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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孤騎][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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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37:25
標題:
[獨孤紅] [孤騎][全書完]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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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游龍驚鳳 第 二 章 陰謀嫁禍 第 三 章 棄家避禍
第 四 章 義保遺孤 第 五 章 風塵二怪 第 六 章 離奇怪事
第 七 章 情至義盡 第 八 章 血債如山 第 九 章 水上劫案(上)
第 九 章 水上劫案(下) 第 十 章 天人交戰(上) 第 十 章 天人交戰(下)
第十一章 奸謀敗露(上) 第十一章 奸謀敗露(下) 第十二章 蛛絲馬跡(上)
第十二章 蛛絲馬跡(下) 第十三章 離魂島上(上) 第十三章 離魂島上(下)
第十四章 翡翠谷主 第十五章 情義無雙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39:09
第 一 章 游龍驚鳳
鵝毛似的大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個月了,有些個山隘和小路,都讓大雪給封住了,人站在空
曠的地方放眼一看,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就看不見邊兒,看得見的,只是那千里粉妝玉琢的
琉璃世界。
這當兒大雪紛飛,北風呼號,風兒跟刀兒似的,能割裂人,雪地裡,很難看見一個行人,
很難看見一點東西,寂靜得跟死了似的。
可是,在洪記老號這座土屋裡就不一樣了,這座土屋裡有人,不但有人,而且坐滿了人。
「洪記老號」是家酒館兒,專賣酒菜的酒館兒,它坐落在「古北口」裡幾十年了,夏天
也好,冬天也好,做的全是那些進出長城的客商的生意。
大部分的生意買賣.熱天都比冷天好,可是唯獨洪記老號,每逢入冬生意最旺,只因為
這是古北口裡唯一的一家酒館兒,你看,推開門兒,掀起厚厚的棉布簾往裡看,炭火熊熊的
大火盆,蕩得滿屋子的酒香,喝一口,一股熱辣辣的勁兒往下竄,燒刀子上整塊整塊的鹵牛
肉、燒羊肉,就憑這,買賣怎麼能不好.生意怎麼能不旺?
今兒個,洪記老號跟往常一樣,坐滿了進出長城的皮貨商、藥材商.滿屋子的粗擴豪放
笑聲,滿屋子的划拳鬥酒聲,還災帶著一句句的粗活,簡直能把洪記老號的屋頂掀了。
洪掌櫃的帶著兩個伙汁,忙得渾身冒汗.鼻頭流油,一點兒也不敢輕忽怠慢,別說在座
的一個個都是衣食父母財神爺,得罪不得,在座的這些個,一個個也都是紅眉毛.綠眼珠的
傢伙,動不動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玩兒命的,誰又敢惹,北國豪雄,燕趙男兒,冰天雪
地,萬里風沙裡長大的;十個有九個都是拚命三郎。
在座的廿多個酒客,只有四個最文靜。四個人坐一桌,低著頭喝悶酒,誰也不吭一聲,
誰也不說一句話,生似他四個既聾又瞎,這張桌子以外的,他們是既看不見也聽不見。
這四位,吃喝很文靜,可是在任誰看,這四個都不是文靜人兒,一色皮帽子皮襖,緊身
馬褲,長筒鹿皮靴,滿臉的肅然剽悍氣,每個右手旁都放著一把帶鞘的單刀,憑這,像文靜
人兒麼,可是怪了,偏他四個最文靜。
正笑著、鬧著,兩扇門開了,一股刀兒一般的寒風利了進來,大火盆裡的火苗子一陣亂
飄。
滿屋子酒客為之一靜,那四位文靜人物霍地轉眼,這比那股子寒風還冷的目光,一起投
向門口,在這一剎那,他四位的目光變得犀利異常,恐怕比他四個那鞘裡的鋼刀還要犀利。
門開處,低頭進來個人,一個有著一副頎長身材,身披黑色風氅,頭戴黑色寬沿大帽,
從頭到腳一身黑的人。
這個人低頭進了洪記老號,再加上他頭上戴的是頂寬沿大帽,讓人一時沒辦法看見他的
臉,沒看見臉歸沒看見臉,可是他那頎長的身材上卻傳透出一種在常人身上看不見的東西,
那是超拔不凡,就因為這,使得滿屋子的人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一眼。
也只不過是多看了一眼而已,馬上,那粗獷豪放的笑聲,划拳鬥酒的聲浪,又哄然響起,
而那四個文靜人物也馬上恢復了「文靜」,八道冷電的犀利目光不見了,四個人又低下頭去
喝他們的悶酒。
黑衣人掩上門後轉過了身,摘下頭上的寬沿大帽,慢條斯理的輕撣風氅上的雪花。
好一張俊美的臉,長眉斜飛,鳳目金瞳,懸膽似的鼻子,方、薄、緊閉著的一張嘴,看
年紀,不過廿剛出頭,皮白肉嫩,白裡泛紅,就連一般大姑娘家恐怕都自慚形穢,自歎不如。
這條進出「古北口」的路上,過往的人極雜,三教九流,四海八荒,什麼樣的人都有,
可是這種俊朗的人物卻不多見。
洪掌櫃的定了定神,連忙躬身哈腰,賠著滿瞼笑,迎上來親切接待:「這位爺,您請往
裡邊兒坐。」
他這裡躬身哈腰擺手往裡讓,俊逸黑衣人站在那兒卻沒動,望著他洪掌櫃道:「掌櫃的,
我有匹坐騎在外頭……」
洪掌櫃的忙咧嘴賠笑:「這位爺,您多包涵,小號地方小,沒辦法囤存草料……」
黑衣人道:「你們店裡有黃豆沒有?」
「有。」洪掌櫃的忙點頭。
「有酒吧?」
「有,有,當然有。」洪掌櫃的一邊點頭答應,心裡一邊嘀咕:這話多問的,開酒館兒
的能沒酒麼,也不瞧瞧,這麼多客人喝的是什麼。
只聽俊逸黑衣客道:「那就夠了,門外那匹黑馬是我的,三斤酒摻一升黃豆,待會兒該
怎麼算就跟我怎麼算。」話落,他邁步往靠裡一副座頭行去。
花得起錢的是大爺,坐騎是人家的,愛吃什麼吃什麼,就是吃成斗的珠子摻金液銀汁,
任誰也管不著。
洪掌櫃的怔了一怔,連忙招呼伙汁過來吩咐了,然後又快步走向那副座頭,一哈腰,賠
笑道:「這位爺,您的坐騎,已經交代小二侍候去了,您……」
俊逸黑衣客道:「給我燙壺酒,切兩斤牛肉,拿幾個包子來就行了。」
洪掌櫃的連聲答應著退走了。
俊逸黑衣客把大帽往桌上一放,左手從風氅裡伸了出來,他左手裡提著兩樣東西,一具
當行囊用的革囊.一把帶著鯊魚皮鞘的長劍,他輕輕地把這兩樣東西也放在了桌上。
帶著兵刃,不用說,敢情是位練家子的。
本來嘛,瞧人家那副打扮,也像個練家子啊。
長劍上了桌,招來了那四位「文靜」人物的八道目光,不過僅只是不經意的一瞥而已。
俊逸黑衣客看見了,他裝沒看見,若無其事地坐了下去。
洪掌櫃的在這塊地兒上幹這行買賣多少年了,招子就算不怎麼樣也練靈了。
他看得出,這位俊逸人物是練家子,是走腿闖道的江湖人物,他,不見得比那四位「文
靜」人物可怕,可准比這些沾了一半江湖味兒、腳踏一半江湖路的藥材、皮貨商難惹,所以,
俊逸黑衣客那兒剛坐下,他這兒一壺燙好的酒、兩斤滷牛肉,十個熱騰騰的大包子,已經送
到了眼前,還慇勤的斟上了一杯酒。
「謝謝,掌櫃的,你自去忙吧,我自己來。」
洪掌櫃的心裡想著人家難惹,人家說話可真和氣,一點兒不帶粗味兒,不像眼前這一幫,
十句話倒有九句半是橫著出來的。洪掌櫃的賠著笑退走了。
俊逸黑衣客端起了酒杯,這兒酒剛剛端起,一聲長長的馬嘶起自門外頭……
緊接著,門砰然一聲開了,一名夥計像讓寒風刮進來似的奔了進來,然後站在門邊兒一
個勁兒的沖外頭賠笑哈腰:「幾位爺裡邊兒請,幾位爺裡邊兒請。」
這是來了什麼大主顧?
滿屋子又為之一靜,除了俊逸黑衣客,所有的人都轉眼,四名「文靜」人物八道目光盯
得更緊。
只聽門外響起了個洪鐘也似的話聲,外頭的風雪夠大的,可卻一點也難以掩蓋這洪鐘也
似的話聲:「小六兒,別忘了把葫蘆給我灌滿了。」
隨聽一個清朗話聲帶笑說道:「鬍子大爺,您瞧我手裡提的是什麼?」
洪鐘也似的一陣大笑,震得人心直跳:「好小子,難怪大夥兒都說你乖巧。」
洪鐘也似的大笑聲中,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兩個身披風氅、頭戴皮帽、腰縛長劍的年
輕人,頭一個細皮嫩肉,既白又俊的一張臉;後一個,濃眉大眼,英武逼人。
這兩位,無論是佩劍也好,衣著也好,都相當講究,別的不說,光看那頂皮帽,硬是整
塊黑貂皮的。難怪,敢情是有錢的主兒。
既白又俊的那位,手裡提個小孩兒般大小的紅酒葫蘆,進門就遞給了洪掌櫃:「給打滿
了,另外再切十斤滷牛肉,十斤燒羊肉,快一點兒,我們還要趕路。」
「是,是,是。」洪掌櫃沒命的答應,一陣風似的往裡去了。
這兩位,打從進得門來到如今,沒看滿座的酒客一眼,生似眼前這一副副都是空座頭。
而那四位「文靜」人物可打量上他倆了,互遞一眼色,一個站了起來,似乎是嫌風大,
怕冷,要去關門。
沒錯,是關門,他往門外看了一眼,關上了門,轉身沖桌上的三個同伴遞了一個眼色。
桌上那三個,六道目光裡飛閃電般冷芒,右手齊伸,撫上了帶鞘的鋼刀。
突然,關門的那位伸出了手,動作快得像風,一掌砍在了濃眉大眼那個年輕人的脖子後
頭,那濃眉大眼年輕人哼也沒哼一聲,身子往前一衝。
既白又俊那位機警,霍地轉身,濃眉大眼那位正好閉著眼衝過來,他臉色一變.忙伸手
扶住,驚聲道:「你們……」
出手偷襲濃眉大眼年輕人那個「文靜」人物,森冷一笑截口道:「我們……小兔崽兒,
我們早上等你們到如今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立即震住了滿屋子的酒客,馬上鴉雀無聲,寂靜一片。
俊逸黑衣客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只往這邊掃了一眼,隨即又喝他的酒了。
只聽既白又俊那位沉聲道:「你們是哪條路上的,彼此緣慳一面,素不相識……」出手
偷襲的那位哼哼笑道:「小兔崽兒,你招子不亮,太過孤陋寡聞,連我們四個都不認識,你
還吃的什麼給人看莊護院的飯,你不認識我們不要緊,我們沖的不是你們倆,是門外馬車裡
那個主兒。」
顯然既白又嫩那位也是經過大陣仗,見過大場面的,就在這幾句話工夫中,已恢復了鎮
定,冷冷一笑道:「噢,原來如此,敢情是有心人,那容易,說吧,你來是什麼意思,想幹
什麼?」
「簡單,我們想把車裡那位留下來,跟她那威名赫赫、財大勢大的爹換樣東西。」
「噢!」既白又嫩那位笑了,笑得怪瀟灑的:「原來是一夥劫道兒、綁票、下九流的賊,
我看你們的眼珠子是讓狗吃了。」
他動作還真快,話落右腕翻起,錚然龍吟,長虹電閃,一把長劍已掣在手中。
另三個坐在桌上一動沒動,跟沒看見似的,酒客們可都站了起來,紛紛往裡退去。
忽聽外面又響起洪鐘似的話聲;「小六兒,你小子掉進酒罈子裡去,怎麼這麼半天還不
出來?」
由充沛的中氣看,外頭那位顯然是位內外雙修的好手,既是內外雙修的好手,為什麼聽
不見裡頭的動靜?……
八成兒是外頭風雪太大,把屋裡的動靜掩蓋住了。
既白又嫩那位一聽見外頭的話聲,立即提高了嗓門兒說道:「鬍子大爺,您別急,我跟
老七碰見好朋友了。」
這活剛說完,出手偷襲那位身軀移動,橫跨一步,讓開了進門路。隨即,砰然一聲,兩
扇門豁然大開,冷風呼地往裡一卷,半截鐵塔似的人站在下門口。
是個老頭兒,身軀魁偉高大個老頭兒,皮帽,皮襖,濃眉大眼,滿臉的絡腮鬍,威態逼
人,他入目屋裡情景,一雙環目之中冷電暴閃,一低頭跨了進來,洪聲道:「小六兒,
是……」
隨即一眼瞥見了身在不遠處出手偷襲的那位,人一怔,臉色也跟著一變;「洪老四!」
出手偷襲的那位咧嘴陰陰一笑:「勾鬍子,老是老了點兒,可是你老眼沒花啊,多年不
見了,日子還好過吧?」
高大威猛老者勾鬍子馬上恢復了平靜,一雙環目緊緊盯著那位洪老四道:「四當家的,
您四位任何一位向來是不落單……」
桌上那三個中一個接口道:「另外三個在這兒呢。」
勾鬍子一眼掃過去,臉色又是一變:「姓勾的真的老了,竟然沒瞧見另三位也在這兒。」
桌上三個中,那說話的一個笑笑道:「勾鬍子,你哪裡說老了,分明是如今混好了,有
了撐腰的靠山,不把我們哥兒四個放在眼裡了。」
勾鬍子一抱拳道:「武三爺,這,姓勾的不敢,姓勾的只是在關外沒得混維持不住了,
進關來找了碗飯吃,既是,四位都在這兒,那就好說話,論起來,這兩個孩子是我姓勾的晚
輩.年輕不懂事,要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四位,姓勾的在這兒給四位賠個罪。」
洪四爺陰陰一笑道:「幾年不見,勾鬍子學得會說話了,這個我們知道,我們四個行事
你是最清楚不過的,要不是看這兩個是你的晚輩,早就把他們摔掉了。」
勾鬍子道:「那麼四位是……」
既白又嫩那位突然說道:「鬍子大爺,您有退一步的意思,可惜人家不會這麼便宜咱們,
人家是衝著姑娘來的。」
勾鬍子神情一震,霍地轉眼:「小六子,這話怎麼說?」
「這位洪四爺剛講話了,人家打早上等咱們等到如今了,人家想拿姑娘跟咱們老爺子換
樣東西。」
勾鬍子臉色大變,急忙轉過臉去道:「四位,這……」
洪四爺微一點頭道:「沒錯,是這樣兒。」
勾鬍子滿臉的絡腮鬍為之一張:「什麼事都好商量,什麼事姓勾的都可以低頭,唯獨這
件事……」
沖桌子那邊兒一抱拳,道:「馬大爺,您原諒,除非姓勾的血濺屍橫先躺下。」
桌上三個裡,居中那位冰冷道:「勾鬍子,你掂量著自己行麼?」
「姓勾的不是沒自知之明的人,雖知道自己接不下四位的,可是姓勾的身受敝主人活命
大恩,不敢不捨命以報。」
「既是這樣,」那位神情冷肅,煞威逼人的馬大爺道:「老二,你們三個就成全了他
吧。」
他身邊的武三爺跟另一個,雙雙提刀站了起來。
勾鬍子兩眼暴射,厲聲道:「馬老大,你們也欺人太甚了,姓勾的把整個遼東都讓給你
們了,你們還要怎麼樣?」
武三爺冷冷一笑道:「勾鬍子,當年那檔子事,我們哥兒四個可不領你的情,那是你自
己不行,我們哥兒四個要是不伸手,你照樣得把那塊地兒讓給別人。」
話落,跟另一個逼了過來。
既白又嫩那位長劍一擺,怒笑道:「鬍子大爺,您想退一步,奈何人家不肯善罷甘休,
眼前這檔子事兒不是唇舌能夠解決的,咱們動手吧。」
勾鬍子霍然轉望,目射冷電,厲聲道:「小小年紀,懂得什麼,這四位是遼東四霸天,
你自忖能遞得出劍麼?還不給我一邊兒去。」
既白又嫩那位猛地一怔。
酒客中響起幾聲驚呼,忙不迭地急往裡讓,擠成了一堆,遼東四霸天名頭之懾人,可想
而知。
俊逸黑衣客跟沒聽見似的,依然泰然安詳。
既白又嫩那位兩眼發直,掌中長劍緩緩垂了下去。
就在這一瞬間工夫,武三爺跟另一位已逼到了勾鬍子跟前,勾鬍子虯髯怒張,蓄勢以待,
眼看著血濺屍橫的慘事馬上就要發生。
突然——
「慢著!」一聲清冷嬌喝起自門口。
勾鬍子身軀饑伶一顫,霍然轉身:「姑娘,您……」
幾十道目光一起投射門口,門口站著一位姑娘,艷若桃李,冷若冰霜。
姑娘年約十八九,一身雪白的孤裘,外罩貂皮風氅,冰冷地站立在門口,一雙秋水股目
光中威稜閃射,煞威逼人。
勾鬍子急急又道:「姑娘,您怎麼好……」
姑娘她聽若無聞,望著武三爺等三人冰冷說道:「我都聽見了,我也知道我們這些人不
是你們四個的對手,我願意留在這兒.你們放他們走。」
「姑娘。」勾鬍子顫呼……
既白又嫩那位急叫道:「姑娘,您千萬不能……」
姑娘她冰冷說道:「好了,你們都不用說了,我的脾氣你們知道,我決定的事,是從不
會改變的。」
洪四爺陰惻惻的一笑道:「想不到霍老兒有這麼明白的女兒,行,一句話,只要你願意
留在這兒,勾鬍子他們我兄弟一個也不動。」
姑娘美目中冷芒掃了洪四爺一下,道:「我要弄清楚,你們究竟打算拿我換霍家的什
麼?」
洪四爺探懷摸出一封密封的信,一揚,道:「姑娘現在不必問,我這兒有一封信,讓勾
鬍子帶回去交給令尊,他一看也就知道了。」
姑娘她沒再問,冷然伸出皓腕,向洪四爺要過了那封信,轉手遞向勾鬍子,道:「拿著
這封信,你們趕快回去吧!」
勾鬍子沒接,他兩目盡赤,鋼髯賁張,悲聲叫道:「姑娘……」
「拿去。」
勾鬍子顫聲道:「姑娘,老奴奉老主人之命,帶著小六、小七接姑娘回府,要是空車而
回,老奴有什麼面日見老主人?」
姑娘道:「事非得已,是可以通權達變的。」
「不,姑娘,老奴不敢從命,老奴受老主人活命大恩,只有捨身衛主,哪有為己棄主的
道理,老奴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不惜流血五步,願放手一拼。」
武三爺冷笑道:「豪語,豪語!勾鬍子什麼時候學得這般豪情萬丈了,好一個忠心耿耿、
為主賣命的奴才,我兄弟成全你,放馬過來吧。」
勾鬍子霍地轉過身上。
姑娘及時冷喝:「老勾,你敢不聽我的!」
勾鬍子顫聲道:「姑娘,老奴不敢。」
姑娘冰冷道:「那麼把信接過去,帶著小六兒,小七兒,馬上走!」
勾鬍子仰天一聲悲嘯,道:「姑娘,老奴知道您是一番好意,可是老奴斷無空車回去的
道理,罷,罷,罷,馬老人,姓勾的把這條命交給你兄弟了。」話落,揚掌拍向自己天靈。
他出手疾快無比,就是站得最近的霍姑娘也來不及阻攔,眼看著勾鬍子一隻右掌就要拍
碎他的五陽魁首。 (斷橋殘雪 獨家連載 本文禁止熾天使轉載 )
「老人家這是何苦。」
一個清朗話聲出自猶自坐著的俊逸黑衣客之口,他一揚手,一點白光脫手飛出,電射而
至,正撞在勾鬍子的右手肘上,勾鬍子一隻右臂倏地綿軟垂下,那點白光也同時落地,
「砰!」地一聲脆響,碎了,敢情是只小酒杯。
勾鬍子。美姑娘、既白又嫩的小六兒,還有遼東四霸天,霍然轉注,幾道驚訝目光一起
投射過去。
俊逸黑衣客仍坐著沒動,轉眼望著坐在不遠處座頭上的四霸天之首馬大爺,淡然說道;
「閣下,讓我做個和事佬如何?」
馬大爺濃眉微微一軒,目光如冷電:「你要插手管閒事蹚這池渾水?」
俊逸黑衣客微一搖頭道:「這麼說太難聽,只能說我不願見這家給往來客商方便的酒館
沾上血腥.想做個和事佬!」
「你打算怎麼個和事法?」
「簡單得很,請閣下高抬貴手,放這幾位上車離去。」
「這不叫和事,你是讓我們兄弟淨賠不賺。」
「閣下,你兄弟四人,做的原就是沒本兒的生意,談得上什麼賠。」
馬大爺臉色猛一紅,旋即轉為煞白,哼,哼,哼一陣笑道:「好話,沒想到在這條路上
碰見個膽大的朋友,老三,成全了這位朋友吧。」
武三爺唇邊泛起了一絲陰狠笑意,邁步逼向俊逸黑衣客的座頭。
俊逸黑衣客視若無睹,坐在那兒一動沒動。
武三爺幾步便到了桌前,望著俊逸黑衣客陰惻一笑,道:「朋友,有什麼話要說麼?」
「有一句。」
「快說。」
俊逸黑衣客淡然說道:「為你好,不要輕舉妄動。」
武三爺仰天大笑,笑聲中,他右腕疾翻,白光一道,鋼刀出鞘,向著俊逸黑衣客咽喉平
削了過去。
勾鬍子急急驚喝:「小心。」
俊逸黑衣客含笑應聲:「謝謝。」
這句活說完,沒人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兒,武三爺突然一聲悶哼,左腿往後一撤,腰往前
一彎。
這腿一撤,腰一彎,自然影響了他右手刀的速度與準頭,只見他右手刀的削勢為之一頓。
只這麼一頓,俊逸黑衣客一隻白皙、修長的右掌已拍在刀身之上,鋼刀嗆然一聲掉到了
桌子上,俊逸黑衣客右掌順勢那麼往上一揮,武三爺下巴上挨了一下,頭一仰,人踉蹌往後
退去,撞倒了一張桌子,人倒了,把桌子都壓壞了,杯、盤、酒、菜灑了一地。
俊逸黑衣客這幾下疾快無比,一氣呵成,而且是輕描淡寫,漂亮瀟灑,不帶一點兒火氣,
威震遼東黑白二道遠避的四霸天裡的老三,武三爺就躺下了,而且左腿不聽使喚,硬是站不
起來。
別人沒看見武三爺的左腿是怎麼一回事,只有武三爺自己清楚,他左腿的膝蓋,從桌子
底下挨了一腳,而且人家留了情,要不然他這條左腿就算報廢了。
勾鬍子、小六兒,連美姑娘在內都看直了眼。
這位,過去,沒見過,而且也沒聽說過江湖出了這般模樣的高手,但是,人家一出手就
擺倒了四霸天裡的老三,不能不說他一身所學高得驚人。
剩下的三霸天怔住了,一臉驚怒的怔住了。
陡然,一聲暴喝,四霸天裡的二爺出了手,人旋風般欺到,鋼刀平削,直取俊逸黑衣客
咽喉。
俊逸黑衣客道:「怎麼,還要試?行!」
他伸手抓起了桌上長劍,往上一揚,寒光暴閃,長劍出鞘三寸「噹!」地一聲,二爺這
一刀正削在那出鞘三寸的劍身上,俊逸黑衣客身軀紋風不動,二爺他卻被震得往後一仰身。
就這麼往後一仰身,俊逸黑衣客掌中長劍已掉轉過來,往前一遞,劍鞘正點在二爺的小
肚子上,二爺他悶哼一聲,臉馬上白了,丟了刀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馬大爺臉色大變,霍地提刀站起。
俊逸黑衣客目中威稜掃了過去:「敢莫你也要試試?」
馬大爺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我兄弟走眼,朋友,你報個萬兒。」
俊逸黑衣客微一搖頭,道:「我初入江湖,說了你也不會知道,算了吧。」
「沒聽過不要緊,只讓我兄弟記住就行了。」
「記住我這個人,我這張臉不是更好麼?」
俊逸黑衣客就是不肯報姓名。
馬大爺點頭道:「好吧。」
轉眼揚手,喝道:「老四,扶起你三哥來,咱們走。」
他過來扶起了二爺,洪四爺也過去扶起了武三爺,四個人成了兩對兒,瘸著拐著從勾胡
子、美姑娘身邊走過,出了酒館。
俊逸黑衣客放下長劍緩緩坐了下去,他沒跟美姑娘、勾鬍子等招呼,揚手叫了夥計:
「夥計,麻煩再給我拿個酒杯來。」
夥計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洪掌櫃的聽見了,如大夢初醒,忙一定神,道:「來了,來了。」
他手腳哆嗦著送了個酒杯過去。
俊逸黑衣客道;「掌櫃的,碎一個酒杯,還有四霸天的酒帳,都算我的,待會兒一塊兒
算。」
洪掌櫃的忙道:「不,不,不,這位爺,一個酒杯算不了什麼,一個酒杯算不了什麼,
至於剛才那四個的酒帳……」
只聽勾鬍子道:「算我的。」
勾鬍子走了過來,翻手一塊碎銀遞了過去。
「這……」洪掌櫃的有點猶豫。
勾鬍子道:「拿去吧,還有我們自己的酒菜哩。」
「是,是,謝謝,謝謝。。洪掌櫃這才雙手接了過去.哈著腰退走了。
勾鬍子向著俊逸黑衣客肅然抱拳:「朋友,承蒙仗義伸手,大恩不敢言謝,容勾某請
教……」
俊逸黑衣客站起身答了一禮:「老人家不必客氣,我不過是看不過他們那盜賊行徑,凌
人傲氣而已,哪裡談得上什麼恩?風雪大,路上不好走,幾位還是盡快趕路吧。」
勾鬍子道:「勾某遵命,只是朋友的大號……」
俊逸黑衣客笑笑道:「老人家,萍水相逢,何必非問姓名不可。」
「可是……」
一陣香風颯然,美姑娘到了勾鬍子身旁,美目緊緊盯著俊逸黑衣客,道:「為什麼這麼
吝於示人姓名?」
俊逸黑衣客道:「諸位,為什麼非問不可?」
美姑娘嬌靨上掠過一絲寒意,娥眉微軒.道:「你既然執意不告訴我們,我們也不願勉
強,不過我姓霍,河北霍家的人,你要是往南去,希望你能到霍家彎一下,霍家會重謝你
的。」
俊逸黑衣客兩道斜飛長眉剔動了一下,淡然一笑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日子還
過得去,真要是圖報酬,我也跟四霸天一樣扣下姑娘了,相信不管我要多少,令尊霍老爺子
也得照付。」
這番話跟姑娘的話是針鋒相對的,顯然俊逸黑衣客不滿美姑娘那種富家千金的話、富家
千金的那種氣勢。
勾鬍子老江湖了,焉有看不出來,聽不出來的道理,心裡一急,正打算解釋幾句,美姑
娘已臉色微變,凝視了俊逸黑衣客一下,轉身往外行去。
勾鬍子抬手欲叫又止,忙轉過臉來不安地道:「朋友……」
俊逸黑衣客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快請吧,何必非等人家叫不可。」
果然,只聽美姑娘冰冷活聲傳了過來:「老勾!」
勾鬍子忙應道:「老奴來了!老奴來了。」
歉疚地望了俊逸黑衣客一眼,轉身過去幫小六兒扶著小七兒,跟在美姑娘之後往外行去。
美姑娘出了酒館兒,忽地一怔停住,霍地轉過身來冷冷說道:「外頭這匹烏騎,是你
的?」
俊逸黑衣客正要坐下,聞言微一點頭道:「不錯,姑娘有什麼見教?」
美姑娘道:「好馬。」
俊逸黑衣客道:「姑娘誇獎。」
美姑娘道:「要是我沒有看錯,它應該是匹純蒙古種健騎。」
俊逸黑衣客道:「姑娘好眼力。」
美姑娘道:「願意賣麼?」
俊逸黑衣客微微一怔,旋即搖頭:「抱歉,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美姑娘道:「我願意出高價,也願意任你開口。」
俊逸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姑娘,那是我的代步,要是賣了它……」
美姑娘皓腕翻起,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掌心之中,托著拇指般大小的一顆明珠,
道:「我願意拿這顆珠子換你那匹烏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39:50
酒客們雖仍躲在一處角落裡,可是此刻均已驚魂漸定,這些長年進出關內外的客商,見
多識廣,有不少是識貨的行家,一見珠子,立即發出幾聲輕呼驚歎,顯然,這顆珠子是價值
連城的珍品。而,唯獨俊逸黑衣客,他卻視若無睹,無動於衷,倏然一笑,坐了下去。
美姑娘凝睇問道:「你換不換?」
俊逸黑衣客道;「姑娘,我這個人行蹤不定,飄泊四處的,對我來說,一匹馬要比一顆
珠子更來得有用。」
美姑娘道:「有了這顆珠子,你可以再買十幾匹健騎。」
俊逸黑衣客道:「既是這樣,姑娘為什麼不去另選馬匹?」
美姑娘道:「我看上了你這一匹。」
俊逸黑衣客道:「奈何我不能割愛。」
美姑娘娥眉一軒,道:「你是不是嫌少?」
俊逸黑衣客淡然一道:「對我來說,多少都是一樣,說句話姑娘別生氣,姑娘就是以斗
量珠,以車載之,未必能換去我這匹坐騎。」
美姑娘臉色一變,道:「好大的口氣!霍家名駒好馬不下數百匹,不見得就少你這一騎,
不換就算了,」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勾鬍子深深望了俊逸黑衣客一眼,偕同小六兒扶著小七兒忙跟了出去。
鞭響,馬嘶,車輪動,很快地,外頭又歸於靜寂,除了鬼哭似的嗚嗚寒風聲,別的再也
難聽見什麼。
俊逸黑衣客微微皺起了眉鋒,端起了面前酒杯。
躲在角落裡的酒客們,一個個拿眼溜著俊逸黑衣客,怯怯地走回了自己的座頭……
口 口 口
北京城稍北的昌平縣天壽山,建築著明代歷朝皇帝陵寢,共十三,俗稱「十三陵」,為
中國歷代陵寢規模最大者,北負居庸關,回峰環抱,氣象森嚴,離京城僅百餘里。
出昌平縣西門往北走五里,即達十三陵之五牌坊,高有數丈分五門,廣十餘丈,有六方
石墩,雕以龍風,上踞石獅。
牌坊上覆以黃藍琉璃瓦,是進墓道的正門,在墓道左右,則分列石獅、猊、虎、象、馬、
麒麟各二對,最後則為文武翁仲十二人,袍笏劍矢,相對侍立,其長延環數里,始抵陵麓,
甬道兩旁,古柏參天,綠蔭蔽日。
十三陵當中,最有特色、最占老,最宏偉者為長陵,長陵是明朝第三代成祖,也就是永
樂之陵寢。
如今,雪已經停了,風也靜了,整座天壽山,粉妝玉琢一般,除了常綠的古柏還能讓人
看見一點翠綠以外,遊目所及,儘是皚皚白雪,琉璃世界。
這當兒,在平地已是難見行人,在這天壽山中峰的「筆架山」上,更是寂靜得像死了一
般。
本來嘛,這當兒的高山上,除了偶爾有離巢、出洞的鳥獸覓食以外,別的是不應該有什
麼動靜。
可是,理雖如此,事卻不然,就在這不該有人的當兒,偏偏古老、宏偉的長陵之前站著
一個人。
這個人站在長陵前一塊方方的石板上,石板上積有幾寸厚的雪層,他的一雙腳陷在雪裡,
但是長陵的四周,卻看不見任何腳印足痕,哪怕是一隻。
風雪已經停了,腳印足痕不可能被雪掩蓋,那麼這個人是怎麼來的呢?
這個人,從頭到腳一身黑,頭上戴的,是頂寬沿大帽,身上披的,是件黑色風氅,腳上
穿的,是雙黑色的靴子,連身上穿的皮衣都是黑的。
這麼個人站在雪裡,特別顯眼,只見他站的筆直,一動也不動,要不是偶爾微風過處吹
動了他的風氅,簡直就像一尊站立在墓前的石像。
他不是別人,正是古北口內,洪記老號裡,仗義伸手解霍家人危厄的那位俊逸黑衣客。
他,不但站得筆直,而且臉上一片莊嚴肅穆神色,凝視著眼前宏偉的長陵,眸子一動不
動,兩眼一眨不眨。
他就這麼站著,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在這時候跑到這兒來幹什麼,他
就這麼站著。
一直到盞茶工夫之後,突然,他動了,他緩緩彎腰,放下了手中的長劍跟革囊,摘下了
頭上的大帽,然後,肅穆地向著長陵跪了下去,行的是三跪九叩頭大禮。
磕完了最後一個頭,他站了起來,戴上大帽,拿起長劍、革囊,面對長陵,突然出聲發
話;「守陵人何在?」
他話聲不大,但字字清晰,尤其在這鳥禽飛盡、人煙絕跡皚皚空山之中,一時傳出老遠
去。
話聲方落,高高的山峰之上立即有了動靜,就從這筆架山的峰頂,滾落了一團雪球.飛
星殞石般疾瀉而下。
峰高十餘丈,這團雪球一轉眼間便帶著一陣勁風墜落在長陵之前,也就是俊逸黑衣客的
面前。
雪球落地,本應雪花激揚,粉碎崩散。
但是這團雪球沒有崩散,落地一點聲音沒有,甚毛沒濺起一點兒雪花。
反之,它卻忽地由一團變成了一長條人體立在俊逸黑衣客面前,也就是說,它由一個雪
球忽然變成了一個雪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說穿了不值一文錢。它既不是雪球,也不是雪人,而是一個血肉之軀活生生的人。
他是個老者,從臉龐看,是個瘦削老者,但由於他穿著一件連著頭套毛茸茸的雪白皮裘,
鼓鼓囊囊的,高處墜下,像團雪球,落地站立,乍看也像個雪人。
瘦削老者幾綹灰髯,看上去,年紀至少要在五十以上,圓圓的一雙老眼,眼神十足,目
光中冷芒閃動,逼視著俊逸黑衣客,不言不動。
俊逸黑衣客鎮定工夫也超人一等,高峰之上飛瀉落下這麼一個老者,他臉色沒變一變,
眼也沒眨一眨,只聽他淡然說道:「我已參拜過明陵。」
瘦削老者說了活,語氣比地上的雪還冷:「我看見了。」
俊逸黑衣客道:「老人家想必就是守陵人?」
「不錯,我就是守陵人。」
俊逸黑衣客道:「老人家尊姓洪,大號一個桐字,是第二代守陵人,沒有錯吧?」
「沒有錯,是這樣,你知道得不少。」
俊逸黑衣客道:「你老人家請看看這個。」
他抬手翻腕,掌心中托著一面三寸見方的竹牌,牌呈深紅色,光光滑滑的,面上斜刻著
一把長劍,劍招飄舞著,近劍身處,雕刻著一個虎頭,咧口張牙,栩栩如生。
瘦削老者洪恫雙目之中冷芒電閃.劈手一把把那面竹牌奪了過去,凝目深深一眼,然後
把竹牌翻了過來,竹牌背面,刻著一個篆寫的「袁」字。
洪桐猛抬眼,逼視俊逸黑衣客,沉聲道:「『虎符劍令』,普天之下只有這麼一面,我
看它看了近廿年,真假絕瞞不了我,這面『虎符劍令』是真,你是……」
俊逸黑衣客道:「老人家,我姓李,叫燕豪……」
「我問你跟這個『虎符劍令』的淵源。」
俊逸黑衣客李燕豪道:「老人家,我是『虎符劍令』唯一的傳人。」
洪桐面泛狐疑之色,道:「你是『虎符劍令』的唯一傳人?我怎麼會不知道?年輕人,
你既懷『虎符劍令』,就該知道我跟『虎符劍令』的淵源,『虎符劍令』要是有了傳人,我
絕不會不知道。」
李燕豪道:「老人家,你或許沒聽說過李燕豪,可是你絕不會沒聽說過小黑。」
洪桐一怔:「小黑?你就是小黑?」
李燕豪道:「是的,老人家,小黑就是李燕豪,李燕豪就是小黑。」
洪桐雙目放光,猛一陣激動,道:「那就錯不了了,那就錯不了了,大將軍跟我提過小
黑,大將軍跟我提過小黑……」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大將軍跟我提起小黑的時候,小黑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老人家,那是在什麼時候?」
「約摸七八年。」
「這就是了,老人家,我總不能老不長啊。」
洪桐一怔,旋即仰大大笑,別看他身材瘦小,笑起來聲亮氣足,震得峰頂的積雪撲簌簌
直往下落,道:「說得是,說的是,這麼多年在山裡都把我待糊塗了,豈真山中無甲子……」
放眼四下一掃,面現喜色,接道:「踏雪無痕,少主人輕功造詣如此,其他可想而知,
不愧是大將軍的衣缽傳人,恭請少主人峰上坐坐,容我先行帶路。」
話落,躬身,作勢欲起,忽又收勢凝目,問道:「少主人,大將軍年年都來祭陵,幾十
年來從投有間斷過,單去年沒來,揪了一年的心,今年又差少主人前來……」
李燕豪神色一黯,道:「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洪桐神色猛震,伸手抓住了李燕豪的胳膊,急道;「少主人,你,你怎麼說?」
李燕豪道:「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洪桐臉色大變,顫聲道:「這,這,這怎麼會?這怎麼會?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大將軍
他是什麼時候歸天的?」
李燕豪長眉軒動,一雙鳳目中淚光閃動,道:「就是去年的今天。」
洪桐灰髯微張,顫聲叫道:「天,幾十年了,大將軍一向好好的,怎麼會突然……」
「不是突然。」李燕豪道:「這幾十年來,他老人家心情哪一天好過,哪一天真正開朗
過?他老人家的經歷、身世,老人家你不是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洪恫已砰然一聲面北跪在雪地上,髯暴張,淚泉湧,渾身顫抖,悲聲叫道:
「大將軍,洪桐跟了您十幾年,您赤膽忠心,一生為大明朝,先帝煤山殉國,滿虜入關以後,
你更遣家將守護明陵,自己到處奔走,聯絡有志之士抗清,數十年如一日,而今您竟……洪
恫遠在千里之外,沒能見您最後一面,也沒能跪送您,您叫洪桐怎麼能不悲,怎麼能不痛?」
話落,撲倒在雪地上,放聲大哭。
李燕豪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兩行淚水卻撲簌簌泉湧而下。片刻之後,洪桐漸漸住
淚收聲,緩緩站起,雪地上兩片殷紅,洪桐臉上也佈滿了血跡,敢情他悲痛到了極點,已是
哭得淚盡血出。
李燕豪大吃一驚,急道:「老人家……」
洪桐微一擺手,道:「不要緊,少主人,請隨我上來吧。」
話落,他起身拔起直往峰頂竄去。
李燕豪住口不言,提一口氣騰身拔起,跟了上去。
兩個人的輕功造詣,都是一流中的一流,只兩個起落,便已先後掠上峰頂。
洪桐踏雪繞峰而行,繞過山頂,來到一個人高洞口之前,洞口前斜斜的矗立著一方巨石,
為這個洞口擋住了不少疾勁的山風。
洪桐帶著李燕豪側身而入,進洞丈餘,洞道彎曲,拐了兩個彎,方始來到洞底,所謂洞
底,只是另一個洞口,不過這個洞口是個名符其實的洞口,圓圓的,高低寬窄只能容一個人
爬伏著進去,此刻被葛籐之類的植物堵塞著,一方面為了擋風,一方面也可以防蟲獸。
洞底是一個天然的圓形石室,一邊鋪著乾草獸皮,另一邊則堆著簡單的爐灶,還放著鍋
碗瓢杓等雜物。
兩處洞口的巨石與葛籐,倒是真收到了擋風之效,此刻這個圓形石室裡一點都沒有風,
比外頭暖和得多。
洪桐指指乾草上鋪著的獸皮,道:「少主人,我這兒沒椅凳,您就請在我鋪上坐坐吧,
我給你燒點兒開水喝。」
他轉身要動。
李燕豪忙伸手攔住:「老人家,不用忙了,我不喝。」
洪桐道:「少主人,您是大將軍的衣缽傳人,我是大將軍的家將,論起來您是主,我是
僕,您還跟我客氣。」
李燕豪道:「老人家,我不是客氣,您幾位雖是他老人家的家將,可是他老人家一直拿
您幾位當手足兄弟一樣看待,真要說起來,我該叫您一聲叔叔,彼此間這種淵源,我還會跟
您客氣,只是我還有事,不能在這兒多待……」
洪桐道:「您還有什麼事?」
李燕豪把古北口內洪記老號所遇告訴了洪桐,最後道:「我不認為那遼東四霸天會就此
罷手,既然伸手管了這件事,我不能不管到底……」
剛說到這兒,洪桐已圓瞪著兩眼截了口:「弄了半天原來是霍家,巧了,少主人,古北
口內那件事您管對了,您也該管下去,有件關於霍家的事,我正準備等大將軍今年來了以後,
當面稟報大將軍呢,如今只有稟報您了。」
李燕豪道:「老人家,您也知道霍家?」
洪桐道:「少主人,霍家名列當世三大世家之一,威名赫赫,我焉有不知道的道理,我
雖然奉大將軍之命在此守護明陵,可是十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留意周圍百里以內的事,
所以有關霍家的一舉一動,我雖不敢說瞭若指掌,卻敢說至少知道個七八分。」
李燕豪「哦!!」了一聲道:「那麼老人家剛才說,有關霍家的事……」
洪桐道:「談起這件事,必得先把當世這三大世家給少主人交待清楚,當世三大世家霍,
哈、衛。哈家在旗,出身蒙古外藩,幾代以來,一直是虜主的秘密護衛,虜主對他們哈家信
任的程度,猶甚於對那些御前帶刀的近身侍衛,哈家操天下人,包括那些皇族親貴,王公大
臣的生殺予奪大權,權勢之大,前所未有,真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家。衛家跟哈家,霍家都有
點親戚關係,衛家也是騎牆派,他們跟滿虜、江湖都有來往,而唯獨霍家,一直是獨立於世,
絕少跟江湖同道來往,也不跟滿虜打交道,可是最近……」
李燕豪道:「最近怎麼樣?」
洪桐道:「最近這一年來,哈家人到霍家來走動得很勤,儘管他們彼此有親戚關係,可
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大對,因為這兩家之間的親戚關係並不近,而且中間還隔著一個衛
家……」
「那麼依老人家看,是……」
「只怕是哈家在為虜主籠絡霍家。」
「我明白了,老人家是讓我想法子阻攔這件事。」
「是的,少主人,您無法想像,一旦霍家為滿虜籠絡過去,對咱們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其影響之大……」洪桐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李燕豪沉吟著道:「我聽他老人家說起三大世家,也清楚他們的淵源.我可以想像得到
那種打擊,那種影響,只是他們之間既有親戚關係,哈家人又勤來走動……」
洪桐目光一凝,道:「少宅人,有件事我還沒告訴您。」
「什麼事?」
「霍家這一代主人霍天翔,去年今日,曾來明陵致祭。」
李燕豪一怔:「有這種事?」
「不錯,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他是一個人來的,一個家屬、一個隨從也沒帶,他祭過
明陵,又流連了會兒才悄然離去。」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這麼說,他心裡還思念著先朝。」
「應該是,不然他不會到這兒來,而且由當時的情形推斷,顯然他是不願讓任何人知道
他來過明陵,這也難怪,他不能不對哈、衛兩家有所顧忌。」
李燕豪道:「既是霍天翔心裡思念著先朝,哈家人的走動……」
「少主人,霍天翔今年沒來。」
李燕豪一怔:「老人家,現在什麼時候了?」
洪桐道:「恐怕申牌都過了,下雪天,天黑得遲。」
李燕豪眉鋒微皺,沒說話。
「少主人,足見哈家的走動,不是普通的走動,而且已然收了效。」
李燕豪道:「霍天翔會是這麼個沒主見的人麼?」
「霍天翔不是個沒主見的人,那麼一個大世家,豈是一個無魄力、無作為的人所能領導
的,可是江湖上的事您知道,有些事恐怕霍天翔未必得巳。」
李燕豪神情一震,又自默然。
「少主人,三大世家傲立於世,威名震天下,遼東四霸天比起這三大世家,跳樑小丑,
微不足道,他們背後要是沒有撐腰的,殺了他們,他們也未必敢截霍家的人車,由這麼看,
霍家只怕沒那麼容易應付了,所以你該管,而且必得管。」
李燕豪一雙長眉陡然揚起:「老人家,我這就告辭。」
「少主人……」
。老人家,您已經辛苦了不少年,請再辛苦一段時日,到時候自會有人來接替您守護明
陵。」
李燕豪不容洪桐說話,話落抱拳,身軀疾閃一般地,飛往洞外掠去。
「少主人,請等等。」
洪桐輕喝聲中追了出去,他的輕功造詣已是相當高絕,而等他追出了洞外,滿眼儘是皚
皚的白雪,哪裡還有李燕豪一點蹤影,他正怔神間,山下傳來一聲龍吟似的馬嘶,倏然遠去。
他定了定神,曲下雙膝,緩緩跪落在洞口雪地上,跟望灰暗的長空,喃喃說道:「恭喜
大將軍,賀喜大將軍,少主人絕學冠宇內,足以繼承您的衣缽了,英靈不遠,請您庇佑少主
人,順利完成匡復大業。」
雪又開始下了,鵝毛似的,一片一片的……
口 口 口
宏偉的門頭,兩扇朱漆大門,門釘一個個雪亮,一對巨大的石獅,栩栩如生,白玉似的
石階,高有十幾級,丈高的一圈圍牆,上覆綠瓦,越過圍牆往裡看,廣大的院子裡,樹海森
森,白雪覆蓋,偶露幾角飛簷狼牙,可以想見。那廣大的院子裡,必是亭、台、樓、榭一應
俱全,這是典型的豪門大戶。
這又是誰家?
宏偉高大的門頭兩旁.一邊懸掛著一隻大燈,燈上各寫一個擘巢大字:「霍」
這不但是「河間府」的第一家,也幾乎是當世武林的第一家!一陣驟雨般的輪聲、蹄聲
由遠而近,霍家兩扇朱漆大門隆隆而開,門裡兩前兩後走出四個人來。
前面兩個,是兩名腰佩長劍、身著黑裘的英挺年輕人,後頭兩個,是兩個老者,年紀都
在五十上下,一名瘦削清懼,一名魁偉高大。清懼老者長眉鳳目,像貌清奇。魁偉老者濃眉
巨目,面如金棗,威武逼人。這四個人一出大門,兩名佩劍年輕人立即分兩旁垂手肅立,兩
名老者則並肩站立在門外高高的石階上。
驟雨般輪聲,蹄聲由遠而近,一輛雙套高篷馬車,濺起片片積雪,如飛馳來,馬車後緊
隨兩匹高頭健騎,鞍上兩名騎士,都是身著皮裘的佩劍年輕人。
趕車的正是勾鬍子。後頭健騎上兩名騎士,則是勾鬍子口中的小六兒、小七兒。
一見馬車,站在高高石階上的清懼老者與魁偉老者,立即雙雙步下石階。
兩名老者下石階,雙套高篷馬車馳到,劃個半弧停到了石階下。
勾鬍子跳下車轅,小六兒、小七兒跳下健騎,向著兩名老者恭謹躬身:「總管、總護
院。」
兩名老者微一擺手,清懼老者含笑道:「你們老少三個都辛苦了。」
勾鬍子道:「屬下等的份內事,算不了什麼。」
清懼老者含笑道:「咱們等會兒再聊,先請姑娘下車吧。」
勾鬍子恭應一聲,伸手就要去掀車簾。車簾卻砰然一聲掀了起來,美艷的霍姑娘擰身跳
下了馬車,大夥兒都一怔,而就在大夥兒一怔神間,霍姑娘已寒著臉氣沖沖地,跑著登上石
階進了大門。
大夥兒回過了神,魁偉老者轉身要追,清懼老者伸手攔住,望著勾鬍子道:「老勾,怎
麼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兒?」
勾鬍子低下了頭:「屬下不敢隱瞞,路上是出了點兒事……」
接著,勾鬍子就把古北口碰上遼東四霸天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勾鬍子把話說完,魁偉老者一張紅臉變成了紫的,他猛一跺腳道:「你們真行,你們真
行,弱了霍家的威名姑且不說,姑娘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她怎麼忍得了這個,要是她見了
老主人一鬧,這,這怎麼收拾?怎麼收拾?」
勾鬍子鋼髯抖動,頭垂得更低:「是屬下無能,願領規法。」
階上兩名佩劍年輕人走了下來,右邊一個略瘦一點兒的揚著眉道:「老六,老七,你們
倆真沒用,武是怎麼學的?功夫是怎麼練的?居然……」
小六兒耷拉著臉道:「勾大爺不讓出手,有什麼辦法。」
略瘦年輕人還待再說。
清懼老者已擺手道:「好了,好了,誰也別埋怨誰了,咱們進去見老主人吧,小六兒、
小七兒幫你們勾大爺把車趕進去。」
小六兒、小七兒欠身恭聲答應。
清懼老者偕同魁偉老者則轉身登階,進了大門,兩名佩劍年輕人跟了進去,兩扇大門又
在隆隆聲中關上了。
清懼老者與魁偉老者並肩快步往後走,兩個人臉上的神色都夠凝重的,誰也沒說一句話。
霍家的前院相當寬大,兩邊都是練武場,除了挨跨院牆兩排房舍外,就只有中間一條青
石板鋪成的小路,這條小路直通後院。
進後院不往花廳走,穿畫廊,過花圃,再穿過一重重的樓閣,到了一間精舍前,這兒是
霍家的東暖閣,暖閣門口,站著兩名佩劍年輕人與兩名佩劍中年人。
清懼老者、魁偉老者走到,門口四名微微躬身:「總管、總護院。」
清懼老者與魁偉老者沒理兩個年輕人,獨對兩名佩劍中年人拱手、抱拳,齊道:「不敢
當。」(斷橋殘雪 獨家連載 本文禁止熾天使轉載 )
清懼老者緊接著問了一句:「三爺跟我們老主人在裡頭?」
一名中年人道:「在,他們兩位在下棋呢。」
魁偉老者則向一名年輕人道:「姑娘來過沒有?」
那名年輕人忙道:「來過了,又走了。」
魁偉老者兩道濃眉為之一皺。
只聽暖閣裡傳出個清朗話聲:「是文彬跟繼武麼?進來吧。」
清懼老者與魁偉老者忙高聲恭應,並肩行了進去。
好豪華的暖閣,雕樑畫棟,美輪美奐,厚而軟的紅氈鋪地,八寶琉璃宮燈高懸.一式棗
紅桌椅,大紅緞子面兒墊子,正中間還燒著一個兩人台抱的大瓷火盆,
三面牆,正對面兒掛著—幅王右軍的中堂,左右兩麵粉牆上也分懸著名家字畫,沒—幅
不是真跡.沒一幅不是價值連城的。
中當前兩把高靠背太師椅,一張高腳幾,几上擺著棋盤,看佈局,應該足鏖戰正慘烈。
兩把太師椅上坐著兩個人,兩個中年人,年紀都在四十五六。
左邊一位,有副頎長身材,白面無鬚,長眉鳳目,穿一件白袍,俊美英挺之中隱隱透著
懾人的威儀。
右邊-位,瘦高身材,穿一件錦袍,長眉細日,高鼻樑,薄嘴唇,眉宇間透著一股子冷
肅之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富心機、頗狠冷的人。
清懼老者、魁偉老者近前雙躬身,恭謹叫道:「老主人,哈三爺。」
錦袍中年人哈三爺含笑抬手:「徐總管,陸總護院,上次我來就建議你們改口,怎麼還
不改,難道你們真想把你們這位蓋世美男的主人叫老了不成。」
俊逸白袍中年人含笑抬了抬手道:「文彬、繼武,坐吧。」
清懼老者徐文彬、魁偉老者陸繼武又一躬身:「謝老主人。」
哈三爺搖頭笑道:「看來是改不了了。」
徐文彬報以赧然一笑。陸繼武則聽若無聞,望著俊逸白袍中年人道;「老主人,姑
娘……」
聽徐文彬、陸繼武三番兩次的叫老主人,想來這俊逸白袍中年人,必是威震天下的霍家
主人霍天翔了。
只聽霍天翔道:「我知道,她已經來說過了,我沒理她,讓她回屋歇息去了,老勾跟小
六兒、小七兒三個都辛苦了,讓他們多歇息幾天,另外我還有點賞。」
陸繼武怔了一怔道:「老主人……」
「繼武,你是個老江湖了,難道這種事兒你還不清楚?走多了夜路,總會碰見鬼的,只
要是江湖人.哪一個免得了,人回來了,事情也過去了,叫他們別往心裡放。」
陸繼武道:「屬下遵命,並代他們三個謝過老主人不罪之恩,只是,老主人,您不覺得
馬猛四兄弟膽大得離了譜?」
霍天翔含笑搖頭:「我倒不覺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江湖上盡多亡命之徒,只為兩
字貪婪連命都能不要,別的還有什麼好怕的。」
哈三爺點頭道:「這倒是,不過霍天翔大哥近年來度量更大了也是實情。」
霍天翔笑道:「這意思是說我以前度量狹窄,不能容物?」
哈三爺大笑道:「不敢,不敢,我可沒這意思。」
霍天翔笑道:「諒你也不敢。」
哈三爺微斂笑容,道:「玩笑歸玩笑,我為你揪著心倒是真的。」
霍天翔道:「你為我揪得什麼心?」
「如冰嫂護短是出了名的,她把她的女兒當成了心頭之肉這你也是清楚的,你不把事兒
當回事兒,恐怕如冰嫂她不會就這麼算了,等她女兒上她那兒一哭訴,再等她找上了你,只
怕你會吃不完兜著走了。」
「有那麼嚴重麼?」
「小弟我不敢說料事如神,可是這件事絕不會料差,不信你等著看吧。」
哈三爺話剛說完,畫廊上傳來了一陣疾快的步履聲。
哈三爺忙道:「恐怕是曹操到了。」
只聽門外有人恭聲叫道:「三夫人,姑娘。」
哈三爺道:「果然是曹操到了,你琢磨著怎麼應付她吧。」
這話說完,香風襲人,暖閣中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人來,後頭那位是美艷的霍姑娘,嬌靨
上永遠是那麼一層懍人的冰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41:36
前頭那位,則是位冷艷中年美婦人,看年紀,約摸在四十上下,冰肌玉骨,美得不帶人
間一絲煙火氣,霍姑娘夠美,她比霍姑娘多了一分嬌媚,霍姑娘夠冷,她比霍姑娘更冷上三
分。
霍家這位主人霍天翔,一共娶了三房妻室,三位霍夫人都如花似玉,美若天仙,更難得
的是三位霍夫人之間相處得情同姊妹,融洽已極。
大夫人李慧茹,出身名門,紅粉班中博士,娥眉隊裡狀元,當年有江南才女之稱。
二夫人龔秀貞,是當年名滿武林的俠女「玉羅剎」,一百零八路「猿公劍法」,一套佛
門絕學「般若掌」,使得群雄低頭,威震江湖。
三夫人衛如冰,是當世三大世家中衛家的三姑娘,出了名的冷艷冰美人。
大夫人、二夫人無所出,唯獨這位三夫人給霍天翔生了女兒,無論容貌,性情,像煞了
她的母親,大夫人、二夫人視同己出,文也好、武也好,無不一一傾囊相授,三夫人更是把
愛女看成了心頭肉三位夫人多年來寵愛,不但造就了霍姑娘的文學武功,可也養成了她嬌寵
任性的性情、眼前這位就是霍三夫人衛如冰。
徐文彬。陸繼武躬身施禮:「三夫人、姑娘。」
三夫人衛如冰香唇邊掠過一絲絲笑意:「你們都在這兒?」
哈三爺站起欠身:「三嫂!」
三夫人衛如冰輕抬皓腕,道:「三爺別客氣,請坐。」
「是。」哈三爺應了一聲,卻沒有馬上就座。
三夫人衛如冰一雙清澈目光落在了霍天翔身上,嬌靨上的寒意馬上濃了三分:「孩子在
路上碰上的事兒,你知道了麼?」
霍天翔淡然道:「她都告訴我了。」
「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告訴她了。」
三夫人衛如冰哼地一聲冷笑:「你可真穩哪,孩子受了委屈,你還在這兒跟坐泰山似的,
怎麼著?孩子不是你的親骨肉,是拾來的?還是抱養的?」
「如冰,你幹嗎這佯說話……」
「我就是這樣說話,愛聽不愛聽在你,你這是寬懷大度呢?還是膽小怕事……」
「如冰,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的女兒差點兒讓人擄下去,你居然就這麼算了,你這叫做的什麼爹?怪不
得人家敢欺負我的女兒,再像你這樣下去,趕明兒人家就提著刀,登堂入室來殺人了,女兒
你不疼我疼,你不愛我愛………」
霍地轉過身去冷喝道:「總護院。」
陸繼武忙欠身:「屬下在。」
衛如冰冰冷道:「先把霍家的令符傳出去,然後帶著四大護院跟八龍,給我遍搜河北,
把那姓馬的四個東西擒回來見我、」
陸繼武沒敢答應,轉望霍天翔。霍天翔站了起來,要說活。
三夫人衛如冰冰冷怒喝:「陸繼武.你敢不聽我的?」
陸繼武忙道:「屬下不敢。」
「諒你也不敢,還不給我去。」
「屬下遵命。」陸繼武恭應聲中,轉身要走。
「慢著。」霍天翔叫住了陸繼武,轉望衛如冰:「如冰,你聽我說……」
三夫人衛如冰忽然笑了,香唇掠過一絲冰冷笑意:「你也用不著多費唇舌了,我知道,
你是霍家的主人,你當家,你以為沒你的話我就辦不了事兒?你是欺我設法子為我女兒出這
口氣,行,我這就帶著女兒回娘家去,我用我衛家的人給我女兒出氣,這總行了吧。」
臉色一沉,伸玉手拉住了霍姑娘的皓腕:「乖女兒,咱們走。」她可是說走就走,拉著
霍姑娘就轉身。
哈三爺—步跨到攔住了她,賠笑道:「三嫂,有話好說,幹嗎生這麼大氣?」
「三爺,您別管,您看看他……」
「可巧我在這兒,三嫂,我怎麼能不管,剛剛我還跟大哥在說呢,他這個人您也不是不
知道。向來是這樣……」
「可是我就不喜歡這樣兒。」
「我知道您不喜歡,我知道您不喜歡,我話還沒說完呢;大哥剛正要交待陸總護院,可
巧您跟我這個侄女兒就進了門兒.您看,大哥這不是又要說話了麼。」
他邊說邊跟霍天翔打眼色,他話說完。
霍天翔帶著點兒勉強地擺了手:「繼武,就這麼辦,去吧。」
陸繼武恭應一聲,轉身要走。
「慢著。」冷艷的霍帖娘突然一聲沖喝。
陸繼武停住了,凝目望著姑娘,靜待吩咐。
三夫人衛如冰忙道:「怎麼了?女兒!」
霍姑娘目凝沖煞地道:「我不要追殺遼東四霸天。我不生他們的氣。」
三夫人衛如冰、哈三爺都為之一怔。
霍天翔欣慰地笑道:「你們看看,我女兒的度量多麼大……」
他話還沒說完呢,霍姑娘已然冰冷地接著說道:「把那個多管閉事的東西給我抓來,我
要狠狠地打他一頓。」
霍天翔為之一怔。三夫人衛如冰、哈三爺也都給怔住了。
衛如冰訝然道:「女兒,你……」
霍天翔道;「多管閒事,誰是多管閒事的?」
陸繼武微一欠身,才將聽自勾鬍子,俊逸黑衣客仗義伸手,擊退四霸天的經過,稟報了
一遍。
霍天翔一聽就說:「胡鬧!你怎好歹不分,人家仗義伸手救了你們……」
霍姑娘道:「我不稀罕,沒人讓他伸手,多管閒事。」
顯然,霍姑娘當眾頂嘴是常事,霍天翔連臉都沒變一變,只道:「你這孩子這是……」
三夫人衛如冰突然道:「別就只知怪自己孩子,這檔子事我清楚,女兒從頭到尾都說給
我聽了,那個後生傲氣凌人,不知道哪兒學來幾手莊稼把式,自以為能擊退四霸天就了不得
了,對咱們女兒那種態度,就是我見了我也會生氣,女兒做的對,四霸天跳樑小丑,不值一
笑;當眾拿那種態度對我的女兒,這門氣可讓人嚥不下……」
霍天翔哈哈一笑,道:「聽你們娘兒倆這麼一說,我倒明白了八分,必是咱們這位矯寵
任性的霍姑娘跟人家耍大小姐脾氣,人家不吃那一套……」
衛如冰道:「不管咱們女兒跟他耍什麼樣的脾氣,咱們霍家在武林中是何等的聲威!他
不把你霍天翔的女兒放在眼裡,你臉上有光采?」
霍天翔道:「如冰,你怎麼還這麼說?你怎麼寵她慣她,不錯,霍家在武林中是有點份
量,可是這點份量是怎麼來的?姓霍的一向講的是正理,不是歪理.這是為人處世的起碼條
件,憑什麼非讓人家尊崇,咱們是人,人家也是人,誰也不比誰尊貴,咱們又憑什麼非讓人
家買咱們的帳不可——」
霍天翔這番話聽得衛如冰臉色連變,等到霍天翔把話說完,她剛要發作。
霍姑娘那裡已然嬌靨發白地道:「好,什麼事都是別人有理,我沒理,你們不管算了,
我自己管,我自己找他去,出不了這口氣,我就永遠不回來。」她轉身要走。
衛如冰皓腕疾探,一把抓住了她:「乖女兒……」
霍姑娘掙著道:「娘,您不要攔我,反正在家裡沒人把我當回事兒,我到哪兒都是一佯,
死也好,活也好,是我自己的事。」
衛如冰臉色一寒,道:「你等等,我要是不能讓你爹點頭,咱們娘兒倆一塊兒走。」
這句話一出口,霍姑娘不掙了。
霍天翔可急了:「如冰,你怎麼?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怎麼能讓我以怨報德,恩將仇
報,還讓不讓霍家在武林中待了?」
衛如冰冷笑道:「呃,我比你以怨報德,恩將仇報了?我這麼大個人了,我爹娘沒教好
我,我就那麼不識好歹,我讓你霍家在武林中待不下去了,這麼說不足我害了你霍家了麼,
當初你娶我的時候,怎麼沒看清楚這一點?」
霍天翔真急了:「如冰,你,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你還能是什麼意思!有幾句話就夠了。」
衛如冰霍地轉望徐文彬,冰冷道:「徐總管,吩咐他們給我收拾行李,套車。」
徐文彬遲疑著道:「三夫人……」
「去呀,你聽見沒有?」
徐文彬正大感為難,哈三爺又上來打了圓場:「三嫂,您這是幹什麼,說著說著又火兒
了……」
衛如冰道:「三爺,不是我動不動就拿回娘家要挾他,您在這兒,他剛才說的話您聽見
了,我們娘兒倆在霍家待著還有什麼意思?我們娘兒倆是掃帚星,害了他霍家,天哪,這個
罪名我娘兒倆跟衛家都承當不起。」
「三嫂,好了!三嫂,有話好說……」
「三爺,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您是親眼看見,親耳聽見的,不等我們娘兒倆把話說完
就派我們娘兒倆一大堆不是,我寵女兒,慣女兒了,女兒不是他的,是我一個人的?不錯,
是那個後生仗義伸手,擊退了四霸天,救下了霍家的人車,可是天翔他當時並不在場,他知
道那個後生是拿什麼態度對我女兒的?救人就了不得了?怎麼對我女兒,我女兒也得受?我
教我女兒沒教別的,就教了她這點兒骨氣,要是欠了人家的得受氣,她寧死也不欠,難道說
派人去把那個後生找來,當面問個是非曲直這也不行,這也是不知好歹,這得害他霍家不能
在武林中待下去了?」
哈三爺忙道:「行,行,行,三嫂,誰說不行了?剛才大哥是沒聽明白,這會兒明白您
的意思了,自然不會再說什麼了,不信您看。」他轉望霍天翔,遞過了眼色。
霍天翔無可奈何地向陸繼武擺了手。陸繼武領命而去,徐文彬也欠身退了出去。
三夫人衛如冰不依不饒,望著霍天翔冷哼了一聲,一拉霍姑娘道:「走,咱們回屋等著
去。」
拉著霍姑娘怒氣沖沖的出了暖閣。
霍天翔頹然坐了下去,砰然—聲拍了桌子。
哈三爺回過身慰勸道:「大哥,別這樣,誰叫咱們是爺們兒,得能忍讓點兒的,就忍讓
點兒,不就過去了麼?」
霍天翔道:「三弟,這不是讓不讓的事兒,霍天翔在武林,誰不尊仰,說句那個一點兒
的話,只要我往那兒一站,誰不退避三舍,天大的事兒也只消我一句話.可是我就管不了你
這個三嫂跟你這個侄女兒,家都不能齊,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
哈三爺笑道:「都一樣,大哥,面對著自己的妻兒,蓋世英雄也唯免氣短,有這本難念
的經啊,普天之下,不只你這一家。」
霍天翔苦笑—聲;沒再說話。
口 口 口
陸繼武到了前院,立即傳下令渝,在雪地上召集了四大護院、八龍、十二虎。霍家的四
大護院,年紀都在五十上下,分為東護院高衝霄,西護院金步瑤,南護院薩哈克,北護院佟
林青。
這四大護院在江湖上沒名號,就中南護院薩哈克是新疆人,精騎術,霍家上下的騎術,
大部分是他教出來的。
這四位在江湖上雖沒名號,可是只提起霍家的四大護院,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各
有一身奇絕武功,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難在這四位手下走完十招。
霍家八龍,年紀則在卅上下,一個個精壯威武,技壓武林。
霍家十二虎,都是年輕的小伙子了,護車的小六、小七,負責門衛的老三、老四,都列
名於十二虎內,年紀雖輕,卻個個都是好樣兒的。
屈指算算,霍家能打能斗的人,包括霍天翔,二夫人「玉羅剎」龔秀貞、三夫人衛家的
衛如冰、冷艷任性的霍姑娘、總護院陸繼武、四大護院、八龍,十二虎,外帶專管車輛馬匹
的勾鬍子,不過卅個人。
卅個人能在整個武林中佔多大比例?而,就憑霍家這卅個人,它名列武林第一家,它威
震天下,只因為它的實力已足抵大半個武林。
陸繼武站在雪地裡,面對著手下廿四名老少好手傳下了霍家主人霍天翔的令諭,並傳出
霍家主人的信符,遍河北境,搜捕那個不知名的管閒事者。
怎麼個搜捕法,陸繼武讓小六兒當眾描述那管閒事的相貌、衣著、特徵。
小六兒不願說,可卻不敢不說。
小六兒這兒話剛說完,一聲悶雷般沉喝:「且慢!」
跨院裡趕來了勾鬍子,他近前一躬身道:「稟總護院,萬萬不能這麼做。」
陸繼武緩緩說道:「我知道,可是這是三夫人逼著老主人下的令諭,好在三夫人只是找
那後生來問個是非曲直……」
勾鬍子道:「稟總護院。屬下跟小六兒都清楚,那位年輕人並沒有什麼不對。」
「我也知道,只是,這話你是能跟三夫人說呢?還是能跟姑娘說?」
勾鬍子一怔:「這……只是總護院,這樣做那是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啊,放著該找的遼
東四霸天不找……」
「老勾!」陸繼武道:「我都明白,只是我是奉命行車,不得已。」
「可是,總護院……」
「老勾,你教教我,你說我該怎辦?」
「……」勾鬍子只說了一聲「這」,沒再說下去。顯然,他也是一點辦法沒有。
「放心吧,老勾。」陸繼武道:「三夫人的意思,也只是找他來問問而已,不會為難他
的。」
勾鬍子一句話沒再說,一躬身,扭頭走了。
陸繼武再次傳下令諭,南護院、北護院率八龍之四。十二虎之六出外搜捕,東、西二護
院則率其他的人留守府中。轉眼工夫之後,十二匹鐵騎,四十八隻鐵蹄翻飛,激濺起一地的
積雪馳出了霍家……
第 二 章 陰謀嫁禍
夜!雪夜!夜本來就夠寂靜的,雪夜更寂靜,靜得一點聲息都聽不見。
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不讓那呼號的朔風,鑽進家門一丁點兒去。
整個「河間府」城裡,只剩下幾家大客棧門前的風燈,在刺骨的寒風裡搖擺著,發出它
那帶著顫抖的微弱燈光。
大街上、小胡同裡,看不見一個人;甚至看不見一點動的東西。
而就在這時候,東城根兒一座廟裡的大殿前,卻頂著雪,冒著風.並肩站著四個人。
這四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古北口內,洪汜老號裡劫持霍姑娘未成的遼東四霸天!
四霸天在這時候站在這兒幹什麼?這麼大的雪,這麼冷的風,四霸天為什麼並肩站在大
殿門口,不進裡頭避避去,
大殿裡太黑?四霸天不會是怕黑的人物。四霸天面對大殿,垂手肅立,像在等什麼。
突然,漆黑的大殿裡傳出一聲輕咳,四霸天神情一震,立即低下頭去。
緊接著,大殿裡傳出一個震懾人的低沉話聲:「你們都辛卒苦了。」
三個沒敢吭聲、
馬老大囁嚅著回了一聲:「不敢,我們兄弟的份內事。」
「好說,好說。」大殿裡那人笑了,笑得很爽朗:「你們四兄弟替我辦了這麼一樁大事,
我還沒謝你們呢,行了,從現在起,遼東一地的大小事歸你們四兄弟管,那塊地盤,永遠是
你們兄弟的了。」
四霸天頭垂得更低了。
馬老大道:「稟……」
「怎麼?難不成你們四兄弟還不滿意?」
「不,不,不是……」
「那是什麼?」
「這個,這個……」
大殿內那人一笑說道:「偌大一塊遼東,我交在了你們兄弟手裡,從今後你們兄弟可以
縱橫遼東,沒有人敢正眼看你們一下,你們兄弟一輩子也吃不盡,喝不完,就是干個掌握軍
政人權的遼東總督,也不過如此,你們兄弟要知足啊,好了,我沒那麼多工夫在這兒逗留,
人呢?」
四霸天身軀齊一震,沒說話。
「人呢?」
四霸天仍沒吭聲。
「怎麼了?這是?我問你們話呢。」
馬老大這才囁嚅說了活,連嗓門兒都發了抖:「稟您,我們兄弟失風了……」
大殿裡的人陡然提高了話聲:「怎麼說?」
「我們兄弟失風了。」馬老人抖著嗓門兒又說了一遍。
「這意思是說,人沒弄到手?」
馬老大勉強地點了點頭。
大殿裡那人驚怒沉聲道:「馬老大,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我怎麼敢……」
「這麼說.人真沒到手?」
「是,是的。」
「馬老大,霍家的馬車沒走那條路?」
「不……」
「護車的不是只有勾鬍子。跟十二虎裡的小六兒、小七兒?」
「不.是只有他們三個……」
「那麼,我告訴你們的很正確,一點也沒有錯,是不?」
「是,是的。」
「記得你親口告訴過我,勾鬍子他們三個,根本不是你們兄弟的對手。」
「稟您,這是實情……」
「那麼你兄弟怎麼會失風?噢,噢,我明白了,敢是你兄弟見霍家丫頭貌美,不忍下
手。」
「不,不,不是,我兄弟怎麼敢……」
「那麼,究竟是什麼道理?」
「稟您……」
「說!」
「是,是,是這樣的,有個後生伸手給架了。」
大殿裡那人哼哼一陣冷笑,笑聲比刺骨的寒風還要冷上三分,聽得四霸天忍不住機伶伶
地打了個寒噤,只聽他道:「馬老大,你敢欺騙我?」
馬老人忙道:「回您,馬大天膽也不敢欺您,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您明鑒。」
「是實情?」
「您可以派個人到古北口洪記老號打聽一下,倘若馬大有半句虛言,您可以剮了我們四
個。」
「聽你這麼說,諒必不假……」
馬老大心裡暗暗鬆了些。
大殿裡那人接著問道:「你是說,讓個後生把那件事架了?」
「是的。」
「後生?」
「是的。」
「馬老大,你兄弟四人可是成名多年、爭霸遼東的人物。」
四霸天臉上俱感一陣奇熱,羞愧得低下了頭。
馬老大道:「稟您,那後生身手高絕,怪我兄弟學藝不精,不是他的對手。」
大殿裡那人哼、哼,哼又一陣懾人的冷笑,道:「好話啊好話,馬老大,爭霸遼東的四
霸天辦事,居然讓個後生給架了,你馬老大居然承認合你四人之力也不是那個後生的對手,
這要是傳揚出去,往後你們四個還有臉混麼?」
馬老大四兄弟低下了頭,心裡既羞又惱,把那位俊逸黑衣客恨入了骨,可是如今卻不敢
哼一聲。
只聽大殿裡那人又道:「話又說回來了,憑你們四個這種爭霸遼東的人物,連一個後生
都對付不了,又怎麼能讓我放心把遼東交給你們兄弟四個?」
四霸天身軀俱一震,但卻沒一個敢說話。本來就是,把事辦砸了,徒勞而無功,還想受
祿麼?
大殿裡那人話聲忽轉訝異:「江湖上的動靜,我可以說是瞭若指掌,我怎麼不知道,江
湖道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後生?馬老大,你告訴我,這個後生姓什麼,叫什麼,又是個
什麼來路?」
「這個……」
馬老大遲疑了一下:「我們不清楚。」
「怎麼說?」大殿裡那人叫道:「事讓人家架了,你四個臉也丟了,居然連人家姓什麼,
叫什麼,是個什麼來路都不知道?」
「稟您,我們問過他,可是,可是他不肯說。」
大殿裡那人哼、哼、哼一陣冷笑,很容易聽出,這陣冷笑中包含著怒意:「我當是怎麼
一個有來頭的人物呢,原來是個藏頭藏尾,連姓名都不敢報的雛兒,馬老大,你四個該死。」
話聲甫落,馬老大四兄弟竟然整整齊齊的砰然一聲跪在了雪地上。
不是他四個要跪的,而是他四個覺得腿彎猛一疼,身不由主的跪了下去。
這一跪,跪得縱橫遼東、不可一世的四霸天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馬老大急急驚叫道:
「您饒命,您饒命!」
馬老大這一喊,其他三個也會過意來,想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當即連連磕頭,也叫饒
命。
大殿裡那人冷笑聲又起:「好出息,好出息,你們應該知道,凡是不能順利達成我交付
的任務的,沒有一個能僥倖活命.我生平最恨這種窩囊廢,既然沒有用,留著何用,可是你
們……」
馬老大急道:「您高抬貴手,您饒命……」
「你們算不得我的下屬,要是以我的規法加諸於你們,那未免有欠公允,也難讓你們心
服口服,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讓你們將功贖罪……」
四霸天如逢大赦,連連磕頭謝恩。
「要是這一回再辦砸我的事呢?」
馬老大忙道:「情願領您的規法,情願領您的規法。」
「馬老大,這話可是你說的?」
「是,是,是,是我說的,是我說的。」
「好,就這麼辦,好在我不怕你們跑掉,你們該知道,在這天底下,就算是螞蟻,也休
想逃過我的搜捕,聽我現在交付任務……」
「您請吩咐,您請吩咐。」
「據我所知,霍家已經派出了大批好手,遍搜河北……」
四霸天身軀一震。
「不用擔心,他們搜捕的是那個後生,不是你們四兄弟。」
四霸天為之一怔。
「你們不必錯愕,霍家那個丫頭怪得很,她不記恨你們,卻氣上了那個後生,這樣好,
正給了你們可乘之機,霍家這次派出的高手,包括南北二護院、八龍之四、十二虎之六,南
北二護院、八龍,都不是你們所能碰的,而十二虎中人,卻是你們容易應付的,你兄弟四人
給我找機會暗殺這十二虎之六,殺一個是一個,那個後生你們見過,他的裝束打扮怎麼樣,
你們清楚,你們四個人都給我扮成那模樣,務必讓人看見你們,但不可留下任何痕跡,而且
給我盯著霍家那個丫頭,以她的脾氣,她必不會在家裡待著,給我劫到這兒來,藏在大殿神
案底下,剩下的就是我的事,聽清楚了沒有?」
四霸天忙齊聲道:「聽清楚了。」
答應歸答應,連四霸天這種人物,也覺得大殿裡這人這一著嫁禍、借刀之計,是極其陰
險很毒的。
只聽大殿裡那人又道:「你們知道辦砸事的後果,也應該知道,只這一次機會,絕不可
能再有一次。」
「是,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就是這樣,我不再多說什麼了,你們去吧。」
「是,是。」四霸天磕了一個頭,爬起來往後退了三步,然後轉身騰躍,飛一般地出了
破廟。
四霸天走得不見影兒了,大殿裡響起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的冷笑後,一條黑
影電般射出,破空而去。
破廟裡又恢復了寂靜。
寒風。
落雪!
口 口 口
茶棚外,栓著十二匹蒙古種健騎。
這座茶棚,名雖稱茶棚,其實是間相當大的茅草房子,窗戶和門關得嚴嚴的,一點風兒
也透不進去。
這座茶棚臨著大路,做的是過往客商歇腳的生意。
可是這種天兒,路上過往的客商少,從早到晚數一天,也數不了幾個。
十二匹健騎停在棚外風雪中,連嘶都不嘶一聲,靜悄悄的。
可是就在這當兒,不知道從哪兒閃出個人,輕捷異常地到了十二匹健騎旁。
這個人穿一身皮裘皮褲,頭上戴頂「三塊瓦」,掩得把臉都遮住了。由於這個人的欺近,
十二匹健騎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這個人似乎吃了一驚,抽身要退走,可是十二匹健騎很快
就恢復了平靜。
這個人一見群馬平靜,不退反進,在一匹健騎肚子上伸手摸了一把,然後一閃又不見了。
片刻工大之後,茶棚門開,魚貫行出了十二個人,一個個目光銳利,眼神十足,行動矯
捷異常,一看就知道全是武林健者、一流好手,正是霍家南護院薩哈克,北護院佟林青率領
的霍家龍虎好手。
十二人一出茶棚,各拉一匹健騎,翻身上馬,順著大路,捲起雪泥,飛馳而去。
這十二人十二騎還沒有馳出百丈,十二虎中的一個身軀猛一晃,差點沒摔下馬去,幸虧
他騎術妤,立即雙腿夾馬腹,收韁停住坐騎。
他這一停馬,另十一騎也立即收韁停住,南護院薩哈克沉聲問道:「怎麼了,小十兒?」
十二虎中的小十兒應道:「薩爺,肚勒鬆了。」
「糊塗,出門的時候為什麼不檢查好,小九兒留下來陪他,勒好以後趕上來。」
小九兒恭應一聲。薩哈克、佟林青立又率另八騎往前馳去。
小九兒轉臉埋怨小十兒:「你怎麼搞的,老這麼粗心大意,這趟出來是什麼事?幸好今
兒個薩爺心情好,要不然夠你受的!」
小十兒紅著臉,一聲沒吭,跳下馬就要拉肚勒,可是突然他愣住了,只因為皮肚勒帶子
已經斷了,而且斷處整整齊齊的。
他急伸手拉起,叫道:「九哥,快來看。」
「怎麼了?」
小九兒問著跳下了馬,近前一看,他也一怔:「怎麼,不是鬆了,是斷了。」
「可不,你看,這像是……」
小九兒再低頭,臉色為之一變:「刀割的。」
小十兒抬眼凝望小九兒。
小九兒高揚雙眉:「得趕緊讓薩爺跟佟爺知道一下。」
這句話剛說完,有個森冷話聲接了口:「只怕來不及下。」
小九兒、小十兒扭頭急望。
一丈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個人,大帽、黑衣。黑風氅,左手提著一把劍,帽沿兒低得
遮住了臉。
「你是……」
小九兒、小十兒齊聲問。
「你們不是正在找我麼?」
小九兒,小十兒一怔,跟著臉色都變了:「這是你幹的?」
「不然你們倆怎麼碰得見我,怎麼能報這樁功勞。」
小九兒吸了一口氣:「朋友,我們知道你伸手救了我們姑娘,霍家不該這樣對你,可是
我們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我會教霍天翔懂事的。」話落出劍,快如疾風,劍尖點向小十兒的咽喉要害。
霍家十二虎豈是等閒?小十兒應變極快,後退一步,旋身躲開了這一劍。
小十兒不禁驚怒:「朋友你……」
第一劍沒收回就變了招,劍鋒一偏,疾若閃電,「噗!」地一聲,小十兒掛了彩,鮮血
馬上染紅了右肩。小九兒沒吭聲,長劍也出了鞘,靈蛇般疾取黑衣客。
「哼,你們也配。」
黑衣人回劍硬磕,「噹!」地一聲,小九兒的長劍盪開了,虎口也為之一疼。
小九兒大驚,就知不好,剛要回劍封中宮,遲了,
黑衣人的劍尖像飛星似的,已然點到了胸口。
小九兒沒奈何,斜身一撲,雪地上打了個滾.總算沒被傷著,可是皮囊正心口處,已然
多了一個洞。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小九兒明白,所學差人太遠,再鬥下去兩個人非躺這兒一雙
不可,他躍起沉喝:「小十兒,上我的馬。」
小十兒猶豫了一下。
小九兒大叫:「快!」
小十兒忍疼躍起.落在小兒兒坐騎鞍上。
小九兒揮劍猛撲黑衣人。出招極猛,黑衣人不得不微退一點。
小九兒把握這稍縱即逝的一刻,旋身也跳上了馬:「走!」
健騎前竄,撥開四蹄狂奔,小九兒、小十兒頭都沒敢回。剛出廿丈,迎面馳來三人三騎。
來的是一龍二虎。
「八叔,快來。」小九兒揮劍大叫。
兩下裡一來一迎,就這一句話工夫就碰下頭,雙方翻身下馬,那位八叔忙問所以。
小九兒匆忙說了一遍,連忙後指。
那位八叔冷靜地循小九兒所指往後看,道:「已經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42:59
小九兒、小十兒急忙扭頭,積著雪的大路上空蕩蕩的,哪裡還有人影,只有那匹健騎還
在那兒,兩個人為之一怔,小九兒道:「八成兒他是看見您帶著小十一跟老疙瘩來了。」
兩個人扭過頭來看他們八叔。
那位八叔道:「小十一跟老疙瘩去把馬牽過來。」
小十一跟老疙瘩應聲抖韁鞭馬,飛馳而去,轉眼工夫把那匹馬拉了回來,並沒有再受到
任何襲擊。
那位八叔道:「走吧,上前頭去見了兩位護院再說。」五人五騎撥轉馬頭,飛也似的往
前馳去。
在三里外的一片枯林前,五人五騎趕上了薩哈克跟佟林青等,一見面,薩哈克就沉著臉
道:「勒條皮帶子也這麼久?」
八龍中的老八道:「薩爺,出了事了,小九兒跟小十兒碰見了那個點子。」
薩哈克濃眉一軒,道:「呃,在哪兒?」
小九兒忙把經過稟報了一遍。
薩哈克兩道濃眉揚得更高了,霍地轉望佟林青道:「林青,既是這樣,咱們就用不著往
遠處跑了,咱們分開來,就搜這方圓五十里內,一有發現就把信號打上去。」
佟林青道,「小七兒他們不是那點子的對手,所以不能讓他們落單,兩個走在一起都讓
人不能放心……」
「容易!」薩哈克道:「一條龍帶兩隻虎,多出的一條龍放單,咱倆也分開!,放單的
一條龍別離咱們倆太遠。」
佟林青道:「真要說起來,這件事不能怪人家,人家仗義伸手,到頭來還落不是,換誰
誰心裡也不痛快,所以我認為一旦雙方朝了面,能留一分情,就留一分情。」
「還留什麼情?」薩哈克一雙環眼瞪得老大:「要是小九兒,小十兒沒碰上他,他沒傷
人,我一定留情,絕不傷他,如今我改了主意,全力施為,不必留一點兒情。」
佟林青道:「老薩……」
「林青,你是怎麼了?他一朝面就想要咱們這些人的命,你又不是不知道,手下要是再
留情,不就等於拿自己的命往他劍鋒上碰麼?」
佟林青微微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薩哈克又道:「不能再耽誤了,再耽誤他就走遠了,咱們走。」
他一揚馬鞭,十二騎分了開來,成弧狀地往回馳去。
那個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口 口 口
哈三爺袖著手,在長廊上徘徊著,看樣子像有什麼事兒。長廊外的庭院中,小橋積雪,
碧水成冰,幾株老梅在風雪中挺著鐵骨,暗香一陣陣的隨風飄來,
許是那陣陣的暗香吸引住了哈三爺,他不來回走動了,袖著手站在欄杆前,望著庭院中
的雪景出了神。
也難怪他出神,誰教霍家這庭院中的雪景,美得不帶人間一絲兒煙火氣。
忽然,左邊那排長廊上,有扇屋門開了,繃著臉從裡頭走出來個人,正是那位美艷任性
的霍姑娘。
哈三爺這時候全神正貫注在雪景上,似乎到了忘卻身外一切內境界,只聽他低吟道:
「梅雪爭春未肯降,有人無筆費評章,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有梅無雪不精神,
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青。」
哈三爺的吟聲很低,但在左邊長廊甫從屋裡出來的霍姑娘,卻聽得一清二楚,她微微一
怔,一雙清澈目光投射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哈三爺突然有所感地發出了一聲輕歎。
霍姑娘看了看哈三爺,突然擰身走了過來。
哈三爺兩眼望著雪景發直,似沒發覺。一直到霍姑娘繞到這條長廊上,到了哈三爺身邊,
哈三爺他才如大夢初醒般霍然轉頭。「啊!」地一聲道:「是大侄女兒你呀,嚇了三叔我一
跳,你什麼時候來的?」
霍姑娘臉上沒一點表情,道:「剛來。」
哈三爺看了看姑娘,倏然而笑:「看小臉兒繃的,怎麼,還跟那個小伙子生氣呀?」
「跟他生氣?」霍姑娘小瑤鼻裡輕輕哼了一聲:「他也配!」
「那麼,是三叔惹了你?」
「沒有。」
「這就是了,那幹嗎跟三叔繃著臉兒啊,給三叔笑—個,三叔最愛看你笑的時候那小模
樣兒了,也好久沒看見了!」
「有什麼好笑的。」
「哎喲,三叔既沒招你,又沒惹你,可不能跟三叔這樣兒啊,這樣兒吧,算三叔求你.
行了吧。」
「您怎這麼說嘛。」霍姑娘的香唇邊,終於泛起了一丁點兒笑意。
哈三爺樂了,樂得嘴都台不攏了;「嗯,還是三叔我面子大,古人把包拯的笑比為黃河
清,我看你的笑簡直就像太陽打西邊出來,值得大書特書。」
「三叔,您……」
「好,好,好,三叔不說,三叔不說,你娘呢?」
霍姑娘道:「大娘、二娘有事兒,把她老人家找去了,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我爹也沒
陪著您。」
「他睡去了,我不睡,一個人屋裡坐著無聊,出來外頭站站,這一站站壞了,早知道我
也該鑽被窩去。」
「怎麼了?」
「大侄女兒,你知道盧悔坡的那兩首『雪梅』?」
「知道啊,你剛不還在吟麼?」
「喲,你聽見了。」
「嗯。」
「我是越琢磨越覺得盧梅坡的這兩首詩有毛病,尤其是第二首。」
「呃!您說它有什麼毛病?」
「盧梅坡漏寫了點兒東西,就衝他漏寫的這點兒東西,他根本就不真懂欣賞雪跟梅,也
根本不配稱詩人。」
「呃!您說他漏寫了什麼東西?」
「你聽聽他這第二首,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他的眼光只放在了梅、雪、
詩上,太狹窄,太不懂欣賞雪、梅的情趣了,哪裡配稱詩人?」
「那麼您以為……」
「他壓根兒就忽視了兩樣東西,要是沒有這兩樣東西,欣賞雪梅簡直味同嚼蠟,了無情
趣。」
「說了半天,你究竟指的是什麼嘛?」
「酒!萊!」
霍姑娘一怔,旋即展顏而笑……
剎時間積雪險為之溶化,梅花立即為之黯然失色。
「你別笑,三叔這話可不是沒道理的,你想,要是在這長廊上擺上一壺好酒、幾樣小菜,
一邊欣賞雪梅,一邊舉杯淺飲,一邊尋覓詩料,那又是怎麼樣一個情景,又是怎麼樣一種情
趣,你不信這首詩要是到了李白筆下,他絕不會這麼寫,盧梅坡的詩作得不算錯,可是意境
不夠美,也不夠灑脫,比李白畢竟還差上一截,這就是詩仙之所以為詩仙,盧梅坡之所以為
盧梅坡啊。」
霍姑娘含笑點頭:「聽您這麼一說,好像挺有點道理的。」
「當然,當然,姑不論詩仙李白,就是換換你三叔,這首詩也絕不會這麼做。」
「噢!那麼要是您,您怎麼作?」
「怎麼?想考考你三叔?」
「考?我這個做侄女兒的怎敢,只不過是要聽聽高才的絕妙好辭而已。」
「行,不露兩手你也不知道你三叔的錦心繡口,倚馬高才,你聽著,有梅無雪不精神,
有雪無詩俗了人,眼前若無酒與菜,那才真正俗死人。」
霍姑娘「噗嗤!」一聲,笑得個花枝亂顫,道:「好了,好了,三叔真虧你想得出來,
您是站在這兒欣賞雪梅的吧?」
「是啊。」
「那麼現在詩有了,唯缺酒菜,不敢讓您回去後逢人就說霍家上下俗死人,我這就叫他
們給您準備酒菜去。」說完話,她擰身要走。
哈三爺忙伸手攔住:「慢著,大侄女兒。」
霍姑娘停步凝眸:「難道您又想起缺什麼了?」
哈三爺搖頭道:「不,而是我這下酒的菜有講究。」
「呃,您下酒的菜有什麼講究?」(斷橋殘雪 獨家連載 本文禁止熾天使轉載 )
「我這酒菜的菜,指的可不是普通的菜,而是野味。」
霍姑娘微一怔:「喲,您可真會點,家裡的野味還真沒了。」
「喲,那……」
「不要緊,我這就出去給您打點兒回來,這會兒您先忍著點兒,等一個時辰以後,准讓
您有野味下酒,吟詩欣賞雪梅。」
她說完了話,擰身就走。
哈三爺急攔:「噯,噯,大侄女兒,別急,別急。」
霍姑娘停步回身,凝眸望哈三爺。
哈三爺道:「你怎麼能再往外跑,萬一再出點兒什麼事兒……」
哈三爺他似乎不瞭解霍站娘的脾氣,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霍姑娘寒了臉,揚了眉:
「您也把我當小孩兒,我總不能永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您等著您的下酒野味就是。」
霍地擰身而去。
哈三爺抬手還想叫,大概是他知道,叫也是白叫,霍姑娘不會聽他的,是以他又忍住了,
略一思忖,扭頭往左行去。
他到了霍姑娘剛才出來的那間屋前,抬手敲了門,剝啄兩聲,裡頭有人問了活,是個脆
生生的話聲:「誰呀?」
哈三爺應道:「我!」
一陣輕快步履聲從裡而外,到了門邊,門開了,一個十八九的俏丫頭當門而立,她微一
怔,馬上笑著說:「喲,是三爺您啊。」
隨即施了一禮,接著道:「三夫人不在……」
哈三爺截口道:「我知道,你上內院跑一趟,把三夫人請回來,說我有要緊事兒要見
她。」
「是,三爺,您清裡頭坐會兒,婢子這就去。」
哈三爺擺手道:「不要管我了,你快去吧。」
俏丫頭自然聽得出事態頗為緊急,她沒再多說,答應了一聲,出門順著長廊疾快地往後
去了。
哈三爺沒進屋去.就在門口背著手來回踱步等上了。
俏丫頭很會辦事兒,沒一會兒工夫,三夫人衛如冰就帶著俏丫頭出現在長廊的那一頭,
而且老遠就帶笑說了話:「三爺又不是外人,幹嗎不屋裡坐著去。」
哈三爺忙迎了上去,把剛才事情的經過,最後霍姑娘要出去獵野味,他攔不住的事,匆
忙的說了一遍。
三夫人衛如冰聽的時候很平靜,等到把哈三爺的話聽完,她居然展顏笑了:「我還當是
什麼要緊事兒呢?害得我趕快從大姐.二姐那兒跑了回來,原來是為這回事兒啊。」
「三嫂,這件事兒還不要緊麼?」
「三爺,你的大侄女可不是小孩兒了。」
「三嫂,她在路上剛出過事兒啊。」
「我知道,你沒聽你大侄女兒說麼,總不能讓她永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啊。」
「可是,三嫂,萬一那什麼遼東四霸天的不死心,躲在附近等機會……」
「哎喲,三爺,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會想了,這會兒是在霍家大門口,你的大侄女兒
要是再讓人弄了去,那還得了哇,那豈不是坐在家裡都保不住命了,真要是那樣,霍家還能
成其為霍家麼?霍家要是連這點事兒都經不起,那霍家可就真不成其為霍家了,你太看得起
什麼遼東四霸天了,他們要是有這個膽,早就改稱號為當世的四霸天了,你放心吧,我借用
你大侄女兒—句話,一個時辰之後,你就野味下酒,吟詩賞雪梅吧,大姐、二姐那兒活還沒
說完呢,我得折回去了,不陪你了。」說完話,她匆匆地又折了回去。
哈三爺站在那兒直發愣。看起來他是瞎著急,瞎操心了。
俏丫頭看了看他道:「三爺,您屋裡坐會兒吧。」
哈三爺定了定神道:「不了,你忙你的吧。。他揚揚手,轉身快步走了。
哈三爺沒往別處去,他回到了暖閣,暖閣裡,這時候霍天翔午睡方醒。
哈三爺一見霍天翔,馬上就把兩回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霍天翔的反應可跟三夫人衛如冰大不相同,他原還帶點兒睡意,一下子睡意一點兒也沒
了,急得一拍桌子說了話:「胡鬧,胡鬧!這娘兒倆就是這麼不知天高地厚,這哪是疼她?
愛她?這是寵她慣她!太過份了,太過份了!總有一天會害了她不可,三弟,那個丫頭走了
多久了?」
哈三爺道:「恐怕有一盞熱茶工夫了。」
「等她回來非好好管教管教她不可,來人。」霍天翔的貼身護衛進來了一個。
霍天翔立即吩咐:「傳令東護院,帶兩個人,攜我令符,馬上趕j到南山把姑娘找回來,
快去。」
護衛應聲如飛而去。霍天翔怒氣未息,砰然一聲拍了桌子。
哈三爺不安地道:「大哥,等大侄女兒回來,別太責怪她,都怨我……」
「什麼叫怨你,這娘兒倆一個寵慣,一個任性,這毛病不是一天半天了,我非給她們改
過來不可。」
哈三爺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口 口 口
天黑了,上燈了。大廳裡燈火通明。
霍天翔、哈三爺,三夫人衛如冰在座。
霍天翔坐著,臉上沒一點兒表情。三夫人衛如冰真跟塊冰似的。哈三爺急得來回走動。
突然,霍天翔兩眼電閃冷芒,哈三爺也停了步.急急抬眼外望.
大廳裡奔進來總護院陸繼武。
三夫人霍地站了起來:「繼武,怎麼樣?」
陸繼武臉色沉重,遲疑了一下:「回三夫人,大夥兒還在南山一帶搜尋……」
霍天翔站了起來,冰冷道:「不要光在南山上了,擴大搜索範圍。」
「是。」陸繼武應聲要走。
三夫人冰冷道:「給我備馬,我跟你一塊兒去。」
陸繼武沒馬上答應,轉眼望霍天翔。
霍天翔道:「如冰,你省省事兒行不行,你去有什麼用?不少你這一個。」
「你別管我,女兒是我的,我能不著急,我當然要去。」
霍天翔雙眉軒動了一下:「該著急的時候不是在今天。」
三夫人勃然色變:「你這話什麼意思,是我讓她出去的?難道讓我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哈三爺道:「大哥,二嫂,都怪我……」
霍天翔道:「三弟,自己人幹嗎這麼說話?誰都不怪,怪自小慣壞了她,她太任性,太
不懂事了。」
三夫人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了,怪誰也沒有用了,把孩子平平安安的找回來要
緊……」
一陣醉人的香風,通明的燈光為之一黯,大廳裡又進來兩位中年麗人,是大夫人李慧茹、
二夫人龔秀貞到了。
這兩位年歲都在四十以上,可是望之如卅剛出頭的人。
大夫人清麗,二夫人美艷,大夫人的清麗之中透著無限柔婉,透著一種自然的懾人威嚴,
二夫人美艷之中則透著逼人的英武氣。這兩位夫人雖然平素不過問事情,可是極得霍府上下
的尊敬,三夫人都有三分敬畏,是故這兩位一進大廳,大廳裡立即靜寂一般,鴉雀無聲。
「大夫人,二夫人。」陸繼武恭謹施禮。
「大嫂,二嫂。」哈三爺也躬下身軀。
「大姐,二姐。」三夫人溫容柔聲相迎。
霍天翔呆了一呆:「你們倆怎麼也出來了?。
二夫人龔秀貞道:「孩子丟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讓我們姐兒倆還能安心在後
院待著,不聞不問?」
霍天翔對這兩位夫人也有幾分敬重,道:「不要著急,已經派人找去了!」
大夫人李慧茹問:「現在情形怎麼樣?」
陸繼武把搜尋的情形報告了一遍。
大夫人微微點頭:「除了什麼遼東四霸天,不會有別人,他們也太大膽了,大膽得出
奇。」
三夫人道;「大姐、二姐,我要跟著去,天翔他不讓。」
大夫人道:「三妹在家裡也安不下心,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你就讓她去吧。」
霍天翔一個「不」字也沒再說,當即道:「繼武,讓他們給備馬。」
陸繼武恭聲答應。三夫人就要走。
「慢著,三妹。」二夫人雙眉軒動說了話:「誠如大姐所說,這遼東四霸天膽大得出奇,
霍家跟他沒過節,定然是受人指使,有人撐腰,這件事非追查下去不可,一定要查個明白,
帶著霍家的人,他們走不遠,不必捨近求遠,就在附近搜尋就行了。」
哈三爺兩眼精芒一閃,道:「二嫂高見,我也這麼想。」
三夫人衛如冰沒再多說什麼,也沒跟霍天翔打招呼,獨對大夫人,二夫人一抱拳:「大
姐,二姐,我走了。」
轉身出廳而去,陸繼武忙跟了出去。
霍天翔猛跺一腳,坐了下去。
二夫人龔秀貞道:「你也不要急,事已至此,急也沒用。」
「我不是急,我是氣。」霍天翔怒氣沖沖地道:「都是如冰把她慣壞了,要不然何至於
出今天這種事。」
二夫人道;「都已經出事了,抱怨誰有用?」
大夫人道:「天翔,你也不用再說什麼了,等孩子平安回來,我來管教她。至於三妹方
面,我跟二妹都會說說她,說來說去就怪只這麼一個,不免寵了點兒,這,唉!」大夫人歎
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她這番話裡,把二夫人也帶在了內,多少有點自責,這麼一來,害得霍天翔也不敢再說
什麼了。大廳裡剎時陷進了一片令人不安的靜寂中。
哈三爺明白霍家的事兒,當即含笑打了圓場:「大嫂、二嫂請安心到後頭歇息去吧,吉
人自有天相,大侄女兒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一有消息我馬上派人稟報您二位去。」
大夫人道:「不用了,我們姐兒倆就在這兒等吧。」
顯然,霍姑娘雖非己出,大夫人、二夫人仍然跟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女一樣,儘管後院一
樣可以等消息,可是她倆仍不放心回後院去。
人都是這樣,儘管坐在這兒等於事無補,可是在心埋上總覺得好一點兒。
哈三爺投再說話。霍天翔仍是一臉懊惱色。
口 口 口
天色陰暗了。這並不表示雪下得更要大了.而是天近黃昏,快要黑了。
李燕豪孤劍單騎,順著大道緩馳。
人在江湖,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可是如今天都這時候了,李燕豪卻是一點也不著
急,一點也不擔心找不著住宿的地方。
只因為,河間府那高高的城門樓子已然在望了,要不了一盞熱茶工夫就可以進城了,還
有什麼好急的。
而就在這時候,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蹄聲從身後傳了過來,來勢極速。顯然,有大批趕路
的騎士來了。
李燕豪微一抖韁,把坐騎往路旁帶了帶,讓出了大道中央。後頭來騎還真快,李燕豪剛
讓開道,一陣疾勁的寒風捲到,十餘匹健騎擦身麗過,一轉眼便竄出了十餘丈去。
李燕豪根本就沒在意,十餘匹健騎上坐著的都是些什麼人。
而,他沒在意人家,人家可在意他了。
一聲輕咦響起,十幾匹健騎一起人立而起,駿馬龍吟般長嘶,然後打個飛旋,轉過來一
起停住,十幾匹健騎就像釘在地上似的,馬的鼻孔裡直噴白氣,卻是一動不動。
好俊的騎術。這,李燕豪在意了,所謂在意,也不過只微微一怔,他並沒有收韁勒馬,
仍一任坐騎緩緩馳過去。
十餘匹健騎上,有一名中年壯漢,探懷取出一塊尺餘見方的白布,布上從背面看有墨跡,
壯漢看一眼,旋即遞到一名五綹長髯的老者眼前,老者微抬了抬手,壯漢又把白布藏入懷中。
就這麼個工夫,李燕豪已到了十幾匹健騎近前,路讓十餘匹健騎一字排開攔住了,李燕豪不
得不停了馬。
雙方互相打量了兒眼,李燕豪剛要說活。
五綹長髯老者突然開口發話:「尊駕可到過古北口內洪記老號?」
李燕豪道:「到過,怎麼樣?」
「尊駕可曾伸手救過霍家姑娘?」
「有這麼回事,又如何?」
陡地幾聲怒叱響起,幾名壯漢要動,
五綹長髯老者抬手一攔,目射精光,望著李燕豪冷然道:「好膽量,好豪氣,尊駕居然
還敢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在大道上閒逛,這份膽量豪氣,實在令人佩服。」
「好說!」李燕豪淡然一笑道:「你們想必是四霸天一路。」
顯然李燕豪是誤會了。也難怪他會有這種誤會,在他想像中,這一陣子公然找他麻煩的,
應該只有遼東四霸天一干人。
按理說也的確該只是這樣。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他再也想不到,眼前這些找他麻煩
的,卻是河北霍家的人。
只聽一名壯漢厲聲道:「瞎了你的狗眼,遼東四霸天什麼東西?他四人也配沾我們的邊
兒。」
李燕豪一雙劍眉陡地一剔,沉聲道:「你沒受過教養麼?怎麼出口傷人?」
那壯漢道:「罵你怎麼樣,罵你這是便宜,等到爺們把你擒下馬,非好好整整你不可。」
李燕豪兩眼威稜暴射,霍地轉望五綹長髯老者,道:「尊駕可是為首之人?」
五綹長髯老者道:「可以這麼說。」
李燕豪道:「尊駕管教不管教,尊駕若是不管教,我來代尊駕管教。」
那名壯漢勃然色變,抬手抓上劍柄。
五綹長髯老者伸手攔住,望著李燕豪道:「河北霍家沒有一個人不通達事理,他說的是
實情,老夫不能怪他。」
李燕豪一怔:「河北霍家?誰是河北霍家的人?」
那名壯漢道:「你眼前的這些人都是。」
李燕豪道:「你們是河北霍家的人?也知道古北口、洪記老號內的事?」
五綹長髯老者道:「不錯。」「不知道遼東四霸天攔車劫人,是我路見不平,伸手管了
四霸天,解救了那位霍姑娘的危厄?」
五綹長髯老者道:「是這樣。」
李燕豪冷笑道:「既是這樣,尊駕你還敢說河北霍家無人不通達事理?」
五綹長髯老者肅容道:「年輕朋友,老夫知道,你仗義伸手,解去我家姑娘危厄.對霍
家有恩,霍家派出高手搜捕你,確是以怨報德,大悖情理,你氣憤之餘,對霍家派出的人施
以報復,也是人之常情,說得過去,可是你卻乘我家姑娘出外行獵之際,將她劫持了去,是
不是就嫌太過份了?」
李燕豪不禁呆了一呆,道:「我對霍家的人施以報復,並且劫持了外出行獵的霍家姑
娘?」
那名壯漢怒聲道:「你裝什麼糊塗……」
五綹長髯老者抬手攔住了壯漢。
李燕豪則望著五綹長髯老者道:「誰說我曾對霍家的人施以抱復?並且劫持了那位霍姑
娘?誰看見了?」
五綹長髯老者道:「年輕朋友,霍家的人遭到你的報復,還用什麼人看見麼?」
「他看清楚了,確實是我?」
「應該是這樣。」
「尊駕所說遭到我報復的人,是不是在此?」
「沒有,他不在此地。」
「這麼說來,尊駕只是聽說?」
「雖是聽說,但霍家人不會說謊,也沒有這個必要.所以應該不會有錯。」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冷冷一笑道:「這我倒要好好問一問了,霍家遭到報復的那個人,
是不是古北口洪記老號護車的那幾個中的一個?」
「不是。」
「這就怪了,除了那幾個,霍家沒人見過我,又怎麼知道對霍家人施以報復的是我。」
「這個……霍家派出的高手,人人都持有一張你的畫像,這畫像是見過你的人畫的。」
「這麼說,他對過畫像,確認是我了?」
「應該是這樣。」
李燕豪冷笑道:「看來霍姑娘為了對付我,是花費了相當的工夫,尊駕再容我一問,又
有誰看見了我劫持了你們那位姑娘?」
「這倒沒人看見,我家姑娘是獨自一人外出行獵失蹤,霍家人遭到報復在前,那麼我家
姑娘失蹤的事,自然而然就使人想到了你。」
李燕豪又冷笑道:「霍家的人倒也挺會想的啊,尊駕再答我最後的一問……」
那名壯漢沉喝道:「你也太囉嗦了。」
五綹長髯老者一抬手道:「讓他問。」
李燕豪冷然道:「霍家既然知道我對霍家有恩,為什麼還派出高手四處搜捕我?」
五綹長髯老者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道:「這個……我也知道霍家這樣對你,是以怨報
德,大悖情理,但我們這些人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你請跟我們到霍家走一道,霍家主人
自必有令你滿意的解釋。」
「怎麼說?」李燕豪道:「讓我跟你們上霍家走一趟?」
「你敢不敢去?」那名壯漢冷然問。
李燕豪所以踏上往「河間」去的這條大路,正是為查明霍天翔今年沒去朝拜明陵的原因,
想法子拉霍天翔一把,能深入到霍家去,那是最好不過,再說他豪情萬丈,確也沒太把這當
世三大世家之一的霍家放在心上。
是故,他聞言倏然一笑道:「難不成霍家是龍潭虎穴,帶路就是。」
老者微一怔,旋即抱拳:「多謝成全,有僭。」當即撥馬前行而去。
三騎跟在五綹長輯老者之後,其他的人則逼視著李燕豪沒動。
李燕豪懂,冷然一笑,策動坐騎跟了上去。其他的人這才抖韁策動坐騎,與五綹長髯老
者等有前有後,把李燕豪夾在了中間。
看看已近城門,忽聽前面五綹長髯老者發話說道:「稟報三夫人,通知其他的人。」
他身後一名壯漢應聲揚手,一道五彩光華沖天而起,到半空中改為一蓬,緩緩飄落,萬
點花雨般,煞是好看。
跟著,十餘健騎前後夾著李燕豪進了城門。
口 口 口
前後不過一天一夜工夫,霍天翔.大夫人,二夫人都已顯著地顯現出疲累、憔悴。
大夫人,二夫人,對那位霍姑娘,雖非己出,但親同己出,跟關心自己女兒一樣的關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44:45
尤其是霍天翔,平素他不滿女兒的嬌寵任性,可是這當兒,疼愛還是照疼愛,關心還是
照關心。三夫人打昨晚率領霍家的部分高手出門,到現在一天一夜沒回來。
雖然霍天翔.大夫人、二夫人在家裡,但是他三人也至今沒閉眼,甚至沒離開大廳一步。
大夫人李慧茹吃齋念佛,到現在也不知道念過多少遍經了。
大廳裡的燈又點上了,幾盞琉璃宮燈剛亮起,霍天翔,二夫人龔秀貞突地兩眼圓睜,轉
望廳門。
一名壯漢飛掠入廳,單膝點地:「稟老主人,城外夜空已現信號。」
大夫人、二夫人霍地站起。
霍天翔精神一振,急問:「什麼時候?」
「片刻之前。」
霍天翔急望兩位夫人,兩位夫人也轉望霍天翔,六目交投,憔悴。疲累的臉龐上,都浮
現出驚喜的神色。
驀地,一陣蹄聲隨風飄送過來。三人急又轉望廳外。
二夫人急道:「回來了。」
她跟大夫人想追出去,可是腳下剛動,霍天翔就伸手攔住了她們倆:「坐,咱們都坐下
來吧。」
霍天翔坐了下去。
大夫人、二夫人也緩緩落座,可是六道目光眨也不眨地直望著廳門口。
轉眼工夫之後,雜亂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有十幾個人進了大廳,是五綹長髯老者一干
人跟李燕豪。
霍天翔夫婦三人一怔站起,六道日光齊盯在李燕豪臉上。
霍天翔道:「衝霄,這是……」
原來五綹長髯老者是霍家的東護院高衝霄。
高衝霄抱拳躬身.道:「老主人.此人就是咱們要找的那位道上朋友。」
二夫人龔秀貞臉色微微一變。
霍天翔雙眉一聳道:「稟報三夫人沒有?」
「回老主人,已經稟告過了。」
霍天翔微微點了點頭,向李燕豪抬起了手,「年輕朋友,請坐。」
李燕豪微一怔.旋即淡然道:「謝謝,不必了。」
大夫人道:「你坐吧,霍家不會太難為你的。」
李燕豪雙眉微一聳,道:「芳駕錯了,我並不在乎什麼人難為我,只要有理由的地方,
殺了我,我也毫無怨言。」
二夫人沉聲叱道:「大膽。」
大夫人微抬玉腕,道:「二妹,別這樣,不能不讓人家說活,再說人家說的也是理。」
頓了頓道;「年輕人,你有膽識.說的也對,我知道,霍家對不起你,那只為我們的女
兒任性,她氣不過你對她的態度傲慢,當時我跟她二娘不知道,倘若我們知道,絕不會讓她
做出這種太悖情理的事,只是,年輕人,你把她劫持了去,是不是嫌太過分了些?」
二夫人道:「你大可以上霍家的門問罪,她不是沒有大人,我們會給你一個公道。」
李燕豪道:「兩位夫人以為我是怎麼來的?又是幹什麼來的?」
大夫人道:「聽你的口氣,你不是受逼迫來的。」
李燕豪道:「說句話賢伉儷們以及在場的諸位都別在意,憑我週身這幾位,要想把我逼
迫來,恐怕還不大容易。」
「好大的口氣。」二夫人冷然道。
「夫人如若不信,盡可以試試。」
「好狂的後生,怪不得我們女兒氣你,你怕我不試,來人!」
大夫人抬手攔住:「等會兒再說。」
大夫人說了話,誰也沒敢動。
二夫人卻道:「大姐,您看這小子狂得……」
「二妹,你喜歡沒骨氣的磕頭蟲?」
二夫人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沒再說話。
大夫人凝目望著李燕豪:「年輕人,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武藝,要不然你救不了我們的女
兒,可是霍家是個講理的地方,並不是比武競技的場所,有理天下去得,無理寸步難行。」
李燕豪道:「霍家是個講理的地方,那是最好不過,我正是為問罪而來的。」
大夫人「哦!」了一聲,道:「年輕人,你到霍家來問什麼罪?」
李燕豪道:「古北口、洪記老號內,我路見不平,解了令嬡之圍,這是江湖正義的本份,
算不了什麼,我不求什麼報償,霍家派出高手去搜捕我,只為令嬡嬌寵過甚,太以任性,我
也不願計較,可是現在卻又把對霍家人施以報復,以及令嬡行獵失蹤的事扣在我頭上,是不
是嫌太過了,難道三大世家之一的霍家,就是憑這種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的作風領袖武林
的?」
霍天翔是個英雄人物,要不然他不會領袖武林,名滿天下,英雄惜英雄,一見著李燕豪
這個年輕人,他就跟大夫人,二夫人一樣,有點喜歡這個年輕人。
接著,他也跟大夫人、二夫人一樣,為這個年輕人所表現的膽識,豪氣而暗暗心折。
另一方面,也由於他自知理曲,以及大夫人出面說了活,所以他一直沒開口,
可是現在,他卻不能任個名不見輕傳的年輕人當面這樣指責他,譏諷人,所以李燕豪話
—說完,他立即色變沉喝:「住口,小輩,你也太過份了,霍家人對你客氣,你也別太不知
進退。」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霍大俠,二夫人讓我問罪,大夫人讓我講理,如今我就是為問罪
講理而來,難道我錯了?有道是:『理直而氣壯』,我理直,難道霍大俠你非讓我低聲下氣
不可!理字之前,人人一樣,不分什麼貴賤高低,我又為什麼要低聲下氣,霍家當世第一,
霍大俠你是現今霍家的主人,難道你自視高得超越理字,連個認過的勇氣,容人的度量都沒
有了麼?」
霍天翔勃然色變,就要發作。大夫人平靜地道:「天翔,他說的是理,你不該用這種態
度對他。」
唯有大夫人能真正服得了霍天翔,大夫人這句話一說,霍天翔忍了忍,硬沒發作出來。
大夫人又道:「不要動氣,氣會讓人失去理智,你冷靜想一想,他說的是不是理?」
霍天翔吸了一口氣,凝望著李燕豪道:「年輕人,前半截是我霍家沒理,難道這後半截,
你劫持我的女兒,你也有埋?」
李燕豪道:「霍大俠,我要直問你一句,你憑什麼指我劫持令嬡,是有人證還是有物證?
當初在古北口截車攔人的是遼東四霸天,我多管閒事退了四霸天,救下了令嬡,今嬡如今失
蹤了,你為什麼不認為四霸天不死心,反而把這件事扣在我這個救過令嬡的人的頭上?」
霍天翔道:「難道劫持我女兒的不是你?」
李燕豪道:「霍大俠,霍家當世第一,你是現今霍家的主人,應該是位既明智又德威服
眾的高人,你為什麼不想一想,要是我劫持了令嬡,我怎麼會主動跑到霍家來,要是我劫持
了令嬡,我為什麼一直沒跟霍大俠你談條件?」
霍天翔道:「年輕人,我不相信你是主動到我霍家來的。」
李燕豪道:「霍大俠認為我身周這些人是以武力強迫我到霍家來的?」
二夫人突然道;「小後生,你有多大氣候,霍家四人護院之一,外帶二虎四龍,就是對
付一個大門派的掌門也綽綽有餘,要是連這麼一個後塵世對付不了……」
李燕豪長眉軒起:「霍大俠、二夫人.我在路上碰到的這些人如今都在這兒,一個不缺,
一個不少,賢伉儷要不要試試?」
一名中年壯漢越眾而出,激動躬身:「老上人,求您務必讓屬下教訓教訓這個狂妄猖獗
的後生。」
大夫人沒說話。
霍天翔點了頭:」好吧,你就試試。」
中午壯漢急躬身:「謝老主人。」
大夫人這時候說了話:「萬怡,點到為止。」
中年壯漢身又一躬:「屬下遵命。」
話落直腰,兩道凌厲目光直逼李燕豪;「後生,我試試你有多大氣候,發招吧。」
李燕豪道:「尊駕大概是霍家八龍中的一個。」
中年壯漢萬怡正是「霍家八龍」之一,性情剛烈,一身好軟硬功夫,在八龍裡也是數得
著的人物。
他一點頭道:「不錯。」
李燕豪道:「霍家十二虎人人矯捷驍勇,震懾武林,八龍的修為威名猶在十二虎之上,
我無意,也不敢輕看尊駕,可若是讓我先出手,你恐怕走不完三招。」
剛烈的萬怡氣得髮梢直豎,身軀暴漲,怒聲道:「後生,不要淨耍嘴皮子,那擋不了事,
發招吧。」
李燕豪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右掌一翻,拍了過去。
萬怡冷笑道:「不過如此。」他揮掌拍出,迎著李燕豪那輕飄的掌勢拍了過來。
他想憑雄渾的掌力一掌震退李燕豪,先給李燕豪個下馬威,煞煞李燕豪的傲氣。
哪知兩掌相接,他竟覺自己這一掌像拍在一堆無形的棉花上,一點也用不上力,施不上
勁兒,他知情形不妙,這裡才微一怔神,猛覺一股強勁的反彈之力,從對方掌心湧出,震得
他不但右臂一陣酸痛,而且站立不穩,蹬,蹬,蹬一連退了三大步。
李燕豪淡然道:「如何?」
廳裡的人俱為之一怔,任何人也想不到,霍家八龍之一的萬怡,只一招便被對方這個名
不見經傳的小後生震退。
萬怕自己也為之—怔,旋即勃然色變,閃身便要撲。霍天翔抬手攔住:「萬怡,夠了。」
萬怡霍地轉過臉道:「老主人……」
霍天翔道:「難道你還認為不夠?」
萬怡沒說話,身軀一陣抖動,低頭退向後去。
李燕豪道:「霍大俠……」
霍天翔道:「年輕人,你一身所學高過我的想像,只是畢竟你只挫敗了這些人當中的一
個。」
李燕豪眉梢兒一揚,道:「霍大俠,這些人當中,還有位護院在,是麼?」
高衝霄長髯飄拂,帶笑越前:「年輕人,你這算向我叫陣?」
李燕豪道:「我若是不給霍大俠一個證明.霍大俠會堅認我是被諸位逼迫來的,是不?」
高衝霄一雙鳳目之中寒芒閃動,道:「年輕人,你的膽識、豪氣都讓人激賞,但願你向
我伸手的時候,武功也跟你的膽識、豪氣一樣,你出手吧。」
李燕豪道:「對尊駕這位長者,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仍然是輕飄飄的一掌拍了
過去、
高衝霄凝立不功,容得李燕豪右掌近身,飛起一指點了過去。他出手極快,點的是李燕
豪的掌心。
李燕豪應變也不慢,沉腕變招,右臂如靈蛇,不但避過了高衝霄的一指,而且從高衝霄
指下穿過,五指如鉤,反拿高衝霄腕脈。
高衝霄冷哼變招,右臂吞吐電光石火般拍出了兩掌。
李燕豪也單掌飛舞,飛快地接了兩招。
雙方這兩招都是一氣呵成,而且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廳裡的人,除了霍天翔外,連二夫
人算在內,都沒看清雙方這兩招是怎麼變的,用的是什麼招式,只看見兩招之後,雙方同時
收手,凝立不動,只看見李燕豪泰然安詳,高衝霄臉上一片肅穆,究竟准勝誰負,不知道!
再看霍天翔,他神情極度震動,兩眼威稜暴射,凝望著李燕豪也不言不動。
霍天翔這種表情,大家都覺出不對來了。
二夫人急道:「天翔……」
高衝霄突然向著李燕豪欠了身:「閣下好武藝、好身手,高某人口服心服。」話落退向
後去。
高衝霄這一說話一退,廳裡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幾聲驚呼在大廳裡響起,連大夫人都站了起來,驚愕地望著李燕豪。
這也難怪,「霍家八龍」已是一流好手,一招敗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之後。已經足
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絕頂高手,威名足抵一個大門派掌門的霍家四大護院之一,竟也沒出
三招便自己承認落敗,這豈不是更震憾人心。
這是在霍家,這要是傳揚出去,非馬上震動整個武林不可。
霍天翔定過了神,震聲道:「年輕人,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怎麼稱呼?」
李燕豪道:「霍大俠.這並不要緊,要緊的是賢伉儷是否相信我是主動到府上來的?」
霍天翔剛要說話。 一陣急促衣袂飄風傳了過來,大廳裡如飛奔進十幾二十個人來,是
三夫人衛如冰.陸繼武,還有以薩哈克、佟林青為首的霍家十餘高手。
三夫人進廳便道:「天翔,聽說人已經擒回來了……」
一眼看見了李燕豪.柳眉一豎.霍地轉望高衝霄:「東護院,是他麼?」
高衝霄想解釋,可是剛叫了一聲「三夫人」,三夫人已花容變色,抖起馬鞭,向著李燕
豪抽了過去。
大大人、二夫人急喊:「三妹不可……」
霍天翔伸手要攔,可是都沒有三夫人的馬鞭快.眼看那鞭梢兒就要抽中李燕豪的脖子。
李燕豪一吸氣往後飄退半尺,堪堪躲過了這一鞭。
三夫人勃然大怒,搶步上前就要再揮馬鞭,霍天翔、二夫人已雙雙擋在了身前,二夫人
伸手一攔,急道:「三妹,別魯莽,可能咱們找錯人了!」
三夫人微一怔:「怎麼說,咱們找錯了人?」
二夫人當即把高衝霄等碰見李燕豪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三夫人揚眉冷笑:「原來如此,二姐,他是在古北口盛氣凌人,招咱們女兒生氣的
那個人,該不會錯吧?」
二夫人道:「救咱們女兒的是他,可是……」
三大人冷笑道:「那就行了,我替我女兒出出氣,總是理所應當,二姐,您讓讓,」她
閃身要動。
只聽大夫人的話聲傳了過來:「二妹,你們娘兒倆鬧的還不夠麼?」
三夫人轉臉望了過去:「大姐……」
大夫人道:「三妹,我從來沒有說過你什麼,可是今天我卻要當著這麼多人說你幾句,
你把女兒慣成那個樣子,已經是害了她,你自己怎麼好再這麼胡攪蠻纏不講理?人家這位對
咱們霍家只有恩,沒有怨,你怎麼好任由女兒任性,逼著天翔把弟兄們派出去對付人家,我
跟你二姐事先不知道,要是事先知道,絕不會任由你們娘兒倆這樣胡鬧……」
三夫人臉一陣紅,一陣白,道:「大姐……」
大夫人道:「護犢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不能護短,你這麼做不是愛女兒,是害了她,
你自己冷靜想想,要不是你慣得她這麼任性,她又怎麼敢在這時候還私自往外跑!」
三夫人低下了頭,居然一聲沒再吭。
大夫人當即轉望薩哈克:「南護院,你們傳書報告,說霍家要找的人對你們施以報復;
你告訴我,誰碰見那個人?」
薩哈克忙一躬身道:「回大夫人,是小九兒、小十兒。」
大夫人道:「小九兒、小十兒站出。」
小九兒、小十兒應聲站了出來。
大夫人手指李燕豪:「你們倆告訴我,你們在路上碰見的,是不是這位?」
小九兒、小十兒早就打量了李燕豪半天了,頭一眼他倆就覺出眼前這個人不像路上碰見
的那個,這時候大夫人一問,他倆想都沒想便道:「回大夫人,衣著打扮一樣,那個人一頂
大帽遮著臉,雖然讓人難以看見他的面目,可是他比眼前這位粗壯一點兒,而且還有一點不
同……」
「哪一點?」
小九兒,小十兒道:「回大夫人,我們覺得出不同,可是,可是說不上來……」
霍天翔道:「笨東西。」
小九兒、小十兒窘迫地低下了頭。
大夫人道:「你們倆的意思我懂了,退回去吧。」
大夫人轉望李燕豪:「年輕人,霍家至為愧疚,我僅代表霍家上下賠罪,還希望你能大
度諒宥。」
李燕豪抱拳道:「大夫人這話末學不敢當,事情既然出於霍姑娘的一時誤會……」
「何不直說她太過矯寵縱慣、太過任性?」
「這個末學不敢,賢伉儷膝下只這麼一位姑娘,寵點兒慣點兒也是人之常情。」
二夫人道:「小伙子,你倒真會說話啊。」
李燕豪赧然笑笑:「末學這是實情實話。」
二夫人道:「好一個實情實活,聽你的口氣,似乎你已經不計較了。」
「末學不敢,大夫人、二夫人,還有霍大俠、三夫人都這麼寬容末學,末學怎麼敢太不
知好歹,不知進退。」
二夫人道:「年輕人,你可是真能說,更難得不屈於威武,膽識、豪氣均讓人心折,我
們姐妹倒真有點喜歡你了,要是你願意,霍家想文你這個朋友。」
「末學有點受寵若驚。」
霍天翔道:「年輕人,別跟霍家來這些辭令,願與不願,你且說一句?」
李燕豪抱拳道:「末學打算高攀了。」
霍天翔朗笑道:「小伙子,想不到你還挺風趣的。」
「您何不說末學這張嘴既油又貧?」
霍天翔哈哈大笑:
大大人、二夫人忍俊不住也全笑了,連三夫人也忍不住抬頭投注。
霍天翔道:「小伙子,現在可以報報你的出身、來歷,尊姓大名了吧?」
李燕豪道:「末學姓李,叫燕豪……」
「好名字。」二夫人忍不住讚了一聲。
「嗯!」大夫人也點了頭:「燕豪。燕豪,真不錯,燕豪,你是河北人?」
李燕豪道:「是的。」
霍天翔道:「都是這塊地上的人,只差沒喝一口井裡的水了,人不親土親,燕豪,你的
師門……」
「他老人家自號孤遺老人.」
孤遺老人?霍天翔微一怔,目光投向了二夫人。
顯然.他沒聽況過孤遺老人,是想問問二夫人知道不知道這位孤遺老人。
二夫人很輕微地搖了搖頭。
霍天翔再望三夫人等,三夫人等也沒一個說活。
這表示,霍家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知道這位自號「孤遺」的老人是何許人。
霍天翔轉望李燕豪,道:「小伙子,我們不知道這位『孤遺老人』是何許人,可是由你
這個人,以及你一身所學,我們可以斷言,令師必是位不願人知的隱世高人。」
李燕豪未置是否,只道:「謝謝霍大俠。」他是有意避開這個問題。
而霍天翔卻有點緊逼不放:「小伙子,你說說對了沒有?」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霍大俠沒說錯,他老人家確是隱世不願人知。」
霍天翔道:「別人不知道的,你總知道吧?」
李燕豪道:「我知道。」
「能不能說?」
「能,不過不是現在。」
霍天翔微一怔:「不是現在?這話什麼意思?」
「霍大俠可否容晚輩以後再解釋?」
「以後再解釋?」
大夫人突然道:「天翔,人家有人家為難的地方,別這樣逼他。」
李燕豪忙一欠身道:「多謝大夫人。」
三夫人道:「大姐,咱們女兒……」
大夫人道:「別急,三妹,目下除了再出去找之外,沒有再好的辦法。」
三夫人道:「那麼我這就帶弟兄們出去……」
二夫人道:「我去吧,三妹,你也該歇歇了。」
二夫人道:「不,二姐,一刻找不回女兒來,我一刻放不下心,您還是讓我自己去吧。」
(斷橋殘雪 獨家連載 本文禁止熾天使轉載 )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眾人以為是有什麼消息來了,急急轉眼外望。
只見哈三爺帶著四名壯漢走進來。
霍天翔一怔道:「大夥兒這一忙亂,把哈三弟給忘了……」
哈三爺一臉的陰沉色,跟霍天翔夫妻四人分別見過禮後,正要說活,一眼瞥見了李燕豪,
隨又轉望霍天翔道:「大哥,這位是……」
霍天翔道:「這就是古北口伸手救了你大侄女兒的小伙子,姓李,叫李燕豪。」
話鋒一頓。轉望李燕豪:「小伙子,這位是哈家的三爺。」
哈家上下都是皇上的秘密護衛.操天下人生殺予奪之權,連王公大臣都怕他們三分,這
位哈三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可想而知。
哈三爺深深打量李燕豪。
李燕豪抱了抱拳:「哈三爺。」
哈三爺沒答禮,只望著李燕豪道:「小伙子,你救過我的大侄女兒,我該謝謝你。」
李燕豪道:「不敢當。」
哈三爺道:「照眼前的情形看來,顯然你並沒有劫持我那位侄女兒。」
霍天翔道:「誤會已經澄清了,不是他。」
哈三爺望著李燕豪,道:「那麼我們不但該向你致謝,而且該向你道歉。」
李燕豪道:「哈三爺言重了,我當不起。」
哈三爺沒再跟李燕豪說什麼,轉望霍天翔道:「大哥,我出去了一趟,剛回來。」
霍天翔道:「呃!你幹什麼去了?」
哈三爺道:「大哥以為我幹什麼去了?」
霍天翔等明白了,三夫人忙道:「三爺,有消息麼?」
哈三爺陰沉地搖了搖頭。
三夫人突然眉騰煞氣,目射寒芒,白著嬌靨咬牙道:「我的女兒要是有毫髮之損,你們
跟我走。」
她話落轉身要走。
李燕豪突然道;「三夫人,請等等。」
三夫人停步回身。
李燕豪道:「賢伉儷要信得過末學,末學願代賢伉儷找尋令嬡……」
「不。」三夫人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任何人找都不如我自己找能讓我放心。」
話落,她轉身又要走,一名年輕人如飛奔至,差點兒撞著三夫人。
三夫人怒喝道:「小五兒,你怎麼這麼冒失?」
小五兒忙道:「三夫人,屬下有急事……」
霍天翔道:「什麼事,小五兒?」
小五兒忙轉眼道:「老主人,剛才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霍天翔兩眼寒芒一閃,道;「信呢,拿來。」
小五兒自袖底取出了一封信,邁步就要往裡走。
三夫人一把奪下過去,急急地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信箋上行行的字跡,三夫人一
看臉色倏變,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霍天翔道:「如冰,是……」
三夫人抬手把信箋遞了過去。霍天翔伸手接過,哈三爺、大夫人、二夫人都忙湊過去看。
只見信箋上寫著:「字諭霍天翔,令嬡平安,無須掛念,也不必勞師動眾,四出搜尋,如欲
令嬡安然返家,接見送信人,當面談條件,知名不具。」
幾個人臉上都變了色,霍天翔猛抬眼:「送信人呢?」
小五兒忙道:「回老主人,現在門旁。」
「帶他進來。」
「是。」小五兒如飛而去。
在廳裡的「八龍」、「十二虎」裡有幾個要跟去。
霍天翔喝道:「任何人不許動。」
有了他這一聲,沒一個敢再動。
霍天翔又一擺手道:「大家把廳門讓開。」
陸繼武、高衝霄,薩哈克、佟林青等龍、虎,立即退向兩旁,讓開了廳門。
霍天翔又轉望三夫人:「如冰,你可不要太衝動!」
三夫人嬌靨煞白,渾身泛著輕顫,沒說話。
二夫人道:「二妹,女兒平安,咱們可以放一大半心了。」
大夫人道:「三妹,到這兒來。」
三夫人沒吭聲,只見她帶著顫抖走到了大夫人的身邊。
步履響動,傳了過來。大家情不自禁往廳門口望了過去。
步履聲山遠而近,小五兒帶著—名頭戴大帽、遮住了整張臉的漢子來。
李燕豪記性好,一眼就認出來他是四霸天裡的洪老四。
戴大帽的漢子由小五兒帶著,旁若無人地進了大廳,傲然往廳中一站,不言不動。
小五兒上前躬身:「稟老主人,送信人帶到。」
三夫人身軀顫抖得更厲害,一雙美目欲噴出火來。
大夫人伸手握住了三夫人的柔荑,她覺出三夫人的手冰涼涼的。
霍天翔目中威稜逼了過去:「尊駕高名上姓,怎麼稱呼?」
大帽漢子緩緩抬手摘下了大帽,李燕豪投看錯,正是四霸天裡的洪老四,只聽八龍、十
二虎裡有人驚喝:「洪老四!」
洪老四陰陰一笑道:「洪老四見過霍大俠。」
霍天翔目中威稜為之一盛,但旋即他又吸了一口氣,使得目中威稜稍稍減弱了些,道:
「這麼說,我的女兒還是被你們四霸天劫持去了?」
洪老四道:「我們哥兒四個本來打算罷手了,哪知道令嬡又自己送上了門,這就怪不得
我們哥兒四個人。」
三夫人突然悲怒嘶喝:「你們該死!」
洪老四一轉眼,笑道:「這位夫人,說話客氣點兒啊。」
三夫人閃身欲動。
大夫人手一緊,道:「三妹。」
三夫人道:「大姐,您讓我……」
大夫人道:「三妹,聽我的不會錯。」
三夫人沒再說話,可是嬌軀顫抖得更厲害了。
洪老四咧嘴一笑道:「對了,這位夫人,怎麼說我這會兒總是個客人,霍家的待客之道
該不是剛才那樣,是不?」
二夫人冷然道:「洪老四,用不著賣乖了,你就談正經的吧。」
霍天翔道:「說吧,你們有什麼條件?」
洪老四陰陰一笑道:「霍大俠幾位既然都是快人,我姓洪的也不敢婆婆媽媽,一句活,
我們哥兒四個想跟霍大俠你要樣東西。」
「什麼東西?」
「霍大俠你裝在一隻紫檀木盒裡的那樣東西。」
霍天翔夫婦四人震動,霍天翔更是勃然色變:「你四人好大的胃口。」
「我們知道,那樣東西對你霍大俠來說,是相當的貴重,可是不貴重我們哥兒四個也不
要了,不過我認為那樣東西再貴重,也貴重不過令嬡去,是不?」
霍天翔道:「我無法衡量那樣東西跟我女兒孰重孰輕,而且那樣東西也不是我霍某人的,
我霍某人無權拿它隨便送人。」
三夫人急叫道:「天翔……」
洪老四道:「這麼說,霍大俠你是不答應了?」
霍天翔道:「換個別的條件,你們就是要我霍某人的所有家產,霍某人能馬上點頭。」
洪老四陰笑道:「霍大俠你可真是大方,奈何我們哥兒四個對你這偌大家產不感興趣。」
霍天翔道:「那就不好談了。」
洪老四道:「這麼說,霍人俠你是寧要那佯東西,不要今嬡那個人了?」
霍天翔道:「她是我的女兒,骨肉至親,血肉相連,我哪有不顧她的道理,奈何東西不
是我的,我做不了主。」
洪老四陰笑道:「霍大俠可是真夠朋友,真講義氣啊!為了別人的東西,居然連自己女
兒的性命都不要了。」
三夫人道:「天翔,你……」
大夫人道:「三妹,咱們先別說話,天翔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三夫人叫道:「他有什麼道理?什麼東西又能比我女兒重要。」
哈三爺道:「大哥,他們究竟是要什麼東西,您就給他們吧,人還是重要的。」
霍天翔道:「三弟,你不知道……」
哈三爺道:「我知道人是咱們家的,世界上沒有比她更重要的了,這就夠了。」
霍天翔道:「三弟,你,你讓我說什麼好……」
三夫人道:「說什麼好,答應他們.換回我的女兒來。」
霍天翔道:「不,我不能答應。」
三夫人叫道:「你不能答應我答應……」
猛地望著洪老四,道:「姓洪的,我答應你們,可是你們……」
霍天翔厲喝:「如冰,你瘋了?」
霍天翔從來沒敢對三大人這樣過,這一聲厲喝使得三夫人突然怔住了。
洪老四一聳肩道:「三夫人.這可就怪不得我們哥兒四個了。」他轉身要走。
霍天翔暴喝道:「站住!」
洪老四停步回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48:18
霍天翔一襲白袍無風自動:「洪老四,我若是將你扣留……」
「霍大俠,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不怕辱沒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不及我的女兒重要。」
洪老四哈哈大笑:「好話,好話,你霍大俠都不及令嬡重要,我洪老四這種小角色又怎
及令嬡萬一,來吧,霍大俠,要是怕你這—招,我姓洪的也就不來了。」
霍天翔一揚手,剛要發話。
哈三爺忙道:「大哥,別動意氣,千萬不能動意氣,一個處理不當咱們會後悔一輩子,
您怎麼能拿這種人跟我大侄女兒比,我頭—個不能讓你這麼做。」
話鋒一頓,急急轉望洪老四,道:「你給我們三天工夫,我負責勸霍大俠接受條件。」
「你是……」
「霍家的親戚。」
「你有把握?」
「不急在這三天,到時候霍大俠要是仍不接受條件,任憑你們就是。」
「想不到霍家還有這麼一個懂事的親戚呀,三天太長了,我們哥兒四個等不及。」
「那就兩天怎麼樣?」
洪老四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從現在起,兩個對時,後天這時候再來聽消息,話說
在前頭,便宜事只這麼一回,投有第二回了,告辭。」他轉身向外行去。
陸繼武、高衝霄等都望著霍天翔。
霍天翔卻白著臉不言不動。
哈三爺道:「小五兒,送客人出去。」
小五兒應一聲跟了出去。
洪老四走了,哈三爺就埋怨霍天翔:「大哥,你糊塗了,什麼東西有您女兒重要……」
三夫人指著霍天翔顫聲道:「天翔,你,你……」
大夫人道:「三妹,別怪他,咱們還不瞭解他麼,我會給你問出個道理來的。」
一頓轉望霍天翔:「天翔,他們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霍天翔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大夫人道:「天翔……」
哈三爺道:「大哥,是不是我在這兒不方便?」
霍天翔唇邊閃過抽搐:「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方便不方便了,我告訴你們吧,他們要
的是一頂皇冠。」
「一頂皇冠?」
大家為之一怔。
「什麼皇冠?」
大夫人、二夫人.哈三爺異口同聲問。李燕豪凝目望霍天翔,面泛異容。
霍天翔口齒啟動了半晌,道:「先皇帝的皇冠。」
李燕豪兩眼飛閃異采。
眾人為之一怔,大夫人脫口道:「九龍冠?」
「九龍冠」,這頂「九龍冠」是明朝崇禎帝的皇冠,崇禎帝煤山殉國,這頂皇冠就沒了
下落,有人說是宮裡的太監獻給闖賊李自成了,也有人說忠貞的太監藏起來了,不管怎麼說,
反正是不見了,不想現在卻在霍家冒了出來。
哈三爺道:「我在這兒是有點尷尬。」
「三弟,霍天翔不是瞞你,而是沒有讓你知道的必要。」霍天翔苦笑著這麼說。
二夫人道:「天翔,以前怎麼—直沒聽你提過,你哪兒來的這頂『九龍冠』?」
霍天翔道:「不要問我哪兒來的這頂『九龍冠』,反正它在我霍天翔手裡就是了。」
哈三爺道:「大哥,不是我說您,您藏著它下什麼?想當初世祖,聖祖兩代,都曾頒詔
天下,懸賞尋找這頂『九龍冠』,一直沒有消息,而今上也曾頒過詔,說是誰藏著這—頂
『九龍冠』,就要家滅九族……」
霍天翔道:「哈三弟,我藏著這頂『九龍冠』,你哈家是今上的秘密侍衛,你看著辦
吧。」
哈三爺忙道:「大哥,您怎麼這麼說?咱們總是親戚啊。」
三夫人道:「好了好了,別扯這些閒話了,霍天翔,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霍天翔沒說話。
哈三爺道:「大哥,說句活您別怪我,我知道您是一向以前明遺民自許,可是女兒畢竟
是自己的,您藏著這頂『九龍冠』有什麼用?我,我,唉!我的意思您一定懂。」
「我懂。」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三夫人忙間。
霍天翔道:「如冰,不是我無情無義,也不是我不疼自己的女兒,什麼都可以不要,但
是我不能不衛護這頂『九龍冠』。」
三夫人尖叫道:「大姐……」
大夫人臉上沒一點表情,道:「三妹,別怪他,他是對的。」
三夫人面如死灰:「大姐,您,您……」
大夫人道:「三妹,不只是對天翔一個人,對咱們所有以先朝遺民自居的人來說,沒有
任何—樣東西能比這頂『九龍冠』來的重要。」
「可是女兒是咱們的親骨肉啊。」
「三妹,難道我不愛咱們的女兒。」
「可是,可是她是我生的。」
二夫人沉聲道:「三妹!」
大夫人道:「二妹,別怪三妹。」
三夫人道:「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女兒,你們不疼我疼,霍天翔,今天你要是不肯交出
那頂『九龍冠』來,咱們的夫妻情份到此斷絕,我,我要你血流五步,」
二夫人暴喝:「三妹!」
哈三爺急道;「大哥,您聽聽,您……」
霍天翔平靜地道:「哈三弟,我剛說過,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我不能不衛護這頂
『九龍冠』。」
三夫人閃身就要動,二夫人一把拉住。
「二姐,您別攔我,我……」
霍天翔道:「秀貞,放開她,讓她來吧。」
「天翔……」
「不要緊,放開她吧。」
二夫人放開了三夫人,三夫人撲向了霍天翔,到了霍天翔眼前,揚掌欲劈。霍天翔臉色
肅穆,一動不動。
三夫人突然捂臉痛哭:「我也不要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揚掌拍向自己的天靈。
霍天翔兩眼神光電閃,卻沒有動。哈三爺站在霍天翔身邊,卻也沒有動。
眼看三夫人的玉手就要拍中自己天靈。
一聲朗喝:「請恕晚輩瀆冒。」
一條黑影疾掠而至,快如電光石火,一把抓住了三夫人的皓腕,是李燕豪,他道:「三
夫人,限期過後,找不到令嬡,救不回來她,再作道理也不遲。」
他一掌閉了三夫人的穴道,道:「二夫人請來照顧一下。」
二夫人一掠而至,扶住了三夫人,道:「燕豪,謝謝你。」
「不敢當。」李燕豪微一欠身,旋即轉望霍天翔:「霍大俠,可否允許晚輩跟您私下淡
談?」
霍天翔微怔凝目:「李燕豪,你是要……」
「晚輩是要跟霍大俠私下談談。」
霍天翔目中神光閃動,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你跟我來。」
邁步往外行去,李燕豪跟了出去。眾人無不詫異,但卻沒有人說話。
望著霍天翔跟李燕豪出了大廳,哈三爺急望大夫人:「大嫂,這個年輕人要幹什麼?」
大夫人道:「我也不清楚。」
哈三爺眉鋒皺了一皺,沒再說話。
霍天翔帶著李燕豪進了書房,把門一關,道:「什麼事?」
李燕豪道:「『九龍冠』確在霍大俠手中?」
「不錯,怎麼樣?」
「我想請霍大俠答應四霸天所提的條件。」
霍天翔一怔:「你就為跟我說這個?」
「是的。」
「要答應,我剛才就答應了。」
「現在跟剛才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
李燕豪道:「據您所知,四霸天是不是忠義之士?」
「不是。」
「跟官府是否扯得上關聯?」
「扯不上。」
「然則,藏『九龍冠』者家滅九族,這頂『九龍冠』價值難以估計,但卻賣不出去,四
霸天不惜劫持令嬡,逼霍大俠交將出來,其目的何在?……」
霍天翔怔了一怔:「這……」
「難道您不想查個究竟?」
「以你看,會是……」
「晚輩有此懷疑,但不敢斷言。」
「何妨說說。」
「您答應不傳六耳?」
「答應。」
「晚輩懷疑滿虜知道您藏著『九龍冠』……」
「怎麼樣?」
「他們不敢明要,只有用這種辦法逼您交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麼說四霸天是……」
「不是直接,而是間接,可能是被人利用。」
「嗯,有此可能。」
「要是這樣的話,霍大俠,這是滿虜眼中的重大事件,必然是大人物主其事,府上這位
貴客身份特殊,他焉有不知道的道理。」
霍天翔臉色一變:「李燕豪,你敢挑撥……」
「晚輩不敢,只是知道霍大俠今年未朝明陵,不得不拉霍大俠一把而已。」
霍天翔臉色大變:「年輕人,你……」
「『虎符劍令』的唯一傳人,霍大俠可聽說過『虎符劍令』?」
霍天翔驚聲道:「大將軍袁……」
「正是。」
「你……我不敢相信。」
李燕豪托出「虎符劍令」。
霍天翔兩眼暴睜,伸手接過,只一眼。
神情激動,身軀剛顫,把「虎符劍今」往李燕豪手中一交,肅然躬身:「民,霍天翔參
見大將軍。」
李燕豪肅然答一禮,道:「大將軍已然故世,晚輩謹代答禮。」
霍天翔猛抬頭,一把抓住了李燕豪:「怎麼說?大將軍他……」
李燕豪吸一口氣收起令牌,道:「霍大俠,談眼前事吧。」
霍天翔顫聲道:「大將軍赤膽忠心,一生為大明朝……」
李燕豪莊容道:「霍大俠,『九龍冠』重於一切。」
霍天翔立即鬆了李燕豪,垂手道:「霍天翔遵命。」
李燕豪道:「霍大俠,我剛才所說……」
「霍天翔不敢不遵,只是這樣做是否過於冒險……」
「霍大俠,我豈會讓『九龍冠』落入滿虜之手。」
「既如此,霍天翔遵命就是。」
「屆時霍大俠只把『九龍冠』交出去,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現在咱們回廳去,霍大俠
即可當眾宣佈答應條件,走吧。」
李燕豪要走。
霍天翔道;「少俠既知霍天翔今年未朝明陵,難道就不怕霍天翔把少俠賣了?」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捨親生愛女,護『九龍冠』的人,是不會賣我的。」話落行了出
去。
霍天翔怔了一怔,也笑了。
第 三 章 棄家避禍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霍天翔偕同李燕豪回到了大廳中,哈三爺追上來要說話。
霍天翔抬手攔住了哈三爺,望向二夫人:「秀貞,拍活如冰的穴道吧。」
二夫人微微一怔,但她沒問原因,伸手就拍活了三夫人的穴道。
霍天翔立即道:「如冰,我答應你,用那頂『九龍冠』,換回咱們的女兒。」
此言一出,眾人都怔住了。
三夫人喜極而泣,眾高手低低議論。
大夫人很快恢復了平靜,看了李燕豪一眼。二夫人要問,被大夫人以眼色止住。
哈三爺卻忍不住問李燕豪道:「小伙子,你是用的什麼法子……」
李燕豪微一笑道:「晚輩能有什麼法子,只不過是霍大俠想通了,女兒畢竟是自己的而
已。」哈三爺不信,疑望霍天翔。
霍天翔卻道:「沒事了,大家散了吧。」眾高手躬身而退。
三夫人走近李燕豪,含淚凝目:「謝謝你。」
「晚輩不敢當,三夫人該謝謝霍大俠,主意要霍大俠自己拿的。」
三夫人望霍天翔,欲言又止。
霍天翔道:「如冰,不要說什麼了,歇息去吧。」
三夫人沒再說什麼,向大夫人、二夫人打了個招呼,出廳而去。
哈三爺也該走了,可是他沒走。
哈三爺沒走,李燕豪卻要走了,向著霍天翔夫妻三人微一躬身,道:「誤會冰釋,晚輩
已然洗刷了自己的不白,該告辭了。」
霍天翔忙道:「怎麼,少俠……」
只聽大夫人道:「燕豪,能否給我個面子?」
李燕豪道:「您是說……」
「在霍家做兩天客。」
二夫人道:「還有我,也給我個面子?」
李燕豪由衷地道:「兩位夫人抬愛,晚輩……」
「別說那麼多,只告訴我行不行就夠了?」大夫人說。
二夫人道:「對,說吧。」
「燕豪不敢不識抬舉。」
大夫人,二夫人笑了。
二夫人道:「這張嘴啊。」
哈三爺道:「好極了,這樣咱們可以多親近親近了。」
「燕豪的榮寵,還請您多指教。」
「聽聽!」哈三爺道:「這張嘴真是……幹嗎呀?都是自己人了,大嫂、二嫂,我可要
把人拉走了,」
大夫人還沒說話,二夫人已搶著說道:「不行,得先上我那兒坐坐去。」
哈三爺忙道:「那我搶第二。」
大大人道:「第二是我。」
霍天翔道:「三弟,我把第三讓給你。」
哈三爺皺了皺眉:「好吧!總比沾不上邊兒好。」
二夫人過來一把拉住了燕豪:「走,燕豪,跟我們姐兒倆上後頭去。」
李燕豪跟著大夫人,二夫人走了。
哈三爺搖搖頭:「這孩子是誰見誰喜歡。」
霍天翔沒吭氣兒。
口 口 口
李燕豪跟著大夫人、二夫人到了後院。
霍家的後院,深似海,美景如畫,能隨便進出的沒幾個。
望著眼前的亭、台、樓、閣,森森林木,李燕豪情不自禁道:「雖王侯之家,也不過如
此了!」
二夫人道:「是捧是損?」
「晚輩是由衷的讚歎。」
大夫人道:「二妹,亭子裡坐坐吧。」
「是,大姐。」二夫人拉著李燕豪行向八角小亭。
小亭朱欄碧瓦,緊挨著一池碧水。
進了小亭,落了座,大夫人凝目望李燕豪:「燕豪,有家沒有?」
李燕豪神情一黯:「沒有。」
大夫人、二夫人互望—眼。
二夫人道:「願意多說點兒麼?」
李燕豪道:「晚輩家破於戰亂,雙親,家人罹難,唯獨晚輩倖免,被一好心人士救去收
養……」
大夫人道:「戰亂,什麼地方?」
「灤城!」
「灤城?」
「是的。」
大夫人凝目道:「恐怕你想不到,我也是灤城人。」
李燕豪道:「呃!這晚輩倒是真沒想到。」
二夫人道:「大姐是灤城人,燕豪也是灤城人,又都姓李,說不定……」
大夫人道:「我正要問燕豪,燕豪,令尊……」
李燕豪道:「據晚輩的義父告訴晚輩,先爺諱玉堂,」
大夫人兩眼猛一睜,急道:「燕豪。你家是不是住東大街?你爹是個讀書人?」
李燕豪道:「是啊,大夫人……」
大夫人伸手抓住了李燕豪的手,美目湧淚,顫聲說道:「燕豪,孩子,我是你爹的親妹
妹,你的姑姑。」
李燕豪一怔:「您……」
「我叫慧茹,難道你從沒聽你爹娘提過?」
李燕豪星目暴睜:「您,您就是小茹姑?」
大夫人淚流,卻笑著點頭:「對,對,小茹姑,我的小名是叫小茹,你爹娘都是這麼叫
我的。」
「小茹姑!」
「孩子!」
李燕豪跪倒在大夫人跟前。大夫人緊擁住了李燕豪,她檀口直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害得二夫人一邊也陪著直流淚:「這真是太巧了……」
「真的,二妹。」大夫人終於說出話來:「這真是太巧了,不,是老天爺可憐我們李家,
燕豪,孩子,灤城遭劫的時候我在江南,聽見了信兒趕回河間,讓你姑父陪著我快馬到了灤
城,可憐家裡房子燒了,人也沒了,當時我就昏了過去,為這件不幸,我還臥病躺在床上躺
了好幾個月,原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見李家的人了,誰知道老天爺,竟讓我碰見了你,孩
子,你,李家的這條根,老天爺,謝謝你謝謝你……」
「大姐,這還不都是您一天到晚燒香拜佛來的。」
「是,是,一定是,從今天起,我要燒更多的香,磕更多的頭,孩子,孩子,燕豪……」
大夫人平常最為冷靜,哪怕是碰上天大的事,可是如今,她舌了,簡直有點語無倫次。
氣能吞河岳的李燕豪,又何嘗不是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大夫人的襟前都濕了,她居然
一點都不知道。
只聽大夫人道:「燕豪,我的孩子,收養你的是哪位好心人?快告訴小茹姑,小茹姑一
定要好好謝他,重重謝他,小茹姑要給他磕頭。」
「小茹姑,他老人家就是袁大將軍。」
大夫人、二夫人都一怔,大夫人急道:「什麼!是袁大將軍收養了你?」
二夫人叫道:「怪小得,怪不得,怪不得燕豪有這種絕世身手怪不得天翔會聽燕豪的,
燕豪,你是不是對他表明身份來歷了。」
燕豪點了點頭。
二夫人淚流滿面。卻帶笑叫道:「大喜,大喜.這是大姐的大喜,我去告訴他們一聲去,
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話落,她轉身就要出亭。
李燕豪一把拉住了她:「二夫人……」
二夫人目光一凝:「你叫我什麼?燕豪,你叫我什麼?」
「二姑,什麼都可以提,只別提我是袁大將軍的傳人。」
「這有什麼關係,都是自己人,你不是已經對你姑父說了麼?」
「那只是對姑父,霍家現在有外人在。」
「燕豪,你是說哈三爺?」
「是的,二姑。」
「他?他也是霍家的親戚啊。」
「可是他也是滿虜的鷹犬。」
二夫人道:「燕豪,你放心,哈三爺不會的。」
「二姑,這次妹妹劫持,四霸天索取『九龍冠』,他們要『九龍冠』何用,我懷疑這是
滿虜暗中在後指使,要是我不幸言中,哈三爺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大夫人。二夫人同時怔住。
大夫人霍然轉望二夫人:「二妹……」
二夫人急點頭:「對,對,好燕豪,好燕豪,你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說的句句是理,
原來……好個哈三,我找他叫問去。」她一臉冷怒,轉身要走。
李燕豪再次攔住,道:「二姑,您不能。」
「我怎麼不能?難道我還怕……」
「您誰也不怕,燕豪誰也不怕,可是這事目前還不宜抖露,而且這也只是燕豪的推測,
燕豪已經跟姑父商量好了,您何不跟個沒事人兒似的,不動聲色。」
大夫人道:「二妹,孩子的確行,咱們聽他的。」
二夫人點了頭:「好,燕豪,我聽你的,咱們只報喜,別的一字不提,行了吧。」
李燕豪鬆了手。二夫人帶著一陣香風走了。
大夫人可不讓李燕豪閒著,忙拉著李燕豪問長問短。
李燕豪從跟著袁大將軍學藝說起,一直說到袁大將軍的故世,他進入江湖,入關古北口,
洪記老號,遇霍姑娘,退四霸天,朝明陵……到霍家為止。
他這裡剛把話說完,步履聲,笑聲傳了過來,霍天翔、二夫人,三夫人,哈三爺都到了。
大夫人拉著李燕豪重新見禮。
霍天翔哈哈笑道:「平白撿了這麼一個打燈籠都找不到的侄子,真不錯,真不錯!」
三夫人拉著李燕豪直親熱。哈三爺一旁直嚷著沾了光。
依霍天翔,他要大擺宴席,好好賀上一賀。
大夫人、李燕豪卻不表同意,大夫人的心意讓李燕豪說了出來,他說等表妹脫險回來以
後再說。
三夫人感激大夫人,更愛李燕豪,臉上帶著笑,淚光卻直在一雙美目裡閃動。
慶賀暫免,禮不可廢.霍天翔堅持,由三位夫人陪著李燕豪到了大廳前,把霍家所有的
人都召到了大院子裡,讓他們都見見這位不啻天上掉下來的侄少爺。
一聽李燕豪是侄少爺,霍家這些英豪不免又是一番歡笑與熱鬧,這份熱鬧一直持續到二
更。
天太晚了,霍家表面上是恢復了平靜,可是還有那無法入睡的大夫人、二夫人跟李燕豪。
三夫人惦記愛女安危,也難以安枕,乾脆也在大夫人屋裡分享一份天倫歡愉。
可是沒一會兒,大夫人、二夫人就讓李燕豪去歇息了,只因為李燕豪背著三夫人給他們
兩位遞了個眼色,這兩位都是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的人,自然是馬上會意。
李燕豪的住處,被安排在後院一間精舍裡,等到送他來的三位夫人一走,他馬上熄了燈,
靜坐窗下。
三更剛過,李燕豪一雙星目中閃過兩道冷芒,他推開窗掠了出去。
點塵未驚地出了霍家院子,掠上一棵合圍大樹,他一眼就看見廿多丈外一條矯捷人影飛
閃而逝。
他冷笑了一聲,飛身追了過去。
仍是那座破廟!四霸天仍是站在雪地上,寒風裡。
這座破廟裡的夜色,永遠比別處冷,比別處靜。
突然,一聲輕咳劃破了破廟裡的寂靜夜色,四霸天忙面向大殿,垂手肅立。
「你們來了很久了吧?」大殿裡傳出的,仍是那低沉的活聲。
馬老大忙道:「回您,我們四個是來了一會兒了。」
「去過霍家了麼?」
「回您,去過了。」
「誰去的?」
洪老四忙道:「回您,是我,我去的。」
「情形怎麼樣?」
「霍天翔既臭又硬,他居然不答應。」
「呃,他不要他女兒的命了?」
「恐怕這就是他的意思,在他眼裡,那頂冠比他女兒的命還重要。」
殿中人陰森森一哼:「好,咱們就要他女兒的命,然後把他女兒的人頭給他送去。」
「稟您,恐怕事情還會有變化。」
「呃,怎麼個變化法?」
「那個姓哈的怕弄僵了,出面打圓場,他說他會勸霍天翔點頭。」
「呃,他是這麼說的?」
「是的。」
「他有把握?」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那丫頭在咱們手裡,霍天翔他是幾點兒也不夠瞧的!」
殿中人突然沉聲道:「你們可知道,那個丫頭的份量,在我眼裡,也不比那頂冠差得
多。」
「這個我們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馬老大接了口:「回您,萬一霍天翔還是不答應,恐怕咱們只有撕票。」
「撕票有什麼用?撕票就能讓那頂冠到我手裡?」
「這,這……」
「哼,霍天翔有沒有讓你們什麼時候去聽信兒?」
洪老四道:「回您,是我告訴他,兩個對時以後去聽消息。」
「嗯,以我看,霍天翔不會硬到真不要他這個寶貝女兒了……」
洪老四忙道:「我也這麼想。」
「最好你我都沒有看錯霍天翔,萬一到時候霍天翔答應了,你們打算怎麼辦?」
洪老四沒敢吭氣兒。
馬老大道:「還請您指示。」
「我正要告訴你們,小心霍天翔有詐。」
「有詐?」四霸天一怔齊聲問。
「霍天翔雖不擅詐,可是他身旁有些個不省油的燈,你們不能不防。」
馬老大忙道:「您是說……」
「霍天翔不會輕易答應,萬一他要是點了頭,就必定有詐,到時候我怕你們出不了霍
家。」
洪老四道:「那好辦,咱們先讓他交出那頂冠……」
「好辦法。」
洪老四臉上剛浮得意喜色……
殿中人立又冷哼說道:「你笨,也把霍天翔當成傻子,他會在沒見他女兒之前,把那頂
冠交在你手裡?」
堂堂四霸天之一洪老四,讓人罵笨,未免有點難看,讓人罵笨而沒敢吭氣兒,恐怕也是
生平頭一次。
馬老大接了活:「那麼以您看,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明白,你們四霸天是怎麼混的?是怎麼雄霸遼東的,你們四個不是有些陰狠歹毒
的玩藝兒麼,為什麼不在那個丫頭身上設下埋伏。」
四霸天一怔,四張臉上都泛喜色,洪老四道:「對呀,怎麼就沒想起來呢?」
殿中人冷笑道:「你們要是什麼都想得起來,對付霍天翔也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勁兒了。」
馬老大諂媚地道:「還是您高明。」
「少廢話了,今晚上我到這兒來見你們,為的就是這件事,兩個對時以後,拿到了那頂
冠,不必再到這兒來了,我自然會去找你們我走了,你們也回去吧。」
四霸天躬身:「是。」
大殿中寂然,不再有話聲傳出。
馬老大凝神聽了一陣,突然冷冷一笑道:「他教了咱們一招,倒觸動了我的靈機。」
洪老四道:「大哥,你是說……」
「他讓咱們防霍天翔一招,咱們也得防他一招。」
洪老四道:「嗯,對,萬一等他拿到了那頂九龍冠之後,他要了咱們哥兒四個……對,
是該防他一招。」
武老三道:「大哥,以你看,咱們該……」
馬老大一擺手道:「別在這兒,這小子不好鬥,咱們得從長計議,慢慢商量,回去再
說。」
這句話說完,四條人影騰空掠起,飛射而去。
四霸天出了破廟,劃破夜色,往東南疾馳,盞茶工夫之後,他四個進了一片密林中。
夜色濃,密林裡更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可是四霸天似乎對林裡的路徑很熟,疾快的一陣竄躍之後,他四個停在一間茅舍之前。
洪老四打亮了火折子。馬老大開了鎖。
進茅舍剛點上燈,茅舍裡竟多了一個人。是李燕豪,四霸天猛一驚,都為之一愕。
李燕豪卻笑了:「四位,久違了。」
馬老人首先定過了神:「你……」
「不錯,是我,古北口裡的朋友.」
「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
武老三也定過了神,冰冷—哼,抖掌就劈。
「這回我不能再留情了。」李燕豪話落揚掌,砰然一聲,武老三踉蹌暴退,撞倒桌子倒
在地上,沒再動一動。
馬老大三個臉色大變;要摸兵刃。
劍光一閃,血光崩現,三個中兩個喉斷血噴倒下了,只剩下了洪老四。
洪老四機伶暴顫,轉身要往左邊屋跑。李燕豪劍下一遞,劍鋒橫在洪老四面前。
洪老四硬生生收住奔勢:「朋友,咱們不算有要命的過節……」
「告訴我,霍姑娘在哪兒?」
「霍姑娘?」
李燕豪劍鋒一偏,洪老凹的眉毛光了。
洪老四心膽欲裂,往左邊屋一指:「在……在……」
李燕豪微偏腕,劍擱在洪老四肩上:「進去。」
洪老四忙進了左邊屋。
屋裡只一張破床.霍姑娘五花大綁,口塞棉花,就在那張床上,見著李燕豪,她美目猛
睜。
李燕豪抬手揚劍,劍把子敲在洪老四的穴道上,洪老四趴下去了。
李燕豪一步跨到床前,劍一揮,繩子斷了。
霍姑娘一躍而起,抬手拔出口中的棉花,猛力扔在地上:「你,又是你?」
「不錯,又是我。」
「誰讓你來救我的?」
「我自己,我要是再不來,恐怕就要死在霍家人手裡了。」
「你也知道霍家人的厲害了?」
「領教了,不過,今天到這兒來救你的,卻不是霍家的人。」
霍姑娘柳眉一剔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姑娘自己去琢磨吧,何必多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50:16
霍姑娘勃然色變:「別以為你救了我就了不得了,告訴你,我不領這個情,你要多少錢,
霍家可以給你……。」
李燕豪聽得目中精芒閃動,強忍胸中怒火,道:「你太不知好歹了,霍家主人怎麼會有
你這麼一個女兒……」
「你,你說什麼?你敢罵我。」
「罵你這是便宜,你是沾了你是姑娘家的光,要不然我非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霍姑娘花容失色,嬌靨煞白,厲聲道:「你敢!我倒要先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
徒。」
她手隨話動,話剛說完,一雙玉手已向李燕豪面頰摑了過去。
李燕豪胸中火直往上冒,冷笑一聲道:「要不是看在霍家主人夫婦幾位的份上,我寧願
看他們殺了你。」
側身躲過霍姑娘的玉手,一指點了出去。霍姑娘應指而倒,就倒在了洪老四身邊。
口 口 口
李燕豪一手挾著洪老四,一手挾著霍姑娘,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霍家後院,進了自己
住的那間屋。
他把洪老四藏在了床底下,把霍姑娘用被子裹著,藏到了床後頭,然後,他招來了一名
丫頭,囑丫頭速請大夫人、二夫人來此。
丫頭應聲而去,沒一會兒工夫,大夫人、二夫人急急忙忙的來了……
她兩位進門就問什麼事。
李燕豪只說了一句「沒什麼事」,然後又吩咐那丫頭去請霍天翔,三夫人。
丫頭一走,大夫人又問上了:「燕豪,怎麼回事兒?你究竟是幹什麼?這時候把大夥兒
都叫來。」
李燕豪笑笑道:「姑姑,您先別急著問,等姑丈,三姑到了以後,您幾位就知道了。」
二夫人道:「你這孩子,跟我們還賣什麼關子呀。」
李燕豪道:「您兩位原諒,這個關子我必定得賣一賣。」
大夫人、二夫人不肯就此作罷,還問,李燕豪卻只是不肯說。
大夫人、二夫人這正發急,門外已來了霍天翔跟三夫人。
霍天翔進門一怔:「怎麼都在這兒?」
「可不是?」二夫人道:「他讓人把咱們都叫來了,問他到底有什麼事兒,他卻非等你
跟三妹來了才肯說,都快把大姐跟我急瘋了。」
「呃!」三夫人望著李燕豪:「燕豪,我們都到了,你可以說了吧?」
李燕豪道:「您幾位都到齊了,是可以說了。」
二夫人催道:「那就快說吧。」
李燕豪道:「燕豪沒有想到會在這兒碰見姑丈,跟幾位姑姑,所以,也沒帶什麼禮物,
來孝敬您幾位……」
「唉!」霍天翔道:「自己人提這個幹什麼。」
二夫人道:「燕豪,你把我們都叫到這兒來.為的就是這件事兒啊?」
「是的。」
大夫人道:「唉!你這孩子;也未免過於小題大作了。」
李燕豪道:「姑姑,燕豪不是那種人吧?」
大夫人道:「那你……」
李燕豪道:「我補送一份孝敬您幾位,略表我這個做晚輩的心意。」
霍天翔皺眉搖頭。
李燕豪道:「怎麼?姑丈,這份禮,您不要?」
霍天翔道:「你這是胡鬧,也未免見外,跟我們這幾個幹嘛還來這一套。」
李燕豪道:「禮多人不怪啊!官兒還不打送禮的呢,您說是不是?」
霍天翔眉頭皺深了三分:「你這孩子是怎麼了?」
「是呀!」二夫人道:「大姐.這孩子是怎麼回事,瘋瘋癲癲的。」
大夫人要說話,李燕豪攔住了大夫人,轉身到床後抱出了那個被窩卷兒,放在了床上。
霍天翔夫婦四人看怔了。
李燕豪伸手抖開了被窩卷兒,霍姑娘熟睡也似的躺在那兒。
霍天翔夫婦四人猛一怔,只見三夫人尖叫了一聲:「乖女兒,一下撲到了床上。」
大夫人、二夫人過來拉住了李燕豪,熱淚盈眶,顫聲說道:「你你,你,燕豪,你是什
麼時候出去的,在哪兒找到她的?」
李燕豪道:「兩位姑姑,表妹的穴道還沒解開呢。」
大夫人,二夫人鬆了李燕豪,李燕豪轉身要去為霍姑娘拍活穴道,三夫人轉身抓住了李
燕豪的手,淚直流:「燕豪,我,我……」
她想說什麼,但卻激動得厲害,語不成聲。
霍天翔一臉肅穆,但卻難掩激動之情,他走了過來,道:「燕豪,我不再說什麼了。」
李燕豪道:「不,您還是要說點兒什麼,這禮物。您要還是不要?」
霍天翔還沒來得及說話,三夫人已然將頭連點地道:「要,要,我要,我要。」
李燕豪道:「還是三姑賞臉。」揚手一掌拍活了霍姑娘的穴道。
霍姑娘美目一睜,猛可的坐起,入目眼前情景,她猛—怔:「爹、娘、大娘、二娘……」
三夫人轉身就樓住了她,悲喜交集,淚珠兒成串兒:「女兒,娘的乖女兒,你可急死娘
了,」
霍姑娘可沒像三夫人那麼激動,她一眼瞥見李燕豪在旁,嬌靨上登時泛起了慍意。
李燕豪趁勢道:「姑娘,霍家是給我錢呢?還是要拿我怎麼樣?現在是時候了。」
霍姑娘本就膽大任性,臉色一變道:「娘,您先讓我懲治懲治這個不知死活的狂徒。」
話落,她就要挪身下床,
霍天翔陡然沉喝道:「誰是不知死活的狂徒?你怎麼還這麼不知好歹!我看你才真有點
兒不知死活呢,你那樣對人家,人家這樣對你,你還要怎麼樣,要不是燕豪把你救了回來,
咱們霍家就完了,你知道不知道?」
霍天翔對愛女,從沒有這樣聲色俱厲過,霍姑娘被罵得一怔:「爹,他……」
霍天翔道:「他怎麼樣?」
三夫人忙接口道:「乖女兒,你知道他是誰,他是你的表哥,你大娘的親侄子?」
霍姑娘又復一怔:「表哥,他是我表哥.大娘的親侄子。」
「是誰都一樣。」
霍天翔道:「人家三番兩次救你,你到現在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還不快謝
過你燕豪哥的兩次救命恩,他連咱們霍家都救了,你知不知道?」
李燕豪忙道:「姑丈,您這是幹什麼?」
「你不要說話,該怎麼樣是怎麼樣,從今兒個起,我要好好兒給她改一改。」
霍姑娘,霍地下了床,白著嬌靨冰冷道:「不,他氣我,他罵我,我不認他這個表
哥……」
霍天翔怒喝道:「大膽,你……」
李燕豪忙攔:「姑丈,您別動氣行不行?」
他一邊跟霍天翔說話,一邊跟大夫人施眼色,希望她兩位出面打個圓場。
誰知道二夫人裝看不見,大夫人卻望著霍姑娘冷然說了一句:
「若男,只要你有理,我給你做主,你說,你表哥怎麼氣你,怎麼罵你了?」
霍姑娘若男似乎不知道什麼叫理由,居然理直氣壯地把李燕豪救了她之後的情形,一字
不漏地說了一遍。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霍天翔把臉都氣白了,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她還有臉
說……」
大夫人道:「天翔,這件事現在由我做主,你別插嘴。」
霍天翔猛一跺腳轉過身去,硬是二話沒說。
大夫人轉望姑娘霍若男,淡然道:「若男,你跟燕豪一個叫我大娘,一個叫我姑姑,我
誰都不護,咱們講這個理,你是不是以為燕豪去救你救錯了?」
姑娘霍若男對大夫人究竟還有幾分敬畏,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稀罕他救。」
「若男,你……」三夫人臉色也變了。
「三妹,你也別插嘴。」大夫人也制止了三夫人,望著姑娘霍若男道;「被劫持的是你,
你當然有權不稀罕任何人救你,可是你表哥救的不是你,他救的是整個霍家,四霸天要拿你
逼你爹交出秘藏的先皇遺物『九龍冠』,這件事牽涉到虜朝,也關係著霍家的生死存亡,你
曉不曉得?」
姑娘霍若男道:「這,這,又沒人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就算他是為救整個霍家,可
是他也不該罵我。」
「他怎麼罵你來著?」
「我剛不跟您說了麼?」
「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他說『霍家主人怎麼會有你這種女兒』。」
「他罵錯你了沒有?」
「大娘,您……」
「告訴我,他罵錯你了沒有?」
「不管我錯不錯,也輪不到他罵。」
「一樣,若男,他救了你,救了霍家,你又怎麼能對他那樣?」
「我不稀罕他救我,更沒讓他去救我……」
「若男……」
「您剛才說過,被劫持的是我,我有權不稀罕任何人救我。」
二夫人。三夫人、霍天翔,三個人臉色都白裡泛青,唯有大夫人依然相當平靜:「若男,
的確,霍家不該有你這種女兒,我不怪你,怪我們四個,只怪我們四個沒教好你,我不明白,
你為什麼對燕豪的成見這麼深,打開始到現在,他並沒有做錯什麼,既沒招你,也沒惹
你……」
「他氣我、藐視我,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他為什麼要把你放在眼裡,你為什麼不把他放在眼裡,你姓霍,他姓李,姓霍的不比
誰高貴,姓李的也不比誰低賤;你爹之所以受天下武林尊仰;是他拿俠義換來的,你懂麼?」
「大娘,您、您怎麼老護著他,老說我的不是。」
「從頭到尾都是你的不是,我不能不說你的不是,你自己平心靜氣想一想,我是不是護
著燕豪。」
「大娘,我覺得我沒什麼不對,」
霍天翔顫聲叫道:「慧茹……」
三夫人也顫聲叫道:「大姐,我不能再不說話了,您怎麼怪我都可以,我聽不下去了,
也忍不下去了……」
霍地轉望霍若男:「若男,你紿我跪下。」
霍若男一怔:「娘……」
李燕豪忙道:「三姑……」
三夫人道:「燕豪,我不許你管。」
「不,三姑,您不能……」
二夫人沉聲道:「燕豪,聽你三姑的。」
李燕豪正色道:「姑丈,三位姑姑,我不能聽您幾位的,您幾位不能這麼做,要不然燕
豪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霍天翔道:「燕豪,你自己看,我有這種女兒,不管行不行?」
「要管教表妹,那是您兒位的事,我無權干涉,世不敢過問,只是,我請您幾位暫時把
這件事擱在一旁,先把正事辦了。」
「正事,還有什麼正事?」
李燕豪俯身從床下拉出了洪老四:「遼東四霸天,就剩這一個了,我不能不留一個活
口。」
霍天翔夫婦都一怔。霍若男臉色倏變,抬腳踢向洪老四的太陽穴。
別說霍若男的靴尖上暗包著鋼,就是沒暗包著鋼,洪老四的頭、洪老四的「太陽穴」上
也禁受不了這一下。
李燕豪應變極快,腳下忙一撥,洪老四的「太陽穴」躲開了,霍姑娘這一腳正踢在洪老
四的左肩背上,「叭!」地一聲,肩骨碎,洪老四的一條左臂也完了,霍天翔怒喝道:「畜
生,你……」
霍姑娘卻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望著李燕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成心跟我作對。」
三夫人厲聲道:「他是什麼意思?咱們要的就是活口,你知道不知道?」
「娘,我已經回來了,還要什麼活口?」
「四霸天背後有人指使,你明白了吧?」
霍姑娘為之一怔,一時沒說上話來。
李燕豪道:「他是個活口,可是他是不是知道指使他們的是誰,恐怕很難說。」
霍天翔道:「這話怎麼說,他怎麼會不知道?」
李燕豪道:「三更剛過,有人出了霍家,我暗中跟了去,發現那個人跟四霸天在城東一
座破廟裡會面,他根本不讓四霸天見他的面,我也無法再挨近,因此也沒有看見那個人究竟
是誰,我原想先制那個人,可是我又怕四霸天一旦陰謀敗露,未必會聽那個人的,
所以我只有放走了那個人,盯住了四霸天,事實上我並投有料錯,
四霸天私下商量,有意在取得九龍冠以後,跟那個人開價錢、談條件……」
霍天翔皺眉道:「真要是這樣的話,恐怕四霸天真不知道指使他們的是誰。」
二夫人冰冷道:「天翔,那個人是從霍家出去的,這還不夠麼?」
李燕豪道:「不夠,二姑,要是沒有十分確切的證據,絕不能輕舉妄動,這就是我為什
麼只請您幾位來的道理所在。」
大夫人道:「拍活他的穴道問問看吧,也許能問出些眉目來。」
李燕豪答應一聲,俯身拍活了洪老四的穴道。
洪老四一碰,左肩的傷疼得他悶哼了一聲,再一細看,那份驚蓋過了疼,他翻身就要起
米。李燕豪一腳踩在他胸口之上,冰冷道:「洪老四,老實點兒……」
洪老四咬牙道:「小狗……」
「說話客氣點兒。」李燕豪腳下一用力,洪老四的話馬上斷了,臉也脹紅了。
李燕豪道:「洪老四,你要是個聰明人,就該知道此時此地不能逗強顯硬.在霍大俠伉
儷面前老實點兒,說不定還可以少受點兒罪。」說完了話,他腳下也為之鬆了些。
洪老四猛喘一口氣,道:「小輩,少跟你洪四爺來這一套,既然落進了你手裡,要割要
剮任你,你可千萬別讓你洪四爺活著,我三位哥哥俱毀在了你的手裡,要是讓洪四爺報起仇
來,那可是夠你受的。」
李燕豪笑道:「沒想到遼東四霸天的洪四爺,真有一身寧折不曲的硬骨頭,好吧,這些
咱們待會兒再說,現在霍大俠伉儷要問你話,你最好老老實實有一句說一句。」
洪老四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霍天翔道:「劫持我的女兒,是你四霸天的主意?還是另有旁人指使?」
洪老四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事是我四霸天干的,沒有旁人的份兒。」
霍天翔道:「是這樣麼?」
洪老四道:「當然是這樣。」
李燕豪道:「洪老四你大概忘了,我是從什麼地方開始綴上你四兄弟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懂?好,我讓你明白,早在你兄弟在那座廟裡見那個人的時候,我就在那座廟裡
了。」
洪老四臉色為之一變,一時沒說話。
霍天翔道:「洪老四,那個人是誰?」
洪老四立即恢復了平靜,道:「他既然看見了,你何不問他,幹什麼問我?」
霍天翔道:「我要問你。」
洪老四道:「你問錯人了,我不知道。」
李燕豪道:「洪老四……」
「我說不知道。」
霍天翔兩道長眉往上一豎。
李燕豪抬手攔住了霍天翔,道:「洪老四,我這麼問,你也許會好說一點,那個人當初
是怎麼找上你四霸天的?」
「哪個人?誰也沒找我們四霸天。」
「洪老四,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了,你四兄弟賣力賣命,別人在暗處坐享其成,你怎麼
還傻得為人頂罪。」
「少跟你洪四爺來這一套……」
「洪老四,你別給臉不要,你自己琢磨琢磨,你這已碎的肩骨還能承受多大的勁力。」
洪老四臉色一變,道;「別拿這嚇唬我,姓洪的我死都不怕,別的還有什麼好怕的?」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真要一下子死了,是沒什麼好怕的,可是求死不得的滋味可不好
受,有的人,是不怕死,可是他卻怕死不能死的滋味,你要不要嘗嘗?」
洪老四的臉色連變了兩變道:「小輩,用不著這樣,有什麼本事你施出來吧。」
李燕豪點一點頭道:「好,咱們試試看,我不在你已碎的肩骨上下手,我要讓你嘗嘗錯
骨分筋的滋味。」他微彎腰,向著洪老四伸出了右掌。
洪老四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人物,焉有不知道「錯骨分筋」手法,以及「錯骨分筋」的
痛苦,他臉色大變,急道:「小輩,你敢,你……」
李燕豪的右掌已然觸著了洪老四的身子,道;「答我一句,你說是不說?」
洪老四臉色煞白,咬牙道:「好吧,我認栽了。」
李燕豪道:「答我問話,那個人當初是怎麼找上你四兄弟的?」
洪老四沉默了一下道;「三個月以前,在遼東,有天晚上,那個人找上了我們兄弟……」
霍天翔道:「那你怎麼會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洪老四道:「他蒙著面,只在眼部留了兩個洞,根本沒讓我們兄弟看見臉。」
「後來呢?」李燕豪間。
「他見面開門見山,讓我們兄弟綁霍家的閨女,以便逼他交出那頂『九龍冠』。」
李燕豪道:「你兄弟那麼好說話,馬上就答應了?」
「不答應又能怎麼樣,那傢伙的武功高絕詭異,我們兄弟在他手下根本走不完十招。」
李燕豪道:「原來如此,四霸天不見得是寧折不曲的人物啊。」
洪老四道:「誰說的,要不是他說……」倏然住口不言。
李燕豪道:「他說什麼?」
洪老四道;「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圖利誰也不會起早,他說
只要我兄弟能幫他拿到那頂『九龍冠』,整個遼東就是我們兄弟四個的了,我們兄弟當然
干。」
李燕豪道:「這就不對了。」
「怎麼不對了?」
「你兄弟既稱遼東之霸,還有什麼遼東是不是你們四兄弟的問題?」
「你根本沒弄懂,我們兄弟這四霸天,只是在江湖上稱爺道號……」
「難道那個人說的不是江湖?」
「要是江湖,還用他給,他是指整個遼東,我們四兄弟就是遼東之王,連遼東總督都得
對我們兄弟客客氣氣,你懂了沒有?」
霍天翔夫婦四人臉色為之一變。
李燕豪笑道:「洪老四,不是你拿我當三歲孩童,就是你們兄弟讓人家當三歲孩童,他
有多大的權勢,能讓你兄弟四個成為遼東總督那等封疆大吏都對你兄弟四個客客氣氣。」
洪老四冷笑道;「你才多大,你懂什麼?我們兄弟四個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再說四
霸天是何等樣人,豈是那麼好哄騙的,他當然有我們兄弟相信的憑據。」
「什麼憑據,難道他有傳國玉璽不成?」
「雖沒有傳國玉璽,可也跟那玩藝兒差不了多少,他有當今皇上秘密侍衛腰牌,而且是
面金牌,足證他在秘密侍衛中身份也是一等一的。」
李燕豪「呃!」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嗯,那種人確有那麼大的權勢,
休說是一個遼東總督,就是和碩親王,他們也投放在眼裡,只是,你們四兄弟始終沒問他姓
什麼、叫什麼?」
洪老四道:「沒有,有那面金牌就夠了,何必多問。」
「怕你們四兄弟沒那個膽吧。」
洪老四臉為之一紅,道:「我們四兄弟有我們自己的打算,表面上不得不對他恭順點
兒。」
李燕豪一點頭:「這倒是實活。」突然一指閉了洪老四的穴道。
霍天翔臉色發白。三夫人美目寒光閃動,扭頭就往外走。
李燕豪伸手一攔道:「三姑哪裡去?」
「燕豪,這還用問,我去……」
「三姑,洪老四並沒有說什麼。」
「難道他說的,再加上你說的,還不夠,有幾個身懷秘密侍衛金牌的,會從霍家出去。」
「三姑,能不能不動聲色?」
「不動聲色,為什麼?」
「為現在,也為將來。」
三夫人衛如冰微愕:「為現在,也為將來?」
李燕豪道:「是的,三姑,為現在,也為將來。」
三夫人轉眼望霍天翔。
霍天翔道:「如冰,聽燕豪的。」
三夫人倏又轉眼望大夫人、二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也道:「三妹,燕豪應該有他的道
理。」
三夫人又詫異地望了李燕豪一眼,沒說話,也沒問什麼.立即退了回來。
霍天翔道:「燕豪,接下來你說該怎麼辦?」
李燕豪道:「想必您已經有了安排。」
霍天翔道:「你要不要聽聽?」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想必您是要把這個洪老四送官究辦?」
霍天翔悚然動容,目中寒芒暴閃,道:「你簡直是看透了我的心……」
大夫人也為之動容,無限深愛地凝望李燕豪。
二夫人,三夫人也明白了,二夫人忍不住道:「這孩子簡直絕頂聰明。」
霍天翔道:「燕豪,你認為怎麼樣?」
李燕豪道:「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了。」
霍天翔雙眉陡揚,喝道;「來人。」
剛才那名丫頭進來,襝衽為禮。
霍天翔道:「請哈三爺,這兒的事兒一個字不許提。」丫頭恭聲答應,退了出去。
三夫人香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李燕豪看見了,忙道:「三姑,萬請別動聲色。」
三夫人道:「我知道,你放心,這可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二夫人道:「他也未免太卑鄙了。」
霍天翔緩緩說道:「對這麼一家親戚,從今天起,我要多多慎重了。」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二夫人道:「來了。」
步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外,丫頭推開了門,哈三爺沒帶他的隨從護衛,一個人站在門
外。
霍天翔道:「三弟請進。」
哈三爺此刻已看見了姑娘霍若男,以及躺在地上的洪老四了,一怔,急急走了進來,叫
道:「大侄女兒,洪老四,這,這是怎麼回事……」
霍天翔道:「我請三弟來,就是為告訴這件事。」
哈三爺一步到了三夫人跟姑娘霍若男身邊,驚喜異常地道:「大侄女兒,你可回來了,
可沒把一家人急壞,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回來的?」
姑娘霍若男沒說話。
三夫人臉上笑意雖然有點勉強,但畢竟還帶著笑,她道:「剛回來沒一下,是燕豪找到
了四霸天躲藏的地兒,給救回來的。」
「燕豪?」哈三爺驚喜轉望李燕豪:「你真行,你怎麼知道他們躲在哪兒,是怎麼找到
的,另外三個呢?」
李燕豪笑笑道:「您誇獎,說起來也是該他們倒霉,差不多一個時辰以前,我剛要睡,
忽然聽見動靜,出去一看,恰好看見有條黑影出了院牆,我懷疑是四霸天派來偷窺動靜,於
是就暗中跟了去,總算老天爺有眼,最後讓我跟到了城東一座破廟裡,見著了四霸天,同時
也知道四霸天身後另有高人撐腰,等他們談完活分手的時候我為了救人,不得不捨了那個暗
中綴上四霸天。一直跟到了他們藏人處,把人救下,殺了另三個,留下了洪老四一個活口,
原想從他嘴裡問出些什麼,誰知他只知道指使他們的是個神秘蒙面人,別的什麼也不知
道……」
哈三爺靜聽之餘,臉色為之連變,李燕豪話說到這兒,他突然叫道:「有這種事,我說
他們怎麼這麼膽大,弄了半天是有人指使他們,燕豪,可別讓他騙了,他真不知道那個人是
誰?」
「恐怕是真的,錯骨分筋的滋味都讓他嘗過了,他要是知道,應該不會不說。」
「錯骨分筋,太便宜了,這種東西太不長眼,太不知死活,千刀萬剮都不算多。」
「人已救回來了,又問不出個所以然,縱然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又有什麼用?」
「話不是這麼說,他們動的是霍家的人,要不施以嚴懲,那霍家是太好說話了,以後誰
都敢沖霍家人伸手,再說,若男是什麼樣的人?在家寵愛得跟什麼似的,如今讓她這樣羞辱,
要是不施以嚴懲,胸中這口氣也難平。」
李燕豪猶豫了一下:「這個……」
霍天翔道;「三弟,我請你來,就是為這,我們夫妻心中再惱再恨,畢竟我們是百姓,
上頭還有王法在,我們不敢專擅,所以打算把他交給你……」
哈三爺道:「大哥說這話就見外了,不錯,小弟我是身在官家,可是咱們是什麼關係?
小弟我身在官家,還不跟大哥在官家一樣,只管把他處置了,我看這些地方官誰敢哼一聲。」
霍天翔道:「謝謝三弟的好意,公是公,私是私,於私,咱們是至親好友,於公,你是
官,我是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一點是我必須遵守的。」
哈三爺道:「大哥……」
霍天翔道:「三弟,你知道我的脾氣,要能這麼做,我就不會把他交給你。」
大夫人道:「三弟,一家人的事,你就不必再客氣了。」
哈三爺猶豫了一下:「既然大嫂也這麼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雙目之中突現森冷光芒,轉望地上的洪老四道:「我要讓他嘗盡痛楚,受盡酷刑,直
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等他變了鬼,我相信他也絕不敢再幹擄人的事了。」
霍地抬眼望門外丫頭;「去把我帶來的兩個人叫來。」
「是。」丫頭恭應一聲;快步行去。
哈三爺冷哼一聲又道:「我不相信他會不知道指使他們的人是誰,我也不相信問不出他
的實話來。」
李燕豪道:「也許燕豪無能,希望您能問出他的實話來。」
哈三爺抬眼望李燕豪;「你無能?跟自己人還來這個!我們都束手無策,你卻能把人救
了回來,你無能?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不問出個結果來不甘心。」
李燕豪道:「您是真誤會了,燕豪不會,也不敢。」
大夫人突然道:「三弟,要能不問,我希望你還是別問什麼了。」
哈三爺微愕道:「怎麼,大嫂?」
大夫人道:「這是咱們關起門來自己人說話,天翔藏著那頂『九龍冠』,犯了大法。而
那頂『九龍冠』又是官家不遺餘力,搜尋多年極想要的,我以為普通人誰也不要碰這扎手的
東西,萬一你追問的結果,跟官家有什麼牽連,那不是讓你為難麼?」
哈三爺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想到。」
三夫人道:「大姐說的對,三弟還是別追究了,免得到了時候讓三弟你進退不得、取捨
兩難。」
哈三爺雙眉一揚,淡然笑道:「兩位嫂子說這話就見外了,不錯,小弟吃的是皇糧,
國法不外人情,小弟不能為了這口皇糧不顧親戚,小弟要問,一定要問,真問不出來便罷,
要能問得出來,即使官家有牽連,小弟也要追究個水落石出,國有國法,官家人更不能知法
犯法,他們用的這種手法,簡直就形同盜賊,要是官家人都這麼做,往後還怎麼管百姓?」
二夫人點頭道:「這倒也是。」
三夫人道:「三弟說的不錯,這種手法根本就是卑鄙的下九流手法,真要是牽扯到官家
的人,主其事的這個人,簡直就該殺。」
哈三爺道:「小弟就是這個意思!」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哈三爺的兩個近身護衛到了門邊,一起躬下身去,恭謹
叫了聲:「爺!」
哈三爺冷然擺手,道:「把這個人帶下去,給我看好了,我還要問他話。」
兩名護衛恭應一聲,進來把洪老四架了出去。
哈三爺目光略一環掃,道:「大哥,三位嫂嫂.小弟這就進行審問,您幾位等小弟的回
話吧。」一欠身,出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51:29
聽見步履聲走遠了,三夫人冷笑道:「他倒是挺鎮定,挺會做作的啊。」
霍天翔道:「咱們這位親戚,心智之深沉,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李燕豪突然道:「姑丈,哈三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身份,又有多大的權勢?」
霍天翔沉吟了一下,說道:「我這麼跟你說吧,大內的侍衛,概略的說,可以分為五等,
身份最高的,是御前侍衛,其次是干清門侍衛,再其次就是一等侍衛、二等侍衛、三等侍衛,
至於什麼藍翎侍衛、親軍校,那就不必提了,一等侍衛從上三旗、宗室裡擢用,正三品,武
進士一甲一名授一等侍衛,二、三名只能授二等,一等侍衛是這麼來的,是正三品,干清門
侍衛、御前侍衛就可想而知了,而這些個侍衛,統歸領侍衛內大臣管,相當於漢時的虎賁中
郎將,或者是期門僕射,但是哈三這一家人就不同了,這一家統率著皇上的一批秘密侍衛,
哈三一家跟這批秘密侍衛沒有品階,也沒有官銜,而他們不受領侍衛內大臣節制,直接聽命
於皇上,他們的任何行動都代表皇上,操著王公大臣,以及天下人的生殺予奪之權,他們手
段之狠毒,權勢之大,行動之詭秘,簡直嚇人,恐怕還超過先朝時的錦衣侍衛以及東西兩廠
——」
李燕豪道:「這麼說,他們定然有權調用地方兵馬?」
「是這樣。」
李燕豪皺了皺眉道:「姑丈,燕豪希望您及早提防。」
霍天翔道:「你是說……」
李燕豪道:「哈三去審問洪老四去了,要是他就是指使四霸天的那個人,他會用盡方法,
逼問洪老四都對咱們說了些什麼,是不?」
「那是當然。」
「那麼,洪老四不知道他就是指使他們的那個人,一定會對咱們怎麼說,也對他怎麼說,
是不?」
「是這樣。」
「那麼,哈三一旦聽洪老四說起什麼金牌侍衛,再加上咱們把洪老四交給了他,三位姑
姑的話又帶著刺,以哈三深沉的心智,他只一琢磨,還會不知道咱們這些人已個個胸中雪亮,
到了那時候,您想他會怎麼樣?」
霍天翔夫婦都為之一怔,霍天翔道:「這個……」
三夫人道:「他會怎麼樣,他該一頭碰死。」
李燕豪道:「三姑,哈三是那麼剛烈的人麼?再說,他也不會那麼傻。」
二夫人瞿然道:「天翔,要防他惱羞成怒啊。」
李燕豪道:「二姑算是說對了,怕的是哈三這種人喜怒不形於色,跟霍家來陰的,姑丈,
霍家天下第一,實力足抵半個武林,而卻不是眾多兵馬的敵手,再說,胳膊也別不過大腿,
您要及早防備啊。」
大夫人臉色凝重地道:「天翔,燕豪說得是。」
霍天翔陡然揚起雙眉。
李燕豪及時一句:「姑丈,這不是逞意氣的事,您也不是好逞血氣之勇的人。」
霍天翔威態倏斂,道:「我不相信哈三敢對我怎麼樣。」
李燕豪道:「姑丈,您是說他怕霍家的聲威呢?還是顧念跟霍家這點親戚關係?」
霍天翔道:「應該是兩者部有。」
李燕豪搖頭道:「我的看法跟您不盡相同。」
霍天翔道:「呃!你怎麼看?」
李燕豪道:「從奪『九龍冠』這件事來說,他所以自己不出面,而假手遼東四霸天,他
不是顧念跟霍家的這親戚關係,而是頗忌憚霍家聲威。姑丈,您不要以為哈三到霍家來.為
的只是『九龍冠』一件事,他到霍家是有雙重任務的,除了奪『九龍冠』之外,他還要霍家
整個兒的投到虜朝去,倘若使霍家能投到虜朝去,天下武林就等於被虜朝抓在了掌握之中,
您想想看,這個影響有多麼大……」
霍天翔道:「燕豪……」
李燕豪道:「姑丈,我話還沒說完呢。」
霍天翔擺擺手道:「你說。」
「姑丈,奪『九龍冠』,未必是虜主的意思,但是拉霍家投過去,哈三必定是奉了他主
子的密令,哈三奪『九龍冠』,想來個畫龍點睛,建兩件大功,但是畫虎類犬,弄巧成拙,
『九龍冠』沒奪到手,拉攏霍家之謀也成了泡影,您比他怎麼跟他的主子覆命,怎麼交差?
姑丈,拉攏既不成,他們不會留霍家這麼一個眼中釘,背上巨芒的,那麼哈家跟霍家,您以
為哈三他會顧哪一頭?」
霍天翔為之神情震動,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大夫人道:「天翔,燕豪說的是理。」
二夫人道:「這孩子看得真透澈,分析得真對。」
三夫人詫異地道:「這孩子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二夫人看了看大夫人。
大夫人道:「三妹,我告訴你吧,燕豪是『虎符劍令』的衣缽傳人。」
「虎符劍令?」三夫人神情猛一震,尖叫了一聲,急急說道:「袁大將軍?」
大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三夫人驚喜地拉住了李燕豪的手:「燕豪,孩子,原來你是……怪不得,怪不得……」
她看看霍天翔,又看看二夫人,忽微一怔:「看樣子,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啊。」
大家都沒說話。
三夫人目光一凝,望著大夫人道:「大姐,您可真是見外啊。」
大夫人道:「三妹,哈三在這兒,像你幾個時辰以前的脾氣,我敢告訴你麼?」
三夫人赧然一笑,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李燕豪的手:「可不,都是我自己找的,怪誰?燕
豪,『虎符劍令』可是咱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人心所向,也是咱們希望的寄托,所有的
忠義之士,對『虎符劍令』是無不敬慕,無不尊仰,沒想到你竟會是他的衣缽傳人,霍家哪
來的這福份?這份榮寵啊?」
李燕豪道:「三姑,說他老人家怎麼樣,是一回事,只是您可別折煞燕豪。」
三夫人還待再說……
只聽霍天翔道:「燕豪,你看該怎麼辦?」
李燕豪道:「不管哈三怎麼樣,霍家該怎麼樣就怎麼做,是為主動;暫時不動聲色,看
哈三怎麼辦,霍家再謀取對策,是為被動,以我看,我認為霍家目前不宜採取主動。」
霍天翔道:「道理安在?」
李燕豪道:「說句話您別在意,固然霍家天下第一,固然他們想極力爭取您,但真要比
起來,霍家的實力還不足與他們抗衡,所以目前不宜跟他們正面衝突。」
霍天翔道:「你讓我被動,我來得及應變麼?」
「在絲毫沒有準備的情形下,是一定來不及的,但是您現在心裡已經有了準備,應該能
應付裕如。」
霍天翔揚了揚眉,道:「我霍天翔不甘心處處挨打。」
李燕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您不是不能作小忍的人,多少人都忍了,您又有什麼不
能忍的。」
霍天翔一臉冷怒之色,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李燕豪道:「姑丈,大局為重,還是霍家為重?」
霍天翔閉口無言,默然不語。
只聽一個勁朗話聲遙遙傳了過來:「內院哪位當值,門衛帶班楊寶月有急事求見老主
人。」
眾人微一怔。
霍天翔立即振聲道:「進來。」
「是!」楊寶月遠遠的恭應一聲,一陣急速衣袂飄風聲傳來,門口已多了個腰佩長劍的
中年漢子,一看就知道是八龍中人。
楊寶月在門外躬身道:「稟老主人……」
霍天翔道:「進來說話。」
楊寶月恭應一聲,走了進來,一眼看見了霍若男,猛一怔:「姑娘……」
霍天翔道:「姑娘已經回來了,有什麼事?說你的吧。」
「是!」楊寶月立即躬身道:「稟老主人及三位夫人,哈三爺帶著他的人,還有一個據
說是重犯的漢子走了……」
大夥兒為之一怔,李燕豪臉色微微一變。
霍天翔忙道:「哈三走了,什麼時候?」
「就是剛才,他要屬下稟報老主人一聲,他要把那名重犯送到直隸總督衙門去,來不及
辭行……」
霍天翔抬手攔住了楊寶月的話,向著李燕豪望了過去。
李燕豪道:「姑丈,讓楊大哥回大門去吧。」
霍天翔當即向楊寶月擺了手:「你去吧,順便告訴總護院一聲,要他轉知弟兄們,姑娘
已經回來了。」
「是!」楊寶月恭聲答應,退了出去,衣袂飄風聲由近而遠,往前面去。
霍天翔立即道:「燕豪……」
李燕豪道:「姑丈,現在應該是您採取對策的時候了。」
「你的意思是……」
「我認為是我不幸言中,他到直隸總督衙門調人手、調兵馬去了。」
霍天翔臉色變了一變,道:「會是這樣麼?」
「您以為他會幹什麼去?」
二夫人道:「真是的,你以為他會幹什麼去,真把洪老四交給直隸總督處置,或者是問
出了指使四霸天的人,那個人在直隸總督衙門?」
大夫人道:「天翔,我的看法跟燕豪一樣。」
霍天翔一咬牙道:「好個哈三,他居然真翻臉六親不認了。」
李燕豪道:「各為其主,您也不能怪他,他不這麼做,哈家就要倒霉,他只有捨霍家而
謀自救了。」
「那麼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那就要看您了,您是霍家的主人。」
「我不能跟他正面衝突,既是這樣,我只有躲他,可是我不甘心這麼做。」
「那您就準備霍家上下,全部犧牲?」
「不,我也不願有任何犧牲。」
「那好辦,獻出那頂『九龍冠』,也許可以暫保一時。」
霍天翔變色道:「燕豪你……」
李燕豪道:「能走的幾條路,您都不願意,不就只有走這條路?麼?」
大夫人道:「天翔……」
霍若男道:「你想想,這麼一大家子,這麼一大片基業,你叫我們怎麼躲。」
三夫人忙叱道:「小孩子懂什麼,少插嘴。」
霍若男道:「娘,在場的小孩子,可不只我一個啊。」
三夫人急怒道:「若男,你……」
霍若男斜瞟了李燕豪一眼,道:「本來就是嘛,不是誰的誰不心疼,這麼一大片基業創
立容易?兩片嘴皮子一碰就不要了……」
霍天翔沉喝道:「住口!」
霍若男道:「住口就住口,反正你們誰愛走誰走,我是不走。」
霍天翔急怒交集,戟指霍若男:「丫頭,你……」
李燕豪道:「姑丈,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走與不走,都保不住您這片基業,走,卻可
以保住這些人的性命……」
霍若男道;「你不要危言聳聽行不行,我就不信哈三叔會這麼做!別因為他的立場跟你
敵對,就把他想得那麼壞,他到底是霍家的親戚,他要是有意毀霍家,大可以在奪『九龍冠』
之初把兵馬凋來,把霍家圍上,幹嘛非等現在,他要是毀了霍家,怎麼跟衛家交待,難不成
連衛家也毀了?」
李燕豪道:「三姑恕我直言一句,衛家的情形跟霍家不同,一旦利害衝突,衛家會跟哈
家在一邊而把霍家犧牲掉。」
霍若男道:「胡說……」
大夫人冷然道:「燕豪不是胡說,他說的是理。」
霍若男道:「大娘,這不是閒事,您不能者護著他。」
三夫人驚喝道:「丫頭,你瘋了!」
大夫人道:「三妹,不要緊,讓她說,只要她說的是理,她什麼都能說。」
霍若男道:「大娘,我說的也是理,霍家這麼一大片基業,怎麼能說扔就扔……」
大夫人道:「國土都沒有了,還有什麼不能扔的,當初張子房都能破產不為家,霍家又
有什麼不能的。」
霍若男道:「可是哈三叔不一定會像他想像的……」
大夫人道:「他指使四霸天劫持你,這還不夠?」
「大娘,怎麼見得是哈三叔指使四霸天,咱們還沒有證據,是不是?又怎麼見得洪老四
所說的,不是另有其人?」
「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可是哈三叔人在霍家,他最接近。」
「大娘,您說的也是理,可是不能因為哈三叔人在霍家,他最接近,就指他是指使四霸
天的那個人,萬一要不是他,霍家這門親戚豈不是就此斷了,再說,咱們霍家一向不管這種
事,當朝有意拉攏霍家,他是『虎符劍令』的傳人,顯然他也有意拉攏霍家,怎見得不是他
有意讓咱們斷哈家這門親戚。」
二夫人勃然色變,她就要有所行動。
大夫人急喝道:「二妹,不許,她是霍家的人,當然有權為霍家的利害說話。」
二夫人霍地轉望霍天翔:「天翔,你怎麼說?」
霍天翔道:「你們暫時躲一躲,我留在這兒看看情形。」
二夫人道:「你……」
「我有我的道理。」
大夫人凝目道;「天翔,你考慮過了?你確實有你的道理?」
霍天翔毅然點頭:「是的,我考慮過了,我有我的道理。」
大夫人鄭重地道:「既是這樣,那我們就聽你的,暫時去躲一躲。」
霍若男道:「爹,大娘,不能,不能躲,咱們絕不能躲。」
霍天翔道:「為什麼不能躲?」
霍若男道:「爹,您考慮過沒有,躲,意味著什麼?躲的後果是什麼樣的?」
霍天翔要說話。
大夫人微抬皓腕一攔,望著霍若男道:「若男,你說給我聽聽,躲,意味著什麼,又有
什麼樣的後果?」
姑娘霍若男道:「躲,對私人來說,意味著理虧,對官家來說,意味著犯法,從此以後,
咱們霍家就成了被通緝的逃犯,只一躲,霍家從此後就完了,怎麼能輕易言躲?」
大夫人微一點頭道:「若男,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可是這是值得的,就算霍家從
此完了,也是值得的,而且,只要以先朝遺民自居,胸懷反清復明大志的忠義豪雄,必然會
成為虜朝緝拿搜捕的對象。」
霍若男道:「大娘,您這麼說我不敢苟同,霍家家大業大,聲威震天下,這種基業並不
是一朝一夕創立的,上幾代創業多麼艱難,咱們為什麼就這麼輕易放棄它!去做那無處容身、
到處躲藏的通緝重犯。」
大夫人正色道:「若男,破產不為家,為的是大忠大孝,國土已失,個人的家又算得了
什麼?只要能收復得失土,盡逐滿虜於關外,休說是犧牲霍家一個家,就是犧牲像霍家這樣
的千百個家,也是值得的。」
霍若男道:「大娘,恕我斗膽,直說一句,人各有志,我認為霍家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容
易,大可以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沒有必要捲入這個漩渦中。」
三夫人忍無可忍,怒揚玉手,就要痛打愛女。
李燕豪眼明手快,急忙伸手攔住,道:「三姑——」
三夫人激怒道:「燕豪,不要攔我,都是我縱容壞了她,我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她不
可。」
大夫人平靜地道:「三妹,遲了!這不能怪你一千人,咱們姐兒三個都有責任,她是霍
家的一分子,她有權說話,由她去吧。」
「大姐,我,我——」三夫人顫聲一句,只說了幾聲我,便熱淚奪眶,低下頭去。
霍天翔臉色煞白,但卻還強忍著沒有發作,此刻說道:「想不到我霍天翔會有這麼一個
女兒,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人可以勉強,心意難以改變,只好任由她了,不過我是一家之主,
這個家做主的仍然是我,我還是這麼說,你們暫時躲一躲,我留在家裡看情形。」
霍若男急叫道:「爹——」
霍天翔冰冷道:「你固然是霍家的一分子,固然有權說話,可是聽不聽你的那還在我。」
「爹——」
「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最後限度,你最好不要再說什麼。」
霍若男嬌靨煞白,一點頭道:「好,我不說,可是我不走總可以。」
霍天翔勃然變色,厲喝道:「畜生,你——」
「爹,我不願意躲避,我不願意一輩子做逃犯,那種日子我過不了,您不能勉強我。」
霍天翔怒笑道:「好,好,好,好,真是我霍天翔的女兒,我霍天翔無德無能,愧對祖
先,羞見後世,我全當沒你這個女兒。」跨步欺進,揚掌劈了過去。
眾人雖氣,可都沒想到霍天翔會下煞手,等到發現時,霍天翔已到了乃女跟前,霍天翔
何等修為,何等身手!三位夫人哪來得及攔,大驚之餘,只有急喝;「天翔——」
只有李燕豪沒吭聲,但是他出了手,手臂一遞,硬架霍天翔挾千鈞之力劈下的一掌。
只聽砰地一震,李燕豪這一架架個正著,李燕豪倏覺右臂一陣奇疼,而霍天翔則右臂向
上蕩起,身軀晃動,向後退了一步。
霍天翔沉喝道:「燕豪——」
李燕豪道:「姑丈.您不能,絕不能。」
「怎麼不能,這種女兒我還要她下什麼?」
「姑丈,你——」
霍若男一言未發,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眾人一怔,三夫人急喝:「若男,站住,若男——」
霍若男聽若無聞,疾快地跨門而出。
三夫人要迫出去。
二夫人伸手攔住:「三妹,讓她去吧。」
三夫人氣得發抖,突然低頭捂臉,痛哭失聲。
霍天翔臉上沒一點血色,頹然坐了下去,一句話沒說。
大夫人道:「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這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孩子怎麼會變成這
樣?」
她也緩緩低下了頭……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道:「姑丈,三位姑姑,我很歉疚,都怪我——」
二夫人道:「燕豪,你怎麼能這麼說——」
「真的,二姑,要不是我——」
霍天翔猛可裡站了起來:「燕豪,你要是這麼說,你就是不認這門親戚,也不配稱『虎
符劍令』的傳人,我並不偏袒任何人,我只問是非,只要是對的,我義無反顧,死而無憾,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了,你們去收拾收拾,馬上走。」
大夫人猛抬頭:「馬上走?」
霍天翔道:「你還不知道利害?早走一步早平安。」
大夫人站了起來,望向二夫人、三夫人。
二夫人道:「大姐,咱們上哪兒去?」
大夫人道:「這個-—」
二夫人道:「要是沒有什麼別的好去處,不如到我娘家去暫住些時日。」
李燕豪道:「不,二姑,我不贊成。」
二夫人詫異道:「你不贊成,為什麼?」
李燕豪道:「二姑難道想不出道理來?」
二夫人美目一睜道:「你是怕連累我娘家?」
「事實如此,二姑,您幾位應該想得到,一是他們發現您幾位不在家裡,他們一定想得
到是怎麼回事,他們既然想得到是怎麼回事,就應該想得到您幾位的可能去處,只要派出人
去一處處的找,還怕找不到,一旦找到了您幾位,到那時候勢必會連累別人,這是無可避免
的。」
大夫人點頭道:「這倒是,我也不贊成!」
二夫人道:「那麼咱們上哪兒去,還有什麼地方好去,別說霍家沒在別處置過產業,就
算有,情形也是一清二楚,咱們還能上哪兒去?」
李燕豪道:「我有個去處,那地方不算隱密,可是他們絕想不到您幾位會上那兒去,就
算想得到找到了那兒,也必然不會連累別人。」
霍天翔道:「呃,哪兒?」
李燕豪道:「明陵。」
霍天翔等一怔,齊聲道:「明陵?」
「不錯!」
二夫人忙道:「那兒不行!萬一讓他們找到明陵,有此遷動,對明陵有什麼瀆冒不敬的
舉動,霍家的罪過豈不是大了。」
霍天翔點頭道:「真要那樣的話,霍家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李燕豪道:「您兩位太多慮了,他們要是敢動明陵,早就動了,何必等到如今,這是咱
們可以看得見的,打從順治入關至今,他忙哪一個敢對明陵不敬,哪一個敢動明陵,他們不
會那麼糊塗,甘冒觸天下人之怒,輕動明陵。」
大夫人點頭道:「這倒是,他們要動早動了,所以不敢動,就是因為怕觸怒天下人。」
二夫人道:「那麼大姐的意思是——」
大夫人道:「明陵可以去。」
二夫人道:「可是咱們這麼多人,明陵哪裡有地方讓咱們住——」
李燕豪道:「這個二姑不必擔心,明陵後山大得很,也有很多天然洞穴,就是幾百人也
有地方住,聽說,老人家一直派得有守陵人,把那一帶照顧得很好,吃住都不成問題。」
二夫人道:「呃,『虎符劍令』一直派得有守陵人?」
「是的,老人家並不是怕虜朝瀆冒明陵,而是為定期祭掃。」
二夫人歎道:「大將軍好一番忠義苦心。」
霍天翔道:「燕豪,這麼多人,吃住真不成問題?」
李燕豪道:「姑丈,我總不至於騙您幾位吧?」
霍天翔沉吟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就決定去明陵。」
李燕豪道:「姑丈,是只您一個人留在家裡,還是留下幾個人陪您?」
霍天翔緩緩說道:「有我那個好女兒陪著我就夠了。」
三夫人正在飲泣,猛抬頭:「天翔,你真任由她——」
霍天翔道:「那麼你說怎麼辦?是你能讓她走,還是我能讓她走?」
三夫人要說話。
霍天翔又道:「你要知道,讓她幹什麼都不是真正的難事,就拿讓她走來說,只我一聲
令下,押也能把她押走,可是,能勉強她的人,勉強不了她的心,又有什麼用?讓她留下吧,
她總是我的女兒,我這個做爹的,總還是會照顧她的。」
三夫人口唇啟動,欲言又止。
霍天翔道:「不用擔心,我留下來也只是為看看情形,情形不對,我也會走的,我會盡
快趕到明陵,憑哈三,他也奈何不了我,他既奈何不了我,也就奈何不了若男,別耽誤了,
你們快收拾去吧。」
大夫人道:「走吧,二妹,三妹。」
大夫人往外行去。二夫人、三夫人跟著出去。
等到三位夫人都走了,李燕豪道:「姑丈,您最好把所有的弟兄集合一下,說明一聲,
但先不必讓他們知道,咱們要去的地方是明陵。」
霍天翔微一點頭道:「說得是,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
李燕豪道:「慢著,姑丈!」
霍天翔回過了身,凝目望李燕豪,李燕豪道:「您告訴弟兄們,只給三位姑姑準備坐騎,
另外再準備兩匹馱東西的牲口就夠了,不多準備車馬,其他的人一律步行。」
霍天翔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省得。」轉身出門而去。
口 口 口
人多好辦事,不到半個時辰,霍家上下都已經收拾好了。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跨院裡,三匹健騎,三匹馱東西的牲口也準備好了。
霍天翔提著一個黃綾包進了跨院,進來就把黃綾包雙手遞向李燕豪,道:「燕豪,我把
這個交給你了。」
李燕豪沒接,道:「姑丈——」
大夫人一旁道:「你應該當仁不讓,接過來吧。」
李燕豪沒再說話,神情一肅,伸手接過。李燕豪接過黃綾包,霍天翔馬上擺了手:「走
吧!」
丫頭們扶大夫人坐上雕鞍,二夫人、三夫人有一身好武功,又精於騎術,各自翻身上馬。
陸繼武向著霍天翔上前一步:「老主人——」
霍天翔擺手道:「走吧,還會有回來的一天的。」
陸繼武神色一肅,道:「尊命,屬下等拜別。」
話落,率四大護院、八龍、十二虎等抖身而起,帶著三位夫人的坐騎往外行去。
李燕豪道:「留幾位在後,把蹄痕腳印毀了。」向著霍天翔一躬身,轉身而去。
霍天翔沒動,也沒再說話,一直望著眾人都出了跨院門,他方始緩緩行過去,合上了門,
臉上的神色難以言諭。
突然,他一整臉色轉過了身。姑娘霍若男進了跨院,嬌靨上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
霍天翔道:「你要是願意走,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
霍若男道:「我已經說過,不走。」轉身要走。
霍天翔開口叫道:「若男。」
霍若男停步回身。
霍天翔口齒啟動了一下,擺手道:「沒事了,你去睡吧。」
霍若男轉身而去。
霍天翔的臉上,又浮現起那難以言諭的神色……
口 口 口
李燕豪帶領著一行人,平平安安的到達了明陵,他把眾人交給了洪桐,讓洪桐安置眾人
的吃住,然後他辭別三位夫人又踏上了折回河間的路。
他要去看看霍天翔究竟等到了什麼情形。
從河間往明陵,避開「大興」及京城附近,還算快,共走了五天。
從明陵折回河間,李燕豪一個人,馬快,只費了三天工夫。
前後共是八天,只八天——
初更時分,李燕豪沒騎馬,施展輕功身法抵達了霍府。霍府靜悄悄的,也沒燈。
李燕豪翻牆進前院,直奔後院,後院裡也沒燈。
這時候是初更,霍天翔父女不會睡。也不是平常日子,霍天翔父女斷不會輕易出去。
那麼,怎麼會沒燈,李燕豪極快地找遍了後院。
沒霍天翔父女的蹤影。人哪兒去了?
整個後院也沒見什麼可疑的痕跡,也就是說沒一點打鬥的跡象,那麼人哪兒去了?
李燕豪發現情形不對,若霍天翔帶著霍若男往明陵去了……可是李燕豪一路上並沒有碰
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1:51:52
父女走的是別的路,有意避開鷹爪耳目?這倒是頗有可能。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扭頭就要往外走。
突然,他有所警覺,霍地轉回身,目中冷芒凝望十餘丈外屋角一處暗影中,冷然道:
「哪位道上朋友在此?請現身一會。」
沒聽見有人答話,卻見一條瘦小黑影自那處暗影中破空騰起,矯捷異常地往後牆方向射
去。
李燕豪雙眉陡揚:「朋友,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
隨話動,一個身軀平射而出,行空天馬般追下過去。
那條瘦小黑影輕功身法不錯,從牆距他騰起處有近十丈距離,他沒在屋簷借力便一掠而
至,到後牆頭才借了一下力,腳尖微點牆頭琉璃瓦,騰身又起,脫弩之矢般往牆外茫茫夜色
中射去。
李燕豪自是不容他逃出手去,半空中猛吸一口氣,雙臂猛擺,前射之勢更疾,流星劃空
般追了出去。
李燕豪腳點牆頭琉璃瓦,那瘦小黑影已離開霍家後牆近十丈。
李燕豪輕嘯一聲,身軀拔起,人在空中追了過去。
瘦小黑影輕功造詣相當不錯,奈何他碰上的是李燕豪。
一轉眼工夫,距離已拉近至五丈以內,李燕豪人在空中出聲示警:「朋友,你小心了。」
他一弓腰,頭下腳上斜射而下,右掌鋼鉤般五指探出,遙遙抓向瘦小黑影的右肩。
瘦小黑影也夠機警的,聽得銳嘯破空,就知人家已然接近,想要就這麼脫身已不可能。
只見他身軀一矮,霍地旋身,揚雙掌朝空劈出。
李燕豪早防著他有這一手了,對方一揚雙掌,他也倏地變抓為拍,凝五成內力一掌拍出。
只聽砰然一聲,李燕豪飄身落地,瘦小黑影卻站立不住,一個倒栽跟頭翻了出去。
李燕豪如影附形,跨步欺到.單掌疾遞,一下便扣住了對方的右「肩井」。
「肩井」要穴被制,對方半身酸麻,失去抗拒之力,也難以動彈,李燕豪這時候也看清
了對方。
一身破爛衣裳,腰裡扎恨布帶;一頭亂髮像雞窩,臉上的油泥很厚,顯得他那雙眼特別
黑白分明,敢情是個要飯化子,看年紀,最多不過十六七。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原來是『窮家幫』的弟子。」
小叫化滿臉笑,笑得卻不自在:「這位差爺,小的只是往這兒路過,見那戶人家沒人,
想進去找點吃用——」
好,敢情把李燕豪當成了官差,李燕豪鬆了五指。
小叫化真夠滑溜,身子滴溜一轉,要跑。李燕豪一跨步便攔在了他前頭。
小叫化又笑了,這回是冷笑:「鷹爪孫,這會兒你小爺不在你手裡了,你照顧著點兒自
己吧。」
他腳一下動,人巳欺到,劈胸!掌拍向李燕豪心窩要害。
出手便是踏中宮,走洪門,小要飯的不是恨透了李燕豪,就是過於糊塗輕敵。
李燕豪閃身避過,小叫化應變極快,右掌一揚,變拍為指,一指疾點李燕豪左肋。
李燕豪再次旋身避過,左掌疾探,一把扣住小叫化腕脈。小叫化一怔,剎時臉上變色不
動了。
李燕豪道:「窮家幫的朋友,你誤會了,我不是鷹爪,我是霍家的朋友!」
小叫化又復一怔:「怎麼說?你是霍家朋友?」
「不錯。」
「我怎麼知道你是霍家的朋友?」
「窮家幫既然還在江湖上活動,就該知道霍家三位夫人已率領霍家龍虎遷往他處,也應
該知道我曾經跟他們走在一起。」
「朋友,你錯了,『窮家幫』已經不是當年的『窮家幫』了;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
知道。」
「呃,這是為什麼?」
「這是『窮家幫』的事,你不必過問。」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探懷取出「虎符劍令」,往小叫化眼前一送,道:「你可識得此
物?」
小叫化陡然瞪大了眼,脫口叫道:「虎符劍令。」
李燕豪翻腕收起了「虎符劍令」。
小叫化臉色倏轉一片肅穆,道:「請問是——」
「李,李燕豪,『虎符劍令』的傳人。」
小叫化整了整他那身破衣裳,恭謹躬下身去:「南派『窮家幫』弟子祁奇見過李少俠。」
李燕豪抱拳答了一禮:「不敢當,李燕豪孤陋寡聞,還不知道『窮家幫』有南北派之
分。」
「不,李少俠,『窮家幫』以前沒有南北派之分,有南北派之分,是三年前的事,這是
『窮家幫』的秘密,也是『窮家幫』的家醜,所以一直未為外界知曉。」
李燕豪一聽這是「窮家幫」未為人知的秘密、家醜,自不便再行多問,他道:「『窮家
幫』耳目遍佈,消息靈通,這是幾百年來一直所為人稱道的,可否容我打聽一下,霍家主人
——」
小叫化祁奇截口道:「霍家主人霍天翔霍大俠的事,祁奇略有知曉,但此地不是談話處
所,可否請少俠移駕三里外野樹林,再容祁奇奉告。」
李燕豪道:「自無不可,請。」
祁奇一抱拳道:「容祁奇帶路。」轉身飛掠而去。
李燕豪提一口氣,飛身跟去。
祁奇輕功身法不弱,李燕豪的一身修為更是高絕,三里距離在二人腳程之下,那是在頃
刻之間,沒多大工夫,一片黑壓壓的樹林子已然在望。這片樹林子佔地不小,看上去半里內
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祁奇、李燕豪剛近五十丈內,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祁奇向李燕豪一打手勢,兩個人雙雙收勢停住。隨聽適才發話那人揚聲說道:「身無分
文走天下。」
祁奇立即揚聲應道:「窮家弟子吃八方。」
那人道:「老三麼?」
祁奇道:「是我,二師兄。」
「身後何人?」
「朋友!」
「過來吧!」
祁奇高聲答應一聲,向著李燕豪道:「祁奇帶路。」
向著黑壓壓的樹林撲了過去。
李燕豪飄身跟去。
兩個人甫近樹林邊緣,人影一閃,一個比祁奇略年長的清秀叫化落在兩人之前。
祁奇忙道:「二師兄,這位是『虎符劍令』的傳人李少俠。」
清秀叫化怔了一怔。
旋即急抱拳:「見過李少俠,寧明不知是李少俠駕臨,多有得罪。」
祁奇道:「少俠,這是我二師兄。」
李燕豪抱拳答禮:「好說,寧二兄。」
寧明道:「不敢當,李少俠是不是要見敝幫主?」
祁奇道:「是的,二師兄,幫主在麼?」
寧明抬手道:「在,李少俠請。」
李燕豪欠身道:「謝謝!」
祁奇道:「少俠清跟我來,林中黑暗不好走,少俠請小心。」一抱拳,往林中行去。
李燕豪也向寧明一抱拳,跟祁奇走進樹林。
這片樹林子佔地極廣,又茂密,在白天恐怕都濃蔭護天,如今這般深夜,自是暗得伸手
難見五指。
祁奇路熟,好在李燕豪內功深厚,竭盡目力能看出一丈遠近,他緊跟在祁奇之後,倒也
沒什麼難走。
走了片刻之後,前面忽然射來一線微弱燈光,燈光雖只一線,雖然微弱,但此時此地不
啻一盞明燈,祁奇腳下頓時加快了不少。
又走了片刻,燈光已近,李燕豪凝目望去,只見已至林中央,中央有一小片空地,空地
上搭著一座帳篷,那盞光明微弱的風燈,就掛在附近樹幹之上。
就在這時候,帳篷外圍的樹林內人影閃動,帳篷前一起射落一老二少三名叫化來。
老叫化鶉衣百結,腰間布帶上打著九個結,人長得高大黑壯,濃眉大眼,威態逼人。
兩個年輕叫化一個年紀比祁奇大,濃眉大眼,也見威儀,一個年紀跟祁奇差不多。
祁奇忙叫道:「師父……」
高大黑壯老叫化沉聲喝道:「還不給我站住。」
祁奇連忙停步。
高大黑壯老叫化一雙環目之中威稜閃射.沉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誰叫你隨便帶外
人到這兒來的。」
祁奇答道:「師父,李少俠不是外人,他是『虎符劍令』的傳人。」
「『虎符劍令』」高大黑壯老叫化微一怔,旋即冷笑說道:「他告訴你他是『虎符劍令』
的傳人?」
祁奇道:「是的,而且——」
高大黑壯老叫化冷笑道:「鷹爪孫以及那幫欺師滅祖的叛徒,狡猾詭詐,無所不用其極,
他告訴你他是『虎符劍令』的傳人,你就相信了?」
祁奇忙道:「師父,李少俠身懷『虎符劍今』——」
「拿來我看!」
祁奇轉望李燕豪,窘迫而尷尬:「少俠——」
李燕豪道:「此時此地,理應小心。」取出「虎符劍令」遞給了祁奇。
祁奇雙手接過「虎符劍令」邁步走過去,到了高大黑壯老叫化面前,雙手遞出。
高大黑壯老叫化伸手接過,藉著燈光一看,猛抬眼望向李燕豪,黑臉上一片驚異神色,
旋即,他雙手捧起「虎符劍令」,肅然躬下身軀:「南派『窮家幫』弟子,恭迎李少俠。」
他身後兩名叫化也立即躬下身去。
李燕豪遙遙抱拳恭禮:「不敢當。」邁步走了過去。
李燕豪到了林中間空地上,高大黑壯老叫化道:「南派『窮家幫』弟子有眼無珠,冒犯
俠駕,還望諒宥。」
「好說,老人家這是折晚輩。」
李燕豪伸手接過「虎符劍令」,帳篷裡矮身鑽出一人,又是名老叫化,這名老叫化相貌
清懼,鬚髮俱霜,但看年紀頂多不過五十出頭,腰間布帶打十個結,自然流露著一種懾人威
儀,只聽他道:「窮家幫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少俠不要見怪。」
一聽見這老叫化的話聲,高大黑壯老叫化與祁奇等三名年輕叫化,立即轉過去恭謹躬下
身軀。
李燕豪一看這情形,已知道這位老叫化是何許人,當即肅然道:「莫非『窮家幫』幫主
『皓首神龍』蒲幫主當面?」
「不敢!」老叫化抱拳躬身:「蒲天義參見『虎符劍令』。」
李燕豪肅然答禮:「蒲幫主過謙了。」
「好說!」蒲天義一臉肅穆地道:「大將軍昔為重臣虎將,國之干城,今則以『虎符劍
令』領導我忠義遺民抗拒滿虜,復我國土,凡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准不尊仰,誰不俯首聽
命,『窮家幫』以忠義立幫,以先朝遺民自許,見『虎符劍令』如見大將軍,理應參拜。」
高大黑壯老叫化躬下身去:「南派『窮家幫』幫主座下總護法冷超率小徒等見過少俠。」
李燕豪一怔:「莫非是有『鐵面神丐』,『辣手判官』之稱的冷老人家?」
「不敢,正是冷超。」
李燕豪抱拳道;「晚輩久仰蒲幫主與冷老人家俠義過天,威名震武林,今日有幸瞻仰,
實屬榮寵。」
蒲天義道;「少俠太抬舉了,這叫蒲天義等怎麼敢當。」
李燕豪道:「晚輩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兩位幸勿過謙。」
蒲天義沒再說什麼,沉默了一下道:「窮家幫初逢變故,蒲天義率眾來此又在秘密之中,
所以住地極其簡陋,沒有辦法招待少俠,實在是大不敬——」
「好說!」李燕豪道:「彼此不是外人,幫主又何必這麼客氣,敢請與幫主席地而坐,
請教—二。」
蒲天義道:「也只有簡慢少俠了,請教不敢當,少俠有什麼話只管問,蒲天義是知無不
言,言無不盡,有用得著『窮家幫』的地方,也盡請吩咐,『窮家幫』願盡最大的力量,赴
湯蹈火,在所不辭。」
「晚輩先謝了。」李燕豪抱拳謝了一聲,與蒲天義、冷超三人席地而坐,祁奇等三人則
垂手恭立一旁。
坐下之後,李燕豪從古北口說起,一直說到碰見祁奇,當然,這也就是向「窮家幫」打
聽霍天翔父女的去向。
靜聽之餘,蒲天義相當平靜,冷超卻臉色連變,等到李燕豪把話說完,蒲天義連連點頭,
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冷超道:「少俠,霍大俠讓那鷹爪弄了去了。」
李燕豪心神猛一震,急道:「怎麼說,霍大俠他——」
蒲天義歎了一口氣,截口說道:「不錯,霍大俠是被他們弄走下,這事蒲天義等正好碰
上,但是一方面因沒有弄清實際情況,另一方面也度量自己力量有限,是以沒有貿然出手攔
截,還望少俠諒宥。」
李燕豪忍住胸中震驚,道:「看起來哈三是決心撕破臉了——」
「不,少俠!」蒲天義道:「看起來哈三跟霍大俠之間異常和諧,沒有一點勉強跡象,
霍大俠也一直談笑自若,跟哈三一起坐上了一輛高篷馬車。」
「這麼說是霍大俠有意犧牲自己,這種犧牲未免太不值得了。」
冷超冷哼了一聲道:「要依我,當時就拼了那幫鷹爪孫。」
蒲天義唇邊掠過一絲抽搐:「要不是萬不得已,我何嘗會袖手旁觀,任霍大俠落在他們
手中。」
冷超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突然猛揮一拳狠聲道:「都是那幫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該
死的叛徒,要不然窮家幫不至於會落到這種地步。」
李燕豪雖然心急霍天翔安危,但此刻他也極想知道一下「窮家幫」到底遭了什麼重大變
故,竟使得實力冠宇內的「窮家幫」連個人都不敢救,萬方尊仰的「窮家幫」堂堂一幫之主
的「皓首神龍」蒲天義住在這種地方,行動那麼畏縮神秘,他遲疑了一下道:「幫主,晚輩
是否方便問一聲,貴幫到底遭到了什麼變故?」此言一出,蒲天義老臉上倏地浮起一片陰霾,
他道:「這是『窮家幫』的家醜,也是『窮家幫』的最大隱秘;按說『窮家幫』是絕不會讓
外人知道的,少俠雖不是我『窮家幫』中人,但卻是領導先朝遺民、忠義豪雄的『虎符劍令』
的傳人,『窮家幫』既以忠義立幫,以先朝遺民自許,少俠就算不得外人——」
他重整臉色,頓了頓話鋒,接著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少俠應當知道,三年前,
『窮家幫』曾經有一度突然自武林中退隱,銷聲匿跡,不問任何江湖中事。」
「這個晚輩知道,當時江湖上也看不到任何一個『窮家幫』弟子,武林各門派、江湖上
的同道,無不稱異,所以今天晚上晚輩碰見了貴幫祁奇兄弟,才大感意外,倍覺詫異。」
蒲天義點點頭歎道:「難怪少俠大感意外,倍覺詫異,配稱『窮家幫』弟子的人,猶不
忘祖師爺傳下來的規法、服飾的『窮家幫』弟子,至今仍不公開露面.而且白天絕不活動。」
「這跟貴幫三年前自武林中退隱有關?」
蒲天義微微點頭;「是的,三年前,『窮家幫』裡發生了前所未有的重大變故,這個變
故不但使『窮家幫』分為南北兩派,而且使得『窮家幫』的立幫精神喪失殆盡,蒲天文羞憤
之餘,撞石自絕,但卻命大未死,在病榻之上整整躺了一年半。」
「呃!什麼變故對貴幫有這麼大的影響?」
蒲天義老臉上閃過了一絲抽搐:「一句活,少俠,蒲天義的好徒弟欺師滅祖,背叛丫
『窮家幫』,而且不知道他用什麼手段,居然帶走了『窮家幫』的精英,十分之九的幫中弟
子,包括八名護法.內五、外五堂的十名堂主,總堂的二十名巡察,以及各地分堂的堂主、
分堂護法、數不清的分堂弟子。」
李燕豪著實地大大吃了—驚,神情震動之餘,道:「恕晚輩直言,這麼說,他是篡幫
了?」
「真要是單純的篡幫,倒還情有可原,只要有人篡幫,那表示蒲天義無德服眾,既是蒲
天義無德服眾,自該退位讓賢。」
「那麼是——」
「少俠,令人痛心的是,那畜生他棄宗忘祖,喪心病狂,帶著整個『窮家幫』的精英,
投向滿虜去了。」
李燕豪心神猛地一震,脫口道:「有這種事?」
冷超一旁一臉悲憤地接口道:「怎麼沒有。那叛徒把所有帶的人聚集在一隅,自稱『窮
家幫』,所以不敢在天下活動,是對幫主還有些顧忌,他哪配稱『窮家幫』,連北派之稱都
不配,所以暫時稱他為北派,只為分個漢賊正偽,以免武林同道混淆不清,其實也沒什麼好
混淆不清的,那叛徒連祖師爺的規法都改了,竟使弟子人人著華服衣飾,倒行逆施,令人發
指。」
李燕豪道:「冷前輩說,他把『窮家幫』的弟子聚集一隅,人人改著華眼衣飾?」
「不錯!」
「不過晚輩怎沒聽人說起.也沒碰見過?」
「少俠到過京城沒有?路過『宛平』、『大興』沒有?」
「這倒沒有。」
「那就難怪少俠既沒聽說過,也沒碰見過了,如今,他們的實力以及活動範圍只在京城
以及宛平,大興兩縣之內,少俠沒到過這三個地方,自然碰不到,他們已人人改著華服衣飾.
只他們不說,誰又知道他們會是『窮家幫』的弟子。」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原來如此,要不是幫主跟冷前輩親自告訴晚輩,晚輩真不敢相
信『窮家幫』裡出了這種變故。」
蒲天義道:「少俠,這是『窮家幫』的家醜啊。」
李燕豪目光一凝道:「幫主,『窮家幫』的忠貞,就剩下眼前這些位了?」
蒲天義點頭道:「冷總護法,以及他人稱『窮家幫』『十俊』的十名弟子,連蒲天義在
內,共是十二個人。」
「那麼幫主率領冷總護法,以及冷總護法的十位高足進入河北,深隱河間,是為——」
「少俠以為蒲天義幹什麼來的?」
李燕豪一點頭道:「晚輩明白了,幫主是要清理門戶,嚴懲不肖。」
「正是,否則蒲天義羞見『窮家幫』祖師爺及歷代幫主,也無顏對天下武林。」
冷超道:「少俠,以『窮家幫』的組織、耳目,幫中輩出的高手,若是為滿虜所用,成
為他們對付異己的工具,那後果豈堪想像,簡直太以怕人,幫王與冷超忝為『窮家幫』一分
子。蒙祖師爺的恩典,怎敢使『窮家幫』成為千古罪人,自墮於萬劫不復。」
李燕豪道:「這個晚輩知道,基於大義,也為了『窮家幫』的往昔與將來,幫手與冷前
輩的確不能退縮,必須清理門戶,嚴懲不肖,以對貴幫的歷代幫主,以及天下武林有所交待,
只是……」
冷超道:「只是什麼?」
李燕豪道:「貴幫中那個叛徒,既能掌握了貴幫的精英,使得人人臣服,個個效命,必
有他過人之處,以那麼一個人領導著貴幫的精英,再加上有滿虜在後撐腰,雙方實力太以懸
殊.幫主與冷前輩是不是能……」
冷超道:「冷超明白了,少俠是擔心我們這些人,不是那叛徒的敵手?」
李燕豪道:「恕晚輩直言,如果以雙方的實力來看,幫上與冷前輩顯然足以卵擊石,假
如再有什麼無謂的犧牲,那不但是不智,而且也太以不值。」
蒲天義道:「多謝少俠指點,蒲天義不是不知道敵我雙方的實力,也不是沒有估計利害,
但是自古邪不勝正,蒲天義的人手甚少,但卻是正義之師.自蒲天義以降,也人人有一股浩
然正氣,那叛徒雖掌握了敝幫精英,憑的必是兩字蠱惑,再不就是狠毒峻厲的控制,這種領
導,定難持久,一旦面對蒲天義,他們必然會恍然醒悟,離開那叛徒,轉向蒲天義,到那時
何愁叛徒不滅.蒲天義又何懼滿虜的兵馬與鷹犬。」
看起來這位「皓首神龍」,對他清理門戶、懲治不肖、恢復「窮家幫」,有不可移的信
心。
李燕豪不由為之動容,肅然道:「幫主不只有一腔浩然正氣,抑且有鋼鐵般意志與萬丈
豪情.晚輩好生敬佩。」
蒲天義道:「說什麼鋼鐵意志、萬丈豪情,蒲天義又怎麼敢當少俠這兩字敬佩,這是蒲
天義份內之事,也是蒲天義的天職,蒲天義蒙祖師爺恩典,接掌『窮家幫』,又怎麼敢讓幾
百年來用以立幫傳幫的兩字忠義,毀於一旦。」
李燕豪道:「晚輩不敢再說什麼,只是清理門戶,懲治不肖,並不一定非兩軍對壘,展
開場場大搏殺不可。還有許多別的途徑與方法,可以打擊他們、消滅他們。」
蒲天義道:「多謝少俠指點,只要是可行的途徑、有用的方法,蒲天義樣樣都不放棄,
不滅叛徒,誓不罷休!」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以晚輩看,幫主與冷前輩是在逐漸接近宛平與大興。」
「是的。」
「以目前幫主與冷前輩的行動來看,幫主也並不打算指名叫陣。」
冷超道:「確是如此.那叛徒是不敢出面見幫主的。」
李燕豪道:「只怕未必。」
冷超一怔道:「只怕未必?」
李燕豪道:「他已掌握了貴幫的精英,又有滿虜在後撐腰,他不會把幫宅放在眼裡的。」
蒲天義道:「少俠的意思,是讓蒲天義指名叫陣,擒賊擒王,一舉制住那叛徒?」
李燕豪搖頭道:「不,幫主,那太冒險,也太不智,倘若幫主巳在他們之中埋伏好得力
人手,是可以這麼做,屆時必能裡應外合,一舉擒獲叛徒,但是現在幫主並沒有預先在他們
之中埋伏好得力人手,而且也不能完全依靠那些『窮家幫』弟子恍然醒悟,轉向幫主——」
蒲天義道:「少俠,怎麼不能依靠?」
李燕豪道:「幫主,他能帶走貴幫的精英,必然有道理在,這個道理不能忽視,而且凡
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倘若一旦雙方對壘,根本沒有人醒悟,或者有人醒悟,卻不敢採取
行動,試問到那時幫主怎麼辦?」
蒲天義呆了一呆道;「這個……」
冷超點頭道:「冷超不敢不承認少俠說的是理,此事關係重大,若無十分把握,是斷斷
不能貿然行動,雙方實力太以懸殊,咱們不能有絲毫之錯。」
蒲天義目光一凝,道:「那麼,以少俠的高見——」
李燕豪道:「幫主,真要說起來,這件事並不能稱之為『窮家幫』的家務事,晚輩現掌
『虎符劍令』,也自是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直言之處,還望幫主諒宥。」
蒲天義抱拳道:「少俠這話見外,也是折蒲天義,『虎符劍令』當面,水裡火裡照樣走
出一趟,但有吩咐,無不從命。」
李燕豪抱拳答了一禮道:「既是這樣,晚輩就直言了,幫豐現今既然化明為暗,秘密行
動,今後仍請幫主暫作小忍,秘密行動,一方面查明對方掌握貴幫精英的道理所在,一方面
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給以打擊;這樣,『窮家幫』弟兄有恍然醒悟者也敢於秘密地歸向幫
主,而且一俟道理查明,幫主即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採取對策,到那個時候,自然他們
會如土崩瓦解、支離破散。」
冷超為之動容,震聲道:「幫主,高策。」
蒲天義雙眉軒動道:「不愧『虎符劍令』傳人,胸中自有戰略,蒲天義自歎不如,敢不
遵命。」
李燕豪站了起來,蒲天義、冷超忙跟著站起,冷超道:「少俠……」
李燕豪道:「晚輩接掌『虎符劍令』,本該追隨幫主左右,征討叛逆,但是晚輩心急霍
大俠安危.又不能不趕往施救,只有先諸位一步北上了。」
蒲天義道:「這個蒲天義省得,霍大俠安危事大,不敢多留少俠,少俠抵京之後,倘發
現需用人手,請隨時徵召,蒲天義等自當兼程趕往,聽候差遣。」
「多謝幫主,霍大俠安危事大,『窮家幫』此事關係也不小,咱們還是分頭並進吧,相
信過兩天在京城一帶必有碰面的時候,說不定這件事之間有關聯,能合為一談,臨別之前,
晚輩想向幫主借用一下祁奇兄弟,不知方便否?」
蒲天義道:「少俠怎好這麼說話,但請吩咐就是。」
祁奇肅容上前,抱拳躬身:「祁奇恭候少俠差遣。」
李燕豪抱拳答禮道;「不敢當,我想請兄弟跑一趟明陵,告訴霍家三位夫人霍大俠的事,
並讓她三位知道,我已趕往設法營救,並請三位夫人約束霍家高手,一個不許擅往京城,只
全力衛護明陵及三位夫人安全就行了。」
祁奇道:「祁奇遵命.不知少俠是否交下信物?」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不必信物,兄弟只告訴夫人,我讓兄弟給小菇姑三位帶信來,
自然就能取信於三位夫人。」
「敢問少俠,何時啟程?」
「兄弟要是沒有別的事,就請即刻啟程。」
「遵命。」祁奇一躬身,轉向蒲天義、冷超單膝一點地,旋即騰身掠起,飛射出林,
目送祁奇出林,李燕豪收回目光道:「晚輩忘了打聽另一個人,當日三位夫人避往明陵,
霍姑娘留在霍府未隨行,諸位可曾見著霍姑娘?」
蒲天義、冷超呆下一呆,道:「霍姑娘?」
李燕豪心裡一跳道:「怎麼,諸位沒見著霍姑娘?」
蒲犬義道:「少俠,還是真沒有。」
李燕豪心裡又跳了一下,道:「怪了,她到哪兒去了?」嘴裡這麼說,心裡還真大為著
急。「窮家幫」的人既只提霍天翔跟哈三上了高篷馬車,未見霍若男來同行,也就是說她並
沒有落入哈三手裡,那麼她一個人又能跑哪兒去了呢?著急之餘,不免又有些生氣,要不是
霍若男她這麼任性,當初不跟三位走,不至於現在多這一枝節。
只聽冷超道:「少俠,這位霍姑娘……」
李燕豪定過了神,道:「只她沒有落入哈三手裡,我就多少放了點心,慢慢再找她吧。
不敢再多耽擱了,告辭。」一抱拳,轉身行去。
蒲天義帶冷超跟上。
李燕豪回身抬手攔住,道:「非常時期,幫主與冷前輩不可這麼客氣,請留步。」
蒲天義道:「恭敬不如從命,桑和,給李少俠帶路。」
冷超身後一名年紀最長的叫化應聲而出,向李燕豪一抱拳道:「桑和為少俠帶路了。」
轉身行去。
李燕豪一聲「有勞」,又向蒲天義、冷超一抱拳,轉身跟去。
桑和帶著李燕豪出了樹林,到了寧明身邊,然後躬身道:「桑和恭送少俠。」寧明一怔,
也忙躬下身去、
李燕豪抱拳道:「兩位,告辭了,咱們後會有期。」騰身而起,破空射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03:53
第 四 章 義保遺孤
李燕豪心急霍天翔安危,離開野樹林之後,施展高絕輕功身法一陣疾馳,一直到天色破曉,
路上見了行人,他才收勢緩下身法。
前面一片小樹林,林前緊挨大道坐落著一座茅屋,屋頂炊煙裊裊上升,遠遠可見二三人
進出,想必是個賣早點的地兒。李燕豪奔馳了半夜,還真是餓了,當即加快步履走了過去。
到了茅屋前一看,果然是個賣早點的小店,幾副座頭,相當乾淨,開店的是個老頭兒跟
老婦人,老頭兒是個五十開外的佝僂老頭兒,頭髮、鬍子都白了,背上駝峰老高,正忙著招
呼靠裡一副座頭上的兩個趕早路行人,老婦人年紀也在五十上下,長得挺秀氣、挺白淨,光
梳頭,淨洗臉的,正在給客人拿吃喝。
這老頭兒跟老婦人乍看像夫婦,可是仔細看又覺不像,一時讓人弄不清他們的關係。
李燕豪一心掛念著霍天翔,根本沒有心思留意這麼多,跨進去隨便找了一副座頭坐了下
來。
駝背老人背著身,老婦人可看見李燕豪了,微一怔,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叫道;「又
有客人上門了。」
駝背老人這才轉過了身,一見李燕豪也微一怔,旋即就恢復正常,弓著身走了過來,賠
笑道:「這位,您要點兒什麼?」
李燕豪道:「請老人家隨便拿點來吧,不過要快,我還要趕路。」
駝背老人又微一怔:「是,是,馬上來,馬上來。」
他轉身走開了,只聽他低聲道:「這位年輕人倒是少見的和氣,開了這麼多年的店,還
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叫我老人家。」說活之間,他已轉一個圈把吃喝給李燕豪端來了,把吃喝
放在了桌上,隨口問了一句:「您這麼早趕路,又這麼急,是要上哪兒去呀?」
李燕豪道:「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往北去。」
「呃!往北去,上京?」
「是的。」
「有什麼急事麼?」
「急事兒倒也沒什麼急事兒,只不過希望能早一天到京裡罷了。」
「呃,呃,您請趁熱吃吧。」
這駝背老人還挺愛說話的,跟李燕豪搭訕了兩句之後,又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李燕豪也覺得這駝背老人愛說話,可是他以為那是他對駝背老人和氣所致,他沒有心情
去留意別的。
他沒心情留意別的,可是駝背老人跟老婦人卻盯上他了,各忙各的之餘,不時向著李燕
豪投過一瞥。
李燕豪只顧低頭吃喝.也沒留意。
茅屋通後頭有扇門,虛掩著,就在李燕豪低頭吃喝的當兒,那扇門呀然一聲開了。有個
大姑娘走了進來.大姑娘斜抱著個籮筐,裡頭都是濕淋淋剛洗好的碗,大姑娘兩隻粉臂,袖
子捲到手臂,露出雪白細嫩的兩段。
玉棒兒也似的,上頭還帶著晶瑩的水珠,顯然是剛洗好碗。
大姑娘十八九,人瘦了點兒,但瘦不露骨,一襲長短寬都合身的衣褲,衣裳還有小腰身.
把美好的身材全顯露出來了。
大姑娘人長得清麗,美麗脫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黛眉、瑤鼻、檀口,比姑娘霍若
男還美三分。
但是姑娘她全身帶著一股子冷意,尤其是那剪水雙瞳.黑白分明的眸子,光芒冰冷,看
人一眼直能讓人發僵,也令人不敢仰視,不敢多看一眼。
大姑娘推門進了茅屋,其他的幾個客人看見了,都為之一怔,臉上不由浮現起驚訝神色。
但李燕豪仍在吃喝卻沒留意。
大姑娘就像李燕豪,神色冷漠,沒往座頭上掃一眼,
擰身到了老婦人身旁,把籮筐放在了櫃台上,吭也沒吭一聲,拿起塊下淨抹布就擦起了
碗。
老婦人輕輕碰了她一下,低低跟她說了一句,聽不見老婦人說的是什麼,大姑娘可卻扭
過頭來看了李燕豪一眼。
只這麼一眼,大姑娘一怔,清麗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片訝異神色,眸子裡的冷意也為之一
減。
不過這只是一剎那間的事,一剎那之後,大姑娘又恢復了她那懍人的冷漠神色,轉過了
螓首。
就在這當兒,李燕豪吃好了,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叫道:「老人家,麻煩給算個
帳。」
他抬起了眼,看見了大姑娘,而且他看見的,只是大姑娘的背影,背影已經是夠美好的
了,李燕豪也為之微微一怔,旋即他就挪開了目光,他知書達禮,當然不會盯著人家一個姑
娘直看。
駝背老人滿臉堆笑走了過來,剛要說話。
李燕豪雙目中突閃寒芒抬眼外望。
與此同時,門口烏光一閃,直落李燕豪所坐那張桌的桌面,「篤」地一聲,桌面上多了
樣東西。
是一面三角小旗,小旗不過半個巴掌大,旗是黑絲織的,上頭用白絲線繡著一隻鬼爪、
一顆骷髏頭,旗桿不知道是什麼打造的,烏黑髮亮,直直地插在桌面上還邊在發顫。
李燕豪雙目之中的寒芒隱去了,泰然自若,跟個沒事人似的。
駝背老人的臉色卻陡然一變,而一剎那間也恢復了正常,向著門外叫道:「是哪位客人
開玩笑,扔進小旗來插在我們桌子上,桌子都給插壞了。」
這句話驚動了老婦人跟大姑娘,老婦人抬臉,大姑娘轉身,一起望向李燕豪所坐座頭。
他們也看見那面三角小黑旗了,臉色也陡然一變。
適時,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傳了進來:「老駝子,反穿皮襖,你可真會裝佯啊,不少時日
了,好朋友終於找著你,是你們出來呢,還是讓好朋友們進來?」
駝背老人倏然一笑道:「看樣子生意是做不成了,咱們別冒犯人家出外人,等我送走了
客人,再招待妤朋友們進來坐吧。」
其他的幾個客人並不是武林中人,可是江湖跑多了,還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沒等
駝背老人招呼,就忙丟下碗筷,忙不迭地走了。
李燕豪卻坐著沒動。
駝背老人仍然笑哈哈的:「這位,共是兩枚。」
李燕豪掏了兩大枚放在了桌上,卻仍坐著沒動。
駝背老人道:「這位,您……」
李燕豪道:「老人家,剛吃飽趕急路不好,我想坐會兒再走,行麼?」
駝背老人微一怔,道:「這……我看您還是趕您的路吧,也許您有親人朋友在前頭等著,
別讓他們久等……」
駝背老人話裡有話,而且點得很明白。
李燕豪焉有聽不懂的道理,倏然一笑道:「多謝老人家的好意,我要是走急了,半路上
得了絞腸痧,我的親友就永遠等不到我了,我還是坐會兒再走吧。」
駝背老人一怔,笑了。老婦人、大姑娘轉眼凝望著李燕豪,目光裡流露出訝異神色。
只聽門外那陰惻惻話聲道:「老駝子,你就別發善心了,還是顧著點兒你自己吧。」
人影疾閃,門口多了四個人,兩前兩後,清一色的白袍、清一色的長髮披散、清一色的
長臉陰森。
駝背老人跨前一步,擋住了李燕豪的桌子:「冤有頭,債有主,儘管衝著老頭子來,別
找人家把不上邊兒的。」
左前方一名白袍怪人陰笑道:「你這話說的多餘,『拘魂令』發下之時,他可以逃命,
他不願意走,那是閻王注定他該死,怨得了誰。」
駝背老人鬚髮為之猛一張,威態逼人:「老駝子再說一句,冤有頭,債有主——」
右前方白袍怪人陰陰一笑道:「老駝子,你相什麼心,要是由得了你,就由不了我們,
要是由得了我們,就由不了你。」
駝背老人一點頭道:「好,話說得夠明白,也是理,只是你們趕盡殺絕,太過很辣,讓
老駝子見見你們會主——」
「見我們會主?」左前方白袍怪人陰笑道:「老駝子,憑你也配。」
右前方白袍怪人道:「老駝子,『拘魂令』既已領下,就表示我們會主就在左近,你要
見他只有一個辦法,提著你們這三顆人頭——」
駝背老人鬚髮暴張,震聲長笑,茅屋為之簌簌亂顫:「好大的口氣,要我們這三顆人頭
不難,你四個至少也得給我躺下西對。」話落,駝背老人就要動。
人影一閃,那老婦人已到了駝背老人身邊,別看她一直慢吞吞的,一旦動起來竟快捷如
電,她神色冰冷,道:「傅家百十口,只剩這麼一個,你們還不肯放過,中原追到塞外,塞
外又追到此地,你們究竟為的是什麼?傅家究竟跟你們有什麼大不了的過節?」
左前白袍怪人陰笑道:「申老婆子,我四人是奉命行事,別的一無所知,要問,你去問
我們會主吧!」
老婦人道:「我就要見你們會主,難道你們會主是見不得人?」
「申婆子大膽!」右前方白袍怪人陰惻惻一聲冷喝,袍袖一揚,疾拂老婦人。
駝背老人單掌一翻,欺了上去。砰然一聲震動,駝背老人往後退了一步,那白袍怪人只
不過身軀一晃。
高低強弱立判,白袍怪人的功力,略勝駝背老人一籌,白袍怪人有四個,除非老婦人跟
大姑娘功力奇高,否則這老少三人絕難逃過毒手。
李燕豪目中寒芒閃了一閃,但他仍坐著沒動。
只聽老婦人道:「老駝——」
駝背老人沉聲道:「我不要緊,退回去好好護著姑娘。」
老婦人略一猶豫,還沒說話。
大姑娘帶著一陣淡淡的幽香掠了過來,冰冷道:「中原到塞外,
塞外到此地,還是讓你們找到了,我自知逃不出你們的手裡,但你們要的是我,我跟你
們去,請放過兩位老人家。」
右前方的白袍怪人道:「我們原就不願多費手腳,早在塞外時,我就對他們倆說過,事
不關己,就是他們倆想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也來不及了。」
大姑娘道:「這麼說,眼前三個人,你們是一個也不會放過了?」
「不錯,但不是三個,是四個。」
「第四者跟你們無怨無仇。」
「武林中有些個血淋淋的事,無須非有仇有怨不可,給了他逃生的機會,他不要,這怪
不了我們。」
「看起來,事到如今,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讓我見見你們會主,我這個當事人見見你
們會主總可以吧?」
「你要見我們會主,有什麼事?」
「我要當面問他—聲。我傅家跟他有什麼三江四海的深仇大恨,他要這樣趕盡殺絕!」
右前方白袍怪人剛要說話,忽聽一聲淒厲短嘯傳了過來。
四名白袍怪人臉色一變,左前方白袍怪人道:「我們會主在催了,你們四個納命來吧。」
他四人一起舉步逼了過來,李燕豪站了起來。
駝背老人道:「申婆子,這兒交給我,保護著姑娘走你的。」
老婦人慘笑道:「老駝,你糊塗了,他們那個老鬼頭兒就在左近,我走得了麼!」
左前方白袍怪人陰笑道:「申婆子算是個明白人,我四人給你一個放手一搏的機會,出
手吧。」
駝背老人鬚髮暴張,大喝一聲就要動。
李燕豪閃身上前,抬手攔住,道:「老人家,且慢!」
駝背老人急道:「你這位……」
李燕豪往後一伸手,拔起了身後桌上的三角小黑旗,望著四名白袍怪人道:「這是不是
就是威震黑白二道『鬼爪拘魂令』的拘魂黑旗令?」
左前方白袍怪人道:「不錯,後生,既知——」
李燕豪道:「我久仰他的煞威,只可惜生得晚,一直沒機會,今天我要見他一見。」
左前方白袍怪人道;「小後生,憑你也配!」
李燕豪握著那面旗子一抖,小旗碎為片片,旗桿斷為寸寸,紛紛墜落地上。
駝背老人、老婦人、大姑娘三人猛一怔。
四名白袍怪人臉色大變,厲吼一聲探掌抓向李燕豪。
駝背老人驚聲道:「小心!」
「多謝老人家!」話聲中,李燕豪的帶鞘長劍出了手,只見他帶鞘的長劍一閃,沒看清
他用的是什麼招式,四名白袍怪人齊一聲悶哼,驚駭暴退。駝背老人、老婦人直了眼;大姑
娘瞪大了一雙美目。
李燕豪道:「去吧,叫你們那位會主來。」
四名白袍怪人厲喝中再撲。
「怎麼?還不死心。」李燕豪的長劍又探了出去。
這回讓人看清楚了,劍鞘尖在四個白袍怪人探出的手掌上,疾快無比地各點了一下。
四個白袍怪人又悶哼暴退,各抱右掌,驚駭地瞪眼看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道:「去吧,要等我長劍出了鞘,你們四個的手掌就算廢了。」
四名白袍怪人疾快地退出了茅屋,左前方白袍怪人仰天一聲厲嘯。
他嘯聲方起,遠處也響起了一聲厲嘯,等他嘯聲甫落,他四個身前已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白袍老者,清瘦白袍老者,五旬上下,長髯飄抖,長眉,細目、鷹鉤鼻、
兩片嘴唇奇薄。
他,沒有什麼奇特之處,鷹鉤鼻是表示他工心計,嘴唇薄也只表示他為人冷酷刻薄,這
沒什麼了不得,常人之中,這種人比比皆是。
但是這白袍老者,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冷肅之氣,離他近一點,能讓他身上傳出的冷肅
之氣懍得機伶寒戰。
尤其他那雙目光,冷得像射出冰霜,看人一眼能讓人血液凝結,還有他那張臉,居然不
帶一絲兒感情。
四位白袍怪人躬下了身。
駝背老人與老婦人,拉著大姑娘往後退了一步。李燕豪沒動,一動沒動。
白袍老者森冷的目光緩慢掃動,突地一聲冷哼:「原來是有人阻撓,你四人竟連一個乳
臭未干的小後生也收拾不下……」
一眼瞥見了地上的碎旗與寸斷旗桿,臉色一變,雙目暴睜,森冷光芒射出尺餘,冷肅之
氣大盛:「是誰毀了老夫的『拘魂令』?」
「我。」李燕豪淡然一聲。
「小狗你該凌遲。」右掌一抬,曲指如鉤,隔空一抓。
李燕豪神色一肅,單掌立胸,隔空一封,倏聽一聲裂帛異響,「嘶!」地一聲……
李燕豪泰然安詳。
白袍老者直了眼,一隻右掌久久沒有收回:「小狗,你,你是哪門哪派弟子?」
「閣下,這樣說話,不怕有失你的身份?」
「小……小輩!」白袍老者怒聲道:「答老夫的問話,你是哪門哪派弟子?」
「我無門無派。」
「報你的師承?」
「沒有這個必要。」
「小輩,你……」白袍老者激怒出掌,冰窟吹來的一陣寒風似的,捲向了李燕豪。
駝背老人大驚失色,驚呼道:「『寒冰掌』。」與老婦人提著大姑娘疾退。
李燕豪神情微震,提一口氣,單臂凝功,迎著那一陣寒風一掌拍出去。投有罡風,未見
勁力。
只見李燕豪衣衫下擺飄了飄,白袍老人一襲白袍像吹了氣似的,猛地一鼓,然後倏地恢
復正常。
白袍怪人鬚髮一張,滿臉淒厲掙獰之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眸子裡的驚駭神色,只
聽他道:「小輩,你,你能破老夫的『寒冰掌』?」
「好說,」李燕豪淡然道:「不過不是我能破你的『寒冰掌』,是你的『寒冰掌』練的
還不到家。」
「住口!」白袍老人暴喝道:「小狗找死!」
閃身撲到,疾快出掌,只見一條白影,帶著一片森冷寒氣罩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沒動,帶著寒氣的白影罩了住他,只見白影疾閃,分不清人形。
只不過一轉眼工夫,倏聽「嘶!」地一聲輕響。白影疾退,白袍老者站在門口。
李燕豪仍沒動,他左肩上衣衫破了一塊。
再看白袍老者,近左肋處,白袍上卻多了指頭那麼一個洞。
屋子裡有著一剎那間的寂靜,只一剎那。
突然,白袍老者一聲厲嘯,嘯聲中,他閃身出屋,化成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四個白袍怪人疾馳跟去,李燕豪臉上的神色鬆懈了,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駝背老人首先定過了神,一步跨到了李燕豪身邊,肅然道:「大恩不敢言謝……」
老婦人也一步跨到,肅穆地施下禮去:「老身……」
李燕豪橫跨一步,閃身避過,轉過身來道:「兩位老人家不可如此。」
大姑娘到了李燕豪面前,嬌靨上沒有一點表情,也沒說一句話,一矮嬌軀,就要下拜。
李燕豪忙又閃避,道:「姑娘又何必如此。」
大姑娘道:「身受活命大恩,理應如此。」
大姑娘終於說了活,但卻是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感情。
李燕豪道:「說什麼活命大恩;路見不平,理應拔刀。」
一頓,望著駝背老人道:「老人家,我該走了,請給我算一下帳。」
駝背老人道:「少俠這真是開玩笑,三條命都是少俠給救回來的,這區區幾文……」
李燕豪道:「老人家,兩件事怎麼能混為一談……」
老婦人正色道:「少俠可否留駕片刻?」
「老人家是不是有什麼指教?」
「不敢,老身有事相求。」
「老人家有什麼活,請說就是。」
老婦人道:「老駝,今天不做生意了,把門上栓。」
駝背老人轉身拿起門板栓門去了。
老婦人肅然擺手:「少俠請坐。」
李燕豪不知道老婦人有何事相求,一時間也無法多想,遲疑一下坐了下去。
老婦人轉望大姑娘:「姑娘也請坐。」
姑娘?李燕豪聽得暗暗一怔。老婦人既稱大姑娘為姑娘,顯然兩人不是母女。難道說老
婦人跟駝背老人是大姑娘的僕從下人?
李燕豪正自心念轉動,大姑娘已默默坐在了李燕豪對面,輕輕道:「大娘跟駝老都請坐
吧。」
老婦人答應了一聲,坐了下去。駝背老人走過來也坐了下來。
老婦人道:「少俠,可否容老身請教……」
「不敢,李……李燕豪。」
「原來是李少俠,少俠的師門是……」
「老人家,我可否先知道一下,老人家是……」
「老身等有事相求。」
「老人家可否先告訴我是什麼事?」
「今天的事,少俠碰到了,看情形,少俠顯然不知道那白袍老人是何許人!」
「我聽說過,『拘魂令』公孫無忌。」
「正是,那麼少俠也一定知道公孫無忌的為人與行事?」
「也聽說過不少。」
「他今天找上了老身等,雖蒙少俠援手,以絕招擊退了他,但是他絕不會就此罷手,老
身等是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
李燕豪「呃!」地一聲道:「老人家的意思,是打算搬遷?」
「少俠,情勢逼人,老身等不得不搬遷。」
「那麼,老人家的意思是……」
老婦人道:「老身想請少俠送老身等至安全地方。」
李燕豪再也沒想到,這位老婦人會提出這種要求,他呆了一呆道;「這個……」
老婦人道:「老身知道這請求太過冒昧,但是情勢逼人,實在萬不得已,只有厚顏清求,
老身等不惜重酬。」
李燕豪微微一笑道:「老人家,錢財對我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我要是幫得上忙,分文
不要,我要是幫不上忙,老人家就是給我金礦銀山,也是沒有用。」
老婦人忙道:「少俠,老身失言,老身原知道不該這麼說,只是……」
李燕豪道:「我沒有怪老人家的意思,也不敢否認人世問有些事原是非錢莫辦,但卻因
人而異……」
「是,是,老身失言,老身失言。」
「老人家再這麼說,我就感到不安了,彼此素昧平生,緣只一面,沒想到老人家竟這麼
相信我,我甚感榮寵……」
「少俠客氣,不瞞少俠,老身跟老駝浪跡江湖多年,閱人良多,打從少俠一進小店的頭
一眼,老身跟老駝就看出少俠非常人,一臉正氣,必屬江湖高人,事實上老身跟老駝並沒有
看錯。」
李燕豪道:「兩位老人家太抬愛了,但不知兩位老人家打算搬遷到何處去?如果是順路,
我義不容辭,自可護送一程,如果不順路,我恐怕就愛莫能助了。」
老婦人轉望駝背老人,道:「老駝,你看咱們該搬遷到什麼地方去?」
大姑娘眉宇間鎖著一絲淺淺的悲憤之色,道:「天下咱們幾乎都跑遍了,還能躲列什麼
地方去?」
駝背老人道:「還有關外跟南海沒有跑到。」
大姑娘低下了頭,旋又抬起頭,美目中閃湧著淚光,嬌靨上籠罩著悲憤之色,道:「老
是這樣躲,躲到什麼時候算了,老是這樣躲也不是辦法,他們要的是我,不如把我交給他們
算了。」
老婦人神色一黯,流淚道:「姑娘怎麼好這樣說,傅家百十口,如今就剩下您這麼一條
根,老身跟老駝幾年來一直護著您東躲西藏、避風險、避驚怕,為的是什麼?您要振作啊,
要不然您怎麼對得起令尊、令堂,萬一您要是有點什麼失閃,老身跟老駝又如何對得起令尊
跟令堂。」
大姑娘緩緩低下了頭。
駝背老人鬚髮暴張,一隻手扣在桌沿上,扣得吱吱響,道:「都是該死的『拘魂令』,
傅家招他惹他了,跟他有什麼怨,什麼仇?一家人本來過得好好的……」
大姑娘晶瑩的淚珠滴了下來,道:「駝老,不要說了。」
駝背老人住口不言,鬚髮卻撲簌簌亂顫。老婦人也舉袖直擦淚。
李燕豪看得心中好生不忍,他執掌『虎符劍令』,眼看邪惡迫害善良,他又怎麼能袖手
旁觀,不聞不問,奈何霍天翔身陷京中待救,他這裡念頭正在轉動。
只聽老婦人道:「少俠……」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截口道:「老人家,我是否方便知道一下,三位跟『拘魂令』之間,
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婦人、駝背老人猶豫了一下,沒說話。
大姑娘道:「剛才還求人家李少俠護送呢,如今還有什麼好瞞的,說吧。」
老婦人平靜了一下自己,然後道:「我們姑娘姓傅,是洛陽傅家之後,傅老爺是先朝遺
臣御史傅明宗傅大人——」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就是跟袁大將軍有刎頸交,並稱先朝文武二擎天柱的傅大人?」
「不錯!」
李燕豪站起抱拳,肅然說道:「原來傅姑娘是鐵面御史傅大人後人,李燕豪失敬。」
傅姑娘站起答了一禮,道:「不敢當,落難之人怎麼敢當——」
李燕豪截口道:「姑娘錯了,要說落難之人,普天下凡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是落難之
人。」
「少俠說的是,我失言,少俠請坐。」
「姑娘也請坐。」李燕豪一抱拳,當先坐了下去。
傅姑娘也跟著坐了下去。
老婦人道:「少俠既然知道鐵面御史傅大人,那老身就更好說話了,崇禎爺煤山殉國之
後,傅大人悲衣冠沉淪,國祚難續,遂隱於洛陽『安樂窩』務農為生,兩年多前一個夜晚,
『拘魂令』率眾侵襲,傅家上下悉遭殺害,老身與老駝一向敬重傅大人國之忠良,也受過傅
大人大恩,聞訊趕往洛陽援手,哪知遲到一步,僅僅救出了這位傅姑娘,從那時以後,老身
跟老駝一直保著傅姑娘東奔西跑,躲避『拘魂令』的追殺,幾次被他們找到,又幾次僥倖,
不料今日又被他們找上了門……」
李燕豪道:「老人家,『拘魂令』為什麼要做此神人共憤、趕盡殺絕之事?」
老婦人道:「這個——到現在還一直不清楚究竟為了什麼?」
傅姑娘突然道:「我知道。」
老婦人與駝背老人雙雙為之一怔:「怎麼說,姑娘知道?」
「他們要的是一幅山水圖。」
「『山水圖』?」老婦人、駝背老人訝然問。
「那幅山水圖我見過,不知出自何人手筆,因為圖上沒有落款,只有一首五絕詩,我曾
經聽先父提過,說那幅山水圖藏著一件秘密,至於什麼秘密,他老人家卻沒有告訴我?我也
沒看出那幅山水圖有什麼奇異之處。」
老婦人道:「這麼說,『拘魂令』還沒有拿到那幅『山水圖』?」
「一定是,要不然他不會對我追殺不捨。」
駝背老人道:「這麼說,那幅『山水圖』也沒在姑娘身上?」
「沒有,要是在我身上的話,我早就告訴您二位,我所以一直沒說,是不願讓您二位多
操份心。」
老婦人道:「這就怪了,那幅『山水圖』到哪兒去了呢?」
「這就不知道了,也許是先父藏起來了。」
駝背老人沉吟道:「那幅山水圖一定很重要,要不然的話,傅大人不會寧捨全家性命去
保全它。」
老婦人道:「現在不必說這些了,『拘魂令』既然是有目的,在他的目的沒達到以前,
是絕不會罷休放手的,少俠……」
李燕豪道:「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兩位前輩不遺餘力,甚至冒殺身之禍護傅家之後,令
人敬佩,我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也絕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我有一個去處,可以絕對保證傅
姑娘安全,不過我現在無法分身護送三位前去——」
老婦人道:「少俠,是什麼地方?」
「明陵。」
傅姑娘、駝背老人、老婦人都為之一怔。
「明陵!」老婦人叫了一聲。
「明陵怎麼能住人?」
「老人家,明陵後山上有得是住的地方。」
駝背老人道:「少俠,我是說——」
「我懂老人家的意思,事實上。自從崇禎爺殉國以後,明陵一直有人守護著。」
駝背老人嗯了一聲。
老婦人疑惑地道:「少俠究竟是……」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傅姑娘跟兩位老人家既以真誠相待,尤其傅姑娘又是傅大人後
人,我也用不著再隱瞞什麼了,我是『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傳人。」
傅姑娘一怔,美目凝睇,一眨不眨。
駝背老人與老婦人霍地站了起來,駝背老人道:「這麼說;少俠是……」
老婦人正色道:「少俠,事關重大,請恕老身……」
李燕豪翻腕托出了「虎符劍令」。駝背老人、老婦人臉色一變,立即躬下去。
傅姑娘霍地站起:「你,你真是……」
李燕豪收起「虎符劍令」,道:「姑娘跟兩位老人家請坐。」
傅姑娘緩緩坐了下去。
駝背老人激動地道:「弄了半天,少俠是『虎符劍令』的傳人,那就難怪能擊退『拘魂
令』那個老魔了。」
老婦人也激動地道:「傅大人生前,與大將軍交稱刎頸,也並稱文武二擎天柱,不想今
日讓咱們碰見了大將軍的傳人,真是蒼天有眼,真是蒼天有眼啊。」
傅姑娘肅容道:「袁伯父安好?」
李燕豪神情微黯道:「他老人家已然過世年餘了。」
傅姑娘猛一怔。駝背老人與老婦人身軀齊震,砰然坐了下去。
老婦人道:「這,這怎麼會?這怎麼會?剛說蒼天有眼,一柱雖折,猶有一柱,也讓咱
們碰見了他老人家的傳人,不料竟連這最後一柱也奪去了,這,這……」淚水奪眶而出。
駝背老人鬚髮顫抖,道:「蒼天還是有眼,讓大將軍有這麼一位傳人,有李少俠執掌
『虎符劍令』,領導天下忠義豪雄,咱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08:33
李燕豪道:「老人家抬愛了,晚輩怎麼能跟他老人家比,以後還望諸位賜以鼎力,共同
完成匡復神聖大業。」
駝背老人道:「少俠這是什麼話,匡復我漢族世胄,是我先朝遺民每一個人的最大心願,
只要有少俠領導,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多謝兩位老人家。」
老婦人道:「少俠這豈不是折煞老身與老駝了。」
李燕豪道:「兩位老人家一位姓申,一位複姓尉遲,莫非『一丈青』申大娘、『大漠駝
龍』尉遲峰。」
「正是老身跟駝老。」
「先師生前經常跟晚輩提起,兩位都是義薄雲天的性情中人,今日得相識,實在是晚輩
之幸。」
駝背老人尉遲峰道:「少俠這話更是折煞老駝與申大娘了,也徒增老駝二人滿面羞愧。」
李燕豪道;「老人家,晚輩可以這麼說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尉遲峰還待再說。
申大娘已然間道:「少俠莫非有什麼要事在身?」
李燕豪道:「不瞞兩位老人家,晚輩正是有要事在身。」
他把霍家的事,由頭到尾概略地說了一遍,而且也略略提起「窮家幫」的變故,表示他
執掌著「虎符劍令」,不能坐視,要伸手管一管。
靜靜聽完,尉遲峰跟申大娘臉色凝重異常,尉遲峰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傅姑娘道:「霍家天下第一,霍大俠的安危,對匡復前途的影響很大,我的生死是無法
跟霍大俠的安危相提並論的,少俠還是快趕路吧,不要管我了。」
李燕豪沒想到這位傅姑娘會說這種話,要是以她傅姑娘的安危跟霍天翔的安危比,那的
確是不能比,但是傅姑娘也是忠良之後,尤其傅姑娘的前人,跟「虎符劍令」又是刎頸交,
如今傅姑娘處在這種殺身的危厄中,而且還有兩位義薄雲天的前輩奇俠牽連在內,李燕豪他
又怎麼能夠撇下不管,一走了之。
可是,他若是留下來管,甚至把傅姑娘護送到明陵去,霍天翔又怎麼辦,救人如救火,
怎麼能遲緩。
所以,傅姑娘說了話以後,李燕豪也猶豫難決,並沒有馬上接口。
尉遲峰突然砰地拍了桌子,一口鋼牙咬得咯咯做響,狠聲道:「恨只恨尉遲峰沒用,連
一個人都保不了,要不然何至於比少俠為難……」
申大娘道:「駝老,沒用的不只你一個人。」
傅姑娘突然肅穆地站下起來,目光中滿足堅毅神色,道:「少俠、大娘,駝老,我不是
意氣用事,也絲毫沒有別的意思,你們三位馬上走吧……」
申大娘霍地站了起來道:「姑娘這叫什麼話,難道我跟老駝是貪生怕死之輩……」
尉遲峰也站了起來道:「姑娘,人生自古誰無死,誰也逃不了這一遭,死並沒什麼可怕
的,只是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傅家的血仇怎麼報,你要是這樣……」
傅姑娘嬌靨上掠過一絲悲淒神色,道:「駝老,如今我連自身都難保,還談什麼傅家的
血仇。」
申大娘還待再說。
李燕豪站了起來,道:「這樣吧,請兩位老人家跟我上京跑一趟,營救霍大俠之事,我
也需要幫手。」
尉遲峰,申大娘雙雙一怔。
尉遲峰道:「少俠是說——」
「駝老。」傅姑娘凝望著李燕豪道:「少俠是說讓咱們陪他上京走一趟,也只有這樣他
才能沿途保護咱們。」
尉遲峰道:「這,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
「可行是可行!」申大娘道:「只是要給少俠添累贅,添麻煩了。」
李燕豪道:「上京營救霍大俠,我想請兩位老人家賜我一臂鼎力,怎能說累贅、麻煩。」
申大娘歎道:「少俠不要顧我們這兩張老臉了,我跟老駝沒有能耐保護傅姑娘,為今之
計也只好托庇於少俠了!」
尉遲峰轉望傅姑娘,道:「姑娘,你的意思……」
大姑娘微微垂下螓首,道:「駝老,我不願意給少俠增累贅,添麻煩,可是……也只好
給少俠添累贅,添麻煩了。」
李燕豪道:「既是如此,咱們現在就走,姑娘跟兩位老人家有沒有什麼要帶的東西?」
申大娘道;「除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別的還能有什麼,少俠請稍坐片刻,老身這就陪姑
娘進去收拾一下去。」說完了話,她陪著大姑娘逕自往裡去了。
尉遲峰一拱手道:「少俠請坐坐,我去弄點吃喝帶著上路。」他也往裡去了。
李燕豪站著沒動,容得尉遲峰進入裡間,他走到門邊從門縫中往外看了看。
這個小吃棚緊挨著大道,門外大路上來往的車馬行人不少,並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逗
留在附近。
轉眼工夫之後,大姑娘跟申大娘,還有尉遲峰走出來了,申大娘提著兩個小包袱,尉遲
峰則背著一個鼓鼓的背囊。
申大娘道:「少俠,咱們可以上路了。」
李燕豪道:「老人家,屋後有路麼?」
申大娘道:「有是有,只是需要繞過一片樹林才能到大路上。」
尉遲峰道:「怎麼,少俠,難道前頭有什麼埋伏?」
李燕豪道:「我倒是沒看見有什麼可疑的人,不過從後頭走不那麼惹眼。」
尉遲峰一點頭道:「少俠說得是,從後頭就從後頭吧。」他過去開了後門,側身退向一
旁。
李燕豪拍手讓道:「傅姑娘請。」
傅姑娘香唇倏動,欲言又止,旋即頭一低,與申大娘一起走了出去。
申大娘扶著傅姑娘在前,尉遲峰緊跟在後,李燕豪提著長劍最後走出後門。
傅姑娘站在屋後,眼望著屋子,淚光只在眼眶裡閃動,滿臉依依之色。
申大娘道:「暫時棲身之處,投什麼好留戀的,走吧,姑娘。」
傅姑娘晶瑩珠淚掛落了兩行,低頭轉身,往前行去。
「也難怪,住了這麼久了,連我老駝都有點兒捨不得啊。」
尉遲峰搖搖頭,跟了上去。
屋後緊挨著一片樹林,再過去是一大片荒郊,遠處有幾片高梁地,一條小路延伸到樹林
邊緣不見。
一行四人,繞林而行,走了約摸三四十丈遠近,小路換上了大路。
這時候已然日上三竿,路上的車馬行人來往穿梭,已相當多了。四個人遠遠地望了望茅
屋,仍沒有看見附近有什麼可疑人物逗留。
尉遲峰道:「老魔想必嚇破膽早溜了。」
「未必。」李燕豪道:「他既是有目的,在那幅山水圖沒到手之前,他是不會善罷甘休
的。」
「這麼說他們還在附近了?」
申大娘道:「這還用問,這麼多年的江湖道,你是怎麼跑的?讓他們在附近窺探吧,讓
他們跟吧,有少俠跟咱們在一起,咱們可是安若磐石,再也不怕了。」
李燕豪道:「老人家過於看重了,咱們走吧。」
一行四人踏上下往北去的大路。李燕豪、尉遲峰、申大娘都是練家子,尉遲峰跟申大娘
是成名多年的一流高手,李燕豪的修為更是高絕,但由於傅姑娘是個不會武的弱質,走起來
不免慢了許多,眼看都晌午了,才走下四五里路。
地上的泥,迎面的寒風,更增加了傅姑娘行路的困難,可是姑娘夠堅強,沒哼一聲,腳
下也沒頓一頓,由申大娘照顧著,頂著寒風,一腳一腳的踩著泥往前走。
李燕豪心裡急,可也不忍趕,他想讓地歇歇,可是路上沒避風的地方,他也不願有絲毫
耽誤,只有把心裡的不忍強壓了下去。
尉遲峰老江湖,入目李燕豪的神色,還能不知道李燕豪心裡想些什麼,當即道:「少俠,
到前頭找著個村鎮弄輛馬車吧。」
李燕豪忙一點頭道:「我也是這意思。」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晌午到了,也望見了前面有一片村落。
等到趕到了村落裡,找著個賣小吃的店坐了下去,傅姑娘已凍得嬌靨顏色發白,沒了血
色了。
申大娘忙著給烤火暖手,倒了碗滾燙的水讓博姑娘喝了,半天,傅姑娘的臉色才有了點
紅意。
尉遲峰要自己出去僱車去,李燕豪唯恐他落單發生意外,沒讓他去,一招手把伙汁招了
過來,告訴夥計,要僱車上京裡去,讓夥計去給找輛車。
夥計一聽皺了眉:「哎喲,天這麼冷,路上又都是泥,這會兒車可不好雇啊。」
李燕豪遞過塊碎銀,道:「我知道,要是車好雇,我們也不麻煩你了,我們人生地不熟,
不如你好辦事,好歹你給我們跑一趟,車錢我們願意加倍。」
也不知道是重賞之下出勇夫,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夥計接過碎銀就出了門兒,沒一會
兒工夫就把車給雇來了。
車是輛單套馬車,車篷破得門下透氣,車裡頭也不怎麼乾淨,可是總比沒有的好,只好
將就了。
趕車的是個中年莊稼漢,倒是一臉的老實相,車既然來了,急著趕路,也就沒在店內坐
下去。
申大娘跟傅姑娘進了車裡,李燕豪、尉遲峰跟趕車的擠在了車轅上。
申大娘跟傅姑娘自是過意不去,可是任憑她倆怎麼讓,李燕豪跟尉遲峰就是不肯進車裡
去,而且李燕豪也沒容她倆多讓,招呼趕動了馬車。
車篷八下透氣,車裡仍然凍得人發抖,但是比起走路來,已經是強得太多了。
馬車一口氣從晌午跑到黃昏,趕車的問要不要歇腳打尖、
李燕豪道:「我們急著趕路,最好不要歇息,能趕多遠是多遠,你的牲門撐得住麼?」
趕車的說牲口撐是撐得住,不過到前頭要停一下喂些草料。牲口不吃拉不動車,這是勢
必得停一下的。
一盞熱茶工夫之後,馬車馳進了一片小村子,這時候還沒上燈,可是由於天寒地凍,家
家戶戶已上了栓,外頭很難見到人跡了,難見只是說少見,並不是完全沒有。
李燕豪、尉遲峰坐在車轅上,就見路兩旁十幾廿丈外的屋簷下站著一兩個穿華服的錦袍
漢子。
這些人穿著部相當講究,出現在這窮鄉僻野,已經夠扎眼的了,站在破舊村舍的屋簷下,
更讓人覺得不相稱。
一待車過去了,尉遲峰說了話:「少俠……」
李燕豪截口道:「我看見了,不尋常;這小村子裡可能要發生點什麼事兒。」
尉遲峰道:「我也這麼想,可是我看不出這些人是哪一方的神聖。」
只聽申大娘在車裡道:「少俠,老駝,你們看見了麼?」
尉遲峰道:「你坐車裡都看見了,我們高坐在車轅上還能看不見麼?不關咱們的事兒,
裝看不見就得了。」
尉遲峰扭著頭正跟車裡說話,只聽李燕豪道:「恐怕咱們裝不了沒看見。」
馬車突然停下了,尉遲峰忙轉頭前望。只見幾丈外並肩站著兩個華服錦袍漢子,擋住了
馬車的去路。
尉遲峰怔一怔道:「這是——」
李燕豪低聲道:「駝老,進車裡留意後頭去。」
尉遲峰一翻身鑽進了車篷。
趕車的害怕了,舌頭都打了結:「這,這是……」
只聽左邊一名華服漢子道:「你是他們雇來趕車的?」
「是,是,是,是的。」趕車的猛點著頭。
「這兒沒你的事兒,下車躲遠點兒。」
「是,是,是。」趕車的跳下了車轅,撒腿沒命的跑了。
李燕豪坐在車轅上,沒動,沒說話,他默察四周,覺出附近還至少隱藏有十幾個。
兩個華服漢子並肩走向馬車,到了牲口前停了下來,兩個人四道銳利目光轉動,先把李
燕豪打量個夠,然後左邊那名發話說道:「朋友,往哪兒去?」
李燕豪不答反問:「你們是——」
左邊那名冷然截口:「回話!上哪兒去?」
李燕豪眉梢兒微微一揚:「上哪兒去是我們的事兒,有必要告訴你們麼?」
右邊那名臉色一變,閃身欲動。
左邊那名抬手攔住,冷冷瞅著李燕豪道:「朋友,別給自己惹麻煩。」
「恐怕我已經惹上麻煩了吧?」
「不一定,下車走你的吧,或者是把車裡的坤道交出來,你都沒有麻煩。」
「呃!」李燕豪笑了:「總算讓我明白了,原來是『拘魂令』一夥。」
右邊那名冰冷道:「『拘魂令』是什麼東西?」
李燕豪一呆:「怎麼,諸位不是……」
「我們跟誰也不是一夥。」
右邊那名道;「只是聽了些風聲而已,明白了麼?」
「明白了。」
「那麼你打算——」
「我一直坐在這兒沒動,是不是?」
右邊那名臉色一變:「這麼說你是不識抬舉。」
李燕豪抓起車轅上的皮鞭,抖手揮了出去,鞭梢像靈蛇,「叭!」地一聲脆響,左邊那
名華服漢子捂臉而退:「說話客氣點兒。」
右邊那名勃然色變。
左邊那名手從臉上挪開,臉上幾寸長一段鮮紅的鞭痕,他瞪著李燕豪,目中凶芒暴射,
突然厲喝道:「你找死!」
衣袂飄風之聲大作,四面八方騰躍出十幾個華服漢子,一掠而至,圍住了馬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道:「在你們沒動手之前,聽我告訴你們一句,不要聽風就是雨,
我們這些人身上,沒有你們要的東西。」
左邊那名獰笑道:「或許,不過我相信從你們嘴裡可以問出,我們要的東西在什麼地
方。」「你不會相信,我們這幾個,沒一個知道你們要的東西在什麼地方。」「我的確不會
相信。」他哼,哼,哼一陣陰笑。
四面八方十幾名華服漢子腳步逼近。
李燕豪視若無睹,道:「駝老、大娘,兩位照顧好傅姑娘,別的兩位就不用管了。」
右邊那名悄無聲息,騰身而起,撲向車轅。
李燕豪長鞭揮起,「叭!」地一聲,右邊那名大叫捂著臉,落地,沒站穩,又踉蹌後退。
李燕豪道:「話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讓路吧。」
左邊那名厲叱道:「把我們這些個當作了三歲孩童,你做夢。」
車兩旁兩名華服漢子騰身掠起,撲向馬車。李燕豪頭都沒回,長鞭又揮了出去。
只聽「叭」,「叭」兩聲脆響,兩名華服漢子大叫聲中又捂臉倒翻而退,落地棒倒了一
個,另一個登,登,登,連退了七八步,捂撿的手半天放不下來。
李燕豪這兩鞭威勢懾人,馬上震住了那些華服漢子,一個個臉色大變,驚怒愕立。
李燕豪淡然道:「諸位現在是否願意讓路了?」
馬車左前方那名華服漢子,突然厲笑道:「小狗,你是死定了!」
他手一揮,四面八方所有的華服漢子,—起騰躍而起,撲向馬車。
顯然,這些個華服漢子一個個都是桀騖凶殘,拿命不當命之輩。
「駝老,申大娘,照顧奸傅姑娘。」
沉喝聲中,李燕豪右手長鞭又自揮出,鞭梢兒在空中爆起連聲脆響,脆響聲中,華服漢
子一個個大叫捂臉滾翻退後,有一兩個僥倖撲近馬車。卻又被李燕豪左手帶鞘長劍擊中,悶
哼聲中落了下去。
車後適時傳來幾聲痛呼,顯然尉遲峰跟申大娘也已出手擊退
自車後侵襲的來敵。
一鞭之威,不足以致命,造成也不是什麼重大傷害,但是李燕豪心眼手法巧妙,每一鞭
都擊中了那些華服漢子的面門,或者四兩眼之間,這是人身軟弱的部位,那些華服漢子雖沒
有受到什麼重大傷害,但是已暫時失去了出手搏鬥的能力,一個個手捂著臉拿不下來。
李燕豪又趕緊輕揮一鞭,趕動了馬車,逕自往村裡馳去。
只聽尉遲峰在車後笑道:「痛快,痛快,這是多少年來老駝子頭一回痛懲來敵;憋在心
裡多少日子的這口怨氣,總算吐了出來。」
隨聽申大娘道:「少俠,這些人是什麼來路?」
李燕豪道:「誰知道,我一直還沒能看出來。」
「管他什麼來路呢。」尉遲峰道:「既是攔路跟咱們要那樣東西的,就都是那老魔的一
丘之貉,重創之可也。」
申大娘道:「看他們裝束打扮,必定是個訓練有素的大組合,可是我怎麼沒聽說過武林
中哪一個幫派的徒眾是這等裝束打扮的。」
李燕豪腦際靈光一閃,心頭猛然一跳,道:「兩位老人家,我知道了!」
「呃,少俠,他們是哪個幫派的?」申大娘忙問。
李燕豪道:「兩位老人家記得.我跟兩位提過的北派『窮家幫』。」
尉遲峰叫道:「對,我想起了,少俠說的北派『窮家幫』,不就是人人錦衣華服麼!」
申大娘訝然道:「北派『窮家幫』怎麼會跟那老魔互通聲息,沆瀣一氣?」
李燕豪道:「這就不得而知了,他們雙方未必互通聲息,『窮家幫』耳目遍佈,消息靈
通,那老魔知道的事,『窮家幫』自然也一定會得到消息,不過,要是他們真是沆瀣一氣的
活,出面奪那幅『山水圖』的,就不單純是武林中人了。」
「對。」
申大娘驚聲道:「那老魔要是跟北派『窮家幫』有勾結的話,當日夜襲傅家,殺死傅家
幾十口的,那就是出自滿虜的教唆、指使了。」
尉遲峰咬牙道:「好虜賊,老婆子,一定是這麼回事,傅大人痛山河易主,雖已退隱林
泉,但跟『虎符劍令』是刎頸之交,也無時無地不在為拯衣冠,續漢祚而努力,自然是虜賊
的眼中之釘,背上之刺,他們自是容不了傅大人。」
李燕豪靜聽至此,暗道:「恐怕確是這麼回事了……」
只聽申大娘道:「姑娘,不要難過了,事巳至今,難過有什麼用,這些慘痛事,普天之
下也不只傅家一家,這等同仇家恨,咱們遲早要索還的。」
李燕豪一收韁繩,突然停下馬車。
只聽尉遲峰問道:「少俠怎麼了?」
李燕豪道:「我原沒想列那些人會是北派『窮家幫』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奉打
箅趕一陣躲過算了,可是他們既是北派『窮家幫』的人,咱們越往北去就越近他們的勢力核
心,躲是躲不掉的,既是躲不掉,不如停一下歇息一陣。」
尉遲峰道:「說得是,那就歇吧;反正是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李燕豪停穩馬車,躍下車轅、尉遲峰也自車後下了馬車,走了過來,舉目打量四周。
只見停車處還足在村裡.可是跟在村子外頭沒什麼兩樣,路上沒人跡.家家戶戶都關著
門,只肓前面十幾丈處一戶民家門縫兒裡,透射著一線燈光。
尉遲峰皺眉道:「看來咱們只有這樣歇息了。」
李燕豪道:「這種情形不對,家家戶戶早栓門,不點燈,路上不見一個行人,恐怕不單
單是為了天冷。」
尉遲峰哼了一聲道:「不管他了,先給牲口上上草料再說,它還得拉著咱們跑不少路呢,
誰都能餓,不能餓著它!」
車裡一角有現成的草料,尉遲峰過去抱了一捆,扔在了牲口前。
牲口低下頭吃上了草料,尉遲峰走過來道:「帶的有干量,少俠請上車隨便吃點吧。」
李燕豪道:「謝謝駝老,我還不餓,駝老自己請吧。」
「少俠可別客氣啊,憑傅大人跟『虎符劍令』的這種交情,咱們就等於是一家人,這一
路往北,要是碰上村店,咱們就只有吃乾糧,
人不是鐵,不是鋼,不吃可不行啊。」
「我知道,我是真不餓,餓了我自會向兩位要,您請快去吃吧,
咱們悠閒的工夫恐怕沒多少。」
尉遲峰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您現在不吃,待會兒吃也是一樣。」
他轉身要走。
一陣雜亂的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李燕豪,尉遲峰都聽見了,尉遲峰停了步,李燕豪道:
「駝老請速回車上去。」
尉遲峰一點頭,急閃身,繞到車後上了馬車。
衣袂飄風疾快地由遠而近,馬車旁二前六後射落八個人來。
後頭六個,清一色的華服中年漢子,一個個眼神十足,雙目之中寒芒外射。
前頭兩個,是兩個五旬上下的華服老者,一個身材魁偉,濃眉大眼,獅鼻海口,—部刺
荊般的絡腮鬍,威態懾人,另一個身材矮胖,胖得活像個肉球,細白嫩肉,棗紅臉,長眉柳
目,三綹長髯。
明眼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這八個,都是一流高手,尤其這兩個老者,更是內外雙修扎
手強敵,
這八個人一落地.十六道冷電般目光立即盯上了李燕豪。
李燕豪左手提著帶鞘長劍,平靜地望著他八個人,既不動,也不說話。
只聽魁偉老者洪聲道:「就是這個後生?」
身後一名中年漢子道:「屬下隱身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他。」
魁偉老者哼,哼,哼一陣冷笑:「連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後生也收拾不下,你們太會辦
事了,簡直弱了幫上的威名。」
話鋒一頓,凝望著李燕豪,冰冷道:「小後生,報個萬兒老子聽聽。」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沒有這個必要,你們也不配。」
魁偉老者勃然色變,就要動。
短胖老者抬手一攔,緩緩說道:「你也太輕看自己的身份了,跟這種小後生費唇舌,小
後生,老夫等的來意,想必你已經知道。」
「不錯,我知道了。」
「老夫二人自詡身份,不屑出手,你最好自動把老夫二人所要的東西雙手奉上。」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你這話恐怕說錯了。」
「怎麼說錯了?」
「攔路打劫,形同強盜,還自詡什麼身份。」
尉遲峰在車內叫道:「罵得好。」
矮胖老者兩眼精芒一閃。
魁傳老者暴喝道:「小狗找死。」
他閃身欲撲,矮胖老者又攔住了他。
李燕豪沉下臉色冷然道:「君子絕交,尚不出惡言,讓你這個同伴,再說話嘴裡最好放
乾淨點,要不然……」
矮胖老者怒聲道:「要不然怎麼樣?」
「小心你的嘴。」
矮胖老者仰天哈哈大笑,笑聲裂石穿雲,直逼夜空,夜鳥驚飛,套車牲口四蹄一陣踢彈,
要跑。
李燕豪微退半步,手往車轅上一搭。套車牲口只是四蹄撥動,卻難動分毫。
兩名老者跟六名中年漢子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
矮胖老者道:「小後生,你的內功造詣不淺啊,怪不得你這麼猖狂,」
牲口已趨平靜,李燕豪收回了搭在車轅上的右手,道:「我要是告訴你們,我們這些人
身上,並沒有你們要的東西,恐怕你們還是不信。」
矮胖老者道:「老夫等既然來了,自然不是憑你這一句話就能打發的。」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叛幫欺師,罪已在不赦,如今竟又為虎
作倀,攔截忠良之後,我跟你們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們動手吧。」
這幾句聽得八名老者等人人臉色連變,大為震動,只聽魁偉老者厲聲喝道:「小狗,你,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話說完,李燕豪—步跨到,閃電出手,一掌摑向魁偉老者面頰。
魁偉老者不愧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他聽風知警,腳下不動,單掌一翻,朝李燕豪腕
脈扣去。
李燕豪道:「沒有用,你躲不掉的。」
沉聲揚掌,有掌靈蛇般自魁偉老者臂下穿過,「叭!」地一聲,魁偉老者的臉上已結結
實實挨了一下,李燕豪飄身而退。
李燕豪一掌拍得魁偉老者一怔,但他馬上就定過了神,不得了了。
這兩個老者還不知道在北派「窮家幫」裡,是什麼身份地位,但看他們的內功修為,當
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個廿來的後生抽個嘴巴,這張老臉今後往
哪兒放!
李燕豪打他這一下並不重,用不著重,這比給他一刀都讓他受不了。
矮胖老者跟六名中年漢子怔住了。魁偉老者的臉色變了,兩眼暴睜,精芒怒射,髮梢上
沖,黑髯怒張,一襲華服也像充了氣似的鼓起,神態怕人。
誰都知道,他要挾激怒撲擊李燕豪了。果然不錯,一聲厲喝,他帶著一陣狂風撲向了李
燕豪。
矮胖老者等定過了神,倏地散開為半弧形,十四道目光緊盯李燕豪。
魁偉老者赤手空拳。李燕豪也投有用劍,容魁偉老者撲近,等魁偉老者揮出了鋼鉤般五
指,他飛起一指,向著魁偉老者的掌心點了過去。
魁偉老者悶聲沉腕,左袖一展,左宰拍了出來,一股勁風捲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左手握劍,不便使用,身軀一側一轉,人已到了魁偉老者左側,右掌硬迫開去。
魁偉老者不信一個廿多的小後生,內功修為能強過他,唇邊掠起森冷獰笑,左掌上的力
道倏又加了三分。
兩掌接實,砰然一聲,李燕豪一動沒動,魁偉老者卻悶哼一聲,垂下左掌踉蹌後退。
這一掌,又看怔了矮胖老者等人。李燕豪並沒有乘勝追擊,儘管他佔了上風,他也暗暗
稱讚魁偉老者的雄渾掌力。
矮胖老者飄身到了魁偉老者身邊。
魁偉老者臉色鐵青,一擺手,大喝道:「不用你們管。」
右掌一揮凌厲寒光疾閃,叮噹一聲金鐵交鳴。
魁偉老者雙手之中已各扣了一隻精鋼輪每個都有碗口般大小,
李燕豪看得心頭微一震,他倒不是怕對方亮了乒刃,而是覺得對方身材這麼魁偉高大,
卻用這種輕巧的外門兵刃,必然是在這種兵刃上有他獨到的造詣。
只見魁偉老者雙掌一合,叮噹一聲,火星四射,隨見他雙掌又自分開,兩隻鋼輪一上一
下,一在胸口,一在小腹,臉色淒厲,舉步逼了過來。
李燕豪淡然道:「看來這件事是難以善了了。」
他沒動,靜等魁偉老者逼近。
魁偉老者一步步邁進,每一步似都重逾千斤,落地有聲,只聽他咬牙道:「答老夫的問
話,你跟南派『窮家幫』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從這對鋼輪上,我已看出你是『窮家幫』的『日月飛輪』濮天慶了,至於
我跟窮家幫有什麼淵源,最好日後你自己問蒲幫主去。」
「你最好自己說!要不,可能會沒機會了。」
「濮天慶,你名列『窮家幫』十大高手,為外五堂堂主之一,蒲幫主待你不薄啊。」
「住口!」
「濮天慶,現在知過認罪,還來得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09:53
濮天慶一聲厲笑;「知過認罪,老夫何罪之有,小狗,你的死期到了,還是留心你自己
吧。」
說話間,他已逼近五尺以內,胸口部位的鋼輪帶尖一翻,輪發輕微嘯聲,疾襲李燕豪面
門。
李燕豪沒有還手,一吸氣,往後退了半步。
濮天慶跨一步欺上,小腹部位的鋼輪由下而上,疾揮而起,由李燕豪的下陰,真貫面門。
這一招兩式取的都是要害,而且陰毒異常。
李燕豪雙眉一揚,目中寒芒電閃,帶鞘長劍一橫,猛力磕上,逼得濮天慶手上一頓,他
長劍疾轉,劍鞘疾快點向濮天慶胸腹。
濮天慶一收雙輪,飄身而退,一退即遞,兩隻鋼輪上下翻飛,攻了過來。
李燕豪長劍出了鞘,揮劍迎向兩隻鋼輪。
濮天慶已知李燕豪的內功修為,不敢硬碰,右手輪引開長劍,左手輪疾襲李燕豪右肋。
他雙招迅疾,而且力道極猛。
李燕豪身輕如葉,旋身滑了開去,劍尖一點寒光飛點濮天慶左手腕脈。
這一招是自保,也是攻濮天慶所必救,濮天慶要想傷人,左腕脈便難保,如果想保住左
腕脈,就勢必得收招不可。
濮天慶名列「窮家幫」十大高手之一,自是明白,他一驚沉腕,就要變招。
李燕豪卻沒容他變招,右腕一偏,劍鋒走斜,劍尖一點寒芒飛了過去,「噗!」地一聲,
濮天慶左乳下衣衫添了一個雞蛋大小的洞。濮天慶大吃一驚,立即一收雙輪,飄身而退。
李燕豪並沒有乘勝追襲,長劍緩垂,站在那兒一動沒動,淡然道:「濮天慶,我手下留
情,饒你不死,你該知足了。」
濮天慶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衣衫劇顫,鬚髮暴張,心中的驚怒到了極點。
李燕豪還待再說,濮天慶臉上的神色一轉猙獰,霹靂般一聲厲喝,雙輪一揮,閃身又自
撲上。李燕豪雙眉陡揚,目中威稜飛閃,沉聲道:「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
掉淚。」
長劍一抖,朵朵劍花襲了出去。
只聽「噹」、「噹」兩聲脆響,火星激射,濮天慶的兩隻鋼輪帶著西道寒光飛上半空。
濮天慶心膽欲裂,要退……
李燕豪長劍一遞,劍尖已抵住了濮天慶咽喉。
矮胖老者等大驚失色,閃身欲動,可是倏又停住,誰也不敢再動,矮胖老者驚聲叫道:
「小後生……」
李燕豪聽若無聞,寒著一張臉,目中威稜閃射地逼視著濮天慶,不言不動。
濮天慶如今一張老臉煞白,顫聲道;「小後生,你,你,要真夠狠,你就殺了姓濮的。」
李燕豪冷然一笑道:「你以為我下不了手,論大,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論小,欺師滅
祖、背叛幫門,不論論哪一樣,你們都死有餘辜。」
「小後生,那你就給我一劍。」
「殺你污我寶劍,我只是讓你們知道,我們這些人身上並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就算有,
有我在此,你們也休想染指,回去告訴你們那所謂幫主,讓他及早回頭,到蒲幫主面前認罪
領罰,如若不然要是等我找他,他會後悔都來不及,我言盡於此,滾!」隨話沉腕收回長劍。
矮胖老者等閃身到濮天慶身邊,但也只是撲到濮天慶身邊而已,誰也沒敢動。
濮天慶身軀一陣劇顫:「小後生,我領教你了,學藝不精,技不如人,姓濮的沒有什麼
話好說,只是你總該有個姓名稱呼。」
李燕豪一點頭道:「好,你記牢了,李,李燕豪。」
濮天慶兩眼寒芒暴閃,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姓李的,只要爾還往北去,咱們前
頭再見。」話落,身軀騰起,倒射破空而去。
矮胖老稈等狠狠瞪了李燕豪一眼,也飛掠跟去。
李燕豪望著他們離去,緩緩垂下掌中長劍。
一陣微風,尉遲峰到了身邊,激動地道:「少俠,老駝子今夜是開了眼界了,今夜算是
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武學了。」
李燕豪長劍歸鞘,道:「老人家誇獎了。」
忽聽申大娘的話聲傳了過來:「少俠功力蓋世,技比天人,老婆子等歎為觀止.五體投
地了。」
轉身望去,只見申大娘與傅姑娘已下了馬車,走了過來,傅姑娘美目中儘是異采投射過
來。
李燕豪心頭莫名其妙地微微一震,連忙把目光避開,道:「兩位怎麼下車來了?」
申大娘道:「少俠說得好,越往北去越躲不過,既是躲不過,既是要休息,何不乾脆下
車來透透氣。」
尉遲峰道:「說得也是,那就隨便席地坐坐吧。」
話雖這麼說,可沒一個人坐下。
傅姑娘一直走到了李燕豪面前:「我想就此別過少俠,回頭往南去。」李燕豪、申大娘、
尉遲峰聞言都一怔。
李燕豪道:「姑娘這活——」
傅姑娘嬌靨上神色平靜,緩緩說道:「事實不錯,越往北去,麻煩越大,如今惹上了北
派窮家幫,再往北去,那種險惡可想而知,要是沒有我,少俠或許可以不驚動他們,順利抵
京營救霍大俠——」
「原來是為這。」李燕豪點頭道:「姑娘這話說得固然不錯,可是霍大俠是營救,姑娘
的安全也關係重大啊。」
傅姑娘微一搖頭道:「我的安危沒有什麼了不得,家已破,人已亡,我隨時可以死,重
要的只是那幅山水圖,他們所以殺害我全家,如今所以窮追不捨,為的也是那幅山水圖。」
李燕豪道:「山水圖固然重要,但是姑娘是傅家唯一的後人,肩負著傅家的血海深仇,
又怎好輕言犧牲,再說令尊傅大人一生憂國憂民,崇禎爺殉國之後,令尊雖然退隱林泉,卻
無時不為拯救衣冠之沉淪,續漢祚於一線而盡心力,姑娘是他的唯一後人,又怎麼好輕易放
棄他老人家的遺志?」
傅姑娘美目湧現淚光,香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道:「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
家恨也好,國仇也奸,又能出上什麼力?」
李燕豪雙眉微揚道:「姑娘既是『鐵面御史』傅大人之女,就不該說這種話,傅大人生
前在先朝為官,退隱之後也不過一介書生,他又能為匡復盡什麼力?姑娘出身傅家,受教於
傅大人,當知匡復盡力,要是人人都有姑娘這種想法,能為匡復盡力,該為匡復盡力的,豈
不只剩下幾個人?有力之人盡力,無力之人盡心,姑娘不是世俗平凡女子,當知單憑武力,
不一定是收效最宏大的。」
申大娘,尉遲峰為之悚然動容。
申大娘道:「姑娘,少俠說的是至理。」
博姑娘道:「承蒙少俠教誨,可是霍大俠……帶著我這麼一個累贅,前途必然是阻難重
重,少俠又何日才能抵達京城營救霍大俠?」
李燕豪揚了揚眉道:「總有抵達京城之日的,而且我不相信他們能給我多大的阻難。」
「霍大俠身陷敵手,危在旦夕,有一刻阻難就足以耽誤大事啊。」
李燕豪道:「這一點我不是不明白,可是如今既已讓我碰上,要我放棄姑娘,我是絕對
辦不到的。」
傅姑娘道:「少俠執掌『虎符劍令』,怎好不分輕重。」
「那麼姑娘教我,何者為重,何者為輕?」
傅姑娘道:「霍大俠為重,傅梅影為輕。」
李燕豪道:「姑娘是以為霍大俠當世第一,可以呼召天下豪雄來歸?」
「正是。」
「姑娘錯了,能呼召天下豪雄奮起的,不是霍大俠,也不是任何一人,而是大漢列祖列
宗遺留下來的不朽傳統與精神,以我看來,霍大俠僅是一股頗為強大的助力而已。」
「少俠,難道這還不夠?」
「姑娘忠良之後,申、尉遲兩位成名多年的前輩異人,同樣是一股強大的助力,倘若李
燕豪捨棄忠良之後與兩位前輩俠義於不顧又何以服眾,何以領導我忠義遺民致力於匡復大
業?」
姑娘傅梅影香唇啟動,欲言又止,旋即垂下螓首,不再言語,尉遲峰突然道:「少俠,
這樣可好?」
李燕豪道:「老人家有何高見?」
尉遲峰道:「咱們給他們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何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老駝子跟老婆子趕著馬車折向南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少俠跟姑娘……」
話沒說完,申大娘已然搖頭說道:「這是什麼餿主意,不好,不好。」
「怎麼不好?」尉遲峰瞪眼問。
「咱們或許能引開他們一部分人,那只是一部分,憑咱們兩個之力,還無法護住這輛空
馬車,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上當,少俠跟姑娘又能走出多遠?再說有咱們在一起,一旦碰見搏
殺,還可以照顧姑娘。多少可以使少俠免於分心,要是咱們走了,一旦碰上了搏殺,少俠不
就更沒辦法全力應敵了。」
尉遲峰呆一呆,點頭道:「一語驚醒了夢中人,這倒是。」
李燕豪道:「咱們不必再想什麼別的辦法子,唯一可行的,是盡可能的避過他們往京裡
趕,時候差不多了,咱們該趕路了,三位請上車吧。」
尉遲峰道:「少俠,換換老駝子來趕車可好。」
「謝謝老人家的好意,不必了,我累了再換手吧,兩位照顧好傅姑娘就行了。」
尉遲峰沒再說活。
姑娘傅梅影抬起螓首,深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道:「不管怎麼說,少俠的大恩我領受
了。」轉身往後行去。
申大娘.尉遲峰雙雙跟了過去。
望著姑娘傅梅影的美好背影,李燕豪只覺心裡有點異樣感受,容得姑娘傅梅影與申大娘,
尉遲峰等二人登上了馬車,他也登上了車轅,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
馬車剛動,只聽尉遲峰在車內道:「少俠,咱們坐著這麼一輛馬車,白天老遠就看得見,
到了晚上,蹄聲跟輪聲一里外都能聽得見,咱們怎麼個躲他們法?」
李燕豪道:「老人家,咱們只有盡可能的躲了,真要是躲不掉,那也是沒有辦法。」
尉遲峰哼了一聲道:「這幫免崽子,連番受挫,也該死了那條心了。」
申大娘道:「人心貪婪一念難以消除,老駝子,跑了這麼多年了,武林中這些人你不是
不知道,只要哪樣東西引他們動了貪念,不到都躺下去,他們什麼時候死心了?」
尉遲峰歎了一口氣,道:「真讓人想不透,那麼大,那麼受人尊仰的『窮家幫』,曾幾
何時竟分為南北兩派,而北派『窮家幫』這些個傢伙竟變成了這樣,連自己的祖宗八代都忘
光了。」
申大娘道:「沒什麼好說的,一句話,這種人該殺。」
尉遲峰沒再說活,過了半天之後才道;「姑娘,那幅山水圖究竟是幅什麼了不得的玩藝,
竟引得他們發了瘋似的?」
申大娘道:「當然是因為它確有了不得的地方。」
只聽姑娘傅梅影道:「我也只知道那是一幅山水圖而已。」
「誰留的,姑娘知道麼?」
「我不說過了麼,圖上既無上款,也無下款,只有一首五絕,我爹只告訴我這幅山水圖
上隱藏著一樁秘密。」
「想必是這樁秘密招引了他們,只是,那是樁什麼秘密呢?」
「這就不知道了。」
申大娘道:「既是這樣,這消息又怎麼會洩露出去的呢?」
「這我也不大清楚,」
尉遲峰道:「姑娘見過這幅山水圖?」
「見過。」
「它掛在府上什麼地方?」
「我爹從沒有把它懸掛過,而且也很少拿出來玩賞,那幅圖太小,不適宜懸掛。」
「噢!小?怎麼個小法?」
「恐怕只比普通的扇面略大一點。」
「原來是這麼小的一幅,我還當是常見的那大幅呢。」
申大娘道:「姑娘,傅大人一向把那幅山水圖放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我一向很少去留意這種事,不過以我看,那放山水圖的地方,恐怕出不了
他老人家的書房。」
「書房?他們必不會放過搜查傅大人的書房,既是如此,他們怎麼會沒得手呢?」
尉遲峰道:「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傅大人沒把那幅山水圖藏在書房裡,一是傅大人藏
的地方隱密,他們沒搜到。」
申大娘道:「恐怕也只有這兩種可能了。」
李燕豪高坐車轅,任由拉車牲口前馳,靜靜地聽著車裡的談話,雖然是聽著車裡的談話,
他卻依然是眼見四路,耳聽八方。
而車兩旁跟車前方的夜色卻十分寧靜,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這原該是好現象。
可是李燕豪明白,這並不是好兆頭,只因為這夜色太過於寧靜了。
儘管明知不是好兆頭,可是李燕豪藝高人膽大,依然泰然安詳,任由馬車不徐不疾地往
前馳動。
滿地的泥濘,遮了不少蹄聲輪響。刀兒一般的夜風,能割裂人,而李燕豪仍然那麼泰然
安詳。
突然,車篷掀開一角,姑娘傅梅影探出了螓首,手拿著一件輕裘,道:「這是我的衣裳,
少俠披上點兒吧。」
李燕豪忙道:「不,謝謝姑娘,我不冷。」
「除非少俠嫌什麼,要不然還請披上。」
「這個——」
姑娘傅梅影伸出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一雙柔荑,把輕裘披在了李燕豪身上,沒再說話,
縮回了車裡。
輕裘在身,李燕豪頓覺有種異樣感受,一陣陣淡淡幽香沁入心脾,這種異樣感受更為強
烈。
夜,在馬車緩馳之中,隨著車輪逝去。天邊透射出一線曙光,雖只有一線,卻足以驅走
黑暗。
車篷一掀,尉遲峰輕輕爬上了車轅。
李燕豪忙道:「老人家……」
「姑娘跟老婆子睡著了,我出來透透氣兒。」
他坐在李燕豪身邊,呵了口氣,搓了搓手道:「乖乖,還真冷……」
頓了頓道:「老駝子代勞趕一陣,少俠抽空打個盹兒吧。」他伸手去接韁繩。
李燕豪道:「不,謝謝駝老,我不累。」
尉遲峰道:「人又不是鐵打的,哪有不累的,往後還有一段路要一塊兒走呢,又都是自
己人,少俠要是老這麼客氣還行?」伸手硬把韁繩拖了過去。
李燕豪不好再推拒,只有把馬鞭也遞了過去。
尉遲峰帶笑道:「少俠湊合打個盹兒吧,要是嫌冷,乾脆車裡靠會兒去。」
尉遲峰沒想那麼多,但是申大娘與傅梅影正在車裡睡著,李燕豪怎麼好也進車裡去。
他笑道:「車篷八下透氣,恐怕比車轅上也好不到哪兒去,就在這兒湊合閉會兒眼吧。」
他身子往後靠了靠,閉上了眼。
車篷雖然八下透氣,但車外究竟是比車裡冷點兒,尤其是在這一大清早,好在有姑娘傅
梅影一襲輕裘披在身上,倒也御了不少寒。他閉上了眼,尉遲峰也沒再說話,默默地趕著馬
車往前走。
人不是鐵打的,練有再好的功夫也經不起累,李燕豪真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
道醒來之後天已大亮,路上的車馬行人已經多了。
他坐直了,尉遲峰笑問道:「少俠醒了,沒睡多大工夫嘛。」
李燕豪道:「有這一會已經足夠了。」
只聽傅梅影在車裡道:「累了少俠,還讓少俠在車轅上睡,我很不安。」
李燕豪道:「傅姑娘不要客氣,人在旅途之上,只有將就。」
說話間,馬車繞過一片樹林,只見不遠處坐落著一座高大的城門。李燕豪呆了一呆道:
「這是……」
尉遲峰「哈!」地一聲道:「恐怕到了『固安』了。」
李燕豪「呃!」了一聲。
申大娘在車轅後探出了頭,往前看了一眼,道:「嗯,是固安,這地方我來過。」
李燕豪道:「固安已到,宛平、大興應該不遠了?」
尉遲峰道:「固安挨著永定河,過永定河往前走是大興,不過水定河往前走就是『良鄉』
了。」
李燕豪眉鋒微皺,沒說話。
只聽申大娘道:「少俠,等於已到『北派窮家幫』的地盤邊兒上了。」
李燕豪道:「不瞞老人家說,我就是在想這件事。」
尉遲峰道:「少俠的意思是……」
李燕豪道:「咱們固然不在乎『北派窮家幫』的攔截,但是像這樣一撥一撥下去,越近
他們的勢力範圍,咱們所受的阻力也越大,這裡艱險困難不必說,宛平、大興與京城近在咫
尺,就算咱們能闖過這一關,必然是驚動京城,惹出滿虜的鐵騎來,咱們不見得怕,但跟他
們正面衝突,究竟是不智之舉,而且必然增加了營救霍大俠的困難。」
尉遲峰臉色凝重地點頭道:「少俠顧慮得極是,那麼以少俠高見……」
「自然是最好能躲過他們的攔截,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京城。」
申大娘道:「咱們四個人,再加上這輛馬車,恐怕不容易。」
李燕豪皺眉不語。
車篷一掀,車裡姑娘傅梅影探出螓首,她愁雲滿面地道:「少俠……」
忽見一輛雙套馬車迎面而來,車行極速,濺起一地泥濘,帶著一陣疾風馳了過去。
李燕豪眼尖,就在兩輛馬車交叉而過時,他看見那雙套馬車車旁烙印著一個碗口大小的
「金」字。
適時尉遲峰輕叫道:「『金家船幫』。」
李燕豪心頭一跳,道:「老人家知道『金家船幫』?」
尉遲峰道:「怎麼不知道,『金家船幫』擁有船舶好幾百艘,勢力佔了黃河北端這一帶,
較諸長江四十八水寨有過之無不及。」
李燕豪道:「他們的人怎麼會在這一帶出現?」
申大娘道:「難不成他們的船由渤海灣、溏沽進了永定河?」
李燕豪兩眼寒芒一閃,道:「老人家,趕車回頭,跟剛才那輛馬車。」
尉遲峰一怔,但他沒多問,趕著馬車來個大轉彎回了頭,向著來路疾馳。
這時他才問道;「少俠是要……」
李燕豪道:「我要借他們一臂之力,讓他們幫個忙。」
「少俠跟『金家船幫』的人認識?」
「老駝糊塗,少俠執掌『虎符劍令』,何必跟他們的人認識。」
尉遲峰呆了呆,失笑道:「這倒是。」
李燕豪道:「用不著瞞三位,『金家船幫』的金老大,以前受過老人家的好處,那時候
金家船幫甫自創立,要不是老人家那一項好處,金家船幫恐怕不可能有現在的勢力。」
「呃,少俠,是怎麼回亭?」尉遲峰問。
「金老大甫創船幫時,手下的船隻不過十艘,那都是他的根,也是他畢生的心血財力,
當初他靠耶十幾條船來往水路,偷運私鹽,有一次被老人家手下一名統領水師的副將查獲,
按規定船隻私鹽充公,金老大該斬,可是老人家看金老大是個草莽豪雄,訓話一番之後,私
鹽充公,船隻發還,也釋放了金老大,這等於保住了他的根,保住了他的心血財力。」
尉遲峰道:「原來如此。」
申大娘道;「那麼少俠現在找他們是……」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我打算讓三位暫在他船幫裡安身,等我救出霍大俠後,再來接
傅姑娘上明陵去。」
申大娘微一怔,旋即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
姑娘傅梅影嬌靨上泛起一片陰霾,但她沒說話。
李燕豪道:「傅姑娘……」
傅梅影嬌靨上的陰霾一掃盡淨:「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只是我怕太打擾人家……」
李燕豪道:「姑娘不要這麼想,姑娘是傅大人之後,凡我先朝遺民,忠義豪雄,都有衛
護的責任,再說金家船幫人數數千,哪裡會在乎多這麼三個人。」
申大娘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少俠,世間事變幻無常,連那窮家幫都有了南北派之分,
這金家船幫……」
住口不言。
李燕豪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懂,請放心,我會相機行事的。」
尉遲峰道:「少俠,金家船幫的船要是真進了永定河,虜京跟北派窮家幫的地盤近在咫
尺,姑娘能在他船幫裡安身麼?」
李燕豪道:「老人家,整個『窮家幫』的勢力可以和『金家船幫』相頡頏,窮家幫一旦
一分為二,北派窮家幫就難以跟金家船幫相比了,滿虜要敢動金家船幫,他們早動了,他們
既不敢輕動金家船幫,北派窮家幫又怎麼敢輕舉妄動。」
尉遲峰點了點頭,沒說話。
就這麼幾句話工夫,前面那輛雙套馬車已然在望,不疾不徐地往前馳動著。
申大娘道:「還好他們沒把車趕快,要不然恐怕咱們還趕不上他們呢。」
這倒是,那一輛雖是雙套馬車,而這一輛卻只有一匹拉車牲口。
尉遲峰忽然道:「少俠,這一路上怎麼沒再見『北派窮家幫』的人影?」
李燕豪道:「恐怕他們在暗處監視著咱們,我看我們一舉一動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去。」
剛說完這句話,前面那輛雙套馬車突然馳離了大路,往左邊一條小岔路上馳去。
尉遲峰訝然道:「這是……」
李燕豪道:「老人家,永定河不是在那個方向麼?」
尉遲峰一怔,道:「對,看來他們的船真進入永定河了。」
申大娘詫聲道:「怪了,黃河以北一帶是他們的地盤,他們到永定河來幹什麼?」
尉遲峰道:「這恐怕只有跟他們走了。」
說話間車已到岔路口,尉遲峰一拉韁繩,也把車馳上了小岔路。
這裡尉遲峰一把車趕上了小岔路,前面那輛雙套馬車馳行頓疾,飛也似的往前馳去。
申大娘道:「只怕他們覺察出咱們跟蹤了。」
李燕豪道:「不要緊,讓他們跑吧,咱們只跟著輪痕印走就行了。」
尉遲峰道:「少俠好主意,這就不怕會把他們跟丟了。」
口 口 口
前面那輛雙套馬車還真快,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在幾片樹林之間拐了幾個彎,就不見
了影兒。
李燕豪等卻是不慌不忙,趕著馬車,順著車輪痕印往前走。等他們也在幾片樹林之間拐
了幾個彎之後,一條大河橫在眼前,永定河。
挨著空曠荒涼的岸邊,停泊著一艘雙桅大船,落著帆,也沒見旗號,那輛馬車不見了。
雙桅大船上,有四個黃衣壯漢正在往裡收起兩塊寬面的大跳板,車輪痕印一直延伸到船
邊。
顯然,那輛雙套馬車已經趕上了船,進入那巨大的船艙中了。
李燕豪等的馬車馳抵了河邊,那四個黃衣漢子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很快地收起了跳板,
拿起篙來就要把船撐離岸邊。
尉遲峰道:「糟,他們要走。」
李燕豪從車轅上站起,提一口氣揚聲說道:「諸位請等等。」
身軀陡然拔起,天馬行空般,一掠十幾丈,直往船上落去。
那四個黃衣壯漢剛才沒往這邊看一眼,如今卻一聲大喝,豎起篙來迎著李燕豪戳去。
李燕豪沒出手,身軀疾閃,靈妙異常地從四根碗口粗細的竹篙中間穿過,落在了甲板上。
四名黃衣壯漢臉色一變,掄篙就要掃。
一聲沉喝自巨大船艙中傳出:「好高絕的身法,你們退後。」
四名黃衣壯漢如奉綸旨,立即收篙退後。
兩旁艙門砰然而開,一名身著黃衣的白髮老嫗,手持鳩頭鐵枴杖當門而立,身旁足兩名
黃衣少女,身後是適才那輛雙套馬車。
白髮老嫗兩道冷電般目光逼視李燕豪,冷然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老身只有
會會高人了。」
帶著兩名黃衣少女行出艙門。
李燕豪心知對方發生了誤會,一抱拳道:「老人家不要誤會,我並不是那害人之虎。」
白髮老嫗微一怔:「小後生,你不是那害人之虎?」
「不是的。」
「那麼你是……」
「容我先請教,老人家怎麼稱呼,在金家船幫是……」
白髮老嫗目光一凝:「小後生,你知道金家船幫,知道老身等是金家船幫的人?」
「是的,不瞞老人家,我跟金家船幫金老爺頗有淵源。」
「呃?那麼你也報個萬兒老身聽聽。」
「我姓李,叫李燕豪。」
「李燕豪……」山發老嶇皺眉沉吟,似乎在想。
「老人家,這淵源,起於我的上一代。」
「小後生,那麼你的尊人是……」
「老人家原諒。請容我先見金老爺子。」
白髮者嫗一搖頭道:「在老身沒弄清楚你是幹什麼的,跟我們老主人有什麼淵源之前,
那辦不到。」
李燕豪道:「這樣行麼,請老人家轉告金老爺子,當年故交姓袁的傳人求見。」
「姓袁的,袁什麼?」
「請轉奉金老爺子,金老爺子自然知道。」
「沒那一說,老主人知道的老身我一定知道,老身我要是不知道的,老主人一定也不會
知道。」
「老人家……」
「小後生,老身沒那麼多工夫,要不是看你長得讓人不討厭,也很懂禮數,老身早就趕
你下船了,你既知金家船幫,就該知道沒得金家船幫的人允許,還沒人敢闖上金家船幫的船,
你說是不說?」
「老人家原諒,在未見金老爺子之前,我不能說。」
白髮老嫗兩道眉一剔.道:「即是如此,老身就不管你跟金家有什麼淵源了,趕他下
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12:36
兩名黃衣少女伸臂揮腕,拔出肩後長劍,一起閃身抖腕,兩把長劍靈蛇似的吞吐,捲向
李燕豪。
李燕豪劍放在車轅上沒帶上來,如今是兩手空空,他閃身避了開去,兩名黃衣少女的兩
把長劍立即落了空。
白髮老嫗一揚眉道:「居然輕而易舉的躲過了這一擊,果然不俗。」
兩名黃衣少女突然變招,兩把長劍一上一下,帶著寒芒又捲向李燕豪。
「逼於無奈,我只好出手自衛,得罪了。」
只見他一閃身,兩名黃衣少女驚呼而退,手裡的劍沒了,兩把長劍卻都到了李燕豪兩手
之中。
白髮老嫗勃然色變,貼身的兩名侍婢,居然沒能在對方手下走完兩招,令人難信。
她閃身而前,動作如電,毫無龍鐘老態,掌中鳩頭鐵杖掄起砸下。
李燕豪道:「老人家原諒。」
左手長劍一遞,劍尖正好點中鳩頭鐵杖,「噹!」地一聲,鳩頭鐵杖蕩了開去,白髮老
嫗退了一步,兩名黃衣少女連忙扶住。
白髮老嫗驚怒道:「小後生,你——」
李燕豪道:「老人家知道我是不得已。」
「不管你得已不得已,你究竟是——」
「老人家,我不知道你是金家什麼人?在金家船幫是何職位?但從老人家你的話中,我
知道你跟金家關係不淺,金老爺子他誰都能不記得,唯獨不該不記得姓袁的人。」
「姓袁的人,姓袁的人……」白髮老嫗喃喃自語,似乎在思索李燕豪所說那姓袁的人。
想著想著,突然間,她兩道白眉聳起,雙目之中飛閃冷電,逼視李燕豪,沉聲道:「小
後生,在老身的記憶之中,我家老主人是結識過一個姓袁的人,怎麼樣?」
李燕豪道:「老人家可知,金老爺子跟那個姓袁的人,是什麼樣的交情麼?」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要是老人家知道金老爺子跟那個姓袁的是什麼交情,就請讓我一見金老爺子———」
「老身憑什麼讓你見我家老主人,你跟那位姓袁的,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我既然知道金老爺子認識姓袁的,而且交情不尋常,老人家又何必多問其
他。」
白髮老嫗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冷冷一笑道:「你說得對,老身不問也好,不管我家老
主人跟那位姓袁的是什麼交情,不管你跟那姓袁的有什麼淵源,那都沒有用了,都已經成了
過去。」
李燕豪聽得一怔:「老人家這話什麼意思?」
「老身告訴你也無妨,現在金家船幫已不是我家老主人當家了,我家老主人已經退隱,
大小事一概不過問!」
李燕豪道:「有這種事?」
「難道老身還會騙你不成。」
「那麼,我請教,現在金家船幫由誰當家?」
白髮老嫗道:「我家少主人。」
李燕豪聽得怔住了,他絕沒想到,前後不過幾年工夫,金家船幫已換了幫主了,但轉念
一想,船幫既仍稱金家船幫,白髮者嫗又稱少主人,那麼現在這位幫主,自然是金老大的後
人,金老大雖說已退隱,眼前這件事,衝著「虎符劍令」,這個交情他總不能不賣。
一念及此,他道:「原來是金家少主,那也不要緊,我還想見見金老爺子,還請——」
白髮老嫗搖頭道:「老身剛說過,我家老主人已經退隱,任何事都不過問了,他也不見
任何一位外客。」
李燕豪道:「老人家——」
白髮老嫗道:「你不必說什麼了,念你提的人跟我家老主人有點交情,金家船幫不為已
甚,你快快下船去吧。」
李燕豪忍不住揚了雙眉,道:「老人家,以往的金家船幫,可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啊。」
白髮老嫗雙目猛睜:「小後生,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燕豪道;「我有事來求金老爺子幫忙,縱然金家船幫已換主人,但以往這份交情總該
有著些,哪知道金家船幫居然拒人於千里之外。」
白髮老嫗怒聲道:「小後生,你居然敢——」
李燕豪正色道;「老人家,難道我說的不是實情。」
白髮者嫗怒色稍斂,道:「小後生,你要見我家老主人,究竟有什麼事?」
李燕豪遙遙一指馬車,道:「馬車上有位姑娘,是先朝忠良之後,現受滿虜爪牙迫害甚
緊,我另有要事,暫時無法加以衛護,想請金老爺子伸把手,暫時照顧一下——」
話還沒完,白髮老嫗一雙目光已自岸上馬車上收回,截口道:「原來如此,小後生,老
身已經說過下,我家老主人已不過問任何事了。」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說金家船幫不敢伸這把手?」
白髮老嫗老臉上閃過一絲異色,道:「金家船幫純是破碎組合,能在水面上吃這碗飯並
不容易,這種事,金家船幫是無能為力,愛莫能助啊。」
李燕豪冷冷一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金家船幫的船進了永定河,既是這樣,我不便
相強,告辭!」一抱拳,轉身要走。
忽聽白髮老嫗輕喝道:「小後生,慢著。」
李燕豪收勢停身,冷冷望著白髮者嫗道:「老人家還有什麼教言?」
白髮老嫗道:「你老老實實答老身一句,你跟那位姓袁的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師徒,夠麼?」
白髮老嫗目閃精芒,道:「你可有什麼取信老身之物?」
「老人家,這個行麼?」他取出了「虎符劍令」,平托手上,往前遞出。
白髮老嫗一見「虎符劍令」,臉色陡然一變,肅然躬身:「既見真『虎符劍令』,老身
焉敢不信,老身就是豁出這條老命去,也要讓少俠見見我家老主人,少俠請稍候。」
轉臉望向身左侍婢,冷喝道:「放信號,請姑娘。」
左邊黃衣侍婢恭應一聲,探懷摸出一物,抖腕往上扔去,只見一道五彩光華破空射起,
到半空中砰然一聲輕爆化為一蓬,然後冉冉落下。
那五彩光華從半空中還沒有落回地面,遠處馳來一艘快船,劃破水面,捲起白浪,飛也
似的馳過來,操舟的是個黃衣壯漢,手法熟練快捷,一望而知是個操舟老手。
快船上有個小船艙,看得出裡頭有人,但看不出是什麼樣的人。
沒多大工夫,快船已近雙桅大船之旁,快船停住。
三條美好身影自艙中掠出,騰空直上,一閃便落在了大船之上,影斂人現,一前二後,
是三位姑娘。
前面那姑娘,一襲鵝黃宮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風華絕代清麗無雙,眉宇間洋溢著
一股逼人的冷意。後頭兩個黃衣少女,則背插長劍,侍婢裝束。
宮裝少女一落甲板上,霜刃般目光掃向了李燕豪。
白髮老嫗鐵杖點地,騰身掠了過去,在宮裝少女耳旁低低說了一陣。
只見宮裝少女美目中暴閃異采,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旋又掠向岸上的馬車,冷冷道:
「是這樣麼?」
她話聲雖冷,但仍不失甜美悅耳。要是她的話聲不這樣冷,想必更是甜美悅耳。
白髮老嫗道:「是這樣。」
「您沒看錯?」
「您放心,老身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這雙老眼沒花。」
「您的意思——」
「所以請姑娘您來,就是為跟姑娘您商量商量。」
宮裝少女微皺娥眉,遲疑著沒說話。
白髮老嫗道:「幫裡的情形您是知道的,少主人的脾氣您更清楚,所以老身不敢擅自做
主。」
宮裝少女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別的事可以一概不理,『虎符劍令』的事——」
李燕豪忍不住截口道:「貴幫是不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白髮老嫗要說話。
宮裝少女卻道:「少俠不要誤會,金家船幫沒什麼為難之處。」
白髮老嫗道:「您是不是得先跟少主人商量一下?」
宮裝少女嬌靨上倏地堆起寒霜,道:「沒什麼好商量的,金家船幫的事我也做得了—半
主。」
裊裊上前數步,肅靜地向李燕豪施了一禮:「金無垢見過少俠。」
李燕豪忙答一禮:「原來是金姑娘當面。」
金無垢道:「賤妾原不知少俠是大將軍的傳人,家父對大將軍的厚恩不敢一日或忘,不
是大將軍,金家船幫沒有今天,失禮之處,還望少俠諒宥,請少俠讓車上幾位上船來吧。」
李燕豪正色道;「金姑娘,憑你我上一代兩位老人家不平凡的交情,彼此可以說不外,
既是如此,金家船幫倘使有什麼不方便之處,還請姑娘直言。」
白髮老嫗目注金無垢,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金無垢卻視若無睹,毅然說道:「少俠誤會了,金家船幫確實沒什麼不方便的地方,請
少俠讓車上幾位上船來吧!」
轉望四名黃衣壯漢,喝道:「搭跳板,讓馬上船。」
四名黃衣壯漢恭應一聲,要動。
李燕豪道:「不必,只人上船就行了。」
金無垢道:「那就搭上一塊跳板。」
四名黃衣壯漢恭應聲中,一塊跳板由船舷搭向岸上。
李燕豪向馬車招手道:「尉遲老人家,請把馬車趕過來吧。」
倏聽一聲鞭梢脆響,尉遲峰趕著馬車馳了過來。
金無垢帶著兩名黃衣婢女行下跳板,白髮老嫗立即帶著兩名黃衣侍婢跟了下去。
李燕豪也跟了下去。
馬車馳到,金無垢向著車轅施了一禮:「金家船幫金無垢,恭迎貴賓。」
尉遲峰車轅上忙答禮:「金姑娘這叫人怎麼敢當。」一掠下了車轅。
這時候,姑娘傅梅影也由申大娘扶著,從車後下了馬車,走了過來。
一見傅姑娘,金無垢微一愕,旋即美目閃過異采。
白髮老嫗脫口喝道:「好一位出塵脫俗的姑娘。」
傅梅影近前盈盈施下禮去:「落難人傅梅影見過金姑娘。」
李燕豪一旁道:「金姑娘,這位是先朝鐵面御史傅大人掌珠傅姑娘。」
白髮老嫗雙目一睜,脫口叫道:「原來是鐵面御史傅大人的……」
金無垢慌忙答禮,上前執住傅梅影一雙柔荑,道:「傅姑娘,千萬別折金無垢,金無垢
生得晚,未能瞻仰傅大人威儀神采,今關能接傅姑娘來金家船幫,這是金家船幫上下的榮寵,
金無垢自己要高攀,好好跟傅姑娘親近親近。」
尉遲峰、申大娘面泛欽敬之色,申大娘道:「人言金家幫老爺子英雄一生,俠義過人,
縱橫黃河兩岸,群豪無不尊仰,單見金姑娘,就知盛名不虛。」
傅梅影難掩激動,美目湧現淚光,道,「金姑娘,感到榮寵的該是傅梅影。」
金無垢道:「傅姑娘這麼說,金無垢擔當不起!」
傅梅影道:「金姑娘,傅梅影句句由衷。」
金無垢道:「金無垢也是字字發自肺腑。」
傅梅影反手緊握金無垢柔荑,香唇啟動了一下道:「金姑娘,我什麼都不再說了。」
金無垢倏然一笑,如花朵綻放令人為之目眩,連李燕豪都看得不禁一呆。
金無垢道:「彼此都不是世俗兒女,原該如此,請諸位隨我上船吧。」拉著傅梅影踏上
跳板。
白髮老嫗目光一凝,望著尉遲峰道:「恕老婆子冒昧,聽李少俠稱尉遲老人家,又見閣
下背上駝峰,莫非是大漠駝龍尉遲當面?」
尉遲峰忙道:「正是老駝子,老駝子眼拙……」
申大娘突然道:「老駝,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們坤道中有位頂尖兒的厲害人物.在江湖
上縱橫多年之後.忽然離奇失蹤不見了——」
尉遲峰兩眼暴睜:「申老婆子,你是說『白髮羅剎』——」
「對極了,恐怕就是眼前這位老姐姐。」
白髮老嫗大笑道:「申老婆子,必是一丈青申家老妹妹,你們倆可是孟逸塵多年前就想
結交的人物了,這回歪打正著,終於碰在—塊兒了,行了,我可交上朋友了,上船吧!」
拉著中大娘一起上船去,尉遲峰笑著踏上了跳板。
一見申大娘.尉遲峰等上了船,金無垢立即吩咐騰出船艙,招待貴賓。
李燕豪卻道:「諸位聊吧,我要告辭了。」
金無垢一怔:「少俠這麼急著走?」
孟逸臣道:「少俠好歹喝杯茶再走——」
李燕豪道;「多謝老人家,我還有要事在身,不敢多事耽擱,不然我也不會暫把傅姑娘
托付給貴船幫了——」
忽聽一聲尖銳異響傳了過來。
孟逸塵臉色一變,道:「姑娘,少主人來了。」
金無垢嬌靨顏色一寒,道:「來得正好。」
轉望李燕豪道:「少俠願不願見見家兄?」
李燕豪推測金家船幫如今這位主人可能有什麼毛病,在沒走之前,既然他來了,見見也
多少可以瞭解一些內情,當即道:「理應拜識。」
金無垢道:「少俠抬舉他了。」
說話間,一艘華麗的快船已近大船二十丈內,船身五彩,漆的發亮,船道插著一面三角
小黃旗,旗上繡著一個紅色的「金」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金無垢眉梢兒一揚,揚聲喝道:「告訴少主人,船上有貴賓在。」
話聲方落,五彩快船那船艙內鑽出一個黃衣人來。
李燕豪等看得很清楚,黃衣人年紀三十,身材頎長,白面無鬚,長眉風目,稱得上少見
的美男子,叮惜一雙嘴太薄,眉宇間也有一股子讓人皺眉的冷峻之氣。
只見他往大船上望了一眼,旋即一抖雙袖,自快船上騰身拔起,天馬行空般一掠十餘丈
落在大船之上,不但疾若鷹隼,不帶一絲火氣,而且姿勢美極。
李燕豪不由多看了一眼。
尉遲峰忍不住脫口喝道:「好高絕的輕功身法!」
黃衣人淡然一句:「誇獎了。」
冷峻目光略一環掃,觸及傅梅影時微一怔,但很快就轉開了,最後落在金無垢臉上,道:
「妹妹,這幾位就是金家船幫的貴賓?」
「不錯!」金無垢目注李燕豪道:「這位李少俠,金家船幫的大恩人袁大將軍的傳人。」
「呃!」黃衣人神情一震,目閃異采,立即抱拳:「金無痕見過少俠。」
李燕豪答禮道:「不敢當幫主這一禮。」
黃衣人金無痕要說話。
金無垢那裡已然又道:「這位傅姑娘,先朝鐵面御史傅大人的掌珠。」
金無痕立即滿面堆笑,他還沒施禮,傅梅影已先施下禮去:「落難人傅梅影見過金少
主。」
金無痕忙答禮:「這叫金無痕怎麼敢當,傅姑娘折煞金無痕,鐵面御史傅大人,一代忠
良,國之柱石,金無痕是最欽敬不過的了。」
「多謝金少主了!」
「哥哥,還有這兩位——」
金無垢介紹申大娘、尉遲峰,雙方一一見過禮之後,金無垢淡淡說出了這幾位貴賓的來
意,最後道:「我擅自做了一半主,你——」
金無垢話剛說到這兒,金無痕滿臉堆笑地截了口:「好,好極了,妹妹做的這個主好極
了,站不說是大將軍的傳人李少俠親臨,傅姑娘又是傅大人的掌珠,就衝著申大娘與尉遲老
人家這兩位前輩異人,金家船幫就是拿轎接還怕接不來呢,三位就請暫在金家船幫委屈些時
日,金家船幫自當全力衛護,倘有任何差池,李少俠盡可唯我是問。」
金無垢、孟逸塵面泛詫異之色望著金無痕。顯然,她們兩個是沒有想到自己這位胞兄,
現在當家主事的金少主,今天竟然這麼好說話。
李燕豪當然也是沒有想到,由金無垢與孟逸塵片刻前的談話與神態,任何人都可以看出,
金家船幫今非昔比,如今這位當家主事的金少主,是個相當不好說話的人,也未必賣「虎符
劍令」的面子。
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這樣,人家金少主一口答應,不但連猶豫都沒猶豫,甚至說話的態度
還十分地客氣。
或許,「虎符劍令」這個帳他還是買的,上一輩欠人的恩情,他還是還的。
李燕豪一見這情形,自是放心不少,當即道:「金少主言重了,既然慨允傅姑娘三位暫
在貴船幫安身,我也就放心了,我不再說什麼,一切全仰仗了,告辭!」
他一抱拳,就要走。
金無痕道:「李少俠你來去匆匆,即蒞臨金家船幫,怎麼說也該盤桓兩天,讓金無痕略
略表示一下心意。」
李燕豪道:「盛意心領,數日後再來拜望你,再行打擾。」
尉遲峰道:「少俠,老駝子未必幫得上什麼忙,可是多一個人總好辦事,讓老駝子跟您
-—」
李燕豪道:「不必了,這種事一個人反倒好辦,兩位老人家還是留在船幫陪傅姑娘吧。」
「怎麼?」金無痕道:「少俠莫非有什麼要事——」
李燕豪道:「不瞞幫主,我這趟是返京營救霍天翔霍大俠——」
接著,他把霍家遭遇變故的經過說了一遍,並且把讓傅梅影暫在金家船幫安身的原因,
也告訴了金無痕。
靜靜聽畢,金無痕高揚雙眉,一臉義憤:「原來如此,營救霍大俠,金家船幫不敢後人,
容金無痕選派高手,追隨少俠……」
李燕豪忙道;「奸意心領,這種事人多未必好辦,傅姑娘現在正在虜賊爪牙搜索之下,
在貴船幫安身,很可能為貴幫引來敵蹤,貴船幫只照顧好傅姑娘,李燕豪就已經很感激了。」
金無痕目閃精芒,冷笑道:「少俠請放心,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近我金家船幫,既是少
俠不願多人追隨,金無痕只好作罷,救人如救火.金無痕不敢多事挽留,在此恭送少俠了。」
李燕豪沒再多說,向著眾人一抱拳道:「告辭。」
傅梅影突然上前一步,顫聲道:「少俠保重。」
她不只話聲帶著輕顫,一雙美目中也閃湧著淚光,只是嬌靨上絕看不出什麼離情別緒來。
就這,已夠李燕豪心弦震動的了,他一聲:「多謝姑娘,姑娘也請保重。」
騰身掠起,直落車轅之上,抖韁揮鞭,趕著馬車絕塵馳去。
傅梅影木然望著遠去的馬車。金無垢望著傅梅影,美目中閃起異樣光采。
金無痕入目傅梅影的表情、神態,臉上掠過一絲令人難以意會、也難以言喻的神色,陡
然沉喝:「開船!」
第 五 章 風塵二怪
李燕豪趕著馬車飛馳,從原路進入官道。他看見了城門,但是他沒進城,趕著馬車由城前的
官道馳了過去。
馬車越馳越快,簡直像飛。沒一會兒工夫,車馳進了一片樹林。
這片樹林相當茂盛,在官道兩旁往外延伸,也就是說官道從這片樹林中穿過。
看看樹林過了一半,李燕豪猛揮一鞭,然後人從車轅上騰起,疾若鷹隼地沒入了頂上的
茂密的枝葉中不見。馬車依然往前飛馳,出樹林近百丈處,被截住了。
截住馬車,是前四後八,一十二名身穿錦衣華服的人,前四名部是五旬以上的老者,後
八名則清一色中年漢子。
馬車停住,兩名中年漢子撲過來鑽進車篷,但一轉眼就又出來了,向著四名華服老者搖
了頭,四名老者臉色一變,一名冷哼道:「好一番金蟬脫殼。」
另一名老者道:「他是金蟬脫了殼,那丫頭跟那兩個老的呢?」
先前老者道:「看佯子是真上了金家的船了。」
後說活那名老者道:「嗯,這下是上了船了!」
說完了這話,四個人八目交投,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震得樹葉撲簌簌落了一地。
可惜,李燕豪走遠了,既沒看見,也沒聽見。
一名中年漢子躬身道:「那小子——」
先前老者冷然擺手:「讓他去闖龍潭虎穴吧,金鉤。樊籠都準備好了,咱們遵照指示,
在京城以外交通要道,圍它個水洩不通,看他還能往哪裡跑。」
「是!」那華服漢子恭謹躬下身去。
口 口 口
李燕豪順利地抵達了京城外,他一路沒遇到任何阻攔。
許是他這一著瞞過了「北派窮家幫」跟首府的鐵騎。
宏偉、莊嚴的「永定門」就在他眼前,靜靜地坐落在夜色中,兩扇巨大的城門關閉著,
四周靜悄悄的,沒動靜,也沒人影。
李燕豪抬眼打量,城門高約摸兩丈,牆高約摸四丈,牆頭還有炮石,可是也看不見人影。
李燕豪知道,牆頭不是沒有人,而是牆頭寬丈餘,上頭縱然有人活動,站在城下也是看
不見的。
如今城門關著,不能等到明天一早進城,現在想進城,唯一的辦法就是越牆而進。
李燕豪猛提一口氣,陡然騰空拔起,巨鷹般落上了牆頭。
他腳剛站上牆頭,只聽一聲沉喝遙遙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旋見一條人影從數十丈外牆頭掠了過來。
李燕豪理也沒埋他,騰身掠了下去。疾快地沒入了城根兒黑暗中。
只聽城牆上一陣喊,旋見幾盞燈亮起。以後是什麼個情形,李燕豪就不知道了,因為他
已經離開了城根兒。
深夜的外城,已經設什麼行人了,有的只是「五城兵馬司」職司巡城的人,還有「巡捕
營」的巡捕。
這些人,職司京城小部分治安,日夜巡弋,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拿個把鼠竊毛賊,如
此而巳。
這種人,除非是李燕豪故意讓他們看見,否則他們永遠發現不了李燕豪的。
李燕豪在大街小胡同拐了一陣,到了一條胡同口,外望,街上有幾戶人家掛著明亮的燈,
那是客棧。
他找的就是客棧。準備先歇息一宿,明天再行打聽查訪的營救工作。
他正打算走出去,驀地,身後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李燕豪只當是衝著他來的,心頭微一震,忙滑步側身,把一個身軀飄進了胡同口暗影裡。
他剛躲進暗影裡,三條黑影從丈餘掠過,進了丈餘外一條橫著的胡同裡。
李燕豪目力超人,雖然三人身法快速,沒能看清是什麼樣的人,但是他已看出,三個人
兩旁兩個俱是一身夜行衣裝,而中間那個人則是普通打扮,而且中間那個人似乎是被兩旁那
兩個夜行衣裝的,一人一支胳膊架著的。
這,任何人都看得出,中間那個人是遭了劫持。
京城重地,天子腳下,居然有這種事,五城兵馬司跟巡捕營那些查街巡夜的,究竟是干
什麼的!
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北京城原就是個臥虎藏龍的地兒。
事不關己,本不必過問。
奈何李燕豪他生就一副俠骨.他只略一思忖,立即閃身跟了過去。
他進了橫著的那條胡同裡,那兩個人架著中間那一個人,在五六丈外翻牆進入了一戶人
家。
李燕豪飛身掠了過去。
這戶人家,一圈丈高圍牆,高高的門頭,氣派的兩扇朱漆大門,門前十幾級高石階,門
口也懸掛著兩盞明亮的大燈。
李燕豪沒工夫看這些,他找個有樹的地方掠上了牆頭。
他看見了,好大的個院子,這只是前院。
隔著一道圍牆的後院,林木森森,燈火幾點,森森的林木中,隔露幾間飛簷狼牙。
就在這前院裡,剛才那三個人,兩旁兩個穿夜行衣的靠裡面站著,中間那個人,如今則
面下背上的趴在他兩個之間。
偌大一個前院裡,就這麼三個人,看那兩個的架式,像是在等什麼人。
果然,通往後院的一扇門開了,兩前兩後一中地走出來五個人。
前頭兩個,家人打扮,各提著一盞燈帶路。中間那人,穿著很講究,是個瘦高中年人,
年紀四十上下,面目陰沉;後頭兩個,則是兩個打手模樣,利落打扮的中年黑衣漢子。
兩盞燈一從後院門行出,兩個穿夜行衣裳的漢子立即躬下身去,一直到瘦高中年人到了
跟前。
瘦高中年人冷峻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冷冷地道:「得手了?」
「是的!」兩個穿夜行衣裳的恭聲答應。
「拍活他的穴道。」
「是!」左邊那名穿夜行衣裳的,應聲彎腰出來,在地上那人身上拍了一下。
只見地上那人挺身躍了起來,顯然,他也是個頗具身手的練家干。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都有準備,地上那人一躍起,他們同時舉掌,一人扣上那人一邊肩窩。
右邊那穿夜行衣裳的同時冷喝道:「看清楚到了哪兒了,老實點兒。」
「肩井」重穴在人手掌中,那人絲毫掙扎不得,低低的悶哼了一聲,身軀往下微一矮,
旋聽他怒聲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綁票人也找錯了——」
瘦高漢子陰森森地冷笑道:「相好的,別反穿皮襖裝羊了,光棍兒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
去,爺們盯了你多少日子了,既落進了這個門裡,你最好認命,你知道爺們想知道什麼,老
老實實的說吧,別隱瞞一個字兒,要不然你是跟你自己過意不去。」
那人道:「這話白說了,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們壓根兒找錯了人。」
「爺們要是真找錯了人,就不是現在這個情形了,你話也絕不是這麼說的。」
「話不是這麼說,你要我怎麼說?」
瘦高漢子陰陰一笑,點頭道:「好,我教你。」微一擺頭。
一名打手模樣的漢子走了上來,照那人肚子上就是一拳。那人還真夠硬的,只彎了一下
腰,連哼也沒哼一聲。
瘦高漢子道:「會了吧。」
那人直起了頭,「呸!」地一聲,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誰也沒防他有這一招,瘦高漢子沒來得及躲,硬被吐個滿臉開花。那打手怒喝一聲就要
再出手。
瘦高漢子伸手一攔,他還真行,居然連擦都不擦,他一雙陰鷙目光盯著那人,突然哼、
哼,哼一陣陰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14:35
「用不著這一套——」那人話還沒說完,瘦高漢子突伸手劈胸抓住了他。
這一抓,似乎比那一拳還厲害,那人難以忍受,身子扭動著,直哼哼,但「肩井」被人
扣著,他卻無法掙脫。
李燕豪看得揚起了眉,他知道,瘦高漢子五指抓的不只是衣裳,還有那人胸口的肉。
突然,那人說了話,咬著牙:「既落在你們千里,要殺要剮任由你們,想從我嘴裡問出
些什麼,那你們是做夢。」
「未必!」瘦高漢子獰聲道:「除非你真是條漢子,除非你是條鐵打銅澆的漢子。」
他五指似乎又用了力,那人哼聲大了些,扭動得厲害了,身子也起了顫抖。
李燕豪看不過去了,飛身掠了過去,直落近前,冷然道:「放手!」
幾個人都一怔,連那人也抬眼望向李燕豪。
李燕豪現在看見了,那人竟是個頗為俊秀的小伙子。
只聽瘦高漢子道:「你是……」
「過路的。」李燕豪道:「看不慣你們這一套。」
「哼!」一聲沉哼,那名打手不知天高地厚,首先發難,一拳擊向李燕豪胸腹之間,拳
力居然頗見勁道。
李燕豪伸手就扣住了那打手的腕脈,那打手可不及小伙子硬,「哎呀!」一聲矮了半截。
李燕豪逼視著瘦高漢子道:「我叫你放手。」
另一名打手沒吭一聲撲了過去,李燕豪手一抖,這名打手撞了過去。
砰然一聲,還真響.兩個都倒下了,沒再動一動。
兩個提燈的直往後退,兩個穿夜行衣裳的,鬆了小伙子的肩,西只手掌抓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冷笑一聲,抬手點了兩指,那兩個抱著右手蹲了下去。
瘦高漢子瞪大了眼,鬆了小伙子,小伙子踉蹌後退,要倒,李燕豪伸手扶住了他。
瘦高漢子道:「相好的,你們是一路的?」
「我說過.過路的,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我只看不慣你們這種手法,這個人我
帶走了,有什麼過節你們以後了吧。」他扶著小伙子要走。
瘦高漢子冷笑一聲道:「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跨步欺進,單掌一遞,疾抓李燕豪胸
中要害。
李燕豪輕哼了一聲道:「憑你也配。」
抬手迎了過去,五指如鉤,抓向瘦高漢子惋脈。瘦高漢子應變相當快,他一驚之下就要
沉腕變招,
奈何他沒能快過李燕豪,沒能躲過李燕豪這一抓,在他要沉腕變招以前,李燕豪的五指
已然扣住了他的腕脈,瘦高漢子心膽欲裂,沉喝一聲就想掙。
李燕豪豈容他掙.五指微一用力,瘦高漢子沉喝之後跟著一聲悶哼,身軀馬上矮下半截。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大驚失色,想救瘦高漢子,可是他兩個剛動;李燕豪已冷然說道:
「先估量一下,能保得住自己再救人。」
那兩個一聽這話,硬是沒敢再動。李燕豪冷冷一笑,就待鬆了瘦高漢子,倏地一聲震人
耳鼓的沉哼傳了過來。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連瘦高漢子在內,神情都為之一喜。
李燕豪情知對方來了能人,他仍扣著瘦高漢子的腕脈,抬眼望去。
只見通往後院那扇門已然大開,從門裡走出一前八後的九個人來。
前面一個,是個五旬上下的老者,中等身材,長眉細目,白慘慘的一張臉,三綹長髯飄
拂,身穿一件海青色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兒,顧盼之間,兩眼精芒閃動,自然流露一種逼
人的冷峻之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內外雙修的好手。他身後八個,則是清一色的穿著褲褂兒、
利落打扮的中年漢子。
老者緩步逼過來,那八個中年漢子則騰躍如飛,掠過來呈半弧狀圍住了李燕豪。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立即迎過去恭謹躬身:「二管事!」
敢情這老者是個二管事。
二管事已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那二管事以上的人就可想而知了,這座大宅院不簡單,
必然是大有來頭。
老者面無表情,冷哼一聲道:「你們可是真會辦事啊,竟讓人家綴到家裡來了。」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低下了頭,硬沒敢吭一聲。
瘦高漢子叫道:「二管事,這小子……」
老者沉喝道:「閉上你的嘴,命在人家手裡,你還嚷嚷什麼。」
瘦高漢子也馬上閉上了嘴。
老者森冷目光落在李燕豪臉上,唇邊浮現起一絲難得的笑意,卻是森冷陰笑:「沒想到
馬老爺子麾下,竟藏著這麼位一流高手啊,請教尊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燕豪淡然道:「閣下誤會了,我並不是什麼馬老爺子的人,我是個過路的江湖人,只
是看不過你們這種行徑伸把手而已。」
老者陰道:「是麼?」
「是這樣。」
「這麼說,你純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事實如此。」
老者仰天大笑,笑聲裂帛似的,笑聲一落,神色倏轉森冷:「年輕朋友,我活了這麼大
把年紀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你怎麼奸把我當三歲孩童。」
李燕豪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相信那位馬老爺子手下的人,不會連個承隊的
勇氣都沒有。」
老者目光一凝,森冷外射:「年輕朋友,你當真不是馬老頭兒的人?」
「不是,信不信在你。」
老者兩眼之中森冷光芒閃動,上下打量了李燕豪一陣,「嗯!」了一聲道:「你的確是
面生得很,不像在京都地面上活動的,那最好不過,朋友,你既從江湖道上來,就該懂江湖
道上的規矩。」
「什麼規矩?」
「這是駱馬兩家之間的梁子,而朋友你只是個過路的人……」
「不錯,這是你們兩家的梁於,我只是個過路的,不該橫裡伸手,可是,了斷梁子應該
光明正大的劃道兒,光明正大的做個解決,像這樣半夜三更擄人家一個半大孩子來施以私刑,
又合哪一條江湖規矩?」
老者陰笑道:「年輕朋友,你倒挺會說話的啊,看來你對京畿地面上的事兒,是太隔閡
了。」
「這話怎麼說?」
「京畿地面,天子腳下,在這—帶活動的江湖道,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外來的江湖朋
友,最好裝聾作啞,少管這兒的閒事啊。」
「呃?要是既不願裝聾,又不願作啞,管了這兒的閒事,會怎麼樣?」
「哼,哼,年輕朋友,把命丟在了這兒,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那可是件後悔都來不及
的慘事兒啊!」
「原來如此啊……」
「年輕朋友,念你是個過路的,也年輕幾歲,現在收手扭頭還來得及,駱家不為已甚,
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李燕豪笑了:「二管事,江湖道上的,本來就是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溝死溝葬,要是
怕這個,當初何如別沾江湖。」
老者兩眼精芒一閃:「年輕朋友,你的意思是……」
「事,我既碰上了,也伸了手,斷無虎頭蛇尾、半途收手的道理,這個人我是非帶走不
可,至於你們駱馬兩家的梁子,錯過今夜,隨你們怎麼了斷,言盡於此,我要告辭了。」
話聲方落,錚然連聲,呈半弧狀圍在身後的八名漢子,一人手裡多了把精光四射的軟劍。
李燕豪看得笑了:「好吧,既是這樣,就只有麻煩這位送我一程了。」
他一手扶著小伙子,一手拉著瘦高漢子,轉身要走。
老者笑道;「年輕朋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倒有幾分像是英雄好漢的行徑,可是如
今……」
李燕豪轉過身來道:「二管事,你誤會了,我這麼做為的不是我,而是你駱家的這些人,
事不關我,我不願傷人,你明白麼?」
說完話,他轉身要走,那八名漢子立即抖直了八柄軟劍,劍尖齊指李燕豪。
老者在身後獰聲道:「年輕朋友,他送不出去你的。」
李燕豪淡然道:「試試看吧。」
一手扶著小伙子,一手拉著那瘦高漢子,向著八名中年漢子行了過去。
「站住。」八名中年漢子齊聲大喝。
李燕豪聽若無聞,腳下連頓都沒頓。只這麼一轉眼工夫,李燕豪離那鋒利的劍尖,已不
過一丈。
身後響起老者一聲沉哼,八名中年漢子突然收劍往兩邊退去。
李燕豪也沒回頭,道:「多謝二管事,有一位送我已經夠了,不需要再多任何一個,二
管事若是要這位早一刻回來,最好不要讓任何一個跟出去。」
老者激怒道:「小子,你惹上大麻煩了。」
李燕豪道:「我無意惹麻煩,不過我是不是會有麻煩,那就任由你們駱家了。」
他走向大門,老者帶著八名中年漢子,還有那個穿夜行衣裳的,也跟到了大門。
大門所在,自然有人,可是那些人一見這情形,也只有連忙開門,讓李燕豪出去。
臨出大門,李燕豪回身說了一句:「諸位最好到此為止吧,只等我走出百丈,沒有發現
有人跟蹤,我自會馬上放這位回來。」
李燕豪一手扶著小伙子,一手拉著那瘦高漢子,從從容容的出門而去。
老者跟那八名中年漢子等,只有眼睜睜的看著,老者沒任何表示,誰也沒敢輕舉妄動。
老者雖沒什麼表示,可是一張白慘慘的臉,如今色呈鐵青,而且一襲長袍無風自動,看
上去倒真嚇人。
李燕豪拐了幾條黑胡同,默察四周,證實的確沒人跟蹤,他停了步,鬆了那瘦高漢子:
「多謝了,閣下請回吧。」
瘦高漢子如逢大赦,沒敢吭一聲,甚至沒敢多看李燕豪一眼,扭頭撒腿就跑,一溜煙似
的沒了影兒。
李燕豪轉望小伙子:「這位兄弟,你自己能走麼?」
小伙子一直沒說話,此刻忙點頭:「謝謝您,謝謝您,能,我能走!」
李燕豪收回了手道:「那麼,小兄弟,你請吧!」
小伙子卻沒馬上走,滿臉敬佩感激之色地望著李燕豪:「容我請教,您——」
「小兄弟,別多問了,趁他們沒來之前趕快走吧。」
「不,要不是您仗義伸手,我這條命今幾個就非留在駱家不可,身受您活命大恩,要是
連您的大號都不知道;回去非挨頓臭罵不可。」
「挨頓臭罵總比再次落入駱家人手裡強,快走吧。」
「您——」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好吧。」
小伙子深深一眼點了頭:「恭敬不如從命,我這雙招子沒瞎,我記下您了。」
他一抱拳,轉身要走,可是突然他又轉回了身,望著李燕豪道:「您真是從京裡路過?」
「怎麼?」
「您要是真路過,那是最好不過,您的絕世身手我瞻仰了,可是駱家在京裡有大勢力,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而且明槍好躲,暗箭難防——」
「你的意思我懂,多謝提醒,別為我操心了,還是快走你的路吧。」
小伙子沒再多說,一抱拳,轉身而去,走得飛快,一轉眼間就消失在胡同夜色裡。
李燕豪望著小伙子不見,又運功暗察了一下四周,這才放心的也走了。
片刻之後,李燕豪進了一家店名「京華」的客棧,這家客棧店名起得氣派,客棧卻不怎
麼大,只是一進院子,李燕豪就住進了東邊一間屋,夥計送過茶水後走下。
李燕豪洗了把臉,喝了兩口茶,燈下想上了事兒.他想怎麼著手救霍天翔。當然,要救
霍天翔,第一件事就是得先打聽出霍天翔現在在哪兒;要打聽霍天翔現在在哪兒,只有兩條
路,一是趁夜進入內城,找幾個扯得上關係的人逼問,一是找京城地面的江湖道打聽。
後者比較容易,但卻顧慮多,北京城臥虎藏龍,沒摸清就貿然打聽,很可能等於告訴哈
三,他來救人了。
而且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雖然剛沾上馬駱兩家,又弄不清楚馬駱兩家究竟是千什麼
的,又怎麼能貿然打聽,
要是這兩條路部行不通,那就只好直接找上哈家,可是一旦找上了哈家,那就等於是跟
滿虜正面衝突了,身在京城,跟滿虜起了正面衝突,怎麼說也是有害無利的。
那麼該怎麼辦?李燕豪越想眉鋒皺得越深.他皺著眉熄了燈,皺著眉上了炕,皺著眉迷
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還真不短,醒來睜開眼,日頭已經上了窗戶了。
起了床,開開門,洗過臉,夥計來了,進門賠笑哈腰:「爺您起早,好吧?」
「好,很好。」
「小號地方小,侍候也不周,您多包涵。」
和氣,會說話,會做生意。
「好說。」
「您的早點,是小的給您去買,還是——」
「你別費心了,我這就走,給我算算店錢吧。」
「店錢,這位爺,您的店錢有人替您付過了。」
李燕豪一怔:「有人替我付過了,誰替我付過了?」
「您的朋友,昨兒晚上您前腳到,您那位朋友後腳就進了小號。」
「呃!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位爺們兒,四十上下年紀,指著您的背影說給您付的店錢,擱下錢就走了,而且一
付就是三天,還說萬一不夠,等您走了以後他再來算,可是您要是今兒早起就走,他付的店
錢可就多了。」
李燕豪皺了眉。
夥計看了看李燕豪,道:「怎麼,您想不起這是您哪位朋友了?」
李燕豪點頭道:「我還是真想不起這是哪位朋友了。」
「那難怪,您交遊廣,那位爺又沒留下大名——」
李燕豪明白,這事蹊蹺,問題不在對方有沒有留下姓名,就是對方留下姓名,恐怕他也
不隊識。
這檔子事只有一種可能,跟他昨天晚上救的那個小伙子有關聯。
李燕豪也沒有說什麼,他替人做了主,多出來的店錢賞給夥計了。夥計千恩萬謝送客送
到了門口,把客人都送出門了,還不住的哈腰道謝呢。
李燕豪離開了客棧,東邊廊簷下,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跟上了他。
李燕豪似乎茫然無覺,本來嘛,小販滿街跑,怎見得是跟蹤他的。
走著,走著,李燕豪進了一條胡同,賣糖葫蘆也跟了進去,可是賣糖葫蘆的怔住了,不
過是前腳後腳工夫,李燕豪沒了影兒。
賣糖葫蘆的正這兒發怔,身後有人說了話;「還沒吃過糖葫蘆呢,多少錢一個?」
賣糖葫蘆的忙轉身,猛一驚,眼前這位要買糖葫蘆的,可不就是李燕豪。
望著大吃一驚的賣糖葫蘆的,李燕豪笑了:「朋友,給我付店錢的,該不是你吧?」
賣糖葫蘆的定過了神,連話都說不上來:「這,這-—」
李燕豪又笑道:「本小利小.掙這幾個錢不容易,幹嘛給我付店錢,讓我心裡不安。」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賣糖葫蘆的定過了神,瞪著眼,臉上一片茫然色:「這位爺,你,
你說什麼啊?」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光棍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何必呢.替人花了錢還硬不認帳,圖
什麼啊?朋友,賣糖葫蘆掙不了幾個錢,別跟著我耗工夫了,請歸告貴上,這一回的情,我
領受了,下回不要再破費了,我不過是路見不平,舉手之勞而已,不值得這樣的。」
說完話,他轉身順著胡同走了。
賣糖葫蘆的直了眼,望著李燕豪出了那頭胡同,他轉過身撒腿跑了!
李燕豪從容、泰然地出了胡同口。
剛出胡同口,兩旁各走過來一個穿褲褂兒、利落打扮的漢子,兩個人一左一右夾住了李
燕豪,左邊一名壓低了嗓門兒道:「朋友,借一步說話。」
李燕豪只好停了下來.打暈了兩個漢子一眼,道:「咱們認識麼?」
右邊一名漢子道:「相逢何必曾相識!一回生,再有一回也就熟了!」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說得好,有什麼活在這兒說吧,我還有事兒——」
左邊漢子冷然道:「要是能在這兒說,我們就不勞動你的大駕了。」
語氣不善,顯然是霸王硬上弓。
李燕豪只當是昨夜救的那個,今早這賣糖葫蘆的一路,沒在意,眉鋒微皺,笑笑道:
「我要是不想去呢?」
「只怕由不得你。」
「這兒是京城,大街上這麼多人,難不成兩位還能硬把我架走不成?」
左邊漢子臉色一變,還沒有說話。
右邊漢子已冷然道:「朋友,昨兒晚上有膽伸手架樑,難道說今幾個早起,連跟我們哥
兒倆走一趟的勇氣都沒有麼?」
李燕豪馬上明白了,敢情,這兩個是昨兒晚上去過,那深宅大院駱家的人。
他點了頭:「呃,原來是這檔子事啊,兩位,我是個過路的,並沒有意思伸手架什麼梁
——」
左邊漢子道:「這話你對我們哥兒倆說沒有用。」
「那麼我該對誰說?」
「走一趟吧,你會見著做主的人。」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正色道:「過路的人不願惹是非,我本應馬上去見那位能做主的人,
可是我有急事在身,不能耽誤,還是等我辦完事後,再行解釋這件事吧,兩位請讓讓。」
他雙臂微一抬,兩個漢子立足不穩,各往後退了一步,他沒再看兩個漢子一眼,邁步行
去。
兩個漢子臉色大變,左邊一名要有所行動,右邊一名抬手攔住,施一個眼色,兩個人飛
步而去,轉眼不見。
李燕豪頭也沒回,過了對街,在廊簷下往前走,走沒多遠,一塊老高的招牌矗立眼前,
招牌上六個大字,寫的是:「馬回回清真館」!
這馬回回清真館,在北京不算是大飯莊子,可卻是相當有名的一家。
你試著打聽打聽問一問,提起牛肉蒸餃,羊雜湯,或者是燒羊肉,沒人不揚起大拇指來,
說一聲「馬回回清真館」!
李燕豪到了馬回回清真館門口,轉身走了進去,八成兒,他是吃來了。
這當兒,馬回回清真館剛開門,李燕豪是上門的頭一個客人。
一進門,一個夥計打扮的年輕小伙子就迎上來了,哈著腰,滿臉都是笑,擺著手讓座。
李燕豪看看沒人,只有櫃台裡坐著戴老花眼鏡的老帳房,當即就道;「我想見見貴東
家。」
夥計一怔,櫃台裡的老帳房也抬起一雙老眼,上下打量起了李燕豪。
夥計很快定過了神:「請問貴姓?」
「李,十八子李.從塞外來。」
「塞外地方可大得很哪!」
櫃台裡的老帳房,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接了口。
「賀蘭山裡,有座潛龍谷,老人家聽說過麼?」
老帳房站了起來:「這位老弟,你是賀蘭山潛龍谷來的?」
「不錯!」
「老弟台跑的路可真不近啊!」
「的確夠遠的!」
「老弟台確是賀蘭山潛龍谷來的?」
「老人家,潛龍谷的主人姓袁,沒有錯吧?」
老帳房從櫃台裡走了出來,沖夥計施一眼色:「別這兒傻站著,倒茶去。」
夥計答應一聲,一溜煙般進了裡頭。
老帳房一雙老眼緊盯著李燕豪:「老弟台遠道而來,旅途勞頓,夠辛苦,請坐!」
李燕豪情知,夥計往裡去,倒茶是假,通報是真,用不著多說什麼,坐下等就行了,所
以他當即叩謝了一聲,坐了下去。
他沒多說,老帳房可不少問,盯著李燕豪道:「台甫是——」
「不敢,燕豪,燕趙之燕,豪傑之豪。」
老帳房微一點頭道:「應該是燕趙豪傑。」
話剛說完,夥計快步出來了,手裡沒端茶,沖老帳房一哈腰:「六爺,請這位裡頭坐
吧。」
老帳房向李燕豪一拱手:「老弟台,請跟我來。」
轉身往裡行去。
李燕豪站了起來,向著夥計道聲:「有勞了。」邁步跟了進去。
從外頭看,看不出什麼,這一往裡走,才覺出這家馬回回清真館相當深。
走完一條長長的走道,進了一個小院子,兩邊各兩間廂房,迎面兩暗一明三間上房,就
在上房屋的台階上,兩下一上站著三個人。
站在較下台階的兩個,是兩個一臉精幹色的中年漢子,一式黑色褲襖,袖口捲著,露著
雪白一段襯褂袖子,腰裡鼓鼓的,較上台階的那位,是個白白胖胖的漢子,四十多近五十年
紀,臉色白裡透紅,氣色相當好,濃眉大眼,一部發灰的絡腮鬍,流露著自然的懾人威儀。
他身下是件馬褲,腳穿鹿皮靴子,上身是件翻領皮襖,雪白的羊毛往外翻著,頭上,則
是一頂三塊瓦,硬是黑貂皮的。
他個頭兒本就不小,這身打扮更顯得他膀三停,腰十圍,魁偉高大。
李燕豪一進院子,他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便盯上了李燕豪。
老帳房拖步上前:「東家,這位就是李老弟。」敢情這位便是馬回回。
馬回回步下台階,兩名中年漢子跟下台階,緊隨身後,馬回回迎著李燕豪一抱拳:「馬
回回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李燕豪答了一禮:「燕豪來得魯莽.還請馬叔海涵。」
馬回回目光一凝,微露詫異色:「李朋友,你這稱呼……」
李燕豪道:「請馬叔先接『虎符劍令』。」
他取出「虎符劍令」平托掌上。
馬回回神情一震,旋即臉上一片肅穆,曲一膝跪了下去,出雙手接過「虎符劍令」,站
起,肅然道:「見令如見大將軍,尊駕是——」李燕豪道:「老人家的恩典,燕豪是老人家
的衣缽傳人——」
馬回回神情又一震:「原來是少爺到了,馬福祥見過少爺。」他恭謹躬下身去。
李燕豪接過「虎符劍令」答禮:「馬叔諸位不要多禮,燕豪不敢當。」
馬回回側身後退,擺手道:「少爺請屋裡坐。」
李燕豪抱拳謝了一聲,邁步向上房屋行去。
進了上房屋,馬回回請李燕豪上座,自己與老帳房等侍立一旁,李燕豪自是不肯,幾經
推讓,馬回回才一旁陪坐,老帳房跟兩名漢子則站立一旁。
坐定,馬回回肅穆恭聲問道:「大將軍安好?」
李燕豪神情微黯,道;「老人家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馬回回大驚色變,霍地站起失聲道:「這,這怎麼會……」
李燕豪道:「歲月不饒人,老人家畢竟上了年紀,再加上長年奔波,以致積勞成疾……」
馬回回砰然一聲面向北跪下,老帳房跟兩名漢子也跪下去,李燕豪急忙站起。
馬回回巨目湧淚望空顫聲說道:「大將軍歸天,末將竟未能隨侍在側,罪該萬死——」
李燕豪扶起馬回回,道:「馬叔還請節哀。」
馬回回等含淚站起,馬回回道:「大將軍懷河山沉淪之痛,為匡復大業,未嘗一日稍歇,
而今竟未能親眼見河山收復,怎不令人悲,怎不令人痛。」
李燕豪道:「馬叔,老人家把『虎符劍令』交給了我,只要咱們不懈怠,總有一天能以
收復河山來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的。」
馬回回猛抬頭,淚漬滿面:「馬福祥等誓死追隨少爺左右,為匡復大業,願赴湯蹈火.
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多謝馬叔,馬叔諸位忠肝義膽,令人敬佩。」
李燕豪勸著馬回回落了座,坐下之後,馬回回舉袖拭淚,道:「少爺去過昌平了麼?」
「去過了。」
「見過洪桐了?」
「是的!」
「唉,大將軍麾下舊部,也只剩下洪桐跟我兩個人了,洪桐長年守護明陵,我則在這兒
享福,想想實在不安。」
「馬叔也別這麼想,各人有各人的職責,儘管職責各有不同,但辛苦都是一樣的,真要
說起來,馬叔所做的要比洪叔複雜、艱險得多,馬叔又何不安之有。」
馬回回道:「您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洪桐的肩負要比我重得多。」
「馬叔——」
馬回回目光一凝,道:「少爺,您怎麼叫我,千萬不能這麼叫,您這是折我。」
李燕豪正色道:「應該的,馬叔,老人家視您幾位如手足,難道我不該這麼稱呼您?」
馬回回忽又熱淚泉湧,搖頭不語。
李燕豪叫道:「馬叔這是——」
馬回回忽然截口道:「少爺您這一句大將軍待我幾個如手足,勾起了我的悲痛,想當年
我幾個跟隨大將軍,出生入死,大小陣仗不知經過多少,主屬之情,比一家人都親.大將軍
也的確真拿我們當兄弟看待,從沒有拿我們當過下屬,恩德如山似海,而今大將軍竟……使
我們連個報答的機會都沒有,怎不讓人悲痛。」
李燕豪聽他這麼一說,心裡不免也一陣酸,歎了口氣,道:「馬叔也不必再難過了,難
過於事無補,想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也只有靠你們大家的努力了。」
馬回回道:「您放心,我剛說過,只要是為復國,馬福祥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
辭。」
李燕豪道:「復國大業光靠一兩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一定要所有的漢族世胄,先朝遺
民同心協力,奮鬥不懈……」
馬回回點頭道:「少爺說得是,您現在既然執掌『虎符劍令』,只要您登高一呼,還愁
不天下齊應……您這趟到京裡來,是——」
李燕豪當即把來意告訴了馬回回,最後道:「馬叔人在京城,不知道對這件事有沒有耳
聞?」
李燕豪說完了話,馬回回等神情震動,聽直了眼。
李燕豪一見馬回回等的表情,心不由往下一沉,道:「看這情形,馬叔您似乎——」
馬回回失聲道:「霍天翔讓弄到京都來了,這,這,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馬回回果然不知道。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看來哈三做事是夠保密的,『北京城』臥虎藏龍,哈三他居然
能瞞過這麼多的耳目,足見他有過人之能,是個人物。」
馬回回道:「少爺,霍天翔的安危,對咱們的影響極大,救人如救火……」
「我知道,只是,馬叔,我連霍大俠現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老帳房突然道:「二爺,要不要讓大爺知道一下,請大爺派出人去打聽打聽?」
馬回回沉吟未語。
李燕豪道:「馬叔,這位大爺,是——」
馬回回道:「我的拜兄也姓馬,是京城地面的第—位豪雄,勢力遍京城。」
李燕豪「呃」了一聲。
馬回回忽—點頭道:「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少爺,救人如救火,咱們絕不能讓他們暗
地裡把霍天翔給做了,您要是方便的話,我就陪你上拜兄家去一趟。」
「我沒有什麼不方便,倒是馬叔那位拜兄處——」
「少爺,我跟他是情同手足、肝膽相照的金蘭兄弟,他也是位鐵錚錚、沒奢遮的漢子,
天生一副忠肝義膽,平素對大將軍景仰得不得了,也該讓他見見您。」
一抬手道:「給備兩匹馬去。」一名漢子恭應聲中,飛步而去。
馬回回站了起來,道;「少爺,咱們走吧。」
李燕豪也站了起來,由馬回回、老帳房等陪著出了上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15:56
出上房左拐往後,一路說著話到了後門,剛才那漢子已經拉著兩匹健騎等在那兒了。
馬回回上前拉過兩匹坐騎,另一名漢子忙開了後門。馬回回向著老帳房交待了幾句,偕
同李燕豪出了後門。
後門外是條相當寬的小胡同,地上到處是蹄印,顯然馬回回等經常由此進出,兩人翻身
上馬,馬回回一馬當先帶路,馳出了胡同。
馬行夠快,兩人兩騎一陣東彎西拐之後,進了一條大胡同,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
典型的深宅大院,奸氣派的大宅院。
老高的門頭,兩扇朱漆大門,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石階高有十幾級,不知道是用什
麼石頭砌的,白玉也似的,大門兩旁高高掛著一對大燈.每個燈上寫著斗大的一個「馬」字。
丈高的一圈圍牆,從大門兩旁往兩邊延伸,然後成弧形的往後彎去。
圍牆頂上,蓋著一面深黃色的琉璃瓦,下頭隔不遠就是一個雕花的方格。
越過圍牆往裡看,林木森森,翠綠一片,在那翠綠的枝葉中,偶爾風過處,露出幾角流
丹的飛簷,高喙的狼牙。
這座馬府此他李燕豪昨兒晚上到過的駱府,建築之美輪美奐,之氣派,實在是有過之而
無不及。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即便是王侯家,也不過如此了。
近在天子腳下的馬府,這等規模,可以想見得在京畿一帶,此宅主人是何等人物,具有
何等的勢力了。
大門口石階上,抱著胳膊,高高的站著四名壯健漢子,一見兩
匹健騎馳到,飛步迎下來兩對,四個人齊躬身,恭謹地叫了一聲:
「二爺!。然後,兩個漢子過來拉住轡頭,接過韁繩。
馬回回只微點頭「嗯!」了一聲:「大爺在家麼?」
「在,在。」一名漢子忙應道:「剛從前門大街回來。」
馬回回二話沒說,轉沖李燕豪一聲:「少爺,我帶路了。」
在李燕豪一聲「馬叔請」聲中,馬回回偕同李燕豪踏上石階,進入馬府。
好大的前院,中間一條橫量一人寬的石板路。
把前院一分為二,靠兩邊,搭院牆,是各一排六間的平房,房子前頭,石板路兩邊,則
是空地,細砂鋪成的空地,兩邊都放著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應有盡有,
樣樣擺得整齊。顯然這前院還當著練武場。
這麼大的一個練武場,每天在這兒練武的人,必不在少數。
事實上,現在就有十幾二十個年輕小伙子在練著,兩三個中年人在一旁指點著。
馬回回偕同李燕豪一踏上石板路,正在那兒龍騰虎躍,兔起鶻落的人,剎時全停了下來,
一個個躬身哈腰:「二爺,您來了。」
「二爺,您今兒個得空了。」
「二爺,您要不要過過癮兒。」
馬回回含笑點頭示意,最後說:「我今兒個有正事兒,改天吧,改天再活動活動筋骨練
兩趟。」
他陪著李燕豪往後去了,練武的又練上了,剎時又是龍騰虎躍。
剛近後院門,打裡頭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是個中年人帶著年輕小伙子。
小伙子十八九年紀,長得體面,穿的乾淨,一臉的機靈勤快相。中年人更體面,四十上
下年紀,中等身材,長眉細目,白白淨淨,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算得上是個瀟灑人物美男
子。
兩個人一見馬回回,立即停步躬身。
小伙子說:「二爺,許久沒見您了。」
「可不,你小子都快娶媳婦兒了。」
小伙子臉一紅:「二爺您說笑了。」
中年人含笑道:「二爺,今幾個是什麼風啊?」
馬回回道:「先見見,李少爺!」
馬回回讓見的,自不會錯,中年人忙躬身:「李少爺!」
李燕豪抱拳答禮:「不敢。」
馬回回又道:「少爺,這是我大哥的總管,內外雙修,文武兼具,武文華,人稱『玉獅
子』。」
「武總管,久仰1」李燕豪含笑又一抱拳。
中年人武文華一旁笑著道:「二爺您抬舉,說什麼內外雙修,文武兼具,在這位李少爺
面前,我恐怕成了石頭貓了。」
「呃,你瞧出來了?」
「我這雙招子,錯不了的,二爺。」
「你好眼力,『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武文華猛一怔,小伙子瞪圓了眼。
「我大哥在哪兒?」
武文華還在發怔。
「文華!」馬回回又叫了他一聲。
武文華定過了神,忙道:「在,在。」
「我知道在,在哪兒?」
「在水榭裡歇著呢。」
「那就進去說一聲去呀。」
武文華答應一聲,轉身要走。
「武總管,請等等。」李燕豪叫住了武文華,轉望馬回回:「馬叔,怎麼說我都是個晚
輩。」
「少爺,你現掌『虎符劍今』———」
「那麼馬叔就該聽我的。」
馬回回遲疑了一下:「既是您這麼說,我就代大哥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向著武文華擺了擺子:「你們忙去吧。」他陪著李燕豪往裡去了。
武文華站那兒沒動,望著李燕豪的背影,目光中流露著敬佩神色。
馬府的後院比前院還大,廊深漫回,小橋臥波,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的的確確美
景如畫,俱都看不見一個人,靜悄悄的。穿畫廊,過小橋,兩個人來到水榭之前。
水榭門口站著兩個中年壯漢,急趨前躬身:「二爺,您來了。」
「大爺裡頭歇著呢?」
「是的,大爺剛從外頭回來。」
話說到這兒,水榭裡傳出了蒼勁清朗話聲:「福祥麼,進來吧。」
隨著這句話,一個清懼老者出現在水榭門口,老者五十上下年紀,瘦削的一張臉、長眉、
鳳目、眼神如電,隱隱有懾人之威,見李燕豪微一怔:「這位是——」
「末學後進李燕豪,見過馬大爺。」李燕豪那裡已抱拳施禮。
「不敢!」
馬大爺沒一點架子,忙答一禮,道:「小兄弟是——-」
馬回回一旁截了口:「大哥,裡頭談吧。」
馬大爺讓客進了水榭。
馬回回這才說:「大哥,這位李少爺是『虎符劍今』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啊!」馬大爺猛一怔,急急抱拳躬身:「馬行雲有眼無珠,竟不知是大將軍的傳人駕
臨.馬行雲半輩子欽敬大將軍,只恨福薄緣淺,沒想到如今竟見著了大將軍的傳人,這,
這……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轉望馬回回一跺腳:「你也真是,為什麼不先知會我一聲。」
馬回回道:「大哥可別冤枉我,是李少爺不讓。」
李燕豪道:「馬大爺,燕豪只是個晚輩。」
「李少爺,您是大將軍的……」
「他老人家是他老人家,燕豪是燕豪。」
「可是……」
「馬大爺,恕燕豪直言,您不足世俗中人,何必非拘此俗禮不可?」
馬大爺略一沉默,「唉!」了一聲道:「失禮,失禮,馬行雲真是太失禮了,事到如今,
說什麼才好呢,李少爺,水榭簡陋,不敢留您在這兒坐,請……」
他剛一個「請」字出口,李燕豪那裡一抱拳道:「馬大爺要是這麼見外,燕豪不敢多留,
就此告辭。」
馬行雲一驚忙道:「李少爺,這……」
「燕豪就在這水榭裡,向馬大爺多請教益。」
「這……。馬回回一歎道:「到底是大將軍的傳人,真是跟大將軍一模一樣,大哥,我
看您就算了吧。」
馬行雲眼一瞪道:「福樣,你又……」忽一改態,改口道:「好吧,既是這樣,我就只
有從命了。」
馬行雲讓座,非把李燕豪讓到上座不可,李燕豪堅持不受,讓來讓去,李燕豪還是坐在
了客位。
坐定,馬行雲肅容欠身;「李少爺,大將軍安好?」
馬回回一旁黯然道:「大哥,大將軍已然歸天了。」
馬行雲大吃一驚,忙問所以。
李燕豪把對馬回回說的,又告訴了馬行雲。
馬行雲白不免一陣痛惜悲憤,說著話,一雙老眼之中都見了淚光,把話說完,又離座望
空跪拜,李燕豪、馬回回雙雙答了一禮。
歸了座,馬行雲又唏噓了一陣,這才忍悲問道:「李少爺這趟進京來,想必是有什麼重
大任務?」
馬回回又把霍天翔被挾持進京的事告訴了馬行雲。
馬行雲一聽之下,驚詫欲絕:「霍大俠居然被挾持進京,這,這我怎麼會一點兒也不知
道!」
李燕豪,馬回回對望一眼,李燕豪道:「看哈三的確是個高明人物。」
的確,哈三爺這什事做的足夠機密,連馬行雲、馬回回這麼兩位人物都被瞞過了。
馬回回道:「大哥,李少爺是來營救霍天翔的,卻苦於不知道哈三把霍天翔藏在了哪兒,
貿然探查又怕打草驚蛇……」
馬行雲點頭道:「嗯,這北京城不比別的地兒,要想在這兒救人,只有看準了地兒,給
他們來個迅雷不及掩耳,要是一回沒得手,再想來個二回,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馬回回道:「就是為這,我才陪李少爺上您這兒來。」
馬行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派出入去打聽?」
馬回回道;「大哥,要想打聽霍天翔的下落,恐怕只有這麼走了。」
馬行雲一點頭道:「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事,當然要盡心盡力,只是,李少爺不是外人,
我直說一句,李少爺諒必不會見怪……」
李燕豪心微微一沉,截口道;「馬大爺,我知道,哈三當初既然是連您跟馬叔都瞞過了,
現在想打聽霍大俠的下落,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馬行雲道:「我就是這意思,不過我一定盡心盡力,這件事關係太大,霍大俠要是被他
們害了,那可是咱們難以估計,無可彌補的大損失,別說您親自到這兒來交待了,就是您沒
來,沒有交待,我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也會不惜一切想法子營救霍大俠的。」
李燕豪道;「您多費心,偏勞各位弟兄們,我先謝了。」
馬行雲肅容道:「您這是見外,也等於打我的臉,您坐坐,我這就交待下去。」
一頓,沉聲喝道:「去一個,請武總管來,快。」
外頭一聲答應,急速衣袂飄風聲疾掠而去。
馬回回皺眉沉吟道:「我就想不通,霍天翔那麼活生生的一個大人,哈三他是怎麼瞞過
咱們弄進來的。」
馬行雲道:「霍大俠也真是,固然英雄輕死重一諾,可是對這些鷹犬又重的哪門子信,
霍大俠也未免太看輕自己了。」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疾速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直掠水榭之外,緊接著玉獅子武文華的
話聲傳了進來:「大爺,屬下告進。」
馬行雲忙道:「文華,快進來、」
武文華快步走進。
馬行雲一指李燕豪:「文華,先見見……」
李燕豪截口道:「馬大爺,我跟武總管已經見過了。」
馬行雲微一怔「呃!」了一聲。
馬回回道:「大哥,快告訴文華吧。」
馬行雲一整臉色,把打聽霍天翔下落的任務交給了武文華,最後道:「千萬小心,絕不
可打草驚蛇,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武文華聽得一臉驚容,但他沒多問,恭應聲中,告退急出。
武文華出了水榭,馬行雲轉望李燕豪:「儘管救人如救火,可是這件事如今也急不得,
您請寬心,在我這兒住下……」
「不,大哥。」馬回回道:「李少爺住我那兒了。」
「幹什麼?」馬行雲道:「跟你住一塊啊,沒那一說,怎麼說李少爺也該住我這兒。」
馬回回還待再說。
李燕豪已然含笑說道:「兩位的好意我心領,我已經訂好客棧了。」
馬行雲忙道:「李少爺,您要這麼說,那就太見外了,又讓馬行雲這張臉往哪兒放,別
說今天我跟福祥混出了小名堂,有這麼點兒地盤兒,有這麼點兒家業,就算我們哥兒倆是個
起碼的小混混,再不好也是家,也絕沒有讓您住客棧的道理。」
馬回回道:「大哥說得是,您訂的是哪家客棧,我這就著人退去。」
「馬大爺、馬叔,您兩位的好意我知道,只是我這麼做是有道理的。」
「呃?」
馬回回道:「您有什麼道理?」
「馬叔不用問,請相信我既然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就是。」
馬行雲兩眼忽閃精芒:「您要往客棧住,難不成是怕連累下我們哥兒倆。」
李燕豪微一怔:「這……」
馬行雲正色道:「李少爺,我直說一句您別在意,您要是怕連累我們哥兒倆,您就不該
找上我們哥兒倆,別看我們哥兒倆有這麼點基業,那都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
稀罕誰拿去,誰拿得走誰儘管伸手……」
馬回回道:「這倒是,要怕這個,我們哥兒倆也不在這個地兒待了。」
李燕豪凝目道:「馬叔,馬大爺可以這麼說,您不能這麼說,老人家交付您的有任務。」
馬回回微怔肅容:「是,少爺,我失言。」
馬行雲一揮手,道:「不管怎麼說,您這個客人我是留定了,我年長托個大,您既然叫
我一聲馬大爺,這點事兒無論如何該聽我的。」
馬回回猶豫了—下道:「少爺,哈三既然明知道您會來,恐怕您一進城他就盯上您了。」
「不。」李燕豪道;「他知道我會來,而且知道我必來,可是他不見得知道我已經來
了。」
「您這話……」
「我是昨天深夜裡進的城,我有把握沒人盯上我。」
「李少爺。」馬行雲道:「既是這樣,那您還怕連累誰?」
「馬大爺,哈三現在不知道,可是他終究會知道的。」
馬行雲雙眉微揚:」李少爺,話我剛才說過了,現在再補充一點,他們不是不知道姓馬
的是怎麼樣一個人,姓馬的能在這塊地兒上站立到今天,也不是沒道埋的,」
顯然,馬行雲是實情實意,而且已經有點不悅,在這種情形下,李燕豪怎麼好再說個不
字。
他遲疑了一下,道:「既是這樣,馬大爺,燕豪只有從命了。」
馬行雲笑了:「這不是了麼,您何必非把人的汗給急出來不可,來……」
他「人」字還沒出口,一個小伙子端著一個漆木盤走了進來,盤上有個細瓷蓋碗。
這小伙子赫然是李燕豪昨兒晚上從駱家救出來的那一個。
李燕豪一怔。
小伙子可沒留意李燕豪跟馬回回,進來就道:「大爺,您的燕窩……」
一眼看見了馬回回,一怔:「喲,二爺來了,二爺。」上前見了一禮。
馬回回一指李燕豪道:「見見李少爺。」
小伙子轉向李燕豪,突然,他兩眼發直,人怔住了:「喲,你……」
李燕豪含笑道:「昨天剛握別,今朝又相逢,『北京城』這塊地方不大嘛。」
馬回回聽得微愕道:「怎麼,少爺,您見過了?」
李燕豪還沒說話,小伙子那裡已定過了神,急急轉望馬行雲,叫道:「大爺,昨兒夜裡
救我出駱家的,就是他。」
馬行雲一怔.望著李燕豪道:「怎麼,少爺,昨兒晚上是您救了小虎子?」
李燕豪道:「我趕巧了,半夜進城,就看見這位兄弟讓兩個人架著進了駱家大院,沒想
到更巧的是他竟是您這兒的弟兄。」
馬行雲呆了一呆道:「這,這真是太巧了……」
轉望小虎子喝道:「混帳東西,得空你就溜出去玩,半夜三更的還往外跑,這回你不跑
了吧?這要不是讓李少爺趕巧碰上了,你這條小命早擱駱家了,還不快謝謝李少爺。」
小虎子機靈,一聽馬行雲左一聲「少爺」,右一聲「少爺」,如今又讓他道謝,他雙膝
一彎,就要往下跪。
李燕豪眼明手快,離座上前架住了他,含笑道:「別謝,兄弟,你我已然扯平,誰也不
欠誰了。」
小虎子愕然道:「你這話……」
「你不是給我付了店錢了麼?」
馬回回道:「呃?你小子還會來這一套?」
小虎子道:「不,二爺,給李少爺付店錢的不是我,是姑娘。」
馬回回笑道:「我說嘛,你小子怎麼福至心靈,有這心眼兒了。」
馬行雲道;「小虎子,是淑貞她給李少爺付的店錢,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小虎子抓了抓頭,窘笑道:「大爺,是這樣兒的,昨兒晚上我跑回來把事兒告訴了姑娘,
姑娘還懷疑這是駱家人玩的把戲,也有點懷疑這位李少爺是駱家的人,所以李少爺一住店,
姑娘就派人盯上他了,可是姑娘又怕弄錯了,所以事先給李少爺付了店錢,今兒早上李少爺
離了店,姑娘又派小順子裝成賣糖葫蘆的盯李少爺,哪知道讓李少爺看破了,小順子害臊得
跑了回來……」
馬回回道;「你們還知道臊啊,憑你們這幾個窩囊廢,還想盯李少爺啊。」
小虎子紅著臉,沒敢吭聲。
馬行雲喝道:「看著我就有氣,還不給我滾。」
小虎子答應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一溜煙般跑了出去。
馬行雲離座抱拳:「少爺……」
李燕豪答禮道:「大爺,您要是沒把燕豪當外人,就什麼也不必再說,趕巧了,伸把手,
算得了什麼,哪至於讓您這樣兒。」
馬行雲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您請坐吧。」
兩個人落了座,坐定,李燕豪道:「大爺,駱家是幹什麼的?您跟駱家有什麼過節?」
馬行雲歎了口氣道:「說起來臊得慌,還不是意氣之爭,根本淡不上什麼過節。」
李燕豪「呃!」了一聲。
馬行雲接著說道:「京畿地面上有這麼一個說法,東馬西駱,我住東城,所以稱東馬,
駱家在西城,所以稱西駱,兩家的地盤劃有很明的界限,我不犯他,他不犯我,可是行事為
人,交遊結納,駱家比我略微差點兒,因之提他的人少,提我的人多,就這,惹他不痛快了,
時常明裡暗裡找事兒,都這麼大歲數了,又都住在一個城裡,何必為這種事扯破臉,多少回
我都忍了,也一直約束著自己的人,可是駱家以為我怕事,竟然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李燕豪道:「原來如此,駱家也未免太過了點兒,在這個地方落戶扎根,創下了基業.
難道說一點顧忌都沒有麼?」
馬行雲道:「少爺,這您就不知道了,對我們這些人,儘管是在這京城裡,滿虜也不願
輕易招惹的,只要別出大亂子,他們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再說,鄰六扇門裡吃糧
拿俸的,大部分都是江湖出身,誰還能不知道江湖之爭是怎麼回事?」
李燕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意氣之爭原是小事,可是日久以後,這些小事總有
一天會釀成大事的,到了那個時候,就不好收拾了。」
馬行雲道:「我也知道這道理,可是我有寧人之心,駱家卻沒有息事之意,若之奈何。」
馬回回道:「少爺,不是馬家不知道忍讓,可是看這情形者是忍讓不是辦法,除非馬家
把東邊這點基業拱手讓給他駱家,要不然駱家是不會罷手的。」
李燕豪道:「武林一脈,俱都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鷸蚌相爭,讓人坐收漁人之利,
豈不讓親者痛,仇者快?」
馬回回道:「話足不錯,只是,少爺,我在這兒我清楚,我無意袒護自己的拜兄,可是
關鍵並不在我大哥。」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大爺,等營救霍大俠的事有了眉目之後,這件事讓我來排解
一下如何?」
馬行雲道:「既然足少爺的吩咐,我自當從命。」
馬回回道:「少爺要是真有意思出面排解;最好現在就動手。」
「怎麼?」
「您請想,一旦等救出霍天栩之後,這京城裡,您還能待麼?」
李燕豪一點頭道:「這倒是……打聽霍大俠下落的事,恐怕不是一兩天能有眉日的,利
用這些日子,正好把這樁意氣之爭做個排解——」
忽聽一個脆生生,異常冷峻的女子話聲傳了進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李燕豪微愕外望,香風襲人,水榭裡為之猛然一亮,一位大姑娘進了水榭。姑娘穿一身
黑色勁裝,外罩大紅風氅,螓首上雲髻高挽,腳底下是一雙虎皮快靴。冷艷的嬌靨上,柳眉
斜飛,眉梢高揚,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眸裡,霜刃般兩道目光直逼李燕豪。
她,不但英氣逼人,還帶著懍人的肅煞之氣。
只聽馬回回道:「哎喲,我們姑娘來了。」
大姑娘上前淺淺一禮,叫了聲:「二叔。」轉眼又逼視李燕豪,冷然道;「你就是小虎
子口中的那位李少爺?」
李燕豪站了起來:「不敢,李燕豪。」
「你想排解馬駱兩家的紛爭?」
「是的。」
馬行雲霍地站起:「淑貞,你這是跟誰說話?」
「當然是跟這位李少爺。」
「李少爺是『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連我跟你二叔都得敬畏三分,你敢如此
放肆。」
大姑娘馬淑貞呆了一呆:「噢,你是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是的。」
「昨兒晚上能從駱家大院輕易救出小虎子來,的確像大將軍的傳人。」
「淑貞——」
「爹,您先別怪我,我這是對事不對人。」
「大膽。」馬行雲喝道。
李燕豪含笑道:「大爺,您總不能連話都不讓人說?」
「少爺——」
「大爺,既是對事不對人,您何不坐下聽聽令嬡的高見。」
馬行雲還待再說。
馬回回道:「大哥,聽少爺的。」
馬行雲看了馬回回一眼,閉口不言。
李燕豪含笑望著姑娘馬淑貞:「姑娘,我洗耳恭聽了。」
馬淑貞柳眉一揚:「馬駱兩家之間的紛爭,不能排解。」
「為什麼?」
「駱家上下,個個都是陰狠邪惡之輩,此其一。」
「其二呢?」
「駱家上下沒有一個人聽得進你的說辭,此其二。」
「其三呢?」
「跟駱家人說話,不能動之以情理,必須以武力為後盾,駱家有駱家的勢力,他們能跟
馬家在這塊上分庭抗禮,並不是沒道理的,儘管你是袁大將軍的傳人,你一個人的力量卻不
見得夠。」
「有其四麼?馬姑娘。」
「當然有,我不願受盡了氣之後再跟他們言和,此其四。」
「還有麼?」
「有這四點理由足夠了。」
李燕豪點了點頭:「那麼,讓我分兩點來答覆姑娘,第一,我先說明為什麼要俳解這場
紛爭——」
「用不著,你既是大將軍的傳人,我當然知道你為什麼要排解這場紛爭。」
「那麼我說第二點,我不願多說,請讓我勉力一試,要是我排解不了這場紛爭,以後怎
麼做,任憑姑娘,行麼?」
」恐怕李少爺你沒聽見我那第四個理由。」
「我字字聽入耳中。」
「那麼你——」
「馬姑娘,為大業,為大局,有什麼不能忍,又有什麼不能受的?」
「為大業,為大局,為什麼不讓駱家受馬家的?」
「馬姑娘,這就是為什麼令尊的名聲比駱某來得響亮,比駱某受人尊仰的道理所在。」
馬淑貞香唇啟動,欲言又止,最後她說了一句:「你很會說話,深具辯才啊。」
「好說!」李燕豪淡然道:「我說的是理,只要馬姑娘能以理駁倒我,我口服心服。」
姑娘馬淑貞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照這情形看,我很難讓你
口服心服,可是你必得讓我口服心服。」
「這麼說來,我說的理,還不能讓姑娘完全接受。」
有步履聲來到,武文華走了進來,一躬身道:「大爺,二爺,令諭已經傳出去了。」
「好!」馬行雲點頭道:「靜等他們回報吧。」
「大爺——」武文華遲疑一下,欲言又止。
「什麼事?」
「這個,這個——」
「什麼事這樣吞吞吐吐的?」
「這個,是弟兄們……」
「他們怎麼了?」
「這個,咳,咳,他們聽說李少爺是袁大將軍的傳人,又聽小虎子說昨兒晚上救他的就
是李少爺,鬧著非要瞻仰瞻仰李少爺的絕世身手不可。」
李燕豪微微一怔,馬淑貞用眼角瞟了李燕豪一下。
馬行雲叱道:「胡鬧!」
馬淑貞道:「爹,練武的人想瞻仰真武學,這怎麼是胡鬧?」
「丫頭,你——」
李燕豪心中雪亮,突然道:「武總管,弟兄們在哪兒?」
武文華忙道:「在前頭等信兒呢。」
李燕豪轉望馬行云:「大爺,您說句話,讓我去見見弟兄們。」
「這個-—」馬行雲面有難色。
馬回回道:「大哥,一塊兒去吧。」
馬行雲搖搖頭:「太由他們的性了。」
李燕豪欠身一禮,往外行去,馬淑貞頭一個跟了出去。
口 口 口
大夥兒到了前院,前院的人比剛才李燕豪來的時候多了兩三倍,小虎子在,賣糖葫蘆的
小順子也在,正在那兒議論紛紛鬧哄哄的,這會兒馬上靜了下來,鴉雀無聲,多少道目光都
集中在李燕豪身上。
李燕豪卻望著小順子微笑:「糖葫蘆有剩下的麼?」
小順子臉一紅,低下了頭,大夥兒哄然一聲笑了。
這一笑不打緊,卻有人開上腔了。
「李少爺,讓我們看看您的絕世身手行不?」
「李少爺,露兩手大夥兒開開眼界。」
「李少爺——」
「李少爺……」
馬行雲突地一聲沉哼。
馬上,又靜下來了,沒一個敢再吭一聲。
李燕豪笑了笑道:「情勢所逼,由不得我不獻醜,露了怯,大夥兒可別見笑。」他走向
兵器架。
大夥兒目光跟著他轉。
他到了兵器架前取下—把長劍,他緩緩拔出了長劍,是一把不算長的長劍。
他振腕抖劍,劍尖上立現劍花八朵,他沉腕收劍,目光一掃,道:「要是哪位能照樣來
上八朵,我馬上認輸。」
大夥兒沒一個說話。
連馬行雲、馬回回、馬淑貞在內,都怔住了。在場不見得全是一流高手,可是任何一個
都稱得上是行家,誰都看出,這是劍術的最高造詣,也就是說,李燕豪能在一抖腕間遞出八
劍。
誰能照樣來一下?馬回回雖然是馬行雲的拜弟,可是他一身武學要比馬行雲為高,因為
他跟隨「虎符劍令」不少年,馬上馬下受過不少的指點,他自問,勉力或可在一抖腕間遞出
三劍。
馬回回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就不必說了。
突然,一聲驚歎發自馬行雲之門:「馬行雲歎為觀止了,也從此知道什麼是真武學了。」
這一句活,驚醒了大夥兒。
馬淑貞美目中異采閃漾,嬌靨上也浮現起異樣神色,一雙美目緊盯著李燕豪。
馬回回則激動地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大將軍有傳人了,咱們也領導有人了。」
突然,一名一臉絡腮鬍的中年壯漢站了出來,沖李燕豪一抱拳,笑嘻嘻地道:「李少爺,
耍劍我不行,學了不少日子了,到現在耍起來還能扎瞎自己的眼,不過我下功夫練過幾年摔
角,也有點心得。」
一看就知道這位有一身橫練外門功夫,而且準是摔角好手。
李燕豪要說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17:21
忽聽馬行雲喝道:「退回去,不知天高地厚。」
李燕豪轉望馬行雲道:「大爺您已經讓我到前頭來了,是不是,我沒學過摔角,可是我
想跟這位大哥討教討教!」
馬行雲道:「李少爺,您——」
馬回回道:「大哥,您就別管了,咱們開開眼界,飽飽眼福不好麼?」
馬行雲道:「你怎麼也跟著起哄來了?」
誰都聽得出,馬行雲是點頭了,李燕豪轉望壯漢子,含笑道:「我沒學過摔角,一上來
不知道怎麼出手,這樣吧,我就站在這兒,只要大哥能夠動我分毫,我照樣算輸,行嗎?」
壯漢子一咧嘴道:「李少爺,您太客氣了,既是這樣,那我就放肆了。」
他跨步仁前,先一扎馬步,然後伸出—雙大手抓住了李燕豪兩隻胳膊,猛一聲沉喝。
「起。」他是想抓起李燕豪來,然後再摔李燕豪一跟頭,顯顯他的本身,逞逞他的能耐。
可是,李燕豪兩條腿跟生了根似的,壯漢子只覺自己抓的不是人,是一座山,施盡力氣
也難動分毫。
只聽李燕豪道:「我學會怎麼出手了,你站穩了。」
話落,雙臂一抬。喝「起」的是壯漢子,如今他自己起來了,兩腳飄地尺餘。
李燕豪雙臂一振,好戲上場了,壯漢子半截鐵塔似的身軀飛出五六尺外,砰地一聲,一
屁股摔在地上。大夥兒又怔了,壯漢子自己也傻了眼。
馬回回笑道:「老鐵,快起來摸摸,摔成幾瓣了。」
「嘩!」地一聲,大夥兒笑了。
壯漢子老鐵咧著嘴爬了起來,沖李燕豪躬身抱拳:「李少爺,沒說的,老鐵服了。」轉
身退了回去。
馬回回目光一掃,高聲道:「還有哪個要試試?」
這回,沒一個人吭氣了。
馬回回衝李燕豪一招手:「燕豪少爺,後頭喝茶去吧。」
李燕豪沖大夥兒一抱拳,轉身往後去了。
進了後院,武文華快步攔在李燕豪身前,一揖到地:「李少爺,武文華嗜劍幾成癖,說
什麼你指點指點。」
馬行雲一皺眉道:「文華,怎麼你也來了?」
武文華忙擺雙手:「不,不,老爺子,您弄錯了,我哪敢跟李少爺過招,我是一片至誠
求李少爺指點。」
馬行雲釋然了,當即轉望李燕豪。
李燕豪微微一笑:「自己人,我也就不客氣了:武總管學的是什麼劍法?」
武文華道:「哪敢稱什麼劍法,胡亂練,胡亂施。」
「那麼武總管就練一趟我看看。」
武文華一喜忙道:「遵命。」
飛也似的奔了去,轉眼間取了一柄長劍來,當著馬行雲,馬回回跟馬淑貞的面,拉開架
勢就練了起來。
玉獅子原是江湖上闖出萬兒的高手,這—趟劍練下來,在馬行雲、馬淑貞眼裡是無懈可
擊的。
而馬回回卻看出了些不對之處。
李燕豪更是挑出了很多毛病,他不但一一告訴了武文華,最後還問武文華要過劍來化了
三招。
這三招看似乎平淡無奇,但在場任何一個都覺無懈可擊而且都覺得,若是自已跟這三招
對敵,任何一招都罩住了自己的全身,簡直沒辦法躲,沒法化解。就這三招,武文華已是受
用不盡了。
武文華心喜倒翻,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簡直就把李燕豪視同授業恩師。
練武的人都嗜武,馬淑貞也是個練武的人,她當然也嗜武,她一點兒也沒漏地把這三招
也記了下來,同時她心裡也暗暗打定了一個主意。打定了什麼主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日影在不知不覺中爬高,幾個人回到了水謝裡,午飯已經上來了,還有酒。
這一頓午飯吃得很愉快,恐怕只有馬淑貞吃的少了點兒,只因為她一雙美目老盯在李燕
豪的身上轉。這,別人都沒在意,連李燕豪自己都沒覺出,可卻全落進了馬回回眼裡。
為等候打探霍天翔的消息與下落,李燕豪就在馬家住下來了。馬回回還有他自個兒的事,
吃過晚飯就走了。
馬行雲、馬淑貞父女為李燕豪安排的住處,就在後院一座小樓上,跟馬淑貞住的小樓遙
遙相對,樓上的豪華、考究、舒服自然不在話下。
父女兩個陪著李燕豪說話,上下古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這一談,李燕豪又顯露了他
的胸蘊跟才學。
馬行雲佩服得無以復加,馬淑貞心裡的感受,可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到二更天,父女倆才不捨地下了小樓。
李燕豪沒馬上睡,他坐了一會兒。
回到了小樓的。馬淑貞,卻沒點燈,坐在暗處,隔著紗窗,偷窺對面的李燕豪。
李燕豪有過人的目力,但他卻不是千里眼,他沒發覺那射自對面小樓的一雙炙熱目光。
他熄燈躺下的時候,已經是快三更了,自小過慣了刻苦的日子,乍置身這種地方、他有
點不習債,也難以成眠。
好不容易剛合上眼,卻突然有些警覺地醒了,下床到窗前一看,對面小樓瓦面伏著一團
黑影。
他雙眉微揚,打開後窗輕捷異常地掠了出去。進入內院,馬家人猶茫無所覺,可見來人
不是庸手。奈何他選錯了日子,李燕豪在這兒。
李燕豪一個起落已繞到了馬淑貞所住的小樓後,提一口氣長身而起,直上小樓屋面,他
看見那個人了。
那是個黑衣人,看背影個子不高,而且相當瘦,瘦得風大一點兒都能刮跑。
李燕豪都到了他身後,他仍茫然不覺。
來人能進入內院,掠上馬淑貞所住小樓屋面,馬家人猶神不知,鬼不覺,足見不是庸手。
可是跟李燕豪一比,來人的武功及輕功造詣可就差多了,李燕豪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人機伶一顫,要往前竄,經驗夠,經驗不夠的就猛然扭過頭來了。
李燕豪本打算等他扭過頭來,抓住他喉嚨的,如今不得不改弦易轍了。
「別忙走。」李燕豪伸手就扣住了他肩井穴,那人半身酸麻,動彈不得。
跟著李燕豪左手就扣住了他右腕脈,那人轉過了身,是個留著山羊鬍子的乾癟瘦老頭兒。
李燕豪微微一怔,低聲道:「跟我換個地方說話去。」
拉著瘦老頭兒跳下小樓屋面,腕脈在人手裡,瘦老頭兒只好跟人走了。
李燕豪把他帶出馬家後牆外,往小胡同牆上—貼,李燕豪說了話:「老老實實答我問話;
要不然我就廢了你,你幹什麼來的?」
瘦老頭兒兩眼一翻,道:「沒想到馬家有你這種好手,既然落在了你手裡,我認栽,可
是你別想從我嘴裡問出什麼來。」
李燕豪淡然一笑:「你也太小聰明了,你年紀不小了,也必然是個成了名的好手,修為、
成名兩不易,你願意在我一指之下全毀了麼?」
瘦老頭兒臉色微變,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我沒有把你交給馬家人,而把你帶出來問話,足證我沒有把你完全當敵人看待,可是
你要不肯跟我合作,那就怨不得我了。」
李燕豪揚手一指,就要點下。
「慢著!」瘦老頭兒忙道。
李燕豪停手道:「那就說吧。」
「你不是馬家的人?」
「也是也不是,我是馬家的朋友,但我一直不贊成馬家跟人你爭我奪的。」
「呃!」
「別顧左右而言其他了,說吧,你是來幹什麼的?」
「你把我帶出來問話,這麼看你的話有幾分可信,我是來弄走馬老兒的閨女的。」
「為什麼?」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誰之托?駱家?」
「馬家在京城地面上,也只有這麼一個冤家對頭。」
「聽你的口氣,你妤像不是駱家的人?」
「跟你一樣,也是,也不是。」
「駱家的人,想必還在等你得手回去。」
「那是當然!」
「這樣好不,你帶我上駱家走一趟。」
瘦老頭兒一怔:「你要上駱家去?」
「不錯!」
「幹什麼去?」
「我要趁這機會化解這場紛爭。」
「你要化解這場紛爭?」
「不錯!」
「為什麼?」
「我自有我的理由。」
「恐怕不容易。」
「何不讓我試試看?」
「馬老頭兒願意?」
「只要駱家當家主事的點頭,馬家這方面我負責。」
瘦老頭兒沉吟了一下:「你有這種胸懷,我怎麼能拒人於千里之外,行。」
「我讓你先走,只要你自信能勝過我,隨便你打歪主意。」
「我打什麼歪主意,什麼歪主意也不如把你帶進駱家去。」
「說得是,走吧!」李燕豪鬆了瘦老頭兒的腕脈。
瘦老頭兒轉身奔去,李燕豪邁步跟了上去。
夜色裡奔行極速,沒多大工夫,兩個人已停身在—座大宅院後。
駱家李燕豪來過一趟,他看得出,沒有錯,這座大宅院確是駱家。
瘦老頭兒深深看了他一眼:「活了這麼大年紀,跑了大半輩子江湖,我還沒碰見輕功像
你這麼好的人,馬家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朋友,跟我進去吧。」
瘦老頭兒騰身驚起,越過後牆,李燕豪幾乎跟他同時落地,一眼就看出,這是後院所在。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
瘦老頭兒應道:「我,老猴兒。」
「原來是孫老回來了。」
夜色中有人說了一句,接著一條矯捷人影驚了過來,是個穿長袍的中年人,看見李燕豪
不由一怔,道:「孫老,這位是——」
「朋友!」瘦老頭兒道:「駱老還在廳裡麼?」
「在,正等著孫老呢。」
「走吧,朋友!」瘦老頭兒帶著李燕豪行去。
中年人一臉詫異道:「奇怪?從哪兒冒出個朋友來了?」
旋即騰身驚向他處,踏上一條畫廊,一間敞廳燈火通明,笑聲陣陣傳了出來,顯然廳裡
還不只一個人。
轉眼工夫又近廳門,瘦老頭兒高聲一句:「諸位,老猴兒回來了。」
廳裡笑聲立停,話聲傳出:「孫老回來了。」
「孫老快來,酒還溫著呢。」
兩句話工夫,廳門已到,大廳內盛筵一桌,四個人,五副杯箸。
圍桌而坐的,兩個老者,一個穿錦袍長眉細目、長髯五綹;一個穿青衫、白白胖胖的。
兩個年輕的,一男一女,男的唇紅齒白,相當俊逸,可惜眉宇間煞氣洋溢,目光也邪而
不正。
女的,艷若桃李,穿大紅衣裙,跟團火似的,熱力炙人。
四個人一見李燕豪,一怔站起,八道目光齊集李燕豪一身,紅衣少女目光中比別人多了
點驚訝。
白胖老者道:「老孫,這位是——」
「朋友!」瘦老頭兒居然拉住了李燕豪的手:「來,來,來,坐下再說,坐下再說。」
他把李燕豪拉到桌前,硬要往下按。
李燕豪卻道:「孫老人家,多謝好意,還是先把話說清楚之後再說吧。」
「老孫,究竟是怎麼回事?」白胖老者問。
「是啊!」俊逸年輕人道:「孫老,您辦的事怎麼樣了,人呢?」
「人?」瘦老頭兒一指李燕豪,道:「喏,這不就是麼?」
全桌的人都一怔,俊逸年輕人兩眼發直:「孫老,您開玩笑了。」
白胖老者道:「可不是麼,這麼大歲數了,連男女都分不出來,究竟怎麼回事兒,快說
吧。」
「好,好,好,說,說。」
瘦老頭兒搖搖頭道:「看來你們是成心非讓我再紅一次臉不可,聽著,我去了,剛找著
馬家丫頭的住處,剛上了屋頂,這位年輕朋友到了我身後,一把就扣住了我的『肩井』,人
家沒把我怎麼樣,反而讓我帶他到駱家來,要給兩家說和說和,就是這麼回事兒,明白了
麼?」
聽完了這番話,那幾個臉色變了,霍地全站了起來。
錦袍老者兩道銳利目光逼視著李燕豪,道:「這麼說,孫老這位朋友是馬家的人?」
李燕豪道:「我是馬家的朋友,也是任何朋友的朋友。」
白胖老者吭地一聲笑道:「老猴子,你可真會為朋友辦事,風塵二怪的臉都讓你抹上灰
了。」
瘦老頭兒一瞪眼道:「白胖子,你少數落我,人家年紀輕輕的,能有息事寧人之心,有
什麼不對?」
俊逸年輕人冷然一笑道:「孫老您是成名多年的前輩人物老江湖,怎麼做這種活,上這
種當,傳揚出去,駱家豈不被天下英雄笑煞。」
瘦老頭兒哼了兩聲道:「技不如人,宰割由人,再說這小伙子的用心也沒什麼不對,駱
家要是不答應跟人家和解,才會被天下英雄笑煞呢。」
白胖老者道:「老猴兒,你是怎麼了,今兒個咱們是駱家的座上客啊。」
瘦老頭兒還待再說,錦袍老者抬手一攔道:「白老、孫老,你們兩位先別爭吵,讓我跟
這位熱心腸的年輕朋友談談。」
瘦老頭兒望著李燕豪,一指錦袍老者道:「這位就是駱家主人,你跟他談吧。」
李燕豪向著錦袍老者一抱拳,正待說話。
俊逸年輕人冷笑說道:「真是啊,仇敵當面,駱伯父還有什麼跟他好談的?」
錦袍老者一聽這話猶豫下一下:「那麼,玉嵐,以你之見……」
俊逸年輕人冷笑道:「孫老誇下海口,沒弄著馬家丫頭,如今有個自己送上門來的,應
該也勉強可以湊合了。」
錦袍老者轉望李燕豪,面有異色。
瘦老頭兒搖手道:「慢來,慢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人家是有意來和解的,這江湖
道義,咱們不能不顧。」
俊逸年輕人冷冷一笑道:「沒想到孫老還顧江湖道義啊。」
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你是駱家未來東床,衝著駱家,我叫你一聲賢侄,你說話可
別帶刺兒,我老人家自問沒做錯事,不吃這一套。」
俊逸年輕人勃然色變:「我也是衝著駱伯父才尊稱你一聲孫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事沒給人辦成,反而把仇敵帶進了門這算什麼朋友——」
錦袍老者乾咳一聲道:「玉嵐,不管怎麼說,孫老是我的朋友,是你的長輩,你怎好對
他這樣說話,往—邊站站,這事自有我料理。」
俊逸年輕人沒再說話,陰鷙目光卻暴射地瞪了瘦老頭兒一眼。
李燕豪冷眼旁觀,他發現錦袍老者不滿意姓孫的瘦老頭兒,但卻不太願意正面衝突得罪
瘦老頭兒,而且,錦袍老者雖然訓叱了俊逸年輕人,口氣卻顯然輕柔得很,內心似乎對俊逸
年輕人相當遷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俊逸年輕人是他的未來東床這層關係使然。
只聽錦袍老者道:「年輕朋友,我姓駱,駱宏勳,請教朋友你怎麼稱乎?」
李燕豪道:「不敢,我姓李……」
李燕豪本想說出姓名,但轉念一想,駱家人多嘴雜,恐怕會很快傳揚出去傳進哈三耳朵
裡,影響他營救霍天翔,所以他只說了個「姓李」!
「你真是馬家的朋友?」
「是的!」
「你想給兩家和解?」
「是的!」
「馬行雲他願意?」
「只要駱老願意,我擔保他點頭。」
「呃!這麼有把握?」
「事實上,早在今天白天,我就跟馬家主人提起過這件事,馬家主人認為意氣之爭沒意
思,傳揚出去也怕天下有識之士恥笑。」
「哼,他可真會說話啊,你知道駱馬兩家爭鬥的真正原因?」
「馬家主人不會欺我,他告訴我的應該不會是假話。」
「他是怎麼告訴你的?」
「東馬西駱,各有各的地盤,日子一久,難免在利害上有所衝突——」
「嗯,那你又為什麼願意居中調停?」
「為的是四個字,武林一家。」
「武林一家?」
「武林本來是一家,自己人之中先起內訌,遲早難免親痛仇快,讓人坐收漁人之利啊。」
「說得好!」瘦老頭兒由衷地點了一下頭。
俊逸年輕人卻冷笑道:「武林之中,紛爭打古即有,也日日有,處處有,至今沒有一個
人能調停得了,你要是做這種和書魯仲連,怕不跑斷兩條腿累死。」
李燕豪道:「為一家人精誠團結,和睦相處,值得。」
俊逸年輕人哈哈—笑道:「好胸懷,可惜打古至今沒人做得到。」
「何不讓我試試。」
「怕只怕你是徒勞無功。」
「閣下不覺得言之過早?」
俊逸年輕人嘿嘿一陣冷笑:「那你就試試吧,我拭目以待了。」
李燕豪轉望駱宏勳:「駱老怎麼說?」
駱宏勳還沒有說話,瘦老頭兒已然說道:「駱老,我倒覺得這年輕朋友說的是大理啊。」
駱宏勳道:「這麼說,孫老也覺得駱家應該接受和解?」
瘦老頭道:「先我不知道你們兩家之間究竟有什麼過節,兩杯酒下肚,未免衝動了些,
如今冷靜下來,明白了真相,聽說了理,我覺得沒有什麼解不開的結。」
「呃。」
「人家馬行雲都能點頭,駱老爺子你能不能容人?」
駱宏勳哼、哼一陣笑,道:「駱某豈敢落個不能容人,讓天下英雄恥笑,年輕朋友,讓
駱某接受和解不難,讓馬行雲即刻離京,讓出他的地盤兒……」
俊逸年輕人唇邊浮現起一絲笑意道:「對,就這麼辦。」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駱老——」
駱宏勳一擺手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讓你走已經算是便宜了,不要再說什麼了,
快走吧。」
李燕豪還待再說,陡地人影閃動,大廳內闖進個人來,這個人李燕豪不陌生,正是昨夜
那瘦高漢子,他這裡心頭剛一震,那瘦高漢子已指著他叫道:「老爺子,這小子就是昨天晚
上闖進來救走馬家小兔崽子、傷了咱們人的那個小子。」
駱宏勳勃然色變。
俊逸年輕人長笑道:「好啊,打人的是你,做好人的也是你啊,那你就別想走了。」
閃身欺到,探掌就抓,不但動作快捷如電,而且一抓之勢極見勁道,顯然是個好手。
李燕豪沒出手,閃身避過,道:「駱老,聽我解釋。」
駱宏勳道:「用不著了。」
俊逸年輕人身軀一轉,帶著輕風又自欺到,仍然是那五指如鉤的一抓。
李燕豪抬手拍出一掌,砰然一聲把俊逸年輕人震退三步,道:「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有什麼不對,你駱家深夜擄人一個半大孩子私刑拷問,這又是什麼道理?」
駱宏勳喝道:「住口!」
俊逸年輕人怪笑道:「你要理麼?在這兒呢。」
他閃身又欺過來。
瘦老頭兒突然跨步攔在李燕豪身前,冰冷道:「駱家主人,讓你這未來東床住手,」
俊逸年輕人一怔,硬生生剎住撲勢,道:「孫老這是什麼意思?」
駱宏勳道:「孫老,別忘了,咱們是朋友啊。」
李燕豪道:「老人家,好意心領,別為了我傷了朋友的交情。」
瘦老頭兒道:「這樣的朋友,不交也罷。」
白胖老者忙道:「老猴兒,你是怎麼了?」
瘦老頭兒冷冷道:「白胖子,咱們風塵二怪行事雖怪異了些,可不是不明事理、不辨是
非的人,這情形我看不慣,這種朋友我也不願意交,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兩個朋友,要哪
一個隨你了。」
俊逸年輕人怪笑一聲道:「好啊,既是這樣,駱家就先拿你這反覆的小人開刀。」
抖手一掌拍向瘦老頭兒,瘦老頭兒細眉一揚,剛要出手。白胖老者疾閃而至,道:「老
猴兒,讓給我吧。」
他挺掌迎上,砰然一聲,他一晃退後—步,俊逸年輕人居然沒動。
顯然,使內功掌力,「風塵二怪」居然不是這俊逸年輕人之敵。
連李燕豪都為之一怔。
只聽白胖老者道:「老猴兒,咱們走眼了,這小子挺扎手的。」
人影連閃,敞廳內又一下子掠進十幾個來,為首兩個人,一個是四十多歲,面目陰沉的
白衣人,一個是個四十上下,唇上留著小鬍子的青衣人,其餘的清一色是黑衣漢子。這十幾
個人一掠入敞廳,連同那瘦高漢子立即圍住了李燕豪跟「風塵二怪」。
瘦老頭兒哼、哼一笑道:「這就是亂交朋友的好處啊!」
只聽陰沉白衣人道:「老爺子,姑娘、高少爺三位請退後一步,讓屬下等來收拾這三個
匹夫。」
瘦老頭兒道:「你小子是幹什麼的,也不怕風大閃了那根舌頭。」
面目陰沉白衣人森冷道:「在下管一絕,忝為駱府總管,你且看看管某的口氣大不大。」
他冷然一擺手,青衣小鬍子跨步逼近,冰冷一笑,出手如電,一指頭指向瘦老頭心窩要
害。
瘦老頭兒兩道細眉一揚道:「你也太不把我老人家往眼裡放了。」抬掌封了過去。
青衣小鬍子翻腕疾扣腕脈,瘦老頭兒沉腕揚掌,反扣腕脈,青衣小鬍子陡然振腕而起,
五指如鉤,竟扣向瘦老頭兒咽喉。他出手奇快,一閃而至,瘦老頭兒一驚,吸氣後退。
躲是躲開了,但衣領卻被對方五指抓住一點頭兒,「嘶!」地一聲,衣領帶衣襟,硬被
扯下一幅來。瘦老頭兒臉色大變,青衣小鬍子卻已如影隨形欺到,猛一掌拍向瘦老頭兒胸腹
之間。
李燕豪跨步攔在瘦老頭兒身前,飛起一指點了過去,青衣小鬍子冷哼一聲要變招。
李燕豪一偏腕,指尖在青衣小鬍子手背輕輕劃了一下。青衣小鬍子像讓烙鐵烙了一下臉
色大變,抱手疾退。
面目陰沉白衣人管一絕「咦!」了一聲道:「沒看出這兒還有個高手啊。」
瘦高漢子道:「稟總管,救走馬家那小兔崽子,傷了咱們弟兄的就是他。」
管一絕,雙目之中冷芒一閃,邁步就要逼向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道:「等一等。」
管一絕停步道:「難不成你有什麼遺言?」
李燕豪沒理他,望著駱宏勳道:「駱老,請答我一句,今夜之事是不是已無法善了了?」
駱宏勳道:「你問的多餘。」
管—絕哼聲中一閃欺到李燕豪面前,五指—翻,硬抓李燕豪胸膛。
李燕豪還真沒想到管一絕會這麼快,等到警覺時,指風已然近體,出手封架已經是來不
及了,他只有一側身避了開去。
管一絕真夠快,第二招又遞到,一口氣三招,把李燕豪逼得連連後退。
管一絕冷笑道:「小子,你不過爾爾啊。」
話聲中,一掌疾擊,猛向李燕豪左肋印去,同時右掌疾揮而下,拍向李燕豪天靈,一招
兩式,把李燕豪身上的要害部位全罩住了。
李燕豪淡然一聲:「是麼?」
他不顧來自頭頂的一掌,左掌徑去扣印向他左肋的右腕脈,逼;得管一絕右掌一頓,他
走險硬演鐵板橋,身軀後仰,飛起一腳踢向管一絕小腹,管一絕一驚吸氣後退。
李燕豪挺身而起,右掌疾抓管一絕咽喉,逼得管一絕一驚要躲,他的左掌卻已經易扣上
了管一絕的右腕脈,管一絕勃然色變,但卻已動彈不得。
瘦老頭兒喝道:「小伙子,好身手,我老人家歎為觀止了。」
駱宏勳等大驚失色,都要動。
李燕豪淡然道:「駱老是不打算要貴總管了?」
這句話嚇住了駱宏勳等。
只聽紅衣少女嬌笑道:「這位少俠,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話聲中,她扭動腰肢走向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道:「有什麼話站在那兒說也是一樣。」
「哎喲,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呀?」說話間她已走進三尺內。
李燕豪一振腕,拉得管一絕一個踉蹌撞了過去。
紅衣少女人已來近,管一絕的衝勢既快又猛,等紅衣少女發覺不對要躲時,已經是來不
及了,砰然一聲被管一絕撞個正著。
這一下恐怕撞得還不輕,紅衣少女「哎喲!」一聲,兩雙玉手撫著酥胸,踉蹌往後退去,
嘴裡還喊著:「管一絕,你要撞死我。」
俊逸年輕人變色上前,怒視管一絕,冷然道:「管總管,你是怎麼搞的?」
管一絕既羞又怒且驚,哭喪著臉道:「秦少爺,這不能怪我啊。」
只聽駱宏勳喝道:「還不給我退一邊兒去。」
管一絕夠沒面子的,頭一低,退向後去。
俊逸年輕人秦玉嵐跟紅衣少女低低說了兩句話,似乎是問紅衣少女撞著什麼地方了,疼
不疼,紅衣少女皺著眉跟秦玉嵐低低說了兩句。
這兩句話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但卻聽得秦玉嵐勃然色變,霍地轉身面向李燕豪,怒聲道:
「卑鄙的東西,你該死。」
閃身撲向李燕豪,抖手拍出一掌,李燕豪拍出一掌迎了上去。
眼看兩掌就要接實,秦玉嵐卻忽變拍為抓,翻腕向李燕豪腕脈抓了過去。李燕豪應變更
快,側身一躲,五指拂出,疾拂秦玉嵐腕脈。
秦玉嵐冷哼變招,迅捷無比地向著李燕豪攻出三招,連綿招式,一氣呵成。李燕豪身軀
閃動,一連躲了三招,第四招飛起一指點出,「嘶!」地一聲,秦玉嵐左肋下衣衫破了一個
洞,嚇得他機伶一顫,抽身暴退。
紅衣少女急忙上前,道:「玉哥,傷著沒有?」
秦玉嵐臉色鐵青,牙關—咬,厲喝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反手就要探腕。
駱宏勳及時一招手道:「玉嵐,慢著。」
秦玉嵐停手不動。
駱宏勳目注李燕豪,森冷道:「年輕朋友,你一身絕學,令人佩服,駱某人等自知不是
你的對手,可是大家聯手,勉力還可以一拼,不過那要釀成流血事件,諒必不是你所願為。」
李燕豪淡然道:「我原來為駱馬兩家言和,挑起戰端的是你們,而不是我。」
管一絕突然厲聲道:「昨天晚上你跑到駱家來橫裡伸手,傷我駱家人,奪走了馬家那小
子,今天晚上你又跑到駱家來揚言和解,分明欺我駱家無人。」
秦玉嵐冰冷道:「管總管說得是。」
李燕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原是我輩的本份,你駱家不必緊抓這一樣強詞奪
理,我還是那句話,我是為你駱馬兩家和解而來,願不願和解,全在駱家主人一句話。」
秦玉嵐道:「不必駱家主人,我——」
駱宏勳抬手一攔道:「玉嵐,不要急,不要急,讓我來跟這位年輕朋友說話——」
話鋒一頓,凝目望李燕豪:「年輕朋友,能否給駱某人一天一夜工夫考慮。」
「駱老的意思是——」
「明天這個時候,駱某定當給你一個答覆。」
李燕豪吸一口氣點頭,道:「好,明天此時,我一定來聽駱老的答覆,不過有一句話,
我必須得說在前頭,萬里江湖是一家,請駱老為自己想,為後代想,也為成千上萬跟咱們一
樣的人著想,言盡於此,告辭。」一抱拳,轉望風塵二怪道;「二位是走是留?」
瘦老頭兒一搖頭,道:「這地方哪還能留,走了。」說完了話,他一招呼白胖老者,雙
雙掠出大廳,破空而去。
李燕豪又—抱拳:「駱老,明兒見。」他從從容容、瀟瀟灑灑往外行去。
駱家人齊望駱宏勳。
駱宏勳寒著臉,望著李燕豪的背影,沒動靜。
李燕豪毫無阻攔的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21:12
秦玉嵐霍地轉望駱宏勳:「伯父,您——」
駱宏勳陰險一笑道:「玉嵐,這是緩兵之計啊。」
秦玉嵐微一怔:「緩兵之計?」
「玉嵐,你絕頂聰明,難道還不明白我的用意?」
秦玉嵐目光轉動了一下,冷冷說道:「伯父太過誇獎了,我還真不明白伯父的用意。」
駱宏勳竟突然賠上一臉笑道:「玉嵐,難道你看不出來,咱們跟那小子拼起來很吃力,
再加上孫、白兩個老東西反了過去,一旦真拼起來,咱們准吃大虧。」
秦玉嵐道:「我又不是三蘿小孩兒,怎麼連吃虧佔便宜都看不出,這可是駱伯父您交的
好朋友。」
駱宏勳窘迫一笑,道:「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兩個老東西是反覆無常的小人,算我瞎了
眼,交到這種朋友,不過你放心,我輕饒不了他們倆的。」
秦玉嵐道:「那是駱伯父您的事,不過我看這兩個老的不足懼,倒是那個小的不好辦。」
駱宏勳忙道:「是,是,是,我原也這麼想,所以我才使這緩兵之計呀。」
秦五嵐道:「我不管駱伯父您使的是什麼計,我只要駱伯父辦好兩件事。」
「你說,你說,只要是你讓我辦的事,我一定給你辦礙妥妥當當。」
「第一,盡快查明那小子的來路,第二,盡快除掉這個障礙,要不然將來是個大麻煩。」
「你放心,這兩件事我一定照辦,而且盡快給你辦好。」
「駱伯父您弄錯了,這兩件事不是給我辦的,是給您自己辦的。」
「是,是,是,對,對,對,是給我自己辦的,是給我自己辦的。」
「至於跟馬家和解的事,怎麼決定全在駱伯父自己,我不便干預您——」
「你放心,你放心,說什麼我也不會跟馬家和解的,門兒都沒有,我駱家要拼到最後一
兵一卒。」
秦玉嵐倏然一笑,笑得有點陰森:「駱伯父放心,我不會讓你拼到一兵一卒的。」
「是,是,是,謝謝,謝謝!」駱宏勳忙轉向紅衣少女:「乖女兒,快陪你玉哥哥歇息
去吧。」
紅衣少女嬌滴滴的答應了一聲,眾目睽睽之下,挽著秦玉嵐的臂,嬌軀依在秦玉嵐身上
走了。
大夥兒望著這一對兒,目光都有點異樣,這件事很怪,怪得讓人納悶。
論輩份,秦玉嵐要尊稱駱宏勳一聲伯父,論長相,秦玉嵐這樣的長相俯拾皆是,算不上
一流的。論武功,秦玉嵐不是李燕豪的對手,並沒有什麼驚人的能耐。
何以駱宏勳這麼看重秦玉嵐,而他對駱宏勳的態度,竟是那麼架子十足的。
這件事怪,這件事讓人納悶。要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恐怕要問駱宏勳.秦玉嵐、
紅衣少女這三個人了。
口 口 口
風塵二怪離開了駱家,剛出駱家所在地的那條胡口,黑忽忽的夜色裡站著個人,是李燕
豪。
「風塵二怪」立即停住,瘦小老者叫道:「小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嚇了我一大跳。」
李燕豪含笑道:「兩位老人家準備上哪兒去?」
瘦小老者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從哪兒來,上哪兒去。」
「兩位何必來去匆匆?」
「小伙子,你的意思是——」
「何不上馬家喝杯茶去。」
瘦小老者一咧嘴:「小伙子,你想交我們倆這朋友?」
「交朋友不敢,想高攀,多領些教益。」
「喝,小伙子,你嘴上抹了蜜了,瞧不出你這張嘴還挺甜的呢。」
瘦小老者轉望白胖老者,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意思?」
白胖老者一搖頭道:「不妥當。」
「不妥當?」瘦小老者微愕道:「怎麼不妥當?」
「老孫,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駱老兒是咱們的朋友,馬家是駱老兒的對頭,咱們如今離
開了駱家,已經足夠那個的了,要是再進馬家的門,豈不是更那個了。」
他連著兩個「那個」,這「那個」意何指,誰都懂。
瘦小老者沖李燕豪一聳肩、一攤手,道:「小伙子,你聽見了,我這個老夥伴覺得有點
『那個』,只好辜負你這番好意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這位白老太拘泥也太膽小了。」
白胖老者兩眼一瞪道:「小伙子,我怎麼膽小了?」
「白老所以不願上馬家去,是怕落人話柄,是麼?」
「不錯,可以這麼說。」
「這就是白老拘泥,這就是白老膽小。」
「小伙子,你……」
白胖老者顯然有點不滿,但他活剛出口,就讓李燕豪截住了:「白老,你的意思我懂,
交朋友講究兩字仁義,古人有捨命全交,也有義不事秦者,白老認為既離駱家,再進馬家,
是不仁不義,是麼?」
「不錯,是這樣。」
「白老,人家捨命全交,人家義不事秦,這都是人家夠朋友換來的啊,我請問,駱家主
人是拿什麼換兩位這交朋友的仁義的?」
「這……」
「難道就是一席酒,讓兩位為駱家賣命,去劫擄馬家的閨女,這才是陷兩位於不仁不義,
讓兩位日後無顏見天下英雄嗎?駱家主人是白老你的朋友,孫老是白老你的老夥伴,白老既
是那麼講求仁義,為什麼坐視孫老走上錯路而不加阻攔,難道這就是白老講求的兩字仁義。」
白胖老者投說話。
瘦小老者則一指白胖老者道:「小伙子一語驚醒了夢中人,我夠混蛋的,怎麼你也這麼
混蛋。」
李燕豪道:「白老前輩異人,成名多年,怎麼連擇友都不懂,是誰訂下的規矩,捨了壞
朋友就不能再交好朋友了,馬家是駱家的對頭,駱家主人若是不能及時醒悟,恐怕普天之下
的正道俠義都是他的對頭,難道白老也不認這些正道俠義了。」
瘦小老者一拍大腿,叫道:「過癮,過癮,罵得好,罵得痛快,小伙子,你這個朋友我
是非交不可,要連你這種朋友都當面錯過的話,那是天底下第一等大混蛋,倒不如一頭碰死
算了。」
霍地轉望白胖老者道:「白老頭兒,馬家你去不去,你要是說個不字,咱倆這就拆伙。」
白胖老者囁嚅說道:「小伙子,又怎麼見得,姓馬的就是可交的好朋友?」
「很簡單!」李燕豪道:「因為姓馬的是駱家的對頭,而且人家不願讓親痛仇快,委曲
求全,寧願和解,這應該夠了。」
瘦小老者道:「小伙子,我一直想問你,這親痛仇快何解?」
「孫老,咱們可都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啊。」
瘦小老者一怔叫道:「小伙子,你就說這句話,別的什麼話也用不著說了,馬家怎麼走,
你帶路吧。」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孫老怎麼忘了,這不是頭一趟。」
瘦小老者又一怔,叫道:「小伙子,你這是找罵,我姓孫的沒幹那種事,沒什麼忘不忘
的,帶路吧。」
李燕豪一笑道:「遵命!」轉身掠去。
瘦小老者跟白胖老者並肩跟上。
奔馳間,瘦小老者道:「小伙子,我想起個條件,見了姓馬的,你可不許揭我的底啊!」
「孫老何如自己說!」
瘦小老者呆了一呆,道:「對,我不該瞞什麼,姓馬的要是沒有容人之量,也算不得可
交的好朋友了。」
「孫老,我就是這意思!」
「小伙子!」白胖老者猶豫著道:「姓馬的要是態度上有一點不好,我可不受這一套
啊!」
「到時候白老自己看,要是認為有一點不對,請扭頭就走,我絕不攔,絕不勸。」
「小伙子,這話可是你說的啊。」
「出自我口,入自白老你的兩耳,錯不了的。」
瘦小老者道:「白老頭兒,我想劫擄人家的閨女.人家都能不加見怪,你又操的哪門子
心。」
白胖老者笑了。
李燕豪笑了,笑聲中,他突然想起了那位秦玉嵐來,當即道:「兩位老人家也認識那個
姓秦的年輕人?」
瘦小老者道:「初會,怎麼?」
「他是何許人?」
「看樣子,像是駱老頭兒的準女婿。」
「幹什麼的?」
「不清楚!」白胖老者道:「能是幹什麼的,還不是跟咱們一樣,江湖上跑跑的。」
「駱家主人沒跟兩位提?」
「沒有!」瘦小老者道:「小伙子,你問那個姓秦的,究竟是——」
「難道兩位沒看出來,他們之間情形不對。」
「你是指駱老頭兒跟姓秦的小子?」
「嗯!」
「你看出什麼不對來了?」
「駱家主人把他這位未來的女婿,看得太高了,簡直有言必聽,聽必從的意味。」
「嗯!」白胖老者點點頭:「是有那麼一點兒,我也看出來了。」
瘦小老者搖頭道:「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兒,不過姓秦的那小子很奸,很陰、很滑是實
情。」
白胖老者哼哼一笑道:「駱老頭兒的那個閨女,有點讓人不敢恭維,姓秦的願意湊這麼
一對兒,還會是什麼好百姓。」
「真是啊!」瘦小老者道:「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
李燕豪道:「那是他們之間的事,可以不必去管它,倒是這種不正常的情形令人動疑,
卻應該先弄清楚。」
瘦小老者道:「要想弄清楚這一點不難,只要找個人盯牢了那小子,不愁弄不清楚他是
吃哪碗飯的。」
李燕豪道:「姓秦的不是住在駱家麼?」
「不。」瘦小老者道:「那小子不住在駱家,今兒個下午,我跟白老兒先到駱家,椅子
還沒坐熱呢,就有人進來稟報說秦少爺來了,你聽,這不表示那小子不是住在駱家麼。」
李燕豪道:「那就不難查了。」
繼而沉吟著道:「我是這麼個看法,馬駱兩家之間,和解的最大障礙不是駱宏勳本人,
而是這個秦玉嵐,要想讓馬駱兩家和解,非先排除這個障礙不可。」
白胖老者道:「這條路恐怕行不通,那小子是駱老頭兒未來的乘龍快婿,父女倆對那小
子都一般的死心塌地,誰要是怎麼了那小子,恐怕那父女倆非紅眼玩命兒不可,怎麼還會跟
馬家和解。」
瘦小老者點頭道:「嗯,這倒是。」
李燕豪搖頭道:「我的看法跟兩位不同,駱宏勳不是個等閒人物,他不會毫無理由地聽
秦玉嵐的,恐怕是他看準了秦玉嵐有什麼可供他利用之處,或者他不得不服秦玉嵐,只要能
找出原因所在讓秦玉嵐失掉利用的價值,或者是排除駱宏勳不得不聽秦玉嵐的那個理由,秦
玉嵐在駱宏勳心目中的份量,自然就會一落干丈。」
瘦小老者輕擊一掌,道:「對,這倒是好主意。」
白胖老者突然停了下來,道:「要盯那小子,咱們現在就折回去。」
李燕豪、瘦小老者急忙跟著停下。
瘦小老者道:「白老兒,你說怎麼個盯法?」
白胖老者道:「那小子既不住在駱家,他總會走吧,咱們只消盯著他,看看他往哪兒去
不就行了麼?」
瘦小老者道:「盯那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需要用上三個人麼?」
白胖老者道:「不三個人一塊兒去,就得你去。」
「什麼意思?」
「不能先到馬家去再折回去,那樣恐怕會來不及,要是讓小伙子去,咱們先上馬家去,
馬老大認識咱倆是誰?要是我一個人兒去,我又不知道馬家住哪兒,盯完了那小子之後,怎
麼上馬家去,所以說只好你去了。」
瘦小老者一點頭道:「好吧,我去就我去,你們倆在馬家等我吧。」
說著,他就要走。
李燕豪忙一攔道:「我直言一句,孫老別見怪,孫老盯秦玉嵐有把握麼?」
瘦小老者兩眼一翻道:「我懂你的意思,那小子身手比我好,武功比我高,不是他的對
手,可是這趕去不是跟他臉對臉的打架,要是在暗地裡盯他再不行,我姓孫的這幾十年江湖
就白跑了,放心跟白老兒到馬家等我去吧!」話落,一閃身沒入了漆黑的夜色裡。
望著瘦小老者逝去方向,李燕豪還真有點揪心。
只聽白胖老者道:「小伙子,放心吧,這個差事孫老兒還不至於辦砸,咱們上馬家等他
去吧。」
李燕豪沒說什麼,收回目光與白胖老者又往前馳去。
沒多大工夫,馬家到了,夜已深,馬家門口那兩盞燈並沒有熄滅,而且還有幾個弟兄在
大門外站著明樁。
如今馬府上下是沒有人不認識這位李少爺,一見李燕豪跟白胖老者出現,一怔之後都迎
了過來。
「喲,李少爺,您沒睡呀?」
「李少爺,您什麼時候出去的?」
這個問,那個問,李燕豪只含笑說了一句:「有點事兒,出去了一趟,武總管睡了沒
有?」
「還沒有,剛才還上來巡察呢。」
李燕豪沒再說什麼,帶著白胖老者進了門,剛進前院,可巧武文華從東跨院裡出來,李
燕豪叫了一聲,武文華聞聲四顧,一怔,急步走了過來:「李少爺,您……」
「有事兒,剛出去了一趟。」
「這位是……」
「風塵二怪裡的白老——」
有道是:樹影人名,武文華一聽風塵二怪之後,連忙抱拳說道:「原來是風塵二怪裡的
白老,武文華久仰盛名,一向只恨福薄緣淺。」
「武總管好說,風塵二怪這點虛名,可比不上武總管那三字玉獅子。」
「白老這是臊武文華,武文華末學後進,怎麼敢跟白老二位相提並論,俠駕光臨,馬家
增輝不少,請到廳裡奉茶!」說著,他就要舉手肅客。
李燕豪一旁道:「武總管,白老不是外人,後頭坐去吧,麻煩稟報馬大爺一聲,我還有
要緊事兒。」
李燕豪這麼說,當然錯不了,武文華恭應一聲,立即在前帶路,往後行去。
到了後頭,武文華把白胖老者讓進後廳,著人倒了茶才告個罪去請馬大爺去了。
李燕豪跟白胖老者這兒剛坐定,馬行雲就帶著武文華快步進來了,馬行雲進廳就向白胖
老者抱起雙拳:「不知白老蒞臨,馬行雲恭迎來遲,白老千萬恕罪。」
白胖老者急離座答禮:「馬老言重,叫白松筠怎麼敢當,倒是白松筠來得魯莽,馬老千
萬海涵。」賓主間的一番應對,馬行雲所表現的不是一般的寒暄、客套,而是真誠流露,令
人不能不感動。
白松筠歎道:「小伙子沒說錯,馬老大當真是一方仁義人物,與駱宏勳大不相同,這個
朋友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好好交上一交。」
入耳三字「駱宏勳」,馬行雲不由一怔,他沒便問,只向著李燕豪投過探詢一瞥。
李燕豪還能不懂這個,立即把前前後後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李燕豪一邊說,白松筠一邊流露出不安神色,等到李燕豪把話說完,白松筠就要說話。
馬行雲卻動容地向著他抱起雙拳:「原來如此,馬行雲沒有別的話說,對兩位只有兩字
敬佩。」
白松筠面帶羞愧,抱拳答禮:「說什麼敬佩,馬老大你羞愧我們這兩個了,只要馬老大
你大度能容,不究既往,我們兩個就知足感佩了。」
馬行雲肅然說道:「說什麼大度能容,說什麼不究既往,馬行雲不知道以前任何事,只
知道從現在起,推心置腹,剖肝破膽,交兩位這個朋友。」
白松筠一陣激動,道:「馬老大,我什麼都不說了,從今天起,你馬老大有我們這兩個
賣命的朋友了。」
馬行雲道:「馬行雲求的也就是這個。」
李燕豪突然站了起來道:「馬大爺陪白老聊聊吧,我去接應接應孫老去!」
白松筠忙站起來道:「我去,讓我們倆把這件事辦好,就算帶來一份進門禮。」
李燕豪含笑道:「白老別客氣,話既投機,兩位還是多聊聊吧。」他逕自邁步出廳而去。
白松筠目送李燕豪出廳:「此人論功智人品,都是一流中的一流,幾百年不見其一,馬
老大你哪來這麼一個朋友?」
「朋友,馬行雲哪裡配稱他的朋友。」
白松筠倏地收回目光:「馬老大,你這話——」
「他沒告訴白老?」
「沒有,到目前為止,他只告訴我們倆他姓李,我們倆還沒機會多問。」
馬行雲沉默了一下道:「他既把兩位請到馬行雲這兒來,應該是沒打算瞞兩位什麼,我
告訴白老吧,這位李少爺大名燕豪,是『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唯一傳人。」
白松筠神情猛震,脫口一聲驚呼,立時怔住了。
第 六 章 離奇怪事
瘦小老者藉著夜色,小心翼翼、輕捷異常地翻牆進了駱家後院。他藉後院裡的暗隙,避著駱
家後院的明樁暗卡往敞廳撲。
撲得看見敞廳了,卻看得他一怔。敞廳裡漆黑一片,燈早熄了,人也早散了。
瘦小老者打心裡叫了一聲:「壞了,來遲了一步。」
定了定神,轉念一想,來這一趟不能白來,這一趟落了空,下一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
能再堵著那小子,不如在駱家找個人問問。
找誰問?駱宏勳恐怕弄不了。
既弄得了,而又知道那小子底細的,自是就數駱宏勳那個淫蕩的好女兒了。
心意一決,瘦小老者立即掉轉方向往後院的住屋方向撲去。
他不知道那位駱姑娘的住屋在哪兒。
可是挨著挨著,他聽見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吃吃笑聲,帶著微喘的笑聲。
他凝神一細聽,沒錯,耳朵沒毛病,是有笑聲。
女人的笑聲,正是那位駱姑娘的笑聲。
他精神一振,立即循著笑聲傳宋方向撲了過去。
怪得很,這一帶居然沒樁卡。
越往前撲,笑聲越清晰。終於,他找著了笑聲的來處。
那是一間精舍,很富麗、很堂皇的一間精舍,窗戶上透著暗昏的燈光。
這種燈光最迷人。尤其是加上這種讓人心跳與血液流動會加快的笑聲。
怎麼回事?半夜三更,駱姑娘該睡了,還笑個什麼勁兒?
夢著什麼樂事兒了?還是夢裡有誰搔她的癢處?
瘦小老者人到了那扇窗戶下,人慢慢往起冒,冒得差不多了,用舌頭把窗戶紙舐破了一
個小洞,然後,一眼睜,一眼閉,往裡看,他要看個究竟。
只一眼,瘦小老者猛縮下了腦袋,兩眼閉得緊緊的。天,他到底看見什麼了,怕成這個
樣兒?
這麼一把年紀,跑了幾十年的江湖,什麼血淋淋的場面沒見過,竟會這麼膽小。
你要是問他,他一定會告訴你,他沒看見屋裡有人,他只看見了兩隻羊,兩隻白羊。
閉著眼,閉著眼,瘦小老者似乎還是忍不住怕,他急急忙忙的竄離了那扇窗口下。
看樣子,今兒晚上這一趟跑得不妙,不是要害眼,就得要破財,要不然恐怕消不了這份
「災」。能在這兒等麼?要等是非等到天亮不可。即使是要等到天亮,也得躲遠點兒。
瘦小老者循來路又翻出了駱家院牆,腳剛著地,迎面一條黑影閃電般掠到。
瘦小老者大吃一驚,他身子往牆上一貼,就要凝勁出手。
只聽來人道:「孫老,是我。」
瘦小老者聽出是誰來了,慌忙散功收勢道:「小伙子,你差點兒沒嚇破了我的苦膽,你
來幹什麼?」
站在眼前的,是笑呵呵的李燕豪;「我來看看。」
「什麼都能看,就這玩藝兒不能看,看了害眼。」
「怎麼了,孫老?」
「那小子在那丫頭屋裡呢,兩個人都變白羊了,你去看吧。」
李燕豪明白了,眉鋒一皺道:「原來如此,駱家父女也未免太那個了。」
「喲,小伙子,你怎麼也學會我老人家這一句了。」
李燕豪輕微地笑了一笑,然後又皺了一下眉:「孫老,看樣今天晚上他不會走了。」
「那還會走,除非那間屋子失了火。」
「咱們不能在這兒等他一夜啊。」
「就是說嘛,小伙子,你看該怎麼辦?」
「回去吧,明天再來不遲,既是這種情形,明天不日上三竿,他是不會走的。」
「說不得只好如此了,他那裡暖暖和和,咱們總不能耗在外頭,喝它半夜的風啊。」
「走吧!」話說到這兒,兩個人剛要走,李燕豪兩眼忽閃精芒,伸手攔住了瘦小老者。
「怎麼了?」
瘦小老者忙問,李燕豪低聲道:「有人來了。」
剛說完這句話,瘦小老者聽見了,一陣疾速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瘦小老者微一怔,深探看了李燕豪一眼。沒別的,造詣的深淺,武功的高低,在這兒就
顯出來了。
李燕豪早就聽見有人來了。
而瘦小老者卻是在兩句話之後才聽見的。
那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然後疾快地翻進了駱家後院。
只聽後院裡響起一聲沉喝:「什麼人?」
旋聽一聲冷哼:「魯莽,回去!」
一聲悶哼之後,一個冰冷話聲響起:「我有要事來找秦少爺。」
一聲朗喝由遠而近,聽得出是管一絕:「什麼人要找秦少爺?」
「稟總管,是他。」
「尊駕是——」
「別管我是誰,快請秦少爺出來。」
「朋友,既是來找人的,你該懂個規矩。」
「我不懂什麼規矩,你們叫不叫秦少爺,我可要往裡闖了。」
一聲冷喝傳了過來:「站住!」赫然是秦玉嵐的聲音。
瘦小老者道:「這小子衣裳穿的可真快啊。」
只聽來人道:「少爺——」
「等一等——管總管,你們退下吧,這個人我認識,我跟他說幾句話就讓他走。」
「是,秦少爺!」顯然,管一絕等退走了。
卻聽不見秦玉嵐跟來人的話聲了。
瘦小老者忍不住趴上牆頭,李燕豪也趴上牆頭往裡看。
看見了!夜色裡,院中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秦玉嵐,一個是黑衣人,由於他背向著李燕
豪跟瘦小老者趴著的那堵牆,所以李燕豪跟瘦小老者難以看見他的面目。
看不見黑衣人的面目長相,但卻看得見他跟秦玉嵐的動作,只見兩個人交頭接耳,低聲
交談,只可惜聽不見兩個人究竟談的是什麼。
瘦小老者忍不住道:「這傢伙跟那小子,究竟在嘀咕些什麼?」
李燕豪道:「當然是不願讓外人知道的事。」
忽聽秦玉嵐提高了話聲:「真的?」
「回少爺,應該錯不了。」
那黑衣人的話聲也高得可以聽見了。
「是昨兒夜裡來的?」
「推算時間,也八九不離十。」
只見秦玉嵐眼再一亮,聽他自語道:「天,別就是他……」
「少爺,您是說……」
「你回去吧,就說我知道了,我自有安排。」
「是。」黑衣人躬下身去。
瘦小老者忙道:「這傢伙要走,小伙子,咱們怎麼辦?」
李燕豪腦中閃電思忖,道:「麻煩孫老跟他一趟,我在這兒監視秦玉嵐的動靜,等孫老
回來。」
說話間,那黑衣人已騰身掠超,直上屋面,在屋面上略一借力,騰身又起,破空而去。
瘦小老者忙道:「好傢伙,不慢嘛,小伙子,我走了,一會兒見。」他人往下一縮,又
一閃,又沒了影兒!
李燕豪只顧盯著院子裡的秦玉嵐,只見秦玉嵐在院子裡像想什麼似的站了一下,然後轉
身行向一處畫廊。
李燕豪要查看究竟,自是翻過圍牆,輕捷異常地跟了過去。
他跟著秦玉嵐,看著秦玉嵐進了燈光昏暗的一間精舍,隨聽精舍裡響起了那位駱姑娘嬌
慵無力的話聲:「是誰呀?」
秦玉嵐的話聲傳了出來;「家裡來的人找我。」
「有事兒麼?」
「沒事兒,看看我是不是在這兒。」
「缺德鬼,偏在這節骨眼上來。」
「別氣,欠你多少,我連本帶利一塊兒還。」
「嗯——」駱姑娘打鼻子裡「嗯!」了這麼一聲,尾音拖得長長
的,能讓人渾身熱血往上一湧,跟著,又是那能銷人魂、蝕人骨的吃
吃輕笑。
這不就是孫老剛說的那回事兒麼?李燕豪皺了眉。
原以為來人驚斷了巫山夢,秦玉嵐會有什麼動靜,卻不料秦玉嵐他又折回來接著做他的
巫山夢了。
看樣子,這齣戲還要唱下去,一時半會兒還收不了場,就算過一會兒能「曲終」,恐怕
人也散不了。
本來嘛,一出全武行下來,長靠、短打,十八般武藝全部出籠,
不但盡量賣弄,而且是賣力氣賣命,激烈不下「三本鐵公雞」,纏鬥不遜「三岔口」,
再好的武行也非累個半死不可,誰還有力氣幹別的!
李燕豪無可奈何,也不願站在這兒聽「蹭兒」,提一口氣掠上一處屋面,居高臨下,一
邊「耳不聽為淨」地監視秦玉嵐,一邊等候著孫老回來。
星移斗轉,時間一分一刻的過去。下頭精舍裡燈熄了,一切歸於寂靜,靜得像死了一般!
還沒見孫老的人影兒,看樣子,秦玉嵐今晚不會有什麼動靜了,李燕豪吁了一口氣,往
屋脊上靠了靠,耐心地等著孫老回來。
一分、一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都過去了,瘦小的孫老仍不見人影兒。
北京城不算小,可是以瘦小老者的輕功造詣,再加上這段過去的時間,東西南北城,就
是跑一個來回也夠了,何以他到現在還沒回來。
李燕豪心裡不免開始有些嘀咕了,孫老會不會折到馬家去了!不會呀,明明告訴他在這
兒等他的,那麼是……
又是一盞茶工夫過去。
李燕豪沉不住氣了,他推測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孫老跟蹤出了差錯,落在人家手裡;一
是孫老沒聽清楚活,逕自折回馬家去了。
這兩種可能,分不出哪一個可能性大,哪一個可能性小來。李燕豪等不下去了,略一思
忖,長身拔起,直上夜空。
沒多大工夫,他返抵下馬家。
馬府後廳,燈光仍亮,馬行雲跟白松筠仍在廳裡,李燕豪進廳,他兩正往外走,一見李
燕豪,兩個人一怔停住。
「少爺,怎麼這時候才回來,我跟白老正打算找您去呢?」
沒見孫老,李燕豪一顆心不由往下一沉,道:「馬大爺、白老,孫老沒回來過?」
白松筠忙道:「沒有啊,怎麼,少俠,老孫他——」
李燕豪把見著老孫以後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要是這樣的話,恐怕孫老是——」
馬行雲忙道:「不會吧,以孫老一身絕學——」
白松筠驚怒地截道:「別提絕學了,馬老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風塵二怪究竟有多少,我自己明白,北京城是個臥虎藏龍的地兒,各方的奇人彙集,不露相
的真人多的是,要照這麼看,老孫他凶多吉少,九成九栽了跟頭,落進人家手裡去了。」
馬行雲兩道灰眉一揚,道:「要是這樣的話,用不著到處去找,只找那秦玉嵐要人就行
了。」
「對!」白松筠道:「找他準錯不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趕到駱家去。」
李燕豪抬手一欄道:「兩位不要急,上駱家要人,這件事我去辦,我還有一絲希望,請
兩位留下來等候。」
馬行雲道:「少爺,您一個人——」
李燕豪道:「馬大爺該知道,這件事我應付得了。」
馬行雲沒再說話,李燕豪一抱拳,騰身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22:23
來往奔波,等到李燕豪趕抵駱家,天邊已泛魚肚色,夜已盡了天快亮了。
他沒找別人,逕自落身在那座精舍之前,淡然道:「秦朋友,請出來一會。」
精舍裡仍漆黑一片,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李燕豪又叫了一聲,仍然沒有反應。
李燕豪雙眉一剔,一步跨到門前,抬手就要震門,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來。
李燕豪收手望去,只見駱府總管管一絕帶著兩個提劍黑衣人射落在丈餘外。
管一絕一見是李燕豪,不由為之一怔,旋即道:「我當是誰大清早在這兒嘰嘰喳喳吵人,
原來又是你。」
李燕豪沒心情跟他多說,當即問道:「你們那位秦少爺哪裡去了?」
「你找錯了地兒了,這兒是駱家,秦少爺昨兒晚上就走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用不著瞞我了,我既然站在這間屋前找那位秦少爺,就出不了錯,
說吧,他哪兒去了?」
管一絕一聽這話,臉色有點不對,他沉默了一下道:「你找秦少爺有什麼事兒?」
「見著他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他。」
「那你來遲了,剛剛有人來,把秦少爺叫回去了。」
李燕豪聽得心頭一跳,這話可信,想必是為了那位孫老,他道。「那麼你告訴我,那位
秦少爺住哪裡?」
「不知道,別處打聽去吧!」
「那位秦少爺是你駱家未來的嬌客,你駱家人竟不知道他住哪兒,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你弄錯了,駱家自然有人知道,只是我們這些人不知道罷了。」
「你的意思我懂了,那麼駱家有誰知道那位秦少爺住哪兒?」
「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我非知道秦玉嵐住哪兒不可,希望你不要逼我動手。」
管一絕冷然一笑:「好教你知道,要不是我們老爺子交待,不願多惹事,我早就動手轟
你出去了。」
李燕豪雙眉陡地一揚,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動手了。」他邁步逼了過去。
一聲叱喝,兩名提劍漢子越過管一絕,橫劍攔住了李燕豪。
李燕豪視若無睹,依然逼了過去,兩步便到了兩名漢子之前,
沉哼聲中,兩名漢子手抓劍柄,就要拔劍,李燕豪的五指已拂了出去。
兩名漢子齊聲痛呼,丟掉長劍各抱右手踉蹌暴退,管一絕臉色一變,他就要亮兵刃。
李燕豪疾若閃電,一步跨到,鋼鉤般五指已落在管一絕右手腕脈之上,淡然道:「駱府
之中,哪一個知道那位秦少爺的住處?」
管一絕臉色大變,但卻沒說話。
李燕豪道:「我不願見駱府換個新總管,難道你願意?」他五指微一用力。
管一絕哼聲中,身子一歪,咬著牙道:「我們老爺子跟姑娘。」
李燕豪五指微鬆,道:「我不願打擾你們姑娘,帶我去見見老爺子吧。」
手腕微振,管一絕踉蹌後退,冰冷地看了李燕豪一眼,轉身行去,兩名漢子忍痛站起,
急急跟去。
管一絕帶著兩個漢子在前,李燕豪跟在後,拐了兩個彎,看見後院了,也看見駱宏勳了,
駱宏勳一身白色衣褲,正在後院練拳,拳勢虎虎生風,頗見造詣,一見管一絕等帶著李燕豪
走來,他一怔急急收拳,疑惑神色在老臉上一閃而逝,旋即堆起一臉笑,向著李燕豪抱了拳:
「李朋友這麼快,請到廳裡待茶!」他這裡抬手肅客。
李燕豪那裡抱拳答禮:「多謝駱老,不打擾了,我是來請駱老賜告那位秦少爺的住處。」
駱宏勳微一怔:「玉嵐,李朋友找他有什麼事麼?」
「我想駱老已經知道了,『風塵二怪』裡的孫老,昨夜跟蹤那位秦少爺一名下屬,到現
在還沒見回來,我想跟那位秦少年打聽一下孫老的下落。」
駱宏勳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駱某一點兒也不知道。」
「那麼駱老現在已經知道了,請告訴我那位秦少爺的住處吧。」
駱宏勳沉默了一下,旋即毅然道:「駱某沒有多惹是非,多樹強敵的意思,自當奉知李
朋友玉嵐的住處,李朋友請出駱家往東走,東城根兒三棵大柳樹,那兒就是秦府。」
李燕豪道:「駱者是有根的人,諒必不會騙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要是騙了李朋友,李朋友儘管折回來找我就是。」
就因為這,李燕豪很放心.他話沒說就走了。
離開了駱家,他直奔東城。不能說李燕豪沒有心眼兒,他吃虧只吃虧在初到北京城,人
生地不熟,對北京城瞭解得太少。
他到了東城根兒,東城根兒一片荒蕪,野草不少,半人來高,卻既沒有柳樹,也沒有住
家。
李燕豪知道受騙了,但是他想不通,駱宏勳何以敢騙他?仗恃著什麼?等到他趕返駱家
之時,他明白了,可是已經遲了。
駱家的房子還是好好的,傢具也沒少一樣,就是人不見了,一個人也找不著了。
駱家不是三兩個人,幾十口子,就這麼一段工夫,上哪兒去了?
李燕豪不會拿死東西洩憤,他不是那種人,就算把駱家房子燒了,傢具毀了,也於事無
補,驚世駭俗,犯法的還是他李燕豪。
李燕豪站在駱家的院子裡,怔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他還不信邪,又把駱家從前到後找了個遍,連一個角落也沒有放過,白費,沒有,就是
沒有。別說沒人,連一個活的,能動的東西都沒有。
就為一個孫老,駱宏勳連這麼大家業都不要了,值得麼?
李燕豪帶著不解趕回了馬家,進了馬家,他又怔住了,這回的震驚,比剛才在駱府還要
大。
馬家居然跟駱家一樣,裡裡外外也一個人影不見了,馬家也是十幾口子,哪兒去了?
現在,李燕豪明白了,駱宏勳所以捨了那麼大家業,為的不是那位孫老一個人!
李燕豪像一陣風出了馬家,遍問左鄰右舍,沒一個人知道馬家人上哪兒去了,甚至根本
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李燕豪再次震動,可怔住了。
換十個活生生的大人,不是灰塵,就這麼無聲無息地不見了,說給誰聽誰相信。而,畢
竟這是鐵一般的事實,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燕豪再次進入馬府.遍查前後,不見人,也看不出什麼地方有打鬥的痕跡。
馬家上下究竟哪兒去了?幾十口人是怎麼走的?
李燕豪在發怔中想起了馬回回,他急趕向那家清真館兒。
天已經很亮了,路上到處都是行人,李燕豪不敢驚世駭俗,不敢展輕功身法,他只有加
快自己的步履,雖只是加快步履,可也比常人行走的速度快上一倍。
沒多大工夫,他到了清真館門前。
時候已經不算早了,可是這時候一般飯莊子都還沒開門,李燕豪只有上前敲門。
敲了半天門,裡頭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是馬回回他們住得太靠後頭,聽不見。沒奈何,李燕豪只好繞到後頭。
他從馬回回家的後門走過,是以一眼就能認出馬回回家的後門。
他過去又敲後門,敲是敲了,可卻仍是得不到一點反應。
李燕豪知道不對了,心往下一沉,人則提氣拔起,翻牆進了院子。
都這時候了,院子裡還靜悄悄的,各屋門窗緊閉,也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一陣風般到了堂屋門口,抬手拍門,竟然從門裡頭上了栓,他掌力微凝,震斷了
門栓,震開了門,跟著撲了進去,他的心沉到了底,馬回回屋裡沒人,床七零亂,被子拉開
著。
不用看別處,定然是跟這間屋裡的情形一樣。
門上著栓,馬回回等是怎麼失蹤的?
李燕豪過去察看了一下後窗,後窗開著,但是沒栓,唯一的解釋是,人從後窗出了屋。
屋裡,跟馬行雲家一樣,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除非馬行雲全家那些人,跟馬回回這兒
這些人,是自己走的,要不然來人的功力與身手已經到了極嚇人的地步。馬氏兄弟這些人,
又怎麼可能是自己走的!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當然,這件事一定跟秦玉嵐、駱家有關。
只是駱家一家上下全躲起來了,秦玉嵐又不知住在哪兒,偌大一座北京城,上哪兒找他
去。
一個霍天翔還沒救出,生死不知,安危難卜,現在又多了這麼些人,怎麼辦,這該怎麼
辦?
馬駱兩家,儘管一直是互不相容,明爭暗鬥,只是,明爭也好暗鬥也好,馬家畢竟還能
雄據一方,安安穩穩的存在著。
如今他這一出面調解,卻調解得馬家人整個兒的不見了,倘若有個好歹,這不是我不殺
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麼?這份內疚怎麼彌補法,怎麼對得起師尊的在天之靈,又怎麼對得
起普天之下的忠義豪雄。
李燕豪越想越驚,越想越急,一身冷汗竟濕透了衣裳。
然而,他畢竟修為超人,突然間,他趨於冷靜,出奇的冷靜。
馬回回這兒,只有幾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不見了,還有可說,馬行雲、駱宏勳那兒
近百口子,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全失了蹤,絕不可能沒留下一點痕跡,也絕不可能沒
有驚動一個人。
一念及此,李燕豪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他轉身衝出了堂屋,走後門離開了馬回回家。
甫出馬回回家後門外那條胡同,一陣報君知聲傳了過來,緊接著是個清朗話聲:「決疑
難,算靈卦……」
李燕豪可沒心情在意這些,頭也沒回,看也沒看一眼的走了,走得疾快。
他又到了馬行雲那大宅院,他來找線索來了,哪怕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從前找到後,又從後找到前,居然仍沒找到一點可疑的痕跡。
剛從心底升起的一線希望幻滅了。
就在他站在馬府前院,正感到失望的當兒,報君知聲跟那清朗話聲,又傳入耳中:「決
疑難,算靈卦……決疑難,算靈卦……」
有這麼巧的事,入耳第二聲,李燕豪心中猛一動,目閃寒芒,撲出了馬府大門。
大門外,一個人由東而西,緩步行來。
這個人是個瞎子,中年瞎子,乾瘦乾瘦的身材,膚色黝黑,偏又穿一身雪白長衫,顯得
他更黑,右手握根探路竹杖跟報君知,拄一下地報君知響一下,左手則拿塊布招,上寫四個
大字:「鐵口直斷」!
他一邊緩步走過來,一邊朗聲喊道:「決疑難,算靈卦!」
李燕豪銳利目光盯上了這位算卦先生,要論這位算卦先生的長相,是既無仙風,也無道
骨,別說靈氣了,簡直一臉的庸俗猥瑣相,要說他能鐵口直斷,決什麼疑難,算什麼靈卦,
鬼才信。可是前後兩次相遇,李燕豪在哪兒,他也到哪兒,這又是巧合。
容得算卦先生走到近前.李燕豪立即步下石階,橫身攔住去路,道:「請先生指教。」
算卦先生一怔停步:「准?」
「先生應該知道我是誰?」
「你這位說笑話了,算卦的我兩眼失明,是個瞎子,別說以前沒見過,就是見過,我又
怎麼知道你是誰。」
「先生兩眼不方便,可是胸中卻明亮得很。」
「你這話……」
「先生既無法知道我是誰,又怎麼知道以前沒見過?」
「難道你沒聽說過,瞎子眼瞎,耳朵最靈,我以前投聽過你的話聲。」
「先生善於應變,也長於辯才,不過先生要明白一點,我是誠心求教。」
「你是要算卦?」
「不錯!」
「要算卦就說要算卦不就結了,何必繞這麼大圈子,真是!」算卦先生說著話,以右手
竹杖四下點了點,點著了腳旁石階,他一笑道:「不賴,這兒還有地方坐呢。」
他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把兩手的東西往身邊一放,探懷摸出了小布包來,道;「你這
位,要問什麼,有什麼疑難待決?」
「先生!」李燕豪道:「先生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麼,似乎用不著多費事了。」
他指的是小布包裡,以及算卦的那一套。
算卦先生兩眼一翻,道:「你這位是越說越玄了,我雖然是鐵口,直斷算靈卦,但畢竟
是肉眼凡胎的人,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大羅神仙,不算上一算,怎麼會知道你
要問什麼?」
李燕豪心急如焚,哪有心情跟他蘑菇,眉梢兒一揚道:「救人如救火,有道是救人一命,
勝造七級浮圖,先生要是吝於指教,我只有另求高明。」
他轉身要走。
只聽算卦先生一笑說道:「年紀輕輕,何來這麼急躁剛烈脾氣,你去另求高明吧,只要
有人能決你的疑難,算卦的砸碎這塊招牌,從此不吃這碗飯。」
李燕豪霍地轉過身來,算卦先生站起來要走。
李燕豪道:「先生不要怪我,若是你我易地而處,先生你又何能心如止水。」
算卦先生一點頭:「好話,有道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小伙子,算卦的我兩眼
雖瞎,可卻看見了有人大搬家,只是我要先弄清楚,你跟這些人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先生,離奇失蹤的一共有三家,我也要先弄清楚,先生究竟看見了哪一家
大搬家?」
「小伙子,你不是只在兩個地方碰見我麼?」
「那麼我可以告訴先生,我跟這兩家是朋友。」
「僅只是朋友而已?」
「不錯,可是彼此間有著不平凡的交情。」
「呃!什麼不平凡的交情,能讓我知道一下麼?」
「自無不可,這兩位是義共生死的把兄弟,但這兩位中的一位,跟我的師門是肝膽相照
的道義交。」
「呃!原來如此,那麼小伙子,你們的師門……」「孤遺老人。」
算卦先生微一怔:「孤遺老人,算卦的久走江湖,知道的人不少,可卻沒聽過——」
「先生,我的師門本就默默無聞。」「小伙子,你不老實。」
「怎見得我不老實?」
「由你,可以知道,你的師門絕非默默無聞。」「先生,這無關緊要。」
算卦先生搖了頭:「不,我要知道你藝出何門,才能決定該不該為你解決疑難,算這一
卦。」
「先生,我是兩個馬家的朋友,這應該夠了。」
算卦先生沉默了一下。旋即點了頭:「倒也是,這兩個姓馬的,人都還不賴,好吧,小
伙子,我為你算上一卦,解決這個疑難,聽清楚了,姓馬的這兩家的人,都往西城根兒磚瓦
窯去了。」
李燕豪聽得一怔:「西城根兒磚瓦窯?」
「不錯。」
「他們是怎麼去的?」
「當然是自己走著去的。」
「自己走著去的,不是被人所制?」
「不是。」
「這……先生,可能麼?」
「小伙子,信不過我這鐵口直斷?」
「那倒不是,只是我認為他們不可能……」
「小伙子是這樣的,先有個人半夜進了這個馬家,然後馬家的人就一個個的都走了,沒
多久那個人去了那個馬家,隨後那個馬家的人也走了。」
「先生,那個人是什麼來路,長得什麼模樣?」
「那個人一張臉慘白,而且死板板的沒表情,顯然是戴了人皮面具,誰知道他的真面目
是什麼樣,事不關我,我也懶得問他是什麼來路。」
李燕豪思忖了一下,沒再多問,一抱拳道:「多謝先生。」他要走。
「慢著,小伙子!」竹杖伸了過來:「你還沒給卦錢呢!」
李燕豪道;「先生江湖異人,諒必不會在意這區區卦資。」
「小伙子!」算卦先生笑道:「你是個明白人,不過素昧平生,我也不會白為你算這一
卦。」
「那麼先生放心,我終必會有一報。」李燕豪轉身又要走。
竹杖卻又伸了過來:「別急,小伙子,先說好,你怎麼一個報法?」
「目下我還不知道——」
「我知道,這樣吧,你幫我做件事——」
李燕豪心急救人.未假思索,一點頭道:「可以!」
「小伙子,我輩輕生死重一諾。」
「當然。」
算卦先生收回了竹杖。
李燕豪轉身急奔而去。
算卦先生臉上浮現起一絲奇異笑意。
口 口 口
西城根兒是有一座磚瓦窯,相當大的一座磚瓦窯,可是卻是一座廢棄的磚瓦窯。
李燕豪趕到了。磚瓦窯靜悄悄的,沒有人,甚至沒有一個會動的東西!所能看到的,只
是些斷磚破瓦,還有些破碎的土壤。
李燕豪怔住了,是來遲了?還是算卦的騙了他?算卦的有理由騙他?
要是來遲了,人又轉移到哪兒去了?
定了定神,李燕豪聚功凝神,緩步踏進了磚瓦窯,一直走進去,窯像一個個的黑饅頭,
被扔在地上,口都開著,沒堵,可以看得很清楚,沒人,裡頭也沒法藏人。
磚砌的大煙囪.像根擎天柱,高得幾乎戳破了天,可就是看不見人,哪怕是一片衣角。
不過李燕豪終於找到了一樣證據,證明有不少人確曾來過這兒。
那是黃土地上不少零亂的腳印。
這個發現,使得李燕豪一顆心猛跳了幾跳。
有腳印,應該就有可循之跡。然而,越往前走,腳印越淡,等到了十幾丈外,也就是磚
瓦窯那斷落的後牆邊,腳印根本就看不見了。
至少,人該是往這個方向去了。可是,看不見腳印的地方,緊接著一片遼闊的荒郊。亂
墳場,哪個方向是那些人的去向。李燕豪心又沉了下去、
忽然,報君知聲的聲響傳自身後,李燕豪忙轉身。
算卦先生扶杖走了過來,衣袂飄飄,是那麼從容!
李燕豪沒動。
箅卦先生雖瞎了眼,可卻跟目能視物一佯,一直到李燕豪跟前停下:「怎麼,來遲了還
是我的卦不靈?」
「來遲了,先生似乎預知我會來遲。」
算卦先生笑了:「小伙子機靈,不錯,我預知你會來遲,不過我不能不讓你跑這一趟,
要不然你不會相信我的卦靈。」
李燕豪雙眉一剔;「你閣下的用意,恐怕不是為證明你的卦靈。」
「別動火兒,小伙子,你的確夠機靈,我也不願再跟你繞圈子,我知道人哪兒去了,不
過現在你得先為我辦事了。」
「閣下,要我殺人。」
「不會耽誤你太久,而且我擔保你要找的那些人,個個毫髮無損。」
「閣下憑什麼擔保?」
「就憑我的靈卦。」
「萬一你的卦有一次失誤呢?」
「人不會沒有失誤、但絕不會這一次。」
「叫我怎麼信得過你?」
「信與不信,那還在你,恐怕你只有相信我。」
「那麼,你讓我為你傲什麼事?」
「小伙子果然是信人,我要你去給我殺一個人。」
李燕豪聽得一怔,道:「閣下索取的代價,未免太高了。」
「是不低,我的靈卦卦資一向昂貴,但若是比起兩個馬家近百條人命來,這代價就算不
了什麼了。」
「我要是不願意呢?」
「小伙子,一條人命,換近百條人命,願不願在你。」
「我輩行走江湖,過的本是刀口舐血生涯,殺個人該算不了什麼——」
「這麼說,你是願意了?」
「我要看這個人該不該殺!」
算卦先生的臉色突轉淒厲,冰冷道:「該殺,雖百死不足以贖其罪。」
「呃,那他必然是罪惡滔天了?」
「當然。」
「可否讓我聽聽他的罪過。」
「沒有這個必要,我說他罪惡滔天,絕不會騙你。」
「閣下,這樣不行!」
算卦先生突然厲聲道:「小伙子,你不要忘了,近百口子在生死邊緣,等著你去救啊!」
李燕豪神情一肅,道;「我知道,但若是拿一個不該死的人的性命去換,這種事我不幹,
兩個馬家的人他們也會覺得活得愧疚。」
算卦先生默然不語,良久才一歎說道:「小伙子,你倒真是擇善固執啊,當世之中,像
你這樣的人還真不多見,好吧,小伙子,你這個朋友值得交,我告訴你吧——」
唇邊閃過一絲抽搐,活聲突轉沉重而悲痛:「小伙子,若是某人待一個人如手足兄弟,
仁至而義盡,而這個人卻恩將仇報,拐走了他的愛妻,使他家園破碎,受盡了世人的恥笑,
這個人是不是罪惡滔天,是不是該殺?」
李燕豪聽得心頭震動,他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閣下,你要聽聽我的看法?」
「當然。」
「這種朋友不可交,但罪不至死——」
算卦先生勃然色變,欺前一步厲聲道:「小伙子,你怎麼說?」
李燕豪平靜地緩緩說道:「我能體會那個人心中的悲痛,失妻之悲,家破之痛,椎心刺
骨,只是閣下,這怪只怪那個做妻子的意志不堅,倘若她意志堅決,是個貞烈女子,又豈是
任何人能誘拐得了的。」
算卦先生出手如風,揮掌抓住了李燕豪的「肩井」,認穴之準,令人歎服,他五指緊扣,
道:「小伙子,你,你是逼我殺你——」
李燕豪忍著疼痛,道:「閣下是性情中人,應該有聽實話的雅量。」
算卦先生身軀泛起了顫抖,啞聲道:「小伙子,你可知道,那個做丈夫的長年在外,一
年之中,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使她空圍寂寞——」
李燕豪振聲道:「這種情形比比皆是,倘若做妻子的因而失節,普天之下,有多少做丈
夫的蒙羞,天下豈不大亂,還成什麼世道。」
算卦先生突然鬆了李燕豪,垂手低頭,顫聲道:「小伙子,這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奈何
那個做丈夫的還深愛他的妻子,不忍傷害她啊。」
李燕豪軒了軒眉道:「閣下,她原本不值那個丈夫的傷害。」
算卦先生猛然抬頭:「你怎麼說,你,你,你是說就這樣任他們去,算了?」
李燕豪道;「是這樣,縱然殺再多的人,你又能挽回什麼?」
算卦先生身軀暴顫:「小伙子,你既能體會那個做丈夫的身受,你,你叫他如何能甘
心?」
「這口氣難嚥,的確讓人不能甘心,只是閣下,這世上該報的仇不只是這一樁,該做的
事也不只這一樣啊!」
算卦先生微一怔:「小伙子,還有什麼該報的仇,還有什麼該做的事?」
李燕豪兩眼倏現寒芒,肅容道:「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多少家園破碎,多少骨肉分離,
他們的身受,比起你閣下來,是不是更為悲痛,更為椎心刺骨?」
算卦先生神情猛震,驚聲道:「小伙子,你是——」
「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中的一個而巳。」
算卦先生緩緩低頭,倏又抬起頭束,口齒啟動,唇邊飛閃抽搐,欲言又止,轉身欲去。
李燕豪道:「閣下,我的卦還沒算呢?」
算卦先生腳下一頓:「小伙子,出城北十里。『鷹愁死谷』,快去吧!」邁步行去。
李燕豪道:「多謝,仍然當有一報,容我請教。」
「不必了,心已死,剩下一具臭皮囊,無名無姓。」漸行漸遠,背影之中透出無限淒涼,
李燕豪心急救人,沒再說什麼.轉身如飛掠去。
口 口 口
北十里,鷹愁死谷,這應該就是了。
山澗深處,兩山夾一條狹縫,峭壁插天,只露一線碧空,猿啼鷗陣,淒厲驚人。
寂寞、空蕩,看不見一個人影。李燕豪提一口氣,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
狹縫長有十餘丈,走完狹縫,眼前豁然開闊,這才是「鷹愁死谷」。
兩邊峭壁陡如削,青苔遍佈,滑不溜手,壁下一處處黑黝黝的洞穴,谷中怪石林立,嵯
峨猙獰,一點動的東西都沒有。往裡看,深處霧氣瀰漫,難看清兩丈以外。
李燕豪凝神聚功,腳下移動,就要往裡走。突然——
「真難為你能找到這兒來,只可惜你來晚了一步。」一個冰冷話聲,起自谷深處,那彌
漫的霧氣之中。
李燕豪心頭一震停步。
冰冷話聲又起:「李燕豪——」
李燕豪心頭一震:「你知道我叫李燕豪?」
「知道得晚了些,要是知道得早一點,你就管不成別人閒事了。」
可能是兩個馬家的哪一個說出去的。
「知道了又怎麼樣?」
「知道了,我就要跟你談談交易了。」
「談什麼交易?」
「當然是大交易?」
「什麼大交易?」
「近百條人命的大交易?」
「我明白了,可是拿我換兩個馬家的人?」
「錯了,要你沒有用,我不要你。」
「那你要什麼?」
「身上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虎符劍令。」
李燕豪心頭猛震,這顯然是兩個馬家裡的哪一個洩露了他的身份,他平靜了一下.道:
「你要『虎符劍令』何用?」
「那是我的事。」
「你是愛新覺羅的人?」
「你問的太多了。」
「這筆交易談不成了。」
「你怎麼說?」
「我說這筆交易談不成。」
「李燕豪,這兩家姓馬的,近百口的人命,可都掌握在你手中啊。」
「你是讓我以『虎符劍令』,換回兩家姓馬的,近百口的人命?」
「不錯!」
「你既然已經知道『虎符劍令』,也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既是這樣,你也應該知
道,我不會輕易把『虎符劍令』交給任何人。」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劫持這兩家姓馬的近百口子,李燕豪,這個代價並不低啊!」
「你跟秦玉嵐,或者是駱家有關係?」
「何以見得?」
「你只提兩家姓馬的,而不提駱家,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麼?」
「我跟秦某人,或者是駱家有沒有關係,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筆交易。」
「我已給過你答覆了,這筆交易談不成。」
「這麼說,你是不顧這近百條的人命了?」
「你要殺他們?」
「一天一個,直到你交出那塊『虎符劍令』為止。」
「你願意造那麼大的殺孽?」
那人哈哈一笑道:「這些人留著是禍害,早該死了,殺他們如同殺雞屠狗一樣。」
李燕豪聽得胸氣往上一湧,道:「說話嘴裡放乾淨些。」
那人冷笑道:「稱他們雞狗已經足夠客氣了,姓李的,不要再囉嗦了,我並不勉強你現
在把『虎符劍令』交給我,什麼時候想通了,就把那塊『虎符劍令』給我送到駱家後院涼亭
的石几上,這是頭—個。」
話聲方落,那瀰漫霧氣中傳出一聲淒厲慘呼,隨即寂然。
李燕豪聽得心膽欲裂,什麼也顧不得了,霹靂般一聲大喝,身子向著那處瀰漫霧氣撲了
過去。他撲進了瀰漫霧氣中,帶得霧氣一陣激盪流動,他並沒有受到任何暗襲,一個起落便
到了地頭,他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青苔峭壁,也看見一個人,那人靜靜的趴伏在峭壁下,身
子地上都是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24:34
他急急掠了過去,俯身把那人翻轉過來,只一眼,他熱血上湧,目眥欲裂。
這個人不陌生,是馬回回那清真館兩個夥計裡的一個,如今這個夥計成了血人,從胸口
到小腹,整個剖開了,臟腑、肚腸外流,一顆心還在輕微的跳動。
李燕豪眼發了紅,他霍然旋身,閃電似的在瀰漫霧氣中層開了搜索。可是他白搜了,沒
有人,甚至連一點動靜也聽不見。
此處既稱死谷,進出口就只該有一處,剛才他是從外向內撲,那個人,那個說話的人,
絕沒有從內往外逃走的可能,那麼,那個人為什麼不見了,人是怎麼走的?
李燕豪不明白,而那個人不見了卻是事實。
終於,李燕豪停了下來,停在了那具屍體前,他低下了頭,灑落兩行英雄淚。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有血性的忠義豪雄,多少年來,一直為匡復社稷貢獻他們的心力,
這些人,等於是他李燕豪的手足兄弟,而,他們並不是在大仇搏鬥中捐軀,真要那樣,死得
還壯烈,如今竟如此被害慘死,尤其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叫李燕豪他怎能不悲,
怎能不痛?
而,李燕豪畢竟超人,他能繼承「虎符劍令」,接「虎符劍令」衣缽,畢竟不凡,他不
再流淚,忍住了悲,忍住了痛,默然地埋葬了那名弟兄,就埋在鷹愁死谷那瀰漫的霧氣之中,
然後他掉頭掠出了鷹愁死谷。
第 七 章 情至義盡
一路上,李燕豪在想,他是否該為這些人交出那塊「虎符劍令」。
這些人,他該救,絕對該救。任何一股匡復的力量,他都該珍惜,都該保全。
馬行雲、馬回回這股力量,不是一股小力量,尤其是像一把利劍,深深插在復仇的心臟
要害裡。
可是,「虎符劍令」是號召天下忠義豪雄的一塊信物,一塊令符,也是天下忠義豪雄精
神所繫。要是這塊「虎符劍令」落入別人之手,更壞一點,落進滿虜手裡,以它來號今天下
忠義豪傑,其後果豈堪設想?
看這情形,他勢必得犧牲這一小部分。他能這麼做麼?
兩害相權取其輕,儘管明知他該這麼做,可是下這決心又談何容易。李燕豪一路走,一
路想,正在難以決定,五內欲焚。
突然,橫堅伸來一根棍子,擋住他的去路。李燕豪一震,停步,定神。
那根棍是從路旁草叢裡伸出來的,木頭的,可是油光滑亮,像是在油裡浸過不少時日。
李燕豪停步、定神的當兒,草叢裡冒起個人來,一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老叫化。
老叫化怪長相,濃眉,大眼,獅鼻,海口,一張臉不知是髒,還是天生的漆黑。
就在李燕豪心神震動的當兒,老叫化伸出了滿是油垢的左手,一咧嘴,道:「嚇你一跳,
別見怪,行個好,打發打發吧。」
李燕豪腦中電旋,道:「尊駕要的不是黃白俗物吧?」
老叫化左手拇指一揚,道:「小伙子,行,好眼光,要飯的跟你要的是一個人的下落。」
「什麼人?」
「瞎算卦的。」
李燕豪一怔:「尊駕是南派窮家幫的,還是北派窮家幫的?」
老叫化一搖頭:「小伙子,這回你眼光不靈光,我雖然也是個要飯的,可是我不在『窮
家幫』,一向獨來獨往,好幾十年了。」
李燕豪要說話,忽然腦際靈光一閃,改口道:「據我所知,關東道上有位異人,人稱
『鐵丐』,又號『活報應』——」
老叫化咧嘴笑道:「小伙子,你這雙眼珠子挺怪的,一會兒靈,一會兒又不靈,到底是
怎麼回事兒。」
李燕豪腦際靈光再閃:「老人家要是鐵丐的話,那位算卦的,該是『關東七怪』裡的賈
四先生了。」
「你才知道啊,還好,你知道得不算遲,小伙子,聽說你跟我們老四碰過面,看來恐怕
你跟我們老四還交上廠朋友,快告訴我他在哪兒吧,遲了恐怕他要闖禍了。」
「二先生可是指四先生他殺人?」
「正是。」老叫化一怔:「他告訴你了?」
「不錯,四先生原本要我去替他殺人。」
「你答應嗎?」
「沒答應。」
「怎麼回事兒,他怎麼會找上了你?」
「條件交換……」李燕豪把慨略的情形說下一遍。
「有這種事兒?」老叫化一聽就叫了起來:「小伙子,你沒有編瞎話吧?」
李燕豪揚了揚眉:「二先生看,我是那種編瞎話的人麼?」
老叫化皺眉說道:「老四他怎麼……怎麼這些個份量不算輕的人,落在了別人手裡,老
四他怎還為私情把這種事擱在一邊兒不管,他不是這樣兒的啊,小伙子,你既然知道『關東
七怪』,就該知道『關東七怪』都算得上明事理的。」
「這個我知道,四先生並沒有不管,他告訴我人在哪兒了。只那幫人太狡猾,我也去遲
了一步。」
「我說嘛,老四怎麼會。——」老叫化沉吟說道:「這麼說,你的
確不知道我們老四現在在哪兒了?」
「我的確不知道。」
老叫化皺了眉:「壞了,可千萬別讓他闖出禍來——」
「二先生以為我勸過四先生沒有用?」
老叫化滿面憂慮,搖頭一歎道:「沒有比我們幾個更清楚老四的了,他是個死心眼兒,
尤其是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簡直就把他害得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要是沒個結果,恐
怕他不會死心。」
「二先生可知道四先生要殺的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
「當然知道,這個人姓楊,叫楊鳳摟,『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統帶,住在內城
裡。」
「原來是個滿虜鷹犬,那麼二先生到姓楊的住所附近去找,應該可以找到四先生!」
老叫化一怔,旋即雙目猛睜,喜道:「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小伙子,要是能及
時攔住我們老四,全是你的功勞,我們幾個對你會有一報的。」
老叫化轉身要走,忽又停住:「小伙子,你怎麼稱呼?」
「有勞二先生動問,李、李燕豪。」
「好名字,要飯的我記住了。」話落,老叫化轉身飛掠而去。
望著老叫化漸去漸遠,李燕豪臉色又漸趨凝重。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兩全其美,那就是盡快的把人救出來。可是,上哪兒去救又從哪兒著
手?
口 口 口
夜已經很深了。李燕豪躺在床上,眼望著頂棚,心亂如麻,難以成眠。
天亮之後,就是明天。明天,又將有一個人被殺害了。
他不能交出「虎符劍令」,也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著手救人。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他想去滿虜有關的衙門裡,可是他還不能肯定,這件事確是那幫
鷹犬干的。
也難怪他不能肯定,要是那幫鷹犬的話,兩個馬家的人,上自馬行雲、馬回回,下自每
一弟兄,怎麼會毫無抗拒的自動離開兩處馬家了。
一陣輕慢步履之聲傳了過來。客棧是個雜處的地方,難免有人走動。李燕豪沒注意。
可是那陣步履聲卻到了他的房門口。
李燕豪坐下起來,門上響起了輕微的剝啄聲。
李燕豪問道:「誰?」
「我!」是個女子話聲.聽來本就有點耳熟,緊接著:「馬淑貞。」
馬淑貞!馬行雲的愛女。
李燕豪差點沒叫出聲來,騰身平射過去,一把拉開了門,門外站個黑衣姑娘,可不正是
馬淑貞。
她別無異狀,就是臉色蒼白得怕人。
李燕豪心神震動,胸氣激盪,叫道:「馬姑娘!」
馬淑貞淡然道:「讓我進去。」
李燕豪定了定神,馬淑貞忙側身緩步進了屋裡。
李燕豪急關上門道:「馬姑娘,你怎麼找到我的,大爺跟二叔——」
馬淑貞轉過了身,緩緩說道:「我爹娘二叔他們還在受難中,至於我——我是他們放出
來見你的。」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怎麼說,大爺跟二叔還在他們手裡,你是他們放出來見我的?」
「不錯。」
「他們是什麼人,大爺跟二叔現在什麼地方?」
「李少爺,這無關緊要。」
「馬姑娘——」
「因為我不能告訴你,絕不能。」
「怎麼說,你不能告訴我?」
「不錯,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個的慘死,也就因為這,所以我
願意來見你。」
李燕豪雙眉一剔,道:「是不是有人監視你?」
「我不知道,不過我的一舉一動,絕瞞不了他們。」
李燕豪凝神默察,卻沒有聽出十丈內有什麼動靜,他道:「馬姑娘,我要救大爺跟二叔
他們,卻苦於不知道他們被囚在何處——」
「李少爺,你要救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把『虎符劍令』交出來,送到駱家空宅去.或者是讓我帶走。」
「我明白了,你就是為『虎符劍令』來見我的?」
「是的,這是他們的意思,我也願意走這一趟。」
「你以為我交出『虎符劍令』,就能保住大爺跟二叔他們?」
「李少爺,目下只有這樣相信了。」
「馬姑娘,你知道『虎符劍令』是什麼?」
「我知道。」
「你知道『虎符劍令』關係多麼重大?」
「我知道。」
「那麼,我能把它交出去麼?」
「李少爺,你就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一個接一個慘死?」
李燕豪心中一陣刺痛:「馬姑娘,我不能,我心裡並不比你好受,可是我不能不為更多
的人,不為整個大業著想,要是『虎符劍令』落進別人手裡,更壞一點落進滿虜手裡,讓他
們以此號令天下忠義豪雄,你想那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
馬淑貞蒼白的香唇邊掠過抽搐:「李少爺,我顧不了那麼多。」
「馬姑娘,這不會是大爺跟二叔的意思,你是大爺親手撫養長大的,你又怎能教我這麼
做?」
馬淑貞香唇邊再閃抽搐:「李少爺,事不關己,關已則亂,人不無私心,現在難中的這
些人,有我的親人,也有跟我相處多年,甚至一起長大,親如手足的人啊。」
李燕豪沉默了,他不能不承認馬淑貞說的是實情,公而忘私,甚至大義滅親,是—種至
高的情操、志節,可是能做得到的人畢竟不多。
他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道:「馬姑娘.我不能怪你,也許由於你我的立場不盡相同,我……
我不能交出『虎符劍令』來——」
馬淑貞驚叫道:「李少爺……」
「你也別怪我,馬姑娘,相信大爺跟二叔他們會原諒我的。」
馬淑貞叫道:「李少爺——」
「馬姑娘——」
馬淑貞砰然一聲跪了下去:「李少爺,我求你——」
李燕豪要去扶,可是旋即他又縮回了手,轉了身,道:「馬姑娘,原諒我。」
「李少爺,你,你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慘遭殺害,而無力救援,心裡是什麼樣的
感受。」
「我知道,我已經感受到了。」
「那麼你……」
「馬姑娘,我不能。」
馬淑貞伸手抓住了李燕豪的腿:「李少爺——」
李燕豪道:「馬姑娘,我說過,我心裡並不比你好受。」
「李少爺,只要你交出『虎符劍令』,救了我兩個馬家的這些人,我願意拿自己來報答
你——」
李燕豪猛然轉過了臉,他眼都紅了,震聲道:「馬姑娘,你把你自己當成什麼人,你又
把李燕豪當成了什麼人?」
馬淑貞突然哭出了聲:「李少爺,我,我不得已啊。」
李燕豪身軀倏顫,唇邊滲出一縷鮮血:「馬姑娘,你該做的,只有告訴我,他們是什麼
人,大爺跟二叔他們現在在哪兒……」
馬淑貞搖頭:「不,我不能,我不能……」
李燕豪雙眉陡揚,雙目寒芒暴射,眉宇間冷肅煞氣怕人,但旋即那怕人的神態又隱藏得
無影無蹤,他伸手把馬淑貞扶了起來:「馬姑娘,衝著這層關係,你我也跟手足兄妹一樣啊,
你回去吧一」
馬淑貞道;「李少爺——」
「可能的話,轉奉大爺跟二叔,我會盡我的力量營救他們,萬一……我發誓會為他們報
仇。是誰下的毒手,我會讓誰付出十倍的代價。」
馬淑貞嬌軀倏顫:「我,我不能走,不能回去。」
「馬姑娘,我也不願讓你走,可是能脫難一個就一個,因此你能不走麼,你留在這兒於
事無補啊。」
馬淑貞低下了頭,旋即她又抬起了頭,恐懼,悲痛盡掃,代之而起的,是片肅靜剛毅之
色:「好,我走,不過我求你,不要跟蹤我。」
李燕豪遲疑了-—下,毅然點頭:「好,我答應。」
馬淑貞轉身走過去,開門行了出去。
李燕豪站著沒動,唇邊卻又滲出一縷鮮血。
良久,良久——
突然,他聽見了,門口又有動靜,緊接著是一陣醉人的香風。
他猛轉身,一個無限美好的大紅身影閃進了門,旋即兩扇門關上了。
竟然是那個嬌媚蝕骨的駱姑娘。
李燕豪為之一怔。
駱姑娘媚眼一瞟,嬌笑道:「你可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啊,我就喜歡這樣子的——」
李燕豪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駱姑娘一隻粉臂:「兩個馬家的人,是不是你們弄走的?」
「喲!」駱姑娘柳眉一皺;「輕點兒,抓疼了我,你不心疼麼?」
「答我問話。」
「這樣憐香惜玉,比我們那個玉嵐,可是差多了,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來幹什麼的?」
「你自己說就是。」
「放開我。」
李燕豪沒動。
「喲,你還怕我跑了不成,告訴你,你攆都未必攆得走我。」
李燕豪鬆了手。
「這哪是待客之道哇。」駱姑娘揉了揉粉臂,瞟了李燕豪一眼:「跑得怪累的,讓我先
歇歇。」
她帶著一陣香風,打身過去坐在了床上。
李燕豪一雙威稜閃爍的目光逼視過去。
「喲,幹嗎這樣兒看人哪。怪嚇人的。」
「答我問話,你是不是監視馬家姑娘的人?」
「哪有閒工夫,我跟她是兩碼事兒。」
「兩個馬家的人,是你們弄走的吧?」
「你高看駱家了,駱家要有這能耐,北京城裡早沒馬家這一號了。」
「你駱家總是脫不了關係。」
「不,只能說駱家多少知道一點兒。」
「那麼是誰幹的,人現在在哪兒?」
「你倒是挺急的啊,打個商量怎麼樣?」
「打什麼商量?」
「條件交換。」
「什麼條件?」
「我不要你交出什麼『虎符劍今』,我只要你讓我在這兒一宿,我就告訴你兩個馬家的
人在哪兒。」這位駱姑娘真行,這幾句話說出居然稀鬆平常,面不改色。
李燕豪卻聽得勃然色變,怒笑道:「你看錯人了,我不是秦玉嵐,滾,馬上給我滾。」
「喲,幹嗎呀!」駱姑娘毫不在意,嬌媚一瞟,道:「凶神似的,要吃人哪,要你交出
『虎符劍令』救人,你做不到,讓你佔點兒便宜救近百條人命,你也不願意麼?」
李燕豪硬往下壓了壓怒火,冷笑道:「這種便宜我不屑占——」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說那個一點兒,你是有意見死不救,要你交出『虎符劍令』來你
不肯,還有可說,這回事就算是你的犧牲,玷污了你,可也值得呀,你怎麼這麼分不清輕重
呢?」
李燕豪要說話。
駱姑娘玉手一抬,道:「先別又要吃人似的,你先冷靜冷靜,仔細想一想,把輕重分一
分。」
李燕豪道:「我沒什麼好想的……」
其實,在駱姑娘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想過了,他不能不承認,這位姑娘說的是理,蕩婦
也好,淫娃也好,不管她是不是無恥,至少她說的這條理是對的。
這,他做得到,為近百條人命,尤其是一股匡復的力量,他是該有犧牲的。
交出「虎符劍令」,影響大局。
這,只是他個人的犧牲,好也好,壞也壞,全是他一個人承受,他也不願意?
「真的不願意仔細想想?」
「你是私自來找我的麼?」
「當然是私自來找你的,這種事,難不成還要讓我敲鑼到處嚷嚷。」
「秦玉嵐一定不知道。」
「廢話!」
「你不怕他知道?」
「你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說?」
「我是拿近百條人命換的,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李燕豪深深看了駱姑娘一眼,如今他發覺,這位駱姑娘的心智相當不錯,他道:「據我
所知,你跟秦玉嵐之間,相當恩愛。」
「這話你說錯了。」駱姑娘倏然一笑道:「我跟秦玉嵐沒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這
是實情,但是我們兩個之間只有欲而沒有情,這一點我很清楚,他需要我的時候來找我,我
需要他的時候去找他,沒有我,他不會難過,沒有他,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他不是正人君
子,我也不是個三貞九烈的女人,你明白了麼?」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我明白了,只是,駱姑娘……」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駱姑娘微皺蛾眉,誘人的香唇邊卻還噙著一絲笑意,道:「我
不是來聽你說大道理的,說大道理要看人,對我這種女人,說大道理是白費唇舌,來點兒風
花雪月,我倒很樂意聽,甚至還能陪你說幾段,保不定比你說的還精彩,不要辜負了這一刻
千金的春宵,你答我一句,願意不願意?」
李燕豪神色一肅,道:「你要是讓我說真心話,我不願意,可是情勢逼人,為了近百條
人命,我不能不願意,只是……」
他話還沒說完,駱姑娘喜意上眉梢兒,一聲嬌笑道;「我的好人,那就什麼也別再說
了。」她皓腕輕抬,就要隔空彈滅桌上那盞燈。
李燕豪鐵掌疾揮,一把扣住了她的腕脈,冰冷道:「駱姑娘———」
駱姑娘嬌靨上浮現起驚訝之色:「你……」
李燕豪道:「我想改個方法,讓你說出我想知道的。」
駱姑娘一怔,旋即笑了,笑得風情萬種,嬌媚無限:「挺老實個人兒,還會這一手兒呀,
那你就試試看吧,一條命換近百條命,怎麼算我都划得來。」
李燕豪暗暗一聲冷哼,五指用上了力。駱姑娘臉色一變,可是一剎那之後就恢復了正常。
李燕豪的五指逐漸加力,駱姑娘的神色仍如常。
李燕豪的五指一邊加力,一邊冷然道:「駱姑娘的姿色風華,均稱少見,若是落個肢體
殘廢,那可是太以可惜啊。」
「死我都不怕,還怕什麼殘廢,沒跟你說麼,怎麼算我都划得來,明天天一亮,我這條
命就值回來了,到了後天早上,我就賺了一條了。」
李燕豪心頭一震,五指不由一鬆。
只聽駱姑娘一聲媚笑,另一隻玉手隔空彈滅了桌上孤燈,這一隻手蛇似的滑出李燕豪的
掌握,只一翻,反而蛇似的纏上了李燕豪的腕脈,等到李燕豪發覺,一個人卻巳被人所制,
只聽駱姑娘吐氣如蘭在他耳邊低低說道:「傻子,別那麼想不開了,遂了我的心,好我的意,
包你數不清的好處。」
黑暗中,一個溫香軟玉撞入懷中,李燕豪腕脈受制,立足不穩,倒退幾步倒在了炕上。
溫香軟玉壓了下來,蛇似的鞝住下他整個軀體,香、軟、熱、濕
潤、豐滿、帶著顫抖的兩片,封住廠他的嘴,李燕豪已整個兒的被人
所制了。
駱姑娘像團火,烈火,李燕豪卻像座山,冰山。
駱姑娘那團烈火想化他李燕豪這座冰山,火勢越來越猛,越來越大,幾丈內都能覺得炙
熱逼人。
然而,那團火到頭來卻被冰山給冰滅了。
黑暗中,駱姑娘霍地坐了起來,酥胸起伏,帶著急喘嬌靨上也還帶著醉人的紅熱,一撩
垂下的秀髮,怒聲說道:「李燕豪,你真能見死不救?」
這句話,似乎是雙關語。
李燕豪緩緩坐了起來,緩緩說道:「駱姑娘,我不是草木,我是個血肉之軀的人,尤其
面對姑娘這等絕色,普天之下,恐怕很難找出不願佔這種便宜的,無如——」
「無如什麼?」駱姑娘的話聲中,帶著惱恨的冷怒。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在我眼裡,你以一個名門閨秀,以一個天性善良的姑娘家,這種
事,應該發乎情,也應該止乎禮,我不能這麼玷污你,你更不應該這樣輕賤自己,再說——」
他話鋒微頓,接著又道:「兩個馬家,自上而下,個個都是血性漢子、鐵錚英豪,我要
是這麼做,不是救他們,而是殺他們——」
駱姑娘霍地站了起來,狠聲道:「你用不著再說了,想不到駱天嬌也有打不動的心,要
不到的人,李燕豪,放眼當今,我說你是頭一個,算我自討沒趣。」
她跑過去拉開門衝了出去,可是剛出滴水簷,她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停住了。
只聽夜空裡傳下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姑娘害人好苦,少爺都快急壞了,請跟我回去
吧。」
駱天嬌急急驚叫道:「你等等。」
李燕豪聽到這兒,脫弩之矢般撲出去,直上夜空,他一眼就看見了,對面屋脊上一個黑
影剛騰起身。
他一聲沉喝:「不要害人,站住!」吸一口氣撲了過去。
黑影一聲陰笑:「小子,你找死。」揚手一道白光,直射李燕豪心窩。
李燕豪人在半空,一聲冷笑;「破銅爛鐵,也敢弄,回去。」
他手一揮,那道白光疾射而回,去勢比來勢正疾更猛,一閃而沒,正中黑影心窩,黑影
連叫也沒能叫出一聲,翻身栽了下來。
李燕豪恰好掠到,伸手抓住,轉身落地,是個黑衣漢子,正心窩處露個匕首把兒,人已
氣絕。
望著驚愕的駱天嬌,李燕豪道:「我沒能留他活口,是我的損失,可是他已經沒有搬弄
是非的機會了,也算不無收穫。姑娘可以放心回去了。」
駱天嬌定過了神,詫異欲絕:「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燕豪淡然道:「人總是人,人心總是肉做的,不管令尊是個怎麼樣的人,相信他必受
不了喪女之痛。」
駱天嬌臉色連連數變,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突然騰身掠起,破
空而去。
李燕豪提著那黑衣漢子,也騰身掠起,不過他掠出客棧的方向,跟駱天嬌去的方向不同。
片刻之後,停身在一片亂墳崗上,把手中的黑衣漢子往亂草中一丟,轉身要走,可是旋
即他又轉過身去到黑衣漢子屍身旁蹲下,伸手遍搜黑衣漢子身上。
顯然,他是想從黑衣漢子的屍體上找到些什麼,作為他救人的線索。可是他失望了,黑
衣漢子除了身上一套黑衣之外,別的什麼也沒有。
他緩緩站了起來,剛站起,忽見遠處兩條人影疾掠而來,看輕功身法,來人的武功造詣
都屬一流,手裡各拿一根棍子,一點地就是兩三丈,轉眼間已近二十丈內,李燕豪馬上看出
來了,來的兩個人,竟是「關東七怪」裡的老二「鐵丐」,跟算卦的那位老四「活報應」,
都這時候了,這兩位這是幹什麼?
李燕豪看得剛一怔,隨又見七八條黑影出現在「鐵丐」跟「算卦的」適才出現處,銜
「鐵丐」跟「算卦的」身後鷹隼般掠來。
李燕豪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忽見鐵丐、算卦的一起收勢停下來,轉身並肩面對來
處。
後頭那七八條人影來勢極快,轉眼間已奔到鐵丐與算卦的停身處,倏然散開,圍成一圈
地把鐵丐跟算卦的圍了起來。
這情形已經夠明顯的了,鐵丐跟算卦的是前頭跑的,另外這八個人是後頭追的。
鐵丐跟算卦的所以停了下來,可能是挑這個難見人跡的地方跟對方分個高下,見個真章。
再看那八個,清一色的黑衣漢子,年紀都在四十上下,一個個神色冷漠,目光銳利,腰
裡鼓鼓的,不要說,這八個不但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而且都藏有兵刃。
正打量間,只聽鐵丐發了話:「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西瓜皮擦屁股,沒完沒了的,我們
兄弟不願惹事,你們是非惹我們兄弟不可是不是?」
「好說!」一名黑衣人冷笑一聲道:「真人面前別說假話,光棍兒眼裡也揉不進一粒砂
子,既是江湖上有字號的,敢做就該敢當,既然讓我們追上了,沒說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敢做敢當,我們兄弟倆做了什麼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想不到江湖上有字號的人物也會裝蒜,做下什麼了,夤夜私進內城,
就是大罪一條,在我們統爺府外鬼鬼祟祟的,不是盜賊就是刺客——」
鐵丐哈地一笑道:「不過是幾條狗腿子,居然官腔十足啊——」
忽聽算卦的顫聲道;「二哥,事到如今,你還讓我忍麼?」
「錚」然連聲,寒光耀眼,八個黑衣人齊亮兵刃,清一色的軟劍。
武林之中用劍的不少,用軟劍的卻不多,因為它不好使,足見這八個黑衣人功力不弱。
「哈,怎麼?」鐵丐道:「真不鬆手?」
適才發話那黑衣人冰冷道:「鬆手,做夢!你兩個分明叛逆一流,爺們職司緝拿謀叛大
奸臣,好不容易碰上了你倆,豈肯鬆手。」
算卦的道:「二哥,唔,咱們已然讓了一步,使咱們也已經減了三分,你——」
「鐵丐」臉色一寒,目射寒芒,但旋即他又恢復了平靜,道:「要不是我們大哥一再交
待,以我要飯的脾氣這口氣還忍得下?哼,狗腿子,讓路,別逼我動手。」
「臭要飯的,找死。」一聲冷叱,發話黑衣人當先一劍遞出,軟劍抖得筆直,一朵劍花
疾襲老叫化。
算卦的顫聲怒哼,手中竹杖就要抬起,老叫化伸手攔住,一拉算卦的躲了開去。
算卦的道:「二哥,你——」
老叫化沉聲道:「老四,別人不知道,你該知道我的脾氣,不是大哥一再交待,這口氣
我忍得下嗎?」
算卦的默然未語,一襲長衫卻無風自動,可見他心中悲憤到了極點,卻又不能不強自忍
住。
這裡算卦的默然未語,那裡八名黑衣人卻一起抖起軟劍,眼看八柄軟劍抖的筆直,寒光
閃動,就要遞出。
李燕豪騰身掠了過去,人在空中,發活說道:「慢著。」
八名黑衣人倏地收劍,背向李燕豪的四名黑衣人,機警地一個旋身往兩旁退去,
李燕豪話落人別,落在鐵丐、算卦的身側。
鐵丐一怔:「小伙子,是你。」
算卦的默不作聲,沒說話。
「不錯,是我。」李燕豪道:「二先生,孰可忍,孰不可忍,二先生只知遵大先生之諭
一再忍耐,可曾想到兩字忍耐並無助於二位脫身。」
鐵丐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只聽那黑衣人冷喝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李燕豪淡然道:「不要管我是什麼人,天大的事你們衝著我來就是。」
鐵丐道:「小伙子,你……」
李燕豪道:「我為兩位服其勞,兩位應該不算是違背大先生的交待,兩位請吧!」
鐵丐鐵眉一揚,沒有說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26:31
「小子,小心風大會閃了你的舌頭,還想走!你們三個都躺在這兒吧!」
冷喝聲中,八名黑衣人齊動,八柄軟劍靈蛇似的捲了過來。
李燕豪道:「二先生,請借打狗棒一用。」伸手奪過了老叫化手中的黑棒。
老叫化一怔,就待攔,李燕豪手中的打狗棒已抖了出去。
只一抖,三柄軟劍落了地。
悶哼聲中,三名黑衣人抱腕疾退,另五名黑衣人看到剛一怔。
李燕豪再揮打拘棒,又三柄軟劍落了地,一名黑衣人抱腕疾退,兩名黑衣人大胯上各挨
了一下,抱著腿滿地亂滾,剩下兩個還握軟劍的黑衣人,眼瞪得老大傻在了那兒,誰也沒敢
再動。
李燕豪冷然道:「別再等我三次出手,揀起兵刃,帶著同伴,滾!」
還真聽話,拾兵刃的抬兵刃,扶人的扶人,轉眼間跑得沒了影兒。
李燕豪轉身雙手遞過打狗棒:「幸虧沒有辱沒二先生這根打狗棒。」
老叫化瞪著李燕豪,慌忙地伸手接過打狗棒,道:「小伙子,好俊的身手,你是哪個門
派出來的?」
算卦的接口道:「二哥,他告訴過我,孤遺老人,聽說過麼?」
老叫化眉鋒一皺,沉吟搖頭;「孤遺老人,沒有,沒聽說過。」
算卦的道:「小伙子沒說實話。」
老叫化目光一凝,望著李燕豪還待再問。
李燕豪淡然道:「二先生,我的師承無關緊要,兩位何必非問不可。」
老叫化搖頭道:「小伙子,你不知道,老要飯的就是這怪脾氣,要是想知道的事沒辦法
知道,多少日子會睡不著吃不好,簡直要發瘋。」
算卦的道:「小伙子,關東七怪還算得上是正派人物,小伙子你也不像什麼壞小子,說
說何妨。」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探懷取出「虎符劍令」道:「兩位可認得這是什麼?」
算卦的可不是真瞎,脫口叫道:「『虎符劍令』。」
老叫化劈手一把奪了過去,只一眼,驚聲叫道;「小伙子,你,你是袁大將軍的……」
李燕豪道:「二先生既見『虎符劍令』,何必多問。」
老叫化一點頭:「說得是。」
出雙手,肅然遞過「虎符劍令」。
算卦的突然道:「李少俠,你該早說,早知道你是『虎符劍令』的傳人,賈四說什麼也
不敢跟你交換條件,讓你去幫賈四殺人,也早追隨身後去救兩個馬家的那些人了。」
老叫化道:「對了,少俠……」
李燕豪道:「二先生,還是小伙子聽起來親切些。」
老叫化窘迫一笑道:「老要飯的可是給臉不得,好,小伙子就小伙子,聽我們老四說,
你到鷹愁死谷救人去了,跟你見面的時候,心裡記掛著我們老四,也忘了問你人救出來了沒
有——」
算卦的道:「賈四正想問——」
提起這件事,一陣憂慮焦急又泛上心頭,李燕豪歎了口氣,把鷹愁死谷救人的輕過細說
了一遍。
靜靜聽完了李燕豪的敘述,鐵丐臉色鐵青,鬚髮微張,暴叫道:「好東西,真好大的胃
口,居然想要『虎符劍令』,這手法也未免太陰毒.太卑鄙了。」
算卦的道:「二哥,這世界本就是這麼回事,為求達到自己的目的,有些人是不擇手段
的,犧牲了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
鐵丐叫道:「管它是哪麼回事兒,這種事兒我最見不得,我非管管不可。」
算卦的道:「少俠,照您這麼說,您是連對方的來路還沒摸清楚嘍?」
「不!」李燕豪不便說出客棧裡的事,他只把推測告訴鐵丐跟算卦的:「要是我沒有料
錯,駱家那個未來的乘龍快婿秦玉嵐,跟兩個馬家人被劫持的事大有關聯。」
算卦的道;「少俠,兩個馬家的人不能算遭人劫持,這件事我清楚,兩個馬家的人完全
像銜枚疾走似的,魚貫出了門。」
鐵丐道:「管它算什麼,反正兩個馬家的人落在了別人手裡,讓人用以要挾小伙子交出
『虎符劍令』是實。」
算卦的道:「二哥,這件事離奇,不能不弄清楚。」
「弄什麼清楚,只能找到了兩個馬家的人,不就可以分曉了麼?」
「二先生!」李燕豪道;「難就難在我不知道秦玉嵐住在什麼地方,北京城這麼大個地
方,連我都無從找起。」
鐵丐皺眉道;「這麼說,你不知道姓秦的小子住在哪兒?」
「是啊。」
「那就麻煩了。」算卦的沉吟道:「少俠,咱們琢磨琢磨著,『虎符劍令』是幹什麼用
的?」
鐵丐瞪眼道:「老四,你怎麼問這……」
「二哥,我當然有這麼問的道理。」
李燕豪道:「四先生的意思我懂,四先生懷疑這件事是滿虜干的,也就是說,秦玉嵐跟
滿虜有關聯?」
算卦的道:「少俠,別人要『虎符劍令』沒有用啊。」
李燕豪道:「我也這麼想過,只是……缺少明確的證據。」
算卦的道:「證據是要去找的,咱們不知道秦玉嵐住在何處,無從證明他跟滿虜有關聯,
咱們就不能從滿虜那些鷹犬身上著手,查出他們是不是跟秦玉嵐有關聯?」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四先生一語驚醒夢中人——」
鐵丐凝目道:「老四——」
算卦的道:「二哥一向剛直,怎麼現在突然變得心眼多起來,我沒有假公濟私的意思,
這是什麼事,李少俠又是什麼人,難道我連這一點都分不清。」
鐵丐吁了一口氣,搖頭道:「你不知道,我這個做二哥的是讓你嚇怕了。」
算卦的臉上掠過一絲淒涼之色,道;「二哥,我又何嘗願意嚇你。」
鐵丐擺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感受,可也用不著老這麼死心眼兒,談正經事
兒吧,咱們從哪兒著手?」
算卦的緩緩說道:「我倒有個可以著手的地方,只怕二哥又要誤會我了。」
鐵丐一怔:「你是說楊鳳樓?」
算卦的道:「那匹夫是『查緝營』統帶,職司所謂查奸緝惡,跟滿虜那些秘密鷹犬少不
了來往。一定可以從他嘴裡問出這個秦玉嵐來。」
李燕豪點頭道:「這倒是……」
鐵丐皺眉道:「只是……」
「二哥,這是正經大事,救人如救火啊。」
鐵丐道:「你沒懂我的意思,我是說咱倆剛從那兒來,他們一定會加強戒備,現在再去
——」
算卦的淡然一笑:「咱們還怕這個,什麼陣仗沒見過,二哥的干雲豪氣哪裡去了?」
鐵丐眼一瞪道:「請將不如激將,你算是摸準了我的睥氣,小伙子,咱們走。」
當先騰身飛掠而去。
算卦的微一笑:「少俠,走吧。」與李燕豪同時起步,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夜寧靜,內城裡的夜色更是寧靜。
除了「九門提督衙門」派出來的站街巡夜的之外,幾乎看不見人影,內城裡都是有來頭
的大府邸,站街巡夜的腳下放得很輕,就連咳嗽都得摀住嘴。
李燕豪、鐵丐、算卦的,輕易躲過了那些個站街巡夜的,到了一座不算小、也不算大的
宅院外。
站在暗影裡打量那座宅院,一圈丈高的圍牆外看不見人影,由於圍牆擋著,可也看不見
裡頭的情形,只能看見些高過圍牆的屋脊,跟幾處飛簷狼牙。
算卦的神情起了激動,一襲長衫也抖得厲害。
鐵丐冷冷道:「老四,你說的,這是正經大事。」
算卦的很快的恢復了平靜,淡然道:「咱們進去吧。」
李燕豪道:「二先生,四先生,我先說明,我沒有別的意思,請兩位留在外頭接應,我
進去找楊鳳樓。」
算卦的臉色一變,道:「少俠……」
「四先生,人多並不見得好辦事,我也說過,我沒有別的意思。」
鐵丐道:「老要飯雖然心裡不樂意,可卻不敢不聽你的。」
李燕豪凝目望著算卦的:「四先生,我雖然沒有別的意思,可是有幾句話不能不說,相
見不如不見,見了面又如何?就算你手刃了楊風樓,又能挽回什麼?」
算卦的身軀倏顫,臉上閃過一陣抽搐,啞聲道:「楊鳳樓本人也是個內外雙修的好手,
少俠要小心。」
李燕豪道:「多謝四先生提醒。」閃身往宅院後撲去,捷如一縷輕煙。
李燕豪繞到了宅院後,宅院後臨著一條漆黑的小胡同,李燕豪閃身進入小胡同,人往上
一竄,趴上了牆頭。
探頭往裡看,是後院所在,花圃樹木,亭、台。樓、榭,只有一處還亮著燈,那是一座
精稚小樓的樓上,燈是亮著,紗窗上卻看不見人影。
一處處的暗影裡,隔不遠便是一個利落打扮、手提單刀或長劍的黑衣漢子,一看就知道
是「查緝營」的好手。
這座宅院,在鐵丐跟算卦的沒來過之前,是個怎麼樣的禁衛,李燕豪不知道,不過單看
眼前這種佈署,真可以說是禁衛森嚴,如臨大敵。
在這種情形下,進入大宅院並不難,可是要想進入大宅院不被發覺,那就不容易了,非
得有相當的能耐不可,幸虧來的是李燕豪。
李燕豪默察一下院子裡的情勢,他根本不越牆往裡翻,提一口氣騰身拔起,直上夜空,
然後由夜空裡橫掠,點塵未驚的落在小樓之上,貼著瓦面往下一栽一翻,便進了繞樓一圈的
廊簷下的暗影裡,神不知、鬼不覺。
李燕豪身子貼在牆上,凝神一聽,小樓裡竟然毫無動靜。
裡頭沒人?沒人為什麼亮著燈?
裡頭有人!有人為什麼毫無動靜?
李燕豪思忖一下,貼牆竄到一扇窗前,這扇窗戶看得見燈光,可是光線很闇弱,顯然,
這扇窗戶離燈光遠,要不就是透的光是折射。也就是說,窗戶裡這塊地方,有人的可能性不
大。
李燕豪點破窗紙往裡一看,果然,裡頭只是個沒人的小客廳,燈光是從客廳左邊射過來
的!
李燕豪輕輕推開窗戶,一竄翻了進去,掩上窗戶,他挨向燈光射來處,到了小客廳門口,
他看見了,光來自一間臥房,臥房華麗,一個淡裝婦人背著門在燈下看書,看背影,無限美
好,她應該是個清麗淡雅的人兒。
婦人,清麗淡雅,這會不會是……
李燕豪心頭跳動了一下,輕輕走了過去。他一直到了那婦人身後,那婦人仍茫然無覺,
仍在看書。李燕豪卻看見了,她看得是李易安的詞,呈現在紙上的這一闕,是「聲聲慢」。
圍中婦人看李易安的詞,尤其是這一闕「聲聲慢」,這意味著什麼?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輕輕說道:「芳駕。」
婦人倏然回身,沒錯,清麗淡雅的一張臉,臉上卻佈滿了淚漬,看見李燕豪,她猛一驚
站起:「你是——」
李燕豪道:「芳駕不要驚慌,我無意傷害你,我來找楊統帶。」
「你是什麼人,找他幹什麼?」
「芳駕可是楊夫人?」
「是的。」
李燕豪心頭又跳了幾跳,道:「我來找楊統帶打聽一個人。」
「你找他打聽一個人,誰?」
「秦玉嵐,夫人聽說過麼?」
「不清楚,我一向不過問外子的交往,你走吧。」
「夫人……」
「你快走,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我要是怕夫人叫人,也就不進來,我沒有傷人的意思,夫人最好不要逼我。」
「你找外子,外子不在家,你要找他,可以到『九門提督衙門』去。」
李燕豪淡然一笑:「夫人不要拿『九門提督衙門』嚇我,夫人來自江湖,應該知道江湖
人,我這個江湖人連禁城大內都敢闖。」
楊夫人聽得一怔:「我來自江湖,你怎麼知道我來自江湖?」
李燕豪道:「我提個人夫人應該知道,賈四先生。」
楊夫人臉色大變,驚得後退了兩步,道:「你,你究竟是……」
「跟賈先生是朋友。」
「我明白了!」楊夫人臉色又一變,顫聲道:「我明白你為什麼找楊鳳樓了,要來的終
於來了。」
李燕豪淡然道:「夫人恐怕是誤會了。」
「我誤會了?」暢夫人悲笑搖頭:「不,絕不會,沒人比我更清楚!」
「夫人!」李燕豪截口道:「我來找楊鳳樓,的確是為打聽秦玉嵐,不過我可以告訴夫
人,賈四先生本已找到了京裡,是我勸住了他——」
「你勸住了他,為什麼?」
「相見不如不見,縱然他殺了楊風樓,又能挽回什麼?」
楊夫人身軀倏顫,兩行晶瑩淚珠滑下清冷的面頰,啞聲道:「相見不如不見,縱然他殺
了楊鳳樓,又能挽回什麼……」
她倏然悲笑,點頭道;「你說得對,相見不如不見,縱然他殺了楊鳳樓,又能挽回什
麼……」
突然掩面痛哭。
李燕豪道:「夫人……」
楊夫人猛抬頭:「他,他都告訴你了?」
「並沒有,四先生只告訴我個大概,那已經很夠了,我能體會四先生的悲痛。」
「你……你只知道他悲痛,可是誰又知道我……我的悲痛並不下於他。」
「呃,夫人也悲痛?」
「你不該攔他,應該讓他來,讓他來殺了我,殺了楊鳳樓,我願意死在他手裡。」
「呃,夫人願意死在四先生手裡?」
「不錯,我願意,我願意讓他碎屍萬段,我願意讓他挫骨揚灰。」
「既是這樣,夫人為什麼還在這統帶府裡?」
楊夫人悲笑外指:「你應該看見了,我出得去麼?」
李燕豪心頭微一震:「楊鳳樓交待過什麼?」
「他不能不防我後悔。」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道:「見夫人面對李易安的『聲聲慢』流淚,我就知道夫人已經早
有悔意,可是……」
「可是覆水難收,破鏡難圓,是不?」
「那倒未必,我不妨告沂夫人,四先生曾讓我代他殺楊鳳樓,卻囑咐不可動夫人毫髮。」
楊夫人身軀劇顫:「我,我,我……」突然掩面痛哭。
「恕我直言,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楊夫人猛抬頭,一雙眸子都紅了:「當初我糊塗,可是當初也不能全然怪我,他一年到
頭在江湖上——」
搖頭悲笑,接道:「我還爭什麼,辯什麼,怎麼說我已是個失節的女人,怎麼也無法挽
回了。」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聽夫人的口氣,似乎一直盼著四先生來。」
「不錯,我是一直盼他找來。」
「只為盼四先生來報復?」
「不錯!」
「可是夫人現在已經知道了,四先生並不怪夫人。」
「那我也要再見他一面。」
「見一面又如何?」
楊夫人唇邊掠過抽搐,口齒啟動了一下,才道:「這是很難解釋的,我明知道相見不如
不見,可是……」住口不言。
李燕豪目光一凝:「夫人真要見四先生一面?」
「你以為我是口是心非,謊言騙你?」
李燕豪暗一咬牙,剛要告訴楊夫人,賈四先生近在咫尺,就在外頭,忽聽遙遙傳來一聲:
「統帶回府。」緊接著一聲聲往後傳來。
他只有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楊夫人驚急道:「他回來了,你快走。」
「夫人,我正要找他。」
「他的人多……」
「夫人,我明知道他人多。」
「不,你不是他們的……」
只聽一聲穩健步履聲傳了過來。
楊夫人臉色一變:「好,只有這辦法了,抓住我,讓他有所顧忌。」
「楊夫人,我用不著。」
「你……」
樓梯上有了動靜,顯然,人上樓來了。
楊夫人急得臉上變了色,道:「你這是幫我的忙。」
聽那穩健步履聲,來人已經上了樓了。
李燕豪沒再說話,他出了手,一隻手抓住楊夫人的左臂,把楊夫人拉到了他身前,然後
另一隻手放在了楊夫人頸後。
適時,一個穿海青色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兒的瘦高漢子跨進了門,只一眼,他倏然停
步,勃然變色。
楊夫人急叫道:「風樓——」
這位查緝營的統帶楊鳳樓,是個瘦高個兒,四十上下年紀,人長得英武俊朗,只是臉色
蒼白了些,白得發陰,眉宇間也有股子逼人煞氣,如今他的臉色更白了,白裡泛青,雙目寒
芒外射,像兩把利刃,逼視著李燕豪,冰冷道:「不管你是什麼人,先放開拙荊,有話跟我
說。」
「統帶閣下,這話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
「不叫人?」
「要對付你,我一個人就夠了,你既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我統帶府,潛上我的小樓,
就沒把我府裡的人放在眼裡,叫他們也是白叫。」
楊夫人一聽李燕豪有意思放開她,不由暗暗著急,可卻苦在既不能說話,又不能對李燕
豪有所暗示。
李燕豪一笑說道:「統帶閣下的確是位明白人,也快人快語,碰上這種人物,有此吩咐,
我焉敢不遵。」
他鬆了手,還輕推了楊夫人一把。
楊夫人很快地跑到了楊鳳樓身邊,轉身驚異地望著李燕豪,她是該驚異,她不明白李燕
豪為什麼會放她?
楊鳳樓顯然是位高手,要不然不可能輪到他掌「查緝營」,他跨一步把楊夫人擋在了身
後,而且疾快無比地向著李燕豪遞出一掌。
這一掌不是拍勢,是抓勢,五指曲如鉤,帶著絲絲的勁氣。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位「查緝營」的統帶的確是位高於,而且是內外雙修的高
手。
李燕豪沒躲。飛起一指點向楊鳳樓掌心。
楊鳳樓臉色一變,抓勢走偏,閃電變招,五指扣向李燕豪腕脈,李燕豪沉腕翻指,劃向
楊風樓腕脈。
兩個人腳下沒動,單掌迅捷如電地互換三招,第四招,兩個人對了一掌,砰然一聲輕震,
楊鳳樓身軀晃動,退了一步,剎時間,楊鳳樓臉色變得好陰沉,目中寒芒緊盯著李燕豪,沒
再出乎。
李燕豪倏然一笑:「統帶閣下,你也對付不了我,是不是?」
楊鳳樓冰冷道:「現在我要問了,你是誰,幹什麼來的?」
李燕豪笑了笑:「統帶閣下,你想必不願惹麻煩,我也不願給你添麻煩,我是誰無關緊
要,我是來跟統帶閣下打聽個人的。」
「你是來打聽人的?」
「不錯。」
「你打聽誰?」
「秦玉嵐。」
楊鳳樓微一怔,眉宇間一絲異色一閃而逝,旋即冷然搖了頭:「不認識。」
他臉上神色的變化,全落進了李燕豪眼裡,李燕豪微微一笑,道:「統帶閣下,那你就
不能怪我給你添麻煩了,你是個明白人,也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不願意,你也不會
願意我逼你說出來,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自己說出來,大家不傷和氣。」
楊鳳樓臉色連變了幾變:「我要是叫人呢?」
「我相信你明知那沒用,不過你要是想試一試,有自信能快過我,你儘管請。」
李燕豪話聲方落,楊鳳樓閃電欺到,疾快無比地攻出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厲。
「你還不死心啊。」話聲中,李燕豪出了手,一連化解了楊鳳樓三掌,第一招,他扣住
了楊鳳樓的肩井,但是五指絲毫沒有力道。
楊鳳樓一動沒動,儘管李燕豪扣在他「肩井」要穴上的五指沒用力量,他並投有掙脫的
意圖。
他表現得很「英雄」,另—方面,他也知道,李燕豪五指隨時會用力道,隨時能讓他不
能動,隨時能抓碎他的肩骨,讓他落個終身殘廢,他絕快不過李燕豪去。
「你要打聽秦玉嵐什麼?」楊鳳樓顯得很平靜。
「他是幹什麼的?住在哪裡?」
「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告訴你。」
「你等於沒說。」
「我不能不顧我的身家性命。」
「呃,秦玉嵐這麼狠?」
「他是夠狠,這也是幹我們這一行的規法,尤其我是個帶人的。」
「這麼說,秦玉嵐也是幹你這一行的了?」
楊鳳樓臉色一變:「我不會再說什麼了。」
「在你們這一行裡,秦玉嵐的地位也比你高了?」
楊鳳樓沒說話。
「你大概知道,我為什麼要打聽秦玉嵐?」
楊鳳樓沒說話。
「那麼多條人命掌握在他手裡,他一天要殺一個,為救這些人,我不擇手段,不惜殺人,
我無意威脅你,這是實情,你要是不告訴我,死就在眼前,你要是告訴我,未必會傷及你的
身家性命。」
「你不知道,他們耳目眾多,消息靈通得嚇人。」
「至少在這座小樓上沒有他們的耳目,在場只有你的妻子跟一個不會說出去的人,我到
你這兒來,是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卻有虧我的職守。」
「命都保不住了,還談職守。」
「命可以丟,職司不能虧,要不然死的不只我一個,而且我的一生也不能玷上污點。」
「這麼說,你是忠心耿耿了?」
「拿人俸祿,理應如此。」
「你在旗人之下?」
「不……」
「你可知道,你的先人吃的淮家的糧食?」
楊鳳樓臉色一變.沒說話。
「被劫持的近百個人,跟你我都是同種,你忍讓他們一個個慘遭殺害?」
「我身不由己。」
「沒有這一說,只要你體內的血還沒有變,心還是紅的,就不會身不由已。」
楊鳳樓臉色連變了幾變,默然未語。
「統帶閣下,對了,我已經仁至義盡,我知道你掙到這個頂子可不容易,可是談現實一
點,你要先保住命!」
楊夫人突然開了口:「鳳樓,我能不能說句話?」
楊鳳樓道:「你要說什麼?」
「告訴他。」
楊鳳樓臉色陡一變:「你什麼都不顧了?」
「鳳樓,我也是漢人。」
楊鳳樓臉色又一變,沒說話。
「鳳樓,你是為自己,還是為我,還是為那頂頂子?」
楊鳳樓唇邊掠過一絲抽搐:「我什麼都不為,我一無所有,何必為什麼?」
楊夫人臉色一變:「鳳樓,你知道我……」
「你瞞不了我的,我早看出來了。」
楊夫人低下了頭,旋又抬起了頭,臉上一片堅毅肅穆之色:「你告訴他,我答應你永絕
此念。」
李燕豪心頭一震。
楊鳳樓兩眼寒芒一閃:「我都改變不了你,怎麼這件事……」
「這件事關係著近百條人命,也是我們該做的,我答應永絕他念,只換你一句活。」
「你說的可是真話?」
「我只要你相信我這一次。」
楊鳳樓唇邊連閃抽搐,目光一凝,望著李燕豪道:「聽清楚,秦玉嵐是大內秘密護衛首
腦哈雲奇的義子,出我後門往西走,過三條街,正對著一條胡同,胡同裡東邊第三家,門口
有對石獅子,那就是秦玉嵐的家。」
李燕豪凝目道:「哈雲奇,是不是當世三大家哈家的人?」
「不錯!」
「哈三爺!」
「哈雲奇是行三!」
「兩個馬家的人被藏在什麼地方?」
「只有哈雲奇跟秦玉嵐知道。」
李燕豪肅然抱拳:「謝謝閣下,更謝謝楊夫人,我對情愛的力量,又多認識了一層。」
深深看了楊夫人一眼,大步向外行去。
楊鳳樓轉過身,凝目望楊夫人。
楊夫人道:「你放心,今生今世,我永遠是你的人。」
楊鳳樓唇邊閃過抽搐:「謝謝你。」
口 口 口
李燕豪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統帶府」,見到了等他的鐵丐與算卦的。見到了算卦的,
李燕豪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鐵丐問他,他沒敢多說,只說已經打聽到秦玉嵐的住處,就要找去。
,算卦的攔住了他:「少俠,可曾見著……」住口不言。
「沒有!」李燕豪不得不說謊;「我只見著那位統帶一個人。」
鐵丐把話接了過去:「救人如救火,咱們快走吧。」
算卦的神色陰暗,沒再說話。
到了要走的時候,李燕豪反倒猶豫了,他道:「二先生、四先生,能不能讓我一個人
去?」
鐵丐目光一凝:「小伙子,你什麼意思?」
李燕豪道:「也許兩位知道,三大家之一的哈家,是滿虜的人,老三哈雲奇是虜主秘密
護衛的首腦,秦玉嵐是哈雲奇的義子。」
鐵丐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們倆壯志未酬身先死,是不是?」
「倒不是這意思。」
「小伙子,關東七怪就那麼窩囊?」
「二先生別誤會。」
「我們哥兒倆就怕了哈雲奇,非死在他哈雲奇手裡不可。」
「二先生……」
「小伙子,你說你是不是這意思?」
「不是!」
「那就廢話少說。我們哥兒倆是跟定你了,你走到哪兒,我們哥兒倆就跟到哪裡,除非
你現在就把我們哥兒倆打昏過去。」
李燕豪沒再說話,轉身掠去,鐵丐一拉算卦的,雙雙跟了上去。
算卦的走的很勉強,也難怪,千里迢迢跑到京裡來尋找當年棄他而去的愛妻,如今愛妻
就隔著一道牆,但卻咫尺天涯,不能相見,他怎麼不想,又怎麼不痛。
口 口 口
到了,楊鳳樓是實話實說。胡同裡,東邊第三家,門口一對石獅子。
楊鳳樓說的不夠詳細,單看這大門口的氣派,簡直不下於王侯之家。唯一比不上王侯之
家的,是兩扇紅門緊閉著,門口沒有親兵,或者戈什哈站門衛崗。
打量著這座深不知有幾許的府邸,鐵丐道:「小伙子,你不能再把我們哥兒倆留在外頭
了吧?」
「兩位為什麼不願意留在外頭作為接應?」
「因為那是閒差,撈不到油水。」
算卦的沒有笑,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李燕豪笑了:「閒差是閒差,可是一旦忙起來卻相當重要。」
「我們哥兒倆要一開頭就忙。」
「我答應兩位跟我進去,但兩位必須要跟我在一起,以便彼此照應。」
「小伙子,別多解釋了,越描越黑,沒話說,誰叫你掌『虎符劍令』,誰叫我們哥兒倆
不如你,就這樣了。」
李燕豪帶頭,往大宅院後繞去,剛近大宅院後,院牆裡傳出一陣低低咆哮聲。
李燕豪心頭一震,打手勢與鐵丐,算卦的急掠了開去。
三個人剛隱蔽好,院頭上冒起了兩條人影,疾若鷹隼般地.身手矯健,四下裡張望了一
下,又掠了下去。
鐵丐道:「乖乖,這地方顯然不比別的地方。」
李燕豪道:「沒想到裡頭養有狗。」
算卦的道:「聽咆哮聲,恐怕是獒犬一類的大狗。」
鐵丐道:「這下要飯的打狗棒恐怕派不上用場了。」
算卦的道:「狗的鼻子太靈,老遠就能聞出生人氣息,一隻經過訓練.擔任警戒的狗,
足抵十幾個樁卡,要想進去,非想辦法先除去那些畜生不可。」
李燕豪道:「問題是怎麼個除法。」
鐵丐皺眉道:「難就難在看不見裡頭的情形,要不然也許好辦一點。」
「倒不是沒屋脊可上,而是近的屋脊怕逃不過狗的敏銳耳目與鼻子,遠的屋脊又看不
遠。」
「這可怎麼辦?」
李燕豪雙眉陡地一揚:「我來試試。」
他提一口氣拔起,直上附近一處屋脊,俯身瓦面探頭,他目力超人一等,卻也看不清那
座大宅院裡的情形.他掠了下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27:54
「怎麼樣,小伙子?」鐵丐忙問。
李燕豪搖了頭。
算卦的道:「難道就罷了不成?」
鐵丐道:「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話是不錯,三個人想了半晌,還是一籌莫展,束手無策。
鐵丐狠聲道:「誰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算卦的突然道:「二哥,走下風頭行不行?」
「誰摸得清哪兒有四條腿的畜生,哪兒沒有。」
「不管哪兒有,走下風頭總是牢靠些。」
「牢靠個鬼,瞞得了它們的鼻子,瞞不了它們的耳朵,這不是好辦法。」
這不是辦法,那也不是辦法,究竟該怎麼辦?
三個人正在眉鋒深皺的當兒,只見一條無限美好的大紅人影,掠出了大宅院的高牆。
李燕豪目力超人,一眼便看出那是媚艷如花的駱姑娘駱天嬌,他心中一動,忙道;「兩
位請等等,我試試看這個辦法是否行得通。」
鐵丐跟算卦的自然也看見了那條從大宅院裡掠出來的大紅人影,也知道李豪燕所說的試
一試,是指這條大紅人影,兩個人只當李燕豪要制住那條大紅人影,逼對方帶路,所以問也
沒問地看著李燕豪像縷輕煙似的掠了出去。
李燕豪不敢在附近攔駱天嬌,容得駱天嬌掠過了一條街,他才提一口氣越過駱天嬌,截
住了駱天嬌的去路。
駱天嬌突見眼前從空而降地落下條人影,一驚收勢,等她看清站在眼前的是誰時,她不
由為之一怔,嬌靨上浮現一片訝異神色,
李燕豪道:「駱姑娘,久違了。」
駱天嬌突然笑了,笑得像花朵怒放:「一晚上見了兩次面兒,能算久麼?」
李燕豪要說話。
駱天嬌卻已接著又道:「嫌久,是不是帶點兒思念的意味兒,是不是改變了心意,來找
我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秦府近在咫尺,難道駱姑娘一點顧忌也沒有?」
駱天嬌媚眼兒一拋,道:「咱們不會到別處去麼,又不是除了這兒就沒地兒了,走,上
你住的客棧去。」
說完了話,她扭動著蛇一般的腰肢,帶著醉人的香風,直向李燕豪走了過去。
駱天嬌的身材、嬌靨、眼睛,無一不美,無一不媚,尤其她胴體上散發出一種能讓人蝕
骨銷魂的少婦風韻成熟美,這原是任何人無法抗拒的。
但是,李燕豪畢竟是李燕豪,他淡然道:「駱姑娘,我有正經大事待辦。」
駱天嬌聽得一怔,腳下也不由一頓,但是一剎那間她又恢復平靜,嬌靨上又復堆起醉人
的媚笑,高挺起酥胸,向著李燕豪走了過去:「還有什麼事兒比這件事更正經、更大的呀?」
最後一個字出口,她人已到了李燕豪面前,那高挺的酥胸逼得李燕豪不得不撤退一步.
但是李燕豪一退,她跟著又上前一步:「既然找到這兒來了,還怕我吃了你不成,幹嘛嘴上
饞,還裝老實人兒啊?」
李燕豪沒再退,任駱天嬌的衣衫.碰著了他的衣衫,他淡然道:「看來姑娘是誤會了。」
「我誤會了。」駱天嬌眼睛微睜,唇邊帶笑:「我誤會了你什麼呀,好了,別裝了,我
的好人,春宵苦短,快走吧。」
說著,粉臂像蛇的纏住了李燕豪的手臂。
李燕豪卻一動沒動,道:「駱姑娘,我人已經到了秦府的牆外,姑娘就不該不知道我是
來幹什麼的?」
「哎呀!」駱天嬌皺了娥眉,模樣兒更見動人:「這時候談這個,豈不是太煞風景了,
快走吧。」
她扭動著腰肢,粉臂趁勢往旁邊那麼一帶,想拉著李燕豪就走。
李燕豪腳下沒動分毫,連身子也沒動一動,道:「姑娘這麼急著帶我離開這兒,是為了
秦玉嵐呢?還是為了我?」
駱天嬌目光一凝,嬌靨上笑容消失了:「你可真夠機靈啊,你信不信,我是為了你。」
「這麼說,秦府是龍潭虎穴?」
「我不知道是誰把秦玉嵐的住處洩露給你的,可是你既然打聽秦玉嵐的住處,不會不打
聽秦府裡的虛實,那麼你就該知道,秦府不是你能應付的。」
「我的看法跟姑娘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
「我有六成勝算,最重要的一點是,我不能拖一天,讓一個忠義豪雄為我而死!」
「你不覺得你把自己估得太高了。」
「老實說,秦府裡能使我有點顧忌的,只有一個哈三,哈三現在是不是在這兒還不知
道!」
「你知道哈三爺?」
「何止知道。」
「哈三在這兒。」
「能讓我有所顧忌的,也只不過他一個人而已。」
「我還沒聽說,有誰是哈三武學的對手。」
「我不能不承認不多,但卻絕不是沒有,霍家武學與哈家武學並稱於世,我這個年輕一
輩的,真要跟哈三拼起來,鹿死誰手還未卜可知。」
「既是這樣,那你還等什麼?」
「不瞞姑娘,目前我盡量避免跟他們正面衝突,我的目的只在救人,只要能救出人來,
我絕不在這兒多停留一刻。」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是萬一被他們發覺了,逼得我不能不出手,那自然另當別論。」
「不對呀!」駱天嬌一雙讓人心旌搖動的眸子轉了一轉:「既然是這樣,你怎麼會攔住
我,把這些都告訴我?」
李燕豪由衷地道:「姑娘心細如髮,令人佩服,我不瞞姑娘,我發現要想神不知、鬼不
覺地進入秦宅,是件相當難的事。」
駱天嬌笑了:「知道秦府的厲害了吧。」
「姑娘,我目的只在救人,所以不願驚動他們。」
「你這身骨頭可真硬啊,不過你硬得不讓人討厭,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指秦府養的那
些狗?」
「不錯。」
「恐怕你還不知道,那些狗都是壯如牛犢,久經訓練,能抵四五個高手的獒犬。」
「這個我知道,我並不在乎它們是什麼狗,我只在乎它們敏銳的耳目與鼻子。」
「就因為你進不去,所以你才把我攔住?」
「是的。」
「我出來可真是時候啊,現在你已經攔住我了,你打算怎麼辦,說吧?」
「姑娘認為我該怎麼辦?」
「喲,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我可不敢落個教你怎麼樣的罪名啊,我怎麼知道你該怎
麼辦哪。」
「姑娘,我想請你指點一條明路。」
「怎麼樣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
「不錯。」
「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姑娘以為我是開玩笑?」
「你這不是做賊的跟人家家裡的人要鑰匙麼,你想我能幫你這個忙,你以為我會幫你這
個忙?」
「姑娘,我不能不試一試。」
「你有幾成的把握,敢這麼試法?」
「一成都沒有。」
「你好大的膽哪,你就不怕我嚷嚷一聲?」
「姑娘到現在還沒嚷。」
「也許還沒到時候呢。」
「姑娘——」
「我不嚷嚷,那是我對你有情,喜歡你的一點私心,可是我絕不能再幫你進入秦府去救
人,你這不是害我,不是要我的命麼?」
「姑娘也應該能體諒,我不能不把人救出來。」
「救人是你的事,你千該也好,萬該也好,可是你不能把我也拉進去,我裝不知道,對
你已經足很夠了。」
「姑娘,我所以求你,是因為我相信你不會壞我的事。」
「那不見得,到底我是秦玉嵐的人。」
「姑娘——」
「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我不能幫你這個忙,就是不能幫你這個忙。」
李燕豪望著她沒說話,
駱天嬌有點著急地道:「你怎麼不想想,一旦有點可能,你的什麼忙我不願意幫。」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點了頭:「姑娘說得是,姑娘有姑娘的立場,我不能也不該勉強姑
娘。」說完了活,他一抱拳,轉身要走。
駱天嬌突然叫住了他:「慢著!」
李燕豪回身凝目,望著駱天嬌,沒說話。
駱天嬌嬌靨上滿是焦慮愁急之色,猶豫著道:「你,你,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為難,為什
麼?」
李燕豪暗暗一歎道:「姑娘,此時此地,除了你,我又能求助於誰,此時此地讓我碰上
你,應該是天意,可是——」他住口不言。
駱天嬌道:「我明知道不能幫你這個忙,可是我要是不幫你這個忙,我心裡又難受得要
命——」
說著,說著,她居然眼圈兒一紅。
李燕豪道:「姑娘,我也知道你的立場,我原不該讓你為難,可是事關這麼多條人
命……」
駱天嬌低下了頭,可是旋即她又抬起了頭,一雙妙目裡噙著眼淚,嬌靨上卻滿是堅毅之
色,道;「好吧,我幫你這個忙,誰叫我喜歡上你,誰叫我都想把自己交給你,你跟我來
吧。」她轉身要走。
李燕豪忙叫道:「姑娘,慢著!」
駱天嬌回過身來道:「怎麼了?」
「姑娘,你幫我這個忙,對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危害?」
「那你就不用管這麼多了。」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
「為什麼你非要弄清楚不可?」
「姑娘,我可以不惜一切去救那些人,但是我不能為救那些人而傷害到你。」
駱天嬌眼圈兒一紅,顫聲說道:「為什麼?」
「這是道義。」
「就僅只為道義麼?」
李燕豪何許人,焉能不知道駱天嬌問的是什麼,想的是什麼,等的又是什麼,可是他能
說什麼呢,暗一咬牙,道:「是的,姑娘!」
駱天嬌神色微一黯:「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對我這麼樣一個女人,你還顧什麼
道義?」
「姑娘,我不會說什麼好聽的,可是自始我對姑娘並沒有存一點輕視的念頭,尤其是現
在,我更是把姑娘當成了我的朋友。」
「朋友?」駱天嬌妙目微一睜:「你把我當朋友?」
「是的,姑娘!」
「為什麼?」
「因為別人只看見了你的表面,而我則發現了你的內蘊。」
「是這樣麼?」
「姑娘,但願你能相信,我這是心裡的話。」
駱天嬌嬌軀倏泛輕顫,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她沒讓它掉下來:「自我記事到如今,
從來沒有人拿我當朋友,你是頭一個,我還求什麼,走吧!」她頭一低,轉身要走。
李燕豪伸手拉住了粉臂,駱天嬌身軀一震轉回身:「你——」
李燕豪忙鬆了手,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這件事對你會不會有什麼危害?」
「沒有。」她又要轉身。
「姑娘——」
駱天嬌停住沒動:「你為什麼要問那麼多?」
「我不能,也不忍心拖累姑娘,否則我會一輩子引以為咎。」
「你——」駱天嬌甫一個「你」字出口,晶瑩的珠淚撲簌簌掛落兩行。
李燕豪心裡一陣異樣感受,道:「姑娘——」
「我從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真的,你不要笑話我,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是你
剛才拉我的時候,我感到一種從沒有感受過的異樣感受,那就像一個姑娘初會情人一樣,我
知道我不配有這種感受,可是剛才的感受太清晰了,相信這輩子我永遠忘不了,你知道這是
為什麼.既是這樣,你為什麼不讓我為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做點事呢?」
李燕豪聽得一陣激動,他幾乎忍不住想去握駱天嬌的柔荑,可是他畢竟還是忍住了,他
道:「不,我不能,除非對姑娘沒有一點危害。」 「你這是何苦?」
「姑娘你又何苦?」
「我說不上來,也許你是頭一個拿我當人的人。」
「姑娘的心意我感激,可是秦玉嵐——」
「秦玉嵐,秦玉嵐他沒有拿我當人,他只有在需要我的時候才找我,可是我對他也是一
樣,只有一種需要,而沒有一點情愛。」
「姑娘——」
「不要再說什麼了,救人如救火——」
「不,姑娘——」
「你不要再多說什麼了,我只能告訴你,你盡量小心,盡量不讓他們發現,這是我唯一
能做的。」
「姑娘,這樣吧,你指示我一條路。」
「沒有別的路,只有你跟著我進去,那些狗才不會叫,這是你唯一神不知,鬼不覺救人
的辦法。」
「馬家的人都在這兒麼?」
「馬老大、馬回回跟馬淑貞在這兒,其他的在別的地方。」
「在什麼地方?」
「別貪多,先把這三個救出去再說,好不好?」
李燕豪猛吸一口氣:「為今之計,我也只有仰仗姑娘了,我話說到這兒,要是因為這件
事,他們傷害到了姑娘,我會要他們十倍償還。」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別耽誤了,走吧!」
「姑娘,我還有兩個同伴。」
「不行,人不能多。」
「那麼,我總得告訴他們一聲。」
「好吧,你去吧,我等你。」
「那兩位是關東七怪裡的二先生跟四先生,姑娘要不要見見?」
「關東七怪到京裡來下?」
「是的。」
「不用了,我不見他們了,你去吧。」
「姑娘請等等,我馬上來。」他騰身掠去。
到了鐵丐跟算卦的等候處,鐵丐跟算卦的早等急了,一見李燕豪來到,鐵丐劈頭便道:
「小伙子,你上哪兒去了,一去這麼久,是不是讓人給逮住了?」
當然,鐵丐是看見從秦府掠出來的那條人影,是個女人的無限美好身影,才這麼說的。
「先生說笑了。」李燕豪把見著駱天嬌的情形,概略地說了一遍,他剛把話說完,鐵丐
立即接著說道:「是駱家的丫頭,小伙子,你怎麼能相信她?」
「二先生,這位駱姑娘是可以相信的,再說,目下我也只有相信她這一條路可走。」
「那個丫頭?」鐵丐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恐怕不會安著什麼好心,小伙子,事關重
大,你可不能太心軟,兩句話就鑽進了人家的圈套裡。」
「不會的,二先生,駱姑娘本性善良,她不會有什麼圈套的,至少她不會害我。」
算卦的淡然道:「少俠,女人的話,是這世上最不可信的。」
「多謝兩位的關心,不過我還是不能不賭上一賭,試上一試。」
鐵丐沉吟了一下,道:「好吧,試就試吧,好在咱們三個在一起呢,彼此都有個照應。」
「不,二先生,不是三個,是一個。」
「是一個,什麼意思,你又要我們來……」
「人多了並不見得好辦事,不得已,還要清二先生跟四先生原諒。」
鐵丐搖頭道;「反正說來說去,你是要把我們老哥兒倆留在外頭就對了。」
「二先生,我不得已——」
算卦的道:「少俠,說實在的,我們哥兒倆信不過駱家那個丫頭,又怎麼能放心讓你一
個人進入秦宅。」
「四先生,假如這是那位駱姑娘設的圈套,縱然咱們三個人都進去,又於事何補,是不
是我一個人脫身也較為容易些?」
鐵丐道:「這倒也是,假如這是那個丫頭設下的圈套,小伙子一個人進去,一旦發現情
形不對,一個人脫身,是比三個人容易。」
算卦的道:「話是不錯,只是……」
李燕豪道:「二先生,四先生,救人如救火,駱姑娘還在等我,不能再耽誤了,我救的
是三個人,還是請兩位在外頭,準備隨時接應吧。」
鐵丐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恐怕也只好這樣了,好吧,小伙子,你去吧,救人的事
歸你,接應的事你交給我們老哥兒倆就是。」
李燕豪道:「多謝了。」一抱拳,騰身往駱天嬌等候處掠去,駱天嬌也正等急了,一見
到李燕豪便道:「怎麼打個招呼也這麼久?」
李燕豪道:「他兩位不放心,要跟著進去,是我費了一番口舌才把他兩位勸住。」
駱天嬌道:「恐怕是不放心我吧?」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是這樣,他們不認識姑娘,也不瞭解姑娘——」
駱天嬌淡然強笑:「我本來是那麼個女人,還計較誰放心不放心,別再耽誤了,走吧。」
她飛身往秦宅方向掠去,李燕豪吸一口氣跟了上去。
轉過了一條街,駱天嬌停在一條黑胡同口,這黑胡同口離秦宅的東牆不過幾丈遠近。
「我先進去。」駱天嬌低低道;「等我給你探好了路,招呼你的時候,你再進去,要是
我沒有招呼,千萬別輕舉妄動。」
說完了這話,駱天嬌她竄出了黑胡同口,向著秦宅撲了過去,只一個起落,便掠上秦宅
圍牆,落了進去。
李燕豪清清楚楚的聽見,秦宅那高高的院牆裡,響起了幾聲狗的咆哮,隨即寂然。
顯然是那些獒犬發現有人進院,紛紛撲到,等發現是熟人後立又停止攻擊,俯首貼耳。
院牆裡歸於寂然後就沒了動靜,片刻之後,才有一顆小石子飛過來,「叭!」地一聲落
在了胡同口。
李燕豪知道,這是駱天嬌通知他進去,他暗一咬牙,飛身向著秦宅東牆,駱天嬌適才進
入處撲了過去。
一個起落上了牆頭,一眼就看見駱天嬌一個人站在一處暗角裡正焦急地向他招呼,他連
忙掠了過去,甫到近前,駱天嬌便急可可待地道:「我把他們支開了,可是他們一會兒就會
轉回來,這兒不能待,快走。」她轉身要走。
李燕豪伸手拉住了她,道:「馬大爺他們——」
「別說什麼,跟我來。」她掙脫了李燕豪的手,轉身行去。
李燕豪忙跟了上去。
跟著駱天嬌一路走,李燕豪一邊飛快打量四周,只見置身處是一個大院子,有平房,有
樓閣,還有一塊塊的花圃,一排排的松樹夜景美而寧靜,四周的屋子裡,有的沒點燈,有的
還點著燈光,駱天嬌走的這條路,是條緊挨著一堵高牆的小石板路,路旁一排松樹形成了一
條暗影,寬長恰奸可以掩蔽身形。
這條路不知道通往哪兒,李燕豪緊跟在駱天嬌身後,屏息凝神,隨時運目搜索身周十丈
內,隨時搜索著秦府的牆頭,隨時防備著突如其來的變故。
眼前一個月形門,駱天嬌走了進去,李燕豪自然跟了進去。
剛進月形門,李燕豪聽見一陣輕快步履聲,從左前方傳了過來,他忙一拉駱天嬌,道:
「有人來了。」
駱天嬌似乎也聽見了,她忙道:「你躲起來,我去明處應付。」
李燕豪明白駱天嬌的用意,閃身進了附近一處暗隙,駱天嬌就站在原處沒動。
李燕豪剛躲著,只見左前方十丈外兩條人影快捷地走了過來,駱天嬌人在明處,很容易
被看見,只聽一聲輕喝傳了過來:「什麼人?」
駱天嬌應聲道:「不會過來看看麼?」
隨聽另一人道:「原來是駱姑娘。」
來人腳下相當快,兩句話工夫已來到近前,兩個都是手提長劍的中年黑衣人,看剛才兩
人的步履,如今再看兩人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不俗的好手。
只見兩個黑衣人向駱天嬌躬了躬身,左邊一個道:「這麼晚了,姑娘您還沒有歇息?」
「還沒有,剛從外頭回來,你們兩個幹什麼?」
左邊黑衣人道:「我們倆換下班來。」
「呃,地牢那邊兒呀?」
「是的!」
「那邊兒情形怎麼樣?」
「很平靜!」
「是該平靜,外頭沒人知道你們少爺的住處,誰也找不到這兒來,怎麼能不平靜。」
「您說得是,您說得是。」
「誰在地牢那邊兒值班?」
「雷青田跟巴梅生。」「你們倆辛苦了,歇息去吧。」
「是,謝謝姑娘。」兩個中年黑衣人走了。
李燕豪從暗影中閃了出來:「那邊是地牢?」
「嗯。」
「馬家三位就在地牢裡?」
「嗯。」
「只兩個人看守。」
「人是只有兩個,獒犬恐怕有四五條之多。」
李燕豪皺了眉。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來想辦法,走吧!」駱天嬌帶著李燕豪行了過去。
眼前又是個院子,只是這個院子裡沒有房子,倒是有座小巧玲瓏的涼亭,似乎是個小花
園。
走完這條石板路,從個月形門道進來,又從十來丈外一個月形門走出去。
剛到月形門前,駱天嬌停了下來,低低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前面就是地牢所在?」
「地牢在過去那個院子東北角地底下,上頭是間石屋,當班的在屋裡,獒犬在屋外,不
是熟人近不了。」
「進來這麼半天了,似乎沒看見幾個人。」
「人都在別的院子裡,那是住人的地兒,這幾個院子裡,獒犬比人多,這東西的耳目比
一流高手還敏銳,再加上它的鼻子,比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防守還嚴謹。」
「哈三跟秦玉嵐都在別的院子裡?」
「整座秦府像一張蛛網,周圍大大小小的院子包圍著正院,哈三跟秦玉嵐住在正院裡,
正院裡有很多怪異的設置,現在沒法子告訴你那麼多,好在你現在也無須知道,總之,要想
見到哈三跟玉嵐,非先通過周圍那些重重的院落不可。」
「那麼眼前——」
「你先在這兒等著,我過去看看情形再說,找個妥當的藏人地兒,以防獒犬聞見生人味
兒過來。」
「好吧,我等姑娘的招呼就是。」
駱天嬌沒再說什麼,舉步進了月形門。
李燕豪看準了牆邊一棵大樹,飛身掠了上去。
大樹高過院牆不少,從枝葉縫隙中,可以清楚地看見駱天嬌,東北角那棟石屋,還有四
五隻牛犢般大小,頭尾丈餘,腿租如人臂,兩眼綠光閃動的兇惡的獒犬。
駱天嬌一進院子,四五隻獒犬箭一般的竄向駱天嬌,可是都在駱天嬌腳下繞動,一聲咆
哮也沒有,乖得很。
駱天嬌拍拍這隻,摸摸那隻,然後走向石屋。石屋關著兩扇門,燈光由門縫外透。
駱天嬌剛進入石屋三丈內,兩扇門開了,強烈燈光外射,兩名提劍的黑衣人當門而立。
只聽駱天嬌道:「是雷青田跟巴梅生麼?」
一名黑衣人道:「原來是駱姑娘。」
兩名黑衣人恭瑾迎向駱天嬌,近前微一躬身,左邊黑衣人道:「姑娘怎麼上這兒來了?」
駱天嬌道:「怎麼,我不能來呀?」
「不,不,您別誤會。」
左邊黑衣人忙道:「我是說,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歇息?」
「剛從外頭回來,過來看看。」
駱天嬌向著石屋張望了一下:「只你們倆呀?」
「是的!」右邊黑衣人道:「看守地牢,一直是兩個人。」
「兩個人怎麼夠,我得跟玉嵐說說,讓他多派兩個人。」
「用不著的,姑娘。」
左邊黑衣人道:「有這些獒犬,算算足能抵上好幾個人。」
「那三個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動靜?」
「沒有,老實得很。」
「沒動靜!很老實,別是死了吧?」
「死不了的,有吃有喝怎麼會死。」
「難說,有吃有喝怎麼不會死?」
「難說,有吃有喝擋不了自絕。」
兩名黑衣人笑了,左邊一名道:「自絕?駱姑娘,您開玩笑了。」
右邊黑衣人道;「是啊,這種人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自絕的,他們很珍惜他們那有用
之身。」
駱天嬌道:「這麼說倒是我多慮了,你們忙吧。」
她沒再多說什麼,扭頭走了,幾隻獒犬要跟,被兩個黑衣人叫了回去。
駱天嬌通過月形門,到了李燕豪藏身的這個院子裡,李燕豪從樹上躍下,迎上了駱天嬌。
駱天嬌道:「你都看見了?」
李燕豪道:「不錯,居高臨下,盡收眼底。」
駱天嬌道:「要想進入地牢救人,必須先除去那兩個人,或者制住他們,但是卻很難。」
「姑娘沒把握?」
「你不知道,要除去那兩個人,或者制住他們,不能當著那些獒犬動手,否則會招致那
些獒犬的攻擊,也就是說,我必得把那兩個人誘進石屋動手,但是我沒有把握一下子制住他
們兩個,他們都是秘密衛隊裡的好手。」
「姑娘是要我接應援手?」
「你沒有辦法接應,也沒有辦法援手,你根本近不了那間石屋,除非你不惜驚動別處的
崗哨。」
「姑娘,我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姑娘把兩個人誘進石屋,我有把握從這兒騰身撲過去,身劍合一,一舉擊斃獒犬,姑
娘聽見動靜之後再動手,就算姑娘一下制不住他們,我也可以抽身接應姑娘,給姑娘援手
了。」
駱天嬌瞪大了一雙美目:「你會身劍合一?」
李燕豪點頭道:「不敢說會,勉強能做得到。」
「你有把握一舉擊斃五隻獒犬?」
「不錯。」
「不讓它們叫一聲?」
「我有把握比它們快。」
駱天嬌愣愣地道:「我沒想到你的劍術有這麼高的造詣……」
「姑娘,事不宜遲,遲恐有變。」
駱天嬌定了定神:「你要考慮好,這一下是只許成,不許敗,萬一失敗了,你再想要救
人那可就難了。」
「姑娘放心,我知道關係重大,不會輕易冒險的。」
駱天嬌一整臉色道:「那好,咱們時間配合好,我去把那兩個人誘進石屋,關上門,你
就馬上動手,知道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30:24
李燕豪點頭道:「知道了,姑娘放心就是。」
駱天嬌轉身走了,李燕豪又掠上了大樹,他認為從大樹上起步,居高臨下好搏擊。
那兩個人已進入了石屋,聽見外間動靜,開門又走了出來,一見是駱天嬌,自是出乎意
料之外。
「姑娘您……」
「你們西個跟我進來,我有話說。」
駱天嬌往石屋行去,幾隻獒犬要跟。
駱天嬌道:「別讓它們進來。」
兩名黑衣人叱退了幾隻獒犬,跟駱天嬌進入石屋,駱天嬌伸手關上了門。
是時候了,李燕豪猛吸了一口氣,長劍出鞘,騰身掠離大樹,脫弩之矢般,連人帶劍撲
向院中幾隻獒犬。
獒犬的確敏銳兇猛,的確久經訓練,當李燕豪甫自掠離大樹那一剎那間,它們已發覺了,
抬起頭,十隻綠光閃動的眸子,一起望向李燕豪,弓身欲撲。
但是李燕豪太快了.就在五隻獒犬發覺李燕豪騰身離開大樹,十隻綠光閃動的眸子凝注,
弓身欲撲,喉間欲發出咆哮之聲的當兒,李燕豪連人帶劍已然撲到,劍化長虹,寒光一卷,
血雨狂噴,五隻獒犬連哼都沒來得及哼,連動都沒來得及動,便已身首異處,橫屍地上。
李燕豪一劍劈死五隻兇猛獒犬,腳一沾地,騰身又起,人已到了石室門口,他連停都沒
停,左掌震開了門,人巳衝了進去。
他進門便看清了室中情勢,駱天嬌站在兩個黑衣人之間,兩個;黑衣人正驚駭外望。
李燕豪輕喝道:「駱姑娘,俯身。」
駱天嬌冰雪聰明,一點即透,立即往下一蹲。
李燕豪飛身撲過去,掌中長劍電卷而出。
兩個黑衣人警覺不對,要拔劍,但李燕豪長劍寒光已至,「噗」、「噗」兩股血箭射起,
兩個黑衣人的屍身倒了下去,原來站的位置沒移動分毫,足見李燕豪的劍快而利。
駱天嬌蛄了起來,伸手抓住身旁地上一隻鐵環,用力一拉,一塊門板大小的石板被拉了
起來,一道石梯通往下去。
「快,跟我來!」駱天嬌疾快地順著石梯走了下去。李燕豪不敢怠慢,立即跟了下去。
幾十級石階很快到底,眼前是間方形石室,屋頂點一盞昏暗油燈,十幾根石柱「頂天立
地」,只有三根石柱上綁著人,那正是馬行雲、馬回回,還有馬淑貞。
他們三個倒背著雙手,被綁在石柱上,能綁住馬行雲跟馬回回,想必不是普通的繩索,
竟然是浸了油的牛筋一類東西。
三人聞聲外顧,一見李燕豪跟駱天嬌,猛為之一怔:「李少爺!」
李燕豪沒說話,閃身撲過去,長劍微挑,斬斷了捆綁三人的東西,然後才道:「此地不
是談話處所,快。」
話聲方落,頂上一陣激烈大吠由遠而近。
駱天嬌一驚道:「糟,必是血味把獒犬引來了。」
李燕豪雙眉一聳。道:「幾位請隨我後,上去之後,得空就走,外頭自有人接應。」
他仗劍當先奔上石梯,馬行雲等不敢怠慢,緊隨李燕豪之後登上石梯。
一行五人行動飛快,轉眼間便已出了地牢,進入石室,只見院中七八隻獒犬圍著地上五
只獒犬的屍身,低著頭不住的聞。
駱天嬌急道:「人還沒到,快走!」她閃身到了石室門口,搶先一步便要出去。只聽一
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李燕豪腦際靈光電閃,道:「姑娘原諒。」
從後頭伸手,左掌抓住了駱天嬌左臂,右掌長劍已架在駱天嬌脖子上。
只見人影閃動,十幾名佩劍黑衣人已然撲到,一見院中情景,立即震住。
李燕豪冷然道:「你們人跟畜生盡快閃開,要不然這位駱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
駱天嬌忙道:「柴清,趕快把狗叫開,退出去。」
一名黑衣人猶豫著答應,輕喝一聲,把七八隻獒犬叫了過去,率眾剛要退。
一聲冷喝傳了過來:「站住!」
十餘名黑衣人立即停住。
駱天嬌身軀一震,低聲道:「秦玉嵐。」
人影一閃,院門處多了一個人,黑衣、冷峻,眉宇間肅煞邪氣逼人,不是那秦玉嵐是誰!
駱天嬌忙叫道:「玉嵐!」
秦玉嵐唇邊浮現起一絲冰冷笑意,緩步走進院中,一直走到五隻獒犬屍身前停下,那七
八隻獒犬也跟了過來,圍著秦玉嵐的腿直轉直舐。
駱天嬌又叫:「玉嵐!」
秦玉嵐看了地上五隻狗屍一眼,抬起了頭,唇邊冰冷笑意更濃:「能在我的獒犬發聲之
前殺了它們的人不多,或許你是頭一個……」
笑意一斂,目中寒芒進逼李燕豪:「可是我這心愛的獒犬不能白死,我要你們這些人為
它們償命。」
李燕豪道:「那你得先把這位駱姑娘救過去再說。」
秦玉嵐搖頭道:「這個我一點也不擔心,只要是男人,就絕不忍心傷她。」
李燕豪淡然一笑:「恐怕你是看錯了人了,秦玉嵐,我拿這位駱姑娘,換我們這幾個人,
等我們出去之後,我自會放她。」說完話,他推著駱天嬌要行出去。
秦玉嵐一擺手,七八隻獒犬立即前竄一步,低聲咆哮,作勢欲撲。
秦玉嵐淡笑道:「放心,我是天地間第一等狠心腸的人,要我傷你,我都下不了手,何
況他們!」
李燕豪;「秦玉嵐,你當真以為我不會傷她?」
「自然是真的。」
「你打算試一試?」
秦玉嵐笑笑道:「李燕豪,你們這些人要想活著離開這兒,只有—個辦法,把『虎符劍
令』獻出來。」
「秦玉嵐,你是癡人說夢。」
「李燕豪,那你們是死定了,你怎麼這麼想不開,要是等你們死了,那塊『虎符劍令』
還不是照樣會落進我的手裡。」
「真要是那樣的話,你就不會非逼我先把它交出來不可了。」
馬回回道:「少爺,說得好!」
秦玉嵐臉色一變,旋即又是一臉的笑容:「既是你認為這樣,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麼說,你是打算不顧你這位心上人?」
「我很放心,你絕不忍心傷她。」
李燕豪冷笑一聲道:「秦玉嵐,別是這位駱姑娘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已經大不如往昔了
吧?」
駱天嬌一雙目光,向著秦玉嵐逼視過去。
□玉嵐視若無睹,淡然一笑道:「你錯了。」
「找錯了麼?」
「你當然錯了,打當初我也沒把她看太重。」
駱天嬌臉色一變,叫道:「玉嵐,你……」
秦玉嵐一笑道:「幸虧我沒把你看太重,要不然我現在戴了綠頭巾,豈不是要傷心死。」
李燕豪心頭一震。
駱天嬌臉色大變:「玉嵐,你怎麼說這話……」
「我說錯了麼,如沒有熟人帶路,任何人,只要他是生人,絕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
進入我秦府——」
「我是被他挾持……」
「沒那回事兒,有人碰見你,他們已經向我稟報過了,你一個人往這院子來了,這,不
會是冤枉你吧?」
「我——」
「你怎麼?要是沒有熟人指點,外人也絕不可能知道我的住處……」
「你冤枉我,不是我告訴他的!」
「好,就算這我冤枉了你,前者你怎麼說,也是冤枉你麼?」
「我,我……」
只聽一聲驚呼傳了過來:「天嬌。」
院門口站著個人,是駱宏勳。
駱天嬌忙叫道:「爹……」
駱宏勳急急奔至秦王嵐身邊,道:「玉嵐,這,這是怎麼回事?」
秦玉嵐淡然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駱天嬌道;「爹,他冤枉我,他說我跟他們勾結……」
駱宏勳忙道:「玉嵐,你怎麼能……這怎麼會!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嬌……」
秦玉嵐淡然一笑道:「就是因為我太瞭解她了,我才認為準是她出賣了我。」
「不,玉嵐——」
「駱伯父,這兒沒你的事兒,你去歇著去吧!」
「不,玉嵐——」
秦玉嵐臉色一沉:「怎麼,你要干涉我管家事?」
駱宏勳忙道:「不,不,玉嵐,我怎麼敢,只是天嬌跟了你不少時日了……」
「怎麼樣,你是讓我因私廢公麼?」
「不,不,我更不敢,我……」
「那就少說一句,出去。」
「玉嵐——」
「駱宏勳,念在以往的情份上,我還尊稱你一聲,你要是逼我翻了臉,可別怪我不認
人。」
駱宏勳臉白了,頭也低下去了:「這,這……」
駱天嬌厲聲叫道:「秦玉嵐,你不是人,是畜生——」
秦玉嵐陰笑道:「是麼,你罵吧,我這個人不怕罵,只要我能達到目的,什麼罵我都不
在乎。」
駱天嬌跺腳叫道:「你是畜生,你禽獸不如,爹,不要管我,你走吧,這就是你攀龍附
鳳,夢想榮華富貴的結果,你走吧,用不著管我了。」
駱宏勳猛抬頭,雙目盡赤:「秦玉嵐,你打算怎麼辦?」
秦玉嵐陰笑道:「很簡單,我要你的女兒跟他們一塊兒死,一塊兒餵我的獒犬。」
駱宏勳臉色大變,厲聲道:「秦玉嵐,我先拼了你。」揚掌欲劈。
秦玉嵐卻比駱宏勳快,冷笑一聲.五指拂出,正中駱宏勳左胸,駱宏勳悶哼一聲,踉蹌
暴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駱天嬌尖叫一聲:「爹——」她要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秦玉嵐趕上—步,抬腳就要向駱宏勳踹下。
突然一聲淡然輕喝傳了過來:「玉嵐。」
秦玉嵐立即收腳躬身:「義父。」
眾黑衣人也一齊躬身下去,幾隻獒犬箭一般地竄向院門。
李燕豪急急望去,看得不由心頭一震。
院門處,負手站著一個錦袍中年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哈三爺。
駱天嬌機伶—顫,道:「糟,咱們都活不了了。」
哈三爺灑脫異常。帶著兒只獒犬走了過來:「玉嵐,你好大的膽子,怎麼能對你未來的
泰山無禮?」
秦玉嵐垂著手道:「是,玉嵐知錯。」
哈三爺過去扶起了駱宏勳:「老哥哥,你不礙事吧?」
駱宏勳臉煞白,渾身俱顫,說不出一句話來。
哈三爺抬眼望駱天嬌一怔:「喲,燕豪,是你呀?」
李燕豪淡然道:「不錯,是我。」
「我聽說有個姓李的年輕人如何如何,卻沒想到會是你,早知道是你,哪會有這種事,
好了,好了,你們走吧。」
這突變使得李燕豪等為之一怔。
李燕豪道:「怎麼說.你讓我走?」
「是啊,呃,對了,看我這個做長輩的多糊塗,要不要到我那兒去坐坐?」
「那倒不必了,只是,你們不要『虎符劍令』了?」
哈三笑道:「就是想要,這頭一回在京裡見面,我這個做長輩的總不能不買個交情啊,
既是不願意坐,那你們就走吧!」
手一擺,輕喝道:「讓路!」
眾黑衣人立即閃了開去。
李燕豪看了看哈三道;「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哈三道:「這什麼話,我要是不放你走,不就早動手了麼,你走吧,我絕不攔你。」
李燕豪推著駱天嬌往外行去。
哈三道:「為示真誠,我讓天嬌送你們出去,不過她是我未來的乾兒媳婦,你可得讓她
回來啊。」
李燕豪道:「這你盡可以放心。」
只聽身後馬回回道:「少爺,咱們還有人在他們手裡。」
李燕豪腳下一頓。
只聽哈三道:「衝著燕豪,我都放,人在駱家地下密室裡,你們上那兒找吧,密室的入
口是在……我忘了,天嬌,在哪兒呀?」
駱天嬌道:「書房書櫥後。」
「對了,書房書櫥後,你們快去吧!」
李燕豪劍仍架在駱天嬌香肩上,帶著馬行雲、馬回回、馬淑貞一直走到院牆邊,哈三等
果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燕豪停步道;「大爺,馬叔,你們先出去。」
馬行雲等三人騰身掠出了牆,李燕豪拉著駱天嬌也掠出了牆。駱宏勳頭一低。要走。
哈三伸手拉住了駱宏勳右腕;「別急,老哥哥,天嬌會回來的!」
駱宏勳身軀一震抬眼,哈三望著駱宏勳,滿臉笑意。
李燕豪等出了秦宅,迎著鐵丐、算卦的,沒說一句話,一口氣奔出了內城,方始鬆了一
口氣停下。
鐵丐頭一句便道:「我聽見狗叫,要進去,老四說沒見你招呼卻不讓,看樣子他是對
了。」
李燕豪道:「二先生,不是那麼回事。」他把經過說了一遍。
鐵丐跟算卦的聽得愣了一愣:「有這種事?」
鐵丐叫道:「我不信。」
算卦的道:「只怕姓哈的笑臉之後隱有刀鋒。」
馬回回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馬行雲道:「去駱家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對,去駱家看看!」鐵丐猛點頭。
李燕豪轉望駱天嬌。
駱天嬌神色一黯道:「我不能跟你們去了,我還得折回去。」
馬淑貞忙道:「駱姑娘,你……」
駱天嬌淒然一笑:「我爹還在那兒,不管是福是禍,我總得回去,無論我爹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能不管他。」
眾人皆為之動容。
李燕豪口齒啟動了一下:「駱姑娘,我將來會有所報答的。」
駱天嬌淒然笑道:「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轉身飛掠而去。
眾人都沒說話,但心頭卻壓了一塊鉛。
救人要緊,李燕豪不得不橫心咬牙:「走。」
他當先馳去,馬行雲等默然跟了上去。
第 八 章 血債如山
駱家到了,院牆外夜色空蕩寂靜,靜得聽不見一點聲息,看不見一點動的東西。
李燕豪等一行六人的來臨,打破了這份寂靜,引起了院牆裡的一陣輕微騷動。
六個人都聽得出來,那不是人在行動,而是狐鼠驚走。
六個人疾快地進入了駱家廢宅,既經駱天嬌指點,密室的入口是在書房,所以六人一進
廢宅便逕自奔向書房。
駱宏勳的書房,坐落在駱宅後院東,窗戶對著荷花池,跟水榭遙遙相對,往日是個相當
清幽的地方。
可是如今由於多日沒人住,沒人照料.荷花池水面上飄滿了落葉,四下裡黑忽忽的,看
上去只讓人覺得淒涼,還帶點懾人的陰森。書房的窗戶開著,在夜風裡不住地扇動著。
李燕豪以劍鞘點開了書房門,「忽!」地一聲,一片黑影迎面撲來。
李燕豪揮劍鞘掃了出去,「叭!」地一聲,那片黑影落了地,毛茸茸的一團,沒再動,
原來是一隻蝙蝠。
六個人站在書房門口,略一打量,書櫥就在右邊牆邊。
李燕豪當先走過去,用長劍劍鞘抵著書櫥側面,暗用真力一推,竟沒能推動。
鐵丐道:「忘了問那位駱姑娘,書櫥是怎麼移動的了。」
算卦的走上前去,手按著書櫥正面,微用力一推,書櫥竟動了,算卦的推的這一邊往後
移,另一邊往前移。
算卦的忙道:「在這兒了。」
用力一推,整座書櫥轉了方向,原來面向南的,現在卻面向了東,書櫥後頭,露出—個
黑忽忽的門戶,一道石梯通往下去,下面沒有一點光亮。
鐵丐道:「哼,好地方。」
邁步就要走下去。
李燕豪抬手一攔,道:「二先生,請等等。」
鐵丐抬眼道:「怎麼?」
李燕豪道:「哈三不是那麼好說話的老實人。」
「我知道,可是要有埋伏,剛才就應該有了。」
「先降低咱們的警覺,然後再給個出其不意,不是更容易得手麼?」
鐵丐微微一呆,道:「這倒也有理!」
馬回回道:「讓我先叫叫看。」
馬回回提氣聚音,石梯下傳來陣陣的嗡嗡的迴響,卻聽不見有別的聲息。
馬行雲道:「李少爺,只怕咱們是上了哈三的當了。」
鐵丐道:「沒有什麼用意嘛,用意何在,就只讓咱們空跑這一趟.姓哈的不會是這麼省
油的燈啊!」
馬行雲道:「姓哈的的確不足盞省油燈。」
鐵丐道:「那他是什麼意思,既把人放了,還把這個地方告訴咱們。」
算卦的道:「他要是真放人,應該不會騙咱們空跑這一趟—一」
李燕豪道:「事實上他絕不會是真放人。」
算卦的道:「那這就很明顯是個圈套了,他設這個圈套的目的,也絕不會只在偏咱們空
跑這一趟。」
李燕豪道:「應該是放長線,釣大魚,轉來轉去,咱們仍會落在他手裡。」
算卦的道:「對,除了這,不會有別的。」
馬行雲道:「那麼眼前……」
算卦的道:「很明顯是個陷阱。」
馬回回道:「四先生是說密室裡?」
「是不是眼前密室裡,我不得而知,不過我敢斷言,這整個事件一定是個既狠又毒的陷
阱。」
只聽兩聲呻吟從黑忽忽的石梯下方傳了上來,六人俱是一震。
算卦的道:「看樣子,咱們不像空跑一道。」
馬回回忙提氣叫道:「誰在下頭,大順、二虎!」
他叫的是他兩夥計的名字。
奈何底下沒有反應,便連適才的呻吟聲也聽不見了。
馬回回轉眼望向李燕豪:「少爺……」
李燕豪雙眉微揚,道:「我下去看看——」
「不!」馬行雲忙道:「要下去我跟二弟下去。」
李燕豪道:「大爺跟馬叔不要以為上頭比下面安全,我下去探究竟,諸位在此擔任警戒,
咱們所冒的險應該是一樣的。」
馬回回道;「話是不錯,只是我們怎麼能讓您下去——」
「馬叔分得太清楚了。」
鐵丐道:「你們在這兒分吧,我要飯的可沉不住氣了。」他閃身要動。
李燕豪橫劍一攔,道:「二先生請留在上頭幫忙警戒,擔任守護吧。」
他轉身要進秘密門戶去。
算卦的一把抓住他的長劍劍鞘,道:「少俠,等等。」
「四先生——」
「少俠執掌『虎符劍令』,為普天之下先朝遺民、漢族世胄的希望所繫,豈可輕易涉
險。」
鐵丐道:「對,還是我去吧。」他要動。
李燕豪道;「慢著,這樣吧,我跟二先生下去,麻煩四先生跟馬大爺、馬叔,馬姑娘三
位留在此地警戒守護。」
鐵丐道:「對,好主意,小伙子,別再耽誤了,你沒聽見剛才下頭有人呻吟麼,早一點
下去,說不定能多救一條人命。」
李燕豪道:「二先生說得是,四先生請放手。」
算卦的道;「既是如此,我只好從命了。」
他鬆了長劍劍鞘。
李燕豪道:「二先生請跟在我後頭。」他閃身進入密門,拾級而下,鐵丐忙跟了下去。
李燕豪橫劍當胸,黑暗中拾級走下石梯,越往下走越暗,走了十幾級之後,簡直就伸手
難見五指,儘管李燕豪目力超人,仍然難看出三尺以外的事物。
鐵丐在身後道:「小伙子,我這兒有火折子。」光亮一閃,鐵丐打著火折子遞了過來。
李燕豪謝了一聲,左手接過火折子,高舉照亮,繼續往下走去。
這道石梯不算高,只有二三十級,但卻是盤旋下降,走完石級,眼前是一條筆直的甬道,
長不過兩丈餘,甬道的那一頭,兩扇石門虛掩著。
鐵丐道:「那想必就是駱宏勳的石室了。」
「想必!」李燕豪應了一聲,一手舉火折子,一手提著長劍,當先走了過去。
剛到石門前,一股血腥味從石前縫隙中透了出來。
李燕豪心頭為之一震。
鐵丐兩道白眉聳起,道:「小伙子,不妙。」
李燕豪出長劍點開了兩扇石門,石門開處,看得兩人心神狂震,目眥欲裂。
石門之後,是間石窟,看得出,原是間豪華臥室帶客廳,如今擺設、家俱全撤走了,地
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身旁都是鮮血,有的已變紫黑,都已經凝固了。
這些人當中,有李燕豪認識的,也有李燕豪不認識的。
風塵二怪、馬回回的帳房。馬行雲的手下部在這裡,可惜如今他們都已經不在這個人世
了。
鐵丐鋼牙碎咬,鬢髮俱張:「好個狠毒哈三,這些人跟你們何怨何仇,你竟這麼狠毒,
你就別撞到我要飯的手裡。」
李燕豪何嘗不是悲憤填膺,可是他只有咬牙忍著,邁步進了石室。
人站在門旁,舉目仔細打量,地上二三十具屍體,沒一個人動,肌膚冰涼,顯然死去多
時。
李燕豪道:「這是他們什麼時候下的毒手?」
鐵丐道:「不知道,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都是在咱們來此之前被害的。」
李燕豪道:「二先生,咱們看看,剛才呻吟出聲的是哪一位?」
鐵丐急忙俯下身去到處找,而且口中不住地叫道:「朋友,朋友哪位朋友還聽得見說
話?」
李燕豪也舉著火折子到處找,他看見了一截火把,忙以火折子點著,石室中立即大放光
明,比剛才亮了許多。
石室裡一亮,自然也就看清楚了不少,鐵丐一眼瞥見有個老頭兒動了一下,動得極其輕
微,簡直跟沒動一樣,可是鐵丐看見了,急道:「小伙子,在這裡。」
他急竄過去,伸掌抵住了老頭兒後心。
李燕豪一眼認出,那是馬回回的帳房,忙一步跨了過去。
鐵丐以內功真氣相助,老帳房有了動靜,一雙老眼合動了一下張了開來,接著就發出了
呻吟,正是剛才在上頭聽見的那呻吟聲。
李燕豪忙蹲了下去,道:「老人家,是我,李燕豪。」
老帳房一雙老眼中,出現了淚光,嘴張了幾張,極其輕微,斷斷續續說了句話:「大伙
兒都死了,我還活著幹什麼?」嘴沒合,眼也沒瞪,不呻吟、不動了。
李燕豪急伸手把脈,老帳房已經沒脈了,他心往下一沉,道:「二先生,不必耗費真氣
了。」
鐵丐一怔,緩緩收回右掌。
李燕豪悲痛地低下了頭,再抬起頭時,他兩眼之中也閃漾起淚光,他緩緩站了起來,道:
「諸位都是為我而死,可是我實在不能交出『虎符劍令』來救諸位,諸位原諒,也請安息,
這筆血債,我是一定要討回的。」
鐵丐鬢髮猛一張,轉身要衝出去。
李燕豪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二先生哪裡去?」
鐵丐切齒咬牙,神情怕人:「我要找哈三那個畜生去。」
「二先生,這些人因我而死,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殺,只有我能救他們,但是我不能那
麼做,我心中的悲痛,千百倍於二先生,只是,哈三,在這裡的勢力很大,咱們絕不能跟他
正面衝突,絕不能再做任何無渭的犧牲。」
「那你說怎麼辦,認了?」
「不是認了,二先生,這筆血債,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是不能認的,咱們是忍了,二
先生,暫時忍了。」
鐵丐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相信我,二先生.這筆血債我會代他們諸位討回的,我在他們諸位面前發誓,我一定
代他們諸位討回這筆血債,但是我絕不是逞血氣之勇,二先生,我們眼前還有更多的人,更
多活著的人。」
鐵丐老眼猛現淚光,一腳踩了上去,地上是石板,硬讓他踩碎了一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道:「二先生,咱們上去吧!」
鐵丐默默地點了點頭,抬頭看了最後一眼,疾快地行了出去,
李燕豪,鐵丐兩人經由石梯回到了書房,馬行雲急不可待地間:「李少爺,怎麼樣,下
頭——」
鐵丐頭一低,走向一旁,馬行雲住口不言,臉上變色,人就要往石梯闖。
李燕豪伸手攔住,道:「馬大爺,不要再下去了,他們諸位都在下頭。」
馬淑貞捂臉而泣,馬回回臉色煞白,算卦的一襲儒衫無風自動.
馬行雲鬚髮暴張:「少爺——」
李燕豪緩緩說道:「馬大爺,這筆血債要討回來的,但不必急在目前。」
馬回回突然大叫:「哈三——」轉身欲奔。
李燕豪沉聲喝道:「馬叔。」
馬回回倏然停住。
「目前不直行動,否則那便是親痛仇快的無謂犧牲。」
馬回回猛轉回身,神色怕人,兩眼盡赤,目光如炬,直逼李燕豪。
李燕豪沉聲道:「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又當如何?」
馬回回身軀暴顫,低下頭去。
李燕豪又道:「二先生、四先生、馬姑娘請外面等候,馬大爺、馬叔請助我把密室出入
口封死。」
鐵丐、算卦的.馬淑貞都沒說話,行了出去。
李燕豪轉身揚掌,向著書櫥後那堵牆拍去,砰然一聲大震,牆裂了,書房一陣搖,撲簌
簌落下一陣灰塵。
馬行雲、馬回回把一腔悲憤都發洩在這堵牆上,四掌齊揚,連連劈砍,牆倒了,屋頂搖
搖欲墜。
「走。」李燕豪一聲「走」,偕同馬行雲、馬回回退了出去,「轟」地一聲,塵土飛揚,
書房整個倒塌了。
六個人站在那兒,默默地望著塵土落地,望著一切歸於寂靜。
鐵丐道:「哈三那個畜生,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只為讓咱們看看這個?」
「不會的,二先生!」李燕豪道:「這只是頭一步,他必有後著。」
「後著?」
「他要的是『虎符劍令』,他殺這些人,也是為『虎符劍令』,『虎符劍令』沒到手,
他豈會甘心。」
算卦的點頭道:「少俠說得不錯,他的第二步恐怕要接踵而來了。」
鐵丐道:「讓他來吧,咱們正等看他呢。」
馬行雲道;「不對.李少爺。」
「馬大爺,怎麼不對?」
「他既是為要『虎符劍令』,又怎麼會放我們?」
鐵丐道:「也許是他明知道沒有用。」
馬回回道:「即便是他明知沒用,也不可能發慈悲放了我們三個。」
算卦的道:「他此舉必有深意。」
鐵丐咬牙道:「這畜生弄什麼玄虛?」
馬回回道:「應該不難明白。」
「怎麼個明白法?」鐵丐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32:27
「等他的第二步來了以後,咱們不就明白了麼?」
算卦的道:「只怕到那時候就太遲了,哈三這個人不能等閒視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
勝,如今是敵暗我明,他對咱們瞭如指掌,咱們則完全處於被動地位,對咱們大不利。」
鐵丐道:「那怎麼辦,咱們怎麼摸他的玄虛去。」
算卦的道:「有辦法,引他動,只引他一動,咱們就可以速謀對策,制他於採取第三步
行動之前。」
「行麼,四弟?」
「應該行。」
「那麼咱們現在……」
「走。」
「走?哪裡去?」
馬回回兩眼微紅,冰冷說道:「找哈三要這筆血債去。」
算卦的搖頭道:「馬二兄,目下言討還血債,尚非其時,憑咱們這些人,跟哈三他們正
面衝突,實力過於薄弱,到頭來吃虧的總是咱們。」
馬回回轉眼望李燕豪,顯然是要聽聽李燕豪怎麼說。
李燕豪吸一口氣,強壓了心中的悲痛與起伏的激動,道:「馬叔,四先生分析得不錯,
撇開哈三在京畿的實力不談,北派窮家幫龐大的組合近在咫尺,據說北派窮家幫已經賣身投
靠,如果這說法不幸屬實,那麼他們的主力駐紮在京畿附近是有用意的,一來他們可以隨時
接應京裡的變故,二來他們可以監視江湖上的動靜,如今咱們等於陷身在重圍之中,情勢對
咱們大不利。」
馬回回道:「那麼少爺的意思是……」
李燕豪揚起雙眉道:「國仇已非一日,家恨也不只這一樁,這筆帳總是要算的,不必急
在這一刻。」
馬回回道:「您執掌『虎符劍令』,您說的活就是令諭,我們不敢不遵。」
鐵丐搖頭道:「要是照這樣做法,咱們豈不是處處被動,處處挨打了麼?」
李燕豪道:「不,二先生,四先生的意思是誘敵的是咱們,主動仍操之在我,然後是敵
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
算卦的一點頭道:「對,我就是這意思。」
鐵丐道:「那麼,小伙子,咱們的實力如果嫌單薄的話,我可以隨時召來幫手,我們老
大他們就在左近,只要我跑上一趟,馬上就能把他們叫來。」
李燕豪道:「這……二先生好意我心領,只是……」
鐵丐道:「小伙子,別什麼只是不只是,報這國仇家恨,可是人人有責,你可別把我們
兄弟幾個瞧扁了。」
李燕豪道:「那我怎麼會,又怎麼敢。」
算卦的道:「二哥,什麼都別說了,叫大哥他們去就是了,如今正經大事當前,我也要
把私人的事暫時擱在一旁,追隨李少俠,放手大大地干它一番。」
鐵丐一拍算卦的道:「老四,這才是好兄弟,我這就去,明兒個晌午,咱們東城根兒
見。」
沒等李燕豪說活.騰身飛掠而去。
李燕豪向著算卦的一抱拳道:「四先生,我這裡謝過了。」
算卦的忙答一禮.道:「少俠說這話就見外,這原是我輩的份內事。」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有件事,我不能不奉知四先生一聲。」
算卦的道:「好說,少俠有什麼活儘管說就是。」
李燕豪道:「那位楊夫人深有悔意——」
算卦的臉色一變,「呃!」了一聲。
「只是,她以不離開楊鳳樓的諾言,換取了楊鳳樓告訴我秦玉嵐的住處。」
算卦的臉色又一變.—襲儒衫無風自動,啞聲道:「難為她能這麼做,我也頗感安慰
了。」
「四先生,找很感歉疚。」
「少俠怎好這麼說,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她能這麼做,遠比能離開楊鳳樓值得,我一
向錯怪了她,也幸好聽了少俠的勸阻,沒有殺她。」
「四先生,造物弄人,來生——」
算卦的倏然一笑,准都看得出笑得勉強,誰都為之心一酸:「少俠,賈四從今後不再做
他想,也不再為這些私情羈絆了,昂藏鬚眉七尺軀,該做的事情還很多,是不?不要在此地
久留了,咱們走吧。」轉身往外行去。
李燕豪暗暗一歎,看了馬行雲、馬回回、馬淑貞父女一眼,一行四人跟了出去。
五個剛到駱家廢宅門口,駱家廢宅大門轉進一個人來,這個人看得李燕豪猛一怔,急停
步,脫口叫道:「姑丈。」
來人顧長身材,一襲雪白儒衫,英挺飄逸,不是那失蹤已久的霍家主人霍天翔是誰。
霍天翔是霍天翔,但是此刻的霍天翔已不似往昔英姿俊朗,如今的霍天翔兩眼無神,而
且臉色蒼白,不帶一點表情。
李燕豪定了定神,驚喜地急步迎了上去:「姑丈,您……」
霍天翔突然開口發話,語氣也冰冷的不帶感情:「等等,燕豪容我先向這兩位馬兄致個
歉再說。」
向著馬行雲、馬回回一抱拳道:「兩位馬兄,霍天翔一時糊塗受人利用,致使那麼多位
忠義弟兄慘遭毒害,自感罪孽深重,愧疚萬分。」
馬行雲忙答一禮道:「馬行雲兄弟不敢當,事已至今,霍大俠還說這個幹什麼,我兄弟
自會把這筆帳記在哈三頭上。」
「兩位放心,事由我起,罪由我造,這筆債自有霍某出面追討。」
李燕豪聽得好生詫異,道:「馬大爺,這是……」
馬行雲苦笑道:「我倒忘了告訴少爺了,那天夜裡是霍大俠到舍下去把我們召走的。」
李燕豪,算卦的俱是一怔。
李燕豪忙道:「姑丈,您——」
霍天翔道:「是我一時糊塗,為哈三所欺——事既至今,我也不願再多說什麼了,自己
的罪自己找、自己來贖,燕豪,把你的『虎符劍令』借我一用。」
李燕豪猛一怔:「『虎符劍令』?您要『虎符劍令』是——」
「哈三以欺詐起家,如今他要的是你的『虎符劍令』,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誅殺此賊。」
「姑丈,您……」
「燕豪,難道你還信不過姑丈,良機稍縱即逝,快把『虎符劍令』借我,頂多半個時辰,
我就會拿來還你。」
霍天翔他還有什麼信不過的,能誅殺哈三,又何樂而不為,只是……
李燕豪方一猶豫。
霍天翔那裡又催促道:「快呀,你知道一旦誅殺了哈三,對咱們有多大的好處。」
這是實情,只能誅殺哈三,就等於削減了滿虜鷹犬實力的一半。
李燕豪暗一咬牙道:「姑丈,我跟您一塊兒去。」
霍天翔兩眼寒芒暴閃:「糊塗,你跟我去能欺得哈三,快拿來,我沒有多少工夫。」
李燕豪沒再說什麼,將心一橫,取出「虎符劍令」遞了過去:「姑丈千萬小心,『虎符
劍令』絕不可失。」
霍天翔沒說話,左手接過「虎符劍令」,右掌疾快遞出,一掌拍向李燕豪心口。
這突變誰也想不到,就是做夢也想不到,雙方距離又近,李燕豪怎麼能逃得過這致命的
一掌?
而,李燕豪不愧是「虎符劍令」的傳人,反應畢竟超人一等,他一怔之後咬牙提氣,硬
將身軀一側,讓開了心口要害,砰然一聲那一掌正拍在他左胸之上。
霍天翔何等修為,何等功力!
李燕豪左胸內痛如刀割,喉間一甜,一口鮮血噴出,人踉蹌後退。
馬行雲。馬回回、馬淑貞三人一怔,搶著急扶,馬行雲叫道:「霍大俠——」
霍天翔眉宇間騰起一片懍人殺饑,舉步欺上,揚掌又劈。馬行雲、馬回回、馬淑貞等三
人大驚欲絕。
算卦的一聲不響,隔空一拳向著霍天翔後腰打去。
這一舉,逼得霍天翔不能不白顧,他霍然旋身,左掌引開了算卦的拳力,右宰五指如鉤,
向著算卦的抓了過去。
算卦的冷笑一聲,挺掌迎上,砰然一聲,算卦的硬被震得踉蹌後退,霍天翔舉步欺上,
馬氏三人看直了眼。
李燕豪已定過了神,沉喝一聲:「姑丈!」掙脫了馬回回的扶持,橫裡撲身,硬截霍天
翔。
這一來引開了霍天翔,霍天翔疾快半轉身,向著李燕豪拍出一掌,李燕豪為攔霍天翔,
不得不硬接這一掌。
他一身修為原跟霍天翔在伯仲間,而如今受傷在先,功力難免要打折扣,如何接得下霍
天翔這一掌。
兩掌接實,砰然一聲。李燕豪又被震退,震動了左胸傷處,痛如刀割,幾乎難以拿樁站
穩。
霍天翔一句話沒說,就要追擊。
突然一聲冷喝傳了過來:「霍天翔,等等。」
霍天翔居然如奉綸旨,立即收手退後。
只見大門外踱進了哈三、秦玉嵐.還有八名佩劍黑衣人。
李燕豪等人心頭一震。
哈三背著手,瀟灑從容地踱了過來。
算卦的脫口道:「少俠,這就是哈三的後著。」
哈三倏然而笑:「你們明白了麼,可惜明白得太遲了,霍天翔,你既已出了手,想必
『虎符劍今』已經拿到了。」
霍天翔木然道:「是的,拿到了。」
「交給我吧!」
霍天翔抬手把「虎符劍令」遞了過去。
李燕豪心膽欲裂,大叫一聲「姑丈」,他就要撲過去,可是算卦的比他快,脫弩之矢般
撲了過去。
哈三冷哼一聲道:「不知死之將至,趕他退後。」
霍天翔手一圈,拍出一掌,算卦的硬被逼退,而就在這時候,哈三已把那塊「虎符劍令」
拿到手中。
李燕豪急得大叫:「姑丈,你……」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馬行雲、馬淑貞父女急伸手扶住。
哈三大笑道;「這塊勞什子還是落在了我手裡,李燕豪,多照顧你自己吧。」
臉色一寒,森冷說道;「給我殺,不許留一個活口。」
霍天翔轉身面對李燕豪等,一臉懍人殺機。
李燕豪顫聲道:「姑丈,你,你怎麼會變節移志——」
哈三冷笑道:「李燕豪,他如今是除了我的話以外,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啊,」
算卦的腦際靈光一閃,急叫道:「少俠,只怕霍大俠已喪失了心智——」
哈三大笑道:「畢竟還有聰明人啊!你們要是沒有人能破解,就等死吧。」
李燕豪心神狂震,挺身站穩,道:「四先生、馬大爺,你們快走,我來擋他一陣。」
馬行雲忙道:「不,少爺——」
算卦的道:「少俠,你一身眾望所繫——」
李燕豪沉喝道:「我勉力還能自保,你們趕快走。」
馬回回突然一聲大叫,閃身撲向霍天翔,霍天翔掌劈出。
兩條人影一合,砰然聲中,馬回回噴鮮血,面如金紙,踉蹌暴退。
「兄弟!」馬行雲大叫。
「二叔!」馬淑貞悲呼。
哈三仰天大笑。
馬回回厲聲喝道:「你們走。」他就要再次撲上。
李燕豪已忍著傷痛到了他身邊,一把扯他退後:「我讓你們走,你們敢不聽!」
「少爺!」
「少俠!」
「我說過,我勉力可以自保,走!」
算卦的猛一跺腳;「兩位馬兄,走!」
算卦的過去幫馬行雲、馬淑貞架住馬回回,轉身奔去。
秦玉嵐領著八名佩劍黑衣人撲了過來,李燕豪大喝出劍,劍如長虹,硬把秦玉嵐跟八名
黑衣人擋了回去。
就這一轉眼工夫,算卦的跟馬行雲等已沒入了茫茫夜色中。
哈三冷喝道:「沒用的東西,給我追。」
秦玉嵐帶著八名黑衣人分兩路奔馳。李燕豪長劍一卷,兩名黑衣人倒地,再欲出劍時,
霍天翔已然出了手,他只有應付當面強敵,眼看著秦玉嵐帶著六名黑衣人奔入夜色中不見。
李燕豪用劍,霍天翔則是一雙肉掌,按理,李燕豪是穩可佔上風,但是李燕豪已受了不
輕的內傷,加以他知道霍天翔是心智喪失,可能真傷了霍天翔,所以他們是處於挨打地位,
沒有幾招他又一連中了霍天翔兩掌。
傷上加傷,李燕豪實在無力再拚鬥,加以還有個哈三虎視眈耽在旁,再鬥下去定然是凶
多吉少。
李燕豪一念及此,強提一口真氣,全力一劍逼得霍天翔往後一退,然後他脫手擲劍,直
取哈三,逼得哈三也側身一躲,他把握這稍縱即逝的一瞬良機,轉身飛掠而去。
只聽身後傳來哈三一聲厲喝:「追!」
當然,霍天翔是追來了。李燕豪忍著傷痛,一路狂奔,他專找漆黑的小胡同,起先,他
還聽得身後衣袂飄風聲緊追不捨。
漸漸地,衣袂飄風聲遠了,聽不見了,這表示他已經逃脫了霍天翔的追殺。
他到京裡來,為的是救霍天翔,他為霍天翔,不惜把那位傅姑娘托給別人。
但結果,霍天翔奪去了他的「虎符劍今」,甚至追殺他,豈不讓人痛心,霍天翔為什麼
會變成這樣?
十如九算卦的所說,霍大翔是喪失了心智,這,目下還不得而知。
算卦的、馬行雲他們是否能逃脫毒手,這,現在也是未卜可知。
不管怎麼說,他自己總算逃脫了。他是逃脫了,但他不能。
只因為「虎符劍令」已落入哈三之手,哈三要用以召集,或者調動天下忠義豪雄,其後
果豈堪設想。
李燕豪他不能逃脫,也沒有逃脫,他必得趕快想辦法奪回那塊「虎符劍令」,必得趕快
想辦法。
李燕豪支持著從黑胡同裡挪身行出,他支持不住了,可是他必須得支持住。
他出了黑胡同,出是出來了,奈何他畢竟支持不住了,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燕豪幽幽醒轉,醒過來頭一個感覺就是眼前有光亮,而且相當亮。
第二個感覺是內傷已經不怎麼疼痛了,有隻手隔著衣裳按在他的傷處,從那隻手上透傳
出的一陣陣熱力,透過衣裳傳入他體內,使得他感到了全身舒泰無比。
他知道,這是有人正在用內功替他療傷。
這是誰?他忙睜開了眼。
他看見了,他置身在一間很華麗,而且暗香浮動的房子裡,他躺在一張八寶軟榻上,靠
裡躺著,靠床沿兒,也就是他身邊,閉目盤坐著一個身著錦衣的白髮老嫗,一從手按在他左
胸上,白髮老嫗臉上皺紋遍佈,一頭白髮根根如銀絲,但是臉色紅潤,就像初生的嬰兒一樣。
顯見的,這白髮老嫗有極好的內功修為。
這是什麼人家。這又是准?李燕豪心念轉動,剛要說話。
白髮老嫗突然開了口,語氣冷冷的:「別張嘴,現在還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李燕豪只有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不問就暫時不問吧,李燕豪想乘機多打量一下
屋裡的情形。
豈料,白髮老嫗又說話,語氣比頭一句冷三分:「閉上眼,別有雜念,你是個練武的,
應該知道一點氣走岔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白髮老嫗不簡單,閉著眼都可一語道破李燕豪的心思。李燕豪心頭一震,連忙閉上了
眼,屏除了心中的雜念。
須臾,李燕豪覺出白髮老嫗的手離開了他的左胸,而且還挪身下了床,他忙道:「老人
家,我能睜眼說話了麼?」
「你不已經說話了麼,睜開眼吧!」白髮老嫗的語氣永遠冷冷的。
李燕豪睜開了眼。
白髮老嫗沒容他開口,又說了話:「運氣試試,看看傷勢怎麼樣了。」
李燕豪暗運氣試試,左胸的內傷居然一點也不疼痛了,他忙道:「我的傷已經好了,多
謝老人家援手之德。」
「那就好,我沒事了。」白髮老嫗說完了話,轉身要走。
李燕豪道:「老人家,請等等。」
白髮老嫗腳下頓了一頓,道:「你是怎麼被救到這兒來的,這是什麼地方,我是什麼人,
這些事等一下,自會有人來告訴你,你等著吧,還有,我們這兒都是女眷,你不要到處亂走
動。」話落,白髮老嫗又邁步往外行去,很快地出了屋。
李燕豪怔住了,暫時不讓問,她也不肯說,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這白髮老嫗又是什麼
人?
李燕豪心念轉動,拿不出要領,傷已經好了,能走能動了,還躺在這兒幹什麼,留個條
兒,然後不辭而別,趕緊去取回「虎符劍令」去。
李燕豪這裡剛要挪身下床,只聽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
李燕豪忙往外望,只見—名婢女打扮,明眸皓齒的青衣少女走了過來,她一見李燕豪看
著她,就笑著說:「嬤嬤說你醒了,我過來看看,傷都好了吧?」
李燕豪忙道:「謝謝姑娘,已經好了,姑娘是——」
青衣少女到了近前,益顯明艷:「我叫海珠,是我們姑娘身邊的侍婢。」
「原來是海珠姑娘。」
「不敢當,你叫我海珠好了,還沒請教,貴姓?」
「李,木子李。」
「原來是李爺!」
「不敢!」
「李爺怎麼會受傷倒在胡同的?」
剛才那白髮老嫗不愛說話,開口又是冷冷的。
如今這位海珠姑娘百靈鳥似的,不但愛說話,而且話聲清脆甜美,非常好聽。
李燕豪還不清楚這是戶什麼人家,自不敢說實話,道:「跟人打架受了傷,姑娘別見
笑。」
「那怎麼會?」海珠眸子一轉,似笑非笑地道:「只是你說的是實話麼?」
李燕豪心裡一跳道:「是啊,我為什麼不說實話?」
海珠笑笑道:「難道說我們嬤嬤看錯了麼,我們嬤嬤說,你有很高絕的內功造詣,京畿
一帶挑不出幾個人能傷得了,我們嬤嬤從不會看錯的呀!」
李燕豪禁不住心裡一陣狂跳,道:「那位老人家高抬我了。」
「你是說,還是我們嬤嬤看錯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有多少就是多少,這還能錯得了。海珠姑娘問得天真,但是
天真裡卻藏著犀利的詞鋒。
李燕豪無從躲避,只好說道:「那倒不是,或許我碰到了能傷我的人。」
這話也不儘是實,霍天翔雖說是位絕世高手,未必傷得了他李燕豪,主要原因還是李燕
豪絕沒想到霍天翔會對他出手,一點沒有提防。
話雖不盡真實,倒也能應付眼前這位海珠姑娘了,她道:「那你的運氣真不好。」
「的確,我最近一直很不如意。」
海珠倏然一笑道:「嬤嬤說,你想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是誰救了你,是麼?」
「那是當然,姑娘要是我,姑娘也會問個明白,是不是?」
「那倒是,我告訴你吧,救你的是我們姑娘,她是在半路上看見你躺在黑胡同口,就把
你帶了回來,我們姑娘姓艾,這兒就是我們姑娘的家,嬤嬤跟我都是侍候我們姑娘的下人,
你滿意了麼?」
「姑娘賜告的夠詳盡了,那位老人家有一身絕高的修為,艾姑娘是神人,姑娘你,自也
不弱。」
海珠未置可否,花朵綻放似的笑了笑,道:「時候不早了,餓了吧,想吃點兒什麼?」
「謝謝姑娘,我不餓,如果方便,我想見見艾姑娘。」
「你要見我們姑娘?有什麼事兒麼?」
「蒙艾姑娘搭救,理應當面致謝,同時我也該跟艾姑娘辭個行。」
「怎麼,你要走?」
「是的,聽那位老人家說,府上都是女眷,我不便過於打擾,而且我的傷已經蒙那位老
人家療治好了,也該走了。」
海珠道:「那真是不巧,我們姑娘又出去了不在家,要是你想見她,就請等一兩天,要
不然你走你的,我們會代你跟我們姑娘說一聲。」
李燕豪很想見見海珠所說的那位艾姑娘,但是海珠如今這麼一說,李燕豪自不便再說多
留兩天,況且他也實在沒辦法多留,當即挪身下床,抱拳道:「既是這樣,那就煩勞姑娘了,
援手之情,容圖後報。」
海珠怔了一怔:「你真這麼急著走?」
「當然是真的!」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急著辦?」
李燕豪心頭一跳:「怎見得我是有事急著辦?」
「沒事兒你幹嗎這麼急著走哇?」
「我剛聽說過,府上都是女眷。」
「我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呀?」
「倒不是怕不怕,蒙那位老人家施救,我的傷已經好了,我還能賴著不走麼?」
海珠笑了:「瞧你說的,又沒人攆你走。」
「姑娘別誤會,我是自己要走的。」
「當真非走不可?」
「恐怕是了,姑娘的好意我心領。」
「好吧,既是你非走不可.我也不便強留,你跟我來吧,我給你帶路。」海珠轉身向外
行去。
李燕豪道:「有勞了。」跟了上去。
白髮老嫗突然出現在房門口。
海珠忙停步淺施一禮:「嬤嬤。」
李燕豪抱拳道:「多謝老人家療傷之恩。」
「舉手之勞,算不了什麼,用不著耿耿於懷。」
白髮老嫗一雙森冷目光從李燕豪臉上掃過,道:「海珠,你要帶他上哪兒去?」
海珠道:「嬤嬤,他要走,我送他出去。」
「呃,你要走?」白髮者嫗轉望李燕豪。
「是的,老人家,我該走了。」
白髮老嫗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好吧!」後退一步,讓開了出路。
海珠淺施一禮,向外行去,李燕豪抱了抱拳,跟了上去。
海珠帶著李燕豪出這間屋踏上一條畫廊,到盡頭南拐,一條青石小徑通一個月形門,過
月形門來到一個大院子裡,看見「影背牆」了,這是前院所在。
海珠一直把李燕豪送出了大門口,很大的前院,很氣派的大門。
但是,開大門的是海珠,關大門的也是海珠,顯然艾家人不多,也真沒有男丁。
李燕豪走了,他是認清了兩扇大門以後才走的。
北京城裡真是臥虎藏龍,這麼一戶人家,居然住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這戶人家也夠怪的,一個男丁沒有。
李燕豪很想折回去探一探,但是他沒那麼做,他也沒那工夫。
其實,他實在該折回去探一探。
海珠飛也似的奔回了後院,白髮老嫗外,另外還多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清麗如仙的美姑
娘。海珠已經算是個明眸皓齒的美姑娘了,可是跟這位姑娘一比,那是天壤之別,判若雲泥,
相形之下,黯然失色。
這位姑娘美得脫俗,美得清奇,尤其清奇脫俗之中,還帶著雍容華貴的氣質,這種氣質
幾令人不敢仰視。她,穿一身雪白的衣裙,益顯玉骨冰肌,益顯不帶一絲煙火氣。
海珠奔到,白衣姑娘淡然發話,話聲無限甜美,但隱透著一種懾人的威嚴:「幹什麼跑
得這個樣兒,就不會慢慢兒走。」
海珠連忙停住:「姑娘,他走了。」
白衣姑娘道:「我知道。」
「姑娘,這個人沒一句實話。」
「我聽嬤嬤說了。」
「他怎麼是這樣一個人。咱們救了他,他連一句實活也沒有說。」
「不能怪他,咱們又何嘗有一句實活。」
「他能跟咱們比?」
「為什麼不能.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各人有各人的處境,儘管立場、處境不盡相同,可
卻都是為方便自己、保護自己,咱們有不能說實話的理由,人家當然也能有,」
「那麼,咱們就讓他這麼走了?」
白衣姑娘沒說話。
白髮老嫗道;「姑娘,根據他的傷勢,咱們能推測出些什麼?」
「嬤嬤能推測出什麼?」
「老奴運功為他療傷的時候發現,他內功修為之深厚,堪稱罕見,他的師承一定是當今
世上少數幾個奇人之一,以他內功修為之深厚,足可跟當世三大家的當家好手相比較,可是
三大家裡沒有這麼年輕的好手,以他這種內功修為,至少在京畿一帶不可能有人傷得了他,
而他卻傷得那麼重……」
海珠忙道:「姑娘,這會不會是一番苦肉計?」
白衣姑娘目光一凝:「你是說『青龍社』?」
「除了他們還有誰?」
白衣姑娘轉望白髮老嫗道:「嬤嬤,他的傷是你給治好的,輕重如何?」
「不輕,再延誤就可能致命。」
「這種情形像是苦肉計麼?」
海珠道:「姑娘,傷要是不輕,怎麼瞞得了人!」
「他們不會冒送一條命之險!」白髮老嫗說。
海珠道:「只要能摸清咱們,值得啊,嬤嬤。」
「話是不錯,可是他們絕不會冒犧牲這麼一個高手之險。」
白衣姑娘點頭道:「我也這麼想,要是他負有摸清咱們的任務,他絕不會這麼急著走。」
海珠沉吟了一下道:「這麼說他是……」
白衣姑娘道:「咱們吃虧到現在為止,還沒能查明『青龍社』的組織分子都是哪些人,
所以就算咱們碰見過『青龍社』的人,也不會知道他就是咱們要偵查。要除滅的人。」
海珠道:「姑娘,消息是不是可靠,究竟有沒有『青龍社』這個組合?」
「大內來的消息,應該不會錯,要是沒有這個組合,消息只是空穴來風,那是最好不
過。」
海珠道:「要是真有這個組合的活,這個組合就太神秘了,神秘得怕人。」
白髮老嫗冷冷地哼道:「有什麼好怕的,這種鬼魅組合我見得太多了,到頭來沒有一個
不土崩瓦解的。」
海珠道,「姑娘,咱們救的那個人……」
「讓他走吧!」白衣姑娘道:「他出不了我的手掌心的,我會把他查個一清二楚的!」
白髮老嫗道:「姑娘,他是個高手,遣紫瓊跟蹤行麼?」
海珠忙道:「您派紫瓊跟他去了?」
白衣姑娘微頷螓首:「好在我並不是真跟他,我這一著也只是試探性的。」
海珠道:「您要試探什麼?」
「看看他究竟是幹什麼的?」
「萬一紫瓊讓他發覺了,萬一他要是對紫瓊不利呢?」
「我不會給他機會的,嬤嬤,咱們走,海珠,小心看家!」她帶著白髮老嫗往前行去,
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李燕豪一離開「艾府」,就直奔秦玉嵐的「秦府」,他要盡快地奪回「虎符劍令」,不
惜一切,就是犧牲性命,他也不能讓「虎符劍令」落在仇敵手裡。
他心急如焚,一路上腦海裡盤旋的淨是兩件事。
第一,馬氏三位跟鐵丐、算卦的的安危。
第二,霍天翔究竟受了什麼藥物控制,以致心智喪失,認敵為友,掉轉刀頭,為虎作倀。
儘管腦海裡盤旋著這兩件大事,但他敏銳的耳目以及警覺性並沒有因之減低,很快地,
他就發覺身後有人跟蹤了。
跟蹤的人,行動相當輕捷,也很會掩護身形,顯然是個不俗的好手,這是何許人?
李燕豪很快地就想到了「艾府」。在這種情形下,任何人都會這麼想。
因為他剛離開「艾府」,而「艾府」又是那麼一個怪「家」。
突然,李燕豪疾快地閃出胡同口,截住了黑影的去路,道:「海珠姑娘。」他以為準是
海珠。
可是等到黑影一驚,疾快地收住撲勢時,他才發現他弄錯了。眼前是位姑娘沒有錯,可
是這位姑娘不是海珠。
這位姑娘的年歲跟海珠差不多,也跟海珠一佯的嬌美,只是她穿一身紫色的勁裝,眉宇
間透著些逼人的冷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41:04
李燕豪看清了這位紫衣姑娘,不由為之呆了一呆。
只聽紫衣少女冰冷道:「你認錯人了,讓開我的去路。」
李燕豪很快地定過了神,倏然一笑道:「我認錯了人,但是我沒有認錯姑娘的來處。」
「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
「姑娘是不是懂,我知道,姑娘自己也明白,只是我要告訴姑娘,『艾府』救過我,我
對『艾府』只有感激,姑娘沒有必要跟蹤我,而非探我的穩秘不可。」
「你越發讓我糊塗了,我沒工夫聽你胡扯,讓開。」
「既是姑娘不願意明對明,好吧,我讓路,姑娘請。」他側身讓開了去路。
紫衣少女遲疑了一下,快步往前走去。
李燕豪望著紫衣少女不見,他認為紫衣少女不會再跟蹤他了,飛身往前掠去。
果然,一路之上沒再發現有人跟蹤。
他很快地到了秦府,秦府裡漆黑一片,越過圍牆看,看不見一點燈光。
他知道秦府防衛森嚴,可是他不能不進秦府去,暗一咬牙,他就要動,
忽聽一個嬌美話聲傳了過來:「閣下,等一等。」
李燕豪一震收勢,轉眼望去,不由為之一怔。
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姑娘,赫然又是那紫衣少女。
李燕豪掠了過去,道:「芳駕畢竟還是跟來了。」
紫衣少女道:「閣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芳駕有什麼見教麼?」
「不敢當,是我家姑娘要見見你。」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艾姑娘太關注了,我有急事,不能遠離。」
「不敢耽誤你的正事,就在左近。」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煩請姑娘帶路?」
「請跟我來。」紫衣少女轉身行去。
李燕豪邁步跟了上去。
紫衣少女帶著李燕豪走了約摸廿餘丈,進了一座宅第之中,這座宅第殘破陳舊,似乎是
座廢宅。
進大門,過影背牆,只見雜草叢生的院落之中站著那白髮老嫗,與那絕色白衣姑娘。
紫衣少女上前施了一禮,退向一旁。
李燕豪過去一抱拳道:「芳駕想必就是艾姑娘了?」
白衣姑娘凝立未動,淡然道:「不錯,我姓艾。」
「蒙艾姑娘搭救,謹此當面致謝。」
「我不過舉手之勞,為人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你不必客氣。」
「艾姑娘召喚,不知有何見教?」
「不敢,我只想問問你,如此深夜,到這兒來幹什麼?」
「有勞動問,我來找個朋友,辦點私事。」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找的是什麼人,辦什麼事?」
「艾姑娘問這……」
「我知道我問得冒昧,也不該問,但是我是為你好,我不能不問。」
「呃,謝謝艾姑娘,艾姑娘可否說明白些?」
「可以,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這座宅第裡,住的不是普通人。」
「據我所知,這座宅第的主人姓秦,叫秦玉嵐。」
「秦玉嵐是住在這兒,但他並不是真正的主人。」
「聽姑娘的口氣,似乎對秦玉嵐知之頗深。」
「我不瞞你,可以這麼說。」
「那麼恕我直問一句,姑娘跟秦玉嵐是否有什麼淵源?」
「談不上淵源,我知道他,他未必認得我。」
「呃,那麼姑娘也知道此宅的真正主人是誰了?」
「當然知道,此宅的真正主人姓哈。」
「哈三?」
「不錯,你知道哈三?」
「三大家之一,哈家的哈三爺,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那麼,你可知道哈三跟秦玉嵐,他們是幹什麼的?」
「聊知一二。」
「哈三、秦玉嵐,算是你的朋友?」
「艾姑娘,朋友二字有很多解釋。」
「那麼你跟哈三、秦玉嵐是哪一種?」
李燕豪避重就輕,奈何這位艾姑娘不是那麼好應付的,她毫不放鬆。
李燕豪深深看了艾姑娘一眼:「可否讓我先知道一下,姑娘跟哈三、秦玉嵐……」
「我剛跟你說過,我知道他們,他們卻未必認識我。」
「那麼我可以放心地告訴姑娘,這位老人家為我療治的傷,就是哈三他們所賜。」
「呃,這麼說,你是來報仇的?」
「可以這麼說!」
「你受的傷還不夠麼?」
李燕豪雙眉微揚:「姑娘是讓我回頭?」
「跟蹤你到了這兒,我不得不現身阻攔你。」
「謝謝姑娘的好意,我有不能不找他們評論的理由。」
「敢找他們,傷在他們手下而未死,然後還敢來找他們的,你該是頭一個。」
「姑娘,我無意誇口,哈三他們若不是施鬼蜮伎倆,他們未必傷得了我。」
「這個我清楚,嬤嬤告訴我了,你有一身高絕的修為,可是你只有一個人,一雙手。」
「姑娘,我要是珍惜我這一個人,將有難以數計的英雄、豪傑死在他們手裡。」
「呃,為什麼?」
「姑娘原諒,我只能告訴姑娘這麼多!」
「你要是能告訴我一點,我也許能阻攔這場殺戮。」
「呃,姑娘能阻攔?」
「你不相信?」
李燕豪心中暗想:要阻攔這場殺戮,必須讓那塊「虎符劍令」離開哈三之手,能使「虎
符劍今」離開哈三之手的,只有兩種人,一是滿虜之中權勢、官職高於哈三的,一是武功高
絕、能輕易制住哈三的。
而前者不可能逼哈三交出「虎符劍令」,除非他不知道那是「虎符劍令」及它的權威效
用。
那麼,這位艾姑娘究竟是屬於那一種人呢?
她要是滿虜之人,要是讓她知道虎符劍令之事,奪回「虎符劍令」,豈不又多了一層阻
難。
李燕豪心中念轉,口中卻道:「姑娘可否先讓我知道一下姑娘的身份?」
艾姑娘倏然而笑,笑得好美、奸動人,連李燕豪都看得不禁為之一呆,只聽她道:「你
這一問問得太不高明,很明顯的,你是怕我跟哈三他們是一路的,我如果是的話,還會告訴
你實話麼?」
李燕豪聽得心頭一震,臉上也一熱,的確,他這一問問得太不高明了,他一時沒能說出
話來。
只聽艾姑娘又道:「現在我要是告訴了你我的身份,你還會相信麼?」
李燕豪道:「這,這——」
艾姑娘淡然一笑道:「這樣好不好,我不再多問,你也別再多說,要是你信得過我,我
讓紫瓊為你帶路,你到我那兒等著去,我去見見哈三,保證阻攔這場殺戮,怎麼樣?」
李燕豪聽得一怔,旋即說道:「多謝姑娘好意,不是我信不過姑娘,只是這是我個人的
事,不敢假手他人。」
「你有把握阻攔這場殺戮麼?」
老實說,李燕豪不見得有十分把握,可是事關重大,他不能不全力以赴,也不能告訴這
位艾姑娘實話,是故,他毅然點頭:「當然有把握。」
艾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再攔你了,救人如救火,我也不敢再耽
誤你,你請吧!」
李燕豪沒再說話,一抱拳,飛身掠去。他到了秦宅外,毫未猶豫地提一口氣騰身而起,
掠進秦宅。他落入秦宅之內,十分順利,毫無阻攔地落在了秦宅之內,但是他為之一怔。
剛才沒有人攔他,現在也沒有人截擊他。
整座秦宅沒有一點燈火,靜悄悄的,靜得像死了一般。
一個意念泛上心頭,李燕豪心頭為之一陣猛跳,他急急往畫廊上撲去。
沒有多大工夫,他找遍了整座秦宅。而如今的秦宅一如往日的馬宅、駱宅,空空如也。
一個人也沒有了。
李燕豪怔在了院子裡,香風襲人,艾姑娘帶著白髮老嫗以及紫瓊從空而降,落在了面前。
入目眼前情景,艾姑娘三人均為之一呆。
艾姑娘道:「怎麼,宅空了,沒人了?」
李燕豪定過了神:「是的。」
艾姑娘道;「哈三他們可真夠神秘啊!」
李燕豪忙道:「姑娘深知哈三他們,可知道他們的去處?」
「你也知道他們的身份,當知道京城之內,他們無處不可去。」
李燕豪心中一急,猛一跺腳,鋪地青石即為之碎了一塊。
艾姑娘往他腳下看了一眼:「急,於事無補,徒亂方寸。」
「虎符劍令」掌握在哈三手裡,如今又找不著哈三他們的人了,隨時隨地會發生事故,
犧牲忠義豪雄。
要想傳話武林,「虎符劍令」失落,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人,也未必能取信於天下忠義
豪雄。
李燕豪心急如焚,脫口說道:「說不得我只有闖入禁宮,找他們的主子了。」
白髮老嫗、紫瓊俱都臉色一變,唯獨艾姑娘神色如常。
李燕豪話出口,悟失言,心頭一震,忙望艾姑娘。
艾姑娘淡然道:「你所說那些性命危險的人,都在何處?」
李燕豪懂她的意思,見她沒什麼反應,也不由心中一鬆,道:「那沒有用,性命危險的
人到處都是。」
艾姑娘深深凝視他一眼,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信得過我,跟紫瓊到我那兒去等,
天亮以前,我給你打聽出哈三他們的去處,如何?」
「姑娘真能打聽出哈三的去處?」
「不敢說有十成把握,倒也有九成九。」
這是目下唯一可行的路,李燕豪焦慮之際,無可奈何,只有一點頭道:「為今之計,也
只有煩勞姑娘了。」
艾姑娘立即道;「紫瓊,陪李少俠上家裡去。」
紫瓊施一禮恭聲答應。
李燕豪道:「我不問姑娘是何許人,事關無數性命——」
艾姑娘截口道:「我知道,我也不問性命危險的都是些什麼人,我既然答應你了,我一
定會盡心盡力免他們一死。」
李燕豪肅然抱拳:「姑娘,李燕豪不敢言謝,告辭。」一抱拳,騰身掠去。
紫瓊忙跟了出去。
白髮老嫗上前一步道:「稟格格,此人分明叛逆。」
艾姑娘淡然道:「我知道。」
「那麼格格……」
「隨我回宮,查詢哈三的所在。」
白髮老嫗一怔。
艾姑娘騰身掠起,飛射不見,白髮老嫗忙騰身跟去。
口 口 口
李燕豪隨紫瓊回到了艾宅,剛落地,人影一閃,海珠已悄立眼前,訝然道:「喲,您怎
麼又回來了?」
李燕豪苦笑一聲沒說話。
紫瓊道:「海珠,姑娘交待,要孿少俠在家裡等她回來,請李少俠廳裡坐吧。」
海珠一笑,欠身擺手:「李少俠,您請啦。」
海珠,紫瓊陪李燕豪進了廳裡。
好雅致的客廳,四壁都是名人字畫,琳琅滿目,美不勝收,可是李燕豪沒心情欣賞這些。
海珠獻上了香茗。
紫瓊一旁道:「您清放心,凡是我們姑娘答應人的事,向來沒有不辦到的。」
李燕豪道:「我倒不是信不過艾姑娘,只是……」
「事關無數條性命,是不?」
「不錯。」
「我們姑娘知道事關重大,是不?」
李燕豪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乾脆不說話。
紫瓊又道:「您清寬心坐下喝茶吧。」
李燕豪坐下了,但是他並沒有去端茶杯。
海珠看了紫瓊一眼。
紫瓊道:「您坐會兒,我們不陪您了。」
她跟海珠要出去。
李燕豪乾咳一聲道:「兩位姑娘請等等!」
紫瓊跟海珠轉回了身,紫瓊道:「您還有事兒?」
李燕豪口齒啟動了一下,道:「有些話,問了也是白問,沒事,兩位姑娘請吧。」
紫瓊道:「那可不一定啊,要是您問的是我們能說的,我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想問的,恐怕兩位不能說。」
「您究竟想問什麼呢?」
「艾姑娘的身份,她究競上哪兒打聽哈三的下落去了?」
紫瓊笑了:「我還當您要問什麼呢,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能說?」李燕豪心頭一跳。
「當然能,我們姑娘又不是什麼神秘人物,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麼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您言重了,我們姑娘跟您一樣,是個道道地地的江湖人,艾家是江湖世家,只是如今
沒落了,至於您想知道我們姑娘上哪兒打聽哈三的下落去了,那當然是找地面兒上熟的朋友
去了,我這麼告訴您,您滿意麼?」
李燕豪不滿意,但是事實上他又找不出破綻來,雖然他對這麼一個艾家有點懷疑,可是
要說艾家是個沒落的世家也無不可,因為它的確像個沒落的世家。
他還能說什麼,只好說:「謝謝姑娘,兩位忙去吧!」
海珠、紫瓊一聲失陪,雙雙走了出去,把李燕豪一個人擱在廳裡。
李燕豪一邊揣測那位艾姑娘的身份,一邊著急。
「虎符劍令」是在那麼個情形下丟失的,已經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了哈三手裡,而如今哈
三他們又不見了,天下忠義豪雄隨時都有性命危險,他怎麼能不著急。
好在,他沒有急多久。
不到半個時辰,海珠跟紫瓊又進來了,海珠道:「少俠,我們姑娘回來了。」
李燕豪精神一振,連忙站起。
只見艾姑娘帶著白髮老嫗行了進來。
李燕豪忙迎了上去,道:「艾姑娘,可曾打聽出哈三的下落?」
艾姑娘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哈三的去處倒是打聽出來了,只是一時半會兒恐怕不容
易找到他。」
李燕豪心中一緊,忙道:「姑娘這話——」
艾姑娘道:「他帶著秦玉嵐,跟他一些得力的部屬出京去了,究竟到哪兒去了,沒人知
道。」
李燕豪心中猛一震.臉上變了色,一時沒能說出活來。他知道,
他知道哈三幹什麼去了。
只聽艾姑娘道:「他之所以出京,定然是跟你所說的,很多人的性命發生危險有關,是
不是?」
李燕豪定過了神,心頭像壓了一塊重鉛,他點頭道:「是的,只是,請恕我直言,姑娘
打聽的哈三去處,不知道是否可靠?」
艾姑娘道:「絕對可靠!」
「姑娘可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京去的?」
「剛走沒多久,不過以他們的腳程來看,應該是離京相當遠
了。」
李燕豪一抱拳:「多謝姑娘,援手之情且容後報。」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艾姑娘道:「等一等。」
李燕豪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你要追哈三去?」
「那是當然。」
「你知道哈三走的是哪條路?」
「不知道,不過應該不難打聽。」
「你找準打聽,哈三那幫人的行動,一向是極其秘密的。」
「他們那麼多人,在江湖道上行走,逃不過江湖上的耳目的。」
「這話有理,而且絕對正確,只是,你要明白,一般人都想得到的,哈三絕不會想不
到。」
艾姑娘說的也是理,而且也是絕對正確,甚至不容易駁倒。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多謝姑娘明教,只是姑娘知道我不能不追去,不能不盡一切力量
找到哈三。」
「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所以我要幫你這個忙。」
「姑娘要幫我的忙,姑娘是指……」
「讓我跟你做伴進入江湖,有我這麼個伴兒,打聽起哈三的去向來,要容易得多,相信
哈三很難逃過咱們的追蹤!」
「姑娘願意幫我這個忙?」
「不錯!」
「姑娘為什麼——」
「你又為的什麼?」
「我是為那麼多條人命。」
李燕豪沉思了一下:「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只是,我跟姑娘認識不久,姑娘給我的也
已經夠多了,我不敢!」
「有件事恐怕你還沒弄清楚。」
「要是沒有我做伴,你很難打聽到哈三的去向,救人如救火,耽誤一天就可能耽誤很多
條性命,你要是不怕耽誤,你盡可以試試看。」
李燕豪猶豫了,擺在眼前的事實與利害,似乎已不容他拒絕這位艾姑娘同行,艾姑娘很
快地打聽出哈三等出了京,足證她所說在江湖路上能打聽出哈三的去向,也是可信的,那麼,
為了早一天打聽到哈三的去向,早一天找到哈三,奪回「虎符劍令」,拯救天下忠義豪雄,
他又有什麼理由拒絕人家一副熱心腸,主動願意幫這個忙。
猶豫一下之後,他道:「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我請姑娘快——」
「快得很。」艾姑娘截口說道:「紫瓊去準備馬車,海珠去略為收拾一下,咱們馬上就
走。」
海珠、紫瓊應聲而去。
果然快,沒一刻工夫,海珠、紫瓊已雙雙回到廳裡,海珠提了兩把長劍跟一個小包袱,
紫瓊則已將馬車停在大門口了。
艾姑娘道:「咱們走吧。」
她帶著白髮老娘向外行去。
李燕豪等跟了上去。
大門口停著一輛雙套黑馬車,馬車不算豪華,但十分精緻高雅,兩匹會車的牲口,也是
清一色的蒙古健馬。 車旁站著一個人,是個男人,但卻是個老人,一個身材乾瘦的
獨目老人,他看上去有點龍鐘老態,然而那只獨目卻精光閃射,隱隱逼人。
顯然,這又是位內外雙修的好手。
艾姑娘向著李燕豪輕舉皓腕,道:「請上車吧!」
李燕豪道:「姑娘幾位請吧,我跟這位老人家坐在車轅上好了。」
艾姑娘也未多讓,當即就帶著白髮老嫗、紫瓊、海珠登上了馬車。
李燕豪向著獨目老人道:「老人家請。」
獨目老人沒說話,看了李燕豪一眼,轉身登上了車轅,剛才有龍鐘老態,此刻卻矯捷利
落。
李燕豪也沒再多說,登上車轅,坐在了獨目老人身旁。
獨目老人抖韁揮鞭,趕動馬車疾馳而去。
馬車馳行甚速,沒一刻工夫便已到了城門口,京城一到晚上都是城門緊閉、嚴禁出入的。
獨目老人把馬車停在離城門一箭之遙處,過去跟京城門的步軍嘀咕了幾句,城門卻開了,
獨目老人折回來登上馬車,沒說一句話,趕動馬車就出了城門。
李燕豪暗想,這位艾姑娘的確很有辦法,別人辦不到的事她卻能辦得到。
由是,對有她為伴能打聽出哈三去向的事,立即增加了幾分信心。
車出城門,往外疾馳,獨目老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姑娘,咱們往哪兒去?」
只聽艾姑娘在車裡道:「順著官道走就是。」
獨目老人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從此沒再聽見他說第二句話。或許是因為他跟李燕豪不
熟,再不就是怕言多有失,要不然就是因為他性情怪異,根本不願多說話。
馬車順著官道疾馳,天亮的時候,正好到了「宛平」。
馬車跟著進城的人群進了城,獨目老人開口說了第二句話:「姑娘,要停下來歇會兒
麼?」
艾姑娘在車裡道:「找個地方歇歇,吃早飯吧。」
獨目老人答應了一聲。
馬車順著城門大街往裡走,沒一會兒工夫,停在一家賣早點的店舖之前,艾姑娘由白髮
老嫗扶著,帶著紫瓊、海珠下了車,李燕豪跟獨目老人也跳下了車轅。
艾姑娘含笑望李燕豪:「委屈你下,坐在車轅上喝了一夜的風。」
李燕豪道:「應該的,這位老人家不也在車轅上麼,倒是累姑娘兒位出京奔波,我很不
安。」
艾姑娘道:「你別這麼說,我也是為救人啊,裡頭坐去吧。」
一行六人進了早點店。
天剛亮,吃早點的人不多,沒有一兩個。
「宛平」離京城不過咫尺之間,吃喝跟京裡差不多,也是粟米粥、燒餅、油炸果子等,
幾個人坐下來隨便叫了兒樣。
艾姑娘道:「老爹先吃,吃完了外頭跑一趟打聽打聽去,我們在這兒等你。」
獨目老人答應了一聲,先吃喝起來。吃完了一抹嘴走了。
李燕豪跟艾姑娘等則邊吃邊喝等候獨目老人。
正吃喝間,打外頭進來一名華服漢子,李燕豪人目那漢子的裝束,一眼就認出了他是北
派窮家幫的人。
那漢子也看見了李燕豪,也許是他不認識李燕豪,跟沒看見似的找個座頭坐了下來。
起先李燕豪也當那華服漢子不認識他,可是等那華服漢子坐下來之後,不時找機會投過
來一瞥,住這邊偷看,他才知道那華服漢子並不是不認識他.而是「不動聲色」。
他向著艾姑娘低低說道:「姑娘,只怕咱們有麻煩了。」
艾姑娘淡然道:「你是說那華服漢子?」
李燕豪微一怔:「姑娘發現了?」
艾姑娘道:「我看你的神色,再加上他不時往這邊偷看,就料到了幾分,他是——」
「北派窮家幫的。」
艾姑娘為之一怔:「北派窮家幫的?」
李燕豪當即把「窮家幫」分成南北兩派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艾姑娘聽完之後呆了一呆:「我在京裡住不是一天了,怎麼沒聽說『北派窮家幫』投效
了官家。」
轉眼望白髮者嫗問道:「嬤嬤,你聽說過麼?」
白髮老嫗搖頭道:「老奴沒聽說過。」
李燕豪道:「姑娘,這是實情,我來京的時候,他們曾經攔截過我。」
艾姑娘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覺得他們做事、守密的功夫相當到家,我一向很注
意這種事,居然會一點都不知道。」
正談論間,華服漢子站起身往外行去。
海珠忙道:「姑娘。」
艾姑娘道:「咱們忙著追人,不要旁生枝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華服漢子出了門,一拐就看不見了。
過沒一會兒工夫,獨目老人回來了,往下—坐道:「姑娘,當地沒人知道哈三從這兒經
過。」
艾姑娘微一怔:「守密的工作真是到家啊。」
李燕豪道:「姑娘,剛才那北派窮家幫的人,一定知道哈三的去向。」
「何以見得?」
「『北派窮家幫』投靠官家,是以做些秘密工作為主,哈三是這方面的首腦,『北派窮
家幫』自該知道他的行動去向。」
艾姑娘沉吟一下點頭道:「嗯,這倒是理。」
紫瓊道:「早知道就不放他走了。」
艾姑娘道:「不要緊,看情形他們遲早會自動找上咱們的,到時候再說吧,海珠去會帳。
咱們走。」她站了起來。
李燕豪忙跟著站起,道:「姑娘———」艾姑娘道:「別跟我客氣,艾家的錢用不完,
你身上帶的未必夠用,還是留著吧。」轉身向外行去。
李燕豪沒再搶著付帳,跟著行了出去。
等到海珠付完帳出來,幾個人上了馬車,獨目老人趕著車往南門行去。
車在城裡,一點事兒也沒碰上。
可是剛出南門不久,就碰上事了,官道穿林而過,前一進入樹林,左邊樹林內人影閃動,
一個華服漢子從樹林裡掠出,落在官道上擋住了去路,道:「車上的,借一步說話。」
獨目老人雙眉一聳,抖起了長鞭,就要出手。
只聽艾姑娘在車裡道:「老爹,別為難他,跟他去。」
獨目老人答應一聲,收鞭冷問:「哪裡去?」
那華服漢子道:「跟我來就是。」一步跨進了左邊樹林。
獨目老人趕著車跟了進去。
左邊樹林正中央,是一片空地,一前四後站著五個人。
前頭一個,是個中年華服漢子,後頭四個則是華服壯漢,剛才去吃早飯的那個也在當中。
帶路華服漢子上前一抱拳道:「人車帶到。」
中年華服漢子冷冷嗯了一聲,帶路華服漢子立即退向後去。
中年華服漢子目光冷峻,一掃車轅山的李燕豪,道:「朋友,下車來吧,還等請不成。」
李燕豪下了車轅,道:「有什麼見教?」
中年華服漢子沒理李燕豪,抬手一指獨目老人,道。「還有你跟車裡的,都給我下來。」
獨目老人怒喝道:「你找死。」
獨目老人怒喝聲中,揚鞭就要揮出。
只聽艾姑娘在車裡道;「老爹,等等。」
獨目老人硬生生沉腕收勢。
隨聽艾姑娘又道:「紫瓊、海珠,掀開車簾,咱們下去。」紫瓊、海珠答應聲中,車簾
掀起,她倆先下了車,隨即艾姑娘由白髮老嫗攙扶著,也下了馬車。
中年華服漢子兩眼一亮,嘿嘿笑道:「朋友,你艷福還真不淺啊,有這麼些美妞兒同
車。」
李燕豪道:「好說。」
紫瓊,海珠瞼上變色,就要發作。
艾姑娘那裡又說了話:「你們這是幹什麼呀,人家誇咱們長得好,還不愛聽麼,難道你
們愛聽人家說咱們長得醜不成!」
紫瓊、海珠當即忍下,沒有發作。
中年華服漢子笑道:「這個妞兒倒是蠻可人兒的啊。」
艾姑娘道:「誇獎了,你們諸位是哪個山寨的強梁啊?」
好,敢情說人家是佔山為王,落草為寇,坐地分贓的強盜。
李燕豪知道這位艾姑娘在耍眼前這些人,忍住沒插嘴。
這話要是換個旁人說,那樣罵人不帶髒字,眼前這些人非翻臉不可,可是如今由艾姑娘
櫻口裡說出,眼前這些人居然一點慍色都沒有。
只聽中年華服漢於道:「妞兒,這—帶山有不少座.你說爺們是哪座山上的都行。」
「那麼諸位攔住我們的人車,不用說,也是為要幾個買路錢了。」
「妞兒,這回你可沒說著,我們山寨有的是金山銀山,成堆成筐的珍珠、翡翠、貓兒眼、
我們哪稀罕什麼買路錢。」
「那麼諸位究竟是要——」
中年華服漢子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眼珠子在艾姑娘跟紫瓊、海珠身上轉了轉,才道:
「是這樣的,我們山寨裡幾位當家的,都缺個押寨夫人——」
白髮者嫗,獨目老人、紫瓊、海珠勃然變色,就待動手。
艾姑娘口光一掃.道:「你們這是千什麼,這有什麼不能聽的。」
白髮老嫗等立即義忍了下去。
艾姑娘望著中年華服漢子又道:「我明白了,容我請問一聲,你在貴寨是——」
「在下我麼?」中年華服漢子笑道:「在下我只不過是個聽人使喚的小嘍囉。」
「那太可惜了。」
艾姑娘道:「看眼下的情勢,是由不得我們不答應,是吧?」
「妞兒,你是個明白人。」
「那就煩請哪位帶路,這就上貴寨去吧。」
中年華服漢子呆了一呆,旋即目閃寒芒,笑道:「好,我這是生平頭一遭兒碰上這麼爽
快的姐兒,咱們這就上山寨去,不過在動身之前——」
「怎麼樣?」
中年華服漢子一指李燕豪,道:「這小子是我們的死對頭,跟我們結有樑子,我們得先
把他給收拾了,才能上山寨去。」
「哎喲,你們要殺人啊?」
「不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42:23
「那怎麼成,出這種凶事,貴寨不怕不吉利麼?」
「不吉利,妞兒,你錯了,殺人濺血見紅,這是大古大利呀。」
「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要不我有幾個腦袋,敢在這節骨眼兒上觸我們幾位當家的霉頭。」
「這話也有理,那你們就別等了,快動手吧!」
中年華服漢子陰陰一笑:「聽見下沒有,妞兒催咱們動手了。」
有了他這一句,五名華服壯漢立即閃動身軀,動作快捷如電地圍住了李燕豪。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艾姑娘真好用心。」
「怎麼啦!」艾姑娘眨動著美目,一臉茫然之色。
「艾姑娘是非逼我當著艾姑娘的面獻醜不可了,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鋒一頓,目光環掃,接著又道:「窮家幫以忠義立幫,不想卻出了你們這些寡廉鮮恥,
喪心病狂的不肖弟子,我就藉著這機會替蒲幫主懲治不肖,清理門戶吧。」
中年華服漢子目閃厲芒:「小心風大,閃了你的舌頭,殺!」
五名華服壯漢齊動,疾閃中,對面兩名首先發動攻勢,四掌齊揚,當胸劈到。
看速度,看掌力,分明是「窮家幫」裡的一流好手。
李燕豪雙眉一揚,就要出手,倏然兩縷勁風自身後襲到。
顯然,這五個人配合得很好,後頭的發難於李燕豪蓄勢待發之前,使得李燕豪顧此失彼,
顧前顧不了後。
然而,李燕豪畢竟是李燕豪,很快地改變了出手的心意,容得前後勁風襲到,他疾快旋
身讓了開去,直撲另一名要動尚未動的華服漢子,他沒容那漢子出手,抖手一掌正中那華服
漢子心窩,那華服漢子連哼都沒能哼一聲.一個跟頭往後翻倒,噴出一口鮮血就不動了。
與此同時,那四名華服漢子由於李燕豪躲閃開去,變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收勢不住,
互相震開。李燕豪把握住這一瞬良機,在一剎那間攻出兩掌兩拳,四名華服壯漢中,兩名當
場斃命,兩名重傷後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中年華服漢子臉色大變,一聲沒吭,轉身要溜。
艾姑娘道:「紫瓊、海珠,讓這位等等。」
紫瓊,海珠翩若驚鴻地掠了出去,雙雙截住了中年華服漢子。
中年華服漢子為了保命,匆忙發動,揚雙掌便抓向紫瓊、海珠。紫瓊、海珠各揚玉手,
把中年華服漢子震退了一步。
適時,獨目老人高坐車轅,揮出長鞭,鞭梢如靈蛇,一下捲住了中年華服漢子的脖子,
往回一拉,推金山、倒玉柱,砰然一聲,中年華服漢子摔了個結實。
紫瓊、海珠雙雙上前,各伸一腳踩住了中年華服漢子。
艾姑娘道:「留他有用。」
獨目老人收回了長鞭,中年華服漢子被紫瓊、海珠踩著,卻動彈不得。
艾姑娘轉望著李燕豪,嫣然一笑:「我總算開了眼界了。」
「班門弄斧,只怕有污姑娘法眼。」
「你太客氣,你有多少,我看得出來,幸虧你我是友非敵。」
李燕豪掃了獨目老人等一眼:「我有同感。」
艾姑娘笑笑轉望兩名坐在地上的華服壯漢。「他,我暫時留下了,去叫你們能說話的來
帶他回去吧。」
兩名華服壯漢如逢大赦,咬牙忍痛爬起身來,連滾帶爬地跑了。
艾姑娘轉望紫瓊、海珠;「讓他起來說話!」
紫瓊、海珠收腳退後。
中年華服漢子爬了起來,可沒敢再輕舉妄動了。
艾姑娘道:「我對你們『窮家幫』裡的事沒興趣,我跟你打聽個人。只要你老老實實的
告訴我,我馬上放你走。」
「你要問誰?」
「哈三,往那兒去了,什麼時候從這兒過的?」
中年華服漢子一怔:「我不知道誰是哈三。」
「不要跟我耍這個,你『北派窮家幫』的事,我知道得很清楚。」
中年華服漢子沒說話。
「別以為你不說,待會兒你照樣忐得了,你要是這麼想的話,那你就錯了,我要是說個
不,誰也帶不走你。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要是沒十成把握,我也不惹你『北派窮家幫』
了。」
中年華服漢子眸子轉了轉:「好吧,我實說,我知道哈三爺,但是我不知道哈三爺什麼
時候出了京。」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紫瓊道:「姑娘。別信他的,這個東西狡猾得很。」
艾姑娘轉望李燕豪:「你看怎麼樣?」
李燕豪道:「難說,」
「那我就逼他試試。」
話聲方落,紫瓊跟海珠的兩隻柔荑,已分別落在了中年華服漢子的左右肩上。
只見中年華服漢子臉色一變,旋見他身軀泛起了輕顫,緊接著,他頭上現出了涔涔汗跡!
艾姑娘道:「我等著你說話呢?」
中年華服漢子開了口,話聲都帶著顫抖:「我,我真不知道。」
艾姑娘道:「你不想要一雙胳膊了?」
「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不知道。」
「好吧,我相信,可是你要告訴我,誰知道。」
「我也不知道誰知道,不過,總出不了上頭的幾位大頭。」
「有理,放了他。」
紫瓊,海珠鬆了手。
中年華服漢子吐出了一口氣,身軀一晃,落在了草地上。
艾姑娘道:「你們都是直接聽命於他,他有什麼動靜,你們怎麼會不知道?」
中年華服漢子苦著臉道:「姑娘,是我們聽命於他,不是他聽命於我們啊。」
艾姑娘微一點頭道:「有理,看來我是不能不相信了,不過有一件事你一定知道,你們
為什麼要攔截他?」
中年華服漢子指了指李燕豪,「姑娘,我們只是奉命攔截他。」
「那又是為了什麼?」「他是叛逆,我們奉命截殺他,而且他跟『北派窮家幫』作對,
也是找們北派『窮家幫』的死敵。」
艾姑娘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原來如此,他究竟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了,你們指他是
叛逆?」
「這我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李燕豪聽見了一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
只聽白髮者嫗道:「姑娘,他們的人來了。」
艾姑娘道:「我聽見了。」
中年華眼漢子神情—喜。
陡見十幾條人影掠進了樹林,兩名華服老者,其他都是中年華服漢子。
兩名華服老者眼神十足.肅煞冷威凜凜逼人。
十餘名中年華服漢子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目中冷芒外射,顯然,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
高手。
紫瓊、海珠跟前那華服漢子,趁眾人分神的一剎那,閃身就要撲過去。
可惜他沒能快過紫瓊,紫瓊一腳把他踢了個跟頭,就要上前。
艾姑娘道:「讓他去。」
紫瓊沒動。
華服漢子騰身掠起,撲到了兩名老者跟前。
左邊一名瘦小老者冷哼道:「丟人現眼,留你何用。」
一掌拍在了華服漢子頭上。
「噗!」地一聲,紅白之物四濺,屍身倒了下去。
李燕豪心頭—震。
艾姑娘等看得也臉色一變,艾姑娘道:「你們真是心狠手辣啊。」
左邊瘦小老者冰冷道:「本幫法規如此.辦事不力,損本幫銳氣,死有餘辜。」
艾姑娘道:「他是你們北派『窮家幫』的—個小嘍囉,你們呢?」
瘦小老者道:「丫頭你還不配問。」
白髮老嫗冷然道:「姑娘,這老奴才該死。」
「暫不跟他計較。」艾姑娘話鋒微頓,望著兩名老者道:「你們派高手來了,我們還在
這兒,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左邊中等身材老者道:「叛逆一夥,格殺勿論。」
艾姑娘笑了:「行了,等我說兩句話,你們就動手吧,哈三出京的事,你們知道麼?」
兩老者臉色一變:「我們不認識什麼哈三。」
「你倆也跟著我直呼哈三,這要是讓哈三聽見,非摘你們的腦袋不可——」
頓了頓。按道:「你們既指我們這些人是叛逆,就應該知道,我們對你北派『窮家幫』,
知道得很清楚,用不著再耍奸施滑了,說吧,哈三出京,你們知道不知道?」
瘦小老者道:「知道不知道,你們不配問。」
艾姑娘道:「我也願意等會兒再問,可是現在問對你們有好處,我是為你們著想,知道
麼?」
「你這活什麼意思?」
「現在問你們好受點兒,要是等我待會兒再問,可就不是像現在這樣子客客氣氣的了。」
原來如此。
瘦小老者勃然色變,暴喝道:「丫頭找死。」
他一揮手,十幾名華服漢子立即縱躍飛騰把艾姑娘、李燕豪等圍了起來。
艾姑娘看了李燕豪一眼:「剛才他們是找你,現在他們連我也找上了,這麼一來我就不
能閒著了,嬤嬤、老爹,你們活動活動筋骨吧。」
獨目老人怪笑一聲,躍下車轅,白髮老嫗上前一步,站在了艾姑娘身前。
艾姑娘道:「願意讓我現在問,還是等會兒再問?」
瘦小老者冷笑道:「丫頭,你也未免太狂了。」
艾姑娘淡然一笑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一名華服漢子撲了過來,白髮老嫗揚手一掌劈出,砰然一聲,那華服漢子狂噴一口鮮血
踉蹌後退。
艾姑娘道:「我不願意多傷人,為你們好,還是站在那裡答我問話吧。」
瘦小老者冷哼了一聲,十餘名華服漢子齊動,分別撲向白髮老嫗、獨目老人、紫瓊,海
珠跟李燕豪。
李燕豪躲開兩名華服漢子一擊,一步跨到艾姑娘身邊。
艾姑娘道:「不要緊,他們傷不了我的。」
李燕豪道:「貴屬如此功力,姑娘的修為可想而知,但是姑娘為我的事奔波,我怎麼好
再讓姑娘親自出手,一旦有事,我自當盡力衛護姑娘。」
艾姑娘嬌然而笑,看了李燕豪一眼道:「謝謝你。」
就這兩句話工夫,眼前又起變化,十餘名華服漢子已倒下大半,他們受的傷不算重,但
卻都暫時失去了搏殺的能力。
兩名華服老者俱皆面泛驚怒之色,暴喝聲中一齊出手,加入了戰圈,首先撲向紫瓊跟海
珠。
白髮老嫗道:「機靈,專找好欺負的欺負啊,世上哪有那麼如意的事。」閃身迎了上去。
獨目老人輕喝道:「紫瓊,別的交給你們倆了。」
獨目老人也跨步迎上,與白髮老嫗一人對上了一個。
海珠、紫瓊則各自一挺身軀,迎向剩下的幾名華服漢子。
兩名華服漢子不知死活,悄無聲息地撲向了艾姑娘。
李燕豪跨前一步擋在艾姑娘身前,雙掌疾探,抓住了兩名華服漢子的腕脈,沉哼一抖,
兩名華眼漢子離地飛起,直向其他的華服漢子撞去。
其他的華服漢子未料有此,接不好,不接也不好,就在一分神間,被紫瓊、海珠擊倒了
兩三個,那兩個華服漢子沒人管了,砰然摔在地上,一時沒能爬起來。
就在這時候,中等身材老者被獨目老人一把抓破了左肩,衣裳破了,肉也被抓下了一塊,
鮮血淋漓,悶哼暴退。
獨目老人閃身跟到,揚掌欲劈。
艾姑娘及時道:「老爹,留他活口。」
獨目老人應變極速,變掌為指,一指點出,正中中等身材老者左胸,中等身材老者翻身
栽倒,沒再動彈。
瘦小老者嚇破了膽,猛力劈出一掌,便待抽身。
白髮老嫗怪笑道:「你想從老身手底下開溜,做夢。」
硬接瘦小老者一掌,然後招式—變,立即把瘦小老者罩在滿天掌影之中,只聽一聲悶哼,
瘦小老者噴一口鮮血踉蹌暴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髮老嫗如影隨形跟到,右掌一探,已扣住了瘦小老者的「肩井」要穴。
跟海珠,紫瓊搏鬥的幾個華服漢子一見情形不對,就要跑。
獨目老人霹靂股一聲暴喝:「誰敢動!」
幾名華服漢子被震得機伶一顫,硬生生沒敢再動。獨目老人這霹靂暴喝,也結束了這場
搏殺,
艾姑娘舉步上前,到了兩名華服老者跟前,道:「我不願意多說什麼了,你們現在是不
是願意答我問話了?」
兩名華服老者低頭不浯。
獨目老人冷哼道:「放明白點,現在由不得你們了。」
中等身材華服老者看了獨目老人一眼:「我突然想起了個人,聽說『獨目天尊』隱居天
山——」
獨目老人道:「沒想到還有人記得單超,他如今就在你眼前。」
李燕豪聽得心頭一震。
中等身材華服老者臉色猛一變,道:「那麼那位白髮——」
獨目老人單超道:「老夫當年的大對頭,如今卻成了一家的『辣手素心』姬凝翠。」
中等身材華服漢子勃然色變,一時沒說話。
瘦小老者面如死灰,頹然歎道:「栽在你們兩位手裡,不算冤。」
的確,李燕豪明白,「獨目天尊」、「辣子素心」,都是與「虎符劍令」的同輩人物,
一邪一正,邪的是蓋世魔頭,正的是一代奇人,如今這兩位竟同時在這位年紀輕輕的艾姑娘
面前稱僕稱奴,聽候差遣,這位艾姑娘究竟是何許人,有這麼大的能耐,同時馭駕正邪兩大
頂尖兒人物。
李燕豪正在心念暗暗轉動。
只聽中等身材華眼老者道:「那麼這位姑娘是——」
顯然,他指的是艾姑娘。
李燕豪忙凝神等著聽。
卻聽「獨目天尊」單超冷然道:「這個你不配問。」
「辣手素心」姬凝翠道:「能讓我跟單超俯首聽命的人,你們自己去琢磨吧,別多囉嗦
了,答我們姑娘問話吧。」
瘦小華服老者道:「說來兩位也許不信——」
姬凝翠截口道:「你們不知道這哈三的去向?」
瘦小華服老者道:「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已經出了京。」
姬凝翠轉眼望向艾姑娘。
艾姑娘道:「哈三的動靜會不讓你們知道,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就算他有理由瞞著你們,
你『窮家幫』的耳目敏銳,消息靈通,哈三出京必經過此地,又怎麼能瞞得了你們?」
中等身材華服老者道:「我們不瞞姑娘,信不信也在姑娘,本地這幾天來一向很平靜,
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過境。」
艾姑娘峨眉微皺,道:「有這種事……」
單超冷哼道:「姑娘,不能相信他們。」
艾姑娘輕抬皓腕,一攔單超,道:「你們兩個,在北派窮家幫裡,是何職位?」
瘦小華服老者道:「我二人是外五堂的兩個堂主。」
「那職位相當高了,連你們兩個都不知道哈三的動靜,那麼北派窮家幫裡該不會行知道
的人了,只是.你們為什麼攔截我的人車呢?」
中等身材華服老者看了李燕豪一眼,道:「他是我們奉命截殺的人,以前從本地面經
過。」
「不是因為哈三交待你們,有可疑的人從京裡追出來,就予以截殺?」
「不是,姑娘若是不信,我等也莫可奈何。」
「我姑且相信你們.不過你們也最好不要騙我,我遲早會知道真假的,要是你們騙了我,
那就是你們北派『窮家幫』找上了大麻煩,老爹,嬤嬤,放他們走吧。」
姬凝翠恭應一聲,鬆開了瘦小老者。
艾姑娘這一聲「走」如同大赦,幾名華眼漢子忙過來扶過兩位堂主,帶著那些受傷的,
急急忙忙撤走了。
望著那些人,單超道:「姑娘相信他們了?」
艾姑娘沒理單超,轉望李燕豪道:「你看如何?」
李燕豪道:「難辨真偽,除非……」
「除非怎麼樣?」
「除非哈三不是從這個地方走的。」
「不是從這個方向走,還能從哪個方向走。」
單超獨目中奇光一閃,道:「對了,姑娘,哈三要是往『通州』走
了『北運河』的水路呢?」
姬凝翠一怔:「怎麼把這條路忘了。」
艾姑娘沉吟了一下,點頭道:「嗯,倒是有可能——」
轉望李燕豪道:「咱們趕往北運河水路試試看如何?」
李燕豪道:「為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
艾姑娘道:「那麼事不宜遲,咱們上車吧。」
救人如救火,誰也不敢怠慢.幾個人立即登上馬車,單超抖韁揮鞭,趕動馬車,如飛馳
去。
馬車出樹林上路疾馳,走沒半半路,忽聽前面約半里許處響起三兩聲直逼長空的嘯聲,
緊接著車後半里許處也響起了一兩聲嘯聲。
李燕豪明白是怎麼回事,眉鋒剛一皺,只聽單超冰冷道:「他們還不肯罷休啊。」
艾姑娘在車裡接口道:「咱們不能再跟他們歪纏了,老爹,把車停一停。」
單超答應一聲停下了馬車。
艾姑娘在紫瓊,海珠的攙扶下,與姬凝翠下了馬車,道:「李少俠也請下車來吧。」
李燕豪躍下車轅,道:「姑娘有什麼良策?」
艾姑娘道:「我讓嬤嬤跟老爹坐著馬車應付他們,你我帶著紫瓊,海珠避開他們,繞道
前行,等嬤嬤、老爹他們來追咱們好了。」
李燕豪道:「恐怕只有這樣了,只是單、姬兩位老人家——」
艾姑娘道:「你放心,我要是沒把握,不會留嬤嬤跟老爹對付他們,沒有人比我更瞭解
嬤嬤跟老爹了,他們兩位聯手,對付那些人,應是綽綽有餘。」
李燕豪道:「單、姬兩位老人家,都是前輩高人中一等一的人物,他二位聯手。實力足
抵半個武林,不過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仍請兩位老人家提防鬼蜮伎倆!」
姬凝翠道:「多謝少俠關注,我們會小心的,請陪我家姑娘上路吧!」
李燕豪沒再多說,一抱拳,陪著艾姑娘、海珠、紫瓊偏南行去。
姬凝翠登上馬車,單超躍上車轅,趕著馬車往前馳去。
姬凝舉在車裡道:「老單.你知道格格讓咱們怎麼應付麼?」
單超道:「老婆子,我還沒那麼傻,格格自然是讓咱們表明身份,叱退他們。」
姬凝翠道:「你只說對了一半。」
「我只說對了一半,老婆子,你什麼意思?」
「只能表明咱們倆的身份,不能讓他們知道艾姑娘是位格格。」
「老婆子,我看你是老糊塗了,表明了咱倆的身份,不就等於把格餡的身份也抖露了。」
「老單,你畢竟老了,我老是老還沒你那麼糊徐,咱們不會說咱們是負有特別任務.打
進這兩大叛逆的身邊的。」
單超呆了一呆;道:「我明白了,老婆子。還是你行.就這麼辦吧。」
車行甚速,說話間,半里許路程巳然遠拋在車後,一片亂石巖呈現在眼前。
單超道:「他們要是攔截咱們,這該是最佳處所了。」
話剛說完,一聲清嘯自亂石叢中響起,緊接著人影閃動、十幾廿個北派窮家幫的人躍出
亂石叢攔在車前。
單超冷哼一聲道:「足證單某這隻老眼還管用。」立即收韁停住馬車。
姬凝翠鑽出車篷登上了車轅。只見車前站著五名華眼老者,十六名華服壯漢。
行家一眼就能看出,五名老者內外雙修,修為俱比在樹林裡碰上的那兩個又高了一籌。
事實不錯,五名老者眼神十足,目中冷芒外射,這一點,沒有幾十年的內功修為是辦不
到的。
姬凝翠揚聲發話:「你們之中,哪一個是當家主事的?站出來說話。」
五名老者及一旁的十六名壯漢,個個神色冰冷,沒一個答話。
單超道:「老婆子,你看不出來麼,恐怕當家主事的還沒到。」
話聲方落,西北方半里外劃空響起一聲長嘯,裂石穿雲,直逼長空。
單超獨目奇光一閃:「聽嘯聲可知修為,只怕這才是當家主事的。」
五名老者中,一名矮胖老者仰頭短嘯。
短嘯響起,裂石穿雲的長嘯聲再度響起,嘯聲仍起自半里處,但是嘯聲還沒落,一前四
後五條人影已疾逾奔馬地馳進了十丈內,好驚人的身法。
單超、姬凝翠都不由為之動容。
十丈距離在轉眼工夫之間,五名來人已馳抵車前,原先站在車前的五名老者及十六名壯
漢立即躬身退後。
五名來人,仍是一前四後。
後面四名,清—色的白髮銀髯華服老者,一個個神色木然,不帶一點表情。
前面一個,是年約四十上下的華服壯漢,身軀魁偉,長得豹頭環眼,獅鼻海口,虯髯繞
腮,威猛懾人。
單超、姬凝翠看得都一怔,單超道:「白南京、金善祥,江一凡、馬龍蹤。」
姬凝翠接口道:「窮家幫碩果僅存的四長老都列齊了啊!」
顯然,單超,姬凝翠指的是四名白髮銀髯的華服老者。
但四名白髮銀髯的華服老者聽若無聞,臉上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只聽魁偉華服大漢冷冷說道:「錯非是『獨目天尊』跟『棘手素心』,絕認不出『窮家
幫』碩果僅有的四長老,足證敝屬所報無誤。」
姬凝翠道;「後生,你是何人?」
華服大漢道:「索飛,現掌『北派窮家幫』。」
姬凝翠道:「呃,原來你就是蒲天義的那個好徒弟。」
華服大漢索飛臉色一變,道:「索飛跟蒲天義師徒關係已然斷
絕,索飛現在是北派窮家幫的幫主。」
姬凝翠道:「那是你窮家幫的家務事,老身懶得過問,既然有你
這個自稱幫主的人出頭。事情就好辦,接住這個!」姬凝翠手一揚,
一片黃光飛向索飛。
旁邊五名老者中,那矮胖的一名飛掠而至,伸手抄住了那片黃光,凝目一看,臉色煞變,
急抬眼望姬凝翠:「你是——」
姬凝翠沉聲道:「你不配,交給索飛。」
索飛自後伸手,一把把矮胖老者手中物接了過去,他看見了,那是一面三寸見方的金牌,
抬頭橫排三個字「乾清宮」,中間一個「衛」字。
索飛勃然色變,猛抬頭:「你是『乾清宮』御前侍衛?」
姬凝翠獰聲問道:「你看見了欽賜金牌了沒有?」
索飛忙道:「看見了?」
「那你豈不是多此一問。」
索飛身軀一震,立即躬下身去,他這一躬身,其他的人也立即跟著躬下身去。
只見索飛高舉金牌過頂,恭聲說道:「索飛有眼無珠,不識金牌侍衛,罪該萬死!」
姬凝翠冷冷一笑:「索飛,想必你還有什麼疑問吧?」
「索飛不敢,索飛大膽也不敢懷疑您的身份;只是跟您同車的那兒位——」
「他們是欽命緝拿的兩大叛逆,但是大內要追索他們的同黨,密示我跟單超打進他們的
身邊。你明白了麼?」
「索飛明白了。」
「把金牌呈過來。」
「是。」索飛恭恭敬敬走了過來。
姬凝翠伸手接過金牌,道:「可知哈三的去向?」
「回您,不知道。」
「真不知道?」
「索飛天膽也不敢欺蒙您。」
「你給我聽著,從現在起,馬車所經,不許再派人攔截。」
「索飛省得,索飛遵命。」
「老單,走。」
一聲「走」,姬凝翠、單超雙雙躍上馬車,單超揮起一鞭,趕著馬車飛馳而去。
索飛率眾躬身恭送,直到看不見馬車了,才敢直起身,抬起頭,索飛額上現了冷汗,一
臉餘悸猶存之色。
口 口 口
李燕豪陪著艾姑娘,偏南繞過了北派窮家幫高手的攔截;往北運河方向前進。
李燕豪絕對相信,這位風華絕代、國色天香的艾姑娘,有著一身莫測高深的武學。
而艾姑娘卻表現得弱不禁風,一直由紫瓊跟海珠在左右攙扶著,使人覺得,讓這麼一位
姑娘走路,是一種天大的罪過。
艾姑娘表現得弱不禁風,由紫瓊跟海珠攙扶著,但是她那如花嬌靨之上,並沒有一絲艱
苦之色,而且沒有停頓一下,沒有說一聲「累。」
就這麼,足足走了半個時辰,一片小村落呈現在眼前。
村落的兩旁,是兩片相當大的高梁地,青紗帳足有人高,一條小路蜿蜒著從中穿過,靜
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跡。
這當兒近午了,莊稼人吃飯早,許是大家都在家吃晌午飯,沒人出來走動。
看見了這片村落,艾姑娘說了話:「咱們進村歇一歇吧,也好等嬤嬤跟老爹趕上來。」
李燕豪也有這意思,他心急阻攔哈三假「虎符劍令」大肆殺戮,但是他明白,在姬凝翠,
單超沒有趕著馬車趕上來以前,是沒辦法加快腳程趕路的,艾姑娘表現得弱不禁風,走路都
得讓人扶著,他怎麼可能施展輕功身法趕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42:50
要快,只有一個辦法,借助那輛馬車,所以,李燕豪也巴不得姬凝翠跟單超趕快趕上來。
原以為莊稼人吃飯早,這時候莊裡的人正在家裡吃飯,所以路上看不見人影。
可是等一行四人走進村口的時候,卻看見人了,是個小孩兒,十二三歲的小孩兒,典型
的鄉下孩子,一身粗布衣褲,上下都是補釘,捲著褲腿,穿著草鞋,從村口一棵大樹上躍下,
一溜煙般奔進了襯裡。
李燕豪為之微微一怔,緊接著,他眼之中飛閃寒芒。
適時,艾姑娘靠近了他,低低說道:「這個村子裡的人不簡單啊,連十二三歲的小孩子,
都有那麼俊的輕功。」
李燕豪道:「是啊.京畿一帶,可真是臥虎藏龍啊。」
「恐怕你也聽出來了,村口樹上還躲著一個。」
「是的,這一個在右邊樹上,剛才那個進去報信兒了,這一個還留在樹上繼續監視村口
外動靜。」
紫瓊道:「少俠,看得出是哪一路的人麼?」
「看不出,論地方,這一帶應該還在『北派窮家幫』的勢力範圍之內,但是『北派窮家
幫』的人不是這種打扮,也沒有必要做這種打扮。」
「不錯!」艾姑娘道:「『北派窮家幫』捨鶉衣而改著華服,那是因為京城近在咫尺,
他們有座大靠山,不怕別人侵犯,既是如此,他們也就沒有理由做這種打扮。」
邊說著話,四個人踏著村中小路邊往裡走,所經農家,都開著門,家家戶戶都有人在屋
裡坐著,有老有少,只不見有什麼動靜。
轉眼間,四人已至村落中央,路旁一個平滑如鏡的打麥場,打麥場上有石碾子,還有幾
個石墩。李燕豪道:「姑娘就請在石墩上坐坐吧。」
紫瓊。海珠扶著艾姑娘走過去坐在了一個石墩上。
艾姑娘道:「咱們已經深入了,只不知是福是禍。」
「恐怕等不了多久就會知道了。」
李燕豪道:「咱們已經經過了幾戶人家了,姑娘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艾姑娘笑笑道:「大概咱們倆的看法一樣,每家每戶都陽盛陰衰。」
紫瓊忙道:「對呀,您這麼一提我才想起來了,那幾戶人家裡,真投看見一個女人,連
小孩兒也都是男孩子,這是怎麼回事?」
「只有一種可能,」李燕豪道:「他們是在那些屋子裡不錯,但卻不是一個家。」
海珠道:「那麼他們是……」
李燕豪搖頭道:「現在還無法知道,不過他們是江湖上的組合,應該是不會錯的,」
「江湖組合?」說著話,海珠跟紫瓊看了艾姑娘一眼。
艾姑娘微頷螓首道:「我也這麼想。」
海珠訝然道:「那麼這會是個什麼樣的組合呢?」
艾姑娘道:「這就不知道了。」
李燕豪道:「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臥,這一帶還在北派『窮家幫』的勢力範圍之內,
不應該有第二個組合——」
紫瓊道:「難道他們也是『北派窮家幫』的人?」
「不可能。」李燕豪道:「『北派窮家幫』的人,沒有理由做這種打扮,住在這麼一個
小村落裡,而且也沒有必要派出樁卡在村外瞭望。」
海珠道:「那麼他們究競是——」
李燕豪搖頭道:「這就費人猜疑了。」
艾姑娘道,「咱們進來一會兒了,怎沒見他們有什麼動靜?」
「也許還沒到時候。」
李燕豪道:「也許他們根本就不願動咱們,除非咱們有侵犯他們的行動。」
「那也好,人不犯找,我不犯人,咱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在這兒坐著等嬤嬤跟
老爹他們吧。」
話剛說完,衣袂飄風聲傳到,只見一個中年莊稼漢子從另一邊村子疾奔而至,手裡提了
一包藥。顯然他是沒想到這村子中央打麥場上有外人在,及至他看見李燕豪等,臉色陡然一
變,停住奔馳,加快步履往適才李燕豪等來時方向行去。
李燕豪淡然一笑:「他應變不能算慢,可卻來不及了,又讓咱們看見了一個會輕功的。」
艾姑娘道:「他們的組合裡有人生了病。」
海珠跟紫瓊一直盯著適才那中年莊稼漢子,此刻忽聽海珠道:「他進了左邊第三家。」
艾姑娘道:「那就是病人在左邊第三家裡。」
忽聽紫瓊道:「只怕他們要動咱們了。」
李燕豪跟艾姑娘轉眼一看,只見五六名中年莊稼漢子由一名老人帶領著,向著打麥場走
了過來。
李燕豪微微一笑道:「人家本不願動咱們,誰讓咱們兩次看見了會輕功的,經過商量之
後,決議對咱們採取行動了。」
艾姑娘低聲道:「海珠、紫瓊,不許軒舉妄動。」
說活間,老人帶著六名中年莊稼漢子已然走近,老人一拱手,含笑道:「幾位從哪兒來,
往哪兒去啊,既是歇腳,就請家裡坐坐喝碗水吧。」
艾姑娘看了看李燕蒙。
李燕豪明白,抱拳答一禮道:「多謝老人家好意,我們在這兒等人,還要趕路,不打擾
了。」
老人道:「呃,幾位在這兒等人,還要趕路——」
一名中年莊稼漢子冷冷道:「只怕幾位等人到了,就不趕路了。」
李燕豪淡然—笑道:「這位的意思我懂,只怕這位是誤會了,我們確實是路過,彼此井
水不犯河水,諸位還是忙諸位的去吧。」
那中年莊稼漢子臉色一變道:「那倒是幾句好話;只是叫我們怎麼信得過你?」
李燕豪道;「話不但有幾句好話,而且是幾句實話,諸位若是不信,我就莫可奈何了。」
那中年莊稼漢子道;「我們可不能任憑你就這麼莫可奈何啊。」
「那麼諸位打算怎麼辦呢?」
「跟我們走一趟。」
「跟諸位走一趟?哪裡去?」
「就在這個村裡,一個既安全又隱密的處所,你們要真是像你所說的,幾個時辰以後,
我們自當恭送你們上路。」
「辦法倒是不錯,只是諸位憑什麼對我們這幾個過路的人這樣呢?」
「只因為你沒辦法取信於我們。」
「就算我沒辦法取信於諸位,諸位也無權扣留我們啊!」
那老人輕咳一聲道:「閣下請不要誤會,這不是扣留,而是……」
「而是什麼?」李燕豪道:「老人家有更好的解釋麼?」
那老人道:「這個——」
艾姑娘突然插口說道:「我們可以跟你們去,只是我們在等兩個朋友,若是我們不在此
等候,錯過了怎麼辦,可否讓我們等著朋友之後,再跟你們去。」
適才說話的中年莊稼漢子道:「若是讓你們等著了朋友,只怕到那時候就對我們大大的
不利了。」
李燕豪道:「江湖上陰惡,小心謹慎是對的,但閣下卻未免太多疑了。」
中年莊稼漢子道:「處在此時此地,我們不得不如此。」
「這麼說,諸位是在進行一樁不欲外人知曉的秘密事了!」
中年莊稼漢子臉色一變;「不錯,你知道就好,事非得已,還望諸位大度包涵。」
只聽一陣急促輪聲、蹄聲傳了過來。
艾姑娘道;「我們等的朋友到了。」
話落,立即撮口發出一聲短嘯。
隨聽莊外半里許處一聲長嘯傳了過來,嘯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久久不散。
李燕豪聽得出,那是「獨目天尊」單超發出的長嘯,果然不愧是當年縱橫一時的人物,
這種裂石穿雲、征歷不散的長嘯,沒有幾十年的精湛內功是辦不到的。
眼前這些莊稼漢顯然也都是行家,臉色為之一連數變。
那老人目現寒光,沉聲道:「速速稟報村主,準備迎接這幾位的朋友。」
一名中年莊稼漢轉身飛掠而去。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好俊的輕功身法,我們又一次的開眼界了。」
那老人輕輕哼了一聲,剩下的五名中年莊稼漢立即閃動身軀,移形換位,圍住了李燕家、
艾姑娘等。
那老人冷然道:「若是諸位的朋友有一點異動,休怪老夫對你們不客氣。」
李燕豪道:「那就等著看吧。」
幾句話工夫,急促輪聲,蹄聲已近村口,轉眼間,單超、姬凝翠並坐車轅,趕著馬車出
現……
這兩位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情形不對來了,姬凝翠一聲短嘯,雙袖擺處,騰身飛離車
轅,脫弩之矢、行空天馬般超越馬車撲了過來。
艾姑娘立即道:「嬤嬤回車,不可造次。」
姬凝翠人在半空,一聲恭應,一個懸空眼頭翻了回去,輕飄飄落回了車轅之上,適時,
馬車馳到打麥場停住。
姬凝翠這一式來去如電,時間、距離把握得恰到好處的輕功身法,立即震住了眾莊稼漢,
個個臉上變色看直了眼。
艾姑娘道:「這位老人家,我們等的朋友到了,像是對你們諸位有所不利的麼?」
那老人一定神,臉色剎那數變,然後一抱拳道:「我等魯莽,老朽斗膽代村主做主,恭
送諸位上路。」此言一出,五名中年莊稼漢立即撤了包圍,退回老人身後。
李燕豪道:「諸位不失為明理的朋友,這種朋友值得一交,諸位若是有什麼困難,我等
願略盡綿薄。」 老人道;「好意心領,我等沒什麼困難,諸位請吧!」
艾姑娘道:「我略通岐黃,隨身帶著不少續命藥物,難道也幫不上忙麼?」
那老人神情一震,老臉上正在陰暗不定。
只聽一個震人耳鼓的話聲傳了過來:「魏三弟讓讓,待某來會會幾位高人。」
老人立即神情一肅,欠身後退。
李燕豪、艾姑娘抬眼往話聲傳來處望去,只見十幾丈外一前八後地走來了九個人。
後頭八個,清一色的中年莊稼漢。
為首那人,卻是個高大黑壯、威猛已極的老人。
這個人看得李燕豪一震,脫口叫道:「莫非『辣手判官』冷前輩在此?」
那高大威猛老人聞言一怔,腳下微頓,凝目一看之後陡然滿臉驚喜,一聲「少俠」,帶
著八名莊稼漢飛掠而至,恭謹躬下身軀:「原來是少俠俠駕在此,冷超拜見。」
原來這位正是南派『窮家幫』的總護法「辣手判官」冷超。
不用說,這些莊稼漢都是「南派窮家幫」的弟子了。
李燕豪連忙答禮:「早看出是貴幫中人在此.也就不會發生誤會了。」
這一來看怔了那位魏老三,他訝然道;「總座,這位是——」
冷超道:「魏三弟怎地有眼無珠,這位就是幫主常提的『虎符劍令』傳人李少俠。」
艾姑娘臉色陡地一變。
魏老三猛可一怔;急急躬下身去:「魏君仁當真是有眼無珠,不知少俠俠駕在此,幸好
沒有冒犯,否則豈不百死莫贖。」
冷超一旁道:「少俠.這位是內五堂僅留在幫主身邊的魏堂主。」
李燕豪答禮道:「魏老這是折李燕豪,貴幫處在此時此地,誤會自屬難免,怪只怪李燕
豪眼拙,沒能認出是幫中人。」
一頓接道:「冷老、魏老,請來見見,這位是敝友艾姑娘。」
冷超、魏君仁雙雙抱拳躬身:「冷超,魏君仁見過艾姑娘。」
艾姑娘那裡答禮,李燕豪一旁道:「魏老的身份,姑娘已經知道了,這位乃是南派『窮
家幫』的總護法冷超冷老,武林人稱『辣手判官』。」
艾姑娘美目異采閃動,深注冷超:「『辣手判官』的威名,我是久仰了。」
李燕豪又道:「冷老。魏老,再為兩位介紹兩位前輩異人——」
一指馬車:「『辣手素心』姬凝翠婆婆,『獨目天尊』單超單老人家。」
真是樹影人名,這兩位一正一邪,稱雄當年的人物,武林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單超道;「冷判官別客氣,老單我仰慕你也不是一天了。」
姬凝翠道:「可不是麼,咱倆同為『辣手』,你跟老單又同佔一個『超』字,咱們三人
可說有緣份啊。」
單超微一怔,旋即點頭:「對極,到底是老太婆心細又會說話,不是你提,找還想不起
這些個呢,真是巧啊,老太婆跟冷判官同佔兩個字『辣手』,我老單又跟冷判官同佔一個
『超』字,人家說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這,咱三個應該是兩百五十年前是一家吧。」
單超平素冷漠,難開金口,如今開起門來倒是挺美的,把冷超、魏君仁等聽得都笑了。
冷超道:「不管多少年前是一家,至少現在都是我們仰慕了許久的高人,『窮家幫』今
天接著鳳凰了,艾姑娘,單、姬兩位,請屋裡坐坐去吧!」
話鋒微頓,轉臉向著一名「窮家幫」弟子吩咐道:「速速稟報幫主,就說來人是李少俠,
還有李少俠的朋友艾姑娘跟單、姬兩位。」
那名「窮家幫」弟子應聲飛奔而去,
冷超回過臉,躬身擺手:「諸位請。」
李燕豪猶豫了一下。
艾姑娘望著李燕豪道:「跟他們諸位打聽一下,說不定從中能打聽出些眉目。」
這倒是,李燕豪猛然醒悟,立即邁步行去。
冷超忙跟了上去,道:「少俠是要打聽……」
李燕豪道:「冷老,咱們進去再說吧。」
冷超沒再多問,由他跟魏君仁陪著李燕豪、艾姑娘、姬凝翠、單超。紫瓊、海珠往來路
行了過去。
剛走沒幾步,一名清懼老農已率領著十名年輕莊稼漢急步迎了過來、正是名震天下的
「窮家幫」幫主蒲天義跟「窮家幫」的「十俊」、小叫花祁奇跟他的二師兄寧明都在其中、
還有一位李燕豪見過,但不知姓名,其它七個李燕豪則沒見過。
李燕豪連忙迎了過去,抱拳道:「蒲幫主,這叫李燕豪怎麼敢當。」
蒲天義恭謹施禮:「蒲天義見過少俠,不知少俠俠駕在此,有失遠迎,敬請少俠見諒。」
李燕豪道:「幫主這麼說,李燕豪就更受不住了。」
一頓,轉望艾姑娘跟姬凝翠,單超,道:「艾姑娘,兩位老人家,這位就是蒲幫主。」
蒲天義搶先抱拳一禮:「蒲天義得能接艾姑娘跟姬、單兩位高人這是蒲天義跟整個『窮
家幫』的無上榮幸。」
艾姑娘含笑答禮:「蒲幫主太客氣了,我當不起。」
姬凝翠凝目深注,道:「『皓首神龍』的威名我們是久仰了。」
單超道:「可不,今天也總算讓咱們見著了,多少年的夙願終於得償了。」
蒲天義道:「兩位讓蒲天義汗顏,快請屋裡坐,讓蒲天義好生親近親近。」
蒲天義這裡讓客。李燕讀那裡跟寧明、祁奇打上了招呼。
寧明跟祁奇對這位執掌『虎符劍令』的少俠是打心眼兒裡敬佩而樂於親近,早就想奔過
打招呼了,但是礙於幫主在前,不敢這主動如今李燕豪這一招呼,他兩個立即雙雙奔到躬身
見禮,祁奇道:「少俠,想死我們弟兄了。」
寧明也道:「可不,我們沒一天不談您,沒一天不惦念您。」
也許都是年輕人,李燕豪對這兩位極為投緣,立即各握祁奇,寧明一手,含笑道:「多
謝兩位兄弟看重,多日不見了,兩位兄弟可好?」
寧明忙道;「托您的福。」
祁奇道;「什麼都好,就是想您想得太厲害了,少俠,您交待的事,已經給您辦妥了。」
李燕豪知道祁奇是指明陵送信的事,當即道:「辛苦兄弟了,謝謝。」
說話間,一行人已進入一戶農家,這戶農家相當大,尤其臨街這間屋,可以擺下四張八
仙桌,蒲天義那裡舉手讓座,寧明、祁奇都懂禮,向著李燕豪各一欠身退了開去。
蒲天義讓李燕豪跟艾姑娘坐上座,李燕豪不肯,艾姑娘自也謙讓雅讓了半天,分賓主落
了座。
坐定,蒲天義道:「河間一別,又是不少時日了。不想在此處又幸接少俠俠駕。」
李燕豪道:「我也萬萬沒有想到幫主率領座下豪雄。已然深入北派『窮家幫』的勢力范
圍之內。」
蒲天義道:「不瞞少俠,蒲天義正是為那棄宗忘祖的畜牲而來,此地離京城不遠,又是
那畜牲的勢力範圍之內,不得不掩蔽行藏,喬裝改扮以逃避他們的耳目。」
李燕豪道:「我進京之初跟這次出京,先後兩次遭到他們的攔截,可惜我都是因有要事
在身,沒辦法做長時間的逗留,只有任他們去了。」
蒲天義白眉軒動,道:「畜生的膽子不小,居然連『虎符劍令』也不認了——」
冷超道:「他們還認什麼『虎符劍令』,恐怕已經把『虎符劍令』當成了眼中釘了。」
蒲天義冷哼道:「看他們還能倒行到幾時,我來了,我要做長時期的逗留,非手刃這不忠、
不孝、不仁、不義的畜生不可。」
姬凝翠、單超兩張老瞼上,掠過了一絲異容。艾姑娘道:「關於貴幫分裂的事,李少俠
慨略地告訴我了些,我深為貴幫惋惜,不過我不認為幫主現在這種做法是智舉。」
蒲天義道:「呃,姑娘的意思是——」
艾姑娘道:「聽李少俠說,貴幫的精英已悉數被令高徒帶了去。」
蒲天義臉色一寒。道:「這是實情,不過蒲天義已不認那個棄宗欺祖的畜生了。」
艾姑娘道:「『窮家幫』號稱忠義,天下皆知,有一兩個不肖或有可能,要說大部分是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只怕任誰也不會相信,那麼,令高徒們何以能將貴幫精英悉
數帶走呢?」
蒲天義道:「這個,這個……」 艾姑娘道:「我們看法跟李少俠相同,但略有出入,
要說令高徒有過人之能,他或許能領導幫眾叛幫,但卻無可能領導所有精英背叛整個漢族世
胄,幫主以為然否?」
蒲天義點頭道:「不錯,這一點蒲天義不能否認。」 艾姑娘道;「那麼這裡頭必然有
文章,必然有什麼外人不知道的隱情,也就是說今高足很可能擁有一種使人無法抗拒的能耐
與力量,幫主同意我這種說法麼?」蒲天義道:「姑娘是指——」
艾姑娘道:「目下我還不敢斷言,也無法猜測那是什麼,只是問幫主是否同意我這種說
法?」蒲天義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姑娘言之有理,不容蒲天義不同意。」 艾姑娘道:
「既如此,蒲幫主只對付一二幫眾是投有用的,必須對付了令高徒才能收服幫眾,『北派窮
家幫』的實力還超過貴幫,令高徒又讓他們賣命,尤其此處地近京師,來自京師的支援隨時
可以
趕到,試問蒲幫主你如何能對付得了令高徒?」
蒲天義呆了一呆,一時沒能答出話來。
冷超一旁肅然接口道:「艾姑娘句句是理,然而敝幫主領導的是正義之師——」
艾姑娘道:「固然,叛亂之眾難抵正義之師,恕我打個最壞的譬喻,若是貴幫主的令高
徒使得跟隨他的那些人已個個喪失了心智正邪難分,是非不辨,貴幫主這正義之師又奈他
何?」
冷超一怔,一時也沒能答上話來。
蒲天義定了定神,肅容抱拳;「多謝姑娘,還請姑娘高明指點。」
艾姑娘道:「不敢當,幫主處今日之勢,只有忍耐,不可躁進,找出令高徒所以能驅策
幫眾的癥結所在,然後予以破解,必能不戰而勝,自亂之眾土崩瓦解。」
蒲天義,冷超等為之動容,蒲天義道:「多謝高明指點,姑娘的教導,句句金玉良言,
只是蒲天義清理門戶之心太急,那欺師滅祖,賣身投靠的畜生一日不滅,蒲天義便一日寢難
安枕,食不甘味……」
艾姑娘道:「蒲幫主的心情,我能體會,然而這件事急不得,幫主如此躁進,有百害而
無一利,明智如幫主者,難道就不能做小忍麼?」
蒲天義臉色凝重,默然未語。
冷超濃眉雙軒,道:「我們知道,艾姑娘純是一番好意,然而本幫在幫主率領之下,好
不容易打進了叛徒心腹要地,怎能就此回頭撤回去?」
艾姑娘道:「我自知交淺言深,但請恕我直言一句,諸位若是不及早回頭,—旦讓令高
徒他們發現,到那時候再想撤就來不及了,恐怕要不了多久,武林中就沒有南派『窮家幫』
這一稱號了。」
冷超勃然變色,剛要說話。
李燕豪已然說道:「艾姑娘所言極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人家那麼久都等了,為長
遠大計,貴幫又有什麼不能等的。」
冷超神色一肅,默然未語。
蒲天義老臉上的凝重神色加濃了三分,道:「艾姑娘高明指點,李少俠更頒下令諭,蒲
天義焉敢不遵,稍待送走諸位之後,蒲天義立即率眾撤返河間。」
艾姑娘深深地看了蒲天義一眼,道:「蒲幫主不以年幼無知見責,令人敬佩。」「好說,
艾姑娘不吝指點,蒲天義只有感激。」
艾姑娘道:「幫主這麼說,我就不敢當了——」
冷超突然道:「少俠剛才在外頭說要打聽什麼,不知是……」
李燕豪道:「我要打聽哈三的去向,不知道諸位這趟北來,有沒有發現哈三的蹤跡?」
冷超怔了一怔,尚未說話。
蒲天義已然訝然說道:「哈三,哈三出京了麼?」李燕豪一顆心登時往下一沉,聽這口
氣,顯然蒲天義根本不知道哈三已出了京,忙道:「是的,據艾姑娘的打聽,哈三已出京
了。」
艾姑娘道:「我敢保證,哈三確已出了京。」
冷超道:「少俠打聽哈三的行蹤幹什麼,難道少俠尚未找到霍大俠跟霍姑娘?」
李燕豪不敢瞞這些忠義豪雄,也不能瞞,當即就把這趟返京的經過說了一遍。
他這裡把話說完,艾姑娘等臉色連變之餘倒還能鎮定、蒲天義等卻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艾姑娘凝目深注李燕豪:「原來你是『虎符劍令』的傳人,怪不得一身所學那麼高絕,
我倒是失敬了。」
李燕豪苦笑一聲,還沒說話。
艾姑娘接著又道:「難怪你說有多少人會遭難,原來你的『虎符劍令』讓哈三奪了去,
的確,這東西落進了哈三手裡,是不知道有多少忠義豪雄要遭到劫難啊!」
蒲天義等定過了神,冷超霍地站了起來:「少俠,這,這件事關係太以重大,若不及時
阻攔,只怕普天之下的忠義豪雄就要被慘殺盡淨,這是我們匡復的力量與命脈啊……」李燕
豪道:「冷老,我何嘗不急,倘若天下忠義豪雄有什麼損傷,那我李燕豪真是罪孽深重、萬
死莫贖——」
蒲天義驚急地道:「少俠,蒲天義願暫時擱下幫中事,率弟兄們追隨左右——」
李燕豪道:「多謝幫主好意,只是——」
蒲天義道:「事關普天之下的每一個忠義豪雄,更關係著我匡復的命脈,少俠萬勿推
拒。」
艾姑娘道:「蒲幫主說得是,多一個幫手,就多一分力量,『窮家幫』耳目敏銳、消息
靈通,對打聽哈三的行蹤幫助甚大,而且還可以請蒲幫主以『窮家幫』的身份,示警天下忠
義豪雄,也可以減少不少的損失、少俠就答行了吧。」
李燕豪神情一肅、向著蒲天義抱拳道:「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偏勞貴幫了。」
蒲天義答禮道:「這是什麼活.供少俠差遣乃爾錯份內之事,事不宜遲,我這就派人傳
活天下。」
一頓喝道:「魏堂主。」
魏君仁應聲至前,躬下身去。
蒲天義道:「火速傳出話去,就說「虎符劍令」淪落滿虜鷹犬之手,大家各自小心,免
受欺騙殘害。」
魏君仁應聲出門而去,冷超突然道:「少俠適才說,是霍大俠奪去了「虎符劍令」——」
「不錯!」李燕豪道:「根據我們大家的猜測,霍大俠可能已受哈三控制住心智,以至
身不由主——」
艾姑娘道:「這跟我的猜測不謀而合,哈三既能控制霍大使的心智,自然令徒索飛也會
以同樣的手法控制『窮家幫』的幫眾。」
冷超道:「對極,冷某正是要確定這一點。」
蒲天義道:「救人如救火,阻攔哈三殘害我忠義豪雄,是刻不容緩的事,少俠,咱們是
不是要即刻啟程——」
冷超道:「幫主、還有個朋友在後頭——」
蒲天義道:「不要緊,咱們帶他一起走。」 李燕豪道:「幫主,冷老所說的朋友是
——」
蒲天義道:「少俠應該聽說過此人,『大漠駝龍』尉遲峰。」
只聽姬凝翠跟單超道:「老駝子。」
李燕豪霍地站起:「駝老他,他怎麼了?」
蒲天義道:「身受重傷,倒臥荒野,至今仍昏迷未醒。」
李燕豪心神猛震,脫口說道:「糟了。」
蒲天義道:「怎麼,少俠——」
李燕豪道:「駝老跟位申老人家同為保護傅青主先生愛女傅梅影之人,是我將他三位暫
時安置在黃河船幫,如今駝老重傷至此,傅娘必然出了事——」
蒲天義站了起來:「有這種事?」
「幫主,駝老現在何處?」
「就在後頭一間屋裡。」
「煩請幫主快帶我去看看。」
蒲天義恭聲答應,帶著李燕豪等行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58:49
第 九 章 水上劫案(上)
繞著這間屋子,十幾丈外有座小茅屋,坐落在一片樹林之中,門口站著兩個中年「莊稼
漢」。
蒲天義帶著李燕豪等進入茅屋,只見茅屋內擺設甚是簡陋,只有一張桌、一張床,尉遲
峰側臥床上,臉色蠟黃,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床前有個小火爐,爐上放著煮藥的小罐子等物。
李燕豪搶先一步過去抓住了尉遲峰的腕脈,一把之下,只覺尉遲峰脈搏甚是微弱,他不
由心一沉,臉一變。
李燕豪的神色變化,全落進了艾姑娘眼裡,她裊裊上前一步,驚訝問道:「你通醫術?」
李燕豪道:「略涉皮毛……」他是客氣。
不知艾姑娘是不懂還是怎地,兩排長長的睫毛略一翕動:「略涉不夠,眼前這位傷勢不
輕,你恐怕保不了他的命,讓我來吧。」
李燕豪微一怔,沒做聲,欠身退後。
艾姑娘的纖纖玉手,輕搭尉遲峰的腕脈,青山般黛眉微一皺旋即嬌魘上一片肅穆,寶相
莊嚴,儼然西天靈鷲山那尊佛。
在場不見得每位都是行家,但卻都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誰也看得出,也都懂,姑娘是
手緊脈象,心繫病情,是以誰也沒敢打擾,連大氣兒也沒敢喘。
約莫盞茶工夫,姑娘突然收回玉手,輕啟檀口,似自語,又像告訴大家:「掌中要害,
內腑移位,幸得老人家修為深厚,憑一口真氣保住命脈,而百里奔波,真氣略現渙散,性命
危在旦夕,幸虧碰見了我,海珠。」
海珠一旁恭聲答應:「婢子在。」
艾姑娘語氣平緩,毫下頓滯;如行雲、似流水:「豹皮囊取一顆蠟丸,再取金針備用,
另外還要一條臉布,一盆滾燙熱水。」
蒲天義忙打手勢,臉布、熱水,自有南派窮家幫弟子去辦,這裡俏婢海珠已雙手呈過一
顆蠟丸。
艾姑娘水蔥般兩指捏過蠟丸,秋波流轉,眼望李燕豪:「請幫個忙,捏開他的牙關。」
李燕豪一步跨到,右手拇、食二指捏住尉遲峰兩腮,微一用力,牙關立開。
姑娘不敢怠慢,玉手微捏,蠟丸立裂,一顆豆大赤紅丸藥,放進尉遲峰口中,旋即輕喝:
「放手。」
李燕豪收回手,尉遲峰合上嘴。
艾姑娘又道;「續命金丹。天地奇珍,沾水即化,頃刻順喉而下,攻內腑、走經脈,再
輔以金針度穴,再重的傷也能霍然而愈。」話落伸玉手向海珠。
海珠遞過一個玉盒,通體雪白。毫無一點瑕疵。
艾姑娘掀去盒蓋,盒底襯墊紅絨,幾支金針排列整齊,艾姑娘提起一根,眼望李燕豪:
「抬起老人家的胳膊。」
尉遲峰背生死駝峰,難以仰躺,必得側臥,李燕豪伸手托起尉遲峰一條左臂。
艾姑娘隔衣認穴、金針一捻一轉,刺入尉遲峰脅下,一連兩根,尉遲峰竟突然張目出聲:
「悶死我了。」
一眼瞥見李燕豪挺立面前。一怔一喜,便要再開口。
艾姑娘急急截話:「老人家慢開口,天大的事等會兒再說。」
尉遲峰此刻人已清醒。知在療傷保命緊要關頭,遂把到了嘴邊話語又嚥了下去。
一名「窮家幫」弟子捧一盆熱水至,水面浮著一塊雪白臉布。
這時,尉遲峰身軀忽然顫抖.臉色轉紅,口發呻吟,渾身汗出,衣衫盡濕。
艾姑娘立即拔起兩根金針,轉臉向外,道:「哪位代勞,請為老人家擦拭上身,越用力
越好,必待膚色通紅始可。」
「窮家幫」有足夠人手.兩名弟子搶步上前,解開尉遲峰衣衫。擰起滾燙臉布,用力猛
擦。
片刻工夫之後,尉遲峰著衣下床,拜倒塵埃。
艾姑娘回身答禮,含笑發話:「怎敢當老人家這般大禮,學醫本是濟世救人的,是不?」
話是不錯,但如此高明醫術,已不啻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看傻了在場的英雄豪傑。
李燕豪心懸傅姑娘安危,急不可待:「駝老,傅姑娘——」
一句傅姑娘,引出了尉遲峰一番驚人心、動人魄,復又會令人切齒咬牙、目眥欲裂的話
來:「天可憐駝子命大,碰見了救星,也碰見了您,要不然老駝子拚命衝出重圍,支撐奔波
百里,這一趟白跑事小,老駝子也死不足惜,而忠義遺孤傅姑娘——」
兩行老淚灑落,尉遲峰鬚髮微張,目光如炬,怒火外射:「少俠,黃河幫那股小賊與滿
虜有勾結,竟是衣冠禽獸、滿虜鷹犬,傅姑娘申婆子身陷賊窟,金姑娘無垢雖深明大義,不
惜捨身翼護,但孤掌難鳴,也為小賊拘禁,幸得老駝子這兩條腿還算快速……」尉遲峰那裡
敘述。
艾姑娘臉色連連變化。
李燕豪沒等話完,臉色便已鐵青,眉宇也森冷懍人,殺機異呈。
冷超尖聲叫道:「黃河金家船幫什麼時候賣身投靠,竟連祖宗都忘了?」
蒲天義冰冷道:「金老頭兒斷斷不是這種人,必然是他那不肖孽子……」
冷超道:「幫主別忘了,金老頭兒還在人世,要沒有他撐腰,小畜生怎敢如此膽大妄
為。」
艾姑娘道:「駝老人家帶著重傷至此,只為尋覓李少俠,相信金家船幫投靠滿人,傅姑
娘等身陷賊手,自屬不假,救人要緊,別的再談不遲。」
李燕豪吸一口氣道:「等於是我親手把傅姑娘送進了虎口,倘若有個三長兩短,叫我……
駝老,金無痕小賊現在何處?」
尉遲峰道:「數日前在運河南頭,此刻——」
艾姑娘突地目現奇光:「金家船幫已投靠滿人,哈三行蹤隱密,至今不知所在,咱們推
測他可能走水路,如今——」
冷超猛擊一掌;「對,哈三必然搭上金家船幫的船了。」
艾姑娘道:「我正是這麼想!」
蒲天義道:「少俠——」
李燕豪高挑雙眉,目射奇光,道:「蒲幫主,貴幫弟兄是否能即刻拔營?」
蒲天義點頭道:「少俠難道不知江湖上人,尤其是『窮家幫』,孑然一身;別無長物,
說走拔腿就能走。」 李燕豪轉望艾姑娘:「駝老能否長途急趕?」艾姑娘道:「駝老人家
身子還差了些,怕什麼,我有馬車。」
「好極!」李燕豪道:「事不宜遲,遲恐有變,倘若是傅姑娘輾轉落進哈三之手,我不
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李燕豪罪孽深重,百死難贖,叫我怎麼對得起忠義傅先生,咱們即
時出發,趕往運河。」
一聲「走」,李燕豪等,還有南派「窮家幫」眾英豪,全部出了屋。
蒲天義派出前哨打探消息,李燕豪讓出車轅給尉遲峰,眾龍虎英豪即時登程,趕赴運河。
李燕豪與蒲天義窮家幫英豪步行前走,艾姑娘的馬車疾駛在後,剛離開村子,艾姑娘便
道:「駝老,外頭風大,請車裡坐吧!」
尉遲峰還待不肯,姬凝翠探出身堅邀:「都一把年紀了,還講什麼避諱。」
卻之不恭,尉遲峰只好轉身鑽進車裡,他剛坐定,艾姑娘又道:「駝老傷剛好,體力尚
未恢復,請打個盹兒睡會兒吧,等到了北運河我再叫醒駝老。」
她沒容尉遲峰說話,便一指點上了尉遲峰的「黑甜穴」。
尉遲峰一下子就睡著了,睡得很熟,叫都叫不醒,姬凝翠等怔了一怔,齊望艾姑娘。
艾姑娘道:「我故意支開李燕豪,讓他走路,這樣咱們好說話。」
姬凝翠道:「格格高明,多少話憋在老奴肚子裡,再不說出來就——」
艾姑娘妙目流盼,瞟了姬凝翠一眼:「嬤嬤有什麼話,說吧!」
「大內盛傳『虎符劍令』再現,皇上的秘密衛隊高手盡出,到處查訪緝拿,想不到竟撞
進了您的手掌心裡來。」
「嬤嬤說錯了,不是手掌心,是眼前。」
姬凝翠微一怔:「格格的意思是——」
「畢竟以我這種身份出現方便,可以輕易地偵知很多事,執掌『虎符劍令』的是李燕豪,
這不過是其中的一件,是不是?」
「是的。」
「我要是即時緝捕李燕豪,暴露了身份,還能做別的事麼?」
「格格明鑒,只要能掌握這個李燕豪,其他的自然也不難落進咱們的掌握。」
「嬤嬤錯了。」
「哈三人極聰明,倘若是這樣,他早掌握李燕豪了,是不是?」
「這個——」
「嬤嬤可知道哈三為什麼不動李燕豪本人麼?」
「哈三掌握不住李燕豪。」
「對了,李燕豪不是那麼好碰的。」
「格格跟哈三不同,格格『北天山』習藝十八年——」
「嬤嬤,我對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北天山』習藝一十八年,論大,我的胸蘊可以安
邦定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等閒小事;論小,我的絕學可以稱尊宇內,縱橫江湖,睥睨
武林,輕而易舉,可惜只可惜,這種驕傲的想法是在我沒碰見李燕豪之前——」
「格格太高估他了。」
「一點也不,對他,我瞭解得也很透澈,我跟他同屬跟隨異人習武,但習武與習藝就有
那麼大不同,論天賦,我跟他在伯仲間,應是並稱一時瑜亮,但我的師父對我的要求,就遠
不如他的師父對他的要求嚴格——」
「何以見得?」
「顯而易見,我貴為皇族,自小難免嬌生慣養,吃不下多大苦,礙於我的身份,師父也
不便督促過嚴,他就不同了,『虎符劍令』身負血海深仇多少年,他的衣缽傳人不只是繼承
他的絕學而已,還要繼承他領導匡復大業,他選繼承人,自然是嚴得近乎苛,一旦收徒,即
便是塊凡鐵,也要在烈火爐中把他錘煉成一塊精鋼,何況李燕豪他並不是一塊凡鐵,這麼一
來,習武與習藝就不同了,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遜他一籌的原因所在。」
「老奴斗膽,不敢相信——」
「嬤嬤,我是個實事求是的人,說他高我一籌,憑的不是這些,我試過他,確確實實,
我遜他一籌。」
「格格忘了,您身邊還有老奴跟老單。」
「說句話嬤嬤別不愛聽,你跟單老雖然跟『虎符劍令』都是同一輩的人物,你們倆一正
一邪,當年也都震懾武林,但是如今,只怕你們倆在這位『虎符劍令』傳人的手下,難以安
安穩穩的走完十招。」姬凝翠臉色一變,沒說話。
「嬤嬤別不服,你盡可以找機會試試。」
「老奴不敢,然則格格的打算是……」
「哈三的智取,我比哈三兜的圈子還要大,放得線還要長。」
「老奴敢問其詳。」
「如今完全跟李燕豪他站在一條陣線上,助他奪回『虎符劍令』。」
姬凝翠吃一驚:「格格,若是讓哈三知道您的身份——」
「他不會知道的。」
「若是大內知道了——」
「天塌下來自有我頂著。」
「那麼『青龍社』——」
「『青龍社』也是個叛逆集團,唯一的不同是它隱藏在咱們內部,只要我常跟李燕豪走,
總有一天他們會來搭這條線的。」
「那麼將來李燕豪——」
艾姑娘唇邊掠過一絲奇異的笑意,是那麼甜美、那麼動人:「將來有那麼一天,我會用
一張看不見的網網住他,捆得他死死的,到那時候,他本人,那塊『虎符劍令』,還有藏在
每一個角落、數不清的叛逆,就都是大清朝廷的人了。」
姬凝翠點頭道:「格格高明,老奴難及萬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要是反過來被他網住了,那也是大清朝廷無可彌補的莫大損
失。」
姬凝翠陡然一驚。
艾姑娘嫣然而笑:「說著玩兒的,誰也網不住我的……艾姑娘,誰又會知道我是個『愛
新覺羅姑娘』?」
忽聽車外單超兩聲輕咳傳了進來。
艾姑娘道:「有人過來了。」
隨聽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從車旁掠過,海珠掀開車篷一角後望,只見一名窮家幫的弟
兄絕塵而去。
海珠道:「這是幹什麼?」
艾姑娘道:「不管他,單老,什麼時候了?」
單超在車轅應聲道:「日頭快偏西了。」
艾姑娘道:「快到了。」
約摸頓飯工夫之後。馬車突然緩下,最後停住。
艾姑娘拍醒了尉遲峰,笑問:「駝老?睡得好麼?」
尉遲峰赧然笑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只是太失禮了。」
姬凝翠道:「別客氣了,誰叫你是個受傷的了。」
尉遲峰微一凝神,道:「到了?」
艾姑娘道:「大半是,咱們下車看看吧。」
艾姑娘在海珠、紫瓊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下車一看,馬車就停在運河上,船隻來往相當
繁忙。
李燕豪、蒲天義等走了過來。
李燕豪道:「蒲幫主已派出弟兄打探去了。」
艾姑娘道:「遠近看不見有停泊的船。」
蒲天義道:「是的,此地離碼頭遠了些,也不是泊船的地方,只要能打聽出金家船幫的
船隻是順流而下,抑或是溯水而上就行了。」
艾姑娘道:「適才我見幾位弟兄往後去了。」蒲天義道:「我派他回去聯絡些事去了,」
李燕豪望尉遲峰:「駝老,當初金家船幫停船的地方是在——」
尉遲峰道:「還遠。」
艾姑娘道:「那麼咱們在這兒打算——」
蒲天義道:「很有可能他們的船隻會來接哈三。」
艾姑娘點頭道:「嗯,對。」
只見一名窮家幫弟子飛掠而來。
魏君仁道:「打探消息的回來了。」
一句話工夫,那窮家幫弟子已來到,向李燕豪一躬身道,「稟少俠,里許以外,昨天一
早有批客商登上一艘雙桅大船。」
「客商?」冷超問。
那名窮家幫弟子道:「是的,大約有十幾個人。」
蒲天義道:「船上有旗號麼,誰家的船?」
那名窮家幫弟子道:「弟子打聽過了,沒旗號,不知道是誰家的船。」
冷超道:「這就不對了,除非是跑單幫的,要不然船上沒有旗號也該有烙印。」
魏君仁道:「保定咱們找對了路了,就是金家船幫的船來接應哈三的。」
艾姑娘道:「他們是昨天一早上的船,順水而下,再加上一帆風滿,差不多走出多遠去
了?」
冷超道:「那要看他們夜裡有沒有停泊,就算夜裡停泊,如今恐怕也在百里之外了。」
艾姑娘眉鋒微皺,道:「那得很趕一陣了。」
李燕豪道:「說不得只有趕了。」
既是要趕得快,蒲天義立即派出前哨,然後步行的步行,坐車的坐車,向著運河下游趕
去。
由黃昏趕到了天黑,一夜工夫人不歇腿,馬不停蹄,四更天左右,前哨來報,前頭河灣
處停靠著一艘雙桅大船。
人車立即停下,蒲天義問情形,前哨說船上沒一點燈火,沒一點動靜,問旗號烙印,前
哨說夜黑,看不見,又不敢貿然靠近。
李燕豪、艾姑娘想了想,立即吩咐馬車不動,留單超看守,其餘的人步行挨近河灣,探
個究竟。
一行人銜枚疾走,盞茶工夫,河灣已到,挨河灣長著一大片垂柳,一艘雙桅大船就停泊
在垂柳叢中,加上濃濃的夜色,要不是有心人,還真難發現它。
一行人輕快地掩進了柳林,在離河岸五六丈處停下,垂柳叢固然可以掩蔽船隻,此刻卻
也能掩蔽李燕豪等。
從絲絲垂柳縫隙中望過去,大船靜泊、無燈、寂靜,但聞流水拍岸,衝擊船邊之聲,別
的什麼聲音也聽不見,當然更看不見旗號與烙印。
魏君仁道:「船隻夜泊,為防別的船隻夜行撞上,不該不掛一盞燈火。」
冷超道:「寧明、祁奇,跟我來。」
他帶著寧明、祁奇隱入柳叢。顯然,是他要往近處探探去。
李燕豪、艾姑娘、蒲天義等靜靜耐心等候,不多時,大船停泊方向傳來了一陣彈指之聲。
蒲天義道:「冷賢弟叫咱們過去了。」
艾姑娘道:「走。」立即與李燕豪、蒲天義等疾行過去。
穿過絲絲垂柳,來到岸旁,只見船頭已搭下跳板,冷超帶著寧明、祁奇高立在船頭甲板
之上。眾人看得一怔。
只聽冷超道:「少俠,姑娘,是艘空船,沒一個人。」
眾人聽得又復一怔,蒲天義立即吩咐魏君仁帶著一部分人留在岸邊警戒,然後偕同李燕
豪、艾姑娘等登上船頭。
蒲天義道:「怎麼會是艘空船,人上哪兒去了?」
冷超道:「不知道。」
艾姑娘道:「冷老,裡頭什麼都沒有麼?」
冷超答道:「衣物、吃喝應用的東西樣樣俱全,就是沒有人;姑娘跟少俠要不要進去看
看?」
艾姑娘道:「當然要看看,此地不該有這麼一艘空船。」冷超轉臉道:「進艙找燈點
上。」
祁奇、寧明應聲進入艙中,轉眼工夫,艙中亮起燈火,李燕豪、艾姑娘等相繼進人船艙。
艙中只有寧明,卻不見了祁奇。
船是雙桅大船,船艙自然相當寬綽,中等的擺設,幾上還有茶具,別的看不出什麼,只
是地上濕濕的,似乎用水洗過。
李燕豪過去伸手拿起茶壺晃了晃,裡頭有茶水,只是涼的,他道:「這壺茶至少沏了好
幾個時辰了。」
尉遲峰道:「只不知客商搭的是不是這艘船?」
蒲天義道:「看出是誰家的船了麼?」
冷超道:「看見烙印了,三個字『萬順營』。」
蒲天義道:「『萬順營』難不成是『天津衛』首屈一指的大糧棧,『萬順營』的船。」
冷超道:「可能,『天津衛』的『萬順營』水上擁有十艘大船,陸上擁有六家規模龐大
的『騾馬行』,這艘船可能是十艘中的一艘。」
蒲天義道;「底艙有糧食麼?」
冷超道:「還沒來得及下去看呢,不過看吃水的深淺,不像是載有糧食。」
蒲天義想了一下道:「嗯,船頭向東,只怕是北上卸了糧食要回去了,只是人呢?」
尉遲峰道:「既是卸過糧了,船上就該有不少的銀兩,會不會是遭劫了?」
冷超道;「不像,船上沒打鬥的痕跡,再說這一帶地近虜京,漕運水師經常來往河上,
絕少聽見有劫船的事。」
艾姑娘道:「也可能會發生這麼一回,要是有誰能上船就制住全場的人,自然不會留下
什麼打鬥痕跡。」
蒲天義道:「不容易,『天津衛』『萬順營』是個大糧錢,水陸都有人押運,押運的人
是『萬順營』專門養的,個個都不是庸手,而且人數又多,只怕很難一上船就能制住他們。」
只見祁奇從艙後走了進來,他一欠身道:「稟幫主,底艙也沒見人,只是有不少腥臭的
黃水,聞著其噁心,另外還有一把匕首泡在黃水裡,弟子沒撈上來。」
蒲天義道:「呢,黃水、匕首。」
目光轉向艾姑娘跟李燕豪,艾姑娘望李燕豪道:「下去看看吧。」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微一點頭。
冷超道:「祁奇舉燈帶路。」
祁奇恭應一聲,掌起幾上燈火先行而去。
眾人到了艙後,祁奇掀起一塊船板,有木梯下通,他掌著燈先行下木梯。
眾人逐一隨後走下,只見艙底廣大,空無一物,地上還灑落不少麥子,另外就是一灘灘
的黃水,腥味撲鼻,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泡在黃水中。
艾姑娘望著那柄匕首道:「這算不算是打鬥的遺跡呢?」
冷超道:「只是怎麼沒血跡,人又到哪兒去了,活著的跑了,死的扔河裡去了,誰也不
會幹這種傻事,等屍首往上浮,事就發了。」
艾姑娘軒動了一下黛眉,美目中閃漾起一種奇光,道:「上面艙裡,用水沖洗過,怎見
得不是沖洗血跡、屍首不能扔到河裡去,可以弄到底艙來毀掉。」
眾人聽得臉色一變。
蒲天義道:「姑娘是說……」
艾姑娘道:「諸位都是老江湖了,難道沒聽說有一種極為歹毒的化骨藥物?」
眾人又復一驚,冷超道:「對啊,化骨散。」
艾姑娘道;「名為化骨散,其實毛髮、指甲無一不化,屍首凡是被灑上了化骨散,頂多
兩個時辰,就會化為這種帶著腥味、中人欲嘔的黃水。」
冷超兩眼精芒閃動,道:「這麼說,是劫財殺人,而又毀屍滅跡了?」 蒲天義白眉聳
動,道:「劫財不傷人,傷人不劫財,劫財後又傷人,已違江湖規矩,復又以這種歹毒藥物
毀人屍體,那行兇之人該殺。」
最後一個「殺」字,蒲天義說得咬牙切齒,殺機洋溢眉宇,望之懍人,顯然這位嫉惡如
仇,領袖「窮家幫」的人物,已是動了真火。
尉遲峰道:「一般以這種化骨散藥物毀人屍首,都會留下衣衫。」
艾姑娘道:「恐怕這些人的衣衫早已被扔入河中,隨水漂流他去,在這底艙的,只是一
具具裸屍。」李燕豪道:「咱們還算來早了一步,倘若再遲來個把時辰,等這些黃水干了,
只怕這底艙之中只留這麼一把匕首,別無絲毫痕跡可尋了。」
冷超道:「可憐江湖路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江湖生涯,路死路埋,溝死溝葬,雖說
悲慘,倒還有個屍首可尋,如今這些人卻連什麼也沒有了,這麼就無聲無息的從這世界上消
失了。」
姬凝翠道:「只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這些人都是誰?」
艾姑娘道:「多少人,他們都是誰,到這時候已經都無關緊要了。」
尉遲峰道:「這種狠毒手法令人髮指,不知這是哪一路的匪類干的?」 艾姑娘道;
「駝老,普天之下,使用這種化骨藥物的可不多啊。」
尉遲峰道:「艾姑娘可知道都是些什麼人麼?」
艾姑娘道:「江湖上的人與事,我略有隔閡,不太熟悉,只是我久居京師,卻知道……」
只聽一聲沉喝從岸上傳了過來。
眾人聞聲—怔,冷超道:「幫主,岸上有動靜了。」
蒲天義道:「魏堂主應付得了,咱們上去等稟報吧。」
於是,一行人離開底艙.到了頂艙之中,剛進入頂艙,一名窮家弟子闖進來躬身稟報;
「啟稟幫主,河中一人身負重傷,已被魏堂救起。」
蒲天義道:「帶進來。」
那名窮家幫弟子應命出艙,轉眼間與另一名弟子架著一名衣衫盡濕、臉色蒼白、奄奄一
息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中年漢子左胸上有一處刀傷,深可見骨,許是經時已久,傷口已然泛白,但此刻仍在往
外湧血。
艾姑娘立即輕喝:「嬤嬤,閉他穴道止血。」
姬凝翠一指點子過去,閉穴止血。
艾姑娘隨後說道:「快把他放躺下。」
兩名窮家幫弟子立即把那漢子平放躺下。
艾姑娘道:「海珠、紫瓊,給他顆藥服下。」
海珠忙從藥囊中取出藥瓶,倒出一顆丸藥,在紫瓊的幫忙下,給那漢子服了下去。
艾姑娘俯身為那漢子把了一下脈,然後站起道:「他失血過多,這顆藥只能讓他多活片
刻,恐怕保不住他的性命了。」
冷超道:「可能他是這艘船上的,艾姑娘,能問他話麼?」
艾姑娘道:「按說是不行,不過他已經活不成了,不問也是白不問,請扶他坐起。」
兩名窮家幫弟子扶起了那漢子。
艾姑娘道。「單老助他一臂之力。」
單超立即盤膝坐在那漢子身後,伸右掌按住那漢子後心,閉上了兩眼。
單超閉上了兩眼,那漢子卻忽然睜開了兩眼,失神的兩眼滿是驚恐之色,略一張望,要
動。
兩名窮家幫弟子緊按住了那漢子。
艾姑娘則道:「不要怕,我們是過路的,現在我問你話,你要老老實實的說,要不然你
的同伴就會冤沉海底,水無洗雪之日,你是這條船上的麼?」
那漢子瞪大了失神的兩眼,點了點頭。
蒲天義道:「你是『天津衛』『萬順營』的人麼?」
那漢子又點了點頭。
蒲天義道:「老朽是窮家幫幫主蒲天義,有什麼話你盡可放心的說。」
那漢子入耳一句「窮家幫」幫主蒲天義,猛一陣激動,兩眼閃漾著光芒,嘴張了幾張,
才道:「我,我姓萬,是萬順營的少東……」
眾人神情一震。
蒲天義急上前一步:「你是萬逢春的的兒子?」
萬少東點了點頭。
蒲天義道:「船上出了什麼事了?」
萬少東道:「昨天晚上有一艘雙桅大船靠到我們船旁,過來幾
個人說是金家船幫的,裡頭有一個掌著『虎符劍令』……」李燕豪神情猛震,要說話,
艾姑娘急拿眼色止住。
萬少東說了下去:「那個人要我們把船上的糧食搬到金家船上去,說是為匡復起義儲糧,
『萬』家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當然該為匡復盡心力,誰知道等我們把糧搬過去後,他們
竟亮出兵刃,一陣砍殺,只有我跑得快,帶著傷跳進了河裡……」話說到這兒,萬少東又一
陣激動,接著是一陣劇喘。
而李燕豪則鋼牙暗咬,是以誰也沒敢插嘴。 只聽萬少東帶著喘又道:「我知道我不行
了,老天爺有眼,讓我在臨死之前碰見諸位,萬請諸位給我帶個話到家裡,不可再輕信『虎
符劍令』,井請家父知會同道——」身子猛一陣抖,頭一歪,氣絕了。
單超鬆手站起,兩個窮家幫弟子輕輕放下了萬少東。
李燕豪一張臉煞白。
艾姑娘緩緩道:「這是『虎符劍令』丟失後的頭一樁不幸……」
冷超猛一跺腳,「卡嚓」一聲船板斷了一塊:「好個該殺的哈三匹夫……」
蒲天早神情凝重,道:「少俠,咱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哈三他們往下游去了,一
旦捨船登陸,受害的範圍更大,咱們不能再耽誤了……」
冷超道:「少俠,咱們這就追下去——」
李燕豪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然後緩緩說道:「咱們這就追,只是這位萬少東的
屍體——」
蒲天義道:「這個少俠就不要操心了,我派人給送回『天津衛』去。」
冷超道:「幫主,找兩個會說話的去,還要費口舌解釋一番——」
李燕豪道:「不,不必解釋,照萬少東的話帶到。」
冷超一怔:「少俠——」
李燕豪道:「這是唯一讓我忠義豪雄提防的辦法。」
蒲天義一點頭道:「對,就這麼辦,我安排弟子護送萬少東的屍體,咱們走吧。」
李燕豪大步出艙。
一行人下了船,坐車的坐車,走路的走路,又順河岸追了下去。
尉遲峰已經沒有大礙,自不便再乘車,眼前有這麼多人在,李燕豪也不便再回馬車去。
於是,馬車上就剩下艾姑娘一家人了。
姬凝翠道:「格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2:59:41
「嬤嬤,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不得不讓他照萬少東所說的話把
話帶到『天津衛』去。」
姬凝翠道:「可是這麼一來,那『虎符劍令』不就失去效用了麼?」
艾姑娘笑道,「未必見得,要是『虎符劍令』因為某一個人的話就失去了它的效用,它
豈非一點價值也沒有。」
「可是您有沒有想到,已經有人在『虎符劍令』之下喪失性命了啊。」
「我知道,嬤嬤你要瞭解,真正信服『虎符劍令』的人,他們是認令不認人的,只要誰
掌握著『虎符劍令』,他就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他說的話就是令諭,他們會赴湯蹈火,雖粉
身碎骨也在所不辭,別人說什麼也沒有用,可是若是『虎符劍令』不夠信服的人,他們會為
『虎符劍令』做事,但卻不見得會為它捨命,所以,李燕豪有沒有做
那些交待,並無關緊要,我實在沒有必要阻攔。再說,在那種情形下,我也想不出理由
阻攔。」
姬凝翠點頭道:「多謝格格教誨,老奴明白了。」
艾姑娘神色微微一黯,道:「我心裡很矛盾,當然,哈三這麼做,是為朝廷消除叛逆勢
力,對朝廷有百利而無一害,我不能派他的不是,也不能阻攔他,但是我又不忍讓這麼多人
死在哈三手裡,畢竟各為其主,各有各的立場,那些人也沒有錯啊!」
姬凝翠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艾姑娘道;「嬤嬤,對我,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姬凝翠道:「老奴只是覺得,格格能這麼想,實在令人敬佩,老奴跟老單,也就是為了
解格格是怎麼樣個人,所以才不惜捨棄自己的立場,甘願落個罵名千古跟隨格格的!」
艾姑娘探深地看了姬凝翠一眼,柔聲道:「同一族類,血濃於水,嬤嬤的心情我是能夠
體會的,你們兩位都請放心,我不會採取激烈的手段的,我一向也反對採取激烈的手段,我
剛才說過,各為其主,人家也有人家的立場,國仇、家恨,他們想匡復,想把滿人逐出關去,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並沒有錯,在這種情形下,只宜安撫,不宜壓迫,更不宜施暴,否則不
但收不到效果,反而徒然加深這種仇恨。」
姬凝翠激動地道:「老奴感激,也深為自己跟老單慶幸。」
艾姑娘伸柔荑握了握姬凝翠的手,沒再說什麼。
李燕豪跟蒲天義、冷超、魏君仁、尉遲峰等走在最前頭,大家心情沉重,誰也沒說一句
話,一路疾走,初更時分,前哨有了回報;前面河灣裡停著一艘單桅船隻,是金家船幫的船,
大家精神一振,加快速度趕了過去。
到了河灣,隱身在河岸外的樹林中看,果然有—艘單桅帆船靜靜地停泊在河灣裡,桅頂
高掛一盞燈,上頭寫的是個「金」字。
單超不愧老扛湖,一見前面動靜,就知有所發現,當即緩下馬車速度,把聲響盡可能減
低,這當兒也馳進了樹林,艾姑娘等下了馬車走了過來。
艾姑娘問;「金家船幫的船?」
蒲天義道:「是的,姑娘請看桅頂的那盞燈。」
艾姑娘的目光由桅頂下移,落在了船頭甲板上,只見甲板上有兩個提著單刀的黃衣壯漢,
在來回地走動著,船隻甲板上也有兩名,船艙裡透著燈光,但不見動靜。
蒲天義道,「看這情形,要想不被他們發覺登上船去,似乎不大可能。」
冷超道:「何必怕他們發覺,乾脆來個迅雷不及掩耳,一擁搶上船去。」
蒲天義道:「倘若他們在船上劫持著那位傅姑娘,在救下傅姑娘之前,絕不能讓他們發
覺。」
李燕豪道:「這不是那位金少主金無痕的座船,只怕傅姑娘跟申老人家不在這條船上。」
尉遲峰道:「金無痕的座船比這條船豪華,也比這條船大得多,傅姑娘跟申大娘絕不會在這
條船上。」
艾姑娘道:「恐怕也不是劫萬家糧船的那條船。」
冷超道:「何以見得?」
「劫萬家糧船把萬家運的糧食劫了去,看這條船的吃水,不像載重的樣子。」
蒲天義道,「嗯,的確不像。」
李燕豪道:「您這麼說,哈三他們也不一定在這條船上?」
艾姑娘道,「恐怕讓您說著了,要是哈三在這條船上,他絕不可能讓金家船幫的人擔任
警戒。」
冷超道:「為什麼?」
艾姑娘道:「哈三此人一向謹慎,除了跟隨在他身邊的,或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秘密衛
隊成員,他是不會相信別人的。」
艾姑娘對哈三瞭解得很透澈,可是這時候誰也沒注意到這一點。
只聽冷超道:「至少這些人會知道,金無痕的座船停在哪兒,哈三那幫鷹犬現在何處。」
艾姑娘道,「這倒很可能!」
冷超道:「那麼這條船仍有對付的價值。」
艾姑娘道:「當然。」
冷超轉望李燕豪,「少俠,咱們怎麼上去?」
李燕豪沉吟道:「還是盡可能不讓他們發現的好,免得他們發出信號,驚動了金無痕、
哈三等。」
蒲天義道:「君仁,挑幾個會水的弟兄,由水裡挨近,從那邊登上船去,先制住頭尾那
四個。」
冷超道:「叫弟兄們帶暗器,必要時可以暗器放倒他們,只要不讓他們發出信號就行。」
魏君仁應聲而去。
李燕豪道:「請蒲幫主、冷總護法帶幾名弟兄稍時隨我撲過去接應,艾姑娘諸位請稍待
再上船。」
他這裡安排妥當,魏君仁已轉了回來,道:「我挑了四名弟兄自下游下水挨了過去。」
李燕豪道;「好,咱們也可以準備行動了,請注意船上動靜。」
眾人當即屏息凝神,望著幾十丈外河岸邊,船頭船尾那四名黃衣漢子。
沒多大工夫,忽聽一聲水響,四條黑影從船的那一邊疾掠登船。
李燕豪一見黑影登船,便陡然一聲輕喝:「是時候了,走。」
一聲「走」,他搶先一縷輕煙般撲向那條船,蒲天義、冷超帶著幾名「南派窮家幫」弟
子緊隨出林。
就在這時候,從水中登船的四名窮家幫弟子已分別制住了船頭、船尾的四名金家船幫帶
刀漢子。
水中登船不比經由陸上,要是沒有絕好的水性,一定會帶出聲響,四名窮家幫弟子雖已
制住了四名金家船幫的人,但行動卻也驚動了船上另外的人。
只見艙中燈影一閃,兩名黃衣漢子撲了出來,一見船頭情形,探手入懷,就待有所行動。
李燕豪天馬行空般撲到,如神龍怒卷,兩名黃衣漢子立即倒在了甲板上,手中一枚旗花
火箭掉在甲板上,滾出了老遠。
蒲天義、冷超等跟著射落甲板,李燕豪抬手一指船艙,冷超會意,帶著兩名弟子撲了進
去,同時,蒲天義也派出兩名精幹弟子掠向艙後,守住了底艙出入口。
一轉眼工夫,冷超從艙中出來,道;「少俠,船上恐怕只這幾個人了。」
蒲天義道:「不會,這幾個不夠操作這條船的。」
伸手抓過一名黃衣漢子,拍開了穴道,那黃衣漢子臉色陡變,還待掙扎,蒲天義五指微
一用力,那黃衣漢子巳矮了半截,急道,「你們是——」
窮家幫的人都改變裝束,如今都是莊稼人打扮,是以黃衣漢子沒看出來。
蒲天義道:「窮家幫的。」
黃衣漢子忙道:「這是金家船幫的船。」
「知道,要不是金家船幫的船,我們還不惹呢。」
黃衣漢子一怔,瞪大了眼。
蒲天義冷笑道:「弄清楚了,我們是南派『窮家幫』的,跟那幫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
東西不一樣。」
黃衣漢子臉色變了。
蒲天義接道:「你最好有一句說一句,船上只你們這幾個人麼?」
黃衣漢子道:「不錯。」
「少來這一套,只你們這幾個沒法操作這條船,人呢?」
「我說是這麼幾個人,你要是不信——」
蒲天義五指猛一用力,那漢子「啊喲」一聲又矮了半截。
此刻,艾姑娘等已登上了船,道:「蒲幫主,何不派幾個弟兄到底艙看看去?」
蒲天義一揮手,冷超帶著人走了。
李燕豪望著那名黃衣漢子道:「我重複一下蒲幫主的話,你最好有一句說一句,金無痕
的座船,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
「這你就不夠老實了,剛才你兩個同伴不是打算以信號示警告急的麼,你們是向誰告急
啊?」
「這個——」
艾姑娘含笑道:「你最好說實話吧,免得自找苦吃。」
只聽甲板下傳來砰然幾聲大響,震得船身都為之晃動不已。
黃衣漢子臉色變了一變。
艾姑娘道:「別存什麼指望了,說吧。」
黃衣漢子沒說話。
冷超一陣風般過來了,臉色鐵青,道:「底下有五六個東西,把個擄來的姑娘糟蹋死了,
我把那幾個東西全毀了。」
蒲天義臉色大變,猛一抓,黃衣漢子殺豬般一聲大叫。
李燕豪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步跨過去揪起黃衣漢子頭髮,歷聲道:「那姑娘你們哪兒弄
來的,說!」
黃衣漢於到底不夠硬,忍著疼道:「前頭,就在前頭,是個在河邊洗衣裳的——」
李燕豪心裡一鬆,但也恨到了極點,鬆了黃衣漢子頭髮,道:「萬惡淫為首,難道你們
就沒有妻子姐妹,該死。」
抖手就是一巴掌,黃衣漢子半張臉立即腫起老高,鮮血順嘴角流了出來。
冷超道:「他不說,宰了換一個。」
黃衣漢子到底怕死,忙道:「我說,我說。」
蒲天義道:「那就說,金無痕的座船現在在哪兒?」
「我們少主的座船現在在哪兒,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我們另一條大船現在在下游一里
外。」
蒲天義「嗯」了一聲。
黃衣漢子急急說道:「真的,真的,剛才要放信號就是通知那條船。」
李燕豪道:「我問你,京裡出來一幫人,由個姓哈的帶頭,你看見過麼?」
「我沒有看見過,不過我聽說少主在『通州』附近接了幾個朋友上了船。」
冷超道:「少俠,那就不會錯了。」
李燕豪點一點頭,繼續問道:「上游有條『天津衛』大糧棧運糧的船,是你們船幫的哪
條船劫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們金家船幫的老幫主,現在什麼地方?」
蒲天義道:「艾姑娘,這不用問他,誰都知道,金家船幫的總舵在山東境內的『東平湖』
裡!」
艾姑娘「呃」地一聲,點了點頭。
蒲天義道:「少俠是不是還要問什麼?」
李燕豪道:「不問什麼了,不過,請幫主留下六套衣裳來。」
蒲天義道:「老叫化子省得。」
黃衣漢子已知不妙,心膽欲裂之餘,張嘴要叫。
蒲天義一指閉了他的穴道,一擺手道:「拖到船尾辦吧!」
冷超立即指揮幾名弟子,把幾名黃衣漢子拖向艙後。
李燕豪道:「大家幫個忙,看看是不是能把艾姑娘的馬車趕上船來。」
蒲天義道:「容易,只是少俠打算——」
李燕豪道:「我要利用這條船走水路,賺他們一賺,對了,貴幫弟兄有懂操作船隻的
麼?」
蒲天義面有難色道:「這個——」
冷超道:「不要緊,可以挑出幾個來,有幾個在水上長大的。」
蒲天義道:「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冷超道:「這個屬下知道,幫主放心就是。」
艾姑娘道:「這倒不失為個辦法,省得大家在陸上奔波了。」
冷超道:「先把馬車趕上船來再說吧。」
人多好辦事,冷超一聲令下,兩塊跳板搭了下去,然後拉的拉推的推,沒多大工夫就連
車帶馬匹弄上了船,然後又把牲口卸下來拴在了車上。
艾姑娘道:「哪兒來那麼大的布啊?」
尉遲峰道;「不要緊,船上可能有備帆,找出來用一用。」
冷超道:「對,找找看。」
派人去找,沒一會兒工夫就從底艙裡找來了一塊備帆,抖開來蓋上了馬車。
李燕豪對蒲天義道:「幫主找六名弟兄把那套黃衣裳穿起來吧。」
蒲天義當即挑選了六名弟子,穿上了那套黃衣裳,也提起了單刀。
看看打扮停當,李燕豪偕同多餘的人進了船艙,甲板上只留下六個人,一聲令下,船啟
碇順流而下。
艙裡站的站,坐的坐,都盡量避開燈光,以免把人影映在窗戶上。
李燕豪道:「那些人怎麼處置了?」
冷超道:「怕隔日漂起來讓他們發現,乾脆都扔進底艙了。」
蒲天義在幾上輕擊一拳道:「沒想到金家船幫變成了這個樣兒,簡直就是燒殺劫掠的強
盜。」
冷超道:「恐怕比強盜都不如。」
蒲天義道:「金老頭不是這種人啊。」
冷超道:「幫主,人是會變的啊,本幫那個叛徒賣身投靠,當初您想得到麼?」
蒲天義哼了一聲:「這還成什麼世界。」
順水而下,行船快速,正說話工夫,外頭弟子的話聲傳了進來:「稟幫主,看見船了。」
蒲天義道:「船上有燈號麼?」
「有,船桅上掛著寫『金』字的燈籠。」
「艙裡有燈麼?」
「沒有。」
「船頭船尾有人麼?」
「太黑,看不見。」
蒲天義望向李燕豪。
李燕豪道:「盡量挨近,他們要是沒動靜,就一直靠過去。」
「夜靜了,話聲能傳出老遠去,大家別說話,準備行動。」
於是,大家都沒再說話,靜等船隻靠近那艘雙桅大船。
突然,一個話聲遙遙傳了過來:「嗯,誰讓你們啟碇過來的?」
李燕豪忙道:「告訴他有事。」
艙外一名弟子揚聲叫道:「有事。」
那話聲道;「有事有什麼事?」
李燕豪道:「不要理他。」
艙外弟子默然未答。
那話聲道:「問你們話呢,聽見沒有?」
艙外弟子仍未做聲。
那話聲破口罵了起來:「奶奶的,你們耳朵裡敢情是長驢毛了。」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嚷嚷什麼,你想讓誰聽見?」
先前話聲道:「劉爺,您不知道——」
冰冷話聲道:「我又不聾,幹嗎不知道,要是有什麼要緊的,能像你這樣隔著老遠嚷
麼?」
先前那話聲沉寂了。
冰冷話聲揚聲說道:「船停在兩丈外,不要挨太近。」
李燕豪吩咐道:「別理他,近兩丈距離告訴我們一聲。」
艙外弟子低低答應一聲。
李燕豪對艙裡眾人道:「諸位準備了,聽我招呼掠上他們的船,迅雷不及掩耳,制住一
個是一個,盡量阻止他們放信號。」艾姑娘道「嬤嬤跟單老過去幫忙,有海珠路紫瓊照顧我
就行了。」
姬凝翠、單超恭聲答應。
只聽艙外弟子低聲道;「近兩丈了。」
李燕豪霍地站起,道:「停住,小心撞船,走。」
一聲「走」,李燕豪、蒲天義、冷超、魏君仁,尉遲峰、姬凝翠、單超,還有窮家幫大
部分弟子,分從前後撲出船艙,一眼就看見有艘雙桅大船停在丈餘外,眾人停都沒停,騰身
便掠了過去。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高手裡的高手,功力高絕,行動快速,尤其,是在這種出敵不意、攻
敵無備的情形下,撲過去只一轉眼工夫便控制住那條雙桅大船了。
甲板上控制住後,李燕豪立即命冷超、魏君仁帶一部分人手撲向底艙查看,然後他招呼
坐來的船停船。
一個馬臉陰森的中年黃衣漢子,控制在李燕豪手裡,他就是那冰冷話聲漢子,而且看樣
子他是這條船上的首腦人物。
李燕豪左掌五指扣住他右肩井,冷然發問:「你是『金家幫』的什麼人?」
馬臉漢子平靜得很,泰然道:「小嘍囉一個。」
「你客氣,要是個小嘍囉,嘍囉們也不會稱你一聲劉爺了。」
「那就算我是個大嘍囉。」
「別跟我耍這一套,惹火了我先碎你的右肩骨,你是個練家子,你該知道骨被碎的後
果。」
馬臉漢子沒說話。
「告訴我,金無痕的座船現在何處?」
馬臉漢子沒說話,李燕豪五指用了力。
馬臉漢子的肌肉牽動了一下,一轉眼工夫之後,他額上見汗,右肩上發出吱吱的輕響,
突然,他開了口:「鬆手。」
李燕豪五指一鬆。
馬臉漢子猛吸一口氣,臉色變回來了。
冷超大步走了過來:「少俠,底艙裡裝的是『天津衛』萬家的糧食!」
李燕豪兩眼精芒一閃:「萬家的船,是你這條船劫的?」
馬臉漢子道:「你們是萬家的人?」
蒲天義忙打個眼色過來。
李燕豪會意,點頭道;「不錯。」
「你們的消息倒是挺快的啊!」
「北運河裡,萬家的運糧船不只那一條,聽我們的人說,劫船的人不少,還拿塊什麼令
符,那些人呢?」
「朋友,你們來遲了,那些人已經換船走了。」
「換了哪條船,金無痕的座船?」
「不惜。」
「金無痕的座船哪兒去了?」
「你們想追上我們少主,算這筆帳?」
「那是當然,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們自然要跟金無痕討取一個公道.」
馬臉漢子哈哈一笑道:「就憑你們這些人?」
蒲天義道:「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飯,不能不替人家賣命,此去是死是活,那是我們
自己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說得倒是,聽說書落淚,我這是替別人擔的哪門子憂啊,只是,你們得很趕一陣了。」
李燕豪道:「金無痕走遠了?」
馬臉漢子道:「不錯。」
蒲天義道:「那也是我們的事,只要他不離開這條水路,我們就不會找不著他,說吧,
他在哪兒?」
「算算行程,恐怕如今已經出海進入黃河口了。」
「是麼?」
「我說的是實話,你們要是不信,我就沒有辦法了。」
「拿塊什麼令符的人,也在金無痕船上了?」
「那當然。」
冷超道:「這一船的糧食,你們打算運到哪兒去?」
馬臉漢子道:「黃河口分舵,然後從陸路運往總舵去。」
「這一船的糧食,夠你們吃不少日子啊。」
「那當然,要不然我們費這個事幹什麼。」
冷超又問:「一船水運不是挺方便的麼,為什麼改陸路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上面怎麼交待,我們就怎麼做,也許是為避萬家人耳目吧!」
冷超道:「既然是為避萬家人耳目,又為什麼非經過『天津衛』不可呢?」
馬臉漢子搖頭道:「抱歉,我答不上來了。」
蒲天義道,「你剛才說,金無痕的座船,如今已經出海進黃河了麼?」
「不錯,這話是我說的。」
「他是回你們總舵去,是麼?」
「也許是吧,我們少主要幹什麼,是不必事先告訴我們的。」
「既是回你們總舵去,為什麼非出海經渤海灣呢,北運河也可以直達山東啊,再說那匯
入黃河的地方,已經在你們總舵門口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我們少主想看看海的景色,要不就是他喜歡走黃河,不喜歡
走北運河。」
李燕豪道:「看來,這位劉爺也只能告訴咱們這麼多了。」
蒲天義道:「不錯,就此打住吧。」
李燕豪一指閉了馬臉漢子穴道,把他掉在甲板上。
冷超道:「少俠,這傢伙說的許是實話,他既把咱們當成了『天津衛』萬家的人,他就
不會把咱們放在眼裡。」
李燕豪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蒲天義道:「只是這條運糧船非經到黃河口才改陸路,金無痕不走運河,非出渤海灣不
可,這兩件事啟人疑竇。」
冷超道;「我想了半天,就是想不通。」
尉遲峰道:「管他呢,咱們走北運河,直搗他老窩等著去,不然救不了傅姑娘。」
李燕豪搖頭道;「不行。」
尉遲峰道:「怎麼不行?」
「這條運糧船既是接奉這麼樣一個令諭,若是沒如期趕到黃河口去,必招他們動疑,必
引起他們的搜尋,這麼一來,咱們就打草驚蛇了——」
蒲天義點頭道:「嗯,對,少俠顧慮的對。」
李燕豪接著又道:「還有,救傅姑娘要緊,救我忠義豪雄更要緊,倘若金無痕船經渤海
灣入黃河口是另有什麼用意,以便讓哈三施展什麼陰謀,咱們若是到東平湖去等他,豈不又
造成一項損失。」
冷超兩眼寒芒一閃,道;「對,少俠想得周到,那些東西一定有什麼陰謀。」
李燕豪道:「諸位哪位知道,由渤海灣進黃河口,到東平湖這一段水路之上,可有我什
麼忠義豪雄活動麼?」
蒲天義道:「一時還想不起有什麼人物在那一帶活動。」
冷超道;「就是有,他已經進了黃河口,咱們落後他這麼遠,怎麼追得上、趕得及?」
李燕豪道:「冷老,怎見得他一定進了黃河口?」
蒲天義道;「對呀,適才那姓劉的說的話,未必全可信。」
冷超道:「不管可信不可信,只有一個辦法,盡快追。」
李燕豪道:「我就是這個意思,為免被他們發現,打草驚了蛇,這兩條船咱們都不能放
棄,蒲幫主,把金家船幫的人閉上穴道,扔進底艙,讓弟兄們盡量換上他們的衣裳,然後把
人分兩部分,各乘一條船,即刻啟碇,順流趕它一陣。」
蒲天義立即吩咐了下去。
不到片刻工夫,兩條船先後啟碇,順流而下,一同把帆扯滿,借一帆順風,快瀉如箭。
走在前頭的雙桅大船,由冷超、魏君仁、尉遲峰坐鎮,冷超發號司令,負責指揮。
李燕豪、蒲天義跟艾姑娘、姬搔翠、單超、海珠、紫瓊二婢,則坐後頭那條船。
兩條船高點金家幫燈號,一前一後順流疾駛,李燕豪等則坐在船艙裡說了話。
李燕豪把剛才在那條船上的情形,以及所採取的對策告訴了艾姑娘,想聽聽艾姑娘的高
見。
艾姑娘對李燕豪分析金無痕繞渤海灣的道理,完全贊同,然而對於這船糧要等過「天津
衛」,經渤海灣進入黃河口以後才改陸路運的理由,卻表示了不同的看法。
她說,金家船幫此舉並不是為避萬家人耳目,而是這條運糧船另有任務,而交付任務的
地點,必是黃河口那處分舵。
因為,既過了天津衛,實在不必改用陸路運糧,必是這條船另有任務,不能有太重的負
荷,所以才把糧交由陸路運往總舵。
不能說艾姑娘的分析沒道理。
至於這條船要接受什麼任務,誰也不知道。
不過,好在到了黃河口的金家船幫分舵以後,必能把真相弄個清清楚楚。
談談這些,又談談別的,不覺更深了,萬籟俱寂,只聽得見河水拍船的輕響,偶爾風勁
些,船桅發出「吱」地輕響。
這些人都是江湖上跑了多少年的,但趕船夜航的情形卻不多。
天天有一個夜,但是少有今夜這麼美,寧靜的美。
大家都有一個感觸,這個感觸,起自寧靜間的一剎那。人,也只有在這時候,才能塵念
全消,渾然忘我。
這種感觸是,江湖廝殺,爭名奪利,歷為何來,誰都沒說出口。
因為這些人都不是為私鬥而廝殺的人,他們為的是一個大目標,神聖的大目標。
所以,他們的廝殺是可歌可泣,即使犧牲,也是壯烈的。
艾姑娘這位神仙般人兒,為這美而寧靜的一刻,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人如神仙,吁的氣也像芳蘭。
在這些人裡,蒲天義是英雄,是豪傑,忠義可風,但,畢竟他沾的塵俗多了些,他以為
姑娘倦了,當即站了起來道:「姑娘就在這艙裡,將就歇一會兒吧。」
艾姑娘想解釋,但她沒解釋。
李燕豪知道艾姑娘為什麼吁這一口氣,但是蒲天義已經站了起來,艾姑娘都沒說什麼,
他又怎麼代人解釋。
李燕豪跟蒲天義出了船艙,蒲天義去了船尾,李燕豪去了船頭。
船尾,有幾個輪流掌舵的窮家幫弟子。
船頭,卻只李燕豪一個人。負手卓立,衣袂飄飄,這正是,乘長風,破萬里浪。近處的
河,遠處的山,寸寸都是畫,寸寸都是錦繡。
李燕豪陡然間豪氣干雲霄,武穆的那闋「滿江紅」,險些衝口而出。
就在這時候,身後響起艾姑娘那甜美、輕柔的話聲,如從天而降的一串仙樂:「水上的
夜,好靜。」
李燕豪回身,卻只艾姑娘一個人,艾姑娘一雙閃著光亮的清澈眸子遠望著。
「是啊!」李燕豪輕輕應了一聲。
「我不知道水上的夜這麼靜,這麼美。」
「我也是第一次領略。」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輕吟罷,她接著說:「我知道寒山寺的鐘聲,為什麼夜半能到客船了,因為夜太靜,尤
其是水上的夜,是不是能這麼解釋呢?」
李燕豪笑了。
「你笑什麼?」艾姑娘凝訝問:「我說的不對?」
「不是。」
「那你為什麼笑?」
「笑姑娘太癡。」
「呃!」
「你偏選上了這一首,寒山寺的鐘聲夠嘹亮,什麼時候都能夠到客船,只不過,楓橋夜
泊尤其是夜半,聽見寒山寺的鐘聲,別有感受罷了。」
「我領教了。」
「好說,我也獲益匪淺。」
「怎麼說?」
「對姑娘,我又多認識了一層。」
「呃,哪一層?」
「癡!」
「是麼?」
「當然,只有在不自覺的時候,姑娘才會流露出這份最真、最純的癡來。」
「那麼,你是說我平素都不夠真,不夠純了?」
「不,姑娘別誤會,並不是姑娘平素不夠真、不夠純,而是平素姑娘把它隱藏得太深
了。」
「我不懂。」
「姑娘不會不懂。」
艾姑娘的神情微微震動了一下:「我為什麼要把我自己所有的,都無遺地表露在人前
呢?」
「沒有人強迫姑娘這麼做,也沒有人能強迫姑娘這麼做,一個人有權保留自己的任何東
西。」
「這不就是了嗎?」
「只是,姑娘是否覺得,不自覺地流露出來的真與純,是最感人的,也最能引出別人的
真與純來。」
「你是這麼想的麼?」
「難道姑娘不是?」
「我剛才不自覺地流露出的真與純,有沒有感動你呢?」
「我深探的被感動。」
「那麼,我這不自覺流露出來的真與純,有沒有引出你的真與純呢?」
「要是沒有的話,我就不會跟姑娘說這些了。」
「受教了,我也多認識了你一層。」
「呃!」
「你把你的真與純,也隱藏得夠深啊。」
李燕豪微怔,旋即一笑;「姑娘,沒有你的真與純,哪來我的真與純。」
「為什麼你不先表露你的真與純呢?」
「姑娘,那是要看情形的.」
「什麼情形?」
「一個人不自覺表露自己的真與純,必須受外來的影響,否則他不可能不自覺地表露出
來,而也只有在這種情形下表露出來的真與純,才是最感人的,如果常表露真與純,我不敢
說它不感人,但絕不會感人至深。」
「這種情形恐怕也有例外。」
「姑娘指教。」
「好說,心智深沉的人應該例外。」
「不錯,可以這麼說,喜怒不形於色,就是其中之一。」
「可見,你我都不是心智深沉的人。」
李燕豪笑了,艾姑娘也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02:26
就在這互相凝視一笑中,艾姑娘又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她一直深深隱藏著的,那是一雙明
眸中綻射出來的動人異采。
可惜,這動人異採出現的太短暫了,就像是夜空的流星,一閃而過,旋即,她把一雙眼
波投向水波;「張繼要是知道他這首『楓橋夜泊』,引出今夜這麼一番道理來,他泉下應該
瞑目了。」
「呃!」
「文人,尤其是傑出的文人,都有他天賦的靈性,否則,他就無以成為傑出的文人,他
的軀體縱然已隨草木同朽,但是他的靈性是長存不滅的,既然靈性長存不滅,還有什麼他不
知道的。」
「有這種說法麼?」
「我是這麼想的,也許別人會指為荒謬。」
「我倒是覺得很有道理。」
「那是因為姑娘夠癡。」
「又是癡。」
「不癡的人是絕不信這種說法的。」
「這麼說,你我都夠癡。」
「是的。」
兩個人再一次地互視而笑,這一次,兩個人都流露了那一直隱藏著的,只是,艾姑娘的
流露,比頭一次的時間略微長久了一點。
接著,是片刻令人窒息的寧靜,這份寧靜,也使得兩個人微微有點不安。
艾姑娘輕吁一口氣,打破了這分寧靜:「夜很深了。」
「是的,夜已深了。」李燕豪輕輕應了一聲。
水上的夜風,微有涼意,艾姑娘一襲衣衫,再加上她那玉骨冰肌,令人有不勝單薄之感。
李燕豪道:「有點涼了吧?」
「還好。」
「要不要進艙裡去?」
艾姑娘微搖頭道:「我捨不得。」
艾姑娘知道,她一再地流露出了她那份「癡」,可是她卻不明白她為什麼會一再流露,
一再情不自禁。這些,都是她隱藏了多少年的。
難道真如李燕豪所說,這是受了外來的影響,可是為什麼自她懂事以來,就從沒有遇見
過這種外來的影響呢?
她不明白,卻好像又有點明白。
她戰懍了,在心底戰懍,只有她自己覺得出。
就因為這發自心底的戰懍,她說:「我還是回艙裡去吧。」她走了。
李燕豪沒有留她,沒有說話,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但是,他感覺到,清晰地感覺到,
一絲悵然襲上了心頭。
他覺得,河面上好像升起了霧,一片薄薄的霧。
這片霧,擋住了他的視線,也蒙蔽了他的敏銳聽覺,直到蒲天義走到他身邊說了話,他
才猛然警覺到:「少俠。」
「呃,蒲幫主。」
「少俠不累?」
「還好。」
「少俠不用煩,該得到的,是絕丟不了的。」
李燕豪霍然轉頭:「蒲幫主是提『虎符劍令』?」
「不錯,也還有別的!」
李燕豪只覺臉上一熱:「謝謝幫主。」
「兩位都是人間奇英——」
「蒲幫主,我認識她還沒多久。」
「不必久,少俠。」
「不然,我不瞭解她,似乎她也不願讓人多瞭解。」
「我看得出,她們那幾位,是個很奇怪的組合,單、姬二位能任她驅策,也太不尋常。」
「我也是這麼想。」
「少俠有沒有發覺,她偶爾會流露出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懾人威嚴,似乎,她是富貴中
人。」
「呃,」
「少俠沒發覺?」
「沒有。」
「少俠應該多留意。」
「蒲幫主是說——」
「目下我還不敢說。」
李燕豪心裡著實震動了一陣,儘管他以往沒留意,可是如今經蒲天義這麼一提,他也覺
得確實有點,艾姑娘的確隱隱有一種懾人之威,言談舉止也確乎像是富貴中人。
「假如艾姑娘她真是富貴中人,那麼她的身份就用不著多想了——」
「如果她真是,她怎會跟我出京來,聯手對付哈三?」李燕豪問。
蒲天義道:「也許我看錯了。」
「咱們現在就假定她是。」
「她似乎沒有理由幫少俠對付哈三。」
「是啊。」
「只有一種力量能促使她這麼做。」
李燕豪明白這種力量是什麼力量,臉上一熱,道;「我一直沒有覺出什麼來。」
「也許時機還沒到,不過也有人不願意過於表露。」
「她不計後果?」
「我所說的那種力量,能讓人不計一切後果.」
李燕豪默然了,他在想,究竟事實是不是像蒲天義所說的那
樣,他很快就會得到了結論,恐怕是的。
只聽蒲天義又道:「還有,少俠,如果我沒有看錯她,恐怕她的身份還較哈三為高,權
勢也遠較哈三為大,否則她奈何不了哈三。」
「恐怕蒲幫主沒有看錯,我想起來了,她命單,姬二人擋過北派窮家幫的追兵,而後北
派窮家幫的人就沒有再追趕、再攔截馬車了。」
「少俠,那就離我的看法更近了。」
「在他們之中,身份比哈三高的,不在少數,只是權勢比哈三大的卻不多,她會是——」
「目下不敢斷言,只有慢慢的往後看了。」
「怪不得她京裡那麼熟,怪不得她能打聽到哈三已經出了京。」
「少俠,不管怎麼說,她對您總是一大助力。」
李燕豪強笑搖頭:「未必,咱們還不能確定她的真正意圖究竟何在,也許她是比哈三還
難對付的一個敵人。」
「也許,不過以我看,她是敵是友,那還全在少俠,少俠能使她成為敵,也能使她成為
友。」
李燕豪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蒲天義道:「往後看吧,不過,奇女難得,我衷心希望她是友不是敵。」
李燕豪沒說話。
口 口 口
天亮了,晨曦金光萬道,照耀在波面,照耀在船上。
李燕豪還在船頭站著,一動不動,一陣晨風拂動衣袂,像座挺撥的石像。
他聽見身後傳來了步履聲,他也聽出是誰來了。
他先開了口:「姑娘起來了?」
「只能說我又出來了。」
「姑娘沒睡?」
「沒有,這是我生平頭一回在船上過夜,不習慣!」
李燕豪笑道:「姑娘不是天生的江湖人。」
「這話什麼意思?」
「江湖人都能隨遇而安。」
「你不也沒睡麼?」
「我是不想睡。」
「怎麼知道我就想睡呢?」
李燕豪笑笑,沒說話。
艾姑娘卻又道:「昨天晚上我回艙以後,想了大半夜,一直到剛才才做了決定。」
「什麼事讓姑娘這麼勞神費心?」
「我覺得我們不必到處跑,去找金無痕、哈三他們。」
「姑娘的意思是——」
「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咱們攻他們總舵去,只要能掌握了他們的總舵,還愁金無痕不
乖乖回去嗎?」
「我也考慮過這一點,只是傅姑娘掌握在金無痕手裡——」
「我知道,你心懸那位傅姑娘的安危,但是像如今這樣,你找不著金無痕的座船,不是
也不能救人嗎,何如給他們個釜底抽薪,讓金無痕自己找上來?」
只聽蒲天義的話聲傳了過來:「艾姑娘說的是理,我贊成。」
蒲天義大步走了過來。
「兩位,」李燕豪道,「『虎符劍令』在哈三手裡,我要及時——」
「少俠!」蒲天義道:「哈三行蹤飄忽,咱們不容易找到他的,尤其是在水上,運河四
通八達,更能到海,有長年活躍在水上的金家船幫跟他狼狼為奸,咱們上哪兒找他去,等到
出了事再趕去,總是遲人一步,還是阻擋不了他,與其如此,何如照艾姑娘的釜底抽薪辦法,
來個先發制人。」
李燕豪沉吟未語。
艾姑娘道:「你要是真不願這麼做,當然我們還是聽你的。」
「不。」李燕豪雙眉一揚道:「請蒲幫主通知前船,咱們直駛東平湖。」
「遵命!」蒲天義立即領命而去。
艾姑娘看了李燕豪道;「你很能從善如流。」
「姑娘高見,我自當遵從。」
「恐怕不是蒲幫主說話,你還不會聽我的吧?」
「那怎麼會,對的永遠是對的。」
「好一個對的永遠是對的。」艾姑娘笑了笑,眼波流轉,瞥了李燕豪一下:「那位傅姑
娘,她究竟是……」
「不瞞姑娘,傅姑娘是傅青主先生愛女。」
艾姑娘滿面訝異,「啊!原來她是傅青主先生的掌珠,傅先生是位奇人,他的女兒,也
必是位奇女。」
李燕豪道,「傅姑娘稱得上是位奇女。」
「長得很美?」
「奇與平席,不是以美醜來衡量的。」
「她會武?」
「不會。」
「學問很好?」「家學淵源,應該不差。」
「似乎讓人覺不出她奇在何處?」
李燕豪笑笑道:「要是沒見過姑娘,只聽說姑娘文才武學都很好,也未必認為姑娘是位
奇女。」
「真會說話,一句話捧了兩個,我非要瞻仰瞻仰這位奇女子不可。」
「我相信,你們兩位都不會讓彼此失望的。」
「但願如此了。」
口 口 口
順水而下,再加上一帆風滿,日夜連趕,沒有幾天工夫,便進入了黃河,李燕豪吩咐船
靠黃河北岸,暫時停下,把冷超等邀過船來共商大事。
冷超道:「少俠,東平湖口,聽說是金家船幫總舵的門戶,咱們用金家的船混進去,應
該不是難事。」
蒲天義道:「未必,咱們不懂他們的旗號,也不能離他們太近,只要他們一打旗號,或
者是挨近一點,咱們非被拆穿不可。」
冷超道:「到那時候,咱們也闖進東平湖了,怕什麼?」
蒲天義道:「能盡量小心還是盡量小心的好,水上搏殺,咱們吃虧很大,萬一再讓他們
把船鑿沉了,只怕咱們一個也跑不掉。」
艾姑娘道:「對了,這一層咱們倒沒想到,真到那時候讓他們把船鑿沉了,咱們就自身
難保了,還想幹什麼別的。」
尉遲峰道:「那麼咱們捨舟登陸,從陸上搗他們的賊窩去,」
蒲天義道:「駝老有所不知,金家船幫的總舵,是建造在東平湖的水中央,不坐船,難
道咱們插翅飛渡不成。」
尉遲峰皺眉道;「這就難辦了。」
冷超道;「說不得只好冒險了。」
李燕豪道:「我想不礙事,真要起了搏殺,咱們且戰且走,真等他們鑿沉了船。恐怕咱
們已經上了他們的總舵了。」
魏君仁道:「還有個辦法,他們鑿咱們的船,咱們就往他們船上跳,看看他們能一連鑿
沉多少艘。」
蒲天義道:「恐怕也只好如此了。」
李燕豪站了起來,道:「就這麼決定了,咱們前船改為後船,後船改為前船,除了穿他
們的衣裳的弟兄們以外,其他的人一概隱身艙中,非萬不得已,絕不先動手。」
就這麼決定了,後船改為前船,李燕豪等坐的船在前,冷超等的船在後,橫渡黃河向東
平湖口行去。
就在東平湖口,停泊著兩艘雙桅大船,不用說,那是看門的。
好在只是看門,並沒有擋住門,湖口寬闊,那兩艘船一東一西,距離至少在五十丈以上。
船桅上高點金家船幫的旗號,大家鎮定而不失警覺,借一帆風,讓船往裡走。
托天之佑,那兩艘守門船沒動靜,居然順利地混進了東平湖口,可是一進湖口,大家就
怔住了。
東平湖水中央,聚集著幾十艘大小船隻,那裡是金家船幫的總舵。
明知道,金家幫的總舵,讓這幾十艘大小船隻擋住了,可是,這幾十艘大小船隻,稍時
怎麼通過去。
事到如今,李蒸豪只交待了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只有進,不能退。」
李燕豪剛交待完,只見一艘浪裡鑽,從那一堆船隻中駛出,破浪疾進,駛了過來。
兩個人,一人立船頭,一個操舟。
蒲天義歎道:「單這操舟的手法,就夠咱們這些陸上跑的學上好幾年的。」
艾姑娘道:「準是奔向咱們來的。」
李燕豪道;「讓它駛近,讓人登船。」
兩下裡相向而行,都夠快,浪裡鑽尤其是快,不過轉眼工夫,兩下裡已來近,忽聽一個
話聲傳了過來:「停船。」
李燕豪吩咐道:「停船。」
船慢了下來,浪裡鑽到了船頭下,一條黃影沖天而起,直上大船船頭,是個中年漢子,
他一上船就叫:「你們怎麼搞的,進湖也不打訊號,舵外的船不讓,你們怎麼靠泊碼頭?」
一名弟子應道:「您別見怪,是我們疏忽。」
「疏忽,你知道該受什麼罰——咦,你是哪兒來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名弟子急中生智,不說話,朝船艙指了指,那中年漢子上當了,一臉異色,直奔船艙,
剛推開艙門,蒲天義的手已經落在他腕脈上,一下就把他帶了進去。
中年漢子大吃一驚:「你們——」
蒲天義冷然道:「要命的就別吭聲。」李燕豪道:「告訴你坐來的船,讓他前行開道,
通知讓路。」
中年漢子沒吭聲。
蒲天義不客氣,另一隻手扣住他的「肩井」,兩下裡同時用了力,
中年漢子受不了了:「我說,我說。」
蒲天義手上一鬆;「幹什麼非吃罰酒不可,說。」
中年漢子扯著喉嚨嚷道:「前頭走,讓舵外的船讓讓。」
話落,水響,浪裡鑽駛出大船船頭下水域,往回飛馳而去。蒲天義道:「跟上。」
大船當即跟了上去。
李燕豪問中年漢子道;「金無痕在總舵麼?」
「你們是——」
「別管我們是幹什麼的,答我問話。」
「不在。」
「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不清楚,沒跟總舵聯絡。」
蒲天義道:「金老頭兒呢?」
「我們老幫主早就過世了。」
眾人心頭一震,李燕豪道,「怪不得。」
「胡說!」蒲天義道:「金老頭兒死了,江湖上怎麼會不知道?」
「我們少主不准發喪,不准說出去。」
「為什麼?」
「少主沒說,我們也沒人敢問。」
「有這種事……」蒲天義沉吟道;「金老頭兒怎麼死的?」
「不清楚。」
「不清楚?」
「我們少主沒說。」
蒲天義沉吟未語。
艾姑娘道:「你們親眼看見你們老幫主過世的麼?」
「那倒沒有。」
第 九 章 水上劫案(下)
「沒人看見你們老幫主的遺容?」
「有人想看,少主不准。」
艾姑娘淡然一笑:「這就更怪了。」
蒲天義道:「金老頭兒葬在什麼地方?」
「總舵密室裡。」
「這麼說是停棺來葬?」
「我們也不清楚。」
只聽外面一名弟子道:「稟少俠,近了。」
李燕豪等一看,只見浪裡鑽已不知去向,十幾艘大小船隻緩慢移動,似在讓路。
李燕豪道:「一直過去。」
轉眼問中年漢子;「總舵還有些什麼人?」
「不太多。」
「究竟有多少?」
「兩三百吧。」
艾姑娘道:「不算少啊,那些船為什麼停在舵外?」
「少主不在的時候都是這樣。」
「總有個理由。」
「保護總舵。」
「恐怕也只有這理由了。」
艙外弟子道:「稟少俠,已近總舵五十丈。」
李燕豪道:「減慢速度。」
「是。」
蒲天義笑道:「少俠像是行船老手嘛。」
「我只是靠自己想的,距離近,速度快,那不是猛撞嗎?」
艾姑娘道:「聰明人。」
李燕豪道:「好說……」一頓道:「蒲幫主,派人通知後船,只一近岸,立即捨船上
去。」
蒲天義答應一聲往艙後行去。
說話間,金家船幫總舵外的那些船已移向兩邊。
讓出了一條水道,看見金家船幫的總舵了,最近處是個碼頭,一大片平地,往遠處則是
木柵大門,裡頭一大片房子,全都是木板搭的。
這時候碼頭上站著兩個黃衣漢子,手裡各拿兩面小黃旗,往這邊打旗號。
李燕豪道:「這是什麼意思?」
中年漢子道:「小心靠船。」
李燕豪揚聲道:「落帆。」
只聽外艙一聲響,帆落了下來。
艾姑娘道:「又是靠自己想的?」
李燕豪道;「不錯。」
忽見碼頭上又一陣急促旗號。
李燕豪又問:「這又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漢子面有異容,道:「停船,暫不准靠岸。」
李燕豪微一怔:「為什麼?」
「不知道。」
蒲天義在身後道:「少俠——」
「不能停,反正已經近了,硬靠過去!」
艙外的眾窮家幫弟子不懂旗號,自不用再行招呼。
忽聽暴喝傳了過來:「奶奶的,你們眼瞎了,叫你們停船沒看見。」
蒲天義揚聲道:「不理他。」
只這兩句話工夫,碼頭上也已聚集了十幾個黃衣漢子,比手劃腳,紛紛叫喊。
這時候船離碼頭已不足五丈。
李燕豪道:「蒲幫主,通知所有弟兄跟後船準備。」
蒲天義立即傳下令去。
李燕豪道:「單、姬二位,請保護好艾姑娘,稍遲再行登岸。」
單超、姬凝翠齊聲道:「少俠放心就是。」
「奶奶的,等他們到了,非痛揍他們一頓不可。」
「不對,這些人不認識。」
「不認識?」
「可不,不對,射箭,射箭。」
聽得岸上這一句,李燕豪提起中年漢子撲出船艙,此刻船已近岸三丈內,他抖腕把那漢
子扔了出去。
那漢子人在半空,扯喉嚨大叫:「我是金標,不能射箭。」
岸上的人手上一軟。
李燕豪就把握這一剎那工夫,斷喝:「走。」
帶著蒲天義等騰身離船,行空天馬般撲向碼頭,一閃即到,舉手投足工夫,十幾個黃衣
漢子全躺下了,有幾個腿快,奔進柵門溜了。
後船的人也上了岸。
艾姑娘等也到了。
尉遲峰道:「不難嘛。」
冷超道:「恐怕高手全出去了。」
突聞數聲吶喊,碼頭附近的船上,一撥撥黃衣漢子奔掠而至。
蒲天義道:「把船上的忘了。」
一招手帶人迎了上去。
這些黃衣漢子全是嘍囉腳色,哪是李燕豪這些一流高手的對手,轉眼工夫,跑的跑,倒
的倒,落水的落水,全沒影兒了。
冷超道:「土雞瓦狗,烏合之眾。」
蒲天義道:「少俠,往裡闖吧?」
李燕豪道:「走。」
一聲「走」,大夥兒轉身奔進柵門。
剛進柵門,迎面十名手執大刀的黃衣壯漢擋住去路,就中一名抱刀道;「諸位是哪條路
上的,金家船幫自問——」
蒲天義道,「別自問了,自己幹的事自己明白,好朋友找上門來了,想活命的就讓路。」
那壯漢臉色一變,道:「朋友這話——」
冷超瞪目喝道:「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誰是你的朋友,讓!」
壯漢臉色大變,一招手,十把大刀一陣風般捲了過來。
冷超帶著著幾個得意高足迎了上去。
李燕豪道:「冷老小心。」
「多謝少俠,這些東西還不在冷某眼裡。」
果然,一接上手,兩把大刀飛上了天,冷超自己一下就放倒了一對。
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冷超的幾個徒弟祁奇等個個了得,十招之內,另八個壯
漢躺的躺,爬的爬,全倒下了。
冷超伸手抓起了一個,道:「你金家船幫這總舵裡,只有你們這幾個稀鬆平常的窩囊廢
麼?」
那壯漢咬著牙道:「我們這幾個嘍囉角色算得了什麼,別欺我金家船幫沒人,有種的你
們就往裡闖闖看。」
冷超揮手給了個大嘴巴,往下一扔,向著李燕豪、蒲天義道:「少俠,幫主,咱們往裡
闖,會會他們的高手去吧。」
蒲天義道:「這人言過其實,以我看,金家船幫這總舵裡,恐怕沒有多少人留守。」
艾姑娘道:「不會吧,沒有高手留守,難道他們就不怕有人乘虛進襲。」
蒲天義搖頭道:「艾姑娘有所不知,除了今天咱們這些人,江湖人敢惹金家船幫的人,
恐怕還挑不出幾個來。」
「呃,金家船幫這麼厲害麼?」
「一方面固然由於它人多勢眾,實力龐大,另一方面金老頭兒這個人也是個義薄雲天的
人物,輕錢財、重朋友,交遊極為廣闊,所以金家船幫一向很受同道敬重,別說沒人會招惹
金家船幫,就是有,也讓旁人伸手給攔下來了。」
「原來如此,那金家船幫怎麼會變成今天這麼樣兒呢?」
冷超道:「艾姑娘剛沒聽說麼,金老頭兒已經作了古了,虎父犬子,金無痕這一轉變實
在令人痛心,他就不知道他金家船幫對天下武林有多大的影響。」
尉遲峰道:「金無痕或許沒想到,那滿虜可是看準了這一點了啊.」
蒲天義沉吟著道:「我是越琢磨,越覺得金老頭兒死得可疑。」
艾姑娘道:「難道蒲幫主懷疑金無痕殺父篡幫?」
蒲天義搖頭道:「我倒不敢這麼說,只是覺得金無痕處理金老頭兒的後事,處理得太神
秘了。」
冷超道:「嗯,是有點兒。」
魏君仁道:「好在金老兒就葬在他這座總舵裡,咱們進去看看,不就可以明白究竟了
嗎?」
冷超道:「對,咱們闖,冷超為各位開道。」他領著幾個徒弟,邁大步就要走。
艾姑娘突然道:「等一等.」
冷超停步道:「艾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艾姑娘目光一掠,道:「咱們是不是該留下幾個人來,看住一艘船。」
眾人呆了一呆,蒲天義道:「對,別讓他們斷了咱們的去路,多虧艾姑娘想得周到。」
艾姑娘道:「看船的人不用太多,有兩位就夠了,我就把單、姬兩位留下好了。」
蒲天義道:「何必煩勞單、姬二位,我派幾個弟子——」
艾姑娘道:「不要緊,留他們兩位人不算多,可是能當大用,我有海珠、紫瓊跟著就夠
了,再說我跟諸位在一起,諸位還會讓誰傷著我麼?」
蒲天義道:「這倒是,那就偏勞單、姬二位吧。」
姬凝翠道:「老單,姑娘這主意倒真好,人家廝殺,咱倆待一會兒弄根釣竿,坐在船上
釣魚消遣消遣吧。」
一句話逗得眾人哄然大笑,笑聲中,姬凝翠道:「姑娘,咱們看哪條船?」
艾姑娘道:「就是來的時候坐的那一艘吧,馬車不還在上頭麼?」
姬凝翠、單超沒再多說,恭應一聲,轉身向碼頭行去。
一聲「走」,李燕豪群豪也往金家船幫的總舵中走去。
金家船幫這總舵佔地不小,房子也多,東一間,西一間的,顯得雜亂無章。
魏君仁忍不住道:「這些房子是怎麼蓋的,亂七八糟的。」
艾姑娘道:「魏堂主走眼了。」
「艾姑娘,我怎麼走眼了?」
「這些房子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按照九宮八卦、生剋妙理擺列的。」
眾人聽得心頭一震。
冷超叫道:「九宮八卦、生剋妙理,這麼說,金家船幫裡確有高人哪?」
李燕豪道:「那自然是不會錯的了。」
魏君仁道:「這麼說,咱們得小心點了。」
艾姑娘道:「小心固然應該,緊張大可不必,我來開道,諸位請跟著我走吧。」
她帶著海珠、紫瓊往前行去,
李燕豪緊邁一步跟了上去。
艾姑娘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
艾姑娘帶著海珠、紫瓊在前,李燕豪緊隨在側,穿過重重屋宇,一陣東彎西拐,居然毫
無阻攔,約摸盞茶工夫之後,眼前豁然開闊,一個大院子呈現在眼前,典型的四合院。
剛才一路所經,十之八九都是木板蓋的房子,唯獨這座院子,卻是磚瓦蓋的,居然還飛
簷狼牙,畫棟雕樑,美輪美奐。
院子很大,建築也很精美,只是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也聽不見一點聲音。
艾姑娘道:「這地方居於陣圖正中,恐怕是金家船幫總舵的中樞重地了。」
尉遲峰道:「怎麼會沒人呢?」
冷超哼了一聲:「恐怕人都跑光了。」
忽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未必。」
眾人為之一怔,只等發話那人現身,誰知等了片刻,不但未見那人現身,便是連話也沒
再說了。
冷超冷哼一聲道:「既然發話,怎不現身?」
那話聲立即又響起:「不想現身。」
冷超冷笑道:「我當是位什麼樣的高人呢,原來是個縮頭縮尾之輩。」
「由你罵吧,這是你現在碰見我,要在以前我早就抽你嘴巴了。「
「好大的口氣。」
「信不信由你了,我已經看透了這個人世,心如止水,不想與人爭鬥了。」
蒲天義忍不住道:「尊駕金家幫的哪一位?」
「到底是個有教養的,讓我先問問,你怎麼稱呼?」
「老朽蒲天義。」
「蒲天義,化子頭兒蒲天義?」
「當今世上,還有第二個蒲天義麼?」
那低沉話聲忽轉激動:「蒲化子,沒想到你會到這兒來,沒想到你會到這兒來啊。」
蒲天義面泛詫異之色道;「聽尊駕的口氣,好像是蒲某人的舊人。」
「可以這麼說。」
「恕我蒲某耳拙——」
「那也沒什麼,我不也沒聽出是你來了麼,剛才吃了橫人肉的那位是——」
「蒲某的總護法冷超。」
「冷超,哈,原來是他,冷化子他可還是改不了的那讓人皺眉的脾氣啊。」
冷超叫道:「你究竟是誰?」
「冷化子、蒲化子,你們倆怎麼連當年跟隨金老幫主身後的老頭兒也給忘了。」
蒲天義、冷超齊聲叫道:「無奇老兒。」
「不錯,到底想起來了。」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既是你,為何不見現身跟老朋友見見面?」
「抱歉之至,我有現身之心,卻無現身之力,只有勞動你們來見我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我們何處找你?」
「你們——慢著,蒲化子、冷化子,你窮家幫中,何時出了高明人物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什麼意思?」
「這金家船幫總舵的建築,是我一手設計的,全是按九宮八卦、生剋妙理排列,尤其這
個院子更是陣圖中心所在,你們兩個不懂這一套的,沒有高明人物帶領,你們絕摸不到這兒
來。」
冷超笑道:「無奇老兒,你自號無奇,卻是個奇中之奇的人物,你說對了,我們窮家幫
裡確實出了高明人物。」
「我為老朋友喜,為老朋友賀,待會兒我要見見這位高明人物,蒲化子、冷化子,你們
兩個如今是在進門處吧?」
冷超道;「不錯。」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3 13:09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1:44
」那麼你們倆並肩舉步,往前走十步。」
蒲天義詫聲道:「無奇老兒,你——」
「老朋友不會坑你們的,不這樣我看不見你們。」
「你的意思,是要先看看我們?」
「不錯,我要先看看究竟是不是你們倆,老朋友原諒,我已經讓人家坑怕了啊1」
「你讓人坑怕了,什麼意思,誰坑你了?」
「一言難盡,見了面再詳談吧!」
蒲天義一點頭道:「別人信不過,無奇老兒我信得過,走。」
話落,他跟冷超立即並肩往前走了十步。
冷超道:「無奇老兒,看見了麼?」
「走了十步了?」
「不錯!」
「你們倆,再往左靠三步。」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你——」
蒲天義道:「聽他的,靠。」
兩個人當即又往左靠了三步。
只聽無奇老兒激動地道:「果然是你們這兩個老化子,果然是你們這兩個老化子,恐怕
是出氣的時候了,恐怕是出氣的時候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
「慢著,冷化子你別生氣,如今我已經確認你們的人了,現在再讓我弄清楚你們的來意
——」
冷超怒聲道:「無奇老兒,你明知道我——」
「冷化子,別叫,我是不得已,等你稍時見到我,瞭解了我的處境以後,你就不會怪我
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你就不能耐著性子等片刻麼?」
「不能,你在搞什麼東西,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還問什麼來意?」
只聽無奇老兒悲聲道:「別怪我,冷化子,我不跟你說過了麼,我實在是讓人坑怕了。」
「誰坑了你,把你坑成了這樣?」
「片刻之後,你自然會明白。」
「難道說我們這者朋友也會坑你?」
「冷化子,做兒子的都能坑老子,你信不信?」
無奇老兒話裡有話,冷超為之一怔。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要怎麼弄清楚我們的來意?」
「告訴我,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告訴你相信麼?」
「何妨說說看。」
「好吧,我們是來搗金無痕小賊這座贓窩的。」
無奇老兒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興奮,可也帶著不少悲愴意味。
冷超怒聲道:「無奇老兒,你笑什麼?」
「冷化子,我高興,我也難過啊。」
「這是什麼狗屁話,你高興,也難過?」
「冷化子,我高興的是你們終於來了,我難過的是你們為什麼早不來?」
蒲天義道:「你是說我們來遲了?」
「不,蒲化子,我氣你們遲來,但是你們來得並不遲。」
「無奇老兒,你一—」
「好了,蒲化子,有什麼話見面說吧。」
「好,見面再說就見面再說,我們怎麼見你?」
艾姑娘突然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無奇老人在什麼地方。」
無奇老兒詫聲道:「蒲化子,這是誰?」
冷超道:「就是你想見的那位高明人物。」
「是個女娃兒?」
「不錯。」
「你窮家幫裡何時收女化子了?」
冷超哼哼一笑道:「無奇老兒,告訴你吧,窮家幫可沒那麼大造化,這位姑娘是武林同
道,『窮家幫』剛交的朋友。」
「我說嘛,要飯化子天生的窮賤命,哪來那麼大造化,女娃兒,你能猜出我在哪兒?」
艾姑娘道:「雖不中,相差也不會太遠。」
「那麼你說說看,我在哪兒?」
「地下。」
眾人都為之一怔。
無奇老兒大笑:「好,高明,果然高明,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在地下?」
「老人家,對著蒲、冷二位的站立處,不太遠的地方,應該有面鏡子吧?」
「好女娃兒,有。」
蒲、冷二人忙四下看,冷超叫道:「艾姑娘,哪兒有鏡子啊?」
艾姑娘道:「鏡子在暗處,鏡面微下斜,不反光,兩位是看不見的。」
無奇老兒大叫:「好女娃兒——」
「既然是鏡面下斜,就表示老人家是在地下,如果我沒有料錯,老人家的所在地頂上,
正對著這面鏡子有個洞,洞下,老人家面前有另一面鏡子,否則老人家身在地下是無法看見
地頂上的人。」
無奇老兒驚聲大叫:「女娃兒,我服了你,那麼你能不能帶他們找到我?」
「除非順著老人家安裝隱密處的傳話器找,否則誰也難找到老人家。」
無奇老兒怪叫:「傳話器你也知道?」
「老人家身在地下,沒有傳話器如何能跟地上的人說話。」
「你不是說我頂上有個洞麼,有洞怎麼不能說話?」
「洞未必只有那麼一個洞,洞中一定有個圓筒狀的東西穿過,否則老人家的藏身處就不
夠隱密了,就算是有個空洞,話聲由下上傳方向,也是固定的,人家一找就找著老人家了,
老人家又怎麼能安穩藏身。」
無奇老兒尖叫:「女娃兒,你,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不要找什麼傳話器了,我
急著看你,快來吧,往左邊屋裡走。」
蒲天義、冷超帶頭進入了左邊屋裡。
這間屋像是間敞廳,除了桌椅,正中靠裡,還有扇鏤空雕花的屏風,別的便再無長物。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我們進來了。」
只聽無奇老兒道:「看見屏風了麼?」
冷超道:「那麼大個屏風,還有看不見的。」
「往屏風後走。」
蒲天義、李燕豪等當即轉到了屏風後,只見屏風後有一隻大鼎。
「看見那支只了吧?」
冷超道:「看見了。」
「把鼎搬到一邊兒去。」
蒲天義一聲招呼,幾名弟子上前把鼎抬到了一旁。
「仔細看,地上有三尺見方的一塊,可以掀起來。」
眾人忙低頭望去,果然,三尺見方的一塊,有—條較深、較粗的縫隙。
「看見了麼?」
冷超道:「看見了,是不是要掀起來?」
「等等,從外往裡掀,站在外面的人躲開,小心淬了毒的弩箭。」
冷超一揮手,站在靠外的幾名弟子立即閃了開去,然後冷超右
掌平貼地面,暗用真力,一聲:「起!」
硬把三尺見方一塊地面吸了起來。
「噗」、「噗」一陣響,一蓬小箭射了出來,有的射在了屏風上,有的穿過屏風鏤空的
地方射了出去。射在屏風上的,箭已沒入木頭一半。
眾人為之暗暗心驚,冷超叫道:「無奇老兒,你想害死誰啊?」
掀起三尺見方一塊,是個方洞,深不見底,卻有一道石梯下通,無奇老兒的話聲卻由洞
中傳了上來:「總不會是想害你,你下來吧,小心腳下,石階逢奇數是翻板。」
眾人一聽這話,魚貫下梯之際都踩雙數石階。
剛下來,還有一點亮,往下十餘丈之後,竟然黑得伸手難見五指。
冷超攔住大家叫道:「無奇老兒,你在哪兒?」
無奇老兒話聲由下傳上:「再往下走。」
「能打亮火折子麼?」
「你舉火把都行。」
眾人之中,有火折子的當即打著照亮,重又往下走去。
石梯是旋轉下降的,約摸走了盞茶工夫才到底。
眼前是一間圓石室,空無一物,仍不見無奇老兒。
眾人莫不驚詫不已。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
「你們下來了麼?」
話聲山四面八方傳來,嗡嗡做響,除了嗡嗡的話聲之外,竟還聽到了水聲。
冷超道:「下來了,無奇老兒,怎麼聽得見水聲,難道此地已深入湖底?」
「不錯!」
「簡直神奇不可言喻,匠心獨具,鬼斧神工,無奇老兒,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除了我無奇老兒之外,你想還有誰想得出這鬼主意?」
艾姑娘道:「老人家簡直讓人五體投地。」
「好說,好說,姑娘,快來吧。」
蒲天義道:「你老兒在哪兒呢,讓我們快來?」
「哈,我一高興竟忘了,蒲老兒,往前走,到你正對面的石壁前來。」
蒲天義邁步走了過去,直到石壁之前。
「蒲老兒,到了沒有?」
蒲天義道:「到了。」
「那麼仔細看,石壁上有一尺見方的一塊可以掀起來,你把它掀起來看看。」
蒲天義藉著身後照射來的光亮,凝目一看,果然,正對面處石壁上,有一尺見方一塊,
邊上的縫隙比較明亮,當即伸手一掀,果然掀起一塊,只見壁上現出個方洞,洞中有一球狀
型物。
「蒲化子,掀開了麼?」
「掀開了。」
「看見一個圓球型東西了麼?」
「看見了。」
無奇老兒高聲道:「你們大家站穩了。」
一頓輕喝:「蒲老化子,把那個球往右轉一周,然後往回轉兩周。」
無奇老兒號稱無奇,可是乾的都是奇事,蒲天義也未多問,當即照無奇老兒的指示,把
球往右一轉,又往回轉了兩轉。
這幾轉不只是轉了球,簡直轉動了天地,剎時間天為之旋、地為之轉,儘管大家事先都
聽見了無奇老兒的指示,但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窮家幫的弟子摔倒了好幾個。
海珠、紫瓊沒扶住艾姑娘,害得她一個嬌軀撲進了李燕豪懷裡。
幸虧火折子都滅了,要不然那是夠讓人窘迫的。
溫香軟玉在抱,蘭麝異香鑽進了鼻子裡,李燕豪心頭猛跳,卻不敢放鬆艾姑娘。
不知道艾姑娘是個什麼樣的感覺,李燕豪卻覺得一種生平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升自心底,
電似的傳遍了全身。
好在這天旋地轉的時間並不長,陡然間,靜止了,眼前大放光明,艾姑娘忙離開李燕豪
的懷抱,羞紅了一張嬌靨,硬是沒敢看李燕豪。
好在,大家誰也沒注意到這窘迫的一幕。
怎麼會沒注意到呢?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那麼,眼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景象呢?
李燕豪、艾姑娘也忙看,一看之下,也震住了。
適才的圓型石室,如今變成了一個方型石室。石室正中央,是一座石榻,石榻之上,停
放著一具棺木。
棺木頭對著的石壁下,坐著一個白髮銀髯瘦小老人,老人滿頭白髮蓬如雞窩,一部銀髯
也長短不齊,瘦得皮包了骨,身上的衣衫破得難以蔽體。
這都還沒有什麼,讓人觸目驚心的是,老人自膝以下的兩條小腿沒了,琵琶骨上穿著兩
根鐵鏈子,另一頭牢牢的釘在石壁上,鐵鏈上的斑斑血漬都發黑了。
老人身前地上,堆著一座小山似的魚刺魚骨,除了這些,這石室中再沒有一種別的東西。
靜、靜、靜,一陣令人窒息的靜!
老人家打破了這份令人窒息的靜寂:「諸位——」
冷超瞪目大叫:「無奇老人,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敢情這老人就是無奇老兒,只見他白髮銀髯一陣拂動,道:「蒲化子、冷化子,你們不
會再怪我不現身見故人了吧?」
蒲天義顫聲道:「無奇老兒——」
冷超厲聲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兒?」
無奇老兒平靜地道;「冷化子,我都能靜如止水,你又何必如此激動?」
「無奇老兒,你——」冷超撲過去。
蒲天義抬手攔住冷超,道:「冷兄弟,無奇老兒說的對,此刻,不論你怎麼樣,已於事
無補一—」
「對!」無奇老兒道?「前兩年我差點發瘋,可是有什麼用,那是自尋煩惱,自找苦吃,
只有盡量平靜,才能活得長久,才能等得機會,事實上我是對了,咱們老朋友了,等會兒再
聊——」
目光一轉,落在艾姑娘身上,道:「女娃兒,你就是——」
艾姑娘上前兩步,淺淺一禮,道:「見過無奇前輩,晚輩姓艾。」
「艾姑娘!」
「不敢當,前輩多指教。」
「指教?姑娘謙虛了,我該跟你討教。」
「這晚輩更不敢當了。」
「姑娘的師承——」
「他老人家自號無名老人。」
「無名老人?」
「是的。」
「我怎麼沒聽說過?」
「哈,哈,姑娘,我稱無奇卻有奇,令師這無名,恐怕也該是大大的有名吧。」
「家師這無名,跟前輩這兩字無奇大不相同。」
「就算不相同吧,我不問了,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姑娘是我生平首見的奇女子,我要好
好跟你親近親近。」
艾姑娘道:「是晚輩的榮寵,晚輩巴不得能跟前輩多請教益。」
「好,好,咱們誰也別再客氣了,我這兒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我可忍不住了,我們又不是上你這兒做客的,坐什麼,你快說
吧,你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兒的?」
無奇老兒道:「說來話長,咱們長話短說,是金家船幫那位少主整的。」
冷超叫道:「金無痕?」
「正是他。」
「你是他金家船幫的軍師爺,他怎麼會整你?」
「這有什麼稀奇,他連他老子都整了,何況是我。」
蒲天義震聲道:「無奇無兒,你說金無痕殺父?」
「並不是殺父,可也差不多了。」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究竟是——」
「唉,長話不能短說,還是從頭說吧,金無痕賣身投靠,想把整個金家船幫拉過去,老
幫主一怒之下就要大義滅親,哪知道金無痕勾結了滿虜鷹犬,先下手為強,暗下毒藥,使得
老幫主成了一個活死人——」
「什麼叫活死人?」
「整個人癱瘓了,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這不就是活死人麼?」
冷超大叫道:「好小賊……」
無奇老兒道:「他何止是個贓,簡直是天地間第一等罪人,罪該萬死,萬萬死啊。」
艾姑娘很冷靜,李燕豪等目眥欲裂,眼都紅了。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是說金老頭兒沒有死?」
「本來是非死不可的,要不是我早就發現金無痕的陰謀,老幫主他是死定了。」
「那麼你——」
「我預先給老幫主服了一種奇藥,這種奇藥消弭了金無痕得自滿虜鷹犬,暗給老幫主服
下那種藥物的藥力,使得老幫主看似已死,其實還活著,這才瞞過於金無痕那些滿虜鷹犬。」
冷超道:「金無痕小賊不知道?」
「不知道,要是讓他知道,哪還有今天。」
「那麼你為何落得這等模樣?」
「我跟了老幫主幾十年,金無痕豈肯放過我,可是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老幫主不但
冤沉海底,永無人知道金無痕殺父罪行,而且老幫主也就要這麼躺上一輩子,是我左求右求,
最後金無痕總算一念仁慈,把我整成這個樣,然後把我囚在了這兒,他以為我是個無用的廢
人,哪知道我早有安排,是他的要命煞星 ——」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
無奇老兒突然哭出聲來:「總算蒼天有眼,讓我盼來了救星,我原以為天道昏暗,哪知
道天理依然昭彰,報應依然不爽,蒲化子,你要是救了金家船幫,我下輩子一定結草啣環—
—」
蒲天義鬚髮拂動道:「無奇老兒,忝為俠義,我自當全力拯救金家船幫,但是能救金家
船幫卻另有其人——」
「你是說,這位姑娘?」
蒲天義指的本是李燕豪,詎料無奇老兒只知道個艾姑娘,哪裡知道誰是李燕豪,蒲天義
聞言方一怔,艾姑娘那裡卻已肅然開了口:「老人家,我要救金家船幫,一定要救。」
蒲天義看得又暗暗一怔,旋即道:「艾姑娘是一位,另外還有一位。」
「另外還有一位,哪一位?」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可知道『虎符劍令』?」
「『虎符劍令』?」無奇老兒兩眼放光,猛一陣激動:「當然知道,當然知道,要不知
道『虎符劍令』,我豈不是白活了。」
「是『虎符劍令』的衣缽傳人,李少俠。」
李燕豪上前一步,欠身為禮:「李燕豪見過無奇老人家!」
無奇老兒猛可一怔,急叫:「少俠這是折煞無奇,恕無奇身子不便,無法大禮拜見。」
李燕豪軒眉道:「晚輩何敢當老人家大禮,老人家一念動天地,一行泣鬼神,令人敬佩,
應當之金家船幫之神而無愧,可否容晚輩先卸下老人家的困身鐵鏈,再做詳談?」
「少俠好意,無奇感激,但這等鐵鏈如無神兵利器,如何動得了它,稍一不慎,把它從
無奇肉中扯出來,無奇就會一命嗚呼。」
「老人家,倘若能從兩頭剪斷,不加扯動呢?」
「那當然可以,留這麼一段在身上,也比老困在這兒好啊,莫非少俠懷有神兵利器不
成?」
「晚輩沒有神兵利器。」
「那麼少俠—— 」
「晚輩要憑這雙肉掌試試。」
眾人方一怔,李燕豪已大步走過,立於無奇老兒身前,雙掌微探,一手各抓一根鐵鏈:
「老人家不可稍動。」
話落,閉目,轉眼工夫,只見他額上現汗,全身熱氣冒起,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眾人看得瞠目結舌。
艾姑娘脫口驚呼:「『三陽神功』。」
眾人跟著脫口驚叫:「『三陽神功』。」
無奇大叫:「無奇有救了。」
就這麼句話工夫,李燕豪全身已被熱氣所籠罩,熱氣像一團濃霧,包住了李燕豪整個的
人,連人形都看不見了,但是這團霧樣的熱氣並不散開,一直緊緊的裹著李燕豪的身軀。
約摸盞茶工夫,熱氣漸散,越來越淡,終於不見,李燕豪渾身若水淋般濕了個透,兩手
一鬆,四截鐵鏈蕩擊石壁,他吁了一口氣,「托老人家之福——」
鐵鏈斷了,無奇老兒兩肩上還各留一段。
無奇老兒翻身拜倒:「少俠大恩一—」
李燕豪雙手架起無奇老兒:「老人家,萬萬不可。」
眾人此刻方如大夢初醒,蒲天義顫聲道:「少俠天人!」
冷超道:「少俠,我們開了眼界了,從此不敢再言武!」
李燕豪臉色有點蒼白,淡然笑道:「兩位見笑了。」 艾姑娘道:「『三陽神功』只在
傳聞中,想不到今天出現在你身上!」李燕豪笑笑,沒說話。
只聽無奇老兒道:「這是我無奇命不該絕,也是天不絕金家船幫,蒲化子,你們跟李少
俠到這兒來,莫非也是為了金無痕?」
「正是!」蒲天義點頭答應,當即把李燕豪丟失「虎符劍令」的經過,以及他窮家幫的
分裂,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無奇老兒歎道:「金無痕真是罪大惡極,真是罪大惡極啊,少俠、蒲化子,
兩位都不必擔憂,別人不知道我清楚,霍大俠以及『窮家幫』的人,是中了一種迷失心智的
藥物所致,這種藥物只有我無奇有藥可解——」
冷超喜道:「那太好了,幫主,只要咱們能把金無痕、哈三誘來總舵,就不怕他飛上天
去。」
艾姑娘道:「有件事情,比咱們攻破金家船幫總舵,更能誘使金無痕加速趕回。」
冷超忙道:「艾姑娘,是什麼事?」
「金老幫主復活。」
冷超猛擊一掌道:「對!」
急急向無奇老兒,道:「無奇老兒,你確有把握讓金老頭兒復活?」
「當然能,要不然我苦這麼些日子,等的是什麼!」
蒲天義忙道:「金老頭兒呢?」
無奇老兒抬手一指:「那不是棺木麼?」
冷超忙揮手道:「掀開來。」
幾名弟子應聲上前,合力掀開了棺蓋,只見棺中靜臥一名白髮銀髯的瘦削黃衣老人,臉
色蒼白,沒有氣息,摸之冰涼,簡直就是一具屍體。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沒有弄錯,金老頭兒真還活著?」
無奇老兒一手探入懷,摸出一白色小瓷瓶,一扔道;「接住!」
冷超忙伸手接住。
冷超打開瓶塞,倒出一顆藥來。只見藥丸小如米粒,其色金黃,他道:「無奇老兒,這
就是——」
「捏開牙關,放進嘴裡去。」
「我是說,就這麼小一顆——」
蒲天義伸手捏開老人牙關。
冷超把那顆金黃丸藥放在了老人嘴裡,蒲天義收回手,牙關合上。
無奇老兒道:「哪位助一臂之力,可以復生得快一點。」
冷超道:「我來。」
探掌按在老人胸腹之間,立即閉目運功。
盞茶工夫之後,只聽老人腹中鳴聲如雷,臉上漸有血色,鼻間也有了輕微的呼吸。
蒲天義驚歎道:「無奇老兒果然好靈藥。」
無奇老兒道:「蒲化子,現在什麼情形?」
蒲天義把老人的變化告訴了無奇老兒。
無奇老兒道:「行了,冷化子。」
冷超立即睜目收手,跑到一旁盤膝坐下,閉目行功,恢復真力.
此刻老人臉色越來越紅潤,呼吸也漸趨正常,狀若酣睡,只是猶未醒轉。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怎地還未醒來?」
無奇老兒道:「老幫主此刻是否狀如常人?」
「不錯!」
「那就差不多了,快醒了。」
話剛說完,棺中老人已有動靜,只見他眼皮一陣眨動,緩緩睜開了兩眼。
蒲天義忙叫道:「金幫主。」
棺中老人雙目猛睜,凝望蒲天義,嘴張了幾張,方始說出話來,只是話聲虛弱無力,一
如大病初癒:「你是——」
無奇老兒突然間激動得很厲害,—襲衣衫無風自動,撲蔌蔌直響。
蒲天義道;「金幫主怎地連故人也不認識了?」
「故人?」
無奇老人突然接口道:「幫主,他是蒲化子?」
「蒲化子。」棺中老人神情一震;「你是『窮家幫』的蒲化子。」
他仰身欲起,只是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直喘。
無奇老兒道:「幫主雖已醒轉,但體力尚未恢復,不必強起。」
棺中老人神情再震:「是無奇賢弟說話嗎?」
「幫主,正是無奇。」
「無奇賢弟,我,我怎麼會躺在此處,蒲化子怎麼到總舵來了?」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金幫主還不知道麼?」
「不知道,我沒敢說,說了幫主未必相信,以幫主的脾氣,若是讓他知道,一定會壞事,
那我就保不住他的命了。」
「無奇賢弟,什麼事我不知道,什麼事你沒敢說——」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現在能說麼?」
「是時候了,現在還不能說,要等到什麼時候,你說吧。」
蒲天義把聽自無奇老兒的,從頭到尾地告訴了棺中老人。
棺中老人臉色變電,沒動靜。
「金幫主,現在你該信了。」
棺中老人忽然顫聲道:「無奇賢弟這是真的?」
「幫主,蒲化子等於替我說話,不會錯的。」
蒲天義道:「金幫主,你看看無奇老兒,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棺中老人仰身欲起,蒲天義伸手把他扶坐起來。
棺中老人一眼就看見了無奇老兒,他兩眼暴睜,神情猛震,顫聲道:「無岢賢弟,這就
是——」
「幫主,這就是少主所賜啊。」
「無奇賢弟,我萬死難以贖罪,畜生呢?」
「蒲化子,還是由你告訴幫主吧。」
蒲天義又把李燕豪追出京的原因經過說了一遍。
棺中老人身軀暴顫:「畜生他,他是千古罪人,他,他該碎屍萬段,他該碎屍萬段,少
俠——」
李燕豪道:「幫主暫莫激動,容我先為幫主增加些體力吧。」
跨前一步,道:「蒲幫主,扶好金幫主。」
伸掌抵在棺中老人後心之上。
棺中老人立即轉趨平靜,閉上雙目。
一盞熱茶工夫,冷超先一躍而起,李燕豪同時收手而退道:「金幫主,可以試著活動活
動了。」
棺中老人一伸雙臂,「劈拍」一陣響,隨即躍出棺木,拜倒在無奇老兒之前。
無奇老兒大驚相扶:「幫主,你這是——」
「大恩不敢言謝,賢弟先受我一拜。」
他一拜抬頭,與無奇老兒四目相望,四行老淚滾滾而下,眾人看在眼裡,不由一陣淒然。
蒲天義道:「金幫主,行了,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老人轉身拜倒在李燕豪之前:「金太極教子無方,罪該萬死!」
李燕豪急急扶起道:「幫主萬不可如此,這不能怪幫主。」
金太極老淚泗流道:「孽障如此大不韙,叫金太極日後有何顏面見地下列祖列宗,如今
又有何面目站出來面對天下武林。」
蒲天義道:「金幫主,事已至今,你也用不著這樣了,亡羊補牢,為時尚不遲,這誘來
滿虜鷹犬,奪回『虎符劍令』,還要靠你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3:31
「金太極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事緊急,不可遲緩,咱們這就上去吧。」
蒲天義道:「是該上去了,三弟,照顧無奇老兒。」
冷超立即派了一名弟子背起了無奇老兒,大夥兒這就要走。
「慢著!」
無奇老兒忽然叫了一聲。
「怎麼,無奇賢弟?」金太極問。
「在這兒待了這麼些時日,如今要離開了,我還有點依依不捨。」
金太極道:「賢弟啊,我是巴不得重見天日啊。」
立即當先行去。一行人仍由原路回到地上,入目眼前情景,金太極、無奇老兒不由一陣
唏噓。
就在這時候,忽聽一陣殺聲飄送過來。
冷超忙道:「是碼頭方向,別是姬、單二位跟人打起來了。」
艾姑娘忙道:「不可讓他二人再傷人,咱們快去看看。」
一行人急急往外行去。
剛到柵門內院子裡,一眼就看見數十黃衣人正在那艘大船上圍著單、姬二人廝殺。
數十黃衣人中有好手,但卻不是單、姬二人對手,正陷於苦鬥之中,眼前險象環生,就
要不保。
李燕豪震聲發話:「大家都住手。」
這一聲恍若晴天霹靂,立即震住了大船上的鬥場。 蒲天義接著喊道:「金幫主跟無奇
老人在此,你們還不快來拜見。」
大船上數十黃衣人個個怔住,沒一個稍動。
金太極揚聲道:「沈護法,不認識我了麼?」
忽聽一聲尖叫傳來:「天,果然是老幫主。」
數十黃衣人飛掠下船,疾奔過來,奔近柵門,立即拜倒,為首一中年小鬍子道;「老幫
主,您,您還健在啊?」
金太極銀髯拂動:「詳情容我稍後告知,速傳金龍令,召回所有船隻。」
無奇老兒忙道:「不可,幫主,只可發告急信號,不可傳『金龍令』!」
那為首小鬍子恭應一聲,帶著幾個人轉身奔去,如飛登上一條大船,旋即,大船上破空
冒起一道亮光,到空中砰然爆為一蓬,色呈五彩,滿天雨花般冉冉飄落。
無奇老兒道:「好了,告急信號發出去了,就跟在水裡扔下顆石頭一樣,水波漣漪越擴
越大,是金家船幫的人,很快就會知道了,咱們只要在這總舵裡等著就行了。」
金太極銀髯飄拂,望著遠處,神色難以言喻。
單超跟姬凝翠走了過來,雙雙向艾姑娘躬身:「姑娘!」
艾姑娘道:「單老,嬤嬤,上前見過金老幫主。」
單、姬二人上前欠身:「見過金老幫主。」
金太極忙答一禮,道:「這兩位是——」
蒲天義道:「老幫主,這兩位都是跟隨艾姑娘的,單超單老、姬凝翠老婆婆,聽說過
麼?」
金太極、無奇老兒雙雙神情震動,無奇老兒驚聲道:「敢莫是當年黑白二道拔萃人物的
單、姬二位?」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不算孤陋寡聞。」
金太極急行一禮:「原來是兩位大駕在此,請恕金太極有眼無珠。」
無奇老兒道:「金家船幫可真是光彩不小,曾幾何時,竟接得當年名震天下武林,多少
人聞名喪膽、多少人慕名而不得一見的大人物,兩位,請恕無奇不能行禮。」
姬凝翠道:「老幫主,無奇老,千萬不要這麼客氣,大家不要這麼客氣,大家都是武林
同道,對兩位的大名,我們也是如雷灌耳,仰幕已久了啊。」
金太極道:「慚愧,慚愧!」
無奇老兒道:「是啊,姬老婆婆,你就不要臊我們了。」
冷超道;「曾幾何時,無奇老兒也懂得臊了。」
眾人聞言大笑,便連金太極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
單超道:「冷老三,你這話說錯了對象,金老幫主俠義蓋世,仁義過天,領袖江湖水路,
無奇半生無事不奇,無行不奇,只有我單超在黑道上混出了魔名,要不是碰見了我家姑娘和
姬老婆子,我還不知道要魔到何時為止呢,所以說這慚愧羞臊的,應該是我啊。」
金太極、無奇老兒要說話。
姬凝翠已然道:「好,好了,單老你已經成了佛了,既已成了佛,又何慚愧羞臊之有。」
冷超道:「說得是啊。」
那中年小鬍子已來到近前半晌,一直沒機會說話,此刻上前一步,恭聲稟道:「稟老幫
主,告急信號已然發出。」
金太極道:「我看見了。」
中年小鬍子突然跪了下去,道:「屬下萬沒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再見到老幫主。」
金太極上前扶起,道:「沈護法快快請起,先見見諸位高人,然後我再告訴弟兄們詳
情。」
中年小鬍子立即抱拳為禮:「沉玉山見過諸位。」
眾人連忙答禮。
金太極一旁道:「他是我總舵八大護法中的一位。」
姬凝翠道:「難怪那麼好身手。」
沉玉山道:「姬老婆婆誇獎,承蒙您跟單老手下留情,要不然我們幾個早完了,要是我
們早知道是您兩位,我們也沒那個膽跟兩位交手了。」
姬凝翠笑道:「好說,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我們跟沈護法交起手
來,還真有點吃力呢。」
沉玉山道:「姬老婆婆這麼說,沉玉山就越發掛不住了。」
冷超道:「好了,好了,你們兩位都不要客氣了,你們都不行,就我冷老三行,聽金老
幫主說正經的吧!」
「對!」
蒲天義道:「金老幫主,你就把你幫裡的事說個清楚吧,免得弟兄們到時候還不知道是
怎麼回事呢。」
金太極神情肅穆凝重,當即把金無痕的諸多罪行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金家船幫的弟兄都怔住了,沉玉山一臉悲淒色:「屬下不敢瞞者幫主,屬下
早就覺得不對了,所以屬下才沒跟船出去,可是屬下愚昧,在總舵一直也沒能看出什麼來,
要不然屬下早就下去見無奇先生了。」
無奇老兒道:「沈護法,我倒是看見了你幾回,可是我不敢相信你,所以沒敢叫你啊!」
沉玉山悲憤地道:「沒想到少主會做出這種事來,沉玉山誓死效忠老幫主,但有吩咐,
沉玉山萬死不辭。」
「好,好,沈護法,如今總舵還有多少人?」
沉玉山道:「不過百名人右,其他的都跟船去了。」
「這百名左右,都是弟兄麼?」
沉玉山道:「都是弟兄,不過護法袁泰、巡察莫成,都在湖口兩條船上,等於也是在總
舵裡了。」
只聽一名弟兄道:「稟護法,湖口的兩條船回來了。」
眾人抬眼望去,果然望見兩艘大船,乘風破浪而來。
沉玉山忙道:「稟老幫主,袁泰跟莫成他們回來了。」
無奇老兒道:「一定是看見了告急信號趕回來的。」
金太極道:「沈護法,你去迎迎他們,把總舵的情形告訴他們,看看他們的反應如何。」
沉玉山道:「老幫主放心,袁、莫二人都是忠義之士,可以信任。」
「那是最好不過,你快去吧。」
沉玉山答應一聲,轉身如飛而去。
金太極道:「咱們就在這兒等他們。」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該清楚,金家船幫到底有多少人效忠金老幫主?」
「我當然清楚,舉幫上下,十之八九都效忠老幫主,可是他們以為老幫主已然去世,不
能不看在老幫主份上效力於少主。」
「這麼說,等他們知道老幫主健在,必然會起義來歸了。」
「那是當然。」
冷超道:「這麼一來,金無痕那小子就容易對付了。」
蒲天義看了冷超一眼,冷超自覺失言,不免有些尷尬。
金太極道:「蒲幫主、冷老三不必如此,金無痕已不是金某人的兒子,他是人人得而誅
之的賊,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復又殺父,他罪該萬死。」
蒲天義歎了口氣道:「金老幫主,蒲某只能說兩字敬佩了。」
「說什麼敬佩,金某教子無方,該一頭碰死以謝天下。」
冷超濃眉軒動,道:「老幫主,你也別這麼說了——」
只聽一名弟兄道:「沈、袁兩位護法,跟莫巡察來了。」
只見三條人影從碼頭大船上躍下,如飛奔來,為首一人正是沉玉山,後頭兩個人跟沉玉
山差不多年紀,一個瘦高,一個中等身材。
三人身法極速,轉眼已到近前,一起拜倒在地:「屬下袁泰莫成叩見者幫主——」
金太極忙伸手扶道:「三位快快請起。」
沈、袁、莫三個一起站起,袁、莫二人好生激動。
瘦高的袁泰含淚道:「適才沈護法告訴屬下老幫主健在,屬下還不敢相信——」
中等身材的莫成道:「剛才一眼看見老幫主,屬下等幾疑身在夢中。」
金太極道:「詳情諒沈護法已告知二位,我不願再多說,我發告急信號,就是要誘回那
個畜生,還望兩位屆時助我,除掉那個畜生。」
袁、莫二人躬身道;「屬下等誓死效命。」
「好,我為金家船幫謝謝兩位,船上的弟兄呢?」
袁泰道:「稟老幫主,弟兄們都在船上,屬下沒讓他們擅自離船登岸。」
金太極道:「附近還有咱們的船麼?」
巡察莫成道:「稟老幫主,百里水域之內,沒有咱們的船。」
金太極轉望無奇老兒道:「無奇賢弟,以後的事,你代我運籌吧。」
無奇老兒道;「幫主,眼前盡多高人在——」
蒲天義道:「強客不壓主,無奇老兒,你就別客氣了。」
「我不是說你,我是指李少俠跟艾姑娘。」
艾姑娘道:「無奇老人家,再高的人也高明不過您去,我們對『金家船幫』的情形還不
夠瞭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看您就別謙讓了。」
李燕豪道:「說得是,老人家當仁不讓,義不容辭。」
無奇老兒道:「既是這樣,那我就僭越了。」
目光一掃沈、袁、莫三人,道:「三位——」
沉玉山、袁泰、莫成齊躬身道:「聽候無奇老吩咐。」
無奇老人道:「其他的船既然都在百里之外,等到他們接獲告急信號,趕返總舵,少說
也要一兩天工夫,總舵方面正好利用這兩天工夫佈署佈署,二位現在先去把總舵周圍的船隻
調開,盡量緊貼兩邊湖岸停泊,等候令諭,封鎖湖口。掌燈時分,再到議事廳見我。」
「是!」沈、袁、莫三人躬身答應,領命而去。
冷超道:「真行啊,談笑用兵,只幾句話就先斷了強敵的退路,無奇老兒,不愧高明
啊!」
無奇老兒道:「冷化子,別瞎捧了。」
艾姑娘道:「無奇老人家,我們也聽候您的調度了。」
「姑娘別折我了,一旦強敵來到,我請姑娘偕同單、姬二位守住中心重地,蒲化子負責
總舵後,冷化子負責總舵前,魏化子負責總舵東,尉遲老兒負責總舵西,李少俠掛帥——」
李燕豪道:「老人家,晚輩年輕,一無經驗,二不請韜略,何敢膺此重任。」
蒲天義道:「調度得好,少俠,不要推辭了。」
李燕豪道:「無奇老人家,理應由金老幫主指揮大局。」
無奇老兒道:「少俠不要推辭,我這麼安排是有道理的,金家船幫要先了斷家務,然後
再聽候少俠令下,圍剿滿虜鷹犬,痛殲仇仇於金家船幫總舵之中。」
「原來如此,李燕豪不敢再行推拒。」
「現在沒事了,晚上議事廳共商細節,總舵無人照料,難以待客,諸位請隨意覓地休息
吧!」
無奇老兒不愧是位奇人,運籌帷幄,簡單明瞭,且十分恰當。
大家散了,各自覓地歇息去了。
艾姑娘既被分配把守中心重地,她就帶著單超,姬凝翠、海珠、紫瓊二婢折回到中心重
地歇息,一方面也好詳細瞭解一下中心重地的形勢。
她帶著單超、姬凝翠,海珠、紫瓊巡視了一匝,中心重地的詳細形勢,已然瞭然於胸,
然後到了一間敞廳裡歇息。
幾個人坐定之後,姬凝翠道:「格格聽見無奇老兒說的話了嗎?」
「聽見了,我一直在盤算怎麼應付。」
「格格打算怎麼應付?」
「不管怎麼應付,我總不能讓他們毀了哈三他們,必要的時候,我會反制他們,好在咱
們掌握著中心重地呢,怕什麼?」
「別人都好辦,只有那個李燕豪——」
「兩國交戰,各為其主,彼此的立場不同,這也是任誰都沒有辦法的事,他應該能諒
解。」
「諒解或許能諒解,可是格格跟他,就要反目成仇,化友為敵了。」
艾姑娘神色微黯,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他跟我生長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兩
個不同的族類裡,偏偏這兩個族之間又有著深仇大恨。」
「格格長痛不如短痛,這種事不會有結果的,老奴勸您及早收心。」
艾姑娘輕輕一歎道:「也只好收了。」
單超突然道,「格格,何不設法先通知哈三。」
「能麼,咱們出得去嗎?」
姬凝翠道:「出去是太容易了,難的是咱們沒有理由出去,這時候出去,也一定會令人
動疑。」
艾姑娘道:「哈三最近也太過驕狂囂張了,除了皇上,他眼裡還有誰,我不打算通知他,
讓他受點教訓也好。」
海珠道:「格格,怎麼『青龍社』的人,沒有一點動靜,沒有一點痕跡呢?」
艾姑娘道:「這就不知道了,我也一直在懷疑,為什麼他們會突然銷聲匿跡了。」
單超道:「別是他們另有什麼陰謀吧?」
艾姑娘道:「那是一定的,他們沒有理由銷聲匿跡,必是在進行著一項更大的陰謀。」
姬凝翠道:「那麼,格格,咱們一直守在這兒——」
艾姑娘道:「嬤嬤是說,咱們沒有偵查?」
「是啊,萬一他們的陰謀成熟,有所蠢動,皇上怪罪下來,格格您——」
「唉,現在說這個已經太遲了,誰叫我跟著他到了這兒呢,但願在這件事完了之前,
『青龍社』不要有什麼蠢動。」
「怕只怕他們利用的就是這個機會啊。」
「真要是那樣,我也只好認了。」
艾姑娘的心情頗為沉重,說完這句話之後,她沒再說話。
因之,單超、姬凝翠也沒敢再說什麼。
李燕豪、蒲天義就站在碼頭邊。
李燕豪望著萬頃湖水,默默地。
蒲天義嘴張了幾張,才說了話:「少俠,屆時要多注意她啊。」
「幫主是指艾姑娘?」顯然,李燕豪是明知故問。
「是的!」
「幫主的意思是——」李燕豪又是明知故問。
「少俠,這是殲滅哈三的機會啊。」
「幫主是怕她有所行動?」
「如果咱們不幸言中,她一定不會坐視。」
「幫主以為她能怎麼樣?」
「以她的才能,救哈三應該不是難事,尤其——」
「尤其她掌握了中心重地。」
「是的,我沒想到無老奇兒會這麼分配法,等我想到時,無奇老兒話已經說出了口。」
「無奇老人家,無意中幫了她的大忙。」
「是啊。」
「幫主,也許咱們料錯了。」
「但願如此,但卻不能不防。」
「幫主以為該怎麼個防法?」
「能對付她的,只有少俠一人。」
李燕豪苦笑:「這個任務很艱巨啊。」
「我深信,少俠不會因私廢公。」
「蒲幫主,我不敢。」
蒲天義緩緩歎了口氣:「這也是千古艱難的一件事啊,但願我走了眼,看錯了。」
「誠如幫主所說,寧願看錯,不可不防。」
「少俠,我很不安。」
「幫主錯了,大局為重,幫主不該有什麼不安。」
蒲天義默然未語。
「幫主,咱們商量商量,她若有什麼動靜,一定會等到那要緊的—刻行動,越是那個時
候,我越得指揮全局,屆時如何分身去防她?」
「容易,少俠,無奇老兒雖是無意中幫了她的忙,可也無意中把她困在了中心重地之內,
無奇老兒讓她守住中心重地不是麼,既是如此,她怎能輕離,她只要不離中心重地,就發揮
不了什麼作用,只要咱們想辦法知會老幫主他們,沒有少俠令諭,任何人不得進入中心重地,
不讓她掌握任何人,諒她就沒有什麼辦法了。」
「好主意,可若是到時候她不管一切,離開中心重地呢?」
「那也好辦,既然離開了中心重地,與少俠的距離近在咫尺,少俠還怕不好防她麼?」
「多謝幫主指點,時候還早,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什麼變故的,我先去看看她去,煩勞幫
主跑一趟,知會大家一聲,從現在起,任何人不許進入中心重地。」
「蒲天義遵命。」蒲天義抱拳而去。
望著蒲天義不見,李燕豪神色一黯,表情也越來越凝重,遲疑了一下,邁步行去。
李燕豪緩步徐行,沒一會兒工夫便已到了中心重地,剛進院子,便聽見單超的話聲傳了
過來:「少俠怎麼來了?」
李燕豪抬眼一看,只見單超站在一間屋門口,當即強笑道:「我來看看,艾姑娘呢?」
「在這邊,少俠請跟我來。」
單超帶著李燕豪,走過兩條長廊,來到敞廳門外,他咳了一聲:「稟姑娘,李少俠來
了。」
敞廳裡立即響起艾姑娘話聲:「快請進。」
單超陪著李燕豪進了敞廳,艾姑娘已含笑帶著姬凝翠、海珠,紫瓊迎了上來:「少俠有
事?」
「我來看看各位。」
「那怎麼敢當,請坐。」
艾姑娘跟李燕豪落了座,單超、姬凝翠雙雙退了出去,艾姑娘道:「少俠已經讓大家部
署好了?」
「他們諸位各自準備去了,我連動都沒動,他們諸位都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經驗功夫
兩足,哪用得著我說話。」
「你很謙虛。」
「不是謙虛,是實話。」
「要不要聽我報告一下我的佈署?」
「不敢當姑娘這報告二字,我也不是來查看的——」
「我知道,走吧,我陪你到處走走去。」艾姑娘站了起來。
李燕豪只好跟著站起。
艾姑娘向二婢道:「你們留在這兒,不用跟著了。」
「是!」二婢答應聲中,李燕豪、艾姑娘出了敞廳,只見單超、姬凝翠在廊上站著。
艾姑娘道:「嬤嬤、單老,我跟李少俠到處走走去,你們不用跟去了。」
單超、姬凝翠本來要迎過來的,一聽這話,立即雙雙停住,躬身答應。
艾姑娘陪著李燕豪,順著長廊行去,李燕豪臉上沒帶什麼,心情可卻是相當沉重。
拐過一個彎兒,過了一處月形門,進了另一個院子,艾姑娘打破靜寂,先說了話:「你
好像有什麼心事?」
「我,沒有啊。」
「別瞞我,我的眼力很厲害,能看入別人的心裡頭去。」
李燕豪心頭震動了一下,強笑道:「既是這樣,那索性就請姑娘猜一猜,我有什麼心事
好了!」
「你要讓我猜?」
「不錯!」
「猜著了你願意承認?」
「我沒有什麼不能承認的。」
「這可是你說的啊?」
「當然,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好吧,那我就猜上一猜——」
美目流波,瞟了李燕豪一下:「這件事讓你相當煩心,對麼?」
李燕豪失笑道:「不煩心怎稱心事,姑娘這不是猜,姑娘說的是理。」
「不見得啊,心事不一定都是煩心的啊。」
「呃,是麼?」
「我舉個例子你聽聽,待嫁女兒心,那算不算是心事?」
「這……當然算。」
「待嫁女兒心,乍驚還喜又羞,你能說那是煩心麼?」
「姑娘深長辯才,我自知不是對手。」
「你這煩心事,是最近才有的,還是很久以前就有了?」
「姑娘不是在猜麼?」
「猜你也得給我一個範圍,若干提示啊,猜燈謎還有什麼『捲簾』、『脫靴』格呢,這
所謂格,等於就是提示,你說是不是?」
「姑娘以前看我有心事麼?」
「這麼說,這心事是最近才有的了?」
「可以這麼說。」
「既是最近才有的,就應該跟『虎符劍令』無關了,對不對?」
「事實如此,我不能不承認。」
「『虎符劍令』是大事,大事也即是公事,既不是大事,就該是小事,小事也就是私事,
對不對?」
「一半。」
「一半?」
「不錯,一半。」
「為何一半?」
「就是說姑娘只說對了—半。」
「哪一半?」
「私事。」
「不只是私事?」
「也沾點公事。」
「呃!」
艾姑娘美目轉動嬌態動人,她突然停了下來,一雙美目緊緊地凝望著李燕豪。
李燕豪一怔也停往了,道:「怎麼了,姑娘?」
艾姑娘沒說話,美目只凝望著李燕豪,—眨不眨。
李燕豪只當她猜中了,心頭不由一陣猛跳,神色也不免有點緊張。
艾姑娘突然說了話:「這兒很靜,我能聽見你的心跳聲,你的心跳得好厲害。」
糟,李燕豪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怎麼跳得更厲害了?」
李燕豪忍不住道:「姑娘——」
「我知道你的心事了。」
李燕豪心頭猛震:「怎麼,姑娘知道了?」
「嗯,知道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不要我說給你聽聽。」
「當然要,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李燕豪這句話,是鼓足了最大勇氣說出來的,他想聽,可是怕聽,他怕聽,可是不能不
聽。
艾姑娘美目眨動了一下:「是不是牽扯到一個女孩子?」
「更近了。」李燕豪一顆心,險些脫腔而出,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那就不如乾脆
攤開來說了。
李燕豪暗一咬牙,點了點頭:「是的。」
「是不是牽扯到兒女私情?」
「可以這麼說。」
「你猶豫難決,不知道是該顧大局好,還是該顧她好,是麼?」
李燕豪一顆心跳得飛快:「是。」
艾姑娘突然沉默了,嬌靨上泛起一種望之能魂銷、腸斷的異樣神色,久久沒有說話。
李燕豪心底泛起一陣強烈的不安、強烈的歉疚,吸了一口氣叫道:「姑娘——」
艾姑娘也開了口:「你對這個女孩子,用情很深麼?」
「我,我不知道這該怎麼衡量。」
「是我問得多餘,你對這個女孩子用情當然很深,要不然,你不會在大局跟她之間,難
做抉擇。」
李燕豪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他默然了。
艾姑娘嬌靨上,那異樣神色更濃,她緩緩轉臉一旁,道:「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
—」
「姑娘,世間事本就難以預料。」
「是的,世間事的確難以預料,造物也由來作弄人。」
「姑娘何以教我?」
「我?」
「是的。」
「我若是你,我也會為難,我也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那麼,站在姑娘的立場看呢?」
「那我就更不知道是該讓你顧大局呢,還是該顧她?」
「姑娘已經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場說話了。」
「你以為我是站在什麼立場說話?」
「姑娘是站在超然的立場說話。」
艾姑娘目光一凝,道:「何以見得?」
「倘若姑娘是站在自己的立場說話,應該要我顧她才對。」
「你錯了。」
艾姑娘香唇邊掠過一絲令人心酸的笑意:「任何女孩子,儘管平常表現得再大方,再灑
脫,事到臨頭,她一定會把自己放在前頭,只有上上人,才能沒有私心,而這世上的上上人,
畢竟是太少了,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
「姑娘的話,跟我所想的可說是不謀而合!」
「不謀而合?」艾姑娘一怔:「怎麼會,你說我會讓你顧她,而我卻是——」
倏地神情猛然一震,叫道:「天,倒是你我都錯會了對方的意思了。」
李燕豪心頭也猛震:「你我都錯會了對方的意思了,這……姑娘,你說的是——」
「那位傅姑娘啊。」
李燕豪聞言一怔,旋即紅熱上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下去,急急道:「姑娘,李燕豪
萬分歉疚,務請原諒!」他轉身要走。
只聽艾姑娘叫道:「等一等。」
李燕豪想不停……畢竟他還是停下了,回身望向艾姑娘。
艾姑娘一雙美目瞪圓了:「你告訴我,你說的是——」
「姑娘——」
「你一定要告訴我。」
李燕豪心裡忽然一陣黯然,道:「姑娘,我已經知道錯了——」
「我說你錯了麼,我說了麼?」
李燕豪突又打心底泛起一陣出奇的激動,道:「姑娘既然無意,又何必非讓我受窘不
可。」
「我無意,你怎麼知道我無意,你雖然沒聽我說什麼,難道你也沒看見我的神色、我的
表情?」
李燕豪一顆心猛然提到了腔口:「難道——」
「我以為你說的是傅姑娘,我告訴你,任何女子,儘管平常表現得再大方,再灑脫,事
到臨頭,她一定會把自己放在前頭,只有上上人,才能沒有私心,這世上的上上人畢竟太少
了,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難道你沒聽見,你還要我怎麼說?」
李燕豪為之身震、心顫,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低下了頭,隨又聽艾姑娘緩緩說道:
「感謝這場誤會,要不然,你我誰也沒有勇氣說破。」
李燕豪抬頭,他的目光碰上了艾姑娘的,四道目光裡,包含了太多太多,兩個人都沒再
說一句話,靜、靜,這個小院子裡,寂靜得能讓人窒息。
半晌,艾姑娘把目光緩緩移了開去:「你知道我了?」
「是的!」
「是怎麼發現的?」
「不是我,是蒲幫主。」
「呃,不愧是『窮家幫』的幫主,目光夠銳利,這麼說,你們都知道了?」
「他只告訴了我一個人。」
「呃,為什麼?」
「或許因為跟姑娘在一起談真論癡的是我。」
「蒲幫主的目光的確銳利,想多知道一點麼?」
「姑娘願說麼?」
「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你,沒想到會是現在,要不然,我也不會跟著你出來跑了。」
「姑娘,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
李燕豪沒說話。
「我是個公主,德怡公主,皇上的三女兒——」
李燕豪神情震動,道:「失敬了。」
「別言不由衷,我的身份越高,你們對我的仇恨就越大。」
「至少我對你沒有仇恨。」
「真的麼?」
「要是有的話,我就不會為難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4:40
「對,我該相信你,我姓的是愛新覺羅,所以我取個諧音的『艾』為姓,從小,我住在
蒙古,在天山學藝八年,最近才被召回京來。」「這麼說,姑娘會武?」
「要不然我怎麼能收服單超跟姬凝翠呢?」
「姑娘一身所學——」
「我暗地裡比較過,比你差那麼一點兒。」
「姑娘客氣了。」
「現在,有這個必要麼?」
李燕豪道:「我不能不承認,姑娘掩飾得很好。」
「只有一半是掩飾,另一半,我有姬、單二人,再加上海珠、紫瓊,需要我自己動手的
時候,幾乎沒有,我又何必炫露呢?」
「說得也是,有姬、單二位.已足抵半個武林了。」
「我被皇上召回京來,幾乎只有皇上一個人知道,也因為我自小在蒙古長大,所以京裡
認識我的人也不多,直到現在為止,就連朝廷大內,知道我是德怡公主的人都沒幾個。」
「此舉一定有什麼深意?」
「不錯,官家說最近出現了一個叛黨,但也不站在你們那一邊的秘密組織,叫『青龍
社』,聽說過麼?」
「『青龍社』?」
「是的!」
「沒有聽說過。」
「他們暗中活動,行動極為詭秘,他們的目的是暗中擴張實力,逐漸坐大,進而裡應外
合,佔據內廷,篡奪神器,皇上曾派出幾個侍衛偵查過,但這幾個侍衛都先後神秘失了蹤,
皇上覺得事態嚴重,因之下秘詔,召我回京,以平民身份住在京裡,暗中進行偵查。」
「姑娘可曾查出什麼端倪?」
「沒有,不過他們在京裡的活動突然停止了,人也跟著不見了,就像輕煙似的,我推測,
他們不是在進行別的陰謀,就是轉移到江湖上來了。」
「我倒沒聽說過有這麼個組織。」
「我已經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真不知道,姑娘呢?」
「跟你一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燕豪沒說話,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既然,你知道我在先,你到這中心重地來,就—定有什麼用意。」
「用不著瞞姑娘,蒲幫主跟我,都擔心到時候姑娘會阻礙這件事。」
「哈三是朝廷的人,而且是個極為得力的人,我不能讓你們殺他,他吸收了金家船幫,
這也是鞏固朝廷的權力,我自然也不能讓你們壞了這件事,所以,我應該阻礙你們的行動,
是不是?」
李燕豪黯然未語。
「我不得已,你要原諒。」
「姑娘,我要說明,我也要阻攔姑娘。」
「我知道,各有各的立場,這也是設有辦法的事,你我只好公私分明了。」
「公私分明?」
「我只會這麼說,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公私分明,而且能做到公私分明的人,畢竟
也不多啊。」
李燕豪又沉默了,艾姑娘也沒再說話,顯示出兩個人的心情都夠沉重的。
半晌過後,艾姑娘打破靜默,說了一句:「走吧,咱們回去吧。」
只這麼一句,過後,兩個人並肩邁步,一直默默地走著,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回到了廊上,單、姬二人迎了上來。
艾姑娘含笑道:「少俠,都看過了?」
「是的!」李燕豪強應了—句,接著道:「諸位歇息吧,我告辭了。」
他沒跟艾姑娘打招呼,也沒等姬、單二人再說話,轉身走了。
姬、單二人何等老練,這情形還能看不出來,轉臉就要問艾姑娘。
哪知艾姑娘也沒說話,扭頭進了敞廳。
姬、單二人一怔互望,姬凝翠低聲道:「老單,恐怕麻煩了。」
「麻煩就麻煩吧,咱們也沒辦法。」
「唉,李少俠人中祥龍,的確是少見的少年英傑,可惜他跟格格生在兩個不同、而又偏
偏敵對的環境裡。」
「造物弄人啊。」
「進去勸勸吧。」
「老婆子,這種事哪能勸,讓格格自己去決定吧。」
姬凝翠默然了。
第九章 水上劫案(下)
「沒人看見你們老幫主的遺容?」
「有人想看,少主不准。」
艾姑娘淡然一笑:「這就更怪了。」
蒲天義道:「金老頭兒葬在什麼地方?」
「總舵密室裡。」
「這麼說是停棺來葬?」
「我們也不清楚。」
只聽外面一名弟子道:「稟少俠,近了。」
李燕豪等一看,只見浪裡鑽已不知去向,十幾艘大小船隻緩慢移動,似在讓路。
李燕豪道:「一直過去。」
轉眼問中年漢子;「總舵還有些什麼人?」
「不太多。」
「究竟有多少?」
「兩三百吧。」
艾姑娘道:「不算少啊,那些船為什麼停在舵外?」
「少主不在的時候都是這樣。」
「總有個理由。」
「保護總舵。」
「恐怕也只有這理由了。」
艙外弟子道:「稟少俠,已近總舵五十丈。」
李燕豪道:「減慢速度。」
「是。」
蒲天義笑道:「少俠像是行船老手嘛。」
「我只是靠自己想的,距離近,速度快,那不是猛撞嗎?」
艾姑娘道:「聰明人。」
李燕豪道:「好說……」一頓道:「蒲幫主,派人通知後船,只一近岸,立即捨船上
去。」
蒲天義答應一聲往艙後行去。
說話間,金家船幫總舵外的那些船已移向兩邊。
讓出了一條水道,看見金家船幫的總舵了,最近處是個碼頭,一大片平地,往遠處則是
木柵大門,裡頭一大片房子,全都是木板搭的。
這時候碼頭上站著兩個黃衣漢子,手裡各拿兩面小黃旗,往這邊打旗號。
李燕豪道:「這是什麼意思?」
中年漢子道:「小心靠船。」
李燕豪揚聲道:「落帆。」
只聽外艙一聲響,帆落了下來。
艾姑娘道:「又是靠自己想的?」
李燕豪道;「不錯。」
忽見碼頭上又一陣急促旗號。
李燕豪又問:「這又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漢子面有異容,道:「停船,暫不准靠岸。」
李燕豪微一怔:「為什麼?」
「不知道。」
蒲天義在身後道:「少俠——」
「不能停,反正已經近了,硬靠過去!」
艙外的眾窮家幫弟子不懂旗號,自不用再行招呼。
忽聽暴喝傳了過來:「奶奶的,你們眼瞎了,叫你們停船沒看見。」
蒲天義揚聲道:「不理他。」
只這兩句話工夫,碼頭上也已聚集了十幾個黃衣漢子,比手劃腳,紛紛叫喊。
這時候船離碼頭已不足五丈。
李燕豪道:「蒲幫主,通知所有弟兄跟後船準備。」
蒲天義立即傳下令去。
李燕豪道:「單、姬二位,請保護好艾姑娘,稍遲再行登岸。」
單超、姬凝翠齊聲道:「少俠放心就是。」
「奶奶的,等他們到了,非痛揍他們一頓不可。」
「不對,這些人不認識。」
「不認識?」
「可不,不對,射箭,射箭。」
聽得岸上這一句,李燕豪提起中年漢子撲出船艙,此刻船已近岸三丈內,他抖腕把那漢
子扔了出去。
那漢子人在半空,扯喉嚨大叫:「我是金標,不能射箭。」
岸上的人手上一軟。
李燕豪就把握這一剎那工夫,斷喝:「走。」
帶著蒲天義等騰身離船,行空天馬般撲向碼頭,一閃即到,舉手投足工夫,十幾個黃衣
漢子全躺下了,有幾個腿快,奔進柵門溜了。
後船的人也上了岸。
艾姑娘等也到了。
尉遲峰道:「不難嘛。」
冷超道:「恐怕高手全出去了。」
突聞數聲吶喊,碼頭附近的船上,一撥撥黃衣漢子奔掠而至。
蒲天義道:「把船上的忘了。」
一招手帶人迎了上去。
這些黃衣漢子全是嘍囉腳色,哪是李燕豪這些一流高手的對手,轉眼工夫,跑的跑,倒
的倒,落水的落水,全沒影兒了。
冷超道:「土雞瓦狗,烏合之眾。」
蒲天義道:「少俠,往裡闖吧?」
李燕豪道:「走。」
一聲「走」,大夥兒轉身奔進柵門。
剛進柵門,迎面十名手執大刀的黃衣壯漢擋住去路,就中一名抱刀道;「諸位是哪條路
上的,金家船幫自問——」
蒲天義道,「別自問了,自己幹的事自己明白,好朋友找上門來了,想活命的就讓路。」
那壯漢臉色一變,道:「朋友這話——」
冷超瞪目喝道:「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誰是你的朋友,讓!」
壯漢臉色大變,一招手,十把大刀一陣風般捲了過來。
冷超帶著著幾個得意高足迎了上去。
李燕豪道:「冷老小心。」
「多謝少俠,這些東西還不在冷某眼裡。」
果然,一接上手,兩把大刀飛上了天,冷超自己一下就放倒了一對。
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冷超的幾個徒弟祁奇等個個了得,十招之內,另八個壯
漢躺的躺,爬的爬,全倒下了。
冷超伸手抓起了一個,道:「你金家船幫這總舵裡,只有你們這幾個稀鬆平常的窩囊廢
麼?」
那壯漢咬著牙道:「我們這幾個嘍囉角色算得了什麼,別欺我金家船幫沒人,有種的你
們就往裡闖闖看。」
冷超揮手給了個大嘴巴,往下一扔,向著李燕豪、蒲天義道:「少俠,幫主,咱們往裡
闖,會會他們的高手去吧。」
蒲天義道:「這人言過其實,以我看,金家船幫這總舵裡,恐怕沒有多少人留守。」
艾姑娘道:「不會吧,沒有高手留守,難道他們就不怕有人乘虛進襲。」
蒲天義搖頭道:「艾姑娘有所不知,除了今天咱們這些人,江湖人敢惹金家船幫的人,
恐怕還挑不出幾個來。」
「呃,金家船幫這麼厲害麼?」
「一方面固然由於它人多勢眾,實力龐大,另一方面金老頭兒這個人也是個義薄雲天的
人物,輕錢財、重朋友,交遊極為廣闊,所以金家船幫一向很受同道敬重,別說沒人會招惹
金家船幫,就是有,也讓旁人伸手給攔下來了。」
「原來如此,那金家船幫怎麼會變成今天這麼樣兒呢?」
冷超道:「艾姑娘剛沒聽說麼,金老頭兒已經作了古了,虎父犬子,金無痕這一轉變實
在令人痛心,他就不知道他金家船幫對天下武林有多大的影響。」
尉遲峰道:「金無痕或許沒想到,那滿虜可是看準了這一點了啊.」
蒲天義沉吟著道:「我是越琢磨,越覺得金老頭兒死得可疑。」
艾姑娘道:「難道蒲幫主懷疑金無痕殺父篡幫?」
蒲天義搖頭道:「我倒不敢這麼說,只是覺得金無痕處理金老頭兒的後事,處理得太神
秘了。」
冷超道:「嗯,是有點兒。」
魏君仁道:「好在金老兒就葬在他這座總舵裡,咱們進去看看,不就可以明白究竟了
嗎?」
冷超道:「對,咱們闖,冷超為各位開道。」他領著幾個徒弟,邁大步就要走。
艾姑娘突然道:「等一等.」
冷超停步道:「艾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艾姑娘目光一掠,道:「咱們是不是該留下幾個人來,看住一艘船。」
眾人呆了一呆,蒲天義道:「對,別讓他們斷了咱們的去路,多虧艾姑娘想得周到。」
艾姑娘道:「看船的人不用太多,有兩位就夠了,我就把單、姬兩位留下好了。」
蒲天義道:「何必煩勞單、姬二位,我派幾個弟子——」
艾姑娘道:「不要緊,留他們兩位人不算多,可是能當大用,我有海珠、紫瓊跟著就夠
了,再說我跟諸位在一起,諸位還會讓誰傷著我麼?」
蒲天義道:「這倒是,那就偏勞單、姬二位吧。」
姬凝翠道:「老單,姑娘這主意倒真好,人家廝殺,咱倆待一會兒弄根釣竿,坐在船上
釣魚消遣消遣吧。」
一句話逗得眾人哄然大笑,笑聲中,姬凝翠道:「姑娘,咱們看哪條船?」
艾姑娘道:「就是來的時候坐的那一艘吧,馬車不還在上頭麼?」
姬凝翠、單超沒再多說,恭應一聲,轉身向碼頭行去。
一聲「走」,李燕豪群豪也往金家船幫的總舵中走去。
金家船幫這總舵佔地不小,房子也多,東一間,西一間的,顯得雜亂無章。
魏君仁忍不住道:「這些房子是怎麼蓋的,亂七八糟的。」
艾姑娘道:「魏堂主走眼了。」
「艾姑娘,我怎麼走眼了?」
「這些房子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按照九宮八卦、生剋妙理擺列的。」
眾人聽得心頭一震。
冷超叫道:「九宮八卦、生剋妙理,這麼說,金家船幫裡確有高人哪?」
李燕豪道:「那自然是不會錯的了。」
魏君仁道:「這麼說,咱們得小心點了。」
艾姑娘道:「小心固然應該,緊張大可不必,我來開道,諸位請跟著我走吧。」
她帶著海珠、紫瓊往前行去,
李燕豪緊邁一步跟了上去。
艾姑娘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
艾姑娘帶著海珠、紫瓊在前,李燕豪緊隨在側,穿過重重屋宇,一陣東彎西拐,居然毫
無阻攔,約摸盞茶工夫之後,眼前豁然開闊,一個大院子呈現在眼前,典型的四合院。
剛才一路所經,十之八九都是木板蓋的房子,唯獨這座院子,卻是磚瓦蓋的,居然還飛
簷狼牙,畫棟雕樑,美輪美奐。
院子很大,建築也很精美,只是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也聽不見一點聲音。
艾姑娘道:「這地方居於陣圖正中,恐怕是金家船幫總舵的中樞重地了。」
尉遲峰道:「怎麼會沒人呢?」
冷超哼了一聲:「恐怕人都跑光了。」
忽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未必。」
眾人為之一怔,只等發話那人現身,誰知等了片刻,不但未見那人現身,便是連話也沒
再說了。
冷超冷哼一聲道:「既然發話,怎不現身?」
那話聲立即又響起:「不想現身。」
冷超冷笑道:「我當是位什麼樣的高人呢,原來是個縮頭縮尾之輩。」
「由你罵吧,這是你現在碰見我,要在以前我早就抽你嘴巴了。「
「好大的口氣。」
「信不信由你了,我已經看透了這個人世,心如止水,不想與人爭鬥了。」
蒲天義忍不住道:「尊駕金家幫的哪一位?」
「到底是個有教養的,讓我先問問,你怎麼稱呼?」
「老朽蒲天義。」
「蒲天義,化子頭兒蒲天義?」
「當今世上,還有第二個蒲天義麼?」
那低沉話聲忽轉激動:「蒲化子,沒想到你會到這兒來,沒想到你會到這兒來啊。」
蒲天義面泛詫異之色道;「聽尊駕的口氣,好像是蒲某人的舊人。」
「可以這麼說。」
「恕我蒲某耳拙——」
「那也沒什麼,我不也沒聽出是你來了麼,剛才吃了橫人肉的那位是——」
「蒲某的總護法冷超。」
「冷超,哈,原來是他,冷化子他可還是改不了的那讓人皺眉的脾氣啊。」
冷超叫道:「你究竟是誰?」
「冷化子、蒲化子,你們倆怎麼連當年跟隨金老幫主身後的老頭兒也給忘了。」
蒲天義、冷超齊聲叫道:「無奇老兒。」
「不錯,到底想起來了。」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既是你,為何不見現身跟老朋友見見面?」
「抱歉之至,我有現身之心,卻無現身之力,只有勞動你們來見我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我們何處找你?」
「你們——慢著,蒲化子、冷化子,你窮家幫中,何時出了高明人物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什麼意思?」
「這金家船幫總舵的建築,是我一手設計的,全是按九宮八卦、生剋妙理排列,尤其這
個院子更是陣圖中心所在,你們兩個不懂這一套的,沒有高明人物帶領,你們絕摸不到這兒
來。」
冷超笑道:「無奇老兒,你自號無奇,卻是個奇中之奇的人物,你說對了,我們窮家幫
裡確實出了高明人物。」
「我為老朋友喜,為老朋友賀,待會兒我要見見這位高明人物,蒲化子、冷化子,你們
兩個如今是在進門處吧?」
冷超道;「不錯。」
」那麼你們倆並肩舉步,往前走十步。」
蒲天義詫聲道:「無奇老兒,你——」
「老朋友不會坑你們的,不這樣我看不見你們。」
「你的意思,是要先看看我們?」
「不錯,我要先看看究竟是不是你們倆,老朋友原諒,我已經讓人家坑怕了啊1」
「你讓人坑怕了,什麼意思,誰坑你了?」
「一言難盡,見了面再詳談吧!」
蒲天義一點頭道:「別人信不過,無奇老兒我信得過,走。」
話落,他跟冷超立即並肩往前走了十步。
冷超道:「無奇老兒,看見了麼?」
「走了十步了?」
「不錯!」
「你們倆,再往左靠三步。」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你——」
蒲天義道:「聽他的,靠。」
兩個人當即又往左靠了三步。
只聽無奇老兒激動地道:「果然是你們這兩個老化子,果然是你們這兩個老化子,恐怕
是出氣的時候了,恐怕是出氣的時候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
「慢著,冷化子你別生氣,如今我已經確認你們的人了,現在再讓我弄清楚你們的來意
——」
冷超怒聲道:「無奇老兒,你明知道我——」
「冷化子,別叫,我是不得已,等你稍時見到我,瞭解了我的處境以後,你就不會怪我
了。」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你就不能耐著性子等片刻麼?」
「不能,你在搞什麼東西,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還問什麼來意?」
只聽無奇老兒悲聲道:「別怪我,冷化子,我不跟你說過了麼,我實在是讓人坑怕了。」
「誰坑了你,把你坑成了這樣?」
「片刻之後,你自然會明白。」
「難道說我們這者朋友也會坑你?」
「冷化子,做兒子的都能坑老子,你信不信?」
無奇老兒話裡有話,冷超為之一怔。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要怎麼弄清楚我們的來意?」
「告訴我,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告訴你相信麼?」
「何妨說說看。」
「好吧,我們是來搗金無痕小賊這座贓窩的。」
無奇老兒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興奮,可也帶著不少悲愴意味。
冷超怒聲道:「無奇老兒,你笑什麼?」
「冷化子,我高興,我也難過啊。」
「這是什麼狗屁話,你高興,也難過?」
「冷化子,我高興的是你們終於來了,我難過的是你們為什麼早不來?」
蒲天義道:「你是說我們來遲了?」
「不,蒲化子,我氣你們遲來,但是你們來得並不遲。」
「無奇老兒,你一—」
「好了,蒲化子,有什麼話見面說吧。」
「好,見面再說就見面再說,我們怎麼見你?」
艾姑娘突然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無奇老人在什麼地方。」
無奇老兒詫聲道:「蒲化子,這是誰?」
冷超道:「就是你想見的那位高明人物。」
「是個女娃兒?」
「不錯。」
「你窮家幫裡何時收女化子了?」
冷超哼哼一笑道:「無奇老兒,告訴你吧,窮家幫可沒那麼大造化,這位姑娘是武林同
道,『窮家幫』剛交的朋友。」
「我說嘛,要飯化子天生的窮賤命,哪來那麼大造化,女娃兒,你能猜出我在哪兒?」
艾姑娘道:「雖不中,相差也不會太遠。」
「那麼你說說看,我在哪兒?」
「地下。」
眾人都為之一怔。
無奇老兒大笑:「好,高明,果然高明,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在地下?」
「老人家,對著蒲、冷二位的站立處,不太遠的地方,應該有面鏡子吧?」
「好女娃兒,有。」
蒲、冷二人忙四下看,冷超叫道:「艾姑娘,哪兒有鏡子啊?」
艾姑娘道:「鏡子在暗處,鏡面微下斜,不反光,兩位是看不見的。」
無奇老兒大叫:「好女娃兒——」
「既然是鏡面下斜,就表示老人家是在地下,如果我沒有料錯,老人家的所在地頂上,
正對著這面鏡子有個洞,洞下,老人家面前有另一面鏡子,否則老人家身在地下是無法看見
地頂上的人。」
無奇老兒驚聲大叫:「女娃兒,我服了你,那麼你能不能帶他們找到我?」
「除非順著老人家安裝隱密處的傳話器找,否則誰也難找到老人家。」
無奇老兒怪叫:「傳話器你也知道?」
「老人家身在地下,沒有傳話器如何能跟地上的人說話。」
「你不是說我頂上有個洞麼,有洞怎麼不能說話?」
「洞未必只有那麼一個洞,洞中一定有個圓筒狀的東西穿過,否則老人家的藏身處就不
夠隱密了,就算是有個空洞,話聲由下上傳方向,也是固定的,人家一找就找著老人家了,
老人家又怎麼能安穩藏身。」
無奇老兒尖叫:「女娃兒,你,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不要找什麼傳話器了,我
急著看你,快來吧,往左邊屋裡走。」
蒲天義、冷超帶頭進入了左邊屋裡。
這間屋像是間敞廳,除了桌椅,正中靠裡,還有扇鏤空雕花的屏風,別的便再無長物。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我們進來了。」
只聽無奇老兒道:「看見屏風了麼?」
冷超道:「那麼大個屏風,還有看不見的。」
「往屏風後走。」
蒲天義、李燕豪等當即轉到了屏風後,只見屏風後有一隻大鼎。
「看見那支只了吧?」
冷超道:「看見了。」
「把鼎搬到一邊兒去。」
蒲天義一聲招呼,幾名弟子上前把鼎抬到了一旁。
「仔細看,地上有三尺見方的一塊,可以掀起來。」
眾人忙低頭望去,果然,三尺見方的一塊,有—條較深、較粗的縫隙。
「看見了麼?」
冷超道:「看見了,是不是要掀起來?」
「等等,從外往裡掀,站在外面的人躲開,小心淬了毒的弩箭。」
冷超一揮手,站在靠外的幾名弟子立即閃了開去,然後冷超右
掌平貼地面,暗用真力,一聲:「起!」
硬把三尺見方一塊地面吸了起來。
「噗」、「噗」一陣響,一蓬小箭射了出來,有的射在了屏風上,有的穿過屏風鏤空的
地方射了出去。射在屏風上的,箭已沒入木頭一半。
眾人為之暗暗心驚,冷超叫道:「無奇老兒,你想害死誰啊?」
掀起三尺見方一塊,是個方洞,深不見底,卻有一道石梯下通,無奇老兒的話聲卻由洞
中傳了上來:「總不會是想害你,你下來吧,小心腳下,石階逢奇數是翻板。」
眾人一聽這話,魚貫下梯之際都踩雙數石階。
剛下來,還有一點亮,往下十餘丈之後,竟然黑得伸手難見五指。
冷超攔住大家叫道:「無奇老兒,你在哪兒?」
無奇老兒話聲由下傳上:「再往下走。」
「能打亮火折子麼?」
「你舉火把都行。」
眾人之中,有火折子的當即打著照亮,重又往下走去。
石梯是旋轉下降的,約摸走了盞茶工夫才到底。
眼前是一間圓石室,空無一物,仍不見無奇老兒。
眾人莫不驚詫不已。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
「你們下來了麼?」
話聲山四面八方傳來,嗡嗡做響,除了嗡嗡的話聲之外,竟還聽到了水聲。
冷超道:「下來了,無奇老兒,怎麼聽得見水聲,難道此地已深入湖底?」
「不錯!」
「簡直神奇不可言喻,匠心獨具,鬼斧神工,無奇老兒,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除了我無奇老兒之外,你想還有誰想得出這鬼主意?」
艾姑娘道:「老人家簡直讓人五體投地。」
「好說,好說,姑娘,快來吧。」
蒲天義道:「你老兒在哪兒呢,讓我們快來?」
「哈,我一高興竟忘了,蒲老兒,往前走,到你正對面的石壁前來。」
蒲天義邁步走了過去,直到石壁之前。
「蒲老兒,到了沒有?」
蒲天義道:「到了。」
「那麼仔細看,石壁上有一尺見方的一塊可以掀起來,你把它掀起來看看。」
蒲天義藉著身後照射來的光亮,凝目一看,果然,正對面處石壁上,有一尺見方一塊,
邊上的縫隙比較明亮,當即伸手一掀,果然掀起一塊,只見壁上現出個方洞,洞中有一球狀
型物。
「蒲化子,掀開了麼?」
「掀開了。」
「看見一個圓球型東西了麼?」
「看見了。」
無奇老兒高聲道:「你們大家站穩了。」
一頓輕喝:「蒲老化子,把那個球往右轉一周,然後往回轉兩周。」
無奇老兒號稱無奇,可是乾的都是奇事,蒲天義也未多問,當即照無奇老兒的指示,把
球往右一轉,又往回轉了兩轉。
這幾轉不只是轉了球,簡直轉動了天地,剎時間天為之旋、地為之轉,儘管大家事先都
聽見了無奇老兒的指示,但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窮家幫的弟子摔倒了好幾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5:28
海珠、紫瓊沒扶住艾姑娘,害得她一個嬌軀撲進了李燕豪懷裡。
幸虧火折子都滅了,要不然那是夠讓人窘迫的。
溫香軟玉在抱,蘭麝異香鑽進了鼻子裡,李燕豪心頭猛跳,卻不敢放鬆艾姑娘。
不知道艾姑娘是個什麼樣的感覺,李燕豪卻覺得一種生平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升自心底,
電似的傳遍了全身。
好在這天旋地轉的時間並不長,陡然間,靜止了,眼前大放光明,艾姑娘忙離開李燕豪
的懷抱,羞紅了一張嬌靨,硬是沒敢看李燕豪。
好在,大家誰也沒注意到這窘迫的一幕。
怎麼會沒注意到呢?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那麼,眼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景象呢?
李燕豪、艾姑娘也忙看,一看之下,也震住了。
適才的圓型石室,如今變成了一個方型石室。石室正中央,是一座石榻,石榻之上,停
放著一具棺木。
棺木頭對著的石壁下,坐著一個白髮銀髯瘦小老人,老人滿頭白髮蓬如雞窩,一部銀髯
也長短不齊,瘦得皮包了骨,身上的衣衫破得難以蔽體。
這都還沒有什麼,讓人觸目驚心的是,老人自膝以下的兩條小腿沒了,琵琶骨上穿著兩
根鐵鏈子,另一頭牢牢的釘在石壁上,鐵鏈上的斑斑血漬都發黑了。
老人身前地上,堆著一座小山似的魚刺魚骨,除了這些,這石室中再沒有一種別的東西。
靜、靜、靜,一陣令人窒息的靜!
老人家打破了這份令人窒息的靜寂:「諸位——」
冷超瞪目大叫:「無奇老人,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敢情這老人就是無奇老兒,只見他白髮銀髯一陣拂動,道:「蒲化子、冷化子,你們不
會再怪我不現身見故人了吧?」
蒲天義顫聲道:「無奇老兒——」
冷超厲聲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兒?」
無奇老兒平靜地道;「冷化子,我都能靜如止水,你又何必如此激動?」
「無奇老兒,你——」冷超撲過去。
蒲天義抬手攔住冷超,道:「冷兄弟,無奇老兒說的對,此刻,不論你怎麼樣,已於事
無補一—」
「對!」無奇老兒道?「前兩年我差點發瘋,可是有什麼用,那是自尋煩惱,自找苦吃,
只有盡量平靜,才能活得長久,才能等得機會,事實上我是對了,咱們老朋友了,等會兒再
聊——」
目光一轉,落在艾姑娘身上,道:「女娃兒,你就是——」
艾姑娘上前兩步,淺淺一禮,道:「見過無奇前輩,晚輩姓艾。」
「艾姑娘!」
「不敢當,前輩多指教。」
「指教?姑娘謙虛了,我該跟你討教。」
「這晚輩更不敢當了。」
「姑娘的師承——」
「他老人家自號無名老人。」
「無名老人?」
「是的。」
「我怎麼沒聽說過?」
「哈,哈,姑娘,我稱無奇卻有奇,令師這無名,恐怕也該是大大的有名吧。」
「家師這無名,跟前輩這兩字無奇大不相同。」
「就算不相同吧,我不問了,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姑娘是我生平首見的奇女子,我要好
好跟你親近親近。」
艾姑娘道:「是晚輩的榮寵,晚輩巴不得能跟前輩多請教益。」
「好,好,咱們誰也別再客氣了,我這兒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我可忍不住了,我們又不是上你這兒做客的,坐什麼,你快說
吧,你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兒的?」
無奇老兒道:「說來話長,咱們長話短說,是金家船幫那位少主整的。」
冷超叫道:「金無痕?」
「正是他。」
「你是他金家船幫的軍師爺,他怎麼會整你?」
「這有什麼稀奇,他連他老子都整了,何況是我。」
蒲天義震聲道:「無奇無兒,你說金無痕殺父?」
「並不是殺父,可也差不多了。」
冷超叫道:「無奇老兒,究竟是——」
「唉,長話不能短說,還是從頭說吧,金無痕賣身投靠,想把整個金家船幫拉過去,老
幫主一怒之下就要大義滅親,哪知道金無痕勾結了滿虜鷹犬,先下手為強,暗下毒藥,使得
老幫主成了一個活死人——」
「什麼叫活死人?」
「整個人癱瘓了,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這不就是活死人麼?」
冷超大叫道:「好小賊……」
無奇老兒道:「他何止是個贓,簡直是天地間第一等罪人,罪該萬死,萬萬死啊。」
艾姑娘很冷靜,李燕豪等目眥欲裂,眼都紅了。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是說金老頭兒沒有死?」
「本來是非死不可的,要不是我早就發現金無痕的陰謀,老幫主他是死定了。」
「那麼你——」
「我預先給老幫主服了一種奇藥,這種奇藥消弭了金無痕得自滿虜鷹犬,暗給老幫主服
下那種藥物的藥力,使得老幫主看似已死,其實還活著,這才瞞過於金無痕那些滿虜鷹犬。」
冷超道:「金無痕小賊不知道?」
「不知道,要是讓他知道,哪還有今天。」
「那麼你為何落得這等模樣?」
「我跟了老幫主幾十年,金無痕豈肯放過我,可是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老幫主不但
冤沉海底,永無人知道金無痕殺父罪行,而且老幫主也就要這麼躺上一輩子,是我左求右求,
最後金無痕總算一念仁慈,把我整成這個樣,然後把我囚在了這兒,他以為我是個無用的廢
人,哪知道我早有安排,是他的要命煞星 ——」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
無奇老兒突然哭出聲來:「總算蒼天有眼,讓我盼來了救星,我原以為天道昏暗,哪知
道天理依然昭彰,報應依然不爽,蒲化子,你要是救了金家船幫,我下輩子一定結草啣環—
—」
蒲天義鬚髮拂動道:「無奇老兒,忝為俠義,我自當全力拯救金家船幫,但是能救金家
船幫卻另有其人——」
「你是說,這位姑娘?」
蒲天義指的本是李燕豪,詎料無奇老兒只知道個艾姑娘,哪裡知道誰是李燕豪,蒲天義
聞言方一怔,艾姑娘那裡卻已肅然開了口:「老人家,我要救金家船幫,一定要救。」
蒲天義看得又暗暗一怔,旋即道:「艾姑娘是一位,另外還有一位。」
「另外還有一位,哪一位?」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可知道『虎符劍令』?」
「『虎符劍令』?」無奇老兒兩眼放光,猛一陣激動:「當然知道,當然知道,要不知
道『虎符劍令』,我豈不是白活了。」
「是『虎符劍令』的衣缽傳人,李少俠。」
李燕豪上前一步,欠身為禮:「李燕豪見過無奇老人家!」
無奇老兒猛可一怔,急叫:「少俠這是折煞無奇,恕無奇身子不便,無法大禮拜見。」
李燕豪軒眉道:「晚輩何敢當老人家大禮,老人家一念動天地,一行泣鬼神,令人敬佩,
應當之金家船幫之神而無愧,可否容晚輩先卸下老人家的困身鐵鏈,再做詳談?」
「少俠好意,無奇感激,但這等鐵鏈如無神兵利器,如何動得了它,稍一不慎,把它從
無奇肉中扯出來,無奇就會一命嗚呼。」
「老人家,倘若能從兩頭剪斷,不加扯動呢?」
「那當然可以,留這麼一段在身上,也比老困在這兒好啊,莫非少俠懷有神兵利器不
成?」
「晚輩沒有神兵利器。」
「那麼少俠—— 」
「晚輩要憑這雙肉掌試試。」
眾人方一怔,李燕豪已大步走過,立於無奇老兒身前,雙掌微探,一手各抓一根鐵鏈:
「老人家不可稍動。」
話落,閉目,轉眼工夫,只見他額上現汗,全身熱氣冒起,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眾人看得瞠目結舌。
艾姑娘脫口驚呼:「『三陽神功』。」
眾人跟著脫口驚叫:「『三陽神功』。」
無奇大叫:「無奇有救了。」
就這麼句話工夫,李燕豪全身已被熱氣所籠罩,熱氣像一團濃霧,包住了李燕豪整個的
人,連人形都看不見了,但是這團霧樣的熱氣並不散開,一直緊緊的裹著李燕豪的身軀。
約摸盞茶工夫,熱氣漸散,越來越淡,終於不見,李燕豪渾身若水淋般濕了個透,兩手
一鬆,四截鐵鏈蕩擊石壁,他吁了一口氣,「托老人家之福——」
鐵鏈斷了,無奇老兒兩肩上還各留一段。
無奇老兒翻身拜倒:「少俠大恩一—」
李燕豪雙手架起無奇老兒:「老人家,萬萬不可。」
眾人此刻方如大夢初醒,蒲天義顫聲道:「少俠天人!」
冷超道:「少俠,我們開了眼界了,從此不敢再言武!」
李燕豪臉色有點蒼白,淡然笑道:「兩位見笑了。」 艾姑娘道:「『三陽神功』只在
傳聞中,想不到今天出現在你身上!」李燕豪笑笑,沒說話。
只聽無奇老兒道:「這是我無奇命不該絕,也是天不絕金家船幫,蒲化子,你們跟李少
俠到這兒來,莫非也是為了金無痕?」
「正是!」蒲天義點頭答應,當即把李燕豪丟失「虎符劍令」的經過,以及他窮家幫的
分裂,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無奇老兒歎道:「金無痕真是罪大惡極,真是罪大惡極啊,少俠、蒲化子,
兩位都不必擔憂,別人不知道我清楚,霍大俠以及『窮家幫』的人,是中了一種迷失心智的
藥物所致,這種藥物只有我無奇有藥可解——」
冷超喜道:「那太好了,幫主,只要咱們能把金無痕、哈三誘來總舵,就不怕他飛上天
去。」
艾姑娘道:「有件事情,比咱們攻破金家船幫總舵,更能誘使金無痕加速趕回。」
冷超忙道:「艾姑娘,是什麼事?」
「金老幫主復活。」
冷超猛擊一掌道:「對!」
急急向無奇老兒,道:「無奇老兒,你確有把握讓金老頭兒復活?」
「當然能,要不然我苦這麼些日子,等的是什麼!」
蒲天義忙道:「金老頭兒呢?」
無奇老兒抬手一指:「那不是棺木麼?」
冷超忙揮手道:「掀開來。」
幾名弟子應聲上前,合力掀開了棺蓋,只見棺中靜臥一名白髮銀髯的瘦削黃衣老人,臉
色蒼白,沒有氣息,摸之冰涼,簡直就是一具屍體。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沒有弄錯,金老頭兒真還活著?」
無奇老兒一手探入懷,摸出一白色小瓷瓶,一扔道;「接住!」
冷超忙伸手接住。
冷超打開瓶塞,倒出一顆藥來。只見藥丸小如米粒,其色金黃,他道:「無奇老兒,這
就是——」
「捏開牙關,放進嘴裡去。」
「我是說,就這麼小一顆——」
蒲天義伸手捏開老人牙關。
冷超把那顆金黃丸藥放在了老人嘴裡,蒲天義收回手,牙關合上。
無奇老兒道:「哪位助一臂之力,可以復生得快一點。」
冷超道:「我來。」
探掌按在老人胸腹之間,立即閉目運功。
盞茶工夫之後,只聽老人腹中鳴聲如雷,臉上漸有血色,鼻間也有了輕微的呼吸。
蒲天義驚歎道:「無奇老兒果然好靈藥。」
無奇老兒道:「蒲化子,現在什麼情形?」
蒲天義把老人的變化告訴了無奇老兒。
無奇老兒道:「行了,冷化子。」
冷超立即睜目收手,跑到一旁盤膝坐下,閉目行功,恢復真力.
此刻老人臉色越來越紅潤,呼吸也漸趨正常,狀若酣睡,只是猶未醒轉。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怎地還未醒來?」
無奇老兒道:「老幫主此刻是否狀如常人?」
「不錯!」
「那就差不多了,快醒了。」
話剛說完,棺中老人已有動靜,只見他眼皮一陣眨動,緩緩睜開了兩眼。
蒲天義忙叫道:「金幫主。」
棺中老人雙目猛睜,凝望蒲天義,嘴張了幾張,方始說出話來,只是話聲虛弱無力,一
如大病初癒:「你是——」
無奇老兒突然間激動得很厲害,—襲衣衫無風自動,撲蔌蔌直響。
蒲天義道;「金幫主怎地連故人也不認識了?」
「故人?」
無奇老人突然接口道:「幫主,他是蒲化子?」
「蒲化子。」棺中老人神情一震;「你是『窮家幫』的蒲化子。」
他仰身欲起,只是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直喘。
無奇老兒道:「幫主雖已醒轉,但體力尚未恢復,不必強起。」
棺中老人神情再震:「是無奇賢弟說話嗎?」
「幫主,正是無奇。」
「無奇賢弟,我,我怎麼會躺在此處,蒲化子怎麼到總舵來了?」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金幫主還不知道麼?」
「不知道,我沒敢說,說了幫主未必相信,以幫主的脾氣,若是讓他知道,一定會壞事,
那我就保不住他的命了。」
「無奇賢弟,什麼事我不知道,什麼事你沒敢說——」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現在能說麼?」
「是時候了,現在還不能說,要等到什麼時候,你說吧。」
蒲天義把聽自無奇老兒的,從頭到尾地告訴了棺中老人。
棺中老人臉色變電,沒動靜。
「金幫主,現在你該信了。」
棺中老人忽然顫聲道:「無奇賢弟這是真的?」
「幫主,蒲化子等於替我說話,不會錯的。」
蒲天義道:「金幫主,你看看無奇老兒,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棺中老人仰身欲起,蒲天義伸手把他扶坐起來。
棺中老人一眼就看見了無奇老兒,他兩眼暴睜,神情猛震,顫聲道:「無岢賢弟,這就
是——」
「幫主,這就是少主所賜啊。」
「無奇賢弟,我萬死難以贖罪,畜生呢?」
「蒲化子,還是由你告訴幫主吧。」
蒲天義又把李燕豪追出京的原因經過說了一遍。
棺中老人身軀暴顫:「畜生他,他是千古罪人,他,他該碎屍萬段,他該碎屍萬段,少
俠——」
李燕豪道:「幫主暫莫激動,容我先為幫主增加些體力吧。」
跨前一步,道:「蒲幫主,扶好金幫主。」
伸掌抵在棺中老人後心之上。
棺中老人立即轉趨平靜,閉上雙目。
一盞熱茶工夫,冷超先一躍而起,李燕豪同時收手而退道:「金幫主,可以試著活動活
動了。」
棺中老人一伸雙臂,「劈拍」一陣響,隨即躍出棺木,拜倒在無奇老兒之前。
無奇老兒大驚相扶:「幫主,你這是——」
「大恩不敢言謝,賢弟先受我一拜。」
他一拜抬頭,與無奇老兒四目相望,四行老淚滾滾而下,眾人看在眼裡,不由一陣淒然。
蒲天義道:「金幫主,行了,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老人轉身拜倒在李燕豪之前:「金太極教子無方,罪該萬死!」
李燕豪急急扶起道:「幫主萬不可如此,這不能怪幫主。」
金太極老淚泗流道:「孽障如此大不韙,叫金太極日後有何顏面見地下列祖列宗,如今
又有何面目站出來面對天下武林。」
蒲天義道:「金幫主,事已至今,你也用不著這樣了,亡羊補牢,為時尚不遲,這誘來
滿虜鷹犬,奪回『虎符劍令』,還要靠你啊,」
「金太極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事緊急,不可遲緩,咱們這就上去吧。」
蒲天義道:「是該上去了,三弟,照顧無奇老兒。」
冷超立即派了一名弟子背起了無奇老兒,大夥兒這就要走。
「慢著!」
無奇老兒忽然叫了一聲。
「怎麼,無奇賢弟?」金太極問。
「在這兒待了這麼些時日,如今要離開了,我還有點依依不捨。」
金太極道:「賢弟啊,我是巴不得重見天日啊。」
立即當先行去。一行人仍由原路回到地上,入目眼前情景,金太極、無奇老兒不由一陣
唏噓。
就在這時候,忽聽一陣殺聲飄送過來。
冷超忙道:「是碼頭方向,別是姬、單二位跟人打起來了。」
艾姑娘忙道:「不可讓他二人再傷人,咱們快去看看。」
一行人急急往外行去。
剛到柵門內院子裡,一眼就看見數十黃衣人正在那艘大船上圍著單、姬二人廝殺。
數十黃衣人中有好手,但卻不是單、姬二人對手,正陷於苦鬥之中,眼前險象環生,就
要不保。
李燕豪震聲發話:「大家都住手。」
這一聲恍若晴天霹靂,立即震住了大船上的鬥場。 蒲天義接著喊道:「金幫主跟無奇
老人在此,你們還不快來拜見。」
大船上數十黃衣人個個怔住,沒一個稍動。
金太極揚聲道:「沈護法,不認識我了麼?」
忽聽一聲尖叫傳來:「天,果然是老幫主。」
數十黃衣人飛掠下船,疾奔過來,奔近柵門,立即拜倒,為首一中年小鬍子道;「老幫
主,您,您還健在啊?」
金太極銀髯拂動:「詳情容我稍後告知,速傳金龍令,召回所有船隻。」
無奇老兒忙道:「不可,幫主,只可發告急信號,不可傳『金龍令』!」
那為首小鬍子恭應一聲,帶著幾個人轉身奔去,如飛登上一條大船,旋即,大船上破空
冒起一道亮光,到空中砰然爆為一蓬,色呈五彩,滿天雨花般冉冉飄落。
無奇老兒道:「好了,告急信號發出去了,就跟在水裡扔下顆石頭一樣,水波漣漪越擴
越大,是金家船幫的人,很快就會知道了,咱們只要在這總舵裡等著就行了。」
金太極銀髯飄拂,望著遠處,神色難以言喻。
單超跟姬凝翠走了過來,雙雙向艾姑娘躬身:「姑娘!」
艾姑娘道:「單老,嬤嬤,上前見過金老幫主。」
單、姬二人上前欠身:「見過金老幫主。」
金太極忙答一禮,道:「這兩位是——」
蒲天義道:「老幫主,這兩位都是跟隨艾姑娘的,單超單老、姬凝翠老婆婆,聽說過
麼?」
金太極、無奇老兒雙雙神情震動,無奇老兒驚聲道:「敢莫是當年黑白二道拔萃人物的
單、姬二位?」
冷超道:「無奇老兒,你不算孤陋寡聞。」
金太極急行一禮:「原來是兩位大駕在此,請恕金太極有眼無珠。」
無奇老兒道:「金家船幫可真是光彩不小,曾幾何時,竟接得當年名震天下武林,多少
人聞名喪膽、多少人慕名而不得一見的大人物,兩位,請恕無奇不能行禮。」
姬凝翠道:「老幫主,無奇老,千萬不要這麼客氣,大家不要這麼客氣,大家都是武林
同道,對兩位的大名,我們也是如雷灌耳,仰幕已久了啊。」
金太極道:「慚愧,慚愧!」
無奇老兒道:「是啊,姬老婆婆,你就不要臊我們了。」
冷超道;「曾幾何時,無奇老兒也懂得臊了。」
眾人聞言大笑,便連金太極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
單超道:「冷老三,你這話說錯了,金老幫主俠義蓋世,仁義過天,領袖江湖水路,無
奇半生無事不奇,無行不奇,只有我單超在黑道上混出了魔名,要不是碰見了我家姑娘和姬
老婆子,我還不知道要魔到何時為止呢,所以說這慚愧羞臊的,應該是我啊。」
金太極、無奇老兒要說話。
姬凝翠已然道:「好,好了,單老你已經成了佛了,既已成了佛,又何慚愧羞臊之有。」
冷超道:「說得是啊。」
那中年小鬍子已來到近前半晌,一直沒機會說話,此刻上前一步,恭聲稟道:「稟老幫
主,告急信號已然發出。」
金太極道:「我看見了。」
中年小鬍子突然跪了下去,道:「屬下萬沒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再見到老幫主。」
金太極上前扶起,道:「沈護法快快請起,先見見諸位高人,然後我再告訴弟兄們詳
情。」
中年小鬍子立即抱拳為禮:「沉玉山見過諸位。」
眾人連忙答禮。
金太極一旁道:「他是我總舵八大護法中的一位。」
姬凝翠道:「難怪那麼好身手。」
沉玉山道:「姬老婆婆誇獎,承蒙您跟單老手下留情,要不然我們幾個早完了,要是我
們早知道是您兩位,我們也沒那個膽跟兩位交手了。」
姬凝翠笑道:「好說,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我們跟沈護法交起手
來,還真有點吃力呢。」
沉玉山道:「姬老婆婆這麼說,沉玉山就越發掛不住了。」
冷超道:「好了,好了,你們兩位都不要客氣了,你們都不行,就我冷老三行,聽金老
幫主說正經的吧!」
「對!」
蒲天義道:「金老幫主,你就把你幫裡的事說個清楚吧,免得弟兄們到時候還不知道是
怎麼回事呢。」
金太極神情肅穆凝重,當即把金無痕的諸多罪行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金家船幫的弟兄都怔住了,沉玉山一臉悲淒色:「屬下不敢瞞者幫主,屬下
早就覺得不對了,所以屬下才沒跟船出去,可是屬下愚昧,在總舵一直也沒能看出什麼來,
要不然屬下早就下去見無奇先生了。」
無奇老兒道:「沈護法,我倒是看見了你幾回,可是我不敢相信你,所以沒敢叫你啊!」
沉玉山悲憤地道:「沒想到少主會做出這種事來,沉玉山誓死效忠老幫主,但有吩咐,
沉玉山萬死不辭。」
「好,好,沈護法,如今總舵還有多少人?」
沉玉山道:「不過百名人右,其他的都跟船去了。」
「這百名左右,都是弟兄麼?」
沉玉山道:「都是弟兄,不過護法袁泰、巡察莫成,都在湖口兩條船上,等於也是在總
舵裡了。」
只聽一名弟兄道:「稟護法,湖口的兩條船回來了。」
眾人抬眼望去,果然望見兩艘大船,乘風破浪而來。
沉玉山忙道:「稟老幫主,袁泰跟莫成他們回來了。」
無奇老兒道:「一定是看見了告急信號趕回來的。」
金太極道:「沈護法,你去迎迎他們,把總舵的情形告訴他們,看看他們的反應如何。」
沉玉山道:「老幫主放心,袁、莫二人都是忠義之士,可以信任。」
「那是最好不過,你快去吧。」
沉玉山答應一聲,轉身如飛而去。
金太極道:「咱們就在這兒等他們。」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該清楚,金家船幫到底有多少人效忠金老幫主?」
「我當然清楚,舉幫上下,十之八九都效忠老幫主,可是他們以為老幫主已然去世,不
能不看在老幫主份上效力於少主。」
「這麼說,等他們知道老幫主健在,必然會起義來歸了。」
「那是當然。」
冷超道:「這麼一來,金無痕那小子就容易對付了。」
蒲天義看了冷超一眼,冷超自覺失言,不免有些尷尬。
金太極道:「蒲幫主、冷老三不必如此,金無痕已不是金某人的兒子,他是人人得而誅
之的賊,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復又殺父,他罪該萬死。」
蒲天義歎了口氣道:「金老幫主,蒲某只能說兩字敬佩了。」
「說什麼敬佩,金某教子無方,該一頭碰死以謝天下。」
冷超濃眉軒動,道:「老幫主,你也別這麼說了——」
只聽一名弟兄道:「沈、袁兩位護法,跟莫巡察來了。」
只見三條人影從碼頭大船上躍下,如飛奔來,為首一人正是沉玉山,後頭兩個人跟沉玉
山差不多年紀,一個瘦高,一個中等身材。
三人身法極速,轉眼已到近前,一起拜倒在地:「屬下袁泰莫成叩見者幫主——」
金太極忙伸手扶道:「三位快快請起。」
沈、袁、莫三個一起站起,袁、莫二人好生激動。
瘦高的袁泰含淚道:「適才沈護法告訴屬下老幫主健在,屬下還不敢相信——」
中等身材的莫成道:「剛才一眼看見老幫主,屬下等幾疑身在夢中。」
金太極道:「詳情諒沈護法已告知二位,我不願再多說,我發告急信號,就是要誘回那
個畜生,還望兩位屆時助我,除掉那個畜生。」
袁、莫二人躬身道;「屬下等誓死效命。」
「好,我為金家船幫謝謝兩位,船上的弟兄呢?」
袁泰道:「稟老幫主,弟兄們都在船上,屬下沒讓他們擅自離船登岸。」
金太極道:「附近還有咱們的船麼?」
巡察莫成道:「稟老幫主,百里水域之內,沒有咱們的船。」
金太極轉望無奇老兒道:「無奇賢弟,以後的事,你代我運籌吧。」
無奇老兒道;「幫主,眼前盡多高人在——」
蒲天義道:「強客不壓主,無奇老兒,你就別客氣了。」
「我不是說你,我是指李少俠跟艾姑娘。」
艾姑娘道:「無奇老人家,再高的人也高明不過您去,我們對『金家船幫』的情形還不
夠瞭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看您就別謙讓了。」
李燕豪道:「說得是,老人家當仁不讓,義不容辭。」
無奇老兒道:「既是這樣,那我就僭越了。」
目光一掃沈、袁、莫三人,道:「三位——」
沉玉山、袁泰、莫成齊躬身道:「聽候無奇老吩咐。」
無奇老人道:「其他的船既然都在百里之外,等到他們接獲告急信號,趕返總舵,少說
也要一兩天工夫,總舵方面正好利用這兩天工夫佈署佈署,二位現在先去把總舵周圍的船隻
調開,盡量緊貼兩邊湖岸停泊,等候令諭,封鎖湖口。掌燈時分,再到議事廳見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5:50
「是!」沈、袁、莫三人躬身答應,領命而去。
冷超道:「真行啊,談笑用兵,只幾句話就先斷了強敵的退路,無奇老兒,不愧高明
啊!」
無奇老兒道:「冷化子,別瞎捧了。」
艾姑娘道:「無奇老人家,我們也聽候您的調度了。」
「姑娘別折我了,一旦強敵來到,我請姑娘偕同單、姬二位守住中心重地,蒲化子負責
總舵後,冷化子負責總舵前,魏化子負責總舵東,尉遲老兒負責總舵西,李少俠掛帥——」
李燕豪道:「老人家,晚輩年輕,一無經驗,二不請韜略,何敢膺此重任。」
蒲天義道:「調度得好,少俠,不要推辭了。」
李燕豪道:「無奇老人家,理應由金老幫主指揮大局。」
無奇老兒道:「少俠不要推辭,我這麼安排是有道理的,金家船幫要先了斷家務,然後
再聽候少俠令下,圍剿滿虜鷹犬,痛殲仇仇於金家船幫總舵之中。」
「原來如此,李燕豪不敢再行推拒。」
「現在沒事了,晚上議事廳共商細節,總舵無人照料,難以待客,諸位請隨意覓地休息
吧!」
無奇老兒不愧是位奇人,運籌帷幄,簡單明瞭,且十分恰當。
大家散了,各自覓地歇息去了。
艾姑娘既被分配把守中心重地,她就帶著單超,姬凝翠、海珠、紫瓊二婢折回到中心重
地歇息,一方面也好詳細瞭解一下中心重地的形勢。
她帶著單超、姬凝翠,海珠、紫瓊巡視了一匝,中心重地的詳細形勢,已然瞭然於胸,
然後到了一間敞廳裡歇息。
幾個人坐定之後,姬凝翠道:「格格聽見無奇老兒說的話了嗎?」
「聽見了,我一直在盤算怎麼應付。」
「格格打算怎麼應付?」
「不管怎麼應付,我總不能讓他們毀了哈三他們,必要的時候,我會反制他們,好在咱
們掌握著中心重地呢,怕什麼?」
「別人都好辦,只有那個李燕豪——」
「兩國交戰,各為其主,彼此的立場不同,這也是任誰都沒有辦法的事,他應該能諒
解。」
「諒解或許能諒解,可是格格跟他,就要反目成仇,化友為敵了。」
艾姑娘神色微黯,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他跟我生長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兩
個不同的族類裡,偏偏這兩個族之間又有著深仇大恨。」
「格格長痛不如短痛,這種事不會有結果的,老奴勸您及早收心。」
艾姑娘輕輕一歎道:「也只好收了。」
單超突然道,「格格,何不設法先通知哈三。」
「能麼,咱們出得去嗎?」
姬凝翠道:「出去是太容易了,難的是咱們沒有理由出去,這時候出去,也一定會令人
動疑。」
艾姑娘道:「哈三最近也太過驕狂囂張了,除了皇上,他眼裡還有誰,我不打算通知他,
讓他受點教訓也好。」
海珠道:「格格,怎麼『青龍社』的人,沒有一點動靜,沒有一點痕跡呢?」
艾姑娘道:「這就不知道了,我也一直在懷疑,為什麼他們會突然銷聲匿跡了。」
單超道:「別是他們另有什麼陰謀吧?」
艾姑娘道:「那是一定的,他們沒有理由銷聲匿跡,必是在進行著一項更大的陰謀。」
姬凝翠道:「那麼,格格,咱們一直守在這兒——」
艾姑娘道:「嬤嬤是說,咱們沒有偵查?」
「是啊,萬一他們的陰謀成熟,有所蠢動,皇上怪罪下來,格格您——」
「唉,現在說這個已經太遲了,誰叫我跟著他到了這兒呢,但願在這件事完了之前,
『青龍社』不要有什麼蠢動。」
「怕只怕他們利用的就是這個機會啊。」
「真要是那樣,我也只好認了。」
艾姑娘的心情頗為沉重,說完這句話之後,她沒再說話。
因之,單超、姬凝翠也沒敢再說什麼。
李燕豪、蒲天義就站在碼頭邊。
李燕豪望著萬頃湖水,默默地。
蒲天義嘴張了幾張,才說了話:「少俠,屆時要多注意她啊。」
「幫主是指艾姑娘?」顯然,李燕豪是明知故問。
「是的!」
「幫主的意思是——」李燕豪又是明知故問。
「少俠,這是殲滅哈三的機會啊。」
「幫主是怕她有所行動?」
「如果咱們不幸言中,她一定不會坐視。」
「幫主以為她能怎麼樣?」
「以她的才能,救哈三應該不是難事,尤其——」
「尤其她掌握了中心重地。」
「是的,我沒想到無老奇兒會這麼分配法,等我想到時,無奇老兒話已經說出了口。」
「無奇老人家,無意中幫了她的大忙。」
「是啊。」
「幫主,也許咱們料錯了。」
「但願如此,但卻不能不防。」
「幫主以為該怎麼個防法?」
「能對付她的,只有少俠一人。」
李燕豪苦笑:「這個任務很艱巨啊。」
「我深信,少俠不會因私廢公。」
「蒲幫主,我不敢。」
蒲天義緩緩歎了口氣:「這也是千古艱難的一件事啊,但願我走了眼,看錯了。」
「誠如幫主所說,寧願看錯,不可不防。」
「少俠,我很不安。」
「幫主錯了,大局為重,幫主不該有什麼不安。」
蒲天義默然未語。
「幫主,咱們商量商量,她若有什麼動靜,一定會等到那要緊的—刻行動,越是那個時
候,我越得指揮全局,屆時如何分身去防她?」
「容易,少俠,無奇老兒雖是無意中幫了她的忙,可也無意中把她困在了中心重地之內,
無奇老兒讓她守住中心重地不是麼,既是如此,她怎能輕離,她只要不離中心重地,就發揮
不了什麼作用,只要咱們想辦法知會老幫主他們,沒有少俠令諭,任何人不得進入中心重地,
不讓她掌握任何人,諒她就沒有什麼辦法了。」
「好主意,可若是到時候她不管一切,離開中心重地呢?」
「那也好辦,既然離開了中心重地,與少俠的距離近在咫尺,少俠還怕不好防她麼?」
「多謝幫主指點,時候還早,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什麼變故的,我先去看看她去,煩勞幫
主跑一趟,知會大家一聲,從現在起,任何人不許進入中心重地。」
「蒲天義遵命。」蒲天義抱拳而去。
望著蒲天義不見,李燕豪神色一黯,表情也越來越凝重,遲疑了一下,邁步行去。
李燕豪緩步徐行,沒一會兒工夫便已到了中心重地,剛進院子,便聽見單超的話聲傳了
過來:「少俠怎麼來了?」
李燕豪抬眼一看,只見單超站在一間屋門口,當即強笑道:「我來看看,艾姑娘呢?」
「在這邊,少俠請跟我來。」
單超帶著李燕豪,走過兩條長廊,來到敞廳門外,他咳了一聲:「稟姑娘,李少俠來
了。」
敞廳裡立即響起艾姑娘話聲:「快請進。」
單超陪著李燕豪進了敞廳,艾姑娘已含笑帶著姬凝翠、海珠,紫瓊迎了上來:「少俠有
事?」
「我來看看各位。」
「那怎麼敢當,請坐。」
艾姑娘跟李燕豪落了座,單超、姬凝翠雙雙退了出去,艾姑娘道:「少俠已經讓大家部
署好了?」
「他們諸位各自準備去了,我連動都沒動,他們諸位都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經驗功夫
兩足,哪用得著我說話。」
「你很謙虛。」
「不是謙虛,是實話。」
「要不要聽我報告一下我的佈署?」
「不敢當姑娘這報告二字,我也不是來查看的——」
「我知道,走吧,我陪你到處走走去。」艾姑娘站了起來。
李燕豪只好跟著站起。
艾姑娘向二婢道:「你們留在這兒,不用跟著了。」
「是!」二婢答應聲中,李燕豪、艾姑娘出了敞廳,只見單超、姬凝翠在廊上站著。
艾姑娘道:「嬤嬤、單老,我跟李少俠到處走走去,你們不用跟去了。」
單超、姬凝翠本來要迎過來的,一聽這話,立即雙雙停住,躬身答應。
艾姑娘陪著李燕豪,順著長廊行去,李燕豪臉上沒帶什麼,心情可卻是相當沉重。
拐過一個彎兒,過了一處月形門,進了另一個院子,艾姑娘打破靜寂,先說了話:「你
好像有什麼心事?」
「我,沒有啊。」
「別瞞我,我的眼力很厲害,能看入別人的心裡頭去。」
李燕豪心頭震動了一下,強笑道:「既是這樣,那索性就請姑娘猜一猜,我有什麼心事
好了!」
「你要讓我猜?」
「不錯!」
「猜著了你願意承認?」
「我沒有什麼不能承認的。」
「這可是你說的啊?」
「當然,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好吧,那我就猜上一猜——」
美目流波,瞟了李燕豪一下:「這件事讓你相當煩心,對麼?」
李燕豪失笑道:「不煩心怎稱心事,姑娘這不是猜,姑娘說的是理。」
「不見得啊,心事不一定都是煩心的啊。」
「呃,是麼?」
「我舉個例子你聽聽,待嫁女兒心,那算不算是心事?」
「這……當然算。」
「待嫁女兒心,乍驚還喜又羞,你能說那是煩心麼?」
「姑娘深長辯才,我自知不是對手。」
「你這煩心事,是最近才有的,還是很久以前就有了?」
「姑娘不是在猜麼?」
「猜你也得給我一個範圍,若干提示啊,猜燈謎還有什麼『捲簾』、『脫靴』格呢,這
所謂格,等於就是提示,你說是不是?」
「姑娘以前看我有心事麼?」
「這麼說,這心事是最近才有的了?」
「可以這麼說。」
「既是最近才有的,就應該跟『虎符劍令』無關了,對不對?」
「事實如此,我不能不承認。」
「『虎符劍令』是大事,大事也即是公事,既不是大事,就該是小事,小事也就是私事,
對不對?」
「一半。」
「一半?」
「不錯,一半。」
「為何一半?」
「就是說姑娘只說對了—半。」
「哪一半?」
「私事。」
「不只是私事?」
「也沾點公事。」
「呃!」
艾姑娘美目轉動嬌態動人,她突然停了下來,一雙美目緊緊地凝望著李燕豪。
李燕豪一怔也停往了,道:「怎麼了,姑娘?」
艾姑娘沒說話,美目只凝望著李燕豪,—眨不眨。
李燕豪只當她猜中了,心頭不由一陣猛跳,神色也不免有點緊張。
艾姑娘突然說了話:「這兒很靜,我能聽見你的心跳聲,你的心跳得好厲害。」
糟,李燕豪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怎麼跳得更厲害了?」
李燕豪忍不住道:「姑娘——」
「我知道你的心事了。」
李燕豪心頭猛震:「怎麼,姑娘知道了?」
「嗯,知道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不要我說給你聽聽。」
「當然要,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李燕豪這句話,是鼓足了最大勇氣說出來的,他想聽,可是怕聽,他怕聽,可是不能不
聽。
艾姑娘美目眨動了一下:「是不是牽扯到一個女孩子?」
「更近了。」李燕豪一顆心,險些脫腔而出,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那就不如乾脆
攤開來說了。
李燕豪暗一咬牙,點了點頭:「是的。」
「是不是牽扯到兒女私情?」
「可以這麼說。」
「你猶豫難決,不知道是該顧大局好,還是該顧她好,是麼?」
李燕豪一顆心跳得飛快:「是。」
艾姑娘突然沉默了,嬌靨上泛起一種望之能魂銷、腸斷的異樣神色,久久沒有說話。
李燕豪心底泛起一陣強烈的不安、強烈的歉疚,吸了一口氣叫道:「姑娘——」
艾姑娘也開了口:「你對這個女孩子,用情很深麼?」
「我,我不知道這該怎麼衡量。」
「是我問得多餘,你對這個女孩子用情當然很深,要不然,你不會在大局跟她之間,難
做抉擇。」
李燕豪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他默然了。
艾姑娘嬌靨上,那異樣神色更濃,她緩緩轉臉一旁,道:「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
—」
「姑娘,世間事本就難以預料。」
「是的,世間事的確難以預料,造物也由來作弄人。」
「姑娘何以教我?」
「我?」
「是的。」
「我若是你,我也會為難,我也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那麼,站在姑娘的立場看呢?」
「那我就更不知道是該讓你顧大局呢,還是該顧她?」
「姑娘已經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場說話了。」
「你以為我是站在什麼立場說話?」
「姑娘是站在超然的立場說話。」
艾姑娘目光一凝,道:「何以見得?」
「倘若姑娘是站在自己的立場說話,應該要我顧她才對。」
「你錯了。」
艾姑娘香唇邊掠過一絲令人心酸的笑意:「任何女孩子,儘管平常表現得再大方,再灑
脫,事到臨頭,她一定會把自己放在前頭,只有上上人,才能沒有私心,而這世上的上上人,
畢竟是太少了,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
「姑娘的話,跟我所想的可說是不謀而合!」
「不謀而合?」艾姑娘一怔:「怎麼會,你說我會讓你顧她,而我卻是——」
倏地神情猛然一震,叫道:「天,倒是你我都錯會了對方的意思了。」
李燕豪心頭也猛震:「你我都錯會了對方的意思了,這……姑娘,你說的是——」
「那位傅姑娘啊。」
李燕豪聞言一怔,旋即紅熱上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下去,急急道:「姑娘,李燕豪
萬分歉疚,務請原諒!」他轉身要走。
只聽艾姑娘叫道:「等一等。」
李燕豪想不停……畢竟他還是停下了,回身望向艾姑娘。
艾姑娘一雙美目瞪圓了:「你告訴我,你說的是——」
「姑娘——」
「你一定要告訴我。」
李燕豪心裡忽然一陣黯然,道:「姑娘,我已經知道錯了——」
「我說你錯了麼,我說了麼?」
李燕豪突又打心底泛起一陣出奇的激動,道:「姑娘既然無意,又何必非讓我受窘不
可。」
「我無意,你怎麼知道我無意,你雖然沒聽我說什麼,難道你也沒看見我的神色、我的
表情?」
李燕豪一顆心猛然提到了腔口:「難道——」
「我以為你說的是傅姑娘,我告訴你,任何女子,儘管平常表現得再大方,再灑脫,事
到臨頭,她一定會把自己放在前頭,只有上上人,才能沒有私心,這世上的上上人畢竟太少
了,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難道你沒聽見,你還要我怎麼說?」
李燕豪為之身震、心顫,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低下了頭,隨又聽艾姑娘緩緩說道:
「感謝這場誤會,要不然,你我誰也沒有勇氣說破。」
李燕豪抬頭,他的目光碰上了艾姑娘的,四道目光裡,包含了太多太多,兩個人都沒再
說一句話,靜、靜,這個小院子裡,寂靜得能讓人窒息。
半晌,艾姑娘把目光緩緩移了開去:「你知道我了?」
「是的!」
「是怎麼發現的?」
「不是我,是蒲幫主。」
「呃,不愧是『窮家幫』的幫主,目光夠銳利,這麼說,你們都知道了?」
「他只告訴了我一個人。」
「呃,為什麼?」
「或許因為跟姑娘在一起談真論癡的是我。」
「蒲幫主的目光的確銳利,想多知道一點麼?」
「姑娘願說麼?」
「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你,沒想到會是現在,要不然,我也不會跟著你出來跑了。」
「姑娘,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
李燕豪沒說話。
「我是個公主,德怡公主,皇上的三女兒——」
李燕豪神情震動,道:「失敬了。」
「別言不由衷,我的身份越高,你們對我的仇恨就越大。」
「至少我對你沒有仇恨。」
「真的麼?」
「要是有的話,我就不會為難了。」
「對,我該相信你,我姓的是愛新覺羅,所以我取個諧音的『艾』為姓,從小,我住在
蒙古,在天山學藝八年,最近才被召回京來。」「這麼說,姑娘會武?」
「要不然我怎麼能收服單超跟姬凝翠呢?」
「姑娘一身所學——」
「我暗地裡比較過,比你差那麼一點兒。」
「姑娘客氣了。」
「現在,有這個必要麼?」
李燕豪道:「我不能不承認,姑娘掩飾得很好。」
「只有一半是掩飾,另一半,我有姬、單二人,再加上海珠、紫瓊,需要我自己動手的
時候,幾乎沒有,我又何必炫露呢?」
「說得也是,有姬、單二位.已足抵半個武林了。」
「我被皇上召回京來,幾乎只有皇上一個人知道,也因為我自小在蒙古長大,所以京裡
認識我的人也不多,直到現在為止,就連朝廷大內,知道我是德怡公主的人都沒幾個。」
「此舉一定有什麼深意?」
「不錯,官家說最近出現了一個叛黨,但也不站在你們那一邊的秘密組織,叫『青龍
社』,聽說過麼?」
「『青龍社』?」
「是的!」
「沒有聽說過。」
「他們暗中活動,行動極為詭秘,他們的目的是暗中擴張實力,逐漸坐大,進而裡應外
合,佔據內廷,篡奪神器,皇上曾派出幾個侍衛偵查過,但這幾個侍衛都先後神秘失了蹤,
皇上覺得事態嚴重,因之下秘詔,召我回京,以平民身份住在京裡,暗中進行偵查。」
「姑娘可曾查出什麼端倪?」
「沒有,不過他們在京裡的活動突然停止了,人也跟著不見了,就像輕煙似的,我推測,
他們不是在進行別的陰謀,就是轉移到江湖上來了。」
「我倒沒聽說過有這麼個組織。」
「我已經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真不知道,姑娘呢?」
「跟你一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燕豪沒說話,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既然,你知道我在先,你到這中心重地來,就—定有什麼用意。」
「用不著瞞姑娘,蒲幫主跟我,都擔心到時候姑娘會阻礙這件事。」
「哈三是朝廷的人,而且是個極為得力的人,我不能讓你們殺他,他吸收了金家船幫,
這也是鞏固朝廷的權力,我自然也不能讓你們壞了這件事,所以,我應該阻礙你們的行動,
是不是?」
李燕豪黯然未語。
「我不得已,你要原諒。」
「姑娘,我要說明,我也要阻攔姑娘。」
「我知道,各有各的立場,這也是設有辦法的事,你我只好公私分明了。」
「公私分明?」
「我只會這麼說,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公私分明,而且能做到公私分明的人,畢竟
也不多啊。」
李燕豪又沉默了,艾姑娘也沒再說話,顯示出兩個人的心情都夠沉重的。
半晌過後,艾姑娘打破靜默,說了一句:「走吧,咱們回去吧。」
只這麼一句,過後,兩個人並肩邁步,一直默默地走著,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回到了廊上,單、姬二人迎了上來。
艾姑娘含笑道:「少俠,都看過了?」
「是的!」李燕豪強應了—句,接著道:「諸位歇息吧,我告辭了。」
他沒跟艾姑娘打招呼,也沒等姬、單二人再說話,轉身走了。
姬、單二人何等老練,這情形還能看不出來,轉臉就要問艾姑娘。
哪知艾姑娘也沒說話,扭頭進了敞廳。
姬、單二人一怔互望,姬凝翠低聲道:「老單,恐怕麻煩了。」
「麻煩就麻煩吧,咱們也沒辦法。」
「唉,李少俠人中祥龍,的確是少見的少年英傑,可惜他跟格格生在兩個不同、而又偏
偏敵對的環境裡。」
「造物弄人啊。」
「進去勸勸吧。」
「老婆子,這種事哪能勸,讓格格自己去決定吧。」
姬凝翠默然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6:58
第 十 章 天人交戰(上)
李燕豪回到了前頭,除見碼頭上、船上,有些「金家船幫」的弟兄在活動外,別的看不
見一個人,想必各忙各的去了。
站在柵門旁,望著萬頃湖水,李燕豪呆呆地出了神。
良久,良久,背後響起了一陣雄健步履聲,冷超的聲音傳了過來:「少俠!」
李燕豪把頭一轉,冷超已到了跟前,趕忙道:「冷老辛苦了。」
「辛什麼苦,應該的,少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剛到中心重地去看過。」
「少俠看過別處沒有?」
「還沒有。」
「要不要到別處看看?」
「不用了,有你們幾位在,還用看麼?」
「少俠太高抬我們了。」
「冷老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少俠,到時候哈三怎麼辦?」
「自然是除去為快。」
「金無痕呢?」
「按情按理,都該交由金老幫主處置。」
「恐怕金老兒會請少俠做主。」
「在不認識金老幫主之前,那容易,可是現在就難了。」
「這倒也是,可是少俠執掌著『虎符劍令』,金老頭兒怎麼敢僭越。」
「冷老如今還說什麼『虎符劍令』。」
「少俠放心,只要哈三來了,咱們一定能將『虎符劍令』追回來。」
「冷老不知道,哈三這個人狡猾多智,我擔心他不上這個當。」
「會嗎?」
「冷老,金無痕既能殺父,他還會把總舵的安危看那麼重麼?」
「可是少俠別忘了,如今這金家船幫的總舵,也等於是他們的根據地了。」
「希望他們到處跑,不是另外找根據地去了。」
「不能說沒這個可能,可是,少俠,金家船幫這總舵,經營不是一天了,一切都已頗具
規模,上哪兒去找這麼形勢好,又現成的報據地呢?」
「這倒也是,不管怎麼說,最大的希望是希望哈三能順利上鉤。」
「少俠放心,他一定上鉤。」
只見蒲天義走了過來,道:「三弟,你在這兒啊。」
「幫主找我?」
「魏堂主有事跟你商量,你去一下吧。」
冷超答應一聲,跟李燕豪打了個招呼,大步而去。
蒲天義到了近前,道:「看過了麼,少俠?」
「看過了。」
「情形怎麼樣?」
「幫主沒看錯,她果然是。」
蒲天義臉色一變,道:「少俠點破她了?」
「只能說彼此攤牌了。」
「她是——」
「當今的德怡公主。」
蒲天義大大吃了一驚,叫道:「什麼,她是——」
「幫主,輕聲。」
蒲天義壓低聲音急道:「她是個公主?」
「不錯,虜主的三女。」
「天,她竟然會是——我還是走眼了,我還是走眼了。」
「幫主不能算走眼,要不是幫主的目光銳利,恐怕至今咱們還蒙在鼓裡呢。」
「沒想到,沒想到,真是做夢也沒想到——」
話鋒微頓,蒲天義接著說道:「少俠,既然是彼此雙方點破,那麼得到的結論是——」
「不算有什麼結論。」
「不算有什麼結論?」
李燕豪當即把跟艾姑娘會談的結果,概略地告訴了蒲天義.靜靜聽畢,蒲天義不由為之
動容,良久方說道:「少俠,照這麼看,也許不會有什麼危機。」
「何以見得?」
「少俠,縱然是沒領略過,您也該聽人說過,情之一字的魔力,大得無與倫比。」
李燕豪只覺臉上一熱,道:「幫主,我既能堅守自己的立場,人家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
的立場。」
「少俠以為她不會放棄自己的立場?」
「幫主,我們不能盼望她因私而廢公。」
蒲天義點頭道:「少俠說得是,咱們還是應該有所預防。」
李燕豪輕輕吁了一口氣,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蒲天義看了看李燕豪,沒再說話。
日影西斜,霞光萬道,萬頃湖水上,閃漾著數不清的耀眼金輝,這金家船幫總舵,表面
上看起來,相當的平靜,靜得幾乎沒有一點風吹草動。
可是誰都知道,此刻的金家船幫總舵內,是既緊張又忙碌的。
半晌過後,蒲天義打破了沉默,道:「少俠,我陪您到處看看去吧。」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也好。」
隨即一同往東行去。
兩個人順著木柵牆往東去,一邊走,一邊察看臨水岸邊的情勢,漸漸地,他們發現,金
家船幫的總舵周圍,幾乎根本無險可守,甚至於可以說沒有一點防衛設施,李燕豪覺得奇怪,
道:「難道金家船幫這總舵,都是靠人防守不成?」
「恐怕是了,金家船幫威震武林,平素少有敢來侵犯,就算有人敢來侵犯,免不了要坐
船來這座總舵,要是坐了船來犯,十有八九連湖口都進不了就讓他們在外頭殲滅了,就算有
僥倖的能夠闖過重重阻攔,抵達總舵誰又抵得過金家船幫的人多勢眾呢。」
「有道理,這麼說,金家船幫總舵的防衛,不是靠人,應該說是靠水。」
「是啊,少俠,要不然,這座總舵怎麼會設在水中央呢?」
金家船幫不算太大,可也不能算小,以李燕豪跟蒲天義的步履速度,邊走邊說著話,也
費了一盞茶工夫,才到了總舵正東。
只見魏君仁、冷超正在說話,窮家幫的一些弟子,每人手裡不是拿著長弓,就是捧著強
弩,拉弓的拉弓,試弩的試弩,旁邊堆著一堆破布,還有兩桶油。
魏君仁、冷超一見李燕豪、蒲天義走了過來,忙雙雙迎了過來,魏君仁欠身為禮,叫道:
「少俠。」
李燕豪答了一禮道,「魏堂主辛苦了。」
「好說,應該的,怎麼敢擔待起少俠這『辛苦』二字。」
蒲天義道,「恰好冷三弟也在這兒,你們都記住,從現在起,沒有少俠的令諭,任何人
不得到中心重地去,即便是艾姑娘傳喚,也需要經過少俠的同意,得便派個人通知所有的人,
包括金幫主、無奇老兒在內,要是不聽,耽誤了大事,他自己要負全部責任。」
冷超、魏君仁雙雙答應,冷超接著問道:「幫主,這是為什麼?」
蒲天義道:「不要問理由,讓你們這麼做,你們就這麼做就是。」
冷超恭應一聲,沒再多問。
李燕豪掃視了眾弟子一眼,道:「魏堂主這是準備——」
魏君仁道:「我打算有船來襲,不等它靠近總舵,就讓它起火,要是有人躍離他們的船,
隔老遠撲過來,我就用強弩對付他們,少俠看怎麼樣?」
「好主意。」李燕豪道:「只是魏堂主要小心,一旦他們的船起了火,千萬不能再讓他
們衝過來,否則後果便不堪設想。」
魏君仁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想到。」
蒲天義道:「少俠顧慮的對,要是沒有辦法把他們的船攔在幾丈以外,這個主意可就太
冒險了。」
魏君仁沉吟未語,冷超道:「要命,這麼一來,豈不是白忙了。」
只見沈玉山奔了過來,丈餘外收勢停身,躬身先施一禮,李燕豪等連忙答禮。
李燕豪道:「沈護法辛苦了。」
沈玉山道:「少俠這是哪裡話,少俠諸位為的是金家船幫,沈玉山是金家船幫的人,就
是赴湯蹈火也是應該的,說什麼辛苦。」
李燕豪道:「沈護法,咱們為的是大局。」
「這就是了,那又哪來的辛苦?」
李燕豪笑了笑,沒說話。
沈玉山道:「冷老剛才說什麼白忙了?」
冷超把魏君仁的準備,以及李燕豪的顧慮提了一遍。
沈玉山拍手笑道:「魏老好主意,少俠不必有任何顧慮,他們的船絕過不來的。」
魏君仁忙道:「怎麼過不來?」
沈玉山笑道:「諸位不知道,我清楚,總舵周圍水底,裝了一圈刀輪,只有正面有個使
船隻進出的缺口,開關在『綵望樓』上,只一開動,就是鐵船也會在刀輪圈外打得粉碎,他
們哪裡闖得過來。」
魏君仁大喜:「好,太好了,沒想到總舵水底有這種裝置,這下我不會白忙了。」
蒲天義也笑道:「真的,這樣就行了。」
李燕豪道:「真是沒想到貴幫總舵這水面之下,還裝的有刀輪,這是哪位設計的,無奇
老人家麼?」
「正是無奇老人家。」
李燕豪道:「沈護法可知道,這些刀輪,裝在離總舵多遠之處?」
沈玉山道:「十丈之外。」
李燕豪歎了一口氣道:「有了這種裝置,貴幫總舵可以說是固若金湯了,也托天之福,
剛才我們來的時候,貴幫總舵沒有開動刀輪,要不然我們這些人一個個早就下了水了。」
此言一出,蒲天義也為之猛可想起,無不個個面有驚容,冷超叫道:「我的天爺,好險
啊。」
沈玉山道:「其實,諸位還是佔了坐的是金家船幫的船的便宜,直到過了刀輪,逼近了
碼頭,他們才發現不對,可是那時候再開動刀輪,已經是沒有用了。」 。
蒲天義道:「不管怎麼說,就像是少俠說的,我們是托天之福了。」
李燕豪道:「沈護法,那綵望樓上,是那位在負責的?」
沈玉山道:「不一定,誰在綵望樓上當值探望,誰就負責。」
「那麼,綵望樓上的弟兄,是不是可以隨時開動刀輪呢?」
「不,綵望樓上的弟兄,不能隨便開動刀輪,有情況的時候,總舵之內,至少有位內五
堂的堂主,坐鎮綵望樓,負責綵望全湖,控制全局,必要的時候,他可以下令開動刀輪。」
「刀輪以前使用過麼?」
「裝設以來,使用過一次。」
「沈護法可記得那是什麼時候?」
沈玉山想了想道:「約在五年以前了吧。」
李燕豪道;「五年以前?」
「是的。」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以沈護法看,刀輪長久浸在水中,不會:因長年不用而失靈
麼?」
沈玉山一怔道:「這個……就不敢說了。」
冷超道:「少俠想的周到,別等到時候要用了,刀輪卻不轉了,豈不壞事。」
蒲天義道;「沈護法,咱們能不能上綵望樓去試試看?」
「當然可以,容沈玉山帶路。」躬身一禮,轉身行去。
李燕豪、蒲天義、冷超邁步跟了上去,魏君仁跟他率領的一部分弟兄則留在原地沒動。
探望樓高高的矗立在金家船幫總舵中心略往前的地方,在總舵的任何一個地方都看得見。
沈玉山帶著李燕豪、蒲天義、冷超三人,走沒多久便到了綵望樓下,只見這座探望樓高
聳入山,完全是木頭搭造的,繞塔一圈木梯盤旋而上,可供上下。
望著綵望樓,李燕豪的眉鋒忽地為之一皺。
蒲天義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少俠,上去看看吧。」
沈玉山躬身擺手,道,「請。」
李燕豪謝了一聲,當先舉步上梯。
一行四人,繞著綵望樓拾級而上,沒多大工夫,便登上了樓頂。
樓頂是間木造小房子,有一張木床,桌椅等物,正中央有座木台,台上有四根兒臂般粗
細,可供扳動的鐵把手。
李燕豪一指四根把手,道:「這就是刀輪的開關麼?」
沈玉山道:「是的,四根把手,控制四方,由左而右,分別控制前後左右。」
李燕豪道:「刀輪開動,水面上是否看得出什麼來?」
沈玉山道:「可以看得出水紋波動。」
李燕豪道:「那麼我跟蒲幫主,冷老看看,請沈護法開動試試。」
沈玉山道:「遵命。」
李燕豪、蒲天義、冷超三人立即走向窗邊,居高臨下,總舵四周的山、水盡收眼底。
沈玉山那裡一連扳動了四根鐵把手,李燕豪等看得清楚,只見環繞總舵十丈外水面,湧
起了一道水紋,像水乍沸似的。
李燕豪道:「行了。」
沈玉山隨又扳動把手,停住了刀輪,適才湧起的水波,立即趨於平靜。
蒲天義道:「刀輪沒失靈,咱們的防守省事多了。」
冷超道:「只等他們來到,看吧,刀輪一轉動,管教他全軍覆沒,悉數做了湖底王八。」
李燕豪道:「恐怕不容易。」
冷超忙道:「怎麼不容易?」
「金無痕是金家船幫少主,他自然知道這一道水底埋伏,他豈會輕易上當。」
冷超一呆道:「這倒是,我怎麼把這一點忘了。」
「不上當不要緊。」蒲天義道;「咱們只要能護住總舵就行了。」
李燕豪道:「說得是,咱們要的只是哈三跟金無痕,不必多傷無辜,只要能把他們大部
分的人阻在刀輪以外就行了。」
沈玉山道:「少俠仁厚,事實上有很多弟兄都是不明瞭內情真相的,一旦他們明瞭了內
情真相,一定會馬上投過來。」
李燕豪道:「我麻煩沈護法,選派十二名幹練弟兄,從現在開始,分十二時辰輪班綵望,
一有情況,立即示警。」
沈玉山道:「是,我這就辦去。」一躬身,下樓而去。
李燕豪道:「冷老也看情形去吧。」
冷超沒那麼多心眼,答應一聲也下樓去了。
望著冷超下了樓,蒲天義道;「少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是的,蒲幫主。」
李燕豪道:「蒲幫主是不是覺得,這座綵望樓,離艾姑娘所在的中心重地近了些?」
蒲天義神情一震,轉身略一打量樓下形勢,回過臉來,點頭道:「的確,這座探望樓高
總舵的中心重地太近了。」
李燕豪憂色現眉鋒,默然不語,蒲天史道:「少俠是怕,到時候她會派姬、單二人上來
控制這座綵望樓?」
「蒲幫主,我正是擔心這一點,倘若讓我不幸言中,這總舵四周的水底刀輪,豈不是發
生不了效用,形同虛設了麼?」
蒲天義點頭道:「的確,真要是有那麼一刻,能上綵望樓趕下姬、單二人的,恐怕只有
少俠了。」
「若是他們把這開關加以破壞,就算能把他們趕下去,又有什麼用?」
蒲天義臉色一變,一時沒能說出話來,李燕豪道:「除非,有這麼一個能守得住綵望樓
的人,從現在起就守護在這兒。」
「那是不可能的啊,少俠,您要在前頭指揮全局啊。」
李燕豪愁苦一笑道:「蒲幫主,那麼您說該怎麼辦?」
蒲天義想了一想,突然目透奇光,道;「少俠,至少現在她們還不知道總舵四周水底有
刀輪,而開關就在這座綵望樓上,是不是?」
「蒲幫主是說,嚴守秘密,不讓她們知道?」
「少俠,這一點並不難做到。」
「是的,這一點,不難做到,只是,蒲幫主,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啊,這件事關係太以
重大,萬一要是有誰走漏了——」
蒲天義截口道:「少俠的意思我懂了,必得有個萬全之策。」
「是的,蒲幫主,必得有十分把握,不能有一點風險。」
蒲天義思忖了一下,道:「少俠,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了。」
李燕豪苦笑道:「蒲幫主,我可以把所有的人召集起來,要他們保守秘密,不讓她們知
道,只是,你要我編個什麼理由呢?」
蒲天義吁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少俠難以開口。」
「我若是道破他們的身份,要大家暫時別動她們,大家或許會聽我的,但是那對大家的
心理都有影響啊,一旦搏殺起來,大家都會分一份心啊。」
蒲天義點頭道:「少俠顧慮得極是,那是一定的。」
李燕豪焦聚眉鋒,道:「難,難,難。」
蒲天義雙眉陡揚,道:「少俠,眼下恐怕只有一個辦法了。」
李燕豪忙問道;「什麼辦法?」
蒲天義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李燕豪入目蒲天義的神色表情,一顆心不由往上一提,道:「蒲幫主,有什麼話,但說
無妨。」
蒲天義似乎費了很大的口氣才道:「我知道,這辦法會讓少俠更為難,但除了這,實在
沒有更妥當、更安穩的辦法,少俠,咬起牙來,先除內憂。」
李燕豪一顆心差點脫腔而出,臉色倏然變了一變,久久沒有說話。
蒲天義一直凝望著他道:「少俠——」
李燕豪唇邊閃過絲抽搐道:「蒲幫主,你叫我怎麼忍心這麼做?」
蒲天義肅容道:「少俠,小不忍則亂大謀,這等於是養虎為患,一旦事敗,影響咱們整
個匡復大計,而只有您我事先知道她的身份,一旦容她存在,真要有那麼一刻,您我怎麼向
天下忠義豪雄交待?」
蒲天義這幾句話說得相當重,的確,蒲天義是一幫之主,尤其是李燕豪,更是「虎符劍
令」的執掌人,他們兩個讓一個敵人存在,最後讓敵人壞了大事,怎麼向所有的漢族世胄、
先朝遺民,以及普天下的忠義豪雄交待?
李燕豪只聽得心神猛震,臉色連變,默然未語,良久,良久,方始吁了一口氣,毅然道:
「蒲幫主,請隨我見無奇老人家去。」他未答蒲天義說話便下樓而去。
蒲天義兩道灰眉聳動了一下,跟了下去。
口 口 口
在一座後院裡,李燕豪、蒲天義找到了無奇老兒,金太極也在,
無奇老兒是行動不便,金太極卻立即起迎抱拳:「少俠,蒲幫主。」
李燕豪、蒲天義雙雙答禮,李燕豪道:「金老幫主沒有什麼不適吧?」
金太極道:「多謝少俠關注,我一直感覺很好,無奇賢弟真是個百年難見其一的奇人
物。」
蒲天義道:「他不是人,快成半仙了。」
無奇老兒道:「蒲化子,你何不乾脆說我是個茅山老道。」
金太極為之失笑。
李燕豪想笑,但卻滿腹心事,笑不出來。
蒲天義正色道;「無奇老兒,我說的是實話,總有一天你會飛昇的。」
「好要飯的!」無奇老兒叫道:「你是嫌吃飯的人多剩不下飯來捨給你們了,要咒我早
些兒死是麼?」
無奇老兒的確是位奇人,的確夠看得開的,落這麼一身生不如死的殘廢,他居然還能談
笑遊樂。
這,無形中給了李燕豪一個啟示,使得李燕豪心裡的憂煩減輕了不少。
笑聲中,落了座,金太極道:「少俠,四周的情形怎麼樣了?」
蒲天義道:「我陪著少俠看過了,大致還算可以,少俠此來,是來跟無奇老兒商量事
的。」
無奇老兒道,「呃,少俠有什麼事要跟我談?」
李燕豪道:「晚輩跟蒲幫主,剛上綵望樓試過了刀輪開關。」
「哎呀!」無奇老兒叫道:「瞧我多糊塗,我竟然忘了把這埋伏告訴少俠了。」
蒲天義道:「不要緊,沈護法已經替你說了。」
金太極道:「連我也忘了,少俠,試過的情形怎麼樣?」
李燕豪道:「一切正常,貴幫總舵的這道埋伏,對付來犯之敵,可以收很大的阻遏功
效。」
金太極道:「這全是無奇賢弟的傑作。」
李燕豪道:「就是為這,我特來請教無奇老人家,除綵望樓之外,是不是還有別處可以
控制這一圈刀輪?」
無奇老兒訝然問道;「少俠問這——」
蒲天義道;「是少俠問你,不是你問少俠,只管答話就是。」
無奇老兒疑惑地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少俠,我當時沒在別處裝置開關。」
「現在是否能改裝?」
無奇老兒又一怔,但旋即答道:「能,不過很費工夫。」
「要多少時候才能改裝完成?」
無奇老兒想了一想道:「至少要十天工夫。」
李燕豪眉鋒為之一皺。
蒲天義看了李燕豪一眼,沒說話。
無奇老兒道:「少俠,我現在是否能問——」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不問也罷。」
無奇者兒一怔,詫異地望著蒲天義,即便連金太極,也是滿面疑色。
李燕豪兩道劍眉聳動了一下,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不願瞞兩位,恐怕也瞞不了,
真要是瞞了兩位,那反倒不好,蒲幫主,還是請你替我說吧。」
蒲天義恭應了一聲「是」,然後肅容把艾姑娘的來歷,以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金太極跟無奇老兒兩個人驚得目蹬口呆,臉色都變了,半響,金太極才道:
「有這種事,有這種事!」無奇老兒也定過了神,驚聲道:「我真沒想到,做夢也沒想到,
這個女娃兒,這個女娃兒,這是個百年難見其一的奇女子,設若她跟咱們為敵,那簡直太可
怕,太可怕了。」
金太極道:「何只是她可怕,她身邊那兩個,一正一邪,不都是出了名難惹的拔尖人
物。」
無奇老兒道;「這就對了,能讓單超、姬凝翠這兩個人物臣服身邊,聽候差遣的,自然
是可怕的人物,你們不知道,可是我清楚,這個女娃兒的智慧,高如山嶽,深如大海,我胸
中所藏的這點兒玩藝兒,恐怕都不在她眼裡。」
蒲天義動容道:「是這樣麼?無奇老兒,你是否太高抬她了?」
「高抬她了?」無奇老兒道:「蒲化子,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說話從不誇張,這是我
根據事實所做的推斷,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了,能一眼看穿我那些玩藝兒,這還是頭一個,
不是我賣瓜子的說瓜甜,為自己的玩藝兒吹噓,放眼天下,能一眼看穿我那些玩藝兒的,還
挑不出幾個來,要是我沒料錯,這個女娃兒的胸蘊,跟我這個糟老頭子,恐怕是不相上下
啊。」
蒲天義吁了口氣道:「應該是這樣了,不然虜主怎麼會放心派她出來呢?」
金太極神色一肅,道;「少俠,有句話我不該說,可是我卻不能不說,這件事關係著金
家船幫的安危跟整個大局,金家船幫的安危事小,整個匡復大計事大——」
李燕豪道;「金家船幫,這利害得失我懂,我跟蒲幫主曾經再三談起過。」
蒲天義道:「金老幫主的意思是——」
金太極肅容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金太極斗膽,敢請少俠以壯士斷腕的精神,速予鏟
除。」
李燕豪臉色陡然一變,蒲天義望著李燕豪,口齒啟動,沒說話。
金太極道:「人畢竟是人,是人就不免有感情,老朽知道下這種決心實不容易,但少俠
執掌『虎符劍令』——」
李燕豪猛然站起,道:「老幫主不必再說什麼了,老幫主都能大義滅親,李燕豪還有什
麼拿不起、放不下的。」
蒲天義忙站起道:「少俠——」
李燕豪唇邊掠過抽搐,轉身要走。
「慢著!」無奇老兒突然喝了一聲。
李燕豪停步轉身。
金太極道,「無奇賢弟——」
無奇老兒道:「老幫主,您這個主意,我不贊成。」
金太極道:「怎麼說,無奇賢弟,你——」
「老幫主,我不贊成,絕不贊成。」
「無奇賢弟,你可是興了愛才之念?」
「我愛才。」
「無奇賢弟,不能因為你愛才,而置整個匡復大計於不顧。」
「老幫主,我愛才,並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麼,你還有什麼理由?」
「那女娃兒,跟少俠他們做伴南來,不是一天了,是吧?」
蒲天義道:「不錯,確不是一天了。」
「這就對了,她要是有心壞咱們的大事,何時何地不能下手,偏等在此時此地?」
金太極微一怔,旋即道;「那是因為『虎符劍令』還在哈三手裡,少俠他們也正在找尋
哈三,不比如今,哈三即將自投羅網,『虎符劍令』已近在眼前。」
「老幫主,您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虎符劍令』在哈三手裡,還不就跟在她手裡
一樣,要是她在半途早下手,對付了少俠,那自不是一勞永逸,釜底抽薪,她還怕誰對付哈
三啊。」
這句話,聽得李燕豪、蒲天義、金太極都為之一怔。
倏地,蒲天義叫道:「對啊,這是最淺顯的道理,咱們怎麼就沒想到呢?」
金太極道:「無奇賢弟,你是說,她沒有不利咱們之心?」
「那倒不是,她本是有不利咱們之心,可是人畢竟是人,感情的力量大於一切,她天人
交戰一陣之後,最後一定會打消不利咱們之心劇了那時候,她對咱們又有什麼害處呢?」
金太極道:「無奇賢弟,你認為,她對咱們會打消敵意?」
「不錯,老幫主。」
「有把握?」
「老幫主,要是沒有她跟少俠做伴這麼些時日,該動而未動這點,我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可是既有她跟少俠做伴這麼些時日,該動而未動在先,我就有絕對的把握。」
金太極眉鋒微微皺起,道:「無奇賢弟,事關金家船幫安危,跟整個匡復大計,咱們可
不能不慎重啊。」
「老幫主,我無奇是個輕忽大意的人麼?我也不願意,更不敢做那千古罪人啊,咱們為
什麼不朝這條路上走呢?」
「無奇賢弟,你這說法我不敢苟同,要她對咱們打消敵意,或許可能,虜主是她的生身
之父,要她背叛虜主,投向咱們,那恐怕不丈可能。」
「老幫主,恕無奇斗膽直言,您的兒子為一個『利』字都能背叛您,怎麼見得那位艾姑
娘,不會為一個『情』字背叛她的生身之父呢?」
金太極呆了一呆,臉色也為之變了一變,道:「這個……無奇賢弟,我總覺得,拿整個
匡復大計作為賭注,所冒的風險未免太大了些。」
「老幫主,倘若我的推斷不錯,艾姑娘終究會打消對咱們的敵意,甚至會背叛她的生身
之父,投向咱們,而咱們卻現在就下手剷除了她,咱們這一輩子的愧疚,對整個匡復大計的
損失,又將如何呢?」
「無奇老弟,咱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我不能說老幫主的顧慮不對,但老幫主儘管放心,真要到時候有了萬一,咱們再出手
也還不遲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7:19
金太極轉望李燕豪,道:「少俠——」
李燕豪忍不住激動,毅然道:「無奇老人家跟老幫主的寬容,我感同身受,請放心,只
要到時候有了萬一,我一定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待。」
金太極道:「既然少俠有了這句話,我還能再說什麼,少俠跟蒲幫主都請坐吧。」
蒲天義沒說話,長長吁了一口氣,與李燕豪又坐了下去。
金太極道:「關於刀輪開關的事,咱們怎麼解決?」
蒲天義道:「既然咱們有這種打算,這件事已經不成問題了。」
金太極道;「不,它還是個大問題,萬一到時候她控制住了綵望樓,縱然少俠毅然下手
予以剷除,但是刀輪失效,哈三他們已大舉攻進總舵,抵擋起來就增加許多艱苦了。」
蒲天義道:「可是無奇老兒沒有時間去改裝開關,少俠又不能整天守在綵望樓上,那又
怎麼辦呢?」
無奇老兒道:「當今之計,恐怕只有一個辦法了。」
金太極道;「什麼辦法?」
無奇老兒道:「曉諭咱們金家船幫的弟兄,嚴加保密,絕不許洩漏刀輪之事,就是對自
己人也是一樣。」
金太極微微點了點頭:「恐怕只有這樣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召集弟兄們吧。」
蒲天義道:「不必勞師動眾,金家船幫以外的人,知道水底裝有刀輪這件事的,只有少
俠、我,還有我那三弟,老幫主只召集沈護法幾位,要他們幾位曉諭弟兄們,也就行了。」
無奇老兒道:「對,勞師動眾,反倒惹眼。」
蒲天義站了起來道:「我替老幫主跑一趟,去把沈護法幾位找來吧。」
金太極忙道;「不必,何敢煩勞蒲幫主大駕,我這就派人去找他們——」話鋒一頓,揚
聲喝道:「來人。」
一名金家船幫的弟兄奔了進來,躬身道:「老幫主。」
金太極吩咐道;「去請沈、袁兩位護法跟莫巡察即刻來一下。」
那名弟兄恭聲答應,轉身要走。
「慢著,兄弟,麻煩你順便也把我『窮家幫』的冷老三也找來。」
那名弟兄恭謹應聲而去。
蒲天義重又坐了下去,幾個人聊著防衛後殲敵的事,聊沒幾句,沈玉山、袁泰、莫成,
還有冷超已先後趕到,蒲天義交待冷超別洩露刀輪之事,金太極也立即傳令,要金家船幫弟
兄嚴守秘密。
沈、袁、莫三人恭聲答應。
冷超卻忍不住問道:「幫主,如今這座總舵之內都是自己人,還怕誰知道啊?」
蒲天義道:「你不要多問,要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就是。」
冷超可不是悶口葫蘆的人,道:「咱們對付的,是在外頭的金家船幫的人,既是金家船
幫的人,就沒有不知道這圈水底刀輪的,咱們還能防誰呀?」
蒲天義聳動兩道灰眉道:「三弟,你就不能我說什麼,你聽什麼,你就不能不問麼?」
顯然蒲天義已有點不高興了,冷超哪敢再問,只有忍住心中的疑竇,頂著滿頭的霧水,
躬身答應了,只聽巡察莫成道:「稟老幫主,屬下派出的巡邏快船,適才回報,黃河水城,
五里之內,已出現本幫的船隻。」
無奇老兒道:「行了,有了反應了。」
金太極道:「派出兩艘大船,凡是進入湖口的船隻,都要嚴加盤查,並告訴他們我還活
著,若知道醒悟的放他們進來,否則就在湖口外把他們解決掉。」
莫成躬身答應。
無奇老兒道:「乾脆,這件事就交給三位了,要是船隻一下回來的太多,乾脆就讓他們
進入湖口,把咱們的船退開停在刀輪缺口上,高聲宣佈老幫主健在,看他們的反應如何,然
後再做打算。」
蒲天義道:「那何不把他們一艘艘都放進來,讓他們都停在外面,等所有的船都到齊了,
再做宣佈。」
金太極道:「這倒也是個辦法,就照蒲幫主的意思去做吧。」
沈、袁、莫躬身答禮,領命而去。
無奇老兒道:「蒲化子,你也曉諭你那些要飯的,只要有船進入湖口,讓他們掩蔽好,
別露頭,免得讓他們瞧出什麼來,先給哈三通風報信兒。」
李燕豪道:「哈三狡猾得很,只讓他看出有一點不對,他是不會上當的。」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放心,我照辦,要是讓他們瞧見一個『窮家幫』的弟子,你
唯我是問就是。」
話鋒微頓,道:「冷兄弟,你傳話去吧。」
冷超答應一聲走了。
李燕豪道:「蒲幫主,我看咱們也到前頭看看去吧。」
蒲天義點點頭道:「該開始忙了。」
李燕豪站了起來。
李燕豪、蒲天義到了總舵前,柵門外,低垂的暮色中,只見兩艘雙桅大船緩緩駛離碼頭,
碼頭上看不見什麼動靜,湖口到總舵之間的這片水面上,也看不見有別的船隻。
相當沉寂!
相當寧靜!
事實上,誰都知道,金家船幫總舵的情況,如今是外弛內張,弓上弦、刀出鞘,無時無
刻不在準備著殺敵,無時無刻不在等待著血戰的來臨.
蒲天義吁口氣,輕輕咳了一聲,打破了身周的沉寂:「少俠以為無奇老兒的推斷如何?」
李燕豪臉上籠罩著一片迷茫,像升起水面的氤氳水氣一樣:「我不敢說。」
「少俠——」
「蒲幫主,我真不敢說。」
蒲天義道:「少俠難道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那倒不是,只是,我並不企求,也不願勉強她放棄自己的立場,我是以己度人,你知
道那是最艱難的抉擇,不過,我卻盼望無奇老人家的推斷正確,不然……」
他住口不言,「不然」怎麼樣,他沒法說出。
其實,他又何用說出來?誰不能想像出那種怕人的後果。
兩個敵對的對方,固然有深仇大恨,但這兩個敵對雙方的本身,卻是沒有生命,沒有靈
性的。
而這兩個敵對雙方的個體,卻是有血、肉、有靈性、有感情的,一旦不同立場的兩個人
之間有了感情,儘管你我之間有深仇大恨,要這個人去殺那個人,那不但是件殘酷的事,而
且是件最讓人為難的事。
蒲天義焉有不明瞭的,儘管「事」不關他,可是他的心情並不比李燕豪的心情來得輕鬆。
所以,他沒再說什麼,當夜幕初垂時,他告辭往後去了。
只有李燕豪,他一個人仍在柵門前站著。
夜風飄動了他的衣袂,他人卻是動也不動,兩眼呆呆地凝視著遠方,臉色像初垂的夜色
那麼暗。
夜深了,李燕豪仍在柵門外站著,連姿勢都沒變。
他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步履聲,他聽出了像誰……
但他不相信,不相信這時候她會到這兒來。
而,事實上——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站著?」
熟悉的話聲,銀鈴也似的,美是美,但卻帶著令人說不出的一種意味,甫聽入耳便讓人
心酸。
李燕豪心神震動,轉過了身。
艾姑娘已佇立眼前,只她一個人,清麗的嬌靨上,看不出什麼來,那雙眸子緊緊盯著他,
卻包含了許多,許多。
李燕豪心神再次震動,叫道:「艾姑娘——」
艾姑娘說了話,聲音是那麼輕柔,輕柔的話聲中,卻帶著幾分動人心弦的愁怨:「夜這
麼深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李燕豪定了定神,暗暗吸了一口氣,道:「姑娘不也是一個人到這兒來了嗎?」
「我?」
艾姑娘香唇邊掠過一絲淒楚笑意:「我沒辦法歇息,我一直難讓心境平靜下來。」
李燕豪輕輕地呃了一聲,緩轉臉,目光重又投向遠方那萬頃靜靜的湖水。
一陣微動的香風襲人,顯然艾姑娘又上前一步,沒錯,那輕柔而帶著幽怨的話聲,在他
耳邊輕輕響起:「難道,你也跟我一樣嗎?」
李燕豪心頭猛地一震,他沒敢轉臉,他知道,如果他轉過了臉,他的臉離艾姑娘的嬌靨
就太近了,但也沒敢躲,因為又怕傷了艾姑娘的心,他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為什麼?」
「姑娘又是為什麼?」
「天人交戰,理智與感情的衝突,你也是麼?」
李燕豪默然未語,這就夠了,他不需要多說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
艾姑娘輕輕歎了一口氣:「我何幸認識你,又何不幸跟你生長在兩個敵對的立場裡。」
李燕豪道:「造物弄人。」
「造物何其殘酷。」
「格格——」
「別這麼叫我,我聽得刺耳,尤其是你這麼叫我,更像拿刀扎我一樣。」
「姑娘——」
「這樣好多了。」
「姑娘,你我的立場雖屬敵對,但是你我個人之間,應該是絲毫沒有敵意,更沒有一點
仇恨。」
「可是,你我能置身在立場之外麼?」
一句話問得李燕豪默然了。
他不能,絕不能,他絕不能捨棄自己的立場,尤其他執掌著「虎符劍令」。
「你不能,是不是?」艾姑娘追問了一句。
李燕豪咬牙點頭;「是的,姑娘。」
「那就難了——」
為什麼那就難了,什麼「難」了?
艾姑娘沒說明,她接著又說了話,話聲中,所含的愁怨更濃:「上天既讓你我生長在兩
家敵對的立場裡,又何必讓你我碰面,更何必讓你我認識。」
「我剛說過……」李燕豪道:「造物弄人!」
「難道就無可挽救,沒有辦法解決?」
「有,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你說?」
「不說也罷,這是做不到、也是不公平的。」
「什麼做不到,什麼又不公平?」
「姑娘冰雪聰明,又何必要我明說。」
「再聰明的人,也有一時的糊塗。」
「姑娘——」
「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剛說過,這是做不到的,也是不公平的。」
「世間的事,並不是樣樣都能做到的,也不是樣樣都公平的。」
「可是這件事——」
「你為什麼不肯說呢?」
「姑娘又何必非讓我明說不可呢?」
「我要聽你說明!」艾姑娘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
李燕豪沒看見艾姑娘臉上那異樣神情,因為他背著艾姑娘,他暗一咬牙,毅然道:「好
吧,我斗膽,請姑娘放棄自己的立場。」
艾姑娘嬌軀一陣抖動,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們的意思?」
「當然是我的意思。」
「你真希望我這麼做?」
「我又何止是希望。」
「你應該知道,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下很大的決心的。」
「我當然知道。」
「你也應該知道,我要是真那麼做了,我的犧牲有多麼大。」
「我知道,姑娘。」
「我不能這麼平白無故做這麼大的犧牲,你也不能讓我平白無故做這麼大的犧牲,是
不?」
「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知道,如果我聽了你的,我能得到什麼樣的補償?」
李燕豪猛轉臉,艾姑娘的嬌靨近在咫尺,蘭麝奇香隱隱可聞,他顧不了那麼多,兩道銳
利目光直逼過去,激動地道;「姑娘真能——」
艾姑娘也有點激動,她的激動並不只這麼一點,顯然她是強忍著的:「你還沒回答我呢,
是不是?」
「姑娘要什麼樣的補償,儘管說。」
「我要什麼,你給什麼?」
「我不敢這麼說,只能說盡我的所能。」
「那麼,你以為我要什麼樣的補償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要明白,一旦我捨棄了自己的立場,我就跟無家可歸的孤兒一樣了,而且這種叛逆
行為必為大內所難容,我怎麼辦?總得有個躲避的處所,跟個可以保護我的人啊。」
艾姑娘話說得夠含蓄,可是,也相當露骨。
李燕豪就是再糊塗,再懵懂,他也應該明白艾姑娘的意思,事實上,他的確已經明白了,
他心神為之狂震,入目艾姑娘那兩道清澈而又帶著異樣光輝的目光,他心弦再次為之抖動:
「姑娘——」
「這就是我所要的補償,你能給我麼?」
李燕豪胸氣翻騰,熱血上湧,嘴張了幾張……才道:「我要求姑娘捨棄自己的立場,那
麼,對於姑娘所要的補償,我自然應該負責。」
「這就是你的答覆?」
「是的。」
「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
「我絲豪未覺得勉強。」
「你不必顧慮什麼,真要放手一搏,我未必是你的對手。」
「我沒有想到這一層。」
「這麼說……」艾姑娘明眸中綻放出異采,嬌軀也泛起了輕微的顫抖;「那麼,這是你
肯定的答覆了?」
「可以說是許諾。」
「我相信你說了就算。」
「李燕豪由來是千金一諾。」
「我聽見了,也記住了,只要你能給我這種補償,我就可以做考慮了。」
「考慮?」
李燕豪一怔。
「我剛不說了麼,這是需要很大的勇氣,與很大的決心的。」
「那麼,我願意等姑娘考慮的結果,也只好等了。」
「如果——」艾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考慮的結果,讓你很失望呢?」
「我誠摯的企盼,姑娘考慮的結果不會讓我失望,否則……」
李燕豪唇邊閃過抽搐,他沒再說下去。
「否則怎麼樣?」(缺 481,482 兩頁)
莫成道:「這兩人莫成知之甚深,對金家船幫一向忠心耿耿。」
沈玉山道:「少俠,沈玉山也願意擔保。」
「那麼,煩勞請他二位登岸,其他弟兄,暫留船上。」
「是。」莫成恭應一聲,探懷取出一隻哨子,轉身吹出兩長一短三聲哨音。
哨音甫落,遠處湖面那盞燈光,流星般折了回來。
燈近五丈,李燕豪已看見了,浪裡鑽上站著一胖一瘦兩名中年黃衣漢子,浪裡鑽靠岸,
兩名黃衣漢子躍身登上碼頭。
莫成道:「李、查二兄,快過來見過李少俠。」
一胖一瘦兩名黃衣漢子近前躬身,黃衣胖漢道:「李華見過少俠。」
黃衣瘦漢則道:「查奇見過少俠。」
李燕豪連忙答禮:「不敢,兩位辛苦了。」
「好說。」
「金家船幫所發生的事,以及眼下總舵的情況,想必兩位已經都知道了?」
李華道:「莫成兄已經告訴我們了。」
「聽說兩位願意效忠老幫主,李燕豪衷心十分敬佩。」
查奇道:「少俠這話我們就不敢當了,少幫主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為圖榮華富貴,竟
而殺父,天地神人難容,別說查奇等身受老幫主知遇大恩,就是查奇等跟老幫主素不相識,
也要助老幫主除此禽獸不如的賊子。」
沈玉山道:「兩位一路返來,外面可有什麼動靜?」
李華道,「別的倒沒有什麼動靜,只是凡是本幫船隻,都已在返回總舵途中。」
沈玉山道:「兩位歸途中,見著別的船了麼?」
李華道:「只在夜晚老遠望見燈號,白天倒沒看見本幫別的舶
只。」
李燕豪道:「既然他們都已在歸途中,想必陸續可以抵達了,兩位巡察也沒聽過金無痕
的訊息?」
李華、查奇同聲應道:「沒有。」
莫成道;「這就怪了,他們會上哪兒去了?」
沈玉山道:「少俠,他們會不會不回總舵來?」
「他們視總舵為根據地,應該不會不回來。」
莫成道:「倘若蒼天有眼應該會讓他們回來。」
李華道:「少俠,能容我們見見老幫主麼?」
「當然可以!」李燕豪道:「麻煩沈護法陪他兩位見老幫主去吧。」
沈玉山恭聲答應,帶著李、查二人魚貫行去。
莫成道:「少俠,船上的弟兄怎麼辦?」
李燕豪道:「等李、查二位見過老幫主之後,請他二位返回船上,告訴弟兄們不做任何
動靜,等叛變的船隻回來,辨明之後,一旦起搏鬥,也好讓他們斷金無痕他們的後路。」
「少俠高明,就這麼辦,等他們見過老幫主之後,我來告訴他們。」
「莫巡察,你可知在外未歸的船隻之中有多少是效忠老幫主的,有多少是跟著金無痕賣
身投靠的?」
「據莫成所知,在未歸來的船隻之中,絕大多數是效忠老幫主的。」
「莫巡察可知道,都有哪些人確實賣身投靠了麼?」
「不敢說十分確定,倒也明白個十之八九。」
「那就更好辦了,等船隻返來,看帶船的是誰,然後決定如何處置。」
莫成道;「少俠,何不這樣,凡是效忠老幫主的,讓他們留在船上,以斷金無痕的後路,
要是跟著金無痕賣身投靠的,乾脆就把他誘進總舵處置了,這樣豈不就減少他們的實力了
麼?」
「莫巡察好辦法,只是怕屠殺了忠貞,冤枉了無辜。」
「這個少俠放心,莫成自有辦法辨別忠奸。」
「好極,那麼這件事,我就煩勞莫巡察了。」
「遵命。」
兩個人剛談到這兒,沈玉山已偕同李華、查奇從裡頭出來,近前躬身為禮。
李燕豪答禮道:「見著老幫主了?」
李、查二人同聲道;「見著了,若非少俠幾位蒞臨,還無法救老幫主脫難,幾位對金家
船幫的大恩,高山大海,請受我二人一拜.」
話落,李、查二人就要雙雙拜下。
李燕豪雙手並出,攔住了李、查二人,道:「李燕豪為的是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身受先師大恩,繼承先師遺命,敢不竭盡心力以赴,唯汗顏慚愧者,至今一事無成……」
李華道:「少俠千萬別這麼說。」
查奇道:「是啊,未見老幫主,只知李少俠,見了老幫主,才知道李少俠是『虎符劍令』
衣缽傳人。『虎符劍令』一生為匡復奔走,令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敬仰,我等福薄緣淺,
無緣拜見,如今能見著少俠,也足慰平生了。」
「彼此都是一家人,也都是生死同偕、福禍與共的兄弟,兩位這麼抬愛,叫李燕豪如何
敢當?」
沈玉山道:「少俠當之無愧,就不要客氣了。」
李、查二人道:「是啊,既然都是一家人,少俠何必客氣。」
李燕豪笑笑道:「咱們談些眼前的要緊事吧,兩位可知道,船上的弟兄,有沒有賣身投
靠的雜在其中。」
李華道:「少俠放心,就我二人所知,我二人所帶的船上,還沒有甘心賣身投靠之輩,
弟兄們只是不知內情,逼於形勢,糊里糊塗地跟著金無痕走,等我二人回船說明內情以後,
弟兄們必然會唾棄金無痕,誓死效忠老幫主。」
李燕豪道:「那是最好不過,莫巡察,請把剛才你我談的辦法告訴他兩位。」
莫成當即把剛才說的誘敵辦法說了一遍,聽畢,李、查二人撫掌道:「好極,這下看金
無痕還能往哪兒跑?」
莫成道:「二兄請回船去吧,若是萬一船上弟兄中有賣身投靠的——」
查奇截口道:「放心,只要哪個喪心病狂,我二人先剝了他的皮、抽他的筋,然後把他
扔進湖裡喂王八去。」
說完了話,與李華雙雙一躬身,大步行向了碼頭,轉眼間,一艘浪裡鑽駛離了碼頭,向
兩艘大船停泊處如飛而去。
李燕豪轉望沈玉山道:「老幫主跟無奇老人家,還沒有安歇麼?」
「還沒有。」莫成道:「少俠,以老幫主跟無奇老的心情,叫他們怎麼睡得著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微微點頭道:「這倒是。」
沈玉山突然抬手外指,道:「少俠,又有船回來了。」
李燕豪、莫成急急轉眼外望,果然,湖口方向夜空,一盞燈火飄了進來。
莫成急道:「少俠,我去看看帶船的是誰。」
他轉身奔向碼頭,轉眼間,碼頭上打起了燈號。
李燕豪看不懂,沈玉山一旁道:「莫巡察的燈號詢問,帶船的是誰。」
隨見來船七也打起了一連串的燈號。
沈玉山雙眉一剔道:「原來是巡察週三環,這個匹夫。」
「是個賣身投靠的麼?」「這個匹夫平素就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金無痕宣佈老幫主病
亡後,他頭一個聲言追隨金無痕,必是個賣身投靠的賊徒,少俠請看,莫巡察已打燈號,召
他獨自回總舵來了。」
李燕豪看見了,一連串的燈號閃動,起自碼頭,隨見李、查的那艘浪裡鑽,帶著燈光迎
向那艘大船。
沈玉山冷哼一聲:「且等那匹夫回來,看他怎麼說.」
沒多大工夫,那艘浪裡鑽已如飛折回,隱入碼頭那一邊,轉眼同,莫成陪著一個人,快
步行至。
李燕豪第一眼就對那人沒有好感,只見他長得鷂眼鷹鼻,尖嘴猴腮,一部繞頰山羊鬍,
一臉的奸詐相。
莫成一指李燕豪道:「這位就是李少俠。」
週三環含笑抱拳:「李少俠。」
李燕豪答了一禮道;「不敢。」
莫成道:「少俠,這是巡察週三環。」
「週三環。」沈玉山突然道:「周巡察,莫巡察告訴你了麼?老幫主仍健在。」
週三環呆了一呆,道:「怎麼說,老幫主仍健在?」
沈玉山道,「不錯!」
週三環道:「沈護法開玩笑了,老幫主怎麼可能——」
莫成道:「周巡察,老幫主是真健在,李、查兩位剛見過老幫主。」
週三環瞪大了眼:「真有這種事?」
沈玉山道:「不信你也可以去見見老幫主。」
「這……」週三環道:「理應見見,老幫主現在——」
沈玉山道;「跟無奇老在一起。」
週三環臉色一變:「無奇老也——」
「也健在。」
週三環叫道:「無奇老也健在?」
「是啊!」沈玉山冷然道:「周巡察還敢去見見老幫主麼?」
週三環眼珠一轉,轉身要跑。
奈何沈玉山比他快,沈玉山已疾探右掌抓了過去:「你還想走?」
週三環一翻身,出指欲點,莫成冷哼一聲,一掌拍中週三環左肋。
週三環悶哼一聲,踉蹌而退,沈玉山一步欺上,鋼鉤般的五指已扣住週三環肩井。
週三環一皺眉,身軀矮下半截:「你們這是……」
「週三環,你自己明白。」
週三環叫道:「你們敢把我怎麼樣,等少主回來——」
莫成一掌摑了過去:「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東西,你不提金無痕還好,提起他來,你
死得反倒快一點兒。」
沈玉山道:「週三環,我不妨告訴你,金無痕已是自身難保,弒父賣身、棄宗忘祖,眼
看就要遭到報應了。」
週三環道,「我不信就憑你們這些個人,能抵擋少主所率精銳——」
莫成冷笑道:「你還在那兒做夢呢,金無痕跟他那些爪牙算得了什麼,你知道這位李少
俠是何許人?」
週三環道:「他是何許人?」
莫成道:「你站穩,小心嚇破你的狗膽,這位是『虎符劍令』的傳人。」
週三環臉色陡然一變:「是『虎符劍令』!」
沈玉山道:「不錯,你該知道『虎符劍令』是何許人,你也應該知道『虎符劍令』的一
身修為,李少俠是他衣缽傳人,金無痕跟他那些爪牙,又算得了什麼!」
週三環臉色仍有點發白,但是神色已趨於平靜,道:「就算他一身修為已臻化境,但獨
木難撐大局,少主有大內秘密衛隊為助,放眼當今,誰敢抵擋——」
莫成氣得狠狠地給了他一掌,罵道:「狗娘養的,你簡直恬不知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9:22
第 十 章 天人交戰(下)
這一掌打得很重,不但把週三環的半邊臉打腫了,而且把週三環的嘴也打破了,鮮血順
著嘴角流了下來。
週三環骨頭還挺硬,怒視莫成,狠聲道:「好,姓莫的,現在算你狠,只等少主回來,
攻下這座總舵,到那時候……」
莫成怒聲截口道:「到那時候怎麼樣,賣身投靠的東西,你等不到那時候了。」揚掌又
要打。
李燕豪伸手攔住,道;「週三環,你不要自討苦吃了,金無痕救不了你的。」
週三環道:「我不信,有種你們就多留我些時日,看看少主是不是救得了我。」
沈玉山道;「你少來這一套。」
莫成道:「你還想多活幾天啊,做夢。」
李燕豪抬手攔住了沈玉山跟莫成,道:「可以,週三環,既然你對金無痕那麼有信心,
我可以多留你幾天,看看金無痕是不是能教得了你。」
週三環道,「好啊,咱們等著瞧。」
莫成道,「少俠,這東西貪生怕死,不過是想多活兩天……」
李燕豪笑笑道:「就讓他多活兩天,也沒什麼大礙,是不是?」
莫成咬牙道:「這種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東西,留他幹什麼,我恨不得馬上劈了他。」
李燕豪道,「不急,莫巡察,該劈的人又何止他一個。」
沈玉山道:「少俠自有少俠的道理,就便宜他這一次吧,反正也沒有下次了。」
李燕豪道:「週三環,金無痕的座船,現在什麼地方?」
週三環道:「我不知道。」
「對金無痕,你倒是忠心耿耿啊,金無痕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你把你這個心效忠於金
老幫主,不也是一樣嗎,何必非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呢?」
週三環道:「那是我的事,人各有志。」
「好一個人各有志,你這份志向,又能給你什麼好處呢?」
「這種志向能給我什麼好處,現在還很難說,闖了幾十年江湖,到現在仍是個船幫的巡
察,我不能不混出個名堂來。」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你以為他們會給你什麼好處?」
「他們之中,漢人不少,並不見得個個都落悲慘下場。」
莫成道:「少俠,您不要苦口婆心再勸了,這個東西勸不醒、渡不化的。」
沈玉山道:「我看他是讓鬼迷了心竅,中了邪了。」
李燕豪道:「週三環,雖然你還是個船幫的巡察,但是你還有你的族類,你的朋友,你
要是仍執迷不醒,你不但會失去你的族類,而且會失去你的朋友。」
「我不怕,我週三環不怕交不到朋友。」
「既是這樣我就沒話好說了,週三環,咱們談點別的吧!」
週三環道:「你我還有什麼好談的。」
「當然有,你還沒有答我的問話。」
「什麼問話?」
莫成忍不住道:「你裝什麼蒜,少俠問你金無痕在哪兒。」
「我說過了,不知道。」
沈玉山五指猛一用力。週三環悶哼一聲,矮下半截。
莫成道:「週三環,現在知道了麼?」
週三環怒視沈玉山,咬牙道:「好,沈玉山——」
沈玉山道;「當然好,有本事等金無痕救了你之後,儘管找我,現在你得乖乖聽任我的
擺佈,說吧,金無痕在哪兒?」
週三環從牙縫裡迸出了三個字:「不知道。」
沈玉山鋼鉤般五指加了力,週三環齜牙咧嘴,頭上見了汗跡。
李燕豪道:「週三環,你對金無痕如此忠心耿耿,連他人在哪兒都不讓你知道,難道你
不覺得悲哀麼?」
週三環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沈玉山沉聲道:「週三環,你要是等我捏碎了你的肩骨,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週三環道;「沈玉山,你要是敢下這種毒手,只等少主攻破這座總舵,我發誓要十倍討
回。」
沈玉山勃然大怒道:「好,我等著你。」
話落,暗一運真力,五指就要用力。
李燕豪伸手攔住,道:「沈護法,這位周巡察一身鐵打骨頭,你那一套行不通,恐怕得
讓我來了。」
沈玉山道:「少俠您……」
「錯骨分筋的搜魂手法,是不是比你這一套來得有用點兒?」
沈玉山一怔。
莫成撫掌大笑:「好,好極了,少俠,對付這種東西,就得用錯骨分筋的搜魂手法,您
快讓我們開開眼界吧!」
李燕豪凝目望著週三環,含笑道;「週三環,你可以有片刻工夫;考慮考慮。」
週三環面有悸色,嘴上還硬:「我不信你會錯骨分筋、搜魂手法。」
「那麼你就等著試試看!」
「我真不知道金少主在哪裡。」
「莫巡察,你給我數數兒,數到十,不可太快,但也不可太慢。」
莫成恭應一聲,立即數起數兒來。
李燕豪凝目望著週三環,不言不動。
當然,這給週三環的威脅相當大,他的臉色不對了,可是嘴上還沒說什麼。
從一數到十,再慢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地,莫成最後一聲「十」出了口。
李燕豪抬起了右掌,
週三環機伶一顫忙道:「金少主只跟我聯絡過,可是沒說他在哪兒。」
「是麼?」
李燕豪臉上掛著笑意,手緩緩伸了出去。
週三環忙道:「我說的是實話。」
「我怎麼能證明你說的是實話?」
「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不知道他在哪兒。」
「那麼你告訴我,他什麼時候跟你聯絡的?」
「三天前。」
「為什麼事聯絡?」
「例行的指示。」
「指示你怎麼樣?」
「指示留意你們那幫人的行蹤,萬一碰上,立即密報,並小心應付,千萬不可露出破
綻。」
「他是用什麼方法下達指示的?」
「用信鴿傳送的。」
「這麼說,你船上有信鴿?」
「不錯!」
「你船上的信鴿,也能飛到金無痕船上去?」
「當然。」
「金無痕行無定所,信鴿怎麼能找得到?」
「你問這幹什麼?」
莫成道:「少俠,這我知道,信鴿認旗號不認船,只要是久經訓練的信鴿,看見船上插
有特殊旗號,它就會落下去。」
週三環道:「姓莫的,你知道的不少啊。」
「那當然,別忘了,我也是金家船幫的巡察。」
李燕豪繼續問道:「你們之間,互相聯絡,可有什麼特殊標記?」
「沒有。」
「你要嘗錯骨分筋、搜魂手法了。」
李燕豪的指頭,已觸中了週三環的衣裳。
週三環忙道:「真沒有。」
「隨便寫幾個字,交信鴿帶走就行了?」
「不錯。」
「總該有個署名吧,誰署名呢?」
「我!」
「你怎麼署名法?」
「寫兩個字三環。」
「不是畫——圈圈。」
週三環臉色一變,道:「不是。」
「希望你講的是實話。」李燕豪笑了笑,轉望莫成:「你辛苦一趟,上船上找他一個弟
兄問問看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莫成恭應一聲,要走。
週三環急道;「慢著,是三個成品字形的小圈圈。」
「本來嘛,你名叫三環,是該用三個圈圈,代替那兩個字,三個圈圈疊不疊,別忘了,
我馬上可以去問。」
週三環忙道:「不疊,不疊,剛碰著。」
「是實話?」
「是實話,不信你可以讓莫成去問。」
「那麼,據你所知,到底有多少人真心歸服了金無痕?」
「不多,只有幾條船。」
「這我絕對相信,週三環,你完了。」
「我怎麼完了?」
「你洩露了機密,就算金無痕救了你,你想他會把你怎麼樣?」
「我是被逼的。」
「貪生怕死,任何一個組合、任何一條法規都容不了你,何況是金無痕,對金無痕的心
性,你該瞭解得比我們多啊。」
週三環臉色變了變,道:「可是……我並沒有洩露什麼了不得的機密。」
「但願金無痕也能這麼想才好。」
週三環臉色大變,默然不語。
李燕豪道:「週三環,你還是聽我的吧,金無痕那兒你只是死路一條,把你所知道的告
訴我,我擔保給你—條生路。」
「你說話可算數?」
「李燕豪向來一言九鼎,你儘管放心就是。」
「好吧!」週三環遲疑了—下,毅然點頭道:「我都告訴你吧。」
「你說吧,我聽著呢?」
「金無痕三天前給我的指示,著我先回總舵,探清虛實,然後以倍鴿飛報他。」
李燕豪悚然道:「金無痕的確是夠小心的,到了這時候還能小心翼翼、不亂陣腳,足見
他的心智高人一籌。」
「金無痕現在是兩條大船在一起,一條船上坐的是金無痕和二姑娘,另一條船上坐的則
是大內的秘密衛隊。」
「哈三他們?」
「不錯。」
「他們在什麼地方,等你的消息?」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想來不會太遠。」
「這倒是,你有沒有回復他,什麼時候給他消息?」
「沒有,不過當然是看出虛實之後。」
李燕豪想了一下道:「你船上的弟兄,都是真心歸附金無痕的?」
「是的。」
「沒有一個不願意的嗎?」
「當初是有幾個,可是,可是……」
「可是怎麼樣?」
「都被我下令做掉了。」
莫成咬牙道:「週三環,要不是少俠答應饒你一命,我現在就劈了你。」
李燕豪道:「莫巡察,不要衝動,周巡察提供的機密,特具利用價值,已經足抵那幾條
人命了。」
莫成恭應道:「是。」
李燕豪又向週三環道:「你船上有多少名弟兄?」
「卅多名。」
李燕豪當即轉望莫成,道:「莫巡察,通知那艘船駛進來靠碼頭停泊,船上的弟兄全部
下船登岸,然後想辦法把他們都囚禁起來。」
「是。」莫成恭應一聲,如飛奔向碼頭。
李燕豪道:「周巡察,等船靠岸以後,咱們還有事做,沈護法,鬆開他吧。」
「是。」恭應聲中,沈玉山松指收手,放了週三環。週三環抬手直揉肩頭,想是疼痛難
忍。沈玉山道:「少俠,卅多個人,恐怕不好應付。」
「以沈護法之見?」
「恐怕得多找幾個人幫忙。」
「那就偏勞沈護法吧。」
沈玉山恭聲答應,抱拳躬身,轉身掠去。
週三環道:「李少俠,你是打算……」
「暫時囚禁他們,等事過之後,請金老幫主定奪。」
「恐怕老幫主饒不了他們。」
「未必,金老幫主跟他兒子金無痕大不相同。」
「少俠真能保我不死?」
「李燕豪言出必行。」
「那好,我幫少俠把這卅多名弟兄穩住。」
「那是最好不過,走。」
李燕豪帶著週三環趕向碼頭,兩個人到了碼頭,已經看見那艘大船緩緩駛了過來,莫成、
沈玉山並肩站在碼頭上,各暗處埋伏著不少人手。
李燕豪道:「兩位,周巡察願意幫忙穩住他們。」
沈玉山道:「少俠信得過——」
「他信得過我,我當然信得過他。」
週三環臉上掠過異容,道:「我若有二心,任憑處置。」
說話之間,那艘雙桅大船已近碼頭,船上晃動的人影都看得見了。
李燕豪道:「沈護法、莫巡察,有周巡察在,讓弟兄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沈玉山、莫成雙雙答應了一聲。
李燕豪又道:「周巡察,船已近碼頭,該怎麼辦,你看著辦吧。」
週三環道:「少俠放心,我省得。」
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在李燕豪身前,高聲喊叫,指揮著把船仔細靠好,然後又高聲喊道:
「魏風,叫弟兄們統統下船。」
只聽船上有人應了一聲,然後有人放下跳板,由一名瘦高個兒帶著人魚貫下了船。李燕
豪凝目打量瘦高個兒,只見他皮膚黝黑,長得雞眼鷹鼻,一臉驕傲之色,心知這人是個問題
人物。
二三十名弟兄,很快地下了船,在碼頭上圍成了一堆,瘦高個站在最前頭,沖週三環一
抱拳道:「周爺,您把船召過來,叫弟兄們全下了船,是……」
週三環截口道:「弟兄們都下來了麼?」
瘦高個兒扭回頭看了一眼,高聲問道:「還有人留在船上麼?」
只聽有人應道:「沒有了,都下來了。」
瘦高個兒回頭來道:「周爺,都下來了。」
週三環突然出左掌,扣住了瘦高個兒左腕脈,瘦高個兒一怔,驚聲問道:「周爺,您這
是……」
他余話還沒出口,週三環一隻凝足真力的右掌,已經結結實實拍在他的心口之上,他兩
眼一瞪,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出,然後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身子發軟,往下滑,終於倒了
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自然震住了眼前的二三十個人,等到瘦高個兒倒了地,這些人方始
定過神來,群情騷動,為之嘩然。
週三環睜目大喝:「不要吵,魏風跟隨金無痕叛幫,賣身投靠,死有餘辜,有誰不服氣,
站出來說話。」
沒人站出來,卻有人說了話:「周爺,當初跟隨少主,也是您的主意啊。」
週三環冰冷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
那人道:「這麼說,您是欺騙子弟兄們。」
週三環大喝道:「少廢話,哪一個不服,哪一個還要跟隨金無痕去賣身投靠,站出來跟
我面對面說,不要躲在人堆裡嚷嚷。」
此言一出,沒人再吭聲,都瞪著眼望著李燕豪,面有驚色。
週三環回身抱拳道:「少俠,魏風是我的副手,也是這些人裡的頭兒,如今先把他除掉
了,這些弟兄們就不會再有什麼了。」
李燕豪沒理週三環,目光一掃,朗聲說道:「我先告訴諸位一聲,金無痕棄宗忘祖、賣
身投靠,並且大逆弒父,罪該萬死,所幸蒼天有眼,老幫主福大,現仍健在,所以發出緊急
訊號,就是為誘回金無痕,以正家法幫規,如今我給你們兩條路,一是束手就縛,聽候老幫
主處置,老幫主仁厚寬大,念在你們居於人下,為情勢所逼,也會網開一面,饒恕你們,要
是有誰不願束手就擒,也可以放手一搏,只要有自信能逃得出去,盡可以往外逃,言盡於此,
你們任擇其一吧。」
李燕豪話是說完了,但是眼前那二三十名弟兄卻面面相覷,沒一個人動,甚至連吭聲也
沒人吭聲。
李燕豪道:「這麼說,諸位是願意聽候老幫主處置了,諸位的抉擇是對的,這才是唯一
的保命辦法,沈護法、莫巡察。」
沈玉山、莫巡察躬身答應。
李燕豪道:「讓弟兄們把他們帶走,聚集一處,不得任意行動,但是要吃喝供應不缺,
更不可施以凌辱。」
沈玉山、莫成再次躬身答應,一招手,埋伏著的弟兄們提著兵刃走了出來,由沈玉山、
莫成帶領著,押走了週三環船上的三十名弟兄。
週三環滿臉堆笑,抱拳躬身:「少俠,我處理得還差強人意吧,這總能搭救我一條命了
吧?」
李燕豪淡然說道:「周巡察處理得是很好,可惜只可惜,周巡察你是為了自己的性命,
並不是真心悔悟。」
週三環忙道:「誰說的,我要不是真心悔悟,怎麼會殺了魏風。」
李燕豪道:「周巡察,你殺了魏風,也是為震懾住那些弟兄們,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啊,
魏風固然罪無可恕,但我卻以為他不該死在你手,你更不該出手殺了他。」
週三環驚訝地道:「少俠,您是——」
「周巡察!」李燕豪臉色微沉,冰冷道:「週三環,你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為了
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犧牲他人,今天你能如此對待你的弟兄,焉知日後你不會再背棄老幫
主。」
週三環急道:「我……」
李燕豪道:「週三環,我看透了你了,你的心性、作為,讓我寒心,要是留下你,日後
終必是個禍患。」
週三環急道:「少俠,你答應過饒我不死的,以你的身份,豈能言而無信。」
李燕豪道:「我可以饒你不死,但是我並沒有明說讓你怎麼活下去。」
週三環大驚,轉身要跑,可惜他沒能快過李燕豪。
李燕豪雙眉揚處,抬手一指點了出去。
週三環身軀一顫,突然栽倒在地,一個轉身,驚駭地望著李燕豪道:「你……」
「我毀了你一身武功,現在你已經與一般常人無異,只要你安安份份,還可以過一輩
子。」
週三環臉上的驚駭之色,突然轉變成猙獰淒厲之色,他大叫道:「姓李的,我跟你拼
了。」
他支撐著站起來,抬雙手就要抓李燕豪。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週三環,你找死。」
一條疾若鷹隼的人影,挾帶著一片威猛的掌風勁氣,截向了週三環。
李燕豪由話聲中已聽出來人是誰,探掌抓了出去,正扣住那人腕脈,往旁邊一帶,同時
左掌輕翻,推得週三環踉蹌倒退了幾步。
來人是莫成,也被李燕豪帶得身子歪斜,直往旁邊撞去,週三環因而躲開了威猛無倫的
一掌,卻嚇得呆住了。
李燕豪道:「莫巡察,我答應過饒他不死的。」
莫成站穩身形,怒視週三環:「可是他竟敢出手襲擊少俠……」
李燕豪截口道;「那是因為我毀了他一身武功,他心有不甘。」
莫成一怔,旋即縱聲大笑:「原來如此,週三環啊週三環,你可真是罪有應得啊。」
週三環凶性不減,厲吼一聲又撲向莫成。
如今他更不是莫成的對手了,莫成左掌—翻便輕易地抓住了他。
李燕豪道:「莫巡察,把他囚禁起來,一併等候老幫主發落吧。」
莫成恭應一聲,變抓為點,一指閉了週三環的穴道,攔腰抱起,飛躍而去。
莫成剛走,沈玉山折了回來,身後還跟著袁泰,兩個人雙雙向李燕豪施了一禮,沈玉山
道:「少俠,莫巡察把週三環押走了?」
李燕豪道:「是的,週三環此人心存奸詐,反覆無常,終是禍患,不能留,我已經毀了
他一身武功。」
袁泰道:「少俠太便宜他了。」
「週三環這個匹夫,是個典型的小人,早年要不是老幫主仁厚,早就把他逐出金家船幫
了。」
李燕豪道:「我已經答應過留他一條性命,只好毀了他一身武功了。」
沈玉山道:「也夠他受了,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毀了他一身武功,跟殺了他可以說沒
什麼兩樣。」
袁泰道:「玉山剛跟我談起了少俠的對敵計劃,要是船回來一艘,咱們把效忠老幫主的
留下,把投靠金無痕的整掉,這樣等到金無痕、哈三他們到來,他們就剩不了幾條船,不足
為患了,咱們來個內外夾攻,準能一舉把他們消滅掉。」
李燕豪道:「但願如此了,不過這項計劃實施起來也有困難,總舵哪裡有這麼大地方,
可供囚禁那麼多人。」
袁泰道:「這是少俠仁厚,要是依我,乾脆把他們一個一個扔進湖裡去,既不佔地又干
淨……」
李燕豪截口道:「不,這些人怎麼處置,還是請老幫主定奪的好。」
沈玉山道:「老幫主應該將他們處死。」
袁泰道:「老幫主恐怕不會忍心這麼做。」
李燕豪道:「這就是了,老幫主既是如此仁厚,咱們豈能弱了他的英名。」
袁泰赧然道:「少俠教訓得是,我是恨透了這幫棄宗忘祖、忘恩負義的東西,想法未免
偏激了些,還請少俠不要見怪。」
「好說!」李燕豪道:「棄宗忘祖、賣身投靠之輩,固然該殺,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又
同為我族類,相信這些弟兄之中,有不少是一時糊塗,一步走錯了,咱們該給他一個回頭的
機會。」
袁泰道:「少俠說得是,袁泰受教了。」
李燕豪道:「袁護法不要客氣。」
沈玉山道:「少俠不必擔心無處容納這些人,總舵有的是地方,囚禁這些人綽綽有餘。」
李燕豪道:「沈護法,那些地方都能夠安穩麼,萬一金無痕、哈三他們到來,被囚禁的
這些人來個脫困而出,到那時候咱們腹背受敵,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少俠放心,這一點我早想到了,凡是被囚禁的人,我一律制了他們的穴道,而且用的
是獨門手法,不虞他們會脫困的。」
李燕豪微微一怔旋即說道:「沈護法想得周到,那就不怕他們脫困了。」
袁泰道:「少俠不能太勞累了,請去歇息會兒吧,等有船回來,我們再派人去請少俠。」
李燕豪道:「謝謝兩位的好意,我不累,事關重大,大家都在忙著佈署,嚴陣以待金無
痕,我去歇息算什麼?」
李燕豪還真沒覺得累,他只是為一個「情」字,心情沉重而已,就算他能去睡會兒,恐
怕也是難以合眼入眠。
袁泰不明就理,還待再說,忽聽一陣輕捷步履聲傳了過來。
三個人扭頭一看,只見是蒲天義快步行了過來,袁泰、沈玉山抱拳相迎,叫道:「蒲幫
主。」
蒲天義答了一禮:「兩位辛苦了。」
「好說,我等的份內事,倒是幫主諸位夠勞累的了。」
蒲天義雙眉聳動道:「為整個匡復大計,為誅除深仇跟那些賣身投靠、甘供滿虜驅策的
不肖之徒,就是拋頭顱、灑熱血又何妨,那還在乎什麼累。」
「幫主令人敬佩。」
「好說!」蒲天義轉望李燕豪道:「我越俎代庖,剛替少俠巡視一遍,幾處地方都部署
好了,只等他們到來,前頭這兒可有什麼動靜麼?」
李燕豪當即把前頭發生的事故,說了個大概。
聽畢,蒲天義雙眉聳動,道:「好極,少俠好策略,先把他們的人一撥一撥擒下,等到
金無痕、哈三到來,就只剩下小貓兩三隻了,那就好收拾多了。」
袁泰道:「少俠的用意,也就在此。」
忽見湖口方面進來一盞燈光。
沈玉山忙揮手指:「少俠,又有船進來了。」
李燕豪看了一眼,道;「看樣子只有一艘。」
沈玉山忽地臉色一變,震聲說道:「少俠,是金無痕的座船。」
李燕豪、蒲天義神情陡然為之一緊,急又凝目望去,只見那盞燈比別的燈略微大一點,
但由於夜色太濃,卻難以看見船身。
蒲天義急道:「沈護法,你沒有看錯麼?」
袁泰道:「玉山沒看錯,確是金無痕的座船。」
蒲天義激動地道:「蒼天有眼,終於等著了,終於等著了。」
沈玉山道:「怎麼會只有一艘船,他沒帶別的船回來。」
蒲天義道:「不知道哈三那幫鷹犬,是不是在他船上?」
袁泰道:「少俠……」
李燕豪突然冰冷發話:「蒲幫主速去通知金老幫主跟無奇老人家,沈、袁二位速去迎船,
我在暗中掩護,記住,想辦法把金無痕誘進裡頭來。」
蒲天義跟沈、袁二人答應一聲,如飛奔去。
李燕豪站在原處沒動。
轉眼工夫之後,碼頭上亮起了燈號。
就在這時候,莫成奔到,道:「少俠,又有船回來了麼?」
李燕豪道:「聽沈護法說,是金無痕的座船。」
莫成忙凝目望去,只一眼,神情震動,急道:「一點沒錯,少俠……」
李燕豪道:「莫巡察,火速找些弟兄們埋伏碼頭附近,等沈、袁二位把金無痕等誘進去
之後,嚴密監視他的船,他們無動靜,則埋伏不動,他們若有任何動靜,速派人往裡稟報,
不可放信號示警,以免驚動外頭的船隻。」
「是!」
莫成恭應一聲,如飛而去。
就這麼片刻工夫,那盞大燈已近,這時候也可以隱約看見些船身了。
李燕豪目力超人,他看出來了,這艘船正是以前他上過的那艘金無痕的座船,他忍不住
一陣激動,閃身撲向碼頭附近的暗影中。
李燕豪輕功身法高絕,又有暗影掩護,所以他已經撲近了沈玉山跟袁泰立身處,沈、袁
二人居然毫無所覺。
只見袁泰拿著一盞特製的風燈在打燈號,沈玉山則表情嚴肅地站在袁泰身旁。
大船更近了,除了船頭上站著個黃影外,別的看不見人,而且除了桅桿頂哪端那盞大燈
外,到處也看不見一點燈光。
又是片刻工夫之後,大船靠了碼頭,剛停穩,高立船頭的黃影揚聲發了話:「接船的是
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19:45
沈玉山立即高聲應道:「總舵護法沈玉山、袁泰,恭迎少主座船。」
只聽船頭上黑影又道:「上來一個見少主答話。」
李燕豪聽得一怔,沈、袁二人顯然也為之一怔,但沈玉山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高聲答應一聲,騰身躍起,直上船頭,很快地隨那黃影往裡去不見了。
沈玉山上了大船,碼頭上的袁泰、李燕豪、莫成可各自暗揪了一把心。
沈玉山隨同一個黃衣人直趨艙門,艙門緊閉,門縫裡射出一線燈光,而兩邊窗戶上卻看
不見燈光,顯然,船艙裡兩邊窗戶上,是有窗簾遮著燈光的。
只聽黃衣人恭聲說道:「啟稟少主,總舵護法沈玉山到。」
兩扇艙門砰然而開,燈光倏然瀉出。
沈玉山一眼就看見了,金無痕神情冷漠,站在靠裡座椅之前。
兩側,站著四名提長劍的黃衣人,看打扮,倒是金家船幫的人,只是這四個人面目陌生,
沈玉山都不認識。
沈玉山定了定神,舉步進入船艙,躬身施禮:「屬下總舵護法沈玉山,見過少主。」
兩扇艙門突然關上了。
金無痕以及那四名黃衣人,十道銳利目光一起落在沈玉山臉上。
沈玉山暗自警惕,極力保持鎮定。
突然,金無痕開了口:「沈玉山。」
沈玉山欠身答應:「屬下在。」
「總舵何事發出告急信號?」
沈玉山不慌不忙地道:「回稟少主,正廳地下,前兩天忽傳人聲,屬下等不知該如何處
理,也不知少主座船在何處,只有發告急信號,俾使少主知曉,趕返總舵處理。」
金無痕雙眉一揚,沉聲道:「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正廳地下,本是老幫主停靈所在,
有無奇老在守靈,自然免不了有人聲上傳。」
沈玉山道:「少主當日派守靈的,只有無奇老一人吧?」
「不錯!」
「可是那人聲分明是兩人交談之聲。」
金無痕為之一怔:「怎麼說,是兩個人交談之聲?」
「正是。」
「沈玉山,真的?」
「這是何等事,屬下豈敢欺蒙少主。」
「還有誰聽見了?」
「屬下,還有護法袁泰,屬下二人因事出怪異,未敢張揚,袁泰現在碼頭上,少主可以
召他上來問問。」
金無痕道:「不必問他,你二人聽見過幾次人聲?」
「好幾次,自頭一次聽見後,屬下即特別留意,因之一連聽見了好幾次,可是每次都是
斷斷續續、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是不是有誰下去了?」
「屬下查過入口,毫無開啟徵兆,而且少主曾經頒下令諭,誰敢不遵少主的令諭,私自
潛下探視,再說,下面是老幫主停靈所在,也沒有什麼好探視的。」
金無痕默然未語,凝望沈玉山片刻,臉色陡然一變,道:「我去看看。」
他邁步要走,沈玉山心中一喜。
可是,金無痕邁出的腿突然又收了回去,臉上浮現一片陰鷙之色,道:「沈玉山……」
沈玉山心中倏又為之一緊,道:「屬下在。」
「這些日子以來,可有什麼外人到過總舵?」
「回稟少主,屬下等沒有發現外人的蹤跡。」
「真的麼?」
「回稟少主;總舵佔足地利,若是有外人到總舵來,非坐船不可,若是有外船入湖,屬
下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那麼,在我回來之前,曾經派週三環先回總舵,查明究竟,他人呢?」
沈玉山心裡又一緊,但話卻答得十分從容:「回少主,週三環確已先回總舵,且已率弟
兄下船歇息,但由於事情怪異,屬下跟袁泰未敢告以實情。」
金無痕突然笑了:「嗯,這倒可信,我已接週三環飛鴿使者,他說總舵平靜無事,帶
路。」
沈玉山一顆心往上一提,喜得差點脫腔而出,躬身應道:「是。」他轉身,艙門已開,
他邁步行了出去,金無痕跟出。
四名提劍黃衣人緊隨金無痕身後。
金無痕一出艙,已有人把跳板搭好,沈玉山帶著金無痕走下跳板。
碼頭上明裡暗裡的袁泰、李燕豪、莫成心中頓松,袁泰急步迎上,躬身施禮:「屬下袁
泰,恭迎少主。」
金無痕冷然擺了擺手,銳利的目光卻四下掃視著。
沈玉山忙向著袁泰道:「走,咱們快帶少主上正廳去吧。」
袁泰一點即透,答應一聲,轉身前行而去。
沈玉山陪著金無痕跟了上去。
看著金無痕等進了柵門,李燕豪揚手向莫成打了個招呼,藉著暗影掩護,閃身跟了上去。
沈玉山陪著金無痕往中樞重地的正廳走,而金太極、無奇老兒的歇息處所在地並不在正
廳。
不過沈玉山很放心,只因為要望正廳去,必得經過金太極、無奇老兒的歇息處所。
袁泰在前帶路,左彎右拐一陣,踏上長廊,來到一座敞軒之前。
敞軒之中突然亮起了燈光,袁泰、沈玉山急急一掠丈餘,遠離了金無痕等。
金無痕夠機警,急忙沉喝:「退。」
他帶著那四名黃衣人轉身要退.
敞軒中傳出冷喝:「孽畜,你還想走麼?」
金無痕傻住了,那四名黃衣人沒吭一聲,長劍出鞘,閃身撲進敞軒。
蒲天義雙眉一軒:「鼠輩敢爾。」他就要迎上去。
李燕豪的冰冷話聲傳了過來:「蒲幫主,我來吧。」
一條人影奔電般射到,誰也沒看清是怎麼出手的,幾聲悶哼,鮮血橫飛,四名黃衣人倒
下了地,敞軒裡多了一個人,李燕豪。
金無痕臉色大變:「你……」
李燕豪冷然截口:「金少主,還認得我麼?」
金無痕轉身就跑,他的輕功身法可以說是一流的,可是他仍嫌晚了一步。
李燕豪已經攔在了他身前。
金無痕臉上閃過抽搐,揚掌劈出,李燕豪挺掌硬迎,砰然一聲大震。
李燕豪一動沒動,金無痕踉蹌後退,一直退進敞軒。
金太極睜目大喝:「孽畜,還不跪下!」
金無痕臉色發白,對金太極的話聲,似是聽若無聞,一臉猙獰之色,從喉嚨裡進出一聲
低吼,閃身又撲向了李燕豪。
金無痕身為金家船幫的少主,一身武功自非泛泛,在武林之中也已是一等的好手,奈何
他今天碰見的是「虎符劍令」的衣缽傳人李燕豪。
金無痕撲近李燕豪,雙掌並出,一口氣連環攻出八掌,儘是殺著,顯然他是想一舉將李
燕豪斃於掌下,他也看得清楚,只要能除去眼下這個勁敵,放眼總舵,就未必再有人能攔得
住他。
他的想法很正確的,只可惜他的能力有限。
武功的高低深淺,是一絲兒也勉強不來的,差半籌,就只有束手就縛的份兒,除非你特
別滑溜,跑得特別快。
李燕豪腳下不動,上身移挪,左右前後閃動,輕易而且瀟灑異常的一連躲過了八掌,突
然翻掌抓了出去。
還算金無痕應變快,「嗤!」地一聲,金無痕的左衣袖,被李燕豪的鋼鉤般五指,齊肩
扯了下來。
金無痕大驚失色,臉色登然一變,目中陡現凶光,右掌飛快在腰間一摸,然後向著李燕
豪一揚,只見一片烏黃物,成網狀灑向了李燕豪。
蒲天義驚喝道:「少俠,小心。」
金太極霹靂般暴喝:「孽畜,你還敢——」
烏黃之物,十有八九蘊有劇毒,李燕豪未敢造次,閃身飄退三尺,
金無痕這一蓬暗器灑出,能傷了李燕豪,那是最好不過,不能傷著李燕豪,他還有另一
目的,逃!
如今李燕豪這—飄身退後,金無痕算是抓住了千載難逢的不再良機,一閃身,人已出了
敞軒,到了簷外,然後憑空拔起,往上竄去。
他想從屋上走。
袁泰、沈玉山守在外頭,此刻大喝聲中,雙雙揚掌。
但是,他們倆都不及李燕豪快,他們倆雙掌剛揚起,李燕豪已如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
右掌疾探,一把抓住了金無痕的右腳足踝,沉腕一扯一抖,金無痕痛呼出聲,一個上竄的身
軀,突然倒射回來,砰然一聲掉在了敞軒裡,而且就掉在金太極面前。
金無痕夠頑強,他人一落地,翻身即起,可是他不知道李燕豪剛才已把他的右腿脫了臼,
剛站起便砰然一聲又摔了下去。
金太極鬚髮賁張,暴喝揚掌,向著金無痕的頭劈了下去。
而,李燕豪適時趕到,伸手架住了金太極這一掌,而且把金太極震得往後退了兩三步,
道:「老幫主且慢。」
金太極驚怒說道:「少俠這是……」
李燕豪一抱拳道;「老幫主恕我,我還要從他嘴裡追出哈三跟傅姑娘的下落來。」
金太極怔了一怔,歉然抱拳:「是金太極魯莽。」
李燕豪道:「好說——」
只聽金無痕厲聲道:「姓李的,你做夢。」
李燕豪頭一低,目中威稜直逼金無痕:「金少主,你大罪弒父,棄宗忘祖,賣身投靠,
天地難容,事已至今,你還要逞強麼?」
金無痕神色一懍道:「我……」
「說!」金太極怒喝道:「哈三跟傅姑娘現在何處?」
金無痕抗聲道:「我不知道。」
金太極抖手一掌揮了出去,「叭!」地一聲脆晌,金無痕仰面倒地,右半張臉紅腫,鮮
血順嘴角流下:「我真不知道哈三,還有什麼傅姑娘——」
李燕豪截口道:「金少主,恐怕你不知道,尉遲峰老人家,現在金家船幫總舵。」
金無痕臉色一變:「誰是尉遲峰?」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金少主,你若不認識尉遲峰,怎會認識我李燕豪。」
「我也不認識你。」
「遲了,金少主,剛才你一聲姓李的,已經夠了。」
金無痕還待再說。
李燕豪已淡然又道:「身為金家船幫少主,弒父、賣身投靠,這等驚天動地的事你都敢
做,別的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金無痕默然不語。
「說吧,金少主,傅姑娘,還有照顧傅姑娘的那位老人家,現在什麼地方?」
金無痕像沒聽見,沒說話,金太極雙眉一剔,又待揚掌。
李燕豪伸手一攔,道:「老幫主,請不要動氣。」
金無痕看了李燕豪一眼,忽然陰陰一笑道:「告訴你,你又能怎麼樣,她被我囚禁在海
中的一個秘密小島上,由我手中的弟兄看守著。」
「那麼,令妹呢,難道也在那個小島上?」
「不錯,讓你說著了,我妹妹也在那兒。」
金太極怒喝道:「畜生,你把無垢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她不聽我的話,我只是把她困禁起來罷了。」
「畜生,你真不是人啊,連你妹妹你都要迫害。」
蒲天義淡然道:「老幫主,他連你這個生身之父都害了,還管什麼妹妹。」
金太極鬚髮賁張,身軀一陣抖動,連連點頭道;「說得是,說得是,他不是人,他本是
個畜生。」
李燕豪道:「金少主,你適才說的是哪一個小島?」
「那個小島沒有名字,我也記不得它在什麼地方了,你自己去找吧。」
「只要海中真有這麼個地方,我不愁找不到,那麼哈三呢,哈三現在什麼地方?」
「自然也在那座小島上。」
李燕豪笑了,是冷笑:「金少主,你說傅姑娘現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島上,我勉強可以相
信,你若說哈三也在那座小島上,我就不相信了,你編的謊也未免有欠高明了。」
「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金少主,對滿虜鷹犬,或許你比我清楚,或許你不及我清楚,哈三這個人,除了他自
己,他是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你回到了金家船幫總舵,他必然也跟到了金家船幫總舵,
只是他沒有進入湖口,留在外頭以觀動靜而已,金少主,我猜到了麼?」
金無痕臉色連變,等到李燕豪把話說完,他卻又恢復平靜,冷笑說道:「我還是那句話,
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信與不信,並不關什麼緊要,只是事到如今你還替哈三隱隱瞞瞞,未免太傻,也未免
太讓親者寒心了,老實對你說吧,只要哈三到了這附近,我就不信他能再逃脫,你一身犯數
條大罪,令尊就在眼前,看你怎麼面對令尊交代吧。」
話落,往後退了一步,顯然,他是把金無痕交給了金太極了。
蒲天義道:「少俠,哈三……」
「不急!」李燕豪道:「只要總舵沒有動靜,他是不會跑的。」
蒲天義沒有再說話,臼光轉向金無痕,金無痕居然毫無懼意,也毫無悔色。
只聽金太極顫聲道:「畜生——」
金無痕截口道:「要是想保全這座總舵,你們最好不要動我。」
「畜生,你還敢——」
金無痕冰冷道:「我說的是實話,你們沒猜錯,哈三爺親率大批大內好手,就在左近候
我,兩個時辰之內不見我的動靜,他就會把這座金家船幫總舵夷為平地。」
他話剛說完,金太極悲怒異常地一掌摑到,打得金無痕滿嘴冒血,往後倒去,金太極暴
叫道:「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畜生,等我親手殺了你之後,我再向金家的列祖列宗請罪,來
人!」
袁泰、沈玉山應聲而至。
金太極戟指金無痕喝道:「把這個畜生給我架起來。」
袁、沈二人應聲架起金無痕。
金太極翻腕掣出一把尖刀,李燕豪、蒲天義等為之神情一震。
金無痕臉色陡然一變:「爹——」
「不要叫我。」金太極咬牙道:「你不是我兒子,我也沒有這種兒子,你是金家船幫的
叛徒,罪大惡極,我要親手處置你,」
翻腕挺刀,直刺金無痕胸膛。
眼下眾人俱是武林英豪,殺人的事常見,但畢竟沒見過這種人倫慘劇,均不忍卒睹,不
由閉上了雙目。
只聽金無痕駭然大叫:「爹——」
金太極忽地機伶一顫,一隻執刀右手硬為之一頓。
「爹——」
金太極臉色蒼白,身軀劇顫,渾身上下抖得好厲害,「噹!」地一聲,鋼刀落地。
眾人聞聲睜眼,看在眼裡,心中雪亮,誰都明白,做兒子的能大逆弒父,做父親的卻難
以親自下手,處置自己的兒子。
誰也不便說什麼,各自心中不由一陣悚然。
金太極忽然虛弱擺手:「帶出去,你們替我處置吧。」
袁泰、沈玉山聞言一怔,不由猶豫了一下。
金無痕為之失色,急叫道:「爹,您不能,我總是您的兒子啊。」
金太極顫聲暴喝:「畜生住口,你還認我這個爹麼?」
金無痕竟然聲淚俱下:「爹,我知道錯了,我該死,我該死。」
「住口,拉出去。」金太極暴喝。袁、沈二人定過神來,齊聲答應。
金無痕大叫:「爹,我知道錯了,求求您饒了我,求求您——」
袁、沈二人卻不讓他多說,架起他就走。
金無痕嘶聲大叫。
金太極突然背轉身去,顯然,他是不忍看,也不忍聽。
李燕豪抬手喝止:「慢著!」
袁、沈二人聞聲停住,金太極霍地轉過身來。
金無痕含淚目光急望李燕豪。
李燕豪目射威稜,逼了過去:「金無痕,你真知錯麼?」
「真的,真的。」金無痕忙點頭:「我若有半句假話,叫我遭天打雷劈。」
「你早該遭天打雷劈了。」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道:「我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不過要先看看老幫主怎麼說。」
他轉望金太極,道:「老幫主,李燕豪願求老幫主免他死罪。」
金太極震動地道:「少俠,他若不死,我何以對金家船幫弟兄,我何以對天下武林同
道?」
李燕豪道:「老幫主,他若能夠幫助咱們合力誅除哈三,奪回『虎符劍令』,也是一樁
莫大的功勞啊。」
金太極嘴張了幾張,霍地轉望金無痕:「畜生,還不叩謝少俠。」
金無痕砰然一聲跪了下去:「少俠——」
李燕豪道:「兩位,扶他起來。」
袁、沈二人伸手架起了金無痕。
「你應該說實話了。」李燕豪道:「傅姑娘現在在什麼地方?」
「傅姑娘跟舍妹,都在哈三船上。」
「哈三船在何處?」
「在湖口外。」
李燕豪目中突現寒芒;「傅姑娘還好麼?」
這話金無痕懂。
「好,好。」
「真的?」
「不滿您說,我本來打算,可是舍妹從中作梗,等我把舍妹囚禁以後,哈三他們又到了,
哈三有個乾兒子看上了傅姑娘,所以,所以,我一直沒敢動。」
李燕豪臉色一變:「那麼,哈三那個乾兒子有沒有——」
「沒有,沒有,哈三怕惹翻了我,也暫時不讓他那乾兒子輕舉妄動。」
李燕豪暗暗吁了一口氣,道:「哈三船上該還有姓駱的父女在,對吧?」
「對,對,那位駱姑娘說是哈三乾兒子的姘頭,可是處境卻不怎麼好。」
「霍天翔霍大俠可在船上?」
「在,在。」
李燕豪眉鋒為之一皺:「你可知道,哈三給他服了什麼藥物?」
「這我就不知道了。」
無奇老兒突然說道:「少俠放心,不管他中了什麼藥物,我能解。」
金無痕道:「少俠,船上好像還有位霍姑娘。」
李燕豪一怔,急道:「霍姑娘,她,她是……」
金無痕猶豫了一下:「好像,好像她跟哈三不錯。」
李燕豪心中不由一陣絞痛,那位霍姑娘,是完全的墮落,她毀了自己。
如今霍姑娘跟哈三,可見霍姑娘是如何的墮落,滿虜鷹犬又是如何的不顧倫理道德。
將來一旦哈三伏誅,霍天翔心智恢復,那後果——
李燕豪不敢再想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來抑制心中的悲痛與激動。
只聽蒲天義咬牙道:「這,這還算人,簡直禽獸不如。」
李燕豪緩緩說道:「金少主,你跟哈三,是怎麼個約定的?」
「約定?少俠是說——」
顯然,金無痕一時沒弄懂李燕豪的意思。
李燕豪道:「你進入湖口,返回總舵以探究竟,那哈三候在湖口外,然後呢?」
金無痕道:「不管總舵有什麼動靜,盡快通知他。」
「怎麼個通知法,信鴿傳書?」
「用不著,他的船就在左近,而且他相信我能掌握總舵,要我派艘船通知他。」
李燕豪目中陡現威稜:「金少主,你是真心悔過?」
「當然是,難道少俠還信不過我?」
「我是否信得過你,那還在你的表現,你派個人出去,把哈三騙進總舵來。」
金無痕忙道:「不行,少俠,不能這麼做。」
金太極臉色一變,怒喝:「畜生!」
李燕豪抬手一攔金太極,道:「怎麼不行?」
「人一旦派出去,非馬上被他識破不可。」
李燕豪道:「呃,哈三高明到這種程度?」
「那倒不是,而是他指定非由他的親信坐船去稟報他不可。」
「那也容易,只要你不動聲色,騙過他的親信——」
金無痕苦笑道:「少俠,他的親信都死了啊。」
李燕豪心頭一震,一指地上那四名黃衣人道:「難道這就是哈三的親信?」
金無痕點頭道:「少俠,哈三是個心機深沉的高明人物,他會不派親信監視我的行動
麼?」
李燕豪心往下一沉,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只聽金太極道:「畜生,你不用口舌耍狡猾,我不相信。」
金無痕忙道:「爹,我說的是實話,您是看見的,這四個不是金家船幫的弟兄啊。」
沈玉山欠身道:「稟老幫主,屬下等的確不認識這四個人。」
金太極呆了一呆道:「這四個真不是本船幫的弟兄?」
袁泰道:「而且陌生,確實沒見過。」
金太極跺了一腳,沒再說話。
蒲天義道:「少俠,哈三真是老狐狸,步步提防,處處小心,照這麼看,咱們是不容易
把他騙進總舵來了。」
李燕豪眉鋒皺深了三分。
沈玉山道:「說不得咱們只有來明的,跟他硬拚了。」
李燕豪搖頭道:「哈三機警,恐怕咱們的船出湖口,他就會立刻警覺遁去,這回要是讓
他跑掉,再想找他,可就難了。」
無奇老兒點頭道:「嗯,恐怕是這樣。」
蒲天義道:「無奇老兒,你有什麼好主意麼?」
無奇老兒搖搖頭,苦笑道:「這回可難倒我無奇了。」
金太極道:「既不能拼,又不能騙,這可怎麼辦?」
只聽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李燕豪一聽就知道來的是誰,不由心頭猛一跳。
蒲天義也聽出來了,急道:「少俠——」
李燕豪抬手攔住了蒲天義道:「終究瞞不了的,讓她來吧。」
金太極道:「少俠,是——」
李燕豪道:「艾姑娘。」
金太極臉色剛—變,艾姑娘帶著海珠、紫瓊二婢已出現在敞軒外。
她一眼就看見了敞軒裡的情景,微一怔,旋即說道:「嬤嬤跟單老沒聽錯,這兒真出了
事了,這位是——」
她指的是金無痕。
金太極、蒲天義等猶豫著沒開口。
李燕豪淡然道:「金家船幫的少主金無痕。」
艾姑娘又復一怔:「原來是……金少主既然回了總舵,哈三必然就在左近。」
李燕豪道:「不錯,哈三的船就在湖口外。」
艾姑娘臉色微一變:「那麼你打算——」
李燕豪道:「我沒有什麼打算,事實上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艾姑娘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道:「那怎麼會,我以為對策是早
經商量好的,怎麼事到臨頭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李燕豪毫不猶豫,把遭遇到的困難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艾姑娘微頷螓首:「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那清澈、深邃的目光轉動,落在了金無痕臉上。
金無痕有些不安,微微低下頭去。
艾姑娘道:「金少主,當初你既謀害了自己的生身之父而投效哈三,必然是下了很大的
決心,怎麼如今一碰上挫折,你怎麼就怕死悔悟了呢?」
誰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都不由為之一怔,除了李燕豪之外,其他人的臉上都變了色。
只聽金無痕道:「當初是哈三逼我的,也是我意志不堅,自己該死,而如今……」
「如今你怕死了?」
「要說我不怕死,那是假話,不過我的悔悟,並不完全是因為怕死。」
「還有別的原因?」
「不錯。」
「還有什麼別的原因,能說給我聽聽麼?」
金無痕猛抬頭,兩眼微有紅意,臉上洋溢著悲憤之色:「哈三的所作所為讓我不滿。」
「呃,哈三有什麼讓你不滿的作為呀?」
「他殘忍,他狠毒,他卑鄙,簡直令人髮指,尤其他沒拿我當人看,處處不信任我,處
處監視我。」
「你是不能讓他信任,像你現在這樣,能讓他信任麼?他能不派人監視你麼?」
眾人聽得勃然變色,連李燕豪的臉色都不對了。
蒲天義忍不住了,道:「艾姑娘!」
只聽金無痕大聲道:「他不信任我,他自己又怎麼樣,他為的是誰,他為的是自己,他
自己也是個叛徒。」
「呃,這話怎麼說?」
「怎麼說,名義上他是大內秘密衛隊,實際上他是在培植自己的實力,他秘密搞了一個
組合,叫『青龍社』。」
艾姑娘臉色一變,道:「海珠,請嬤嬤跟單老。」
海珠恭應一聲,撮了個輕嘯,不過短促一聲,嘯聲落後,姬凝翠與單超已飛射落地,兩
個恭謹躬身:「姑娘!」
艾姑娘緩緩說道:「是咱們出力的時候了,請老幫主派出一艘小船,你二人跟船去到湖
口之外,把哈三連他的座船一起請進來。」
「姑娘——」
姬、單二人神情震動,同聲驚叫。
艾姑娘聽若無聞,繼續說道:「告訴哈三,整個總舵在我控制之下,當初告急,也就是
為了我進襲總舵,金無痕說他是哈三的人,我不信,讓哈三來當面作個證。」
誰也沒想到艾姑娘會這麼做,大夥兒都怔住了。
李燕豪瞪大了兩眼:「姑娘——一」
艾姑娘淡然道:「這是我的事,是不是?」
這意思是讓李燕豪不要過問。
李燕豪道:「只是……」
「只是什麼?」
艾姑娘淡然一笑,道:「這件事我要是不出頭,試問你們哪一位能把哈三騙進來。」
這一問,問得大夥兒啞口無言。
的確,要是艾姑娘她不出頭,不把姬凝翠、單超派出去,如此這般一番,李燕豪等還真
沒辦法順順利利地把哈三騙進金家船幫的總舵。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微一點頭:「好吧,姑娘這份情我領受了。」
艾姑娘搖了頭:「你錯了,我無意讓你領我的情,你也不必領我什麼情,我所以出面管
這件事,為的不是你,也不是眼前的任何一位。」
李燕豪這裡聽得一怔。
那裡艾姑娘已轉望姬、單二人:「嬤嬤、單老,去吧。」
姬、單二人都有點猶豫,齊聲道:「姑娘——」
艾姑娘臉色微沉,嬌靨上籠罩了一層薄薄寒霜:「我做事不會沒分寸。」
姬、單二人沒敢再說什麼,立即躬身恭應。
艾姑娘旋即目光輕掃:「勞駕,哪位給派艘船去?」
李燕豪道;「沈護法跑一趟吧。」
沈玉山躬身答應,然後轉向姬、單二人欠身擺手:「請!」
姬、單二人沒說話,雙雙走了出去。
容得姬、單、沈三人行去,艾姑娘含笑說道:「關於金少主的事,我不便過問,金老幫
主定奪吧!」
金太極雙眉一聳,喝道:「來人!」
李燕豪道:「老幫主,我答應饒令郎不死。」
金太極臉上閃過一陣抽搐,揚手一指閉了金無痕的穴道,道:「押下去。」
袁泰就要上前。
艾姑娘道;「不,老幫主,令郎該留在這兒,倒是老幫主、無奇老人家、李少俠、蒲幫
主諸位應該迴避一下。」
金太極道:「金太極敢不遵命。」
攔腰抱起無奇老兒,往內退去。
李燕豪道:「蒲幫主,咱們也迴避一下吧,請知會所有弟兄,不管有任何情況,沒見信
號,嚴戒輕舉妄動。」
蒲天義道:「遵命。」
跟隨著李燕豪退了出去。
剎時間,敞軒裡只剩下了艾姑娘主婢、金無痕,跟四名黃衣人的屍體了。
海珠忍不住道:「格格……」
艾姑娘道:「嬤嬤跟單老不會那麼快的,咱們坐下來吧。」
顯然,她是顧左右而言他。
俏婢海珠心竅玲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沒敢再說什麼。
艾姑娘裊裊走過去,坐了下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1:08
第十一章 奸謀敗露(上)
碼頭上,姬凝翠、單超登上了一艘浪裡鑽,一名金家船幫的弟兄操舟,劃破碧波,捲起
白浪,向著湖口馳去。
浪裡鑽名副其實,而且夠快,沒一會兒工夫,便已駛出了湖口,進入了黃河。
只見湖口外,黃河兩岸,停泊著數艘雙桅大船,艙裡不見燈,桅頂也沒有信號,每艘船
上都是黑漆漆的,讓人難以辨別,究竟是那艘船是哈三的座船。
姬凝翠問那操舟弟兄道:「哪一艘船是你們金家幫的?」
操舟弟兄看了一看,旋即抬手一指對面三艘大船,居中那一艘道:「那一艘便是。」
姬凝翠點頭道:「咱們劃過去吧!」
單超道:「河水流得這麼急,這艘小船過得去麼?」
操舟弟兄笑道:「您老放心,這艘小船在我們金家船幫人手裡,就是橫過長江三峽都輕
而易舉。」
隨著他的話,小船破浪前進,斜頂水流,往上駛去。
的確,操舟的弟兄一非誇口,二非吹噓,小船在急流中速度不減,而且乎穩異常,剛才
是頂著水流上駛,如今過了急流,船頭居然正對著居中那艘大船。
單超忍不住歎道:「南船北馬,果然不虛。」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停船!」
操舟的弟兄高聲應道:「總舵來的。」
一道強光從那艘大船射了過來,立即把立身船上的姬凝翠,單超罩住,隨聽那話聲道:
「停船。」
姬凝翠往後一擺手,操舟弟兄連忙把船停住。
大船上那話聲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我怎麼不認識你們?」
單超冷然道:「那不要緊,我們認識了姓哈的就夠了。」
「住口……我們船上沒什麼姓哈的。」
姬凝翠道:「你告訴姓哈的,德怡格格的侍衛求見,問他見不見面。」
忽聽另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讓他們上來。」
先前那人恭聲答應,揚聲道:「過來吧。」
浪裡鑽駛近大船,船上人叫道:「等著放下單梯。」
單超道:「省省事吧,不用放什麼單梯了,老太婆,走!」
一聲「走」,兩個人陡然拔起,燈光中看,像兩隻大鶴似的落在了大船之上。
大船上站著四個人,一個在船邊,三個一前二後近艙門口,站在前面的一個,是個瘦削
中年人,一臉的陰沉色,森冷目光一打量姬、單二人,冰冷道:「你們倆是德怡格格的侍
衛?」
姬凝翠道:「不錯。」
瘦削中年人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是德怡格格的侍衛?」
單超道:「你是跟我倆要腰牌?」
「不錯。」
「你不配看我們倆的腰牌。」
瘦削中年人臉色一變,旋即冷笑:「那我只好得罪了。」他跨步前欺,揚掌就抓單超。
姬凝翠雙眉一聳,冷喝道:「找死!」大袖一揮,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瘦削中年人被這一袖拂得悶哼踉蹌後退,他身後那兩個人色變探腰。
一聲冷喝傳了過來:「住手!」
艙門砰然打開,一名白面年輕人走了出來,冰冷的臉色,冰冷的目光,一一打量姬、單
二人,冷然擺手:「請。」
艙裡驀地燈光大亮,直瀉艙外,姬、單二人邁步走了過去。進艙看,艙裡九個人,一個
靠裡坐著,穿一身錦袍,八個列兩旁,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身穿錦袍,靠裡坐著的那個,
正是哈三。
姬、單二人感覺得出,適才那年輕人,緊挨他二人身後而立,顯然,只要他二人有一點
異動,年輕人必會馬上出手,那八名也會立即聯手搏擊。藝高人膽大,姬、單二人哪會把這
陣仗放在眼裡。
姬凝翠冷然開口:「你就是哈三?」
哈三微一點頭:「不錯,我就是哈某人。」
單超道:「你好大的架子啊。」
哈三倏然微笑,道;「我是皇上的侍衛,你們倆是公主的侍衛,怎麼說,我也沒有站起
來相迎的必要,是不是?」
單超勃然變色,想動。
姬凝翠道,「老單,改改你的脾氣,咱們不是來打架的。」
單超很聽姬凝翠的,當即又忍了下去。
哈三笑道:「沒想到德怡格格的侍衛,比我這個皇上的侍衛脾氣還大啊。」
姬凝翠道;「哈三,得過就要且過,我二位只認德怡格格,別的人一概不認,真惹火了
我們倆,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呃,是麼?」
「我二人知道你的身份,也明白你的出身,要是沒兩下子,也不敢跟你來這一套了,沒
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你明白麼?」
「你倒是實情實話。」
哈三點頭道;「不過恕我哈某人眼拙,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看出二位是哪一派的高人。」
「那麼你聽清楚了,他姓單,叫單超,老婆子我姓姬,叫姬凝翠。」
這才是人名樹影,哈三微一怔,臉色倏變,欠身道:「莫非『獨目天尊』、『辣手素心』
二位?」
姬凝翠道:「你說呢?」
哈三轉變得真夠快,哈哈一笑站起,抱拳道:「恕哈三我有眼無珠,原來是當世兩位頂
尖兒高人當面,德怡格格竟能請得二位,實在是朝廷之福。」
單超冷冷道:「老太婆,看來還是回武林的好,德怡格格的侍衛,反不如咱們原來名頭
神氣。」
哈三賠笑道:「兩位請坐。」
姬凝翠道:「坐不必了,我們倆是奉命來請你上金家船幫的總舵去一趟的。」
「呃,有事嗎?」
姬凝翠道:「是這樣的,格格帶人攻陷了金家船幫總舵,不料他們暗發信號告了急,沒
多久金無痕闖了來,被格格擒住,金無痕卻說是你的人,並且說你的船停在湖口外,格格不
信,特命你去作個證。」
哈三「呃」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金家船幫所以告急,是因為格格……」
話鋒忽轉:「這倒是實情,金無痕已投效朝廷。」
單超道:「你跟我們倆說沒有用。」
哈三道:「格格怎麼會進襲金家船幫總舵?」他有點顧左右而言他。
姬凝翠道;「格格自然有格格的道理,你可以當面問問格格。」
哈三道:「兩位,我也有不到金家船幫總舵去的理由。」
單超臉色一變,就要發作。姬凝翠卻已淡然說道:「這麼說,連德怡格格也請不動了。」
哈三忙道:「姬婆婆可別給哈三戴這頂大帽子啊,哈三這身骨頭還承受不住,哈三多大
膽子,幾顆腦袋,敢不應德怡格格宣召,只是哈三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什麼苦衷?」
「事關機密,姬婆婆何必非問不可呢。」
「怎麼,連自己人也不能說麼?」
「姬婆婆既然非問不可,我也只有據實相告了,哈三奉有密旨……」
「呃,密旨不許你到金家船幫總舵去?」
「那倒不是,而是密旨哈三即刻他往,另有任務,所以哈三不敢有任何耽誤。」
單超冷冷說道:「要是我們倆不來,你是不是也要即刻他往呢?」
「那當然,皇上的旨意,豈容耽誤,不瞞兩位說,我正準備下令開航,兩位若是遲來一
步,就找不到哈三了。」
單超道:「要是你不出面作證,那金無痕的性命……」
「由兩位代為稟明格格,不也一樣麼?」
「好吧!」姬凝翠一點頭道:「既然你另有任務,我們倆也不敢勉強你非去金家船幫總
舵見格格不可,這樣吧,你給我們寫上幾個字,好讓我們回去交代。」
「寫字,寫什麼字?」哈三訝然問。
「只說明你奉有密旨,另有任務,不能去見格格就行了。」
「兩位回去代我稟一聲就行了,何必寫什麼字。」
「沒有你寫幾個字,格格不相信我們,以為我們辦事不力怎麼辦,格格的脾氣你是不會
知道,一發作起來,是會要人腦袋的。」
哈三笑道:「兩位別開我的玩笑了,哈某吃了這麼多年皇俸皇糧,就從來沒有寫個什麼
字據。」
單超冰冷道:「哈三,你幾曾聽說過,姓姬的跟姓單的,是隨便跟人開玩笑的人。」
哈三笑聲一斂道:「兩位真要我寫字據?」
姬凝翠道;「當然是真的。」
哈三道:「哈三要是不願開這個例呢?」
「好辦。」單超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為了我們自己這兩顆人頭兩條命,說不得
只有勉強你寫幾個字了。」
哈三微一怔,旋即笑道:「兩位自信做得到麼?」
單超獨目放光,煞威逼人:「你要不要試試?」
姬凝翠霍地轉臉沉聲道:「老單,你是來幹什麼的,打架的,怎麼還是改不了暴躁毛病,
難道跟隨格格這麼久,還沒有磨盡你的火氣。」
單超威態一斂,道:「好,好,老太婆,你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走,行了吧。」
姬凝翠冷然轉望哈三,道:「我剛才漏說了兩點,第一,格格要你去作證,非常重要,
我勸你還是去一趟的好,格格要的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這整船人,說不定格格還有借重你
的地方。第二,寫不寫什麼字,真要說起來,並無關緊要,跟隨格格這麼多年,要是連這點
都讓格格信不過,我們倆大可以一頭碰死了,你真要是抗命,不聽格格宣召,即便是你奉有
密旨,一旦格格鬧起來,我不信官家會捨格格而護你,歸根到底一句話,我看你還是勉為其
難去一趟吧。」
哈三道:「姬婆婆,格格是要我帶著人一塊兒去?」
「是的。」
「可能格格對我還有什麼差遣?」
「不錯。」
哈三道;「既是格格要我帶著人去,那就可能有用我之處,既是有用我之處,我又怎敢
抗命,只是倘若日後皇上責怪下來——」
「自然是有格格替你承擔。」
哈三一點頭道:「只要有姬婆這句話,哈三就放心了,玉嵐,吩咐開船。」
秦玉嵐恭應一聲,高聲喊道:「開船。」
艙外有人轟雷般應了一聲,隨聽鐵鏈、繩索響動。
哈三道;「兩位是坐自己的船,還是……」
姬凝翠轉望單超:「老單,讓小船帶路,咱們就坐這條大船進湖了。」
單超站起來走出艙外,陡聽他在艙外說道:「你前頭帶路吧,我們坐大船了。」
河面上傳來操舟漢子一聲答應,水聲響動,跟著,大船也動了。
當船緩緩駛過河面時,姬凝翠道:「你出京來,只帶這麼幾個人麼?」
「是的!」
「是這麼幾個人,恐怕不夠用。」
哈三笑笑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哈三的這些人,都是衛隊中的精銳,
久經訓練,智勇俱備,個個都能以一當十。」
姬凝翠「呃!」了一聲,目光掃視了秦玉嵐一下。
哈三道:「這是小徒,也是我的螟蛉義子秦玉嵐。」
「秦玉嵐」這三個字,姬、單二人聽說過了。「秦玉嵐」這個人,姬、單二人也有了相
當的瞭解。
姬凝翠道;「好資質。」
單超道:「恐怕這就是接你衣缽的人了。」
哈三哈哈大笑:「單老此話,真是一針見血,玉嵐,過來見見『辣手素心』『獨目天尊』
二位。」
秦玉嵐上前躬身施禮,道:「見過兩位前輩。」
姬、單二人淺淺答了一禮,姬凝翠道:「哥兒也列名衛隊了?」
哈三道:「他一直跟著我,壓根兒就是衛隊的人,簡直就是我的左右手。」
姬凝翠道:「那就難怪官家的秘密衛隊,這麼得官家寵信,那麼有效用了。」
哈三笑道:「姬婆婆誇獎了。」
說話之間,船已進入湖口,忽聽艙外有人道:「稟爺,裡頭有燈號打來,咱們怎麼回
他?」
哈三面露疑色,望著姬凝翠道:「格格攻陷了金家船幫總舵,這打燈號之人——」
姬凝翠反應快,未加思索立即道:「金無痕是敵是友,猶待你一言,格格掌握著金無痕,
金家船幫的人,還能不俯首聽命,要不然會有他們的人,為我倆操舟麼?」
哈三臉上疑色消失,點頭道:「說得是,姬婆婆說得是,那麼,燈號怎麼回復法?」
姬凝翠揚聲道:「告訴他們,是姑娘跟著姓單的回來了。」
艙外那人答應了一聲,轉眼工夫之後,又聽那人道;「稟爺,前面水路放行。」
單超道:「姓單的、姑娘的船回來了,當然放行。」
哈三忽然站了起來,道:「兩位,咱們到外頭看看去吧。」
顯然,他是要到外頭去,憑他的銳利目光,觀看金家船幫總舵內的吉凶。
姬、單二人毫不猶豫,轉身當先行了出去。哈三跟出艙外,秦玉嵐跟那八名則緊隨身側。
站立船頭看總舵,只見碼頭上有幾點燈光,其餘各處則是黝黑一片。
哈三道:「金家船幫總舵,怎麼這等模樣?」
姬凝翠道:「劫後的金家船幫總舵,你還能冀望它是個什麼樣子。」
哈三哈哈一笑道:「姬婆婆說得是,劫後的金家船幫總舵,自不能冀望它燈火輝煌,有
不平不凡之氣勢。」
秦玉嵐道:「義父,碼頭上,似乎也看不見幾個人。」
「那當然。」哈三道:「格格神威所至,能幸保性命的,恐怕沒幾個了。」
一頓接道:「只是,這湖面上的船,似乎不少啊。」
「船是不少。」姬凝翠道:「船上的人數加起來也頗可觀,只是群龍無首,若之奈何。」
「是啊!」哈三道:「金無痕掌握在格格手裡,他們哪一個敢輕舉妄動。」
秦玉嵐道:「事實上,這些人都是朝廷的人啊。」
姬凝翠道:「但願他們是,不過這還要等你義父一句話啊。」
就在說話之間,大船已靠穩碼頭。哈三舉目環掃道:「怎麼沒看見格格?」
姬凝翠淡然一笑道:「難道你還要格格來接船麼?」
哈三忙道:「不敢,不敢,自該是哈三匐匍趨前拜謁,玉嵐,吩咐搭下跳板。」
秦玉嵐一聲吩咐,跳板立即搭下。
秦玉嵐道:「義父,都上岸去嗎?」
哈三道:「不必了,你留在船上吧,等候格格的令諭再行下船。」
秦玉嵐恭應聲中,哈三欠身擺手:「兩位,請。」
姬、單二人沒客氣,甚至沒有任何表示,當先下船而去,哈三則帶著那八名貼身護衛下
了船。
到了碼頭之上,哈三問道:「兩位,格格現在何處?」
姬凝翠道:「跟我們倆來吧。」哈三轉顧了一下,帶著那八名跟了上去。
姬、單二人在前帶路,一直把哈三帶進了敞軒,敞軒裡,金無痕躺在地上,有四具屍首
陪著他。
艾姑娘居中高坐,海珠、紫瓊則分隨艾姑娘身後、左右。
哈三把八名護衛留在敞軒外,整整衣衫之後,快步走進敞軒,躬身施禮:「卑職哈三,
見過格格。」
艾姑娘微抬皓腕,淡然說道:「少禮。」
「謝謝格格。」哈三垂手微退,立於一旁。
艾姑娘指著金無痕,道:「這個人,你可認識?」
「回格格,此人卑職認識。」
「他說他已經投效了你,是朝廷的人,可是實情?」
「確乎如此。」
「這麼說,是我冤枉了他了?」
「格格明鑒,怎麼說是冤枉?」
「他是怎麼投效你的?」
「經由別人推薦的!」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少時日了。」
艾姑娘點點頭,目光一凝道:「哈三,你可知道,有人告你。」
「有人告我,有人告我什麼?」
「有人告你私自組織青龍社,圖謀不軌。」
哈三面色一變,旋即笑道:「格格,沒有這回事,哈三領秘密衛隊,何等身份,豈會組
織什麼『青龍社』,何敢圖謀不軌。」
「不是我說你,是有人告你。」
「敢間格格,是何人誣害卑職?」
艾姑娘一指地上的金無痕,道:「就是他。」
哈三臉色一變,道:「這麼說,格格召來哈三,為的只是這件事,並不是讓卑職證明什
麼了?」
「不,我是要聽你證明,證明他的話,也證明你自己清白。」
哈三很快地恢復了平靜,微笑道:「格格,要卑職證明自己清白不難,格格可以回駕大
內,仔細問一問,哈三是何等忠誠,有多少功勞。」
「哈三,恐怕你還不知道,凡是跟大內有關的人,尤其是你們這些負有秘密任務的,你
們的來龍去脈,以及你們的工作情形,我已瞭若指掌,誰知道得也不會比我多,我用不著再
去問誰了。」
「這麼說,格格是確知卑職組織『青龍社』了?」
「我要是確知你組織了『青龍社』,圖謀不軌,心生謀叛,我就不會跟你囉嗦那麼多
了。」
「格格恕卑職斗膽,格格既是沒有證據,自不能憑金無痕一面之詞——」
姬凝翠冷喝道:「哈三大膽。」
艾姑娘微一伸手,道:「嬤嬤,讓他說下去,我做事一向公正,尤其這種事,事關重大,
更要不枉不縱,他有辯盡可以辯,有理由盡可以說。」
哈三欠身道:「多謝格格寬容。」
艾姑娘道:「哈三,我要是聽他一面之詞的話,你一進敞軒我就把你抓起來了,我所以
沒有抓你,就是給你個申辯的機會,想聽聽你怎麼說。」
「格格,卑職自然是冤枉。」
「你可願跟他對質?」
哈三猶豫了一下,旋即道:「卑職願意。」
艾姑娘道:「嬤嬤,拍活他的穴道。」
姬凝翠虛空一指點了出去。
金無痕身軀一震而醒,入目眼前情景,臉色不由一變。
哈三的兩道銳利目光,落在了金無痕臉上,金無痕面有悸色,微顯不安,移開了目光。
艾姑娘目光如電,看得清清楚楚,道:「金無痕,不管你有什麼話,盡可以說,我保證
任何人奈何不了你。」
哈三目中厲芒倏斂,道;「是啊,金無痕,有話你就說吧,只要不是無中生有,你在德
怡格格的庇護之下,任何人奈何不了的.」
金無痕聽得滿面錯愕,怔怔地望著艾姑娘,沒做聲。
艾姑娘道:「我也不怕你知道了,我是當今皇上的德怡公主,我可以保護你,也可治哈
三的罪,你聽明白了麼?」
金無痕怔怔地點了點頭。
艾姑娘道:「哈三真組織了『青龍社』麼?」
金無痕倏然定過了神,猶豫了一下,道:「你,你真是德怡公主?」
艾姑娘道:「你不相信,哈三,你告訴他。」
哈三道:「金無痕,座上確是德怡公主。」
金無痕目光轉動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哈爺有沒有組織什麼『青龍社』。」
哈三唇邊飛掠笑意。
艾姑娘卻平靜地道:「金無痕,剛才你是怎麼說的?」
「啟稟格格,剛才我並沒有說什麼啊。」
哈三輕咳一聲道:「格格,足證卑職是冤枉的吧。」
姬凝翠道:「金無痕,你可是不相信格格能保護你不受任何人的迫害?」
金無痕道:「那倒不是,事實上我的確不知道——」
艾姑娘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了,金無痕,你是以為我跟哈三在試探你的忠誠,是不
是?」
金無痕道:「這……」
艾姑娘道:「你要是這麼想,你就錯了,我不妨告訴你,大內早就接獲密報,有所謂
『青龍社』暗中活動,圖謀不軌,但一直查不出來是誰,也一直掌握不住他們的行動,所以
皇上才把我從天山召回來偵查此事,一方面由於我是皇上的女兒,可以信任,另一方面也因
為我久在天山,見過的人少之又少,我偵查起來較為方便,我是個格格,皇上是我的爹爹,
我總不至於跟青龍社有關係,生心謀叛吧!」
金無痕道:「這……」
「別誤了你自己。」艾姑娘道:「有話你還是從實說吧。」
金無痕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似乎仍是猶豫難決。
哈三道:「金無痕,只要你不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有話你盡可以說。」
金無痕看了哈三一眼,突然猛一點頭:「好吧,我豁出去了,哈三確實組織了『青龍
社』。」
哈三臉色一變。
艾姑娘視若無睹,道:「空口無憑,你懂麼?」
金無痕道:「我有證據。」
「你有什麼證據?」金無痕轉望哈三。
哈三目中倏現厲芒,冷冷地逼視著金無痕,道;「你最好拿出證據來,要不然的話,以
我哈三的身份,是絕饒不了你的。」
金無痕陡然抬手指哈三,道:「解開他的衣裳,看他的前胸,刺有一條青龍。」
艾姑娘抬眼望向哈三。
哈三哈哈大笑:「金無痕,你想的好主意,格格金枝玉葉,何等尊貴,誰敢在格格面前
赤身露體。」
艾姑娘道;「哈三,我不在乎,也不會怪罪於你,解開你的衣衫,讓我看看你的胸前。」
哈三欠身道:「格格,卑職不敢。」
艾姑娘說;「哈三——」
哈三道:「格格,卑職供職大內多年,深解皇律,倘若卑職因此獲罪,豈不是百口莫
辯。」
「我說過不怪罪於你。」
「格格——」
艾姑娘嬌靨上倏現寒霜,冷然道;「哈三,難道你還要我立字據不成?」
「這個……」哈三略一猶豫,毅然點頭:「好吧,既然如此,卑職敢不從命,只是,格
格,倘若卑職胸前沒有刺什麼青龍呢?」
艾姑娘道:「金無痕——」
金無痕立即道:「那是我誣告他,我任憑格格處置。」
「哈三,你聽見了?」
哈三欠身道:「卑職斗膽,願聽格格一句話。」
「好,倘若你胸前沒有青龍,我馬上殺金無痕。」
「多謝格格。」哈三又一欠身,目露精光,抬手一把扯開了錦袍。
艾姑娘等為之一怔,金無痕更是勃然色變。
哈三胸前一片黑茸茸的胸毛,哪裡有什麼青龍。
艾姑娘霍地轉望金無痕:「金無痕——」
金無痕叫道:「不,格格,我明明看見過他胸口刺著一條青龍。」
哈三冷笑道;「它不是真龍,難道它會借雷雨之勢,離我軀體,騰空飛去不成?」
一欠身,接道:「卑職敢請格格立斃金無痕。」
艾姑娘站了起來。
金無痕急叫道:「格格——」
艾姑娘道:「金無痕,你確見過哈三胸前刺有青龍,沒有錯?」
「絕錯不了。」
哈三道:「那麼如今呢,青龍呢,金無痕,口說是虛,眼見是實啊。」
拍手掩上了錦袍,道:「格格適才親口答應過卑職——」
艾姑娘凝目望哈三:「哈三,聽說你擅施各種藥物?」
「卑職不會,但卑職手下有此能人。」
「你手下的異人奇士不少吧?」
「不敢瞞格格,的確不少,他們來自深山大澤,可以說無奇不有。」
「是否有人能把一塊假皮貼在某人身上,讓人看不出來呢?」
哈三身軀一震,笑道:「格格說笑了,世上哪有這種人?」
「既有人能造人皮面具,又怎會沒有這種人?」
「這個……」
「哈三,你過來,讓我仔細看看。」
哈三兩眼精光一閃;道:「卑職遵命。」
毅然走到艾姑娘面前。
艾姑娘道:「打開來。」
哈三抬手扯開錦袍。
艾姑娘凝目看了一陣,抬手往哈三胸前伸去。
哈三眉宇間飛閃殺機:「格格,男女有別啊。」
抬手往艾姑娘皓腕搭去。
只聽艾姑娘道:「哈三,你小看我了。」
她玉手疾翻,砰然一聲輕震,哈三飄身而退。
姬、單二人變色欺前,敞軒外八人也到了哈三身後,好快。
艾姑娘道:「哈三,你已不打自招了,是不是?」
哈三獰笑道:「你又能奈我何?」
「我馬上擒你回京。」
哈三哈哈一笑:「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德怡公主?」
艾姑娘道:「海珠,取出密旨給他看看。」
海珠探懷取出一卷黃綾,一抖而開。
哈三隻一眼,臉色大變:「好吧,是你逼我反,怨不得我。」
艾姑娘道:「擒下。」
姬、單二人閃身而動,哈三八護衛閃身迎上。
疾快三招,八護衛躺下四對。
哈三獰笑一聲攻向姬、單二人,姬、單二人雙雙出手。
又是疾快三招,哈家武學的確詭異不可測,難怪哈三能領秘密衛隊,姬、單二人竟未能
得手。
人影閃動,微風飄起。
敞軒外多了兩個人,李燕豪、蒲天義。
哈三臉色大變;「德怡,哈三生心謀叛,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啊。」
艾姑娘道:「李少俠,這是我大清朝廷事。」
李燕豪道:「可是他奪我『虎符劍令』,只他交還『虎符劍令』,我立即把他交給格
格。」
艾姑娘道;「哈三,還他『虎符劍令』。」
「不巧,『虎劍符令』不在我身上啊。」
艾姑娘喝道,「大膽,擒下!」
姬、單二人齊動,李燕豪也同時出了手。
哈三雙眉一剔,撮口發出一聲短嘯,然後雙掌翻起,再迎李燕豪、姬凝翠跟單超。
居然以一敵三,硬拚三位絕頂高手。
李燕豪與姬、單二人右掌探出,都是抓勢,如今一見哈三揮掌,自也變抓為劈,各自揮
出一掌。
只聽一聲砰然大震,勁氣激盪,罡風飛揚之中,哈三隻發出了一聲悶哼,李燕豪衣袂飄
揚,姬、單二人卻各自微退一步。
單超臉色一變,震聲道:「這不是你哈家的武學,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哈三臉色有點發白,哈哈一笑道:「武功只能克敵制勝就行了,你管它是哪兒來的。」
單超還待再說。
李燕豪已然道:「哈三已然發出嘯聲示警,他船上的人聞聲一定會趕來援手,蒲幫主請
代我傳令,擋他們一擋。」
蒲天義立即仰天長嘯,嘯聲中他身軀拔起,天馬行空般飛掠而去。
哈三冷笑道:「不要費心機了,只怕你們擋他們不住啊。」
李燕豪道:「那要試試看才知道啊。」
跨步欺上,探掌抓去。
姬凝翠冷喝一聲,也與單超同時出了手勢。
李燕豪跟姬、單二人甫自發動攻勢,只見碼頭方向夜空中火光一閃,緊接著火舌冒上了
半空。
眾人為之不由一怔。
李燕豪等同時收手停攻。
哈三哈哈笑道:「行了,我也要來個火燒連環船了,你們等著瞧熱鬧吧。」
金太極喝道:「決去看看究竟。」
袁泰等立即轉身奔去。
這時,一片殺聲傳了過來。
艾姑娘冰冷道:「哈三,你該死。」
她嬌軀閃動,疾若閃電般向著哈三撲了過去。
好快的身法。
在場眾人,包括李燕豪在內,看得心頭方震,只見一條人影快如飄風,從外頭掠進來,
迫向了艾姑娘。
李燕豪一眼就看出了來人是誰,嚇得心頭狂震,急急叫道;「姑娘速退。」
他喊得並不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1:50
但是艾姑娘卻沒退,兩條人影乍合,沒聽見一點聲響,兩條人影倏然分開,艾姑娘滿頭
烏雲披散而下,踉蹌而退,姬凝翠、海珠、紫瓊急忙扶住,道:「格格——」
艾姑娘嬌靨煞白,道:「我不要緊。」
再看來人,站立在哈三身邊,臉色也是一片蒼白,是個中年人,劍眉星目,膽鼻方口,
俊朗異常。
單超暴喝一聲,閃身欲撲。
李燕豪急喝道:「單老,不可,此人是霍家主人,霍天翔霍大俠。」
此話一出,全場立即震住。
哈三陰笑道:「你們之中,到底還有人認得出他來啊,還算不錯。」
金太極輕叫道:「霍家主人霍大俠?」
艾姑娘道:「怪不得啊。」
無奇老兒道:「少俠,只要能把他擒住,我準保能讓他恢復本性。」
哈三哈哈笑道:「問題是誰擒得住他啊。」
不錯,一點都不錯。
姬凝翠冰冷道:「霍天翔,難道你變得一點是非都分不出來了嗎?」
霍天翔神色冰冷,沒有說話。
艾姑娘道:「嬤嬤,不要跟他說什麼了,現在他是聽不進別人的話的。」
哈三笑道;「看來只有我們德怡格格是個明白人,如今我有這麼一個保鏢護駕,你們誰
能奈何我。」
只聽一陣衣袂風聲,蒲天義、冷超、袁泰等奔了進來,冷超與袁泰等渾身是血,神態怕
人。
李燕豪忙道:「冷老,你——」
冷超道:「少俠,不要緊,死不了的,這都是拜霍大俠之賜啊。」
李燕豪霍然轉臉,目光如冷電,直逼霍天翔,道:「姨父——」
哈三道:「小子,你現在叫什麼也沒有用啊。」
金太極道:「蒲幫主,他們其他的人呢?」
蒲天義道:「死了不少,剩下的都逃回船上去了,有令嬡跟傅姑娘還在船上,我投鼠忌
器,沒敢行動,咱們的人正跟他們對峙著呢。」
冷超咬牙道:「放心,還有哈三在這兒,他們不會跑的!」
哈三道:「你哈三爺麼?你哈三爺現在也要走了。」
向著霍天翔一擺手:「開道。」
霍天翔霍地轉過身去,蒲天義、姬、單二人等,立即逼前一步。
李燕豪道:「姬老人家,不可做無謂的犧牲。」
艾姑娘道:「嬤嬤,讓他們走。」
姬凝翠立即恭應了一聲。
哈三得意一笑道:「霍天翔,走吧。」霍天翔邁步行去。
哈三緊跟在後。
蒲天義一揮手,帶著冷超等先退出去。
李燕豪等也腳下移動,跟了出去。
前後是包圍之勢地往外移動著,哈三道:「怎麼,你們還不死心麼?」
李燕豪道:「只要你還在這座總舵之中,我自是不會死心。」
哈三道:「那麼你們就送吧,哈三爺馬上就離開這座總舵了。」
「等你離開以後,再說不遲。」
「你是說我言之過早?」
「不錯!」
「小於,那咱們就等著瞧吧,只等我離開了這兒,哼,哼,小於,你們等著江湖上的血
風腥雨吧!」
「我還是那句話,等你離開以後,再說不遲。」
哈三笑了笑,沒再說話。
說話之間,眾人已到了總舵前的廣場之上。
廣場上伏屍處處,有哈三的人,有金家船幫的人,也有窮家幫的弟子。
李燕豪看得一陣悲痛,道:「姨父,你傷了不少人啊。」
哈三道:「他卻是不覺得啊。」
冷超突然停住,叫道:「少俠,不能再讓他們走了。」
哈三霍地轉過身去:「你打算怎麼樣?」
「姓冷的打算一條命換一條。」
「行,我成全你,過來吧。」
冷超鬚髮一張,就要撲,李燕豪飛掠而至,一把抓住了冷超:「冷老,不可。」
「少俠,你要知道,今天走了哈三,再找他就不容易了。」
「我知道。」
「今天走了哈三,明天江湖上就是一片血雨腥風。」
「我也知道。」
「您既知道,怎麼還……」
「我不得已,冷老,我要是不放他們走,眼前就要傷人,流不少血。」
「少俠,要是比起明天扛湖上要發生的,眼前傷的人,流的血,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了。」
「冷老,這道理……」
「少俠,冷超一條命換無數條,值得。」
「冷超,要捨命,自有李燕豪在,用不著您,何況此時此地捨一條命也未必有用。」
「可是……」
哈三突然道:「要飯的,你囉嗦完了沒有?」
冷超嗔目大喝:「鷹爪孫,閉上你的狗嘴,『虎符劍令』還在你手裡,今天是說什麼也
斷然不會放你走的。」
哈三道:「那就試試看吧,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虎符劍令』並不在我身上。」
冷超要說話,哈三道:「不要慌啊,我話還沒有說完呢,『虎符劍令』雖然不在我身上,
不過你們只要能制住我,自不愁追不回『虎符劍令』去。」
冷超道:「姓哈的,你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像個漢子說的話。」
一頓接道:「少俠,他說的很明白了,難道您……」
李燕豪霍地轉過身去,目注艾姑娘道:「艾姑娘,我把哈三交給你如何?」
艾姑娘立即應道:「可以,霍天翔呢?」
李燕豪毅然道:「我來勉力一試。」
哈三縱聲大笑:「居然把我們給分了,你們這麼有把握麼?」
李燕豪道:「試一試總比不試好,要是連試都不試,哪裡來的機會啊。」
冷超大叫道:「少俠說得好,笨鳥兒先飛,姓冷的先試了。」
錯開面前的李燕豪,向著哈三劈出一掌。
冷超是恨透了哈三,這一掌他自是凝足了真力。
孰料,出掌相迎的是霍天翔,只聽砰然一聲,冷超被震得血氣浮動,退了兩步。
冷超勃然色變,還要動。
李燕豪一把拉住了冷超,道:「冷老,等等。」
哈三冷笑道:「李燕豪,你不顧那幾個人,不要那幾條命了?」
顯然,他指的是傅姑娘、金無垢等,李燕豪道;「恐怕我是顧不了了。」
哈三道,「你要知道,只要我一聲令下,那些人就會受盡折磨與羞辱,然後——」
李燕豪道:「哈三,你船上的那些人,若是敢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我會要他們十倍償
還。」
哈三雙眉一剔,道:「李燕豪,難道你真不顧那些人了?」
李燕豪道;「冷老說的對,倘若我今天放了你,倘若我今天不追回『虎符劍令』,明天
江湖之上就會有更多的人丟掉性命,傅姑娘她們幾位,只要明白這個道理,她們就不會怪我
的。」
哈三哼哼一笑道;「既是這樣,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霍天翔,咱們闖吧。」
霍天翔還真聽話,揚手一掌劈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不願硬碰硬,傷了霍天翔,或是落個兩敗俱傷都不好,他閃身避過,並指點了出
去。
霍天翔跟李燕豪這邊一交上手,艾姑娘立即帶著姬凝翠、單超攻向了哈三。
眼前的情勢立刻就明朗了,李燕豪苦鬥霍天翔,一時難分上下。
哈三以一敵三,獨鬥三位絕頂高手,馬上就顯得力不從心,時露險象了。
蒲天義老經驗、老江湖,知道此刻唯一該擔心的地方是在船上,向著冷超遞出一個眼色。
冷超粗中有細,一點就透,沒吭聲地悄悄退走了。
這真可以說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龍爭虎鬥,真打得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幾十招過去,李燕豪、霍天翔仍未分出高下。
霍家稱當世第一家,霍天翔仍是霍家主人,自允稱當世第一好手,但是,他對眼前這位
「虎符劍令」年紀輕輕的衣缽傳人,竟絲毫奈何不得。
足見,李燕豪一身修為是多麼高絕、多麼驚人。
在場觀戰的眾豪雄,一個個看直了眼,看張了嘴,被四下激藹的罡風勁氣逼得連連後退,
居然都茫無所覺。
但是,只有李燕豪自己明白,他姨父,這位霍家主人霍天翔,的確不愧為當世第一好手。
可能是受了藥物的影響,使得霍天翔每次出手,都有一剎那間的呆滯,而李燕豪也就利
用這剎那間的工夫,每每化險為夷,然後再出手反擊,要不然,李燕豪他應該已經落敗了。
霍天翔雖一時未勝,但卻已站穩了不敗的地位。
可是哈三就不同了,五十招一過,就顯得手忙腳亂了,在五十三招上,為躲艾姑娘威力
無儔的一擊,讓「辣手素心」的辣手,在左肩後抓了一把,立即衣破,皮開、肉綻,鮮血馬
上濕了半支袖子。
艾姑娘道:「哈三,你若是就此束手就縛,我……」
哈三不等說完,獰笑截口:「你做夢,哈三爺豈是束手就縛之人。」
突然一襲錦袍吹了氣似的暴漲,身軀疾旋,閃電般攻出三掌。
他這一招不但詭異,而且威力強人,把艾姑娘、姬凝翠、單超一起逼退了半步。
只這麼半步,哈三一個身軀陡地沖天拔起,向著總舵內騰射而去,誰也沒想到哈三會跑,
大家都不由一怔。
「噗!」地一聲,李燕豪左肩被霍天翔右手小指掃中,衣服破了,皮肉也破了,左肩一
破血染紅了一塊,大驚之餘,李燕豪奮力攻出一掌,逼得霍天翔往後一退,才使自己躲過了
更大的傷害與危厄。艾姑娘等定過於神,她帶著姬、單二人,還有紫瓊、海珠追了去。
李燕豪見狀大急,但卻苦於不能分身。
就在這時候,蒲天義一聲:「少俠別急,老化子跟去看看。」
蒲天義如飛而去。
李燕豪跟霍天翔又交上了手。
口 口 口
突然間,哈三的船上暴起了殺聲。
冷超帶著人摸上船去了。
李燕豪更急,但卻不敢再稍事分心。
忽見無奇老兒向著身邊的金太極低低說了幾句。
金太極精神一振,立即招手把一名弟子叫到了身邊,低低交待了兩句,那名弟子如飛奔
去。
沒一會兒工夫,那名弟子駕著一艘小船在碼頭旁邊出現。
金太極急忙向著李燕豪打了個手勢。
李燕豪跟霍天翔互換兩招之後,抽身一躍,掠上了小船。
霍天翔似乎遲疑了一下,也跟著一掠上了小船,向著李燕豪攻了過去。
李燕豪抬手封架,兩個人一在船頭,一個船尾,轉眼工夫就互換了三招。
船小,無法飛騰撲躍,無法挪動閃躲,兩個人腳下不動,僅只靠上半身移挪,攻守換招。
而這時,那艘小船像有人操縱似的,緩慢地離開碼頭,往湖中飄去。
霍天翔跟李燕豪只顧搏殺,似乎全然沒有覺察。
小船說是緩慢移動,其實也相當快,一轉眼工夫已然離開碼頭十餘丈遠,同時也遠離了
所有的船隻。
突然,李燕豪在攻出一招之後,騰身拔起,就李燕豪騰身拔起的當兒,小船猛然一翻。
霍天翔覺出不對來了,也雙袖一抖,拔起了身軀。
而此刻李燕豪已是居高臨下,佔了優勢,人在半空一個盤旋,頭下腳上,俯衝而下。
雙掌揮出一股排山倒海勁氣,向著霍天翔當頭壓下。
很顯然地,李燕豪是想逼霍天翔下水
按理,霍天翔應該墜入水中。
但事情卻不那麼簡單。
霍天翔揚掌上擊,把李燕豪的身軀震得向上飛起,他輕飄地落在已然翻得底朝上的小船
之上,李燕豪自己無處落腳,卻先掉進了湖水裡。
此刻,不遠處冒起個人頭,正是那名操舟弟子。
李燕豪懂水性,他一邊踢水,一邊叫道:「翻他下去。」
那名弟子頭一縮,沒入水中不見了。
李燕豪知道,那名弟子潛到船下做手腳去了,他緊盯著霍天翔腳下那艘船底朝天的小船。
轉眼工夫之後,那艘船猛一蕩,卻聽得霍天翔冷哼一聲,船又不動了。
李燕豪知道,霍天翔使上了內家「千斤墜」,那名弟子扳不動船。
看樣子非得他幫忙不可了。
李燕豪猛提一口氣,身軀陡然拔起,帶著一大片水珠,向著霍天翔衝了過去。
霍天翔沉喝出掌,水珠四濺,李燕豪又落進了水中,而霍天翔自己也嘩啦一聲掉進了湖
裡。
霍天翔應變快,人一落水,馬上探掌要抓小船,但此刻小船卻突然箭也似的竄出了丈餘。
霍天翔沒有漂浮之物可抓,仍未下沉,他兩手拍水掙扎,可是,突然,他猛往下一沉不
見了。
李燕豪知道,是那名弟子把霍天翔拖下了水底。
他也知道,霍天翔內功精湛,想把霍天翔翻在水底弄昏,恐怕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
這非得要他幫忙。
他一翻身潛進了水裡,水底睜眼視物,果然,那名弟子緊拉著一根繩子,另一端卻套在
霍天翔一條小腿上,霍天翔腿拚命踢彈,雖然無法掙脫,但他氣不洩,水也無法進入他的口
鼻之中。
那名弟子算是聰明,他沒有直接抱著霍天翔的腿,否則他非死在霍天翔的腳下不可。
李燕豪兩腳踢水,衝了過去,遙遙一指點向霍天翔,只見水中起了一條白線,霍天翔口
鼻之中頓時冒起水泡,人猛一陣掙扎,然後再也不動了。
行了,那名弟子人往上衝,抱住了霍天翔,往水面騰起。
李燕豪跟了上去,兩個人合力把昏迷中的霍天翔弄上了岸。
金太極立即迎了上來,道:「少俠,把他交給我跟無奇賢弟吧,冷化子等已控制了船上
的情勢,您請過去看一看吧。」
李燕豪道:「無奇老人有把握恢復霍大俠的神智麼?」
金太極道:「無奇賢弟囑我轉奉少俠,半個時辰之後,他將交還少俠一個神智清醒的霍
大俠,少俠放心就是。」
李燕豪未再多說,抱拳一聲:「有勞!」
轉身向著哈三那艘大船掠去。
他一個起落,已然到了碼頭,騰身拔起,直落大船之上,一眼便瞥見船上橫七豎八地倒
著不少屍體,內中有哈三的人,也有窮家幫的弟子,看得他心中不禁一陣刺痛。
此刻船上靜得很,聽不見一點動靜,看不見一個人影,他揚聲發話道;「船上還有人
麼?」
只見一名窮家幫弟子,從艙裡掠了出來,抱拳躬身:「見過少俠。」
李燕豪答了一禮道:「冷老已經不在船上了麼?」
那名弟子道:「回少俠,總護法下底艙去了。」
「呃,幹什麼去了?」
「搜尋那秦玉嵐與幾位姑娘去了。」
李燕豪一怔:「諸位上來以後,沒見著幾位姑娘麼?」
「沒有。」
「也沒有見著秦玉嵐?」
「不,秦玉嵐逃入底艙去了。」
李燕豪道:「那不是自投羅網了麼,底艙入口在何處?」
「就在當中。」
李燕豪閃身進入艙中,只見一塊五尺見方的船板向上掀起,一座木梯通了下去。
他問道:「冷老可曾派有弟兄在上頭把守?」
「一共有五名弟子,分佈在各處。」
李燕豪沒多說,一聲:「諸位小心。」當即踏上木梯,拾級而下。
木梯底下掛著一盞燈,燈光微弱,照射不遠,藉這微弱的燈光,李燕豪卻看得一呆。
眼前橫著一堵木牆,牆上—列排著五個約莫長有五尺的圓洞,洞裡黑忽忽的。
底艙怎麼這個樣子,這是什麼?
整個底艙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好生詫異,忍不住叫道:「冷老,冷老。」
卻聽不見一點回音。
怪了,就這麼大一個底艙,冷超等既在這兒,怎麼會連叫都聽不見,難道他們已經出去
了?
李燕豪直覺地感到,這座底艙,有點怪。
他沉思了一下,矮身鑽進中間圓洞之中。
不進還好,一進圓洞,眼前情景頓變,剛在外頭看,只是一個洞,黑黑的,而如今,呈
現在眼前的,卻是一條長長的甬道,雲霧迷漫,兩丈外看不見事物。
李燕豪馬上明白了,這座底艙確乎不簡單,有埋伏、有機關、是一種奇門遁甲妙陣、九
宮八卦排列。
望身後,仍是通道,原來的圓洞已經不見了。
怪不得冷超聽不見他的叫聲。
怪不得秦玉嵐躲進了底艙。
這一座小小的底艙,簡直可媲美九天玄女的藏軍洞,能容納風雨雷電,干軍萬馬。
這是出自哪位奇人之手?
哈三手下真有這種奇才異士?
這,難不倒李燕豪。
李燕豪自忖不會被眼前的陣式困住。
他吸一口氣,邁步往前行去。
突然,遙遙傳來人聲,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話聲也很低微,聽起來,分不清是男是女。
李燕豪凝神聽了片刻,辨別了話聲傳來的方向之後,隨即凝功護身,向著話聲傳來處行
去。
眼前是霧氣瀰漫的甬道,甬道壁赫然是由一塊塊的青石砌成的。
甬道壁上雖然沒有火把、燈火一類的照明物,但瀰漫的霧氣中,卻是有光亮透傳,人行
走在甬道內,不虞看不見事物。
走了片刻工夫,眼前甬道突然一分為三,那遙遠的人聲,雖然是從中間一條甬道中傳送
過來的,但是李燕豪卻走進了左邊一條甬道。
因為他知道,左邊這條路才是「活」路,走左邊這條路,才能找到那說話之人。
又片刻工夫,甬道走盡,眼前豁然開朗,只見甬道外是個看不見邊際的大廣場,又像個
深澗幽谷,東一堆、西一堆的石頭散佈著,都有一片半人高的雜草,瀰漫的霧氣中,靜悄悄
的,什麼也聽不見。
剛才的人聲哪裡去了?
難道不在這兒?還是李燕豪走錯了路?
應該都不是。
李燕豪有把握,他沒有走錯路,既然沒有走錯路,說話的人就應該在這兒。
可是,為什麼話聲靜寂,什麼也聽不見了呢?
李燕豪暗提一口真氣,揚聲發話:「何人在此說話,請出一見。」
話聲出口,只見回聲嗡嗡,卻聽不見有人答話,難道那說話之人已經走了?
李燕豪不禁有些詫異,二次提氣,方特開口。
突然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何人在此大呼小叫,擾人清修?」
李燕豪一聽就聽出來了,這冰冷話聲是從左前方兩三丈外,一座石頭堆後面傳過來的。
畢竟,李燕豪沒有走錯路。
他微微一笑道:「哪位高人在此清修?」
「跟你沒關係,何必多問。」
「我既然到了此處,總算彼此有緣,怎說沒關係?」
「好一張利口,有緣又如何?」
「有緣就應該請出一見,不要彼此當面錯過了。」
「你真要見我?」
「當然是真的。」
「你可知道,見我一面,是個怎麼樣的後果麼?」
「不清楚,請教。」
「你可知道這兒是什麼所在?」
「哈三座船的底艙。」
「你敢直呼三爺為哈三?」
「有什麼不敢的!」
「那麼你定然是敵非友!」
「這話說的多餘,你早就知道了。」
「怎見得我早就知道了?」
「你若是不知道我是敵非友,怎麼會跟我談什麼後果?」
「好後生,聰明。」
李燕豪一笑道:「這叫什麼聰明,凡是稍具頭腦的人,都想得通這道理。」
「我不跟你在這話題上辯論,我告訴你,此處是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明明是哈三座船的底艙。」
「不,是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我也不跟你在這話題上做辯論,就算是幽冥世界,迷離幻境,又如何?」
「見我一面之後,就永遠別想離開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李燕豪一笑說道:「閣下,我能進來。」
「怎麼樣?」
「我既能進來,就能出去。」
「錯了,你進得來,未必出得去。」
李燕豪一笑,方待再說。
「先別誇口,你先回頭看上一看。」
李燕豪當真回頭看了一看,這一看,看得他不由一怔,眼前,本該是個甬道口的,事實
上,剛才他是從甬道裡出來的。
但是,現在甬道口已經不見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無邊際的汪洋大海。
他定了定神,回過頭來笑了:「這兒叫迷離幻境?」
「不錯。」
「不過是幻境耳,算不得什麼,不過……」
「不過怎麼樣?」
「我不能不承認,你們的神通不算小。」
「何止是神通不算小,這是真真實實的汪洋大海,你若是落入水中,非滅頂淹死不可。」
「跟外面湖水,只隔著一層船板而已,若是鑿穿了船板,水就更多了。」
李燕豪這話是話裡有話,是暗示那人,一旦鑿穿船板,什麼幽冥世界,什麼迷離幻境,
全泡「湯」了。
那人哼哼一陣冷笑,道:「話是不錯,只是,誰敢鑿船?」
「有什麼不敢的。」
「後生,你不要你這些朋友的命了?」
「別恐嚇我,據我所知,他們已經不在這底艙裡了。」
「既是這樣,你來幹什麼?」
「我來是為擒那秦玉嵐。」
「既然你不是來救人的,也不相信你的朋友還在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之中,那你為什
麼不鑿船,還等什麼?」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願意用這一手。」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擒你的人吧。」
「不忙,艙頂有高手把守,我不怕他脫逃漏網,我想見見你,你還是讓我見上一見吧。」
「後生,你真要見我?」
「你閣下豈非多此一問。」
「你不怕出不了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李燕豪笑道:「那就是我的事了,我若是不見你,難道你會放我出去麼,未必吧?」
「好後生,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你既是非見我不可,那你就過來
吧。」
李燕豪笑笑道:「樂於從命。」邁步走了過去。
他聽出話聲是從左邊前方一座石頭堆後傳出來的,但是如今他卻走向正前方兩丈外的一
堆。
眼看快到那座石頭堆前了,他卻霍然轉身,閃電飄風般撲向右邊一座石頭堆後。
到了那座石頭堆後,眼前呈現一名道裝老者,面露驚慌之色,正準備挪動。
李燕豪笑道:「閣下,來不及了。」
道裝老者神色立即轉趨平靜,換上了一副冷漠神色:「後生,你果然不簡單,算你僥
幸。」
「僥倖?」
李燕豪笑道:「你知道無奇老人此人?」
「當然知道。」
「你閣下的道行比他差多了,又豈能瞞得過我,你既然連我都瞞不住,又在無奇老人面
前逞什麼能,露什麼強。」
「後生,住口!」道裝老者怒喝道:「無奇老兒是個什麼東西,他也能跟我比?」
李燕豪笑道:「幸虧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中風不大,否則你閣下非閃了舌頭不可。」
李燕豪這話無殊火上澆油。
道裝老者勃然大怒,只見他臉色一變,厲聲道:「好後生,你敢!」
袍袖陡然一揮,向著李燕豪當胸撞了過來。
李燕豪側身往旁一讓,躲過一擊,右掌翻腕而起,五指已輕輕搭在道裝老者腕脈上,微
笑道:「閣下,出手動武,恐怕你比我更是差上一截。」
道裝老者真是惱羞成怒,厲喝聲中就待掙脫李燕豪的五指。
他是用了力了,但是,他沒能掙脫李燕豪的五指,甚至連沉腕也沒能做到。
他機伶一顫:「你……」
「別你呀我的了,說吧,尊駕何許人,尊姓大名,上下怎麼稱呼?」
道裝老者道:「我不願瞞你,恐怕也瞞不了你,貧道叫一塵子,出身崆峒。」
「呃,原來是崆峒派的道長,沒想到崆峒派裡還有這樣深諳九宮八卦、奇門遁甲的高人
啊。」
「後生,你休要小視崆峒,崆峒盡多呼風喚雨、移山倒海的能人。」
「這麼說,道長你是崆峒派裡最笨的了?」
一塵子氣灰了臉,厲聲道:「你……」
「道長,別你呀我的了,咱們說正經的,秦玉嵐在什麼地方,窮家幫的人在什麼地方,
幾位姑娘又在什麼地方?」
一塵子厲聲道:「不知道。」
「道長!」李燕豪笑笑道:「你出身崆峒名門大派,又是崆峒派裡出類拔萃的人物,身
分地位自是高人一等,若是讓我扣著腕脈,逼供似的問,那對道長你的顏面,可不大好看
哪。」
一塵子的臉色一連好幾變,道:「你既然無懼於眼前的幽冥世界,迷離幻境,你不會自
己找麼?」
「道長告訴我所在,不就省得我到處跑了麼?」
一塵子雙目之中陡現厲芒,但很快地,他目中厲芒又消失了,神色轉趨頹廢,剛要說話。
驀地一聲沉喝傳來,一蓬黑霧罩向了李燕豪。
黑霧來自身後,李燕豪身後像是長了眼,抖手拋起一塵子往後一迎,飄身往左掠出丈餘。
一塵於慘叫一聲落地,四肢掙動了幾下,不動了。
不遠處站著個青袍老者,一臉驚容,獨自發怔,李燕豪入目這青袍老者,也不禁為之一
怔。
這青袍老者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駱宏勳。
「是你?」顯然,駱宏勳已然定過了神。
「不錯,是我。」李燕豪道:「沒想到在這兒又碰見了駱老,這世界可真小啊。」
駱宏勳臉上一陣陰晴不定:「你是來……」
「我的來意,駱老還用問麼?」
「聽說哈三爺已進入金家船幫總舵了?」
「不錯,只是,我已來到此地,哈三的下場,駱老應該是不想可知了。」
駱宏勳臉上飛快掠過了一絲異樣神色,上前一步:「你們真制住哈三了?」
「在我上船之前,哈三已然逃入總舵之內,不過這座總舵四面環水,恐怕哈三已成甕中
之鱉了。」
駱宏勳臉上又一陣陰晴不定;「你,你是來找秦玉嵐的?」
「駱老料事如神,令人佩服。」
駱宏勳突一點頭道:「好,我知道他躲在哪兒,我帶你去。」
李燕豪聽得一怔:「怎麼說,駱老帶我去?」
「不錯,我帶你去。」
「駱老願意這麼做,必然有什麼緣故。」
駱宏勳咬牙道:「我為的是我的女兒,他根本不拿她當人,我心疼,我忍夠了,我早就
想手刃這兩個賊,可是我不是他們的對手,也投鼠忌器,如今,你跟我走吧。」
駱宏勳邁步要走,李燕豪道:「駱老,且慢。」
駱宏勳停步凝目:「怎麼,你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令嬡的情形,我想像得到,我只是要問問駱老,有幾位姑娘……」
「幾位姑娘怎麼樣?」
「金姑娘、傅姑娘,還有令嬡駱姑娘,她們現在何處?」
「我只知道小女在何處,別人我就不知道了。」
「呃。」
「哈三跟秦玉嵐,根本不拿我父女當人,你以為他們會讓我父女知道什麼?」
李燕豪看了駱宏勳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麻煩駱老帶路吧。」
駱宏勳話沒說,邁步就走。
突然,一個陰惻惻話聲傳了過來:「駱宏勳,你該死。」
駱宏勳方機伶一顫,緊接著手按心口,悶哼倒地。
這變故太快,快得連李燕豪都沒來得及救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3:19
駱宏勳猛揮手:「別管我,小女,快,快。」
李燕豪猛悟,提一口氣,飛身追了過去。
瀰漫的霧擋住了視線,但李燕豪憑著敏銳的聽覺跟高絕的身法,轉眼工夫之後,他已看
見了前面疾奔著一條瘦高黑影。
李燕豪猛提一口氣,舌綻春雷,霹靂大喝,大喝聲中,身軀竄起,脫弩之矢般往前撲去。
前頭黑影似是知道難逃追捕,忽然撲倒,就地一滾,竟然不見了。
李燕豪急收勢停住,竭盡目力,略一環掃,只見兩丈內除了幾座石頭堆著,別無他物,
心知那人必然藏在某一堆石頭堆後。
他鬆了一口氣,至少那個人沒有跑掉,對駱天嬌的性命,構不成威脅。
他當即發話說道:「朋友,除非你比—塵子高明,否則,你還是自己走出來吧。」
他說他的,沒有反應。
李燕豪一聲冷笑道:「既是非讓我請不可,好吧。」
他揚掌劈向一座石堆,砰然聲中,嘩啦一陣,那座石堆倒了。一條黑影從另一座石堆後
竄出,要跑。
李燕豪豈容他再跑,身軀閃動,一步跨到,正好截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大驚收勢,一個倒翻要往裡跑,而,李燕豪已然探出了右掌,閃電般抓住了那人的
右小腿,他恨那人殺了駱宏勳,五指用力,叭地一聲,那人腿骨盡碎,慘叫聲中,昏死落地。
李燕豪鬆了手,也看清楚了那個人。
第十一章 奸謀敗露(下)
瘦高個兒,一身黑衣,鷂眼鷹鼻,滿臉陰狠色。
李燕豪一指點下去,那人大叫而醒。
李燕豪抬腳跺在他胸膛之上:「你殺了駱宏勳,秦玉嵐的所在,我只好找你要了。」
「我,我不知道。」
顯然逞硬,李燕豪腳下用了力。
李燕豪腳下這一用力,無殊一座小山壓在瘦高漢子胸膛之上,瘦高漢子不能呼吸了,臉
色憋紅了,眼珠也凸出來了,他受不了了,只見他急揮著手憋出了一句;「我說,我說,」
李燕豪腳下微鬆,道:「說吧,我聽著呢。」
瘦高漢子直喘,手指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李燕豪收回腳道:「這樣吧,你帶我去吧。」
瘦高漢子翻身躍起。
李燕豪一把抓住了他,道:「別跟我耍什麼花樣,除非你自信比我快,動作比我快。」
說完了話,李燕豪鬆開了他。
瘦高漢子一句話沒說,邁步行去,李燕豪緊邁一步,跟了上去.
瘦高漢子帶著李燕豪往前走,片刻工夫以後,眼前出現一座月形門,瘦高漢子邁步走去。
李燕豪跟進了月形門,眼前景物突變,竟是一片有花有草,相當清幽的花園。
這艘雙桅大船的底艙,簡直是包容了天地,令人不能不歎服奇門遁甲、九宮八卦的玄奇
奧妙。
眼前這片花園,不但有花有草,而且是亭、台、樓、榭一應俱全,朱欄碧波,畫棟雕樑,
居然建築得美輪美奐。
那瘦高漢子突然停了下來,抬手往前一指,道:「在那裡!」
李燕豪忙循瘦高漢子所指望去,只見瘦高漢子所指處是一片樹林,林中霧氣迷濛,偶爾
風過,可見霧氣中露出一角流丹飛簷。
他當即問道:「那是什麼所在?」
瘦高漢子道:「當然是秦少爺的住處。」
「那麼你為什麼不往前走了?」
瘦高漢子臉上忽現悸色,道:「我只能帶你到這兒了。」
「你怕秦玉嵐殺你麼?」
「那是自然。」
「你以為,一旦我找到了他,他還有傷人的機會麼?」
「那可很難說,防著點兒總是好的。」
「你沒有騙我,秦玉嵐確實在那兒?」
「已經近在咫尺了,你盡可以過去看看。」
李燕豪點頭道;「好吧。」
一指閉了瘦高漢子的穴道,然後道:「你的穴道,一刻工夫之後,自然會解開,但若是
你欺騙了我,這一刻工夫也夠我折回來找你的了。」
攔腰抓起瘦高漢子,走近樹林,把瘦高漢子藏在一隱密處所,然後邁步往樹林深處走去。
越往深處走,眼前越清楚,終於,一間精舍呈現在眼前。
這間精舍外頭,圍繞著一圈竹籬,柴扉半開,籬內裡的花草,加上四周的霧氣一襯托,
顯得這間精舍一絲兒不沾塵世間的俗氣,也格外寧靜異常,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凝神聽了一下之後,閃身進了柴扉,運功護身,戒備著往精舍內行去。
精舍兩扇門也是虛掩著,從門縫裡內望,門裡是間雅致的小客廳,沒有人。
李燕豪輕輕推開門,進了小客廳,靠裡有一扇門,垂著珠簾,似乎另是一間。
李燕豪停也未停便走了過去,輕輕掀起珠簾往裡看,他看得—呆。
很華麗的一間臥房,香閨全貌,被翻紅浪,紗帳低垂,玉鉤雙懸的牙床上,面向裡睡著
一個女子。
長髮散落枕旁,一隻手臂露在被外,像象牙,又像嫩藕,圓潤晶瑩,要多動人有多動人。
這女子是哪位姑娘?
金無垢、傅梅影、霍若男、駱天嬌?
這四位,除了駱天嬌之外,其他三位,無論哪一位,跟秦玉嵐這三個字連在一起,那後
果都不堪設想。
那麼,床上人兒到底是誰呢?
李燕豪心頭震動,急急一步跨了進去,他來到床前,掀起紗帳,玉鉤「叮」地一聲脆響。
就這麼一聲,已驚動了床上人兒,她嬌慵地玉臂一揮,轉臉而上,星眸仍閉,夢囈似的
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如今可以看清她是誰了。李燕豪心中有種異樣感受,也微鬆了一口氣。她,是駱天嬌。
一句「你回來了」,顯然,她是弄錯了人,李燕豪正感不知該如何開口。
駱天嬌又說了一句:「你怎麼不說話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輕聲叫道:「姑娘!」
駱天驕猛然睜開了眼,她看清站在床前的人了,猛一怔,脫口叫道:「怎麼是你?」
李燕豪道:「我……」
駱天嬌嬌靨上突然泛起一片驚喜色,猛然坐了起來。
李燕豪心頭猛一震,急忙把臉轉向一旁。
駱天嬌一絲未掛,竟是赤裸著的,至少她上身赤裸著的。
只聽駱天嬌道:「我,我忘了,我已經又躺下了。」
李燕豪沒馬上轉過臉,道:「是我不好,不應該闖進來。」
駱天嬌道:「我的衣裳在櫥裡,勞駕遞給我一下好麼?」
李燕豪看見衣櫥了,走過去打開來,拿起一件走回床上遞給了駱天嬌,然後又背過身去。
他看見了駱天嬌的臉,一張羞紅如晚霞的嬌靨。
很快地一陣悉悉唆唆,然後身後響起了駱天嬌的話聲:「我,我穿好了,你可以轉過身
來了。」
李燕豪緩緩回過了身,駱天嬌已站立眼前,低垂著螓首,連雪白的耳根子上都泛上了紅
霞。
李燕豪有份不安,定了定神之後才道:「姑娘……」
駱天嬌抬起了頭,嬌靨上仍帶著三分羞紅,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黯然的悲忿道;「我
已經好久不知道什麼是廉恥了,可是在你面前,我卻覺得無地自容。」
李燕豪實在不便蛻什麼,是苛責駱天嬌自甘墮落,還是表示同情,兩樣都不能,他只有
岔開話題道:「姑娘,我是來找秦玉嵐的。」
駱天嬌微一怔,「找秦玉嵐,你是說哈三……」
「哈三恐怕逃不出金家船幫總舵了,只有秦玉嵐,還在這條船上。」
「這麼說,你是來……」
她等著李燕豪的答覆,李燕豪只點了點頭。
駱天嬌沒說話,半晌才道;「沒想到在這兒會碰見你,真沒想到還能碰見你。」
李燕豪沒接話,他不好接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只問:「姑娘,那秦玉嵐……」
駱天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剛才還在這兒。」
「如今呢?」
「他匆匆忙忙走了,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姑娘……」
「不要問我,我不能告訴你。」
駱天嬌微微搖頭,嬌靨上掠過一絲痛苦神色。
李燕豪一怔:「姑娘不能告訴我?」
駱天嬌神色一黯道:「我活著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隨時可以死,但是,我不能不為我唯
一的親人著想,我父親也在這兒,他總是我生身父母啊。」
李燕豪聽得心頭震動,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我已經見過令尊了。」
駱天嬌微一怔道:「你見過我父親了,在哪兒?」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駱姑娘,你要冷靜。」
駱天嬌臉色微變,目光一凝,道:「你是說……」
李燕豪道;「令尊已然被害了。」
駱天嬌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了李燕豪的手:「那怎麼會,是你……」
「駱姑娘,我不會殺害令尊的。」
「我相信你不會,那麼是誰,你快告訴我,是誰?」
李燕豪遂把一塵子的情形說了一遍。
駱天嬌聽得連連色變,李燕豪把話說完,她變得神色怕人,顫聲道:「那個人現在還在
外頭麼?」
「他的穴道還不到解開的時候,應該還在外頭。」
駱天嬌眉騰殺氣,就要往外闖。
李燕豪忽有所覺,伸手攔住了她。
隨聽外頭響起個冰冷話聲:「他還在外頭,可是我已經替你報了仇了。」
駱天嬌機伶一顫,脫口說道:「秦玉嵐。」
不錯,是秦玉嵐,李燕豪也聽出來了。
李燕豪禁不住一陣激動。
只聽秦玉嵐又道:「天嬌,你可真貪啊,我侍候了你那麼半天,你還不夠啊。」
駱天嬌咬牙道:「你這賊……」
她「賊」字剛出口,李燕豪已閃電般撲了出去。
李燕豪的動作,不能說不夠快,但是秦玉嵐也極為滑溜,等到李燕豪出了精舍,秦玉嵐
跑得只剩下了個背影。
秦玉嵐是僅次於哈三的一個重要人物,能掌握了秦玉嵐,就能掌握了一切。
李燕豪無暇再去顧駱天嬌了,猛提一口氣,展開絕世身法追了過去。
秦玉嵐得哈三真傳,輕功造詣不弱,但跟「虎符劍令」的衣缽傳人比起來,究竟還差上
半截,是故,雙方的距離顯著地逐漸拉近。
李燕豪沒心情注意都經過了些什麼樣的地方,只知道最後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宮殿似
的建築,坐落在霧氣瀰漫、虛無飄渺間,宛似仙人居處的一座宮殿。
秦玉嵐飛快地奔進了那座宮殿裡。
李燕豪緊跟著進了宮殿,但是秦玉嵐已經沒了蹤影了。
李燕豪立即收勢停住,屏息凝神,用他敏銳的聽覺一陣搜索,
秦玉嵐像泥牛入了海,偌大一座宮殿裡,像死了一樣沉寂。
李燕豪不禁為之跺足,沒想到讓秦玉嵐在眼皮底下跑了。
眼前這座宮殿,應該是到處都有出路,上哪兒去找秦玉嵐去,
他知道,眼前都是幻境,只要能破,一舉手間,底艙原形畢露,秦玉嵐當立即無所遁形,
但是,苦就苦在他不懂破法。
艾姑娘一定懂,但是他不能折回總舵去搬請艾姑娘啊。
李燕豪正感懊惱之際,一陣異響被他的敏銳聽覺抓住了。
那是極其低微的哭泣聲,錯非李燕豪有敏銳的聽覺,換一個人絕聽不見。
那不只是一陣哭泣聲,而且是女子的哭泣聲。
女子哭泣聲,這是誰?
這兒,除了駱天嬌之外,就只有傅梅影、金無垢、霍若男三位姑娘了。那麼,這哭泣的
女子是誰?李燕豪聽不出來,但是他知道,那哭泣女子,必然是這三位中的一位。
李燕豪心頭一陣跳動,急循聲找了去。李燕豪憑的只是聽覺,那哭泣聲越來越近了,越
來越清晰。
終於,他找到了聲音傳來處,那是後廳的一張大理石砌的石几下,石几下,五尺見方一
塊鋪地方石,似乎還可以掀開。
李燕豪立即明白了,地下必有地牢似的東西,他搬開了石几,也掀開了五尺長一塊。
底下一片黑,什麼也看不見,那哭泣之聲,卻是更清晰了。
李燕豪提一口氣叫道:「下面哪位在?」
此言一出,哭泣聲立止,再也聽不見聲息了。
李燕豪覺得奇怪,當下又道:「金姑娘、傅姑娘,哪位在此,我是李燕豪。」
他說他的,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怎麼會,此地的女流,僅知的只有這幾個。
駱天嬌他見過了,不可能在此,那麼這哭泣的女子,不是金無垢,就該是傅梅影、霍若
男。
既是這三位,一聽見李燕豪,就等於是盼到了救星,應該馬上回答才對,怎麼反而沒有
反應了呢?
難道說另有他人。
李燕豪好生詫異,忍不住縱身躍了下去。
底下離上頭沒多高,李燕豪很快地就著了地,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李燕豪閉目凝立了片刻,再睜眼時,隱約可以看見些了,眼前乃是一條黑忽忽的通道。
他又凝神聽了聽,然後邁步走進通道。
剛踏進通道,頭頂傳來砰然一聲,忙抬頭看,頂上那個洞,已經被蓋起來了。
不用說,是秦玉嵐干的。
果然,秦玉嵐的笑聲傳了下來:「姓李的,你畢竟還是上當了。」
李燕豪往後退了一步,揚掌就要出擊。
「別忘了,是我的功勞。」一個女子話聲傳了下來,話聲冷冷的,乍聽很陌生。
李燕豪微怔停手。
秦玉嵐話聲又起:「姓李的,你剛才聽見的啼哭女子,她如今在我身邊,想知道她是誰
麼?」
既有此一問,那表示李燕豪一定認識。
李燕豪心頭一跳,道:「是誰?」
「有這份興致猜猜看麼?」秦玉嵐問。
那女子道:「還讓他猜什麼,我來告訴他吧。」
話聲一頓,接道:「李燕豪,我姓霍,你知道我是誰了麼?」
天,竟會是霍若男!
李燕豪心頭猛震,脫口說道:「若男……」
「你不配叫我若男。」
秦玉嵐道:「的確,他不配,若男只有我秦玉嵐能叫,是不是,可人兒。」
霍若男一聲輕叱:「老實點兒……」一頓又道:「李燕豪,你沒想到吧?」
李燕豪心頭震顫:「的確,我的確做夢沒有想到,聽你說話,你似乎不像姨父一樣,神
智被藥物所控制。」
「沒有,我跟爹不一樣,沒被任何藥物控制。」
秦玉嵐邪笑道:「姓李的好教你知道,這位可人兒不必也用不著藥物控制,只要我控制
她就夠了。」
霍若男輕叱道:「貧嘴!」
秦玉嵐大笑。
完了,霍若男終於墮落了,是她自己那種脾氣害了她。
李燕豪只覺心中一陣絞痛,道:「霍姑娘,你可知道,令尊馬上就要清醒過來了。」
「他清醒了又怎麼樣,他是他,我是我,根本就是兩回事。」
「難道說,你連父母都不認了麼?」
「我什麼人都沒有了,我現在只有我自己。」
秦玉嵐道:「不,可人兒,還有我。」
李燕豪道:「霍姑娘,你這是讓親痛仇快啊。」
「算了,誰是親,誰又是仇,親沒人管我,仇卻能給了我所要的。」
「霍姑娘……」
「你不必多說了,當初我受夠了你的,現在該是你償還的時候了,你在這慢慢的受吧!」
「你們以為這兒能困住我?」
秦玉嵐道:「如若不能,我也就不會安排這麼—個陷阱了。」
李燕豪揚掌往上拍去。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
也只是砰然一聲而已,卻沒能擊破他想要擊破的,李熱豪為之一怔。
秦玉嵐大笑之聲,夾帶著霍若男的咯咯嬌笑之聲傳了下來。
李燕豪不禁為之心神震動,難怪他會心神震動。
他這揚掌上擊之勢,雖說沒有運氣蓄勢,但少說也有幾百斤力氣,居然連區區幾塊鋪地
的花磚都沒能擊破,他怎麼能不心神震動。
只聽秦玉嵐道:「怎麼樣,姓李的,困得住你麼?」
李燕豪雙眉陡揚,猛吸一口氣,凝足了真力,雙掌一翻,全力往上劈去。
這是石破天驚的一擊,真個能使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轟然大震之中,只覺得天搖地動,震盪了好一陣。但是,頭頂上的那一塊,卻是依然故
我,仍未能把它擊破。
李燕豪倒抽了一口冷氣。
秦玉嵐嘿嘿一陣陰笑。
只聽霍若男道:「讓他在這兒耗力氣吧,別站這兒陪他了。」
「對。」秦玉嵐接口發話,話聲之中充滿了淫邪:「寶貝兒,咱們安心好好兒享樂咱們
的去,且看哪個有本事的能破了這座迷宮。」
「討厭。」霍若男輕輕地嬌叱了一聲,然後,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完了,霍若男當真是墮落了、沉淪了。
即使她以前沒有墮落,沒有沉淪,可是從現在起,她已經完全的墮落、沉淪了。
李燕豪的一顆心,也沉到了底,能說霍若男是因為他墮落,因為他沉淪的麼?
應該不完全是。
李燕豪現在心裡想的,不是他己身的安危、已身的福禍,而是有關霍若男。
他不能不想,但卻不敢想像,一旦霍天翔知道了這件事,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
他委實不敢想像。
靜,靜,靜,身邊好靜。漸漸地,李燕豪也定過了神,恢復了平靜。
他冷靜地再運目打量四周。四週一片漆黑,仍然是什麼也看不見。
出不去了,不管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眼前是個什麼樣的所在,他總得探個究竟。
不能老站在這兒不動,那不是辦法,他緩慢地邁了步,筆直往前。
一步、兩步、三步。突然,—陣輕微的呻吟聲,傳進了耳中,蚊蚋似的呻吟聲。
儘管是蚊蚋似的呻吟聲,卻未能逃過李燕豪敏銳的聽覺。
李燕豪立即停步傾聽。
呻吟之聲,斷斷續續,從前面黑暗之中傳送過來,而且,是女子的呻吟聲。
剛才是女子的哭聲,害得他落進了這個陷阱裡。
他已經落進了陷阱裡,豈在乎另一個,除非,那是個更凶險的陷阱,足以要他的命。
是這樣麼?李燕豪暗暗一聲冷笑,邁步走了過去。
他不信邪,不服輸。但是,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原先,呻吟聲一直來自前方,但當他走了約摸十丈遠近的時候,呻吟聲似乎變了方向,
來自左前方,而且已近在兩丈以內。
他停了步,緩緩發話說道:「什麼人?」
呻吟聲倏停。
李燕豪又問:「你是什麼人?」
一個低微、虛弱,滿含痛苦與驚訝的女子話聲響起,「你,你是誰?」
這情形,似乎不像是陷阱。
李燕豪的心鬆了些:「請你先答我問話。」
那女子道:「你們把我囚禁在此,還問我是誰?」
李燕豪心裡一跳,忙道:「請別誤會,我不是哈三一夥,你是傅姑娘,還是金姑娘?」
「我,我是金無垢,你是……」
李燕豪道:「金姑娘,我是李燕豪,你還記得麼?」
「李燕豪……」這突然之間,金無垢的話聲充滿了驚喜:「記得,我記得,李少俠,少
俠怎麼會到這兒來?」
李燕豪道:「說來話長,容我稍後慢慢告訴姑娘,此地太黑,我看不見姑娘,姑娘現在
情形怎麼樣?」
「少俠,我、我都快被他們折磨死了,他們打得我遍體鱗傷,閉住了我四肢的穴道,我
一點也動彈不得。」
「姑娘,我看不見你,你在黑暗中待得久一點,是否看得見我?」
「我,我只隱隱約約看得見個影子。」
「姑娘熟悉身周的情形下,我是否能走近去?」
「可以,這兒沒有什麼凶險的設置,只是……」
「只是怎麼樣?」
「只是這兒不太乾淨。」
「我不在乎什麼乾淨不乾淨。」
李燕豪說完話,邁步走了過去,約摸走了丈餘,他又停了下來,因為他已經能聽見金無
垢的呼吸之聲了,同時,他隱隱約約看見了個影子,躺在地上的影子。
「金姑娘,你在這兒麼?」他仍然問了一句。
「是的,少俠。」
「姑娘是躺在地上的吧?」
「是的,少俠,我是躺著的。」
「容我先扶姑娘坐起來。」李燕豪蹲了下去。
金無垢急忙說道:「不,少俠,我身上很髒。」
「姑娘不該這麼說。」
「不,少俠,我穴道被制,四肢無力,縱然你扶我起來,我也坐不急。」
「那麼,我先為姑娘解開穴道。」
「不,少俠……」
「姑娘……」
「少俠,只怕,只怕你解不開。」
「是誰閉了姑娘的穴道?」
「秦玉嵐。」
「他用的是獨門手法麼?」
「這……我不知道。」
「只要不是獨門手法制穴,我就能解得開。」
「不,少俠,你不能.」
突然間,李燕豪明白了,明白金無垢為什麼不讓他伸手了,他吸了一口氣道:「姑娘,
秦玉嵐下手的部位,是在腿根麼?」
「是的!」金無垢的話聲好輕微,輕微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突然把手伸了出去。
雖然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個人影,但是認大概的部位是不會錯的,李燕豪一伸手;便摸
著了金無垢的腿。
只聽金無垢叫道:「少俠,你……」
李燕豪道:「金姑娘,事關救人,我只好從權,還請姑娘原諒。」
只講手不閒,很快地移到了金無垢腿根部位,疾快異常的兩指點了下去。
只聽金無垢輕哼一聲道:「多謝少俠。」
李燕豪沒說話,又飛快地解開了金無垢兩臂的穴道,這才說道:「姑娘請活動一下四肢
試試看。」
金無垢道:「四肢是可以活動,只是,只是我的身子太虛弱了。」
李燕豪道:「那容易,待我助姑娘一臂之力,恢復元氣,姑娘請轉過身去。」
「不!」金無垢忙道:「此地無人為少俠護法,那是很危險的。」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無妨,我巴不得能有他們的人到此地來。」
「少俠這話……」
「這是秦玉嵐設的一個陷阱,把我困在此地,一時間我還不知道經由何處可以脫困,若
是有他們的人到來,不但證明有門戶可以進出此地,一旦擒住那人,也增加咱們脫困的勝算
了,姑娘說是不是?」
金無垢道:「我明白了,只是……」
「姑娘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少俠已經為我解開了穴道,若是再讓少俠耗費真氣,我實在……」
李燕豪截口道:「姑娘要是這麼想的話,那就見外了,我所以到船上來,一方面固然是
為擒秦玉嵐,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救你們幾位,一旦恢復了姑娘的元氣,在必要的時候,姑娘
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姑娘不該再猶豫了。」
金無垢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只好煩勞少俠了。」她移動身軀,轉了
過去。
李燕豪當即盤膝坐下,伸右掌按在金無垢後心之上,默運起內家真氣……
約摸一盞熱茶工夫之後,李燕豪收掌站起,道:「姑娘,請試運氣,看看現在情形怎麼
樣?」
他話剛說完,金無垢已經轉身站起,又復盈盈下拜,道:「大恩不敢言謝,請少俠……」
李燕豪不便伸手去扶,橫跨一步,躲了開去,道:「姑娘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
金無垢站直身軀,道;「這一拜並不足以表示我對少俠的感激,若沒有少俠搭救,我實
在不敢想像會落個什麼樣的後果。」
李燕豪道:「金姑娘,你我現在雖然不知道能否脫圍,但至少已不容秦玉嵐再給予你我
什麼樣的折磨,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身陷魔掌,只是受一點折磨,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
幸了。」
金無垢明白李燕豪的意思,緩緩低下頭去,道:「真要是那樣的話,我也只有一死了。」
「姑娘不必再說什麼了,脫困要緊,姑娘現在還覺得有什麼不適麼?」
「多謝少俠,除了一些皮肉傷外,我已經體力充沛,活動如常了。」
「那就好,姑娘可知道,此處什麼地方是脫困的門戶?」
金無垢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
「姑娘可記得是怎麼到此地來的麼?」
「我被他們押來此處的時候,人還清醒,記得他們曾經打開了一處門戶,把我押了進
來。」
門戶!李燕豪聽得心中猛一跳,既稱門戶,就絕不是剛剛他下來的那個地方,既不是那
個地方,就足以證明,金無垢所說的門戶,是另一處進出口。
他忙道:「姑娘可記得,那處門戶在哪個方向?」
金無垢四下看了看,抬手往前一指道:「就那個方向,少俠請跟我來吧。」
她邁步走了過去。
李燕豪緊邁一步跟了上去。
約摸走了近十丈距離,金無垢突然停了卜來:「少俠,我摸到牆了。」
李燕豪上前一摸,果然是堵石牆,他四下敲推了一陣,石牆上所發出的聲響,沒有一聲
是空洞的。
他停手道:「姑娘沒有記錯方向吧?」
金無垢道:「沒有啊,就是這個方向,不會錯的。」
說著,她也抬手在右牆上到處一陣敲拍。
一樣,石牆上的回聲,仍然沒有一聲是空洞的。
她詫聲叫道:「這怎麼會,我明明記得是這個方向,怎麼會找不到門戶呢?」
李燕豪道:「只可惜咱們看不見,要是有燈火照亮,咱們找那扇門戶就容易得多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3:59
「少俠身上沒帶火折子麼?」
「我從來不帶這些東西,要是我帶有火折子的話,剛才我就拿出來用了。」
金無垢著急地道:「那怎麼辦,咱們……」
「不要急,這不是著急能解決的事,咱們就暫且歇一會兒吧。」
金無垢默然未語,但旋即又道:「少俠,我知道現在是在船上,可是這艘船是停泊在什
麼地方,你是怎麼到船上來的?」
看來金無垢是什麼也不知道。
也難怪,階下囚能知道什麼。
李燕豪當即把經過情形,以及金家船幫總舵的情形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金無垢顫聲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早就覺得我哥哥不大對,可就
沒想到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他簡直禽獸不如,簡直該死。」
「姑娘……」
「少俠,他怎麼對我,我這個做妹妹的可以不計較,但是他不該對家父……少俠,人之
於異禽獸者幾稀,就是稍具靈性的禽獸,也不會傷害自己的父母啊。」
「令兄也是利慾熏心,一時糊塗,他已幡然悔悟,令尊也已經原諒他了。」
「家父或許已經原諒他了,我卻永遠不能原諒他。」
「姑娘……」
「少俠,這是家父托天之佑,沒有受到傷害,若是家父受到傷害,回天乏術,他百死、
千死也不足以贖其罪啊,真要說起來,這還事小,他竟然昧於民族大義,置我所有漢族世胄、
先朝遺民於不顧,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甘為千古大罪人,難道這也能原諒他。」
「姑娘,人都有一時之糊塗,我這個執掌『虎符劍令』的人,並不加以深究。」
金無垢截口道:「少俠的好意,金家父女深為感激,只是,說什麼我也是不能原諒他。」
李燕豪深知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說得清楚的,當即轉移話鋒道:「咱們不談這個了,我是
來救姑娘幾位的,如今只見著姑娘一個人,傅姑娘不知現在何處?」
提起傅姑娘,金無垢話聲中充滿了愧疚:「我好生慚愧,有負少俠重托。」
「姑娘不要這麼說,變生肘腋,是誰也沒有辦法防範的,我從令兄口中得知,傅姑娘還
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金無垢道:「傅姑娘之所以一直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是因為哈三他們想要她秘藏的一樣
東西,這樣東西不但保住了傅姑娘,也間接保住了我,要不然傅姑娘跟我,恐怕早就毀在他
們手裡了。」
「如今怕只怕秦玉嵐負隅頑抗,對傅姑娘下手了,姑娘可知道傅姑娘現在何處麼?」
金無垢搖頭道:「不知道,他們老早就把我跟傅姑娘分開了。」
「那麼,為今之計,只有先脫困再說了。」
「可是咱們從什麼地方脫困呢?」
「我不信咱們會被困死在這兒,總有個脫困的路徑可覓,我也不信蒼天會站在哈三一
邊。」
「那麼咱們……」
金無垢忽然想起了什麼,急道:「對了,少俠咱們不是在一艘船上麼?」
「是的,咱們是在一條船上,而且是在船的底艙之中。」
「那麼咱們眼前何來石壁呢?」
「看來姑娘是什麼也不知道了,這座底艙是高人按九宮八卦,奇門遁甲佈置過,把一座
底艙完全變了樣,眼前事物雖屬虛幻,但不知破法也就成了真實的,雖是一座小小底艙,卻
包含天地,蘊藏風雨雷電,就是千軍萬馬,也可能被困死在此地啊。」
金無垢驚聲道:「原來如此。」
話鋒一頓,又急急接道:「有了,少俠,此地既是船的底艙,咱們若是把船鑿破,放水
進來,是不是可以?」
李燕豪搖頭道:「行不通,難就難在船板已變為堅厚的石板,沒有神兵利器,鑿它不動,
而且咱們不知道水是否破得了佈置,還有不少朋友也進來了,要是水破不了這種佈置,弄巧
成拙,那豈不是更糟。」
金無垢默然不語,沒說話。
李燕豪方待再說,一眼瞥見身左丈餘處,有一線極細的白色物一閃,急道:「那是什
麼?」
「什麼,在哪裡?」金無垢忙問。
李燕豪把適才所見告訴金無垢。
金無垢忙往李燕豪所說方向望去,但卻一無所見,她道:「少俠,黑暗之中,何來白色
細線,就是有,咱們也看不見它啊,少俠剛看見的,別是……」
李燕豪腦際靈光一閃,忙道:「姑娘是說,我剛看見的,是一線白光?」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姑娘請跟我來。」李燕豪忙帶著金無垢走了過去,兩個人伸手在石壁上疾快地上下摸
索。
忽聽金無垢道:「少俠,這兒……」
李燕豪循聲摸索,他先摸著了金無垢的手,心頭一震,急忙挪開,再摸,他摸著了一條
縫。
石壁上有—條縫,這個發現太可喜了,這個發現太令人振奮了。
李燕豪忙道:「姑娘,我摸著了。」
金無垢興奮地道:「我說我沒有記錯嘛。」
金無垢沒記錯,那扇門是在這個方向的石壁上。
李燕豪沿著那條縫摸,的確,那條縫呈長方形的一塊。
沒錯,是一扇門。
李燕豪道:「金姑娘,是一扇門,可是卻是扇石門。」
那就是等於嵌在石壁上的一方石板,金無垢道:「我不記得是從哪個方向開了。」
「只怕從哪個方向也不能開。」
「少俠是說……」
「恐怕要想辦法毀掉這扇石門,要不然咱們就沒辦法脫困。」
「可是,不知道這扇石門有多厚。」
「試試看就知道了,姑娘稍往後站站。」
金無垢知道李燕豪要幹什麼,她答應一聲,忙往後退去。
李燕豪往後退了三步,腳下不丁不八,屏息、凝神、提氣,將全身真力灌注雙臂,然後
他劈出雙掌。
砰然一聲大震,只覺上下一陣搖動。
金無垢脫口叫道:「少俠好雄渾的掌力!」
李燕豪的掌力,不能說不夠雄渾,然而,石門仍是石門。
金無垢叫道:「少俠……」
李燕豪一顆心往下沉,道:「姑娘,這扇石門相當厚。」
「少俠,船艙之中,何來石門,這是真的門。」
「它可真可假。」
「難道就沒辦法把它破去麼?」
「姑娘,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咱們毀不了這扇石門,就要被困在此處,不知道要困到什
麼時候。」
「這麼說……」
李燕豪腦際靈光再閃,忙道:「姑娘,你能提氣動力麼?」
「少俠的意思是……」
「姑娘先運氣試試。」
金無垢暗一運氣,真氣暢通無阻,忙道:「能。」
「行了,咱們能否脫困,就在這一試了,姑娘,請站到我面前;來。」
金無垢忙移步走到李燕豪面前。
「面對石門。」
金無垢忙轉過身去。
李燕豪伸右掌抵在金無垢後心之上。
金無垢剎時明白了,忙道:「少俠是要合你我二人之力。」
「對,咱們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行麼,少俠?」
「行與不行,就在這一試,金姑娘,你我今日是否能夠脫困,全在這一擊,你我要全力
施為。」
「這個我知道,只是,少俠,我,我……」
「姑娘怎麼樣?」
「我力怕不逮!」
「姑娘,心情放鬆,處之泰然,否則你就無法發揮你的全部真力。」
「多謝少俠指教。」
「姑娘準備好了麼?」
「好了。」
「姑娘記住,別急於發掌,先蓄勁力,等到覺得真力十分充沛,即將把握不住的時候,
再做全力一擊,這樣十分力可以發揮到十分的功效。」
「多謝少俠指點,我懂了。」
李燕豪沒再說話,立即把真氣傳渡過去。
約摸盞茶工夫之後,金無垢的嬌軀泛起了輕微顫抖,只聽她嬌喝一聲,陡聽天崩地裂似
的一聲大震。
李燕豪顧不得許多,攔腰把金無垢一抱,旋風似的滾向一旁。
一陣石雨激射飛揚,眼前微有光亮,石壁上現出人高一個大洞。
金無垢喜得怔住了。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道:「行了,姑娘,咱們脫困了。」
金無垢定過了神,急轉臉:「少俠,成了,成了——」
兩張臉挨得好近,她的鼻尖都碰到了李燕豪的鼻尖。這是很動人,很讓人心跳的一剎那。
壞的是兩個人很快同時發覺了。
李燕豪心中猛跳,金無垢嬌靨飛紅,急忙把臉轉開了。
好靜,靜得可以聽見兩個人的心跳,半天,兩個人才緩緩站了起來。
藉光亮再看金無垢,她是很狼狽,衣裳是很髒。
但這一切,卻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尤其這一刻,她越發的動人。
李燕豪道:「姑娘,咱們出去吧。」
金無垢抬眼望李燕豪,嬌靨緋紅,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然後,她點了點頭,往破洞外
行去。
李燕豪跟了過去。
口 口 口
破洞外,是一條通道,微有光亮,但是看不出通道有多長。
兩個人在沉默中疾快前行,約摸走了盞茶工夫,眼前豁然開朗,是一間方形石屋,有兩
扇門通向外面。
李燕豪急跨一步到了門邊,貼著門邊外望,只一眼,他立即打手勢要金無垢躲向壁邊。
金無垢明白,忙閃身到了李燕豪身邊。
陡聽疾速步履響動,一個黑衣人走進石屋,他停都沒停,要往通道走。
李燕豪的鋼鉤般五指,已然落在他頸後。
黑衣人連掙扎都沒能掙扎,就被李燕豪拖到了壁邊:「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驚怒地望著金無垢,金無垢道:「要想活命,最好說實話。」
「我,我叫黃通。」黑衣人說了話。
「秦玉嵐的手下?」李燕豪問。
黑衣人點了點頭。
金無垢道:「秦玉嵐呢,在什麼地方?」
黑衣人往上指指:「在上頭。」
李燕豪道;「帶我們出去,我保證饒你一命。」
李燕豪推著黑衣人要走。
金無垢伸手一攔:「少俠,等一等。」
李燕豪收勢停步。
金無垢凝望黑衣人道:「這裡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是誰擺下的?」
「這我不知道。」
李燕豪五指一緊。
黑衣人忙道:「我真不知道。」
金無垢道:「你能破解麼?」
「我不能。」
「那麼你告訴我,誰能?」
「我們少爺能。」
「秦玉嵐?」
「是的。」
李燕豪道:「那就勞你的駕,帶我們去找你們少爺吧。」
推著他走了出去。
有黑衣人帶路,沒多久就很順利地到了一座石梯之前,石梯頂上有個圓洞,有光亮透下
來。
李燕豪道:「我答應饒你一命,可是你要是耍什麼花槍,就別怪我食言背信,上去吧。」
推著黑衣人踏上石梯,金無垢緊跟在後。
一行三人,很快地登上石梯,到了上頭,眼前竟是一座花園,圓洞是一口井。
四下裡靜悄悄的,聽不見聲息,也看不見人影。
李燕豪低聲道:「秦玉嵐呢?」
黑衣人抬手一指,他指的是間精舍。
李燕豪、金無垢兩人循指望去,只見那間精舍門窗緊閉,毫無動靜。
金無垢道:「不像裡頭有人的樣子。」
黑衣人忙道,「真的,剛才是在這兒。」
李燕豪拍手閉了黑衣人穴道,飛身掠了過去,—掌拍開了精舍門。
砰然一聲之後,旋即又歸於寂然。
李燕豪閃身掠了進去,又很快掠下出來。
金無垢忙迎上去道:「少俠,怎麼樣?」
「確實有人待過。」
李燕豪道:「大概剛走。」
金無垢轉身向黑衣人道:「可知道秦玉嵐上哪兒去了?」
黑衣人搖頭道:「不知道。」
「真不知道?」
黑衣人忙道:「真不知道,我們少爺要上哪兒去,他怎麼會告訴
我啊。」
李燕豪上前把黑衣人拉了起來,道:「有位姓傅的姑娘,你可知道她在哪兒?」
「姓傅的姑娘?」
「不錯。」
「我只知道有位姑娘被我們少爺關在一間石屋裡,可不知道那位姑娘姓什麼。」
金無垢忙道;「石屋在哪兒?」
黑衣人抬手往個月形門一指道:「在那邊。」
李燕豪拍活了黑衣人的穴道,道:「還要麻煩你帶一次路,只要見著那位姑娘,我馬上
放你。」
黑衣人轉身行去。
李燕豪緊邁一步,跟在身後。
過了月形門,一間石屋坐落在一片樹林中,門關著,一把大鎖鎖著。
金無垢道:「就是那間石室麼?」
黑衣人忙點頭:「對,對,就是那間,就是那間。」
李燕豪道:「石屋周圍有沒有什麼埋伏?」
黑衣人道:「沒有埋伏,什麼埋伏都沒有。」
金無垢道:「既是這樣,那你先走過去吧。」
黑衣人沒猶豫,邁步走了過去。
到了石屋前,李燕豪搶先一步到了門前,伸手扭斷了那把大鎖,推開了門,只見石屋壁
上用鐵鏈鎖著兩個人,正是姑娘傅梅影跟申大娘。
金無垢急忙跑了進去,叫道:「傅姑娘,老人家。」
傅梅影跟申大娘怔住了。
李燕豪向著黑衣人道:「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如逢大赦,轉身狂奔而去。
這時候傅梅影、申大娘才定過神,只聽傅梅影驚喜叫道:「少俠,金姑娘。」
申大娘顫聲說道:「謝天謝天,謝天謝地,可把救星給盼來了,」
金無垢上前扯下鐵鏈,放下了傅梅影跟申大娘。
李燕豪道:「姑娘,老人家,兩位還好吧?」
申大娘忙道:「好,好,我們沒什麼,我們沒什麼。」
李燕豪問的,申大娘懂,申大娘說的,李燕豪也懂。
李燕豪一顆心放了下來,道:「李燕豪護衛不周,致令姑娘跟老人家遇此劫難,心中—
—」
傅梅影截口道:「少俠千萬別這麼說,我能再見著少俠跟金姑娘的面,已經很知足了了,
很知足了。」
申大娘道:「少俠,那幫賊子呢,是不是把他們都劈了?」
李燕豪概略地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申大娘聽得目眥欲裂,咬牙說道;「便宜了這些賊胚,他們跑不掉的,咱們找。」
說完話,她就要往外行。
李燕豪伸手一攔道:「老人家且慢。」
申大娘停步道:「怎麼,少俠?」
「老人家可知道,這是什麼所在?」
「船上啊!」
「船上何來石屋,何來花園,老人家難道就不覺得奇怪麼?」
申大娘呆了一呆道:「少俠是說,咱們不在船上。」
金無垢道:「老人家,咱們是在船上,而且是在船的底艙,只不過這座底艙已被高人動
過手腳,按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佈置過,所以咱們要想在這兒找一個人,很不容易。」
申大娘直了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早就該想到了,好兔崽子。」
李燕豪道:「傅姑娘,哈三跟你要的東西,你給了他沒有?」
傅梅影道,「沒有,我要是把東西給了他,我跟大娘早就沒命了。」
李燕豪道;「那麼,咱們現在出去找秦玉嵐去吧。」
當即,一行四人出了石屋。四人一出石屋,奇事頓生。
眼前景物突然變化,花園、石屋、樹林剎時全沒了,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呈現在眼前的,是船的底艙,空空洞洞的底艙。
秦玉嵐、霍若男跟幾個黑衣人就在不遠處,駱天嬌在一隅,駱宏勳的屍骨就在她身旁。
艙口下、木梯旁,站著三個人,艾姑娘,單超、姬凝翠。
剎時,李燕豪明白了,眼前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佈置,是艾姑娘破的。
只聽一聲尖叫:「秦玉嵐,我跟你拼了。」
駱天嬌撲向了秦玉嵐。
李燕豪沉喝出口:「姑娘,不可。」
身隨話動,人已脫弩之矢般撲出,恰好攔住了駱天嬌。
駱天嬌道:「你……」
李燕豪道:「姑娘,不能讓他傷了你。」
駱天嬌神情一慘,掩面痛哭,忽聽艾姑娘冷冷道:「秦玉嵐,你還不束手就縛麼?」
秦玉嵐道:「你,你是……」
艾姑娘道:「我就是德怡格格!」
秦玉嵐臉色陡然一變。
霍若男冷喝道:「我可不認你什麼格格,玉嵐,咱們沖。」她閃身欲動。
李燕豪大喝道:「站住!」
李燕豪這一聲大喝,震得霍若男神情一懍,收勢停住。
李燕豪悲憤地道:「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難道你非到親痛仇快那一刻才肯回頭麼?」
霍若男臉色陡變,眉泛凶煞,目射厲芒,剛要說話,突然,她臉色大變,不由自主地往
後退了一步,把要說的話又嚥了下去。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艾姑娘身後多了個人,一個神情肅穆異常的俊逸中年人,赫然
竟是霍天翔。
李燕豪脫口叫道:「姨丈。」
霍天翔看了李燕豪一眼,目光中包含著異樣的東西,然後他又把那凌厲目光投向霍若男。
秦玉嵐面現悸色,霍若男漸漸地低下了頭。
「若男,跟我走。」霍天翔只說了一句話,然後轉身要走。
「不!」霍若男突然抬起了頭,她這斬釘截鐵似的一聲,立即把空氣扯得很緊,也像一
把利劍似的,能割裂人的心。
霍天翔身軀機伶一顫,緩緩轉過了身,目光又投向霍若男,但這次不是凌厲的威稜,而
是無限悲痛的柔光。
霍若男嬌靨上一片厲色,美目中卻含著淚光:「我不回去,您全當沒有我這個女兒。」
「若男!」霍天翔開了口,話聲低沉,帶著威嚴,卻聽不出悲痛:「事情已經到了這地
步,怎麼樣都是痛,但是我們願意短痛,不願意長痛,我也好,你母親也好,我們誰也無法
忍受失女之痛。」
霍若男嬌靨上閃過抽搐:「那總比讓我毀了霍家好些。」
「不,你錯了,聲名是虛,從此以後,我不願再為虛名所累,只有兒女才是真實的,才
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霍若男珠淚奪眶而出,滑過冰涼的嬌靨,撲簌簌落下:「遲了……爹。」
霍天翔身軀泛起輕顫:「你叫我這一聲,我就有義務伸出手把你拉回身邊,拉進家門,
只要你肯邁步走過來,永遠不遲。」
霍若男嬌靨也泛起子輕顫,貝齒一咬,牙縫裡迸出一個字:「不!」
「若男……」
霍若男突然悲呼:「爹,娘,恕女兒不孝。」
她皓腕疾抬,寒光暴閃,只見一把銀亮匕首刺向她的心窩,誰也沒來得及救援。
霍天翔心膽俱裂,雙目湧淚。只有李燕豪,早就防著她會出此下策了,就在霍若男皓腕
疾抬的當兒,他已經閃身撲了過去,匕首近心口,他已經撲到了霍若男身前,五指一曲猛彈,
「錚!」地一聲,匕首飛出,「篤」地一聲扎進船板中,同時,李燕豪的左手已抓住了霍若
男的右腕脈。
霍若男美目圓睜,悲憤地望李燕豪:「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
李燕豪道:「若男,只因為我叫你一聲表妹。」
霍若男身軀暴顫,人影一閃,霍天翔已來到近前。
李燕豪把霍若男交給了霍天翔,轉身望向秦玉嵐,秦玉嵐已嚇呆了。
李燕豪並沒有動,只說:「秦玉嵐,交出我的『虎符劍令』。」
秦玉嵐倏然而醒,驚駭疾退:「別殺我,別殺我。」
「你是德怡格格的人,我不願決定你的生死;我只要你交出『虎符劍令』。」
「『虎符劍令』?」
「是的,『虎符劍令』。」
「誰說『虎符劍令』在我身上?」
「哈三,哈三說的。」
「不,不,他想害我,『虎符劍令』不在我身上。」
「秦玉嵐——」
「真的,真的;我可以讓你搜身,我可以發誓,這時候,我,我還要『虎符劍令』干什
麼?」
「那麼,『虎符劍令』在誰身上?」
「哈三,在他身上。」
李燕豪轉望艾姑娘,艾姑娘道;「總舵到現在還在找哈三,他跑不了的。」
李燕豪回望秦玉嵐:「我總會問出『虎符劍令』在誰身上的,到德怡格格面前去吧。」
秦玉嵐機伶一顫,轉身要跑。
李燕豪跨前一步,一把抓住秦玉嵐的後領,一扯一送,秦玉嵐一個旋身,踉踉蹌蹌衝到
了艾姑娘面前。
單超沉喝:「跪下!」
秦玉嵐砰然跪倒在艾姑娘面前。
艾姑娘抬眼望李燕豪:「謝謝你。」轉身踏上木梯。
單超一腳踢出,閉了秦玉嵐的穴道,提起他隨後跟了上去。
霍天翔拉著霍若男,緩緩行向木梯。
李燕豪、金無垢、傅梅影、申大娘、駱天嬌走在最後,李燕豪替駱天嬌抱著駱宏勳的屍
體。
碼頭上,站著沉玉山、蒲天義,還有冷超、魏君仁、尉遲峰。
沉玉山疾迎金無垢,躬身為禮:「屬下恭迎姑娘。」
金無垢擺手示意,眼望總舵,熱淚盈眶。
尉遲峰迎上傅姑娘跟申大娘;「老婆子,你還挺能活的啊。」
「你這個老東西,竟撇下我跟姑娘一個人溜了,看我待會兒不跟你算帳。」
尉遲峰哈哈大笑,他多少日子沒有開懷大笑過了,蒲天義等則迎向了李燕豪。
蒲天義道:「少俠,『虎符劍令』……」
李燕豪道:「恐怕還在哈三身上。」
蒲天義臉色一變。
李燕豪道:「聽說哈三還沒落網?」
「是的,四面是水,兔崽子他跑不掉的。」
冷超上前:「少俠,這位是……」
「駱宏勳老人家,這位是駱姑娘。」
蒲天義等聽李燕豪提過京中事,心中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冷超立即招呼一名窮家幫弟
子接過駱宏勳的屍體。
駱天嬌含淚道:「少俠,能不能給我一條小船,我想帶著先父的遺體回家去。」
蒲天義道:「姑娘恐怕要等一等,如今搜捕哈三正急,任何船隻禁止出入。」
駱天嬌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金無垢帶著沉玉山走了過來:「請少俠裡頭歇息去吧。」
李燕豪道:「謝謝姑娘,我要馬上參與搜捕哈三。」
轉望蒲天義道:「蒲幫主,誰主持搜捕哈三事宜?」
蒲天義道:「金老幫主,現在總舵北面。」
金無垢望著蒲天義道:「這位老人家是……」
李燕豪道:「窮家幫蒲幫主。」
「呃,原來是蒲伯伯,恕侄女兒眼拙,侄女兒見過蒲伯伯。」金無垢要行大禮。
蒲天義急忙攔住:「姑娘,此時此地免了吧,你蒲伯伯也不喜歡這一套。」
冷超抱拳道:「冷超見過金姑娘。」
「冷叔叔這是折煞侄女兒。」金無垢忙答禮。
冷超道:「你冷叔是怪你沒有理冷叔。」
大夥兒禁不住笑了。
艾姑娘帶著姬凝翠過來了,沒見單超,想必押著秦玉嵐往裡去了,也沒見霍天翔跟霍若
男,想必也往裡去了,艾姑娘道:「要不要參與搜捕哈三?」
「當然要。」李燕豪說。
「那麼咱們分頭搜捕,不論誰擒住哈三,你要東西,我要人。」
「一句話。」艾姑娘帶著姬凝翠走了。
金無垢道:「少俠,這兒怎麼會有個滿虜的皇族親貴?」
蒲天義道:「咱們往北去吧,路上我再告訴你。」
李燕豪道:「駱姑娘……」
駱天嬌咬牙道:「我也去,我要吃哈三的肉。」
大家要走,李燕豪忽然想起了傅姑娘,抬眼四看,碼頭上人都走光了,傅姑娘、申大娘、
尉遲峰也不見了。
沉玉山道:「少俠是找尉遲老三位?」
李燕豪道:「正是。」
「他們三位已經往裡去了。」
李燕豪放心了,當即與蒲天義趕往北去,繞著總舵往北去,一路但見舉火把的舉火把,
提燈的提燈,到處在搜捕哈三。
這些人,十有八九是金家船幫的人,一見金無垢,無不趕緊過來行禮拜見。
金無垢像碰見了親人,淚水始終在美目中打轉。
約摸盞茶工夫之後,到了總舵北面,只見光同白晝的一片氣死風燈照射下,金太極、無
奇老兒正等著幾位護法、巡察,指揮著搜捕事宜。
金無垢熱淚奪眶,老遠便顫聲叫道:「爹。」
這一聲,驚動了所有的人,幾名護法、巡察首先叫出了聲:「姑娘,是姑娘.」
金太極鬚髮為之賁張,金無垢飛一般地撲了過去,拜倒在金太板及無奇老兒之前.
金太極扶起了愛女,李燕豪等已然來到,金太板一聲:「少俠,金太極永不忘大恩大
德。」
他撩袍要拜。
李燕豪伸手扶住,道:「老幫主,搜捕哈三要緊。」
金太極道:「正好請少俠指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5:26
「不,還是老幫主發號司令吧,我對貴總舵的形勢不熟。」
無奇老兒道:「這倒也是,就還是老幫主吧。」
蒲天義道:「可有哈三蹤影?」
「恐怕沒有。」金太極道:「到現在還沒聽見有什麼信號。」
冷超道:「老幫主可是讓人分頭搜捕?」
「正是。」
「這兒離陸地遠,我不信那賊能泅水逃走,咱們且嚴禁船隻出入,繼續找下去,只等天
大亮,看兔崽子往哪兒躲。」
蒲天義道:「別說什麼了,咱們分頭找尋吧。」
李燕豪說道:「說得是,咱們分頭找尋吧。」
當即分了幾組,李燕豪由於跟駱天嬌熟,就帶著駱天嬌為—姐。
大家散開了,李燕豪帶著駱天嬌往西繞去,走著,兩個人一直沉默著。
最後還是李燕豪先說了話:「姑娘打算回家去?」
「是的!」
「家裡還有人麼?」
「恐怕沒有了,可是那總是家啊。」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
「不回家,我又能上哪兒去呢?」
李燕豪更難說話了。
「像我這麼個女人,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姑娘……」
「我不會尋短見的,死並不能洗刷什麼,是不是?」
李燕豪暗暗吁了一口氣。
「真要說起來,我並不能怪別人,有一大半也怪我自己,要是我自己好,也不至於有今
天了。」
「姑娘……」
「別安慰我,這是實情。」
李燕豪道:「姑娘,人非聖賢,都會犯些錯的。」
駱天嬌道:「話是不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是我犯的這些過錯,不比別的過錯,
只限一次,這一輩子就完了,何況我已經墮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了。」
李燕豪不由默然,他明白,駱天嬌說的是不折不扣的實情,一個女孩子家,這種過錯是
犯不得的,雖說江湖兒女可以不拘小節,但是像駱天嬌這種情形,畢竟是傳統道德與世風所
難容的。
駱天嬌接著說道:「有時候想想,真不如死了好。」
李燕豪忙道:「姑娘……」
「我只是說有時候會這樣想,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就這麼死了,要是就這麼死了,不但
不能贖我自己的罪,反而會讓人笑話。」
「姑娘的意思是…」
「我讓他們害慘了,是不是,不但自己身敗名裂,而且還落了個家破人亡,我要是就這
麼死了,我會不甘心的。」
「那麼姑娘是打算?」
駱天嬌淒楚地笑了笑,沒說話,李燕豪叫了她一聲:「姑娘……」
「你別問了,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現在有什麼打算。」
李燕豪明白,她並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打算,而是不願意說,他也只好默然了。
兩個人原是這麼一邊走,一邊聊著,可是打從這裡開始,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時間,顯
得空氣好生沉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駱天嬌猶豫著打破了沉寂:「少俠……」
「姑娘……」
「此間事了,你就要走了麼?」
「是的。」
「到哪兒去?」
「不一定,不過總是離不開江湖就是了。」
「想一想,人生有些事的確很奇妙。」
「呃。」
「你跟我,在京裡是那麼樣認識的,經過一番離合之後,又要在這種情形下分別了,難
道說人生就是這樣的麼?」
「是的,姑娘,人生就是這樣的。」
「我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你呢?」
「那誰也不敢說,誰也無法預料。」
「要是還能見到你,若干年後見到你,彼此是個什麼樣的情形,要是不能見到你,彼此
又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還是我剛才說的,誰也不敢說,誰也無法知道。」
「那麼,你以後又有什麼打算呢?」
「那要看我是不是能順利找到哈三了。」
「能順利找到他如何,不能順利找到他又如何?」
「倘若能順利找到哈三,今後我自然是繼續我該做的,倘若不能順利找到哈三,我自然
是要先找到他,索回『虎符劍令』來,否則,我就沒有辦法繼續我該做的,而且我若是不先
找到哈三,索回『虎符劍令』,那對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會是個莫大的威脅,對我的工作,
也是莫大的不利。」
「我明白,我明白這種利害,的確要趕快找到哈三,要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你放心,
哈三他絕對跑不掉的,這兒四面環水,所有船隻又一律禁止進出,他又能往哪兒跑去?」
「可是要是哈三沒跑出去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找到他了。」
「那賊狡猾機警,他一定是躲在哪個角落裡,不要緊,大家已經分頭在找了,除非他能
升天遁地,要不然他絕跑不掉。」
「但願如此了,我希望這件事就在這座金家船幫總舵裡做了斷,要不然的話,節外生枝
事小,我只擔心『虎符劍令』!」
「你放心吧,那賊絕跑不了的。」
「謝謝你。」
說到這兒,駱天嬌突然換了話題;「這件事了斷以後,你跟這兒的其他人,也會一一的
分別麼?」
「姑娘是指……」
「像那位什麼格格——」
李燕豪淡然道:「姑娘,她跟咱們這些人不同,她非我族類,她總要回到她屬於、也屬
於她的地方去的。」
「我看她跟你處得很不錯嘛。」駱天嬌的話,帶著些異樣的東西。
「在私下裡,她跟我是朋友,就像我跟這兒的每一個人一樣,可是論公,她跟我是敵
人。」
「那麼,那位金無垢姑娘呢?」
「金姑娘是屬於金家船幫的。」
「那位梅姑娘呢?」
「她也有她的事。」
「這麼看來,你跟她們都要分手了?」
「人生就是這樣,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事。」
「你的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這麼多的人,只你一個人在做這種事麼?」
「不,姑娘,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每一個都應該做,每一個也都在做。」
「你接掌了『虎符劍令』,所以必須出來領導。」
「是的,這是我義不容辭的,這工作,神聖而艱巨,我感到莫大的榮寵。」
駱天嬌遲疑了一下:「恕我直問一句,若是萬一不能成功呢?」
「姑娘,我跟每個人一樣,都盡心盡力在做,並沒有必成的把握,但我漢族世胄,子子
孫孫,永繼不絕,我不能成功還有別人,不到成功,絕不罷休,必有成功的一天,這情形,
就跟我從先師手下接掌『虎符劍令』一樣。」
駱天嬌點了點頭:「謝謝你,我明白了,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人不在少數,十之八九,
都不顧安危,不惜犧牲,盡心盡力在做,但是,有些人應該慚愧,應該一死以謝祖宗,尤其
當他們面對著你的時候,而我,就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一個。」
「姑娘,你先別這麼說。」
「你不能不承認,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李燕豪明知駱天嬌說的是實情實話,但是他不能就這麼默認了,他剛要再說什麼,一陣
急速衣袂飄風聲掠了過來。
李燕豪立即伸手攔住駱天嬌,兩個人都停了步,只見一條人影奔電般掠到,赫然竟是單
超。
李燕豪道:「單老……」
單超道:「我找少俠找了半天子,奉我家姑娘之命,請少俠到議事廳去一趟。」
李燕豪道:「艾姑娘有什麼事麼?」
「是的。」
「那麼單老請先行,我隨後就到。」
「那麼單超先走了。」轉身飛掠而去。
李燕豪轉望駱天嬌:「姑娘……」
「你去吧。」駱天嬌道:「我一個人到處找找。」
「姑娘小心。」
駱天嬌倏然一笑道:「我知道,這兒到處是人,只要我叫一聲,大家馬上會趕過來的,
你放心吧。」
的確是這樣,任何地方,只要有一點動靜,各處都會馬上趕來支援,就因為這,李燕豪
很放心。一抱拳,轉身掠去。
第十二章 蛛絲馬跡(上)
李燕豪到了議事廳,偌大一個議事廳裡,只有艾姑娘主僕五個人,另外還多了個秦玉嵐。
艾姑娘居中高坐,海珠、紫瓊站立身後,秦玉嵐雙膝落地,跪在艾姑娘面前,單超跟姬
凝翠,就在秦玉嵐身後站立,秦玉嵐看上去有點狼狽,顯然是吃了些苦頭。
李燕豪一進議事廳,艾姑娘立即站了起來,含笑道:「勞你跑一趟,耽誤你搜索哈三
了。」
「好說!」李燕豪道:「姑娘寵召,我焉敢不來,但不知姑娘有什麼見教?」
艾姑娘微帶詫異地看了李燕豪一眼:「你怎麼忽然這麼客氣起來了?」
李燕豪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艾姑娘一指秦玉嵐道:「我請你來,是要跟你商量一下,這個人怎麼處置?」
李燕豪有點意外地「呃!」了一聲。
艾姑娘解釋道:「這個人雖然是我奉旨查辦的『青龍社』中的叛徒,可也是你一直追緝
的對頭,所以我不便擅專,只有請你來商量一下。」
「姑娘的看法呢?」李燕豪一時摸不清這位姑娘的意圖,不敢貿然作答,只有先反問了
一句。
艾姑娘微微一笑道:「你要是要,我可以把他交給你,由你處置,你要是不要,一俟此
間事了,我就把他押回京裡去,交由大內審議處置。」
李燕豪當即道:「姑娘這麼看重李燕豪,李燕豪焉能不知進退,這個人姑娘盡可以押走,
不過……」
「不過怎麼樣?」
「若是姑娘應允,我要在他身上做些手腳,也好替被他所辱的姑娘們出出氣。」
秦玉嵐臉色一變。
艾姑娘道:「出氣,你認為有什麼氣好出的嗎?」
「當然有,否則我也不會跟姑娘提出這要求了。」
艾姑娘淡然一笑道:「周瑜打黃蓋,有人要打,有人願挨,有什麼好出的麼?」
「姑娘是這麼個看法麼?」
「這是實情,我也是持平之淪。」
李燕豪雙眉微軒,道:「既是姑娘是這麼個看法,那就算了,我收回請求,算我沒說。」
說完話,他轉身要走。
只聽身後傳來艾姑娘甜美話聲:「等一等。」
李燕豪停步回身,只見艾姑娘一雙美目正望著他,嬌靨上堆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怎
麼這麼容易生氣?」
「姑娘錯了!」李燕豪淡然道:「我沒有生氣,也不敢,秦玉嵐躲在底艙之中,要不是
姑娘芳駕親臨,破不了那個陣式,也就無法緝獲他,如今姑娘找我來商量處置之法,已經是
很給我面子了,我怎麼敢不識抬舉,不知進退?」
艾姑娘靜靜聽畢,倏然而笑:「好了,好了,別這麼大火氣,一句一個刺兒了,我不敢
攬人之功,掠人之美,人是咱們雙方面緝獲的,你自然有一半處置權,愛怎麼辦你就請動手
吧。」
秦玉嵐大驚失色,急叫道:「格格,您不能……」
他雖然大驚失色地叫著,可是人卻不能動彈,顯然是被制住了穴道。
李燕豪雙眉揚起,一指點了下去,秦玉嵐為之機伶一顫。
他點的是秦玉嵐的「精促穴」,從今以後,秦玉嵐在那一方面算是廢人一個,再也害不
了人了。
他一指點下,隨即抱拳:「多謝姑娘。」他轉身要走。
「等一等!」艾姑娘又叫住了他:「你怎麼這麼急著走啊?」
「姑娘還有別的事麼?」
「沒事就不能多留你一會兒麼?」
「姑娘好說,我只是……」
艾姑娘笑笑截口道:「別急,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呃,什麼事?」
「請坐,咱們坐下談。」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向著單、姬二人招呼道:「單老,姬婆婆。」
姬、單二人忙道:「少俠太客氣了,請坐。」
李燕豪這才跟艾姑娘坐了下去。
坐定,艾姑娘道:「搜捕哈三,是眼前唯一的要緊事,我不敢耽誤你太多時間,就揀扼
要的長話短說吧。」
李燕豪道:「我洗耳恭聽。」
艾姑娘道:「有位傅梅影傅姑娘,身上帶著一樣東西。」
「姑娘想必是聽秦玉嵐說的?」
「是的,他們拘禁那位傅姑娘,就是為那樣東西。」
「怎麼樣?」
「我不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不過聽秦玉嵐說,那樣東西該屬於大內朝廷。」
「這是秦玉嵐說的?」
「是的,他就在這兒,不信你可以問問他。」
李燕豪當即轉望秦玉嵐:「秦玉嵐,你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麼?」
秦玉嵐陰毒而充滿仇恨的目光狠盯著李燕豪,沒說話。
艾姑娘道;「答李少俠問話。」
秦玉嵐這才說道:「不知道。」
「這豈不是天下奇聞麼?」
李燕豪道:「你連是樣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怎麼知道它該屬於你們朝廷?」
「我當然知道,據我所知,那個丫頭的天倫現在刑部大牢,那丫頭是想拿她身上的東西
換取她天倫的性命,既是這樣,那東西不是該屬於大清朝廷該屬於誰?」
李燕豪道:「你知道傅姑娘的尊人是誰麼?」
「是前朝一個遺臣。」
「你又怎麼知道傅姑娘的尊人,現被拘於刑部大牢?」
「當然知道,官家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可是,我所知道的,跟你所知道的並不一樣。」
「呃!」哎姑娘道:「據你所知,又是怎麼回事?」
「傅姑娘的尊人,是我先朝遺臣御史傅明宗傅大人。」
艾姑娘驚聲道:「呃,傅御史?」
「傅大人,傅大人伉儷,已雙雙死在『拘魂令』毒手之下,『拘魂令』要的也就是傅家
那樣東西,尉遲、申二位老人家聞訊趕返救援,遲去一步,只保住了傅姑娘的性命,這才是
事情的真相,怎麼算那東西也該屬於我先朝大明,怎麼會屬於你們朝廷呢?」
秦玉嵐啞口無言。
艾姑娘道:「秦玉嵐,是這樣麼?」
「是不是這樣,屬下不清楚。」
「既然不清楚,為什麼胡說八道騙我?」
「屬下並沒有欺騙格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連天下都是大清朝廷的,還有什麼不是
大清朝廷的。」
李燕豪冷笑道:「你倒挺會說話的啊,這錦繡河山,大好河山本是我先朝大明的,連你
的列祖列宗以至於你,都是漢族世胄,除了姓愛新覺羅的以外,這塊土地上沒有一樣是他們
的,你……」
「閣下!」艾姑娘截口道:「你不覺得讓我大難堪麼?」
「姑娘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姑娘若是覺得難堪,又將我置於何
地?」
李燕豪莊嚴肅穆,話說的更是毫不留情,艾姑娘的臉色變了好幾變,一時沒有說話。
姬凝翠上前一步,冷然道:「李少俠,老身等身為格格的隨從侍衛,對你這樣對待我們
格格……」
艾姑娘的臉色已恢復了正常,抬手一攔,道:「這是我跟李少俠之間的事,不用你們插
嘴。」
姬凝翠還待再說。
艾姑娘已沉聲又道:「彼此各為立場,憑什麼以為自己對,又憑什麼指人家不對。」
姬凝翠不再說話,躬身而退。
艾姑娘目光轉注,落在了李燕豪臉上,道:「不管怎麼說,我想要那樣東西,你看怎麼
樣?」
「姑娘不該跟我談這件事。」
「不,應該跟你談,要是不事先跟你說好,一旦我找那位傅姑娘索取那樣東西,定會招
致你出面阻攔,是不是?」
「這個……」
「再說,你執掌『虎符劍令』,等於是你們那些人的領袖,我不找你談找誰淡?」
艾姑娘會說話,兩句話便扣住了李燕豪。
李燕豪也不傻,他道:「姑娘恐怕還不知道,那件東西不在傅姑娘身上,連傅姑娘也不
知道它被藏在了什麼地方。」
「呃,是這樣麼?」
「這是實情。」「哪也不要緊,我只要你答應,是不是拿得到那樣東西,那就是我的事
了。」
「姑娘不是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樣什麼東西麼?」
「我不一定非要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不可,只要大家都想要,顯然它就必定有它的價
值。」
「可是……姑娘原諒,我不能輕易答應。」
「為什麼?」
「那不是我的東西,我無權做主。」
「既然不是你的東西,你也可以不必出面阻攔,是不是?」
「不,那是我先朝遺物,每一個先朝遺民都有護衛它的責任。」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是不答應,是不是?」
李燕豪毅然點頭:「可以這麼說。」
艾姑娘沉默了一下:「你要知道,我是在跟你談交易,既是交易,就不是沒有條件的。」
「呃,姑娘要跟我談條件?」
「是的。」
「什麼條件?」
「你答應把傅姑娘的那樣東西給我,我負責把『虎符劍令』交還給你。」
李燕豪雙眉一剔,淡然笑道;「姑娘,『虎符劍令』本來就是我的。」
「可是,至少它現在不是你的,是不是?」
李燕豪的一雙劍眉,高揚了三分:「那麼,姑娘的意思是……」
「哈三是我朝廷的叛徒,我一旦擒獲他,不但他人要被判罪,他身上的東西也一律要沒
收充公,這是我大清的皇律,同時,站在我的立場,是巴不得把那塊『虎符劍令』據為已有,
或者是呈交給朝廷——」
李燕豪截口道:「姑娘的意思是說,論法、論理,姑娘都不必把『虎符劍令』交還給我,
若是我答應這宗交易,姑娘可以在情這方面略做讓步,是麼?」
「不錯,我就是這意思。」
「姑娘,哈三現在還沒有被緝獲啊。」
「我有把握緝獲他。」
「那麼,這樣吧。」李燕豪淡然道:「咱們都去搜捕哈三,等到哈三真落進了姑娘手裡,
到那時候,咱們再談交易也不遲。」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艾姑娘輕喝道:「等一等。」
李燕豪停步回身,冷然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又動氣了,你怎麼那樣愛動氣呢?」
「我並沒有動氣,只有點寒心而已。」
「你不應該寒心,你我立場不同,一旦利害衝突,必然是這麼樣一個結果。」
「我卻是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
「你不必用話刺我,各為其主,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之所以跟你商量,就是不願意損及
你我立場之外的這段友情,你懂了麼?」
「我懂了,謝謝姑娘的好意,各為其主,立場是不能變的,這一點我絕不敢對姑娘有所
責怪,但是姑娘是位宦海奇女子,不是一般俗脂庸粉,應該想得到,這兩樣東西本來是屬於
我們的,不管是用什麼方法,等於都是強奪豪取,而強奪豪取,絕不應該是姑娘用的手法。」
「謝謝你抬舉我,那麼,以你看,我應該用什麼手法呢?」
「姑娘明理,根本不應該要這兩樣東西。」
「要是這兩樣東西,對我大清是威脅,有傷害,我也不應該要嗎?」
李燕豪為之語塞,道:「這……」
「要是在那種情形下,我還不要這兩樣東西,那我就算不得是個明理之人了,是不是?」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點頭道:「姑娘是對的,各為立場,莫可奈何,只怪我沒有想通這
一點,只怪我的想法太天真,不管怎麼說,這兩樣東西,我是一定要獲得,一定要追回的,
也請原諒我的莫可奈何,言盡於此,告辭。」李燕豪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姬凝翠道:「這小於跟糞坑裡石頭一樣,既臭又硬。」
「那也沒辦法。」艾姑娘道:「各為立場嘛,他或許硬了些,但並不臭,我倒是很欣賞
他這種脾氣的。」
「可是……」
「嬤嬤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兩樣東西拿到手的。」
單超道:「那麼一來,姑娘跟他,豈不要反目成仇了麼?」
艾姑娘神色微黯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我實在不願跟他成為仇敵。」
姬凝翠要說話。
艾姑娘已然轉望秦玉嵐;「秦玉嵐,哈三躲到哪裡去了?」
秦玉嵐忙道:「回格格,屬下不知道啊。」
「你真不知道麼?」
「格格明鑒。」
秦玉嵐苦著臉道:「哈三來總舵以後,屬下留在船上,屬下怎麼會知道呢?」
「那麼,萬一他脫逃了,他可能的去處,你總知道吧?」
「這個屬下也不知道。」
「秦玉嵐,我可以減輕你的罪,你可別自己放棄這個機會啊。」
「這個……」
姬凝翠沉聲喝道:「說。」
秦玉嵐一驚忙道:「稟格格,哈三可能的去處,不只一處。」
「呃,有幾個?」
「三處。」
「哪三處?」
「這……」
單超獨目一瞪,暴喝:「少這呀那的,再敢這樣,我打碎你的腦袋!」
單超威儀懍人,秦玉嵐機伶一顫,忙道;「是,是,是。」
「是什麼,說?」
「我這就說,頭一個地方,在海上,叫『離魂島』,第二個地方在『哀牢』,叫『不歸
谷』,第三個地方就在京城附近,叫『海家園』。」
艾姑娘道:「確有這麼三個地方?」
「屬下怎麼敢欺騙格格。」
「你到過這三個地方?」
「到過。」
「好,嬤嬤,押他進去,讓他畫三張地圖,然後把他交紫瓊、海珠看著。」
「是。」姬凝翠恭應一聲,提起秦玉嵐往裡行去。
單超跟了進去。
艾姑娘站了起來,緩步走到議事廳門口,嬌靨上浮現起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李燕豪出了議事廳,一個人循著剛才的路線又往前找去。
走沒多遠,迎面來了尉遲峰,只見他提著一個大食盒,裡頭放著熱騰騰的飯菜。
他一見李燕豪,先打了招呼:「少俠,辛苦了。」
「好說!」李燕豪道:「給傅姑娘送吃的麼?」
「倒不是姑娘。」尉遲峰咧嘴道:「是老婆子直嚷餓。」
「老人家方便麼?我耽誤老人家片刻。」
「方便,方便,不要緊,少俠有什麼事,請吩咐吧。」
「不敢,我跟老人家打聽一下,昔日傅姑娘所說的那幅『山水』畫,到底是怎麼回事?」
尉遲峰呆了一呆:「少俠的意思是……」
「老人家見過那幅山水畫沒有?」
「沒有。」
「這麼說只有傅姑娘一個人見過了?」
「恐怕傅姑娘也只是聽傅大人提過。」
「那幅山水,到底有什麼價值?」
「不清楚,不過它一定有它的價值,要不然不會引得各方覬覦,連傅大人夫婦都被害
了。」
「這個我知道,老人家是否知道,那幅山水,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清楚,少俠問這……」
「老人家確實不清楚?」
「少俠,您這話……」
「不是我不相信老人家,而是此時此地也有人想要這樣東西,我不能不加以保護,不能
不先弄個清楚。」
「此時此地是誰?」
「老人家不必問是誰,請轉知申大娘,注意小心,提防此地的任何一人就是。」
尉遲峰神色一肅道:「尉遲峰遵命。」
「老人家,據傅姑娘說,她也不知道那幅山水畫在何處,這說法可信麼?」
尉遲峰遲疑了一下,道:「少俠不是外人,這一問頗令老駝於難以作答,若以姑娘的性
情為人看,這說法不應該不實在,可是若以姑娘的處境看,她若是不說實話,也情有可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6:06
話倒是不錯,卻等於沒有說。李燕豪明白,從尉遲峰口中,是難以問出什麼來了。
當下道:「我沒事了,老人家請吧。」
「是。」尉遲峰恭應一聲,提著食盒走了。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又邁步往前行去。
他一路所經,倒是碰見了不少搜索的人,只是仍沒有哈三的動靜。
此刻天已大亮,遠近的事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水面上船隻停泊,平靜得很,只有總舵
裡到處仍在忙碌著。
從李燕豪的站立處,可以望見總舵後方的一脈青山,那山離金家船幫總舵,少說也在百
丈以外,除非有絕佳的水性,否則是無法從這座總舵游到陸上去的,從這麼看,哈三十有八
九還是藏身在這座總舵之內。
只是,這座總舵已發動所有的人找了這麼久,幾乎把整座總舵都翻了過來了,卻未見哈
三的蹤影,他究竟藏哪兒去了,難道會隱身術不成?
李燕豪思忖了一陣,又邁步前行,沒多久,他已然到了總舵後,昨天晚上偕同駱天嬌散
步的地方,只見金太極、無奇老兒跟幾個金家船幫的人還在。
金太極等一見李燕豪來到,連忙迎上來招呼,金太極道:「少俠辛苦了。」
「好說,倒是老幫主諸位才是真正辛苦。」
「駱姑娘去找去了,少俠跟艾姑娘見面的情形怎麼樣?」
既是駱天嬌從這兒經過了,跟艾姑娘見面的事,自然是她說的。
李燕豪不願多說,只道:「沒什麼,艾姑娘只是要我幫忙審問秦玉嵐而已。」
「呃。」
「老幫主,還沒有哈三的蹤影麼?」
「還沒有,我奇怪,那惡賊究竟藏到哪兒去了。」
無奇老兒道:「不要急,現在天色已經大亮,好找得多,他躲不了多久了。」
李燕豪道:「老幫主,到處都派人找了麼?」
「是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放過,像什麼房頂、樑上,凡是能藏身的地方,我不准他們
放過任何一處。」
「嘹望塔上呢?」
「嘹望塔上我派的有人,居高臨下可以監視整座總舵。」
無奇老兒道:「要是有任何動靜,絕瞞不過嘹望塔上的弟兄。」
李燕豪忽然心中一動,忙道:「以前,無奇老人家待的那個地方,可曾派人找過?」
金太極呆了一呆道:「這倒沒有,我怎麼把那個地方忘了。」
無奇老兒道:「那賊找不到那個地方的。」
李燕豪道:「老人家,當初我們是怎麼找到的,我們都找到了,自然別人也有找到的可
能。」
金太極道:「對,我這就……」
李燕豪道:「老幫主,我去看看吧,有哪位知道那地方麼,請幫忙帶個路,我記不得那
地方了,恐怕找起來費時間。」
金太極當即望著一名年輕弟子道:「何明,你給少俠帶個路吧。」
叫何明的年輕人抱拳恭應,轉向李燕豪躬身擺手:「少俠請。」
李燕豪向著金太極、無奇老兒一抱拳,轉身行去。
何明奔馳如飛,在前帶路,沒多大工夫,便已到了那處入口,何明道:「少俠請等等。」
他如飛而去,轉眼工夫之後提著一盞風燈奔了回來,當先走下了石梯。
有燈照路,自是好走,片刻之後便已到了當初無奇老兒被囚處。
燈光照處,何明臉色一變,停了下來,李燕豪也看見了,牆根躺著一個金家船幫的人。
何明一定神,就要撲過去。
李燕豪忙伸手一攔,道:「等一等。」
何明愕然望著李燕豪:「少俠……」
李燕豪道:「哈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小心他在屍體上設什麼埋伏。」
這是經驗,當面獲得指點,應該是獲益匪淺。
何明微一怔,旋即感激地道:「多謝少俠。」
「不用客氣。」李燕豪謙遜了一句,提氣運功護體,緩步走了過去,甫近那具屍體十步
內,只聽他說道:「好厲害的毒。」
「少俠……」何明叫了一聲,就要跟上去。
李燕豪往後一擺手,喝道:「不要過來。」
何明一驚,忙收勢停住。
李燕豪接著說道:「十步之內,地上佈了毒,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沾上一點,就會跟這
位弟兄一樣。」
何明為之心驚肉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說話間,李燕豪已走近那具屍體,緩緩蹲下,伸手把屍體翻轉過來,屍體七竅流血,臉
色烏黑,七竅裡流出來的血也色呈烏紫,而且也已經凝固了。
李燕豪緩緩站起,轉身走了回來。
何明忙道:「少俠——」
李燕豪臉色凝重,閉目不語。
何明看得很清楚,李燕豪的右手,也就是剛才翻動屍體的那隻手出了汗,看得見的,一
顆顆汗珠從毛孔裡往外湧,而那些汗珠卻不是顆顆透明晶瑩,而是烏黑得像墨汁。
何明觸目驚心,他知道李燕豪為什麼不說話了。
片刻之後,李燕豪汗盡睜眼,朝星似的兩眼之中閃過了懍人的殺機,道:「屍體所在,
十步方圓之內,佈滿了劇毒,那個弟兄就是因沾劇毒身亡,死亡的時間,至少在兩個時辰以
上……」
何明忙道:「那是昨兒夜裡的事了。」
「不錯,那位弟兄找到了這個地方,但卻送掉了一條性命,無奇老人家不會在這兒布毒,
事實上當初我們到這兒來的時候,這地並沒有毒,定是哈三在這兒待過……」
何明雙眉一挑道:「好陰毒的賊,少俠,咱們找他。」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咱們來遲了,哈三已經換了藏身地了,事實上我剛才運功逼毒的
時候,已經默察四周,此地除了你我之外,已經沒有第三個活人了。」
何明道:「這地方隱密,他怎麼會換地方呢?」
「只要有人找來,這地方便算不得隱密,只要有一個人找來,便會有別的人找來,事實
上,哈三是料對了。」
何明咬牙切齒道:「好狡猾的賊。」
李燕豪道;「既然兩個時辰以前還在此地,此刻哈三他應還在這座總舵裡,他為了要保
護自己,很可能故技重施,布毒來對付別人,咱們超快回去稟報老幫主,請老幫主下令提醒
大家吧。」
何明恭聲答應,轉身要走,突然他想起了什麼,猛然轉回身道:「少俠,倘若哈三用龜
息大法,屏住呼吸。」
李燕豪兩眼暴閃威稜,雙眉陡揚,霍然轉身,揚雙掌劈向石台上那具石棺,當初金太極
臥身的那石棺。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石棺四分五裂,碎石飛揚,打在周圍石壁上,叭叭亂響,聲勢驚人,
何明嚇得退了好幾步。
等到一陣威勢過去,風靜石落,地上佈滿了碎石。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道:「哈三確實已經離開這兒了。」
何明定過神,駭然道:「少俠好驚人的掌力。」
李燕豪淡然道:「咱們走吧。」邁步往外行去。
何明急忙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見著了金太極跟無奇老兒,李燕豪把情形說了一遍。這番敘述,聽得金太極鬚髮賁張,
一襲錦袍無風自動。
反觀無奇老兒,他倒是平靜如止水,只聽他道:「老幫主,用不著這樣,兩國交戰,自
是難免傷亡,哈三已是喪家之犬,當然會負隅頑抗,他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擇手段,這也情有
可原,請冷靜一下,先下個令讓大夥兒當心吧。」
金太極當即收斂威煞,派出兩名巡察去傳令,然後道:「兩下交戰,固然難免傷亡,但
是哈三用的手段未免太陰毒、太卑鄙了。」
「老幫主!」無奇老兒道:「目下的情勢,不是他死,就是咱們亡啊。」
金太極默然不語。
無奇老兒轉望李燕豪:「少俠判斷得不錯,看那名弟兄的情形,他的被害應在兩個時辰
以上,兩個時辰到如今,哈三有很從容的時間找他的藏身地了。」
李燕豪道:「咱們也早在兩個時辰以前,就展開了搜捕,哈三離開那地方以後,一定還
在外面,如今咱們這麼嚴密的搜捕,居然仍未能發現他的蹤影。」
「少俠,功力、修為差一分就是差一分,這是無法勉強的,咱們這些人裡,跟哈三的修
為在伯仲間的,畢竟太少了,難就難在這兒啊。」
李燕豪也沒說話。
他知道,無奇老兒說的是實情,要這些武功修為列二三流的人,去搜捕一名一流中的—
流高手,尤其是狡猾多智的一流高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只聽金太極道:「少俠是否能請霍大俠參與搜捕?」
李燕豪目光一凝,道:「怎麼,霍大俠沒有參與搜捕?」
金太極道:「據我所知,霍大俠跟霍姑娘一直在新濤閣中沒出來。」
李燕豪道:「我到新濤閣看看去,新濤閣在什麼地方?」
「正西,少俠到那兒找名弟兄一問就知道了。」
李燕豪謝了一聲,快步行去。
到了西邊,他找了一名金家船幫的弟兄問了一聲。
那名弟兄指著不遠處一座小樓,道:「那就是新濤閣。」
李燕豪直奔小樓而去。
到了小樓一看,好精雅的一處建築,兩層,飛簷狼牙,朱欄畫棟,樓下還圍著一圈花木。
李燕豪進了小樓,沒見人影,當即拾階上樓。
剛踏上樓梯,樓上立即有人沉聲問道:「誰?」
是霍天翔的聲音。
李燕豪忙應道:「是我,燕豪。」
沒聽見霍天翔再說話,李燕豪登上了樓,卻見霍天翔站立在樓梯口。
李燕豪躬身見禮。「姨父。」
霍天翔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轉身行去。
李燕豪跟在後頭,到了一座小客廳裡,霍天翔停步回望,微一抬手,示意李燕豪一旁坐
下。
兩個人落了座,霍天翔凝目問道:「你來幹什麼?」
李燕豪道:「表妹呢?」
「不要去打擾她。」
「是。」
「不是不讓你見她,縱然你見了她,又能怎麼樣,安慰,對她已經沒有用了。」
「姨父,我知道。」
「要是沒有別的事……」
「姨父,我有事。」
「呃,那你就說吧。」
「我想請姨父參與搜捕哈三。」
霍天翔突然泛起了一陣激動,但是很快地又趨於平靜,他緩緩說道:「我不想參與。」
李燕豪聽得一怔,霍天翔居然說不想參與搜捕哈三,這是不可能的事,簡直是不可能的
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應該毅然應允,甚至,他應該自動參與。
但是,他並沒有自動參與。
那麼「自動參與不成立」其他的情形是不是也要被推翻呢?是什麼理由被推翻呢?
李燕豪著實怔了一陣,在霍天翔站起身的時候,他定過了神,叫道:「姨父……」
霍天翔眉宇間掠過一片黯然之色,「我心灰意懶,已然不願過問武林中的任何事,等離
開此地以後,我就要接家小退隱,在這退隱的前夕,我不願意再捲入武林是非之中。」
「姨父,這,這不像是您說的話啊?」
「畢竟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你已經聽見了。」
「姨父,別人或許不知道,您應該明白,這不單純是武林中事。」
「還有什麼?公仇,我心如古井,是起不了半點波濤了,我已跟所有的恩怨就此一刀兩
斷,說得再明白一點,這個世上,已經沒有霍天翔這個人了。」
李燕豪猛然站起:「姨父——」
霍天翔抬手攔住了李燕豪的話:「你不要再說什麼了,說什麼都是白費唇舌。」
李燕豪畢竟還是又說了一句:「我不以為您說的是真正的理由。」
霍天翔長眉聳動,目光一凝,道:「你以為什麼才是真正的理由?」
「我還不知道,不過我認為你應該參與搜捕。」
「我應該自動參與搜捕,我卻沒有自動參與搜捕,你們就應鑲瞭解我的心意了,何必再
來邀我。」
「我就是因為不瞭解您的心意,所以才來邀您。」
「你不瞭解我的心意?」
「據我瞭解,您對哈三應該恨之入骨。」
「我恨哈三,不,不,我為什麼要恨哈三,我不恨他,一點也不恨他。」
「姨父……」
「你該知道,我生平不慣虛套。」
「您會不恨他,您太有恨他的理由了。」
「你錯了,我沒有理由恨他,一點也沒有。」
「姨父,您還要我明說麼?」
霍天翔臉上變色,目光一凝,厲聲說道:「你無須明說,是我霍家人給人以可乘之機,
何必要怪別人。」
李燕豪一怔,繼而心頭震動,久久無法平靜。
原來如此,這就是當代第一人霍天翔的處世為人,胸襟、氣度太以寬宏、太以偉大,有
誰能做到這一點,他不該是人,而該是神,
簡直讓人肅然起敬。
良久,李燕豪望著霍天翔緩緩說道:「姨父,我沒想到您是這麼個人,您偉大,您讓我
敬佩,但是,我這個做晚輩的也要鬥膽說您一句。」
「你還要說我什麼?」
「忠恕之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您沒有說,但是您有充份的表現了,不過,您似
乎錯會了忠恕之道的真正意義。」
「怎麼?」霍天翔薄有怒色:「我活了這麼大年紀,半輩子鑽研儒家學說,還要你來教
我。」
「教您,我不敢,我也沒那麼大膽,你鑽研半輩子的儒家學說,論胸蘊,您不作第二人
想,但是,您研討的結果卻遠不如先師來得透澈。」
霍天翔怒色斂去,道:「你要是拿你師父來比,我倒願意聽聽你的道理。」
「姨父,忠恕之道應該是有限度,也是要看的,我漢族世胄,數千年來,無不受儒家思
想的影響,無不奉孔盂學說為圭皋,但是遠在滿虜未入關之前,有多少漢族世胄為抵禦侵略
拋頭顱、灑熱血,自先朝衣冠沉淪之後,又有多少漢族世胄不惜個人的犧牲而前仆後繼,倘
若他們都以忠恕之道對滿虜,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不就不會有犧牲了麼?」
「你說,我還能怎麼樣,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是不是?」
李燕豪又默然了。
的確,這是霍天翔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好的辦法,與其她這麼活著,不如讓她早死早解脫。
這是最慈善、最仁義的做法。
然而,對一個做父親的來說,兩樣都讓他痛,儘管一個是長痛,一個是短痛,但卻讓他
難做抉擇,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
雖然只是那麼一指點下去,可是這一指,他卻無法點下去。
霍天翔有千鈞神力,這時候他卻點不下這一指。
霍天翔肩挑天下是非,是個鋼鐵般泰山北斗有膽量的人物。但是這時候,他脆弱得像個
水泡,一碰就破。
李燕豪不知該說什麼好,也實在不忍再待下去,頭一低,轉身要走。
霍天翔突然拉住,李燕豪轉臉回望。
霍天翔兩眼赤紅,淚不住的流,滿臉是乞求神色,顫聲說道:「燕豪,你能不能幫姨父
個忙?」
李燕豪心神狂震,沉腕掙脫,疾退三步:「不,姨父,我不能。」
「姨父求你……」
「不,說什麼都不行,我情願讓您殺了我。」
霍天翔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李燕豪忍不住熱淚盈眶,上前說道:「姨父,我知道您難,可是,姨父,我為難的程度
不下於您。」
霍天翔抬頭擺手:「我知道,你走吧。」
李燕豪剛才不忍多待,現在他卻又不忍走了,可是他還是咬牙橫心,疾快地下了小樓。
出了小樓,他仰天猛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邁動步履,疾快如風行去。
剛出這座小院子,迎面奔來一名金家船幫弟子,是何明,一見李燕豪,他急忙收勢停住,
道;「少俠,正找您,又發現一名弟兄被害
了。」
李燕豪一震急道:「在哪兒?」
何明道:「在舵西。」
「也是中毒?」
「不錯。」
「走。」李燕豪一聲「走」,飛身而去。
何明急忙追去。
李燕豪的身法自是遠比何明快速,他趕到了總舵西邊,何明還沒見人影。
總舵西邊一座土堆後圍著一大群人,蒲天義跟冷超都在裡頭。
「李少俠來了,李少俠來了。」
有人看見了李燕豪,這一嚷嚷,眾人自動地讓開了一條路。
讓開了路,李燕豪也看見了,屍體仰臥在土堆半腰,蒲天義跟冷超站在最裡頭,儘管是
最裡頭,但離屍體仍在十步以外,其他的人自然離屍體更遠。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道;「幸虧蒲幫主跟冷老攔住大家,沒讓他們靠近……」
蒲天義道:「我怕屍體附近散佈有毒。」
李燕豪道:「我正是這意思,屍體是幫主跟冷老發現的麼?」
蒲天義道:「是船幫一名弟兄發現的。」
李燕豪一震道:「是哪位發現的?」
「我!」一名金家船幫弟兄應聲而前。
李燕豪忙問道;「發現屍體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那金家船幫弟兄道:「就在這兒。」
「你上前看過屍體沒有?」
「看過啊,要不然我怎麼知道他沒氣了。」
李燕豪抬手一指點了出去,那金家船幫弟兄應指而倒,李燕豪又運指如飛,連點他週身
幾處大穴。
何明這時候才趕到,帶著喘息道:「怎麼,少俠,他……」
李燕豪道;「他可能已經中了毒,麻煩哪位跑一趟,盡快找無奇老人家,看看有沒有什
麼劇毒之解藥。」
「我去。」一名金家船幫弟兄如飛奔去。
這時候大家都捏了把冷汗,不由地往後退了幾步。
冷超道:「少俠,隨便找解藥來行麼?」
「總比沒有好,目下咱們還不知道是什麼毒藥,只有試試看了。」
冷超道:「那我這兒有現成的解毒之藥,先拿它試試看吧。」
探手取出個小白瓷瓶,邁步走向那名弟兄,蒲天義跟過去,捏開那名弟兄的牙關,由冷
超倒出一顆丸藥,曲指彈進那名弟兄口中。
蒲天義鬆了手,道:「冷兄弟解毒之藥能解多種毒,大概有效。」
李燕豪上前一步,出指又點子那名弟兄幾處穴道,然後在近心口處又補上一掌,轉眼間,
那名弟兄額頭見汗,緊接著全身大汗淋漓,竟然是黑汗。
冷超喜了:「行了,有用。」
李燕豪道:「有了冷老這份解毒妙藥,今後不怕哈三再施毒了。」
蒲天義劍眉軒動道:「沒想到那賊會來這一手。」
「這是第二次了,半個時辰以前,在無奇老兒以前困居的那處地下秘室中,就發現過一
件。」
蒲天義道:「我們已接獲金老幫主的令諭了,可卻沒想到他敢重施故技。」
冷超道:「少俠,施毒處又沒有什麼特別痕跡,叫咱們怎麼提防啊?」
這一問,問得李燕豪皺了眉。
冷超這一問問得是,施過毒的地方,的確是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根本事先無法防範。
半晌,李燕豪始吁了一口氣道:「只有咱們各自小心了。」
蒲天義雙眉聳動,道:「少俠,用銀器有沒有用?」
李燕豪心裡一跳。
冷超忙道:「對,銀器,怎麼樣,少俠,有用吧?」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用銀器或許有用,但設若每人一件銀器探路,那得多少件銀器啊,
眼下這金家船幫總舵裡,有那麼多件銀器麼?」
何明插口道,「少俠,銀器總舵裡倒是有,可卻沒那麼多。」
冷超道:「不要緊,有多少件銀器,咱們就把人分成幾組,然後由為首的人拿著銀器探,
不就行了麼?」
李燕豪道:「這麼一來,搜索的範圍雖然減少了許多,但是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也只
有如此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6:28
冷超道:「那麼咱們找金老幫主要銀器去。」
只見適才那名弟兄奔了回來,道:「少俠解藥來了.」他雙手遞過一個小瓷瓶。
李燕豪接了過來,道:「有勞了。」
「這位弟兄已經服過了冷老的解藥,看樣子有用,這一瓶留著備用吧。」
一頓轉望冷超道:「冷老,請大家各守崗位,以免哈三乘亂再施鬼蛾伎倆,我帶人去找
金老幫主要銀器,稍時我也會請弟兄搬來分給大家,至於編組,就麻煩蒲幫主。」
蒲天義道:「交給我就是。」
李燕豪沒再多說,帶著何明走了。
到了總舵後,看了金太極跟無奇老兒,兩個人忙不迭地問經過。
李燕豪先把解毒之藥還給了無奇老兒,然後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金太極聽得鬚髮賁張,目眥欲裂:「哈三這賊居然一再施此卑鄙陰狠的鬼蜮伎倆,他死
到臨頭竟然還……」
無奇老兒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些毒物,臨死前還要咬人一口呢,老幫主,搜
索哈三固然要緊,但大夥兒的安全更是要緊,若是不先保住大家的安全,鬧得人心惶惶,人
人自危,還談什麼搜捕哈三,趕快派人去搜集銀器吧。」
金太極點頭稱是,當即吩咐下去,金家船幫的幾名弟兄分頭奔去。
弟兄們走了之後,金太極復又惱恨跺腳:「哈三這賊,究竟藏哪兒去了?」
李燕豪道:「老幫主,眼下固然兩名弟兄巳遭毒手,但有此不幸也足以證明哈三還藏身
在這座總舵之中,並未漏網兔脫,也算是值得咱們慶幸的了。」
金太極道:「少俠,話是不錯,但究竟讓人惱恨啊。」
「的確是讓人惱恨,但是,一旦搞好擒得哈三,還怕這兩名弟兄的仇恨不能雪報麼?」;
金太極點頭道:「這倒是,只等擒得這賊了。」
無奇老兒道,「少俠,見著了霍大俠了麼,情形怎麼樣?」
這一問,問得李燕豪心中一慘,神色一黯,他猶豫了一下,才把霍若男的情形說了一遍。
這番敘述,聽得金太極、無奇老兒魂飛魄散,心膽欲裂,瞪目張口,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來。
良久,良久,金太極身軀泛起了顫抖,一頭鬚髮抖得簌簌做響,低下了頭。
無奇老兒也定過了神,顫聲道:「這是何苦,這是何苦啊!」
金太極猛抬頭,雙目盡赤,震聲道:「這都是哈三,這都是哈三,害得人家破人亡,害
得人……」
李燕豪忍著悲痛截口道:「霍姑娘是我的表妹,不是她已落得如此悲慘下場我還要說她,
這不能完全怪哈三,一大半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自甘墮落。」
無奇老兒歎道:「人,尤其是姑娘家,是不能有一步差錯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
已百年身,她自己心中的悔恨可知,霍大俠心中之痛也可想而知啊。」
金太極低頭不語。
李燕豪看在眼裡,猛然想起了金無痕,他言者無心,生怕金太板聽者有意,忙道:「老
幫主……」
金太極抬頭悲笑:「少俠說得不錯,一個人的墮落不能全責怪別人,自己要負大部分責
任。」
「老幫主,我無意……」
「我知道,少俠,人在最惱怒,最悲痛之際,仍要保持最冷靜,最公正的態度,即使事
情關己也不能亂了方寸,少俠持論嚴正,霍大俠寧願放棄對付哈三,就私仇而言,其胸襟是
令人敬佩的,我原有一念私心,把小兒所犯的過錯竟全歸咎於哈三,不無掩耳盜鈐、自我安
慰之嫌,如今我明白了,哈三跟我只有公仇,沒有私帳。」
李燕豪聽得胸氣激盪,道:「老幫主比霍大俠更讓人敬佩,老幫主還記著公仇,霍大俠
他卻是連公仇全都忘了。」
話聲方落,一個清冷話聲傳了過來:「誰說的!」
李燕豪、金太極、無奇老兒等俱是一怔,轉眼急望,霍天翔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臉
色蒼白、木然,但雙目之中仍閃漾著懾人的威嚴。
眾人俱感心頭震動,李燕豪脫口叫道:「姨父。」
金太極也叫出了聲:「霍大俠。」
霍天翔緩步走了過來,先向無奇老兒抱拳躬身:「無奇老。」
無奇老兒忙答一禮:「霍大俠休折煞無奇。」
霍天翔道:「若非無奇老,我霍天翔無以還本來面目,無奇老是我霍某的大恩人。」
無奇老兒方待再說,霍天翔已轉望金太極:「金老幫主,霍天翔不敢忘卻公仇,特來聽
候差遣。」
金太極忙道:「不敢,適才聽李少俠……」
「老幫主,我都聽見了。」霍天翔轉望李燕豪,目光一凝,道:「我來了,你滿意了
麼?」
李燕豪大感不安,道:「姨父,燕豪……」
霍天翔臉上突然泛起一絲極其勉強的笑意,道:「別怪自己,你責怪得對,你走了以後,
我冷靜的想了好久,才想起我跟哈三之間還有公仇,公仇大於一切,家門雖不幸,但霍家人
還要活下去,設若連公仇都忘了,霍天翔今後何顏立於天地之間?」
李燕豪一陣激動,叫道:「姨父……」
霍天翔微抬手攔阻,道:「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事不宜遲,咱們搜尋哈三吧。」
他轉身要走。
李燕豪忙道:「姨父,表妹……」
霍天翔唇邊很快閃過一絲抽搐,道:「她不要緊,我已經給她做了最好的安排。」
李燕豪機伶暴顫,失聲叫道:「姨父……」
霍天翔道:「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給她做的安排,不是最好的麼?」
李燕豪渾身劇顫,難忍熱淚,撲簌簌落下兩行。金太極、無奇老兒等剎時全明白了,無
不駭然,無不悲痛,俱都低下了頭。
霍天翔道:「燕豪,不必如此,人都要走上這條路的,遲早而已,連我都看開了,不是
麼?」
他話落又要轉身。
李燕豪叫道:「姨父——」
霍天翔回身皺眉,道:「燕豪——」
李燕豪忍住悲痛道:「我將眼前的形勢告訴姨父一下,哈三在他每一個藏身處都布了毒,
已有兩名弟兄被害。」
霍天翔臉色陡變:「恐怕哈三已經脫身了。」
李燕豪心頭一震,急道:「何以見得?」
「我熟知哈三,這種手法他以前用過,旨在惑人耳目,掩護他脫逃,事實上他用這種方
法,不只成功的脫逃過一次。」
金太極道;「霍大俠,金家船幫總舵四面環水,不比別處啊。」
「我知道,但哈三狡猾詭詐,極富心智,他非常人,不能以常人衡量他。」
金太極道:「那……」
霍天翔道:「燕豪,兩名弟兄被害,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名在昨天晚上,一名在半個時辰以前。」
霍天翔道:「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也許還來得及,請老幫主下令搜索水面,並查
詢有無船隻離開總舵。」
金太極一點頭道:「好。」立即吩咐巡察下令。
金家船幫傳令極其神速,轉眼工夫之後,水面各船隻燈火亮起,把個湖面照耀得如同白
晝,緊接著船隻移動,在水面展開了搜索。
這一變動,立即把在各處搜尋的蒲天義等引了來,紛紛動問原因.
李燕豪當眾說明,並立即命大家繼續各守崗位,以防哈三仍在總舵內,伺機施展陰謀。
群豪聽了李燕豪的說明以後,行動神速,立即又散開去,回到各自崗位上「按兵不動」,
靜等形勢變化,以及金太極頒下最新行動令諭。
群豪走後,金太極立即道:「霍大俠、李少俠,要不要上高處看看?」
他指的是那座高聳入雲的「嘹望塔」。
霍天翔道:「也好,居高臨下可以把水面的動靜盡收眼底。」
於是,一行人由金太極帶頭,直奔那座嘹望塔,無奇老兒行動不便,則由兩名巡察抬著。
剛踏進晾望塔矗立的那個院子裡,卻見艾姑娘帶著海珠、紫瓊二婢早巳站立在嘹望塔下。
眾人怔了一怔,李燕豪搶先一步走了過去。
艾姑娘沒等李燕豪開口,先問道:「發生什麼變故了,能告訴我麼?」
李燕豪道:「自無不可。」
接著他把霍天翔的推測概略地說了一遍。
艾姑娘靜靜聽畢,微頷螓首,道:「原來如此。」
金太極忍不住道:「沒想到姑娘也在這兒,姑娘也是要上嘹望塔麼?」
艾姑娘淺淺一笑道:「不,我是到這兒來等諸位的。」
「呃!」金太極道:「姑娘知道我們會上這兒來?」
「我是這麼猜測的,聽說水面船隻移動,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找諸位問問,轉念
一想,湖面船隻既然有了行動,諸位必會找個能居高臨下、能目覽全湖的地方以便觀察,那
麼在總舵中,能居高臨下、目覽內湖的地方,只有這座嘹望塔,所以我就先趕到這兒來等了,
沒想到還真被我料中了。」
此言一出,幾人不由為之動容。
金太極點點頭,由衷地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誇獎了。」艾姑娘笑笑轉向霍天翔:「霍大俠有把握,這種施毒的伎倆,確是哈三的
脫逃掩護麼?」
李燕豪道:「姨父,這位是……」
霍天翔道:「我知道,當朝的德怡格格。」
頓了頓,接道:「我熟知哈三,也見過他用這種伎倆成功地脫逃過數次,不過我不希望
這次不幸言中。」
艾姑娘道:「霍大俠應該是不會不幸言中。」
霍天翔道:「何以見得?」
「金家船幫總舵四面環水,水面上又佈滿船隻把守著,不同於別處。」
「姑娘也應該是個熟知哈三的人,我所認識的人當中,論狡猾詭詐,無出其右者,不能
以常人視之。」
艾姑娘沉吟子一下,點頭道:「哈三這個人,的確是極其狡猾詭詐,不過我仍然不能相
信,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這座金家船幫總舵去。」
霍天翔道:「我說過,我不希望不幸言中,咱們上塔上看看去吧。」舉步登上了梯子。
李燕豪沒好意思馬上上去,也不便開口邀請她上去。
金太極道:「姑娘要不要一起上去看看?」
艾姑娘道:「沒有老幫主的話,我怎麼敢隨便上去。」
「姑娘言重了,請。」
艾姑娘道:「謝謝老幫主,有僭了。」當下她帶著海珠、紫瓊上了梯子。
李燕豪暗暗吁了一口氣。
只聽金太極道:「少俠請。」
李燕豪沒多客氣,一聲有僭,登上梯子。
幾個人都上了瞭望塔頂,只有無奇老兒跟幾名巡察留在塔下。上得塔頂,縱目四望,只
見湖面大小船隻穿梭著來往行駛,但卻看不出有什麼異狀來。
艾姑娘道;「霍大俠,恕我直言,在這種情形下,要說哈三能逃出去,實在難讓人信
服。」
霍天翔道:「姑娘,事實上我也不敢肯定,不過既有這種可能,不可不加防範。」
李燕豪忍不住道:「哈三要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這座金家船幫總舵去,那他真可
以說是神通廣大了。」
金太極道:「霍大俠,哈三諳水性麼?」
霍天翔道:「金老幫主,他若是不諳水性,我就不擔心他逃出總舵去了。」
金太極微一怔急道:「他能潛水,或許能泅出這麼遠去。」
霍天翔道:「老幫主可知道,以前有個異人魚殼。」
「當然知道,這位前輩生具異稟,能在水中潛伏七天七夜,再兇惡的水也難不倒他。」
霍天翔道:「哈三的水性雖不及魚殼,恐怕在水中討生活的人,沒幾個強得過他。」
金太極臉色一變:「這麼說……」
「只要讓他有機會下水,十九他已經逃之天天了。」
金太極臉色一連變了好幾變,艾姑娘也微鎖了娥眉。
李燕豪突然道:「老幫主,請派出小船去,仔細搜查水涯岸邊,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痕跡
可尋。」
金太極立即召上來一名巡察吩咐下去。
那名巡察飛快地下了瞭望塔奔去,沒多大工夫,只見四五艘「浪裡鑽」分自來往穿梭的
大船中駛出,各向環湖水的山下岸邊飛駛而去。
站在嘹望塔上,看得很清楚,幾艘浪裡鑽到了岸邊減慢速度,緊貼著岸邊緩慢行駛,仔
細搜尋。
艾姑娘道:「老幫主,從總舵到陸地,最近的距離是多少?」
金太極道:「就是最近的距離,恐怕也有百丈遠近。」
艾姑娘輕輕一歎道:「可惜哈三這個人才了,他要是用於正途……」
住口不言。
李燕豪道:「可惜咱們雙方都容不下他了。」
艾姑娘道:「以你的立場來說,這種人的確是少一個為妙。」
李燕豪道:「聽姑娘的口氣,姑娘似乎是可以容得了他。」
「我突然有點愛惜他這個人才了,不過,那還要看他的表現如何了。」
「希望他能知道悔悟?」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霍天翔冷冷一笑道:「姑娘,哈三可是只永遠餵養不熟的狼啊,誰要是留下他,總有一
天他還會把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那……對你們來說,不正是求之不得的事麼?」
李燕豪淡然道:「問題是哈三是個兩面為害的人。」
艾姑娘淺淺一笑,沒說話。
李燕豪還待再說,突然目光一凝,住口不言。
不只他一個人看見了,大家都看見了,一艘浪裡鑽把其餘的浪裡鑽都召了過去,圍在一
起一陣,然後只留下一艘浪裡鑽,其他的飛駛而回。
李燕豪心頭震動,道:「恐怕是有所發現了。」
艾姑娘微皺娥眉,道:「哈三真夠神通廣大。」
霍天翔道:「只怕得看看去才能確定,走吧,咱們上碼頭等船去.」
幾個人急急下了瞭望塔,無奇老兒忙問情形,金太極匆匆地說了,然後就匆匆趕赴碼頭。
一行人到了碼頭上,幾艘浪裡鑽也恰好駛到,跳上來一名金家船幫弟子,急急躬身道:
「稟老幫主,山腳下岸邊發現有腳印。」
霍天翔道:「咱們坐船過去看看。」
大家方要分頭上船。
李燕豪突然道:「慢著。」
幾個人一怔停住,齊望李燕豪。
李燕豪凝望霍天翔,道:「我想請姨父留在總舵裡。」
霍天翔何許人,一點就透。
不但霍天翔明白,大家都明白了。
金太極道:「多謝少俠考慮周到,我們倒忘了這一點了。」
霍天翔往後退兩步,道:「諸位請上船吧。」
幾個人分別上了浪裡鑽,既經李燕豪提醒,艾姑娘是不應該跟去的,但是她有姬凝翠跟
單超留在總舵裡,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帶著二婢上了船。
幾艘浪裡鑽劃破碧波,帶起白浪,駛到了山下岸邊,原停在當地的那艘浪裡鑽立即讓了
開去。
把船駛近一看,的確,岸邊是一片濕軟的泥地,泥地上兩行腳印,由水邊向陸上延伸,
清晰地排列著。
李燕豪道:「恐怕是哈三了,他穿的正是薄底快靴。」
艾姑娘道:「腳印很清楚,留下來的時間出不了半日。」
李燕豪飛身上岸,循腳印上山腰,沒多遠,身左樹林叢裡地上一片濕濕的,有水跡。
他很想再找過去,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真是哈三的話,哈三早已經遠走高飛了,斷不會
還留在附近。
李燕豪的一顆心沉到了底,他飛身掠回岸邊,道:「上頭矮樹叢中有片未干的水跡,可
能是從水裡上來的人在那兒擰過衣裳、曬過衣裳。」
金太極道:「看來準是哈三無疑了。」
艾姑娘道:「要是他絕不會逗留在附近,咱們回去吧。」
李燕豪要上船,忽地,他腦際靈光電閃,道:「等我一下。」他飛身又掠上山腰,直往
裡尋去。
沒出五十丈,他看見了個人躺在草叢裡,他急飛身掠了過去俯身一看,他心又往下沉了
三分,而且也為之悲憤填膺。
那是個中年人,粗布衣褲,樵夫打扮,斧頭就在手邊地上,嘴角掛著一排血痕,都凝固
了。
一陣微風,金太極到了身邊,他也看見了眼前慘狀,叫道:「少俠,這是……」
李燕豪站了起來,道:「現在咱們可以放心離開總舵去追捕了,先我還怕是有人捕魚從
水中上來,萬一離開總舵去追捕,便宜了哈三,現在可以證實從水裡上來的人是哈三了,這
個人是被重手法震傷內腑而死的,哈三是為滅口,但他百密一疏,還是不打自招了,這個人
是個樵夫,樵夫只有在早上才會上山打柴,也可證明哈三脫逃的時間是在今天早上,如今,
只怕已在幾百里外了。」
金太極咬牙切齒道:「好賊。」
「走吧,老幫主。」李燕豪說話的表情與口氣,顯得有點虛弱,
而李燕豪的虛弱,似乎也感染了金太極,突然間,金太極由填膺的悲憤也變為虛弱了。
兩個人沒再說話,踏著雜草,默默地走了回去。
口 口 口
上了浪裡鑽,李燕豪把所見告訴了艾姑娘等,於是,從山下回到了總舵,艾姑娘一路也
沉默著。
霍天翔仍等在碼頭上,那表示總舵內沒有發生變故,如此一來,也更加重了哈三的脫逃
的可能性。
李燕豪把所見又告訴了霍天翔,雙眉陡揚,跺了一腳,這一腳,把木製的碼頭跺了個洞。
就是平常,大家也不會在意這個洞的,何況是現在,現在大家心情都夠沉重的。
李燕豪想把所有的人都召進大廳,金太極下了令。
沒片刻工夫,都到了,蒲天義、冷超、魏君仁、金無垢、傅梅影、申大娘、尉遲峰,還
有金家船幫的護法跟巡察。
窮家幫的弟子、金家船幫的弟兄,都在外頭候著。
金太極當即宣佈,哈三已然脫逃了。
在大夥兒猛一怔中,冷超突然叫了起來:「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李燕豪報告了搜查的經過,以及所見。
冷超猛然一掌,把張楠木桌打得四分五裂,同樣,這時候大家誰也不會在意壓壞一張楠
木桌。
蒲天義比較冷靜,定定神,緩緩說道;「少俠,不能任他就這麼脫逃了,追他。」
李燕豪道:「自是要追他,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我不只為
『虎符劍令』,我是為他這個人。」
冷超振臂大叫:「我們追隨少俠,不誅斃哈三,誓不罷休。」
冷超一呼,眾人百應,都要跟隨李燕豪,連金太極都要去。
李燕豪著實感動,抬抬手,讓大家靜下來,然後叫道:「諸位的好意,我感激,但是諸
位之中,有些人能跟我離開此地,有些人不能跟我離開此地。」
他凝目望向金太極:「我敢請老幫主留下,重建金家船幫,為我匡復大業,增添一份力
量。」他沒管艾姑娘在座,該說的,他直說了。艾姑娘臉色如常,居然像沒聽見。
無奇老兒點了頭:「對,我也認為老幫主留下來重建金家船幫,比跟著少俠去追捕哈三,
更有意義。」
金太極抱了拳:「少俠既有所諭,金太極敢不敬遵。」
金無垢突然道:「爹,金家船幫也不能不在追捕行動上盡一份心力,我代表金家船幫跟
隨少俠去如何?」
姑娘用心良苦,雖說為療傷,卻難忘肌膚之親,芳心中早有盤算,妾身已非李燕豪莫屬,
她唯恐李燕豪沒想那麼多,一去不返。
知女莫若父,更何況愛女脫險返來,已將經過密稟天倫。
金太極注目李燕豪,目光裡包含了多少:「還望少俠成全。」
李燕豪果然沒想那麼多,道:「我認為姑娘該留在總舵,輔助令尊。」
金家父女還待再說,但卻又不便明說。
霍天翔插了一句:「燕豪,讓金姑娘去吧。」
霍天翔的目光像兩道冷電,直透李燕豪心的深處,突然之間,李燕豪有種異樣感覺,似
乎悟到了什麼。
他跟金無垢交換一瞥,從金無垢的目光中,他又悟到了幾分,他胸氣激盪,心頭猛跳,
遲疑一下,轉向金太極抱拳:「賢父女好意,李燕豪理應從命,並請老幫主放心我會照顧金
姑娘。」
姑娘美目中湧現淚光,芳心裡不知是羞是喜,應該是喜比羞濃,金太極老眼也有淚光,
抱拳稱謝,旋即,李燕豪轉望霍天翔:「我想請姨父回……」
他一個「回」字甫出口,霍天翔已然截了口:「不,我跟你去,若男的事,我已有安
排。」
李燕豪看了看霍天翔,欲言又止,然後,他轉望艾姑娘:「我不敢給姑娘做安排,不過,
我相信姑娘一定要單獨行動了。」
「何以見得?」艾姑娘眨動美目,反問了一句。
「我是為姑娘方便。」
「你怎麼能斷定是我不願在追捕哈三的行動上,跟你合作呢?」
「我倒真沒想到姑娘願意跟我們合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7:43
第十二章 蛛絲馬跡(下)
艾姑娘笑了,笑得有點怪:「算了,咱們是不同路的,為我方便,也為你方便,咱們還
是就此分手吧,也許咱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
轉望金太極:「我這就走,可否請老幫主派條船給我?」
金太極道:「理應送姑娘出去,還是來時那條船吧,姑娘的座車還在那條船上。」
「多謝老幫主。」艾姑娘帶著二婢行了出去。
李燕豪沒動,但是心裡卻像少了什麼,怪的是,艾姑娘居然連頭都沒回。
李燕豪收回目光,落在駱天嬌臉上:「姑娘——」
駱天嬌的嬌靨上,掠過一絲悲色:「我還是回家去。」
李燕豪道:「姑娘原諒,我沒法送姑娘一程。」
「不要緊!」駱天嬌話說得淒然:「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我怕的了。」
李燕豪為之默然,目示金太極,金太極明白,當即為駱天嬌派出了船。
駱天嬌望了望李燕豪,欲言又止,然後美目湧淚,低頭轉身而去。
李燕豪依舊目送,直到望不見駱天嬌的背影,他為之心酸,因為駱天嬌的背影讓人心酸。
該走的,都走了。
不,還有傅梅影,這位姑娘的情形很特殊。
李燕豪目光轉動,范在了傅梅影臉上:「姑娘是……」
傅梅影話說得也讓人心酸:「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自己明白,跟著少俠走,是個累
贅,可是我又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我總不能老拖累著申老人家跟尉遲老人家。」
傅梅影雖然跟駱天嬌一樣,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但是她跟駱天嬌不盡相同,她比駱天嬌
更可憐,駱天嬌是個江湖女兒,她多少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而傅梅影,則弱質飄零,尤其
一幅還不知妙用在何處的「山水畫」,使得她成為一個各方爭相劫擄的對象,對她來說,茫
茫人海,步步都是危機,她勢必得藉著別人的保護才能生存。
而,誰能保護她一輩子?
除非,她拿出那幅「山水畫」來,或許能讓她失掉各方爭相劫擄的動機,可是,偏偏她
又不知道那幅「山水畫」,如今在什麼地方。
李燕豪為之默然,也不禁皺起了眉鋒。
只聽尉遲峰震聲道:「尉遲峰忝為先朝遺民,敢不盡心盡力護衛先朝忠良遺孤,尉遲峰
但有三寸氣在,願意追隨傅姑娘一生。」
申大娘也道;「老駝子,你是個大男人家,姑娘得有個婦道照顧,老婆子我跟你走了。」
群豪為之動容。
傅梅影目射無限感激,但嬌靨上的神色,卻是一片淒婉,道;「兩位老人家高義,我至
為感激,可是我不能……」
霍天翔突然道:「傅姑娘,恕我插一句嘴。」
傅梅影忙改顏道:「不敢,霍大俠有什麼話,請儘管說。」
霍天翔轉望李燕豪:「燕豪,我倒為傅姑娘想起了一個去處。」
李燕豪腦際靈光一閃,道:「明陵。」
「不錯,那是個很安全的地方,家裡的人都在那兒,也不虞宵小敢去騷擾。」
群豪轉望李燕豪。
「諸位恐怕還不知道。」李燕豪道:「大將軍還健在的時候,就一直要昔日部將,守護
明陵至今,前霍大俠為哈三所乘,我為顧及霍家諸長輩的安危,已請他們遷往明陵居住。」
此言一出,群豪無不肅然起敬,金太極道:「我們還不知道大將軍派有專人守護明陵,
好生讓人敬佩,也實在讓我們這些人羞煞愧煞。」
無奇老兒道:「少俠,明陵有地方可供居住麼?」
李燕豪道:「明陵後山之上,險勢天成,甚多大小洞穴,容納不只數百人。」
無奇老兒連連點頭:「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霍天翔道:「傅姑娘意下如何,可願前往明陵,跟霍家大小做個伴兒。」 傅梅影好生
激動,襝衽說道:「難女只能有地容身,便是求之不得,尤其能跟霍府上下神仙中人長處,
更是難女的造化,難女哪有不願意的道理。」
霍天翔道:「傅姑娘既然願意,那就好辦,燕豪寫上一封信,交由申、尉遲二位護送傅
姑娘前往就行了。」
李燕豪道:「姨父身上可有什麼信物?」
霍天翔搖頭道:「我的信物如今不作數了,我離家這麼久了,誰知道我的安危,誰知道
我現在的情形,萬一讓她們以為是哈三施詐,反倒不美。」
蒲天義道:「霍大俠顧慮得極是,少俠還是寫封信吧。」
這裡李燕豪點頭答應,那裡金太極立即命人取來文房四寶,李燕豪坐下來一封信一揮而
就,封好後,他把信交給了尉遲峰道;「老人家,一近明陵,必遇阻攔,告訴他們,是我讓
三位去的,然後把這封信交給他們就行了。」
尉遲峰雙手接過,突然面泛異色,道:「少俠,突然間,老駝子生平首次領略到了怕的
滋味。」
申大娘道;「老駝,你怕什麼?」
「這條路絕不好走,咱們倆不知道能不能保護姑娘安全到達。」
申大娘臉色一變,沒做聲,敢情,她也不敢說。
冷超道:「我給兩位出個主意,走水路,從這兒坐船,順黃河出海,然後由『塘沽』走
『北運河』到『順義』登岸,『昌平縣』不就近在眼前了嗎?」
尉遲峰道:「主意是好,不過我寧願走旱路。」
冷超道:「怎麼?」
「陸地上我還有點兒施展,到了水上我是一點也施展不開了,萬一碰見什麼變故,那豈
不是更糟。」
這句話有點怪,但誰也沒笑。
冷超道:「老駝,你糊塗了,我給你出這個主意,自有我出這主意的道理,難道說我還
會害傅姑娘跟你們倆不成。」
尉遲峰道:「你有什麼道理,說出來聽聽。」
「論水裡功夫,放眼當今,比金家船幫弟兄們強的,恐怕不多吧。」
「這是實情。」
「這不就是了麼,請金老幫主派艘大船,跟幾個弟兄送你們,就算遇有什麼變故,誰近
得了船,再說,從這兒就上船順河出海,傅姑娘既不必辛苦,只要不出船艙,可也比在旱路
上被人發現的機會少得多啊。」
冷超可真是粗中有細。
群豪聽得無不點頭。
申大娘立即道:「老駝,冷老說得是理,走水路比走旱路安全得多。」
尉遲峰沖冷超抱了拳:「冷老三,多謝指點迷津,啟我茅塞。」
冷超哈哈一笑道:「別臊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想出了這個主意的,既然你們聽
我的那就行了,只是金老幫主又得撥出一條船了。」
金太極道:「金家船幫要別的沒有,要船可多得是。」
他立即撥了一艘雙桅大船,同時派出了兩名好水性的巡察與八名弟兄。
李燕豪對那兩名巡察道:「請兩位一路掩蔽金家船幫標幟,以免在北運河中被鷹犬覬
覦。」
冷超道:「對,我忘了這一點了。」
申大娘道:「姑娘,金老幫主既然把人跟船都派好了,咱們可以上路了。」
傅梅影目光轉望,最後一雙美目盯在了李燕豪臉上,道:「難女跟各位告辭了。」
她眼圈兒一紅,襝衽為禮,然後低頭轉身,行了出去。
尉遲峰、申大娘誰也沒多說什麼,各自行了一禮,跟了出去。
李燕豪沒說話,群豪也自默然。
一直到聽不見步履聲了,李燕豪始吸一口氣道:「咱們已經遲了不少時候了,該走啦。」
蒲天義道:「少俠,咱們怎麼個找法?」
李燕豪要說話,但忽地臉色一變,道:「糟,遲了。」
金太極忙問:「少俠,什麼事?」
李燕豪道:「那位艾姑娘把秦玉嵐帶走了,他可能知道哈三還有什麼去處。」
冷超道:「對,咱們怎麼把那小子忘了。」
金太極道:「我命人發信號,把船截回來。」
只見一名弟兄走了進來,躬身稟道:「稟老幫主,送艾姑娘的船回來了,她們在湖口對
面上了岸。」
群豪聽得一怔。
無奇老兒道:「那姑娘有心眼兒,怕是她早料到咱們會想起秦玉嵐來,所以急急捨舟登
岸。」
金太極道:「少俠,這下怎麼辦?」
李燕豪皺眉沉吟一下:「說不得只有從舵後對面山腳下,循著哈三留下來的痕跡追尋
了。」
蒲天義道:「窮家幫擅長追蹤之術,再加上沿路打聽,應該可以奏效。」
冷超道:「那就麻煩金老幫主派船送我們過去吧。」
金太極立即吩咐去準備「浪裡鑽」。
李燕豪望著霍天翔道:「姨父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打點一下?」也是提醒霍天翔,霍若男
的事怎麼辦。
霍天翔神色一黯,道:「你跟我來一下。」
他行了出去。
李燕豪目光環掃,最後落在金無垢臉上,道:「姑娘請收拾一下,片刻之後,跟蒲幫主
諸位,咱們登船處見吧。」
口 口 口
當下也轉身行了出去,李燕豪追上了霍天翔,兩個人默默地走著。
到了小樓,霍天翔讓李燕豪在樓下等著,他自己踏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
沒多大工夫,他抱著一個床單捲著的長筒走了下來,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李燕豪想迎上去,霍天翔的一雙目光攔住了他。
李燕豪忍不住道:「姨父,您是要……」
「跟我來。」霍天翔冰冷地說了一句,出了小樓。
李燕豪只有跟了上去。
小樓近水邊,霍天翔、李燕豪很快地到了總舵邊上湖水旁,霍天翔就停在水旁。
剎時,李燕豪明白了,心神震動,急步上前:「姨父……」
霍天翔緩緩說道;「只有水,能滌去一個人的污穢,還她清白,是不是?」
「不,姨父,我認為……」
「我不想讓你姨媽她們看見她,哪怕只是一眼,你有更好的辦法麼?」
李燕豪默然了,照他的辦法,姨媽幾位長輩難免看見若男的慘狀,誰受得了,他沒有更
好的辦法,只覺得心如刀割。
只聽霍天翔顫聲道:「去吧,孩子,倘若有緣,來生再相聚。」
振臂一拋,床單筒飛出,落在水面,「噗通」聲中,水花四濺,很快地不見了。
只有水紋蕩漾,而水泡也很快地不見了。
霍天翔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尊石像,冰冷的石像。
李燕豪只覺兩眼一下模糊了,臉上癢癢的往下滑動。
突然,霍天翔說了話,只說了一句:「走吧,燕豪。」他轉身走了,走得豪不猶豫。
李燕豪卻沒馬上走,他多看了水面一眼。
口 口 口
十幾條浪裡鑽,停在金家船幫總舵後,該到的都到齊了。
金無垢眼圈兒紅紅的,緊挨金太極站著。
霍天翔、李燕豪也到了。
金太極抱起雙拳:「恭祝各位一帆順利,早日找到哈三。」
李燕豪道:「老幫主放心,我會找到他的,一定會找到他,即使是天涯海角。」
蒲天義道:「多耽擱一刻,哈三就走遠一刻,咱們上船吧。」
金無垢突然緊握乃父雙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爹——」
金太極笑道:「這是幹什麼,你又不是沒出過遠門,也不是不回來了。」
誰都看得出,這笑,笑得勉強,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誰能忍得住離情別緒,更何
況骨肉至親。
李燕豪道:「老幫主請放心,自有我照顧金姑娘。」
金太極目射感激:「多謝少俠,把小女交給少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金無垢一臉淒容,兩行珠淚,道:「爹,哥哥——」
金太極神色一黯,道:「別讓大家等你一個,走吧。」
金無垢欲言又止,金太極一臉陰沉。
李燕豪道:「令郎任憑老幫主處置,今後最好多加小心。」
金太極老眼突湧淚光:「少俠,我父女感激——」
金無垢轉身要拜倒。
李燕豪雙手一拂,隔空把金無垢架住,道:「大家上船吧,老幫主、無奇老,李燕豪就
此別過。」
有了李燕豪這一句,群豪立即抱拳作別,先後跳上浪裡鑽,疾駛而去。
一艘浪裡鑽上,坐一個金家船幫的人,連操舟的弟兄都算上,總共只不過三個人,說話
的對象不多,大家的心情似乎也頗沉重,是以靜寂一片,沒有人說話;只聽得見水花翻動
「嘩」、「嘩」之聲。片刻工夫,船抵山腳,十幾二十艘浪裡鑽停穩以後,金家船幫的弟兄
們抱拳恭送,李燕豪等紛紛答禮,陸續躍上了岸。
任何一個擅追蹤術的人,或者是個經驗豐富的獵人,他們都知道,根據遺留下來的蹤跡,
追蹤人獸,越早行動越好,也就是說,越遲,那些蹤跡越消失,一直到消失得無跡可尋。
已經耽擱了不少時候了,李燕豪不敢再多耽擱,立即協同霍天陶、金無垢、蒲天義、冷
超等往山腰行去,金無垢則緊隨李燕豪而行。
到了那樵夫被害處,樵夫的屍體已然不見了,斧頭也不見了,地上很明顯的有不少腳印。
蒲天義看了看之後道:「有四五個人之多,腳上穿的都是草鞋,屍體恐怕是被人找回去
了。」
李燕豪皺眉沉吟道:「這麼說,附近一定有山居人家了。」
蒲天義道:「應該是這樣。」
冷超道:「我跟魏堂主帶幾個孩子們打先鋒,我們會先沿途留下記號,若有什麼重大發
現,再派人往後傳話,這樣走起來快,少俠看怎麼樣?」
李燕豪道:「好是好,只是偏勞諸位。」
蒲天義道:「少俠還跟『窮家幫』客氣。」
向著冷超手一揮道:「你們快去吧。」
冷超、魏君仁在答應聲中,帶著幾名幹練弟子飛步行去。
蒲天義立即又派兩名弟子走前一點,專門負責找尋冷超等沿途留下來的記號,然後才陪
著李燕豪等往前行去。
路在山腰,羊腸小徑,一看就知道是在原本無路的情形下,被人硬踩出來的。
蒲天義道:「依這段路的情形看來,要走也只是山居的樵夫跟獵戶了,一般人是不容易
也不會到這兒來的。」
李燕豪道:「看方向,離這兒最近的縣城,應該是山外的『東平』,不知道哈三會不會
往『東平』去?」
「這就很難說了,若為掩蔽行蹤,自是不直到熱鬧處所去,若為一路上的吃喝,那就最
好跑一趟『東平』,除非他在偏僻處一路下手偷襲。」
李燕豪跟蒲天義一路交談著,霍天翔跟金無垢則始終沉默,不說一句活。
霍天翔是因為心情不好,這,李燕豪知道。
而,金無垢又是為了什麼,是為心中還充滿離情別緒,是麼?
說話之間,已然繞過山腰, 一片密林橫在眼前,兩名找記號的弟兄回來一名:「稟少
俠,密林那邊山坡上,有幾戶人家——」
李燕豪道:「呃。」
蒲天義道:「前頭留了的記號呢?」
「穿林而過,指向那幾戶人家了。」
蒲天義道:「你們看見那幾戶人家了?」
「是的。」
「可有什麼動靜?」
忽地隨風飄來一陣哭聲,是女子哭聲,哭得十分悲切。
幾個人方一怔,那窮家幫弟子則道:「他們在辦喪事。」
幾個人馬上明白了,互望一眼之後,李燕豪道:「既是冷老他們都已過去,咱們也過去
看看吧。」那名弟子轉身奔去,李燕豪等隨後跟了上去。
密林中行走,已覺哭聲漸近,出了密林,哭聲已近在眼前。
斜斜的一片山坡,十來戶人家,中間有一片空地,圍著二三十個男女,男的不是獵戶裝
束,就是樵夫打扮,哭聲就是從那堆人裡傳出來的。但由於人擋著,看不見裡頭的情形。
而冷超等,則在不遠處一座草堆後。
李燕豪等剛到,冷超的一名弟子已然到了跟前,躬身稟道:「少俠,被害的樵夫就是住
在這兒的,總護法怕發生不必要的事情,所以沒敢貿然過去。」
李燕豪道:「不要緊,咱們過去看看。」
當下夥同霍天翔、蒲天義、金無垢等行了過去。
冷超那邊一看這邊走了過去,當即也從那座草堆後繞了出來。
那麼多人,自是容易被人發現,李燕豪、冷超等還沒近那十幾戶人家就被發現了,那些
人立即轉身望了過來,一個個臉色冷峻,一點驚慌詫異之色都沒有。
突然,有人交頭接耳,然後十幾二十個漢子一哄而散,都跑開了,相繼奔進了那十幾戶
人家裡。
蒲天義道:「只怕是拿傢伙去了。」
「不要緊.讓他們拿吧,總能解釋清楚的。」
當然,憑這些人,是絕不會把這些獵戶、樵夫放在心上的。
如今,那一堆人裡跑開了不少,已經使得李燕豪等可以看見人堆裡的情形了。
地上躺著個人,用草蓆蓋著,當然,必是那被害樵夫的屍首。
旁邊,一個婦人帶著兩個稚齡孩童跪著,那婦人正哭得呼天搶地,顯然,那是樵夫的妻
子。
空地上還站著十來個年紀比較大的男女,他們一動不動,直瞪著李燕豪這些人。
那跪在屍體旁的婦人,仍在悲切嚎哭,似乎根本不知道有外人來了。
本來嘛,這個時候,恐怕就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會管的。
李燕豪等到了空地上,剛才那二十來個漢子奔了過來,圍住了李燕豪等,各人手裡,不
是鋼叉就是獵刀,再不就是斧頭。
冷超臉上變色,要動,蒲天義使眼色止住了他。
李燕豪舉步上前,金無垢立即跟了上去。
李燕豪停步抱拳,金無垢就在他身後:「請問,這位是……」
一名五十來歲的老者突然說了話:「你們是幹什麼的?」
李燕豪道:「老人家,我們是路過此地。」
那老者冷笑道:「經過此地,不是吧?」
「那麼,老人家以為我們是——」
一名中年人激動地大叫:「你們是住在山裡的賊,殺了我們村子打柴的黃順哥,現在又
想來搶我們村子了,對不對?」
另一名中年人怒笑接口:「別以為我們好欺負,我們村子裡有一大半是長年翻山越嶺打
獵的,什麼樣的猛獸都見過,還怕你們,本來我們打算埋了黃順哥以後,就上山裡找你們去
的,現在你們居然自投羅網,那是最好不過。」
又一名中年人悲憤叫道:「黃順哥上山打柴,礙著你們什麼了,這座大山本來就是我們
的,你們竟然連個打柴的都害,你們還算人嗎,殺、殺了這些畜生不如的賊,給黃順哥報仇,
為地方除害,一個都別放走。」
事情很明顯,村人被害,悲哀原來籠罩全村,悲憤原來充滿了每個人的心胸,只要有人
丟下一點火種,這些人馬上就會爆發。
事實如此,這人一嚷嚷,立即點燃了村民們復仇的怒火,紛紛激動喊殺,殺聲中,人都
變成了瘋狂,眼看就要撲上來。
李燕豪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慢著!」
這一聲,運足了內功真氣,真跟晴空打個霹靂似的,村民們哪聽過這個,被震得猛然一
驚,急忙往後退去,有兩三個硬是被震倒在地上。
這個人的聲音太大了,大得像暴雷,這時候村民們的目光中,除了復仇的怒火之外,還
有一半的驚恐之色。
李燕豪把握住這一刻,目光環掃,緩緩說道:「諸位誤會了,我們是從山後湖中金家船
幫總舵來的,我們也在追捕那殺人的兇手。」
那老者道:「你們是從金家船幫總舵來的?」
「是的,老人家。」
「你有什麼憑據,讓我們相信,你們確是從金家船幫總舵來的。」
金無垢舉步上前,與李燕豪站個並肩,道:「我是金家船幫的金無垢,金老幫主是家
父。」
一名中年人叫道:「金家船幫又怎麼樣,別拿金家船幫蒙我們,我聽說了,金老幫主已
經過世了,接掌船幫的金無痕就不是個好東西。」
金無垢道:「金無痕是家兄,他的確不肖,但是家父並沒有過世,而且已經把家兄按幫
規議處,扣押起來了。」
「空口說白話,誰相信。」
「諸位要是不信,盡可以派人上金家船幫總舵去看看。」
「少來這一套,我們沒那工夫。」
「諸位——」
「不要說了,我們不是二歲小孩兒,沒人會讓你們蒙住,我們認定你們是賊,我們認定
黃順哥是你們害的,你們為黃順哥償命吧!」
有這麼一嚷嚷,那些個拿傢伙的又一擁撲了上來,的確像打獵的,剽悍、勇猛。
李燕豪陡然—揚雙眉道:「大家出手,點到為止。」
有了李燕豪這一句,群豪先後出了手。
雞蛋哪能碰石頭。
儘管這些都是長年跟猛獸捕斗慣了的剽悍、勇猛獵戶,但比起這些武林高手來,仍然是
差得多。
看上去像打群架,應該會有一場混戰的局面,只在群豪舉手投足間,馬上便結束了、靜
止了。
那些人,有的手裡的傢伙飛了,有的躺下了,有的趴下了,全愣在了那兒。
一剎時間,好靜,好靜,連正在呼天搶地的婦人也不哭了,真是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
見響聲。
李燕豪又說了話,表情是嚴肅的;「諸位,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能傷人,但卻不願
傷人,我們可以趁這機會搶你們的村子,你們誰有力量抵抗,但是我們並沒有搶劫的行動,
這還不夠嗎?」
村民們仍然愣著,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人說話,最後還是那老者開了口:「你們究
竟是——」
「我已經說過了,難道還要我再說一遍嗎,諸位既是獵戶,既是長年跟猛獸搏鬥,就應
該懂得追蹤術,諸位有沒有留心觀察過,那殺人的兇手,已經出山外逃了,我告訴諸位,我
們是為追捕兇手而來,諸位為什麼就是不相信?」
那老者突然之間顯得相當窘迫,一雙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又打拱,又作揖的:「我們,
我們有眼無珠,實在是村裡的人平白無故被人殺了,大伙心裡很難受……」
「老人家,誰沒有親人,這種心情我們能體會,保護自己的身家安全,我也不能說諸位
做的不對,只是諸位應該先把事情弄清楚,這幸虧我們都有防身的薄技,要不然我們不都冤
死在這兒了麼,真要是那樣的話,諸位知道悲痛自己的村人被害,對我們這些冤死的,又怎
麼辦?」
那老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道:「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們魯莽,我們不對,還請諸
位俠士千萬擔待,我這裡給諸位磕頭賠罪。」
說著,他就要往下跪,李燕豪搶上一步扶住,道:「老人家也用不著這樣,要計較我們
早計較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跟諸位打聽一聲,打昨天晚上到如今,有沒
有外人從這兒經過?」
老者道;「這我倒是沒有看見,不過今天一大早,有人家裡丟了東西。」
「呃,丟了什麼東西?」
「少了兩隻雞,另外就是些吃的,大餅、窩頭什麼的。」
李燕豪與蒲天義等對望一眼。
蒲天義道:「少俠,咱們可以走了。」
他的意思是說這兒問不出什麼線索來了,別耽擱自己的時間了。
李燕豪會意,當即探懷取出一錠銀子,道:「那我們就不打擾了,這錠銀子請交給那位
大嫂,作為料理黃順哥後事之用吧,就算我們這些人的奠儀了。」
把銀子往老者手裡一塞,揮手帶著群豪行去。
李燕豪這些人的腳程自是很快,轉眼間就走出很遠了,老者一手捧著銀子,沒來得及走
近,他噗通一聲的,那屍體旁跪著的婦人,也向著去遠的群豪直磕頭。
行下了山坡,冷超帶著他的人趕前去了,魏君仁也帶著幾名弟子趕前約十來步。
蒲天義走在李燕豪身邊,突然一聲悲歎:「哈三殺個人,只舉手之勞,一條人命在他眼
裡,賤若螻蟻,但卻給那麼多人留下了悲痛。」
霍天翔接口道:「蒲幫主,哈三給與別人的悲痛,可不止這些啊。」
蒲天義道:「要是讓他長久逍遙,那蒼天可真是沒有眼了。」
霍天翔道:「蒲幫主放心,天理昭彰,哈三他是絕逃不過報應
的。」
金無垢一直默默地跟在李燕豪身邊,不說話。
李燕豪覺得有點不安,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好,只好沒話找話:「姑娘,累麼?」
金無垢微微一笑:「怎麼會,才走了這麼一點路。」
「姑娘經常生活在水上,有船隻代步,我是怕姑娘不習慣走遠路。」
「不會的,江湖兒女,還能不習慣走路。」
或許是有心,也可能是無意,蒲天義跟霍天翔雙雙超前,趕上魏君仁他們去了。
李燕豪又有些不安,可是跟金無垢說話卻比較方便了:「追捕哈三,想得到一定十分艱
苦,讓姑娘跟著跑……」
「不要緊。」金無垢道:「我不怕艱苦,而且是我自己願意跟的。」
李燕豪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金無垢道:「找著了哈三,奪回『虎符劍令』以後,你有什麼打算?」是你,而不是
「少俠」。
李燕豪有些異樣感覺,道:「我接老人家交付下來的任務,是我的榮寵,我的造化,此
一任務,神聖而艱巨,在沒有成功以前,是一刻也不能停下來的。」
「你一定要完成老人家的遺命麼?」
「我盡心盡力,貢獻自己的一切,但我不敢說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成功,在差不多的時候,
我會找尋一個足以勝任接掌『虎符劍令』的人,漢族世胄的子子孫孫永繼不絕,總有一天會
在某一個人領導之下成功的。」
「你……你由來都是一個人?」
「不,凡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是我的朋友。」
「我是說你行道江湖,到處奔走的時候。」
「是的,以前我一直是一個人。」
「為什麼不帶個助手,根本不需要?」
「那倒不是,而是……」
「而是什麼……」
「我一直沒機會,也從來沒想過,而且,我也不敢。」
「不敢?」
「老人家交付下來的任務,我責無旁貸。」
「你不覺得,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人人都有這個責任。」
「話是不錯,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28:51
李燕豪雙眉微揚,毅然說道:「有個人在身旁,多少難免分心……」
「會麼?」
「姑娘以為呢?」
「我瞭解你的宏願大志,也知道你肩負艱巨,唯恐有負老人家遺命,唯恐愧對我漢族世
胄、先朝遺民……」
「姑娘能瞭解就好。」
「不過那要看情形,要是跟在你身邊的人,也能像你一樣,心無旁騖,等到那成功的—
天,或者是身退之日再談其他,對你,應該是只有幫助,沒有妨礙的。」
李燕豪又是一陣異樣感覺,道:「多謝姑娘指教。」
「為什麼要跟我客氣。」金無垢螓首微俯,道:「我心裡怎麼想的,應該讓你知道。」
李燕豪又不該說什麼好了,金無垢也沉默了,一時間,兩個人之間靜寂得讓人不安。
只見魏君仁奔了過來。
李燕豪一定神道:「前面有事了。」
兩個人加快步履迎了上去。
轉眼間,魏君仁來到近前,道:「少俠,前頭有發現了。」
「在那兒。」
「就在前面一片樹林中。」
魏君仁在前帶路,拐個彎就看見樹林了,進了樹林,蒲天義、霍天翔、冷超等都在樹林
中央。
李燕豪趕到一看,只見地上有一堆乾泥巴,泥巴上還夾著雞毛。
「叫化子雞。」蒲天義道:「雞是從那個村子裡偷的,哈三會的還真不少,連我們要飯
的那一套也學去了。」
冷超道:「有幫裡那些叛徒為他所用,他還能學不會。」
李燕豪道:「可看得出,他什麼時候在這兒停留多久?」
冷超道,「恐怕有三四個時辰了。」
李燕豪眉鋒微皺,道:「這麼說,咱後落後他四個時辰的路程。」
蒲天義道:「那也不一定,他要是不知道咱們循跡追來,就不會跑那麼快,咱們會很快
縮短距離的。」
霍天翔搖頭道:「蒲幫主,哈三不是一般人,不管他是否知道身後有人追他,除了必須
的停頓,他都會全力奔跑的。」
冷超道:「那麼咱們更不能待了,走吧。」
說聲:「走!」他又帶著幾名弟子先往前去了。
李燕豪待一陣急趕,足足趕了百里,沒有什麼特別的蹤跡,但是天已經暗了。
前面有上升的炊煙,有炊煙就有人家。
果然,過了一片高梁地,前面出現一小片村落,冷超等就在村口待著。
趕到村口,跟冷超等會合之後,冷超道:「少俠,咱們要不要停下過夜?」
「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李燕豪道;「咱們跑了一天了,應該歇息了,只是……」
霍天翔道:「不用擔心哈三,滿虜那邊他是無法回去了,儘管他可能回家去,借助哈家
的力量,但他能回去,咱們也能找去,滿虜更能找去,所以那種可能也不大,如今他成了喪
家犬,已是無處可去了,遲早會找到他的。」
「我擔心他再利用『虎符劍令』——」
「可能,但同樣的可能性不大,第一,他沒有時間顧不得那許多,第二,那會暴露他的
行蹤。」
蒲天義道:「他既然是『青龍社』魁首,會不會有什麼秘密巢穴?」
霍天翔道:「或許有,但他的力量已大都被消滅,秘密巢穴也只能供他藏身,等到略為
平靜之後,他再以另一身份東山復起,只要咱們找下去,仍可找到他的秘密巢穴。」
李燕豪道:「既是這樣,那咱們就歇歇再走。」
一行人進了村子,這個村子不大,但似乎是來往所必經,所以陌當熱鬧,路上來往的人
不少,形色也相當雜,進村沒多遠,居然一連有三家高掛店牌的客棧,而且還有幾家酒館、
茶館。
李燕豪等不投宿客棧,卻在村裡一座破廟裡歇下,蒲天義、冷超、魏君仁帶著弟子們去
買吃喝,並且打探消息,李燕豪、霍天翔、金無垢三人則留下來整理出休息處所。
剛收拾好一切,蒲天義等回來了,帶回了吃喝,也帶回下消息,有人打聽最近的出海處。
但那人的模樣,卻不像哈三。
「哈三會出海麼?」大家邊吃邊琢磨。
魏君仁道:「我不信他會往海上跑。」
冷超道:「我看也不是。」
李燕豪、蒲天義、霍天翔皺眉沉吟著。
金無垢卻突然道:「以我看,有這個可能。」
大家齊望金無垢。
「哈三在船上待過不少時日,很有出海的機會,既是如此,他也可能在海上找了處秘密
所在。」
「那麼打聽出海處的那個人……」
「哈三大可以易容化裝啊。」
「嘿,有道理。」蒲天義點了頭。
哈三的確可以易容化裝,以哈三的心機,易容、化裝,對他來說,也絕不是什麼難事。
金無垢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都有同感。
冷超道:「那麼咱們就往海邊追。」
「不!」霍天翔搖了頭:「咱們不能因為聽說有人打聽最近的出海處,就往海邊追,當
然,很有可能那個人是哈三,可是,如果萬一不是呢?」霍天翔說的也是理,如果萬一那個
人不是哈三,豈不就追錯了方向。
蒲天義道:「霍大俠,廳一那個人要真是哈三呢?」
霍天翔道:「蒲幫主,在這種難以選擇的情形下,我認為咱們寧可相信自己的兩眼,而
不能相信咱們的兩耳。」
他是指「窮家幫」憑「追蹤術」所發現的痕跡。
魏君仁點頭道;「不無可能,哈三是有意誘咱們追往錯的方向。」
蒲天義點頭道:「以哈三的狡猾詭詐,當然有此可能,不過,咱們若是憑藉痕跡追趕的
話,在速度上可能要吃大虧。」
冷超道:「對,哈三是逃跑,他可以不分白天晚上的跑,晚上反而容易掩蔽行蹤,可是
到了晚上,咱們就發生了目力的困難,這樣耽擱下去,咱們會越來落後得越遠。」
蒲天義道:「我正是這意思,當然,追蹤一個人不能單靠白天,但是夜晚無日,漆黑如
墨,伸手難見五指,就是再擅長追蹤的人,也是寸步難行。」
這可怎麼辦,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李燕豪身上,因為他是這一夥裡拿主意的。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我贊成霍幫主的話,『追蹤術』在漆黑如墨的夜晚難以施展,
咱們在速度上難免吃虧,但是吃的虧應該不會太大——」
冷超道:「少俠這話……」
李燕豪道:「冷老,哈三也是血肉之軀,咱們需要休息,他也需要休息啊,何況他並不
見得會料到咱們會從這條路上追趕,不一定會日夜不停的拚命逃跑。」
魏君仁笑道:「大家說的好像都有道理,不過,少俠的道理似乎比咱們更有道理些。」
魏君仁這句話,聽得大家都為之失笑,氣氛頓時為之輕鬆了不少。
李燕豪道:「大家請歇息吧,等到明天天亮以後,咱們憑他所留下的痕跡,再決定往哪
千方向追下去。」
有他這句話,大夥兒坐的坐,躺的躺,都歇下了。
金無垢是個女兒家,在這種情形下歇息,本來是不怎麼方便的,可是江湖兒女也必須有
隨遇而安、適應環境的能力,所以,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就在離李燕豪歇息處不遠的地方,
鋪上一片乾草躺下了。
似乎大家都能睡著,因為大家歇下以後就沒有再見動靜。
唯獨李燕豪睡不著,他思潮洶湧,滿腹的心事。
睡不著,躺著未必舒服,乾脆,他起來輕輕地走出了破廟。
破廟十有八九坐落在荒涼的地方,要不然它不可能沒人管,沒人修護,甚至沒了香火。
眼前這座破廟,就是坐落在一片荒郊曠野之中,白天已經荒涼,到了夜晚,更是有點懾
人。
今夜恰好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四下裡一片漆黑,可見疏落星辰也似的燈火點點。
那是村子裡人家的燈火。
望著濃濃的夜色,李燕豪依然思潮洶湧、滿腹心事,但是事實上腦中一片紊亂,他也無
法肯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想著,想著,身後傳來了輕輕的步履聲,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金無垢來了。
果然,先是一陣襲人的香風,繼而是金無垢輕柔的話聲,甜美,也帶些嬌羞:「你怎麼
不睡?」
李燕豪側轉身,窘迫微笑;「把姑娘也吵醒了。」
「不!」金無垢有點不安的垂下了目光:「我還沒睡著。」
「姑娘恐怕不大習慣這樣……」
「多少有點,這是我生平頭一次夜宿破廟,但是我相信我能睡。」
「呃!」
「我出來看看你。」
「姑娘放心,我站一會兒就進去睡。」
話,有點意思讓金無垢先進去。
但是金無垢並沒有動,她望著李燕豪眨動了一下美目:「你不會是因為不習慣吧?」
「那怎麼會,老人家教我刻苦,我也以刻苦自勵,眼前的情形,比起我以前的日子來,
根本算不了什麼。」
「那麼,你為什麼不睡?」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我在想一些事情。」
「想—些事情?」
「是的。」
「什麼事情,我能知道麼?」
「自無不可,只是很亂,不知道該怎麼理出個頭緒來。」
「是麼?」
「這是實情。」
「如果是實情,那就不要去理它,想到什麼說什麼。」
李燕豪手動了—下:「坐下來吧。」
金無垢欣然坐下,兩個人就坐在廟前石階上,面對著濃濃的夜色。
李燕豪開了口:「主要的還是想哈三。」
「想他可能的去處?」
「不錯,我認為哈三的『青龍社』不過是初創,還沒來得及在江湖上遍植黨羽,所以他
的去處不可能太多。」
「反正他是不能再回去了。」
「這是唯一讓我放心的,是他不能回去,在匆忙逃竄期間,就不可能拿『虎符劍令』派
大用,否則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確認『虎符劍令』在他身上?」
「應該是在他身上。」
「萬一不在他身上呢?」
「不可能有萬一,這種重要的東西,他絕不可能交給別人。」
「你看,若是哈三拿『虎符劍令』獻給他的主子,藉以將功贖罪,可能麼?」
「我想過,哈三是個聰明人,他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
「他那位主子也是個陰鷙人物,一旦拿到『虎符劍令』,他一定會殺哈三,哈三不但無
法達到贖罪的目的,反而是自投羅網,這一點哈三看得很清楚。」
「那麼他哈家的勢力……」
李燕豪搖頭說道;「哈家不會再有什麼驚人的勢力了,哈三心生謀叛,虜主絕饒不過哈
家,哈家縱或有些力量,也剩不下一二人了。」
「我就不明白,哈三既然謀叛,為什麼不跟咱們攜手……」
「姑娘,他是謀叛,咱們是效力匡復,咱們是為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他則是為滿
足一己的野心,目的絕然不同,道不同而不相為謀。」
「不管怎麼說,他要是聰明的話,就不該跟咱們為敵。」
「不,他這是先下手為強。」
金無垢訝然道:「這話怎麼說?」
「縱然他不跟咱們為敵,匡復義師的陣營,也絕容不了他,這一點他也看得很清楚,所
以不如先發制人。」
金無垢沉默了一下道:「真要說起來,哈三是個大材,若是用在正途……」
李燕豪搖頭道:「他是個梟雄,他不可能跟人合作,也絕不會為別人做什麼,這種人天
生如此,誰也改變不了,除非他倒下去,不到倒下去,也絕不罷休。」
「這麼說,他是注定失敗的了?」
「姑娘,從古到今,你聽說過有幾個梟雄能成大功的。」
「他是個聰明人,他該想到啊。」
「他想得到,一定想得到,問題是他不相信,也無法改變自己。」
「有沒有相信事實而改變自己的呢?」
「如果他相信,而也能改變自己的話,他就算不得梟雄了。」
金無垢沉默了,沉默了片刻,她才道:「我從你這兒學到了不少。」
李燕豪道:「姑娘客氣了。」
「我說的是實話,跟你,我不會客氣。」
金無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句話聽得李燕豪一顆心猛然跳了幾下。
金無垢自己也低下了頭,可是很快地她又抬起了頭:「希望咱們能趕快找到哈三,我看
那位艾姑娘絕不會放棄追捕哈三,咱們千萬不能落在她後頭。」
這句話,又聽得李燕豪心頭猛一震,他沒有接話,實際上,他是不知道該怎麼個接話法
的。
他對艾姑娘,並沒有留下太深刻的痕印,但是若有人提起艾姑娘的時候,他會有一點點
異樣的感受,而且如果認真整理的話,在他紊亂的思潮裡,也能理出艾姑娘來。
當然,他沒有去理,或許,金無垢也不知道。
就在這寂靜的一刻,李燕豪跟金無垢同時聽到了一絲異響,這絲異響,是從左前方一片
樹林裡傳過來的。
武林高手都有這種警覺,尤其是如今正當追緝哈三的時候.
李燕豪、金無垢互望一眼,雙雙站起。
金無垢低低道:「是什麼?」
「沒聽出來。」
「要不要過去看看?」
「姑娘留在這兒,我去。」
他沒等金無垢有任何反應,人已像一縷輕煙似的飄了出去,直撲那片樹林。
破廟距離樹林,不過廿多丈遠近,李燕豪兩三個起落便已到了林外。
落在一棵大樹後,凝神再聽。
異響又傳出來一聲,這聲異響是兩種聲音組合而成的。
這兩種聲音,一種是重物踩在枯枝敗葉上,所發出來的聲響,另一種則似乎是一種重濁
的喘息聲,由於這喘息聲重濁得異於一般,所以乍聽起來,分不出是人是獸。
這究竟是什麼?
李燕豪既然來了,自然要探個究竟,他屏息凝神,閃身往樹林深處撲去。
這片樹林不算太大,加以李燕豪的身法快速,所以他只一個起落便到了林深處。
他停身在一棵合圍大樹後循聲望去,只一眼他就看見了,卻不由怔住了。樹林深處草地
上,圍成一圈地坐著七八個黑影,不用說,那是人。 就在七八個人圍成的圓圈裡,有兩個
人像走獸似的趴伏在地上,頭頂著頭,鬥牛也似的你頂我,我頂你,都拚命的往前頂,誰也
不願退讓一步,手跟腿壓得枯枝敗葉沙沙響,嘴裡不住發出重濁的喘息。
原來是這麼同事。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都是於什麼的,為什麼坐著圍觀兩個人頭頂頭的這麼
鬥著?
李燕豪正自心念轉動,圈中頭頂頭的兩個人突然都趴在了地上,身子劇烈起伏,喘得也
更厲害了,但卻趴在那兒沒再動了,也設再頭頂頭了。
想必是精疲力竭,頂不動了,也動不了了。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究竟是幹什麼的?他們圍著看兩個人頂著頭究竟是干什
麼?
就在這時候,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突然投射過來,那是個身材瘦小的黑衣人。
一個黑衣人既然有這麼明亮的眼神,他就不會是昔通人,那麼他這些同伴,也當然是些
修為不俗的好手,也沒聽說過,武林中有擺這等陣仗的。
就在這時候,另外那些圍坐著的人,也一起把明亮的目光投射向李燕豪的藏身處。
顯然,他們只見頭一個有所見,跟著卻發現了有外人進了樹林。
能發覺李燕豪,這些人的修為的確不弱。
李燕豪心頭震動,索性從藏身大樹後走了出來。
他這一現身,圍坐著的黑衣人霍地全站了起來,目眶中十幾道冷電也似的目光,全凝注
在李燕豪身上。
那倒在地上的另兩個,仍然倒在地上沒動靜。
李燕豪開口說了話:「諸位,我只是聽見聲響,過來看看,並沒有別的意思。」
最先發現李燕豪那人也說了話,話聲不像中原口音;「你是中原武林中人?」
李燕豪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就這麼一句,不知道為什麼,那十幾道冷電也似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異常而且很明顯地
還包含著仇恨怒火。
李燕豪看得剛一怔,只見兩名黑衣人鬼魅也似的離地飄起,然後身軀平射,疾風也似的
撲了過來。
兩名黑衣人不但身法怪異,行動輕捷快速,有若幽靈,而且人沒到便有一陣腥風迎面撲
來。
顯然,這兩名黑衣人不是攜有什麼毒物,便是身懷詭異險毒的邪門武功。
李燕豪立即提高了警覺,容得兩名黑衣人撲近,閃身避了刀去,兩名黑衣人的撲勢立即
落了空。
那兩名黑衣人的身法,的確快速,快速得令人咋舌,一撲落空,足未沾地,雙雙一個回
旋,轉過身來便要再撲。
李燕豪忙道:「且慢!」
這聲沉喝,灌注了深厚的內功,聲音不大,但卻蘊含無形真力.兩名黑衣人的身形被震
得一頓,立即落在了地上,沒再撲攻,四道目光充滿了驚異盯住李燕豪。
李燕豪目光環掃一匝道:「諸位這是什麼意思,我跟你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
最先發現李燕豪那名黑衣人冷然截門:「你是中原武林人是不是?」
李燕豪道:「不錯,但……」
那黑衣人一聲冷笑道:「既是中原武林人,就跟我們結下了血海深仇,不妨告訴你,本
教正打算從此地開始,血洗中原武林,你頭一個出現在我們眼前,合該你死,本教也正好拿
你來開刀祭神。」
話落沉哼,適才那兩名黑衣人又鬼魁似的撲向了李燕豪。
二次撲攻,跟頭一回絕然不同。
這一回甫似鬼魁魅飄起,便四隻大袖齊揚,揮出一片狂風也似的腥風,捲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忍無可忍,雙掌—揮,硬把那片狂風也似的腥風截了回去,腥風四湧反震,反而
震得兩名黑衣人身軀搖晃,踉蹌退了一步.
兩名黑衣人四目厲芒暴射,其他的黑衣人一襲黑袍突然間像吹了氣似的漲起,
只聽那最先發現李燕豪的黑衣人厲聲道:「怪不得閣下如此托大,中原武功果然厲害,
可是若不殺你,出師不利,先挫銳氣,本教怎麼還能血洗你中原武林。」
話落,揮手,其餘的黑衣人一起作勢欲撲。
李燕豪再度沉喝:「慢著!」
「你什麼都不必再說。」
「我並不怕事,可是你們究竟是哪個地方的什麼教,中原武林究竟是誰招惹了你們,卻
不能不先弄個清楚。」
那黑衣人厲笑道:「你中原武林道進襲本教的時候,何曾明明白白的說個理由?」
話落,揮手,七名黑衣人一起幽靈似的飄起,隨風撲來。
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嬌小人影撲進了樹林,劃破樹林中的濃密夜色,直往李燕
豪立身處射來。
李燕豪一眼便看出那是誰,急喝道:「姑娘,快逃!」
不知是來不及,還是金無垢根本沒打算收勢,所以她停也不停的仍疾射過來。
眼看身周七名黑衣人揚起袍袖。
李燕豪唯恐傷了金無垢,迫不得已,只有咬牙聚功,準備搶先出手,粉碎眾黑衣人的攻
勢,他這裡雙掌方揚。
那裡一聲霹靂般大喝傳進了樹林:「住手!」
這聲大喝,震得李燕豪血氣翻騰,手上為之一頓。
而那七名疾飄而來的黑衣人,也像撞在了一堵無形的氣牆上,身子一震,腳落實地,踉
蹌往後退去。
金無垢恰於此時落在李燕豪身邊,嬌軀也為之一晃。
李燕豪連忙伸手扶住。
樹林內,一連閃進了十幾條黑影,霍天翔、蒲天義、冷超、魏君仁等都到了。
最先發現李燕豪那黑衣人,立即飄身向前,冰冷道:「你們中原武林道,一向都是靠倚
多為勝的麼?」
霍天翔緩步行來,朗聲道:「眼前可是渤海離魂島黑衣教中人?」
那黑衣人一怔凝目:「正是,你知道渤海離魂島黑衣教?」
「閣下是黑衣教中的哪一位?」
那黑衣人道:「你既知黑衣教,就該知道呼延烈。」
霍天翔道:「原來是呼延教主當面,教主可還記得中原武林之中有個霍天翔?」
黑衣人呼延烈道:「你是……」
霍天翔一笑說道:「呼延教主,你我可有整十年沒見了吧?」
呼延烈驚聲道:「霍大俠!」
霍天翔微笑不語。
呼延烈一揮手道:「點起火把。」
只見眼前一亮,兩根火把在兩個黑衣人手中點燃了起來,熊熊火光立即照亮了這方圓數
丈的樹林深處,在火把的照耀下,大家都能看見了。
這群黑衣人,除了呼延烈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以外,其餘都是身體健壯、膚色黝黑的中
年壯漢。
只見呼延烈兩道銳利目光緊盯在霍天翔臉上,只一眼,立即搶步上前道:「果然是霍大
俠。」話落,身軀一矮,就要下跪。
霍天翔上前一步,伸手架起了呼延烈,道:「呼延教主這是幹什麼?」
呼延烈顯得有點激動,道:「黑衣教永不敢忘霍人俠的大恩,此番流落中原,本擬前往
拜謁,但自忖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行動多有不便,只好暫時作罷,不想此時此地竟碰見了
霍大俠。」
「教主,流落中原何意,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又何解?」
呼延烈眉宇間騰起悲憤之色:「說來話長……」
「那麼,咱大家坐下慢慢說。」
蒲天義道:「霍大俠,破廟隱蔽,何不請呼延教主諸位。移玉促膝長談?」
霍天翔一點頭道:「有道理。」
當即把群雄夜宿破廟的情形概述一遍,然後提出邀請。
呼延烈欣然同意,於是由黑衣教兩個人扶起地上那兩個,一行近二三十人,浩浩蕩蕩,
前往破廟。
進了破廟,霍天翔先給李燕豪與黑衣教群雄做了介紹,李燕豪等對黑衣教不甚瞭解,連
經驗閱歷兩稱豐富的的老江湖蒲天義、冷超、魏君仁,都不知道何處有這麼一個黑衣教。
但呼延烈對「窮家幫」卻是久仰大名,尤其對「虎符劍令」不但熟悉,而且敬仰,對這
位「虎符劍令」的傳人李燕豪,也就刮目相看,誠惶誠恐地向李燕豪直道歉。
霍天翔看出來眾人的心意,他又詳細介紹了黑衣教。
原來,黑衣教是一些避難渤海的明朝忠貞遺民所組成的,崇楨殉國,吳三桂借清兵入關,
神州易幟衣冠沉淪,這些人受異族蹂躪,崖難渤海,均著黑衣為先皇帝帶孝,日久以後就以
黑衣為名,黑衣為幟組成了黑衣教。
延續這麼多年下來,這些人在渤海互相通婚,經營漁獵,辟田耕作,別有天地,儼然自
成一邦。
十年以前,黑衣教主呼延烈率三五高手,駕舟渡海,來到中原,欲探滿虜虛實,竟被鷹
犬發現,攔截於途,正危急間,為霍天翔經過所救,詢知黑衣教來龍去脈後,並派霍家高手
護送至海邊,這也就是霍天翔結識呼延烈的經過。
靜靜聽畢,群雄瞭解了黑衣教的來歷,不禁肅然起敬,同仇敵愾,都為匡復大業貢獻心
力,彼此間的關係不但立即又深了一層,而且也馬上熟絡得如同一家人。
眾手互相緊握中,呼延烈望著李燕豪道:「少俠,霍大俠只知道黑衣教是一幫先朝忠貞,
避難渤海所組成,卻不知道黑衣教與『虎符劍令』的淵源,論起來,黑衣教應該尊少俠為少
主。」
李燕豪訝然道:「呼延教主,這話從何說起?」
「看來大將軍並沒有把協助開闢離魂島的事告訴少俠,也難怪,黑衣教的組成,是在當
年大將軍離開離魂島回到中原以後的事。」
「唔!」
「老人家去過離魂島?」
「何止去過,大將軍帶領幾位部將,不但協助先民把該島建設得初具規模,而且還把絕
世武功傳授給先民,如今黑衣教的武功,就是先民世代傳授下來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照這層淵源來說,黑衣教不該尊少俠為少主嗎?」
李燕豪道:「教主千萬不可如此稱呼,我當不起,我當不起。」
「少俠——」
霍天翔道:「稱呼不是什麼要緊事,咱們這些人之間,還計較什麼稱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30:34
「不!」呼延烈正色道:「即使是沒有大將軍,沒有渤海離魂島,更沒有如今的黑衣教,
黑衣教人至今仍尊大將軍為離魂島主,李少俠自應被尊為少主。」
霍天翔笑道,「好吧,少俠、少主任由你了,趕快告訴我們吧,你黑衣教為什麼流落中
原,又為什麼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呼延烈神色一黯,眉宇又現悲憤之色:「我長話短說,是這樣的,半年前,有一批蒙面
人渡海去至離魂島,他們自稱中原武林中人,不但殘殺我黑衣教中人,而且佔據了離魂島,
呼延烈率殘餘逃難,來到中原,這就是為什麼我等流落中原,為什麼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的
原因。」
霍天翔道,「原來如此,如今那些人還在島上麼?」
「應該還在。」
「那麼你為什麼不回去想辦法逐走他們,奪回離魂島,反而離鄉背井來到中原尋仇呢?」
「我這是釜底抽薪,先絕後患,再殘宰我離魂島的強敵。」
「這也是個辦法,可是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卻不是容易的啊。」
「這個我知道,但是事在必行,不容考慮,離魂島是從我手裡丟掉的,我引為奇恥大辱,
若是不奪回來,我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蒲天義皺眉道;「怪了,這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些人——」
冷超道:「呼延教主,他們都是蒙著臉,沒看見任何一人的面目麼?」
「沒有。」
魏君仁道:「從他們武功的路子上……」
「黑衣教中人絕少到中原來,根本沒跟外人切磋過武技,哪裡看得出他們的武功路子。」
「這倒是……」
沉吟中,金無垢突然眼睛一亮,急道:「慢著,哈三不是打聽過最近的出海處麼?」
眾人精神一振,異口同聲:「對,難道會是哈三他們……」
呼延烈道:「誰是哈三?」
霍天翔道:「滿虜鷹犬。」
呼延烈一怔:「呃!」
李燕豪道:「哈三私組『青龍社』,很有可能竊擄外海島嶼為巢穴。」
霍天翔沉吟道:「是有點像。」
「那咱們就趕赴離魂島抄他的巢穴去。」
「對。」
「對!」
似乎確定是那麼回事了。
霍天翔搖頭道:「慢著,咱們再琢琢磨,事關『虎符劍令』,咱們可不能找錯地方。」
蒲天義道;「倒也是。」
冷超道:「我看一定是。」
金無垢道:「以我看,除了哈三那幫滿虜鷹犬之外,中原武林中人,誰也設有理由去向
海上發展,只有狼子野心的哈三,才會奪取『離魂島』作為他『青龍社』的秘密巢穴。」
冷超點頭道:「有道理。」
霍天翔微一搖頭道:「不是我有意老唱反調,實在是事關『虎符劍令』,咱們不能不慎
重,萬一咱們找錯了方向,給了哈三充裕的時間,他就可能仗『虎符劍令』殘害忠義,到那
個時候,一切後果的責任,是要咱們來承擔的。」
金無垢道:「晚輩明白您不得不特別慎重的苦心,但是,咱們這樣追下去,並不是沒有
出錯的可能。」
霍天翔道:「姑娘,咱們現在是循哈三遺跡追尋。」
金無垢道:「我就事論事,若是說錯什麼,還請蒲幫主諸位原諒。」
蒲天義道:「金姑娘說這話就見外了,有什麼話但請直說無妨。」
金無垢道:「現在咱們是循哈三遺留下來的痕跡追尋是不錯,但這些痕跡並不是永遠不
會改變的,它絕對受外來事物的影響,諸如行人、風雨、走獸,都可能破壞痕跡,改變痕跡,
也就是說,這種痕跡並不十分可靠,加以哈三這個人又十分狡猾,他絕對有可能聲東擊西,
故佈疑陣,所以說,就算是循痕跡追尋,也有出錯的可能。」這一番活,聽得群豪連連點頭。
蒲天義道:「霍大俠,金姑娘說的是理,不能不加考慮。」
霍天翔皺眉點頭:「要是這樣的話,就讓人難以取捨了。」
李燕豪突然說道:「呼延教主,離魂島被奪,是什麼時候的事?」
呼延烈道:「回少主,就是前不久。」
李燕豪道:「呼延教主,請千萬不要這麼說話,否則你我間就不便交談了。」
呼延烈遲疑了一下道:「恭敬不如從命,呼延烈敬遵就是。」
話,他是聽了,但態度上,他仍然是十分恭謹的。
李燕豪道:「那麼那些人前往離魂島的時候,乘坐的是什麼船隻,呼延教主應該是知道
的了?」
「這個教中弟子看見了,是兩艘雙桅大船。」
李燕豪目光一掃道:「姨父,蒲幫主,奪取離魂島的那幫人,十有八九是哈三他們了。」
霍天翔道:「何以見得?」
蒲天義道:「對,離魂島被奪的時候,可能就是金家船幫總舵頻傳命諭,找不到哈三他
們的蹤影的時候,他們乘坐的,也就是金家船幫的雙桅大船。」
李燕豪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姨父,當時您在船上,可發覺船曾經在什麼地方停留
過?」
霍天翔訕笑道:「我一直是混混沌沌,一無所知。」
金無垢悚然道:「我記起來了,船有一陣子搖晃得很厲害,好像外面的風浪很大,黃河
之中,是不可能有那麼大的風浪的,一定是出了海,而且我記得,經過一陣風浪之後,船停
泊了很長一陣子。」
李燕豪道:「多謝姑娘,這就對了,這些事跟哈三打聽最近的出海處連在一起,我可以
斷言,奪取離魂島的就是他們,而且可以斷言,哈三要乘船出海,往離魂島去。」
呼延烈滿面詫異,忍不住道:「少主,霍大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霍天翔道:「有些事我也弄不清楚,還是讓燕豪告訴你吧。」
李燕豪當即把前因後果概略地說了一遍。
呼延烈聽得臉色連變,李燕豪把話說完,他臉上一片驚容:「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是
這麼回事,少主,離魂島可以暫時不奪取,但是『虎符劍令』絕不能再有一刻掌握在這個大
鷹犬手中。」
「教主,現在的情形是,能奪回離魂島,就能奪回『虎符劍令』,能奪回『虎符劍令』,
也能奪回離魂島。」
金無垢突然一驚叫道:「哎呀,不好。」
李燕豪忙道:「怎麼了,姑娘?」
金無垢急急道:「秦玉嵐不是被那位艾姑娘帶走了麼?」
「是啊!」眾人異口同聲。
李燕豪悚然道:「姑娘是說,秦玉嵐當初也在船上,必是奪離魂島的一分子,他一定料
想得到,哈三必然是逃往離魂島去了?」
「是啊。」冷超兩眼放光:「嗯,只要秦玉嵐知道這個秘密,那個滿虜的嬌格格,就一
定不會讓他藏私,怪不得她帶著秦玉嵐先走了,一定是往離魂島去了。」
金無垢忙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蒲天義道:「少俠,書不宜遲,絕不能讓那位著了先鞭。」
李燕豪猛然站起;「委屈各位,我想連夜趕路。」
有他這句話,群豪立即都站了起來。
冷超道:「說什麼委屈,大夥兒跟你出來是幹什麼的,只要能先逮住哈三,奪回『虎符
劍令』,就是跑斷兩條腿都干。」
蒲天義一眼瞥見地上兩名黑衣教弟子仍昏迷未醒,道:「教主,這兩位弟兄……」
霍天翔道:「不要緊,這是黑衣教的一種法術,起源於兩廣,首在練成勇武善鬥的精神,
他們是鬥得太疲累了,再過一兩個時辰就會醒了,帶著他們上路吧。」
呼延烈道:「黑衣教負責帶路,我們知道最近山海處,也知道哪裡有船,怎麼走可以避
開海中暗礁,順利抵達離魂島。」
李燕豪道:「有勞諸位了。」
於是,一行人魚貫出了破廟,由黑衣教人先前帶路,衝破夜色,飛一般的奔馳而去。
第十三章 離魂島上(上)
群豪的腳程不能說不夠快。
第三天晌午,抵達了最近的出海處。那是個小小的村落、漁村。
濱海廿餘人家,遠望,海天一線,浪花翻動,近望,艘艘漁船停泊在海灣裡。
也許是正晌午,漁村裡靜悄悄的,看不見人。
群豪在離村不遠的樹蔭下,略微休息了一下,霍天翔道;「現在要做的就是租船了。」
呼延烈道:「跟漁民們談談,不會有問題的。」
蒲天義道:「教主,『離魂島』離這兒多遠,船行要多久?」
呼延烈道:「船小,受風浪影響,可能要慢一點,恐怕要四個時辰上下。」
冷超叫道:「天,要那麼久,這種小船,能在海裡行駛麼?」
呼延烈道:「這種漁船是近海漁船,走得遠—點,可能要擔點風險,不過只要不碰見風
浪,就不會有大礙。」
魏君仁道:「那麼,今天會有風浪的樣子?」
金無垢道:「不會,天高氣爽,不像有風浪的樣子。」
蒲天義笑道:「這,金姑娘是行家,」
霍天翔道:「那麼咱們去跟他們商量商量租船吧。」
一行人起身往村中行去。
進入村口,仍不見人,卻見家家戶戶關著門,門口都插著香,每一戶門口都有裊裊上升
的香煙。
冷超道;「怪不得沒人出海,看樣子這村子裡今兒個是有什麼事兒。」
正說話間,只見一名中年人從前面不遠一個拐角處拐了過來,看裝束打扮,一眼就能看
出,是這個小漁村的漁民。
那漁民看見李燕豪等微一怔,腳下也為之頓了一頓,旋即又走了過來。
冷超道;「正好,我來跟他談談。」
他要迎向前去,蒲天義伸手攔住了,道:「我去吧。」搶前一步迎了過去。
那漁民一見蒲天義迎著他走了過來,臉色微一變,頭一低,腳下改變方向,竟然要拐往
別處去。
蒲天義心中生疑,口中忙道:「老弟台,請等一等。」
嘴裡說著,腳下加快速度走了過去,攔住了那個漁民。
那漁民面有驚色,腳下退了兩步,道:「你,你要幹什麼?」
蒲天義只當是樸實漁民,害怕生人,當即一抱拳,含笑說道,「這位老弟,我們是過路
的,只是想跟你打聽件事。」
那漁民入目蒲天義的態度,再一聽是過路的,神色果然好了一點,臉上驚容稍退,囁嚅
地道:「你,你要打聽什麼?」
「我想打聽一下,這兒有沒有船出租?」
那漁民剛好一笑,一聽這句話,臉色陡然又是一變,搖頭道:「沒有。」轉身要走。
「老弟——」蒲天義伸手要攔。
那漁民竟像蒲天義的手有毒似的,一哆嗦,拔腿狂奔而去。
此刻李燕豪等已來到近前,冷超濃眉一掀,邁步要追,蒲天義伸手攔住了他。
那漁民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了。
冷超詫聲叫道:「這是什麼意思,又是怎麼回事?」
蒲天義轉望李燕豪跟霜天翔,道:「少俠、霍大俠,情形不對。」
霍天翔道:「好像他們怕提租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李燕豪道:「總得找個人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蒲天義道:「家家戶戶關著門,好不容易碰見一個又嚇跑了,上哪兒再找人去。」
冷超道;「既是關著門,總是躲在家裡,敲他們的門去,我不信找不出一個人來。」
蒲天義道:「怎麼能這樣,剛才不讓你出頭就是為這。」
冷超道:「那怎麼辦,咱們既沒招他們,又沒惹他們,幹嘛跟咱們這樣啊,難道說咱們
能挨家挨戶求他們開門不成。」
霍天翔道:「冷三哥久走江湖,怎麼會連這都不知道,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風俗習慣,
或許今天正碰上他們當地的什麼日子,咱們若不入境先問俗,觸犯了他們的忌諱,就別想租
船了。」
魏君仁道:「恐怕讓霍大俠說著了,此刻家家戶戶門口都插著香,而且那個人又是很害
怕的樣子。」
冷超道:「有什麼好怕,咱們又不是強盜。」
蒲天義翻了他一眼,冷然道:「咱們要是強盜倒好辦了。」
頓了頓道:「霍大俠您看……」
冷超突地兩眼一睜道:「我有辦法了。」他轉身要走。
蒲天義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老三,你幹什麼去?」
「敲門啊。」
「你怎麼……」
「幫主,您放心,我保證和和氣氣,不動粗的,而且保證能讓他們開門,行吧?」
崔天翔道:「幫主,既是這樣,咱們就等著冷三哥的吧。」
蒲天義鬆了手。
冷超大步走向最近一戶民宅,到了門口,他舉手敲門,叫道:「開門哪,我們是縣城衙
門裡來的。」
大家頓時恍然大悟,忍不住都笑了。
霍天翔道:「冷三哥可真是粗中有細啊。」
小百姓什麼都不怕,就怕官,尤其是這種偏遠地方的升斗小民,冷超這一招是用對了。
只一轉眼下夫,門裡有了動靜,先是有對眼瞇在門縫裡往外看了看,冷超馬上又加了一
句:「看什麼,縣城衙門裡來的,開門。」
果然,門應聲開了,門裡站著個漁民打扮的中年漢子,滿臉的驚恐強笑,衝著冷超直哈
腰。
冷超一招手道:「出來說話。」轉身走了回來。
那漁民遲疑了一下,畏畏縮縮跟了過來。
冷超一指霍天翔道:「這是我們頭兒,要問你話,你可要有一句謊一句啊。」
那漁民畏縮地點著頭;「是,是。」
群豪都能覺察到,這時候,家家戶戶的門縫裡,都有眼睛往外偷看著。
霍天翔臉上堆起了笑,向著那漁民說;「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會為難你的,問你幾句話
就讓你回去。」
「是,是。」
「你姓什麼,叫什麼?」
「我,我姓王,叫王老實。」
「嗯,你的確一臉老實相,應該是個老實人。」霍天翔煞有其事,他是不能不幫冷超演
這齣戲。
話鋒微頓,霍天翔接著又問道:「你們這兒今天沒人出海打魚,家家戶戶都關著門,門
口還插著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那漁民臉色變了變,沒說話。
冷超幫了腔:「你叫王老實,可要說老實話啊。」
這些老實人就吃冷超這一套。
那漁民忙道:「是,是,是我們村子昨天晚上出了事。」
冷超冷冷道:「出了什麼事了?」
「昨天晚上村子裡的狗直叫,可是只叫了幾聲就不叫了,今天早上起來一看,狗都死了,
漁船也少了一條,一定是龍王爺生了氣,所以我們沒人敢再出海了。」
原來如此啊,誰心裡都多少明白是怎麼回事。
九成九,是哈三從這兒偷了一條漁船出海了。
群豪互望一眼,李燕豪道:「你們怎麼知道是龍王爺生氣了呢?」
「要不怎麼會狗都死了,船少了一條呢,那是龍王爺認為我們打的魚太多了,派蝦兵蟹
將上岸來把我們的船弄走一條警告警告,讓狗看見了,狗一咬,蝦兵蟹將把狗都弄死了。」
荒唐、無稽,大夥兒都想笑,可都忍住了。
荒唐歸荒唐,無稽歸無稽,可是鄉下人偏偏信這個,這麼一來也麻煩了,誰還敢再出海
呢?
非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可,要不然就絕去不了離魂島。
當然,不一定只有這兒才有船,可是別的出海處又在什麼地方,又要跑多遠,耽擱多少
時間。
霍天翔道:「死的那些狗呢?」
那漁民道:「埋了。」
霍天翔眉鋒微皺,道:「你們這兒有地保,或者是有村長麼?」
「沒有。」
到底是濱海的偏僻小村落,連地保、村長都沒有。
霍天翔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道:「總該有個主事的,你們這兒,要是一旦有什麼事兒,
大家聽誰的?」
「聽郝老爹的。」
「郝老爹?」
「在我們村子裡,郝老爹年紀最大,年輕的時候上省城去過,見的、懂的都比我們多。」
敢情是位德高望重、見多識廣的「鄉紳」。
霍天翔眉鋒微舒,道:「好極了,我們要見見這位郝老爹,他住在哪兒,勞你駕帶我們
去一趟。」
那漁民拍手往村裡一指,道:「就在那邊,你們請跟我來。」他轉身前行而去。
霍天翔向大夥兒施個眼色,一起跟了過去。
剛走沒兩步,只見迎面走來個老者,這老者約摸五旬上下年紀,也是一身漁民打扮,但
看起來跟眼前這個漁民,以及剛才頭一次碰見的那個漁民,在神態舉止上都顯著的不同。
兩個漁民,一副沒過世面的小家子氣,而這老者,卻是穩健、從容,一派大家氣度,簡
直就不像是屬於這個漁村的人,只聽那漁民道:「郝老爹來了。」
霍天翔、李燕豪、蒲天義、冷超等這些人何許人,一眼就看出這老者,與眾不同,幾十
道目光馬上就盯上了這名老者。
老者自然也看見了霍天翔等,微微一怔之後,急步迎了過來,一拱手道:「小老兒姓郝,
是這漁村的居民,諸位是……」
那漁民搶著說道:「郝老爹,這些爺是縣城衙門裡來的。」
「呃!」郝老爹一雙老眼打量了群豪一下,道:「諸位是縣城衙門裡的差爺?」
霍天翔微微一搖頭道:「不是。」
郝老爹跟漁民都一怔,那漁民急道:「你們剛才不是說你們是縣城衙門裡來的嗎?」
霍天翔笑了笑,望著郝老爹道:「我們沒有意思騙人,但是老人家清楚貴寶地的情形,
我們若是不這麼說,實在很難叫開門找那一位出來說話。」
郝老爹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今天我們村子裡是有事……」
霍天翔截口道:「貴寶地發生事大哥已經全告訴我們了,老人家應該不會相信那種說
法。」
郝老爹疑惑地看了霍天翔一眼,道:「我相信不相信有什麼關係?」
「關係自然很大,要不然我們也不會來找老人家了。」
郝老爹更加疑惑地「哦!」了一聲。
霍天翔道:「我們想租幾條船出海去,要是不先破除這種說法,我們絕難租到船。」
那漁民臉色一變,往後退了兩步。
郝老爹不愧見過世面,倒是能鎮定:「諸位要租幾條船出海去,幹什麼?」
「追那殺死守夜犬隻、偷取漁船逃往海上那人。」
郝老爹臉色陡地一變,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那漁民叫道:「你們別胡說,那明明是龍正爺……」
郝老爹伸手攔住了那漁民,道:「諸位原諒,短時間內諸位恐怕很難從這個村子裡租到
船,我看諸位還是往別處去租吧。」
「老人家這話……」
「我們不管那是怎麼回事,只知道那些狗是龍王爺殺的,而且丟的船也是龍王爺拖去
的。」
「這麼說,老人家你也相信那種說法?」
「我人住在這個漁村裡,不能不信。」
「老人家——」
「這位,你不要再說什麼了,這些船都是些小漁船,經不起遠海的風浪,沒有人敢划船
送你們出海。」
「那不要緊,我們自己操舟,租金照付。」
「錢對這兒的人沒什麼大用,漁船才能養活一家老小,漁船才是他們的性命,他們不願
意自己的漁船有任何損壞。」
霍天翔道;「這一點我清楚,但是我更明白,老人家你可以幫我們解決這個難題,只要
老人家你說一句,他們會相信,也會聽從。」
郝老爹一搖頭道:「諸位原諒,這個忙我幫不上,也不能輕易說這句話。」
冷超叫道:「老頭兒——」
蒲天義伸手一攔道:「三弟,不可無禮。」
冷超叫道:「幫主,您別怪我,是他……」
霍天翔截口說道:「老人家必然有不願意幫忙的理由?」
「我是這個村子的人,我不能不衛護這個村子人的利益。」
「若是老人家不答應幫這個忙,十足會為這個漁村帶來無窮的禍患。」
「呃,是嗎?」
「我們要追的,是個江湖敗類,此人若不加除滅,他有可能為害任何一個地方。」
「可是這個漁村的人——」
李燕豪突然開口說道:「郝老人家,你見過那些被打死的狗嗎?」
郝老爹一點頭道:「自然見過。」
李燕豪道;「那麼恕我直言,郝老人家一定知道,那些狗並不是死於什麼蝦兵蟹將之手,
而是被人以重手法擊斃的,是不是?」
這是每個人都想說的活,因為誰都看得出,這位郝老爹不是個尋常人物,儘管他是一身
漁民裝束,但卻不是地道的漁民,很可能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人物。
但是現在這句話,卻讓李燕豪直言不諱的搶了先。
郝老爹臉色一變,但在一剎那間又恢復了正常,搖頭道:「這位老弟台原諒,小老兒不
懂得什麼叫重手法。」
李燕豪笑笑道:「郝老人家,我無意揭露人的隱私,任何人,只要他有不願人知道的事,
就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但是這件事關係著我們能不能順利追上我們要追的人,更關係著
整個武林的禍福,甚至所有漢族世胄、先朝忠義遺民的安危,我就不能不求老人家你幫我們
一個忙了,老人家你這句話是欲蓋彌彰,重手法就是出手很重的意思,並不一定非指武功不
可,郝老人家你怎麼說不懂?」
郝老爹目光凝注,道:「別的我不問,只問老弟台,你這漢族世胄、先朝忠義遺民的安
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求老人家幫忙,必須待老人家以誠,我們追的那個人,不是普通人,而是滿虜大內
的一個大鷹犬。」
郝老爹臉色一變道:「老弟台是說,若是讓那人逃出手去,他會採取報復?」
「可以這麼說,不過更重要的是,他奪走了我一樣東西,這東西若是掌握在他手裡,他
可以輕易殘害我漢族世胄、先朝忠義遺民。」
「呃,什麼東西這麼要緊?」
「老人家你應該聽說過『虎符劍令』。」
郝老爹臉色人變,兩眼猛睜,一雙精芒四射的目光,直逼李燕豪:「你,你說『虎符劍
令』是你的?」
李燕豪道:「不錯,我是『虎符劍令』傳人,但卻沒能盡到維護『虎符劍令』的職責,
罪該萬死。」
郝老爹倏地退後一步,像是要幹什麼,但是突然他又停住了,疑注李燕豪道:「你是
『虎符劍令』的傳人?」
李燕豪指指霍天翔、蒲天義等,道:「這位是當世第一家主人,霍天翔霍大俠,這位是
窮家幫蒲天義幫主、總護法冷超冷老、魏君仁魏堂主,還有金家船幫的金無垢金姑娘,由他
們幾位來證明,應該能取信於老人家了。」
李燕豪這一報名,郝老爹聽得臉色連變,容得李燕豪把話說完,他立即叫道:「原來都
是當今世上的頂尖人物,我是久仰又久仰;了,只恨一向福薄緣淺,更恨如今有眼無珠,諸
位該早說,該早說啊,郝雨臣見過諸位。」當即恭謹抱拳、躬身一禮。
群豪連忙答禮。
蒲天義道:「莫非,郝老爹是歸隱多年的五湖神龍?」
「不敢,蒲幫主,正是那條老泥鰍。」
冷超叫道:「好傢伙,五湖神龍,原來是你啊。」
蒲天義慨歎搖頭:「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這世界說人夠大,說小也太小了點兒,想
當年『五湖神龍』於騰躍縱橫之餘,首尾俱都突然不見,前幾天還有人提起來,沒想到這條
龍竟讓咱們在這兒碰上了。」
魏君仁道:「想必是五湖太小,神龍轉而要縱橫四海了。」
五湖神龍郝雨臣道:「慚愧,慚愧,說來話長,這不要緊,要緊的是如今郝雨臣既知是
諸位駕臨,又知道是這麼一回事,說什麼也要給諸位弄幾條船不可,只不知諸位追的究竟
是……」
霍天翔道:「郝老一定知道這個人,哈家的老三,哈三。」
郝雨臣一怔,勃然色變:「弄了半天,原來是他,原來是他從這兒出了海,早知道如今
他已是喪家之犬,我……」
一頓續道:「諸位也許不知道,我之所以從武林中躲到這兒來,就跟哈三這廝有大關
聯。」
「呃!」群豪均感詫異,不約而同的都「哦」了一聲。
「這些咱們慢慢再說。」
郝雨臣接著又道:「現在先弄幾條船追哈三要緊,委屈諸位在這兒等一等,我去去馬上
就來。」
轉向那漁民道:「去跟大夥兒說,我有要緊事召集大夥兒在三官廟見面。」
那漁民答應一聲,匆匆的走了。
郝雨臣一抱拳,也快步而去。
望著郝雨臣不見,霍天翔道:「沒想到燕豪這一招還真靈,早知道早告訴他,不就早解
決了嗎。」
蒲天義頻頻搖頭,直說:「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他,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
李燕豪道:「姨父,蒲邦主,老一輩的我不熟,這位五湖神龍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霍天翔道:「你聽說過魚殼這個人吧?」
「聽說過,此人水裡功夫了得,據說能在水底伏上七天七夜,不吃不喝,是個獨—無二
的奇人。」
霍天翔點頭道:「魚殼稱得上是個奇人,但卻不是獨一無二的,五湖神龍的水裡能耐,
較諸魚殼毫不遜色,但由於魚殼當年謀刺過虜主,所以名氣比五湖神龍大一點。」
蒲天義道:「霍大俠說得不錯,其實,論水裡功夫,五湖神龍跟魚殼不相上下,但若論
起陸上的武功,魚殼恐怕還要比這位五湖神龍略遜一籌呢。」
冷超道:「怎麼說他的退隱跟哈三有關呢?」
蒲天義道:「那誰知道,這要問五湖神龍自己了,不過以我看,絕脫不出迫害兩個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31:42
冷超道:「幫主的意思是說,五湖神龍早年的退隱,是出自哈三的迫害?」
「我只是這麼推測,哈三對咱們這些人,還會有什麼好的。」
大家正談論著五湖神龍,五湖神龍來了,近前一抱拳道:「幸不辱命,我擅做主張要他
們撥了五條船。」
冷超道:「夠了,足夠了。」
李燕豪道:「多謝郝老了。」
「少俠這是打郝雨臣的臉,郝雨臣雖是武林末流,略略還懂些民族大義,要是連這種事
都裝聾作啞,我還算人嗎,慚愧只慚愧早年沒想通,自武林中逃避躲到了這兒來,如今總算
老天爺見憐,給了我這麼一個贖罪的機會。」
霍天翔道:「郝老,船在哪兒?」
「就在海灣裡。」
「遲一步不如早一步,咱們邊走邊聊吧。」
一行人由郝雨臣帶路,快步走向海灣。
郝雨臣道:「少俠,哈三出了海,他能逃到哪兒去?」
李燕豪當即為郝雨臣介紹了呼延烈,並把離魂島的事,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郝雨臣道:「原來如此,我還不知道有個『離魂島』呢,只曾經聽過一個出
海回來的漁民說,東北方幾十里外有個小島,不知道是不是就是……」
呼延烈道:「方向對,遠近也差不多,恐怕他所見到的就是離魂島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抵海灣,只見五條漁船分別靜靜地靠岸停泊,五個中年漁民垂手站在岸
邊。
郝雨臣一指道:「就是這五條船,我怕諸位不擅操舟,特地請了五個操舟高手來幫忙。」
李燕豪迎過去抱拳道:「真是太麻煩五位了。」
那五個中年漁民手足無措,臉脹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郝雨臣道:「諸位別跟他們客氣了,他們都絕少跟外界來往,不擅應對,咱們分批上船
吧。」
霍天翔道:「聽口氣,郝老也要一塊兒去?」
郝雨臣道:「應該為匡復大業盡些心力了,再說哈三欠我一筆債,正好藉這機會打落水
狗,跟他算上一算。」
霍天翔道:「水上行船,不比陸地,大海尤其險惡,正想請郝老一起去呢。」
「好說,我是求之不得,咱們上船吧。」
於是,一行人分批上了船,李燕豪、金無垢、霍天翔、郝雨臣、蒲天義正好坐一條船,
一聲令下,五名漁民搖槽如飛,把船搖出了海灣,直向大海中駛去。
五個人分兩排對坐,郝雨臣道;「諸位之中有誰不慣搖晃的嗎?」
幾個人互望一眼,霍天翔道,「還有,郝老,這條水路好走麼?」
「還算好。」郝雨臣道:「不過這個水域裡常有吃人鯊出沒,諸位最好小心一點。」
蒲天義道:「我聽說過吃人鯊,那麼厲害麼?」
「我無意危言聳聽,吃人鯊是海裡最兇惡、又霸道的東西,一聞見味兒,尤其是血味兒,
它就會成群湧至,別的什麼都不去管了,若是它被激起了性子,連同伴的屍體都不放過,不
到剩副骨架子不罷休。」
冷超道:「郝老經常出海麼?」
「倒不是經常出海,只是對水裡功夫不敢放下,生怕有一天還派得上用場,果然,現在
可不就派上用場了。」
冷超道:「郝老既沒放下水裡功夫,那自然得經常下水練習,難道郝老你不怕食人鯊?」
「不怕,水上討生活的人沒有什麼怕不怕的,不過他們比常人精水性,有辦法制它罷
了。」
「有什麼辦法,郝老可否當面傳授一下?」
郝雨臣道:「說什麼當面傳授,不過仗著比別人好點兒的水性,用分水刺捕殺它罷了,
可是捕殺一條食人鯊之後,就得馬上離水上船或上岸。」
「怎麼?」
「食人鯊鼻子極靈,幾里外就能聞見血腥味兒,一來就是一大群,誰敵得了啊。」
冷超道:「不到海上來,那懂這一套,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與君一席話,勝讀十
年書啊。」
蒲天義道:「郝老,你又是跟哈三怎麼結了仇?」
郝雨臣道,「說來話長了,諸位知道魚殼吧?」
霍天翔道:「剛才我們還談起呢。」
「那麼諸位一定還記得,當年魚殼謀刺虜主的事。」
冷超拍一下手笑道:「適才談的也就是這件事。」
「當年魚殼謀刺虜主未成,惹下了滔天大禍,犯下了滔天大罪,為了對付魚殼,哈三派
人找上了我,威逼利誘兼施,非讓我上『獨山湖』擒魚殼歸案不可……」
蒲天義道:「他們找錯人了。」
「是啊,這種事我怎麼能幹,我不幹,哈三竟指我私通魚殼謀叛,要抄我的家,拿我去
頂罪,我自忖胳膊別不過大腿,忍下這口氣,攜家小避來了這偏僻海濱,我那獨女水土不服,
得病夭折,老妻一併跟著去世,這不都是哈三害的麼,我自然要把這筆帳記在他頭上。」
冷超一點頭道:「記得好,該記,哈三才是罪魁禍首。」
李燕豪道:「郝老放心,擒得哈三之後,我會讓他償還你這筆債的。」
「多謝少俠,郝家存歿俱感。」
「郝老言重了。」
五艘漁船,破浪前進,但見海連天,天連海,往後看,還能看見漁村,往前看,可只有
一色的海天了。
眼前這些個人,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之外,誰也沒到海上來過,眼見這種情形,不免都有
點緊張。
郝雨臣看出來了,道:「初次到海上來,誰也難免心驚膽戰,就連我這精於水性的,初
次坐船出海,也硬是不敢下水,今天算好的,若是有大風浪,那才嚇人呢。」
幾個人都有點窘迫地笑了。
冷超道:「郝老,到離魂島要走多久?」
郝雨臣想了想道:「恐怕得半日工夫。」
「這半日工夫之內,不會遇上風浪吧?」
「不會,沒有起風的樣子。」
「天有不測風雲,但願別用在此時此地。」聽冷超這麼一說,幾個人忍不住又笑了。
往前望著望著,蒲天義突然皺眉說道:「咱們這樣去,島上不是老遠就看見咱們了麼?」
霍天翔道:「那是當然。」
蒲天義道:「倘若能神不知、鬼不覺,豈不更好。」
霍天翔道:「恐怕——」
郝雨臣道:「呼延教主久居離魂島,是不是?」
霍天翔改口道:「那是當然。」
「問問他,島上、海上什麼時候有霧?」
蒲天義兩眼—睜道:「對啊。」
冷超揚聲叫道:「呼延教主,島上海邊什麼時候有霧?」
只見呼延烈想了想,然後才揚聲答道:「大部分在早上。」
郝雨臣眉鋒微一皺道:「等得太久了,只有乘夜靠近了,」
冷超道:「乘夜?」
「雖然也得等,可總比等到明天早上好。」
霍天翔道:「船行是不是得減慢?」
「不急,等看見島再減慢吧,慢下來太早,怕諸位不習慣。」
說不習慣是好聽。
真的,這時候誰都巴不得趕快上陸地。
其實,真像郝雨臣說的,這是沒大風浪,要是遇上了大風浪,這幾位早慘了。
幾個人都笑了,笑得好窘。
霍天翔歎道:「真是啊,不管陸地上再生龍活虎,如何了得,到了這兒可就完全施展不
開了。」
冷超道:「今天我算是領略到水上的滋味了,到海上來一趟,那些大江河真不夠瞧的
了。」
霍天翔道:「豈不聞海納百川,能容為大,就是這個道理啊。」
幾個人這麼說著話,李燕豪看看坐在身邊的金無垢,她倒是沒顯出什麼不安的神色,當
下道:「姑娘過慣了水上生涯,是不是會好一點?」
金無垢掠了掠鬢邊的秀髮,微微一笑道:「你剛沒聽冷老說麼,到今天才知道海與江河
有什麼不同。」顯然她也是有點怕啊。
李燕豪忍不住笑了。
大海上行船,沒有辦法知道船行的速度,只因為水連天、天連水,沒有任何一個顯著的
目標,測出船行的快慢,只知道太陽偏西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了一座山。
呼延烈立即前指叫道:「快到了,那就是島上的山。」
聽呼延烈這麼一說,大家不由精神一振。
冷超道;「老天爺,總算看見陸地上的東西了。」
霍天翔搖搖頭道:「真難為了郭家了。」
冷超道:「郭家,霍大俠是說……」
「我是說當年縱橫南海的『南海王』郭玉龍。」
冷超恍悟地「呃」了一聲。
蒲天義道:「真的,當年的南海王郭玉龍,人家仗著八寶銅劍,率領千百戰艦,縱橫南
海,傅、胡兩家為之側目,滿虜為之喪膽,人家是怎麼在海上來往的。」
郝雨臣道:「難得的是,郭家子弟,人人是陸地猛虎,海上蛟龍,魚殼跟我這點水性,
在人家面前是太不夠看了。」
李燕豪道;「老人家忒謙了,郭玉龍固然是絕代英豪,郭家子弟固然個個了得,但若輪
水性,他們是沒辦法跟老人家相提並論的。」
郝雨臣呵呵笑道:「少爺太抬愛了,太抬愛了。」
說著,郝雨臣打手勢示意,讓船速減慢,本來就不覺得船在往前走,現在更覺得船在上
下飄蕩,根本沒動了。
這時候等的只是天黑了。
從上午到剛才,一直在水連天、天連水的情形下上下起伏,緊張之餘,大家都忘了,現
在一看見離魂島,精神一經鬆弛,不免就想起來了,餓啦。
餓歸餓,可是大家誰都沒好意思說,匆忙登船,沒帶乾糧,很顯然的沒東西吃,嚷餓也
是白嚷。
而就在這時候,郝雨臣說了話:「皇帝不差餓兵,搏殺之前,不能不填飽肚子,該吃飯
了。」
幾個人聞言剛一怔,只見郝雨臣彎腰從船板下拖出個大布袋來。
打開布袋一看,天,吃的、喝的應有盡有,大餅、肉乾、鹹魚,外帶好幾革囊的飲水。
冷超大叫:「郝老,你這個朋友太值得交了。」
一嚷一動,弄得船猛一陣搖晃,嚇得冷超忙抓緊船沿沒敢再動。
再看別的船上,漁民們也拖出了大布袋,敢情每條船上都打點好吃喝了。
霍天翔道:「郝老真是太周到了,太周到了。」
「苦旱逢甘霖」,大家風捲殘雲般一陣吃喝,吃飽了,喝足了,天也黑了。
郝雨臣下令劃前靠近。
冷超摸著肚子道:「人是鐵,飯是鋼,行了,這下我能以一當百了。」
冷超嫉惡如仇,一向煞威怕人,誰見到他誰都會先怕三分,可是誰也沒想到,他也有詼
諧、風趣、滑稽突梯的一面。
陸地上,看山跑死馬。
在海洋上,雖然早就看見離魂島上那座山了,而卻一直到約摸初更時分,才看見了這座
島的全貌。
龐然大物,至少在現在眼前能看見的來說,它是龐然大物,它靜靜坐落在夜色中,像海
洋中的一隻巨獸。
近島,浪小多了,幾條船聚在了一起。
郝雨臣問呼延烈道:「咱們從哪登岸?」
呼延烈抬手往左一指道:「那邊是片沙灘,容易靠船,容易登岸,但是容易登岸處防守
必嚴——」
冷超道:「對,咱們還是改別處吧。」
呼延烈往右指:「那邊臨海是一片山崖,普通人勉強可以攀登,不過也要借重繩索、鋼
釘,咱們攀登起來,應該可以容易些。」
眼下群豪無人不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自非普通人所能比擬。
郝雨臣回過頭來道:「少俠跟霍大俠的意思怎麼樣?」
李燕豪儘管執掌「虎符劍令」,領袖天下忠義豪雄,但霍天翔是他長輩,又是當世第一
家的主人,他仍是事事尊重霍天翔:「姨父,您的意思是……」
「你看呢?」
霍天翔何許人,自也知道該怎麼做。
李燕豪道:「那咱們就從右邊山崖攀登上去。」
李燕豪的話就是決定,就是令諭,呼延烈一打手勢,帶著幾條船往右劃去。
很靜,大家沒一個人說話,只聽得見浪濤拍岸的聲音。
約摸一盞茶工夫船抵岸下,漁民們老於經驗,沒有靠得太近,隔差不多兩船距離停下。
這是對的,靠得太近,浪一打,把船碰在嵯峨嶙峋的岩石上,船非碎不可。
抬眼上望,崖高約十餘丈,有幾處凸凹,其他地方都一平如削,
呼延烈道:「諸位別看有可資借力之處,整塊岩石長年在水氣之中,已是長滿青苔,滑
不留手,稍時上去的時候千萬小心。」
李燕豪道:「哈三既坐船來,必把船當作他唯一的退路,郝老精於水性,我想請郝老留
在船上,繞島巡弋,斷哈三退路,防他再兔脫,郝老可願意?」
郝雨臣笑道:「雖然沒辦法上去搏殺,但這差事倒也相當重要,郝雨臣敢不從命。」
冷超道:「郝老可別學那華容道上的關公啊。」
郝雨臣笑道:「放心,哈三要走這條退路,我會生啖食肉,讓他只剩一副骨頭架子。」
金無垢道:「郝老,留兩口給我。」
大家想笑,可都沒能笑出來。
突聽冷超道:「笨鳥先飛,我先上去探探路。」
他話聲一落,雙臂猛抖,在李燕豪一句「小心」聲中,一個身軀像只夜宿驚飛的巨鷹,
沖天拔起。
冷超這一拔,足拔起三丈來高,看看力盡,只見他雙掌探住一塊凹處抓去。
只聽「噗!」地一聲,只聽冷超一聲輕「哎」,隨見冷超一個魁偉身軀落了下來。
郝雨臣道:「糟,滑了。」
群豪剛一驚,李燕豪一聲:「冷老小心。」
身軀陡然拔起,迎著冷超,雙手執住冷超的兩隻腳,輕喝:「起。」
冷超一個身軀一頓,隨即往上拔去。
李燕豪一個懸空跟頭落回船上,輕飄飄的,船連多晃一下都沒有。
「好!」群豪忍不住喝了一聲。
就在這時候,只聽「叭!」地一聲,碎石落下一陣,冷超的身軀已懸在了石壁上。
顯然這回冷超已把十指插入石中,吊住了身軀。
郝雨臣吁了一口氣:「只有這樣才行。」
話聲方落,冷超一個身軀已向上翻去,如是兩翻兩起,冷超的魁偉身軀已陷入崖頂不見。
緊接著,崖頂傳下了彈指聲。
浪濤拍岸,儘管嘩嘩之聲不絕於耳,但那彈指聲仍清晰可聞。
蒲天義道:「老三上去了,咱們走吧。」
霍天翔道:「我先走,諸位最好找著冷老插的指洞借力換氣。」
他竄了上去,順利地翻上了崖頂。
李燕豪轉望金無垢:「姑娘先上吧。」
他是準備在下頭照顧。
金無垢自然懂,報以深深一瞥,提一口氣抖動粉臂竄了上去。
望著金無垢隱入了崖頂,李燕豪方始暗吁一口氣。
接著,黑衣教的人,窮家幫的人,一個連一個的都上去了。
看看該上去的都上去了,李燕豪向著郝雨臣道:「委屈郝老了。」
一抱拳,騰身而起,找著冷超留下的指洞借力換氣,其實他借一次力就夠了,但是他借
力的次數卻跟別人一樣。
只因為走在前頭的這些位,除了金無垢,都是武林中的前輩,
他不願在前輩面前炫露,儘管他無意炫露。
翻上崖頂,霍天翔等都在眼前。
冷超道:「都上來了,咱們奔賊窩去吧。」
李燕豪縱目四望,只見島上山巒起伏,黑壓壓的一片,沒有一點燈光,除了遠近的海浪
聲外,別的也聽不見一點聲音。
這座島有點懾人。
李燕豪道:「呼延教主,哈三該在什麼地方?」
呼延烈道:「難說,按理他該在『白沙谷』。」
「白沙谷?」
「黑衣教聚會的地方。」
「怎麼走法?」
呼延烈回身擺手:「帶路。」
兩名黑衣教弟子快步而去。
呼延烈回望李燕豪道:「少俠,咱們走吧。」
「走!」
一聲「走!」群豪疾快地下了山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離魂島上像是沒有路了,所有走的地方,不是半人高的草地,就是密密的黑樹林,大家
都銜枚疾走。
金無垢緊挨著李燕豪,眼前都是一流高手,好像只有李燕豪才值得她信賴,才能讓她覺
得安全。
半個時辰以後,前面帶路的兩個黑衣教弟子停下來了。
群豪停在兩個黑衣教弟子的身邊,停身之處,是密林邊緣。
往外看,兩座插天峭壁,中間一條三尺來寬的縫隙。
冷超低聲道:「呼延教主,這兒是——」
呼延烈道:「白沙谷谷口。」
蒲天義道:「只這一處入口?」
「是的。」
霍天翔歎道:「險勢天成,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李燕豪道:「呼延教主,可否先把谷中的形勢說一說?」
呼延烈道:「白沙谷成桶形,只有這一個出入口,四周都是插天峭壁,靠谷底有不少洞
穴,洞洞相連,一如蟻穴——」
魏君仁道:「那不等於『迷魂陣』麼?」
「可以這麼說,谷中是沙地,沙白如雪,故稱白沙谷。」
李燕豪眉鋒一皺道;「這麼說,咱們一踏進谷中,馬上就會被人發現。」
大家心頭都一震,不錯,沙白如雪,在夜色中往上一站,自是分外顯眼。
李燕豪接著道:「所幸,情勢是甕中捉鱉,只要哈三確在谷中,就不怕他兔脫,咱們進
去吧。」
邁步往谷中行去。
谷口寬窄只能容一個人進出,所以大家魚貫而入。
谷中的形勢,果然跟呼延烈所說的一樣,谷頂,圓圓的夜空,一碧如洗,腳下一片似雪
的白沙,但是四周峭壁卻是黑的,其黑如墨。
冷超忍不住低聲道:「怪了,這些白砂是哪兒來的?」
呼延烈沒說話,顯然,他也不知道。
好靜,好靜,靜得像死了一樣。
突然,李燕豪的話聲,像利刃一樣劃破了谷中的死寂,顯得特別響亮,特別清晰:「哈
三,我們找到這兒了,你是自己出來,還是等我們進去搜。」
有迴響,一陣陣的迴響,
但是,迴響過後,一切又歸於寂靜、死寂。
呼延烈道:「他沒往這兒來?」
蒲天義道;「未必見得。」
冷超咬牙道:「別忘了兔崽子陰險狡猾。」
魏君仁道:「咱們搜。」
冷超第一個要動。
李燕豪伸手攔住:「呼延教主,想起你說的話,好像原來島上的人不少。」
「是不少。」
「那麼,其他的人呢?」
呼延烈一襲黑衣無風自動:「有的死了,有的留在島上,老弱婦孺都有,不過,他們不
會苟活偷生的。」
沒有一個人不悲憤填膺。
冷超第一個咬了牙:「好哈三。」
他又要動,兩眼要噴火,像只怒獅要竄出去撲殺獵物。
「三弟!」蒲天義一聲冷喝。
冷超倏斂威煞:「幫主,令人髮指啊——」
「我還能不知道令人髮指,只是你這樣有什麼用?」
冷超鬚髮賁張,銅牙碎咬:「我要頭一個找到哈三,我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我要生
吃了他。」
「那也要等找到他再說。」
冷超道:「咱們進去找啊,為什麼還不進去,還等什麼?」
李燕豪道:「總護法,我知道你嫉惡如仇,我也知道你性情剛烈,只是,冷老,如果面
前是個火坑,咱們也閉著眼往裡跳麼?」
冷超呆了一呆,威煞又斂。道:「少俠原諒,我,我實在是忍不住!」
李燕豪道:「冷老,恕我直言,性急氣躁,武家大忌,該忍的時候,必得要忍!」
冷超低下了頭;「多謝少俠明教。」
「冷老言重了。」李燕豪轉望呼延烈:「呼延教主——」
呼延烈忙道:「少俠——」
李燕豪道:「這兒是黑衣教聚會的地方,原來島上的人都住在哪兒?」
呼延烈道:「散居各處。」
「自成村落?」
「有的是村落,有的則居住在各山天然的洞穴之中。」
魏君仁道:「那就不好找哈三了。」
霍天翔道:「不,咱們已經斷了他的退路了,只要把他困死在這座離魂島上,就不愁找
不到。」
蒲天義道:「霍大俠說得是,咱們一天找不到他兩天,兩天找不到他三天,總有一天會
找到他的。」
冷超道:「我恨不得現在就揪出他來。」
李燕豪道:「我想請姨父在此把關,以防哈三兔脫。」
霍天翔道:「你是打算進洞搜他?」
「任何一個他可能藏身的地方,咱們都不能輕易放過。」
冷超忙道;「少俠,咱們怎麼搜法?」
李燕豪道,「除霍大俠之外,咱們這些人分為兩組,一組由蒲幫主帶領,並以冷老、魏
堂主,以及窮家幫弟子搜右邊這些洞穴——」
冷超急不可待,要動,被蒲天義一把拉住。
「另一組由呼延教主跟我帶領,由金姑娘及黑衣教諸位弟兄幫忙搜左邊洞穴,不論哪一
組,只要一有發現,應馬上發聲示警,另一組立即支援,合力圍堵緝捕。」
冷超道:「好辦法,就這麼辦,少俠,可以行動了吧?」
李燕豪道:「冷老歸蒲幫主指揮,那要問蒲幫主。」
蒲天義向李燕豪、霍天翔一抱拳,帶著冷超,魏君仁,以及窮家幫眾弟子,向著右邊洞
穴撲去。
蒲天義那邊剛走,李燕豪、金無垢、呼延烈這方面也採取了行動,先後沒入了兩邊谷壁
下的洞穴裡。
李燕豪這邊,有呼延烈在,自是佔了不少便宜,呼延烈這些黑衣教的人,對這些洞穴裡
的通道瞭若指掌,儘管它密如蛛網,在呼延烈等人的帶領下,左彎右拐,不到半個時辰,便
已搜尋完畢,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洞穴,沒有遺漏任何一處通道,但卻沒有發現哈三,連一點
惹人懷疑的痕跡都沒有,李燕豪、金無垢、呼延烈等人出了洞穴,只見霍天翔一個人靜靜的
卓立谷口,顯然是沒有絲毫風吹草動。
李燕豪等走了過去。
霍天翔問道:「有沒有?」
李燕豪搖了搖頭:「恐怕他沒有到這兒來。」
呼延烈道:「少俠,我們熟,我們去幫幫蒲幫主他們的忙。」
李燕豪道:「那就偏勞各位了。」
他這裡話剛說完,呼延烈等剛要動。
只聽一聲清嘯由右邊洞穴中傳出。
谷勢聚音,再加上夜色寂靜,聽來分外清晰,分外刺耳。
霍天翔,李燕豪等不由為之精神一振,一起要往右邊洞穴撲。
就在這時候,一條黑影從右邊一處洞穴內穿出,身法矯捷,快速無比。
快歸快,可是眾人一眼就看出那不是窮家幫的人。
兩名黑衣教弟子當先沉喝一聲,撲了過去。
那黑影好身手,反應也相當快,身軀一頓出掌,竟將兩名黑衣教弟子震得退了一步,然
後他身軀一旋,向著對面峭壁奔了過去。
一聲令人寒慄的冷笑。呼延烈像幽靈似的飄了過去,一個起落便已追上那黑影。
那黑影反身出手,一連攻出三掌。
呼延烈連封三掌,突然疾快一抓一扔。那黑影應抓而起,空中翻滾,直向李燕豪等人立
處飛來。
李燕豪搶上兩步,容得那黑影砰然落地,上前一腳踩住,是個中年黑衣人,他略一掙扎
便又躺了下去。
呼延烈掠了回來。
適時,蒲天義等也撲出洞穴,掠了過來。
冷超道:「只有這匹夫躲在洞穴裡,沒見哈三。」
李燕豪道:「咱們就從他身上追出哈三來。」
話聲一頓,轉望呼延烈:「呼延教主曾見過此人?」
呼延烈搖頭道:「少俠忘了,他們來的時候個個黑衣蒙面。」
李燕豪腳下微一用力,道:「說,哈三躲到哪裡去了?」
那黑衣人身子一挺,道:「不知道。」
冷超冷然道,「我讓你知道」。
上前一腳踩在那人腳脖子上,力用三分道:「有一句說一句,要不然我先廢你一隻腳。」
黑衣人沒說活。
冷超腳下猛一用力,只聽「叭」地一聲,骨頭碎了,黑衣人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李燕豪一指點下去,黑衣人應指而醒,禁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
冷超抬腳又踩上了黑衣人另一隻腳脖子:「說,要不然我就再廢你一隻腳。」
只聽黑衣人道:「他,他往中原去了。」
冷超怒道:「少來這一套——」
李燕豪道:「哈三已經由中原逃來了『離魂島』,我們就是追他來的。」
「怎麼說,他……他已經回來了?」
冷超道:「少裝蒜,說,他躲哪裡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34:18
「我不知道——」
冷超腳下用了力。
黑衣人大叫:「真的,我沒看見他。」
「好匹夫!」冷超一咬牙,就要猛踩。
「三弟!」
蒲天義伸手一撥,把冷超撥得一個踉蹌往後退去。
冷超叫道:「這種人還有什麼不忍的。」
蒲天義冰冷道:「你沒見少俠在問他麼?」
一提李燕豪,冷超不吭聲了。
只聽李燕豪問道;「你真的沒看見哈三?」
「真的沒有。」
「你可不要自己找罪受。」
「你就是殺了我,沒看見還是沒看見。」
「好吧,我相信你,你們在這座離魂島上有多少人,這你總該知道吧7」
「原來的人不在少數,可是現在已經剩沒幾個了。」
「原來究竟有多少人?」
「足足六七十個。」
「那麼現在呢?」
「現在已經剩下不到十個人了。」
「這是為什麼,人呢?都走了?」
那黑衣人遲疑了一下才道:「死了。」
群豪聽得一怔,呼延烈插嘴急問:「死了?怎麼死的?」
「被島上黑衣教的人殺死的。」
呼延烈蹲下身去,一把抓住黑衣人的頭髮,把他的頭揪得抬了起來,道:「你看看我,
你可認得我?」
那黑衣人道:「不認識。」
呼延烈獰聲道;「不認識,我複姓呼延,單名一個烈字,原住在這座離魂島上,現在你
認識我了麼?」
黑衣人的身軀猛地一抖:「你——黑衣教主。」
「不錯。」呼延烈一口牙咬得格格響:「我就是原住在這座離魂島上,與世無爭,自成
一個世界,但卻被你們覬覦、進襲,眼看同胞們被殺,家園被蹂躪而無力救援,只好逃往中
原暫圖殘喘的黑衣教主呼延烈。」
那黑衣人顫聲叫道;「呼延教主……」
「黑衣教原是被你們殘殺,被你們蹂躪的一群,怎麼說你們的人反而被『黑衣教』的人
殺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呼延教主,我說的是實話啊。」
呼延烈咬著牙道;「我問你是怎麼一回事,我問你是怎麼一回事?」
「呼延教主——」
「說啊,你說啊?」
呼延烈激動得相當厲害,他一隻手抓住了那黑衣人的頭髮,揪得緊緊的,生似恨不得把
那黑衣人的頭髮連同頭皮一起拔下來。
黑衣人臉上的肌肉扭曲,蹦起一條條在蠕動,額上也見了汗跡,顯然,他也在忍受著極
大的痛苦,只見他嘴張了幾張才道:「呼延教主,這座離魂島上,原留的還有你黑衣教的
人。」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些老弱婦孺,他們之中,會武的不多,他們怎麼能殺死你們的
人呢?」
「呼延教主。」 。
「說,你快說啊!」
「呼延教主,我若是說了,你一定會把我碎屍萬段。」
呼延烈臉上竟也見了汗,一個身軀抖得厲害:「不,不,我不會把你碎屍萬段,你快說,
你快說!」
在場儘管誰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冷超鬚髮賁張,兩眼要噴火,蒲天義緊緊地拉住他。
別人誰也不好阻止呼延烈再問下去,只有霍天翔忍不住道:「呼延教主——」
「不,霍大俠,你們誰都不要管,我要讓他說,我要聽他說。」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事情擱在誰身上,誰也會跟呼延烈一樣的悲痛,悲痛得難以控制自己。
霍天翔暗暗一歎,沒再說什麼。
呼延烈一隻手,把那黑衣人的頭髮又抓緊了三分,顫聲道:「說你的,快說。」
那黑衣人臉上掠過一絲淒慘笑意:「好吧,反正我知道我是死定了,我就長話短說吧,
是你們那些女人,你們那些女人犧牲了自己,一下殺了我們三四十個。」
黑衣人話聲方落,呼延烈喉間發出一聲似人又似獸的痛苦呻吟,手起手落,一隻右手已
然硬生生插進了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身子猛往上一挺,接著是一陣狂抖,眼珠子凸出來,一張臉變了形,他雙唇抖動,
半天才抖出了一句:「呼延教主,我,我沒有……」
呼延烈那只右手猛地往上一抓,黑衣人的胸膛像炸開了花,血花,「噗!」地一聲,血
花四濺,黑衣人身子猛又一挺,不動了。
呼延烈右手滿是鮮血,手裡抓著一團血淋淋的東西,往前跑了數步,砰然一聲跪倒在白
砂上,雙手捧著那團東西,抬頭望天,身軀劇顫。
血,滴在白砂上,一點點、一片片,分外顯眼。
金無垢把臉轉向一旁。
黑衣教的人,都跪在了呼延烈身後。
他明知道留在島上的人,無法倖免於難。
他也明知道,留在島上的婦女,會遭到什麼樣的命運,但是一旦真的面臨它,他就受不
了了。
誰都—樣,誰都會這樣。
冷超早已斂去了威態,怔怔的站在那兒。
儘管他恨透了這些人,他可以一腳踩死他們,但是像呼延烈這種手法,他還做不出來。
當然,那是因為他不是呼延烈,不是黑衣教中人。
終於,呼延烈緩緩低下了頭。
霍天翔說了話:「走吧,呼延教主,冤有頭,債有主,咱們找哈三去。」
呼延烈帶著他的人緩緩站起,緩緩轉過了身,目光緩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諸位,
請原諒呼延烈失態。」
霍天翔代表群豪說話:「家破人亡之痛,人誰能免,你要是不這樣,那才奇怪呢,走
吧。」
呼延烈沒再說話,帶著他的人,當先往谷口行去。
一行人出了谷,呼延烈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少俠,霍大俠,從現在起,咱們只有一個
地方,一個地方的碰運氣了。」
李燕豪已然瞭解了離魂島上的情況,當即道:「也只好如此了。」
金無垢突然道:「你不等天亮,天亮以後找他們,不就容易多了麼。」
呼延烈道:「那倒不必,島上的一山一谷,一洞一穴,我們這些人,就是閉著眼睛也能
一個不漏地找到。」
金無垢道:「找地方或許容易,但是找人,恐怕就不容易了。」
蒲天義點頭道:「金姑娘說得是理,黑夜裡找起人來,畢竟難些。」
冷超道:「我不贊成等天亮,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多讓他們活一刻都是多餘的。」
李燕豪道:「話是不錯,但是跑了半夜找不著他們,那等於是浪費體力。」
冷超道:「少俠,如今他們一定都在窩裡,找一個是一個啊。」
「問題是咱們並無法確定他們都在何處,冷老應該想得到,到了白天,他們會出來活動,
容易暴露他們的蹤跡。」
冷超呆了一呆道:「這倒也是。」
霍天翔道:「那麼咱們就折回谷裡去歇息,等天亮。」
金無垢忙道:「何必一定要折回谷裡去?」
顯然,她是有點「討厭」那個地方。
霍天翔笑笑道:「金姑娘有沒有想到,林木野草之間,夜晚必定毒蟲出沒,只有谷裡,
白砂遍地,不容易躲藏毒蟲。」
呼延烈道:「霍大俠說得不錯,離魂島亡到處是古森林,人跡罕至,難見天日,毒物特
別多,當年我們初來的時候,有不少人是喪生在那些毒物叮咬之下。」
金無垢皺了眉。
李燕豪道:「那麼咱們還是折回谷中去吧。」
有了李燕豪這句話,大夥兒剛要動。
就在這時候,一陣「噗」「噗」異響傳了過來。
魏君仁脫口道;「宿鳥驚飛。」
的確,這聲音的確像宿鳥驚飛。
不用老江湖,就是任何人也知道宿鳥為什麼夜半驚飛。
李燕豪一打手勢,群豪疾快閃退,躲進了附近林木之中。
金無垢準是被毒蟲嚇壞了,她緊挨著李燕豪。
宿鳥驚飛之聲已然歸於寂靜,四周又是一片死樣的靜寂,再也不見一點動靜,再也聽不
見一點聲息。
冷超道:「怎麼回事,難不成不是兩條腿的?」
蒲天義道;「老三,只有兩條腿的,才有可能在這時候出來活動啊。」
霍天翔突然打手勢止住了蒲天義。
幾十道目光都集中在那條小路上。羊腸似的小路上,兩邊都是雜草。
小路上有動靜了。
是個人,但卻不是個好好走路的人,像是喝醉了酒,步履踉蹌,搖搖欲墜。
當然,那不會是個喝醉的人,就在那個人離眾人隱身處還有近十丈距離的時候,他倒下
去了。
頭一個像脫弩之矢般竄出去的,是冷超。
緊跟在冷超之後的,是兩名黑衣教弟子。
三個人一前二後,一個起落便到了那人倒地處。
冷超跟兩名黑衣教弟子看清楚了,那又是個中年黑衣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痕,也沒
有一點血跡,但卻臉色蒼白,氣若游絲,昏死了過去。
冷超是大行家了,自是一眼就看出,眼看這黑衣人受了頗為嚴重的內傷,是讓人以重手
法震傷了內腑。
冷超濃眉一剔,揚掌就要拍下去。
只聽蒲天義的話聲傳了過來:「三弟,閉住他穴道,把他帶過來。」
冷超本是要拍醒黑衣人的,聞言一隻掌頓時改了方向,並且變掌為指,一指點在了黑衣
人右胸之上。
黑衣人已然昏過去了,不會反抗,也不會掙扎,蒲天義讓冷超閉他穴道,只是為保他的
命,保他一口真氣續而不斷,當然,冷超也懂了。
冷超在閉了黑衣人穴道之後,彎腰伸手,挾起黑衣人來,帶著兩個「黑衣教」弟子旋身
奔了回來。把黑衣人放在了眾人面前。
第十三章 離魂島上(下)
呼延烈道:「又是一個哈三手下的兇徒。」
看裝束打扮,的確跟剛才谷裡那個一樣。
霍天翔接著道:「只是,誰打傷了他,他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這正是群豪急欲知道的。
李燕豪兩道劍眉一剔道;「蒲幫主,呼延教主,請把貴幫的弟子撤出去。」
蒲天義、呼延烈懂李燕豪的意思,立即應聲揮手,把「窮家幫」跟「黑衣教」的弟子撤
了出去。
而這兩幫的幫弟子,也都久在江湖,精明幹練,不用多吩咐,便在十餘丈外散開,各自
找了隱身處開始警戒。
李燕豪擰腰出指,一連點黑衣人胸前五處穴道,然後出掌拍活了冷超適才所點的穴道。
那黑衣人低低呻吟一聲醒了過來,眼皮眨動了幾下,睜眼一看,臉色大變,就要掙扎著
起來。
李燕豪伸手按住了他,道:「你要是想多活片刻,最好不要動。」
黑衣人沒敢再動,道:「你們是……」
李燕豪道:「別問我們是誰,先答我問的話,是誰傷了你?」
黑衣人看了看群豪道:「我要是不知道你們是些什麼人,我無法回答你的問話。」
冷超臉色一變,要動。
李燕豪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黑衣人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問你的話,你勢必要回答,
唯一的分別只在你自己說,還是我逼你說。」
黑衣人臉色變了一變,沒說話。
冷超哼了一聲,伸手要抓。
李燕豪再度抬手攔住冷超,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黑衣人低了低頭,道:「看來是由不得我了。」
冷超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黑衣人道:「傷我的,是外來的人。」
「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獨目老人。」
「是個獨目老人?」
群豪均為之一怔。李燕豪神情震動,疾探右掌,一把抓住那黑衣人:「是他一個人,還
是另有別人?」
黑衣人道:「另有別人。」
李燕豪忙道:「一個年輕姑娘帶著兩名侍婢,還有個老婦人?」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你知道?」
「答我問話,是或不是?」
黑衣人道:「是的。」
李燕豪掃視群豪。
蒲天義道:「是她麼?少俠。」
李燕豪道:「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霍天翔道:「她怎麼會也來了?」
「姨父忘了,她手裡有個秦玉嵐。」
冷超陡地臉色一變,目注黑衣人道:「那些人是什麼時候到離魂島上來的?」
黑衣人道;「聽他們的口氣,好像來了已經兩天了。」
冷超吁了一口氣;「那還好,要不然那條龍他們……」
的確,艾姑娘他們要是來在李燕豪等人後,那麼李燕豪等留在海邊以斷哈三退路的那些
人跟船。恐怕就躲不住了。
只聽霍天翔道:「看樣子,你是剛被他們打傷不久,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人道:「我碰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在『萬竹坪』,現在就不知道了。」
「萬竹坪?」霍天翔向著呼延烈投過探詢一瞥。
呼延烈微一點頭,表示他知道那個地方。
李蒸豪道:「哈三呢,你碰見哈三了麼?」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哈爺到中原去了啊。」
李燕豪道:「他已經又折回離魂島來了,我們就是跟蹤他來的。」
黑衣人道:「原來你們也是來找哈爺的,我不知道哈爺已經折回『離魂島』了。」
「你真沒見過哈三?」
「真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經折回來了。」
冷超道:「少俠,不要聽他的。」
黑衣人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必要騙你們,話是我說的,信不信還在你們。」
冷超笑道:「我當然不信。」
李燕豪抬於攔住了冷超,向著黑衣人道:「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只是我希望你能以實
話答我另一些問話,你們還有多少人在這座島上?」
黑衣人道:「原來不少,現在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他們都在什麼地方?」
「大家都分散了,到處都有。」
「你們為什麼要分散開來,而不聚集在—起?」
「大家要吃要喝啊,一個地方的食物有限,為了填肚子,只好分散開來去找了。」
「那麼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為什麼不往別處去,單往這兒跑?」
黑衣人道:「我知道這兒有一同伴,我是來找他治我的傷、救我的。」
冷超冷然道:「這兒已經沒有你的同伴了,谷裡那個匹夫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是你們……」
呼延烈道:「我,呼延烈,你那個同伴死在了我手裡。」
黑衣人臉色大變失聲道:「你……黑衣教主。」
呼延烈道:「你們還記得黑衣教啊。」
黑衣人吁了口氣,眼一閉道:「我死定了。」
冷超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黑衣人沒再說話。
霍天翔道;「看他的傷勢,就是不殺他,他也活不了,燕豪,拍活他的穴道吧。」
李燕豪乎起掌落,黑衣人身子挺了幾挺,不動了。
剛才李燕豪閉他穴道,是為保他一點真氣不散,阻他傷勢惡化,如今穴道一經拍活,唯
剩的一口真氣立即竄散自是馬上就了帳了。
冷超不甘心地道:「便宜這個匹夫了。」
蒲天義道:「少俠,看來咱們要加緊搜索哈三了,要是讓那位艾姑娘著了先鞭,那可就
多一層麻煩了。」
冷超心直口快,想也沒多想,衝口便道:「有什麼好麻煩的,就算哈三當真讓她弄了去,
憑咱們這麼多人,搶也把他搶過來了。」
蒲天義瞪了冷超一眼,沒再多說,當然,李燕豪身邊如今有個金無垢,他自是不便多解
釋什麼。
可是在場的別的人,包括金無垢在內,心頭無不雪亮,如今經冷超這麼一嚷,都不免有
點尷尬,而金無垢表現得倒是十分泰然。
她很篤定,以李燕豪跟那位艾姑娘的立場,這段「情」顯然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縱然是有什麼結果,以她跟李燕豪已有了「肌膚之親」這層關係,以李燕豪的心性為人,
總不會把她撇在一邊的。
只聽霍天翔道:「燕豪,咱們是不是要先到『萬竹坪』看看去?」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那倒不必,他們找他們的,咱們找咱們的,一旦碰了面,反倒
會礙手礙腳的。」
魏君仁道:「少俠,我倒有點懷疑,哈三是不是折回離魂島來了?」
呼延烈道:「我也這麼想,哈三若是折來了離魂島,他斷不會讓自己落單,而不找這些
人,為什麼這些人都沒見到他,甚至連他折回離魂島來都不知道呢?」
冷超道;「不,不,不,他一定折回來了。要不然他偷船幹什麼,只是他兔崽子狡猾,
不知道他在耍什麼把戲就是了。」
魏君仁道:「總座,偷船的書,也可能是哈三玩得障眼法,聲東擊西,故意把咱們引到
岔路上來啊!」
李燕豪道:「我倒認為咱們不必疑慮,畢竟到目前為止,咱們碰見了他們中的兩個人,
他們都已經分散開了,怎麼見得哈三現在不是跟其他的人在一起呢?」
魏君仁呆了—呆、點頭道:「這倒也不無可能。」
「況且!」
李燕豪接著說道:「咱們既然已經來了離魂島,就算要走,也要等遍搜全島,實在找不
著哈三的蹤跡後再走。」
蒲天義道:「少俠的想法我贊成,目前咱們所得的唯—線索,是哈三來了『離魂島』,
咱們既然也來了,不搜出個結果來,絕不能輕易放手,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走!」
說走就走,由黑衣教弟子帶路,一行人離開了這白沙谷口。
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只有地上多了一具屍體。
口 口 口
一行人沿野草叢中的羊腸小徑疾走,沒有目的,誰也不知道該先上哪兒去。
准都想問,可是准都沒開口。
因為誰都知道問了也是白問,誰也無法肯定的說出個地方來,只好走到哪兒算哪兒了。
兩邊是高聳的山峰,今夜微有月光,但沒有風,
海島上沒風的時候不多,風也許被兩邊的山峰擋住了,連綿的山峰,在夜色裡像兩條蜿
蜒的巨龍,山上的林木一動不動,四下裡靜得像死了一般。
唯一可聽到的聲音,只是群豪疾走,腳下所發出的沙沙之聲。
在這種情形下,有任何一點點聲響都是清晰的,都難逃過聽覺,有任何一點點聲響,都
是刺耳的。
而就在這當兒,倒真有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淒厲慘叫,劃空傳來,是那麼清晰、那麼刺
耳。
群豪立時收勢停住,凝神辨出那聲慘叫,是從左邊山脊的那一邊傳來的。
群豪齊望李燕豪,冷超頭一個開口說活:「少俠……」
李燕豪心念閃電轉動,然後微一點頭。
他這裡頭剛微點,冷超那裡已身軀拔起,脫弩之矢般往左邊山上竄去。
群豪唯恐冷超有所失閃,立即跟了過去。
群豪身法急速,幾個起落便先後翻越了山脊,但是一翻越山脊便都皺眉怔住了。
眼前、腳下,是一大片無垠的樹海,黑壓壓的一片,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慘呼之聲是從哪兒傳來的?哪兒有動靜?即便是哪兒有些動靜,也掩蓋在那一片森森的林
木之下,哪裡看得見!
冷超道:「少俠,要不要把動靜引出來?」
李燕豪道:「冷老的意思我懂,撮口作嘯,固然有可能把嘯聲引出來,可也有可能把那
動靜嚇跑啊。」
霍天翔道:「聽剛才那聲慘叫,不是有人被殺,便是有人被搏殺重傷,一定還在下面樹
林之中,咱們下去找吧。」
冷超道:「那咱們就找,走。」
一聲「走」,他當先撲了下去。
群豪如一顆顆流星殞石般掠下山脊,來到密林之前,這些人當中,任何一個都是經驗老
到的老江湖,誰也不會貿然撲入林中,一起在密林前收勢停住,憑那敏銳的聽覺默查四周,
凝神傾聽。
密林中靜悄悄的,連蟲走蟻動之聲都沒有,靜得像死了一樣。
適才群豪都聽得清楚,那一聲慘叫是出自人口,當然,一個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地發出慘
叫,一定有另外一個,或者是一個以上的人給了他劇痛,或者是殺了他,他才會發出那種淒
厲的慘叫,要不然便是那個發出慘叫的人,是有什麼目的,故意發出慘叫,以引來什麼人。
不管是哪一種情形,都應該還有人置身在眼前這片密林之中,如果是前者,傷人者或殺
人者不可能走得那麼快,一轉眼工夫就沒了蹤影,如果是後者,那發出慘叫的人,也一定還
躲在林中某處,等他想引來的人到來。
可是,眼前這片密林之中,為什麼寂靜如死,一點聲息都聽不見呢?
當然,要想瞭解是怎麼回事,只有進入林中查看究竟。
頭一個忍不住的是冷超,他陡地一聲沉哼,閃身便撲進了密林。
誰也沒想到窮家幫的總護法,老江湖如冷超者會這樣,不由俱是一驚,要想攔阻已是來
不及了,只有急忙跟進了密林。
這種密蔭遮空、難見天日的密林,在大白天裡頭都是陰暗的,何況這時候是夜晚,一進
密林,眼前一黑,頓時伸手難見五指,便連身邊的人都看不見了,哪裡還看得見冷超。
蒲天義急忙叫道:「三弟——」
蒲天義這裡叫聲甫出口,林深處響起了勁風掠空之聲,緊接著是冷超霹靂般一聲大喝,
震得附近林木撲簌簌直響。
冷超遇險了,至少他是受到了來自暗處的狙擊。
蒲天義驚急交集,一聲:「三弟,我來了。」運功護身,雙掌凝力,閃身撲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候,眼前火光一閃,立時有了光亮。
原來是金無垢打著火折子,點燃了一根枯枝。
在這些一流高手眼中,一根枯枝的光亮無殊明燈百盞,一眼就把眼前的情形看了個清楚。
蒲天義距離眾人數丈,已到了冷超身邊。
冷超腳前地上,橫著一具屍骨,是黑衣人,冷超面前則站著個人,是個神態威猛的獨目
老者,赫然是單超。
李燕豪等看見了單超,自然單超也看清了李燕豪等,雙方都為之一怔,旋即,單超說了
話,語氣竟然十分平靜:「我說嘛,離魂島上這批兔崽子,哪有這麼雄渾的掌力,原來是
『窮家幫』的總護法冷老三啊。」
冷超定了定神道:「單老好說,冷超也不相信離魂島上會有這種掌力千鈞的高手,既是
單老,那就難怪了。」
單超獨目轉動,往李燕豪等站立處望過一瞥,拱拱手,轉身要走。
霍天翔輕咳一聲道:「單老慢走一步。」
單超收勢回身,獨目凝注,道:「霍大俠有什麼見教?」
「不敢。」霍天翔道:「單老什麼時候到『離魂島』來的,怎麼沒見艾姑娘姬婆婆?」
單超眨動了一下獨目,尚未說話。
李燕豪突然向著單超身後林深處投過一瞥。
適時,林深處響起了姬凝翠的話聲:「少俠好敏銳的聽覺,老婆子奉我家格格之命,特
來請李少俠諸位移玉相見。」
李燕豪一抱拳道:「煩請單老帶領。」
單超抱拳道:「諸位請跟我來。」轉身行去。
李燕豪等互望一眼,邁步跟了上去。
枯枝火光照耀下,只見單超在前帶路,在林木中疾快穿行前進,但卻未見姬凝翠露面。
一行人走了約摸有一盞熱茶工夫,眼前突然有了光亮,那是微弱的月光,原來密林已到
盡頭。
密林外,是一片翠綠的草地,相當大的一片草地,一條清澈小溪橫過,溪旁有一座茅草
棚子,艾姑娘就坐在那座棚子裡,姬凝翠跟海珠、紫瓊二婢站立身後。
單超躬身抱拳,站在了棚子邊。
李燕豪心裡蕩起了一陣微弱的激動,但旋即他又把那陣激動壓了下去。
艾姑娘嬌靨上也有著一瞬間的奇異變化。但很快的就又恢復了適才的平靜,緩緩站了起
來:「諸位別來無恙。」
李燕豪沒說話。
霍天翔則含笑抱拳:「托福,艾姑娘也好。」
「謝謝霍大俠!」艾姑娘輕輕一句,目光緩掃,從眾人臉上掠過,道:「我沒想到諸位
會到『離魂島』上來,更沒想到金姑娘會跟諸位同行。」
話是對眾人說的,目光卻停留在李燕豪臉上,但是,李燕豪沒說話。
霍天翔道:「我們是碰巧了,推測哈三潛來了離魂島,不敢怠慢,只有兼程趕來。」
霍天翔是答艾姑娘的話。
艾姑娘卻像沒聽見,一雙目光緊緊盯在李燕豪臉上,道:「不過是幾天不見,怎麼李少
俠就像不認識似的一語不發。」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艾姑娘在跟霍大俠說話,我豈敢貿然插嘴。」
艾姑娘道:「李少俠真會說話啊。」
「好說,這是實情。」
艾姑娘目光轉動,投向霍天翔:「剛聽霍大俠說,諸位是為追緝哈三而來,但不知諸位
見到哈三沒有?」
霍天翔毫不隱瞞:「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哈三的蹤影。」
「那真是太可惜了。」
「想必艾姑娘已有所獲。」
艾姑娘笑笑道:「我要是已經找到了哈三,就不會讓諸位見到我了。」
這倒是實話。
霍天翔笑了笑,沒說話。
艾姑娘又道:「我原懷疑我的判斷錯誤,哈三不會到離魂島來.如今見著諸位,才使我
消除了我的懷疑,證明我的判斷沒有錯,哈三確是到離魂島來了,可是怎麼會見不到他呢?」
霍天翔道:「我等正想請姑娘略加指點。」
艾姑娘道:「霍大俠是折我,我怎麼當得起霍大俠這指點二字,只是,我比諸位來得早
些,我到現在也沒發現哈三的蹤跡,所以我曾一度懷疑自己的判斷。」
姬凝翠道:「哈三狡猾,離魂島這個地方又不小,所以一時半會兒不好找。」
冷超道:「姬婆婆說得不錯,不過哈三隻要真來了離魂島,他是絕跑不掉的。」
艾姑娘道:「若是哈三知道咱們都來了離魂島,恐怕就更不好找他了。」
霍天翔道:「那是一定。」
艾姑娘道:「諸位還要想到一點,若是哈三知道咱們都追來了離魂島,恐怕對咱們雙方
都不利。」
霍天翔道:「我不太能領略姑娘這句話的意思,可否請姑娘明教?」
艾姑娘道:「霍大俠怎麼老是對我這麼個江湖上的末學後進恁地客氣?這樣我就不好說
話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35:20
霍天翔道:「艾姑娘客氣了。」
艾姑娘道:「我的意思是說,哈三這個人狡猾詭詐,他要是發現咱們都追來了,很可能
會利用咱們雙力之間的這份微妙交情,在貴我雙方之間巧施詭謀,挑撥離間,製造衝突。」
「會麼?」
「我敢說一定會。」
「呃。」
「這種情形,就算貴我雙方都明白,恐怕都無法避免,因為貴我雙方都想要哈三,如果
把哈三當成一個獵物,雙方都想將這個獵物據為己有,所以這基本的衝突就是存在而不可否
定的,是不是?」
霍天翔點了點頭道:「我不能不承認姑娘說的是實情,然則姑娘既洞燭機先,想到了這
一點,就必然不會沒有解決的辦法,我也沒有說錯吧,姑娘?」
艾姑娘微點頭:「霍大俠可謂知我,我是有點解決辦法,但願不是我一廂情願。」
「姑娘可否說說看?」
「很簡單,兩個字,合作。」
「呃,但不知怎麼個合作法?」
「咱們攜手合作,共同追逐哈三,雙方協議一旦緝獲哈三,人交給我,『虎符劍令』交
給李少俠。」
「這個……姑娘,哈三欠我們這些人不少債。」
「霍大俠,同樣的,我也很想要『虎符劍令』,在魚與熊掌難以兼得的情形下,我也只
有捨棄一樣。」
冷超道:「恐怕姑娘是因為自覺勢單力薄吧。」
一句話聽得單超、姬凝翠臉上都變了色。
艾姑娘卻毫不在意:「我不承認勢單力薄,一旦衝突起來,鹿死誰手,尚不可知,就算
我勢單力薄,我也能讓你們損失十之八九,那可是給了哈三機會啊!」
冷超啞口無言,霍天翔皺了眉。
誰都得承認,這位艾姑娘分析得一點不錯,說的是不折不扣的實情。
但是,以霍天翔的立場,他不能輕易做什麼許諾,儘管他身份、聲望都夠,但對眼下這
些人米說,畢竟他不是領袖。
突聽李燕豪道:「我們願意合作。」
眾人聽得都微一怔,金無垢更不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
艾姑娘卻倏然而笑:「李少俠這項抉擇,是明智之舉。」
李燕豪聽得雙眉微揚,道:「對貴方,又何嘗不是?」
艾姑娘又笑了,卻笑得有點淒楚:「李少俠可是真不願吃虧啊。」
李燕豪淡然道:「李燕豪個人願意吃任何的虧,但只要一旦涉及大立場,李燕豪卻不敢
擔待一點委屈。」
冷超忍不住喝了一聲:「好!」
單、姬二人臉色一變。
蒲天義不願此時此地橫生衝突,雖明知絕衝突不起來,但卻知道,眼前的任何一點間隙,
都足以與人之乘機,當下忙道:「少俠還是趕快跟艾姑娘談一下合作的辦法吧。」
李燕豪尚未說話。
艾姑娘卻已然開口說道,「要是老這樣勾心鬥角、針鋒相對,貴我雙方還怎麼合作法?」
李燕豪淡然道:「姑娘不必如此,我不以為冷老只這麼一聲就妨礙得貴我雙方的合作。」
艾姑娘道:「你當然這麼想。」
李燕豪道:「事實上,彼此的立場本屬敵對,在合作之前、合柞之後這種立場都不是你
我任何一個人所能改變的,就像剛才,冷老喝一聲好,單老跟姬婆婆臉色馬上就不對了,這
是必然的現象,姑娘又何妨大度能容。」
艾姑娘道:「這麼說來,倒是我量小,倒是我的不是了。」
李燕豪道:「不,李燕豪不敢這麼想。」
艾姑娘笑了笑,裊裊走出小亭,姬凝翠、二婢緊隨身後,艾姑娘走出小亭,隨即停住,
道:「那麼,咱們大家席地而坐,談一談合作的辦法吧。」
李燕豪道:「敢不遵命,蒲幫主,呼延教主,請派幾位弟兄,負責警戒。」
蒲天義、呼延烈答應一聲,立即把弟子們派了出去。
李燕豪帶著群豪席地坐下。
艾姑娘也偕同單超、姬凝翠跟海珠、紫瓊二婢坐在了草地上,坐定,她第一眼便盯上呼
延烈:「呼延教主,這位我在金家船幫總舵沒見過。」
李燕豪道:「我等跟呼延教主,是在來離魂島半路上碰見的,呼延教主是黑衣教教主,
這座離魂島原本屬於黑衣教的。」艾姑娘卻道:「呃,我知道了,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這一座離魂島應該是屬於我大清朝廷的。」
冷超、呼延烈臉色一變,都要說話,蒲天義忙施眼色。
冷超跟呼延烈只有把要出口的話忍了下去。
只見李燕豪高揚著一雙劍眉道:「姑娘只知責人,何不知責已?」
艾姑娘道:「我這話怎麼不對了,本是實話啊。」李燕豪道:「姑娘可知道,住在這座
離魂島上的黑衣教,原都是些什麼人?」
「這個我曾聽說了一些。」
「他們是我大漢世胄、先朝遺民,闖賊破京,我先皇帝殉國,這些忠貞義民遷來此地安
身,地是我大明朝的地,人是我大明朝的人,這一點,姑娘應該認清楚。」
「我希望你也認清一點,我滿清入關——」
「我知道。」李燕豪道:「那是你愛新覺羅氏盜奪我大明江山,這莽莽神州,億萬百姓,
卻永遠是我大明朝的。」
「你——」艾姑娘一聲「你」之後,忽然笑了:「看來又要起爭執了,為了不妨礙貴我
雙方的合作,我不說了,行麼?」
「說與不說,任憑姑娘,不過有一點我可以擔保,只要姑娘是誠心合作,任何爭執都不
會妨礙片刻後的合作。」
艾姑娘深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我看咱們還是來談合作吧,你閣下認為,咱們該怎麼
個合作法?」
「姑娘既提出合作計劃,必然已成竹在胸,我願意先聽聽姑娘的安排。」
「你怎麼又突然謙讓起來了?」
「我漢族世胄由來有泱泱之風。」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我的安排很簡單,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哈三隻要在這座島
上,後無退路,不必怕他跑掉,不急在這一刻,大家歇息歇息,從明日凌晨開始,分頭搜尋,
不管哪一方先找到哈三,都應該馬上通知對方,等雙方聚集在一起後,我要人,你要『虎符
劍令』,你看怎麼樣?」
李燕豪道:「原來是這麼個合作法。」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麼,請儘管說——」
「不,我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就依姑娘,只是這分頭搜尋的路找。」
艾姑娘美目轉動,目光落在了呼延烈臉上,道:「這位呼廷教主原在這座『離魂島』上,
島上的地形地勢,他一定比在場的任何一位都熱,可否請呼延教主發抒高見,指點一二。」
呼延烈沒馬上說話。
李燕豪道:「呼延教主有什麼高見?」
呼延烈這才說了話:「不敢,哈三此人狡猾,島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是他藏身的
地方.咱們的搜尋行動,應該以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為原則。」
艾姑娘道:「離魂島這麼大個地方,恐怕不容易做到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吧。」
蒲人義道:「的確,呼延教主,咱們的人數太少,如何照顧得過來這麼大的地方?」
「不妨!」呼延烈道:「我想過了,此島唯一妨礙搜尋的,是遍島的林木,咱們可以先
劃山火線來,放他一把火——」
單超突然道:「不行,那要燒到什麼時候,萬一他要是不肯出來,或者來不及逃出來,
咱們豈不是都落空了。」
艾姑娘轉望李燕豪道;「真要說起來,我落了空恐怕還算小事,你要是落空……」她住
口不言。
李燕豪眉鋒微皺,道:「呼延教主,島上林木太多,太廣,除非咱們能肯定他在那個區
域,否則這辦法行不通。」
霍天翔道:「這倒是,真要放起火來,那殺的生也太多了。」
呼延烈苦笑道:「那我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冷超道:「咱們何不乾脆橫排成一列,從島頭至尾,緩緩前進搜索,這樣一個地方也漏
不掉。」
蒲天義道:「三弟,你可知道這座島橫寬多少,咱們才有多少人?」
「幫主,這一點我剛想過,要不然我不敢胡亂插嘴,惹人笑話。」
「呃,你是打算……」
冷超道:「咱們當初自峭壁登陸的時候,居高臨下,我已經大約度量過這座島的橫寬了,
充其量二十里,眼下何止廿個人,大家排成一列,每一個搜尋的範圍不過半里大小,半里內
有什麼風吹草動,還能讓它逃過咱們的耳目去麼?」
大家為之一怔,霍天翔動容道:「從今後,誰要再說冷老三粗魯莽撞,我霍某頭一個不
依。」
蒲天義忙一定神道:「可是中間有不少高山。」
「高不到哪兒去。」冷超道:「該誰的範圍爬上去找就是。」
艾姑娘微頷螓首道:「這辦法倒可行。」
冷超道:「儘管哈三一身高深詭異莫測,半里遠近也好馳援,任何人遇到狙擊不敵時,
只要發山一點聲音就行了。」
蒲天義微一點頭道:「如此看來這辦法可行。」
冷超道:「少俠以為怎麼樣?」
李燕豪望著艾姑娘道:「姑娘意下如何?」
艾姑娘道:「可以,只是,什麼時候開始呢?」
霍天翔道:「燕豪,你要是打算這樣找的話,恐怕要等到天亮較為好些。」
艾姑娘道:「霍大俠說得足,天亮以後看得見,可以防哈三從空隙之中溜過去。」
李燕豪道:「那就等天亮以後再開始行動吧。」
看看天色,距離天亮已經為時不遠了,但至少天還沒亮。
按李燕豪的意思,是想率領群豪暫時離開,他以為如今身邊已有個金無垢,跟艾姑娘這
點微妙的感情,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既是不可能有什麼結果,何必彼此傷害,為了避免彼
此傷害,最好的辦法自然是保持距離。
但是,他是個大男人家,這種「小氣」話畢竟不好意思說出來。
他這裡話沒出口,艾姑娘那裡也沒說什麼,一時間群豪之間的空氣,不但顯得靜寂,而
且有點尷尬。
霍天翔是個有心人,他說了話:「大家跑了一夜,也夠累的,就在這兒歇息歇息,坐等
天亮吧。」
李燕豪的心意原本就不好出口,這麼一來更不便再說什麼了,不說什麼就等於是默許了。
大家都靜默地歇息著,誰也沒再說話,一時間顯得好靜好靜。
李燕豪閉上了眼,艾姑娘不時投來一瞥,他看不見,但是他感覺得出。
金無垢對這一點特別敏感,她緊挨著李燕豪,卻冷望著艾姑娘。自然,艾姑娘更為敏感,
她香唇邊掠過了一絲輕微笑意,不知道是笑金無垢,還是笑她自己,旋即她也輕輕地閉上了
一雙美目。
更靜了,除了隨風從遠處飄來一兩聲飛禽走獸的哼聲、叫聲之外,別的什麼也聽不見。
靜寂之中,時間容易過,一線曙光,終於從魚肚色的天邊透射出來,金光萬道,照射大
地。
「是時候了。」艾姑娘首先打破寂靜,站了起來。
群豪也跟著站起,雖只片刻歇息,卻已然消除了不少的疲勞,
李燕豪道:「兩位幫主,請把弟兄們召回來吧。」
蒲天義、呼延烈答應一聲,立即召回來撤出去的弟兄們。
艾姑娘微笑道:「不急在這一刻,皇帝不差餓兵,總得先吃點東西,然後準備些食物及
飲水才好上路。」
李燕豪道:「一頓可以將就,只是這多人路上的吃喝……」
艾姑娘轉望呼延烈,截口說道:「呼延教主,咱們搜完這島,差不多要費多少時候?」
呼延烈沉默了一下,然後冷冷道;「倘若夜晚不行動,以緩進的速度搜畢全島,至少也
得兩天工夫。」
「這就是了。」艾姑娘轉望李燕豪:「咱們都是血肉之軀,兩天一夜之間,如何不吃不
喝,倘若各人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去吃喝,則很可能讓哈三趁這個時間溜過去,怎麼能不在事
先準備些食物與飲水?」
這一問,問得李燕豪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艾姑娘轉向蒲天義跟呼延烈:「兩位幫主,可否各撥出十名弟兄來,讓我暫時調度一
下?」
蒲天義沒猶豫;「自無不可。」
他立即叫過了十名窮家幫弟子。
呼延烈原投立即回答,一見蒲天義答應了,他也點了頭,隨即叫過十名黑衣教弟子。
艾姑娘先向著李燕豪微微一笑;「李少俠,我僭越了。」
然後她轉望廿名弟兄從容吩咐;「窮家幫的五名弟兄,請跟單超去,找些粗大成筒的竹
竿砍回來備用,其餘的十五名弟兄,則請冷總護法帶領,到附近找些野果,打些野味回來,
數量不必多,但一定要夠這麼多人兩天食用,諸位請吧。」
單超、冷超立即帶著人走了。
艾姑娘話鋒微頓,又道:「海珠,取文房四寶來。」
海珠身後背著一個絲囊,聞言立即取下絲囊,從裡頭取出了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艾姑娘道:「就放在石几上吧。」
海珠答應—聲,把手中的文房四寶擱在了亭中的石几上。
艾姑娘轉望呼延烈:「呼延教主請入亭小坐。」她轉身走進了小事。
呼延烈猶豫一下,跟了過去。
艾姑娘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搜索哈三,必得先瞭解全島的地理形勢,請
呼延教主畫出離魂島的形勢來,並標出山脈、河川以及可資藏匿的隱密處來。」
紫瓊立即研上了墨。
呼延烈沒說話,坐下拿起了筆。
亭外的李燕豪、金無垢、霍天翔、蒲天義等很快地互相交換了一瞥,雖然都沒說什麼,
但無不暗暗佩服艾姑娘的縝微細密。
呼延烈這裡一張形勢圖剛畫了一半,單超帶著五名窮家幫弟子回來了,每人扛著一根碗
口粗細的巨竹,怪嚇人的。
單超道:「姑娘,竹竿砍回來了。」
艾姑娘道:「分節截開,每人一節,兩頭留節,一端開孔,到附近小溪洗淨之後,裝滿
水帶回來。」
單超答應一聲,帶著五名窮家幫弟子又走了。
呼延烈這裡一張形勢圖畫完,冷超等也回來了,帶著一大堆血淋淋的野味,有飛禽,也
有走獸。
艾姑娘道:「冷總護法,請帶著弟兄們到附近小溪中,把野味剝洗乾淨。」
冷超答應一聲,也帶著弟兄們又走了。
艾姑娘轉望李燕豪等;「諸位請進來,看看呼延教主畫的全島形勢圖吧。」
李燕豪等走進小亭,齊望向幾上攤著的形勢圖。
只見島上山脈、河川密佈,好在都是縱走的。不必架橋渡河。
在幾座山上,或兩山之間,標著十幾個圈圈,那是表示可資藏匿的隱密處。
艾姑娘道;「等到出發的時間,我想把較為難走的路,分配給幾位高手,諸位意下如
何?」
霍天翔道:「自無不可。」
艾姑娘道:「我打算天一亮就開始搜尋前進,太陽一下山就各在原地休息,夜晚盡可能
的在歇息處升起火來,一方面可以照亮,防哈三從空隙中溜過,一方面也可以防毒蟲猛獸的
侵襲。」
蒲天義道:「姑娘設想得周到,是該這麼做。」
艾姑娘轉望金無垢:「姑娘能走麼?」
金無垢雙眉微揚道:「艾姑娘金枝玉葉都能走,金無垢出身武林,久走江湖,又有什麼
不能走的。」
艾姑娘道:「姑娘能走,我卻難以支持,單、姬二位,還有我這兩個侍婢,我都不願他
們為照顧我白白浪費人手,我讓他們也各負責一段,所以姑娘……」
艾姑娘看了看金無垢,接著說道:「我想請姑娘跟我做個伴兒,彼此都有個照應,不知
道姑娘願意不願意?」
誰也沒想到艾姑娘會出此一著,聞言都不禁為之一怔。
尤其是金無垢,她不但感到意外,且為之好生猶豫,一時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如果
斷然予以拒絕,未免顯得不近人情,而若是貿然答應,則又恐這位情敵親貴的嬌格格別有什
麼用心。
金無垢正在猶豫,卻聽霍天翔說了話:「如果艾姑娘真打算不讓姬、單幾位跟在身邊,
跟金姑娘兩個人做個伴兒,倒真是個好辦法。」
金無垢何等聰明,霍天翔是李燕豪的姨父,也就是她的長輩,以霍天翔的眼光,斷不會
看不透這一切,以彼此間的這層關係,相信霍天翔也絕不會害她。
金姑娘她一點就透,當即說道:「艾姑娘肯讓我陪伴,那是我的榮寵,換個人只怕求還
求不到呢,我怎麼會不願意?」
艾姑娘笑了,笑得像一朵怒放的花,不但美,而且美得動人,美得奪目:「那我就謝謝
姑娘了。」
隨即美眸一轉,清澈目光落在了李燕豪臉上:「李少俠,你該不會反對,更不會不放心
吧?」
李燕豪只覺臉上一熱,旋即淡然說道:「艾姑娘說笑了,我怎麼會反對,又有什麼好不
放心的。」
這裡說著話,那裡冷超、單超等已帶著窮家幫跟黑衣教的弟兄們走了回來。
水裝滿了,一竹筒、一竹筒的,共有好幾十個。野味洗好了,三四組黑衣教的弟子用木
棍扛著,一堆堆鮮紅的肉。
艾姑娘吩咐單超道:「把帶著的藥每個竹筒裡放一些,連同野味分給每個人一份,剩下
的就地生火,烤熟了分給大家吃。」
姬凝翠帶著海珠、紫瓊過去幫忙,單超把野味分成一份份,姬疑翠拿出小瓷瓶來,要往
每一個竹筒裡倒藥。
冷超喝道:「慢著,艾姑娘,那是什麼藥?」
艾姑娘還沒說話。
姬凝翠已然冰冷說道:「咱們取來的是溪中生水,不是清冽的山泉,喝了恐怕會鬧病,
把水裡放些這種藥進去,喝了保平安,懂了麼?」
冷超也冷然道:「就是不懂我才問,懂了我就不問了。」
艾姑娘道:「嬤嬤,放些藥在一筒水裡,拿來給我。」
「是。」姬凝翠答應一聲,拿起一個竹筒,把小瓷瓶裡的藥往裡倒了些,然後拿起來交
給艾姑娘,艾姑娘接過竹筒,就近香唇,一連喝了好幾口水,然後笑問李燕豪等:「諸位放
心了麼?」
姬凝翠冷冷道:「姑娘,野味是他們打來的,要不要也讓他們先吃一塊給咱們看看。」
艾姑娘遞過竹筒,道:「嬤嬤,從現在起,沒有『他們』、『咱們』之分,凡是跟前這
些人,都是咱們的人。」
姬凝翠低低應了一聲:「是。」
蒲天義雙眉一掀,道:「三弟,升起火來烤肉去。」
冷超答應一聲忙他的去了。
蒲天義是個有心人,他把冷超支開了。
霍天翔道:「艾姑娘縝微細密,設想得這麼周全,令人佩服。」
艾姑娘笑笑道:「霍大俠,我帶的還有『醬紙』呢,您信不信?」
「醬紙」是旗人特有的東西,用時只要往水裡一泡,就成一碗濃濃的「醬水」,可以蘸
肉吃。
霍天翔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我當然信。」
艾姑娘笑笑道;「海珠,待會兒把醬紙拿出來,撕給大家每人一塊帶在身上,沒鹽味的
肉不好吃,只是諸位泡水的時候要少些,吃太鹹了,帶的水就不夠喝了。」
「是。」海珠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
對這位姑娘,李燕豪心中是著實佩服,但是他就是不肯說出來,什麼也沒表示。
可是,艾姑娘唇邊帶笑,清澈而深邃的眸子,在他臉上緊盯了一下。
李燕豪心裡一跳,他假裝沒看見。
人多好辦事,一大塊、一大塊的野味烤好了,冷超操刀割肉,每人一塊。
海珠取出一疊折疊著的「醬紙」,撕一塊泡好讓大家蘸著吃,剩下的撕成小塊分給了大
家。
這不是將就,而是享受。
蒲天義忍不住道;「跑了大半輩子江湖,叫化子雞是吃了不少,可是像這樣的吃法還是
生平頭一遭,真是別有情趣,別有風味啊。」
每個人吃得津津有味,都沒說話,蒲天義這幾句話,正是大家共同的心聲。
但是有一點他沒說出來,相倌大家也跟他一樣,對這位艾姑娘,讓人不能不佩服。
吃飽了、喝夠了,日頭已老高了,艾姑娘吩咐把地上的雜物一概掩埋掉,盡可能的處理
乾淨,然後她向著李燕豪說了話:「李少快,我想咱們可以出發了,你以為怎麼樣?」
李燕豪道:「我有同感。」
艾姑娘道:「咱們都看過呼延教主畫的本島形勢圖了,現在咱們置身處,應該靠近島的
一端,不必再往別處挪了,就往這兒開始吧,只是人手的調配,還要偏勞李少俠了。」
她是存心考李燕豪。
李燕豪豈肯示弱,雙眉揚處,立即開始調配人手,他看過形勢田,離魂島的地形勢已經
盡入他腦海之中,他把自己、霍天翔,還有蒲天義、冷超、姬凝翠、單超等人分配在艱險難
走的路線上,其他的人則分佈在平坦好走的路線上。
而且,他把艾姑娘跟金無垢的路線,安排在霍天翔跟蒲天義之間,這樣若有什麼風吹草
動,霍、蒲兩位高手可以就近照顧,他自己的那條路線,遠離艾姑娘跟金無垢,而且佈滿山
巒峰崗,是最為艱險難走的一條路線。
分配完畢,他接著又道:「咱們這就出發,速度要控制得宜,以免脫隊發生意外,倘遇
什麼情況,切記出聲示警,中午原地停下歇息用餐,以半個時辰為限,太陽一下山,立即就
原地歇下,從現在開始,大家分頭並進,各自千萬珍重,現在就請大家各自去找自己的路線
吧。」
李燕豪這裡把話說完,大家立即抱拳分手,各自往左右兩個力向找自己的路線去了。
留在原地沒動的,只有兩個人,艾姑娘跟金無垢。
目送大家遠去之後,艾姑娘含笑道:「金姑娘,咱倆坐下來等吧,他們各自找到自己的
路線,還得等一會兒呢,等兩頭的人傳來信號,咱們再出發也不遲。」
她進小亭坐下,金無垢也默默地跟進了小亭。
艾姑娘看了看金無垢,笑問:「是不是有點怕?」
「怕?」金無垢道:「有什麼好怕的?」
「你最好別怕,我就是全靠你做伴壯膽的,你要是也害怕,那我就連走路都走不了了。」
金無垢目光一凝道:「你是真害怕,真是靠我做伴壯膽的麼?」
艾姑娘笑了,兩個小酒窩出現在面頰上,好動人:「你明知道不是,又何必問呢?」
金無垢臉上微微一變:「我原只是有點懷疑,卻不敢肯定,你打算怎樣?」
艾姑娘道:「姑娘你即使信不過我,卻不該也信不過霍大俠,是不是?」
金無垢道:「那是當然,不過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緊張,或許你的武功高過我,可以
置我於死地,但是你殺了我,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艾姑娘咯咯嬌笑道:「瞧你想到哪兒去了,多可怕,我會是那種人嗎?你想我會殺你嗎?
像你這麼一位姑娘家,我又怎麼下得了手呢?」
金無垢道:「那麼你費盡心思讓我來陪你,是……」
「很簡單,金姑娘!」
艾姑娘道:「我覺得你我彼此之間,應該多瞭解一些,你不認為應該這樣嗎?」
金無垢道:「或許應該,只是,你想對我瞭解些什麼呢?」
「我承認想多瞭解姑娘,難道姑娘不承認,也想瞭解我?」
「我知道你是個當朝親貴、尊貴的嬌格格,這就夠了。」
「這麼說,你是把我其他的部分抹煞了。」
「那倒不是,我也不敢,而是我不願意再進一層的去瞭解你了。」
「那是為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彼此間的道不同,難道就不能交朋友了嗎?」
「你的表現,像是在真心交朋友嗎?」
「不要盡責我,金姑娘,我有我不得已的地方,我有我的立場,我不能背棄、捨棄我的
立場,只要是不違背我的立場,彼此間沒有利害衝突,我願意交諸位這些朋友。」「謝謝你,
我真感到榮寵。」「姑娘不用這麼說,的確我仰慕諸位已久,很想交諸位這些朋友。」
「要是姑娘說的是心裡話,那的確難能可貴。」
「也許是我久住深宮,太寂寞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絕不背棄我的立場。」
艾姑娘說話間,態度十分嚴肅,口氣也是那麼斬釘截鐵。
金無垢暗暗有點感動,但是臉上卻一點兒也沒帶出來,道;「我也還是那句話,深感榮
寵。」
艾姑娘看了看金無垢,皺了皺眉,道:「聽你的口氣,好像還是不願意跟我交朋友。」
「不是不願意,是不可能。」
「不可能,難道咱們彼此間沒有一點友情的成份存在嗎?」
「艾姑娘,你不是等閒女兒家,你不應該想不到,彼此的立場既屬敵對,那麼彼此舉凡
思想、做事等等都是有衝突的,朋友需要志同道合,像這樣,怎麼可能成為朋友,除非……」
「除非怎麼樣?」
「除非你我雙方,有一方願意放棄自己的立場。」
「未必非要這樣不可吧,就拿現在來說,你不是沒有殺我之心,我不是也沒有害你之意
嗎?」
「現在不同,現在你我雙方是在合作中,這種合作是暫時的,錯過這段時期……」
「即使錯過這段時期,我照樣不忍心殺你,你也未必忍心殺我,我認為這就是友情,不
是嗎?」
金無垢一時沒說上話來,事實上,她不能不承認文姑娘說的是理。
彼此間立場敵對,但是彼此間又不忍傷害,這要不是友情使然,又是什麼? 艾姑娘看
了看金無垢,嬌靨上浮現一絲笑意:「金姑娘,咱們
間的這份友情既然已經存在了,你又何必非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可呢?」
金無垢仍默然不語,捫心自問,她又怎麼能拒絕這麼一位風華絕代、天香國色的朋友,
別說她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即使她真是情敵,這種情敵也應該是可愛的。
既不忍拒絕,又為什麼不做正面答覆呢?這完全因為那兩字立場,可是立場既屬敵對,
彼此間卻偏又有友情存在,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金無垢不只是矛盾,她簡直糊塗了。
就在這時候,遠方傳宋了信號,那是傳過來的一個話聲:「出發啦!」
艾姑娘含笑站起:「山發了,咱們也走吧。」
金無垢站了起來,兩個人並肩往搜索的方向走去。
她倆走的這條路,是平坦的,沒有河流,沒有山巒,有的只是樹林,其餘就是草原、砂
地,所以兩個人走起來一點也不費事,就像散步一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35:50
一路上金無垢都沉默著,她腦海裡轉的,都是剛才的問題,倒是艾姑娘,一路指指點點,
談笑風生。
可是,很快地,艾姑娘就發現了金無垢的異狀:「金姑娘,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金無垢虛應了一句。
「別辜負了這眼前美景,拋開那煩心事,把握住眼前歡樂的片刻,順其自然不很好嗎?」
艾姑娘像看透了金無垢的心事,可卻又像一般的慰勸,不管是什麼,金無垢得到了一點
啟示,那就是把握眼前,順其自然。
彼此間的處境,不是任何一個人所能解決的,既然無力解決,又何必煩心,何不把握眼
前,順其自然。
金無垢暗暗下了決心,拋開煩心事。一旦拋開了煩心事,她立即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她簡直禁不住感到後悔,剛才錯過了那麼多!
她也跟艾姑娘指指點點,她也跟艾姑娘一樣,談笑風生。
談笑中,艾姑娘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到現在我才真正認識這座離魂島,等把該辦的事
辦完以後,我寧願捨棄一切,我要回到這座島上來,築廬此間,終我一生。」
金無垢聽得心頭一陣跳動,築廬此間一生,這是不是暗示她有意放棄自己的立場。
倘若她真能放棄自己的立場,那麼她跟李燕豪之間的這段情。
金無垢開始了試探,她舉皓腕微掠雲鬢,笑問:「值得麼,格格?」
「我不知道你是指什麼?」
「爵位,榮華富貴,目前格格所擁有的任何一樣。」
「你以為我貪戀這些?」
「格格非尋常女子,我自不敢以常理衡量,只是……」
「只是什麼,姑娘?」
「格格身邊的一切,是不是能讓格格這麼輕易拋棄,一走了之呢?」
這「一切」兩字何指,艾姑娘自然懂,她微微一笑,笑得十分輕淡:「看來,姑娘的確
應該多瞭解瞭解我。」
「格格是說……」
「我的心性、我的脾氣,我要是決定了一件事,任何人無法挽回,任何人也阻攔不了,
況且,我自小在山林間長大,我藝出天山我習慣於眼前的一切,我愛的就是眼前的這些,我
並不屬於富貴榮華,他們沒有理由不讓我捨棄,沒有理由不讓我追求我喜愛的,回到我所屬
的地方。」
金無垢道:「那麼,格格是否已經決定了呢?」
艾姑娘道:「還沒有。」
金無垢心裡微微一鬆,道:「這麼說,格格只是說說而已。」
艾姑娘微微搖頭道:「也不是這麼說,我這個人是這樣,只要把一件事說出來了,就等
於已經決定了大半,但是最後的決定,還要看到時候我的心情跟當時的情形。」
金無垢怔了一怔,強笑道:「我不懂格格的意思。」
艾姑娘瞟了金無垢一眼:「這種事,是我的嚮往,也是我生平一大心願,那麼在決定這
種事的時候,必須是在心情愉快、毫無煩惱的時候,如若是當時萬念俱灰,那還談什麼嚮往
與心願,你說是不是?」
金無垢呆了呆道:「格格這話我更不懂了。」
艾姑娘嫣然一笑道:「我要是這麼說,姑娘應該就懂了,有些人把這種事當作遁世,是
逃避什麼,所以他們必須在失意的時候,才能下這種決心,做這種決定,而我則恰恰相反,
我把這種事當作一種追求,人生至高享受的追求,所以我必須在得意的時候做這種決定,若
是失意了,落個萬念俱灰,那我就什麼也不想了,姑娘懂了麼?」
經過這麼一番解說,金無垢懂了,這分明是個暗示,她只有在「得意」的時候才會拋卻
一切到這兒來,若是「失意」若是「萬念俱灰」,她是斷然不會到這兒來落個更寂寞的。
金無垢暗暗放心了,原來她是這麼想的,這位嬌格格若是不肯放棄她的立場,無法拋卻
一切,她跟李燕豪之間的這段情,是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
而艾姑娘的說法恰好相反,在她得意的時候,她才會拋卻一切,也等於是放棄她的立場,
若是失意,那就也不要談了。
那麼,這件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她若不放棄自己的立場,她跟李燕豪之間的這段情,就
必然不會有結果,她必定是失意的,而她若是失意的,她也就絕對不會想到上這兒來了。
這麼一來,金無垢似乎是可以放心了。
而事實上,金無垢是可以放心了嗎?她若不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兒家,她是可以放心了。
偏偏,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兒家。
把艾姑娘所說的話,在腦海裡轉了一轉之後,她不但不能放心,簡直就更有點擔心了。
因為她發現艾姑娘所說的話確是一個暗示,一個帶著要挾、帶著條件交換意味的暗示。
無可否認的,金無垢她也絕對承認,這位嬌格格是位奇女子有驚世的才智,或許還有著
驚世的武功,前者,在金家船幫總舵,已經是展露無遺,後者縱然沒有顯露,但在料想中,
必然是十九如此。那麼,在滿虜朝廷中有這麼一個可怕的高手長久存在,對漢族世胄、先朝
遺民的匡復大業,自必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而現在,艾姑娘她自己挑明了,若是有人能讓她「得意」,她就會毫不猶豫的拋卻一切
榮華富貴,遠離滿虜朝廷,否則的話,那就自當別論。
而這自當別論的後果,那就當然是匡復大業的一個勁敵,一個莫大的障礙。
而唯一能比艾姑娘她覺得滿足、感到得意的,只有一個人,一件事:李燕豪點了頭,然
後把他們「愛的窩巢」築在這座「離魂島」上。
就為這,金無垢擔心了,一顆心揪得緊緊的。
這位艾姑娘,畢竟有過人的才智,她輕輕地拋出了一根絲,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絲,就把
金無垢她纏住了。
她是存心整金無垢,存心對付金無垢分個高下的,要不然,她何以不纏別人,單纏金無
垢一個呢?
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高招。
金無垢心裡突然泛起一股強烈的氣恨,她恨不得即時出手殺了艾姑娘。
奈何她又明明知道,她做不到。
只聽艾姑娘一聲輕笑道:「金姑娘,現在你瞭解我了麼?」
金無垢強把那股氣恨抑制了下去,道:「瞭解,而且瞭解得相當透澈了。」
「你認為我這種想法跟做法怎麼樣?」
「高!」金無垢暗暗咬牙道:「艾姑娘的確是位高人,我佩服得很。」
艾姑娘咯咯嬌笑:「誇獎了,你太誇獎了。」
金無垢沒說話,並不是沒話說,而是氣恨上湧懶得理。
忽然,艾姑娘不笑了,話聲也一轉輕柔,而且帶著些動人的淒婉,就是鐵石人兒要是聽
了,也會蕩氣迴腸:「金姑娘,也許我怪,但是不要怪我怪,你我生長在兩個絕然不同的環
境裡,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榮華富貴,表面上的顯赫權勢,你絕無法體會,生長在像我
這麼一個環境裡的小女兒,她的身受,她的心,儘管我是你的敵人,但設若你我能易地而處
一段時日,一旦你恢復本來,你會很同情我這個敵人的。」
金無垢淡淡地道:「艾姑娘這是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麼會怪你,我只有……」
艾姑娘突然側轉螓首,目光凝註:「金姑娘,我這是推心置腹、坦誠相向,至少,你我
暫時是攜手合作的朋友,你又何必這樣。」
「艾姑娘,我說的是實話。」
「是實話麼,金姑娘?」
金無垢她捫心自問,不是實話,絕不是,她可以一口咬定是實話,但是怪的是她竟突然
不忍起來。
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像艾姑娘這麼一個女兒家,任何人都會硬不起心腸責怪她,哪怕是背後要害突然
中了一刀,扭頭看時,發現那把要命的利刃是握在艾姑娘的手裡。
金無垢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氣吐出去的時候,對艾姑娘的那股氣恨,竟也隨之消失了不
少:「人可能同情她的敵人麼?」
「不太可能。」
艾姑娘道:「但至少對我這麼一個敵人,你應該同情。」
「為什麼?」
「因為一個女兒家應該有的,哪怕是要飯人家的女兒都有,但是生長在我那個環境裡的
女兒家卻沒有,她們的心裡是寂寞的,是痛苦的,她們所看到的,所接觸到的,都是虛假,
都是可憎的。」
「呃,這我還真沒發現。」
「你不會發現的,因為你從不那麼想,所以你從不會去探討,也因為你生長在一個絕然
不同的環境裡,要是你我能易地而處,你就會發現你的身周都是利害的衝突,都是可憎的面
目,都是虛假的阿諛奉承,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你無法找到一個傾吐的,甚至你很難找到
一個知心的朋友,生長在這麼一個環境裡的女兒家,有的只是一身的習氣,或許世故,或許
嬌慣,但是有什麼樂趣,什麼生意可言,頭上的青絲仍是黑的,但是心已經老了,很老了,
都快枯死了,你不覺得可憐又復可悲麼?」
金無垢震動地望著艾姑娘。
「幸好我自小便上了天山,這次我回朝日子不算太長,而我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從離
開京城到如今的這一段時日,更給與了我強烈的對比,只要是稍有良知,稍具靈性的人,她
都會留連這京城宦海以外的世界,而且更誘使她追求她原該擁有的,但是,只有一點,這外
間的世界,必須要給她一個心靈的寄托,這正是我需要的金姑娘,你還忍心怪我麼?」
金無垢畢竟不是天生的鐵石心腸,她是一個心腸軟如綿的女兒家。
她心軟了,她不只是心軟,她簡直想掉淚,但是她忍住了,她認為掉淚是「示弱」,至
少在這位艾姑娘面前是示弱,她可以同情這位敵人,但卻不能在這位美麗的敵人面前示弱。
金無垢的心軟,固然是因為也是女兒身,本應相憐,但絕大部分還是為了「大局」。
倘若能讓艾姑娘放棄了她的立場,拋卻她身邊的一切,消除了這位義師的勁敵,匡復工
作的大障礙,對「大局」來說,那是一樁莫大的收穫。
或許,這是她金無垢的犧牲,但這樣犧牲是絕對有價值的。
這一念動天地,一行泣鬼神,這應該是一樁大功,而金無垢求的不是功,也不是名,而
是對列祖列宗的一個安慰,永繼不絕的後世子孫一個交待。
半響,她才問了一聲:「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你的心靈深處。」
「姑娘,舉頭三尺有神明。」
艾姑娘道:「我可以欺人,不能欺神,倘若我欺了神,那是會得到懲罰,遭到報應的。」
話,沒有什麼激烈的字眼,但卻是艾姑娘的一個很重的誓。
還有什麼不放心,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
金無垢默然了,儘管她是求什麼得到了什麼,但這種犧牲的決定,必然是免不了心中淒
然的。
突然,艾姑娘的柔荑握上了她的皓腕,她心中一驚一震,方欲掙,方欲反擊,然而,她
感覺出艾姑娘握在她腕上的那隻手,是那麼的輕柔,那麼的溫馨,她沒有掙,也沒有反擊。
就在這時候,耳邊傳宋艾姑娘輕柔話聲:「現在,我是請姑娘跟我做伴,偌大一座島,
真要一個人住也怪寂寞的,將來,我也衷心希望姑娘能在這兒跟我做個伴兒。」
金無垢不傻,這話還有聽不懂的道理。
她又一次的心神震動,這一次,遠比適才厲害,她停住了,瞪著一雙美目望著艾姑娘道:
「你真願意……」
「姑娘,我還是那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我說過,我是從一個寂寞的環境裡來的,更
何況姑娘你原是主。」
金無垢不只是震動,她激動了,反腕抓住了艾姑娘的柔荑,她流淚了。
儘管,眼前站的還是這位艾姑娘,但這位艾姑娘已經不是她的敵人。
就在這一剎那間,兩個人的心靈接近了。
艾姑娘她也帶著些激動,顫聲道:「謝謝你見容,姐姐!」
「不,格格——」
艾姑娘截口道:「論哪一點,我都該叫你一聲姐姐,我恨生為愛新覺羅氏,更恨生為親
貴,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什麼格格,所以也不願姐姐這麼叫我。」
金無垢更激動了,忍不住脫口叫道:「妹妹……」
艾姑娘眼圈兒濕了:「總算如願以償,今生再無他求,姐姐,我會感激一輩子。」
「別這麼說,該感激的是我……」
「姐姐,什麼事都有個本末先後的,對不對?」
「可是我並不是那麼個真正大度能容的人。」
「我知道,我自認聰明絕頂,人人也說我絕頂聰明,怎地姐姐偏當我是傻子,不管是為
什麼,只要姐姐能容,我就知足,請放心,我不會讓姐姐失望的。」
已經夠明顯,已經夠露骨了,艾姑娘她願為情捨棄一切,金無垢她還有什麼不放心,還
有什麼好說的。
兩個人四目凝望,淚光在兩對美目裡閃動著,四隻手,互相握得緊緊的。
良久,還是艾姑娘先說了話:「姐姐,咱們已經落後了。」
金無垢定了定神,噙著淚笑了。
口 口 口
兩個人往前急趕了一陣,已經是日正當中正午了。
不知道趕上隊伍沒有,反正是歇息的時候了。
海島上風大,早晚都微有涼意,可是日正當中的時候還真熱,太陽真烤得很。
好在,兩個人走的這條路,林木處處,不愁沒有樹蔭。
兩個人在林邊樹蔭下坐下,都不餓,用不著升火烤肉,但都很渴,取下身上的竹筒喝了
點水。
水本來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可是這個時候喝,兩個人都覺得出是甜的,直甜到了心裡去。
兩旁邊遠遠冒起了縷縷的青煙,看看青煙,再看看兩人的位置,居然讓她們恰好趕上了
隊伍,既沒超前,也沒落後。
兩個人都放心的笑了。
笑容剛浮上了嬌靨,艾姑娘臉上的笑容突然凝住了,她一雙清澈目光直望前面的密林,
那片密林跟兩個人置身的密林,中間隔著一片十來丈寬的草地。
「姐姐,有人來了。」
金無垢也聽見了,神情一緊,站了起來。
艾姑娘跟著站起,道:「先別聲張,咱們躲進林子裡,看看來的是什麼人再說。」
金無垢微一點頭,兩個人很快地退進了樹林裡。
從樹叢裡往外看,可以看得很清楚。
轉眼工夫之後,從那片密林裡,探頭探腦地走出了兩個人,兩個中年黑衣人。
金無垢低低道:「哈三一夥的。」
艾姑娘點頭道:「正是他們。」
只聽右邊一名黑衣人道;「我沒有料錯吧,只有這兒沒有煙冒起,那就表示這兒沒有
人。」
左邊黑衣人道:「蠢東西,要是我,我寧可往有煙的地方走。」
只聽右邊黑衣人一聲冷笑道:「你機靈,既是橫斷全島一排都有煙冒起,又怎會單這個
地方沒有煙。」
左邊黑衣人呆了一呆道:「話是不錯,可是咱倆已經現身半天了,怎麼沒見有人呢,難
不成他們還會設下陷阱埋伏,逼咱們往這條路上走。」
「恐怕他們正是這意思啊。」
艾姑娘突然揚聲說道:「你自作聰明了。」
一揮手,偕同金無垢行了出去。
兩名黑衣人聞言不由一驚,先是臉色一變,繼而一怔,旋即互望一眼又笑了,笑得很樂。
想必是因為他們發現這兒只有兩個女子,而且一個是國色天香,另一個是風華絕代的兩
位姑娘。
右邊黑衣人道:「原來是兩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啊。」
艾姑娘笑吟吟道:「你說著了,這兒,只有我們姐妹倆。」
左邊黑衣人正在凝神聽,這時候一點頭道:「沒錯,真只有這兩個雌兒,看來咱倆要走
運了。」
「只不知道是什麼運啊。」
右邊黑衣人兩眼緊盯金無垢跟艾姑娘,咧嘴一笑道:「恐怕是老天爺可憐咱們,兩位大
姑娘,你們是……」
艾姑娘截口道:「我們是來打獵的,來了不少人,可都分散開了,你們看得見冒煙的地
方都是我們的人。」
右邊黑衣人「哈!」地一聲笑道:「人倒挺多的,怪嚇人的啊。」
左邊黑衣人問道:「你們是要獵什麼啊?」
艾姑娘道:「我們獵的是人。」
左邊黑衣人一怔,笑道:「巧了,我們也是出來獵人的,我們獵的是女人,你們……」
艾姑娘道:「我們獵的是男人。」
左邊黑衣人一拍手道:「真夠爽快,這樣的姑娘我還是頭一回碰見,那就這樣,你們獵
我們,我們獵你們,各得其所。」
艾姑娘道;「呃!」
右邊黑衣人道:「別怪我們,要怪只能怪一樣,這座島上什麼都有,只缺一樣。」
艾姑娘道:「女人。」
「對。」左邊黑衣人猛然激動,帶著渾身的勁,邁步逼向了艾姑娘:「你們倆只要願意,
讓我們倆死一回我們都干。」
可真是色迷心竅,煞星罩命啊,要是沒兩下子,豈敢二女為伴,「單獨」行獵。
金無垢冰冷一聲:「那你就死一回吧!」她話落就要揚手。
就要揚手的意思是還沒有揚手。
可是「砰」一聲,左邊黑衣人突然跪了下去,她一怔,臉色變了。
右邊黑衣人也一怔,旋即臉色大變,要動,不知道是想跑還是要幹什麼,反正是要動。
可是,就在他要動還沒動的前一剎那,他竟然兩腿一彎,也砰然一聲跪了下去。
金無垢怔住了,兩個黑衣人也怔住了。
只有艾姑娘神色如常,而且,她那動人的香唇邊,還浮起了一絲甜美笑意:「兩位剛才
還吃人似的那麼凶,怎麼如今都跪下了?」
金無垢定過了神,霍地轉望艾姑娘,她知道,一定是艾姑娘出的手,可是卻沒看見艾姑
娘出手。
制敵於無形,這是絕頂的修為。
她原就懷疑艾姑娘深藏不露,可卻沒想到艾姑娘的修為這麼高。
艾姑娘香唇邊的笑意濃了三分:「姐姐,別這樣看我,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金無垢嘴張了幾張,可卻沒能說出話來。
艾姑娘的流波美目轉動,清澈目光落在兩個黑衣人臉上,一下子變得那麼冷、冰冷,真
像兩把霜刃,直透到人心裡去,使得兩個黑衣人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就因為這寒顫,使得兩個人都大夢初醒似的明白過來,兩個人心膽欲裂,都想跑,可就
偏偏各人那兩條腿不聽使喚,用不上一點力。
只聽艾姑娘道:「這只是略施薄懲,從現在起往後,你們會怎麼樣,那全要看你們自己,
老老實實答我問活,你們是跟哈三一起到這座島上來的,是不是?」
兩個黑衣人既驚又急,但都沒有說話。
「怎麼,不肯說呀?」
艾姑娘說完了這句活,左邊黑衣人像讓尖刀紮了一下,突然一聲大叫,急道:「我說,
我說……」
這回,金無垢看見了,艾姑娘的左手小指只微微地彎了一彎,然後左邊黑衣人就叫了起
來,金無垢看得暗暗心驚,這位艾姑娘,的確是個勁敵,而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已經化敵為
友了。
只聽艾姑娘笑吟吟的說:「那你就況吧,我聽著哪。」
左邊黑衣人忙道:「是的,我們是跟哈三一起來的。」
「那麼,你們都是大內的秘密衛隊了?」
左邊黑衣人臉色一變,一時沒說話。
艾姑娘輕輕地「嗯!」了一聲。
左邊黑衣人嚇得一哆嗦,忙道:「是的,我們是……」
艾姑娘截口道:「那麼,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兩名黑衣人異口同聲的說。
「好吧!」艾姑娘笑笑道:「你們看看這個。」
艾姑娘皓腕輕抬,從腰間解下一方玉珮,放在手掌心上,遞到了兩名黑衣人面前。
玉白,艾姑娘的柔荑更白。
剎時,兩個黑衣人又怔住了。
「你們既是大內的秘密衛隊,就應該認得這打手佩,既然認得這方玉珮,就應該知道我
是誰,對不?」
兩名黑衣人脫口驚愕叫道:「格格……」
艾姑娘翻腕收起玉珮:「你們還認識我這個格格嗎?」
「格格,奴才們該死!」
「那麼你們就將功贖罪,自己救自己的命吧,告訴我,哈三呢?」
右邊黑衣人搶著道:「回格格,他又回中原去了。」
「這我知道,可是回過中原以後,他又偷偷折回來了。」
兩名黑衣人一怔,左邊黑衣人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
「呃!」
「格格明鑒,奴才們大膽也不敢欺蒙格格。」
艾姑娘轉眼望著金無垢。
金無垢道:「早先碰見過兩個,也是這麼說的,只不知道可不可信。」
兩名黑衣人忙道:「格格明鑒,奴才們說的話是真的。」
「可是……」艾姑娘道:「據我所知,哈三的確折回島上來了。」
右邊黑衣人道:「奴才們不敢不相信格格,只是奴才們真沒碰見他。」
艾姑娘沉默了一下:「那麼,你們現在是要上哪兒去呀?」
「回格格,奴才們上『白砂谷』去。」
「幹什麼去呀?」
「奴才們知道有人到島上來找奴才們來了,奴才們是為躲他們的搜尋。」
「到『白砂谷』去,就安全了嗎?」
左邊黑衣人苦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躲過一天是一天,奴才們是想趕快想辦法離開
這兒。」
「呃,沒船走得了嗎?」
「橫豎是死,奴才們想碰碰運氣。」
「可惜你們的運氣太差了。」
右邊黑衣人苦著臉道:「奴才們都是在為大內效力,如今碰見了格格,一如碰見了救星,
還望格格您——」
艾姑娘搖頭道:「不,你們不是為大內效力,而是為『青龍社』效力,我所以找哈三,
為的就是這件事。」
兩名黑衣人臉色大變;「格格開恩,奴才們都是受了哈三的騙,而且他領秘密衛隊,奴
才們也不敢不聽他的。」
「呃,是麼?」
「格格明鑒,奴才們句句實言,萬望格格開恩,萬望格格開恩。」
艾姑娘美目中閃過一絲異樣光彩,道:「這麼說,罪魁禍首只是哈三一個人。」
「是的,格格,這是實情。」
「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就走吧。」
兩個黑衣人臉上同現喜色:「謝格格開恩。」
往起一站,居然都能站起來了,喪家之犬似的,拔腿就跑,可惜的是,他們兩個剛跑出
十步去,就雙雙一頭栽倒在地,沒再動,各人嘴角流出一股鮮血。
金無垢看得心頭猛震,臉色也不由為之一變。
只聽艾姑娘道:「姐姐,不是我心狠手辣,實在是這種人留不得。」
金無垢自問,今天若不是有艾姑娘這個伴,碰上了這兩個人,也很可能會落在這兩人手
裡,而設若這兩個落在了她手裡,她也是殺之不誤。
經這麼一想,心裡也不由地為之釋然了,當下笑笑說道:「殺得好,論他兩個的心性,
這種人是死有餘辜。」只因為兩個人已化敵為友,金無垢說話已留了情,說「心性」而不說
「滿虜鷹犬」,「心性」,指的是兩個黑衣人心中的淫念,口齒的輕薄,萬惡淫為首,有此
—念,自是可誅。
艾姑娘何許人,已是知道金無垢已留了情,投過感激一瞥道:「謝謝姐姐。」
當然,這句謝,也包括既謝金無垢話裡留情,也謝金無垢不怪她暗以陰柔功力取人性命。
經過這番折騰,看看兩邊空際,輕煙已渺,盤算一下時間,休息的時候也差不多了,艾
姑娘道:「姐姐,咱們走吧。」
金無垢點了點頭,兩個人復又往前行去。
走過這片草地,進入兩個黑衣人適才出現的那片密林,密林中草長過膝,走起來沙沙直
響,剛走兩步,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停住了,四目交投,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無他,女兒家畢竟還是女兒家,縱然有一身好修為,不畏虎豹,但俱怕定了蟲蛇。
長可過膝的野草,難免裡頭不藏著蟲蛇一類的東西,突然纏上腳脖子咬一口,豈是鬧著
玩兒的。
金無垢道:「咱們還是折段樹枝,撥著草走吧。」
艾姑娘道:「只好這樣了。」
話說完,她一個美好嬌軀已飄了起來,不是陡然拔起,而是冉冉飄起,升到枝葉橫伸處,
折了兩根樹枝落了下來,用手扯去細小的小枝葉,遞給了金無垢一根。
金無垢看呆了,她是個一流好手,陡然拔起容易,只要輕功有幾分火候,誰都能脫弩之
矢似的一拔幾丈高。
但是,慢慢飄起可就難了,簡直太難了,不但是輕功造詣要到爐火純青地步,而且內外
雙修,已到意動克敵、來去無蹤的絕頂境界,簡直已超越了人的體能的極限。
還是艾姑娘遞過來樹枝驚醒了她,她脫口驚聲說道:「妹妹,你,你是怎麼練的?」
艾姑娘笑笑道:「沒什麼,全得力於天山的獨特環境,我一天到晚爬高上樹的,簡直就
像猴子,換了誰也能這樣!」
當然,這是謙詞,沒有神仙般名師,沒有得天獨厚的稟賦,換了誰也絕練不到這境界。
定了定神,金無垢歎道:「我可是真走眼了,真沒看出妹妹簡直就已成了陸地神仙。」
其實,又何止她一個人走眼。
艾姑娘失笑道:「這樣就成了神仙,世上可就沒神仙了,姐姐可別再說了,真讓神仙聽
見,人家可是會不高興的。」
她輕描淡寫—句談笑應付了過去。
金無垢心裡是一千個慶幸,一萬個慶幸,慶幸這位艾姑娘已經不是仇敵了。
儘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可是放眼當今,她還不能為眼前這位艾姑
娘找個對手來。
意動克敵的絕頂高手,誰會是她的對手。
可是,她畢竟被一個「情」字降服了,而巳服得她死心塌地,不惜捨棄她的一切。
這也許是上天的—種安排吧。
要不然,誰還能克制像艾姑娘這種人。
「恐怕要落後了,咱們走吧,姐姐。」
艾姑娘輕輕鬆鬆的一句話,把這件事情帶了過去。
兩個人撥動著野草往前走,金無垢心裡已經有了絕大的安全感,本來嘛,有艾姑娘這麼
一個妹妹做伴,還怕什麼凶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39:26
第十三章 離魂島上(下)
呼延烈道:「又是一個哈三手下的兇徒。」
看裝束打扮,的確跟剛才谷裡那個一樣。
霍天翔接著道:「只是,誰打傷了他,他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這正是群豪急欲知道的。
李燕豪兩道劍眉一剔道;「蒲幫主,呼延教主,請把貴幫的弟子撤出去。」
蒲天義、呼延烈懂李燕豪的意思,立即應聲揮手,把「窮家幫」跟「黑衣教」的弟子撤
了出去。
而這兩幫的幫弟子,也都久在江湖,精明幹練,不用多吩咐,便在十餘丈外散開,各自
找了隱身處開始警戒。
李燕豪擰腰出指,一連點黑衣人胸前五處穴道,然後出掌拍活了冷超適才所點的穴道。
那黑衣人低低呻吟一聲醒了過來,眼皮眨動了幾下,睜眼一看,臉色大變,就要掙扎著
起來。
李燕豪伸手按住了他,道:「你要是想多活片刻,最好不要動。」
黑衣人沒敢再動,道:「你們是……」
李燕豪道:「別問我們是誰,先答我問的話,是誰傷了你?」
黑衣人看了看群豪道:「我要是不知道你們是些什麼人,我無法回答你的問話。」
冷超臉色一變,要動。
李燕豪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黑衣人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問你的話,你勢必要回答,
唯一的分別只在你自己說,還是我逼你說。」
黑衣人臉色變了一變,沒說話。
冷超哼了一聲,伸手要抓。
李燕豪再度抬手攔住冷超,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黑衣人低了低頭,道:「看來是由不得我了。」
冷超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黑衣人道:「傷我的,是外來的人。」
「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獨目老人。」
「是個獨目老人?」
群豪均為之一怔。李燕豪神情震動,疾探右掌,一把抓住那黑衣人:「是他一個人,還
是另有別人?」
黑衣人道:「另有別人。」
李燕豪忙道:「一個年輕姑娘帶著兩名侍婢,還有個老婦人?」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你知道?」
「答我問話,是或不是?」
黑衣人道:「是的。」
李燕豪掃視群豪。
蒲天義道:「是她麼?少俠。」
李燕豪道:「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霍天翔道:「她怎麼會也來了?」
「姨父忘了,她手裡有個秦玉嵐。」
冷超陡地臉色一變,目注黑衣人道:「那些人是什麼時候到離魂島上來的?」
黑衣人道;「聽他們的口氣,好像來了已經兩天了。」
冷超吁了一口氣;「那還好,要不然那條龍他們……」
的確,艾姑娘他們要是來在李燕豪等人後,那麼李燕豪等留在海邊以斷哈三退路的那些
人跟船。恐怕就躲不住了。
只聽霍天翔道:「看樣子,你是剛被他們打傷不久,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人道:「我碰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在『萬竹坪』,現在就不知道了。」
「萬竹坪?」霍天翔向著呼延烈投過探詢一瞥。
呼延烈微一點頭,表示他知道那個地方。
李蒸豪道:「哈三呢,你碰見哈三了麼?」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哈爺到中原去了啊。」
李燕豪道:「他已經又折回離魂島來了,我們就是跟蹤他來的。」
黑衣人道:「原來你們也是來找哈爺的,我不知道哈爺已經折回『離魂島』了。」
「你真沒見過哈三?」
「真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經折回來了。」
冷超道:「少俠,不要聽他的。」
黑衣人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必要騙你們,話是我說的,信不信還在你們。」
冷超笑道:「我當然不信。」
李燕豪抬於攔住了冷超,向著黑衣人道:「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只是我希望你能以實
話答我另一些問話,你們還有多少人在這座島上?」
黑衣人道:「原來不少,現在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他們都在什麼地方?」
「大家都分散了,到處都有。」
「你們為什麼要分散開來,而不聚集在—起?」
「大家要吃要喝啊,一個地方的食物有限,為了填肚子,只好分散開來去找了。」
「那麼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為什麼不往別處去,單往這兒跑?」
黑衣人道:「我知道這兒有一同伴,我是來找他治我的傷、救我的。」
冷超冷然道:「這兒已經沒有你的同伴了,谷裡那個匹夫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是你們……」
呼延烈道:「我,呼延烈,你那個同伴死在了我手裡。」
黑衣人臉色大變失聲道:「你……黑衣教主。」
呼延烈道:「你們還記得黑衣教啊。」
黑衣人吁了口氣,眼一閉道:「我死定了。」
冷超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黑衣人沒再說話。
霍天翔道;「看他的傷勢,就是不殺他,他也活不了,燕豪,拍活他的穴道吧。」
李燕豪乎起掌落,黑衣人身子挺了幾挺,不動了。
剛才李燕豪閉他穴道,是為保他一點真氣不散,阻他傷勢惡化,如今穴道一經拍活,唯
剩的一口真氣立即竄散自是馬上就了帳了。
冷超不甘心地道:「便宜這個匹夫了。」
蒲天義道:「少俠,看來咱們要加緊搜索哈三了,要是讓那位艾姑娘著了先鞭,那可就
多一層麻煩了。」
冷超心直口快,想也沒多想,衝口便道:「有什麼好麻煩的,就算哈三當真讓她弄了去,
憑咱們這麼多人,搶也把他搶過來了。」
蒲天義瞪了冷超一眼,沒再多說,當然,李燕豪身邊如今有個金無垢,他自是不便多解
釋什麼。
可是在場的別的人,包括金無垢在內,心頭無不雪亮,如今經冷超這麼一嚷,都不免有
點尷尬,而金無垢表現得倒是十分泰然。
她很篤定,以李燕豪跟那位艾姑娘的立場,這段「情」顯然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縱然是有什麼結果,以她跟李燕豪已有了「肌膚之親」這層關係,以李燕豪的心性為人,
總不會把她撇在一邊的。
只聽霍天翔道:「燕豪,咱們是不是要先到『萬竹坪』看看去?」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那倒不必,他們找他們的,咱們找咱們的,一旦碰了面,反倒
會礙手礙腳的。」
魏君仁道:「少俠,我倒有點懷疑,哈三是不是折回離魂島來了?」
呼延烈道:「我也這麼想,哈三若是折來了離魂島,他斷不會讓自己落單,而不找這些
人,為什麼這些人都沒見到他,甚至連他折回離魂島來都不知道呢?」
冷超道;「不,不,不,他一定折回來了。要不然他偷船幹什麼,只是他兔崽子狡猾,
不知道他在耍什麼把戲就是了。」
魏君仁道:「總座,偷船的書,也可能是哈三玩得障眼法,聲東擊西,故意把咱們引到
岔路上來啊!」
李燕豪道:「我倒認為咱們不必疑慮,畢竟到目前為止,咱們碰見了他們中的兩個人,
他們都已經分散開了,怎麼見得哈三現在不是跟其他的人在一起呢?」
魏君仁呆了—呆、點頭道:「這倒也不無可能。」
「況且!」
李燕豪接著說道:「咱們既然已經來了離魂島,就算要走,也要等遍搜全島,實在找不
著哈三的蹤跡後再走。」
蒲天義道:「少俠的想法我贊成,目前咱們所得的唯—線索,是哈三來了『離魂島』,
咱們既然也來了,不搜出個結果來,絕不能輕易放手,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走!」
說走就走,由黑衣教弟子帶路,一行人離開了這白沙谷口。
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只有地上多了一具屍體。
口 口 口
一行人沿野草叢中的羊腸小徑疾走,沒有目的,誰也不知道該先上哪兒去。
准都想問,可是准都沒開口。
因為誰都知道問了也是白問,誰也無法肯定的說出個地方來,只好走到哪兒算哪兒了。
兩邊是高聳的山峰,今夜微有月光,但沒有風,
海島上沒風的時候不多,風也許被兩邊的山峰擋住了,連綿的山峰,在夜色裡像兩條蜿
蜒的巨龍,山上的林木一動不動,四下裡靜得像死了一般。
唯一可聽到的聲音,只是群豪疾走,腳下所發出的沙沙之聲。
在這種情形下,有任何一點點聲響都是清晰的,都難逃過聽覺,有任何一點點聲響,都
是刺耳的。
而就在這當兒,倒真有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淒厲慘叫,劃空傳來,是那麼清晰、那麼刺
耳。
群豪立時收勢停住,凝神辨出那聲慘叫,是從左邊山脊的那一邊傳來的。
群豪齊望李燕豪,冷超頭一個開口說活:「少俠……」
李燕豪心念閃電轉動,然後微一點頭。
他這裡頭剛微點,冷超那裡已身軀拔起,脫弩之矢般往左邊山上竄去。
群豪唯恐冷超有所失閃,立即跟了過去。
群豪身法急速,幾個起落便先後翻越了山脊,但是一翻越山脊便都皺眉怔住了。
眼前、腳下,是一大片無垠的樹海,黑壓壓的一片,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慘呼之聲是從哪兒傳來的?哪兒有動靜?即便是哪兒有些動靜,也掩蓋在那一片森森的林
木之下,哪裡看得見!
冷超道:「少俠,要不要把動靜引出來?」
李燕豪道:「冷老的意思我懂,撮口作嘯,固然有可能把嘯聲引出來,可也有可能把那
動靜嚇跑啊。」
霍天翔道:「聽剛才那聲慘叫,不是有人被殺,便是有人被搏殺重傷,一定還在下面樹
林之中,咱們下去找吧。」
冷超道:「那咱們就找,走。」
一聲「走」,他當先撲了下去。
群豪如一顆顆流星殞石般掠下山脊,來到密林之前,這些人當中,任何一個都是經驗老
到的老江湖,誰也不會貿然撲入林中,一起在密林前收勢停住,憑那敏銳的聽覺默查四周,
凝神傾聽。
密林中靜悄悄的,連蟲走蟻動之聲都沒有,靜得像死了一樣。
適才群豪都聽得清楚,那一聲慘叫是出自人口,當然,一個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地發出慘
叫,一定有另外一個,或者是一個以上的人給了他劇痛,或者是殺了他,他才會發出那種淒
厲的慘叫,要不然便是那個發出慘叫的人,是有什麼目的,故意發出慘叫,以引來什麼人。
不管是哪一種情形,都應該還有人置身在眼前這片密林之中,如果是前者,傷人者或殺
人者不可能走得那麼快,一轉眼工夫就沒了蹤影,如果是後者,那發出慘叫的人,也一定還
躲在林中某處,等他想引來的人到來。
可是,眼前這片密林之中,為什麼寂靜如死,一點聲息都聽不見呢?
當然,要想瞭解是怎麼回事,只有進入林中查看究竟。
頭一個忍不住的是冷超,他陡地一聲沉哼,閃身便撲進了密林。
誰也沒想到窮家幫的總護法,老江湖如冷超者會這樣,不由俱是一驚,要想攔阻已是來
不及了,只有急忙跟進了密林。
這種密蔭遮空、難見天日的密林,在大白天裡頭都是陰暗的,何況這時候是夜晚,一進
密林,眼前一黑,頓時伸手難見五指,便連身邊的人都看不見了,哪裡還看得見冷超。
蒲天義急忙叫道:「三弟——」
蒲天義這裡叫聲甫出口,林深處響起了勁風掠空之聲,緊接著是冷超霹靂般一聲大喝,
震得附近林木撲簌簌直響。
冷超遇險了,至少他是受到了來自暗處的狙擊。
蒲天義驚急交集,一聲:「三弟,我來了。」運功護身,雙掌凝力,閃身撲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候,眼前火光一閃,立時有了光亮。
原來是金無垢打著火折子,點燃了一根枯枝。
在這些一流高手眼中,一根枯枝的光亮無殊明燈百盞,一眼就把眼前的情形看了個清楚。
蒲天義距離眾人數丈,已到了冷超身邊。
冷超腳前地上,橫著一具屍骨,是黑衣人,冷超面前則站著個人,是個神態威猛的獨目
老者,赫然是單超。
李燕豪等看見了單超,自然單超也看清了李燕豪等,雙方都為之一怔,旋即,單超說了
話,語氣竟然十分平靜:「我說嘛,離魂島上這批兔崽子,哪有這麼雄渾的掌力,原來是
『窮家幫』的總護法冷老三啊。」
冷超定了定神道:「單老好說,冷超也不相信離魂島上會有這種掌力千鈞的高手,既是
單老,那就難怪了。」
單超獨目轉動,往李燕豪等站立處望過一瞥,拱拱手,轉身要走。
霍天翔輕咳一聲道:「單老慢走一步。」
單超收勢回身,獨目凝注,道:「霍大俠有什麼見教?」
「不敢。」霍天翔道:「單老什麼時候到『離魂島』來的,怎麼沒見艾姑娘姬婆婆?」
單超眨動了一下獨目,尚未說話。
李燕豪突然向著單超身後林深處投過一瞥。
適時,林深處響起了姬凝翠的話聲:「少俠好敏銳的聽覺,老婆子奉我家格格之命,特
來請李少俠諸位移玉相見。」
李燕豪一抱拳道:「煩請單老帶領。」
單超抱拳道:「諸位請跟我來。」轉身行去。
李燕豪等互望一眼,邁步跟了上去。
枯枝火光照耀下,只見單超在前帶路,在林木中疾快穿行前進,但卻未見姬凝翠露面。
一行人走了約摸有一盞熱茶工夫,眼前突然有了光亮,那是微弱的月光,原來密林已到
盡頭。
密林外,是一片翠綠的草地,相當大的一片草地,一條清澈小溪橫過,溪旁有一座茅草
棚子,艾姑娘就坐在那座棚子裡,姬凝翠跟海珠、紫瓊二婢站立身後。
單超躬身抱拳,站在了棚子邊。
李燕豪心裡蕩起了一陣微弱的激動,但旋即他又把那陣激動壓了下去。
艾姑娘嬌靨上也有著一瞬間的奇異變化。但很快的就又恢復了適才的平靜,緩緩站了起
來:「諸位別來無恙。」
李燕豪沒說話。
霍天翔則含笑抱拳:「托福,艾姑娘也好。」
「謝謝霍大俠!」艾姑娘輕輕一句,目光緩掃,從眾人臉上掠過,道:「我沒想到諸位
會到『離魂島』上來,更沒想到金姑娘會跟諸位同行。」
話是對眾人說的,目光卻停留在李燕豪臉上,但是,李燕豪沒說話。
霍天翔道:「我們是碰巧了,推測哈三潛來了離魂島,不敢怠慢,只有兼程趕來。」
霍天翔是答艾姑娘的話。
艾姑娘卻像沒聽見,一雙目光緊緊盯在李燕豪臉上,道:「不過是幾天不見,怎麼李少
俠就像不認識似的一語不發。」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艾姑娘在跟霍大俠說話,我豈敢貿然插嘴。」
艾姑娘道:「李少俠真會說話啊。」
「好說,這是實情。」
艾姑娘目光轉動,投向霍天翔:「剛聽霍大俠說,諸位是為追緝哈三而來,但不知諸位
見到哈三沒有?」
霍天翔毫不隱瞞:「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哈三的蹤影。」
「那真是太可惜了。」
「想必艾姑娘已有所獲。」
艾姑娘笑笑道:「我要是已經找到了哈三,就不會讓諸位見到我了。」
這倒是實話。
霍天翔笑了笑,沒說話。
艾姑娘又道:「我原懷疑我的判斷錯誤,哈三不會到離魂島來.如今見著諸位,才使我
消除了我的懷疑,證明我的判斷沒有錯,哈三確是到離魂島來了,可是怎麼會見不到他呢?」
霍天翔道:「我等正想請姑娘略加指點。」
艾姑娘道:「霍大俠是折我,我怎麼當得起霍大俠這指點二字,只是,我比諸位來得早
些,我到現在也沒發現哈三的蹤跡,所以我曾一度懷疑自己的判斷。」
姬凝翠道:「哈三狡猾,離魂島這個地方又不小,所以一時半會兒不好找。」
冷超道:「姬婆婆說得不錯,不過哈三隻要真來了離魂島,他是絕跑不掉的。」
艾姑娘道:「若是哈三知道咱們都來了離魂島,恐怕就更不好找他了。」
霍天翔道:「那是一定。」
艾姑娘道:「諸位還要想到一點,若是哈三知道咱們都追來了離魂島,恐怕對咱們雙方
都不利。」
霍天翔道:「我不太能領略姑娘這句話的意思,可否請姑娘明教?」
艾姑娘道:「霍大俠怎麼老是對我這麼個江湖上的末學後進恁地客氣?這樣我就不好說
話了。」
霍天翔道:「艾姑娘客氣了。」
艾姑娘道:「我的意思是說,哈三這個人狡猾詭詐,他要是發現咱們都追來了,很可能
會利用咱們雙力之間的這份微妙交情,在貴我雙方之間巧施詭謀,挑撥離間,製造衝突。」
「會麼?」
「我敢說一定會。」
「呃。」
「這種情形,就算貴我雙方都明白,恐怕都無法避免,因為貴我雙方都想要哈三,如果
把哈三當成一個獵物,雙方都想將這個獵物據為己有,所以這基本的衝突就是存在而不可否
定的,是不是?」
霍天翔點了點頭道:「我不能不承認姑娘說的是實情,然則姑娘既洞燭機先,想到了這
一點,就必然不會沒有解決的辦法,我也沒有說錯吧,姑娘?」
艾姑娘微點頭:「霍大俠可謂知我,我是有點解決辦法,但願不是我一廂情願。」
「姑娘可否說說看?」
「很簡單,兩個字,合作。」
「呃,但不知怎麼個合作法?」
「咱們攜手合作,共同追逐哈三,雙方協議一旦緝獲哈三,人交給我,『虎符劍令』交
給李少俠。」
「這個……姑娘,哈三欠我們這些人不少債。」
「霍大俠,同樣的,我也很想要『虎符劍令』,在魚與熊掌難以兼得的情形下,我也只
有捨棄一樣。」
冷超道:「恐怕姑娘是因為自覺勢單力薄吧。」
一句話聽得單超、姬凝翠臉上都變了色。
艾姑娘卻毫不在意:「我不承認勢單力薄,一旦衝突起來,鹿死誰手,尚不可知,就算
我勢單力薄,我也能讓你們損失十之八九,那可是給了哈三機會啊!」
冷超啞口無言,霍天翔皺了眉。
誰都得承認,這位艾姑娘分析得一點不錯,說的是不折不扣的實情。
但是,以霍天翔的立場,他不能輕易做什麼許諾,儘管他身份、聲望都夠,但對眼下這
些人米說,畢竟他不是領袖。
突聽李燕豪道:「我們願意合作。」
眾人聽得都微一怔,金無垢更不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
艾姑娘卻倏然而笑:「李少俠這項抉擇,是明智之舉。」
李燕豪聽得雙眉微揚,道:「對貴方,又何嘗不是?」
艾姑娘又笑了,卻笑得有點淒楚:「李少俠可是真不願吃虧啊。」
李燕豪淡然道:「李燕豪個人願意吃任何的虧,但只要一旦涉及大立場,李燕豪卻不敢
擔待一點委屈。」
冷超忍不住喝了一聲:「好!」
單、姬二人臉色一變。
蒲天義不願此時此地橫生衝突,雖明知絕衝突不起來,但卻知道,眼前的任何一點間隙,
都足以與人之乘機,當下忙道:「少俠還是趕快跟艾姑娘談一下合作的辦法吧。」
李燕豪尚未說話。
艾姑娘卻已然開口說道,「要是老這樣勾心鬥角、針鋒相對,貴我雙方還怎麼合作法?」
李燕豪淡然道:「姑娘不必如此,我不以為冷老只這麼一聲就妨礙得貴我雙方的合作。」
艾姑娘道:「你當然這麼想。」
李燕豪道:「事實上,彼此的立場本屬敵對,在合作之前、合柞之後這種立場都不是你
我任何一個人所能改變的,就像剛才,冷老喝一聲好,單老跟姬婆婆臉色馬上就不對了,這
是必然的現象,姑娘又何妨大度能容。」
艾姑娘道:「這麼說來,倒是我量小,倒是我的不是了。」
李燕豪道:「不,李燕豪不敢這麼想。」
艾姑娘笑了笑,裊裊走出小亭,姬凝翠、二婢緊隨身後,艾姑娘走出小亭,隨即停住,
道:「那麼,咱們大家席地而坐,談一談合作的辦法吧。」
李燕豪道:「敢不遵命,蒲幫主,呼延教主,請派幾位弟兄,負責警戒。」
蒲天義、呼延烈答應一聲,立即把弟子們派了出去。
李燕豪帶著群豪席地坐下。
艾姑娘也偕同單超、姬凝翠跟海珠、紫瓊二婢坐在了草地上,坐定,她第一眼便盯上呼
延烈:「呼延教主,這位我在金家船幫總舵沒見過。」
李燕豪道:「我等跟呼延教主,是在來離魂島半路上碰見的,呼延教主是黑衣教教主,
這座離魂島原本屬於黑衣教的。」艾姑娘卻道:「呃,我知道了,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這一座離魂島應該是屬於我大清朝廷的。」
冷超、呼延烈臉色一變,都要說話,蒲天義忙施眼色。
冷超跟呼延烈只有把要出口的話忍了下去。
只見李燕豪高揚著一雙劍眉道:「姑娘只知責人,何不知責已?」
艾姑娘道:「我這話怎麼不對了,本是實話啊。」李燕豪道:「姑娘可知道,住在這座
離魂島上的黑衣教,原都是些什麼人?」
「這個我曾聽說了一些。」
「他們是我大漢世胄、先朝遺民,闖賊破京,我先皇帝殉國,這些忠貞義民遷來此地安
身,地是我大明朝的地,人是我大明朝的人,這一點,姑娘應該認清楚。」
「我希望你也認清一點,我滿清入關——」
「我知道。」李燕豪道:「那是你愛新覺羅氏盜奪我大明江山,這莽莽神州,億萬百姓,
卻永遠是我大明朝的。」
「你——」艾姑娘一聲「你」之後,忽然笑了:「看來又要起爭執了,為了不妨礙貴我
雙方的合作,我不說了,行麼?」
「說與不說,任憑姑娘,不過有一點我可以擔保,只要姑娘是誠心合作,任何爭執都不
會妨礙片刻後的合作。」
艾姑娘深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我看咱們還是來談合作吧,你閣下認為,咱們該怎麼
個合作法?」
「姑娘既提出合作計劃,必然已成竹在胸,我願意先聽聽姑娘的安排。」
「你怎麼又突然謙讓起來了?」
「我漢族世胄由來有泱泱之風。」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我的安排很簡單,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哈三隻要在這座島
上,後無退路,不必怕他跑掉,不急在這一刻,大家歇息歇息,從明日凌晨開始,分頭搜尋,
不管哪一方先找到哈三,都應該馬上通知對方,等雙方聚集在一起後,我要人,你要『虎符
劍令』,你看怎麼樣?」
李燕豪道:「原來是這麼個合作法。」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麼,請儘管說——」
「不,我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就依姑娘,只是這分頭搜尋的路找。」
艾姑娘美目轉動,目光落在了呼延烈臉上,道:「這位呼廷教主原在這座『離魂島』上,
島上的地形地勢,他一定比在場的任何一位都熱,可否請呼延教主發抒高見,指點一二。」
呼延烈沒馬上說話。
李燕豪道:「呼延教主有什麼高見?」
呼延烈這才說了話:「不敢,哈三此人狡猾,島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是他藏身的
地方.咱們的搜尋行動,應該以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為原則。」
艾姑娘道:「離魂島這麼大個地方,恐怕不容易做到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吧。」
蒲人義道:「的確,呼延教主,咱們的人數太少,如何照顧得過來這麼大的地方?」
「不妨!」呼延烈道:「我想過了,此島唯一妨礙搜尋的,是遍島的林木,咱們可以先
劃山火線來,放他一把火——」
單超突然道:「不行,那要燒到什麼時候,萬一他要是不肯出來,或者來不及逃出來,
咱們豈不是都落空了。」
艾姑娘轉望李燕豪道;「真要說起來,我落了空恐怕還算小事,你要是落空……」她住
口不言。
李燕豪眉鋒微皺,道:「呼延教主,島上林木太多,太廣,除非咱們能肯定他在那個區
域,否則這辦法行不通。」
霍天翔道:「這倒是,真要放起火來,那殺的生也太多了。」
呼延烈苦笑道:「那我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冷超道:「咱們何不乾脆橫排成一列,從島頭至尾,緩緩前進搜索,這樣一個地方也漏
不掉。」
蒲天義道:「三弟,你可知道這座島橫寬多少,咱們才有多少人?」
「幫主,這一點我剛想過,要不然我不敢胡亂插嘴,惹人笑話。」
「呃,你是打算……」
冷超道:「咱們當初自峭壁登陸的時候,居高臨下,我已經大約度量過這座島的橫寬了,
充其量二十里,眼下何止廿個人,大家排成一列,每一個搜尋的範圍不過半里大小,半里內
有什麼風吹草動,還能讓它逃過咱們的耳目去麼?」
大家為之一怔,霍天翔動容道:「從今後,誰要再說冷老三粗魯莽撞,我霍某頭一個不
依。」
蒲天義忙一定神道:「可是中間有不少高山。」
「高不到哪兒去。」冷超道:「該誰的範圍爬上去找就是。」
艾姑娘微頷螓首道:「這辦法倒可行。」
冷超道:「儘管哈三一身高深詭異莫測,半里遠近也好馳援,任何人遇到狙擊不敵時,
只要發山一點聲音就行了。」
蒲天義微一點頭道:「如此看來這辦法可行。」
冷超道:「少俠以為怎麼樣?」
李燕豪望著艾姑娘道:「姑娘意下如何?」
艾姑娘道:「可以,只是,什麼時候開始呢?」
霍天翔道:「燕豪,你要是打算這樣找的話,恐怕要等到天亮較為好些。」
艾姑娘道:「霍大俠說得足,天亮以後看得見,可以防哈三從空隙之中溜過去。」
李燕豪道:「那就等天亮以後再開始行動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0:51
看看天色,距離天亮已經為時不遠了,但至少天還沒亮。
按李燕豪的意思,是想率領群豪暫時離開,他以為如今身邊已有個金無垢,跟艾姑娘這
點微妙的感情,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既是不可能有什麼結果,何必彼此傷害,為了避免彼
此傷害,最好的辦法自然是保持距離。
但是,他是個大男人家,這種「小氣」話畢竟不好意思說出來。
他這裡話沒出口,艾姑娘那裡也沒說什麼,一時間群豪之間的空氣,不但顯得靜寂,而
且有點尷尬。
霍天翔是個有心人,他說了話:「大家跑了一夜,也夠累的,就在這兒歇息歇息,坐等
天亮吧。」
李燕豪的心意原本就不好出口,這麼一來更不便再說什麼了,不說什麼就等於是默許了。
大家都靜默地歇息著,誰也沒再說話,一時間顯得好靜好靜。
李燕豪閉上了眼,艾姑娘不時投來一瞥,他看不見,但是他感覺得出。
金無垢對這一點特別敏感,她緊挨著李燕豪,卻冷望著艾姑娘。自然,艾姑娘更為敏感,
她香唇邊掠過了一絲輕微笑意,不知道是笑金無垢,還是笑她自己,旋即她也輕輕地閉上了
一雙美目。
更靜了,除了隨風從遠處飄來一兩聲飛禽走獸的哼聲、叫聲之外,別的什麼也聽不見。
靜寂之中,時間容易過,一線曙光,終於從魚肚色的天邊透射出來,金光萬道,照射大
地。
「是時候了。」艾姑娘首先打破寂靜,站了起來。
群豪也跟著站起,雖只片刻歇息,卻已然消除了不少的疲勞,
李燕豪道:「兩位幫主,請把弟兄們召回來吧。」
蒲天義、呼延烈答應一聲,立即召回來撤出去的弟兄們。
艾姑娘微笑道:「不急在這一刻,皇帝不差餓兵,總得先吃點東西,然後準備些食物及
飲水才好上路。」
李燕豪道:「一頓可以將就,只是這多人路上的吃喝……」
艾姑娘轉望呼延烈,截口說道:「呼延教主,咱們搜完這島,差不多要費多少時候?」
呼延烈沉默了一下,然後冷冷道;「倘若夜晚不行動,以緩進的速度搜畢全島,至少也
得兩天工夫。」
「這就是了。」艾姑娘轉望李燕豪:「咱們都是血肉之軀,兩天一夜之間,如何不吃不
喝,倘若各人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去吃喝,則很可能讓哈三趁這個時間溜過去,怎麼能不在事
先準備些食物與飲水?」
這一問,問得李燕豪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艾姑娘轉向蒲天義跟呼延烈:「兩位幫主,可否各撥出十名弟兄來,讓我暫時調度一
下?」
蒲天義沒猶豫;「自無不可。」
他立即叫過了十名窮家幫弟子。
呼延烈原投立即回答,一見蒲天義答應了,他也點了頭,隨即叫過十名黑衣教弟子。
艾姑娘先向著李燕豪微微一笑;「李少俠,我僭越了。」
然後她轉望廿名弟兄從容吩咐;「窮家幫的五名弟兄,請跟單超去,找些粗大成筒的竹
竿砍回來備用,其餘的十五名弟兄,則請冷總護法帶領,到附近找些野果,打些野味回來,
數量不必多,但一定要夠這麼多人兩天食用,諸位請吧。」
單超、冷超立即帶著人走了。
艾姑娘話鋒微頓,又道:「海珠,取文房四寶來。」
海珠身後背著一個絲囊,聞言立即取下絲囊,從裡頭取出了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艾姑娘道:「就放在石几上吧。」
海珠答應—聲,把手中的文房四寶擱在了亭中的石几上。
艾姑娘轉望呼延烈:「呼延教主請入亭小坐。」她轉身走進了小事。
呼延烈猶豫一下,跟了過去。
艾姑娘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搜索哈三,必得先瞭解全島的地理形勢,請
呼延教主畫出離魂島的形勢來,並標出山脈、河川以及可資藏匿的隱密處來。」
紫瓊立即研上了墨。
呼延烈沒說話,坐下拿起了筆。
亭外的李燕豪、金無垢、霍天翔、蒲天義等很快地互相交換了一瞥,雖然都沒說什麼,
但無不暗暗佩服艾姑娘的縝微細密。
呼延烈這裡一張形勢圖剛畫了一半,單超帶著五名窮家幫弟子回來了,每人扛著一根碗
口粗細的巨竹,怪嚇人的。
單超道:「姑娘,竹竿砍回來了。」
艾姑娘道:「分節截開,每人一節,兩頭留節,一端開孔,到附近小溪洗淨之後,裝滿
水帶回來。」
單超答應一聲,帶著五名窮家幫弟子又走了。
呼延烈這裡一張形勢圖畫完,冷超等也回來了,帶著一大堆血淋淋的野味,有飛禽,也
有走獸。
艾姑娘道:「冷總護法,請帶著弟兄們到附近小溪中,把野味剝洗乾淨。」
冷超答應一聲,也帶著弟兄們又走了。
艾姑娘轉望李燕豪等;「諸位請進來,看看呼延教主畫的全島形勢圖吧。」
李燕豪等走進小亭,齊望向幾上攤著的形勢圖。
只見島上山脈、河川密佈,好在都是縱走的。不必架橋渡河。
在幾座山上,或兩山之間,標著十幾個圈圈,那是表示可資藏匿的隱密處。
艾姑娘道;「等到出發的時間,我想把較為難走的路,分配給幾位高手,諸位意下如
何?」
霍天翔道:「自無不可。」
艾姑娘道:「我打算天一亮就開始搜尋前進,太陽一下山就各在原地休息,夜晚盡可能
的在歇息處升起火來,一方面可以照亮,防哈三從空隙中溜過,一方面也可以防毒蟲猛獸的
侵襲。」
蒲天義道:「姑娘設想得周到,是該這麼做。」
艾姑娘轉望金無垢:「姑娘能走麼?」
金無垢雙眉微揚道:「艾姑娘金枝玉葉都能走,金無垢出身武林,久走江湖,又有什麼
不能走的。」
艾姑娘道:「姑娘能走,我卻難以支持,單、姬二位,還有我這兩個侍婢,我都不願他
們為照顧我白白浪費人手,我讓他們也各負責一段,所以姑娘……」
艾姑娘看了看金無垢,接著說道:「我想請姑娘跟我做個伴兒,彼此都有個照應,不知
道姑娘願意不願意?」
誰也沒想到艾姑娘會出此一著,聞言都不禁為之一怔。
尤其是金無垢,她不但感到意外,且為之好生猶豫,一時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如果
斷然予以拒絕,未免顯得不近人情,而若是貿然答應,則又恐這位情敵親貴的嬌格格別有什
麼用心。
金無垢正在猶豫,卻聽霍天翔說了話:「如果艾姑娘真打算不讓姬、單幾位跟在身邊,
跟金姑娘兩個人做個伴兒,倒真是個好辦法。」
金無垢何等聰明,霍天翔是李燕豪的姨父,也就是她的長輩,以霍天翔的眼光,斷不會
看不透這一切,以彼此間的這層關係,相信霍天翔也絕不會害她。
金姑娘她一點就透,當即說道:「艾姑娘肯讓我陪伴,那是我的榮寵,換個人只怕求還
求不到呢,我怎麼會不願意?」
艾姑娘笑了,笑得像一朵怒放的花,不但美,而且美得動人,美得奪目:「那我就謝謝
姑娘了。」
隨即美眸一轉,清澈目光落在了李燕豪臉上:「李少俠,你該不會反對,更不會不放心
吧?」
李燕豪只覺臉上一熱,旋即淡然說道:「艾姑娘說笑了,我怎麼會反對,又有什麼好不
放心的。」
這裡說著話,那裡冷超、單超等已帶著窮家幫跟黑衣教的弟兄們走了回來。
水裝滿了,一竹筒、一竹筒的,共有好幾十個。野味洗好了,三四組黑衣教的弟子用木
棍扛著,一堆堆鮮紅的肉。
艾姑娘吩咐單超道:「把帶著的藥每個竹筒裡放一些,連同野味分給每個人一份,剩下
的就地生火,烤熟了分給大家吃。」
姬凝翠帶著海珠、紫瓊過去幫忙,單超把野味分成一份份,姬疑翠拿出小瓷瓶來,要往
每一個竹筒裡倒藥。
冷超喝道:「慢著,艾姑娘,那是什麼藥?」
艾姑娘還沒說話。
姬凝翠已然冰冷說道:「咱們取來的是溪中生水,不是清冽的山泉,喝了恐怕會鬧病,
把水裡放些這種藥進去,喝了保平安,懂了麼?」
冷超也冷然道:「就是不懂我才問,懂了我就不問了。」
艾姑娘道:「嬤嬤,放些藥在一筒水裡,拿來給我。」
「是。」姬凝翠答應一聲,拿起一個竹筒,把小瓷瓶裡的藥往裡倒了些,然後拿起來交
給艾姑娘,艾姑娘接過竹筒,就近香唇,一連喝了好幾口水,然後笑問李燕豪等:「諸位放
心了麼?」
姬凝翠冷冷道:「姑娘,野味是他們打來的,要不要也讓他們先吃一塊給咱們看看。」
艾姑娘遞過竹筒,道:「嬤嬤,從現在起,沒有『他們』、『咱們』之分,凡是跟前這
些人,都是咱們的人。」
姬凝翠低低應了一聲:「是。」
蒲天義雙眉一掀,道:「三弟,升起火來烤肉去。」
冷超答應一聲忙他的去了。
蒲天義是個有心人,他把冷超支開了。
霍天翔道:「艾姑娘縝微細密,設想得這麼周全,令人佩服。」
艾姑娘笑笑道:「霍大俠,我帶的還有『醬紙』呢,您信不信?」
「醬紙」是旗人特有的東西,用時只要往水裡一泡,就成一碗濃濃的「醬水」,可以蘸
肉吃。
霍天翔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我當然信。」
艾姑娘笑笑道;「海珠,待會兒把醬紙拿出來,撕給大家每人一塊帶在身上,沒鹽味的
肉不好吃,只是諸位泡水的時候要少些,吃太鹹了,帶的水就不夠喝了。」
「是。」海珠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
對這位姑娘,李燕豪心中是著實佩服,但是他就是不肯說出來,什麼也沒表示。
可是,艾姑娘唇邊帶笑,清澈而深邃的眸子,在他臉上緊盯了一下。
李燕豪心裡一跳,他假裝沒看見。
人多好辦事,一大塊、一大塊的野味烤好了,冷超操刀割肉,每人一塊。
海珠取出一疊折疊著的「醬紙」,撕一塊泡好讓大家蘸著吃,剩下的撕成小塊分給了大
家。
這不是將就,而是享受。
蒲天義忍不住道;「跑了大半輩子江湖,叫化子雞是吃了不少,可是像這樣的吃法還是
生平頭一遭,真是別有情趣,別有風味啊。」
每個人吃得津津有味,都沒說話,蒲天義這幾句話,正是大家共同的心聲。
但是有一點他沒說出來,相倌大家也跟他一樣,對這位艾姑娘,讓人不能不佩服。
吃飽了、喝夠了,日頭已老高了,艾姑娘吩咐把地上的雜物一概掩埋掉,盡可能的處理
乾淨,然後她向著李燕豪說了話:「李少快,我想咱們可以出發了,你以為怎麼樣?」
李燕豪道:「我有同感。」
艾姑娘道:「咱們都看過呼延教主畫的本島形勢圖了,現在咱們置身處,應該靠近島的
一端,不必再往別處挪了,就往這兒開始吧,只是人手的調配,還要偏勞李少俠了。」
她是存心考李燕豪。
李燕豪豈肯示弱,雙眉揚處,立即開始調配人手,他看過形勢田,離魂島的地形勢已經
盡入他腦海之中,他把自己、霍天翔,還有蒲天義、冷超、姬凝翠、單超等人分配在艱險難
走的路線上,其他的人則分佈在平坦好走的路線上。
而且,他把艾姑娘跟金無垢的路線,安排在霍天翔跟蒲天義之間,這樣若有什麼風吹草
動,霍、蒲兩位高手可以就近照顧,他自己的那條路線,遠離艾姑娘跟金無垢,而且佈滿山
巒峰崗,是最為艱險難走的一條路線。
分配完畢,他接著又道:「咱們這就出發,速度要控制得宜,以免脫隊發生意外,倘遇
什麼情況,切記出聲示警,中午原地停下歇息用餐,以半個時辰為限,太陽一下山,立即就
原地歇下,從現在開始,大家分頭並進,各自千萬珍重,現在就請大家各自去找自己的路線
吧。」
李燕豪這裡把話說完,大家立即抱拳分手,各自往左右兩個力向找自己的路線去了。
留在原地沒動的,只有兩個人,艾姑娘跟金無垢。
目送大家遠去之後,艾姑娘含笑道:「金姑娘,咱倆坐下來等吧,他們各自找到自己的
路線,還得等一會兒呢,等兩頭的人傳來信號,咱們再出發也不遲。」
她進小亭坐下,金無垢也默默地跟進了小亭。
艾姑娘看了看金無垢,笑問:「是不是有點怕?」
「怕?」金無垢道:「有什麼好怕的?」
「你最好別怕,我就是全靠你做伴壯膽的,你要是也害怕,那我就連走路都走不了了。」
金無垢目光一凝道:「你是真害怕,真是靠我做伴壯膽的麼?」
艾姑娘笑了,兩個小酒窩出現在面頰上,好動人:「你明知道不是,又何必問呢?」
金無垢臉上微微一變:「我原只是有點懷疑,卻不敢肯定,你打算怎樣?」
艾姑娘道:「姑娘你即使信不過我,卻不該也信不過霍大俠,是不是?」
金無垢道:「那是當然,不過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緊張,或許你的武功高過我,可以
置我於死地,但是你殺了我,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艾姑娘咯咯嬌笑道:「瞧你想到哪兒去了,多可怕,我會是那種人嗎?你想我會殺你嗎?
像你這麼一位姑娘家,我又怎麼下得了手呢?」
金無垢道:「那麼你費盡心思讓我來陪你,是……」
「很簡單,金姑娘!」
艾姑娘道:「我覺得你我彼此之間,應該多瞭解一些,你不認為應該這樣嗎?」
金無垢道:「或許應該,只是,你想對我瞭解些什麼呢?」
「我承認想多瞭解姑娘,難道姑娘不承認,也想瞭解我?」
「我知道你是個當朝親貴、尊貴的嬌格格,這就夠了。」
「這麼說,你是把我其他的部分抹煞了。」
「那倒不是,我也不敢,而是我不願意再進一層的去瞭解你了。」
「那是為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彼此間的道不同,難道就不能交朋友了嗎?」
「你的表現,像是在真心交朋友嗎?」
「不要盡責我,金姑娘,我有我不得已的地方,我有我的立場,我不能背棄、捨棄我的
立場,只要是不違背我的立場,彼此間沒有利害衝突,我願意交諸位這些朋友。」「謝謝你,
我真感到榮寵。」「姑娘不用這麼說,的確我仰慕諸位已久,很想交諸位這些朋友。」
「要是姑娘說的是心裡話,那的確難能可貴。」
「也許是我久住深宮,太寂寞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絕不背棄我的立場。」
艾姑娘說話間,態度十分嚴肅,口氣也是那麼斬釘截鐵。
金無垢暗暗有點感動,但是臉上卻一點兒也沒帶出來,道;「我也還是那句話,深感榮
寵。」
艾姑娘看了看金無垢,皺了皺眉,道:「聽你的口氣,好像還是不願意跟我交朋友。」
「不是不願意,是不可能。」
「不可能,難道咱們彼此間沒有一點友情的成份存在嗎?」
「艾姑娘,你不是等閒女兒家,你不應該想不到,彼此的立場既屬敵對,那麼彼此舉凡
思想、做事等等都是有衝突的,朋友需要志同道合,像這樣,怎麼可能成為朋友,除非……」
「除非怎麼樣?」
「除非你我雙方,有一方願意放棄自己的立場。」
「未必非要這樣不可吧,就拿現在來說,你不是沒有殺我之心,我不是也沒有害你之意
嗎?」
「現在不同,現在你我雙方是在合作中,這種合作是暫時的,錯過這段時期……」
「即使錯過這段時期,我照樣不忍心殺你,你也未必忍心殺我,我認為這就是友情,不
是嗎?」
金無垢一時沒說上話來,事實上,她不能不承認文姑娘說的是理。
彼此間立場敵對,但是彼此間又不忍傷害,這要不是友情使然,又是什麼? 艾姑娘看
了看金無垢,嬌靨上浮現一絲笑意:「金姑娘,咱們
間的這份友情既然已經存在了,你又何必非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可呢?」
金無垢仍默然不語,捫心自問,她又怎麼能拒絕這麼一位風華絕代、天香國色的朋友,
別說她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即使她真是情敵,這種情敵也應該是可愛的。
既不忍拒絕,又為什麼不做正面答覆呢?這完全因為那兩字立場,可是立場既屬敵對,
彼此間卻偏又有友情存在,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金無垢不只是矛盾,她簡直糊塗了。
就在這時候,遠方傳宋了信號,那是傳過來的一個話聲:「出發啦!」
艾姑娘含笑站起:「山發了,咱們也走吧。」
金無垢站了起來,兩個人並肩往搜索的方向走去。
她倆走的這條路,是平坦的,沒有河流,沒有山巒,有的只是樹林,其餘就是草原、砂
地,所以兩個人走起來一點也不費事,就像散步一樣。
一路上金無垢都沉默著,她腦海裡轉的,都是剛才的問題,倒是艾姑娘,一路指指點點,
談笑風生。
可是,很快地,艾姑娘就發現了金無垢的異狀:「金姑娘,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金無垢虛應了一句。
「別辜負了這眼前美景,拋開那煩心事,把握住眼前歡樂的片刻,順其自然不很好嗎?」
艾姑娘像看透了金無垢的心事,可卻又像一般的慰勸,不管是什麼,金無垢得到了一點
啟示,那就是把握眼前,順其自然。
彼此間的處境,不是任何一個人所能解決的,既然無力解決,又何必煩心,何不把握眼
前,順其自然。
金無垢暗暗下了決心,拋開煩心事。一旦拋開了煩心事,她立即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她簡直禁不住感到後悔,剛才錯過了那麼多!
她也跟艾姑娘指指點點,她也跟艾姑娘一樣,談笑風生。
談笑中,艾姑娘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到現在我才真正認識這座離魂島,等把該辦的事
辦完以後,我寧願捨棄一切,我要回到這座島上來,築廬此間,終我一生。」
金無垢聽得心頭一陣跳動,築廬此間一生,這是不是暗示她有意放棄自己的立場。
倘若她真能放棄自己的立場,那麼她跟李燕豪之間的這段情。
金無垢開始了試探,她舉皓腕微掠雲鬢,笑問:「值得麼,格格?」
「我不知道你是指什麼?」
「爵位,榮華富貴,目前格格所擁有的任何一樣。」
「你以為我貪戀這些?」
「格格非尋常女子,我自不敢以常理衡量,只是……」
「只是什麼,姑娘?」
「格格身邊的一切,是不是能讓格格這麼輕易拋棄,一走了之呢?」
這「一切」兩字何指,艾姑娘自然懂,她微微一笑,笑得十分輕淡:「看來,姑娘的確
應該多瞭解瞭解我。」
「格格是說……」
「我的心性、我的脾氣,我要是決定了一件事,任何人無法挽回,任何人也阻攔不了,
況且,我自小在山林間長大,我藝出天山我習慣於眼前的一切,我愛的就是眼前的這些,我
並不屬於富貴榮華,他們沒有理由不讓我捨棄,沒有理由不讓我追求我喜愛的,回到我所屬
的地方。」
金無垢道:「那麼,格格是否已經決定了呢?」
艾姑娘道:「還沒有。」
金無垢心裡微微一鬆,道:「這麼說,格格只是說說而已。」
艾姑娘微微搖頭道:「也不是這麼說,我這個人是這樣,只要把一件事說出來了,就等
於已經決定了大半,但是最後的決定,還要看到時候我的心情跟當時的情形。」
金無垢怔了一怔,強笑道:「我不懂格格的意思。」
艾姑娘瞟了金無垢一眼:「這種事,是我的嚮往,也是我生平一大心願,那麼在決定這
種事的時候,必須是在心情愉快、毫無煩惱的時候,如若是當時萬念俱灰,那還談什麼嚮往
與心願,你說是不是?」
金無垢呆了呆道:「格格這話我更不懂了。」
艾姑娘嫣然一笑道:「我要是這麼說,姑娘應該就懂了,有些人把這種事當作遁世,是
逃避什麼,所以他們必須在失意的時候,才能下這種決心,做這種決定,而我則恰恰相反,
我把這種事當作一種追求,人生至高享受的追求,所以我必須在得意的時候做這種決定,若
是失意了,落個萬念俱灰,那我就什麼也不想了,姑娘懂了麼?」
經過這麼一番解說,金無垢懂了,這分明是個暗示,她只有在「得意」的時候才會拋卻
一切到這兒來,若是「失意」若是「萬念俱灰」,她是斷然不會到這兒來落個更寂寞的。
金無垢暗暗放心了,原來她是這麼想的,這位嬌格格若是不肯放棄她的立場,無法拋卻
一切,她跟李燕豪之間的這段情,是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
而艾姑娘的說法恰好相反,在她得意的時候,她才會拋卻一切,也等於是放棄她的立場,
若是失意,那就也不要談了。
那麼,這件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她若不放棄自己的立場,她跟李燕豪之間的這段情,就
必然不會有結果,她必定是失意的,而她若是失意的,她也就絕對不會想到上這兒來了。
這麼一來,金無垢似乎是可以放心了。
而事實上,金無垢是可以放心了嗎?她若不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兒家,她是可以放心了。
偏偏,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兒家。
把艾姑娘所說的話,在腦海裡轉了一轉之後,她不但不能放心,簡直就更有點擔心了。
因為她發現艾姑娘所說的話確是一個暗示,一個帶著要挾、帶著條件交換意味的暗示。
無可否認的,金無垢她也絕對承認,這位嬌格格是位奇女子有驚世的才智,或許還有著
驚世的武功,前者,在金家船幫總舵,已經是展露無遺,後者縱然沒有顯露,但在料想中,
必然是十九如此。那麼,在滿虜朝廷中有這麼一個可怕的高手長久存在,對漢族世胄、先朝
遺民的匡復大業,自必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而現在,艾姑娘她自己挑明了,若是有人能讓她「得意」,她就會毫不猶豫的拋卻一切
榮華富貴,遠離滿虜朝廷,否則的話,那就自當別論。
而這自當別論的後果,那就當然是匡復大業的一個勁敵,一個莫大的障礙。
而唯一能比艾姑娘她覺得滿足、感到得意的,只有一個人,一件事:李燕豪點了頭,然
後把他們「愛的窩巢」築在這座「離魂島」上。
就為這,金無垢擔心了,一顆心揪得緊緊的。
這位艾姑娘,畢竟有過人的才智,她輕輕地拋出了一根絲,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絲,就把
金無垢她纏住了。
她是存心整金無垢,存心對付金無垢分個高下的,要不然,她何以不纏別人,單纏金無
垢一個呢?
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高招。
金無垢心裡突然泛起一股強烈的氣恨,她恨不得即時出手殺了艾姑娘。
奈何她又明明知道,她做不到。
只聽艾姑娘一聲輕笑道:「金姑娘,現在你瞭解我了麼?」
金無垢強把那股氣恨抑制了下去,道:「瞭解,而且瞭解得相當透澈了。」
「你認為我這種想法跟做法怎麼樣?」
「高!」金無垢暗暗咬牙道:「艾姑娘的確是位高人,我佩服得很。」
艾姑娘咯咯嬌笑:「誇獎了,你太誇獎了。」
金無垢沒說話,並不是沒話說,而是氣恨上湧懶得理。
忽然,艾姑娘不笑了,話聲也一轉輕柔,而且帶著些動人的淒婉,就是鐵石人兒要是聽
了,也會蕩氣迴腸:「金姑娘,也許我怪,但是不要怪我怪,你我生長在兩個絕然不同的環
境裡,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榮華富貴,表面上的顯赫權勢,你絕無法體會,生長在像我
這麼一個環境裡的小女兒,她的身受,她的心,儘管我是你的敵人,但設若你我能易地而處
一段時日,一旦你恢復本來,你會很同情我這個敵人的。」
金無垢淡淡地道:「艾姑娘這是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麼會怪你,我只有……」
艾姑娘突然側轉螓首,目光凝註:「金姑娘,我這是推心置腹、坦誠相向,至少,你我
暫時是攜手合作的朋友,你又何必這樣。」
「艾姑娘,我說的是實話。」
「是實話麼,金姑娘?」
金無垢她捫心自問,不是實話,絕不是,她可以一口咬定是實話,但是怪的是她竟突然
不忍起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1:14
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像艾姑娘這麼一個女兒家,任何人都會硬不起心腸責怪她,哪怕是背後要害突然
中了一刀,扭頭看時,發現那把要命的利刃是握在艾姑娘的手裡。
金無垢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氣吐出去的時候,對艾姑娘的那股氣恨,竟也隨之消失了不
少:「人可能同情她的敵人麼?」
「不太可能。」
艾姑娘道:「但至少對我這麼一個敵人,你應該同情。」
「為什麼?」
「因為一個女兒家應該有的,哪怕是要飯人家的女兒都有,但是生長在我那個環境裡的
女兒家卻沒有,她們的心裡是寂寞的,是痛苦的,她們所看到的,所接觸到的,都是虛假,
都是可憎的。」
「呃,這我還真沒發現。」
「你不會發現的,因為你從不那麼想,所以你從不會去探討,也因為你生長在一個絕然
不同的環境裡,要是你我能易地而處,你就會發現你的身周都是利害的衝突,都是可憎的面
目,都是虛假的阿諛奉承,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你無法找到一個傾吐的,甚至你很難找到
一個知心的朋友,生長在這麼一個環境裡的女兒家,有的只是一身的習氣,或許世故,或許
嬌慣,但是有什麼樂趣,什麼生意可言,頭上的青絲仍是黑的,但是心已經老了,很老了,
都快枯死了,你不覺得可憐又復可悲麼?」
金無垢震動地望著艾姑娘。
「幸好我自小便上了天山,這次我回朝日子不算太長,而我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從離
開京城到如今的這一段時日,更給與了我強烈的對比,只要是稍有良知,稍具靈性的人,她
都會留連這京城宦海以外的世界,而且更誘使她追求她原該擁有的,但是,只有一點,這外
間的世界,必須要給她一個心靈的寄托,這正是我需要的金姑娘,你還忍心怪我麼?」
金無垢畢竟不是天生的鐵石心腸,她是一個心腸軟如綿的女兒家。
她心軟了,她不只是心軟,她簡直想掉淚,但是她忍住了,她認為掉淚是「示弱」,至
少在這位艾姑娘面前是示弱,她可以同情這位敵人,但卻不能在這位美麗的敵人面前示弱。
金無垢的心軟,固然是因為也是女兒身,本應相憐,但絕大部分還是為了「大局」。
倘若能讓艾姑娘放棄了她的立場,拋卻她身邊的一切,消除了這位義師的勁敵,匡復工
作的大障礙,對「大局」來說,那是一樁莫大的收穫。
或許,這是她金無垢的犧牲,但這樣犧牲是絕對有價值的。
這一念動天地,一行泣鬼神,這應該是一樁大功,而金無垢求的不是功,也不是名,而
是對列祖列宗的一個安慰,永繼不絕的後世子孫一個交待。
半響,她才問了一聲:「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你的心靈深處。」
「姑娘,舉頭三尺有神明。」
艾姑娘道:「我可以欺人,不能欺神,倘若我欺了神,那是會得到懲罰,遭到報應的。」
話,沒有什麼激烈的字眼,但卻是艾姑娘的一個很重的誓。
還有什麼不放心,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
金無垢默然了,儘管她是求什麼得到了什麼,但這種犧牲的決定,必然是免不了心中淒
然的。
突然,艾姑娘的柔荑握上了她的皓腕,她心中一驚一震,方欲掙,方欲反擊,然而,她
感覺出艾姑娘握在她腕上的那隻手,是那麼的輕柔,那麼的溫馨,她沒有掙,也沒有反擊。
就在這時候,耳邊傳宋艾姑娘輕柔話聲:「現在,我是請姑娘跟我做伴,偌大一座島,
真要一個人住也怪寂寞的,將來,我也衷心希望姑娘能在這兒跟我做個伴兒。」
金無垢不傻,這話還有聽不懂的道理。
她又一次的心神震動,這一次,遠比適才厲害,她停住了,瞪著一雙美目望著艾姑娘道:
「你真願意……」
「姑娘,我還是那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我說過,我是從一個寂寞的環境裡來的,更
何況姑娘你原是主。」
金無垢不只是震動,她激動了,反腕抓住了艾姑娘的柔荑,她流淚了。
儘管,眼前站的還是這位艾姑娘,但這位艾姑娘已經不是她的敵人。
就在這一剎那間,兩個人的心靈接近了。
艾姑娘她也帶著些激動,顫聲道:「謝謝你見容,姐姐!」
「不,格格——」
艾姑娘截口道:「論哪一點,我都該叫你一聲姐姐,我恨生為愛新覺羅氏,更恨生為親
貴,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什麼格格,所以也不願姐姐這麼叫我。」
金無垢更激動了,忍不住脫口叫道:「妹妹……」
艾姑娘眼圈兒濕了:「總算如願以償,今生再無他求,姐姐,我會感激一輩子。」
「別這麼說,該感激的是我……」
「姐姐,什麼事都有個本末先後的,對不對?」
「可是我並不是那麼個真正大度能容的人。」
「我知道,我自認聰明絕頂,人人也說我絕頂聰明,怎地姐姐偏當我是傻子,不管是為
什麼,只要姐姐能容,我就知足,請放心,我不會讓姐姐失望的。」
已經夠明顯,已經夠露骨了,艾姑娘她願為情捨棄一切,金無垢她還有什麼不放心,還
有什麼好說的。
兩個人四目凝望,淚光在兩對美目裡閃動著,四隻手,互相握得緊緊的。
良久,還是艾姑娘先說了話:「姐姐,咱們已經落後了。」
金無垢定了定神,噙著淚笑了。
口 口 口
兩個人往前急趕了一陣,已經是日正當中正午了。
不知道趕上隊伍沒有,反正是歇息的時候了。
海島上風大,早晚都微有涼意,可是日正當中的時候還真熱,太陽真烤得很。
好在,兩個人走的這條路,林木處處,不愁沒有樹蔭。
兩個人在林邊樹蔭下坐下,都不餓,用不著升火烤肉,但都很渴,取下身上的竹筒喝了
點水。
水本來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可是這個時候喝,兩個人都覺得出是甜的,直甜到了心裡去。
兩旁邊遠遠冒起了縷縷的青煙,看看青煙,再看看兩人的位置,居然讓她們恰好趕上了
隊伍,既沒超前,也沒落後。
兩個人都放心的笑了。
笑容剛浮上了嬌靨,艾姑娘臉上的笑容突然凝住了,她一雙清澈目光直望前面的密林,
那片密林跟兩個人置身的密林,中間隔著一片十來丈寬的草地。
「姐姐,有人來了。」
金無垢也聽見了,神情一緊,站了起來。
艾姑娘跟著站起,道:「先別聲張,咱們躲進林子裡,看看來的是什麼人再說。」
金無垢微一點頭,兩個人很快地退進了樹林裡。
從樹叢裡往外看,可以看得很清楚。
轉眼工夫之後,從那片密林裡,探頭探腦地走出了兩個人,兩個中年黑衣人。
金無垢低低道:「哈三一夥的。」
艾姑娘點頭道:「正是他們。」
只聽右邊一名黑衣人道;「我沒有料錯吧,只有這兒沒有煙冒起,那就表示這兒沒有
人。」
左邊黑衣人道:「蠢東西,要是我,我寧可往有煙的地方走。」
只聽右邊黑衣人一聲冷笑道:「你機靈,既是橫斷全島一排都有煙冒起,又怎會單這個
地方沒有煙。」
左邊黑衣人呆了一呆道:「話是不錯,可是咱倆已經現身半天了,怎麼沒見有人呢,難
不成他們還會設下陷阱埋伏,逼咱們往這條路上走。」
「恐怕他們正是這意思啊。」
艾姑娘突然揚聲說道:「你自作聰明了。」
一揮手,偕同金無垢行了出去。
兩名黑衣人聞言不由一驚,先是臉色一變,繼而一怔,旋即互望一眼又笑了,笑得很樂。
想必是因為他們發現這兒只有兩個女子,而且一個是國色天香,另一個是風華絕代的兩
位姑娘。
右邊黑衣人道:「原來是兩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啊。」
艾姑娘笑吟吟道:「你說著了,這兒,只有我們姐妹倆。」
左邊黑衣人正在凝神聽,這時候一點頭道:「沒錯,真只有這兩個雌兒,看來咱倆要走
運了。」
「只不知道是什麼運啊。」
右邊黑衣人兩眼緊盯金無垢跟艾姑娘,咧嘴一笑道:「恐怕是老天爺可憐咱們,兩位大
姑娘,你們是……」
艾姑娘截口道:「我們是來打獵的,來了不少人,可都分散開了,你們看得見冒煙的地
方都是我們的人。」
右邊黑衣人「哈!」地一聲笑道:「人倒挺多的,怪嚇人的啊。」
左邊黑衣人問道:「你們是要獵什麼啊?」
艾姑娘道:「我們獵的是人。」
左邊黑衣人一怔,笑道:「巧了,我們也是出來獵人的,我們獵的是女人,你們……」
艾姑娘道:「我們獵的是男人。」
左邊黑衣人一拍手道:「真夠爽快,這樣的姑娘我還是頭一回碰見,那就這樣,你們獵
我們,我們獵你們,各得其所。」
艾姑娘道;「呃!」
右邊黑衣人道:「別怪我們,要怪只能怪一樣,這座島上什麼都有,只缺一樣。」
艾姑娘道:「女人。」
「對。」左邊黑衣人猛然激動,帶著渾身的勁,邁步逼向了艾姑娘:「你們倆只要願意,
讓我們倆死一回我們都干。」
可真是色迷心竅,煞星罩命啊,要是沒兩下子,豈敢二女為伴,「單獨」行獵。
金無垢冰冷一聲:「那你就死一回吧!」她話落就要揚手。
就要揚手的意思是還沒有揚手。
可是「砰」一聲,左邊黑衣人突然跪了下去,她一怔,臉色變了。
右邊黑衣人也一怔,旋即臉色大變,要動,不知道是想跑還是要幹什麼,反正是要動。
可是,就在他要動還沒動的前一剎那,他竟然兩腿一彎,也砰然一聲跪了下去。
金無垢怔住了,兩個黑衣人也怔住了。
只有艾姑娘神色如常,而且,她那動人的香唇邊,還浮起了一絲甜美笑意:「兩位剛才
還吃人似的那麼凶,怎麼如今都跪下了?」
金無垢定過了神,霍地轉望艾姑娘,她知道,一定是艾姑娘出的手,可是卻沒看見艾姑
娘出手。
制敵於無形,這是絕頂的修為。
她原就懷疑艾姑娘深藏不露,可卻沒想到艾姑娘的修為這麼高。
艾姑娘香唇邊的笑意濃了三分:「姐姐,別這樣看我,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金無垢嘴張了幾張,可卻沒能說出話來。
艾姑娘的流波美目轉動,清澈目光落在兩個黑衣人臉上,一下子變得那麼冷、冰冷,真
像兩把霜刃,直透到人心裡去,使得兩個黑衣人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就因為這寒顫,使得兩個人都大夢初醒似的明白過來,兩個人心膽欲裂,都想跑,可就
偏偏各人那兩條腿不聽使喚,用不上一點力。
只聽艾姑娘道:「這只是略施薄懲,從現在起往後,你們會怎麼樣,那全要看你們自己,
老老實實答我問活,你們是跟哈三一起到這座島上來的,是不是?」
兩個黑衣人既驚又急,但都沒有說話。
「怎麼,不肯說呀?」
艾姑娘說完了這句活,左邊黑衣人像讓尖刀紮了一下,突然一聲大叫,急道:「我說,
我說……」
這回,金無垢看見了,艾姑娘的左手小指只微微地彎了一彎,然後左邊黑衣人就叫了起
來,金無垢看得暗暗心驚,這位艾姑娘,的確是個勁敵,而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已經化敵為
友了。
只聽艾姑娘笑吟吟的說:「那你就況吧,我聽著哪。」
左邊黑衣人忙道:「是的,我們是跟哈三一起來的。」
「那麼,你們都是大內的秘密衛隊了?」
左邊黑衣人臉色一變,一時沒說話。
艾姑娘輕輕地「嗯!」了一聲。
左邊黑衣人嚇得一哆嗦,忙道:「是的,我們是……」
艾姑娘截口道:「那麼,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兩名黑衣人異口同聲的說。
「好吧!」艾姑娘笑笑道:「你們看看這個。」
艾姑娘皓腕輕抬,從腰間解下一方玉珮,放在手掌心上,遞到了兩名黑衣人面前。
玉白,艾姑娘的柔荑更白。
剎時,兩個黑衣人又怔住了。
「你們既是大內的秘密衛隊,就應該認得這打手佩,既然認得這方玉珮,就應該知道我
是誰,對不?」
兩名黑衣人脫口驚愕叫道:「格格……」
艾姑娘翻腕收起玉珮:「你們還認識我這個格格嗎?」
「格格,奴才們該死!」
「那麼你們就將功贖罪,自己救自己的命吧,告訴我,哈三呢?」
右邊黑衣人搶著道:「回格格,他又回中原去了。」
「這我知道,可是回過中原以後,他又偷偷折回來了。」
兩名黑衣人一怔,左邊黑衣人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
「呃!」
「格格明鑒,奴才們大膽也不敢欺蒙格格。」
艾姑娘轉眼望著金無垢。
金無垢道:「早先碰見過兩個,也是這麼說的,只不知道可不可信。」
兩名黑衣人忙道:「格格明鑒,奴才們說的話是真的。」
「可是……」艾姑娘道:「據我所知,哈三的確折回島上來了。」
右邊黑衣人道:「奴才們不敢不相信格格,只是奴才們真沒碰見他。」
艾姑娘沉默了一下:「那麼,你們現在是要上哪兒去呀?」
「回格格,奴才們上『白砂谷』去。」
「幹什麼去呀?」
「奴才們知道有人到島上來找奴才們來了,奴才們是為躲他們的搜尋。」
「到『白砂谷』去,就安全了嗎?」
左邊黑衣人苦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躲過一天是一天,奴才們是想趕快想辦法離開
這兒。」
「呃,沒船走得了嗎?」
「橫豎是死,奴才們想碰碰運氣。」
「可惜你們的運氣太差了。」
右邊黑衣人苦著臉道:「奴才們都是在為大內效力,如今碰見了格格,一如碰見了救星,
還望格格您——」
艾姑娘搖頭道:「不,你們不是為大內效力,而是為『青龍社』效力,我所以找哈三,
為的就是這件事。」
兩名黑衣人臉色大變;「格格開恩,奴才們都是受了哈三的騙,而且他領秘密衛隊,奴
才們也不敢不聽他的。」
「呃,是麼?」
「格格明鑒,奴才們句句實言,萬望格格開恩,萬望格格開恩。」
艾姑娘美目中閃過一絲異樣光彩,道:「這麼說,罪魁禍首只是哈三一個人。」
「是的,格格,這是實情。」
「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就走吧。」
兩個黑衣人臉上同現喜色:「謝格格開恩。」
往起一站,居然都能站起來了,喪家之犬似的,拔腿就跑,可惜的是,他們兩個剛跑出
十步去,就雙雙一頭栽倒在地,沒再動,各人嘴角流出一股鮮血。
金無垢看得心頭猛震,臉色也不由為之一變。
只聽艾姑娘道:「姐姐,不是我心狠手辣,實在是這種人留不得。」
金無垢自問,今天若不是有艾姑娘這個伴,碰上了這兩個人,也很可能會落在這兩人手
裡,而設若這兩個落在了她手裡,她也是殺之不誤。
經這麼一想,心裡也不由地為之釋然了,當下笑笑說道:「殺得好,論他兩個的心性,
這種人是死有餘辜。」只因為兩個人已化敵為友,金無垢說話已留了情,說「心性」而不說
「滿虜鷹犬」,「心性」,指的是兩個黑衣人心中的淫念,口齒的輕薄,萬惡淫為首,有此
—念,自是可誅。
艾姑娘何許人,已是知道金無垢已留了情,投過感激一瞥道:「謝謝姐姐。」
當然,這句謝,也包括既謝金無垢話裡留情,也謝金無垢不怪她暗以陰柔功力取人性命。
經過這番折騰,看看兩邊空際,輕煙已渺,盤算一下時間,休息的時候也差不多了,艾
姑娘道:「姐姐,咱們走吧。」
金無垢點了點頭,兩個人復又往前行去。
走過這片草地,進入兩個黑衣人適才出現的那片密林,密林中草長過膝,走起來沙沙直
響,剛走兩步,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停住了,四目交投,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無他,女兒家畢竟還是女兒家,縱然有一身好修為,不畏虎豹,但俱怕定了蟲蛇。
長可過膝的野草,難免裡頭不藏著蟲蛇一類的東西,突然纏上腳脖子咬一口,豈是鬧著
玩兒的。
金無垢道:「咱們還是折段樹枝,撥著草走吧。」
艾姑娘道:「只好這樣了。」
話說完,她一個美好嬌軀已飄了起來,不是陡然拔起,而是冉冉飄起,升到枝葉橫伸處,
折了兩根樹枝落了下來,用手扯去細小的小枝葉,遞給了金無垢一根。
金無垢看呆了,她是個一流好手,陡然拔起容易,只要輕功有幾分火候,誰都能脫弩之
矢似的一拔幾丈高。
但是,慢慢飄起可就難了,簡直太難了,不但是輕功造詣要到爐火純青地步,而且內外
雙修,已到意動克敵、來去無蹤的絕頂境界,簡直已超越了人的體能的極限。
還是艾姑娘遞過來樹枝驚醒了她,她脫口驚聲說道:「妹妹,你,你是怎麼練的?」
艾姑娘笑笑道:「沒什麼,全得力於天山的獨特環境,我一天到晚爬高上樹的,簡直就
像猴子,換了誰也能這樣!」
當然,這是謙詞,沒有神仙般名師,沒有得天獨厚的稟賦,換了誰也絕練不到這境界。
定了定神,金無垢歎道:「我可是真走眼了,真沒看出妹妹簡直就已成了陸地神仙。」
其實,又何止她一個人走眼。
艾姑娘失笑道:「這樣就成了神仙,世上可就沒神仙了,姐姐可別再說了,真讓神仙聽
見,人家可是會不高興的。」
她輕描淡寫—句談笑應付了過去。
金無垢心裡是一千個慶幸,一萬個慶幸,慶幸這位艾姑娘已經不是仇敵了。
儘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可是放眼當今,她還不能為眼前這位艾姑
娘找個對手來。
意動克敵的絕頂高手,誰會是她的對手。
可是,她畢竟被一個「情」字降服了,而巳服得她死心塌地,不惜捨棄她的一切。
這也許是上天的—種安排吧。
要不然,誰還能克制像艾姑娘這種人。
「恐怕要落後了,咱們走吧,姐姐。」
艾姑娘輕輕鬆鬆的一句話,把這件事情帶了過去。
兩個人撥動著野草往前走,金無垢心裡已經有了絕大的安全感,本來嘛,有艾姑娘這麼
一個妹妹做伴,還怕什麼凶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2:58
第十四章 翡翠谷主
不知道別人走的是什麼路,李燕豪登上了一座高山。
他走的路,本來就是最艱險難走的一條,而且他已經走過一段了。
這座高山,他老遠就看見了,如今它矗立眼前,也是意料中事,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走了
上去。
這座山,沒有盤旋迂迴的登山道,甚至連一條人踩過的羊腸小徑都沒有。
有的只是野獸覓食,經常出沒,行走所留下的路徑。
想來是人跡罕至,想來當初黑衣教人在島上的時候,也沒有人開發過它,甚至沒有人登
臨。
李燕豪只在遍山的林木、野草中往上走。
剛走到半山腰,左前力一片矮樹叢裡,一樣隨風略作飄動的東西吸引了他。
那東西飄得很快,只隨風一閃就靜止了。
是鳥雀麼,不會,鳥雀一旦被驚動,尤其是在矮樹叢裡,應該展翅驚飛,那是什麼?
李燕豪認準了地方,提一口氣掠了過去。
既然是認準了地方,落腳地自然是飄動的那東西之前,他一眼就看見了,那是一塊布,
一塊破布,一塊綠色的破布。
幸虧它隨風一飄,若是它靜止不動,掛在枝頭,不走近細看,任何人都會把它當成成千
上萬樹叢裡的一片。
這塊綠色的玻布,有巴掌大,顏色還相當鮮艷。
當然,布是從衣裳上來的。
顏色還鮮艷,那表示沒經過長時間的風吹雨打太陽曬,也就是說它是前不久才留下來的。
衣裳自然是穿在人身上,那麼情形應該是怎樣,前不久,一個穿綠衣裳的人從這兒匆忙
跑過,讓樹枝把衣裳扯破了一塊,掛在了這根樹枝上。
這個穿綠衣裳的人,為什麼跑得那麼匆忙呢?
在這座離魂島上,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迫趕而逃跑,為了躲某個人的追趕而逃跑。
逃跑的人是誰,追趕的人又是誰,不得而知。
逃跑的人往哪兒去了,追趕的人到底趕上了沒有?
李燕豪忙看地上,蹲下來仔細找尋。
不知是下過雨的關係還是怎麼,地上竟沒有一點痕跡可尋。
李燕豪皺皺眉站了起來,沒有可尋的痕跡,往哪兒找去?
偌大這座山,總不能到處找啊。皺眉愁苦中,陡地,一點靈光自腦際閃過,李燕豪凝目
望向掛在枝頭的那塊綠布。
它不能叫作布,它是綢質的,穿綾羅綢緞的人,應該不是普通人家的人。
看這塊綠綢扯掛的方向,李燕豪推測那人是往山左跑了,抬眼望山左,沒有路,一片樹
林遮住了視線。
突然,李燕豪揚起了一雙眉梢,邁步往山左行去。
說是走,可比常人的步履快了一倍,一邊走,還一邊竭盡目力搜尋方圓兩丈的地上跟枝
頭,希望能找出什麼可循的蛛絲馬跡來。
以李燕豪的目力,倘若有什麼蛛絲馬跡,是絕難逃過李燕豪的目光的。
可是,一直走到了那片樹林前,仍然沒能找到什麼痕跡。
李燕豪停了步,他幾乎懷疑自己的錯誤,那綠衣人並沒有往這個方向來。
而,事實上,他自己知道,從那片綠綢的扯掛方向看,他的判斷並沒有錯誤,他遲疑了,
下之後,毅然再度邁步進了樹林。
樹林相當茂密,遮蔽天光,光線較外頭為暗,但並不影響李燕豪的目力。
樹林走了一半,仍然沒發現什麼痕跡,但他卻隱隱聽見一陣雷聲。
晴空萬里無雲,艷陽高照,何來雷聲?
再往前走,細聽,隆隆之聲中還夾帶嘩嘩之聲,李燕豪恍然大悟,那不是雷聲,而是水
聲,必然是白高處急瀉而下的一道激流。
果然,走出樹林再看,插天峭壁頂端掛下,注入峭壁下一個水潭,隆隆之聲,一如萬馬
奔騰,戰鼓齊鳴。
水潭中激起水花四濺,飛珠噴五,幾丈內水氣氳氤,沾衣欲濕,使得這一帶的林木水草
特別翠綠,特別茂盛。
真個是:「飛瀑直瀉三千丈,疑是銀河下九天。」奇景天成,令人塵念俱消。
但是,李燕豪卻感到一陣失望。
峭壁阻路,飛瀑當前,哪裡還有可行的路徑。
畢竟,他還是判斷錯誤了。
縱然是神仙世界,李燕豪也沒有雅興,沒有心情留連,他眉鋒深皺,轉身要走。
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他的眼角餘光看見了一樣東西,
那樣東西,在瀑布旁,水潭中,一塊突出水面尺許的石頭上。
那塊石頭,由於長年浸沾水份,上面長滿了青苔,但是,卻有一塊巴掌大地方露出了石
頭。
當然,那並不是只那塊地方不長青苔,而是原有的厚厚一層青苔被日積月累的磨損掉了。
是什麼磨掉了那一塊青苔?
李燕豪胸氣翻騰,心猛一陣劇跳,俯身拾起一顆石子,振腕向瀑布打了過去。
小石子疾如流星趕月,「噗!」地一聲沒入瀑布,但卻沒聽見一點迴響。
是啦。
李燕豪心頭又一陣劇跳,提一口氣縱身拔起一掠三丈餘,單足落在那塊石頭上——那沒
有青苔、巴掌大的一塊上。
像淋雨似的,衣裳濕了。
李燕豪顧不了那麼多,凝目再看,從瀑布與峭壁之間的兩三尺寬的隙縫中看過去。
瀑布後,石壁上,有個半人高的黑漆漆洞穴。
這就夠了。
李燕豪再提氣,閃身一穿,從瀑布與峭壁之間的縫隙穿過、折腰、踹腳,變成頭前腳後,
輕巧異常地穿入洞穴之中。
落地俯身再看,洞中雖然黑暗,洞勢卻忽然開闊,洞寬五尺有餘,洞頂足有一人多高。
再看洞道,五尺外是干地,很明顯的,經常人有走動。
是誰躲在洞中,藏身在這天成的隱密之地,綠衣人?還是另有其人?
李燕豪運功護體,屏息凝神,移步往裡行去。
洞裡不見天光,自然是夠暗的,但是拐過一個彎便看見了從外面射進來的天光,就在三
五丈外,圓圓的一個,那應該是另一端的洞口。
李燕豪疾快地撲了過去,身貼洞壁,緩緩探頭外望,這一看,他怔住了。
洞外,別有天地,應是人間勝境、塵世福地。
洞口,距地面高可十丈,在峭壁的半腰,一條繩梯垂掛下去。
地面,一水若帶,綠草如茵,那彎溪流,晶瑩清澈,攔腰還橫跨一座石橋。
橋彼端,也就是小溪的那一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林深處,偶露幾角流丹飛簷,高喙
狼牙。
這不是一般建築,有這樣的建築,就該有人居住了。
什麼人住在這人間勝境、塵世福地?住在這人間勝境、塵世福地的,又是何許人?李燕豪
正自思潮洶湧,正自驚訝莫名,從小溪彼岸的樹林中,裊裊走出個綠衣女子。
李燕豪心猛—跳。
那綠衣女子,雲髻高挽,環珮低垂,粉臂上還挽個竹籃,籃裡裝的像是衣物。
果然,那綠衣女子走到河邊竟然洗起了衣裳。
好一幅「玉女浣紗圖」。
雖然看不見那綠衣女子的面貌,此時此地有這麼一個她,她就必是神仙中人。
她一身綠衣,就是那扯破衣裳的人兒麼?她何許人,為什麼住在這兒?
是她—個人,還是另有別人?
如果扯破衣裳的是她,她又為什麼匆忙逃跑,躲避的又是什麼人?李燕豪好奇,本來嘛,
人都不免好奇。
但李燕豪好奇,還沒到非要一探究竟的地步不可。
他是為緝捕哈三而來的,這才是重要的。
可是,這顯然是個不為人知的「世外桃源」,誰都沒碰見過哈三,哈三會不會藏在這兒?
誰也不敢說沒有這個可能,所以,李燕豪非一探究竟不可。
怎麼個探法?李燕豪皺了眉。
洞口下去,空曠遼闊,沒有一處可資隱身之地,綠衣人兒面向洞口在溪畔洗衣,只一下
去,勢必會被她發現。
怎麼辦呢?李燕豪只有這一個笨辦法了,等,等那綠衣人兒洗好衣裳回去。
李燕豪耐心地等上了。
還好,衣裳似乎沒幾件,不過一盞茶工夫,綠衣人兒提起竹籃站起身,裊裊走了回去,
很快地沒入了樹林。
李燕豪不敢怠慢,連繩梯都沒走便飛身疾掠而下,停都沒停,腳一沾如茵綠地,騰身又
起,兩個起落便掠過小溪,撲進了樹林之中。
進樹林,他收勢停住了,隱身樹後,屏息凝神靜聽,往裡看。
綠衣人兒不見了。
一條青石小徑蜿蜒伸入林深處,林深處,一角紅牆綠瓦。
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閃身疾撲,入林一半,豁然開朗,一圈紅牆,兩扇朱門牆裡,可是森森林木,庭
院深不知幾許,但亭、樓、榭該是一應俱全。
那兩扇朱門,虛掩著,是綠衣人兒剛進去沒關好。
抑或是——其實,住在這種隱密所在,又何必非關門不可。
李燕豪輕輕掩近,身軀貼在門邊,從兩扇朱門縫裡往裡看,門裡,是前院所在,很雅致
的前院,但卻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一點聲息,適才那溪邊洗衣的綠衣人兒已
不知何處去了。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是什麼人住在這種地方?要不要、該不該進去看個究竟?哈三會不會
在這兒?李燕豪轉過身來思忖。
也就在他轉過身來的當兒,眼前的景象,也就是他的來路,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景象,看得他猛然吃了一驚,剎時怔住。
適才的來路,那片樹林,赫然已經不見了,現在在眼前的,是雲封霧鎖的混沌一片,再
好的目力,看不出五尺以外去。
再看左右,一圈紅牆還在,只是,整座院落都籠罩在瀰漫的雲霧之中,除了這座院落,
別的再也看不見什麼。
剛才還是天晴日朗,什麼時候變了天,難道山中的天氣,真是這麼變幻無常。
李燕豪定過了神,深吸一口氣,恢復平靜,邁步往雲霧中小心行去,他要先摸索出來路。
人入雲霧中,更難看出三尺以外,李燕豪竭盡目力前望,同時緩步前行。
十幾步過後,他突然心頭劇跳,急忙停了步。
只因為他發覺,他走上的不是來路。
既然目力難望出三尺以外,何以能知道走上的不是來路?
來時,他記得清清楚楚,樹林中央,是一條青石小徑,按如今他走的方向,應該是踏著
青石小徑前進,而事實上,他腳下踩著,卻是一片砂土。
難道他摸錯方向,走進了樹林中。
不可能,樹林中也不是砂土地,而且,那片樹林相當茂密,照他走的步數,也應該碰著
一兩株樹了,而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一株也沒有碰著。
照他的感覺,他現在簡直像置身在一片無垠的沙漠裡。
這是絕不可能,然而,這卻是事實,退不得只好前進。
所謂前進,以現在來說,應該是後退,他緩緩的,一步、一步退向那座院落,退向那兩
扇朱門。
而,漸漸後退,他卻義漸漸心驚,只因為他記得,適才前進不過十步,而如今已退了廿
多步了,居然還沒有退到那座院落的兩扇朱門前。
他霍然轉身前望,他看得一呆,也不禁心頭一震。
看不見紅牆,也看不見朱門,滿眼只是雲霧,儘管他藝高大膽大,此時也不禁為之心驚
不已。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鈴聲。
鈴聲不怎麼響亮,但是很清脆,而且很緩慢,一聲聲間有一段間隔,而且間隔都是一樣,
甚有節奏,似乎,鈴聲是敲打出來的。
李燕豪心頭猛一陣劇跳,鈴聲傳來處,應該有人,他霍然轉身,先確定了鈴聲從雲霧中
傳來的方向,然後邁步循聲尋了過去。
才走十幾步,他心神再猛震,立時停住腳步。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一圈紅牆、兩扇朱門、整座的院落。
而也就在這時候,鈴聲倏然而止,聽不見了,又是寂靜一片。
儘管人在雲霧中,他依然很清醒,他清晰記得,這紅牆、這朱門、這院落,的的確確應
該在他身後方向,怎麼卻到了眼前。
這是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整塊地轉動,讓院落挪了方向,還是他置身睡夢中?
當然,地不可能轉動,他也很清晰地知道,他不是在睡夢中,而是……
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他陷身於人家擺佈的奇門遁甲陣圍之中了。
擅奇門遁甲者,必屬高人奇士?
住在這種地方的,本就該是高人奇士。
只是,「離魂島」上有這種奇人異士,為什麼沒聽呼延烈說起呢?
難道,連呼延烈這位黑衣教的教主,也不知道他黑衣教的根據地裡,有這麼一處隱密所
在,住有奇人異士。
這地方既然是這麼一處隱密所在,那就應該是這樣了!
李燕豪他不是不懂九宮八卦、奇門遁甲、河圖洛書之類之學,但是他無法破眼前陣圖,
出不了此困。
再看兩扇朱門,仍是虛掩著的,那麼,現在眼前的情勢,是只許進,不許退了。
而且,也就在這一剎那問,他突然悟出,那鈴聲,適才那鈴聲,分明是指引他回到此處
來的。
也就是說,此間居停,已經知道有他這麼一個外人侵入了。
既是如此,何妨大方一點。
一念及此,李燕豪雙眉陡揚,伸手推開兩扇朱門,毅然邁步行了進去。
一條青石路,將這雅致前院一分為二,直通往後。
李燕豪他在青石路上剛走兩步,輕盈步履響動,從青石路的那一頭,並肩裊裊行來兩個
綠衣少女。
這兩名綠衣少女,除了面貌不同外,其他衣裙、服飾、髮式,甚至連裙腳下繡花鞋,竟
無不相似。
只是不知道,適才溪邊洗衣那綠衣人兒,有沒在其中?
李燕豪停了步。
兩名綠衣少女很快到近前,淺淺一禮,齊聲說道:「奉家主人之命,特來請貴客花廳相
會。」
果然人家已知道他來了。
李燕豪忍住震動,答了—禮,道:「敢問兩位姑娘,此處是……」
兩名綠衣少女似是不願回答,不等話完,齊聲又道:「請貴客隨婢子來。」
淺淺一禮,轉身行去。
既來之,則安之。
既來之,也不得不安之。
李燕豪暗一咬牙,邁步跟上。
走完青石路,踏上畫廊,轉過畫廊,進入花廳,花廳不大,但極精雅,擺設很簡單,但
都是精品,兩邊壁上掛著幾幅字畫,似乎出自名家手筆,不是凡品。
李燕豪正打量間,兩名綠衣少女又施一禮:「貴客請稍坐。」
李燕豪答一禮,尚未說話,兩名綠衣少女已轉身行出了花廳。
兩名綠衣少女不見,李燕豪轉身再打量花廳,越看越不俗,越看越雅,不由地對此間主
人產生了幾分好感。
信步走到壁前一看字畫,看得他一怔,仕女圖出自唐寅手筆,那幅字落題的竟是祝允明,
果然都是名家真跡。
正觀賞間,忽聽廳外畫廊上步履響動,李燕豪轉身望去,只見適才那兩名綠衣少女走了
進來,進花廳退立兩側,施下禮去。
緊接著,花廳裡一前二後地走進三個人來。
這三位,俱都是綠衣少女,所不同的,是前面那位綠衣少女穿的是一身宮裝,後頭那兩
位,衣著服飾跟先進來那兩位一樣。
宮裝少女,美艷如花,但那如花的嬌靨上,卻布著一層濃濃的寒霜,尤其一雙明眸中,
光芒閃動,冷厲若兩把利刃,幾幾乎令人不敢正視。
她一進花廳,那利刃般一雙冷厲目光便盯住了李燕豪。
李燕豪可不在乎這雙目光,直視不避,抱拳一禮道:「莫非此間居停當面?」
宮裝少女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答禮,停了一下才道:「我以為婢女們已經告訴你了。」
話聲,比她嬌靨上的寒霜還冷三分。
李燕豪聽得眉梢兒微揚道:「兩位姑娘是已經告訴我了……」
「那你何必多此一問。」
「只因為我看芳駕不像個待客的主人。」
宮裝少女臉色一變,明眸中冷厲光芒暴閃:「好犀利的詞鋒,你要知道,逞口舌之利,
對你沒什麼好處?」
李燕豪淡然一笑:「那麼容我請教,我若是一言不發,任由芳駕凌辱,對我又有什麼好
處。」
「至少我會把你當個客人。」
「否則呢?」
「否則我就拿你當賊。」
「我誤入此間,自知理曲,但是芳駕也應該知道一點,士可殺,不可辱。」
「這麼說,你願意死得像個英雄?」
「只要芳駕能說出我該死的理由,我可以死。」
「闖我居處,非奸即盜,你還要什麼理由?」
「芳駕,據我所知,此地是離魂島。」
「離魂島又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指的是什麼王,哪個王?」
「大明先皇帝。」
宮裝少女目中厲芒一閃:「你可知道,此地不是中原。」
「難道此地不服王化?」
「此地是座沒人管的荒島,自漢唐以至於今,哪一朝、哪一代也沒經過王化。」
「那麼,先明一幫遺民志士遷來此地,此地就該是他們的。」
「無知,你可知道,我家在此地已住了三代。」
「這麼說,此地應該是府上的?」
「本來就是。」
「芳駕,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
宮裝少女厲聲道:「我就是此地的主人。」
「這麼說,我是死定了。」
「你本有一線生機,可惜讓你自己斷送了。」
李燕豪揚眉一笑;「既是如此,芳駕還等什麼?」
宮裝少女變色厲叱:「我等的是你的性命,給我拿下。」
身後兩名綠衣少女躬身答應,衣裙微動,一閃便到了李燕豪面前,快得令人咋舌,她兩
個身形還沒有停住,兩隻欺雪賽霜的柔荑已遞到李燕豪雙肩之前,一氣呵成,不帶一絲火氣,
簡直是一流高手。
李燕豪淡然一笑:「芳駕欺錯人了。」
他腳下未動,上身不移,右掌疾抬,突出一指,向著綠衣二女的掌心點了過去。
綠衣二女臉色一變,腳下微退,沉腕收手,就要變招。
宮裝少女一聲冷喝:「回來!」
綠衣二女恭應一聲,飄身而退。
宮裝少女凝目望李燕豪:「怪不得你這麼驕狂,原來你有這麼兩下子。」
李燕豪道:「芳駕小看人了,我何止只有兩下子。」
「我看看你有幾下子。」
宮裝少女一個嬌軀隨活飄起,未見作勢已飛射而至。
她來得極快,但發招卻極慢,緩抬玉手,緩緩一掌拍向了李燕豪。
只這緩慢的一掌,已將李燕豪身前諸要穴完全罩住,果然比綠衣二女又不知高明幾許。
而李燕豪,他卻紋風不動,像個沒事人兒似的,只有一雙目光,凝注在那只柔荑之上。
宮裝少女出掌雖慢,但由於兩人距離近在咫尺,此刻一隻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已
遞到李燕豪胸前,眼看就要沾衣。
這時候她卻發現李燕豪週身無懈可擊,她心神震動,臉色一寒,跟著變招,在一轉眼間,
向著李燕豪攻出了八掌。
李燕豪上半身突然閃動,疾快無比,連閃八閃,宮裝少女一連攻出的八掌,全部都落了
空,只聽他道:「芳駕,該我了。」他作勢欲抬右掌。
宮裝少女飄身疾退,一雙明眸中暴閃殺機,右手縮入衣袖之中。
就在這時候,一連三聲鈴響傳了過來。
正是適才指點李燕豪回到兩扇門之前的鈴聲,只不過此刻響動較適才快了一倍。
鈴聲甫起,宮裝少女微一怔,三聲鈴響過後,她雙目之中的殺機收斂得無影無蹤,道:
「將客人送入雅捨歇息。」
這是什麼意思?
李燕豪忍不住道:「兩位——」
只聽兩名綠衣少女道:「容婢子為貴客帶路。」轉身出廳而去。
顯然,她倆仍不願做任何回答。
李燕豪忍了忍,邁步跟了出去。
出花廳踏上畫廊,跟在兩名綠衣少女之後,一路留心察看,四下裡都是房舍,一色宮殿
式的建築,條條畫廊交錯縱橫於各幢房舍之間,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正察看間,兩名綠衣少女已將他導入一間精舍之中,這間精舍,外面是個小客廳,靠裡
有個門,垂著珠簾,裡頭似乎還有個套間。
一名綠衣少女道:「貴客請在此間暫做歇息,此間應用什物一應俱全,倘若缺少什麼,
請出聲招呼,婢子們自會前來侍候。」說完了話,她兩個施禮要走。
李燕豪橫身一攔道:「兩位姑娘請留一步。」
兩名綠衣少女停步不動,也不說話,兩對眼睛只盯著李燕豪。
李燕豪道;「也許兩位不便跟我交談,可是總該能讓我知道此地是什麼所在吧?」
剛才說話那名綠衣少女道:「翡翠谷。」
竟不多一個字。
「那麼貴居停既拿我當客,又拿我當階下囚,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貴客究竟是客,抑或是階下囚,目下尚未可知。」
「呃,那麼——」
「只等貴客被確定為敝居停的座上佳賓後,一切自當分曉,如今又何必多問。」
這話聽得李燕豪一怔,就在他微一怔神間,兩名綠衣少女雙雙掠過他身邊要走。
李燕豪伸手一攔道;「兩位——」
那名綠衣少女道:「貴客就是強把婢子們留下,也是沒有用的,未得敝居停許可,婢子
們就是斧鉞加身也不會多說一個字,貴客又何必跟婢子們這等下人為難。」
說得也是。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垂下了手。
兩名綠衣少女低頭行了出去。
望著兩名綠衣少女踏上畫廊,轉彎過去,走得不見了,李燕豪這才收回目光,打量置身
處的小客廳,
小客廳裡,擺設很簡單,但是一幾一椅都透著雅致。
李燕豪一眼瞥見了垂著珠簾的那一間,心中一動,走過去掀起了珠簾,不錯,一間小臥
房,也是簡單雅致的一間臥房,很舒適的一間臥房。
李燕豪投往裡走,垂手放下珠簾又退了回來,他明白,現在的情形,等於是讓那位冷艷
翡翠谷主把他軟禁了。
他之所以闖到此地來,是為了希望能在這兒找到哈三的蹤跡,豈能被軟禁,又豈甘被軟
禁,他明知道,此地絕非善地,但他對此地卻不能不多瞭解一些。
這座翡翠谷裡,住的是些什麼人,有多少人,都是些幹什麼的?
適才那陣鈴聲,把此間的主人,那位翡翠谷主召去幹什麼去了?
最重要的一點,哈三有沒有在這兒?
這些疑問,都是他急於獲得解答的,真相也是他急於探究的。
他沉思了片刻之後,邁步走出了精舍。
來的那條路,他走過了,沒能看到什麼,似乎沒有再走一趟的必要了,但是那兩個綠衣
少女是往哪兒去的?
也就是說兩個綠衣少女的去處,必然是翡翠谷主的所在地,翡翠谷主的所在地,自當必
是翡翠谷中的重地,要想解疑問、明真相,當然也就應該深入翡翠谷的重地去。
所以,他還是選擇了來的時候的那條路。
踏上畫廊,轉過彎,他到了花廳前,畫廊一分為二,一邊轉往前去,他知道,過去就是
前院,剛經過,沒什麼,翡翠谷主也沒有住在前院的道理。
另一邊的畫廊,直直地通往一座月形門,兩扇門是開著的,門的那一邊,想必另有世界,
走這一條該是對的。
李燕豪走了過去,抬手輕推兩扇門。
門只是關著,並未從裡頭上閂,輕輕一推,呀然而開,門開處,看得李燕豪一怔。
是個小院子,院子裡種滿了翠竹,竹葉茂密,鐵骨直挺,一條青石小徑伸入竹林深處,
路勢蜿蜒,再往裡就看不見了。
李燕豪踏上青石小徑行去,進入竹林隨蜿蜒地路勢左轉右彎一陣,突然,一間竹屋呈現
眼前。
這間竹屋,也看得李燕豪為之一呆。
竹子,本身是翠綠的,但用它來蓋一間竹屋,日久之後,竹色必然變黃,眼前這間竹屋,
任何人都能看出它是竹蓋的,但是,這座竹屋的每一根竹子,其顏色仍然是翠綠的,而且根
根晶瑩,一如綠玉。
竹屋有門,有窗,門是竹子編排的,窗戶也是竹子編排的,都開著,聽不見裡頭有一點
聲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4:10
這可是翡翠谷的什麼所在,為什麼整個院子裡,只有一片竹林、一間竹屋。
李燕豪走過去,抬手推門,兩扇門又是應手而開,李燕豪看得又一呆。
這間竹屋裡,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整間屋子裡,放滿了酒罈子,只有幾個是空的,其
他的口上都有泥封。
這麼一個地方,只是放著酒,豈不可惜。
是了,翡翠谷中住的是奇人異士,奇人異士往往都跟酒結下了不解緣,想必是這個道理
了。
李燕豪正思忖間,忽聽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有人來了。
李燕豪聽見的步履聲,至少還在十丈以外,他心念轉動,閃身進入竹屋,關上門,藏身
在那堆放如山的酒罈之後。
來人走得相當快,一轉眼工夫便到了竹屋外,只見兩扇門被推開,進來了兩名綠衣少女,
不是李燕豪見過的那兩名。
只聽一名綠衣少女道:「樂爺也真怪,幹什麼都要喝酒,做首詩、填闋詞,喝點酒還有
可說,怎麼刻個東西也要喝酒。」
隨聽另一名綠衣少女道:「愛喝酒的人怎麼都能巧立名目,找出借口來喝酒,讓他喝吧,
反正姑娘這酒本是為他釀的。」
先一名道:「這樂爺哪是喝酒哇,端起罈子來往嘴裡倒,簡直就像海鯨吸水嘛。」
「樂爺海量,沒聽他說嗎,不這樣嘛,肚子裡的酒蟲不依,快給拿去吧,遲了他又要叫
了。」
說話間,兩名綠衣少女一個人抱起一罈酒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婢女都知詩詞,豈是等閒,奇人異士的婢女,自當如是。
姑娘,應該指的是那位冷艷的翡翠谷主。
那位樂爺又是何許人,如此嗜飲,又這麼能喝?
李燕豪心念轉動間,飛快地跟了出去。
一轉眼工夫,他便聽見了前面的步履聲,進了小院子,踏上畫廊,一陣東彎西拐,把人
都拐糊塗了,最後,他看見抱酒罈的兩名綠衣少女進了—個月形門,掩上了門。
又是一個院子,門關著,圍牆又高,看不見裡頭的情形,但是從圍牆頂上往裡看,一片
鬱鬱蒼蒼的林木,想得見院子裡必是一片樹海。
李燕豪跟了過去,剛要推門,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閣下,請自愛。」
李燕豪回身一看,只見兩名綠衣少女並肩站在不遠處的畫廊上,正是最先見著的那兩個,
隨即她兩個快步行了過來。
李燕豪沒再動,靜靜的站立著,等候兩名綠衣少女來到面前.
兩名綠衣少女帶著一陣香風到了,兩張寒霜嬌靨,四道冰冷目光:「尊駕太不自重了,
未得主人允許,怎麼到處走動,隨便亂闖。」
李燕豪道:「姑娘怎麼好這樣說話?」
「尊駕不自重,如何教我們這些下人尊重你。」
「貴居停還沒有把我當成階下囚吧?」
「目前我們還不知道。」
「這就是了,我既不是階下囚,為什麼不能隨意走動走動?」
「就算你閣下是貴客,想到處走走,也得先徵得主人同意,更何況閣下這種舉動,有點
像想窺人隱私。」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我向來不窺人隱私,貴谷又何必如此心虛,難道貴谷之中,真有
什麼不可告人的事麼?」
兩名綠衣少女臉色陡然一變,一名道:「在沒確定你的身份之前,我們不便得罪。」
另一名道:「請跟我們回雅捨去吧。」
李燕豪道:「我若是不願跟你們回雅捨去呢?」
「那恐怕由不得你。」
「我倒要看看,是怎麼個由不得我法。」
「閣下最好不要看,否則會後悔莫及。」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是麼?那麼,姑娘是逼得我非看不可了?」
兩名綠衣少女臉色再變,突然飄身後退,左邊一名舉手將一個竹哨放在嘴裡,「吱!」
地一聲,吹出一聲尖銳的聲響來。
哨音甫落,綠影閃動,滿院生香,一二十名綠衣少女從四面八方飛掠而至。
剛才看不見一個人,如今只一聲哨音,就從四面八方掠來了這麼多綠衣少女,這些綠衣
裙釵竟是從哪兒來的?
李燕豪正自心念轉動,吹哨那名綠衣少女冰冷道:「我再請閣下跟我們回到雅捨去。」
李燕豪道:「姑娘應該知道,目下的情勢更不容我就這麼跟隨兩位回到雅捨去了,除非
——」
「除非怎麼樣?」
「除非諸位能把我抬回雅捨去。」
吹哨綠衣少女變色叱道:「翡翠谷中豈容你撒賴,更不能任你恣意驕狂,擒下。」一聲
擒下,眾綠衣少女就要動。
忽聽一聲冷叱傳了過來:「且慢。」
眾綠衣少女立即收住撲勢。
李燕豪轉眼望去,只見那位冷艷的翡翠谷主走了過來,
吹哨綠衣少女迎前施禮;「啟稟姑娘!」
翡翠谷主一擺手道:「你不用說,他人不在雅捨而在此處,猜我也猜透了八分。」
話聲一落,霜刃般目光直逼李燕豪:「是誰叫你私出雅捨,到處亂闖的?」
「我自己。」
翡翠谷主臉色一變,厲聲叱道:「大膽!」
「芳駕這兩個字用得欠妥——」
「我卻認為已是十分客氣,我要你馬上回到雅捨去——」
「要去我剛才就去了,雖然我是誤入此地,但請芳駕不要用這種態度對我。」
「這樣對你已是萬分客氣,要以我翡翠谷所立規法,早就斬去雙足要你的命了。」
「這麼說,我應該知足?」
「你本就該知足。」
「可惜我這個人不知足。」
「難道說,你想要我待你如上賓?」
「那倒不必,我也不敢奢求那麼多,至少,芳駕應有個待客之道。」
「你不是我翡翠谷的客人,不配我以待客之道待你。」
「我明知道一時難出翡翠谷,可是芳駕也休想以階下囚待我。」
那位翡翠谷主似乎是忍無可忍真惱了,一張吹彈欲破的美艷嬌靨,突然間變得色呈鐵青,
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厲叱道;「我就不信!」
一揮香袖,眾綠衣少女一個個閃動如飛,穿花蝴蝶般互換位置。一轉眼間隨又靜止不動,
一個個立掌當胸,莊嚴肅穆,數十道霜刃般的目光,凝注在李燕豪身上,眨也不眨一下。
原來,就在這一轉眼工夫間,眾綠衣少女已經擺好了一個陣式。
這個陣式 李燕豪雖然叫不出它的名字,看不出它的奧妙,但是李燕豪知道,它一定是
一個相當厲害的陣式,否則的話,這位翡翠谷主不會在盛怒之際,擺出這個陣式來對付他。
李燕豪也知道,這位翡翠谷主是位奇人,她擺出來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陣式,窮天地
之變化,奧妙無倫,都能把他困在這兒,讓他出不了翡翠谷,那麼眼前這個陣式,其厲害、
其威力,應該是可以想見的。
有此一念,李燕豪自足不敢大意,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要是敗在這幫娘子軍粉拳
玉腿下,落在她們手裡,那可是把「虎符劍令」的威名掃了地了,他立即凝神提氣、功聚雙
臂靜待陣式發動。
這是他的慎重,也是他夠沉著,更是他的智慧高人一等。
大凡對付這類陣式,要不是熟知陣式的變化,瞭解陣式的奧妙,有十分把握破陣,最好
是以靜制動,待陣式發動,再看準對方的攻勢,採取對策,最忌諱不夠沉著,急進貪功,要
是一旦被捲進陣式之中,再想脫身可就難了。
翡翠谷主既是高人,自具慧眼。
見李燕豪凝立不動,當然明白李燕豪是不諳這類陣式,沒有破陣的把握,當即一聲冷笑
道:「我道你憑什麼驕狂,原來也不過爾爾。」
話聲一落,香肩微晃,人已欺到李燕豪面前,香袖一抖,直往李燕豪面門拂到。
任何一個練武的人,都不敢小看這輕飄飄的一隻衣袖,只因為此刻這只衣袖上貫注了內
家真力,已無殊一塊鋼板。
李燕豪自是更明白,但是他不躲不閃,飛起一指向著疾拂而來的衣袖點了過去。
他對了,不要躲,不能閃,這位冷艷的翡翠谷主此刻疾拂一袖的目的,就是要逼他躲閃,
一旦躲閃,陣式馬上被引動,那時威力無倫,令人難以招架的功勢,將來自四面八方。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若是不躲不閃,必得有克制這一袖的能耐不可,設若不然,固然可
以免掉傷在來自四面八方、威力無倫的攻勢下,但卻非傷在這一袖之下不可。
李燕豪就有這種能耐。
翡翠谷主顯然沒料到李燕豪會出手,等到她發現李燕豪出了手時,她的一拂之勢太快,
想收手或者是變招,都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噗!」地一聲,衣袖被凌厲的指風射穿了一個洞。
指風破袖事小,要緊的是,指風破袖後,威力不減,閃電似的往她身上襲來,這,逼得
她非躲不可。
一著受制,全盤俱失,想讓人家躲,人家沒有躲,自己不該躲反倒被人家逼得非躲不可。
她這一躲,李燕豪不放過這稍縱即逝的良機,如影附形閃身欺到,雙掌翻飛,攻勢連綿,
絕不讓這位冷艷的翡翠谷主,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麼一來,翡翠谷主立居下風,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這麼一來,眾綠衣少女只有看的份,一個也插不上手,只因為群龍無首,陣式無法發動
了。
轉眼十招,李燕豪道:「芳駕,我要得罪了。」
話落,右掌閃電一抓,他抓的是翡翠谷主高挽雲髻上的一根玉簪,眼看就要抓著。
就在這間難容發的當兒,「叮!」地一聲鈴響傳了過來。
這一聲鈴響,異常清脆,聲音並不大,就算是聲音大,那也大不到哪裡去。
但,就這麼聲音不大的清脆一聲鈴響,卻震得李燕豪手上為之一頓。
也就這麼間不容髮的一頓,那冷艷的翡翠谷主嬌軀一轉,閃電飄退,脫出了李燕豪的掌
抓範圍之外,免除了螓首上玉簪被抓之危。
翡翠谷主,她面帶驚容的站著,沒再動,也沒說話。
李燕豪驚得怔住了,著實驚得怔住了,那只右手還懸在半空都忘了收回了。
他沒想到,他絕不相信,當世之中能有人藉鈴聲傳送內家真力,震得他出招之手為之一
頓。
沒想到歸沒想到,不相信歸不相信,這畢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若以功力論,這位以鈴聲傳遞內家真力的人,要比眼前這位翡翠谷主高多了。
這是誰?
而且,前後三次鈴聲響動,琢磨起來對李燕豪他都沒惡意。
第一次,鈴聲指引他回到宅院門口來。
第二次,阻止翡翠谷主出手。
第三次,尤其是這第三次,鈴聲有餘力震傷他,但那餘力卻及時收住未發。
的確是不像有惡意,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李燕豪畢竟超人,他很快地定過了神,垂下了手,一雙眉梢高揚,道:「想不到翡翠谷
主之後,竟然還有高人,可否請出來容李某人一見?」
翡翠谷主陡然臉色一沉:「你還不配。」
李燕豪淡然一笑:「我若是把芳駕頭上那根玉簪拿了下來,配不配呢?」
翡翠谷主臉色一變,倏然煞白,銀牙碎咬道:「我若是不把你拿下——」
李燕豪截口道:「怎麼樣?」
翡翠谷主道,「我就誓——」
「誓」字甫出口,突然一個銀鈐似的話聲傳了過來:「翠吟,帶他來見我。」、
話聲若有若無,但卻字字清晰可聞,而且輕柔、甜美、動人已極,連李燕豪都聽得不禁
心頭一陣猛跳。
那輕柔、甜美話聲把話說完,翡翠谷主嬌靨上的氣恨、煞白立即雲消霧散,一轉恭謹,
她嬌軀微欠,揚聲應道:「婢子遵命。」
婢子。
能使悲翠谷主自稱婢子,那話聲輕柔、甜美的女子又是何人?
莫非,這位谷主身後,還有位太上谷主。
李燕豪正自心念轉動,那位翡翠谷主投過冷冷一瞥道:「跟我來!」轉身行去。
眾綠衣少女立即往兩旁退去,讓出一條路來。
李燕豪邁步跟了上去。
跟在翡翠谷主身後,穿過重重院落,李燕豪怎麼也沒想到,這座宅院裡會有這麼多院落,
而且適才他在這一帶走動,並沒有發現可行之路,現在到處居然是可行之路。
推開兩扇朱門,翡翠谷主帶著李燕豪進了一個小院子。
好清幽的一個院子。
沒有花,只有如茵的草地。
沒有樹,只有幾根翠葉鳴鳳、鐵青穿空的修竹。
就在草地的中央,有一座小小竹樓,完全是竹子搭蓋的,一相根黃得幾乎透亮的竹子。
走完一條青石小徑,來到小小竹樓之前。
李燕豪暗中默計,穿過這麼多院落,這座竹樓距剛才打鬥處,少說也有幾十丈,那女子
能以內家真力把話聲傳送到幾十丈外而仍清晰可聞,其修為豈是等閒。
本來嘛,能以內家真力傳送鈴聲,震得李燕豪手上一頓,修為自不等閒。
只見翡翠谷主恭謹施下禮去,只聽她恭謹說道:「稟姑娘,婢子已將私入本谷之人帶
到。」
剛說完話,竹樓兩扇竹門倏然打開,翡翠谷主帶著李燕豪行了進去。
進門處是個小客廳,無論一幾一椅都是竹製的,客廳旁便是一具竹梯,翡翠谷主又帶著
李燕豪拾級而上。
上了竹樓再看,眼前是一座廳堂,左邊壁下,竹架上一架瑤琴,右邊壁下,竹架上一柄
斑斕古劍,壁角,竹架上一隻香爐,香煙裊裊,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靠裡,垂著一卷特大竹簾,簾後,隱約可看見,坐著個綠衣女子,只能看見身影,看不
見面貌,但由那美好的身影看,那綠衣女子必然是國色天香、風華絕代。
李燕豪正在看,翡翠谷主已盈盈施下禮去:「婢子見過姑娘。」
只見簾後綠衣女子手抬了抬,翡翠谷主低頭退向一旁,隨聽簾後女子道:「我這裡從不
接待外客,所以沒有椅子,你要是願意,可以席地而坐,不會弄髒你衣裳的。」
話聲近聽,更顯甜美輕柔,直令人有聞仙樂,飲瓊漿之感。
李燕豪道:「主人高雅之士,做客人的豈敢讓主人以一個俗字見薄。」
立即盤膝席地坐下。
「你這個客人不俗,我這個主人卻當不起高雅之士,容我先請教。」
「不敢,李,李燕豪!」
「名字不俗,顧名思義,也應該是個正派俠義之士。」
「主人誇獎,不敢以俠義自許,行事唯能仰不愧、俯不怍而已。」
「好一個行事唯能仰不愧、俯不怍,跟你談了幾句話,你不像是個驕狂之人,為什麼表
現得那麼讓人厭惡。」
「主人明鑒,對人,我自問一向謙恭,只是在貴谷,硬是被人逼的,謙恭不是卑下,不
能加以屈辱,主人以為然否?」
「你很會說話,我頗有同感,你的修為驚人,是我生平僅見,可否容我請教你的師承?」
「家師無名老人。」
「那我就不便再問了,不過令師必是隱世高人,因為當世知名的這些人,還教不出你這
種徒弟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芳駕過獎了,隱世高人的徒弟,也禁受不住芳駕那鈴聲一響啊。」
「你是怪我及時阻攔你出手了?」
「不敢,芳駕身為翡翠谷主,這位是芳駕的下屬,芳駕護自己的下屬,乃屬理所應當。」
「你很會挖苦人,說話也相當尖刻,只是你沒有想到,我這鈴聲包曾經不止一次為你響
過。」
李燕豪道:「這……」
「我不單單是護我的人,同時我居住這個地方,也不希望跟外界有任何來往,發生任何
紛爭,我自然也要避免任何不必要的誤會與傷亡,你這個人不俗,應該看得出,我翡翠谷這
種地方,不適宜有任何傷亡、任何流血事件,否則不但是大煞風景,而且是瀆冒靈山勝壇,
你是個大男人家,何必這麼小心眼兒,跟女孩子斤斤計較。」
一番話絕不聲色俱厲,仍然是那麼輕柔甜美,但卻聽得李燕豪臉上直髮燙。
他無法否認,也無法辯駁,事實上,人家說的都是實情。
容得臉上臊熱稍退,他道:「芳駕,我自認理屈就是。」
「你閣下理屈的不止這一樁啊,你闖我翡翠谷,意欲何為?」
「芳駕,我不是闖,是誤入。」
「誤入與闖,有什麼分別?」
「若是明知此地有這麼一處所在而來,是闖,否則的話就應該是誤入。」
「你很會說話,你的確很會說話,我怎麼知道,你事先是不是知道這兒有這麼一處所在
呢?」
「若是讓人輕易獲知這兒有這麼一個人間仙境,世外桃源般的翡翠谷,我就不會是頭一
個來到此地的外人了,事實上芳駕清楚,貴谷那處入口,是如何的隱密,又有如何的天然掩
護——」
「我當然知道,所以說,要不是事先知道此地有這麼一處所在,是很難找到那處入口,
進入我翡翠谷的。」
「知道翡翠谷沒有用,翡翠谷在虛無飄渺間,何處去尋,還要知道那隱密的入口才行,
而知道隱密入口的機會,遠不如誤打誤撞的機會來得大。」
「你深具辯才,那麼,你是怎麼誤打誤撞進入我翡翠谷的呢?」
李燕豪道:「說來芳駕也許不信,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實情,我是在谷外山腰上,發現一
塊掛在樹枝上的綠綢——」
「綠綢怎麼樣?」
「那情形很明顯,當然是身著綠衣的人,從那邊奔過,不小心扯破衣衫留下的。」
「我信,我絕對相信,事實上目前我『翡翠谷』確有一名姐妹出外,不慎扯破了衣衫。」
「這就對了。」
「不對,以她返回『翡翠谷』,跟你闖我『翡翠谷』的先後時間來看,你當然不會是跟
在她身後進入我『翡翠谷』的。」
李燕豪道:「我是根據那片綠綢掛在樹枝上的部位,判斷出綠衣人奔跑的方向,然後根
據我判斷的方向,到了那處瀑布前,瀑布前的水潭中有塊突出的石頭,石頭上方有巴掌大一
塊沒有青苔,芳駕,我就是這樣找到那處隱密的入口的,芳駕信也不信?」
「你說的都是實情,絲毫沒有一點杜撰,只好相信了。」
李燕豪道:「那麼——」
「別忙,你看見樹枝上的一塊綠綢,因而誤打誤撞進入我翡翠谷,只是為了一時好奇
吧?」
李燕豪道:「原先我的確是為一時好奇,可是現在我知道這兒有這麼一處隱密處所,就
不只是為好奇了。」
「呃,別的你還為什麼?」
「我要找一個人,這個人有可能在這『翡翠谷』裡。」
「呃,你要找一個人,這個人有可能在我這『翡翠谷』裡?」
「芳駕,我只是說可能。」
「恐怕沒有這個可能,如今我『翡翠谷』裡,除了你,再沒有一個外人。」
「是麼?」
「當然。」
「芳駕,這自己人跟外人的分別,是很難讓人信服的,芳駕怎麼知道,我找的是你『翡
翠谷』眼中的外人。」
「我不信你找的會是我翡翠谷的人,因為我翡翠谷的人絕少出谷,向不跟人來往,不可
能跟你有任何瓜葛。」
「芳駕這麼有自信?」
「當然。」
「樹枝上那片綠綢何解?」
「那是我翡翠谷中人頭一次出谷,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出谷了。」
「那麼,出谷的那位為什麼到山腰就折了回來,而且還跑得那麼匆忙?」
「這是我翡翠谷的事,也須要告訴你麼?」
「當然不必,我沒有權力過問貴谷中事,只是,設若出谷的那位是被人追趕,而在後追
趕的那個人,又是我要找的人——」
「怎麼樣?」
「那個人十成十會跟在出谷的那位後面進入貴谷——」
「你錯了,我翡翠谷的人沒有被人追趕,也沒有人跟在她後面進入我翡翠谷。」
李燕豪已聽出簾後人兒的話聲,已微透冷意,當然,這種變化令人動疑,他微微一笑道:
「芳駕既這麼說,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只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對我關係十分重大,他若
是在貴谷中,還望芳駕把他交給我,我會感激不盡的。」
「我也很想讓你欠我一份情,奈何我這翡翠谷中並沒有你所要的人。」
李燕豪道:「芳駕不該是謊言欺人的人。」
只聽站在一旁的那位西貝谷主厲聲叱道:「大膽,你敢說我家姑娘——」
簾後人兒道:「不許無禮。」
西貝谷主立即恭謹答應:「是。」
簾後人兒道:「我已經告訴你,我翡翠谷裡沒你所要的人,而且我也知道誤入我翡翠谷
情有可原,所以我不拿你當敵人看待,你可以出谷去了,我派人送你出去。」
西貝谷主立即轉望李燕豪:「我家姑娘已有令諭准你出谷了,請吧,我們自會有人送你
出去。」
「慢著!」李燕豪道:「芳駕——」
西貝谷主道:「我們姑娘已頒下令渝,你不必再說什麼了。」
「芳駕——」
簾後人兒道:「她說得不錯,你不必再多說什麼了。」
李燕豪雙眉微揚,冷笑道:「芳駕當初不讓我走,現在卻又急著讓我離去——」
「當初我並沒有不讓你走,是你自己沒有馬上離去的意思。」
「現在我也沒有馬上離去的意思。」
「以你的才智跟修為,應該是我翡翠谷的座上佳賓,奈何我翡翠谷的谷規,不容翡翠谷
長留外人。」
「不是怕我去『翡翠谷』裡找到我要找的人麼?」
「自然不是。」
「那麼一—」
簾後人兒的話聲,忽然間變得更為輕柔動人,道:「閣下,有句話,我不能不先告訴
你。」
「芳駕告訴我什麼?」
「你要是現在不走,可就永遠別想出我這翡翠谷了。」
李燕豪聽得心頭猛一震,他絕對相信,這位簾後人兒有能耐困住他,困他一輩子,讓他
永遠待在這座翡翠谷裡,她隨便佈個陣式,就能讓他找不到出路。
他不能留在這兒,一旦留在了這兒,今後他就什麼事也不能做了,還談什麼領導匡復大
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4:55
只是,他能走麼?
哈三十有九成是躲在這翡翠谷裡,而且「虎符劍令」也大半捏在哈三手裡,要是沒有
「虎符劍令」,又憑什麼指揮各地的忠義豪雄。
如今這真是走不得,不走也不行。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李燕豪正自心念轉動,忽聽簾後人兒道:「送這位貴客出去吧。」
那西貝谷主恭應一聲,向著李燕豪道:「請吧。」
走就走吧,等日後再跟大家一起來不也一樣,李燕豪轉身往下行去,西貝谷主跟了出去。
那簾後人兒望著李燕豪下了小樓,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何苦呢!」
西貝谷主帶著李燕豪下了竹樓,沒跟李燕豪說一句話,便逕自帶著李燕豪往院外行去。
剛出小院子,迎面來了兩名綠衣少女,一見西貝谷主帶著著李燕豪走出院子,當即雙雙
施了一禮,道:「四姑娘。」
西貝谷主雖是真谷主的婢女,看來她在翡翠谷中的身份還不算低,要不然怎麼會有人向
她施禮,還尊稱她一聲四姑娘呢。
只聽西貝谷主道:「你們上哪兒去?」
一名綠衣少女道:「回四姑娘,玲瓏閣裡的那個人要見谷主。」
「胡鬧。」西貝谷主臉色一變道:「谷主豈是任由他見的。」
那綠衣少女道:「他說有要緊的事,非要見谷主一面不可。」
西貝谷主道:「你們就是來請示的?」
「是的。」
「那麼你們不用請示了,回去告訴他,谷主不見他這種淫惡之徒,讓他在『玲瓏閣』裡
等死吧。」
「是。」兩名綠衣少女未再多言,施一禮,轉身行去。
望著兩名綠衣少女走了,西貝谷主也要走,李燕豪突然道:「請等等。」
西貝谷主聽若無聞,不理李燕豪,裊裊向前走去。
李燕豪又道:「芳駕,請等等。」
西貝谷主仍不停地往前走,李燕豪不怕她不理,索性他來個站著不動。
西貝谷主停住了,但卻沒回過身來,冷然道:「你是不想出我翡翠谷了?」
李燕豪道:「我記得剛聽貴主說,貴谷之中,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外人。」
「我們谷主說這樣,就是這樣。」
「那麼我請教,在『玲瓏閣』裡等死的那位,又是什麼人?」
「那是我翡翠谷中人,事是我翡翠谷中事,你無須過問。」
「恐怕那個人不是你翡翠谷中人吧。」
「我說他是我翡翠谷中人。」
「貴谷之中,都是女流,何來所謂的淫惡之徒。」
「這……」
「想必是追趕貴谷中人,闖進貴谷來的那個人吧?」
西貝谷土霍然轉過身來,目光如刃,直逼李燕豪,冰冷道:「你也不該忘記,我們谷主
說過,你要是現在不離開我翡翠谷,你就永遠出不了翡翠谷了。」
「我想知道一下,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辦不到。」
「姑娘,我是找人來的,我也跟貴谷主當面說過,那個人,對我十分重要。」
「那是你的事。」
「若是貴谷肯幫我一個忙——」
「我們幫不上你的忙,也沒有必要幫你的忙。」
西貝谷主說的每一句話,不但是斬釘截鐵,而且是冷酷無情,任何一句,都讓人覺得像
冬天裡刺骨的寒風從脖子後面吹進去,直透脊樑骨。
李燕豪倒沒覺得冷,只覺得心底的火兒往上冒,他雙眉一挑,冰冷說道:「求諸人不如
求諸己,既是這樣,我只好自己幫自己的忙了。」
他轉身向適才兩名綠衣少女所行方向行去。
西貝谷主臉色一變,嬌軀閃動,一掠而至擋在了李燕豪面前,話聲比嚴冬裡的冰雪還冷
三分:「看來你不只是不想離開翡翠谷,你是想找死。」
話雖這麼說,但是她並沒有出手。
儘管她沒有出手,但是這句話比出手更激得李燕豪豪情萬丈:「我相信你們有能耐把我
閒在這座翡翠谷裡,但是我卻不相信你們還能拿我怎麼樣?」
他陡然騰身拔起,升空三丈有餘,然後從西貝谷主頭上飛掠而過,直向適才兩名綠衣少
女所行方向撲去。
西貝谷主既驚又怒,厲叱一聲:「站住!」一面飛身追趕,一面連連吹響了竹哨。
竹哨之聲刺耳,李燕豪立即碰上了攔截,一撥撥的綠衣少女,她們為攔截李燕豪,自然
一見李燕豪莫不出手。
但李燕豪卻不還手,他—直以他高絕的身法躲閃,就這樣,他一連通過了五六撥的攔阻。
通過這五六撥的攔截,通過得不但毫不困難,而且還輕鬆瀟灑兼而有之。
不過到最後,他還是在一個小院子的兩扇朱門前被攔住了。
攔他的,是兩名並肩而立的綠衣少女,這兩名綠衣少女,裝束打扮跟那位西頁谷主一樣,
綠色的宮裝、高挽的雲髫。
她們兩個並沒有一見到李燕豪就出手,堆在兩張嬌靨上的寒霜,跟四把利刃似的目光,
似於比見面就出手更具威力。
李燕豪收勢停住。
西貝谷主帶著眾綠衣少女如飛追到。
西貝谷主顯然是恨透了李燕豪,人一追到,厲叱聲中,就要撲擊。
兩名宮裝少女中,那左邊的一名發了話:「四妹。」
只這一聲「四妹」,西貝谷主立即硬生生地收住了撲擊之勢,說道:「二姐,三姐,這
個該死的賊徒——」
這恐怕是她所能罵的最嚴重的一句了,再重,不便出口,再輕,又不解恨,所以李燕豪
就成了該死的賊徒了。
左邊宮裝少女微一抬手,西貝谷主也把話收住,沒再說下去。
左邊宮裝少女攔住了西貝谷主的話,森冷犀利的目光,落在了李燕豪臉上:「我家姑娘
叫我們代她問問你,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想幹什麼?」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玲瓏閣裡的那個人?」
「你憑什麼要看玲瓏閣裡的那個人。」
「我怕他是我所要找的那個人。」
「你不用怕,他不是你所要找的人。」
「姑娘知道我要找的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必知道。」
「那麼,我所要找的人就只有我知道,我要是不看看他,怎麼能相信他不是我要找的
人。」
「我說他不是他就不是,你不相信也得相信。」
李燕豪又冒了火,淡然一笑;「我原以為碰見了通情理的,沒想到卻是一個賽過一個,
看來我只好再度別走蹊徑了。」
話落,他剛要動,左邊宮裝少女招手道:「慢著,你先答我一句,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所
要找的人,怎麼辦?」
「如果那個人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向貴谷主當面道歉,立即離開貴谷——」
只聽西貝谷主冷笑道:「好便宜啊。」
左邊綠衣少女緩緩說道:「如果他不是你所要我的那個人,你也休想生出我『翡翠谷』,
他受什麼樣的待遇,你也要受什麼樣的待遇。」
李燕豪道:「如果他是我所要找的人呢?」
「算你命大,你可以活著離開我翡翠谷。」
李燕豪一笑道:「這豈不是更便宜。」
「你人在我翡翠谷中,就得聽我翡翠谷的,否則——」
「否則怎麼樣?」
「否則你休想見著玲瓏閣中那人。」
一句話聽得李燕豪火冒三丈,道:「我就不信我進不了這房門,到不了『玲瓏閣』前。」
他邁步逼了過去。
站在門前的兩名宮裝少女,嬌靨顏色驟變,四掌揚起,作勢欲劈。
那在李燕豪身後的西貝谷主也要動。
突然,竹樓上那位簾後人兒的話聲傳了過來,「讓他進來。」
兩名宮裝少女立即垂手躬身:「是,婢子們遵命。」說完了話,兩人立即側身往後退去。
李燕豪腳下停了一停,走過去推開了兩扇朱門。
是個小院子,滿院種的都是花,奼紫嫣紅,爭奇鬥妍。
李燕豪舉步跨進院子,立即看見院子左邊座落著那座玲瓏閣。
這座玲瓏閣,是用一塊塊的白石頭砌成的,石色如玉,質地也如玉,簡直就像玉屋。
兩層;底層是間房屋,頂層卻是座八角寶塔,八處飛簷下都掛著風鈴,風過處叮噹脆響,
煞是好聽。
空空的一個院子,看不見一個人影,也聽不見一點聲息。
宮裝少女等跟了進來,隨手關上了院門。
李燕豪邁步向玲瓏閣走去,一直到門前,沒聽見一個人說話。
玲瓏閣有門,但是只是門框,沒有門板,門前擺著十幾盆盆景,擺得挺規則。
李燕豪邁步要往裡走,可是到了十幾盆盆景前,他又停下了。
他不敢輕易進去,真不敢輕易進去。
因為他看出那十幾盆盆景很怪。
很可能又是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一類的陣式。
倒不是他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是他不相信眼前這座玲瓏閣能困住人,事實上它
畢竟困住了一個人,這就必然有它的奇特之處。
就在他停在那十幾盆盆景之前的當兒,玲瓏閣裡傳出了那位人兒的甜美話聲:「你學聰
明瞭。」
李燕豪道:「芳駕所以讓我進來,應該不會是為困住我?」
「何以見得不是?」
「以芳駕的能耐,如果是想困住我,在哪兒都可以做得到,大可不必把我賺到這座玲瓏
閣來呀。」
「你很能捧人,既是這樣,你又為什麼裹足不前?」
李燕豪臉上一熱道:「未待芳駕召喚,豈敢貿然行動。」
「事實上我也沒有讓你到這兒來的,我本是讓你離開我翡翠谷的,是不是,你不是已經
貿然行動了麼?」
李燕豪臉上又—熱:「事非得已,還望芳駕涼宥。」
「我現在讓你進來了,你進來吧。」
「敬遵芳諭。」
這回李燕豪沒有猶豫,話聲一落,他便立即邁步前行,直向那座玲瓏閣的閣門行去。
表面上表現得絲毫沒有猶豫,但暗地裡,他卻凝聚真力,貫注雙臂,並暗暗運功護住周
身大穴。
他知道,這座玲瓏閣,名雖玲瓏,其實無殊龍潭虎穴,他不能不特別提高警覺。
他一步跨進玲瓏閣之後,沒有繼續往前走,立即收步停住,屏息凝神,靜待變化,同時,
銳利目光掃動,打量眼前情勢。
眼前,只是一條石砌的甬道,別無長物,五尺外便拐了彎,再往裡去,視線就被遮斷看
不見了。
打量之中,沒有發現有仟何變化,而那位真正的翡翠谷主的甜美話聲,卻從甬道中傳了
過來:「既然知道我不會在此時此地困住你,你還有什麼好緊張的?」
李燕豪沒正面答覆,問道:「芳駕,我是否順著甬道走進去?」
「正是,你只管放心大膽往前走,我可以保證,既沒有阻攔,也沒有狙擊。」
李燕豪一聲:「多謝芳駕!」邁步往前行去。
這座玲瓏閣建造得十分奇特,進閣來沒見—房一廳,卻只有這條石砌的甬道,而且這條
甬道是一直彎曲著的,就像一盤蚊香似的,一圈一圈盤旋著往裡繞。
翡翠谷主沒騙他,一路行來,果然是既無阻攔,也無狙擊。
片刻之後.李燕豪停在了玲瓏閣的中心。何以知道他停身處是玲瓏閣的中心呢?
因為眼前已經無路可走了。
眼前,是一間桶狀的圓形石室。
剛才,那位翡翠谷主的話聲,是從這裡頭傳出去的。而如今,卻未見那位翡翠谷主的芳
蹤。
這不是「八陣圖」,也不是迷魂陣,但卻是一間相當好、相當堅固的石牢,如果此刻上
方落下一扇石門一堵,就算是大羅金仙他被困在這兒,也休想出得這間石室。
李燕豪揚聲叫道:「芳駕——」
他一聲「芳駕」甫出口,只覺石室忽起旋轉,只那麼一轉,李燕豪心中震驚,還沒來得
及轉任何念頭,石室已然靜止不動。凝目再看時,他怔住了。
眼前,已不是適才那間圓桶形的石室,如今呈現眼前的,是一間方形石室,也可以說是
一間十分精雅、十分舒適的小客廳。
一把朱紅色的漆椅上,坐著一個輕紗蒙面的綠衣女子,沒錯,蒙面的一塊輕紗,而月是
塊綠色的輕紗。
既然是輕紗,它就絕無法完全遮斷人的視線。
但是透過這塊輕紗,只能讓李燕豪看見輕紗後那張臉的輪廓,卻讓李燕豪他無法看見輕
紗後那張臉上的五官。
只輪廓就夠了,任何人都能從這輪廓推斷,那是絕美的一張臉,因為即便上古來的任何
一位巧匠,也無法雕塑出一張像這麼美、這麼對稱、這麼均勻、又這麼合度的輪廓來。
有這麼美的一個輪廓,它的五官、它的容貌,還能錯得了麼。
有輕紗後的那麼一張嬌靨,再加上呈現在眼前,這麼美妙的身材,這位綠衣人兒,應該
是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當世之中獨一無二的美人。
只聽綠衣人兒道:「你來了。」
李燕豪心頭一震定過了神,從那甜美動人的話聲,他認出,她就是那位真正的翡翠谷主,
竹樓上,隱身簾後的那位。
他道:「是的,我來了。」
「我想,你不會有心情坐一下。」
「芳駕相當體恤人,我的確沒心情坐,我巴不得趕快見一見那個人。」
「容易,我既讓你來了玲瓏閣,又讓你進到了此地,當然會讓你盡快見那個人,只是—
—」
「只是怎麼樣?」
「你是否願意告訴我,你跟你要找的那個人,是什麼關係?」
「芳駕可否稍作寬容?」
「怎麼說?」
「等我確認在這兒的那個人,正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之後,芳駕所要知道的,我自當奉
知。」
「這麼說,你還不能確定,你要見的這個人,是你要找的那個
人?」
「事實如此。」
「那麼,為什麼非要等你確定之後?」
「芳駕!」李燕豪莊容道:「我要找的那個人,關係十分重大,否則我不會從中原一直
追到此地,倘若這個人不是我所要找的那個人——」
「那麼,秘密就會洩露,對你很不利,是不是?」
「倒不是對我有什麼不利,即或對我有什麼不利,我並不計較,在這件事裡,個人的生
死禍福,太以渺小,渺小得微不足道。」
「那究竟關係著什麼呢?」
「我只能告訴芳駕,這件事關係著難以數計的生死禍福。」
「中原武林?」
「真要說起來,武林也太狹小了,不值得一提。」
「呃!」
綠衣人兒的身軀,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那覆面輕紗後,似也透射過來兩道奇異的光芒,
只是這兩道奇異的光芒顯得太短暫了,幾乎是閃一下就不見了:「那麼,又為什麼等你確認
之後,就可以說了呢?」
「等我見過那個人以後,如果我確認他就是我所要找的人,我勢必得向芳駕索取他這個
人,到那時候我若是不肯讓芳駕知道我所以要他的道理,恐怕芳駕不會輕易把他交給我。」
「等你確認之後,就算你告訴了我,你又憑什麼這麼有把握,認為我一定會把他交給你
呢?」
李燕豪雙目之中陡然射出兩道威稜來。
只聽綠衣人兒道:「好嚇人的目光。」
李燕豪目中威稜倏斂,道:「芳駕,恕我失態,如果到了那時候,真如芳駕所說,芳駕
不肯把人交給我——」
「怎麼樣?」
「芳駕!」李燕豪吸了一口氣:「我只好不惜流血五步了。」
「呃!」綠衣人兒身軀又震動了一下:「有這麼嚴重麼?」
「芳駕,生命可貴而無價,倘若一個人願意為某件事付出他的性命,那麼這件事的重要,
應該是可想而知了。」
「說得是!」綠衣人兒微一點頭又道:「那就等你看過之後再說吧。」
說完話,她緩緩站了起來,道:「你往前走兩步吧。」
李燕豪略一遲疑,也未多問,當即往前走了兩步。
這兩步,使他到了綠衣人兒面前,鼻端聞見了一陣陣的蘭麝幽香。
這陣陣的蘭麝幽香,使得李燕豪心中猛一陣跳動。
李燕豪一非貪色,二非輕薄,即使是鐵石人兒,聞見這種幽香,它也會心跳。
李燕豪畢竟過人,他吸一口氣,馬上就把心跳抑制了下去。
綠衣人兒說了話:「請你轉過身去。」
李燕豪為之一怔。
綠衣人接著又道:「你要是不怕我從背後襲擊你,你就轉過身去。」
李燕豪一笑道:「芳駕如果要襲擊我,隨時都有下手的機會,甚至根本不必自己動手,
何必非從背後襲擊我。」
話落,他立即轉過身去,把整個背後交給綠衣人兒。
他沒有覺察到,背後的綠衣人兒有什麼動靜,但是他卻發現,面前,上方,石室頂那個
角落裡,嵌著一顆大可雙手合捧的水晶球。
就在他看見那顆水晶球的當兒,背後綠衣人說了話:「你看見那顆水晶球了麼?」
李燕豪應道:「看見了。」
「你凝目仔細看。」
李燕豪照著綠衣人兒的話,凝目仔細看那顆水晶球,只見那顆水晶球滴溜溜轉了一下,
然後水晶球裡映出個人來。
一個人的背影,一個男人的背影。
這個男人的背影,看得李燕豪心中一陣猛跳。
看背影,水晶球裡的那個人,像極了哈三。
李燕豪霍地轉過了身:「芳駕——」
綠衣人兒道:「他就是你要見的人。」
「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麼,他是不是你所要找的人?」
李燕豪道:「看背影很像,可是看不見他的臉,我不敢確定。」
「你倒不失為一個實事求是的人,我不妨告訴你,他說他姓胡,你找的人是不是姓胡?」
「芳駕,姓名可以改換,他可以隨便說個姓。」
「這倒是!」綠衣人兒道:「那麼我只好讓你看看他的臉了。」
話鋒微頓,她把話聲提高了些,又道:「這兒有個人要看看你,你轉過身子讓他看看
吧。」
這話聽得李燕豪一怔,難道她這樣說話,水晶球裡那人就會聽見。
想想,應該是不足為奇的,這一套,他在金家船幫總舵見過,是無奇老人的傑作。
那麼,此地應該也有跟水晶球裡那人能話的裝置。在綠衣人兒說完話後,李燕豪馬上轉
過身看水晶球,那人並沒有轉過身來,他的話聲卻從石室頂四面八方傳入耳中:「什麼人要
看我?」話聲,也像煞了哈三。
李燕豪聽得心頭又是一陣跳,脫口說道:「我,李燕豪!」
那人身軀一震,猛然回過了身,一臉驚容,是哈三,一點也沒錯,是哈三。
李燕豪渾身熱血往上一湧:「哈三,我到底還是找到你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水晶球滴溜溜一轉,裡頭的哈三突然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
下那顆渾圓透明的水晶球了。
李燕豪急忙轉過身,道:「芳駕……」
綠衣人兒緩緩坐回了椅子上,道:「看樣子,他是你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
「不錯,他確是我要找的人。」
「你說他叫什麼?」
「哈三,他姓哈,行三,所以武林中人都叫他哈三。」
「這個姓倒是少見……既然他確是你要找的人,說不得你要跟我要他這個人了?」
「事實如此,我不能否認。」
「那麼,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跟這個哈三是什麼關係了?」
「自當奉告,只是我告訴芳駕以後,芳駕是不是馬上可以把他交給我?」
「我可以告訴你,他就是追趕我翡翠谷使女進入我翡翠谷的,他輕薄,犯了我翡翠谷的
大忌,只有死路一條,但是我是不是能把他交給你,還要看你要他這個人的理由怎麼樣?」
「芳駕,我的理由既充分又正當。」
「那得讓我也認為是這樣才行。」
李燕豪猛吸一口氣道:「好吧,我就說給芳駕聽聽,這個人,是個滿虜鷹犬——」
綠衣人兒微一怔,脫口「哦!」了一聲。
李燕豪接著說道:「他是虜主秘密衛隊的一名首腦,他以奸謀奪去了我一樣很要緊的東
西,這樣東西關係著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安危禍福,也關係著整個匡復大計的成敗得失,
我從中原一直追他到此地,我誓必要找到他,誓必要奪回我那樣東西,否則我就是千古一大
罪人——」
「呃,那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關係這麼重大?」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芳駕可曾聽說過『虎符劍令』?」
綠衣人霍地站了起來,失聲道:「什麼,你說是『虎符劍令』?」
「不錯,是『虎符劍令』。」
「你原擁有『虎符劍令』?」
「不錯。」
「那麼你是——」
「『虎符劍令』的傳人。」
「你是『虎符劍令』的傳人,你居然讓『虎符劍令』滿在落虜鷹犬的手中。」
一陣羞愧襲上心頭,李燕豪低了低頭,又抬起了頭,道:「所以我從中原追他到此地,
所以我誓必要把『虎符劍令』奪回來,否則我萬死難贖。」
「倘若『虎符劍令』奪不回來,你可的確是萬死難贖啊。」
「芳駕——」
忽聽哈三的話聲傳來:「姑娘,可否讓我見見你?」
李燕豪揚眉道:「哈三……」
綠衣人兒道:「現在他的話聲可以傳過來,可是他卻聽不見這邊的話聲。」
「芳駕,哈三現在何處?」
「你在這兒等著。」說完這句話,綠衣人兒又坐回了椅上,她剛坐回椅子上,李燕豪只
覺石室一轉,再靜止時,他回到了那桶形的石室內,綠衣人兒已不見了。
而事實上,這時候綠衣人兒還在那間方形石室內,她面前仍然有個人,不過那個人已變
成哈三了。
哈三的立身處,在石室的角上,他舉步要走向綠衣人兒。
只聽綠衣人兒道:「不要動。」
哈三還真聽話,忙把邁出的腿收了回去,道:「姑娘,那個人叫李燕豪,是不是?」
「不錯。」
「他讓姑娘把我交給他,是不是?」
「不錯。」
「他說我叫哈三,是滿虜的鷹犬,是不是?」
「你都料想到了。」
「那麼,他一定也告訴姑娘,我身上有塊『虎符劍令』,那塊『虎符劍令』原是他的,
對不對?」
「是這樣。」
「怎見得,又有誰能證明,那塊『虎符劍令』原是他的呢?」
綠衣人兒為之一怔。
哈三跟著又是一句:「姑娘有過人的才智,應該不會不懂我這話什麼意思。」
綠衣人兒凝目道:「那塊『虎符劍令』,不是他的。」
哈三道:「這塊『虎符劍令』關係太以重大,如果我是他,我也會有他這麼一番說辭。」
綠衣人兒深深看了哈三一眼:「那麼,以你說,這塊『虎符劍令』該是誰的呢?」
哈三道:「姑娘,這還用問麼。」
綠衣人兒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塊『虎符劍令』,原是你的?」
哈三道:「姑娘可以把他所說的話,跟我這人試著掉過來,也就明白了。」
綠衣人兒明眸一轉,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他把他自己的事,完全推在了你
身上。」
哈三道:「正是這樣。」
綠衣人兒微一搖頭道;「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姑娘是說想不到他會這麼做呢,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綠衣人兒道:「你知道,我這個人並不傻、不笨,對不對?」
哈三道:「姑娘何止是不傻不笨,姑娘才智過人,聰明絕頂。」
「那麼,你就該知道我是想不到他會這麼做呢,還是不相信你的話。」
哈三道:「這麼說,姑娘是不相信我了?」
哈三不愧心智深沉,到了這節骨眼,他居然還能顏色不變。
綠衣人兒道:「你倒是很沉得住氣啊!」
哈三微微一笑道;「事到如今,沉不住又能如何,於事無補,徒亂陣腳——」
話鋒微頓,他接問道:「姑娘可否讓我知道一下,為什麼姑娘相信他,而不相信我?」
綠衣人兒道:「很簡單,我這雙眼,能相人。」
「這麼說,我是面露奸詐?」
「可以這麼說。」
哈三吁了一口氣,自嘲一笑道;「看來我要怪我的爹娘了,為什麼把我生得面露奸詐,
讓人一眼便看透了我,從而產生了戒心,不能加以信任。」
綠衣人兒道:「真要說起來,你倒還好,你並不是頂可怕的人。」
哈三道:「頂可怕的,大概是面帶忠厚,內藏奸詐的人。」
「不錯!」綠衣人兒道:「其實,你這種人用不著怎麼去相,只你所表現的一樣,也就
可以把你的人品心性推測個十之八九了。」
「呃,姑娘是說哪一樣?」
「執掌『虎符劍令』的人,絕不可能是輕薄貪色之徒。」
哈三輕擊一掌笑道:「姑娘好記性,也推測得極是,自己都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哈三的心智的確夠深沉,他居然還能談笑自若,跟談論別人一樣。
綠衣人兒道:「事已至今,我看你也不用再說什麼了。」
哈三道:「姑娘是決定要把我交給他了?」
「是的。」
哈三歎了口氣道:「真是一念貪色誤我啊,不過姑娘,我還有兩句話要說。」
「你還有什麼話說?」
「照現在的情形看,姑娘應該是以漢族世胄、前明遺民自居的所謂忠義分子,對麼?」
「難道你不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哈三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有所不知,我還真不能算是漢人。」
「呃,你既然不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那就怪不得你了,各為其主嘛。」
「姑娘是個明事理的女子……據我所知,凡以漢族世胄、前明遺民自居的人,無不遵奉
這塊『虎符劍令』為無上權威,無不服膺於它的領導,為它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是不是?」
綠衣人兒微一點頭道:「是這樣。」
「而且,我也聽說,你們這些以漢族世胄、前明遺民自居的所謂忠義分子,是只認『虎
符劍令』而不認人的,是麼?」
綠衣人兒目光一凝道:「也不錯,你打算怎麼樣?」
哈三微笑道:「姑娘高明,已經知道我有某種打算,預備做些什麼了。」
他一翻腕,手中托起了那塊「虎符劍令」。
綠衣人兒神情一肅,淺淺施了一禮,道;「參見令符。」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5:59
哈三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但卻笑得陰險狡猾:「姑娘,我想請你把李燕豪的項上人頭給
我送來,行麼?」
綠衣人兒猛抬螓首,兩道閃亮,犀利絕倫,威稜外射的目光直逼哈三。
哈三神情微震,退了一步,手中的「虎符劍令」跟著揚起。
綠衣人兒目中威稜緩緩斂去,道:「礙難從命,我這翡翠谷中由來一片清淨祥和,從不
沾染血腥。」
哈三臉色微一變,但在一剎那間卻又恢復了平靜:「那麼,我退求其次,把他囚禁在這
座玲瓏閣中。」
綠衣人兒道:「這我做得到。」
哈三道:「現在就動手。」
「你盡可以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他就絕走不出這座玲瓏閣去。」
哈三微一點頭:「這我信得過,現在,你把我送出翡翠谷去。」
綠衣人兒道,「絕對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呃,你有什麼條件?」
「留下『虎符劍令』我馬上送你出翡翠谷。」
哈三微一怔,旋即笑了:「姑娘高明,奪回『虎符劍令』不費吹灰之力啊,姑娘可知道,
我奪取這塊『虎符劍令』費了多大的事麼?」
「我無意奪『虎符劍令』,這只是我送你出翡翠谷的唯一條件——」
「姑娘應該知道,這塊『虎符劍令』是我的護身符,一旦這塊『虎符劍令』離開了我的
手,我隨時隨地都可能有生命之危。」
「你考慮得太周到了,願不願意還在你,我絕不勉強。」
「我若是不願意呢?」
「那只好委屈你,也留在這座玲瓏閣裡,跟他做個伴兒。」
「我倒不知道,遵從這塊『虎符劍令』的令諭,還有條件啊。」
「以前沒有,現在剛從我這兒開始。」
哈三微一搖頭道:「看來我是真碰上勁敵了。」話落,他就要欺身撲過去。
但是他雙肩方動,綠衣人兒已冷然說道:「我早料到你到最後會這樣了,我希望你考慮
後果。」
哈三急忙收住撲勢,硬是沒敢動。
綠衣人兒冷然又道:「你決定了,不願意是不是?」
哈三道:「姑娘可否讓我考慮一下利害?」
「我可以給你分析利害,留下『虎符劍令』,離開翡翠谷,你或許還可有條生路,要是
你被囚在翡翠谷,萬一事情有點什麼變化,你可是一點生機都不會有,這利害還不夠明顯
麼?」
哈三沉吟了一下,然後失笑道:「這麼看來,姑娘也想要這塊『虎符劍令』了?」
綠衣人兒道:「誰有了這塊『虎符劍令』,誰就能號令天下,誰不想要呢?」
哈三點頭道:「說得是,那麼姑娘要這塊『虎符劍令』,是想領導所謂匡復呢,還是想
用它號令天下,稱霸武林呢?」
綠衣人兒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哈三微微一笑道:「我可以交出這塊『虎符劍令』,只是我也有個條件。」
「你已經有所要求,而且我也已經答應了,你無權再提條件。」
「我這個條件,是我交出『虎符劍令』來所必須有的,否則的話,我無法交出這塊『虎
符劍令』來。」
綠衣人兒沉默了一下道:「看在『虎符劍令』的份上,也只好聽聽你的條件了,你說
吧。」
哈三臉色一整道:「我願意交出『虎符劍令』來,只是姑娘得給我一個保證。」
「保證,你要什麼保證?」
哈三道:「保證我毫髮無損地離開翡翠谷,保證我的性命安全。」
綠衣人兒微一搖頭道:「前者,我可以擔保,在你沒離開翡翠谷以前,絕沒有人會傷害
你,但是後者——」
「怎麼樣?」
「一旦你出了翡翠谷,我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哈三道:「姑娘可知道,李燕豪還有很多同伴,他們並沒有到翡翠谷,卻一定在這座離
魂島上搜尋我的蹤跡,一旦我離開了這個隱密的翡翠谷,便絕難逃過他們的搜尋,到那時候
——」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保護你一輩子——」
「不必一輩子,只能護我不受傷害,平安離開離魂島也就夠了。」
綠衣人兒微一搖頭道:「辦不到,只要你出我翡翠谷一步,我便無權,也不願再管你的
死活。」
哈三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我在翡翠谷裡,不會有人傷害我?」
「不錯,你在翡翠谷裡,我可以保證,不會有人傷你毫髮。」
哈三道:「那麼我只有留在翡翠谷不走了。」
「照這麼說,你也不打算交出『虎符劍令』來了?」
「那是當然。」
「你認為留在我翡翠谷有利?」
「姑娘,還有什麼比保命更要緊的。」
「那也只有任由你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有辦法讓你自動交出『虎符劍令』來的。」
「當然,這我相信,我人落在翡翠谷裡,割剮自然得任由姑娘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還由得了我麼?」
綠衣人兒微一搖頭道;「不,你錯了,我絕不逼迫你,絕不勉強你,我要讓你心甘情願
的把『虎符劍令』交出來。」 哈三臉上掠過一絲疑惑之色,「哦!」了一聲道:「這我倒是
不太相信。」
綠衣人兒道:「信不信由你,你等著看好了。」她說完話,抬手一揮,人就又不見了。
哈三臉色立即趨於陰沉——
口 口 口
李燕豪猛覺石室轉動,轉眼後靜止,石室變成方形,綠衣人兒又出現在眼前,李燕豪忙
迎上一步道:「芳駕——」
綠衣人兒淡然道:「那個人確是哈三。」
「那——」
「『虎符劍令』的確在他手裡。」
「這些我知道,他人——」
「你要原諒,暫時我不能把人交給你。」
李燕豪一怔;「芳駕——」
「我話還沒說完呢!」
李燕豪忍了忍道:「芳駕請說。」
「我不但暫時不能把人交給你,而且,而——且我還要暫時把你囚禁起來。」
李燕豪又一怔:「芳駕,這話——」
「我不得已,你千萬原諒。」
「芳駕,這是為什麼?」
「很簡單,你知道,『虎符劍令』在他手裡,我不能不聽他的。」
「這麼說,是哈三他——」
綠衣人兒道:「不錯,是他的意思,是他讓我把你囚禁在『翡翠谷』的。」
「芳駕就那麼相信他的話麼?」
「你錯了,我不是聽他的話,我是聽『虎符劍令』的話。」
「姑娘相信他是個滿虜鷹犬麼?」
「相信,絕對相信,他自己也承認。」
「這麼說,姑娘是滿虜的人?」
「不,我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要不然我不會遵從『虎符劍令』的指示,也不會把你
囚禁在這兒了。」
「可是他明明是個滿虜鷹犬——」
「我知道,可是現在他執掌『虎符劍令』。」
「芳駕到底是認令還是認人?」
「閣下,你應該知道,『虎符劍令』是認令不認人的。」
李燕豪默然了,事實上這是實情,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只聽綠衣人兒道:「儘管名為囚禁,我保證待你如上賓。」
李燕豪道:「我……」
「『虎符劍令』在翡翠谷,你暫時留在這兒,對你不會有害處。」
「可是我無法忍受那囚禁二字。」
綠衣人兒沉聲道:「受人重托,你卻丟失了『虎符劍令』,你不願童受一點委屈,你可
知道你給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帶來了大的災難。」
這番話,聽得李燕豪心頭連震,無言以對,繼而一陣驚恐與羞愧襲上了心頭。
他不能不承認,綠衣人兒說的是實情,他等於是個大罪人,丟失了「虎符劍令」,幾乎
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帶來了大災難,帶來了空前的浩劫,縱是受千刀萬剮也是應該的,這
點委屈又有什麼不能受的。
沉默了一下之後,他道;「多謝芳駕明教,我請問,芳駕適才一句『虎符劍令』在此,
難道說哈三沒讓芳駕放他走?」
「他豈甘心被困在此,只是我提出了個條件,使得他不能輕離翡翠谷。」
「芳駕跟他提出了什麼條件?」
「我要他交出『虎符劍令』,我馬上送他出翡翠谷?」
李燕豪心頭一跳:「芳駕高明。」
綠衣人兒道:「奈何他不願意。」
「那麼『虎符劍令』——」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自會讓他自動交出『虎符劍令』來。」
李燕豪心頭又一跳:「芳駕有什麼辦法,能讓他——」
「那就是我的事了。」
李燕豪神情一肅,抱拳道:「多謝芳駕……」
「用不著謝我,只要你不怪我把你囚禁在這兒,我就知足了。」
李燕豪只覺臉上一熱,道:「是我魯莽,還請芳駕諒宥!」
綠衣人兒淡然道:「不要再說什麼了,我這就為你安排住處。」
綠衣人兒話落,李燕豪只覺石室一轉,他又到了另一間石室裡。
很顯然的,這間石室是臥房,陳設不算華麗,但很雅致、也很舒適。
綠衣人兒道:「還中意麼?」
「芳駕不要這麼說了,以我的罪過,就是打下十八層阿鼻地獄也不為多。」
綠衣人兒嬌靨上忽然掠過一絲不忍之色,因之嬌靨上的神色也為之柔和了不少,柔聲道:
「就委屈你暫時在這兒住些時日吧,我會命人按時給你送茶飯來,如果你有事要找我,也可
以招呼一聲讓人通知我,什麼時候我請你出這座玲瓏閣了,也就是我把『虎符劍令』拿到手
的時候,我失陪了。」
一聲「失陪。」,李燕豪只覺石室微微—轉,綠衣人兒就失去了蹤影。
這座玲瓏閣看似無奇,其實內蘊無窮的變化,也包藏著無數的機關,對這位才智過人的
奇女子,李燕豪又更認識了幾分,也增加了無限的敬佩,同時對她從哈三手中奪回虎符劍令,
也有著無比的信心。
緩緩坐在了軟綿綿的床上,李燕豪為之思潮洶湧,他在想,等到金無垢、霍天翔等發現
他失蹤了以後,不知道會怎麼樣!口 口 口
翡翠谷那座竹樓上,如今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那綠衣人兒,她已經摘下了面紗,一張嬌靨清麗若仙,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另一個,坐在她的對面,一張矮几之後,正在喝酒,按理,這種喝法,應該是幾上幾味
精美菜餚、銀壺玉杯,淺酌細飲才對。
可是理雖如此,事卻不然,矮几上放的不是幾味精美菜餚,前是一隻鹿腿,他用於撕著
吃,那銀壺玉杯也不是銀壺玉杯,而是一整壇的酒,他用於捧著狂飲。
怪麼,不怪,看看他這個人,就絲毫不會引以為怪了!
他是個年紀四十上下的錦袍大漢,虎頭燕頷,濃眉環目,獅鼻海口,頷下一部絡腮鬍,
一雙環目開合間精光四射,威猛絕倫,衣袖捲著,露出兩段小臂,筋肉墳起,透著勁力,讓
人直覺得他能舉起一座山。
力拔山兮氣蓋世,活脫脫的西楚霸王再世,極似張三爺重生、這麼一個人必具海量,也
自然該是這麼樣個喝酒法。
他吃喝他的,綠衣人兒坐在對面,以她那輕柔甜美的話聲,正在述說她在玲瓏閣跟李燕
豪、哈三分別見面的經過。
她說完了話。
他也喝完了一罈酒,點滴不剩,面不改色,只見他一雙環目中精光外射,活聲異常低沉:
「這麼看來,姓哈的匹夫,確是個該殺的滿虜鷹犬。」
「那是不會錯的。」
錦袍大漢猛一拍矮几,震得兒上半隻鹿腿跳起,整座竹樓為之一陣晃動:「恨只恨那匹
夫掌握著『虎符劍令』,如若不然……」
活聲到此,他日光忽凝:「小妹,你看見了?『虎符劍令』確是真的?」
「我見是見著『虎符劍令』了,但是我以前沒見過『虎符劍令』,難辨真假。」
錦袍大漢忽一陣激動,環目中閃現淚光,道:「如果『虎符劍令』是真,那姓李的年輕
人,就必是大將軍的傳人無疑了,自從當年拜別——」
「大哥!」綠衣人兒截口道:「大哥,你又喝多了。」
「不,小妹,事不關酒,你投見過大將軍,你不知道,大將軍他不是凡人,是神,凡是
跟過他的弟兄,無不敬他若神明,像他那樣的忠肝義膽,蓋世功勳,今生今世,是再也不會
有第二個了。」
綠衣人兒沉默了一下,道:「我沒見過大將軍,但常聽大哥說起,對大將軍也認識了不
少,看這個李燕豪的人品,他應該就是大將軍的傳人。」
錦袍大漢一陣激動:「我真想現在就見見他。」
「忍忍吧,大哥,總會讓您見著他的。」
錦袍大漢恢復平靜,吁了一口氣道:「咱們隱居在這離魂島的翡翠谷,為的就是遠離虜
賊耳目,培養實力,聯絡志士,企盼大將軍振臂一呼,咱們立即響應,將翡翠谷的所有力量,
投進匡復行列,哪知道如今雖然見著了『虎符劍令』,沒想到卻在滿虜手中。」
綠衣人兒道:「大哥儘管放心,我擔保,『虎符劍令』一定會回到咱們手裡來的。」
錦袍大漢道:「小妹的保證,我自然信得過,只是,愚兄我自離開大將軍麾下,曲指算
算,至今可有不少年了,在這些年當中,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大將軍,如今我是見虎符如見主,
見著大將軍的傳人,如同見著大將軍,愚兄我……唉。」
他長歎一聲,沒再說下去。
其實,他不必說,總而言之一句話,他是極為企盼能見著李燕豪,能見著「虎符劍令」。
綠衣人兒看了錦袍大漢一眼:「大哥現在還是不要跟他們見面的好,要不然我做起事來
就不好做了。」
錦袍大漢吁了一口氣,點點頭道:「也只好忍了,只等小妹你把那『虎符劍令』拿到手,
那姓哈的滿虜鷹犬——」
話說到這兒,他神態突變,一雙環目圓睜,精芒暴射,一部鋼髯也根根豎起,威煞怕人,
綠衣人兒輕輕叫道:「大哥。」
錦袍大漢威煞倏斂,默然未語。
第十五章 情義無雙
這是一個黃昏,艾姑娘、金無垢等搜索的隊伍已搜完全程,到了島的這一端。
以信號互相聯絡之後,眾人開始向中央部位集合,中央部位,也就是李燕豪的所在地。
頭一批趕到中央部位的,是艾姑娘跟金無垢,這一方面固然是
因為她二人離中央部位較近,另一方面也因為「多日」不見個郎,巴不得早一刻能看到。
哪知,當她二人趕到中央部位,李燕豪的所在地之後,卻沒見著李燕豪。
當時,她二人雖然都覺得有點失望,但卻並沒有怎麼在意。
一直到霍天翔、蒲天義等各路豪雄都聚集齊了,這才發現,李燕豪不見了。
金無垢自然是頭一個著急,「燕豪他人呢,他怎麼會不見了?」
艾姑娘也著急了,不過她的神色還能保持平靜:「不要著急,也許他有事耽誤了。」
艾姑娘剛說完話,冷超提足了氣,仰天一聲長嘯,嘯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
冷超功力深厚,這聲長嘯,幾里外都應該聽得到。但是,嘯聲落後久久,沒聽見一聲反
應。
蒲天義臉色凝重;「看來,少俠不像是有什麼耽誤了。」
金無垢忙道:「那麼是——」
蒲天義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霍天翔道:「事到如今,咱們也不必諱言了,燕豪可能遇險了。」
金無垢臉變了。
艾姑娘道:「以他的一身修為,他可能會遇上什麼險呢?」
霍天翔道:「只有一種可能,他找到了哈三。」
魏君仁道:「哈三可是狡猾詭詐,他為什麼不招呼咱們呢?」
蒲天義道:「可能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
艾姑娘道:「咱們不要在這兒說了,趕快分頭找尋去吧,早一步或許能夠趕得及施以援
手。」
最著急的是金無垢,艾姑娘一說完話,她就要動。
只聽霍天翔道:「慢著!」
金無垢停步望霍天翔,「霍大俠—一」
「咱們這樣漫無目的往同找,既耽誤時間,也無濟於事,應該先想想,燕豪可能遇險的
地方是在哪裡——」
艾姑娘立即接口說道:「絕不是在平地上,平地上若是有什麼動靜,咱們看得見,燕豪
一路所經,可有什麼隱密處所?」
呼延烈道:「只有那座高山。」
艾姑娘道:「恐怕就是了,走!」
一聲「走!」群雄立即往回趕去。
群雄的腳程不能算慢。
可是到了那座山下,已經是日落西山,暮色低垂時分了。整座大山浸沉在夜色裡,靜悄
悄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金無垢憂色滿面道:「這麼高大的一座山,讓人從哪兒找起啊,再說,燕豪他還不一定
是在這兒呢,真急死人了。」
艾姑娘道;「不要急,古人自有天相,憑他那身修為,我不信他會遭遇什麼不測,即便
是有什麼驚,也不會有險的。」
話是這麼說,她還是眉鎖憂愁地轉望霍天翔道:「霍大俠,咱們怎麼個找法?」
霍天翔道:「這座山不小,若是大家成一路去找,難免會顧此失彼,不如大家分頭找尋,
一旦有發現,立即以嘯聲聯絡。」
蒲天義道:「這樣好。」
霍天翔道:「不過大家要注意一點,倘若有所發現,勢必以嘯聲通知大家,候大家會齊
後再開始行動,切忌以身試險。」
金無垢道:「那麼咱們快分開來找吧,我跟艾姑娘幾位為一組。」
冷超道:「金姑娘……」
金無垢冰雪聰明,自然懂冷超這一聲是什麼意思,她道:「冷老請放心,我之所以這麼
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有些事您幾位不知道只有我清楚。」
冷超也是粗中有細的人,他沒全懂,詫異地望著金無垢,方待再說。
霍天翔已然說道:「既是這樣,兩位姑娘這—組就先請吧,兩位這一組請繞山搜尋,大
伙分由山的陰陽兩面行進。」
冷超一聽霍天翔說了話,也就不便再說。
艾姑娘,金無垢雙雙答應一聲,帶著單超,姬凝翠,還有海珠、紫瓊二婢先走了。
望著艾姑娘、金無垢等遠去,冷超立即轉臉望霍天翔:「霍大俠,我是擔心……」
霍天翔道:「恐怕冷老是瞎擔心了。」
冷超道:「怎麼,您是說……」
霍天翔道:「冷老,『情』字力量之大,不是咱們可以想像的啊!」
冷超為之一怔,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蒲天義道:「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可是咱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之福!」
霍天翔道:「只怕是不會錯,咱們也別耽誤了,我請呼延烈教主率黑衣教弟兄也繞山搜
尋,由山陽而山陰,蒲幫主跟窮家幫的弟兄,散開來搜尋山腰一帶,至於山頂一帶,由我一
個人來找吧!」
分配既畢,群雄立即分頭展開行動。
這座山雖大,可是群雄腳下行動快速,未到一個時辰,艾姑娘金無垢等已經跟呼延烈等
黑衣教人在山背碰了頭。
金無垢下意識地忙問:「呼延教主,可有什麼發現?」
呼延烈搖頭道:「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痕跡。」
金無垢道:「霍大俠跟蒲幫主他們呢?」
「霍大俠上山頂去了,蒲幫主跟他窮家幫弟兄們,則在山腰—帶搜尋。」
金無垢著急地道:「燕豪要是上山來了,怎麼會一點痕跡都沒發現呢?」
艾姑娘一旁柔聲說道:「別急,今夜月色不夠好,難以看見什麼,也許等天亮以後——」
話還沒說完,一聲短促清嘯,從山腰方面傳了下來。
眾人不由精神一振。
金無垢急道:「有發現了,快走。」她當先騰身往山腰撲去。
呼延烈也帶著黑衣教弟兄趕了上去。
弱不禁風的艾姑娘,是由姬凝翠挽著飄身起步的,但是她們的速度,卻較金無垢、呼延
烈等快上了一倍,金無垢與呼延烈等先騰身撲上山腰,而艾姑娘等則同時到達。
只見蒲天義等站在一片矮樹叢中,霍天翔也到了,冷超手裡拿著一片綠綢。
金無垢急不可待:「冷老,這是……」
霍天翔道:「姑娘別急,『窮家幫』擅長追蹤之術,咱們先聽聽冷老的吧。」
冷超雙目中精光閃動,道:「綠衣女子,匆忙奔跑,從這邊往那邊去了。」
他抬手一指,不差,正是李燕豪所去方向。
金無垢道:「綠衣女子?」
冷超道:「這種樹上掛破衣衫,足證那人身材不高,綠綢所製衣衫,大半是婦女穿著。」
艾姑娘點頭道:「冷老觀察入微,推測得極為合理,我也是這種看法。」
金無垢既失望又復著急地道:「可是綠衣女子不是燕豪啊!」
艾姑娘道:「看來不論是做什麼事,的確是急不得,急能亂了方寸,令人智昏啊,姐姐
一向聰明,怎麼偏在這時候糊塗了呢?」
一聲「姐姐」,聽得霍天翔、蒲天義、冷超等為之一怔,旋即各自動容,互相交換了一
瞥。
只聽金無垢道:「妹妹是說……」
艾姑娘道:「倘若姐姐你是他,你若是登上此山,有此發現,會不會循跡尋去,仔細地
看個究竟呢?」
金無垢美目一亮,急道:「我明白了,那咱們也快追過去看看吧!」
艾姑娘道:「恐怕他碰上的不是哈三,說不定如今正陷身在盤絲洞裡呢,走吧,咱們過
去看看。」
蒲天義、冷超在前帶路,群豪快速向冷超適才所指方向行去。
行行重行行,自然,群豪最後來到了瀑布前、水潭邊,當然也停在了瀑布前、水潭邊。
無路可走了,大家怔在了潭邊。
金無垢詫聲道:「怎麼會……」
呼延烈等轉眼往四下望去,呼延烈道:「難不成那女子跟少俠都上去了?」
所謂「上去」,當然是指兩邊的峭壁。
冷超蹲了下去,凝聚目力看地上,道:「不,那女子跟少俠沒有上去,至少少俠沒有上
去,地上有人到潭邊的痕跡,卻沒有往別處去的痕跡。」
金無垢道:「可是眼前沒路了呀,難道,難道他會跳進了水潭裡不成!」
艾姑娘道:「除非那個女子是打從水晶宮來的,要不然他絕不會跳進水潭裡去。」
霍天翔道:「呼延教主,你應該熟知這座離魂島一一」
呼延烈苦笑道:「霍大俠,離魂島上的地理形勢,我瞭若指掌,可是唯有眼前這個地方
我卻是一無所知,我根本不知道『離魂島』上有這麼個地方。」
蒲天義道:「那麼那個綠衣女子——」
呼延烈苦笑搖頭:「我也是一無所知。」聽呼延烈這麼說,群豪都皺著眉。
連熟知這座「離魂島」地理形勢的呼延烈,對眼前情勢都幫不上忙,別人誰還有什麼辦
法。
金無垢急得嬌靨顏色都變了;「那怎麼辦啊!」
金無垢冰雪聰明,艾姑娘一般的冰雪聰明,但是這「聰明」與那「聰明」,卻有著很大
的不同。
金無垢冰雪聰明,是常人的聰明,而艾姑娘的聰明,卻是超越常人聰明極限的一種大智
慧。
所以,艾姑娘也急,但是她表面還能保持相當的冷靜:「姐姐,不要急,這不是急能解
決的事,急,於事無補,徒亂方寸,我覺得這個地方有蹊蹺,但是現在是夜裡,以致使得咱
們難以看出什麼來,我建議大家在這兒坐等天亮——」
金無垢道:「坐等天亮,那怎麼行啊!」
「姐姐,不行又能怎麼辦呢,不行也得行啊,要知道,咱們的看去跟判斷,只要有絲毫
錯誤,就會導咱們步上錯誤的方向,到那時候,咱們可就離他越來越遠了啊!」
金無垢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旋即低下頭去。
艾姑娘抬柔荑撫上金無垢香肩,柔聲道:「姐姐,你應該知道,我心裡的急並不下於
你。」
金無垢點了點頭,沒說話。
於是,大家只有坐等天亮。
坐,大家是覓地都坐下了,但是誰也沒能合一下眼。
李燕豪安危難卜,還得在這兒坐等天亮才能繼續找尋,誰不急。
今夜,好像特別長,天亮得也特別慢。
凡夜長,總有個盡頭。
天亮得遲,也總有來到的時候,天終於亮了。
淡淡的曙色中,鳥聲盈耳,襯得眼前的山、眼前的水,益發像個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然而,誰又有心情去欣賞。
大夥兒已經都在忙了,都在四下裡找可循的痕跡,金無垢也跟以人後頭到處看。
盞茶工夫過後,散在四下的人都回來了,無不頹然。
冷超忍不住叫道:「怪了,有人走動的痕跡到這兒就沒有了,而且別處沒有一點蛛絲馬
跡可尋。」
蒲天義臉色凝重地道:「這情形,只有兩種解釋,一是人凌空飛渡,上了峭壁,或是跳
進了水潭裡。」
霍天翔道:「這兩種解釋卻是不可能的,這樣的峭壁,除了長了翅膀的飛鳥,就連猿猴
也攀不上去,何況咱們人,誰也沒有能飛的絕世功力,至於跳入水潭,那更是不可能,除非
燕豪他遭遇到什麼兇徒,讓別人把他扔了進去,但是此處又沒有打鬥的跡象,誰又能在燕豪
不知不覺的情形下,把他制住,扔下水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6:42
誰也沒有這麼高絕的身手。
金無垢忍不住道:「那……」
忽聽艾姑娘道:「慢著。」
金無垢住口不言,與群豪忙望艾姑娘。
艾姑娘目光遙遙地凝望水潭中,她的一雙眸子,比水潭的水還要清澈:「諸位請看瀑布
旁那塊石頭。」
群豪忙循艾姑娘所望望去。
瀑布旁是有塊圓石,光光滑滑的一塊圓石。
金無垢道:「妹妹,怎麼……」
艾姑娘道:「諸位再看瀑布附近別的石頭。」
群豪一看瀑布附近別的石頭,只見每一塊石頭上都長滿了青苔,厚厚的一層,都不禁為
之一怔。
金無垢忙道:「妹妹,你是說……」
艾姑娘道:「為什麼別的石頭上都長滿了青苔而單單那一塊上沒有長呢?」
呼延烈道:「許是那塊石頭是剛搬到水潭裡來的。」
冷超兩眼精芒一閃道:「對——」
艾姑娘道:「冷老,不對,您試著透過水面往下看看。」
冷超與群豪忙凝目往水面下,那塊石頭的底部望去,潭水清澈可見底,自不難望見那塊
石頭的底部,只見那塊石頭水面下的部分,仍是布著一層深褐色的薄苔,群豪又不禁為之一
怔。
艾姑娘一旁說道:「這足以證明,這塊石頭不是剛搬到這水潭來的,是不?」
蒲天義雙眉聳動道:「我明白了,必是那塊石頭上的青苔讓人刮掉了。」
「對了,蒲幫主!」
艾姑娘道:「只是,為什麼有人刮掉了那塊石頭上的青苔,而不動別的石頭呢?」
霍天翔道:「欲蓋彌彰啊!」
艾姑娘笑笑道:「我的看法跟霍大俠一樣,欲蓋彌彰,弄巧成拙,十九那塊石頭上有什
麼,怕人發現,所以才把石上的青苔刮了個乾淨。」
金無垢道:「那麼,妹妹,那塊石頭上,到底會有什麼呢?」
艾姑娘道:「這就費人思量了,青苔滑不留手,上頭很難留有什麼,除非那上頭有什麼
明顯的痕跡,乾脆一起刮掉,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蒲天義道:「眼前是個水潭,潭後是條瀑布,水花四濺,沾衣必濕,那塊石頭上會有什
麼痕跡,誰又會在那塊石頭上留下什麼痕跡,」
拎超道:「我看看去。」話落,點足而起,展翅大鵬般直往那塊石頭上落去。
群豪一聲「小心」還沒來得及出口,冷超已單足落在了那塊石頭上。
他俯身細看一陣,抬頭轉身:「青苔果然是讓人刮了去的,石頭上還留有刮痕呢。」
就這一句話工夫,他衣衫已沾濕大半。
說完話,他還待俯身再看,就這一轉顧間,他眼角餘光瞥見了瀑布後的縫隙,也看見了
那塊洞口,他一怔,大叫:「有了,瀑布後有個洞。」
艾姑娘美目奇光暴閃:「是了,石上原留有落腳痕印,磨光青苔的一塊,為怕被人發現,
進而發現瀑布後洞口,故而把青苔一起刮掉。」
只聽冷超道:「我先進去了。」他一閃身就沒入瀑布後。
霍天翔道:「原來如此啊,燕豪的去處可能不遠了。」
話落,騰身在那塊石頭上借力,一點又起,一閃也進了瀑布後了。
大夥兒急忙跟進去,先後進入了李燕豪走過的那個洞穴中。
看看眼前,呼延烈不禁說道:「慚愧,我還不知道離魂島上有這麼一處所在呢。」
冷超道:「咱們且看看這個洞通到哪兒去,我帶路了。」他當先行去。
霍天翔唯恐冷超有所失閃,緊邁一步跟在冷超身後。
自然,走沒多久,群豪就到了連接翡翠谷的那處洞口,只一眼,群豪都看得怔住了。
冷超脫口叫道:「老天爺,別有洞天嘛!」
呼延烈定過了神,驚愕滿面:「離魂島上竟有這種所在,離魂島上竟有這種所在……」
金無垢道:「燕豪一定在這兒,燕豪一定在這兒。」
冷超道:「走,咱們下去。」
冷超可不是那種走梯子的性情,他飛身便躍了下去,候得大家都下到了谷裡,再看眼前,
艾姑娘忍不住歎道:「真是人間仙境,真是人間仙境,如果李少俠果真待在這兒,咱們就大
可以放心了。」
金無垢道:「怎麼,妹妹?」
艾姑娘道:「姐姐是真急糊塗了,這種人間仙境,住的必是高人雅士,碰上的既是高人
雅士,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霍天翔點頭道:「艾姑娘說得是,燕豪或許有點災難,但絕不致有大礙。」
冷超一指小橋那邊那片密林道:「高人雅士必在林中,咱們過橋去拜訪吧。」
群豪自無異議,一起邁步走了過去。踏過小橋,冷超一馬當先,就要往樹林裡闖。
艾姑娘突然喝道:「冷老,慢著。」
冷超急急收勢停步,道:「怎麼,姑娘,莫非怕我冷超魯莽,唐突高人?」
艾姑娘道:「我倒不是怕冷老唐突高人,而是怕冷老陷在林中,進退不得。」
冷超一怔,轉望樹林,道:「艾姑娘,難道你已看出,這片樹林裡設有什麼埋伏?」
艾姑娘道:「不錯,奇門遁甲、九宮八卦,而且甚見造詣,果然不愧高人。」
冷超神情為之一震,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大家都知道,艾姑娘才智過人,有此奇異能耐,雖然都沒能看出什麼來,但卻深信艾姑
娘她不會危言聳聽。
只聽艾姑娘道:「此地住的既是高人雅士,咱們不可失禮,還是招呼一聲吧!」
霍天翔點頭道:「姑娘言之有理。」
隨即提氣發話,清朗話聲,直傳林中:「不速之客造訪,還請此間居停接見。」
話聲透傳入林,而且震得空山四響,歷久不散,但是樹林內卻沒有一點動靜。
霍天翔雙眉微揚,又道;「我等不得已,只好不請自入,還請主人見諒。」
轉臉望艾姑娘道:「姑娘,看情形,咱們只好自己進去了。」
艾姑娘微微一笑道:「也許主人有意考考咱們,諸位請緊隨我身後,最好一個拉一個。」
口 口 口
說完了話,她帶著單超、姬凝翠、海珠、紫瓊二婢裊裊行向樹林。
群豪還真不敢輕忽大意,一個緊拉一個跟在艾姑娘身後走向對林。
這倒不是為了別的,怕只怕一旦當真陷在這兒,誰也丟不起這個人。
一進樹林,眼前景物立變,一片濃霧,難辨東西。
好在大家是一個拉一個,不虞脫隊失散。
走了沒多久,霧氣漸淡,大院落、朱門,呈現眼前。
艾姑娘笑笑道:「幸未丟醜。」
大夥兒齊打量眼前院落,蒲天義道:「三弟,上前敲門。」
冷超答應一聲,就要上前,兩扇朱門倏開,三名綠衣少女行出,微微襝衽。
艾姑娘答了一禮道:「還望主人未加見責。」
一名綠衣少女道:「我等奉谷主之命,特來迎諸位入內相見。」
「有勞了。」
「諸位請吧!」兩名綠衣少女側身讓路,舉手肅客。
艾姑娘微微一笑:「主人盛情,卻之不恭,咱們進去吧!」
她由單超、姬凝翠左右護衛著,帶著海珠、紫瓊當先行去。
眾人一見艾姑娘毫不猶豫地當先舉步,也就魚貫跟了上去。
兩名綠衣少女在旁引導,將群豪導入大廳,大廳中,早有那位西貝谷主帶著四名綠衣少
女等候,她永遠是那麼冷漠,一見群豪來到,冷著嬌靨,略一抬手:「諸位來此是客,請
坐。」
艾姑娘何等人,見西貝谷主冷漠倨傲,她也未行一禮,微笑一聲;「多謝主人!」
她跟該坐的都坐下了,不該坐的都侍立在身後。
西貝谷主目光一掃,道:「敢問諸位,入我翡翠谷有何見教?」
艾姑娘入耳一聽翡翠谷,微微動容,道:「好美的名字,果然是名副其實的翡翠谷。」
按理,西貝谷主應該謙遜一句。理雖如此,事卻不然,她卻沒說話。
艾姑娘淡然一笑又道;「有勞主人動問,既入貴谷,不敢隱瞞,我們是來找人的。」
西貝谷主道;「我翡翠谷有諸位要找的人麼?」
「那就不敢說了,我們只是請教一下,我們要找的人,有沒有來過貴谷,是不是還在貴
谷?」
西貝谷主會說話,艾姑娘也不含糊。
只聽西貝谷主道:「本谷沒有諸位要找的人。」
艾姑娘道:「谷主還沒有問我們要找什麼人呢,是不?」
「不必問,因為我翡翠谷中沒有外人,如今在我翡翠谷裡的,只有我翠翡谷的人。」
「是這樣麼,谷主?」
「當然。」
艾姑娘一指蒲天義道:「容我為谷主介紹這位,這位是窮家幫的蒲幫主。」
西貝谷主看也沒看蒲天義:「離魂島上人,少進中原,我翡翠谷中人,更是少到谷外行
動,孤陋寡聞,不知道中原的什麼幫派。」
冷超臉色一變,就要發作,蒲天義忙以眼色止住冷超,表現得毫不在意。
艾姑娘道:「窮家幫的人,特別擅長於追蹤之術,這點谷主可知道?」
「不知道。」
艾姑娘一笑說道:「谷主當真是少到外界走動,孤陋寡聞得可憐。」
艾姑娘討了回去,冷超暗呼痛快。
西貝谷主臉色一變倏地站起:「翡翠谷隔世獨立,一向不與外界來往,也從不接納外人,
恕我不便多事留客了。」
艾姑娘坐著沒動,群豪見艾姑娘沒動,也坐著沒起來。
艾姑娘道:「何勞谷主下令逐客,只要谷主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們馬上走。」
「我不必給諸位任何答覆。」
艾姑娘聽若無聞,道:「窮家幫特擅追蹤之術,根據一路之上地下所留的痕跡,我們要
找的人確實經由瀑布後洞進入了貴谷,這,怎麼解釋?」
「很簡單,窮家幫的人看錯了。」
「我想不會。」
「窮家幫的人所見的痕跡,大半是走獸留下來的。」
「呃,進出貴谷的,有走獸麼?」
西貝谷主勃然色變:「本谷拿你們當客,你們最好不要不知進退。」
艾姑娘嬌笑說道:「我只當這種神仙居處,住的是高人雅士,想不到竟是些俗不可耐的
婦道,糟蹋了這塊好地方!」
冷超忍不住叫道:「說得好。」
西貝谷主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陡然厲喝:「來人,把這幫潑婦狂徒逐出谷去。」
姬凝翠報以沉喝:「大膽!」
話落,她人已到了西貝谷主身邊,右掌已扣住了西貝谷主的肩井要穴。
「嬤嬤,不可無禮。」
「老人家,手下留情。」
艾姑娘的輕喝,跟另一個甜美話聲幾乎同時響起。
姬凝翠鬆了手,飄身而退。
她鬆手,一半固然是因為艾姑娘的令諭,另一半也因為那甜美話聲使她無法抗拒,所以
當她退到艾姑娘身側之後,那一幫震驚而訝異的銳利目光,立即投向話聲傳來處。
這時候,群豪也發現了,大廳門口,多了個人。
是那位清麗若仙、超凡脫俗的綠衣人兒。
她,單獨看,讓人只是覺得她美,事實上,翡翠谷這麼多位少女,並不是沒人能跟她比,
而是沒人能相提並論。
螢火之光,能跟中天皓月爭輝麼?
而如今,群豪之中有兩位絕色佳麗在,一位是艾姑娘,一位是金無垢。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這就有比頭了。
春蘭、秋菊,天地間的靈秀氣全讓這三位佔光了,雖然是根本就難分軒輊,但是讓人眼
花繚亂,都看呆了。
艾姑娘、金無垢情不自禁地緩緩站了起來,嬌靨上,也各籠罩著一片驚訝神色。
綠衣人兒緩緩走了進來,一雙原本柔和、清澈的目光,投向那位西貝谷主,突然間變得
冷峻而銳利:「為什麼你的脾氣老不能改一改!」
這句話,不算什麼重話,任何人都不會覺得它是重話。
但是,那位西貝谷主卻一臉驚容低下了頭:「婢子該死,姑娘開恩。」
這一聲「婢子」,聽得群豪為之一怔,身為谷主竟然自稱婢子,那麼這位綠衣人兒又是
何人?
綠衣人兒將一雙目光轉望群豪,最後落在艾姑娘跟金無垢身上,目光又轉柔和、清澈,
香唇邊也泛起了一絲兒笑意,「先請諸位見諒,我才是翡翠谷主。」
艾姑娘道:「應該這樣。」
「姑娘高抬,兩位請坐。」
她陪著艾姑娘、金無垢坐了下去;「容我先請教兩位姑娘怎麼稱呼?」
艾姑娘道:「我姓艾,我這位姐姐姓金,兩字無垢,是金家船幫金老幫主的令愛。」
「呃,原來是名震大河南北,金家船幫的金姑娘,這幾位呢,可否請一一為我介紹一
下。」
「理應為谷主介紹。」艾姑娘從霍天翔開始,把群豪一一介紹給綠衣人兒。
綠衣人兒嬌靨神色頻變,等艾姑娘介紹完畢,她立即接口說:道;「原來都是中原武林
中名震寰宇的英俠,我是仰慕已久,一向恨福薄緣淺,今日能接諸位俠駕,何幸如之,翡翠
谷增輝不少。」
人家客氣,群豪自不免略作謙遜。
艾姑娘那裡把話接了過去:「我們也應該請教一下!」
綠衣人兒笑笑道:「不敢,我複姓司徒,單名一個霜字!」
艾姑娘忍不住脫口說道:「谷主好美的名字。」
「艾姑娘誇獎!」
綠衣人兒司徒霜道:「容我再請教,是哪位破了我那些不成氣候的小玩意兒?」
艾姑娘道:「谷主忒謙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谷主這修真之處。」
「姑娘高明,我一向頗以這些小玩意兒自詡,當今世上,也從不作第二人想,直到今天,
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艾姑娘微笑道:「谷主這是損我了。」
「豈敢,請相信,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既是谷主高抬,我也說幾句肺腑之言,見著谷主以後,我們都大放了寬心,因為我們
知道,我們那位朋友在這兒不會受到錯待。」
「我先前已聽諸位說了,鑿位是來找人的,只是現在翡翠谷的外人有兩個,不知道諸位
的朋友是哪一位?」
金無垢忙道:「李燕豪。」
司徒霜微一點頭道:「他應該是諸位的朋友,諸位也應該是他的朋友。」
金無垢又急道:「這是說,谷主,他目前在貴谷?」
「我翡翠谷一向不納外客,前後卻已經進來了兩個,我命人消滅谷口的入谷痕跡,卻仍
讓諸位找到了這兒,看來這應該是天意。」
「不完全是:」艾姑娘道:「可能是那位貴屬沒多考慮,把瀑布旁那塊石頭上的青苔全
刮了去,這就是欲蓋彌彰了。」
司徒霜呆了一呆道:「笨丫頭……看來我翡翠谷今後不能再隔世獨立,勢必與外界有所
來往了,這恐怕還是天意啊!」
金無垢急不可待,道:「谷主,他現在……」
司徒霜目光一凝,嬌靨上神情似笑非笑:「姑娘這個『他』指的是哪一個啊?」
艾姑娘笑了。
金無垢羞得嬌靨一紅:「谷主取笑了。」
司徒霜一整嬌靨顏色,道:「不瞞渚位,他現在被我囚禁在玲瓏閣裡——」
群豪一怔……
艾姑娘、金無垢同時說道:「囚禁?」
司徒霜接道:「但是我待他如上賓。」
艾姑娘道:「谷主這話……」
司徒霜道:「諸位既是他的朋友,自然也急於想知道,另一個闖進我翡翠谷,被我囚禁
至今的人是誰。」
「哈三。」
這兩個字給人的震動不小,艾姑娘、金無垢等一起霍地站起。
冷超急問道:「谷主,哈三也在貴谷?」
「不錯。」
艾姑娘道:「谷主,哈三他如今……」
「也被我真正囚禁在玲瓏閣。」
金無垢忍不住道:「谷主—一」
司徒霜輕抬皓腕:「諸位請坐,容我慢慢奉告,我可以保證,李少俠他名雖囚禁,但卻
絕對是我翡翠谷的上賓。」
艾姑娘一轉平靜,當先坐了下去。
金無垢跟霍天翔等一見艾姑娘坐了下去,也都跟著又落了座。
司徒霜當即把經過絲毫不隱瞞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群豪均暗吁一口氣,艾姑娘忍不住笑道:「谷主真是執著得可愛。」
司徒霜道:「艾姑娘別見笑,面對『虎符劍令』,我只好如此。」
霍天翔道:「這倒也是,司徒谷主唯有這樣才能面面俱到。」
冷超道:「谷主請把哈三交給我們,我擔保他乖乖交出『虎符劍令』。」
司徒霜微一搖頭道:「請見諒,『虎符劍令』在他手裡,我不能這麼做。」
艾姑娘道:「谷主可否讓我見見哈三,我或許有辦法讓他把『虎符劍令』交給我。」
司徒霜輕輕「哦!」了一聲。
艾姑娘道:「谷主恐怕還不知道,我是當朝的固倫公主!」
艾姑娘這句話,聽得司徒霜等神情震動,臉色微變,司徒霜凝目望向艾姑娘,「真的
麼?」
霍天翔接口道:「這位艾姑娘,確是當朝的一位固倫公主,不過——」
金無垢接著說道:「我可以擔保,這位格格對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匡復義舉,的確
有著相當的同情。」
司徒霜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道;「那倒是極為難得,只是我要先請問這位艾姑娘,倘若
姑娘當真能讓哈三獻出『虎符劍令』,那塊『虎符劍令』是姑娘你據為已有呢,還是—一」
艾姑娘含笑截口:「這個谷主放心,我跟李少俠曾約法三章在先,彼此合作搜尋哈三,
一旦找到哈三,我要人,他取『虎符劍令』。」
「這麼說,艾姑娘是要把哈三帶出我翡翠谷去了?」
「是的,不過谷主也請放心,帶出並不是救走,哈三一旦離開貴谷,返回大內,他眼前
只有死路一條。」
「呃,誰要殺他?」
「大內。」
「為什麼,他辦事不力?」
「不,他秘組『青龍社』,意圖造反。」
「噢,原來如此,這麼說艾姑娘確不要那塊『虎符劍令』了!」
艾姑娘道:「這一點,在場眾豪雄都能擔保,」
金無垢、霍天翔、蒲天義等一齊點頭:「不錯,我們都可以擔保。」
司徒霜道,「我不知道艾姑娘能用什麼方法,讓哈三獻出『虎符劍令』來?」
艾姑娘道,「巧取也好,豪奪也好,眼下這一些人當中,必要之時只有我一個可以不必
聽命於『虎符劍令』。」
這倒是實情。
司徒霜道:「可是,艾姑娘,除了你之外,眼下這些人當牛,任何一位都要聽命於『虎
符劍令』,萬—他用那『虎符劍令』,迫使我們這些人聯手對付姑娘!」
艾姑娘笑笑道;「司徒谷主,這一點我想到了,哈三既在被囚禁處,那囚禁哈三的地方,
必然跟外間有所隔絕,只要你們諸位不跟著我進去,哈三他就是喊破喉嚨,諸位也未必聽得
見,是不?」
司徒霜美目異采暴閃,道:「我明白了,我這就陪艾姑娘到玲瓏閣去。」
她站了起來,群豪跟著站起。
口 口 口
司徒霜陪著眾人,來到玲瓏閣前,司徒霜抬皓腕點手一指玲瓏閣,道:「哈三就在這座
玲瓏閣裡,哪位要見他,就請先進去吧!」
「有勞了,多謝谷主。」艾姑娘說罷,當下邁步走去。
單超、姬疑翠忙攔住道:「格格干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以老身看——」
「嬤嬤看怎麼樣?」
「還是讓老身跟老單陪格格進去吧!」
艾姑娘轉望司徒霜:「行麼,谷主?」
「當然可以。」
「多謝谷主,那就走吧I」艾姑娘帶著姬單二人,裊裊行向玲瓏閣。
金無垢急道:「谷主,李少俠現在——」
「也在這座玲瓏閣裡。」
「那麼我是否能——」
「姑娘可否請稍等一下,等艾姑娘取得『虎符劍令』之後再說?」
經司徒霜這麼一說,金無垢自不便再說什麼,只好耐著性子等了。
就這麼幾句話工夫,艾姑娘已帶著姬、單二人進了玲瓏閣。
口 口 口
玲瓏閣裡,哈三正自無聊地坐著,忽覺石室一轉,他心知必有人來,忙抬頭凝日,果然,
眼前一前二後多了三個人。
艾姑娘、姬凝翠、單超。
這三位,看得哈三大吃一驚,急忙躍起,道:「你,你們是怎麼來的?」
艾姑娘對哈三這麼—個活生生的大人,視若無睹,甚至看也不看一眼,對哈三的話聲,
竟也聽若無聞,她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抬眼四下打量,道:「嬤嬤,人家這座玲瓏閣建築得
不錯嘛,內裡還藏著這麼多變化,真沒想到啊!」
姬凝翠也道;「是啊,這位司徒姑娘真可稱之為當世之奇女子啊!」
艾姑娘微頷螓首:「當之無愧,當之無愧I」
就這幾句話工夫,哈三已轉趨平靜,嘴角泛起一絲陰鷙笑意,趨前行禮:「卑職見過格
格,格格吉祥!」
艾姑娘這才美目凝注;「喲,這不是哈三麼?」
姬凝翠道,「可不是那位哈三爺麼?」
哈三輕咳一聲:「格格——」
艾姑娘截口問道:「哈三,你怎麼到了這兒了,是來翡翠谷做客的麼?」
哈三微現窘態,道:「回格格,是卑職無能。」
艾姑娘臉色陡沉:「無能!你簡直替大清朝丟人。」
「是,格格!」
「你可知道,李燕豪也在這兒?」
「卑職知道!」
「那塊『虎符劍令』呢,讓他們奪去了麼?」
「回格格,那塊『虎符劍令』,還在卑職身上。」
艾姑娘目光一凝:「真的?」
「卑職焉敢欺蒙格格。」
姬凝翠冷然道;「格格,哈三的話不能相信,寧可相信他們的,都不能相信哈三的。」
哈三當然知道這「他們」二字何指,他並投在意,平靜地道:「格格,卑職說的是實
情。」
艾姑娘道:「最好是真的,否則你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哈三凝目道;「格格這話——」
艾姑娘道;「大內傳來密旨,倘若你能交出『虎符劍令』,可以救回你一條性命。」
「真的,格格?」
艾姑娘臉色一寒:「這是你問我的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3 13:47:04
哈三忙道:「卑職該死,卑職毫不敢有一絲不敬之意,只是驚喜之餘,脫口而出。」
「那就好,交出來吧。」單超上前一步,伸出了手。
哈三道:「格格是要卑職現在就交出來?」
「你以為我是什麼意思?」
哈三臉上掠過一絲詭異之色,道:「格格開恩,可否容卑職返京以後,當面跪呈皇上。」
艾姑娘「嘿!」地一聲笑了,笑得怕人:「哈三,這麼說,你是信不過我。」
「格格這是降罪於卑職了,卑職大膽也不敢信不過格格啊。」
「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格格明鑒,要奪這塊東西的人,不在少數,卑職為自己的性命瞥想,不能不防個萬
一。」
「呃,你要防什麼萬一?」
哈三微笑:「卑職不能不防,這塊東西讓他們奪了去。」
艾姑娘道:「這麼說,你保有『虎符劍令』的本事,比我還大了。」
哈三笑笑道:「那倒也不是,格格有經天緯地之能,卑職一介凡夫俗子,焉能跟格格相
提並論,只是——」
哈三把個「是」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艾姑娘接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格格如若根本不設防,就是三歲孩童也能輕易地把這塊『虎符劍令』奪了去啊。」
姬凝翠、單超勃然色變,冷哼聲中,雙雙欲動。
艾姑娘忙抬皓腕攔住二人,嬌笑道:「哈三,你真是狡猾奸詐,連我都能看透啊,不錯,
我跟李燕豪說好了,一旦擒獲了你,他要『虎符劍令』,我要人,可是眼前的情勢由不得你,
若之奈何。」
哈三笑道:「未必,格格,如今卑職我掌握著這塊『虎符劍令』,若是卑職我呼喚一聲,
翡翠谷的這些人,加上霍天翔他們,就會對格格群起而攻,到那個時候,就憑格格您這兩三
個人,未必是敵手啊。」
艾姑娘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真要是這樣的話,我這兩三個人的確不是
他們的敵手,可是,那要你的呼喚能讓他們聽得見才行,是不是?」
哈三笑道:「這一點格格盡請放心,卑職我擅傳音入密,他們不會聽不見的。」
「你若用傳音入密,他們當然聽得見,可是,設若他們裝聽不見,來個充耳不聞,你又
怎麼辦?」
哈三臉色一變,道:「『虎符劍令』權威無上,我不信他們會這麼做。」
「什麼事情只怕想通,『虎符劍令』固然是權威無上,就是因為它權威無上,落在你手
裡,那才是個大禍害,他們寧願來個充耳不聞,也要從你手裡把他們這塊權威無上的東西奪
回去,這是絕對有可能的,是不是?」
哈三臉色又一變:「卑職不敢相信。」
「容易,你何妨用傳音入密的功力呼喚他們試試。」
「卑職還真要試上一試。」話落,他嘴唇一陣翕動。
他的嘴唇是翕動過了,但卻沒有見到任何的反應,哈三立時為之神情震動,瞬即臉色大
變。
「如何?」
哈三桀桀陰笑:「格格,你是想奪這塊『虎符劍令』?」
艾姑娘微搖頭:「我不想強奪,除非你不願意自動把它交給我。」
「格格,狗急了跳牆,格格你若是下手強奪,那是逼我毀這塊『虎符劍令』了。」
「你要是毀了這塊『虎符劍令』,那你就是死路一條,絕沒有第二條好走。」
「一樣,格格,你怎好把哈三當成三歲孩童,我若是交出這塊『虎符劍令』,我死得更
快,我原不相信『虎符劍令』可以贖命之說,否則我早就把它交給格格了。」
艾姑娘微微皺了皺眉鋒道;「既然你看得這麼透澈,我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你要是自
信毀得了這塊『虎符劍令』,那你就動手吧。」
哈三瞇著眼看了艾姑娘一眼,陰笑道;「要說卑職我不是格格的對手,卑職我絕對相信,
要說卑職連當著格格的面,毀掉手裡的東西都辦不到,那實在難讓卑職我心服。」
「哈三,你也可以試試看啊。」
哈三臉上陰笑,心意不改,眉宇間突然騰起一股陰煞之氣,右手探懷一摸,往左掌上一
放,「虎符劍令」已呈現在他左掌心上,他揚起右手,目光緊盯艾姑娘:「格格,卑職這一
掌拍下去……」
姬、單二人怒目而視作勢欲動。
艾姑娘輕攔二人,目注哈三:「那你就一掌拍下去吧。」
陰笑中,哈三兩眼奇光暴閃,跟著右掌閃電拍下。
哈三這一掌,足能碎石開碑,這一掌要是讓他拍在「虎符劍令」上,那塊「虎符劍令」
非碎成粉不可。
而就在這干鈞一發的當兒,哈三托著「虎符劍令」的那只左手,像是忽然被什麼毒蟲咬
了一下,陡地一抖一振,那塊「虎符劍令」離他掌心飛起。
哈三大吃一驚,連念頭都還沒來得及轉。
只聽艾姑娘一聲輕喝:「嬤嬤,接著,單老,擒賊!」
姬、單二人疾若脫弩之矢,飛掠而出,姬凝翠一把抄住「虎符劍令」,單超抖手一掌,
哈三悶哼聲中噴出一口鮮血,踉蹌暴退,砰然一聲撞在石壁上,他怔住了。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艾姑娘這是什麼功力,何以具有如此身手,竟然不但能襲人於無形
之中,且能使他失去對單超出手招架之力。
就在他這一怔神間,單超已如影附形跟到,揚手一指,哈三身軟如泥,往下一滑,就什
麼也不知道了。
姬凝翠雙手呈過「虎符劍令」。
艾姑娘伸手接了過去,眼望著那塊「虎符劍令」,嬌靨上浮現起奇異而激動的神情。
姬凝翠道:「格格,您真打算………」
打算怎麼樣,姬凝翠沒說下去。
艾姑娘也宛似沒聽見,好半天,艾姑娘突然歸於平靜,淡然道:「把哈三帶出去再說
吧。」
「是!」單超應了一聲。
這一切,似乎都在司徒霜耳目之中,單超剛躬身答應,石室一轉,艾姑娘發現,她跟姬、
單二人還有哈三又回到甬道之中。
艾姑娘忍不住一聲輕歎;「我從沒服過人,到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
還有一山高。」
她轉身向外行去。
單超提起哈三,偕同姬凝翠跟了出去。
出了玲瓏閣,首先迎上來的是海珠、紫瓊,司徒霜帶著四名綠衣少女,跟金無垢、霍天
翔等站在不遠處。
艾姑娘走了過去。
司徒霜這才含笑前迎:「恭喜格格,格格高明得令人五體投地。」
艾姑娘伸玉手握住了司徒霜的柔荑,道:「姑娘,我算是服了你了。」
司徒霜忽然一陣激動:「格格,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拜領你的大恩德。」
她轉身,出雙手,手裡平托著「虎符劍令」,面對霍天翔:「霍大俠。」
霍天翔等神情劇震,無不動容,俱皆恭謹躬身,霍天翔趨前一步,躬身施禮,出雙手接
過「虎符劍令」,然後,他帶著群豪向艾姑娘躬下身去:「姑娘——」
艾姑娘截口發話,美日中閃漾著淚光:「諸位萬不可如此,請聽我一言。」
霍天翔等直起身,凝望艾姑娘。
艾姑娘緩緩說道:「令,我交還了諸位,人,我帶走了——」
金無垢一怔,急道:「帶走?妹妹。」
「姐姐!」艾姑娘道:「我想過了,我只能盡這一點心力,也只有做到這一步了,到時,
還要請你原諒……畢竟,我姓愛新覺羅,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可是——」
「我不願再多說什麼,姐姐也不用再多說了,有緣,咱們總會再相見的,只是,我希望
咱們永遠是朋友,永遠是姐妹。」
一頓接道:「嬤嬤,單老,咱們走吧。」她帶著海珠、紫瓊邁了步。
金無垢啞聲叫道:「妹妹——」
艾姑娘腳下頓了一頓,然後又繼續往外行去。
金無垢神情黯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是她卻忍著沒讓它掉下來。
霍天翔突然叫道:「艾姑娘。」
艾姑娘停了步,轉回了身,淡然道:「霍大俠還有什麼見教?」
霍天翔道:「姑娘去意既堅,我等自是不便阻攔,但是,姑娘可有船渡海麼?」
艾姑娘道:「多謝霍大俠關注,我來的時候,把船藏進了海邊的巖洞裡,若是沒有什麼
意外,它應該還在那兒。」
霍天翔道:「我們來時所乘的幾艘船,在我們登岸以後,會繞島巡弋,為防他們發現姑
娘的船,把它拖了去,姑娘還是帶霍某一樣信物去,免得屆時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說完了話,手揚處,一物飛向艾姑娘。
艾姑娘大袖微揚,那樣東西飛投大袖之中,艾姑娘她美目深注,道:「多謝霍大俠。」
話落,轉身,帶著姬、單二人及海珠,紫瓊行去。
艾姑娘等走出了視線,金無垢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只聽司徒霜輕歎道:「這位格格不失為性情中人,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她的走,是咱
們每一個人的損失。」
霍天翔轉望金無垢,慰勸道:「姑娘不要再難過了,她這麼做是對的,也唯有這樣才值
得人敬佩,私交歸私交,大立場不變,唯有這樣才能使她人格完美,姑娘愛她,難道願她在
人格上有任何一絲缺陷麼?」
金無垢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終於默默地低下頭去。
蒲天義輕咳一聲道:「司徒谷主,如今是否可以將李少俠請出來了?」
司徒霜道:「理應如此,諸位請在此稍候,容司徒霜去請出李少俠來。」
口 口 口
李燕豪斜倚軟榻,好生無聊,好生煩躁。
石室一轉,司徒霜已帶著四名綠衣少女出現眼前。
李燕豪連忙站起,還沒來得及說話,司徒霜已柔聲說道:「司徒霜特來恭請少俠出玲瓏
閣。」
李燕豪精神為之一振,急道:「谷主取得『虎符劍令』了?」
「我雖然沒有取得『虎符劍令』,但是『虎符劍令』現在已經不在哈三手中了。」
李燕豪為之一怔:「『虎符劍令』已經不在哈三手中了,那麼現在『虎符劍令』在誰手
中?」
「少俠隨我出去之後就知道了。」
「那麼,哈三呢?」
「少俠放心,哈三已然成擒。」
李燕豪忍不住心頭一陣劇跳。
石室轉動,李燕豪與司徒霜等已置身在甬道之內。
司徒霜皓腕輕抬,道;「少俠請!」
李燕豪要走,忽又停步凝目:「司徒谷主!」
司徒霜道:「不敢,司徒霜。」
李燕豪深深一眼,欲言又止,邁步往外行去。
出了玲瓏閣,群豪均在眼前,李燕豪不由為之一怔。
「燕豪!」金無垢脫口驚喜嬌呼,人已帶著香風,飛掠而至。
李燕豪方欲定神,入耳一聲燕豪,不禁又一怔。
金無垢眼見李燕豪的神態,再看司徒霜的一雙目光,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不禁羞紅嬌靨,
垂下螓首。
霍天翔偕同蒲天義等迎了上來,呼道:「燕豪!」
李燕豪忙定神,抱拳躬身:「姨父,諸位!」
司徒霜道;「我曾經保證,李少俠除了行動不能自由之外,其他等於是我『翡翠谷』上
賓,諸位現在相信了吧!」
霍天翔含笑抱拳:「多謝谷主,霍天翔等感同身受。」
司徒霜忙答一禮道:「霍大俠是長輩,這叫司徒霜怎麼敢當。」
霍天翔道:「谷主忒謙了。」
話鋒微頓,取出「虎符劍令」,出雙手遞向李燕豪:「『虎符劍令』已然取回,你就快
接過去妥當收藏吧。」
李燕豪神情一肅,微帶激動,忙雙手接過,道:「原來是姨父奪回來的,」
霍天翔望司徒霜。
司徒霜道:「我沒告訴李少俠。」
霍天翔收回目光,道:「燕豪,『虎符劍令』是艾姑娘奪伺來還給咱們的。」
李燕豪一怔:「艾姑娘?」
目光掃動,找尋艾姑娘。
金無垢道,「她已經帶著哈三走了。」
李燕豪又復一怔,心中頓有悵然若失之感,半響方始輕輕「呃!」了一聲。 霍天翔道:
「燕豪,她這麼做是對的,也值得人敬佩。」
李燕豪心中百感交集,難言感受,微微點頭道:「是的,姨父!」
只聽司徒霜道:「『虎符劍令』物歸原主,不枉諸位千里追尋,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了,
請諸位廳中坐,容司徒霜一盡地主之誼。」
李燕豪猛吸—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道;「多謝谷主,這件事雖已告一段落,但還有
更多的事等著李燕豪,『虎符劍令』的丟失,已使李燕豪耽誤了不少事,不敢再行耽誤,好
意心領,李燕豪等就此告辭。」
司徒霜道:「少俠,不差這半日。」
李燕豪還待再說。
只聽一個豪邁、粗獷話聲傳了過來:「哪位是李少俠?」
眾人忙舉目望去,只見院中大步走進一人,此人身材魁偉,一身錦袍,四十上下,虎頭
燕額,濃眉環眼,虯髯如蝟,正是司徒霜那位「大哥」。
霍天翔忍不住脫口道:「好聲勢,好氣概。」
錦袍大漢一抱拳道:「多謝誇讚!」
司徒霜忙道:「大哥,這位就是李少俠。」
錦袍大漢目光投射,大步行來。
李燕豪道:「在下就是李燕豪,閣下是——」
司徒霜要說話。
錦袍大漢拍手攔住司徒霜,凝目望李燕豪,環目中威稜逼人:「我有個不情之請,敢請
少俠讓我看看『虎符劍令』。」
「自無不可。」李燕豪翻腕托起「虎符劍令」。
錦袍大漢入目李燕豪手中「虎符劍令」,身軀暴顫,神情激動,一部虯髯簌簌抖動,猛
抬眼:「容我再問一句,你跟大將軍是何淵源?」
李燕豪微一怔,忙道:「我是大將軍的義子,也是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錦袍大漢大叫一聲,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來:「見少主如見大將軍,請受末將韓少棠
一拜。」
李燕豪急伸雙手,硬生生架起錦袍大漢韓少棠:「你,你就是老人家帳下的韓叔叔?」
「不敢,末將正是韓少棠。」
「韓叔叔,我提個人,洪桐。」
「洪桐!」韓少棠大叫:「少主,洪桐,他現在何處?」
「奉老人家遺命,護守明陵至今。」
「好洪桐,沒想到他……」
突一怔,急忙反抓李燕豪:「遺命!」
「少主,您是說,大將軍他……」
李燕豪黯然道:「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韓少棠入耳此言,如遭雷殛,身軀猛一震,
旋即臉色大變,身軀暴顫,一部鋼髯賁張如蝟,抖動得簌簌直響,只聽得啞喊一句:「大將
軍……」砰然一聲,跪倒塵埃,爬伏在地,放聲大哭。
韓少棠這種人,無論知道不知道他,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屬於豪邁、粗獷型的人物,鐵
錚錚的硬漢。
這種人,十個有十個是寧流血、不流淚的漢子,馳騁沙場,身經百戰,怎麼會是動輒號
哭流淚的人物。
而如今,他竟然是如喪考妣,放聲悲哭。
這正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這也是真情的流露,至情至性的表現。
在場群豪,無不黯然。
司徒霜更陪著流下了珠淚。
李燕豪忍著悲痛,道:「韓叔叔——」
韓少棠聽若無聞,依然呼天搶地。
李燕豪方待再攔。
霍天翔已然道:「燕豪,不要攔,韓將軍哭得是大明江山,哭得是痛失故主,若不盡情
發洩,悶在心裡會鬧出毛病來的。」
李燕豪沒再攔,他的兩行熱淚也順著面頰流下。韓少棠哭得聲嘶力竭,哭得淚盡血出,
真正是風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
突然,韓少棠住了聲,不哭了,身軀趴伏在地,一動不動。
群豪都為之一怔。
霍天翔飛掠而至,一指點下,緊接著又一掌拍在韓少棠後心之上。
韓少棠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軀泛起了顫抖。
群豪明白了,韓少棠是悲痛過度攻了心、閉了氣,若不是霍天翔眼明手快,這一指一掌,
韓少棠就非受內傷不可。
只見韓少棠緩緩站了起來,嘴角猶見血跡,睜著赤紅的兩眼望霍天翔,啞聲道:「多謝
閣下。」
霍天翔道:「舉手之勞,何敢當將軍一個謝字,將軍,人死不能復生,還望節哀,大將
軍的傳人就在眼前,還請善視有用之身,化悲憤為力量,共同追隨『虎符劍令』,完成大將
軍的遺志。」
韓少棠猛吸一口氣,整了整臉色,道:「韓某敬謹受教,請教,閣下是——」
「在下霍天翔。」
「敢莫是有當世第一家的霍家主人?」
「不敢,正是霍天翔。」
韓少棠肅容抱拳:「韓某失敬。」
霍天翔連忙答禮。
韓少棠轉向李燕豪,單膝點地。
「大將軍已然升天歸位,末將誓追隨少主完成大將軍遺命,雖是肝腦塗地,粉身碎骨,
亦在所不惜。」
李燕豪忙伸手扶起,感動地道:「韓叔叔,燕豪感激。」
韓少棠站起身來正色道:「少主,您這話就不對了,叫末將又怎麼敢當,匡復義舉,凡
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莫不應該盡自己一份心力,何況末將追隨大將軍多年,親如骨肉手
足,關係又自不同,末將等理應竭智殫慮,聽候差遣。」
這就是忠義,這才是真正的忠義。
李燕豪好生感動,道:「既是如此,我就什麼也不說了。」
只聽司徒霜道:「少俠,翡翠谷自當追隨『虎符劍令』,聽候差遣。」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谷主……」
韓少棠截口道:「少主以為這些人住在翡翠谷裡是幹什麼的,避秦,做遁世之民,樂不
思蜀,不,少主,這些人等的就是大將軍的登高一呼,等的就是大將軍的將令,末將當日跟
大將軍失散,曾遍尋宇內,不見俠蹤,只好跟我這位義妹退居此處,等待匡復訊息,這些年
來,我們企盼大將軍,都快把眼盼瞎了,如今天可憐見,終於『虎符劍令』出現翡翠谷,您
能叫這些人還閒著,您能不要這些人?」
李燕豪正色道:「韓叔叔誤會了,匡復義舉,需要的就是力量,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
我怎麼會不要,況且匡復義舉不但是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每一個人的義務,且是每個入
的權利,我又憑什麼不讓誰參與,尤其司徒谷主,才智絕世,這種奇才我更是求之不得,又
怎容她閒著……」
司徒霜肅然施禮:「司徒霜深感榮寵,並多謝少俠賜我這份榮寵。」
李燕豪連忙答禮:「司徒谷主幹萬不要過謙。」
韓少棠道:「少主,此地不是談話處所,請在大家廳裡奉茶,擺酒歡聚。」
李燕豪還沒說話,冷超已然叫道:「有酒,好哇,韓將軍,你怎不早說。」
韓少棠道:「少主,這位是……」
李燕豪道:「讓我一一為韓叔叔介紹。」
李燕豪為韓少棠一一介紹了群豪。俱是血性英雄,性情中人,自是一見投緣,惺惺相惜,
略作親熱之後,韓少棠一把拉住了冷超;「冷老,您也能喝?」
「能喝?」冷超道:「笑話,誰不知道要飯的冷三是出了名的嗜飲、善飲,只問你有好
酒沒有。」
韓少棠大叫:「好酒,翡翠谷別的沒有,窖藏的佳釀你嘗嘗看。」
拉著冷超,邁大步就走。
群豪都笑了,司徒霜道:「不急在這片刻,少俠如今縱是想走,怕也走不掉了,請吧。」
司徒霜輕抬皓腕肅客,一聲請,群豪魚貫行去。群豪剛到大廳門口,但聞得酒香撲鼻。
司徒霜道:「好哇,那兩位已經在裡頭喝上了!」
進大廳看,可不,韓少棠跟冷超一人捧著一個罈子,正在鯨吸狂飲呢。
蒲天義目現奇光,白眉轉動:「這是饞人嘛,老化子也忍不住了,給我也來一壇。」
韓少棠大叫:「蒲幫主,你早說啊,接住。」
側身,伸手,一巴掌拍在地上一罈酒上,那罈酒應手飛起,直奔蒲天義。
蒲天義哈哈大笑,單掌一伸一縮,已把那罈酒接在手中,拍開泥封,就口狂飲。
呼延烈忍不住道:「看來天下的英雄豪傑,都跑進窮家幫去了。」
霍天翔道:「還是真的,這一手我是自歎不如。」
司徒霜含笑再肅客,群豪紛紛落座。
那裡韓少棠喘了口氣,道:「一旦離開這兒,別的都不足惜,只可惜這近百罈好酒帶不
走。」
霍天翔笑道:「不要緊,沒人讓韓將軍離開這兒。」
韓少棠呻怔:「霍大俠這話……」
霍天翔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執掌『虎符劍令』的人在座,我看還是讓燕豪說吧。」
大夥兒的目光立即都聚集在李燕豪身上。
李燕豪臉色肅穆,目光一掃,道:「我不但要請韓叔叔跟司徒谷主暫時別離開此地,我
還要請呼延教主留下,協同兩位,在此地作生聚、教訓,把此處建設成銅牆鐵壁,牢不可破
的根據地——」
司徒霜不等話完便點頭道:「少俠好主意,這才是長遠的打算。」
韓少棠道:「少主,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啊,匡復義舉,急不可待。」
「不,韓叔叔,咱們必須忍耐,必須等待時機,目下咱們要做的,是聯絡志士,培植實
力,成功不必在我,大漢子子孫孫永繼不絕,只要咱們有足夠的力量,總有一天可以將滿虜
逐出關去。」
霍天翔點頭道:「燕豪說得是,匡復必須要有完整的計劃,足夠的準備,充實的力量,
不能毫無計劃,一盤散沙似的東一下,西一下,那樣也許可以給滿虜不斷的打擊,但卻不足
以成大事。」
司徒霜道:「要是這樣的話,少俠分配這裡的人手,建設這個根據地,恐怕稍嫌不足。」
蒲天義猛可裡站了起來,道:「少俠,窮家幫願意留下,盡些微薄力量。」
李燕豪起身抱拳道:「多謝蒲幫主,固所願也,未敢請耳。」
冷超大叫道:「這下好,不愁沒酒喝了。」
蒲天義道;「三弟,咱們留下可不是喝酒啊!」
冷超道:「事當然要做,酒也當然要喝,不喝酒哪來的力氣啊。」
群豪聞言大笑。
霍天翔道:「這樣最好,燕豪四處奔走,去聯絡志士,我回明陵去照顧,這麼一來,咱
們就有兩處根據地了。」
「姨父!」李燕豪道:「不久的將來,咱們的根據地也會一個連一個的成立,力量也會
不斷的日益壯大,只等準備充足,有了足夠的力量。」
韓少棠接口道;「屆時少主是一聲令下,何愁不能打得滿賊丟盔棄甲,狼狽逃出關去。」
李燕豪道:「我正是這意思。」
群豪聽得無不熱血沸騰,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司徒霜道:「看來不能不光他們三位痛飲,咱們這些人也該喝一杯。」
話落,她立即吩咐擺酒設筵,四名綠衣少女領命而去。李燕豪一雙目光落在金無垢身上:
「姑娘……」
金無垢微一怔。
霍天翔道:「燕豪,你也可以改改口了。」
一句話羞紅了兩張臉,李燕豪尤其窘,一時竟沒說出話來。
冷超忽一拍腿道;「我想起來了,咱們不只有兩處根據地,三處,金家船幫偌大一股力
量,怎麼忘了。」
蒲天義道:「說得是,怎麼把金家船幫忘了。」
李燕豪輕咳一聲道:「我沒有忘。無垢,我就是請你回去,協助令尊,建設船幫內部,
並逐漸擴大力量。」
金無垢呆了一呆,嬌靨上浮現驚急之色:「你,你叫我回船幫去?」
李燕豪道:「大局為重,只有盡逐滿賊,收復河山,大家才有安定的日子,目下,每一
個人必須盡一己之力去做他該做的。」
李燕豪這幾句話相當含蓄,可是在座沒有一個人不懂。
金無垢也是位奇女,自然深明大義,也自然能暫時置兒女私情於腦後,聞言一整臉色毅
然點頭;「好,我聽你的。」這句話,贏得了群豪的暗暗敬佩。
李燕豪目光深注,沒說什麼,但是他目光裡所包含的,比他要說的還多得多。
有這一瞥,已很能安慰金無垢的芳心了。酒筵擺上,酒是客范好酒,菜是山果野味,大
伙兒爭杯暢飲,直喝到日薄西山。
席散,李燕豪、霍天翔、金無垢要走,群豪一直送到了翡翠谷口。
霍天翔趕回明陵。
李燕豪則隻身孤騎繼續他的神聖使命去了。
誰都不知道,天亮前後,李燕豪趕上了艾姑娘,把姬、單二人,還有海珠、紫瓊請出了
屋外,兩個人關上門一席密談。
誰都不知道李燕豪、艾姑娘兩個人談了些什麼。
只知道李燕豪走了,艾姑娘送他的時候,美目中含著淚,香唇邊噙著一絲甜美動人的笑
意。
江湖上,從此出現一位帶著「虎符劍令」,孤騎奔馳,仗義行俠,暗中聯絡志士的人,
那個人就是李燕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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