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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美人如玉劍如虹][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04:30     標題: [獨孤紅] [美人如玉劍如虹][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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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菱花破鏡        第 二 章 步步殺機        第 三 章 峽谷七殺        第 四 章 美人如玉
第 五 章 巧字成書        第 六 章 恩義難全        第 七 章 午夜驚變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4 14:06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05:37

第 一 章 菱花破鏡
  釣魚,除了職業性的以外,應該是極為雅適悠閒的賞心樂事。
  無論是舉網撈明月,移蓬臥晚風,或秋風蘆被夢,春雨柳溪潮,甚至於柳宗元所吟詠的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均有其極高樂趣存在。
  如今,有人在釣魚,但似乎是魚在樂,人並不樂。
  地方夠美的,在一片極美的湖蕩之側,幾株極美的垂楊之下。
  時光也夠美的,是一年中最美麗的春天,和春天裡最美麗的黃昏時刻。
  人也夠美,但美的有些淒涼,有些憔悴,有些高傲,有些孤獨!
  釣魚的,是一個三十上下的青衫儒生,銳朗的雙目,和挺直的鼻樑,以及微薄而下掩的
嘴唇,顯示出他高傲堅毅的性格。但眉間,鬢上,卻似乎堆積了過多的憂愁,一襲青衫之上,
也容留了過多的風塵酒漬!
  魚呢?魚不知道美不美,只知道夠大。
  因為青衫儒生下鉤未久,浮子便被一扯入水,手上也感覺到劇烈震盪!
  這顯然是大魚上鉤,但青衫儒生卻不揚竿,任連那尾上鉤之魚,在水中往來狂游,只是
目光中流露某種憤恨的,冷冷注視,彷彿他把這尾魚兒,當作了甚麼深仇大怨,要盡情凌虐,
等待它筋疲力盡,百技皆窮,然後,再……
  驀然間,白光閃,手內輕!
  湖面上,多了一片不屬於岸邊垂楊的特殊樹葉。
  釣竿梢頭,飄楊著一截斷線!
  魚更樂了,因為它雖上了鉤,卻獲得意外助力,恢復自由,度過劫難。
  飛葉斷線的舉措,不是尋常,僅從武學功力的表現程度來說,也非一流高手莫辦。
  但青衫書生的感情,似乎早已麻木,他——對這意外事件,竟連理都不理,決未表示出
半分驚訝!
  白光又閃,這次不是飛葉,似乎是面小小鏡子,在斜陽影裡閃光?
  青衫書生冷漠的像座冰山的神色,空然有了激動!
  他目注鏡光閃處,雙眉方挑,便有一片寒光,凌空飛來。
  青衫書生略一伸手,便把寒光接在掌中,果然是半面菱花破鏡。
  他更激動了,用顫抖的手,從顫抖的青衫懷中,摸出了半面菱花破鏡,兩者破痕相符,
正好合而為一。
  所不同的,凌空飛來的這半面鏡子上,比青衫書生懷中的另外半面鏡子,多出了三個字
兒,那是被人用尖銳之物,所鐫畫上去的「白水鎮」三字。
  青杉書生的雙目之中,突然濕潤,他把鈞竿隨意一插,便插得深入湖畔石中,揣起破鏡,
狂吟離去,他吟的是李商隱的名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蒂春心托杜鵑……」
  這是一座不太小的酒館,但今日生意卻超乎意外的特殊繁盛!
  青衫書生沈宗儀平日極少籍酒澆愁,但今日卻為座上客之一。
  未進酒館,他頗為酒客的異常擁擠,略感詫異,但一進酒館,便告恍然?
  原來,往日酒館之中,只有美酒,今日卻多了一位美人。
  看來是過路的,一位四五十歲的青衣老嫗,和一位十八九歲的白衣少女。
  老嫗平凡,那白衣少女,卻委實太美,美的超凡,美的脫俗,美的極其冷艷高傲。
  酒館之中,魚龍混雜,慢說登徒市井之流,免不得品頭論足,口角輕狂,便是一般正經
酒客,也莫不都對這絕美白衣少女,特別多看兩眼,甚至於互相猜測,是何來歷?
  只有沈宗儀是例外,他只以眼角餘光,略為一瞥,便大踏步地,從白衣少女座邊走過,
在壁角僻靜處坐下,要了兩壺白干,半斤牛肉。
  天下事,妙不可言,沈宗儀不看白衣少女,這白衣少女,卻在看沈宗議了。
  她叫岳倩倩,青衣老嫗是她乳娘,某地省親,路經此處。
  岳倩倩素最引為自傲地,便是她那天人顏色,認為對於任何異性,都會發生莫大吸引力
量。
  通都大邑的富家兒郎,甚至於特殊高貴的公子王孫,誰不見了她目授魂飛?誰不見了她
直眉瞪眼?
  想不到,在這小酒館中裡,有了例外。沈宗儀昂頭天外,眉鎖重愁,彷彿對於岳倩倩的
絕代容光,根本不屑一顧?
  岳倩倩有點不服氣了,她竟偷看沈宗儀,心想到要看看這罕見怪人,直至何時才會對自
己注意?沈宗儀又從懷中取出那面碎成兩半的菱花小鏡,端詳注目,不住傾杯,轉眼間兩壺
白干,便已飲盡。
  他微一抬頭,向穿梭於酒客叢中,送酒送菜的店家道:「胡老七,再把這上等白干,替
我再來兩壺!」
  胡老七因沈宗儀雖非常客,卻是街坊,恰好手上正有一壺白干,遂應聲笑道:「正好,
這兒還有一壺,沈爺,您先喝著,我再替您去取。」
  他邊自答話,邊欲走向沈宗儀的座頭,突然耳邊響起一聲:「且慢,這壺酒兒給我!」
  語音嬌脆,宛如珠落玉盤,好聽已極,正是岳倩倩所發。
  這一來,胡老七可傻了眼。
  手上的一壺酒,業已答應先送給沈宗儀,卻不料岳倩倩會橫加攔截?
  雖然,後面有的是酒,再要十壺百壺,也不慮匱乏,但誰先誰後,一個處理失當,便難
免會在酒客之間,造成不愉快的場面。
  胡老七一怔之下。堆起笑臉,走向岳倩倩座旁,正待發話,沈宗儀已在壁角,遠遠地說
道:「胡老七,把酒給那位姑娘吧,我不喝了。
  雖在發話,目光仍注向窗外,仍未對岳倩倩這邊,看上半眼。
  話完,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便欲飄然離去。
  岳倩倩陡然發話之故,就是為了沈宗儀是乎對自己不屑一顧的高傲神情,有些不服,才
故意找事,加以撩撥。
  誰知沈宗儀雖然答了話,冷傲神情卻一絲未變,並索興不再飲酒,意欲離店而去。
  岳倩倩正覺掃興,誰知更掃興的事兒,竟又接踵而來。
  那是有第三者,又說了話!
  適才岳倩倩的語音,宛若珠落玉盤,十分悅耳,如今這第三者的語音,卻宛若破鑼,又
像狼嚎委實難聽己極!
  不僅語音難聽,語音也頗欠莊重,他是說:「姑娘,像你這樣水蔥似的人兒,怎能喝白
干酒呢?嗆壞了喉嚨,豈不叫人心疼?」
  胡老七眉頭一皺……
  他對這既似破鑼,又似狼嗥的語音,太已熟悉,知道岳倩倩的美色撩人,恐怕要出事故?
  發話人,是當地的混混頭兒,姓哈名八。
  果然,哈八這一發話,岳倩倩雙眉力挑,閃動著兩道美的不可方物的含怒目光,盯在就
坐在她鄰座的哈八臉上,冷冷問道:「尊駕在心疼誰?」
  美人薄嗔,原自另具風韻,哈八看在眼內,醉在心頭,索性站起身來,涎著臉兒。賊忒
嘻嘻笑道:「在座之中,除了姑娘,誰還值得我哈八爺蜜愛輕憐……」
  「蜜愛輕憐」四字才出,岳倩倩便一聲斷喝:「白嬤嬤,替我掌嘴……」
  「拍」!這是一記耳括子!
  哈八在當地橫行已慣,沒想到在岳倩倩一聲嬌叱之下,那被稱為白嬤嬤的青衣老嫗,竟
然真敢動手揍人?
  更沒想到對方手法這快,打的這般清脆……
  等到覺得掌影閃動,再想閃時,已然閃避不開!
  於是,脆響起處,哈八的左半邊面頰,陡然紅了起來,並胖了起來,並彷彿連嘴唇都被
打的腫起好高,真像是一隻正在搖尾乞憐,或猖猖狂吠,卻被人狠狠踢了一腳,很顯得狼狽
已極的哈叭狗兒!
  「嘩……」
  「刷……」
  「嘩……」是酒客們的驚奇喧鬧聲息——
  「刷……」是有五六條大漢,同時站了起來—一
  這五六條大漢,有的與哈八同坐,有的則在鄰桌,但均是本地混混,所謂「蛇鼠一窩」。
  其中一個臂肌墳起,身材魁梧的黑臉大漢,瞪著兩隻牛眼,厲聲叫道:「好傢伙,娘兒
們竟敢動手打人?來來來,我焦天挺脫了農服,奉陪你們玩玩!」
  邊說邊作,劍及 及,話到尾聲,上衣業已飛落地上,露出了黑黝黝的一片胸毛,看光
景竟是想連中衣都一齊脫掉!
  這可是一記惡毒絕招!
  因為從白嬤嬤打哈八耳括子的俐落程度看來,是個練家子,並可能連對她發號施令的岳
倩倩,都會幾手,並非紅妝弱女。
  但不論他們是否會武,或身手多高?對於焦天挺這種脫了衣眼打架的無賴絕招,卻根本
無法招架。
  岳倩倩是黃花閨女,白嬤嬤是婦道人家,與一個上身赤裸大漢,當眾動手,已極難堪,
倘若對方的中衣再卸,那……光景簡直將使她們羞窘得無地自容……千鈞一髮之際,影兒又
動!
  剛才哈八賊忒嘻嘻之際,所閃動的是白嬤嬤的掌影!
  如今焦天挺大耍無賴之際,所閃動的,是條青色人影!
  這青色人影,遠遠來自壁角,但卻捷似飄雲,一閃就到!
  焦天挺想解中衣,但束腰絲絛,卻被那青色人影,搶先一把抓住。
  青色人影,是沈宗儀!
  岳倩倩眼見將遭奇辱,方自窘得玉頰飛紅,如今突見沈宗儀出手解圍,不禁心中一定,
從唇角掀起一種含有雙重意味的嫣然微笑。
  所謂雙重意味的第一種,比較簡單,是奇窘得解的寬釋微笑。
  但第二種卻比較複雜,是含蘊著自傲的滿足! 那意思是認為沈宗儀外表冷淡高傲,其
實仍為自己的絕代姿容所動,暗中加以關切!
  剛才,白嬤嬤的掌影一動,哈八的面額便突然腫了起來!
  如今,沈宗儀人影一到,焦天挺的身形便突然高了起來。
  這不是焦天挺突然長高,這是他被沈宗儀一把抓住束腰絛,將他雙足離地,單手平平舉
起。
  焦天挺身高不及六尺,也有五尺八九,沈宗儀竟能將其單手舉起,神力委實驚人!
  滿堂酒客的喧嘩頓息,鴉雀無聲!
  「呼」!焦天挺飛了!……不是飛,是被沈宗儀一拋數丈,從窗中丟出,「樸通」一聲,
跌入酒館門前的臭水池內!
  沈宗儀似乎嫌髒,在胡老七的肩頭上取下毛巾,擦了擦手,便自走出店外。
  他不給岳倩倩向他道謝的機會,仍然神情冷漠地,連看岳倩倩看都不看一眼。
  適才帶有雙重意味的微笑剛剛自岳倩倩的臉上浮起,卻在一剎那間,便告凍結!
  不單凍結,並有轉變。
  從寬釋、自傲、滿足,轉變為難堪、自卑、空虛……
  不錯,岳倩倩太難堪了!
  沈宗儀閃身、出手、舉人、飛擲,甚至於擲人後,還在胡老七的肩頭,取條毛巾,擦了
擦手!
  人,就在身邊,時,不算太短,但卻連眼角餘光,都未向岳倩倩瞥上一下!
  這表示,沈宗儀之所以出手,是只對事,不對人。
  也表示岳倩倩自以為足以吸引任何人的天人顏色,絕代容光,在沈宗儀的眼中,卻宛如
糞土!
  岳倩倩不僅笑不出來,她難堪的幾乎想哭。
  淚水,已在她那雙委實極美絕美的大眼眶中打轉……
  但岳倩倩也是極高傲,極堅強的女娃兒.她咬牙強忍,使淚珠兒只向腹內倒流,不從眼
眶之中流出!
  只不過一剎那間,岳倩情便已強制情緒,恢復正常。
  美的撩人的笑容,再度從她美的驚人的玉頰之上浮現。
  岳倩倩站起身形,淡淡一笑,向白嬤嬤說道:「白嬤嬤,付酒錢吧,我們走了……」
  白嬤嬤摸出一個小銀錁子,輕輕放在桌上,目光略掃哈八等人,嘴角邊帶著一絲灑薄笑
意,隨著岳倩倩飄然出店。
  雖然,沈宗儀業已先走,但哈八等一群混混兒,卻沒有任何一人,敢對岳倩倩、白嬤嬤
再作任何囉嗦。
  因一來哈八已嘗過滋味,挨了一記耳括子,口中便少了兩個大牙,他心中明白,這位名
叫白嬤嬤的青衣老嫗,慢說其他武功,僅在掌力方面,便至少要比自己強上十倍!
  二來白嬤嬤輕輕一放,銀錁子便深陷木內,與桌面齊平,這種內家神功,雖曾耳聞,卻
還是第一次眼見,自然震驚的這群土混混們,全身發軟誰還敢動上一動?
  岳倩倩等一走,酒館中又「哄」的亂了起來……
  哈八等混混們,首先搶往店外臭水池中,去救焦天挺。
  胡老七卻來收那銀錁子,但等他發現銀錁子深陷木內,與案齊平,根本無法取出時,又
不禁眉頭雙蹙!
  「拍」!有人出手了,這是頭戴馬連坡草帽,年約四十的陌生髯虯大漢。
  他一掌拍在桌上,銀錁子便憑空震起,落在這髯虯大漢掌內。
  虯髯大漢拈起銀錁子,看了一眼,便交還胡老七,含笑說道:「『五行挪移身法』,
『大力金剛手』,『混元神功』,三種第一流的武林絕藝,居然全在此處出現,店家,你們
這小小鎮集,真可謂藏龍臥虎的了!」
  胡老七聽不懂對方的話,正自目瞪口呆,這位虯髯大漢也從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笑容飄然
出店。
  沈宗儀在收拾行囊—一
  其實,無所謂「收拾」,因為他的「行囊」,太以簡單,幾件替換衣服,幾瓶藥,一管
「陰沉寶竹」所制的「玉屏蕭」而已。
  他所住的,是三間茅屋,陳設雖簡,潔淨無塵,倒也頗為雅致。
  沈宗儀出門之際,月上東林。
  右鄰一位老農,正在門口抽煙,看見沈宗儀,訝然笑道:「沈相公,這麼晚了,還出門
麼?」
  沈宗儀道:「我這趟是出遠門,並多半不再回來,三年鄰居,承蒙李老爹諸般照顧,這
三間茅屋,以及屋裡屋外的一切東西,都奉送李老爹了。」
  李老爹愕然道:「沈相公是去何處?」
  沈宗儀道:「白水鎮!」
  李老爹道:「『白水鎮』雖然路遠,也不至一去不回,沈相公,你……你去『白水鎮』
作甚?」
  沈宗儀道:「殺人!」
  這過於意外,並過於簡單的答覆,自然把李老爹聽得瞪大雙眼,滿面驚詫之色?
  沈宗儀一笑又道:「我若殺不了人一定被殺,我若殺得了人,也一定自盡,故而從此永
別,一去不回,李老爹多多保重……』
  既已永不再返,無須隱匿行藏,沈宗儀的「五行挪移身法」又展,李老爹話猶在耳,跟
前人影已空,一條挺拔身形,到了十來丈外的垂柳參差之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08:02

第 二 章 步步殺機
  月夜,征途……  
  沈宗儀有雙重身份,既是武林豪傑,也是墨客騷人,他邊自踏月,邊自吟哦,吟的是元
徽之的名詩:「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
蔬供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奇怪……
  沈宗儀第一次在湖邊釣魚時,所吟的李商隱名句,和如今所吟的元微之名句,都是「悼
亡詩」難道他佳耦雲亡,曾有「鼓盆之戚」。
  吟聲是雅事,劍影含殺機!
  眼前景,應該怎樣寫呢?吟聲之中,突閃劍影,誰對沈宗儀動了殺機?
  不是一柄劍,是七柄劍!
  但不是七個人只是一個人……
  七道劍光,聯翩飛至,封住了沈宗儀上下中左右前後的任何方向!
  與劍光飛閃的同時,在一山崖之後,出現了一條人影!
  劍光,是金色,人影,是銀色……
  那是一位身穿銀色羽衣,頭戴銀色星冠的中年道士。
  這道士現身之後,並不向沈宗儀繼續攻擊,只是面含高傲而陰險的冷笑,目注他所發出
的七道金色劍光,把沈宗儀團團圍住!
  因為他對自己一手七飛劍的震驚武林絕藝,太自信了!
  他認為無須繼續攻擊,沈宗儀必死無疑的,他要含笑欣賞自己的傑作——待靜看對方被
「七劍分屍」!
  沈宗儀吟詠之聲,被七道飛閃交織的金色劍光打斷……
  他最後所吟的一句,是「落葉添薪仰古槐」,如今似乎應該改為「度厄消災仰寶蕭」。
  所謂「寶簫」,自然是他手中那管罕見「陰沉寶竹」所制,音響幽美無倫的「玉屏簫」!
  劍光太快,沈宗儀來不及閃,來不及擋,他只是揚起手中的「玉屏簫」,在空中畫了一
個圓圈圈。
  說也奇怪,沈宗儀舉蕭畫圈,似乎毫未費力,但卻使漫空金光,齊告斂跡!
  等到他收回「玉屏蕭」,卻見蕭上似具強大吸力,粘吸著七柄長約四寸長的金色小劍,
銀衣道士萬想不到,竟會有如此結果?臉色大變,心神一震。
  沈宗儀一立「玉屏簫」!七柄金色小劍,全都落在他的掌中,微一注目,看出柄柄劍尖,
均蘊劇毒,遂目注銀衣道士,揚眉問道:「生手七飛劍,絕非尋常俗技,道長難道是久隱崆
峒,不問世事的『七劍天君』?」
  銀衣道士的臉上肌肉,微一抽搐,眼著沈宗儀看了幾眼,苦笑答道:「貧道『七劍齊飛』
之技也,總共用過六次,向未空發,想不到競在第七次上,碰了釘子,尊駕既具如此身手,
莫非竟是當年威震八荒,後又突然隱跡的『四絕書生?……」
  沈宗儀並未對自己是否「四絕書生」一事加以答覆,卻把劍眉微軒,向「七劍天君」問
道:「不論在下是何身份,均與天君素昧平生,故想請教天君……」
  七劍天君搖手截斷沈宗儀的話頭,苦笑一聲道:「貧道雖非正人,卻從來不作謊語,我
是受人利誘……」
  沈宗儀不等對方話完,便「咦」了一聲,接口問道:「奇怪,是多少黃金白壁,買得動
天君,這等絕世高人?」
  七劍天君搖頭道:「傾城財貨,不足動我,對方是利用弱點,知道我生平唯有寡人之
疾……」
  沈宗儀恍然道:「原來是用色誘,則此女定具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七劍天君赧然歎道:「人是天人,色是國色,但貧道未能完我任務,已無非份之想,尊
駕想要怎樣賜教,貧道願竭所能,試加領受。」
  沈宗儀道:「我心如古井,不願起波瀾,天君『七劍齊飛』既未傷我,彼此又何必定要
分甚勝負?」
  七劍天君失聲道:「大俠襟懷,果然超異流俗,相形之下,貧遭真應愧死!」
  沈宗儀見對方滿面愧悔神情,遂含笑說道:「天君請便,這七柄金劍還你,我們若有緣
再見,或許訂交……」
  他一面發話,一面把手中七柄金劍,拋向七劍天君。
  但話猶未了,沈宗儀臉色已變,頓住話頭,叫了一聲「啊呀」!
  這失聲驚叫之故,是沈宗儀陡然發現危機……
  不是沈宗儀的危機,是那位「七劍天君」的危機!
  原來沈宗儀突然把七柄小小金劍,拋還「七劍天君」,那位「七劍天君」,卻不肯伸手
去接,不單不會伸手接取,並不曾飄身,加以閃躲……
  於是,危機現,慘劇定,這慘劇並使沈宗儀來不及加以阻止。
  所謂「慘劇」,就是那七柄金色小劍,完全擲中在「七劍天君」的臉面胸腹等處。
  沈宗儀曾經看過,知道這七柄金色小劍,全都淬過劇毒!
  七劍齊中要害,又具劇毒,這位「七劍天君」,那裡還能僥倖?
  他只低低「哼」了一聲,便自仰面跌倒在地!
  沈宗儀猛一頓足,飄身縱過,向七劍天君皺眉問道:「天君,沈某業已還劍,並願他日
定交,絕無見怪記恨,你……你這是何苦?」
  七劍天君道:「我對人曾經立重誓,不能殺你,立即自絕,江湖人講究輕生死,重
然……」
  話猶未畢,頭兒一偏,已告氣絕,可見劍上毒力,委實十分厲害。
  沈宗儀搖搖頭一歎,準備尋塊適當地方,掘個墓穴,收埋這位也是武林一流人物的七劍
天君遺屍。
  誰知等他尋得兩株長松之間,準備掘地之時,那七劍天君遺體,已化一灘黃水。
  沈宗儀目睹七劍天君如此下場,搖頭一歎,自語說道:「我本已跳出名利,遠離江湖,
誰知湖邊驚變,破鏡重圓,竟又重行踏入這險惡江湖,並立逢這怪異之事!」
  自語至此,折了兩段樹枝,從血泊中,夾起七柄金色小劍,拭淨血漬,收在身畔。
  沈宗儀不是愛這金色小劍,鑄制精美,也不是貪圖劍上淬毒凌厲威力。
  是為了這七柄小劍,是「七劍天君」成名之物,可以代表死者身份。
  他保留此物,便於查證。
  沈宗儀要查,是甚麼人?用甚麼天姿國色?引誘出七劍天君,以「七劍齊飛」的厲害絕
招,對自己暗下毒手。
  是故意?還是誤會?
  若屬「誤會」,是「七劍天君』弄錯了人,則一切都無所謂……
  若屬「故意」,則太以可怕!
  主使人是誰?他怎麼知自己退隱江湖後,蟄居這小小鄉鎮?
  為甚麼早不發難,遲不發難,竟在自己第一步重踏江湖之際,便出了這等情事?
  一連串難於解答問題,在沈宗儀的心中,打了個結!
  他本已堆了不少愁恨的眉頭,自然而然地,皺得更緊一些!
  不論如何,沈宗儀不會膽怯後退,他乃往前走!
  前面還有些甚麼花樣,照這第一次便出現「七劍天君」的氣勢看來,應該不會太平。
  果然,走出十里,又告出事!
  這一次,不是禍事,是奇事,也是巧事……
  相當美的月夜中,相當美的飛瀑流泉之旁,有一座相當美的小廟。
  尤其吸引人的,是小廟中更傳出了一片相當美的樂律之聲。
  沈宗儀是樂律行家,吹簫聖手,一聽便知那是「笛韻」。
  他是喜愛音樂之人,一聞笛韻高妙,忍不住在小廟門外,便高聲笑道:「新腔吹楚竹,
古調按涼州,鶴歸樓月冷,龍嘯海風秋……」
  話方至此,便告頓住。
  因為人已進廟,並太以意外地,看見廟中坐的竟是曾在酒館之中相遇自己曾為她們解救
窘迫,不惜顯露了「五行挪移身法」,和「大力金剛手」兩樁罕世神功的岳倩倩,白嬤嬤二
人,岳倩倩的手中,並持著一根白色玉笛。
  岳倩倩更想不到從廟門以外走進之人,會是沈宗儀?
  在酒館,他雖出手相互,但那正眼不瞧的冷淡高傲態度,曾使自己難堪得幾乎掉下跟淚。
  但如今他竟滿面含笑地,誇讚笛韻,神情氣宇,越發英挺醉人,使岳倩倩早就下了「絕
再不理此人」的決心,頓時為之軟化。
  她從店家胡老七的口中,已知對方姓沈,遂盈盈站起身形,嫣然一笑說道:「沈相公,
我這笛兒,吹得好麼?」
  雙方成了面對面,何況又是自己先開口,沈宗儀怎能不再答話?只得眉峰微聚,應聲答
道:「碧玉誰家奏,紅橋有客停,清風吹一曲,明月梧三生,姑娘的笛韻,委實吹得太生動
了,太高妙了……」
  說至此處,極為溫文有禮地,抱拳深深一揖。
  但長揖才罷,肩頭晃處,竟又施展他那內家極上乘的「五行挪移身法」,飄退出廟門之
外。
  於是,歷史從演,但情況稍有不同。
  在酒館中,岳俏倩曾被沈宗儀的冷傲態度,氣得幾乎由笑轉哭。
  如今,又是如此,岳倩倩正在滿面堆笑,突見對方不告而別,自然難堪傷心得到了極處。
  但在酒館中,當著眾多酒客,她曾強力克制,使淚珠兒向腹內倒流,不令從眼眶內順腮
滾落!
  如今,眼前只有最親密的白嬤嬤一人,岳倩倩便失去這種克制力了。
  撲哧哧………撲哧哧………
  這是岳倩倩的傷心酸淚,不住順眶滾落,胸前衣裳,頓時濕了一片。
  白嬤嬤看了這般情形,不禁雙眉略蹙,向岳倩倩問道:「倩倩你平素何等倔強?何等高
傲?今?怎麼突然變得這樣脆弱?」
  岳倩倩撒嬌似地,向白嬤嬤頓著腳兒,含淚說道:「我……我不服氣,那姓沈的,憑什
麼比我更倔強,更高傲嘛?」
  白嬤嬤失笑道:「人各有性,誰能勉強?那位沈相公再怎倔強,再怎高傲,也不算違了
國法,背了天理……」
  岳倩倩舉袖拭去腮邊淚漬,秀眉揚處,目閃恨光說道:「他雖然末違國法,不背天理,
但卻逆了人情……」
  白嬤嬤說道:「逆了人情,此話怎講?」
  岳倩倩道:「我的身份是否低賤?……」
  白嬤嬤笑道:「你爹爹富堪敵國又膝下無子,只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位千金
小姐,怎會沾得上『低賤』二字?」
  岳倩倩又復問道:「我的容貌,是否醜陋?」
  白嬤嬤看著她一眼,面含微笑地,口中低聲吟道:「修短適中,穠纖合度,肩若削成,
腰如約素……」
  岳倩倩跳腳道:「白嬤嬤,你不要再背甚麼曹子建的『洛神賦』了………」語音略頓,
狠狠又道:「我的身份既不低賤,容貌又不醜陋,姓沈的卻偏偏不願理我,見即遠避,他……
他……他是不是逆了人情,也等於是給了我極大侮辱!」
  白嬤嬤靜思片刻,目注岳倩倩,向她搖頭笑道:「我不同意,我認為,沈相公不是給了
你極大的悔辱,而是給了你極高讚美!」
  岳倩倩方自神情不解地,愕然瞳目,白嬤嬤又復笑道:「換句話說,或許你容易明白,
就是他並非不願理你,而是不敢理你……」
  岳倩倩接口道:「為甚麼不敢理我?難道竟怕我對他……」
  白嬤嬤道:「他不是怕你會對他怎樣,多半是因你太美、太艷,容易令人一經交往,便
難加克制,遂爾生情……」
  岳倩倩正待插口,白嬤嬤向她搖了搖手,繼續說道:「你沒有江湖經驗,看不出那位沈
相公眉鎖重愁……」
  岳倩倩急忙接道:「我看得出,他那兩道眉頭,似乎一直愁結,從未展過,但偏偏又忍
不住胸頭正氣,出手打抱不平,由此可見,他本是一條熱血漢子,只不知為何強裝一副冷酷
面孔?……」
  白嬤嬤道:「這原因不難猜,不外乎兩條路,一條他曾經受過重大打擊,尤其是情海風
浪,立誓心如古井,永不再波,才不敢和你這等使人太易動情的絕代美人,多作接近……」
  岳倩倩聽得連連點頭道:「白嬤嬤,你似乎越猜越合理,第二種情況,又復如何?」
  白嬤嬤正色說道:「另一種情況,則是他正遭遇著—種無可避免並多半會傾家蕩產,甚
至危及性命的重大困難,正準備一身承當,不累及任何友好,在這危難未消之前,他則不得
不強作孤傲,對於越喜歡的東西,越是不敢接近!」
  岳倩倩「哎呀」一聲,玉容變色地,急急說道:「假如他真被白嬤嬤料中,是在這種情
況之下的,則我們應該出手幫他!」
  白嬤嬤搖頭道:「幫他,談何容易?你難道沒見他既會『五行挪移身法』,又會『大力
金剛手法』,功力比你比我,都要高出甚多!像如此身懷絕藝之人,神情仍如此愁苦,行逕
並故意孤獨,身上若是有事,則嚴重程度,可想而知,何況……」
  岳倩倩道:「何況甚麼?白嬤嬤怎不說將下去?」
  白嬤嬤道:「何況適才一別,彼此風流雲散,於何時何地,始得重逢……」岳倩倩秀眉
傲蹙,出聲一歎地,幽幽說道:「嚴重困難,我倒不怕,但這第二點顧慮卻……」
  白嬤嬤見岳倩倩滿面情愁,不禁伸手輕拍她香肩,加以安慰說道:「倩倩,別發愁了,
常言道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像剛才你能料得到,吹了—曲玉笛,便會把他引得進廟一
見麼?」
  岳倩倩「呀」了一聲,嫣然含笑地,點頭說道:「白嬤嬤說得對,他剛才手中便持著一
管蕭,顯然也是雅愛首律之人,從今後,在這一路間,我要每逢月夜便吹笛,好山好水亦飛
聲,或許可以把他引來,弄清楚他為何萬事灰心,—腔愁恨?」
  白嬤嬤向這平素驕縱絕倫,高傲透頂,視一切男人如同草芥,如今卻在兩遇沈宗儀下,
便已有點為情所苦的岳倩倩,看了一眼,口中微吟道:「勸君莫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損少
年……」
  岳倩倩玉頰之上,飛起兩片紅霞,白了白嬤嬤一眼道:「白嬤嬤,你在說些甚麼?誰是
多情客呀?誰會損少年?……」
  白嬤嬤笑道:「沒有什麼,我只是信口閒吟而已,這廟中相當潔淨,也相當清淨,我們
快安歇吧,長途漫漫,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又是一個小酒館。
  酒館雖小,卻生意鼎盛,天光尚未晌午,但沈宗儀走進酒館之時,業已坐無虛席。
  沈宗儀轉了一圈,見無空座,正想離去另覓飲食之處,身邊突然有人笑道:「沒座位了,
這小鎮上並只有這一家酒館,老兄若不嫌棄我滿身骯髒,和一口蒜味,便拚個桌兒如何?」
  沈宗儀側臉一看,見發話人是個年齡與自己彷彿的白衣文士。
  此人面貌尚稱清秀,但「骯髒」兩字卻屬寫實,他那件白色儒衫,被酒漬征塵所染,幾
乎已變成了土黃色澤。
  口中蒜味*人,桌上除了一壺白酒外,只擺了一盤辣椒,和幾頭大蒜。
  人,看去平常,但兩道目光,卻炯炯凌人,顯得太以銳厲!
  沈宗儀拱手道謝,招呼店家,要了一壺好酒,兩樣好菜,並隨口向那白衣文士問道:
「請教兄台尊名上姓?」
  白衣文士笑道:「小弟吳天才,老兄怎麼稱謂?」
  沈宗儀答道:「在下沈宗儀,吳兄是進京赴考,求捷南宮?還是……」
  吳天才連連笑道:「沈兄只看我這一身骯髒,便應該知道我絕意仕途已久,此次只是去
作樁小買賣……」
  沈宗儀因見吳天才雖稱絕意仕逮,卻更不像是生意人,不禁微盛意外地,詫聲接道:
「吳兄,你……你作的那一行買賣?」
  吳無才笑道:「沒本錢的買賣……」
  沈宗儀「哦」了一聲,雙眉方挑,吳天才便又笑道:「沈兄不要誤會,這『沒本錢的買
賣』一語,並非表示吳天才身在綠林,只是有位富堪敵國之人,自知將遭大難,特以重金,
禮聘小弟去保護他的生命安全而已。」
  沈宗儀恍然道:「原來吳兄是受了重金札聘……」
  說至此處想起事有矛盾,不禁目光微注,向吳天才面前那盤過顯寒酸的辣椒蒜瓣,看了
一眼。
  吳天才反應十分敏捷,僅從目光微閃之上,已猜出沈宗儀的心意,微微一笑,揚眉又道:
「沈兄是否以為小弟既是受了重金禮聘之人,在飲食方面,不應該過分節儉,如此寒酸……」
  沈宗儀因彼此究屬新交,遂笑了一笑,接口說道:「節儉原屬美德……」
  吳天才搖頭笑道:「小弟不是節儉之人,一來由於愛好,吳天才平身最饞這蒜瓣辣椒,
二來或索酬雖重,但在未令當事人感覺業已萬全之前,換句話說,也就是事未成前,一毫不
取!」
  沈宗儀以略帶懷疑的語氣問,向吳天才注目問道:「吳兄你能夠令求你保護的當事人,
獲得萬全?……」
  吳天才笑道:「當然,否則對方怎肯以千兩黃金作為酬贈禮聘?」
  在當時,千兩黃金確屬駭人數字,沈宗儀聽得雙眉一軒,恰好這時店家把他所點酒萊送
來,遂向吳天才舉杯笑道:「千金之酬,不同凡俗,由此可見,不單吳兄身懷蓋世無敵的絕
藝神功,連請你保護之人,也必非尋常身份。」
  吳天才笑道:「小弟雖通武學,卻不敢自詡蓋世無敵,但我另有專長,故而要想保護一
個人的安全,似也不是難事?」
  沈宗儀飲了半杯酒兒,嘴皮微動,欲言又止……
  但吳天才似乎又知其意,剝了一枚蒜瓣,投入口中邊自嚼得異味四溢,邊自笑吟吟的說
道:「沈兄是否想問請求小弟保護之人,是何身份?」
  沈宗儀搖頭道:「吳兄猜錯了,常言道:『交淺不可言深』,我們風來水上,雲度寒塘,
畢竟是剛剛結識……」
  吳天才軒眉一笑,不等話完,便接口朗聲說道:「同是江湖不羈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沈兄如不棄吳天才骯髒怪僻,我願交你這個朋友……」
  沈宗儀毫不考慮地,替吳天才斟了一杯酒兒,含笑說道:「好,多承吳兄厚愛,我們便
請杜康作證,杯酒締交!」
  吳天才舉起酒杯,與沈宗儀一起飲盡,含笑緩緩說道:「沈兄,我告訴你一件怪事,可
能你不會相信?……」
  「惟有不羈之人,才逢怪異之事,不論吳兄見告何語,沈宗儀均深信不疑。」
  吳天才又舉箸挾了一隻朝天椒,蘸些醬油,投人口中,揚眉說道:「我不單不知道願出
千兩黃金,聘我保護之人,是何身份,也不知對他構成嚴重威協者,究竟是何人?何物?仰
或何事?沈兄可相信麼?」
  沈宗儀點頭道:「小弟相信,但覺其中似乎妙趣無窮……」
  吳天才笑道:「可惜小弟所去之處,路程不近,否則沈兄若有雅興,倒可以一同前往,
看看這場定有無窮趣味的熱鬧!」
  沈宗儀方想詢問吳天才是去何處?耳邊突然聽得有人在灑館門口,高叫一聲「賣魚……」
  從這聲中氣極足的「賣魚」叨喝中,可以聽出賣魚人絕非流俗,似乎是個武林高手?
  跟著有位身材又瘦又矮的白髮漁翁,提著一隻青色魚簍,走進店來。
  吳天才口內低低「咦」了一聲,向沈宗儀笑道:「沈兄,我們說著怪事,怪事便來,這
位白髮漁人,身材矮瘦,語音宏亮……」
  沈宗儀接口道:「我一聽叨喝之聲,便知絕非尋常漁翁,是位江湖人物……」
  吳天才低聲笑道:「小弟正要為沈兄略為補充,恐怕還不是尋常江湖人物,而是號稱
『天南六凶』之一秉性凶殘無比的『要命漁翁」……」
  「天南六凶」是第一流的綠林煞星,故而沈宗儀聽得目光一亮,但卻隨即收斂地,淡笑
一聲說道:「竟是這等凶人麼,可惜我雄心早灰,淡於世事,否則……」
  他的話猶未了,那白髮漁翁業已走進,並就在桌旁止步,目注沈宗儀,堆起滿面笑容說
道:「這位相公,買老漢兩條魚吧……」
  沈宗儀知道倘若吳天才所料不差,則白髮漁翁,單向自己賣魚之舉,可能便含有甚麼釁
意了?……
  他真氣暗凝,勁布週身,表面上卻相當和氣地,含笑問道:「老人家要賣的是甚麼魚?」
  白髮漁翁答道:「是又肥又大,味極鮮美的『橛魚』,相公要幾條呢?」
  沈宗儀「嗯」了一聲,目注對方手中的青色魚簍,含笑說道:「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
流水鱖魚肥,如今春光旖旄,桃花盛開,正是鱖魚肥美季節,老人家不必再找別人,乾脆把
簍中魚兒,統統賣我算了!」
  白髮漁翁大為高興地,向沈宗儀連連躬身笑道:「多謝相公,多謝相公……」
  就在他連聲「多謝」,正待舉起那青色魚簍之際,吳天才突然喝道:「且慢!……」
  沈宗儀是內家高手,聽得出吳天才似乎在這輕輕一喝中,施展了振聲啟了的上乘神功……
  白髮漁翁聞聲怔了一怔,向吳天才投過一瞥詫異目光?
  吳天才伸手一指沈宗儀,雙眉微軒,淡淡說道:「老漁翁,這位沈相公是我好友,你簍
中那幾條腹內藏有花樣的魚兒,不必賣給他了……」
  白髮漁翁想不到魚腹中所藏有花樣之事,竟被吳天才識破,並叫了出來,不禁向吳天才
瞪了幾眼,目中閃動奇光,嘴角一掀,訝聲問道:「尊駕何人?雖然有些眼力,但當世武林
中,恐怕還沒有幾人,能對我老頭子發號施令!」
  吳天才笑了一笑道:「好,我也試試你們『天南』綠林道中之人的眼力……」
  語音了後,先從懷中取出一柄長約八寸的黑色小斧,放在桌上,向白髮漁翁問道:
「『要命漁翁』鮑當家的,你認不認得這是何物?」
  那「要命漁翁」目光微注,似乎全身一震,失聲答道:「這……這有點像是『九幽鬼斧』
嘛?……」
  吳天才笑道:「果然不錯,有些眼力,再看看這一件如何?……」
  話完,又從身旁解下一張才尺許的金色小弓,與那黑色小斧,擺在一處。
  「要命漁翁」臉上驚容更甚地,立即說道:「這……這是『九天神弓』,尊駕既懷『九
幽鬼斧』,又擁有『九天神弓』,莫非……」
  吳天才冷冷道:「鮑當家的,不必查問我的來歷,就憑這『九幽鬼斧』,和『九天神
弓』,我要你別再向我的朋友賣魚,你給不給這個面子?』
  「要命漁翁」適才本已滿面凶獰之色,如今竟突然變得和顏悅色地,一抱雙拳,點頭說
道:「好,鮑子銘敬如尊命!」
  話完,向吳天才拱手一禮,便轉身出店而去。
  沈宗儀看著吳天才,含笑說道:「多謝吳兄,幫小弟度過這一場意料不到的災厄……」
  吳天才灰頭笑道:「『要命漁翁』鮑子銘,雖是『天南六凶』之一,但幽磷磷火,終難
比中天皓月,故而,沈兄不必謝我,我這多管閒事之舉,可能不是救了你,面是救了他暱!」
  沈宗儀失笑道:「鮑子銘不愧有『天南六凶』之名,他雖怯於吳兄的『九幽鬼斧』和
『九天神弓』,不敢拂逆,遵命退去,卻仍心腸狠毒地打了我四樣暗器!」
  吳天才「哦」了一聲,臉兒頓時紅了起來……
  沈宗儀笑道:「吳兄不必在意,他是在桌下施為,攻擊我腿足之間,故而你未曾發
現……」
  說至此處,伸手從青衫下擺之上,取下了三根墨綠金針,和一根紫色小刺。
  吳天才雙眉方挑,沈宗儀面含微笑,又復說道:「我答應買魚,他向我說『多謝相公,
多謝相公』時,發了三根小針,最後向吳兄告別時,又發了一根小刺,但雙手毫無動作,暗
器卻能隨意發出,委實險惡厲害,並從他不打我要害之舉看來,這三針一刺之上,定淬有無
倫劇毒!」
  吳天才道:『沈兄是早有防範?……」
  沈宗儀笑道:「這就要感謝吳兄了,苦非你看破『要命漁翁』鮑子銘的身份,我怎會暗
凝真氣呢?護住全身,難免要遭受一次大厄,甚至喪失性命了!」
  吳天才「哼」了一聲,收起桌上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又從懷中取出了一根
長約八寸的白色令箭。
  沈宗儀目光細注,看出這根令箭的一面已被紅色小字寫滿,另一畫也寫了幾十個宛若蠅
頭的紅色小字。
  這時,吳天才點手喚過店家,索取筆墨。
  等店家送來,吳天才便提筆在那令箭之上,又寫了十一個小小字跡。
  沈宗儀的目光何等犀利,又與吳天才同桌用酒,坐得極近,自然一望便知,他寫的是
「要命漁翁子銘,鬼斧裂腦」字樣。
  吳天才彷彿極工書法,這十一個字兒雖小,他仍用「雙鉤體」,不憚多費一倍以上時間
地,全以「雙鉤」鉤出。
  換句話說,令箭之上,其他的字跡,都是紅色,只有這十一個字兒,卻是外黑內白。
  沈宗儀看罷,微一思恃,便自心內恍然,向吳天才含笑問道:「吳兄,你這根小小令箭,
大概是『追魂令』吧?」
  吳天才點了點頭,替沈宗儀斟了一杯酒兒。
  沈宗儀又道:「那『要命漁翁』鮑子銘,這一被吳兄寫上『追魂令』大概便等於名登鬼
錄?」
  吳天才道:「沈兄莫要笑我殘忍,小弟向來作事,只憑一已好惡,哪管甚麼武林規矩,
和江湖清譽,並最容不得鮑子銘這等陽奉陰違,故意和我搗蛋的刁惡之輩!」
  沈宗儀笑道:「這『追魂令』上字跡,為何有紅有黑,並以雙鉤體書寫,吳兄能否略加
解釋,使小弟一開茅塞?」
  吳天才舉杯飲酒,並又剝了一枚蒜瓣,投人口中大嚼。
  刺鼻蒜味,撲人而來,沈宗儀強自忍耐,因知吳天才孤傲倔強,遂連眉頭都沒皺上一下。
  吳天才吃完蒜瓣,喝完杯中酒兒,方似有了決定,向沈宗儀點子點頭面帶微笑,緩緩說
道:「好,我們既已請杜康作證,杯酒締交,我便把這樁秘密,告訴沈兄便了。」
  沈宗儀笑道:「吳兄請慢說,小弟大概可猜出一二,大概紅字是已被吳兄執行所判死刑
之人,白字則系尚未……」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再往下說,便自點頭一笑,接口說道:「對了,沈兄猜得不錯,白色
字跡者也,正是尚未執行之人,即以『要命漁翁』鮑子銘而言,等我用『九幽鬼斧』將他裂
腦處置後,便蘸其鮮血,將雙鉤字體中央的白色部分,染成紅色!」
  沈宗儀靜靜聽完,忍不住地,把眉頭略為一皺!
  吳天才委實八面玲瓏,反應極快,一見沈宗儀的神情,便含笑問道:「沈兄是否見怪小
弟過分殘酷,心狠手辣?」
  沈宗儀既知吳天才極為高傲,怎肯直言相責,只是旁敲側擊地,盡量措詞委婉,含笑說
道:「治亂世,用重典,對惡人,用重刑,自然屬於正理,但請吳兄在判邢之前,先需仔細
衡量此人,是否十惡不赦之徒,有無幾分可恕之道,以整個武林正義為前題,莫以一已好惡
為依歸,有道是,能放手的且放手,得饒人處便饒人……」
  吳天才聽至此處,「哈哈」一笑,推杯問道:「沈兄莫加教訓,此地乃東西交通要道,
請問沈兄欲往何處?是西行?還是東行?」
  沈宗儀不願說出自己是往「白水鎮」,但也不願慌言,遂設法變通,含笑答道:「小弟
所去之處,路途甚遠、乃是西行。」
  吳天才相當識相,也不追問,只是揚眉說道:「小弟本來也是一直往西,但如今卻因事
須中途改道,往南方轉上一日半日,沈兄若酒興已夠,便上路吧,我們尚可同行二三十里,
再復分袂。」
  沈宗儀含笑點頭,搶先會了酒帳,與吳天才雙雙出店,飄然向西走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09:07

第 三 章 峽谷七殺
  一路之間,兩人互相交談,均覺對方見識高遠,心中越發欽佩。
  但走出十里左右,地形有些特殊。
  兩山夾立,一谷甚狹。
  沈宗儀目注處,雙眉微軒,向吳天才含笑說道:「小弟業已遭受兩次險謀暗算,假如對
方不肯死心,則這條狹谷,乃是最好下手之處,吳兄請小心一些,莫要受了魚池之殃,令小
弟太以過意不去。」
  吳天才「咦」了一聲,看著沈宗儀,揚眉問道:「除了『要命漁翁』鮑子銘外,還有人
對沈兄羅羅麼?」
  沈宗儀道:「有……」
  從懷中取出一柄金色小劍,掉過劍柄,手拈劍身,遞向吳天才,目中電閃精芒,緩緩說
道:「吳兄認不認得此物,這劍峰上所蘊奇毒,見血封喉,並能使中毒人於片刻之間,屍化
血水,端的厲害無比!」
  吳天才接過金色小劍,略一端許,搖了搖頭答道:「這種淬有奇毒的金色小劍,我設見
過,但根椐扛湖傳聞,卻不陌生,應該是隱居『崆銅』久未出世的『七劍天君』所煉成名之
物。」
  沈宗儀道:「吳兄果然博聞,令沈宗儀不勝佩服……」
  吳天才皺眉道:「七劍天君要算當世武林第一流中第二流的人物,無論武功、身份都比
『要命漁翁』鮑子銘高出一籌,沈兄被他暗算,沒……沒有吃甚虧吧?」
  沈宗儀說道:「吃虧的是他自己,這位『七劍天君』業已應了『善水者,死於溺;營火
者,死於焚』之諺,在他自己劍尖劇毒之下,人化南柯,屍成血水!」
  吳天才道:「奇怪……」
  沈宗儀詫然問道:「吳兄奇怪甚麼?」
  吳天才道:「七劍天君最享譽武林的成名絕技,便是『七劍齊飛』如今,他既已身化異
物,怎未施展『七劍齊飛』手法,僅僅發出一劍呢?」
  沈宗儀「哦」了一聲,向吳天才含微笑說道:「這是小弟尚未告知吳兄,『七劍天君』
的七柄金色小劍,均在我身邊的豹皮囊內!」
  吳天才似乎微吃一驚,向沈宗儀細加注目拱手說道:「沈兄深藏不露,世之高人,早知
如此,小弟不必攔阻『要命漁翁』鮑子銘出手行兇,反而可使他在沈兄神功絕藝之下,早遭
報應!」
  沈宗儀笑道:「吳兄千萬不要加此說法.逃過『七劍分屍』大劫,只是一時僥倖,小弟
仍對吳兄仗義相助之情,感激不已!」
  吳天才道:「沈兄也是暗器名家?」
  沈宗儀乃是聰明絕頂之人,一聽便知吳天才問話用意,含笑答道:「小弟從來不用暗器,
這柄金色小劍,只是留來查察,究是何人買出『七劍天君』暗算於我而已。」
  吳天才笑道:「這樣說來,沈兄根本用不著七柄金色小劍,只消一柄為證,也就……」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把話說完,便自接口笑道:「吳兄莫非喜愛這種淬有厲害劇毒的金色
小小劍刀?」
  吳天才毫不客氣地,目注沈宗儀,揚眉說道:「倘沈兄原意割愛,便請見賜一柄。」
  沈宗儀見對方相當灑脫,毫不客氣,遂也毫不考慮地,連連頷首,向吳天才含笑接口說
道:「可以,可以,倘若吳兄需用,不妨多取幾柄,換句話呢,也就是小弟只要保留一柄,
以備作證為查察,便已足夠!」
  他邊自發話,邊自伸手入懷,好似要繼續取出那金色小劍。
  吳天才搖手笑道:「夠了,夠了,一柄業已足夠,吳天才謝過沈兄厚賜!」
  兩人目光相對,展眉一笑,但僅剎那之間,笑容便在二人臉上凝住。
  因為此時兩人業已走進狹谷,並看見一些觸眼物件。
  所謂觸眼物件,就是在這寬度僅有一丈四的狹長谷徑中央地上,每隔三尺,便寫著一個
「殺」字。
  沈宗儀與吳天才一同凝目,見那「殺」字,共有七個。
  七個「殺」字以後,還有具白皮棺木,放在路中,棺木頭上,好似寫著十來個小字,但
因距離太遠,不容易看得真切。
  吳天才「咦」了一聲,側顧沈宗儀,揚眉笑道:「沈兄,你這仇家,到底是誰?並和你
究竟有甚深仇大恨,弄出這多花樣?先是『七劍齊飛』,再是賣魚行刺,如今又!……」
  誰知吳天才話猶未了,沈宗儀已自搖了搖頭,含笑說道:「吳兄,你弄錯子,這七個
『殺』字的新鮮花樣,和那口薄皮棺材,倒不是為我沈宗儀而設。」
  吳天才微感意外地,「哦」了一聲,軒眉說道:「不是為了沈兄,卻是為了誰呢?覺得
這一路之間,另外還有甚麼值得人如此大費心思,加以佈置的特殊身份人物?」
  沈宗儀劍眉雙揚,目光一注吳天才,嘴角微掀,欲言又止!
  吳天才是反應極快的聰明人物,一見沈宗儀這種神色,心中立有所悟,目光沈宗儀道:
「沈兄莫非認為這七個『殺』字,和一具薄棺,是有些見不得人的扛湖鬼祟,為我吳天才所
設?」
  沈宗儀苦笑道:「不是小弟以為,而是……事實如此,吳兄不必盛怒……」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再往下說,便自雙眉一挑,急問道:「沈兄定有甚麼特別見解,不然,
怎能斷定目前之事,是……」
  沈宗儀搖頭道:「不是我有甚特別見識,而是對方已指名吳兄,表示了挑戰意味!」
  吳天才知曉沈宗儀必有所見,遂掃目四外,仔細觀察。
  沈宗儀笑道:「吳兄不必找了,對方向你挑戰的三句話,便寫在前面谷徑中央的那口薄
皮棺材頭之上……」
  吳天才目光一注,駭然變色,向沈宗儀失驚問道:「沈兄竟有這好目力,在這遠距離,
看出那具棺材頭上的細小字跡……」
  沈宗儀知道吳天才這樣說法,是對自己業已有點懷疑,並有點嫉妒,遂趕緊加以解釋道:
「常人目力,誰也看不到這遠,但小弟卻因幼服靈藥,不單看得稍遠,更能於霧中視物……」
  吳天才一抱雙拳,突然向沈宗儀作了一個長揖。
  沈宗儀還禮笑道:「吳兄為何突然又客套起來?」
  吳天才道:「小弟是想奉煩沈兄一件事兒……」
  沈宗儀笑道:「吳兄請講,沈宗儀但有所能,無不應命……」
  吳天才手指前面那具薄皮棺材,向沈宗儀笑道:「小弟想請沈兄把棺材頭上的所寫字句,
念來給我聽聽。」
  沈宗儀笑道:「這事容易,但請吳兄聽後,莫動肝火,細籌對策,慢慢查明究系何人所
為,再設法處置敬戒!」
  說完,並目光遙注前方,口中念道:「通過『七殺』,即入地獄,吳天才收屍處!」
  說也奇怪,吳天才本來早已神色衝動,頗有怒意,但在聽完沈宗儀所念這挑戰意味極濃
的十四個字兒之後,反似心乎氣和,神色冷靜無比。
  沈宗儀看在眼中,暗覺得這位新交友好,無論在文武或心極方面,均極老練深沉,確屬
蓋代奇才。
  遞向他微微一笑,表示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吳兄能夠這樣心情平靜,不動肝火,
慢說區區『七殺』,就是百殺千殺,也不會對你構成任何災厄妨礙……」
  沈宗儀微笑未收,吳天才的雙眉一挑,狂笑忽起。
  這一陣狂笑,顯然是吳天才疑足了內家罡氣所為,笑得風雲變色,谷撼山搖,委實顯示
了發笑人的深厚功力!
  沈宗儀一面暗佩吳天才的真氣澹彌沛,內功精純,一面含笑問道:「吳兄為何這等狂
笑?」
  吳天才收住笑聲,目光爛如巖電地,先向四週一掃,然後笑道:「沈兄記不記得我們在
酒館初識之時,小弟曾向你說過『同是江湖不羈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之語?」
  沈宗儀道:「當然記得,這是不久以前之事,吳兄突又提起則甚?」
  吳天才笑道:「剎那之間,時移事異,我覺得應該改上兩個字。」
  沈宗儀道:「吳兄玄機,小弟難測,但不知你要改的是那兩個字呢?」
  吳天才軒眉道:「沈兄有『七劍』之厄,小弟有『七殺』之災,雖然事有巧合,極其妙
趣,但也足見險惡江湖,步步鬼域,我們都成了這些見不得天日等魑蛙魍魎的欲殺之人,則
那句『同是江湖不羈人』豈不應該改名『同是江湖欲殺人』麼?」
  沈宗儀笑道:「正氣消沉久,江湖魑魁多,吳兄不必發牢騷了,沈宗儀不才,願和你同
闖這『七殺』之陣,看看是否會如那具棺材頭上之言,就此走入地獄?」
  吳天才笑道:「小弟為人處事,只憑一已好惡,正時極正,邪時極邪,往往會把一片清
天,攪得天翻地覆,故而地獄主宰,未必歡迎,而那具薄皮棺材,也似乎盛放不下我與沈兄
兩個人?」
  語音落處,—青一白兩條人影,不約而同地,一齊凌空飛起。
  七個「殺」字,每個字兒之間,距離均是三尺。
  換句話說,總共也不過只有兩丈距離。
  慢說沈宗儀與吳天才人已走近,就算他們遠隔四五丈外,也不難施展絕世輕功從這七個
『殺』字上空,一縱而過。
  但那樣闖關,跡近膽怯示弱,故而沈宗儀與吳天才不約而同地,一齊縱身凌空,也不約
而同地一齊落足在第一個『殺』字之上。
  他們身在空中,心頭便已有了同樣的準備。
  沈宗儀與吳天才均覺得在自己落足於第一個「殺」字之上時,會有三種可能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人一落足,埋伏立發,有無數毒辣暗器,蝟集襲擊.
  第二種情況是寫有「殺」字的地面上,含蘊劇毒,或下有陷阱,或根本就是自然威力中
極厲害的「無底流沙」!
  第三種情況是下埋劇烈火藥,落足其上,立會發生撼岳搖山的強猛爆炸,足令人粉身碎
骨!
  這三種情況,每一種都可能發生,故而,任憑吳天才江湖老到,任憑沈宗儀膽技超人,
他們也無法判定在剎那以後,所發生的,究竟是那一種情況?
  好在沈、吳二人,均身懷絕頂武學,雖然無法預測是何種情況發生,他們只消功行百穴,
氣貫週身,自信也可以隨機應變。
  這項問題的答案,只在轉瞬之間,便獲得解答。
  但答案大怪,是沒有答案的答案。
  所謂「沒有答案的答案」,是他們所猜測中的各種爆炸、陷阱、暗器蝟襲,埋伏發動等,
一樣也沒有發生。
  沈宗儀和吳天才對看一眼,投有說話,也沒有繼續動作,只是靜靜卓立在那第一個「殺」
字之上。.
  略過片刻,他們同時開口,說出了同樣的兩個字:「奇怪!」
  剛才,他們是運氣流轉週身,看看可曾中毒,體內可有甚麼異常情況?……
  結果,半絲無異,一切無恙,不由這兩位武林奇客,不禁同時叫了一聲「奇怪!」吳天
才挑眉道:「走,沈兄,我們再闖『七殺第二關』,但事非尋常,大家要特別注意一點!」
  語音才頓,吳天才與沈宗儀均爭先恐後地,向第二個「殺」字走去。
  距離只有三尺,並非三丈或三十丈,自然舉步便到。
  雖然他們在功力之上,略有高低強弱,但在如此距離,卻必系同時到達,分不出誰先誰
後。
  第二個「殺」字,與第一個「殺」字,完全一樣。
  「殺」字本含有森寒意味,尤其那口薄皮棺材頭前所寫的「通過『七殺』,即入地獄,
吳天才收屍處」字樣,更是充滿了一片殺氣。
  但如今他們連闖二「殺」,卻毫髮無驚,一片安詳。
  吳天才與沈宗儀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地,再往前走。
  第三「殺」,第四「殺」,第五「殺」……
  安然,寂然,未發現絲毫異狀。
  不單吳天才精於算計,聰明無比,沈宗儀亦非愚蠢遲鈍之人。
  接連五關,安然度過,並未使他們懈怠了半點戒備之心。
  甚至於反而更小心,更著意地,注視著第六、第七兩個「殺」字,功力提聚到十二成,
一發現任何情狀,立即各自善加處置。
  太怪了!
  第六個「殺」字,和第七個「殺」字之上,仍是毫無埋伏,讓他們平安度過。
  吳天才氣得雙眉高挑,站在第七個「殺」字,恨聲說道:「沈兄你認為這異常情況,是
何原因?難道有人在開我玩笑?」
  沈宗儀略一沉吟,搖頭說道:「不像,照谷中這種佈置情況看來,不像在開玩笑。」
  吳天才道:「嗯,我也覺得不像……」
  一語才出,霍然發掌,竟向那具薄皮棺材,凌空吐勁擊去。
  掌風到處,「碰」然巨震,碎木四飛!
  棺中也無花樣,這具薄皮棺木,是具空棺,真好像是準備為人收屍之用。
  吳天才苦笑叫道:「沈兄,不是小弟自詡,吳天才一向善於料敵,斷事如神,但今天卻
把我搞……」
  「搞糊塗了」一浯尚未說完,便發現沈宗儀不是站在自己身邊,而是蹲在地上。
  吳天才低頭一看,沈宗儀是取出一柄金色小劍,在第七個「殺」字之上,動作輕巧細心
地,慢慢挖掘。
  吳天才當然知道沈宗儀的掘地用意,似乎有點不以為然地發話問道:「沈兄還以為這
『殺』字之下,真有花樣?」
  沈宗儀道:「這事有點奇怪,故而不管有無花樣,我也試上一試。」
  吳天才笑道:「沈兄無須白費力氣,不必試了,請想倘若真有甚麼花樣,對方那有不加
發動之理?」
  沈宗儀突然站起身形,臉色沉重說道:「吳兄請看,誰說沒有花樣,就憑這點東西,便
足夠使我們兩人,粉身碎骨!」
  吳天才大驚注目,果然看見沈宗儀所掘的地洞之中,埋有不少大包小包的猛烈火藥!
  吳天才眉頭深皺,轉身試挖第六個「殺」字。
  其下埋著三四種極厲害的毒藥暗器。
  第五……第四……第三……第二……第一。
  吳天才有點不相信地,於安然通過「七殺」以後,倒回頭來,向那七個看來令人毛骨悚
然的「殺」字之下,試加發掘。
  每個「殺』字之下,居然個個不空,都有東西!
  不是火藥,便是毒物,便是厲害暗器。
  換句話說,每一個「殺」字之下的埋伏,都足以令人碎骨粉身,或對人追魂奪命!
  吳天才看完了,也怔了?
  沈宗儀道:「吳兄,你認為這些險毒埋伏的厲害程度如何?」
  吳天才道:「處處極具威力,頗有匠心,我們也過於自傲,有些輕敵,若照剛才走法,
性命或可無妨,但受傷難免,決不可能平平安安地,通過七個『殺』字。」
  沈宗儀俊目凝光,向地面來回一掃,皺眉說道:「這番布值,顯然費了不少心血,但不
知對方為何不加發動,豈不使『立意』與『事實』之間,有了完全相反的絕大矛盾!」
  吳天才不答話,只是雙眉緊蹙,有點出神……
  沈宗儀知曉他是細心推究目前的怪事原因,遂也不加驚擾。
  半響過後,吳天才滿面苦笑地,向沈宗儀搖頭說道:「沈兄,小弟自入江湖以來,還沒
有遇到過比如今所見,更為令人迷惑難解的事……」
  話方至此,突然聽得左側高達二三十丈的削壁頂端,有人一聲冷笑。
  吳天才目閃神光,立即注定壁頂,發話問道:「尊駕是誰?因何發笑?」
  壁頂上又傳下一陣冷笑,有個怪異語音,應聲答道:「吳天才,你是不是想知道這次能
幸逃劫數的微妙答案?」
  吳天才看出這片削壁完全陡立,無法快速攀登了,遂哼了一聲道:「吳某以『鬼斧神弓』
遊俠江湖以來,一無不守之諾,二無不解之事,你只要說出今日這樁令我迷惑之事,我饒你
三次不死!」
  壁頂怪異語音道:「多謝,多謝,接我一箭,便知答案。」
  「哦」的一聲弦響,果然有根長箭,自壁頂射下。
  吳天才伸手接箭,沈宗儀卻急急地叫道:「吳兄請先凝真氣,使五指成鋼,小心箭上有
毒!」
  吳天才笑道:「沈兄放心,小弟已有預防!」
  話完,業已接箭在手,只見箭桿上被人以尖銳之物,劃出了六個字兒,寫的是:「答案
已懸谷口。」
  吳天才一看,白衣閃處,宛如流水行雲般,便向狹谷的西頭出口走去。 
  沈宗儀看出他已動真怒,生恐衝動之下,靈明受蔽,容易出甚差錯,遂趕緊急步追上,
與吳天才並肩同行。
  到了西面谷口.二人同自閃動目光,搜索四外。
  沈宗儀因適才壁上人答話中,有個「懸」宇,遂專門觀察較高所在。
  果然,被他瞥見峭壁離地五六丈處的一株橫生古松之上,拴著一角素色衣襟,正自隨風
飄蕩。
  沈宗儀道:「吳兄,所謂答案,是不是壁上松枝間……」
  這時,吳天才也已發現,一式「長箭穿雲」.立即凌拔起!
  沈宗儀恐怕這是陷阱,雙掌凝功,向前走了幾步,為吳天才暗加護衛,防範有甚冷箭傷
人的下流手段。
  誰知居然平安無事,吳天才稍展輕功,便把那角素襟,摘在手內。
  他身形落地,展開看時,只見乃用燒枯炭筆,在那素色衣襟上,寫了二十八個字,是首
七絕小詩。
  沈宗儀走過同看,字跡並不高明,潦潦草草地,寫著:「無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
半回,勸君快返來時路,福星能得幾時隨?」
  沈宗儀道:「騙人,這算是甚麼答案?」
  吳天才默然片刻,雙眉一挑,從目中閃射異樣神光,緩緩說道:「沈兄不可怪責那人,
今我要實踐饒他三不死的諾言,因為這句詩兒,乃是極正確的答案,居然與我未曾說出的心
中猜想,完全符合。」
  沈宗儀哦了一聲,向吳天才流射過探詢性目光?
  吳天才道:「前面『無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兩句,是說有人決心對我不利
了,以及適才僥倖之事……」
  沈宗儀搖頭道:「這不能算是答案……」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再往下問,便自接口道:「答案在後面,第三句『勸君快返來的路』,
顯然不願我去接受重金禮聘,換句話說,要害我之人,定必也就是對我重金禮聘者所感到威
脅怯懼之人。」
  沈宗儀點頭道:「吳兄這種解釋,近乎事實……」
  吳天才道:「第四句『福星能得幾時隨』,便是主要答案,說明了適才一切厲害埋伏,
均未發動使我在『枉死城』中,只走了半回之故,乃有福星高照而已。」
  沈宗儀道:「『福星』是誰?指人,還是指物,仰或指事?似乎稍嫌籠統?」
  吳天才笑道:「不籠統了,這意思相當明顯,所謂『福星』,乃指沈兄!」
  沈宗儀愕然道:「小弟風塵潦倒,一襲青衫,無窮愁恨,那裡沾得上半點『福』字這
『福星』之語,不可能指得是我!」
  吳天才道:「眼前只有我們兩人,除卻沈兄以外,尚有何人?」
  沈宗儀略一思忖,連連搖頭地,皺著眉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越想越不可能,因
為也有人在暗中對我算計,第一次的『七劍齊飛』,第二次的『賣魚藏毒』便為明證,看來
說我是個倒霉鬼,還差不多,『福星』二字,卻連邊兒都沾不上。」
  吳天才靜靜沈宗儀說完,突然一抱雙拳,揚眉說道:「沈兄,吳天才暫且告辭。」
  沈宗儀看了吳天才一眼,頗感意外地,訝然問道:「吳兄要去那裡?」
  吳天才道:「我們雖然均是一路往西,途程均遠,但小弟前曾言明,因突有要事,須往
南方轉個—日半日,沈兄難道忘記了麼?」
  沈宗儀笑道:「小弟怎會忘懷,但吳兄分明說是可同行上二三十里,怎麼才出此谷,便
要折向南方了呢?」
  吳天才道:「由於突生情況,才使我臨時變計,提早南行……」
  沈宗儀問道:「吳兄是由於甚麼情況……」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再往下問,便雙眉一挑,朗聲吟道:「無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
半回,勸君快返來時路,福星能得幾時隨?……」
  沈宗儀道:「吳兄吟詩則甚?莫非你提早南行之事,竟與此有關?」
  吳天才點頭說道:「我細玩詩意,對方是指我因為有『福星』相隨,才只在枉死城中,
走了半回……」
  沈宗儀覺得吳天才雖然武功才智無不過人,可惜心胸狹隘,氣量太少,正想設法規勸,
吳天才雙眉一軒,繼續說道:「吳天才一生孤介,傲性天成,絕不服任何人,絕不怕任何事,
更絕不畏怯任何凶險?我提前改道往南便是向對方昭示,身邊已無沈兄這位『福星』相隨,
也未走『回頭路』到看對方能用甚麼『無常令牌』催我前去『枉死城』中,走上『一回』?」
  沈宗儀失笑道:「吳兄何必如此意氣用事?小弟覺得對方雖然……」
  吳天才搖手道:「沈兄無須相勸,好在我既已接受聘請,必當盡力護人,繞道南行.最
多一日將再度往西,只要吳天才旁無『福星』,一樣命大,未人『枉死城』,不接『勾魂
令』,則後日便可在前途重逢,你我之間,只是區區小別而已。」
  沈宗儀知道吳天才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一抱雙拳,含笑說道:「鸞風一嗚群鳥靜,
螻蟻焉敢犯麒鱗?吳兄去意既決,小弟便走得慢些,隨興閒遊,在西行途中等你。」
  吳天才略一尋思道:「這樣好了,西行途中,百餘里外,有個『駐馬集』,旅舍寬敝,
飯食精美,尚堪小息征塵,我們誰先到達,誰就在—家『五福』客棧中等待……」
  說至此處,語音微頓,目光一轉,繼續向沈宗儀笑道:「沈兄,若是小弟先到,多等沈
兄數日無妨,若是沈兄等待小弟,請以一日為限,換句話說,沈兄倘不急趕,約於明日午後,
可到『駐馬集』,最多等到後日午後,倘不見小弟到來,便請獨自上路……」
  沈宗儀聽至此處,眉峰微皺,截斷吳天才的話問道:「小弟雖有要事,但也並無時限,
不急在一日半日,吳兄怎不讓我多等上……」  。
  吳天才笑道:「小弟生平作事,均有計劃,我南行不論成敗,均必於後日午前,趕到
『駐馬集』,倘若過此時限,多半便如谷口留詩所云,因無『福星』相隨,進了『枉死城』
內,沈兄何必浪費光陰,等我則甚?」
  說完,一抱拳,不走西行大路,竟飛身往南,故意涉險地,進入最容易蘊藏凶險的密莽
叢林之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10:13

第 四 章 美人如玉
  沈宗儀目送吳天才去後,搖頭一歎,自語說道:「沈宗儀本已相當狷介,一身傲骨,想
不到這位吳天才兄,居然比我還要傲上三分……」
  邊自失笑,邊自緩緩前行,但心中戒意已深,覺得這西行路上,為何屢有風波,所出現
的並均是些黑遭之中的一流好手?
  這現象太不尋常,既要對付自己,又要對付吳天才,自己更出於意料地,會成為吳天才
的『福星』,卻不知吳天才會不會也成為自己的『福星』?
  倘若如此,則真奇妙絕倫,令人無法推斷,如入雲山霧沼……
  就在沈宗儀眉頭雙皺時,面帶苦笑之際,來路之上,突起笛韻,韻味於清絕之中,略帶
淒涼幽怨。
  沈宗儀略一閃身,隱人道旁一片小樹之後。
  他怕誰?莫非是怕了適才入耳的淒涼幽怨笛韻?
  對了,他是怕,不是怕笛韻,是怕岳倩倩……
  不是怕岳倩倩的人,是怕岳倩倩的美……
  白嬤嬤猜得對了,人好好色,理之常情,沈宗儀也是人,是個身理上沒有缺陷,並極為
英俊瀟灑的年輕男人,他對岳倩倩那等具有絕代姿容的妙齡女郎,沒有理由不起愛慕之念。
  但他生理上雖然沒有缺陷,心理上卻有缺陷。
  形容得古典一點,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形容得現代一點,則是沈宗儀曾經做過一場極為甜蜜的夢,但是,夢已破碎!
  他的心,和夢一起碎了……
  於是,他厭利,他逃名,埋葬起威震八荒的「四絕書生」四字,隱居於小鎮茅屋。
  沈宗儀夢作得太美,心碎得太盡,既然厭世逃名,為何不死?
  他本來在夢碎之時,的確想死所以不死,而在小鎮茅屋中,厭利逃名之故,是為了有所
等待!
  他等的是半面破鏡,以及在破鏡上所書的「白水鎮」三字。
  湖邊釣魚時破鏡出現,才使沈宗儀重入扛湖,開始了這次趕赴「白水鎮」的千里西行。
  沈宗儀知道,自己滿身都是恨,滿身都是仇!
  此行,苦是失敗,毫無疑問地,必被仇恨吞嚥!
  若是成功,必也在仇消恨釋後,含笑自絕,以期到另一個世界中去,去追尋補綴他那美
好破碎的夢!
  在這種心理缺陷下,沈宗儀自然盡力使心潮平靜,不願古井再波。
  但偏偏由於酒館邂逅,遇見了幾乎使他古井再波的人。
  人,自然就是岳倩倩,幾乎能使他古井再波的力量,則是岳倩倩超凡絕俗的美,和她帶
點高傲的刁蠻性格。
  沈宗儀曾是夢中人,領略過愛的滋味。
  他深深瞭解,像岳倩倩這等絕代佳人,個個目高於頂,決不會輕易示愛。
  但若一旦動心,卻必然愛得真,愛得深,愛到銘心刻骨,愛到悔枯石瀾!
  沈宗儀認為自己的生命,只在千數百里的旅途之間,一到「白水鎮」後,或好或歹,便
將永別塵寰,進入另一世界。尤其「七劍齊飛」、「賣魚藏毒」兩事的連續發生,使他發現
在這一路之間,必將飽經凶險,是否能平安抵達「白水鎮」,尚自難說。
  沈宗儀義膽仁心,一身俠骨,他肯在這種命若蜉蜉,身攖萬險的情況下,去愛上岳倩倩?
或被岳倩倩所愛麼?
  不敢再嘗甜夢味,只因曾是夢中人……
  其實仔細分析起來,他之所以逃避岳倩倩之故,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岳倩倩。
  沈宗儀的江湖經驗,雖然不如吳天才,但也一望而知,岳倩倩雖然略嫌高傲,有點刁蠻、
但本質卻極為善良。
  他不願使這樣一個善良,美麗可愛的女孩子,真應了「紅顏薄命」之諺,一生都忍受著
痛苦煎熬,情感嗜嚼!因為,岳倩倩雖然美得撩人,自己也頗有男性魅力!
  她若在自己身上,編織夢境,則不管這夢境能有多美?多好?多麼和諧,均必於一剎那
間,便告破滅!享受只是一瞬,痛苦卻屬畢生,划得來麼?……
  答案自然是,也自然極為正確的是「划不來」三字。
  既然划不來,沈宗儀為了求自己心情寧靜,能專心一志地,去辦「白水鎮」之事,以及
為了避免損及岳倩倩的幸福,他只有唯一的法兒!就是「逃避」!
  但冥冥中的主宰,是否對人捉弄,使他逃避不開?
  酒館中的「逃避」後,竟有那「小廟」重逢?
  「小廟」中的「逃避」後,又有這山中聞笛?
  沈宗儀精於樂律,一聽便知這笛韻極高,並有點耳熟。
  立刻想起小廟之會,知這吹笛之人,有九成九地又是岳倩倩。
  於是趕緊作第三度的逃避,也是異於前兩次的「未見之避」閃身形,隱入林木之後。
  笛韻,車聲……
  來了一輛車,是輛華而雙套蓬車,由兩匹駿馬拖駕。
  笛韻從車中發出,雖然簾慢低垂,不見吸笛之人,但在蓬外駕車的,卻是白嬤嬤,豈不
等於說明了車中吹笛的岳倩倩?
  沈宗儀隱身林內,看見果是岳倩倩,不禁眉頭深蹙!
  他弄不懂嬤嬤與岳倩倩怎麼會與自己走了一路?但願前途分歧,免得自己於應付「七劍
齊飛」等厲害暗襲外,還要有時時避免與岳倩倩相遇的精神負擔……
  萬一……
  沈宗儀想至此處,心中猛的一驚!
  他是想萬一岳倩倩與白嬤嬤也是前往「白水鎮」,則漫漫長途之中縱令自己再怎逃避,
恐怕也難免有見面機會!
  但一轉念間,覺得天下那有如此巧事?……
  沈宗儀心中剛剛一寬,突又一緊……
  他又發現,發現山路上又有兩個身帶兵刃的勁裝漢子,施展輕功,快步馳來,並向岳倩
倩的雙套香車車影,遙為指指點點,互相低語,臉上浮起獰笑!
  沈宗儀心中怎得不緊?因為他已看出,這兩個勁裝漢子,似乎起子邪心,暗地追躡,欲
對岳倩倩、白嬤嬤有所不利。
  雖然,從輕功身法看來,這兩人只是二流人物,不應該對具有一流身手的白嬤嬤構成威
協!
  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倘若他們在暗中行甚下流算計,岳倩倩
也難免不會身遭凶險。
  男孩兒家既走江湖,不畏鋒鏑,略為受點傷損,甚致於流些血兒,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
事……
  但女孩兒家的清白之體,若為奸人暗算,有所玷污,卻是無可彌樸無法報復的終身恨
事……
  想至此處,沈宗儀不禁為那容光太以誘人的岳倩倩暗捏了一把冷汗!
  他不再隱匿,趕緊閃身出林,追蹤下去……
  兩名勁裝漢子,暗躡岳倩倩,沈宗儀暗躡兩名漢子,造成了螳螂捕彈,黃雀在後面的微
妙的情況。
  剛才,他躲避岳倩倩,如今,他又追蹤,是不是有點矛盾?
  不,不算矛盾。
  因為沈宗儀想躲岳倩倩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為了對岳倩倩的天人顏色,曼妙風姿已生
愛好,只為了自己的本身情況,才咬定牙關,紿她來個相見不如不見,無情恰似深情!
  他雖然不願把岳倩倩這朵嬌花,變成自己身旁襟上所佩,或室內瓶中所插,但卻更不願
變成顛狂柳藕,或輕薄桃花,任人踐踏,任人攀折!
  他只希望岳俏倩成為一朵蓮花,陪著君子,或是成為一朵菊花,陪著隱士,或為蘭花、
梅花,陪著能夠賞花,一定愛花的騷人墨客……
  最差的情況,也只願岳倩倩成為一朵牡丹花,歸於王侯,或屬於富豪,雖然略嫌庸俗,
卻也平平安安,得享一生富貴!
  如今,前有嬌花誇絕世,後有凶人起噁心……
  情況委實不妙,沈宗儀認為自己若不尾隨暗護,只要白嬤嬤略為大意,岳倩倩必遭大厄,
要從蓮花,菊花,梅花、牡丹花等清高富貴之花,一下跌入污泥,變作楊花柳絮!
  所以,他追蹤了!
  他認為自己儘管追蹤,但可盡量避免露面,仍與先前所決定的原則,不相違背。
  一里、兩里、三里……四里,不過十里左右,便生情況!
  前面一段山路,比較狹隘,兩旁大樹參天,卻有一株樹兒,不短怎樣折斷地,倒了下來,
橫在路上。
  人會輕功,馬會蹤躍,但駕了車的馬兒,卻無法越過這種障礙。
  尤其樹倒之處,適逢轉折,倘若車馳太快,一個收勒不住,便會翻車出事!
  白嬤嬤駕術精良,轉過彎來,一眼瞥見前面有了情況,手中鞅繩猛勒,兩匹良馬,長嘶
熬勢收蹄,使車輪在山路以上,刮揚起一片塵土。
  岳倩倩笛韻一停下,在蓬中發話向白嬤嬤問道:「白嬤嬤,你為何這樣緊急停車,出了
甚麼事兒?」
  白嬤嬤道:「也不知道事出偶然?或有人搗鬼?前面有株大樹,橫倒路上……」
  她一面發話,一面下車。
  岳倩倩微揭車簾,向前面看了一眼,皺眉說道:「白嬤嬤,小心一點,你打算怎麼辦?」
  白嬤嬤冷笑道:「區區一株大樹,還難不倒我老婆子,若非人為,是樹倒霉,若是人為,
則無非是那人找死!」
  說至尾聲,人已下車,走到樹旁,雙掌一搭樹身,準備凝具功勁,把這株阻路大樹,拋
飛下路邊深壑。
  前文曾經交代,這段山路兩旁,有不少參天大樹。
  白嬤嬤雙掌才搭樹身,便從一株參天大樹上,飛灑下一片銀光!
  這片銀光是面絕大絲網,撒網人手法極高,乘白嬤嬤毫無防範,把她頭手全身,一齊網
住。
  岳倩倩見狀,失聲叫道:「白嬤嬤……」
  車後丈許外,有人獰笑接口道:「小乖乖,不要叫白嬤嬤了,我們兄弟三人來伺候你,
包管周到舒服,比那老婆子,強得多了……」
  岳倩倩此時人也下車,回眸一望,只見有兩名勁裝大漢,滿面淫邪笑容地,向自己飛撲
而至!
  岳倩倩退了半步!秀眉雙軒,沉著臉兒叫道:「你們」
  「你們」兩字才出,臉上怒色,立轉驚容,話也倏然住口……
  因為那兩名勁裝漢子,撲到岳倩倩面前,竟然站不住腳,雙雙仆倒在地,一動不動!岳
倩倩雖然滿心舉步,參天古木上枝葉亂響,枋佛有重物下墜?
  「砰」的—聲,另一個勁裝漢子,從樹上跌落,服裝與車後兩人,完全一樣,也是於墜
地後,便告不言不動!
  這時,白嬤嬤已從絲網下,脫身而出,口中恨恨說道:「這網兒是何物所制?我施展
『大力金剛手』法,居然還扯它不斷?……」
  說話至此,瞥見躺在地上的三個勁裝漢子,向岳倩倩揚眉問道:「倩倩,你出手了?」
  岳倩倩搖頭道:「沒有,我還沒有出手,這三個狗賊,便均自動仆地,好似遭了天報?」
  白嬤嬤從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嘴角微掀道:「冥冥上蒼最多對太原則,能主持公道,
像這種雞毛算皮的小事兒,怎會一概靈應?……」
  說至此處,目光一掃四外,略抱雙拳,朗聲道:「哪位高人,仗義相助,我老婆子先謝
過了……」
  寂寂空山,那裡有人應聲?
  岳倩倩道:「白嬤嬤,你看看這三個狗賊,是被甚麼手法制住,或可尋得蛛絲馬跡?」
  白嬤嬤點了點頭,翻轉三名勁裝漢子身軀,目光注處,與岳情情均覺一怔?
  原來,這三名勁裝漢子,均己死去,一個在胸前,兩個在背後,都是要害之上,插著一
柄金色小劍!
  白嬤嬤抓住其中一柄劍柄,拔出一看,不禁連呼「奇怪」?
  岳倩倩道:「白嬤嬤,你奇怪甚麼?莫非已看出這種金色小劍,是何人所用?」
  白嬤嬤道:「我覺得有雙重怪異之處,第一,這種金色小劍,淬有劇毒,據聞是武林怪
傑的『七劍天君』所用,但此人隱居『崆銅』,久不出世,與我們又毫無淵源,怎會猝然出
手相助,並毫不居功,飄然而去?」
  岳倩倩道:「第二點呢?」
  白嬤嬤道:「第二點是劍乃金色,業已連殺三人,卻使我們既未聞聲,又未見色,則發
劍人的功力,豈非高得不可思議?」
  岳倩倩妙目凝波,沉思片刻,向白嬤嬤問道:「會不會是他?」
  白嬤嬤笑道:「你是指沈相公麼?……沈相公雖是高人,恐怕也未必能高到這般地
步?……」
  就在她們說話之間,三名大漢除了衣履,毛髮、兵刃以外,已然骨化形消,變作三灘黃
水……
  岳倩倩瞥了一眼,手指地上,搖了搖頭說道:「對,不會是他,他雖然青衫潦倒,但卻
一臉正氣,那裡會使這種過份陰損的歹毒暗器?」
  白嬤嬤面帶苦笑,走到阻路大樹之旁,雙手一搭一揚!
  這老婆子好強的臂力,呼地一聲,踢人路旁草中,卻見岳倩倩手持一柄金色小劍,正在
仔細擦拭。
  白嬤嬤道:「倩倩小心一些,這樣歹毒的東西,你也想留下一柄?」
  岳倩倩道:「常言道:『受人點滴,當報湧泉』,人家既出手幫了我們大忙,總應留件
東西,以備日後查證!」
  白嬤嬤那面銀色網,堅韌異常,知非俗物,遂下腰取起,與岳倩倩一同上車,揚鞭驅馬,
又復向西馳去。
  她們走後,從另一株大樹上飄落了沈宗儀的青衫人影。
  他目送岳倩倩的車影,歎了一口氣兒,也自向西舉步。
  沈宗儀又避免與岳倩倩相見了……
  他走得慢慢地,美麗帶有淒涼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好像更惟悴、更清瘦,
也格外孤獨……
  二十里外,天色已晚,也走出深山,到了山腳下的一個小鎮集上。
  沈宗儀不累,但有點餓。
  一陣酒肉香氣,隨風飄來,送人鼻管,越發使他飢腸轆轆,食指大動。
  既有酒肉香氣,眼前必是酒館飯店,沈宗儀應該進去,喝上幾杯。
  果然,他走到一家「滿庭芳」酒店之前,停了腳步,但在入店之前,卻目光電閃,仔細
打量酒店左近。
  沈宗儀不是找人,是找車。
  他是在看這「滿庭芳」酒店左近,有沒有停著那輛相當華麗的雙套馬車。
  因為沈宗儀覺得岳倩倩與白搪嬤嬤然走得同一道路,同一方向,便也極可能在此用飯,
甚至住店休息,明日早行。
  故而,他在找車,若是門外有車,便代表店內有人一—岳倩倩與白嬤嬤。
  若是店內有人,沈宗儀打算不進去了,另外尋覓一家,胡亂進點飲食填飽肚子便可。
  相見雖如不見,多一番相見,心中便難免多添一些惆悵,卻是何苦……
  沈宗儀心中動念,目內閃光,四處打量下,並未發現那輛雙套馬車蹤影。
  他透了一口氣兒,青衫飄佛地,昂然進入這座相當寬敞的「滿庭芳」酒店。
  酒店雖頗寬敞,座客並不甚多,只有十二三位。
  沈宗儀才進門,便看見自己所怕遇見的岳倩倩和白嬤嬤,正坐在西面靠壁之處。
  他微微一怔,但巳收不住腳,只得佯作未見地,走到距離岳倩倩最遠的一個東西窗畔的
坐位坐下。
  白嬤嬤看見沈宗儀進店,不禁「咦」了一聲,向岳倩倩悄然問道:「倩倩,真巧得很,
沈相公也隨後來了,那三柄金色小劍,說不定便是他……」
  岳倩倩眼圈微紅,銀牙一咬下唇,接口說道:「我但願不是他……」
  白嬤嬤道:「為什麼?……」
  岳倩倩道:「施展那三柄金色小劍之人,對我們幫了大忙,不能不設法答報,但這姓沈
的我卻不願再理……」
  白嬤嬤聽至此處,愕然不解地,目注岳倩倩問道:「不願理他?你不是決定從今每逢月
夜便吹笛,好山好水中飛聲,準備把他引來,問問他為何萬事灰心,一腔仇恨麼?」
  岳倩倩點頭道:「原先,我確實有這種想法,但你看他剛才進店時,那副昂然不睬,拒
人千里的驕傲樣子……」
  白嬤嬤道:「或許他沒有看見我們?……」
  岳倩倩搖頭道:「看見了,他進店時,曾目光四掃,並怔了一怔,分明已有所見,似乎
想要退出,又不好意思,才選了一個離我們最遠的座位……」  ,
  說至此處,淚光又在妙目中打轉地,歎息一聲道:「唉!我岳倩倩自以為比花解語,比
玉生香,一向鄙視世俗男子,想不到如今竟遭了報應,在這姓沈的眼中,我似乎變成了沾都
不能沾的毒蛇猛獸!」
  白嬤嬤點頭道:「你說得對,這姓沈的,真有點怪,怪得悖於人情……」
  岳倩倩道:「我基於好奇,真想查查他的底細,問他為何如此不近人情,但卻因他太冷
太傲,根本就不給我機會,難道竟叫我厚著臉皮,移樽就教?」
  白嬤嬤想了一想,目中神光微閃地,含笑說道:「移樽就教又有什麼關係?這樣好了,
我來移樽,你來就教……」
  就在白嬤嬤邊自說話邊欲站起身形之際,岳倩倩突然似有所聞,向白嬤嬤壓低語音道:
「白嬤嬤慢點去,你聽……」
  原來,這西面座位接近店後廚房,加上岳俏倩耳力極為敏銳,遂聽見有人在廚下竊竊私
語。
  白嬤嬤略一凝神傾耳,果然聽得廚下有人盡量壓低聲音,獰笑說道:「這才叫『閻王注
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任憑沈窮酸的功力通神,只要這碗麵兒下肚子,便算是到了
鬼門關,進了枉死城了。」
  白嬤嬤聽得雙眉一挑,向岳倩倩低聲笑道:「倩情,把握住啊,這可是個移樽就教的絕
好機會啊!」
  岳倩倩點了點頭,與白嬤嬤壹同留神廚下的動靜。
  未過多久廚下走出另一個店夥裝束之人,端了一碗肉絲湯麵,堆著滿面笑容,向沈宗儀
蹙去。
  沈宗儀是因岳倩倩等在座,遂不欲飲酒,想叫碗麵兒,略為充飢,便趕緊上路。
  像「滿庭芳」這樣寬敞的酒店中,多用上一兩名店夥,乃是常事,故而沈宗儀對換了一
人送面之舉,並未在意。
  就在他剛端起麵碗,空中烏光忽閃!
  沈宗儀顧不得吃麵,騰出右手,抄住那電閃烏光,原來是一根黑木筷兒。
  筷兒從西飛來,他目光便自然注向西面……
  岳倩倩手中持著另一根筷子,搖指沈宗儀,音迸銀鈴地,揚眉嬌笑問道:「沈相公,恕
我冒昧想問問你關於『心、肝、脾、胃、腎』等內五行功力,業已練到幾層?」
  人家知道他姓沈,沈宗儀卻還不知曉岳倩倩的姓氏,遂愕然道:「姑娘,你……你為何
有此一問?……」
  岳倩情風情萬種地嫣然一笑,以手中那根筷兒,指著身邊座位說道:「相隔那遠,說話
不嫌累麼?我要你移樽就教如何?沈相公若嫌屈駕,我們過來,也無不可!」
  事情*到節骨跟上,沈宗儀無法推脫,何況也聽出岳倩倩詢問自己內五行功力練到幾成
之語,似有弦外之音,遂只得硬起頭皮,端著麵碗,緩步走過。
  到了岳倩倩的座位上,沈宗儀放下麵碗,抱拳一揖道:「在下沈宗儀,請教兩位……」
  。
  岳倩倩不等他請教,便極為爽朗地,含笑說道:「我叫岳倩倩,她是我的白嬤嬤。」
  沈宗儀又一抱拳道:「久仰,……」
  「久仰」二字才出,岳倩倩便「嗤嗤」一笑道:「不見得吧?我是才出江湖,白嬤嬤也
久未走動,這『久仰』二字,用得似乎既屬『虛偽』,又不恰當?」
  岳倩倩故意口角尖酸,果然把沈宗儀嘰嘲得俊臉通紅,趕緊移轉話頭,「請教岳姑娘,
剛才詢問我內五行功力火候之語……」
  話方至此,業已不必再問下去……
  因岳倩倩從鬢間取下一枚銀簪,刺入沈宗儀所端來的那碗湯麵之中,前半段便立即變烏
黑!
  這說明了面中含有劇毒!
  也說明了沈宗儀若不把內五行功力,練到臟腑成鋼地步,則吃下這碗麵兒後,必然身赴
黃泉,立遭慘死!
  沈宗儀悚然一驚,立即回頭,找尋那店名店夥。
  岳倩倩笑說道:「不必找,他早溜了,我和白嬤嬤也未阻攔,因在此處出手,未免太以
驚世駭俗!」
  沈宗儀站起身形,又是深深一揖,正色說道:「多謝……」
  岳倩倩玉手一擺截斷沈宗儀的話頭,嬌笑道:「別老是謝我,我應不應該謝謝你呢?」
  沈宗儀苦笑道:「岳姑娘是指酒館中地痞鬧的那件小事?」
  岳倩倩道:「地痞胡鬧,雖屬小事,卻還有一件大事!」
  沈宗儀裝糊塗地問道:「甚麼大事?」
  岳倩倩隱含幽怨地,白了沈宗儀一眼,壓低語音說道:「荒山馳車,中人埋伏,白嬤嬤
並入了網羅,攸關我們兩人的名節性命,難道還不算大事麼?」
  沈宗儀訝聲道:「岳姑娘你……你何時有此遭遇?」
  他越接近岳倩倩,越是覺得對方的容光笑語,委實絕美,使自己心中為之時起顫抖,只
得盡量設法,不承認途中握手的這段經過,以免把雙方關係,扯得更近一步!
  岳倩倩默然不語,兩道秋水眼神,遁注在沈宗儀的臉上。
  沈宗儀不敢作劉楨平視,想要掉轉頭兒,又恐使岳倩倩過份羞窘,只好耳根發熱地把眼
皮低垂下去。
  岳倩倩取出那柄金色小劍,托在玉掌之中,含笑說道:「沈相公,你認不認得這柄小劍
是何來歷?」
  沈宗儀應聲道:「來歷不大清楚,有點像是久未在江湖走動,隱居於『峒峒』山中的武
林一流怪客『七劍神君』之物?」
  岳倩倩道:「哦,風聞『七劍神君』所用之物,無堅不摧,我到要拼著流上幾滴鮮血,
試試這金色小劍究竟有多鋒利?」
  語音落處,競以右手所持金色小劍,向左手手背劃去!
  沈宗儀他不敢再避免與岳倩倩目光互觸了,趕緊把眼皮一翻,急急喝止道:「岳姑娘,
不可如此……」
  岳倩倩道:「為甚麼?我手下自有分寸,最多只劃破一點皮膚,沈相公似……似乎值不
得這麼大驚小怪?……」
  沈宗儀正式道:「這小劍淬有劇毒,不單見血封喉,並能於轉瞬之間,化人屍骨,端得
厲害無比,怎的輕試其鋒……」
  岳倩倩因早知就裡,聞言並不驚奇,只梨渦雙現,內情絕美地,向沈宗儀微微一笑……
  沈宗儀被她笑得臉紅心跳,有點莫名奇妙地,詫聲問道:「岳姑娘,你為何……」
  岳倩倩接口笑道:「我在笑沈相公畢竟是位正人俠士,不善作偽,連想說個謊兒,都說
得不周到!」
  沈宗儀不解道:「姑娘此話怎講?」
  岳倩倩笑笑道:「我第一次問你可知這金色小劍來歷之際,你似因不願與我目光相對,
連眼皮都未抬地,便答出劍乃『峒峒』山『七劍神君』之物,然後又於我第二次故意欲以手
試劍,惶急阻止,顯然早知此劍底細,更顯然你便是在荒山發劍,救了我與白嬤嬤之人,豈
非是功力是到九成九說謊只有三成三麼?」
  沈宗儀自知被對方玲瓏剔透的抓住破綻,欲辯無從,臉上神情,越發慚窘!
  岳倩倩輕喟一聲,以極為柔和的目光,看著沈宗儀說道:「沈相公,我……我再問你一
句話兒……」
  沈宗儀道:「岳姑娘有話請講。」
  岳倩倩妙目流波,閃射出萬縷柔情地,緩緩說道:「沈相公,以你蓋代身手絕世風神,
無淪是在戰場,在情場,在江湖,在廊廟,都應該嘯傲從容無往不利,正所謂拾富貴如草芥,
取功名若折枝,卻為何青衫潦倒,滿面憂容,似乎有一片傷心,滿腔仇火呢?……」
  沈宗儀雙眉一挑,不再避匿岳倩倩的目光,點頭答道:「岳姑娘猜對了,在下正是身負
深仇,必須淆雪,但人單力薄,前途大難……」
  岳倩倩聽至此處,秀眉微軒,目注沈宗儀接口說道:「傷心鬱悶,最易損神,若能盡情
傾吐,才……便不知沈兄是否肯交淺言深?……」
  她突然把稱呼由「沈相公」改為「沈兄」,彼此間的關係,便覺親近不少。
  沈宗儀又是一怔,與岳倩倩目光相對,口中期期艾艾。
  岳倩倩嫣然微笑,端起茶杯,淺淺飲了兩口,說道:「不可與言,與之言,失言,可與
言,不與人言,失人,沈兄如今似乎要在『失人』『失言』二者之間,擇一為之的了。」
  沈宗儀好似下了甚決心,一抱雙拳,揚眉說道:「岳姑娘……」
  三字方出,後院中突地傳來兩聲慘烈馬嘶!
  岳倩倩道:「哎呀,我的車……」
  沈宗儀心知定是岳倩倩的馬車,停在這「滿庭芳」酒館後院,兇徒們對於自己用毒面暗
算,被岳倩倩阻礙揭破後,加以辣手報復,遂急急說道:「我去看看……」
  話完,立即閃身,到了後院,查見岳倩倩的華麗轎車,停在後院,但牽入馬棚飼料的兩
匹駕車駿馬,業已倒在血泊之中,雙雙斃命!
  沈宗儀心中大怒,目光電閃,瞥見有條黑影,在十餘丈外,一閃而逝!
  此時,他對一再向自己暗下毒手的兇徒們,憤恨已極,加上急欲查出背後主使之人,遂
毫不考慮地,立即向那黑影追去。
  等到岳倩倩與白嬤嬤從店中隨後趕來,院中空空,除了一輛蓬車,兩匹死馬以外,那裡
還有半點人影?
  岳倩倩失聲道:「他……他……他又走了……」
  白嬤嬤道:「走了又有甚麼關係,反正大家都住西行,前途定必還有相見機會……」
  岳倩倩妙目之中,又有淚光轉動,但她盡力忍耐,只是低聲一歎,與白嬤嬤相偕走了回
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11:07

第 五 章 巧字成書
  又是一條山谷!
  沈宗儀身形如電,閃進谷內,但卻四顧全無一人。
  他心中好不奇怪,暗忖自己一身功力,雖不敢說傲視天下,冠冕八荒,但無論在軟硬輕
等任何一方面,能夠超越自己的武林人物,業已絕不多見。
  適才,前行黑影,是在十六七丈以外,自己一路追來,竟未能將距離縮短,已對對方的
輕功造詣,極感驚奇,若是把人追丟,豈非鬧了笑話?
  沈宗儀心中動念,目中電掃,看清了谷內一切。
  此地,是個死谷,共總數十丈方圓,除了西面有一堆嵯峨怪石以外,草樹不多,似無甚
麼足以藏人之處。
  遙見前行黑影,分明進入此谷,為何卻不現蹤跡?
  沈宗儀根據當地環境,認為人定藏在那堆嵯峨怪石之後,遂身形微閃,一式「野渡橫
舟」,橫飛數丈去,凌空縱起,口中並冷然叫道:「朋友,別再躲躲藏藏請出來吧,讓我看
看你,究是何方神聖?」
  語音未了,人已縱到那堆怪石上空,瞥見自己又已料錯,石後空蕩蕩那裡有半條人影?
  沈宗儀「咦」了一聲,心中正自慚窘,忽然聽得有人笑聲說道:「在下非神非聖,只是
一介書生,朋友更不必捨近求遠,大展輕功,我就在谷中候教!」
  沈宗儀耳根一熱,回頭看時,心中方告恍然!
  原來一進谷口的三四丈以上,壁間有塊突石,恰好擋住沈宗儀的目光,看不見對方就已
站在石上。
  如今,那人既已發話,又已縱身落地,卓立谷口,自使沈宗儀清清楚楚看出是位比自己
年齡略大四五歲的玄衣書生。
  他心存愧作,不再施展甚麼輕功身法,緩緩舉步,走回谷口。
  那玄衣書生相貌十分英挺,雙目神光,也可看出正而不邪,向沈宗儀上下略一打量,揚
眉問說道:「這位仁兄,對我一路窮追,可否見告其中原故?」
  沈宗儀拱手還禮答道:「在下有一好友的駕車駿馬,被人殺死於『滿庭芳』酒店的馬棚
之中,為了查究此事,才……」
  玄衣書生笑道:「哦,原來仁兄把我當作了殺馬之人?」
  沈宗儀道:「尊駕這樣說法,莫非竟是恰巧路過,令我發生誤會?」
  玄衣書生說道:「我不是路過,是特意在那小陣的幾家酒店旅舍中找人,好對他痛下殺
手!」
  這幾句話兒的末後一語,不禁把沈宗儀聽得一怔?
  玄衣書生雙眉一軒,目中神光如電,又復朗聲笑道:「也難怪仁兄誤會,因在下自承是
名『殺手』,不過志在光明正大的叫陣『殺人』,決不會下流無聊得前去偷偷殺馬!」
  話完,見沈宗儀未即答話,遂又從懷中摸出一面玉牌遞過道:「仁兄若仍存疑念,請看
這面玉牌,便知在下身份,也可相信我自出江湖以來,尚未說過半句虛言!」
  說完,把手中玉牌,驀然翻轉,托在掌心……
  沈宗儀注目一看,只見這面長方形的玉牌,中間鐫著兩顆紅心,但見其中一顆,已被人
用刀劍等尖銳之物劃碎!
  沈宗儀於未隱之前,便聽說過這面玉牌來歷,一見之下,愕然問道:「原來尊駕便是名
震四海的『無情劍客』蕭揚!」
  蕭揚方一點頭,沈宗儀又復抱拳為禮,發話問道:「蕭大俠,在下還有兩件事兒,略有
所疑,想要請教?」
  蕭揚道:「仁兄風采,使我心儀,有甚話兒,儘管請講。」
  沈宗儀並未問話突然劍眉一軒,朗聲吟道:「薄於利祿淡於名,大好頭顱一擲輕……」
  蕭揚聞得沈宗儀的吟聲,點了點頭,接口說道:「不錯,這是我自撰述懷俚句,想不到
竟傳入仁兄耳內,也足見仁兄的博識多聞,令人佩服!」
  沈宗儀道:「在下便為此詩的第一句向蕭大俠求教,既薄於利更淡於名,又為了何事,
當起『殺手』?」
  蕭揚苦笑道:「仁兄是以第一句問,蕭揚是以第二句作答……」
  沈宗儀皺眉道:「第二句?第二句是『大好頭顱一擲輕』……」
  蕭揚歎息一聲道:「對,大丈夫在世,最不應身受人恩,蕭揚可薄『利』祿,能淡浮
『名』,但卻無法忘『恩』,一旦有人挾『思』授命,我便無法推托只好把『大好頭顱一擲
輕』了!」
  沈宗儀也自歎道:「那『七劍神君』是為了一個『色』字,蕭大俠則是為了一個『恩』
字,看來於『名利』以外,仍復另有纏人之物!」
  蕭揚面帶訝異神色,沈宗儀又自發話說道:「蕭大俠,如今我要提出第二項問題,希望
你明白見告!」
  蕭揚道:「仁兄儘管見詢,蕭揚能答便答,真若有困難時,只好有負尊命!」
  「蕭大俠為了酬恩報德,甘為『殺手』,但不知你要殺之人,是不是我?」
  蕭揚毫不考慮地,向沈宗儀連連搖頭,含笑說道:「不是——不是——」
  沈宗儀笑道:「蕭大俠,你直到如今,似乎還不曉得我的姓氏?」
  蕭揚抱拳道:「失禮,失禮,蕭揚一直都是在詢問之中,故而尚未請教。」
  沈宗儀雙眉一挑,目中神光如電,凝注在蕭揚臉上,朗聲問道:「既然蕭大俠尚不知我
的姓氏,又怎知要殺之人,不是我呢?」
  蕭揚「哦」了一聲道:「這道理十分簡單,就是小弟受命要殺之人,頗為邋遢,不像仁
兄有這等翩翩濁世的英俊風神!」
  沈宗儀一聽「邋遢」之語,便立即想到那位新近結交的吳天才身上,因而聯想到前途同
闖七殺凶關,分明吳天才與自己命運相同,也有人大動干戈,一撥一撥地,派人在暗中加以
算計。
  想至此處,立即衝口而出,向蕭揚急急問道:「蕭大俠,你……你奉命要殺之人,是不
是吳天才?」   蕭揚聞言之下,全身微震地,怔了一怔,雙眉緊蹙,搖頭答道:「對不
起,恕我有負尊命,因為蕭揚曾受嚴囑,立下血誓,這是我兩椿必須保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之一!」
  雖然蕭揚不肯答覆但沈宗儀已由他神情一怔之上,知道自己所作猜測,大概不會有錯。
  對方既不肯說出要殺何人,沈宗儀便又換個方式,含笑說道:「好,在下絕不強人所難,
但不知蕭大俠,一向宛若神龍,嘯傲四海,卻怎會受人深恩,對方又是那位奇特武林人物?」
  這是詢問蕭揚奉何人之命,前來殺人,但卻略為轉彎,表現了問話的技巧。
  蕭揚面含苦笑地,向沈宗儀抱拳一揖說道:「蕭揚已然說道,只有兩件事兒,曾立血誓
不可告人,但仁兄所問,偏偏就是我兩樁必須保密之事。」
  沈宗儀雙眉一軒,突然聲若龍吟地,狂笑說道:「好好,小弟不再探人隱私,但卻有樁
請求!」
  蕭揚道:「甚麼請求?……」
  沈宗儀笑道:小弟對『無情劍客』的蓋代絕藝,和俠骨高懷欽遲已久,今日既然有幸識
荊,更有幸並非蕭大俠要殺之人,不禁心存妄念,想與蕭大俠作進一步的結交……」
  蕭揚聽至此處,狂笑道:「仁兄不要這樣謙虛,我們一見如故,惺惺相惜,蕭揚風塵碌
碌虛度三十六春,倘若彼此進一步的結交,我多半要佔便宜,叫你—聲兄弟!」
  沈宗儀慌忙一抱雙拳,恭身肅立,神情敬謹說道:「大哥怎麼這樣說法?得兄如此,光
采萬分,小弟姓沈……」
  「沈」字方出,遙空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厲嘯!
  蕭揚一聽嘯聲,雙眉立蹙地,向沈宗儀面含苦笑說道:「沈兄弟,我們風萍投契,已結
金蘭,但我有事必須立即應人之召,只好等前途重聚之際,再敘兄弟情了!」
  語音頓處,把手—舉,玄衣飄飛,閃出谷口。
  沈宗儀目送蕭揚身影,心中不禁略興感慨……
  他適才提出要與蕭揚作進一步結交之舉,是有雙重作用。
  第一種作用,純出真誠,他對這位「無情劍客」的武學,風采,暨光明磊落氣度,著實
一見投緣,頗為心折;第二種作用,則略含權衡,蘊有某種機鋒在內……因他根據蕭揚神情,
以及前途經歷,業已判斷這位「無情劍客」由於身受人恩,無可奈何地受命充當「殺手」的
行為對象,多半就是自己的新交好友吳天才。
  蕭揚身懷絕學,吳天才亦非俗士,這兩人若一見面,誰也不甘低頭,不肯倔服,極可能
弄成兩敗俱傷局面,把兩位不世出的武林奇客,一齊生生斷送!
  自己與吳天才結交在前,倘若再和蕭揚套上交情,或許能為他們雙方,挽回一場劫數那
樣一來自己真成了吳天才的「福星」,也是極為愜意趣事!
  伺況心中隱謎,委實太多,要殺自己的是准?要殺吳天才的是誰?湖畔釣魚,驀地飛來
半面破鏡,要自己前往「白水鎮」去殺的血海深仇,又是誰?……
  這些謎底,幾乎每一個都非僅憑智慧可事猜測,故使沈宗儀在孤寂惺惑之下,也著實需
要交些知心友好!
  如今吳天才早去,蕭揚也杳,前途是否可以重逢?何時……何地?……兩個一齊遇
上?……一個一個的來?
  倘若一個一個相會,無疑是滿懷快慰,杯酒言歡……
  倘若兩個同時出現,則必然先有火爆熱烈場面,能否化戾氣為祥和,轉干戈為玉帛,就
要看自己的周旋運用,臨場表現?……
  動念至此,腦海中的吳天才,和蕭揚的影子,漸漸淡去,換了另外兩個人影……
  那是白髮飄蕭,精神矍爍的白嬤嬤,和具有天人顏色,傾城傾國的岳倩倩。
  岳倩倩與白嬤嬤乘坐蓬車,並駕的是雙套駿馬,看來也是作長途西行。
  在兩匹駿馬,雙雙被凶人擊斃後,她們怎樣上路?
  漫漫長途,是否等禁勞頓?……
  山野之間,是否會遇凶險?……
  想至此處,沈宗儀頓欲趕回酒店,充任護花使者。
  但出得谷口,行未幾步,及復廢然而止,搖頭自語歎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
淚始乾。沈宗儀,你幾乎已經是半個死人,何苦還要去作繭自縛?岳倩倩與白嬤嬤分明極為
富有,殺了馬兒可以再買,毀了車兒,可以再造,她們一身武學,亦非等閒,差一點的邪惡
之徒,若動妄念,無非找死……」
  沈宗儀想明白岳倩倩與白嬤嬤,似乎並沒有太大危機,遂決心不再轉回「滿庭芳』酒店
了,單獨青衫飄舉,繼往西行。
  就在沈宗儀決心不陷情網,獨自西行之際,岳倩倩卻在為情傷神!
  沈宗儀一走,她們發現「滿庭芳」的店夥,暨廚下師傅等,均被綁在廚房一角,知道他
們實屬無辜,遂加釋放,仍回前店飲酒。
  白嬤嬤看出岳倩倩神情抑鬱,遂加以寬慰笑道:「倩倩,依我看來,沈相公並非故意規
避,他可能是到了後院,有所發現,去追那殺馬惡賊?」
  岳倩倩淒然笑了一笑,抬手微掠雲鬢,點頭說道:「白嬤嬤,你猜得對,他必是去迫殺
馬之賊但也藉此脫身,換句話說,無論追得上或追不上,均不會再回此處的了。」
  白嬤嬤聽出了岳倩倩的語意,看看她一跟,含笑問道:「這樣說來,你是不打算在此等
待他的了?……」
  岳倩倩秀眉一挑,極為果斷地「哼」了一聲,接口答道:「等他也是白等,我們何必如
此笨法呢?前途若再相逢,我對於這位太以冷傲的沈相公,要施展另外一種手段!」
  白嬤嬤詫道:「你另外有什麼手段?難……難道竟要來個霸王……」
  岳倩倩玉頰一紅,赫然嬌笑地,向白嬤嬤佯嗔道:「白嬤嬤你不要胡亂嚼舌,『霸王硬
上弓』是最庸俗,最無效,最令對方看不起的拙劣辦法,我所打算施展的,則是女人對付男
人,最有效的辦法……」
  她見白嬤嬤聽得又欲張口動問,遂搖手嬌笑道:「常言道:『天機不可洩漏』,你在事
前不許問我,我們在此小歇一宵,明晨上路。」
  白嬤嬤苦笑道:「馬兒死了,車已無法再行……」
  岳倩倩失笑說道:「白嬤嬤,你是否讓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給氣糊塗
了?西北道上,慣產良駒,我們囊中又有得是金銀珠寶,不會再買上兩匹麼?」
  這時,恰好店夥過來道謝謝,岳倩倩遂叫他準備乾淨上房,並含笑問道:「店家,這鎮
上有沒有牲口出售?」
  店夥知道岳倩倩是要買馬駕車,連連點頭,應聲答道:「有有,這小鎮東街,便有家騾
馬行,姑娘若要親自挑選,小的為您引路。」
  岳倩倩點了點頭,由店夥帶路,去到騾馬行中,買了兩匹健馬,套上車轅,小息一宿,
次晨繼續西行。
  按下吳天才方面,按下岳倩倩,也按下蕭揚方面,故事仍從沈宗儀身上,直接發展。
  沈宗儀青衫落莫,獨自西行,神態雖似十分暇逸,但卻暗以內家功力,把耳目之聰提到
極致!
  他這等用耳細聽,用目細看之意,是想找到一個殺手。
  不論是殺自己的也好,殺吳天才的也好,甚至於企圖對岳倩倩有不軌企圖的也好,他只
要能掌握住任何一個活口,總可追究出許多有價值的蛛絲馬跡……
  有意栽花,花偏不發,有心找鬼,鬼偏不來!
  沈宗儀自以為必有無限風波的一路之中,偏偏風平浪靜,不曾出過絲毫差錯。
  「駐馬集」到了……
  吳天才說得不錯,這「駐馬集」市面不錯,雖然只是一個鎮集,卻比差一點的縣份,還
要來得繁盛!
  沈宗儀進了集口,目光便宛如閃電,四處打量?
  他不是找人,是找店。
  找的是「五福」客棧。
  吳天才曾與他訂約,彼此誰先到,誰先等,務必在這「駐馬集」的「五福客棧」見面。
  走到正街,一塊巨大招牌,矗立當前,上面寫得是:「五福客棧,仕官行台」。
  古代的客棧,多半營酒食,「五福客棧」是「駐馬集」上,最漂亮最寬敞的旅店,在臨
街一面遂也開了家六間門面的豪華酒館。
  沈宗儀才一走進店門,店小二便上前招呼,哈著腰兒,陪笑問道:「請問相公,您是要
點酒飯呢?還是要住店休息?」
  沈宗儀道:「先給我來上一壹好酒,四色酒菜,我要等位朋友,倘若這朋友在黃昏時分
仍未到來,我便住店等他一宿。」
  店小二看出沈宗儀神采*人知非俗客,一迭聲的答應下,把他讓到東窗下的一個潔淨座
位上去。
  然後,陪笑臉道:「相公,本店『槽溜魚片』,『紅燒蹄筋』、『五福臨門』、『三陽
開泰』全是招牌菜,作得不錯,要不要每樣弄一點來,給您下酒?」
  沈宗儀笑道:「我只有一個人,無需過度浪費,隨便配點菜便可,等到我那朋友來時,
再復大吃大喝!」
  店小二「唸唸」連聲,退出準備一切。
  少頃,灑菜送上,果然餚精酒美,使沈宗儀大快朵頤之下,把胸間鬱悶,和趕路疲勞,
都略為消減!
  獨酌片刻,天光已近黃昏。
  沈宗儀知道吳天才可能不及於今日趕到,遂叫過店小二,含笑道:「店家,看來我那位
朋友,無法及時趕來,只好請你準備間潔淨上房,給我住一宿了……」
  話方至此,一陣轆轆車聲,在「五福客棧』之前,倏然停止。
  跟著,酒館中原本高淡闊論的喧雜人聲,突地一齊靜寂。
  沈宗儀是感覺靈敏之人,俊目一翻,向店門看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把他看得雙目緊蹙,暗暗叫苦。
  原來,那使滿堂酒店,一齊倏然靜默之事,是店門外蓮步姍姍地,走進了客光絕代傾國
傾城的岳倩倩。
  上次,好容易藉著追趕殺馬之人,不辭而別,想不到岳倩倩重行買馬駕車,彼此竟這快
便又重逢?
  雙方既已通過姓氏,岳倩倩並曾識破毒面,解救了自己一次危難;則在此相會之下,怎
能再故作高傲地,不予理會?
  故而,岳倩倩一進店門,沈宗儀便座位上站起身形,抱拳相迎。
  他以為岳倩倩必來與他同座,甚至會淺怒佯嗔地,質問他為何不告而別?
  誰知他居然把事料錯?
  岳倩倩入店之後,本是面帶嫣然微笑地,向東西窗下緩步走去。
  但在發現沈宗儀,並與他目光相觸,便立即把臉色一沉,凜若冰霜地,一拉著白嬤嬤掉
頭轉向,走往西面窗下落座。
  這一手,著實出於意外,把沈宗儀弄得幾乎無法下台。(活該!)
  他俊臉之上,烘的一熱,連耳根步位,都自覺得有些發燙!
  趕緊放開那抱拳迎人的一雙手兒,訕訕坐了回去。
  人雖坐下,但頭兒也隨著低垂,不趕遽然抬起。
  沈宗儀怕什麼?
  他怕兩樣東西,一樣是怕岳倩倩的冷漠臉色,另一樣是四座酒客發現他似乎自作多情,
受了岳倩倩的冷落,紛紛集中投射的嘲笑目光。
  白嬤嬤是老江湖,於進店後,對酒店中的一切人事,全都留上了神。
  她才一落座,便向岳倩倩低壓語音,含笑說道:「倩倩,你這一招果然厲害,沈相公已
然在臉紅脖子粗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惱羞成怒?……」
  岳倩倩低低「哼」了一聲,秀眉雙軒,冷笑說道:「讓他氣去,他已把我氣得半死,我
已打定主意,從今天開始,要好好給他點氣受受……」
  白嬤嬤笑道:「你的主意雖妙,但到頭來,總得有人轉圜……」
  岳倩倩搖頭道:「不必設法轉圜……」
  這時,店家過來招呼,岳倩倩要了酒菜,繼續對自嬤嬤說道:「白嬤嬤,你不要去看他
也不要理他,讓他去獨生悶氣最好,倘若被他看出我們是故意如此,更會自以為了不起地,
把架子端起來了。」
  白嬤嬤笑道:「好,我就照你話兒,作個台下看戲之人到看你們台上人的這齣戲兒,怎
樣唱法,是喜劇,還是悲劇?」
  她們互相低語之際,沈宗儀已把桌上的一大壺酒兒,喝了個乾乾淨淨!
  舉杯消愁愁更愁,則舉杯解悶,自然也難免會更悶了!
  沈宗儀心中既悶,又覺得有點冤枉……
  因為,上次他確實以為「無情劍客」蕭揚是殺馬之人,想為岳倩倩查究,才匆匆追去,
並非不告面別。
  此刻岳倩倩冷漠神情,顯然是為此生氣了,要不要主動過去,解釋一下,還是對此女不
再理睬?……
  沈宗儀翻來覆去,不斷尋思,不斷考慮……
  終於在獨自把一壺悶酒,喝完之際,下了決心!
  他再度起身來,準備向岳倩倩說明一切……
  誰知他剛剛站起身形,店門外又有一人,匆匆走入。
  沈宗儀一見來人,便雙眉微展,又復坐了下去。
  因為來人正是那新近與自己結交,一身酒漬一口蒜味,根本不修邊幅,但卻文武雙絕,
彷彿在當世武林中,極具聲威地位的吳天才!
  吳天才別料曾對沈宗儀說准於午前到此處相會,因生平決對不輕然諾,倘若來到,便是
失卻「福星」佑護,身遭不測,甚至於業已進了替死城,請他不必久等。
  沈宗儀等到黃昏,仍未見吳天才到來,心中不禁為他暗暗擔心,決定在這「駐馬集」的
「五福客棧」之中,多等一日。 
  如今,突見吳天才安然無恙趕到,心中大喜之下,遂暫時把受了岳倩倩白眼—事撇開。
  吳天才進店後,一眼瞥見沈宗儀,不禁喜出望外地,邊自搶步走過,邊自含笑說道:
『沈兄,想不到你竟還在此等我?吳天才曾雲今日午前不到,定是身遭大厄,你怎麼不以為
我沒有你這位「福星」佑護,業已去往枉死城中走一回呢?」
  沈宗儀請吳天才坐下,命店家添菜酒後,揚眉笑道:「那些魑魅魍魎的鬼域伎倆,最多
只能略為阻撓吳兄,那裡會對你構成嚴重威協,小弟知曉吳兄必來……」
  吳天才微微一笑,搖手截斷了沈宗儀的話頭說道:「沈兄你猜錯了,我之遲來的原故,
並非遇上甚麼魑魅魍魎以鬼域伎倆阻撓,而是追人追得太遠,我們別後迄今,吳天才最少奔
馳了八百里路呢!」
  沈宗儀「哦」了一聲,目注吳天才揚眉問道:「吳兄這趟路兒,著實跑得不近,但不知
為了何事,追的何人?」
  吳天才笑而不答,伸手入懷,取出了兩件東西,放在桌上。
  沈宗儀注目看去,只見一件是只帶蓋小小玉瓶,另一件則是上次見過,其上書有不少人
名,長約八寸的白色令箭。
  吳天才首先啟開玉瓶,瓶中盛的,是一種紅色液體。
  然後,取根牙籤,蘸了液體,把令箭上所書「要命漁翁鮑子銘鬼斧裂腦」等十一個雙鉤
白色字體,慢慢塗成紅色!
  沈宗儀一驚之下,恍然有悟地,向吳天才注目問道:「這玉瓶之中所盛的,莫非就是鮑
子銘的腦血?」
  吳天才點頭笑道:「這老兒在見了我『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之後,仍向沈兄暗
下辣手那裡還能容留……」
  沈宗儀歎道:「原來吳兄中途轉向,欲往南行之故,竟是為了追殺鮑子銘……」
  吳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說,便自含笑接口說道:「我知道『要命漁翁』鮑子銘在南面二百
里外,有處巢穴,以為只需趕去,必可手到命除,故覺今日午前之約,時光足有餘裕,誰知
這老兒恐懼我立即行誅,倉皇飛逸,竟被他多跑出二百里去?」
  這時,所添酒菜業已送來,沈宗儀遂持壺替吳天才斟酒,並關照店家多準備一碟辣椒,
一些蒜瓣。
  吳天才笑道:「沈兄,你到還記得這兩樣我酷饞其味,非有不可的下酒之物!」
  沈宗儀笑了笑,以極度關切目光,瞪在吳天才臉上,緩緩問道:「吳兄江湖經驗極豐,
有沒有聽說過『無情劍客』蕭揚?」
  吳天才應聲道:「當然聽說過,這『無情劍客』蕭揚,功力既高,人又正直,是條鐵錚
錚的好漢,小弟對他雖未識荊,卻神交已久!」
  沈宗儀詫道:「你們只是神交,彼此間竟未結過樑子……」
  話方說至此處,吳天才已聽出沈宗儀話中有話,「咦」了一聲,雙眉高挑地接口問道:
「結過樑子?沈兄何出此言,莫非你在這段旅途之內,結識了『無情劍客』蕭揚,他並對我
吳天才有甚敵對之意麼?」
  沈宗儀覺得有點不便直言,又知吳天才是聰明絕頂,反應敏捷之人遂面帶微笑地緩緩道:
「真想不到,名震八荒的一位正派劍客,竟也被人收買,作了殺手……!」
  果然,吳天才一點就透,立即瞿然說道:「從沈兄的前言後語聽來,『無情劍客』蕭揚
充任殺手的目標,莫非竟是我吳天才,他要對小弟施展威震江湖的『無情殺手』麼?」
  沈宗儀點了點頭,以極為平和的語音,含笑答道:「蕭揚雖未明言,小弟卻曾試探,看
出他所要找尋的對象,似乎正是吳兄,適才遂有你們是否結過樑子之問?」
  這時,店家送上吳天才酷嘗之物,吳天才遂剝了兩枚蒜瓣,蘸些辣椒,投入口中,嚼得
奇香四溢!
  沈宗儀生長江南,自然眉頭微皺,但也只好盡量忍耐。
  吳天才享受了一番味之後,突地揚眉說道:「不對,不對,『無情劍客』蕭揚曾經作過
一首述懷詩,其中有句云『輕於利祿薄於名,大好頭顱一擲輕』……」
  沈宗儀道:「我也聽人傳誦過這首豪氣干雲的詩……」
  吳天才道:「沈兄請想,像蕭揚這等輕於利祿,薄於聲名的血性漢子,怎會被人收買,
何況我又與他向無仇隙?」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話完,自接口含笑說道:「我也這樣問過蕭揚,據說他之充任殺手,
一非為名,二非圖利,用意只在酬恩!」
  吳天才詫道:「為了酬恩?這樣說來,是有個對『無情劍客』蕭揚曾有大恩之人,與我
結過深仇,遂挾恩相脅,要蕭揚對我下手?」
  沈宗儀道:「詳情不知,但根據蕭揚的神情推測,大概不外如此。」
  吳天才又嚼了兩枚蒜瓣,微蹙雙眉,搖頭歎道:「『恩仇名利』四字,構成了既血腥,
又複雜的江湖,僅僅一個『恩』字中,便可分為救命恩,知遇恩,長者恩、美人恩……」
  說至「美人恩」四字,目光略瞥西窗,揚眉笑道:「咦,路逢豪客,座有鬢絲,西行途
中,熱鬧得緊,想不到如此山野林鎮之間,竟有如此傾城傾國的天人姿色?」
  沈宗儀知他「鬢絲」一語,指的是岳倩倩,遂目注吳天才笑道:「必有多才多藝身,始
當傾國傾城貌,吳兄對這位絕代天人,若有關睢之念,沈宗儀願為曹邱……」
  吳天才「哈哈」一笑,搖頭說道:「吳天才一口蒜臭,滿身骯髒,我追求一隻癩蛤蟆,
還差不多,只有沈兄這等英挺……」
  沈宗儀苦笑一聲,正待答話,忽然目閃神光,面色立轉沉重。
  吳天才與沈宗儀是對面而坐,發現他神色有異,知必有所見,遂回過頭來,循著沈宗儀
的目光看去。
  「五福客棧」門外,走進了一位相貌頗為英挺,年約五十的玄衣書生。
  吳天才低聲道:「沈兄,你突然神情緊張則甚,莫非認識此人?他……他是何來歷?」
 
  沈宗儀神色頗重地,悄聲答道:「吳兄請小心一點,更請盡量忍耐一點,來人便是於前
途與我風萍投契,彼此曾口頭結義的『無情劍客』蕭揚。」
  吳天才雙眉高桃,從鼻中冷冷「哼」了一聲說道:「蕭揚雖是當代武林的一流高手,但
我吳天才卻還未必怕他……」
  沈宗儀急道:「彼此若有深仇,白刃相向,流血五步,原是江湖豪俠行徑,但既陌不相
識,受人指使,生死相拼、卻是無此必要,吳兄請看在小弟面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12:18

  吳天才看出沈宗儀神色惶急,滿面對自己關切之情,顯非虛假,遂點頭說道:「好,吳
天才生平從不讓人,今日就看在沈兄份上,佯作不知其意,看蕭楊如何舉措,再定干戈玉帛
之道便了。」
  沈宗儀揚目注店門,見蕭揚已發現自己,遂趕緊站起身形!一抱雙拳,向那位「無情劍
客」,含笑叫道:「蕭大哥,小弟沈宗儀在此……」
  蕭揚欣然喜地,大步走過,向沈宗儀揚眉笑道:「我們前途結義,匆匆為別,想不到這
麼快便能與賢弟重逢……」
  語音至此,忽然頓住,兩道爛如巖電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瞪在吳天才的臉上。
  沈宗儀知曉這場糾紛,無法避免,遂先向吳天才笑道:「吳兄,我替你引介一下,這位
是我結義金蘭的蕭揚大哥,也就是名滿乾坤的『無情劍客』!」
  吳天才故意「哦」了一聲,站起身形,抱拳說道:「久仰,久仰……」
  沈宗儀又為吳天才向蕭揚引見,含笑說道:「蕭大哥,這位吳天才兄,是我新交好友,
小弟在來途中,曾遭大厄,幸虧吳兄仗義授手,才救下我一條命兒。」
  吳天才聞言心中頗為感動,知道沈宗儀是故意把自己說成他的救命恩人,想拘住「無情
劍客」蕭揚,使他不便翻臉動手。
  果然,蕭揚在聽完沈宗儀的話後,雙眉徽蹙,臉上現出了為難神色!
  店家添了杯筷,蕭揚突然向吳天才舉杯笑道:「吳兄,多蒙你仗義相助,為我沈賢弟消
災解厄,蕭揚要敬你一杯!」
  吳天才含笑舉杯,但他心機過人,生恐蕭揚趁機發動甚麼暗算,已把內外功行,一齊提
到極致準備應變。
  誰知蕭揚毫無舉措,只在飲畢杯中酒後,向沈宗儀發話問道:「沈賢弟,我有樁事兒問
你,希望賢弟要據實相答。」
  沈宗儀道:「蕭大哥話請講,小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蕭揚目光如電地略注吳天才,雙眉一挑道:「假如我與這位吳天才兄,有場生死之爭,
無可避免,沈賢弟是採取甚麼立場,站在那一面呢?」
  沈宗儀毫不考慮地,應聲答道:「小弟與大哥既結金蘭,便如兄弟,自然是站在大哥這
邊,但是……唉……」
  他在一聲長歎之後,竟截住話頭,不再說將下去。
  蕭揚道:「賢弟長歎則甚,有話儘管說,不必心存避諱!」
  沈宗儀又是一聲長歎,目注蕭揚,苦笑說道:「蕭大哥,小弟與你有同樣痛苦……」
  蕭揚不解道:「與我同樣痛苦?賢弟此話怎講?」
  沈宗儀道:「大哥以名滿乾坤的蓋代奇才,竟肯聽命於人,無非是銜『恩』未報,勢*
出此,而小弟亦受吳兄救命深思,他與大哥若起生死之爭,小弟太以為難,因報『恩』則無
法全『義』,『義』又必然辜『恩」……」
  蕭揚冷然揮手,止住沈宗儀,不令再說,轉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的『九幽鬼斧』
和『九天神弓』呢?……」
  吳天才雙眉一軒,傲然答道:「就在身邊,莫非蕭大俠要對吳天才的這兩樁俗物,加以
指教?」
  蕭揚搖頭道:「此刻不必,但我要提醒吳兄一聲,你與我沈賢弟同在一處時包管安全無
事,只一分開,便將仗恃『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與蕭揚的掌中長劍,—決生死!」
  吳天才也是心性極高傲之人,怎肯托疵沈宗儀,遂立即站起身形,向沈宗儀抱拳說道:
「沈兄,吳天才要告辭一夜,我若活得到明日清晨,定當再來這『五福客棧』,奉陪沈兄暢
飲……」
  沈宗儀明知吳天才若與蕭揚動手,則兩虎相爭必有—傷,遂盡量阻攔地,拉住吳天才,
向蕭揚笑道:「蕭大哥,你且賣給小弟一個面子如何?即令非與吳兄動手不可!也請延緩到
三日之後,讓我在這段時間中,想個兩全其美之策?」
  蕭揚搖頭道:「此事必須犧牲一方,不可能兩全其美,但時間方面,到可商量,我不單
答應延緩三日,並不妨延緩到你們分途之後……」
  沈宗儀聞言大喜,目注吳天才,向他急急問道:「吳兄,我們還能同路多久?你是欲往
何處?」
  吳天才道:「白水鎮……」
  這「白水鎮」三字,不禁把沈宗儀聽得為之一呆?
  蕭揚見狀說道:「沈賢弟,你突發怔則甚?難道你也是前往『白水鎮』去?」
  沈宗儀口中喃喃自語道:「真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湊巧之事……」
  蕭揚喟然一歎道:「這樣說來,你們在抵達『白水鎮』前,是不會分途的了?……」
  吳天才傲然道:「蕭大俠不必著急,你有的是機會,吳天才適才已向沈宗儀兄,暫時告
別,我不會畏怯你『無情劍客』大名,更不會托疵於沈兄與你金蘭弟兄的情義之下!」
  蕭揚苦笑一聲,站起身形,向沈宗儀說道:「沈賢弟,蕭揚暫且告辭!」
  沈宗儀想不到先告別的,竟是蕭揚,遂愕然問道:「兄弟重逢,怎不暢敘一番?大哥
是……是欲往何處?……」
  蕭揚道:「你,我,他之間的恩仇情義關係,太以錯綜微妙,我要好好想上一想,大概
到今夜三更,便可作一決斷,故而我也用了那『暫且告辭』字樣。」
  沈宗儀認為事情可能已有轉機,遂點頭陪笑道:「大哥儘管考慮,小弟與吳天才兄,就
在這『五福客棧』之中,敬候指示。」
  蕭揚略一拱手,玄色儒衫飄處,出店獨自離去。








第 六 章 恩義難全
  沈宗儀目送蕭揚身影杳後,向吳天才慰然笑道:「吳兄,這場莫大風波,竟告平息,只
可惜我不便向蕭大哥追問,主使他對你不利之人,究竟是何身份?」
  吳天才搖頭道:「不見得,風波決未平息,因『無情劍客』一向性情剛直,寧折不彎,
他若非受人重恩,不會甘為驅使,既然任務未成,重恩未報,又豈是僅憑沈兄幾句話兒,所
曲解決的呢?」
  岳倩倩並非尋常柔弱女子,也有一身上乘功力,故而,她的座位雖與沈宗儀東西相隔,
仍因注意傾聽,已把沈宗儀、吳天才,暨「無情劍客」蕭揚等的一番對話,完全聽在耳內。
  蕭揚一走,岳倩倩便向白嬤嬤回眸一笑,低聲說道:「白嬤嬤,你大概想不到吧,天下
竟有如此湊巧之事?」
  沈宗儀剛剛說過這麼一句同樣的話兒,岳倩倩相當刁蠻,如今所說,便是完全倣傚他的
語氣。
  白嬤嬤看她一眼,笑道:「情情,甚麼巧事,你是否指的是大家都去『白水鎮』?」 ,
  岳倩倩以眼角餘光,遙瞥沈宗儀,見他正與吳天才對坐暢飲,遂點了點頭道:「沈宗儀
是去『白水鎮』,吳天才是去『白水鎮』,我們也是去『白水鎮』,難道還不算天大巧事?」
  白嬤嬤雙眉微蹙,略作尋思,並飲了半杯酒兒,苦笑說道:「我是陪你省親,他們前往
白水鎮卻又作甚麼呢?沈宗儀、吳天才均非俗士,難道『白水鎮』上,出了甚麼足以啟人覬
覦的罕世寶藏或鑠古震今的武林秘芨?」
  岳倩倩笑道:「這種情況,無法猜測,但常言道:『欲知人心事,且聽口中言』,白嬤
嬤不妨把耳朵豎得長些……」說至此處,點手叫過店家,先賞了一塊碎銀,然後含笑說道:
「替我把馬車拉到後院,卸下車轅,用上好草料,喂喂牲口,並準備乾淨上房,我們略進飲
食後,便要休息。」
  店家見岳倩倩出手豪闊,賞賜甚豐,自然千恩萬謝,領命蹙去。
  岳倩倩向白嬤嬤笑了一笑,揚眉舉杯,兩人佯作眺覽街頭景色,其實卻集中耳力,聆聽
沈宗儀與吳天才的談話。
  這時,沈宗儀與吳天才杯酒言歡,兩人之間的交情,彷彿又深了—步。
  吳天才酒量甚豪,連進數杯之後,向沈宗儀歎息一聲道:「沈兄,通過『七殺陣』後,
那谷口留詩,曾指你是我『福星』,小弟起初不服,如今想想,此語竟絲豪不錯,若非沈兄
這『福星』照命,方纔我與蕭揚中,便將定有一人,流血五步!」
  沈宗儀笑道:「吳兄千萬不要用這『福星』一語,我們只是有緣……」
  吳天才接口笑道:「不錯,的確有緣,否則也不會異常湊巧地,同去白水鎮了……」
  語音至此微頓,替沈宗儀斟滿杯中酒兒,含笑問道:「沈兄,小弟早曾相告,此去是受
重聘,保護一人,但不知沈兄此去是……」
  沈宗儀接口道:「小弟是去殺人……」
  吳天才一驚道,「殺人?……像沈兄這等人,分明是正派俠士,怎……怎會……」
  沈宗儀被勾起愁腸,目閃怒火,臉罩寒霜,冷冷接道:「蕭揚大哥曾說『名利』之外,
有個恩字,沈宗儀之所以要去殺人,卻是為了『名、利、恩』,三者以外的一個『仇』字。」
  吳天才「哦」了一聲道:「沈兄,你的仇人是誰?能不能容我……」
  一語甫出,沈宗儀便連連搖頭地,向吳天才苦笑說道:「對不起,吳兄,說來你未必相
信,我雖為了誓不兩立之仇,要去殺人,但直到如今,卻尚不知我這仇人是誰?」
  吳天才笑道:「相信,相信,我絕對相信……」
  沈宗儀有點意外地,目注吳天才,挑眉問道:「吳兄居然相信?」
  吳天才笑道:「當然相信,因為我去應聘,保護別人,卻尚不知被保護者是誰,便當然
相信沈兄要去殺人,亦尚不知那該死之人是誰?我們兩個,可算得一對糊塗保鏢和糊塗殺
手……」
  舉起手中酒杯,向沈宗儀一軒雙眉,狂笑說道:「來,來,沈兄,我們這兩位糊塗殺手
與糊塗保鏢,應該互敬一杯!」
  沈宗儀也覺得有點好笑地,舉起酒杯……
  但杯中酒兒,只不過飲了一半,他那兩道劍眉,業已皺在一起……
  吳天才道:「沈兄!你……你神色究變,是…是有了甚麼感觸?……」
  沈宗儀未管吳天才所問,口中喃哺自語說道:「不對…不對……危險……危險……」
  吳天才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也皺起兩道眉頭問道:「沈兄,你在說些甚麼了。」
  沈宗儀苦笑道:「我是在擔心是否會巧中有巧,發生了巧不可再巧之事?……」
  吳天才望他一眼,正待再問,沈宗儀又復苦笑說道:「吳兄請想,我是去殺人,你是去
救人,而我們兩人所要去的地方,又全是『白水鎮』……」
  這回吳天才也全身微震,怔了怔地,蹙眉問道:「沈兄你是擔心你所要殺的,與我要救
的竟會是同一人?」
  沈宗儀苦笑道:「但願不是,倘若事情當真巧到這般地步,則吳兄與我之間,在路上是
知交好友,一到地頭便會變成了生死冤家……」
  吳天才飲了一口酒兒,含笑說道:「不至於巧到這種程度吧?但真若如此巧時,倒也頗
有趣味的……」
  沈宗儀搖頭道:「有趣雖然有趣,但這趣味之中,卻淒慘成分太濃,因為我與那人是無
可解釋之仇,而吳兄既受人聘,又必絕對忠於職責,萬一所慮成真,到了『白水鎮』後,不
是我在你『九天神弓』『九幽鬼斧』之下,含恨九泉,就是你在我……」
  吳天才連搖雙手,截斷沈宗儀的話頭,軒眉笑道:「沈兄不要說這些徒亂人意之語,此
去『白水鎮』,還有千里長途,風波難測,莫論他是敵或友,且盡今宵酒百尊,來來來,讓
我們這兩個糊塗,有趣的自作聰明人,好好喝上幾杯!」
  沈宗儀亦為對方豪情所動,眉間憂煩略祛,與吳天才不住傾杯。
  另一面窗下的岳倩倩靜聽至此,向白嬤嬤低聲笑道:「白嬤嬤,你聽見了麼?這沈宗儀
與吳天才之間,有恩,有仇,有友情,有敵對,關係復不複雜?」
  白嬤嬤笑道:「當然複雜已極,常言道『無巧不成書』,我只怕他們所擔心的事兒,多
半會成為事實?」
  岳倩倩笑說道:「白嬤嬤,你說錯了,這種複雜,未臻極致,我要給它來個復上添復,
雜中加雜……」
  白嬤嬤驚道:「還要再添複雜,卻……卻是如何添法,恐怕不太容易……」
  岳倩倩低低「哼」了一聲,嘴角微掀,揚眉說道:「有甚麼不容易,在『恩、仇、名、
利』之中,給他們再加上一個『情』字,在『情』字之上,再加上一個『妒』字,便不單復
雜到了極致,並會複雜到可怖地步!」
  白嬤嬤皺眉道:「加上『情』,再加上『妒』,豈不是連你也要一齊牽扯在內?」
  岳倩情從一雙妙目中,閃射出堅定神光,點頭說道:「牽扯在內也好,這沈宗儀與吳天
才兩人看來都是難得一見的蓋代奇才,瑜亮並生,易招天妒,萬一果如所言,他們到了『白
水鎮』後,由好友究變為生死冤家,我也可以設法轉圜,盡量使他們不要把局面弄到不可收
拾地步!」
  白嬤嬤點頭道:「你這種想法,倒也有點道理,但進行起來……」
  岳倩倩接口笑道:「白嬤嬤既然同意,事就好辦,因為我的妙計之中,非要你幫助不
可!」
  白嬤嬤一怔道:「幫忙?你要我怎樣幫忙?」
  岳倩倩雙現梨渦,堰然一笑,湊過頭去,在白嬤嬤的耳邊,低低說了一陣。
  白嬤嬤聽得先是雙眉深蹙,然後似乎出於勉強地,點了點頭。
  岳倩倩在嬌靨上現出一片安慰神色,付了酒帳,與白嬤嬤同去後店歇息。
  沈宗儀雖與吳天才放懷暢飲,但仍然時常注意到岳倩倩方面。
  他見岳倩倩對他毫不理會,分明幽怨已深,又不便主動低頭,加以安慰,心中也不免相
當惆悵。
  等岳倩倩一離開前店,沈宗儀心中彷彿越發空虛,突然連斟三杯烈酒,—傾而盡!
  吳天才見狀訝道:「沈兄—向文雅,為何突作狂飲,你眉鎖重憂,莫非為了我和『無情
劍客』兩人之間的錯雜恩仇……」
  沈宗儀搖頭道:「蕭大俠適才有言,最多到今夜三更時分,他便可想出辦法解決困難,
沈宗儀狂飲澆愁之舉,只是為了我自己的滿腔雄恨,無法發洩而已!」
  吳天才眉峰一蹙,突作深思。
  沈宗儀問道:「吳兄在想些甚麼?」
  吳天才也舉起面前的滿滿一杯酒兒,徐徐飲盡說道:「范仲淹說得好:『酒入愁腸、化
作相思淚』,李白說得更好:『舉杯消愁愁更愁』,我剛才是在想沈兄的滿腔雄恨,以酒澆
之……」
  沈宗儀雙眉一挑,目中神光如電,朗聲吟道:「舉酒澆雄恨,雄恨聚眉頭,願灑頸間熱
血,狂笑了恩仇!……」
  他本想慷慨作歌,但歌聲卻倏然頓住!
  不是沈宗儀自己住口,是被一片從橫裡飛來的白光打斷。
  沈宗儀剛剛吟到「狂笑了恩仇」之際,眼前白光忽閃!
  他右手微伸,凌空接住,知道是張白紙,但其中裹有硬物。
  沈宗儀先行展開白紙,見紙上只極為簡單地寫了七個龍飛鳳舞的字,「鎮西十里左公
祠」。
  吳天才訝然道:「這七個字兒,寫得真好,極有氣勢,但卻何不具名?」
  沈宗儀歎道:「不必具名了,因為在紙箋之中,包有信物……」
  邊自說話,邊自把白紙中所包的一面玉牌,遞了過去。
  吳天才接過一看,見是一面上好玉牌,牌上鐫有血紅雙心,但其中一顆心兒,已被刀劍
等尖銳之物劃碎!
  吳天才仔細看完,一挑雙眉,向沈宗儀問道:「沈兄,這面玉牌,是不是『無情劍客』
蕭揚他……」
  沈宗儀不等他再往下問,便自接口點頭說道:「不錯,這正是我蕭大哥的信物。」
  吳天才道:「如此說來,蕭揚是業已決定約我到鎮西十里的左公祠中,彼此作生死一
決……」
  沈宗儀搖頭道:「不見得吧?蕭大哥或許是約我互議兩全之策?倘欲決鬥,則箋紙上不
會不書吳兄之名……」
  吳天才道:「不管怎樣,這次左公祠之行,我是非去不可……」
  沈宗儀聽他這樣表示,不禁略感為難地,想了一想說道:「吳兄定欲同去也可,但必須
依從小弟一項條件……」
  吳天才說道:「甚麼條件?請沈兄先行言明,小弟盡量依從,但也不能過份使我受到委
屈!」
  沈宗儀笑道:「小弟怎會讓吳兄受甚委屈?只是請你到了『左公祠』後,先由小弟問清
蕭揚約會意旨所在,除非萬不得已,勢難兩全,你們不可以魯莽動手!」
  吳天才聽得雙眉一軒,目注沈宗儀苦笑問道:「小弟體會出沈兄對我一番關切情意,但
你為何始終認為我的『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不是蕭揚之敵?……」
  沈宗儀道:「吳兄與我蕭大哥是一時瑜亮,沈宗儀何曾有過甚麼軒輊輕重之意?」
  吳天才微微一笑道:「沈兄,吳天才一不怯場,二不自傲,我認為我與蕭揚之間,誰想
勝誰,都極艱難,倘若非分生死不可,至少也要互拼到五百招外,誰的臨場狀況較佳,誰就
可能微幸?」
  沈宗儀歎道:「小弟如今所關切的,不是你們二人的勝負問題,而是究系為了何事,才
會引起這場凶險風波,一個弄不好可能把兩位蓋代武俠,一齊斷送,划得來麼?」
  吳天才微微一笑,也不再辯,只從懷中取出三根金色小劍,搭在他那張『九天神弓」的
弓弦之上,軒眉問道:「沈兄,我們何時上路?」
  沈宗儀道:「自然是去得越早越好,我總想能有段時間,可以善加利用,替你和蕭揚之
間,解開一個莫名其妙的仇結?」
  吳天才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趕快前往鎮西的那座『左公祠』吧!」
  兩人計議一定,便立即付諸行動……
  雖然,「左公祠」只在鎮西十里,但路途卻並不太近,原因在於這一帶全是高山,區區
十里之數,卻最少要翻過兩三座危峰峻嶺。
  沈宗儀見吳天才不單手執那張『九天神弓』,並始終把三根金色小劍,扣在弓弦之上,
不禁訝然問道:「吳兄,你始終搭箭在弦則甚?照我推測以『無情劍客』蕭揚的人品而論,
即令與你有生死一博之意,也決不會在未到『左公祠』的中途出手,暗加算計!」
  吳天才笑道:「蕭揚當然不會有甚下流舉措,但別人卻難保不會,我就是今夜執意與那
位『無情劍客』一決雌雄,才早作防備,不願中途再受其他打擾!」
  沈宗儀心想吳天才未免過於小心,天下那有如此巧事,再遇其他攔截,但口中卻未表示
這種意見,只是含笑說道:「吳兄的神弓金箭,定然威力非凡,異常精妙……」
  吳天才笑道:「其他精妙之處,到也未必,但『遠』而且『准』,卻是一般暗器,難於
望其項背,我只要發現障礙,可以遠在十二三丈之外,便將其設法剷除。」
  沈宗儀道:「但願吳兄能有機會,施展絕藝,使小弟一開眼界!」
  說話至此,眼前有一片排雲削壁,不易攀登,非從壁下取道小徑,迴旋繞過不可。
  沈宗儀與吳天才是向右回轉,但才走丈許,吳天才便止住腳步,指著前方七八丈外的一
株參天古木笑道:「沈兄,你既要看我薄技,如今機會來了。」
  如今天光已漸黑暗,但沈宗儀內功精湛,眼力特強,略一注目,便看出那株參天古木近
稍頭處的枝檀之間,暇伏著—團黑影……
  但那黑影大小絕非人體,大概只是一隻晝伏夜出的巨型梟鳥之類,遂一揚雙眉,含笑說
道:「吳兄莫非要在遠隔七八丈外,射那藏於古木稍頭的一隻梟鳥?」
  吳天才點頭道:「沈兄好眼力,猜得一點不錯,吳天才不單隔枝取鳥,還要射中那只夜
梟右目!」
  語音才落,右手一曳一放,弓弦已作雷鳴……
  沈宗儀看得好生驚佩地,向吳天才一挑拇指,失聲讚道:「吳兄好箭法,今之養由
基……」
  話方至此,吳天才軒眉冷笑,突然腰肢微轉,又是一箭射出。
  這次,他並非再射古木,一道金色箭影,是直飛峭壁頂端的一堆叢生草樹籐蔓。
  慘哼起處,籐蔓草樹間,出現了一條人影,也像適才那只梟鳥般,翻身向下墜落!
  但這人手中,還提著一隻木桶,桶中所盛,是液體物質,潑灑之下,山壁間起了縷縷青
煙,分明蘊有奇毒!
  吳天才道:「沈兄請去驗箭,大概是鳥中右目,人中左目!」
  沈宗儀歎道:「吳兄如此神射,必無絲毫差錯,那裡還要驗甚準頭?小弟委實欽佩你驚
覺之力,倘若我們貿然行經壁下,被對方以桶中毒液迎頭潑灑,真還不容易安然無恙呢!」
  吳天才笑道:「沈兄可以不驗準頭,但小弟那兩根金色小箭卻鑄制不易,必須取回……」
  說至此處,與沈宗儀一同舉步地,向前走去。
  梟鳥中箭,當然早死,那壁頂人影,雖只被射瞎左目,但從高處跌下,也告立時喪失性
命!
  沈宗儀笑道:「吳兄,鳥身只能收回金箭,人身卻似可稍加細搜,若能藉此查出這干凶
邪的幕後主使之人,到是莫大收穫!」
  吳天才點頭笑道:「英雄之見,往往不謀而合,小弟也正有此意!」
  他邊自說話,邊自在那具黑衣人遺屍之上,動手搜查,並果然有了收穫。
  所謂收穫,是一根長約三寸的金漆小小令箭。
  但吳天才仔細一看這根令箭,卻看出了滿麵團惑神色!
  沈宗儀見他神色有異,在一旁微覺詫然,發話問道:「吳兄,這根金漆令箭之上,有些
甚麼花樣?竟令你這素極沉穩之人,在神色間似乎頗覺錯愕?……」
  吳天才把那金色小小令箭遞向沈宗儀,苦笑說道:「沈兄請看,事情是否撲朔迷離,越
來越覺複雜?」
  沈宗儀接過一看,只見令箭上有四個朱漆小字,寫得是:「殺沈避吳!」
  沈宗儀看得先是一怔,後又把令箭交還吳天才道:「吳兄,原來這在壁頂埋伏,欲用毒
汁傾潑暗加算計之人的目標,不是吳兄,而是小弟……」
  說至此處,劍眉雙軒,失笑又道:「短短旅途之間,變化委實莫測,如今由於『殺沈避
吳』的四字涵義,吳兄豈不又成了小弟的『福星』?」
  吳天才也自苦笑一聲說道:「小弟對於判斷事態,一向頗為自詡,這次也被這萬分錯綜
複雜之事,弄得如墜五里霧中,不辯東西南北!」
  沈宗儀與吳天才說話之際,並未鬆懈戒備,暗中以耳目之力,巡察四外,防卸會另有危
機,猝然發難!
  吳天才有所發覺地,含笑說道:「沈兄不必再擔心了,這些鬼域伎倆,瞞不了我,我適
才業已仔細看過,詳細聽過,在這左近別無其他陰謀人物!」
  沈宗儀說道:「既已別無他人,我們便快點趕去『左公祠』吧,你和我『無情劍客』蕭
大哥之間,究竟能否化於戈為玉帛,還說不定呢?」
  吳天才笑道:「干戈也罷,玉帛也罷,我到覺無所謂,只希望蕭暢能開誠佈公,把究竟
是誰主使的秘密揭開,免得我們心中愁得太以難受!」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足下加快,繞過了這片排雲峭壁。
  沈宗儀道:「這種山路,太以盤旋曲折,又有上下距離,我們雖僅翻越兩座峰頭,但
『十里』之數,業已差不太多了吧?」
  吳天才點頭笑道:「這趟路兒,是我舊遊之地,並不陌生,記得前面高峰腳下的竹林前
方,山路右側,有座廟宇,大概是蕭揚所約的『左公祠『了!」
  說話之間,果然瞥見前面二三十丈以外,影綽綽地,有座廟宇。
  兩人到了近前,只見廟中有微弱燈光外映,沈宗儀遂一抱雙拳,向廟內肅立朗聲說道:
「蕭大哥,小弟沈宗儀,奉陪吳天才兄,前來踐約……」
  話畢甚久,未聞那位「無情劍客」蕭插在廟內應聲。
  沈宗儀咦了一聲,向吳天才苦笑道:「蕭大哥怎不理我?莫非他生我的氣了?……」
  吳天才皺眉略思,目光一掃,忽有所見的,指著「左公祠」廟門,向沈宗儀瞿然說道:
「沈兄請看,那門上似乎劃有字跡,莫非蕭揚有事他往,改了約會?」
  話完,身形微閃,欺進八尺,到了廟門之前。
  沈宗儀也自跟蹤趕過,果見門上用尖銳之物,劃出「沈宗儀單獨進廟」七個潦草字跡。
  吳天才笑道:「這位『無情劍客』是在弄甚玄虛?竟只要沈兄單獨進廟,到底是看不起
我吳天才?抑或忌憚我吳天才呢?」
  沈宗儀因有心替他們二人,排難解紛,遂陪笑說道:「吳兄請莫誤會,我蕭大哥是性情
豪邁的俠士英雄,他既不會忌憚吳兄,更不會看不起吳兄,這要我單獨進廟之舉。必有不得
已的苦衷,或另外含有深意!」
  吳天才從鼻中低低「哼」了一聲,揚眉道:「好,一切看在沈兄份上,我就暫時在廟外
等待,你單獨入內去吧。」
  他在這幾句話兒中,把「暫時」二字,說得特別響亮一點!
  沈宗儀抱拳道:「吳兄請稍待片刻,小弟不會耽擱太久時光……」
  話完,立即轉身,推開那兩扇虛掩上的祠門,叫了一聲「蕭大哥』。
  祠中寂寂,無人應聲。
  沈宗儀頗覺出乎意外,不禁心中發冷,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
  因為所謂「左公祠」,並非甚麼範圍甚大廟宇,只是一間大瓦屋,屋中有神、供桌,中
供奉一座左宗棠塑像,以示對這位曾為西北籌邊,頗具功續的左文襄公,有所崇念而已。
  不聞人聲,沈宗儀自然雙眉一軒,目光四掃。
  共總只是一大間瓦屋,目光掃處,自然一覽無餘。
  難怪適才他喊「蕭大哥」時,無人應聲,根本這座「左公祠」中,就沒有「無情劍客」
蕭揚的半點蹤跡。
  沈宗儀由愕生疑,由疑生懼,才有點心頭發冷!
  他生懼之故,是恐怕自己這位結義大哥,有了甚麼意外?
  因蕭揚先於「五福客棧」中,以信物投書邀約自己前來「鎮西十里左公祠」,又在「左
公祠」門外,留下「沈宗儀單獨進廟」宇樣,便決不會不在祠中,等待自己………
  人應在此,卻不見人,豈非了意外?
  沈宗儀認為若出意外,不外有「內」「外」兩種原因。
  外來的原因是蕭揚在等待自己之際,突遇強敵,或是強仇,*得他非離開此處,與對方
放手一博不可!內發的原因,是蕭揚會不會業已自盡,身遭不測?
  雖然,沈宗儀與蕭揚之間的相交,極為短暫,但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就這短暫知交,
彼此情誼之厚,已遠勝過十年酒肉朋友!
  沈宗儀可以確定,「無情劍客』蕭揚,是位大英雄!
  大英雄,必有血性!
  有血性者,在處理事務之際,往往異於常流,重人輕已!
  蕭揚在「五福客棧」中,先有「只要沈宗儀在旁,便決不對吳天才出手」之語,然後才
發現沈宗儀與吳天才不會中途分離,他們是不約而同地齊去「白水鎮」……
  於是蕭揚遇見了難題。
  若向吳天才出手,則不僅不遵許言,也對沈宗儀這位新交的金蘭好友負義!
  若不向吳天才出手,則對背後主使之人辜恩!
  江湖漢子最重「思、義」,若把這兩個字兒,分置天枰兩端,應該是左右持平,份量相
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13:22

  不辜恩,必負義,不負義,必辜思……
  沈宗儀曾經替蕭揚想過,換了自己該怎麼辦?
  他想了頗久,想出了一個可怕的辦法——那就是在萬般無奈之下,只有犧牲自己。
  一路之間,沈宗儀便擔心「無情劍客」蕭揚可能會這麼做——對別人深情,對自己無情。
  剛才他心中發冷,遍體生寒,也就是由此而起。
  沈宗儀一面身上在打寒顫,一面把目光低垂……
  目光低垂之故,自然是改上而下,在地下尋找東西。
  但沈宗儀好生矛盾,他既在尋找,又心中暗暗禱祝,不要有所發現。
  他怕的是目光垂掃之下,會看見重義輕生的盟兄蕭揚屍體——
  沈宗儀曾經大敵,藝壓江湖,是何等沉穩之人但如今卻穩不住了,他的身兒在抖,他的
心兒在跳……
  看見了……
  沈宗儀的身兒不再抖,心兒不再跳,因為他所看見的不是蕭揚的屍體,只是一張箋紙。
  這張箋紙,是隱於桌下。
  顯然,先是置於桌上,因「左公祠」失修微朽,窗檑有隙,為夜風所拂,飄落地下。
  沈宗儀走過拾起一看,果是蕭揚留致自己,遂加仔細閱讀。
  不讀還好,一讀之下,竟把沈宗儀讀了個舊病復發!
  所謂「舊病復發」,是他的「身子又抖,心兒又跳」!
  不,不止是「舊病復發」,應該是「舊病」之上,又加「新病」!
  所謂「新病」是沈宗儀除了「身子又抖,心兒又跳」之外,「眼淚也不斷流下」……
  他猜對了!
  蕭揚在與沈宗儀,吳天才「五福客棧」中一別以後曾仔細思忖,覺得「恩、義」無法兩
全,找不出中庸之策!
  於是,他本著俠義襟懷,血性男兒本色,決定犧牲自己!
  但他有樁心願未了,故而邀約沈宗儀來此,準備先在「左公祠」中,橫劍伏屍,然後再
藉遺書奉托沈宗儀,代他浪跡天涯,誅殺一個名叫「辛冰冰」的女子……
  但留書方畢,忽然巧遇生平強仇,邀他去往「百丈崖」頭,生死一搏!
  蕭揚不能示弱,遂於書後再復草草添書,聲明此次決鬥,對手甚強,自己若敗,必死無
疑,即令僥倖獲勝,亦必如書自絕,只不過把「左公祠」中橫劍濺血,改為「百丈崖」下碎
骨粉身而已,希望沈宗儀看在結義情誼,務必代他完成誅殺辛冰冰的未了心願……
  沈宗儀看了這種血性留書,怎會不萬分感動?
  他的身怎不抖?……他的心怎不跳?……他的淚怎不流……
  就在沈宗儀五內如焚,熱血如沸之際,突然吹來一陣冷風!









第 七 章 午夜驚變
  這陣冷風,不是暗器所挾,也不是兵刃所帶,是「左公祠」的廟門,被人推得大開所致!
  進門的人,自然是吳天才! 
  他進門之故有二,一是等得不耐,二是久久未聞廟內有甚聲息,以為出了差錯,想沈宗
儀的安危? 
  廟門大開後,發現沈宗儀安然無恙,但卻全身發抖,滿臉淚漬! 
  吳天才有點英明其妙地,「咦」了一聲,向沈宗儀問道:「沈兄,蕭揚竟不在廟中麼,
難道堂堂『無情劍客』,也會食諾背信?……」 
  「背信」二字才出,沈宗儀左手翻處,一片白光,電飛而至! 
  吳天才伸手一接,發覺是張箋紙。 
  但箋紙上,蘊有極強內家真力,竟把吳天才震得退了半步! 
  他本因有點莫名其妙,才向沈宗儀發問,但如今卻弄得越發莫名其妙?…… 
  吳天才如墜五里霧中,以惶感神情,向沈宗儀詫聲問道:「沈兄,你……你這是何意?」
  沈宗儀知曉此事錯處,不在吳天才,遂吸口長氣略為鎮定心神,歎息一聲,搖頭口笑答
道:「吳兄莫問,且請看完我蕭大哥所留遺書,自然明白!」 
  「遺書」兩字,使吳天才聽得也吃了一驚,目光低垂,細看書柬。 
  等他把蕭揚所遺留的書信看完,臉色上難分憂喜,但卻雙眉緊蹙,彷彿進入了一種沉思
狀態! 
  沈宗儀雖然猜不出吳天才是在想些甚麼,卻也不願加以打擾。 
  「沈兄,走,我們得快點,莫要去晚—步。」 
  沈宗儀道:「吳兄是打算趕往何處?」 
  吳天才道:「百丈崖……」 
  沈宗儀神色上突現不悅地冷冷一「哼」道:「吳兄,事到如今,你還信不過我蕭大哥,
想趕百丈崖去……」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往下再說,便連連搖手地,截斷他話頭說道:「沈兄請莫誤會,我要
即時趕去『百丈崖』之意,並非信不過蕭揚欲加監視察看,而是打算替這位『無情劍客』,
掠掠陣兒,甚或幫幫手兒,免得他受了其他扛湖宵小的無恥算計!」 
  沈宗儀聞言之下大感意外,目注吳天才說道:「吳兄,你竟肯幫幫我那位想要殺你的蕭
大哥?……」 
  吳天才滿面神光,微微一笑,向沈宗儀皺眉問道:「沈兄,你怎麼會看不起我?難道我
吳天才就沒有這種俠義胸襟?」 
  沈宗儀道:「小弟怎會輕視,但你與蕭大哥之間,尚有一段不可開交的……」 
  吳天才接口道:「『無情劍客』蕭揚,的確是條鐵錚錚的熱血漢子,我不願令他平白犧
牲,含恨九幽,而願幫他先渡過強敵尋仇難關,彼此再作公平生死一搏!」 
  沈宗儀雙挑拇指,滿面佩服神色,向吳天才讚道:「好,好胸襟,小弟萬分佩服,但……
但吳兄認得『百丈崖』麼?……」 
  吳天才道:「認識,離此最少有三四座峰頭,我們快點走吧!」 
  沈宗儀滿懷欣慰地,與吳天才一齊離開「左公祠」,向蕭揚遺書所稱,正與強仇決鬥的
『百丈崖』趕去。 
  吳天才所走方向,是馳往西南,在翻越過三座山峰後,手指前面一座相當難以攀援的陡
拔高崖道:「沈兄,那便是『百丈崖』了……」 
  沈宗儀深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之理,對方既敢向名震天下的「無情劍客」尋仇,
則不是人多勢眾,便有厲害殺著! 
  他心為盟兄擔憂,足下自然展盡功力,輕登巧縱。 
  吳天才也在盡速攀登,但這樣一來,無形中卻使他與沈宗儀之間,略有先後分了上下。
  常言說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兩人這一大展輕功,吳天才便知沈宗儀是位
絕代奇客,藝壓當時,自己雖也一向自傲,但仍自少比他要弱上一籌光景。 
  兩人邊自登崖,邊目傾耳聆聽,崖頂可有甚麼爭鬥聲息? 
  事情似乎又有意外,他們業已將達崖頂,仍未聽到甚麼異樣情況? 
  但等沈宗儀、吳天才先後腳地,雙雙登上崖頂,卻不禁使這兩位熱血沸騰的武林豪俠,
為之臉色大變! 
  崖頂相當平坦,是約有兩三丈方圓的一片石地。 
  地上有血漬,崖邊有斷樹,有的樹幹上,還釘著一些「白虎錐」「天狼釘」「喪門箭」
等厲害暗器! 
  這種情況,顯示了果然新近有人在此打鬥。 
  無論是根據吳天才的經驗?或沈宗儀的眼光,都看得出在此打鬥的,不是兩人,而是四
個。 
  「無情劍客」蕭揚一向獨來獨往,既不可能,也不屑於請甚幫手,則其他三人似乎便可
推斷為向蕭揚尋仇的敵對人物! 
  故而,沈宗儀目光掃處,雙眉一蹙,失聲說道:「哎呀,他們是以三對一,這種情況之
下,我蕭大哥恐怕……」 
  話方至此,吳天才突然截斷沈宗儀的話頭,向他搖手說道:「沈兄,『無情劍客』沒有
敗,『百丈崖』之戰,既已結束,則蕭揚定是站在勝利的一面……」 
  沈宗儀滿面迷惑神色地,目注吳天才急急問道:「吳兄是根據何事,如此判斷?」 
  吳天才笑道:「這道理顯而易見,沈兄大概是對你盟兄關懷太甚,才有點當局者迷而
已。」 
  由此可見,沈宗儀與吳天才互有長短,論武功,吳天才至少要比沈宗儀弱了一籌,論心
機,吳天才卻至少比沈宗儀高了一籌以上。 
  沈宗儀因未見蕭揚蹤跡,仍自心亂如麻,向吳天才抱拳道:「小弟擔憂我蕭大哥遭遇不
測,的確神思已昏,願聞吳兄明教!」 
  吳天才指這「百丈崖」頂染有不少血漬的空空石地道:「對方來的共有三人,倘若蕭揚
落敗,則『無情劍客』必遭毒手,應該陳屍在這『百丈崖』頂……」 
  沈宗儀點頭道:「對……對……」但他剛剛說了兩個「對」字,便又皺眉說道:「但我
蕭大哥既居勝面,人卻去了何處呢?……」 
  吳天才不答,只是眉頭雙蹙,向崖下百丈深壑,望了一眼。 
  沈宗儀恍然有悟地,急得連搓雙手,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你…你是認為我……
我蕭大哥業已墜崖……」 
  吳天才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緩緩答道:「我們趕得雖急,恐怕仍是一步來遲,因為
蕭揚他在『左公祠』所留遺書之上,曾經作過如此表示……」 
  沈宗儀也知蕭揚是不輕然諾的大英雄,不禁失聲長歎,心中一酸,眼眶潮濕,湧現了愴
痛淚光。 
  吳天才黯然說道:「這件事兒,是出悲劇,但似戲已結束,無法挽回,沈兄不必過於悼
痛,還是對於這位『無情劍客』,表示崇敬,才好使他的泉下英靈,獲得慰藉!」 
  沈宗儀聞言,想了一想,向吳天才含淚說道:「吳兄,我想與其向蕭大哥表示崇敬,還
不如替他收屍……」 
  吳天才點頭道:「收屍也可算是表示崇敬的方法之一,但目前情況,卻頗有困難……」
  沈宗儀截斷吳天才的話頭,一挑雙眉,朗聲問道:「有甚困難?我蕭大哥既是墜崖,我
們便去崖下收屍,難道以你吳兄這樣一身高明藝業,還怕甚麼百丈深壑?」 
  吳天才道:「崖高壑險,自無足懼,但這山崖四面範圍不小,何處才是蕭揚墜身之處,
也該先勘察—下,免得白費氣力。」 
  沈宗儀也發覺自己在急痛之下,措詞不太禮貌,遂向吳天才一抱雙拳,把語音放得盡量
平和地緩緩說道:「吳兄在才智方面,勝我百倍,小弟恭遵吳兄指示就是。」 
  吳天才笑說道:「我們來時的登崖一面,無甚異狀,不必考慮,沈兄與小弟且在崖頂向
其餘各方,巡視一遍,看清形勢,再定舉措。」 
  沈宗儀點了點頭,遂與吳天才一左一右地,在崖頂向四下巡視。 
  崖頂四周,本來範圍甚大,但一經巡視,果然覺得可以把範圍縮小不少。 
  因為只有左方與正前方的一片夾谷,和一條深壑,才看來像是相當隱蔽的縱身自絕之
處…… 
  忽然,吳天才站在正前方的深壑上端,向沈宗儀叫道:「沈兄可記得『無情劍客』蕭揚
前往『五福客棧』,幾乎與我動手之際,身上穿得是件玄色儒衫?……」 
  沈宗儀道:「正是,吳兄莫非業已見了甚麼蛛絲馬跡?……」 
  吳天才招了招手,把沈宗儀叫過,指著壑下十來丈處,橫生削壁的—株古松說道:「沈
兄請看看,那株古松的向外枝椏,曾經折斷,枝上並掛纏有一小條黑色綢布形態之物,是不
是一角衣襟?」 
  沈宗儀聽完吳天才話後,向他所指之處,注目細看。 
  如今,天光雖已夜暗,但沈宗儀何等功力,目光敏銳,仍自看得真切,雙眉一蹙點頭說
道:「吳兄委實心細如髮,不單那黑色之物,是角衣襟,便連松間斷枝,也顯示了曾有重物
從崖上墜入深壑。」 
  吳天才笑道:「既是如此,我們只好下壑一探了,看看是否能尋著蕭揚的遺體,為其收
葬。」 
  話猶未了沈宗儀身形已飄,化為一縷輕煙,直下絕壑。 
  吳天才對他的為友真情,頗為欽佩,也自騰身追去。 
  這片深壑,雖然不到百丈,也有八十來丈,且山壁相當陡滑,不易上下。 
  饒是沈宗儀、吳天才二人,身懷絕世武學,也不敢過分大意,費了不少時間,方始下到
壑底。 
  吳天才苦笑道:「下既如此,上更艱難,看來我們無論尋不尋得著蕭大俠的遺體,也需
另尋出路,不必再……」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說,便自接口叫道:「吳兄,我們為自己找尋出路之事,還在
其次,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為我蕭大哥找尋遺體……」 
  吳天才笑道:「那是當然,以那株曾為墜下重物折斷,並纏有玄色衣襟的松樹位置,我
們下到壑底,似乎業已偏左不少,如今既欲尋屍,應該試向右走了。」 
  沈宗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立即付諸行動,向右走去。 
  吳天才邊自隨行,邊自閃動目光,掃視四外。 
  峰上天光已暗,這壑底自然一團漆黑,宛如深夜一般。 
  尚幸兩人均身負絕頂功力,目光犀利,方不致在怪石羅列,草樹叢生的陌生環境中行進
困難,有所遲滯…… 
  右行七、八丈後,約略估計已到了那株崖壁橫生古松的垂直下方。 
  驀然,吳天才—聽叫道:「有了,沈兄請看,那是不是你義兄蕭大俠的遺體?」 
  沈宗儀隨著吳天才看去,心中一陣難過,並騰騰直跳地,又復雙睛濕潤,湧出了英雄珠
淚! 
  原來右前方有堆根根尖挺如筍的嵯峨怪石,但在怪石之中,卻怵人心魄,倒豎著兩條人
腿? 
  沈宗儀不敢想了…… 
  因為在想像中,除了這倒豎半空,石筍上方的兩條腿兒,尚稱完整外,蕭揚屍體其餘部
分,多半已無復原形,不堪入目的摔成了一堆爛糟糟的血肉。 
  故而,吳天才叫沈宗儀看看是否蕭揚遺體?沈宗儀卻身軀微抖,目含痛淚,有點趑趄不
前…… 
  吳天才微怔之下,領會了沈宗儀的心中感受,歎息一聲,飄身縱向石後。 
  略過了片刻,吳天才從石後現身,沈宗儀便急急問道:「吳兄,石後可是……」 
  吳天才連搖雙手,長歎一聲地,向沈宗儀苦笑說道:「屍體己整個摔爛,無法辨認面目,
我只得再撕下他身上所著的一角玄衫,給沈兄作為參考……」 
  話完,把手中一角黑色儒衫,向沈宗儀黠然遞過。 
  沈宗儀接過細一看後,覺得雖不能確定不是蕭揚所著,但色澤質料均與回憶中蕭揚身上
的那件玄色儒衫,十分相像。 
  當下,一陣心酸,淚光垂落地,黯然悲聲說道:「吳兄,我們先合力掘個墓穴,把亂石
之間的殘毀人屍,掩埋了吧,假如在此壑中,找不到其他屍體,便只好認定為我蕭大哥的遺
蛻!」 
  吳天才歎道:「這位『無情劍客』蕭揚真是條血性漢子,常言道:『人死仇消』,雖然
他曾想殺我,我也願意為他身後之事,一盡棉薄。」 
  議論至此,沈宗儀便選了一處比較有顯著目標,容易找尋的兩株巨樹之間,動手挖掘墓
穴。 
  吳天才再一幫忙,兩人合力之下,進度自然極快! 
  挖完墓穴,實行掩埋之時,沈宗儀方發現那具人屍,確已殘毀的不堪入目! 
  他一面含著傷心疼淚一面埋屍,在掩埋完畢後,雙膝一屈跪在墓前,英雄熱淚雙流,口
中喃暗說道:「蕭大哥,絕壑無棺,只能如此草草安葬,但小弟誓必尊重遺書,不辭萬難追
殺『辛冰冰』以告慰大哥的泉下英靈,代你完成未了心願……」 
  祝禱既畢,尋得一方長條青石,以金剛指力,鐫出「義兄蕭揚之墓」等六個大字,插在
墓前,藉為碑識。 
  吳天才在—旁看得好生敬佩地,向沈宗儀點頭讚道:「沈兄真是義薄雲天,血性過人,
『無情劍客』蕭揚有了你這種朋友,當可含笑九泉的了。」 
  沈宗儀歎道:「吳兄千萬莫如此說法,我正覺得蕭大哥便因交了我這個朋友,才落得
『恩』『義』難全,終於犧牲自己,葬身絕壑……」 
  這幾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好生難過,默然不語。 
  因為沈宗儀說得不錯,若非蕭揚與沈宗儀結識,有了口頭盟約在先,則他為了報恩,必
與自己作生死一搏,如今身化南柯,葬在三尺孤墳中的人兒,便不知是這位「無情劍客」?
抑或換了自己呢…… 
  沈宗儀見吳天才忽然沉默起來,方自發覺自己言語之中,對他略有侵及,遂陪笑說道:
「吳兄不要多心……」 
  吳天才笑道:「小弟不會多心,沈兄說的乃是事實,吳天才所以沉思之故,是在想倘若
我與『無情劍客』蕭揚互作生死之搏,可能成為五五局面,不到雙方筋疲力盡的最後關頭,
誰也沒有把握能把對方置於死地……」 
  沈宗儀拭淚說道:「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我覺得我蕭大哥的外
號起錯了,他不是『無情劍客』,是位『深情劍客』。」 
  吳天才忽然連連搖頭地,目注沈宗儀,揚眉說道:「我不同意,我認為蕭揚大俠仍應被
稱為『無情劍客』!」 
  沈宗儀聞言一怔,詫聲問道:「吳兄何出此言?我蕭大哥的無情之處何在?」 
  吳天才見為蕭揚建墓立碑之事,業已完畢,遂肅立墓前,抱拳深施一禮,邊自轉身與沈
宗儀尋路出壑,邊自向他問道:「沈兄你剛才在墓外誓代蕭揚完成未了心願?」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說,便自毫不猶疑地,點頭說道:「當然,我一定殺掉辛冰冰,
方能使蕭大哥含笑地下……」 
  吳天才道:「沈兄久隱江湖,不問世事,你可知道『辛冰冰』是何許人麼?」 
  沈宗儀有點會錯了意地,一挑雙眉,朗聲道:「我不知道,但由這姓名聽來,似……乎
是個女人?………」 
  吳天才接口道:「對,是個女人,是個千嬌百媚的漂亮女人……有特殊身份,不是個平
凡女人。」 
  沈宗儀冷哼一聲說道:「管她有甚麼特殊身份?就算她武功蓋世,是一派掌門宗師,或
地位崇高,是王公或大內妃子,沈宗儀既已立誓,必盡一切所能,代蕭大哥完此心願……」
  吳天才搖頭道:「論武功,辛冰冰縱或不俗,也決比不上沈兄,論地位,她是江湖人,
不是甚麼高貴得難以謁見的王公或大內妃子……」 
  沈宗儀說道:「既然如此,吳兄適才又為何鄭重其事地,說這辛冰冰的身份特殊?」 
  吳天才道:「當然特殊,沈兄定然絕未想到,這辛冰冰是你大嫂!」 
  「大嫂」二字,著實把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失聲問道:「大嫂?甚麼『大嫂』,吳兄
難道說辛冰冰是我蕭大哥……」 
  吳天才點了點頭,正色接口道:「對了,辛冰冰便是蕭揚經過十年苦追,才獲得芳心,
互相結合的元配結髮夫人……」 
  沈宗儀有點木然了, 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蕭大哥的臨終遺言
難……難道竟是要……要我替他殺妻?……」 
  吳天才道:「沈兄若不相信,我們出壑以後,你不妨另外尋個熟悉江湖事故的淵博之人,
問上一問。」 
  沈宗儀未曾理會吳天才之言,忽然眉堆愁緒,且轉淚光! 
  吳天才見了他這種神色變化,也感詫然,正待動問,沈宗儀突又兩眼發直,似乎有點忘
情地,口中吟聲忽起。 
  他吟的是:「昨夜星辰昨夜風,小卷西畔畫堂東,胸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
通……」 
  吳天才覺得沈宗儀突然大興感慨之舉,必非無因,莫非他的滿腹傷心竟與「無情劍客』
蕭揚,有甚相同之處! 
  只是在猜,沒有發問。 
  因為吳天才相當懂得揣摸別人心理,知道如今的沈宗儀吟聲中有寂寞,目光中有悲淒,
心情定甚惡劣,自己若是發問不當,觸犯他不願對人明言的忌諱事兒,可能會自討沒趣,碰
上一個大的釘子?…… 
  沈宗儀在悲吟…… 
  吳天才在找路…… 
  他們既不願太費心力地,攀登來路,自然要另找出口。 
  還好,沈宗儀不過才悲吟了二道「玉溪生」李商隱哀感頑艷的「無題」七律,吳天才便
尋得一條可以省力不少的出壑捷徑。 
  由於行囊尚在店中,沈宗儀與吳天才出壑之後,自然是先回「五福客棧」。 
  「五福客棧」由於兼營酒樓,又在整個「駐馬集」中酒菜之美,首屈一指,則於華燈初
上時的生涯鼎盛,客至如歸,乃是意料中事。 
  但沈宗儀與吳天才回到旅店,時已深更半夜,「五福客棧」的店前店後,卻仍燈火通明,
人聲鼎沸! 
  吳天才是久走扛湖之人,老遠一看,便皺著眉頭,向沈宗儀說道:「沈兄,我們遠赴
『白水鎮』的這—路之中,真是多采多姿,陸離光怪,你看那『五福客棧』中的異常情況,
多半又出了甚麼重大變故。」 
  沈宗儀聞言,把兩道長長的劍眉,微微一蹙道:「糟糕,大事不妙,我與吳兄,均已離
店,假如有甚麼變故,多半會是出在岳倩倩與白嬤嬤二人身上了!」 
  他邊自說話,邊自業已足下加快,向「五福客棧」趕去。 
  吳天才笑道:「這樣才對,這樣才是人情之常……」 
  沈宗儀不明他語意所指,訝聲問道:「吳兄,你……你這人情之常一語,是何用意?」
  吳天才笑道:「我認為沈兄對岳倩倩姑娘,表示關愛,乃人情之常,否則就有點矯揉造
作,有失英雄本色……」 
  沈宗儀目注吳天才,搖了搖頭喟然歎道:「吳兄,你……你不瞭解我……」 
  吳天才道:「當然,但我至少可以瞭解你一點,就是沈兄『寒冰』其外,『烈火』其中,
你是一位傷心人……」 
  沈宗儀苦笑道:「果然吳兄只瞭解我三分之一,沈宗儀不單是『傷心人』,也是『碎心
人』,更是個『狠心人』……」 
  說話至此,已近「五福客棧」。 
  吳天才已向自「五福客棧」看熱鬧的百姓口中問出客棧中果然出了命案,被殺之人,是
個女子。 
  沈宗儀以為岳倩倩已遭不測,心中一震,身形電閃進店。 
  寬大的後院中,停了一口薄皮棺材,死者業已盛殮。 
  沈宗儀正侍向店家詢問死者到底是誰?驀然聽得銀鈴似的語音說道:「吳、沈二兄,可
否上房一敘?」 
  吳天才、沈宗儀同自回身注目,只見上房簾攏已啟,正是那位具有天香國色的岳倩倩在
向自己發話。 
  沈宗儀見岳倩倩安然無恙,心中便自頓覺一寬! 
  但吳天才卻看出岳倩倩眉鎖重憂,遂拉著沈宗儀,一面向上房中走去,一面問道:「岳
姑娘,這客棧中發生了甚麼事故,院內棺木所殮是誰?……」 
  岳倩倩歎息一聲,秀眉顰蹙地,幽幽答道:「是白嬤嬤……」 
  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劍眉雙蹙地,看著岳倩倩問道:「據我看來,白嬤嬤身懷絕藝,
也是當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她……她怎在這『五福客棧』之中,輕易遭人毒手?」 
  岳倩倩見沈宗儀與吳天才均已進入上房,遂一面讓座,一面目光中淚珠亂轉,悲聲說道:
「我的一點薄藝,就是跟白嬤嬤學的,她老人家的確功力甚高,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
暗箭最難防……」 
  吳天才道:「岳姑娘請將白嬤嬤怎麼遭人暗算,詳細說出,或許我與沈宗儀兄,可藉以
查出線索,尋緝兇人,為白嬤嬤報仇雪恨!」 
  岳倩倩眼皮微抬,向沈宗儀投過一瞥哀怨目光,苦笑—聲道:「這件事兒,說來倒與沈
兄有點關聯……」 
  沈宗儀訝然道:「岳姑娘此話從何說起,白嬤嬤遇害之事,怎會與我有關……」 
  岳倩倩目注沈宗儀道:「沈兄在這一路之間,是否曾有極厲害的武林人物,對你暗加算
計?」 
  沈宗儀點頭道:『不單有人要對我算計,也有人要對吳天才兄暗下毒手,但我二人卻又
似可以互為『福星』,只要在一處時,往往便會逢凶化吉,遇難呈樣……」 
  岳倩倩歎道:「可歎白嬤嬤沒有這好運氣,她老人家才一多管閒事,便……」 
  沈宗儀聽出岳倩倩言外之意,向她雙眉一蹙,接口問道:「聽岳姑娘這樣說法,難道竟
是欲意找我麻煩的武林兇徒,轉對白嬤嬤下了辣手?」 
  岳倩倩點頭道:「我與白嬤嬤安歇得早,但入夜不久,便聽得有扛湖人物,搜查沈兄居
處,似欲對你有甚不利圖謀,白嬤嬤激於義憤,欲加懲戒,誰知反而中了對方二根蛇頭箭,
七枚白虎釘,竟使她老人家偌大年記,仍不得善終,身遭慘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15:38

第 八 章
  沈宗儀歎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白嬤嬤為了幫我的忙兒,身遭慘禍,
未盡天年,叫……叫沈宗儀心中怎安?」
  吳天才也皺眉道:「蛇頭箭與白虎釘,均是平常暗器,用者極多,我們也無法僅從這點
已知條件之上,勘查兇手!」
  岳倩倩淚光盈盈地說道:「白嬤嬤身遭慘死,沉冤已告難雪,還有這西行千里的漫漫長
途,似平充滿凶險,卻叫我單獨一人,如何……」  ,
  話方至此,吳天才接道:「岳姑娘放心,關於你的安全問題,不單沈宗儀兄義不容辭,
連我吳天才也願盡力,說不定—路之間,兇徒再現,在機緣湊巧下,還可以為白嬤嬤報仇雪
恨呢?」
  沈宗儀雖覺護衛岳倩倩之事,是件相當沉重的大包袱,但白嬤嬤既因欲助自己,身遭慘
死,委實正如吳天才所說的義不容辭,遂看著岳倩倩問道:「岳姑娘你西行千里,是欲往何
處呢?……」
  岳倩倩道:「白水鎮……」這「白水鎮」三字,把沈宗儀、吳天才二人,聽得全是一怔?
他們想不到天下竟有這等巧事,沈宗儀要去「白水鎮」,吳天才要去「白水鎮」,這岳倩倩
竟也同樣要去「白水鎮」?沈宗儀是去「白水鎮」殺一個人,吳天才是去「白水鎮」救一個
人,岳倩倩去「白水鎮」作甚麼呢?
  沈宗儀萬分驚奇之下,向岳倩倩皺眉問道:「岳姑娘,請恕沈宗儀交淺言深,你……你
去『白水鎮』,是……是為了何事?」
  岳倩情以幽怨,愛慕等各種情緒兼有的複雜目光,向沈宗儀看了一眼,抬手微掠雲發,
緩緩說道:「我是省親……」她似乎覺得「省親」二字,太以籠統,遂又加說明道:「我因
自幼寄養在姑姑家中,這次是於姑姑遠遊大漠之際,由白嬤嬤護送,回家省父。」
  吳天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岳姑娘是家住『白水鎮』,不像我與沈宗儀兄,是前往
『白水鎮』作客。」
  岳倩倩似乎受不住吳天才那一口蒜味,往後稍稍避開一些,並瞥見沈宗儀嘴角散掀,彷
佛欲言又止,遂將臉兒偏向沈宗儀那面問道:「沈兄,你好像有甚話兒,怎不爽直說出?」
  沈宗儀道:「倩姑娘定有不少兄弟姊妹……」
  岳倩倩搖頭道:「沈兄,你猜錯了,我母親初次生我時,便難產而死,故而我是獨女,
別無其他……」舌猶未了,便已明白宗儀問話之意,秀眉一揚,注目問道:「沈兄是否對於
我既無兄弟姊妹,而又自幼寄養在姑母家中一事,覺得有點奇怪?」
  沈宗儀雖覺岳倩倩之父竟使這樣一朵嬌花般的獨生愛女寄養他處,長違膝下,似乎不近
人情?但因這是人家私事,誼屬初交,不應深問,故而只是笑了一笑。
  誰知他雖不問,岳倩倩也自行透露,目光一掃二人說道:「這事聽來有點不近人情,但
因一來我爹爹早歲漂泊江湖,居無定所,把我帶在身邊,異常不便,二來我又身罹絕症,極
難活到十六歲,非我姑姑的精妙醫道,並朝夕親自調理,無法加以醫治……」
  沈宗儀聽得一驚道:「岳姑娘,你如今……」
  岳倩倩接口笑道:「如今我已十八歲半,過了那個要命關頭,自然絕症早愈,否則,我
姑姑又怎放心命白嬤嬤陪我回轉『白水鎮』省親,而她老人家自己卻遠去大漠……」
  沈宗儀在岳倩倩說話之間,侈目凝光地,瞬在她那絕世嬌靨之上,—瞬不瞬。
  岳倩倩被他看得又羞又喜,把暇首微垂,低聲問道:「沈兄,你為何這樣看我,莫非你
也精於歧黃之術?」
  沈宗儀取起桌兒茶壺,自行斟了一杯,答道:「在下確曾精研歧黃之術,聞得岳姑娘適
才之言,覺得只有從先天遺傳『六陰鬼脈』之人,才絕難活過十六歲……」
  岳倩倩頷首道:「沈兄真乃博學高明之士,岳倩倩正是先天遺傳『六陰鬼脈』體質!」
  吳天才向沈宗儀把雙手一拱,含笑道:「沈兄,小弟雜學頗多,涉獵極廣,唯獨對岐黃
一道,完全外行,請教這  『六陰鬼脈』,是………」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問,便微皺雙眉道:「關於這 『六陰鬼脈』………」語首至
此忽似發覺有甚礙難,倏然加以停頓……。
  岳倩倩笑道:「沈兄不必有甚顧忌,儘管直言就是………」
  沈宗儀又飲了半杯茶兒, 目光—掃岳情倩,緩緩說道:『凡服食過多陰寒藥物,並練
習過某種奇毒功力之人,其所生之頭胎子女,往往便具有『六陰絕脈』的奇異體質,具此體
質者,天姿聰明無比,容貌秀美無倫,不論習文習武。皆為過目不忘之上好良材,但在接近
十六歲時,必會由絕頂聰明,變為憲懂白癡,並全身潰爛生瘡,變為奇醜無比而死……」
  吳天才聽得有點毛骨悚然地,君岳倩倩看了兩眼。
  岳倩倩失笑道:「吳兄不必看了,我經我姑母以精絕醫道暨各種珍奇藥物,旦夕調治,
十有餘年,業已改換『六陰鬼脈』,逃過了這場劫數,你看我既然神智正常,並未變成白癡,
自也不會如沈兄說得那等可怕,變成全身生瘡潰爛的醜八怪了!」
  沈宗儀目注岳倩倩道:「令姑母既能改變『六陰鬼脈』體質,其醫道之精,必屬冠絕當
今,沈宗儀遍思海宇,僅得一人,莫非竟是……」
  岳情倩搖了搖手,截斷沈宗儀的話頭,含笑說道:「沈兄,你先別猜我姑母是誰,我們
應該先研究目前之事……」
  沈宗儀問道:「岳姑娘此言是指………」
  岳倩倩道:「我白水鎮省父之行,絕不能中途而輟,今後是由我一人獨行,還是……」
  吳天才不等岳倩倩再往下說,便自接口笑道:「岳姑娘放心,關於今後保護你西行千里
的旅途安全一事,我與沈宗儀兄,既系也去白水鎮。恰好順路,自然責無旁貸!」
  岳倩倩向院中棺木,看了一眼,雙眉微蹙說道:「關於白嬤嬤的棺木呢?是帶著一同西
行?還是皙厝此地,等到了白水鎮後,由我爹爹派人來迎回易換上好棺木,再行安葬?」
  沈宗儀道:「我與吳天才兄,並無意見,此事由岳姑娘自行決定就是。」
  岳倩倩歎說道:「兩位都是仁心義膽的大俠士,自然不會有甚推托之語,但攜棺同行,
諸多不便,只好委曲業已去世的白嬤嬤一些,把她老人家的遺體,暫厝在這『駐馬集』
了……」
  吳天才說:「好,停棺院內,容易使其他行旅,驚擾不安,岳姑娘既已作此決定,吳天
才便去指揮店夥,把白嬤嬤的棺木,覓地暫厝起來,岳姑娘與沈兄談一會吧。」話完,便起
身走出上房,處置暫厝白嬤嬤棺木之事。
  岳倩倩招來店夥,叫他準備一些精美酒菜,送到上房之內。
  沈宗儀道:「岳姑娘……」
  岳倩倩搖手笑道;「沈兄,你與吳天才兄,一身風塵,分明遠出方歸,尚未用過酒飯,
承蒙你們不避艱危:對我作保護允諾,岳倩倩已感激不盡,倘對這等酒飯小事,再作客套,
便太見外了!」
  沈宗儀聽她這樣—說,便不再謙辭,並命店夥再多送來一盤蒜瓣。和一碟辣椒,向岳倩
倩笑說道:「岳姑娘既請吳天才兄飲酒。則應備蒜瓣辣椒,因為吳兄對此二物,是嗜之如命
的呢……」
  岳倩倩把秀眉—皺,嫣然笑道:「吳天才兄人如其名,天才橫溢,但他那一身骯髒。和
口中蒜氣,卻令人有點……』這下面大概是「不敢領教」四字,但岳倩倩卻一笑住口,不會
說出口來。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一隻小小玉爐之前,並從懷中取出—只香盒,向爐中傾入少許香
末,引火點燃,立時這上房中,便瀰漫了一片令人神爽的淡淡香氣。
  沈宗儀意識得到,岳倩倩是打算以這香氣,來對吳天才身上的大蒜氣息,稍加克制,不
由幾乎失笑?………」
  岳倩倩點起妙香,俏生生的走回座邊,替沈宗儀斟了一杯茶几,含笑說道:「沈兄,在
前店酒館中,我偶然聽得,你此番前去『白水鎮』,是為了深仇大怨,尋殺一人?………」
  沈宗儀點頭道:「不錯,岳姑娘是否認為我有點無聊淺薄?」
  岳倩倩笑道:「這並非無聊,更非淺薄,其是否值得,須視所結仇怨的性質而定………」
語音微頓,替自己也斟了一杯香茗,繼續道:「譬如白嬤嬤與我,相隨多年。情如母女,我
若遇上暗害她老人家的萬惡賊子,便非加誅戮,替白嬤嬤報仇雪恨不可!」
  沈宗儀點頭道:「岳姑娘說得對,我心中所蘊仇恨,比你,………比你還要深得多!」
  岳倩倩因酒菜尚未送來,遂以茶代酒地,向沈宗儀舉起杯兒,秀眉—軒,雙現梨渦,含
笑道:沈兄,傷心事不必再提,但你仇家是誰,可以告訴我麼?
  沈宗儀怔了一怔,嘴角微掀,彷彿欲言又止?………
  岳倩倩笑說道:「我爹爹落藉『白水鎮』,自然對當地人事,比較熱悉,可以幫助沈兄
找尋深仇,免得你多費心力………」 
  沈宗儀苦笑說道:「岳姑娘的盛意,在下十分感激,但我如今除了『白水鎮』三字外,
毫無所知,要等到了地頭,接獲第二度通知,才會知道仇家的姓名地址。」
  岳倩倩略一皺眉;一雙妙目中,閃射出奇異神色……
  沈宗儀苦笑道:「岳姑娘莫要怪我推托,請相信沈宗儀生平從不謊言………。」
  這時,店夥已遵岳倩倩之囑,送來一罐好酒,幾色精美小菜,和為吳天才特備的辣椒蒜
瓣。酒菜剛剛擺好,吳天才也已把暫厝白嬤嬤棺木一事,安排吩咐完畢。他走進上房,瞥見
桌上酒菜,和辣椒蒜瓣,便揚眉狂笑道:「沈兄到沒忘了我的奇特嗜好,來來來,我們先喝
上兩杯,吳天才再給你看件奇特東西………」語畢,連傾兩杯,並拈了些辣椒蒜瓣,納人口
中嚼得彷彿連窗前所燃的玉爐妙香,都減弱了幾分芬芳香氣……。
  沈宗儀以奇怪神色,看著吳天才,皺眉詫聲問說道:「吳兄,你要給我看的,是甚麼奇
特東西呢?」
  吳天才道:「在我們原先所定,但倘未住入的東廂房房門之上,貼上了一道『催命符』
了呢」
  岳倩倩詫道:「『催命符』?這名稱相當可怕,是甚麼符?要追誰之命?」
  吳天才笑而未答。只從懷中取出一張黃色紙條,向沈宗儀,岳倩倩加以展示。那張黃色
紙條,除以硃筆畫了恐怖符錄以外、並有七個子兒,寫得是:「沈宗儀難見五更光!」
  沈宗儀因一路之間,業已經歷過不少此等局面,知道確有凶邪組織,不斷暗遣能手,對
付自己故而見了這道以硃筆黃紙所繪的「催命符」後,只是嘴角微披,付諸哂然一笑。
  岳倩倩卻一見之下,氣得玉頰鐵青地,憤然叫道:「太過份了,這些魑魅魍魎,委實欺
人太甚了!沈兄,你可曾查出主持這些下流陰毒舉動者,究竟是甚麼人物?」
  沈宗儀苦笑道:「我就是急於想查出幕後主使之人。但對方的控制手段相當嚴密毒辣,
一連幾次,都令我失掉機會。」
  岳倩倩說道:「我從未在江湖行走』對這些門道陌生,但等到了『白水鎮』後,卻一定
要找爹爹,幫沈兄查究此事………」
  吳天才看她一眼,含笑道:「岳姑娘,令尊是……」
  一語未畢,沈宗儀忽向吳天才插口揚眉問道:「吳兄,你剛才在外面指揮店家,暫厝白
嬤嬤棺木,可曾注意天光,如今是甚麼時刻?」
  吳天才道;「我們歸店之際。已是深夜,如今是四更天了。』
  沈宗儀雙眉一軒,離桌起立,向岳倩倩抱拳道:「岳姑娘,沈宗儀告退……」
  岳倩倩『咦』了一聲,目光凝注沈宗儀,詫然問道:「沈兄,我們準備酒菜,系是要作
竟夜之飲,你為何……。」
  沈宗儀指著桌上那張『催命符』,目閃神光,岸然說道:「這所謂『催命符』上,既稱
『沈宗儀難見五更光』,如今又復時已四更,想必立即有甚惡毒凶謀,即將發動,我想回房
接受對方的挑戰,免得在此令岳姑娘遭受無謂驚嚇!」
  岳倩倩搖搖頭道:「沈兄怎麼這樣說法?岳倩倩不是柔弱平凡女子,我雖未入江湖,卻
通武技那裡會懼怯甚兒驚嚇………』語音至此略頓,嬌靨上綻放出如花笑容,秋波一注,揚
眉又道:「再說,沈吳二兄,既已慨允對我保護,則在此凶邪將來之際,難道競放心離去任
我獨處?」她末復這句話兒,到把沈宗儀問得為之一怔?
  吳天才也沈宗儀笑說道:「沈兄,我們不必再回房子,就在此長飲達旦,等見了『五更
光』後便請岳姑娘收拾行裝,離開這『駐馬集』,一同上路?」
  沈宗儀想了一想,向岳倩倩以一種關切而誠摯的神色,緩緩說道:·岳姑娘,我們在此
陪你無妨,但你行動方面,卻必須……』
  岳倩倩冰雪聰明,反應敏捷地,接口嬌笑說道:「沈兄放心,你儘管發號施令。我一定
乖乖聽話,決不亂跑亂動!』
  沈宗儀道:「好,岳姑娘請和我交換一個座位。」
  岳倩倩原本是背對房門,坐得離窗最近,知道沈宗儀換位之舉,是顧及她的安全,遂拋
過一瞥感激目光,盈盈起立。誰知正在此時,窗外院中突起起了「格登」一聲的崩簧脆響,
跟著便有七八道極細寒光,破窗射入!
  吳天才喝道:「這是霸道無比的『七孔黃蜂針』,沈兄與岳姑娘快閃………」他邊自發
話,邊自右掌疾揚,發出一股極雄奇的罡氣掌風,縱橫側方破空擊去,企圖為沈宗儀、岳倩
倩解救飛針之厄!
  沈宗儀因已站起身形,準備和岳倩倩交換座位,發現情況不妙,岳倩倩原本無事,這—
盈盈起立,竟恰好成了自己的擋箭牌,遂趕緊施展出他那傲視當世的上乘輕功「五行挪移身
法」,左臂電伸,摟著岳倩倩的纖腰,兩人一齊向側閃避。沈宗儀因閃得既快,又有吳天才
從側方發掌阻截,照說,應該很輕易地,便躲過這次厄難……但事實不然……
  因為破窗而入的,是利用機括簧之力發射的「七孔黃蜂針」,不是普通手發暗器!
  這種崩簧之力極強,吳天才雖已竭盡全力,從橫側方攔截,但掌風勁氣過處,也不過只
能把那七枝飛針的準頭,稍微擊偏一點。
  截得凶,閃得快,整個後背在光雨籠罩下的岳倩倩,仍然挨了一針。
  不是她身上穿了甚麼能御刀劍暗器的武林寶衣,而是她的腰背之間,多了一條救命的肉
棍。所謂『救命肉棍』就是沈宗儀事急從權,摟她同閃的那條左臂。
  岳倩倩在閃避時,覺得身上一震,但卻未有絲毫痛楚,只聽沈宗儀從鼻中極低地,哼了
一聲!
  跟著便起了「叮叮,叮叮,叮叮」一連串的飛針中壁脆響!
  吳天才好厲害的聽覺,眉峰一聚,目注沈宗儀急急問 道:」七孔黃蜂針』為何只有六
響?沈兄,難道岳姑娘的背後,業……業已中了一針?……」
  岳倩倩道:「『吳兄放心,我好像僥倖……」一語未畢,花容變色,因她如今已看出沈
宗儀神色不對,默然抽回適才,摟住自己腰肢的左臂,近肘處的衣袖袖外,露出亮晶晶的寸
許針尾!l這種飛針長度足在三寸七八,如今只留寸許在外,顯已入肉深達兩寸有餘……
  岳倩倩一聲驚叫,無限關切地,望著沈宗儀急急問道:「沈兄,你傷著筋骨沒有?這種
『七孔黃蜂針』,是否淬毒?」
  吳天才皺眉道:「岳姑娘,沈兄是在運氣止住通心血脈。恐怕不便開口說話。」
  沈宗儀伸手在自己左肩頭暨腋下連點弱指,然後才對岳倩倩苦笑道:「筋骨到未傷著,
這一針恰好是穿在肉厚之處!」
  岳倩倩合掌道:「謝天謝地………·
  沈宗儀苦笑道:「那道『追命符』真夠厲害,我沈宗儀果然難見『五更光』了!」
  岳倩倩駭然道:「針上有毒?……」  
  沈宗儀歎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是最毒之物,
  此針既名『七孔黃蜂針』,除了力道極強外,自然也餵了厲害毒質!」說至此處。突然
打了一個寒禁,似乎人已不支…岳倩倩不等吳天才有所動作,業已運指如風,連點了沈宗儀
前胸肋下等三處極重要的穴道………
  沈宗儀「吭」的一聲,立即暈倒,斜倚在岳倩倩的肩上。吳天才因看出岳倩倩不是惡意,
故未加以阻止。岳倩倩扶助沈宗儀,向吳天才臉色沉重地,發話叫道:「吳兄,請你把沈兄
抱到床上,但須小心一些,莫要觸碰那根『七孔黃蜂針』,使他再向肉內深入………」
  吳天才如言照辦,岳倩倩遂悄然舉步,走到窗邊向外探視,但院中一片寂然,那有絲毫
人影?
  吳天才放沈宗儀,見岳倩倩如此舉措,苦笑叫道:「岳姑娘,來人只憑暗箭傷人,可見
必是下流鼠輩,鼠輩多半無膽,他那裡還敢稍作停留,此時早已逃之夭夭的了。」
  岳倩倩走到床前,向吳天才歎息一聲,搖頭說道:「江湖鬼域,委實太以可怕,剛才若
非沈兄這隻手臂,作了擋箭牌,我岳倩倩豈不業已死在『七孔黃蜂針』下?」
  吳天才道:『岳姑娘福大命大,幸喜無妨,但沈兄卻恐……」說至此處,業已滿面憂急
焦慮神色,顯然,他對沈宗儀毒針之傷,無力加以去毒療治。
  岳倩倩搖搖手道:「吳兄不必悲急,沈兄性命,必可無礙!」
  吳天才目光一亮,看著岳倩倩,雙眉高軒問:「岳姑娘,你也精於岐黃醫道,能為沈兄
綰魂九幽?」
  岳倩倩搖頭道:「我不是憑醫道。是憑藥力……」邊自說話,邊自伸手入懷。摸出一粒
大小約如龍眼的朱紅色蠟丸,拇、食、中三指,微一用力,便把蠟丸捏破。一股奇香,立時
彌布全室。
  吳天才讚道:「『好香,這是甚麼罕世靈藥? …………」
  岳倩倩道:「這是我師父所賜的一粒保命靈丹,說是可療百毒重傷,足能幫我脫過—場
生死大劫,沈兄既已垂危,只好把這粒靈丹,先給他服用了!」
  吳天才趕緊倒丁一碗溫水,岳倩倩先替沈宗儀解開所制穴道,餵他服下靈丹,然後又在
「黑甜睡穴」上,輕輕—拂!
  這回,吳天才看得分明,『咦』了一聲道:「岳姑娘,你用的是『蘭花拂穴手』,莫非
藝出『仙霞嶺幽蘭谷』的『九畹仙子』門下?」
  岳倩倩向吳天才投過一瞥嘉許性的目光,點頭笑道:「吳兄見聞真夠淵博,在當世武林
之中,知道家師名號,並能認出『蘭花拂穴手』的人兒,不太多呢…………」
  吳天才道:「岳姑娘既是『九畹仙子』門下,則沈兄適才所服,定是令師以『九畹仙蘭
寶』,暨其他八味罕世聖藥所煉的『九轉續命丹』了?」
  岳倩倩道:「不錯………」
  吳天才歎道:「沈兄義肝俠膽,果有善報,他既服『九轉續命丹』,不單奇毒立祛,並
還對於真氣內力方面,頗有助益。」
  岳倩倩顴首道:「吳兄說得不錯!故而我方才拂了沈兄『黑甜睡穴』,便是令他多睡一
會,以免有所言語行動,影響到藥力發揮!」語言頓處,幽幽一歎,搖了搖頭,向吳天才說
道:「但剛才若是我後腰中針,則要害被襲,必立即斃命,縱然身有『九轉續命丹』,也來
不及服食的了!」
  吳天才道:「如今『九轉續命丹』的藥力,定已行開,可以替沈兄在左臂上起下那根
『七孔黃蜂針』了吧?」
  岳倩倩點頭道:「應該可以了,為他起針之事,由吳兄動手?還是我來………』
  吳天才極有天才,頗為知趣地,向岳倩倩含笑說道: 「常言道:『一客不煩二主』還
是岳姑娘動手吧,一來,女孩兒家比較細心,仔細,人來的周到,二來也好讓沈宗儀兄,把
這次的救命恩情整個記到岳姑娘頭上。」
  岳倩倩向吳天才投過一瞥感激的目光,幽幽一歎道: 「這次的,七孔黃蜂針』之厄,
究竟是他救了我的命?還是我救了他的命?像筆糊塗帳兒………」
  吳天才接口笑道:「不糊塗,不糊塗,這筆帳兒,清清楚楚,相當好算,是沈兄先救了
岳姑娘的命,你隨後又作瓊瑤之報,總而言之,你們兩人都欠了對方一次人情,這也就是彼
此建立感情的極好基礎!」
  岳倩倩原本極為大方,如今也不禁耳根微熱,玉頰一紅。
  吳天才正色又道:「岳姑娘。沈兄好像是位傷心人,他不知受過甚麼重大打擊,在情緒
方面,難免不太穩定,有時並略有偏激,要與他結為好友,應該在各方面都盡量忍耐,遷就
一點?」
  岳倩倩連連頷首道:「多謝吳兄指點,我懂得這種道理……」她如今覺得吳天才,相當
懂事,可人心意,印象一好,彷彿連開口說話時的熏人蒜味,都為之減弱不少!
  吳天才從懷中摸出一隻白玉小瓶,遞向岳倩倩:「這是極上等的『冰蓮散』,既能拔毒
又易生肌,岳姑娘在起出『七孔黃蜂針』後,替沈兄敷上一些。」
  岳倩倩接過白玉小瓶,捲起沈宗儀的左臂衣袖,只見中針處腫起胡桃大小一塊,並已變
成丁紫黑色澤。她正待伸手拔針,忽然想起一事,向吳天才叫道:「吳兄,麻煩你去對那幾
根打在壁上的七孔黃蜂針,略加檢視,看看針尖部分,有無倒刺?」這就是女孩兒家,比較
細心之處,萬一針尖部分。鑄有倒刺,則猛一拔針之下,必有整團血肉,應手而起,使沈宗
儀多吃些重大苦頭!
  吳天才如言走過,檢視了兩三根「七孔黃蜂針』後,回頭向岳倩倩含笑說道:「岳姑娘
放心下手為沈兄起針吧,可能是已淬劇毒之故,這『七孔黃蜂針』上,並未鑄有倒刺。」
  岳倩倩聽得吳天才這樣說法,遂站住那根『七孔黃蜂針』尾,用力往外一拔。由於針身
並無倒刺,力拔之下,應手而起,但傷口中一股黑血也噴出尺許遠近,使人微聞腥臭氣息。
沈宗儀雖被點了「黑甜穴」,人在酣睡之中,但左臂肌肉,仍是發諸本能的一陣顫動。
  岳倩倩目光凝注在沈宗儀的左臂傷口之上,皺眉說道:『他的傷口皮肉,業已發黑,要
不要削去一些?……」
  吳天才道:「這種中毒皮肉,留在體內,有害無益,當然該挖掉…………』說至此處已
取出一柄小小玉刀,遞向岳倩倩道:「岳姑娘替他挖吧,一見紅色血肉,便請立刻住手,並
把『冰蓮散』替沈兄灑在傷口之上。」
  岳倩倩接過玉刀,比了兩比,仍交還吳天才,並站起身形,苦笑道:「吳兄,還是由你
來吧,我對他………委實下不了手!」
  吳天才接刀坐向床邊下手極快,三挖兩挖,沈宗儀傷門處的發黑皮肉已無,流出了紅色
鮮血!
  吳天才放下玉刀,趕緊把自己那瓶名貴傷藥「冰蓮散」倒了小半瓶,敷滿傷口,為沈宗
儀止血生肌,由於這種「冰蓮散」,是用「冰藕」、「雪蓮」,以及其他三四種罕世靈藥煉
制,故而極具效驗,才一敷滿傷口,便立能止血不流。
  吳天才又為沈宗儀細診脈息。知道那粒「九轉續命丹」極具神效,如今沈宗儀體內,不
單已無奇毒並真氣彌沛,顯見得益非淺!
  岳倩倩見他為沈宗儀診脈,遂以關切神色問道:「吳兄,我師父所賜的『九轉續命丹』,
應該有效,沈兄如今是否業已保住性命………」
  吳天才笑道:「岳姑娘放心,沈宗儀兄業已因禍得福,如今體內正真氣彌沛內力搬增,
我們暫時不必把他弄醒,讓他好好睡一覺吧!」話完,便把用剩下的「冰蓮散」,揣回懷中
藏起。
  岳倩倩歎道:「這一路間,莫名其妙的事兒,委實太多,有人要害沈兄,有人又避沈兄,
吳兄情況,亦復如此………」說至此處,浯音忽頓………因為,他從吳天才的神色之上,看
出彷彿又將發生甚麼岔事?
  吳天才雙目之中,精芒突盛,凝注窗外,冷然喝道:「院內何人?請放光明一點。不要
這等鬼崇祟,太以下流!」
  院中立時有了答覆,但答覆的不是人言,而是一種「颮」然暗器聲息!但暗器,雖也
「颮」然破窗而人,卻並未打人,是『奪』的一響,顫巍巍地釘在房內一根木柱之上。
  那是一根上乘暗器,非內力手勁,到了相當火候,無法運用的「鐵銅箭」,但箭尾之上,
卻捲著一張紙條。
  吳天才先看院內,見人已走去,方起下『鐵銅箭』,展視那箭尾紙條。
  岳倩倩雙眉一蹙,目注吳天才,向他發話問道:「吳兄,紙條上寫些什麼?是對你的,
還是對我的『催命符』?」
  吳天才搖頭道:「怪事真多,這張紙條,不是甚麼『催命符』,卻是專致岳姑娘的『道
歉書呢』。』
  岳倩倩愕然道:「給我的道歉書?………」
  吳天才把手中紙條遞過,向岳倩倩含笑說道:「岳姑娘請看,這紙條上的『芳駕』二字,
定是指你,我和沈宗儀兄,是無法承受的呢」
  岳倩倩接過一看,只見紙條上的字跡,顯系臨時用「燒木」所書。故濃淡不一,十分潦
草,寫的是:「蠢材魯莽,致驚芳駕,前途當處罪報命………」
  岳倩情也知「芳駕」之稱,定是指的自己,不禁皺眉苦笑說道:「事情真是越來越怪,
沈兄吳兄,或懷絕藝,或負盛名,有人懼怕你們,尚屬理所當然,但岳倩倩從來未履江湖,
這群不法強徒對我一個無名弱女,道的是甚麼歉呢?」
  吳天才苦笑道:「反正這一路之間,可謂奇峰迭起撲朔迷離,但據我料測,從此以後,
或許會風平浪靜?………」
  岳倩倩妙目凝光,看著吳天才,雙揚秀眉,含笑問道:『吳兄何以有此猜測?」
  吳天才笑道:「理由說不上來,這只是我的一種直接感觸,我覺得沈宗儀與我兩人之間
似乎已有一種互為利害的制衡作用,如今再與有人會對你道歉的岳姑娘會合一處,三人同行
多半能使暗中那般狐鼠豺狼,顧此失彼,有所顧忌,反而平安無事!」
  岳倩倩先是靜靜聆聽,聽到後來,連連點頭說道:「對,說得對,吳兄這種看法,好似
含蘊著一種高深哲理?」話完,替吳天才捲袖提壺地,斟滿了杯中酒兒。
  吳天才舉杯微飲,目注岳倩倩,面含微笑問道:「岳姑娘恕我冒昧,令尊怎麼稱呼?定
是當世武林中的有數人物?」
  岳倩倩答道:「家父上一字『天』,下一字『豪』……」
  吳天才詫聲道:「岳天豪?我自信見聞不淺,怎的未聽說過當世武林之中,有這麼一號
成名人物?」
  岳倩倩嘴角微掀,彷彿欲言又止?……………
  吳天才的各種反應,均甚敏捷,立即有所察覺地,含笑說道:「岳姑娘有何話說?」
  岳倩倩又自頓了一頓,方微揚秀眉,緩緩說道:「家父近年以來,業已息隱江湖,不太
喜人提起他老人家的昔年名號,遂難免會使吳兄感覺陌生的了。」
  吳天才分明覺出岳倩倩彷彿言有未盡,但也不便過分追詢,只得又在心中暗暗舉了一項
問題?
  兩人杯酒交談,不覺天光已曙,岳倩倩含笑揮袖,以她獨門「蘭花拂穴」手法,替沈宗
儀兄解開「黑甜睡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26:34

「沈兄,睜開眼吧。那道『催命符』,業已失效,你可以看得見『五更光』了!」
  果然,沈宗儀的眼球,勞在眼皮下略為轉動,便倏然睜了開來。
  首先,他給了岳倩倩和吳天才一個共同感覺,就是沈宗儀的雙目神光,炯炯生寒,亮度
增強不少。
  內行人一看便知,沈宗儀果是因禍得福,自服「九轉續命丹」後,不儀奇毒盡祛,真氣
內力方面,確實有所增強。
  但沈宗儀睜開眼皮,四外一掃,立又重行合目。
  吳天才懂得他動作之意,面含微笑地,低聲說道:「沈兄不必再運氣行功,查看體內情
況,小弟已為你診過脈象,『七孔黃蜂針』的劇毒,業已完全祛解的了。」
  沈宗儀霍然起身下床,先抬起左臂一看,因一來吳天才裹札手術頗好,二來所敷『冰蓮
散』,又是極好傷藥,酣然一覺後,不單早已止血不流,傷處也毫無痛楚,不禁滿面驚容地,
愕然道:「那『七孔黃蜂針』的毒力頗劇,小弟分明記得業已全身麻痺,真氣難聚地,神智
漸昏,似乎即將死去,怎的如今不僅無事,反到覺得天君通泰,氣旺神和,臟腑間一片空
靈………」
  吳天才笑道:「沈兄,好處還不止如此呢。照我估計,沈兄在真氣內力方面,至少業已
加強了一成左右………」
  沈宗儀目注吳天才,以一種萬分感激神色,抱拳說道:「多謝吳兄這再造之恩,你是給
我吃了甚麼足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聖藥?…………」
  吳天才含笑道:「沈兄謝錯人了,對你恩同再造的,是岳姑娘,她把恩師賜她護身保命
的『九轉續命丹』給你吃了。」
  沈宗儀雖然久已不問世事,但因「仙霞嶺幽蘭谷』的九畹仙子,是前輩人了,故久聞其
名,聞言之下,目注岳倩倩道:「岳姑娘藝出名門,是『仙暇九畹』門下?………」
  岳倩倩道:「沈兄猜得對了,家師正是『九畹仙子』。」說到「九畹仙子」名號時,岳
倩倩並肅立致敬。
  沈宗儀向岳倩倩深深看了一眼,微抱雙拳說道:「活命大思,不敢言謝,但我尚有一事
不明,想向岳姑娘……」
  他「請教」二字,尚未出口,岳倩倩便嫣然嬌笑接道:「沈兄怎麼這樣措詞客套起來,
有甚話兒,儘管問我就是。」
  沈宗儀俊目之中,神光電閃地,雙眉微蹙問道:「岳姑娘既有『九轉續命丹』這種神妙
靈奇的藥物在身,怎不以之救治白嬤嬤,使她脫過這場劫數?」這幾句話兒,問得有點突然,
使岳倩倩為之怔住?
  吳天才才微微一笑,在旁解圍地,向沈宗儀揚眉說道:「沈兄,常言道:『藥醫不死病,
佛渡有緣人』,你難道忘了白嬤嬤是身中三根蛇頭箭,七枚白虎釘,大概在岳姑娘趕到之前,
白嬤嬤業告別濁世,『九轉續命丹』藥力再怎神奇,也只有徒呼負負,返魂無術了!」
  岳倩倩「哎」—聲,萬分佩服地,向吳天才笑道:「吳兄推理論事,委實有絕頂天才,
當時情況,正是如此,十件暗器,半中要害,白嬤嬤立遭慘死,我遂不必再糟蹋粒『九轉續
命丹』了!」
  沈宗儀『哦』了一聲,向吳天才注目叫道:「這『駐馬集』的『五福客棧』中,敵蹤展
現,顯非善地:「對,岳姑娘雖藝出名門,也具高明身手,但從未涉足江湖,在鬼域之徒的
無恥暗算下,安全著實可慮,我們應該早點上路,如今天色既明,沈兄請陪岳姑娘小座清談,
我去買馬………」
  岳倩倩詫道:「買馬?吳兄是打算……」
  吳天才笑道:「至少要買一匹,千里漫漫,我和沈兄輪流為岳姑娘駕車。在一人充當車
夫時,總不能叫另一人在車旁走路,還是乘馬相隨,來得方便,也比較好看一些。」
  岳倩倩梨渦雙現,風姿醉人地,嬌笑揚眉說道:「吳兄想的真頗有趣,你去買匹馬兒也
好,但我卻絕不敢委曲你和沈兄中的任何一位,作我車伕………」
  吳天才目注岳倩倩,嘴皮一動,方待說話,岳倩倩又復笑道:「我駕車所用的兩匹馬兒,
也還不錯,吳兄再買一匹,乾脆一人一騎,大家騎馬上路,不要那輛車了。」
  沈宗儀以一種關切神情,向岳倩倩正色說道:「岳姑娘,長途鞍馬比坐車勞苦多了。」
  岳倩倩媾然笑道:「沈兄怎麼把我當成紅閨弱質的尋常女子?有了你們這倆位武林大俠
一同隨行,我大可乘此機會,歷練歷練………」
  吳天才向沈宗儀笑道:「沈兄,岳姑娘既然這等說法,我們便順從她的意思,讓她能有
機會在途中一展身手也好,適才我看她在沈兄身上施展的『蘭花拂穴』手法,高得很呢!」
  沈宗儀無可奈何地,苦笑一聲,皺眉說道:「好吧,既你們倆位都一樣說法,我也不便
再獨持異議!」
  吳天才見沈宗儀也已同意,遂起身出店,去往騾馬店中,選購馬匹。
  岳倩倩從一雙妙目中,流露無限探情地,向沈宗儀含笑說道:「沈兄,剛才為你臂上傷
口,挖除爛肉之際,你失血頗多,如今是否困乏,要不要再睡上一會?………」
  沈宗儀笑道:「令師『九畹仙子』所煉『九轉續命丹,為武林聖藥,沈宗儀僥倖服食,
因禍得福,如今氣旺神和,那裡還有絲毫困乏之意?』
  說至此處,目注岳倩倩問道:「岳姑娘恕我冒昧動問,令師所賜的『九轉續命丹』,你
共有幾粒?」岳倩倩笑道:「此丹因系以『九轉仙蘭實』暨其他八味罕世靈藥合煉,製作備
極艱難,成藥為數也少,家師所存不多,故而僅賜一粒。」
  沈宗儀聽岳倩倩這樣說法,遂滿面惶慚,苦笑一聲歎道:「岳姑娘僅有這一粒護身保命
聖藥,卻被我糟蹋……」
  岳倩倩搖手笑說道:「沈兄千萬不要這樣說法,靈丹妙藥,本在濟世活人,白嬤嬤若非
當時畢命,我也會照樣以此丹救她,如今既為沈兄解毒消災,度過一場魔劫,正是物得其用,
那裡說得上是『糟蹋』二字……」
  浯音微頓,把兩道似水目光,眼在沈宗儀臉上,正色又道:「沈兄再想,倘若不是你的
左臂,為我擋針,則岳倩倩在『七孔黃蜂針』崩簧一響之下,必然要害受傷,剎那間毒攻心
髒,縱有再多的『九轉續命丹』也難以綰魂,豈不成了無用廢物?」
  沈宗儀歎道:「話雖如此,但我對於岳姑娘的這份救命恩情,總覺得太重!」
  岳倩倩嫣然笑道:「彼此既已訂交,沈兄便不必再說這種謙光客套之語………」
  語音至此忽頓,換了一副調皮神情,揚眉嬌笑說道:「倘若沈兄當真覺得欠我恩情太重
了,也不必內心不安,只消在這一路之間,與到了『白水鎮』後,盡量設法對我答報答報便
了!」
  她含笑調侃,風神美絕,到把沈宗儀弄得有點面紅耳赤,啼笑皆非。
  沈宗儀倜儻風流,本是天生情種,他怎會不感覺到岳倩倩與他一見投緣,業已向他張開
了一面威力無窮的深深情網!
  但自己因有傷心恨事,多半會在『白水鎮』自絕殉情,遂打算心如止水,決不再加絲毫
波動!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雖一再對岳倩倩規避,卻偏偏一再與她發生瓜葛,如今竟弄得
義不容辭地,作了她身邊護衛。
  從岳倩倩的臉上神色看,及目內情思看出,這位絕代嬌娃,業已作繭自縛,深深陷入了
情網之內……
  這段情,是喜劇?是悲劇?會使自己一顆業已破碎的心,獲得滋潤,重行茁長情苗,結
成幸福果實?………抑或使自己再度情海沒頂,遭受比上次更大的打擊,以致誤人誤已,萬
劫不復………
  沈宗儀心波百轉,臉上自然也在剎那之間,幻變了各種神色。
  岳倩倩看在跟中,好生詫異地,向他柔聲問道:「沈兄是在想些甚麼?你眼中彷彿閃射
出一些極奇異而極複雜的神采……」
  沈宗儀相當尷尬地苦笑一聲,正不知如何作答之際,門外已響起了吳天才的爽朗笑聲。
  沈宗儀藉此解圍,目注岳倩倩,雙揚劍眉說道:「岳姑娘,倘若吳兄買來馬匹,我們便
早點上路如何?」
  岳倩倩嬌笑道:「小妹托疵高明,一路間所有行止,均由沈兄作主。」
  這時,吳天才業已進入室中,向沈宗儀含笑說道:「沈兄,我買到一匹純白色的好馬,
給岳姑娘代步,你我便將就一些,乘騎那兩匹拉車牲口便了。」  
  岳倩倩道:「呀,那多不好意思,不過……我那兩匹拉車的馬兒,看來也還健壯,不知
腳程方面,是否……」
  沈宗儀笑道「我們又不是趕甚時間,必須加鞭策騎,全速飛馳,只是用來代步而已,岳
姑娘無須顧慮它們腳程快慢的了。」
  岳倩倩嬌笑道:「既然這樣,我且略為收拾一下,便隨沈兄吳兄上路。」
  話完,便收拾好一切物件,並把那輛華麗馬車,送給店家,又復神情略顯哀怨地,向吳
天才叫道:「吳兄,我們走吧,但在上路之前。還須到白嬤嬤暫厝之處一祭。」
  吳天才笑了一笑,把岳倩倩帶到店後厝棺之處。
  店家已備好香燭祭品,沈宗儀也虔敬上香,只有吳天才卻大邁邁地,站在一旁,不會行
禮。
  沈宗儀看他這種神情,好生奇怪,趨岳倩倩囑咐店家仔細照料之際,向吳天才悄然問道:
「吳兄,你……你與那位白嬤嬤,不……不甚投緣?………」
  吳天才搖頭微笑道:「萍水相逢,毫無恩怨,沈兄突然問起我與那位老婆婆投不投緣則
甚?』
  沈宗儀道:「江湖中,除了互有深仇大恨者外,通常皆以『人死為尊』,但吳兄適才竟
不肯向白嬤嬤靈前行禮,故而小弟才懷疑你與那位老婆婆,不甚投緣。」
  吳天才道:「小弟吝於一拜,並非疏忽失禮,而是另有原因。」
  沈宗儀「哦」了一聲,雙眉微蹙地,低低道:「小弟愚蒙,竟想不出吳兄所謂的『另外
原因』是指……」
  吳天才軒眉—笑,截斷沈宗儀的話頭,低聲問道:「沈兄,岳姑娘對我下拜白嬤嬤之舉,
可曾在意?」
  沈宗儀搖頭道:「岳姑娘毫未在意……」
  吳天才笑道:「她既毫未在意,沈兄卻苦苦向我責詢則甚?等到了『白水鎮』後,或許
不待小弟解釋,沈兄便可恍然大悟地,明白其中原故。」
  沈宗儀苦笑道:「又是要等到了白水鎮,這白水鎮上,似乎蘊藏丁太多隱秘?……」
  吳天才也深深歎息一聲,眉頭略皺,臉色凝重說道:「不單蘊藏了太多隱秘,並還凝成
了複雜恩仇,我們卷於其中。是禍?是福?如今均料不定呢……」
  這時,岳倩倩已交待完畢,店家因受重賜,相當慇勤地,牽過了三匹馬兒。
  岳倩倩道:「沈兄、吳兄,我們走吧,等到了『白水鎮』後,再讓我爹爹派人來此,搬
取白嬤嬤的棺木。」
  沈宗儀、吳天才含笑點頭,雙雙上馬,陪同岳倩倩,縱脊揚鞭,緩緩馳去。
  岳倩倩一鞭在手,顧盼生姿地,向沈宗儀含笑說道:「沈兄,騎馬比坐車舒暢多了,我
真後悔在仙霞至此的前一段途程中,竟自找罪受地,弄輛車兒乘坐。」
  走在岳倩倩左的沈宗儀還未答話,在她身右的吳天才業已笑道:「幸虧岳姑娘前一段旅
程是坐車,否則不知會生多少事故?」
  岳倩倩說道:「會生甚麼事故?我初入江湖,與任何人皆無恩怨………」  
  吳天才笑道:「恩怨可分為兩種,一是舊有,一是新結,岳姑娘難道設聽說過『匹夫無
罪,懷壁其罪』………」
  岳倩倩不解其意地,『咦』了一聲,揚眉說道:「懷甚麼壁?我行篋中。除了一些權充
旅費的金銀以外,根本就沒帶著趙壁隋珠等罕世之物!」
  吳天才看她一眼,失笑說道:「絕代有佳人,美姿冠塵俗,岳姑娘難道不知道你本身便
是一件價值過任何寶物的希世罕寶?」
  這是解釋,也是恭維,岳倩倩絕代嬌靨,突然紅了起來。
  不單嬌屑生酡,連那一雙清澈如水,美韻撩人的妙目之中,也閃射出爛如巖電的炯炯異
采!
  臉泛酡紅,是受了恭維………
  目斜異采,是看見怪事………
  業已出了『駐馬集』了,眼前正是去『白水鎮』的山路入口。
  就在那山路入口的一株歪脖樹上,吊掛著一具死屍。若是尋常百姓,自行上吊,也就無
甚足奇了,………但一來這死屍不是自吊,而是被吊。二來屍體所著服飾,是套黑色緊身夜
行衣,便顯非尋常百姓,而是武林人物!
  岳倩倩有此發現,便微勒絲韁,朗聲發話叫道:「沈兄,吳兄,你們瞧見樹上屍體沒有,
可能又有江湖凶邪,在此生事尋寡,但不知沖誰而來?是你們那一位的主顧?」
  吳天才雙目凝光,遙遙一注,便向岳倩倩含笑說道:「若照我的推測,這不是我和沈兄
的任何一人主顧,多半這具屍體,是衝著岳姑娘,才會懸吊樹上!」
  岳倩倩以一種奇詫目光,盯著吳天才,揚眉問道:「吳兄,你這種判斷,是從何而來,
那具屍體,是怎麼……」
  吳天才不等岳倩倩的問話語畢,便向她笑聲道:「岳站娘請注意樹上所吊屍體的前胸
『七坎』穴部位……」
  一陣大風,懸屍微側。使岳倩倩看得分明,詫然說道:「咦,經吳兄這麼一說,的確有
點怪,那具屍體的『七坎穴』部位,為甚麼會嵌著一圈黃色銅片?………」
  吳天才接口笑道:「我的看法,不是如此,我認為那不是一圈黃色銅片,而是一枚『七
孔黃蜂針』的針筒……」
  沈宗儀因昨夜中毒昏迷,不知道隨後又有「鐵翎箭」傳書,向岳倩倩道歉之事,故而不
明就裡地,對吳天才問道:「七孔黃蜂針」的針筒?吳兄怎會有此異想天開……」
  吳天才說道:「小弟不是異想天開,而是根據事實論斷,沈兄昨夜被岳姑娘以『蘭花拂
穴』手法,點了『黑甜穴』,安然入夢以後,還發生了一段小故事呢!」當下便把「鐵翎箭
傳書」之事,向沈宗儀說了一遍。說完又道:「沈兄請想,既然昨夜發生過這件事兒,則樹
上這具屍體,豈非極可能便是用『鐵翎箭』傳書之人所說的『魯莽蠢材』,加以處置,來向
岳姑娘實棧道歉之諾,而他胸前『七坎死穴』部位,所嵌銅片,也多半便是『七孔黃蜂針』
筒的筒底麼?」
  沈宗儀聽得連連點頭道:「吳兄這種猜測,確實有點道理,小弟索性去察看一下,也好
算是了斷了昨夜之事。」語音才落,雙臂一抖,已從馬背騰身,像只巨鷹般,輕靈無比地,
向那吊屍巨樹撲去。
  岳倩倩妙目凝光,盯著沈宗儀,口中卻向吳天才低聲笑道:『吳兄,沈兄的輕功身法,
確已爐火純青。他真具有當世罕見的超凡拔俗身手!」
  吳天才點頭笑道:「不錯,吳天才身有傲骨,生平從不服人,但若專以軟硬輕等內外五
行功力而論,卻不得不承認沈兄委實要比我高上一籌!」說至此處,沈宗儀尚未縱到吊人人
樹,突在七八尺外,便以一式「細胸翻雲」身法,凌空倒翻而回。
  吳天才道:「沈兄怎又不加察看了呢?難道人還未到樹下,便……」
  沈宗儀輕功委實極俊,一式倒翻,便分毫不差地,仍然落向馬背,對岳倩倩,吳天才二
人,含笑說道:「不必取出屍體胸前所嵌之物。細加察看,因為我已發現那黃色銅片之上,
鐫刻著四個極細的字兒。」
  吳天才笑道:「甚麼字兒?是不是『魯莽該死』………」
  沈宗儀道:「不是,但意義卻差不了許多,那黃色銅片之上,鐫是『壓驚致歉』四
字……」說至此處,目注岳倩倩道:「岳姑娘請想,由於這四個宇兒,豈非已證明吳兄所料,
極度正確。懸屍人既非惡意,我也用不著再下手取那屍胸所嵌之物,細加察看的了。」
  岳倩倩點頭笑道:「不必看了,我們走……』一語未畢,弓弦忽響!不是一張弓,至少
有十幾張弓,同時發出了「嗡嗡』弦聲,當然,立時有十幾根箭,隨著弦響,猥射而至!不
過,這十幾根箭兒,射得有點奇怪,不是射沈宗儀,不射岳倩倩,專射吳天才一人。
  沈宗儀一聞弦響,本就暗凝功勁,加以提防,如今雖然發現,這次襲擊的目標,不是自
己,仍擘空一掌,呼然擊出,他自服「九轉續命丹」,真氣內力方面,果見增強,這擘空一
掌,把射向吳天才身左的六七根箭兒,震得準頭大偏,斜無蹤影。剩下的五六根箭兒,均是
射向右方,吳天才把他那件相當骯髒躐蹋的儒衫大袖,揮了一揮,也均告凌空震落!
  由於弓弦響處,是在崖頂,此時又已靜寂無聲,吳天才知曉人早遁去,追也白追,遂向
沈宗儀笑道:「沈兄,說來真有趣,你有災厄時,我必安然無恙,我有所顧慮、你卻又往往
可以作我福星,看來,想對你我暗下毒手之人,定是立場完全相反的兩位人物?」  」
  沈宗儀臉上神色,突然變得嚴肅異常,一雙劍眉,皺得幾乎結在一處,並發出—聲低低
歎息。
  吳天才說道:「沈兄,你……你是為………為了何事,竟神色如此痛苦?……」
  沈宗儀遭:「我在擔心……」
  吳天才軒眉笑道:「適才么魔小丑所施算計,並末傷著我們半絲毫發,沈兄還擔什麼心
呢?」
  沈宗儀道:「我不是為此擔心。是擔心別的事兒……」
  岳情倩道:「沈兄請說將出來,我們大家研究研究……」
  沈宗儀道:「我覺得吳兄適才所說的一路暗算我與吳兄的陰險人物,可能屑於兩個立場
相反集團之語,極有道理……」
  岳倩倩不懂沈宗儀語中含義地,一皺雙眉,接口問道:「屬於立場相反的兩個集團,也
是常情卻有甚麼值得擔心之處呢?」
  沈宗儀苦笑道:「這件事兒,要從反面著想,暗算我與吳兄者,屬於兩個相反集團,確
實並不值得擔心,但若我與吳兄前去『白水鎮』的對象,若同屬一人,則令人擔心的程度,
就太可怕!」
  吳天才臉上,也開始顯露出一種沉重神色……
  岳倩倩以一雙朗徹眼神,看著沈宗儀,嫣然笑道:「沈兄,我……我還是不太懂……」
  沈宗儀一面任馬徐行,一面向岳倩倩苦笑道:「我去『白水鎮』,是要殺人,吳兄則是
受聘護人,倘若這對像萬分湊巧地,同屬一人時,則我與吳兄這一雙新交好友,竟變成對頭
冤家,甚至於難免要各盡所能,拚個死活,豈不太以可怕?」
  吳天才的臉色沉重程度越來越甚地,「哼』了一聲說道:『起初,我認為天下沒有如此
湊巧之事,但如今仔細想上一想,確實大有可能……」
  岳倩倩道:「吳兄是從何處著想,才產生頗有可能的這種想法?」
  吳天才向沈宗儀目光略注,發出一聲苦笑道:「我是從沈兄這身幾乎可以誇稱傲世無雙
的武功著想。」
  岳倩倩道:「我初涉江湖,閱歷不深,知識淺薄,請吳兄解釋得明白一點。」
  吳天才道:「這道理極為簡單,聘我保護之人,若非為了仇家身懷絕藝,普通人決難抵
敵,伺必花費千兩黃金之鉅,聘請我吳天才去往『白水鎮』呢,而『身懷絕藝,常人難敵』
的這種條件,又恰與沈兄,相當符合……」
  岳倩倩聽得秀眉雙蹙,想了一會兒,苦笑說道:「我們早點把這謎底揭開來吧,否則,
慢說是你們兩位當事人,會—路各懷鬼胎,連我也會疑神疑鬼地,弄得食難甘味,寢難安枕
呢……」
  吳天才苦笑道:「不行,這謎底在未到白水鎮前,根本就無法揭開。」
  岳倩倩道:「為甚麼?………」
  沈宗儀一旁面帶苦笑地,接口向岳倩倩說道:「岳姑娘有所不知,在未到白水鎮前,不
單我不知道要殺之人是誰?連吳兄也不知道聘他保護之人的姓名來歷?」
  岳倩倩把小嘴一操,目注吳天才,揚眉叫道:「吳兄,倘若聘你保護之人,與沈兄要殺
之人,真是同一人時,你可不可以退還聘金,不保護他?」
  吳天才毫不考慮地,搖了搖頭,應聲答道:「不可以!」
  岳倩倩見他回答得如此斬釘截鐵,不禁詫然問道:「為甚麼不可以呢?據我看來,吳兄
並不像是那種過份貪圖千兩黃金厚聘的重利輕義之人……」
  吳天才一雙銳目之中電閃神光,朗聲接道:「我所說『不可以』一語,不是『輕主』,
而是『重義』!」
  岳倩倩越發惑然地,微蹙雙眉,目注吳天才道:「『重義』?這是『重義』?吳兄與沈
兄已交深莫逆,而和那千金聘你之人,尚一面不識……」
  吳天才歎道:「我所謂的『重義』,是『重於江湖道義』,因為我與沈兄結識在後,而
接受『白水鎮』神秘人物的聘請再先,遂不得不尊重這項承諾,江湖中,已少國法約束,倘
若彼此再不重諾守信,將成為甚麼樣的混亂世界?」
  沈宗儀一旁笑道:「對,我贊成吳兄這種理論,也佩服你的重諾守信。」
  吳天才道:「除非………」
  岳倩倩冰雪聰明,看出吳天才神色似有變化,遂在吳天才語音略頓之下,立時加以追問
道:「除非甚麼?吳兄怎個說將下去?』
  吳天才道:「我在接受聘請之時,曾提出一項條件,就是被保護者倘罪行確鑿,乃一十
惡不赦之徒,我便可以不踐諾言。」
  岳倩倩拊掌道:「這條件提得好,否則,吳兄豈不成了貪圖厚利的助紂為虐之徒,如此
說來,我真希望那住在白水鎮的神秘人物,是個十惡不赦之徒了。』
  沈宗儀搖頭道:「岳姑娘的這種希望,多半成空,不會屬於事實。』
  岳倩倩不解問道:「沈兄何出此語?難道你認為以千兩黃金,求聘吳兄為他保護性命的
白水鎮神秘人物,竟會是個善良之輩?」
  沈宗儀苦笑道:「他一定不是個善良之輩,才心虛怕人尋仇,不惜重金,禮聘吳兄,保
全性命但也一定有副偽善面孔,不會把罪行把柄授人,以吳兄這等重諾守信的天生俠骨之人,
決不會故入人罪,在僅憑心中推斷,毫無事實根據,就遂指對方十惡不赦!」
  吳天才點頭道:「沈兄的這種推斷,相當高明,多半近於事實!」
  岳倩倩秀眉雙蹙地,向吳天才深深看了一眼,問道:「吳兄,照你所說的立場看來,倘
若你與沈兄『白水鎮』的目標,是屬同一人時,則你們兩人之間,便無法和諧,立成敵對的
了!」
  吳天才長歎一聲道:「這是一種極不愉快的想法,但也恐怕是一種不可避免的事實!」
  岳倩倩聞言默默,目光注向天空,似乎陷入了長思狀態!
  吳天才問道:「岳姑娘,你在想些甚麼?」
  岳情倩暫未答理,又復凝思片刻,方似下了重大決定地,目光一掃沈宗儀、吳天才兩人,
毅然說道:「沈兄、吳兄,你們兩人從此分手,莫在一起。或是盡量疏遠一點……」
  沈宗儀、吳天才幾乎是異口同聲問道:『為甚麼?」
  岳倩倩道:「將來的敵對,既然無可避免,則如今的交情,便應盡量疏淡,否則,如今
的交情越探越濃,將來的痛苦也就越烈越大!」
  她的話兒甫畢,突然響起了一陣極具豪放意味的縱聲狂笑!
  這陣狂笑,是沈宗儀與吳天才二人,同時發出。
  岳倩倩被他們笑得英明其妙地,玉頰微紅,揚眉問道:「你們笑些甚麼?」
  吳天才笑道:「我們笑的是我們的意見,恰恰和岳姑娘相反。」
  岳倩倩道:「此話怎講?」
  沈宗儀接口道:「此刻是朋友時,無妨盡量論交,將來作對頭時,也無防盡量交手,拿
得起,放得下,看得開,才是江湖豪俠的應有本色!」
  岳倩倩秀眉一蹙,妙目一注,吳天才也自含笑說道:「沈兄說得不錯,我的意見,與沈
兄的意見,完全一樣!」
  岳倩倩目光流動,一掃二人,搖頭微歎說道:「好,你們兩位便盡理論交吧,我真佩服
你們這種俠義男兒的豪情傲氣,但願推論有誤,到了『白水鎮』後,發現彼此的目標,並非
同一人物,不起風波,永為至友才好!」
  沈宗儀與吳天才,均欣然點頭,都未把這引得岳倩倩為他們憂心之事,放在心上了。
  於是,一路之間,談笑風生,彼此的文武藝業,見識胸襟,均屬上乘高朗,自然越來越
覺互相欽佩,交成莫逆。
  吳天才更是識相,他早就看出岳倩倩對沈宗儀一見傾心,生出愛慕之意,遂時常製造機
會,讓他們單獨相處。
  沈宗儀不是心如鐵石之人,旦夕相處難免生情,加上岳倩倩有意傾心,柔情濃注以下。
怎得不使他把原本所持的冷淡態度,為之融解改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27:48

  更奇怪的是,自從他們三人同路之後,似乎均否極泰來?
  所謂否極泰來,乃指一切災厄不再出現,吳天才不遭襲擊,沈宗儀也未遇暗算………
  岳倩倩在他們這兩位各具當世一流身手的大俠客大英雄,一左一右的保護之下,縱然再
有甚麼登徒無賴之輩,垂涎她的天人姿色,也不敢有所妄動。
  安樂之下,時光易逝。千里長途,於不知不覺間,被拋在沈宗儀、吳天才、岳倩倩三人
的馬蹄之後。
  這日的正午時分,吳天才在馬上遙指前方,揚眉笑道:「假如我記憶不錯,『白水鎮』
就在前方不到十里之處。」
  岳倩倩突然勒韁駐馬,秀眉顰蹙地,手撫酥胸。
  沈宗儀異常關切地,目光一注,急急問道:「岳姑娘,你怎麼了?是否長途鞍馬,身體
勞頓,有點不舒服麼?」
  岳倩倩以嫣然一笑,表示感謝他的關切,搖頭答說道:「我不是有甚不舒服,只是因為
快到地點,有點心跳!」
  沈宗儀恍然自悟地,『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岳姑娘又是為了我與吳天才兄,成仇
成友的謎底,即將揭開一事,放心不下,有所耽憂麼?」
  岳倩倩苦笑道:「怎麼不耽憂呢?我們三人,已成莫逆之交,其中若有兩人,突然會變
成生死強仇,又無法改變立場,不論誰勝誰負,結果如何,都是令人極為難過之事!」說至
此處,目光一轉,向沈宗儀、吳天才二人笑道:『沈兄、吳兄,我對你們兩位,先作一種假
設。更有—樁請求。」
  吳天才道:「岳姑娘請講………」
  岳倩倩正色道:「我所作的假設是你們在『白水鎮』上的目標,果然極其湊巧的,恰好
是同—人物……」
  吳天才含笑說道:「我一路之間,輾轉思忖,覺得此事,多半已成定局,不是『假設』
無法避免的了!」
  沈宗儀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吳天才所說,但卻默然不語。
  岳倩倩緩緩說道:「不淪是『假設』?或是『事實』?如今我要向你們提出我的請求!」
  沈宗儀與吳天才再度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一齊問道:「甚麼請求?」
  居倩倩道:「萬一,你們兩位由於立場不同,而不得不各憑機智武功互相一鬥,則不妨
各盡其力爭取勝利,但在獲得勝利之後,卻不許趕盡殺絕,最少要給對方留上一次退步!」
  岳倩倩的話音方了,沈宗儀便滿面神光地,應聲說道:『岳姑娘此語,雖說請求,其實
是滿懷關切,在為我與吳兄著想,我們那有不識抬舉之地,不肯答應之理?」
  岳倩倩梨渦雙現,面帶喜色地,向吳天才問道:「好,沈兄已答應了,吳兄,你呢?』
  吳天才臉色異常沉重地,一字一字答道:「我也答應,但請岳姑娘記住,這種留給對方
退步,等於是對待自己殘忍,只能以一次為限!」
  沈宗儀與岳倩倩,同時對吳天才投過了驚詫目光?
  吳天才神色又轉和緩地,微微一笑,揚眉又道:『沈兄與岳姑娘不要以這種眼光看我,
是否要吳天才把剛才所說之語,解釋一遍呢………」
  岳倩倩道:「吳兄請抒高淪。」
  吳天才咳嗽一聲。軒眉說道:「我吳天才生性狹隘,沒有沈兄那麼胸懷,也沒有『無情
劍客』蕭揚那等犧牲自我的偉大襟抱,若換句直率一點的話說,那就是我雖惺惺相惜,愛惜
沈兄,卻更為自私地,比較更愛惜我自己!」
  沈宗儀笑道:「吳兄快人快語,說的果屬實話,人愛自己,乃是常情………」
  吳天才繼續說道:「人不單要愛惜自己,更應該知道自己,吳天才從各種已知情況,仔
細衡量知道我若與沈兄相鬥,不會有第三次獲勝機會,故而必須鄭重聲明,這對待自己殘忍
的留給對方退步之舉,只能以一次為限!」
  岳倩倩道:「吳兄能答應就好,只要你與沈兄能互相寬讓對方一次,我就覺得十分安
慰……」
  說到『十分安慰』,她那絕代嬌靨之上,自然便出現了安慰笑容,但這種笑容,只是一
現即隱……
  一現即隱之故。是她發現了沈宗儀的一雙俊目之中,起了神色變化!這種神色變化相當
複雜,似乎蘊有高傲,蘊有憐憫,也蘊有一種非經細察,不易發現的淡淡殺氣!
  岳倩倩心中一震,正待發話,沈宗儀已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自信與我放手相鬥,
沒有第三次獲勝機會?」
  吳天才方一點頭,沈宗儀立又問道:「換句話說,吳兄是自信可以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
彼此相鬥之下,均掌握勝面,把我擊敗的了?……」
  吳天才笑道:『沈兄還記不記得小弟曾經說過,我尚有另外一項特長?』
  沈宗儀點頭道:「當然記得。」
  吳天才道:「自從發現我與沈兄在到了『白水鎮』,可能有相反立場後。小弟便細加衡
量,覺得我在武功方面,略略弱於沈兄,但在心機智計方面,卻略略強於沈兄……」
  沈宗儀接道:「即令這不是吳兄自謙之詞,則強度也必較觀度為大,因小弟已看出吳兄
委實智計絕倫,屬於人中諸葛……」
  吳天才搖手笑道:「不對,不對!沈兄譬喻失當,我不敢當『人中諸葛』,最多只是
『人中曹操』,因為吳天才生平行事。有正有邪,加以胸檬太狹。在度量方面,恐怕還難容
『彌衡一罵,,比不上那位魏武帝呢!……」語音至此頓住,神色一正,目光微掃沈、岳兩
人又道:「故而第一次相鬥,我有六成把握,可以在武功稍弱,智計稍強,以及權術運用、
硬欺君子以方的情勢下勝得沈兄,但第二次相鬥,卻必須倚仗我另一項尚未宣佈的特長不可,
而勝面亦將減弱。最多只有五成!從此以後,再想獲勝。便如夢囈。沈兄是否嫌我誇大,或
以為真是吳天才的肺腑之言呢?」
  沈宗儀俊目雙睜,閃射出爛如巖電的炯炯神光……
  岳倩倩牛恐他們目下便起衝突。趕緊含笑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兩位均是一諾千金
人物,既已接受我的請求。如今便不必多話,但願到了『白水鎮』之後。彼此判斷有誤,能
夠一天雲霧盡散!」
  話完。一抖絲疆,又復前行。
  沈宗儀、吳天才仍然左右相隨,但兩人心中,均已添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沉重感覺!
  再行數里,大路右面,有條小小入山盆道。道口有株大樹,樹幹上釘著破鏡,鏡下鑿木
為痕,劃出一隻箭頭,指著入山方向。
  沈宗儀一見立即勒疆駐馬,向吳天才發話問道:「吳兄。你與岳姑娘大概是直行入鎮,
我卻要右轉入山。我們便在此分路………」
  岳倩倩叫道:「沈兄慢點……」偏過臉兒,向吳天才道:「吳兄,你以前來白水鎮,定
然知道鎮上最大最好的是哪家酒樓?」










第 九 章
  吳天才不假思索地,立即答道:「是太白樓,那種氣派,不單足為之冠,連在比較荒涼
的西北道上,恐怕也數一數二………」
  岳倩倩道:「好,沈兄記住,明日黃昏,我們三人均在太白樓聚會,那時互一對證,你
與吳兄究竟是敵是友,也可見分曉了。」
  沈宗儀點頭道:「岳姑娘與吳兄珍重,沈宗儀敬如岳姑娘之音,我們明日黃昏,在白水
鎮上的太白樓見!」
  言畢,雙拳一抱,自鞍上騰身,施展他那『五行挪移』的絕頂輕功,右轉入山,剎那之
間,便隱入榭石探處。
  岳倩倩妙目凝光,遙送沈宗儀,有點惘惘出神………吳天才笑道:「岳姑娘別出神了,
沈兄乃是信人,最遲在明日黃昏,彼此又可相見!」
  岳倩倩方自兩片紅霞,飛上雙頰,吳天才又自低低說了兩聲:「奇怪………奇怪………」
  岳倩倩道:「吳兄奇怪甚麼?」
  吳天才笑道:「眼前已是白水鎮,照我計算,那位半路隱身,由我和沈宗儀兄,替她當
差的白嬤嬤,應該來接你了。」
  岳倩倩不單臉紅,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地,白了吳天才一眼,佯嗔說道:「吳兄真是今之
曹操,沈宗儀兄就沒有你那麼多心機!」
  吳天才笑道:「他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不單知道白嬤嬤未死,還知道她對你
放心不下,一路化裝暗護,直到約莫五十里前,才超前趕往『白水鎮』,才說她應該通知令
尊,派人來接了呢!」話方至此,兩名嬌美丫環,已率人抬了一乘小轎,從『白水鎮』方面
迎來,到了馬前,把一張小小紙條,向岳倩倩恭身獻上。
  岳倩倩看完紙條,—撅小嘴,向吳天才苦笑說:「吳兄,我也要走了,我爹爹有點和你
一樣,愛弄神秘……吳天才笑道:「岳姑娘請吧,我也要去見我那位神秘聘一切謎底,均等
明日黃昏在太白樓揭曉便了!」
  ※    ※    ※
  這是『白水鎮』的大街,吳天才入鎮以後,依照受聘時雙方所作密約,尋找一家長春藥
店,這家『長春藥店』規模不小,店址也設在『白水鎮』的最稱繁榮之處。
  吳天才一到店中,站在長條櫃後的一名藥店師傅,向他端詳兩眼,便哈著腰兒,堆起笑
臉問說道:「相公是要買藥?』吳天才搖頭道:「我不是買藥,是來賣藥!」
  藥店師傅陪笑道:「相公賣的是什麼藥物?要賣什麼價錢?………」
  吳天才微微一笑,揚眉答道:「賣的是消炎度厄,起死回生靈藥,索價要千兩黃金!」
  藥店師傅連連點頭笑說道:「罕世靈藥,應獲高價,但這等大事,在下作不了主,相公
請至後店與我家東主,直接商談好麼?」
  吳天才微一頜首,便由那藥店師傅領路,走向後店。
  但後店中卻無人,只在院中停著一輛廉幕深垂的馬車,藥店師傅伸手肅客,含笑躬身笑
道:「相公請上車吧,我家東主現在別墅候駕,離此還有十來里路吧!」
  吳天才冷哼一聲道:「好,我到要看看貴東主是位甚麼身份的神秘人物?」
  等他上車之後,藥店師傅竟也跨在轅上,親為執韁地,驅車飛馳而去。
  ※   ※   ※
  這是山區,在『白水鎮』東,右轉入山的山區。
  沈宗儀循著岔道入口處,樹幹上的破鏡指引,入山僅約里許,便有一名黑衣壯漢,從一
株參天喬木上,飛身縱下,向沈宗儀抱拳問道:「是沈宗儀沈大俠麼?」
  沈宗儀點了點頭,並彷彿已知對方身份,揚眉問道:「老爺子呢?」
  黑衣大漢躬身道:「老爺子連日都在等候沈大俠,直到今晨方因要事暫離,鐵定後日回
轉,臨行時曾留吩咐,說沈大俠若到,就在山中等他。」
  沈宗儀搖頭道:「不行,明日黃昏我在『白水鎮』的『太白樓』中,有重要約會,我還
是去鎮上旅店暫住。』黑衣大漢道:「老爺子也料及沈大俠可能不願在山中露宿,熬受風霜,
遂叮囑沈大俠投宿鎮上旅店,雖然不妨,但最好要略易形容,因為對頭委實勢力絕大,極為
厲害。
  沈宗儀劍眉微挑,欲語又止地,向黑衣大漢看了兩眼後,方緩緩問道:「老爺子既傳破
鏡,定已查出我那誓不兩立的仇人是誰了吧?」
  黑衣大漢道:「是『好色閻王』………」
  沈宗儀詫道:「這『好色閻王』外號,相當下流狠毒,一聽便知絕非善類,他真實姓名
可知道麼?」
  黑衣漢子道:「在下曾聽老爺子偶然提起,好像是叫甚麼『司徒獨霸』?」
  沈宗儀皺眉說道:「司徒獨霸………」他覺得這『好色閻王』和『司徒獨霸』名號,都
太以陌生,在江湖中好似從未聽人提過。
  在黑衣漢子的恭送下,沈宗儀又離開山區,向『白水鎮』走去。
  ※   ※   ※
  岳倩倩到家了,她眼看小轎被抬入一座極漂亮的大花園中。
  這大花園中,有座極華麗,極華麗的三層樓閣,但轎夫及婢女們,卻繞過這華麗樓閣,
穿越一片參差樹石,停在一座前有水榭,後有亭台的精舍之外。
  岳倩倩一下轎,便覺一怔?因為在精舍門前,迎接她的,既不是白嬤嬤,也不是她父親
岳克昌而是一位月貌花容,年約三十一二的美艷黃衣婦人。
  那黃衣婦人見岳倩倩神色一怔,便含笑道:『倩倩姑娘,我自行介紹吧,我是你新姨
娘……」
  岳倩倩之母早死,卻未聞其父有續絃或娶妾之舉,故而聞得黃衣婦人『新姨娘』三字,
不禁又是一怔?黃衣婦人笑道:「我是雙料的『新姨娘』,一來我姓辛苦之『辛』,二來又
才在半年多前嫁你爹爹,倩倩姑娘若不嫌棄,就叫我『辛姨娘』吧。
  「辛姨娘,我爹爹呢?」
  辛姨娘笑道:「你爹爹就是你這麼一顆掌上明珠,委實思念疼愛已極,此次突然得知你
已藝成出師,簡直欣喜若狂,但因現有遠客光臨,必須稍予款侍,遂命我先來陪你等你在這
『聽水小築』中,安頓行囊,略為歇息後,你爹爹就會來看你了。」
  話完攜著岳倩倩的玉手,異常親熱的並肩進入那幢精舍之內。
  精舍中所有佈置,精雅脫俗,琴棋書畫,一應俱全,引得岳倩倩展目四望,臉上也浮現
了相當滿意的慰然嬌笑。
  辛姨娘笑說道:「這是我得報之下,所匆忙佈置的,倩倩姑娘如有不當意處,請再自行
更換調整……」
  岳倩倩嫣然笑道:「多謝辛姨娘勞神,這樣已太好了,但我怎未看見白嬤嬤呢?」
  辛姨娘道:「你爹爹奉托白嬤嬤去辦一件事兒,大概最多今夜晚間,便會回轉。」
  ※   ※   ※
  沈宗儀、吳天才、岳倩倩全到了地頭。
  但岳倩倩尚未見著她爹爹,吳天才尚未見著他僱主,沈宗儀尚未見著他所謂的老爺子。
  岳倩倩的父親,叫岳克昌。沈宗儀要殺之人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要保護之
人姓名,卻還不知道。
  沈、吳二人的立場,究竟是否有衝突呢?如今還不知道,這樁謎底的揭破所在,也應該
是沈、吳,岳三人所訂約聚合的『太白酒樓』之上.※   ※   ※樓上。黃昏。
  不是岳倩倩、沈宗儀、吳天才三人訂約的『太白樓』.也不是第二日的黃昏!這是岳、
沈、吳三人分手的當日黃昏,地點是在一座華麗玲瓏的三層樓閣之上.有時,有地,人呢?
人有兩個,一個是吳天才,另一個是年約五十三四,目如鷹瞵,炯炯懾人,但像貌卻相當秀
逸的灰衣人。
  吳天才是由藥店師傅駕著那輛廉幕深垂的馬車送來.吳天才聽任自然,根本就從未伸出
手兒,揭開簾幕,觀看車外景物.車停,登樓.吳天才目光一掃,便知道這座華麗樓閣,對
他並不陌生.在二樓的一間密室外,藥店師傅伸手在緊閉室門上一長三短地,連續叩擊二遍.
室門一啟,灰衣人卓然注目.藥店師傅躬身稟道:「啟稟東翁,吳大俠到.」
  灰衣人點頭道:「好,你回店去吧,吳大俠從此以後,便由我接待.」
  藥店師傅退去,灰衣人向吳天才含笑伸手道:「吳大俠請。」
  吳天才一進室內.便把自己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取出,放在桌上.灰衣人
相當謹慎地,關好門兒,才一回頭,不禁目注桌上的『鬼斧神弓』,訝然問道:「吳大俠,
你………你,你這是………」
  吳天才笑道:「我因彼此素不識荊,覺得先應該用這兩樣東西,證明我的身份………」
  灰衣人笑道:「吳大俠太多心了………」
  吳天才搖手道:「這不是多心,而是穩當,也是吳某生平行事的一貫方針。」
  灰衣人「哦」了一聲道:「吳大俠此語是否要我也提出甚麼身份證明?……」
  吳天才道:「你不必了,因為這座『五雲樓』的圖樣,是我所畫,尊駕既已如圖興建,
不證可知,定然是我僱主……」
  灰衣人自一笑。吳天才雙眉微軒,又復說道:「不過,吳天才雖受千金之聘,卻不願我
僱主是個無名無姓之人……」
  灰衣人聽至此處,含笑接道:「吳大俠放心,在下不會無名無姓,這是我昔年行走江湖
時,所用暗器,吳大俠可曾聽說過麼?」說完,伸手人懷,取出一支式樣極為特殊的龍形金
梭,向吳天才舒掌相示.吳天才目光一注,登時微帶驚容道:「尊駕就是昔年有東南武林盟
主之稱的『飛龍劍客』?」
  灰衣人苦笑一聲,正待答話………鈴……鈴……鈴………這間密室東南角上的一枚小鈴,
突然連聲響了起來!
  灰衣人雙眉一蹙,站起身形,向吳天才抱拳道:「後宅發生急事,在下去去就來,請吳
大俠把這『五雲樓』上下,察看—遍,是否均如尊意,抑或有甚疏漏之處,我好再命工匠,
加以修補!」
  ※  ※  ※
  這一夜,沈宗儀、吳天才,以及岳倩倩等三人都沒睡好.沈宗儀是既懷舊恨,又念新情.
加上滿腹疑思,在「白水鎮」的旅邸之中,簡直翻來覆去,難以合眼.吳天才時在那座「五
雲樓」中,負手傍徨,繞室蝶躞,不住搖頭歎氣!
  岳倩倩是在她辛姨娘為她所準備,相當精雅幽美的「聽水小築」中,獨坐終宵,不住垂
淚。
  沈宗儀除了他不願告人的心中舊恨以外,其餘的情緒,容易明瞭.吳天才搖甚麼頭?歎
甚麼氣?以及岳倩倩垂甚麼淚?卻無人知道……※  ※  ※月升月落………天明,天
暗………又是黃昏………仍在樓頭………這是第二日的黃昏。也是岳倩倩、沈宗儀、吳天才
等三人,互相約會見面的『太白樓』上。時光已到,人未到齊.換句話說,就是沈宗儀、吳
天才、岳倩倩三人之中,有人未來這『太白樓』踐約。
  在黃昏以前,也就是第一個到的,是昨夜輾轉反側,未曾合眼的沈宗儀.在剛好黃昏,
也就是第二個到的,是昨夜繞室傍徨,不住搖頭歎氣的吳天才.那位昨夜獨坐終宵,黯然垂
淚的岳倩倩,也就是主動締訂這『太白樓』上『黃昏之約』的絕代嬌娃,卻沒有來.『太白
樓』頭,燈光如海.不單樓頭,連這『白水鎮』的鬧市長街之上,也燃著了一片繁燈。
  樓頭的雅座中,沈宗儀與吳天才面前的桌案上,已有六隻空壺,和八盤未經動箸的精美
菜餚.奇怪,他們沒有吃一點菜,卻喝了六壺酒……更奇怪的是,他們除了初見面時,互相
點了點頭外,彼此之間.還沒說過半句話兒.沈宗儀向樓外看了一眼,華燈如海,繁星在天,
『黃昏』業已成為過去,如今應該稱為『夜』了.他黯然一歎:「如今已夜,人約黃昏,
她……她大概不會來了……」說至此處,語言一頓,收斂了雙眉之間的相思情愁,改從俊目
之中,閃射出逼人英光,向吳天才朗然叫道:「吳兄,有時神情表現,甚於言語,或是文字,
我看我們之間的那樁謎底,業已無須揭曉,便可斷定彼此是千巧萬巧地,站在相反立場。」
  吳天才點頭道:「小弟與沈兄的看法,完全一致。」
  沈宗儀軒眉一笑道:「古人有『絕交書』……」指著桌上酒菜,掩飾不住心中淒楚地,
雙眉一蹙,搖頭歎道:「則我們『太白樓』頭的這桌酒萊,可以稱為『絕交宴』了………」
  吳天才黯然道:「對,我們今天還是好朋友,但在這『絕交宴』散後,下次再見時,也
就是明天以後的隨時隨地,彼此可能便是誓不兩立的生死之敵……」
  沈宗儀狂笑了,但笑聲中卻帶有濃厚淒愴意味:「好,好,珍重今宵絕交酒,再作明朝
生死事,來,來,來,吳兄,我再敬你三大杯,希望今朝長晦,我們能夠挽回造化,留住光
陰,永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吳天才連干了三大杯後,一面命店小二添酒一面目注沈宗儀道:「沈兄,今宵仍好友,
明日變強仇,這是一樁大事………」
  沈宗儀點頭道:「當然是大事,也是韻事,但不論虎鬥龍爭,誰強誰弱的任何結果,均
必令人酸鼻傷懷,敗者飲恨,勝者愴懷的淒涼絕世………」
  吳天才道:「沈兄,小弟有樁請求。」
  沈宗儀恢復了他朗爽英姿,一軒雙眉,含笑說道:「吳兄請講,至少在未下這『太白樓』
前,我們還是朋友。」
  吳天才說道:「因為這是件大事,我們雖明知必然,似乎仍應在最慎重的文字上,加以
證實一下。」這時,恰好店小二添來美酒,吳天才遂命他取過文房四寶,向沈宗儀笑道:
「沈兄,請你把你來此所欲獵取仇家的名號,寫在這張紙上,小弟也將我僱主名號另書一紙,
彼此對證對證。」話完,便取了紙筆遞過。
  沈宗儀寫了仇家名號,摺好紙兒,放在桌上。
  吳天才也另書一紙,並似有所感地,苦笑道:「昔日諸葛武侯與周公瑾於掌心同樣書一
『火』字,赤壁鏖兵,大破曹公,遂成不世功業,我們今天也在傚法古人,但結果恐怕卻
是…………」
  說話至此,兩張紙均已展開,沈宗儀、吳天才兩位絕代豪客注目之下,不禁均告怔住?
原來沈宗儀所書仇家姓名為『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所書的僱主名號卻是『飛龍劍客
南宮獨尊』。
  沈宗儀首先『咦』了一聲,目注吳天才道:「吳兄,予你千兩黃金重聘,為他保護性命
之人,難道竟不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吳天才也滿懷奇詫地,把眉頭緊皺,訝聲說道:「奇怪,我以為沈兄來此欲殺之人,一
定是昔日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沈宗儀突然雙眉一展,向吳天才舉杯笑道:「來來來,我們互相慶賀,再飲一杯!」
  吳天才擎杯在手,把兩道深含智慧的目光,盯在沈宗儀臉上,問道:「沈兄,我們之間,
有何可賀之事?………」
  沈宗儀笑道:「我們的目標不同,立場不再相反,又可從生死之敵,恢復為至交好友,
怎會不值得傾杯一賀呢?」
  話完,便把手中那杯酒兒,豪放無儔地,一傾而盡。
  吳天才搖頭道:「沈兄且慢高興,我認為我們如今便傾杯慶賀,可能會太早一點?」
  沈宗儀道:「太早?一個是『好色閻王』,一個是『飛龍劍客』,名號身份各不相同,
我們的立場,還會有衝突麼?」
  吳天才皺眉道:「當事人的名號雖然不同,但我與『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越是深談,
便越是覺得他要我對他保護,所防範之人,多半是你!」
  沈宗儀苦笑道:「吳兄難道未問南宮獨尊,他所怕之人是何姓名?」
  吳天才道:「我當然問過,但他不肯明言,只要我專心防止一位極精劍術的蒙面人!」
  沈宗儀皺眉道:「蒙酉人?……」
  吳天才點頭道:「『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說是那位刺客於對他下手時,一定會蒙面行事
的。」
  沈宗儀失笑道:「那更可證明不是我了,小弟生平,從不蒙面……」話方至此,遠遠夜
空之中突然有道龍形火箭,帶著紅黃相間光芒,沖天高高飛起。
  吳天才目光一注,「哎啊」一聲,向沈宗儀抱拳道:「沈兄,我僱主南宮獨尊有急事相
召,小弟受人之聘,忠人之事,必須立即趕去,我們改日再見,」他連下樓都來不及地,語
音一頓,便穿窗而出。
  沈宗儀急急叫道:「吳兄,我們於何時何地,怎樣相會?」
  吳天才身法如電,形影已杳,在空中只遠遠傳來「我會找你」四字!沈宗儀先是一怔,
旋即取出一塊銀子,丟在桌上,也是急的不走店門,便自身形一晃,穿窗飛出。他這樣走,
不是急於追趕吳天才,而是急於去往南山,等候或是尋找那位知道一切秘密的『老爺子』。
因為,由於吳天才的態度,沈宗儀對那黑衣大漢所告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有了懷
疑?昨夜,他在旅舍之中,業已輾轉反側,未曾睡好,今夜,若仍然在此,那一次又一次的
懸疑重壓,必使他片刻難安。故而,他立赴南山,看看那『老爺子』有沒有回來,要把此事
問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宗儀走得對了………但他也走得錯了………走得對的原故,是沈宗儀所住的旅舍中,
如今已有了厲害埋伏,趁著他們前往太白樓的這段時間,有人在他房間的床上,灑滿了無形
毒粉,沈宗儀不能不上床睡覺,肌膚只一與被褥接觸,片刻之後,人便逐漸昏迷,四肢癱軟!
正對床上的屋頂上也被鑿通,裝了三枚銅管。只要沈宗儀才一毒發昏迷,屋上人便會從那三
枚銅管中,醒醐灌頂般,向他澆下大量沸油,和奇烈毒汁。
  沈宗儀心內有疑,身外有難,他空有一身絕藝,也將毫無施展機會地,慘死於江湖鬼域
之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29:01

 他走得錯的原故,是錯過了一個人。就在沈宗儀穿窗而去的片刻之後,太白樓的大門口
外,又匆匆忙忙的走進一個人,這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絕代佳人。
  她就是與沈宗儀人約黃昏,卻未依時赴會,使沈宗儀以為她已不會再來的岳倩倩。
  初見岳倩倩之人,仍然會眼前一亮,均覺此女太美!
  但再見岳倩倩之人,卻會相當詫異地,驚奇這絕代佳人,怎會在極短期間,便添了幾分
憔悴?是的,岳倩倩眼角眉稍,均有幾分憔悴之色!原因在於她昨夜的一宵黯然垂淚,對她
的身心雙方,傷損極大!岳倩倩不是弱女,也是強者,她不會輕易落淚!
  她的淚不單純,是為了兩個人,一個是她親近的人,一個是她親愛的人.親愛的人一定
是沈宗儀,親近的人卻是誰呢?這謎底應該由岳倩倩之父,岳克昌來揭開!※  ※  ※
家,是所有場所中,最溫暖的地方!雖然,岳倩倩自幼從師,又曾遷居,她如今的家,對於
她,似乎有點陌生,但在她辛姨娘慇勤照拂之下,仍然使她覺得相當溫暖!可惜,這溫暖的
時間,卻嫌太短暫!岳倩倩的父親岳克昌,來到他愛女所居的『聽水小築』了,於是,岳倩
倩心中那點溫暖便告喪失。
  因為,岳克昌不是獨自來的,他帶來了一具棺材。
  父女久別,一見之下,自然會使家之溫暖程度增加,但見了那具棺材,卻令岳倩倩驚疑
不止!
  不等她開口,她那位辛姨娘已先雙眉一蹙,發話問道:「莊主這具棺木是………」 。
  岳克昌的臉上笑容,遂然收斂,換了一副隱含殺氣的冰冷神色道:「你們來看看……」
他把辛姨娘、岳倩倩領到棺木之前,向抬棺而來的莊丁沉聲說道:「啟開棺木!」
  棺蓋原未釘死,經莊丁打開之後,不禁使辛姨娘、岳倩倩二人,為之驚魂欲絕,目瞪口
呆!原來躺在棺中的,竟是白嬤嬤……岳倩倩與白嬤嬤十數年來,相依為命,一見之下,顫
聲叫道:「爹爹,白嬤嬤她……她怎……怎麼了?……」
  岳克昌冷然道:「傻孩子這還用問,我不會對她咒詛,既已躺在棺中,自然是壽元已絕
了!」
  岳倩倩的眼淚,立刻如斷線珍珠般,滾了下來,一面雙膝一屈,跪向棺旁,一面對岳克
昌悲聲問道:「爹爹,白嬤嬤是……是怎麼死的?」
  岳克昌道:「她是被『大力金剛掌』拍碎臟腑,等不及任何搶救地,立告慘死。」
  岳倩倩本是跪下,但聽得雙腿一軟,連跪都跪不住地,向棺旁地上,坐了下去。
  因為『大力金剮掌』是武林絕藝。罕有出現,不是人人能擅的……故而,岳倩倩坐在地
上,目光發怔地,失聲說道:「 她老人家難………難道竟……竟是死在……沈宗儀的手
下?」
  岳克昌面色如冰地,點了點頭,目注岳倩倩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沈宗儀,只知道
就是與你一路西來,好像還與你交情不錯的青衫文士。」
  岳倩倩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事絕不可能……」
  岳克昌悱然說道:「事實俱在,怎的還不可能?你要不要再驗驗白嬤嬤的屍體!可憐她
外體無傷 ,但心肝腸肺部已計『大力金剛掌』擊成糜爛!」
  岳倩倩道:「爹爹驗過,自然無誤,但『大力金剛掌』並非沈宗儀一人獨擅,或許殺害
白嬤嬤的是另有其……」
  岳克昌不等愛女話完,便搖頭道:「倩倩話雖不錯,但一來『大力金剛掌』是上乘內家
絕技,縱非沈宗儀獨擅,會者也不會太多,更不致於湊巧異當地,同時在『白水鎮』上出
現……」
  這幾句話說得理由充足,使岳倩倩想替沈宗儀辯護,也一時難以啟口。
  岳克昌又道:「二來那青衫文士對白嬤嬤下辣手時,有人在遠處看見……」
  岳倩倩道:「是爹爹親眼目睹?」
  岳克昌搖頭道:「我若在場,必不坐視,白嬤嬤或許能逃過這場劫數?」
  岳倩倩雙眉一挑,朗聲說道:「爹爹既末目睹,人言終難全信,我去找那沈宗儀,先問
過青紅皂白,再作替白嬤嬤覓凶報仇之!」
  岳克昌搖手道:「倩兒,你不能去!」
  岳倩倩神情愕然,向她爹爹投過了詢問的眼色?岳克昌緩緩說道:「我未歸隱前,因嫉
惡如仇,手下太辣,結了不少冤家,那沈宗儀突至『白水鎮』,可能便為我而來,白嬤嬤已
然遇害,我怎肯再令我生平僅一的掌上明珠,再度自投虎口?」
  岳倩倩道:「爹爹放心,那沈宗儀在一路之間,與我的交情不薄,他不會傷害我的!」
  』 她說得肯定,岳克昌卻偏加否定,連連搖頭說道:「不一定,常言道:『畫虎畫皮
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的經驗太多了,知道在寸寸危機,步步荊棘的鬼域江湖中,
想要平安,非時時謹慎,不能有絲毫大意!」
  岳倩倩頓足道:「不行,我不親自向沈宗儀問過明白,決不甘心!」
  岳克昌輕撫她如雲秀髮,面含慈愛笑容,低聲說道:「情兒,不要衝動,我知道你與白
嬤嬤相依為命,一旦經此大變,必定會傷心透頂,我如今便親自查察此事,至遲到明日晚間,
定可水落石出……」
  語音至此一頓,目注那位美得撩人的辛姨娘道:「冰冰,倩兒交給你了,在我回來之前
千萬別讓她離開『聽水小築』!」
  話完,身形一飄,便自離去。
  岳倩倩怔了,她固然急於尋找沈宗儀向個究竟?但也不願竟在才一回家之下,便拂逆爹
爹的意旨,鬧得互不愉快!這一夜,她怎不傷懷?想起白嬤嬤來,自然淚下如泉,想起沈宗
僅來,也不禁傷心暗泣?………※   ※  ※
  第二天更不好過!
  第二天是等,等待她爹爹岳克昌查明白嬤嬤遇害真象?等,本來就急人,何況從早晨等
到正午,從正午等到黃昏,仍未等著半絲音訊?黃昏,是岳倩倩與沈宗儀,吳天才約定『太
白樓』相聚之時,岳倩倩既不願食言背諾,又急於尋沈宗儀問話,她怎能不去?明走,她那
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定然相攔不放。
  岳倩倩只有設法暗中離開『聽水小築』,這一來,難免須要等待機會,耽誤時間。  
·』加上她路徑不熟,等拚命趕到『太白樓』時,業已晚了一步!
  岳倩倩一到『太白樓』便向樓下店夥探詢,有沒有沈宗儀、吳天才等形相的兩位年輕客
人,在樓上飲酒?店夥答道:「有,有,有這兩位相公………」
  話方至此,連店夥帶樓下所有酒客,帳房等人,一齊目瞪口呆?原來岳倩倩心急如焚,
不等店夥把話說完,便已施展足以驚世駭俗的絕頂輕功,宛如一朵彩雲飛上樓去。
  「太白樓」佔地不小,是這『白水鎮』上,最大一座酒樓。
  但數十副座頭,仍屬地方有限,一望可遍。
  岳倩倩人才登樓,目光即電掃,卻在百餘酒客之中,找不著沈宗儀,吳天才等兩個。
  這時,店夥也已尾隨登樓,岳倩倩雙眉一挑,方待喝問,店伙已陪著笑臉,哈腰躬身說
道:「啟稟姑娘,那兩位相公也是身懷絕藝,在姑娘來前不久,雙雙離開,他們一個往西,
一個往南都未走樓梯,從窗中飛身而去!」
  岳倩倩耳中『嗡』的一聲,失神呆立當地!
  店夥陪笑道:「那位極漂亮極瀟灑的沈相公,下午便來,吳相公則黃昏才到,他們本在
等人,因臨時有事,急急離去,姑娘………」
  說至『姑娘』二字.驚喜交集地,倏然住口!因岳倩倩聽至此處,竟摸出五兩紋銀,向
店夥遞去。
  岳倩倩見店夥未敢接取,遂把神色放得極為平和說道:「店家,這銀子是賞給你的,盡
管拿去我只向你探詢一件事兒………」
  店夥接過銀子,態度越發恭敬地,應聲說道:「姑娘要問何事?小的有知必答!」
  岳倩倩道:「沈相公既是下午便來,你已伺候了他相當長的時光,可知那位沈相公是住
在那家客棧?」
  店夥一怔,好似對岳倩倩有所抱歉的苦笑道:「對不起,姑娘,那位沈相公來的雖早,
卻根本不大說話,只是獨飲獨酌,雙眉緊鎖地,好似有甚重大心事?」
  岳倩倩知曉店家不會對自己撒謊,秀眉一蹙又道:「這白水鎮上,共有多少棧…… 」
  店夥不等岳倩倩語畢,立即意圖有所表現地,接口陪笑道:「連大帶小,共有二三十家
呢,姑娘是問大—點的,小一點的……」
  岳倩倩道:「沈相公那等人物,不會住太小客棧,請你盡量挑大的說!」
  店夥想了一想道:「東街上有兩家,『興隆棧』與『高昇』,都很氣派,西街的『狀元
台』,和南街的『喜寶』也都是本鎮的一流旅店。」
  岳倩倩點頭道:「夠了,謝謝你,我先到這四家最大的客棧中,找一找看。」
  「不必找了!」這四個字兒,脆若銀鈴,是響起於岳倩倩身後的登樓之處。
  岳倩倩回頭一看,不禁愕然,原來發話人是她爹爹岳克昌的愛寵辛姨娘。
  辛姨娘搶前兩步,拉著岳倩倩的玉手,苦笑道:「倩倩,你這不告而別地,離開聽水小
築,可把我害得苦了,你爹爹委實對你太以關懷,又深知江湖險惡 ,我嫁他半年多來,還
未見他發過這大脾氣!這位辛姨娘,始終笑臉迎人,表現親切,使岳倩倩不得不略含歉意地,
玉頰微紅,赫然道:「辛姨娘, 我…… 我……」
  辛姨娘接口道:「我知道你想找沈宗儀,但你爹爹已曾關照,叫你無須亂找,我有把握
在三天之內,使沈宗儀與你相見。」
  岳倩倩秀眉一蹙,神情有點抑鬱地,低聲說道:「三天之內?………」
  辛姨娘正色道:「倩倩,你應該信得過你爹爹,我和她結合雖不太久,但半年多來,還
未發現他說過半句不兌現的謊話。」
  岳倩倩歎道:「我當然信得過我爹爹,但白嬤嬤竟會被沈宗儀用『大力金剮掌』殺死,
委實太以奇詫,我若不尋他問個水落石出,這三日之間,定叫我食難甘味,睡難安枕!」
  辛姨娘道:「倩倩看開些吧, 白嬤嬤那高歲數雖屬凶終,不算夭折,在這陰惡江湖之
中……」
  話方至此,岳倩倩已感觸殊深地,接口說道:「鬼域江湖,著實萬分凶險,在這一路之
間,已有三個罕世高手,飲恨黃泉,歸諸劫數……」
  辛姨娘想岔開話頭,一面與岳倩倩攜手的,走下「太白樓』,一面向岳倩倩低聲說道:
「三名罕世高手,一位當然是白嬤嬤,另外兩位,卻是誰呢?」
  岳倩倩隨同辛姨娘下樓走出『太白樓』門口,回頭向這因自己一步來遲,業已見不著沈
宗儀的銷魂之處投過最後一瞥,雙眉微挑,朗聲說道:「一個是精擅『七劍齊飛』和『七劍
分屍』的『七劍天君』……」
  辛姨娘道:「就是那住在『崆峒』,久隱江湖,能夠在揮手間,令人屍分六塊的……」
  岳倩倩不等辛姨娘把話講完,便自接口說道:「辛姨娘說得對,正是此人,但這次他卻
是死在他自己最精擅的『七劍分飛』手段之下!」
  辛姨娘聽得一怔,詫然追問?岳倩倩把從沈宗儀口中所聽得的當時經過,向辛姨娘說了
一遍。
  辛姨娘道:「還有一絕代高手呢他又是誰?是自己引劍的?還是遭了別人算計?」










第 十 章
  岳倩倩道:「另一位是『無情劍客』……」
  話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電擊地,全身一震接道:「『無情劍客』?是『南無情』?
抑或『北無情』?是『男無情』?抑或『女無情』?………」
  岳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這些南北、男女之分,只知道他是叫『無情劍客』蕭揚。」
  辛姨娘突然不僅身軀急顫,彷彿連語音,氣力都突然弱了許多的苦著臉兒道:「『無情
劍客』正是蕭揚,倩倩你這樣講法,莫非蕭揚死了?……」
  岳倩倩點頭道:「據我兩位同行友人所說,蕭揚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帶傷,他是死
在他自己手下。」
  語音略頓,目光一注辛姨娘失聲問遭:「辛姨娘,好似你認識對方,那位『無情劍客』
蕭揚,與你是甚麼關係?」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淚光浮動,但卻竭力忍耐,不使那淚光化成淚珠,從一雙大眼眶中
流下。
  默然片刻她始用極低極低的語音答道:「我當然認識他,『無情劍客』蕭揚是我表哥,
當年並和我有過一段情愫……」
  她雖然竭力忍耐,不使淚珠流下,但語音方面,卻無法掩飾地,已帶悲淒,故而索性坦
白一點承認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有過一段感情。
  但辛姨娘卻不知蕭揚竟臨終留書,要沈宗儀代他殺死辛冰冰。
  倘若她知道這件事兒,或許會不再心酸,不再流淚!但也或許會心酸更甚,無法控制地,
立即淚落如泉!
  岳倩倩也是玲瓏剔透之人,一見辛姨娘如此激動,又已坦白自承,那裡還會追問下去?
但一時間又不便突然頓住話頭,遂設法岔開,揚眉說道:「辛姨娘,你剛才說了些甚麼『男
無情』『女無情』『南無情』『北無情』,究竟是些甚麼人物?」
  辛姨娘道:「無情劍客』蕭插是『男無情』,也就是『南無情』……」
  岳倩倩又道:「『女無情』和『北無情』呢?」
  辛姨娘苦笑一聲道:「倩倩,你是個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當麻煩,似乎不必
再過問那些提起來徒自令人傷心斷腸的無情之事!」
  觸及本身情緒,岳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靜默下來。
  沈宗儀既已不在,她爹爹岳克昌又保證可在三天中見面之語。岳倩倩自然只有跟隨辛姨
娘,回轉『聽水小築』。
  ※     ※     ※南山。
  今後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當熱鬧。
  熱鬧的原因,在於那位『老爺子』業已回來,並帶來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
舊祠堂中,席地飲酒。
  所謂『老爺子』,是個清懼瘦削,目光如電,頜下留有五綹長鬚的六十左右老者。
  老者姓邢,名光宗,『無影殺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間,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
間,是位俠盜。
  邢光宗與沈宗儀之間的關係,不尋常,他們是翁婿。
  邢光宗的獨身愛女邢家慧,是沈宗儀的愛妻。
  但沈宗儀卻不欣賞『無影殺星』邢光宗的忽盜忽俠行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雖
極為恩愛.翁婿間卻不甚相得。
  數年前,發生慘劇,恩愛夫妻頓成生死之別!
  慘劇之生,不是外來,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儀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剮掌』下!
  沈宗儀夫妻之情,至愛彌篤,他當然不會無故殺妻,他是發覺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
戴了綠帽!但『大力金剛掌』一發,邢家慧應掌飛魂之後,沈宗儀突然發現愛妻完全清白!
 自己太過魯莽是中了狡毒陰謀者的嫁禍江東之計。
  悔、恨交迸,無意偷生,沈宗儀立即跪在愛妻屍旁,舉掌自拍天靈,意欲追隨地下。
  掌舉未落,被人點了穴道。
  點他穴道之人是沈宗儀的岳父『無影煞星』邢光宗。
  邢光宗雖然只有這麼一位掌上明珠,但仍盡量安慰沈宗儀,勸他徒死無益,應該設法報
仇,還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
  沈宗儀慨歎陰謀者設計巧妙精密,恐無線索可尋。
  邢光宗則認為設計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線索,慨然以查察此事為己任,勸沈宗儀三山
五獄,浪游遣愁,一矣 陰謀者有了著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為刑家慧報仇雪恨!
  沈宗儀遂折斷邢家慧所用妝鏡,以一半交與邢光宗作為證物,聲稱自己愧對愛妻,心灰
意懶根本無興邀游,此去只是覓地隱居,除非破鏡傳到——陰謀者被尋獲,決不再出江湖。
  有了這種原因,沈宗儀才心如古井,不起波瀾,連見了岳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為之魂
飛魄蕩的絕代天人,都不起大大興趣。
  邢光宗備置了大量酒菜,與六位江湖人物飲用不久,忽然聽得西北方傳來一聲胡哨聲,
其中一個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說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齊,則來
者莫非是對頭方面……」
  話方至此,有名黑衣壯漢進入祠堂,向邢光宗恭聲報道:「啟稟老爺子,沈相公到。」
  邢光宗聞言,先對黑衣大漢說了一聲「請沈相公來此相會」,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
「郭兄,來者不是外人,是小婿…………」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見『四絕書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對任何敵手,我們
此來,未免太以多餘……」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一抱雙拳,接口笑道:「郭兄說那裡話來,沈宗儀武勇有
余,江湖經驗卻嫌不足,否則,當年也不會魯莽飲恨,何況對方已有覺察,廣邀好手,防範
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駕之處,還多的很呢!」
  說至此處,沈宗儀已隨那黑衣壯權,進入祠堂。
  『四絕書生』俠名震世,故而他雖是後輩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齊起
立。
  沈宗儀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爺子好!」
  邢光宗說道:「好,好,好,來來來,宗儀,我先為你引介一下當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
不凡人物……」
  話完,首先指著那青衣老叟道:「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
是『輪轉金刀』黃冷心,『青木郎君』東方朗,『五湖水怪』臧中軍,『火神』雷飛,『戊
土神君』孫行土……」
  沈宗儀聽得不禁眉頭一蹙!因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稱為
「五行霸客」,索行詭異,功力雖高,卻不是甚麼正路人物!
  邢光宗又指著沈宗儀,向郭慕石等,含笑說道:「這就是『四絕書生』沈宗儀。」
  六位江湖豪客,一齊含笑抱拳,沈宗儀也只好還了一禮。
  邢光宗拉沈宗儀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兒,沈宗儀便目光一掃『巧手天尊』郭慕
石等,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來助拳?」
  邢光宗點頭說道:「當然,若不是憑我這點老面子,也無法把他們這幾位天南海北的出
拳好手,一齊邀來這『白水鎮』上。」
  沈宗儀道:「當年的陰謀者,究竟是誰?老爺子業已查明了麼?」
  邢光宗向沈宗儀看了一眼,徽帶詫意的問道:「宗儀,你為何突有此問,我既傳破鏡,
邀你復出江湖,自然已把當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陰謀之人,就是如今權傾『白水鎮』,
富可敵國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沈宗儀皺眉道:「殺一個『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有老爺子的一雙鐵掌,和宗儀的一管
『玉屏蕭』,應已足夠,那裡還用得著驚動郭天尊等這多朋友?」
  邢光宗正色道:「宗儀,你不要小看對方,司徒獨霸自從發了大財,隱居『白水鎮』,
當起邊塞土皇帝來,本身功力,絕未放下,鍛練得頗為驚人,尤其他發現昔年陰謀敗露,知
你必來尋仇,更作了不少厲害準備?」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蓋了一座密佈各種機關,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
三層樓閣整日藏在樓中,輕不下樓半步,若是入樓尋他,必將冒致莫大凶險!」
  沈宗儀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爺子邀請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們的各擅絕
技,來克制,並破除樓中的五行消息!」
  邢光宗頜首道:「正是如此,除了這座極為厲害的樓閣以外,司徒獨霸並邀約了不少能
人,作他護衛…」
  沈宗儀插口問道:「老爺於知不知道應邀而來的是那些人物?」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詔二斧,和峒峒七劍天君………」
  沈宗儀正在舉杯飲酒,聽了『七劍天君』之名,不禁雙眉一挑!邢光宗又道:「其中最
厲害,最扎手的一個,便是近三兩年間,方崛起江湖,但已聞威震世,幾乎罕有敵手的『鬼
斧神弓』吳天才………」
  沈宗儀全身一震,連手中酒兒都被震得灑潑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聲問道:「老爺
子,你說我們的報仇對象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邢光宗道:「正是,你難道有甚疑問?」
  沈宗儀苦笑道:「我與吳天才是千里同路而來,彼此並交情頗厚,昨日黃昏,還在白水
鎮的太白樓上見面,但吳天才卻說他的僱主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不是甚麼『好色閻王』
司徒獨霸。」
  語音至此略頓,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這樣說來,吳天才所闖七
殺陣,竟是你所佈的了?」
  邢光宗歎道:「正是,那時恰巧你與吳天才一同行動,作了他的福星,經致浪費了郭天
尊等一番心血,否則,或許會把吳天才中途除去,不致為虎添翼!」
  沈宗儀又道:「『無情劍客』蕭揚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爺子的差遣?」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極重承諾,不至於或成或敗,毫無訊息………」
  沈宗儀搖了搖頭,接口長歎一聲,黯然說道:「不會再有訊息了,蕭大哥號雖無情,其
實極為深情佛義,並重視然諾,他………他已經遭了劫數!」
  邢光宗一驚道:「是……死在吳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
  沈宗儀搖頭說道:「不是,蕭大哥英勇無敵,不曾敗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於自
動自發地,墜崖面死。」
  韓慕石暨黃冷心等『五行霸客』,聞言之下,也相當驚愕地,探問『無情劍客』蕭揚之
死的實際情況?沈宗儀遂將當日經過細說一遍,但卻保留了一件事兒。
  那就是蕭揚遺言,請沈宗儀務必代其天涯追蹤,殺死辛冰冰一事。
  因沈宗儀認為這是蕭揚向自己私人請托之事,無須向外人道及。
  說完以後,他又目注邢光宗,劍眉微蹙問道:「老爺子,適才在白水鎮的太白樓裡頭,
吳天才說他僱主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似乎與老爺子所說的『好色
閻王』司徒獨霸名號向異?」
  邢光宗接口道:「這事著實奇怪,那……那吳天才會不會說得是不實謊言?」
  沈宗儀毫不遲疑地,立即搖頭答道:「絕對不會,吳天才的為人,風骨十分冷峻,他不
肯輕於然諾,又怎會口出不實謊言,對我欺騙。」
  邢光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酒兒,略作尋思,皺眉說道:「難道那『好色閻王』司徒獨
霸的心機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面目,對吳天才邀聘接觸?」
  沈宗儀苦笑道:「有可能麼?」
  邢光宗道:「不見得沒有可能,這件事兒,我要好好查個清楚。」
  語畢,向郭慕石等,舉杯笑道:「郭兄,我們人手已齊,本來可以大舉攻擊,但如今既
發生疑點,是否等略加偵察,再付行動。」
  『青木郎君」東方朗微微一笑,點頭說道:「當然應該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
百戰百勝,小弟在這『白水鎮』上,是張陌生面孔,這查察南宮獨尊與司徒獨霸身份,有無
關連一節,就由我負責便了。」
  邢光宗大喜道:「有勞東方兄……」
  沈宗儀忽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我能不能和東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
  他是認為岳倩倩突然失約,可能出了甚麼差錯,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煩東方朗,遂想
同行一探。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對方認你是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後快,再若拋頭
露面,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機甚重……」
  話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便接口笑說道:「邢老,沈老弟可與我同去,必然
無甚大礙。」
  邢光宗目注東方朗道:「東方兄必有高見?」
  東方朗笑道:「一來,沈老弟藝壓群倫,高出我們不少,二來,我囊中又有極上乘的青
本變形丸,一經使用,包管誰也認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絕書生』沈宗儀,三來………」
  邢光宗道:「還有三來?……」
  東方朗笑道:「當然有,三來沈老弟與『鬼斧神弓』吳天才關係奇妙,在未成死敵前』
還是莫逆之交,或許便可以從這點特殊關係之上,探查出事實真象?」
  邢光宗飲完了杯中酒兒,連連點頭,撫掌狂笑說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東方兄
這種見解,但宗儀一向行事,都愛明來,肯不肯易容變貌,還……」
  沈宗儀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說,便自接口說道:「一路行來,我頗恨對方手段,太以陰損
毒辣,對付這等凶邪之輩,稍為從權,又有何妨?老爺子不必顧慮我的性格太固執了。」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請東方郎君為你易容變貌,才好便宜行事。」
  『 青木郎君』東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獨門易容藥物,立即為沈宗儀……※    
 ※     ※一座佔地極廣的大花園中。
  外表建築得富麗堂皇,卻其中蘊藏了無數厲害機關,暗透出森森殺氣的『五雲樓』上。
  那位自稱為『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灰衣人,在二樓門口鐫有『小琅環』字樣的一間密
室中,負手蹀躞。
  行動上,他相當瀟灑,似乎也相當的悠閒………但悠閒和瀟灑的動作,卻掩飾不住他積
聚在雙肩之間的深深憂慮!
  『小琅環』密室的左壁之上,裝了三盞燈……形狀相同,色澤不同,分為紅、黃、藍三
色!
  如今,忽然有燈亮了……亮的是右邊的一盞黃色燈。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語說道:「是吳天才回來了,他倒極重然諾趕得真
快……」
  自語甫畢,『小琅環』密室之外,已起扣門之聲。
  南宮獨尊走過去,在自己常坐的安樂椅腳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觀幾乎無跡的小小機鈕。
密室門開,吳天才進。
  這位『鬼斧神弓』,進得『小琅環』,目光一掃,突然把臉色一沉向南宮獨尊冷冷問道:
「南宮莊主,『五雲樓』中,安然無事,你為什麼要放那『飛龍旗火』?」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抱拳為禮說道:「吳大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為老夫日來
心驚肉跳,彷彿即將有大禍臨頭,吳大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
模樣………」
  吳天才啞然一笑,正待發話,南宮獨尊又復說道:「加上『五雲樓』中,雖然無恙,但
樓外卻發生了重大事故!」
  這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目閃奇光,揚眉問道:「甚麼事故?」
  南宮獨尊道:「對方已施辣手,殺死了一位與我結識多年的至交好友?」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的這位至交好友是誰?」
  南宮獨尊道:「白嬤嬤………」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30:17

 『白嬤嬤』三字,把吳天才聽得發怔?………但也不過就怔了那剎那之間,吳天才便目
注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你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
  南宮獨尊答道:「岳倩倩之父,名叫岳克昌,也住在此處,是我結盟義弟,也就是這五
雲莊的二莊主……」
  吳天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白嬤嬤是怎樣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
傷,或是中了甚麼劇毒?」
  南宮獨尊道:「我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剛掌』臟腑慘被震碎,立告魂斷九
幽!」
  吳天才蹙眉道:「怎麼會呢?當世之中,能有幾人精擅那『大力金剛掌』力?………」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的皺眉沉吟之狀。突然含笑說道:「吳大俠,我們換個地方,飲上
幾杯好麼?………」
  吳天才詫道:「換個地方則甚?這『小琅環』中,難道沒有酒麼?」
  南宮獨尊笑道:「酒雖然有但換個地方吃喝,卻比較寬敞也會使吳大俠輕鬆愉快一
點……」
  吳天才恍然道:「南宮莊主,你是打算前往『遺遙堂』?……」
  南宮獨尊點了點頭,伸手向一枚紅色機鈕上,連按三下,微笑道:「這座『五雲樓』的
圖樣,是吳大俠所畫,難怪你記得何處比較寬敞……」
  吳天才接口說道:「『逍遙堂』雖然比較寬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面,卻比不上這『小琅
環』密室………」
  南宮獨尊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吳大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當世武林中,能有幾
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敵………」
  說完,向吳天才連連招手。
  吳天才只得緩步走過,向南宮獨尊軒眉問道:「南宮莊主我向你打聽一個人兒,你可認
識?」
  南宮獨尊笑道:「在這『白水鎮』上之人,只要略有名聲,老夫無不知曉,若是別處的
江湖人物,則因老夫隱跡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說不定?」
  這時,吳天才已與南宮獨尊站在一處,南宮獨尊按動機鈕,足下一塊四尺方圓的圓形地
面便突然往下,緩緩降去。
  吳天才任憑足下地面,緩緩降落,只向南宮獨尊含笑問道:「我想打聽的這個人兒,與
南宮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複姓,他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他邊自問話,邊自把
兩道深沉目光,盯在對方臉上。
  南宮獨尊神色毫無異狀地搖頭,漠然答道:「老夫不識此人,但從這『好色閻王』四字
之上,便可聽出這司徒獨霸,不會是甚正派人物?」
  吳天才問話時,因疑心『好色閻王』與『飛龍劍客』,說不定會同為—人,遂特別注意
南宮獨尊答話時的神情變化。
  但由於南宮獨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的鄙視譴責口吻,卻又使
吳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
  吳天才一面疑念漸退,一面卻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 道:這事太以奇怪,照跡象看來,
沈宗儀應對與自己站在相反立場,卻為何目的之人的名號不同,其中突竟有甚麼蹊蹺?……
忖度之間,足下可以升降的圓柱,已然停止不動。
  南宮獨尊伸手推開壁上一扇圓形門戶,與吳天才走入一間相當豪華而寬敞的廳堂之內。
  吳天才知道己到『逍遙堂』,見堂中盛筵早設,酒是陳釀,菜是美味,連侍宴之人,是
四名僅披蟬翼薄紗,褻衣可見的年輕美貌婢女。他雙眉微軒,笑了一笑,向南宮獨尊挪榆說
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華堂廣廈,旁有須絲,南宮莊主委實真會享受!」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搖搖頭說道:「吳大俠不要諷刺我了,這不是我的享受,
這是我的痛苦………」
  語音微頓,向四名婢女中長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黃衣麗人,含笑說道:「秋月,我把吳大
俠交給你了,你要負責讓吳大俠盡歡,卻不能讓他盡醉,因為對方的一切辣手陰謀,即將發
動,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雲樓』,都需要吳大俠神志清明的絕藝保護,可不能使吳大俠喝
得過量………」
  秋月點了點頭,走至吳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並嫣然笑道:「莊主放心,這百年陳釀
力溫和,稍飲幾杯,決不會醉,何況婢子所制的『冰梅湯』,更是解酒妙品……」
  吳天才既覺秋月十分美俏,又領略到她身上所散發的蘭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
宮獨尊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佳人如玉侍瓊漿,海味山珍列畫堂,這分明是極高享受,你
怎會是痛苦?」
  南宮獨尊歎道:「強敵暗伺,性命呼吸,使得我足跡不敢輕離『五雲樓』,整日只有以
聲色自娛,不單是樁痛苦,也是樁莫大恥辱!………」
  吳天才接口道:「南宮莊主,你心目中的對頭,究竟是何等人物?」
  南宮獨尊道:「是個集團!」
  吳天才聽了這『集團』二宇,不禁為之一愕?南宮獨尊又道:「這集團的組成分子尚不
十分明了,只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極為狡惡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種絕藝專才,其中當
然更有武功出類拔萃的曠世高手,否則……」說至此處,舉筷挾了片在西北一帶,極難吃得
到的『鮑脯』,入口咀嚼,然後再繼續說道:「否則,我南宮獨尊何必如此驚動,並倚靠吳
大俠鎮凶解厄?白嬤嬤也不會才到白水鎮,便立即死於非命!」
  吳天才道:「南官莊主,你是只邀了我一人負擔保衛重任?還是另有……」
  南宮獨尊接口道:「對方實力甚大,當然不能讓吳大俠獨任其難,故而我另外還約了些
武林好手,但他們只負責外圍防護,『五雲樓』中的核心地帶卻只有我與吳大俠二人……!」
吳天才道:「莊主應敵之策是只採守勢,不採攻勢,耐心等敵上門,無須主動攻擊?」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了這座千變萬化,威力極強的『五雲樓』,我認為於其暴露自己
的四出尋敵,不如以逸待勞地,在樓中等候對方,自行送死!」
  吳天才從秋月纖纖玉手中,接過酒兒,徐徐飲進。他雙眉深鎖,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      ※      ※聽水小築。
  在『聽小水築』中,岳倩倩獨自憑欄,神情好不寂寞?懷念沈宗儀,是她相思萬斛的索
寞情懷之一,白嬤嬤 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儀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懷之二。
  還有一件使她更莫名其妙的幽鬱情懷,就是她父親岳克昌雖命辛姨娘把她追回『聽水小
築』,卻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來與她見面。
  岳倩倩數千里省父,為的就是久違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鎮』後,卻感覺岳克昌
對她的親切不夠,使她所領略所享受到的父愛太少!
  聽水小築的這座水榭的迴廊甚長……岳倩倩在一角索寞憑欄,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
舉袖拭淚!
  那個人,當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
  岳倩倩眼角一瞟,看見了辛冰冰的拭淚動作,遂揚眉叫說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為
你的表哥『 無情劍客』蕭揚,流淚傷感?」
  辛冰冰淚痕雖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無法掩飾,流露於眼角眉稍地,淒然一歎說道:
「舊侶凋零,總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
  岳倩倩搖頭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傷懷,屬常理,我怎會笑辛姨娘?但………
但是……」
  辛冰冰道:「倩倩怎麼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話兒,你儘管直說就是。」
  岳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緩緩說道:「爹爹好像事務太忙,身邊應該有人慰藉,但自
從我來到『白水鎮』後,辛姨娘終日陪我,豈非冷落爹爹……」
  辛冰冰苦笑一聲,接道:「我冷落你爹無妨,但你爹爹只有你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
見,數千里遠路省親,確實不該冷落了你……」
  岳倩倩忙道:「辛姨娘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父女是嫡親骨肉,我怎會怪我爹爹………」
  辛冰冰道:「你雖不會怪他,但他也應該慨愧,不能使你在回到家中,立刻享受溫
暖………」
  岳倩倩覺得這樣討論下去,容易僵窘,遂設法岔開話頭道:「辛姨娘,你說我爹爹保證
我在三日之內,能和沈宗儀見面?」
  辛冰冰點頭道:「他確實向我作了這項保證,我認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會
是徒托空言,對你搪塞!」
  說至此處,低低歎了一聲,目注岳倩倩皺眉說道:「你爹爹近來眉頭深鎖,似有重大心
事,但卻連我也不肯明言示知。」
  水榭之內,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聲!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點,不要
跑開,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園中看看,立刻回來陪你。」
  話完,身形微閃,便飄出這雅致水榭。
  岳倩倩雙眉一挑,鼻內微哼,低聲自語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面園中,究竟
作些甚麼,競連到這『聽水小築』,和我談談聚聚都辦不到。」
  自語聲中,身形也飄,遠遠隨在辛冰冰的身後。
  ※     ※     ※『白水鎮』上。
  鎮上最繁華的大街裡。
  吳天才初到『白水鎮』時,所到過的『長春藥店』門前。
  『長春藥店』的門面雖不小,生意卻不太好,彷彿鎮上居民多半均身體很好,不太需要
藥店。
  但常言道『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藥店自亦不會例外。
  天光快到黃昏,『長春藥店』中,來了兩位顧客。
  一位是年約四十、面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個則是五十來歲,頜下蓄有微鬚,但行
動間卻顯得十分瀟灑的灰衣老叟。
  藥店師傅本在抽著旱煙,一見有客上門,又發現來人眼神特別,氣質不凡,趕緊放下煙
袋,站起身形,陪笑問道:「兩位是要點甚麼參茸燕耳等補身藥物?」
  青衫文士不單面容冷漠,連語音也冷得像塊冰的,哼了—聲道:「我們不要補藥是要瀉
藥!」
  「瀉藥?」藥店師傅不禁一怔?青衫文士道:「要瀉得徹底一點,乾脆就來粒『閻王奪
命丹』吧!」
  藥店師傅又是一怔道:「甚麼叫『閻王奪命丹』?……」
  青衫文士說道:「顧名思義,便可明白,就是無論甚麼『好殺閻王』或『好色閻王』,
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奪命!」
  藥店師傅搖頭苦笑道:「小店中慢說沒有這種丹藥,連聽也不曾聽人說過。」
  青衫文士目中兩道爛如巖電的神光,閃了一閃又說道:「那就來包『飛龍散』吧,就是
不論甚麼『飛龍英雄』,或『飛龍劍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盡散的特殊靈藥!」
  這回,那藥店師傅卻神色一震,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小店中,從來沒有這些怪
異藥物東西……」
  青衫文士道:「沒有藥也行,便請你這位師傅,替我診脈兒,看看病吧!」
  話完,一伸左手,擱在藥店櫃台之上。
  藥店師傅明知來客蹊蹺,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走過,伸出三指,為這位青衫文士診脈。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關尺』上,便被青衫文士,電疾翻腕扣住
脈門。
  藥店師傅位位哼了一聲,立即臉色如土,額間見汗。
  青衫文士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低聲說道:「掌櫃的,請識相一點,不要驚動別人,
我們借個地方談話。」
  就這片光景,藥店師傅已難禁從脈門傳達的奇異酸麻痛苦,額間冷汗,如雨滴落。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讓進了帳房間,灰衣老叟並順手將門兒閂上。
  青衫文士目光一掃,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藥店師傅的長衫大袖,便告應手扯落。
  藥店師傅茫然瞠目間,青衫文士已用這只扯落衣袖,把壁上一隻裝置得頗覺奇異的入壁
花瓶的瓶口塞緊堵死!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只花瓶,有甚傳首作用?心
中不由得對青衫文士的機智經驗,暗暗佩服!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藥店師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面前,莫說假話,
掌櫃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識不識相了!」
  藥店師傅領略到青衫文士雙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殺氣,不禁背脊一寒,機伶伶地,
打了一個冷戰!在青衫文士的語音剛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陪笑說道:「小的不敢不
識抬舉,但不知尊駕有何見教?」
  青衫文士道:「這『長春藥店』的東家是誰?」
  藥店師傅一怔,但懾於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隱瞞地,應聲答道:「是昔年曾為
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青衫文士搖頭道:「『東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們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
  藥店師傅陪笑道:「尊駕儘管請問,在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灰衣老叟一旁說道:「在這『白水鎮』上,是不是隱居著一位『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藥店師傅毫不遲疑地,搖頭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鎮』上,有無此人,但卻從來
未聽說過這有點邪氣的不是好人名號。」
  青衫文士在藥店師傅答話時,一直注意他臉上神色變化!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說
似乎不是謊言,遂又問道:「你東家『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多大年齡,長的是甚麼模樣?」
  藥底師傅道:「約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長……」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處,略略偏左部位,有沒有一道細細刀疤………」
  藥店師傅道:「沒有,南宮莊主的臉上,相當光淨,決沒有任何疤痕……」
  灰衣老叟一旁問道:「南宮獨尊大概不會就住在這長春藥店裡吧?他的居所,離此多
遠?」
  藥店師傅說道:『敝東家是『養天莊』的莊主,『白水鎮』西南十里之處,佔地極廣,
到了地頭,一看便知,極為好找!」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聲,目注藥店師傅,揚眉問道:「聽你口氣,竟希望我們前去『養天
莊』,莫非莊中設有甚麼令人難闖難防的厲害埋伏?」
  藥店師傅相當狡獪,知道在這等人物之前,若說半句假話,無非自己找死,遂毫不遲疑
地,陪笑說道:「尊駕明鑒,在下雖然聽說『養天莊』中,設有陣法,藏有能人,並建築了
一座厲害無比的『五雲樓』,但因小的身份低下,只替敝東家掌理這『長春藥店』,根本進
不了『養天莊』,以致對莊中情況,無法十分清楚……」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說道:「看來這斯到還識相,說的不是假話……」
  青衫文士接道:「我們是不是前往『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莊』中,闖上一闖,
看個究竟?」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閃,雙眉微挑,點頭答道:「當然要去,我要看看那『養天莊』中
是甚麼龍潭虎穴?」
  青衫文士向藥店師傅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便宜了你,但我們來此探聽『好色閻王』
司徒獨霸之事,你卻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便是自尋其禍!」
  藥店師傅自然連聲稱是,神色十分誠懇恭謹!但等青衫文士與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啟開
門戶,走出這帳房間後,這藥店師傅卻目瞪口呆地,頹然倒了下去。
  他不是嚇暈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嚴酷懲罰!
  藥店師傅原來也想隨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齊走出帳房間,但身形未動,一根小針
已悄無聲息地,從壁間一個非眼力可見的極細小孔中飛出,射進了他的『脊心穴』部位!









第十一章
  『白水鎮』西南十里,果然有座幾乎比『白水慎』還大的華麗莊院。
  莊牆之外,用人工挖出了寬達兩三丈的護莊壕,兩扇厚莊門,也在吊橋之後,關得緊緊。
莊門上橫書著『養天莊』三個鶴舞鴻飛的大字。
  青衫文士正是『青木郎君』東方朗,灰衣老叟則是沈宗儀所喬裝改扮。
  遠在半里之外,東方朗便手指『養天莊』,向沈宗儀笑道:「老弟請看,對方深溝高壘
不納外客,看來我們若想拜望那位南宮莊主,還得費點手腳呢?」
  沈宗儀揚眉道:「這無非顯示了對方的小家氣派,區區兩三丈寬的一條護莊壕,和一座
吊橋,那裡便攔得住萬里尋仇的江湖遠客?」
  他們是邊說邊行,但剛剛走到那條護莊壕外,卻怪事突生。
  高懸吊橋緩緩放下,緊閉莊門緩緩開啟。
  『養天莊』中,並傳出一陣笙蕭鼓角之聲!沈宗儀的口中,不禁低低的『咦』了一聲……
東方朗道:「老弟何事驚咦?你發現了甚麼不對?」
  沈宗儀道:「莊中笙蕭所奏的是『迎賓之曲』,難道對方竟曉得我們要來,或是另外迎
接甚麼重要賓客?」
  東方朗雙眉一蹙,方在尋思,吊橋業已放平,莊門也已大啟。
  一位身材清懼修長的紫衣老叟,當門面立,身後並隨侍著一名白髮老僕。
  紫衣老叟目光閃電一掃,突然聲若洪鐘地,發話說道:「老夫聞得有兩位武林同道,光
降『養天莊』特為動樂相迎,怎麼還不出面,不知是不是我南宮獨尊睽違已久的天南舊友?」
  東方朗道:「沈老弟,對方在叫陣了,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就作他
『養天莊』中佳客,見機行事,再作道理!」
  沈宗儀點頭道:「那是當然……」
  一語方出,東方朗又復向他囑咐地,低聲說道:「但沈老弟請記住,你『四絕書生』的
身份,暫時不能暴露,從現在開始,我叫你『仇老人家』,你叫我『東方老弟』。」
  邊自說話,邊自雙雙從一排林木後閃出,向『養天莊』門,緩步走去。
  雙方相距,尚有丈許,東方朗便止住腳步,抱拳笑道:「尊駕莫非是『養天莊』主人,
也就是昔年威震東南的南宮盟主?」
  紫衣老叟堆起滿面笑容,拱手還禮,點頭說道:「不敢當『盟主』之稱,老夫正是南宮
獨尊,兩位怎樣稱謂?」
  東方朗不改姓名,照實答道:「在下東方朗,在江湖中有個『青木郎君』綽號……」
  南宮獨尊聞言,神情微震,「哎呀」一聲說道:「哎呀,失敬,失敬,原來竟是威震武
林『五行霸客』之一的東方朗君!」
  東方朗笑道:「『五行霸客』,近年來,始崛江湖,不想微名竟入清聽,可見得南宮莊
主雖隱江湖,未冷江湖,耳目還靈得很呢!」
  說至此處,手指沈宗儀說道:「這位是仇如海仇老人家,一身絕藝,嘯傲風塵,不論在
那一方面,都比我東方朗高明多了。」
  南宮獨尊拱手笑道:「久仰,久仰,東方朗君與仇兄請莊內侍酒!」
  話完,便側身抱拳,肅客入莊。
  東方朗笑道:「南宮莊主,你怎麼立即肅客,不先問問東方朗與仇老人家來意?」
  南宮獨尊哈哈笑道:「誠如東方朗君適才之言,南宮獨尊雖隱江湖,未冷江湖,對於遠
道來訪的江湖同道,尤其不能有絲毫慢待,就算兩位來意,是要我這顆項上人頭,老夫也應
先把敬三杯,略盡地主之誼!」
  說至此處, 目光一注侍立身後的白髮老僕,沉聲喝道:「南宮安,吩咐獻頭!」
  白髮老僕恭身稱是,把手一揮,『養天莊」莊門口的一根旗竿之上,便升起了一顆血淋
淋的人頭。
  無論是沈宗儀?或是東方朗,均乃目力極銳之人,他們一望便知,竿上所懸,正是『白
水鎮』上的藥店師傅首級!沈宗儀心較仁厚見狀之下,不禁把雙眉微蹙,側顧南宮獨尊道:
「南宮莊主,你這是何意?」
  南宮獨尊笑道:「這斯既洩漏我退隱多年的昔日名號,又弄不清來人身份,幾乎使我慢
侍嘉賓遂按莊規除去,懸首竿頭,以向東方朗君及仇兄謝罪!」
  沈宗儀未再多言緩緩舉步入莊.但心中業已覺得這位昔日領袖東南的武林盟主『飛龍劍
客』,未免御下太以苛刻 !東方朗則把兩道含電似的目光,不時閃注在南宮獨尊臉上,發
現對方並未易容,或戴有人皮面具,眉心部位也缺少了『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所專有那一道
細長刀疤!南宮獨尊則滿面堆笑,慇勤揖客,彷彿根本就不把東方朗欲意察人隱私的銳厲目
光,和沈宗儀嫌他御下苛刻的曬薄不俏神色,放在心上。
  主人待客之處,不是後園中的『五雲樓』,而是前莊中巍峨華白的議事大廳。顯然是主
人得報甚早,廳中業已設宴相待。
  南宮獨尊揖客就座,一面舉杯相敬, 一面向東方朗、沈宗儀含笑說道:「東方朗兄與
仇君不會無故前來宋,這『白水鎮』上,一未出甚武林異寶,二未有甚江湖集會,莫非竟是
意圖尋人,了斷甚麼當年舊事?」
  沈宗儀道:「南宮莊主猜得對了,我們正是要尋人了斷恩怨!」
  南宮獨尊笑道:「仇兄是要找誰,老夫昔日在東南武林道上頗有幾樁血腥舊怨,歸隱以
來,旦夕在懷,惴惴不安,不知你們找的可是我麼?」
  東方朗遭:「我們要找之人,不是莊主,但卻與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
  南宮獨尊聞言之下,先把眉頭略蹙,覺吟道:「有同名一字之雅……」
  一語方出,恍然似有所悟地,『呀』了一聲,目注東方朗道:「我明白了,你們要找的
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沈宗儀陡覺心弦一陣激動地,目閃神光、急急問道:「南宮莊主認識此人麼?」
  南宮獨尊飲完杯中酒兒,雙眉一軒,『哈哈大笑』道:「認識,當然認識,仇兄記不記
得我適才曾有『旦夕在懷,惴惴不安』之語?」
  沈宗儀道:「當然記得,南宮莊主突然再提此語,是……」
  南宮獨尊笑道:「我曾說過,昔日在東南道上,曾結了一些血腥舊怨,『好色閻王』司
徒獨霸便是我最大仇家之一。此人手黑心辣,陰毒無倫,我遂對他旦夕在懷,惴惴不
安………」
  沈宗儀忍不住地,目注南宮獨尊,「南宮莊主,這『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現在何處?」
  南宮獨尊搖頭道:「此人神出鬼沒,蹤跡難定,並精於易容,可以化身千萬,但卻實常
會在『白水鎮』左近出現……」
  說至此處,好似想起甚事,唉了一聲,搖頭自嘲笑道:「年紀一大,記憶往往欠清,老
夫幾乎忘了東方朗君與仇兄若想找那『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如今恰倒有機會!」
  沈宗儀雙睛之中,神光一閃,挑眉接口問道:「甚麼機會?」
  南宮獨尊起身走到廳中長几之上,取了一物遞過。
  沈宗儀、東方朗雙雙注目,見是一隻長約七寸,上書『刺令』二字的血紅令箭。
  南宮獨尊不等對方發問,便微微一笑,加以解釋道:「這是昨日黃昏,司徒獨霸派人送
來給我的『閻王令』,只要此令一現,三日之內,『好色閻王』本人必到,東方朗君與仇兄,
或是在『養天莊』中小住等待,或是等我訊號,到時再來,都可以與那司徒獨霸相互見面,
了斷過節的了。」
  沈宗儀仇火煎心,怎肯放過這種機會,頗想在『養天莊』中,小住等待……但東方朗卻
立即軒眉一笑,向南宮獨尊注目問道:「我們不便打擾,自然到時再來,但不知南宮莊主給
我們甚麼訊號?」
  沈宗儀聞言,知道東方朗如此說法,是想先回南山和邢光宗等細商對策,遂也不便反對。
  南宮獨尊側頭向侍立身旁的白髮老僕南宮安道:「就在廳前試放一道『飛龍旗火』!」
  南宮安躬身領命,出廳傳令。
  略過片刻,一道龍形旗火,便即飛起了數十丈高下。
  南宮獨尊道:「東方朗君與仇兄只要看見這種『飛龍旗火』,一連兩道,飛起當空,便
請立即駕臨『養天莊』…」
  語音頓處,從懷中取出一面烙有火印的『飛龍竹牌』,遞向東方朗道:「老夫有面飛龍
竹牌,贈與倆位,你們來時,有此一牌在手,守莊人便立即放橋開門,通行無阻。」
  東方朗道謝一聲,接過竹牌收起,揚眉含笑說道:「我們一見旗火,立即趕來,也許能
為南宮莊主略效微勞……」
  沈宗儀覺得計議既定,再坐無味,遂起身告辭。
  南宮獨尊也不堅留,仍相當有禮貌的,把二人送出『養天莊』外。
  岳倩倩跟蹤辛姨娘之舉,基於兩點原因。
  第一點是好奇,第二點是親情上的寂寞………以份量來說,第二點重於第一點,因為岳
倩倩自幼從師,孺慕之心極濃,她想不到數千里省父歸來,所獲得「父愛」的熱烈親切程度,
竟遠遠不如期望?………故而,她決定跟蹤辛姨娘,看看爹爹岳克昌究竟是在何處?並有何
要事?不來『聽水小築』?岳倩倩之師『九畹仙子』,是當世武林中出奇高手之一,十年薰
陶之下,岳倩倩人又穎悟,成就自亦不凡!加上辛姨娘絲毫未想到岳倩倩會暗加追蹤,心中
無甚戒備,遂顯得十分順利。
  但岳倩倩仍不敢十分靠近,她與辛姨娘之間,至少都保持了三四丈的距離。
  分花拂柳,過假山,渡小橋,又穿越一片小林,不禁使岳倩倩奇異爹爹岳克昌是經營了
甚麼行業,竟成邊城豪富,擁有這樣大,這樣美的住宅園圃?!穿過林本,已到前園,地勢
更見廣闊。一座美輪美奐的三層樓閣,矗立於廣大草坪中央,樓前並有四名手橫厚臂鬼頭刀
的健壯莊丁,擔任護衛。
  辛姨娘從林內出現,走向樓前,四名莊丁,雖均躬身行禮,卻一字排開,擋住了她的去
路。
  辛姨娘微微一笑,向那四名莊丁揚眉說道:「我是奉莊主磬相召而來,飛龍竹令在此!」
  話完,取了塊烙打火印的竹牌,向對方略加展示。
  為首一名莊丁,躬身稟道:「夫人請,屬下等因奉莊主嚴令,任何人若無飛龍竹令,均
不得進入『五雲樓』,故而略有冒瀆,尚乞夫人恕罪!」
  辛姨娘笑道:「你們忠於職責,本當如是,我怎會加以怪罪,莊主是在『五雲軒』?還
是在『逍遙堂』?」
  為首莊丁,躬身答道:「屬下不知,夫人請進入樓中,自然另外有人接待。」
  辛姨娘笑了一笑,便向那座看來華麗非常,樓前並有七八級石級的「五雲樓」中姍姍走
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32:30

  岳倩倩看在跟中,不禁秀屑雙蹙,暗忖這『五雲樓』前,既有樁卡警戒,自己卻是如何
進入?強闖自然不難,但那樣一來,既與暗探之意相違,又可能惹得爹爹心中不快………心
中略一忖度,伸手折斷了三寸來長的兩段樹枝,一左—右,分往樓前打去.在這兩段樹枝之
上,岳倩倩顯示了相當高的內家控制手法。
  樹枝飛出,先達圓弧,並決無絲毫的聲息。等到繞飛數丈後才突然加快,帶著『嘶嘶』
兩聲破空微嘯,打入「五雲樓」左右兩側的暗影之內。
  四名莊丁聞聲,立即兩名向左,兩名向右的騰身察看,口中正厲聲喝道:「甚麼人?」
  岳倩倩把握這—剎那的機會。真氣暗提人化一縷輕煙,不走石級,直撲『五雲樓』內!
她怎知這座『五雲樓』是由吳天才精繪圖樣建成,樓中蘊有各種厲害機關消息,真可以說是
步步都無非『死域』!剛才,辛姨娘是奉召而來,又是從石級間,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
自然未觸發任何埋伏。
  如今,岳倩倩是悄然強行進入,遂立即遭遇了所謂『金木水火士』的五行埋伏!越過石
級,飛身入樓。足尖才一點地,一面奇重無比的『於斤閘』,業已轟隆一聲,當頭壓了下來!
兩旁的厚厚木門,也突向中央擠壓而至,迎面牆壁上,繪了個巨大『太極圖形』,右面『太
極魚眼』中,濺射出一蓬帶有奇異腥味的銀白水珠!腳下的地面上,也蜂起子一片黃色煙霧!
岳倩倩藝出『仙霞嶺幽蘭谷』,是『九畹仙子』的得意弟子,一身所學,比起沈宗儀,吳天
才來,並不差得太遠。但她初出江湖經驗太差,尤其有這樣同時遭逢『金木水火土』五行合
運的猛烈攻擊下,不禁亂了手腳!總算她了不起,倚仗敏捷身法,於千鈞—發之際,閃過
『千斤閘』的擊頂之厄!雙掌凝足真力,左右一分,把厚厚的木門,震得倒下!嘴中真氣噴
處,吹散了迎面襲來的赤紅火焰!但她於無力再閃下,卻沾染了幾滴帶有奇異腥味的銀白水
珠!當然,地上房蜂擁而起的黃色煙霧,也把她全身罩沒!岳倩倩不單頭腦暈眩,神智立昏,
連足下也覺一空。
  她的腳下本是實地,如今竟成了深達三丈的空空陷坑。
  坑底,最少插了二三十柄尖端向上的銳利尖刀,而在尖刀與尖刀的空隙之間,並豢養了
不少神態獰惡的毒蛇毒蠍!岳倩倩一步踏空,身軀飛速下墜!二三十柄尖刀,飛速上迎!毒
蛇毒蠍等見美食將臨,一個個地展露出獰惡神態!這局面如何應付?這災厄如何消弭?尤其,
岳倩倩已中毒煙毒水,人在神智昏迷之中!南山的破敗祠堂中。
  『無影殺星』邢光宗聽完東方朗、沈宗儀的敘述,手擎酒杯,陷入了默然沉思狀態……
半盞茶時分過後,邢光宗目注東方朗,發話問道:「東方朗君,我相信你的眼力,你確實注
意細看,那南宮獨尊的兩眉之間,沒有一道細長刀疤?」
  東方朗搖頭道:「絕對沒有,小弟並注意細看,對方臉上既未易容,也未戴著甚麼精細
人皮面具。」
  邢光宗皺眉道:「這事太奇怪了,你總覺得『養天莊』的莊主,定是『好色閻王』司徒
獨霸,怎會變成『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東方朗君,你且把對方所贈的那面飛龍竹令,
給我看看!」
  東方朗取出遞過。邢光宗相當細心,於反覆看了兩遍,又向同坐諸人問道:「諸位之中,
昔年有誰和東南武林盟主,打過交道?」
  『轉輪金刀』黃冷心接過『飛龍竹令』,細一察看,點頭說道:「昔日我和南宮老兒,
有過一次交往,這『飛龍竹令』果然不假,正是他昔年用物。」
  邢光宗雙眉一挑道:「如今,除了沈宗儀與東方朗君,靜待『飛龍旗火』外,我還想雙
管齊下的,於今夜再試一試……」
  黃冷心道:「甚麼叫『雙管齊下』?」
  邢光宗道:「黃兄既與『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舊,便單獨明訪,我與郭天尊等,同時
對『養天莊』小作擾鬧,倒看看實際上發號施令,以應付一切的,究竟是甚麼人物?」
  黃冷心點道:「好,此計不錯,我們於何時實施?」
  邢光宗道:「要想收效,必須猝不及防,我打算立刻付諸行動……」
  語音至此略頓.轉面看著沈宗儀含笑溫言說道:「宗儀,你與東方朗君在此飲酒休息,
以等待『養天莊』中的『飛龍旗火』訊號,我和郭天尊等……」
  沈宗儀不等他話完,便即劍眉雙蹙地接口問道:「老爺子,關於慧妹的昔日冤案……」
  邢光宗笑笑道:「此事的曲折尚多,也不足為外人道,我稍去便回,與你單獨作長夜之
飲時,再仔細敘述便了.」
  話完,便與『巧手大尊』郭慕石,『轉輪金刀』黃冷心等,馳向『養天莊』而去。
  南山的破舊祠堂中,轉瞬使只剩下『青本郎君』東方朗和沈宗儀兩人,面對『養天莊』
方向,對坐飲酒.沈宗儀—來念及岳倩倩, 二來又覺自己雖到白水鎮,卻反而仇家如謎.
不禁雙眉深蹙………東方朗見他—杯—杯,默然不語地,只是喝著悶酒,遂含笑問道:「沈
老弟何故眉頭深結,莫非是為令岳父此去擔心?』沈宗儀不願向東方朗透露思念岳倩倩之事,
遂順著對方的話頭,微一頷首,正色緩緩說道:那『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看來人頗陰沉,
『養天莊』臥龍藏虎,絕非善地,我著實有點………」
  東方朗「哈哈」一笑,向沈宗儀連連擺手,接口說道:「老弟不必擔心,令岳足智多謀
又具上乘功力,『無影殺星』之號,久震黑白兩道,我不相信他會鬥不過一個業已退休歸隱
的南宮獨尊?」
  沈宗儀歎道:「東方朗君話雖不錯,但我由於親身經歷,總覺得那『養天莊』絕非頤養
天年的祥和之地,莊中彷彿隱藏著一片森森殺氣!」
  東方朗悚然遭:「對,被老弟這一提起,我承認在進入『養天莊』,看見對方於懸頭之
際,確也有這種感覺……」
  說至此處, 目內耀芒一閃.飲了半杯酒兒,向沈宗儀笑道:「沈老弟,我有一種想法,
要和你商量商量!」
  沈宗儀道:「東方朗君有何高見.儘管請講,沈宗儀洗耳恭聽。」
  東方朗道:「只要等看見兩道『飛龍旗火,接連升起當空,我們便立即趕去『養天
莊』……」
  沈宗儀『咦』了一聲進:「這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與我們互相約定之事,東方朗君
還要重複一遍則甚?」
  東方朗笑道:「我打算一到『養天莊』,便出其不意,先發制人地,一下把南宮獨尊制
住……」
  沈宗儀大出意外,雙眉微蹙.臉上有了詫然神色?東方朗又道:「老弟不要覺得此舉欠
妥,要知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之語,是行走險惡江湖的金科玉律!」
  沈宗儀沉吟不語,眉頭深鎖,未曾立即答話.東方朗笑道:「倘若沈老弟不以此舉為然.
我還另有一種打算……」
  沈宗儀畢竟是光明磊落的俠義人物,不願在毫無實據前,便對南宮獨尊有所瀆犯,遂苦
笑一聲道:「沈宗儀願聞別策。」
  東方朗把杯中余灑飲完,湊過頭去,向沈宗儀耳邊,低低說了一陣。
  沈宗儀點頭道:「這條妙計,倒是使得,只是又要偏勞東方朗君了。」
  東方朗笑道:「勞累無妨,但願能試出南宮獨尊的真實身份,何況這件事兒作來也頗饒
趣味………」
  他們二人計議擬定。便在南山荒祠之中,靜等機會。
  南山暫時無事。
  『養天莊』中卻如火如荼,熱鬧得緊!不算最大的熱鬧,但可算得最先的熱鬧,是發生
在岳倩倩身上。
  岳倩倩尾隨辛姨娘,私探『五雲樓』,在樓前觸發五行埋伏,倚仗一身功力,勉強度過
『金、木,火』三災,卻先沾毒水,再嗅毒塵,終於一足踏空,墜入陷坑!三丈深的陷坑,
不一定摔得死武林好手,但坑底所植二三十柄尖刀,和尖刀之間的毒蛇巨蠍,卻足令岳倩倩
骨肉成糜,魂魄飛喪!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眼看岳倩倩即將玉隕香消,突然有人沉聲喝道:
「放網」!一面巨網,突自壁間電閃出現,橫布在陷坑之中.岳倩倩身軀雖被網住,但由於
重量暨墜速關係,仍然下沉!岳倩倩倒臥網中,半面向下,她看見了坑底的森森刀刃,和無
數毒蛇期待美食的吞吐蛇信,均已到了眼前……還有巨大毒蠍的猙獰神態,和那種腥臭難聞
氣味……身為武林兒女,岳倩倩並不怕死,但愛潔卻是美人通病!死,不可怕,死在這樣骯
髒的環境裡,卻使自負具有絕代容光的岳倩倩,太不甘心!過分的驚極度的忿,再加上毒水
塵的適時發作,岳倩倩無此支持的在網中暈了過去。
  一頭冷汗.……不,不是一頭冷汗,應該說是三頭冷汗………吳天才、南宮獨尊,加上
名叫『辛冰冰』的辛姨娘的頭上,全都見了汗漬!吳天才手指一動,使網著岳倩倩已暈嬌軀
的那面巨網緩緩上升,便自拭去額間冷汗,邊自向南宮獨尊抱怨道:「南宮莊主,這是怎麼
說的?吳天才初到『養天莊』寸功未立之下,你幾乎讓我闖這場無可彌補的滔天大禍?」
  南宮獨尊默然無語,臉色鐵青地,把目光投向辛冰冰.辛冰冰是站在一面可以觀察整座
五雲樓動靜的晶壁之前,委實被剛才那種千鈞一髮的形相,嚇碎了魂,嚇傻了眼!直等四外
寂靜,感覺南宮獨尊、吳天才四道目光,全投注在自己臉上,方耳根一熱,霞生兩頰地,赧
然說道:「倩倩大概是太寂寞了,我……我決想不到她……她會暗暗隨在我的身後,私探
『五雲樓」……」
  南宮獨尊歎道:「這事不能怪倩倩,也不能怪你,只怪事兒過份湊巧,一切來得太急,
使我來不及源源本本,對她說個明白……」
  語音頓處,側顧吳天才道:「倩倩雖未為利刃及蛇蠍所傷,但已沽了『萬劫漿』,嗅人
『轉輪塵』,她……她不礙事麼?」
  「吸入『轉輪塵』,解毒容易,但岳姑娘頰上沾了『萬劫漿』,卻……卻恐留有缺
陷……」
  辛冰冰一驚道:「你是說這樣一位絕代佳人,竟……竟就此毀容?」
  吳天才黯然道:「毀容已是事實……」
  南宮獨尊驚道:「我知道這事已成事實,但毀容之後,難道不能復容?」
  吳天才苦笑道:「復容談何容易?一需神醫,二需妙藥……」
  南宮獨尊道:「妙藥不難,我這『養天莊』中,有個藥庫……」
  吳天才搖頭道:「我需要的,不是普通藥物,是要朱紅雪蓮和百年田七………」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有,我藥庫之中,還存有半朵朱紅雪蓮和一些上好田七,關於
神醫方面,定是吳兄夫人白道了…」
  吳天才搖頭道:「不,我雖通醫道.太以微薄,所謂『神醫』。必需精通岐黃.術追萬
扁,方足為功.我心目中的人選,有一遠一近………」
  南宮獨尊問道:「遠的是誰?」
  吳天才道:「是岳姑娘的姑母,既能設法改變她先天重大隱疾「六陰鬼脈』,自屬絕代
神醫!」
  南宮獨尊點頭道:「對,她的姑母也就是她的恩師,仙霞九畹仙子,確實醫道極精,但
仙霞太遠,難解近急.吳兄適才還說有近的一位呢?」
  吳天才道:「近的一位,便是與我一路同來白水鎮的沈宗儀兄………」
  南宮獨尊神情一怔,轉面對辛冰冰道:「冰冰,你去招呼倩倩,我與吳兄要商量—件事
兒。」
  這一聲「冰冰」,也使吳天才聽得微愕?辛冰冰點了點頭,退出密室,吳天才立即向南
宮獨尊挑眉道:「南宮莊主,我有幾樁疑問,久亙心中,不吐不快!」
  南宮獨尊笑道:「我早知吳兄會有話問我,老夫決定開誠佈公,問無不答.答無不盡就
是.」
  吳天才道:「岳倩倩姑娘在途中告訴我,她的父親叫岳天豪,你卻說叫岳克昌是這『養
天莊』的二莊主?」
  南宮獨尊伸出左手食指,點了點頭,含笑道:「好這是第一問,等吳兄問完,我一併作
答.」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對我重金禮聘,所欲抵禦之人,是不是我適才所說的沈宗儀?」
  南宮獨尊笑道:「問得好,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吳天才目露精芒,凝注南宮獨尊道:「我再向南宮莊主 打聽一個人。莊主認不認識一
位號稱『好色閻王』的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以一種極深沉的眼色,向吳天才看了一眼道:「這是第二問,還有………」
  吳天才接口道:「沒有了,我要向南宮莊主請教的,只有這三項問題。」
  南宮獨尊道:「好,如今我來逐項答覆,第一,岳克昌是字。岳天豪是名,二者同屬一
人.早年他以名行,如今卻以字行…吳天才道:「我被你重金禮聘之故,是不是打算對付那
沈宗儀呢?」
  南宮獨尊點頭道:「正是!」
  吳天才道:「你認不認識『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毫不遲疑.立即連連頷首地,應聲答道:「認識!」
  三項問題.全獲得既簡單又肯定的答覆,但吳天才的兩道眉頭,卻不禁越發深深皺了起
來!南宮獨尊失笑道:「吳兄,我猜得出你為何雙眉深鎖?」
  吳天才看他一眼道:「南宮莊主,你既有此自信,不妨猜上一猜.」
  南宮獨尊道:「吳兄定是認為沈宗儀誓不兩立之仇.既屬『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我卻
何必以重金禮聘地,請你來對他防護?」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猜得對了,能不能以此答案,作為我問完又問的第四問題,也就
是最後一項問題?」
  南宮獨尊笑道:「能,能,不單能,並不必談甚麼量後不最後,因為我打算今日向吳兄
開誠佈公,揭破一切隱秘!」
  吳天才『嗯』了一聲,點頭道:「不可與言,與之言,雖為『失言』,但可與言而不與
之言,卻為『失人』,南宮莊主這開誠佈公之舉,作得對了,因為吳天才生平,最重信守,
不輕承諾,除非我覺得你對我輕視;玩弄權術,不夠誠懇之外,我是絕不會中途變卦,有虧
職守!」
  說至此處,目注南宮獨尊道:「岳姑娘方面……」
  南宮獨尊道:『吸入『轉輪塵』之毒,有她繼母辛冰冰去解,已無問題,且等我們傾談
之後,再研究怎麼邀請沈宗儀利用我庫藏朱紅雪蓮,和上好田七,替她療治萬劫漿的頰上留
痕,恢復容光便了!」
  吳天才一驚道:「剛才那位夫人,名叫『辛冰冰』?是岳倩倩姑娘的繼母?」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這種神色也頗感驚奇問道:「這樁事兒之上,難道也有甚問題?」
  吳天才因為礙難,不便直問,遂苦笑一聲說道:「不是有甚問題,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位
武林豪雄,江湖大俠……」
  南宮獨尊笑道:「吳兄有甚話兒,儘管明言,不必有甚麼礙難,吞吞吐吐,你是想起了
那一位與此有關的武林俠士?」
  吳天才道:「無情劍客蕭揚……」
  南宮獨尊雙眉微蹙,默然片刻,看著吳天才道:「吳兄真是博文廣識,居然也知道辛冰
冰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的關係……」
  吳天才雙目之中,閃射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神色道:「這事有點奇怪……」
  南宮獨尊搖頭笑道:「一點都不奇怪,辛冰冰是先與蕭揚仳離,然後才作了我的如夫
人……」
  吳天才聽得越發驚奇道;「如夫人?辛冰冰是有名的玉骨冰心,高傲無比,她……她縱
與蕭揚先行仳離,又怎肯不計年齡名位的作了你這位『養天莊』主的如夫人呢?」
  南宮獨尊道:「此事必須剝繭抽絲,從頭細說,吳兄才會明白。」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請講,吳天才有此耐心,敬聆究竟。」
  南官獨尊咳嗽一聲,正待細說詳情,壁上一處小小洞穴之中,突然『嗡、嗡、嗡、』,
起了三聲異響。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洞穴中又傳來人聲道:「稟莊主,有客拜……」
  南宮獨尊道:「其麼人?」
  壁上人聲道:「『轉輪金刀』黃冷心,他說是莊主的天南舊識。」
  南宮獨尊『哦』了—聲。略作沉吟道:「黃冷心在江湖頗有名頭,不宜怠慢,請他大廳
待茶,說我因有急事在身,不克親迎,但立即便可出見……」
  說至此處,轉面向吳天才笑道:「吳兄有沒有興趣一同會會這位『轉輪金刀』黃冷心?
等他走後,我再毫無所影地,剖訴一切.」
  吳天才何等角色.一聽便知這『轉輪金刀』黃冷心藝有專長,可能對南宮獨尊構成某種
威脅,遂點頭笑道:「在下衛主有責,義不容辭,一同看看對方是何等來意也好。」
  南宮獨尊一陣「哈哈」大笑, 與吳天才挽臂同行的,走向『五雲樓』外。
  『養天莊』的前莊大廳中,「轉輪金刀」黃冷心飲了半杯茶兒,便聽得屏風後有人傳語
道:「莊主到……」
  跟著,屏風後便轉山—位清懼老叟和一位目有威稜,神色頗為冷傲的黃衫文士。
  黃冷心目光向來便知那清懼老叟確是昔年的東南武林盟主『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南宮獨尊一見黃冷心,便搶前兩步,抱拳笑道:「羅浮一別,轉瞬十年,黃兄仍是昔時
丰采,毫無歲月留痕,可見修為精進.令小弟南宮獨尊不勝欽佩的了!」
  人是昔日之人,事是昔日之事,黃冷心那裡還會對他有半絲疑惑,一抱雙拳,含笑說道:
「黃冷心落拓扛湖,垂垂老矣,那裡及得—上南宮莊主的松姿鶴骨,龍馬精神,這位是誰,
莊主怎不為我引見?」
  南宮獨尊邊自揖客上座,邊自指著吳天才笑道:「這位是吳天才兄,在我養天莊作
客……」
  黃冷心「哎呀」一聲,目注吳天才,拱手為禮道:「久仰久仰,吳大俠的『鬼爺神弓』
美號,近兩年來,真可以說是威震江湖,婦孺皆曉!」
  這幾句話兒,表面雖頗揄揚,其實也暗蘊極鋒,諷刺吳天才不過是新起當札,並非資深
人物。
  吳天才各種感覺無不敏銳,但也並不發作,聞言之下,只是哂然一笑,淡淡說道:「黃
大俠大謙了,吳天才末學後進,比起黃大俠這等成名已久的老江湖,還差得遠呢!」
  黃冷心乾笑兩聲,正待還口,南宮獨尊已向他拱手說道:「黃兄,南宮獨尊自隱邊荒,
已淡世事,但對昔年舊交,仍極尊重,不敢忘情,黃兄不會無故遠來……」
  對面交談之下,黃冷心已看出這『飛龍劍客』絕非冒牌貨色,遂趨著對方話頭,自找台
階笑說道:「小弟不是有意遠來,只是偶而路過『白水鎮』,聞得南宮盟主隱居此間,遂加
拜望,加上客中……」
  南宮獨尊不等黃冷心再往下說,便自接口笑道:「黃兄身在客中,必然多有不便,需用
之處也多,南宮獨尊敬贈黃金十兩,聊作程儀,尚請黃兄不吝笑納是幸!」
  話完,向身邊侍立的老管家,一施眼色,便由老管家取來一錠黃金,雙手奉上!黃冷心
是藉此自找台階,當然不能不收,「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南宮盟主仗義疏財,豪情俠
骨,不減當年,黃冷心謝過厚意!」
  就在黃冷心剛剛接過那錠黃金之際,突然一聲霹靂震響,有道火光,在『養天莊』後左
方沖天而起。
  南宮獨尊雙眉方蹙,已有人進入大廳報道:「啟稟莊主,有兩名蒙面江湖人物,越過護
莊壕,似欲侵擾後莊,與地守之人,起了衝突!」
  吳天才勃然怒道:「這是那一路的大膽狂徒,莫非想嘗嘗我吳天才的『九幽鬼斧』和
『九天神弓』滋味?」
  黃冷心搖手道:「吳大俠不必出手,常言道殺雞豈用宰牛刀,黃冷心不揣鄙陋,向南宮
盟主討支將令。」
  語音頓處,站起身形,向南宮獨尊抱拳笑道:「南宮盟主,黃冷心叨蒙厚賜無以為報,
願代擒侵莊之人,交由盟主處置。」
  南宮獨尊向他深深看了一眼,雙眉微軒點頭說道:「好,有勞黃兄,但在未明其意前,
不必對來人出手過重,南宮獨尊退隱邊陲,雄心早淡,不願太多事了……。」
  說至此處,向報信莊丁道:「為黃大俠引路,前往出事之處……。」
  黃冷心去後,吳天才方對南宮獨尊低聲問說道:「莊主與這『轉輪金刀』黃冷心的昔日
交情如何?」
  南宮獨尊道:「交情根本就談不上,只是昔日羅浮山萬梅谷『東南英雄會』上的一面之
識。」
  吳天才『哦』了一聲,眼珠微轉,揚眉說道:「此人在江湖中還頗有名頭,僅僅一面之
識,怎好意思來向莊主告貸」
  南宮獨尊道:「我也覺得他來的有點可疑,且等看他是否擒住侵擾後莊之人再作研
究……。」
  吳天才冷笑道:「我的看法與莊主不同,我認為黃冷心適才討令之舉,另有深心.說不
定他與侵擾後莊之人,均屬同路.用意在刺探『養天莊』的虛實?」
  南宮獨尊略一尋思,連連點頭地瞿然說道:「吳兄高明,這種推斷可能近於事實……」
  話方至此適才為黃冷心引路的那名莊丁,又復入廳報道:「那兩名黑衣蒙面人,一見黃
大俠便膽怯飛逃,黃大俠隨後追去,聲稱必加誅戮,並命小人代稟莊主,多謝厚賜,他不再
轉來辭行的了!」
  吳天才道:「果然似有同路之嫌,只可惜莊主手中白送了那黃冷心十兩黃金。」
  南宮獨尊笑道:「『養天莊』尚稱富有,十兩黃金,不算甚麼,我認為對方那陰謀集團,
用盡各種苦心,只是企圖奪取一件罕世寶物!」
  吳天才歎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之語,果然不差,但不知南宮莊主在這『養天莊』,
藏有甚麼…….」
  他本想詢問藏有甚麼罕世寶物,但又覺有不便,遂倏然住口。
  南宮獨尊已知其意,目注吳天才,含笑說道:「走,我們仍回『五雲樓』去對酒深談,
南宮獨尊決定把這『養天莊』中的一切隱秘,都向吳兄開誠佈公,盡量傾訴。」
  吳天才點頭起身,與南宮獨尊一同回轉『五雲樓』中。









第十二章
  樓中傾隱秘,南山訴當年。
  南山的頹敗祠堂中,只有邢光宗與沈宗儀二人,單獨相對。
  邢光宗眉頭深蹙道:「奇怪,據我多方探聽,業已確定『養天莊』莊主;就是『好色閻
王』司徒獨霸,但如今連『轉輪金刀』黃冷心兄,也說對方是昔年東南盟主『飛龍劍客』南
宮獨尊,委實令人難解,我非要找個機會,親自看他一眼不可!」
  沈宗儀道:「暫時不論南宮獨尊與司徒獨霸究竟誰是『養天莊』莊主之事,老爺子請把
對方當年謀害慧妹情節.對我說個清楚好麼?」
  邢光宗因提起愛女,目中隱泛淚光,長歎一聲說道:「宗儀,當年你以『大力金剛手』
誤殺慧兒之故,是不是先在外接獲密告,有人指責慧兒趁你外出離家之際,與她青梅竹馬一
同長大的表兄高玉,互相私通?………」
  提起當年之事,沈宗儀情恨滿胸,悵然低聲說道:「對這種無謂的流言,我原本毫不置
信,但………」
  邢光宗歎道:「但你返抵家門,恰是凌晨,遠遠瞥見有條白衣少年人影,從慧兒房中逸
出,一閃無蹤,遂入室查問,只見枕痕在目.衾有餘溫,分明有人與慧兒同寢,慧兒卻矢口
否認,於是與流言對證,大起疑雲,鐵掌一揮,終生鑄恨………」
  沈宗儀俊目之中,滿含痛淚,飲完一杯烈酒,搖頭歎道:「就在這九州聚鐵,鑄成大錯
之際』那白衣少年突然轉回,取他遺忘之物,竟是慧妹表姐,素行不端,並一向男裝的『勾
魂奼女』邵素素,這才真像大白,使我悔恨莫及。抱憾終身………」
  邢光宗愴懷愛女,亦自傷感,拭去默默垂落的頰上淚痕,苦笑說道:「慧兒知你肝腸似
鐵,嫉惡如仇,生平最恨邵素素那等無行蕩女,偏巧邵素素遠來探視,兩人同榻,慧兒枕旁
進言,諫勸通宵,總算勸得邵素紊靈光漸朗,頗有悔意……」
  沈宗儀歎道:「慧妹當日若說實話,怎會有事?但她偏偏否認有人同榻,而事實狀況,
不僅顯然有人同榻,並互相同衾,加上途中所聞流言,遂……」
  邢光宗搖頭遭:「這是劫數,慧兒知你情性過剛.又一向厭惡邵素素,深恐說出是她,
你將人追返,嚴加申斥,使邵素素下不了台,惱羞成怒,又入歧途.睡夜的一宵苦勸,豈不
頓成泡影?遂索性加以否認,誰知你先聞流言,後見男裝人影,再問慧兒心虛否認之語,幾
般湊巧之下,闖下了無法彌補的滔天大禍……」
  沈宗儀淚若如泉,不住以酒澆愁地,悲聲道:「這是我糊塗該死,但不知卻與那『好色
閻王』司徒獨霸有何關係?莫非老人家業已查明,當年那先入為主,污蔑慧妹清白的不實流
言,竟是司徒獨霸所捏造傳播的麼?」
  邢光宗道:「何止如此,我因『勾魂奼女』邵素素似乎來的太巧,心中起疑,遂決定從
她身上追查真象,果然於事隔三四個月以後,邵素素不單于司徒獨霸處,取得千金重酬,並
萬分無恥地,與老賊合體交歡,淫興如狂以下,自吐奸謀,使我知曉了慧兒之死,是司徒老
賊的苦心策劃……」
  沈宗儀詫道:「我與司徒獨霸向不識面,彼此無仇,他為何這等處心積慮……」
  邢光宗接口道:「誰說無仇?司徒獨霸七代單傳的獨子司徒豹,於『洞庭君山』,在你
『玉屏簫』下,慘死飛魂……」
  沈宗儀『哦』了一聲,恍然頓誤地,點頭說道:「原來那獨奸七女的萬惡小賊,竟是司
徒獨霸之子……」
  邢光宗道:「不單有殺子之仇,更有殪妻之恨,你在『巫山朝雲峰』下,是否殺過一個
用一條繡帶作為兵刃的紅衣美艷婦人?」
  沈宗儀點頭道:「不錯,有這件事,那紅衣婦人奇淫無比,無恥已極,不單一再向我挑
逗,還施展了萬分惡毒的苗疆毒蟲,我才手下無情,加以誅戮!」
  邢光宗歎道:「就是為了這『殺子殪妻』的兩樁仇恨,司徒獨霸遂立誓用盡心機,不惜
代價,非害得你家破人亡不可……」
  沈宗儀目注邢光宗,以一種不解神色問道:「老人家既於三四個月以後,便發現這樁陰
謀,怎麼直到如今,才傳那面破鏡……」
  邢光宗不等他往下再問,便接口苦笑道:「你為殺妻亡恨,旦夕難安,我為喪女之仇,
自也怒火萬丈,當時按納不住,立即發難,竟被司徒獨霸、邵素素連手所傷,中了一隻『九
毒絕命梭』,但司徒獨霸的眉心間,也挨了我一柄『月牙飛刀』,雖然性命倖存,疤痕卻終
身難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33:22

 說至此處,除下長衣,向沈宗儀展視左肩頭上的一處傷口又道:「那九毒絕命梭毒力極
強,傷處又在左肩近心臟上,遂使我無法支持,暈絕倒地,等到被友好救醒,南荒覓藥,北
海求醫,調治年餘,方告痊癒,但司徒獨霸卻似因凶謀敗露,怕你尋他復仇,竟冥冥鴻飛,
隱藏起來,在江湖中失去蹤跡……」
  邢光宗說得口乾,徐徐飲了半杯酒兒,吃點滷菜,方又繼續說道:「他雖消聲匿跡,我
卻怎肯甘心,除了本人天涯海角,踏破鐵鞋以外,並遍托友輩,四海八荒,苦苦搜索!」
  沈宗儀說道:「老爺子交遊素廣,友好極多,在這等全面排搜之下,真所謂上窮碧落,
下達黃泉,司徒獨霸自難永遠匿跡!」
  邢光宗苦笑道:「直等我確定他是藏在這養天莊,才譴人飛傳破鏡,把你邀來『白水
鎮』,共圖報仇之策,但這老賊,委實萬分狡獪,並可能有好幾個身外化身,直到如今,我
還把司徒獨霸與南宮獨尊,究竟是一是二的微妙關係,弄不十分明白?」
  沈宗儀勾起當年恨事,目閃神光,眉騰殺氣問道:「那『勾魂奼女』邵素素呢,可在養
天莊內嗎?她既然也是與司徒獨霸同謀害人的禍首之一,自應也一併誅戮,才能使慧妹九泉
瞑目!」
  邢光宗搖頭道:「尚未見過邵素素的蹤跡,但此女只要未死,別處難以安身,多半也是
藏在『養天莊』內!」
  沈宗儀『咽』的一聲,乾了一杯烈酒,雙目之中,騰出了熊熊仇火……南山的昔年隱秘
已清,『養天莊』的『五雲樓』中,尚在蠅蠅陳述。
  南宮獨尊回到『五雲樓』中,第一項動作,便是向吳天才禮貌十分恭敬地,深深抱拳一
揖。
  吳天才詫道:「南宮莊主這是何意?你……你為何如此多禮?」
  南宮獨尊陪笑道:「因為我有樁事兒,起初曾對吳兄作過不實之言,如今願吐真情,卻
又必須懇請吳兄保守這樁重大機密!」
  吳天才知曉南宮獨尊如此慎重,必然事關緊要,遂點頭說道:「只要南宮莊主信得過我
吳天才為人保密的這點操守。便請儘管說出,無須如此多禮。」
  南宮獨尊取得幾上茶碗,掀開蓋兒,飲了一口香茗,緩緩說道:「我上次對吳兄所說岳
倩倩之父,乃『養天莊』 莊主一語,屬於隨口搪塞謊話,其實名為『岳天豪』,字為『岳
克昌』之人,就是我南宮獨尊的身外化身!」
  吳天才聞言一愕,把『身外化身』四字,念了一遍,目注南宮獨尊道:「岳姑娘自入養
天莊以來.還沒與南宮莊主見過面麼?」
  「岳姑娘是冰雪聰明之人,我不信她會認不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宮獨尊笑道:「一來她自幼從師,睽違其父的聲音笑貌已久,二來我又熟知岳克昌的
形相,於與岳倩倩見面時,曾施展了極上乘的易容之術。」
  吳天才問道:「真正的岳克昌呢?」
  南宮獨尊道:「三年前便與其妻同遭慘禍,岳倩倩如今是位父母雙亡的孤女。」
  吳天才也取茶飲了一口,看著南宮獨尊,揚眉問說道:「南宮莊主.你與岳克昌是甚麼
樣的關係?」
  南宮獨尊歎道:「若照事實而論,我應該是岳克昌的救命恩人,但岳倩倩或許不肯相信,
會反而把我當作她的殺父仇人,也說不定?」
  吳天才道:「這件事兒聽起來似乎有點複雜,我到頗感……」
  南宮獨尊接口道:「事情倒並不複雜,只因無法取得證據,故而我所說雖是實情,信或
不信,只有聽憑當事人的內心推斷而已。」
  吳天才笑道:「南宮莊主如今不妨把我吳天才當作絕對相信你所說事實之人,把這樁隱
秘,敘述一遍。」
  南宮獨尊道:「吳兄知不知道在『六盤山』的深處,有— 座『泥犁古洞』?」
  吳天才點頭道:「我聽說過,數十年來,凡屬入此洞者,無一生還,故而除了毫無生趣
的人,業已無人再願上洞中探秘!」
  南官獨尊苦笑一聲道:「吳兄說得對,但三年以前,我卻進入了這座『泥犁古洞』。」
  吳天才問道:「這樣說來,南宮莊主也是遭遇重大拂逆,毫無生趣的了。」
  南宮獨尊黯然歎說道:「當時情況,確屬如此,但我不是遭遇了重大拂逆,而是獲得了
飛來艷福……?」
  吳天才彷彿有點茫然不解地,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
  南官獨尊苦笑道:「所謂『飛來艷福』,就是我與辛冰冰之間的緣遇結合。」
  吳天才說道:「辛冰冰是位風華絕代佳人南宮莊主既與 其結合,卻又乏生趣,顯然必
有重大隱情!」
  南宮獨尊道:「當時辛冰冰與『無情劍客』蕭揚乃是夫妻,某夜辛冰冰獨行遇仇,被四
人點穴擒去,褫衣全裸,欲加輪姦,恰被我撞見救下,雖然盡殪兇徒,但亦中了兇徒所發淫
邪迷香,與辛冰冰神智全昏,有了合體之好……」
  吳天才眉頭方蹙,南宮獨尊又復苦著臉兒說道:「這還不算更糟,更糟的是我與辛冰冰
神智初復,大錯已鑄,正互相裸臥之際,蕭揚突也尋來,把這見不得人的情景看在眼內!」
  吳天才『哎呀』一聲道:「不好,武林人物頭可斷,血可留,就是一口氣兒,往往忍耐
不下,尤其是綠頭巾,更戴不得,蕭揚縱然再能忍耐,恐怕也……」
  南宮獨尊歎道:「他那裡還忍耐得住,一聲怒吼,『無情劍』劍光電擎,立下絕情,我
無顏抗拒,只有瞑目待死,卻被辛冰冰救下……」
  吳天才詫道:「辛冰冰在那種情況之下,會有力量救你?」
  南宮獨尊道:「辛冰冰既知我誤中迷香,非出本意,又因我是她即將遭受四人凌辱之下,
拚命救她的大恩人。
  自然不願我屈死在蕭揚劍下,萬般無奈,事難兩全,只得抓起一把兇徒所遺的『迷魂砂』
來,把蕭揚迷暈倒地!」
  吳天才皺眉道:「在當時說來,這雖是唯一的權宜之計,但日後卻恐在蕭揚面前,無法
邀信解釋,取得原諒。」
  南宮獨尊點頭道:「我與辛冰冰也知無法解釋,遂於蕭揚身邊,留下一張上書『論跡有
虧,論心無愧』八個字兒的紙條,便雙雙遁去。」
  吳天才道:「蕭揚醒後,對這八個字兒,能甘心麼?」
  南宮獨尊目光遙注樓外夜空,飲了一口酒兒說道:「他當然絕不甘心,誓言非殺辛冰冰
和我不可,並立即開始了天涯追蹤……」
  吳天才道:「於是,你大概便被蕭揚逼得到處躲避,毫無生趣,終於進入了『泥犁古
洞』?」
  南宮獨尊頷首道:「吳兄猜得不錯,因為風聞那『泥犁古洞』中,藏有罕世秘芨和敵國
財富,若得秘芨,或可以增強功力,抵禦蕭揚,若得敵國財富,更可供給我與辛冰冰共隱邊
荒的下半輩子生活所需……」
  吳天才插口問道:「傳說確是不確,是真有秘芨財寶?似或空穴來風?」
  南宮獨尊道:「傳說一點不假,我在『泥犁古洞』之中,當真獲得—冊武林寶芨『君子
真經天蘭秘譜』,和足夠買下整座邊城的敵國財富,但也遇見了其他兩位武林人物!」
  吳天才目光一轉,劍眉雙揚含笑說道:「南宮莊主,我來猜上一猜,你在泥犁古洞中,
所遇的武林人物,大概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岳克昌吧?」
  南宮獨尊點頭道:「對,但我在那洞中,曾經遇著兩人,另外一人,吳兄猜得著嗎?」
  吳天才笑道:「倘若是無關人士,南宮莊主不會要我亂猜,莫非就是被另一蓄意侵擾養
天莊的武林集團懷疑你與他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歎道:「吳兄真是智慧如海,一猜便猜個著!」
  吳天才目光閃動,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揚眉問道:「南宮莊主,我雖然頗善猜測隱微
但卻仍有三件事兒,想不明白。」
  南宮獨尊笑道:「吳兄有甚想不明白之處,盡量請問,反正今天我己準備推心置腹,向
吳兄傾訴一切有關隱秘!」
  吳天才因杯中已干.遂自行斟了一杯,含笑說道:「第一樁我所想不通的疑問,便是邀
請沈宗儀出面,對你謀刺的陰謀集團,為甚麼會把你當成『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眉頭傲蹙,略一凝神,緩緩說道:「這樁疑問,也在我心中橫亙甚久,終於研
究出三點答案,卻不知是否完全正確?」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請把答案說出,我們互相參考參考。」
  南宮獨尊說道:「第—點是推理假設,我認為那陰謀集團首領,昔年必曾眼見『好色閻
王』司徒獨霸,得了甚麼藏寶秘圖,按圖索驥地,進入了『泥犁古洞』之內!」
  吳天才道:「這雖是推理假設,大概也必然如此,近於事實。」
  南宮獨尊道:「第二點是我認為當時那陰謀集團不知為了甚麼原因, 自己無法進洞,
卻始終守在洞外,但不曾見司徒獨霸出外.卻看見我從洞中滿面得意地,狂喜走出。」
  吳天才道:「司徒獨霸呢,怎不出洞?南宮莊主不是在洞中遇見他麼?」
  南宮獨尊嘴角—披,向吳天才揚眉道:「司徒獨霸是個兩手血腥的綠林巨寇,生平作惡
無數,故而遭了天報,他雖執有秘圖,首先尋得藏寶,但也死在『泥犁古洞』以內!」
  吳天才『哦』了一聲,南宮獨尊又復說道:「可能那陰謀集團首領隨後暗暗跟蹤,發現
我在『泥犁古洞』中,得了敵國財富,而『泥犁古洞』從此永封,司徒獨霸又再不見面,遂
懷疑我可能是那『好色閻王』的身外化身……」
  吳天才點頭道:「這樁疑問,大致差不多了,我同意南宮莊主的所有推論……」
  語音至此,雙目中神光如電地,盯著南宮獨尊又道:「南宮莊主,你在泥犁古洞中.除
了獲得敵國財富,並有一冊罕世寶芨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應該悉心參悟,身懷上乘絕學,用
不到再以重金禮聘,要我對付沈宗儀了!」
  南宮獨尊歎道:「我確曾悉心參研,但卻看不懂那冊『天蘭秘譜』,等於使一冊武林寶
芨,成了廢物?」
  吳天才道:「原來如此,我第三項疑問,是弄不懂南官莊主為何假冒岳克昌身份,與岳
倩倩姑娘建立父女關係?」
  南宮獨尊道:「這第三樁疑問,可以與適才的第二樁疑問,一併解答,吳兄便容易明
白。」
  吳天才雙眉方蹙,南宮獨尊已自笑道:「首先,吳兄應該知道岳克昌也死在泥犁古洞之
內,換句話說,也就是入洞尋寶的三人之中,只有我—人生還。」
  吳天才突然靈光一動,軒眉問道:「我有點明白子,岳倩倩姑娘的師傳而兼姑母,是
『九畹仙子』,莫非與那冊『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有甚關係?」
  「吳兄猜得頗有門路,如今我要把『泥犁古洞』中所有遭遇的向你詳細說明,吳兄便可
瞭解全局。」
  吳天才頷首道:「這件事兒,弄得非常複雜,南宮莊主倘若要我努力效命,是應該開誠
布公,不再隱瞞一切的。」
  南宮獨尊目光茫然一轉,點下點頭,說出一番話來:三年以前的事了………「六盤山」
的『泥犁古洞』,洞中寶藏,相當有名,但去尋寶的人卻不多。
  原因在於凡是入洞之人,一律有去無回,顯必身遭慘禍,於是,漸漸成為不是在世間已
無生趣之人,不會到這充滿凶險的古洞之中,一試機運。
  南宮獨尊去了………他曾為東南武林盟主,難道也缺乏生趣?確實如此,使南宮獨尊甘
於危險的,有三個原因。
  第一點原因,他已曾向吳天才透露就是與辛冰冰結了孽緣,他貪戀美色,他懼怯蕭揚,
於是,想到尋寶,因為他需要金錢,更需要武力。
  第二點原因是他曾結深仇,這位深仇,使他受了內傷,也使他無顏再居『東南盟主』之
位,他想報復。重振昔日聲威!
  第三點原因是南宮獨尊,在偶然的機會下,獲得兩粒功能返魂續命,治療各種重傷奇毒
的『小還丹』。
  有兩粒小還丹,幾乎可以說是有三條命,南宮獨尊遂認為只有一條人命之人,雖均慘死
於「泥犁古洞」之中,但自己已有三條命兒,似乎大可前去,碰碰機會?由於這三點原因,
構成了一股勇氣。
  到了…….到了『泥犁古洞』的外洞洞外,既稱『外洞』,自然還有『內洞』。
  「外洞」與「內洞」之間,有一段相當曲折、相當黑暗,也相當探邃的狹窄通道。
  一進絕谷以來,南宮獨尊就覺得有點頭皮發炸。
  那是因為谷中太寂靜了………不單沒有人語,也聽不見任何獸鳴鳥叫,只有偶然拂動草
樹的稷稷風聲,使人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絕谷盡頭,是一片高矗半天的排雲削壁。在削壁離地兩丈七八之處;有個洞穴。洞上本
勒有『泥犁』兩個大字,但因時日久遠,已被苔蘚湮沒,非加注意,看不真切。
  三丈左右的高度,難不到南宮獨尊,真氣微提,一式『長箭穿雲』,便自凌空拔起。
  由於洞外毫無立足之處,南宮獨尊只好直接縱向洞內。
  身形剛到洞外,南宮獨尊便忍不住地,揮袖一拂,這不是洞內有人在埋伏暗算,而是有
股極難聞的腐屍惡臭,撲鼻而來。
  南宮獨尊料準洞中必有怪異,口內早含有自煉解毒靈丹,如今在揮袖散屍臭後,趕緊再
取兩粒丹丸,塞進鼻內。
  跟著,伸手入懷,取出一粒『押忽大珠』。
  南宮獨尊江湖經驗老到,顧慮得相當周詳。他認為『泥犁古洞』既在山崖之中,縱經前
人鑿有通風洞穴,光線也必甚黑暗。如此地形,以火摺照亮,必難持久,不如仰仗珠光。
  但尋常珠光,一來光度不夠,二來也容易啟引藏在洞中的奇毒蛇蟲,覷覦偷襲!恰好,
他昔在南荒,獲得一粒『押忽大珠』,不僅一到暗處,珠光如電,並有辟毒作用,可令蛇蟲
畏怯。
  果然,人一進洞,珠光立即強了不少,那種刺鼻難聞的腐屍惡臭,也被寶珠香味,逼得
淡卻!
  南宮獨尊入洞七尺,便須向左轉折.但洞徑才轉,他的兩道眉頭,已深深皺了起來……
『泥犁古洞』名不虛傳,南宮獨尊目光才注,身上便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覺得此身彷彿
業已進入了『泥犁地獄』?白骨,白骨,白骨,白骨……在狹窄通道中,幾乎堆滿了森森白
骨。
  有的年代久遠,只剩骷髏骨架,有的則新死不久,血肉猶存,尚未化盡。
  適才所聞腐屍惡臭,顯然便由這些猶有殘餘血肉的骷髏發出。
  一具……二具……三具……四具……由進入「外洞」,到達「內洞」的這段通道之中,
南宮獨尊看見了十三具骷髏白骨。
  因通道狹窄,南宮獨尊幾乎是與那些白骨,擦身而過,面對猙獰骷髏,不禁心生感慨!
感慨自然多端,其中最大的感慨,便是暗暗驚心,不知自己是否也將在難測凶險之下,照樣
變成一具漸漸腐爛的無名白骨。
  眼前一壁橫亙,通道已盡,但壁上卻有兩扇圓形門戶。門外並鐫有非聯非詩的兩句話兒,
辨出是:「勸君早走回頭路,留得奇珍伴古人。」
  雖然,在這『泥犁古洞』中,藏寶的人留語警告,但南宮獨尊既已到此,怎肯回頭?他
微凝真氣,凌空發掌,向那兩扇石門,輕輕一推。因是試探性質,只凝聚了六七成的功力,
但掌風到處,那兩扇石門,卻已應手而開。
  石門既開,南宮獨尊自然舉步進入.一般更濃烈的屍臭,薰人作嘔,門內是間約莫有兩
三丈方圓的石室,椅幾桌榻、藥爐丹鼎,幾乎隱修用物,一應俱全,但更多的卻是骷髏白骨。
  南宮獨尊數了一數,室中白骨,共有二十五具,幾乎比通道中多了一倍,難道在初進門
時,撲鼻而來的便是那片濃烈屍臭!心情沉重了……他應該心情沉重,因為地頭雖到。擺在
眼前的卻有兩項疑問?第一項疑問是傳說中的『君子真經天蘭秘譜』,和敵國財富,藏在何
處?放眼四矚,石壁空空,難道這間石室,還不是泥犁古洞盡頭,而另有更幽更秘的藏寶之
處?第二項疑問是室中成堆的二十五具骷髏白骨,究竟怎樣死的?死於蛇蟲?死於劇毒?仰
或死於機關埋仗?南宮獨尊相當沉穩,他並未操切採取甚麼盲目行動,他是靜靜以智慧尋
思?……想了片刻,有了一項決定……這決定就是先設法找尋第二項疑問的答案,也就是那
堆在一起的二十五具白骨,因何致死?若能獲得正確解答,則對於第一項藏寶何處的解答,
或可有些助益?要想找尋答案,似乎除了用眼,便是用手,假如用眼看不出甚麼蹊蹺端倪,
則只有動手翻查那二十五具白骨,或許能看出死因,有助推斷。
  左看右看,看出了一點端倪,作了項大膽假設……南宮獨尊認為二十五具白骨都堆在石
室中央之故,似乎是這二十五個不幸之人,於進入石門後均走向設在西壁的榻前石桌,但一
個一個地,都是才到中途,便遭慘禍地,喪失性命!他既作此假設,目光遂注向石桌,想看
看石桌上有甚麼特別吸引人注意之物?桌上空空,一無所有……但南宮獨尊對自己所作假設
仍不沮喪,他認為桌上雖然空空,屜中或有要物,否則,決不會吸引了二十五位江湖遁客,
都變作『泥犁冤魂』!
  既有大膽假設,必將小心求證……南宮獨尊也舉步了,但他把全身功力,都提到極致,
極慢極慢地,一步一步前行,向那兩壁櫥前的石桌走去。
  每走一步,南宮獨尊便覺得接近一步死亡,因為他深知大家機運相同,當初藏寶之人,
不會對那二十五具白骨獨薄,而對自己獨厚?但連走五步,都相當安寧,毫無動靜!再走一
步,便到達那成堆白骨的中央部位,南宮獨尊不禁心起了僥倖之念?…他想會不會洞中埋伏,
有甚時效,使自己成為幸運兒?……念方至此,「轟隆」一聲………南宮獨尊僥倖之念未畢,
已被一具不知怎樣從洞頂出現的粗巨鐵籠罩住,使他和那二十五具白骨,都成了籠中之物!
  籠柱特堅,不是僅憑內力能斷!
  南宮獨尊試了兩次,便告灰心,知道用不著再發動其他厲害埋伏,僅僅這具鐵籠,便捉
使自己活活餓死,變作籠中白骨。
  幸虧好,他是本來已無生趣之人,雖然身已入困。仍不十分著急,加上素來沉穩,索性
盤膝坐下,調息行動,希望能在靜中生慧,消災度厄!果然,有苗頭了!……所謂『苗頭』,
不是發自南宮獨尊的心內慧光,而是外來……由於調息摒慮,一心既靜,遂聽到了一絲聲
息……那是有人在低呼「朋友……」二字。
  第一聲,茫然不知其所自來,但第二聲叫後,南宮獨尊卻辨出是從地下隱隱透石而來!
他心中一喜,急忙凝聚了『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向地下答道:「尊駕有何指點?在下致
候明教!」
  地下傳來的微弱語音問道:「朋友……你……你是不是在……在石室中央,被……被一
具鐵籠所困?」
  南宮獨尊聽出那人似乎業已負有內傷,勉強以真氣傳音,遂不敢耽誤,趕緊答道:「正
是!」
  地下那人問道:「朋友,你面對石榻,可看見榻後壁上,有一與四外壁色有異的小小圓
點?」
  南宮獨尊注目一看,果有所見,遂點頭說道:「看見了,尊駕請繼續暗示……」
  地下那人彷彿真氣將竭,勉強說道:「朋友既能以真氣傳音,足見功力尚在,趕快隔空
凝勁,向那壁上圓點,用力點它一下,否則,鐵籠要到七日後,才會自動升起,這七日之間,
無食無水,朋友便難免渴餓而死,為洞中添一白骨!」
  南宮獨尊認為地下那人,沒有理由欺騙自己,遂如言凝聚真氣內力,隔空吐勁,向壁上
圓點點去,指力才到,又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那具鐵籠,果然立即升起,但整座石室,竟也跟著轉動起來。起初,只是緩慢轉動,兩
圈過後卻越來越快,變得奇速如飛.連南宮獨尊這等身具上乘功力之人,都被轉得頭暈跟花,
趕緊閉上雙目。
  等到覺得旋轉之勢停住,不再頭暈之際.才緩緩睜開眼睛.視覺剛復,南宮獨尊便悚然
吃了一驚!
  原來自己置身之地,不是適才所處,業已換了一間石室。這間石室之中,沒有桌榻,沒
有爐鼎完全空蕩蕩的,但壁上卻鎊有兩幅巨畫。
  右邊壁上.畫得是富麗堂皇的花園美景,有位老翁,手執圖書,在太湖前面曲肱假寐,
畫題寫的是『金谷鶯花』四字。
  左面壁上,則畫的是各種地獄慘狀,也題了四個字兒,寫的是『萬劫之門』。
  除了壁畫以外,還有人.不是畫中人,是真人是位年約五十二三的白衣文士,貌相頗為
英秀但雙目無神,倚著石壁,坐在地上,胸前並不住起伏,神情極為難受,彷彿只勝下奄奄
一息?南宮獨尊一見白衣文土,趕緊抱拳問道:「剛才是否尊駕在指點小弟?……」
  白衣文士彷彿已無力答話,只勉強把頭點了一點。
  南宮獨尊毫不考虐地,取出一粒『小還丹』來,向那白衣文士口中送去。
  他此舉一來是感激對方適才指點之德,欲加報答,二來也因這白衣文士既深悉『泥犁古
洞』的洞內機關,則由兩人合力尋寶,總比一人盲目亂碰,來的較有希望。
  誰知那白衣文士竟不領情.搖頭苦笑道:「不必……」
  南宮獨尊懂得對方心意,面含微笑說道:「這不是尋常丹藥,這是武林極為難得的小還
丹,無論尊駕是身中奇毒.仰或負有嚴重內傷,都可以幫助你度過一場劫數!」
  自衣文士聽他這樣說法,才面帶感激神色地,張開口來。
  南宮獨尊索性救人救澈地,一伸右掌,貼上白衣文士的後背脊心穴.緩緩傳送真力,幫
助他行開藥力。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白衣文士長吐一聲道:「小還丹,名不處傳,我岳克昌總算是撿回
了—條性命……」
  語音頓處,緩慢站起身形.向南宮獨尊抱拳笑道:「仁兄怎樣稱謂?」
  南宮獨尊笑道:「 小弟複姓南宮,名是獨尊兩字…… 」
  那名叫岳克昌的白衣文士『呀』了一聲道:「原來是威震東南的南宮盟主……」
  南宮獨尊連連搖手,截斷對方的話頭笑說道:「岳兄千萬不要這樣說法,南宮獨尊已屬
退隱之身,不提當年舊事,我們以兄弟相稱便了…」
  岳克昌皺眉道:「岳克昌受恩深重,怎敢高攀……」
  南宮獨尊笑說道:「岳兄何出此言,若論受恩,是小弟在先,若非岳兄傳聲指點.小弟
身困籠中,難免化為白骨……」
  說至此處,好似想起甚事,目注岳克昌道:「岳兄能對小弟傳聲指點,定對這『泥犁古
洞』中一切機關,相當熟悉?」
  岳克昌頷首道:「小弟對於洞內機關確實頗有領悟,但其中另有淵源,容我略進飲水,
再為南宮兄細道。」
  南宮獨尊聞言,趕緊把所帶水壺遞過。
  岳克昌稱謝接過,飲了幾口水兒,略為定神,緩緩說道:「小弟荊妻已故,遺有一女,
名叫倩倩,自幼便在『仙霞嶺幽蘭谷』中學藝……」
  南宮獨尊聽得『呀』了一聲,接口笑道:「仙霞嶺幽蘭谷』的『九畹仙子』,是當世武
林中數一數二奇人,令嬡得列門牆,真是福緣不淺!」
  岳克昌道:「『九畹仙子』本不收徒,因沾點親戚,是我堂妹,又喜愛小女倩倩之質,
才破格成全,小弟這次為了多年不見倩兒,十分思念,前往仙霞探看,不料行在中途,因緣
巧合,看到一張秘圖,就是這泥犁古洞中的機關佈置,於是便暫止東南之行,掉頭反奔西
北。」
  南宮獨尊嘴角微掀,欲言又止……岳克昌反應甚快,看出他的神情,含笑說道:「南宮
兄有何疑問?」
  南宮獨尊搖頭道:「並非有甚重大疑問,小弟只是覺得岳兄既獲秘圖,已得驪珠,隨時
均可前來『泥犁古洞』,何必又要中止『仙霞』之行呢?」
  岳克昌道:「這有兩點原因,第一點是所謂『秘圖』,並非紙質,與這金谷鶯花、萬劫
之門等兩幅面兒一樣,是鐫在石壁,並有在我之前,先被別人看過模樣,故而非要立奔西北
不可,否則恐被別人捷足先得……」
  南宮獨尊道:「既有這等情況,當然應加顧慮……」
  岳克昌不等南宮獨尊再往下問,便自說道:「第二點原因是那『君子真經天蘭秘譜』,
十分難澀難解,除非鎮日與『香草』為伍,對養蘭賞蘭有特別造詣之人,無法領悟,遂想先
加取得,再去仙霞;求教堂妹『九畹仙子』,賜與指點!」
  南宮獨尊聞言恍然,但在看了岳克昌一眼之後,又自詫然問道:「岳兄既得驪珠,按圖
索冀,業已進入『泥犁古洞』這間秘室,卻又如何身負重傷的呢?」
  岳克昌苦笑一聲,解開衣服,南宮獨尊目光拄處,見他胸前『七坎』死穴的稍稍偏右部
位,有淡黑掌痕,不禁失聲叫道:「岳兄是中了相當歹毒的『黑煞陰手』?」
  岳克昌方一點頭,南宮獨尊又皺眉道:「這樣說來,岳兄怕被別人捷足先得之慮,果然
不差,當真有人先進這『泥犁古洞』?」
  岳克昌頜首道:「對方並未走在我的前面,是乘我在面對壁畫,苦心參詳之際,悄悄掩
來,出人不意地,打了我『黑煞陰手』,若非部位略偏,定必應掌畢命,就這樣,小弟也不
過僅僅護得心脈,未被當場震死,終靠南宮兄慨贈小還丹蓋世靈藥,換回我一場劫數!」
  南宮獨尊哼了一聲,目光電掃道:「這心狠手辣背後傷人的下流鼠輩,今在何處?」
  岳克昌道:「他定是比我先看見必圖之人,對這『泥犁古洞』,路徑極熟,業已進入了
『藏經秘室』,只是直到如今,尚未見得其走出而已!」
  南宮獨尊向四壁掃視一眼,訝然問道:「除此以外,還有一間『藏經秘室』?」
  岳克昌點頭道:「小弟所見秘圖的洞中佈置,是指示到此為止,剩下便是要細加參詳的
兩句話兒『經藏地下,財在畫中』!南宮獨尊向地下略一注目,揚眉問道:「向岳兄下辣手
的那廝,是怎樣參透機密,進入地下的藏經秘室?」
  岳克昌苦笑道:「那廝心性頗為靈巧,對『萬劫之門』壁畫,細看片刻,伸手轉動畫上
判官所握的『點鬼筆』桿,果然出現門戶,閃身入內,門戶也隨即復原,毫無痕跡!」
  南宮獨尊笑道:「我們可以依樣畫葫蘆,也轉動判官爺的所握『點鬼筆』,進入地下秘
室,和他一會,那冊『君子真經天蘭秘譜』,究竟為誰之物,尚屬不可知呢?」
  話完,便向鐫畫在左面石壁之上的「萬劫之門」走去。
  岳克昌道:「南宮兄且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34:32

  南宮獨尊止步回頭地,詫然問道:「岳兄還有何顧慮?合我們二人之力,不會怕那無恥
鼠輩的了……」
  岳克昌搖頭道:「不是怕他,這『泥犁古洞』別無出路,插翅難飛,且讓那廝在地下秘
室中,多替我們費些心思氣力,少時再坐享其成,豈不是好?何況小弟還想趁此機會,先把
另一句『財在畫中』暗語,參詳一下。」
  南宮獨尊聞言,覺得岳克昌的意境頗高,遂不急於走向『萬劫之門』,轉動判官所握判
官筆,而改對那幅中藏敵國財富的『金谷鶯花』,仔細注目!看了好大一會兒,岳克昌含笑
問道:「南宮兄有無所得?」
  南宮獨尊腦中靈光一閃,軒眉說道:「畫名既稱金谷鶯花,則畫中園圃,必系金谷園,
而在太湖石前,手執圖書,曲肱寐的老者,定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位大財主『石祟』老先生
了!」
  岳克昌道:「南宮兄的這種推論,必然極為正確,但不知對於藏寶,有何……」
  南宮獨尊不等岳克昌話完,便即笑道:「石祟富堪敵國,可說全身皆寶,他既假寐,手
中還緊握圖書,莫非這卷書兒,有甚特殊價值?」
  岳克昌哎呀一聲,目閃精芒,歡聲讚道:「南宮兄委實高明,你真叫一言驚醒夢中人
了!」
  話完,立即走到『金谷鶯花』所繪石祟臥像之前,細加觀察,並伸手撥弄他所掛圖書。
三撥兩撥之下,突然『刷』的一響!
  岳克昌竟從那石祟所握的書卷之中,抽出捲得緊緊的一束素絹。
  他展開素絹,細一注目,不禁失聲歎道:「真是財不易褥,這束素絹只是張藏寶詳圖,
指出所謂敵國財富,是埋藏一座白水鎮西十里的廢園之內!」
  南官獨尊道:「『白水鎮』!我去過,鎮西果然有座佔地不小的荒廢舊園!」
  岳克昌聽得南宮獨尊這樣一說,不禁含笑說道:「這樣就太好了,否則,要在四海八荒
之間,去尋找一座『白水鎮』,也未必是件容易之事……」
  邊自說話邊自把那束素絹,遞向南宮獨尊道:「故而,這批敵國財富,理應為南宮兄所
得!」
  南宮獨尊見狀愕然,正待發話,岳克昌又復笑道:「南宮兄不必推辭,一來你去過『白
水鎮』屬於輕車熟路,二來又對小弟有過救命之恩……」
  南宮獨尊不等岳克昌再往下說,便即連搖雙手道:「岳兄千萬不可這樣說法,患難相助
理所當然,何況岳兄更指點我脫困在先,這樣好了,我們不必客氣,在這『泥犁古洞』中,
凡有所得,都來個平均分配!」
  岳克昌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便走向左壁那幅題名為『萬劫之門』的地獄畫像之前。
  南宮獨尊知曉他是準備開啟地下秘室,遂含笑問道:「地下秘室中,除了機關,還有強
敵,岳兄經過這陣歇息,真氣內力方面,完全恢復了麼?」
  岳克昌笑道:「多謝南宮兄的小還丹妙藥,小弟業已完全復原,如今正要進入秘室,去
尋那無恥兇徒,報復適才背後偷襲的一掌之恨。」
  說話之間,已握住壁上判官手中那管『點鬼筆』,加以轉動。
  一陣『轟隆』巨響起處,這號二層的石室之中.又告天旋地轉.等到旋轉之勢一定.果
然業已置身於第三層的石室以內。
  這第三層石室的大小形狀與第一層第二層完全相同,但在石室卻堆放了不少藥物書箱,
和榻椅等物。
  由於偷襲岳克昌一記『黑煞陰手』的無恥陰險之徒,未見離去,故而南宮獨尊與岳克昌
進入第三層石室,並不急於尋覓甚麼『君子真經天蘭秘譜』,而是先要尋人。










第十三章
  不錯,果然有人。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一個身著青衫,躺在榻上,面對裡壁,彷彿是在睡覺?另一個身著黑色勁裝,正立在一
架書櫥之前,彷彿正向書櫥中,凝神注目,對於南宮獨尊、岳克昌二人之來,卻毫未回身,
連理都不理。
  南宮獨尊目光電掃全室,挑眉問道:「岳兄,那一個是適才在第二層石室中,對你暗下
毒手之人?」
  岳克昌手指背對自己,站在書櫥前面之人道:「是他,當時他雖從背後發掌,我又中毒
神昏,但仍瞥見這無恥之徒,穿的是一身黑色勁裝。」
  南宮獨尊目注黑衣人,冷然發話叫道:「朋友,別再裝模作樣,常言道:『殺人償命,
欠債還錢』如今你該還我岳克昌兄一個公道,但南宮獨尊要先請教一聲,你為何甘犯江湖大
忌,從背後發掌傷人?」
  那黑衣人仍然不睬,連頭兒都沒動一下。
  南宮獨尊細看兩眼,又向榻上青衣人掃了一瞥,口中不禁失聲驚咦?岳克昌道:「南宮
兄為何驚咦?莫非有甚發現?」
  南宮獨尊指著榻上青衣人和櫥前黑衣人道:「我有點覺得這兩個人,都不像是活的?」
  岳克昌被他一言提醒,目光微掃,點點頭說道:「南宮兄所料,多半不差,我們先看看
榻上那個。」
  走近榻前,果然看出青衫人只是一具陳屍,但不知服食了甚麼靈藥,使全身皮肉,雖已
乾癟,卻未腐爛。枕下,露出一點紙角,岳克昌凝功防毒的抽出一看,只見紙上寫了八個字
兒是『寶藏任取,莫傷骸骨!」
  岳克昌『哦』了一聲,向南宮獨尊笑道:「原來榻上青衣人,就數這『泥犁古洞』主遺
蛻我們且通試一奠,對洞主略致敬意吧?」
  這是俠義之道,也是人情之常……南宮獨尊當然沒有反對,就在面對榻上青衣人遺蛻,
默默通誠致敬之際,南宮獨尊瞥見這位洞主所穿青衫的左襟頭上,佩戴著一朵小小的玉質蘭
花,有花有葉,葉色純白,花色淡紫,好似雕琢的十分精美!
  玉琢蘭花,胸前佩飾,也屬於人情之常,故而岳克昌雖也看見,但和南宮獨尊一樣,都
沒有特別加以重視。
  向洞主遺蛻,默默通誠以後,南宮指著那站在書櫥之前的黑衣人道:「岳兄請看,在如
此環境中,不可能被人點穴制住,定是業已死去的了!」
  岳克昌點了點頭, 眉峰微聚說道:「我的看法與南宮相同,但有一點卻弄不明白,就
是這廝決非具有浩然正氣的忠臣烈士之流,為何死後屍身不倒?」
  南宮獨尊道:「這事著實有點奇怪,我們且近前看看?定會明白。」
  話完,兩人走過,方發現那具書櫥, 並不簡單,其中竟以「八卦」分格,暗合陣圖,
中間並有個半紅黑的『太極圖』樣。
  黑衣人彷彿是伸手欲從『死門』中取甚書籍, 而被『死門』中猝然出現的一枝尖銳鐵
棍穿過心窩,致命而死!那尖銳鐵棍上,多半還淬有劇毒,黑衣人遺屍才氣血立僵,週身發
黑,又被鐵棍深穿入胸, 支持屍身不倒!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哦」了一聲道:「原來竟是這廝,難怪竟會對岳兄背後下手的那
等下流無恥」
  岳克昌道:「南宮兄這樣說法,定是認識此人?」
  南宮獨尊道:「這廝複姓司徒,雙名獨霸。號種『好色閻王』……」
  岳克昌曬然道:「僅從這外號之上,便知定是個行為萬惡的黑道人物。」
  南宮獨尊頷首說道:「此人是個好色如命,並心辣手狠,採花以後,必定傷人的獨行大
盜, 但一身功力,卻相當不弱,所煉黑煞陰手,極為歹毒,但畢竟所學粗俗,見識不高,
否則,他應該看得出書櫥佈置,暗合陣法,不會中了『死門』之內的突然晴器,化為異物!」
  岳克昌冷笑道:「這種情況,大概是利令智昏,才致死星照命!」
  南宮獨尊問道:「岳兄這『利令智昏』一語,怎樣解釋?」
  岳兄昌道:「這『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定是發現了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急於取得,才
未注意書櫥分格,暗合奇門中了意料以外的致命埋伏!」
  南宮獨尊聞言,目光凝處細一注視,果然發現那「死門」分格以內的二十來冊書籍中,
有冊薄薄小書,標以『天蘭』二字。
  這時,岳克昌也已發現,並正伸手去取。
  南宮獨尊心生警覺,急急發話叫道:「岳克且慢……」
  岳克昌笑道:「南宮兄不必擔心,你沒有看見我已避開『死門』位置, 是站在『生門』
之前,斜身伸手去取的麼?」
  南宮獨尊目注岳克昌,搖手笑道:「話雖如此,我們還是盡量謹慎,免涉奇險才好!」
  岳克昌說:「依南宮兄的高見,應該怎樣取法,或是乾脆放棄?」
  南宮獨尊目中電閃神光,揚眉笑道:「既入寶山誰肯空手而回?我認為一人先行凝功,
隔空推動那冊標以『天蘭』的薄薄小書,再用『接引神功』,吸取入手,另一人則在旁,凝
功準備,若有異動,立即搶救, 這樣作法,或許會比較穩妥一點?」
  岳克昌聽到他考慮周到,表示佩服地,雙翹拇指讚道:「南宮兄確實老到高明,岳克昌
敬如尊命, 就請南宮兄為我護法便了!」
  話完,為了尊重南宮獨尊的意見,先行退了兩步,然後隔空吐勁,右掌一伸, 覷準
「死門」分格中的那冊小書,一推一抓。
  那冊外署『天蘭』的小書,應掌立動,被推得往內一縮,毫無異狀!
  但等岳克昌轉以『接引神功」,猛力一抓時,小書雖被內家勁氣,抓吸得凌空飛出,但
書櫥中也生變化!
  所分『驚休傷死杜景生開』等八門八格中,每格均飛出一種暗器,半紅半黑的『太極圖』
中,也噴出一股黑水,和一片紅煙!
  幸虧南宮獨尊警戒早生,應變迅速!變動才生雙袖齊拂,用的是剛柔不同的兩種勁道!
左手用的是柔勁,把岳克昌的身形,向外一推。右手用的是剛勁.用『流雲飛袖』的強勁罡
風把『太極圖』中所噴的一股黑水,和一股紅煙,全都驅散向相反方向!
  岳克昌索性借勁倒身,一連幾滾,總算僥倖逃過了八種厲害暗器的凌空蝟襲!他雖幸脫
大難,卻仍有餘悸,站起身來,面色如土地,向南宮獨尊苦笑道:「南宮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性命,剛才岳克昌若是冒失伸手……」
  南宮獨尊擺手截斷岳克昌的話頭笑道:「岳兄不必再客氣了,且請看看手中之物,是否
載上玄奇高深武功的『君子真經天蘭秘譜』?」
  岳克昌翻書一看,不由氣得把雙眉結在一處。
  南宮獨尊一看岳克昌的神色,便失笑說道:「怎麼樣?難道這冊書兒,竟是白紙?」
  岳克昌把滿面氣惱神色,轉成苦笑道:「這『泥犁古洞』主人,未免太狡獪, 他把君
子真經天蘭秘譜,也和那敵國財富一般,是另有藏處!」
  南宮獨尊有點會錯了意地,揚眉問道:「藏在別處,莫非也是在那『白水鎮』麼?」
  岳克昌搖了搖頭,遞過手中那冊因而觸發不少暗器,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薄薄小書道:
「南宮兄請看,『泥犁古洞』主人在這書上留言,說『天蘭秘譜』便藏於這間石室中,但來
人若是無緣,卻絕難發現,並還略加提示呢!」
  岳克昌話音剛了,南宮獨尊不及翻側小書地,便自問道:「那愛弄狡獪的『泥犁古洞』
主人作了甚麼提示?」
  岳克昌道:「提示極為簡單,只告訴我們,那冊天蘭秘譜,又名芥子經而已。……」
  這時,南宮獨尊已翻閱小書,見果如岳克昌之言,遂徽蹙雙眉,苦苦思索?岳克昌在他
思索之際,又走近書櫥,雙目凝光,細看櫥中陳列的所有書籍……但常言道得好,『一朝被
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回岳克昌只是用目觀看,卻沒敢冒昧伸手,作任何觸碰。
  驀然間,耳邊響起南宮獨尊的笑聲道:「岳兄,你如此注目書櫥,莫非有甚發現?」
  岳克昌搖頭道:「小弟只是隨便看看而已,南宮兄智慧超絕,定然已得驪珠!」
  南宮獨尊道:「我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從『天蘭秘譜』又名『芥子經』的提示之上,
猜出這冊武林秘芨,定非巨大,必是極為細小!」
  岳克昌想了一想,表示同意地,頷首說道:「南宮兄猜得對,『納須彌,於芥子』,這
冊萬眾覬覦的武林奇書,不知究竟細小到甚麼程度?」
  南宮獨尊道:「既然載有不少奇絕功力練法,以及內家上乘妙訣,則字數定不甚少,縱
令書寫得再極細小,也不會當真小的宛如芥子—般吧?」
  岳克昌笑道:「小弟也是這等看法,我們略進飲食,休息一會,等體力完全恢復後,逐
寸逐寸地,細細排搜,最多費些功夫,把這間石室,處處搜到,縱並『天蘭譜』真正小如芥
子,也不怕它會飛上天去!」
  南宮獨尊也覺有點渴餓,遂點頭一笑,與岳克昌覓地坐下,同進飲食!但他們口中雖在
進食,目光卻仍到處掃視,希望能徹底看破室中秘密。
  這種情況,到令非完全由於貪得異寶,武林人物的好奇心理,和冒險個性,也佔了極大
原因。
  進完飲食,覺得勞累已復,便立即進行排搜!
  所謂『排搜』,便是全面搜索,任何一地,任何一物,都不輕易放過。
  但直等南宮獨尊與岳克昌精疲力竭地搜遍室內,把架上每一本書籍,都取下細閱以後,
仍無絲毫發現。
  南宮獨尊氣得索性躺在地上,雙雙抱頭,長歎一聲道:「厲害,這間石室,只僅這點周
圍,怎麼寶藏其中,竟難發現絲毫痕跡?」
  岳克昌也歎息一聲道:「是啊,天下事難者極難,易者極易,我們搜尋那敵國財富一索
便得,但如今對這冊秘芨,卻似乎是碰了釘子?」
  南宮獨尊突似觸動靈機地,喜形於色叫道:「有了,有了………」
  岳克昌說道:「南宮兄真有本領,你找著了麼?那『天蘭秘譜』現在何處?」
  南宮獨尊笑道:「不是有了寶物,我只有了一種想法,可能會接近事實?」
  岳克昌既有點失望,也有點希望地,發話問道:「南宮兄,你有何高明想法,趕快說將
出來,我們研究研究?」
  南宮獨尊道:「我這想法是先加比較,再作推理……」
  岳克昌急急問道:「比較?以甚麼和甚麼比較?」
  南宮獨尊又飲了一口水兒面含微笑答道:「既然來到這充滿驚險,也充滿刺激的『泥犁
古洞』之中,自然是以兩樁洞中藏寶,互相比較!」
  岳克昌道:「是用那敵國財富,和『天蘭秘譜』二者……」
  南宮獨尊才一點頭,岳克昌便又問道:「這二者,—個是已得驪珠,一個尚茫無頭緒,
卻是如何比呢?」
  南宮獨尊道:「是在這兩者之間,比較比較那一種來的重要?」
  岳克昌知道南宮獨尊此語,必有深意,遂在仔細想了一想以後,方自搖了搖頭,苦笑答
道:「南宮兄,我覺得你的這項問題,等於白問,根本就沒有正確答案。」
  這回輪到南宮獨尊發怔了,看看岳克昌,微皺雙眉,愕然發話道:「岳兄此話怎講?這
兩樁寶藏,性質絕不相同,怎麼會沒有孰輕孰重的正確答案呢?」
  岳克昌道:「常言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是見仁見智,各有不同,對這洞中藏
寶,恰好適用此例,有人喜愛武林秘芨,有人喜愛敵國財富,輕重之間,因人不同,怎會有
正確答案?」
  南宮獨尊靜靜聽他說完,微微一笑道:「岳兄,你會錯意了。」
  岳克昌方自詫然瞪目,南宮獨尊又復笑道:「我這孰輕孰重的問題,不是籠統言之,是
有特定對象,遂不再有見仁見智之慮。」
  岳克昌「哦」了一聲,目注南宮獨尊道:「南宮兄所謂的特定對象,是何等之人?」
  南宮獨尊向那身著青衫,側臥榻上的『泥犁古洞』的洞主遺蛻,伸手一指,含笑說道:
「就是這位洞主。」
  一句話兒,又把岳克昌雙眉微蹙地,陷入沉思之中。想了好大半天,岳克昌方神色慎重
的緩緩說道:「假設以這位洞主,作為特定對象,則兩寶之間的輕重對比,似乎是天蘭秘譜,
比較來的重要。」
  南宮獨尊正欲發問,岳克昌又復說道:「小弟這種論斷,並非隨口答覆,而是有兩點根
據:第一點,這位洞主,不居城市,甘隱深山,不營巨墓,寧藏秘洞,自然是淡於富貴之人,
第二點,由於他把敵國財富,藏在第二層石室中,而把『天蘭秘譜』藏在第三層石室之內,
也顯然對後者比較重視!」
  南宮獨尊『哈哈』一笑,撫掌讚道:「高明,高明,小弟完全贊同岳兄所作推理,彼此
的心中想法,幾乎是完全相同,毫無二致。」
  岳克昌苦笑道出:「南宮兄,小弟愚昧,尚不知你為何要成立這種推論?」
  南宮獨尊說道:「這道理並不難解,岳兄請想一想,其它的奇珍異寶,姑且不論,僅以
名劍而言,為何傳世越來越少?」
  岳克昌憤然道:「這是由於中國人有個壞習慣,心愛之物,往往殉葬,有身份有地位的
人,死的越多,能代表文化傳統,留給後人研究改進的寶劍名刀,奇珍異寶便越來越少,大
都作了那些王侯將相的墓中之物!」
  南宮獨尊點頭道:「岳兄此論,委實一針見血,痛快淋漓,但這『泥犁古洞』主人,會
不會獨超凡俗,或是也犯了那些王候將相的同樣錯誤?」
  岳克昌聽至此處,方從恍然中鑽出—個大悟,目閃精芒問道:「南宮兄你是認為這位泥
犁古洞主人,既然把天蘭秘譜,看得比敵國財富重要,便可能以此武林秘芨作為他殉葬之
物?」
  南宮獨尊笑道:「岳兄認為有沒有這種可能……」
  岳克昌毫不考慮地,連連點頭,應聲答道:「有,有,大有可能……」
  南宮獨尊道:「既然大有可能,則這位洞主,蛻化石榻,並未入棺,殉葬的心愛之物,
多半便在他身上。」
  岳克昌完全同意地,向榻上青衣人,雙手一拱道:「對不起,我等既入寶山,不願空手
而回,少不得要對洞主遺體,略為驚動……」
  話方至此,南宮獨尊突又搖手笑道:「不必驚動洞主遺體,我已滲透端倪,知道天蘭秘
譜在那裡了!」
  岳克昌聽得頗感驚奇地,『咦』了一聲道:「南宮兄,你並未對這位洞主遺蛻,動手搜
察,卻怎………」
  南宮獨尊笑道:「小弟昔年曾親金石冶印,知道有種『神眼雕刻』,可以在粒米之上,
精鐫百字……」
  岳克昌頷首道:「小弟也不單聽說,並還見過,是在一枚桃核之上,鐫刻了整篇東坡學
士的『前赤壁賦』……」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南宮獨尊,詫然又道:「但不知南宮兄突然提起這種神眼雕刻則
甚?」
  南宮獨尊道:「我是從天蘭秘譜又名芥子經上,獲得靈感, 認為那冊上載絕學,被武
林人物,萬眾覬覦的罕世秘芨,多半就是洞主遺蛻青衫襟上所戴的這朵玉琢蘭花?」
  岳克昌的兩道目光,立時被南宮獨尊說得移注榻上。他向『泥犁古洞主人』襟上所佩那
朵葉作純白,花作淡紫的玉琢蘭花,細一注目,失聲說道:「南宮兄當真估計得絲毫不錯,
這朵玉啄蘭花的花葉之上,都鑄有痕跡……」
  他一面發話,一面伸手,把那朵玉琢蘭花,從青衫人的襟上摘下。
  南宮獨尊本欲發話阻止,但因岳克昌的動作太快,話到唇邊,花已入手,遂忍住話頭,
未曾說出。
  岳克昌持花在手,細加注目,揚眉說道:「這花瓣暨蘭葉之上,均鐫滿痕跡,但過份細
小,不先設法放大,根本看不出是些甚麼內家妙訣,武林絕藝……」
  南宮獨尊笑道:「設法放大不難,只要尋上兩面晶鏡,磨得略呈凹凸,再加配合裝置,
便可把那些細微刻痕,放大到十倍以上!」
  岳克昌忽似有甚發現地,揚眉說道:「我發現了,這花心中央有四個字兒,鐫得略大,
似乎可以憑目力辨識?」
  南宮獨尊問道:「岳兄請看,大概是天蘭秘譜四字………」
  岳克昌把玉琢蘭花湊近雙眼之前,一面加以細看,一面搖頭答道:「不是天蘭秘譜四字
而是請墜泥犁四字……」
  說至此處,猛然悟出這四個字的含意,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南宮獨尊也自心
底生寒,恐怕自己先前所擔心的事兒,可能出現?他雙眉緊皺,伸手入懷.摸著尚存一粒的
小還丹向岳克昌注目問道:「岳兄.你……你沒有甚麼事吧?……」
  岳克昌知道南宮獨尊的問話之童,卻未回答,只是苦笑一聲,在石榻上坐了下來,並把
手中那朵玉琢蘭花輕輕放在榻旁几上。
  南宮獨尊覺得他未曾答話的情況不對,遂急急叫道:「岳兄……」
  『岳兄』兩字剛剛出口,岳克昌好似神疲已極地,已往榻上躺下。
  南宮獨尊知道不對,他因早已有準備,趕緊取出那粒小還丹來,向岳克昌口中喂去。
  誰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岳克昌的口耳眼鼻等七竅之中,均都沁出雲血,並四肢一挺,全
身平蹦尺許來高,然後跌躺榻上,一動不動!
  這是中了劇烈毒力的徵象……尤其是剛才那四肢一挺,全身一蹦,更表示了不單七竅溢
血,連臟腑肝腸,也告寸斷!如此情況,慢說『小還丹』,便是有粒幾乎能夠生死人而肉白
骨的『大還丹』,也無法改變既成事實。換救岳克昌已赴九幽的一條性命!
  南宮獨尊驚魂欲絕,雙目含淚的好生欷獻……就在他欷獻聲中,岳克昌除了毛髮,衣物
牙齒之外,全身骨肉,便自漸化血水……※           ※         
  ※吳天才靜聽南宮獨尊說完在「泥犁古洞」中的當初經過,揚眉笑道:「南宮莊主的機
運真好,三人一齊入洞, 司徒獨霸與岳克昌均化異物,兩宗藏寶,都由你獨得而還!」
  南宮獨尊苦笑道:「當時情況確實如此,但事無佐證,也難怪會令人懷疑我見利忘義,
曾有下流舉措!」
  說至此處,又自『哦』了一聲,向吳天才舉杯苦笑道:「這是當年舊事的一切經過,但
直至今日之前,還有兩件事兒,我也應該對吳兄說個清楚………」
  吳天才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當前情勢,頗為複雜,也頗為凶險,為了便於因
應,南宮莊主對於一切因果,還是詳言無隱的好!」
  南宮獨尊苦笑道:「出得『泥犁古洞』後,我便立來『白水鎮』,果從廢園中,按圖常
冀地,獲得敵國財富,遂漸改建成今日局面,但……」
  吳天才飲了一口茶兒,接口微笑說道:「但對於那冊『君子真經天蘭秘譜』,卻無法參
透.遂又把腦筋動到『仙霞嶺幽蘭谷』的九畹仙子頭上。」
  南宮獨尊赧然笑道:「除了想請『九畹仙子』指點『天蘭秘諧』上,有關蘭藝的一些特
殊知識我念及曾與岳克昌同共患難,又膝下乏人,遂倚仗素精易容之術,索性扮成岳克昌的
形相,一來免得使岳倩倩承受喪父之痛,二來也可將這敵國財富,由她繼承,或是分他一半,
俾令岳克昌兄,在九泉之下.略可瞑目!」
  吳天才頗表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道:「南宮莊主的這種想法,到頗合情合理,但岳倩倩
是絕丁聰明之人,她會不會認得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宮獨尊道:「一來她自幼離家,二來我精於易容,三來又藉詞並未和她過份接近,故
而直到目前,關於我的身份問題,岳倩倩毫不起疑,到是白嬤嬤的神色之間、有點……」
  吳天才接口問道:「南宮莊主請恕我問句可能失當之語,白嬤嬤功力不弱,除非遭人暗
算,頗難遽下毒手,是不是…」
  問至此處,似乎略有礙難,有點問不下去。
  南宮獨尊恍然悟函吳天才問話之意,慌忙搖手接道:「吳兄千萬不可有這種想法,我對
岳倩倩完全是眷念故人之女,意欲有所分贈,以求心安,縱然白嬤嬤有甚疑心,我也不會向
她暗下辣手,自減實力……」
  吳天才道:「那麼,把你認成了『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化身的那撥武林人物,又是怎
樣……」
  話猶未了,南宮獨尊便滿面苦笑的接口說道:「這樁事兒,太以奇怪,約莫半年多前,
便有人向我威脅,指我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化身,當年並作過一件見不得人之事,倘不
肯分贈十萬金珠,並交出『天蘭秘譜』, 必將邀來威震江湖的『四絕書生』沈宗儀,取我
性命。」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一受威脅之後,便立即找我?」
  南宮獨尊搖頭道:「沒有,我先設法探查對方身份來歷,以及司徒獨霸昔年所為,究竟
是甚麼樣的見不得人之事?但卻毫無頭緒,只查出對方要搬來沈宗儀之語,並非虛言恫嚇自
忖年老力衰,天蘭秘譜又未練成,決非『四絕書生』之敵,才麻煩與『四絕書生』並稱一時
瑜亮的吳兄,為我御此一劫!」
  吳天才笑道:「這兩項原因,若是由我來查,大概或可水落石出?」
  南宮獨尊陪笑道:「既然如此,便請吳兄以你與沈宗儀一路交厚關係,查查他身後之人
究竟是誰?怎會把我當成『好色閻王,司徒獨霸,要報雪甚麼不共戴天仇恨?」
  吳天才點頭道:「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對方既處心積慮,有備而來,我們應該要把敵
情瞭解得透徹一點!」
  南宮獨尊問道:「吳兄怎樣查察,你是打算前往?……」
  吳天才搖頭笑道:「不必,我不必千幸萬苦,去找對方,卻打算把『四絕書生』沈宗儀
邀來莊中一敘!」
  南宮獨尊聽得先是一怔,但旋即點頭笑道:「把他約來也好,反正我只要接連放起兩道
飛龍旗火,沈宗儀便會立即趕來。」
  吳天才問道:「南宮莊主怎會這樣深具言信的有把握呢?」
  南宮獨尊遂仰『青木郎君』東方朗與仇如海同來情況,加以敘述,說完並道:「那仇如
海貌相雖老,但神情舉措,暨目光氣質,卻逃不過我這雙老眼,分明是個年輕人物裝扮,加
上再以『仇如海』為名,我遂認為他的本來面目,多半就是『四絕書生』沈宗儀!」
  吳天才略一加以尋思,點頭說道:「南宮莊主的這種推測,大概不會有錯……」
  南宮獨尊笑道:「在我發出連續『飛龍旗火』,召他來此之前,有樁事兒,想先與吳兄
商議商議。」
  吳天才從南宮獨尊的神色之上,感到事不尋常,遂目注對方問道:「南宮莊主有何重要
之事,儘管請講,吳天才只要能供聰慧,便決不藏拙!」
  南宮獨尊換了一副既和善又關切的神情,含微笑說道:「雖是重要之事,也可說是一件
輕鬆之事…… 」
  吳天才方自『哦』了一聲,南宮獨尊又復笑道:「吳兄絕藝驚才,名傾四海,但在芸窗
伴讀,紅袖添香的主持中饋方面,似乎還………」
  吳天才搖頭道:「我對文武各途,都還有點鬼聰明,但卻就是對這件事沒有天才,一來,
不願對庸脂俗粉,甘伺妝台,二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36:17

南宮獨尊不等吳天才話完,便即笑道:「這件事兒,不一定要有追求天才,憑人作伐也
可,南宮獨尊想向吳兄討碗冬瓜湯喝!」
  吳天才詫道:「南宮莊主,那怎會在群豪虎視之中,有此閒情逸致?」
  南宮獨尊自桌上拈了兩枚桃仁,一面入口嚼食,一面含笑道:「岳倩倩……」
  三字才出,吳天才便眉頭緊蹙,連搖雙手!
  南宮獨尊見狀,好生驚訝地,發話問說道:「岳倩倩不當尊意?她是絕代天人並不是庸
俗脂粉……」
  吳天才苦笑一聲,接口說道:「岳姑娘雖屬絕代天人,得妻如此,原屬無憾!但這類嬌
娃,平素多半目空於頂,看不起一般臭男人,但若一旦有傾心,卻又石爛海枯,矢情不二,
南宮莊主在一路間,派了不少耳目,你應該知道岳倩倩的萬斛情絲,業已系向沈宗儀了!」
  南宮獨尊苦笑道:「這確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樁重大矛盾,我想改變事實……」
  南宮獨尊道:「不見得,只要吳兄點點頭首肯,我可以……」
  吳天才輕輕歎息一聲,目注南宮獨尊道:「我知道你以化身岳倩倩之父的便利,可使她
疏於防範,甚至於對她算計,甚至於讓我把生米煮成熟飯……」
  南宮獨尊笑道:「這難道不是有效策略?……」
  吳天才冷然道:「對你絕對有效,對我絕對無效!」
  南宮獨尊愕然不解,向吳天才瞠目問道:「吳兄此話怎講?」
  吳天才道:「這樣一來,可以使我不再別去,永遠留在『養天莊』中,更可使我與沈宗
儀之間成為情敵,必須以生死相拼,豈非對你而言,絕對有效?」
  南宮獨尊臉上一紅,吳天才繼續說道:「在我這一方面,縱然乘人於危,把生米煮成熟
飯,也最多獲得岳倩倩的一具軀殼,重要百倍的一顆芳心,也就是能使軀殼發生價值的蜜意
柔情……」
  南宮獨尊歎道:「吳兄陳義大高……」
  吳天才搖頭道:「這決不是陳義大高,在描寫美女的『比花解語,比玉生香』兩句雋言
之中,前者一定重於後者,否則,縱有絕代容光,又與木雕西子,冰殿嫦娥何異?」
  南宮獨尊聽他竟推謝自己這番美意,不禁眉頭深蹙!吳天才笑道:「南宮莊主不必煩心,
我既受重聘,必盡全力,你用不著另加擾絡,且連續放起兩道『飛龍旗火』,把沈宗儀召得
來吧!」
  南宮獨尊道:「吳兄如今便打算與沈宗儀分分高下,一死相拼?」
  吳天才搖頭道:「不是,我們有樁約定,抵達白水鎮後,第一次見面,仍敘朋友之交,
第二次再為敵對之搏,我向來為人,最重然諾,打算借這『五雲樓』,對沈宗儀好好款待一
次,也利用這次機會,替你把他為何視『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為不共戴天之仇,問問清楚,
也把你不是司徒獨霸之事,說個明白,若能使這位『四絕書生』,置身事外,豈不是好?」
  南宮獨尊道:「多謝,多謝,一切均仰仗吳兄!」
  吳天才說道;「南官莊主不必稱謝,我既受人之雇,理應忠人之事,但我卻有件事兒,
不太高興,認為你對我有所保留,並未完全說出真話。」
  南宮獨尊道:「吳兄還有何疑問?」
  吳天才冷冷說道:「根據你所說當年經過,確實不愧為正人俠士,還有些東南武林盟主
的氣度身份,但在我前來白水鎮的一路之間,發現你對沈宗儀所用手段,相當陰損毒辣,前
後舉措,不似一人,究竟是所陳不實?仰或是近年以來, 在氣質上起了變化?」
  南宮獨尊赧然道:「吳兄問的極是,我應該加以解釋……」
  吳天才洒然道:「南宮莊主請注意,以後對我盡量要開誠佈公,若等事後再加解釋,效
果便差得多了!」
  南宮獨尊苦笑道:「吳兄所作質詢,須分為雙重解釋,第一種說來奇怪是近年以來,我
在氣質性格上,的確起了變化,首先是豪氣減退,其次是竟會怕死……」
  吳天才道:「這是你既有了敵國財富,又有了辛冰冰那等美艷妻妾,生既可戀,怕死則
無可厚非,但有些手段,為何會變得極為毒辣陰損呢?」
  南宮獨尊在臉上微微一紅,苦笑說道:「那些陰損毒辣舉措,全是師爺安排!」
  吳天才頗出意外地,「哦」了一聲道:「南宮莊主還有一位師爺?」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也是一位失意江湖的退隱之人,名叫向百勝……」
  吳天才道:「這位向百勝師爺呢?怎不請出一會?」
  南宮獨尊答道:「向師爺因一路安排,均告失敗,生恐對方太以厲害,吳兄獨力難支,
遂告假數日,去邀請他一位好友,來此為阻。」
  吳天才雙眉微挑,鼻中冷冷「哼」了一聲。
  南宮獨尊見他似有不悅之色,急忙陪笑說道:「吳兄如覺向師爺此舉,有點多餘,那我
們便打消……」
  吳天才把手一擺,沉聲說道:「暫時不必打消,一切均等我和沈宗儀仔細傾談以後,再
作決定吧……」
  說至此處,飲了一口茶兒,目注南宮獨尊道:「事不宜遲,南宮莊主請連續放起兩支
『飛龍旗火』,召請沈宗儀吧。」
  南宮獨尊自然唯唯領命,剎那之間.兩道龍形旗火,便高竄數十丈的起在當空。









第十四章
  沈宗儀在南山之中,剛聽邢光宗把「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怎樣設計害死愛妻邢家慧,以
報復自己殺他獨子之仇的當年往事,娓娓談完,便瞥見「養天莊」方面,接連飛起了兩道龍
形旗火。
  跟著,「青本郎君」東方朗也走來笑道:「沈老弟,飛龍旗火,連起當空,這是南宮獨
尊表示已有司徒獨霸訊息,對我們發訊召喚,我們去是不去?」
  沈宗儀道:「在下再出江湖,邢老人家又驚動了這多朋友,所為何來,那有不去之理?」
  邢光宗道:「這次與你們上次猝然前去不同,對方是有備而為,可能充滿凶險?」
  沈宗儀一來急於妻仇,二來也對岳倩情的毫無消息,放心不下,遂雙眉一挑,朗聲說道: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決定再走趟『養天莊』,倒看看那南宮獨尊,有些甚麼說
法?」
  東方朗笑道:「好,沈老弟豪氣干雲,我陪你再走一趟,倘若南宮獨尊有甚麼歹意,便
索性鬧它個天翻地覆!」
  邢光宗從懷中取出一枚黑色圓筒,遞向東方朗道:「東方郎君,萬一養天莊中,真有凶
險,你便立刻射出這筒『聯珠信火』,我們好趕來接應。」
  東方朗點了點頭,便和沈宗儀一齊向養天莊趕來。誰知才到莊前,莊門大開,吊橋也已
放下。
  南宮獨尊並未出面,只由吳天才換了件比較乾淨點的長衫,站在莊外。
  一見東方朗等趕到,吳天才便立向沈宗儀所扮仇如海,抱拳笑道:「沈兄,在小弟面前,
似乎用不著易容變貌……」
  一語方出,沈宗儀便自除去化妝地,含笑說道:「吳兄真好眼力,但我不知這次竟會由
你出面接待,才在雙方未正式破臉前,略掩本來面目,藉生緩衝作用。」
  吳天才搖手道:「用不著緩衝,這次是吳天才主動邀約,與沈兄只敘好友之情,不起干
戈之聲,最好是兩人對面,促膝深談,所有密言,不傳六耳……」
  說至此處,轉面目注「青木郎君」東方朗道:「這樣作法,對於東方郎君,似乎略有失
敬,不知東方郎君信得過我吳天才麼?」
  東方朗笑道:「『鬼斧神弓』,乃當今俊傑,我那有信不過之理,但……」
  沈宗儀一旁笑道:「吳兄既巳聲明,與我只敘舊交,則在此安然,必無凶險,東方郎君
請歸報邢老人家,不須多慮……」
  東方朗眼珠一轉,向吳天才問道:「吳大俠,我何時來接沈老弟?」  。
  吳天才暗佩「青木郎君」東方朗作事老辣,軒眉笑道:「雙方仇怨之事,內容複雜,我
與沈兄開誠佈公,恐有一夕深談,東方郎君還是明晨來吧。」
  東方朗點頭道:「好,明日的卯正時分,我仍然在這莊門接人。」【大鼻鬼OCR,瀟湘
書院獨家連載】話完,毫不停留地,立即轉身離去。
  東方朗一走,吳天才立即側身含笑道:「沈兄請……」
  沈宗儀雙眉微軒,飄然舉步,口中若有意若無意地,向吳天才問道:「吳兄,岳倩倩姑
娘是否也住在這『養天莊』內?」
  吳天才笑道:「沈兄猜得不錯……」
  沈宗儀認為岳倩倩既住此處,理應與自己相見,如今芳蹤杳然,定然有甚重大變故,不
禁臉上神色立變,失聲說道:「她人呢?莫……莫……莫非是玉體違和,有甚病痛?……」
  吳天才笑道:「沈兄又猜對了,岳姑娘正是偶攖小恙,才暫時無法與沈兄相見,但白嬤
嬤卻已死在『大力金剛掌』下……」
  沈宗儀因「大力金剛掌」是自己的獨門絕藝,聞言之下,先是大吃一驚,旋即訝然說道:
「吳兄,你怎的如此說法,白嬤嬤與我們一路西行的,不是已在『駐馬集』的旅店之中,身
遭慘禍,靈樞也暫厝該處…」
  吳天才「哈哈」一笑,截斷沈宗儀的話頭說道:「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小弟雖
早有發現,但對於這項美麗謊言,卻未忍拆穿而已。」
  沈宗儀不解道:「美麗謊言?吳兄,你……你此語是……」
  吳天才失笑道:「岳姑娘對你早就傾心,但沈兄卻孤傲高懷,每欲拒人千里,她才想出
這條妙計,偽稱白嬤嬤已遭慘禍,使你義無反顧,不得不一路護花,對她照應,兩人之間的
感情,便會因旦夕相對,自然增進。」
  沈宗儀表默然,心中卻暗感岳情情的用心良苦!
  吳天才道:「但誰知到了『白水鎮』後,竟弄假成真,白嬤嬤被人硬用『大力金剛掌』
震碎髒俯!」
  沈宗儀聽得緊皺眉頭地連連搖頭道:「這事太以奇怪,因為『大力金剛掌』,雖不敢說
是普天之下,唯我一人獨擅,但在這邊荒所在,要想再找一個同樣精於此技之人,卻也相當
困難的呢!」
  吳天才頷首道:「小弟知道沈兄是『冤有頭債有主』恩怨分明的豪俠英雄,絕不會殃及
無辜,向白嬤嬤下此辣手,故而才把你約來,彼此作次徹底長談,將一切可疑之處,都弄個
清清楚楚。」
  沈宗儀見面前已是議事大廳,吳天才並不進入,拉著自己繞向廳後,不禁詫然問道:
「吳兄,你要與我到何處去作竟夕長談?」
  吳天才笑道:「小弟替南宮莊主繪畫圖樣,在這『養天莊』的後園中建蓋了一座『五雲
樓』,樓中幽靜舒適,宜於良友深談,並可請沈兄指點我這心血結晶,有甚粗俗不到之處?」
  沈宗儀臉上赧然地,搖頭苦笑說道:「吳兄千萬不必問道於盲,小弟對於土木建造,機
關消息等,僅有一知半解,慢說指點,恐怕連欣賞的資格,都夠不上呢?」
  吳天才笑道:「沈兄太謙了,小弟久知『四絕書生』武達文通,一身所學,睥睨當世,
所涉及廣,但若認為土木機關,屬於小道,不屑一顧,那就說不定了。」
  沈宗儀知道土木機關定是吳天才所擅長的技藝之一,遂故意轉開話頭道:『這座『養天
莊』,屋宇眾多,園囿廣闊,足見南宮莊主的財力之雄,想不到他竟肯淡盡名心,隱居邊荒
甘於寂寞!」
  吳天才搖頭道:「不是他甘於寂寞,而是他就在此處獲得敵國財富,這『白水鎮』西的
『養天莊』,就是南宮獨尊的發跡之地。』
  沈宗儀單刀直入地,突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能不能確認這位,『養天莊』莊主,
真是南宮獨尊,不再具有其他身份?」
  吳天才大笑道:「我知道兄始終疑心南官莊主具有『飛龍劍客』與『好色閻王』的『雙
重身份』,但你若知曉他幾乎具有『第三重身份』之時,會更奇怪呢?」
  沈宗儀瞠目道:「他還會第三重身份?這身份是……」
  吳天才道:「他是岳倩倩姑娘的生身之父……」
  這一回,沈宗儀不單瞠目,並且張口結舌的惑然說道:「會有這等怪事?岳倩倩姑娘姓
岳,似乎與『南宮』『司徒』等兩個複姓,不發生任何關係?」
  吳天才苦笑道:「誰說沒有關係?這關係還複雜的很呢,前面已是『五雲樓』,我們到
樓中靜室以內,談個徹底,再細定因應策略。」
  沈宗儀抬頭注目,果然看見假山突兀,樹木茂密,草坪廣闊的後園之中,矗立著一座十
分華麗玲瓏的三層樓閣。
  他對土木機關之道,雖不十分內行,但一望也知這座「五雲樓」,除了色澤淡雅,材料
華美,式樣玲瓏外,並暗合八卦方位,九宮門戶,其中定有相當厲害的埋伏變化,不禁失聲
說道:「好漂亮的一座『五雲樓』,不知耗費了吳兄多少心力?」
  吳天才笑道:「我只是供給他一張現成圖樣,但南宮莊主卻破費了萬兩黃金,募集數百
人手,晝夜趕工,才在一年左右,建築完成……」
  說至此處已至樓前,吳天才指著地下笑道:「沈兄,石階請走雙數,上階以後,在紅黑
二色的地磚之中,請選擇紅磚著足。」
  沈宗儀一面如言舉步,一面含笑說道:「吳兄,我們敵對之勢尚未消,甚可能會作生死
之搏,你怎麼竟對我洩漏這樁重大機密?」
  吳天才道:「『五雲樓』中共有三十六道厲害埋伏,樓口的一些普通裝置,算什麼重大
機密?何況樓中只要有人主持,隨時都可將紅磚變成安全,黑磚變成危險,也可使雙階石階
之上,充滿奪命危機……」
  他雖說得危險萬狀,但沈宗儀卻若無其事,神色如常,絲毫未變地,飄然舉步,與吳天
才一同登樓。
  吳天才笑道:「沈兄履險如夷平地的這份膽識豪情,真令小弟心折不已!」
  沈宗儀笑道:「這不是我的膽大,而是對吳兄的信任,換了其他不顧信義的無行對手,
沈宗儀或許會先發制人,不會這等事事遵命的了。」
  吳天才縱聲狂笑道:「妙極,妙極,我們兩人可為武林中留段佳話,叫做『知已勁
敵……』」
  就在吳天才「哈哈」狂笑聲中,兩人上得二樓,進入一間清靜密室。「五雲樓」中,除
了特別召喚,一向嚴禁下人擅入,如今吳天才因欲與沈宗儀互傾機密,故也別無他人。
  由吳天才親自奉過茶水之後,沈宗儀便正色說道:「吳兄,我們既須作竟夕深談,則我
有樁要求,想先……」
  吳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說,便揚眉笑道:「沈兄是不是曾聽我說,岳倩倩姑娘偶攖小恙,
有點懸心,想先問問她得的是什麼病麼?」
  沈宗儀知道在這等武林豪俠之前,無須再作無謂掩飾,遂相當大方的點了點頭。
  吳天才笑道:「沈兄既然心切佳人,不如索性讓你親自看她一眼。」
  沈宗儀驚喜道:「岳倩倩也在『五雲樓』中,我能看到她麼?」
  吳天才站起身形,含笑伸手,揭起了壁上所懸一幅「沈周花鳥」。
  畫軸之後,嵌著一面銅鏡。不知經過多少曲折的反射折光作用,沈宗儀看見岳倩倩躺在
榻上,但卻在半邊面頰上,罩有白紗,身邊並有個艷若天仙的中年美婦,手捧玉碗,似在喂
她服藥。
  沈宗儀一見之下,雙眉立皺地,失聲說道:「她不是病,是傷?」
  吳天才頷首道;「對,不但是傷,而且是損容光的頰上之傷,沈兄應該體會得出女孩兒
家的愛美心情,在岳姑娘傷癒之前,你不必想見她,她也不願見你。」
  沈宗儀頷目注視有頃,方自緩緩說道:「她好像傷得不輕,能復原麼?」
  吳天才道:「已有罕世靈藥,只要再有精妙醫療手段,應該可以保待她原有天人姿色!」
  沈宗儀急急說道:「邊荒小鎮,罕世靈藥或有,精妙醫術,卻是難尋,小弟對於岐黃一
道,向頗心喜,讀過華陀譜,看過青囊經……」
  吳天才撫掌笑道:「小弟正想請沈兄為岳姑娘一施妙手,你既自告奮勇,再妙不過……」
  沈宗儀遭:「她頰上是受了甚麼損傷,是毒液侵蝕,≒OCR:大鼻鬼 獨家連載:瀟湘
書院≒還是刀劍傷損?』
  吳天才道:「是沾丁一種由七種蛇蠍毒汁所凝制的『萬劫漿』……」
  沈宗儀「哎呀」一聲,皺眉叫道:「那可不妙,頰上被劇毒汁液侵襲,最難復原,所需
藥物之中,非有『朱紅雪蓮』,暨『上佳田七』不可,這兩樣東西……」
  吳天才笑道:「沈兄別急,這『養天莊』的藥庫之中,便有你所說的『朱紅雪蓮』,與
『上佳田七』!」
  聽了他這樣說法,沈宗儀慰然笑道:「不要緊了,只消有『朱紅雪蓮』和,上佳田七』,
我保證岳姑娘頰上所沾的『萬劫漿』痕,可以於三日之中淨去……」
  說至此處,目注吳天才,揚眉笑道:「吳兄,借份紙筆,我來開張藥方。」
  吳天才自書桌屜中,取出紙筆,沈宗儀微一尋思,開了一張藥方,遞向吳天才,含笑道:
「吳兄命人把藥方上所有藥物,用『陰陽瓦』焙乾,研成細末,以『無根水』調和,輕輕敷
滿岳姑娘頰上患處,但務須派專人照拂,在敷藥一至二日後,頰上落痂時,必然奇癢難耐,
千萬不可聽任岳姑娘加以抓撓,務宜勸她強力忍耐,落痂後,再敷藥末,一晝夜間,便告復
原如舊的了」  :
  吳天才接過藥方,微感訝然問道:「沈兄你只作如此交代,卻不親自為岳姑娘診視診
視?」
  沈宗儀「嗯」了一聲,點頭答道:「吳兄猜得對了,我如今不適於與岳倩倩互相見面。』
  吳天才心中本已微覺驚訝,如今這驚訝程度,又復加深不少!
  沈宗儀從目光中察人心意,微笑說道:「吳兄請不必驚奇,我如今不必與她見面,共有
二點原因,第一,既有聖藥。無須神醫,只要有良好照拂便可,第二,岳姑娘不會願意在這
種容光受損的情況見我,第三,我在與吳兄互作竟夕深談,明瞭—切恩仇實況前,也不願意
對她在情份上,再有增加……」
  話猶未了,吳天才已失聲接口說道:「沈兄體貼入微,真是一位情聖,我召人來把這張
藥方,送交岳姑娘的辛姨娘,由她代表你對岳姑娘細加調治照拂便了。」
  沈宗儀道:「辛姨娘?……」
  吳天才不等他動問,便自含笑說道:「在沈兄未明瞭通盤情況之前,包管你會越問越胡
塗,所謂『辛姨娘』,是岳姑娘之父岳天豪,又名岳克昌的新姨娘,也是『飛龍劍客』南宮
獨尊之妻,這是『養天莊』的女主人,更是『無情劍客』蕭揚於死前留書,要你務必替他加
以誅戳的辛冰冰!」
  這番話兒,果然把沈宗儀聽得目瞪口呆……
  吳天才按鈴召人,送去藥方,並安排酒菜。
  一杯在手,吳天才閃動目光,軒眉笑道:「沈兄,先告訴你一件極不好的消息,假如你
的不共戴天之仇,真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則此仇便永遠成空,報不成了。」
  沈宗儀一驚不小,目射厲芒,急急問道:「吳兄此話怎講,難道那司徒獨霸竟……竟已
身化異物?」
  吳天才點頭道:「對,司徒獨霸早死,縱令沈兄想傚法伍子胥對付楚平王那樣,來個鞭
屍三百也無法如願,因為司徒獨霸是死在一座山腹之中,而其可通路徑,早因地裂山崩,全
告封死。」
  沈宗儀幾乎把兩道劍眉,蹙得幾乎結在一處地苦笑道:「吳兄請把這椿事兒的經過情形,
說得詳細一點……」
  吳天才一面敬酒,一面便把從南宮獨尊所聽來的當年舊事,對沈宗儀加以轉述。
  沈宗儀靜靜聽完,向吳天才問道:「吳兄認為南宮獨尊這番供狀的真實程度如何?」
  吳天才笑道:「我在聆聽之時,十分注意對方的雙目神光,與臉上顏色,覺得似乎不是
虛言,但他在敘述之中,極可能會隱瞞了若幹事實,替他自己開脫開脫。」
  沈宗儀道:「辛冰冰之事呢?找記得吳兄在途中說過,她曾嫁蕭揚,是我大嫂,怎麼又
會作了南宮獨尊之妻?」
  吳天才又把南宮獨尊救美得妻的那段經過,說了一遍。
  沈宗儀聽得幾乎判不出南宮獨尊與辛冰冰二人的無心鑄錯,究竟應不應該接受懲罰,只
有默然不語。
  吳天才向沈宗儀舉杯勸酒,和聲說道:「沈兄,該你的了,請把你一路上均諱莫如深,
不肯吐露傷心之事,對我傾訴傾訴!」
  沈宗儀滿面赧然神色,長歎一聲道:「吳兄剛才還誇讚我體貼入微,是個『情聖』,其
實我卻是個十分愚蠢,上人惡當,誤殺愛妻的負心匹夫?」
  吳天才聽了沈宗儀這兩句話兒,著實頗感意外地,『哦』了一聲,訝然說道:「哦?沈
兄曾經殺妻……」
  說至此處,想起他那「上人惡當」之語,恍然又道:「我明白了,沈兄莫非是中了那
『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的甚麼巧妙安排?」
  沈宗儀一雙俊目之中射出了悔恨交迸的冷厲光芒,點頭答道:「吳兄猜得不錯,我與司
徒老賊仇深似海,此次便因有了他的蹤跡訊息,古井再波,重入江湖……」
  吳天才皺眉道:「司徒獨霸是為了何事,竟如此挖空心思地,對沈兄……」
  沈宗儀發覺自己有了疏漏,接口說道:「我忘了向吳兄說明一件事兒,就是司徒獨霸的
獨子,曾死我手。」
  話完,又加補充地,把自己昔日在洞庭君山,以「玉屏簫」誅除獨奸七女的萬惡賊子司
徒豹之事,說了一遍。
  吳天才仔細聽完經過,不禁皺眉沉呤……
  沈宗儀道:「吳兄聽完我這不願向人輕提的傷心恨事,以為如何?」
  吳天才道:「有兩大問題,需在我與沈兄,分頭進行,先行查個明白,否則,非弄成一
筆不可收拾的糊塗帳不可!」
  沈宗儀道:「吳兄所謂的兩大問題,是指……」
  吳天才苦笑道:「難處在於你我昔日均未見過南宮獨尊,暨司徒獨霸,以致無法確定今
天的『養天莊』莊主到底是誰?他若真是南宮獨尊,昔日之事,全是實話,則我既被禮聘,
站在江湖道義上,便應與沈兄處在敵對地位,否則,他若是司徒獨霸,所說昔日之事,身份
完全調轉,對我欺騙,則我不單不再盡力對他保護,反將幫助沈兄,報復昔日的中計殺妻之
恨。」
  沈宗儀覺得他所說極為有理,注目問道:「關於『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份應該怎樣查
究?」
  吳天才道:「這樁責任,由我來負,我要好好設計一下,以十日為期,在這期限之內,
非查它個水落石出不可。」
  沈宗儀點了點頭方待啟口,吳天才又復說道:「第二項問題是要設法求證令岳父『無影
殺星』邢光宗,對沈宗儀所說調查尊夫人含冤遭禍之事,有無不實之處?」
  沈宗儀愕然道:「在這件事兒之上,他有甚麼理由騙我?」  ,
  吳天才道:「怎麼沒有理由?……」語音至此頓住,向沈宗儀略一拱手,含笑說道:
「沈兄請恕直言,令岳父『無影殺早』邢光宗,在江湖中聲名並不太好,雖有『俠盜』之稱,
但生平行為,最多恐怕也不過是邪正參半而已!」
  沈宗儀知曉吳天才在批論中,業已留了分寸,只有默然點了點頭。
  吳天才繼續笑道:「我從沈兄言語之中聽出,你們翁婿之間,也並不十分相得……」
  沈宗儀不加否認地,頷首說道:「便因我岳父行為,有時欠正,彼此間,遂甚少往來,
尤其在我愛妻死後,更是根本不通音訊……」
  吳天才雙眉一軒,目光閃動說道:「這樣說來,就更有可能的了,我們固然可以相信邢
光宗對你所說,句句是真,但也可以懷疑他是覬覦『養天莊』莊主的敵國財富,和『天蘭秘
譜』,才編造了那麼一段故事,令沈兄再出江湖,以你一身絕藝,作他奪寶工具!」≒OCR
-大鼻鬼,連載-瀟湘書院≒
  沈宗儀「哎呀」一聲,目注吳天才道:「吳兄,你……你真心思慎密,想……想得太…
太…太周到了!」
  吳天才苦笑道:「沈兄讚我心思縝密也好,罵我刁鑽刻薄也好,或許我是想得過份了一
點?但因茲事體大,若不從各方設想,解剖所有的陰謀成分,難免你我均會被人利用,聚鐵
九州,鑄成大錯……」
  沈宗儀神色正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吳兄所作顧慮當然有理,並十分重要,但……」
  吳天才懂得他為難之處,接口笑道:「沈兄是覺得向令岳父邢光宗查證其所說真偽,有
點開口為難麼?」
  沈宗儀苦笑道:「確實有點開口為難,因為縱令邢光宗所行欠正,但截至目前,也無甚
顯然重大惡跡,何況他又長我一輩……」
  吳天才笑道:「我懂得沈兄確實縱慾向其查問,也難行措詞,要不要我來替你想個辦
法?」
  沈宗儀大喜道:「吳兄若有指點,自然求之不得!」
  吳天才擎杯微飲,注目空中,想了好大一會兒,才對沈宗儀低聲細語地,提出建議。
  沈宗儀有時連連點頭,深表同意,有時又提出唐見,加以修正。
  兩人足足研究了幾乎有一個更次,彷彿才獲得智珠地,彼此相對一笑。
  這時,長夜已盡,即將天明,但在將明未朗之前,卻顯得分外陰沉黑暗。
  吳天才笑道:『沈兄,你我均盡十日心力,查證七事,彼此間究應站在甚麼立場?十日
之後,便可見分曉了。」
  沈宗儀點頭道:「多謝吳兄一番擘劃……」
  吳天才接口笑道:「一方面固然為了珍惜你我在途中投契的這段交情,不願遽爾成仇,
一方面我生平最恨受人愚弄利用,故而也非設法把這有點撲朔迷離的『養天莊』莊主身份弄
清楚不可,沈兄何必還說甚『謝』字呢……」
  沈宗儀向壁上看了一眼,雙眉略為軒動。
  吳天才道:「沈兄是不是還要看看岳姑娘的情況……」他一面說話,一面便欲伸手再度
揭起懸在壁上的那幅「沈周花鳥」。
  沈宗儀急忙搖手加以阻止地,苦笑說道:「岳姑娘服藥敷藥,三日後必復容光,此時還
看她情況則甚?倘她若知我曾以本來面目,進過『養天莊』,不與相見,暗加責怪,芳心中
有所抑鬱時,請吳兄為我解釋幾句。」
  吳天才從臉上浮現一種神秘笑容,頷首答道:「沈兄放心,在岳姑娘之前,我會把你的
一片苦心,剖析的明明白白,令她對你,既感其恩,更感其情……』
  沈宗儀見吳天才竟開起子玩笑,覺得有點招架不住,遂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吳兄,
小弟告別……」
  吳天才向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說道:『沈兄為何去心太急,『青木郎君』東方朗約定卯
正來接,如今曙色雖開,天光仍早……」
  沈宗儀失笑道:「我又不是幼小孩童,若是無人來接,便不會單獨回轉南山。」
  吳天才聽他這樣說法,便起身相送,並含笑囑道:「沈兄記住,凡事最忌操之過急,應
在不著痕跡中,悄悄試探,否則,那位『無影殺星』邢光宗,向稱足智多謀,狡猾無比,是
斷斷不會在你面前,露甚馬腳的呢?……」
  沈宗儀邊自舉步,邊自頷首答道:「我懂得此事利害關係太大,一定盡量旁敲側擊,決
不會露甚痕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38:23

 這兩位藝壓當今的武林年輕俊傑,並肩舉步之間,誰也沒想到其中竟會有一人,在不久
後身罹慘禍,『五雲樓』中的竟夕長談,竟成了他們最後一面。
  出得『五雲樓』,步過廣闊後園,覺得『養天莊』中一片安詳靜謐,毫無甚麼如臨大敵
情況?
  沈宗儀目光向四外一掃,揚眉笑道:「吳兄,令東主雖隱江湖,畢竟當過一任東南武林
盟主,頗有統馭能力,把偌大一座『養天莊』,處理得井井有條,對於吳兄,也能寄與絕對
信任……」
  吳天才冷笑一聲道:「我吳天才氣量雖狹,卻極重然諾,生平言出必踐,南宮獨尊厲害
之處,便是托以整個身家性命,對我絕對信任,他若稍有減慢疑忌,我便早就拂袖而去,不
願再和有生以來,第一位氣味交投的朋友——沈兄,站在敵對地位了!」
  就至此處,已到莊門。
  莊丁開了莊門,才一放下吊橋,便見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從樹林中緩步走出。
  吳天才笑道:「東方郎君來得真早,我還以為你卯正才到,想多留沈兄一兒……」
 東方朗笑道:「我因為對吳大俠景仰太久,特意早來一點,看看可有機緣,睹你『鬼斧
神弓』絕藝?」
  吳天才雙眉一挑,目閃精芒,盯著東方朗道:「東方郎君是打算和我比劃比劃麼?』
  沈宗儀因與吳天才已有密約,聞言之下,皺眉說道:「東方郎君,我已安然無事,出得
『養天莊』,何必還……」
  「青木郎君」東方朗搖了搖頭,含笑說道:「沈老弟不必擔憂,東方朗深悉長江後浪推
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之理,更自知雞肋不足當虎豹之拳,我不是想和吳大俠較藝,只是想
趁此機緣,能瞻仰瞻仰他成名驚世的『鬼斧神弓』的絕妙手法!」
  不單東方朗,連沈宗儀也未見過吳天才的成名絕藝,遂向他投過一瞥詢問眼色?
  吳天才笑道:「好,既然東方郎君有此雅興,吳天才便只好獻醜一番,也在藝壓當世的
『四絕書生』駕前,敬求高明指正。」
  說話之間,已從懷中取出他長約八寸的黑色「鬼斧」,和長才尺許的金色「神弓」。
  沈宗儀見他只取出弓兒,卻並未取箭,正想發問,吳天才已向東方朗笑道:「東方郎君,
你既然要我獻醜,便請賜下一片『神木追魂令』吧!」
  東方朗聞言,立從腰間取出一枚小小木牌。
  他這木牌是以「南荒鐵木」所制,長約三寸,寬約一寸,上豐下銳,尖端用來打穴,有
特殊精妙手法,專破各種內家氣功,奇堅如鐵,刀劍難毀,故有「神木迫魂令」之稱。
  取令以後,向空一揖,對吳天才飄然凌空飛去。
  東方朗早已聲明,並無與吳天才較技之心,故而並未施展任何旋轉飄飛的特殊妙手法,
也並未凝聚甚麼貫石穿金的內家真力,只是隨隨便便地,向吳天才的頭頂上空擲出。
  吳天才也隨隨便便,好似漫不經意地,略一舉手。
  烏光閃處,「叮」的一聲,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吳天才手中的「九幽鬼斧」震起了
兩三丈高,但卻完整無損。
  東方朗雙眉一挑,目閃神光,含笑問道:「『九幽鬼斧』名不虛傳,吳人俠在這招『吳
剛伐桂』之下,把我的『神木追魂令』,碎成幾塊?」
  吳大才應聲答道:「九塊……」
  這「九塊』二字才出,沈宗儀已暗暗點頭,讚佩吳天才的這柄「九幽鬼斧」,果有驚人
威力!
  原來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往上震飛時,雖似完整無損,但去勢既盡,到了兩丈八九
處,欲往下墜落時,卻陡然散裂成九個小塊。
  這時,吳天才突把手—揚,「九幽鬼斧」,化為一道黑光,騰空九尺。
  他不是擲斧空中,再度劈木,只是騰出手來,扯動那張長才尺許的金色「九天神弓』。
弓上有弦,弦上無箭。吳天才虛拽弓弦。並未發出甚麼實物,但這虛拽弓弦之舉,到也頗見
功力!
  因為斧飛九尺,下落極速,吳天才就在「九幽鬼斧」的一起一落之間,居然把「九天神
弓」拽弦九響。
  第九聲弓弦響畢,「九幽鬼斧」恰好墜到胸前,被吳天才一伸右手,仍然接回手內。
「神木追魂令」所裂成的九片碎木,也告一齊墜地。
  沈宗儀是蓋代名家,東方朗也具一流身手!他們都是大行家,用不著說明,更用不著察
看,均已知道那「神木追魂令」所在的九片碎木上,每片都多了一個細若髮絲的透明小孔!
  這九個細若髮絲的透明小孔,便是被適才吳天才拽弦九響的弓弦勁氣所傷!
  沈宗儀暗暗讚佩,東方朗卻著實駭然!
  因吳天才就在這揮斧一招,拽弓九響,輕描淡寫的舉措下,已把內力,玄功、準頭、快
捷等亡乘技藝,表現得既瀟灑又驚人,其功力深厚程度,委實使東方朗好生心驚,自慚不逮!
  吳天才收起他的「九幽鬼斧」「九天神弓」,向沈宗儀抱拳笑道:「沈兄,薄藝或能驚
俗眼,荒疏不敢騙名家,小弟弄斧班門……」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說便搖手笑道:「吳兄不要這等謙虛客氣,你這『鬼斧神弓』
手法,已足令人驚佩,只不過在最後弓弦第九響時,用力欠勻,把小孔穿得比其餘八個,稍
大一點,位置也左偏分許,不在中央,這些小瑕庇談不上『荒疏』二字?」
  吳天才笑道:「沈兄法眼無差,這種情況是因為……」
  沈宗儀攔住了他的話頭,接口微笑說道:「我明白其中道理,這是由於東方郎君的『神
木迫魂令』,乃『南荒鐵木』所制,質量太堅人重,墜落極速,有點來不及拽弦所致,若換
常物,在空中多留一剎之間,吳兄便有把握,處理得十分圓滿的了!」
  吳天才縱聲狂笑,握住沈宗儀的手說道:「沈兄,難怪你我在途中一見,意氣交投,你
的確是我生平唯一勁敵,也是我生平唯一辭書!」
  吳天才的功力驚人,沈宗儀的眼力驚人,他們惺惺相惜的這一把臂狂笑,卻使得那位
「青木郎君」東方朗的心中,添了一些惆悵寂寞,起了一種「武林原應推新秀,未必龍頭屬
老成?」之感!
  在他們笑語聲中,東方朗拾起那九片碎木,向吳天才笑道:「吳大俠,東方朗行走江湖
以來,這『神木迫魂令』,還是第一次碎於外人之手……」
  吳天才「哎呀」一聲,趕緊抱拳說道:「吳天才一時失態,尚請東方郎君,多加寬
宥……」
  東方朗擺手笑道:「吳大俠不必在意,這『神木追魂令』雖毀,仍有用處,我發現只消
略加改制,便是使我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時常可引起警惕的紀念品呢!」
  話完,把九片碎木,疊在一起,於距離尺許處,張口一吹,便使碎木上目力難見的髮絲
小孔,變成了米粒般的透明較大洞穴,並含笑說道:「吳大俠請看,這九片碎木用線一穿,
豈不就是個極為別緻的項圈麼?」
  東方朗在所練「乙木真氣」上,也露了一手,同樣地使吳天才知道這「青木郎君」確實
身懷絕藝,名非幸致!
  吳天才「哈哈」一笑連連撫掌,表示讚佩道:「東方郎君的『乙木真氣』,凝練得如此
精純,委實使吳天才萬分佩服,歎為曠代高手!」
  雙方客氣異常地含笑為別,沈宗儀與東方朗去往南山,吳天才則回轉『五雲樓』內。







第十五章
  沈宗儀心中有事,一到南山廢祠之中,便尋找那位與他彼此間並不十分熨貼的昔日岳父,
「無影殺星」邢光宗。
  就沖這「無影殺墾」外號,沈宗儀昔日便曾屢進諍言,勸他改掉。
  但邢光宗認為這四個字兒,血腥氣息雖重,卻頗具威嚴,又是友人所贈,執意不肯更改,
翁婿之間,爭辯火爆,幾乎反目,多虧沈宗儀的愛妻邢家慧,從中笑容化解才告無事。不過,
沈宗儀因身是晚輩,表面上雖不爭而退,事實上卻從此便和這位「殺星』岳父,減少往來。
  如今,更因愛妻已死,沈宗儀雖按破鏡,再出江湖,企圖彌補心中悔恨為愛妻報仇,但
對邢光宗已只稱「老爺子」,或「老人家」,不再提及「翁婿」二字。
  尚幸邢光宗對此並不計較,故而兩人在表面上仍頗融洽。
  沈宗儀與吳天才密議而歸,打算對邢光宗加以試探。
  所謂「試探」,便是要旁敲側擊的探測邢光宗心中隱秘,看他所說昔年之事的真實程度
如何?究竟是當真要為邢家慧報仇,抑或只是藉此因由,把自己誆出江湖,作為他謀奪「養
天莊」敵國財富。以及武林秘芨的利用工具?
  吳天才與沈宗儀共同商擬了幾項進行步驟,可從各方面加以試探。
  沈宗儀急於進行,一回來便尋找邢光宗……
  但廢祠之中,暨前後左右,均遍尋不見,直等問起邢光宗的親近手下,才知沈宗儀與東
方朗走後,邢光宗也被人邀走,似乎要兩日之後,才可轉來。
  這時,沈宗儀是在廟祠前方,約莫十來丈處的一片小石坪上,剛剛與在此擔任樁卡的一
名邢光宗手下,說完話兒,突然聽得廢祠之中,起了一片嘈雜聲息!
  沈宗儀「咦」了一聲,劍眉擻蹙說道:「奇怪,祠中出了甚麼事兒?……」
  一語方出,耳中卻聽得有人連聲急呼:「沈老弟……」並有一條人影,從廢祠中電掠而
出。
  沈宗儀目力極銳,一看便知來人是「轉輪金刀」黃冷心,遂高聲叫道:「黃老人家,沈
宗儀在此……」
  黃冷心目光一注,飄身趕來,兩個起落,便到面前。
  沈宗儀見這位江湖大豪傑滿面急怒神色,不禁愕然問道:「黃老人家,我不知邢老爺子
業已外出,正在找他,你為何又如此急急尋找,可是祠中出了甚麼重大事兒?」
  黃冷心未答沈宗儀所問,反而向他問道:「沈老弟,你與東方郎君前去『養天莊』之行,
都見著了哪些魑魅魍魎?」
  沈宗儀被對方問得一怔,想了一想答道:「除了『鬼斧神弓』吳天才外,我們根本未與
其他人物見面,或打甚交道……」
  黃冷心雙目之中。宛如冷電疾閃地,射出兩道厲芒,「哼」了一聲道:「好,我們不等
『無影殺星』邢光宗了,如今便傾全力,去殺吳天才!」
  沈宗儀仍是莫名其妙地,皺眉問道:「黃老人家,究竟是發生了甚麼事兒,以致引得你
如此盛怒?」
  黃冷心怒容微斂,淒然歎息一聲,揮手答道:「沈老弟不必問了,你自己到廢祠之中,
一看便知究竟?」
  沈宗儀被黃冷心的語意神態所驚,滿腹疑雲,縱向廢祠。等到了那亂哄哄的廢祠大堂之
上,沈宗儀目光一注,不禁驚訝欲絕?  ,
  原來,剛才與他同自「養天莊」中轉回的「青術郎君」東方朗,如今竟面白如紙地,躺
在大堂供桌之前,一動不動!
  沈宗儀大吃一驚,劍眉緊蹙,急急問道:「東方郎君一路安然,他……他這是怎麼樣
了?」  『
  「巧手天尊」郭幕石目中閃動厲芒,應聲答道:「東方兄是遭人無恥算計,中了極厲害
的『無影之毒』……」
  沈宗儀「哎呀」了一聲,臉色沉重說道:「『無影之毒』,若不發作則已,一經發作片
刻斷腸,在下粗通歧黃,我來替他診察一下,那位若懷具有特效的解毒藥物,請快給東方郎
君……」
  「五行霸客」之中,性情最暴的「火神」雷飛,冷笑一聲道:「東方兄已遭劫數,我們
縱有解毒藥物,也無法在他肝腸既斷之下,返魂九幽……」
  說至此處,沈宗儀右手三指,已搭上東方朗的左腕「寸關尺」,果然著指如冰,氣息早
絕!
  雖然,「五行霸客」屬於黑道人物,但這位「青木郎君」,適才還與沈宗儀同自「養天
莊」中折返,如今卻幽明永隔,已化異物,怎不令沈宗儀瞠目驚側?……
  「火神』雷飛向「巧手天尊』郭慕石、「轉輪金刀」黃冷心、「五湖水怪」臧中軍,
「戊土神君」孫行土等,厲聲說道:「諸位,我們是否如今便去『養天莊』,為東方兄報仇
雪恨?」
  郭慕石等,與東方朗交情深厚,自然異口同聲,一齊點頭,但沈宗儀卻搖手叫道:「慢
點,這件事兒之中,頗有蹊蹺……」
  黃冷心道:「沈老弟何出此言,難道你認為東方兄所中的『無影之毒』,並不是被吳天
才所算計的……」
  沈宗儀苦笑道:「黃老人家,以及諸位請明白在下決不會偏袒『鬼斧神弓』吳天才,因
東方朗君雖與我同去『養天莊』,卻決未和吳天才有所接觸……」
  「戌土神君」孫行土「咦」了一聲道:「他們未接觸麼?怎的東方兄曾說『鬼斧神弓』
吳天才名不虛傳,確懷絕藝,還毀了一片『神木追魂令』呢?」
  沈宗儀道:「東方郎君雖與吳天才互相略顯神功,卻絕未有所接觸,我真弄不懂他所中
『無影之毒』,是怎樣……」
  「巧手天尊」郭慕石道:「沈老弟請將你們前去『養天莊』的一切經過,詳細說出,讓
我研究研究……」
  沈宗儀遂帶著滿腹疑雲,把經過情形,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郭慕石靜靜聽完,目光一掃群豪。接連說了兩聲「奇怪」……
  沈宗儀問道:「郭天尊奇怪甚麼呢?東方郎君是將『神木追魂令』,凌空拋過,以試探
吳天才的『鬼斧神弓』妙藝……」
  郭慕石不等沈宗儀話完,便接口說道:「我不是奇怪東方兄用『神木追魂令』,試探吳
天才絕藝之事,是奇怪昨晚這一夜光陰,沈老弟在『五雲樓』中,與吳天才互作長談,東方
兄卻去了何處呢?」
  沈宗儀聞得此言,皺眉詫然說道:「郭天尊怎出此語?難道東方郎君竟未回轉南山?」
  郭慕石道:「奇怪之處,便在於此,我不相信東方兄竟會在『養天莊』的莊門之外,獨
自徘徊了整整一夜光陰,他究竟是與甚麼神秘人物,同在一起,我們若能找出此人,則對於
東方兄所中『無影之毒』的來龍去脈,也就可以推斷的了!」
  沈宗儀劍眉雙蹙,才一搖頭,郭幕石又復說道:「沈老弟對於此事,確實難知,我們還
是去尋那『鬼斧神弓』吳天才問個青虹皂白,風聞此人相當愛惜羽毛,自矜身價,大概還不
至於敢作而不敢當地,來個虛言搪塞!」【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群豪一齊同意,沈宗儀也不便單獨阻攔,只得與郭慕石等,再向「養天莊」中趕去。
  ※   ※   ※
  由於「青木郎君」東方朗之死,南山方面,雖已亂成一團,但「養天莊」中,也並不平
靜。原來在於「養天莊」中突然多了幾個人。
  吳天才剛在「養天莊」的莊門之前,略展「鬼斧神弓」絕藝,送走了沈宗儀和東方朗,
尚未回到後園,便獲莊丁來報,莊主於「五雲樓」中,等待自己。並有遠客在座。
  兩人長談竟夕,吳天才一夜未眠,本想休息,但知南宮獨尊無事不會相召,再加上聞得
座有「遠客」,遂未回靜室,而到了「五雲樓」的「五雲軒」中。
  這「五雲軒」是「五雲樓」中,最隱秘最穩妥的所在,也是「五雲樓」厲害機關的彙集
之處,南宮獨尊以此作為起居重地,任何人不奉傳呼,均不准入室,但如今卻有兩個陌生人
物在內,與南宮獨尊,互相飲酒。
  這兩個人,一個是身材瘦削,目光深沉,約莫五十四五的黑袍老叟。另一個則是虯髯、
蟹面,神態相當威猛的帶髮頭陀。
  南宮獨尊見吳天才入室,便站起身形,含笑說道:「吳兄太辛苦了,我來為你引介一
下……」
  語音略頓,指著那黑袍老叟說道:「這位是向百勝兄……」
  吳天才「哎呀」一聲,立對向百勝抱拳為禮,揚眉笑道:「原來是向師爺,吳天才久欽
向師爺足智多謀,襄助南宮莊主,苦心擘劃,成就邊荒霸業,把這『養天莊』,佈置成鐵桶
江山,今後還望師爺,多加指點!」
  向百勝恭恭敬敬的深施一揖,失笑說道:「我們是自己人,吳大俠怎麼竟對向百勝,來
了這套謙光詞令?『養天莊』若非有了這座吳大俠精繪圖樣的『五雲樓』,莊主安危,著實
可慮,『無影殺星』邢光宗暨『巧手天尊』郭基石、『五行霸客』等人,均將來去自如,任
意猖狂的了!」
  南宮獨尊又指著那位神態威猛的披髮頭陀笑道:「這位是向師爺的方外至友滇南哀牢的
『五煞尊者』法濟大師……」
  吳天才與法濟大師互道欽仰後,軒眉問道:「西南道上有樁傳聞,說『五行霸客』黃冷
心、東方朗、臧中軍、雷飛、孫行土等,曾有誓言,終身不入哀牢……」
  他的話方至此,那位法濟大師便接上笑道:「那『五行霸客』的『終身不入哀牢』誓言,
便是為了洒家而立。」
  吳天才笑道:「在下雖知其事,不詳其情,大師可否……」
  法濟大師不等吳天才發問,便含笑說道:「因為洒家與『五行霸客』,結有深仇,所居
哀牢山『五行谷』,又有天然厲害的五行埋伏,他們雖各精一技,但自知難敵『地利』,只
要一入哀牢,便難免善金者死於金,善火者焚於火了!」
  吳天才聽得眼珠一動,看著法濟大師笑道:「原來如此,但大師應了向師爺之約,遠出
哀牢,豈非失了『地利』麼?」
  法濟大師唸了一聲佛號,合十當胸笑道:「洒家在『哀牢』閉關數年,對『五行』特技。
自詡均獲相當造詣……」
  吳天才在在幾上取茶微飲,點頭笑道:「我明白了,大師是已有獨霸五行自信,又聞得
各精一技的『五行霸客』在此,遂特意來和『轉輪會刀』黃冷心等,一分上下?」
  法濟大師道:「獨霸』二字,愧不敢當,但酒家確實有心主動尋找黃冷心等人,一較
『五行技藝』」!
  吳天才笑道:「可惜大師來晚了一步,吳天才剛於莊外,把『五行霸客』中的『青本郎
君』東方朗送走,並還見識了他那確實不凡的『乙木真氣』呢?」
  南宮獨尊聞言,微吃一驚,目注吳天才道:「吳兄已與那『青木郎君』東方朗,動過手
了?」
  吳天才雙眉微軒,搖了搖頭答道:「不是正式動手,他以一片『神木追魂令』,逼得我
取出『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略為施展,而自己也顯露了一手『乙木真氣』!」
  那位號稱」五煞尊者「的法濟大師,聞言問道:「東方朗的『乙木真氣』練到了甚麼地
步,約莫有多深火候?」
  吳天才道:「我對五行之技,屬於外行,故而不敢批評他到了甚麼火候,只覺得那『神
木追魂令』,乃『南荒鐵水所制』,堅韌異常,普通刀劍,尚難傷損,東方朗確能於尺許之
外,隨意張口一吹,便把木上小孔,擴大不少,足見名不虛傳,確具相當功力!」
  話完,遂把自己與東方朗互相顯技詳細情況,向南宮獨尊、向百勝、法濟大師等,加以
複述。法濟大師毫不疏忽地,注意聽完,又向吳天才問道:「請教吳大俠,東方朗的『乙木
真氣』,是有形抑或無形?……」
  話方至此,覺有再加解釋必要,遂又笑道:「我是問他所張口吹出的『乙木真氣』,有
沒有一種青濛濛的光色,是濃是淡了?」
  吳天才略加回想之後,向法濟大師點頭遭:「大師問得有理,東方朗的『乙木真氣』,
確非無形,略帶青色,不過那種青色極淡,容易被人忽略。」
  法濟大師似乎有點意外地,「哦」了一聲道:「想不到。想不到,東方朗的『乙木真氣』
既然光色極淡,接近無形,定已練到九成火候!」
  語音頓處,伸手入懷,摸出了一枚蠶豆大小的鐵念珠來,在面前尺許之處,輕輕向空拋
起。然後,也張口吹出一片蘊有極淡青色的內家罡氣拂!罡氣拂珠,念珠不動。
  但等法濟大師接回手中時,南宮獨尊、向百勝、吳天才,均是明眼之人,均已看出鐵念
珠本來只有一個穿線小孔,如今卻有了兩個,成了十字交又形態。
  吳天才不等法濟大師發問,便即笑道:「大師的確比『宵木郎君』東方朗,來的高明,
不僅所發『乙木真氣』的青色更淡,而鐵念珠的質地,也總比那『神木追魂令』,堅硬不
少……」
  南宮獨尊忽然想起一事,向吳天才注目道:「吳兄,你與沈宗儀兩人,既作竟夕長談,
關於他誤會我身份一事……」
  吳天才微施眼色,截斷南宮獨尊的話頭說道:「關於此事,我已有相當瞭解,少時再與
莊主細傾究竟便了……」
  南宮獨尊知與他是不願當著法濟大師,和向百勝,敘述這件秘密,遂又笑道:「關於
岳……倩兒為『萬劫漿』所傷的復容一事呢?吳兄譬說沈宗儀岐黃之道,頗為精湛,他肯不
肯……」
  吳天才不等南宮獨尊問完,便即笑道:「莊主放心,沈宗儀知道本莊藥庫之中,存有
『上好田七』和『朱紅雪蓮』後,業已開了藥方,包管倩姑娘的月貌花容,在敷藥之後,便
可復原如舊。」
  甫宮獨尊聞得吳天才如此說法,心中甚慰,含笑道:「我有一些特別美酒,一來為法濟
大師摟風,二來為吳大俠賀功,且來個盡情一醉……」
  向百勝接口笑道:「啟稟莊主,法濟大師不單嗜酒如命,並時參歡喜妙禘,愛向摩登伽
女說法,依屬下拙見,莊主既欲喝酒接風,不如換個地方,索性宴設『逍遙堂』吧……」。
這位師爺,十分細心適到,話方至此,又向吳天才抱拳笑道:「吳大俠對於向百勝的這種建
議,會不會有所……」
  吳天才搖手笑道:「向師爺,不必對我打甚招呼,我與沈宗儀深談竟夕,尚未合眼,如
今要去睡上一會兒,故而『逍遙堂』的接風盛宴,恕不奉陪,對那摩頂放踵的旖旎風光,和
海味山珍的無邊口福,也只好放棄了!」
  向百勝「哎呀」一聲,皺眉說道:「吳大俠若不參與,豈非……」
  南宮獨尊深知吳天才的性情,微微一笑,搖手說道:「向師爺不必勉強,吳大俠辛苦一
夜,也應該早點休息……」
  吳天才站起身形,向三人略一招呼,便退出「五雲軒」外。
  法濟大師向他背影看了一眼,軒眉笑道:「『鬼爺神弓』四字,確實名震江湖,但這位
吳大俠的年齡方面,卻似……」
  南宮獨尊接口笑道:「大師休要以為吳天才的年齡稍輕,閱歷不夠,其實此人不單功力
極高,連心智之精,也不下於數十年的老江湖呢!」
  向百勝嘴角微披,從臉上浮現一種極具森冷意味的獰惡笑容。  』
  南宮獨尊發現他神色有異,詫然問道:「向師爺,你在想些甚麼?」
  向百勝一字一字地,緩緩應聲答遭:「屬下是在想『請……虎……容……易……送……
虎……難……」
  南宮獨尊略一捉摸這句「請虎容易送虎難」,雙眉深蹙,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我
們請來吳天才,是準備對付沈宗儀,如今難道又要準備對付他麼?」
  向百勝陰森森的笑了一笑,點頭說道:「吳天才對於『養天莊』的秘密,知道太多,縱
令沈宗儀被他除掉,莊主恐怕也食難甘味,睡難安枕……」
  南宮獨尊雙眉深蹙地,目注向百勝,緩緩說道:「向師爺,你話雖不錯,但……」
  向百勝伸手一抹鼻尖,流露出一種得意笑容說道:「莊主放心飛鳥不盡,良弓不藏,狡
免不死,走狗不烹,我一定會先令這位『鬼斧神弓』,為莊主展盡才萬,賣夠力氣,然後
才……」
  語音至此微頓,在一片縱聲狂笑之中,三人便離卻「五雲軒」,去往「道遙堂」,由幾
名極艷歌姬,慇勤侍酒。
  途中,南宮獨尊以第三人無法與聞的內家「蟻語傳聲」功力,對向百勝悄然說道:「向
師爺,你剛才那些話兒,不該當著法濟大師說去,因為『飛鳥盡,良弓藏』之語,會引起這
『五煞尊者』的多心呢……」
  向百勝微微一笑,也以傳音密語說道:「莊主不必多慮,一來我與法濟大師的交情不同,
二來他和『五行霸客』的仇恨太探,只要互一見面,多半將兩敗懼傷地,並骨此間,決不會
成為莊主霸視武林的心頭隱患……」
  南宮獨尊傳聲笑道:「好,好,師爺這種先行驅虎吞狼的謀略,委實定的太高,足令當
世武林中的一流好手,或是為名,或是為利,或是為了恩情仇恨,均在我『養天莊』前,
『五雲樓』下,化作南柯一夢……」
  向百勝笑道:「屬下殫智竭忠;為莊主擘劃一切,並立誓在莊主的霸業完成前夕,自斷
右手左腿……」∥讀書論http://210.29.4.4/book/club/index。asp∥
  南宮獨尊聽得吃了一驚,悄然問遭:「向師爺,你……你自殘一手一足之誓,是……
是……」
  向百勝安詳一笑,仍以傳音密語答道:「屬下風雪窮途,凍僵莊外,幸蒙莊主相救,並
視為心腹,委以這高職位,委實銜恩太深,誓必肝腦塗地以報,我自殘一手一腿之慰,仍表
示天下任何人皆有名利之念,但向百勝絕無半絲與莊主爭勝之心,只求莊主於飛鳥全盡之後,
收張斷弦良弓,狡兔悉死之餘,留條屠後走狗,賞我一碗安樂飯兒,以度餘年,向百勝便感
激不盡……」
  南宮獨尊聽得滿意到了無以復加程度,突然伸手在向百勝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哈
哈」大笑說道:「向師爺,你我雖有主屬之別,也是生死之交,千萬別存甚見外之意,萬一
所願得遂。南宮獨尊不單必守諾言,將『養天莊』的產業,分贈一半,並我南你北,分掌江
湖,毫無輕重的共同享受享受!」
  這幾句話兒,他是大聲說出,不曾用甚「蟻語傳音」。
  故而那位法濟大師聽得唸了一聲佛號,對向百勝笑道:「向兄,南宮莊主若成統率江湖
的武林帝君,則這對你所許之言,便是長保富貴的『丹書鐵券』,你既有霸材,又逢名主,
著實可以悉心報效,好好展露展露!」
  說話之間,業已到了「道遙堂」中,不單盛筵已張,侍酒者並是八名僅披薄紗,紗內通
體赤裸的妙齡美女。
  法擠大師酷好酒色,但因足跡一向不出衰牢,即有所歡也不過是些村女山姑,那裡見過
這等經過訓練、選擇,不僅貌相身材,連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均無一不美,無一不媚的職
業勾魂美女?故面,那八名棵女一齊躬身請安,柳腰款擺,豐臀輕搖之下,這位未見過世面
的法濟大師,已如雪獅子向火般,栩栩欲化的,兩腿發軟,雙眼發直!
  南宮獨尊見了他這般急色樣兒,失笑道:「大師儘管放懷暢飲,若有所當意時,請加指
定,我便命其侍奉枕席就是。」
  法濟大師聞言,兩雙色眼立在那八具玲瓏凸凹的胴體上,不住的滾來潑去,想先擇一個
最稱心的尤物。
  但看來看去,這個艷若楊妃,那個又美如西子,委實覺得個個都好,無法加以區別,遂
涎著臉兒說道:「她們個個都好,不必挑了,莊主隨意賞上一名便可,但……」
  南宮獨尊見他突然有點吞吞吐吐,遵含笑接道:「大師不必有所疑難,任何話兒儘管直
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40:46

 法濟大師似乎不好意思明言,對向百勝看了一眼。
  向百勝已知其意,向南宮獨尊笑道:「法濟大師在床第之間,有降龍伏虎之力,大概是
想一箭雙鵰……」
  南宮獨尊一陣大笑,連連點頭說道:「可以,可以,我便命她們八人,輪流侍奉,每夜
兩個,大概定可使大師盡興的了……」
  法濟大師高興的合掌當胸,對南宮獨尊連連稱謝。
  南宮獨尊一聲令下,四名艷女侍酒,另外四名則獻舞侑觴,這「逍遙堂」中,立時籠遍
春色,就在這歌舞當筵,主客盡歡,尤其那位視酒色如命的法濟大師,有點栩栩欲化之際,
突然壁上有具小小金鈴,「滴鈴鈴」的,連接三響。
  向百勝身為師爺,自知究竟,「咦」了一聲道:「咦,沈宗儀與東方朗剛歸南山不久,
怎又前莊有警?」
  南宮獨尊看了法濟頭陀那副失魂落魄的色迷迷樣兒,皺眉說道:「師爺問一問看,若是
小事,不理也罷,奠要擾了法濟大師傳興!」
  向百勝點了頭,取出一具傳音筒,按下機紐問道:「莊外何事?」
  壁上裝有金鈴的洞穴之中,立有人聲稟道:「『巧手天尊』郭慕石偕『轉輪金刀』黃冷
心,『五湖水怪』臧中軍,『火神』雷飛、『戊土神君』孫行土等『五行霸客』,暨沈宗儀
同來,聲稱欲尋吳大俠,為『青木郎君』東方朗,報仇雪恨!」
  向百勝道:「請對方莊前暫待,就說莊主等少時便出。」
  囑咐完畢,回頭對南宮獨尊詫然說道:「這事奇怪,根據吳大俠所說經過,根本不曾與
對方起甚沖實,下甚辣手,只是互相略現技藝而已,怎會有甚欲尋吳大俠,為『青本郎君』
東方朗報仇之語?」
  南宮獨尊想了想,搖頭苦笑道:「確實有點怪異,少不得又要驚動剛剛休息的吳大俠
了……」
  「不必……」法濟大師以「不必」二字,截斷了南宮獨尊的話頭,獰笑說道:「吳大俠
一夜未睡,剛剛休息,何必又加驚動,四名『五行霸客』,再加上個巧手天尊』,大概也不
至於難打發到何種程度?」
  向百勝聞言失笑,目注南宮獨尊道:「莊主,法濟大師有專克五行功力之長,似乎可以
暫不驚動吳大俠,也免被他訕笑,說我們『養天莊』中,事事非他不可。」
  南宮獨尊皺眉道:「話雖不錯,但對方有沈宗儀在內,他那一管『玉屏蕭』,恐怕非要
吳大俠施展『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才能抵禦的了呢?……」
  法濟大師聞言「哼哼』一笑,充份流露出不以為然的有所自恃意味·  。
  向百勝笑道:「莊主請在『五雲樓』中少待,先由屬下與法濟大師,出莊應付,倘若沈
宗儀也自出手,並敵勢太強時,再請莊主和吳大俠鼎力接應如何?」
  南宮獨尊笑道:「師爺安排的應敵之計,自然妥當,只是法濟大師的興致方濃……」
  向百勝笑道:「法濟大師與『五行霸客』的夙怨極深,一到『養天莊』便能殲仇,也是
快意之事,莊主索性就把這八位嬌娃,懸作彩頭,等法濟大師,大展神威以後,再在這『逍
遙堂』,擺桌盛大的慶功宴吧。」
  南宮獨尊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好,好,但向師爺與法濟大師也不可過份輕敵,必
要時,可把對方引來『五雲樓』,利用樓中的厲害埋伏,消滅對方,似乎更為穩妥!」
  向百勝道:「屬下謹記莊主吩咐,不會魯莽行事……」
  說至此處,見法濟大師業已推開摟在懷中的一名裸女,目中狂噴仇火地,站起身來,遂
向他搖手笑道:「這樣不行,大師最好罩上件寬大黑衫,並戴只頭套。」
  法濟大師聞言,雙眉一桃,怒聲問道:「罩衣蒙面則甚,難道酒家就見不得人?」
  向百勝笑道:「不是你見不得人,是怕『五行霸客』等,見不得你!我不願使對方知道
『養天莊』中,有位專克『五行』的『五煞尊者』,才會自大驕狂,死得快捷一點!」
  話完,果然先強迫法濟大師掩飾了本來面目,方對南宮獨尊躬身告退,出得「五雲樓」,
往莊前走去。  『
  他們距離「養天莊」莊門,尚有二三十文,忽聽「砰」然巨響,莊前方向,並有一片紫
色火光沖天而起!
  向百勝「哼』了一聲,雙眉微蹙道:「這大概是『五行霸客』中,性情最暴的『火神』
雷飛所為?……」
  法濟大師點頭道:「向兄猜得不錯,這是雷飛一向慣用的『紫光霹靂』……」
  向百勝道:『風聞他這獨門火器,霸道非常,不單震炸之力極強,火焰井有黏性,水澆
不滅,不論是人是物,只要中上,均非被燒成焦炭不可!」
  法濟大師從鼻中「哼」了一聲,冷笑說道:「『紫光霹靂』,確是霸道,但雷飛若少時
向我施展,卻是自尋死路!」
  向百勝知道他確有克制「五行」之能,並非胡吹大話,遂雙雙足下加意,向莊前馳去。
  到了莊前,果見一片狼藉情況,連『養天莊』的大門,帶那座吊橋均已被人用強烈火器
炸毀。
  向百勝一到,向莊丁略問經過,便對沈宗儀等一抱雙拳含笑問道:「朋友們是由那位作
主,在下向百勝,擾忝為本莊師爺。」
  沈宗儀覺得這向百勝的貌相語音,雖均陌生,但神態方面,卻似曾相識的,略有熟悉之
感。
  「轉輪金刀」黃冷心側顧「巧手天尊」韓慕石道:「郭天尊,無論在江湖名望,暨年齡
方面,你都是一行先進,便請你代表我們,向對方要個公道便了。」
  郭慕石也不推辭,向前走了兩步,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老朽郭慕石。江湖人
稱……」
  向百勝不等對方再往下說,便點頭笑道:「久仰,向百勝知道郭兄是威震江湖的『巧手
天尊』……」
  郭幕石道:「請問向師爺,貴莊的南宮莊主,暨『鬼斧神弓』吳大俠,怎不出莊一會?」
  向百勝笑道:「莊主正在靜坐用功,吳大俠一夜未眠,剛剛歇息,故而均未驚動,郭天
尊有何見教,盡臂對我說出,這『養天莊』中的大小事兒,向百勝都能擔待……」
  「火神」雷飛,確實性暴,冷笑一聲接道:「口氣倒是不小,命你擔待得起麼?」
  向百勝雙眉一挑,目閃精芒答道:「江湖中本來講究的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有什麼
不能擔待,但向百勝先要問問是條甚麼人命,被殺者是誰?郭天尊為何突向本莊,興師問
罪?」
  雷飛暴跳如雷,正要發作,郭慕石伸手把他攔住,目光冷注向百勝道:「被害之人是
『青木郎君』東方朗,至於害他之人,卻要請能為『養天莊』擔當一切的向大師爺,費神查
上一查,當場交出,我們要為東方郎君,報仇雪恨!」
  向百勝聽得眉峰微聚,對郭慕石問道:「東方郎君是受傷還是中毒,向百勝有事外出,
剛剛回莊。故而不知詳情,煩請郭天尊再說上一遭好麼?」
  「東方郎君若技藝不敵,重傷致死,則誰也沒有話說,但他卻是遭受下流鬼域暗算,中
了『無影之毒』!」
  話完。就把經過情形,對向百勝說了一遍。
  向百勝靜靜聽完,雙眉微揚,含笑說道:「郭天尊,東方郎君送沈大俠到了『養天莊』
後,在第二天的凌晨,才來接他,這一夜光陰他是回轉南山,還是去了別處?」
  郭慕石搖頭道:「東方郎君沒有回轉南山……」
  向百勝道:「既未回轉南山,定是去了別處,郭天尊為何把他受人暗算,身中『無影之
毒』罪名硬加到『養天莊』頭上?常言道:『捉姦要雙,捉賊要髒』,像這等無憑無證……」
  霄飛一邊叫道:「誰和你牙尖舌利,談甚理論。東方兄曾與吳天才以『神木追魂令』,
互較功力,多半是著了他的道兒,你快叫吳天才出來見……」
  向百勝目注雷飛,向郭慕石問道:「郭天尊,這位是……」
  郭慕石道:「『火神』雷飛!」
  向百勝「哦」了一聲,點頭冷笑說道:「『五行霸客』威名,固然足震江湖,但還未到
能妄肆咆哮,對我頤指氣使地步!」
  雷飛「哇」的一聲怪叫,搶前兩步,怒目圓睜說道:「你是否不服,要替吳天才出頭擋
橫?」
  向百勝道:「是便怎樣?雷朋友莫非想要賜教幾手?」
  雷飛「哈哈」一笑,雙眉高挑,點頭說道:「好,向大師爺,這樣說話,才有點江湖人
物的豪爽味道!」
  向百勝抱拳道:「久仰雷朋友一身火器,威力無倫,六十四招『雷音火雲掌』法,也是
江湖絕藝,今日有緣……」
  話方至此,法濟大師突在一旁接口說道:「向師爺,你身是師爺,責在舞文弄墨,運籌
帷幄,把這交鋒對壘之事,讓給我吧?」
  向百勝笑道:「好,但對方是威震天下的『五行霸客』之一,身有火器,厲害絕倫,大
師請多加小心。」
  這一聲「大師」,叫得「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均自一怔?
  他們早就覺得法濟大師藏了頭罩,身份可疑,再一聽了這「大師」稱呼,不禁紛紛胡亂
猜測?
  但「火神」雷飛卻不管這些,只向法濟大師伺道:「你既來替向百勝送死,是打算和我
互拼幾掌,還是較量暗器?」
  法濟大師冷答道:「隨便,但常言道:『善火者,死於焚』,我勸你識相一點,不要施
展你那自以為了不起的平常火器……」
  「火神」雷飛以「火」成名,如今聽法濟大師竟把自己威震江湖之物,目為尋常火器,
不禁越發怒滿胸頭厲笑說道:「禿驢休要心中害怕,而口發激將之語,你若接不住我三記
『雷音火雲掌』力,我還不屑於施展甚麼在江湖中薄負時譽之物!」
  雷電是聽向百勝有「大師」之稱,所以才把法濟大師,叫作「禿驢」,卻不知道這位」
五煞尊者「,是個披髮頭陀,頂上一點不禿。
  他的語音才了,右掌已伸,一招「百蟲起蟄」,便向法濟大師,當胸拍去。
  「火神』雷飛,因不知對方身份,有點驕敵,在這第一招上,只用了八成功力,但掌風
到處,已自灼熱逼人,並挾有隱隱雷音,甚具威勢!
  法濟大師貌相粗魯,其實人甚陰險,他發現「火神」雷飛,有點恃技驕狂,遂只用五成
內勁,拂袖接了一掌。
  兩掌合處,不單法濟大師被震得踉蹌幾步,接連後退,連所著黑袍之上,都起了焦臭氣
味。
  「火神」霍飛一陣硒然冷笑,揚眉說道:「禿驢,你只有這點斤兩,還不知道自重地,
替人出甚麼頭,擋甚麼橫?一不用『烈焰飛梭』,二不要『紫光霹靂』,我只在三記『雷音
火雲掌』下,便可令你骨化飛灰,屍如焦炭!」
  話停,招發,第二招「威霹乾坤」,批第一招「百蟲起蟄」,約莫加強了一成功力。 
  法濟大師乘著「火神』雷飛驕狂發話之際,已把自己專門煉來克制他的「天一玄陰指」
的陰寒勁氣,,凝聚到十二成備用。
  等對方那招「威震乾坤」發出,法濟大師仍像第一次般拂袖相接,口中並故意說道:
「雷朋友不必賣狂,我就不相信你這『雷音火雲掌』力,能強到甚麼樣的驚人慘魄地步?」
  轉瞬間,雙掌又接,但情況卻與第一次完全不同。
  第一次是平掌接干掌,法濟大師並故意以五成力,對八成力,被雷飛震得褥踉蹌後退。
  這一次法濟大師不是以掌接掌,而是以指接掌,他藉著黑袍大袖掩護,把因凝聚十二成
『天一玄陰指』勁,已呈紫黑的左手中指,點在「火神」雷飛的右掌心部位!
  一股奇寒勁氣,陡然穿透對方掌心,電布霄飛的週身百穴。
  雷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想縮手,手已難動,想說話,口已難開!
  他唯一的動作,只是全身發抖,但不過只是抖了那麼兩下,便從口耳眼鼻等七竅之中,
狂溢紫血,身軀頹然倒地!









第十六章
  這種變化,出於郭慕石等意外,「轉輪金刀」黃冷心俯身一摸「火神」雷飛遺體,覺得
觸手處冷若寒冰,遂向「五湖水怪」臧中軍,「戊土神君」孫行土等,沉聲說道:「對方太
以陰刁可惡,雷兄是一時托大,被人以功力反克,中了毒手,死在『天一玄陰指』下!」
  「五湖水怪」臧中軍一聞「天一玄陰指」之語,便目注法濟大師,冷然喝道:「尊駕不
必再蒙著臉兒,不敢見人了,當世武林中,煉有『天一玄陰指』功力之人不多,你應是來自
『哀牢山五行谷』,是『五煞尊者』法濟頭陀吧!」
  身份既已被人識破,再瞞便屬多餘,法濟大師遂摘去頭罩,卸去長袍,向臧中軍點頭說
道:「減中軍,你的眼力不錯,居然一聞『天一玄陰指』之名,便知是我……」
  「轉輪金刀」黃冷心一見法濟大師露出本來面目,便恨恨說道:「法濟賊禿,我弟兄已
然為你立誓,終身不入哀牢……」
  法濟大師不等他再往下講,便接口說道:「正因為你們五個,終身不入哀牢,洒家才不
得不遠離哀牢,找尋你們,否則,昔年金刀刺體,水火侵身的那段深仇大恨,卻叫我怎生報
雪?」
  黃冷心一挫滿口鋼牙,獰視法濟大道:「你人在哀牢,倚仗地利,也許會佔得一些便宜,
但如今遠離『五行谷』外……」
  法濟大師冷笑一聲,目光如電地,接口說道:「我無須倚仗地利,也有把握把『五行霸
客』,齊化碎粉,如今『青木郎君』已死,『火神』也道劫數,剩下你們『轉輪金刀』、
『五湖水怪』,和『戊土神君』三人,就索性一齊上吧!」
  「五湖水怪」減中軍沉著臉兒說道:「法濟頭陀禿休要賣狂,雷飛兄弟是被你蒙面所騙,
才輕易功力被克,反火傷身,為『坎離兩氣』,閉穴而死,如今你本相既露,哪裡還有偷偷
摸摸的便宜可佔?『五行霸客』不屑群毆,就由我『五湖水怪』減中軍來領教你的『天一玄
陰指』吧。」
  話完,獨自向前兩步,納氣疑神,抱元守一,靜待法濟大師應戰。
  沈宗儀看在眼中暗暗點頭,覺得這『五行霸客』,雖屬旁門,個個都是一身殺孽,兩手
血腥,但還有點英雄氣概,要比「養天莊」中,向「青木郎君」東方朗,暗用無恥手段之人,
來的光明一點!
  他心中既已有了好惡,遂打定主意,少時情況若是不妙,便出手相助一臂之力,不讓
「五行霸客」全部損折在這「五煞尊者」法濟大師手下!
  沈宗儀此時最希望見面的,便是「鬼斧神弓」吳天才,他深知以吳天才那等胸襟,決不
會有所謊言,自己只消發話一問,便可知曉是否「養天莊」中之人,對「青木郎君」東方朗
下那「無影之毒」!
  其次,沈宗儀始終都在注意著向百勝,暗自思忖自己是在何處見過此人,為何面貌語音
雖然陌生,神情體態,卻有相當廝熟之感!
  但這兩樁事兒,全都令他失望,吳天才是好夢方酣,根本不知道莊外有這場廝殺。
  至於向百勝為何會令沈宗儀有似曾相識之感,也使他枉費神思,絲毫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來。
  就在此時,「五煞尊者」法濟大師與「五湖水怪」威中軍業已動手。
  法濟大師本就認為以一已之能,足可勝「五行霸客」的全體聯手,加上一開始便解決了
個「火神」雷飛,不由氣焰更盛,覺得區區一個「五湖水怪」臧中軍,絕非掌下十合之將!
  有此心理,他根本不耐煩施展些甚身法招式,乾脆就倚仗功力勝人,掌掌都與對方來個
硬架硬接!
  臧中軍最擅長的功力,叫做「天龍分水掌」,但與法濟大師互相硬接三掌以後,便知道
自己在內勁火候方面,至少要差了兩成光景。
  故而,自第四掌開始,威中軍便避免硬打硬接,想倚仗自己獨有專有的一些小巧花樣,
來僥倖取勝。
  但他的打法雖變,法濟大師卻照方抓藥,一連三式迴環進迫,口中並冷笑叫道:「臧中
軍,你的『天龍分水掌』力,不過如此,且好好接我兩記『天一玄陰指』吧!」
  他是三招並發,掌風如海,指影蔽天,把臧中軍前後左右甚至上下退路,都一齊封死,
逼得這位「五湖水怪」非硬接硬架地,再見次真章不可。
  臧中軍退無可退,彷彿怒極吼道:「好個狂妄的賊禿,臧某便與你拼了,全看你是甚麼
樣的金剛不壞之體?」
  吼聲之中,一式「怒龍翻浪」,迎著法濟大師當胸點到的「天一玄陰指」,全力猛接。
  法濟大師哈哈大笑,傲氣十足哂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螢火之光,敢與……」
  一語未畢,掌指互接!
  前幾次的掌指互接情況是功力強的,巍然木動,功力弱的不是氣血翻騰,臟腑受震,便
是足下踉蹌,站立不穩。
  但這次情況卻不同,功力強的,和功力弱的,居然道遇一樣。
  這種怪異情況的造成原因,是「丑湖水怪」臧中軍的手掌之中,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戊土神君」孫行土所練,專克一切玄陰癸水功力的一粒「戊土神雷」。
  這「戊土神雷」,本應脫手打出,但以法濟大師的功力之高,身手之靈,加以對五行克
制,又有專長,多半難以奏效。
  故而,臧中軍狠了心腸,拼捨一支右臂,索興就把「戊土神雷」握在掌中,與對方的
「天一玄陰指」,來個硬見真章,
  「五煞尊者」法濟大師的確對「五行」功力下了苦心,功力深厚,連對敵經驗,也十分
豐富。
  但他功力再高經驗再豐,也決想不到「五湖水怪」臧中軍,居然甘心承當失敗的痛苦,
而願把成功的果實,留給「轉輪金刀」黃冷心,和「戊土神君」孫行土去享受!
  那粒「戊土神雷」,是一觸即爆!
  爆聲並不強烈,只是「吱」的一聲輕響! 
  跟著便飛起一陣黃煙,黃煙中並夾雜著不少碎肢血雨!
  爆聲雖不強烈,但厲吼之聲,卻頗為嚇人!
  這不是一聲厲吼,是兩聲厲吼,是「五煞奠者」法濟大師和「五湖水怪」臧中軍的同聲
厲吼,不過法濟大師的聲息要比臧中軍來的格外淒厲一些。
  原因在於一個是有心,一個是意外……
  臧中軍既然有心,他自然早把右上臂的血脈,早就閉死,使自己於碎掌以後的失血情況,
減少到最小程度!
  法濟大師則沒有這種準備,硬碰硬地,上了對方不惜犧牲的莫大惡當!
  「戊土神雷」爆後,這位「五煞尊者」的右肘以下,已成碎粉,氣得咬碎鋼牙地厲聲喝
道:「臧中軍,你太卑鄙了,竟在掌牛暗藏孫行土所煉,專克『天一玄陰指』的『戊土神
雷』,我若同時以『先天乙木真氣』護身,不就……」
  臧中軍狂笑一聲,截斷法濟大師的話頭說道:「法濟賊禿,我早就知你已有逆運五行,
生生相剋之船,才寧捨一隻右掌,出人不意地,挫你凶焰,好為雷飛兄報仇雪恨……」
  頓住語音,側過臉上,目注黃冷心、孫行土道:「黃兄、孫兄,賊禿一掌已廢,凶威大
殺,你們用『轉輪十八刀』和『戊土斷魂砂』,出手超度他吧!」
  話完,閃身退至一旁,由郭慕石、沈宗儀為他包紮傷處,上藥止血! 
  法濟大師知道臧中軍的這一招,委實太陰太狠,自己失血過多元氣大傷,再被黃冷心、
孫行土聯手合攻,只怕難逃公道……
  但心中雖已暗寒,表面上卻仍不露絲毫怯意,冷然叱道:「黃冷心、孫行土,你們兩個
無恥東西,就趕快一齊來吧,你家佛爺縱剩一掌,照樣……」
  黃冷心緩步當前,曬然一笑叫道:「法濟賊禿,你別色厲內荏,再亂吠了,昔年你又不
是沒有嘗過黃某這柄『轉輪金刀』,有多大威力?是甚麼滋味?……」
  一面說話,一面已把他那柄一刀兩刃,前半截可以風輪電轉,形式奇異的特巨金刀拔在
手內。
  孫行土也一面戴著鹿皮手套,一面獰笑說道:「我這『戊土斷魂砂』,一粒著身,萬劫
不復,委實太以歹毒,已有多年不用了,今天為了東方兄和雷兄的兩條性命和臧兄的一條手
臂,少不得只好拿你這賊禿來開開葷,試試手了!」
  法濟大師一聲厲嘯,伸左臂入懷,摸出了一柄血紅的扇兒,全身上下,也籠罩了一片青
氣,彷彿是從皮肉之中,隱隱透出。
  黃孫二人,均是行家。知道那柄血紅扇兒,名叫「丙丁扇」,極為厲害,是想以「離
火」,克制「庚金」,護身青氣,乃是「先天乙木真氣」,也是抵禦「戊土」之用!
  他們真想不到法濟大師於廢去一掌後,仍能如此施為,身邊並帶有高明的五行法物,遂
互相暗施眼色,提高戒意。
  就在這雙方恨毒已極,新仇舊怨,誓欲一拼的萬分緊張之際,向百勝忽然向「巧手天尊」
郭慕石,含笑叫道:「郭天尊,反正雙方業已流血,事難善了,不如索性換個時間,各邀友
好,徹底了斷如何?」
  郭纂石冷冷問道:「向百勝,你是『養天莊』的師爺,或許可代南宮獨尊,拿點主意,
但我們會聽你的……」
  話猶未了,向百勝便似充滿自信,笑吟吟的接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你們一定
會聽……」
  孫行土業已把左右雙手都戴好鹿皮手套,聞言之下,憤然說道:「憑甚麼?憑你向百勝
也配對我們發號施令?……」
  向百勝道:「向某人微言輕,當然不會被你們五行霸客看在眼內,我憑的是這件東
西……」
  說至此處,向「轉輪金刀」黃冷心揚手飛出一物。
  黃冷心以為是甚麼武林人物表記,伸手接住看時,卻只是一枚紙團。
  他有點詫異地,打開紙團,只見紙上有四個字兒,寫的是:「無影之毒」!
  「青木郎君」東方朗,便是死在這種極為明損毒辣,厲害難防的「無影之毒」之下,故
而黃冷心一見這四個字兒,便怫然說道:「無影之毒……」
  向百勝瞟了黃冷心一眼,頷首說道:「對了,我就憑這無影之毒」,叫你們莫要急著立
刻送死,彼此各邀友好,定期放手一搏!」
  黃冷心怒道:「誰怕你的『無影之毒』?」
  一語方出,向百勝便陰森森地,接口說道:「至少你怕……」
  這四個字兒中,含意頗深,也等於說明「轉輪金刀」黃冷心,業已中了「無影之毒」。
  黃冷心的江湖經驗,十分豐富,一聞此言,顧不得再與向百勝鬥口,趕緊運氣行功,暗
察自己體內,有無異狀?
  但不察還好,這一行功察看,果然發現已在丹由之間,∥瀟湘書院連載,大鼻鬼OCR∥
隱伏了一種似可隨時發作的強烈毒力!
  「戊土神君」孫行土從黃冷心的臉色之上,一望便知情況,憤然喝道:「向百勝,這樣
看來,東方郎君,慘死一事,便是中了你這老賊算計?」
  向百勝冷笑道:「雙方既已成仇,出了人命,再說這種話兒,豈非多餘?我來問你,黃
冷心又中『無影之毒』,向百勝不願多事殺戮,只要你們願意暫息於戈,我便送他解藥……」
  沈宗儀一面暗罵這向百勝十分厲害,一面又恨他陰險惡毒,遂先行暗凝了一片「先天罡
氣」,先作無形氣網,遍護週身,劍眉雙挑,發話叫道:「向師爺的手段真高,我沈宗儀不
揣鄙陋,要想會你一……」
  他這句「要想會你一會」的最後一個「會」字,尚未說出口來,忽然聽得有人以「蟻語
傳聲」在耳邊說道:「沈老弟暫莫逞強,老朽用毒之意,只是暫緩干戈,並奉吳天才大俠密
令,約你於今夜三更,『五雲樓』上一會。」
  這是向百勝的口吻。
  而沈宗儀也瞥見對方正目注自己,嘴皮微動,顯然是在凝功傳音。
  他有點不明白向百勝如此舉措之意,眉頭方蹙,耳邊密語又道:「吳大桉已有巧妙安排,
沈老弟請訂半日之約,並暗囑『戊土神君』孫行土,於雙方答話時,出其不意地,用『戊土
斷魂砂』,向法濟頭陀,打上一粒!」
  這種語氣,有點像是向百勝明裡雖是「養天莊」的師爺,實際上卻與吳天才互有聯絡,
站在自己一面。
  沈宗儀將信將疑,試探性地,對向百勝說道:「向朋友若有暫緩干戈誠童,便請先給
『無影之毒』解藥!」
  向百勝連連點頭,立即伸手入懷摸取。
  沈宗儀趁此機會,向「戊土神君」孫行土,以「蟻語傳聲」說道:「孫神君,你趁我與
向百勝答話時,出其不意地,用『戊土斷魂砂』,向法濟頭陀打上一粒。」
  孫行土點了點頭,遞過一瞥會意眼色,暗作準備。
  這時,向百勝已取出一粒丹藥,向沈宗儀含笑遞過。
  沈宗儀既精醫道,自識藥性,先行凝功,使掌指成鋼,接過丹丸一看一嗅,知道是解毒
聖藥,遂遞向「轉輪金刀」黃冷心道:「這是良好藥物,黃前輩,且請服下,試試有無解毒
靈效!」
  黃冷心深知「無影之毒」的厲害,決非僅憑功力修為,可以抗拒,遂不敢怠慢地,服下
解藥。
  沈宗儀看看向百勝,劍眉雙軒說道:「向朋友,只要『無影之毒』能解,我們便定下半
月以後,在貴莊『五雲樓』前,雙方來場武林盛會之約。」
  說話之間,「戊土神君」已把三粒「戊土斷魂砂」,捏成碎粉。
  沈宗儀以極為關切神色,向黃冷心問道:「黃前輩,你服藥之後,覺得如何?」
  黃冷心行功一試,覺得「無影之毒」已解,遂點頭說道:「沈老弟威名震世,對方總算
不敢在你面前,再復忝顏無恥地,玩甚花樣?」
  向百勝知道黃冷心因東方朗,暨雷飛之死,已把自己恨入骨髓,遂不理他的譏嘲,向沈
宗儀笑道:「雙方既已訂約,向百勝便稟告南宮莊主,趕緊邀約友好,於半月以後在敝莊
『五雲樓』前,等待諸位光臨,把一切恩怨,盡作了斷!」
  孫行土悄然把右掌中三粒「戊土斷魂砂」所化無形毒粉,用內力逼向正行療傷的五煞尊
者法濟大師,自地上抱起「火神」霄飛遺體,便與黃冷心、孫行土、臧中軍、沈宗儀等,轉
回南山。
  途中,沈宗儀仍不放心地,為黃冷心一診脈患,才知他確實奇毒已解。
  黃冷心苦笑道:「這向師爺鬼計多端,他舉措之間,似有矛盾,令人難於捉摸!」
  沈宗儀「嗯」了一聲,點頭說道:「此人似乎與吳天才暗中合作,對南宮獨尊有點陽奉
陰違,連請孫神君以『戊工斷魂砂』,暗算法濟頭,也是他的主意。」
  孫行士大感意外地向沈宗儀急急問道:「沈老弟,你說甚麼?這樁舉措竟是向百勝的主
意?」
  沈宗儀頷首道:「正因如此,我才說向百勝似懷某種野心,對於南宮獨尊。只是陽奉陰
違,但究竟如何,等我今晚去過『五雲樓』後,便可知道分曉了。」
  黃冷心詫道:「沈老弟今晚要再來『養天莊』,進入『五雲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43:32

  沈宗儀道:「剛才向百勝曾以『蟻語傳聲』,說是吳天才托他約我於三更時分,『五雲
樓』上—會。」
  黃冷心略一尋思,雙眉微蹙說道:「沈老弟,雖然向百勝給我『無影之毒』解藥,並向
你暗送秋波,但此人眼神詭詐,似乎冷酷多智,你要提防三更之約,是個陷並,能不去,最
好不去,一切事兒,都等半月之後,來個合併解決!」
  沈宗儀笑道:「黃前輩放心,我三更之約勢所必踐,但會特別小心,向百勝如弄花樣,
便是自己找死!」
  黃冷心歎道:「希望邢光宗兄能於今日趕回才好:我們業已折損東方朗、雷飛等兩名好
手,應該怎樣約人與對方決一生死,要和他好好商議商議!」
  ※   ※   ※
  沈宗儀等一走,向百勝便向法濟大師問道:「法濟大師你失血甚多要不要……」
  法濟大師苦笑道:「不要緊,這點傷兒雖不在輕,『但大概還不至於要得了我的命兒!」
  向百勝笑道:「大師請把身邊所帶的『五行法物』取出,我來給你服粒葆元聖藥,為你
打通全身血脈,並隔體傳功,催發藥力,定可復原的快速一點。」
  法濟大師正因臟腑受震失血過多,亟需外來助力,聞言之下,遂把自己用多年苦功,煉
就的一柄「丙丁扇」,一柄長才七寸,但卻鋒利無匹,專克各種「乙木真氣」的「太白庚辛
刃」,一瓶「天一玄晶」,一袋「斷魂塵」,和一根短短的「甲乙青君杖」等極具威力的五
行法物,交給向百勝暫時保管,以免他為自己打通全身血脈時,有甚阻礙。
  向百勝收起五行法物,又對法濟大師問道:「孫行土臨去之前,曾向大師把手微揚,並
有極淡黃煙,一閃即沒,是否黑心手辣地,暗中施展了他的『戊土斷魂砂』呢?」
  法濟大師,當時一意止血未加注意,聞言之下,悚然詫道:「東西極為歹毒,捏碎成粉
後,甚至可以到無形無色程度,令人難於覺察,我要功行丹田,試一試看。」
  語畢,略為行功一試,變色恨聲地說道:「孫行土那廝,果然下了辣手,幸虧我在『哀
牢』,曾獲聖藥,煉成了三粒專解百毒千傷的『萬應太清丹』。只消服上一粒,奇毒立解,
否則,一條老命真難免斷送此處。」
  話完,側顧向百勝,又復含笑說道:「向兄,『萬應太清丹』在我右面內衣袋,我右手
新斷,不便摸取,請你代為取出一粒,餵我服下。」
  向百勝坐向法濟大師背後,伸手到他僧袍之內,把右面內衣袋中的三粒「萬應太清丹」
一併取出。
  法濟大師道:「向兄,此丹效驗如神,一粒足以保命,無須三粒同服……」
  向百勝從臉上浮現一絲法濟大師在背後無法看見的神秘笑容,接口說道:「大師放心,
我不會糟蹋靈藥,只是替你暫時保管。」
  他一面發話,一面已伸手按向法師後心。
  法濟大師見他不先喂自己服食「萬應太清丹」,微詫問道:「向兄,『戊土斷魂砂』的
毒性極烈,你應該餵我服食『萬應太清丹』先行怯毒,然後再行功活脈,通血療傷……」
  向百勝不等法濟大師往下再說,一支右掌已按在對方「脊心穴」上,笑聲說道:「大師
放心,向百勝略明醫理,我先為你催血循環,過宮通穴,也是一樣!」
  法濟大師知道自己如今身中「戊土斷魂砂」的劇烈毒力,只是暫聚丹田,尚未發散,向
百勝若為自己催宮過血,豈非效果相反。
  他方自一聲驚叫,未及阻止,一股極強勁的內家罡氣,已從「脊心穴」上透體傳入。
  一般離體傳功,療傷活穴,都用的是溫和柔勁,那裡是強勁罡氣?
  法濟大師本就身受傷毒,中元極弱,再復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之下,殘餘真氣,
立告渙散無存,並從口耳眼鼻之中,慢慢沁出血漬!
  他恍然之下,一挫鋼牙,失聲叫道:「向百姓,你……你是在害我,是……是……是想
謀奪我的『萬應太清丹』,和『五行……』」
  說至此處,毒力已發,「五行法物」的最後「法物」兩字,竟不能成聲,無法出口。
  向百勝在他身後,陰森森地一笑說道:「法濟賊禿,你明白的太遲了,昔年我向你索討
一粒『萬應太清丹』都吝而不與,如今卻貪圖南宮莊主的千金重聘,盡揣所有,遠離哀牢,
終於這幾樁利器,和三粒『罕世靈丹』全成了我向百勝的囊中之物……。」
  低沉而獰惡的語音頓處,掌中內力,加到十成。
  法濟大師只吼出半聲,便週身一陣急顫,五臟齊崩,僕屍在地。
  向百勝搖頭一歎站起身形,把立在遠處觀看,根本聽不見自己與法濟頭陀說過甚麼話兒
的幾名莊丁點手叫過。等那七八名莊丁趕到,向百勝又裝出一副傷心神色,淒然歎道:「對
方來的全是一流高人,法濟大師雖然殺了『火神』雷飛,廢了『五湖水怪』臧中軍,但他本
人也道了劫數……」
  一名莊丁頭目,一抱雙拳,躬身問道:「師爺召喚我們,可是要為法濟大師,準備板
木?」
  向百勝搖頭道:「法濟大師是內傷外毒,並發面亡,整具皮囊,恐怕轉瞬間便化血水,
佛門弟子,無須備板……」
  那種「戊土斷魂砂」的毒力,果然奇劇無倫,就這答話之間,法濟頭陀業已骨化形消,
變作一灘血水!
  向百勝指著血水中的僧袍、束髮金箍,以及一些殘餘牙齒毛髮,歎道:「你們就把法濟
大師的這點遺物火化了吧,但防仍有餘毒,千萬不許沾手,我去把經過情形稟報莊主。」
  莊丁們喏喏連聲,立即遵照向百勝所說,火化法濟大師遺物,並修理被「火神」雷飛,
用「紫光霹靂」所震毀的莊門、吊橋等處。
  向百勝則一面走向五雲樓一面玩著從法濟頭陀身上所獲得的太白庚辛刃、天一玄晶、斷
魂塵、丙丁扇,甲乙青君杖等五行法物,和那三粒蘊有哀牢肉芝,專治各種重傷奇毒,功能
生死人而肉白骨的「萬應太清丹」,滿面得意之色,喃喃自語說道:「法濟賊禿的五行法物,
件件皆具絕大威力,萬應太清丹,更是無上聖藥,我今日委實收穫不小……」自語至此,屈
指計道:「要命漁翁鮑銘子和七劍天書、無情劍客蕭揚、白嬤嬤、青木郎君東方朗、火神雷
飛以及五煞尊者法濟頭陀,業已死了七名當世武林之中一流高手,只要繼續努力,使各路正
邪人物,一個個互相對消,不需多久,慢說養天莊,便整個江湖……」
  他想到得意之處,不禁有點忘形地,發出一陣「哈哈」狂笑。
  笑聲中,猛然聽得有人發話問道:「向師爺,你如此高興,莫非莊前業已大獲全勝?但
法濟大師怎不回轉,樓中還有心愛人兒,等著他呢。」
  原來向百勝得意忘形之下,走得己離「五雲樓」不遠。
  南宮獨尊因關心莊前之事,正在倚樓遙盼,忽見向百勝狂笑歸來,遂發話相問。
  向百勝心中一驚,趕緊收斂笑容道:「莊前之戰相當慘烈,容屬下上樓向莊主細稟。」
  這「慘烈」二字,與向百勝適才的狂笑之聲,似乎頗有矛盾,不禁引起南宮獨尊的心中
詫異。
  直等聽得向百勝報稱法濟頭陀與雷飛一齊斃命,雙方並定半月之約,方微皺雙眉,目注
向百勝道:「照這情況看來,我們根本沒有佔得甚麼便宜,師爺適才笑聲為何那等得意!」
  向百勝機智絕倫,精靈無匹,就利用舉步上樓的剎那之間,業已想好辯詞,哈哈一笑答
道:「啟稟莊主,屬下適才之笑,是為了法濟大師之死!」
  南宮獨尊不解道:「法濟大師是你多年舊友,一旦道劫,理應悼念,為何……」
  向百勝不等南宮獨尊再往下問,便長歎一聲道:「莊主有所不知,屬下心中為法濟大師
而哭,臉上卻為莊主而笑!」
  南宮獨尊越發覺得迷惑地,皺眉說道:「向師爺莫弄玄機,請解釋得明白一點……」
  向百勝自行斟了一杯酒兒,徐徐飲盡,正色說道:「莊主昔年主盟東南武林,見聞自然
極廣,知不知道『五行霸客』身後。還有甚麼超群拔俗的絕頂人物?」
  南宮獨尊也淺淺飲了一口,凝思有頃道:「『五行霸客』橫行江湖,除卻他們這五名友
好之外,似乎並未結甚幫派?向師爺所說『身後之人』,我倒不甚明白……」
  向百勝以指蘸酒,在幾上畫了一個魔鬼頭的圖形,向南宮獨尊笑道:「莊主難道沒有聽
過當代武林的絕頂高手之中,有所謂『天外雙魔』?」
  南宮獨尊毫不遲疑地應聲點頭說道:「天外雙魔是指隱居於高黎貢山天鷹峪內的玉面天
鷹東方俊和千手天魔熊囂,這兩人絕跡江湖已久,但功力之高,據說已爐火純青,足以驚世
駭俗,照向師爺的語氣聽來,莫非天外雙魔竟與五行霸客有何關係?」
  向百勝道:「那『玉面天魔』東方俊,是『青木郎君』東方朗的堂兄,『千手天魔』熊
器和『火神』雷飛,則是聯襟,本莊既與『五行霸客』,訂了半月之約,『轉輪金刀』黃冷
心等,必星夜趕赴『高黎貢山』到『天魔峪』中,報告東方朗、雷飛死訊,而把『天外雙
魔』,搬來此地。」
  南宮獨尊面帶憂容,對向百勝詫聲問道:「對方有『四絕書生』沈宗儀那等好手,實力
原已不弱,再若加上『天外雙魔』,恐怕連『鬼斧神弓』吳天才,和這座『五雲樓』,也未
必抵擋得住?怎的師爺對於這煩心之事,不憂反喜……」
  向百勝笑道:「『天外雙魔』雖可作為『五行霸客』的身後之人,難道就沒有人肯為
『五煞尊者』法濟大師報仇雪恨?」
  南宮獨尊道:「法濟大師不是足跡往來不出『哀牢山』的麼,他還有甚麼能與『天外雙
魔』功力彷彿,互相頡頑的至交好友?」
  向百勝道:「『滄冥羽土』羅天行昔日欠過法濟大師一樁莫大人情,若是聞得他的死訊
必然不顧一切,誓為雪仇……」
  南宮獨尊接口笑道:「羅天行昔日曾與我有過一面之緣,他劍術確已通神,可與『天外
雙魔』放手一搏,但……」
  向百勝笑道:「莊主但些甚麼?是否因羅天行遠居東海,在時間上不可能趕得及半月之
期?」
  南宮獨尊雙眉微蹙,連連點頭說道:「我正是此意……」
  一語方出,向百勝便截斷他的話頭,搖手說道:「莊主放心,屬下已獲確訊,『滄冥羽
士』羅天行,偕一好友,雲遊西北,最多再有三日,便將路過這白水鎮……」
  南宮獨尊高興道:「那好極了,師爺千萬要密切注意,莫讓羅天行……」
  向百勝不等南宮獨尊話完,便接口笑道:「屬下妙計已定,不單絕對不會錯過『滄冥羽
士』羅天行,並盡量會使他與『天外雙魔』等,雙方實力對消,兩敗皆傷,這樣一來,江湖
中的出群高手傷亡殆盡,莊主再擁有敵國財資,豈不可以創造一番烈烈轟轟事業,南面武林,
奴役百派了麼?」
  南宮獨尊「哎呀」一聲,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你……你的雄心不小……」
  向百勝一抱雙拳,陪笑躬身接道:「屬下蒙莊主天高地厚之恩,敢不殫精竭智,鞠躬盡
瘁。以圖報效於萬一……」
  南宮獨尊高興得掀髯大笑,點頭說道:「好,好,我真想不到在偶然機緣之下,竟獲得
向師爺這樣一條得力膀臂,如今,風雲際會,八方雄豪,群集『白水鎮』,若無你的睿智擘
劃,我真有點手忙腳亂,不知道怎樣因應呢?」
  向百勝笑了一笑,抬頭一察天光頭:「時已過午,吳大俠不知是否睡醒?……」
  南宮獨尊不等著再往下說,便自笑道:「他已睡醒,剛才我還派侍婢為他送去一盅參
湯……」
  語音一頓,目注向百勝,含笑問道:「向師爺突然問起吳大俠已否睡醒則甚,是否打算
把法濟大師道劫殞命之事,對他告知?」
  向百勝點子點頭,站起身形答道:「在禮貌上,也應把莊中所發生的如此大事,告訴吳
大俠一聲,何況我還代表吳大俠,與『四絕書生』沈宗儀,訂了一樁約會。」
  南宮獨尊笑道:「向師爺去看吳太俠吧,你們兩人,好好合計合計,我久未回轉後宅,
冷落夫人,若加怪罪,是一樣擔待不起的呢!」  。
  「哈哈」大笑聲中,向師爺便告別而退,走往吳天才的居處。
  ※   ※   ※
  吳天才在喝參湯。蓋碗中,熱氣氤氳,在當空,宛轉變化,似乎勾起吳天才甚麼心事,
使得這位「鬼斧神弓」,端著蓋碗,只喝了兩口,便有點惘惘失神。
  驀然間,房門上起了剝啄之聲,吳天才注目問道:「哪位,請進!」
  向百勝推門人室,滿面春風地,含笑說道:「是小弟向百勝,吳大俠早……」
  吳天才「咦」了一聲,訝然問道:「『逍遙堂』中,美人醇酒,歌舞方酣,向師爺怎不
奉陪那位法濟大師……」
  向百勝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接道:「好個美人醇酒,歌舞方酣,吳大俠怕再也想不到,
就在你一覺之間,已有兩位第一流的武林豪客,化作南柯一夢!」
  吳天才著實聽得吃了一驚,放下手中的參湯問道:「『五雲樓』中,出了事了?……」
  向百勝道:「不是『五雲樓』中,是『養天莊』的莊門以外。」
  吳天才道:「來敵是誰?死者又是那兩位武林豪客?」
  向百勝以一副微帶默然舶神色答道:「一位是『五行霸客』中,性情暴烈的『火神』雷
飛,另一位就是我特意把他從『哀牢』請來的老友『五煞尊者』法濟大師,至於來意,則是
要為『青木郎君』東方朗報仇雪恨!」
  吳天才驚訝欲絕地劍眉雙蹙說道:「這是從何說起?『青木郎君』東方朗凌晨來接沈宗
儀時,雖與我在莊門以外,略顯身手,但彼此不曾交鋒,一未受傷,二未受甚折辱,怎有為
他報仇雪恨之語?」
  向百勝道:「根據『四絕書生』沈宗儀所說,『青木郎君』東方朗已死,死因是吳大俠
暗下毒手,對東方朗施放了『無影之毒』!」
  吳天才皺眉道:「沈宗儀又來了?他……他竟會怎樣說法?……」
  向百勝「嗯」了一聲,加重語氣道:「沈宗儀確實這樣說法,他譴責吳大俠太以陰險,
不夠光明,要你攜帶『鬼斧神弓』,於今夜三更去往南山,與他單獨一會!」
  適才向百勝以「蟻語傳聲」,對沈宗儀耳邊發話,說吳天才邀他於今夜三更,前來「五
雲樓」中。
  如今,他卻對吳天才說沈宗儀邀他攜帶「鬼斧神弓」,去往南山,互作三更之會。
  若能雙方對照,自然立可明白,這位向大師爺,是在大弄花樣要為沈宗儀、吳天才之間,
製造嚴重矛盾,劇烈沖實,意在導致兩位冠絕一時的少年英傑,來場生死之爭!
  但只聽一面之詞,未悉當時真象,吳天才卻決想不到向百勝會如此心懷叵測?……
  他劍眉緊蹙,端起參湯,慢慢飲了兩口,目注向百勝道:「這場爭鬥的經過情形,和
『火神』雷飛,『五煞尊者』法濟大師怎樣道劫?請向師爺對我細說一道好麼?」
  向百勝連連點頭,把蕩魄驚心的莊前血戰,仔細說了一遍。
  當然,他說得仔細,卻把自己假借吳天才名義,向沈宗儀耳邊密語一節,隱起不提。
  吳天才靜靜聽完,雙眉一挑,冷然說道:「向師爺,由這情況看來,除了『無影殺星』
邢光宗所邀『五行霸客』等,與本莊敵對外,定必還有其他陰損凶邪,藏在暗中,挑撥仇
恨!」
  向百勝點頭道:「吳大俠之見與小弟相同,為了免得中人奸計,今夜三更的南山之約,
吳大俠便不去也罷……」
  這是表面對吳天才關切,暗中卻笑裡藏刀的高明激將之計!
  吳天才雖然也是智計絕倫,卻因想不到「養天莊」莊主對自己倚若長城,他的師爺卻會
暗起噁心,遂毫無疑慮地,軒眉答道:「沈宗儀既已邀約,吳天才怎會畏懼?三更南山之會
是非去不可,但那位『四絕書生』功力比我只強不弱,我不能驕狂托大,要利用這半日光陰,
好好作點準備!」
  向百勝深知對吳天才這等人物,多說易露馬腳,見奸謀已售,遂含笑說道:「好,吳大
俠請自用功,向百勝告退,我要到『養天莊』前,略為佈置防務。」
  別卻吳天才後,這位向師爺竟出得「養天莊」,到了「白水鎮」上,進了一家毫不起眼
的貧戶之內……









第十七章
  「無影殺星」邢光宗下午一回南山,便聞得「青木朗君」東方朗與「火神」雷飛的遇難
之訊。
  這時,兩人屍體,尚未殮葬,邢光宗不禁拜倒靈前,淚如雨下!
  「轉輪金刀」黃冷心見邢光宗哭得傷心,反而向他勸道:「邢兄,徒悲無益,尚請節哀,
既屬江湖人物,誰都隨時準備在刀頭添血,劍底飛魂,我們只消為東方朗,雷飛等兩名亡友,
報仇雪恨便可!」
  邢光宗站起身形,緊咬鋼牙,恨聲說道:「我去,今夜我便暗入『養天莊』,不顧一切
地,搏殺『五煞尊者』法濟頭陀……」
  「五湖水怪」臧中軍目閃厲芒接口道:「邢兄不必去了,法濟頭陀一掌已被我『戊土神
雷』震碎,又被暗中打了三粒『戊上斷魂砂』,多半也難逃活命……」
  邢光宗大喜道:「臧兄的『戊土斷魂砂』,威力無倫,向稱武林一絕,法濟那廝,既中
此物,是死定了……」
  黃冷心道:「那廝一掌已廢,又受內傷,死活並不重要,但我久知法濟與『滄溟羽士』
羅天行的關係密切……」
  邢光宗神色一震為之失聲接道:「我見過這『滄溟羽士』他那一百零八式『太乙分光劍』
法,可稱入妙通神,其他功力,也厲害到了極處,此人若被法濟頭陀邀來『養天莊』,實是
強於『鬼斧神弓』吳天才的又一勁敵!」
  黃冷心點頭道:「我知道『滄溟羽士』厲害,半月之期並不太長,故面也要趕緊約人,
方能有把握為東方朗暨雷飛兄等,九泉雪恨。」
  邢光宗眉頭深皺,略一思索說道:「對付羅天行,吳天才那等人物,尋常高手,似無用
處,黃兄打算去邀誰呢?」
  「戊工神君」孫行土一旁答道:「黃兄是想到高黎貢山的天魔峪內,去請天外雙魔……」
  邢光宗聞言,先是喜形於色,但旋又皺眉問道:「天外雙魔,自屬可與『滄溟羽士』互
相頡頑的絕頂人物,但他們魔宮參道,久謝江湖,能夠請得動麼?」
  黃冷心道:「邢兄有所不知,『天外雙魔』中『玉面天魔』東方俊,是東方朗的堂兄,
『千手天魔』熊囂,又與雷飛有連襟之宜,加上雙魔與『滄溟羽士』羅天行之間,又結過一
次不解之仇,只要我走趟『高黎貢山』,十有八九,可以如願請到!」
  邢光宗大感欣奮地,向黃冷心抱拳道:「既然如此,黃兄便請趕緊動身,因高黎貢山的
路途不近,莫要誤了半月之約,讓對方張牙舞爪!」
  語音略住,目中厲芒一閃又道:「黃兄走後,小弟也要再邀請兩位久未見世的絕頂人物,
索性把半月之後的這場大會,弄得熱鬧一點!」
  黃泠心因高黎貢山路途著實不近,「天魔峪」又早已封谷,進入其中,尚須費點心思,
才能面見「天外雙魔」,動以唇舌,故而根本不及詢問邢光宗還想請誰,便別卻眾豪,兼程
向滇西趕去。
  邢光宗飭令手下,盡可能的選來較好棺木,安葬東方朗、雷飛二人,事畢後,因發現沈
宗儀一直沉默未語,臉上神情似蘊重大憂慮,便把他拉過一旁,低聲問道:「宗儀,你……
你為何一直都沉默皺眉,是……是有甚麼心思?」
  沈宗儀道:「老爺子,『養王莊』中,有位名叫『向百勝』的師爺,你認識麼?」
  邢光宗交遊極廣,在微一思忖後,便向沈宗儀道:「我未識向百勝其人,但卻曾聞其名,
此人智計極高,更精擅易容之術,故得號『千面智多星』,是個相當毒辣陰險的獨行大盜?
宗儀突然問此則甚?」
  沈宗儀道:「我是覺得此人貌相雖屬陌生,但舉措神情,卻有似曾相識之感,才有這隨
口一問的……」
  話至此處,指著正在荒祠殿堂中飲灑的「巧手天尊」郭慕石等人道:「老人家請去陪同
郭天尊飲酒,我要單獨思考一件事兒。」
  邢光宗笑道:「宗儀,你何不同飲?莫非你對郭慕石、臧中軍、孫行土等心存厭惡?』
  沈宗儀搖頭道:「老人家千萬不要如此說法,你知我性情生平落落寡合,更與這些黑道
豪客,氣味不盡相投,但絕非有所厭惡,我只是發覺那向百勝的言行,似有矛盾之處,想靜
座獨思,求得一種解釋!」
  邢光宗也知道這位過去愛婿的情性略嫌孤僻,遂不再強地點頭笑道:「你獨自參詳一下
也好,若有甚麼想不通之處,不妨提出,我們共同研究研究!」
  話完,兩人分手。
  邢光宗進入殿堂,陪同郭慕石等飲酒。
  沈宗儀則索性離卻荒祠,踱向無甚人蹤的南山靜處。
  他並未謊言,確實心有所疑……
  一來,他想不通向百勝分明是個陌生人,為何在舉措神情之上,卻令自己有似曾相識的
震撼感覺?
  二來,向百勝身是「養天莊」的師爺為何暗助自己,他既贈「無影之毒」的罕有解藥,
又暗囑自己轉告孫行土,乘法濟頭陀不備之際,打他一粒「戊土斷魂砂」則甚?
  三來,向百勝既能施展「無影之毒」又有「無影之毒」的特毒解藥,則「青木郎君」東
方朗,是否即中此人暗算?但他又聽任黃冷心等,把仇恨誤植在吳天才的頭上,究為何故?
  四來,他用傳音密語,代吳天才邀約自己,於今夜三更去往「五雲樓」上一會,究屬何
意?應不應該準時赴約?
  沈宗儀用了不少心思,也用了不少時光。
  但疑問還是疑問,腦間,心頭,還是一片空白!
  他只決定了一件事情,就是靜待三更,去赴吳天才的「五雲樓」上之約!
  此約必踐!
  因為除了生干珍惜聲名,不願向任何人示弱以外,他並把吳天才引為知已,推重那位
「鬼斧神弓」,是位有骨氣,有施為的罕見武林怪傑。
  既有骨氣,吳天才便不會謊言,只要他所知道的內情,便不會不在「五雲樓」一會之上
告訴自已。
  但沈宗儀認為「養天莊」中,由莊主的身份開始,一切都頗為神秘,吳天才初來乍到縱
比自己知道得稍多一點,也未必能夠盡悉內情?
  本來他們之間訂有密約,以十日為期,由吳天才負責探「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份,由
沈宗儀負責探「無影殺星」邢光宗的真正意竟圖,以及昔年殺妻疑案的真實內幕!
  誰知事起變化,自己與吳天才清晨才在「養天莊」前分
  手,到了三更時分卻又要向「五雲樓」中赴約。
  沈宗儀思潮起伏,百緒煎心,想得劍眉深蹙,滿面都是苦笑。
  此刻,夕陽已墜,夜色深籠南山。
  忽然,一條人影,飄然而至。
  來人正是「無影殺星」邢光宗,他見沈宗儀正坐在一方大石上倚樹深思,遂含笑問道:
「宗儀你心中疑點,想通了麼?要不要我來和你推敲推敲?」
  沈宗儀站起身形,播了搖頭說道:「我所想的,只是一些小事,並不值得過份推敲,老
爺子怎不陪郭天尊等飲酒……」
  話方至此,發現邢光宗攜有兵刃行囊,遂詫聲問道:「老爺子又要出山?……」
  邢光宗點頭笑道:「適才與郭天尊等,互相研究,覺得『轉輪金刀』黃冷心兄此行,未
必準能把『天外雙魔』請來,半月之期,轉瞬即屆,還是多作一點準備為妥。」
  沈宗儀聽出邢光宗言外之意,插眉問道:「老爺子是要再去邀約一些友好……」
  邢光宗臉色沉重地,「嗯」了一聲答道:「那『滄溟羽士』羅天行,名重江湖,具有第
一流的高明身手,我必須找位能和他互相頡頑的出類撥萃人物……」
  沈宗儀聽到此處,揚眉接口說道:「我……」
  邢光宗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可以抵擋『滄溟羽士』羅天行,但『鬼斧神弓』吳天才的
那身出奇功力,又由誰來對付。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還怕人多』,為了未雨綢繆
起見,我只好跑趟『賀蘭山』了!」
  沈宗儀道:「老爺於要遠去『賀蘭山』……」
  邢光宗道:「『賀蘭山』並不太遠,只消趕點路兒,十日足可來回……」
  沈宗儀眼珠轉處,想起一人,目注邢光宗道:「老爺子前往『賀蘭山』,不是去找那
『血河夜叉』令狐菁吧?」
  邢光宗目光一亮,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除了威名顯赫,歸隱前被稱為『西北女霸
天』的這位『血河夜叉』之外,放眼江湖,誰又足為『滄溟羽士』之敵?」
  沈宗儀神情似有不悅地,皺眉說道:「『血河夜叉』令狐菁的聲名極壞,她……」
  邢光宗接口道:「我知道她太以凶殘,舉動乖僻,但一身功力委實驚人,若惠然肯來,
確是對付『滄溟羽士』羅天行或『鬼斧神弓』吳天才的絕好幫手……」
  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他一面說話,一面看出沈宗儀神色之間,似乎深有不悅,遂伸手輕拍他的肩頭,含笑又
道:「宗儀,在這險域江湖中,處事最宜內方外圓,我們先把『血河夜叉』令狐菁充份利用,
你若看不慣她的凶殘暴戾,則狡兔死後,走狗立烹,也未嘗不可為武林中除去一名窮兇惡大
的魔頭,積上一點功德……」
  沈宗儀不以為然,苦笑一聲道:「老爺子……」
  邢光宗知他仍想勸阻,遂搖手笑道:「我要趕赴『賀蘭山』了,宗儀在此,諸事忍耐一
點,等我回來,謀定而動,切忌有甚魯莽舉措?」
  話完,含笑略一揮手,便施展開他那名滿江湖的「無影身法」急馳而去。
  沈宗儀想喊,但嘴兒才張,又復住口,只是目送邢光
  宗仰天歎息一聲,俊目中微蘊淚光,喃喃自語說道:「慧妹,我若不是要為你九泉雪恨,
怎會來淌這場渾水?但願你芳魂有靈,暗護岳父,別讓他過份倒行逆施,勾引出那些罪行久
著的牛鬼蛇神,釀成武林中無邊浩劫才好!」
  祝禱一畢,見時已不早,遂略事摒擋,離卻南山,往「養天莊」的「五雲樓」趕去。
  幾乎就在沈宗儀離天南山的同一時間,「養天莊」中也馳閃出一條人影!
  好輕捷的身法,像一縷煙,也像一朵雲般,從「養天莊」,馳往南山!
  這是與沈宗儀並稱當世江湖中,少年俊彥的「鬼斧神弓」吳天才!
  整個下午,吳天才都在吐納行功,盡量充實自己,作了相當準備。
  因為他知道自己十分冤枉地,被扣了一頂黑帽子——「青木郎君」東方朗之死。
  這種冤枉,不是僅憑口舌,所易解釋,多半會動干戈,沈宗儀既托向百勝傳言,約自己
南山一會,自己又怎能示弱?索興便在今夜,與這位與自己有點互相欽敬的「四絕書生」見
個真章,分分上下也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47:38

  由此之故。吳天才不單吐納行功,作了充分準備,身邊也帶了他仗以成名,威震當世的
「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
  兩條人影,一條由南而北,一條由北而南,但在交錯而過之際,當中卻有了二三十丈的
距離。
  這道理在於沈宗儀已屢來「養天莊」,吳天才卻尚是初
  去南山,兩人所走的路線,自然不會完全一樣。
  二三十丈的距離,若在平地,自然一目可見,但偏偏在當中有道高起土崗,以致成了沈
宗儀在土崗之東,由南北,吳天才在土崗之西,由北往南,互相錯過,失之交臂!
  就這一錯,錯出了莫大風波,錯出了無窮憾事……
  南山之中,弄得石破天驚,刀光血雨……
  「養天莊」中,則奇峰迭起,蕩氣徊腸……
  一支筆,難寫兩頭事,暫時按下南山方面,先敘述「養天莊」中。
  在掠過那道不太高,卻相當長的土崗時,沈宗儀曾聽得土崗西邊,有夜行人急弛而過聲
息。
  他足下略慢,心中怔了一怔……
  因為這夜行人的身法太快,顯示出他的武功修為,幾已達到與自己彷彿的不相上下程度。
  沈宗儀性格雖頗孤傲。卻不愛賣弄,他冷眼旁觀之下,知道邢光宗所約來的「五行霸
客」,甚至連那位輩份最高,資格最老的『巧手天尊』郭慕石算上,都在修為方面,略差火
候,不能與自己比擬。
  土崗西面的夜行人是誰?從方向判別,是從「養天莊」方面,馳往南山,萬一南宮獨尊
請了甚麼高手,前去南山生事,自己不在,邢光宗又去約那「血河夜叉」令狐菁,所剩下的
「巧手天尊」郭慕石、「戊土神君」孫行土,和身帶重傷的「五湖水怪」臧中軍,能否應付
這位功力奇高人物?
  想到此處,沈宗儀幾乎要縱上土崗,看看那人是誰?若是「養天莊」中爪牙,索性截住
一鬥!
  但一轉念間,卻又啞然失笑,放棄了這種想法。
  因為他對吳天才相當敬重,深知吳天才是條有為有守的出色江湖漢子。
  吳天才既然邀約自己前往「五雲樓」中一會,決不致卑鄙下流地,再乘虛往南山生事。
  他在「養天莊」中,極受南宮獨尊尊敬,即令別人有此陰險建議,吳天才也會憤然阻止,
甚至加以斥責。
  沈宗儀有了這種轉念,遂未縱上土崗,以致使挽回劫運,明瞭真像的太好時機,一閃而
逝。
  他那裡想得到這次的「三更之約」,完全是向百勝一人弄鬼,連吳天才也被蒙在鼓中,
上了莫大惡當!
  腳步微停,土崗西邊的夜行人急馳聲息已杳。
  「騰……騰……騰……騰……」沈宗儀突然不由自主地,突然心頭狂跳!這一陣心跳,
把他跳得雙眉探蹙……
 像他們這等修為深湛的絕頂高手,講究的便是要能作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麇鹿驚
於側面目不瞬」的鎮定功夫!
  故而,適才的一陣心跳,像是警兆,使得沈宗儀立皺雙眉,加深警惕,下意識地,覺得
自己這趟「五雲樓」之行,恐怕會發生大事?……
  吸了一口長氣,略定心神,見天光還早,不會誤了三更之約,便索興不再疾馳,向「養
天莊』方面,緩緩走去。
  雖然緩步,也到莊門……
  被「火神」雷飛以「紫光霹靂」震毀的莊門和吊橋,尚未修復,自然便多派了不少莊丁
擔任守衛。  『
  這等尋常人物,那在沈宗儀的眼中,身形微閃,真氣
  一提,便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養天莊」內。
  既入「養天莊」一到後園,「五雲樓」已到眼前……
  沈宗儀正待閃身登樓,陡然心頭狂跳,彷彿警兆又起?
  第一次,還可說是一路飛馳太急的身體自然反應。
  但第二次卻決非偶然,使沈宗儀相當吃驚。
  他弄不懂何以會在心靈之上突生警兆?難道吳天才會對自己起了凶心,竟於「五雲樓」
中,佈置了異常凶險?……
  或者,是岳倩倩……
  想到岳倩倩,沈宗儀不禁抬頭注視天光……
  假若天光還早,他真想暫緩向吳天才赴約,先設法與岳倩倩見上一面。
  誰知他不抬頭還好,這一抬頭卻看見了「五雲樓」上的一條憑欄倩影……
  他自從妻喪,便緊閉愛扉,直等邢光宗派人飛傳破鏡,再出江湖,心扇中才被岳倩倩的
倩影,偶然闖進。
  沈宗儀不是輕易動情之人,一與岳倩倩兩情相投,自然便把這位絕代嬌娃的笑貌音容,
永鐫心版!
  故而,如今雖只瞥見有條倩影,本在憑欄遙望,突然有甚事兒一閃回到樓中,也已從這
驚鴻一瞥以下,看出正是頰上曾為毒液所傷,由自己為她處方治療,約莫再有兩日,即可痊
愈的岳倩倩。
  沈宗儀突見岳倩倩,一怔之下,正待發話招呼,岳倩倩業已回到樓內。
  當時,他的身形尚在密樹叢中,決非樓上可見。
  故而沈宗儀知道岳倩倩這突然入樓,是另有急事,而非故意迴避自己。
  他略定心神。從密樹叢中,緩步走出,到了「五雲樓」前。說也奇怪,「五雲樓」周圍,
平日戒備森嚴,樓前至少也會有四名健壯莊丁,擔任守衛。
  但今日卻大異往常,不知是否已達深夜三更之故,「五雲樓」前,竟靜悄悄地,毫無人
跡。
  沈宗儀不願擅闖,在距離「五雲樓』的樓門數尺之前站定腳步,一抱雙拳,朗聲發話說
道:「吳兄何在?小弟沈宗儀,遵囑特來赴約!」
  那位有「鬼斧神弓」之號的吳天才,如今已聽了向百勝之語被誘得遠去南山,那裡還會
答話?
  沈宗儀連說三遍,「五雲樓」中,仍舊寂無回音。
  他那裡想得到陰差陽錯地,吳天才被人調虎高山,不禁略起誤會,劍眉一挑,朗聲又道:
「吳兄既不答話,小弟只有失禮,來個自行登樓,就便也見識見視吳兄這座心血結晶的『五
雲樓』究竟有什麼神妙?」
  他記得清楚,上次來時,吳天才曾經說過,石階要走雙數,紅黑方磚則應選擇紅磚著足。
  但此刻沈宗儀嗔心已動,以為自己準時赴約,吳天才卻不加答理之故是想倚仗這座「五
雲樓」的厲害埋伏,考驗或為難自己。
  故而,他不照吳天才所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三五七的專走單數石階。
  走完石階,安然無事的沈宗儀,不禁略感詫異?……
  眼前是一片丈許方圓的紅黑方磚地面,以沈宗儀的身
  手,再加五倍範圍,也不難一躍而過。
  但他偏偏安步當車,並專挑可能發生危險情況的黑色方磚著足。
  又出意外,居然步步皆足踏實地,絕束髮生任何危險。
  沈宗儀又錯會意了,他認為定是吳天才在暗中操縱,停止了一切機關消息靜等自己登樓
相會。
  否則,以自己的挑釁行為而言,毫無感情、不通人性的土木機關,那裡會對自己有所客
氣?有了種錯覺,沈宗儀自然而然地,把心中戒意,略為放鬆了一點!
  跟著,面前已是樓梯,他要舉步登樓。
  照理而論,向百勝既系有意把沈宗儀約束,如今總該出甚麼花樣?
  但一直等到沈宗儀一步步的上到二樓,依然平靜無事。
  二樓有八個房間,門戶是按八卦方位排列。㊣大鼻鬼OCR㊣
  七個門戶緊閉,「坤」位上的一扇房門,卻自微啟。
  沈宗儀藝高膽大,毫不顧慮地,向「坤」門走去……
  他認為吳天才必然在此房內,只不知擺出這副神秘姿態,是為了何故?
  到了門前,伸手推門。
  門兒一推便開,並有一片極好聞蘭花淡雅香氣,迎人入鼻。
  沈宗儀對這香氣,並不陌生……
  自從酒店邂逅,長途同行西來,沈宗儀經常從岳倩倩身上,嗅得了這種令人神怡,也令
人神移的淡雅蘭花香氣。
  尤其是沈宗儀身受毒針之傷,岳倩倩慨贈「九轉續命丹」,為他療治時,使他把對方身
上的暗香,領略得越發親切。
  想起此事,沈宗儀便覺深受人恩,心中慚愧!
  因為那粒「九轉續命丹』,是岳倩倩師門至寶,乃岳倩倩之師,九畹仙子賜她保命防身
之用,只有一粒,她卻毫不吝惜地,用來救了自己!
  假如岳倩倩尚有此丹在身,日前頰上受了「萬劫漿」的毒液沾染,便可立即治癒,用不
著等待自己處方配藥,也早就恢復了她花容月貌!
  由於這種原故,門一推開,蘭香挹人之下,便令沈宗儀心中有所明白。
  他明白的是,這間房中,縱無吳天才在內,也必有個自己對她更為關切,別來頗惹相思
的岳倩倩。
  但明白之中,卻也有那麼一點點迷惑……
  那就是往日在岳情情發間身上所領略到的蘭香極淡,今夜卻似濃了不少,否則怎會瀰漫
全室?
  難道是岳倩情適才憑欄時,業已看見自己,才匆趕回室內,著意薰香?
  淡香令人神怡……濃香令人神移……
  尤其是「著意薰香」的美人情意,更比那漫室濃香,引得沈宗儀為之神移,為之心跳!
  既已推門,當然入室。
  室中錦衾繡帳寶鏡香屏,不像是武林人居,像是一間女兒閨閣。
  但室中無人,只有一些聲息……水聲。
  「薰香」和「沐浴」二者,本易發生聯想,何況再加上這種從另一扇門戶傳出來的「淋
浪」水聲,自然更說明了岳倩倩是在「蘭湯水滑洗凝脂」!
  沈宗儀是正人俠士,不是輕薄登徒,他發現自己闖入岳倩倩的香閨,而對方更正在入浴,
不禁大感失禮,為之面紅心跳!
  既然面紅心跳,就該退出這種容易令人發生遐思的女兒閨閣。
  不,沈宗儀沒有這麼做,他不單沒有退後,反而進前幾步,在那張香衾半揭,錦席微溫,
顯然是岳倩倩所睡的繡榻之上,坐了下來。
  這種行為,有點反常……
  造成反常行為的原因,便是沈宗儀勝上的紅,和心頭的跳!
  因為他這臉紅心跳,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自從嗅得蘭香,並發現異常的濃烈之後,沈宗儀的生理上,便漸漸起了變化。
  首先,全身起了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其次,是四肢似乎軟綿無力,全身的力量。似乎在漸漸歸於一點……
  如今,他已百脈僨張,丹田如火……
  這種情況,使他怎不臉紅,心頭狂跳?……
  若是心理上的「臉紅心跳」,沈宗儀會立即閃身,退出室外。
  但因這是生理上的「臉紅心跳」,沈宗儀遂不由自主的
  進前坐了下來。
  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之人,自然懂得自己這臉紅心跳,丹田如火,
百脈僨張之狀,是所謂「綺念」,也是所謂「春興」!
  他此時靈明初蔽,尚未全泯!
  他有點驚……更有點疑……
  他想走,四肢如綿,根本就走不動!
  不想走,則週身如火,燒得太以難過,恨不得有一桶冷水,迎頭狂潑而下……
  於是,他索性進前,在榻上坐了下來,他想力加鎮定,他想自我克制!
  慾念既生,尤其被極強春藥所撩起的,僅憑靈明,克制談何容易?
  但只為修為功深,雖不容易,也並非全無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最需要的是安靜,最忌諱的是撩撥!
  可惜這室中,安而不靜……
  所謂「不靜」,是從另一扇虛掩門戶中傳來的「淋浪」水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思澤時」這是多麼旖
旎的描寫。
  靜夜香閨,美人獨浴,是多撩人的情景!
  沈宗儀心中想靜,想調息行功,平仰心頭綺念,可憐他那裡靜得下來?一陣陣水聲,沖
擊得他臉上更紅,心中更跳,所喘的氣兒,也越來越粗,連週身血管,都似將爆裂!
  阿彌陀佛,靜了……
  所謂「靜了」,是那撩人的水聲,突然消歇!
  無量佛,壞了……
  所謂「壞了」,是更撩人的情事,隨著發生!
  傳出水聲的門兒開了,出現了人……
  是本來就美擬天人,如今更僅披一襲輕紗浴袍幾乎把玉乳酥胸,粉彎雪般,都展露無遺
的岳情情!
  剛才是「耳邊之聲」,如今是「眼中之色」!
  「耳邊之聲」,尚能使沈宗儀不克自制,意亂情迷,這一成為「眼中之色」,卻又是何
局面?
  沈宗儀是人,是個男人!
  往日,他異於常人,他是正人,是俠士,有修為,有定力……
  如今,修為和定力,全被藥力暫時掩蔽,正人又成了常人,俠士也……
  總面言之,沈宗儀如今不單只是個「男人」,而是個相當「急色」的「男人」,他禁不
起活色生香的撩撥了,驀然從榻上起立,雙臂狂張,目中噴火的一撲而前!
  岳倩倩呢?她採什麼態度?
  照說岳倩倩是名師之徒,教養極好,他對沈宗儀雖然早已鍾情,但對這種大逾禮教的行
為應講有所震攝,加以抗拒!
  不然,岳倩倩表現得令人驚異……
  她對沈宗儀之突然在她房中出現之事,不驚!
  她對沈宗儀虎撲而來之舉,不躲!
  她的雙目之中,也噴出熊熊烈焰,竟來了個一張雙臂,宛轉投懷!
  這一張雙臂,身上所披的那襲輕紗,自然立告飄落墜地!
  下面的情況,還能寫麼?
  不寫了,不寫「養天莊」中,「五雲樓」上的奇峰突起蕩氣迴腸,而寫「南山」以內,
石破天驚,刀光血雨!







第十八章
  寫到南山,主角自然是「鬼斧神弓」吳天才!
  吳天才與沈宗儀,頗有相同之處!
  沈宗儀是一近「五雲樓」時,不由自主地,發生「怦怦」心跳!
  吳天才在一近南山之際,居然也有這種暗生警兆情況!
  他好生驚奇,暗覺自己久經大敵,不論在何等凶險的場面下,都能鎮定如常,為何今夜
竟有點大異往昔?
  吳天才不燥進,不莽撞,他在發現有異之下,立即要檢討自己。
  跟前是一片林木,吳天才選了株參天大樹,縱身枝幹之間,盤膝坐下,便自運氣行功。
  一口真氣遊遍九宮雷府,十二重樓,以及四肢百骸之間,吳天才確定了自己毫無異狀!
  換句話說,也就是在生理上沒有問題。
  吳天才驚懼了……
  因為生理上既無問題,則剛才的那陣「怦怦」心跳,乃是心理作用。
  「生理」的心跳,或是過勞,或是發病,或是受傷,或是中毒……既然都已推翻,無疑
定屬「心理」。
  而「心理」上的「心跳」,卻只有一種解釋,就是「感應」,雖然感應有吉有凶,但是
根據經驗,這等驀然「心跳」多半都是「不祥預兆」,只不知這不祥預兆,是應在別人(對
方)身上,抑或應在自己身上而已?
  吳天才是極為仔細,深於謀略之人,他既知沈宗儀在功力修為方面,決不弱於自己,並
還高出一籌,又有了這種心靈上的異常感應,自更加深戒意,不肯貿然行動。
  首先他想猜度一下,沈宗儀為何要突邀自己於三更時分,夜趕南山!
  雖然,這項問題,彷彿不太複雜,只有兩種答案:
  一是沈宗儀發現了「無影殺星」邢光宗的甚麼秘密?
  二是沈宗儀已知「青木郎君」東方朗的死因,但卻不便明言,想要面告自己。
  僅僅兩頂答案,吳天才便無法加以肯定抉擇,其中並有一樁他所想不通的疑點。
  那就是無論是第一項答案,或第二項答案,在時間方面,均不迫切,沈宗儀何必要轉托
向百勝邀約自己,並指定於三更時分,趕到南山?
  趕至此處,吳天才覺得事太反常,有點不對……
  這位「鬼斧神弓」,是絕頂聰明之人,他既發覺其中有想不通之處,便也立即有了一種
試探性的打算。
  吳天才生平最重然諾,從不失約,這次他卻要故意失約,遲到上半個更次,就藏在這南
山人口之處,看看可有變化。
  若無變化,立可測出內情……
  若有變化,再行入山赴約,並可把遲到原因,推說是向百勝延誤,轉告太晚。
  這株大樹極高,既可藏身,又可望遠,吳天才主意既定,便面對南山,一動不動地,靜
坐在枝節之內。
  靜坐未久,便聽得一陣衣襟帶風之聲。
  那是個蒙面黑衣的夜行人,從吳天才的適才來路方向,馳往南山。
  吳天才一看天時,三更將屆。
  又發現那夜行人輕功極俊,縱或比不上自己,也可算得當世武林中的一流身手。
  他心中一動,略變原計,立即悄然下樹,在那夜行人的約莫十五六丈之後,暗暗尾隨。
  因為吳天才發現當空星月潛輝,天光極暗,除非是極熟之人,並在極近距離,才可認清
疾馳夜行人的身材身份。
  如此情況,自己恰可利用那從一方向馳來,時間上也頗為湊巧的夜行人,作為代表,隨
後暗暗尾隨,萬一有甚危機,也可由那倒霉鬼兒,替自己先擋一陣。
  吳天才這種主意,打得太妙,因為才入南山,即生變故!
  前面是道狹谷,谷口寬才數尺,要經行三數丈後,谷勢才漸漸開闊。由於這段狹谷不長,
當先入谷的夜行人走到一半之時,後面尾隨的吳天才,尚在谷外。
  入谷之初,毫無異狀。
  但那人人谷丈許,也就是把這段狹谷走到一半,進退皆稍有距離之際,突然道遇襲擊!
  首先是在那夜行人的前後右三面的谷徑地上,起了一片沾即燒身,並不澆不滅的青磷毒
火!
  更有大堆亂石,向那夜行人當空下砸!
  夜行人驟出不意,倉卒驚變下,立即雙掌狂揮,以劈空勁力,震開當空石雨,並避往尚
無毒火出現的谷徑左壁。
  吳天才在狹谷口外,看得暗暗一歎!
  他歎的是這夜行人功力雖尚不弱,但江湖經驗,暨智計方面,似尚不夠老練!
  因為谷中埋伏,既繫著意安排,那會三面皆有毒火,卻單單空出一面,給敵方留下退步
之理?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就是在谷徑左壁之上,定有比當空亂石,和滿地毒火,更厲
害的要命埋伏!
  果然,那夜行人是背對左壁,左璧上的一片籐蔓,卻悄聲無息地揭了起來。
  蘑蔓之後,是個石穴。
  石穴之中,藏了個黑衣人。
  夜行人的背後,剛剛貼近,那石穴中黑衣人的右掌,便即伸出。
  指尖沾衣,掌心登出,小天星內力發處,把那蒙面夜行人震得哼都不曾哼出一聲地,便
摔出幾步,跌入滿地青磷毒火之內。
  石穴中的黑衣人身形一閃,以絕頂高明的輕功,馳出狹谷,去往南山深處。
  吳天才藏在狹谷之外,看得簡直有點目瞪口呆?……縱橫江湖,聲名震世,這「鬼斧神
弓」殺人也殺得多了,他並不是為了那蒙面夜行人的慘死,而感到震懾……
  他所以目瞪口呆之故,是震懾於兩位當事人的身份……
  第一,他看得分明,從石穴中暗施毒手的黑衣人,竟是沈宗儀?
  以沈宗儀的身份,性格,功力,竟會對人暗下黑手之舉,已令吳天才驚訝得幾乎不敢置
信?
  何況,沈宗儀還似乎是把那蒙面夜行人,當作自己,才如此從背後下手!……
  第二,蒙面夜行人雖然哼都不哼出一聲,便似樁震斷心脈,跌入毒火,但於身軀翻跌的
一剎那間,蒙面黑巾飄處,使吳天才微見巾下髮絲,方知這蒙面夜行人竟是個女的。
  是個女人,來自「養天莊」方向,夤夜奔往南山,更具有一流身手,不由得吳天才大感
覺震懾地,猜疑到岳倩倩的身上。
  雖然岳倩倩頰傷未癒,但她相思難遏,來探情人,也頗有可能,而正因此故,才以黑巾
蒙面,遮掩頰上傷處。
  吳天才越想越覺合理,也越覺心中震懾……
  一見那位分明是沈宗儀的黑衣人,馳往南山深處便立即入谷,察看那蒙面夜行人如今是
死是活,以及她究竟是何身份?
  青磷毒火燒得極快極烈,等吳天才到那蒙面夜行人的面前,火已將滅,但那人身上也告
皮開肉綻,幾乎體無完膚!
  這種情況,那還有半絲生理,吳天才遂連連搖頭,心中暗歎地,用腳尖把她身軀輕輕翻
過,看看是否自己心目中所猜測的岳倩倩?
  可能因她中掌即死,身軀仆地,未曾翻動,以至前身被焚之處較少,尤其是臉部,僅僅
略受灼傷,只把那蒙面黑巾,燒掉而已。
  吳天才目光注處,不禁驚奇更甚!
  因為,他猜對了一半,也猜錯了一半……
  猜對的一半,是此女確實來自「養天莊」。
  猜錯的一半,是她並非藝出仙霞,姿容蓋世的岳倩倩。
  美,她也美,甚至於受了灼傷,仍然容光絕美,但她沒有岳倩情美得韻秀,卻比岳倩倩
美得成熟……
  她是岳倩倩的後母,「無情劍客」蕭揚的前妻,「養天莊」的女主人——她是辛冰冰。
  吳天才看清死者身份,起初大感驚疑,弄不懂辛冰冰為何夜探南山? 
  但一轉念間,他也替辛冰冰想出了兩點理由。
  一項理由是為人,辛冰冰可能受了岳倩倩之托,背著南宮獨尊,來向沈宗儀通甚訊息。
  另一項理由是為已,辛冰冰可能對『無情劍客』蕭揚餘情未斷,從岳倩倩口中聽得沈宗
儀曾與蕭揚結拜,遂抽個空兒,來此探訊。
  吳天才臉上漸起鄙夷之色,目中也閃露殺機!
  這鄙夷之色,和目中殺機,全是為沈宗儀而發!
  他本對沈宗儀極為敬重,但目睹對方從背後襲人的卑鄙行為後,不禁觀感全變。
  吳天才等青磷毒火全滅,把辛冰冰的遺屍,移至谷旁草叢,準備等自己南山事了,再攜
返「養天莊」中,善加安葬。
  跟著便躡足潛蹤,施展上乘身法,暗入南山。
  他鄙夷對方,殺機已動,右手「九幽鬼斧」,左手「九天神弓」,要以暗襲對暗襲地,
把南山之中,鬧它個天翻地覆!
  那消多久,便到了「無影殺星」邢光宗暫時借作盤據之地的那座荒祠之外。
  一路間,遇著三撥樁卡,吳天才因殺機已動,立下絕情,把他們都一一點了死穴。
  既到荒祠,以吳天才的身份,正如沈宗儀到了「五雲樓」一樣,應立向對方,通名求見。
  但吳天才卻因目睹沈宗儀在辛冰冰背後行兇情事,不齒所為,遂不聲不響,滿懷敵意,
要想倚仗一身所學,和手中的「鬼斧神弓」,痛加敬戒,然後再面斥其非,揭穿這位「四絕
書生」偽裝俠士的陰惡襟懷!
  既然有此打算,雖到荒祠之外,吳天才依然躡足潛蹤。
  吳天才揣起「九幽鬼斧」,在距離這兩名死裡照命的樁卡數丈以外,輕拽「九天神弓」
弓弦。
  兩根紫黑小箭,在三更沉沉夜色中,根本無影無蹤地,便於兩人心窩部位,貫胸而入。
  那兩名樁卡,應箭立踣,吳天才一聲冷笑,正待入祠,突從荒祠之中閃縱出一條人影!
  吳天才知道這是自己弓弦聲息,以及那兩名樁卡的屍體倒地聲息,使祠中之人,有所警
覺。
  他雙眉一挑,暫時不進荒祠,轉身向一片林木之間縱去。
  祠中閃出的那條人影既見樁卡橫屍,又發理吳天才蹤跡,自然隨後追來,並厲聲喝道:
『朋友止步,你是甚麼身份,為何見不得……」
  這句「為何見不得人」的最後一個「人」字,尚末出口,便倏然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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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那人發現吳天才入林之後,並未遁走,反面轉身相待,不由頗感意外?……
  吳天才雙眉軒處,冷冷發話問道:「誰說我見不得人?你且叫那真正見不得人的沈宗儀
鼠輩。出來見我!
  吳天才此時手中雖然已無「九幽鬼斧」,卻仍執有「九天神弓」,故而那人對他上下略
一打量後便失驚問道:「朋友竟是『養天莊』以高價聘來護院的『鬼斧神弓』吳天才?」
  吳天才聽出對方語意不敬,頗帶譏諷,遂以牙還牙說道:「不錯,尊駕身著黃衫,面如
土色,想必就是『五行霸客』中,尚未死掉的『戊土神君』孫行土了。」
  黃衫人雙手一拱,陰森森的說道:「孫行土多謝吳大俠成全『青木郎君』東方朗,使他
在『無影之毒』下,超脫罪孽之德……」
  語含敵意,說得到頗婉轉,但卻有一股奇寒勁氣,隨著孫行土拱手之勢,向吳天才心窩
射去。
  換在平時,吳天才對手這樁平白加上自己頭上的莫須有之事,定必力加辯白。
  但如今卻因嗔心早動,殺意狂騰,竟甘於背此黑鍋地,冷笑—聲答道:「除將惡寇為行
善,度得眾生是德行,對於你們這些蛇鼠一窩的『五行霸客』,若有機緣,我倒真想多多度
脫幾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48:50

  說話之間,當胸略一抱拳。
  這種動作,看來雖似還禮,但卻發出一片無形罡氣硬抗從胸前射來的勁氣寒風!
  兩種內家玄功,互一接觸,先是勁氣狂飆,四溢飛揚,使林木之間,平添了不少落葉!
  跟著是「戊土神君」孫行土真氣一震,足下退後半步!
  孫行土心中一驚,知曉自己在功力修為—亡,略遜對方,遂目注吳天才點頭說道:「鬼
斧神弓,果然名不虛傳……」
  吳天才把手中那張「九天神弓」揣向懷內,目閃精光道:「孫行土,我應該給你看件東
西……」
  孫行土一時不知吳天才用意,自然雙目凝光。看著吳天才收回那張金色小弓,而從懷中
摸出一柄黑色小斧。
  看至此處,孫行土失聲一「咦」說道:「咦,這……這莫非就是威震江湖的『九幽鬼
斧』?」
  吳天才冷冷道:「對了,你方才既說『鬼斧神弓』名不虞傳,我自然應該讓你看看吳天
才在這柄『九幽鬼斧』之上,究竟有甚麼樣的造詣?」
  語音才落,鬼斧已掄,委實疾如電閃地,向「戊土神君」孫行土,接連劈出了一十八斧!
  這是吳天才「九幽斧法」之中,極為凌厲的「泥犁十八劈」……
  孫行土想不到對方說打便打,來勢並如此之快,招式更如此凌厲?……
  故而這一十八斧,真把位武功不弱的「戊土神君」,劈得狼狽不堪……
  吳天才如此作法,自然有他的理由。
  首先,他知道孫行土專煉戊土法物,得號「戊土神君」,其中的「戊土神雷」,和「戊
土斷魂砂」,尤稱厲害,發時無蹤無影,霸道難防,最好的應付辦法便是根本不讓孫行土有
其出手機會。
  其次,吳天才目睹沈宗儀藏在暗處,背後傷人,遂覺自己雖然說打就打,出手稍快,但
卻在明面施為,對於江湖道義,並沒有甚麼違背之處?
  等到孫行土手忙腳亂地躲過「泥犁十八劈」的閃電襲擊,吳天才的「九幽斧法」,業已
把握先機,盡展精微,把這「戊土神君」,圈入了一片烏黑精芒之下!
  孫行土果然只有躲閃,連招架都發生困難,那裡還有機會騰出手來,施展他戊土法物的
反擊機會?
  他氣得一面騰踔如風,閃避對付那柄銳可開碑碎石的「九幽鬼斧」,一面厲聲喝道:
「吳天才你……你雖享盛名,亦懷絕世,但……但舉動卻太以卑鄙……」
  吳天才冷笑道:「孫行土,你若想活命,便叫那專門從背後下手,比我卑鄙百倍的沈宗
儀出來和我放手一搏……」
  說話時,鬼斧凝光,凌空百變,劈斷子孫行土一角黃衫!
  孫行土道:「沈老弟已去『養天莊』,怎麼還能……」
  吳天才頗感意外地,接口問道:「他是何時前去?」
  孫行土道:「據沈老弟說是你約他互作『五雲樓』頭的三更之會,故而他於二更之前,
便已離開南山……」
  吳天才因適才親見沈宗儀於殺死辛冰冰後,回轉南山,遂以為對方故意說謊,眉騰殺氣
道:「你信口胡說,是自己找死,且趕緊盡展輕功身法,躲躲我這『輪迴三式』!」
  「咬金劈關」「吳剛伐桂」「五丁開山」等三招絕學迴環並發,烏光百漩,斧影如山,
比適才施為,又凌厲了若干倍數!
  孫行土手無寸鐵,大居下風,勉強躲過了那招「咬金劈關」,卻被「吳剛伐桂」的電掣
斧光,和奇妙變化,劈中右肘!
  「九幽鬼斧」無堅不摧,「克嚓」一聲,右肘以下,立即斷落在地!
  疼得孫行土五官一擠,尚未嚎得出聲,「輪迴三式」中的第三招「五丁開山」,業已帶
著銳嘯慘魂的破空風聲,當頭疾落!
  閃不開了,避不掉了,一位孫行土,硬被吳天才自頂至尻,剁成了兩位「戊土神君」!
  吳天才加上一腳,使他兩片屍身,齊往前仆,免得那瘰□肝腸,和大量血污,弄得自己
一身狼藉。
  這時,荒祠之中,又閃出一條人影……
  這人影,是「巧手天尊」郭慕石。
  他本與孫行土夜飲,因聞得祠外,似有異聲,孫行土才出祠探視。
  但他一去不歸,久久未返,不禁引起郭慕石懷疑,也自走出祠來,看看究竟是發生了甚
麼怪異之事?
  吳天才因蓄意血洗南山,遂不再隱藏,從林中緩步而出。
  郭慕石走出荒祠,首先入目的,自然便是那兩名心窩中箭的樁卡屍體!
  一看之下,好生吃驚,郭慕石弄不懂孫行土既發現南山突有敵蹤,為何直到如今,尚不
發話招呼自己?
  心中起疑,目光自然便四下掃視……
  吳天才此時恰好從林中大搖大擺地慢慢走出,並拭去「九幽鬼斧」上所沾染的血漬。
  郭慕石的行輩甚高,江湖經驗此「五行霸客」,還要來得老到,他一見對方手中的黑色
小斧,便自微吃一驚,矍然問道:「尊駕便是名震江湖的『鬼斧神弓』吳大俠麼?」
  吳天才向前走了兩步,也向這位老人打量幾眼,揚眉說道:「在下正是吳天才,尊駕好
像並非『五行霸客』之中人物……」
  郭慕石接口笑道:「老朽姓郭,雙名慕石,只是「五行霸客」之友……」
  吳天才「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原來你是黑道中頗有名望的『巧手天尊』,郭天尊
能否通知『四絕書生』沈宗儀一聲,就說吳天才應約而來,叫他不必藏頭露尾,趕緊出面和
我相會。」
  郭慕石訝然道:「吳大俠竟是應沈老弟之邀而來麼?」
  吳天才道:「他約我三更時分前來南山一會。」
  郭慕石皺皺眉道:「這就怪了,沈老弟說吳大俠邀約他於三更時分前往『養天莊五雲樓』
中一會,早已於二更左右,離開南山,吳大俠怎又說受他邀約,趕到此處?」
  吳天才見郭慕石與「戊土神君」孫行土竟然說話一致,不禁皺眉問道:「郭天尊此話當
真?」
  郭幕石面容現不悅神色,怫然答道:「吳大俠請尊重別人一點,郭慕石雖是黑道中人,
卻生平不作誑語,沈老弟若在南山,我當然會把他叫出,與你相會,因為『四絕書生』也是
當世武林的絕頂人物,他不會對『鬼斧神弓』,有所怯懼!」
  吳天才笑道:「郭天尊,我不是對你有欠尊重,只因適才在南山入口的狹谷之中,曾眼
見沈宗儀從背後暗襲,對人猛下毒手!」
  郭募石道:「有這等事?……」
  吳天才冷笑道:「事實俱在,被殺者是『養天莊』南宮莊主夫人,她遺體尚在原處!」
  郭慕石越聽越覺不信,連連搖頭說道:「不可能,慢說沈老弟已去『養天莊五雲樓』就
算他人在南山,也必愛惜聲名,不會在背後出手,向一個女人,暗施襲擊。」
  吳天才道:「郭天尊是江湖經驗極豐之人,總該知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
心』之諺……」
  郭慕石仍自把顆頭兒,搖得宛如博浪鼓般,朗聲說道:「那是對一般人物而言,『四絕
書生』則是人中之龍,其藝如神,其品如玉,我決不相信他會從背後出手不惜羽毛……」
  吳天才挑眉道:「好,吳天才敬請郭天尊移駕山口狹谷,一瞻南宮夫人遺體!」
  郭慕石頷首道:「好,我們去看,除非有真憑實據,郭慕石決不相信沈宗儀老弟會作出
這種事兒?」
  說完,兩人立即動身,趕往山口狹谷。
  吳天才在途中,歎息一聲,軒眉說道:「可惜南宮夫人,是婦道人家,不便使她死後裸
身,否則,郭天尊可看出她背後所挨的致命一掌,定是沈宗儀所擅的『大力金剛掌』力。」
  郭慕石道:「只要真是『大力金剮掌』所傷,不必褪衣,也可看出一些跡象!」
  兩人均負絕頂功力,足下宛如流水行雲般,轉瞬間,便趕到那條小小狹谷之內。
  吳天才目光注處,不由為之一怔?
  因為路旁草叢之內,辛冰冰的遺屍,竟告失去蹤跡?
  郭慕石從鼻中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吳大俠,郭慕石對你尊重,不敢說你具有崇高身
份,還會故作誑言,你大概是拿我老頭子開胃而已!」
  吳天才被對方諷刺得滿臉通紅,目光四掃,突然手指地下,向☆大鼻鬼/OCR∥瀟湘書
院/獨家連載☆郭慕石叫道:「郭天尊請看,這地上是否有我適才所說『青磷毒火』燒過痕
跡?」
  郭慕石目光微注,搖了搖頭說道:「石上雖有火痕,但吳大俠也不能僅僅指此,便足誣
篾沈老弟的俠譽。」
  吳天才怒道:「不管你們是怎樣設法,巧為掩飾,我眼見之事,總屬真實,我非尋找那
假仁假義,沽名釣譽的沈宗儀,為南宮夫人報仇雪恨不可……」
  聽了報仇雪恨之語,郭慕石方想起怎的不見「戊土神君」孫行土的蹤跡,遂向吳天才問
道:「吳大俠適才在荒祠之前,可曾見著『五行霸客』中的『戊土神君』孫行土?」
  吳天才笑而不答,反向郭慕石問道:「郭天尊,你初見我時,我是在作些什麼?」
  郭慕石想起了他斧上拭血之舉,大吃一驚,厲聲問說道:「孫行土兄,業已在你手下,
有了傷損?」
  吳天才道:「不是傷損,是吃了我一記『五丁開山,被『九幽鬼斧』,從頂門劈到尻骨,
變成了兩個『戊土神君』,又與東方朗、雷飛,去往泉下結盟了。」
  郭慕石知道吳天才不會故作虛言,牙關咬處,右手抖處,以萬分快捷的手法,亮出一根
長約四尺的「九合金絲軟棒」。
  吳天才從嘴角浮出一絲曬薄笑容,揚眉問道:「郭天尊也打算對吳天才賜教幾手武林絕
藝?」
  郭慕石狂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鬼斧神弓』,雖然秀髮江湖,
威震宇內,但郭慕石卻也老驥伏櫪,雄心不死。孫行土和我交情不錯,你既要為你僱主南宮
夫人復仇,我難道就不想為我老友雪恨?」
  這番話兒,已不再客氣,相當尖銳刻薄!
  吳天才笑道:『恨上加恨,又便如何?」
  郭慕石軒眉一笑,目閃厲芒道:「常言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郭
慕石若在你『九幽鬼斧』或『九天神弓』之下,碎骨粉身,也不算得甚麼重大憾事。」
  吳天才知曉這位「巧手天尊」的藝業修為,可能高於「五行霸客」!
  遂也不敢過份托大怠慢,伸手入懷,取出「九幽鬼斧」,揚眉問道:「郭天尊,我們就
是以兵刃過招,還是……」
  郭慕石搖搖頭道:「已成了生死敵,何必君子爭?我們各盡所能便了,郭慕石在這根
『九台金絲軟棒』之上尚有幾分自信,兩百招中,勝不得你,我就當場自絕……」
  郭慕石一向神態語氣,均頗謙虛,如今突然變得這等狂傲,到把吳天才嚇了一跳!
  他向郭慕石盯了兩眼,點點頭笑道:「我相信郭天尊不會故作狂言,常言道:『生薑畢
竟老的辣,甘蔗還是老的甜』,吳天才不敢輕視任何武林人,在這兩百招中,我會聚精會神
的,全方去應付……」
  郭慕石嗯了一聲,目射精芒道:「『鬼斧神弓』,果非俗客,郭慕石不揣鄙陋,要得罪
了。」
  金光一閃,「九合金線軟棒」連身三轉,灑下了宛如天網般漫空精光!
  吳天才是識貨之人,知道「巧手天尊」郭慕石這宛如天網,漫灑精芒的一招棒法,名叫
「太祖開疆」,相傳為宋太祖趙大郎所創,共有九種變化種種均玄妙莫測,十分厲害,宋定
江山,多半便憑此一棒所得。
  但這招「太祖開疆」,雖然變化奧妙,卻尚不足使吳天才生懼……
  他所略感懼怯忌憚的,是郭慕石適才所說「既成生死敵,何必君子爭」那兩句話兒。
  因既有此語,雙方便可不以兵刃為限,隨意隨時的施展各種專擅絕藝,惡毒方法,以期
制敵死命!
  郭慕石號稱「巧手天尊」,所擅何種絕藝,雖不明瞭,但至少在暗器方面,必有獨到之
處!
  而且雙方過手的第一招,戒備之慎,多半不足,富有心機之人,往往便把握這種機會,
求取勝利掌握。
  吳天才有此想法,決意第一招暫不爭強,先看看這對手究竟有多深淺再說?
  「九合金絲軟棒」的漫空光影一幻,「九幽鬼斧」的烏芒異彩也騰!
  看來吳天才似乎要硬接那招「太祖開疆」,但「九幽鬼斧」的烏芒異彩,才騰便收,足
下倒踩七星,接連換步,以一種極奇妙的身法,閃出了漫空飛灑的金絲光影之外!
  閃得妙,躲得好,躲過了一場大厄。
  因為吳天才的身形,剛剛閃出金絲光影之外,九線寒光一團火影,已狂射在他剛才立足
之處。
  一陣「叮叮』連響,那九線寒光,把石地上射出火星四濺,顯然是些專破內家氣功的銳
利釘刺等物。
  那團火影的威勢更強,打在地上,「轟」的一聲,炸碎了無數飛石,使地面上出現了一
個尺許方圓淺坑,並騰起一片紅色光霧!
  吳天才怔了,心中好不吃驚?……
  他不是驚於對方的暗器威力,而是驚於這些暗器是怎樣發出?
  郭慕石右手在揮舞「九合金絲軟棒」,所空閒的只有一隻左手。
  而吳天才因聽出「既成生死敵,何必君子爭」的語意,對他這支「空閒」左手,特別注
意!
  適才閃身避招時,郭慕石的左手,決未有甚動作?
  然則這九線寒光,與一團火影何來?假如自己方才以「九幽鬼斧」,硬接那招「太祖開
疆」,則會成何局面?是否躲得過這場劫數?
  郭慕石委實也知吳天才身懷絕學,要想一擊奏效,卻料到對方修為既高,心智亦巧,居
然未能得手?
  他有點惋惜,也有點佩服的,向站在距離自己一丈二三以外的吳天才,投過一瞥,冷冷
道:「我這種不入流的粗淺手法,庸劣招式,大概不入吳大俠法眼,引你見笑!」
  吳天才臉上微熱,目注郭慕石,絲毫不敢怠慢地,揚眉說道:「『巧手天尊』果然名不
虛傳,在我看來。你要比那些『五行霸客』,強得多了,吳天才今夜有幸,得會高人,我要
竟盡所能,好好討教討教!」
  郭慕石豪情勃發,「哈哈」一笑說道:「好,武林人能遇恰當對手,不論身死勝負,都
是一樁快意之事,郭慕石便不揣鄙陋,拿出我壓箱底的玩意兒來,讓吳大俠開開眼吧!」
  說完怪事突生!
  郭慕石身上,竟突然出現一片綠火………
  這綠火從他所穿長衫的下擺出現,往上延燒!
  事情太怪,吳天才不由得不又退後兩步,並提足「無形罡氣」,準備隨時應變!
  綠火在燒郭慕石所著長衫…………
  起初,燒得極慢,但到了腰際,卻又變成燒得極快……
  「呼」然微聲,綠光—閃,郭慕石所著長衫,已被燒得完全化去!
  長衫一化,才使人看見這位「巧手天尊」在長衫之內,穿了一套怪異連身衣服。
  首先是色澤怪異,那套連身衣服,底色鮮綠,光閃閃的,不知為何物所制,並在綠色之
中,閃爍著藍、紅、黑、青、橙、紫等無數奇異色彩!
  其次是花紋怪異,這綠衣之上所繪花紋,並非蟲魚花烏,而是各形各色的暗器圖樣。
  有針、有剌、有鏢、有箭,甚至於還有火焰,有水滴,幾乎可以說是無所不包,應有盡
有。
  但右大腿處卻有少許空白,似乎竟在該處少繪了一點東西?
  吳天才眼力非凡,略一掃視,已有覺察,認為若照這件綠衣的其他部份,對比起來郭慕
石大腿處的那點空白,應該是一些釘刺,和一朵火焰!
  哎呀……
  吳天才恍然大悟,心中著實吃一驚……
  他有了奇異的發現,認為適才那九線寒光,一團火影,就是從這件怪異連身衣服之上發
出。
  郭慕石左手未動,右手在緊執兵刃,出招攻敵,如此情況下,竟能從衣服上發出厲害暗
器,豈不令人吃驚,令人叫絕?……
  但更驚人的是他那件奇異衣服之上,還有無數鏢,針、刺、和火焰水滴圖樣,若在對面
動手時,一一驟然飛出,卻如何以防禦?
  固然,衣上所繪各物,可能有真也有假,井非全部均系厲害暗器,但何者是真?何者是
假?都不易判斷正確,對招過手時,若過份對此擔心,則處處掣肘,精神飽受威脅,也必有
敗無勝?
  郭慕石見了對方神情,微感得意地揚眉笑道:「郭某縱橫江湖,憑此一衣,名為『萬劫
法袍』,但一向均未示人,今夜遭逢勁敵,初次現出,尚請吳大俠不吝高明,多多賜教!」
  吳天才點頭笑笑,回手把「九幽鬼斧」,慢慢揣進懷內。
  郭慕石詫道:「吳大俠收起『九幽鬼斧』則甚,難道竟要罷戰不成?」
  吳天才道:「郭天尊的『萬劫法袍』,雖是武林中極為罕見的霸道之物,但尚不足令吳
天才一見之下,便為之怯懼罷戰,我收起『九幽鬼斧』,是想換件東西,再加領教……」
  說至此處,手已入懷,取出那張金色「九天神弓」,以及三束黑色小箭。
  郭慕石見那小箭每束均有十來枝之多,總計為數不少,方把雙眉一軒,吳天才竟已有了
動作!
  他右手微抖,一束黑色小箭,突化十來道玄色精光,飛射郭慕石前身各大要害!








第十九章
  這種動作,太以出於郭慕石的意材之外……
  因為有弓有箭,誰也以為箭藉在弓上射出,怎知吳天才一未開弓,二未張玄,立即甩手
發箭!
  但雙方早已言明,此乃生死之戰,並非君子之爭,郭慕石曾施殺手於前,又何能怪責吳
天才暗加襲擊於後?
  如今,他們雙方僅隔丈許,吳天才何等功力!十來縷黑色精芒,自然一閃即!
  來得既快,為數又多,所射部位,更是重要穴道,不由郭慕石不趕緊縱身後退,閃避這
意外攻擊!
  他在退,吳天才也在退……
  郭慕石退了一丈,吳天才也退了一丈,兩人之間的距離,成了三丈以上。
  郭慕石詫異,注目看時,吳天才竟乘自己一退之際,把黑色小箭,搭了三根在「九天神
弓」的弓弦之上。
  吳天才見對方滿面詫色,遂揚眉笑道:「郭天尊,我對這張『九天神弓』,暨三十六根
『天罡寒鐵箭』略有淺薄的修為,如今『天罡箭』已發一十二根,尚餘二十四根,想在弓弦
之上,一一請教,郭天尊請密切注意,要多保重了!」
  郭慕石聞言,暗驚無怪江湖人稱「鬼斧神弓」吳天才智計絕倫,此人的心機方面,果極
厲害!
  因為這樣一來,雙方距離,還在三丈以外,他可利用「九天神弓」,射擊自己,自己奧
妙無匹的「萬劫法袍」,反而變成了毫無用武之地!
  片刻前,完全優勢,轉眼後,只有挨打,怎不令這位「巧手天尊」,脹滿了一肚子氣。
  吳天才話之後,立即開弓……
  三根「寒鐵天罡箭」,不是分三次射出,而是一次射出!
  便因為一次射出,才顯得吳天才於「九天神弓」上,確有驚人造詣!
  箭不射人,箭竟射箭!
  同時射出的三根箭兒,竟會在空中分出先後?
  離弦之後,最上面的一根箭兒竟超群先飛,飛到中途,便比其他兩根,快出三四尺遠。
  中間的一根箭,與下面的一根箭,也分了前後,略有參差。
  第二根箭,先慢後快,在距離郭慕石身前七八尺處,便加速追上,射中了第一根箭的箭
尾。
  第三根箭,也完全相同,極有韻律的,射中第二根箭兒尾部。
  所謂「射中」,或許修辭欠佳,形容過當,似嫌射得太輕,甚於輕到不會使箭受到任何
震動地步。
  嚴格說來,不是「射中」,只是「接觸」,一種粘非粘,箭與箭間,又毫無空隙的微妙
接觸。
  於是,吳天才所射出的三根短箭,經過空中變化之後,竟連接成了一根長箭。
  這是多麼神奇奧妙的罕見手法?……
  這種罕見手法的威力何在?……把三根短箭連成一根長箭,又有甚麼特別厲害之處?
  兩項問題中,前者令郭慕石驚佩,後者令郭慕石為之眩惑!
  一驚,一佩,一眩,一惑之間……
  颼……颼……颼……
  哧……哧……哧……
  颼,颼,颼是箭嘯破空之聲,箭到臨頭,歸元還本,又復由長變短,由一化三,分向郭
慕石上中下三路飛到,但也被這位對暗器手法,向頗純熟,並系此道高人的「巧手天尊」一
齊伸手接住!
  哧,哧,哧是肋下被人射中,「天罡寒鐵箭」的入肉之聲!
  不對,有矛盾了,三根小箭被郭慕石伸手接住?怎又能在肋下入肉?
  「巧手天尊」,上當了,就在他驚佩對方手法,眩惑所藏妙用的一剎那,吳天才又發三
箭!
  這三箭太快了,除了「准」外,吳天才在「快」的表現上,更足驚人!
  同樣有「弦響」,同樣有「箭聲」,但在「弦響」與「箭聲」進入郭慕石耳內之前,那
三根「天罡寒鐵箭」已進入郭慕石的肋下皮肉之內!
  哦,明白了,原來前三箭只是幌子,弄盡花巧,展盡手法之意,只在眩人心目……
  後三箭才是具有實際威力,追魂奪命的閻王貼子!
  郭慕石明白得遲了一點,知道「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之手」,自己雖穿有護身寶衣,但
這「天罡箭」,乃寒鐵所鑄,仍然……
  吳天才見三箭連中,以為郭慕石必告頹然倒地,
  那知郭慕石竟如同沒事人般,只向吳天才相當深沉的看了一眼,並回摸了肋間一下,便
回轉身,緩步向來路走出這短短狹谷之外。
  吳天才怔了?……
  他估不出郭慕石受傷的輕重程度?甚至於是否受到損傷?……
  照理說來,「寒鐵箭」無堅不催,所射中之處,又是肋下,郭慕石不單必已受傷,並還
受傷極重才對!
  但天下事難作定論,例外極多,郭慕石居然走了,一語不發,緩步從容,似乎含有不屑
意味,更有挑釁,示威,想引誘自己隨後追去之意?
  追?或不追?
  若追,平心而論,吳天才對於郭慕石身上那件「萬劫法袍」,也相當頭痛,相當畏怯!
  若不追,則此來南山,只殺了一個「戊土神君」孫行土,未免心有不甘,何況沈宗儀也
尚未見面?……
  其實,問題不難解決,吳天才的「天罡寒鐵箭」共有二十六根,手發十二,弓射六根,
恰好還有半數在手……
  他於「巧手天尊」郭慕石轉身之際,乾脆電光火石般,再來三根,豈不一切解決?但吳
天才不能那麼做,他有身份,有品格,賣弄花巧鬥心機則可,卻決不能從背後射人。
  念頭的速度,天下無可比擬!
  萬念如潮,均能在一瞬起滅,但這「追」或「不追』的簡單決定,卻化費了吳天才約莫
一盞熱茶時間。
  郭慕石走得雖慢,但由於狹谷甚短,已不見蹤跡。
  人不見了,吳天才也作了決斷!
  這是否定的決斷,也是肯定的決斷——吳天才要追!
  他不信……
  不信自己的「天罡寒鐵箭」會失靈。
  不信郭慕石煉就了金剛不壞的曠代功力。
  不信以自己的修為,智慧,以及臨機應變能力,竟當真應付不了對方那件「萬劫法袍」
上的各種奇異法物!
  吳天才追了……
  郭慕石走時極慢,吳天才卻追時極快!
  既追得快,狹谷也短,自然轉瞬間便出谷口。
  但才出谷口,吳天才便倏然止步!
  因為「巧手天尊」郭幕石並非回轉南山荒祠,他是面對吳天才,站在谷口等待。
  由於這條狹谷的南端出口之處,稍有轉折,致使吳天才決定追敵時,看不見郭慕石根本
未走,就在谷外。
  等到他看見郭慕石時,兩人相距已近,加上追勢太急,竟在距離郭慕石四五尺時,吳天
才方收住腳步。
  適才,吳天才收起「九幽鬼斧」,換用「九天神弓」之際,便是忌憚郭慕石身上所穿的
「萬劫法袍」,不肯和這「巧手天尊」,過份接近。
  如今,突然接近,又近得只有四五尺遠,吳天才怎得不心頭一驚,戒意奇強!
  但他畢竟因聲名蓋世,不肯立即示弱,又復後退,遂一面提氣凝功,作了各種防備,一
面軒眉笑道:「郭天尊果然不俗,煉得好高明的『不壞身法』,能吃得消我三根『天罡寒鐵
箭』的,在當世武林中,你還是第一人呢!」
  郭慕石寒著一張臉兒,未予答話。
  吳天才笑道:「郭天尊生氣了麼?我雖然在『天罡寒鐵箭』上,施展了『魚龍變化』的
狡猾手法,但你適才從『萬劫法袍』之上,突飛一焰九釘,不也出於吳天才意料之外……」
  這幾句話兒,說得厲害,暗中表示自己能逃出奇襲,郭慕石卻中了算計,向對方加以譏
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49:58

 郭慕石仍舊漠然不語,他沒有笑容,也沒有怒意,甚至於連眼皮兒都沒有眨上一眨。
  吳天才被冷落得暴怒了,雙眉一挑,沉聲喝道:「郭天尊……」
  這次的「郭天尊」三字出口,吳天才方看出不對……
  因為他目光一瞬,加上山風微拂,從郭慕石「萬劫法袍」的肋下部位之上,發現了三個
破洞。
  不單發現破洞,還從破洞之中,發現「天罡寒鐵箭」的箭尾。
  原來郭慕石並未煉甚麼武林罕見的「天罡不壞身法」,自己的三根「天罡寒鐵箭」,全
部貫皮穿肉,進入了他的體內!
  吳天才「哈哈」一笑,面帶得色叫道:「郭天尊……」
  不對,這次「郭天尊」三字出口,吳天才又有發現!
  他發現郭慕石仍是那副不言不動,不怒不笑,連眼皮都不眨上一眨,冷漠的樣子!
  這副樣子,不像一個活人,卻像一個死人!
  照理說來,郭慕石應該是個死人,因為在那等要害部位三箭入腹,任何人也難於活命。
  照情來說,郭幕石不像是個死人,因為那有人死後能屍身不倒,並把一雙眼睛,瞪得這
大?
  吳天才雙目凝光了,他把炯炯視力,聚於兩點!
  所謂兩點,就是「巧手天尊」郭慕石的兩隻眼睛。
  片刻過後,吳天才心情鬆弛,透了一口長氣!
  他確定了,確定郭慕石是個死人……
  因為郭慕石的兩支眼睛,業已暗淡失神,並在自己注視這久之間,眼皮沒有眨過一眨,
眼珠也沒有轉過一轉。
  至於屍身不倒之故,想是一口氣兒未散。歷史上也有過傳說,宋將陸登,橫劍自刎後,
便屍身不倒,使得金邦四殿下完顏兀朮也為之倒身下拜!
  吳天才吃虧了,吃虧在書兒讀得太多,文武全才,他也想學學古人。
  他不是像完顏兀朮般,倒身下拜,只是向郭慕石略為抱拳,俯身一躬,算是表示敬意!
  郭慕石笑了,從那張一直冷漠得宛如鐵石的臉龐上,嘴角微掀,綻放出一絲安慰笑容!
  不錯,郭慕石確是生機已絕,就是一息尚存!
  看到吳天才抱拳躬身,便慰然一笑,也告真正死去。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郭慕石生前被吳天才奪命迫魂,死後,卻要向吳天才追魂奪命。
  他一笑之下,是斷氣了!
  在這斷氣之間,卻拉動了早就套在左手中指上,與「萬劫法袍」有線相連的一枚小環!
  「砰!」這—拉之下,「萬劫法袍」突然自炸,其炸力之強,把「巧手天尊」郭慕石的
身體,炸成了於百小塊!
  「萬劫法袍」上所藏的針、刺、鏢、箭等厲害暗器,自然也不再保持原來形態,而化成
萬點碎芒,向四外飛射而出。
  如此情況,在距離郭慕石一丈以外之人,或可僥倖,否則便難逃劫數!
  吳天才與他近僅四五尺,但因他功力奇高,身手滑溜,又有隨機應變的敏捷才智,是否
可以幸逃此劫呢?
  難!難!難!
  假如郭慕石拉動小環之際,吳天才是往後退,則情況或許會稍好一點……
  但對方氣絕拉環之際,吳天才不單不想後退,反而想往前進。
  故而,他向郭慕石遺體,略一抱拳恭身之後,是想舉步向前。
  誰知頭兒才抬,步兒未邁,已發現郭慕石的嘴角之間,添了一絲既似安慰,又似殘酷的
冷冷笑意!
  吳天才震驚得全身毛骨悚然,剛舉起的一支左腳,自然邁不出了!
  但他雖未向前邁進,卻也來不及後退……
  就在這將進未進將退未退之間,郭慕石身上所著的「萬劫法袍」,業已「砰」然自爆!
  郭慕石成了灰,吳天才呢?……
  暫時還不知道結果。因為吳天才的身形看不見了,他是被籠罩在一片血雨精光之下……
  沈宗儀在「五雲樓」中,銷魂蝕骨,吳天才在南山狹谷口外,驚魂碎骨,他們一面過於
香艷,一面過於血腥,均暫時不再描述,故事轉到「白水鎮」上……
  「白水鎮」上最好的酒樓,前文已經交代,是「太白樓」。→OCR:大鼻鬼←
  如今,在這最好的「太白樓」中,卻來了兩位「最好的酒客」。
  酒客本應一視同仁,給加上「最好」二字,自然有原因。
  原因之一是性情和善,原因之二是出手豪闊!
  這是一位青袍道長和一位灰衣老叟。
  道長年約五十左右,羽衣星冠,背後插著一柄劍兒,五綹長鬚,神采修然出塵,簡直就
像圖畫裡洞賓仙人呂純陽的模樣。
  老叟的年齡,彷彿還要大些,矮身大頭,尖嘴縮腮,活脫脫像位修煉成人的猴兒精怪。
  兩人上k得酒樓,小二才一招呼落座,擺好杯盤,便獲得那猴形老叟的一綻銀子賞賜。
  常言遒得好:「有錢王八大三輩,銀子能使鬼推磨」,小二既得重賞,自然賣力,把這
兩位所點的酒菜,催送得特別快捷。
  但第一盤捧上來的「炒雙冬」,本來是道素菜,卻突然變成葷的。
  由素變葷之故,是在白色的冬筍,和黑色的「冬菇」之間,有一支腳爪還在亂轉的金頭
蒼繩!
  小二放下盤兒,方才看見,不禁「哎呀」一聲,窘得滿臉通紅!
  青袍道長毫不嗔怪地,笑了一笑道:「不要緊,小二命廚下炒一盤來,這盤拿去倒掉,
但菜價不妨照算。」
  小二「喏喏」連聲,立到廚房換了一盤端來,但等放在桌上後,盤中卻仍然添了和方才
一樣的金頭厭物。
  猴形老者方把雙眼一瞪,青袍道長卻搖手止住,向小二溫言笑道:「小二,再去換上一
盤,不妨加個蓋子,這錠銀子,算是酬謝你來回跑腿之用。」
  隨話聲,果然遞過一個小小的銀錁子。
  店小二簡直窘得想哭,感激的更想流淚!
  青袍道長等小二去後,向猴形老者低聲說道:「袁兄不要怪責店小二,是座中另有高人
在開我們玩笑。」
  袁姓老者聞言,立即閃動兩隻火眼金睛,向四外打量。
  這時,樓上上座達八成,卻不見有甚觸眼異樣人物?
  袁姓老者從鼻中「哼」了一聲後,揚眉說道:『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羅兄看出來了
麼?」
  青袍道長笑道:「對方是以『無形罡氣』,點落飛蠅,因未留意,來處難明,大概總是
在臨街靠窗的那幾副座頭之上。」
  袁姓老者聞言,目光遂向臨街靠窗的幾副座頭上巡視。
  臨街靠窗一面共有五副座頭,如今均已坐滿酒客,但看去大都是些尋常商賈百姓,只有
獨據西角一桌,背對袁姓老者等,頭戴巨大穰笠,除了身穿一件黃色長衫外,看不出面貌年
齡之人,彷彿從背影中透出幾分神秘意味?
  袁姓老者雙眉一挑壓低語音道:「西角上獨據一桌的黃衣人如何?」
  羅姓道長笑道:「有可能,但卻拿不準,這是小事,袁兄不必……」
  袁姓老者怒氣騰眉地,「哼」了一聲,接口道:「我不認為這是小事,對方若不認識我
們,為何炫耀功力,開甚玩笑?若是認識我們,則敢在『滄懼羽土』羅天行和『七指大聖』
袁五空面前賣弄之人必不簡單,我非掏出牛黃狗寶,看看他是個甚麼東西變的不可!」
  原來向百勝的消息,果極靈通而正確,在當世武林中,極享盛名,被稱為劍術通神的
「滄溟羽士」羅天行,和他好友「七指大聖」意五空,果然雲遊路過,到了這「白水鎮」上。
  但在袁五空最後那句「我非掏出牛黃狗寶,看看他是個甚麼東西變的不可」一語才畢之
際,居然怪事又生!
  袁五空面前的酒杯,突告自行爆烈,「波」的一聲,濺了他一頭一臉,以及滿身酒水。
  這時,店小二正捧著第三盤「炒雙冬」,並在盤上加上一隻蓋碗,小心翼翼的直到桌
前……
  怪事突生,酒杯自爆,不禁把這投見過世面,但卻財運頗佳的店小二,嚇得雙腿一軟,
雙手一鬆,把那第三盤上加碗蓋,不可能再有蒼繩的「炒雙冬」,摔得碗盤粉碎!
  袁五空是位性情相當暴烈,武功相當高明的江湖豪客,勃然震怒之下,剛剛雙手扶桌,
站起身形,那位看來涵養相當到家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卻搖手把他止住,並偏過臉去,
向那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店小二溫顏笑道:「小二哥,不必再勞神了,這『太白樓』酒菜雖
好,但風水似對我們不利,我們換到別家吃喝便了!」
  說完,又賞了店小二一枚小小銀錁,拉著袁五空,飄然下摟而去。
  袁五空強自忍耐,但等出得「太白樓』後,卻委實無法再忍地,向羅天行皺眉說道:
「羅兄你委實涵養太好,我們今天連續被人惡意揶揄……」
  羅天行笑道:「袁兄,我修正一個字兒,對方不是『惡』意,而是『善』意……」
  袁五空怪叫一聲,莫名其妙地,瞠目說道:「一再揶揄,竟是善意?羅兄,你……
你……」
  羅天行不加解釋,只是面含微笑的,向袁五空遞過一枚小小的紙卷。
  袁五空接過手來,展開一看,只見紙上有四句似詩非詩,似偈非偈之語,寫的是:「莫
吃炒雙冬,須防吉裡凶,滄溟多樂土,何必入牢籠?」
  袁五空看完詫道:「這紙卷是從何而來?」
  羅天行笑道:「袁兄面前那只酒杯,決不會無故自行爆烈,是被這枚紙卷,凌空飛來擊
破!」
  袁五空燥得幾乎連耳報都紅了起來,失聲叫道:「怪事,怪事,適才我全神貫注那頭戴
巨大斗笠的黃衣人,決未看見他有絲毫動作……」
  羅天行笑道:「便因袁兄全神貫注酒樓的靠窗西角,才會毫無發現的,這紙卷是從你身
後飛來。酒杯才破,便被我悄然藏起!」
  袁五空略一尋思,似乎有所吃驚的,「呀」了一聲道:「紙捲上的話兒,確屬善意,但
不知應該怎樣解釋?難道店小二為我們連送三次的那盤『炒雙冬』中,競蘊有斷腸劇毒?」
  羅天行笑了一笑,長眉雙揚道:「有毒無毒。還說不定,但這『白水鎮』上,必有相當
蹊蹺,袁兄,你還記不記得,我在昨夜遠觀,便說此處似乎籠罩了一片殺氣?」
  哀五空大笑道:「我不相信這種虛無飄渺的望氣之學,只問羅兄判斷這紙卷是何人所發
的?」
  羅天行毫不遲疑地,應聲接口答道:「是我昔日故人……」
  袁五空道:「故人?莫非羅兄認得出紙捲上的字跡?」
  羅天行搖頭道:「字跡倒並不熱悉,但紙捲上卻有種特殊的香氣,彷彿並不陌生,只是
一時還想不出來而已。」
  袁五空聞言,遂把那張寫有「莫吃炒雙冬,須防吉裡凶,淪溟多樂土,何必入牢籠」字
樣的紙卷兒,湊向鼻端一嗅。
  果然,紙捲上有種非經細辨,容易忽略的特別香氣。
  →獨家連載:瀟湘書院←
  這香氣的氣味,極為高雅,但是也極淡,淡到幾乎似有似無的地步,袁五空一嗅之下,
含笑說道:「這氣味像花香,但又十分淡雅,不像一般花香,濃艷膩人,並使我這一向白負
極為靈敏的鼻子也……」
  羅天行低笑一聲,截斷袁五空的話頭道:「袁兄不必再自負你那靈敏鼻子了,要知對方
是誰,只消出鎮一行……」
  袁五空有所不解,雙眉微蹙問道:「這枚紙卷之上,並非書寫約會地點,對方既如天際
神龍,不見首尾,羅兄又如何?……」
  羅天行笑道:「袁兄有所不知,我在接住那紙卷的一剎那間,耳邊曾聽得有人用擇人專
注的『蟻語傳音』,悄悄對我說了『西南鎮外』四字」。
  震五空四顧方向,見羅天行正與自己行往西南,遂含笑說道:「百變江湖,諸多險詐,
羅兄到信得過這向我們傳書示好之人?……」
  羅天行把臉色一正,緩緩發話說道:「我曾加衡量,認為對方若存惡意,不必如此,何
況以你我弟兄在江湖所獲微名,暨身上修為,也不怕有人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袁五空目閃精芒,豪情勃發地,狂笑說道:「對,對,一路行來,清平安靜,我正閒得
無聊,但願在這『白水鎮』左近,出現甚麼蓋世魔頭,或令人髮指的不平之事,好讓『滄淇
羽士』,和『七指大聖』,舒動舒動筋骨!」
  羅天行雙眉微蹙,向袁五空正色道:「袁兄,照我昨夜所見『殺氣』,『白水鎮』不是
藏龍臥虎,便屬多事之秋……」
  話方至此,袁五空右手倏揚,電疾轉身,把不知發自何處卻飛射向他後腦的一線白光,
接在手內。
  入手便知,白光並非暗器,而是只紙鏢,袁五空趕緊打開,只見紙上寫著極為簡單的
「西郊一會」四字。
  袁五空先看筆跡,又把所接紙鏢,湊向鼻前聞了一聞道:「這回的書法較俗,紙上亦無
淡香,顯然並非同一人所為,一個要我們前去『鎮西』,一位卻定約西南,令我們何適何從?
又要傷腦筋了!」
  羅天行略一沉吟道:「我們按照次序,先奔西南……」
  「不行,先去鎮西!」
  這肯定語氣,不是「七指大聖」袁五空所發,而是出自陌生人口。
  事情太出人意料,連修為湛深的「滄溟羽士」羅天行都吃了一驚,順著語音發處,抬頭
看去。
  兩丈七八的牆角之後,轉出了一個黑衣蒙面人,由於蒙面之故,使人看不出面貌,也看
不出年齡,但卻可以看得出此人身上,正透露出一片森森殺氣。
  「滄溟羽士」到還沉得住氣,但「七指大聖」卻已暴怒,已射寒芒,盯著那黑衣蒙面人
道:「你在跟誰說話?」
  黑衣蒙面人道:「跟你。」
  袁五空冷然問道:「知道我是誰麼?」
  黑衣蒙面人以一種比他更冷的語音答道:「有什麼不知道的,你不過就是左手歧生七指,
並練會一套百零八式『大聖拳』,更長得像隻猴子,江湖中才送了你個『七指大聖』外號的
袁五空而已吧。」
  這幾句話兒中,充分流露出看不起袁五空的鄙薄意味。
  羅天行知道袁五空性情甚暴,定已按納不住,遂趕緊搶步走過。
  果然,袁五空右手一伸,把他攔住,揚眉叫道:「羅兄,你休管閒事,這位朋友好像是
衝我袁五空而來,我要以我不入流的『大聖拳』中七式庸俗手法,向他討教討教!」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曬然笑道:「你那『大聖拳』中,威勢最凌厲,變化最神妙的,
雖是『翻天七式』,但在我面前,卻最多只能施展六招,第七式『兜率偷丹』,絕對出不了
手!』
  袁五空聽出此人對自己的「大聖拳」,居然十分熟悉,不禁暗吃一驚,又向這蒙面黑衣
人,盯了兩眼。
  這時,「滄溟羽士」羅天行也因對方出語太狂,唸了一聲「無量佛」號笑道:「這位施
主竟稱不讓袁兄施展『翻天七式』的最後一招,未免太嫌狂妄了吧?」
  黑衣蒙面人向羅天行看了一眼,含笑問道:「羅道長,你願意和我打個賭麼?」
  羅天行對於老友袁五空的功力造詣,夙所深諳,知道縱在自己手下,袁五空也有能力對
拆上百兒八十合的局面,聽得蒙面黑衣人越來越傲之言,也有點微動嗔念,軒眉笑邁:「人
生本屬遊戲,打個賭兒,又有何妨,但不知施主想以甚麼東西,作為賭注?」
  蒙面黑衣人毫不思索地,率然答道:「袁朋友以『翻天七式』,向我襲擊,最多在六式
以後,便將失去戰鬥能力,我若容他展施最後一式,願意當場舉掌自震天靈,以這條性命作
為賭注!」
  羅天行又為對方的豪語傲氣一驚,目閃神光,沉聲問道:「萍水相逢,毫無恩怨,施主
竟想與貧道賭命?」
  黑衣蒙面人初次以和善浯氣,笑聲說道:「這是我自己玩命,不是要和道長賭命,但萬
一這位袁大聖拳下留情,不對我施展第七式『兜率偷丹』之際,卻想請羅道長賣賣命兒,應
景作為賭注而已!」
  羅天行詫道:「賣命?你要我為誰賣命?」
  黑衣蒙面人仍以溫和笑語,極簡單地答道:「我的主人,你的朋友。」
  羅天行越發驚訝地,目注對方,急急問道:「你的主人是誰?我的朋友又是誰呢?」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手指袁五空道:「羅道長且慢發問,且等袁朋友輸了東道以
後,在下自會宣佈一切。」
  袁五空聽對方語氣,彷彿自己業已百分之百輸定了,不禁氣往上撞,暗聚功力,準備雷
霆萬鈞地,一擊出手。
  羅天行看他一眼,長眉雙軒,冷然說道:「袁兄,對敵過招,最忌心浮氣燥,你且輕鬆
一點,不要把得失之間,看得太重!」
  輕輕數語,卻以玄門極高功力「萬妙清音」,向袁五空耳邊,專注發出!
  袁五空悚然一驚,背脊間暗流冷汗。
  他驚的是自己走南闖北,也有數十年江湖經驗與功力修為,怎的今日被這黑衣蒙面人輕
輕用言語一激,就有點舉措毛燥,心氣浮動現象? ……
  黑衣蒙面人向袁五空看了一眼,點頭笑道:「袁大俠,在下適才故意以言語相激,想使
你怒火高騰之下,才好把『翻天七式』,施展得凌厲一點,如今,既經羅邁長法語驚迷,當
頭棒喝,你應該……」
  袁五空心頭蘊怒頗甚,雖聽對方業已改了「袁大俠」稱呼,卻仍怫然接口說道:「閣下
是珍惜項上人頭,想打退堂鼓麼?」
  黑衣蒙面人連搖雙手地,笑聲說道:「江湖人雖然均可能刀頭舐血,劍底飛魂,但在下
這條性命,今日卻穩當得很,因為在這場賭約中,我是必勝一面……」
  袁五空已知自制,強忍心頭怒火,冷笑說道:「袁某雖然學藝不精,『大聖拳』中的
『翻天七式』,未必具有多大威力?但當世武林中,若有人能不令我完全出手,到是令人難
以置信……」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目光冷注黑衣蒙面人,沉聲說道:「賭約既定,絕難反悔,閣下
請展絕藝,袁五空要出手了!」
  話完,招發,「翻天七式」中的第一式「東誨求針」,已自緩緩攻出。
  袁五空收斂功力,改凝暗勁,把這式「東海求針」的凌厲威勢,全隱藏於變化之中,准
備在對方驕敵疏神之下,或可一舉得手!
  誰知那黑衣蒙面人口中雖對袁五空盡量譏諷,心中卻未對他絲毫小視。
  袁五空拳招才發,他已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閃電身法,退出了七八尺外。
  這一來,使袁五空所蓄謀略,完全成空,隱藏的幾式凌厲變化,無法發揮威力。
  袁五空想不到對方既出那等驕狂之語,竟會不戰而退,不禁怒叱一聲,縱身追撲。
  黑衣蒙面人根本就不與袁五空正面接觸,每次均極為滑溜的,在對方拳招發動之前,以
靈妙身法遠遠閃開。
  轉瞬之間,業已連發「翻天五式」……
  袁五空突然收式卓立,仰天狂笑!
  黑衣蒙面人站在距離袁五空八尺之外,詫然問道:「袁大俠,你笑些甚麼?」
  震五空道:「我笑閣下言如虎凶,膽似雞蟲……」
  蒙面人搖手道:「袁大俠得意莫早,須知戰略謀略,各有不同,對於這場賭約,我若無
必勝把握,又怎敢以項上人頭,作賭注呢?」
  袁五空胸中怒火又騰地,勃然變色叱道:「無膽鼠輩,袁某已發『翻天五式』,你始終
都倚仗小巧身法,閃展騰挪,還敢說有把擊麼!」
  蒙面人不慌不忙,以一種極暇逸的神情答道:「當然有把握,在下躲了哀大俠五招,在
第六式上,接你一擊,於是,袁大俠可能見讓,不再發生第七式『兜率偷丹』,豈不便由我
贏得賭約?」
  袁五空見對方轉彎抹角說了半天,卻是表示他在硬接一招之下,便有把握能勝得自己!
  他氣得有點發抖,但卻在發抖之中,暗把自己的內家勁力,凝聚到了極致!
  他要在第六式「桃園盜果」之上,以全力出手,到看對方究竟有甚麼驚世駭俗的絕頂功
力?
  這時,為袁五空凝神掠陣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心中好不詫異?
  他認為雙方既立賭約,則黑衣蒙面人決不會拿性命開甚玩笑?
  對方出語太狂,究竟勝機伺在?為甚麼以自己的江湖經驗,竟絲毫看不出來?
  尤其「賣命賭命」之約訂的十分蹊磽,對方所說「他的主人」是誰?自己的「朋友」,
又是誰呢?
  就在羅天行充滿疑思之際,袁五空絕招已發!
  由於對方聲明要在這一招上,硬打硬接,袁五空遂以十二成真力出手,不單掌風懾人,
「呼』然生嘯,並帶起一片砂石,顯得威勢無比!
  黑衣蒙面人這回果未閃避,足下站定子午,右掌一翻,凝勁硬接!
  雙掌合處,「砰」然巨震,狂麓四卷,勁氣如潮!
  騰……騰……騰……騰……騰……騰……
  是誰被震得連接往後退出了六步之遠?
  不是,不是有人退了六步,而是雙方各自往後退了三步!
  換句話說,也就是黑衣蒙面人和「七指大聖」袁五空,在這一掌硬接之上,功力悉敵,
秋色平分。
  羅天行看得心中一寬,神色一喜,揚眉笑說道:「袁兄,再發第七招『兜宰愉丹』,你
要得勝了!」
  袁五空退後三步,凝神卓立,聽了羅天行之語,便慢慢舉起右掌。
  根據賭約,只要袁五空一掌發出,便算獲得勝利!
  但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袁大俠手掌才舉,便軟綿綿的自行垂落,人也頹然仆倒!








第二十章
  羅天行大驚失色,身形一閃,便到了袁五空的身旁,準備察看情況?
  蒙面黑衣人見狀,咳嗽一聲,含笑叫道:「羅道長不必看了,袁大俠是中了『無影之
毒』!」
  羅天行大吃一驚,目中神光如電的凝注對方,沉聲問道:「你是在第六招硬接之際,於
掌間藏毒?」
  這位「滄溟羽士」,業已震怒,一面問話,一面已手挽劍柄!
  蒙面黑衣人一抱雙拳,恭身陪笑答道:「羅道長猜錯了,『七指大聖』袁朋友是在伸手
接取那枚紙鏢之際,便已中了『無影之毒』!」
  羅天行目中殺氣騰射,「哼」了一聲說道:『好算計,看來尊駕真是處心積慮……」
  蒙面黑衣人見羅天行已有撥劍之意,向他搖搖手笑道:「羅道長,你此時拔劍則甚,雖
然輸了東道,但踐約賣命之期,至少出還在十日以後。」
  羅天行冷然道:「你認為貧道準備會替你賣命?」
  蒙面黑衣人笑道:「滄溟羽士『具有何等身份是當世武林中,響噹噹的一流人物呢?在
下雖然巧施了些詭計,但袁五空『翻天七式』的第七招『兜率偷丹』,既未使出,便不能不
算是輸了賭約……」
  羅天行頓足一歎,撒手鬆開劍柄。
  蒙面黑衣人向這位號稱劍術通神的「滄溟羽士」看了一眼,笑聲說道:「其實,這樁賭
約,有點多餘,即令袁五空施展出『兜率偷丹』,沒有輸卻東道,在下也敢斷定羅道長仍然
甘為我家主人賣命!」
  羅天行皺眉道:「你主人到底是誰?他有何德何能,可令我……」
  蒙面黑衣人不等羅天行再往下問便含笑接道:「我家主人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羅天行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道:「昔日的東南武林盟主,如今竟隱居在這西北邊
陲的『白水鎮』上,我與南宮獨尊雖有一面之緣,但以他那點名頭,又怎麼准令我甘於賣命
呢……」
  蒙面黑衣人接口笑道:「羅道長請別忘記,在下剛才說過除了『我的主人』以外,還有
『你的朋友』!」
  羅天行道:「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誰?」
  蒙面黑衣人笑道:「自然是對羅道長恩深德厚之人……」
  羅天行搖頭道:「這又不大對了,羅天行飄然一劍,浪跡江湖,縱令是一飯一宿,也從
來不受人恩……」
  蒙面黑衣人微笑道:「不一定吧?在下彷彿聽說羅道長雲遊『哀牢』,誤中『桃花瘴』
毒,若非經人冒死相救,難免把一身絕藝神功,全都葬送在深不見底的百丈桃花泥內……」
  話猶未了,羅天行目中已射奇光。失聲問道:「此事外人決無所知,莫非『五煞尊者』
法濟大師,也在這『白水鎮』上?」
  蒙面黑衣人道:「這件事兒雖是法濟大師所告,但大師本人卻已遠離此處。」
  羅天行急急追問道:「法濟大師去了何處?我與他睽違多年,極為想念……」
  蒙面黑衣人長歎一聲,接口慢慢道:「羅道長請把法濟大師思念之情,永藏心底了
吧……」
  羅天行一怔?對黑衣蒙面人投射過兩道詢問性的目光?……
  蒙面黑衣人合十當胸,喃喃說道:「淨土紅塵,良朋好友,生死茫茫……」
  羅天行搶前兩步,一把抓住蒙面黑衣人的衣袖問道:「你……你……你是說法濟大師業
經功行圓滿,坐……坐化歸西?……」
  蒙面黑衣人搖頭接道:「不是坐化歸西,是中了仇家毒手,除了遺留下一兩件『五行法
物』之外,連整具皮囊,都全化血水。」
  羅天行神色劇震,抓著黑衣蒙面人,連連搖撼問道:「你……你……此話當真?……」
  蒙面黑衣人掙開羅天行的雙手,從懷中取出一柄小扇和一柄小刀,向這「滄溟羽士」,
略加展示道:「羅道長請看,這不是法濟大師遺贈在下的『丙丁扇』,暨『太白庚辛刃』等
兩件『五行法物』麼?」
  羅天行目光一注,便知確是法濟大師平素決不離身之物,不禁廢然歎道:「此事發生多
久?」
  蒙面黑衣人也表示惋惜地,一歎答道:「可能這就叫生死有命,在劫難逃,羅道長若是
早來三日,或許還……」
  羅天行右足一頓,足下的石地,為之寸裂,恨聲說道:「閣下請替袁五空兄解除所中
『無影之毒』,然後引我到法濟大師的遺體之前一拜!」
  蒙面黑衣人一面取出解毒丹藥,餵給「七指大聖」袁五空服下,一面苦笑道:「羅道長
忘了我方纔所說法濟大師全身皆化血水了麼?除了一件袈裟,幾枚牙齒以外,那裡還有什麼
遺體?」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50:26

  羅天行鋼牙一挫,目射煞芒問道:「法濟大師的仇家,是那路江湖人物?」
  蒙面黑衣人道:「大師是中了『戊土神君』孫行土的『戊土斷魂砂』……」
  羅天行「哼」了一聲,咬牙說道:「孫行土等『五行霸客』,不過是魔小鬼……」
  蒙面黑衣人不等羅天行往下再說,便接口道:「『五行霸客』身後,尚有有力靠山;故
而羅道長敢為法濟大師報仇,亦非易事,至少也還是約上一兩位幫手,否則……」
  羅天行道:「尊駕怎樣稱謂?」
  蒙面黑衣人伸手取下蒙面黑巾,現出一張極為深沉,充滿智慧狡猾的瘦削臉龐,向羅天
行抱拳陪笑道:「在下向百勝,於『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莊,內,充任師爺。」
  羅天行略一稽首為禮,目閃煞芒道:「向師爺請賜告『五行霸客』的身後靠山是誰?」
  向百勝說道:「是『天外雙魔』,雙魔中的『玉面天魔』東方俊。是『青木郎君』東方
朗君的堂兄,『千手天魔』焦囂也與『火神』雷飛有連襟之誼,而東方朗與雷飛二人,又先
後死於法濟大師手下!」
  羅天行點了點頭道:「天外雙魔果然算得是號人物,但他們遠居『高黎貢山』……」
  向百勝接口道:「由於東方朗、雷飛之死,『五行霸客』已與本莊訂了半月之約,並派
人請『天外雙魔』,打算倚仗這兩個魔頭的出奇武學。把『養天莊』夷為平地!」
  羅天行「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就憑他們兩個……」
  向百勝陪笑道:「除了『天外雙魔』外,聽說『賀蘭山』的『血河夜叉』令狐菁,也可
能助紂為虐?」
  羅天行目光一亮,縱聲狂笑道:「好,好,我對這位西北『女霸天』,又稱『血河夜叉』
令狐菁的一身怪異武學,委實心儀已久,想不到竟在這小小『白水鎮』上,趕上了如此難得,
也如此熱鬧的一場武林盛會!」
  向百勝皺眉說道:「真若三魔聯手,實力之強也不可輕侮,羅道長縱然劍術通神,功參
造化,也……」
  羅天行點頭道:「向師爺放心,為了替法濟大師報仇,也為了『滄溟羽士』這點虛名,
羅天行既不會狂,也不會暴,我也要作點安排……」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那剛剛醒轉的「七指大聖」袁五空,正色說道:「袁兄,我向這位
向師爺借匹好馬,麻煩你星夜飛騎,走趟崆峒好麼?」
  袁五空一頭玄霧,簡直宛若丈二金剛,摸不著頭!
  羅天行遂把自己從向百勝口中所聞情事,對袁五空說了一遍。
  袁五空也知羅天行與法濟大師交厚,途中屢曾提及欲往哀牢操望,雙眉一皺道:「羅兄
是打算暫居『養天莊』內,為法濟大師報仇?」
  羅天行頡首道:「小弟生平僅一次受人活命之恩,懸記在心,耿耿難報,如今既知法濟
大師慘道毒手,縱令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也非為大師報仇雪恨,令他能在九泉瞑目不
可……」
  「但較藝爭名,或可矜才使氣,為友復仇,必須穩紮穩打,『五行霸客』方面,既有東
方俊,熊囂等『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為助,我遂不得不對本身力量,仔細斟
酌斟酌……」
  哀五空道:「『天外雙魔』與『血河夜叉』,雖然凶名頗甚,但羅兄潛修東海,劍術通
神……」
  羅天行軒眉一笑,目閃神光的接口說道:「人貴自知,無論東方俊、熊囂,或令孤菁任
何人出手,以一對一,羅天行均自信有七分勝面,以一對二,勝負之數,已頗難測,倘若妄
逞意氣,以一對三,哪裡是企圖為友復仇,無非是自取滅亡而己!」
  袁五空恍然道:「羅兄這等說法,莫非也想邀人為助?」
  羅天行笑道:「正是此意,否則我要袁兄星夜飛騎,跑趟崆峒則甚?」
  哀五空眼球連轉,想了一想問道:「對付『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像我這等三腳
貓,四門斗的把式,根本使不上勁,但不知崆峒山中,隱居了甚麼樣的罕世高手?」
  羅天行應聲道:「昔年在『大漠英雄會』上,以『嵩陽大九式』,暨『子母斷魂圈』,
獨劈『天山四凶』的『孤獨先生』獨孤耿……」
  袁五空「哎呀」一聲,雙眉緊蹙說道:「風聞這位『孤獨先生『獨孤耿』,名如其人。
十分耿介孤獨,落落寡合,無論隱居在那處名山大川時,所居百丈之內,均定名為『孤獨洞
天』,從來不容外人來……」
  羅天行不等袁五空再往下說,便即接口說道:「袁兄所說,雖是實情,但那『孤獨先生』
獨孤耿,是我至交,更與『血河夜叉』,有不解之仇,一聞我與令孤菁在此相鬥,定必應邀
出山,星夜趕來。」
  話完,解下自己所用劍柄上所繫黃白相間的異常絲穗,向袁五空遞過。
  袁五空接過一看,發覺劍穗的色澤質料,均異乎尋常,遂揚眉問道:「這是信物?」
  羅天行點頭道:「袁兄到了『崆峒』,先尋一座名叫『紫涵峰』的峰頭,『孤獨洞天』
便在峰下幽壑之內,倘若遇著甚擋,口中請高吟柳宗元『千山烏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
笠翁,獨釣寒江雪』之句,只消等那『孤獨先生』獨孤耿出現,交過劍穗,說明來意,便可
如願的了。」
  袁五空記下羅天行所說重點,至於柳宗元的那首絕句,他從小已背得滾瓜爛熟,一提便
知,已毋需再予強記,於是他收起劍穗道:「好,我跑這道路兒,但回來時……」
  向百勝在一旁接口笑道:「『養天莊』就在『白水鎮』西,但袁大俠與『孤獨先生』,
只要一到『白水鎮』,向百勝自會差人迎接。」
  袁五空「哼」了一聲,向百勝又對他抱拳陪笑道:「至於適才向百勝小弄狡猾,開罪之
處,尚請袁大俠海量相寬……」
  袁五空苦笑一聲,截斷向百勝的話頭道:「些許小事,不必再提,就請向師爺準備一匹
好馬,免得遠去崆峒,耽延時日。」
  向百勝說笑道:「『養天莊』內,好馬極多,袁大俠不妨暫騎我的『火騮紅』,再把南
宮莊主的『烏雲蓋雪』帶去,充作『孤獨先生』獨孤耿的坐騎。」
  轉瞬,三人四騎,如矢連發。
  就在「滄溟羽士」羅天行,與「七指大聖」袁五空,雙雙跟隨向百勝去後,暗影中轉出
一人,並發出一聲幽幽歎息!
  這人,身材不高,但卻寬袍博袖,臉上也蒙著一方黑巾,不願使人認出他的廬山面目。
  他在那聲幽幽歎息之後,搖頭自語說道:「幾多豪俊客,都是劫中人,他們不是為名,
便是為利,不是為情,便是為仇,以我一人之力,勸不勸得醒這麼多癡迷?能夠度過卻幾人,
逃出這場劫數?……」
  自語了後,又是一聲充滿悲天憫人意味的播頭歎息…
  ※   ※   ※
  風在停,雨在歇,人……人在掙扎……
  風是驟起狂風,雨是狂噴血雨……
  人則原本有「巧手天尊」郭慕石,和「鬼斧神弓」吳天才兩人,如今卻只勝下吳天才一
個。
  因為郭基石死後猶下辣手自己把自己炸成了灰,如今,爆炸狂風停後,四噴血雨歇後,
在地下掙扎的,自然是那吳天才了!
  前文曾經交代,吳天才不修邊幅,除了滿口蒜味之外,所穿那件長衫也幾乎終年不換,
堆滿了酒漬風塵!
  但如今,蒜味似沒有了,身上也換了一件鮮艷長袍!
  不是吳天才突然愛潔,是他口中的蒜味,被四外的血腥氣味所掩,身上那件長袍,更沾
滿了鮮紅血漬!
  這些血,是吳天才自己的血?還是郭慕石的血?
  兩者都有,因吳天才雖功力絕高,心思絕快,但他畢竟是人,不是神,在那近距離,出
乎意料的道受奇襲之下,他不可能逃得過郭慕石的死後反擊!
  但兵法有云:「善陣者,不敗,善敗者,不亂!」
  吳天才深明此理,既已身處危機,絕無幸理,他便在危急中,力持鎮定,企圖把自己所
付出的代價,減低到最小程度!
  一口真氣提處,護住了足以致命的當前各大要穴,並以「流雲雙袖」,疑足功勁拂出!
  爆炸勁力太強,超過了苦煉玄功,吳天才仍被震得在血泊中,頹然暈例!
  等到他緩緩醒來,掙扎起立,這位相當瀟酒的「鬼斧神弓」,變得不瀟灑了!
  身上的零碎傷痕,簡直數不清,幾乎多到近百處的光景!
  左手,無名指和小指,斷去了三分之二,大概已化灰飛滅!
  臉上也缺了一支右耳,整個臉龐兒都血紅得與戲台上的關壯繆,或乾德君趙匡胤媲美!
  吳天才甦醒起立,審視自己的傷勢後,根本顧不得在血泊中,找尋斷指斷耳,他首先要
替自己止血。
  因為吳天才生恐在「巧手天尊」郭慕石之外,還有其他的敵人,自己倘失血太多,豈非
任人宰割?
  還算好,吳天才服下丹藥,調息片刻,並未發現任何敵蹤?
  他覺得已能行動,遂不敢再復逞強地,在南山之中逗留,趕緊回轉「養天莊」而去。
  這時,時光仍屬深夜,距離天明,業已不遠,但四外卻越發顯得黑暗。
  再有半里左右,便到「養天莊」,吳天才倏然止步!
  止步之故,是因為吳天才發覺前面樹林之中似乎藏得有人?
  果然,他才一止步,林中便有一條黑影,飄然走出,宛若足不點地,輕靈美妙已極!
  就這幾步路兒,便走得使吳天才大吃一驚!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吳天才認得出這是輕功中造詣絕頂的「凌虛步」
法。
  不論對方是有心炫耀,或無意施為,只要看此輕功,必是一流人物!
  自己安心無恙之下,或不足懼,如今身負重傷,卻……
  吳天才一面驚心,一面伸手入懷……
  這動作自然是準備取出他的成名之物「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
  林中人似乎猜出吳天才的意圖,搖手叫道:「吳大俠不必存甚戒備心,在下對你毫無敵
意!」
  吳天才目光注處,看出對方是個身材不高,寬袍博袖臉上並蒙了一方黑巾之人。
  語面方面,也似經過凝煉,不願被人聽出老少身份。
  對方既然自稱絕無惡意,吳天才自也不好意思再取甚「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遂
訝然問道:「尊駕既無敵意,卻為何攔住吳某去路……」
  林中人突然發覺吳天才不單一身血污,連頭手等處,均受傷損,不禁「咦」了一聲道:
「吳大俠功力蓋世,心智絕倫,怎會身上負傷,並且失血不少!來來來,我先奉贈一粒益元
聖藥,為吳大俠稍盡棉薄?」
  話完,揚手拋過一粒丹藥。
  吳天才接在手中,略一聞嗅,便從藥香之上,知道確是一粒珍貴靈丹,絕非含有甚麼惡
作劇的性質。但他卻不服食,依然揚手擲回,抱拳說道:「多謝尊駕美意,但吳天才生平絕
不輕受人恩,既在江湖上行走,難免刀頭舐血,劍底驚魂,對於身上這點傷勢,我還禁受得
位,沒把它看作了甚麼奇災大劫?」
  林中人笑道:「吳大俠雖豪勇無倫,英風堪敬,但卻不必推辭這粒丹藥之贈,在下可以
保證,絕不挾惠相脅,對吳大俠提出任何要求,我只想等你止血益氣,稍為復原後,和你商
量怎樣挽救一場血腥氣味極重的武林劫運。和把『四絕書生』沈宗儀,救出情天孽梅!」
  說完,又把丹藥遞過,但這次卻非凌空拋送,而是向前幾步,緩緩伸手遞來。
  吳天才看出對方意誠,乃含笑接口道:「多謝多謝,閣下既如此關照,吳某再不接受,
就是不識抬舉。」
  丹藥才一入口,吳天才便暗慚愧!
  因為他已從藥嘗出,對方所贈,果然是粒幾乎功能起死回生的珍貴丹藥!
  林中人見吳天才業已服下丹藥,便含笑說道:「吳大俠請調真氣,周遊於龍虎玄關,暨
十二重樓,使藥效發揮極致,或索性由在下相助一臂之力……」
  邊自說話,邊自伸出右掌,向吳天才的後背脊心桉去。
  這種神態,暨這種語氣,分明是這位身份神秘的蒙面人,要對吳天才隔體傳功,療傷益
氣,使他提早康復!
  吳天才在未曾服用丹藥之前,舉措十分拘謹!
  但如今既已身受人恩,遂覺不必再小家子氣,一軒雙眉,朗聲說道:「好,好,尊駕對
於吳天才的這番……」
  「這番情意」的情意二字,尚未說出,吳天才便倏然住口。
  此舉並非吳天才發現甚麼過份驚奇之事,為之驟然緘口,而是這位「鬼斧神弓」,業已
不能說話。
  不是毒發,不是傷重,更不是藥石無靈,吳天才說不出話之故,是他被人點了穴道。
  當地別無外人,自然便是那位身份神秘的林中人所作手腳……
  吳天才那裡想得到對方會先贈靈藥,再下辣手?
  閃不及閃,避無可避,等他覺得肋下一麻,業已不能言動的聽人擺佈!
  林中人點倒吳天才,失聲一歎道:「吳大俠恕我暫時得罪,因為我要揭破一樁居心險惡
的絕大陰謀,只好小弄狡猾,令你受點委屈。」
  吳天才知覺雖仍未失,卻已有口難言,只從雙目之中,騰射出不甘受人愚弄熊熊怒火!
  林中人看出他心中忿意,苦笑一聲道:「吳大俠,你身上大小傷痕,幾達百處,請莫動
無明。好好睡一覺吧!」
  ※   ※   ※
  無窮奇妙事,都在養天莊。
  首先應該寫的,是被擱置的「四絕書生」沈宗儀。
  擱置既久,沈宗儀胡帝胡天的荒唐行為,自然成了過去。
  剎那之前,他還因先中媚毒,藥力煎心,百脈如沸!
  但剎那之後,沈宗儀在身體上雖已獲行了宣洩解脫,在精神上卻已癱軟崩潰!
  他恨自己,更恨岳倩倩!
  恨自己是恨為甚麼這樣不具戒心,在嗅得奇異香氣後,不施展絕頂內功,把所中媚毒,
從週身毛孔之中逼出?
  恨岳倩倩恨她不該在自己慾火狂騰之際,還那等火上加油,加以引誘,袒裼裸裎的投懷
送抱。
  尤其恨的是自己本以為岳倩倩是清白高貴的名門聖女,但由於適才的瘋狂體驗,她不單
早經滄海,曾歷巫山,並還是個風流高手,江湖蕩婦!
  倘若岳倩倩是葳蕤自守的清白女兒,沈宗儀怪責自己的程度,必定比怪責她來得深,甚
至於會恢復靈智後,慚恨得舉掌自絕!
  但岳倩倩既非貞潔並極淫賤,情況便反了過來,沈親儀遂恨她甚於恨自己,鋼牙一咬,
舉掌欲把身邊的赤裸嬌娃,置於死地!
  不過,沈宗儀終是仁人俠士,手掌雖舉,胸中卻又動了不忍之心。
  天下事奇妙常異,沈宗儀在這幾乎已想饒了岳倩倩,舉掌將落未落之際,岳倩倩卻自己
找死!
  她忽一翻身,香衾揭處,豐乳細腰,粉灣香股,一齊展露無遺。
  並一張玉臂摟住沈宗儀,星眸半張暱聲說道:「沈哥哥,我……我……我還想要……」
  這種動作,這種的聲音,以及赤裸裸的一絲不掛嬌軀,在剛才確實足以勾引起沈宗儀的
百丈慾火!但如今慾火一洩,神智清明之下,沈宗儀那裡還覺得甚麼銷魂蝕骨,卻適得其反
地,覺得萬分醜惡,因而堅定了適才已起還泯的那片殺心!
  岳倩倩的手接觸了沈宗儀,沈宗儀的手也接觸了岳倩倩。
  但兩人的手不同,岳倩倩手伸過去的,是拔雨撩雲的勾魂之手,沈宗儀手伸過來的,卻
是碎玉沉珠的追魂之手。
  沈宗儀的右手二指,才一點中對方心窩,岳倩倩嬌呻一聲,立告香消玉殞!
  「殺得好!」
  沈宗儀悚然一驚,因為這「殺得好」三個字,是出自女人之口,並十分嬌脆清圓,聽來
語音甚熟。他發覺語音是來自房門之外,遂沉聲問道:「甚麼人?你們何必設下這種無恥圈
套,快叫吳天才與我答話。」
  門外女聲說道:「吳天才受人愚弄,假稱你約他三更相會。趕去南山,可能也有不幸道
遇,你快點出來,我們另換一個地方,再復詳談究竟。」
  沈宗儀聽得吳天才也中奸計,心內一急,立向房外撲去。
  但身形才起,門外嬌叱又傳:「這像甚麼樣子,沈兄請鎮定一點,凶邪大敵當前,最忌
的便是慌亂二字!」
  沈宗儀臉上烘的一熱,心中驚愧交進!
  愧的是因為自己荒唐方罷,也是全身赤裸,對方又分明是位年輕女子,這樣出房相見,
豈非太以失禮?
  驚的則是由那聲「沈兄」的稱呼之上,聽出對方語音,競與岳倩倩十分相似?
  沈宗儀草草穿衣,出得門外,見對方黑衣蒙面,但身材十分曼妙,顯然是個年輕嬌娃。
  黑衣人一見沈宗儀出室,便壓低語音道:「跟著我走,這『五雲樓』密佈機關,我們不
能再驚動那般一個比一個刁,一個比一個狠的萬惡老賊!」
  話完,纖腰一擰,飄然舉步,身法十分輕靈美妙,顯具上乘功力。㊣大鼻鬼OCR,瀟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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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宗儀看在眼內好不驚心,因他如今覺得這黑衣人不單語音酷似岳倩倩,連身材舉措,
競也十分相像?……
  但岳倩倩適才在密室之內,分明先與自己銷魂,再被自己迫魂,怎會……
  沈宗儀凝思至此,心中突然起了一種希冀……
  他希冀那十分淫蕩,死在自己「穿心指」下的岳倩倩,是個易容變妝的假貨色,而眼前
這位黑衣人,才是國色天香冰清玉潔的岳倩倩姑娘……
  心中有思,口有所問,他竟低聲說道:「芳駕可……可是真……真正的岳姑娘麼?」
  黑衣人連頭都不回地,只是前行引路,並冷冷答道:「沈兄不必胡思亂想,小心足下,
不要走錯半步,須知已有不少人,慘道算計,歸諸劫數,我們要扭轉局面,十分艱難,千萬
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由於對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更令沈宗儀疑思如雲,如墜五里霧中!
  但他也知黑衣人所說是實,這「五雲樓」經吳天才匠心佈置,的確處處都是機關,並均
厲害無比!
  遂暫時不敢多問,隨著那位黑衣人,左閃右飄,馳出「五雲樓」外。
  由於時屬深夜,幾處樁卡,又早被黑衣人點了穴道,遂使他們安然出樓,未遇阻礙。
  離開「五雲樓」,那黑衣人竟引導沈宗儀向「養天莊」的後莊走去。
  沈宗儀心中雖感詫異,但也不願多問。
  他此時已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念,決定非看這黑衣人的廬山面目,並看她把自己帶往
何處,說些甚麼機密大事。
  一到後莊,園中林木越發茂盛,黑衣人身形一閃,縱上一座全園最高的假山頂上,在幾
株大樹的濃蔭密罩之下,選段橫枝,坐了下來。
  沈宗儀到了樹下,方一沉吟,黑衣人已指著身邊空出一段粗壯橫枝笑道:「沈兄上來,
我們坐得近些,便於說話,此處居高臨下,把全園任何行動,都看得真切!」
  沈宗儀如奉綸旨,真氣一提,輕輕縱到黑衣人身邊,坐了下來。
  黑衣人等沈宗儀坐後,目光四掃,見夜園寂寂別無人蹤,遂向沈宗儀問道:「沈兄,你
剛才猜我是誰?」
  沈宗儀如今心已大定,又復嗅得對方身上隨風飄過的蘭麝細香,遂正色答道:「我希望
你是真正的岳倩倩姑娘!」
  黑衣人道:「為甚麼有此希望?岳倩倩方才不是業已死在你的『穿心指』下麼?」
  沈宗儀雙眉軒處,目中一片神光地應聲答道:「姑娘請注意『真正』二字,『五雲樓』
中蕩女貌相雖同,但行為表現卻與『真正的岳倩倩姑娘』的玉潔冰清迥異,沈宗儀中毒神迷
時,雖鑄大錯同墜下流,清醒後,立即判斷她是易容化妝,冒用岳姑娘的身份,否則,我也
不會施展『穿心指』對她立下辣手!」
  黑衣人靜靜聽完,語音突似感激得有點抽噎起來,連聲稱謝道:「謝謝你……謝謝你,
總算沈兄對於岳倩情人格,還有相當瞭解……」
  沈宗儀聽她未加否認,一顆心兒不禁騰的跳了起來!
  黑衣人抬起了手兒,解去蒙面黑巾,果然現出了岳倩倩那張絕代傾城的春風嬌靨。
  沈宗儀吸了一口長氣,向岳倩倩抱拳問道:「岳姑娘,誘我夜人『五雲樓』之事,似乎
十分複雜,到底是誰在其中弄鬼?」
  岳倩倩說道:「到底是誰,如今尚未查出,但絕對不出二人,一個是『養天莊』的師爺,
一個是『養天莊』的莊主。」
  沈宗儀聽出岳倩倩話中有話,不禁為之一怔?
  岳倩倩眉凝幽恨地,歎了一聲又道:「本來我還以為『養天莊』莊宅,是我爹爹,如今
才知我爹爹多半早道不測,這『養天莊』的莊主,極可能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
  沈宗儀道:「岳姑娘認為如今的『養天莊』的莊主是誰?」
  岳倩倩恨聲道:「不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徒擁俠名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便是有
名黑道巨寇『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沈宗儀連連點頭道:「這情況正與我所知,不謀而合,岳姑娘尚不能確定他是誰麼?」
  岳倩倩道:「正因我還不能確定,才把他稱為『養天莊』的莊主。」
  沈宗儀想起岳倩倩適才曾有「養天莊」的師爺一語,遂訝然問道:「那『養天莊』的師
爺,不是向百勝麼?難道岳姑娘對於他的身份,也尚不能確定?」
  岳倩倩頷道:「不錯,我覺得這位自稱『向百勝』的『養天莊』師爺,十分神秘可疑,
可能還有未為人所知的第二種身份……」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秀眉輕佻,又復道:「總之,不單『養天莊』與南山群豪,形成
敵對,連『養天莊』的『莊主』與『師爺』之間也在各鬥心機,這個想對那個密切掌握,那
個又想對這個充分利用!」
  沈宗儀弄不清來龍去脈,茫然問道:「甚麼掌握?甚麼利用?岳姑娘能不能說得詳盡一
點?」
  岳倩倩玉手一伸,遞過一粒色如琥珀的奇香丹藥。
  沈宗儀知道她生恐自己所中媚香的餘毒未淨,才有這靈藥之贈。
  他本想辭謝,但一轉念間,又覺不必拂逆伊人情意,遂伸手接過,並立即吞服下去。
  岳情倩向他慰然一笑,雙揚秀眉說道:「據我推測,『養天莊』莊主手中,必有一筆堪
以敵國的驚人財富!」
  沈宗儀道:「這推測不會有錯,近於事實,我也曾獲得過這類似訊息!」
  岳倩倩把嘴角一撇,神情不屑的冷然說道:「以常人而論,有了錢後,必思有勢,以江
湖人物而論,在有錢之後的最大願望,則多半為練成絕藝稱霸江湖……」
  沈宗儀連連點頭,岳倩倩又繼續說道:「但『養天莊』莊主,是春秋已高之人,故而對
於欲練絕藝一節,可以推翻勾消,不妨確定他於獲得大筆財富後的第二個最大希望,便是統
一武林,稱霸百派。」
  沈宗儀聽完岳倩倩話後,想了一想說道:「要實現統一武林,稱霸百派的夢想,似乎有
兩條路兒好走,一條是壯大自己,一條是削弱別人……」
  岳倩倩嫣然一笑,截斷沈宗儀的話頭說道:「對,爭霸之道,僅此兩途,也可以分頭並
進,但自目前跡象顯示,『養天莊』莊主對於『壯大自己』方面,是採取慢熱手段緩緩而來,
對於『削弱別人』方面,則採取快熱手段,行動得相當激烈!」
  沈宗儀歎道:「兩種方策,一急一緩,配合極佳,由此也可看出替『養天莊』莊主劃策
之人,相當高明,心機可怕,此人應該就是那位向師爺向百勝了。」
  岳倩倩嗯了一聲,秀眉高挑道:「當然是他,『養天莊』的莊主想對這位師爺,密切掌
握,這位師爺也想把『養天莊』的莊主,充分利用……」
  沈宗儀道:「岳姑娘可否把這『利用』二字闡釋……」
  岳倩倩道:「我認為向師爺也有野心,他表面為『養天莊』莊主擘劃籌謀,實際上也可
能窺視寶藏,覬覦霸業……」
  沈宗儀皺眉道:「他一個小小師爺……」
  岳倩倩不等他往下再說,便搖頭接道:「沈兄莫要以為向百勝只是一名『養天莊』的師
爺,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卻認為此人可能另有秘密身份極大實力,甚至和南山群豪的首領,
也有相當接觸的……」
  沈宗儀對於岳倩倩此語,表示不信地,搖頭說道:「不可能吧,南山群豪的首領是曾與
我有翁婿之親的『無影殺星』邢光宗,他怎會與向百勝之間,發生甚麼秘密接觸呢?」
  岳倩倩道:「從表面上看來,兩者處於敵對,不會有和諧接觸,但我把先後所生事變,
仔細參詳之下,發覺『養天莊』與南山群豪的首領方面,似有某種默契,使雙方力量一一對
消,然後再藉結仇讎,擴大影響到其他方面……」
  沈宗儀似被提醒地,目閃精芒,矍然道:「有道理,這種先行驅虎吞狼,再復驅狼御虎
之策,確實是削弱別人,壯大自己的高明狠毒手段……」
  語音微頓,又恢復懷疑神色說道:「但『養天莊』方面,向百勝如此作法,尚可說是覬
覦莊主擁有的敵國財富,想取而代之,南山群豪的首領,卻純係復仇而來,似乎找不出會與
向百勝發生默契的有力情理……」
  岳倩倩梨渦雙現,嫣然一笑地,接口說道:「對,這就是我所竭智盡慮,也參詳不透之
處,也正是打算與沈兄共同推敲,以期揭破奸謀的要點……」
  沈宗儀問道:「岳姑娘何時發現『養天莊』的莊主,不是令尊?」
  岳倩倩道:「今夜……」
  沈宗儀聞言一怔,岳倩倩眉騰怒火,繼續道:「我一發覺老賊對我似有異樣神情,撫愛
之間,也往往略為超越父女身份,疑集於心,裝醉一試,老賊果然中計,現出禽獸行徑,我
正待翻臉,辛冰冰已先來撞破,與老賊大起爭吵,並似業已趕往南山,尋你探聽她前夫『無
情劍客』蕭揚的詳細情況……」
  沈宗儀聽得鋼牙一咬,怒剔雙眉問道:「岳姑娘既然發現老賊假冒令尊之名,怎不把他
立刻制住,痛加懲戒並逼問令尊的吉凶下落?」
  岳倩倩的一雙妙目之內,微轉淚光答道:「我本想如沈兄之言,挺身拔劍,誰知弄假成
真,竟當真中了老賊的甚麼道兒,根本週身無力動彈不得,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暗想幸虧那
位辛冰冰及時撞來,否則真將求死不能地,斷送一生清白!」
  沈宗儀驚道:「既然如此,岳姑娘又怎會趕到『五雲樓』中……」
  岳倩倩笑道:「老賊與辛冰冰雙雙離去後,我正愁急無計,突然被我恩師所救……」
  沈宗儀道:「令師也趕到此地了麼?我久仰『九畹仙子』盛名,可否……」
  岳倩倩搖手笑道:「我師傅救我以後,說她老人家尚有急事待辦,以期挽回浩劫,並稱
你已中人詭計,陷身『五雲樓』中,要我暫時仍裝聾扮啞,故作不知地,利用莊主千金身份,
去往機關密佈的『五雲樓』中救你,或是就此脫離魔掌與你共同行動,或在『養天莊』中,
再為內應?均請你斟酌情形,作一決定……」
  這番話兒,岳倩倩竟把本身安危責任,全推到沈宗儀的頭上,使他頗感為難,沉吟未
答……
  正在此時,岳倩倩輕輕碰他一下,低聲說道:「沈兄,有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51:14

第二十一章
  沈宗儀的耳目之力,不會弱於岳倩倩,自然也已有了發現,甚至於還發現得在岳倩倩之
先。
  他知道那是兩個人,未用輕功提縱術,是從左側林中,一步一步地,悄悄掩來,如今尚
在十二三丈以外。
  遂微微一笑。以哂然神態,點頭說道:「我知道,是兩個毛賊,岳姑娘暫時不必出手,
由我獨自打發便可……」
  語音頓處,向岳倩倩的如花嬌靨,仔細盯了兩眼,神情關切問道:「岳姑娘,你頰上的
毒汁傷痕,完全痊癒了麼?」
  岳倩倩見他在強敵即臨的百忙之下,竟還如此關切自己,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他能
夠如此鎮定,好整以暇,嫣然笑道:「多謝沈兄的回春妙手,小抹業已痊癒,『養天莊』既
有秘圖,所蓄無一俗手,沈兄要不要我來助陣,這所謂『莊主千金』身份,似乎已無甚麼利
用價值,不必再加保留了吧……」。
  沈宗儀冷笑道:「小戰不須驚主帥,殺雞何必用牛刀?岳……倩妹只高坐掠陣,不是沈
宗儀發句狂言,直到目前為止,『養天莊』中,似仍只有『鬼斧神弓』吳天才一人,堪為我
敵!」
  他是覺得彼此已共患難,敵愾同仇,遂把稍嫌生分客氣的岳姑娘稱呼,換成了「情妹」
二字。
  果然這比較親切的一聲「倩妹」叫得岳倩倩笑逐顏開,芳心顫動,有種說不出來的甜蜜
感覺。
  就在岳倩倩芳心可可,妙目流波,凝注沈宗儀,朱唇微啟正欲發話之際,沈宗儀青衫飄
處,恍如一縷輕煙,飄下了參天古木,他不是亂飄,而是有目的的飄,沈宗儀是突然飄墜在
一個從左側方貼樹掩來,已到達四五丈距離,並已伸手入懷,似正有所摸索的黑衣人之前!
  而且沈宗儀不是斜飄,是先左縱四五丈,再以「千斤墜」身法,垂直下降,這樣出現,
相當出人意料,真把那黑衣人嚇了一跳。
  那是個鬚髮微蒼,年約五十六七,但卻奇瘦無比,臉上彷彿只剩下兩塊高高顴骨,和一
雙鷹眼的黑瘦矮身之人。
  瘦人多半頎長,這黑袍老者,卻矮得有點反常,只有五尺高下。
  他一見沈宗儀驟然出現,臉上神色,先是微驚,旋即改為一片和善地抱拳含笑說道:
「尊駕可是譽滿江湖的『四絕書生』沈大俠麼?」
  沈宗儀隱跡數年,對新近崛起江湖之人,雖然陌生,但對一些窮凶極惡的武林老魁,卻
夙有所聞,目光一注,冷然挑眉道:「在下正是沈宗儀,焦朋友適才伸手人懷,不是想掏取
你獨門所創,見血封喉的『追魂十字鏢』吧?」
  原來就這一對面之間,沈宗儀便已想起面前的矮瘦黑衣老者,是在馳名黑道,被列為
「寰宇六煞」之一的「巴山玄梟」焦一桂。
  焦一桂聞言,仍然滿面笑容地,拱手說道:「想不到焦—桂所煉『追魂十字鏢』的庸俗
暗器,暨這點微薄名頭,竟入沈大俠的法耳,委實極感榮幸。」
  沈宗儀冷然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焦當家不必再說客套話了,根據江湖傳言,
『寰宇六煞』中,孟不離焦,『巴山玄梟』,既已在此,那位『西陵斑豹』孟三通呢?他不
必再復藏藏躲躲,趕快出來,沈宗儀要—並領教。」
  焦一桂陪笑道:「沈大俠真是明察秋毫,『西陵斑豹』孟三通就在你左前方兩丈來外的
那株白楊樹後。」
  沈宗儀憑耳力發覺,另外還有一人,藏在四丈三四之外,如今聽得竟僅兩丈距離,不禁
微感訝然,向焦一桂所說的那株白楊巨木,看了一眼。
  他目光才瞬,焦一桂雙手連揮,十三片急漩光影,漫空飛灑而至。
  沈宗儀臨敵不驕,雖然未把這『巴山玄梟』焦一桂看在眼中,但也早有戒心。
  光影電漩,冷笑亦起!
  沈宗儀儒衫大袖,當空微拂,十三支見血封喉的「追魂十字鏢」中,有六支被先天罡氣
震飛,六支落入沈宗儀的左袖之中,只有一支,奪然入木,釘在沈宗儀身後一株古木的樹幹
之上。
  照理說來,暗器既然出手,人也必定隨同進襲!
  但一來沈宗儀「四絕書生』的威名震世,聲望太高,二來那「巴山玄梟」焦一桂又太以
刁滑,他雖猝然襲擊,卻對自己毫無信心,在十三支「追魂十字鏢」出手後,身形竟不進反
退,向左側方退出了四丈三四。
  同時,四丈三四外的一排古松後,也走出一個身材比焦一桂高僅寸許,全身斑斕的豹衣
老人,與那「巴山玄梟」並肩站在一處。
  沈宗儀發現自己耳力不差,孟三通確是躲在那四丈三四以外,遂把手中所接得六支「迫
魂十字鏢」曬然棄去,揚眉冷笑道:「這種破銅爛鐵。不必再拿出來,焦一桂、孟三通,你
們兩個,要聯手同上,並施展壓箱底的功夫,否則,在沈某『大力金剛掌』下,活不過三招
之外!」
  「寰宇六煞」,是當世武林的一流黑道凶煞,幾曾聽過如此被人輕視之語?
  但事實擺在面前,適才那覓機猝發十三支「追魂十字鏢」,未曾沾著沈宗儀半絲衣角,
也未把對方逼動半步,便證實了「四絕書生」名頭絕非幸致,不愧有「年輕一輩中的第一高
手」之稱!
  故而,沈宗儀語音一落,那「巴陵斑豹」孟三通的腔上,尚有憤然神色,「巴山玄梟」
焦一桂卻毫不為意地抱拳陪笑道:「好,常言道:『恭敬不如從命』,焦一桂、孟三通二人
就以兩支『日月環』,和身邊幾件庸俗暗器,領教沈大俠高明絕學!』
  話音才了,「噹啷」連聲,每人的右手之中,均多了一件兵器。
  那是由七枚徑約五寸的鋼環所連成的外門兵刃,「巴陵斑豹」孟三通手中環頭,有一十
二銳角是只「日環」,「巴山玄梟」焦一桂所持,則是只「月環」,有無數閃爍散碎,幻起
環頭月牙之上。
  這「寰宇二煞」,動作好快,就這剎那之間,不單右手有了兵刃,連左手之上,也戴了
鹿皮手套,顯然準備施展甚麼惡毒暗器。
  沈宗儀目光微注,神情自若,彷彿不以為意。
  焦一桂揚眉叫道:「沈大俠見多識廣,認不認得出我弟兄的手中兵器來歷?」
  沈宗儀劍眉微軒,應聲發話答道:「昔年有個黑道凶僧大斗和尚,以『雙環十三鈸』,
威震江湖,但仍惡貫滿盈,死於前輩奇俠司空曉星掌下,你們如今手中之物,到有點像是大
斗凶僧的『日月環』呢!」
  「巴山玄梟」焦一桂臉上突然有絲得意笑容,一現即隱!
  跟著,他便以佩服萬分神色,向沈宗儀—挑左手拇指道:「沈大俠對於武林掌故,真是
博聞強記,如數家珍,既知我弟兄兵刃不俗,便請亮出你那管威震乾坤的『玉屏簫』吧!」
  沈宗儀冷然道:「沈某不才,卻頗緬想風儀,欲思傚法前輩……」
  焦一桂聽得有點茫然不解地,訝聲問道:「沈大俠要傚法那位武林前輩?……」
  沈宗儀道:「焦朋友怎麼忘了昔年大斗凶僧空有『雙環十三鈸』,卻死在司空曉星前輩
的一雙肉掌之下,沈宗儀打算步武傚法的,就是這位武林奇俠!」
  焦一桂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問道:「沈大俠這樣說法,莫非竟打算用一雙肉掌,
來賜教焦一桂,孟三通兄弟的『日月雙環』?」
  沈宗儀目閃神光,從鼻中冷哼一聲道:「沈某對敵一向不矜不驕,但今夜因夙知『巴山
玄梟』和『巴陵斑豹』的雙手血腥太甚,一身惡孽太多。卻要向你們賣句大話,發句狂言,
三招之內,我要奪去『日月雙環』,使你弟兄去見大斗和尚!」
  剛才曾經在焦一桂臉上浮現過的那種得意獰笑,再度在原處出現,但仍是一閃而逝。
  焦一桂靜等沈宗儀說完,偏過臉兒,向孟三通笑道:「孟賢弟,『恭敬不如從命』,平
常武林人物,若敢這樣說話,自屬過份驕狂,但我們若能在『四絕書生』沈大俠的手下,走
得過三個照面,也真可算是光宗耀祖的畢生幸事!』
  語音才落,這兩位列名於「寰宇六煞」的黑道凶邪,便分執「日月雙環」,一步—步地
向沈宗儀凝神迫近。
  這時,尚隱藏在古木枝葉叢中的岳倩倩突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沈宗儀耳邊,悄然說
道:『沈兄請注童一點,這兩個凶邪的目中均隱現煞芒,唇角並時有得意獰笑現出,似有特
殊殺手,『日月雙環』,不足為慮,你對他們戴了鹿皮手套的左手,卻千萬不可大意!」
  沈宗儀因雙方距離,已漸逼近,遂不曾答話,只把頭兒點了一點。
  誰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岳倩倩這體貼關切的幾句耳邊密語卻幾乎把位「四絕書生」
沈宗儀送進「枉死城」中,作南柯一夢!
  轉瞬之間,雙方距離已近只八尺。
  焦一桂與孟三通凝神卓立,仍由焦一桂發話,目注沈宗儀說道:「沈大俠請展高明絕學,
焦一桂、孟三通兄弟,不揣鄙陋,要領教了!」
  語音才落,右手抖處,手中「月環」以一招「彩風雙飛」,先行由右向左揚起半空,然
後再在空中旋一圓弧,帶著慘厲嘯聲,向沈宗儀左半身,連肩帶背地,斜砸而下。
  「巴陵斑豹」孟三通則一式「靈犀一點」,用手中日環的銳利芒角,飛點沈宗儀丹田重
穴!
  他們所攻部位,一上一下頗具謀略,沈宗僅縱懷蓋世絕藝,要想把這一上一下兩件兵刃
同時震出手去,真是談何容易?
  同時,他們招式才發,兩支戴了鹿皮手套的左手,均已伸腰下的豹皮囊中。
  沈宗儀存心氣激對方,根本不躲不閃,一聲傲笑說道:「身無彩鳳雙飛冀,心有靈犀一
點通,這在『玉溪生』李商隱詩中,是多麼美好詞句,怎麼被你們用為招式,卻如此稀鬆平
常,沈某業已說過,要施展壓箱底的功夫,兩位快把左手裡的東西,拿……」
  最後一語「拿出來吧」,僅僅說了一個「拿……」字,沈宗儀臉色已變!。
  因為事到臨頭,他才知道自己上了惡當,這一上一下同時攻到的「日月雙環」,並非昔
年大斗凶僧威震江湖之物,而是焦一桂、孟三通特別鑄制,也就是他們壓箱底的輕易不捨得
施展的厲害暗器!
  他們用戴了鹿皮手套的左手,伸向腰下豹皮囊之舉,竟是眩人眼目虛招,乘著沈宗儀兩
道銳利眼神。盯向他們左手之際,他們卻凝足內家真力,把右手猛然一抖!
  「日月又環」本是兵刃,經這猛力一抖,竟在轉瞬之間變成暗器,
  七枚互扣金環,一齊脫離關係,變作了七圈電漩光影。
  最厲害的,還是那一日一月,兩枚環頭!
  日環分化成十二枚尖銳芒角,漫空怒射!
  月環更整個爆裂成無數閃爍寒芒,把沈宗儀整個身形,一齊密密罩住!
  這種驟然變化,把樹上那位雖有甚高功力,卻少戰鬥經驗的岳倩倩姑娘,嚇得呆了!
  因為她知道沈宗儀雖然內外兼修,身負絕學,但卻不是大羅天仙,沒有練就金剛不壞之
體,卻是怎生逃過這場劫數?
  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俄頃之際,奇事突生!
  沈宗儀身上著的那件青衫,彷彿突然脹大數倍地,「蓬」然怒鼓而起!
  一支右掌,也變得宛如蒲扇,色呈淡金地,凌空向外猛拂!
  有脆聲,有慘嚎,有飛光,有血雨……
  漫空寒芒以及十四枚電漩環影,本是飛襲沈宗儀,但在他青衫一鼓,暨「大力金剛手」
一揮之下,似乎全數被震得倒向飛回。
  於是,「施者恆受」的諺語,便有了解答,「巴山玄梟」焦一桂、「巴陵斑豹」孟三通
的身體之上,便宛如剌蝟一般,插滿了他們獨門秘煉的殺人利器!
  兩具人體倒下,一具人體墜落!
  倒下的,自然是焦一桂和孟三通,墜落的卻是參天古木之上的岳倩倩了。
  岳倩倩是嚇暈了,一時失神,四肢發軟地從樹上墜下。
  她墜落之處,恰在沈宗儀的身旁,沈宗儀只稍微一伸手,便可把她接住。
  但沈宗儀卻根本不加理會,任憑位絕代嬌娃,「噗通」一聲,摔得呲牙咧嘴!
  岳倩倩肘部膝部,均已皮破見血,但她身上的傷痛,卻遠遜於心中的驚急!
  因為她知道沈宗儀是多情人、深情人,不是薄情人,
  沈宗儀之不理會自己,絕非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定是他本身受傷更重,要想援助自己,
也力有未逮!
  故而,岳倩倩驚魂稍定之下,立即忍痛自地上爬起,細看沈宗儀的情況。
  鼓起的青衫,和膨脹的右手,都已恢復原狀,沈宗儀卻如一尊石像,屹立當地!
  他身上多了一點東西,那是青衫上七八個小小破洞,並正從洞中不停沁出鮮血!
  岳倩倩急得想哭,卻欲哭無淚,一伸右掌,便往沈宗儀的「靈台穴」上按去!
  她這種動作,是生恐沈宗儀傷重虛脫,想隔體傳功,以本身真氣,度入沈宗儀體內,來
為他療傷續命!
  「且慢……」這聲斷喝,是從假山上不少玲瓏洞穴的其中之一發出。
  跟著,從洞中鑽出個鬚眉微白,面貌慈祥,年約六十餘歲,卻作下人裝束之人。
  這人,對岳倩倩並不陌生,他就是連日均在岳倩倩所居庭院中,澆花種樹的園丁老丁,
辛冰冰並曾交代他每天都要插上一瓶鮮花,送到自己房內。
  故而,岳倩倩一見之下,便自失聲叫道:「老丁,是你?……」
  老丁微微一笑,向岳倩倩點頭說道:「老朽丁子濟,既號『百花隱者』,又稱『百草先
生』,對武學方面,雖然氣血已哀,不敢言勇,但對醫學方面,卻還頗有幾分自信,與姑娘
令師『九畹仙子』,昔年亦曾有數面之識。」
  岳倩倩一聽丁子濟如此說法,立即改了稱呼,恭身一禮道:「丁前輩適才為何阻止我對
沈宗儀兄隔體傳功?…」
  丁子濟笑說道:「姑娘雖藝出名門,但江湖經驗,卻太以不夠,請想『巴山玄梟』焦一
桂與『巴陵斑豹』孟三通兄弟,心機既然如此險惡,則所震碎傷人的『日月雙環』之上。定
必淬有劇烈毒物……」
  岳倩倩點頭道:「當然……當然……」
  丁子濟說道:「適才險厄,出乎意料,換了功力稍差之人,早已歸諸劫數!沈老弟雖仗
應變敏捷,修為高厚,以絕頂神功回元反震,誅戮焦、孟二人,但倉卒施為,本身真元,耗
損必巨,加上傷勢之中,蘊有奇毒,岳姑娘若再為他隔體傳功,豈非加速毒力發作,只消你
內勁一透靈台,便把沈老弟送進了枉死城內?」
  岳倩倩聽得一身冷汗,目注丁了子濟,以一種企求神色說道:「丁老人家,你……你既
精華扁之術,定……定知怎樣才可搭救我……我沈宗儀兄?」
  丁子濟皺眉道:「只有先把他暫時點了『三元大穴』,護住心脈,不使傷毒入侵,然後
設法吸出體內碎環,再復對症療毒!姑娘請看沈老弟如今不言不動之故,便是自知傷重,強
以餘力,護心保命,等待那一線生機……」
  岳倩倩業已忍耐不住,「嚶嚀」一聲,珠淚泉滴……
  丁子濟語音一了,便向沈宗儀叫道:「沈老弟莫要懈怠疏神,仍請凝功護住心頭方寸,
老朽要先點你「三元大穴」,然後再易地施救!」
  他一面說話,一面施為,業已運指如風地,點了沈宗儀「三元大穴」。
  岳倩倩一看對方所用手法,便知此老確是高人,好生感激的陪笑問道:「丁老人家打算
把沈兄帶往何處療治?」
  丁子濟道:「就去我所居的『百花圃』中,那三間小屋吧,『養天莊』內,雖多心機陰
險的蓋代魔頭,但他們均還想不到平日呼來喝去的老園丁,竟是我『百花隱者』丁子濟?最
低限度,一半日光陰間,還疑心不到那下人居住的寒酸所在。」
  話完,抱起沈宗儀,便自飄身離去。
  岳倩倩一面隨行,一面問道:「丁老人家隱跡這『養天莊』中,不會是無心巧合。莫
非……」
  丁子濟不等她往下再問。便即含笑說道:「起初,我因偶然得悉這『養天莊』中,藏有
大量寶物,以及幾種罕世靈藥,的確心懷貪念而來,如今眼見武林浩劫,已在當頭,卻撇開
私心,願意與你們這等年輕英俊,互相結合,為降魔衛道,彌劫消災,貢獻一份力量。」
  岳倩倩喜形於色,向丁子濟拱手笑道:「多謝丁老人家,老人家是否已察出『養天莊』
群魔的甚麼重大隱秘?」
  丁子濟看了岳倩倩一眼,含笑道:「岳姑娘既與沈老弟一路,則你也知道你並非這『養
天莊』的少主人……」
  岳倩倩銀牙一咬,應聲點頭答說道:「我知道,並知道『養天莊』的莊主,可能便是我
殺父之仇,只不知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抑或是『好色閻王』司徒
獨霸?」
  丁於濟道:「對於那位向百勝向師爺呢?岳姑娘知道多少?」
  岳倩倩說道:「向百勝更可怕了,他似乎是個兩面人,既為『養天莊』賣命,又與南山
群豪方面,有所勾結!」
  丁子濟頷首說道:「對,既驅狼凌虎,更驅虎吞狼,雙方面的力量,逐漸對消,黑白兩
道的高手,相繼死亡,到頭來,他向百勝似平可以不費半點力量,就成為雄視百派的武林霸
主了。」
  岳倩倩聽出這位「百花隱者」的弦外之音,接口問道:「『似乎可以』?丁老人家的這
種語氣,是否認為向百勝的毒計凶謀,難於如願?」
  丁子濟道:「當然難,因為我已看出任何人都可能會上向百勝的惡當,只有一個人,不
單不會上當,井裝聾扮盲的乘機加以利用!」
  岳倩倩問道:「這人是誰?」
  丁子濟道:「這是比向百勝更陰、更刁、更壞的『養天莊』莊主……」
  說至此處,已到「百花圃」,丁子濟遂抱著沈宗儀,進入一連三間,雖頗矮小,卻收拾
得頗為乾淨的房屋之內。
  岳倩倩略一凝神傾耳,聽出並無別人跟蹤,遂也閃身入室,關好門戶。
  丁子濟把沈宗儀放在榻上,立從榻下取出一隻藥囊,找出一塊馬蹄形的黝黑之物。
  岳倩倩目光一注,秀眉雙揚問道:「丁老人家,這……這似乎只是一塊普……普通磁
鐵……」
  丁子濟笑道:「磁鐵雖屬昔通之物,但卻可另用人為,略微加強力量,何況沈老弟修為
深厚,身中算計時。已作準備,碎環入肉,不會太深,據我所料,費我兩個時辰光陰,大概
可以使他度過這場劫數!」
  岳惰情失驚道:「丁老人家為我沈兄療傷怯毒,竟需要兩個時辰之久?……」
  丁子濟從囊內取出了一些藥物,餵入沈宗儀的口中,並苦笑道:「這樣治法,業已盡我
所能,兩個時辰,也是最低限度,在此時間之內。並禁不起絲毫外擾……」
  岳倩倩聽至此處,插眉接口說道:「丁老人家放心,由我來擔任護法,岳倩倩拚著骨化
形消,也決不讓任何外人,進屋驚擾……」
  丁子濟道:「『養天莊』中,除了明面力量之外,莊主與師爺間,並均各用心機,暗藏
殺手,頗有一些窮凶極惡的魑魅魍魎,匿跡其間,故而岳姑娘不必一味逞強,恐怕要智勇兼
施,才容易奏效!」
  岳倩倩臉上一熱,玉頰間飛起兩片紅霞,赧然說道:「老人家請加明教!」
  丁子濟向房門看了一眼,含笑說道:「這種柴門,一掌即破,故而根本不必關閉,反足
令人起疑……」
  岳倩倩從善如流,立即把那兩扇柴門,微微開啟。
  丁子濟道:「我深具戒心,善於掩飾,這園丁身份,尚未引起向百勝等嫌疑,故而群凶
縱在後園中發現焦一桂、孟三通的屍體,也必以為沈老弟脫身而去,不至於找來此地……」
  語首至此略頓,伸手入懷取出三粒銀光奪目白珠兒,暨三粒朱紅丹丸,遞向岳倩倩道:
「但為防萬一起見,我們仍須略作準備,岳姑娘請在門邊守護,無人滋擾最好,若是有人起
疑,堅欲入屋搜索,則以你莊主千金身份,再驟發我這獨門秘煉之物,定可制倒來人,不至
於壞了沈老弟的起死回生大事。」
  岳倩倩把那三粒銀光奪目的珠兒,才一接過,便感覺到奇寒澈骨,不禁大驚道:「這是
『雪魂珠』?……」
  丁子濟讚道:「『九畹仙子』的門下高足,見識果然是不凡,這正是用萬年冰雪精英,
加上『天一真水』,所煉的『雪魂珠』,岳姑娘若逢強敵,自忖難於應付,便先服用那朱紅
色的『六陽丹』,然後再悄悄捏碎一粒『雪魂珠』,灑向對方,縱令修為再厚功力再高之人,
也難免會被凍得暫時骨髓成冰,暈倒在地!」
  岳倩倩喜道:「照老人家如此說法,用這『雪魂珠』猝然攻敵,一發已足,何須與那
『六陽丹』各賜三粒之多?……」
  丁子濟笑道:「武林浩劫當頭,凶邪迭現,岳姑娘用不完時便請留在身邊,或許會……」
  話方至此,突對岳倩倩搖手作勢,令她噤聲。
  岳倩倩也聽得有輕功極俊之人,從這百花圃中,疾馳而過,似是來自「五雲樓」方面,
趕往後莊而去。
  丁子濟等那人腳步一杳,低聲說道:「時間不能耽誤,我要立為沈老弟療傷怯毒,護法
之責,便托付岳姑娘了。」
  話完果然立即著手為沈宗儀細加調治。
  岳倩倩知道自己護法的妥當與否,有關沈宗儀的生死禍福,那敢絲毫怠慢!
  她悄然舉步,走到那微微開啟的兩扇柴門之前,傾耳凝神,細聽外間動靜。㊣OCR: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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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沈宗儀遍體鱗傷,另一位與他情況彷彿,但卻傷得比他更重之人,便是他的大敵而兼好
友「鬼斧神弓」吳天才。
  吳天才也是遍體鱗傷,但他左手斷了無名指和小指,臉上又缺了右耳,自然要比沈宗儀
傷得更重。
  尤其他在回「養天莊」之際,更著了一位蒙面黑衣人的道兒,被人家猝然發難,點了穴
道……
  等到吳天才恢復知覺,悠悠醒來,卻滿眼漆黑一無所見,只覺得躺在一張床鋪上面。
  吳天才的第一件事。不是起身察看環境,也不是推測如今置身何處?而是調息試探自己
的身體情況。
  誰知不試還好,這一試之下,竟試得吳天才雙眉深蹙!
  他被「巧手天尊」郭慕石垂死反擊,除了斷指缺耳,身上有了殘缺以外,內傷頗為不輕,
  但那蒙面黑衣人所贈丹藥,卻似具有神效,如今臟腑間的傷勢,業已平復。
  吳天才內傷既愈,應該展眉,卻雙眉深蹙則甚?
  那是因為他運氣調息之下,竟發現自己有一二處重要穴道,被人暫時制住。
  所謂「暫時制住」,也就是「善意點穴」,似乎想強令吳天才在這黑暗而舒環適境中,
躺上一對周時,以養息身上所受傷損!
  但吳天才是強人,不願忍耐,他急於趕回「養天莊』,見見沈宗儀,把究竟是誰在當中
搞鬼之事,弄個清清楚楚。
  不想受制,便只有慢慢運氣行功,衝擊被制穴道。
  以吳天才的功力修為,不是不能自動解穴,但此舉極耗真氣,也費時間,以他目前情況
而言,最少也需要兩個時辰以上。
  吳天才心中焦急,氣憤與懷疑交並的情緒,使他顧不得了,寧願真力損耗也決定調氣沖
穴。
  但他在調氣衝穴之際,因雙眼已漸適應環境,可勉強於暗中視物,竟看出自己是躺在一
間小房之中,正對面孔天花板上,並被人用白粉畫出了「稍安勿燥」四字。
  吳天才當然懂得這四個宇兒的含意,但因他個性太強,不甘心處處聽人安捧,仍有點
「燥」急地,不肯「稍安」,依然暗調真氣,試行衝穴。
  衝穴既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中,除了吳天才的焦燥心情與痛苦感受外,
又別無足述,故事仍轉到如火如荼的「養天莊」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52:27

第二十二章
  「養天莊」內,如今委實夠熱鬧了,因為又來了位名震乾坤的「滄俱羽士」羅天行。
  常言道:「人的名,樹的影」,南宮獨尊一聞羅天行到來,竟親迎這位「滄溟羽士」於
「養天莊」的里許之外。
  向百勝與羅天行眼望袁五空騎著「火騮紅」,牽著「烏雲蓋雪」,揚鞭疾馳,趕赴「崆
峒」以後,便陪著羅天行往「養天莊」,飄然走去。
  「養天莊」園囿屋宇,連雲壯麗,自然在老遠便可望見,羅天行遙為注目,含笑問道:
「向師爺,那片園囿房屋,可就是『養天莊』麼?」
  向百勝點頭笑道:「正是,羅道長請看,我家莊主因得飛報業已出莊遠迎大駕了呢。」
  羅天行道:「其實南宮莊主無須如此禮遇,我與法濟大師的交情委實太深,就衝著為法
濟大師復仇一事,把這條性命,賣在『養天主』中,羅天行也心甘情願……」
  換了旁人,聽得羅天行出語不祥,定會眉頭深蹙。
  但向百勝卻因另有深心,反而頗為得意的揚眉一笑。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電疾飄來,老遠便聲若洪鐘在的哈哈笑道:「昔日天南一別,南宮
獨尊對於羅道長的聲效音容,真是時縈魂夢,今日是那陣風兒,竟把羅道長吹來這邊荒小鎮
的『養天莊』內?」
  羅天行稽首當胸,吟了一聲「無量佛」號說道:「南宮盟主……哦如今應該稱南宮莊主
了,莊主請恕羅天行無禮,我們慢敘離情,先請引領我去往法濟大師的靈前一拜!」
  南宮獨尊點頭道:「當然,我知道羅道長與法濟大師是生死之交,我們先去法濟大師的
停靈小閣一祭,然後再開懷暢敘。」
  話完,立即親為引道,陪同羅天行,到了一座精緻小閣之中。
  法濟大師因系火化,遂在閣中供了一支象牙缸兒,缸外書有「五行尊者法濟大師靈骨」
字樣。
  不單整座樓閣,均作為停靈之所,井香花素幔,飾置得十分莊嚴,顯出這位南宮莊主委
實是位禮賢下士的武林霸者。
  羅天行暗暗點頭,拈香三拜之後,方拭淚隨同南宮獨尊往「五雲樓」中同飲。
  行進途中,向百勝搶前兩步,走到南宮獨尊身旁,嘴角微掀,欲言又止!
  南宮獨尊詫道:「向師爺,你有何事兒,只管明言,為何有點吞吞吐吐!」
  向百勝道:「屬下要向莊主報……報告一樁不幸噩耗…」
  南宮獨尊雙眉微蹙,對向百勝投過一瞥詢問眼色?
  向百勝以一種無限欷歔無可奈何的神色,低聲道:「屬下頃獲秘報,夫人昨夜出莊……」
  南宮獨尊『哎呀』一聲,皺眉接說道:「我連日忙於處理事務,委實對冰冰方面,過於
冷落,她……她是去了何處?」
  向百勝道:「夫人夜入南山,據……據……據聞……」 
  南宮獨尊看出向百勝的神色不對,遂不由想起適才他所說「不幸噩耗」四字,心中「騰
騰」連跳!
  他並立即小住腳步,日注向百勝,失聲問道:「向師爺,你……你適才曾……曾有『不
幸噩耗』之語,莫非冰冰夜入南山,竟在『無影殺星』邢光宗所率領的群豪手下受了傷麼?」
  向百勝先發出一聲歎息,然後以十分惋惜的神情,黯然答道:「不是受傷,而是更大不
幸,辛夫人的國色天香,業已化作南柯一夢……」
  南宮獨尊聽得幾乎呆了,直等向百勝話完,他方臉色大變,身軀晃了一晃,似乎將不支
暈倒。
  他伸手扶住身邊一棵粗巨古松樹桿,勉強定了定神,目中似欲噴火地,咬牙問道:「向
師爺,你……你有沒有探聽出來。冰冰是……是死在何人的手內?她……她的遺體何在?」
  向百勝道:「夫人是先被人從背後發掌震斷心脈,又跌人大片青磷毒火中,慘被焚燒,
以致遺體已不太完整,被屬下遣人迎回,現在『五雲樓』內!」
  南宮獨尊想是激動過度,扶在樹桿上的右手五指,竟深深陷入那堅硬無比的松木之中,
惱怒得目毗欲裂地,厲聲問道:「從背後發掌的陰毒無恥之輩是誰?便是那南山群豪之首
『無影殺星』邢光宗麼?」
  向百勝道:「不是,據說是『四絕書生』沈宗儀……」
  「好,殺……殺……殺……」他每說一個「殺」字,手指便更陷入松木幾分,等說到第
三個「殺』字,「轟隆」一聲,那株巨大松樹,竟從南宮獨尊手扶之處,突然折斷倒下!
  南宮獨尊虎吼一聲,雙掌一搓,掌中的一大塊堅硬的松木,竟完全成了細得不能再細的
粉粉木屑!
  「滄溟羽士」羅天行與向百勝看得均自心中一動……
  羅滅行是暗驚這昔日的「飛龍劍客」,今日的南宮莊主,退隱以來,功夫並未擱下,從
這一棵松樹,生生被他抓斷的情況看來,此人的內力修為,竟不在自己之下。
  向百勝則更為驚心,他看出了南宮獨尊不單是曾獲敵國財富,這寶藏中定有罕世武林秘
及,而南宮獨尊更萬分深沉地,把身懷絕學之事,隱而不露……
  但他心中雖驚,表面上卻絲毫不露地,仍向南宮獨尊陪著笑臉道:「莊主要殺『四絕書
生』沈宗儀還不容易,他昨夜已入『養天莊』,如今正被困在『五雲樓』內!」
  南宮獨尊牙關一咬,恨恨接口說道:「師爺的那條妙計,業已被他識破,我一名心愛侍
姬,平白被那小子佔了便宜,並告喪失性命……」
  向百勝一驚道:「沈宗儀暱?他是出得了機關密佈的『五雲樓』?」
  南宮獨尊道:「我也認為此事可疑,本莊是否藏有內奸,還要請師爺費神,仔細查一
查……」
  說至此處,略略一頓,又向向百勝說道:「但直到如今,尚無沈宗儀逃出『養天莊』之
訊,我已派出幾撥好手,密搜莊內各處。只要一有這小賦的下落,我就親手為冰冰報仇雪恨
不可!」
  語音方頓,「咦」了一聲,揚眉又道:「沈宗儀昨夜既在『五雲樓』中,佔我侍姬的便
宜,怎會又在南山之內,對冰冰暗下辣手!」
  向百勝被問得怔了一怔,方眼珠微轉,緩緩說道:「這事聽來雖覺矛盾,但仔細一想,
也可解釋,或許沈宗儀是在南山中,對夫人下了毒手,然後才趕來『養天莊』……」
  南宮獨尊又想起了一件事,目注向百勝說道:「吳大俠不是也於昨夜去往南山了麼,等
他回來後……」
  南宮獨尊話猶未了,向百勝便苦笑了一聲道:「莊主,屬下又要向你報告第二樁不幸噩
耗!」
  南宮獨尊身形一震,皺眉失聲同說道:「甚麼?還有第二噩耗?難……難道吳大俠竟…
竟…竟……也……」
  羅天行一旁插口道:「那個吳大俠?」
  南宮獨尊道:「就是以『九幽鬼斧』與『九天神弓』名震當世的吳天才……」
  羅天行「哦」了一聲,目閃神光道:「聞得此人不單精於土木之學,一身功力,也超群
絕倫,與『四絕書生』沈宗儀被推為當代年輕高手中的一時瑜亮,他難道也會在南山之中道
遇不測?」
  向百勝苦著臉兒,以萬分惋惜神情,搖頭道:「假如我所獲訊息不虛,『鬼斧神弓』吳
大俠。恐怕已與『巧手天尊』郭慕石惡鬥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南宮獨尊雙眉一蹙,正欲發話;忽然瞥見有名莊丁,急奔而來,不禁苦笑道:「如今真
成了多事之秋,看那莊丁的匆忙急遽神情,多半是莊外又出於甚麼大事!」
  這時,那名莊丁業已趕到近前,躬身稟道:「稟莊主,有客拜……」
  南宮獨尊把臉色一沉,深含不悅說道:「我要奉陪滄溟遠客羅道長,對於尋常……」
  那名莊丁接口道:「宋客太不尋常,是仙霞『九畹仙子』……」
  常言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仙霞九畹仙子」六字,把南宮獨尊,向百勝,
暨「滄滇羽士」羅天行,都聽得為之一震!
  羅天行首先「哈哈』一笑,長眉雙挑說道:「絕代高手,雲集邊疆,想不到羅天行竟能
在這小小『白水鎮』上,遇著我心儀已久的神仙人物……」  ,
  南宮獨尊卻在眼珠一轉之後,向那莊丁說道:「九畹仙子的身份名頭,再怎高大,我也
應該先行款待『滄溟羽士』羅道長……」
  羅天行搖手道:「不必,不必,『九畹仙子』輕易不現俠蹤,南宮莊主還是……」
  一語未了,南宮獨尊已向那莊丁說道:「你去稟告九畹仙子,就說莊主外出,由向師爺
代迎貴客。」
  莊丁恭身應諾一聲,轉頭疾馳而去。
  南宮獨尊走過兩步,轉對向百勝耳邊低聲說道:「九畹仙子是岳倩倩之師,也是她的姑
母,我要先略為有點準備,才方便與她見面,向師爺辯才無礙,且代我加以款待,她若問起
岳克昌來,就說是本莊的副莊主。因事與岳倩倩一同出莊,約需三日始返。」
  向百勝連連點頭,抱頭一禮,便欲踅去。
  「向師爺,你最好把九畹仙子款待在『百花圃』的『百花小榭』之內,因為那裡比較幽
靜,免得岳倩倩萬一闖去,生出事變,使我們措手不及!」
  向百勝喏喏連聲,軒眉一笑道:「莊主放心,那位九畹仙子雖是名震八荒的蓋代高人,
向百勝大概也可善加應付!」
  南宮獨尊欣然含笑,走回羅天行的身邊說道:「羅道長請,我們多年睽違,任何大事也
不能影響到我們互敘舊交的傾杯暢欽!」
  羅天行著實有點受寵若驚,滿面感激神色道:「莊主對我羅天行太禮遇了,其實……」
  南宮獨尊以一陣「哈哈」大笑,截斷了羅天行的話頭,陪著這位「滄溟羽士」,向「五
雲樓」中,把臂行去。
  「養天莊」中,有片「百花圃」。
  「百花圃」中,有座「百花小榭」。
  「百花小榭」中,有一位貴賓——這一位貴賓,自然就是倦游大漠,來探愛徒的仙霞
『九畹仙子』。」
  向百勝揖客就座,見年輕美貌侍婢,向九畹仙子獻過一盞清香挹人的「百花茶」後,便
陪笑說道:「仙子對這『百花小榭』,若尚不嫌俗濁,便請在此小駐仙蹤……」
  九畹仙子的身量不高,但無論神采貌相,卻清絕出塵!
  尤其是年齡方面,她享名武林,三十餘年,至少也在五十左右,但望去卻似一位二十七
八的白衣美女。
  她目光一掃四外亭台樓閣,花樹,波光,點頭含笑說道:「芙渠紅不艷,薛荔綠迎人,
波光能潤目,花氣足怡種,這『百花小榭』,委實取景適宜,蓋得絕美,我真想不到在接近
邊荒的『白水鎮』上,竟會有這麼一座具有亭台之勝的廣大莊院?可惜……」
  說到「可惜」二字,「九畹仙子」的語音便頓。
  向百勝陪笑問道:「仙子可惜怎麼?莫非發現本莊有甚興建欠妥之處?」
  九畹仙子搖頭笑道:「不是莊內有何不妥,而是我適才在莊外遙望,似見這『養天莊』
中,籠罩子一片『霸氣…』……」
  向百勝雙目微蹙,歎息一聲接道:「地處邊荒,取材惟艱,「養天莊』能有這點規模,
業已費了南宮莊主和岳副莊主的不少心血!」
  這是極技巧的引話之術,九畹仙子果然聽得揚眉問道:「我堂兄岳克昌是這『養天莊』
的副莊主?」
  向百勝順著她的話頭,點頭說道:「『養天莊』本是一片廢墟,經岳副莊主與南宮莊主
不憚心力,辛苦經營,並花費了無數資財,才形成了今日局面,誰知……」
  這位好刁已極的向師爺,說至此處,歎了一口氣道:「向某如今才明白過來,仙子在遠
處慧眼所見,委實不差,但『養天莊』不是籠罩在一片『霸氣』之下,而是籠罩在一片『殺
氣』之下!」
  九畹仙子舉杯飲了一口「百花香茶」,皺眉問道:「這『殺氣』二字何來?」
  向百勝歎道:「有一些江湖凶邪,覬覦本莊基業,屢屢生事,不單造就雙方之間的不少
傷亡,並還訂立了一樁不知要沾染多少血腥的武林惡鬥!」
  九畹仙子「哦」了一聲,目注向百勝道:「雙方均有不少傷亡,那些傷亡之人……」
  向百勝不等她往下再問,便陪笑接著口說道:「有『五行尊者』法濟大師。『青木郎君』
東方朗,『火神』雷飛,『戊土神君』孫行土,『巧手天尊』郭慕石,南宮莊主夫人,『鬼
斧神弓』吳天才,以及岳倩倩姑娘的貼身保姆白嬤嬤……」
  九畹仙子聽到此處,不禁失聲問道:「白嬤嬤才來不久,竟也道了劫數?她……她是死
在何人之手?……」
  向百勝道:「白嬤嬤是死在『大力金剛掌』下,發掌之人,可能是『四絕書生』沈宗儀,
岳副莊主率他愛女岳倩倩姑娘出莊,便是為了查究此事!」
  九畹仙子「哼」了一聲,雙眉連挑。滿面怫然怒色。
  向百勝晴忖得計地,又復歎息一聲道:「仙子可知本莊對頭方面,聲勢極盛,即將有幾
名輕易不出江湖的蓋代魔頭,趕來『白水鎮』麼?」
  九畹仙子對向百勝看了一眼。揚眉問道:「向師爺請說來聽聽,要到『養人莊』中生事
的,是那些蓋代魔頭?」
  向百勝道:「那『無影殺星』邢光宗手眼通天,交遊頗廣,他連『千手天魔』熊囂,
『玉面天魔』東方俊和『天外雙魔』以及『血河夜叉』令狐菁,都請來助紂為虐!」
  九畹仙子「嗯」了一聲,點頭道:「這三人果然名頭甚大,極為難鬥,但南宮莊主與師
爺,必也應邀好手,有了萬全對策……」
  向百勝裝出滿面愁容,苦笑搖頭答說道:「能夠作為『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的
特殊高手,一時難覓。縱有二三知友,又苦於路遠山高不及邀請,故而南宮莊主暨岳副莊主,
整日均為了養天莊將道浩劫,而愁眉不展的呢……」
  九畹仙子微微一笑,從目中閃射神光,凝注在向百勝的臉上,緩緩問道:「向師爺,你
為何言不由衷,對我隱瞞事實?」
  向百勝被九畹仙子問得全身一震,滿面驚容道:「仙子此話何來?你是我家岳副莊主至
親,又是倩倩姑娘的授業恩師,向百勝既不敢,也不會對仙子有甚不實瞞哄之語?……」
  九畹仙子曬然一笑,嘴角微撇說道:「是真的麼?據我所知,為『養天莊』助陣的。已
有出群高手。」『OCR——大鼻鬼,連載——瀟湘書院』
  「仙子所謂的『出群高手』,是指那些人物?」
  九畹仙子緩緩說道:「『滄溟羽士』羅天行,『孤獨先生』獨孤耿,『七指大聖』袁五
空,不是均以入了向師爺的網羅麼?袁五空尚不足淪,但有了羅天行與獨孤耿,應該不會懼
怯甚麼『天外雙魔』,何況南宮莊主與向師爺,又均身負絕藝,是深藏不露的絕代高手!」
  這番話兒,著實使向百勝聽得心中震駭,對九畹仙子投射過疑詫眼色?
  九畹仙子淡然笑道:「向師爺少驚疑,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我若知
道一些有關『養天莊』,以及向師爺的秘密,也不算是甚麼稀奇之事!」
  向百勝趕緊一抱雙拳,恢復了正常神色,陪笑說道:「仙子請莫誤會,『滄溟羽士』羅
道長是剛剛進入『養天莊』,去留未定……」
  九畹仙子笑道:「剛剛進入『養天莊』,雖是實情,但去留未定,卻又是虛語,羅天行
不是誓為『五行尊者』法濟大師報仇,並派遣『七指大聖』袁五空,騎著兩匹名馬,趕往崆
峒,以劍穗為憑,去請『孤獨先生』獨孤耿麼?」
  聽完九畹仙子之語,向百勝已知不必再加隱瞞,自己網羅羅天行的經過情形,完全被九
畹仙子在旁目睹。
  這時,九畹仙子又復軒一笑說道:「故而莊丁推說南宮莊主外出,我就知道完全不實,
他是在接待素有劍術通神之譽的『滄溟羽土』羅天行……」
  向百勝長揖陪禮道:「此事還有內情,請仙子莫加怪罪,多擔待……」
  九魂仙子搖手道:「向師爺無須解釋,論起關係,我不算『養天莊』的外人,能夠一切
開誠佈公,共商挽救武林劫運之計,當然最好,否則我也不會太過計較。」
  向百勝眼珠微轉,苦笑兩聲地,搖頭道:「向百勝只是承蒙莊主副莊主不吝提撥的一名
屬下,有些事兒,作不得主,仙子暫時盟洗歇息,我去請南宮莊主或岳副莊主,來與仙子詳
談一切……」
  九畹仙子自然知道他這是窘急遁詞,遂擺手笑道:「向師爺若是有事,儘管請便。這
『百花小榭』的環境幽靜,景色亦佳,便讓我獨自在此住上兩日,也無所謂。」
  向百勝囑咐侍婢好生伺侯「九畹仙子」後,便即告罪退出。
  他即出「百花小榭』,走完一座九曲長橋,突然用鼻連嗅,止住腳步。
  向百勝止步之故,是偶然迎風嗅得一些血腥氣息。
  血腥入鼻,自然起疑,閃目四外打量。
  但「百花圃」中,一切靜寂,四顧無人,向百勝所看到的,只是兩三丈外,門戶半開,
園丁老丁所住的三間小屋。
  換在平時,門戶並未緊閉,向百勝定會走過一探究竟?
  如今一來因他急於與由宮獨尊商討應付九畹仙子之策,二來門戶半開,其中顯無重大秘
密,遂只怔了一怔,遙為注目,便匆匆向「五雲樓」趕去。
  這位師爺雖其刁如狐其奸似鬼,卻絕未想到園了老丁就是有「神醫大俠」之稱的「百草
先生」丁子濟,而那三間小屋之中,還有身負重傷的沈宗儀,和芳心焦急的岳倩倩在內……
  這是「五雲樓」中的一間密室,密室中有南宮獨尊與向百勝二人,正作深談。
  南宮獨尊聽完向百勝所說經過,沉思有頃,苦笑說道:「麻煩,這真是一件天大麻煩!
九畹仙子既已起疑,必加追究,她萬一查出岳克昌早死我手,豈非不單失一臂助,反而添了
個威力無比的大大對頭?……」
  說至此處,憂形於色地,對向百勝皺眉道:「向師爺,你智力高敏,為我速劃一策!」
  向百勝一路行來,早已盤算妥當,胸有成竹,遂不慌不忙答道:「莊主請放寬心,屬下
已劃有上下二策,敬請莊主卓奪!」
  南宮獨尊聞言,高興揚眉笑道:「好,好,我願先聞上策……」
  向百勝把神色放得極為嚴正地,緩緩說道:「如今,乘詐稱岳克昌與岳倩倩外出尋找沈
宗儀為白嬤嬤復仇,尚未引起九畹仙子懷疑,對本莊發生敵意之前,把她誆來『五雲樓』,
利用吳天才精心建造的厲害機關,和你我一身藝業,驟然發難地,使這位九畹仙子,歸諸劫
數!」
  南宮獨尊江閃動兩道喜怒漠測的目光,對向百勝看了一眼,皺眉說道:「向師爺,這對
九畹仙子驟下毒手之策,是否顯得太狠一點?……」
  向百勝語音平靜地,雙眉微軒道:「莊主莫要忘了你是九畹仙子的殺兄之仇, 一旦事
實揭穿,縱然你放得過她,她也未必放得過你?常言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又
道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道殃』,意在棋先,總屬妙著,我認為這是上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百勝則被南宮獨尊的這陣縱聲狂笑,笑得有點發怔?
  南宮獨尊站起身形,徘徊幾步,把笑聲一收,伸手一拍向百勝肩頭,大表嘉許說道:
「師爺未雨綢繆,運籌帷幄,真是天縱奇才,有你這樣一位好幫手,南宮獨尊的霸業定成,
再高明的曠世雄豪,絕代人物,到我『養天莊』,也也就宛如草介螻蟻的了!……」 
  向百勝面有得色的,注目南宮獨尊道:「這樣說來,莊主業已決定採用屬下所進策略,
如今應該再商量一下細密進行步驟……」
  南宮獨尊搖了搖手,截斷向百勝的話頭笑道:「這條上策,自屬可行,但我願意再聽聽
向師爺錦囊之中的另一策略,然後加以決斷!」
  「另一條策略,就是設法將九畹仙子欲對莊主發生的殺兄之恨,轉往南山群豪方面,這
種策略若能做到天衣無縫,則九畹仙子不單不會成為莊主的心腹大患,相反會成為本莊有力
臂助,去和『天外雙魔』、『血河夜叉』等勁敵拚命!」
  南宮尊者靜聽向百勝語畢,閉目沉思有頃,矍然問道:「向師爺,你是打算用人替死,
使岳克昌的屍體,呈現在九畹仙子眼前,嫁禍南山,移轉仇恨?」
  向百勝點頭道:「莊主果然高明,猜得半點不差!」
  南宮獨尊取起幾上香茗,呷了一口,對向百勝雙挑拇指讚道:「師爺想得好計?……」
  向百勝接口道:「計是好計,但執行起來,卻還有兩項難處……」
  南宮獨尊問道:「難處何在?」
  向百勝答說道:「第一,對於岳克昌屍體的易容之術,必須上乘手段,否則必難逃九畹
仙子法眼,這事恐怕要由莊主親自動手……」
  南宮獨尊不等向百勝話完,便笑了一笑接道:「向師爺,你我之間,何必再存謙虛,你
的易容之術,可稱天下無雙,那裡會在我之下?」【閱讀最新章節請前往「讀書論壇」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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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百勝全身微微一震,似乎對南宮獨尊這句話兒,相當意外,不知應如何作答?
  他有點窘,南宮獨尊反而為他解圍,含笑岔開話頭道:「師爺所說的第二樁難處呢,又
是甚麼事兒?」
  向百勝道:「那是關於岳倩倩的問題,我們非把她一齊除掉不可,否則,岳倩倩只要一
與九畹仙子互作傾讀,滿盤計劃,便付流水,何況若把岳倩倩除去,父女並屍,一真一假,
縱令九畹仙子的目力如電,也必傷心眩目,不易識破!」
  南宮獨尊聽得不作一聲,又從坐位上站了起來,皺眉負手,繞室徘徊。
  向百勝笑道:「屬下知道莊主有寡人之疾,尤其在辛夫人新亡之下,更不忍對如花似玉
傾國傾城的岳倩倩姑娘,立下辣手,但事有輕重,時有緩急,屬下奉勸莊主,在如今的局面
之下,似乎應該『江山情重美人輕』了?」
  南宮獨尊突然止步回頭,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你把這上下兩策的長短所在,仔細
分折一下。」
  向百勝道:「第一策比較穩當,第二策比較冒險,所以我才有『上』『下』之分,但上
策比較呆板,下策卻比較有趣,更可把九畹仙子的一身絕世武功,加以充份利用!」
  南宮獨尊「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師爺分析得對,你不妨猜猜我將採取那一條策略
呢?」
  向百勝微一沉吟,覺得自己已露峰芒,倘若勉強遮掩,反易引起南宮獨尊疑心,遂一楊
雙眉,含笑答道:「莊主外貌忠厚謹慎,其實雄心百丈,極富冒險精神,屬下私忖莊主可能
會採用下策,唯一顧慮是在如何保全岳倩倩姑娘,免得辣手催花,以期能把這絕代嬌娃,收
為房中愛寵!」
  南宮獨尊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你真是我的心腹人,更是我
的知心人,居然料事如神。把我的性情,捉摸得絲毫不錯!」
  向百勝笑說道:「事不宜遲,須立作決斷,莊主究竟是寧甘冒險,採用『下策』,還是
穩妥一點?……」
  南宮獨尊不等向百勝話完,便正色說道:「茲事體大,在下決斷之前,我們先來衡量一
下……」
  向百勝接道:「莊主是要衡量本莊和南山群豪之間的相互實力,看看少了九畹仙子一人
會不會有甚重大影響麼?」
  南宮獨尊頷首道:「正是如此,假若『天外雙魔』,『血河夜叉』全被『無影殺星』邢
光宗請來,加上『四絕書生』沈宗儀,似乎力量奇強,敵勢太盛,僅憑『滄溟羽士』羅天行
和不知請不請得到的『孤獨先生』獨孤耿,仍有點不成比例……」
  向百勝道:「莊主考慮得極有道理。這樣一加分析,九畹仙子委實應加利用,周下又要
奉勸莊主不妨『江山情重美人輕』了。」
  南宮獨尊好似下了莫大決心地,咬牙斷然道:「好,殺岳倩倩。但……但我想明天再
殺……」
  向白勝善解其意地,神秘一笑說道:「明天再殺,自然無妨,屬下知道莊主是不忍暴殄
天物,要想把今日這一夜光陰,加以充份利用!」
  南宮獨尊臉上又現出陰險的可怕笑容,點頭說道:「好一個不忍暴殄天物,向師爺真是
善知我心,對於羅天行,不宜冷淡。我還要去陪他飲上幾杯,就麻煩向師爺再去趟後莊,先
安撫住九畹仙子,再利用辛冰冰的噩耗,把岳倩情誆來『五雲樓』,但千萬不能使她們師徒
見面談話。」
  向百勝點頭笑道:「屬下懂得其中利害,把岳倩倩誆來『五雲樓』,乃輕而易舉之事,
莊主且好好養足精神,準備於今夜惜玉憐香,乘龍跨風便丁!」
  說完,便向南宮獨尊躬身告別,出得「五雲樓」,又向後莊走去。
  但這位向師爺舉步之間,卻面帶冷笑,心中暗想!
  他想的是「好一個無情無義匹夫,剛剛獲知辛冰冰的死訊,馬上又動岳倩倩的腦筋,只
等機緣一到,我非揭開你的精妙化裝,看看你究竟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抑是『好色閻
王』司徒獨霸不可?」
  動念之間,已至「百花小榭」了,向侍應婢女說道:「你通稟九畹仙子一聲,向百勝求
見!」
  婢女答應一聲,轉身進入「百花小榭」,片刻後,便走出對向百勝恭躬說道:「仙子有
請向師爺。」
  向百勝慰步而前,尚未走入廳前,便聽得九畹仙子的清朗語音笑道:「怎麼還是向師爺
一人前來,莫非南宮莊主與我那堂兄,仍然抽不出空!」
  向百勝裝出滿面憂急神色,苦笑說道:「啟稟仙子,大事有點不妙……」
  說道「不妙……」二字,人已走進廳門。
  九畹仙子一看向百勝臉上神情,不禁詫聲問道:「向師爺何出此言?」
  向百勝道:「頃聞密報,岳副莊主率他愛女倩倩姑娘出莊查緝兇手。欲為白嬤嬤復仇,
竟不幸誤中奸謀,身陷奇險……」
  他因與南宮獨尊定計,要使一真一假的岳倩倩暨岳克昌的屍體,呈現在九畹仙子眼前,
故而在說話時,把神色裝得極為憂急沉重!
  但九畹仙子卻不知是師徒義薄,兄妹情輕?抑或是鎮定功夫深,竟似未為向百勝的語氣
神情所震,只是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
  向百勝雖是足智多謀的老奸巨猾,但在一時之間,也參詳不透九畹仙子何以如此毫不在
意,無動於衷,只得繼續說道:「南宮莊主與岳副莊主金蘭義重,平素又對岳倩倩姑娘的天
生麗質,極為憐愛,聞訊之下,焦急萬分,顧不得再接待『滄溟羽士』羅道長,立即率領幾
名好手,趕去授救接應,向百勝到得前莊,莊主已然外出,遂特來稟知仙子。」
  九畹仙子對向百勝看了一眼,揚眉問道:「向師爺,聽你這樣說法,我堂兄與倩兒均有
生命之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54:18

 向百勝覺得九畹仙子的神情,似乎有點異樣,但為了明日陳屍之事,預事伏筆,仍不得
大編謊言道:「這話難說,雖然倩倩姑娘已得仙子真傳,岳副莊主更有一身絕藝,但對方埋
伏,也極厲害,據報是由九名一流好手,發動圍攻,岳副莊主已身中幾件毒藥暗器,倩倩姑
娘的後背要害,也挨了一記『大力金剛掌』呢……」
  照他所編謊言,分明凶險無比,當事人業已難逃大厄,九死一生……
  但九畹仙子卻仍神色鎮定,不慌不忙地,含笑說道:「不要緊,常言道:『吉人自有天
相』,又道是:『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我功課課餘,稍參命理,知道倩兒頗有多年
福慧,決非夭折之相……」
  向百勝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卻順著九畹仙子的話風,點頭陪笑道:「仙子所言,自屬
正理,但願岳副莊主與倩倩姑娘,逢凶化吉,無災無難……」
  說至此處,向九畹仙子一抱雙拳又道:「在下要去前莊,指揮策應一切,等有了莊主與
岳倩倩姑娘的脫困佳音,再來報告仙子!」
  他在告辭,九畹仙子即表示留客地,含笑說道:「向師爺請慢點走,我還有件要緊大事
想要問你。」
  向百勝聞言,只得陪了笑臉道:「仙子有何詢問,儘管請講,向百勝但有所知,無不明
言。」
  九畹仙子道:「匹夫無罪,僅憑『無影殺星』邢光宗的邀約挑撥,似乎還不致惹起偌大
風波,使舉世黑白道的出類拔萃好手,都雲集『白水鎮』,莫非這『養天莊』中,有甚麼足
以引人覬覦之物?」
  向百勝似乎想不到九畹仙子突然有此一問,怔了一怔,皺眉答道:「仙子問得有理,但
這是莊主的絕大機密,向百勝雖身為師爺,亦不便向莊主問內情。曾風聞『養天莊』中藏有
敵國財富,和上乘內家秘芨!」
  九畹仙子相當欣賞他的措詞圓滑。答覆得輕描淡寫,不著旁際,遂又含笑問道:「『養
天莊』中,果然藏寶,但寶主人卻是誰呢?」
  向百勝是七竅玲瓏之人,聽出九畹仙子話外有話,不敢貿然作答,想了一想方說道:
「奇珍異寶,惟有德者方足居之,但到目前為止,寶物主人仍是養天莊主。」
  「養天莊主是誰?」這句話兒,宛若晴天霹靂,震得向百勝腔上驚容倏現!
  他「咦」了一聲,以一種不解神色,望著九畹仙子說道:「仙子怎麼明知故問,突作此
語?我家莊主不是昔日的東南武林盟主,『飛龍劍客』南宮獨尊麼?」
  九畹仙子哂然一笑,雙眉微揚道:「我雖近年少在江湖走動,但昔日四海行道,閱人甚
多,總覺得貴莊莊主,經過了精妙易容,如今這副形相,不是他本來面目,但向師爺既然不
肯明言,我也未便勉強……」
  向百勝聽九畹仙子說至此處,下意識地,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含笑說道:「仙子莫要誤
會,向百勝不是不肯明言,而是縱令南宮莊主還有其他身份,向百勝也無法知曉,身傭於人
更不便推究探詢……」
  九畹仙子點點頭,面含微笑說道:「向師爺說得對,對於他人隱秘。確實探聽為難……」
  向百勝接口笑道:「多謝仙子見諒,不以為向百勝是故意搪塞……」
  九畹仙子的兩道目光。突然燦如嚴電地盯在向百勝臉上,截斷他的話頭道:「向師爺,
對於他人隱秘,或許你探聽為難,但對於你自己的隱密,總不該吝於相告了吧!」
  向百勝全身暗自一震,但仍竭力鎮定地,陪笑道:「仙子何出此言,向百勝卻有什麼隱
秘?」
  九畹仙子微微一笑,並未發話,只是看著向百勝,目光森冷如劍!
  向百勝被她看得有點頭皮發麻,肌膚起粟,不禁伸手又往自己臉上,摸了一把。
  九畹仙子這才「哼」了一聲,冷冷發話說道:「對了,再奸再猾的巨惡大盜,無論如何
善於掩飾。也會往往在不知不覺間,露了馬腳,向師爺兩度伸手,摸索尊頰,是否怕你臉上
的精妙化裝,有何變化脫落?常言道:「真人面前,莫說假話』,我除了『向師爺』,『向
百勝』的稱呼以外,還可以叫你什麼名號?」
  向百勝心中暗暗叫苦,佩服這九畹仙子目明如炬,語利如刀,面上卻不得不加否認地,
連搖雙手笑道:「仙子在說笑了,向百勝依人作嫁,只是江湖末流,那裡還有什麼其他的身
份?……」
  九畹仙子笑道:「向師爺,不是我對你有甚麼不相信,而是另外有個人兒,對你起了疑
念!」
  向百勝一怔,失聲問道:「另外還有—人,這人卻是誰呢?」
  他在說話之際,便已目光四掃的,打量這「百花小榭」的內外各處。
  九畹仙子把一直盯在向百勝臉上的兩道目光,移注到內室門口,含笑朗聲叫道:「出來
吧!見見向師爺,或許會使你逃過向師爺預料你定會發生的飛災浩劫……」
  這幾句話兒,把個老奸巨猾的向百勝,聽得心中騰騰亂跳!
  跟著,「百花小榭」的內室簾攏一挑,向百勝眼前一亮!
  那是一位極漂亮,極美俏的女嬌娃——傾城絕代,美擬天人的岳倩倩。
  九畹仙子笑道:「向師爺,看清楚了沒有,這可是真牌實貨的岳倩倩,不是臉上加了精
妙化裝的身外化身,她可好端端的,毫髮無傷,背後要穴上,並沒有挨了沈宗儀的『大力金
剛掌』呢!」
  九畹仙子的語峰似劍,笑聲如刀,宛如萬峰蝟攢,一齊刺在向百勝的心上!
  謊已無法再圓,斗呢?
  震於九畹仙子的蓋代威名,向百勝覺得自己雖有秘學在身,或可一拼,但除非萬般無奈
仍不必甘冒此險!
  辯既為難,打又膽怯,所剩下的一條路兒,只有「走」了!
  但向百勝目光微瞬,心中一冷,知道大事要糟,走也走不掉!
  因為如今站在「百花小榭」出口之處,已非自己派來的侍應婢女,卻已換成了「四絕書
生」沈宗儀!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第二十三章
  按下向百勝的窘急無計,且先表述比這「百花小榭」場面,還要熱鬧百倍的「五雲樓」
中。
  「五雲樓」中發生變故時,南宮獨尊正在承陪羅天行暢飲,恰好,侍女捧上一罐用干貝、
魚翅、豬腳,和雞塊共同煉製的「拂跳牆』來,南宮獨尊遂向羅天行舉杯笑道:「羅道長,
在這西北塞上,素有『魚龍鴨鳳』之稱,干貝魚趐更屬難得之物,你且嘗嘗這罐『拂跳
牆』……」
  話方至此,羅天得業已舉箸。
  但這位,「滄溟羽士」舉箸之舉,並不是戳破那支陶罐的餬口棉紙,去挾取罐中的雞塊、
豬腳、干貝、魚翅等物,而是向空中挾住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片小小柳葉。
  西北本來少柳,但自後左宗棠征西,並留下那首「上相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後,至少在西北官道之上,有了不少拂地垂柳。
  但「養天莊」中,卻百卉齊集柳樹尤多,真有王漁洋「秋柳」詩中「萬縷千條拂玉塘」
之概。
  羅天行把那片柳葉,放在盤中,微笑問道:「不過是小小一片柳葉,南宮莊主卻如此的
緊張則甚?」
  南宮獨尊苦笑說道:「最近的一顆柳樹,是距離這『五雲樓』在十丈之外,如此遠處,
飛葉入樓,並不帶絲毫破空之聲,來人是何等功力?……」
  羅天行「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來人的確功力不凡,竟要在三葉傳書之後,攻我三
招,略作較量!」
  他一面發話,一面又用牙箸挾住繼續從樓外飛來的兩片柳葉。
  南宮獨尊聽說對方要攻羅天行三招,不由心中冷笑,暗想但等來人一現身形,自己便發
動「五雲樓」中的各種厲害埋伏,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他思忖之間,「五雲樓」外,並無絲毫動靜,但羅天行卻舉起手中牙箸,在面前連連舞
動!
  南宮獨尊訝然叫道:「羅道長……」
  三宇才出他便愕然住口!因為他也是大行家,如今已看出,羅天行並非隨意舞動牙箸,
而是以箸代劍,在施展一種極精微的劍術招式。
  南宮獨尊有所發現,自然不敢打擾,怕引得羅天行分神,以致生甚變故?
  羅天行把牙箸接連舞動三次之後,方緩緩放了下來,目注樓外夜空,滿面凝重神色……
  南宮獨尊霍地站起身形,羅天行搖手道:「莊主不必再去察看,來人已經走了……」
  語音微微一頓,又皺起雙眉,以懷疑神色說道:「咦,來人是誰,能有這高功力,他所
攻擊我的三招,怎麼有點像是『天遁劍法,中,失傳已久的『蒼穹七式』?」
  南宮獨尊駭然道:「羅道長,你適才舞動手中牙箸,是和對方過招?」
  羅天行點頭道:「對方用擇人專注的『蟻語傳聲』功力,向我發話攻擊,我因不知對方
身形何在,不便答話,只得以箸代劍,招架格拒,但彼此雖是虛招,卻已領略出對方的攻勢
凌厲,招術精妙,委實不同凡響!」
  南宮獨尊嘴角露出微披,以不屑的神色說道:「這廝縱然身手不弱,但仍不敢進入我的
『五雲樓』……」
  羅天行看了南宮獨尊一眼,接口說道:「對方已曾聲明,不是不敢,而是約期未到,到
時非把莊主視若金城湯池的『五雲樓』,化為平地不可!」
  南宮獨尊皺眉道:「羅道長是否能從攻擊之中,猜測小來人身份?」
  羅天行搖頭道:「我只感覺出對方所用招術,像是『天遁劍法』中失傳已久的『蒼穹七
式』,對其身份來歷,卻無法推測,南宮莊主何不看看那盤中的三片柳葉?」
  南宮獨尊不解道:「羅道長,你要我看那盤中柳葉則甚?」
  羅天行道:「我因對方曾有『三葉傳書』之語,遂猜想在那柳葉之上或許有甚字樣?」
  南宮獨尊聞言,遂從盤中取出一片柳葉,果見葉上鐫有極細極細的「報仇」兩個小字。
  再看其餘兩片,則一片有「化緣」,一片鐫著「討債」。
  三片柳葉之上,共僅鐫著六個字兒,卻使南宮獨尊雙眉皺鎖地,陷入了一片深思之內。
  由於字跡太細太小,使羅天行隔座無法看清,遂向南宮獨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來人
可曾在柳葉之上,表明身份?」
  南宮獨尊搖了搖頭,把柳葉放回盤中,推到羅天行的面前,苦笑答道:「對方並未表明
身份,只在三片柳葉之上,分別鐫著『報仇『化緣』『討債』等六個小字!」
  羅天行並未去看那三片柳葉,聞言之下,便含笑說道:「誰說沒有表明身份,我認為業
已留下子足以供我們推敲探索的蛛絲馬跡!」
  南宮獨尊目注羅天行,揚眉問道:「羅道長有何高見,不妨道來,使我一開茅塞!」
  羅天行看了一眼,從盤中拈起一片梆葉笑道:「從這片柳葉上所鐫的『化緣』兩字看來。
對方是位出家人,非僧即道,或許是位緇衣比丘尼?……」
  南宮獨尊愧然道:「慚愧,慚愧,眼前之事,若非道長點破,我竟茫然無知……」
  羅天行舉起酒杯,飲了一口,緩緩又說道:「再從其餘『報仇』、『討債』的字面之上,
加以參究,南宮莊主不妨細細思索,你與甚麼和尚結過仇,欠過甚麼道士的債,或與甚麼尼
姑,有過樑子,不就……」
  南宮獨尊不等羅天行再往下說,便連搖雙手道:「沒有,我生平決沒有和甚麼和尚、尼
姑、道土,有過糾纏,如果……」
  羅天行聽至此處,也不等他話完,便即接口問道:「南宮莊主怎麼如此健忘?」
  南宮獨尊被他問得莫明奇妙地,皺眉道:「羅道長何出此語?」
  羅天行道;「南宮莊主,你我當年是怎樣互相結識?」
  南宮獨尊突然神色奇窘地,怔了半天,方對羅天行苦笑問道:「羅道長,你突然提起這
東南舊事則甚?」
  羅天行也有點奇詫地,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皺眉說道:「不是東南舊事,你我初見之
處,是在河南開封的『潘揚湖』堤岸之上。」
  南宮莊主慌忙斟了一杯酒兒。雙手舉起,向羅天行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近日以
來,『養天莊』中連串事變與巨大傷亡,使我焦急得神智欠朗,幾乎變成個老糊塗了!」
  羅天行微微一笑,與南宮獨尊對干了手中的酒兒說道:「當日在『潘楊湖』上,方外雙
凶,為非作歹,你我不憤出手,一懲凶僧,一殪淫尼,南宮莊主應該記憶猶清,此事難道不
算是與出家人結過仇麼?」
  南宮獨尊仍然神色奇窘地,苦笑說道:「是,羅道長請再分析下去……」
  羅天行的兩道入鬢長眉,突的連軒幾軒,目注南宮獨尊,似乎即將有驚人之語?
  但話到口旁,終又忍住,淡淡一笑說道:「昔日既結過這麼一段樑子,到今日的三片梆
葉,便非突如其來,只是一時之間,尚不知道這位要向南宮莊主討舊債,報怨仇,和化善緣
的出家人,究竟是僧、道、尼中甚麼身份而已?」
  南宮獨尊皺眉道:「當世武林中,出家人高絕好手不多,羅道長已屬頂尖人物,卻那裡
還有甚麼……」
  羅天行聽他這樣說法立即搖手說道:「南宮莊主怎麼這樣說法?深山大澤,多產龍蛇,
四海八荒,奇人無數,勝過我羅天行這點修為的高明人物。必然多得很呢!」
  語音至此略頓,目光一轉又道:「至於來人功力,固屬一流強手,卻也未必便如南宮莊
主的想像之高,因為他既能用『蟻語傳聲』擇人專注地,向我耳旁說話,則必已接近『五雲
樓』,三片柳葉,亦系從遠處採摘帶來,不是像南宮莊主所驚奇的,於十丈之外,無聲破空
飛至!」
  南宮獨尊深以羅天行所分析為然地,連連點頭道:「對,對,但我這『五雲樓』,密佈
機關,不易接近……」
  話方至此,滿面血紅,目中厲芒如電!
  羅天行輕笑一聲,嘴角微披哂道:「南宮莊主你言過其實了吧?『五雲樓』不過如此,
不單適才業已有人接近,如今更有不速之客,到了這密室門外!」
  南宮獨尊勃然變色,目注室門,厲聲問說道:「是誰不奉我或向師爺之命,大膽敢擅入
『五雲樓』?……」
  「是我!」在這簡短答覆後,「砰」的一聲,密室那兩扇具有七種厲害埋伏的門戶,竟
連半種妙用未發揮地,便被人一掌震了開來。
  羅天行覺得門外聲勢咄咄,氣焰太甚,不禁嗔念大動,袍袖一拂,桌上的三片柳葉,便
宛若飛刀般,電疾射向門外。
  南宮獨尊一聽到那「是我·兩字,對於來人身份,以及為何可以輕易進入「五雲樓」之
故,頓告恍然……
  他未料到羅天行會猝然出手,要想阻止,卻已不及!
  三片柳葉,去勢如電,但密室門外,仍及時湧現了一片電漩烏光。
  無論足羅天行,或南宮獨尊,眼力都夠厲害,他們均已看出,烏光—漩,三片柳葉,業
已在剎那之間,各中八刃,被劈成了二十四片!
  羅天行看得一驚,心想此人是何身份,竟有如此功力?
  這時,烏光已斂,密室門口,卓立著—位手持黑色小斧,原本頗為瀟灑,如今卻已不瀟
灑之人!
  原本頗為瀟灑,是認此人年紀甚輕,貌相也頗英挺……
  如今已不瀟灑,是指他的左手小指無名指已斷,右耳也告不見,身上衣衫破碎,至少帶
了百十處零碎傷痕,和滿身紫黑血漬……
  羅天行—見那柄黑色小斧,已知對方是誰,不由為自己出手莽撞之舉,感到慚愧!
  南宮獨尊生恐把事弄僵,趕緊向羅知行答道:「羅道長,你誤會了,這位就是『鬼斧神
弓』吳大俠,也就是『五雲樓』的設計師,難怪他能隨意出入……」
  語音頓處,又向吳天才含笑說道:「吳大俠,這位道長便是以劍術之精,馳譽當今的
『滄溟羽士』……」
  話猶未了,吳天才已雙眉一挑,冷笑說道:「我不管對方是誰?他既打了我三片柳葉,
至少我也該回敬上一角衣袖!」
  語音才落,用右手「九幽鬼斧」向左袖一割一揮,便割下一角衣袖向羅天行凌空飛去。
  羅天行哈哈一笑,仍然以箸代劍,用手中—根牙箸,把吳天才那角橫飛的衣袖,劃成了
十數碎片!
  常言道得好,「惺惺相惜,英雄相敬」,吳天才一看之下,點頭說道:「好,『滄溟羽
士』,名不虛傳,假如羅道長不嫌吳天才氣量偏狹,我們這點過節,便算揭過去了。」
  羅大行笑道:「吳大俠說那裡話來呢,是我先行失禮應該由我請你諒解才對,但……」
一頓話頭,目光閃處,上下略加打量,皺眉問道:「但吳大俠似乎曾拚強敵,身上有傷……」
  吳天才不等他往下再問,接口冷冷說道:「吳天才貪名好貨,受人重金禮聘,便賣了一
條命兒也是活該,但我有件事兒,要向這位大莊主有所指教?」
  南宮獨尊一聽便知吳天才話外有話,這位相當難伺侯的「鬼斧神弓」,不曉得要對自己
出甚花樣?
  他心中驚奇,勝上卻滿面堆笑地,目注吳天才道:「吳大俠未免太謙,我們已成了自己
人,那裡還用得著這『請教』二字。」
  吳天才仍然面罩寒霜,冷笑一聲說道:「我倒是得人錢財,為人賣命,把南宮莊主當作
了衣食父母,但南宮莊主卻未必完全把我當作『自己人』吧?」
  南宮獨尊皺眉問道:「吳大俠為何這樣說話,如此見外,老朽若有失敬或禮貌欠周之處
請你儘管明言,南宮獨尊定當立即改過,並在吳大俠台前謝罪!」
  吳天才說道:「南宮莊主若是把我當作自己人,就不應該對我編造甚麼不實之語。」
  南宮獨尊被他弄得越發滿頭玄霧地,苦笑說道:「老朽一來年高,二來事冗,委實想不
起何時竟對吳大俠有甚……」
  吳天才曬道:「你對我所說『泥犁古洞』的故事之中,好像不大實在?」
  南宮獨尊道:「何事不實?」
  吳天才見桌上有酒,遂自斟自飲地喝了半杯,揚眉問道:「南宮莊主,那兩個為寶傷身
死在泥犁洞中之人,究竟是誰?」
  南宮獨尊「歎」了一聲,抓抓頭皮,苦笑答道:「我不是業已告訴你在『泥犁古洞』,
是岳克昌和『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吳天才聽至此處,搖搖手笑道:「南宮莊主,我就覺得你這種說法,似乎不太實在?」
  南宮獨尊幾乎把兩道眉頭皺從結在一起,陪笑問道:「吳大俠對我突生懷疑之故,是有
所見?有所聞?還是受了甚麼人物的口舌挑撥?」
  吳天才應聲道:「對我挑撥的是根令箭!」
  說至此處,探懷取出一根長七寸的金色雕龍令箭,那龍背之上,並加工鐫出兩支振翼欲
飛的健壯翅膀。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大吃一驚問道:「這是我領導東南武林時所用的『金龍飛令』,
吳……吳大俠是在何處得來?」
  吳天才冷笑道:「我於無意中所獲的東西多呢,南宮莊主請再看看這面竹牌……」
  隨著話聲,又遞過一面小小竹牌。
  這竹牌色作蒼黃,上面似乎刻滿人物,但接到手中,細細矚目,才看得出所鐫人物乃是
各型各式的「春宮」圖樣,翹者如蛙,翕者如蚌,窮淫極艷大體雙雙!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之下,不自覺露出了一種詫異神色。
  吳天才笑道:「南宮莊主,你認不認得這面竹牌?它叫做什麼名字?」
  南宮獨尊目光微轉,流露出一種甚難形容的深沉神色,緩緩答話,搖了搖頭道:「這面
竹牌,顯然不是正經之物,老朽尚屬初見,卻那裡知道它的名稱?」
  ≒OCR→大鼻鬼≒
  吳天才說道:「南宮莊主真是位曾經領袖東南武林道的正經人,這面竹牌,名叫『風流
鑒』,是你一位故人之物……」
  南宮獨尊是坐在這間密室的西北壁角,羅天行坐在他的對面,但在羅天行的右側尺許之
外,卻還空著一張盤龍軟椅。
  吳天才這一進室發話,南宮獨尊一面靜靜聆聽一面卻伸手肅客,把吳天才讓到那張盤龍
軟椅之上坐下,含笑說道:「吳大俠身上有傷,且請坐下慢慢敘談,南宮獨尊生平交遊,幾
半天下,你所指的,是我那位故人?」
  吳天才在那張盤龍軟椅上,坐了下來,雙眉微挑,冷冷答道:「就是南宮莊主說他業已
死在『泥犁古洞』之中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語音至此一頓,目光如電地,盯在南宮獨尊臉上問說道:「南宮莊主以為然否?你也應
該猜得出,我剛才給你所看『金龍飛令』,和『風流鑒』,是從那裡來的?」
  南宮獨尊親為吳天才斟了一杯熱茶,笑吟吟的問道:「吳大俠,據向師爺所獲得秘報,
你是在南山中,與『巧手天尊』郭慕石,鬥得兩敗俱傷,怎會又有機緣,進入那極端隱秘的
百寶庫呢?」
  吳天才喝了一口熱茶,皺眉答道:「我是被一位蒙面人送入『百寶庫』中,但卻根本不
知道對方的姓名來歷……」
  南宮獨尊神色微微一震,但旋即恢復平靜地,含笑說道:「不知對方姓名,也無關係,
我有一件東西,不妨請吳大俠略為過目!」
  語畢,起身,在壁角一具鐵櫃內,尋出一卷羊皮所繪圖形,向吳天才含笑遞去。
  吳大才接過那卷羊皮,才一展開,目光便被吸引得緊緊盯在其上,一瞬不瞬!
  原來那卷羊皮之上,繪畫的是七十七個人形,或如虎撲,或如龍騰,或如猿蹲,或如鷹
翔,神態各盡其妙,分明是種共有七十七招,變化莫測,威力凌厲的武林絕學!
  普通人盡心研參,尚且難獲妙締但像吳天才這種大行家,即一見之下,便知這七十七幅
圖形,是武林中失傳絕藝,價值之大,非同小可!
  南宮獨尊見他看得山神,遂微微一笑,回到他那設在壁角的原位坐下。
  但他才一坐下,吳天才卻彷彿受了甚麼驚嚇,全身皮肉,都微微動了一動!
  南宮獨尊深深看了吳天才一眼,轉面向那位「滄溟羽士」羅天行笑道:「羅道長,這位
吳人俠,委實是天縱奇才,只是在性悄方面,尚未能爐火純青,有些年輕人的狂傲……」
  羅天行雙眉微軒,目中閃射奇光,接門道:「除了狂傲之外,這位吳老弟也吃虧在自視
太高,難免疏神大意……」
  南宮獨尊叫道:「羅道長……」
  羅天行微微一笑,看著南宮獨尊說道:「吳天才老弟,不會再介意我們對他的批評,大
概他已經聽不見了!」
  南宮獨尊詫道:「聽不見了?羅道長的這句話兒是……」
  羅天行接口笑道:「我不會像吳天才老弟那樣狂傲疏神,我如今作了兩樁大膽假設……」
  南宮獨尊「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南宮獨尊願聞高明,羅道長是做了甚麼假設,居
然用上了『大膽』二字?」
  羅天行長眉微軒,又以眼角餘光,略瞥吳天才,應聲答道:「我這兩項假設,若與事實
相符,自當別論,否則,便會對南宮莊主,構成嚴重唐突,豈不是『大膽』已極?」
  南宮獨尊堆起滿面笑容,搖頭說道:「不要緊,不要緊,羅道長儘管發表議淪,南宮獨
尊不會計較這些,我們是『自己人』嘛……」
  羅天行在臉上浮現一種奇異神色,「哼」了一聲道:「南宮莊主,請你不必再用這『自
己人』三字,因為你適才也曾向吳天才老弟說過此語,故而『自己人』之稱入耳,會使羅天
行受寵若驚,驚魂欲絕,甚至震驚到不敢再在這張椅兒之上,坐下去了!」
  南宮獨尊向羅天行投過十分驚訝神色問道:「羅道長,你這話兒是……」
  羅天行以一陣狂笑,截斷了南宮獨尊的話頭說道:「好了,南宮莊主,我們雙方都不必
再打啞謎了,我如今便來宣佈我那兩項大膽假設!」
  南宮獨尊不聲不響,端起茶杯,聆聽究竟?
  羅天行臉色一正,目中逼射神光,但卻把語音略為壓低,緩緩道:「南獨莊主,我第一
樁大膽假設,便是假設你給吳天才老弟所看的那卷羊皮之上,蘊有劇毒,除了早有防犯,備
妥解藥者外,只消一沾肌膚,便告骨軟筋酥,全身無力,甚至不能再開口說話……」
  南宮獨尊仍然未置可否,只是端杯就口,淺淺啜了一口茶兒,但目光中已難加掩飾地,
對羅天行流露了驚佩之色!
  ≒連載→瀟湘書院≒
  羅天行繼續說道:「第二項大膽假設,是吳天才老弟所坐那張椅兒上,設有機關,控制
樞紐則在你所坐的壁角主椅之上,適才你一回座。吳老弟的身上皮肉,曾略為跳動,這現象
可能是被從椅背、椅墊、或扶手中,突然出現的尖銳之物,刺了一下,而這些尖銳之物上,
必然淬有追魂劇毒,吳老弟英雄半世,立化南柯,故而我才認定他已聽不見了,絕不會再發
作驕狂習性,對我們略有失敬的批評之語,有所計較……·
  南宮獨尊仍在喝茶,似正竭力矜持,但那端茶手兒,卻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羅天行笑道:「大膽假設之後應該小心求讓,倘若我所料有誤,再對南宮莊主謝罪……」
  他一面發話,一面站起身形,走向吳天才,想檢驗吳天才是否已死?而其致死之由,是
否與自己所料吻合?
  南宮獨尊突然長歎一聲,放下茶杯說道:「羅道長,你真高明,不必再求證了……」
  說至此處,右手在所坐主椅的扶手上,略一旋轉。
  一陣「隆隆」響聲過處,吳天才連人帶椅,向下陷落,密室中轉眼便復原狀。
  羅天行歎道:「『鬼斧神弓』吳天才老弟,雖是這『五雲樓』的設計師,但他如今所坐
的這張追魂椅,卻恐是南宮莊主自出機杼,別加添造,在他原來設計之外!」
  南宮獨尊臉上現出一種尷尬神色,苦笑道:「鬼蜮江湖,寸寸皆險,匹天無罪,懷壁招
災!羅道長應該諒解我在群豪環伺之下,為了保護自己往往不得不探取一些非常手段!」
  羅天行點點頭道:「我瞭解你這種心情,同時由於所作大膽假設,已獲證實,再可推論
出你對於吳天才為何飛烏未盡,良弓即藏,狡兔不死,走狗便烹……」
  南宮獨尊一震,臉上露出驚容……
  羅天行搖手笑道:「莊主不必吃驚,你大概還不知道你於處置『鬼斧神弓』吳天才前,
業已先在和我對語之中,露了馬腳!」
  南宮獨尊以一種不解神色,詫聲問道:「我……我……我露了甚麼馬腳?』
  羅天行笑道:「莊主難道還未發覺我如今只對你稱以莊主,減去了『南宮』二字,因為
我已知道你另有身份,不是那位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
  這幾句話,羅天行說得極為肯定,顯然有充分把握I
  南宮獨尊默然片刻,突的目光一亮揚眉說道:「我明白了,這破綻是出在那『出家人』
的江湖舊事之上:』
  羅天行點頭道:「對了,這是開封潘楊湖的舊事,你卻說是東南舊事,我又故意編造當
日你我一懲凶憎,一殪浮尼,你亦未加指正,其實昔年在開封潘楊湖的堤岸之上,釁自我開
事由你結,只由那位具有『東南武林盟主』身份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出手把一名惡道削
去右手三指而已。」
  南宮獨尊噓了一口氣,目注羅天行道:「羅道長你真高明得可怕,深沉的可怕,你……
你是否業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或需要知道我是誰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56:09

羅天行連搖雙手,向南宮獨尊含笑說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莊主不必揭破本來
面目,我仍然把你當作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便了!」
  南宮獨尊想不到羅大行竟會這樣說話,不禁為之一怔!
  羅天行加以解釋地,向他微笑道:「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恩怨,你是『飛龍劍客』南宮
獨尊,或其他任何一位江湖豪客,都對羅天行絲毫無涉……」
  語音略一頓,目射神光,又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一種互相利用關係,羅天行視名
利若浮雲,不會受任何籠絡羈絆,只是與法濟大師,交得太厚,要利用『養天莊』,為他九
泉洩恨,你則大敵當前,可以利用我,和我約來的『孤獨先生』獨孤耿之力,代御『天外雙
魔』暨『血河夜叉』等一流強敵!」
  說至此處,以茶當酒地,向對方舉杯笑道:「故而,南宮莊主,你如今可以大放寬心,
我不追究你的真實身份,仍把你當作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但等群雄一會,恩仇了斷,便即
風流雲散,彼此各不相涉!」
  南宮獨尊聽了羅天行這樣說法,不禁大喜道:「多謝,但適才之事,尚請羅道長……」
  羅天行接門笑道:「南宮莊放心,我與吳天才素無淵源……」
  南宮獨尊道:「我知曉羅道長與吳天才索無淵源,是請你勿將此事,向外洩漏,包括本
莊的向師爺在內!」
  這句話兒,頓將羅天行提醒,「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南宮莊主考慮得對,那位向
師爺機智深沉,雄才大略,不像是屆居下人之輩,他若起了異心,會是你『養天莊』的心腹
大患!」
  南宮獨尊聞言,從臉上浮現一絲獰笑,口角微掀,欲言又止。
  羅天行看他一眼正待發話,這密室角上的一枚小小金鐘,突然「滴鈴鐘」的響了起來。
  南宮獨尊伸手在壁上取出一具傳話筒兒,沉聲問道:「是馬中雄麼?你扯這警鈴,是發
生了甚麼急事?」
  話筒中,一個粗獷聲音,應聲答道:「稟莊主,不是急事,是有貴客,『滄溟羽土』羅
道長的好友『七指大聖』袁五空,和—位『孤獨先生』獨孤耿,已被屬下迎接進莊,現在大
廳待茶。」
  南宮獨尊道:「好好禮待,我和羅道長,馬上出迎……」
  放下傳話筒兒,口注羅天行,詫然問道:「羅道長,你不是說『孤獨先生』獨孤耿遠居
於『崆峒山紫涵峰』的『獨孤洞天』之中,袁大俠怎會這麼快便把他請到『養天莊』呢?」
  羅天行也有點莫名其妙地,搖頭笑道:「袁五空縱是插翅能飛,也決無如此快捷,這事
必有蹊蹺。我們去往大廳一問,才可明白。」
  大廳之中,雙方禮見,南宮獨尊對獨孤耿道了仰敬之殷,獨孤耿也對羅天行道了思念之
苦。
  寒暄一畢,羅天行便向袁五空含笑問道:「袁兄,你到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們添屬
知交,竟不曉得袁兄曾獲令宗祖孫梧空的真傳,會駕『觔斗雲』呢?」
  袁五空失笑道:「羅兄不必變著花樣,罵我是只老猴子,我縱算會飛,此時也未到『崆
蛔』,只是因緣巧遇,在半路上便遇見了『孤獨先生』……」
  羅天行聽出語病,「咦」了一聲,便插口問道:「袁兄,你又不認識獨孤耿兄,卻是怎
樣……」
  袁五空不等羅天行再往下說,便即笑道:「我在路上正把玩羅兄給我用作信物的那條劍
穗,突然被人劈手奪去,互一責問之下,才知道眼前即佛,不必靈山,免得我遠赴『崆峒』
的了!」
  羅天行聽得好生奇詫地,目注獨孤耿道:「獨孤兄,你獨居洞天,少問世事。這次怎會
遠離『崆峒』,是欲四海雲遊,還是……」
  「孤獨先生」獨孤耿是年在六十左右的清懼灰衫老人,但精神奕奕,雙目如電,令人一
看,便知內外功行均有極深造詣的武林高手。
  他揚眉一笑,截斷羅天行的問話說道:「小弟這次離開『崆峒』是應約有事,不是漫無
目的四海雲遊。」
  羅天行笑問道:「獨孤兄原本欲往何處?」
  獨孤耿雙目之中,神光微閃笑道:「天下事真所謂『無巧不成書』,小弟就是要來這
『白水鎮養天莊』。」
  這種答話,除了袁五空外,使大廳中所有之人,都聽得出於意料!
  南宮獨尊含笑問道:「獨孤大俠是受何人之邀,前來敝莊的呢?羅道長所煩遣迎駕的袁
大俠,尚在途中,獨孤大俠怎會便……」
  獨孤耿笑道:「我事先接到一封密柬,是我一位關係極佳的世侄,邀我前來『養天莊』,
說此間可能發生重大武林爭禍,他恐獨力難支,遂約我出山,相助一臂之力!」
  南宮獨尊帶著無限好奇神色,又復問道:「獨孤大俠的這位世侄是那一位呢?」
  獨孤耿笑道:「他在貴莊,屬於客卿,是受了南宮莊主的重金禮聘而來……」
  聽至此處,南宮獨尊的神色已起變化!
  獨孤耿繼續笑道:「提起我這位世侄,委實是人中麟鳳,不論文武兩道,均有經天緯地
之才,近年間,在江湖上卓著聲名,他是南宮莊主聘來建造『五雲樓』保護『養天莊』的
『鬼斧神弓』吳天才!」
  獨孤耿越是誇讚吳天才,越是表示與吳天才的關係密切,便越是令南宮獨尊心煩意亂,
頭昏腦賬,不知如何是好?
  尷尬萬分之下,他只得向「滄溟羽士」羅天行遞過一瞥求援眼色!
  常言道:「生薑畢竟老的辣」,獨孤耿數十年江湖經驗,豈同等閒?就在南宮獨尊與羅
天行眼色一換之間,已看出蹊蹺,詫聲問道:「南宮莊主,我提起吳天才來,你為何神色有
異,莫非我那老賢侄,有何差錯?」
  在這剎那之間,羅天行的心中,已有衡量!
  他覺得在目前情況下,若由吳天才之事,使獨孤耿與南宮獨尊起了嚴重衝突,徒令親痛
仇快,攪亂大局,不如等「天外雙魔」「血河夜叉」到達,彼此一會之後,再向獨孤耿說明
說過,向南宮獨尊要還公道。
  念頭既定,羅天行便把臉色一正,點頭說道:「獨孤兄猜得對,那位吳天才『老弟,人
雖英雄蓋世,但吃了性情太以高傲的虧……」
  獨孤耿聽出語意不妙,急急插口問道:「他吃了什麼虧?如今人……人在何處?」
  羅天行不願對好友以謊言欺騙,遂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示意要他自行答覆。
  南宮獨尊會意,長歎一聲,緩緩說道:「吳大俠自恃絕藝,夜闖南山,據報與『巧手天
尊』郭慕石鬥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獨孤耿聽得全身一震,目閃精芒,盯著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此事已否證實?」
  南宮獨尊裝出滿面悲傷神色,搖頭歎道:「本莊雖尚未曾獲得吳大俠的遺體,但……但
此事似非虛構……」
  獨孤耿不等南宮獨尊再往下講,便站起身形,冷冷說道:「南官莊主請派名熟悉地勢之
人,作為嚮導,我要立闖南山,把吳天才生死之謎,探明水落石出!」
  南宮獨尊聞言,偷偷向羅天行看了一眼。
  他見羅天行在微微點頭,遂向侍立身邊的心腹管家馬中雄道:「馬中雄你陪獨孤大俠,
去趟南山……」
  「七指大聖」袁五空也站起來向獨孤耿說道:「獨孤兄,小弟迎你前來,也陪你跑這一
趟!」
  獨孤耿點了點頭,目中仇火如電,恨聲道:「好,吳天才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的
一對『子母斷魂圈』上,必將痛飲南山鼠輩之血!」
  話完,立即與「七指大聖」袁五空,暨南宮獨尊派充響導的管莊馬中雄,一同出廳,騎
赴南山而去。









第二十四章
  南宮獨尊親自送出莊門,直等獨孤耿等身影杳失,方搖頭一歎,向站在身旁的「滄溟羽
士」羅天行拱手苦笑說道:「多謝羅道長為我遮蓋,否則,獨孤大俠一到『養天莊』之下,
便難免鬧出極大不愉快,甚至於會形成窩裡反了!」
  「南宮莊主,那位『鬼斧神弓』吳天才老弟不單殫智竭力,建築『五雲樓』,並主動邀
請『孤獨先生』獨孤耿,來為你效力,共同防護『養天莊』,結果卻身中奇毒,可能全身化
血,毛骨無存,你這種飛烏未盡,良弓先藏的梟雄手段,是否太過份了?」
  南宮獨尊無詞可辯,只得把張臉兒,脹成血紅地,點頭認錯說道:「羅道長教訓得是,
小弟知過當改,但事情也太以湊巧,吳大俠不知怎樣會進入我的『藏寶庫』,並取了其中幾
件異常重要東西……」
  羅天行明知南宮獨尊尷尬,卻故意與他為難地,朗聲問說道:「南宮莊主,你的藏寶庫
是在何處?」
  南宮獨尊一面軀散身外莊丁,一面拉著羅天行的手兒,走向一旁,低聲笑道:「羅道長
請相信我,我深知你與法濟大師的深厚交情,以及無論在何等情況下,均必為法濟大師報仇
的強烈意念,我不會把你當外人的……」
  羅天行道:「多謝,多謝,多謝南宮莊主的見重之情,但……」
  南宮獨尊何等老奸巨猾,眼珠一轉,索性向羅天行附耳道:「走,道長若是有興,我們
便去『藏寶庫』中,看上一看。」
  羅天行雙眉微蹙,似在斟酌。
  但這位「滄溟羽士」如今業已深知這借用南宮獨尊「飛龍劍客」名號的「養天莊」莊主
是位極為心狠手辣的梟雄人物!
  尤其,他對他「養天莊」的「寶庫」看得極重,吳天才便因誤入其中,慘道毒手,如今
他卻主動邀約自己前去參觀,卻是打的甚麼主意?……
  南宮獨尊見了羅天行的沉吟神色,含笑說道:「羅道長在考慮甚麼?難道竟會懷疑我會
另有別意?」
  羅天行雙眉微軒,從鼻中「哼」了一聲道:「莊主是識得輕重懂得利害之人,我知道你
在目前環境之下,對我,和我老友『孤獨先生』獨孤耿倚重方殷,決不會有甚歹念!……」
  語音頓處,看了南宮莊主一眼,緩緩又說道:「我所以沉吟之故,只因『名利』意念,
早付虛空,胸中所放不下的,僅在『恩仇』二字,故而莊主的『藏寶庫』中,縱有敵國財富,
對我也沒有什麼吸引力了。」
  南宮獨尊陪笑說道:「小弟怎敢以阿堵俗物污瀆道長,只因庫中存有兩件武林罕見之物,
不明來歷用處,想向道長請教,並彼此研究研究,是否可仰在對付『天外雙魔』,暨『血河
夜叉』之際發揮它的妙用?」
  武林人,「利」念易消,「名心」難淡,尤其對「好奇」二字,越發難以擺脫!
  羅天行聽得南宮獨尊這樣一說,暗忖再若不去,豈非示怯?
  加上既聞庫中存有武林罕見之物,「好奇」之心,不禁更油然而生!
  遂在南宮獨尊話完之後,點頭接口笑道:「南宮莊主不把我當作外人,欲以奇珍見示,
羅天行豈能不識抬舉?我便開開眼界也好。」
  南宮獨尊聞言,遂異常表示親近地,與羅天行把臂而行,同往後莊走去。
  ※   ※   ※
  繞至『五雲樓」,即是後莊,花木亭台,景色更為清靜雅致。
  羅天行放眼四眺,點頭稱讚說道:「能在這西北邊荒小鎮之上,建造這一座勝過江南巨
宅的美好莊院,委實真不簡單!」
  南宮獨尊笑道:「這『養天莊』本具規模只是略為荒廢,小弟於獲得一筆龐大財富後,
略加整建,使復舊觀,否則若事事均需創設,就未免太費力了!」
  說至此處。手指右前方一大片花樹掩映中的水池小榭笑道:「羅道長看見沒有?那座
『百花小榭』就是我命向百勝師爺,招待『仙霞九畹仙子』的下榻之所。」
  羅天行遙看兩跟,眉頭一軒說道:「九畹仙子是當世中罕見高人,莊主務須命那位向師
爺好好伺侯,千萬莫加得罪,有她在此,再加上我和獨孤耿兄,慢說『天外雙魔』、『血河
夜又』,便臨時再來上個蓋世凶魔,也不足為慮了!」
  南宮獨尊胸有成竹地,含笑說道:「羅道長放心,『九畹仙子』和我另有淵源,何況向
百勝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極富機變能力之人,他一定圓滑周到,招待親切,絕不會
對九畹仙子有些微失禮開罪……」
  南宮獨尊在盛讚向百勝,卻不知向百勝已謊言敗露,如今在「百花小榭」中,被九畹仙
子、岳倩倩、沈宗儀,三面合圍,情況尷尬已極!
  羅天行靜靜聽完,突然發出了一聲長歎!
  南宮獨尊莫名其妙地。陪著笑臉問道:「羅道長為何突發歎息?你是有甚……」
  羅天行不等他再往下問,便搖頭接口說道:「我是在歎人之生死壽夭,溟溟中似乎確有
前定,鬼斧神弓吳天才老弟,想是合該數盡,我和『九畹仙子』、『獨孤先生』等,才從天
南海北,極為湊巧地,來到『養天莊』中,否則,莊主欲御強敵,必重長城,也會對那位吳
老弟盡量容忍的了。」
  南宮獨尊對於處置吳天才之事,委實自知下手太辣,深懷愧疚,聽得羅天行又復提起,
不禁滿面通紅,垂頭不語。
  羅天行伸手輕拍南宮獨尊的肩頭,含笑說道:「南宮莊主,此事已成過去,愧悔又有何
益?常言道:『君子之道,如日月之蝕』,望你深記在這強敵紛來,江山待保之際,最重要
的制勝策略,便是同德同心,在本身陣營中,不容有絲毫各懷鬼胎,互相猜忌!」
  南宮獨尊不得不接受教訓地連連點頭道:「多謝羅道長不吝指教,此番若能退卻強敵,
小弟必對道長……」
  羅天行搖了搖手,截斷他的話頭笑道:「南宮莊主不必對我許甚願兒,我已再三聲明,
名利二字,已若浮雲,此次只想把『五行霸客』,及主使他們的身後人物,盡數的驅除,為
我至友『法擠大師』,報仇雪恨而已。」
  說話之間,眼前有座精緻小樓,南宮獨尊在樓前止步,含笑伸手肅客。
  羅天行見這小樓建築得雖頗雅致精美,卻四面空曠,又未設甚嚴密警備,遂邊自舉步,
邊自詫聲問道:「這座小樓,便是藏放敵國財富,與武林異寶的『養天莊,寶庫麼?」
  南宮獨尊含笑點頭,與羅天行走進樓下廳堂,便伸手在那壁上所懸一幅沈周所畫花烏的
菊花中心,重重點了一下。
  「隆隆」機括聲起,整個地面都告極慢極慢的緩緩下降。
  降約一丈士八,眼前出現了一條狹長甬道。
  甬道盡頭,有扇八卦形的門戶,門外鐫著「萬劫之門」四字。
  羅天行隨著南宮獨尊舉步之間,「咦」了一聲問道:「這門上除非不必鐫字,要鑄也應
鐫上『萬寶之門』才對……」
  南宮獨尊陪笑說道:「這寶庫也屬原有,小弟遂未將門上之字加以改易。」
  羅天行目中閃動慧光,點頭一笑說道:「我明白了,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凡擁『萬寶』
即攖『萬劫』,鑄上這『萬劫之門』字標,眷所謂垂戒深矣!」
  南宮獨尊知曉羅天行又在苦口婆心對自己加以諷勸,只好裝作不懂地,按動壁上機鈕,
使甬道盡頭那兩扇厚重鐵門,徐徐開啟。
  鐵門才開,門內無數金銀珠寶的絢爛寶光,便照得人眼目生眩。
  南宮獨尊關好寶庫門戶,羅天行已看清這座寶庫似分裡外兩問,外間是方圓數丈石室,
堆滿各種金珠,裡間則仍門戶緊閉,看不出是何光景?
  南宮獨尊指著裡間,向羅天行笑道:「羅道長對這些金珠俗物不會感覺興趣,來來來,
請進裡間,欣賞欣賞已有百餘年未現江湖的『紫陽三寶』。」
  這「紫陽三寶」四字,著實把羅天行聽得嚇了一跳!
  因為「滄溟羽士」羅天行的見聞極為淵博,他知道「紫陽三寶」是百餘年以前一位絕代
武林奇客「紫陽真君」,所遺留下來的三件寶物。
  第一件寶物,是冊上載各種名門正派武學絕藝的「君子真經天蘭秘譜」。
  第二件寶物是冊專門載有各種速成暨陰狙歹毒等邪派武學的「泥犁十八錄」。
  第三件寶物,則是「紫陽真君」竭平生之力,僅僅煉成一枚,尚未用過,大限便臨的
「紫陽萬劫霹靂火」!
  關於這三件寶物,百餘年來,經無數武林豪客,八荒四海,苦苦搜求,均尚未能到手,
不知下落,誰知一齊在「養天莊」的「藏寶庫」內?
  羅天行對「君子真經天蘭秘譜」落在南宮獨尊手中一事,最多只是歎息好奇。
  但對於其他二寶。卻頗為震驚!
  因從事實表現上,不論這以南宮獨尊姓名作為掩護的「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份,到底
為誰?其手段之辣,心腸之狠,已到了令人為之搖頭驚懼地步!
  「泥犁十八錄」中,儘是些既易速成,又極歹毒的邪門功力,南宮獨尊既得此書,必曾
精研,可能擅有不少毒技,深恐招忌的不肯輕易顯露!
  尤其是那枚「紫陽萬劫霹靂火」據聞威力之強,能夠催山倒岳,使數十丈方圓,齊化劫
灰,像這等惡毒之物,落在如此凶邪手中,豈不對整個武林,構成莫大憂慮?
  他心念頻動,已被南宮獨尊看出端兒,含笑問道:「羅道長為何面有驚容?你知不知道
所謂『紫陽三寶』,是些甚麼東西?」
  羅天行深知南宮獨尊深沉陰險,眼力極為厲害,自己倘若推說不知,反易引其起疑,遂
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據我所聞,似乎是一冊『君子真經天蘭秘譜』,一冊『泥犁十八
錄』,和一枚紫陽萬劫霹靂火,但不知是否傳聞失實……」
  南宮獨尊雙翹拇指,以一種佩服神色笑道:「羅道長委實淵博,說得一點不錯,正是這
三件東西……」
  他邊自說話,邊自開啟了內室門戶,側身笑讓羅天行進入。
  羅天行揚眉邁步,毫不遲疑。但心中早打好主意!
  他不單把自己的「先天太乙真氣」凝足到十二成,袖中並備好七柄「柳葉分光小劍」,
準備萬一發現南宮獨尊對自己也起惡念,並無法脫身之際,便與這陰毒梟雄,並骨此處!
  進入內室,陳設極為簡單,只在一條長几之上,放了三樣東西。
  第一樣是朵葉作純白,花作淡紫的玉琢蘭花。
  第二樣是冊厚約寸許的皮面巨書,封簽上並書有「泥犁十八錄」五個鐵線篆字。
  第三樣則是通體黝黑,逕約七八寸的一枚鐵質圓球。
  南宮獨尊伸手向那張長几一指,含笑說道:「羅道長請看,這幾上之物,就是武林人物
百徐年來夢寐企求的『紫陽三寶」……」
  說至此處,發現羅天行滿面驚奇神色,遂又復含笑道:「道長何事驚奇?莫非對這紫陽
三寶有甚……」
  羅天行笑道:「我不是對『紫陽三寶』有甚懷疑?只是覺得這『紫陽萬劫霹靂火』,逕
約七八寸,又大又重,似乎不宜帶在身上,作為制敵之物?」
  南宮獨尊點頭說道:「此物雖然不便,威力卻絕對強大無比,小弟正想向羅道長請教,
用何謀略,把這『紫陽萬劫霹靂火』,巧妙佈置,若能仗以將『天外雙魔』血河夜叉』等幾
名窮凶極惡的黑道魔頭一併除去,也算是江湖盛事!」
  羅天行微微一笑,目注南宮獨尊道:「莊主何必問道於盲,在這種布設埋伏,互鬥心機
之上,你要比我強得多了!」
  他因見南宮獨尊臉上,已現慚窘之色,不願弄得太僵,遂又手指幾上蘭花,移轉話頭說
道:「這朵葉作純白,花作淡紫的玉琢蘭花。雖是上家寶物,卻為何……」
  南宮獨尊正想避開羅天行的銳厲詞鋒,聞言之下,接口笑道:「這朵蘭花的價值,不在
其玉質極佳,而在雕工精細,它就是『紫陽三寶』中的第一寶『君子真經天蘭秘譜』!」
  羅天行聽他這樣說法,近前兩步,細一注目,方看出端倪,「哎呀」一聲,失聲說道:
「這些小小花葉之上,怕沒有雕刻了上千個字?好像竟是世極罕見的『神眼雕刻』?」
  南宮獨尊連連點頭,並長歎一聲道:「我雖得『紫陽三寶』,但卻覺得這冊最被武林人
物看重的『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根本毫無用處。」
  羅大行聽出他的語意,揚眉問道:「怎會毫無用處,莊主是看不清其上字跡?還是猜不
透其中涵意?」
  南宮獨尊道:「我有特製晶鏡,可以放大字跡,不愁看不清楚,但經中字句,卻涵意晦
澀,好像只是一本『蘭譜』,與上乘武學,無甚相關之處。」
  羅天行觸類旁通地,笑了一笑說道:「莊主只歎這『天蘭秘譜』,毫無用處,可見得對
那冊『泥犁十八錄』均已參詳透澈的了。」
  南宮獨尊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再想掩飾,業告不及,只得索性大方地,點點頭說道:
「小弟確曾參詳,學會了兩樣功夫,威力方面,也著實相當強大!」
  羅天行試探性地,向南宮獨尊笑道:「南宮莊主,這冊『泥犁十八錄』可否讓我翻動一
下?」
  南宮獨尊怎好拒絕,只得點頭笑道:「羅道長儘管請看,此次仰仗大力,為本莊御劫消
災,又不敢以阿堵之物,褻瀆為酬,我還想把那朵無法參詳,留著它毫無用處的『君子真經
天蘭秘譜』,送給你呢。」
  羅天行聽得南宮獨尊一允,便伸手翻開幾上那冊「泥犁十八錄」來。
  第一頁,是目錄,寫著「泥犁陰風掌」「血神爪」「五毒手」「紫陽搜魂指」……等十
八種罕見武學名稱。
  羅天行心中一震,立即合上「泥犁十八錄」,藉著答話,連搖雙手笑道:「不敢當,不
敢當,常言說道:『無功不受祿」,羅天行新來『養天莊』,寸功未立,那裡敢當莊主的
『紫陽重寶』之賜?」
  南宮獨尊見他合上「泥犁十八錄』,不禁愕然問道:「羅道長,你怎不看了呢……」
  羅天行笑道:「我既已看過『泥犁十八錄』,是個甚麼東西,便算開了眼界,至於其中
所載功力,我既不懂,也不想加以參研,又何必細看則甚?」
  羅天行這是違心之論,其實他對那些功夫,通曉不少,並在略一過目之間,便把十八種
陰毒名稱,一齊記在腦內!
  南宮獨尊對他這不再翻閱的動作,似乎十分寬慰,面含微笑說道:「可惜羅道長不屑對
這等左道旁門功力,加以參研,否則,小弟倒可略貢所得。並加請教!」
  羅天行雙目之中,電射神光,正色說道:「莊主說那裡話來?功力何分邪正,運用只在
一心,常言說道:『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羅天行只想奉勸莊主一句話兒,就是凡事
知足,莫太過份,多體天和,自招福祿!」
  南宮獨尊心中不知轉的甚麼念頭,表面上卻從善如流地,連連點頭說道:「是,是,羅
道長的金玉良言,小弟自當受教……」
  話方至此,一聲極尖銳的厲嘯劃空,從通風孔穴之中,傳進這「藏寶庫」內!
  南宮獨尊悚然一驚,向羅天問道:「羅道長知不知道這是甚麼聲音?聽來怎的如此可怖?
  羅天行長眉緊皺,「咦」了一聲說道:「難道『血河夜叉』令狐菁業已趕到了嗎?這聲
音有點像是她不捨輕發的『血河霹靂稜』,但此梭一發之後,必有震天爆炸,會毀卻不少屋
宇……」
  一語方畢,兩三聲霹靂震響,以及一陣「轟隆隆」的屋宇倒塌的聲息,又復傳來,把這
藏寶石室,都震動得搖搖晃晃!
  羅天行見南宮獨尊臉色大變,遂含笑說道:「事情真巧,『獨孤先生』獨孤耿,去了南
山,他的生死冤家『血河夜叉』令狐菁,卻趕來『養天莊』中撒野!」
  南宮獨尊目隱煞芒,臉堆苦笑說道:「羅道長,我們是否……」
  羅天行不等他再往下講,便接口說道:「大敵既來,我們自然不必再在此處鑒賞藏寶,
且上去應付一陣,我羅天行到要見識見識這般凶邪,究竟長了甚麼樣的三頭六臂?」
  南宮獨尊如今才在準備迎戰強敵,他的師爺向百勝卻早已在四面楚歌之中。
  小小的「百花小榭」中,內室門口站的岳倩倩,門口站的沈宗儀,堂中站的九畹仙子,
使他成了既不能進,又不能退,筒直無路可遁!≒OCR→大鼻鬼≒
  由於沈宗儀和岳倩倩雙雙出現,使得向百勝深知自己已休想在言語方面,再作任何蠱惑!
  若是動手,自己雖有秘練絕學在身,但對付九畹仙子這等絕代名家,已恐難以討好,再
加上號稱當代武林年輕第一高手的「四絕書生」沈宗儀,和已得九畹仙子七八成真傳的岳倩
倩,那裡還有絲毫幸理!……
  打既打不過,走又走不掉,辯又辯不得,向百勝詭詐百變的腦海之中,便只剩下了「怎
麼辦」三字?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向百勝委實不愧是個極富機智之人,才想到了第三個「怎麼辦」之時,便已有了「怎麼
辦」的辦法。
  他霍然轉身,背對九畹仙子,面對沈宗儀,緩緩—步一步行去。
  舉步之間,一面伸手在那臉上摸索,一面嘴皮微動,似是在施展「蟻語傳聲」功力,擇
人專注的,向沈宗儀說甚麼話麼?……
  九畹仙子何等智慧,她知道向百勝如此梟雄,決不甘束手就縛!
  但也相信沈宗儀的能力智慧,認為沈宗儀既不會被向百勝言詞迷惑,也不會使這萬惡凶
邪,逃出掌下!
  岳倩倩更對這位意中人具有無比信心,只是睜大了兩隻妙目,靜看沈宗儀如何出手?
  事情有些奇詫………
  九畹仙子在背後,岳倩倩在側面,都看不見向百勝有任何動作,卻看得見沈宗儀的臉上
神情……
  向百勝嘴皮才動,沈宗儀的兩道劍眉,便深深皺了起來……
  一雙星目之中,也射出了迷惑神色!
  向百勝伸手在臉上一摸之後!……
  沈宗儀的眉頭便皺得更緊,目中迷惑神色,也越來越濃!
  等向百勝走到與沈宗儀距僅一兩步之間,沈宗儀似已有了心神恍惚狀態!
  岳倩倩因關心過甚,首先覺得不對……
  她秀眉雙蹙,目注沈宗儀,用作用與佛家「獅子吼』相同的玄門「萬妙清音」功力,出
聲叫說道:「宗儀,你怎麼了?」
  「颼!」
  向百勝身形忽閃,人化輕煙,一掠就是七八丈處,委實快捷靈巧至極!
  沈宗儀仍自瞠目茫然,任憑向百勝從身邊逃過,根本就沒有對他出手攔截。
  岳俏倩知道追已不及,不禁氣得連連頓足!
  九畹仙子道:「倩兒不必生氣,好在一場血腥武林大會,即在目前,一切恩怨,均可了
斷,不怕這廝能飛上天去……」
  語音頓處,神色一正又道:「你且看看沈宗儀老弟,是否中了向百勝甚麼算計,怎麼有
點神思不屬模樣?」
  岳倩倩芳心大震地,一掠而過,急急叫道:「宗儀,你……你……」
  沈宗儀好似恢復神智地,向岳倩倩搖手道:「倩倩別急,我沒有道受他的任何算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58:19

 岳倩倩道:「那你為何放向百勝逃去,不加攔截呢?我和恩師對刁鑽古怪的萬惡師爺,
除了凱覦『養天莊』產業外,懷疑有其他凶謀,甚至其他身份?」
  沈宗儀長歎一聲,向九畹仙子苦笑道:「仙子與倩妹大概決想不到我便是為了向百勝的
真實身份,感到極度意外,極度震駭,才放他安然逸去?」
  九畹仙子「哦」了一聲。恍然笑道:「剛才他舉手摸臉,是對你展示本來面目?」
  沈宗儀點頭說道:「他在展示本來面目之前,並還先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我耳邊,
說明身份,稱有難言之隱,約我今夜到南山『堆雲崖』上,細談一切!」
  岳倩倩問說道:「他向你所展示的本來面目是誰?為何竟會使你一見之下,便似受到了
莫大震驚……」
  沈宗儀接口道:「這事太以出我意料……」
  他的一語甫出,九畹仙子突然含笑說道:「沈老弟且慢透露,我來猜上一猜,向百勝的
另一身份,是不是你已死妻子之父,『無影殺星』邢光宗?」
  沈宗儀再度震驚,再度有點茫然?≒連載→瀟湘書院≒
  九畹仙子笑道:「沈老弟何必吃驚?我既無神通,這事也並不難猜,因為若是別人,不
會使你感到那等眩惑,而向百勝臨去之時,所施展的,又是邢光宗獨步武林的絕頂輕功『無
影身法』!」
  沈宗儀聽得九畹仙子這等說法,方自有點恍然,苦笑說道:「仙子猜得不差,向百勝在
用傳音密語,透露他就是『無影殺星』邢光宗,尚使我驚疑難信,直等他卸去臉上的部份化
裝,才使我震駭萬分,不知應加阻截,或予放行地,被他遁逃而去!」
  說至此處,搖頭苦笑地,一歎又說道:「但向百勝的身份,雖已揭破,我卻弄不懂他在
『養天莊』及『南山』,兩面為人,掀起偌大風波,究竟是為了……」
  沈宗儀在「百花圃』茅屋之中,由「百草先生」丁子濟為其療傷怯毒之際,已將所有經
歷各事與岳倩倩相耳傾吐,故而岳倩倩聽至此處,嫣然笑道:「宗儀,這就叫『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向百勝的本來面目,既告揭開,對於他兩面為人,掀起偌大風波,造成無數血
腥的陰毒舉措,似已有顯而易見的兩種目的。」 
  沈宗儀看她一眼,面帶笑容,低聲說道:「倩妹請抒高論!」
  岳倩倩笑道:「簡單得很,向百勝是小人,小人為謀,不離『名利』,第一點是為
『名』,向百勝本身必蓄有死黨,練有秘技,他一面以『向師爺』的身份,煽惑南宮獨尊聘
約天下豪雄,一面又用『無影殺星』邢光宗的本來面目,把久求出世的一千魑魅魍魎,邀請
來此,並設計使其一一傷亡,對消實力,以仇恨再結仇恨,由凶邪再引凶邪,逐漸削弱他人,
鞏固本身勢力,只等時機成熟他就會表現野心,意圖奴役武林,自為霸王!」
  九畹仙子聽得頗表嘉許地,連連點頭說道「倩兒的這一番話,恐怕也是如向百勝的肺
肝……」
  沈宗儀想起了一事,忙向九畹仙子問道:「仙子曾說『鬼斧神弓』吳天才兄,曾在南山
中,身受重傷而回……」
  九畹仙子點頭接道:「吳天才失去右耳,左手斷了兩指,身上至少有百數十處散碎的傷
痕……」
  沈宗儀說道:「此人功力不弱,南山中有何高手,能把他傷成這樣?」
  九畹仙子說道:「我救了吳天才,服以靈藥,並把他放在接近『養天莊』寶庫的一間密
室中養傷,等他稍痊之後,一問便知明白。」
  沈宗儀歎道:「這位『鬼斧神弓』雖然曾受南宮獨尊的千金重聘,卻有幾分義肝俠膽,
與我也頗意氣相投,我真想助他……」
  九畹仙子接口說道:「吳天才的仿勢雖重,但經我服以特製聖藥,已保住性命,慢慢恢
復,少時自有見面機會,沈老弟不必為他過份憂慮。」
  沈宗儀聽得九畹仙子這等說法。便目注岳倩倩,以關懷神色說道:「『養天莊』蓄養凶
邪,又呈同室操戈之勢,敗亡命運似已注定,莊破之日,難免傷損慘重,玉石皆焚,不知伯
父大人,是否陷身莊內?倩妹應該……」
  話方至此,九畹仙子倒長歎一聲,接口說道:「我關心倩兒,暗中隨來後,已下不了少
工夫,探聽有關『養天莊』一切隱秘,據悉我堂兄岳克昌,也就是倩兒之父,早於數年前,
便在『泥犁古洞』中道人毒手……」
  岳倩倩聽九畹仙子提起爹爹的不幸訊息,不禁芳心一酸,珠淚暗滴!
  九腕仙子伸手輕撫岳倩倩如雲秀髮,表示安慰地,緩緩道:「至於倩兒的殺父之仇,究
竟是誰雖尚不得而知,但南宮獨尊敢冒認我堂兄身份,則這樁冤仇,便十有八九會落在他的
頭上!」
  沈宗儀鋼牙一咬,目閃煞芒地恨聲說道:「我的殺妻之仇,可能也是這萬惡老賊……」
  岳倩倩宛若梨花帶雨般,含淚說道:「無影殺星,邢光宗既又以『向百勝』身份,在
『養天莊』中,當了師爺,用意顯然在群豪之間,挑撥是非,造成仇恨,則他所告訴你的話
兒,還能靠得住嗎?」
  沈宗儀苦笑道:「他的話兒有真有假,有時確實是充滿親情的關懷之語,有時又可能是
充瞞陰險惡毒的美麗謊言,故而真假之間,極難辨別,我非小心求證不可……」
  語音至此忽頓,轉面向九畹仙子抱拳陪笑道:「仙子若擒住向百勝,或南宮獨尊時,請
暫勿誅除,要留個活口,才好問出青紅皂白,把一切冤仇,了斷得乾乾淨淨!」
  九畹仙子連連點頭,閃動目光向四外一掃,含笑說道:「那位『百草先生』丁子濟呢?
他不是去往前莊,探聽訊息,並想與他好友『滄溟羽士』羅天行見上一面,怎麼去了這久,
尚未……」
  語音至此,倏然住口,因為三人均已聽得「百花小榭」的七八丈外,有了步履聲息。在
九畹仙子、岳倩倩、沈宗儀三人日光凝注之下,「百花小榭」門口,人影一閃,果是那位以
園丁!隱跡「養天莊」中,既稱「百花隱者」,又號「百花先生」的當代神醫丁子濟。
  九畹仙子首先招呼一聲,含笑問道:「丁大俠見著你那老友『滄溟羽士』了麼?」
  丁子濟搖頭道:「『滄溟羽士』羅天行被南宮獨尊視作無上貴賓,延住『五雲樓』中,
我以小小園丁身份,不便擅入,但卻打聽來二樁重大訊息。」
  九畹仙子「哦」了一聲,揚眉問道:「是來了要人,還是發生大事? ……」
  丁予濟笑道:「兩者都有,第一件事是有人看見『鬼斧神弓』吳天才帶著滿面怒色,和
滿身傷痕,闖入『五雲樓』,並在樓前揮掌震死了意圖向他稍加訊問的兩名樁卡警衛!」
  九畹仙子皺眉道:「這位老弟也太以急燥,沉不住氣,我曾點他穴道,希望他好好睡上
一對周時,才可完全恢復,誰知他竟輕舉妄動,自行運功衝穴,去往南宮獨尊或向百勝之處
興師問罪!」
  沈宗儀歎道:「這位吳兄唯一缺點,便是剛暴性傲,希望他莫在南宮獨尊或向百勝兩個
陰毒凶邪手下,道遇不測才好。」
  丁子濟自行斟杯香茗,飲了兩口說道:「目睹吳天才進入『五雲樓』之人,並未見他出
去,吉凶暫時不知,第二件事則是『孤獨先生』獨孤耿與『七指大勝』袁五空,業已趕到
『養天莊』……」
  九畹仙子聽得流露出滿面疑詫神色說道:「這事就太奇怪了,他們定計之時,我曾隱身
在側,想盡力攔阻羅天行,保全這位『滄溟羽士』,不讓他淌人渾水,故而深知獨孤耿遠居
『崆峒』,他是怎能這快便來『養天莊』呢?」
  丁於濟道:「據說吳天才與獨孤耿也有深厚交情,見『養天莊』樹敵太眾。深恐獨力難
支,早就邀他相助,獨孤耿是行在中途,與『七指大聖』意五空巧遇。」
  九畹仙子道:「這樣還差不多,丁大俠所探悉的第三件事兒,又是甚麼?」
  丁子濟道:「是南山群豪的實力大增,『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等,均已
紛紛趕到。」
  九畹仙子聞言之下,略一沉吟,揚眉說道:「『天外雙魔』還好,那『血河夜叉』令狐
菁卻性烈如火,據聞又與『孤獨先生』獨孤耿結過不解之仇,『無影殺星』邢光宗必是利用
這種仇恨。才把這久未出世,相當厲害的老怪婆子引來。而令狐菁一到『白水鎮』,也必定
會迫不及待地立來『養天莊』中擾鬧!」
  沈宗儀道:「照仙子這等分析,那場集聚不少當代一流好手的武林盛會,似將提前舉行
了。」
  九畹仙子微一點頭,以肯定語氣答道:「當然,雙方所約好手,均已到齊,怎會再對耗
空等?只不過……」
  岳倩倩見九畹仙子突作沉吟,不禁訝然問道:「恩師,您在想些甚麼?」
  九畹仙子笑道:「我是在想向百勝適才於窘迫無奈下,已露本來面目,如今『養天莊』
與『南山群豪』,雙方業已陳兵嚴陣,即將正式對壘,這位奸滑陰損的武林凶人,不知是以
『南山群豪首領』,或『養天莊的師爺』,那一種身份出面?」
  岳倩倩聽得嫣然一笑,目注沈宗儀道:「我師父所提出的問題,極有趣味,宗儀,邢光
宗曾經是你岳父,你的立場……」
  沈宗儀不等岳倩倩再往下講,便自正色說道:「大義之下,尚應滅親,何況這過去的一
點翁婿關係?昔年我愛妻未死之前,我便為了規勸邢光宗的邪惡行為,與他鬧得幾致反目,
如今他更設法挑撥,想把我拉入火坑,我當然只重武林正義,不顧過去私情的了!」
  「百草先生」丁子濟在旁一挑拇指讚道:「好,為公忘私,為義滅親,沈老弟真不愧是
位明白事理的俠義男兒!」
  沈宗儀被他稱讚得臉上微紅,抱拳說道:「多承丁老人家的謬讚,沈宗儀想煩請您老人
家……」
  丁子濟笑道:「沈老弟有何差遣,儘管明言,我是湯火不辭,刀斧不懼!」
  沈宗儀說道:「一場武林浩劫即在眼前,我必須與九畹仙子前輩,細商因應之策,但對
吳天才的吉凶安危,委實放心不下,想請老人家利用你尚未敗露的『園丁』身份,再去前莊,
探聽一下。」
  丁子濟尚未答話,岳倩倩已軒眉說道:「我去打探好麼?以我這副莊主的千金身份,或
許比較容易混入『五雲檔』……」
  她話猶未了,丁子濟便搖手含笑說道:「如今因不知向百勝與南宮獨尊之間,是否揭破
畫皮?抑或虛與委蛇?故而若由姑娘出面,反有相當危險,還是讓我跑一趟吧!」
  話完,立即出得「百花小榭」,又往前莊走去。
  沈宗儀向九畹仙子問道:「仙子高見,我們行止如何?是回轉南山,還是繼續留在這
『養天莊中』?」
  九畹仙子毫不思索地,應聲答道:「這場事變,是以『養天莊』為重心,我們當然應該
留在此處,才容易獲悉一切情況,機動加以因應……」
  岳倩倩突然推了沈宗儀一下,皺眉說道:「咦,宗儀,你別忘了,那由邢光宗化身的向
百勝,不是約你於今夜去到南山『堆雲崖』上細敘一切麼?對於這樁約會,恐怕頗有凶險,
你究竟去是不去?」
  沈宗儀被岳倩倩一言提醒,蹙眉尋思有頃,毅然說道:「我決定去,去聽聽邢光宗還有
甚麼花言巧語?」
  岳倩倩憂形於色,目注沈宗儀道:「我覺得邢光宗在這約會之中,定有相當陰謀……」
  沈宗儀表示同意,接口點頭說道:「我也知道其中定有陰謀,但也並不怕他,任憑邢光
宗再怎樣苦煉藏私,一對一個,他未必制得住我?」
  岳倩俏滿面關切神色,向沈宗儀低聲說道:「宗儀,我知道你一身藝業,曠絕當今,但
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吳天才比你並弱不了太多,經驗、機智可能還
略在你之上,他還不照樣在南山中,中人算計,身負百十處輕重傷痕……」
  沈宗儀聽她以吳天才之事作比,對自己婉言勸阻,不禁雙眉微蹙。
  九畹仙子,站在一旁,向岳倩倩含笑說道:「倩兒,你讓宗儀去吧,我認為只要作好安
全措施赴約未嘗不可,那『南山堆雲崖』上,大概還不至於成為我們被人勾魂奪命之地!」
  岳倩倩問道:「師傅,你……你老人家有甚麼安全措施?」
  沈宗儀卻從九畹仙子所說的「我們」二字上,聽出端倪,劍眉微揚笑道:「仙子莫非也
打算命駕『堆雲崖』,以無邊法力,對我佑護?」
  九畹仙子笑道:「我是這樣打算……」
  語音至此,突然低了下去,低得只有互相靠近,幾乎是傾耳而聞的岳倩倩、沈宗儀二人
可以聽得清楚。









第二十五章
  在九畹仙子向岳倩倩、沈宗儀附耳密語之際,另外還有兩個人兒,也在附耳密語。
  這兩個人,均不平凡,一個是「無影殺星」邢光宗所化身的向百勝,一個則是身為「養
天莊」莊主,但真實身份卻尚未揭曉的南宮獨尊。
  地點也不平凡,是在吳天才精心繪圖形,南宮獨尊不惜花費大量金銀,鳩工築造的「五
雲樓」中,但「五雲樓」卻已非以前的豪華景象,變得柱倒梁摧,有些地方還火煙未熄,至
少毀去一半!
  原來「滄溟羽士」在藏寶地穴中,一聞尖銳異常的破空厲嘯,便懷疑是「血河夜叉」令
狐菁所煉,一向不捨輕發的『血河霹靂梭」,等到跟著又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屋宇倒塌聲
息,越發斷定了所料不錯。
  甫宮獨尊關心基業,於徵得羅天行同意後,立即不再看寶,雙雙趕出。
  但等他們趕到「五雲樓」,這座費了不少苦心,無數金錢所建造的華麗樓台,已有一半
成為瓦礫。
  南宮獨尊憤怒已極的,向正在率人救火的一名管莊,厲聲問道:「吳明這是怎麼回事?」
  那名叫吳明的管莊,陪笑躬身答道:「『血河夜叉』令狐菁率同她門下徒兒『血河童子」
『玉夜叉』,硬闖『養天莊』,指名索見莊主和『孤獨先生』獨孤耿,屬下聲明莊主不在,
獨孤大俠則已去南山,令狐菁竟不肯相信,命她弟子『血河童子』,發出一枚『血河霹靂
梭』,震毀『五雲樓』,並稱雙方所定約會,提前於後日清晨;在『養天莊』外舉行,叫獨
孤大俠再勿躲避,否則必再用『血河霹靂梭』,把全莊人物,盡化灰煙!」
  南宮獨尊聽得萬分震怒,全身骨節,不住「格格」連響,而一支左手,也漸漸變得有點
脹大起來,顏色並先呈血紅,後化暗紫!
  這時,又有一條人影,帶著一陣銳嘯破空風聲,從南宮獨尊的身後飛來!
  南宮獨尊一來暴怒之下,二來又驚於來人之身法敏捷迅厲,遂未遑深思,一翻那只暗紫
脹大左掌,便自當空擊出。
  羅天行想不到南宮獨尊竟出手得如此魯莽,雙眉一皺,失聲叫道:「使不得,是自己
人……」
  原來身後來人,竟是關心吳天才安危,前去南山探訊的「孤獨先生」獨孤耿!
  但羅天行阻止得業告略遲,話才出口,獨孤耿與南宮獨尊已實胚胚的對了一掌!
  「砰」然巨震起處,狂風四卷,把地上泥沙,捲成了一條條的急漩黃色氣柱,旁邊所站
的莊丁等人,也紛紛立足不住,滾跌出幾步遠近。
  獨孤耿低「哼」了一聲,他那仍在半空,尚未落地的身形,陡然飄退三尺。
  南宮獨尊也身形一晃,左足微撤,向後退了半步。
  這時他才發覺身後來人竟是「滄溟羽士」羅天行至交好友,同樣被自己倚作長城的孤獨
先生,不禁把左掌上的血紅暗紫之色,一齊改行脹上臉龐,赧然拱手,陪笑道:「哎呀,對
不起,對不起,我真因對方無恥暗襲,毀我『五雲樓』之事,氣糊塗了,請獨孤兄見恕魯莽
之罪!」
  獨孤耿身形落地,兩道目光盯在南宮獨尊那只脹大紫紅而漸復原狀的左掌之上,雙眉一
揚,冷冷說道:「南宮莊主好厚的內力,好俊的功夫,我剛才所挨的一記,不是業已失傳武
林多年的『紫陽絕學血神爪』吧?」
  南宮獨尊奇窘萬分,一時間竟不知怎樣答話才好?
  羅天行只好為他解圍地,點丁點頭「哈哈」一笑道:「獨孤兄眼力之高,委實可佩,南
宮莊主正是身負『紫陽絕學』,幸虧是你這昔日曾獨劈『天山四凶』,以掌力睥睨當世的
『孤獨先生』,換了別人,甚至連我也未必接得住那雷霹萬鈞的一記,血神爪』呢!
  說至此處,不等獨孤耿開口,又復笑道:「孤獨兄可惜遲回一步,否則冤家對頭,定然
大有好戲可看……」
  獨孤耿聽出羅天行語意,矍然一驚問道:「聽羅兄這樣說法,莫非『血河夜叉』令狐菁
業已趕到?」
  羅天行「嗯」了一聲,指那座青煙仍冒,半成瓦礫的「五雲樓」道:「這座曾費吳天才
老弟無數心血,暨南宮莊主無數金錢的『五雲樓』,便是毀在令狐菁的手下,她帶領門下弟
子『血河童子』和『玉夜叉』,硬闖『養天莊』,指名找你,因你不在,竟大發凶威,施展
出她一向不捨輕用的『血河霹靂梭』呢!」
  這一打岔,獨孤耿果然不再計較南宮獨尊打他一掌之事,只是氣得雙眉軒動連連頓足。
  羅天行笑道:「獨孤兄不必生氣,也不必再奔波跋涉的遠去南山因為令狐菁已有留言雙
方約會,提前於後日清晨舉行,地點就在『養天莊』外,你應該干心靜氣,作點準備,我們
要與這不輕涉世的『血河夜叉』,和『天外雙魔』,好好鬥上一鬥!」
  羅天行語音一丁,方想起與獨孤耿同去南山的,還有二人,逐詫然問道:「獨孤兄,
『七指大聖』袁五空,和另—任替你作響導的馬管莊馬中雄呢?」
  「羅兄放心,他們隨後便到,我只是獲得吳天才老弟訊息,為他安危擔憂,獨自先歸,
走得比較快些而已。」
  說話之間,果然見袁五空暨馬中雄的身形,已在遠處出現。
  南宮獨尊因心懷有鬼胎,忍不住向獨孤耿問道:「獨孤兄在南山中獲悉吳天才大俠的甚
麼訊息?」
  獨孤耿目中閃射出爛如嚴電的懾人精芒,應聲答道:「據我所聞吳天才老弟夜闖南山,
於擊殺戊土神君孫行土『巧手天尊』郭慕石後,本身雖也負了重傷,卻仍回歸『養天莊』。
適才我並問過值守莊門警衛,他們卻說未見到吳老弟歸來,到今我弄不懂他是去了何處?」
  南宮獨尊先頗提心吊但,深恐露出馬腳,但聽到後來,卻心中一寬,皺眉說道:「會不
會在中途之間,也甚變故? ……」
  「這位老弟的一身藝業確甚高明,當世武林中,當得起他『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
之人,似不太多,『天外雙魔』未到,『血河夜叉』未來,郭慕石、孫行土等,又已死在他
的手下,還有誰敢……」
  話猶未了,從「五雲樓」半倒的斷瓦頹垣中,鑽出一名年輕侍婢,走到南宮獨尊身旁,
恭身稟說道:「啟稟莊主,向師爺在地下的『江山秘室』之內,等待莊主,有要緊事密談,
請莊主單獨前往。」
  南宮獨尊正對吳天才之事懷有鬼胎,遂藉機脫身地,向羅天行拱手笑道:「大廳擺酒,
為獨孤兄,袁大俠等接風,有煩道長先代為主人,小弟去看看向師爺有何要事相告,再來奉
陪暢飲。」
  羅天行笑道:「那位向師爺智計超群,決非常人,如今約會已提前到後日清晨,莊主不
妨請向師爺多運妙思,把有關對敵各事,安排得周到妥善一點……」
  南宮獨尊又囑咐馬中雄盡量用上好佳餚,百年陳酒,招待獨孤耿、羅天行、袁五空等,
並傳令加強「養天莊」內外一切警戒後,便隨同那年輕侍婢,進入「五雲樓」地下,「逍遙
堂」邊的「江山秘室」。
  向百勝果然坐在「江山秘室」之中,見於南宮獨尊到來,竟有點傲不為禮地未曾起立,
只向那侍婢揮手說道:「你且退去,我與莊主有機密大事相商,任何人不奉傳呼,均不准擅
人這『江山秘室』。」
  侍婢恭身一札,領命退去。
  向百勝這才起身,伸手閂好了「江山秘室」門戶,向南宮獨尊含笑說道:「莊主是極端
睿智之人,猜不猜得出屬下有甚麼機密大事!」
  南宮獨尊眼珠轉了一轉,看著向百勝說道:「你是去安撫九畹仙子,並準備以真假岳克
昌、岳倩倩之父女屍身,激得這位出群高手,與南山群雄,仇深如海地,誓死拚命,為我臂
助……」
  向百勝靜聽南宮獨尊說至此處搖頭苦笑道:「莊主,這條計兒,雖還不錯但如今卻使不
了!」
  南宮獨尊不解問道:「為何使不得呢?即令找不到岳倩倩的蹤跡,我們再倚仗精妙易容
之術,製作上一具面容微損,週身是傷的妙齡女子屍體,卻也不算難事……」
  向百勝苦笑道:「製作假的,雖然不難,但卻有項原則,就是必需要真的不在……」
  南宮獨尊失驚道:「聽向師爺這樣說法,莫非岳倩倩業已出面?」 
  向百勝以一種異常尷尬的神情,搖頭說道:「就在我向九畹仙子捏造情況,陳說業已獲
得真實訊息,岳倩倩與她爹爹,夜探甫山,挨了『四絕書生』沈宗儀一記大力金剛掌,身受
重傷,性命危殆之際,九畹仙子一聲輕笑,舉手招呼,岳俏倩竟從『百花小榭』的內室走出
來……」
  南宮獨尊聞言,「哎呀」一聲,皺眉說道:「當場被人揭穿謊言,最尷尬不過之事,向
師爺應該快鮑!」
  向百勝笑說道:「我當然想跑,但回身一看,來時之路,卻已被『四絕書生』沈宗儀橫
身擋住。」
  南宮獨尊突然目閃精芒,對向百勝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向百勝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訝聲問道:「莊主,你突然如此看我則甚?難道……」
  南宮獨尊突然「哈哈」一笑,揚眉說道:「我認為向師爺所言欠實。」
  向百勝一怔道:「莊主何出此言?」
  南宮獨尊道:「九畹仙子和沈宗儀的一身藝業,在當世武林中,已少匹敵,便連岳倩倩
也自幼從師,決非庸手,向師爺縱有通天本領,在如此三名高手合圍,也不會安然脫險,毫
發無傷,豈不是……」
  向百勝不等南宮獨尊話完,便接口說道:「原來莊主是為我能安然脫困之事起疑,殊不
知我之僥倖,有兩大原因,一是自己努力,二是拜受莊主之賜!」
  這幾句話兒,聽得南宮獨尊好不茫然,瞠目說道:「向師爺請說清楚一點,你在九畹仙
子等三人合圍之下,僥倖脫身,怎會有我的關係在內?」
  向百勝從喉間發出了一聲乾笑,緩緩說道:「因為九畹仙子與岳倩倩、沈宗儀等三人會
面,互訴所經情況,加以推敲,認定岳克昌早在『泥犁古洞』中,便被害死,你是岳倩倩殺
父之仇,而你的真實身份,也不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不過假冒這昔日的東南武林盟主
身份,要掩飾心懷毒念的豺狼面目而已!」
  南宮獨尊聽得目中厲芒閃動,獰笑一聲問道:「他們有沒有想我是誰呢?」
  向百勝道:「九畹仙子與沈宗儀均認為已不必猜,昔日進入泥犁古洞者只有二人,你既
想借用旁人身份,本身定必聲名狼藉,故而他們認定你就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雙眉一挑,發出一陣懾人心魂的喋口厲笑!
  向百勝慌忙拱手說道:「南宮莊主請勿震怒,屬下只是轉述九畹仙子等人之言……」
  由宮獨尊擺手道:「向師爺,你不必再稱我南宮莊主子,他們既已看破我的身份,司徒
獨霸便以本來面目,放開手腳和這般俠義人物,頡頏頡頏!」
  語音至此頓住,目注向百勝,緩緩說道:「向師爺,我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尋常,我既
對你開誠佈公,你是否也應……」
  向百勝點了點頭,對司徒獨霸微笑說道:「司徒莊主稍安勿燥,我之所以能脫出重圍,
便由於在迫不得已之下,對沈宗儀揭開了我的本來面目。」
  司徒獨霸「哦」了一聲,詫然問說道:「向師爺真有本領,居然一現本來面目,便可以
脫出重圍……」
  向百勝說道:「岳倩倩等全心全意在籌劃,如何對你報復殺父之仇,對我遂比較忽略,
再加上我……」
  說至此處,忽以詭詰目光,盯在司徒獨霸臉上,微笑說道:「司徒莊主,如今已到不必
隱瞞階段,你也是極富心機之人,且猜猜我向百勝的本來面目是誰好嗎?」
  司徒獨霸把一雙宛如鷹隼的銳厲目光,盯在向百勝的臉上,緩緩道:「我早就知道向師
爺另有身份,並覺得你的易容之術,比我更為高明,如此聽你語氣,多半還是我司徒獨霸的
江湖舊識?」
  向百勝長歎一聲,對司徒獨霸搖搖頭說道:「司徒莊主,你猜錯了,若是江湖舊識,我
何必更名改姓,隱蔽行藏,我和你是血梅深仇……」
  這「血海深仇」四字,把位「好色閻王」司徒獨霸驚得從座椅中霍然站了起來……
  向百勝搖手叫道:「司徒莊主不要緊張,我們雖是血海深仇,但在這本身性命交關的存
亡危急之秋,卻必須權衡輕重,先友後仇,我打算和你開誠佈公,作次更親密的合作。」
  司徒獨霸覺得這番話兒,有點沒頭沒腦,遂皺眉道:「向師爺,你究竟是誰?請先揭開
本來面目,我們再作商議。」
  向百勝點了點頭,站起身形,慢慢轉過臉去。
  司徒獨霸知道他是在卸除化裝,不禁心中充滿好奇地,默然等待。
  片刻過後,向百勝「哈哈」一笑,轉過身形。
  這張臉龐兒,果然並不陌生,把司徒獨霸震驚得往後連退兩步,失聲說道:「邢光宗,
竟……竟然是你……」
「無影殺星」邢光宗點了點頭,陰笑道:「司徒獨霸,我早就知道你對你的師爺,暗生
疑忌,卻仍故意信任,欲加充分利用,但你卻萬想不到,向百勝本面目,居然是我,南山群
豪的首領,和『養天莊』的運籌帷幄,竟會同是一人?」
  司徒獨霸略定心神,對邢光宗一挑拇指說道:「邢光宗真有你的,我承認在此事之上,
業已輸你半籌,今日你肯以本來面目密室相對,莫非認為『養天莊』大勢已去,想當面報復
昔日害你女兒之恨?」
  邢光宗把頭兒搖了一搖,冷冷說道:「司徒獨霸,你若如此糊塗,兆頭卻大是不妙,怎
麼忘了我所說彼此雖有血海深仇,但既處存亡危急之秋,卻應該權衡輕重,繼續合作!」
  司徒獨霸對邢光宗投過一瞥戒意甚深的疑詫目光,皺眉問道:「繼續合作?你這種想法
是否太以……」
  「我這想法,完全基於利害,經過細思熟慮,一點都不天真,因為『天外雙魔』『血河
夜又』『滄溟羽士』『孤獨先生』等幾名絕世高手,業已被我以仇恨勾引,誓成死敵,或可
互相對消,但九畹仙子與沈宗儀等,卻恐既放不過你,也放不過我!」
  司徒獨霸聽得雙眉緊蹙,苦笑一聲道:「好,邢光宗兄,請你說出來經過你熟思細慮的
合作辦法,也好給我考慮考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4:59:28

 邢光宗詰笑道:「司徒莊主真要聽麼?在這樁計劃之中。可能要請你捐出你最心愛的
『紫陽三寶』之一?」
  司徒獨霸是心機險惡之輩,聞言之下,揚眉問道:「你是否想用我的『紫陽萬劫霹靂
火』?」
  邢光宗笑道:「正是,這是『紫陽三寶』中,威力絕大,又復僅有一枚之物,司徒莊主
可能有點捨不得吧?」
  司徒獨霸鋼牙一咬,目閃煞芒答道:「不一定捨不得,要看捨棄此物的價值如何而定,
倘若真有重大關係,我司徒獨霸便把『紫陽三寶』,一併捨棄,也不會有所皺眉歎氣!」
  邢光宗道:「好,一言便定,我把我的計劃說給你聽,我是想用『紫陽萬劫霹靂火』,
換取九畹仙子暨沈宗儀的一身血肉!」~獨家連載:瀟湘書院~
  司徒獨霸仍覺得有點沒頭沒腦,雙眉微蹙道;「邢兄,請說得詳細一點好麼?你的袖內
機關,頗難體會領略。」
  邢光宗微微一笑,目光掃處,見四外無人,遂湊向司徒獨霸耳邊,向他低聲密語。
  這陣密語,不知說些甚麼?但見那位「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竟被「無影殺星」邢光宗說
得不住點頭,臉上也流露出佩服神色。
  直到邢光宗密語完畢,這兩位心機陰毒的當代凶人,才互相把臂示好的「哈哈」一笑。
  奸邪一笑,豪俠千災……
  ※   ※   ※
  地方換了,這裡是南山之中的「堆雲崖」上。
  既名「堆雲」,可以想到這是極高之處,也可以說是「南山絕頂」。
  遠觀雖頗尖銳陡削,但並不卜分難走,尤其這崖頂竟還是片數丈方圓,足供徜徉的平坦
石地。
  高崖四外,一顧蒼莽,只有靠西北方向的崖口長有六七株古松,糾屈虯結得成了一排,
枝葉十分茂密。
  「無影殺星」邢光宗與沈宗儀所訂約會,是要他今夜到此,細談一切。
  如今,天光尚在紅霞滿天,余彩散綺的黃昏時分,「堆雲崖」頭,便已人影連閃。
  來的,共是三人,是沈宗儀、岳倩倩,和九畹仙子。
  沈宗儀本擬單人赴約,但岳倩倩已知邢光宗詭詐百出,並預測兩人多半會話不投機,起
甚嚴重衝突,對方又有「天外雙魔」、「血河夜叉」等蓋代凶邪為助,卻那裡放心得下?
  幾番計議,終於決定了岳倩倩與九畹仙子一齊隨來,但只藏在暗中,監視邢光宗有何陰
謀,以作沈宗儀的有力支援,但對方若無意外舉措,她們便不現身出面。
  三人到了崖頭,岳倩倩四面一看,向九畹仙子說道:「師傅,這『堆雲崖』頭,除了西
北方那一排松樹之外,空蕩蕩的,根本無處藏身……」
  九畹仙子點點頭說道:「我們就藏在樹上好了,如今天業已不早,射陽一墜,夜色立臨,
且去尋個枝葉茂密之處,藏得隱秘一點,倒看那『無影殺星』邢光宗是想起甚凶心,搞甚花
樣?」
  她一面說話,一面便與岳倩倩向西北崖口的那掛松樹走去。
  到了距離古松丈許遠近之處,岳倩倩香肩一晃,便擬飄身上樹。
  九畹仙子目光瞬處,突然高聲叫道:「倩兒,且慢……」
  話聲中,並電疾出手,一把拉住岳俏倩,不令她向前縱出。
  這一來,不單岳倩倩吃了一驚,連沈宗儀也縱身趕過,詫然問道:「仙子是……」
  九畹仙子不等沈宗儀與岳倩倩發問,便指那排古松樹下的地上說道:「沈老弟,倩兒,
你們看那是甚麼?」
  沈宗儀與岳倩倩著九畹仙子的指示看去,只見松下地上,僵臥著大小不一的五六隻死烏。
  岳倩倩「咦」了一聲,微揚秀眉說道:「師傅,你對於幾隻死烏,為何這般注意?……」
  話方至此,便被九畹仙子搖手止住。
  沈宗儀見九畹仙子目注空中,遂也隨同望去。
  這時,空中有只狀似夜梟的大烏,撲撲振翅飛來,落向虯枝伸出削壁的最外面一株古松,
但才一落足不久,那只烏兒便似突然死去,全身僵硬地,從樹上翻下,墜入深谷。
  岳倩倩這時方恍然有悟地,「哎呀」一聲道:「樹上有毒!」
  沈宗儀也突然聯想起「青本朗君」東方朗等的奇異死亡,遵從鼻中「哼」了一聲說道:
「我去看看地上那幾隻死烏,是不是中了江湖罕見的『無影之毒』?」
  九畹仙子冷笑說道:「不必看了,我敢斷定,『堆雲崖』頭既然只有這幾株古松可以藏
人,則每一株上必然都滿淬『無影之毒』!」
  這時,沈宗儀已然驗過死烏,點頭說道:「我們料得不錯,邢光宗的心腸,委實太以歹
毒!」
  九畹仙子說道:「這就叫『千算萬算,都不如蒼天一算』,邢光宗樹上藏毒之計,雖然
惡辣萬分,卻想不到先有小烏兒中毒,會替他敗露機關,適才倩兒若莽撞上樹,此時刻情況,
業已不堪想像!……」
  岳倩倩想起適才險狀,全身冒冷汗地,咬牙說道:「邢光宗太以陰毒該死,少時他來赴
約,我非……」
  沈宗儀劍眉雙挑,目閃煞芒,冷笑接道:「情妹,我們怕是白走這一趟了,邢光宗既作
此事,問心有愧,他還敢來這『堆雲崖』麼?」
  九畹仙子看了沈宗儀一眼,冷冷笑說道:「沈老弟,我的看法與你不同,我認為邢光宗
一定會來……」
  沈宗儀方自投過一瞥不解目光,九畹仙子又自笑說道:「根據人的心理推測,凡屬有甚
得意之事,縱然獲得別人誇讚,也必設法自我欣賞一番,故而邢光宗會來,但或來得稍晚一
點,他算定我與倩兒放心不下,一定會與你同來,更希望我們三人,一齊中了『無影之毒』,
陳屍松下,好讓他安安穩穩地,來欣賞他的得意傑作!」
  沈宗儀聽得深表同意地,點頭說道:「仙子對於邢光宗的心理,揣測入微……」
  岳倩倩忽然秀眉一軒,插口說道:「宗儀,我們來個將計就計如何?」
  沈宗儀目注岳倩倩,含笑問道:「倩妹想出了甚麼將機就計之計?」
  岳倩倩說道:「我覺得你可仍在峰頭負手徘徊,等待邢光宗,我和恩師則徉裝中了他
『無影之毒』,雙雙僵臥在古松的枝椏之間……」
  沈宗儀笑道:「倩妹仍怕冤枉好人,想聽邢光宗親口吐露惡跡罪狀?」
  岳倩倩嬌笑道:「如今事實顯然,確是『無影殺星』邢光宗,在古松樹枝之間,埋伏了
『無影之毒』,故而我也不是害怕冤枉好人,只是想藏在暗處,仔細看看這些萬惡之徒的自
以為得意的特殊嘴臉。」
  沈宗儀點頭道:「好,我想同倩妹與仙子徉裝中毒,靜待邢光宗來,好好給他開頓教
訓……」
  剮剛說到此處,九畹仙子突然似有所得,揚眉笑道:「沈老弟,倩兒,我起初的提議,
業已被我自己打破。」
  沈宗儀與岳倩倩聞言之下,深表詫異。
  九畹仙子知道難以簡短言語,說得清楚,遵含笑說道:「我剛才是認為邢光宗必會前來
現身,欣賞得意傑作如今卻覺得這頭老狐狸,或許有更進一步的陰毒伎倆,能把通常慣例,
予以打破。」
  岳倩倩問道:「師傅,稱老人家怎會改變意見?」
  九畹仙子道:「我因邢光宗太以刁猾,遂揣測他會比一般人多想一層,或許這『堆雲崖』
頭,還設有『無影之毒』以外的另一埋伏?」
  岳倩倩有點談虎色變地,閃目掃視四外,皺眉說道:「此處一望蒼莽,還有甚麼埋伏
呢?……」
  這時,夕陽早墜,夜色已臨,並有幾點雨絲,當頭飄落,九畹仙子笑道:「下雨最好,
只要下場大雨,我便立可知道邢光宗在此是否另有惡毒安排,免得再苦苦搜索求證,……」
  說話之中,居然天從人願,由小雨而變成大雨。
  岳倩倩撅著嘴兒說道:「師傅,你老人家今夜怎麼這樣愛示玄機,真把我弄糊塗了,我
不論從那一方面推想,也推想不到邢光宗的埋伏,會和下雨發生關係。」
  沈宗儀的江湖經驗,自然遠勝岳倩倩,略一思索,矍然道:「仙子,你是不是認為邢光
宗這『堆雲崖』頭,埋設了地雷火藥?」
  九畹仙子頷首道:「對,如今雨絲已遍灑崖頭,只要看是否有片地方,水漬先干,再在
該處試加發掘……」
  話猶未了,岳倩倩已指著左前方丈許以外,揚眉叫道:「師傅快看,那土石地上,桌面
大小的一塊範圍,雨落既干,吸水吸得好快,真是像有人曾加掘動掩埋模樣?」
  九腕仙子長衫一飄,與沈宗儀一同縱過,笑著說道:「沈老弟,你來試掘,但須用巧勁,
莫用竭力,避免把其中的惡毒花樣,招惹發作。」
  沈宗儀道:「晚輩遵命!」
  他掘未多深,便發覺了土石之下,果然埋有為數不少的地雷火藥,遂向九畹仙子說道:
「仙子請看,地下不單埋有地雷火藥,數量如此之多,一旦引爆,足可把整個峰頂,均告揭
去,周圍任何生物,一齊毀滅!」
  九畹仙子向土石坑中,看了一眼,袍袖揮處,把坑邊土石,拂向坑中,並對沈宗儀、岳
倩倩笑道:「宗儀老弟,倩兒,你們幫我快些把土石掩好,免得坑中火藥,為雨水所濕!」
  岳倩倩一面與沈宗儀合力施為,一面愕然問說道:「師傅怕這火藥為雨水所弄濕則甚?
難道還想……」
  九畹仙子見三人同時動手之下,石坑已復原狀,遂含笑接道:「我們先離開這『堆雲崖』
頂,去到左近的另一山峰之上,細看動靜!」
  她是邊自發話,邊自飛身,沈宗儀與岳倩倩自然和九畹仙子,採取同一步驟。
  眨眼之間,便到了距離數十丈外的另一峰頭之上,九畹仙子面對「堆雲崖」,向沈宗儀
道:「宗儀老弟,你的江湖經驗,比倩兒豐富得多,思路定較敏捷,你對邢光宗在『堆雲崖』
頭,所作埋伏,有何看法?」
  沈宗儀仔細想了一想,苦笑說道:「晚輩愚蒙,揣測不透仙子意旨,只是覺得那些地雷
火藥,數量太多,似乎不是短時間內,所來得及加以佈置……」
  岳倩倩在旁加以贊同地點頭說道:「宗儀,你分析得對,地雷火藥是邢光宗處心積慮,
早就埋好,那些古松上的『無影之毒』,則是他針對我和恩師的臨時佈置……」
  說到此處,偏過臉兒,向九畹仙子笑道:「師傅我說得對麼?但我卻想不透您老人家為
何不讓那些地雷火藥……」
  九畹仙子笑道:「我認為邢光宗或許尚捨不得用那麼多的地雷火藥,來對付宗儀老弟,
他認為或許他還存有親情,不忍對昔日的東床愛婿,下此毒手……」
  沈宗儀此時已恨透了「無影殺星」邢光宗的陰險毒辣。冷笑一聲道:「仙子的第一點推
測,或有相當可能,第二點則純係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我認為在邢光宗那種萬分陰險
惡毒的心腹之中,已沒有半點仁慈意念!」
  九畹仙子笑道:「你再想想邢光宗這次以雙重身份,替南山群豪,暨『養天莊』方面,
所邀約前來,參加決鬥的都是些甚麼樣的人物?」
  沈宗儀道:「『玉面天魔』東方俊,『千手天魔』熊囂,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等等,
均是滿手血腥的十惡不赦之人,『孤獨先生』獨孤耿,也相當怪僻,正邪難論,只有『滄溟
羽士』羅天行一人,可算得正派俠士……」
  九畹仙子點頭道:「宗儀老弟,說得不錯,這些萬惡凶邪,均有相當高深的武學修為,
又散居各地十分隱秘,我們能力有限,無法一一加以誅除,倘能有樁機緣使他們集體毀滅,
武林中頓告清平,豈非再妙不過?『
  岳倩倩恍然說:「師傅,你是想藉『無影殺星』邢光宗之手,來個以魔降魔?」
  九畹仙子向愛徒看了一眼,點頭說道:「我認為邢光宗既然早在『堆雲崖,頂,設下埋
伏,其目的絕非宗儀老弟一人,想等候上一段時間,看個究竟再說。」
  岳倩倩說道:「對,來人若是『滄溟羽士』羅天行那等正人,我們便加阻止,若是十惡
不赦人物,便聽憑其歸諸劫數……」
  話方至此,沈宗儀推她一把,低聲說道:「倩妹不要大聲說話,果然有人來了……」影,
電掣星馳地。欲往「堆雲崖」趕去。
  那人一身白衣,面貌因距離太遠,看不真切,但僅從輕功身法之上,已可看出是當世武
林中的一流人物。
  岳倩倩把秀眉一皺,向九畹仙子叫道:「師傅,此人輕功絕高,但看不出正邪身份,我
們阻不阻止他登上『堆雲崖』呢!」
  九畹仙子毫不思索地,揚眉笑道:「大憝當誅,眾生當度,我們在不知對方身份之前,
把他當作好人,一盡心力,絕不會錯……」
  語音至此略頓,一陣鳳鳴似的清脆嘯聲,便自悠然發出。










第二十六章
  九畹仙子與沈宗儀莊峰下凝目一看,果然見有一條人影。
  白衣人本是奔向「堆雲崖」,聞嘯聲,立即轉向馳來。
  這一轉入又弛近,方看出是個面龐瘦削,臉長如狼,頡下留有一撮山羊鬚,六旬左右的
白袍老者。
  九畹仙子微「噫」一聲,苦笑說道:「原來是他?我以為決不會錯之舉,恐怕錯了。」
  沈宗儀道:「仙子,這白袍老者是誰?莫非是『天外雙魔』之一?」
  九畹仙子頷首道:「他就是名如其人,囂張萬分的『千手天魔』熊囂,我且暫時藏起,
讓你們先和對方答話,也好看看這老怪物究竟囂張到了甚麼程度?」
  說完,身形一閃,便自藏向嶙峋怪石之後,並向岳情倩悄然囑道:「倩兒放心,不要怕
他,這老怪物雖號『千手天魔』,一身暗器,神出鬼沒,但卻自詡身份,不會對你年輕人物,
偷偷下甚辣手!」
  這幾句話兒的餘音剛了,一條白影,業已飛上峰頭。
  沈宗儀因久聞「天外雙魔」之名,遂納氣凝神,定睛看去,想看看這「千手天魔』究竟
如何囂張狂妄?
  熊囂上得峰頭,雖見沈宗儀岳倩倩二人,並肩而立,卻連理都不理,只閃動兩支凶睛,
掃視四外。
  岳倩倩柳眉一揚,向對方發話問道:「喂,你在看些甚麼?」
  熊囂答得簡單:「還有人呢?為甚麼躲起來不敢出面?」
  沈宗儀因對方到時,九畹仙子早已藏起,不禁訝然地問道:「尊駕怎麼知道此處還有別
人?難道是『無影殺星』邢光宗告訴……」
  熊囂不等沈宗儀說完,便自接口說道:「這道理還不簡單,就憑你們兩個乳臭末干的小
娃娃,有誰能發出適才那種內含先天罡氣的傳聲長嘯?」
  沈宗儀聽得劍眉一挑,目閃神光,引吭長嘯!
  假如九畹仙子適才嘯聲,宛如鳳嘯,則沈宗儀如今所發,便絕似龍吟! 
  他這嘯聲,並不高亢,但卻又寬又洪,傳送極遠,並一嘯到底,中間絕未換氣。
  熊囂雖極狂傲,自是行家,向沈宗儀改容相向地,皺眉問道:「當世武林的年輕一輩中,
具此功力之人,決不會多,你是『四絕書生』沈宗儀麼?」
  沈宗儀眉梢一動,嘴角微掀說道:「在『天外雙魔』的耳目之中,想不到還會知曉區區
『四絕書生』名號?」
  熊囂「咦」了一聲,目注沈宗儀道:「老夫已有多年未出江湖,你怎麼一見之下,便認
出我的身份?」
  岳倩倩站在一旁,輕啟朱唇,接口道:「我們若不知道你的身份,何必引你前來,免你
前往『堆雲崖』頭,冤裡冤枉的送掉一條性命!」
  熊囂訝道:「奇怪,你們為何這樣說法?並知曉我是去往『堆雲崖』呢?」  :
  岳倩倩道:『那『無影殺星』邢光宗心腸歹毒,在『堆雲崖』頭,設下厲害埋伏,要把
前往該處的武林好手,不分敵友,一網打盡,我們發現以後,不忍見無辜之人,慘罹浩劫,
才在此……」
  熊囂不等岳倩儲再往下說,便冷笑一聲道:「邢光宗對我弟兄,倚若長城,尊如父兄,
誰會相信你這丫頭的挑撥離間之言……」
  語音頓處,右手一伸,向岳倩倩獰笑說道:「拿來……」
  岳倩倩詫道:「你要什麼?」
  熊囂道:「『紫陽三寶』,我不要別的,你們只把其中的『泥犁十八錄』,給我便了!」
  岳倩倩知曉多半又是「無影殺星」邢光宗,編造了甚麼謊言,遂軒眉問道:「你怎知道
我們獲有甚麼『紫陽三寶』?」
  熊囂獰笑接道:「若要入不知,除非已莫為,你這丫頭假冒『養天莊』莊主之女身份,
在寶庫之中,盜走『紫陽三寶』一事,業已無人不知……」
  岳倩倩聽得邢光宗居然完全歪曲事實不禁氣得全身發抖,嬌叱道:「完全胡說……」
  誰知沈宗儀突然搖手止住岳倩倩,向熊囂揚眉說道:「就算『紫陽三寶』在我們手中,
卻為何要把其中的『泥犁十八錄』給你!」
  熊囂冷冷說道:「看你們均長了一副聰明俊秀面孔,總該分別得出『性命』與『寶物』
二者,究竟是哪一樣來得重要?」
  沈宗儀哦了一聲,軒眉笑道:「聽尊駕這樣說法,莫非我們不肯奉送『泥犁十八錄』時,
你便要饗以辣手?」
  熊囂道:「我知道你們不會太笨……」
  沈宗儀不等他再往下說,突然狂笑道:「我們雖不太笨,卻有點狂,更有點傲,有點不
識天高地厚,認為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威震八荒的『天外雙魔』,未必能把
我們這乳臭未乾的年輕娃娃奈何得了?」
  岳倩倩此時方知沈宗儀是想掂掂這位「千手天魔」,究竟有多少份量?
  誰知熊囂起先雖極狂傲,但聽了沈宗儀的挑戰之語後到毫不動怒地,吁了一口氣兒笑道:
「好個『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話方至此,突然一塊小石,由沈宗儀身後飛來。
  但飛到沈宗儀面前,這塊小石竟發出一「叮叮叮」三聲微響,並立即墜落地下。
  沈宗儀心中微詫,注目看去,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這塊小石之上,經過「叮叮叮」三聲的微響之後,竟長出了三根鬍鬚而這鬍鬚的長
短色澤,卻與熊囂頷下的那撮山羊鬚兒,完全一樣。
  沈宗儀這才知道「千手天魔」果然名不虛傳,好似全身是手,適才吁了一口氣兒,竟能
吹出三根山羊鬍子,傷敵於無形之中,委實太以令人難加防範………
  熊囂見自己所吹出的三根鬍鬚,竟被一塊小石所阻,遂目注沈宗儀身後的那堆嶙峋怪石,
揚眉說道:「我早知道你們身後有人,石後是誰,再不現身,奠怪我熊囂要以……」
  一語未畢,九畹仙子已從石後,飄然走出,含笑說道:「一別多年,想不到『天外雙鷹』
居然改了規矩,會對沈老弟如此年輕後學,暗襲以『天魔吹鬚』的厲害手段!」
  熊囂見了九畹仙子頗感竟外地,呀了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九畹仙子的大駕在
此,仙子莫加責怪,常言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流數十年』,這位沈老弟年歲雖輕
修為極厚,看來已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極上乘境界,仙子縱而未出手,我那『天
魔吹鬚』的彫蟲小技也未必能把他怎麼樣呢?」
  九畹仙子笑道:「熊道友莫存敵意,所謂『紫陽三寶』,是在『養天莊』中,我們根本
未加覬覦,而發嘯阻你直接登上『堆雲崖』之舉,也確是一番好意!」
  熊囂凶睛電轉,眉頭一皺說道:「仙子居然也如此說法,莫非那『堆雲崖』頭,真有甚
麼異常凶險?」
  九畹仙子笑道:「那『無影殺星』邢光宗在『堆雲崖』頭,設下『無影之毒』,以及大
量地雷火藥,但卻延期點燃,似是還要等什麼武林人物,趕去崖頭,同道浩劫……」
  熊囂仍似不甚相信地,搖了搖頭說道:「這事就奇怪了,邢光宗費盡口舌,才把我弟兄
及『血河夜叉』令狐菁師徒請來,怎會在即將與對方互見真章之前,同室操戈的對我有甚惡
毒算計?」
  「轟隆……」一聲巨震起處,那座「堆雲崖」的上半截崖頭,整個被炸成無數飛灰碎石,
一朵蕈形煙霧,並向空中升起了數十丈高下。
  九畹仙子等人,離「堆雲崖」雖遠,也覺得腳下搖搖,對那一震之威,有點目眩心悸!
  熊囂更是大吃一驚,雙目凶光如電,似已十分震怒?
  九畹仙子笑道:「熊道友請算算時間,適才我們若不設法相攔,你如今是否恰好趕到了
『堆雲崖』頂之上?」
  熊囂那等倨傲之人,居然也向九畹仙子抱掌拱手道:「多謝仙子的仁心慈念,我會去拽
邢光宗算帳……」
  九腕仙子笑道:「邢光宗雄才大略,十分深沉,熊道友似乎不必面加指責,只說是因事
延誤,未道浩劫,看他怎樣說法,以探測其內心究竟是何企圖為要,並不必提起與我等相見
之事,總而言之,山林多清趣,何必入紅塵?熊道友與東方道友,若能勒馬懸崖,仍回高犁
貢山……』
  熊囂不等九畹仙子往下再說,便笑道:「仙子苦口婆心熊某至感盛意,我會見機行
事……」
  語音至此頓住,向九畹仙子略一抱拳,便轉身縱落峰下,折回來路而去。
  九畹仙子也不便多言,只得目送熊囂,從眼中閃露出憐憫神色。
  沈宗儀道:「仙子空費一番苦心,我看這位『千手天魔』,雖然幸逃一劫,卻未淡絲毫
名利之念!」
  九畹仙子頷首道:「九界無邊,眾生難度,我們但求盡心盡力,至於是否能挽回劫數,
也只有歸諸天命的了……」
  岳倩倩忽然目注峰下,詫然說道:「師傅快看,怎麼還有人來?」
  九畹仙子注目看去,果見從「養天莊」方面馳來一條人影,也是直奔「堆雲崖」而去。
  沈宗儀修為深厚,目力極銳,已看出那條人影就是「百草先生」丁子濟,遂提氣傳音地
發話叫道:「丁老人家,晚輩沈宗儀、岳倩倩,隨侍仙子在此。」
  丁子濟聞得傳聲,立即改道,不消多久,便趕到了這座小峰頭上。
  沈宗儀從丁子濟的神色之上,看出他是一路飛馳,拚命急趕,不禁詫然問道:「丁老人
家為何趕得這樣急迫,莫非獲得甚麼重要訊息?」
  丁子濟點頭答道:「我探得兩樁重要秘訊,故而盡快趕來,以期阻止你們登上『堆雲崖』
頂!」
  沈宗儀笑道:「老人家此語之意,是指『堆雲崖』頭,藏有……」
  丁子濟接口道:「那『無影殺星』邢光宗已把『紫陽三寶』中的『紫陽萬劫霹靂火』,
埋藏在『堆雲崖』頂,要把九畹仙子暨沈老弟、岳姑娘等,全化劫灰!」
  沈宗儀把丁子濟拉到崖邊,手指數十丈外的「堆雲崖」,含笑說道:「丁老人家,你且
看看『堆雲崖』頭光景……」
  丁子濟凝目一看,大吃一驚,皺眉說道:「原來我途中所聞巨震,以及直衝霄漢的火柱
濃煙,便是『紫陽萬劫霹雷火』,已在『堆雲崖』頭發生爆炸……」
  沈宗儀搖頭道:「所爆炸的,只是數量頗巨的地雷火藥,不是甚麼『紫陽萬劫霹靂
火』!」
  丁子濟道:「適才一震之威,絕非小可,老弟與仙子等人,怎會安然無恙的呢?」
  岳倩倩接口笑說道:「是我師傅在一登『堆雲崖』頂之際,便發覺凶謀,才引領我們,
及時趨避,逃過了這場粉身碎骨劫致!」
  丁子濟額手稱慶道:「這真是吉人天相,我因深悉那『紫陽萬劫霹靂火』的厲害,故而
一知此訊,立即盡快趕來!」
  沈宗儀因聽得了子濟說是曾獲知兩樁重要秘訊,遂接口同道:「丁老人家所獲知的另一
秘訊,又是甚麼?」
  丁子濟目注沈宗儀,嘴角傲掀,欲言又止。
  沈宗儀見狀詫道:「丁老人家為何竟欲言又止起來,莫非是與晚輩有關的甚麼噩耗?」
  丁於濟歎息一聲道:「不是有關沈老弟的噩耗,而是你知交好友的一樁不幸消息……」
  沈宗儀微一尋思,面色忽變地急急問道:「是不是『鬼斧神弓』吳天才兄,我聞得他因
與『巧手天尊』郭慕石惡鬥,左手斷去二指,右耳亦失,身上並帶了百餘處散碎傷痕……」
  丁子濟歎道:「那些輕重傷痕,還無所謂,我所獲得的噩耗,是這位吳老弟於返抵『養
天莊』後,反而命喪奸人之手!」
  沈宗儀聽得全身一震,目中立閃淚光,失聲問道:「這奸人是誰,吳天才兄又是死……
死在何人手下?」
  丁子濟道:「說來令人難信,暗算吳天才老弟之人,竟然是對他用重金禮聘的『養天莊』
莊主!」
  沈宗儀牙關一咬,厲聲說道:『老人家認為這樁訊息的真實程度如何?」
  丁子濟道:「百分之百真實,絲毫沒有虛假,因為此事發生時,『滄暝羽士』羅天行曾
在旁目睹,經過詳情,也是羅天行告訴我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5:01:10

當下遂把吳天才慘道毒手經過,對沈宗儀等說了一遍。
  沈宗儀聽完,立即撮土為香,含淚說道:「吳天才兄的英靈不遠,小弟沈宗儀誓必為你
報仇雪恨!」
  九畹仙子略一沉吟,向丁子濟揚眉問道:「丁兄,羅天行是你好友,他既知『養天莊』
莊主是個心如蛇蠍的豺狼之輩,難道還不趕快跳出這是非漩渦,莫再助紂為虐?」
  丁子濟長歎一聲道:「此次雲集『白水鎮』的一干武林高手之內,委實只有羅天行不是
利慾薰心之輩,但他昔日因受法濟大師厚恩,誓必為他報仇!」
  沈宗儀冷笑一聲,雙揚劍眉說道:「照我們已知情事推測,那法濟大師和『青木朗君』
東方朗可能都是被化身為向百勝的『無影殺星』邢光宗害死,這樣他才反挑撥仇恨,把羅天
行暨『天外雙魔』等,一一約出:」
  廠子濟聽得深表同意地,點頭說道:「沈老弟的這種看法,極合情理,我要轉告羅天行
兄,讓他設法查證,或許能減免掉一些血腥仇殺,也說不定。」
  九耽仙子歎道:「難,難,縱令羅天行道友能化消仇火,『天外雙魔』等,也不會淡卻
貪念,他們明面雖為『青木郎君』東方朗暨『火神』雷飛報仇,其實還不是為了覬覦『紫陽
三寶』而來,再加上『血河夜叉』令狐菁,與『孤獨先生』獨孤耿的不解之仇,後日在『養
天莊』外舉行的這場殺劫,業已無法避免。我們只好盡盡人力,能保全一人便保全一人,以
稍體天心便了!」
  丁子濟道:「仙子說得極是,但『紫陽三寶』中的那枚『紫陽萬劫霹靂火』,卻威力無
倫,須防『養天莊』莊主在勢蹙途窮之下,猝然發動,來個人我同滅,玉石俱焚……」
  九畹仙子微微一笑,截斷丁子濟的話頭說:「丁兄放心,關於別的劫數,或許是天心早
定,人力難回,但對那枚『紫陽萬劫霹靂火』,我到有萬全之策,不會釀成地裂天崩的無邊
浩劫!」
  丁子濟深知以九畹仙子這等身份之人,絕不會信口而言,定有相當把握,遂從臉上現出
一抹慰然微笑。
  沈宗儀道:「『無影殺星』邢光宗的本來面目既已揭穿,則『養天莊』中那位向師爺,
定必自然消失……」
  丁子濟「咦」了一聲,接口皺眉說道:「向百勝沒有消失,我來此之際,他正在『養天
莊』外指揮莊丁,搭建比武高台,並聽說『無影殺星』邢光宗還來探視,與向百勝相互寒暄,
訂定了幾項後日比武細節呢……」
  九畹仙子失笑道:「這老兒真夠厲害,居然又有了身外化身,他是時時不忘玩弄權術,
要把與會群豪,一齊愚弄於股掌之上!」
  岳倩倩問道:「丁老人家,你有沒有查出,『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
  丁子濟道:「他已在與羅天行答話之中,露了馬腳,決不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根
據羅天行的推測,他多半便是昔年聲名狼藉的獨行巨寇『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岳倩倩眼圈一紅,泫然欲泣地,咬牙說道:「羅道長的猜測,大概不會有錯,因為昔日
進入『泥犁古洞』的,便是我爹爹、南宮獨尊,暨司徒獨霸三人,這樣看來我的殺父之仇,
也非著落在司徒獨霸的身上不可!」
  九畹仙子正色道:「倩兒,沈老弟,我勸你們把一切恩怨,暫時在胸中淡卻,且充實自
己地,好好用上一天兩夜功夫,到了後日,才可在那場大會之上,快意思仇,降魔衛道!」
  岳倩倩一面點頭應命,一面向九畹仙子說道:「這座小峰,相當幽靜我和宗儀就在此用
功,師傅和丁老人家……」
  九畹仙子不等她往下再問,便含笑接道:「由於邢光宗與司徒獨霸都是冷靜陰毒的窮凶
極惡之輩,我和丁子濟兄,還要盡力探查他們有無其他惡辣安排,才好制敵機先,適時因
應!」
  岳倩倩知道不單師傅九畹仙子的一身功力,已入化境,連丁子濟也是身懷絕藝經驗老到
之人,遂定下心來,與沈宗儀就在這小峰頭上,靜氣調元,好好用功。
  ※   ※   ※
  一天兩夜時光,轉眼便告飛逝。
  雖然時間不長,但在盡屏百欲,一意調元的專心用功之下,岳倩倩與沈宗儀的臉上,乃
現出了內力充沛,精神飽滿,湛湛寶光!
  第三日,天剛犁明……
  沈宗儀雙目方睜,覺得面對初陽的岳倩倩,容光煥發,美艷得高華無比,遂含笑叫說道:
「倩妹……」
  岳倩倩妙目微開,沈宗儀又復笑道:「我們是不是此刻便去『養天莊』,或……」
  岳倩倩略一側耳,面含嬌笑說道:「峰下已有步履之聲,可能是我師傅,或丁老人
家……」
  言猶未畢,一條人影,業已飛上峰頭,正是那位「百草先生」丁子濟。
  本來九畹仙子等預計是要易容變服,滲入「養天莊」為數頗多的男多執事之中,如今見
丁子濟並未攜來易裝衣物等,沈宗儀不禁訝然問道:「丁老人家……」
  丁子濟搖手笑道:「如今情況已有轉變,我們無須易容變服,可以本來面目公然參與大
會。」
  岳倩倩道:「情況有了甚麼轉變?」
  丁子濟道:「『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已恢復了真實身份,索興把『紫陽三寶』,懸作彩
頭,誰能在大會之上,藝冠群雄,誰就可以獨得三寶,就便也可把所有恩怨,在過手比武之
間,交代得乾乾淨淨!」
  岳倩倩點頭道:「這樣也好,比較來得乾脆……」
  丁於濟又道:「如今是『無影殺星』邢光宗,與『血河夜叉』令狐菁師徒,『天外雙魔』
等成為一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與『滄溟羽士』羅天行,『孤獨先生』獨孤耿,向百
勝等,成為一路,你師傅及我們算作一路……」
  岳倩倩聽得「咦」了一聲,插口問道:「怎麼這裡面還有一個向百勝呢?」
  丁子濟笑道:「此事極妙,自從『無影殺星』邢光宗顯露出本來面目,離開『養天莊』
後,『養天莊』竟又出了一位師爺,乾脆就以『向百勝』為名,此人不單使司徒獨霸對其言
聽計從,一身武功,可能也十分詭異厲害!」
  沈宗儀皺眉問道:「丁老人家對這自稱向百勝之人的真實身份,可曾查出?」
  丁子濟搖頭道:「我與九畹仙子一再留意觀察,均未探得驪珠,只覺得此人不知抓住了
甚麼把柄,連那一代梟雄的司徒獨霸,都似有點被他威脅,受他利用?」
  沈宗儀與岳倩倩聽得「養天莊」中又出了如此怪人,不禁好生驚異,
  丁子濟道:「九畹仙子命我傳言,大會要到午正才開,沈老弟與岳姑娘盡量準備得從容
一點,於午前趕到便可。」
  岳倩倩道:「我師傅她老人家如今何在?」
  丁子濟含笑答道:「仙子悲天憫人,她除了已盡量規勸『滄溟羽士』羅天行外,又約了
『孤獨先生』獨孤耿,於今晨作量後一次閒談,以期盡力而為,略挽劫數!」
  岳倩倩問道:「丁老人家,你知不知道『孤獨先生』獨孤耿與『血河夜叉』令狐菁之間,
有甚麼不解之仇?」
  丁於濟取出水壺,飲了兩口水兒,搖頭歎道:「他們之間結怨已達數十年,令狐菁本來
也是花容月貌,自從挨了獨孤耿一粒『青磷百子彈』後,才燒成如今半焦半黑的那張鬼臉,
而獨孤耿的獨子獨孤光,也就死在令狐菁挾怨追蹤的苦苦報復之下。」
  沈宗儀站在旁,聽得歎息一聽道:「一個是毀容之仇,一個是殺子之恨,這場嫌怨,恐
怕不是口舌能了……」
  丁子濟道:「九畹仙子也知道事難善罷,只是聊盡人力而已……」
  沈宗儀想起一事,目注丁子濟道:「丁老人家,那『千手千魔』熊囂與『無影殺星』邢
光宗之間,可曾發生不愉快的事件?」
  丁子濟搖頭答說道:「對於南山群豪那邊,我與九畹仙子,均未過問,因為邢光宗本人
太以陰損,而『天外雙魔』與『血河夜叉』等,也均惡行卓著,只好聽由他們自生自滅了!」
  沈宗儀一看天光,向岳倩倩含笑道:「倩妹,時光業已不早,我們緩步下山,到了『養
天莊』前差不多天將正午的丁。」
  岳倩倩點了點頭,一行三人,遂往「養天莊」外走去。
  由於「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有的是雄厚財力,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遂在匆匆
兩日之間,也把「養天莊」外的較技比武揚所,佈置得相當氣派。
  一座高台,寬廣足有五丈,高度也有丈許,搭建得十分堅固。
  台上中央,有具數尺長方的堅厚鐵櫃,櫃中卻不知置放何物?
  與會群豪的休息之處,則是一片高搭席棚,棚中擺了十來桌上好筵席,佳餚美酒,不斷
供應。
  這些筵席之中,只有一桌筵席,有點特別,不單桌布色澤,異於其他,並有兩支巨椅,
均雕攜出「雙龍搶珠」式樣。那顆龍珠,置於椅背之高處恰好作為枕頭,並足有徑尺大小,
看去十分搶眼不問可知,這一桌乃是主席,而那兩張式樣特殊的雕座椅,也多半便是莊主司
徒獨霸和「養天莊」的特殊貴客座位。
  沈宗儀抵達席棚,時方已未,他目光四掃,隨意選了一席坐下,向丁子濟悄然說道:
「丁老人家,那兩張雕龍座椅,擺設得有點奇怪,除了司徒獨霸必然自坐一張以外,另一張
似乎不好分配,究應留給『滄溟羽士』羅天行?還是『孤獨先生』獨孤耿呢?」
  丁子濟笑道:「這到難說,或許是司徒獨霸為了擾絡人心,特為羅天行、獨孤耿,設此
寶座,也說不定?……」
  說至此處,一陣喧雜人聲,席棚又擠進了大批人來。
  原來,由司徒獨霸所率領的「養天莊」中高手,以及邢光宗所率的南山群豪,業已一齊
到達。
  沈宗儀對那充任「養天莊」師爺的第二個「向百勝」十分注意,只見此人外罩寬大黑衫,
臉上也戴著一具死板板的人皮面具,但其行動姿態,卻又覺得有點熟悉,不由格外加深了神
秘之感!
  至於那兩張雙龍搶珠的特別華麗寶座,果然是司徒獨霸表示禮賢下士,特為羅天行、獨
孤耿二人所設。
  由於彼此已有不少次明爭暗鬥,無須再作虛偽酬應客套,司徒獨霸於吩咐開席,以豐美
酒菜,供應所有來賓後,便與「向百勝」雙雙登台。
  他啟開台口中央那具數尺長方的堅厚鐵櫃,當著群雄,把那朵用「神眼雕刻」,鐫在玉
琢蘭花以上的「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泥犁十八錄」、「紫陽萬劫霹靂火」等「紫陽三
寶」,一齊放入櫃中,「砰」然闔閉,外加巨鎖。
  然後,當眾宣佈,酒過三巡,較技開始,誰能在這場大會上,藝服群雄,未逢敵手,便
以「紫陽三寶」為賀,而與會群雄中,有任何私人恩怨,也不妨就此一併了斷解決!
  就在司徒獨霸在台上慷慨陳詞之際,九畹仙子也飄然而來,與沈宗儀、丁子濟等,同坐
一席。
  岳倩倩偎在九畹仙子身旁,含笑問道:「師傅,你老人家探出了甚麼重要訊息?」
  九畹仙子道:「據我所知,邢光宗揭破其本來面目後,曾向司徒獨霸商借『紫陽萬劫霹
靂火』要埋伏在『堆雲崖』頭,把我們碎骨粉身,甚至連邢光宗最忌憚的『千手天魔』熊囂,
也一併計算在內……」
  岳倩倩方待插口問話,九畹仙子又復笑道:「但昨日『千手天魔』熊囂一回南山,今日
我們又在此出現,邢光宗與司徒獨霸已知空費陰謀,你沒發現他們均曾目光斜注我們,而顯
露滿面失望神色麼?」
  岳倩倩道:「他們的萬惡凶謀,雖然落空,但只浪費掉—些『無影之毒』,和大量地雷
火藥,並未用那枚『紫陽萬劫霹靂火』啊!」
  九畹仙子笑說道:「此事只有邢光宗心中明白,至於司徒獨霸於前夜遙望『堆雲崖』頭
蕈狀濃煙,升入雲霄的火光爆炸以後,已認為他的『紫陽三寶』之中,從此少了一枚『紫陽
萬劫霹靂火』了!」
  岳倩倩秀眉微蹙,有些不瞭解地問說道:「剛才司徒獨霸在較技台上,不是明明把那
『紫陽三寶』,鎖入鐵櫃以內……」
  丁子濟一旁接口笑道:「岳姑娘真是涉世未深,心白如紙,司徒獨霸鎖入了鐵櫃的『紫
陽三寶』,未必便是真物,最低限度其中的『紫陽萬劫霹靂火』,定是假的!」
  沈宗儀靜聽至此,劍眉深聚地,瞿然說道:「這樣說來,真的『紫陽萬劫霹靂火』,已
被邢光宗騙去,現在他的手中?」
  九畹仙子點頭說道:「不錯,我覺得『無影殺星』邢光宗,比『好色閻王』司徒獨霸還
要來得陰毒可怕,我們務須特別注意這枚真的『紫陽萬劫霹靂火』,究竟何在?以防邢光宗
在無路可走之際,會陡起凶心,突然發動,搏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丁子濟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說道:「這是要防,好在那枚『紫陽萬劫霹靂火』,體積
不少,又頗沉重,邢光宗絕對無法隨身攜帶,我們只消特別注意,當可及時阻止他發動這樁
撒手惡毒的凶謀。」
  沈宗儀持壺為九畹仙子斟了一杯酒兒道:「仙子勸說那位『孤獨先生』獨孤耿的效果如
何?」
  九畹仙子飲了半杯酒兒,搖頭一歎說道:「常言道:『數由天定,在劫難逃』,獨孤耿
雖經我再三苦勸,仍自拿定主意,可骨化形消,也非搏殺『血河夜叉』『令狐菁』,為他獨
子獨孤光,九泉洩恨不可!」
  沈宗儀搖頭一歎,這時司徒獨霸已向群雄交代完畢,回到座位之上。









第二十七章 
  嘉餚美酒,轉瞬三巡。
  突然間,在南山群豪所座之處,有條人影,凌空而起。
  好俊的輕功,橫飛六丈有餘,到了較技台上,居然點塵不驚,腳下不帶絲毫聲息!
  身形現處,是位身形瘦削,頷下微鬚的中年青袍道士。
  這青袍道士到了台上,立即朗聲說道:『貧道修玄子,敬請南宮莊主一會!」
  司徒獨霸覺得這修玄子十分陌生,但又不便不理,只得飄身上台,向他含笑問說道:
「修玄道長,我們似乎素昧生平……」
  修玄子不等他往下再問,便一伸右手,獰笑說道:「南宮莊主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且看
看我這支右掌,便該記得開封潘楊湖堤岸之上的昔年舊事!」
  說完,手掌一伸,掌上三指被削,只勝兩根手指。
  司徒獨霸驀然想起自己便因為此事,致在「滄溟羽士」羅天行之前,暴露身份,遂「哦」
了一聲,「哈哈」笑道:「原來修玄道長是為了開封潘楊湖舊事,欲向「飛龍劍客」南宮獨
尊找場?可惜誤把馮京當馬涼,你找錯了!」
  說到「誤把馮京當馬涼」之際,身形微微一轉,等到轉過身來,這位「養天莊」莊主,
已換了一副濃眉隼目鷹鼻蟹臉的另外形相,把兩道森冷目光,一掃群豪,朗聲說道:「飛龍
劍客」南宮獨尊早就死在「泥犁古洞」之中,老夫今日鄭重宣佈我是司徒獨霸,昔日曾為江
湖共棄,有個不太好聽的『好色閻王』外號!」
  修玄子委實想不到會有這等情事,一時不禁怔在台上!
  司徒獨霸向他略一拱手,含笑問道:「道長如今業已知曉司徒獨霸真實身份,不知是就
此下台,還是仍要賜教幾手?」
  修玄子似乎有點不想空手而回,雙睛一轉,軒眉說道:「貧道既知南宮獨尊老匹夫已死,
此來的第一志願和第二志願,業已成空,但卻仍想向司徒莊主貫徹第三志願!」
  司徒獨霸詫道:「道長有那三項志願?」
  修玄子道:「司徒莊主難道忘了『五雲樓』中的三片柳葉?」
  司徒獨霸恍然起想那三片柳葉之上,曾鎊「討債、報仇、化緣」字樣,遂「哦」了一聲
道:「原來修玄道長雖然放棄了向南宮獨尊討債、報仇之念,卻仍要向我化緣……」
  修玄子接口道:「對,貧道想向司徒莊主,化點善緣,那『紫陽三寶』和『紫陽萬劫霹
靂火』,不敢奢望,敬請莊主把『泥犁十八錄』贈我如何?」
  司徒獨霸點了點頭,笑吟吟的說道:「可以,可以,彼此既是武林人物,無需多作扭捏,
道長不論是在兵刃、拳掌、玄功、暗器等任何方面,勝我一陣,司徒獨霸便把那冊『泥犁十
八錄』,雙手奉贈。」
  修玄子雙眉高軒,一陣狂笑說道:「司徒莊主端的豪情萬丈,貧道自從『潘楊胡」一敗
之後,遁隱窮邊,痛下苦功,練就了幾手『天遁劍法』,其中最得意的便是『蒼穹七
式』……」
  司徒獨霸道:「好,射人先馬,擒賊當王,司徒獨霸便領教道長的『蒼穹七式……」
  修玄子搖手道:「且慢,貧道對這幾手劍法,還有點敝帚自珍,想留待向號稱當世用劍
的第一名家『滄溟羽士』羅天行道長請教……」
  羅天行聽得微微一笑,在座位自行舉杯,未作理會。
  司徒獨霸言目注修玄子問道:「依道長之意,又便如何,在下敬候明教。」
  修玄子略一尋思說道:「司徒莊主昔日以『好色閻王』外號闖蕩江湖時,是以一套『九
宮八卦掌』,威震四方,本諸莊主適才挽弓挽強之語,貧道就在掌法上求教幾招便了。」
  司徒獨霸點頭道:「修玄道長請,在下敬如尊命。」
  修玄子一打稽首,司徒獨霸微抱雙拳,兩人便立在台卜,活開步眼。
  席棚中對於掌法一直造詣最深之人,當屬「孤獨先生」獨孤耿,他對台上略為注目看了
數台,便自皺眉說道:「司徒莊主何必口出狂言,他的『九宮八卦掌』法,不過如此……」
  羅天行冷冷一笑,搖了搖頭說道:「獨孤兄看走眼了,我認為那修玄子已是劫數中人,
我料他不會再有和我比劍機會。」
  獨孤耿方自一怔,羅天行又復笑道:「獨孤兄難道忘了,你初到『養天莊』時,曾和司
徒獨霸對過一掌?」
  獨孤耿驀然想起,連連點頭說道:「對,對,他煉過『泥犁十八錄』中的『血神爪』,
火候並相當精深……」
  羅天行接口道:「我料他必然不止只煉了『血神爪』一種邪功,可能對『泥犁十八錄』
以上所載的十八種邪惡武學,全都鍛煉得精之又精,熟之又熟……」
  說至此處,台上的修玄子突以一式「呂純陽飛度岳陽樓」的巧妙身法,從那一個不可能
的角度上,發出一掌,顯然中蘊無窮變化,令人避無可避。
  羅天行看得連連點頭,失聲贊說道:「妙極,想不到修玄子居然有此心思,這不是掌法,
這是從『天遁劍法』中化出的一招『雷霆震怒』!」
  果然,司徒獨霸似平怵於對方這一招太以巧妙,有點慌亂,在不及閃避之下,猛一翻掌,
和修玄子來個雙掌接實。
  這雙掌接實,並未一震而開,而是兩支手掌竟牢牢帖吸一處。
  台卜群雄均想不到兩人交手未久,便到了這種互較好為,必分勝負的最最凶險打法。照
理說來,這種拼法要等一方內力哀竭,才會慘敗,更由於雙方均是一流名家,其經過時間,
必甚長久。
  但事實不然,僅僅一盞茶時分,台上雙雄便分了勝負。
  勝的是司徒獨霸,因為修玄子業已突然全身一震,臉色鐵青的,仆倒在地,並全身僵直。
好似業已死去。
  九畹仙子向沈宗儀低聲含笑問道:「宗儀老弟,你看出甚麼端倪沒有?」
  沈宗儀道:「司徒老賊的那支手掌曾色轉赤紅,中指發紫,其後並轉為黑色,大概連用
了『泥犁十八錄』中的『血神爪』『泥犁陰風掌』『搜神指』等三種邪惡功力,才使修玄子
歸諸劫數!」
  九畹仙子搖頭道:「縱然連使三種邪惡玄功,修玄子也不會敗得那等之快,我認為司徒
獨霸除了『血神爪』等技之外,還加上了『無影之毒』!」
  岳倩倩坐在一旁,聽得駭然問道:「無影之毒?這不是『無影殺星』邢光宗的看家手段
麼?怎麼司徒獨霸也會用呢?」
  九畹仙子冷哼一聲說道:「這兩個萬惡凶人,互相勾心鬥角,十分可怕,司徒獨霸會用
邢光宗的『無影之毒』,邢光宗何嘗不也把那冊『泥犁十八錄』偷看得一清二楚?」
  岳倩倩皺眉道:「既然連司徒獨霸也會用『無影之毒』,我們特別留意,處處小心……」
  九畹仙子笑道:「不要緊,在你們靜靜用功的一日兩夜之間,我已煉好了解毒藥物,何
況今日更有人送了我四粒專克『無影之毒』的特效靈丹!」
  沈宗儀詫聲問道:「呈誰送的?」
  九畹仙子笑道:「送我解毒靈丹之人,你們決也想不到,便是『養火莊』中的第二師爺,
也就是第二個向百勝!」
  沈宗儀果然大感意外地,詫聲說道:「咦,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他送我們專解『無影之
毒』的靈丹則甚?」
  九畹仙子道:「我對此人,也著實有點莫測高深,他不單贈送靈丹,還少時有出乎沈老
弟意料之外的故人,要見你呢!」
  沈宗儀聽得越發愁皺雙眉,也度不出其中究竟?
  這時,修玄子果已死去,由莊丁抬下埋葬,司徒獨霸也得意洋洋,回歸座位。
  修玄子屍體才一抬走,較技高台之上,已飛上一條人影。
  這人身穿血紅長袍,右半邊臉龐極為美好,但左半臉卻被烈火燒成焦黑並有不少瘰□,
看去遵覺得特別鬼怪,年歲也不易判斷,僅可從那滿頭花白飄蕭的長髮之上,看出是位六十
上下的高年女子。
  沈宗儀與岳倩倩均不識此婦,但從形相上已可一望而知,定是「孤獨先生」獨孤耿的死
對頭「血河夜叉」令狐菁!
  果然,令狐菁才一登台,未開口,獨孤耿便已飄身而至。
  令狐菁雙睛之中,凶芒如電地,盯在獨孤耿臉,冷冷說道:「獨孤耿,你到來得痛快,
知道我要找你。」
  獨孤耿嘴角微披,看著令狐菁,「哼」了一聲道:「令狐菁,你當年用無恥手段,暗殺
老夫獨子獨孤光之事,獨孤耿無時去懷,今日見你上台,我怎會不來找你?」
  令狐菁道:「好,你要報殺子之恨,我要報毀容之仇!我們兩人今日是怎樣鬥法?」
  獨孤耿冷然道:「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分掌法、玄功、暗器等三場決鬥,誰若輸了其中
兩場,便在台上當眾一頭碰死!另一種是不拘任何方式,盡力拚鬥,非等死了一人,不許罷
手!」
  令狐菁想了一想,對獨孤耿揚眉說道:「今日之會,到場的都是當世武林中,出類撥萃
的一流名家,不論誰勝誰負,誰生誰死,總可為後學留點示範作用,故而我選擇你所提的第
一項辦法,把彼此的一身藝業,在掌法、玄功、暨暗器等三途之上,盡情施展施展!」
  獨孤耿點頭道:「好,我在武林中夙以掌力掌法見稱,不願意佔你便宜,第一陣就彼此
先較玄功便了!」
  令狐菁冷笑一聲道:「無所謂,你那點掌力掌法根本就未看在令狐菁的眼內,等我向我
兩個徒兒關照幾句話兒後,我們立即開始……」
  狐孤耿從臉上現出一種奇異笑容,搖頭道:「不必關照丁,你一男一女兩個徒兒,從此
以後,業已與你絕了師徒之情……」
  令狐菁眼睛連轉,終仍不解其意地,皺眉問道:「此話怎講?」
  獨孤耿從雙眉之間,彷彿騰射出一種極為恨毒的意味,冷冷答道:「你殺了獨孤光,令
我絕子絕孫,我難道就不設法令你絕門絕戶!」
  令狐菁聽出幾分端倪,目光注處,見愛徒血河童子與七夜叉,仍好端端地,坐在原位之
上,才心中略放地,獰笑說道:「莫非你不顧身份,要向我兩個徒兒,下甚辣手?」
  獨孤耿「哼」了一聲,曬然說道:「你到會用江湖道義拘人,但旨年暗算我的獨生愛子
獨孤光時,為何就不顧全身份?———」
  語音略略一頓,目閃厲芒,繼續說道:『適才你在席上站起,我也同時起身,可知我為
何會比你遲到一步麼?』
  令狐苦酬睛亂轉,似在猜測獨孤耿的語意……
  獨孤耿狂笑說道:「不必猜了,我老實告訴你吧,我遲到一步之故,是在行經血河童子
與玉夜叉身旁之際,向他們施展了『隔空點穴』的『天罡靈手』,不過不是當場致命而已,
如今,該發生了……」
  果然,獨孤耿的語音剛落,血河童子與玉夜叉便嚶嚀一聲,雙雙萎頓在地!
  令狐菁是專門施展各種惡毒手法的大大行家,一聽此言,便知兩個愛徒業已無救,不由
把兩隻凶睛,盯緊獨孤耿,彷彿要噴出火來!
  獨孤耿毫不在乎地,曬然一笑說道:「你何必作出這副凶相,我早已絕孫,你如今也絕
門絕戶,大家正好毫無牽卦的。在藝業上放手一搏高下存亡,第一陣既是『玄功』之戰,最
好找個比較中立的評判證人……」
  說至此處,目光一掃群雄,向九畹仙子抱拳笑道:「仙子是世外高人,立場又屬超
然……」
  一語未畢,令狐菁突然厲聲叫道:「不要!」
  獨孤耿詫道:「為何不要?九畹仙子應該是最適當的人選……」
  令狐菁咬緊牙關,神色獰厲說道:「根本不必找甚證人,我已改變主意……」
  獨孤耿道:「改變了甚麼主意,難道竟不和我鬥!」
  令狐菁把一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神情十分獰厲地,冷「哼」連聲說道:「不是不和
你鬥,而是要和你死鬥!」
  獨孤耿詫道:「死鬥?我們本來就是死鬥嘛!彼此業已當眾聲明,誰若在三陣中輸了兩
陣,便碰死在這『較技台』上!」
  令狐菁冷冷道:「既是死鬥,何必還分甚三陣,限定比甚掌法、玄功、暗器?乾脆不拘
一格,各盡所能,來個至死方休便了。」
  獨孤耿「哦」了一聲,面含微笑說道:「原來你是要改採我適才所提的第二項決鬥辦
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4 15:01:27

  令狐苦點頭道:「正是……」
  「正是」二字才出,三縷寒光,已到了令狐菁的眉心!
  令狐菁總算身手敏捷,萬險中猛一低頭,三枚鋼針,便齊擦她的頭皮,從那花白的長髮
之內,電疾穿過。
  獨孤耿一陣狂笑,進步發掌,一招「推雲出岫」,擊向令狐菁胸腹之間,口中並冷然說
道:「令狐菁,既然是各盡所以,至死方休,你不會怪我出手太快了吧?」
  令狐菁一面以「拒虎當門」之勢,硬截獨孤耿來掌,一面哂然說道:「三根『天絕神針』
能奈我何?你為何不用你那歹毒著名的『青磷百子彈』呢?」
  這兩位武林奇人,果然修為相若,雙方手掌合處,一震而開,不曾分出軒輊!
  獨孤耿身形一閃,退後半步,面含苦笑道:「獨孤耿絕子絕孫之故,可能是常用太以歹
毒的『青磷百子彈』之報?何況此彈煉製,又太不易,故而我把僅餘的一枚『青磷百子彈』,
已加封存,並且血誓,再用此彈之日,便是我獨孤耿歸源結果之時,你可以放寬心,莫再畏
怯了吧……」
  說話之間,兩人又已換了三招,仍是秋色平分,誰也沒有佔得甚麼便宜?
  令狐菁冷笑說道:「『青磷百子彈』又有多麼厲害?我『血河霹靂梭』的威力,難道會
在你之下?」
  話音落處,整條右手膚色,突然變得血紅地,向獨孤耿面門抓去。
  獨孤耿知道這是她所練最厲害的「血河抓魂手」,遂不願輕櫻其峰,一式「天蟬脫殼」
飄退三尺。
  令狐菁一聲厲嘯,滿頭花髮,一齊飄起,宛如電光石火般,連發二十四抓!
  獨孤耿以靈巧無比的身法,連避二十四避……
  令狐菁空自滿台追年,都抓不著獨孤耿,不禁止步瞋目,厲聲叫說道:「獨孤耿,你這
無膽匹夫,敢不敢與我硬拚十掌?你兒子獨孤光死得太久,你難道竟不怕他在泉台之下,孤
蝕寂莫?」
  也許是這句話兒,激怒了獨孤耿,勾起了他的傷心恨事……
  只見他不再閃避,站定了身形,雙臂一振,全身骨節之上,便起了「格巴」的不斷響聲。
  隨苦這種響聲,獨孤耿的一隻右掌,也告逐漸脹大!
  響到一日零八下時停止,獨孤耿的右掌則宛如蒲扇,脹大了數倍光景!
  沈宗儀看得搖了搖頭,向岳倩倩低聲說道:「倩妹請看,這些武林前輩,真不簡單,
『孤獨先生』居然煉成了威力極強的『巨靈神掌』,不過這種掌法,太耗真力,據說每施展
一次,要折壽三午的暱!」
  九畹仙子在旁歎息一聲,接口說道:「論功力,台上兩人都已到了出尖撥萃的頂類地,
但論起靈性修為,卻又均淺薄得大以可憐,他們相互間仇火太深,無可化解,若有一人功力
稍高,還到稍好,否則,恐怕便是個兩敗俱傷局面,誰也難予挽回的了……」
  這時,獨孤耿已在台上,向令狐菁厲聲喝說道:「令狐菁,你不是發狂賣味,要與我硬
拼十記麼?來來來,獨孤耿就以『巨靈神掌』,鬥鬥你自以為了不起的『血河抓魂手』吧!」
  語聲一落,巨掌已舉,一陣令人窒息的狂風勁氣卷處,向令狐菁連攻三掌!
  「叭!叭!叭!……」
  一連七掌硬接過後,令狐菁有點身形微晃,似乎獨孤耿的「巨靈神掌」,功力稍厚略占
上風!
  獨孤恥心中大喜,凝足功勁,第八掌又復拍去。
  令狐菁緊咬牙關,不肯閃避地,再接一記!
  這一次,從兩位絕代武林怪客的門中,都發出了「慘哼」之聲。
  獨孤耿與令狐菁的右掌之間,並各有鮮血,淋淋滲出! ……
  原來令狐菁用了心機,在硬接獨孤耿這第八記「巨靈神掌」時,是掌心向上,但於兩掌
即將相合的一剎那間,卻把五指電疾屈回!
  獨孤耿因在前七掌上,因內力深厚,似已略占卜風,怎肯錯過這獲勝良機,這一掌遂凝
集了十一成功勁,想把令狐苦的掌骨,牛生撞折!
  一方是有意弄鬼,一方是全力施為,變化又發生在剎那之間,那裡還收煞得及?
  雙方手掌台處,令狐菁的五指尖甲,刺人了獨孤耿的掌心!
  但獨孤耿所凝聚的掌力,委實太強,不單把令狐菁的五指銳甲,生生撞折,連指骨,也
被一齊震斷。
  兩人身形微撤,令狐菁眉飛色舞地,狂笑說道:「血河毒甲』,破膚迫魂!想不到我只
犧牲了一隻手掌,便換得你這老匹夫的一條狗命!」
  獨孤耿右掌中血流如注,臉色鐵青,冷冷哼了一聲說道:「老大修為深厚,豈是區區
『血河毒甲』,能予重大傷損?慢說你只以詭謀毒計,抓破了我的掌心,就在我心窩部位抓
上一把,獨孤耿又有何懼?」
  令狐菁對於自己的「血河毒甲」威力,向來具有莫大信心,聞言之下,詫然不信喝道:
「好,我就給你一招『紂王挖心』試試,我不信你這老匹夫在中了我『血河毒甲』後,不立
即飛魂,還會有抗拒能力?」
  她右掌已斷,是以左掌發招。隨著話聲,五指箕張,電疾抓去。
  獨孤耿想閃,可能因中毒受傷在前,身法略覺遲滯,竟叫避不及,被令狐菁在心窩部位,
抓個正著!
  沈宗儀見狀,知道獨孤耿難逃劫數,不禁失聲一歎!
  當場人物中,與獨孤耿最交稱其逆的,是「滄溟羽士」羅天行,也緊張得站起身來……
  但就在此時,怪事慘劇,竟同時發生!
  怪事是令狐菁左手五指堪堪抓中而未抓中的一瞬之間,這位「獨弧先生」的七竅之中,
已流出大量的黑血!
  令狐菁得意笑道:「獨孤恥老匹夫,原來你空吹大話,仍然抗不住我破膚飛魂的血河毒
甲,如今我就把你一顆心挖出,祭奠我兩個徒兒的英魂便了!」
  慢說她仍想挖心,不肯收勢,就算令狐菁稍存忠厚,要想收手,也因招術用老,凝勁太
足,也無法及時收煞!
  她左手五指才一抓中對方胸前,便覺出獨孤耿的衣內,有件圓形觸手之物!
  令狐菁猛然想起自己吃過大苦,因此毀容,獨孤耿獨門精煉的「青磷日子彈」來……
  她更想起獨孤耿適才聲明,已曾立過血誓,再用此彈之日,便是歸源結果之時……
  心中大驚,收手已是不及!
  「波」的一聲,響聲並不太強,但卻有數以百計的朵朵青色磷火,從獨孤耿胸前爆射而
出!
  這些磷火,包圍了令狐菁,也包圍了獨孤耿,只不過獨孤耿是業已中毒氣絕,故而倒地
不動,令狐菁卻是活人,致被燒得滿地亂滾。全身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口中慘嚎不絕!
  磷火極具粘性,遇物即燃,水澆不滅,連那內貯「紫陽三寶」的台前鐵櫃,都沾了幾朵
磷火,燒得「滋滋」作響!
  一座較技高台,也立被毀左了一大片!
  沈宗儀看得心中感到淒慘萬分,長歎一聲道:「何必?何必?江湖中仇恨循環,造成了
多少劫數?……」
  九畹仙子一旁聞言笑道:「宗儀,你這是見道之言,你也有殺妻之恨,你能放得下,解
得開,勘得透麼?」
  沈宗儀歎道:「邢光宗如此刁惡,所言已不可信,前塵恨事如在夢中,我有甚麼放不下
的?今日只要幫倩妹除卻司徒獨霸,報了殺父之仇,並為吳天才兄九泉雪恨後,便隨仙子,
共隱……」
  話方至此,突然有個「養天莊」的莊丁,勿勿走來,向沈宗儀雙手奉上一封信柬。
  沈宗儀拆信—看,臉色不禁大變……
  岳倩倩急忙問故,沈宗儀皺眉答道:「這到真是怪事,吳天才兄居然未死,他約你我暨
仙子前輩,立刻到『五雲樓』前,有極重要之事相商……」
  丁子濟詫道:「這封書信的真實性,能可靠麼?『滄溟羽士』羅天行是眼見吳天才被司
徒獨霸所害的呢!」
  沈宗儀道:「事雖奇怪,但我認得出吳天才兄的字跡,確是他親筆所書,連箋上墨漬,
尚未全干,足見決非旁人假冒……」
  九畹仙子道:「『五雲樓』就在『養天莊』內,離此不過半里之遙,我們便去樓前一看,
有何不可。」
  計議一定,三人便悄然離座,進入「養天莊」,往「五雲樓」前走去……
  他們走出席棚之時,為司徒獨霸瞥見,站起身形,似欲探詢,但那位自稱「向百勝第二」
的師爺,卻伸手相攔,把司徒獨霸拖得坐下。
  既有那名莊丁引路,再加上岳倩倩尚具有微妙的身份,自然毫無阻攔,轉瞬間,便趕到
「五雲樓」前。
  這時,整座「五雲樓」,由於殘毀過甚,也被夷為平地,也不見吳天才的人影,只有另
一名莊丁,持著另—封也是則由吳天才具名的柬帖,在樓前恭身等待。
  這第二封柬帖,也是留致沈宗儀。沈宗儀一面觀看,一面不禁有兩行英雄珠淚,順腮滴
落。
  九畹仙子與岳倩倩正待詫問,兩條人影,已從「養天莊」外,電疾飛來。
  來人正是羅天行與丁子濟,羅天行並在遠遠叫道:「吳天才老弟何在,我是親眼見他身
道司徒獨霸所害……」
  沈宗儀把手中第二封柬帖一揚,含淚長歎道:「吳天才由於精通歧黃,身邊並有不少靈
藥,故而雖在『五雲樓』中,中了司徒老賊暗算,當時只是裝死,加上『五雲樓』是他設計
建築,各種機關無不通曉,遂在司徒獨霸放心不下,獨自去探望吳兄屍體時,反被吳兄制住,
即以其入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使司徒獨霸在身中奇毒,貪生怕死之下,反而接受了吳兄的
各種巧妙安排……」
  丁子濟接口問道:「這位吳老弟,作了甚麼巧妙安排?」
  沈宗儀歎道:「首先,他化身為『第二向百勝』……」
  丁子濟「呀」了一聲,岳倩倩也恍然說道:「原來是他,怪不得我老覺得『第二向百勝』
在舉止行動等各種姿態方面,似有曾相識之感?」
  沈宗儀道:「其次,吳兄準備了一顆假的『紫陽萬劫霹靂火』,叫司徒獨霸,故意讓邢
光宗騙去,其實連司徒獨霸也不知情,真正的『紫陽萬劫霹靂火』,卻被吳天才藏在左面那
張盤龍金椅的特巨龍珠之內……」
  九畹仙子全身一震,失聲道:「不好,吳老弟把我們這兒個屬於正派的人物,調來『五
去樓』前遠離現場,莫非他是想發動那粒『紫陽萬劫霹靂火』?……」
  她的話猶未了,沈宗儀已含淚點頭說道:「吳兄在南山遇險,人已殘廢,在加上身中奇
毒,雖然當時未死,也沒有幾天好活,他遂發下誓願殉道,使司徒獨霸、邢光宗、『天外雙
魔』等雙方凶邪,同歸於盡,武林中總可以清平上個數十年光景的了!」
  羅天行突然想起一事,頓足失聲道:「哎呀,『七指大聖』袁五空還在觀看天外雙魔,
與司徒獨霸之戰,我們快點……」
  話完,一聲使人耳鼓幾聾的震天巨響,起自「養天莊」外,一朵蕈形火柱,並升空了十
六丈高下!
  霹靂一震,玉石俱焚,兒女英雄,恩仇了了,「美人如玉劍如虹」,至此亦告暫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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