萬不得已,也確實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
  隆科多仍沒答理他,很冷靜地道:「小關!你認為這麼做妥當麼?」
  關山月道:「舅爺,我不諱言,這不妥當,也需要冒很大的險,可是不這樣無以使王爺登上寶座,為了帝位,我認為冒這個險是值得的!」
  隆科多道:「小關!這件事一旦被發覺,論罪欺君,是要家滅九族的!」
  關山月搖頭說道:「舅爺!我不這麼想!」
  隆科多道:「你不這麼想?」
  關山月道:「像這一類的事,冒險是在所必然,假如說論罪要家滅九族,株連親人,舅爺未免言之過重!」
  隆科多道:「擅改詔書,罪稱欺君,你以為宮裡會饒了我?」
  關山月道:「饒!那固不會,但假如舅爺私改了詔書,萬一被發覺,該不會有那麼大的罪,更不至於家滅九族!」
  隆科多道:「怎麼?我比別人特殊?」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舅爺說著了,您是比別人特殊!」
  隆科多道:「我不懂,也不知道自己的特殊處在哪裡?」
  關山月道:「王爺,您是個皇親國戚!」
  「對!」雍郡王一點頭,叫道:「萬一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對舅舅您,他也只有訓叱一頓了事,還有什麼大不了的……」
  「訓叱一頓了事?你說的倒輕鬆!」
  雍郡王道:「我不以為他還會拿舅舅怎麼辦!」
  那裡,關山月已然說道:「再說,這件事絕沒有會被皇上發覺的道理!」
  隆科多訝異地道:「你是說,皇上根本不會發覺這件事?」
  關山月道:「事實如此,舅爺!您想,皇上既寫了詔書,把詔書交付給了三大臣,豈會沒事就拿出來瞧瞧麼?」
  雍郡王道:「當然不會!小關!」
  關山月道:「還有!您要是怕事機敗露,可以等皇上駕崩之後,在詔書沒被宣讀之前去改它,這樣就可以……」
  隆科多道:「什麼可以了?」
  關山月道:「這樣就可以放心了!」
  隆科多道:「那詔書到時候是要經過宣讀的!」
  關山月道:「我知道,可是在那時候沒人看得見字跡的,到了那時候,也未必有人敢不臣服,事既沒別人知道,誰又知道那紙詔書是被改過的?」
  隆科多沉吟說道:「話是沒錯,可是我不敢……」
  關山月道;「舅爺!怕什麼?」
  隆科多道:「幹這種事總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這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
  關山月微微搖頭,道:「這法子我告訴了舅爺,舅爺至於採納與否,用不用那全在舅爺,我不敢置喙,也不敢勉強舅爺。」
  雍郡王忙道:「舅舅!事關我的大計,我看您就……」
  隆科多道:「老四!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寫詔書的時候,在跟前的又不只我一個,將來一經宣讀,鄂爾泰跟張廷玉馬上就知道這詔書被人動過了……」
  雍郡王道:「他兩個知道有什麼關係,別人不知道就行了!」
  隆科多搖了搖頭,道:「我還是怕!」
  雍郡王眉鋒一皺,哀求地道:「舅爺,這件事只有您能幫忙,您是我的舅舅,這個忙您要不肯幫,別人誰還……舅舅,事關我也關您,無論如何您得幫我這個忙,只那麼一筆,又包不會有人知道,您還有什麼好怕的。」
  隆科多道:「小關能高來高去,讓他去改不也一樣麼?」
  關山月微笑不語。








第卅二章 拯弱女
  雍郡王卻道:「舅舅,固然,小關可以輕易地進去,可是他絕不如您去改便當,這件事只准成不許敗,萬一被人發覺了,再想去改也就難了!」
  隆科多沉默著,沒有說話!
  關山月一旁說道:「舅爺,王爺只有您這麼一位舅舅!」
  「是啊!」雍郡王道:「您要不肯幫我的忙,往後誰還肯幫我的忙!」
  隆科多捋著鬍子,只不作聲,老臉上神色很複雜,很明顯地,他在猶豫難決。
  關山月道:「舅爺,王爺能不能登上寶座,端在您肯不肯幫這個忙,也全在這一舉,您要三思!」
  隆科多雙眉忽地一挑,猛然點頭:「好吧……」
  雍郡王大喜,跳起來叫道:「舅舅,您真好,我就知道您不會不答應,舅舅,我真想給您叩頭!」
  隆科多老眼一翻,冷冷說道:「沒人攔著你!」
  雍郡王道:「您以為我只是嘴上甜麼,我是說叩就叩。」把椅子往旁邊一拉,他真要跪下去。
  隆科多一抬手,道:「行了,老四,您有這個心也就夠了,唉,誰讓我是你的舅舅,是刀山,是油鍋,我也得走一趟了。」
  雍郡王他沒往下跪,忙道:「舅舅,我不會忘了您的好處的!」
  隆科多瞟了他一眼,道:「別忘了,還有小關,要不是小關……」
  關山月道:「我算不了什麼,我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實際去做的,卻是舅爺……」
  雍郡王道:「小關,別謙虛,你也是我的一大功臣……」
  隆科多忽地站了起來,道:「我倦了,想歇會兒去,你兩個聊聊吧!」
  雍郡王明白他的心意,連忙答應。
  關山月也不糊塗,卻道:「王爺,我已不勝酒力……」
  雍郡王道:「怎麼,你要走?」
  「不!王爺!」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想向您要個地方,今夜在您這兒過一宿。」
  雍郡王兩眼一睜,笑道:「小關,敢情你也……」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雍郡王望望已過朱欄小橋的隆科多一眼,低低說道:「小關,你只能要一個!」
  關山月故作一怔,道:「怎麼?莫非王爺有意……」
  「我?」雍郡王道:「別開玩笑了,裝什麼糊塗,兩位福晉都在,我得敢哪?再說,有了一個小萍,我什麼都不想了,是……」
  反手指了指隆科多。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敢情舅爺人老心不老……」
  雍郡王眨眨眼道:「他呀,平生無他好,你,難道不怕你的那一位……」
  關山月道:「王爺!山高皇帝遠。」
  雍郡王輕擊一掌笑道:「好一個山高皇帝遠,要說男人家哪個老實,那是東吳大將,賈化(假話),小關,你的她……留神我打你的小報告,說吧,你要哪一個?」
  關山月想了想,雲黛像個老風塵,她該不在乎生張熟李,翠雲則較為嫩一點,她要是陪那麼個糟老頭子,未免過於委曲,當即他道:「王爺,我要翠雲!」
  「好眼力!」雍郡王又擊了一掌,道:「小關,不瞞你說,翠雲尤是處子之身,她剛進八大胡同沒多久,倔強得很,就不賣身,當然,在我這兒她不會堅持,你閣下可以輕輕憐愛,別像……」
  關山月笑道:「王爺似乎是行家老手,試問章台走過幾遭?」
  雍郡王忙以指壓唇,「噓!」地一聲,道:「閣下,你我都是男人……」陡然喝道:「來人!」
  遠處「喳!」地一聲,一名親隨飛步而至,一打千:「奴才在!」
  雍郡王道:「過來!」
  當奴才的都懂得這一套,那親隨立即走過來把耳朵湊了過來。
  雍郡王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他立即應聲而去!
  雍郡王轉過身來一抬手,笑道:「閣下,請吧,『碧蘭軒』!」
  關山月笑笑站了起來!
  雍郡王陪著他過小橋踏上了一排畫廊,行走間,關山月像想起了什麼事,突然說道:「王爺,有件事我忘了向您稟報了!」
  雍郡王笑問道:「現在你閣下還會想起什麼事?」
  關山月道:「王爺,是正經大事!」
  雍郡王道:「你正經的時候還真多,說吧!」
  關山月道:「十阿哥身邊有個能人,您要特別留意……」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老十他身邊有個什麼能人?」
  關山月道:「就是為『紅蓮寺』設置的機關消息繪圖的那個人!」
  雍郡王道:「那個人怎麼?」
  關山月道:「據郭玉龍說,『紅蓮寺』中的機關消息無人能破,只一誤入『紅蓮寺』,就是大羅金仙也休想逃過劫數,他認為繪圖的那人,是近百年來此道中的唯一能手,成就之高,造詣之深,放眼當世,無人能及!」
  雍郡王道:「噢,郭玉龍是這麼說麼?」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事實上我深有同感!」
  雍郡王瞥了他一跟,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我不知道!」
  雍郡王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此人允稱奇才,假如他能為您所用……」
  雍郡王道:「我有用得著他的地方麼?」
  關山月道:「王爺明智,不該問我!」
  雍郡王道:「事實上我不打算再設置什麼秘密機關!」
  關山月道:「日後大內也設置這麼一套,您以為如何?」
  雍郡王目中異采飛閃,擊掌笑道:「對,我怎麼沒想到,小關,謝謝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假如日後大內也裝設一套機關消息,再加上侍衛『血滴子』,我就可高枕無憂,安安穩穩做我的皇上了,小關,這件事……」
  關山月道:「您可以先派莫太平他們去打聽打聽!」
  雍郡王道:「那是小材大用,我打算派你!」
  關山月道:「王爺,您忍心?」
  雍郡王笑了,道:「好吧,我先讓他們去打聽,你歇息你的,等他們打聽到了,我再改派你這位大將上陣!」
  大將上陣,不知是有意,抑是無心!
  關山月沒在意,也沒再說話!
  眼前已是「碧蘭軒」,那麼一間靜舍,後倚林木,前臨一泓碧水,幽雅極了,雍郡王笑道:「小關,夠意思吧,這兒是我這『雍王府』裡最最幽靜一角,比『聽風軒』好得多,閣下,快進去吧,別讓人久等,我不能奉陪了,且記住我的話!」
  拍了拍關山月的肩頭,眨了眨眼,逕自轉身他去。
  關山月目送雍郡王離去,然後轉望關著門的「碧蘭軒」,裡面點著燈,但不見人影,不聞人聲!他走過去推了推門,門沒關,應手而開!
  眼前,是個雅致的小客廳,擺設之考究,氣派,那是自毋待言,廳左,另有一房門虛掩著,是另一間房,房裡燈光外透,長長拖在花磚地上。
  關山月明白了,翠雲該就在那一間裡,他走過去推開了門,可不是麼,這是極豪華的一間,牙床玉鉤繡花枕,金猊檀香裊裊升,翠雲,她就坐在床邊!
  見關山月進來,她緩緩站了起來,嫣然一笑,低低發了話,落落大方,毫無羞澀忸怩態:「席散了?」
  此情此景,最動人心,然而,關山月心無半點邪念,他微一點頭,含笑說道:「是的,姑娘怕也夠累的!」
  翠雲道:「沒什麼,風塵生涯,天天如此,怎能說一個累字?」
  她走過去拴上了門,轉身含笑說道:「關爺怕喝了不少!」
  關山月道:「也沒多少,不過我不善飲,頗有點酒意。」
  翠雲遲疑了一下,嬌靨上如飛掠過一絲酡紅,道:「那麼我侍候關爺歇息!」
  關山月揚了揚眉,沒說話!
  翠雲微微低下了頭,道:「關爺,既入青樓,我知道遲早難免,在內城王府,我也沒有選擇,不過,能侍關爺枕帶,我也沒什麼遺憾,只是翠雲至今猶是處子身,還望關爺……」
  關山月一抬手,攔住了她的話頭,道:「姑娘請坐!」
  翠雲抬起了頭,眼望關山月道:「關爺不急著歇息?」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
  翠雲道:「那麼關爺是要……」
  關山月道:「我想跟姑娘聊聊!」
  翠雲目中忽現異采,眨動一下美目,道:「關爺,翠雲遵命!」
  裊裊走過去坐在了床邊。
  關山月也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坐定,他道:「翠雲是姑娘的本名?」
  翠雲道;「不,關爺,翠雲兩個字是到了『八大胡同』之後起的,我的本名叫縵雲,姓陳!」
  關山月道:「那麼我稱呼你一聲陳姑娘……陳姑娘蘭心蕙質,冰雪聰明,應該看得出我是怎麼樣的人,把姑娘從『聽風軒』請到這兒來的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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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雲美目中異采一陣閃動,道:「那麼,我沒有看錯關爺……」
  關山月道:「姑娘既然知道……」
  「關爺!」翠雲道:「我是個青樓妓,縱然知道也應略作表示……」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如今可以放心了!」
  翠雲微一搖頭,道:「關爺,我一直沒有擔心什麼,對那些老爺子,我自知沒有選擇的餘地,這也是我的命,對您,假如您真要……我願意獻身,得侍關爺這等英雄,那該是我的……」
  關山月道:「姑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女兒家清白重逾性命,那值不得!」
  翠雲微一搖頭道:「我的想法跟關爺的想法不同,我認為值得,再說,身在妓樓,有幾人能保全一身清白?」
  關山月道:「姑娘當初就不該進『八大胡同』!」
  翠雲道:「關爺,女兒家沒有那麼賤的,除非她自甘墮落,然而造物弄人,縵雲命薄,若之奈何?」
  關山月道:「我想聽聽姑娘的過去!」
  翠雲道:「關爺關愛,縵雲自當奉知……」頓了頓,她接道:「關爺,翠雲原是良家女兒,陳家也算得上世代書香……」
  關山月道:「姑娘,這我看得出,府上是……」
  翠雲道:「姑蘇!」
  關山月道:「好地方!」
  翠雲道:「是的,關爺,姑蘇確是個好地方,在離鄉背井的縵雲眼中,姑蘇的土都是香的……」
  關山月道:「人戀故土,思鄉之情人皆有之!」
  翠雲道:「是的,關爺,但世上多少人有家歸不得,更有的家破人亡,流落他鄉,孤寂愁苦,過那悲慘歲月……」
  關山月明白了,這是指她自己!
  翠雲接著說道:「關爺,我提個人……」
  關山月道:「誰?」
  翠雲遲疑了一下,微搖螓首,道:「這個人關爺不會認識,不提也罷!」
  關山月何等樣人,立即明白她是深悔失言,不想再說,他心中動了疑,淡然一笑,道:「姑娘,說說何妨?」
  翠雲搖頭說道:「這個人關爺不會認識……」
  關山月截口說道:「姑娘是不願提?」
  翠雲道:「不,關爺不認識的人,提他幹什麼?」
  關山月道:「姑娘沒提,怎知我不認識?」
  翠雲搖頭說道:「關爺絕不會認識……」
  關山月道:「姑娘說說看,也許我認識!」
  翠雲嫣然一笑,嬌媚地道:「關爺,陪您談點別的不好麼?」
  關山月目光深注,道:「自無不可……」
  翠雲忙道:「那麼,我跟關爺……」
  關山月道:「姑娘似乎有難言之隱?」
  翠雲微微一驚,歎道:「關爺,您是個明白人,像縵雲這種女人,以良家姑娘清白女兒身,流落『八大胡同』,淪為煙花,倚門賣笑,任人輕薄,哪個沒有一段辛酸,哪個沒有難言之隱?」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必顧左右而言他,姑娘該知道我何指!」
  翠雲不安地搖頭說道:「縵雲不知道關爺何指,只認為關爺指的是縵雲身世!」
  關山月道:「姑娘要真不明白,我可以告訴姑娘,我指的是姑娘本要提的那個人,而話出口後又深悔失言……」
  翠雲笑了,笑得好不自然:「關爺,您這是……」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人之相交,貴在知心,也貴在互相掏心,坦誠相見,我視姑娘為不同一般奇女子,姑娘諒必不會把我當做人間賤丈夫!」
  翠雲忙道:「那怎麼會,縵雲又怎麼敢?關爺,我敬佩您,也……也傾慕您,只是我蒲柳之姿,自慚形穢……」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姑娘,我謝謝……」
  翠雲道:「關爺,縵雲說的是心裡的話。」
  關山月輕輕呼了口氣,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讓我感激……」
  翠雲道:「縵雲不敢讓關爺感激!」
  關山月默然未語,旋又說道:「姑娘,你要不願說,我不敢勉強!」
  翠雲道:「謝謝關爺,縵雲現在願意說,是禍是福,我置於度外……」
  關山月輕「哦?」了一聲,詫異地望著她。
  翠雲接道:「關爺是官家人,可是在縵雲眼中,關爺您不像一般的官家人……」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有什麼不同麼,姑娘?」
  翠雲一搖頭道:「我說不上來,但我有這種感覺。」
  關山月笑道:「我比人多只眼,或許是多……」
  翠雲笑了,道:「您是比別人多些東西,但不是這些。」
  關山月道:「姑娘,那是……」
  翠雲凝睇笑道:「軒昂的人品,超人的氣度,不凡的所學……」
  關山月失笑說道:「姑娘這是捧我。」
  翠雲正經地道:「關爺,是真的,這也是縵雲心裡的話,您該知道,縵雲並不是兩眼只認銀子的風塵女。」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我不多辯了,姑娘說那個人吧!」
  翠雲眉梢兒微微一揚,道:「晚村先生。」
  關山月一怔,道:「我知道,浙江石門人,字莊生,又名光綸,字用晦,號晚村,八歲善漢文,旋通程朱之學,明亡,削髮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號何求仙人,晚年,又號呂醫山人。」
  翠雲為之功容,驚訝地道:「關爺是官家人,怎對晚村先生這般熟悉?」
  關山月談然一笑道:「姑娘不是說,我不同於一般官家人麼?」
  翠雲凝目說道:「關爺的確不同於一般官家人,只是關爺漏說一點。」
  關山月道:「哪一點,姑娘?」
  翠雲道:「您沒有提他的著作!」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不怕殺頭?」
  翠雲道:「當著關爺提,我不怕!」
  關山月道:「姑娘有顆素心,也有顆鐵膽!」
  翠雲道:「其實,我提起他,已經夠殺頭之罪!」
  關山月道:「姑娘,我不否認這是實情。」
  翠雲道:「那麼,關爺,我等您……」
  關山月道:「姑娘等我什麼?」
  翠雲道:「您是官家人,更是『侍衛營』的領班。」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捧我在先,一句話把我拘住了,我怎能拿姑娘去治罪。」
  翠雲道:「關爺,縵雲說的是真的!」
  關山月道:「我知道這是真的,但是我要請教,姑娘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位呂老先生?」
  翠雲道:「關爺也稱他先生?」
  關山月道:「他先我而去,自當尊稱一聲,有何不可?」
  翠雲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關爺好會說話,我不瞞您,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學生。」
  關山月輕「哦」一聲道:「原來令尊是呂老先生的學生,那就難怪姑娘不凡了!」
  翠雲道:「關爺,先父從晚村先生學,這麼一來,縵雲的罪是不是更大了些?」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是實情。」
  翠雲道:「在我想像中,關爺應該震驚而起,馬上拿縵雲去治罪!」
  關山月道:「姑娘是這麼想嗎?」
  翠雲點頭說道:「不只是我,關爺,任何人都會這麼想,怪的是關爺為什麼安坐如前,談笑自若,遲遲不動。」
  關山月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姑娘捧我在先……」
  翠雲截口呼了一聲:「關爺!」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老實說,我是很放心,姑娘一個弱女子,我一不怕姑娘會逃,二不虞姑娘抗拒,所以我能安坐如前,談笑自若,遲遲不動!」
  翠雲道:「那麼我請關爺現在就……」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姑娘,還沒到時候!」
  翠雲愕然說道:「什麼時候才算是到了時候?」
  關山月道:「有姑娘這麼一位姑娘相伴,夜深人靜,燈下長談,知心投機,但恨夜短,不疑話多,我若在這時候拿姑娘去治罪,豈不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姑娘耐心靜坐,且等曙光透亮,天明之後。」
  翠雲道:「天明之後關爺才要拿我去治罪?」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翠雲突然一陣激動,美目中盡射異采,那就像千條萬縷的柔絲,罩向了關山月,她道:「距天明還有一段工夫,能跟關爺暢談一夜,人知心,話投機,縵雲雖死何憾!」
  關山月心頭震動,道:「姑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十餘載養育之恩如山似海,半點未曾報償,何輕言一個死字?」
  翠雲道:「難道縵雲能不死?」
  關山月道:「我只以為此時此地,姑娘左一句死,右一句死,比我即刻拿姑娘去治罪還要煞風景。」
  翠雲笑了,美目深深一瞥,道:「關爺真是縵雲平生僅見的一位鬚眉奇丈夫!」
  關山月道:「謝謝姑娘,姑娘又捧我了,看來我拿姑娘去治罪一事,要延到後天了……」
  翠雲微微一怔,眉梢兒剛揚,關山月又接道:「姑娘,我請問……」
  「不敢!」翠雲道:「關爺請說。」
  關山月道:「姑娘對自己的今後,有什麼打算?」
  翠雲神色一黯,微搖螓首,悠悠強笑,道:「關爺,誠如您剛才所說,縵雲是個弱女子,在這兒一無親朋,二無友好,在這家破人亡,流落他鄉,舉目無親的情形下,縵雲對自己的以後,怎敢妄想去打算,只有任人擺佈而已,能有一個容身之處,有這碗飯吃,已屬萬幸!」
  關山月道:「姑娘難道……」
  翠雲道:「關爺如果真要翠雲說個打算,翠雲只有這麼說,也只有這條路可走,就在這青樓中強顏裝歡,靦腆賣笑,俟人老珠黃,年華逝去,紅顏憔悴之後……」悲淒一笑,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姑娘不想脫離這火坑?」
  翠雲道:「關爺,『八大胡同』的這些姑娘們,除了自甘墮落的以外,哪個不想早日脫離苦海,跳出火坑。」
  關山月道:「姑娘當初進『八大胡同』的時候,拿了他們多少銀子?」
  翠雲美目一睜,道:「關爺想替縵雲贖身?」
  關山月道:「我是個男人,比姑娘有些力氣,我想拉姑娘一把!」
  翠雲猛然一震激動,美目中倏現淚光,道:「我沒想到關爺會要我,雖然有顆癡心,但沒敢妄想……」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姑娘誤會了,為一位姑娘贖身,尚不敢存非份之想……」
  翠雲一怔,道:「這麼說,關爺是不要我……」
  關山月道:「姑娘,請聽我說……」
  翠雲悲慘一笑,道:「我本不敢妄想,打我看見關爺頭一眼,我就不克自持,今夜關爺只要我陪伴燈下談心,保全我的清白,我感激,更敬佩,可是我蒲柳之姿,自慚形穢……」
  關山月眉梢微皺,道:「姑娘,你不能聽我說……」
  翠雲微一搖頭,道:「關爺不必說,縵雲一個弱女子,除了這清白女兒身外一無所有,我無以為報,關爺假如不要我的話,我不敢讓關爺替我贖身!」
  關山月道:「姑娘,你我今夜訂交,今生做個知己不行嗎?」
  翠雲道:「關爺,我不是這麼想的,千不好,萬不好,『八大胡同』還能容身,您要是不要我,我一個弱女子依誰靠誰……」
  關山月一心想救翠雲脫離青樓,而翠雲卻有意委身相許,關山月心知翠雲會錯了意思,忙道:「我當然會給姑娘安排去處!」
  翠云「哦」地一聲道:「關爺是說……」
  關山月道:「我總會讓姑娘有地方住,有飯吃的!」
  翠雲道:「關爺請明說。」
  關山月搖頭說道:「姑娘不必問那麼多……」
  翠雲道:「您不以為我該問問?」
  關山月道:「問固然該,姑娘,可是我總不會害姑娘……」
  翠雲道:「由關爺今夜保全了我的清白這一點看,這我信得過,可是有一點我必須弄清楚……」
  關山月道:「哪一點,姑娘?」
  翠雲道:「關爺既然替我贖身,為什麼不要我?」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為一個姑娘贖身,並不意味他是打算要這位姑娘,他可以是為救這位姑娘,是不?」
  翠雲道:「誠然,關爺,可是……」
  關山月道:「我不願讓人說我施恩望報!」
  翠雲道:「關爺,起碼縵雲自己不會這麼想!」
  關山月道:「我是別人……」
  翠雲截口說道:「關爺,這種事比比皆是,屢見不鮮,您又怕什麼,為什麼單單您怕!」
  關山月道:「姑娘,我身在官家。」
  翠雲道:「關爺,這不成理由,您該知道,官家人為姑娘家贖身,然後娶為妻,或納為妾的更多!」
  關山月搖頭說道:「姑娘,你說的,我這個官家人不同於一般。」
  翠雲目光一凝,道:「關爺,我明白了,是因為先父是晚村先生的……」
  關山月道:「姑娘,我這個官家人既不同於一般,我就不會怕這一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5:30

  翠雲道:「關爺,那,那究竟是為什麼?」
  關山月道:「姑娘以後總會知道的……」
  翠雲堅決地道:「關爺,我現在就要知道。」
  關山月苦笑搖頭,道:「姑娘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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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雲道:「關爺,事關我自己,我不該清楚麼?」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突然點了頭,道:「好吧,我告訴姑娘,我已經有了兩房……」
  翠云「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為這,關爺該早說!」
  關山月道:「姑娘現在總該明白了。」
  翠雲點頭說道:「是的,關爺,我明白了,可是還有一點,我也要先弄清楚,請關爺也能據實相告。」
  關山月道:「姑娘,還有一點?」
  翠雲點頭說道:「是的,關爺!」
  關山月道:「好吧,姑娘請說吧!」
  翠雲道:「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學生,關爺是官家人,又是『侍衛營』的領班,恐這一點,關爺早該拿縵雲究辦治罪,如今關爺不但不拿縵雲去究辦治罪,反而要救縵雲離苦海,出火坑,縵雲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在翠雲說出前一句的時候,關山月心裡又盤算好了怎麼回答,先聽翠雲把話剛說完,他立即說道:「很簡單,姑娘,令尊是呂先生的學生,姑娘並不是!」
  翠雲道:「可是翠雲幼承先父之學,等於是晚村先生的再傳。」
  關山月道:「姑娘承受的乃是家學!」
  翠雲道:「關爺,恕縵雲大膽,您這說法很牽強!」
  關山月道:「我只有這一種說法,姑娘。」
  翠雲凝睇說道:「真的嗎?關爺。」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真的,姑娘!」
  翠雲點了點頭,道:「好吧,關爺,您打算怎麼安置縵雲?」
  關山月道:「天亮後,姑娘和雲黛姑娘一起回去,請靜等,也許明天,也許後天,自會有人以我的名義去接姑娘,到那時候姑娘等和他走就是。」
  翠雲道:「我和他上哪兒去,關爺?」
  關山月搖頭說道:「這,姑娘不必問,反正姑娘遲早會知道,我只能告訴姑娘,他是接姑娘遠離『北京城』。」
  翠雲道:「關爺不能把去處告訴我麼?」
  關山月道:「姑娘,你要原諒,目前我不能!」
  翠雲微一點頭,道:「好吧,關爺,我聽您的就是,您以後去不去那個地方?」
  關山月道:「難說,姑娘,也許去,也許不去。」
  翠雲道:「我不再問了,關爺……」
  接下去,他們談了別的,不管是談什麼,或天南,或地北,總是很融洽,很投機,兩個人談笑風生,都毫無倦色。
  而,談的越多越深,關山月就越發發現翠雲是位難得的好姑娘,她所學、胸蘊兩稱不俗,更難得人美性溫柔。
  像這麼一位好姑娘,如果使她在風塵中待下去,那實在太可惜,也未免忍心,關山月他只有拉她一把。
  同樣地,翠雲也越覺關山月是位人間少有的奇男子,武,她不懂,可是她知道他的武藝很高,文,她家學淵源,等於呂晚村的再傳,眼前這位「侍衛營」的領班,比一個大學士都有過之無不及,大學士應該懂的,他胸中都有,而他胸中所有的,一個大學士卻未必有!
  因之,她深深傾心,很癡很癡,這,從她的神色跟談話中,可以看得出來。
  天很快地亮了。
  天剛亮時的雍王府沒有動靜,一直到天大亮時,雍王府各處才有人走動.
  「碧蘭軒」裡的琉璃燈,亮了一夜,在這時候卻顯得暗淡無光,關山月跟翠雲互覷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關山月知道,假如他不去開門,「雍王府」裡的下人們是絕不敢過來敲門打擾的,這是規矩。所以他笑了笑之後道:「姑娘,累你一夜,我很不安。」
  翠雲嫵媚一笑,道:「關爺,您要這樣說,不安的是我,您救了我,我感恩,您讓我勝過十年窗下,獲益匪淺,我也感激!」
  關山月笑了笑,道:「姑娘請相信我的話,早些回去歇息吧!」
  抬手熄了桌上的燈。
  這時不知是燈滅,抑或是內心的表現,翠雲的那張如花嬌靨為之一黯,可是她仍然笑說:「不知道雲黛姐姐起來了沒有?」
  關山月道:「誰知道,天已經大亮了,這兒是『雍王府』,那位舅爺身為長輩,要被福晉碰上總不太好,該已經起來了。」
  站起來走到床邊,伸手拉亂了被子,也把褥子弄得皺了不少,然後他走過來向翠雲伸出了手,道:「姑娘,我能取兩根秀髮?」
  翠雲冰雪聰明,玲瓏剔透,臉一紅,她沒說話,低頭拔了兩根秀髮遞了過來。
  關山月接過秀髮,走過去放在枕邊,如今,枕斜,被散,秀髮兩三根,滿床凌亂,很像那回事。
  他看了看,自覺臉上有點燙,平靜了一下之後,才轉身走過去開了「碧蘭軒」的兩扇門。
  門開後不久,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只聽門外有了話聲,有人低聲道:「稟關爺,奴才告進!」
  這人機靈,對關山月他也自稱奴才。
  關山月向翠雲送遞一個眼色,翠雲會意,忙抬手扯了扯滿頭猶自極齊的秀髮,關山月這才說道:「請進!」
  門外,進來了一名親隨,他送來了洗臉水,低著頭,沒敢仰視,放好了水,臨告退的時候他才說下一句:「關爺,王爺在後廳候著您呢!」
  關山月道:「謝謝你,我知道了,馬上去!」
  那親隨走了,翠雲隨便梳理了一下秀髮,跟關山月隨便擦了把臉,這才相偕出了「碧蘭軒」!
  在往後廳去的小路上,他倆碰見了雲黛,雲黛是老風塵了,她毫無嬌嬌羞忸怩態,反而笑吟吟地過來請了安:「關爺,您早!」
  關山月點頭答禮,道:「姑娘早,舅爺呢?」
  雲黛道:「天剛亮就走了!」
  出乎關山月意料之外,他暗暗好笑,輕「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雲黛走過去拉住了翠雲的手,用眼一個勁兒地上下打量翠雲,像是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似的。
  關山月走在前頭,卻聽得雲黛在背後低低說道:「妹妹,恭喜你了!」
  沒聽翠雲說話,可是關山月知道,她一定很夠羞臊的!
  到了後廳,雍郡王正站在廳前的白玉階上,一見關山月偕雲黛、翠雲走到,他笑吟吟地先開了口:「小關,早啊!」
  關山月近前淺淺一禮:「王爺,您早!」
  雲黛跟翠雲也上前請了個安!
  雍郡王那雙眼直打量翠雲,他笑道:「翠雲,你大喜了!」
  翠雲紅透耳根,連忙低下了頭,還得說聲:「謝王爺!」
  雍郡王掃了關山月一眼,關山月只作未見,雍郡王自己笑了,突然一聲輕喝:「來人哪!」
  廳裡有人答應一聲,一名親隨飛步走了出來!
  雍郡王沒等他打千,立即擺手說道:「去,把東西拿出來!」
  那名親隨應聲又進了廳,轉眼間手捧兩隻精緻小巧的檀木盒走了出來,雙手呈向雍郡王!
  雍郡王沒接,道:「給兩位姑娘!」
  那名親隨慌忙轉向了雲黛跟翠雲,雍郡王則含笑說道:「這是舅爺跟關爺的賞賜,你兩個拿著吧!」
  這等於是纏頭,而出自這種人的手就叫賞賜,雲黛伸手接了過去,她也代翠雲收下了那一份,然後偕同翠雲盈盈施禮:「謝王爺的賞賜!」
  雍郡王擺手笑道:「別謝我,我沒有份兒,是舅爺跟關爺給的!」
  有了他這一句,雲黛跟翠雲馬上又謝了關山月。
  等雲黛跟翠雲謝過關山月之後,雍郡王才吩咐那名親隨道:「備車,送兩位姑娘回去!」
  那名親隨應聲而去,雲黛跟翠雲又分別向雍郡王跟關山月施了一禮,跟在後頭走了,臨走,翠雲向著關山月投過依依不捨,柔情萬觸的深深一瞥!
  雍郡王看得清楚,等雲黛跟翠雲走遠後,他笑了:「小關,我沒說錯,她反被你迷住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也該謝謝王爺!」
  雍郡王道:「謝我?那好,良宵苦短,偏我派人催駕,我還當你會惱我恨我呢……」
  神秘地一笑,忽又壓低了話聲:「舅舅讓雲黛整慘了,天剛亮就丟盔棄甲跑了,你呢,小關,想來你必有過人的一套,詳情如何?能為我這外人描述一遍否?」
  關山月窘笑說道:「王爺是沙場老將,個中情趣早已領略,何必多問!」
  「得!」雍郡王笑道:「敢情你像個臉皮嫩的大姑娘……」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事已成過去,今天您要沒什麼正經事吩咐,我要向您告辭了!」
  雍郡王道:「怎麼,想一走了之,『碧蘭軒』裡是什麼樣子?」
  關山月道:「王爺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雍郡王一笑說道:「看那會引人遐想,讓人害眼,我不看,小關,我要是一個小報告遞出去,准你受夠了!」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那王爺是自絕良輔!」
  雍郡王道:「怎麼說,小關?」
  關山月道:「您要這麼做,固然她會氣惱,或者哭鬧一場,同時她會認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不許我……」
  「好傢伙!」雍郡王道:「你這是罵人不帶髒字嘛,好,算我自找沒趣,自打挨罵,我可不打算讓你那位恨我一輩子,說正經的……」陰鷙目光一凝,接道:「小關,舅舅今天進宮辦那件事去,那件事辦妥後,大事就算成了,你說吧,只管開口,要我怎麼謝你?」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記得我當初說過,以後也說過不只一次……」
  雍郡王道:「又是把該給你的給巴不韋?」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皺眉說道:「你怎麼這麼慷慨大方?你知道,有的可以給他,可是有的他不配領受……」
  關山月道:「我知道,王爺,您可以折成銀子賞給他!」
  雍郡王一怔,大笑說道:「好辦法,好辦法,你到底欠他多少情?」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那無法估計,王爺!」
  的確,不是巴不韋這座橋,他沒那麼容易進雍王府,更沒那麼容易達成使命,完成大事!
  雍郡王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
  關山月道:「王爺,這回我自己也有所要求!」
  雍郡王慨然說道:「你要什麼,只管開口!」
  關山月道:「我只求您到時候放我回武林去!」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原來是……小關,你怎麼……這個……」
  關山月道:「王爺,當初說好了的!」
  雍郡王苦笑搖頭,道:「我知道,只要你一萌去意,我就是留也留不住你,把『北京城』的好手都用上也留不住你,到時候再說吧!」
  關山月道:「您不能現在答應麼?」
  雍郡王道:「現在不行,你知道,你還有件大事沒替我辦呢!」
  關山月道:「您何指?」
  雍郡王道:「三大家等於已去其一,還有兩家……」
  關山月道:「王爺,大勢既定,您何必還……」
  雍郡王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小關,本來我預備算了,可是想想不行,你知道,將來到了那一天,那詔書只一宣讀,這兩家就隨時有向我下手的可能,我不得不防範於未然,來個先下手為強!」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您說的是理,請吩咐,什麼時候……」
  雍郡王道:「老二已經被廢了,我的處境也夠危險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好吧,您給我幾天的準備!」
  雍郡王道:「可要我撥給人手?」
  關山月道:「您有可用之人麼?」
  雍郡王苦笑說道:「小關,別人不知道,你明白!」
  關山月當然明白,他有喇嘛跟血滴子,卻不撥出來用,關山月自然不便說破,他微一搖頭,道:「那就算了,讓我一人對付吧,王爺,事能成,不提了,萬一事不成,我要學學聶政自毀面貌,到時候千萬別承認我是您的人,只在事後派人埋了我就行了!」
  雍郡王目射異采,卻皺著眉道:「小關,何出此不祥語,下次不許……」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王爺怎也像女人家,人,誰無死,遲早而已,尤其我輩江湖人,隨時都有喪生的危險,這算什麼忌諱,又何必諱言?」
  雍郡王搖頭說道:「小關,你可別這麼說,有些事不可不信……」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到時候王爺費薄棺一具也就行了!」
  雍郡王眉鋒一皺,還要再說,關山月已然笑著躬下了身:「王爺,我告辭了,近期內,您坐待胡、傅兩家生變,飛騎報捷,等著聽好消息就是!」說完了話,他逕自轉身行去!
  雍郡王唇邊浮起了那慣見的陰鷙笑意,道:「小關,我不送你了!」
  關山月漫應了一句,人已轉過畫廊!









第卅三章 好弟兄
  出了雍郡王的大門,他皺起了眉頭,而且皺得很深,這情形,在關山月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這是他第一次感到煩,感到為難。
  如今可以說是大勢定了,當然,在胤禎還沒有登上帝位之前,沒有人敢說事情不會再有變化!
  可是任何人都知道,有變化的成份是微乎其微的!
  關山月明白這位四阿哥胤禎讓他去除胡、傅兩家的真正意圖,他不虞自己毀在胡、傅兩家手裡,只是他不忍!
  第一個讓他不忍的,是姑娘胡飄紅,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他不忍讓她遭受家破人亡的悲痛!
  第二個讓他不忍的,是傅威侯,這麼一位蓋世虎將,當代英雄,他不忍親手去毀了他!
  他怎麼辦?面臨這一棘手問題,他當然煩,當然為難,他叫白,胤禎一旦登基,胡、傅兩家有可能成為胤禎的心腹大患,成為胤禎的勁敵!
  可是他也明白,這種可能跟胤禎登基前大勢的變化一樣,成份是不大的!
  因為傅威侯赤膽忠心,他輔的是朝廷,保的是皇家,誰是皇上他忠於誰,不可能是忠於某一個人!
  固然,傅侯曾經是東宮老二的人,可是老二已經被廢,一旦胤禎登了基,他是很可能轉過來忠於胤禎的,因為到那時候,胤禎是愛新覺羅王朝的君主,是皇上!
  他一路走著,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這件事,可是當他踏進「侍衛營」的大門時,他的思潮被打斷了!
  「領班,您可回來了!」
  是他班裡的弟兄燕青,燕青似乎是守在門口多時了,一見他進門,急步迎了上來,一臉地焦慮色!
  關山月沒在意,「嗯!」了一聲道:「我回來了,有事麼?統帶找過我麼?」
  燕青道:「沒事,統帶沒找過您,倒是那一位現在正等在裡頭!」
  「哪一位?」關山月凝目問道:「誰?燕青,你說誰?」
  燕青低低說道:「莽張飛,海貝勒!」
  關山月一怔,道:「海貝勒,他……他來幹什麼……」
  燕青道:「找您哪!」
  關山月道:「他找我幹什麼?有什麼事麼?」
  燕青道:「領班,要以我看,事大著哪!」
  關山月留了意,道:「怎麼回事,燕青?」
  燕青道:「這位莽貝勒來了三次了,昨天早上一次,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一大早又來了,指名要找您,他碰見了統帶,統帶說您不在,一次他信了,二次他也信了,可是今早這第三次他不信了,他認為統帶是有意不讓他見您,衝著統帶好發了一頓脾氣……」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還沖統帶發了頓脾氣?」
  燕青道:「可不是麼?您知道,他是皇族親貴,統帶惹不起他,只有忍了,而且還得賠笑向他解釋,差一點沒賭咒,他還是不信,他說今天非找著您不可……」
  關山月道:「有什麼事非找著我不可?」
  燕青道:「您聽我說啊,蔣百煌他四個看不過去,在旁邊冷言冷語說了幾句,這下就像在火盆上潑了油,他更火兒了,您猜怎麼著,他要動手……」
  關山月道:「噢!他還要動手?」
  燕青道:「可不是麼?要不是統帶賠笑攔得快,非打起來不可,您知道,真要一打起來,蔣百煌四個就慘了,跟皇族親貴的貝勒動手,這還得了?連統帶都要跟著倒霉……」
  關山月道:「這麼說,是沒打起來?」
  「沒有,沒有!」燕青道:「當然沒有,統帶是個明白的人,他怎會讓他們打起來,當時叱退了他四個,把他四個好罵了一頓!」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這是為什麼……」抬眼接問道:「燕青,你知道他找我有什麼事麼?」
  燕青道:「統帶也問過他,可是他就是不肯說,他只說這是他跟您之間的私事,別人別過問,別管,誰過問誰管他就跟誰沒完,他說那是管他的閒事……」
  關山月眉鋒皺深了一分,道:「看樣子不是什麼好事!」
  燕青道:「您八成兒說著了,他三次到營裡來,我沒見他臉色好看過一次,都是鐵青著臉,看上去怕人,更那個的是他手裡還提著一口劍……」
  關山月輕「哦!」了一聲,略一沉吟,目中忽現異采,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他來找我是幹什麼的了,也明白他為什麼要找我了……」
  燕青忙問道:「領班,您知道他找您是……」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兩個字,拚命!」
  燕青嚇了一大跳,脫口叫道:「拚命……」忙用手捂上了嘴,緊張地往裡頭看了看,然後回過頭來向關山月低低接道:「領班,您說他是找您拚命?」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如果我沒有料錯……我應該沒有料錯!」
  燕青大為詫異地道:「那為什麼?您沒惹他,跟他既沒仇,又沒恨……」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這件事在他看來,那恨比山高,仇比海深……」
  燕青一怔,道:「恨比山高,仇比海深,領班,究竟是……」
  關山月笑了笑,搖頭說道:「燕青,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必多問,正如他所說,這是他跟我之間的私事,別人最好別管別過問……」
  燕青剛叫了聲:「領班!」關山月接著說道:「燕青,小心他認為你是管他的閒事,找你來!」
  燕青雙眉一揚,道:「我不怕,要不是因為他是個皇族親貴的貝勒……哼,瞧他那凶樣兒?像要吃人,皇族親貴有什麼了不起的?要不是統帶攔著,蔣百煌四個就不吃他那一套……」
  關山月道:「不行的,燕青,蔣百煌四人之力,怕也不是這位莽貝勒的敵手,頂多能在他手下走過一二十招!」
  燕青顯然不服,揚眉說道:「我不信……」
  關山月道:「信不信由你,海貝勒他是京畿一帶好手!」
  燕青道:「蔣百煌四人的身手也是『侍衛營』之最,合他四人之力還對付不了一個他?那就別活下去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他不到『雍王府』去,卻跑到這兒來找我,他真會找……」抬眼接問道:「燕青,他人呢?」
  燕青道:「正鐵青著一張臉,坐在統帶書房裡等著呢!」
  關山月道:「那麼你站在這兒等我又是……」
  燕青揚著眉道:「我等您回來,先稟報您一聲,讓您好有個準備,然後招呼大夥兒看熱鬧去,瞧您教訓他一頓!」
  關山月失笑說道:「教訓?」
  燕青道:「怎麼不?大搖大擺地闖『侍衛營』,凶得不得了,動手要打人,連統帶的帳都不買,這口氣誰嚥得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燕青,連統帶都不敢惹他,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領班!」
  燕青一怔道:「您是說……」
  關山月道:「統帶都忍了,我這小小領班有什麼不能忍的?」
  燕青直著眼道:「領班,您別是逗燕青吧……」
  關山月道:「燕青,你進去稟報統帶一聲,就說我回來了,聽見海貝勒在,扭頭就又走了……」
  燕青道:「走,您上哪兒去?」
  關山月道:「隨便哪兒,也許外城逛逛,也許去西山,總之一句話,我不見他,我避他,他不走我就不回來。」
  燕青瞪大了眼,道:「領班,您……您真打算這樣……」
  關山月道:「怎麼不真?當然是真的!」
  燕青臉色微變,道:「您!您也怕他……」
  關山月笑了笑道:「是的,燕青,我怕他,怕極了,別忘了向統帶稟報一聲,我走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他是說走就走,轉身出門走了!
  燕青直著眼,站在那兒沒說話!
  關山月帶著那口「巨闕」到了外城,他在外城東逛逛,西走走,最後進了一家小酒肆!
  這家酒肆坐落在一條小胡同裡,地方既蹩腳,店面也不大,說起來在「北京城」裡,它根本入不了流。
  關山月坐在角落裡的一付座頭上,要了酒,點了幾樣小菜,把劍往桌上一放,自己喝起了悶酒!
  打從出內城到現在,他一直皺著眉頭!
  本難怪,一件讓人為難的煩心事來了,如今又來了一件,他怎不皺眉頭,而且皺得很深。
  他明白,海善所以帶著劍,鐵青著一張臉,三番兩次地跑「侍衛營」找他,一定是為了東宮老二被廢這件事。
  東宮老二的唯一大敵是老四胤禎,他是胤禎的得力左右,東宮老二一旦被廢,海善免不了馬上就會想到他!
  他不能找海善解釋,對海善這種人,解釋二字是行不通的,郭玉龍已經走了,再也找不到一個能居中調停的人了!
  胤禎不行,他巴不得關山月跟海善去火拚一場,誰傷了誰都行,最好來個兩敗俱傷,一起躺下!
  關山月就這麼低著頭喝著悶酒,心裡煩死了,千頭萬緒亂如麻,連理都沒辦法理,簡直不知該從那兒下手。突然,面前響起了個熟悉的話聲,有人叫他:「兄弟,一個人喝什麼悶酒?」
  關山月連忙抬眼,他一怔,桌前站著個人,不是別人,難怪話聲熟悉,赫然竟是樂寶林。
  他一句:「是大哥你……」忙站了起來!
  樂寶林伸手按住了他,含笑說道:「坐,坐,一個人兒喝酒沒意思,我陪你喝兩盅。」
  說著,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對面!
  關山月心情開朗了不少,眉鋒一展,揚手喚道:「夥計,添一付杯箸,添壺酒,切盤燒羊肉來!」
  那邊夥計答應了一聲,這裡他收回目光望向樂寶林道:「真巧,沒想到這兒會碰見大哥,常來這兒喝兩盅麼?」
  「不,兄弟!」樂宅林搖頭說道:「一年到頭兒,我難得喝幾回酒,尤其難得往酒肆裡跑,什麼時候想喝就讓徒弟拿葫蘆沽去,順便梢點下酒菜回來,夠我喝幾個月的……」
  關山月道:「那今天怎麼這麼巧……」
  樂寶林搖頭說道:「算不得巧,兄弟,我是找你來的!」
  關山月一怔,道:「找我來的,大哥怎麼知道……」
  樂寶林道:「徒弟們瞧見你了,瞧見你一個人在街上逛,只不知道你提著口劍到處逛個什麼勁兒!」
  關山月釋然地失笑說道:「原來他們瞧見我了,是這樣的,大哥……」
  他把要救翠雲脫苦海,出火坑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郭大哥臨走告訴我,他留的有人,有事讓我找他留下的人,我打算把翠雲送到他那兒去安置,可是一時我卻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他留下的人!」
  樂寶林笑道:「原來是為這回事,兄弟,你永遠有付既軟又柔的好心腸,也永遠那麼憐香惜玉,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啊!」
  關山月臉一紅,搖頭說道:「大哥,別冤枉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認為她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假如讓她長此在風塵裡待下去,未免可惜,所以我要……」
  樂寶林含笑說道:「我懂,兄弟,這位姑娘我聽說過,很紅,也的確是位冰清玉潔,處污泥而不染的好姑娘,多少人不惜纏頭,可是沒用,她只陪著你談談笑笑,要想進一步,她馬上會委婉的下逐客令,因之她很紅,你知道,兄弟,男人都是這麼一付賤脾氣,越得不到的越想弄到手,為此她也著實得罪了不少人,還有人背地裡罵她哪……」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那些人都該……也難說,風塵事嘛……
  大哥,你說,像這樣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我怎麼能坐視不管?」
  樂寶林點頭說道:「說得也是,只是,兄弟,綃紅有過人的眼光,你的確是位鐵錚錚的奇男子,孤男寡女,翠雲又那麼美,她更有意跟你,而你卻只為救她,只為保全她的清白,跟她來個坐談終宵……」
  關山月笑道:「大哥別取笑了,這一回只要綃紅不誤會我就知足了!」
  樂寶林大笑說道:「敢情你也有個怕人的時候,兄弟,綃紅她我還不知道麼?她不會的,我敢說,她絕不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6:16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別的還好,愁就愁在郭大哥留下的人……」
  樂寶林截口說道:「不用找了,兄弟,這件事你交給我好了……」
  關山月一怔,道:「交給大哥?」
  樂寶林道:「怎麼,你不放心?」
  關山月道:「那倒不是,又怎麼會,只是大哥知道,我剛才說過,我預備把翠雲送到郭大哥那兒去,請他代為安置……」
  樂寶林道:「兄弟,我聽見了,我負責把她送到郭爺跟前去就是!」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你願送……?」
  樂寶林道:「兄弟,這我義不容辭,也是我的份內事!」
  關山月沒留意後一句,道:「大哥,郭大哥不在『南海』……」
  樂寶林道:「我知道,在大漠!」
  關山月又復一怔,道:「大哥怎麼會知道……」
  樂寶林笑道:「兄弟瞧瞧這是什麼?」
  解開了領扣,他脖子上掛著一物,那赫然是「南海」信物,一方「玉龍令」!
  關山月訝然叫道:「大哥何來此物?」
  樂寶林很快地扣上了扣子,道:「郭爺他頒下來的,難道這玩藝兒有地方搶,有地兒偷麼?」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我明白,大哥是『南海』的人……」
  樂寶林笑道:「當然,當然,脖子上掛著這個,還會是別人的人麼?」
  關山月驚喜地道:「大哥瞞得我好苦……」
  「不,兄弟!」樂寶林道:「我不是『南海』人,蒙郭爺恩典,剛加入不久!」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是什麼時候……」
  樂寶林道:「就在郭爺那回在『天橋』趕走闞奎後不久!」
  關山月喜得抓住了樂寶林的一雙手,道:「我恭喜大哥,賀喜大哥……」
  樂寶林斂去笑容,正經地道:「的確,兄弟,你該為我喜,為我賀,江湖上有多少人想進『南海』都不得其門而入,『南海』門嚴牆高,這是眾所周知的,我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福緣,會有這種榮寵,以往我只覺自己終日在『天橋』混,一輩子沒出息,這回好了,這輩子沒白活,也能光宗耀祖了……」
  關山月道:「該都因為大哥是位鐵錚錚,沒奢遮,義薄雲天的血性好漢,也是我輩性情中人!」
  樂寶林道:「我只認為這是我的福份,我的造化!」
  關山月道:「這麼說,大哥就是郭大哥留在這兒的……」
  樂寶林點頭說道:「你說對了,兄弟,郭爺臨走交待,隨時注意你,一有情況,立即飛報,『南海』不惜一切……」
  關山月激動地歎道:「郭玉龍待我恩高義厚……」
  樂寶林道:「兄弟,別這麼說,郭爺是『南海王』,你則是咱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當然領袖,自然也服你,說吧,兄弟,對翠雲,你要我怎麼做?」
  關山月探懷摸出一包東西,往桌上一放,砰然有聲,他指著那一小包東西道:「大哥,你拿著這個,親自也好,派人也好,到翠雲那兒去一趟,就說是我要替翠雲贖身,問他們要多少,諒他們不敢訛,也別少給他們,這一包東西不多不少,多了的讓翠雲拿著路上花用,把她接出來後,最好能馬上送她走,越快越好……」
  樂寶林道:「你怕胤禎的那位舅舅……」
  關山月道:「那是個不知恥的老色鬼,一旦他搶了先,我就不好說話了!」
  樂寶林道:「行,兄弟,我這就去辦,你放心好了,兄弟,我不跟你客氣了!」
  說著,抓起那包東西,站起來就要走!
  關山月忙道:「慢點,大哥!」
  樂寶林回轉身來問道:「兄弟,還有什麼吩咐?」
  關山月淡然強笑道:「大哥,別跟我這樣……」
  頓了頓,接道:「假如有辦法,請飛報郭大哥,就說我要向兩家下手了!」
  樂寶林一震,道:「兄弟,真的?」
  關山月點了點頭!
  樂寶林道:「大勢定了,這麼快?」
  關山月道:「是的,大哥,我幫了他一個大忙!」
  樂寶林一點頭,道:「行,兄弟,我在送翠雲走之前,就把你的話轉出去!」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還有,大哥,請告訴他,我會聽他的話的!」
  樂寶林道:「我知道了,兄弟,還有什麼事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沒有了,大哥請吧!」
  樂寶林道:「我有一句話,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請說!」
  樂寶林道:「千萬留心自己,別讓綃紅……」
  關山月道:「謝謝你,大哥,我知道!」
  樂寶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麼,我走了!」轉身行了出去!
  樂寶林走了,關山月他兩眼呆呆地望著門外,臉上的神色令人難以意會,難以言喻,隨即,他緩緩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X X  X X  X X
  關山月他在這家酒肆裡一直坐到天黑,看看上燈了,酒客也越來越多,他才會了帳,提著劍走了。
  他雖然沒喝多少酒,但一坐那麼久,多少也有了點酒意,入夜風大,像刀兒,可是他身上卻是暖洋洋的。
  酒,讓他覺得暖和,可也讓他心裡更煩,更悶,藉酒消愁愁更愁,這時候他深深地體會到這句話不差。
  街上的行人不多,家家戶戶都掩著門。
  他回到「侍衛營」的時候,天已經快初更了。
  他沒從正門走,他翻後牆進了「侍衛營」,可巧,這時候有個人從他前面不遠處走過,他看得清楚,那個人是他班裡的弟兄孔成,他輕咳一聲喚道:「孔成!」
  孔成嚇了一跳,忙轉身望著他站立的黑暗處喝問道:「誰,大黑夜裡躲在這裡……」
  關山月道:「我!」邁步走了過去。
  孔成看見他,一怔說道:「領班,原來是您……」
  關山月道:「不錯,是我。」
  孔成詫異地望著他道:「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山月道:「剛回來!」
  孔成一指後牆,道:「您是從這兒進來麼?」
  關山月未答,反問道:「海貝勒走了沒有?」
  孔成道:「走了,剛走沒一會兒。」
  關山月吁了一口氣,道:「統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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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成道:「大概在書房裡,領班……」
  關山月「嗯!」了一聲。
  孔成遲疑一下,道:「我聽燕青說,您……您晌午回來過了!」
  關山月道:「是的,我回來過了,我聽說海貝勒在這兒,他要找我打架,我連門都沒進就又走了!」
  孔成道:「燕青說,您,您……」
  關山月道:「燕青說我怕他?」
  孔成不安地點了點頭,道:「是的,燕青是這麼說的。」
  關山月道:「怎麼樣,有什麼不對麼?」
  孔成道:「沒什麼不對,只是,我……我不信您會怕他。」
  關山月道:「謝謝你,孔成!」
  孔成強笑說道:「領班!這什麼話,您還跟我客氣,只是……
  只是,您,您……您真怕他麼?」
  關山月陡然一笑,道:「孔成,你告訴我,真怕他如何,假怕他又如何?」
  孔成搓著手,道:「不如何,領班,您的一身所學大夥兒都知道,也都親眼見過,大夥兒都不信您會怕他,燕青被大夥兒臭罵了一頓……」
  關山月道:「你們冤枉了燕青,這個怕字是我告訴他的!」
  孔成道:「可是大夥兒不信。」
  關山月道:「我也謝謝大夥兒。」
  孔成道:「領班,大夥兒都是您手下的弟兄,您別跟大夥兒客氣,只是……大夥兒都想弄清楚,您是不是真怕……」
  關山月道:「大夥兒不是都不信麼?」
  孔成道:「是的,領班,大夥兒是都不信,可是話是您說的,如今您又……您又從後牆進來,這,這……」
  關山月道:「這是為躲海貝勒,你明白麼?」
  孔成點頭說道:「我明白,領班!」
  關山月道:「我是不是真怕海貝勒,對你們很重要麼?」
  孔成遲疑道:「領班,大夥兒是您手下的弟兄!」
  關山月「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夥兒是我班裡的弟兄,怎麼樣?」
  孔成道:「假如您……您真怕海貝勒,大夥兒都會為您叫屈!」
  關山月道:「謝謝大夥兒,但不必,這是我自己的事!」
  孔成道:「可是您是大夥兒的領班,當初您初來時,大夥兒瞧不起您,不服您,認為您是靠關係進『侍衛營』當了領班……」
  關山月道:「以後我跟大夥兒處得不錯。」
  孔成道:「那是因為大夥兒以後才知道自己有眼無珠,招子不夠亮,瞧錯了人,從那時起,大夥兒敬您、服您、以能在您的手下為榮為傲……」
  關山月道:「我很感謝,其實我跟別人沒什麼兩樣,只不過運氣比別人在某些時候好些,如此而已!」
  孔成道:「那是您客氣,其實大夥兒心裡雪亮,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像您這樣功夫好,心智高的高手,尤其您待人,恩威並用,賞懲嚴明……」
  關山月微笑說道:「你這是捧我,孔成。」
  「不,領班!」孔成鄭重地搖頭說道:「這是大夥兒心裡頭的話,您不知道,大夥兒當時心裡在都有這一個願望,也可以說是有了個決定,假如有一天您離開了『侍衛營』,無論到哪兒去,大夥兒都願意跟您走!」
  關山月著實地哆嗦一陣激動,道:「孔成,我感激你跟大夥兒的愛護。」
  孔成搖頭說道:「領班,您別這麼說,您不知道,自從燕青說您親口說您怕海貝勒之後,大夥兒心裡都像窩著一塊什麼,都悶悶不樂,連晚飯都沒吃……」
  關山月輕「哦!」一聲,道:「孔成,這又為什麼?」
  孔成道:「領班,我不信您不明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明白,大夥兒對我很失望,認為我替大夥兒丟了人……」
  孔成道:「領班,您別這麼說,大夥兒只是替您不平,替您叫屈,海貝勒他仗權勢欺人……」
  關山月猛喝說道:「孔成,不許……」
  孔成激動地道:「領班,您怕,我不怕,大夥兒也沒一個怕,只要您說一句,大夥兒能為您去拚命。」
  關山月心裡感動,嘴裡卻淡然說道:「孔成,這是我自己的私事,讓我自己去解決,大夥兒的好意我感激,我心領了。」
  孔成道:「您怎麼解決法?」
  關山月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去解決,是不?」
  孔成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是的,領班,可是我不信您會……」
  關山月道:「孔成,我不願意多說,我只有一句話,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解決,大夥兒假如認為我替大夥兒丟了人,我可以辭去領班職務,讓別個膽大的人來帶你們……」
  孔成呆了一呆,忙道:「領班,您別生氣……」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沒有生氣,我說的是實話,外面風大,房裡歇著去吧,我幾天沒回營,該去見見統帶去。」說完了話,他提著劍逕自走了。
  孔成傻在那兒,當關山月走遠不見時,孔成身後黑暗中走出一人,他近前說道:「孔成,剛才是誰,你在跟誰說話?」
  孔成木然說道:「領班。」
  「領班?」那人道:「哪個領班?」
  孔成道:「咱們領班。」
  那人輕哼一聲道:「咱們領班,他回來了,什麼時候……」
  孔成道:「走,回班裡去了!」
  接著那人步履匆匆地走了!
  這裡,關山月到拜善的書房前,往日站在門口的蔣百煌等四人,今夜都沒見人影,關山月有點詫異,他到了書房門口輕輕說道:「統帶,關山月求見。」
  只聽書房裡的拜善一聲輕呼,隨後他道:「是老弟麼?請進,請進,快快請進!」
  關山月應聲往裡走,拜善快步從裡面迎了出來,一見面便說道:「老弟,幹什麼跟我還來這一套,回來了就直接進來找我,又求見什麼,真是……」
  關山月道:「統帶,您愛護,可是我卻是您的下屬。」
  拜善道:「沒那一說,有朝一日四阿哥坐了上去,我這個統帶還得仰仗你老弟提拔呢!」
  說完之後,他爽朗地笑了,笑聲中,兩個人走進書房。
  進了書房,拜善客氣地擺手讓座:「老弟,隨便坐,隨便坐。」
  關山月謝一聲,坐定,拜善第一句話便道:「老弟,這一趟辛苦了。」
  關山月故做惑然,道:「統帶,您何指……」
  拜善眨眨眼,笑道:「老弟真夠謹慎,王爺都告訴我了,你還瞞我。」
  關山月這才赧然一笑道:「您原諒,事關重大,我不敢……」
  拜善一揮手,道:「別這麼說,老弟,我明白,其實,你應該知道,在你初次見我的時候,你就應該看得出,我不是外人……」
  關山月道:「我知道,統帶。」
  拜善拇指一翹,道:「老弟,經由你手上的事,無論大小,永遠都那麼漂亮,龍潭虎穴的『紅蓮寺』,到了你手上成竹扎紙糊的,破來毫不費力,易如反掌吹灰,我是由衷地佩服。」
  關山月一時摸不透他是否知道胤禎老四的真用意,只淡然一笑道:「您誇獎,假如有十分功的話,那九分功應屬於郭玉龍。」
  拜善輕喝了一聲道:「老弟,我又要說了,這又是你令人敬佩處,虛懷若谷,有過自己當,有功永不忘他人,像你這樣的人,讓人怎麼能不敬,怎麼能不服……」
  關山月笑了笑道:「您永遠愛護我!」
  拜善道:「我說的是真的……對了,老弟,就說郭玉龍趁這機會走了,為這件事王爺好發了一頓脾氣。」
  關山月道:「是的,統帶,其實,王爺不是氣別的,只是氣他不受功,更來個不告而別,別的沒有什麼!」
  拜善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我也是這麼聽說的,我也是這麼聽說的……」
  話鋒微頓,他剛打算再接下去。
  關山月已然轉移話題,截口說:「統帶,聽說海貝勒來營裡找我好幾趟……」
  拜善道:「是的,老弟,你別……」
  關山月道:「我晌午回來過了,只是聽說他在這兒,我沒進來。」
  拜善道:「我知道,我聽燕青說了!」
  關山月道:「為我,讓你受氣,也累及百煌兄四位,我很不安。」
  拜善強笑說道:「沒什麼,老弟,他們氣盛,我當著海貝勒把他們罵了一頓,真是,這麼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要打架,也該看看人,皇族親貴也是好惹的麼,至於我……」
  強笑一聲接道:「海貝勒這位莽貝勒,脾氣暴躁剛直是出了名的,我還能不知道的,相識不是一天了,他以前也曾衝我拍桌子,我不會在意的,你也別放在心上。」
  關山月道:「我不會的,誠如您所說,他就是這麼個脾氣……」凝目接道:「統帶,聽說他是帶著劍來的?」
  拜善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是的,老弟!」
  關山月道:「他不曾對您說個理由?」
  拜善搖頭說道:「沒有,老弟,你知道,我只問他一回,他不說,我就沒敢再問二回,他只說要找你,還硬說我把你藏了起來!」
  關山月道:「您大概知道他為什麼要找我吧?」
  拜善點頭說道:「我猜知了幾分,該是跟二阿哥被廢的事有關!」
  關山月道:「是的,統帶,就是為這件事,其實,您知道,他完全誤會了。二阿哥被廢,我事先一點也不知道,還是後來……」
  拜善點頭說道:「我知道,老弟,也難怪他會誤會你,因為王爺是二阿哥一大勁敵,而你又是王爺最得力的左右,老弟,這件事,是無法解釋的,單憑口舌也不能解決!」
  關山月道:「我知道,統帶,我並不打算解釋!」
  拜善目光一凝,道:「那麼你打算……」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我打算躲他,根本就不跟他碰面。」
  拜善道:「老弟,這不是辦法,你能躲到哪一天……」
  關山月道:「統帶,您知道,我只有這個辦法,我預備躲到王爺登基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回我的江湖去,他總不會再仗劍追到江湖去。」
  拜善搖頭說道:「那可難說,老弟,他這個人……」
  關山月道:「真要那樣,我仍不跟他見面,他能把我怎麼樣?」
  拜善道:「老弟胸襟超人的氣度!」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不,統帶,我怕他!」
  「你怕他!」拜善道:「他們都以為你怕他,其實天知道——只有我知道你是不是怕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謝謝您,統帶,我打算向您辭職……」
  拜善一怔,忙道:「辭職,為什麼,老弟,你這是……」
  關山月道:「統帶,我有我的理由,不得已……」
  拜善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班裡那幾個——他們怎麼那麼渾,他們也不想想,你怎麼會怕他……」
  關山月笑了笑道:「統帶,蔣百煌兄四位卻難免氣盛,何況我班裡的那些人,這難怪,統帶,我也不會跟他們計較的,我另有原因!」
  拜善道:「老弟,另有原因?」
  關山月道:「是的,統帶!」
  拜善道:「另有什麼原因,說出來給我聽聽。」
  關山月遲疑了一下,道:「您不是外人,我無須瞞您,王爺今天交待,要我盡快地替他把胡、傅兩家除掉……」
  拜善臉色一變,失聲說道:「把胡傅兩家……這……這是為什麼,老弟?」
  關山月淡然說道:「您還不明白麼?王爺認為留著這兩家,是他登基以後的心腹大患……」
  拜善一搖頭道:「王爺錯了,傅侯這個人不獨我知道,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他當朝柱石,國之干城,蓋世虎將。固然,他曾經是二阿哥的人,可是王爺他日只一登基,傅侯赤忠,哪怕他不會忠於朝廷。胡家自然跟著他走……」
  這道理連拜善都明白,可見胤禎真是要借這機會除去關山月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也這麼想,可是王爺卻交待一定要趕快替他除去這兩家,您知道,我不得不遵命!」
  拜善沉默了,半晌始道:「王爺做事有時候未免過於……」過於什麼,他沒說出來,話說到了這兒,他轉了話鋒:「老弟,這件事跟你要辭職有什麼關係?」
  關山月道:「統帶,我不願意連累您!」
  拜善一怔,道:「連累我?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統帶,我敢說句大話,無論什麼事,只要交到我手裡,我沒有辦不了的,這您應該知道!」
  拜善點頭說道:「這我知道,我知道,老弟你武藝好,智慧高,可以說是舉世難再求其二的奇才……」
  關山月道:「您過獎,可是對除胡、傅兩家事,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沒有把握,我只掌握了五成,另五成握在人家手裡!」
  拜善點頭說道:「我知道,老弟,胡、傅兩家各有絕學,傅侯蓋世虎將,馬上馬下,萬人難敵。胡家只幾位,在當世之中也都是頂尖兒稱最的人物……」
  關山月道:「所以我沒有把握,所以我要辭職!」
  拜善道:「老弟,後者我仍不懂!」
  關山月道:「統帶,王爺待我恩厚,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這件事縱然我沒有把握,我也要全力以赴,不惜把命賠上來報答王爺的山海大恩……」
  拜善道:「這我知道,你老弟是位重義的真英豪!」
  關山月道:「您誇獎,這件事成了還好,萬一不成,我落在人家手裡。一旦被發現我是『侍衛營』的領班,您想,是不是會連累您?」
  拜善沉吟著點頭說道:「老弟,話是不錯,可是就算你辭了職,那也只是我知道,別人並不知道……」
  關山月道:「這好辦,您只須貼那麼一張告示,說關山月已辭去『侍衛營』領班的職務,嗣後在外一切行動,概與本營無關也就行了。到時候您可以拿這張告示做證,諒必他們……」
  拜善道:「這辦法行倒是可行,只是,你當初進『侍衛營』,是王爺的薦介。如今你要辭職,我得先向王爺請示一下!」
  關山月道:「您又不是外人……」
  「不,老弟!」拜善道:「這是禮,也是理,我該先讓王爺知道一下,看看王爺的意思怎麼樣!」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好吧,您預備什麼時候請示王爺去?」
  拜善道:「老弟有什麼意見?」
  關山月道:「我認為越快越好!」
  「那行!」拜善站了起來,道:「老弟,你也歇著吧,我這就去請示王爺去,如果沒什麼耽擱,我今夜就把你辭職的告示貼出去!」
  關山月含笑點頭剛站起,只聽外面步履響動,匆匆忙忙跑來一人,隨聽那人在外面急急地說道:「稟統帶,卑職錢振星求見!」
  拜善微微一愕,輕喝說道:「進來!」
  錢振星應聲匆忙走了進來,一見關山月在,他一怔,忙道:「噢,老弟,你……你也在這兒,那最好不過……」
  拜善輕喝說道:「有什麼事嗎?」
  錢振星忙轉過身一躬身,道:「稟統帶,關領班班裡的弟兄們帶著傢伙要去鬧事,卑職攔他們不住……」
  拜善道:「鬧事?鬧什麼事?」
  錢振星道:「他們……他們大伙要去找海貝勒……」
  拜善一聲大喝:「胡鬧,大膽……」
  關山月忙道:「老哥哥,他們人呢?」
  錢振星道:「正在準備,馬上就要走!」
  關山月轉望拜善道:「統帶,這件事由我來處理,您忙別的去吧!」
  拜善一點頭,道:「也好,這些混帳也只有你能鎮得住他們。
  記住,千萬別讓他們……絕對不許,不聽的以營規處置!」
  關山月答應一聲,一躬身,轉身出門而去!
  錢振星趕了出來,忙跨兩步追上了關山月,問東問西地問個沒完,關山月含混地答應著,轉眼間就到了他那一班兄弟的住處,剛一走近就聽得燕青在裡面喊道:「喂,喂,你們麻利點行不行,待會兒……」
  隨聽孔成說道:「你急什麼,鬧他一遍之後咱們就要各走各的了,東西不帶點兒那怎麼行,再回去江湖上就不像從前那麼好過了,總得為自己的肚子打算打算……」
  錢振星壓低了話聲道:「老弟,您聽,這些傢伙天生的惹事精,也不知道是什麼星君下凡,簡直天不怕,地不怕……」
  關山月揚著一雙眉,沒說話!
  錢振星乾笑一聲又低低說道:「老弟,我不過去了,讓他們瞧見那不大好,您知道,我雖是個領班,可惹不起這班惹事精……」
  關山月道:「謝謝老哥哥相告,老哥哥請便吧!」
  錢振星答應一聲連忙走開了!
  關山月也沒進屋去,他走近兩步揚著臉站在大門口!
  這時候,屋裡想必已預備妥當了,只聽孔成說道:「夥計們,走吧,走吧!大夥兒分批走,別讓他們瞧見了動疑,要讓領班知道,咱們就去不成了,先出去的在門外等著,燕青,你三個先走!」
  燕青笑道:「敢情你成了領班了,不過這時候我樂意聽你的!」
  門,豁然而開,燕青當先,邁步就要往外走,突然,他一怔,「喲」地一聲,道:「領班,您,您什麼時候……」
  他手縮向背後連忙擺了一擺,屋裡,一陣響動!
  關山月看見了,他只當沒看見,他聽見了,也全當沒聽見,淡然一笑,道:「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兒去?」
  燕青道:「沒有啊,不上哪兒,我隨便走走!」
  關山月道:「要沒有什麼要緊事兒,就待會兒再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對大夥兒說!」
  燕青忙道:「是,是,您請進,您請進!」說著,他退了進去!
  關山月跟了進去,剛一進門。這個叫領班,那個也叫領班,此起彼落,十個弟兄一個不少地全站在屋裡,兩排長炕上,凌亂一堆,簡直不像樣!關山月點頭答應著,抬眼一掃,道:「都在,那最好,那最好,燕青把門關上!」
  燕青答應著忙關上了門!
  他那裡關上了門,關山月搖了手,道:「坐下,大夥兒都坐下。」
  大夥兒遲疑了一下,都坐在了炕邊兒上,燕青慇勤地搬過一把椅子放在關山月背後,道:「領班,您也請坐!」
  關山月回身說了聲:「謝謝,你也坐下。」
  等燕青坐定,他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你們自己瞧瞧,炕上沒一塊好地兒,像話不像話,難道說沒娶老婆的人都這樣麼?」
  大夥兒你望我,我望你,半天,孔成才幹咳一聲窘笑說道:「領班,是剛才大夥兒鬧著玩兒把炕扯亂了……」
  關山月道:「鬧完了就該收拾收拾!」
  孔成道:「眼看要睡了,也就懶得收拾了……」
  關山月道:「要睡了?」
  孔成道:「是的,您瞧,夜已經深了……」
  關山月道:「怎麼我看大夥兒這身打扮,一點也不像要睡的樣子,反而一個個都像要出遠門兒似的?」
  孔成微微一驚,囁嚼說道:「這個,這個……」
  燕青連忙說道:「領班,是這樣的,大夥兒剛從外邊回來……」
  關山月掃了他一眼,道:「燕青,還是你會說話……」
  燕青不安地笑道:「您誇讚!」
  關山月道:「那是剛才孔成騙了我,我剛才碰見過他,他告訴我大夥兒都在營裡,大夥兒什麼時候又出去了?」
  燕青臉一紅,沒說話,狠狠地看了孔成一眼,顯然是怪孔成事先不打招呼,害得他當場受窘!
  關山月淡然一笑,又道:「營裡這兩天有什麼吃緊的事兒麼?」
  孔成愣愣地道:「沒有啊?您這話……」
  關山月道:「既然沒有,就用不著那麼緊張,大夥兒把腰裡的軟劍都撤下來,小心不留神紮了肚子!」
  大夥兒個個發怔紅臉,卻遲疑著沒動!
  關山月道:「怎麼,沒聽見麼?」
  孔成霍地站了起來,揚著眉道:「領班,我實說好了……」
  關山月一抬手攔住了他,道:「大夥兒的好意我很感激!」
  大夥兒又一怔,燕青忙道:「領班,您,您知道了……」
  關山月道:「剛才我來的時候在外面聽見了!」
  大夥兒都傻了臉,半晌才聽孔成說道:「您既然已聽見了,也知道了,那最好,領班,大夥兒求您,求您帶著大夥兒去出這口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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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既有現在帶著人去出氣,當初我就不會躲他……」
  燕青道:「那您放大夥兒去!」
  關山月沒理他,望著孔成道:「孔成,我剛才是怎麼跟你說的?」
  孔成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
  關山月道:「我自己的事怎麼樣?」
  孔成道:「您說您自己的事.由您自己去解決!」
  關山月道:「你聽見了?」
  孔成道:「我聽見了!」
  關山月道:「那麼你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沒把我這個領班放在眼裡!」
  孔成道:「領班,我不敢,天大的膽也不敢,可是這是大夥兒的意思……」
  關山月道:「他們沒聽見我的話,我也沒對他們說!」
  孔成道:「可是我也是大夥兒中的一個,大夥兒都要去,我怎麼能裝沒種……」
  關山月道:「不聽我這個領班的話,就是有種麼?」
  孔成沒說話,他無言以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7:28

 關山月揚了揚眉,抬眼一掃,道;「我不願多說,假如你們還把我這個領班的話當做話,還把我這個領班放在眼裡,我請你們把劍撤下,把衣裳脫了,都給我鑽進被窩睡覺去……」
  燕青忙道:「領班,您……」
  關山月道:「不聽我的也可以,誰先出去我辦誰,兩條路,你們任選一條!」
  大夥兒沒一個開口,也沒一個動,剎時間這間屋裡好不寂靜……片刻之後,突然,燕青站了起來:「領班,我甘願領受營規!」
  邁步便往外走,大夥兒忽地都站了起來!
  關山月沒動,他陡然沉喝:「燕青,站住!」
  燕青一震站在了那兒!
  關山月淡然說道:「你的膽比別人大,領頭兒跟我作對,好,你要出去也可以,先把我這個領班放倒再說!」
  燕青道:「領班,燕青不敢!」
  關山月道:「你要沒這個膽,就乖乖聽我的!」
  燕青道:「領班,您……」
  關山月截口說道:「燕青,沒有商量的餘地,放倒我,要不你就聽我的!」
  燕青臉色倏變,身軀忽顫,他猛一咬牙揚起了手,但手剛一揚起,他身軀一矮,突然跪在關山月身側:「領班,燕青求您……」
  他這一跪,大夥兒跟著全跪了下去!
  這,大出關山月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猛然一陣激動,一下子站了起來,道:「你們這是……都給我起來!」
  燕青道:「您要不答應,大夥兒就跪到死……」
  關山月陡揚雙眉,旋即斂態一歎說道:「你們……今夜也是你們最後一次聽我的話了,為什麼……」
  孔成猛抬頭,忙道:「領班,您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剛才我向統帶當面辭職……」
  孔成道:「統帶他……他答應了?」
  關山月道:「我的心意很堅決,就是他不答應,我也要走的!」
  燕青啞聲說道:「領班,您這是……這是為什麼……」
  關山月道:「我不願意讓你們以我為羞,以做我班裡的弟兄為恥,我也不願意你們因為我在人前抬不起頭……」
  石秀大叫說道:「領班,大夥兒求您別走,您是一定非走不可,那大夥兒都不幹了,願意捨這份糧,這份俸,跟您走!」
  此言一出,大夥兒你一句對,我一句對,剎時亂成一片,關山月心裡好不感動,他一抬手,道:「你們真這麼愛護我麼?」
  石秀道:「領班,大夥兒人雖十個,心是一條,這十個人之中,沒一個是擅說虛假的卑鄙小人!」
  關山月道:「那為什麼不肯聽我的?」
  石秀道:「領班,大夥兒不是不聽,我敢說大夥兒會不聽統帶的,甚至於會不聽皇上的,可絕不會不聽您的,實在是這口氣嚥不下去,大夥兒誓死非跟他拚一拚不可!」
  關山月道:「你們爭強好勝之心就這麼重麼?」
  燕青道:「領班,大夥兒是您的弟兄,不願意瞧著您怕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怕?好,我告訴你們,都站起來聽我說!」
  大夥兒沒一個動!
  關山月道:「大夥兒都知道,一個為將者,要是號令難行,他會心灰意懶,自覺帶這些兵沒意思……」
  話聲還沒落,大夥兒一個個全站了起來!
  關山月吁了一口氣,道:「現在聽我說,我敢說這句大話,貝勒海善他雖是京畿第一好手,可是就是再有十個貝勒海善也不是我關山月的對手……」
  大夥兒精神為之一振,燕青忙道:「那您為什麼……是因為他是皇族親貴?」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再說一句,休說他只是一個貝勒,就算他是個親王,我照樣敢放倒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誰能奈何我,誰又敢把我怎麼樣?」
  大夥兒笑了,孔成道:「領班,那您為什麼老是躲……」
  關山月道:「那藺相如是不是怕廉頗?」
  大夥兒一怔,燕青叫道:「領班,我明白了,您是為了朝廷……」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燕青,你錯了,我不是為了朝廷,我是為了我跟他之間的私交!」
  燕青詫聲說道:「私交?」
  關山月道:「不錯,私交!」
  燕青道:「您跟他有私交?」
  關山月道:「當日在郭玉龍家,因為他是東宮二阿哥的人,我是四阿哥的人,他敵視我,逼我跟他比鬥,不得已之下,我只有出手,躺下的是他而不是我,古語說:『不打不相識』,從那時起,我跟他成了好朋友,私交頗為深厚,我要是怕他,當日我就不會把他放倒了!」
  孔成道:「他既然跟您有私交,為什麼還翻臉無情,找您……」
  關山月道:「他找我拚命是公,跟私交無關,他是個公私分明的大英雄,真豪傑,為公,他找我拚命,我敢說,他的內心裡一定是很痛苦的,你們要是不相信,日後盡可當面問問他!」
  燕青道:「所以您就躲著他,還承認怕他?」
  關山月道:「不錯,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你們要知道,動輒拔劍,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而非大勇,張良橋下納履,韓信胯下受辱,當時有人說他倆是沒出息的懦弱之輩,後來如何,子房破產不為家,椎秦博浪沙,韓信登台拜帥,統兵百萬,逼項羽於烏江,助劉邦完成大業,這才是值得我們傚法的大勇先賢……」
  孔成道:「領班,謝謝您,大夥兒明白了,大夥兒也知過了!」
  關山月含笑說道:「你們能明白,就不枉我用心良苦一場,我很高興,只記住我的話,將來回到江湖中去,就不愁站不住腳……」
  在大夥兒低頭之中,燕青抬頭說道:「大夥兒今後無論大小事,一定聽您的,要不聽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這樣您能打消去意了吧?」
  關山月微笑搖頭,道:「不,燕青,我的辭職已成定局……」
  大夥兒連忙抬頭,齊聲說道:「您怎麼還……」
  關山月淡淡笑道:「我的辭職跟這件事是風馬牛,毫不相干!」
  石秀道:「那……那是為了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奉四阿哥之命行事,目前還不能說……」
  石秀道:「您是不是要離開『北京』……」
  關山月道:「遲早我會回到江湖中去的!」
  石秀一點頭,道:「那好,大夥兒跟您走,天涯海角,大夥兒是跟定了您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夥兒該知道,我來自江湖,孑然一身,是既發不起糧,又發不起俸,大夥兒跟著我吃喝都成問題……」
  石秀道:「那好辦,大夥兒也找上那麼一處粱山,您是大夥兒的瓢把子,咱們來個劫富濟貧……」
  關山月失笑說道:「敢情你是要我去佔山為王,落草為寇,不行,這種事我不幹!」
  石秀道:「那大夥兒寧願紮緊褲腰帶挨餓……」
  關山月道:「別憑一時之衝動,這不是長遠的辦法,待在『侍衛營』有糧有俸,一不愁吃,二不愁穿,還有官勢……」
  石秀道:「可是您走了,大夥兒就幹不起勁兒了,再待下去有什麼意思?這不是一時之衝動,而是大夥兒早就商量好了,您在哪兒,大夥兒就在哪兒,這一輩子跟定您了,我敢說大夥兒沒一個稀罕這份糧俸,更沒一個貪這官勢……」
  關山月道:「一旦跟了我,你們會懊悔的!」
  燕青道:「領班,您把大夥兒當成了沒骨頭的下三濫了!」
  關山月雙眉微揚,目光一掃,道:「大夥兒真要跟我?」
  孔成道:「誰要有半點假話,管叫誰遭天打雷劈!」
  關山月道:「不懊悔?」
  燕青道:「就是餓死也心甘情願!」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沒想到相處只那麼短短一段日子,大夥兒對我竟……」
  石秀道:「領班,這也許是緣份,再說大夥兒都是江湖上來的,誰的眼睛都夠亮,好鳥它還知道揀個樹枝停呢,何況大夥兒都是不算太糊塗的江湖人?您是位奇人,是位大仁、大智、大勇的頂天立地真英雄、真豪傑,這輩子跟著您就絕錯不了!」
  關山月一點頭,道:「好,我答應……」
  這三字剛一出口,砰然一聲,十個跪下了五對,齊道:「謝謝您,領班!」
  關山月忙道:「起來,起來,你們這是……我還有後話,快起來聽我說!」
  大夥兒一個連一個地站了起來,關山月歎了口氣,道:「也許你們前輩子都欠我的……」
  頓了頓,接道:「我答應你們跟著我,可是你們到時候不能大搖大擺的走,也不許動一點聲色,今夜事更不許輕洩一字,在我沒走之前,大夥兒都給我安心待在營裡好好幹……」
  石秀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領班,大夥兒懂!」
  關山月道:「那就好,再記住,從現在起,一直到我走,在這一段時間內,你們無論聽說了關於我的任何事,都不許過問,更不許插手,聽見了麼?」
  燕青道:「領班,您還要……」
  關山月道:「別問,我只要你們聽!」
  燕青沒敢再問,道:「聽見了,大夥兒遵命就是!」
  遲文突然說道:「領班,您什麼時候走?」
  關山月搖頭說道:「現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大夥兒盡可放心,我既點了頭,認了可,就絕不會食言背信!」
  遲文臉一紅,沒再說話!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現在大家可以撤劍,脫衣裳,鑽被窩了吧!」
  別看這十個都已屬中年,可是個個不脫孩子氣,關山月這話剛說完,瞧吧,砰然有聲全上了炕,撤劍的撤劍,脫衣裳的脫衣裳,忙成一團,亂成了一堆!
  關山月不禁失笑,他搖了搖頭,轉身關門走了出去!
  沒多久,拜善從「雍王府」回來了,他把關山月召進他的書房裡,凝目望著關山月,良久,才說了一句:「老弟,王爺答應了!」
  關山月含笑說道:「我不說麼,王爺一定會答應的!」
  拜善接著說道:「老弟,論提筆,我不如你,我又不願把他們叫進書房來,我看這紙告示,還是你自己寫吧!」
  關山月轉身走到書桌前坐下來伏案疾書,提起筆來一揮而就。
  拜善在背後看得連聲讚歎,道:「老弟,這可是我頭一回見著你寫的字,古來諸大名家也不過如此,老弟,真難為你,你是怎麼練的?」
  關山月含笑一聲:「您誇獎!」擲筆而起,道:「我這就拿去張貼,您蓋下大印吧!」
  拜善開了抽屜,取出了他那顆統帶印,他一邊收印,一邊低著頭道:「老弟,這事你千萬留心!」
  關山月道:「您是指……」
  拜善道:「下手胡、傅兩家的事!」
  關山月「哦!」了一聲道:「謝謝您,我知道!」
  拜善推上了抽屜抬起了頭,望著關山月遲疑再三始道:「老弟,傅侯赤膽忠心,蓋世虎將,假如沒了他,是朝廷一大損失,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關山月道:「統帶,我並沒有把握……」
  拜善道:「以我看,胡傅兩家不會是你的敵手,我希望你……」
  關山月道:「統帶,私下我也很敬佩傅侯!」
  拜善沉默了一下,道:「老弟,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萬不得已,可是你來自江湖,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回到江湖去……」
  關山月心裡動了一下,凝目說道:「統帶,您怎好教我背叛王爺?」
  拜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一歎說道:「就算我是教你背叛王爺吧,老弟,你不是個糊塗人,事情之艱難險惡,你不會不知道……」
  關山月道:「統帶,我知道,可是王爺待我恩厚……」
  拜善唇邊泛起一抹強笑,道:「王爺一向待人恩厚,老弟……
  唉,我不便深說,假如你能一走了之,我勸你還是一走了之……」
  關山月心裡越發動疑了,道:「統帶,您認為我能一走了之麼?」
  拜善道:「沒什麼不能的,那只在你願不願!」
  關山月道:「統帶,您是為我,還是為傅侯?」
  拜善道:「我為你,也為傅侯!」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統帶,王爺對您說了些什麼?」
  拜善神情一震,忙搖頭道:「王爺?沒有啊?王爺沒說什麼啊?噢,不,王爺著實把你誇了一陣,把你誇得世上少有,人間無雙……」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統帶,您既為我,又何必瞞我?」
  拜善一驚色變,道:「瞞你?我什麼瞞了你?沒有啊,哈,老弟,我會騙你麼?我什麼時候又瞞過你,自己人嘛,是不?」
  關山月淡淡說道:「那是我說錯了話,統帶,謝謝您這番心意,士為知己者死,我看我只有一死報答王爺這條路好走……」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你認為自己必死麼?」
  關山月道:「我說過,我只有一半把握,另一半握在別人手裡!」
  拜善道:「既如此強為之,那豈不是大不智……」
  關山月道:「統帶,我也說過,王爺待我恩厚!」
  拜善沒說話,凝望他良久,突然一歎說道:「老弟,我以為你有過人的智慧,是位奇人,誰知道你卻是天地間第一等的傻子!」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統帶何指?是指我明知不可而為之?」
  拜善遲疑了一下,道:「就算是吧!」
  關山月道:「統帶,就算二字何解?」
  拜善道:「是……老弟,不提了,你真不能一走了之?」
  關山月道:「統帶,我仍是那句話,王爺待我恩厚!」
  拜善微一點頭,道:「好吧,我不多說了,老弟,你貼告示去吧,只記住,老弟,小心,千萬小心,必要時……」倏地擺手說道:「老弟,你去吧,你去吧!」
  關山月一欠身,道:「謝謝,統帶,您的好意我永遠不會忘記!」
  拿起告示走了出去,轉過身之後,他唇邊浮起一絲笑意!
  而在他出門之後,拜善卻喃喃說道:「雍王,你好狠,你好毒,你也的確會攏攬人心!」
  顯然,關山月一再表示的那份「忠」,在拜善這兒是收到了效用,拜善開始對胤禎不滿了,將來不管大小,他總是胤禎身上的一顆毒瘤!
  關山月貼上告示之後,就回到了他自己的住處!
  而這位「侍衛營」的統帶拜善,卻背著手在他的書房裡開始踱起了步,他顯得很煩躁,也顯得很不安!
  半晌之後,突然,他抬手熄去了桌上的燈,輕輕地出了書房,輕輕地帶上下門,最後,他出了「侍衛營」!
  他沒帶護衛,是既沒騎馬,也沒坐轎!
  片刻之後,他到了一座宏偉、氣派的大府邸之前!







第卅四章 惺惺惜
  這座府邸的兩扇朱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前也靜悄悄的,兩盞大燈,把門口十丈方圓內照耀得光同白晝!
  那對石獅,那高高的石階,那門頭上四個大字:「神力侯府」
  拜善遲疑了一下,前後左右望了望之後,快步登上了石階,舉手扣了那漆黑髮亮的鐵門環!
  巨門砰然響動不久,門裡有人沉喝問道:「什麼人?」
  拜善道:「我,求見侯爺,請將我的名帖遞上去!」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名帖,由門縫裡塞了進去!
  門裡,響起了一聲詫異輕呼,然後話聲響起:「候著!」步履響起,飛快地向裡面去!
  拜善,他回過身來望了望,然後把身子靠向了門角!沒一會兒,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隨即門栓響動,兩扇大門緩緩打開了,當門一名親隨,望了拜善一眼,說了聲:「侯爺請你進去,跟我來!」轉身行了進去!
  拜善連忙跨進門跟了過去!
  那名親隨帶著拜善到了大廳前,這時候「神力侯府」一片黝黑,只有大廳裡燈火通明,那親隨登上石階,躬身說道:「稟侯爺,客人到!」
  只聽裡面響起個清朗而有力的話聲:「有請!」
  那親隨應了一聲退向一旁!
  拜善的神色有點緊張,整了整服飾,一聲:「卑職告進!」低頭行了進去!
  大廳裡,站著一身便服的傅威侯,他背手卓立,英挺神武,神態威嚴,有一股懾人的氣息!
  拜善近前一抖馬蹄袖打下千去:「卑職見過侯爺!」
  傅威侯一拍手,道:「別客氣!」
  拜善站了起來,卻低著頭未敢仰視!
  傅威侯又一抬手,道:「你既然到了『神力侯府』,就是我的座上客,你該知道我,無須那麼拘謹,你請坐!」他轉身坐在主座上!
  拜善應了一聲,但沒有動!
  傅威侯坐定,二次抬手,道:「請坐!」
  拜善忙道:「侯爺當面,卑職不敢,『神力侯府』,也沒有卑職的座位!」
  傅威侯道:「我拿你當客,不必那麼多講究,我聽說你不俗,要不然我不會見你,坐!」
  拜善這才欠了個身,謝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下首!
  他正襟危坐,坐定,傅威侯開了口:「你知道,我對你深夜遞帖求見,很感詫異。」
  拜善忙道:「卑職夤夜驚動侯爺,深感惶恐!」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那倒沒什麼,我一向睡得很遲,我是指彼此的立場……」
  拜善忙道:「卑職知道,稟侯爺,卑職是冒死前來……」
  傅威侯雙眉微聳,輕「哦!」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拜善道:「卑職有下情稟報!」
  傅威侯道:「請說!」
  拜善應了一聲道:「侯爺當知關山月此人?」
  傅威侯臉上立刻有了笑容,「哦!」地一聲道:「我久仰,也見過,我很傾慕他,他也的確是位奇英豪,放眼當世,堪稱少見,四阿哥的福氣不小!」
  拜善道:「侯爺既然知道他,那是最好不過……」
  傅威侯道:「你跟我提他是……」
  拜善道:「卑職冒死特來密報,此人在這幾天內就要對傅胡兩家下手……」
  傅威侯不愧虎將,他有超人的鎮定,「哦!」地一聲道:「你是說他要來行刺?」
  拜善道:「不但是對侯爺一人!」
  傅威侯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可是傅胡兩家跟他無怨無仇……」
  拜善道:「稟侯爺,這是四阿哥的令諭!」
  傅威侯雙眉微軒,「哦!」地一聲點頭說道:「我說嘛,我跟關山月無怨無仇,敢說他對我的印象也不會太差,有道是:『英雄惜英雄』,他怎麼會向我傅、胡兩家下手……」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道:「拜善,你不該來密報!」
  拜善道:「侯爺莫非不信……」
  傅威侯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說按彼此的立場……」
  拜善道:「卑職知道,只是卑職所以這麼樣做,是有原因的!」
  傅威侯道:「有什麼原因?」
  拜善道:「卑職敬侯爺為蓋世虎將,朝廷柱石,也知道侯爺赤膽忠心,朝野同欽,同時卑職也愛關山月是位頂天立地的真英雄,真豪傑,正如侯爺所說,論他的一切,放眼當世,堪稱少見……」
  傅威侯點頭說道:「你也有一雙慧眼,說下去!」
  拜善應聲說道:「卑職更不滿四阿哥的狠毒,所以冒死前來密報……」
  傅威侯道:「這句話我就不懂了!」
  拜善道:「侯爺,您明智,這是四阿哥一著借刀殺人之計,最好是侯爺跟關山月來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傅威侯雙眉一聳,道:「這是誰說的?」
  拜善道:「是四阿哥親口告訴卑職的!」
  傅威侯沉吟了一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關山月,他知道麼?」
  拜善道:「回侯爺,他不知道,卑職也曾點過他,但是他沒懂,他只認為四阿哥待他十分恩厚,他該以死報答!」
  傅威侯突然笑了,道:「你說他不知道,也點之不透?」
  拜善道:「回侯爺,是的!」
  傅威侯道:「為什麼不對他直說?」
  拜善苦笑說道:「您知道,聽他的口氣,卑職不能,又怎敢?」
  傅威侯道:「你認為他對四阿哥很夠忠心?」
  拜善道:「回侯爺,只能說四阿哥為人陰鷙,擅於籠絡人心!」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照你這麼一說,關山月豈不是毫無智慧可言了?」
  拜善呆了一呆,道:「事實上他……」
  傅威侯截口說道:「那麼你來向我密報的用意是……」
  拜善道:「請侯爺有個準備,也請侯爺手下留情!」
  傅威侯道:「要我手下留情?何解?」
  拜善道:「求侯爺別傷他,放他回江湖去!」
  傅威侯倏然笑道:「難得你有這番心意,只是有一點你恐怕沒有弄清楚!」
  拜善道:「侯爺明示!」
  傅威侯道:「傅胡兩家之中,只有我跟夫人的所學最高,可是合我夫婦之力,卻只能勉強跟他打個平手……」
  拜善一怔,道:「侯爺,卑職不敢相信!」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休說是你,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事實上確是如此,你該知道郭玉龍!」
  拜善道:「卑職知道,他當世稱最!」
  傅威侯道:「你恐怕不知道,連他這當世稱最的人,也要稍遜關山月一籌半籌,何況我夫婦?」
  拜善傻了臉,半晌始道:「侯爺,這,這是真的?」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該去求他對我手下留情,而不該冒險跑到我這兒來,求我放他回到江湖去!」
  拜善道:「這,這卑職不知道……」
  傅威侯道:「如今你該知道了!」
  拜善道:「是的,侯爺,如今卑職知道了!」
  傅威侯道:「對你來說,我這『神力侯府』非善地,你請早點回去吧,對你這番好意,我會永遠記住的!」
  拜善忙站了起來,道:「卑職這就告辭,只請侯爺……」
  傅威侯道:「謝謝你,我知道……」倏地輕喝說道:「來人,送客!」
  廳外有人答應了一聲,拜善退著出了廳,在那親隨的前導下,往「神力侯府」大門行去!
  而這時候,在「神力侯府」那高高的大廳瓦面上,卻站著一條頎長人影,只聽他喃喃說道:「拜善,謝謝你,我會永遠記住的!」
  身形一閃,翻了下來!
  他剛落地,只聽大廳裡傳出傅威侯話聲:「莫非是關山月閣下?」
  那人影正是關山月,他一震說道:「侯爺高明,關山月告進!」
  傅威侯在廳內說道:「容我出廳相迎!」
  關山月忙道:「不敢,我自己進來了!」邁步走了進去!
  在大廳中央,他碰見了傅威侯,他一欠身,道:「草民關山月,見過威侯!」
  傅威侯一怔,道:「閣下,草民……」
  關山月笑了笑道:「侯爺,我已經辭去『侍衛營』領班職務了!」
  傅威侯「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拜善剛才怎沒對我說?」
  關山月道:「他只扼要稟報!」
  傅威侯笑道:「好一個扼要稟報,閣下是從哪個門進來的?」
  關山月道:「侯爺,我走不慣後門,只好由半空裡進來,請侯爺恕我逾越……」
  「沒這一說!」傅威侯道:「我說過我盼你來,而事實上……」
  微微一笑,接道:「你進出我這『神力侯府』也能夠像進出無人之境!」
  關山月道:「侯爺這是怪罪我逾越,也暗刺我所負的使命!」
  傅威侯含笑說道:「你只說對了後者!」
  關山月道:「侯爺,統帶代我說得很詳盡!」
  傅威侯道:「我還想聽你的說法,咱們坐下談!」說著,他舉手讓座!
  關山月道:「侯爺,這兒是『神力侯府』,您又當面……」
  傅威侯道:「你不會比拜善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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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他是『侍衛營』的統帶,我如今是個草民!」
  傅威侯道:「在我眼裡,你比拜善不知要高出多少!」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侯爺,謝謝您對我的看重!」
  傅威侯抬手說道:「坐,別再讓我讓第三次!」
  關山月又是欠身,道:「是,侯爺,我謝座!」
  跟在傅威侯身後走過去,分賓主落了座!
  坐定,傅威侯含笑說道:「我不叫人給你沏茶了,你我相對,此情此景,以沒有第三者打擾為最好,你以為然否?」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說道:「閣下,你的膽識遠較我想像中的為大!」
  關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你既然知道拜善到我這兒來了,也聽見了他跟我的談話,你還敢下來見我,這種膽識不是一般人……」
  關山月道:「侯爺,您是宦海奇英,您的胸襟不會那麼狹窄,度量也不會那麼小,我今夜前來是做客,您諒必不會以武相向!」
  傅威侯笑道:「好會說話,你何不說明知就是我喚起全府人手,也奈何你不得?」
  關山月道:「侯爺明鑒,那我不敢!」
  「不敢?」傅威侯笑道:「你要是懂一個『怕』字,你就不會接受四阿哥所交付的使命,今夜更不敢到我這兒來……」
  關山月道:「侯爺,那是兩回事!」
  傅威侯道:「是兩回事?有說麼?」
  關山月道:「侯爺,您知道,士為知己者死,雍王爺待我十分恩厚,我是不得不以死來報答這份恩德!」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是麼?」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對拜善說,你可能是個傻子,但那只是對他說,對你,我別有另一套說法,你可願聽聽?」
  關山月道:「侯爺,我洗耳恭聽!」
  傅威侯道:「以你的智慧與機警,我不信你不明白四阿哥的用心!」
  關山月心頭震動,表面上淡然說道:「侯爺,我不明白您何指?」
  傅威侯道:「閣下,彼此的立場雖屬敵對,但在你沒下手傅、胡兩家之前,我拿你當朋友看待,而且推心置腹,你又怎好以虛偽對我?」
  關山月笑道:「威侯的詞鋒一如馳騁沙場,簡直勢如破竹,銳不可當,您讓我羞愧,我明白,侯爺,這總行了吧!」
  傅威侯笑了笑,道:「這才是,閣下,既然你知道四阿哥的用心,我更進一步地推測,你不會往這個圈套裡鑽,對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侯爺,我實說一句,這很難說!」
  傅威侯「哦!」地一聲道:「這是我第一次料錯事,閣下,能說個理由麼?」
  關山月道:「侯爺,您原諒,理由我不能說!」
  傅威侯道:「有苦衷?」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道:「那麼我不敢勉強……」頓了頓,接問道:「我請教,閣下留下來見我的用意……」
  關山月道:「侯爺,我斗膽,我想跟侯爺開誠佈公地談談!」
  傅威侯道:「談什麼?」
  關山月道:「條件。」
  傅威侯訝然說道:「條件?」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條件!」
  傅威侯道:「什麼條件,閣下請說說看?」
  關山月道:「侯爺,目前的情勢您知道,將來一切對您也不大利,假如您願意,我請您脫離宦海到民間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7:47

  傅威侯雙眉微軒,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說,假如我辭離廟堂,身隱於野,你願意抬手放過胡、傅兩家,對麼?」
  關山月毅然點頭,道:「是的,王爺,我正是這意思!」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這是威脅我?」
  關山月道:「侯爺,我不敢,我這是懇求!」
  傅威侯道:「好個懇求,你這樣不是違背了四阿哥的……」
  關山月道:「侯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您那麼看重我?」
  傅威侯道:「該說誰叫你我互相傾幕,惺惺相惜!」
  關山月道:「也可以這麼說,侯爺!」
  傅威侯目光深注,道:「閣下,你讓我激動!」
  關山月道:「侯爺,我激動不只一回了!」
  傅威侯突然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閣下,假如我不接受呢?」
  關山月道:「侯爺,那只有請您原諒我的不得已了!」
  傅威侯淡淡說道:「閣下,你的好意我本當敬領,惜乎我不願屈志……」
  關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王爺,時務不可不識!」
  傅威侯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敢是說我不識時務,不配稱一時之俊傑?」
  關山月道:「那我不敢,侯爺明智,我只請侯爺明察當前與以後!」
  傅威侯道:「閣下,當前如何,以後又如何?」
  關山月道:「侯爺或不知以後,但卻不能說不知當前!」
  傅威侯道:「我略知一二,閣下可願為我詳做分析!」
  關山月道:「侯爺既有所命,敢不遵從麼,您知道,當前天下也已盡知,東宮二阿哥已被皇上忍痛廢去……」
  傅威侯道:「這是事實,如何?」
  關山月道:「有道是:『蛇無頭不行』……」
  「好譬喻!」傅威侯笑道:「我請教,閣下以為誰是蛇首?」
  關山月道:「應該是二阿哥!」
  傅威侯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閣下錯了,我所以輔保二阿哥,那只因為他是東宮太子,也因為他是皇上下詔所立,這道理你明白?」
  關山月道:「我明白,也就是說您只忠於皇上!」
  傅威侯道:「只能說我忠於朝廷!」
  關山月道:「侯爺,我明白,可是四阿哥他不明白!」
  傅威侯道:「此心上比日月,我不必求別人知道!」
  關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這件事非讓他知道不可!」
  傅威侯「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有說麼?閣下?」
  關山月道:「侯爺,這就牽涉到以後了!」
  傅威侯道:「閣下,以後如何?」
  關山月道:「我只能奉知使命,對四阿哥來說,差不多大勢已定……」
  傅威侯又「哦!」了一聲,凝目說道:「閣下是否能明說?」
  關山月搖頭說道:「您原諒,侯爺,事關重大,我不能!」
  傅威侯道:「我不敢讓閣下為難,只是,閣下,縱然帝位屬四阿哥,那又如何?」
  關山月道:「侯爺應該知道,那對侯爺大不利。」
  傅威侯淡淡一笑,道:「閣下,傅某有一顆鐵膽,有一腔熱血!」
  關山月道:「侯爺,我無意危言聳聽,恐嚇誰!」
  傅威侯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實情,可是我願意告訴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愧對先人,不願羞見後代,我隨時可以死!」
  關山月道:「侯爺,我要大膽批評您一句!」
  傅威侯道:「請說!」
  關山月道:「您這是愚忠!」
  傅威侯笑道:「閣下,古來不怕擔這個愚字的,又何只傅某一人?岳武穆他愚否?文山他又何嘗聰明?」
  關山月微微動容,道:「這麼說,侯爺是不願辭官隱退了?」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直說一句,辦不到!」
  關山月道:「侯爺,您要三思!」
  傅威侯變色而起,倏又坐了下去,平靜地緩緩說道:「閣下,別讓我再把你的話當做威脅!」
  關山月端坐未動,道:「侯爺,關山月當能不屈於威武?何況您蓋世虎將?我說過,不敢威脅侯爺,是懇求!」
  傅威侯道:「那麼,閣下的好意我心領!」
  關山月道:「我不敢再勸王爺,我只有強忍悲痛!」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我從剛才想到如今,我實在想不通,你既然明知四阿哥的用心,為什麼還要往圈套裡鑽!」
  關山月道:「侯爺明知他日的皇上對侯爺大不利,為什麼還矢志效忠?」
  傅威侯雙目一睜,道:「你就那麼忠於四阿哥麼?」
  關山月道:「侯爺以己度人,當知無訛!」
  傅威侯唇邊抽搐,搖頭一歎說道:「四阿哥他好大的福份,天意何以如此厚他,何以如此薄二阿哥?閣下,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你我一見投緣,進而惺惺相惜,你的膽識,你的氣度,你的所學,你的一切,無不讓我心儀欽佩,是位舉世難求其二的真英雄、真豪傑,傅某也不願妄啟菲薄,你我二人本應成為莫逆之交,為後世留下一段佳話,誰知道由於立場的不同,注定了必有火拚的一天,卻要為後世留下一段悲慘恨事,難道說這是天意麼?」
  關山月暗暗激動.道:「侯爺,這無關天意,是人為!」
  傅威侯淡然強笑,道:「你愚,我愚,古來愚者何其這般多,看來一時的英雄豪傑卻要毀在這一人心意之下了……」
  關山月道:「侯爺,無他,各為其主而已,我願意這麼說,在私這方面,我敬重您,把您當做生平第三位知友!」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第三位?還有兩位是……」
  關山月道:「南海郭玉龍,此間海貝勒!」
  傅戚侯一怔,道:「你跟郭玉龍也……」
  關山月道:「蒙他看重,侯爺!」
  傅威侯搖頭說道:「我知道連他也佩服你,可不知道你跟他是……」
  勉強一笑,搖頭接道:「這叫什麼?當世之英雄唯你我他他四人,而其間卻……」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但旋即又道:「我聽說郭玉龍已經走了!」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點頭說道:「他走得好,走得對,看來今後這世上只有你跟他了,閣下,你兩個的這份交情,令我羨煞,妒煞!」
  關山月道:「假如侯爺肯……」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心堅鐵石,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影響得了的,你最好別再勸我了!」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說話。
  傅威侯卻又說道:「提起海善,我又想起了閣下另一宗令人敬佩之處。」
  關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他到我這兒來過,言談之間提起他帶劍找你幾次,你都躲了開去,避而不見,我知道,他明白,你是為顧全彼此間這份不尋常的交情,並不是怕他!」
  關山月微愕說道:「侯爺,他也知道麼?」
  傅威侯搖頭說道:「別以為他魯莽暴躁,他剛直,但粗中有細,也是個性情中人,他內心的痛苦是難以言喻的!」
  關山月一陣激動,心如刀割,歎道:「時勢造英雄……」
  傅威侯道:「而時勢也不知毀了多少英雄,毀了多少不平凡的友情!」
  關心月道:「侯爺,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一搖頭,道:「事已成定局,是人力無可挽回的,既然這樣,就不必再去想它,我要跟閣下談談眼前這無法逃避的,剛才是閣下求我,如今我要反過來求閣下……」
  關山月道:「侯爺,我當不起!」
  傅威侯搖頭說道:「這不是客氣的時候,閣下,傅家之人任你下手,但對胡家的人,我求你手下留情三分!」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侯爺,蓋世虎將何一頹如此?」
  傅威侯淡然笑道:「郭玉龍當世稱最,他卻遜你一籌半籌,我傅、胡兩家的人又豈是你的對手?」
  關山月搖頭說道:「侯爺,未交鋒先自挫銳氣,我以為您這是……」
  傅威侯道:「閣下,我自有我的理由!」
  關山月道:「侯爺有什麼理由?」
  傅威侯搖頭說道:「我本不想說,你何必非讓我說不可……」
  一頓,接道:「閣下記得那日跟玉珠動手事?」
  關山月道:「侯爺,我記憶猶新!」
  傅威侯道:「玉珠要動胡家絕學,以你的所學與胸羅,不應該不識胡家絕學,而你不但不避,反而要出手還擊,這件事事後我想了好久,再一揣摩你出手那一式的手法,這我才明白……」
  關山月心裡為之一跳,道:「侯爺明白了什麼?」
  傅威侯道:「你會當世三大絕學之一,而又是胡家絕學唯一剋星的『降魔杵』……」
  關山月心神震動,道:「侯爺恐怕看錯了吧?關山月哪有那麼大的造化……」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閣下,你不該是小氣人!」
  關山月他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傅威侯道:「由這當世三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我進而恍悟你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傳人,你既是哭和尚的傳人,又會施『降魔杵』,那麼你就必然也會施『大羅劍』,對不對?」
  關山月仍沒有說話!
  傅威侯道:「當世三大絕學你兼擅其二,『大羅劍』天下無敵,『降魔杵』又是胡家絕學的唯一的剋星,閣下可以替我想想,傅、胡兩家還配跟你閣下言武麼?」
  關山月仍沉默著!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請開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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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只好開了口,他淡然說道:「侯爺,我只有一句話,您料對了!」
  傅威侯雙目一睜,道:「真對了?」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侯爺,真對了!」
  傅威侯神態一斂,道:「那麼,我求你並沒有求錯!」
  關山月道:「不盡然,侯爺!」
  傅威侯道:「不盡然?有說麼?」
  關山月道:「侯爺,畢竟我只是一個人!」
  傅威侯笑道:「我雖沾不上三大絕學的邊兒,但閣下不可欺我不知三大絕學,『降魔杵』下無堅不摧,無物不克,『大羅劍』威力所至,再有十個傅某也難逃劫數,你何用人多?」
  關山月默然未語!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我自以為明白了不少,可是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個疑問又使我百思莫解,難明所以!」
  關山月道:「侯爺何指?」
  傅威侯道:「近百年來,佛門有兩大奇人,一位是閣下的師承哭和尚,另一位則跟胡家有淵源,跟胡家有淵源的這位,他雖身在佛門,卻是個在旗之人,所以胡家跟傅家結了姻親,共保當朝,而閣下的師承卻是以漢族世胄,前明遺民自居,他的衣缽傳人怎會到『北京城』裡來匡助當朝皇子,而且竭智殫忠,矢志不二?」
  關山月心神震動,他強持平靜,淡然笑道:「侯爺,一句話,人各有志!」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你最好別把我當成糊塗人,假如真是這四個字,恕我直言,你或能到得『北京城』,可是你在『北京城』裡絕活不了三天……」
  關山月道:「侯爺是說……」
  傅威侯道:「哭和尚他會取你的性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有件事侯爺恐怕還不知道!」
  傅威侯道:「什麼事?」
  關山月道:「哭和尚早在五年前就已屍解歸天了!」
  傅威侯雙眉一皺,道:「真的麼?閣下?」
  關山月道:「信不信全憑侯爺!」
  傅威侯道:「閣下,咒自己的恩師,那是大不敬!」
  關山月道:「謝謝侯爺明教,我知道!」
  傅威侯倏然一笑,道:「哭和尚或許已經歸天了,可是,閣下……」
  目光一凝,接問道:「救去前明公主昭仁,跟刺殺當日擄昭仁的當朝親貴,這兩件事又是誰幹的?」
  關山月猛然一驚,道:「侯爺,關山月也一直在查這兩件案子!」
  傅威侯道:「我可不像別的人,尤其是四阿哥那麼糊塗!」
  關山月道:「侯爺,四阿哥並不糊塗!」
  傅威侯一怔,訝然說道:「難道他也知道……」
  關山月道:「四阿哥他只知道他能有今日即將大成之勢,完全是關山月的匡助大功,而且他知道關山月永遠忠於他!」
  傅威侯目射疑惑,深深一眼,搖頭說道:「閣下,你真是個莫測高深,令人永遠難以摸透的人!」
  關山月道:「侯爺這話何指?」
  傅威侯道:「要說你隱藏身份,另有目的,四阿哥能有今天之勢,的確你要居首功,要說你不是另有目的,你的師承跟諸多看似巧合的事,卻又那麼令人動疑……」
  關山月道:「侯爺,只有前者已足可推翻一切了!」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我不在這上面跟你糾纏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關山月道:「侯爺請說,我洗耳恭聽!」
  傅威侯遲疑了一下,抬眼說道:「你知道我妹妹玉霜?」
  關山月道:「郡主,我見過!」
  傅威侯道:「她竟然對你有了好感,這麼說吧,她對你很是傾心!」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爺這是開玩笑!」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她是我的妹妹,我犯不著拿她開你的玩笑!」
  關山月道:「侯爺,我不明……」
  傅威侯道:「何止是你,連我這個做哥哥的都糊塗,就是那一天,你到我這兒來回年禮的那一天,你還記得?」
  關山月點頭說道:「侯爺,我依稀記得!」
  傅威侯搖頭說道:「剛才說猶新,如今說依稀,閣下你前後矛盾!」
  關山月臉上一熱,沒有說話!
  傅威侯望著他微微一笑,道:「那天你應該看得出,她跟玉珠很要好,其實當初我跟夫人都以為她跟玉珠是相稱的一對……」
  關山月道:「本來是,侯爺!」
  傅威侯笑道:「你別緊張,我不會硬把妹妹嫁給你的,再說那也不可能,是不?」
  關山月臉又一紅,窘笑不語!
  傅威侯道:「我指她倆很相稱,並不是什麼門戶之見,我這個人還不至於那麼俗,我是指她倆的性情、脾氣,玉霜任性、嬌慣,說得那個一點,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官場的習氣她染得很重,至於玉珠,也一樣,十足的公子哥兒,從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且他驕狂,目中無人,可是他能對玉霜低聲下氣,百依百順……」
  關山月道:「這我看得出!」
  傅威侯道:「這你就該明白我不是說你配不上她了,我的意思是說,她根本配不上你……」
  關山月道:「那是您……」
  傅威侯一擺手,道:「別多說,這是事實!」
  關山月笑了笑,沒再多說!
  傅威侯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海善也這麼說,玉霜她自己也明白,再有十個玉珠他也比不上你……」
  關山月沒有說話!
  話鋒微頓之後,傅威侯接著說道:「自那天見了你之後,起初她氣你,惱你,甚至於恨你,漸漸地,她發現你不凡,她發現你比玉珠強,因之,她對玉珠也就漸漸冷淡了,她盼著你來,你卻沒來,結果,病了,夫人讓我派人去找你,我沒答應,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做,這像什麼話……?」
  關山月仍沒有說話!
  傅威侯接著說道:「不久,玉珠來了,他是來探病的,而偏偏玉霜坦率得令人跺腳,她全告訴了玉珠,這還得了……」
  關山月淡然笑道:「只怕胡二爺他會找我拚命!」
  傅威侯道:「你算是說著了,他當時惱羞成怒,因妒成恨,站起來就要去找你,可是剛下樓就被我攔住了……」
  關山月道:「侯爺該放他去!」
  傅威侯微愕說道:「該放他去?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我好有個機會向他解釋!」
  「解釋?」傅威侯哼地一聲,搖頭說道:「閣下,玉珠這個人你不知道,他要是能聽別人的早好了,對我跟他姐姐,他是怕,心裡未必見得就會服,你是沒辦法向他解釋的,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更何況玉霜親口把心事告訴了他?」
  關山月道:「要真是這樣,侯爺攔他攔對了!」
  傅威侯道:「本來就沒有錯!」
  關山月道:「侯爺跟我提這件事是……」
  傅威侯道:「我只是想起來說說,沒話總得找點話聊聊,你說是不?人總是這樣的,被人愛,也會被人恨,我沒想到玉霜她會……難得她也有一雙慧眼,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其實也難怪,像你閣下,的確是舉世難再找到第二個,那就別提玉珠了!」
  關山月道:「侯爺,您說這是郡主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
  傅威侯道:「是的,難道不是?」
  關山月搖頭說道:「侯爺,假如郡主常犯錯誤的話,我卻以為這是她平生所犯的最大的一次錯誤!」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不錯,她是作繭自縛,事是不會有結果的……」說著說著,臉上突然掠過一絲異樣神色!
  關山月道:「侯爺,我希望您能勸勸她……」
  傅威侯道:「勸了,也不只一次,總有上百次了,你該知道那有用沒有用,事關一個情字……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死心眼兒,那麼癡,跟你只不過一面之緣,而且是那種情形……」
  搖頭苦笑一聲,接道:「這也許是……我說不上來這叫什麼,該叫什麼?緣?我不敢相信,假如這是緣,上天不該有這麼個安排!」
  關山月沒有說話!
  可巧傅威侯說完了這話後,也沒再說話!
  這大廳,頓時陷入了沉寂中!
  沉寂中,關山月突然站了起來,道:「侯爺,我該告辭了!」
  傅威侯忙跟著站了起來,道:「怎麼,要走?」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我該走了!」
  傅威侯強笑搖頭,道:「我想留你,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留你,也沒有理由留你,瞧你我適才的歡談,那像生死大敵麼?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真盼你能多坐坐,因為等你再來的時候,就不是這樣兒了!」
  關山月暗暗激動地道:「侯爺,容我最後說一句,那要看您……」
  傅威侯截口說道:「走,閣下,我送你出去!」顯然,他是不願意談,也不願意聽!
  關山月有點黯然,道:「侯爺,您太固執了!」
  傅威侯笑道:「擇善而固執,有何不可?」
  關山月沒再多說,轉身行了出去!
  傅威侯邁步跟了上去!
  關山月忽然回身說道:「侯爺,我不敢當……」
  傅威侯道:「在我來說,這段時間是寶貴的,我一定要送!」
  關山月只好又轉過了身!
  剛出大廳,他又轉了過來,道:「侯爺,郡主的病……好了些麼?」
  傅威侯強笑說道:「閣下,你告訴我,世上有哪一種藥石能醫心病,我不惜一切,馬上親自去求!」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侯爺,郡主是否病得很厲害?」
  傅威侯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也沒有什麼,過些時候應該會好的!」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侯爺,我有個請求,不知您是否能答應?」
  傅威侯道:「閣下請說,我珍惜你我間這不平凡交情的最後一刻,我無不點頭!」
  關山月道:「謝謝您,侯爺,請讓我看看郡主!」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你要看她?」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詫聲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您讓我在臨走之前盡點朋友的心意!」
  傅威侯道:「你想為她治病?」
  關山月道:「可以這麼說!」
  傅威侯道:「有這必要麼?」
  關山月道:「難道侯爺認為沒這必要?」
  傅威侯道:「你可以想想看,有沒有這必要?」
  現在治病,過不幾天就要來下手,的確沒這必要!
  關山月明白,可是他仍毅然說道:「侯爺,要沒有這必要的話,我就不做此請求了!」
  傅威侯道:「閣下,夜已深,她睡了!」
  關山月道:「可以叫醒她!」
  傅威侯道:「她不能下床!」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我可以到她床前去!」
  傅威侯道:「閣下,你不是不懂禮的人!」
  關山月道:「威侯,您不是那麼俗的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29:05

第卅五章 癡情女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說道:「你打算對她怎麼說?」
  關山月道:「侯爺,那是我的事!」
  傅威侯道:「我是她的哥哥!」
  關山月道:「您這位哥哥並不能對她有所幫助。」
  傅威侯道:「可是我總不能不……」
  關山月道:「等我走了之後,您可以去問郡主!」
  傅威侯道:「你的意思是說,不要第三者在場?」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您該明白!」
  傅威侯笑道:「這還得了,玉珠要是知道了,只怕他會……」
  關山月道:「候爺,我沒有顧慮那麼多!」
  傅威侯笑容一斂,道:「你真要這麼做?」
  關山月莊容道:「侯爺以為我這是開玩笑?」
  傅威侯雙眉一揚,道:「答我一句,你這是救她還是害她?」
  關山月沉默了,良久他才強忍悲痛,淡淡說道:「侯爺,目前我是救她,至於以後,我不敢說!」
  傅威侯目中迸射異采,猛一點頭,道:「好吧,雖然明知後來更不堪想像,可是誰叫他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哥哥,我寧願看她起床高興幾天……」
  這話,夠沉痛的,話鋒微頓,他一擺手,道:「閣下,請!」
  關山月邁步走下石階,踏上青石小徑!
  傅威侯一路沉默著,帶著關山月走小徑,過院門進了那深沉,廣大,美輪美奐的後院!
  後院中,觸目黝黑,只有林木中一座小樓上微透燈光!
  穿畫廊,過小橋,傅威侯跟關山月最後停在一座樓下有燈光,樓頭黝黑一片的小樓之前!
  傅威侯輕咳了一聲,低聲問道:「裡面誰值夜?」
  只聽樓下響起個清脆話聲:「婢子小雲!」
  隨即那兩扇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名青衣美婢,她一見關山月,臉上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隨即她趨前施禮:「婢子見過侯爺!」
  傅威侯輕聲問道:「郡主睡了多久了?」
  那叫小雲的青衣美婢道:「回侯爺,有一會兒了!」
  傅威侯道:「睡前吃東西了麼?」
  青衣美婢小雲道:「回侯爺,夫人燉了一碗銀耳湯,可是郡主沒喝就睡了!」
  傅威侯眉鋒一皺,道:「你上樓去把燈點上……」
  關山月接口說道:「郡主要是不醒,最好別叫醒她!」
  傅威侯詫異地望了關山月一眼,然後向小雲擺了手:「你上去吧!」
  小雲施了一禮,應聲進去了!
  須臾,一絲燈光由樓頭透出,隨見小雲走了下來!
  傅威侯道:「郡主醒了麼?」
  小雲微一搖頭,道:「沒有,郡主睡得很沉!」
  傅威侯轉望關山月道:「你現在就上去麼?」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假如您……」
  傅威侯轉望小雲道:「沒有這位的話,任何人不許上樓打擾……」轉過來一擺手,道:「你請,閣下!」
  關山月沒再多說,也沒遲疑,邁步走了進去!
  小雲好不詫異,忙道:「侯爺,他是……」
  傅威侯一擺手,道:「你歇息去吧!」轉身走了!
  小雲傻在了那兒!
  關山月輕輕地推開了兩門扇,只覺一股幽香迎面襲來,他沒有想別的,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很沉重!
  他進了門,這是美郡主傅玉霜的臥房,豪華,氣派那是自毋待言,不在話下!
  床頭漆幾上那盞八寶琉璃燈燈焰不住晃動,燈光下,紗帳裡,美郡主面向外睡得正香!
  她烏雲蓬鬆,神情憔悴,玉容消瘦,已不復當日之容光照人,她睡得很沉,可是嬌靨上的表情是痛苦的!只那雙輕皺著的眉鋒,便鎖了不少的情愁與哀怨!
  她一隻手臂露在被外,那一段,晶瑩,滑膩,柔若無骨,欺雪賽霜,像羊脂,又像嫩藕!
  關山月只覺心情越發地沉重了,他走過去輕輕地掛上了紗帳,站在床前凝目良久,方始輕輕喚道:「郡主,郡主……」
  傅玉霜那兩排長長的睫毛一陣抖動,皺著緩緩睜開黛眉,一雙美目,燈光下,床前這人影嚇人,她美目猛地一睜,驚聲說道:「誰,你是誰……」
  關山月忙道:「郡主,我,關山月!」
  傅玉霜看清楚了,脫口一聲輕呼,道:「是你……你,你是怎麼來的?」
  關山月道:「我夜訪侯爺,聽說郡主欠安,我特意來看看!」
  傅玉霜漸漸地平靜了,突然,她嬌靨一紅,忙把那隻手臂縮進了被子裡,她羞急地道:「你怎好在這時候……」
  關山月道:「我知道這大不該,可是……」
  傅玉霜紅著臉道:「你先出去一下,讓我起來再……」
  關山月道:「我就坐在床前跟郡主這麼說話不很好麼?」
  傅玉霜道:「不行,不行,這像什麼話,你出去,快出去!」
  關山月道:「郡主,你我均非世俗中人,我聽說郡主不能下床,既如此,郡主又何必勉強不可,再說,侯爺既允許我上樓來看郡主……」
  傅玉霜紅著臉羞急道:「哥哥也真是,他怎麼能……」倏地住口不言!
  關山月拉過一張錦凳在床前坐下,這時候,傅玉霜已經平靜了,她平靜了之後嬌靨上也浮現了驚喜,把被子拉得緊緊地,紅著嬌靨道:「我總覺得好彆扭……」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我並不是個不懂禮的人,只要心地光明,也就不會有什麼顧忌了,郡主以為然麼?」
  傅玉霜道:「你……你……我做夢也想不到你會來看我……」
  關山月道:「畢竟我來了!」
  傅玉霜道:「你!你是怎麼來的?」
  關山月道:「走路來的!」
  傅玉霜美目一睜,嗔道:「你這人就是那麼……」嬌靨一紅,改口說道:「我又忘了,我發誓要改改脾氣的!」
  關山月道:「為什麼要改?郡主的脾氣不是挺好麼?」
  傅玉霜道:「別罵我了,你還生我的氣麼?」
  關山月道:「我怎麼敢,只要郡主不生我的氣,我也就知足了!」
  傅玉霜道:「你知道,事後我就懊悔了……」
  關山月沒說話!
  她接著說道:「你……你為什麼要來看我?」
  關山月道:「難道郡主以為不該?」
  傅玉霜道:「我不知道你該不該來看我,我只是做夢也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關山月道:「我現在就坐在郡主床前!」
  傅玉霜道:「可是我要知道為什麼?」
  關山月道:「郡主的病由我而生,無論按情按理,我都該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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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玉霜嬌靨猛地一紅,道:「你!你知道我的病是……」
  關山月道:「侯爺說郡主是讓我氣病的!」
  「不,他胡說!」傅玉霜忙道:「我是……我是……他真是這麼說的麼?」
  關山月道:「郡主,侯爺不是這麼說的!」
  傅玉霜道:「你,你這個人真好心情,這時候還忍心逗人?他是怎麼說的?」
  關山月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說道:「侯爺說,郡主是……」
  傅玉霜突然出手掩住了耳朵,道:「別說,別說,不許說,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每一個女兒家的嬌態都動人,也迷人,關山月為之呆了一呆,也著實鬆了一口氣,道:「郡主,我遵命就是!」
  傅玉霜半天才把玉手移開,嬌羞地道:「那你還來看我?」
  關山月道:「我只覺更該來看看郡主!」
  傅玉霜游動了一下美目,道:「為什麼?」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郡主因我而病,我歉疚!」
  傅玉霜道:「只歉疚麼?」
  關山月道:「對郡主的心意,我也感激!」
  傅玉霜微一搖頭,道:「你錯了,真要說起來,你沒有什麼好歉疚的,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並不是你害了我,我也不要你感激……」
  關山月道:「事到如今,郡主不必再說這些了!」
  「不,我要說!」傅玉霜道:「我瞭解我自己,哥哥他也說過,我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兒家,官場習氣染得很重,尤其讓人難忍受的,是我任性,我驕狂,我以為自己是個尊貴郡主,很了不起,而你是位真英雄,奇豪傑,我配不上你……」
  關山月輕輕歎了一聲道:「郡主……」
  傅玉霜道:「讓我說下去,以前,我跟玉珠很要好,這恐怕你也看得出來……」
  關山月道:「是的!郡主,我知道!」
  傅玉霜道:「連哥嫂都以為我跟玉珠是很相稱的一對,門當戶對,性情也差不多,說難聽—點,那叫臭味相投,其實……」
  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所以跟他好,完全是因為他能對我百依百順,對我低聲下氣,使我自己覺得更了不起,甚至我有一種作賤他,戲弄他的意思,他就像我的下人,我叫他向東,他不敢向西,因此,我很滿足……」
  關山月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傅玉霜接著說道:「其實,我對他沒有情愛,只有作賤跟戲弄,自那一天,我終於碰上了個不能作賤,無法戲弄,不肯向我低頭的你,你傷了我尊貴的自尊,一種意念驅使我非讓你向我低頭不可,最好能向我曲膝下跪,可是我失敗了……」
  她喘了口氣,接道:「當時我氣你,我怪你,甚至我恨你,可是漸漸地我發覺你不凡。因此,玉珠在我眼裡也就越來越庸俗,他的一切比不上你,簡直說不能比……」
  關山月道:「郡主是把我估得太高了!」
  「不!」傅玉霜道:「我也有一雙不遜於任何人的眼光?或許我看錯了,高估了你,可是哥哥跟郭玉龍的眼光總不會錯,就連跟你敵對的海善私下裡提起你來也挑拇指……」
  關山月方待說話,傅玉霜又接著說道:「從那時起,我才發現自己是傾心於你,我不克自拔,我癡得可憐,也可笑,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甚至於明知這段情不會有結果。於是我發誓改,改自己的一切,希望能改得適合你,可是……」
  微一抬頭,淒楚的笑,道:「沒多久我就病倒了,我沒想到在這情字一事上,我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經不起折磨,哥嫂的眼光都夠銳利,他二位都勸過我,哥哥甚至說我不配,無如你知道,那沒有用,我是個死心眼兒,尤其在這方面,我知道每一個女兒家在這方面,心眼兒都死得可以。可是我敢說我比任何一個女兒家都死心眼兒……」
  關山月沒有說話!
  傅玉霜接著說道:「從此,我一方面竭力改變自己,另一方面卻又無法不折磨自己。於是,我的心病就越來越厲害了,哥哥就我這麼一個妹妹,表面上他如同不問,可是我知道他心裡很急,很悲痛。然而他不能為我去求你,再說情之一事也是絲毫不能勉強的,就這麼一天又一天,今夜,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真的……
  我絕沒想到,也許是上天可憐我吧……」
  美目一閉,隨著兩排長長睫毛的抖動,兩行晶瑩淚珠流了出來,滑過那憔悴、清冷的嬌靨垂落在枕上!
  繡枕濕了,嬌靨上留下了一道淚痕!
  關山月沒說話,他的心情更沉重了,在這時候,他發現傅玉霜也是一位難得的好姑娘,她那改變自己的勇氣令人佩服,那份癡,也令人感動,可是……
  關山月開了口,他道:「郡主,我很感激!」
  傅玉霜微一抬頭,睜開了美目,睫毛上猶掛著晶瑩的淚珠,她道:「我不要你感激,我忍羞忍愧把心事告訴了你,只希望聽聽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有什麼打算!」
  關山月遲疑著沒說話!
  傅玉霜道:「是我改得仍嫌不夠?」
  關山月忙道:「不,郡主,是我不配……」
  傅玉霜道:「你別這麼說……」
  關山月道:「真的,郡主,我只是一個江湖亡命徒……」
  傅玉霜道:「我只知道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大英雄!」
  關山月道:「郡主,我居無定處,甚至沒有一個家……」
  傅玉霜道:「那是因為你沒有成家!」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郡主,沒有人不想成家的,可是有些人他不能成家……」
  傅玉霜道:「有些人,你也是其中的一個?」
  關山月道:「是的,郡主,侯爺熟知江湖事,郡主知道的也應該不少,江湖人刀口舐血,過的是廝殺生涯,時時刻刻要擔風險,冒危難……」
  傅玉霜道:「這個我知道……」
  關山月道:「所以,那樣活也好,死也好,大不了是一個人,他又怎能讓別人跟著他去吃苦受難,擔風險,冒危難!」
  傅玉霜道:「難道江湖人沒有成家的了?」
  關山月道:「我不能否認,有……」
  傅玉霜看著關山月,微帶嬌羞地道:「就是嘛,他們為什麼能成家,再說,你也可以不回江湖去。」
  關山月搖頭說道:「郡主,我淡泊名利,無意富貴!」
  傅玉霜道:「這我知道,要不怎說你不凡,我的意思並不是要你待在京裡,任職官家,我是說你可以幹任何一行,我都可以跟著你,幫你,讓你有個家,我可以吃苦,也不怕苦……」
  關山月道:「郡主的好意讓我感激!」
  傅玉霜道:「你就只會說這兩個字麼?」
  關山月道:「郡主,我是真感激!」
  傅玉霜道:「沒人說你是假的,可是我不信,也不要,我只要聽你心裡怎麼想,聽你有什麼打算!」
  關山月暗暗一歎,道:「郡主,人非草木……」
  傅玉霜美目一睜,道:「真的?」
  關山月一咬牙點了頭,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突然拉被子蒙住了頭,關山月看得見,被子在抖,紗帳在顫,他也聽得見傅玉霜的哭聲。
  他只覺一顆心往下沉,往下沉,他知道,為朋友,他做得很夠,可是一想起未來的,他的心就往下沉了……
  半晌,他才輕輕歎道:「郡主……」
  被子緩緩拉開,傅玉霜的螓首露了出來,嬌靨上掛著三分羞紅,一分難言的喜悅,她輕輕說道:「我像是在做夢,你能有這句話,我就是死也心甘情願了……」
  關山月一歎說道:「郡主,我沒想到你會……」
  傅玉霜道:「我自己又何嘗想到了,也許這是緣,前生我欠你的,要不就是你欠了我些什麼……」
  可憐她還不知道……
  關山月道:「郡主,有件事也許你忽略了……」
  傅玉霜道:「什麼事?」
  關山月道:「胡二爺……」
  傅玉霜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我對他沒有……」
  關山月道:「我知道,可是郡主該也知道,他不這麼想!」
  傅玉霜道:「我不能干涉他怎麼想,那只好由他了,難不成你怕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他比侯爺、郭玉龍、海貝勒如何?」
  傅玉霜道:「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麼?」
  關山月道:「我並不是擔心什麼,而是我覺得……」搖搖頭,住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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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玉霜道:「你覺得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也說不上來!」
  傅玉霜道:「那就別再提他!」
  關山月沒有說話!
  傅玉霜目光一凝,她忽地改了話題:「你今晚來幹什麼?」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上次我走的時候,侯爺邀過我……」
  傅玉霜道:「可是你是四阿哥的人!」
  關山月道:「那是公,在私這方面,我對侯爺很敬重……」
  傅玉霜道:「你打算在四阿哥那兒長久待下去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不,郡主,一旦大勢定,我就要走了!」
  傅玉霜訝然說道:「一旦大勢定,你就要走了,那你是來……?」
  關山月道:「我淡泊名利,無意富貴,我所以到京裡來匡助四阿哥,完全是朋友的邀約,看朋友的面子!」
  傅玉霜道:「你要知道,你是不該為他效力的!」
  關山月道:「郡主,你是官家人,你有你的看法.我是江湖人,我有我的想法,再說,朋友之情難卻!」
  傅玉霜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並不關心誰當皇上?」
  關山月道:「是的,郡主,在我看來都一樣!」
  傅玉霜搖頭說道:「在我們這些人看來,可就不一樣了,四阿哥陰鷙狠毒,在皇上眾家阿哥,以他最——」
  關山月道:「郡主,百姓只求有位好皇上!」
  傅玉霜道:「他連兄弟都殺,會是個好皇上麼?」
  關山月道:「那難說,郡主,昔日之李世民如伺?」
  傅玉霜搖頭說道:「看來我說不過你……你能陪我多久?」
  關山月道:「郡主問這……」
  傅玉霜道:「我總不能老躺著!」
  關山月道:「夜很深了,我還要回營裡去,郡主病軀……」
  傅玉霜道:「我不要緊,我好了!」
  關山月道:「郡主好了?」
  傅玉霜嬌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送來了治心病的靈藥,我還能不好麼?」
  關山月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道:「郡主,病剛好更要多歇息……」
  傅玉霜道:「是呀,我病剛好,你忍心撇下我走麼?」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郡主,秦少游有句詞你可知道?」
  傅玉霜道:「哪一句?」
  關山月道:「『鵲橋仙』中的最後一句!」
  傅玉霜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道:「我試問,古來多少有情兒女,誰不恨相聚短,分離長?又有誰能這麼通達,這麼坦然!」
  關山月呆了一呆,頓感無言以對。
  傅玉霜笑了,好甜,好美:「說著玩兒的,你能來看我,又在這兒陪我這麼久,我已經很滿足了。我怎麼能不放你回營,可是你得答應我天天來,天天讓我看見你!」
  關山月心中一鬆,道:「郡主我吃糧拿俸,不能不做公事,我只能答應郡主,只有一空,我一定來!」
  傅玉霜道:「要拿我以前的脾氣,我才不管那麼多呢。可是現在我改了,我不那麼任性了,我也懂得是非……」
  關山月站了起來,道:「那麼,郡主安歇吧,我走了!」
  傅玉霜伸出粉臂,一抬手道:「慢點,讓我再看看你!」
  關山月心裡一陣激動,他沒說話,也沒動!
  良久,良久,傅玉霜嬌美地笑了,道:「我永遠看不夠,可是又不能不讓你走,好了,你走吧!」
  關山月抬手要去熄燈。
  傅玉霜忙道:「別,我還有事!」
  關山月縮回了手,望著傅玉霜笑了笑,轉身出房而去。
  他下了樓,侍婢小雲候在樓下沒睡,她一臉詫異地直望著他,關山月有點不自在,他找話開了口:「姑娘,侯爺呢?」
  小雲忙道:「回樓去了!」
  關山月道:「那麼請姑娘代我致意,就說天太晚了,我不去告辭了!」
  邁步出樓而去。這時候,樓上傳下傅玉霜叫小雲的甜美嬌音。
  關山月剛出樓便是一怔,眼前,青石小徑上,並肩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神力傅威侯,一個是位美艷絕倫的美婦人,他知道,她準是那位名滿天下的胡家大姑娘,誥命一品的傅侯夫人。
  傅侯衝著他一笑:「閣下,完事了?」
  關山月忙走了過去:「侯爺您還沒睡!」
  傅侯笑道:「你還沒走,我這做主人的怎好睡……」
  他一指身邊美婦人道:「閣下,這是拙荊!」
  關山月近前一禮:「關山月見過夫人!」
  傅夫人忙答了一禮,落落大方,淺淺含笑道:「不敢,對閣下,我久仰,也心儀已久,今夜才能見面,我有恨晚之感!」
  關山月道:「您看重,謝謝您!」
  傅夫人道:「該謝的不是我,那天對玉珠留情,今夜又救了玉霜,這雙重大恩,我夫婦會永銘心中,由衷地感激!」
  關山月剛想說話,樓裡出來了侍婢小雲,她一見傅侯夫婦在,呆了一呆忙上前見禮!
  傅侯問道:「姑娘叫你幹什麼?」
  小雲道:「回侯爺,姑娘餓了,要婢子煮碗銀耳湯去!」
  傅侯立即轉望夫人,笑道:「你算得料事如神……」
  傅侯夫人望著小雲道:「早就煮好了,現在在火上煨著,到我樓裡去端吧!」
  小雲應了一聲,施禮而去。
  傅侯轉望關山月,笑道:「閣下當代神醫,簡直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
  傅夫人道:「解鈴還得繫鈴人,心病本來還須心藥醫!」
  關山月赧然笑了笑,沒說話!
  傅侯道:「閣下可願再坐坐?」
  關山月道:「謝謝您!天太晚,不敢再打擾了!」
  傅侯道:「那麼我不再留了,我盼你能天天來,最好別走,可是我又不希望你來,甚至別再進我的門!」
  關山月心往下一沉,道:「侯爺,我也一樣!」
  傅侯笑了,一巴掌拍上他肩頭,道:「夠了,走,我送你出去!」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侯爺,我不敢當,我想怎麼來的怎麼走!」
  傅侯收回了手,笑道:「閣下真是,那麼請吧!」
  關山月向著他夫婦欠身一禮,騰身破空而去!
  傅侯夫婦絕口不提那件事,但在關山月走後,他夫婦神情齊轉凝重,傅侯望著夫人道:「你看如何?」
  傅夫人道:「他已盡得哭和尚真傳,你我絕不是他的對手!」
  傅侯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那就照你的話做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30:05

第卅六章 白雲觀
 

  這兩天,關山月很忙,因此他沒有到傅家去!
  他忙什麼,他忙著找那繪製「紅蓮寺」機關消息圖的那個人,可是他知道,他很不容易。
  他知道那人可能在什麼地方,無如他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裡,不得已,他又動用了郭玉龍留在京裡的南海健兒。
  南海健兒們忙著各處找,關山月則每日坐鎮在那小酒肆裡,表面上悠閒無事,卻在暗地裡指揮一切,靜等消息!
  等著,等著,他等來了一個人!
  那是個身材纖小的黑衣人,穿一身狐裘,一頂皮帽連臉都裹住了,他進了酒肆便直向關山月的座頭走了過來!
  當然,關山月也已看見了他,他剛詫異地望了一眼,那人已到了桌前,他一停步便開了口:「關爺,我可以坐下麼?」
  關山月一怔,詫然說道:「姑娘,是你……」忙站起來拉過一把椅子,道:「姑娘請坐!」
  敢情是位姑娘家,她一聲:「謝謝關爺!」話畢坐在關山月的對面!
  坐定,她開口說道:「關爺可真不好找,苦在我不能到『侍衛營』去……」
  關山月道:「姑娘怎知道我在這兒?」
  她道:「這兩天『南海』的人進出這家酒肆頻繁,我猜想這情形可能跟關爺有關聯,所以我便來試試,沒想到這一試讓我試對了!」
  關山月道:「姑娘找我有什麼事麼?」
  她道:「沒事就不能找關爺麼?」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姑娘一定有什麼事……」
  她道:「關爺,我來請教……」
  關山月忙道:「不敢,姑娘請說!」
  她道:「我想知道一下,關爺是什麼存心,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姑娘指的是……」
  她道:「關爺,我日前去看玉霜,她的病好了!」
  關山月明白了,當即說道:「原來姑娘是指……」
  她道:「請關爺明示!」
  「好說!」關山月揚了揚眉,道:「姑娘該知道,傅侯很看得起我,私底下,我也很敬重他,甚至可以說我跟他惺惺相惜……」
  她道:「我知道,就因為我知道,我認為關爺更不該……」
  關山月道:「姑娘是站在什麼立場,是自己的抑或是別人的?」
  她道:「關爺,我站的是自己的立場!」
  關山月道:「那麼我可以告訴姑娘,我只是在這最後一刻中,為知己朋友盡一點心意!」
  她道:「這麼說關爺僅只是一點心意?」
  關山月道:「姑娘知道,事實上不容我去做別的!」
  她道:「是的,關爺,這我知道,事實的確不容關爺您更進一步,可是關爺也要知道,您這等於飲鴆止渴,將來她一旦明白過來,那後果更不堪想像!」
  關山月心情沉重地微一點頭笑道:「我想到了,姑娘,我也曾考慮過,可是事由我起,我不能不這麼做,傅侯說得好,他寧願看她高興一陣子……」
  她道:「那是傅侯的想法?」
  關山月道:「假如姑娘是我,姑娘當時會怎麼選擇?」
  她道:「我只有硬起心腸!」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可惜我不是姑娘,姑娘也不是我!」
  她道:「難道關爺認為自己做得對?」
  關山月道:「姑娘,我只能說我別無選擇!」
  她身軀忽顫,道:「關爺,我為那即將來臨的悲慘……」
  關山月道:「姑娘,這是大錯,錯是錯在她不該……」
  「關爺!」她截口說道:「愛不是罪,情也非孽!」
  關山月目光深注,道:「姑娘,誠然,請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這情形跟你我之間的情形相同!」
  她身軀猛顫,緩緩垂下頭去,半晌始搖頭說道:「看來玉霜跟我一樣的命薄,難道這也是天意!」
  關山月道:「我不敢說,姑娘!」
  她道:「這要也是天意的話,天意就太殘酷了……」
  關山月道:「姑娘認為天心仁厚麼?」
  她一震,沒說話,沉默了良久,方始說道:「關爺,至少您的心該是仁厚的!」
  關山月搖頭說道:「難說,姑娘,有時候我必須硬起心腸!」
  她道:「可是關爺在該硬起心腸的時候,卻沒有硬起心腸!」
  關山月啞口無語,但他旋即又道:「姑娘,也許我根本不適合做硬心腸的事!」
  她道:「我不敢妄言是與否,我只求關爺能再軟一次心腸!」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姑娘,我勸過傅侯,我給了他機會……」
  她搖頭說道:「關爺,我不是提這,這站在關爺的立場上,是不容有所改變的,除非傅侯他能跟那位敵對到底,我提的是玉霜,她太以可憐……」
  關山月道:「姑娘認為她很可憐?」
  她道:「難道關爺不認為她可憐?」
  關山月道:「不,姑娘,我認為她可憐,我更認為可憐的不只是她一個人……」
  她微微低下了頭,道:「關爺我感激,但請別以薄命人為念!」
  關山月道:「姑娘,我沒辦法不……」
  她猛然抬頭,道:「關爺,我求您!」
  關山月倏然住口,但旋即他歎道:「姑娘你如此薄己厚人?」
  她道:「我是在為自己修點善果。」
  關山月神情一震,道:「難道姑娘打算……」
  她道:「關爺以為我別有去處?」
  關山月目中異采暴閃,神情激動,但是他沒有說話,好半天,他才漸漸恢復平靜,沉聲說道:「姑娘,關山月愧疚終生。」
  她道:「關爺,您不該這麼說,錯不在您,您不是說麼,我跟玉霜一樣?」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他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終於他沒說,她卻輕輕說道:「關爺,對於我的請求,您能否……」
  關山月道:「姑娘剛說過,她跟姑娘的情形一樣。」
  她道:「關爺,並不盡相同。」
  關山月道:「並不盡相同?難道等我再去傅家的時候,她仍會……」
  她搖頭說道:「不,關爺,我是說她姓傅,我姓胡。」
  關山月道:「姑娘,那有什麼不同?」
  她道:「關爺,傅家本旗族人,赤膽忠心,這是理所當然,而胡家卻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變節移志,罪無可恕。」
  關山月瞿然說道:「姑娘,這……這是你的看法?」
  她毅然點頭,道:「是的,關爺,難道您不以為然?」
  關山月道:「不,姑娘,我原有同感。」
  她道:「這就是我跟玉霜的不同處,也是您可以軟心腸的地方。」
  關山月道:「姑娘,情有濃淡之分,真要給我選擇,說什麼我都該選擇濃的。」
  她顫聲說道:「謝謝關爺,不可能的事您不該想得太多。」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也該知道,後日姓傅的人將會是我輩匡復的一大阻力。」
  她道:「恕我抗辯,關爺,阻力並不單單他這一股。」
  關山月道:「姑娘,我原說他是最大的一股。」
  她道:「關爺,胤禎本身也是。」
  關山月一怔,道:「不錯,姑娘,可是我原需要他……」
  她道:「忍心的事,關爺何不留著讓胤禎去做,那樣對關爺的目的來說,是否更能收到功效?」
  關山月恍然動容,道:「多謝姑娘明教,到如今我才算大澈大悟……」
  她道:「我也謝謝關爺,這麼說,您是可以……」
  關山月道:「姑娘,你有一片菩薩慈心,奈何似難如願!」
  她道:「關爺,我不知道您何指?」
  關山月道:「令姐是傅侯的夫人,郡主的嫂子。」
  她點頭說道:「原來關爺是指……關爺,您是否認為那似乎好辦一點?」
  關山月搖頭說道:「姑娘,我不以為然,令姐等於不是傅家的人。」
  她還要再說,關山月已然搖頭又道:「姑娘,雖然事非我欲,可是看在姑娘份上,我答應照姑娘的話去做,可是我不能擔保後著是否美好。」
  她道:「謝謝您,關爺,我原也只是盡人事。」
  關山月道:「姑娘,你不以為這樣會使令兄太難堪麼?」
  她搖頭說道:「關爺,我明白,她對我哥哥只是……」
  關山月目光忽地向外一凝,旋聽酒樓門口有人冰冷說道:「只是什麼?」
  姑娘身軀一顫,忙道:「關爺,是他……」
  關山月道:「不錯,姑娘,令兄來了。」
  酒樓門口,胡玉珠鐵青著一張臉,他冷然說道:「妹妹,你站起來!」
  姑娘胡飄紅沒動,關山月道:「姑娘,你該聽令兄的。」
  胡飄紅這才站了起來,轉過身去剛一聲:「哥哥……」
  胡玉珠冷然揮手,道:「你少廢話,給我站到邊兒上去。」
  胡飄紅道:「哥,你怎麼能對我……」
  胡玉珠道:「你做的好事,這兒不是家裡,所以我才忍著叫你站到一邊兒去。」
  胡飄紅道:「哥哥,你說話可要……」
  胡玉珠眼一瞪道:「我叫你站到一邊兒去,你聽見了沒有,難道你要護他擋我?」
  胡飄紅頭一低道:「哥哥,我不敢。」
  胡玉珠冷冷一笑道:「那就好,站到邊兒上去。」
  胡飄紅低著頭往後退去。
  夥計好事,他從櫃台裡走來要去勸,關山月這時說道:「夥計,你最好還是站回去,這位是胡家的二爺?」
  夥計立即傻了臉,站在那兒沒敢再動。
  胡玉珠邁步逼了過來,冷然說道:「關山月,你也認得我胡二爺。」
  關山月淡然說道:「當然認識,前些日子我有幸見……」
  胡玉珠往桌前一站,道:「關山月,你給我站起來說話。」
  關山月道:「我為什麼非站起來說話不可?」
  胡玉珠道:「別忘了,你只是『侍衛營』一個小小的領班!」
  關山月倏然笑道:「我這個小小的『侍衛營』領班,在『雍王府』有座位,在『神力侯府』也有座位,如今在胡二爺面前……」
  胡玉珠道:「關山月,別等我說第二遍。」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胡二爺,這兒是民家酒肆。」
  胡玉珠道:「在哪兒都一樣,這也是官家的地方。」
  關山月道:「看來我說不過胡二爺……」
  胡玉珠道:「那就給我站起來。」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我不想跟胡二爺打架。」
  胡玉珠道:「你認為你要不站起來,我就不好出手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應該是這樣!」
  胡玉珠冷然說道:「你要知道,我不管那麼多。」
  「胡二爺!」關山月抬眼說道:「在『神力侯府』我已經敗在你掌下,難道還不夠麼?」
  胡玉珠道:「那是那一天,今天你我總有一個要躺下去。」
  胡飄紅突然說道:「哥哥,你……」
  胡玉珠霍然喝住,道:「你少插嘴!我傷了他你心疼,是麼?」
  胡飄紅臉色一變,剛要再說,關山月淡然說道:「胡二爺,對令妹,你似乎嫌過了些。」
  胡玉珠道:「她是我的妹妹,我要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你要是看不過去,你就伸手管管。」
  關山月道:「正如你所說,她是你的妹妹,我犯不著。」
  胡玉珠望著胡飄紅不屑地冷笑說道:「你聽見了,這就是你閉著眼找的心上人,他雖然身份低下,要是個英雄也好,可惜他又是個沒骨頭的懦夫!」
  胡飄紅頭一揚道:「身份低下!懦夫!我卻以為他……」
  關山月連忙攬過話頭,道:「胡二爺,你我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
  胡玉珠轉過臉來冷笑說道:「怎麼樣才叫深仇大恨,你花言巧語騙了玉霜,奪我所愛,這還不夠麼?難道要等你對我妹妹再……」
  關山月道:「胡二爺,傅郡主又不是三歲孩童!」
  胡玉珠道:「可是不是你,她不會對我……」
  雙眉陡然一揚,道:「關山月,我懶得跟你多說,總而言之一句話,今天你我勢必要躺下一個,你站起來吧。」
  關山月坐著沒動,搖頭說道:「胡二爺,不問青紅皂白,你便找人拚命,你憑什麼?傅郡主是你的什麼人?她幾時對你示過愛,你自作多情為一個從來沒有愛過你的……」
  胡玉珠顫聲大喝:「關山月,你敢……」
  抖手一掌劈了過去!
  胡飄紅忙道:「關爺!」
  關山月沒動,任胡玉珠一掌擊在左肩上,打得他身形一晃,他微微皺了皺眉,含笑說道:「胡二爺,恨消了麼?仇解了麼?」
  胡玉珠呆了一呆,道:「關山月,你不敢還手,甚至連躲都不躲?」
  關山月淡然笑道:「是的,胡二爺,我承認是個懦夫。」
  胡飄紅投過敬佩與感激的一瞥!
  胡玉珠突然冷笑說道:「關山月,你要想叫我可憐你,那是你打錯了念頭,我告訴你,今天你我非有一個躺下去不可。」
  關山月皺眉說道:「胡二爺,你這是何苦……」
  胡玉珠厲笑一聲道:「關山月,你自己明白?」
  揚手又是一掌打了過來,這回,他取的是關山月的心口要害。
  胡飄紅急怒一聲:「哥哥,你怎麼不知好歹!」閃身撲了過來,伸手硬截胡玉珠那一掌!
  胡玉珠冷笑說道:「不要臉的賤丫頭,我就知道你站不住了。」
  左掌一抖,把胡飄紅格退兩步,跟著一沉右腕,飛起一掌直向胡飄紅粉頰摑了過去!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胡二爺,恕我不能坐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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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下出腿,一腳蹬在胡玉珠的小腿上,胡玉珠身形往旁邊一蹌踉,只差寸餘打胡飄紅的那一掌落了空。
  關山月趁勢站起,攔在了胡飄紅身前。
  胡飄紅在他身後顫聲說道:「關爺,您不該……」
  「關爺!」胡玉珠厲聲叫道:「你怎不叫他情哥?」
  關山月冷然說道:「胡二爺,記住你的身份!」
  胡玉珠紅了眼,道:「姓關的,要你來教訓我,她不是愛你麼?我讓她沒進你姓關的門就守寡!」
  這,這是什麼話?胡飄紅險些氣暈了過去。
  胡玉珠他話落身動,胡家絕學,「翻天印」隨掌而出!
  關山月勃然色變,道:「胡玉珠,你欺人太甚。」
  功貫右臂,抬手而起,「降魔杵」便要擊出。
  驀地一聲清朗沉喝自酒肆門外傳了過來:「玉珠,住手!」
  胡玉珠一驚,忙撤腕收招而退。
  關山月聞聲知人,轉過去微微躬身:「傅爺!」
  胡飄紅顫聲叫了一句道:「姐夫,你怎麼……」
  門口站著的可不正是神力傅威侯!
  他一身便裝,沒帶一個親隨,他這時候截口說道:「你看過玉霜後走了,我就知道你是出城來找他了,玉珠跟著你出了門,當然他也是來找他的,你過來!」
  胡飄紅應聲走了過去。
  傅侯轉望胡玉珠道:「玉珠!我站在這兒看你用胡家絕學傷人,打呀!」
  胡玉珠囁嚅說道:「姐夫,我!我不敢。」
  傅侯道:「那麼就跟我回去!」
  胡玉珠遲疑著沒動。
  傅侯道:「怎麼,不聽我,也可以,你打,我站在這兒給你助威!」
  胡玉珠忙道:「姐夫,我……我不敢,我跟你回去。」
  低頭走了過去,甚至沒敢再看關山月一眼。
  關山月這時望著傅侯說道:「謝謝傅爺!」
  傅侯淡然一笑道:「我該謝謝閣下!」
  他二話沒說,帶著胡飄紅跟胡玉珠走了,胡玉珠沒敢回頭,胡飄紅卻投過難以言語的一瞥!關山月悵然若失,呆呆地站立著。
  這時候,門外快步進來個人,是樂寶林,他近前問道:「兄弟,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定過了神,道:「大哥瞧見了?」
  樂寶林道:「我剛進胡同就瞧見那位站在門口,一時沒敢跟近去,怎麼他還帶了兩個?那兩個是……」
  關山月抬手說道:「大哥,咱們坐下說。」
  轉身走回桌後,樂寶林也就在剛才胡飄紅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坐下,坐定,關山月把剛才事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樂寶林瞪大了一雙眼,道:「原來是這回事兒,三弟,這下恐怕你……」
  關山月搖頭截口,道:「大哥,不談這件事兒了,那件事怎麼樣,可有收穫?」
  樂寶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談傅家事,他遲疑了一下,道:「三弟,收穫不敢說有,可是弟兄們打聽出有個地方頗有可疑……」
  關山月忙道:「大哥,什麼地方可疑?」
  樂寶林道:「弟兄裡有個叫韓江的,他有個朋友在『隆海寺』供喇嘛們使喚,據他這個朋友說,城郊『白雲觀』常有江湖人物進出,而這些進出『白雲觀』的江湖人物,跟『隆福寺』的喇嘛們都有往來,行動都很神秘……」
  關山月道:「可曾派弟兄們去看過?」
  樂寶林搖頭說道:「弟兄們去我不放心,剛才我自己去了一趟,還沒近十丈就被人擋了駕……」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誰擋了大哥的駕,是那些江湖人物?」
  樂寶林搖頭說道:「不是,擋我的兩個人穿便服,衝我晃了晃腰牌,說是官家的人,可是我沒瞧清楚那是哪個衙門頭的腰牌!」
  關山月道:「他們什麼理由擋大哥?」
  「理由?」樂寶林聳肩一笑說道:「沒有理由,不准過去就是不准過去,三弟,你在官家幹過,吃這行飯的對百姓可曾說過一個理由?」
  關山月皺眉沉哼,說:「據我所知,『白雲觀』是座香火鼎盛的道觀,納十方香火……」
  樂寶林道:「可不是麼!『白雲觀』祀的是長春真人跟邱元清,兄弟,長春真人跟邱元清這兩位你知道?」
  關山月點頭說:「我知道長春真人丘處機,字通密,別號長春,山東棲霞人,年十九,入崑崙修道,元世祖遠征之際,率十八道友應召,後被置於燕京的『太極宮』,掌管合關並道教,參劃政事共有十二年,至於邱元清……」
  頓了頓,接道:「此人於先朝初年修道,入闡三清,有識者薦元清於官家,官家認元清為非常才,有用於邦國,乃賜以宮嬪,元清不敢卻,遂於正月十五日自宮,故定此日為閹九節,為避閹字,故後改稱『燕九節』。」
  樂寶林拇指一挑,讚道:「兄弟,你胸羅,有你的,『白雲觀』祭祀是的就是這兩位,自當年至今,沒有一個時候不是香火鼎盛的……」
  關山月道:「那為什麼現在有官家人把守,不讓閒人靠近?」
  樂寶林道:「所以我說那地方可疑!」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好,大哥,你請通知弟兄們歇息吧,我先到『白雲觀』去看看再說。」
  樂寶林道:「兄弟,你就一人兒去麼?」
  關山月道:「該夠了,這種事人去多,反而不好!」
  樂寶林一點頭,道:「那好,我走了,你可留神點兒。」站起,走了。
  關山月沒多坐,會過酒帳之後,他也飄然出了門。
  「白雲觀」在城郊,離城裡很近,立在「西便門」外二里處,原是道教的正觀,本來是唐時的「天長觀」舊地,後來歷建歷,最後才稱為「白雲觀」。
  沒多久之後,「白雲觀」外來了個人,這個人穿一件袍子,身材頎長,金黃的一張臉,長眉細目,看上去像生了一場大病剛好,他手裡提著一個小包袱,邁著不急不慢的步子直向「白雲觀」走。
  可是還距「白雲觀」有十多丈,一聲輕喝從面前那片樹林子裡傳了出來。
  「喂!站住!」
  這人一怔,連忙停了步,轉頭望向樹林,訝然問道:「是哪一位叫……」
  話還沒說完,從那片樹林子裡閃出了兩個人,是兩個中年漢子,一胖一瘦,都穿著袍子,腰裡頭鼓鼓的,腳底下一雙薄底棉布鞋,綁腿扎得緊緊的。
  這人瞪著眼道:「二位可是叫我?」
  那瘦漢子打量了他一眼,道:「這路上還有行人麼?不是叫你是叫誰?」
  這人呆了一呆,忙微笑說道:「是,是,二位叫住我,有什麼見教?」
  瘦漢子道:「瞧不出你說話倒挺斯文的,我兩個叫住你是要告訴你一聲,趁早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別再往前走!」
  這人一怔說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別再往前走,為什麼?」
  瘦漢子眼一瞪,道:「不為什麼,叫你往回走,你就得往回走!」
  這人忙道:「二位,我是來燒香還願的……」
  瘦漢子道:「別說是燒香還願,你就是來給長春真人塑金身的也不行,少廢話,回去,回去!」
  這人還待再說,那胖漢子一雙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突然問道:「你是城裡來的?」
  這人忙道:「是啊,我住南城根兒……」
  胖漢子道:「你是幹什麼的?」
  這人道:「我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前些日子患了場大病,我家裡到『白雲觀』來許過願,如今病好了,我是來燒香還願的!」
  胖漢子「哦!」地一聲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這人疑惑地看了胖漢子一眼,道:「二位是……」
  瘦漢子叱道:「少廢話,是他問你,不是你問他,說,你姓什麼,叫什麼?」
  天爺,好凶!
  胖漢子似乎較為溫和點,他淡然一笑道:「我兩個是吃糧拿俸的!」
  那年頭百姓畏官如虎,是的確不差,這人一聽眼前兩個是吃糧拿俸的,登時嚇了一跳,忙作揖打拱,道:「噢,噢,原來二位是辦公事的差官,我有眼無珠……」
  胖漢子微一抬手,道:「別客氣,說吧,你姓什麼,叫什麼?」
  這人忙道:「我姓張,叫張寶山,行四,知道的都叫我寶四……」
  胖漢子點頭說道:「嗯,嗯,寶四,你是什麼時候生的病?」
  張寶山忙道:「有好些日子了……」
  胖漢子道:「你可記得那是什麼時候?」
  張寶山道:「您問這……」
  胖漢子道:「自然有我的道理,那是什麼時候?」
  張寶山想了想之後,道:「約摸一個多月……」
  胖漢子點頭說道:「噢,一個多月了,那有不少日子了……」
  張寶山忙道:「是的,是的!」
  胖漢子目光一凝,道:「你說你家裡到『白雲觀』來許過願?」
  張寶山道:「是啊,本來是東找郎中,西找大夫……」
  胖漢子截口說道:「那又是什麼時候?」
  張寶山道:「就在我害病害了幾天之後……」
  胖漢子目中異采一閃,道:「你確知你家裡是來『白雲現』許的願麼?」
  張寶山道:「是的,這是她說的……」
  胖漢子唇邊浮起了一絲令人難懂的笑意,目光落在了張寶山手裡捏的那小包袱上,道:「這包裡是……」
  張寶山捏了捏那包袱,道:「香,還有點供品。」
  胖漢子點頭笑道:「你這身打扮倒真像個來燒香還願的,只可惜你話不對頭,不是你家裡騙了你,就是你騙了我兩個!」
  張寶山一怔,訝然說道:「您這位這話……」
  胖漢子淡然笑道:「朋友,夠了,這『白雲觀』早在兩個月之前就不許閒人靠近了,你家裡又怎能來觀裡許願,你反穿著皮襖,可惜底下仍然把蹄子露了出來,朋友,跟我兩個觀裡坐坐去吧!」
  一把抓了過來,他出手很快,快得像陣風,張寶山哪躲得了,立即被當胸一把拖個正著。
  他嚇壞了,掙扎著說道:「您這位,我說的是真……」
  「針?」瘦漢子冷笑道:「針叫線穿住了,你走了霉運,認命吧,別來裝蒜想給我兩個惹麻煩,我看你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
  抖手一巴掌摑了過來。
  張寶山還算機警,提包袱那隻手一抬,擋著正著,沒打著他,可是包袱掉了,香、供品掉了一地。
  瘦漢子沒打著他,心裡未免有氣,抬腿踢了過去,張寶山這回沒躲掉,大胯上挨了一腳,「哎呀!」一聲差點沒栽倒,瘦漢子這才消了氣,望著胖漢子道:「有你的,胖子!你怎麼知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30:26

 胖漢子得意地咧嘴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他媽的不久前來一個,如今又來了一個,這條路上多日不見人影了,今兒個就這麼巧,先後來了兩個,我一瞧心裡就動了疑……」
  瘦漢子笑道:「胖子,有你的,有你的,請他到觀裡坐坐去……」
  猛力推了張寶山一下,叱道:「狗養的,走!」
  張寶山被他推得—個踉蹌,大胯上那一腳疼痛猶在,只有苦著臉,一路瘸著,拐地拐地被這兩個把他揪向了「白雲觀」。
  他一路求,那兩個充耳不聞,最後瘦漢子瞪眼罵上了,張寶山這一害怕,忙閉上了嘴……
  張寶山被前拉後推地進了「白雲觀」的側門。
  一進「白雲觀」,當面便是「靈霄殿」,這胖瘦二漢子一路叱喝,聲音傳出老遠,那還有不驚動人的?
  所以,張寶山剛被帶進來,「靈霄殿」裡立即迎出了兩個中年漢子,他兩個也穿袍子,腰裡也是鼓鼓的。自然,見了這情形。免不了要問個明白。
  他倆問了,瘦漢子冷笑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畢,那兩個中那臉上有道刀疤的漢子瞅著張寶山邪惡地一笑,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好朋友,你膽子不小啊,也不睜開那狗眼瞧瞧,爺們兒都是吃什麼飯的……」
  張寶山忙說冤枉,可是沒人理他,刀疤漢子一偏腦袋,陰陰地笑著說:「胖子,把他弄進來,咱們拿他樂樂。」
  說著,四個人擁著張寶山進了「靈霄殿」,可憐張寶山別說反抗了,他連掙扎都沒敢,他哪有那力氣?
  進了「靈霄殿」,四個人把張寶山架到了偏殿裡,偏殿裡放著一隻火盆,挺暖和的一火盆炭火熊熊,一壺水開得壺蓋亂動直冒氣。
  胖漢子把張寶山往牆角一推,道:「在外頭喝了一上午西北風,連他娘的骨頭都凍僵了,要樂你們樂吧,我可要烤烤火,喝口熱茶了。」說著,他逕自走到了火盆邊。
  那刀疤漢子齜牙一笑,捲了袖子道:「你三個一邊兒瞧著,我來。」
  他邁步要逼向張寶山,卻被瘦漢子一把拉住:「刀疤,慢點。」
  刀疤漢子停步問道:「怎麼?你是心軟了,還是想動手?」
  瘦漢子陰陰一笑,道:「先看看我的新鮮玩意。」衝著那火盆呶了呶嘴。
  刀疤回頭一看火盆,雙眉一揚,笑道:「瘦子,有人說你是出了名的陰損,如今我真是信了。」
  轉身從火盆邊上拿起那撥火的鐵條放進了火盆裡,然後,他轉向了張寶山,嘿嘿一笑,道:「好朋友,你瞧見了,心狠手辣的不是我,待會兒你要是吃了苦,也別怪我,要怪嘛……」
  指了指瘦漢子,接道:「你怪他,瞧清楚了他的長相。」
  張寶山嚇得縮在牆角,這時候他剛要說話,一陣步履響動,從外邊走進了個小道童,他一進來便是一怔。
  瘦漢子望了他一眼,道:「喂,小傢伙,你不在後面待著,跑到前面來幹什麼?」
  那小道童一震而醒,他眼望著張寶山道:「老施主聽見前面有人嚷嚷,讓我來看看……」
  瘦漢子一揮手道:「沒事,你回後面照顧他去吧,順便告訴他,爺們兒為他挨餓受凍,他不愁吃喝,叫他少管閒事。」
  那小道童應了一聲,又看了張寶山一眼,轉身走了。
  聽不見步履聲了,那刀疤漢子陰陰一笑,轉身就要去拿火盆裡那根鐵條!
  也許是人到急處橫了心,張寶山自牆角閃身撲了出來,好快,一腳踢在刀疤漢子的屁股上!
  刀疤漢子沒留神,一個蹌踉爬了下去,眼前就是火盆,匆忙間他用手去抱,這一抱,卻抱個正著!
  要命了,人沒栽進火盆裡,卻燙得他把兩隻手抱在一處滿地亂滾。
  這突變驚人,另三個剛一怔,張寶山身形連閃,出手如風,又在胖漢子跟另一名漢子的後脖子上各來了一下,那兩個一聲沒吭地爬下了。
  就剩下一個瘦漢子,他驚怒之際,彎手就要去探腰。
  張寶山已到了他面前,一聲:「朋友,來不及了。」
  劈胸一把揪住了瘦漢子,只振腕一抖,瘦漢子蹌踉斜衝,砰然一聲撞到了牆角裡,他還沒站穩,張寶山已到了他面前,抬手一指,道:「敢動一動我就打斷你的手。」
  瘦漢子顯然不服不信,他仍要探腰,肩頭剛一動,張寶山一拳搗在他肚子上,他哎喲一聲捂肚子彎下了腰。
  張寶山又在他脖子後頭補了一掌,他爬了下去,只覺喉頭發甜憋氣,眼前發黑,半天站不起來。
  那刀疤漢子忘記了手疼,悄無聲息地從地上爬起來便要開溜,張寶山背後像長了眼,突然冷冷說道:「你也一樣,敢動一動我打斷你的腿。」
  那刀疤漢子還真聽話,他硬是沒敢動。
  張寶山望著地上瘦漢子道:「別裝蒜,你能整人就應該挨得了整,站起來。」
  那瘦漢子乖乖地站了起來,他往牆角直退。
  張寶山沒逼過去,卻望著他冷然說道:「我這個人最討厭不爽快的人,你四個是……」
  瘦漢子嘴張了幾張才憋出一句:「朋友,我四個走了眼了……」
  張寶山道:「少廢話,說。」
  瘦漢子道:「我四個是城裡『集賢館』的。」
  張寶山目中異采飛閃,「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莫太平跟巴不韋手下的弟兄……」
  瘦漢子一怔道:「朋友,你認識……」
  張寶山道:「何止認識,我還知道這『集賢館』是四阿哥的。」
  瘦漢子一驚,旋即說道:「你既然知道我四個是雍王爺的人……」
  張寶山道:「不為胤禎老四我還不來呢?」
  瘦漢子道:「你朋友是……」
  張寶山抬手往臉上一抹,剎時變了個人,他道:「你可認識我?」
  瘦漢子一怔搖頭,道:「原來你戴了……不認識。」
  張寶山道:「你總該聽說過關山月……」
  瘦漢子大驚失色,失聲說道:「你是關……」
  關山月突然一聲冷叱,道:「別怪我事先沒打招呼。」
  旋身撲向後面,他身形如電,只那麼一閃,刀疤漢子大叫一聲,倒地昏了過去,他轉身又掠了回來,道:「你看見了,我斷了他兩條腿。」
  瘦漢子倒抽一口冷氣,忙點頭說道:「看,看見了……」
  關山月道:「那就實話實說,你四個到『白雲觀』來幹什麼?」
  瘦漢子沒說話。
  關山月冷然一笑道:「整人的手法我也會,而且比你還陰損。」
  回身撈起了那根已被燒得通紅的鐵條,往前一遞,「噗!」地一聲,白煙冒起,焦味四溢,瘦漢子袍子胸口處多了一個燒焦了的破洞。
  他嚇得猛然往後便退,身後是牆,他沒處退了,身子直往牆上靠,生似想擠破牆躲到牆裡去:「關,關爺,我說,我說。」
  關山月冷冷一笑,垂下了那根鐵條,道:「你是愛這一手,說。」
  瘦漢子道:「莫館主派我四個到這兒來看人……」
  關山月道:「看人?看誰?」
  瘦漢子搖頭說道:「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只知道他是……」
  他忽地目光一轉,關山月冷然笑道:「別存僥倖念頭,我早發覺了。」
  抬手把鐵條往後送去,只聽一聲大叫,身後,那胖漢子捂著臉倒地,滿地亂滾,那叫聲聽來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關山月連頭都沒回,道:「說,只知道他是什麼?」
  瘦漢子嚇得魂飛魄散,忙道:「只知道……只知道他是老頭兒……」
  「老頭兒!」關山月微微一愕,道:「就是後面那個老頭兒?」
  瘦漢子點頭說道:「是的,是的!」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他姓什麼,幹什麼?從哪兒來的?」
  瘦漢子搖頭說道:「這,這我都不知道,您何不去問他……」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說得是,我這就問他去,只是,你四個怎麼辦?」
  瘦漢子倒也機靈,道:「這……這個關爺放心,我,我四個絕不敢說您……」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我不放心。」
  瘦漢子道:「關爺,我可以賭咒。」
  關山月搖頭說道:「那沒有用,我也從不相信這一套。」
  瘦漢子顫聲說道:「那您打算……」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這還用問麼?」
  瘦漢子機伶一顫,猛然向外撲去。
  關山月道:「走了你,就沒了我了。」
  抖手把鐵條射了出去。
  瘦漢子沒叫一聲,就被鐵條由後心射透前心,硬生生地釘在「靈宮殿」那敞開著的大門上。
  刀疤漢子是不能動了,胖漢子翻身爬起便往裡跑。
  關山月跨步而至,一掌印在他後心上,他心脈寸斷,也立即倒了地,關山月回身又一指落在刀疤漢子的死穴上。
  最後,他在另一名昏厥未醒的漢子「太陽穴」上點了一指,這才重又戴上那張人皮面具去了後頭。
  「白雲觀」後,是「春菀園」,「春菀園」的景在京畿一帶是出了名的,幾乎跟「燕京八景」齊名。
  關山月進了「春菀園」抬眼打量了一匝,然後揚聲說道:「有人在麼?」
  只見園左一間雲房門開了,從門裡探出了個頭,關山月一眼便認出是剛才那個小道童。
  當然,小道童也看見了他,一怔脫口叫道:「是你,你怎麼……」
  關山月邁步走了過去,那小道童頭一縮,連忙關上了門,關山月沒理會,到了門前說道:「小真人,請開開門。」
  只聽小道童在裡面問道:「你是誰,你來這兒幹什麼?」
  關山月道:「我是來找這位老先生的。」
  小道童道:「我不敢開門,他們會殺了我……」
  關山月道:「小真人不要怕,那四個早已經都被我……被我制住了。」
  小道童道:「真的?」
  關山月道:「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我怎麼進得來?」
  沒再聽小道童說話,只見門開了,小道童站在門裡怯怯地道:「這位施主,你請進來吧。」
  關山月道:「謝謝小真人。」
  邁步走了進去,問道:「那位老先生呢?」
  小道童用手往裡指了指,關山月抬眼循指望去,只見小道童手指處另有一扇門關著,他剛要再問,忽聽一個蒼老話聲從那扇門裡傳了出來:「是哪位要見老朽?」
  關山月立即應道:「老先生,是我!」
  走過去推開那扇門,眼前,是一間小套房,窗口擺著一張雲床,別無他物,四壁空空,也沒見掛著什麼。
  雲床上,盤膝坐著一位老人,老人好相貌,看上去只有五十多歲,長眉鳳目,很清懼。
  一雙鳳目充滿了智慧,而且一臉的正氣。
  關山月凝目打量,那老人卻呆了一呆,道:「你這位是……」
  關山月走進去兩步,道:「老人家,先別問我,請老人家先把自己的姓名及來歷告訴我。」
  那老人又呆了一呆,訝異地望著關山月道:「老朽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彤字……」
  關山月立即說道:「莫非以製作機關消息享譽當今的『巧手魯班』公孫老人家?」
  那老人一點頭,道:「正是老朽,閣下是……」
  關山月截口問道:「『紅蓮寺』的機關消息可是老人家的傑作?」
  那老人公孫彤一怔道:「老朽不知道什麼紅蓮寺……」
    轉載時請註明此信息:(瀟湘子掃瞄  風雲潛龍OCR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他好像不知道有這麼一個「紅蓮寺」!關山月道:「老人家不久之前,可曾幫人繪過一張機關消息圖?」
  公孫彤點頭說道:「這倒有,閣下怎麼知道?」
  關山月吁了一口大氣,道:「總算被我找到了……」
  公孫彤訝然說道:「閣下這話……」
  關山月道:「老人家,請先答我問話,『巧手魯班』四字我久仰,可是我沒想到老人家會為胤禎所用,替他……」
  公孫彤道:「閣下可否容老朽說幾句話?」
  關山月道:「老人家請只管說。」
  公孫彤道:「老朽想先弄清楚,閣下是誰,來意如何?」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姓關,我要找那繪製『紅蓮寺』機關消息圖之人,能說得他離去最好,否則我就要殺了他……」
  公孫彤一震,道:「閣下,為什麼?」
  關山月道:「由那『紅蓮寺』的機關消息看,我知道繪製此一機關消息圖的人,必然是位高明奇人,似這等奇人,絕不能任他為滿虐所用……」
  「滿虐?」公孫彤神情震動,訝然說道:「難道閣下是……」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公孫彤「哦!」地一聲,驚喜說道:「老朽只以為今生再也無望……卻不料……」
  他一抬手,道:「閣下可願坐下聽老朽說幾句話?」
  關山月道:「老人家既有所諭,我自當敬遵。」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公孫彤忙道:「不敢當,不敢當……閣下,是這樣的,說來令老朽羞愧欲絕,這也是老朽有眼無珠,誤收匪類所致……」
  關山月道:「老人家何指?」
  公孫彤道:「閣下也許知道,老朽得天獨厚,除了擅各種機關消息之製作外,一身武學也頗不俗……」
  關山月道:「是的,老人家,我知道。」
  公孫彤道:「五年前老朽收了十個徒弟,他們是一母同胞……」
  關山月心中一動,忙道:「老人家,莫非是雲家十兄弟?」
  公孫彤一點頭,道:「正是,閣下知道……」
  關山月道:「老人家的確是誤收了匪類,雲家十兄弟已為胤禎籠絡,如今在一秘密處所練習『血滴子』……」
  公孫彤道:「不錯,閣下怎麼知道……」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老人家,說來話長,我無暇為老人家細述,總之,老人家以後自會明白的,請說下去吧。」
  公孫彤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點頭說道:「老朽遵命……」
  頓了頓,接道:「他兄弟在老朽門下習藝五年,武學雖已得老朽真傳,可是這機關消息一途,卻因先天之稟賦不夠,他們始終無法入門,藝成後,他們各自東西,在江湖各處走動,老朽因生性懶散,不願出外走動,也一直不知他們在江湖上的作為……」
  關山月道:「老人家該經常出來走動一下。」
  公孫彤苦笑一聲道:「說得是,可是如今明白已嫌太晚……」
  頓了頓,接道:「幾個月前的一天,他們突然到了老朽那裡,徒弟們回門,老朽心裡自是高興,搬了一罈酒,弄了幾樣菜,師徒同飲共歡,結果老朽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醒來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別處……」
  關山月道:「就是這『白雲觀』後『春菀園』?」
  公孫彤搖頭說道:「不,不是這兒,是另一處,老朽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他們也只告訴老朽如今是在京裡,是置身在四阿哥雍郡王的一處秘密機關中……」
  關山月道:「老人家當時……」
  公孫彤微一搖頭道:「當時他們告訴我,四阿哥禮賢下士,求才若渴,幕我之名才把我請到京裡來,這老朽才知道他們已變節移志,投靠了滿虜,而且成為諸皇子爭奪帝位的工具……」
  關山月道:「老人家是說對了。」
  公孫彤道:「老朽幼讀聖賢之書,深明民族大義,豈肯為滿虜所用,更不願做人之工具,再說,求才請人哪有這麼個請法、求法的……」
  關山月倏然失笑道:「老人家說得是!」
  公孫彤道:「老朽自是不肯,當時就把他們罵了出去……」
  關山月道:「老人家可曾以民族大義及倫常……」
  公孫彤苦笑說道:「閣下該知道那沒有用,他們既能昧於民族大義,還顧什麼師徒倫常。」
  關山月點頭說道:「老人家說得是。」
  公孫彤道:「於是,他們就將老朽囚禁在那一間密室裡,不給吃,不給喝,一關就是三天,老朽明白,他們是想以飢渴逼使老朽就範……」
  關山月道:「老人家當不會向區區飢渴低頭。」
  公孫彤點頭說道:「閣下說對了,區區飢渴豈能奈何老朽,正如文山所說,胸中但有浩熱正氣,何畏其他?」
  關山月道:「老人家令人敬佩。」
  公孫彤苦笑搖頭,道:「閣下這句話深令老朽汗顏慚羞……」
  沉默了一下,接道:「第四天,他們又來了,他們說四阿哥不願勉強,四阿哥要在他這處秘密處設置機關消息,只要老朽肯為他繪製一張圖樣,立即放老朽回去……」
  關山月道:「老人家信以為真?」
  公孫彤道:「老朽不是三歲孩童,豈肯輕易相信,老朽當時就一口拒絕了,老朽告訴他們只有一條命,別無所有……」
  關山月道:「他們也不會輕易罷手。」
  公孫彤一點頭,道:「不錯,閣下說對了,隨後他們就施盡了各種手法,老朽不畏死,但自己想想之後,卻又覺得不能死……」
  關山月道:「老人家這話……」
  公孫彤道:「近百年來擅機關消息之製作者,敢誇放眼天下僅老朽一人,老朽若一死,這身絕學就要隨之失傳了……」
  關山月道:「原來老人家是為這……」
  公孫彤點頭說道:「是的,老朽身死是小,絕學失傳事大。」
  關山月道:「所以老人家又答應了。」
  公孫彤猛一點頭,道:「是的,老朽答應了,老朽當時想讓他裝置了機關消息,所害不外是他爭奪帝位的對手,他的兄弟,再不就是那些投靠他們的江湖敗類,這有何不可?而且是再好不過的事,考朽只求早日脫身,於是老朽就費了一夜工夫,為他繪製了一張機關消息圖……」
  關山月淡淡笑道:「老人家恐怕還不知道,他不是在他那秘密機關中裝置機關消息,而是在一處名叫『紅蓮寺』的寺院中,那是他最大的一處秘密機關,他所要害的既不是他的兄弟,也不是江湖敗類……」
  公孫彤忙道:「閣下,他要害的是誰?」
  關山月道:「我,還有一個『南海』郭玉龍。」
  公孫彤失聲驚呼,道:「是閣下跟郭玉龍,那,那……」
  關山月含笑說道:「老人家放心,我如今好好地坐在老人家眼前。」
  公孫彤一怔,忙又說道:「那……郭大俠……」
  關山月道:「我兩個福命一般大,是他破了『紅蓮寺』的機關消息。」
  公孫彤神情一鬆,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總算郭大俠……
  要不然老朽這身罪孽可就大了……」
  忽地一怔,接問道:「閣下說誰破了那機關?」
  關山月道:「郭玉龍。」
  公孫彤目光凝注,微一搖頭道:「閣下,恕老朽直言,非老朽吹擂自誇,乃是老朽製作的機關消息,除了老朽本人以外,天下無人能破……」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老人家,『紅蓮寺』中該有人懂得控制,知道那機關消息的總樞紐在何處。」
  公孫彤呆了一呆,道:「原來……不錯,老朽忽略了這一點……」
  關山月有意地轉了話鋒,道:「老人家,他們並沒有如言放你回去?」
  公孫彤道:「不瞞閣下說,老朽當初也明白,根本就沒敢存此奢望,老朽只希望假以時日,伺機脫身,也許他們覺得老朽在那地方礙事,才將老朽移到了此地來……」
  關山月道:「老人家被移到此處之後……」
  公孫彤道:「閣下既能制住那四個,一身所學自非泛泛,應能看得出,老朽這兩腿穴道俱被他們制住……」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我倒沒留意……」站起來走了過去,道:「老人家,請讓我看看。」
  公孫彤苦笑搖頭,道:「這是一種頗為怪異的獨門手法,連老朽自己也解它不開,否則老朽早走了,他們又豈會這麼放心……」
  關山月截口說道:「老人家,制穴的不是雲家十兄弟?」
  公孫彤道:「自然不是,他們的武學是老朽親傳……」
  關山月道:「老人家可知道是誰麼?」
  公孫彤搖頭說道:「老朽當時被蒙住雙眼……」
  關山月道:「那麼請老人家告訴我,哪處穴道被制?」
  公孫彤道:「就在兩個大胯邊上。」
  關山月道:「老人家被制時的感覺是……」
  公孫彤道:「制老朽穴道那人不是以指點穴,而是用手掌拍了一下。」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老人家,不礙事,這是密宗手法,我解得。」
  出手在公孫彤兩邊大胯上各捏了一下。
  公孫彤兩腿一伸,躍下了雲床,舉手一拱,道:「閣下,恩非僅只解穴,閣下保全了老朽一身絕學……」
  關山月答了一禮,道:「老人家,我為的是漢族世胄。」
  公孫彤道:「老朽更感敬佩。」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老人家,請別再多說了,我請教,老人家可有去處……」
  公孫彤道:「閣下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郭玉龍在等著老人家。」
  公孫彤略一遲疑,道:「閣下與郭大俠的好意,老朽十分感激,老朽本當即隨郭大俠,只是老朽尚有一樁心願未了……」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不敢勉強。」
  公孫彤搖頭說道:「閣下誤會了,老朽是說可否容老朽了卻這樁心願之後……」
  關山月道:「老人家,自無不可,我代表郭玉龍,隨時歡迎老人家。」
  公孫彤搖頭苦笑,道:「沒想到閣下跟郭玉龍這麼看重,實在慚愧……」
  關山月道:「老人家,論大,彼此不外,老人家不必客氣,俟老人家了卻心願之後,請徑往大漠去,出關之後只消說聲郭玉龍,立即會有人接老人家到該去的地方去。」
  公孫彤道:「老朽自當謹記,至今尚未請教大號是……」
  關山月道:「不敢,老人家,我叫關山月。」
  公孫彤輕「哦!」一聲道:「原來是關大俠……」
  顯然他是沒聽說過關山月的大名,還有那驚天地,泣鬼神的轟烈事跡。
  關山月謙笑說道:「不敢。」
  公孫彤道:「關大俠要沒有別的吩咐,老朽這就告辭……」
  關山月抬眼一掃那呆立門邊的小道童道:「老人家,似乎這『白雲觀』內,只有這位小真人一人?」
  公孫彤悲歎說道:「是的,關大俠,聽說這兒的幾位真人都被他們害了。」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老人家,小真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公孫彤道:「關大俠的意思,莫非讓老朽帶走此子?」
  關山月道:「只不知老人家可願意?」
  公孫彤道:「老朽敢不遵命,再說老朽年過半百,至今還沒個伴兒……」
  關山月望著小道童道:「小真人可願跟這位老人家去?」
  小道童呆呆地點了點頭。
  關山月笑道:「看來他跟老人家有緣,此處不宜久留,二位請吧。」
  公孫彤沒再多說,舉手微拱,一聲:「關大俠,那麼老朽就告辭了。」
  走過去拉起那小道童出門而去。
  關山月如釋重負,望著那一老一小的背影,長長地吁了一口大氣,然後,他笑了。
  隨即,他也走了。
  這「白雲觀」內,陷入了寂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30:46

第卅七章 大功成
  樹從根上起,水從源頭來。
  去年的二月二十六,聖駕臨幸虎邱,三十,游鄧尉山。
  「鄧尉山」上有座「聖恩寺」,「聖恩寺」裡有位老和尚法名潔志,在當年康熙巡遊江南的時候,他接過駕,如今七十三了,白髯飄拂,跪在山門接駕。
  皇上很高興,當即就命太監賞老和尚人參兩斤,哈密瓜、頻婆果等賞了一大堆。
  皇上還伸手摸了摸潔志的白鬍子,說了這麼一句話:「和尚老了。」
  三月十二,到無錫惠山,駐蹕在寄暢園,園中有棵大樟樹,樹身粗得要三人合抱,皇上常在樹下散步,後來回京去,還常寫信去問:「樟樹無恙耶。」
  當時有一個富紳叫查慎行的,他做了一首詩寄呈皇上,報樹身平安,那首詩是這麼說的:
  合抱凌雲勢不孤,名材得並豫章無,平安上報天顏喜,此樹江南只一株。
  康熙自從在江南見了潔志老和尚後,回到京裡就常惦念著老和尚,於是便差內官前去江南把潔志老和尚接到了京裡來,舉行了「千叟宴」。
  所謂「千叟宴」,是邀集六十五歲以上的滿漢臣民,共是一千個,用暖轎抬進「弘德殿」去賞宴。
  一連三天都是潔志老和尚為主,另外還備了一桌素酒賞潔志和尚,康熙也坐在上面陪酒,一時歡笑暢飲,許多老頭兒都忘了君臣之位,三天席散,皇上又各賞了一幅字畫,這才把他們送回家去。
  潔志老和尚臨走的時候,對皇上說了幾句話,那幾句是什麼話,別人無從知曉,康熙餘興猶存,也沒放在心上。
  這一年,皇上十分高興,在正月到二月的時候,巡幸幾甸,四月到九月,巡幸「熱河」,十月幸「南菀」,行圍獵,皇上親身跑馬射鹿,十分勇武。
  而過不多久,皇上忽然害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於是他吩咐移駕到「暢春園」的雍宮裡去養病。
  這消息從隆科多的嘴裡傳到了雍郡王的耳朵裡,雍郡王忙了起來,連福晉也來不及叫就跑到了「暢春園」去叩請聖安。
  可是剛到離宮門口,太監擋了駕:
  「王爺,皇上病勢沉重,心裡煩躁,曾經有過旨諭,不見家人,您請回吧。」
  這兒不是雍郡王發威的地方,他皺了眉,沒奈何之下,只得在門外叩請聖安,然後退走了。
  走,他並不是回府了,而是到隔壁那間屋去了,他進門,正巧有個宮女往外走,那宮女手裡端碗銀耳湯,走得匆忙,結果撞了個滿懷,把一碗銀耳湯全都灑在了雍郡王身上。
  雍郡王心裡正煩,如今碰上這件不順心事兒。他眉一揚,眼一瞪,就要發作,而,他眼剛瞪便直了眼。
  這宮女,美得出奇,杏眼桃腮,份外動人,如今她乍驚還羞,蹲下身,手絹兒忙往雍郡王身上擦:「王爺,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您請……」
  雍郡王跟他的那位舅舅一樣,有寡人之疾,他定了定神,目光一轉,含笑把那宮女扶了起來,道:「沒關係,沒關係,你不是故意的,也是我自己魯莽,起來,起來,讓我看看。」
  那宮女一隻手被雍郡王握著,羞紅了耳根,低著頭站了起來,雍郡王目現異采,另一隻手又托上了那宮女的香腮,輕薄得近乎放肆:「抬起頭來,抬起頭來!」
  那美宮女抬起了頭,四目只一交投,她嬌靨一紅,又連忙低下頭去,低低說道:「王爺,您垂憐。」
  雍郡王神情震動,索性握住了美宮女的兩隻手,道:「你是……」
  美宮女道:「奴婢是貴佐領的女兒,進宮已有四年了。」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他的女兒,嗯,好,他好福氣,我還真不知道他有這麼一個好女兒,今年多大了?」
  美宮女道:「回王爺,二十了。」
  雍郡王道:「你是十六歲進的宮?」
  美宮女點了點頭,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點了點頭,道:「來,跟我進去說話。」
  他拉著美宮女進去了,隨手關上了門。
  這美宮女本是專在「暢春園」侍候皇上跟皇后的,天生聰明伶俐,外帶一雙慧眼,她心甘情願地被雍郡王「幸」了。
  雍郡王陰鷙,他明白這時候正是用人的時候,再加上他的好色天性,在纏綿之際,他親口答應,一旦他登上基,少不了她是一位貴妃。
  女兒家誰不愛這個?當然美宮女越發感激,格外忠心,半天之後,門開了,那美宮女低著頭溜了出去。
  雍郡王站在門口,唇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意。
  沒一會,隆科多步履匆匆地來了,一見面,他便問道:「老四,你什麼時間來的?」
  雍郡王含混地應了一應:「舅舅,我剛到。」
  隆科多道:「請過安了麼?」
  雍郡王搖頭說道:「去過了,被那些奴才擋在外頭,只好在門口請了個安。」
  隆科多搖頭說道:「皇上心裡煩,不願見家人,沒辦法。」
  雍郡王道:「我知道,都有誰在裡頭?」
  隆科多道:「只有我,張廷玉跟鄂爾泰,還有幾個御醫,你放心,都是自己人。」
  雍郡王點了點頭,道:「皇上的病怎麼樣?」
  隆科多搖搖頭,道:「難說,這要聽聽御醫的。」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舅舅,我不能進,我也不希望別人進去。」
  於是,隆科多跟雍郡王一陣商量之後,假傳聖旨,說皇上病中怕煩,所有家人骨肉,一概不許進園。
  這一道假聖旨下過後,可憐那些妃嬪,郡王,公主,親貴,一起都被擋在了園外,便連皇后也只有在園外叩問聖安,這一來,「暢春園」就是雍郡王的天下了。
  皇上的病一天重似一天,那些御醫也縮手搖頭,只是天天灌人參下去苟延殘喘。
  這一天,皇上自知不行了,立即吩咐隆科多去把十四皇子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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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科多領旨而去,到了隔室卻把雍郡王叫了進去。
  隨後,他又在園門口大叫說道:「皇上有旨,諸皇子到園不必進內,單召四皇子見駕。」說罷,喚親隨備馬,他要找四皇子去。
  天知道他是幹什麼去了,他進宮改詔書去了。
  這時候,康熙幾度昏厥醒轉,睜眼一看,床前跪著個人,他病中眼模糊,只當是十四皇子到了,當即讓他近前預備說幾句話,這一近,他立即認出了眼前不是十四皇子,而是四皇子,康熙馬上明白了,氣得剛說了聲:「你……好……」
  雍郡王飛快地往康熙身上一爬,手往下一按,康熙立即沒聲了,他則縮身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皇上駕崩了,這消息由太監傳了出去,於是,園門外的那些位一起擁了進來,趕在御床前,爬在地下放聲舉哀。
  胤扔病著,胤提、胤袼被監禁著,胤顯出征在外,在這兒的只有胤祉、胤祜,胤搪、胤禳,胤掏、胤祥、胤祺、胤磁、胤耦、胤祿、胤禮、胤禧、胤偉、胤祜,胤祁、胤秘,共有十六個皇子,和三宮六院的妃嬪。
  這時候隆科多又開了口:「國不可一日無君,民不可一日無主,如今大行皇帝龍馭上賓,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請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聽本大臣宣讀遺詔。」
  諸皇子一聽這話,一窩蜂般走了,齊到「正大光明殿」侯旨去了,內中以胤搪、胤禳最是著急。
  沒一會兒,滿朝文武到齊,階下三千名御林軍,排得是密密層層,「正大光明殿」裡人雖多,但卻鴉雀無聲。
  轉眼間,隆科多、張廷玉、鄂爾泰三大臣也到了,殿上設了香案,三大臣望空禮拜,一殿跟著皆拜下。
  隆科多從匾額後請出遺詔,站在殿上高聲宣讀:
  「胤扔染有狂疾,早經廢黜,難承大寶,騰晏駕後,傳位『於』四皇子……」
  這一句才讀出,階下頓時起了一片喧鬧,值殿大臣慌忙上前喝住,隆科多暗暗得意地又念了下去:「爾隆科多身為元舅,鄂爾泰,張廷玉受朕特達之心,合心輔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匆得辜恩溺職,有負朕意,欽此。」
  遺詔讀完,全班侍衛下來,立即把雍郡王迎上殿去,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掛起來,擁上了寶座。
  在這一剎那,胤禎的心定了,定了……殿下御林軍三呼萬歲,文武百官上前朝見,禮畢,新皇帝率領諸位郡主、親王、貝子貝勒大臣等,再回到了「暢春園」,設靈叩奠,遵製成服。
  第二天,把先皇帝遺體奉定在大內「白虎殿」,棺殮供靈。
  然後,新皇帝下了聖旨,改年號稱雍正元年。
  隨後,他廢去胤搪、胤禳的爵位。
  胤掏打入了「宗人府」監獄裡,胤禳仗著一身好武藝卻跑了,飛上「宗人府」屋面,去得無影無蹤。
  接著,聖旨又下,通緝胤禳。
  當然,這一連串的事已經天下皆知了。
  這時候,關山月正坐在那家他常去的小酒肆裡,「巨闕劍」放在桌上,對面是樂寶林,兩人碰杯大笑,聲震屋宇。
  過不一會兒,關山月的臉色漸漸地陰沉了,良久良久不舉一次杯。
  樂寶林心裡明白,他遲疑著道:「兄弟,有些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哥,不用安慰我,我明白。」
  樂寶林道:「兄弟,怎麼說咱們都該高興。」
  關山月道:「大哥,我心裡又何只是高興?」
  樂寶林道:「那就把不可避免的撇開……」
  關山月滿面愁苦地搖頭說道:「大哥,你知道,那不容易。」
  樂寶林沉默了一下,道:「兄弟,我不多說,我只要你小心。」
  關山月道:「謝謝大哥,我知道,待會兒我走後,大哥你……」
  樂寶林搖了搖頭,道:「兄弟,我在這兒生了根兒。」
  關山月道:「那也好,只是胤禎此人……」
  樂寶林道:「兄弟,你放心,從你嘴裡,我對他知道的已經夠多了,我自會謹慎的!」
  關山月道:「那就好,別讓我跟綃紅擔心掛念。」
  樂寶林忽然笑了,他凝目說道:「兄弟,喜酒我是喝不上了,我只希望到時候能給我送幾個紅蛋來。」
  關山月臉一紅,道:「大哥,那一定絕對少不了你的。」
  樂寶林道:「咱們講求的是人丁興旺,能生嘛最好多生幾個。」
  關山月笑了:「大哥想要幹什麼?」
  樂寶林道:「你們都沾一個『奇』字,子孫後代自該比人強上一籌,咱們漢族裡需要這種人,明白麼,兄弟?」
  關山月道:「我明白,大哥,只是我可不敢擔保個個都是好的。」
  樂寶林笑了,笑了笑之後,道:「兄弟,想想,我也真想跟你走,可是我又不能,兄弟,事完了,今後你們打算住哪兒?」
  關山月道:「住,我打算長住北天山侍候公主去,至於事,大哥,要知道,現在還談不上一個完字。」
  樂寶林點頭說道:「兄弟,我明白,咱們大漢民族子子孫孫後繼有人,還怕什麼?又愁什麼?你說是不,兄弟?」
  關山月道:「這話不錯,大哥,只要愛新覺羅氏一天不回到關外去,咱們這事就一天不能算了。」
  樂寶林道:「以後還有無數個關山月……」
  關山月道:「以後也有無數個樂寶林。」
  樂寶林一搖頭,道:「我,兄弟,不是正梁的材料……」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哥這話我不敢苟同……」
  樂寶林一拍手,道:「行了,兄弟,只剩下最後這一刻下,咱們別抬槓,好不,說真的,兄弟,別時容易見時難,此間一別,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了。」
  關山月一點頭,道:「大哥,一定有。」
  樂寶林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兄弟,說了你可別笑話,我也算鐵錚錚的一條,可是在這時候卻難免有點娘兒們的……」
  關山月一推酒杯,道:「大哥,我該走了。」
  樂寶林眼抬強笑,道:「兄弟,你是怕我說軟了你的心?」
  關山月道:「我不否認,大哥,正是這樣。」
  樂寶林道:「我也怕,兄弟,我不再多說了,你走吧。」
  關山月一聲:「大哥保重。」霍地站了起來,就要去探腰。
  樂寶林跟著站起,一抬手,道:「兄弟,這一回讓我付帳,行不?」
  關山月垂下了手,笑道:「大哥,我敬領了。」抓起「巨闕」往外便走。
  樂寶林忙道:「兄弟,你也保重,記住帶話給綃紅。」
  關山月應了一聲:「大哥,我記住了。」話聲方落,他人已出了酒肆。
  樂寶林轉過身來舉袖抹上了眼。
  關山月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可是他沒抬手。
  片刻之後,他到了「神力侯府」之前,大白天裡,「神力侯府」大門緊閉,靜悄悄的,這情形不尋常。
  當然,人家不能沒有準備。
  關山月雙眉揚起,邁大步直逼大門,舉手叩了門環,砰砰然幾陣響動之後,「神力侯府」裡竟然沒有動靜。
  關山月咬牙橫心,揚聲一句:「威侯,請再次恕我逾越。」
  他騰身而起,一閃射進了那廣大、深沉的「神力侯府」內。
  落地不見人影,也沒有動靜,只見偌大一座「神力侯府」裡空蕩、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莫非傅侯率內眷避走了?
  不,傅威侯不是那種人,關山月很快地否定了這念頭,提著「巨闕劍」大步往後院闖去。
  剛進後院沒幾步,關山月突然停住了身,後院裡有動靜了,有了,他聽見了,而且很清晰。
  那是一縷斷斷續續的哭聲,那麼悲淒,那麼哀痛。
  關山月略一辨別方向,閃身往後廳撲去。
  他沒有找錯方向,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切。
  最後,他停身在後廳外,那悲淒哀痛的女子哭聲,就是從後廳傳出來的。
  關山月只停了一下,然後邁步登階,一步一步地,緩慢而沉重,他進了大廳,可是突然之間他心神猛震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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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裡,是這麼一付景象……
  兩張太師椅並排著,太師椅上,傅威侯跟傅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臉上掛著笑意,很安詳。
  他二位腳下,爬著一個白衣少女正在那兒哭,看她的背影,只一眼,關山月就認出她是美郡主傅玉霜。
  這情形是……
  良久,良久,關山月定過了神,閃身撲到了近前,顫聲叫道:「郡主。」
  傅玉霜哭聲立住,霍地轉過了身,關山月看見了,她,烏雲蓬散,嬌靨煞白,一雙美目赤紅赤紅的。
  關山月緊接著又一句:「郡主,這是……」
  傅玉霜悲呼一聲,站起撲了過來,一頭埋在關山月懷裡又哭了起來,而且是痛哭失聲。
  看情形,她仍不知道關山月的來意,也就是說,傅侯夫婦仍瞞著她。
  關山月沒動,讓她伏在自己懷裡哭了一會兒,然後,他才開口問道:「郡主,請告訴我,這是……」
  傅玉霜突然抬起了頭,哭著道:「你……你來晚了……」
  關山月道:「郡主,究竟是怎麼回事?」
  傅玉霜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哥哥從京裡回來後,就把下人們遣散了,然後跟嫂子在這兒坐著談天,一直到今早我才發覺不對,叫人沒人,等我自己進來一看,他二位已經,已經……」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關山月心神震動,道:「郡主,他二位是怎麼死……」
  傅玉霜道:「我也不知道,像是服了毒……」
  關山月道:「郡主,你請站好,讓我過去看看。」
  傅玉霜聽話地挪離了嬌軀,關山月邁步走了過去,站在近處仔細一看,的確,傅威侯跟夫人神態一如平常,可就是沒那口氣了。
  關山月雖然不知道他二位是怎麼死的,可是他明白他二位為什麼要這麼做。
  很明顯地,他二位明知不敵,又不願死於別人之手,所以瞞著傅玉霜自絕了,這樣後果就不會那麼悲慘了。
  關山月跟望著傅侯伉儷,心裡百念齊湧,緩緩低下了頭……
  傅玉霜的話聲由背後響起:「你看出來了麼?」
  關山月搖了搖頭。
  傅玉霜又問:「你知道哥嫂為什麼要……要……」
  關山月又搖了搖頭。
  傅玉霜再問:「你看哥嫂會不會是因為四阿哥登了基……」
  關山月開了口,可是在他話聲還沒有出口之前,一個帶著顫抖的冰冷話聲由廳門口傳了過來:「我知道,你該問我。」
  關山月與傅玉霜同時轉身,傅玉霜脫口驚呼:「玉珠,是你……」
  可不是麼?廳門口站著的正是胡玉珠,他一張臉鐵青,神色怕人,只聽他道:「是的,是我,我來得不是時候麼?」
  傅玉霜沒心情理會那麼多,道:「玉珠,你知道哥嫂是怎麼……」
  胡玉珠道:「我當然知道……」
  一抬手,指著關山月咬牙說道:「是他,是他這狗東西害了姐夫跟姐姐,我早就知道他沒安好心,本來嘛,他原是胤禎的人……」
  傅玉霜忙道:「別胡說,玉珠,不是他,我知道哥嫂是自……」
  胡玉珠慘笑說道:「到了這時候你還護著他,難道你真要嫁給他麼?玉霜,你閃開,讓我替姐夫跟姐姐報仇,為我自己雪恨。」
  邁步逼了過來。
  傅玉霜忙往關山月身前一攔,道:「玉珠,不行,我不許……」
  胡玉珠嘿嘿笑道:「玉霜,你真那麼愛他麼?」
  傅玉霜道:「玉珠,不許……那是我自己的事……」
  「玉霜,我沒想到你原來是個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人,你愛他不是麼?我非殺他不可。」
  「玉珠,你敢!」
  「敢?哈,我又有什麼不敢的?你哥哥已經死了,再也沒人能管得了我了,玉霜,你閃開。」
  「我不,你好大的膽,你想傷他就得先殺我。」
  胡玉珠倏然停在數尺外,道:「玉霜,你以為我不敢麼?逼急了我我照樣……」
  傅玉霜道:「玉珠,你……」
  胡玉珠沉聲喝道:「少廢話,叫你閃開,你聽見了沒有?」
  傅玉霜顫聲說道:「玉珠,你,你敢對我……」
  關山月突然說道:「郡主,一個發了瘋的人,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胡玉珠厲喝說道:「關山月,閉上你那張……」
  關山月道:「郡主,請讓開……」
  「不!」傅玉霜叫道:「我就是不許他傷你,看他敢把我……」
  胡玉珠慘笑說道:「那好,那就讓你兩個在我掌下做對同命鴛鴦吧。」單掌一翻當真地擊了過來。
  關山月剛要去拉傅玉霜,傅玉霜一聲:「玉珠,你好……」
  閃身撲了過去,她快,胡玉珠來不及收勢,砰然一聲,那一掌正擊在她心口上,她一聲驚叫,鮮血噴出,噴了胡玉珠一頭一臉,嬌軀一晃便倒。
  胡玉珠怔住了,關山月大驚,彎腰下去便去探視。
  而胡玉珠突然仰天悲笑:「關山月,都是你。」左掌一翻,胡家絕學「翻天印」當頭擊下。
  關山月陡揚雙眉,道:「胡玉珠,你死有餘辜。」
  左掌一抬,出中指點了出去。
  只這麼一點,胡玉珠一聲大叫,蹌踉而退,一張臉剎時無半點血色,瞪目張口,失聲說道:「你,你會『降魔杵』……」
  關山月道:「你如今該明白傅侯為什麼一再攔你了吧?」
  胡玉珠喃喃說道:「我明白,我明白了,只是他該早對我說,我……」
  一股鮮血由嘴裡冒出,他身形一晃,砰然倒地。
  關山月沒理他,低頭再看傅玉霜,傅玉霜已然唇角流血,香消玉殞了,關山月心神猛震,緩緩垂下頭去。良久,良久,他方始搖頭一句:
  「胡姑娘,請恕我……」身形騰起,電一般地射了出去。
  他走了,這「神力侯府」剎時已恢復了寂靜……
  入夜,一條纖小人影射入了這黝黑一片的「神力侯府」中,隨即「神力侯府」裡響起了一連串的聲響。
  那聲響,有人語,有哭聲,也有……
  在城外另一地方,一條頎長人影拖著沉重的步履遠去,遠去
  他留給了「北京城」很多很多的東西。
  這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但能讓人感覺出。
  他也替這塊地上播下了一顆種子,這種子,且待他日破土、萌芽、茁壯、開花、結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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