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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聖心魔影][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0:55:34     標題: [獨孤紅] [聖心魔影][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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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金陵龍鬼       
第 二 章 妖魔鬼怪       
第 三 章 血雨腥風       
第 四 章 怪事迭起
第 五 章 紅粉癡情       
第 六 章 陰險毒辣       
第 七 章 辛酸往事       
第 八 章 是非難明
第 九 章 淮河夜戰       
第 十 章 佳人魔劫       
第十一章 弄巧反拙       
第十二章 神魔殞落
第十三章 人為寶死       
第十四章 爾虞我詐       
第十五章 死活兩次       
第十六章 脂粉陷阱
第十七章 驚人之變       
第十八章 智斗老魔       
第十九章 狡計得逞       
第二十章 瘋傻二怪
第廿一章 八方風雨       
第廿二章 道義之交       
第廿三章 劫後重逢       
第廿四章 元兇自焚
第廿五章 互逞心機       
第廿六章 執迷不悟       
第廿七章 智高一籌       
第二十八章 棋差一招
第二十九章 奇跡突現       
第三十章 老魔遭報       
第三十一章 南海風雲       
第三十二章 樂敘天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0:56:32

第 一 章 金陵龍鬼
  「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之墓!」
  這是一座青塚!所以謂之青塚,那是因為這座塚上已然長滿了草,而且那草足有半尺多長!
  這座塚,築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山上,無論白天,黑夜,風吹雨打,它都是孤寂淒涼靜靜地座落在那片砂石地上!
  不過,實在說起來,它並不孤寂,因為它面前每年總有一束香花,陪著它由色彩鮮艷的怒放,一直到枯殘黯淡的凋零!
  放眼天下,也只有那麼一個人,在每年的同一月,同一天,甚至於同一個時刻,跑到這兒來獻上一束鮮花,灑落兩行清淚,風雨無阻。
  這位墓中人,也該知足了。    
  提起「玉面游龍辣手神魔」此人,宇內武林可以說無人不知,因為他是個縱橫宇內,睥睨武林的游龍!
  更難得他諸技百藝無所不通,無所不精,稱得上個絕無僅有的奇才!
  也因為他是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
  可以說是黑白喪膽,人人側目!
  他的死,放眼天下,沒有一個人歎息,沒有一個人掉淚,就連那送花的人起先也不例外!
  像這麼一個人,死後得占寸土,不但有個安身之所,而且每年有人來獻上鮮花一束,他還能不知足麼?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也沒人知道是誰葬了他!
  總之,這都是謎,難以解開的謎!
  不過,從那時候起,「玉面游龍辣手神魔」這八個字,漸漸地在人們的腦海中遺忘了,在那莽莽武林中霧一般地消失了,就跟那墓前凋零的花瓣一般,隨風隨雨而去,化為春泥!
  那是自然的,因為世上根本竟沒有這個人了!
  事隔三年…………
  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青江髻鬟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牆遙度天際。
  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系。
  空餘舊跡,郁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水過牆來,賞心東望淮水,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裡。鐘山巍巍,龍蟠虎踞,金陵!
  金陵,以六朝時為最盛,六朝時台城在玄武湖側,各朝多建宮室於此,豪華冠絕一世。
  固然,而後的金陵已是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邱,當年吳宮秀麗江南,而後漢存銅駝禾黍,往日的「南樓風月」,「北海琴樽」,已是故壘蕭蕭,竟至「山圍故國週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了!
  但是,曾幾何時,那秦淮河一帶又是水上兩岸人家,懸椿拓架,為河房水閣,雕樑畫棟,南北掩映,每當盛夏,買艇招凜,迴翔於「利涉」,「文德」兩橋之間,扇清風,酌明月,盛況一時。
  儼然又是那六朝煙月之區,金粉會萃之所!
  兩岸河房,櫥橙畫檻,綺窗綠障,十里珠簾,燈船之盛甲天下,成為了那蝕骨銷魂的溫柔鄉,銷金窟!
  那夫子廟一帶又是游枝糜集,百藝雜陳,茶肆酒坊,鱗次櫛比,楚腰成行,鄭聲盈耳!
  錦燈張宴韓熙載,紅粉鷺狂杜牧之,風流冠蓋,六代煙花,再度點綴了這江山的綺麗,又不知要傳多少韻事了!
  這「夫子廟」,在秦淮河北的「貢院街」上,背臨著秦淮河!這地方,一如北平的天橋,是吃喝玩樂,應有盡有,五花八門,層層出奇!
  華燈初上,瞧吧,聽吧,在那察淮河中風月迷離,燈火萬盞,畫舫穿梭,歌聲酒囂,徹宵不絕的當兒!  
  夫子廟左那一座大草棚裡呼喝更烈!
  在這當兒,由那熙攘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衫漢子,看背影,他那背影中隱透著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氣度,看風度,他風度翩翩,舉止灑脫,儼然濁世之佳公子,再看那雙手,那是白晰如玉,十指修長的一對!
  假如再看看他那張臉,那會令人一怔之後,搖頭扼腕,歎息造物太以弄人,因為那是面色焦黃,像貌平庸的一張!
  他出了人群之後,便背著手,步履瀟灑地走向了那座草棚,那草棚門上,懸著一塊厚厚的布簾,遮住了草棚裡面的事物,那草棚門口,兩邊站著兩個長像猥瑣,歪戴帽,斜瞪眼,地痞打扮的黑衣漢子!
  他兩個一見青衫人來到,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怎麼又來了!」
  那青衫人揚眉一笑說道:「試想英雄遲暮日,溫柔不住住何鄉,怎麼?我不能來?」
  那居左黑衣漢子冷冷說道:「敢情你是靠這兒吃飯吃定了!」
  那青衫人道:「那什麼話,人有一技之長,勝過良田千頃,我是靠本領,憑技藝吃飯,怎麼,你不服氣?」
  那黑衣漢子啞了口,那青衫人卻一笑抬手,掀開了那厚厚的布簾,舉步走了進去!
  布簾掀處,熱氣人聲外湧,汗味煙味撲鼻,這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唯一聞不到脂粉香的一處地方!
  如今可以看得很清楚,棚頂上懸著四盞大燈,那明亮的燈光下,擺著十幾張桌子!圍著桌子的,是黑壓壓的一片,形形色色。哪一類的人都有,這個桌子上冒煙,那張桌子上呼喝,亂成了一片!
  有的桌子上是一翻兩瞪眼的牌九,有的桌子上,是那在大海碗地漓溜溜亂轉的骰子,有的桌子上是押寶!
  敢情,這是個大賭棚,大賭場!休要小看了這座賭棚,雖然它是草搭的,可是在這座棚裡卻是臥虎藏龍,品色俱全。
  那本來是吵雜喧嚷的一片,可是青衫人一進棚子,卻立刻靜下來了一半,那另一半是全神貫注賭局裡,要不然整個賭棚非剎時寂靜,鴉雀無聲不可!
  吵雜間的一靜惹人注意,那草棚後牆上垂簾掀動,從那垂簾後伸出個腦袋,那是個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
  他看到青衫人神色一怔,連忙自後面走了出來,迎上了那青衫人,一拱手,陪上了勉強的乾笑:「侯老哥,你這是何必,彼此都是混飯吃的,這年頭不容易,你這不是砸朋友們的飯碗?」
  那青衫人兩跟一翻,道:「沒錢用了,船上還掛著帳,我不來弄兩個,你給?」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道:「侯老哥這是說笑話,一年多了,你在這地盤裡闖出了名,每一次進場都是裝滿了出去……」
  那青年人笑了笑,道:「是不錯,可是我這手來,那手去,銀子都花到了那兒,這地方的朋友們,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略一沉吟,笑道:「這樣好不?侯老哥要多少,只管說一聲,我算周濟朋友就是。」
  青衫人搖頭說道:「不行,老七,照你這麼一說,我倒成了霸王硬上弓,吃伸手飯的了,這樣吧,從今天起,我定個規矩,無論那一桌,不管多少,只三把,絕不過三,怎麼樣?」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大喜,道:「侯老哥,這話可是你說的?」
  青衫人道:「我姓侯的別的沒好處,可是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兜頭一揖,道:「侯老哥,君子不擋人財路,我這裡先謝了!」
  立即轉過身去,揚聲叫道:「諸位,侯老哥從今天起興了規矩,無論哪張桌上,不管輸贏,他只三把,絕不過三……」
  這話入耳,滿棚立即一陣騷動,只聽一人說道:「早該有這規矩了,不然誰還敢讓他入?」
  又聽一人怪聲叫道:「老侯,莫不是船上的侍候你舒服了吧……」  
  此言一出,全場大笑,幾乎掀去頂棚!
  青衫人揚眉笑道:「不錯,那娘兒們今天特別賣力,不過我也想通了,我好不容易撈足了,又全數便宜了她們,犯不著,今後不管多少,夠吃夠用夠樂的就行了……」
  那人笑道:「這才是,無底大深坑,什麼時候填得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別做那冤大頭了,來,老侯,這兒來!」
  東隅裡那張桌上有人向他招了手,瞧模樣兒看打扮,那也是個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混混!
  青衫人含笑走了過來,那漢子自長板凳上讓了起來,一隻腳著了地,一隻腳還在板凳上,坦著胸捲著袖子,一笑滿口黃牙,好不令人噁心:「老侯,這兒坐,我光了,瞧你的!」
  青衫人笑了笑,坐了下去,溜了他一眼,道:「秦六哥,要我替你撈本麼?」  
  那叫秦六的漢子一瞪眼,道:「笑話,這幾兩銀子我還輸不起?……」
  嘿嘿一笑,一付下流相地接道:「老侯,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向人伸手,也是個無底大深坑,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船上去一道,那怕她正在被窩裡,她也得給我………」
  青衫人微笑說道:「六哥,有出息!」
  嘴裡說話,手上不閒,一付牌九他已然推上了莊!
  那叫秦六的漢子臉一紅,嘿嘿笑道:「說真的,老侯,你跟我不同,我是他娘的天生下流坯,那要怪上一輩的沒幹好事沒修德,至於你,老侯,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看出你是個有出息的人,天下的煙花窯姐兒,有幾個有情有義的,好不容易撈幾個,犯不著往那……」
  下面的贓話尚未出口,青衫人以一付一點贏了六付大十,天下竟有這麼好的運氣,滿桌不由嘩然!
  嗶然歸嘩然,不服歸不服,可是人家大一點是不假,大一點壓死人,大一點就能通吃!
  三把下來,青衫人面前擺著六錠雪花花的白銀子,不但三把通吃,而且每一把都是大一點,這可玄得很!
  那叫秦六的漢子搖頭歎道:「老侯,你這一手要是讓我學了……。」
  青衫人淡笑說道:「秦六哥,吃這一行飯,有九成要靠運氣……」
  伸手一推,向著秦六推過了三錠銀子!
  秦六剛一怔:「老侯你這是……」
  青衫人淡然笑道:「六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錢大家花!」
  拿起另三錠銀子站了起來要走!
  那秦六滿臉激動地剛要說話!
  草棚門口那厚厚的布簾砰然掀動,草棚內走進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衣著氣派的黑臉長髯老者,身材高大,威猛懾人,女的是個長得很清秀的白衣少女。
  雖然不算很美,可是她有一種超人的清秀氣質,像一株雪裡寒梅。
  姑娘家逛「夫子廟」不算麼,可是姑娘家進賭棚,這卻是破天荒第一遭兒,前所末聞,前所未見!
  賭棚裡的地痞無賴混混們,本該是藉此機會調笑一番的,可是有人一聲驚呼:「董家的……」一聲驚呼尚未完,全都臉上變色低下了頭!
  適時,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急步奔至,一哈腰!
  「姑娘跟莫爺是要……」
  那長髯老者看都未看他一眼,轉望白農少女,恭謹說道:「姑娘,是這兒了!」
  那白衣少女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莫總管,你替我問問看!」
  那長髯老者應了一聲,轉過身形巨目炯炯輕掃一匝,然後揚聲說道:「我請問一聲,哪位是侯山風侯爺!」
  秦六用手肘輕輕碰了青衫人一下,道:「老侯,是找你的?」
  青衫人眉鋒一皺,低低說道:「秦六哥,這是誰?」
  秦六道:「怎麼,你不知道?武林中鼎鼎有名,威震半邊天的『金陵董家』的總管,『鐵面煞神』莫子京……」
  青衫人道:「那位姑娘呢?」
  秦六道:「老侯,你是怎麼混的?董大爺的掌珠……」
  青衫人「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只是,我什麼時候變成侯爺了?」
  秦六眨眨眼,低聲笑道:「老侯,也許你要走運了……」
  適時,那長髯老者又問了第二遍!
  秦六突然揚聲應道:「在這兒,我這位朋友就是……」
  長髯老者聞聲投注,隨把目光轉望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一句話未說,邁步裊裊行了過去!
  那長髯老者緊跟一步隨在她身後!
  滿棚裡的賭客紛紛站起退後,讓出一條路來!
  那白衣少女一直走到青衫人面前站住,美目凝注道:「閣下就是侯山風侯爺?」
  青衫人毅然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是侯山風,但是,姑娘,侯爺這稱呼……」
  白衣少女二話沒說,嬌軀一矮,突然跪了下去!
  這一跪,滿棚嘩然,侯山風更是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姑娘,這這是幹什麼……」
  白衣少女螓首低垂,道:「寒家大難臨頭,非侯爺不能解決,董婉若特來跪求,請侯爺看在弱女子份上,義施援手!」
  侯山風聞言為之一怔,失笑說道:「董姑娘,這開什麼玩笑,我除了賭之外別的什麼都不會,如何能解救貴府大難?這一跪我當不起,快快請起!」
  白衣少女董婉若跪著未動,道:「侯爺,寒家滿門百餘口,眼看要盡遭殺戮,萬請侯爺發發善心,救救這男女老少百餘條性命!」
  侯山風詫異欲絕地道:「姑娘,這是從何說起,我只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賭棍,教人該去求那會武的大俠客,再說你姑娘跪我這個一個吃喝嫖賭下九流的混混,那不但有失姑娘身份,而且也損了『金陵董家』的威名,傳揚出去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白衣少女道:「侯爺,董婉若為寒家男女老少百餘口,不惜一切,只求侯爺你大發善心,義施援手點個頭!」
  侯山風搖頭笑道:「姑娘,你的意思我懂,衝著你這不惜一跪的份上,我也很想點頭,可是我有心無力,這日子我過的挺舒服,我不願招殺身之禍,你找錯人了,還是另請高明吧!」說完了話,他轉身就要走!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膝行一步攔住了路,悲聲說道:「侯爺,只要你點個頭,寒家願傾所……」
  侯山風眉鋒一皺,笑道:「美人我所愛也,錢財我所愛也,可是我沒有辦法愛,也不願為此喪命!丟下我那可憐的小翠紅若之奈何?」
  那長髯老者臉色為之一變!
  全棚的人想笑,卻沒一個敢笑!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卻毫不為忤地不住悲聲哀求!
  侯山風忽地笑道:「我明白了,姑娘大概是看中了我,對麼?」
  長髯老者勃然色變,抬起了右掌,但他旋即又放了下去!
  白衣少女董婉若羞紅了臉,流淚說道:「侯爺若是點了頭,董婉若情願侍候侯爺一輩子!」
  侯山風大笑說道:「金陵董家家大勢大,我僅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一個賭棍,不敢高攀,不敢高攀,再說,像姑娘這麼一個金枝玉葉嬌貴軀,那會折了我的陽壽!」
  長髯老者鬚髮俱張,身形顫抖,目毗欲裂,但是他仍強自忍著,那白衣少女董婉若卻悲聲痛苦,不住哀求!
  秦六突然說道:「老侯,我瞧著不忍,你要是能幫忙……」
  侯山風轉身瞪眼,道:「秦六哥,你要是憐香惜玉軟了心腸,你幫忙去,這種玩命的忙我幫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除了精於賭外,別的一竅不通!」
  那秦六傻了臉,閉了嘴!
  那長髯老者,「鐵面煞神」莫子京卻突然說道:「姑娘,咱們董家還能拚一拚,就是全躺下了那也死得悲壯,姑娘又何必招這侮辱!」
  侯山風揚眉笑道:「對了,還是這個黑老頭兒有見地,『金陵董家』何等聲望?姑娘也莫忘了自己是個金枝玉葉嬌貴大姑娘,還是擦擦淚站起來回去吧!」說著,他又要走!
  白衣少女董婉若突然抬起螓首,嬌靨上掛著淚漬,神色木然地道:「董婉若出門的時候就已打好了主意,此行若不能求得侯爺點頭,便一頭碰死在夫子廟前!」
  侯山風一皺眉,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姑娘是存心要我打人命官司了,不過,姑娘,我要言明在先,我這個賭棍捉進官裡的機會常有,你要是一頭碰死『夫子廟』前,那可是白賠上一條金枝玉葉嬌貴命!」
  白衣少女董婉若神情一慘,尚未說話!
  那秦六砰然一聲丟下了三錠銀子,叫道:「老侯,沒想到你是這麼個人,我姓秦的這個朋友不交了,鐵石心腸狠心人的錢我不要,拿去!」掉頭轉身向外走去!
  侯山風沒有攔他也沒有叫他,逕自搖頭說道:「姑娘,看見了麼?為你,我得罪了朋友,可是你要知道,我不是不幫這個忙,實在是我幫不上這個忙!他要是好心腸,他怎麼不去?」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還持再說!  
  侯山風已然又道:「姑娘,我沒有太多的工夫,我那嬌滴滴的小翠紅還在船上等著去作一夕之歡呢,我很抱歉,也很不安,我有心無力,愛莫能助……」
  說著,掉頭不顧,邁步向外走去!
  他走了,他竟這麼走了,不顧一個嬌貴女兒家那令人心酸淚下的悲聲哀求,不顧那可憐姑娘的心碎斷腸!更對那滿棚賭客的異樣目光視若無睹!
  驀地裡,一聲霹靂大喝震得草棚直晃:「姓侯的,你站住!」
  侯山風一驚住步,轉過身,望著莫子京道:「莫大總管你要幹什麼?」
  「鐵面煞神」威震宇內,宵小喪膽,尤其他是「金陵董家」的總管,「金陵城」裡的人誰見了他不躬身哈腰,恭謹地叫一聲莫老!這侯山風態度竟然如此傲慢,實在令人為他暗捏一把冷汗!
  再說,搬開這些不談,就是打,侯山風他也禁不住這位「鐵面煞神」一個手指頭,真是有點不知死活!
  莫子京鬚髮暴張,厲聲說道:「姓侯的,像那秦六他還有點仁心,講個義氣,你還算人麼?莫子京倒要看看你的心腸……」
  「怎麼?」侯山風眉一揚,截口說道:「莫大總管你罵人!這才是笑話,『金陵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咱們到哪兒講理都行!別說我幫不上這個忙,就是我幫得上,我不願意幫難道不行?」
  「行!」莫子京巨目盡赤,厲笑說道:「可是董家的聲威不能白損,我家姑娘的尊嚴也不能就這麼掃了地,我莫子京要在董家未遭難之前先劈了你這個冷血的匹夫!」
  話落,揚掌,便待劈出!
  背後適時傳來董婉若的嬌喝:「莫總管,住手!」  
  莫子京一震沉腕收勢,董婉若嬌靨煞白,美目赤紅,神色冰冷木然地又道:「他說得對,願不願幫忙那在他,任何人不能勉強,遭難那是董家的事,跟別人無關,讓他走吧!」
  莫子京身形顫抖,啞聲說道:「老奴遵命!」抬頭揮手,厲聲叱道:「匹夫,滾!」 
  侯山風毫不在意地笑道:「滾就滾,只是,莫大總管,我奉勸你以後多學學你家姑娘,像你這個吃人的模樣兒對人,便是我有回心轉意的打算,我也要打消這個念頭了!」
  莫子京險些氣炸了肺,若是換換平時,就有十個侯山風也被他活劈了,無奈如今主命難違,他只有聽著!  
  侯山風話落,一笑轉身,住外行去!  
  但他剛走了兩步,卻又轉了回來,皺著眉道:「我很奇怪,江湖上那麼多有本領的大俠客你們不找,為什麼偏偏找上了我這個只知吃喝嫖賭的的混混,姑娘,可不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上這個惡當的?」
  莫子京厲聲說道:「匹夫,無論是誰你都管不著!」
  侯山風險色一沉,道:「莫大總管,我是在跟你的主人說話,身為奴才的最好少插嘴!」
  莫子京勃然大怒,殺機倏起,顫聲說道:「姑娘,老奴情願領家法……」
  董婉若嬌軀閃動,跨前一步,攔在了莫子京身前,道:「閣下既不肯幫這個忙,多說無用,為彼此都好,閣下還是趕快離去吧。」這位姑娘委實是一付恕人好心腸!
  侯山風揚了揚眉,道:「多謝姑娘,侯山風遵命!」
  舉手一揖,揚長而去!
  莫子京顫聲說道:「姑娘,像這麼一個毫無人性的冷匹夫,你……」
  董婉若木然截口說道:「莫總警,大難臨頭,舉家即將不保,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何必跟一個不相干的人嘔氣?」
  莫子京神情一慘,啞聲叫了一句:「姑娘……」喉間似被什麼鎖住,默默不語,垂下頭去。
  董婉若緩緩說道:「莫總管,我看開了,人生百年,誰無一死,不過遲早有別而已,再說,這也是因果循環報應,躲不掉的,咱們走吧!」說著,木木然向賭棚外走去,一張嬌靨白得怕人,生似靈魂出了竅,整個人已經麻木了。
  莫子京默默地跟在身後出了賭棚。  
  董婉若出了賭棚之後,直向夫子廟後行去,夫子廟後緊臨秦淮河,是這一帶最僻靜的所在。
  莫子京立覺有異,驚恐地跟前一步,道:「姑娘,天色不早,還是回去吧!」
  董婉若聽若無聞,像個幽靈一般逕自向前行去!  
  莫子京急忙又道:「姑婉,別讓兩位老人家傷心了,兩位老人家猶健在,姑娘若先尋短見,那是不孝,姑娘深明大義,不是一般姑娘家可比,怎好……」
  說話間,已然到了夫子廟後,面對那燈火萬點的迷濛水月,董婉若停了步,突然開口說道:「莫總管,你先回去吧,我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這叫莫子京如何敢,他忙道:「姑娘,容老奴再說一句,就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董婉若道:「誰告訴你我說我要尋死了?」
  莫子京忙強笑說道:「是老奴該死,那麼姑娘快請回去吧,免得兩位……」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是說過了麼,要回去你先回去,我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莫子京道:「老奴跟隨姑娘出來了,就該在這幾侍候姑娘!」
  董婉若道:「那麼你就不必勸我回去了!」  
  莫子京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應了一聲「是!」
  董婉若沒有再說話,一直神情木然地望著汩汩河水出神!
  莫子京極度不安地也一直站在她身邊,來敢稍離寸步。
  半晌,莫子京似忽有所憶,陡挑雙眉,道:「姑娘,那化緣僧人的話……」
  董婉若道:「出家人不打狂語,佛門弟子以慈悲為懷,我想那位大和尚不會騙我,是這個姓侯的不肯伸出援手……」
  莫子京冷笑道:「以老奴看,那和尚分明為賺十兩銀子,那姓侯的匹夫不過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一個下九流的混混,他如何能解得這場大難?要是要他幫忙賭一場牌還差不多!」
  董婉若搖頭說道:「莫總管,我不會看錯人的,那位大和尚分明是位隱世奇人,便是這個姓侯的也不是等閒人物!」
  莫子京道:「那和尚要是個隱世奇人,他就該化解這場災難,為什麼還指點姑娘跑到這地方來找那姓侯的匹夫?」
  董婉若道:「那也許因為姓侯的比他要高!」
  莫子京揚眉說道:「姑娘,咱們是武林世家,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哪一個武林高手逃過咱們的雙眼?可是那和尚跟這匹夫一般地貌不驚人,毫無扎眼之處,而且老奴遍尋記憶,窮搜枯腸,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時有過這麼兩個人?」
  董婉若道:「莫總管,你跟家父同時成名,無論所見所聞,都該比我這個年輕晚輩多得多!以貌取人,最為不智,修為高深的人,他也能放斂自如,再說宇內之大,無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董家雖是武林世家,可是仍然無法知道這武林中隱有多少奇人異士!」
  莫子京羞愧地道:「多謝姑娘指點,姑娘睿智,老奴自知不如,但既如此,姑娘剛才為什麼不向那姓侯的提起那和尚?」
  董婉若搖頭說道:「他既然不肯伸出握手,便是提誰也沒有用的!」
  莫子京道:「老夫斗膽,那和尚既知姓侯的,必然跟他關係非淺,姑娘適才若提起那和尚,說不定可以……」
  董婉若搖搖頭,笑了,但那笑望之令人心碎腸斷!
  「有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我現在明白了,董家若命該覆滅,便是求誰也沒有用,董家若不該覆滅,那根本無需求人!再說,事關生死,便是求,求諸人也不如求諸己!」
  莫子京默然不語,但他旋又說道:「既是如此,夜深露重,姑娘還是回去吧!」
  董婉若道:「這秦淮河水給了我很大的啟示,隨流水東逝的六朝繁華,曾幾何時又出現在這秦淮河上,可是誰又知道它什麼時候又要隨流水東逝呢?人生的一切,本是變幻不定的,我本來想碰死在這兒的,可是我如今又不想死了,因為那太懦弱,也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其子京神情激動,面有喜色,忙道:「那麼,姑娘,咱們走吧!」
  董婉若默默地點了地頭,轉身向來路行去!
  莫子京忙趕一步,緊緊地跟在身後!
  轉瞬間,這一主一僕兩個身形消失在那囂鬧的夜色裡!
  適時,在那秦淮河中一艘熄了燈的畫舫裡,傳出了一聲嬌滴滴,軟綿綿,三分酸意的冷哼:「我當你是看什麼呢,原來是看人家的大姑娘,你可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可是良家婦女,正經女兒家,不比我誰是有錢的大爺誰上船來!」
  只聽「哼!」地一聲,一個清朗話聲說道:「豈不聞秀色可餐!天鵝肉吃不著,瞧瞧總可以,你也捻得什麼酸,吃得什麼飛醋?」  
  那嬌滴滴的話聲發了嬌嗔,不過那一聽就知道是假的:「捻酸吃醋?笑話,別說是你,就是換個腰纏萬貫的俊漢子我也不在乎,熟李走了生張來!我還怕世人拜倒在我這石榴裙下!至於她呀,她也配,論姿色那比我小翠紅差得多,要論本領嘛,她還得學上個十年!」  
  「那是!」那清朗話聲笑道:「誰比得上你幾十年風塵裡打滾,靠這個吃飯的小翠紅?不過,你想知道那姑娘是誰麼?」
  那嬌滴滴的話聲道:「老娘管她是誰?她就是皇太后又怎麼樣?你說她是誰?」
  她到底還是想知道。
  那清朗話聲道:「金陵董家的董姑娘!」
  那嬌滴滴的話聲一聲驚呼,沒再說話!
  那清朗話聲一笑又道:「別害怕,她聽不見的,好好睡你的覺吧,我走了!」
  那嬌滴滴的話聲急忙說道:「你怎麼走?你不是說今夜要……」
  那清朗話聲笑道:「我這是天橋的把式只說不練,我生平不喜歡這個調調兒,再說我也不是有錢的大爺,你還是找別個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0:56:52

  清朗話聲隨即寂然,那黯黑的畫舫中隨即傳出了一聲咬緊了牙關的咒罵:「死鬼,要你一輩子發不了足跡!」 在「夫子廟」左是吃的地方,那一片都是小吃攤兒!凡是吃的地方,都離不開酒,尤其是,夫子廟這地方!
  在一個小攤兒上,長板凳上蹲著個人,那張小桌上,擺著一壺酒,五香豆腐乾,鴨腳鴨翅膀等幾樣小菜!
  蹲著的那兒是秦六,他一個人喝著悶酒,差不多有了三分醉意,一雙眼紅紅的。
  這時,他端起了面前杯,剛要就唇,「啪!」地一聲,由背後伸來一隻手掌,拍上了他的右肩,緊接著有人笑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秦六哥好愜意啊!」
  這一巴掌拍得秦六身形一晃前栽,差點沒爬在桌上,那一杯酒卻已灑出了大半杯。
  秦六一腳落地,擎著酒杯回頭一看,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身後,站著個瀟灑青衫客,正是那「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出了名的賭棍,自稱侯山風的那位。
  侯山風此際滿臉堆著笑,忙道:「六哥,開開玩笑,何必這麼大火氣?」
  「開玩笑?」秦六瞪著眼,憤憤說道:「我姓秦的沒你這個朋友,你以後少跟我開玩笑!」
  侯山風笑道:「怎麼,六哥,我以為你說氣話,怎麼當了真?」
  秦六憤然說道:「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沒那麼好心情跟你開玩笑!」
  侯山風揚了揚眉,道:「六哥,還為剛才那回事兒?」
  秦六道:「我那兒管得著,肯不肯幫人忙,那是你姓侯的事兒!」
  侯山風笑道:「好了,六哥,我陪你喝兩杯,好好談談消消氣怎麼樣?」
  泰六抬手一指,冷冷說道:「要喝酒那兒去,有的是桌子,我秦六不沾你的,你姓侯的最好也別沽我的,咱們兩不相沾!」
  侯山風道:「何必呢,六哥,一年多的朋友了,難不成真要為個不相干的人就此翻臉拆伙不成?」
  秦六砰然一聲拍了桌子,震得壺搖杯倒碟子亂跳:「什麼叫不相干?董大爺一生仁俠,又是『金陵城』出了名的大善人,苦哈哈的朋友,哪一個沒受過他的周濟?現在好,他家裡有了難,竟沒人管,更何況人家董姑姑金枝玉葉拋頭露面,不顧身份,忍羞含辱跪在地上求人?這叫什麼世界,什麼年頭兒?」
  侯山風搖搖頭,笑道:「六哥,你只知道怪我,你說說看,除了吃喝嫖賭,我會什麼?我幫得上幫不上這個忙!」
  秦六冷哼說道:「我又會什麼?除了吃這口軟飯外,我也什麼都不會,可是只要董姑娘找上我,我就拿這條命去拚!」
  侯山風高挑姆指,道:「夠仁義,夠血性,夠朋友,是條漢子,可是六哥,你拚了這條命之後,能不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一怔,道:「這,這反正我是幫了忙了,有沒有用我不管!」
  侯山風「哼!」地一聲,道:「六哥,你是個明白人,咱們拚命也好,不拚命也好,主要的是為解救董家這場大難,既然解救不了這場大難,那有什麼用?又叫幫得什麼忙?人死講求個重如泰山,像六哥你這樣的拚命法,只能說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秦六道:「那總比你縮著頭好,就是死得像根鴻毛,人家日後提起我秦六來,總不會搖頭撇嘴吐唾沫!」
  侯山風道:「那六哥你是為自己打算,並不在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怒聲說道:「你有辦法解救董家的大難?」
  「有!」侯山風點頭笑道:「只在六哥你肯不肯幫這個忙!」
  秦六霍地自板凳上站了起來,道:「我秦六說過,能拚命……」
  侯山風拍手把他按了下去,搖頭說道:「六哥,不是我如今說你,剛才你那句話大有毛病,為什非等董姑娘找上你?你要真打算幫忙不必等她找!」
  秦六呆了一呆,道:「對,你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中聽!」
  一拍桌子,翻身便走!
  侯山風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拉了回來,道:「六哥,你哪兒去?」
  秦六道:「自然是去董家幫忙去!」
  侯山風搖頭笑道:「我看你不是幫忙去,是去送命去,現在已經快三更了,我敢說如今不但人家董家的人出不了大門一步,而且任何人也進不了董家的門兒,甚至進不了五十丈內便非躺下不可!」
  秦六一怔,抬眼說道:「你怎麼知道?」  
  侯山風道:「我這是根據常理推測,你想想,江湖人免不了樹仇,尤其董家樹的仇該更多,所謂大難臨頭,那一定是仇家找上門來,既是仇家找上門來,他能不監視董家的一舉一動?」
  泰六怔住了,半響始道:「那,那你說該怎麼辦?」
  侯山風一指板凳,笑道:「不怎麼辦!坐下來我陪你喝兩杯,咱們好好談!」
  秦六悶聲不響,猛然坐下,侯山風鬆開了他,微微一笑,也坐了下去,坐定,秦六始道:「你我都坐下了,怎麼辦,說吧!」
  侯山風笑道:「別急呀,六哥,有道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才能談上正題呀!』來,咱們先喝兩杯再說!」
  說著,他為秦六滿斟了一杯,又向那擺攤兒的要了一付杯箸為自己滿斟一杯,然後舉杯邀秦六:「來,來,來,有道是酒逢知己乾杯少,當了褲子也要喝,李青蓮說的好,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境悲白髮,朝如青絲暮如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揚眉吟哦,狂態畢露,一個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只會吃喝嫖賭的人,竟然一口氣吟出了詩仙李太白的將進酒,而且抑揚頓堵,鏗鏘如金石,豈不怪哉?
  餘音猶自縈繞,他已舉杯一仰而干!
  秦六皺了皺眉,也喝個杯底朝天。
  一杯飲下,侯山風未即時說話,順手拿起一隻鴨腳啃了起來,吃得是津津有味,旁若無人。
  秦六也沒說話,可是他也未動手,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直瞅著侯山風,臉上發急心裡直納悶。
  侯山風啃完了一隻又拿起一隻,一直到啃完了兩隻鴨腳三杯下喉,他方始似心滿意足地拍手丟棄了骨頭,抹了抹嘴,轉向了秦六,目光剛投注,他「咦」了一聲:「六哥,你怎麼不吃不喝直發愣呀?」  
  秦六愣楞地說道:「等你吃喝完了好說話!」  
  侯山風赧然一笑,搖頭說道:「看來你雖日飲鬥酒,仍不知酒中樂趣酒滋味,永難銷那萬古之愁,好吧,六哥,聽清楚了……」
  頓了頓,接道:「這件事,非六哥你幫忙不可……」
  秦六淡淡說道:「我沒說不幫忙,你倒是說出個辦法來呀?」
  侯山風點頭說道:「別急呀,這要慢慢的說,慢慢的聽,今天已經晚了,來不及了,明天一早,六哥,你找幾個弟兄到達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酒樓茶館裡,去替我傳兩句話……」
  秦六道:「傳什麼話,哪兩句?」  
  侯山風道:「為我吹噓一番,越吹噓越好,最好把我能捧上了天,就說秦准河,夫子廟的侯某人不但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胸羅萬有,滿腹經論,而且彈得一手六馬仰秣,游魚出聽的好琴,尤其好賭擅賭,無往不利,無戰不勝,更難得他嗜飲能飲,有個斗不醉之海量……」  
  秦六愕然說道:「老侯,你想幹什麼?」
  侯山風道:「出名呀!這不是個出名的好辦法麼?」
  秦六冷冷說道:「確是個出名的好辦法,可是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侯山風呆了一呆道:「怎麼?六哥!」
  秦六道:「你這是解董家的大難,還是為自己出名?」
  侯山風道:「六哥,唯我出名,才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呸!」地一聲,怒聲說道:「老侯,你把我秦六當成了三歲孩童!」
  侯山風笑了笑,道:「這麼說親,是六哥你不信!」
  秦六道:「秦淮河,夫子廟,你隨便找個人說說,誰要是信了你的話,我秦六這顆腦袋就給你當夜壺!」
  侯山風搖了搖頭,失笑說道:「六哥,自咱們相識至今,我可曾騙過你?」  
  秦六道:「沒有,可是這回事兒不同!」  
  侯山風揚了揚眉,道:「六哥是不信我有這些本領,還是不信這樣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毫不留情地道:「兩個我都不信!」
  侯山風搖頭笑道:「真是知心的好朋友,六哥,酒、賭這兩樣我不說了,認識一年多來,你該親眼看見過,書,六哥,我不但能背誦唐詩,而且能倒著背,一字不差,這不假吧,琴,六哥樣樣我都精,我又何必湊上這樣一竅不通的給自己找麻煩?至於能不能解救董家的大難,這樣好了,要是我騙了你,解救不了董家的大難,你從此別要我這個朋友,而且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扎我一刀兩個窟窿,我絕無怨言,如何?」
  秦六冷笑說道:「你是要我吃人命官司,今後這秦淮河,夫子廟一帶我就砸了飯碗混不成了,我不幹!」
  侯山風不在意地淡淡笑道:「六哥既不願幫忙不願幹,我沒有辦法不敢相強,可是六哥,從今後你別說我對董家不伸援手不幫忙!」
  「這……」秦六一怔,咬了咬牙,猛然點頭:「好,老侯,看在董家份上,我答應幫你這個,可是,老侯,你要是為自己坑了人,到時候可別怪我秦六不夠朋友,翻臉無情,絕饒不了你!」
  侯山風欣然點頭道:「那當然,這話本是我說的!」
  秦六霍地站起,道:「你一個人喝吧,我這就找兄弟們去!」說著,他便要以手揮懷!
  侯山風伸手一攔,道:「六哥,你要幹什麼?」
  秦六道:「住店有店錢,吃飯有飯錢,喝酒有酒錢,我秦六混是混,可從來沒有白吃白喝過,也從來……」
  侯山風笑了,好白的一口牙:「六哥,明早偏勞,剛才我贏了錢,今晚算我請客,你要有意思做東,下次再說,你走吧!」
  秦六不再說話,連個謝字也沒有,扭頭走了。
  望著那背影,侯山風又笑了,轉過身一個人喝了起來。可是他只喝了半杯,隨即會過酒錢,揚長而去。
  夜色中,清涼山,靜靜峙立著。清涼山,在金陵西廓,因半山築寺而得名。清涼寺旁有「一拂祠」,相傳是宋名土鄭俠的讀書處。
  鄭俠為北宋上流民圖人,被讒譎而後罷官,時兩袖清風,身外無長物,乃擇「清涼寺」旁讀書,後人景仰鄭俠的清風亮節,改草椽為「一拂祠」以為紀念。
  「清涼山」最佳的眺望處為「清涼山」西南的「掃葉樓」,樓原為明末遺臣龔半千的「半畝園」遺跡。龔善畫,有「僧人掃葉圖」,故名「掃葉樓」!
  集名士題詩云:「最是扛南堪愛處,城中面面是青山」,由此內望則城內萬家燈火,外望則大江如帶,帆影不絕,此處楊桐樹甚多,頗有幽蒼之感!「掃葉樓」的牆壁上滿題遊興人詩句,工拙不計,但留其真情耳。山居遠隔塵世本寧靜,更何況此時的「掃葉樓」?
  月露金鉤,群星閃爍,那座落在楊桐樹林中的「掃葉樓」靜靜的浸沉在夜色中,四野無聲,聲唯在樹間,三更甫過。驀地裡一聲清朗嶺聲,劃空直上:「最是江南堪愛處,城中面面是青山,和尚,我來了!」
  話聲方落,那「掃葉樓」中突然傳出個帶笑蒼勁話聲:「阿彌陀佛,我料檀樾遲早必來,故掃徑修竹,候駕多時了,美酒一罈,佳餚幾色,當月對酌,人生有幾,請速登樓把盞共邀明月!」
  朗笑又起,震盪夜空:「年餘不見,仍然貪吃貪喝舊嗜不改,和尚,若不是你這美酒一罈,佳餚幾色說得快,我打碎你的光頭!」
  青影劃空,自林中掠起,輕飄飄地落在「掃葉樓」上一閃沒入,點塵不驚,好高絕的身祛,放眼宇內,鮮有人能企及。
  再看樓內,青影身材頎長,席地而坐,他對面樓隅暗影中,盤坐著一名灰衣枯瘦僧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雙眼,卻光芒四射,扎眼異常。
  兩人之間,果然擺著一壇未開泥封的酒,另外還有幾色精美的小菜,看樣子,這和尚居然葷腥不忌。
  只聽那枯瘦僧人笑道:「老衲就知道光頭有厄,所以特備美酒一罈,佳餚幾色款待檀樾,以為老衲這顆光頭渡厄消災!」
  青影人笑說道:「和尚越來越貧嘴,你和尚素來囊空如洗,不名一文,這酒萊莫非是施展那空空妙手偷來的?」
  那枯瘦僧人笑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日前化緣化來了十兩銀子,全數把它買了這些,一番好意,檀樾怎好冤枉人?」    
  青影搖頭說道:「原來是那十兩銀子,和尚,這我不敢消受!」
  枯瘦僧人笑道:「怎麼,老衲借花獻佛,檀樾怕吃了人家的嘴軟?」
  青影點頭說道:「為十兩銀子出賣朋友,和尚,這事兒我不管!」
  枯瘦僧人笑道:「罪過罪過,老衲憑佛門弟子出家人一點慈悲,為人渡厄消災,怎可謂之出賣朋友?」
  青影道:「那麼,和尚,你自己怎麼不管?」  
  枯瘦僧人道:「老衲又不是當世第一的奇才,這檔子事老衲管不了,那四個中挑那最弱的一個,老衲也非他百招之敵,所以只好拱手讓賢了!」
  青影冷哼了一聲道:「你和尚倒會置身事外,不沽血腥,要知道你這不是替人渡厄消災,而是敲竹槓訛人!」
  枯瘦僧人搖頭笑道:「檀樾錯了,有道是:『破財消災』,他花十兩銀子消了這麼一場大災難,該是天大的便宜事,再說,這十兩銀子老衲是花在了檀樾身上,該跟老衲無關!」
  青影道:「和尚,你老奸巨滑,把朋友住火坑裡推,論罪該打入十八層阿鼻地獄,我說過了,我不管!」
  枯瘦僧人道:「你真不管?」
  青影道:「和尚,你說,當年我演那出假戲,為的是什麼?」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要打算不問世事就找處深山大澤,遠離塵世,你如今既然住在這塵世之中,你就不能不過問世事!」
  青影道:「住在塵世中的是吃喝嫖賭的侯山風,當年的我早已隨草木同朽,我如今過得很愜意,不想惹火上身招閒事!」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真不管?」
  青影道:「我何曾說過假話?」
  枯虛僧人道:「好,老衲第一步先收起這些酒菜,第二步再到那座山上跑一趟去……」
  青影沉聲說道:「和尚,你想幹什麼?」
  枯瘦僧人:「老衲挖那座墳去!」
  「和尚,你敢!」青影厲聲叱道:「堂堂佛門弟子出家人,你竟敢做此喪天害理事……」
  枯瘦僧人截口說道:「檀樾,別忘了,那是老衲堆起的!」
  青影道:「和尚,你也醒醒,那不是你!」
  枯瘦僧人道:「那麼是誰?」
  背影道:「是那已經死了三年的『五獄遊魂』蒯半千。」
  枯瘦僧人哈哈大笑擊掌說道:「對,老衲怎忘了,是那蒯老兒!」
  青影冷哼說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休想威脅我!」
  左掌微抬,那罈酒倒飛入手,右掌拍開泥封,舉起酒罈鯨飲一口,然後抹嘴大笑,道:「痛快,痛快,和尚,這是花彫?」
  枯瘦僧人來答,雙掌一抬,那罈酒又飛到了他懷中,他也舉起罈子鯨飲一口,然後才點頭說道:「是花彫,而且是陳年的!」
  青影道:「和尚,這酒我喝了,你說,你為什麼不在『雞鳴寺』中掛個單,卻偏偏跑到這『掃葉樓』來?」
  枯瘦僧人搖頭說道:「『雞鳴寺』中太亂,那有這『掃葉樓』清靜?倘若老衲是在『雞鳴寺』中掛了單,如今能陪你吃喝麼?」
  青影點頭笑道:「說的也是,和尚,你知道『金陵董家』出了什麼事麼?」
  枯瘦僧人道:「老衲自然知道,要不然怎會管這擋子閒事?」
  青影道:「我懶得多聽,你只答我一句,誰是誰非?」
  枯瘦僧人道:「檀樾,老衲以為你多此一問!」
  青影笑道:「那這火坑還不算太深,你總算還有點良心,不算太對不起朋友,和尚,你說,為什那老兒不來?」
  枯瘦僧人道:「你還不明白麼?那老兒何等高傲?他自詡身份,如何肯親自找上這個門兒,不過,他要是知道你在……」
  青影搖頭說道:「他不會知道的,除非你和尚完全出賣了我!」
  枯瘦僧人道:「阿彌陀佛,那是老衲更不想要這顆光頭了!」
  青影抬手吸過那罈酒,喝了一口,道:「和尚,龜縮多年不出,你為什麼突然來『金陵』?」
  枯瘦僧人道:「為人渡厄消災呀?」
  「胡說,和尚!」青影道:「你騙騙別人還可以,少在我面前來這一套!」
  枯瘦僧人笑道:「到底是多年的知交,不過,事關天機,恕老衲此時不便洩露,等這檔子事完了之後,檀樾再到這兒來,老衲自當把這天機奉告!」
  青影笑道:「看來我是非管這件事不可了?」
  枯瘦僧人點頭笑道:「當然,老衲是從來不做沒把握的生意的!」
  青影搖頭笑道:「好吧,和尚,閒話少說,放量吃喝吧……」於是,一片寂然,誰都不再說話了!
  第二天一早,「夫子廟」前聚集了一大堆地痞打扮的年輕漢子,帶頭的正是那吃軟飯的秦六。此際的「夫子廟」,空蕩,寂靜,清冷,只有那隨風滿地飛舞的紙屑,還有那一兩隻野狗。只見秦六低低向那群地痞吩咐了一陣,然後一哄而散!
  快到晌午的時候,秦六滿頭大汗地進了南大街一家名喚「金陵第一樓」的酒樓,一進門便上了樓。這時候正是飯時,「金陵第一樓」上賣了個滿座。秦六好不容易地在角落裡找到了一付座頭,那還是酒客剛走,他接了個猶溫的暖座兒。
  坐下來,他靠了擦汗,剛要點菜,只聽有人喚道:「六哥,你怎麼在這兒?」
  秦六抬眼望去,只見一名穿長袍,長相猥瑣漢子,眥著一口既黃又黑的牙,正站在眼前。
  秦六一怔說道:「怎麼,刀疤,是你?」敢情那漢子左眉上有一道刀疤,直下左頰。
  那刀疤漢子縮了縮頭,一付不正經樣兒:「是我,六哥,好久不見了,六哥好!」
  秦六點頭笑道:「好,好,好,來,一塊兒坐坐!」
  那刀疤漢子道:「我正找不到座頭,正好一眼瞅著六哥……」說著,他走了過來坐下。
  坐定,秦六說道:「怎麼樣,兄弟,近來在那兒得意?」
  那刀疤漢子咧嘴笑道:「算了,六哥,你還不知道我,還是老樣子!」
  秦六道:「我好久沒到西城去了,還是老樣子!」
  那刀疤漢子點了點頭,道:「你知道,六哥,我能還能變出什麼花樣來……」忽地接道:「對了,六哥,我剛聽說你那地盤兒裡出了個能人?」
  秦六明知故問,道:「怎麼說?兄弟?」
  那刀疤漢子道:「聽小六子說,六哥那地盤兒裡出了個姓侯的,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胸羅萬有,滿腹經綸,而且彈得一手好琴,尤其無賭不勝,更難得有十斗不醉的海量……」
  秦六樂了,點頭笑道:「不錯,兄弟,是有這麼個人,說起來那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福氣,這個姓侯的要考狀元准十拿九穩,他彈的那手琴呀,嘿嘿,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他頓了頓,道:「至於那賭哇,乖乖!夫子廟那棚子裡都怕了他了,提起喝酒,我的天,他一口氣喝下十斤,面不改色……」
  那刀疤漢子剛要接口,忽聽身旁有人陰笑說道:「敢情他是個全才……」
  秦六抬眼望去,只見鄰近一付座頭上圍坐著四個人!這四個人好長像,而且服裝怪異,有點不倫不類。
  靠東坐的,是個老學究打扮的瘦削老者,一部灰鬍子,鼻樑上述架著一付老花眼鏡,隔著玻璃瞧人,直翻白眼。
  靠西坐的,是個一身白衣,文土打扮,白面無鬚的中年人,眼角帶著皺紋,那一張臉卻皮白肉嫩跟個大姑娘似的,尤其那雙手,白皙修長,根根如玉。
  靠南坐的,是個身材瘦高,面目陰沉,穿黑衣的老者,三角眼,鷹鉤鼻,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子,一望而知是個陰狠奸詐狡猾,且極富心智的人。
  靠北坐的,則是個臉色紅潤,長眉細目,身材既矮又胖的錦衣老者,那胖臉上,永遠堆著笑意,但那笑意,望之卻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僳。
  這麼四個人,怎麼全湊在了一路,可真是怪了。縱是秦六終年在龍蛇堆裡廝混,眼皮極雜,一時他也摸不透這四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可是他看得出,適才發話的,是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秦六三不管地衝著他一笑說道:「當然嘍!人精嘛只精一樣,他卻是樣樣都精,真可以稱得上天上少有,人間無雙的奇人……」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混混兒,這話是你說的?」
  秦六猛一點頭,道:「當然,不信你去看看!」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自然是要去看看的,『金陵城』沒什麼好玩的,我兄弟四個閒得發慌,混混兒,你說他叫什麼?」
  秦六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你試打聽,他叫侯山風!」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有名氣,你呢?」  
  秦六道:「秦六,你也可以到那一帶問問!」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點頭陰笑,道:「好,要是你言過其實,過份誇大,我找你!」 
  秦六道:「行,我秦六隨時恭候!」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笑了,也抬起了右手。適時,那老學究慢吞吞地舉起了面前杯,道:「老二,等看過後再說, 你還怕他跑了?」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笑放下了右手。
  秦六那張桌上酒菜送到,他跟那刀疤漢子立刻吃喝起來,猶不知那條命是剛撿了回來。
  須臾,那四個怪老者站了起來會過酒錢,臨行,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走了過來,陰陰笑道:「秦六!」
  秦六抬起了頭,道:「閣下,幹什麼?」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手往秦六面前一攤,道:「你知道這是什麼?」他手裡平放著一付牌九,那是「銅錘」對「板凳」大十!
  秦六自然識得,毫不猶豫地道:「這我見過多了,大十!」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誰說?你再看看!」那隻鬼爪一般的手,只一翻又自攤出。
  這一攤,秦六直了眼,哪裡是大十?分明是六配三天九王!秦六瞪著眼愕然說道:「乖乖,你會施障眼法兒?」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牽動了一下嘴唇,道:「那姓侯的,能比我這一手高麼?」
  秦六呆了一呆,沒有說話。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你回去等著吧,我找過了他就去找你!」說完了話,轉身跟著那三個下樓而去。
  望著那陰森森的背影,秦六突然感到有點冷意,而且一股子冷意從背脊冒起,倏遍全身,使他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
  那刀疤漢子訝然說道:「六哥,你怎麼了,不合適?」
  秦六如大夢初醒,笑得很不自在,忙搖頭說道:「沒什麼,沒什麼,兄弟,你自己喝吧,我要回去了!」說著,他站了起來丟下些碎銀匆匆而去。
  這一下,該那刀疤漢子楞了……
  片刻之後,那四個怪老者來到了「夫子廟」前!到了「夫子廟」以後,這四個怪老者沒住別處走,並肩邁步,逕自往那座賭棚行了過去。到了賭棚前,那兩個站在門口的地痞一縮脖子剛要張口。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與那矮胖的錦衣老者抬手一揮,那兩個地痞立即踉蹌倒退好幾步,差點沒躺下。乖乖,好大的手勁兒,那兩個地痞直發楞。那四名怪老者卻連看也未看他倆一眼地,掀簾進了賭棚。
  他四個一進賭棚,自然有人招呼,可是這時候賭棚裡進來了那兩個吃了虧的地痞,在自己的地盤兒裡,又是四個可欺的老者,那兩個地痞自不會吃這一套,一進賭棚便擄了袖子。面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似乎背後有眼,冷冷一笑,手背後拋,單掌揪住了兩個,往前一揮,那兩個地痞四腳離 地,飛起了一對,砰然兩聲砸倒了好幾張桌子。
  這一來賭場裡立時大亂,牌九骰子滿天飛,一陣吵嚷怪叫,賭客爭先恐後,轉眼跑了個精光。再看時,桌側椅歪,銀子,牌,骰子灑了一地,那兩個地痞文撐著由桌子堆裡爬了起來。
  那招呼四名怪老者的漢子臉上變了色,一彎腰便要由那褲腿裡抽匕首,卻被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抬眼踢出丈餘外,倒在那兒直哎喲,就是爬不起來。
  那面目陰沉的黑在老者陰鷙目光輕掃,冷冷一笑,道:「誰要是不想活了,誰就再試試!」其實何用他說?那兩手早就震住了全場。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拍手一指那被踢的漢子,道:「你,站起來說話!」
  這一句話比仙丹還靈,那漢子連忙站了起來,苦著臉道:「四位是哪一路的爺們,彼此井水……」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擺手,道:「少廢話,聽我說,你知道侯山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0:57:36

第 二 章 妖魔鬼怪
  那漢子聽問的是侯山風,不由「哦!」的一聲,忙道:「原來四位是侯老哥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了……」
  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冷然擺手說道:「你少廢話,快去找侯山風!」
  那漢子套關係沒套成,忙點頭應道:「是,是,是,四位請坐坐,我這就去叫,我這就去叫……」說著,一溜煙奔出了賭棚。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雙陰鷙目光又落向了那兩個地痞,嚇得那兩個地痞一哆嗦,直往後退。
  只聽他陰陰一笑,道:「你兩個,把這些桌子凳子擺好,快!」
  那兩個地痞如逢綸旨,戰戰兢兢連忙動手,轉眼間把那些東倒西歪的桌子凳子全擺好了。
  那四名怪老者這才心滿意足地在兩條長板凳上坐下。剛坐定,青影閃動,賭棚內行進一人,正是那自稱侯山風的青衫客,卻未見那漢子,想必他不敢回來了。
  侯山風背著手,抬眼投注,突然開口說道:「是哪位要找侯山風?」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深深地打量了侯山風一眼,冷冷笑道:「你便是侯山風?」  
  侯山風極然點頭:「不錯,如假包換,童叟無欺!」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那麼,是我跟我這三位兄弟找你。」
  侯山風呆了一呆,道:「四位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彼此素昧平生,無一面之緣,沒有通姓名的必要!」
  侯山風道:「四位姓名既吝於示人,那就算了,那麼,四位有何見教?」
  那學究打扮的老者突然一擺手,隔著老花眼鏡,瞧著侯山風深注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地道:「見長者不禮是謂傲慢,老三,先讓他給我叩個頭再說!」
  侯山風笑道:「長者有值得人尊敬的,有不值得人尊敬的,像四位無端大鬧賭場亂打人,這值不得我見一禮!」
  那老學究翻了翻眼,慢吞吞地道:「年輕人,好大膽,你是敢在我兄弟四人面前這麼說話的第一人,我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
  他方待有所行動,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倏地拍手說道:「老大,待會兒又何止一個頭?」
  那老學究哼了一聲,未再動。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拍眼說道:「侯山風,聽說你書,琴,賭,酒造詣頗深,樣樣精通!」
  侯山風「哦!」地一聲揚眉笑道:「原來為這回事兒,四位何不早說?不錯,侯山風別無所長,但在這四方面敢誇舉世無匹,怎麼,莫非四位有同好?」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目中異采閃動,道:「我兄弟四人不但是同好,而且每人精一樣……」
  侯山風抬手一指,由左而右,道:「那麼,四位該是這樣,書,琴,賭,酒!」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
  侯山風笑道:「學究自然是書,第二位十指修長,根根如玉,也像個撫琴的,第四位身材矮胖滿面紅光,腹大如鼓,自該善飲,至於閣下嘛,一看就知道是個賭中能手……」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冷然點頭說道:「不錯,你說對了!」
  侯山風哈哈大笑,道:「人生難得逢知音,更何況同好,侯山風盡地主之誼,做個東,咱們第一樓上喝一杯去!」說著,便宴走過去邀客。
  那面目陰坑的黑衣老者搖手說道:「且慢,你知道我四個是來幹什麼的?」
  侯山風笑道:「當是談書論琴說賭言酒的!」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搖頭說道:「你錯了,我四個是來找你較量的。」
  侯山風呆了一呆,訝然說道:「較量?」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較量!」
  侯山風猛一搖頭,道:「不行,我不幹,恕我不能奉陪!」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雙眼一翻,道:「不幹!為什麼?」
  侯山風道:「我侯山風有三不比,四位佔了我這三不比的一樣,所以不幹。」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沒想到你還有規矩,哪三不比?」
  侯山風道:「第一,官府衙門裡的不可比,因為我贏了會吃官司,第二,親朋友人不比,因為我贏了會得罪人,第三武林人物不比,因為我贏了會丟命!」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色一變,道:「我四個既不是官府衙門中人,也不是你的親朋友人……」
  侯山風截口說道:「但四位卻是第三者,武林人物!」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鷙目光閃動,道:「你知道?」
  侯山風道:「很簡單,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論年紀,四位該都是五旬之上,年老者體弱,而四位竟能在舉手投足之間搗了賭場,打了幾個年輕力壯的人那必然會武,會武的人不是武林人物是什麼?」好會說話!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不過,只怕由不得你!」
  侯山風雙眉一揚,道:「為什麼?我不比難道四位能勉強得了……」
  「我」字未出,賭場裡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一人,是秦六,他跑得滿頭大汗,一見賭場裡的情形「哦!」地一聲驚呼,立即愣住。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適時抬手指向秦六,道:「我不勉強你,但如果你不賭,那表示你怯怕,既然怯怕,那表示他胡亂吹噓,言過其實,我要打碎他的腦袋,要他這條命,如此而已。」  
  秦六機伶一顫,駭然退了一步。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閣下,『金陵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你既知道我四個是武林人物,那就該知道休說這區區『金陵城』,便是當今的皇上他也管不了我四個!」
  這倒是實話,侯山風又皺了眉,尚未說話。
  那秦六突然叫道:「老侯,比不得,這老兒會施障眼法兒,一付大十他能轉眼之間變成天九王,你非輸不可!」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陰笑說道:「你很夠義氣,很夠朋友,膽子也夠大……」
  侯山風忙道:「六哥,難道你沒有聽見?他要打碎你的腦袋,要你的命?我是勢成騎虎,箭在弦不得不發,都怪你們吃飽了飯沒事兒干,到處給我亂嚷嚷,現在嚷出了麻煩……」這敢情好,求人幫忙的是他,怪人多事的也是他。
  秦六一怔,剛要說話,侯山風已然轉向對方,道:「比,我答應了,可是為我的安全及公平起見,我有個條件,四位要不答應乾脆殺了我兩個。」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我四個雖然嗜殺好殺,但這樣殺了你兩個,那有損我四個的半生威名,也污了這八隻雙手,什麼條件,你說。」
  使山風道:「無論那一樣比試,咱們但憑真本領,不許暗摻武功在內,要是不幸四位敗了,也不得逞那武林人物的……」
  「我明白了!」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這個條件我接受,但憑真本領,絕不摻武功,同時,只要你能贏,我四個立即走路,絕不動你分毫!」
  侯山風喜道:「這話可是閣下說的!」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笑道:「武林人物輕死重一諾,我四個由來言出如山,說一不二,再說,我四個也不屑失信於人!」  
  侯山風遲疑著未動,也未說話。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兩眼一翻,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侯山風赧然望向了老學究笑說道:「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不過,這位居四位之長,他點了頭更能算數,我要聽他說一句!」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色剛變,那老學究已然冷哼說:「年輕人,你放心,我點頭認可了!」
  侯山風立即笑道:「沒有比命更重要的了,為了這條命我不得不如此,四位要原諒一二!」說著,舉步走了過去,來到近前,他隔著桌子在一條長板凳上坐下,突問道:「四位請示下,咱們怎麼個比法呢?」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就像個發言人,他道:「筒單得很,咱們各論各的!」  
  侯山風點頭笑道:「行,各論各的,就這麼辦……」轉注老學究,尚未說話……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突然又道:「慢點,姓侯的,賭不可無賭注!」
  侯山風遲疑了一下道:「說得是,我怎麼忘了?四位要我拿什當賭注?」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眉宇間陡現冷酷殘忍色,抬手一指侯山風與秦六,道:「你跟他的兩條命!」
  秦六聞言立即癱在了那兒。  
  侯山風卻皺眉說道:「本來是贏了要命,現在卻輸了要命,誠然這賭注太大了一點,但未嘗不可以一賭。好,就這麼辦,反正我輸了秦六哥難免一死,我就捨命陪朋友了,別讓朋友們說我不仁不義,可是,閣下,如果萬一我贏了呢?」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冷笑說道:「我四個傾身上所有,連這條命在內,任你要就是!」
  侯山風搖頭說道:「我不敢要四位這四條命,不過我對閣下傾身上所有這句話頗感興趣,這樣好了,四位的賭注有兩個,第一,我要這位的老花眼鏡,要這位的琴,要閣下手中那付牌,要這位腰間那只酒葫蘆……」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突然陰笑截口說道:「眼鏡,牌,酒,葫蘆,均在眼前,那不足為怪,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家老二身上帶著琴?」
  侯山風搖頭說道:「有沒有帶在身上我不知道,不過一個善撫琴,喜撫琴的人,不會沒有琴的,閣下以為對麼?」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笑說道:「說你那第二樣!」
  侯山風道:「這第二個賭注,只要四位輸了,那麼,請各留下我所要的東西,即刻離開金陵城,永不許再來第二趟!」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變色說道:「有說麼?」
  侯山風道:「自然有,只要我贏了,這『金陵城』就是我的地盤兒,我自然有權決定四位的去留,再說,就是我不請四位上路,四位又有什麼顏面再留在『金陵城』不走?」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目中寒芒暴射,大笑說道:「說得是,只是,姓侯的,你為什麼只有一個賭注,而我四個卻要有兩個?似乎……」
  侯山風截口說道:「閣下,別忘了,我這兒是兩條命,一條命抵你四位一賭注,你四位並不算吃虧!」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再度大笑說道:「沒想到『金陵城』中居然有你這麼一位可人,我四個不虛此行。好,咱們就這麼決定了……」
  侯山風笑了笑,道:「閣下誇獎,命都豁出去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閣下,你說,咱們可以開始了麼?」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點頭說道:「可以了,你請吧!」
  侯山風立即轉注老學究,問道:「老夫子,你我怎麼個比法?」
  老學究翻了翻老眼,毫無表情地緩緩說道:「論年紀,我至少比你大上三十歲,論身份,我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年輕人,你說!」
  侯山風未堅持,笑道:「那麼,老夫子,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先謝了,你我這次比試,著重於書,而且在於誰讀的書多,讀書,幾乎每一個人都能背誦幾篇,那不足為奇,也稱不得高,所以我想玩個花樣,比點新鮮的,跟老夫子比比多,熟,記憶如何?」
  老學究道:「我既然讓你說,那麼只要你說出來,我就無不贊同!」
  侯山風點了點頭,笑問:「請問夫子,這算不算書?」
  自懷中摸出黃絹為封的一冊揚了揚。
  老學究望了一眼,道:「它既是書,那當然算!」
  侯山風隨手把那本書丟在桌上,道:「請問夫子,這是什麼書?」
  老學究再看第二眼,立即說道:「素女為我師,天老教軒皇,年輕人這是『素女經』」。
  侯山風笑道:「伏游俯仰,極素女之經文,升降盈虛,盡軒皇之圖藝,不錯,夫子,這是『素女經』夫子可讀過?」
  老學究抬了抬眼鏡,道:「此道為我所精擅,此經我是滾瓜爛熟!」
  侯山風點頭說道:「那好,請問夫子,這『素女經』第十六頁上第三行第四個字是個什麼字?」天,哪有這種比法的?
  就是那飽學之士,當今幾位大儒,他也說不出。
  豈軒,老學究只略一沉吟,便道:「年輕人,是個『真』字!」
  侯山風動容歎道:「夫子令人佩服,那確是個『真』宇,夫子,該你問了!」  
  老學究臉上毫無表情,慢吞吞地自懷中摸出一書道:「年輕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書?」
  侯山風道:「夫子,旗鼓相當,那是『肉蒲團』!」
  老學究道:「讀過麼?」
  侯山風道:「跟夫子一樣,也勉強可以倒背!」
  老學宄道:「那麼,年輕人,這『肉蒲團』第十六頁上第三行第四個字,是個什麼字?」  
  侯山風笑道:「夫子,問得好,那也是個『真』字!」
  老學究動了容,難得,那一雙老眼瞪上了侯山風,既驚愕又詫異地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年輕人,你是我生平僅遇的勁敵……」
  侯山風笑了笑,道:「那是老夫子誇獎……」  
  老學究道:「年輕人你我未見勝負,如何……」
  侯山風截口笑向:「夫子,『肉蒲團』第十六頁第三行第四個字的那個『真』字,是怎麼寫的,老夫子可記得麼?」
  老學究呆了一呆,道:「當然記得,與一般『真』字沒有什麼兩樣?」
  侯山風手一攤,笑道:「夫子,請把你那付眼鏡取下來吧!」
  老學究一震,道:「怎麼,年輕人,難道不對?」
  侯山風笑道:「對不對,夫子何妨試翻之?」
  老學究不服地翻開了手中書,很快找到了第十六頁第三行第四個字,只一眼,他立即色變。那是個『真』字,可是那個『真』字的右下方獨缺那一捺。
  侯山風笑道:「如何?夫子,是對是不對?」  
  老學究剎那間恢復平靜,淡然笑道:「年輕人,你我仍是平手!」  
  侯山風道:「夫子,有說乎?」
  老學究點頭說道:「自然有,年輕人,你說錯了,既缺一捺,那就不成其為『真』字。」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
  侯山風也有說辭,他道:「我請問,在我未指出缺那一捺之前,夫子把它當做什麼字,天下人讀此書者一直把它當做什麼字?」
  老學究道:「年輕人『真』字!」
  「是嘍!」侯山風道:「那麼我把它當做『真』字,有何不可?」
  老學究啞了口,但他旋又說道:「年輕人,勝負仍未定,我還沒有問你!」
  侯山風笑道:「那書是夫子之書,我以夫子書上字問夫子,我知而夫子不知,夫子試想,還有問我的必要麼?」
  老學究默然不語,抬手摘下了老花眼鏡放在了桌上,然後說道:「年輕人我認輸,可是你怎麼會知……」
  侯山風笑道:「夫子,你難道沒聽說過,當初拓印這本書時,那『真』字字模塊了一角,一直殘塊至今麼?」
  老學究搖頭一歎,道:「我董洪妄稱書癡了。」
  神色黯然,閉口不再言語。
  侯山風笑了笑,道:「我這是投機取巧,夫子,承讓了!」
  移開了目光,但是他未拽那善撫琴的白衣文士,卻跳過了白衣文士,找上了那精於賭的黑衣老者。
  然而,那白衣文士開了口:「年輕人,第二陣輪到我!」
  侯山風搖頭笑道:「不,閣下,撫琴不比他藝,必須淨手焚香後始可撫之,不如等這賭酒兩陣完後你我再比!」
  白衣文士欣然點頭,道:「是理,年輕人,我聽你的!」
  侯山風笑了笑,轉注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閣下,你我如何個賭法?」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永遠那麼陰沉,道:「跟我那老大一樣,任你選!」
  侯山風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我也謝了。」頓了頓,接道:「玩牌要靠運氣,如果百贏不輸,實在說,那也要靠玩假,我剛才說過,達場比,要憑真本領,不許玩假,若是玩了假,那也失去了這場賭的真義,而擲骰子除了不灌鉛之外,那就要靠手法了,憑手法那才是真本領,所以我想跟閣下擲骰子三回定勝負,如何?」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沉地笑了笑,道:「年輕人,是道理,使得!」
  侯山風抬手往後一指,道:「秦六哥,跟他們要三顆骰子來!」
  秦六直如大夢初醒,應了一聲,忙自櫃台處取了一付骰子,奔了過來,遞向侯山風手中。
  侯山風接過了骰子,拿出了其中的一顆,然後自桌旁拿過了那個大海碗,隨手一丟,三顆骰子叮叮然落在碗中,他把大海碗往前一推,抬手笑道:「閣下,你請吧。」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未推讓,陰鷙目光盯著侯山風笑了笑,伸出那鬼爪般右掌,抓起了海碗中的三顆骰子,然後他隨意一放,叮叮連響,三顆骰子一陣轉動之後靜止不動,旁邊拿眼角偷窺的秦六倒抽一口冷氣。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姓侯的,你告訴我,是什麼?」
  靛山風淡淡說道:「一色,三個六點!」
  不錯,大海碗中的三顆骰子各個六點,這是最大的點數,除非侯山風能擲出十九點,要不然就贏不了他。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那怎麼可能?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那麼,姓侯的,該你了!」
  侯山風平靜地笑了笑,伸手抓起了骰子。
  秦六眼一閉,一顆心提到了腔口,一直等聽見骰子不響不動,他方始咬牙橫心猛然睜開了眼,一瞥之下,他差點沒跳起來,碗中,跟適才一模一樣,赫然也是三個六點!又擲了一回,仍然是難判高下,同樣地十八點。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色一變,道:「姓侯的,好手法,可是這樣下去,你我如何能定勝負,分輸贏,以我之見,不如換個花樣!」
  侯山風笑了笑道:「我悉聽尊便。」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句話未再說,一伸手,碎然一聲翻過了那個大海碗,這一來那三顆骰子全被扣在大海碗下,只見他手抓碗底,碗不離桌不住搖動,只聽那碗底下骰子叮叮連響……  
  侯山風微微皺眉,面有難色。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唇邊倏地掠起一絲冷酷笑意,突然停了手,然後伸一指壓著碗底掀開了大海碗……
  秦六直了眼,要不是手捂得快,一聲驚呼險些出口。
  侯山風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一變。
  那三顆骰手竟然疊了起來,而且四角正對,分毫不差。
  最上面的一顆骰子,是個六點。且看下面的兩顆……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伸出一個指頭敲了一下桌子,最上面的那顆骰子「叭」掉了下來。
  秦六一顆心往下猛地一沉,他覺得腿有點軟。那第二顆骰子朝上的一面,又是個六點。
  侯山風已微顯不安,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想必,他那雙手掌心,已然滲出了冷汗。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唇邊笑意更濃,伸指又一敲,第二顆骰子立又落在了桌面上。但是,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唇邊的笑意立刻凍結了,凝住了,雙目驚訝寒芒暴射,抬眼望向侯山風。
  侯山風雙眼直楞楞地望在那第三顆骰子上出了神,根本不知道那黑衣老者在看他。
  秦六猛然一喜,但那喜只有三分。因為他不知道侯山風會不會這一套,能不能搖出這麼個點數。
  那第三顆骰子的朝上那一面,是個五點。侯山風突然吁了一口大氣。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雙驚訝疑惑的目光倏斂,突然開了口:「姓侯的,我失了手,看你的了!」
  侯山風沒說話,伸出了手,那隻手微微地帶著點顫抖,這一顫抖,那黑衣老者又笑了。
  侯山風依著葫蘆畫瓢地也把三顆骰子扣在大海碗下搖了一陣,可是他的手不像黑衣老者那麼靈活利落。停止搖動之後,他似乎揪著心地兩隻手捧起了那隻大海碗,秦六幾疑眼花,揉了揉眼。
  那黑衣老者目光中再現訝異震驚。那大海碗下的三顆骰子,竟然也疊了起來,而且那最上面的一顆,朝上的一面,赫然也是個六點。
  秦六顫聲大呼:「老侯,真瞧不出,有你的……」
  侯山風卻面無一絲喜色,對這聲大呼也聽若無聞,他伸出那顫抖的手,拈下了第一顆骰子。似乎因為過於緊張,沒拈好,『叭』地一聲,那顆骰子掉在了桌子上,又一滾,滾到了桌子下面去了。還好,沒碰著第二顆骰子,那又是個六點。黑衣老者臉色為之一變。
  秦六喜得一哆嗦,連忙閉上了眼,心裡直念佛。
  侯山風臉上毫無表情地又去拈第三顆。
  但,砰然一聲,那黑衣老者敲了桌子,顯然,他更緊張,更急,這最後一顆骰子不但關係著他的成敗得失,而且關係著他的半生威名,雖然侯山風的賭注是兩條命,可是在他看來,那兩條命抵不過他那招牌——兩張牌。無如,這一敲不但震落了那第二顆骰子,也敲掉了他半生的威名,他勃然色
  變,霍地站起。
  秦六猛然一驚睜開了眼,他忽地一躍三尺高,咧著大嘴直笑,而且,那兩眼淚水直往下淌,那又是個六點。
  侯山風恍若脫了力,身形一幌,連忙扶住了桌邊,同時扶起袖子住額頭上擦了一擦。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面如死灰,砰然坐了下去,一句話沒說,拋手把袖底的兩張牌丟在桌上。
  那不知是什麼東西磨的,兩張牌漆黑髮亮,而且落在桌子上,竟把那桌子砸了個坑。兩張牌面合起來是「天九王」可惜他在擲骰子上輸了。
  怪得很,適才那老學究輸了,那另三個視若無睹,面不改色,如今這黑衣老者又輸了,另外三個照樣地無動衷,生似那不關他的痛癢一般。
  侯山風連看也未看那兩張牌一眼他便轉向了矮胖老人:「閣下,你我如何個比法?」
  矮胖老者翻了翻細眼,咧嘴笑道:「年輕人,你既不許摻武功,咱們就只好真刀真槍地,比比深淺,喝它一場了,如何?」
  侯山風欣然點頭:「話是我說的,我自然樂於從命!」話落,抬手便要招呼秦六拿酒。
  矮胖老者一搖頭,笑嘻嘻地道:「不必,年輕人,你只要舵把我這葫蘆酒喝個點滴不剩而不醉,我立即認輸就是,行麼?」
  侯山風搖頭說道:「不行,我不願佔這個便宜!」
  「便宜?」矮胖老者捧腹哈哈笑道:「年輕人,你沒有絲毫便宜可佔,我這葫蘆裡的酒不比常酒,這是『長白』雪桃釀造的,常人只喝三口便爛醉如泥,連我這等海量,喝完了這葫蘆酒,走起路來也要搖搖幌幌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0:57:57

  侯山風沉吟了一下,毅然點頭說道:「既如此,我願意試上一試。」
  他剛說完,那矮胖老者已自腰間解下了那個朱紅的酒葫蘆,砰然一聲放在了桌子上。
  侯山風拿袖子擦了擦那個用以擲骰子的大海豌,拿過酒葫蘆,拔開塞子滿斟了一碗。酒一倒出,芳香滿賭棚,聞之醉人。
  侯山風不由讚了聲「好酒」,然後饞相畢露地舐了舐嘴唇,雙手捧起大海碗,「咕整」就是一口。
  一口下肚,他眉飛色舞,適才的驚險剎時間忘得一乾二淨,捧碗牛飲,轉眼間碗底朝天,點滴不剩,喝完了這一大海碗,他面不改色,竟像個沒事人兒一般,興猶未盡地忙又拿起葫蘆搖了搖。沒了,他忙抬眼說道:「閣下,還有嗎?我興猶未盡,酒蟲還在鬧……」
  那矮胖老者瞪大了一雙細目,失聲歎道:「至今日我杜康時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年輕人我認輸,也算是服了你!」
  侯山風滿臉失望色地搖頭歎道:「酒不盡興難受煞人,閣下何逗人若此!」頹然放下了那只酒葫蘆。只聽那白衣文士說道:「姓侯的,休要長歎,該咱們了!」
  侯山風點了點頭,道:「容我淨個手!」站起身來走進棚後那一間,只聽那一間中水聲響動,轉眼間,他一邊擦著手,一邊走回原坐。坐定,他抬眼笑問:「閣下,你我怎麼個比法?」
  那白衣文士右手一探左袖,自袖底拿出一具玉質古琴來,琴雖是琴,卻比那長三尺六寸六分,廣六寸的罕短小了許多。
  侯山風愕然說道:「閣下,此琴為我生平所僅見,而且聞所未聞,這是……」
  那白衣文土截口說道:「這是我自己製作的,為攜帶方便故來按制,不過,你請看,前廣後狹,上圓而斂,下方面平,以金玉圓點,飾為徽識,全弦凡三十徽,按徽彈之,每弦各成一音,除了短小之外跟一般之琴,沒有什麼兩樣!」
  侯山風點頭歎道:「閣下匠心獨具,令人歎服,別的不說,單這塊制琴之玉,怕不已價值連城,尊貴異常?」
  白衣文士揚眉笑道:「好眼力,你是個識貨的行家,這是整塊的和闐玉!」抬手把琴遞向侯山風,接道:「你我各撫一曲以決高下,你先請!」
  侯山風竟然來推讓地伸手接過了那具玉質古琴,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自己面前,然後莊容靜坐,神色一趨肅穆凝重,有頃,他緩緩抬手,修長十指落上琴弦。  
  琴音倏起,叮叮咚咚,直上棚梁。琴音甫起,白衣文士悚然動容。
  未半,白衣文士連同另外三老者木然出神,如醉如癡,目光外視,充滿了思歸之色。驀地裡,「錚」地一聲,琴音倏茫,侯山風收手端坐。
  四老者如大夢初醒,白衣女士卻霍地站起,滿面驚容地道:「閣下,這是『五曲』,『九引』,『十二操』中九引之一『思歸引』?」
  侯山風淡淡笑道:「閣下令人佩服,正是!」
  白衣文士身形倏顫,歎道:「令人服的是閣下,我四個這爭勝廝殺之心毫無,油然思歸矣!」頓了頓,接道:「有道是名馬贈美人,寶劍送英雄,師伯牙漫淫此道數十年,生平頗以此藝自傲,今日始知弦上另有高人,瑤琴留此,從此不敢言琴也……」言畢,頹然坐下。
  侯山風一怔說道:「怎麼,閣下,不比了?」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閣下琴藝冠宇內,適才聽閣下一曲『思歸引』,自知難望閣下項背,也頓生思歸之急,不比也罷!」 
  侯山風驚喜說道:「這麼說來,這四場比試我贏了?」
  白衣文士點頭說道:「是的,你贏了,據我所知,在這四技上能勝過我兄弟,令我兄弟口服心服的,放眼天下,只有一人,卻不料我兄弟坐井見天,以管窺豹,宇內更有第二人。」
  侯山風「哦!」地一聲說道:「那,那是誰?」
  白衣文士道:「此人為當今宇內第一奇才,美號『玉面游龍辣手神魔』,複姓夏侯,單名一個『嵐』字,只可惜……」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聽名號比人不是正派人物!」
  白衣文士道:「也是也不是,很難說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不過,武林中十之九九都認為他是個心狠手辣的惡魔!」
  侯山風一驚,忙道:「今日之事四位可千萬別洩露出去,要不然他……」
  白衣文土搖頭說道:「閣下放心,丟人現眼的事誰會說,閣下也不必怕他來找你,因為他已經死了三年了!」
  侯山風神情頓松,「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白衣文土道:「彼此有言在先,我兄弟已經輸了,你所要的東西,我兄弟已經留下了,如今便要即刻離開金陵,告辭了!」說著,與三同伴同時站起,便要走。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突然冷哼了一聲:「我兄弟是從來不許有人強過自己的,對那夏侯嵐是沒有辦法。至於對你姓侯的,嘿嘿……」
  他笑聲剛起,老學究抬起了手,道:「老三,你要我自毀諾言,把這張老臉掃了地?」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老大,你知道,咱們這四樣玩藝兒,除了那夏侯嵐外,天下無敵,而如今卻要退居第幾位麼?」
  老學究緩緩說道:「我知道,那只怪咱們學藝不精,爭強好勝,自找沒趣!」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雙肩一聳,道:「你是老大,聽你的!」此言一出,四老者轉身要走。
  侯山風突然說道:「四位且慢。」
  四老者聞聲回身,白衣文士道:「閣下,你還有什麼話說?」
  侯山風一指桌上四物,道:「請四位把自己的東西拿回去!」
  白衣文士臉色一變,道:「閣下你這是……」
  侯山風截口說道:「我明白,這都是四位長年不離身的東西,也等於四位在武林中的招牌,這東西我留著沒有用,砸人招牌的事我也不幹,彼此算是交個朋友,只要四位即刻離開我這地盤,從此不踏進『金陵』一步就行了。」
  白衣文土仰天大笑,震得賭棚直搖幌:「閣下真是我四個生平又見的可人,可惜閣下不在武林中,要不然定是個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好吧……」一招手,與三名同伴同時伸出了右掌,但這一掌並不是拿自己的東西,而是拍。只聽砰然一聲,鏡破,琴碎,牌變了好幾塊,那酒葫蘆的碎片更灑了一桌子。
  侯山風一怔之後跺腳說道:「可惜,可惜,四位這是……」
  白衣文士衣截口笑道:「閣下,我只有一句話,只要你閣下在『金陵』一天,我四個絕不踏進『金陵』半步,但倘若你離開了『金陵』,這地盤兒就不是你的,明白麼?」話落,一笑轉身,偕同三名同伴邁步出相而去。侯山風楞住了,忘記了答話,也忘了送客。
  秦六欣喜欲狂,像發了瘋,大蹦大叫,撲過來摟住了侯山風,道:「老侯,你真行,你真行……」
  侯山風回身淡淡笑道:「怎麼樣,秦六哥,我沒有騙你吧?」
  秦六頭搖得像貨郎鼓,咧著嘴道:「沒有,沒有,哈哈,沒有,老侯……」忽地斂住笑容,不叫不跳,直瞪著侯山風,接道:「這,這就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侯山風笑了笑,道:「自然能,不信你等著看好了!」
  秦六是個渾人,沒有再追問,又笑了:「你的話我是不敢不信,只要能就行,走,兄弟,咱們喝一壺去!」拉起侯山風便要走。
  侯山風道:「怎麼,秦六哥,想喝酒?」
  秦六□牙笑道:「我是無時無刻不想喝酒,何況今天更該賀賀?」  
  侯山風點頭笑道:「那麼,秦六哥,後面自己拿去,我已經給你準備了一瓶你從沒有喝過的好酒,快去吧!」
  秦六一聽有酒樂了:「老侯,夠朋友……」飛步奔向後棚,進了後棚忽聽他「咦」了一聲,旋見他又飛步奔了出來,左手拿著一個瓷瓶,右手拿著瓶塞子,滿面詫異地道:「老侯,這是剛才那葫蘆裡的……」
  侯山風道:「六哥,誰說的?」
  秦六道:「我是個老喝家了,這味兒還能瞞得了我?」
  侯山風笑道:「管它是什酒,只要是酒,而且是沒喝過的好酒就行了!」
  秦六望著他疑惑地道:「老侯,這酒是哪兒來的?」
  侯山風道:「絕不是偷人家的的就行,我花錢沽來的!」
  秦六搖頭說道:「老侯,別騙我,我不信!」
  侯山風笑道:「信不信由你,難不成我是施障眼法偷來的?」
  秦六笑了,搖搖頭,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我總覺得這酒來得怪,不過,無論怎說,總是有喝的了,走吧!」說著,又拉起了侯山風。
  侯山風笑道:「六哥,喝是可以,可是你就是再花一千兩銀子也沽不到這種酒了,千萬省著點兒喝,這一瓶夠你喝上三個月的!」
  秦六一怔,道:「怎麼說,老侯?」
  侯山風道:「這瓶酒是我一個朋友由遠處帶來的,不是一般酒肆作坊裡可以沽得到的,而且這酒甚烈,像六哥你的酒量,一杯下肚就頭重腳輕飄飄然了!」
  秦六道:「有這回事兒?我不信!」瓶口對嘴,「咕登!」就是一口,抹抹嘴,站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老侯你怎麼也愛吹了?沒怎麼樣嘛?」
  侯山風眉一皺,笑道:「待會兒看吧……」話聲猶未落,一陣香風襲人,無限美好的雪白倩影閃動,賭棚內間進兩個人來,一個是那位「金陵董家」的姑娘董婉若,一個則是「金陵董家」的總管「鐵面煞神」莫子京。
  董婉若一進賭棚,叫了聲:「侯爺,董婉若給侯爺叩頭來了!」嬌軀一矮,雙膝落地,跪了下去。而那「鐵面煞神」莫子京也推金山,倒玉柱砰然跪落塵埃。
  侯山風連忙閃身躲過,急道:「董姑娘,你這是……」
  董婉若道:「董婉若聽說侯爺在賭棚中技壓四魔,將他們驅出『金陵』解救了寒家的大難,大恩不敢言謝……」
  侯山風訝然說道:「姑娘,這跟解救尊府的大難有什麼關係?」
  董婉若道:「那書妖,琴魔,賭鬼,酒怪便是寒家的仇家所派遣!」
  侯山風「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這倒是巧得很,不過,姑娘,你誤會了,是他們聽說我擅書,琴,賭,酒來找我較量的,並不是我找他們為尊府解救大難的,我一個秦淮河,夫子廟的混混,哪敢找他們?就是剛才要不是老天助我,萬分僥倖,我還差點丟命呢!」
  董婉若道:「無論怎麼說,董婉若如今是明白了,侯爺面冷心熱,暗中施以援手,這種大恩大德,寒家不敢輕言一個謝字。」
  侯山風皺眉說道:「姑娘跟莫大總管,兩位都請站起來說話行麼?」
  董婉若柔婉說道:「侯爺有諭,董婉若不敢不遵!」說著,領著莫子京站了起來,莫子京鬚髮皆動,趨前一步,滿面羞愧地向侯山風恭謹地說道:「莫子京空自闖蕩武林,妄稱老江湖,竟然有眼無珠,不識侯爺隱市高人當面,羞愧汗顏之餘……」
  侯山風截口說道:「莫大總管,這話從何說起,秦六哥在場看得清楚,莫大總管也可以想想,書,琴,賭,酒哪一樣是武學?前者那是我的家學,後者是我家破人亡之後不務正業,偏愛此道,只要人人喜此,人人都能有成就,像我這麼一個『金陵城』的混混,又稱得起什麼高人?」
  莫子京陪笑說道:「『金陵董家』世代仁俠,莫子京半生行事頗也端正,侯爺又何必過於自謙,對我主僕隱瞞……」
  「隱瞞?」侯山風笑道:「你莫大總管看,我可像個會武的人麼?」
  莫子京道:「那是侯爺修為神化,收斂自如……」
  侯山風搖頭失笑說道:「莫大總管,你令我侯山風啼笑皆非!」
  莫子京還待再說,董婉若突然說道:「侯爺,家父母隨後便到,請侯爺……」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姑娘真認為尊府的大難是我解救的?」
  董婉若毅然點頭說道:「是的,侯爺,董家不是不知恩的人!」
  侯山風眉鋒又復一皺,道:「姑娘認為這是恩?」
  董婉若道:「是的,侯爺,這是大恩!」
  侯山風一臉正經地道:「那麼,姑娘還記得自己所說的話麼?」
  董婉若面不改色,毫無羞澀為難態,莊容說道:「侯爺,董婉若一言既山,絕無更改,願侍奉侯爺一輩子!」
  侯山風雙眉一揚,道:「真的?」
  董婉若:「侯爺,董婉若不是人間賤女子!」
  侯山風道:「姑娘,跟著我這個沒出息的下流混混,那會丟盡『金陵董家』的人,惹人笑話,人前抬不起頭,也苦得很!」
  董婉若揚眉說道:「侯爺,董婉若仍是那句話,不是人間賤女子,毀譽褒貶,一任世情!」
  侯山風突然仰面大笑:「姑娘巾幗奇女,可敬可佩,無如侯山風不敢居功,也不認為這是恩,更不敢委曲姑娘!」說著,飄然舉步出棚而去。他沒有招呼秦六,因為秦六已經爬在了桌子上,醉態可掬,嘴裡還喃喃說道:「老侯,你說對了,我不行了,要去你一人去吧……」
  一見侯山風走了,董婉若急了,她揚手呼叫,便要追。
  莫子京已道:「姑娘,讓他走吧,這類奇人是攔不住的,反正『金陵城』裡不愁找不到他,等兩位老人家到了之後再說吧!」
  董婉若未再追,默默地垂下了手,站在那兒不言不動,似乎有點兒失神落魄,悵然若失。
  莫子京忙道:「姑娘,別發愁,老奴保證找得到他就是!」說著,拉過一條板凳,請董婉若坐下。
  董婉若仍來說話,默默地坐了下去。可是,這一坐生了好半天,只不見她那雙親到來。
  莫子京忍不住說道:「姑娘,兩位老人家怎麼還不來?」
  董婉若心不在焉地搖搖頭,道:「誰知道,大半是臨時有什麼事耽誤了!」
  什麼事有這件事重要?莫子京皺了皺眉,道:「姑娘有沒有告訴兩位老人家是在這兒……」
  董婉若微頷螓首,道:「我告訴兩位老人家在夫子廟賭棚!」
  莫子京道:「那怎麼……姑娘,老奴想回去看看!」
  董婉若站了起來,道:「也好,我跟你一起回去!」說著,當先行出了賭棚……
  「秦淮河」的一條畫舫上,那後艙裡一張紗帳玉鉤絲被,幽香醉人的錦榻上睡著個人。他面向裡地躺著,前艙,傳來了陣陣咒罵,那咒罵聲,嬌滴滴,軟綿綿,煞是好聽。「死鬼,你就知道餓了困了到我這幾來飽吃一頓睡死覺,真正求著你的時候,你卻像個該殺千刀的木頭人兒一般!」
  那人顯然沒睡著,他朗笑說道:「那有什辦法,這是孽緣,誰叫你前世欠了我的?」
  那嬌滴滴,軟綿綿的話聲嗔道:「見你的大頭鬼,誰前輩子欠了你的?」
  那人笑道:「你呀,要不然你為什麼心甘情願地供我吃喝……」後艙門兒倏然而開,進來個脂粉未施,烏雲蓬散,衣衫未扣,露出半截兜肚的粉頭。
  若在那紙醉金迷,燈紅酒祿夜,她濃妝艷抹一番,加上她那套對付狎客的手法,或能令人意亂情迷,心猿意馬。
  可是如今那張焦黃的臉,失色的唇,再加上那橫眉豎眼的模樣兒,雖然衣衫半解,酥胸微露,卻仍然能嚇得人退上幾好尺。
  那粉頭是一股怒容進來的,可是她一見床上那頎長背影,便似著了魔,怒容倏斂,眉目生春,咬著下唇,丟了那隻牛角梳子,一聲顫呼:「冤家……」張開扮臂便向床上撲去,有點像只餓虎。
  床上那人身手異常之驕健,翻身坐起,她撲了個空,那是侯山風,他皺著眉說道:「光天化日大白天裡,你想幹什麼?」
  那粉頭回過身來又瞪了杏眼:「我想吃了你……」
  「噗哧」一笑,揚了眉,瞇了眼,向侯山風慢慢偎去。
  侯山風笑道:「船後還有個搖船的,你也不怕人笑話,讓我安安穩穩睡一會兒行麼,我晚上還有事兒!」
  一片熱情被澆了一盆冷水,那粉頭又豎了眉,伸出那塗著蔻丹,頗稱白皙的指頭一指,嗔罵道:「死鬼,白天你說光天化日,晚上你又夜夜有事兒,什麼時候你才能閒著在船上多待一會兒。」  
  侯山風搖頭笑道:「恐怕永遠沒這時候,天生的勞碌命,有什辦法?」
  那粉頭心有不甘還待纏,舫外水聲響動,似是有一艘畫舫擦舷輕搖,隨聽一個粗粗話聲叫道:「大爺我今天沒心情,『金陵董家』讓人宰的只剩了兩個。」  
  侯山風雙眉一桃,霍地站起。  
  「董家姑娘哭得死去活來,莫總管也在到處找人張羅喪事,大夥兒平日都受過董大爺的周濟,我能不管麼?」
  侯山風雙眉之中突然閃過兩道比電還亮的寒芒,冷冷一笑,道:「看來這覺我也睡不成了……」拍手推開那張臂欲摟的粉頭,閃身出了後艙。
  背後,傳來了那扮頭震天價咒罵聲……
  一艘畫舫靠了岸,由畫舫上躍下個黑衣大漢,他下了地,邁步剛走,只見前面一株垂柳後轉出一人攔住了去路,問道:
  「鐵牛,哪兒去?」
  那黑衣大漢聞聲投注,道:「是你呀。老侯,我上董家去!」
  那人正是侯山風,道:「我也跟你去一趟,你說的好,大夥兒平日都受過人家的照顧,人家一旦有了事兒,咱們不能不管!」
  那黑衣大漢一怔,道:「怎麼,剛才你在小翠紅船上?」
  侯山風點了點,道:「只聽你說了那麼一句,可不清楚詳情!」
  那黑衣大漢一偏頭,道:「走,老侯,咱們邊走邊談!」
  侯山風答應了一聲,邁步跟黑衣大漢走個並肩。走了兩步,那黑衣大漢開口說道:「你聽說了麼?董家的仇家找上了門兒?」
  侯山風道:「我聽秦六哥說了,董家的姑娘不知聽誰說我會武,還到賭場裡跪在地上求我幫忙,你想,鐵牛,這個忙我哪兒幫得上,別說我不會武,就是會武,也比不上他董家武林世家中的任何一個呀。還有,你說怪不?剛才我在賭場裡憑那作騙的手法唬走了四個江湖窖,誰知董家姑娘又來
  了,硬說那就是他們的仇家,而且跪在地上直謝恩,真叫我哭笑不得……」
  那黑衣大漢道:「還說呢,你老侯這一下可真是隔牆吹喇叭,名聲在外了,老侯,難道說你真不會武?」
  侯山風皺眉說道:「唉,鐵牛,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我?我在這『秦淮河』,『夫子廟』一帶混多久了?整天受那賤女人的氣,我要是會武,早到外面闖去了,還會待在這倒霉地方?」
  那黑衣大漢點頭說道:「也說得是,不過,人家可說你是隱名埋姓的大俠客呀!」
  侯山風瞪眼問道:「誰說的?」
  那黑衣大漢搖頭說道:「不知道,一傳十,十傳百,人家都這麼說!」
  侯山風苦笑說道:「這是從哪兒說起?要隱名埋姓,大可找個深山大澤清靜地方,我幹什麼跑到這說不出口的鬼地方來!」
  那黑衣大漢道:「不管怎麼說,你老侯如今是出了名了……」
  侯山風搖頭說道:「不談了,鐵牛,董家的事兒到底是……」
  那黑衣大漢道:「我也不大清楚,只聽說董姑娘跟莫總管自賭場回去後,看見董大爺老夫婦倆跟一家大小幾十口,全躺在血泊裡!」
  侯山風眉梢兒微挑,道:「鐵牛,你可聽說是誰幹的?」
  那黑衣大漢憤憤說道:「除了那找上門的仇家,還會有誰?還好董姑娘跟莫總管出來了,要不然一個也留不下,董家非斷根不可,董大爺老夫婦倆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誰知道老天爺不長眼,讓他們遭此橫禍,那些直娘賊心狠手辣,也太毒了些,就算是老夫婦倆跟他們有仇,那小一輩的難道說也阻他們有仇,竟然是殺的一個不剩,我鐵牛只恨沒有一身好事領,要不然哪,他娘的,我非剝他們的皮不可!」
  侯山風搖頭說道:「鐵牛,不會武最好,江湖上的事兒沾不得,動不動主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報起仇來也斬草除根,一個不留!」說話間,二人已到了北大街,只見那董家宏偉,氣派的大門口圍滿了人卻靜得一點聲息也沒有。
  大門口那高高的石階上,還站著兩個帶刀的捕快衙役,想必這禍事已然驚動了官府,果然不錯,他兩個距董家大門還有十多丈的時候,由董家大門內走出了個官兒,坐上停在大門口的軟轎帶著衙役們走了,送他出來的總管「鐵面煞神」莫子京。莫子京送走了那位官兒,目不他視地便要轉身進門。
  鐵牛忙揚手喚道:「莫爺,鐵牛跟老侯來了!」莫子京聞聲投注,猛然一喜,急步搶下石階。
  適時,鐵牛已然排開人群,跟侯山風到了石階前,那上百道目光及低低的幾句:「大俠客來了!」令得侯山風直皺眉。
  見了侯山凡莫子京剛叫了聲:「侯爺……」
  望著那滿臉淚痕,雙目赤紅的莫子京,侯山風忙道:「莫總管,我聽說了,所以趕來看看,可不可以裡面談談去!」莫子京連忙往裡讓客。
  進了大門,只見滿地是水,水裡還帶著血絲,本該橫七豎八的屍體俱已不見。侯山風皺著眉道:「莫總管,我說我騙的那四個不是尊府的仇家……」
  莫子京搖頭說道:「侯爺,那四個正是董家仇家所派來的,董家的仇家是武林中的大魔頭『長白翁』冷天池,那四個則是他座下四待,武林人稱書妖、琴魔、賭鬼,酒怪!」
  侯山風瞠目說道:「我聽說武林人物輕死重一諾,一言既出,如山似鼎,那四個當著我的面毀了招牌,而且親口答應即刻離開『金陵』,有我在『金陵』一天,他們絕不再來的,怎會……」
  莫子京道:「侯爺,到目前為止,莫子京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侯山風道:「怎麼,莫總管,不是那四個?」  
  莫子京搖頭說道:「難說,冷天池此人雖然凶狠毒辣惡名震寰宇,但是他生性高傲,絕不食言,由此看來,那座下四侍該不會不遵諾言,還有,董家前天接獲『長白翁』的索命令符,那該在今天夜晚動手,所以那座下四侍也絕不敢提前動手……」
  侯山風道:「那麼莫總管以為會是誰?」
  莫子京搖頭說道:「董家並沒有跟第二個結過樑子,樹過仇……」  
  侯山風道:「莫總管,武林中有些事不必仇恨!」
  莫子京道:「所以我說很難說……」說話間已到了大廳之前,莫子京不再說話,神情悲慘而又憤慨地舉手肅客,領著二人登上石階。
  大廳內,陰風慘慘,一片悲慘,鐵牛平素以膽大聞名「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但是他一進大廳,卻禁不住的機伶寒顫,倒抽冷氣,頭皮發炸地退了好幾步,而,侯山風僅是皺了皺眉,挑了挑眉梢兒。
  董家這座大廳夠大的,而且富麗堂皇,美輪美奐,而如今這座大廳那花磚地上,卻以白布蒙蓋著數十具屍體。幾乎讓人無處下腳,而且那白布上進著殷紅,那花磚地上也流了好幾道血漬,慘不忍睹。
  姑娘董婉若不愧大家閨秀,知書達禮,不是世俗女兒家,雖然她如今嬌靨煞白,美目紅腫,芳心片碎,柔腸寸斷,悲痛欲絕,一見侯山風到來,她仍然扶著椅背站起,遙遙施了一禮,她沒有再哭,前襟上反見殷紅斑斑,那是因為傷心太過,淚盡血出。侯山風連忙還了一禮,卻未說話。
  那鐵牛,卻突然「砰!」地一聲跪了下去,號啕大哭,聲震屋樑,他這了哭,這恍若人間地獄,羅剎屠場的大廳中氣氛更悲慘了。
  莫子京湧出老淚要勸鐵牛,卻被侯山風拍手攔住。「莫總管,讓他哭個痛快吧,大夥兒平日都受過董大爺夫婦的照應,哭拜一番也應該的,鐵牛天性憨厚率真,對你們兩位是滿腹的感恩,你要不讓他哭哭,窩在心裡會不好的!」莫子京只好作罷,卻隱著不住灑老淚。
  侯山風沉默了一下,道:「莫總管,我雖然是外來人,他兩位恩深廣披,我可也受過不少好處,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兩位,可否讓我看看他兩位的遺容?」莫子京未即時回答,目注董婉若。董姑娘她點了點頭,隨即把螓首轉向一旁。
  莫子京這才說道:「侯爺請跟老朽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0:58:47

第 三 章 血雨腥風
  莫子京領著侯山風向廳左行去,繞過十餘具屍首,然後他俯身掀開了白布一角,侯山風只一眼,立即身形震動。
  那花磚地上,並排躺著一位皓首銀髯,面貌清懼的老人與一位相貌慈祥的老婦人。他兩位,頭上沒有別的傷痕,但各人眉心上有一個食指般大小的血洞,血色呈紫黑,已凝固多時。
  侯山風吸了一口氣,道:「莫總管,這就是他兩位的致命傷!」
  莫子京放下白布,站直了身,點頭說道:「他兩位身上沒有別的傷痕!」
  侯山風目光環掃,道:「其他諸位呢?」
  莫子京道:「董府老少大小數十口,致命傷俱在一處,傷痕也一樣!」
  侯山風道:「莫總管成名多年,見參識廣,可知道這是什麼傷痕?」
  莫子京道:「老朽看得出,這十之八九是指痕!」
  侯山風驚訝說道:「莫總管,我聽說過指頭可以點人穴道致死,卻不知……」
  莫子京目光凝注,道:「事到如今,侯爺何必還掩飾行藏?」
  侯山風發急說道:「事到如今,怎麼莫總管還不相信我?」
  莫子京沒再多說,他也沒有心情再多說,道:「侯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指頭可以洞金穿玉,斬鋼截鐵,何況置人死命?不過,像這樣的指功還不多見!」
  侯山風道:「莫總管,怎麼說?」
  莫子京道:「看傷痕之大小,顯系一人行兇,姑不論他兩位修為如何,董家既是武林世家,這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數十口,每一個均稱得武林一流高手,此人居然能連點數十個高手眉心要害,功力豈非高得怕人?」
  侯山風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還當他那指頭有甚奇特之處呢!」
  莫子京道:「這殘凶的那根手指,確有他奇特之處,侯爺,這是一種極其高絕的功力,放眼天下武林,只有一人擅施……」
  侯山風道:「那就容易了,只要知道是誰會這種指功,那不就等於知道這殺害董家數十口的殘凶是誰了麼?」
  莫子京搖頭苦笑說道:「要是那麼容易,老朽還會說難說麼?」
  侯山風愕然說道:「這有什麼不容易的?」
  莫子京道:「侯爺不知道,那擅施這指功之人,已經死了多年了。」
  侯山風「哦!」地一聲,怔住了,但他旋即說道:「那不是他沒有死,便是他還了魂……」
  莫子京搖頭說道:「前者不可能,有人親眼看見他入土下葬的,後者那更屬無稽之談,那有死人還魂之說!」
  侯山風頗為窘迫地道:「那再不然就是他有了傳人……」
  莫子京又搖了頭,道:「侯爺不是武林人不知道,此人一向獨來獨往,為近百年來武林中最大之魔頭,他從不收傳人!」
  侯山風詫聲說道:「那就怪了……」
  莫子京道:「所以說老朽沒辦法下斷!」
  侯山風道:「那難道說就罷了不成?」
  莫子京陡挑雙眉,巨目中赤焰暴射,神態怕人,道:「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莫子京但有三寸氣在,便是尋遍天涯海角,翻開每一寸地皮,也要找出那狠毒的匹夫擊斃掌下,然後剖心剝皮,為主報仇,慰董家大小數十口於地下!」
  那神態,看得侯山風微微皺了皺眉,道:「莫總管,沒有別的蛛絲馬跡可循了麼?」
  莫子京威態一斂,搖頭說道:「沒有了,那匹夫功力手法兩高,各處東西未動,便是尋遍全院,連個打鬥痕跡也沒有!」
  使山風道:「董家都是高手,既見仇人,哪有不打鬥的?」
  莫子京搖頭說道:「侯爺不知道,倘若兩下裡功力太以懸殊,那就另當別論了,根本沒有個動手的機會!」
  侯山風眉鋒一皺,還待再說。只聽一陣人聲傳了過來,莫子京忙道:「想必是送棺木的來了,侯爺請稍侯,容老朽去招呼一下!」說著,他轉身要走。
  侯山風忙道:「我跟鐵牛去幫幫忙!」舉步向外行去。此際鐵牛已聲嘶力竭,他又向鐵牛喚道:「鐵牛,別哭了,老哭辦不了事,出去幫幫忙去!」
  鐵牛這才緩緩爬了起來,舉著袖子擦淚,跟了出去。
  出了大廳,只見大門外停著幾輛拉棺木的牛車,莫子京立刻招呼進棺木的工人把棺木抬進來。鐵牛幫了忙,人家兩人抬一具,他一人就是一個。
  趁著這忙亂的時候,侯山風向著莫子京道:「莫總管,我有點事兒出去一趟,待會兒再來。」
  自然莫子京這時候不便挽留,侯山風臨走時還跟鐵牛打了個招呼,要他留在這兒幫忙,然後才一個人飄然出了董家的大門,消失在街道上……
  由「金陵」往「烏衣」途中,在距官道約有半里外的一片荒郊曠野裡,有一座年久失修,破損不堪的「土地廟」。
  這座「土地廟」香火久絕,很難得見人跡,便是有人從這兒路過,他也絕不會進去看看。所以這座「土地廟」荒廢了,鴿翎蝠類滿堂,蛛網塵封,狐鼠出沒,成了野獸爬蟲的巢穴。只有那放牛的牧童,偶而進去遮遮太陽避避雨,或者三五成群地在裡面捉迷藏玩耍一番。
  驀地裡一條青虹起自遠方,劃破碧空,直貫雲霄,倏又如飛星殞石一般,直落「土地廟」前。青虹頓斂,那不是虹,而是一個人,一個身材頎長,面罩青紗只露雙眼在外的青衣人。
  此人落地後,目中森冷寒芒電閃,望向兩扇廟門敞開,
  一扇已然倒斟的廟門內望了一眼,突然一聲冷哼:「董洪,你四個出來,我到了!」話聲清朗鏗鏘,竟震得那已然倒斜的一扇破門,砰然一聲倒了下去,塵霧一陣飛揚,瀰漫廟內。
  緊接著由各處斷壁處驚慌地竄出幾隻野鼠野兔,箭一般地沒入那廟旁一片無堰的雜草中!這不像廟裡有人的樣子。
  那青衣蒙面人雙眉陡挑,只一閃身,他已然到了破廟門口,那雙森冷逼人的目光在廟內只一掃,他立刻身形震動,閃身進了廟內!這殘破不堪的「土地廟」內,又是一幕悲慘景像!
  那蛛網塵封,滿是鴿翎蝠類的神案下,直挺挺地並肩躺著四個人,赫然正是那四個怪老者。是那四個怪老者是不錯,可是如今的「長白翁」座下那威震武林,黑白喪膽的四侍,已然魂斷破廟,死了多時。
  混身上下別無傷痕,每人眉心上有個血洞!不過,這血洞要比董家那數十具屍身眉心上的血洞為大,而且也沒有那麼圓,那麼整齊。
  這沒關係,任何人只要一看就可知道,那是出沒這破廟內的狐鼠所為,敢情在青衣蒙面人沒到之前,那些狐鼠正在舐血吃人腦,大快朵頤。這沒關係,可是有兩件事卻大有關係。
  第一,致命傷痕相同,那證明「金陵」董家的慘禍,不是這書妖、琴魔、賭鬼、酒怪行的凶。
  第二,這長白翁座下四侍各有一身高不可測的詭異功力,比董家的那些高手又不知高出幾許,如今這四侍都毫無抗拒跡痕地遭了毒手,那行兇人一身功力可想而知!仔細想想,那也唯有一人有此能力,可是那人已死了三年。
  青衣人雙眉高挑,目中寒芒暴射,突然他又有所發現,右掌微抬,那老學究頭髮中一物飛射入握。
  那是一卷紙條,打開紙條一看,只見紙條上寫著幾行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的狂草,寫的是:「此四人敢先我一步至董家尋仇,罪該擊斃,本人敢做敢當,行事素來光明磊落,也為免人誤會董家數十口伏屍為此四人所為,故而誅殺之以示此四人清白無辜!再:凡見字之人,煩請轉告金陵董家僥倖不死者,三日內,必一併誅之,囑其多預備兩具棺木!」下面沒有署名,僅畫著一條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龍!
  青衣人一聲冷哼:「好匹夫,三日內,我等著你了!」話落身形微閃,碧空再現青虹,飛射而沒。
  片刻之後,在那「清涼山」上,「掃葉樓」的梧桐樹林裡緩步行出一人,是那青衣蒙面人。
  他抬眼樓頭,揚聲說道:「和尚,我來了!」「掃葉樓」上寂靜無回音!
  青衣蒙面人震眉微挑,又道:「和尚,你聾了麼?」「掃葉樓」上仍然毫無動靜。青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雙目寒芒電閃,騰身掠上樓頭。
  樓上那枯瘦僧人在,可是卻面樓隅側身而臥,一動不動,便是睡,也不能睡得這死啊。
  青衣蒙面人大喝一聲:「和尚!」閃身撲了過去,伸手把那枯瘦僧人扳了過來。那枯瘦僧人像個無知覺的人,應手轉了過來,這一轉,青衣蒙面人一怔,隨即,他目中寒芒斂去,皺眉搖頭笑了。
  那是個皮包骨的枯瘦老僧,臉上好紅,緊閉著一雙老眼,酒氣熏人,敢情是喝的太多了,適才被他身形擋住,如今可以看到,在他身旁有個瓷瓶,那瓷瓶赫然是侯山風給秦六的那個。
  青衣蒙面人拿起來搖了搖,竟然是點滴不剩。這倒好,那不爛醉如泥才怪呢。青衣蒙面人搖頭失笑,探懷摸出一支寸高白玉瓶,拔開瓶塞傾出一顆其色赤紅的藥丸,伸兩手捏開枯瘦老僧牙關,然後把那藥丸彈了進去。
  事畢,他站了起來負手「掃葉樓」頭眺望那一帶長扛,還有那過住穿梭般點點帆影。須臾,只聽那枯瘦僧人「嗯!」了一聲。
  他未回頭,只淡淡笑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和尚,你醒了!」
  只聽那枯瘦老僧「咦!」地一聲,猶自含混地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青衣蒙面人道:「我來了半天了,因見你和尚好夢正酣,未敢驚動耳!」
  那枯瘦老僧道:「別酸了,轉過來,坐下說話!」青衣蒙面人這才緩緩轉過身形,舉步走了過來,對面坐下!
  那枯瘦老僧為之一怔,道:「幹什麼遮上這麼一塊?」
  青衣蒙面人道:「自然有必要!」隨手把那青紗取了下來!但,他面內背外,仍難窺見他的面貌!
  只聽那枯瘦老僧道:「你這是脫了褲子放屁,把臉上那一張取下來不就行了?」
  那青衣人笑罵道:「你和尚懂什麼?我要是取下了臉上那一張,如今到這掃葉樓來的,就不會只我一人了!」
  那枯瘦老僧道:「怎麼說?」
  青衣人朗笑說道:「身後定然跟來一大群女人!」
  枯瘦老僧呸地一口唾沫道:「別臭美了,那是蒼蠅逐臭肉!」
  青衣人笑道:「和尚,你也不怕我拔了你的舌頭!」
  枯瘦老僧道:「為你這張臉,你入了一次土,難道還不夠?」
  青衣人道:「所以我絕不輕易取下臉上這一張!」
  枯瘦老僧道:「我沒工夫跟你閒磨牙……」張口打了個呵欠,搖頭接道:「阿彌陀佛,好烈的酒!」
  青衣人笑道:「這是你和尚不守清規,好酒貪杯,偷人東西的報應!」
  枯瘦老僧道:「都是跟你學壞的,佛祖若是降罪,你誘壞佛門弟子,該是第一個,是你給了我一顆要命藥丸?」
  青衣人點了點頭,道:「你和尚難道不知那是什麼酒?」
  枯瘦老僧苦笑說道:「知道,怎麼不知道?可是等我明白過來時,這一瓶已經點滴不剩地下了肚,想吐都來不及了!」
  青衣人笑道:「活該,活該,我要是不來,你和尚非躺上幾天不可!」
  枯瘦老僧道:「對了,你來找我幹什麼?」
  青衣人道:「『金陵董家』躺下了數十口,只剩兩個活的,你難道不知道?」
  枯瘦老僧點了點頭,道:「知道,我進城找你的時候聽說了!」
  青衣人道:「這是你和尚替我惹的好事!」
  枯瘦老僧道:「你不管,董家的人一個也留不下,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難道你要撒手不管?」
  青衣人道:「如今這董家的事變成了我的事,我怎能不管?」
  枯瘦老僧一怔,道:「檀樾,這話怎麼說?」
  青衣人冷哼了一聲,道:「和尚,你知道那是誰幹的?」
  枯瘦老僧道:「那還用問?自然是那四個半人半妖的東西!」
  青衣人搖頭說道:「和尚你糊塗,莫子京記得對,冷天池桀傲凶殘,但他一生最重信諾,「索命令符」三日索命,時刻不到絕不動手!」
  枯瘦老僧訝然說道:「那會是誰?」
  青衣人冷哼道:「說出來只怕你和尚難信,『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
  枯瘦老僧一怔,大叫說道:「你,你開什麼玩笑!」
  青衣人冷笑說道:「那夏侯嵐宇內稱魔,武林喪膽,無論黑白兩道,人人深痛惡絕,難道沒有可能麼?」
  枯瘦老僧詫聲叫道:「但是……」
  「但是什麼?」青衣人冷冷截口說道:「董家幾十口那屍身上致命傷痕,正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那歹毒霸道的『一殘指』!」
  枯瘦老僧又復一怔,驚愕地皺眉說道:「『一殘指』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可是那四個東西人人功力詭異,也有可能是他們冒充嫁禍……」
  青衣人冷笑說道:「起先我也這麼想,無奈他四人已屍陳『烏衣』一座破廟之中,那致命傷痕,也是『一殘指』所留!」
  枯瘦老僧霍地躍起,砰然坐下,道:「你看見了?」
  青衣人道:「我剛從那座破廟來,還有這個,你瞧瞧!」伸手把得自老學究發內的紙條遞了過去。
  枯瘦老僧只一眼,立刻變色皺眉,道:「阿彌陀佛,連我也認為是他了!」
  青衣人道:「又何只是你和尚一人!」  
  枯瘦老僧抬眼說道:「那莫子京也認為是夏侯嵐?」 
  青衣人點頭說道:「他看出來了,不過他沒有指明!」
  枯瘦老僧皺眉說道:「只怕不出十天,這件事要傳遍天下武林!」
  青衣人道:「所以說我不能不管,所以說是你和尚為我惹的好事!」
  枯瘦老僧苦笑說道:「阿彌陀佛,佛祖知道,我可是一番好意,要你多積點德!」
  青衣人道:「如今德未積成,反更加深了一身罪孽!」枯瘦老僧默然未語!青衣人卻又說道:「和尚,事由你起,你得幫我個忙!」
  枯瘦老僧道:「我一個佛門弟子出家人,與世無爭,我能幫你什麼忙?」  
  青衣人抬手一指,道:「少廢話,看看那張宇條!」
  枯瘦老僧道:「難不成你要我守株待兔去緝兇?」
  青衣人搖頭說道:「不,那是我的事,我把董姑娘跟莫子京交給了你!」
  枯瘦老僧苦著臉,道:「你這不是趕羊上樹,強人所難麼?」
  青衣人道:「怎麼,和尚,你不管?」
  枯瘦老僧道:「我不是對你說了麼?我是個四大皆空,與世無爭,吃齋念佛的佛門弟子出家人,這種血腥事兒……」
  青衣人沉聲叱道:「少廢話,和尚,你只答我一句,你管不管?」
  枯瘦老僧咧嘴一笑,道:「只要有酒有肉有錢賺,我和尚管定了!」  
  青衣人道:「人家沒那個心情,我也不會給你!」  
  枯瘦老僧一搖頭,道:「那麼……嘿嘿,衝著那夏侯嵐三個字我和尚也得管,我和尚也要看看那位夏侯嵐是什麼模樣,不過……」瞪著青衣人,接著:「我和尚要是挨了『一殘指』,他年你有了兒子,可得分出一個姓我和尚的姓,為我接替個香煙!」
  青衣人笑道:「和尚,你放心,這我辦得到,就這麼決定了,我先走了,你最好隨後趕到,要不然出了事我唯你是問!」說著,他掛上面抄,站了起來。
  那枯瘦老僧笑道:「檀樾好走,恕我不遠送了!」青衣人沒理他,閃身出樓不見。  
  日頭偏西的時候,侯山風回到了「金陵董家」!董家門前圍著的那群人已經散了,而且兩扇大門緊緊地關閉著,侯山風拍了好半天門,才聽見門裡有人答應。
  開門的是莫子京,他道:「原來是侯爺,辦完了事兒了麼?」
  侯山風一邊進門,一邊應道:「辦完了,莫總管,鐵牛呢?」
  莫子京關上了門,陪著他住裡走,道:「他累了大半天,我讓他回去歇息去了!」
  侯山風道:「遺體都入殮了麼?」莫子京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進了大廳,大廳內尚未燃燈,顯得有點黝黑,數十口棺木整齊地擺在花磚地上,而且還設了靈堂,姑娘董婉若帶著重孝,一身素衣坐在香案之旁。
  她那張清秀的嬌靨,不見血色仍然蒼白得厲害,一見侯山風進來,連忙站起來福了一福,輕輕說道:「寒家不幸,累得侯爺也跟著來回跑,董婉若至感不安!」
  侯山風忙還禮說道:「姑娘這是什麼話,大夥兒平日都受過兩位老人家的照應,怎麼著都是應該的,再說跑江湖的講究一個『義』字,侯山風勉強也算得半個扛湖人,眼見尊府有事,哪能不盡點心力?倒是姑娘……人死不能復生,還望節哀才是!」
  董婉若眼圈兒又一紅,但她卻強自忍住,道:「謝謝侯爺!」裊裊退後,坐回原處。
  莫子京突然說道:「侯爺,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侯山風忙道:「莫總管有話請只管說!」
  莫子京軒了軒濃眉,道:「不管怎麼說,侯爺為董府退去強仇,該是董府的大恩人,至於董府這幾十口仍難免罹難,那只有委諸天意劫數,如今偌大一個世家,就剩下姑燭跟莫子京主僕二人,承侯爺諸多幫忙,我主僕也沒有把侯爺當外人看待,擇日安葬之後,莫子京便要孤劍單騎,千里尋凶,姑娘一個柔弱女兒家,莫子京不敢讓她跟著我歷風險,當艱辛,所以我總要在臨走之前,為姑娘找個妥善的安身之處……」
  侯山風皺眉截口說道:「莫總管這話不錯,姑娘可有什麼武藝高強的親朋友好?」  
  莫子京搖頭說道:「苦就苦在沒有!」
  侯山風道:「那就麻煩了,董姑娘因為外出倖免,我以為那殘凶絕不肯罷手,隨時都有再來害姑娘的可能,所以莫總管應該把姑娘安置在一處極為安全可靠的地方……」
  莫子京道:「所以莫子京要當著姑娘請問侯爺一句,侯爺到底是哪位高人?」
  侯山風一怔,旋即搖頭苦笑說道:「莫總管怎仍把我當成……」
  莫子京正色說道:「侯爺,事到如今,難道侯爺你還忍心隱瞞本來!」  
  侯山風避開正面,道:「我明白了,莫總管是打算把姑娘托付給我?」
  莫手京猛一點頭,道:「不惜,侯爺,這是姑娘的意思,她說過這種話!」
  侯山風真明白了,急道:「莫總管,這,這如何使得……」
  莫子京道:「怎麼使不得,侯爺為董家退了強仇,是董家的大恩人!」
  侯山風苦笑說道:「莫總管,我根本不知道那四個就是董家的仇家,而且是他們來找我的,又不是我去找他們……」
  莫子京道:「侯爺,莫子京也算得上成名多年的老江湖,如今想想,那該是侯爺不露痕跡的高明手法!」
  侯山風無可奈何地搖頭說道:「隨便莫總管怎麼說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個只會吃喝嫖賭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下九流混混!」
  莫子京道:「可是姑娘跟我都知道,侯爺是位隱於市的高人!」
  侯山風搖頭苦笑說道:「那你莫總管就稱不得成名多年的老江湖了!」
  莫子京揚眉說道:「侯爺,唇舌之辯無益,只問侯爺答不答應……」
  侯山風忙道:「莫總管,縱我有照顧姑娘之心,卻沒有照顧姑娘之力,萬一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
  莫子京道:「侯爺,別說那麼多,只問侯爺答不答應?」
  侯山風毅然搖頭說道:「莫總管,我不能也不敢答應!」
  姑娘董婉若緩緩垂下螓首,莫子京身形微顫,鬚髮皆動,道:「侯爺城乃天下第一忍人……」
  侯山風搖頭說道:「莫總管錯怪我了,我不能害了姑娘!」
  莫子京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恐怕侯爺不知道,姑娘是位人間奇女子,她外柔內剛,向來說一不二,何況這等終身大事?」
  侯山風苦笑說道:「早知如此,就是那四個殺了我我也不跟他們比了!」  
  莫子京還待再說……驀地裡,一陣木魚響聲劃破暮色傳自大門外。
  侯山風雙眉一揚,道:「和尚也不看地方,這時候還來化得什緣,我趕他去!」說著他就要往外走。
  莫子京伸手一攔,巨目逼視,道:「侯爺,讓我去,可能是前天指點姑娘找侯爺的那位!」
  侯山風「哦!」地一聲,忙道:「那正好,莫總管不妨請他進來問問,看看我是不是什麼莫總管所說的那隱於市的武林高人!」
  莫子京道:「那倒不必,我正愁找不到僧道,正好請他來做做法事!」不等候山風再說話,轉身出廳而去。莫子京開了門,只見一名枯瘦老僧對門當街而坐,面前放著一隻朱紅木魚,正在敲個不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0:59:06

  他聽門響立刻睜眼住手,站起身來,合什說道:「阿彌陀佛,驚擾施主了!」
  莫子京巨目凝注,道:「大和尚,又是你?」
  那枯瘦老僧微躬身形,道:「老衲再來請府上結個善緣!」
  莫子京道:「大和尚,你可知董府正在忌中麼?」
  枯瘦老僧道:「阿彌陀佛,要不然老衲就不來了!」
  莫子京濃眉軒動,道:「大和尚,那麼請進來奉茶!」
  枯瘦老僧又一躬身,道:「阿彌陀佛,老衲多謝施主慈悲!」捧起木魚,登階進門。這敢情好,化緣化進了門。
  他容得莫子京關上了門之後,方始問道:「請問施主,莫非未曾找到那位侯施主?」
  莫子京道:「還未謝大和尚指點,找到了!」  
  枯瘦老僧道:「那麼說,是那位侯施主吝於一伸援手了?」
  莫子京搖頭說道:「大和尚錯了,侯爺大義,伸了援手!」
  枯瘦老僧道:「是那位侯施主未能為府上退去強仇?」
  莫子京道:「不,侯爺神功蓋世,技比天人,他輕易為董府退了強仇!」
  枯瘦老僧訝然說道:「那麼府上又怎遭此凶……」
  莫子京道:「大和尚有所不知,是另有人下的毒手!」
  枯瘦老僧動容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劫躲過又來一劫,此豈天意麼?」
  莫子京道:「只好這麼說了……」說話間已進大廳,只見侯山風站在那大廳石階之上。
  枯瘦老僧側顧莫子京,問道:「施主,這位施主是……」
  莫子京為之一怔,道:「怎麼,大和尚不認識,這便是那位侯爺!」
  枯瘦老僧「哦!」地一聲,忙趨前施禮,道:「老衲見過侯施主!」
  侯山風忙還了一禮,目注莫子京,道:「莫總管,這位可是日前那位大和尚?」莫於京皺眉點了點頭。侯山風轉注枯瘦老僧,道:「大和尚,你這一番惡作劇害人不淺,如今使得莫總管誤認我這只會吃喝嫖賭的下九流,是個隱於市的武林高人!」
  枯瘦老僧忙道:「阿彌陀佛,施主恕罪,那是莫老施主誤會了,老衲只說施主是位濁世中的奇人,卻未說施主是位武林高人!」
  侯山風如釋重負,轉望莫子京,道:「莫總管,如何?我沒有隱瞞自己的本來吧!」莫子京濃眉軒動,未答話。
  侯山風轉頭又問,道:「大和尚,你怎麼知道我?」  
  枯瘦老僧道:「施主可曾在開封『大相國寺』住過幾天?」
  侯山風一怔點頭說道:「有哇,那是三年前的事兒了,大和尚莫非……」
  枯瘦老僧道:「施主難道忘記了那與施主燈下對談,徹夜不寐而毫無倦色的掛單老僧了麼?」
  侯山風「哦!」地一聲驚呼,道:「原來大和尚就是……多年不見大和尚老多了,所以我一眼未能認出,那就難怪大和尚知道我了……」
  枯瘦老僧含笑說道:「時光催人老,歲月不饒人,老衲非神仙中人,佛法修為未臻化境,焉得不老,施主也非當年了麼?」
  侯山風點頭歎道:「是的,是的,大和尚,當年我沒有聽你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告,如誇仍然在下九流中混世,面對大和尚這位佛門故人,我頓有羞愧汗顏之感!」
  枯瘦老僧搖頭說道:「施主錯了,碧空之中有烏雲,污泥之中藏明珠,為人何必求顯達,像施主學能致用,仗自己所能敗退魔障,多積善功,使處污泥之中,不也一樣麼?」
  侯山風肅容說道:「多謝大和尚指點,侯山風受教了!」他倆這一來一往幾句,倒令得莫子京楞在那兒,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滿臉是詫異驚愕色。
  此際他突然插口說道:「大和尚,這麼說來,侯爺果然不諳武學?」
  枯瘦老僧轉注說道:「阿彌陀佛,老施主,老衲又何曾說過侯施主精諳武學?」
  莫子京搖了搖頭,突然抬眼說道:「那麼大和尚自己呢?」
  枯瘦老僧含笑說道:「佛門弟子,瘦弱老僧,清靜寡慾,與世無爭,但知佛事,何諳武學?」
  莫子京道:「那麼大和尚怎知……」
  枯瘦老僧淡淡笑道:「施主是指府上仇家事?」
  莫子京點了點頭,道:「正是,大和尚何以教我?」 
  「不敢,」枯瘦老僧道:「老衲行腳四方,在旅逢之中巧遇那四位施主,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因而知之!」
  莫子京沒有好問的了,立即抬手說道:「大和尚,請廳內看看!」枯瘦老僧微一躬身,告罪登階。
  進了廳,枯瘦老僧悚然動容,垂下眼簾:「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那邊站起了姑娘董婉若,她微矮嬌軀,道:「董婉若見過大和尚!」
  枯瘦老僧忙合什還禮,道:「老衲不敢當,此乃天意,人死也不能復生,還請姑娘節哀,老衲願為諸位罹難施主誦經三日,以超渡諸位施主早登極樂!」
  董婉若忙又施禮道:「大和尚好意,寒家存歿俱感,董婉若這裡謝過了!」
  侯山風望著莫子京道:「莫總管,如今不用你再開口了!」枯瘦老僧忙問所以。侯山風道:「莫總管本超請大和尚做法事!」  
  枯瘦老僧聞言連道:「老衲應該,老衲應該,不過……」抬眼望向莫子京,道:「有件事老衲要奉告一聲,請莫施主及姑娘早做打算!」
  莫子京道:「大和尚請說,莫子京伏耳恭聽!」
  枯瘦老僧道:「恐怕莫施主還不知道,府上的四個強仇也已被人殺害!」
  侯山風與莫子京,董婉若三人同時一震,莫子京急道:「大和尚,達話當真?」
  枯瘦老僧點了點頭,道:「人命關天,此事重大,老衲焉敢欺騙施主,施主請看……」自袖底取出那張紙條遞了過去。
  莫子京接過一看,臉色倏變,忙道:「大和尚由何處得來此物?」
  枯瘦老僧道:「老衲在往『烏衣』途中行經一座破廟,進廟歇腳時看見了府上四位強仇的屍體,這紙條便插在他們發內!」
  莫子京道:「這麼說來,大和尚是專誠趕回相告的了?」
  枯瘦老僧道:「老衲既知府上有難,焉有不來相告之理?」
  莫子京鬚髮倏張,切齒說道:「好匹夫……」威態一斂,肅容說道:「大和尚兩次示警指點,大恩不敢言謝,請受我一拜!」魁偉身軀一矮拜下,一拜而起。
  枯瘦老僧躲之不及,攔更不能,忙合什答禮,道:「阿彌陀佛,施主折煞老衲了……」
  莫子京轉身將紙條遞向姑娘董婉若,董婉若看過之後,慘然笑道:「我不知董家跟他何仇何恨,他竟連這僅存的兩個人也不放過……」
  莫子京厲笑說道:「好匹夫,來吧,讓他來吧,莫子京今日是外出不在,如今正愁找不到他,正好,莫子京便是血濺屍橫……」
  桔瘦老僧忙道:「莫施主,那四個還有對付之人,如今這個便非侯施主所能退的了,還請施主為董家一脈著想!」
  莫子京一震,機伶寒顫,斂態說道:「大和尚有何高見?」
  枯瘦老僧道:「無謂犧牲太不值得,兩位只有躲上一躲!」
  莫子京臉色一變,悲聲說道:「躲?大和尚,你要我躲?……」
  枯瘦老僧道:「阿彌陀佛,老衲知道施主威名蓋世,英雄一生,但施主慎為董家這僅存的一脈著想!」
  莫子京老臉抽搐,無力地點頭說道:「多謝大和尚教我,好,躲就躲吧……」
  「不!」姑娘董婉若霍地站起,淡淡道:「莫總管,我不能躲!」侯山風微微皺了皺眉,枯瘦老僧一愕。
  莫子京則急忙說道:「姑娘,你這是……」
  董婉若平靜地道:「莫總管,你想想,兩位老人家及他們諸位的遺體都在這兒,我能躲麼?我能讓他毀屍洩憤?」侯山風又皺了皺眉。
  莫子京一震,說道:「姑娘,老奴明白,老奴又何嘗想躲,無如……」
  姑娘董婉若談淡截口說道:「莫總管,我的性情你知道,我既決定了一件事,無論任何大小事,便絕無更改,莫總管不要再多說了!」
  莫子京躬下身形,道:「是,姑娘,老奴遵命!」
  董婉若轉注侯山風與帖瘦老僧,道:「仇家即將尋上門來,董婉若不敢連累二位,還請……」
  侯山風目拄枯瘦老僧,枯瘦老僧忙道:「姑娘的意思,是要老衲與侯施主離開此地?」
  董婉若微頷螓首,道:「正是,事非得已,還望二位諒宥!」
  枯瘦老僧道:「然則姑娘堅不離此凶險地,是打算……」
  董婉若道:「我不能再讓他毀屍洩憤!」
  枯瘦老僧道:「以此人之功力,他若要毀屍,姑娘自問攔得住他麼?」
  董婉若道:「只要董婉若在此,他就不會毀屍洩憤了!」
  枯瘦老僧道:「本來冤仇宜解不宜結,出家人本一點慈悲,原不願處處血腥,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老朽不敢勸姑娘不報,那,姑娘堅欲留此,是不打算報仇了?」  
  董婉若道:「董婉若留此之意,也正為報仇!」
  枯瘦老僧道:「明擺著的姑娘是以卵擊石,螳臂擋車,姑娘睿智,該知這是大不智,姑娘明知不敵而不惜冒殺身之險,老朽試問,董家之仇,將來要誰去報?」
  董婉若道:「如今報不了,就是十年二十年後也一樣報不了!」
  枯瘦老僧搖頭說道:「那不一定,倘若姑娘善保此有用之身,尋訪名師,另求深造,或者覓得高手義助,報仇之事,那該是輕而易舉!」
  董婉若淡淡說道:「多謝大和尚指點,無如董婉若說什也不能離開兩位老人家,及這數十位骨肉至親,多年忠僕!」
  枯瘦老僧軒了軒眉,道:「姑娘既執意不走,老衲不便再勸,那麼老衲索性也留在這兒陪陪姑娘,莫老施主與他們諸位吧!」
  莫子京巨目中異采一閃,道:「大和尚,多年修為不易,你難道一點也不珍惜?」
  枯瘦老僧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出家人上秉佛旨,本在普渡眾生救護眾生,豈有面對魔障而畏死退縮之理……」
  莫子京道:「那麼,大和尚是說有所仗恃了?」
  枯瘦老僧道:「出家人憑的是一點道心,佛祖庇佑,萬魔不侵,再說,老衲是一個做法事,誦經超渡冤魂的出家人跟他毫無半點怨隙,他不會為難老衲的。」
  莫子京沒有再說話,只將一雙巨目凝注枯瘦老僧,一眨不眨,適時,董婉若搖了搖頭,道:「萬一連累了大和尚,董家存歿罪孽大了,還是……」
  枯瘦老僧道:「老衲的脾氣跟姑娘一樣,姑娘幸勿再逐老枘!」董婉若神情倏泛激動,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侯山風卻突然說道:「姑娘,你說過的話,還算數麼?」
  董婉若淡淡說道:「侯爺,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事二夫,董婉若已是侯爺的人了,矢志從一而終,海枯石爛,絕無更改!」
  侯山風眉鋒微微一皺,道:「那麼,我也該留在這兒陪陪姑娘!」
  董婉若一驚忙道:「侯爺,你不能……」
  侯山風笑道:「姑娘,怎麼不能?姑娘留此凶險地,我獨自避凶趨吉,那侯山風成了什麼人了,我不願做那人間賤丈夫,也不願做那薄情寡義的冷血小人!」
  董婉若嬌軀倏顫,道:「侯爺,無論怎麼說……」
  侯山風截口說道:「姑娘,無論怎麼說我都試留在這兒,對兩位老人家來說,我有半子之誼,該盡盡我這半子的心力,即便是死,『金陵城』中最多不過少了個下九流的混世蟲,對百姓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他不見得會殺我?」
  董婉若美目忽現淚光,深深地看了侯山風一眼,緩緩垂下頭去,未再說話,莫子京適時卻道:「侯爺,恕我插嘴,侯爺也該有所恃!」
  「有!」侯山風毅然點頭說道:「但憑胸中一口正氣及滿腔熱血!」
  莫子京巨目凝注,搖頭歎道:「侯爺,你令每一個武林人羞愧……」住口不言,侯山風也沒有說話,這大廳中有著一剎那間的沉重靜默。
  突然,莫子京打破了這沉重靜默,軒了軒濃眉,道:「可是,二位,便是姑娘留此,也絕不能讓那匹夫傷了姑娘毫髮,似如今這般坐著,總不是個辦法……」
  枯瘦老僧也道:「老衲有個辦法在此,二位既不必離開此地,也可以躲過此劫,但不知姑娘與莫總管可能答應?」
  莫子京「哦!」了一聲,道:「大和尚有何高策,請說說看?」
  枯瘦老僧抬手一指地上棺木,道:「請二位躲在這棺木中,由老衲誦經超檀,做做法事,侯施主則為老衲打個下手,這樣二位既不必離開此地,也必可躲過此劫!」其於京面有難色,未說話。
  董婉若卻道:「大和尚,這跟讓董婉若離開此地有甚兩樣?」  
  枯瘦老僧道:「自不一樣,姑娘並未離開此地!」
  董婉若道:「他不仍是找不著董婉若麼?」
  「阿彌陀佛」,枯瘦老僧低誦佛號,正色說道:「這麼說來,姑娘是非讓他找著姑娘不可了?老朽請教,不珍惜有用之身,姑娘一身系尊府數十口血仇,萬一有甚差錯,報仇無人,姑娘對得起死了的哪一位?」董婉若神情一震,緩緩垂下螓首!
  枯瘦老僧隨即轉注莫子京,道:「此際不超初更,天色尚早,老衲敢請莫老施主到街上跑一道,去再買兩口棺木去!」
  莫子京尚未答話,侯山風忙道:「大和尚,莫總管出去恐有所不便,還是我……」
  莫子京揚眉豪笑說道:「那匹夫是個高來高去的人物,關起門,躲在家中不一定便安若磐石,再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該死,躲在家裡也會死,有什麼好怕的,還是我去吧!」不客侯山風接話,轉身大步出廳而去。
  莫子京一走,枯瘦老僧向著侯山風遞過一個眼色,道:「侯施主陪董姑娘談談,老衲到各處走走去!」說著,逕自向廳外行去。  
  便是連侯山風也不知道那眼色是什麼童思,他只覺臉上一熱,老和尚走了,如今這偌大一座大廳內,就剩下侯山風與董婉若默默相對。  
  靜默的氣氛太尷尬,也令人不安,所以,侯山風他不得不在沒話的情形下找幾句話,乾咳一聲,道:「蛄娘……」
  董婉若抬起了螓首,紅腫的美目深注,那目光令人難以官喻,那摸樣兒望之令人心碎腸斷,她輕輕說道:「侯大哥要對我說什麼話?」侯爺變成了侯大哥,本該如此稱呼,這也平常得很。
  侯山風卻心頭一震,忙道:「姑娘一回來便看見他們諸位都遇了害麼?」
  董婉若點了點頭,淒楚地說道:「是的,侯大哥!」  
  侯山風道:「姑娘在出門之前,可曾發現什麼異狀,什麼驚兆!」    
  董婉若搖了搖頭,道:「沒有,是莫總管回報侯大哥絕技退了強仇,兩位老人家便要找侯大哥叩謝,莫總管唯恐遲到一步,找不到侯大哥,所以跟我先出來了,請兩位老人家隨後趕到……」
  侯山風點了點頭,道:「姑娘回來之後,在現場可曾發現什麼蜂絲馬跡?」
  董婉若搖頭說道:「當時我悲痛過度,昏了過去,就是我沒有昏過去,我也不會注意那麼多的,及至我醒來後,我已經在這大廳之中,莫總管也已經把屍體移到大廳裡來了!」
  侯山風沉吟了一下,道:「這麼說來,莫總管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痕跡了?」
  董婉若道:「該沒有,沒聽他說。」侯山風點了點頭,默然未語。
  董婉若卻道:「侯大哥問這……」  
  侯山風忙道:「沒什麼,我只不過隨便問問,姑娘該知道,沒有線索,是很難查知那下毒手的殘凶是誰的?」
  董婉若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可是那屍身上的致命傷痕,不是已經證明鄧殘凶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麼?」  
  侯山風搖頭說道:「姑娘該知道,他已經死了三年了,總不可能死而復活,由棺材裡爬出來行兇殺人,再說他跟董家也沒有仇!」
  董婉若道:「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沒有死!」
  侯山風訝然說道:「他沒有死?死夠倒霉的,誰會躺進棺材裡……」
  董婉若搖頭說道:「侯大哥不知道,武林中事光怪陸離,武林中人花樣百出,夏侯嵐此人狡猾多智,他為了某種原因,詐死是可能的。」
  侯山風道:「他跟董家有仇有恨麼?」
  董婉若道:「侯大哥,武林中有些事是不必仇恨的!」
  侯山風道:「可是莫總管說,有人明明親眼看著他入土下葬的啊!」
  董婉若道:「如今證據明確,當年以他的心智玩個手法瞞瞞人並不難!」
  侯山風搖頭說道:「他若居詐死,要殺人早可以下手了,何必候諸三年後的今日,別是有人陰謀嫁禍吧!」
  董婉若呆了一呆,道:「這不能說沒有可能,可是侯大哥不知道,他那『一殘指』是獨門武學,而且能使董家這數十位高手毫無抗拒地使遭了毒手,放眼宇內武林,除了他,還找不到第二個人!」
  侯山風皺眉沉吟說道:「這類似是而非事,最傷人腦筋……」沒話之中總算找到話了,可是結論就是這麼一句!過了片刻之後,廳外步履響動,枯瘦老僧走了進來。
  侯山風忙站起相迎,道:「大和尚,可曾看見什麼?」
  枯瘦老僧搖搖頭,道:「老枘只是行腳慣了,坐不住,所以到處走走,並未留直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只是,姑娘院中放了個大缸……」
  董婉若道:「那是廚房貯永用的!」
  枯瘦老僧道:「怎未見有水?」
  董婉若道:「水都被莫總管用來沖掃地上的血漬了!」
  枯瘦老僧「哦!」地一聲,點頭說道:「怪不得缸中空空沒有水,姑娘,尊府做飯的是……」
  董婉若道:「是董桂與柳婆婆,他兩位也被殺害了!」
  枯瘦老僧唸了一聲佛號,道:「姑娘,那水缸已髒,恐怕不能用了,要用水時,最好換個別的貯水物,免得吃了不好!」
  董婉若悲笑說道:「多謝大和尚,用水的時候,我會讓莫總管換新的……」
  枯瘦老僧點了點頭,突然改了話題,道:「姑娘,令尊生前,除了那四個強仇外,還有別的仇人麼?」
  董婉若搖了搖頭,道:「據我所知,他老人家並沒有什麼仇家,就連冷天池,彼此之間也不過昔年有一點小誤會,稱不上仇怨!」
  枯瘦老僧道:「姑娘出身武林世家,當熟知武林事,像這點小誤會便視為仇恨,必以殺報,那小誤會該不在少數,姑娘試想想看,令尊有沒有跟姑娘談起過跟什人有過什麼不愉快麼?」
  董婉若搖頭說道:「沒有,大和尚,他老人家自昔年南荒一趟遠行歸來後,從未出過家門一步,等於封劍退隱了……」
  枯瘦老僧道:「姑娘,令尊去過南荒?」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枯瘦老僧遲疑了一下,道:「但不知令尊到南荒去幹什麼?」
  董婉若也猶豫了一下,道:「那不過是行道江湖中的一趟遠行,並沒有幹什麼,他老人家也從來沒有提起過是去幹什麼的!」
  枯瘦老僧深注董婉若一眼,道:「令尊在來去南荒之前,是不是經常出門?」
  董婉若道:「也不算經常,一年只出兩三次門!」
  枯瘦老僧道:「那麼令尊在去過南荒之後,為何就不出家門一步了?」  
  董婉若微微一愕,立又說道:「這我聽他老人家提起過,他老人家說,年事已大,已厭倦了江湖廝殺紛爭,要在家中享幾年清福!」
  枯瘦老僧又深深地看了董婉若一眼,道:「姑娘,以老衲看,令尊南荒之行,恐怕跟尊府所遭遇這場慘禍有很大的關係,也就是說有可能互為因果,姑娘倘若能多想出些什麼,說不定對緝兇有很大的幫助!」這老和尚說話很夠技巧,他看出董婉若是有所隱瞞,他不直接要董婉若說出來,反而以有益緝兇為詞,旁敲側量,讓董婉若說出來。
  董婉若她冰雪聰明,該懂,可是她這麼說:「大和尚,你說的話也許對,可是假如我知道,我自會毫不隱瞞地說出來的,我難道不想知道兇手是誰?」侯山風微微皺了皺眉鋒。
  枯瘦老僧則搖搖頭,道:「既然姑娘想不出什麼,那就算了,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謹慎些是對的……」
  董婉若蒼白的嬌靨上,陡然掠上一抹紅暈,很快地垂下螓首,但旋即她又抬起了頭,道:「大和尚,這多年來,董家看似乎靜無事,其實無時無刻不在風聲鶴唳,杯弓蛇影中度過,如今更遭此慘禍,家破人亡,僅剩董婉若一人,縱有所隱瞞,也是人之常情,大和尚幸勿見怪才好!」
  枯瘦老僧搖頭含笑說道:「姑娘,老衲不敢也不會,誠如姑娘所說,這是人之常情,老衲請姑娘自己考慮,能說則說,不能說不必勉強!」
  董婉若道:「大和尚,我已經考慮過了,對二位我該說,侯大哥是我托付終身之人,大和尚則是得道高僧,如今要是連兩位都信不過,我還能信得過誰?大和尚,昔年家父南荒之行,無意中得到了一隻『玉蟾蜍』……」
  侯山風插口說道:「姑娘,一隻『玉蟾蜍』值不了幾個錢!」
  董婉若搖頭說道:「侯大哥說得不錯,一隻『玉蟾蜍』是值不了幾個錢,董家家藏古玩珍器,隨便挑一件也比這『玉蟾蜍』值錢,可是在那隻玉蟾蜍腹內藏有一幅『藏真圖』卻是武林人人夢寐以求的罕世至寶,無價奇珍……」
  侯山風揚了揚眉,枯瘦老僧點頭說道:「老衲明白了,只向令尊在巧獲這只『玉蟾蜍』之際,有沒有被第二個人窺見,或無意中走漏了風聲?」
  董婉若道:「大和尚,後者自不可能,至於前者,我沒有聽家父說有第二人窺見,卻聽家父說起一件怪事……」
  枯瘦老僧忙道:「姑娘,是什麼怪事?」
  董婉若道:「家父在『玉蟾蜍』藏處百丈內,發現了十顆骷髏……」
  侯山風眉鋒一皺,枯瘦老僧則神情震動道:「那想必是南荒多瘴氣毒蛇猛獸,行人……」
  「不,大和尚!」董婉若搖頭說道:「那十顆骷髏四三二一疊成塔形,整整齊齊,最怪的是,無論風有多大,總吹不倒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0:05

第 四 章 怪事迭起
  枯瘦老僧點頭說道:「那想必是什麼武林人物的表記,他已發現百丈內有寶,故將玉蟾蜍藏處周圍百丈內列為禁地,令尊不察,不但誤入了他的禁地,而且捷足先登,拿走了他視為囊中物的『玉蟾蜍』,故而今日……」
  董婉若截口說道:「大和尚這就不對了!」
  枯瘦老僧道:「姑娘指教?」
  「好說?」董婉若道:「那十顆骷髏若是武林人物的表記,他既發現了那『玉蟾蜍』,為什麼不拿?此其一,家父當時曾遍查半里內毫無人跡,他又怎知道是家父拿走了,此其二……」
  枯瘦老僧道:「前者老衲可以解釋,他只發現了百丈內有寶物,卻不知寶物到底藏在何處,所以他一時沒辦法獲得,正欲尋找時,因他事離去,臨走把該處百丈內列為禁地,不想令尊適路過該處,誤打誤撞,機緣巧獲『玉蟾蜍』……」
  董婉若微頷螓首道:「大和尚高明,分析得好,可是後者呢?」
  枯瘦老僧呆了一呆,搖頭說道:「後者便非老衲所能知了,他若當場看見令尊,絕不會讓令尊把『玉蟾蜍』拿走,他若沒有看見令尊,半里內又毫無人跡,他又怎知是令尊拿的呢?這誠然令人費解。」
  董婉若道:「大和尚,我以為不難解釋!」
  枯瘦老僧道:「老衲恭聆高明!」
  「好說,」董婉若道:「我認為董家的慘禍,跟玉蟾蜍無關!」
  「不然!」枯瘦老僧搖頭說道:「老衲現在可以告訴姑娘了,老衲適在那無水的水缸莊上,發現了一種類似毒藥的些微粉狀物,如果老衲猜測的不錯,那粉狀物該叫『屍毒鎖魂散』,可惜那缸水被莫施主用盡了,不然定可知道究竟是與不是!」
  董婉若聽枯瘦老僧說適在那無水的水缸底上,發現了一種類似「屍毒鎖魂散」的毒粉,臉色一變,驚道:「大和尚,這話當真?」 
  枯瘦老僧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事關重大,老衲焉敢欺騙姑娘?」
  董婉若道:「那,大和尚,這毒藥跟『玉蟾蜍』何關?」
  枯瘦老僧道:「姑娘,這屍毒鎖魂散乃是南荒『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獨門霸道毒物,而那十顆骷髏,也正是五毒七煞白骨教的寢記!」
  董婉若一驚,圓睜美目,道:「大和尚怎對武林事知道得這般清楚?」
  枯瘦老僧道:「事到如今,老衲不願再瞞姑娘,老衲『癲和尚』!」
  侯山風無動於衷,董婉若卻霍地站起,驚聲說道:「大和尚便是那位遊戲風塵,俠蹤如神龍,威震武林黑白兩道的『癲和尚』癲大師!」
  枯瘦老僧點頭說道:「正是,姑娘,老枘便是癲和尚,至於後者……」
  侯山風這時才明所以,驚喜叫道:「大和尚,原來你是位武林高人,你怎不早說……」
  枯瘦老僧含笑說道:「侯施主,老衲如今道破本來也不遲呀!」
  只聽董婉若一歎說道:「這麼說來,果是那『五毒七煞白骨教』尋上門來了,可是,大和尚,他們又怎知是家父拿了『玉蟾蜍』?」
  癲和尚道:「姑娘『玉蟾蜍』事尊府有幾人知曉?」
  董婉若道:「僅家父母及董婉若三人知曉!」
  癲和尚眉鋒一皺,道:「那就非老衲所能知了!」
  董婉若道:「大和尚,既是『五毒七熬白骨教』行的凶,為何每一具屍身上的致命傷痕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的『一殘指』?」
  癲和尚道:「這也非老衲所能解,不過,姑娘,以『王面游龍辣手神魔』之一身功力,他要殺尊府這幾十個人,似不必先用毒藥把這幾十位迷倒然後再下手。何況那夏侯嵐已死三年,屍首早已隨草木同朽了!」
  董婉若道:「那麼,大和尚以為……」
  癲和尚慨然說道:「老衲以為那有可能是嫁禍……」
  侯山風輕擊一掌,插口說道:「姑娘,我說的沒有錯吧?」
  董婉若點了點頭,道:「可是,大和尚,武林人人知道夏侯嵐已死多年,更有人眼見著他被入土下葬,這若是嫁禍,那嫁禍的手法豈不是太以低劣了麼?」
  癲和尚一怔,搖頭苦笑說道:「姑娘說得是,此事太以玄奧難懂……」
  侯山風突然說道:「大和尚,那沒有什麼難懂的,恐怕是那什麼『白骨教』有意讓人對那什麼神魔的生死真假動疑!」
  「對!」癲和尚猛一點頭,道:「侯施主這說法有可能……」
  董婉若道:「大和尚,『一殘指』功稱獨門,既是獨門何人能學?假如說是『五毒七煞白骨教』陰謀嫁禍,似也宋嘗不可說那『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嫁禍,大和尚以為然否?」
  癲和尚毅然點頭說道:「然,『白骨教』不可能知道是令尊拿走了『玉蟾蜍』,夏侯嵐卻又死了三年,這件事委實令人難懂……」
  搖搖頭,接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有待查證,姑娘,那『玉蟾蜍』想必已被令尊藏在一處極為隱密的所在了?」
  董婉若點了點頭,道:「不錯,大和尚!」
  癲和尚道:「姑娘知道不知道藏處?」
  董婉若道:「我是當今世上唯一知道『玉蟾蜍』藏處的人,可是我不能說,大和尚該知道,假如那兇手真為『玉蟾蜍』而來,只要我一天不說出『玉蟾蜍』的藏處,他一天便不會傷害我!」 
  癲和尚點頭說道:「姑娘這話一點不錯,只是那兇手是否為『玉蟾蜍』……」
  侯山風插口說道:「大和尚,這三天之內準可明白!」
  癲和尚赧然說道:「對了,老衲怎忘了,三天之內,只要他一來,他究竟是『白骨教』人抑或是那夏侯嵐,當也可明白了!」說話間梆柝響動,更鼓鼓出了二更。
  只聽大門響動,隨聽莫子京話聲響起:「來,來,來,替我扛到大廳石階上來!」
  癲和尚忙道:「莫施主回來了,姑娘幸勿言及適才事,免得多囉嗦,老衲生平最怕人知道老衲的事來!」董婉若微頷螓首,剛應了一聲,莫子京已然行進廳來。
  癲和尚道:「莫施主回來了,怎麼這麼久?」
  莫子京道:「這兩口棺木是現做的,我候在那兒要他們即刻趕工,所以回來晚了……」說著招呼了外面把兩口棺木抬了進來。那兩口棺木果然是現做的,一大一小,漆才幹沒多久,是該做個大的,要不然像莫子京那魁偉的身材如何躺得進去?
  又談了幾句之後,癲和尚道:「那紙條上寫的是三天之內,在這三天之內,那殘凶隨時會來,老衲以為二位還是早躲進去為妙!」
  莫子京未答話,董婉若卻站了起來,道:「董婉若遵命!」走向那較小的一具棺木,躺了進去。莫子京那裡滿面悲憤,拿起棺材蓋便要蓋。
  癲和尚忙伸手一攔,道:「莫施主,且慢,先請在兩頭弄兩個洞好通氣。」還是癲和尚心細,莫子京老臉一紅,好不窘迫,忙伸手指在棺材兩頭插了兩個洞。此老功力,果然驚人,那麼厚實的棺木,在他那一根食指之下竟然像塊豆腐,一插便透,看得侯山風為之咋舌。
  兩口棺木兩頭各插了幾個洞之後,莫子京才躺在那口較大的棺木中,由侯山風與癲和尚合力抬著兩塊棺材藍蓋了上去,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沒有第五個人知道。如今,一切妥當,只等那兇手到來了。
  癲和尚盤坐在數十口棺木之前,敲起木魚,誦起經來,那木魚聲及誦經聲,在這夜靜時分聽來份外刺耳。這偌大一座大廳內,擺著數十口棺木,卻只有兩根白燭,氣氛陰森森地,怪怕人的。
  侯山風閒著沒事,坐在一旁直望著癲和尚出神。三更,四重,五更,雞啼,這一晚是安然地度過了。那兇手沒來,要來了就稱不得安然度過了。第二天,第二夜,又是日夜平靜,安然渡過。這不足為怪,還有第三天,第三夜!
  可是,怪了,真怪了,第三天過去去,第三夜也在曙色透窗,雞啼聲中結束,卻仍未見那兇手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  
  休說癲和尚與侯山風相對詫異,便是棺材中的莫子京也忍不住了,他敲著棺木叫道:「大和尚,我可以出來一下麼?」
  癲和尚如今是不得不讓他出來了,在棺材中躺了兩天三夜,誰受得了,何況那兇手又沒有來。
  他跟侯山風交換一瞥之後,忙點頭應道:「莫施主請出來吧!」
  話聲方落,那較大的棺蓋掀動,莫子京狼狽地由棺木中爬了出來,搖頭苦笑說道:「這滋味真不好受,我都受不了,何況姑娘?快請她出來吧!」說著,招呼侯山風抬起了那較小棺木的棺材蓋。
  這一抬,驚了三個人也楞住了三個人。那倒不是董婉若受不了昏過去了,或有了什差錯。而是,棺中空空,董婉若不見了。這豈非天下最大的怪事?兩天三夜,大廳中可以說從沒有斷過人就有必要出去,那也是輪班,怎麼董婉若會隔著棺木不見了?
  難道說那兇手已經來過了,他是妖魔鬼怪是神仙,來無蹤,去無影,會施搬移法不成?
  世上沒有這個說法,便是他是個功力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不掀棺材蓋就擄走人,因為一掀棺材蓋,就勢必被癲和尚與侯山風發覺不可,而事實上,兩天三夜以來,除了癲和尚的木魚聲與誦經聲外別的沒有一絲任何動靜。
  再說,這口較小的棺木,一邊沒靠頭,另一邊卻緊挨著莫子京所躺的那口較大棺木,倘有任何動靜,也絕難瞞得了這位一流高手「鐵面煞神」啊。
  不可能是不可能,儘管諸多的不可能,而畢竟,董婉若姑娘像輕霧一般地消失了,了無痕跡。再看棺材裡,平放著一張雪白素箋。
  莫子京大喝一聲,那麼重的棺材盞應手飛起,砰然一聲摔落大廳一隅,帶得侯山風腿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莫子京俯身拿起那張素箋,一看之下鬚髮暴張,神態怕人,身形劇顫,默然不語。
  「阿彌陀佛」癲和尚定過神來,立揚佛號,道:「莫施主請冷靜,讓老衲看看那張素箋!」
  莫子京猛一拍手,把素箋遞了過去。 
  癲和尚接過一看,心頭不由一震,只見素箋上寫道:「我約期必至,向無爽誤,董女敬領,多謝侯我多日!」
  筆跡跟先前那張字條同,下角仍畫著一條龍。
  只聽莫子京顫聲說道:「大和尚,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癲和尚苦笑搖頭,道:「老衲若是知道不就好了……」
  莫子京冷哼一聲,右腳抬處,那口棺木應勢飛起,滾落一旁,地上,仍是那花磚地。他抬手一掌拍了下去,砰然一聲,花磚碎裂,碎磚飛射激揚,是實實在在的地,並沒有什麼秘密洞穴。
  由素箋證明,那兇手是來過了,董婉若確是他擄的,可是,他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擄走董婉若的?
  這是個似乎永遠解不開的謎。這簡直像變戲法一樣地神奇。雖然戲法人人會變,可都是假的。但如今這件事,卻是千真萬確的真的……
  莫子京悲笑說道:「姑娘到底被那凶殘匹夫擄走了,莫子京身為僕從,枉有一身功力,卻連一個人也保不住,尚有何顏面苟活於世?……」巨目暴睜,揚掌向自己天靈拍去。
  侯山風大驚,剛叫一聲:「莫總管,使不得……」
  癲和尚出掌如電,一把攫住莫子京右腕,沉聲說道:「莫施主,奈何如此消沉?老衲敢保姑她有驚無險!」
  莫子京一震,愕然說道:「大和尚,好手法,你是……」
  癲和尚一歎說道:「老衲癲和尚!」
  莫子京「哦!」地一聲驚呼,道:「原來是癲大師當面……」
  驚態一斂,道:「莫子京有眼無珠,兩度邂逅竟不知是癲大師……」
  癲和尚擺手苦笑說道:「莫施主,別提了,老衲這跟斗是栽大了,讓人把人擄了去,竟茫然無覺,而且不知道人是怎麼被人擄去的……」
  頓了頓,接道:「老衲的本意,原是想藉此擒那殘凶,便擒他不住至少也可以看看他是誰,不想他竟如此狡猾高明,不但來過了,而且還擄去了人,這簡直是……」
  莫子京道:「大和尚,如今還用看那匹夫是誰?」  
  癲和尚道:「那麼,莫施主以為是誰?」
  莫子京咬牙說道:「證據明確,『一殘指』功稱獨門,自然是夏侯嵐那魔頭!」
  癲和尚搖頭說道:「莫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內情絕不那麼簡單……」接著就把聽自董婉若的話說了一遍。
  聽畢,莫子京驚愕欲絕地道:「怪不得老主人昔年自南荒回來後,多年來一直心緒不寧,寢食難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癲和尚道:「莫施主可知道,董府飲用水中,早已被人暗中下了毒?那『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獨門霸道藥物『屍毒鎖魂散』?」
  莫子京神情一震,道:「大和尚怎知道?」
  癲和尚又把自己所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究竟是與不是,那還難下斷,可惜施主不察,把一缸水潑灑盡淨,要不定可知道那……」
  「大和尚!」莫子京道:「莫子京當時悲痛萬分,哪裡會想到那麼多,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不是那夏侯嵐便是那『白骨教』,如今重要的是姑娘的安全,大和尚適才有驚無險之語……」
  癲和尚道:「莫施主,董姑娘只要一天不說出『玉蟾蜍』的藏處,那殘凶使不會加害於她,這是必然的道理!」
  莫子京點頭說道:「但願如此,如今也只好這麼想了,事不宜遲,莫子京也心急如焚,我準備把老主人等速速入土下葬,然後踏遍江湖,查緝真兇,大和尚與侯爺請回吧,鼎助之情,莫子京倘能不死,必有後報!」
  侯山風忙道:「莫總管,說什我也該幫忙幫到底……」
  莫子京搖頭說道:「多謝侯爺,不必了,我會僱人辦事的!」
  侯山風還侍再說,癲和尚已然說道:「侯施主,莫施主既這麼說,那就算了,莫施主請只管安心照料一切,老衲行腳四海之餘,必暗中竭盡棉薄,查緝真兇,俾便早日救回董姑娘,慰他諸位於地下!」說罷,合什微躬身形,偕著侯山風告辭而去。
  莫子京送客一直送到大門,方轉身進府。
  癲和尚與侯山風走了,可是他倆邊走邊談上了話。
  侯山風皺眉沉吟說道:「和尚,你以為這可能麼?」
  癲和尚道:「檀樾,畢竟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侯山風搖頭說道:「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在你我眼皮下這般擄走了人!」
  癲和尚道:「而事實上董姑娘確被擄走了!」
  侯山風道:「所以我認為絕不可能!」
  癲和尚道:「和尚願聞其詳!」
  侯山風道:「和尚,你在廳內的時候,可曾發現有人進廳?」
  癲和尚搖頭說道:「沒有,連一絲風吹草動也沒有!」
  侯山風道:「和尚,我也是,跟你一樣,和尚,你適才看得清楚,那棺木之下可有什麼秘密洞穴?」
  癲和尚搖頭說道:「沒有,你也在場!」
  侯山風道:「這麼說,董姑娘並不是由棺木底下被擄走的?」
  癲和尚道:「也不錯,確是如此!」
  侯山風道:「底下既不可能,那麼棺木上的前後左四邊更不可能!」
  癲和尚點頭說道:「是的,那四邊無時無刻不在你我的目光籠罩下!」
  侯山風道:「那麼,右邊呢?」
  癲和尚道:「緊挨著莫子京那口棺木!」
  侯山風道:「這可是你我唯一看不見的一面!」
  癲和尚一震,道:「檀樾莫非指那莫子京……」
  侯山風搖頭說道:「不,莫子京忠義半生,他該不會,我指的是那兩口棺木!」
  瘴和尚訝然說道:「你說那兩口棺木有毛病?」
  侯山風點了點頭,道:「除此,我想不出第二個擄人的辦法!」  
  癲和尚道:「莫忘了,那兩口棺木是莫子京訂做的!」
  侯山風道:「我如今只管事,不問人,可能連他都不知道!」  
  癲和尚道:「便是那兩口棺木有毛病,又有什麼辦法可擄人?」
  侯山風道:「只要是那兩口棺木有毛病,事便不難查了,棺棺緊挨,由這口棺中把董姑娘送到別口棺中……」
  癲和尚道:「那你不是指莫子京有問題?」
  侯山風搖頭說道:「不一定非他不可,他若是被人制了穴道,便是在棺材中擺上酒宴,他也不會知道的!」
  癲和尚道:「他若是被人制了穴道,他自己該知道,怎未聽他提及?」
  侯山風道:「制穴道必可知曉,但倘若嗅了迷魂藥物而被蒙了過去,他就未必會知道了,和尚,你說對不對?」
  癲和尚點頭吟說道:「確有可能,那麼,如今……」
  侯山風道:「折回去,看看那兩口棺木去!」
  癲和尚猛一點頭,道:「好吧,檀樾,老衲聽你的了!」說話間,二人已離開董家甚遠,此際忙又折了回去。
  癲和尚道:「照你這麼說,董姑娘該仍在那大廳內!」
  侯山風笑道:「和尚,你說對了,若是我沒料錯,董姑娘還未出大廳!」
  癲和尚皺眉說道:「看來你仍比我強得多,只是你怎不早說?」
  侯山風苦笑說道:「我若早想通了,也不必多跑這一趟了!」
  癲和尚瞪了他一眼道:「那麼快啊,咱們不在,莫子京一人應付不了!」
  侯山風一笑說道:「大白天裡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我怎麼辦?和尚,只管走你的,我趕得上就是了!」
  他話聲方落,癲和尚步履頓疾,較諸常人足足快了兩倍,侯山風步履瀟灑,始終跟他並肩行進!去時緩慢回時快,來回不過片刻間,到了董府,只見董家兩扇大門緊閉,內裡不聞任何聲息。
  癲和尚近前舉手敲了門,砰砰聲響動了半天,便是在裡面任何一個角落裡也聽得見,可是只不聞有人答應。
  癲和尚挑了眉,回頭說道:「不對,看來咱們要翻牆進去了!」
  侯山風笑道:「佛門弟子出家人,大和尚怎好效那越牆之輩!」舉手只一推,那兩扇既厚又重的大門便砰然而開。
  癲和尚只一句:「還是你行」閃身掠了進去。
  自然,他兩個雙雙首先來到大廳。可是,一進大廳,他兩個立即怔住了。
  大廳內空空如也,休說那數十口棺木連同那兩口空棺俱已不見,便是那「鐵面煞神」莫子京也不知去向。
  看來,莫子京雇的人不少,要不然怎能在片刻之間把數十口棺木都運走了?這不是挺神速麼?
  然而話又說回來了,只在這片刻工夫中,莫子京他又從哪兒能找那麼多人來,剛才他倆離去的時候,莫子京還沒有動,就是由那時開始找人也得個大半日工夫啊?儘是邪事兒,怪事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別多。
  侯山風雙眉一挑,道:「和尚,你我各處找找,稍時在廳前碰面!」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凶宅中亂跑,真能嚇煞人!」話雖這麼說,他到底毫不怠慢地拉出廳去。
  侯山風也跟著出了廳,他首先掠上了大廳屋脊。董家的大廳夠高,由大廳上既望四處,半個「金陵城」可以盡收眼底,無如,他未能看見什麼!
  他身形一閃,電一般地沒入那深不知有幾許的庭院中。片刻之後,二人在廳前碰了頭,兩人相對皺眉,一句話未說,但旋即,侯山風陡然挑了眉:「和尚,走,棺材店瞧瞧去!」
  拉起癲和尚往外便走,癲和尚一怔,道:「你要幹什麼?」
  侯山風道:「你該叫糊塗和尚,到棺材店裡問一問,那兩口棺材是怎麼做的,不就行了?快走吧!」
  癲和尚又復一怔,苦笑搖頭不語!兩人剛出門,只聽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二人不由抬眼望去,侯山風身形一震,低頭便走。
  適時,那馬已如飛馳到,鞍上,是位風華絕代,艷絕塵寰的紅衣美姑娘,她,烏雲高簇,身披風氅,黛眉,鳳目,瑤鼻,檀口,美是美極,艷是艷絕,只是,那冷若冰霜的嬌靨,與那含煞的鳳目,還有那鞍旁的一口長劍太懍人!
  健騎鐵蹄掀起,一聲輕嘶,立即停下,好精湛的騎術,然後,銀鈴響動,只呀她喝說道:「喂,和尚,還有你,都給我站住!」這位紅衣美姑娘好不客氣,好凶。
  侯山風一怔停了步,似乎是不得不停步,他抬眼說道:「這位姑娘,敢是叫我?」
  紅衣人露眉掀動,冷冷說道:「不是叫你是叫誰?這兒除了你跟這和尚外,沒有別人!」侯山風陪著笑,一連應了三個是字!
  「阿彌陀佛!」癲和尚突然跨前一步,合什微躬身影,道:「不知道這位女施主喚住老衲二人有何見教!」
  那紅衣人兒道:「我向你兩個打聽一個人,有個叫侯山風的人可在這兒?」雖然,她找的是侯山風,但她並不認識侯山風。
  侯山風忙道:「這位姑娘,我知道,要找他該到『秦淮河』,『夫子廟』一帶!」
  紅衣人兒鳳目一瞪,道:「我問的是和尚,要你多嘴……」侯山風忙又陪笑應了兩聲是。
  紅衣人兒威態一斂,道:「那地方我去過了,有個叫鐵牛的人告訴我說他在這兒!」
  癲和尚點頭說道:「姑娘說得不惜,侯施主是在這兒,可是他剛才走了!」
  紅衣人兒眉鋒一皺,道:「走了?上那兒去了?」  
  癲和尚搖頭說道:「侯施主沒有說,老衲不知道。」
  紅衣人兒鳳目凝注,道:「和尚,你沒有騙我?」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也沒有騙姑娘的必要!」這和尚該打入十八層阿鼻地獄。
  紅衣人兒點了點頭,道:「和尚,我相信你……」
  癲和尚微一躬身,道:「謝謝女施主!」
  紅衣人兒道:「大和尚不必客氣,大和尚跟他很熟麼?」
  癲和尚道:「誰?姑娘說的是……」
  紅衣人兒道:「我說的是叫侯山風的那個人!」
  癲和尚搖頭說道:「老衲跟侯施主不熟,這位跟侯施主是換帖弟兄!」
  紅衣人兒「哦!」地一聲轉注侯山風道:「你貴姓,怎麼稱呼?」口氣顯然柔和,客氣了不少!
  侯山風忙道:「我姓賈西貝賈,叫賈桂,這地方的人都叫我……」
  紅衣人兒似不願聽他那渾號,截口說道:「聽說侯山風他擅書琴賭酒,憑這四種絕技挫敗了四個武林高手!」
  侯山風未答反問,道:「姑娘莫非也是來找我那兄弟比試的?」  
  紅衣人兒挑了挑眉梢,道:「我問你話!」
  侯山風一怔,忙道:「是,是,姑娘,是有這回事兒,不過,姑娘,那說穿了不值一文錢,不瞞你姑娘說,我那兄弟是個老千出身,他那幾手兒全是詐騙……」
  紅衣兒有點失望,深深地看了侯山風一眼,道:「是麼?人家都是為自己兄弟吹噓,你怎麼揭自己兄弟的底?」
  侯山風身形微微一震,忙道:「我這個人由來是有一句說一句,便是親兄弟也不例外,其實我這是為我那兄弟好,他那一套總有被人識破拆穿的一天,我先替他說破了,免得日後再有人找他!」
  紅衣人兒淡淡說道:「你很會說話,你那兄弟他真姓侯麼?」
  侯山風一怔,道:「他不姓侯姓什麼?這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紅衣人兒眉鋒微皺,點了點頭,道:「我沒事了,二位請便吧!」
  癲和尚要走,侯山風卻熱心地道:「姑娘貴姓,由哪兒來,住在哪兒,要不要我告訴他一聲……」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謝謝你,不用了,我會去找他的!」
  侯山風「哦!」了一聲,道:「那麼我兩個走了!」說著,他跟癲和尚並肩往西行去!
  適時,聽得背後蹄聲響動,緩緩地,漸去漸遠,漸至不聞,侯山風似有餘悸,一搖頭,道:「和尚,好險!」
  癲和尚道:「還好,她不但未能認出你,便是連我也未認出!」
  侯山風搖頭說道:「只要她認出了你,便不難連想到我,那就慘了……」頓了頓,接道:「和尚,她怎麼會突然來這兒……」
  癲和尚道:「大半是你那名兒已傳揚開去!」
  侯山風埋怨地道:「這全是你和尚惹來的好事……」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和尚可沒想到會驚動她!」
  侯山風搖頭歎道:「看來她對一個已死了三年的人仍不死心……」
  癲和尚道:「而事實上,能在書琴賭酒勝過四魔的人舉世只有一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0:25

  侯山風道:「和尚,那個人已入土三年!」
  癲和尚道:「可是她仍要來看看!」
  侯山風道:「那沒有用,我說過了,那是詐術!」
  癲和尚道:「那恐怕要等她見著了侯山風之後,她才能相信!」
  侯山風一皺眉,道:「和尚,一難不成我做錯了?」
  癲和尚道:「何止是錯,簡直就大錯特錯,她既認不出你,你倒不如當面承認你就是侯山風,如今好了,萬一她去問問那鐵牛,或者再碰見她時有熟人在場叫你一聲,你怎麼辦?豈不是弄巧成拙,更令她懷疑?」
  侯山風呆了一呆,道:「和尚,看來有時候你比我行,只是你怎不早說?」
  癲和尚道:「我能早說麼?」  
  侯山風苦笑不語,但旋又說道:「沒關係,和尚,只要我存心躲她,她就找不到我……」
  「阿彌陀佛!」癲和尚突誦佛號,道:「出家人說句公道話,檀樾,既有今日之避情,你當初就不該招惹她,既然你當初招惹了她,如今你就不該避情躲她,天下多少俊彥英俠她視同草芥,不屑一顧,唯對檀樾你情有獨鍾,她的腸已斷,心已碎,檀樾你又何忍,以出家人看,檀樾不但生就一雙辣手,而且有一付鐵石般狠心腸!」
  侯山風臉上沒有表情,但雙目之中流露的,卻是難以言喻的複雜光采,只聽他苦笑說道:「和尚,你有完沒有,不談這些行麼?別人不知,你該知道,我這個人是不能沾這兒女情的……」
  癲和尚道:「可是你欠人家的債,不能一輩子不還!」
  侯山風笑了,可笑得有點勉強:「和尚,你沒聽人說麼?人不死,債不爛,幾時有錢我幾時還!」
  癲和尚道:「你這是打算賴債,檀樾,什麼債都可以賴,唯獨這感情的情賴不得,要不然和尚將看你負疚終生!」
  侯山風沒有接話,癲和尚卻又說道:「和尚唯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終日只吃齋念佛,可是這種事我還懂一點,女兒家在這方面心眼兒最死,尤其是這隻鳳,她不是愛便是恨,要是等她恨了你……」
  侯山風強笑說道:「和尚,我寧可她恨我!」
  癲和尚搖頭說道:「檀樾,男人的恨或沒什,姑娘家的恨……」搖搖頭,改口說道:「老衲只奉勸一句,好自為之,精衛銜石難填恨海,女媧重生難補情天,檀樾是奇才,千萬小心!千萬小心!」  
  侯山風機伶一顫,默然未語!說話間,二人已來到一條大街上,一眼望去這條大街的招牌,全是賣南北雜貨的,另外還有三四家棺材店。
  癲和尚皺眉說道:「檀樾知道是哪一家?」
  侯山風道:「和尚,你我鼻下有張嘴!」
  癲和尚不禁失笑,偕同侯山風走向了第一家!棺材店的人只以為生意上門,忙迎了出來。
  侯山風卻道:「我請問一聲,三天前董家買的那幾十口棺材是……」
  那人忙道:「兩位找對了,正是小號,正是小號!」
  侯山風點了點頭,道:「那麼,後來董家的莫總管當夜又訂做了兩口……」
  那人「哦!」地一聲,道:「那就不是小號了,是這一家……」往隔壁指了指,接道:「這一家沒什麼生意,二位看,到現在還沒有開門呢?」
  二人循指望去,果然,已然日上三竿快晌午了,這家棺材店猶緊緊地關著店門,沒個人聲。有道是「不為發財不起早」,這一家。八成兒是不想發財了。
  侯山風向那人謝了一聲,與癲和尚走了過去,舉手拍了那家棺材店的門兒,按說,既有人敲門,就該開門了。豈料,不但沒人開門,便是連個人答應也沒有。做生意的哪能睡這麼死?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和尚,繞到後門去!」於是兩個人又繞到了這家棺材店的後門。
  後門在一條小巷子裡,難得見一個行人,兩個人毫無顧忌地便翻牆進了這家棺材店後院。後院裡空蕩寂靜,但——在那東屋的門口,卻倒臥著個人。
  侯山風與癲和尚心頭一震,閃身掠了過去。那是個中年漢子,躺在那兒像是在睡覺,而且臉色如常,只是四肢冰涼,分明已死了多時。
  侯山風與癲和尚只一眼便看出,那中年漢子是被人點了死穴而致命,而且是在昨夜,因為這漢子衣衫不整,扣子未扣,眼角上還帶著眼屎。
  侯山風與癲和尚再往屋裡一看,不由悲怒填膺,目眥欲裂,屋裡,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躺著十幾口。而且全是被人點了死穴致命。
  侯山風冷哼一聲,抬掌微招,一道白光倒飛入手,又是一張素箋,素箋是用只茶杯壓在桌上的。只見上面寫著一筆狂草!
  「我知二位必來,故留字致意!董婉若,莫子京已俱為我階下之囚,特此奉知,敢請二位自掃門前雪,休多管他人閒事,否則一但禍上身,莫謂我今日未善言相勸!」又是那熟悉的筆跡,下角署名處仍是一條龍。
  癲和尚一聲苦笑,道:「檀樾,這幾個跟頭,夠你我受的了!」
  侯山風冷哼一聲,雙目之中陡現威稜,那威稜,望之能令人毛骨慷然,不寒而懍,他五指一伸,冷哼說道:「和尚,你知道,這表示什麼?」
  癲和尚一震,道:「檀樾,你又要伸辣手了!」
  侯山風唇邊浮現一絲冷酷笑意:「畢竟和尚知我,和尚,你知道,我向不管人間事,可是沖那可憐的董婉若,董家,這兒這幾十口無辜,還有這條龍,我不能不管!」
  癲和尚道:「檀樾,你知道你辣手一伸,要死多少人?」
  侯山風道:「和尚,我縮手了三年,死的人並不在少數!」
  癲和尚雙目一閉,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只聽侯山風一聲冷哼:「好匹夫!」癲和尚猛睜雙眼,只見五縷淡黑氣體由侯山風右掌五指尖端冒出,越來越淡,漸至不見。
  他心頭一震,驚聲說道:「檀樾,這是……」
  侯山風道:「和尚,這素箋上浸有劇毒!」
  癲和尚道:「檀樾可知是什麼毒?」
  侯山風搖了搖頭,道:「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癲和尚眉鋒一皺,歎道:「仍是一點線索毫無……」
  侯山風道:「不見得,和尚,我找那『五毒七煞白骨教』!」
  癲和尚搖頭說道:「我不說過麼?可惜那缸水被莫子京潑灑完了!」
  侯山風冷笑說道:「我不相信找不到線索,走,和尚!」
  癲和尚忙道:「檀樾,哪裡去?」
  侯山風道:「找個人各處問問,有沒有人運大批棺木出城!」
  癲和尚道:「要是我,我在城內找個僻靜地兒把它埋了!」
  侯山風道:「那是你,和尚,那棺木也不只一兩具,走吧!」拉起癲和尚掠出了棺材店後院。
  片刻之後,侯山風一人回到了「地盤」,他一進「夫子廟」那一大片地,迎面走來了鐵牛,鐵牛一見他便咧著嘴道:「侯大哥,你要走桃花運了,上午有個穿紅衣的……」
  侯山風一擺手,道:「我知道了,少廢話,小心讓小翠紅知道了,她能拔了你的舌頭,扯爛你的嘴,給我辦點事兒去……」
  鐵牛一伸舌頭,道:「那雌老虎,母夜叉,我鐵牛惹不起,什麼事兒?」
  侯山風道:「找幾個弟兄,替我回城打聽一下,有沒有人運幾十口棺材出城,有沒有人見幾十口棺材出董家!」
  鐵牛一怔,道:「怎麼,侯大哥……」
  侯山風擺手說道:「董家那幾十口棺材遭人偷了,快去吧,遲了就來不及了,待會兒賭棚裡給我回話,快去,快去!」
  鐵牛定過神來握著斗大的拳頭罵道:「他祖奶奶的,什麼不好偷,竟偷人家的棺材,要是讓我鐵牛碰上,我非搗他個稀爛不可!」嘴裡說著,腳下不閒,邁開大步如飛而去。
  鐵牛走了,侯山風也剛要邁步,驀地他眼角餘光瞥見一團紅影,心中一震,便要低頭。
  無奈,已經來不及了,只聽那銀鈴在耳邊響起:「我等你好半天,見著你那兄弟了麼?」還好,她沒問過人,也沒聽見鐵牛叫他。
  侯山風心中一鬆,抬起了眼,那紅衣人兒正站在他身左一個小攤兒旁,他忙笑著答了話:「原來是姑娘,還沒有,難道姑娘也沒有……」
  紅衣人兒一雙鳳目直盯著他,搖頭說道:「還沒有,你知道他住在哪兒麼?」
  侯山風笑道:「在『秦淮河』一個粉頭船上,那地方姑娘不好去!」姑娘家本不該上那兒,侯山風是摸清了這一點。
  豈料,紅衣人兒她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好白,好美的一口貝齒,她道:「沒關係,我不在乎!」
  侯山風一怔,笑道:「姑姑說笑了,那地方姑娘怎好去!」
  紅衣人兒淡笑依然,道:「真的,我不在乎!」
  侯山風忙搖頭說道:「姑娘不在乎我在乎,往那兒去的人都不長眼,萬一要把姑娘當成了……我可擔待不起!」
  紅衣人兒道:「你放心,那是我的事兒,我不怪你就是!」
  侯山風不由暗暗叫苦,腦中一轉,點頭說道:「好吧,不過,姑娘,我有點要事兒待辦,我不能帶你去,我找個人帶姑娘去好了!」說著,他便要往前走。
  那紅衣人兒踏步而至,伸出那欺雪賽霜的皓腕一攔道:「不,我就要你帶我去!」
  侯山風陪笑說道:「姑娘,只要能帶你去,誰帶你去不是一樣?」  
  紅衣人兒搖了頭,淡淡說道:「不一樣,你是你,別人是別人!」  
  侯山風皺眉說道:「姑娘何必強人所難!」
  紅衣人兒道:「招待你換帖兄弟的朋友,難道不是你應該的?」
  侯山風道:「固然是我應該的,可是,姑娘,我有要事待辦哪!」
  紅衣人兒刁蠻地搖頭說道:「那我不管,只要你帶我到了那兒,你愛上那兒去上那兒去!」敢情她是不講理。
  侯山鳳目光轉動,只見不少人頻頻投過詫異一瞥,他生怕再碰見個熟人冒然地叫他一聲,他還真不敢多猶疑。當下略一沉吟,毅然點頭說道:「好吧,姑娘,請跟我走!」說著,邁步向前走去。  
  紅衣人兒緊跟一步,道:「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打算在我面前耍花樣,可不太容易!」
  侯山風皺眉說道:「姑娘,有這個必要麼?」
  紅衣人兒淡淡說道:「那要問你自己!」這話似乎話裡有話,侯山風心頭一震,沒有敢再多說,領著美姑娘繞到「夫子廟」後住「秦淮河畔」行去。
  到了「夫子廟」後,紅衣人兒突然停下了步,嬌聲喝道:「喂,你站住吧!」
  侯山風一怔停步,道:「怎麼,姑娘不去了麼?」
  紅衣人兒那雙令人不安的美目凝注,搖搖頭,道:「你說得對,那地方不是一個女孩子家該去的,再說到了那兒也會令你難堪,我不去了,這兒沒什麼人,我想跟你在這兒談談!」
  侯山風苦笑說道:「姑姑,你真會開人玩笑,我還有事兒,不能奉陪……」
  紅衣人兒道:「不能奉陪也得陪,你要知道,我已經很為你著想了!」
  侯山風道:「當初我不讓姑娘去,何嘗不也是為姑娘著想?」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那,我是說,這兒你不會碰見熟人,談話比較方便,對你也好,你要是不肯陪我在這兒談談,說不得我只好再麻煩你帶我到船上去了!」  
  侯山風心中一跳,忙道:「在這兒談就在這兒談吧!」
  「這才是!」紅衣人兒笑了,好美,道:「別怕,我又不會吃人,你現在沒有事兒了麼?」
  侯山風苦笑說道:「姑娘一定要我在這兒奉陪,天大的事我也只好擱下了!」
  紅衣人兒笑了笑,道:「你這麼一說,倒令我很是不安,只是我不認為你有事,我認為你不過是怕跟我見面,想藉機。開溜罷了!」 
  侯山風笑道:「這才是笑話,我為什麼怕跟姑娘見面?又為什麼想藉機會開溜?該沒有任何理由讓我這樣!」
  紅衣人兒道:「有沒有你自己明白,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你是怕我見著你那個換帖的兄弟侯山風吧!」
  侯山風道:「姑娘這話令我越發地……」
  紅衣人兒道:「不用多辯了,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找到那侯山風了!」
  侯山風「哦!」地一聲,道:「那最好不過,既如此,姑娘又何必跟我……」  
  紅衣人兒道:「我當然要找你,因為那侯山風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侯山風心頭一震,表面上一付啼笑皆非神色,道:「姑娘,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我怎麼會是侯山風……」
  紅衣人兒道:「你不承認?剛才那鐵牛叫你什麼?」
  要命,她聽見了,侯山風一顆心住下一沉,腦中閃電百轉,忙道:「姑娘,他叫我侯大哥,我是叫侯……」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你叫侯什麼?你要不叫侯山風,為什麼他告訴你有個穿紅衣的姑娘找你?這你能解釋麼?」侯山風皺眉苦笑,默然不語。
  紅衣人兒笑了笑,道:「你要再不承認,我願意再找個人當面問問……」
  侯山風猛一咬牙,苦笑說道:「姑娘,不必再問了,我承認就是!」
  紅衣人兒得意一笑,道:「哪怕你不承認,你說,在董家大門前你為什麼不承認?」
  侯山風苦著臉,道:「姑娘,我已經碰見過四個凶橫的武林人物,姑娘帶著長劍,模樣兒又是那麼懍人,我知道姑娘找我是幹什麼的?我哪敢承認?」
  紅衣人兒淡淡笑道:「你很會說話,恐怕不是這麼回事兒吧?」
  侯山風攤手苦笑說道:「我句句實話,姑娘不信我莫可奈何!」
  紅衣人兒道:「我當然不信,我只認為你是有意地躲著我,怕我識破你的本來,揭穿你的秘密?對不對?」
  侯山風道:「姑娘,像我這麼一個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的下九流混混,有什麼本來,又有什麼秘密?」
  紅衣人兒道:「那要問你自己,表面上,你是個『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出了名的賭棍,下九流的混混,可是內裡不是那麼回事!」  
  侯山風道:「姑娘簡直令我哭笑不得!」 
  紅衣人兒道:「當然,換換我是你,我也會哭笑不得的……」
  話鋒微頓,忽地接問道:「你認識我麼?」
  侯山風忙一搖頭,說道:「姑娘,我沒有那麼大的福氣,不認識!」
  紅衣人兒嬌靨上掠過一抹幽怨之色,歎道:「才只三年你便不認識我了,要是再長久些那還得了?」
  侯山風心中一緊,道:「姑娘,你這話……」
  紅衣人兒美目凝注,道:「你不明白麼?」  
  侯山風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姑娘之所以找我,就是因為自以為認識我?」
  紅衣人兒點頭說道:「是的,不是以為,而是我明明認得你,你卻不承認認識我,你未免太忍心了也太狠……」
  侯山風道:「姑娘,你有可能找錯人了,我確實不認識姑娘!」
  紅衣人兒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不認識也就算了,我問你,你用來挫敗冷天池座下四侍的書琴賭酒四技,確是詐術麼?」  
  侯山風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沒有什麼丟人的,我本是個……」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可惜那冷天池底下四侍個個狡滑多智,不是任何人所能欺詐得了的,在書琴賭酒上能勝過他們口服心服的,舉世只有一人!」
  侯山風道:「可是我確實憑欺詐勝了他們,至於後者,我知道那是誰,因為他們對我說過,也承認了,我是第二個人!」
  紅衣人兒道:「那是他們,我絕不承認,對這,他們好騙,我絕不是那麼好欺的,因為沒有人比我更瞭解那個人!」
  侯山風道:「而事實上……」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我在四年前行道江湖之時,邂逅了一位舉世無雙的美男子,此人不但人長得俊美絕倫,英挺脫俗,倜儻不群,而且威震宇內,脾睨武林,為當世第一高手,尤其難得的是他胸羅萬有,文才蓋世,上自天文,下至地理,諸子百家旁涉三教九流,甚至諸技百藝,他無所不通,無所不精,堪稱近百年來宇內第一奇才……」
  侯山風「哦!」地一聲,道:「我還不知道武林中竟有這麼一位人物!」
  紅衣人兒沒理他,接著說道:「宇內武林中,人人都說他是個百死莫贖的惡魔,談虎色變,聞風破膽,可是唯有我知道他俠骨仁心,是位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他之所以被稱為惡魔,那只是因為他玩世不恭,生性放蕩,不虛偽,不做作,而且他嫉惡如仇,尤其痛恨那欺世盜名,假冒偽善之輩,鐵面無情,下手過重過狠而已,總之,不管是俠是魔,他令我一見傾心,不克自拔是實……」
  侯山風道:「那不是很好麼?只羨鴛鴦不羨仙,英雄俠女從此並轡江湖,形影成雙,傳為一段佳話了!」
  紅衣人兒目光逼視,道:「這是你說的?」
  侯山風忙道:「何只是我,姑娘只管問問看,人人都會這麼說!」
  紅衣人兒威態一斂,幽怨地點頭說道:「是的,你說得不錯,當時確實人人都這麼說,天造一對,地造一雙,可是好景不長,三年前他突然撒手塵寰,與世長辭,永遠地離開了我……」
  侯山風「哦!」地一聲,扼腕說道:「造物何太弄人?這真是……」
  紅衣人兒不願聽他那惋惜之辭,接道:「我本以為紅顏薄命,多情自古空餘恨,棒打鴛鴦兩寓分,造物弄人妒嫉,蒼天太以無情,我聽得這噩耗痛不欲生恨不得拔劍自制,跟隨他去……」
  侯山風安慰地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姑娘不可……」
  紅衣人又截了口,道:「可是我繼而不想,像他這麼一位奇才,這麼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真豪傑,是不該這麼短命的,要不然的話,這世上就沒有好人過的了,我下意識地認為他沒有死,當年每年風雨無阻,艱險不避地到他墓前獻上一束香花時,我總盼望著他能從墓中走出來……」
  侯山風身形倏起一陣輕微顫抖,聲音微顫沙啞地道:「姑娘真摯癡情令人盛動,令人敬佩,只是那是不可能的!」
  紅衣人兒聽若無聞,道:「可是三年來,我失望了,我也絕望了,然而就在這時候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死,有一半是為了躲我,為了讓我死心……」
  侯山風道:「姑娘,對姑娘這絕代風華,巾幗英雄,任何人沒有理由這麼做的,要有,他是天下一大傻瓜,一大忍人!」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他不同放任何一個人,實際說起來,他不是神,我不能說他是一大傻瓜,但是我說他是一大忍人……」
  侯山風忙道:「姑娘,我明白了,你說的是那位『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
  紅衣人兒美目凝注,淡淡說道:「你出麼知道我說的是他?」
  侯山風從容答道:「姑娘說當今世上能勝過那四個武林人物的只有一人,而那四個武林人也這麼說,他們說那個人叫夏侯嵐,已經死了三年,姑娘所認識的那個人也死了三年,那不是夏侯嵐是誰?」
  紅衣人兒點了點頭,道:「是的,你沒說錯,確是他!」
  侯山風道:「可是,姑娘,有人親眼看見他入土下葬的!」
  紅衣人兒道:「這個我知道,以他的智慧瞞瞞天下人那並不是難事?」
  侯山風搖頭說道:「那就怪了,他要是沒有死……」 
  紅衣人兒道:「他是沒有死,我也已經找到了他,他如今不但姓名已改面目全非,而且根本不承認認識我,你說讓人傷心不傷心?」
  侯山風裝了糊塗,煞有其事地點頭說道:「不是我當著姑娘的面說他,都他就太不該了,休說是姑娘,便是換我也身心碎腸斷!」
  紅衣人兒道:「是麼?我何止心碎,腸靳?我的心已片碎腸已寸斷,我不辭勞苦,不避艱難,踏遍四海,尋遍八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我已經打定主意了,他要再不認我,我就一頭碰死在他眼前,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侯山風眉鋒一皺,忙道:「姑娘,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父母養育不易,難道說姑娘就是為他活著的麼?這似於不大……」
  紅衣人兒淡淡說道:「你根會繞著圈白手說話,要知道情之一字能生人,能死人,一個好女兒家,對這件事尤其死心眼兒。」
  侯山風道:「姑娘,我大膽說一句,像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鐵石心腸人,根本就不懂得姑娘再這麼癡心癡情……」
  紅衣人兒道:「那你是勸我去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1:45

第 五 章 紅粉癡情
  侯山風一怔忙道:「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天下……」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我可以告訴你,除了他認我,要不我就死,沒有第三條路好走,我這個人是最死心眼不過的!」
  侯山風歎了口氣,道:「既如此,我就不便跟姑娘說什麼了……」
  紅衣人兒笑了笑道:「假如我認為你就是夏侯嵐呢?」
  侯山風哈哈笑道:「姑娘這是開玩笑,我哪來那麼大福份?」
  紅衣人兒淡淡說道:「那麼我要你告訴我,侯山風三字作何解釋?」
  侯山風心頭一震,道:「姑娘,姓名賜自父母……」
  「是的!」紅衣人兒道:「假如做子孫的擅改,那是大不孝!」
  侯山風暗暗苦笑,道:「姑娘,沒有人擅改姓名!」
  紅衣人兒道:「可是據我看,你是把你的姓名削頭拆了腳,那山風兩字該是個『嵐』字,侯山風本是侯嵐,再加上那複姓中的一字『夏』字,不正是夏侯嵐麼?」
  侯山風強笑說道:「姑娘可以擺個拆字攤兒了,那只是巧合……」
  紅衣人兒陡挑兩眉,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不認我?」
  侯山風道:「姑娘,你令我難以作答,別說我不是夏侯嵐,便是,我如今跟個秦淮河的粉頭不三不四,又怎值得你……」
  紅衣人兒道:「別拿這哄我,我早去船上問過了,那小翠紅告訴我的很詳細,你究竟跟她怎麼樣,你自己明白!」
  侯山風心中一驚,還待編詞,戲衣人兒已然正色說道:「別多說,你只答我一句,你認不認我?」
  侯山風默然不語,半晌始頗為鄭重地搖頭說道:「姑娘,別再為這值不得爭的事爭了,假如姑娘你對那夏侯嵐仍然一往深情心不變,眼前有件正經事兒你該為他辦辦!」
  紅衣人兒淡然搖頭,道:「不,我不以為有任何事比這件事更正經!」
  侯山風搖頭說道:「不然,姑娘,『金陵董家』的禍事,姑娘可知道?」
  紅衣人兒點頭說道:「我聽說了一點,怎麼樣?」
  侯山風揚眉說道:「那就是夏侯嵐下的毒手!」
  紅衣人兒臉色一變,沉聲叱道:「你胡說,他怎會……」
  侯山風截口說道:「姑娘該知道夏侯嵐當年的表記是什麼!」
  紅衣人兒道:「我當然知道,一條五爪金龍!」
  侯山風道:「一點不錯,聽董家那位名號『鐵面煞神』的總管說,所有董家人的致命傷痕是夏侯嵐的什麼『一殘指』,後來擄走董家那位總管及董家姑娘而留箋示意的那信箋上,就畫著一條五爪金龍,還有殺害了那什冷天池座下四侍的,也留有『一殘指』傷痕及那條龍!」
  紅衣人兒靜靜聽畢,黛眉揚起,冷哼一聲,道:「你敢騙我,我才不信呢!」
  侯山風攤手說道:「姑娘不信可以問向鐵牛,他聽見了,也看見了,對了,姑娘這才該聽見了我對鐵牛說的話了?」
  紅衣人兒點頭說道:「聽見了,你讓他去向問有沒有人運大批棺木出城!」
  侯山風道:「不錯,姑娘既聽見了……」
  紅衣人兒道:「你為什麼不早問我?」
  侯山風一怔喜道:「莫非姑娘知道?」
  紅衣人兒得意地揚眉一點頭,道:「我何止知道,我是親眼看見的!」
  侯山風急道:「姑娘看見了什麼……」
  紅衣兒淡淡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呀?只問你認不認我?」  
  侯山風一怔,苦笑說道:「姑娘怎麼還把我當成夏侯嵐?」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你不認我也沒關係,可是你別想讓我說出我所看見的!」  
  侯山風眉鋒一皺,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我說一句本該說的話,幸虧我侯山風不是個好漁色的登徒子,要不然像姑娘這般強認情人……」
  紅衣人兒鳳目倏瞪,威稜閃射!侯山風連忙住口不言!
  紅衣人兒威態一斂,卻又淡然笑道:「隨你怎麼說吧,我不在乎!」
  侯山風淡然說道:「那我也只有隨姑娘了,反正事不關我,有人嫁禍就讓他嫁禍去吧,眼看著夏侯嵐的一世英名……」
  紅衣兒突然說道:「你說有人嫁禍?」
  侯山風道:「我剛才不是告訴姑娘那『一殘指』及那條金龍了麼?」
  紅衣人兒美目凝注,道:「你知道的還真不少,你怎知是有人嫁禍而不是他自己下的毒手?」
  侯山風一震忙道:「姑娘以為會是他自己下的毒手麼?夏侯嵐這個人我也聽說過,我不敢以為像他那麼一個……」
  紅衣人兒冷哼說道:「好了,不用再掩飾了,我告訴你好了,剛才我來的時候,看見一輛車蓬密遮的馬車出了『挹江門』……」
  侯山風忙插口問道:「姑娘,車蓬密遮,你怎看得見?」
  紅衣人兒美目一瞪,道:「它不能被風吹開麼?」
  侯山風忙陪笑說道:「能,能,能,姑娘請說下去!」
  紅衣人兒橫了他一眼,接著:「我跟那輛馬車交錯而過,就當那交錯而過的剎那間,一陣風吹開了車簾一角,我由那掀開的一角處看見車裡擺放著兩口棺木……」
  侯山風又忍不住說道:「姑娘,兩口?」  
  紅衣人兒這回未發嬌嗔,點頭說道:「是的,兩口,一大一小!」
  侯山風雙眉一挑,忙道:「姑娘,那趕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紅衣人兒道:「我沒看清楚,好像是個鄉下老頭兒!」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姑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紅衣人兒美目一翻:「你不會算算?剛才我來的時候到現在有多久?」
  侯山風略一沉吟,道:「算時間恐怕已經過了江,更過『江浦』了……」
  紅衣人兒笑了笑,道:「差不多,不過現在要追該還來得及!」
  侯山風身形微動,但倏地抬眼投註:「追?要誰去追啊?」
  紅衣人兒道:「自然是你呀!難道會是我不成?」
  侯山風哈哈笑道:「這才是天大的笑話呢?我為什麼追?又憑什麼追?一不會武功,二跟夏侯嵐毫無淵源,想死也不能這樣個死法呀?誰愛追誰去追,我可要回船上睡覺去了!」
  紅衣人兒冷笑說道:「你很夠機警,追不追隨你,誰愛嫁禍誰嫁禍,你少在我面前耍花槍,你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看咱們誰著急!」
  敢情這位刁蠻姑娘是泡上了!
  侯山風雙目陡挑,倏又斂態笑道:「姑娘,我那船上你能去麼?」  
  紅衣人兒未假思索道:「我為什麼不能去?我又不是沒去過!」
  侯山風笑了笑道:「那最好不過,只要姑娘自信有那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跟小翠紅親熱的本領就行,姑娘,請隨我來!」說著,他轉身要走,紅衣人兒羞紅了嬌靨,氣紅了臉。突然嬌竭說道:「你站住!」
  侯山風剛半轉身軀,聞言回身笑道:「怎麼,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紅衣人兒倒挑黛眉,圓睜美目,嬌唇上堆著寒霜,叱道:「你敢……」
  「笑話!」侯山風笑道:「我為什麼不敢?那畫舫是小翠紅的,小翠紅又是個秦淮河中的賣笑妓,更是我侯山風的老相好,我跟她在船上親熱親熱並不犯王法,也沒有請姑娘你去看呀!」
  紅衣人兒羞到了極點,也氣到了極點,嬌靨煞白,美目暴射僳人威稜,皓腕一抬,便待拔劍!但倏地,她矯軀猛顫,兩行傷心淚奪眶而出,滑過那清冷的嬌靨,撲簌簌墮落滿襟,顫聲說道:「嵐哥,我傷心斷腸為你,矢志守節為你,不管狂風暴雨每年一束鮮花為你,千里迢迢跑來金陵也是為你……你……你……你就忍心這麼欺負我……」
  侯山風唇邊閃電掠過一絲輕微抽搐,笑道:「姑娘,世上有拾金拾銀的,可沒有……」
  紅衣人兒猛然跺了蠻靴,兩道極度幽怨悲憤的目光直逼侯山風:「嵐哥,你好狠的心……」轉身向那濁水滾滾的秦淮河躍去!侯山風雙目飛閃寒芒,身形方動!
  驀地裡,一聲蒼勁佛號劃空傳到:「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侯施主怎好不伸手?」一條灰影飛掠而至,凌空探掌一把抓住紅衣人兒那襲風氅,拉得紅衣人兒嬌軀頓了一頓,他趁勢左掌電出托住紅衣人影纖腰,只一震,紅衣人兒已倒射而回!
  紅衣人兒落回岸上,那灰影也跟著射落,正是那癲和尚,他望著那玉手捂臉,不住飲泣的紅衣人兒,目射不忍,臉色凝重直皺眉,低誦一聲佛號,開口說道:「姑娘,天下沒有不可解決的難題,上天有好生之德,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輕易出此下策,可以收淚了……」
  紅衣人兒玉手一甩,猛抬婷曾,美目雙紅,嬌靨上猶掛著淚漬,她咬牙切齒地冷叱說道:「和尚你多管閒事,我沒有哭,我為誰哭,又為什麼要哭,我的淚早就滾干了,你們合起來欺負我……」
  「阿彌陀佛!」癲和尚忙合什說道:「女施主暫息雷霆怒,且看看老衲是何人!」
  紅衣人兒冷笑說道:「你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你就是跟夏侯嵐在一起那和尚!」
  癲和尚道:「不錯,女施主,老衲是剛才那和尚,但那位侯施主卻不是女施主所說的那位『玉面游龍辣手神魔』!」
  紅衣人兒目光一凝,疑惑地道:「和尚,你知道『玉面游龍辣手神魔』?」
  癲和尚道:「女施主,老衲癲和尚!」
  紅衣人兒「哦!」地一聲輕呼,詫聲說道:「你就是那位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癲和尚?」
  癲和尚含笑說道:「遊戲風塵,玩世不恭是實,但癲的不是和尚我!」
  紅衣人兒嬌靨一紅,垂下螓首,但她猛又拍頭回顧,訝然急道:「大和尚,那侯山風呢?」
  癲和尚道:「女施主,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位侯施主已經畏罪逃走多時,不知去向了!」
  紅衣人兒美目凝注,道:「大和尚,你既幫他就不該攔我!」
  癲和尚道:「佛門弟子出家人,但本胸中一點慈悲,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老衲並不幫任何一人!」
  紅衣人兒道:「那麼大和尚怎知他不是夏侯嵐?」
  「阿彌陀佛!」癲和尚低誦佛號,道:「當日『五獄游龍』蒯施主埋葬夏侯施主的時候,老衲也在旁!」
  紅衣人兒美目凝注,一貶不眨,道:「大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
  癲和尚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目光,道:「老衲不敢!」
  紅衣人兒道:「大和尚佛駕突然蒞臨金陵,是為……」
  癲和尚道:「老衲聽說冷天池座下四侍聯袂來到『金陵』尋仇上門,特地趕來為董家渡厄消災,挽救血劫,不想……」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不想卻被那位侯山風搶先一步,以詐術退了四魔!」
  癲和尚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如此!」
  紅衣人兒道:「大和尚也以為那是詐術麼?」
  癲和尚道:「老衲以為那可能是!」
  紅衣人兒揚了揚眉,道:「大和尚為何不作肯定斷語?」
  癲和尚道:「只因為老衲未親眼目睹其事!」
  紅衣人兒道:「大和尚為什麼不乾脆說不是?」
  癲和尚道:「事實上那位侯施主不諳武學,不施詐絕無法取勝!」
  紅衣人兒突然笑了:「那麼大和尚就該肯定說那是詐術!」
  癲和尚呆了一呆,但他旋即接道:「老衲生平一向如此,凡未經親眼目睹之事,絕不輕易下斷!」
  紅衣人兒淡然笑道:「那麼大和尚又怎能肯定他不諳武學?」
  癲和尚怔了,道:「這個,老衲為此也曾試過!」
  紅衣人兒「哦!」了一聲,說道:「大和尚當真曾試過?」
  癲和尚垂下目光,低誦佛號:「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敢打誑語!」  
  紅衣人兒笑了笑,道:「這我信得過大和尚,但,大和尚,當那『五獄遊魂』蒯半千埋葬夏侯嵐之際大和尚真在旁邊麼?」
  癲和尚理直氣壯地點了頭,毅然說道:「不錯,女施主,老衲確在旁邊!」
  紅衣人兒冷冷一笑,道:「大和向這佛門弟子出家人畢竟打了誑語,大和尚恐怕不知道,當時我雖然晚到了一步,但我為懷疑夏侯嵐之死,曾遍訪在場目睹之人,卻無一人說當時有僧人在場!」
  癲和尚笑道:「女施主恐怕也不知道,當時老衲尚未剃度出家!」
  紅衣人兒揚眉冷笑,道:「那麼大和尚是當時在場的哪一位?」
  癲和尚道:「老衲是女施主遍訪在場人那獨漏的一個!」
  紅衣人兒微微一愕,道:「大和尚是『五獄遊魂』蒯……」
  癲和尚杜口說道:「女施主,那蒯半千已經身死多年,早隨草木同朽了!」
  紅衣人幾點頭說道:「我明白,大和尚,如今是癲和尚!」
  癲和尚道:「女施主既明白,當知老枘親手埋葬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大俠,那麼侯施主非夏侯大俠是不會有錯的!」
  紅衣人兒嬌軀倏顫,道:「大和尚,夏侯嵐可以狠起心腸騙我,大和尚你卻沒有任何理由幫他來欺騙我,對麼?」
  癲和尚垂下目光,道:「女施主明鑒,老衲未敢欺騙女施主!」
  紅衣人兒啞聲說道:「大和尚,佛門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胸懷慈悲,我以為大和尚總不會狠著心腸折散人一段姻緣!」  
  癲和尚神情微震,道:「阿彌陀佛,老衲不敢,老衲只能告訴女施主一句話,夏侯大俠跟蒯半千一樣,確已在當年先後死去!」
  紅衣人兒美目垂閃異采,含淚盈盈施禮,顫聲說道:「多謝大和尚,我不再找夏侯嵐了,請大和尚指點,那位侯山風,如今到底到那裡去了?」
  癲和尚淡淡說道:「這個老衲無以奉告,適才聽女施主說,有一輛馬車運兩口棺木出了『挹江門』並可能已渡江北上,老衲不敢再耽擱,要追那輛馬車去了,僅此告辭,女施主請保重!」言畢,大袍一擺,飛射而逝。
  紅衣人兒神情激動,揚聲一句:「再謝大和尚,恕我不送了!」話落倩影閃,一片紅雲飄上空際……
  「烏衣」,這個地方不大,可也不能算小,這地方雖然不大不小,但要由『江浦』渡江往金陵的人,大半要經過這個地方,所以這地方一向十分熱鬧。說它熱鬧,是絲毫不假的,只要仔細數一數,這地方單那酒肆茶館就有十幾家。
  而每每,這些家酒肆茶館一賣就是滿座,座無虛席。你不看,每一家酒肆茶館門口,都停鹽著馱東西的牲口,挑子,馬、馬車,……形形色色,是應有盡有!
  這時候,由那「烏衣」南口步履瀟灑地走進了個人,此人一襲青衫,飄逸脫拔,只可惜那張臉不大好看!仔細看看,那赫然竟是侯山風!
  他站在那街口上望了望,一望之下他揚了眉,靠近一家酒肆前停放著一輛車蓬密遮的單套馬車。那率蓬密遮得生似怕車裡的東西走了氣。
  如今的那輛馬車,只有那套車的馬在低著頭踢蹄輕嘶,車轅旁插著一根馬鞭,獨看不見那趕車的老頭兒。想必,他是在酒肆裡灌黃湯喝老酒!
  侯山風既有此發現,毫不猶豫地邁步走了過去。到了那酒肆門口,他當門一站,舉目向酒肆內環掃過去,達一看,他不由又皺起了眉。
  只因為酒肆裡的滿座酒客行色極雜,什麼樣的人都有,而單不見紅衣人兒所說那趕車的鄉下老頭兒。是了,八成兒那鄉下老頭兒為掩人耳目,出金陵的時候是一個模祥,如今卻又改了一個模樣!
  侯山風有此一念,轉身行向那輛馬車,到了車轅旁,他伸手掀起車簾一角,內望,車內正並排放著大小兩口棺木。這大小兩口棺木侯山風認得,正是那董家總管莫子京訂做,及莫子京跟董婉若藏身那兩口。
  他目閃寒芒,剛放下車簾,只聽背後響起個略帶沙啞的蒼老話聲:「喂,你這位要幹什麼?」侯山風霍然旋身,他不由一怔,那酒肆門口,正站著個身形略顯佝僂,一身粗布衣褲的鄉下老頭。
  一張老臉上皺紋遍佈,鬍子上,眉毛上,全沾滿了黃土,幾乎把那部鬍子都染黃了。他瞪著一雙老眼,直瞅著侯山風,一眨不眨。
  侯山風淡然一笑,道:「不幹什麼,這輛車是你的?」
  那鄉下老頭兒一點頭,道:「不錯,是我的!」
  侯山風深深地打量了他兩眼,道:「我剛才怎麼沒見你在酒肆裡?」
  那鄉下老頭兒道:「剛才我進後面撒尿去了,一出來就瞧見你動我的車!」
  侯山風道:「車既是你的就好辦,這車裡是……」
  那鄉下老頭兒道:「你不是看見了麼?棺材,你要麼?」
  侯山風雙眉一挑,笑道:「不錯,我想買,你賣麼?」
  鄉下老頭兒老眼雙翻,道:「不賣幹什麼?我自己就是要留著用,一口也就夠了,幹什麼要兩口,你要一口還是要兩口?」
  侯山風伸出兩個指頭,道:「兩口我都要,多少錢?」
  那鄉下老頭兒道:「我是管賣管送的,價錢等送到了地頭兒再說吧!」
  侯山風笑道:「那好,你趕著車跟我走吧!」那老頭兒應了一聲,顫巍巍爬上了車轅,抖動韁繩,趕動馬車跟在侯山風身後往南行去。
  出了南口,看看已經是行人稀少,四野僻靜,侯山風回身招手說道:「行了,馬車就停在這兒吧!」
  那鄉下老頭兒為之一怔道:「怎麼,就停在這兒?好吧,賣主隨買主的便,你說停在這兒就停在這兒吧!」說著,勒住韁繩停了車。
  侯山風一笑說道:「幫個忙,把棺材抬下來吧!」
  那鄉下老頭兒一擺手,道:「不忙,我說過的,到了地頭兒講價錢,先講過價錢再說!」
  侯山風笑了笑,道:「好吧,你要多少錢一口?」
  那鄉下老頭兒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個整數!」
  侯山風道:「怎麼,一口一兩?」
  「一兩?」那鄉下老頭兒叫道:「我說的是一口十兩!」  
  侯山風笑道:「哪有那麼貴的棺材,你這是敲竹槓!」
  那老頭兒板了臉,冷冷說道:「這棺材是上好的木料做的,十兩銀子買我一口棺材你並不吃虧,不過買不買在你,你不買我另找人去……」就要抖韁趕動馬車。
  侯山風一笑說道:「閣下,玩笑要適可而止,逗樂兒要見好就收,我沒有那麼好的心情了,說吧,你這兩口棺材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那鄉下老頭兒瞪眼說道:「既不偷又不搶,憑勞力掙來的!」
  侯山風淡淡笑道:「我還沒有聽說過拿勞力換棺材的!」
  「何止你沒有聽說過!」那鄉下老頭兒沉著臉道:「就連我活這麼大年紀也是生平第一遭,我一輩子趕車為生,昨天卻有個人找上門來要我運兩口棺材到「烏衣」來!言明二十兩銀子一個不少給,誰知還沒有到烏衣那人就趕了來,把棺材裡的兩個死人用麻袋裝走了,臨走留下這兩口棺材抵車錢,你說我能不一口賣十兩麼?」
  侯山風笑了笑,道:「達倒是奇事,那麼一口賣十兩並不為過……」
  那鄉下老頭兒忙道:「這麼說,你是買了?」  
  侯山風道:「我買了,只是……」
  那鄉下老頭兒嘿嘿笑道:「看來那小子沒騙我,他說一定有人願出十兩一口兩口都買了去,而且還說那買的人姓侯,喂,你姓侯麼?」
  侯山風心中微震,笑道:「不錯,他沒說錯,我是姓侯,那人是誰?」  
  那鄉下老頭兒搖頭說道:「不認識,不認識,瘦瘦高高一身鬼氣,十足的辦喪事兒的,其實你買的是我的棺材又管他是誰?」
  侯山風道:「說得是,那兩個死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那鄉下老頭兒道:「只知道是一男一女,長像沒看清楚!」
  侯山風道:「你看見他往哪兒去了?」
  那鄉下老頭兒道:「我氣都快氣死了,還管他上哪兒去了!」說著,他自車轅上站起,掀開了車簾,然後轉過身來,招呼侯山風道:「喂,幫幫忙,抬下來吧!」
  侯山風舉步走進車轅,道:「不忙,讓我瞧瞧這棺材木料好不好!」
  那鄉下老頭不悅地道:「我還會騙你,全是上好的木料,不信你自己看……』侯山風探掌抓向那口較小的棺木!那鄉下老頭兒突然之間神情顯得有點緊張。
  眼看便要抓上棺木,侯山風倏地縮回了手,笑道:「不行,我摸不著,還是你幫個忙打開來讓我看看吧!」
  那鄉下老頭兒一驚忙道:「摸不著是麼?沒關係,我挪近點讓你看看!」說著,他就要跨過車轅進車裡去。
  侯山風一搖手道:「不必挪了,還是你幫個忙打開來吧!」
  那鄉下老頭兒強笑說道:「你這是開玩笑,那麼重的棺材蓋,我一個人哪拿得動?」
  侯山風淡淡一笑,道:「恐怕不是拿不動吧!」
  那鄉下老頭兒一怔說道:「不是拿不動是什麼?我這麼大年紀了……」
  侯山風道:「年紀越大越奸猾,只怕是棺材裡藏有什麼害人的玩藝兒吧!」
  那鄉下老頭兒臉色一變,坐回車轅,道:「想賴就是想賴,何不乾脆說你不買算了,我另找人去!」話落,猛然一抖韁繩。
  侯山風何等眼明手快?身形電閃,出手如風,一把扣住了那套車牲口的轡頭,笑道:「別在我面前來這一套,兩口棺材二十兩銀子,我一個不少你,快把棺材蓋掀開來我看看!」
  那鄉下老頭臉色又復一變,怒聲說道:「你迭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你如今想買我倒不想賣了!」; 侯山風道:「那怎麼行?只怕由不得你!」
  那鄉下老頭怒笑說道:「對不講理的人客氣不得,放手!」話落手起,「刷!」地一馬鞭直襲侯山風腕脈。
  侯山風雙眉倏揚,笑道:「好手法,但憑這一手,就應該抬得動兩口棺材!」右掌斜揮而去,「叭!」地一聲,那馬鞭攔腰中斷。
  那鄉下老頭兒冷冷一笑,道:「也不錯,憑這一手你也不該姓侯!」掄起斷鞭在馬屁股上抽了一下,那馬劇痛,猛然一掙,「叭!」地一聲掙斷了轡頭,撥開四蹄往前衝去。
  那鄉下老頭兒的原意不在此,他原想抽痛了馬,趁馬掀後蹄牽動了馬車之際騰身飛遁,讓侯山風來個顧此失彼。
  如今更好,他飛快地又在馬後加了一鞭,那馬猛然又是在前一衝,他趁侯山風探掌控馬之際,揚聲長笑:「姓侯的,算你行,那兩個交給你了!」長身而起,向空中飛射而去。
  這一下侯山風當真是顧此失了彼,有心去追那老頭兒,勢必放掉馬匹不可,假如不放馬車就得眼睜睜地看那老頭兒遁去,入耳那老頭兒臨去一句,他立刻有了決定,救人要緊,任那老頭兒逸去,探掌硬生生地控住了馬車。那馬昂首長嘶,鐵蹄踢動了好一會兒方始平靜下來。
  看看那馬已靜,侯山風鬆了手,閃身掠近車轅,他沒有絲毫考慮,探掌向那較小的一口棺木抓去。但掌至中途,他突然變抓為拍,虛空向那棺材蓋托去,然後身形閃動,倏然飄退。
  他身形方退,棺材蓋已然掀起,只聽轟然一聲震天大響,天搖地動,木片破布四飛,馬車立即零散。那馬嚇破了膽,四蹄一登,拉著幾根斷木狂馳而去。
  好半天,侯山風方驚魂稍定地定了定神,舉袖一拭滿頭冷汗,再看時,那馬已然不見,地上,到處是破木碎水,那較小的一口棺木已經粉碎,那較大的一口也差不多了,但只未見那董婉若與莫子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2:09

  還好未見董婉若與莫子京,要不然他看到的絕不會是完整的兩個,一念及此,侯山風不由機泠寒顫。他雙眉一挑,騰身便欲去追那鄉下老頭兒,但當他身形方動,欲起來起之際,一眼瞥見那破布碎木之中,有一張白紙隨風揚起一角,他心中一動,停住身影,抬掌虛空抓去,白光一閃,那張白紙倒飛入手。只一眼,侯山風雙目之中暴射威稜!
  那白紙上寫著幾行潦草的字足跡:「倘閣下未被炸中,那是閣下福命兩大造化大,也可以此略示警戒,奉勸少管他人閒事,否則下次當不止區區炸藥。」未署名,但在那左下角上赫然又是一條龍。
  侯山風冷哼一聲,道:「好匹夫,我倒要看看你是誰,也要看看你有什麼通天本領能逃出我這一雙手去!」雙掌一搓,白紙粉碎,他則一閃不見。
  他身形方逝,一片灰影射落當地,是那癲和尚,他站在那破布碎木之前發了愣,突然,他彎腰拾起了一片紙屑,那片紙屑上,只有一隻龍爪。他雙眉剛皺,突然有所驚覺,長身而起,飛射不見。
  癲和尚剛不見,紅影電閃,那地方又射落了那位美艷,刁蠻的紅衣人兒,她也為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良久,良久,她向著那破碎的現場投下最後一瞥,翩然離去,剎時間,那地方又是一片寂靜,空蕩!
  但是,旋即,這一片空蕩,寂靜又為一支奇異的隊伍的突然來臨所打破,而且給這地方帶來了一片懍人的氣氛。這支隊伍由十一個人跟一頂軟榻所組成。
  這十一個人,有八個是身穿白袍,長髮披散,馬臉慘白陰森,滿身逼人森寒冷氣的怪人!有兩個是抬著軟榻的魁偉黑衣大漢。最後的一個,是坐在軟榻上的錦袍老者,這老者身材瘦小,白髮銀髯,也是一身其色蟄白,且白裡微泛青意的肌膚,乍看起來,活像個破棺而出的殭屍。
  這支隊伍一抵當地,那走在最前面的兩名白袍怪人立即停步轉身哈下了腰,恭謹發話,其聲冰冷:「稟主人,就是這個地方『』
  那榻上錦袍老者陰陰地開了口,道:「仔細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
  那兩名白袍怪人應了一聲轉過身去,四目冷電閃爍,遍掃現場,有頃,一起回身哈腰,道:「稟主人,無半點蛛絲馬跡可尋!」
  錦袍老人冷哼一聲,雙目森寒光芒暴射,望之懍人:「老夫就是踏遍四海,窮搜八荒也要找到他,走!」一聲「走」字,這支隊伍如飛馳去,除了那抬榻的兩名黑衣大漢外,那八名白袍怪人竟然是十六支腳離地數寸,隨風飄進,這哪裡是走?分明是蹈空御虛。
  剎那間,這地方又恢復了空蕩寂靜。而這一回,持繼了良久,,良久……
  這兒是一片空曠的荒郊,這片空曠的荒郊一望無垠,一眼看去,只能望見那尺餘高的草浪隨風起浮,上下波動,別的,再也難看到一絲什麼。不過,在這片荒郊曠野裡,還有一片佔地不小的白楊林,這片白楊林密得很,由外內望,黑黝黝的難見一物。
  驀地裡,一條灰影劃破這荒郊曠野的沉寂,如飛掠到,一頭鑽入那白楊林中不見。再看那白楊林中,有一片小小空地,在那片小小空地上,赫然座落著一座殘破不堪的土地廟。
  這林子裡微洩天光,已經是夠黝黑的了,這裡地方竟有這麼一座殘破的土地廟,那土地廟裡自然是更黝黑了,一點不錯,由那破損不堪的廟門內望,土地廟裡黑漆漆的,令人簡直有伸手難見五指之感!
  那灰影,就停身在土地廟前一丈處,如今再看看,他竟然是那趕車的鄉下老頭兒。不過,他如今腰幹兒挺得筆直,絲毫未再見有一點佝僂,他一停步便躬下了身,向著那黝黑的破損廟門內,揚聲恭謹發話:「稟總座,屬下特來覆命!」
  只聽那破廟內傳出一個陰森森的冰冷話聲:「嗯,你的任務圓滿地達成了麼?」
  那老頭兒道:「稟總座,他趕上了馬車……」  
  那陰森冰冷話聲截口說道:「我問你任務達成了沒有?」
  那老頭兒機泠一顫,道:「回總座,他機警過人,頭一回並未冒然行動……』
  那陰森冰冷話聲說道:「那第二回想必他冒然行動了!」
  那老頭兒道:「回總座,第二回屬下未在現場!」
  那陰森冰冷話聲忽轉凌厲,道:「怎麼說?」
  那老頭幾頭垂得更低,道:「回總座,屬下已被他識破,逃離了現場,但是屬下清晰地聽到了爆炸聲,想必他難以倖免!」
  那陰森冷冰話聲冷笑說道:「僅是想必麼?」  
  那老頭兒忙道:「總座明鑒,他若不動那棺木,棺中炸藥自不會曾爆炸,屬下既已清晰地聽到了爆炸聲,那表示他巳動了那棺木,他既動了那棺木,屬下不以為他能倖免……」
  「好話!」那陰森冰冷話聲說道:「你為什麼不折回去看看?」  
  那老頭兒忙道:「總座諒宥,屬下匆忙之間忘了!」 
  「好個忘了!」那陰森冰冷話聲說道:「你該知道,你沒有任何圓滿達成任務的證據,我無法呈報教主,記下你這樁大功!」  
  那老頭兒道:「回總座,屬下但誓死效忠,不求大功!」
  那陰森冰冷話聲一陣嘿嘿冷笑,道:「你這話甚順我耳,甚得我心,我不少你這樁大功……」住口不言,話聲立趨寂然。但,由那破損不堪的廟門內卻射出一縷極細的烏光,直奔那鄉下老頭兒天靈,一閃即至。
  適時,那老頭兒正茫無所覺地如逢大赦地謝恩:「謝總座恩……」典字未出,那縷烏光忽地一偏,打在他那右肩之上,他悶哼一聲,身形猛地一搖,緊接著以手按肩,駭然失聲:「總座,你,你,你,怎……」
  余話尚未出口,突然一個清朗話聲起自背後:「別叫了,他已經走了,這就是你為人賣命的後果!」
  老頭兒身形猛震,霍然旋身回顧,魂飛魄散,心膽欲裂,一聲驚呼險些脫口而出。
  眼前,冷然站著一人,赫然是他認為必難倖免的侯山風。
  那老頭兒定過神來,翻身便跑。  
  無奈,他太慢了,侯山風閃身而至,那鋼鉤般五指已然落在他那受傷的左肩之上,口中笑道:「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想往哪兒跑?」
  那老頭兒險些沒嚇癱了,有心轉身出掌,然而半邊身子酸麻絲毫用不上力道,頭一低,默然不語。
  侯山風把他扳轉過來,然後鬆了手,笑道:「你想害我,而我卻及時趕到救你一命,這筆帳怎麼算法?」
  那老頭兒低著頭,只不說話!
  侯山風一笑又道:「有道是『大丈夫恩怨分明』,你閣下如此這般對我……」
  那老頭兒猛然抬頭,道:「你救我的目的,不過是留我活口,想從我口中問出些你所要知道的,我並不領情!」
  侯山風笑道:「那好,你閣下既不稀罕這條命,由我手中再把它拿走也是一樣的,兩條路任你選一條了!」
  那老頭兒頭一低,再度默然。
  侯山風臉麼一沉,冷冷說道:「你何不想想看,你冒殺身之險為人賣命,所得到的報酬是人家要殺你滅口,男子漢大丈夫,你圖的什麼?」
  那老頭兒猛然再抬頭,狠聲說道:「凡像我這樣的人,只為兩字效忠,人人可以死,實際說起來,那也怪不得敝上,他做的對!」
  侯山風道:「這麼說來,你是無藥可救,賤視己命了,你既有效忠之心,我願意成全你,不過話說在前頭,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的,你既知我不該姓侯,就該知道我的手法是如何的毒辣,活這麼大歲數並不容易,你要三思!」
  那老頭兒機泠一顫,默然不語,但他旋又說道:「你真是那『玉面游龍……』」
  侯山風截口說道:「那並不關緊要,說那我想知道的吧!」
  那老頭兒道:「你若不是那夏侯嵐,告訴你也沒有用!」
  侯山風道:「這話怎麼說?」
  那老頭兒道:「放眼宇內,除了那夏侯嵐外,無人能跟敝上相頡頑!」
  侯山風揚眉笑道:「閣下,你很會捧人,那夏侯嵐若是英靈有知,他必然會高興得由墓中跳出來,少在我面前玩心眼兒,說吧!」
  那老頭兒未答反問,道:「這麼說來,你不是夏侯嵐?」
  侯山風道:「我根本就未說是!」
  那老頭兒忽地笑了,道:「不管你是與不是,只向你知不知道我中的是什麼暗器?」  
  侯山風道:「那很重要麼?」  
  那老頭兒點頭說道:「當然,我中的這暗器淬有劇毒,但這毒性卻較為緩慢,一定要等片刻之後才捨發作,如今是時侯了,你上當了,縱是你如何地高明,到頭來仍然落個空!」言畢,突然哈哈大笑,但笑得卻是那麼悲慘。
  侯山風變色說道:「你可以嚼舌自絕的……」
  那老頭兒悲笑說道:「我還不會那麼傻,假如你真是夏侯嵐,我自信絕快不過你,既沒有把握,我何不拖延時間等待毒發!」言畢,又仰天哈哈大笑。
  侯山風目閃寒芒,右掌方搶,那老頭兒身形一幌,笑聲立住,砰然倒了下去,寂然不動。侯山風既驚且怒更羞,猛一跺腳,轉身欲去,但倏地,他身形一閃,電一般地撲進破廟。再出來時,他手中托著一物,那是製作精巧,極其細小的一朵鐵蓮花,那花瓣鋒刃犀利,烏芒閃爍分明淬有劇毒。他手托著那朵鐵蓮花,皺著眉,但當他踏出廟門之際,目中寒芒電閃,倏地抬眼前望。
  廟門前數丈外,那林內空地上,並肩站著兩個長髮披散,馬臉陰森慘白,寒意逼人的白袍怪人。
  這僅使侯山風一住,而使他一驚的,卻是那適才明明躺在廟門口一丈處已經死了的老頭兒,如今卻身形半跪地被抓在那兩名白袍怪人的居左一名手中。敢情,那老頭兒適才是……
  只聽那居左白袍怪人說道:「你叫侯山風?」
  侯山風微微一愕,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是……」
  那居左白袍怪人左掌一抬,「噗!」地一聲拍碎了那老頭兒的一顆皓首,順手丟在地上,那鮮血濺得他那白袍上殷紅斑斑,他卻是看也未看一眼。
  這一下真滅了口,侯山風絕沒想到對方在一聽他便是侯山風後會有此一著,要阻攔時已是不及,當下他挑眉問道:「二位怎麼稱呼,這是什麼意思?」
  那居左白袍怪人根本不答侯山風問話,冷然說道:「我家主人現在林外候駕,請出林一會!」言畢,轉身向林外行去。
  侯山風冷哼一聲,淡然冷喝:「站住!」
  那兩個白袍怪人身形被震得一晃,但步履卻絲毫未停一下地仍向林外行去。
  侯山風雙目電閃寒芒,笑道:「好深厚的功力,能禁受得住我這一聲輕喝的,放眼武林,誠不多見,看來我要下手留人了!」話落,翻腕藏起那朵鐵蓮花,身形電閃,撲向那兩個白袍怪人,雙掌並出抓向那兩個白袍怪人後頸。
  那兩個白袍怪人霍然旋身,各出一指襲向侯山風雙掌掌心,寒氣絲絲,中人欲僵。  
  然而,侯山風雙掌一翻,已分別扣上那兩個白袍怪人腕脈,他卻是一觸即收,輕笑說道:「不過爾爾,替我傳話你兩個那主人他若要見我,自己到林子裡來,我在這兒等著他!」
  那兩個白袍怪人臉色大變,目光扭轉碧綠,作勢欲撲,但卻似乎又懾於侯山風高絕功力,來敢輕舉妄動。那忽轉碧綠的目光倏又般去,便待轉身。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透林而入:「沒用的東西,還不與我站住一旁!」
  那兩個白袍佳人身形一震,立刻低頭退過兩旁。適時,林外步履響動,兩名白袍怪人前導,四名白袍怪人分侍左右地走進了那高坐在軟榻之上的錦袍老人。
  入目這一支奇異的隊伍,侯山風神情微震,目中飛閃異采,但剎那間他又恢復了平靜,負手卓立。轉眼間這支奇異的隊伍已踏進林內空地,那錦袍老者一擺手,抬榻的那兩名黑衣大漢立刻停了步,放下軟榻退立一旁!
  那錦袍老者兩道森冷而犀利的目光直逼侯山風:「你就是那金陵夫子廟,秦淮河一帶的侯山風?」
  侯山風淡然點頭,道:「不錯,我正是侯山風!」
  那錦袍老者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侯山風淡笑搖頭,道:「陌生得很,不認識!」
  那錦袍老者臉色一變,道:「放眼宇內武林不認識老夫之人,可說絕無僅有……」
  侯山風截口說道:「我就是一個!」
  那錦袍老者冷然說道:「片刻之後,這武林中就沒有不認識老夫之人了,如今你可以清楚,老夫,長白翁,冷天池!」
  原來此老竟是「長白翁」冷天池……
  侯山風微一搖頭,淡然笑道:「仍是陌生得很,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那吃過虧,曉得厲害的兩個白袍怪人未敢如何!那另六名白袍怪人卻神色凌厲躍躍欲動。
  冷天池則勃然色變,怒笑說道:「老夫早料到你必有所恃,不然你絕不敢招惹老夫那座下四侍,如今你既連老夫也未放在眼內……」
  侯山風突然截口說道:「原來那四個怪物是你的座下四侍……」
  冷天池冷然說道:「你明白就好!」
  侯山風道:「我明白了,怎麼樣?」
  冷天池道:「你既然明白了,就該知道老夫為什麼找你了!」
  侯山風笑道:「那四個怪物既是你座下四侍,你就該怪他們學藝不精!」
  冷天池道:「不錯,那四個沒有用的東西敗在人手下,確是他們學藝不精,老夫怪不得任何人,但老夫問你,他四人跟你何仇何恨,老夫又跟你有過什麼過節?」
  侯山風搖頭說道:「彼此素味平生,我跟他四個談不上仇恨,跟你也談不上過節!」
  冷天池道:「那麼你為什麼伸手管老夫閒事?」
  侯山風道:「那不能叫管閒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我輩武林人物的本份。我認為這道理你該懂!」
  冷天池道:「老夫懂,但自那時起,你已成了老夫的仇敵!」
  侯山風道:「我若是有此顧慮,怕死怪事,我就不伸手了!」
  「好話!」冷天池怒笑道:「實際說起來,那你於理無缺,但老夫問你,他四個既已承認落敗各自毀物離去,你為什麼還要殺……」
  侯山風截口說道:「不要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殺他四個的不是我!」
  冷天池道:「那麼你告訴老夫,那是誰下的毒手?」
  侯山風搖頭說道:「便是我知道也沒有告訴你的義務,何況我不知道!」
  冷天池冷笑說道:「好話,你不知道,老夫知道,他們是死在『一殘指』之下!」
  侯山風道:「那你就該找那擅施『一殘指』之人!」
  冷天池森寒犀利目光凝莊,道:「老夫找到了,老夫懷疑你就是那狡詐狠毒的夏侯嵐!」
  那兩名站的距侯山風最近,吃過虧的白袍怪人身形一震,驚駭投注,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那六名也不禁為之動容,立刻互相靠近半步!
  侯山風哂然一笑,道:「懷疑並不足以當證據!」
  冷天池道:「能在書琴賭酒之上,過勝老夫那座下四侍,又膽大包天地不把老夫放在眼內,這該夠了!」
  侯山風笑道:「你別坐井觀天,以管窺豹。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莽莽江湖之中,能勝過你那座下四侍的奇人異士比比皆是,至於後者,你是兒我也是人,我為什麼要把你放在眼內,又為什要怕你?」
  冷天池冷笑道:「這個老夫都明白,放眼天下武林,能勝過老夫座下四侍之人固然不是沒有,但是一人擅此四藝,而又能勝過他四人者,卻是絕無僅有……」
  侯山風搖頭說道:「看來我仍要判你個以管窺豹,坐井觀天!」
  冷天池陰笑說道:「那隨你了,不過老夫要找你索血債是改變不了的!」
  侯山風道:「我也悉聽尊便,只要你不怕落個不講理欺人之名!」  
  冷天池怒聲說道:「老夫明知你是夏侯嵐,老夫怕什麼!」
  侯山風道:「那夏侯嵐已死多年,人人皆知,你有什麼證據指我是夏侯嵐?」  
  冷天池道:「老夫就憑你能勝過老夫座下四侍……」
  侯山風冷笑說道:「倘若以此做證據,硬指一個金陵夫子廟,秦淮河一帶的混混為夏侯嵐,我擔心你會招人笑掉大牙!」
  冷天池道:「而事實上放眼天下武林,沒人敢說在這書琴賭酒上,除了夏侯嵐,還有誰能勝過老夫座下四侍!」
  侯山風道:「那是他們跟你一樣地孤陋寡聞!」
  冷天池怒笑說道:「好一張利口,老夫為人做事好惡隨心,向來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也從沒有人敢在背後或當面說老夫一句,老夫認定了你就是夏侯嵐,找你要債是要定了!」
  侯山風淡然說道:「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你既然如此蠻不講理,仗勢逞兇,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那座下四侍,絕不是死在夏侯嵐之手……」
  「住口!」冷天池厲叱說道:「『一殘指』證據確切,你還敢狡辯……」
  侯山風目中寒芒直逼冷天池,道:「什叫狡辯,我只是告訴你事實,信不信由你!」
  冷天池厲聲說道:「老夫不信,就是你舌翻蓮花老夫也不信!」
  侯山風雙手一攤,道:「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只好隨你了!」
  冷天池厲笑說道:「你早說這句話,老夫也不會等到如今了……」冷哼一聲,喝道:「給老夫拿人!」那八名白袍怪人身形方欲閃動。  
  侯山風陡挑雙眉,冷喝說道:「冷天池,你是逼我動手,我話說在前頭,我向來不動手便罷,一旦動起手來,可絕不留情,你要考慮好了!」
  冷天池臉色一變,厲笑說道:「你最好全力施為,老夫也未打算留你全屍!」
  侯山風雙目威稜暴射,朗笑說道:「那好,叫你的人動手吧!」
  冷天池冷哼了一聲,八名白袍怪人身形閃動,齊向侯山風撲去,十六掌齊遞,掌勢凌厲,森寒刺骨。
  侯山風一笑說道:「冷天池,這大概就是你的『冰魄掌』了,我試試看!」右臂一圈,右掌直立,突然環掃,閃電一般各向一名白袍怪人拍出一掌,卻未見絲毫勁氣罡風。並未見絲毫勁氣罡風,一陣砰然連震,八名白袍怪人卻已被震得長髮飛舞,衣袂飄揚,倒射退回原處。
  侯山風笑道:「他八個不過爾爾,『冰魄掌』豈奈我何?冷天池,他八個相差太遠,不是我的對手,最好你自己……」
  冷天池臉色鐵青,道:「能一掌擊退老夫這座下八衛之人,也不多見,侯山風,你適才所施可是那『幻影千魔掌』?」
  侯山風笑道:「我這掌法連我自己都叫不出個名堂……」
  冷天池截口喝道:「好,侯山風,你再試試!」拍手便待揮下。
  侯山風突然沉喝說道:「冷天池,事有一不可有再,你那座下四侍不是死在我手,所以我不願輕易跟你結仇,你可不要不知進退!」
  冷天池怒笑說道:「夏侯嵐,大丈夫敢作敢當……」
  「對!」侯山風冷冷說道:「你既然認定我是夏侯嵐,夏侯嵐可是那敢作不敢當之人?」
  冷天池呆了一呆,道:「那麼那獨門『一殘指』致命傷痕作何解釋?」
  侯山風道:「我只能告訴你,那是有人意圖嫁禍!」
  冷天池道:「那人是誰?」
  侯山風笑道:「問得好,我若知道,早找上門去了!」
  冷天池道:「可是在你未找到那人及不能拿出確切證據之前,老夫卻不能不把你當怍仇人看待,不能不找你!」
  侯山風笑容一斂,道:「冷天池,我從來沒有跟人囉嗦過這麼多,這是第一次,我也很久沒有殺過人了,你是逼我殺人,冷天池,那隨你了,叫你的人再上吧!」
  冷天池獰笑說道:「這何用你說?殺!」「殺」字甫落,八名白袍怪人再度撲上,十六掌翻出,掌勢較前一次更見凌厲,各取侯山風週身大穴。
  侯山風冷冷一笑,道:「冷天池,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雙掌電出,迎著來勢一抓一抖。
  悶哼迭起,八名白袍怪人撫胸暴退,那陰森慘白的八張臉上顏色更白,而且神情懍厲怕人。
  侯山風揚眉說道:「冷天池,我已再次留情,你可不要逼我三次出手!」
  冷天池陰笑說道:「這一次老夫要親自出手了,沒用的東西,閃開!」話落身動,一個瘦小身形平射而起,坐勢不變地向侯山風撲了過去,雙掌齊遞,抓向侯山風面門。
  侯山風冷冷一笑,道:「冷天池,這才是,何必盡驅人為你賣命!」雙掌電出,橫截冷天池腕脈。
  冷天池嘿嘿一笑,沉腕收掌,突然踢出雙腿,襲向侯山風胸膛,這一招詭異毒辣,距離又近,端的防不勝防。可惜,他碰上的是侯山風。
  侯山風身形不動,淡然一笑,突出一指點向冷天池眉心,這一下要是冷天池不收腿,雖然踢中侯山風,但是他自己那眉心上,非得添個血洞不可。
  冷天池身形一震,驚呼說道:「『一殘指』,你不是夏侯嵐是誰……」忙收雙腿,身形倒縱落地。
  侯山風未追襲,眉宇間掠過一抹煞氣,道:「冷天池,這不是『一殘指』,我告訴你夏侯嵐已死,你信不信?」
  冷天池未假思索,厲笑說道:「夏侯嵐,你把老夫當成了三歲孩童……」
  侯山風淡然一笑,道:「你不信,那好!令天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出林……」
  冷天池桀桀大笑,道:「夏侯嵐,『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八個字嚇得住別人,卻嚇不住老夫,這話要由老夫口中說出,那更為恰當!」
  侯山風目閃寒芒,道:「冷天池,那要試試看!」身形不動,抬起右掌虛空向冷天池抓了過去。
  兩下裡隔著一丈,按說不近,但冷夫池都似甚為震懾一般,身形震動,倏地左閃,拍手向侯山風拍出一掌。
  侯山風冷冷一笑,左掌一抖,迎了上去。只聽砰然輕震,侯山風不過衣袂飄動,那冷天池卻已被震得身形幌動,退了一步。他身形剛退,侯山風冷哼一聲,突然欺進,拍手抓了過去。
  冷天池剛站穩,睹狀一驚,便要抬手封招。豈料侯山風左掌由下而上,閃電擊出,一掌印上了冷天池前胸,然後身形倒射而退。冷天池機伶一顫,手懸在了半空,不言不動。一陣林風過處,冷天池胸前那中掌部位錦袍飄落一片,整整齊齊的一隻掌震,前胸那肌膚可見,卻夷然無傷。
  侯山風冷冷一笑,道:「冷天池,是你死還是我死!」
  冷天池忽地頹然一歎,無力地垂下右手,面如死灰道:「『幻影千魔掌』宇內罕匹,冷天池認輸就是!」
  侯山風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道:「我現在告訴你,夏侯嵐已身死多年,這也不叫『幻影千魔掌』,你是信也不信,說說看!」
  冷天池雙目暴睜,厲聲說道:「夏侯嵐,冷天池可殺不可辱,寧死不屈……」
  侯山風淡然笑道:「看來你跟我的脾氣一樣,只是,冷天池,你誤會了,我無意要你屈服,也無意折辱於你,你明白麼?」
  冷天池威態一斂,道:「冷天池明白了,相信就是……」
  侯山風笑了笑,道:「那麼,我再告訴你,你那座下四侍不是夏侯嵐殺的,你信不信?」
  冷天池雙眉軒動,道:「那要他拿出確切的證據,否則冷天池難服,但有三寸氣在,也誓必跟他『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周旋到底!」
  侯山風陡挑雙眉,但倏又斂態笑道:「說的是理,有證據證明他行兇,卻無證據證明他無辜,他是該拿出那有力的證據來……」頓了頓,按道:「冷天池,我代信承諾,三個月內把一椿有力的證據放在你眼前,過期任憑你向他尋仇……」
  冷天池搖頭說道:「如今冷天池已談不上尋仇二字了!」
  侯山風道:「並不一定非要你一個人找他不可!」
  冷天池雙目異采一閃,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邀約天下武林同道……」
  侯山風毅然點頭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冷天池猛然點頭,道:「好,你我一言為定,我答應了!」
  言畢,轉身便要登榻。
  侯山風突然輕喝說道:「慢著,我還有兩句話說!」
  冷天池聞言轉過身來,雙目凝注,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侯山風道:「第一在三個月內,你卻要相信夏侯嵐已死,而且不得向他作任何尋仇行動,第二……」抬手一指地上那老頭兒屍身,道:「此人是我好不容易擒下的,我由他口中可以知道我要知道的許多事,如今卻被你那兩個該死的手下殺了,這怎麼說?」
  冷天池道:「理曲的是我,你打算怎麼辦?」
  侯山風抬手一指那殺老頭兒的白袍怪人,道:「留下他那只殺人手,要不然你替我做件事!」
  冷天池臉色微變,但他終於說道:「我選後者!」
  侯山風道:「那好,限期十天,給我再找一個活口來!」
  冷天池雙眉微軒,道:「我知道你要什麼樣的活口?」
  侯山風道:「那不難,你替我抓一個『五毒七煞白骨教』的人來!」
  冷天池神情一震,道:「據我所知,武林中早已沒有這一稱號!」
  侯山風道:「可是據我所知,他們已化整為零,微現魔蹤!」
  冷天池猛有所悟,目光落在那老頭兒屍身上,道:「難不成此大便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徒?」  
  侯山風道:「我沒有說他是,我只要你給我抓個『白骨教』徒來!」
  冷天池道:「你讓我何處去找?」
  侯山風道:「四海八荒,三山五嶽,那隨你!」
  冷天池道:「十天太少了些!」
  侯山風道:「我寬限半月,再不能少了!」 
  冷天池略一遲疑,猛然點頭,道:「好,我答應,半個月後何處找你?」
  侯山風道:「不用你找我,我自會找你,到時如果交不出人……」
  冷天池截口說道:「我邊八衛之一的那隻手,任你取去就是!」
  侯山風笑道:「快人快語,好,你走吧!」
  冷天池不再說話,轉身登上軟榻,一揮手,帶著八名白袍怪人行向林外,轉瞬間不見!
  一直望著冷天池等出林不見,侯山風突然輕笑說道:「和尚,你可以出來了!」
  只聽一聲低低佛號由他背後那破廟內響起,隨見破廟內轉出一個枯瘦老僧,正是那癲和尚。
  侯山風緩緩轉過身驅,癲和尚合什微躬身影,道:「檀樾神威大展,令貧衲大飽眼福了!」
  侯山風叱道:「和尚,你少廢話,她呢?」
  癲和尚微愕說道:「芸芸眾生皆他,但不知檀樾指的是哪一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4:25

第 六 章 陰險毒辣
  侯山風雙目一瞪,道:「和尚,你敢跟我裝糊塗!」
  癲和尚忙道:「阿彌陀佛,貧衲還想要這顆光頭,貧衲只知道她也跟來了,但不知她走的是哪條路了!」
  侯山風神情微鬆,道:「和尚,偏勞你了,剛才的事你都看見了?」
  癲和尚點了點頭,道:「不錯,貧衲已悉入這雙老眼之中!」
  侯山風道:「那麼,和尚,你可認得這是何物?」右掌一翻,掌心上平托著那朵小小的鐵蓮花。
  癲和尚一怔訝然說道:「檀樾,此物何來?」
  侯山風遂概略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皺了皺眉,道:「檀樾,這恐怕要去向問一個人……」
  侯山風道:「和尚,你說誰?」
  癲和尚道:「那有『百事通』,『包打聽』之稱的萬皆曉!」
  侯山風皺眉說道:「這麼說來,和尚你不知道?」
  癲和尚搖頭說道:「我若知道你就不必再去找那萬皆曉了!」
  侯山風道:「這多年了,你和尚讓我何處去找萬皆曉?」
  癲和尚笑了笑,道:「檀樾,四海八荒,三山五嶽,那隨你!」
  侯山風眼一瞪,道:「和尚,你敢……」
  癲和尚忙道:「檀樾,在『洪澤湖』南有座茅屋,那裡住著個老漁夫……」
  侯山風道:「和尚,你何不早……」「說」字未出,臉色一變,身形電閃,穿林不見。  
  癲和尚呆了一呆,立有所覺,低哼一聲道:「真是好朋友……」
  紅影一閃,林內射進一人,癲和尚面首俏生生地站著那身披風氅,背插長劍的紅衣人兒。
  癲和尚忙合什躬身形,搶前開了口:「原來是女施主,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不然!」紅衣人兒美目凝注,道:「若是大和尚來得及走,你我就難相逢了……」
  癲和尚忙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冤枉貧衲了,貧衲只為追趕那輛馬車!」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大和尚,那輛馬車已被人炸毀了,我比大和尚遲到一步!」
  癲和尚道:「原來女施主是一路跟來的,適才貧衲行經林外……」
  紅衣人兒道:「大和尚,別跟我顧左右而言他了,他到哪兒去了?」  
  癲和尚道:「貧衲不知道,不過貧衲可以告訴女施主一個去處,女施主不妨到那裡去問問……」
  紅衣人兒神情一喜,道:「我先謝了,大和尚請說!」
  癲和尚道:「『洪澤湖』南岸住著一個老漁夫,此人姓萬名皆嘵……」
  紅衣人兒未等話說完便自急急說道:「多謝大和尚,我先走一步了!」嬌驅閃動,飛射穿林而去。
  望著那無限美好的背影,癲和尚搖頭歎道:「情耶,孽耶,何害人如此之深……」大袖擺處,僧衣飄飄,緩步出林而去……
  「長白翁」冷天池的那支奇異的隊伍,自離開那片白楊林後,一直漫無目的地在那荒郊曠野中行著,事實上他只有如此,只因為侯山風給他出的這個題太難了,不管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已不存在於這個武林,抑或是「白骨教」己化整為零分散在整個武林之中,那「白骨教」徒的臉上卻沒有寫著字,人海茫茫,宇內遼闊,卻叫他哪裡去找?
  不過,天不從人願的事固然很多,而從天上掉元寶的事也不是沒有,像如今這就是一椿——長白翁冷天池等就這麼行走著,突然由前面十餘丈外的一片人高野草中傳出一聲輕笑。抬榻的兩名黑衣大漢立刻停步不前,那八名白袍怪人也分出了四名,兩名護在榻前,兩名閃身欲撲。
  適時,由那堆人高野草之中轉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此人行動如鬼魅,似是隨風飄出!他飄出草叢之後,那一雙炯炯目光直逼軟榻上的「長白翁」冷天池,站在那兒不言不動。  
  最先忍不住的是那最前面的兩名白袍怪人,他二人冷哼一聲,聯袂向高大黑衣蒙面人撲去!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輕笑抬手一抖,砰然兩聲,那兩名白袍怪人竟被他震得身形飛退,落回原處。
  冷天池勃然色變,抬手攔住了那再欲撲上的兩名白袍怪人,目注黑衣蒙面人冷然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攔住老夫去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笑說道:「冷天池,要早開口,不就沒事了麼?」
  冷天池臉色又復一變,道:「原來你認得老夫!」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是怪我大膽?」
  冷天池未置是否,冷哼說道:「答老夫問話!」
  「遵命!」那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冷老如今要找什麼人?」
  冷天池一震說道:「你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徒?」
  「正是!」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不過,冷老,那教徒二字委曲了我,我恭為『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總巡察,冷老以後多照顧!」
  冷天池冷笑說道:「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不費功夫,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我如何,冷老?天下該沒有自動送上門來那種傻人!」
  冷天池道:「老夫知道,你身手不弱!」
  「那是冷老誇獎!」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就是我身手再高,也不敢跟冷老相頡頏……」
  冷天池道:「恐怕你也不會束手就縛!」
  「冷老明智!」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其實,冷老,我所以不避被你之危,冒殺身之險,大膽攔住冷老大駕,是來跟冷老商量一件事的!」
  冷天池老眼翻動,道:「老夫跟『白骨教』間有值得商量之事麼?」
  「當然!」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不然我不會輕易冒此大風險!」
  冷天池道:「假如老夫不願意跟你商量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我既然明知冷老在四處搜尋本教之人,而敢自動送上門來攔冷老去路,那表示我有十分把握冷老奈何不了我,與其擒不住我,冷老又何如聽聽我所要說那對冷老有百利而無一害之事呢?」
  冷天池目光轉動,冷哼說道:「好心智,你且說說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聽說冷老跟本教前任教主有過數面之緣……」
  冷天池傲然點頭,道:「不錯,老夫當年跟軒轅老兒確有過幾面之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可是,冷老,那軒轅教主如今已經不是本教教主了,實際上說,武林中已經沒有『五毒七煞白骨教』這個稱號了!」
  冷天池道:「這個老夫知道,但這跟你要跟老夫商量之事有何關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豈止有關連?冷老且請慢慢聽……」頓了頓,接道:「那是因為『白骨教』已加盟於另一個秘密組織之中……」
  冷天池道:「什麼秘密組織?」
  那高大黑衣輩面人笑道:「冷老何其性急?」
  冷天池道:「老夫不是性急,乃是根本不信!」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詫聲說道:「冷老根本不信什麼?」
  冷天池道:「老夫根本不信軒轅老兒那等高傲之人,會自貶身份,向人低頭地加盟於另一組織,聽命於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原來如此,冷老錯了!」
  冷天池道:「老夫怎麼錯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只知軒轅教主高傲,卻不知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更為高傲,冷老只知軒轅教主功力深厚,智慧高絕,卻不知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功力更深,智慧更高,冷老只知軒轅教主雄才大略,一代霸王,卻不知……」
  冷天池冷然擺手,道:「夠了,老夫更不信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怎麼更不信了?」
  冷天池道:「老夫與他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並稱於宇內武林,放眼天下豈有比軒轅老兒更高明之人,除非他是神……」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冷老,稱他為神,實不為過,軒轅教主敬他為天人!」
  冷天池突然仰天大笑,那八名白袍怪人被震得衣袂飄揚,長髮飛舞,而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襲黑裳竟然絲毫未動,他反而淡然笑道:「冷老敢是仍不信?」
  冷天池笑聲倏住,雙目寒芒直逼高大黑衣蒙面人,老臉上的神色充滿了驚駭震撼之色道:「閣下好俊的護身罡氣,定靜功夫!」
  「那是冷老誇獎!」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輕笑說道:「冷老與軒轅教主一南一北並稱宇內,如今能有一個侯山風高過冷老,難道就不能另有人高過軒轅教主麼?」
  冷天池一怔,紅了老臉啞了口,半晌始道:「固然那侯山風高老夫一籌,但老夫並未對他臣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冷老錯了,那不叫臣服,那叫攜手並肩,同心協力,共圖百年霸業,那也叫做……」
  「好了!」冷天池一擺手,道:「你跟老夫談這些目的何在,說吧!」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委實性急,又不耐煩了,我遵命就是……」頓了頓,接道:「軒轅教主現為那一秘密組織之左護法,右護法之位至今仍懸,我奉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人之命,並帶了軒轅教主的敬邀,恭請冷老加盟,屈就右護法之職!」
  冷天池雙眉連軒,冷冷說道:「這就是你攔老夫之意,說完了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正是,冷老,我說完了,冷老尊意如何?」
  冷天池冷然擺手,道:「不如何,老夫要將你擒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詫聲說道:「冷老這是什麼意思?」
  冷天池道:「老夫何等身份?焉肯低頭事人,供人驅策?」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道:「冷老錯了,冷老既與軒轅教主一南一北,並稱於世,以軒轅教主身份都肯在那一秘密組織之中……」
  冷天池冷然截口說道:「你要弄清楚,他是他,老夫是老夫!」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難道說軒轅教主的身份聲名在冷老之下麼?」
  冷天池道:「他的身份聲名不在老夫之下,但人各有志……」
  「冷老!」那高大黑衣襲面人截口說道:「這是冷老過於固執,我還沒有悅,冷老也還不知道,只要冷老點個頭,對冷老可有莫大的好處!」
  泠天池「哦!」地一聲,冷冷笑道:「對老夫有什麼莫大好處?你且說說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一來冷老可與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分享那垂手可得,易如探囊取物之霸業,二來多了無數強而有力的幫手,可以快意恩仇,三來……」
  冷天池截口說道:「且慢,快意恩仇四字何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那侯山風不是殺了冷老的座下四侍麼?」
  冷天池心頭一震,道:「這個老夫自己有力量快意恩仇,用不著……」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實際上,適才在那白楊林內,冷老與那侯山風交手之際,我也隱身在那白楊林內!」
  冷天池老臉一紅,道:「而實際上,老夫也找錯了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是說那侯山風不承認殺了冷老座下四侍?」
  冷天池道:「不錯,正是如此!」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換我我也不會承認!」
  冷天池臉色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只問冷老,『書妖』董洪等四位,那致命傷痕是什麼?」
  冷天池毅然說道:「『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的獨門神功『一殘指』!」
  「是嘍!」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一殘指』既稱獨門,該是任何人所模仿不得的,如今的問題不在四侍為何人所殺,而在於那侯山風是不是夏侯嵐,而這件事,冷老自己頗為明白……」
  冷天池臉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目光轉動,道:「冷老明智,只要那侯山風便是夏侯嵐,冷老座下那四侍是否為他所殺,任何人不難明白!」
  冷天池眉鋒一皺,沉吟說道:「那麼他自期三月,找尋那有力的證據一事何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只怕他不是在搜尋證據,而是在搜尋一件武林人夢寐以求的罕世至寶!」
  冷天池道:「什麼武林人夢寐以求的罕世至寶?」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可聽說過『玉蟾蜍』?」
  冷天池神情一震,道:「難道他就是在找尋『玉蟾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點頭道說:「正是,冷老!」
  冷天池目光凝注,惑然說道:「他找尋『玉蟾蜍』跟此事有何關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只要他能在這三月之內找到那『玉蟾蜍』,他便宇內致尊,絕無敵手,便是連天下武林也垂手可得,又何在乎冷老邀約幾個幫手找他索仇!」
  冷夭池臉色一變,默然不語,須臾始道:「說你那第三椿好處!」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我遵命,冷老,只要冷老點個頭,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願在霸業成就之後,還冷老四個活生生的座下侍!」
  冷天池一震急道:「難道老夫那座下四侍未死?」
  「不,冷老!」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一殘指』下豈有僥倖?冷老那座下四侍不但已在那『一殘指』下斷魂喪命,而且屍骨早已腐朽……」
  冷天池詫聲說道:「那他還如何能還老夫座下四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那就非我所能知了,不過冷老似不必管那麼多,只要後時他能還冷老活生生的座下四侍不就行了?」
  冷天池突然大笑說道:「你把老夫當做了三歲孩童,有道是:人死難以復生……」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他卻有起死回生之能!」
  冷天池道:「難不成他能生死人肉白骨,力可回天?」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那毫不誇張,也並非荒誕,冷老!」
  冷天池說道:「你以為老夫會信?」
  「信不信全憑冷老!」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以為前二者好處已受用不盡,至手後者,奉命來勸冷老加盟的是我,我願以這條性命擔保!」
  冷天池冷笑說道:「一旦霸業得成,屆時若不能兌現,老夫又豈奈你何?他若當真有此能此力此誠意,何不先還老夫四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前者冷老太以多慮,也冤枉了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的一片誠心,太不能相信人,至於後者……」笑了笑接道:「假如我說出那主持此一秘密之人是誰,冷老諒必就不會那麼不肯相信人了,也不會再……」
  冷天池截口說道:「你先說,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是誰?」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遲疑了一下,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平托掌上,目注冷天池,笑問:「冷老可識此物?」他手掌心上,平托著一顆銀火燦爛,拇指般大小的骷髏。
  冷天池一見此物勃然色變,騰起掠下軟榻驚聲說道:「難不成是羅剎……」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冷老既識此物,何必多問?」
  冷夭池滿臉驚詫之色地截口說道:「夫人不是已仙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夫人如若已仙逝,何來此物?夫人如若未仙逝,何人又天膽敢冒充她各號,持她信物招搖武林?」
  冷天池神情震動,默然未語。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手掌一翻,將那顆銀色小骷髏藏入袖中,目注冷天池笑問說道:「冷老,如今尊意如何?」
  冷天池道:「若果真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是夫人,冷天池當上一名右護法絲毫不算委曲,也不敢再不信……」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這麼說來,冷老是答應加盟了?」
  冷天池略一遲疑,毅然說道:「既蒙夫人垂青,冷天池不敢不識抬舉,只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冷老既已點頭,彼此便是一家人了,何須再多說,冷老請高坐軟榻,容我拜見右護法!」
  冷天池還待猶豫,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揮手,揚聲說道:「你們都出來,隨本座拜見右護法!」話落,由那數十丈外周圍草叢之中,鬼魅一般飄出數十名黑衣蒙面人來,隨風飄動,冉冉而來。
  冷天池睹狀一震,未再猶豫,騰身掠上軟榻。
  適時,那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已至近前,由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領導著一齊躬下身軀,恭謹說道:「屬下等見過右護法!」
  冷天池強笑擺手,道:「老夫不敢當,諸位不必客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站直身形,一笑說道:「冷老,容屬下帶路!」說著,帶著那數十名黑衣蒙面人轉身向前行去,冷天池等則跟在最後,越行越遠,終於消失在遠處……
  「洪澤湖」碧波百頃,帆影點點,尤其在那黃昏時分,鴉背夕陽,漁歌唱晚,景美而寧靜!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洪澤湖」這一帶的人,十之八九是過那水上生涯靠打魚過活,養活一家老小的漁民,漁家樸實,知足而常樂。
  可不是麼,你瞧那船靠岸邊,背網提簍,三五成群,踏著晚霞歸去,各往炊煙裊裊的家門走的漁民,不管是收穫多寡,每個人都是嘻嘻哈哈的,那笑容,真摯,笑聲,也是發自心底深處,毫無虛假做作毫不勉強!那湖邊路上,更跳躍著三五兒童,拍手相迎,牽衣依偎,還探手去抓那簍裡的活魚。此情此景,便有一天的疲勞,也讀雲消霧散了。
  的確不錯,你不見那負手站立路旁垂柳下一個文士裝束的異鄉人在不住點頭。感觸頗多麼?那,正是令人不敢斷言是否宇內第一奇才高手,生就一雙辣手,使天下武林談虎色變,魔中之魔夏侯嵐的侯山風!這種寧靜的地方,突然來了這麼一個文士裝束的異鄉陌生人,難免會引人猜疑,引人注目。
  而就在那三五成群漁民向著他投過詫異一瞥之際 侯山風由那垂柳下行了出來,舉手微拱,開口笑問:「幾位,我借問一聲,有位姓萬的……」
  只聽一人截口說道:「這位相公莫非是問萬不知?」
  萬不知?是了,想必是那萬皆曉退出武林,歸隱漁鄉之後,為免多事,怕人再來請教所以改了名!這一方面是避免人家知道他是萬皆曉,一方面也表示他但知打魚,不問世事,一事不知。
  侯山風忙點頭說道:「正是他,我原聽他住在湖南邊,可是我剛才在那兒找了半天也來見他那座茅屋,不知幾位可否……」
  那人說道:「他原先是住在湖南邊的,可是三個月前搬了。」
  侯山風忙道:「請問你老哥可知道他搬到哪兒去了?」
  那人未答,一雙眼盯著侯山風直打量,道:「相公是他的朋友?」
  侯山風點頭說道:「我正是他的朋友,不過彼此多年不見了!」
  那人搖頭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跟見著他的朋友,相公不知道,萬不知這個人怪得很,人家都住在一處,彼此好有個照顧,他一個人卻住得遠遠的,人家都是結伴打魚,他卻是一個人下湖,平素也不跟人來往,就是見了面,他也不跟他打招呼,好像這地方的人得罪過他……」
  侯山風忙道:「我那朋友就是天生這麼一個怪脾氣,休說是不太熟的人,像我這種多年的熟朋友,他也是愛理不理的!」
  那人道:「原來如此,我還當是誰得罪了他呢,他如今搬往湖東去了,在那兒新蓋了一間茅屋,可有兩天沒打魚了,相公趕快去看看他吧,說不定是病了!」
  侯山風雙眉微挑「哦!」地一聲,道:「他以往每天都打魚麼?」
  那人道:「當然每天得打魚,不然吃什麼?」
  侯山風含笑說道:「說得是,多謝諸位了!」微一拱手,趕住湖東而去。
  背後,傳來那漁民們的話聲:「想不到萬不知會有這麼一位知書達理的和氣朋友!」
  侯山風只當微沒聽見,加緊步履趕住湖東,他是唯恐一步來遲,那萬皆曉遇到了變故,遭了人毒手。
  「洪澤湖」三面平坦,唯獨這湖東有座不太高也不太大的小山,這小山上的樹木,長得也頗為茂密!在那小山腳下,背山面水地座落著一座茅屋,果如那漁民所說,這座茅屋看上去猶新,絕超不過三個月。此際,那茅屋兩扇柴扉緊閉,四下裡靜悄悄地,在那茅屋外的竹篙上,卻曬著一張破網至今未收。
  侯山風心中那不祥之兆更濃,加緊步履趕到了茅屋之前,他在竹籬外停了步,當即揚聲說道:「請問一聲,屋裡有人麼?」仍是靜悄悄的,不聞回聲。
  侯山風雙眉一挑,身形才動,只聽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話聲自茅屋中傳出:「是誰呀?」
  侯山風心中頓時一鬆,搖頭失笑,忙應道:「我,找人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4:42

  只聽茅屋中一陣步履響動,那兩扇柴扉呀然而開,由那半開的門縫之中探出一個既瘦削又猥瑣的小腦袋,那是一個獐頭鼠目,帶著稀疏疏幾根山羊鬍子的老者。
  他冷冷地打量了侯山風一眼,然後又冷冷問道:「你找誰?」侯山風眉鋒為之一皺,道:「我找萬皆曉!」
  那瘦削猥瑣的老者一搖頭,道:「不認識!」說著便要把頭縮回去。  
  侯山風忙道:「慢著,我找萬不知!」
  那瘦削猥瑣老者怔了一怔,卻冷然又搖了頭:「不知道!」他就不肯多說一句話,頭一縮砰然關上了門,人家那些漁民們沒說錯。
  侯山風一搖頭,跨步進了竹籬,舉手拍了門。
  門開了,那老者一身粗布衣褲,那身粗布衣褲既寬又大,穿在他身上說不出有多蹩扭,他當門面立,一雙耗子眼直瞅著便山風,模樣兒神態不太友善。
  侯山風含笑說道:「我找你,這行麼?」
  那瘦削猥瑣的老者臉上毫無表情,道:「我不認識你!」
  侯山風道:「你或許本認識我,但那蒯遊魂你不該不認識。」
  那瘦削猥瑣老者呆了一呆,道:「誰是蒯遊魂?蒯遊魂又是誰?」
  侯山風皺眉說道:「萬老兒,你是怎麼了,對別人你或許該裝作一番,但對我這蒯遊魂的朋友,你卻不該再裝傻賣呆!」說著,他舉步便要行進去,
  那瘦削猥瑣老者抬手一攔,道:「你別進來,我不認識你!」
  侯山風眉鋒皺得更深,道:「好吧,我不進去,你答我一問,我立刻就走……」
  探懷摸出了那朵鐵蓮花,道:「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臉色一變,但剎時間又是一付死板冷漠神色,盯了那朵「鐵蓮花」兩眼,道:「『鐵蓮花』!這誰不知道?不等於沒問!」
  侯山風耐著性子道:「我知道,我是問你此物的出處,為何人所有?」  
  那瘦削猥瑣老者冷然抬眼,道:「這算是第幾問?」
  侯山風一怔,吸了一口氣道:「萬老兒,此物關係著兩個人的生死跟數十條性命,你為什麼不做做好事,又為什麼這麼對朋友?」
  「好事?」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這個人半輩子做的好事夠多了,至於朋友,我這個人沒朋友,你又怎忍心來打擾我這老邁漁夫?」
  侯山風道:「這樣好不?你給我個圓滿答覆,我不認識你!」
  那瘦削猥瑣老者翻了翻一雙耗子眼,道:「你以前不認識我,今後也永遠不認識我!」
  侯山風猛一點頭,道:「不錯,就是這樣!」
  那瘦削猥瑣老者臉上冷漠的神色緩和了一些,道:「你敢坐船?」
  侯山風道:「天下沒有我不敢做的事!」
  那瘦削猥瑣的老者冷冷說道:「我那條船可是既破又漏!」
  侯山風道:「你都敢坐,我為什麼不敢坐?」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會水,你呢?」
  侯山風笑道:「我不會,不過相信你不會見死不救,遇溺不伸手!」
  那瘦削猥瑣老者冷冷說道:「我先聲明,一旦船沉,我只有顧自己之力!」
  侯山風笑道:「行,只要你認為你做得出來!」
  「笑話!」那瘦削猥瑣老者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為什麼幹不出來,走吧!」說著,伸手一抓侯山風,便要住門外行去。
  侯山風忙道:「你要幹什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停步抬頭,道:「你找我幹什麼?」
  侯山風道:「我是問你這朵鐵蓮花的出處與來歷,可是你……」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怎麼,我帶你去找還不好麼?」
  侯山風聞言一怔,那瘦削猥瑣老者卻已擦著侯山風身邊,像只耗子一般溜出門去,只聽他嘟嚷著說道:「對朋友,我已經很夠了,去不去那在你!」
  侯山風哭笑不得,眉鋒一皺搖了頭,舉步跟了上去!
  那瘦削猥瑣老者離開茅屋之後,沒回一下頭,也不管侯山風是否跟了上來,逕自一搖一擺地向湖邊行去!
  湖邊一株彎彎柳樹之上,繫著一艘漁舟隨波上下晃動,有點像野渡無人舟自橫意味!到了湖邊,他解了纜繩,逕自跳上船去,侯山風連忙跟著上了船,那瘦削猥瑣老者不但未說一句話,便是連看侯山風一眼也未曾,生似這兒就他一個人。那艘漁船,果如那瘦削猥瑣老者所說,是既破又漏,他那裡拿篙一撐船,那船竟然「吱!」地一聲輕響。
  侯山風自不會在意,當下開口問道:「萬老兒,咱們到哪兒去?」
  那瘦削猥瑣老者沒答理。
  侯山風微皺眉鋒,又喚道:「萬老兒……」
  那瘦削猥瑣老者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冷冷說道:「你少說一句不行麼?天黑風大,今夜又沒有月亮,留神自己吧,要是掉下去,再來十條船也撈不著!」一點不錯,正如他所說,此際夜幕低垂,湖上黝黑一片,風勢也頗顯強勁,浪花翻動,小船直搖冕,而且搖晃起來吱吱有聲,生似馬上就要支離破碎一般。
  侯山風碰了個軟釘子,遂閉口不言,多年的故交了,誰還不知道誰,萬皆曉外冷內熱,為人一向如此。
  那瘦削猥瑣老者操舟的手法極為精湛高明,小船在他的操縱之下,破浪行進,未片刻已進湖心。
  侯山風忍不住又問道:「萬老兒,你我究竟要哪裡去?」
  那瘦削猥瑣老者只冷冷地回答了他兩個字:「過湖!」
  侯山風一怔,苦笑道:「你何不早說,由陸上走不更快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知道快,可是我懶得走路!」
  侯山風微一搖頭,道:「那人就在對岸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不在對岸,在水晶宮!」
  八成兒他又不耐煩了,侯山風連忙閉口不言。
  只聽那瘦削猥瑣老者又說道:「我這隻眼不行了,你站到船頭去替我看著點兒去!」
  侯山風道:「我遵命!」閃身掠到船頭。當他由船尾掠至船頭之際,他看見那船底下已滲進了不少湖水,他掠到了船頭,忙打了招呼。
  豈料,那瘦削猥瑣老者淡然說道:「我早告訴你這船漏水嘛?」不錯,這話他是說過。
  侯山風苦笑一聲,默然未語。
  轉眼剛船已到湖心,忽聽那瘦削猥瑣老者道:「喂,你轉過來,我要跟你說幾句話!」
  侯山風如言轉過了身,道:「萬老兒,你要說什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如今臉上竟有了笑容,道:「我想留你跟這條硅船在這湖心待待,你看如何?」說著,他竟也停櫓不搖。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萬老兒,別開玩笑了……」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說道:「我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我說的是真的!」
  侯山風道:「萬老兒……」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誰告訴你我姓萬?」
  侯山風道:「難道你老兒改了姓?」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你自己該明白,我可始終沒承認我是萬皆曉!」
  侯山風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道:「萬老兒,別那麼裝瘋賣傻地開玩笑了!」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說道:「信不信在你,我不是萬皆曉!」
  侯山風道:「那麼你是誰?」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你找萬皆曉問的誰?」
  侯山風臉色一變,道:「你是那破廟中……我不信!」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不信也罷,我也有一朵鐵蓮花!」一翻腕,手掌心上平托一物,果然是朵「鐵蓮花」!
  侯山風雙目寒芒暴閃,方欲閃身,那瘦削猥瑣老者及時說道:「你要想跟我多說兩句,就別過來!」
  侯山風當真未動,揚眉說道:「那萬皆曉呢?」
  那瘦削猥瑣老者翻腕往下一指,道:「在你我腳下,一塊大石頭靜靜地伴著他躺在湖底!」
  侯山風道:「你又是何人?」
  那瘦削猥瑣老者說道:「你沒見我那朵鐵蓮花麼?」
  侯山風道:「我明白了,你早一步趕到了此處,下毒手害了萬皆曉,然後又假扮冒充他來引我上鉤!」
  那瘦削猥瑣老者陰笑點頭:「不錯,你說對了,但嫌太慢了呢!」
  侯山風道:「可是在我看來,你明明是萬皆曉!」
  那瘦削疆瑣老者道:「那很簡單,無論什麼事,都有個高明低劣之分!這化裝易容之術也不例外!」
  侯山風道:「你要知道,我也是個中老手,在我看來,你沒有經過絲毫之易容化裝,千真萬確的萬皆曉!」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那足證你於此道大不如我!」
  侯山風道:「口舌之辯沒有用,我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那你就試相信,要是萬皆曉,他絕不會害你!」
  侯山風道:「我至今猶懷疑你是在開玩笑!」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你低頭著看船底,像麼?」
  侯山風如言只看一眼,立刻心頭震動,啞口無言!那船底至船舷兩隻高低,卻有三分之一已浸在了水中。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我沒承認我是萬皆曉,我也早告訴過你船漏,我更告訴過你一旦船沉我不救你,你不信若之奈何!」
  侯山風揚眉說道:「無須再談這些,我跟你何仇何恨?」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有些事無須仇恨,就因為你太愛管閒事了!」
  侯山風目中寒芒一閃,道:「你就是那擄去董姑娘與莫子京之人?」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你太看重我了,我只是個可憐的嘍囉角色!」
  侯山風道:「那麼你總該是『五毒七煞白骨教』中人?」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笑道:「你弄錯了,這跟『五毒七煞白骨教』無關!」
  侯山風冷笑說道:「果如是,你該嫁禍唯恐不及!」
  那瘦削猥瑣老者神情一震,笑道:「大丈夫敢做敢當,何必嫁禍於人!」
  侯山風冷哼一聲,道:「好話,那董姑娘與莫子京呢?」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笑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侯山風道:「不管你們跟那董家何仇何恨,為什麼嫁禍夏侯嵐?」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嫁禍?誰說是嫁禍!天下武林之中,如今誰不知道那心狠手辣的魔中之魔先殺冷天池座下四侍,而後又以那雙沾滿了血腥的手,殺了金陵董家一家!」
  侯山風冷笑說道:「你看我今夜會死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呆了一呆,道:「要以我看,天這麼黑,風這麼大,又沒有月亮,你更遠在這湖心 別說人家來不及救你,就是來得及也難以打撈,我看你是死無疑!」
  侯山風道:「既如此,對一個將死之人你又何必顧慮?」
  那瘦削猥瑣老者嘿嘿笑道:「話不是那麼說,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留著點兒總是好的,你說對麼?」
  侯山風道:「對是對,未免顯得太小氣!」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落個小氣之名,既不痛又不癢,那有什麼關係?」
  侯山風道:「好吧,那我就不多說了,我也自知難有生望,雖然今在必死,但有你這麼一個陪葬總不寂寞!」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要找別找我,湖底自有萬皆曉!」
  侯山風道:「只怕由不得你,多一個總是好的!」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說道:「我還不願意死,能除了你,這是大功一件,醇酒,美人,等著我呢,我如何捨得死!」
  侯山風道:「那你就試試看吧!」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不急,船裡的水還沒滿呢!」
  話聲方落,他突然輕哼一聲,只聽「喀嚓!」一聲,一個船尾竟然被他坐斷,人一跟頭翻了下去。而,適時,侯山風閃電出掌,只聽「嘶!」地一聲,卻只扯落那瘦削猥瑣老者的一隻褲管,差毫髮沒抓住腿。
  侯山風欲二次出掌時,那瘦削猥瑣老者已然沒入那浪花翻動湖水中不見,侯山風正自驚怒交集,只聽「嘩啦」一聲水響,那瘦削猥瑣老者卻自十餘丈外的水面下鑽出那小腦袋來,他笑道:「好險,夏侯嵐,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呼天不應,呼地無門,你縱有通天本領也只有把它帶到湖底去
  了,我沒工夫陪你了,也不忍見你臨死前那可憐模樣,告辭了!」嘿嘿一笑,頭一縮,湖水動盪,他已然不見。
  侯山風是沒有什麼話好說了,船本已進水不淺,如今這一斷了船尾,那船早已倒栽而下,有一半已沒入水中。匆忙之間,侯山風無瑕他顧,雙掌並探「喀嚓」兩聲折斷了兩塊船板,放在手中再一折,折成了四段,抬眼四顧,隱約只見南岸最近,他抖手打出一塊船板,然後騰身掠起,跟著射去。
  船板落札他力勢也盡,他抖手又打出了塊船板,然後在那頭一塊船板上借力,一沾又起。如此三個起落,硬生生被他掠出百餘丈去,如今手中僅剩下一塊船板,再看南岸,竟還有差不多近百丈距離。除非再有一塊船板,否則他仍上不了岸,而要墜落在距離南岸二十餘丈的湖水之中。
  雖如此,可是他不能不渡,再說,進一丈是一丈,那總比墜在那距岸過遠的湖水中好。當下,他抖手打出了最後一塊船板,一掠之後當他從那最後一塊船板上掠起之際,他提足了真氣,這一掠,被他掠出了四十餘丈,距那南岸只剩下了十餘丈。  
  雖船僅剩十餘丈,但他仍是勢非落水不可,而且,十餘丈距離,對一個不會水的人來說,那不啻十幾里距離。眼看著他就要落水,侯山風心中一慘,便待閉目!突然,一片黑忽忽的物體,由那南岸一片樹林中打出,直射湖面,恰好落在他腳下。侯山風大喜,單足一點那片黑忽忽之物,騰身拔
  起,直上南岸,這才吁了一口大氣,暗揮冷汗。
  他足一沾地,毫不遲疑,立即揚聲發話:「哪位高人及時援手,請出客我一謝!」  
  林內寂寂,無人答話,但有一陣香風拂過,紅影似電,侯山風一驚,剛待騰身,眼前已俏生生地站著那紅衣人兒!
  是一聲滿含悲怒的嬌呼:「嵐哥,你還忍心走麼?」
  侯山風心頭一震,垂下頭去:「鳳妹你這是何苦……」
  紅衣人兒嬌軀猛顫,淚珠兒成串,撲簌簌落下:「這稱呼我有多少年沒聽到了,嵐哥,你好忍心!」
  那位「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抬起了頭,雙目之中的神色,是極度的不安與欠疚。他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紅衣人兒淒楚地又道:「嵐哥可知道,這多年來,我心碎幾片,斷腸幾寸,流過多少淚,走過多少路,冒過多少風險麼?」
  夏侯嵐怔低說道:「鳳妹,原諒我,我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紅衣人兒淒婉說道:「嵐哥,這話我不知聽過多少遍了,我苦等多年,嵐哥仍是以這種話對我,其實,我能再見嵐哥一面,聽嵐哥這麼叫我一句,我該知足了,還求什麼……」嬌軀一閃,突然住湖中投去。
  夏侯嵐大驚失色,探掌如電,一把抓住紅衣人兒粉臂,硬生生地把她拖了回來,顫聲急道:「鳳妹,是我不好,我,我……」
  紅衣人兒嬌身一移,偎入夏侯嵐懷中,螓首深埋,失聲痛哭,這是多少年來的相思之苦,這是多少年來的委曲,多少年來的……夏侯嵐沒說話,也未動!他知道,這時候只有讓她哭,也唯有哭,才能發洩她心中積壓多年的相思之苦,無限委曲……
  突然,夏侯嵐轉頭左顧,目注那林深處,輕喝說道:「是哪一位隱身在此……」
  人影兒乍分,紅衣人兒連忙挪離嬌軀。
  只聽一聲佛號自林深處響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和尚該被打人十八層阿鼻地獄,怎麼碰上了這種陣仗……」
  夏侯嵐眉鋒一皺,紅衣人兒連忙垂下螓首。
  只見那林內處大袍輕擺,佛衣飄飄地走出了那可惡的癲和尚,他近前肅然合什躬下身形:「驚散溫存纏綿,罪莫大焉,望祈二位恕我!」
  夏侯嵐眉鋒又一皺,紅衣人兒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那雪白嬌嫩,隱發惑人光芒的耳根上,有著一層濃濃紅暈。
  癲和尚又一躬身,道:「兩次投水,這一次卻用不著和尚,和尚有兩次功德,將功折罪,功大於過,問女施主何以謝我?」
  紅衣人兒猛然抬頭,肅然說道:「上官鳳願日日香,朝朝禮拜……」
  癲和尚笑道:「折煞我和尚了!女施主是想讓我和尚早登極樂,無奈我和尚對這萬丈紅塵尚有著幾分貪戀!」
  夏侯嵐詫道:「和尚,休得瘋瘋癲癲,說正經的!」
  癲和尚道:「正經的該問檀樾你!」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和尚,我碰上了怪事……」接著,遂把適才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身影顫抖,閉目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不殺伯仁……」
  夏侯嵐截口說道:「和尚,你沒聽我說麼,那人確是萬老兒!」
  癲和尚搖頭說道:「檀樾,那人絕不是萬皆曉!」
  夏侯嵐道:「和尚,何以見得?」
  癲和尚道:「他要是萬皆曉,他絕不會……」
  夏侯嵐道:「和尚,而事實上……」
  癲和尚截口說道:「檀樾,他絕不是萬皆曉!」
  夏侯嵐皺眉說道:「我也這麼想,他不該是,無如,和尚,你該相信我的眼光!」
  癲和尚道:「那可能他有著極度高明的易容之術!」
  夏侯嵐道:「和尚,別人不知道你知道,我的易容術獨步宇內,傲誇武林!」
  癲和尚詫異欲絕地道:「那就怪了,這報本是絕不可能的事……」
  夏侯嵐道:「那人確是萬皆曉!」
  癲和尚道:「若果真是他,他又怎會害你?」
  夏侯嵐苦笑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癲和尚突然說道:「檀樾,你說那人由湖中潛水逃走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他是由這『洪澤湖』中潛水而逃!」
  「那就不對了!」,癲和尚笑道:「據和尚所知,萬皆曉老兒不會水!」
  夏侯嵐道:「和尚,你忽略了一點,他在這『洪澤湖』中長年打漁為生!」
  癲和尚道:「打漁的並不是個個會水!」
  夏侯嵐道:「事實上,和尚,打漁的十之九九會水!」
  癲和尚呆了一呆,道:「就算他會水,但單憑會水這一點……」
  夏侯嵐截口說道:「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那萬皆曉左手小指是否缺了一節?」
  癲和尚點頭說道:「不錯,那是當年被人一刀削下來的!」
  夏侯嵐道:「此人左手小指也缺了一節!」
  癲和尚道:「找一個缺指的人並不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5:39

第 七 章 辛酸往事
  夏侯嵐道:「可是找一個並非易容,而身材,像貌,言談、舉止,特徵都相同,分毫不差的人卻難比登天!」
  癲和尚道:「檀樾,眼前三人中,唯檀樾你見過那人,難道檀樾真……」
  夏侯嵐截口說道:「和尚試知道,我生平不做沒把握的事,也不說沒把握的話,我敢以性命擔保,此人確是萬皆曉!」
  癲和尚道:「那他為什麼要害你呢?」
  夏侯嵐苦笑說道:「和尚,你問我,我問誰?」
  癲和尚神色漸趨凝重,沉吟說道:「看來此中大有文章,檀樾,和尚要到一個地方去……」
  夏侯嵐忙道:「和向,你要到哪兒去?」
  癲和尚道:「此屬天機,暫時不便洩露,不過,少則五天,多則十日,那人是否萬皆曉,和尚總會給檀樾個明確答覆……」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好吧,和尚,你我何時何地再碰頭?」
  癲和尚道:「檀樾不必跟我訂約,屆時和尚自會找檀樾!」說著,轉向上官鳳,道:「女施主,和尚不再打擾了,空林寂寂,正宜長坐談心,互訴情懷,想必夏侯嵐檀樾有段往事要告訴女施主,和尚不敢打擾,就此告辭!」
  合什微一躬身,大袖擺處,倒射而逝……
  望著那穿林而去的枯瘦身形,夏侯嵐喃喃說道:「當年,如今,怎麼我碰上的都是難解的怪事……」
  上官鳳倏地側轉螓首,道:「嵐哥,當年,如今,你都碰到了什麼怪事?」
  夏侯嵐苦笑說道:「鳳妹可曾聽見和尚臨去之言?」
  上官鳳點頭說道:「我聽見了,嵐哥有段往事……」
  夏侯嵐點頭說道:「鳳妹可願意聽?」
  上官鳳柔婉地說道:「只要嵐哥願意說,我沒有不願意聽的!」
  夏侯嵐雙眉微軒,道:「那麼鳳妹,咱們找塊草地坐坐,讓我說給你聽……」
  上官鳳溫順地微頷螓首,沒有說話。
  夏侯嵐輕舒猿臂,微微擁著上官鳳向林中一塊草地走去,在那草地上,二人相對而坐。坐定,夏侯嵐吸了一口氣,道:「鳳妹,這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上官鳳柔婉笑道:「便是從盤古開天說起,我也有這份好耐性!」
  夏侯嵐淡技一笑,道:「謝謝你鳳妹……」神情忽暗,歎了口氣接道:「鳳妹,首先我要告訴你,我是個棄嬰,也很有可能是這世上唯一對自己身世不明的一人……」
  上官鳳一震說道:「這怎麼說,嵐哥這夏侯複姓……」
  夏侯嵐道:「那是我義父,也是我授業恩師所賜!」
  上官鳳道:「嵐哥的義父及授業恩師是哪位前輩?」
  夏侯嵐道:「鳳妹可曾聽說過『斷腸碎心偷生客』此人?」
  上官鳳脫口一聲驚呼,道:「嵐哥是說夏侯一修夏侯前輩?」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鳳妹,他老人家就是我的義父及授業恩師!」
  上官鳳動容說道:「原來嵐哥是夏侯前輩的義子兼衣缽傳人那就怪不得……」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嵐卻未在意地淡淡接口說道:「那就怪不得我功力高絕,出手辛辣,出道未三年,便贏得那『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的稱號了,對麼?」
  上官鳳嬌靨微酡,也帶著歉疚與不安,道:「嵐哥,原諒我的無心……」
  夏侯嵐微微搖頭說道「鳳妹,我不會介意的,你沒有說錯,我承認我自小耳濡目染,受他老人家影響很大,但是鳳妹該知道,他老人家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名號也不叫『斷腸碎心偷生客』,由這後來自改的名號,任何人不僅知道他老人家有著一段心碎斷腸,有血有淚,既羞且愧的往事,而只要任何一人知道了他老人家這段往事,當會原諒『斷腸碎心客』性情怪癖,出手毒辣,只因為他老人家受過太多的打擊……」
  上官鳳道:「這是天下武林任何一個所不知道的,嵐哥,夏侯前輩受過什樣的打擊,又為什自改名號為……」
  夏侯嵐截口說道:「恐怕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有妻有子。」
  上官鳳呆了一呆,道:「這的確沒人知道。」, 夏侯嵐道:「我那義母我沒見過,不過聽他老人家提起過,說我那義母姓柴,閨名玉霞,是前杭州太守柴明清的掌珠,是位不諳武學,賢淑善良的女子,結縭三載,他兩位膝下有了個兒子,常言道:『有妻有子萬事足』,也即因此,他老人家封儉歸隱,退出武林偕妻攜手,找了一處遠離塵世的僻靜地方安居下來,誰知好景不常,他老人家一次出遠門回來之後,發現他那妻手跟他托付照顧妻子的一位至友俱已不見……」
  上官鳳黛眉微挑,插口說道:「莫非夏侯前輩那位至友是個人面獸心的……」
  「事實不錯。」夏侯嵐點頭說道:「他老人家幾經打聽,才知道他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善良愛妻為他那位至友所霸佔,並在他來回來之前擄去了他那愛妻及幼小,他老人家悲怒之下,孤劍走天涯,窮搜四海,遍尋八荒,誓必要手誅那人面獸心的匹夫,奪回自己那愛妻幼子……」
  上官鳳挑眉說道:「該殺,死了都便宜,嵐哥,找到了沒有?」
  夏侯嵐歎道:「找是找到了,但卻是找到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四條命!」
  上官鳳「哦」地一聲驚呼道:「都死了,嵐哥,那是……」
  夏侯嵐搖頭道:「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他老人家僅能從那身材體形及一些余物上辨出那正是自己的愛妻幼子及那人面獸心的匹夫!」
  上官鳳輕輕地「哦」了一聲,默然未語,但她旋又說道:「嵐哥,你適才說三具屍體四條命,是什麼……」
  夏侯嵐道:「在他老人家出門之初,我那義母剛懷了身孕。」
  上官鳳嬌靨堆霜,美目凝煞,道:「害人不淺,那人面獸心的東西死得太便宜!」
  夏侯嵐雙眉微挑道:「他老人家遭此重大打擊之後,痛不欲生,復又自愧堂堂七尺鬚眉偉丈夫,無力護衛愛妻幼子,本擬橫劍自絕,找尋妻兒於泉下,但就在他拔劍之際,他聽到了一陣兒啼!」
  上官鳳忙道:「那就是嵐哥?」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鳳妹,那就是我,他老人家看我被人遺棄於荒野,太以可憐,以念誰無子女,誰無親兒?就暫時打消了那自絕的念頭,把我帶回去撫養一直到我長大成人,可以自主,他老人家方乘我不備之際橫劍自絕了……」話聲至此,喉間似有物堵塞一般,倏地住口不言,雙目湧淚,身形微顫,緩緩垂下頭去。
  上官鳳她感同身受,伸過柔荑,握上了夏侯嵐那白皙修長的雙手,雖來說話,但那安慰之意盡在不言中。
  半晌,夏侯嵐舉袖拭淚,強笑說道:「鳳妹,這就是他老人家的辛酸血淚史了……」
  上官鳳道:「難道夏侯前輩未曾提過嵐哥的身世麼?」
  夏侯嵐搖頭說道:「沒有,他老人家撿到我時,除了一塊包裹之物外,別無長物,所以他老人家沒有絲亳線索去尋訪我是誰家棄嬰!」
  上官鳳道:「看來,嵐哥那生身父母也夠狠心的!」
  夏侯嵐身形猛然一陣顫抖,揚起雙眉,但他沒有說話。
  上官鳳心知一句無心之語又觸中情郎心中隱痛,遂忙改變了話題,輕輕開口說道:「那麼,嵐哥正當縱橫宇內,叱吒風雲之際,又為什麼……」
  夏侯嵐苦笑截口,說道:「鳳妹,那有四種原因!」
  上官鳳微愕說道:「四種原因,哪四種?」
  夏侯嵐道:「第一,我出道三年,斬奸除惡,踏盡不平,卻是因為性情冷酷,出手過辣,贏得個魔號,我一方面心灰意冷,另一方面也感於有負義父老人家的忍羞含辱,苦心培育。」
  上官鳳道:「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計較世情之毀譽褒貶!這世上也盡多欺世盜名的卑鄙隱惡小人!」
  夏侯嵐淡然強笑,道:「謝謝鳳妹,我現在想通了……」
  頓了頓,接道:「第二,我自『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名號崛起武林之後,我便發覺有人在暗中千方百計地謀害我,陰狠毒辣手段層出不窮,但因那人功力頗高,行事又極其譎詭神秘,所以我始終未能找出他是武林中的哪一個……」
  上官鳳道:「所以嵐哥就扮演那麼一出假戲,又找那蒯半千老鬼幫了個忙,將一口空棺埋入土中,然後……」
  「不,鳳妹!」夏侯嵐搖頭說道:「那不是空棺,事實上我確在棺中,也確實被埋進那三尺孤墳,一塊黃土之中,只不過當夜蒯半千又把我挖了出來!」
  上官鳳一股悲淒,滿面淒楚地道:「真好!嵐哥只知道演一出假戲,卻不知害得我在墓前哭倒幾回,流過多少淚,滴過多少血,每年一束香花……」
  夏便嵐無限愧疚歉然地強笑道:「鳳妹,原諒我那不得巳的苦衷,在現在不是……」
  上官鳳微頷螓首,輕輕說道:「是的,嵐哥,只要嵐哥還活著,只要我能長伴嵐哥身畔,以後就是心碎斷腸,流過多少淚,冒過多少狂風暴雨,跑過多少路,如今我還是心甘的!」 
  夏侯嵐身形猛顫,揮掌一把抓上那雪白晶瑩,滑膩若脂,柔若無骨的一雙柔荑,道:「鳳妹,我欠你太多了……」
  上官鳳螓首半垂,道:「今生也許,但前生必然是我欠你的!」
  夏侯嵐只緊握那隻手,沒說話。
  上官鳳卻道:「嵐哥,說你那第三種原因吧!」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第三種原因,就該是因為我那至今難明的身世了……」
  上官鳳道:「嵐哥所以詐死,是為了打聽自己的身世?」
  夏侯嵐道:「鳳妹猜想,夏侯嵐不死,誰敢說話,我若以『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的身份去四處打聽,誰又敢告訴我?」
  上官鳳道:「那麼嵐哥隱身在『金陵』夫子廟,秦准河一帶,遊蕩玩世,遊戲風塵,可曾有什收穫?」
  夏侯嵐搖頭說道:「對自己的身世,至今仍茫無所知,便是對那暗中企圖殺害我之人也未摸著一絲端倪!」
  上官鳳道:「那麼嵐哥這一出假戲是白演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可以逾麼說,不過『金陵』董家這樁禍事,與我不無關連!」
  上官鳳道:「那等於是在嵐哥再現武林之後!」
  夏侯嵐道:「癲和尚這一著雖然給我惹來了不少麻煩,但確也替我引出了一點端倪,我懷疑那殺害董家全家之人即是三年前那一直在暗中害我的人,要不然……」
  上官鳳道:「嵐哥根據那『一殘指』致命傷痕?」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
  上官鳳道:「嵐哥,那『一殘指』是嵐哥的獨門神功!」
  夏侯嵐道:「這個我知道,義父他老人家只有我一個傳人……」
  上官鳳道:「夏侯前輩可還有什麼極其親近的親人及朋友?」
  夏侯嵐惑然說道:「鳳妹何作此問?」
  上官鳳道:「假如夏侯前輩有什麼極其親密的親人及朋友,那有可能當年他們由夏侯前輩處學得這獨門……」
  「我明白了。」夏侯嵐道:「可是他老人家除了我之外,已沒有親人,那唯一的過命之交的至友,也已死在多年之前!」
  上官鳳皺眉沉吟,道:「那就奇怪了,嵐哥,夏侯前輩那人面獸心的朋友是……」
  夏侯嵐揚眉說道:「千面書生金玉容!」
  上官鳳一聲驚呼說道:「原來是他,真是人如其名,金玉其外……」話絲微頓,接道:「嵐哥,不管怎麼說,這世上除了嵐哥你自己之外,另有一個會施『一殘指』的人在,這是毋庸置疑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鳳妹,我也是這麼想!」
  上官鳳道:「只要能找出那會施『一殘指』之另一人……」
  夏侯嵐苦笑說道:「鳳妹,上哪兒去擾,又怎麼個找法?」
  上官鳳肯定地道:「容易,嵐哥,如不是夏侯前輩另有親人或朋友在,那麼是嵐哥自己的知己朋友中有那……」
  夏侯嵐道:「據我所知,他老人家生平只有『千面書生』金玉容那一個過命的朋友,而我也只有『五嶽遊魂』蒯半千那麼一個知己!」
  上官鳳遲疑了一下,道:「嵐哥,我無意懷疑任何人,癲和尚會……會……」
  夏侯嵐搖頭說道:「我跟他之間,從不過問彼此的武學!」
  上官鳳皺眉說道:「那自當年至今,嵐哥所碰到的怪事,的確太多了!」
  夏侯嵐苦笑說道:「而眼前這一件令我更難懂,明明那人是多年的朋友萬皆曉,他竟會翻臉無情地對我下了手!」
  上官鳳沉吟未語,但忽又說道:「好在癲和尚已經去查了,幾天之後定會有所回音的,嵐哥,這些事不要提了,說你那第四種原因吧!」
  夏侯嵐應了一聲,卻遲疑未語。
  上官鳳美目凝注道:「怎麼,嵐哥為什麼不說?」
  夏侯嵐緩聲說道:「鳳妹,實際上算算,只有那三種……」
  上官鳳道:「嵐哥,謊言欺人最要不得,我來替嵐哥說吧,那第四種原因是為了躲避我的糾纏,可對?」
  夏侯嵐窘迫不安地道:「鳳妹,你知道,我是個身世不明的棄兒,又是令人談虎色變,提起來便切齒痛恨的魔中之魔,而鳳妹……」
  上官鳳道:「而我卻是個出自名門的女兒家,對不?」
  夏侯嵐毅然說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上官鳳美目微腫,道:「嵐哥也不怕傷人的心,嵐哥,你是個棄兒,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跟我有什麼不同?再說,我剛才說過,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便是當今武林中每一個人指嵐哥是十惡不赦的惡魔,而我卻知道嵐哥是個俠骨仁心,頂天立地的蓋世英豪奇男子,這難道還不夠?」
  夏侯嵐激動地點頭說道:「夠了,鳳妹,其實還有不少人說我是個好人!」
  上官鳳忙道:「卻是誰,嵐哥?」夏侯嵐道:「不算癲和尚,是秦淮河上的小翠紅,還有那夫子廟一帶的苦哈哈朋友,鐵牛,秦六他們。」
  上官鳳正色道:「嵐哥,他們心中的好人那才是真正的好人,而在那些欺世盜名之輩口中的好人,並不見得怎麼樣!」
  夏侯嵐動容說道:「多謝鳳妹教我,我已經很知足了,也不再計較世情之毀譽褒貶!」
  上官鳳突然垂下螓首,道:「從今後,嵐哥不再躲了吧?」
  夏侯嵐道:「鳳妹就不怕人家指你鬼迷了心竅,伴惡魔麼?」
  上官鳳猛然抬頭,道:「我不怕,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伴的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就夠了!」
  夏侯嵐一陣激動,伸手又握上了柔荑……
  與此同時,一樣地夜色,在那距離「洪澤湖」不遠的南陽鎮上,一座燈火全熄的高大宅院裡……
  驀地裡,一陣急促步履聲劃破這默黑高大宅院的寂靜,一條瘦小人影步履如飛地奔進了這高大宅院的後院!這瘦小人影在後院一間精舍前停了腳步,然後,他恭謹地向著那毫無燈火卻關著門的精舍躬下了身:「稟老主人,萬皆曉到。」這瘦小人影赫然竟是那謀害夏侯嵐來成的萬皆曉!
  只聽那精舍中傳出一個冰冷話聲,道:「很好,任務達成了麼?」
  萬皆曉道:「回老主人,那夏侯嵐絕無生路……」
  那冰冷話聲冷哼一聲,道:「你可曾親眼看見夏侯嵐沉下去?」
  萬皆曉身影一震,道:「這個……老主人請放心,屬下敢以性命擔保。」
  那冰冷話聲倏起一陣冰冷陰笑,道:「你這話當真?」
  萬皆曉難卜福禍,但仍壯著膽子道:「在老主人面前,屬下怎敢有戲言?」
  「那好!」那冰冷話聲陰陰說道:「你到洪澤湖南岸去看看,那夏侯嵐是否正在跟他那情人上官鳳互相依偎,情話綿綿!」
  萬皆曉機伶一顫,道:「稟老主人,這不可能……」
  「住口!」那冰冷話聲一聲冷叱,道:「我親眼目睹,難道還會冤枉你麼?」
  萬皆曉砰然然一聲跪了下去,顫聲說道:「老主人開恩,屬下一時疏忽……」
  那冰冷話聲冷哼一聲,道:「你一時疏忽卻壞了我的大事,適才你自己親口承諾,願以性命擔保,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萬皆曉叩頭說道:「老主人開恩,念在屬下追隨這多年份上……」
  那冰冷話聲冷笑截口說道:「我本念多年追隨情份,也有饒你之心,無奈那夏侯嵐已看出你是貨真價實的萬皆曉,若之奈何!」
  萬皆曉機伶暴顫,叩頭如搗蒜,連連哀求開恩。
  那冰冷話聲冷笑說道:「要我開恩不難,你先答我幾句……」 
  萬皆曉忙道:「屬下遵命,屬下遵命……」
  那冰冷話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夏侯嵐?」
  萬皆曉戰戰兢兢地道:「屬下不知道,凡是複姓夏侯者,皆在屠殺之列!」
  「很好,」那冰冷話聲道:「我是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話聲微顫,接道:「你知道我是誰?」
  萬皆曉道:「不知道,只聞其聲,未見過其人!」
  「也不錯,」那冰冷話聲笑道:「你知道那唯一知道『玉蟾蜍』藏處的『金陵董家』之女現在甚麼地方?」
  萬皆曉道:「殺害董家滿門的是夏侯嵐,那董婉若自然在他手中。」
  「很好,」那冰冷話聲笑道:「你可以走了,但別再讓我碰見!」
  萬皆曉幾疑非真,猛然抬頭,顫聲說道:「老主人……」
  那冰冷話聲道:「莫要等我改變了心意!」
  萬皆曉如逢大赦,欣喜欲狂,就地騰身而起,直上茫茫夜空,但剛上半空,他突然悶哼一聲栽了下來,砰然一聲,血光進現,腦漿四射,頭顱粉碎寂然不動。
  那冰冷話聲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喝道:「來人!」
  只聽夜色中有人應了一聲,兩條黑影飛掠而至,近前躬身,悄聲說道:「恭請老主人吩咐!」
  那冰冷話聲道:「把他拖出去,丟遠一些!」
  那兩條人影應了一聲,一躬身,拖起地上的萬皆曉,轉身如飛而去,轉瞬間隱入那茫茫夜色中不見。適時,一條瘦小人影射出精舍,直落那精舍左邊十餘丈外一座小樓之前,他一身黑衣,看背影,那人該是枯瘦的一個。
  他剛落樓前,那兩扇樓門倏然而開,他閃身進門,門內,兩名黑衣人恭謹躬身道:「見過老主人!」
  那瘦小人影一擺手,道:「姑娘睡了麼?」
  那居左一名黑衣人道:「回老主人,姑娘尚未安歇!」
  那瘦小人影微一頷首,道:「我要下去看看,開門!」
  那居左黑衣人應了一聲,伸手在樓梯旁按了一下,只聽一陣軋軋異響,那樓梯的最下一半緩緩向下陷去,跟著,那樓梯下現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黝黑洞穴。
  瘦小人影立即順著下陷的樓梯往下行去,一閃不見。片刻之後,他出現在一扇微透燈光的石門前,既有了燈光,該看得清楚他是什麼人了。可是,他如今以背影向外,除了石門裡的人以外,別人是著不見他那面貌長像的。
  那石門後,是一間佈置夠稱華麗的石室,如今在這石室裡的一張錦榻上,面內背外地坐著個身影美好的白衣女子。在那白衣少女身左,另站著兩名青衣婢女。
  這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一出現門邊,立刻被兩名青衣婢女看見,她兩個在原地盈盈襝衽,施下禮去:「婢女見過老主人!」
  那瘦小黑衣人一擺手道:「罷了!」
  適時,那白衣少女霍然轉過嬌軀,那是位面貌清麗的白衣少女。
  那瘦小黑衣人及時又道:「乖兒,你還沒睡。」話聲已不再冰冷懍人,相反地,竟出奇的柔和。而那白衣少女嬌靨上卻堆著一層濃濃寒霜,冷冷說道:「你來幹什麼?」
  那瘦小黑衣人毫不在意,說道:「爹來看看你……」
  「住口!」白衣少女叱道:「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的女兒,你以後少這麼自稱!」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你娘臨死前神智不清,你怎麼相信她的話……」
  白衣少女道:「她老人家是我的生身之母,我不信她的話信誰的?」
  那瘦黑衣人道:「乖兒,我不說了麼,你娘臨死神智昏迷……」
  白衣少女道:「她老人家那時候清醒得很,你自己也該明白,我並不是你的親生女兒,而是你的仇人之後!」
  那瘦小黑衣人搖頭說道:「乖兒,我始終認為你是我的親骨肉……」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而你認為是你的親骨肉之人卻恨不得噬你之肉,寐你之皮,我明白,你也明白,當初你並不知道我娘已懷了我,及至我出世之後,你一直認為我是你的女兒,所以把那東西交我收藏……」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我直到如今仍認為你是我的女兒!」
  白衣少女冷笑說道:「我告訴你好了,如今你再想收回那東西,已經來不及了,你若不把那東西交我收藏,給我個學習武功的機會,我娘還不會把真像告訴我暱,如今你死了那條心吧!」  
  那瘦小黑衣人搖頭說道:「乖兒,你錯了,我既然一直認為你是我的女兒,我根本不會有收回那東西的意思!」
  白衣少女道:「那麼你放棄『金陵』的產業不要,把我囚禁在此處……」
  那瘦小黑衣人截口說道:「乖兒,那產業是我化了多少心血弄來的,我怎捨得丟?不過是強敵上門,沒有辦法而巳,至於你……」抬手一指石室內的陳設,接道:「你自己看看,這叫囚禁?」  
  白衣少女道:「既不是囚禁你為什麼不放我出去?」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我不剛說過麼,強敵已到左近,這凡是我所有產業中最安全的地方,再說,你又是唯一知道那東西藏處的人。」
  「不錯!」白衣少女冷笑說道:「我是唯一知道那東西藏處的人,所以你既怕我被人擄走,也好慢慢誘我說出那東西的藏處,要不然你早把我也殺了!」
  那瘦小黑衣人搖頭歎道:「乖兒,虎毒不食子,你怎好對我……」一聲悲笑接道:「看來你娘是害苦了咱們父女!」
  白衣少女道:「我娘是這世上最善良的人,她老人家從來沒有害人之心,甚至於連防人之心都沒有,要不然她不會被你這人面獸心的惡魔……」長長吸了一口氣,接道:「誰害誰你自己明白,深夜你捫心自問,你良心如何能安。你等著吧,那不爽的報應遲早會臨頭的!」
  那瘦小黑衣人微微低下了頭,但他旋即抬頭說道:「乖兒,一切罪名我都承認,但這幾年來,我並沒有虧待你娘,你不是都看見了嗎?乖兒。」
  白衣少女道:「那沒有用,更不能消除她隱藏在心中的仇恨!」  
  「所以!」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你要明白,正因為我沒有辦法消除你娘對我的仇恨,她又沒有別的辦法報復,所以她臨死之前在咱們親父女之間種下了仇恨,使得你硬把生身之父做了仇人,婉兒,你冰雪聰明,怎不想想看!」
  白衣少女面有異色,但旋即挑眉,道:「便即是她老人家的報復,那也是你的報應,你拆散人家夫妻,人家何獨不能拆散你父女,就算是你的親生女兒,我也不齒你這為人父者之作為……」  
  那瘦小黑衣人忙道:「乖兒,無論怎麼說,你是我的親骨肉!」
  白衣少女道:「我娘也是我的生身之母,她老人家只有可憐,悲慘的一生,並沒有絲毫錯處,這你該明白!」
  那瘦小黑衣人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婉兒,那仇恨不該存在於咱們父女之間!」
  白衣少女道:「事實上,我並不是你的女兒!」
  那瘦小黑衣人道:「婉兒,你為什麼那麼相信你娘而不肯相信我?」
  白衣少女道:「那要問你自己的作為!」
  那瘦小黑衣人道:「那是對外,對內,我沒有絲毫虧待你娘的地方,對你我更是愛逾性命,疼愛備至,百依百順……」
  白衣少女道:「以前,我很感激,但現在我明白了之後,你就是對我再好,也無法消除我心中的仇恨!」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難道你不相信這是你娘的報復。」
  白衣少女道:「我不否認,那極有可能……」
  那瘦小黑衣人忙道:「這麼說,你相信你是我的親骨肉?」
  白衣少女道:「除非日出西山,否則我絕不相信!」
  那瘦小黑衣人猛然一陣輕顫,啞聲說道:「好吧,乖兒,你不相倌我不願勉強,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到那時我別無所求,只求你叫我一聲爹我就心滿意足了,如今,婉兒,可以讓我進來坐一會麼?」
  白衣少女冷然搖頭,道:「不行,我不許你進我這石室一步!」
  那瘦小黑衣人身形又一陣輕顫,道:「好吧,我就站在這兒吧!」
  白衣少女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瘦小黑衣人遲疑了一下,道:「乖兒,這話我本不該說,說了不但難免你動疑,而且會加深你對我的仇恨,可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
  白衣少女道:「只要你不怕,你儘管說!」
  那瘦小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道:「你知道,乖兒, 咱們由『金陵』遷來此地,是為了避仇,而如今我又接獲報告,敵蹤越來越近,讓咱們躲無可躲……」
  白衣少女道:「躲無可躲又如何?」
  那瘦小黑衣人強笑了一聲,道:「我打算全力一拚……」
  白衣少女道:「壯哉此言,那很好嘛!」
  那瘦小黑衣人道:「可是強敵不但人多勢眾,而且個個高手,敵我雙方的實力太以懸殊,唯有那東西所藏……」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說來說去,你目的在那東西!」
  那瘦小黑衣人點頭說:「乖兒,事實如此,我不否認!」
  自衣少女道:「據我所知,你一身所學,居天下一二人間!」
  那瘦小黑衣人抬頭說道:「那沒有用,乖兒,你不知道,來敵太強……」
  白衣少女道:「我還沒有聽你說過,都是些什麼人?」
  那瘦小黑衣人道:「都是當今數一數二的巨魔頭……」
  白衣少女道:「無緣無故,人家怎會找你?」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這要從當年說起,一時難以盡述的!」
  自在少女冷冷一笑,道:「你要知道,那是你的事!」
  「乖兒,」瘦小黑衣人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覆巢之下,沒有完卵,這道理你該知道!」
  白衣少女道:「我懂,這道理很淺顯,我怎麼不懂,可是我更懂如果我把那東西的藏處告訴你,我將死在強敵來犯之前!」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我不說過了麼,你是我的親生女兒,虎毒不食子……」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我不是你的女兒!」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你真不肯把那東西的藏處告訴我?」
  白衣少女斷然搖頭說道:「不,絕不,那是我的護身符,將來我要靠它報仇雪恨,我絕不會把它的藏處告訴你!」
  那瘦小黑衣人身形倏顫,搖頭歎道:「看來你娘已經達到她的目的了,乖兒,等到將來有一天,你知道我是你的生身之父的時候,你會懊悔的!」
  白衣少女道:「我沒有什麼可懊悔的,你要是怕我將來找你報仇雪恨,你最好現在把我殺棹,永除後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5:58

  那瘦小黑衣人黯然地搖頭說道:「乖兒,我不怕,你現在就可以向我下手,來吧!」
  白衣少女雙眉一挑,道:「你當我不敢麼,只不過我如今不是你的敵手罷了!」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你儘管放心,我絕不還手。」
  白衣少女冷笑說道:「我沒有聽說過世上有這麼傻的人,你以為我會相信……」
  那瘦小黑衣人截口說道:「這不是我傻,乖兒,這是父女天性,你只管試試看。」  
  白衣少女雙眉陡挑,道:「你這話當真?」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你還怕我會奈何你麼?」
  白衣少女未再說話,伸手自榻旁拿起一隻利剪,舉步行了過去。那兩名青衣婢女大驚失色,急呼一聲:「姑娘,你怎能……」便要雙雙上前攔阻。
  那瘦小黑衣人一搖手,道:「你兩個不要攔姑娘。」
  那兩名青衣婢女連忙垂下螓首,悲聲說道:「是,老主人!」說話間,白衣少女已行至那瘦小黑衣人近前,嬌靨堆霜,美目凝注,揚起了手中利剪。那瘦小黑衣人平靜,安祥,不言不動。
  白衣少女突然說道:「你當真願意這麼讓我把你殺死?」
  那瘦小黑衣人淡淡說道:「乖兒,我是你的生身之父,父女之間有愛而沒有恨,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要怪只怪我當年作孽,我親手拆散人夫妻,如今死在自己骨肉的利剪之下,未嘗不是報應,未嘗不能減少我一點罪孽,假如你認為你不是我的女兒,你就不該再說什麼,而該毫不猶疑地下手,直刺我的心窩,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我知道,用不著你說!」玉手一落,利剪猛然刺下。
  那瘦小黑衣人仍然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當那利剪尖銳犀利的鋒芒,眼看就要刺上那瘦小黑衣人心窩之際,白衣少女突然停住了手,道:「你竟真的願意讓我殺死你,為什麼?」
  「不為什麼?」那瘦小黑衣人柔聲說道:「只因為咱們父女之間只有愛而沒有恨,只因為我是你的生身之父,不是你的仇人!」  
  白衣少女美目凝注,一眨不眨,半晌,突然冷笑說道:「我知道你極富心智,而且善於花言巧語,口蜜腹劍,外貌祥和,內藏奸詐,是個十足地……」
  那瘦小黑衣人截口與道:「真要如此,你以不要猶豫!」
  「我猶豫?」白衣少女冷笑說道:「我為什麼要猶豫!」揚起利剪,又欲刺下,但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她卻又突然收回利剪。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兒,刺啊,你為什麼不刺!就是你後日將那東西中所藏武學練至巔峰,也沒有今天這麼好的機會!」
  白衣少女面色木然,沒有說話。
  那瘦小黑衣人一歎說道:「乖兒,算了吧,你的良知已承認我是你的生身父,你是我的親女兒了,要在父女之間,造成這種滅絕人倫的慘劇,那蒼天豈非太以無理。乖兒,還好你沒有刺下,否則在那間不容髮的剎那間,我會出手擊落利剪,因為我不能造成自己女兒的逆倫大罪,也不能讓自己女兒受良心譴責一生……」他緩緩抬手,向白衣少女手中利剪抓去。
  白衣少女突然退了一步,喝道:「不要碰我,就算我真是你的女兒,我也不認為這是光采!」
  那瘦小黑衣人無力地垂下了手,顫聲說道:「乖兒,你只能不齒我的作為,卑視我這個做父親的,卻不能眼見我有殺身之難而無動於衷,袖手不顧!」
  白衣少女厲聲叱道:「你不要在我面前逞心智,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日出西山,也休想我把那東西的藏處告訴你!」
  那瘦小黑衣人身形暴顫,戟指叱道:「乖兒,你,你,你……」忽地像脫了力,頭一怔,歎道:「好吧,乖兒,你早點睡吧,千萬別把那東西的藏處告訴任何一人,只要你不說出那東西的藏處,他們不會傷害你的,我打算背城一戰,全力一拚了!」言畢,一閃不見,臨走十分黯然。
  白衣少女呆呆地站在那石室門口,手中拿著那只利剪,美目中浮露出十分複雜的神色,口齒啟動,喃喃自語,只是,那話聲低的聽不到,不知她在說些什麼……
  「洪澤湖」南岸那片樹林中,那對幾人影依然!靜靜的,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驀地裡夏侯嵐有所驚覺,目中寒芒一閃,沉聲問道:
  「誰?」
  只聽一聲輕歎傳了進來:「我,檀樾,和尚又來了!」
  夏侯嵐與上官鳳連忙雙雙站了起來,抬眼望去,只見癲和尚緩步走進樹林,手裡還捧著一個人。
  夏侯嵐一瞧,急忙說道:「和尚是,這……」
  癲和尚已然說道:「檀樾,和尚把萬皆曉找來了。」
  夏侯嵐與上官鳳看的清楚,癲和尚手裡是捧著萬皆曉,但那萬皆曉頭頂上破了個大洞,已然身死多時。夏侯嵐急道:「和尚,這是怎麼回事?」
  癲和尚道:「和尚知道萬老兒在『南陽鎮』有處地方,離開這兒後,立即趕到那兒,但卻在尚未進『南陽鎮』時瞧見了他躺在路邊!」
  夏侯嵐道:「和尚,這是誰幹的?」
  癲和尚道:「和尚看過了,萬皆曉是真不假,既然是真不假,那就該是他未達成人所交付的使命被人處決了!」
  夏侯嵐黯然不語。
  癲和尚一歎又道:「檀樾不必難過了,萬老兒一失足成千古恨,人是一步走錯不得的,說來說去,這只有怪他自己!」
  夏侯嵐道:「和尚,無論怎麼說,我對和尚你感到歉疚……」
  癲和尚截口說道:「我和尚心中沒有他這個朋友了!」
  夏侯嵐又默然了。
  癲和尚道:「人死一了百了,無論怎麼悅,萬老兒過去總跟我和尚有過一段好交情,我和尚只認以前的萬皆曉,除了要把他找個地方埋了之外,和尚我不惜踏遍宇內也要找出那殺他之人,二位保重,和尚要告辭了!」言畢,微一躬身,轉身緩步而去。  
  上官鳳要說話,卻被夏侯嵐伸手攔住,容得癲和尚出林不見,上官鳳始望著夏侯嵐惑然問道:「嵐哥,你為什麼,不讓我說話?」
  夏侯嵐搖頭說道:「蒯老兒的性情,我知之最深,表面上他瘋瘋癲癲,玩世不恭,內心裡卻最重感情,他如今心情壞得很,既有了這種打算,任何人也改變不了他!」
  上官鳳道:「但嵐哥總不能讓他一人去緝兇呀!」
  夏侯嵐道:「鳳妹之意,是……」
  上官鳳道:「萬皆曉既然是奉命害嵐哥,那主使他之人,必跟那多年來一直在暗中害嵐哥及如今『一指殘』嫁禍之人有關,嵐哥何不也跟去看看!」
  夏侯嵐道:「好是好,只是鳳妹你不知道,和尚一向不喜歡別人插手。」
  上官鳳道:「嵐哥不會在暗中進行麼,這樣一明一暗,也好有個照顧。」
  夏侯嵐笑道:「看來我不如鳳妹多多,就這麼辦,走!」一聲「走」宇,拉著上官鳳雙雙騰身射出林外!甫一出林,夏侯嵐不禁皺起眉鋒,原來四野空蕩,寂靜,就在這片刻工夫中,那癲和尚已然走得沒了影兒!
  上官鳳更急,她對癲和尚如今是充滿了感激,她明白,要沒有癲和尚兩次指點,她不會有如今!當下急急說道:「大和尚幹什麼走那麼快,嵐哥你看怎麼辦?」
  夏侯嵐淡淡笑道:「鳳妹不必著急,如果我沒有料錯,和尚他必然是到南陽鎮去了。」
  上官鳳道:「嵐哥,何以見得?」
  夏侯嵐道:「由萬皆曉離開『洪澤湖』一直到他被害前後不到一個更次,他的屍體既然在『南陽鎮』左近,那該說明那殺他之人縱不在『南陽鎮』,也離不開『南陽鎮』太遠!」
  上官鳳點頭說道:「嵐哥分析得是,癲和尚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咱們快走吧!」
  夏侯嵐應了一聲,拉起上官鳳雙雙疾射而去。南陽鎮距「洪澤湖」不遠,但距離「洪澤湖」南岸卻不近!雖然不近,可是在夏侯嵐與上官鳳的腳程下,那卻又無異近在咫尺,所以未消盞茶工夫,那黑壓壓一片,偶而閃動著一兩點燈光的南陽鎮已然在望。
  突然,夏侯嵐揚起了眉,道:「鳳妹,有八成和尚跟人動上手了!」
  上官鳳此際也可以清晰地聽見,那南陽鎮西方向,傳來了一陣忽忽碎碎之聲,那是內家高手在動手過招之際,所發出的罡風勁氣之聲!她急道:「嵐哥,聽來人不在少數!」
  夏侯嵐道:「共有三個人,那就是癲和尚以一敵二!」說話間,「南陽鎮」西已近,忽見一條瘦小人影酷似癲和尚, 騰空飛遁,他身後則緊跟著掠起一個高大,一個瘦削兩條人影,雙雙出掌進襲,聯手齊擊那瘦小人影。
  夏侯嵐雙眉一挑,急道:「鳳妹,我先走一步截他們去!」話落,一聲輕嘯,人似行空天馬,頓化長虹,向那尾追瘦小人影的兩條人影背後疾射而去!
  那兩條人影已被嘯聲所驚動,手上剛一緩,夏侯嵐已到,雙掌齊出,虛空抓向二人影後心!自顧為重,那兩條人影只得放棄下前面瘦小人影,雙雙旋身出掌全力硬拚,只聽砰然一聲,三條人影同時落地,夏侯嵐垂直落下,那兩條人影卻斜斜躍退一尺有餘。那是一個魁偉,一個瘦削的兩個黑衣蒙面人。
  夏侯嵐抬手攔住了飛射而至,閃身欲撲的上官鳳,雙眉一挑,剛要發話,那瘦小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卻「咦」地一聲,說道:「原來是你,我早料到他之後必然是你,結果不錯!」
  夏侯嵐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我是誰?」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怎不知道,那化名侯山風詐死的夏侯嵐!」
  夏侯嵐心頭一震,道:「你怎麼稱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昔日『五毒七熬白骨教』主軒轅極!」
  夏侯嵐一怔,道:「你是軒轅極?」
  「不錯」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如假包換,武林中尚找不出個敢冒充軒轅極之人!」
  夏侯嵐道:「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活在人世!」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大笑道:「我想死,但放眼天下還沒有碰到一個能幫忙的人!」
  夏侯嵐淡然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軒轅極我正要找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那倒是巧得很,我兩個也正在找你!」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那倒的確是巧事,你找我幹什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找你要一個人!」
  夏侯嵐道:「你找我要那一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夏侯嵐,你裝什麼糊塗……」
  夏侯嵐截口說道:「軒轅極,夏侯嵐似乎不知什麼叫裝糊塗!」
  「也罷!」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陰笑說道:「為免耽擱時間,我索性挑明了吧,夏侯嵐我兩個找你要那『金陵』董天鶴的寶貝女兒董婉若!」
  夏侯嵐一怔,旋即淡然而笑,道:「軒轅極,你倒會先發制人,你知道我找你幹什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你找我幹什麼?」
  夏侯嵐道:「我要問問你將那董姑娘及莫子京,擄往何處去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怔,旋即大笑:「夏侯嵐,想不到你反過來打了我一釘靶,你可莫要忘記了,『金陵董家』一家近百口是死在你那『一殘指』下!」
  夏侯嵐道:「那不是我夏侯嵐所為,我倒在董家那水缸之中發現了你『白骨教』獨門毒藥『屍毒銷魂散』余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閃,道:「夏侯嵐,你莫要血口噴人!」
  夏侯嵐笑道:「軒轅極,我是否含血噴人,你自己該明白。」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道:「夏侯嵐,老實告訴你也無妨,董家水缸內是我親手下的毒,但你卻在他們毒性未發作之前,下手殺了董家滿門,擄走了董天鶴那寶貝女兒!」
  夏侯嵐揚眉笑道:「軒轅極,我卻以為你『白骨教』下毒手先,擄人於後,更用那不知由何處偷學來的『一殘指』嫁禍於我。」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怒聲說道:「夏侯嵐,軒轅極既承認其一,就沒有不敢承認其二的道理,大丈夫敢為敢當,你難道不怕損了……」  
  夏侯嵐淡笑說道:「問心無愧,我怕什麼,倒是你軒轅極也不是等閒人物!」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怒笑說道:「夏使嵐,看來你我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
  夏侯嵐雙眉陡挑,道:「軒轅極,你的意思是要下手見真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獰笑說道:「恐怕不這樣追不出董天鶴那寶貝女兒!」
  夏侯嵐目閃寒芒,笑道:「英雄所見略同,軒轅極,就憑你兩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夏侯嵐,該很夠了。」
  夏侯嵐道:「那要試試看再說……」抬手一指那瘦小黑衣蒙面人道:「軒轅極,他是何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陰笑說道:「稍時只要你我雙方有一方躺下,還怕不知道他是誰?」
  夏侯嵐朗笑說道:「說得好,軒轅極,你兩個上吧!」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這就用不著你招呼了!」話落,身形未動,抬手五指如為,虛空抓向夏侯嵐胸前,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遲疑了一下,也抬手一抓襲了過去。
  夏侯嵐一笑說道:「鳳妹,你往後站站!」雙掌並抬,兩指飛點二人掌心。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與瘦小黑衣蒙面人同時沉腕變招,身影突閃,一左一右,飛撲而至。
  夏侯嵐朗笑說道:「我倒要看看是你們兩個行,還是我這一個行!」身形一閃,迎了上去,砰然兩聲,人影一合即分。
  再看時,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凶芒暴射,那瘦小黑衣蒙面人目光閃爍,微有不安之狀!而夏侯嵐則凝注那瘦小黑衣蒙面人訝然說道:「冰魄掌,別人無此深厚功力,你是冷天池?」
  那瘦小黑衣蒙面人未說話。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卻冷笑說道:「非冷天池不會『冰魄掌』麼,你錯了,他是敝上的右護法!」
  「敝上。」夏侯嵐越發訝然地說道:「軒轅極,你也會居於人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軒轅極樣樣不如人,只有居於人下。」
  夏侯嵐道:「能使你遵服,此人可想而知,軒轅極,那是誰?」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說來你未必知道,『萬花公主』!」夏侯嵐呆了一呆,道:「『萬花公主』,原來是個女的,軒轅極……」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夏侯嵐,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夏侯嵐改說道:「那麼你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敝上的左護法。」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左右二護路,軒轅極,他果真不是冷天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自然不是……」
  「我不信!」夏侯嵐一聲輕笑,身形電閃,抬掌向那瘦小黑衣蒙面人胸腹抓去,招式凌厲,其快如風。
  那瘦小黑衣蒙面人一驚,匆忙間雙掌一抖,硬截夏侯嵐腕脈,只聽一聲輕哼,夏侯嵐手臂如靈蛇,一沉一圈,閃電再出,這回卻抓向那瘦小黑衣蒙面人的面門,那瘦小黑衣蒙面人大驚,方待變招,閃身躲閃,無奈已然不及,那覆面之物被夏侯嵐劈手抓下!那覆面物後的那張臉,可不正是「長白翁」冷天池!
  夏侯嵐一怔收手躍退,道:「冷天池,果然是你!」
  冷天池狀頗震懾,一張老臉鐵青,冷然說道:「不錯,正是我!」
  夏侯嵐臉色一變,道:「冷天池,你我是怎麼說的?」
  冷天池冷冷說道:「我記得,抓一個『白骨教』徒給你,並不得說出你的本來面目!」
  夏侯嵐道:「記得就好,那麼如今怎麼說?」
  冷天池道:「不怎麼說,你我之間約定事一筆勾銷,拿你的那條命,抵我座下妖魔鬼怪四使的四條命!」 
  夏侯嵐目中威稜一閃,道:「那在你,這麼說來你仍認為我殺了你的四使?」
  冷夭池道:「『一殘指』證據確切,你還有……」
  夏侯嵐道:「我沒對你說麼?我自期三月,三月之內……」
  冷天池怒笑說道:「我一時不察,險些上了你的大當,如今我明白了,你是想利用那三個月的工夫去找尋那『玉蟾蜍』,若等你找到了那『玉蟾蜍』,休說我邀人奈何不了你,便是我能邀合天下武林同道……」
  夏侯嵐冷哼說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冷天池道:「何須誰告訴我?我事後一想便洞悉你那陰謀了!」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這恐怕是他告訴你的吧!」
  冷天池神情一震,尚未答話。
  夏侯嵐已然轉向那高大黑衣豪面人,道:「你自己說,是不是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夏侯嵐,你快得令我來不及,大丈夫敢作敢當,你既然已知道他是冷老,我也承認是我告訴冷老的!」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你這話有沒有矛盾?」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這話有什麼矛盾之處?」
  夏侯嵐道:「我既需費三個月工夫找那『玉蟾蜍』,你又找我要什麼董婉若?」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陰笑說道:「這不難解釋,也許你要三個月的時間,去向那董家丫頭套供,然後去找,再加上研習……」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你很會居中挑拔……」轉望冷天池,接道:「冷天池,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我正懷疑是他們殺了你底下四使嫁禍於我,卻不料那竟……」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那只是懷疑,而人所共睹的是那『一殘指』致命傷痕。」
  夏侯嵐道:「我焉知那不是你們嫁的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白骨教向不做此卑鄙之事!」
  夏侯嵐笑道:「看來,你我又要手下見真章了,冷天池,小心那隻手!」話落,閃身,抬手向冷天池右腕揮去。
  冷天池敗軍之將,驚弓之鳥,那敢輕攫銳鋒,閃身躲了開去,適時,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卻閃身迎了上來。
  夏侯嵐睹狀冷笑說道:「你來得正好,我也要看看你到底是誰!」左掌一抖,飛快向對方臉上抓去!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出右掌扣夏侯嵐腕脈,左掌一揮,向夏侯嵐胸腹拍去。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軒轅極,那早得很呢!」左掌一沉,右掌收回,硬跟高大黑衣蒙面人對了一掌,砰然一聲把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震出了兩三步去!他自己身形也幌了一幌,但他未等身形站穩,便借那幌動之勢,電一般地撲向冷天池。
  冷天池未料有此,大驚失色,他未敢出手,方待閃身再躲,夏侯嵐已然撲到,那幻影千魔掌下鋼鉤般五指已然搭上他那左肩,只要一用力,冷天池這條左臂便算廢了!而,驀地裡,一聲冷叱響自夏侯嵐身後:「夏侯嵐,你要不要她的命?」
  夏侯嵐一震,硬生生地沉腕撤招,霍然轉身,只一眼,他大驚失色,而且詫異欲絕地立即怔住!他大驚失色的是,夏侯嵐背後不知何時多了個神色冷漠,面貌清秀的白衣少女,而上官鳳卻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倒在那白衣少女懷中。而使他詫異欲絕的是,那白衣少女不是別人,赫然竟是與莫子京同時被擄,下落不明的董婉若。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與冷天池,立即雙雙趨前恭謹躬身:「屬下等見過公主!」
  卻又怎地是那萬花公主,難不成……
  夏侯嵐脫口呼道:「董姑蝗,你……」
  那白衣少女冷冷截口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董婉若,我是『萬花公主』!」
  夏侯嵐那裡肯信,忙道:「董姑娘……」
  那萬花公主雙眉一挑,美目之中迸射寒煞,道:「你沒聽見麼,我不是董婉若,是萬花公主!」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不管姑娘是董姑娘也好,是萬花公主也好,只請姑娘把敝友放了,再說話……可以麼?」
  那萬花公主冷然搖頭說道:「辦不到,她是我好不容易到手的人質!」
  夏侯嵐雙眉一桃,方待說話,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已然說道:「稟公主,夏侯嵐如何處置?」
  那萬花公主冷冷說道:「我有她在手,諒他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不聽我的,我還有用他之處,你兩個退後。」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未敢多說一句,竟乖乖地應了一聲是,與長白翁冷天池雙雙退往她背後。
  夏侯嵐忍不住揚眉問道:「姑娘,這人質二字何解?」
  那萬花公主道:「你不明白麼,我要用她跟你交換董婉若!」
  「這豈非天大的笑話,董婉若明明就在眼前,卻又阻夏侯嵐交換什麼董婉若,又讓夏侯嵐上哪兒去找第二個董婉若?」
  夏侯嵐委實為之哭笑不得,道:「姑娘,假如你是董姑娘,你不該跟我開這個玩笑……」
  那萬花公主冷然說道:「我再告訴你二次,我不是董婉若,我也沒有拿人命開玩笑的嗜好。」
  夏侯嵐吸了一口氣,微揚雙眉,道:「假如姑娘真不是董姑娘,我只能這麼回答姑娘,董姑娘不在我手,便是我也在找尋她的下落!」
  那萬花公主冷笑說道:「『金陵董家』滿門死在『一殘指』下,唯獨不見那董婉若屍體,那董婉若雖出身武林世家,但一身武學卻平庸得很,我不以為她能逃出你的手去!」
  夏侯嵐道:「姑娘,你錯了,還有個總管莫子京!」
  那萬花公主道:「我知道,我要那莫子京毫無用處!」
  夏侯嵐道:「可是姑娘也該知道,董家滿門雖然死在『一殘指』下,但都卻不是我夏侯嵐下的毒手……」
  那萬花公主冷笑說道:「夏侯嵐,你把我當做了三歲孩童,這話你說給誰聽誰會信?」
  夏侯嵐道:「事實上,姑娘該知道,姑娘在夫子廟賭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7:58

第 八 章 是非難明
  那萬花公主怒聲說道:「夏侯嵐,你要我說幾遍,我不是董婉若!」
  夏侯嵐道:「姑娘若不是董婉若,反過來我還要懷疑是姑娘的人殺了董家滿門,擄走了董姑娘,嫁禍於我呢!」
  這不啻說,這是董婉若的一手陰謀!難怪夏侯嵐這麼想,若說眼前這萬花公主不是董婉若,夏侯嵐侯自問那絕不可能,既是董婉若,她跟莫子京離奇失蹤於前,復又向夏侯嵐要董婉若於後,這不是她一手搞出來的陰謀是什麼?
  那萬花公主眉鋒一皺,道:「我不妨告訴你,當初與莫子京去求你的是董婉若,後來又去向你拜謝以及跟莫子京一起失蹤的,卻不是董婉若而是我,你明白了麼?」
  夏侯嵐苦笑說道:「我簡直越聽越糊塗……」
  那萬花公主道:「反正我告訴你那前後是兩個人,你知道我不是董婉若就行!」
  夏侯嵐道:「姑娘既是跟莫子京去謝我的那位,就該知道殺董家滿門的,不是我夏侯嵐,而是另有其人!」
  那萬花公主道:「那麼是誰?『一殘指』怎解?」
  夏侯嵐抬頭說道:「這也是我百思莫解之事,不過我還在查……」
  那萬花公主截口說道:「我也不妨告訴你,當我跟莫子京前去謝你之時,董家全家已中了我這位左護法所施之毒,個個昏迷。那董婉若也已落在了我手中,而及至我跟莫子京返回家家時,卻發現董家滿門俱已死在『一殘指』下,陳屍到處,唯獨不見了那董婉若,所以我認定了是你搞的鬼……」
  夏侯嵐道:「照姑娘這麼問莫子京何處一說,我豈非可以分身了?」  
  「那我不管!」萬花公主道:「諸般事實不容我作他想!」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姑娘豈非有點不講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倏揚冷叱,雙目煞光暴射。
  那萬花公主一擺手,道:「沒有你們的事兒,他說話沒有對我恭敬的必要……」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立刻斂煞躬下身去。
  話鋒微頓,萬花公主轉望夏侯嵐,接道:「你該想想看,假如董婉若在我手中,我不會自找麻煩,自樹強敵地向你再要董婉若!」
  夏侯嵐道:「事實上,姑娘,我跟你一樣!」
  那萬花公主道:「我不願跟你多說了,我不管你有沒有擄走董婉若,但我限你在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回你這位情人,要不然……」
  夏侯嵐陡挑雙眉,目中威稜直逼萬花公主,道:「姑娘,你怎麼這樣不講理!」
  那萬花公主冷冷說道:「那怪不了我,要怪只能怪那『一殘指』致命傷痕,如今你的情人既在我手中,我相信你不會輕舉妄動的!」  
  夏侯嵐心頭一震,倏斂威煞道:「姑娘,我說過多次,那『一殘指』致命傷痕,是有人嫁禍於我,我也沒有擄去董婉若,難道說……」
  萬花公主截口說道:「夠了,我不也說過了,我不管你有沒有擄走董婉若,我卻要你在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回你的情人!」
  夏侯嵐道:「這麼說來,姑娘是以敝友為脅,要我替姑娘……」
  萬花公主道:「事實上,假如我的人落在了你手中,你也可以這麼對我!」
  夏侯嵐道:「可是我認定了你是董姑娘,也懷疑這是你有計劃對付夏侯嵐的一套頗為高明的陰謀手法!」  
  萬花公主臉色一變,倏又淡淡說道:「隨你怎麼說吧,我懶得跟你辯了,你認為達是我的陰謀,我認為是你擄走了董婉若,這種事單憑口舌是難以解決的,只有看誰高明過誰了,而如今你的情人落在我手中,在這頭一陣上,你已經輸了,所以我有權要你交出董婉若!」
  夏侯嵐聽得雙眉連軒,道:「說得是,好吧!姑娘,你要那董姑娘是為了『玉蟾蜍』?」
  那萬花公主微頷螓首,道:「我不否認,正是。」
  夏侯嵐道:「姑娘曾自言冒充過董婉若,那麼姑娘就該知道姑娘跟董婉若長得十分相像,令人難辨誰是誰!」
  那萬花公主道:「這個我自然知道,要不然我怎能冒充董婉若!」
  夏侯嵐道:「姑娘如不是董婉若,就該跟董家有甚淵源!」
  萬花公主道:「你錯了,我跟董家絲毫沒有關係!」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那麼,姑娘,莫子京現在何處?」
  萬花公主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的左護法就是莫子京!」
  夏侯嵐為之一怔,訝然說道:「怎麼,莫子京就是軒轅極?」
  萬花公主道:「軒轅極是真,莫子京是假!」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好吧,姑娘,三個月後我在何處換人?」
  那萬花公主神情一喜道:「董婉若既在你手中,你何必要等上三個月,備嘗那相思之苦?」
  夏侯嵐淡淡說道:「董婉若不在我手,但是敝友現落在你手中,我不得不為你找。」
  那萬花公主剎時間又恢復冷漠神色,道:「那很好,你不必問我在何處換人,只要你找到了董婉若,我自會找上門來,答我最後一問,你師承何人?」
  夏侯嵐目光凝注,道:「你問這幹什麼?」
  萬花公主道:「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要答我問話!」
  夏侯嵐道:「徒忌師諱,恕我不便奉告。」
  萬花公主黛眉一揚,道:「那麼,你是何人之後,令尊怎麼樣?」怎麼問了師承又問人天倫。
  夏侯嵐詫異目光凝注,道:「姑娘,我再問你一句,你問這幹什麼?」
  萬花公主道:「我要你先答我問話!」   
  夏侯嵐道:「抱歉得很,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萬花公主臉色倏變,道:「你不說,我要她的命!」
  夏侯嵐淡淡說道:「那姑娘是不打算再要董婉若了?」
  萬花公主冷冷一笑,道:「假如我不殺她,而讓她吃點苦頭呢?」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姑娘,我本有所顧忌,可是你莫要逼我咬牙橫了心!」
  萬花公主突然格格嬌笑,道:「沒想到辣手神魔,也會動了真情,有了憐香惜玉之心……」笑聲倏住,嬌靨上跟著掠上一層濃濃寒霜,道:「我不信你會咬什麼牙,橫什麼心!」抬起了那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
  夏侯嵐目中威稜暴射,跨前一步。
  萬花公主忽地一笑垂下柔荑,道:「天下感人最深的,唯一個『情』字,但害人最慘的,也是這個『情』宇,如今你對她這樣,將來她一旦人老珠黃容顏變後,不知你會怎麼對她了,不過也難怪,誰叫她花容月貌,我見猶憐,夏侯嵐,我饒了她了,你放心,我也不會虧待她的,我走了,記住,限期三月,要是過了三個月交不出那董婉若,那後果你自己去想吧。」話落,帶著她那左右護法抱起上官鳳,飛射而去!
  夏侯嵐想追,但他不敢追,他站在那兒羞怒焦急,卻是既作聲不得,也奈何人不得。驀地裡,他目中飛閃寒芒,剛要轉身。
  適時,一聲蒼勁佛號自背後響起!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夏侯嵐威態一斂,緩緩轉過身形,眼前,正站著那位癲和尚,他淡淡開口,發話說道:「和尚,你都聽見也都看見了?」
  癲和尚微一點頭,道:「和尚慢那萬花公主一步!」
  夏侯嵐苦笑說道:「和尚,你該快一步的……」頓了頓,接道:「和尚,你以為她是萬花公主?」
  癲和尚道:「那是她自己說的!」
  夏侯嵐道:「這麼說來我沒有看錯了?」
  癲和尚道:「一雙眼或有錯,兩雙眼就錯不了,和尚不以為世上有這麼相似之人。」
  夏侯嵐道:「那麼,和尚,她又向我要得什麼董婉若?」
  癲和尚搖頭說道:「和尚並不知道為什麼,但卻知道她比舉必有深意,和尚以為她必就是那殺害董家滿門,然後嫁禍於檀樾之人。」
  夏侯嵐道:「和尚,你糊塗了,她是董婉若!」
  癲和尚淡淡道:「和尚一點也不糊塗,那也是她自己說的,有可能你我始終未見過董天鶴那位掌珠,你我所見那董婉若,根本就是她冒充的,檀樾明白麼?」
  夏侯嵐道:「我明白,但和尚,那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董天鶴!」
  癲和尚道:「恐怕那時候董天鶴已經看不見了!」
  夏侯嵐苦笑說道:「和尚,這是我再現武林以來,頭一個,也是生平暈大的一個觔斗,尤其,這跟斗栽在一個不明來歷的女子手中,只為幫人的忙,幫來幫去卻落在人圈套之中。」
  癲和尚搖頭歎道:「和尚要是早知道,說什麼也不會管這種閒事了……」話音微頓,接道:「檀樾,此女不明來歷,但若以軒轅極、冷天池兩個老東西左右隨侍,甘供軀策來看,此女不但大有來頭,而且其武學及智慧也可想而知!」
  夏侯嵐道:「這個我明白,可是,和尚,這世上讓我上哪兒再找第二個董婉若,和尚,你為我想想看!」
  癲和尚道:「這分明乃是一個毒計……」
  夏侯嵐道:「和尚,你不說過麼?或許真有個咱們沒見過的董婉若!」
  癲和尚道:「那是和尚猜測,事實上,世上只有她一個董婉若!」
  夏侯嵐道:「那麼,她殺董家滿門是……」
  癲和尚道:「當然是為了一個仇字!」
  夏侯嵐道:「那又為什麼嫁禍於我?」
  癲和尚道:「檀樾,這有兩種說法,第一,她認為檀樾真已身死,嫁禍在檀樾身上,不但可以讓人永遠找不到兇手,也可以在武林中製造一怪異氣氛,第二,她知道檀樾未死,如果是後者,那就只有又是一個仇字了!」
  夏侯嵐道:「可是,她又怎會施那『一殘指』呢?」
  癲和尚道:「這恐怕要檀樾自己去費腦筋了!」
  夏侯嵐皺眉沉吟,突然搖頭說道:「不對,和尚。」
  癲和尚道:「檀樾,怎麼不對?」
  夏侯嵐道:「仔細看,她若不是真的董婉若,就必然跟董婉若長得十分相像!」
  癲和尚道:「何以見得?」
  夏侯嵐道:「因為她跟莫子京去夫子廟找我的時候,大夥兒一眼便認出她是董天鶴的掌珠董婉若,足見金陵城的人對她很熟,既如此,那便表示董天鶴確有個叫董婉若的女兒,既有這麼一個女兒,真女兒斷不會殺他滿門,那就該是假女兒,既是假女兒,若非像貌極其相似之人,怎能冒充,如今想想,她所說的是實話,這世上另有一個董婉若!」
  癲和尚靜聽之佘,目中異采連閃,夏侯嵐話聲一落,他便即微微點頭,皺起了眉,道:「檀樾分析的有理,只是,和尚以為,縱真另有一個董婉若,那董婉若也該在她手中!」
  夏侯嵐道:「那麼她又找我要得什麼董婉若?」
  癲和尚道:「和尚是說過這又是一個毒計!」
  夏侯嵐道:「可是我找不到董婉若,她最多是害了上官鳳……」
  癲和尚道:「那跟害檀樾有什麼兩樣?」
  夏侯嵐一震,旋即搖頭說道:「和尚,這又不對了!」
  癲和尚道:「檀樾,這又怎麼不對了。」
  夏侯嵐道:「若是董婉若落在了我手中,我會一聲不響地挾著她去尋『玉蟾蜍』,絕不會這般宣揚引人注意!」
  癲和尚淡淡說道:「檀樾,既有那『一殘指』致命傷痕,天下武林注意的是你檀樾,而不是她萬花公主,檀樾想想看是不是?」
  夏侯嵐呆了一呆,默然不語。
  癲和尚又道:「假如她這般對待檀樾,其目的只在移轉天下武林的注意,那還好,和尚以為一且她找到了『玉蟾蜍』,便會自動地放了上官女施主的,假如這僅僅是目的之一,還有重大的陰謀在卮,貧衲奉勸,還是越快想辦法拯救上官女施主。」  
  夏侯嵐點了點頭,但未說話。
  癲和尚略一遲疑,又道:「檀樾,她為什麼突如其來的問起檀樾師承及……」  
  夏侯嵐搖頭說道:「那誰知道,只有向她自己了。」
  癲和尚道:「檀樾,你我知交多年,檀樾卻一向未曾對和尚提過檀樾的師承及身世,如今可否對和尚談談。」
  夏使嵐道:「看來你是被她引起了動機,和尚,自無不可……」接著,就把自己的師承及身世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聽之際,癲和尚臉色連變,聽畢,他驚聲說道:「原來檀樾是『斷腸碎心偷生客』之後……」
  「不,和尚。」夏侯嵐搖頭說道:「我是他老人家的義子兼衣缽傳人,但他老人家視我如己出。」
  癲和尚忙合什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原來夏候前輩竟有這麼一段傷心血淚史,怪不得他改號斷腸碎心偷生客……」猛地抬頭說道:「有了,檀樾,那萬花公主莫非是『千面書生』金玉容後人!」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何以見得?」
  癲和尚道:「不然她為什麼害檀樾,那金玉容跟夏侯前輩過命之交,必然會施『一殘指』,這萬花公主也以『一殘指』嫁禍,不該跟那金玉容有甚淵源麼?」
  夏侯嵐陡挑雙眉道:「和尚,果真如此,她躲之猶恐不及……」
  癲和尚截口說道:「倘能殺了檀樾,他們豈不永遠高枕無憂!」
  夏侯嵐目中寒芒飛閃,冷哼說道:「怪不得她突如其來地動向我師承及……」
  癲和尚截口說道:「問清楚之後,才好積極下手呀!」
  夏侯嵐道:「這麼說來,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害我之人,也該是她了?」
  癲和尚道:「本該是,她是寧可錯殺千百,絕不放過一個姓夏侯之人!」
  夏侯嵐冷笑說道:「這倒好,我沒有找她,她倒找起我來了,和尚我要追她去了。」
  癲和尚道:「檀樾請先行一步,和尚我隨後就到。」
  夏侯嵐望了他一眼道:「和尚,你還要幹什麼?」
  癲和尚道:「和尚尚未把萬皆曉入土安葬。」
  夏侯嵐道:「那麼,和尚,辦你的事兒去吧,越慢越好,最好你別跟來。」話落,閃身騰空飛射而去。
  望著夏侯嵐那頎長身影在夜空裡,癲和尚雙目之中突然閃漾起兩道令人難以言喻的異采,一閃不見!這地方,剎時間歸於一片寂靜……
  而片刻之後,在鎮中那座本來黯黑,沉寂的大宅院裡,又有了動靜,那是一條瘦小黑影,鬼魅一般飄進了這座廣宅大院的後院,直射那座小樓之前。
  他剛落地,小樓中劃破夜色,響起一聲沉喝:「誰?」
  那瘦小黑影冷然說道:「我,開門!」
  兩扇橫門豁然而開,那兩個職司守衛的黑衣人在門內躬下了身,恭聲說道:「恭迎老主人!」
  那瘦小黑影冷然擺手,一句話未說,閃身入門!轉眼之後,那瘦小黑衣人又來到了這石門之前!
  如今可以看到他的正面了,那是一張白慘慘的臉,臉上,長眉細目,頷下,五綹長髯!他的面貌並不醜陋,也挺平和,但是看上去令人會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之感,而且會機伶寒顫。也許,他有自然的懾人之處!
  那兩扇石門未關,由外內望,石室內燈光擾亮,白衣少女和衣躺在錦榻上,面向內!那兩名青衣侍婢一名已經睡了,一名仍坐在榻旁!她一見那瘦小黑衣老者來到,連忙站起來,隔著錦榻,就地襝衽為禮,剛要說話。
  那瘦小黑衣老者,以指壓唇,低低說道:「姑娘睡了麼?」
  那青衣侍婢尚未答話,只聽榻上白衣少女道:「還沒有,你又來幹什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鬆懈了神情,忙笑問道:「乖兒,我來看看,怎麼還沒睡?」
  白衣少女仍向內而臥沒有動,道:「你要多來幾次,我就直無法安眠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未在意地含笑說道:「乖兒,我來告訴你一件事,順便還要問你一件事!」
  白衣少女道:「什麼事,你說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我一兩天內可能有一次遠行……」
  白衣少女身形一動,卻仍向內躺著,道:「那很好,你要問我什麼?」
  那瘦小黑在老者道:「乖兒,你先說說,你娘臨死前都對你說些什麼?」
  自衣少女翻身坐了起來,轉過嬌軀,道:「你問這幹什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忙笑道:「乖兒,我自然有用意,為咱們父女倆好,我希望你別瞞我!」
  白衣少女道:「我不懂你這話的意思?」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我這趟所以要出遠門,就是為了要找些確切的證據,證明你是我的親骨肉,假如你能告訴我你娘對你說了些什麼,我可以便於著手……」
  白衣少女淡淡說道:「有證明的必要麼?」
  「自然有!」那瘦小黑衣老者強笑說道:「乖兒,我不能讓咱們父女間這麼錯下去,而釀成千古一大倫理悲劇,所以我不惜一切也要證明給你看!」
  白衣少女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訴你,我娘說她本是你一個至交的妻子,而你卻在你那位至交出門把妻兒托付給你的時候,你沾污了她,而且把她跟她那兒子擄到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裡……」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微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白衣少女木然地說道:「後來你為了怕你那至友上門尋仇,始終不敢出那深山一步,一直到聽說你那至友死了,才帶著我娘到了『金陵』……」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微抬起了頭,卻仍未說話。
  白衣少女又道:「有一次趁你出門砍柴之際,我娘抱著她那猶在襁褓中的兒子逃出了深山,雖然仍被你追了回來,可是被追回來的只是我娘一人,她那襁褓中的兒子卻不見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截口說道:「那是你異父同母的哥哥!」
  「不」,白衣少女抬頭說道:「那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那瘦小黑衣老者歎道:「在我沒有證明你是我親生女兒之前,隨你怎麼說吧,可是你要知道,我視那孩子如己出,一直疼愛備至……」
  白衣少女道:「那是我娘一直小心防範著你,並且告訴過你,假如她的兒子受到了傷害,她絕不獨生,所以你一直沒有機會,也不敢下手,可是我娘看透了你的狠毒心肺,她不得不防範將來……」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隨你怎麼說吧,說下去!」
  白衣少女道:「我娘本要殉節的,你知道為什麼她一直忍辱偷生麼?那先前是為了我哥哥,後來又為了已經懷在腹中的我。」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
  白衣少女沉聲說道:「董家是所謂武林世家,你自殺了董天鶴冒充了他之後,為求自保,更學了董家每一個人的獨門武學,假如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為什麼不傳授我一些防身的武學?」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我要告訴你,董天鶴不是我殺的,其次我要告訴你,你是個女孩子,我又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那是我不想讓你再介入這血風腥雨的武林!」
  「說的動聽!」白衣女對前者未加追問,卻針對後者冷笑說道:「你是怕我有朝一日,找你索仇!」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我若有那意思,我也不會把那『玉蟾蜍』交你收藏!」
  白衣少女道:「那是因為你一宣把我誤當成你的親骨肉!」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便是至死我也認為你是我的親骨肉,只是你一時相信你娘那意圖報復的話,自己不知道罷了!」
  白衣少女道:「無論你怎麼說,我是不會信的!」
  那瘦小黑衣老者苦笑說道:「如今我不勉強你,將來你總有一天會信的,說下去吧!」
  白衣少女道:「到了『金陵』之後,我娘又生了我,如此而已,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望了望白衣女,道:「你娘沒告訴你那至友姓什麼,叫什麼嗎?」
  白衣少女未假思索,脫口說道:「沒有……」
  那瘦小老者目中異采一閃,道:「你娘跟你說了這麼多,她會不告訴你……」
  白衣少女仍然未多考思,道:「這本是我娘臨死前對我說的一個故事,及至她說完了這故事,告訴了你便是那奪人妻子之人,我本是你至友之女後,她老人家便嚥了氣……」
  那瘦小黑衣老者目中異采一陣閃漾,沒有說話。
  白衣少女忽地目光凝注,道:「我想你不會告訴我你那至友是誰的!」
  那窟小黑衣老者忙道:「乖兒,他跟你沒有關係!」
  白衣少女冷笑說道:「既如此,那告訴我又何妨?」
  那瘦小黑衣老者遲疑了一下,道:「乖兒,我可以告訴你,只是,我說的話你肯信麼?」
  白衣少女搖頭說道:「我永遠不會相信你的話,你不說也罷!」
  那瘦小黑衣老者歎道:「乖兒,咱們父女之間,會有今日這種悲痛事發生,那全是我自作孽的報應,我不會怪你娘,因為她有權這麼做,我更不會怪你,因為你無知,也到底是她所生,吃她的奶長大的,可是,乖兒,我絕不能讓這種倫理悲痛事演變成千古悲慘恨事,當初作孽的是我,如令拯救咱們父女的也該是我,所以……」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別跟我說這些了,我已經把你所想知道的完全告訴了你,你準備從什麼地方著手,說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首先我想找你那同母異父的哥哥……」
  「不,」白衣少女道:「那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你找他幹什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別人你信不過,我要找他來作個證。」  
  白衣少女道:「你要找他做什麼證?」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你聽人說過麼,骨肉之親血聚,我要當著他的面把你我的血各取一滴試給你看,讓你知道……」
  白衣少女道:「這辦法很好,你無須再去找他,現在就可以試試!」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微地呆了一呆,忙道:「乖兒,要是現在能試,我何必再去找他!」
  白衣少女道:「為什麼現在不行,為什麼非要找他不可?」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這原因很多,一時是說不完的。」
  白衣少女道:「反正我今夜沒辦法睡了,你可以長談!」
  那瘦小黑衣老者目光轉動,強笑說道:「乖兒,你就讓我站在這門口麼?」
  白衣少女遲疑了一下,冷然說道:「你可以進來坐,但只此一次!」
  那瘦小黑衣老者目中飛閃異采,突熱掛下兩串老淚道:「乖兒,有這一次我就心滿意足……」說著,他舉步行進石室。
  他這一掉淚,使得白衣少女轎靨上掠上了一絲異樣神情,這完全落在那瘦小黑衣老者的眼角餘光裡,只是他裝作不見。
  在榻旁那錦凳上坐定,那瘦小黑衣老者舉袖拭淚,笑道:「乖幾,這是自你娘死後我第一次近你身邊,乖兒,你年紀尚小,不會瞭解一個做父親的心情的……」
  這一句話,使得白衣少女嬌靨上那異樣神情更濃。但,旋即,她又恢復了一片寒霜及冷漠,道:「這也是最後一次了,談正事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笑點頭,道:「好的,乖兒,你聽著……」話鋒微頓,接問說道:「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8:25

  白衣少女道:「難道你不知道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一個做父親的,他能忘掉自己的一切,絕忘不了自己女兒的任何些微小事,何況年歲……」頓了頓,接道:「乖兒,今夜不算,再過七十五天,就是你的生日了,過了今年這個生日,你就整整二十了,不管我這趟出門去多遠,我總會在你生日之前趕回來的……」
  白衣少女嬌靨上又是一抹濃濃異樣神情,道:「這跟你所要說的有關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乖兒,自然有關係,你聽人說過麼?男長十八,女長二十。」
  白衣少女道:「常聽人說,怎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你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白衣少女道:「這句話淺顯得很,我自然明白!」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那你就明白現在不能試的道理了?」
  白衣少女道:「我不明白,你說說看。」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男長十八,女長二十,男女在未到這一年齡時,身體內外卻不能算長成。尤其是奇經八脈,一定要在滿二十歲後才成定形,血脈在未滿二十歲之前既不能定形,自然也就無法試了!」
  白衣少女道:「難道僅差幾十天就不行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認真說起來,差一個時辰都不行!」
  「我明白了。」白衣少女道:「你的意思要等我滿了二十之後才能試?」
  那瘦小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乖兒,正是如此!」
  白衣少女道:「那麼,為什麼一定要等找到了我哥哥之後呢?」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其實並不必非找到他不可,我的意思僅是要他做個證!」
  白衣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說,在你這趟回來之後,不管有沒有找到我哥哥,只要我滿了二十歲,就可以試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乖兒。」
  白衣少女搖了搖頭,道:「那你就不該去找他。」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為什我不該找他?」
  白衣少女冷笑說道:「倘若他是個平庸的人還好,假如他是個武林高手,懷有一身絕藝,無論我是否你的女兒,他都不會饒了你的,你這不是自找殺身之禍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搖頭悲笑,道:「乖兒,只要他公正地說你是我的女兒,而你也相信了他的話,我何惜一死,便是死也含笑瞑目了!」
  白衣少女那嬌靨上泛起了一陣輕微的激動神情,但僅瞬間卻又是先前那一片懍人的冷漠,道:「你說完了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啞聲說道:「我說完了,乖兒。」
  白衣少女道:「這並不是短時間內難以盡言其辭的長話嘛!」
  那瘦小黑衣老者悲笑說道:「乖兒,我所以這麼說,只是想進來坐坐罷了。」
  白衣少女又一陣輕微激動,緊跟著臉色一變,道:「你現在已經把該說的話說完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身形倏顫,老臉抽搐,道:「乖兒,我這就走,最後我還有一句話……」
  白衣少女道:「我可以讓你說完!」
  那瘦小黑衣老者眼中倏現淚光,強笑說道:「謝謝你,乖兒,我長話短說,不會耽擱太久的……」
  白衣少女轉頭一旁道:「你已經進來坐這久了,我不在乎你多坐一會兒!」
  那瘦小黑衣老者老淚立即奪眶,但他連忙又舉袖拭去,生似怕白衣少女看見一般!可是,白衣少女看見了,她黛眉微微軒動,垂下了目光。
  這,也全落在了那瘦小黑衣老者眼中,他唇邊飛快地掠過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笑意,道:「乖兒,你知道,雖然你那哥哥從小跟我在一起,可是你娘始終不讓我近他,如今事隔多年,就算是他能幸運地活著,我也記不得他是什麼樣子了……」
  白衣少女轉過螓首,望著他道:「你的意思是……」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你娘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哥哥身上有沒有什麼容易辨認的特徵,你告訴我一下,我好找……」
  「有!」白衣少女毫不遲疑地點了頭,道:「我娘告訴我說,我哥哥胸前……」倏地住口不言。
  那瘦小黑衣老者忙道:「胸前有什麼,乖兒,是痣是記?」
  白衣少女冷然搖頭說道:「都不是,我不能告訴你!」
  那瘦小黑衣老者呆了一呆,道:「乖兒,這是為什麼?」
  白衣少女道:「簡單得很,假如我哥哥是個身懷高絕武學比你還高的武林高手還好,假如他不如你,他隨時都有殺身之禍!」
  那瘦小黑衣老者愕然說道:「乖兒,誰要殺他?」
  白衣少女目光直逼過去,冷然說道:「你!」那瘦小黑衣老者臉色一變,神色立慘,悲笑說道:「乖兒,你怎麼會這麼想……」
  白衣少女道:「事實上不容我不這麼想!」
  那瘦小黑衣老者輕聲說道:「乖兒,你知道,我已經自感罪孽良深,時時刻刻都在悔過,我所以要找他,只是要他當面做個證,絲毫沒有惡意。」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不必找他做證,屆時只要血聚,我信你的就是!」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難道你不想見見他?」
  白衣少女道:「想,手足至親,怎會不想,不過用不著偏勞你,有朝一日,我自己會去找他的,只要他還活在這世上……」  
  那瘦小黑衣老者滿面悲痛地道:「乖兒,你就這麼不能相信我麼?」
  白衣少女道:「可以,但那要等他日血聚,證明了你是我生身之父以後,不過,縱然你是我的生身之父,我也不會讓你殺他的!」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你放心,我絕不會再傷害他的,但假如他要殺我呢?」
  白衣少女機伶一顫,道:「你是我的生父,他是我的哥哥,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瘦小黑衣老者悲慘一笑,道:「乖幾,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他如真要殺我,我不捨等他動手的,你明白麼,乖兒!」
  白衣少女木然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
  那瘦小黑衣老者望了她一眼,道:「乖兒,現在你放心了麼?」
  白衣少女道:「我放心了,但我仍不能告訴你!」
  那瘦小黑衣老者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失望之色,道:「乖兒,既如此,那就算了,我明天一早就要出門去了,這兒的一切我自會有所交代,只希望你好好保重……」
  白衣少女道:「對這有用之身,我自會好好保重的!」
  那瘦小黑衣老者臉色一變,低下頭去,但旋即他又抬起了頭,道:「乖兒,有件事我求你務必答應我。」
  白衣少女道:「你說吧,只要我能答應的,我毫不猶豫!」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跟著我的雖然都是一流高手,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強敵衝破阻攔,侵入此處,我希望你說出『玉蟾蜍』的藏處,只求保全你自己……」
  白衣少女泠然抬頭說道:「這我不能答應,我死也不會說出『玉蟾蜍』的藏處!」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兒,你是我的唯一……」
  「你錯了!」白衣少女截口說道:「我唯有不說出『玉蟾蜍』的藏處才能保命!」
  那瘦小黑衣老者呆了一呆,搖頭苦笑,道:「不錯,乖兒,看來我不如你……」站了起來接道:「乖兒,我走了,你早點睡吧,明早我走的時候不再下來了,乖兒,千萬保重,知道了麼?」
  白衣少女淡然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點了點頭,依依地望了白衣少女一眼,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轉身而去!但,他剛走了兩步,突然轉回了身,笑問道:「瞧我險些忘了,再過七十五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些什麼,告訴我,我給你帶回來!」
  白衣少女緩緩搖頭說道:「我不要什麼,想要的我都有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近乎哀求地道:「乖兒,說一樣行不行!」
  白衣少女冷漠地道:「我一樣也不需要,你讓我說什麼?」
  那瘦小黑衣老者身形倏顫,強笑說道:「好吧,乖兒,我不勉強,我不勉強……」頭一低,轉身出門而去,那瘦小的背影,看上去好不默然,好不淒涼,直能令人心酸落淚。
  白衣少女目光呆呆,嬌軀猛泛顫抖,啞聲歎道:「小梅!」
  那青衣婢女忙應道:「婢子在!」  
  白衣少女木然說道:「你看他是我的生身之父麼?」
  那名喚小梅的青衣婢女呆了一呆,遲疑著說道:「回姑娘,婢子不敢說!」
  白衣少女道:「你只管說,我不會怪你的!」
  那名喚小梅的青衣婢女遲疑了,好一會兒,始低低說道:「姑娘,婢子只覺得老主人好可憐……」
  白衣少女道:「這麼說,你認為他是我的生身之父?」
  那名喚小梅的青衣婢女頭一低,忙道:「姑娘別生氣!」
  白衣少女那蒼白而冰冷的嬌靨上,突然泛起一絲笑意!但那笑意卻令人難窺會意之萬一,只聽她喃喃說道:「他的確是個極富心智的人,我不會相信他的,我不會相信他的。」
  一條瘦小黑影掠出了那黝黑的地道,掠出了那入夜永不燃燈的小樓,直落在後院中央!
  那後院中央,一前兩後地站著三個黑衣人。那三個,都蒙著面,令人難窺廬山真面目,但由那犀利而森寒的六道目光中,可以看出是三個內外雙修的一位高手!
  他三個一見瘦小黑衣老者掠出小樓,立即恭謹躬身。
  「屬下等見過老主人!」
  那瘦小黑衣老者冷然擺手,道:「都準備好了麼?」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都準備好了!」
  那瘦小黑在老者道:「一共派出了多少人手?」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共是六名!」
  那瘦小黑衣老者雙眉一軒,道:「六名?夠麼?」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他六個每隔百里一個,合起來方圓六百里,隨時稟報,便是一隻鳥雀也該漏不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點了點頭,道:「他們出發有多久了?」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在老主人吩咐之後不到片刻就出發了!」
  瘦小黑衣老者捋著鬍子點頭說道:「很好!若無差錯,我重重有賞!」
  那最前面黑衣蒙面人,忙道:「謝老主人恩典!」
  瘦小黑衣老者擺了擺手,道:「留下的人,你知道出麼安排麼?」
  那最首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屬下知道!」
  「好!」瘦小黑衣老者道:「只記住,盡量避免硬拚,但要不計犧牲護衛姑娘!」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老主人放心,屬下等誓死護衛姑娘安全!」
  瘦小黑衣老者含笑點頭,大袖一擺,飛射而逝……
  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好地方……「鳳陽」的「花鼓詞」流傳大江南北。
  「鳳陽」素有兩大害,一個是「水」,一個是「兵」,水者,淮河發水於河南,匯汝河,頻河,渦河,淝河等巨流,經運河至長江,流域甚廣,地平漕棧,山洪一來即洪水為災。
  所謂「自從來了朱太祖,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戶人家賣田地,小戶人家鬻兒郎」當初朱洪武揭竿而起,就是利用這一帶的災民。  
  所謂兵害,「蚌埠」為自古兵家必爭之地,而「鳳陽」緊靠「蚌埠」,一有戰事,就難免受池魚之災!
  在「鳳陽」附近,有條淮河,達條河通運河,所以平日裡船隻來往,帆影連綿數里十分繁忙。
  搬開白天不說,就在夜裡,一眼望去,那船上的燈火在河上明滅閃動,也總有上百點。
  當然,這淮河裡的船隻,並不是艘艘都在夜間趕路的,也有那停拍在岸邊過夜的!像這一艘……
  那是一艘雙桅大船,靜靜地停泊在河岸垂柳之旁,船艙那小窗戶裡透射著燈光,但獨不聞人聲。
  雖不聞人聲,但卻能看見人。
  人不是在船艙裡,而是在船頭,在船尾,那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兩個白衣人。
  若說為賞月,今夜月如鉤,且月色朦朧,算不得美,再說,那也應該對坐船頭舉杯小酌!若說為觀賞這淮河的夜景,這淮河的夜景,確實沒什麼好看的,看來看去全是過住船隻上的燈火。
  那麼這兩個是……。驀地裡,三條人影似電,由遠而近!
  只聽那站在船頭的白衣人恭聲發話說道:「稟夫人,公主與兩位護法回來了!」
  船艙中,傳出一個無限甜美而略顯冷意的話聲:「可曾帶著人?」  
  那站立船頭的白衣人道:「回夫人,公主自己抱著一個人,看不清楚……」
  艙門垂簾掀動,由那船艙中走出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美婦人她好美,鳳目,黛眉,瓊鼻,櫻口,那露在衣衫外面的肌膚,欺霜賽雪,白皙晶瑩有點像象牙,也有點像凝脂,且隱隱透射著惑人的光采!
  只是她那眉宇間凝含的淡淡煞氣,及一雙犀利若刃的目光太以懍人,幾乎令人不敢抑視,她背後,左右跟隨著兩名青衣婢女,同樣地美艷無雙,人間絕色。  
  她這裡才出船艙,那身法似電的三條人影已然掠至岸邊,朦朧月色下,那正是萬花公主與她那左右二護法!
  那萬花公主懷裡抱著上官鳳,上官鳳仍緊閉美目,昏迷不醒,萬花公主自己抱著上官鳳,而沒有把上官鳳交給左右二護路,已經是很對得起夏侯嵐了!
  到了船邊,那萬花公主一改那面罩寒霜的冰冷嬌橫模樣,帶著點撒嬌她,脆生生叫了一聲:「娘!」
  那白衣美婦人無限慈祥,含笑說道:「貞兒,你回來了,快上來!」
  那萬花公主應了一聲,登跳扳上了船。
  那左右二護法則恭謹躬下身軀,齊聲說道:「屬下參見夫人!」
  那白衣美婦人輕舉皓腕,擺了擺手,道:「二位辛苦了,歇息去吧!」
  軒轅極與冷天池雙雙應了一聲:「謝夫人!」騰身掠向了船尾。
  白衣美婦人收回目光,落在了上官鳳身上,道:「貞兒這就是董天鶴的女兒?」
  萬花公主忙擺頭說道:「不是,娘,她叫上官鳳,是……」
  那白衣美婦人訝然說道:「不是董婉若?那你帶她回來幹麼?」
  萬花公主嫣然一笑,道:「娘,貞兒好累,進去說好麼?」
  那白衣美婦人不禁失笑,螓首微斂,探柔荑拉起萬花公主裊裊行進艙中,進了艙,萬花公主把上官鳳交給了兩名青衣美婢,讓她舒適地靠在一張椅子上。
  她自己則跟那中年美婦人隔幾而坐,坐定,萬花公主未等那白衣美婦人再問,便即開口說道:「娘,她是那『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的紅粉知己!」
  那白衣美婦人「哦!」地一聲,美目閃動,深深地打量了昏迷中的上官鳳兩眼,黛眉微軒,道:「長得倒很好,可惜……」住口不言。
  那萬花公主呆了一呆,忙道:「可惜什麼?娘!」  
  那白衣美婦人道:「跟夏侯嵐在一起的,還有什麼好姑娘,夏侯嵐的當年事績,娘也對你說過,他隱名埋姓在『金陵』的這幾年情形,軒轅護法也知道的很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天到晚在秦淮河跟那些風塵煙花廝混……」
  那萬花公主忙道:「哎呀,娘,您可別錯怪這位上官鳳,她有個美號叫『素心玉女』,性情剛烈,冷艷無雙,一向眼高於頂……」
  那白衣美婦人冷冷說道:「要不是娘錯怪了她,那便是她瞎了眼……」
  「不,娘,」那萬花公主忙搖頭說道:「我看那夏侯嵐也挺……」嬌靨一紅,住口不言。
  那白衣美婦人臉色一寒,鳳目陡射威稜,道:「貞兒,這多年來,娘對你是怎麼說的?」
  那萬花公主螓首倏垂,道:「娘,貞兒記得,但貞兒這是以事論事……」
  那白衣美婦人冷哼說道:「娘只要你記住,天下的男人們沒一個是好東西!」
  那萬花公主猛然抬頭,道:「娘,總會有幾個好的吧?」
  那白衣美婦人冷然搖頭,道:「一個也沒有!娘見過的不比你多?」
  萬花公主默然未語,但由那嬌靨上的神色不難看出,她是想說些什而沒有說出來。
  那白衣美婦鳳目凝注,冷冷問道:「貞兒,你莫非……」
  一片紅暈透耳根,萬花公主忙搖頭說道:「娘,您是怎麼了?貞兒不會的,永不會……」
  那白衣美婦人威擊一斂,微顯冷酷的香唇邊,掠上了一絲輕微笑意,微微點頭道:「不會就好,這才是娘的好女兒,其實,貞兒,你要知道,娘是為你好,以娘為鑒,你就該……」
  萬花公主低怔說道:「娘,您別說了,貞兒知道了!」並且很柔順地說了話,但那話聲中已含著不少的幽怨。
  那白衣美婦人似乎未留意,軒了軒黛眉,道:「貞兒,是那夏侯嵐不肯交出董婉若,所以你才……」
  萬花公主搖頭說道:「娘,他何止不肯交出董婉若,他根本就不承認他擄了董婉若!」
  那白衣美婦人臉色一變,道:「那『一殘指』傷痕確切,豈容他狡辯!」
  萬花公主道:「貞兒也這麼說,可是他說那是有人嫁禍於他!」
  那白衣美婦人冷哼說道:「那是他說的,為了『玉蟾蜍』,說說謊又有何妨……」娥眉一挑,接道:「貞兒,關於他的師承及身世呢?」
  萬花公主微微描了搖頭,道:「娘,他不肯說!」
  那白衣美婦人臉色又一變,但旋即目閃異采,目光自上官鳳那美目緊閉的嬌靨上掠過,道:「貞兒,解開她被制穴道,讓娘問問她!」
  萬花公主忙道:「娘,貞兒答應過夏侯嵐,除非他三個月內他不交出董婉若,要不然貞兒會一直好好款待他這位紅粉知己的!」
  那白衣美婦人訝然說道:「貞兒,你要以這上官鳳換董婉若?」
  萬花公主道:「要不然貞兒把她帶回來幹什麼?」
  那白衣美婦人含笑點頭,道:「很好,可是,貞兒,娘只是問問她!」
  萬花公主道:「她性情剛烈,要是有什地方得罪了娘,娘可別……」
  那白衣美婦人臉色一變,旋又含笑點頭:「娘雖然一直不齒夏侯嵐的作為,但娘卻不願意讓你失信於他,好吧,娘答應你不生她的氣!」
  萬花公主笑了,抬起玉手虛空向上官鳳拍去。
  上官鳳嬌軀一震而醒,入目眼前情狀,變色而起。
  「你們之中,是誰把我帶到這兒來的?」
  萬花公主淡淡說道:「上官姑娘,是我!」
  上官鳳美目逼視萬花公主,道:「你是誰,把我帶到這兒來是什麼意思?」
  萬花公主微笑說道:「這不是一句話所能說完的,上官姑娘何妨坐下談?」
  上官鳳道:「我坐與不坐,全看你怎麼答我問話!」
  萬花公主眉鋒一皺,那白衣美婦突然說道:「好倔強的姑娘家,在我面前有座位,那已是……」
  萬花公主忙道:「娘!」
  那白衣美婦人立即笑道:「好,好,好,娘不說,坐不坐由她!」
  上官鳳冷哼說道:「本來該由我,我不信任何人能勉強我!」
  那白衣美婦人淡淡笑道:「我很想試試,但是我的女兒不讓我難為你!」
  上官鳳道:「我不領這個情,你也不必聽你女兒的!」
  那白衣美婦人目光寒芒一閃,道:「貞兒,你聽見了麼,是可忍孰不可忍!」
  萬花公主忙道:「娘,武林人輕死重一諾,貞兒也告訴過娘她的性情的!」
  那白衣美婦人軒了軒黛眉,未說話。
  萬花公主唯恐上官鳳再說話,忙轉向了她,道:「上官姑娘,我姓白,叫白素貞!」
  上官鳳道:「你把我帶到這兒來,是什麼意思?」
  萬花公主白素貞道:「上官姑娘,我先要說明,我沒有惡意……」
  上官鳳冷冷說道:「我想不出這是什麼好意?」
  白素貞裝作未聽見,繼續說道:「我把你請到這兒來,是想向姑娘那心上人『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要另一個人,如此而已!」
  一句心上人聽得上官鳳嬌靨一紅,她冷冷說道:「你向他要誰?」
  白素貞道:「這個人,姑娘你知道,就是那董婉若!」  
  上官鳳道:「這就更不是好意了,你錯了,他也在找董婉若,甚至於他認為那董婉若被你擄去了!」
  白素貞道:「上官姑娘,我限他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姑娘回去,如果屆時他們不交出董婉若,那他就別想再要姑娘了,所以,為了他跟姑娘自己,我以為姑娘該說實話,甚至於該勸他趕快交出董婉若來給我!」
  上官鳳道:「你這是強人所難,他根本沒……」
  白素貞截口說道:「有也好,投有也好,反正我限他在三個月內交出董婉若,為了上官鳳姑娘你,我以為他會辦得到的!」
  上官鳳雙眉一揚,道:「這意思就是說,我要被你拘為人質三個月?」
  白素貞嫣然笑道:「不是拘,姑娘,那是做客三月,我保證把姑娘待若上賓!」
  上官鳳冷笑道:「那謝謝你,我擔當不起!」轉身要走。
  那兩名青衣美婢身形橫跨,攔在了艙門。
  上官鳳倏然回身,道:「怎麼,你要強留客?」
  白素貞含笑說道:「我不敢,上官姑娘,但稀客難請,我也是一片至誠,希望姑娘不要鬧個彼此都不愉快!」
  上官鳳冷笑說道:「請客沒有這樣請的,我要走著誰攔得住我!」霍地轉過嬌軀,向艙門衝去。
  那白衣美婦人與白素貞坐著未動。
  上官鳳走近艙門,一聲冷叱:「閃開!」皓腕一抬,玉手向兩名青衣美婢探去。
  兩名青衣美婢未說話,卻突然雙雙出手向上官鳳抓去,
  一取上官鳳腕脈,一取上官鳳香肩。
  上官鳳冷冷一笑道:「侍婢也高手,怪不得這麼不講理……」皓腕一頓,變探為拍迎向那兩隻玉手!砰然一聲輕震,兩名青衣美婢各退半步,而上官鳳自己身不由主卻已退了一步還多。
  固然,以二敵一,對方合兩個人的真力對她一個,但武林中能接上官鳳這一掌的,還真不多見!足見這兩名青衣侍婢各有一身不俗武學。
  上官鳳臉色一變,方待二次欺身。
  只聽背後白素貞說道:「上官姑娘,你縱然能衝出艙去,艙外還有我十大高手及左右護法軒轅極與冷天池。就算你能再力敵十二人,這兒還有我母女未動……」
  上官鳳猛然轉身,嬌靨堆霜,美目凝煞道:「你們想恃多取勝……」
  那白衣美婦人突然笑道:「何必恃多!姑娘,你能躲過我揮手一抓,我立即率小女送你下船,但若是你躲不過呢?」
  上官鳳未假思索,脫口說過:「那簡單,我就做你階下囚三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9:16

第 九 章 淮河夜戰
  白衣美婦人嫣然一笑,道:「姑娘,此話當真,算數?」
  上官鳳冷冷說道:「我由來說一不二,言出如山,再說,我若躲不過你探手一抓,就是不願意也下不了船的!」
  白衣美婦人笑道:「姑娘令人敬佩,說得是,請小心,我要出手了!」話落,坐勢不動,抬起皓腕,那水蔥般五根玉指微張,向著上官鳳緩緩抓了過去!其勢極其緩慢,按說躲閃乃是輕而易舉。
  豈料大謬不然——
  上官鳳是位紅粉巾幗,也是位識貨的大行家,她睹狀嬌靨神色一變,立刻凝神屏息,美目望著那緩緩伸來的玉手,一眨不眨,簡直有如臨大敵之概。
  事實不錯,在上官鳳的眼中,由她眼前緩緩伸過來的,不是一隻玉手,而等於上百隻柔荑,她周圍十丈之內,全在人掌力範圍裡,無論她往那兒躲,眼前總有一隻手掌。
  那白衣美婦人微微一笑,道:「姑娘果然修為不凡,不過我有十成把握,姑娘仍難躲過我這五指一抓,不信姑娘試試!」
  上官鳳未說話,美目凝注,神色凝重得很。
  說話間,白衣美婦人的那只欺雪賽霜的玉手已遞到她面前一尺內,一尺距離,該是近在咫尺了!但是上官鳳仍未動。
  白衣美婦人突然笑了:「姑娘,小心,我要出手了!」五指倏地一探。
  上官鳳身形似電,忽地橫飄數步,然而,她剛站穩,白衣美婦人一隻柔荑已經貼上了她的前胸,一觸即回。
  她笑道:「姑娘,如何!」所幸她沒有傷人之意,否則只須掌力微吐,上官鳳非心脈寸斷,立即香消玉殞不可。
  上官鳳嬌靨通紅,但旋即輕變為一片寒霜,雙手往後一背,冷然說道:「我沒有躲過你一抓,夫復何言?技不如人,束手就縛,我遵諾做你階下囚三月,請吧!」
  那白衣美婦人淡淡一笑,搖頭說道:「姑娘別誤會,那不是階下囚,在今後三個月內,我待姑娘如上賓,姑娘請坐!」話落擺了手。
  上官鳳未動,冷冷說道:「謝謝你,階下囚出自我的自願,也是我技不如人該任人擺佈,你還是把我綁了吧!」
  白衣美婦人雙眉陡挑,但旋又笑道:「姑娘的脾氣,簡直是我當年,姑娘當真願任我擺佈?」
  上官鳳緩緩說道:「我說過,我向來說一不二,言出如山!」
  白衣美婦人微微笑道:「那好,我先請姑娘坐下!」
  上官鳳道:「這就是擺佈我?」
  白衣美婦人道:「姑娘,這是第一步,令姑娘難受的還在後頭,姑娘若是不願接受,現在說還來得及!」
  上官鳳道:「我投有什麼不願接受的!」走過去,冷然坐下。
  白衣美婦人笑了笑,道:「那麼,姑娘,我要採取第二步了……」
  上官鳳道:「你只管請!」
  白衣美婦人道:「姑娘跟夏侯嵐認識多久了?」
  上官鳳道:「我沒有義務答你的問話!」
  白衣美婦人道:「姑娘剛才說過,願意接受一切,說一不二,言出如山!」
  上官鳳道:「這就是你的第二步?」
  白衣美婦人點頭說道:「不錯,姑娘!」
  上官鳳道:「那麼我只好回答了,我跟他認有有三四年了!」
  白衣美婦人道:「姑娘跟他當真兩情相悅,兩心相許了?」
  上官鳳臉一紅,道:「這算什麼……」
  白衣美婦人截口說道:「我第二步對姑娘的擺佈!」
  上官鳳道:「這是我的私事!」
  白衣美婦人道:「一諾千金,事實上姑娘如今已身不由主了!」
  上官鳳紅著嬌靨點了頭,道:「那麼我告訴你,是的,怎麼樣?」
  白衣美婦人笑道:「正如姑娘所說,這是姑娘的事,我能把姑娘怎麼樣?我只是問問,姑娘可知道他的身世?」
  上官鳳冷然搖頭,道:「不知道!」
  白衣美婦人談淡笑道:「那姑娘跟他就算不得兩情相悅,兩心相許了,否則他怎會不把他的身世告訴姑娘?我聽說夏侯嵐是個人中色魔,情中浪子,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你胡說!」上官鳳揚眉叱道:「你不要在背後誣蔑人!」
  白衣美婦人道:「難道我說錯他了麼?」
  「當然!」上官鳳點頭說道:「只有我才知道他是個俠骨仁心,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大丈夫!」
  白衣美婦人笑道:「情人眼裡出西施,本是不移的道理,既如此,我就奇怪了,他為什麼不把他的身世告訴姑娘?」
  上官鳳脫口說道:「誰說他沒有告訴我……」
  白衣美婦人笑道:「原來告訴了,那姑姑怎說不知道?」
  上官鳳嬌靨一紅,道:「那是因為我不願說!」
  白衣美婦人搖頭說道:「看來姑娘又毀了自己的諾言!」
  上官鳳雙眉一挑,道:「告訴你也無妨,他是……」
  忽聽門外響起了軒轅極話聲,恭謹稟道:「稟夫人,夏侯嵐尋來了!」
  上官鳳神色一喜,白衣美婦人臉色一變,那萬花公主白素貞霍地站丁起來,白衣美婦人拍手一攔,向艙外揚聲道:「他往這艘舶來了麼?」
  軒轅極在艙外說道:「回夫人,他沿河岸往這邊來了,不知……」
  白衣美婦人截口說道:「他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你替我招呼他一聲!」
  艙外軒轅極應了一聲,陡聽他撮口一聲厲嘯。
  嘯聲方落,只聽一個清朗話聲響自岸上:「軒轅極,你的膽子不小,居然敢以嘯聲引我來此……」
  「且慢!」軒轅極忽揚輕喝道:「夏侯嵐,我是奉命向你招呼……」
  岸上夏侯嵐截口說道:「那麼,叫你那位公主出來答話!」
  軒轅極尚未說話,白衣美婦人已然說道:「叫他岸上侯著,我這就出來!」
  軒轅極應了一聲,道:「夏侯嵐,我家夫人有諭,叫你岸上候著!」
  夏侯嵐笑道:「一個公主,又來了一個夫人,好大的架子!」
  白衣美婦人眉梢微挑,目注上官鳳道:「姑娘,請隨我母女出外一會夏侯嵐!」說著,站起來裊裊行了出去,兩名美婢連忙打簾。
  上官鳳巴不得有這麼個機會,站起來跟了出去!甫出艙門,她第一眼便投向岸上,只見夏侯嵐一襲青衫,瀟灑脫拔立在朦朧月光下。
  適時,夏侯嵐也看見了她,忙揚聲問道:「鳳妹,你好麼?」
  上官鳳一陣激動,微頷螓首,道:「謝謝嵐哥,我很好!」
  夏侯嵐道:「那我就放心了……」將一雙寒芒閃射的目光投向白衣美婦人,道:「軒轅極,她是什麼……」
  軒轅極道:「正是我家夫人!」
  夏侯嵐哦了一聲,雙眉揚起,尚未說話。
  白衣美婦人突然冷冷說道:「你就是夏侯嵐?」
  夏侯嵐淡然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夏侯嵐!」
  白衣美婦人向著上官鳳一擺手,道:「我先讓你看看,你的紅粉知己並無半點損傷!」
  夏侯嵐道:「我看見了,那是如今,以後可就難說了!」
  白衣美婦人道:「夏侯嵐,這話怎麼說?」
  夏侯嵐目光一掃「萬花公主」白素貞,道:「我以為她擄來敝友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
  白衣美婦人道:「當然,小女已經告訴我了!」
  夏侯嵐微微一怔,道:「她是你的女兒?」
  白衣美婦人點頭說道:「不錯!」
  夏侯嵐道:「那麼你是金陵董家董天鶴的……」
  白衣美婦人截口說道:「你莫要張冠李戴,錯把馮京當馬涼,我姓白,跟『金陵董家』的董天鶴毫無關係,小女也不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也不是董婉若董姑娘?」
  白衣美婦人點頭說道:「事實如此,小女叫白素貞,並非董婉若!」
  夏侯嵐道:「那麼你也該知道,董婉若不在我手,我也正在找她!」
  白衣美婦人道:「如今這並本是頂要緊的事。」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那麼,如今這頂緊要的什麼?」
  白衣美婦人道:「我問你一句,你要據實答我一句!」
  夏侯嵐道:「我有這義務麼?」
  白衣美婦人道:「別忘了你的紅粉知己在我手中!」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你是拿敝友來威脅我?」
  白衣美婦人道:「我待你的紅粉知已如上賓,本沒有難為她的意思,可是你如果不據實答我問話,那有可能另當別論!」
  夏侯嵐雙眉微軒,點頭說道:「一著之差,全盤受制於人,好吧,你問吧!」
  白衣美婦人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道:「天下複姓夏侯的並不太多,我要知道你是那一家的?」
  夏侯嵐道:「這算是你的第一問?」
  白衣美婦人道:「不錯,據實答我!」
  夏侯嵐道:「你不覺這問話令人難答麼?」
  白衣美婦人道:「答不難答,告訴我你是什麼地方人?」
  夏侯嵐道:「這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叫我如何回答你?」
  白衣美婦人臉色微變,道:「夏侯嵐,我看你是……」
  上官鳳突然冷冷說道:「他確不知道,並不是故意不答!」
  白衣美婦人目光轉注,道:「姑娘知道?」
  上官鳳道:「我知道他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白衣美婦人道:「我不信!」
  上官鳳道:「事實如此,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白衣美婦人揚了揚眉,冷笑道:「這麼說來,我白問了?」
  上官鳳道:「並不白問,他有師承!」
  白衣美婦人一住,旋即淡然而笑,道:「謝謝姑娘……」目光投向夏侯嵐:「夏侯嵐,你的師承!」
  夏侯嵐道:「先師『斷腸碎心偷生客』!」
  白衣美婦人呆了一呆,道:「『斷腸碎心偷生客』?這名字我沒有聽說過!」
  夏侯嵐道:「所以你問了也是白問!」
  白衣美婦人臉色一變,道:「夏侯嵐,你是據實答我?」
  夏侯嵐尚未說話,上官鳳突然說道:「我可以證明,絲毫不假。」
  白衣美婦人未答話,目光逼視夏侯嵐,道:「令師高姓大名?」
  夏侯嵐道:「複姓夏侯,雙名一修!」
  白衣美婦人神色大變,美目中寒芒飛閃,冷笑說道:「這麼說來,我沒有白問,也問對了人……」
  夏侯嵐道:「是麼?那就好!」
  白衣美婦人冷然道:「你師徒同姓夏侯,這倒是巧事!」
  夏侯嵐道:「那不值得大驚小怪,我這夏侯複姓是他老人家賜的!」
  白衣美婦人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
  夏侯嵐道:「我也是他老人家的義子!」
  白衣美婦人冷笑說道:「那就難怪你也是個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惡魔了!」
  夏侯嵐目中寒芒暴閃,道:「閣下,我奉勸你說話最好……」
  「最好什麼?」白衣美婦人厲聲說道:「據我所知,夏侯一怪本人就是個萬死莫贖的惡魔!」
  夏侯嵐冷笑道:「閣下,他老人家不是任人誣蔑的!」他閃身欲動。
  那「萬花公主」白素貞抵上上官鳳後心,說道:「夏侯嵐,你敢!」
  夏侯嵐一震收勢,冷冷說道:「姑娘,好辦法,可是我要告訴你,敝友若有絲毫損傷,夏侯嵐要殺盡你船上的任何一人!」
  白素貞神色一變,道:「至少現在你不敢輕舉妄動!」
  夏侯嵐尚未說話,白衣美婦人突然冷冷說道:「夏侯嵐,別以為你那一身功力天下無敵,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憑你那身武學,我不以為你能奈何我這艘船上的任何人!」
  夏侯嵐揚眉說道:「是麼?」
  白衣美婦人道:「你若不信可以試試!」
  夏侯嵐道:「我本有此意,無如敝友……」
  白衣美婦人道:「那跟她無關,我保證不傷她,你也無須近前,我也不必下船,你我就這麼虛空發掌,這麼試試!」
  夏侯嵐淡然道:「好辦法,那麼我願意試試!」
  白衣美婦人冷冷一笑,道:「你站穩了。」皓腕輕抬,玉手豎立,虛空一掌緩緩推了出去。
  夏侯嵐雙眉一挑,衣袖擺動,也緩緩推出一掌。由船板上至岸上,兩下裡的距離總在兩丈左右,兩人這一出掌,簡直有點像兒戲!而事實上,這並不是兒戲,既未見罡風,也未見勁氣,船上白衣美婦人嬌軀忽地一幌,退了半步!而這時,岸上夏侯嵐竟退了一步還多。
  白衣美婦人收掌冷笑,道:「夏侯嵐,如何?」
  夏侯嵐那一雙目光難掩心中之震撼與驚駭,道:「我承認功力遜你一籌……」
  白衣美婦人道:「承認就好,就憑這,你能奈何我船上任何一人麼?」
  夏侯嵐道:「一個你,加上一個『萬花公主』,再加上軒轅極與冷天池,我不但必輸無疑,而且處境至為危險……」
  白衣美婦人截口說道:「你知道就好!」
  夏侯嵐道:「功力修為能勝過夏侯嵐的,放眼武林可說絕無僅有!」
  白衣美婦人道:「那你該知道,我並不是單靠你的紅粉知己威脅你!」
  夏侯嵐道:「我知道,我還要知道你是誰?」
  白衣美婦人道:「這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你告訴我夏侯一修現在何處?」
  夏侯嵐道:「你要幹什麼?」
  白衣美婦人眉宇間掠起一股煞氣,道:「我要殺他!」
  夏侯嵐雙眉一挑,倏又淡淡說道:「總應有個理由!」
  「當然有!」白衣美婦人神色冰冷怕人,道:「他的所作所為,萬死難贖!」
  夏侯嵐道:「你何妨說明白些?」
  白衣美婦人道:「回去向問那夏侯一修,他自己做的事自己該明白!」
  夏侯嵐道:「我以為你聽見了,剛才我口稱先師!」
  白衣美婦人道:「我聽見了,可是他沒有死!」
  夏侯嵐道:「生死大事,豈可兒戲,我這個人向來……」
  白衣美婦人冷然說道:「若是怕人找上門去尋仇,詐死又何妨?」
  夏靛嵐雙眉一桃,目閃寒芒道:「你知道?我知道?」
  白衣美婦人道:「我知道,他欺人的技倆很多,也慣了,你受於他的教誨。」
  夏侯嵐臉色一變,冷冷說道:「我可以再告訴你一點,我親眼看見他老人家橫劍自刎!」
  白衣美婦人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他沒有自刎的勇氣!」
  夏侯嵐身形倏顫,道:「閣下,我的功力修為僅遜你半籌,我若抱定一死,全力一拚,你並不見得能討了好去!」
  白衣美婦人目中寒芒大盛,尚未說話。
  上官鳳突然冷冷說道:「他沒有騙你,這是真的!」
  白衣美婦人倏然回顧,道:「你也親跟目睹?」
  上官鳳道:「我並沒有親眼目賭,可是由他親口告訴我,那就跟我親眼目睹沒有什麼兩樣?」
  白衣美婦人道:「你就那麼相信他?」
  上官鳳毅然點頭:「當然,他說日出西山我都相信!」
  白衣美婦人突然說道:「少不經事,沉迷在情海中的女兒家都是如此,姑娘,當初我……」倏地改口接道:「姑娘,你也是個受騙之人,什麼師父教什麼徒弟,那夏侯一修最擅於欺騙人,他的徒弟……」
  「閣下,住口!」夏侯嵐冷然叱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由你!」
  白衣美婦人冰冷目光霍地轉注道:「我自是不信!」
  夏侯嵐道:「我沒有勉強你信!」
  白衣美婦人道:「那一樣,我也不勉強你說出他那藏身之所,可是,你要知道,父債子還,師債徒還,你不說我便找你!」
  夏侯嵐道:「我知道,那沒有什麼兩樣,悉聽尊便!」
  白衣美婦人突然格格嬌笑,道:「好狂傲的年輕人,打了小的還怕引不出老的?我倒要看看你夏侯嵐有幾顆頭顱幾條命……」笑聲斂住,冷然喝道:「左護法!」
  軒轅極一震躬身,道:「屬下在!」
  白衣美婦人道:「取我兵刃來!」
  軒轅極應了一聲,剛要邁步。
  那「萬花公主」白素貞突然說道:「左護法,且慢!」
  軒轅極遲疑著答應一聲,未動。
  白素貞轉注白衣美婦人道:「娘,您怎麼忘了?那董婉若還在他手?」
  白衣美婦人呆了一呆,道:「那麼,我暫緩他一死,等他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
  夏侯嵐冷冷說道:「不必等,董姑娘不在我手!」
  白素貞難掩焦急,叱喝說道:「你胡說,明明是你擄去了董婉若……」
  夏侯嵐淡笑說道:「謝謝姑娘的好意,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白素貞嬌靨一紅,緩轉煞白,方待再說。
  那白衣美婦人霜刃般冷凌目光已落在她臉上,道:「貞兒!」
  白素貞機伶一顫,垂下螓首,當她螓首垂下的剎那間,她那張嬌靨上的神色複雜的難以言喻。
  白衣美婦人目光緩緩移注軒轅極……
  適時,上官鳳突然說道:「嵐哥,你何必為一個董婉若……」
  白衣美婦人目光倏地投向夏侯嵐。
  夏侯嵐淡然笑道:「鳳妹,謝謝你,別弱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的威名,再說,她並不一定勝得了我!」
  上官鳳大急,剛叫了一聲:「嵐哥!」
  白衣美婦人倏然冷笑說道:「如今的女兒家都好心智,左護法!」
  軒轅極應了一聲,舉步行向艙門,
  上官鳳嬌靨煞白,咬牙橫心,閃身向白衣美婦人撲去。
  白衣美婦人冷冷一笑,道:「姑娘,你也是個糊塗的情海可憐人!」抬手一指飛點出去,上官鳳應指而倒,她趁勢一把架住了上官鳳的粉臂,把昏迷的上官鳳交給了白素貞,道:「貞兒,扶好了上官姑娘!」
  白素貞哪敢不聽,低著頭把上官鳳接了過去,抬頭想要說話,卻被白衣美婦人那冷凌神色,凌厲目光嚇了回去。
  適時,岸上的夏侯嵐發話道:「你能保證不傷敝友?」
  白衣美婦人冷然說道:「她已經夠可憐的了,我不會傷她的!」
  夏侯嵐神情微鬆,不再說話。
  轉眼間,軒轅極捧著一個長長的革囊自艙內行了出來,近前雙手遞向白衣美婦人。
  白衣美婦人伸手接了過去,她目注夏侯嵐,一股煞氣懍人,緩緩自革囊中抽出一物,口中冷冷說道:「夏侯嵐,你現在說還來得及!」
  夏侯嵐淡淡笑道:「我現在連一句話都懶得說!」
  白衣美婦人眉宇間煞氣陡然添了三分,革囊中那兵刃也巳被她完全取了出來,那是一柄帶鞘的長劍。長劍並不稀罕,武林中觸目皆是,可是她這柄長劍卻與一般長劍不同,把柄上嵌著一顆白色的銀骷髏。殺人的利器本就懍人,何況嵌上那麼一顆銀骷髏。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道:「你這柄劍,我似乎聽人說過!」
  白衣美婦人冷冷笑道:「是麼?是夏侯一修?」
  夏侯嵐道:「我記不起是誰了!」
  白衣美婦人道:「這麼悅,你仍看不出我是誰了?」
  夏侯嵐道:「不錯,我看不出!」
  白衣美婦人冷笑說道:「看來你要做個糊塗鬼了!」「錚!」地一聲,長劍出鞘,隨手把劍鞘丟向軒轅極,那是一柄藍汪汪,森寒四射冷氣懍人的神兵。
  夏侯嵐禁不住軒眉喝了一聲:「好劍!」
  白衣美婦人道:「你試試它利不利,亮你的兵刃!」
  夏侯嵐淡淡笑道:「抱歉得很,我這個人生平與人動手過招,向不用兵刃,所以身上從不帶這些累贅玩藝兒!」
  白衣美婦人勃然色變,叱道:「夏侯嵐,在我面前你還敢賣狂?」
  夏侯嵐一擺雙手,道:「我說的是實情,夏侯嵐這雙手比兵刃還毒辣!」
  白衣美婦人冷冷一笑,道:「我不估你這個便宜,左護法!」
  軒轅極恭聲說道:「屬下在!」
  白衣美婦人道:「取柄劍來借他用用!」
  軒轅極應了一聲舉步進艙,轉眼間自艙內捧出一柄長劍,冷喝說道:「夏侯嵐,接住!」振腕一拋,連鞘射向夏侯嵐。
  夏侯嵐左掌一探,已然把劍接在手中,「錚!」地一聲,抽出劍身,那也是一柄百練精鋼,他笑道:「雖然差了一些,但也湊和了!」微一振腕,劍花九朵,立現劍尖。
  白衣美婦人睹狀臉色一變,道:「我沒有想到,你在劍術上的造詣已到了巔峰!」
  「誇獎!」夏侯嵐淡然笑道:「恐怕仍是遜你半籌!」
  白衣美婦人怒叱說道:「夏侯嵐,你敢……」
  「沒什麼不敢的!」夏侯嵐截口說道:「你若懊悔,現在說話還來得及!」
  白素貞倏地抬頭,目光難以言喻,飛快地向夏侯嵐投過一瞥,適時,白衣美婦人身形倏顫,厲笑說道:「夏侯嵐,我看你能狂到幾時,接劍!」話落,身起,恍若凌空飛起,朦朧月光下,長劍帶起一道森冷匹鏈,當頭向夏侯嵐罩去。
  軒轅極與冷天池不敢怠慢,雙雙跟了下去。
  夏侯嵐神色狂傲,心裡卻不敢有絲毫輕敵之念,他不閃不躲,抖手一劍直向當頭罩下的劍幕中點去!只聽「錚」地一聲,兩條人影乍閃各退,白衣美婦人臉色更冷,抱劍立於西端!夏侯嵐臉上仍掛著笑意,仗劍卓立東頭!
  白衣美婦人冷然說道:「好手法,夏侯嵐,我低估了你!」
  夏侯嵐笑道:「我不說麼?現在說話還來得及!」
  白衣美婦人道:「我做事向不懊悔!」飄身掠起,身劍合一,立見一道森冷寒光拖著白尾向夏侯嵐閃電一般射去,凌厲快捷,世所罕見。
  夏侯嵐一笑說道:「閣下在劍術上的造詣,該列為宇內第二人!」敢情,他是處處激怒白衣美婦人!話落,騰身掠起,迎了上去。
  兩條匹鏈甫接,只聽錚然一聲龍吟,兩條人影分落原處,白衣美婦人分毫不差,夏侯嵐卻略退了寸許!顯然,他在內力真氣方面,似是稍遜半籌。
  再看兩人,白衣美婦人那雪白如玉,冷若冰的秀額上,巳微見汗跡,面夏侯嵐額頭的汗跡卻比她多了一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09:36

  夏侯嵐臉上的笑意更濃,道:「閣下,我以為你在劍術上有多麼了不起的造詣,如今看來,不過如此嘛,在未出三劍之前,你若……」
  「夏侯嵐,住口!」白衣美婦人陡揚厲叱,身形一閃,第三劍隨身刺出,較前兩劍更見凌厲!夏侯嵐卻照樣把她擋了回去!三劍過後,白衣美婦人香額上的汗跡加多了!而夏侯嵐那額上的汗跡卻仍是那麼多!剛站穩,白衣美婦人身形一閃,又自撲到。
  夏侯嵐朗笑一聲,道:「閣下,三劍已過,現在你就是想換也來不及了!」抖劍迎了上去。
  這一回,並不像前三劍那樣一按便開,而是匹鏈閃爍,劍氣四射,人影交錯地戰做了一團。
  軒轅極、冷天池這一南一北兩個老魔頭,並肩立於兩丈以外,四目炯炯,凝注鬥場,一眨不眨。
  船上白素貞也是美目圓睜,神色焦慮而緊張。
  高手過招,快捷如電,休看軒轅極與冷天池是南北兩大魔頭,他兩個就看不出,如今已鬥了多少招。  
  驀地裡,一聲朗笑與一聲冷叱同時劃空響起,兩條人影乍分,落回原地,白衣美婦人一頭烏髮散落披肩,嬌靨上神色淒厲可怖!夏侯嵐左袖上一道裂痕,由肘直到手腕,還好未傷及肌膚。
  白素貞大驚失色,嬌呼一聲:「娘!」便要騰身撲去。
  白衣美婦人冷然擺手,道:「我不要緊,好好照顧上官姑娘!」
  白素貞驚恐地應了一聲,收住身影!
  軒轅極突然說道:「稟夫人,屬下等願……」
  白衣美婦人揮手厲叱,道:「住口,休要壞了我的名頭,後退!」軒轅極一震,偕同冷天池連忙退後。
  夏侯嵐笑道:「十足的奴才像!」
  軒轅極勃然大怒,猛然抬眼,目中凶芒直逼夏侯嵐!
  夏侯嵐笑道:「你衝我瞪什麼眼,難到不對?你敢不聽麼?」
  軒轅極似乎忍無可忍,閃身欲動。
  白衣美婦人突然冷哼了一聲。
  軒轅極機伶一顫,凶態盡斂,垂下頭去。
  夏侯嵐朗笑說道:「怎麼樣,我沒有冤枉你吧!」
  軒轅極身形倏顫,卻未敢再抬頭!
  夏侯嵐還想再說,白衣美婦人已然冰冷說道:「夏侯嵐,夠了,留神,接劍!」話落,她便欲閃身。
  忽聽船上傳來一聲蒼勁怪笑:「女菩薩,你也夠了,歇歇手吧!」
  眾人聞聲抬眼望去,一看之下,白衣美婦人臉色大變,閃身欲撲,軒轅極與冷天池更大驚失色,雙揚厲喝也要動!
  夏侯嵐則神情一鬆,吁了一口氣!
  船上,白素貞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枯瘦老僧,他緊靠白素貞身後面立,想必一隻手已抵上白素貞後心!
  那原站在船頭船尾的兩個白衣人,此時也躍躍欲上,而實際上卻沒一個敢妄動分毫!
  自然,那瘦老僧便是癲和尚,他一見白衣美婦人與軒轅極、冷天池二人閃身欲動,一聲怪笑又道:「阿彌陀佛,女菩薩敢是逼出家人殺生?」
  白衣美婦人未敢動,拍手止住軒轅極與冷天池,道:「和尚何人?」
  癲和尚單掌豎立,微一躬身,道:「有勞動問,貧衲癲和尚見過女菩薩!」
  白衣美婦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就是癲和尚?」
  癲和尚嘿嘿笑道:「貨真價實,摻假包換!」
  白衣美婦人眉梢兒一挑,道:「那麼,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
  癲和尚咧嘴笑道:「女菩薩問得好,和尚是個吃齋念佛的出家人出家人,上秉佛首,慈悲為懷,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白衣美婦人截口說道:「這麼說,和尚你是來阻攔這場拚鬥的?」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女菩薩說對了!」
  軒轅極突然說道:「稟夫人,這和尚是夏侯嵐的朋友!」
  白衣美婦人臉色一變,道:「和尚,是麼?」
  癲和尚笑道;「河邊無青草,那來的多嘴驢,出家人不打誑語,不敢欺騙女菩薩,那多嘴的老驢說的一點不錯!」
  這敢情好,出家人還有罵人的!軒轅極一張臉鐵青,卻未敢多說一句。
  那白衣美婦人則未在意地道:「這麼說來,和尚你不是來阻攔拚鬥的?」
  癲和尚道:「女菩薩以為和尚是來幹什麼的?」
  那白衣美婦人道:「自然是來幫夏侯嵐的!」
  癲和尚搖頭笑道:「女菩薩錯了,和尚誰也不幫,只不願看流血紛爭!」
  白衣美婦人道:「和尚此話當真?」
  癲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自是當真!」
  白衣美婦人神情微鬆,道:「那麼,和尚,你以手掌抵住小女命門,這是幹什麼?」
  癲和尚道:「只為化解紛爭,阻攔拚鬥!」
  白衣美婦人道:「如今既無紛爭,也無拚鬥,和尚你可以放了小女了!」  
  癲和尚搖頭笑道:「女菩薩,我和尚年紀比女菩薩還要癡長幾歲,女菩薩怎把和尚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白衣美婦人道:「和尚,這話什麼意思?……」
  癲和尚道:「和向若放了令愛,和尚這顆光頭立即便要搬家!」  
  白衣美婦人道:「和尚,那麼我向你保證……」
  癲和尚截口說道:「和尚幾十年來所吃的虧,上的當很多,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口頭承諾,女菩薩要包涵一二!」
  白衣美婦人權眉一挑,道:「和尚,那麼以你之見?」
  癲和尚道:「多謝女菩薩,那簡單得很,讓和尚這位朋友帶著他這位心上人先走,然後和尚我再走才行!」
  白衣美婦人道:「行是行,可是,和尚,我怎信得過你?」
  癲和尚道:「女菩薩信不過和尚什麼?」
  白衣美婦人道:「你若傷了小女……」
  癲和尚道:「和尚向女菩薩保證……」
  白衣美婦人搖頭說道:「和尚,我吃的虧,上的當比你還多!」敢情她是以牙還牙!
  癲和尚道:「女菩薩,和尚是個佛門弟子出家人!」
  白衣美婦人搖頭道:「那也不行!」
  癲和尚目光一轉,嘿嘿笑道:「事實上女菩薩只有相信和尚!」  
  白衣美婦人雙眉忽挑,道:「和尚,你當真要管這擋閒事?」
  癲和尚搖頭說道:「女菩薩錯了,和尚身在佛門,上秉佛旨,怎可謂之管閒事?」
  白衣美婦人道:「不管怎麼說,你只答應我一句,是否真要管?」
  癲和尚道:「女菩薩何多此一問,不為管這擋事,和尚何必跑這一趟?」
  白衣美婦人突然格格笑道:「好吧,和尚,佛曰『我不入地默,誰入地獄』,和尚既然願意人地獄,那我就不便再說了,只是……」
  笑聲一斂,冷冷接道:「和尚,有件事我要先告訴你,你傷不了小女的!」
  癲和尚嘿嘿笑道:「是麼?」他自是不肯信,這也難怪,換誰誰也不會信。
  白衣美婦人冷哼道:「你試試看,貞兒!」一聲輕喝,她同時揮了手。
  軒轅極與冷天池應聲掠起,雙雙撲向船頭!那「萬花公主」白素貞皓腕經抬才要動。  
  癲和尚一笑說道:「慢來,慢來,讓我和尚換個地方!」抬掌按向了白素貞天靈!
  白衣美婦人一驚喝道:「你兩個給我回來!」軒轅極與冷天池眼看便要撲向船頂,聞聲一驚,硬生生地收住前撲之勢,四足一點船舷,飛射而回。
  夏侯嵐看得剛一怔,只聽癲和尚笑道:「乖乖,我和尚險些上人大當,原來令愛裡面套的有專御內家掌力的『天蠶絲背心』,好險,好險!」
  怪不得白衣美婦人不懼怕癲和尚傷了乃女,她先下令軒轅極與冷天池飛撲,然後再暗示白素貞。
  癲和尚情急之下,必會出手,一掌無效,白素貞轉身回撲,再加上軒轅極,冷天池這南北兩大魔頭,和尚他焉跑得了?
  夏侯嵐恍然大悟,白衣美婦人劇變色說道:「和尚,你怎麼會知道?」
  癲和尚笑道:「我和尚是出了名的老江湖了,一想還不就明白了?再說縱然想不出來,摸也摸得出來……」
  白衣美婦人厲聲說道:「和尚,你要是落在我手,我先斷了你那只髒手!」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癲和尚一臉正經煞有其事地說:「我和尚佛門弟子出家人,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不會有什麼邪念的,也不敢對令愛有所瀆冒!」
  白衣美婦人威態稍斂,道:「諒你也不敢,和尚,我認輸了,叫夏侯嵐走吧!」
  癲和尚眨眨眼,衝著夏侯嵐笑道:「喂!檀樾聽見了麼?還人家的劍,抱起你那心上人兒,快走吧,人家女菩薩玉手之下留情了!」
  白衣美婦人怒聲道:「和尚,你若敢口齒輕薄……」
  「阿彌陀佛!」癲和尚忙道:「和尚不敢,和尚不敢!」
  適時,夏侯嵐遲疑了一下,突揚聲喝道:「軒轅極,接住!」振腕拋劍,劍化長虹,電一般地射向軒轅極,同時他身影騰起,掠向船頭,那邊軒轅極一驚,讓過劍鋒,伸手抓住劍柄,卻被那長劍衝力帶得退了一步,老臉好紅!
  夏侯嵐掠上船頭,伸手抄起上官鳳,道:「和尚,咱們走吧!」
  癲和尚搖頭說道:「不行,你先走!」
  夏侯嵐道:「那麼和尚你……」
  癲和尚笑道:「你放心,和尚必然走得比你還利落!」夏侯嵐不再說話,一提氣,長身掠起,飛射而去。
  望望夏侯嵐不見,癲和尚突然一笑說道:「女菩薩,我和尚要告辭了!」
  白衣美婦人冷哼說道:「和尚,你要走好了!」
  癲和尚笑道:「這個女菩薩請放心,我和尚一定走得很好!」話落,枯瘦身形拔起,一頭住船下栽去!
  白衣美婦人厲叱一聲,飛身撲到,好快!但當他探掌欲抓時,「噗通!」一聲水響,朦朧月色下,船下水波翻動,癲和尚已沒入了淮河之中沒了影。
  氣得白衣美婦人咬牙切齒,腳跺處,砰然一聲船舷崩了一大塊,回頭狠狠盯了白素貞一眼,怒叱說道:「都是你!」拂袖進艙而去!
  白素貞沒反應,她嬌靨煞白,美目一陣眨動,兩串晶瑩淚珠倏然掛下,緩緩垂下了頭。
  這兒也是淮河邊上!這幾是淮河邊上的一片樹林前!在深夜清冷不勝寒的朦朧月光下,這地方站著兩個人!那是一男一女,夏侯嵐,上官鳳!
  相對靜默中,突聽上官鳳道:「嵐哥,大和尚怎還不來!」
  夏侯嵐道:「鳳妹別急,他該快來了!」
  上官鳳皺著眉道:「那不明來歷的母女倆,功力俱高,尤其那美婦人,大和尚會不會……」
  一聲怪笑透林而出:「阿彌陀佛,多謝女施主關懷,和尚安然無恙!」隨著話聲,樹林內踱出了濕淋淋的癲和尚。
  上官鳳神情一鬆,當她看見癲和尚一身衣衫具濕時,她不由又是一怔,忙道:「大和尚這是……」
  癲和尚笑道:「沒什麼,和尚我借了水遁!」
  上官鳳明白了,可是她也急了,剛要說話。
  夏侯嵐突然說道:「和尚,你會水?」
  癲和尚道:「你這豈不是廢話,不會水焉能借水遁?」
  夏侯嵐愕然說道:「我怎沒聽你說過……」
  癲和尚說道:「屁大一點事兒,難道都要告訴你不成麼?」
  夏侯嵐兩眼一瞪,旋即閉口不言!
  癲和尚卻一笑又道:「我和尚是早來了,忍著混身哆嗦,躲在樹林裡,原想瞧瞧你兩個那纏綿溫存 誰知你兩個太令人失望……」上官鳳嬌靨一紅,紅透了耳根,垂下螓首!
  夏侯嵐卻皺眉說道:「和尚,少嚼舌頭,說正經的!」
  癲和尚道:「我和尚冒掉光頭之險,最後又跳進淮河裡,弄得全身涅淋淋的,你好意思衝我和尚瞪眼麼?」
  夏侯嵐揚了揚眉,道:「和尚,實在說,你救人救的不是時候!」
  癲和尚道:「這話怎麼說?」
  夏侯嵐道:「她在劍術上,絕勝不了我!」
  癲和尚翻了翻眼,道:「你的意思是說,和尚我不是救你,等於救了她?」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和尚!」
  癲和尚「呸!」地一聲,道:「事實如此,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你可知道她還有三絕招未施?要不是我和尚及時出現,你……」
  夏侯嵐目光一凝,道:「和尚,你知道?」
  癲和尚道:「不知道我會說?」
  夏侯嵐道:「這麼說,你和尚知道她是誰?」
  癲和尚搖頭說道:「我和尚沒那麼大福份!」
  夏侯嵐詫聲說道:「那你和尚怎知她有三絕招未施?」
  癲和尚咧嘴一笑,道:「說穿了不值一文錢,是她那寶貝女兒告訴我的!」
  夏侯嵐更糊塗了,一怔說道:「和尚,這是怎麼回事?」
  癲和尚嘿嘿笑道:「我和尚還是不說的好,說了怕招無妄之災!」
  夏侯嵐叱道:「少廢話,和尚,你說!」
  癲和尚翻了翻老眼,道:「你真要我說?」
  夏侯嵐道:「你多此一問!」
  「好吧!」癲和尚點頭道:「只要你不懊悔,我就說吧……」頓了頓,接道:「你知道我和尚為什輕而易舉地一掌抵上那位公主的後心?你知道我和尚怎知她衣裳裡套有專御內家掌力的天蠶絲背心?」
  夏侯嵐道:「我不知道!」
  癲和尚道:「我和尚願意告訴你,前者是她故意『放水』,後者是她告訴我的!」
  夏侯嵐一怔道:「和尚,怎麼說?」
  癲和尚道:「前者是她『放水』,後者是她告訴我的!」
  夏侯嵐揚眉說道:「和尚,這可能麼?」
  癲和尚道:「怎麼不可能?難道你是塊木頭?」
  夏侯嵐恍然大悟,紅著臉好生窘迫不安!上官鳳只軒了軒黛眉,未說話。
  癲和尚衝著上官鳳說道:「女菩薩,心眼兒裡別怨我和尚,是他讓我說的!」
  夏侯嵐忙叱道:「和尚,你敢再胡說!」
  癲和尚道:「天地良心,我和尚句句是實情,倘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罰我和尚下拔舌地獄,人家完全是為了救你……」
  夏侯嵐雙眉陡挑,道:「和尚,你要再……」
  癲和尚翻眼說道:「當初迫我和向的是你,如今你又衝我和尚橫的什麼鼻子,瞪的什麼眼,要怪該怪你自己!」
  夏侯嵐還待再說,上官鳳突然含笑說道:「嵐哥,愛不是罪,情不是孽,這種事是攔不住的,那位公主長得是我見猶憐,聽聽又何妨?」
  夏侯嵐大窘,皺眉苦笑,難置一詞!
  癲和尚一旁打趣說道:「聽見麼?上官姑娘不是醋罈子,有這麼好的容人之量,你又發得哪門子假急,害得哪門子假臊!」
  夏侯嵐雙眉陡挑,倏又斂去威態,淡淡說道:「和尚,說正經的,你知道她是誰?」
  癲和尚搖頭說道:「和尚不是說過了麼?不知道?」
  夏侯嵐皺眉說道:「此人功力之高,駭人聽聞,該是我生平唯一勁敵!」
  癲和尚道:「要不然又怎能讓那兩個老魔府首聽命,臣服裙下?」
  夏侯嵐道:「所以說,她不該是個無名之輩!」
  癲和尚道:「何止不該,簡直地絕然不是,以我和尚看,她是個成名於早年的前輩人物,由於多年隱世不出,所以武林中忘了她!」
  夏侯嵐道:「和尚,怎見得?」
  「你好糊塗?」癲和尚道:「要不然她怎會跟你那師父結過仇?」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和尚說得對,只是,她為什麼不肯說出到底是什麼仇?」
  癲和尚搖頭說道:「那就非和尚所能知了!」
  夏侯嵐皺眉沉吟說道:「據我所知,他老人家從沒有對人不起過……」
  癲和尚道:「武林中有些事是講不得理的!」
  夏侯嵐道:「可是我也沒聽說過,他老人家認識這麼一個人呀!」
  癲和尚道:「那就奇了,不過,只要她肯說,是不難明白的?」
  夏侯嵐道:「苦就苦在她不肯說!」
  癲和尚點了點頭,默然未語。
  「還有!」夏侯嵐又道:「和尚,你認為她那女兒不是董婉若?」
  癲和尚搖頭苦笑說道:「誰知道她是不承認還是根本不是,連我和尚也糊塗了!」
  夏侯嵐道:「她若是董婉若,又向我要的什麼董婉若?她若不是董婉若,為什麼又跟董婉若長得一般無二?」
  癲和尚道:「這不難解釋,那有可能用意在轉移天下武林的注意力!」
  夏侯嵐搖頭說道:「那似乎沒有必要,單憑她那左右一護法,天下武林便沒有一個人敢惹她,敢輕搏虎鬚!」
  癲和尚點頭說道:「也是,不過,那也有可能是找個借口對付你……」
  夏侯嵐道:「和尚,像她那種人,對付任何一人,有必要找借口麼?」
  癲和尚呆了一呆,苦笑搖頭,道:「是沒有必要,那麼,她那女兒不是董婉若……」
  夏侯嵐道:「為什麼又跟董婉若長得那麼相像?更怪的是一個姓白一個姓董,絲毫扯不上淵源,拉不上關係!」
  癲和尚道:「要是一對孿生姐妹,那還差不多!」
  夏侯嵐道:「可惜並不是!」
  癲和尚道:「何以見得不是?」
  夏侯嵐道:「那白素貞不承認!」
  癲和尚道:「她為什麼要承認?也許是不願告人的秘密……」
  夏侯嵐道:「這麼說,這母女二人跟『金陵』董家有關係?」
  癲和尚道:「除非如此!更不然她母女怎知『金陵』有個董婉若跟她白素貞的面貌相似?而由那白素貞去冒充幾天董婉若?」
  夏侯嵐苦笑說道:「可是,他老人家又跟『金陵』董家結過什麼仇?」
  癲和尚搖頭說道:「那誰知道?」
  夏侯嵐搖頭苦笑說道:「和尚,我越想越糊塗了……」
  癲和尚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糊塗的,我和尚不能以為那『萬花公主』白素貞不是董婉若,就……」
  夏侯嵐道:「和尚,她母女倆卻不承認!」
  癲和尚道:「那是不能承認,她擄去了董婉若,如何能承認?」
  夏侯嵐道:「可是那董婉若自己,卻怎也……」
  癲和尚道:「那種人手法高而多,也許是她給董婉若服了什麼蒙蔽靈智的藥物,所以董婉若也聽命於她,跟著否認!」
  夏侯嵐道:「這麼說,那化身莫子京的軒轅極,該是真正……」
  癲和尚道:「那該是她的親信心腹,由他潛伏『金陵』董家,伺機擄董婉若,根本沒有白素貞冒充董婉若那一說!」
  夏侯嵐掀眉說道:「這說法頗有可能,這麼說來,那『玉蟾蜍』的藏處,恐怕她已經知道了,也恐怕她已經獲得那『玉蟾蜍』的藏真圖了!」
  癲和尚點頭說道:「那自該如此!」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既如此她又向我要什麼董婉若?」
  癲和尚道:「那就真是在掩人耳目,轉移人之注意力,讓你背黑鍋了!」
  夏侯嵐揚眉說道:「果真如此,那以『一殘指』殺害董家數十口嫁禍於我之人……」
  癲和尚截口說道:「自該也是她!」
  夏侯嵐目閃寒芒,威態怕人,未說話!
  那冷眼旁視,靜聽多時的上官鳳,此際突然說道:「嵐哥,我看那白素貞不似服用過什麼蒙蔽靈智的藥物!」
  夏侯嵐雙眉微軒,道:「鳳妹,怎見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10:29

第 十 章 佳人魔劫
  上官鳳道:「我看那白素貞言談舉止至為清醒,一如常人,甚至於比常人還機靈聰敏,怎會是服用過什麼蒙蔽靈智的藥物?」
  夏侯嵐點頭沉吟未語!
  癲和尚搖頭笑道:「姑娘哪裡知道,那是這種蒙蔽靈智的藥物至為高明,使那服用之人言談舉止如常,否則豈能掩人耳目?」
  夏侯嵐接口說道:「鳳妹,和尚說的對,該是這樣的!」
  上官鳳搖頭說道:「我總不以為然!」
  癲和尚望了她一眼,嘿嘿笑道:「看來那個老的給了姑娘什麼好處,要不然姑娘怎幫她說話?」
  上官鳳淡淡笑道:「那可能我也服用了她的藥物!」
  癲和尚笑笑說道:「姑娘好厲害,我和尚甘拜下風!」
  夏侯嵐攔過話頭道:「和尚,如今以你之見?」
  癲和尚搖頭說道:「我和尚不敢多嘴了!」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和尚,說。」
  癲和尚望了上官鳳一眼,縮縮頭,道:「姑娘!這又是他叫我說的……」
  頓了頓,接道:「那自然該折回去把董婉若奪回來!」
  夏侯嵐道:「既有如今,你剛才何必多此一舉!」
  癲和尚苦笑說道:「阿彌陀佛,我和尚又不是神仙,適才我哪裡知道!」
  上官鳳道:「大和尚,我嵐哥不是她的對手?」
  癲和尚目光一凝,道:「姑娘,怎見得你的嵐哥不是她的對手!」
  上官鳳臉上一紅,道:「這話是大和尚親口說的,難道忘了!」
  癲和尚「哦!」地一聲,道:「姑娘是指她有三絕招未施之語!」
  上官鳳點頭說道:「正是!」
  癲和尚道:「那是董姑娘告訴和尚的,非和尚說的!」
  上官鳳道:「這就是了,如果那白素貞是董婉若,又服用過什麼蒙蔽靈智的藥物,聽命於那白衣婦人,她自該以白衣婦人之好惡為好感,焉會輕洩白衣婦人之秘密!當然更不會動什麼情了!」
  夏侯嵐臉上一熱,忙點頭說道:「和尚,邊話有理!」
  癲和尚目光轉動,含笑搖頭:「不然!」
  上官鳳揚了揚眉,道:「大和尚高見?」
  「好說!」癲和尚笑了笑,道:「姑娘又怎知她所說是真而非假?」
  這理也是,夏侯嵐點了點頭。
  上官鳳則毫不為難地道:「大和尚又怎知是假非真,縱然是假不真!我絕不以為一個靈智被蒙蔽之人,她也會動情!」
  癲和尚呆了呆,道:「姑娘,和尚不曾說過麼,那蒙蔽靈智藥物,必然極度之高明,那董姑娘除了心向那白衣婦人之外,其他一如常人,既如常人為何不能動情?」
  上官鳳淡淡笑道:「大和尚,這只不過是猜測!」
  癲和尚道:「卻都是有所根據,也只有這一種可能!」
  上官鳳搖頭說道:「大和尚,這猜測牽強,我們不敢苟同!」
  癲和尚苦笑說道:「和尚我真要以為姑娘也服用過那種藥物了,要不然姑娘便是心胸狹窄,實際上不能容人,否則姑娘怎幫忙那白衣婦人說話,不願他去奪回董姑娘?」
  上官鳳紅著臉挑了眉,道:「大和尚,這兩個名義我都不敢承認,前者我不願置辯,後者我自信不是世俗女兒家,我只是一為嵐哥擔心,二為怕咱們追錯了方向找錯了人,誤了大事!」
  癲和尚笑了笑道:「無論怎麼說,卻不如求證,姑娘以為然否?」  
  上官鳳毅然點頭,道:「大和尚,然!」
  癲和尚道:「而求證的最好方法,莫若親身去看看,然否?」
  上官鳳道:「大和尚,也對,可是嵐哥不是她的對手!」
  癲和尚道:「姑娘如若能把這話當了真,那也好辦!有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再加上一個和尚我………」
  上官鳳道:「以二對一,或可取勝那白衣婦人,還有一個白素貞與兩個護法軒轅極、冷天池,誰來應付?」
  癲和尚呆了一呆,啞口無言,但他旋即又道:「姑娘,這只是當了真的說法,如若董姑娘那話假而不真,那就毫無一絲可取之處了!」
  上官鳳還要再說,癲和尚已然又道:「姑娘無須多慮,她要不是董姑娘,殺你嵐哥猶恐不及,焉會授意和尚想辦法救你的嵐哥,那也更能表示那白衣婦人不是你嵐哥的對手!」
  「是羅!」上官鳳笑道:「她若真是董姑娘,既然那董姑娘明知那白衣婦人不是嵐哥的對手,她會反過來救那白衣婦人麼?」
  癲和尚苦笑說道:「姑娘莫要忘了,董姑娘有可能服用了……」
  上官鳳道:「大和尚,那僅是有可能!」
  癲和尚搖頭苦笑說道:「姑娘,和尚只說到這兒,不再枉費口舌了,去與不去,任憑二位,反正我和尚是要去的,哪怕是掉了光頭我也在所不惜!」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夏侯嵐連皺眉條,不知該聽誰的好,靜聽至此,他陡挑雙眉,道:「和尚,別拿話激我,我跟你去!」
  癲和尚苦笑說道:「孜和尚可不敢勉強你……」
  「少廢話,和尚!」夏侯嵐震聲說道:「休說是一條船,幾十高手,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闖!」
  癲和尚目中飛閃異采,沒說話。
  夏侯嵐轉注上官鳳,道:「鳳妹,你呢?」
  上官鳳道:「嵐哥,事關重大,我不敢讓你聽我的,可嵐哥既然是決定耍去,我斷無不去的道理!」
  「對!」癲和尚撫掌笑道:「這才是形影成雙,夫唱……」
  上官鳳嬌靨飛紅,夏侯嵐瞪了眼!
  癲和尚忙搖頭改口說道:「我和尚老不明白,為什麼人們都聽不得好話……」目光一轉,忽地望著上官鳳接道:「姑娘,你能不能不去?」
  上官鳳楞然說道:「大和尚,我為什麼不去?」
  癲和尚道:「此行必然驚險,成固不必說,萬一不成,我和尚可以借水遁,他也可以輕易脫身,若是姑娘再……」
  上官鳳揚眉說道:「大和尚,認為我該不試去?」
  癲和尚道:「論情,該去,論理,不該去!」
  上官鳳道:「大和尚,無論怎麼說我都要去!」
  癲和尚道:「姑娘,請為大局著想!」
  上官鳳道:「我就是為大局著想,好歹我總可以幫個忙!」
  癲和尚撫掌說道:「和尚看姑娘不是去幫忙的,而是不放心你這位嵐哥!」
  「笑話!」上官鳳紅了臉揚眉說道:「沒有人能比我更瞭解他,對他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癲和尚道:「那姑娘為什麼一定要跟去?」
  夏侯嵐插嘴,卻被癲和尚拿眼色止住,他眉鋒一皺,只好閉口不言,卻聽上官鳳說:「我不是說過麼,我是……」
  「姑娘!」癲和尚嘿嘿笑道:「和尚我活了幾十年了!」
  上官鳳雙眉一挑,道:「大和尚,你不信?」
  癲和尚搖頭說道:「我和尚不信!」
  上官鳳猛一點頭,道:「那好,我不去了,我在這兒等你們!」
  癲和尚目中異采一閃,笑道:「既然姑娘不去了,那就不必在這兒等我兩個,三更半夜的,一個姑娘家站在這兒多有不便,由此往東里許,有座『石頭莊』,有戶人家門前栽兩棵大柳樹,那是和尚的方外之交,主人即姓柳,姑娘不妨到那兒去等候!」
  上官鳳道:「多謝大和尚好意,我就在這兒等候!」
  癲和尚飛快向夏侯嵐遞過一個眼色!
  夏侯嵐會意,忙道:「鳳妹,大和尚一番好意,你還是往那兒去吧!也免得我擔心!」
  癲和尚這眼色是施對了,有了夏侯嵐這句話,上官鳳立即點了頭,癲和尚一旁搖頭笑道:「到底是自己人,我和尚一句也抵不過嵐哥一句!」
  上官鳳羞紅了臉「啐!」地一聲,騰身掠起,人在半空,一句「嵐哥,早些來,莫讓我久等!」飛射而去!
  癲和尚又是一陣大笑!
  夏侯嵐卻皺了眉頭,道:「和尚,你為什麼不讓她去?」
  癲和尚道:「虧你還稱當世奇才,我是為了你的她呀!這趟驚險是必然,你忍心讓她跟著咱們涉險去?」
  夏侯嵐雙眉微展,搖搖頭,未說話。
  癲和尚一句:「別搖頭了,早辦完早回去,走吧!」
  雙雙騰身掠起,劃破夜空,向著那艘大船停舶處飛射而去!這兩個人身法何等快速,來去片刻工夫,已然馳抵適才那大船停舶處,十丈外,二人緩下身形!但就在同時,兩人發現了一樁事兒,一怔停了步!
  適才那艘大船停舶處,空蕩寂靜,河水響動,哪裡還有那艘大船的蹤影,分明人家早已駛走了!遠望淮河,朦朧月光下婉蜒若帶,饒是二人均有上好目力,也僅能望個百丈,過了百丈,便朦朧難有所見!
  定過神來,夏侯嵐道:「和尚,怎麼辦?」
  癲和尚道:「咱們適才由上流來,她們便是住下流去了,咱們追一陣看看,你以為如何?」
  夏侯嵐略一沉吟,毅然點頭!
  「行,和尚,走!」
  一聲「走」字,一青一灰兩條人影又自破空掠起,順著河岸,往淮河下流疾射而去,快捷如電!兩個人一口氣跑出了好幾里,怪了,休說未見那艘大船的蹤影,便是連別的過住船隻也來見一艘!
  癲和尚托聲說道:「怪了,難道她們升天,遁了地不成!」
  夏侯嵐皺眉說道:「和尚,我看算了,不如先折回『石頭莊』去,等天亮之後再順著淮河住下流找,不怕她們……」
  癲和尚一共說道:「說來說去,你是不放心你那心上人,行了,我和尚做做好事吧,也回去歇息歇息,明早再來!」
  夏侯嵐紅了臉,未說話!於是,二人掉轉身形又向來路馳了回去!片刻之後,一片黑壓壓的小村落座落在月色下,橫在跟前,而且偶而還可見燈光幾點!
  癲和尚抬手一揚,道:「瞧見了麼,那就是『石頭莊』!」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但不知道她找到了柳家沒有?」
  癲和尚說道:「別擔心,這個莊只有柳家門前有兩棵大柳樹,便是三歲孩童也找得到,何況那麼大一個人,要是丟了她,我和尚賠你一個就是!」
  說話間又近莊口,莊裡寂靜,黝黑,不聞一絲聲息,自然,夜這麼深,人家早就睡了,誰還會這時候到處跑跑嚷嚷!驀地裡一聲犬吠自莊中響起,劃破寂靜夜色,傳出老遠,那尾音拖得長長的,好不刺耳難聽!  
  在癲和尚的引導下,既快又容易地找到了柳家門外,果然不差,柳家大門外是有兩棵大柳樹!這莊上,唯有柳家有片不算小的院子,磚牆,朱門,雖然有些殘缺與油漆剝落,但在這莊上,夠稱得氣派!由圍牆上內望,院子裡也有好幾棵柳樹,屋頂幾處,那枝葉拂動之際,隱約可見燈光!
  「瞧見麼?」癲和尚咧嘴笑道:「有燈光表示人未睡,人未睡表示有客,有客……」
  夏侯嵐一擺手,道:「少廢話,和尚,上前敲門!」
  「哈!」癲和尚笑道:「這正應了『僧敲月下門』那一句俗話,三更半夜的,別吵人了,咱們還是來個越牆而過吧!」
  夏侯嵐道:「你也不怕人家拿你當賊,棍子敲上你的光頭!」話是這麼說,他到底跟著癲和尚騰身而起,越牆進內!眼前,是個庭院,花本到處,頗為幽雅,幾間房子只有那居中的一間猶透出燈光。
  癲和尚一落地便叫道:「柳老兒,貴客到,還不快出來恭迎!」沒人答應,也沒有動靜!癲和尚又叫道:「柳老兒,你敢是聾了?」
  休說那熄了燈的幾間房中沒動靜,便是那燈光透窗欞的一間,也是絲毫動靜沒有,仍是那麼寂靜!
  癲和尚挑了眉,一聲:「走,過去看看去!」同夏侯嵐閃身住亮燈的那間屋撲去。
  剛近前,夏侯嵐目中飛閃寒芒,伸手一攔,道:「和尚,你聞到什麼味兒沒有?」
  癲和尚用力地吸了兩下,瞿然瞪目說道:「血腥味兒……」抬手一掌震開了屋門,門開處,屋內燈光一陣晃動,緊跟著,癲和尚身形猛震,臉色大變,大叫一聲撲了進去。
  夏侯嵐心知有異,跟著閃身撲進,只一眼,便看得他雙眉倒剔,勃然色變,目中暴射威稜!
  這間屋一看便知是間書房!
  癲和尚他就楞楞地站在書桌旁一張椅子前,那椅子上,身形後仰地靠坐個五旬上下的俗裝老者,看打扮,分明是一個不諳武學的弱老人!而如今,這老者眉心上有個血洞,鮮血順臉流下,流滿了前胸,看上去好不怕人。
  另外,書桌旁邊一張椅子空著,在這張椅子的書桌邊上,及老者面前書桌邊上,安放著一杯茶,點滴未動!書桌的正中央,一塊鋼製鎮紙下,還壓著一張素箋!
  突然,癲和尚一聲悲呼:「柳老兒……」身形倏顫,垂下頭去。
  夏侯嵐一震而醒,閃身撲近,伸手自書桌上拿起那張素箋,素箋上,龍飛鳳舞幾行狂草:
  「夏侯大俠閣下!
  紅粉知己已隨我去,溫香軟玉在懷,片刻已是消魂,我候閣下三月,請以董婉若換得心上人兒去,逾期不至,莫怪我霸佔閣下愛侶,倘閣下願捨董婉若,請揚言於武林,屆時我會通知換人時地,不過,為閣下愛侶清白,萬請勿以話詐我,否則閣下將懊悔其及。再,為免此老兒多嘴,故以殺之滅口,事非得已,尚望勿以心狠手辣見責是幸。」
  左下角,畫著一條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龍」。
  夏侯嵐目眥欲裂,道:「和尚,你看看這個!」隨手把素箋遞了過去。
  癲和尚以顫抖的手接了過去,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陡即無力的垂下手去,本來是,何須多看,眼前的一切已足夠說明一切了。
  夏侯嵐伸手摸上了茶杯,觸手冰涼,一絲兒溫意也沒有,顯然,這事已發生多時了。
  癲和尚悲聲說道:「柳老兒,是我和尚害了你,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我和尚要不能為你報仇雪恨,誓不為人……」
  夏侯嵐截口說道:「和尚,還有我……」
  癲和尚猛然轉身,神情怕人,悲哭說道:「是我叫你那心上人到這兒來的,如今我和尚好不懊悔,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尚如何……」
  「和尚,夠了!」夏侯嵐竟然淡然而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古人自有天相,和尚不用擔心,達也怪不了你和尚,別再說了!」
  癲和尚悲笑說道:「一語成讖,想不到我和尚真要賠你一十……」倏地目閃寒芒,閃身便要出屋。
  夏侯嵐伸手一攔,歎道:「和尚,你剛才叫了兩聲,還沒人驚醒,不看也罷!」
  癲和尚身形暴顫,緩緩垂下頭去,但他旋又猛然抬頭:「匹夫,這些善良居民何辜……」唇邊滲出了一絲鮮血。
  夏侯嵐歎道:「和尚,冷靜,冷靜,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癲和尚厲聲說道:「你以為這是誰麼?」
  夏侯嵐道:「我只知道那是殺害『金陵』董家數十口的殘凶,至於是誰……」
  癲和尚道:「我和尚知道是誰!」
  夏侯嵐一怔道:「和尚你說是誰?」
  癲和尚咬牙說道:「青竹蛇兒口,最毒婦人心……」
  夏侯嵐截口說道:「和尚,你說是那船上的白衣婦人?」
  癲和尚切齒說道:「除了那狠毒賤婦,還會有誰?」
  夏侯嵐揚眉說道:「和尚,怎見得是那白衣婦人?」
  癲和尚道:「我問你,那所謂『萬花公主』在擄了上官姑娘之後,限你多久以董婉若換回上官姑娘,你說。」
  夏侯嵐道:「三月!」
  癲和尚道:「這是第一個吻合處,我再問你,那狠毒賤婦可是自稱與你那師父『斷腸碎心偷生客』有仇?」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
  癲和尚冷笑說道:「這可是你這幾年來,在武林中所發現的,第一個認識你那師父之人,你說對也不對?」
  夏侯嵐道:「也不錯!」
  癲和尚道:「聽那狠毒賤婦的話意,似乎是你那師父當年曾騙過她什麼,既如此,那就已明白表示那狠毒凶婦與你那師父本是朋友,後來因為你那師父騙了她而反目成仇,對不對?」
  夏侯嵐點頭說道:「和尚,有理!」
  癲和尚冷笑說道:「既本是朋友,又是你所發現唯一認識你師父之人,她可不可能偷學了你師父那威震宇內,所向披靡的『一殘指』?」
  夏侯嵐目中寒芒電閃,道:「和尚,還有麼?」
  「有!」癲和尚道:「綜此以上兩點,再加上那所謂『萬花公主』又曾自稱冒充過董婉若潛入董家,那假扮莫子京之軒轅極又有傾去水缸之水湮滅證據之嫌,那董家數十口不是她們殺的有誰?」
  夏侯嵐雙眉陡揚,道:「但,和尚,她又向我要的什麼董婉若?」
  癲和尚道:「不跟你說麼,那在於掩人耳目,轉移人之注意,讓天下武林蔑視你夏侯嵐,找你夏侯嵐這又是一著歹毒的做法……」
  夏侯嵐道:「和尚,這留字之人的口吻,是個男的!」
  癲和尚道:「她若承認是個女的,你豈非立刻就知道這是她?」
  夏侯嵐威態怕人,道:「和尚,夠了!」
  癲和尚道:「那麼,你說,如今咱們怎麼辦?」
  夏侯嵐道:「自然找她去,我不惜翻開每一寸地皮也要找到她!」
  癲和尚猛然點頭道:「那好,你順淮河往下去,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
  夏侯嵐道:「和尚,你還要幹什麼?」
  癲和尚拍手一指老人,悲聲說道:「人死入土為安,我要先把柳老兒一家幾口埋了……」
  夏侯嵐道:「那麼,和尚,我幫你!」
  癲和尚搖頭說道:「不必兩個人都耗在這兒,你去查訪那狠毒兇惡賊婦的下落,我干我的,這樣兩頭都不落空,不管找著找不著,你在『五河』等我,等我到了再說!」
  夏侯嵐略一遲疑,毅然點頭,道:「好,和尚,那麼我先走一步了!」語落,閃身出屋,飛射茫茫夜空。
  夏侯嵐走了,癲和尚忙了起來,一直到了快五更時,癲和尚那枯瘦身形方破空而去!柳家院子裡,多了幾座新墳……
  有這一座大院落,跟柳家這座大院落一樣地黝黑,一樣地寂靜,一樣地空蕩,唯獨沒有那悲慘的氣氛!驀地裡,一條瘦削黑影劃破夜色,電一般地射落在這大院落裡,冷然立於庭院中,不言不動!是那個身材削瘦的黑衣老者,不過他如今蒙著面。
  他一落地,庭院暗隅中立刻閃出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近前躬身哈腰,恭敬答話。
  「老主人回來了!」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雙目毒寒光茫四射,「嗯!」了一聲,道:「他們都回來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他們都回來了!」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得手了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幸不辱命,得手了!」
  「好!」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把她押來見我!」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向後招了招手。他身後暗隅中,有人答應了一聲,一陣步履聲如飛遠去,未幾,步履聲又起,由遠而近,隨見兩個黑衣蒙面人架著一個昏迷中的美艷紅衣少女由院中行出。那赫然竟是素心玉女上官鳳!
  在瘦削黑衣蒙面人面前數步處,那架著上官鳳的兩個黑衣蒙面人停了步,雙雙恭敬稟道:「稟老主人,人質帶到!」
  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然道:「拍開她的受制穴道!」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應聲拍手,虛空一掌拍向上官鳳!
  上官鳳一震而醒,一見自己被兩個黑衣蒙面人架住,一驚猛地一掙,卻未能掙脫,她急道:「你們是……」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然說道:「上官姑娘,既到了這兒,我勸你還是老實些!」
  上官鳳瞪目投注,怒聲說道:「你是誰,這是什麼意思?」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我是誰稍待我自當奉告,至於這是什麼意思,我如今便可以告訴你,你在外面礙我手,礙我腳,所以我把你請來此處住上一個時期!」  
  上官鳳道:「你這話我不懂……」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稍時你自會懂的!」
  上官鳳道:「你認識我?」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自然,我跟上官姑娘至為熟悉,只不過隔著一層覆面之物,上官姑娘,一時認不出我罷了!」
  上官鳳疑惑地凝住,道:「那麼,你是誰?」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上官姑娘何必太性急,我不說過麼,稍時我自當奉告!」
  上官鳳目光一掃四周,道:「這是什麼所在?」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這恕我暫時不能奉告,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此處已不是那『石頭莊』那姓柳的老兒家!」
  上官鳳臉色一變,怒聲說道:「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我不是剛說過麼,你在武林礙我手腳,我不得不請你來這兒住一個時期,同時我還有一個用意,你那心上人夏侯嵐三個月之期,要他以董婉若換回姑娘,要不然的話,他的愛侶就要變成我的了!」
  上官鳳又驚又怒,叱喝道:「你敢!」
  那瘦削黑衣輩面人笑道:「放眼天下武林,沒人不震攝夏侯嵐一身高絕功力,沒人不畏懼夏侯嵐心狠手辣,而我卻能戲弄他於股掌之上,三月之期一到你看我敢不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10:47

  上官鳳道:「可是他沒有擄去董婉若!」
  「我知道!」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笑道:「我是這世上唯一知道董婉若下落的人,我敢說休說給你那心上人三月之期,便是給他三年,他也找不到董婉若!」
  上官鳳驚怒說道:「既如此,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吃吃笑道:「給他三月之期,不過逗逗他,其實,我的本意只是也給他嘗嘗愛侶被人霸佔的滋味!」
  上官鳳機泠寒顫,厲喝說道:「賊徒,你敢!」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笑道:「怎麼又來了,且請拭目以待三月後!」  
  上官鳳喝道:「你,究竟是誰?」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懶得說了,姑娘請自己看吧!」抬手掀開了他那蒙面之物,而,黑衣大袖恰好在右邊遮住了他的臉,除了在他前面的上官鳳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及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別人是看不見他的面貌的。
  突然,上官鳳臉色大變,直了眼,身形後退,顫聲呼道:
  「你,你,你竟……」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倏地放下蒙面物,趁勢一指點出。
  上官鳳嬌軀一軟,閉上了美目,閉口不言,她又被制了穴道。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笑招了手,道:「給她吃點東西,然後送她住在姑娘隔室!」
  那兩名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架起上官鳳轉身行去。
  望著那兩個黑衣蒙面人架著上官鳳沒入暗隅中不見,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目中異采閃動,道:「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若給那夏侯嵐受用了,豈不可惜,她自然是該屬於我的……」緩緩收回目光,轉注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接道:「你說是麼?」
  「是的!」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躬下身軀,道:「老主人當世第一,理應享盡天下美色!」
  那瘦削黑衣人仰天大笑,好半天才漸漸斂住道:「你很會說話!」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震低頭,道:「老主人明鑒,屬下句句肺腑之言!」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其實,你是奉承也不為過……」  
  話鋒微頓,接道:「你是唯一知我秘密,知我面目之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道:「是的,那是老主人相信屬下忠心耿耿!」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那兩個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是第一次瞻仰老主人仙顏,也是……」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我不想讓過多的人知道我,你知道該怎麼做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震低頭,道:「回老主人,屬下知道!」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點了點頭,道:「那我把這件事交給你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老主人放心,屬下絕不辱命!」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很好,可有那悍婦的下落?」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只知道她已棄船登陸,不知去住何處!」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然擺手,道:「傳諭下去,全力查訪,沿途隨時報到。」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躬身應了聲:「屬下遵命!」轉身欲去!
  「慢著!」那瘦削黑衣老者適時喝道:「我還有話說!」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連忙轉了過來,道:「老主人請吩咐!」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如何?」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姑娘安好!」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上次我交待的事,可曾照做?」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屬下不敢不遵,在老主人交待的當天便已……」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擺手截口,道:「好,你去吧,另外傳諭宮裡,調她速速來此!」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應聲而去!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也適時騰身,飛射不見。
  這個地方叫「五河」,是個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小鎮。這個鎮上,漁民居多,那是因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五河」這小鎮就恰好緊接著「淮河」這緣故,所以這小鎮上的酒號客棧頗多,因為來往「淮河」的客商,總是要在這兒上岸歇歇的。
  這一天,「五河」小鎮上來了個人是位身材頎長,瀟灑脫拔的青衫客,自然,那是夏侯嵐。他進鎮的時候,鎮口那路旁一株大樹下,躺著個乘涼的漢子,一頂大草帽遮住了臉,兩腿橫伸,直挺挺地半靠在那大樹幹上,一動不動,想必是睡著了。在這大熱天,這種地方,逃讀是常事。
  等到夏侯嵐未在意地進了鎮之後,那漢子突然挺身坐了起來,臉上的大草帽掉在懷裡,露出了那張臉!那是張八字眉,弔客眼,陰森森的慘白馬臉!他望了夏侯嵐背影一眼,嘴角噙起一絲冰冷陰笑,戴上草帽,站起來拍拍屁股,跟在夏侯嵐身後進了鎮。
  夏侯嵐似乎絲毫來察覺,站在那因為大熱天面顯得冷清的鎮上望了一望,然後信步往左行去!左邊,是幾家酒肆所在,只聽裡面鬧嚷嚷的,那門外街上卻難得有幾個行人,當然,局子裡涼快!夏侯嵐擺手邁步,進了一家名喚「太白」的酒肆。
  店小人手少,不像大酒樓沒進門就有堂倌直住裡讓一讓招呼著,到這兒來吃喝的,都得自己找座頭,夏侯嵐自也找了一付靠裡頭的座頭,面向外坐下!一坐定,他舉目四下略一晃顧,立刻微挑挑了挑眉!無他,他發現靠東一付座頭上,坐著三名五旬上下的老者,一著白衣,一著青衫,一著黑袍。
  那白衣老者長眉鳳目,頷下五綹長髯飄拂,有出塵之概,那青衫老者身材矮胖,淡眉細目,紅紅的一張臉,鬍子既濃又密,一雙手也既肥又大!那黑袍老者則身材瘦高,瘦削的一張臉上神色冰冷懍人。
  這三個老者乍看無奇特之處,夏侯嵐一跟便看出,這三個俱皆當世一流高手,他認識,那是威震武林「不歸谷」的大,二,三三位谷主!「不歸谷」人向來少在武林活動,如今何事值得三位谷主親臨江湖,聯袂齊出,這是個疑問!當然,夏侯嵐未把「不歸谷」這三個字放在眼裡,看了一眼之後,他隨即收回了目光。
  適時,店伙送上了酒菜。夏侯嵐拿起酒壺為自己江斟一杯,舉杯剛要就唇!那「不歸谷」三位谷主中,那穿黑袍的想要站起!那穿肯衫的老者突然伸手按住了他,向他遞過了眼色,於是,黑袍老者未再動,沒事人兒一般喝他的酒。
  而「太白酒肆」門外,陸續地走進了八個人來,那八個人,懼是一身黃衣,頭戴寬沿大草帽!唯一的不同處,是八個人的身材長短各不同。那適才在鎮口路邊靠在樹蔭下乘涼的漢子,就是八箇中的一個。
  這八個黃衣人,一進酒肆,三個擋在門口,三個分別揀了一付座頭坐下,那陰森慘慘白臉的黃衣人,則與一名身軀高大,巨目海口,滿面於腮,相貌猙獰可怖的黃衣人並肩向夏侯嵐所坐那付座頭行去。  
  夏侯嵐視若無睹,抬手仰乾了一杯,然後拿起竹箸。
  那兩個黃衣人已到近前,往夏侯嵐座頭前一站,那高大黃衣人巨目一翻,聲如轟雷一般地開口:「夏侯嵐……」
  夏侯嵐抬起了眼,淡然說道:「你認識我?」
  那高大黃衣人道:「不認識不會找你!」
  「好!」夏侯嵐一點頭,道:「讓開視線,讓我招呼一下在座的無辜酒客!」
  那兩個黃衣人果然的橫跨一步,讓了開去。
  夏侯嵐微微一笑,揚聲說道:「小二哥!」
  那店伙應聲走了過來,哈腰陪笑,道:「敢是為這兩位爺添兩付杯箸!」看來他猶不知是怎回事。
  夏侯嵐微一搖頭,道:「不,小二哥,請招呼在座的酒客一聲,請他們喝完面前那杯酒,付了酒錢趕快走路……」
  那店伙一怔,愕然說道:「客官這是……」
  夏侯嵐談笑截口說道:「走遲了小心血濺一身!」 
  店伙又復一怔,隨即會意,剎時間白了臉,剛要哀求。
  那高大黃衣人眼一瞪,喝道:「去!」那模樣兒本就怕人,何況這一瞪眼,店伙嚇得一哆嗦,連忙轉身行去,其實,不用他招呼,誰也不聾不瞎,那些酒客們早就紛紛丟下酒錢,溜個精光。便連「不歸谷」那三位谷主也走了。
  適時,櫃台裡抖著兩條腿走出了,那酒肆掌櫃的,他剛出櫃台,那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人衝他一笑:「老兒,想多活幾天,屋裡躲躲去!」
  那酒肆掌櫃的本是來哀求的,一聽這話,嚇得混身一抖,連忙轉身溜進了櫃台房那垂著布簾的門中。  
  那高大黃衣人冷冷說道:「夏侯嵐,都清了!」  
  夏侯嵐道:「我看的比你清楚……」抬手一指馬臉陰森慘白的那個,道:「他剛才在鎮口等我,如今你八個又跟著我到了酒肆,擾我酒興,先說說看,究竟為什麼?」
  那高大黃衣人冷冷說道:「難道你自己不明白?」
  夏侯嵐道:「明白了我還問你麼?」
  「說的是!」那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人突然陰陰笑道:「老大,說說何妨!」
  那高大黃衣人冷哼說道:「夏侯嵐,我八個由南荒千里迢迢趕來此間,是志在必得,交出『金陵』董家的那丫頭,放你走路!」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為了『玉蟾蜍』,是誰叫你們找我的?」
  那高大黃衣人道:「你自己!」
  夏侯嵐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那高大黃衣人道:「放眼天下武林,誰不知道你再現武林,殺了董家數十口!」  
  夏嵐侯揚眉笑道:「看來我受害非淺……」
  看了馬臉陰森慘白黃衣人一眼,接道:「他在鎮口等我,那表示你們預先知道我必來『五河』,這又是誰告訴你們的,可否說給我聽聽?」
  那高大黃衣人道:「我沒有那個閒工夫,也沒有那個必要!」  
  「好!」夏侯嵐點頭說道:「那就待會兒再說吧,你八個膽子之大,幾乎令我不敢相信,委實是一聽『玉蟾蜍』便不要命了……」回手往懷中一探,道:「『玉蟾蜍』現在我身上,誰有本事誰的命大誰拿去!」
  那高大黃衣人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那是自然!」與那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人同時揮掌,一抓左肩,一取右肩,捷如閃電,飛襲而至。
  夏侯嵐未出手,身形往後一仰,僅差一發,那兩個抓便同時落了空,夏侯嵐揚眉笑道:「我由來讓人三招,這是第一招……」
  話聲未落,那高大黃衣人冷哼一聲,與另一個變抓為拂,十個指頭一齊向夏侯嵐雙肩拂去。這一下要被拂中,夏侯嵐雙肩非報廢不可。
  夏侯嵐身形已仰,本難再躲,眼看著那十根指頭便要拂上夏侯嵐雙肩,哪知,夏侯嵐已仰的身形又復往後一仰,那十根指頭的一拂之勢立又落了空!他口中長笑道:「這是第二招,剩最後一招了,機會難得,要全力施為!」這時,他一個身形巳與地面平行,上半身懸空仰臥。
  那高大黃衣人冷笑說道:「不但施為,而且是煞手!」大喝一聲與那馬臉陰森慘白的一名,揚掌劈了下去!十成掌力威猛逼人,逕襲夏侯嵐上半身。這一著既狠且毒,躲難再躲。
  然而,夏侯嵐畢竟是夏侯嵐,他一笑說道:「三招一過,留神自己,試試我的辣手!」身形猛然一翻而上,由那兩股掌風縫隙中穿過,雙掌並出,猛砍腕,同時雙腳由桌下蹬出,襲向他兩個的左右膝!這一下兩名黃衣人吃足了苦頭。
  「叭!」地一聲兩腕立折,剛一聲悶哼,緊接著左右膝骨又碎,兩聲慘呼尚未出口,夏侯嵐忽地一笑:「小心!」雙手一掀桌子,「嘩啦!」一聲,桌子,杯,盤,酒壺,全砸在那兩個已經矮了半截的身形上。一腕已折,一腿又斷,再加上這桌子,試問那兩個如何爬得起來?夏侯嵐卻跟個沒事兒一般,彈了彈衣衫,含笑的站了起來,目光一掃另六個,道:「你六個,『玉蟾蜍』還要麼?」
  那另外六個黃衣人臉上早就變了色,聞言一聲厲喝:「要連你的命一起要!」聯手撲過來兩們那是兩個長像兇惡醜陋的黃衣人。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笑道:「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接住!」一抬腿,那地上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漢子慘呼一聲,帶起那張桌子向那兩個黃衣人撞了過去!那兩個黃衣人不防有此,大驚失色,齊喝一聲,那居左的一名抬手撥開了桌子,那居右的一名伸手接住了馬臉陰森慘白的那個,但那卻是七孔流血已然氣絕的一具屍體。
  夏侯嵐的確稱得上辣手神魔。
  那居右一名黃衣人臉色大變,淒厲怕人,悲聲喝道:「老八完了,咱們拚了他!」他這一叫,那另五個立即探手入懷。
  然而,夏侯嵐快人一步,一腳踩上地上那高大黃衣人前心,淡淡笑道:「你們誰敢亂玩毒玩意兒,我先毀了他!」這一著立即震住那五個,沒一個敢再動。
  只聽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厲聲叫道:「夏侯嵐,你好狠毒的……」
  夏侯嵐截口笑道:「你八個不知道我叫辣手神魔,我這個魔對你們這些魔下手是向來不留情的。再說,要是換個人獲有這武林至寶『玉蟾蜍』,我不以為你們會不殺他!」
  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方待再說。
  夏侯嵐臉色一沉,忽然又道:「少廢話,你該知道這敢找我夏侯嵐的,多年以來能有幾個活口,說,是誰告訴你們我會到『五河』來的!」
  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獰笑說道:「夏侯嵐,你以為我會說麼?」
  夏侯嵐冷然說道:「我以為你不會不要你們老大的命!」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機伶一顫,默默不語。
  夏侯嵐目中威稜環掃,冷冷說道:「我沒有太好的耐性,我以三為數,你們……」
  一名黃衣人突然咬牙說道:「夏侯嵐,算你狠,我說!」
  夏侯嵐淡淡笑道:「這才是,說吧,我聽著了!」
  那名黃衣人狠毒地道:「那是武林有人傳言……」
  夏侯嵐道:「我問那傳言的人是誰?」
  那名黃衣人道:「是些黑衣漢子,不認識!」
  夏侯嵐雙眉微軒,道:「是些黑衣漢子,很多麼?」
  那名黃衣人道:「該不在少數,單我兄弟就碰見兩個!」
  夏侯嵐道:「在哪處?」
  那名黃衣人道:「在『鳳陽』附近!」
  夏侯嵐道:「長得什麼模樣,有什麼特徵?」
  「難說!」那黃衣人道:「只右臉一道刀疤至為顯眼!」
  夏侯嵐道:「你沒有騙我?」
  那名黃衣人道:「沒這個必要,信不信由你!」
  「好!」夏侯嵐點頭說道:「那麼我告訴你,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否則徒招殺身之禍,念你們只是一時貪婪,生平也無大惡,今天我不為已甚,可是我話說在前頭,我走的時候,誰要敢動一動,我就要誰的命,誰要不信不妨試試看!」說著,他收回了踩在那高大黃衣人前心的那隻腳,背著手往酒肆外行去,一步步,步履頗為緩慢。的確,「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之威懾人,縱是個個神色兇惡猙獰,大有擇人而噬之概,卻沒一個敢動。
  驀地,一聲大喝起自夏侯嵐背後,那地上高大黃衣人自以為有機可乘,奮起全身力氣,凝足全身功力,身形騰起平射,閃電一般向夏侯嵐背影撞去。
  夏侯嵐未回頭,雙眉微揚,淡淡一笑:「我言出必行,你們看著!」單掌後拋,一閃而回。
  那高大黃衣人大叫一聲,身形砰然落地,四肢橫伸,寂然不動,眉心口,赫然有個血洞,鮮血直往外湧。
  夏侯嵐卻腳步停也未停的仍向外走去。
  血刺激了血,那剩下的六個瘋狂了,幾聲厲喝聲中。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抖手將屍體拋向一邊,然後偕同另五名黃衣人聯手撲向夏侯嵐。
  夏侯嵐雙眉陡揚,道:「南荒『黃衣八魔』從此武林除名了!」震然轉身,雙掌電出,砰然一陣連震,一切靜止。
  再看肘,那六名黃衣人臉色煞白,直立不動,倏地,一股鮮血由各人嘴角湧出,身形一晃,一個連一個地倒了下去。
  舉足投足間,連誅「黃衣八魔」,這小小的酒肆內,剎時間橫七豎八躺著八具屍體,鮮血遍地,桌倒椅歪,慘不忍睹,夏使嵐威態一斂,抖手打出一物,「篤!」地一聲嵌在垂著布簾的門頭上,那是顆拇指般大小的明珠,他揚聲說道:「掌櫃的,門頭上有顆珠子,算是我賠償貴店的一切損失!」言畢,轉身行出酒肆。酒肆外,圍著一大堆人,但卻站得老遠,一見夏侯嵐出來,像是見了煞神,嚇得紛紛開溜。
  夏侯嵐視若無睹,邁步往西行去。剛走兩步,一名白衣漢子由街道旁大步奔至,近前一抱拳,剛要開口,夏侯嵐已然停步笑道:「閣下是『不歸谷』的?」
  那白衣漢子一怔,旋即定神說道:「不錯,敝谷三位谷主請夏侯大俠借一步說話!」
  夏侯嵐淡淡笑道:「我也當得一個『俠』字麼?」
  那白衣漢子臉色一變,未說話。
  夏侯嵐一笑又道:「煩請閣下轉告貴谷三位谷主,就說夏侯嵐對白道中人較為客氣,不忍施下煞手,不願多造殺孽,如果他三位仍要找我,前面客棧中問一向,我就住在那兒!」說完了話,不等那白衣漢子有任何反應,邁步向前行去。
  這下白衣漢子作了難,喚既不敢喚,攔又不敢攔,但不喚不攔如何回去覆命,還在著急。  
  夏侯嵐突然轉過了身,笑道:「閣下不用愁眉苦臉乾著急,我跟你去一道就是!」
  猛見夏侯嵐轉身,那白衣漢子本是一驚,及至聽完了話,那白衣漢子立即轉驚為喜,忙抱奉陪上笑臉道:「多謝夏侯大俠……」
  夏侯嵐截口笑道:「我希望閣下以後別口是心非地稱我大俠,乾脆心口合一地叫我一聲惡魔,那樣我聽來也順耳些!」
  那白衣漢子好不窘迫,未敢多說,忙道:「容我帶路!」轉身往鎮口行去。
  夏侯嵐也未再多說,瀟灑邁步跟了上去。
  那白衣漢子領著夏侯嵐出了鎮,然後拐向東行去。鎮外東邊,是片荒郊曠野,草長沒足。
  剛拐向東,夏侯嵐瞧見那二十餘丈外的樹林前,並肩站著那白衣,青衫,黑袍三名老者,「不歸谷」的三位谷主!二十餘丈距離該是轉瞬間事,轉眼間已到了近前。
  一丈外夏侯嵐停了步,負手卓立,不言不動。
  那白衣漢子則急步超前,躬身稟道:「稟谷主,夏侯大俠到!」看來,他是改不了口,天曉得,他是不敢改口。那黑袍老者冷然一擺手,白衣漢子即低頭退向一旁。
  適時,那居中自衣老者撰起雙手,神色頗為嚴肅地道:「煩勞夏侯大俠移玉,老朽僅此先謝罪!」
  夏侯嵐瀟灑還了一禮,含笑說道:「豈敢,夏侯嵐末學後進,理應奉召前來拜謁!」
  那白衣老者忙道:「夏侯大俠威儀,是老朽兄弟不願深擾民家,不敢驚世駭俗,故而命人請夏侯大俠來此!」
  夏侯嵐道:「大谷主無須客氣,敢問何事見召?」
  那白衣老者遲疑了一下,相當技巧地問道:「老朽請教,武林傳言夏侯大俠殺了『金陵』董家男女老少數十口,擄去董天鶴愛女,可有此事?」
  夏侯嵐答更技巧,道:「我若回答大谷主兩個『無』宇,大谷主可相信?」
  那白衣老者乾咳一聲,說道:「夏侯大俠宇內稱尊,武林第一,既有此回答,老朽焉敢不信,只是老朽不解武林有此傳言,可否請……」
  「大谷主!」夏侯嵐截口,說道:「這,大谷主該去向問那傳言之人!」
  那白衣老者道:「老朽自知冒昧唐突,無如那『一殘指』……」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請教,大谷主可知什麼叫做『一殘指』?」  
  那白衣老者道:「『一殘指』威震武林,所向披靡,哪個不知,誰個不曉,老朽尚不至如此孤陋寡聞。那是一指殘命之意……」
  「不錯!」夏侯嵐點頭說道:「大谷主可知『一殘指』特徵何在?」
  那白衣老者道:「除了仿在眉心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特徵了。」
  「是羅!」夏侯嵐淡淡笑道:「只要是武林中之一位高手,誰都能在眉心上戳上一個血洞,那似乎並不能統而謂之『一殘指』,大谷主以為然否?」
  那白衣老者遲疑了一下,但他不得不點頭,道:「事實如此,然!」
  夏侯嵐道:「那麼大谷主就該明白,殺害那金陵董家數十口的殘凶,並不一定就是夏侯嵐,那致命傷也不能斷言就是『一殘指』!」
  那白衣老者乾咳了一聲,道:「話是不錯,理也如此,只是夏侯大俠該知道,『金陵』董家是個武林世家,人人一流高手,若非……」
  夏侯嵐截口說道:「大谷主領袖『不歸谷』,自該是明智高人,當得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之說,武林中功力高過夏侯嵐,或與夏侯嵐功力相上下者,不乏其人!」  
  那白衣老者道:「那是夏侯大俠威儀……」
  夏侯嵐道:「難道大谷主不相信?」
  那白衣老者點頭說道:「深山大澤不乏隱世高人,老朽不敢不信!」
  夏侯嵐道:「那麼大谷主尚何不解之有?」
  那白衣老者道:「夏侯大俠該知道,天下武林之中,至今尚沒有聽說過有哪一位功力修為能高過夏侯大俠……」
  夏侯嵐談淡笑道:「那是武林朋友們的抬愛,也是人家秘而不宜,深藏不露,不像我鋒芒太露,所以招來許多煩惱!」
  那白衣老者道:「夏侯大俠的意思是說有人嫁禍。」好一個「夏侯大俠的意思」!
  夏侯嵐淡淡笑道:「事實如鐵,情況明確,凡屬有識之士,該不難一看便知夏侯嵐是個含冤負屈的受害之人!」這一句「有識之士」也不錯。
  白衣老者眉條微皺,沉吟未語。
  那黑袍老者突然冷冷說道:「那麼夏侯大俠適才在酒肆中,面對『黃衣八魔』之際,揚言『玉蟾蜍』在夏侯大俠懷中,這作何解?」
  夏侯嵐「哦」地一聲,笑道:「三谷主聽見了!」
  那黑袍老者道:「老朽一直在門外!」
  夏侯嵐點頭道:「聽見了最好……」雙眉一揚,接道:「三谷主,我請問,烏家兄弟是何等樣人?」
  黑袍老者道:「『黃衣八魔』獨霸南荒,梟傲凶殘,殺人無算,乃黑道中之邪魔巨擘,百殺難贖其罪行!」
  夏侯嵐點頭笑道:「三谷主是個明白人……」頓了頓,接道:「三谷主,我這話是對黑道邪魔說的,並非對白道俠義說的!」
  黑袍老者呆了一呆,道:「夏侯大俠這話令人難懂!」
  「很簡單!」夏侯嵐笑了笑,道:「三谷主既知道八魔梟傲凶殘,那麼我請問三谷主,縱有滿腹之理,跟他八人講得通麼?」
  黑袍老者一怔未答。
  「還有!」夏侯嵐又道:「我要告訴他八人,『金陵』董家那男女老少數十口不是我殺的,那董婉若不是我擄去的,他們肯信麼?」
  黑袍老者遲疑一下,毅然說道:「必不肯信!」
  「這就是了!」夏侯嵐道:「既然這梯I我何必跟他們枉費舌說破嘴,乾脆來個點頭承認,豈不省了許多麻煩!」
  黑袍老者冷然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夏侯嵐道:「三谷主,正是如此!」
  黑袍老者略一遲疑,道:「只是,夏侯大俠該知道,夏侯大俠的說法固然句句是理,也令人不得不點頭,但卻是很難讓人相信的!」
  夏侯嵐搖頭說道:「那不一定,凡屬白道俠義,有識之士,必然信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11:57

第十一章 弄巧反拙
  黑袍老者淡淡說道:「夏侯大俠請恕老朽大膽直言,老朽三兄弟雖然忝為武林白道俠義,但事關重大,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夏侯嵐雙目一挑,倏又斂態說道:「三谷主,這事關重大四字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是說事關『玉蟾蜍』!」
  夏侯嵐道:「所以三位不相信!」
  黑袍老者毅然點頭說道:「事實如此,老朽不願否認!」
  夏侯嵐揚眉笑道:「我只當白道俠義的『不歸谷』三位谷主該講理,也該是明事的高人,事實卻令我失望得很,這麼看來,在一個「貪」字之下,白道俠義與黑道邪魔並沒有什麼分別,三谷主,我沒有太多的工夫。三位也未必喜歡囉嗦,請直接了當地說明,召夏侯嵐來此何意吧!」
  黑袍老者臉微紅道:「不敢,老朽兄弟吞為白道俠義,只為護寶!」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三谷主,護寶二字又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唯恐夏侯大俠一時不慎,將『玉蟾蜍』誤落邪魔手中,掀起武林中血風腥雨,軒然大波!」
  夏侯嵐點了點頭,笑道:「原來如此,三谷主,我請問,若是那『玉蟾蜍』落入三位手中,就安全了麼?武林中就不會掀起血風腥雨,軒然大波了麼?」
  黑袍老者臉一紅,道:「這個,這個……」
  夏侯嵐笑說道:「我這個人生平最不喜歡繞著圈子說話,三谷主何不乾脆指我夏侯嵐是魔中之魔,怕那『玉蟾蜍』落入我手?」
  黑袍老者漲紅了老臉,難以作答。
  那青衫老者卻突然點頭說道:「夏侯大俠,老朽三兄弟忝為白道俠義,敢不維護武林安寧!」
  夏侯嵐淡然笑道:「還是二谷主快人快語,不過也嫌不夠直接了當,我請問,三位真是為維護武林安寧麼?」
  那青衫老者猛一點頭道:「不錯,若有異心,神人共鑒!」他竟然賭起了咒。
  夏侯嵐道:「三位可敬可佩,那麼二谷主,三位從我這兒奪去『玉蟾蜍』後,預備把這武林至寶怎麼處置?」
  青衫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先將它密藏『不歸谷』中,然後遍傳武林帖,邀約諸大門派,武林同道共謀處置之法!」
  夏侯嵐笑道:「當真是一點私心毫無,不愧白道俠義,不過,二谷主,等到各大門派,武林同道趕到『不歸谷』之際,三位怕要不知去向了!」  
  青衫老者臉一紅,軒眉說道:「夏侯大俠這是何意?」
  夏侯嵐笑道:「要我說明白麼?三位以白道俠義自許,在一個『貪』字之前,卻較那黑道邪魔行為尤甚,三位口口聲聲說的是為維護武林安寧,骨子裡不過是想將『玉蟾蜍』據為已有,如今看來,武林中盡多欺世盜名之人,多得是裝假面具,外貌仁俠,內藏奸詐之人,委實是偽君子不如真小人!」
  青衫老者臉色大變,歷叱說道:「夏侯大俠,你可休要血口噴人!」
  夏侯嵐笑道:「是否血口噴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再告訴三位一句,事不是我夏侯嵐干的,寶也不在我夏侯嵐身上,信與不信全在三位,言盡於此,告辭了!」說著將手一拱,轉身欲去。
  青衫老者倏揚大喝道:「夏侯嵐,站住!」
  夏侯嵐緩緩轉過身軀,道:「二谷主,何事?」
  青衫老者目射厲芒,冷笑說道:「夏侯嵐,不交出『玉蟾蜍』,你以為能走得了麼?」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三位要攔我麼?」
  青衫老者抬手向外一指,道:「你自己看!」隨著他這一指,身周數十丈外,或樹叢,或石後,成草堆後,站起數十名佩劍白衣人,緩步走了過來。
  夏侯嵐雙眉高揚了幾分,道:「二谷主,這都是『不歸谷』中的高手?」
  青衫老者冷然點頭:「不錯!」
  夏侯嵐道:「就憑他們攔我?」
  青衫老者道:「『不歸谷』白衣劍手之『九九劍陣』一如少林之『十八羅漢陣』,威震宇內,武林罕匹,你可以試試看!」
  夏侯嵐未予答理,目光轉向白衣老者,道:「大谷主,夏侯再現武林已改昔年性情,不願多沾血腥,多造殺孽,我先說明,貴谷這些白衣劍手所組成之劍陣,絕攔不住我,若貴谷一再逼迫,那是在為『不歸谷』惹麻煩,時間沒有多少,尚望大谷主明智三思!」這一番話很夠委婉了,也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自出道以來的最大忍讓,無如——。
  白衣老者冷冷開了口:「本谷不惜谷毀人亡,全力維護武林安寧!」夠冠冕堂皇的。
  夏侯嵐雙眉陡挑,倏又淡淡笑道:「那我就沒有話說了!」轉身向外行去。
  只聽背後白衣老者喝道:「夏侯嵐,交出『玉蟾蜍』,放你出去!」
  夏侯嵐聽若無聞,直向外行去。
  自衣老者又道:「夏侯嵐,交出『玉蟾蜍』……」
  「夏侯嵐……」三聲過後,夏侯嵐仍來答理。
  只聽白衣老者冷笑說道:「事不過三,夏侯嵐,你怨不得老夫了!」他那裡話聲方了,夏侯嵐倏覺三縷凌厲陰風襲向他背後三處大穴,下手絕狠,毫不留情。
  夏侯嵐揚眉一笑,道:「這就是白道俠義的行徑,為一『玉蟾蜍』,不惜圍攻殺人!」霍然旋身,便欲抖袖反擊。哪知,他剛轉過身,身後數縷犀利冷芒已然閃電遞到,整個罩住了他背後各處重穴。
  這些「不歸谷」的白衣劍手功力委實不差,其出手之快,准,狠,辣,的確駭人,也為一般高手所難及!這一著厲害,招前顧不了後,招後顧不了前,逼得夏侯嵐不得不橫裡閃身,同時躲過背腹之襲擊。
  然而,他身形方自左閃,左邊眾白衣劍手掌中的長劍也自閃電一般地遞過,劍花朵朵,森冷逼人。
  夏侯嵐一驚前跨,但只稍慢一步,左衣袖上「嘶」!地兩聲添了兩處劍底,幸未傷及肌膚。雖未仿及肌膚,但這對夏佳嵐來說,已是夠難堪的了。他陡挑雙眉,左掌猛抖,四名白衣劍手悶哼踉蹌倒退,他不向左追襲,反而身形右跨,右掌電出,數聲慘呼起處,三名白衣劍手胸腹暴裂,肚腸外流倒了地,死像之慘,令人目不忍睹,手法之辣,令人不寒而懍!再看時,夏侯嵐已奪過一柄長劍,杖劍立於中央。而同時,兩名白衣劍手也補上了空隙。
  夏侯嵐長劍一揮,格開了四柄長劍,揚聲說道:「大谷主,我再……」
  「夏侯嵐,住口!」白衣老者厲喝說道:「傷我兩名白衣劍手,我豈肯與你善罷干休?只有一條路可定,交出你懷中那『玉蟾蜍』!」
  夏侯嵐怒笑說道:「我不為已甚,你看看!」左掌一抬「嘶」!地一聲扯破了前襟,胸膛外薄,肌膚呈現,一襲薄薄衣衫,哪裡有什麼「玉蟾蜍」?按說該相信罷手了?
  孰料,白衣老者冷笑說道:「老夫不是三歲孩童,說出『玉蟾蜍』的藏處……」
  一聲怒笑直上長空,夏侯嵐道:「孰可忍孰不可忍,你等逼人太甚!」身形電旋,掌中長劍飛閃,一陣慘呼起處,八名白衣劍手倒了地,前心之上,均有一個洞。這一手,立震全場。
  可惜,這震懾全場的時間太短暫了,一眾白衣劍手收勢只略略一頓之後,又厲喝攻上。
  夏侯嵐冷然說道:「你們是逼我趕盡殺絕了!」身形突然騰空而起,半空中忽折而下,掌中長劍幻起一片寒光,向著一眾白衣劍手飛罩而下。威力遍及各處,劍氣令人窒息,一眾白衣劍手大驚失色,心臟欲裂,躲之不及,反擊更不能。眼看著就要悉數傷在夏侯嵐劍下。
  驀地裡,一條人影飛掠而至:「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檀樾手下留人!」是癲和尚到了,他來得正是時候。
  夏侯嵐硬生生地收住劍勢,身形橫掠,射落在十餘丈外,再看那些白衣劍手,一個個面如死灰,呆立不動,早就嚇得靈魂兒出了竅了。
  癲和尚如飛而至,一掃地上慘狀,忙肅容合什,連誦佛號,然後向著那三位谷主微一躬身,道:「和尚見過三位谷主!」
  白衣老者臉色鐵青,微微答了一禮,道:「不敢,大和尚哪裡高人?」
  癲和尚道:「貧衲癲和尚!」
  三位谷主驚然動容,白衣老者忙道:「原來是癲大師,老朽兄弟失敬了!」
  癲和尚道:「好說,和尚雖玩世不恭,遊戲風塵,但佛門弟子出家人,永遠胸懷慈悲,特來化解這場糾紛血劫,不知大谷主……」
  白衣老者雙眉一軒截口說道:「大和尚可知這為了何事?」
  癲和尚道:「如果和尚猜得不錯,該是為那不祥之物,要命的『玉蟾蜍』!」  
  白衣老者道:「正是!」  
  癲和尚道:「三位谷主英名半世,德高望重,『不歸谷』成震武林,領袖一方,和尚以為三位斷無覬覦爭奪之理?」和尚會說話。
  白衣老者臉有了紅意,忙道:「老朽兄弟旨在維護武林安寧,不使重寶淪入邪魔之手。」  
  癲和尚合什一躬身形,道:「三位之心可敬,三位之行可氰,只是,三位找錯了人!」
  白衣老者揚眉說道:「大和尚,這話怎麼說?」
  癲和尚道:「那『玉蜍蟾』並不在夏侯嵐檀樾身上,便是他也在找尋『玉蜍蟾』下落!」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也相信他?」
  癲和尚道:「並非相信,而是事實如此!」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怎知這是事實?」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大谷主問得好,和尚只能告訴大谷主這是事實,並願以項上光頭擔保,但卻無法說出理由!」白衣老者皺眉未語。
  黑袍老者突然說道:「大和尚莫非跟夏侯嵐認識?」
  癲和尚毅然說道:「和尚跟夏侯嵐檀樾多年莫逆至交!」
  黑袍老者冷笑說道:「這就難怪了!」夏侯嵐雙眉一揚,方待發話。
  癲和尚已然飛快說道:「二谷主,和尚只知是非,不問親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大和尚拿不出明確之證據,天下武林為重,老朽三兄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之言!」 
  癲和尚雙眉軒動,道:「這麼說,三谷主是不信和尚之言了?」
  黑袍老者道:「老朽不願否認!」
  癲和尚道:「和尚請問,三位敢是真為維護武林安寧?」
  黑袍老者臉色微紅,道:「大和尚既知老朽三兄弟之身份地位,難道……」
  癲和尚道:「不敢置疑,但和尚要說一句,如果三位真為維護武林之安寧,那便不該找夏侯檀樾!」
  黑袍老者道:「大和尚,這話怎麼說?」
  癲和尚道:「『玉蟾蜍』唯有在夏侯檀樾手中,武林才不會導致血風……」
  黑袍老者冷笑說道:「大和尚,這話是你說的?」
  癲和尚道:「不錯,是和尚說的!」
  黑袍老者道:「這麼說,大和尚是承認『玉蟾蜍』在他身上了?」
  癲和尚道:「這只是和尚的願望,並非承認什麼!」
  「當然!」黑袍老者冷笑說道:「大和尚跟他是多年莫逆至交!」
  「阿彌陀佛!」癲和尚雙眉軒動,道:「和尚適才說過,但問是非,不問親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癲和尚道:「那任憑三位了,不過和尚請三位自向,有沒有能力制住夏侯檀樾,由他身上奪取所謂『玉蟾蜍』!」黑袍老者臉色一變,尚未答話。
  青衫老者突然厲喝說道:「大和尚,佛門弟子出家人,不為芸芸眾生,武林安寧著想,怎一味庇護這魔中之魔,難道說大和尚要眼看……」
  「阿彌陀佛!」蝴和尚軒眉說道:「二谷主,佛門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胸懷慈悲,分得清正邪善惡,二谷主口口聲聲稱夏侯檀樾為魔中之魔,若以和尚看,夏侯檀樾這魔中之魔,要較現下武林中一般欺世盜名,假裝為善之輩,不知要仁義多少呢!」  
  青衫老者臉色鐵青厲聲說道:「大和尚,你說誰是欺世盜名,假裝為善之輩?」
  癲和尚道:「和尚又沒指明是誰,二谷主又何必緊張動氣?其實,誰是誰該明白,僅為一支『玉蟾蜍』,便扯落了那俠義面具,與一般黑道邪魔一樣地在貪字之下,不惜手沾血腥,掀起武林禍端,要是黑道邪魔還好,他敢說一個奪字,至於那些人卻打著什麼為武林安寧的幌子……」
  「住口!」青衫老者與黑袍老者雙雙大喝,青衫老者道:「大和尚,老朽三兄弟敏你為風塵異人,卻不料你……」
  癲和尚截口說道:「佛門弟子出家人,做的是該做的事,當不起一個『敬』字,苦口婆心難點魔障,暮鼓晨鐘難驚執迷,和尚我不管了,夏侯檀樾在此,三位若有自信,請自己找他要吧,別再驅使那可憐人為三位賣命了!」
  這「不歸谷」的三位谷主,只氣得臉色剎那數變,身影顫抖,癲和尚話落,黑袍老者戟指顫聲,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最後咬牙切齒,猛一跺腳,道:「和尚,夏侯嵐,你兩個聽著,老朽三兄弟自知難敵你兩個,但武林另有能制你倆之人,今日暫且作罷,錯過今天,哼,哼,走!」
  一聲「走」字,偕同白衣老者,青衫老者,帶著僅剩的那些「不歸谷」白衣劍手飛馳而去,轉眼不見!一天戰雲,剎時間雲消霧散,地上,留下橫七豎八的屍體。
  夏侯嵐搖頭苦笑,淡聲說道:「和尚,看來我這手上血腥,是永難洗淨的了……」
  癲和尚淡淡道:「事實上,你不殺人人家要殺你,以我和尚看,似這般欺世盜名,外貌仁義,內藏奸詐之徒,少幾個倒是好的!」
  夏侯嵐道:「可是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這夏侯嵐是個十惡難赦的魔中之魔!」
  癲和尚道:「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你若在乎那一個俠宇,何必當初?」
  夏侯嵐揚眉說道:「和尚,你說得對,我何必求那一個俠字?」
  「本來是!」癲和尚道:「只在和尚及你那心上人兒心中,你是個俠就夠了!」
  夏侯嵐赧然而笑,但隨即轉趨陰沉。
  癲和尚凝目笑道「檀樾敢莫是又為心上人兒擔憂了?」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和尚,我那能不擔憂?」
  癲和尚道:「擔憂何用?總得想法子救她才是!」
  夏侯嵐道:「和尚,那母女二人不見了!」
  癲和尚道:「當然,既然擄去了你那心上人兒,她不會等你找上門去的,不過,無須找她,該讓她來找你!」
  夏侯嵐苦笑說道:「和尚,我方寸已亂!」
  癲和尚笑道:「何不問計於和尚?」
  夏侯嵐道:「我等了多時了,和尚,你有辦法?」
  癲和尚道:「自然,否則你何須等我多時?」
  夏侯嵐道:「那麼,和尚,你快說吧!」
  癲和尚道:「在這兒?」
  夏侯嵐道:「怎麼?這兒不行麼?」
  癲和尚搖頭說道:「滿地死人,看得我和尚好不難受,總該找個好地方!」
  夏侯嵐道:「和尚,哪兒好?」
  癲和尚笑了笑,道:「鎮中酒肆去一趟,咱們邊走邊談!」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和尚,你又動了饞,只是鎮裡我已不能去了!」
  癲和尚愕然說道:「為什麼?」
  夏侯嵐道:「我在鎮中一家酒肆裡,殺了八個人!」
  癲和尚一震說道:「誰,為什麼?」
  夏侯嵐道:『南荒黃衣八魔……』接著,就把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笑道:「和尚明白了。你是怕人不賣你酒食?」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和尚!」
  癲和尚笑道:「那好辦,戴上你那面具,再加上有我和尚為伴,誰也想不到你就是片刻前殺人的兇手?」
  夏侯嵐失笑說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吃,走吧,和尚!」癲和尚笑了,枯瘦的身形搖晃著,往鎮裡行去,走了兩步,夏侯嵐開了口,道:「和尚,說吧,什麼法子?」
  癲和尚要了笑,道:「忘記那張字條了麼?」
  夏侯嵐道:「沒忘記,怎麼樣?」
  癲和尚道:「你只消照她的話去做,傳言武林,說你願以董婉若或玉蟾蜍交換上官鳳,還怕她不自己尋上門來?」
  夏侯嵐眉鋒一皺,搖頭說道:「和尚,不妥!」
  癲和尚道:「怎麼不妥?」
  夏侯嵐道:「這一來我不是等於承認我擄了董婉若麼?」
  癲和尚道:「便是擄了董婉若,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道:「那也就等於承認我殺丁董家近百口?」
  癲和尚道:「以我和尚看,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你是怎麼了!」
  癲和尚淡然搖頭道:「和尚我沒什麼,清醒得很!」
  夏侯嵐道:「那你怎說卻沒什麼丁不起的?」
  癲和尚道:「事實上,那的確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滿面詫異地搖頭說道:「和尚,在不懂!」
  癲和尚淡然說道:「簡單得很,你殺了董家近百口,擄了董婉若麼?」
  夏侯嵐道:「和尚,你這話問的可以,有沒有你知道!」
  「還是啊!」癲和尚道:「既沒有,你怕什麼?和尚適才不說過麼?行事但永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管他們怎麼說!」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一旦我面對天下武林,我將百口莫辯?」
  癲和尚搖頭說道:「無須辯,你便是磨破了嘴皮說干了嘴,天下武林也仍認為你是一個魔中之魔,殺一人是魔,殺百人也是魔,既是如此,你還辯的什麼?」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我不能這麼蒙冤……」
  癲和尚道:「檀樾莫忘了,唯有如此才能教你那心上人兒!」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我要自己去找……」
  癲和尚淡淡說道:「等你找到了,三個月約期已到了,就算是你能早幾天找到她,你那心上人兒在她手中,你是能救人,還是能殺她?」
  夏侯嵐神情震動,默然無語。
  癲和尚淡然又道:「你既是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再加上那要命的『一殘指』傷痕,你能辯麼?誰又信你的?拿適才事來說,有和尚我這個證人,人家還不信呢,何況……」
  「和尚!」夏侯嵐道:「『不歸谷』的那三個是欺世盜名……」
  癲和尚道:「你怎知別人不是?像他三個那種人,放眼天下武林,該是比比皆是,在一個『貪』字之下,命都不要了,什麼事也都做得出來,誰還會明白?誰還會相信你?」
  夏侯嵐揚眉說道:「可是,和尚,那樣我這雙手,勢必沾更多的血腥!」
  癲和尚道:「反正是已經沾了,再說,以我和尚看,這種人若是能少幾個,對天下武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嵐陡揚雙眉,道:「和尚,就這麼辦,我聽你的了!」
  癲和尚笑了,道:「本來該聽,拿人家對你的那番情意,你便是與天下武林為敵,那也是應試的,對麼?」夏侯嵐臉一紅,未說話。
  說話間,又進了鎮,夏侯嵐抬手戴丁一張人皮面具。剎時間改了容貌,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到適才誅八魔的那家酒肆去,也未必有人能認出他了。
  癲和尚像個識途老馬,領著夏侯嵐走進了一家名喚「一品香」的酒肆,也許受適才人命事兒的影響,這家酒肆的酒客並不多,只有三五個,顯得很冷清!
  和尚進酒肆,這是自盤古開天以來少有的稀奇事,所以他倆個一進酒肆,酒肆裡的酒客也好,掌櫃的,夥計也好,全立了眼滿面詫異地一陣低低議論。
  而,癲和尚他視若無睹,裝了糊塗,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揀上一付座頭坐了下去,話可又說回來了,吃不吃齋,六根是否清淨,那是和尚他自己的事,並沒有王法說把酒肉賣給和尚該殺頭。做生意的,只要是化錢的爺們,他也一概歡迎。
  所以,剛坐定,店伙立即慇勤地走了過來,仍是那一付躬身哈腰陪笑臉的客氣話:「老師父要吃喝點什麼?」
  癲和尚一指夏侯嵐道:「他請客,點酒菜是他的事,和尚我只管吃喝,不問其他!」店伙怔了一怔,忙轉向了夏侯嵐。
  夏使嵐皺眉而笑,隨便地吩咐了兩樣。  
  在店伙應聲欲去之際,癲和尚喚住了他:「喂,夥計,慢點!」  
  店伙忙道:「老師父有什麼吩咐?」
  癲和尚道:「你這店中可有筆墨?」
  店伙點頭應道:「有,有,有,老師父莫非要用?」
  癲和尚點頭說道:「正是要用,順便拿兩張紅紙來!」店伙連聲答應著走了。
  夏侯嵐皺眉說道:「和尚,你要千什麼?莫非要貼告示?」
  癲和尚笑了笑,道:「這事交給我和尚,你只管等著瞧吧!」夏侯嵐搖了搖頭,未再問。
  須臾,酒菜送上。另外,店伙還捧著筆硯及一大張紅紙,癲和尚向著夏侯嵐一招手,道:「先吃喝你的,只手口之下留點情就行了!」
  接著,他轉向店伙說道:「夥計替我和尚磨磨墨,待會兒一起有賞!」
  店伙一聽有賞,忙陪笑說道:「老師父好說,應該的,應該的!」擄起一雙袖子,為癲和尚磨起了墨。
  他這裡磨上一墨,癲和尚那裡也未閒著,把那張大紅紙裁成了好幾張,然後提起狼毫飽濡濃墨,攤開紅紙,筆走龍蛇,轉眼間幾張紅紙一揮而就。
  夏侯嵐驚歎說道:「和尚,相識這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和尚竟有這麼一筆好字!」
  癲和尚笑道:「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說著,放下了筆,自懷中摸出一錠碎銀子放在桌上,道:「出家人不沾便宜,夥計,拿去,這紅紙算我和尚買了,你替我拿到鎮口張貼四處,貼在顯眼地方,剩下的算你的跑路錢了!」
  夥計樂了,眉飛色舞稱謝謝聲中,拿起了銀子跟桌上什物,連連躬身哈腰地走了,出了門。
  癲和尚攤手一笑,道:「行了,咱們放心吃喝,靜等著好事上門吧!」

  夏侯嵐道:「和尚,我只怕這是禍事!」
  癲和尚眉頭一皺,道:「寢不言,食不語,我和尚懶得多說了,是好事抑或是禍事,酒足飯飽之後,你自己睜著眼瞧吧!」
  和尚果然是寢不言,食不語的好規矩,說完了這句話後,他立即放開口手吃喝,不再言語。夏侯嵐只好跟著吃喝起來,可不像和尚那麼興致高。
  沒一會兒,店伙打門外走了進來,近前哈腰說道:「老師父,都貼好了,一張沒剩!」
  癲和尚「唔」了兩聲,道:「有人看麼?」
  「怎麼沒有?」店伙忙道:「一貼上就圍了好幾堆人!」
  癲和尚連連點頭說道:「辦的好,辦的好,夥計,你忙去吧!」店伙應了一聲,哈腰而去。
  轉眼間風捲殘雲,癲和尚酒足飯飽,舉袖抹了抹嘴,一拍肚子,道:「行了,五臟神祭過了,吃了人家的不能不替人辦點點事,檀樾,令天你就在『五河』住店吧,和尚走了!」
  夏侯嵐一怔道:「和尚,你要哪裡去?」
  癲和尚兩眼一翻,道:「阿彌陀佛,檀樾,你好糊塗,咱們倆那能在一起?只有你為明,我為暗,這樣別人找來和尚好出頭說話,她找來我和尚暗中綴著她也好幹點別的!」
  夏侯嵐揚眉笑道:「和尚高明,把禍事給我攪來了,你卻腳底下抹油一溜了之。」
  癲和尚臉色一變,旋即笑道:「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所幸我和尚今天酒喝的少,不然非跟你翻臉打架不可!」說著,他站了起來。
  「慢著,和尚!」夏侯嵐及時說道:「你要我住在哪兒?」
  癲和尚道:「你剛才沒看見那『六福客棧恭候回音』八個字麼?」
  夏侯嵐道:「和尚,這兒有家『六福客棧』?」
  癲和尚道:「沒有我和尚會叫你往那兒住麼?」
  夏侯嵐笑道:「這一帶你和尚倒是挺熟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12:17

  癲和尚點頭說道:「當然,和尚憑兩條腿一張嘴,行萬里,吃十方,哪個地方不熟?不熟我和尚就化不上緣了?」
  夏侯嵐笑道:「別廢話了,你走吧!」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那麼,我和尚告辭了!」合什微一躬身,轉身行了出去。
  望著癲和尚那枯瘦背影,再想想他那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作為,夏侯嵐搖頭而笑。跟著,他也站了起來,會過了錢之後,飄然出門而去。
  夏侯嵐出了酒肆,背著手便往東行去,行走向,他轉面投注,只見那鎮口上,圍著好幾堆人,都在仰臉凝視,全神貫注在壁上紅紙上。果如癲和尚之言,這一下是能收到傳話的效果。  
  夏侯嵐一路東行,走沒多遠,那「六福客棧」便座落在眼前,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這「六福客棧」是間三進大院子,夏侯嵐只求幽靜,所以揀上了那最後一院的一間雅潔上房。
  剛坐定,店伙送來了茶水,還有一封信:「客官,你的信!」說著躬身哈膊,出雙手遞過了一封信。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我的信?」
  那店伙道:「剛才門口來了個人,拿著這封信要我送給剛住店的那位客人,剛住店的只有客官您,所以……」
  夏侯嵐伸手把那封信接了過來,果然,信封上六個大字:「夏侯大俠親啟」!他立即向著店伙點頭道:「信是我的沒錯,送信的是誰?」
  那店伙搖頭說道:「他沒說姓名,只說客官看過信後就知道了!」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了,沒事了,你去吧!」那店伙應聲出門而去。
  夏侯嵐隨手拆開了那封信,自信封裡抽出一張雪白的素箋,素箋上寫著幾行龍飛鳳舞的字跡:「閣下誠然信人,為紅粉知己寧捨至寶也令人敬佩!『洪澤湖』畔,亂石山上,孤松根下,埋有交換人質時地之指示,盼速趕往挖取!」投有署名,左下角仍畫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夏侯嵐皺了皺眉,剛住進店裡又要走,如這封信早到片刻,豈不是不必住這一趟店了麼?
  「洪澤湖」離此並不遠,照信上的說法看,僅僅是為挖另一封註明交換人質時地的信,似乎無凶險可言。
  但是,既沒有什麼別的用意,何必又要他跑這一趟!乾脆在這封信上註明不就行了麼?這似乎又說明,這趟「洪澤湖」之行,絕不筒單。  
  而,在「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的腦海中,從沒有一個怕字,是故,他略一思忖之後,立即站起來向外行去,臉也不洗了,茶也不喝了。  
  剛到了前面,迎面碰見了那店伙,他含笑打了招呼:「客官要出去?」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出去走走……」那店伙隨口答應了兩句,要往裡走。
  夏侯嵐一招手,道:「小二哥,慢著!」  
  那店伙應聲轉過了身,道:「客官有什麼吩咐?」
  夏侯嵐探懷摸出一錠銀子,塞在店伙手中道:「這是店錢,三天過後我要不回來,你把我住的屋子讓出去好了!」話落,不等店伙說話,轉身行了出去。那店伙沒說話,他握著銀子直了眼,怔住了。
  夏侯嵐背負著雙手,飄然出了「六福客棧」大門,甫踏出「六福客棧」大門,他一眼瞥見對街屋簷下並肩站著兩個中年灰衣僧人,他只當是化緣和尚,並未在意。
  可是當他離開「六福客棧」還不到幾步之際,突然一聲佛號由背後響起:「阿彌陀佛,檀樾請候一步!」
  夏侯嵐聞聲停步轉身,只見適才並肩立於對街屋簷下的那兩名灰衣僧人,並肩向自己走了過來。敢情不是化緣和尚!
  近首,夏侯嵐愕然問道:「二位大和尚敢是喚我?」
  兩名中年僧人未答話,那居左的一名卻微躬身影,道:「貧僧請問,可是夏侯檀樾當面?」
  夏侯嵐心頭微震,笑道:「大和尚好高明的眼力,不錯,正是夏侯嵐!」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貧僧再請問,檀樾何處去?」
  夏侯嵐呆了一呆,笑道:「大和尚莫非要干涉我的行動?」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貧僧不敢,但請問!」
  夏侯嵐道:「彼此素昧平生,緣慳一面,我有告訴大和尚的必要麼?」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說不說全憑檀樾,貧僧不敢勉強,只是,貧僧有一句話不得不奉告,檀樾若不是去『洪澤湖』亂石山,則貧僧敬邀,請檀樾借一步說話!」
  夏使嵐臉色一變,道:「大和尚怎知我要去『洪澤湖』亂石山?」
  那左邊僧人來答反問,道:「那麼,檀樾是要去『洪澤湖』亂石山了?」
  夏侯嵐也未答,道:「大和尚,請答在問話!」
  那左邊僧人一躬身,道:「檀樾既是要去『洪澤湖』亂石山,那麼後時『洪澤湖』畔再見!」說著,半轉身軀,與那右邊僧人竟要走。
  夏侯嵐雙眉一挑,道:「大和尚尚未答我問話!」
  那兩名僧人充耳不聞,遠自向前走去。
  夏侯嵐眉梢挑高了三分:「大和尚,我再問一句!」
  那兩名僧人卻仍生似未聽見,依然邁步前進。
  夏侯嵐輕哼一聲,道:「二位,我要得罪了!」踏步閃至兩名僧人身後,探掌向右邊僧人抓去。
  「阿彌陀佛,貧僧等如今不願動手,檀樾又何必相逼?」兩名僧人霍然旋身,各出一掌,閃電反擊過來。
  夏侯嵐左掌倏抬,右掌一翻,那兩名僧人的右腕脈已一起落在他雙掌之中,兩名僧人一震,臉色剛變。
  夏侯嵐目閃寒芒笑道:「少林『擒龍手』,二位怎麼稱呼?」
  左邊人雙目炯炯,道:「檀樾高明,貧僧等少林悟禪,悟空!」
  夏民嵐神情微震,雙掌一鬆,笑道:「原來是少林威震武林的四尊者之二,失敬了!」
  「好說!」左邊悟禪說道:「貧僧等不敢當!」
  夏侯嵐道:「大和尚為什不答我問話?」
  悟禪道:「檀樾屆時自知,如今又何必多問?」
  夏侯嵐道:「看來大和尚是只在問我一句,別的不願說!」
  悟禪道:「檀樾,事實如此!」
  夏侯嵐道:「大和尚,假如我要用強呢?」
  悟禪淡淡說道:「貧僧等自知難敵檀樾神功高技,但,縱然檀樾以最殘酷的手法加諸貧僧二人,貧僧二人也不會多說隻字!」
  夏侯嵐雙目陡揚,倏又斂去,擺手說道:「二位請吧!」
  悟禪、悟空雙雙微躬身形,道:「多謝檀樾!」轉身行去,拐過一處屋角不見。
  夏侯嵐皺皺眉,他想不通少林和尚為什麼有此問,又為什麼知道他是去「洪澤湖」亂石山。但至少他明白一點,少林和尚之所以遠下少林,十之八九是為了他「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
  既是為他而來,專在客撓門口等他,相遇當面,卻又為什麼不動他?那有可能是明知不敵。既明知不敵,又來幹什麼?莫非真的只為那句話,然後再糾眾跑到「洪澤湖」亂石山去等他。
  那又為什麼到等他去了「洪譯湖」?還有,少林僧人怎知他住在「六福客棧」,而且能一眼便看出他便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候嵐?
  那只有一種可能,是癲和尚說的,癲和尚此舉之用意,在為他邀幫手,所以要等到了「洪澤湖」!可是,那悟禪和尚適才明明有「如今不願動手」之語,這充分表示少林僧人跟他是敵非友。那就又不對了,癲和尚豈會替他招來敵手?
  在他一邊邁步之際,這些個問題在他腦中不住盤旋,然而,他始終難以想出個所以然來。就這麼走著走著,想著想著……
  驀地裡,一聲清越佛號劃空傳到:「無量壽佛,施主請停一步!」
  夏侯嵐一震而醒,抬眼望去,只見四下裡暮靄已垂,他置身一處荒郊曠野之中,離「五河」已不知有多遠。
  身前十餘丈處,並肩站立著七名背插長劍,黑髯飄拂的全真道士,這,他一眼便認出,是成震武林,盛名與少林四尊者同的武當「上清宮」的「武當七劍」。
  他眉鋒一皺,揚聲發話說道:「可是天風真人七位?」
  「不敢!」最左一名全真微微稽首,道:「正是天風七師兄弟。那麼施主該是夏侯大俠了?」
  夏侯嵐道:「正是夏使嵐,七位攔路莫非在問我去處?」
  天風真人微愕說道:「不錯,夏侯大俠怎知道?」
  夏侯嵐淡淡笑道:「剛才我碰見了少林『四尊者』!」
  天風真人「哦」!地一聲,道:「看來『少林』已早『武當』一步了,請問夏侯大俠可是要去……」
  夏侯嵐截口說道:「『洪澤湖畔』亂石山!」
  天風真人道:「多謝相告,既如此天風等前面候駕去了!」微一稽首,七劍聯袂,飛掠而去。
  夏侯嵐又皺了皺眉,一個「少林」,又一個「武當」,看來為他而來的人,誠然不在少數,往後去不知還有沒有?
  他們怎知他是要去「洪澤湖」的?又為什麼都要有此一問,然後前面候駕!難懂是難懂,情形不太好卻是顯而易見的。
  接下去,在未到達「洪譯湖」之前,夏侯嵐陸續地又碰上了三批兒那是「峨嵋三老」,「華山四叟」,「崑崙二翁」!全是五大門派的頂尖兒好手。而且,也全是白道中的俠義。同時,也都是一樣的問話,一樣地離去。
  前後碰見這五批人後不久,夏侯嵐到了「洪澤湖」!此際,天色已黑,清冷的月光銀輝下,「洪澤湖」碧波百頃,一片寧靜,漁火點點,隨波上下幌動。在那「洪澤湖」邊上,他終於望見了那座「亂石山」。
  那的確是座名符其實的亂石山,一眼望上去,似是由無數塊亂石所堆成,高近百丈,黑黝龐然靜靜地座落在清冷月色之下,那塊如剛的峭壁,緊靠「洪澤湖」邊,站在他立身處望亂石山,距離猶在數十丈外,卻來再見五大門派的高手任何一個人影。
  夏侯嵐曲指算算,不過二十名高手,便即是敵,他何懼哉?再說,他又有不得不上亂石山的理由?雙眉挑處,身形閃動,電一般地撲了過去。不到百丈的高低,在他來說,何須轉瞬?轉瞬之風他登上了亂石山頂,但是亂石山頂月光下的景象,卻看得他心頭一震,臉上變了色。
  那倒不是亂石山頂沒有那株孤松,有,那棵孤松就長在斷崖之上,而且是緊靠著斷崖,但是,除了那棵孤松之外,這本不該再有第二個人的亂石山頂,卻呈半環狀地站著黑壓壓一片!仔細算算,那絕不止二十名高手,赫然有數十名之多!
  那多出來的人,夏侯嵐沒一個陌生!那竟然是:「少林」掌教,四大護法,諸堂首座主持!武當「掌教」「上清宮」十二殿主持!「峨嵋」掌教!「華山」掌門!「崑崙」掌門!
  除了見過的那二十名五派高手外,竟一下子增添了近三十名五派的頂尖兒高手,當然,這些比那二十名功力猶高。
  小小「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怎一下子聚集了五大門派的五位掌救,掌門,四五十名高手。
  這若傳揚出去,怕不立即沸騰武林!怎麼事先江湖上一點兒跡象也沒有?該有,怎麼說也該有,這是近百年來武林中的大事!而,畢竟,事先在武林中是風平浪靜,一點兒跡象也沒有!這簡直是……
  就在夏侯嵐微一怔神之際,那位身披大紅袈裟,慈眉善目,銀髯過胸的少林掌教突然開了口:「阿彌陀佛,老衲少林大悲,偕各門派及各位武林同道恭迎夏侯大俠!」說著黑壓壓的一片全微微施下禮去。
  各武林同道?難道說,除五大門派之外,這亂石山上還有人?一看不錯,那些個人站得較遠,也全被五大門派眾高手遮住了身形,未經細看自是看不見。
  夏侯嵐雙眉一軒,揚聲發話,剛一聲:「掌教……」
  少林掌教大悲上人立即截了口道:「老衲願奉告檀樾,五大門派及各武林同道是聽說檀樾此時要來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取一樣東西,故而趕來恭候,一則為武林伸正義除魔衛道,二則為董家數十口慘死老少報仇並護至寶,問檀樾可敢往前走幾步!」如今已明白了,是敵,非友。
  夏侯嵐挑眉說道:「掌教,往前走幾步如何?」
  大悲上人道:「檀樾如再敢往前走幾步,各門派及諸同道攔住了檀樾退路,檀樾今夜便絕無生理了!」哪有這樣說明的!
  老和尚深諳激將三昧!
  夏侯嵐縱聲長笑,裂石穿雲直逼夜空,震得在場現下武林中之有數高手個個色變,人人動容:「掌教,夏侯嵐生平從不知一個怕字,但在我未向前行進之前,諸位可願聽我說幾句話?」
  大悲上人尚未說話,突然一個尖尖話聲起自人叢後:「夏侯嵐,你就少說一句吧,殺了人的人,從來沒一個會承認的,你就是說得日出西山也是枉然!」
  夏侯嵐犀利目光逼視,道:「閣下哪位?」
  只聽那尖尖話聲笑道:「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
  夏侯嵐揚眉說道:「閣下即敢在這種場合裡,對夏侯嵐如此說話,怎連個報名的膽都沒有?我不信閣下藉藉無名!」
  那尖尖話聲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實上……」
  夏侯嵐道:「閣下至少該站出來讓我看看!」
  那尖尖話聲道:「看了你也未必認識,不看也罷!」
  夏侯嵐道:「夏侯嵐死為鬼雄,不看看你如何能……」
  那尖尖話聲道:「你是要找我索債?」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
  那尖尖話聲道:「那我更不敢讓你看了!」這句話逗得很多人想笑,但卻都未笑。
  唯獨夏侯嵐笑了:「閣下,我必然認識你!」
  那尖尖話聲似乎吃了一驚,道:「是麼?」
  夏侯嵐道:「不然你何必改變嗓音說話?」
  那尖尖話聲乾笑說道:「嗓門兒是天生的,豈有改變之理,再說我也沒必要!」
  「有,」夏侯嵐道:「只因為我認識你的!」
  那尖尖話聲道:「就算認識也沒有什值得大驚小怪呀!」
  夏侯嵐道:「但你改變嗓音卻令人起疑!」
  那尖尖話聲嘿嘿笑道:「疑你就疑吧,反正我是即不告訴你姓名,也不站出去讓你看,你豈奈我何,有辦法你就自己過來看!」
  夏侯嵐沒動,卻轉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容我見見此人!」
  大悲上人道:「檀樾,凡事都有個先後……」
  夏侯嵐道:「這麼說,只要諸位圍住了我,掌教便答允我見此人!」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道:「老衲未敢代他人作主,容老衲問問……」
  那尖尖話聲及時響起:「掌救,不必問,我答應他就是!」
  大悲上人一聲:「多謝檀樾……」隨即向著夏侯嵐道:「檀樾該聽見了,不過,事關生死老衲還望檀樾三思!」
  夏侯嵐揚眉笑道:「掌教不必再相激,眼前便是個火坑,我也要往裡跳的!」說著,邁步而前,直向斷崖行去。這豪氣,看得諸門派豪雄個個動容。
  他那裡剛走幾步,背後那登山處,立被五大門派封住,看這陣勢,除了下臨「洪澤湖」的斷崖外,別處無路可走,便是飛鳥也難飛渡了。
  夏侯嵐泰然安祥,生似不知道一般,前行一丈後,停步緩緩轉過身形,目注大悲上人道:「掌教,我進來了!」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低誦佛號,動容說道:「檀樾豪情貫日月,膽氣震天地,令得老衲羞慚之餘,好不敬佩,老衲這就履行諾言……」
  話鋒微頓,揚聲說道:「那位檀樾,請站出與夏侯檀樾一會!」
  只聽那尖尖話聲笑道:「敬遵掌教令諭,前面的,請讓讓!」隨著這話聲,五大門派豪雄自動往兩旁閃去,讓出一條路來,路上,一搖一晃地行出一人。  
  那是個身穿葛衣,面目陰森的瘦削老者,他走出人叢之後,未再往前走,立即停步在人叢之前,笑道:「夏侯嵐,要看你就仔細看吧!」雙手往後一背,仰起了頭。
  夏侯嵐目中威稜直逼過去,看外貌,此人極其陌生,看神情舉止,卻微有熟悉之感,然而,他想不出是誰。
  當即淡淡說道:「閣下可否住前站站?」
  「不行,不行。」葛衣老者搖手笑道:「我不能比你在臨死之前,還拖個伴兒!」
  夏侯嵐道:「你知道我必殺你麼?」
  「那難說!」葛衣老者吃吃笑道:「不過,凡事還是防著點好!」
  夏侯嵐道:「我若有擒你之心,只怕你跑不掉!」
  葛衣老者不慌不忙地笑道:「往前站站也許,如今恐怕沒那麼容易!」
  夏侯嵐道:「那麼你試試!」招掌作勢欲抓。
  葛衣老者好滑溜,身形一閃已到了少林四大護法之後。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好身法,不是一般庸手,更不當是無名之輩了!」
  葛衣老者道:「夏侯嵐,我站出來僅是為讓你瞧瞧,可不是陪你來聊大天的,你即已看完了,我可要……」
  「慢著,」夏侯嵐喝道:「你再站出來讓我看看!」
  那葛衣老者道:「怎麼,你還要看麼?」
  夏侯嵐道:「這是最後一眼!」
  葛衣老者道:「也該是了,其實,我這付尊容,又有什麼怕人看的!」身形一閃,自少林四大護法身後閃了出來,仍站在原處。
  夏侯嵐目光凝住,一眨不眨,不言不動。
  半晌過後葛衣老者微有不安狀,忍不住叫道:「夏侯嵐,你看……」
  夏侯嵐突然說道:「閣下的易容術極其高明,可惜仍被我看出一絲絲破綻,閣下,可否告訴我,為什麼易容而來?」
  葛衣老者身形微震,吃吃笑道:「夏侯嵐,你不愧高明,只是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天生有這麼個怪脾氣,從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夏侯嵐淡淡說道:「那就算了……」一語未了,身形突閃,閃電一般撲了過去,單掌飛遞,直攫葛衣老者面門,他想破葛衣老者那高絕的易容!
  葛衣老者似乎極富心智,時刻在提防著,一驚大叫:「諸位同道,救人。」隨著話聲他身形一轉,倉惶往人叢中鑽去。適時,少林四大護法聯袂橫跨,各出一掌迎向夏侯嵐。
  夏侯嵐道:「大和尚,此人太令人動疑,請讓開!」右掌一翻,硬拍過去。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少林四大護法蹌踉後退一步,臉上顏色立變。夏侯嵐僅只是衣袂略一飄動。
  但,那葛衣老者已鑽入人叢中不見。
  夏侯嵐收手揚眉道:「大和尚,四位未免太愛管閒事了。」記著,轉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否容夏侯嵐在松樹根下挖一樣東西,再向在場諸位說幾句話,然後咱們再放手一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13:02

第十二章 神魔殞落
  大悲上人道:「自無不可,只是,檀樾所挖之物,是否『玉蟾蜍』?」
  夏侯嵐笑道:「少林清譽百年,上人貴為一派掌教至尊,怎也這般關心『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五大門派此來,也為阻攔至寶落入魔掌,一為免神物蒙塵,二為免藉它為害武林!」
  夏侯嵐道:「那麼掌教盡可放心,那不是玉蟾蜍!」
  諸大門派豪雄神情微鬆,大悲上人道:「那麼檀樾請,老衲等不急於這片刻。」
  夏侯嵐道:「謝謝掌教了!」轉身向那斷崖邊上孤松行去。
  到了孤松下,他略一注目,立刻發覺有一片土色新新,微呈蓬鬆,他毫不遲疑,彎腰探掌,挖了下去。一除掉那層浮土,一節竹筒立現眼前。
  夏侯嵐拉起竹筒,站直身形,然後他自竹筒中傾出一條白色紙卷,打開紙卷只一看,他立即色變。那又是一張素箋,素箋上寫著:
  「夏侯絕命,上官我屬,爾今爾後,唯我獨尊!」
  左下角,仍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他明白了,他明白是上了人的當,中了人圈套了,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這是癲和尚出的好主意,與人可乘之機。事到如今,他和尚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此際,在那人叢中,正有一雙滿含得意,狠毒的眸子在看著他,那是那神秘的葛衣老人。
  可是,夏侯嵐他不知道,剎那之後,他恢復了他那超人的冷靜,雙掌一搓,素箋粉碎,隨風揚去。
  然後他轉望大悲上人,道:「掌教,請聽我說幾句話,我先說明,信與不信,全憑掌教與在場之諸位,我不敢勉強,也無法勉強……」  
  大悲上人道:「檀樾請說,老衲等洗耳恭聽!」
  夏侯嵐道:「『金陵』董家數十口非我所殺,那董婉若董姑娘也非我所擄!」
  大悲上人道:「敢問檀樾,那『一殘指』致命傷痕何解?」
  夏侯嵐道:「我只能告訴掌教,那是有人嫁禍!」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突然響起:「功稱獨門,還有別人會麼?」  
  夏侯嵐雙眉一挑,道:「我說過不勉強諸位信!」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信,『五河』鎮上的張貼,可是你寫的?」
  來了,夏侯嵐心頭一震,道:「是我寫的!」其實,那也跟出自他手筆沒什麼兩樣。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是嘍,那怎麼說?」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我一位紅粉知己已被那嫁禍於我之人擄去,言明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回我那紅粉知已,我為救知己,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誆騙……」
  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把在場的都當成了三歲孩童!」癲和尚沒說錯,果然難取信於人。
  夏侯嵐揚眉說道:「諸位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實上適才那張素箋上……」心中一震,住口不言。
  葛衣老者話聲道:「夏侯嵐,那素箋如何?」
  夏侯嵐道:「已被我搓成粉碎,無法當證據了!」
  葛衣老者話聲冷笑說道:「那你還說什麼?」
  夏侯嵐道:「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夏侯嵐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夭,俯不怍於人,不管世情之毀譽褒貶!」
  葛衣老者話聲笑道:「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居然說這種話,豈不可笑?夏侯嵐,須知這不關毀譽褒貶,而是生死攸關!」
  夏侯嵐未予答理,目光轉注大悲上人,道:「掌教真欲在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掀起一片血腥麼?」
  大悲上人道:「出家人上秉佛旨,本不欲多造殺孽,多沾血腥,但少林忝為武林一脈,除魔衛道,安寧武林卻不敢後人!」
  夏侯嵐揚了揚眉,道:「無可避免了麼?」
  「有!」大悲上人道:「只請檀樾交出董家遺孤,自點殘穴,五大門派及武林同道,立刻下亂石山各回來處!」
  夏侯嵐笑道:「說來說去諸位是為了那『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微紅,道:「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貪』字,隨檀樾怎麼說吧!」
  夏侯嵐道:「掌教,你一代得道高僧,也是一派掌教至尊,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貧』字,也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與世無爭,如今僅為一隻『玉蟾蜍』,便不辭千里,跑到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率近百高手圍攻一人,看來所謂德高望重的領袖人物,在一個『貪』字下,俱皆顯露了本來面目,天理何在,道義何存?佛若有知,該不知要作如何感想了!」這一番話,聽得人人變色,大悲上人微微低下了頭。
  只聽那葛衣老者笑道:「武林人本求一個『名』字,這怪不得任何一派,誰叫那『玉蟾蜍』武林至寶,得之者可稱尊宇內,獨霸天下?便自己無此野心,也得防著點居於人下,永難抬頭,你夏侯嵐若是清高,為何寧捨一命也不肯承認?」
  夏侯嵐未置辯,他知道那是多餘,哂然一笑道:「要是這樣的話,那麻煩得很!」
  葛衣老者話聲道:「怎麼麻煩?」
  夏侯嵐道:「『玉蟾蜍』只有一隻,門派卻有五個,加上你們這無門無派的,少說也有數十路,那怎麼十分法?該誰屬?」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嵐,你休要挑撥離間,那沒有用,也不用你操心,各門派掌教門自有公平妙策……」
  夏侯嵐淡淡說道:「看來你是唯恐今夜我死不了!」
  「那當然!」葛衣老者哈哈笑道:「誰叫你是人人痛恨的魔中之魔?便不為死了的著想,也該為我們這些活著的想想對麼?」
  夏侯嵐道:「這才是極盡挑撥之能事,人言唇舌能殺人,今夜看來,委實半點不差,只是,不知諸位有沒有想到,要殺我一個夏侯嵐,諸位要付出十倍不止的代價!」
  葛衣老者道:「早想過了,怕死我們也就不來了,再說,縱然是刀山油鍋,只為除魔衛道靖武林,眼前這些俠義之士,誰肯後人!」
  夏侯嵐道:「你閣下生就一付殺人的唇舌……」
  葛衣老者笑道:「話不是這麼說,你若交出董姑娘,自點殘穴,仍可不死!」
  夏侯嵐道:「可惜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葛衣老者道:「那也能湊合通融了……」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道:「這麼說來,你意不在『玉蟾蜍』,而只為殺我了?」
  葛衣老者吃吃笑道:「我不說過麼,誰叫你是人人害怕痛恨的魔中之魔?有你夏侯嵐存在一天,這武林便難安寧一天,為大義,為小我,都該以為當前之要務,只要能除了你誰要那『玉蟾蜍』作甚?」
  夏侯嵐道:「閣下,我如今有點明白你是誰了!」
  葛衣老者道:「你以為我是誰?」
  夏侯嵐道:「你便是那殺害董家全家,擄去董婉若,嫁禍於我,又三番兩次隱於暗中害我之人!」
  葛衣老者道:「這倒好,我卻被倒打了一釘耙!」
  夏侯嵐還持再說。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號高喧,道:「檀樾決定了麼?」
  夏侯嵐道:「掌教,我適才說過了,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大悲上人道:「這麼說,檀樾是願意自點殘穴了?」
  夏侯嵐笑道:「掌教,那跟死沒什兩樣,二者都是死,我為什麼不換取些代價,然後再死呢?」
  大悲上人臉色一變,道:「檀樾是準備放手一搏?」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掌教,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大悲上人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在臨死之前還欲殺人委實是暴戾難消,凶殘難除了,既如此……」
  「掌教!」夏使嵐道:「對你的話,我不願置辯,但我要告訴掌教,掌教這麼做,是殺一個無辜之人。卻讓那狡滑狠毒真兇逍遙外……」
  葛衣老者話聲又起,嘿嘿笑道:「可惜,夏侯嵐,那幾張紅紙已替你招供罪行了!」
  癲和尚害人不淺。
  夏侯嵐陡挑雙目,道:「匹夫,夏侯嵐承認一切落你毒謀之中,但夏侯嵐今夜若僥佯不死,你匹夫也休想下得這亂石山!」
  葛衣老者笑道:「大悲掌教說得好,臨死還要殺人,足見暴戾難消,凶殘難除,夏侯嵐,可惜你今夜死定了!」
  夏侯嵐道:「那咱們待會兒再看吧……」轉注大悲上人道:「掌教,對於那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貪婪之人,我沒有別的話說,但是我要告訴掌教,倘若夏侯今夜大命不死,脫出此困,對各門派及今夜來此之人,我誓必報復……」
  大悲上人身形一震,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突聽那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若想不死,怎好說這種話?」
  夏侯嵐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夏侯嵐並不畏此,我只是提醒你們三思而後行,莫一念之誤為自己帶來無窮禍患!」
  「無量壽佛!」武當掌教那位仙風道骨老全真,突然長髯拂道,鳳目暴睜,威態逼人地插口說道:「施主無復多說了,各門派只為衛道除魔,不惜派毀人亡!」
  「好冠冕堂皇!」夏侯嵐揚眉笑道:「我卻以為這有點像人為財死,道長,殺了我能能得到『玉蟾蜍』麼?」
  武當掌敦,道:「巨魔一除,武林永靖,何須再要『玉蟾蜍』?」
  「好話!」夏候嵐道:「只怕殺了我之後,武林中的悲慘禍事會接踵而來,且更多!」  
  武當掌教道:「施主此言只怕眼前無人肯信!」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利今智昏,合該你們遺禍!」
  武當掌教勃然色變,但也不愧得道全真,一派之掌教,旋又趨於平靜,轉向大悲上人稽首說道:「道友,天色已然不早,道友該下令了!」
  大悲上人答以一禮,道:「老衲遵命!」立即轉向夏侯嵐,道:「檀樾,老衲最後忠告,請檀樾速速說出董家遺孤藏處,然後自點殘穴,否則老衲要下令動手了!」
  夏侯嵐淡淡說道:「掌教,說過的話,我不願再說,你下令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悲上人臉色一肅,道:「生命無價,檀樾何其珍惜身外之物!」緩緩揚起了右手。
  一陣陣錚然聲響,諸門派豪雄齊亮兵刃,劍拔弩張,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的氣氛立趨緊張,眼看就是血腥一片。
  但當大悲上人一隻右掌方欲揮下之際,夏侯嵐身形一震,臉色劇變,機伶一顫,突然喝道:「掌教,且慢!」
  大悲上人那隻手停在了半空,道:「檀樾莫非已回心轉意?」
  夏侯嵐道:「我有把握讓諸位付出十倍不止之代價,但確也明知難道過今晚,在一搏之首,可否讓掌教據實答我一問?」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道:「檀樾只管問,老衲知無不言!」
  「多謝掌教!」夏侯嵐道:「請問掌教,是誰告訴諸位,我今夜會來這亂石山的?」  
  大悲上人面有難色,但旋即說道:「老衲只能這麼說,數日前有人送信各門派,邀各門派衛道除魔,維護重寶,接著又有人送信各門派,說檀樾日內必來「洪澤湖」亂石山,要各門派於斷崖之前圍攻檀樾!」  
  夏侯嵐道:「我相信掌教必不欺我!」
  大悲上人道:「老衲既然答允,絕無欺騙檀樾之理!」
  夏侯嵐道:「敢問掌教,那人是誰?」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知道!」
  夏侯嵐道:「信上可有署名?」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兩封信都沒有署名!」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那信掌教可曾帶在身邊?」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帶來了!」
  夏侯嵐道:「可否取出讓我過目一下?」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檀樾原諒,這個老衲恕難從命!」
  夏侯嵐道:「掌教,這又為什麼?」
  大悲上人道:「老衲不能讓檀樾根據那信上字跡尋仇!」
  「尋仇?」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掌教認為夏侯嵐今夜能夠不死?」
  大悲上人一怔,旋即說道:「凡事不可不妨萬一!」
  夏侯嵐道:「那就算了!」
  大悲上人雙眉微揚,道:「檀樾問完了麼?」
  夏侯嵐道:「問完了!」
  大悲上人道:「既如此,老衲要下令了!」
  夏侯嵐道:「掌教,無須,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我自己會走!」話落,突然躍起,一頭向斷崖下投去。
  大悲上人一怔,各門派豪雄大驚,叱喝聲中,紛紛閃電撲向夏侯嵐那躍起的身形,無如,他們遲了一步,只有眼見著夏侯嵐變為青影一點,如飛星損石般墮落,「洪澤湖」白浪微翻,水花四濺,隨即不見,一切歸於寂然。
  夏侯嵐自百丈斷崖墜落「洪澤湖」後,未有第二次的露頭。
  各門派豪雄都怔住了,半晌,定過神來,大悲上人突然說道:「這,這,他怎麼投湖自盡……」
  一聲冷笑,有人說道:「恐怕是他藉這斷崖與『洪澤湖』跑了吧?」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然,百丈高下,從上墜落,無人能有生理……」
  嘿嘿連笑聲中,那葛衣老者道:「掌教說得不錯,便單看這『洪澤湖』,夏侯嵐也非死不可!」
  那冷笑之人道:「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滿面得意神情,道:「據我所知,夏侯嵐雖號『游龍』卻是一隻十足的旱鴨子,絲毫不識水性,過頂之水非淹死他不可!」
  那人道:「你怎麼知道?」
  葛衣老者道:「我當然知道,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險些滅頂!」
  那人道:「結果並未滅頂!」
  葛衣老者道:「那是被人救上來了!」
  大悲上人突然說道:「老檀樾此話當真?」
  葛衣老者道:「事關重大,我焉敢自欺欺人?」
  大悲上人神情一鬆,道:「阿彌陀佛,魔障終於消除,從此武林寧也……」
  葛衣老者搖頭笑道:「魔障雖除,那『玉蟾蜍』內之『藏真圖』也隨之而沒了!」
  大悲上人道:「五大門派首在除魔,不為奪寶,『玉蟾蜍』不祥之物……」
  葛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掌教,是麼?」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尚未答話。
  那武當掌教突然一聲乾咳,接過話頭,道:「貧道甚是奇怪,他能戰為何不戰?」
  大悲上人一愕說道:「老衲也甚為不解!」
  那葛衣老者卻隱笑說道:「這個我知道,適才的他,便是連個平常人也打不過!」
  在場豪雄俱皆一怔,武當掌教惑然投注,道:「施主,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他那一身功力,在片刻之前已失去了!」
  武當掌教詫聲說道:「那怎會,為什麼?」
  葛衣老者淡淡說道:「不為什麼,信不信由你!」
  大悲上人插口說道:「檀樾又怎知道?」
  葛衣老者笑道:「這要憑經驗與眼光!」
  適才冷笑那人突然說道:「難道說各門派高手與掌教不如你?」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事實上只有我一人看出來了!」
  那人道:「你以為我等肯信麼?」
  葛衣老者道:「反正他已死了,信與不信似無關緊要!」
  武當掌教道:「施主究竟哪位高人?」
  葛衣老者道:「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假如掌教一定要問,我只能告訴掌教,我姓金,如此而已!」
  姓金?武當掌教剛一皺眉,姓金的葛衣老者已道:「惡魔雖已除,武林卻難寧,我要找個地方避禍去了!」一笑舉步,穿過在場豪雄向山下行去。
  在場豪雄聽得一怔,武當掌教長眉方軒,大悲上人忙搖頭說道:「阿彌陀佛,金檀樾好走!」
  姓金的葛衣老者頭也未回,笑道:「多謝掌教,我會走的很好!」越走越下,轉眼間消失不見。
  最當掌教忍不住說道:「道友,此人究竟何人?」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老衲不知道,也漢知他姓金!」
  武當掌教道:「武林中可有姓金的高手?」
  突然有人說道:「有,『千面書生』金玉容,只是他已死近二十年了!」
  武當掌教道:「那就不會是他了……」略一沉吟,接道:「道友可解?他臨去之言何指?」
  大悲上人道:「道友是指他那惡魔雖除,武林難寧等言?」
  武當掌教點頭說道:「正是!」
  大悲上人道:「除非夏侯嵐未死……」
  「不然!」武當掌教道:「道友,他有惡魔雖除之語?」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那老衲就不解他那『難寧』及『避禍』之言何解了!」
  剎時全場一片寂然,但隨即有人將之劃破:「管他說什麼,又管它何解?反正夏侯嵐已死是實,從此武林寧也好,亂也好,是福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咱們走吧!」隨即舉步行去。
  武當掌教緊跟一步,低低說道:「道友,此人已看透五門派之用心……」
  大悲上人身形一抖,旋即說道:「為寶逼死人,事已做了,又何懼人知?」武當掌教默然不語。
  轉瞬間,這小小的亂石山頂走得一乾二淨,沒了一個人影,又恢復了空蕩,寂靜。不,還有人,那是由山道左一處石壁後飄上來的一條影,說他是飄,毫不為過,他像一個幽靈。
  他飄上山頂之後,在那株孤松旁站住了。是那姓金的葛衣老者,他去而復返,不,該說他根本沒走。他站在孤松旁下望百頃波光,突然發出一陣得意輕笑。
  但,笑聲甫出口,身後十餘丈外倏地響起一個冰冷話聲:「是該高興,人死了嘛……」
  姓金的葛衣老者機伶一顫,霍然旋身,兩道森冷而犀利的目光,直逼眼前發話處。
  十餘丈外,一塊嵯峨怪石之旁,站著個身材瘦高,鷂眼鷹鼻山羊鬍,神態森冷陰鷙逼人的黑衣老者。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寒芒倏斂,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甘老哥!」
  那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道:「你認識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著點頭說道:「當然,當然,『北邙』甘老哥誰不知道?」
  那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最好不過,咱們彼此都認識,這樣好說話!」
  姓盤的葛衣老者似有意改變話屬,笑道:「甘老哥怎尚未離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要問你,你不是也沒走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不瞞甘老哥說,我是想看看有沒有辦法打撈夏候嵐……」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打撈他幹什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自然是為他身上那只『玉蟾蜍』呀!」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知道那『玉蟾蜍』在他身上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董天鶴的女娃兒既被他擄了去,還會有舒服好結果?自然被他用那套下流手法,把『玉蟾蜍』騙了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目光凝注,陰險笑道:「恐怕不是吧?」
  「不是?」姓金的葛衣老者詫聲說道:「那甘老哥以為我來幹什麼?弔祭他一番?」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巴不得他死,怎會來弔祭他?以我看,你是來看看他究竟死了沒有,萬一他浮上來掙扎,你好來個落並下石!」
  姓金的葛衣老者神色微變,笑道:「為大義,這似無可厚非。」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只怕是為了小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一怔,道:「甘老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本人跟他無怨無仇……」
  「不然!」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搖頭說道:「他跟你不但有仇,而且深似五湖四海!」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別開玩笑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該知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姓金的葛衣老者苦笑道:「甘老哥,你這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要我說明白些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最好說明白些,否則我永遠難懂……」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我先說明,我是這世間局外之中,唯一知道此事之人,你當年害死了夏侯一修,夏侯嵐複姓夏侯,你懷疑是夏侯一修的兒子,所以你千方百計地害他……」
  姓金的葛衣老者啼笑皆非地道:「這話從何說起,甘老哥是把我當成了誰?」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剛才你自報姓金時,我就懷疑你了,你是『千面書生』金玉容!」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這玩笑開得太大了,誰不知金玉容已死了近二十年,屍首早巳隨草木同朽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這個我知道,你瞞過了夏侯一修,也掩天下人耳目近二十年,可是今夜卻被我看破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千面書生』何等俊俏風流,豈是我這付……」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自己忘了,你名號『千面書生』,有著獨步宇內的易容之術!」
  姓金的葛衣老者默然不語,旋即猛一點頭,笑道:「好吧,就算我是那已死近二十年,屍首已不存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吧,甘老哥,又如何?」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哪怕你不承認?你既是『千面書生』金玉容,使我連想到一件事,你當年跟夏侯一修交稱莫逆,十有八九學得了他那獨門霸道功力『一殘指』恰好夏侯嵐不承認行兇,說那金陵董家的慘禍是有人嫁禍……」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的聯想力十分高,說下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聯想到的還更多,你既嫁禍於他,又利用各門派貪婪之心,在約得夏侯嵐來此之後,又邀各門派來此所謂衛道除魔,你害他是為除根,你殺那董家滿門,則一方面為嫁禍,另一面是為那武林至寶『玉蟾蜍』……」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胡思亂想的事情,簡直令人佩服……」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既如此,那『玉蟾蜍』的下落,我就要懷疑在你的頭上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是說那『玉蟾蜍』落在我手?」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剝繭抽絲往裡找,最後找到的是你。」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我說過,你那胡思亂想的本領……」
  「怎麼!」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說道:「你不承認?」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我根本不是那金玉容,你叫我由何處承認起?」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姓金的葛在老者道:「我自己明白我不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不承認那就算了,我到武林中傳句話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顏色不變,淡淡笑道:「我以為甘老哥不會那麼做!」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何以見得?」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要打算這麼做,剛才便是絕佳機會!」
  姓甘的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你說對了一半,剛才我放過了那絕佳的機會,但是那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麼未加說破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嘿嘿笑道:「甘老哥可是要我分你一杯羹?」
  姓甘的黑衣老者臉色連紅都未紅一下,道:「不錯,你是個明白人!」
  姓金的葛衣老者皺眉說道:「甘老哥,武林至寶得來不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好處均分,你還可以分到一半,你若是不願,只怕你連那能得的一半也得不到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這話怎麼說?」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得很陰險,道:「我若到武林中傳一句話,那時節……」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姓金的葛衣老者似乎有點慌了,忙道:「甘老哥,凡事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所以未離開,就是等著跟你商量!」
  姓金的葛衣老者略一沉吟,道:「好吧,甘老哥,你既來當場揭穿我,我也不能對不起朋友,甘老哥,請過來坐坐,咱們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坐是可以,不過須離開斷崖遠一些,那兒危險得很!」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狠毒光芒一閃,道:「甘老哥委實多疑,像這類事,你我該坦城布公,肝膽相照……」口中雖這麼說,腳下卻離開斷崖,向裡走了幾步。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我記著你一句話,凡事防著點兒總是好的!」說著,他也舉步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是,憑甘老哥一身所學,難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敵手!」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那甘老哥就不該來威脅我!」
  姓甘的黑衣老者雙手一攤,聳肩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叫我那麼貪婪?誰叫你有那武林重寶『玉蟾蜍』?再說,我雖明知不是你的敵手,但我卻有自信跑得了,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好怕的!」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這就是了,甘老哥,你我席地坐坐吧!」說著,舉手一擺。
  姓甘的黑衣老者毫不遲疑,矮身坐了下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淡然一笑,也坐在姓甘的黑衣老者對面,好在地上均是潔淨的砂石,不慮髒了衣裳。
  坐定,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現在,咱們該談談怎麼個分法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逸似乎沒有什麼好談的,兩人共同研習……」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弄錯了,『玉蟾蜍』本身毫無價值,所以被稱為重寶,那是因為它腹中藏著一張『藏真圖』,咱們必須先按圖索驥,找著那藏寶之處,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24:21

第十三章 人為寶死
  賈少游道:「給以上之諸多不誠,及易容過的假面目,我敢說,老丈之三字姓名也是假不真,對不對?」
  晏子風圓睜老眼,盡射駭然,道:「老弟,還有麼?」
  賈少游道:「還有一點,老丈絕非單純為看熱鬧而來!」
  晏子風忽地一笑,道:「老弟,這回你錯了,老朽純為看熱鬧而來,說來那也並非全是老朽,乃是為了小女,老朽壯年喪妻,膝下僅此一女,不免嬌慣過甚,疼愛過深……」
  賈少游道:「老丈,那是人之常情!」
  晏子風道:「老朽敢說天下之為人父者,無一人能及得老朽,老朽對小女是百依百順,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月亮,老朽不惜一切,想盡辦法也要摘給她不可!」
  賈少游笑道:「那就是天下一般為父母者所難辦到的了!」
  晏子風目光一凝,忽道:「老弟,老朽已盡聆高明,老弟可願聽聽老朽這自認老眼未花的看法?」敢情他也有!
  賈少游平靜地說道:「願聞高明!」
  晏子風淡淡地笑了笑,道:「老弟一身所學,當也在武林一二人之間!」
  賈少游道:「恐較老丈要略遜一籌!」
  晏子風道:「那是老弟過謙……」
  目光一轉,接道:「老弟這張臉,恐也不真!」
  賈少游道:「老丈精擅此道,自知難逃老丈法眼!」
  晏子風緊跟著說道:「那麼,老弟這三字姓名,也正如老弟那西貝賈之姓一樣!」
  賈少游笑道:「老丈全說對了,只是,老丈,那怪不了我!」
  「不錯,老弟!」晏子風點頭說道:「欲人待己以誠者,必先待人以誠……」臉色一整,道:「老弟,老朽晏雲飛!」
  賈少游淡淡說道:「老丈,我叫賈不真!」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老弟,怎麼你……」  
  賈少游截口說道:「老丈請自問,這晏雲飛三字真也不真!」  
  晏子風臉色一變,雙目異采暴閃,大笑說道:「虛度五十寒暑,看來至今夜我方碰上對手……」  
  「過獎!」賈少游道:「所以,老丈仍不能怪我!」  
  「豈敢!」晏子風笑道:「說了半天,你我仍摸不到對方一點真的!」  
  賈少游淡淡笑道:「老丈但知如此這般之賈少游,我但知 如此這般之老丈晏子風,如此這般地做個朋友,不也挺好麼?」 
  晏子風哈哈笑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該傳為一段佳話!」    
  賈少游道:「我正是這個意思……」話聲至此,鄰室突然傳來一聲輕響!賈少游一怔改口,道:「鄰室中那位,即是令嬡?」
  晏子風含笑點頭,道:「正是小女,容老朽喚她過來見見老弟……」  
  賈少游毫無阻攔的意思,沒說話!
  晏子風立即揚聲喚道:「乖兒,你尚未睡麼?」鄰室寂然,無人答話!
  晏子風立即又說道:「爹剛交位忘年交,快過來見見!」 
  鄰室中有了回音,那是一個甜美,但略顯冰冷的話聲:「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不敢見客,我就要睡了!」這話聲聽得賈少遊目中異采一閃!  
  晏子風卻茫然無覺地赧笑說道:「老弟聽見麼?別見笑,她就是這脾氣,老朽寵壞了她!」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好說,本來夜已良深,是有諸多不便之處!」
  晏子風搖搖頭,道:「老朽縱橫武林數十年,唯對我這寶貝女兒沒辦法!」
  賈少游道:「那也不只老丈一人!」
  晏子風笑道:「倒該奉勸天下為人父母者,莫要寵壞了自己的子女!」
  賈少游沒有接口,這話他也不便接口!
  略一沉默之後,晏子風抬眼說道:「老弟真是為看熱鬧而來麼?」
  賈少游未答反問道:「聽老丈話意,好像這金陵盛會內有文章?」
  晏子風忙道:「那倒不是,老朽只是隨口問問!」
  賈少游道:「那麼我的來意該跟老丈一樣!」
  晏子風沉吟了一下,忽軒雙眉,道:「老弟知道老朽來意如何?」
  賈少游道:「老丈適才不說過麼?與令嬡純為看熱鬧而來!」
  晏子風苦笑道:「老弟,別臊我了,實在說,那僅是一半,那另一半……」抬眼接問道:「老弟可曾發現?『金陵城』大小客棧之中,這一兩天來住進了不少的各路豪雄,武林人物?」
  賈少游道:「我剛到金陵,自己沒留意,卻聽店中夥計說過了!」
  晏子風老眼凝注,道:「老弟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賈少游道:「武林人並非個個愛熱鬧,該必有深意,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
  晏子風道:「老弟當真純為看熱鬧而來?」
  賈少游點頭說道:「唯有這一點是真的!」
  晏子風歎道:「你老弟這趟熱鬧是來看對了!」
  賈少游微愕凝目,道:「怎麼說,老丈?」
  晏子風道:「老朽自當奉告,只是在老朽未奉告老弟詳情之前,要先跟老弟你打個商量,要你老弟點個頭!」
  賈少游道:「老丈請先說說看!」
  晏子風沉吟了一下,道:「各路豪雄乘盛會而來,那是為了金陵城新崛起武林的一家豪門,在賽燈船會上所出的一件彩頭……」
  賈少游道:「這彩頭必非尋常物品!」
  晏子風點頭說道:「正是,老弟,要是尋常物品,各路豪雄也不會冒殺身之險,不分遠近地先後趕來『金陵』了!」
  賈少游似乎感了興趣,揚眉問道:「老丈,那是件什麼奇珍異寶?」
  晏子風道:「稍時自當奉告,老朽實告老弟,老朽也是為這彩頭而來,但如今暗中觀各路實力,自覺實力稍顯不夠……」
  「我明白了!」賈少游道:「老丈是要我略盡綿薄,助上一臂之力?」
  晏子風赧然點頭,道:「正是如此,老弟,不知老弟可允賜以鼎力?」
  賈少游笑了笑,道:「老丈,我想先聽聽金陵城的這家豪門,是什麼人物!」
  晏子風道:「老弟放心,這家豪門絕不是什麼正派人物,原在『金陵』董家未遭慘禍之前,一直抬不起頭來,如今『金陵』董家家破人亡,大勢已去,這家豪門遂應勢崛起……」
  賈少游道:「老丈指的是哪一家?」
  晏子風道:「金陵城西羅家!」
  賈少游詫聲說道:「我以前怎未聽說過,金陵城西有個武林人物的羅家?」
  晏子風道:「老朽適才不說過麼,以往有『金陵』董家在,他羅家始終抬不起頭來,所以一直默默無聞……」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忙我可以幫,只是,萍水相逢,緣僅一面,老丈就那麼相信我這個一切皆假之人麼?」
  晏子風道:「老朽老眼不花,看得出老弟是位頂天立地的奇客!」
  賈少游笑道:「經老丈這麼一捧,我縱有二心,也不好再施了!」
  晏子風笑了笑,道:「既蒙老弟答允賜以鼎力,老朽不敢言謝,但願那東西到手之後,與老弟共享其成,平分好處!」
  賈少游道:「那是小事,老丈先說那彩頭究竟是什麼奇珍異寶吧!」
  晏子風點了點頭,抬眼問道:「老弟可聽說過『玉蟾蜍』此物?」
  賈少游一震,道:「聽說過,它已在武林中鬧得滿城風雨,莫非……」
  晏子風點頭說道:「那彩頭正是此物!」
  賈少游呆了一呆,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這太不可能了!」
  晏子風被他這三句不可能說得一怔,愕然說道:「老弟,怎麼不可能?」
  賈少游道:「第一,我聽說那『玉蟾蜍』原在『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手中,而那夏侯嵐已在不久之前被諸大門派在『洪澤湖』畔逼得投湖自盡,那『玉蟾蜍』理應隨之失去,如今這『金陵』羅家何又來一『玉蟾蜍』……」
  晏子風點頭說道:「這個老朽也聽說過,只是……」
  賈少游立又說道:「老丈明智,別說羅家不可能有『玉蟾蜍』,真有『玉蟾蜍』,此物人人覬覦,爭相搶奪,夏侯嵐曾為此喪命,武林人也險些掀起血風腥雨,羅家秘藏該猶恐不及,又怎會公諸於世,當作賽燈船的彩頭……」
  晏子風動容點頭說道:「老弟說得不錯!」
  賈少游道:「以我看,此中恐有陰謀!」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以老弟看,這是什麼陰謀?」
  賈少游淡淡笑道:「老丈這是考我,分明這是以無中生有為香餌,欲一網打盡天下武林的英雄豪傑,用心之狠毒可怕……」
  晏子風突然說道:「還有一件事,不知老弟想到沒有?」
  賈少游道:「什麼?」
  晏子風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那夏侯嵐有可能是冤死!」
  賈少遊目中寒芒一閃,道:「那夏侯嵐本來就是冤枉!」
  晏子風面有異色,道:「老弟怎知夏侯嵐本來冤枉?」
  賈少游神情微震,一笑說道:「假如羅家早有『玉蟾蜍』,夏侯嵐不是冤死是什麼?」
  晏子風目光轉動,道:「假如那羅家有『玉蟾蜍』之事,是無中生有呢?」
  賈少游道:「那夏侯嵐就可能不是冤死了!」
  晏子風目光一凝,逼視賈少游,笑了笑,道:「假如羅家有『玉蟾蜍』之事是真?那殺害『金陵』董家滿門的,就該是這羅家而不是夏侯嵐了!」
  賈少游猛一點頭,道:「是的,老丈,該是這麼說!」
  晏子風搖頭一歎,道:「可惜那夏侯嵐已長眠『洪澤湖』底,永為波臣,不然的話,他不知要如何對付這『金陵』羅家呢?」
  「說得是!」賈少游雙眉微揚,淡淡說道:「以夏侯嵐之辣手,只怕羅家無一能倖免,不過,武林盡多正義之士,只要夏侯嵐確屬冤枉,這冤枉,自會有人替他雪報的,老丈以為然否?」
  「然!」晏子風點頭說道:「老朽就是第一個,只怕老弟就是那第二個!」
  賈少游豪笑說道:「老丈這回沒走眼,願追隨老丈之後,共伸武林正義!」
  晏子風目泛異采,點了點頭,方待說話!
  賈少游忽皺眉鋒,道:「老丈,有件事我不明白……」
  晏子風忙道:「老弟何事不明?」
  賈少游道:「群雄志在奪寶,既聞風而來,就該唯恐遲人一步地早採取行動,為什麼偏要候諸賽燈船大會……」 
  晏子風笑道:「老弟高明,何糊塗一時?在會期未至之際,羅家自然將那『玉蟾蜍』秘藏某處,就是抄了他的家也未必尋得出來,既如此,何如等他自己拿出來,然後再下手?」
  賈少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老丈說得是理,只是,我怕羅家會臨時改換彩頭!」
  晏子風一怔說道:「何以見得?」
  賈少游道:「羅家既是武林世家,耳目必然十分靈通,群雄趕來『金陵』之事,他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焉有再拿出之理?」
  晏子風搖頭笑道:「老弟錯了,羅家既把那『玉蟾蜍』當為彩頭,那表示並不稀罕此物,既如此,他又介意誰奪去了它?」
  賈少游猛然一點頭,道:「有理,只是,老丈,恐怕那『玉蟾蜍』已毫無價值可言了!」
  晏子風一怔,道:「怎麼,老弟?」
  賈少游道:「假如羅家真有『玉蟾蜍』,而又真要把它當彩頭,那『玉蟾蜍』腹內只怕已空空如也,『藏真圖』早被取出去了!」
  晏子風呆了一呆,道:「不錯,是有此可能,老朽怎未想到……」
  賈少游話鋒忽轉,道:「老丈怎知羅家有『玉蟾蜍』,並欲以它當彩頭事?」
  晏子風神情微震,「哦!」地一聲,忙道:「這個……江湖傳言已動半邊天,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賈少游道:「但不知第一個傳出這消息的是誰?」
  晏子風搖頭說道:「那就不知道了!」
  賈少游淡淡說道:「希望不是羅家自己的人!」
  晏子風一怔,旋即點頭說道:「說得是,否則這陰謀就太可怕了……」
  賈少游搖頭說道:「老丈,似也未必盡然,假如這消息不是羅家自己的人傳出去的,這陰謀也不小,恐怕羅家將成為繼夏侯嵐之後,在『玉蟾蜍』風波下,第二個無辜犧牲者!」
  晏子風目光一轉,道:「老弟怎知那夏侯嵐無辜?」
  賈少游神情微震,隨即淡淡說道:「若那夏侯嵐不是無辜,誰又肯信羅家有『玉蟾蜍』之說?」
  晏子風呆了一呆,道:「老朽希望夏侯嵐是無辜,但又不敢相信他是無辜!」
  賈少游失笑說道:「老丈這話令人難懂!」
  晏子風道:「老朽希望夏侯嵐是無辜,這樣可師出有名,立場穩固地替他報雪仇恨,洗刷沉冤,老朽不敢相信他是無辜,那是因為連一向絕不輕出的五大門派也……」
  「老丈!」賈少游截口說道:「後者不難解釋,『玉蟾蜍』誰不眼紅?只消三言兩句挑撥,再加上金陵『董家』滿門那『一殘指』致命傷痕,五大門派哪會不信?」
  晏子風道:「但願如老弟所說……」
  又談了片刻之後,驀地一絲魚肚輕白透過紗窗,耳邊也傳來遠處的雞啼,敢情夜已盡,東方已明!二人相對,倏地失笑,卻是絲毫倦意也無!
  晏子風笑道:「話逢知己千句少,頃刻不知東方白,老弟……」
  賈少游一笑站起,道:「一夜打擾,我該告辭了!」  
  晏子風並未挽留,跟著站起,道:「老弟,你我何時共赴秦淮?」
  賈少游道:「我還有點事待辦,這樣好了,今夜秦淮河畔碰面……」
  晏子風點頭說道:「也好,好在秦淮河就這麼一夜,雖然難免人多,但不虞找不著老弟,老弟好走,恕老朽不送了!」
  賈少游謙遜了一句,拱手出門而去!臨出門時,他利用眼角餘光斜瞥,鄰室那兩扇房門,猶緊閉著,顯然,那位晏姑娘尚未起身!
  雖說不送,晏子風畢竟還是送出了房門,站在房門外,望著那賈少游頎長背影,他嘴角噙起一絲詭異笑意!而適時,賈少游唇邊也浮現那麼一絲……
  賈少游回到一進後院之後,並未回到他那房中去睡一會兒,反而背負著雙手出了客棧大門!  
  晨間的大街上,一片淒清,家家戶戶緊閉著門,街上難見幾個行人,便有,那也是趕早市的!滿街的紙屑,一兩隻野狗,寧靜而淒清!
  他站在客棧門口,長長地吸了一口清新而微涼的空氣,然後邁動步履,順著大街行去!但是,他剛拐過一處街角,他突然站住了!
  而,轉眼間,一人跟著他轉過街角,正是那昨夜阻攔他的那瘦高陰沉黑衣中年漢子!
  他一見賈少游背著手站在街角處,一驚停步,忙乾笑說道:「賈爺好早?」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閣下也不晚,行色匆匆,有何貴幹?」  
  那瘦高黑衣漢子忙道:「替敝上買些小吃去!」
  賈少游淡淡笑道:「小吃店客棧對門便有,請歸告貴上,這不是肝膽互換掬心交朋友,若希望貴我合作,幸勿再派人跟蹤!」話落,轉身逕自往前行去!
  瘦高黑衣漢子陰沉的一張臉,剎時漲得通紅,好不窘迫尷尬,狠狠地盯了賈少游背影一眼,轉身行回來路!
  賈少游笑了,突然加速步履往前行去!片刻之後,他到了「貢院街」夫子廟前!
  這時候的「夫子廟」,尤顯淒清冷靜,只有那一兩個撿爛紙的背著簍筐在追逐那滿街的紙屑!
  賈少遊目光一轉,走了過去,近前,他輕咳了一聲:「這位……」
  那撿爛紙的詫異地仰頭側顧!
  賈少游緊接著說道:「我打聽一個人,秦六或鐵牛都行,他兩位住在哪兒?」
  那撿爛紙的道:「秦淮河裡找去,他兩個正在船上被窩裡,摟著老相好的睡大覺呢!」
  賈少游眉鋒微皺,一聲多謝,轉身行向了「秦淮河」!到了秦淮河畔,只見畫肪艘艘靜泊河中,這時候永遠難聽出一絲聲息,難聞到一點脂粉香,只有那一河濁水汩汩東流!
  是哪艘畫舫?哪處溫柔鄉?賈少游站立河畔皺起了眉!
  驀地,呀然一聲,一艘畫舫上艙窗打開,探出一顆烏雲蓬散,脂粉未施,焦黃臉怕人的女人頭,「嘩!」地一聲,一盆穢水傾倒在窗外河中!
  她拿進馬桶縮回頭的當兒,一眼瞥見河岸上站著個人,不由一怔緩了一緩,賈少游趁勢開了口:「姑娘,借問一聲,秦六住哪兒?」
  天底下偏有那麼巧的事,賈少游話剛說完,那粉頭連忙縮回了頭,轉眼間,那窗口又探出個頭,赫然正是秦六,他睜開惺忪睡眼,向岸上望了望,含混地問道:「誰呀,大清早的……」
  賈少游笑道:「溫柔不住住何處,六哥令人羨煞,是我!」
  秦六一怔,揉了揉眼,再一看,忙道:「原來是賈老哥,請等等,我馬上下來!」說著,他頭一縮沒了影!
  頃刻間,那兩扇船艙門呀然而開,秦六彎著腰鑽了出來,一邊扣扣子,一邊連蹦帶跳地由那鄰近一艘畫舫跳上了對岸,然後由橋上急步走了過來!
  賈少游忙迎上了去,在橋這頭碰了面,一見面,秦六便賠上一臉窘迫笑意,不安地道:「賈老哥,怎麼這麼早?」
  「抱歉!」賈少游淡淡笑道:「六哥,驚了你的溫柔好夢!」
  秦六更窘了,道:「別開玩笑了,賈老哥,有事麼?」
  賈少游點頭笑道:「不然何敢大清早跑來,惹六哥那位咒罵!」
  秦六赧然笑道:「那麼,我不讓賈老哥船上坐了,咱們找個地方……」
  「不必了!」賈少游道:「我向六哥打聽件事,馬上就走!」
  秦六忙道:「什麼事,賈老哥?」
  賈少游道:「六哥,城西有戶羅家,你可知道?」
  秦六立即點頭說道:「知道,而且熟得很,怎麼?」
  賈少游道:「沒什麼,我來問問,羅家為人如何?」
  秦六一怔說道:「莫非賈老哥跟羅家……」
  「六哥!」賈少游道:「請先答我問話!」
  秦六滿臉詫異地望著賈少游道:「羅家在武林中是正派俠義,在『金陵城』是出了名的大善戶……」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六哥,真的麼?」
  秦六道:「我還會騙賈老哥,不信你問問去……」
  賈少游道:「六哥,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我從來沒聽說過,金陵城西有戶武林人物的羅家,所以問問。」
  秦六道:「那是因為往日董家的聲名太大,把羅家壓了下去……」
  賈少游點了點頭,改口問道:「六哥,你可知道,賽燈船是誰主辦的?」
  秦六道:「是『金陵城』的大小酒樓,那是為了招徠……」
  賈少游道:「六哥可知道,那彩頭是羅家出的?」
  秦六一怔,道:「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賈少游也著實地一怔,道:「難道不是?」
  秦六道:「我只知道那彩頭是『金陵城』大小酒樓合資購買的,是一艘純金打造的畫舫,足有十兩輕重!」
  賈少游眉鋒微皺,略一沉吟,道:「六哥,這『金陵城』的人都知道麼?」
  秦六點頭說道:「那當然,前三天就傳遍大街小巷了,參與賽船的,誰不磨拳擦掌,鑼緊鼓密地想奪得這艘金畫肪呀!」
  賈少游的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點了點頭,道:「六哥,告訴我,羅家怎麼個走法?」
  秦六愕然說道:「賈老哥,你要幹什麼?」
  賈少游道:「有人要害羅家,我要給羅家幫幫忙去!」
  秦六一驚,忙道:「怎麼,有人要害羅家?是誰?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道:「我只知道有人,但還不知道是誰?至於怎麼回事,三言兩語說不完,等晚上我再詳細告訴六哥,如何……」
  秦六一點頭,道:「行,走,我帶你去!」說著,他就要走!
  賈少游伸手一攔,忙道:「六哥,事關武林,你最好別介入,只告訴我羅家怎麼走,就行了!」
  秦六道:「也好,賈老哥只要到了城西,隨便問一聲,沒有不……」
  賈少游道:「既如此,六哥,你回船吧,賭棚我不去了,咱們晚上見!」說著,一拱手,逕自掉頭行去!
  賈少遊走了,秦六卻站在晨風中好半天才轉身回船。
  「秦准河」在城南,由城南往城西走,何消片刻?
  賈少游到了西城,果如秦六之言,他只一打聽,立刻問出羅家的所在,由此看,羅家的確名聲不小!那是一座氣派宏偉的廣宅大院兒,較「金陵」董家更宏偉,更氣派,只是名聲遠不及董家那麼大!
  那兩扇朱漆大門前,是高高的石階,石階下兩旁,還分別坐落著兩隻巨大石獅子!大門兩旁,是一列丈高圍牆,越過那丈高圍牆內望,庭院深不知有幾許,但由那陣陣晨風拂過翻開林木枝葉之際,微可瞥見幾角流丹飛簷,高喙狼牙!
  此時,那兩扇朱漆大門緊緊地關閉著,不聞一絲聲息,難見一個人影,可能這一家猶在熟睡之中!賈少游略一遲疑,走上石階三不管地扣了門環!砰砰然好一陣子過後,才聽見裡面響起了一陣輕捷的步履聲,由遠而近,緊接著門內有人喝問道:「哪一位?」
  賈少游道:「我,遠道而來的朋友!」
  一陣門栓響動,那兩扇朱漆大門緩緩向內打開,一名僕從打扮的灰衣漢子當門而立,仔細地打量了賈少游一陣之後,方始惑然問道:「你這位是……」
  賈少游微拱雙手,道:「請代為通報貴上一聲,我姓賈,遠道而來,只為慕名特來拜望貴上!」
  那灰衣漢子正自遲疑,只聽一個清朗話聲由內裡響起:「羅武,是誰呀?」
  那灰衣漢子忙應道:「回巴爺,不認識!」
  只聽內裡「哦!」地一聲,步履響動,隨見庭院中負手行過來一名身材頎長的青衫老者!這青衫老者五旬左右,長目細眉,五綹長髯飄拂,步履穩健,眼神犀利,隱隱有懾人之威!他一走近,那叫羅武的灰衣漢子忙側身後退,哈腰說道:「巴爺,就是這位!」
  姓巴的青衫老者舉目深注,發活說道:「老朽請教,尊駕是……」
  賈少游微拱雙手,道:「不敢,我姓賈,遠道而來,慕名特來拜望羅老英雄!」
  姓巴的青衫老者略一遲疑,道:「既是訪客,容老朽代敝上恭迎,請!」即側身擺手!
  賈少游謙遜一句,拱手跨步!  
  姓巴的青衫老者立又轉望叫羅武的灰衣漢子,喝道:「羅武,大廳奉茶!」
  那叫羅武的灰衣漢子應了一聲,掩門搶前奔去!
  那姓巴的青衫老者,則陪著賈少游直向裡行去!
  行走間,賈少游道:「我尚未請教……」
  「不敢!」姓巴的青衫老者道:「老朽巴天玄,忝為羅府總管!」
  賈少游「哦!」地一聲,含笑說道:「原來是巴總管,莫非當年『追魂手』?」  
  巴天玄神情微震,凝目說道:「不敢,正是老朽,賈朋友知道老朽?」  
  賈少游笑道:「巴總管當年縱橫宇內,睥睨武林,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巴天玄道:「賈朋友過獎,老朽只感汗顏,台甫是……」
  賈少游道:「草字少游!」
  巴天玄皺眉微愕,道:「原來是賈少游賈朋友!」顯然,這名字對他十分陌生!
  賈少游含笑說道:「末學後進,籍籍無名,巴總管莫要見笑!」
  巴天玄忙道:「豈敢,豈敢!」說話間,已至大廳之前,巴天玄微一側身,舉步讓客!
  大廳中,分賓主落座,那叫羅武的漢子跟著人內奉上香茗,背著賈少游的時候,向巴天玄遞過一個眼色!巴天玄微一點頭,羅武跟著退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24:50

  羅武去後,巴天玄轉注賈少游,輕咳一聲,道:「賈朋友何處來?」
  賈少游道:「巴總管,我來自三湘!」
  巴天玄目光轉注,道:「老朽向賈朋友打聽一個人,不知賈朋友可認識?」
  賈少游道:「巴總管請說,三湘一帶,我頗為熟悉!」
  巴天玄道:「老朽當年有位至交,人稱『三湘一劍』……」
  賈少游截口說道:「巴總管問的是韓凌波韓大俠?」
  巴天玄點頭說道:「正是!」
  賈少游道:「巴總管恐怕不會不知道,韓大俠已於三年前過世了!」
  巴天玄淡淡一笑,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是……」
  賈少游含笑說道:「是試試看賈少游是不是由三湘來的!」
  巴天玄老臉一紅,道:「老朽身為人下,職居總管,凡事不得不謹慎,尚望賈朋友諒宥!」
  「好說!」賈少游道:「這是理所當然之事,既是巴總管見疑,賈少游敢……」
  巴天玄忙道:「賈朋友若萌去意,那就是怪罪老朽慢客了!」
  「不敢!」賈少游道:「賈少游也自知唐突孟浪,難免引人疑竇,不過,巴總管此舉,也頗令我這遠道慕名而來之人遺憾!」
  巴天玄老臉好紅,舉手一拱,道:「賈朋友,老朽僅此再謝罪!」
  賈少游忙答一禮,道:「這就令我更不安了!」
  巴天玄略整顏色,方待說話!
  賈少游已然有意地搶先了一步,道:「巴總管,羅老英雄不在麼?」
  巴天玄點頭說道:「在,老人家剛起,老朽已命羅武通報去了!」
  賈少游道:「能見見羅老英雄,得償夙願,平生堪慰了!」
  巴天玄笑了笑,道:「賈朋友當真是慕老人家之名而來麼?」
  賈少游笑道:「巴總管又見疑了……」
  巴天玄老臉微紅,倏地一整顏色,剛要張口!
  卻又被賈少游搶了先,賈少游笑了笑道:「巴總管,怎見得我不是慕名而來?」
  巴天玄長眉微揚,道:「賈朋友,自『金陵』有個董家之後,羅家的聲名多年來一直被蓋壓其下,除長年居住『金陵』之人,絕少人知道『金陵』還有個羅家!」
  賈少游道:「那麼我願意告訴巴總管,我另有來意!」
  巴天玄臉色微變,道:「可否請賈朋友示知……」
  「好說!」賈少游淡淡說道:「請容我向羅老英雄面陳!」
  巴天玄雙眉微揚,道:「這麼說,在未見著老人家之前,賈明友是不肯說的了?」
  賈少游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巴天玄緩緩搖頭說道:「若是賈朋友不肯先說出來意……」
  賈少游截口說道:「巴總管就不讓我見羅老英雄,可是?」
  (此處缺數頁)
  賈少游笑道:「我不信,我要走看誰攔得住我!」雙手往後一背,舉步向前行去!
  巴天玄一臉焦急,剛要開口,白衣少年冷然說道:「巴總管,你少管我閒事……」轉望那兩個瘦高黑衣漢子,喝道:「擒下了!」
  那兩個瘦高黑衣漢子一聲不響,突然雙雙出掌向賈少游左右肩井扣去,招式怪異奇快,銳不可當!
  賈少游搖頭一笑,道:「原來是西域門下,羅府委實臥虎藏龍,不過,以此道待客,令人頗有羅府聲名難符實際之感!」抬手一指,飛點兩名瘦高黑衣漢子掌心!
  他更快,快得令兩名瘦高黑衣漢子連躲得念頭都未及轉,如遭電殛,機伶一顫,霍然飄退,兩隻手再也抬不起來了!
  這,看得巴天玄一怔,雙目異采飛閃,不禁動容!
  卻看得白衣少年勃然色變,目中閃起厲芒,冷笑說道:「看不出你具此高明身手,我試試!」單掌一遞,如飛抓向賈少游左肋!對一個素不相識之人,這一招未免出手過狠!  
  巴天玄眉鋒一皺,可是他未動也未說話!
  適時,賈少游一笑說道:「三少爺,不試也罷!」左掌只一翻,已輕易扣上白衣少年腕脈,隨即振腕一抖,白衣少年一個身形已蹌踉倒退出好幾步去!
  巴天玄忍不住脫口一聲驚呼,怔住了!
  白衣少年臉色由紅而青,倏轉一片煞白,雙眉高挑,兩眼暴睜,一撩衣衫,錚然一聲一柄寒芒吞吐的軟劍已執在手中,口中喝道:「姓賈的,你站住,否則……」
  「否則如何?」賈少游半轉身形,淡然而笑:「羅三少,年紀輕輕,別那麼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我不願為已過甚,也奉勸你為令尊半生英名著想!」
  白衣少年哪聽得下這個,厲喝一聲:「要你來教訓我?」振腕一抖,劍花兩朵,便欲挺劍遞刺!
  賈少遊目中威稜剛閃,驀地,大廳門口響起—聲朗喝:「三弟住手,爹來了!」白衣少年機伶一顫,硬生生沉腕收招,垂下劍去!
  賈少游連忙回身前顧,只見大廳門口並肩站著一老二少三個人,老的,是個髮鬚俱霜,但絕無一絲龍鐘老態的白衣老者,老者身軀魁偉,濃眉大眼,虎頭燕頷,隱隱有奪人之感,雙目正逼視著白衣少年!
  他身左,是個相貌英武,膚色略顯黝黑,身著—襲黑衣的青年人,身右,則是位年歲較左邊那位稍輕,但較白衣少年略長的俊美青衫少年!
  這一聲沉喝,驚醒了巴大玄,他急步迎了過去,恭謹躬下身軀,道:「見過老人家及大二少!」
  白衣老者一擺手,道:「天玄,為我介紹客人!」
  巴天玄應聲轉身,向著賈少游道:「賈朋友,這就是敝上!」
  賈少游舉步而前,瀟灑一拱,含笑說道:「末學後進賈少游,見過羅老英雄!」
  白衣老者滿面羞愧地還了一禮,道:「老朽遲來一步,使得犬子無狀,唐突貴客,始得老朽滿面羞愧,謹此賠罪,並謝過賈老弟手下留情,保全羅振宇半生薄名!」
  賈少游連忙謙遜不迭,話聲方落,羅振宇已轉注白衣少年,怒聲喝道:「還不與我後院跪著去!」
  白衣少年如今已倨傲盡收,煞威全斂,怯怯應了一聲,低著頭便要走,賈少游及時說道:「羅老英雄如此責怪令郎,賈少游將坐立難安了!」  
  羅振宇臉色稍緩,喝道:「把劍收起來,後站,不長進的東西,仗恃淺薄家學,永不知天高地厚,適才若非貴客掌下留情,你那條手臂還想要麼?」
  白衣少年一聲未敢吭,收起軟劍退立一旁!
  羅振宇收回目光轉注左右,道:「威兒、飛兒,見過客人!」
  黑衣少年與青衫少年立即應聲行前,行下禮去!
  賈少游連忙還禮謙遜!
  羅振宇又道:「這是大二兩名犬子,聲威、聲飛,賈老弟多照顧!」
  賈少游連忙再謙遜。接著,羅振字舉手肅客!賈少游此時自不便再言去,欠身行了回去!
  賓主落座,坐定,羅振宇老眼深注,略整臉色,道:「老朽已得下人詳報,尚望賈老弟據實示知來意……」
  賈少游淡然一笑,道:「既蒙羅老英雄親自接見,自當據實陳明來意……」話鋒微頓,接道:「羅老英雄可知道,由今晚開始一連三天的秦淮賽燈船會?」
  羅振宇點頭說道:「老朽世居金陵,自然深諳金陵習俗!」
  賈少游道:「羅老英雄可知道,那賽燈船會的彩頭是什麼?」
  羅振宇滿面詫異,但他未問,逕道:「是『金陵城』大小酒樓合資購買的一艘重約十兩的純金畫舫船。」
  賈少游搖頭說道:「羅老英雄錯了,不是!」
  廳內眾人聞言俱皆一怔,羅振宇詫聲說道:「不是?」
  賈少游淡然搖頭,道:「不是!」
  羅振宇轉注身側巴天玄,道:「天玄,那彩頭是什麼?」
  巴天玄道:「回老人家,是那艘純金畫舫!」
  羅振宇收回目光,望向賈少游道:「莫非賈老弟聽錯了?」
  賈少游搖頭說道:「絕錯不了,羅老英雄如若不信,請派人到城中各處客棧內,隨便找位武林人物問問,他們所知道的彩頭,絕不是那艘重約十兩的純金畫舫!」
  羅振宇白眉微皺,道:「各處客棧中,武林人物?」
  賈少游道:「不錯,如今『金陵城』的各處客棧中,住滿了由天下各處來的正邪兩途,白黑二道的武林豪雄!」
  羅振宇詫聲說道:「有這回事兒……」舉目環掃,問道:「你們誰知道?」
  廳內眾人俱皆搖頭!
  羅振宇收回目光,道:「賈老弟,武林同道們,為何而來?」
  賈少游道:「便是為那不是金畫舫的彩頭而來!」
  羅振宇呆了一呆,道:「據賈老弟所知,那彩頭是什麼?」
  賈少游道:「是『金陵』城西羅家所出的武林至寶『玉蟾蜍』!」
  廳內眾人神情震動,羅振宇則勃然色變,急道:「賈老弟,這,這是誰說的?」
  賈少游淡然笑道:「如今住滿了金陵城中客棧的每一位武林人物都知道,只不知道這消息何來?是誰說的,難道羅老英雄不知道?」
  羅振宇瞪目說道:「這,這,這從何說起?老朽自金陵有了董家之後,一直限制羅家人外出,所以對外界的消息,可說是幾乎斷絕了,既不知道武林同道齊集『金陵』,也沒有聽過那賽燈船彩頭,是羅家出的『玉蟾蜍』這一說!」
  賈少游道:「而事實上,羅老英雄,外面已鬧得滿城風雨了,除了『金陵城』的百姓不知之外,凡是武林人物,沒有一個不知道,府上如今可說是群雄環伺,危機四伏了!」
  羅振宇雙眉一揚,道:「那麼賈老弟的來意……」
  賈少游道:「只在請羅老英雄據實說明,有沒有這回事!」
  羅振宇搖頭說道:「老朽敢以半生薄名擔保,絕無此事,賈老弟請想,倘若羅家有了武林至寶『玉蟾蜍』秘藏猶恐不及,怎會……」
  「可是,羅老英雄!」賈少游截口說道:「有人這麼說,說羅老英雄已早取出了『玉蟾蜍』中的『藏真圖』所拿出來的,只是一個尚值幾文的空『玉蟾蜍』!」
  羅振宇道:「倘果真如此,那豈不是此處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麼?」  
  賈少游笑了笑,道:「也有人說,羅老英雄是欲藉此為餌,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羅振宇一怔,旋即搖頭苦笑,道:「這真使老朽哭笑不得,老朽一生淡泊名利,墨守這『金陵城』西一塊祖產靜度餘年,從來無此野心,再說,老朽又憑什麼打盡天下武林?就憑老朽這膝下三子及左右幾位朋友麼?」
  實在說,賈少游如今明白,憑羅家的實力,稱雄一方,那是綽綽有餘,要想一網打盡天下武林,那還差得多!
  他眉鋒微皺,道:「我相信羅老英雄,但是老英雄明智,該知道這是一件極為值得重視的事!」
  羅振宇軒眉說道:「賈老弟以為……」
  賈少游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羅老英雄知道麼?那『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候嵐,曾為此冤死『洪澤湖』?」
  羅振宇一震,急道:「夏侯嵐冤死『洪澤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賈少游道:「前不久,約月餘之前!」
  羅振宇詫聲說道:「月餘之前,那夏侯嵐不是死在三年前……」
  賈少游歎道:「看來羅老英雄是隔絕武林太久……」接著,就把夏侯嵐詐死隱於「金陵」,及後來事說了一遍!
  聽畢,羅振字黯然搖頭,道:「三年前老朽山高水遠,未及前往哀悼,卻不料三年後的今天,『洪澤湖』近在咫尺,老朽仍未及救援。」
  賈少游道:「哀悼?救援?羅老英雄,放眼天下武林,沒一個不認為那夏侯嵐是個百死莫贖的巨擘惡魔!」
  羅振宇搖頭說道:「可是老朽知道,他是個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令人敬仰的真英豪!」
  賈少游「哦!」地一聲,搖頭笑道:「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知他之人,夏侯嵐若泉下有知,也該含笑瞑目了!」
  羅振宇搖頭說道:「那倒不為別的,只因為……」忽地一歎,接道:「往事已矣,不談也罷!」
  人家既不願談,賈少游自也不便問,沉默了一下,他道:「羅老英雄,眼前這件事……」
  羅振宇道:「老朽以為,那可能是老朽當年曾得罪過的一些武林朋友們的惡意中傷,蓄意加害!」
  賈少游道:「羅老英雄可知那後果?」
  羅振宇悲聲歎道:「家破人亡,羅家將難留一活口!」
  「事實如此!」賈少游道:「難道羅老英雄就這麼坐以待斃,縛手任人宰割麼?」
  羅振宇搖頭苦笑,道:「賈老弟該知道,這種事,單憑口舌是說不清的!」    
  賈少游點頭說道:「羅老英雄說得是,當日夏侯嵐就是百口莫辯……」頓了頓,接道:「這麼說來,羅老英雄是打算全力一拼了?」
  羅振宇道:「除此老朽別無良策,但賈老弟該知道,以我羅家這些人手獨對天下武林,那何異以卵擊石?」
  那低頭立於廳隅的白衣少年,突然低低說道:「那便是死,也死得壯烈!」
  羅振宇雙眉一挑,但倏又斂去威態,歎道:「大禍將屆,死已臨頭,為父的已沒心情跟你生氣了!」英雄暮老,壯士途窮,這話好不悲慘!
  賈少游暗暗感歎,道:「羅老英雄,事實上,三少爺說得不錯,只是,像這樣的死,太以冤枉,也有點輕如鴻毛,更中了他人之計!」
  羅振宇搖頭說道:「武林人心日壞,道義罔存,老朽……」
  賈少游截口說道:「羅老英雄,這我知道,現下的武林,指是為非,誣善為惡,人心不古,道義日下,欺世盜名之輩,比比皆是,只為一個『玉蟾蜍』,便不惜掀起血風腥雨,不擇任何手段地欲佔為已有,活著沒意思,死本不足惜,但重要的是親痛仇快,正義之士含恨而歿,險惡之徒得意而存,道日消,魔日長,天下武林堪憂!」
  羅振宇軒眉說道:「然則,賈老弟何以教老朽?」
  「不敢!」賈少游道:「願憑一己之力,竭盡綿薄,助羅老英雄查出……」
  羅振宇激動地道:「多謝賈老弟,這麼說來,賈老弟遠道而來,只為……」
  「不,羅老英雄!」賈少游搖頭說道:「原本不是!」
  羅振宇一怔說道:「那麼,賈老弟原也是來奪寶的?」
  賈少游搖頭說道:「也不在奪寶!」
  羅振宇訝然說道:「那麼,賈老弟是……」
  賈少游淡然截口說道:「實不相瞞,假如羅老英雄真有那『玉蟾蜍』,我就要指羅老英雄殺害董家滿門,陷害夏侯嵐,欲一網打盡天下武林了!」
  羅振宇機伶一顫,道:「還好老朽無此物,否則豈不百口莫辯?」  
  賈少游淡淡笑道:「如今我已相信羅老英雄,也知道羅老英雄是為人所害,但是對這齊集『金陵』的武林豪雄,只怕羅老英雄百口莫辯!」
  羅振宇點頭說道:「說得是,所以老朽……」
  賈少游似乎有意不讓他說下去,截口說道:「請問羅老英雄,生平可有什麼仇人?」
  羅振宇搖頭說道:「老朽年輕時性情過於孤癖,除曾與一位既是親戚又是至交的朋友交往過外,生平幾乎沒與人來往過,而自那位朋友過世之後,老朽根本就斷絕了任何往來!」
  賈少游道:「但不知羅老英雄那位朋友是哪一位?」
  羅振宇遲疑了一下,道:「說來賈老弟也許不會陌生,昔日武林中有位奇人,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
  賈少游一震,急道:「莫非是那夏侯一修前輩?」
  羅振字點頭說道:「正是他!」
  賈少游道:「老英雄跟夏侯前輩是至交?」
  羅振宇道:「說至交,那該是老朽高攀,說親戚倒恰當一些!」  
  賈少游詫聲說道:「親戚?怎未聽說過……」  
  羅振宇搖頭歎道:「賈老弟有所不知,他那妻子柴玉霞,是老朽的表妹!」  
  賈少游脫口一聲輕呼,道:「怎未聽人說過,夏侯前輩還有羅老英雄這位親戚?」  
  羅振宇搖頭說道:「那說來要怪老朽了,老朽與玉霞表妹本是青梅竹馬一對兒伴,在老一輩的心目中,將來也該是當然的一雙,豈料,玉霞表妹對老朽僅止於兄妹間的感情,年長之後,她愛上了那位武林奇客夏侯一修,老朽羞愧之餘曾極力破壞,並數次欲殺害夏侯一修,卻被他忍讓躲過,及至玉霞表妹與夏侯一修結婚後,他夫妻不齒老朽之心性為人,始終不認這門親戚,後來還是夏侯一修寬懷大度,老朽也一改從前,這才成了莫逆之交,所以……」
  賈少游靜聽至此,突然插口說道:「原來夏侯前輩與羅老英雄之間,還有這麼一段從不為人知的往事,那麼,羅老英雄適才不願多提哀悼,救援那夏侯嵐的原因,也是為此了?」
  羅振宇點頭說道:「賈老弟說得不錯,正是為此!」
  如今一句賈老弟,聽得賈少游好不自在,他忙道:「老人家,請改改稱呼,我當不起!」
  羅振宇微愕說道:「賈老弟……」
  賈少游忙道:「夏侯前輩稱你老人家一聲大哥,那麼我該稱老人家一聲老伯!」
  羅振宇詫聲說道:「這話……」
  賈少游道:「老伯,小侄夏侯嵐!」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皆驚,羅振宇霍地站起,尚未說話,賈少游已自臉上取下一張特製的人皮面具!那面具後的臉上,長眉入鬢,鳳目重瞳,英俊絕倫,不是那自亂石山墜落「洪澤湖」中的夏侯嵐是誰!  
  羅振宇神情激動,半晌始道:「果然是賢侄,只可憐老朽那玉霞表妹及表妹夫,還有那小外甥……」老淚往外一湧,改口說道:「老朽只聽說一修老弟在遭逢慘變之後,收得一位螟蛉義子傳以衣缽,也知道那就是賢侄,可是算來如今該是咱們第一次見面……」話聲至此,立即轉注左右喝道:「威兒、飛兒、還有揚兒,還不快過來見見大哥!」
  羅聲威、羅聲飛、還有那位白衣少年羅聲揚,連忙一起過來見禮,彼此不外,自然十分親熱!那位三少羅聲揚滿面羞慚,難以抬頭!    
  見禮之中,羅振宇道:「難怪你不是對手,你也不看看你碰見了誰,下次看你還知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羅聲揚那張玉面更紅了!
  夏侯嵐含笑說道:「三弟,別怪我剛見面便說你,年輕人,傲骨不可沒有,傲氣卻絕不可有,滿招損,謙受益……」 
  羅振宇喝道:「還不快謝過大哥教導!」
  羅聲揚紅著臉道:「多謝大哥,我知過了,從今起,大哥要見我狂傲,請就地打我兩個嘴巴,我絕無……」
  羅家二少聲飛笑道:「老三,兩個不嫌少了些麼?」
  一句話逗得在座皆笑!笑聲中巴天玄立趨前見禮,道:「老朽有眼無珠,不知是夏侯大俠俠駕……」
  「巴總管!」夏侯嵐截口說道:「彼此不外,巴總管要這麼說,我就更為不安了!」
  巴天玄還待再說,羅振宇卻滿面爽朗笑容地舉手讓客:「天玄別說了,都是自己人,坐,坐!」這一坐,攔過了一切,坐定,羅振宇道:「賢侄適才所說『洪澤湖』……」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那確有其事,小侄的確是被五大門派高手及正邪兩道逼下了亂石山斷崖,墜落在『洪澤湖』中……」
  羅振宇白眉微聳,道:「五大門派掌教竟也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在兩字貪婪之下,露出了本來面目,賢侄,只怕他們已付出很大的……」
  「不!老伯!」夏侯嵐搖頭說道:「他們沒有一個傷亡!」
  羅振宇一怔,搖頭說道:「我不信他們能毫無傷亡地逼下你去!」  
  夏侯嵐軒了軒眉,道:「事實上,是小侄自己跳下去的!」
  羅振宇道:「我明白了,是賢侄俠骨仁心,不願……」
  「不!」夏侯嵐搖頭說道:「當時小侄確想全力一拼,無如小侄在要提真氣之際,突然發覺真氣難聚,提不起絲毫力道,力既難拼,又不願傷在他們手中,所以自己縱身投落斷崖之下……」
  羅振宇訝然說道:「賢侄,這又是怎麼回事?」
  夏侯嵐道:「事後小侄才發覺是中了一種慢性之毒所致……」
  羅振寧白眉一軒,道:「這是誰暗中下的毒手?」
  夏侯嵐道:「小侄想來想去,只有兩個人可能,一個是秦淮妓小翠紅,一個則是小侄那好朋友癲和尚!」
  羅振宇點頭說道:「我剛才聽你說過了,那小翠紅或有可能,但那癲和尚,賢侄不是說,他是你那至友『五嶽遊魂』蒯半千麼?」
  夏侯嵐神色微黯,搖頭說道:「老伯有所不知,小侄在沉落『洪澤湖』之際,無意中摸著一付上系大石的人骨,而在那人骨左腕之上,小侄又摸著了一隻鐲子,那只鐲子正是蒯半千之物,蒯半千也總是長年把它戴在左腕之上!」
  羅振宇道:「戴鐲子的人頗多,並不一定……」
  夏侯嵐道:「蒯半千那隻手鐲非金非銀更不是翠玉,乃是產自北天山的鐵心木琢成,放眼當今,僅此一隻!」
  羅振宇軒眉說道:「這麼說那癲和尚……」
  夏侯嵐道:「小侄懷疑他是別人假扮冒充的!」
  羅振宇略一沉吟,道:「賢侄可曾見癲和尚左腕……」
  夏侯嵐搖頭說道:「這個小侄倒疏忽了,未曾留意!」
  羅振宇皺眉說道:「這麼說他也有可能了,人心之險詐……」
  夏侯嵐道:「小侄如今仍僅是懷疑,而不敢斷言,因為在小侄看來,癲和尚無論身材、相貌、言談、舉止,根本就是蒯半千!」
  羅振宇想了想道:「賢侄,會不會有人冒充蒯半千,而被……」
  夏侯嵐道:「那要等小侄找著了癲和尚才能知曉,不過,小侄以為那可能不大,因為蒯半千或可冒充,但那鐵心木所製手鐲,放眼天下卻絕無第二隻!」
  羅振字點了點頭,道:「賢侄尚未尋著癲和尚麼?」
  夏侯嵐搖頭說道:「還沒有,不過,武林既有『玉蟾蜍』現在『金陵』之言,他若真是蒯半千,說什麼他一定會來看個究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26:21

第十四章 爾虞我詐
  羅聲威突然說道:「大哥,他若是假的,他就會以另一面目另一個人來了!」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點頭說道:「正是這樣,大弟!」
  羅振宇道:「賢侄,那小翠紅呢?」
  夏侯嵐道:「離開『秦淮河』了,不知道哪兒去了!」
  羅振宇道:「這麼說,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老伯,小侄也這麼想!」
  羅振宇沉默了一下,道:「賢侄,你適才在為我敘述經過之時,曾說有位紅粉知己上官姑娘被人擄去,期以三月……」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老伯!」
  羅振宇道:「那麼我以為你不該來『金陵』找小翠紅,而該先找尋上官姑娘的下落先拯救她,因為你……」
  羅聲威笑道:「爹真是,大哥做的事還會有錯?假如那小翠紅就是下毒謀害大哥之人,由她身上必可追出上官姑娘下落!」
  羅振宇一怔,道:「不錯,眼前唯有這一條線索……」搖搖頭,自嘲一笑,道:「看來爹還不如你們……」眉鋒一皺,又復接道:「可是如今那小翠紅下落不明,這唯一的線索……」
  夏侯嵐含笑說道:「老伯,不要緊,眼前金陵便有蛛絲馬跡可尋!」
  羅振宇呆了一呆,道:「賢侄,怎麼說?」
  夏侯嵐道:「小侄是在聽說老伯與小侄義父有這層關係之後觸動了靈機,那人所以千方百計謀害小侄,是因為小侄是『斷腸碎心偷生客』的義子,所以又假『玉蟾蜍』謀害老伯,那該是因為老伯是他老人家的親戚,如此,那便該是一人所為,既是一人所為,他在『金陵』挑起禍端,焉能不來『金陵』看他狠毒奸謀得逞的情形?」
  羅振宇撫掌說道:「不錯,不錯,賢侄的確高明……」一頓,接道:「只是,賢侄,那麼多人,你知道是哪一個?」
  夏侯嵐淡淡笑道:「只要他不知道小侄未死,定然有破綻可尋!」
  羅振宇點了點頭,環顧左右,道:「你們都聽見了,絕不可將今日事傳揚出去!」
  羅聲威笑道:「這還用爹交待麼?」
  羅振宇又將目光投向夏侯嵐,道:「賢侄,據你所知,你義父生前與誰結有深仇大恨?」
  夏侯嵐搖頭說道:「那難說,他老人家自遭逢打擊之後,性情大變,更是嫉惡如仇,下手不免過於辛辣,江湖敗類只要碰在他手中,便絕難有活口,因此結仇頗多,令人難以判斷……」
  羅振字皺眉說道:「那就麻煩了……」
  夏侯嵐道:「不過,小侄以為,只要能找到小翠紅、癲和尚,還有那亂石山上極盡挑撥能事之葛衣老人,必可明白一切!」
  羅振宇點了點頭說道:「賢侄說得不錯,倘若那蒯半千是假,此人之易容術……」猛然抬眼說道:「賢侄可知,當今武林之中,有誰精擅易容之術?」
  夏侯嵐揚眉說道:「除了那已死多年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外,當今武林尚無能如此精擅易容術之人。」
  羅振宇又皺起了眉鋒,沒說話!
  夏侯嵐忽道:「老伯與小侄義父交稱莫逆,過往多年,可知小侄義父有沒有將他那獨門『一殘指』傳給別人?」
  羅振宇沉吟說道:「要有的話,該只有那金玉容,他跟你義父知交如兄弟!」
  夏侯嵐揚眉說道:「那麼,那匹夫已死多年,當今世上除了小侄之外,怎會還有擅施那獨門『一殘指』之人?」
  羅振宇道:「除非金玉容也有了傳人!」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可能,小侄聽義父說過,金玉容沒有傳人!」
  羅振宇搖了搖頭,道:「那就更扎手了……」
  夏侯嵐道:「老伯,這些事暫且不談了,今夜事已在眼前……」
  羅振宇笑道:「如今有了賢侄,羅家還怕什麼?」
  夏侯嵐道:「老伯真打算一拼?」
  羅振宇微愕說道:「這還能假?怎麼,賢侄不贊成?」
  夏侯嵐道:「小侄以為,咱們的當前要務,是在找出那在暗中施歹毒陰謀之人,至於拼,那要等必要時再說……」
  羅振宇點了點頭,道:「是理,那麼,賢侄,你說該怎麼辦?」
  夏侯嵐笑了笑,道:「假如老伯放心的話,請交小侄全權處理!」
  羅振宇笑道:「交給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抬手環指,道:「眼前這些人,連我在內,個個聽你調度!」
  大二少神采飛揚,豪氣勃發,而那位三少爺羅聲揚,卻磨拳擦掌,一付躍躍欲試神態!」  
  豈料,夏侯嵐笑了笑,搖頭說道:「老伯,眼前這幾位,暫時我一個不用……」
  最急的是三少羅聲揚,他忙喚道:「大哥……」
  夏侯嵐含笑投過一瞥,道:「三弟,沒聽見麼,暫時?」
  羅聲揚又復一喜,忙道:「那稍後呢?」
  夏侯嵐道:「必要時自當借重!」
  羅聲揚笑了,但一睹及乃父那雙威嚴眼神他斂去了笑容!
  羅振宇沉聲叱道:「你當是好玩麼?這不是你平常那打架鬥毆惹事,也沒有再像今天你大哥讓你這種好事!」
  夏侯嵐接口笑道:「老伯,凡事小心為上,但怕卻大可不必!」
  羅振宇瞪目說道:「完了,有了你這一句,我這番話便算白說了!」而有了他這一句,大夥兒全笑了!
  笑聲中,夏侯嵐站了起來,道:「老伯,我該走了!」
  「怎麼?」羅振宇一怔說道:「要走?那怎麼行?說什麼也得在家裡……」
  夏侯嵐截口笑道:「老伯,這是非常時期!」
  羅振宇搖頭說道:「我說不過你,但你尚未告訴我……」
  夏侯嵐道:「老伯既交小侄全權處理,又何必問那麼多?」
  羅振宇一怔,道:「難道這是什麼天機?」
  夏侯嵐笑道:「對敵之機密,那也差不多!」
  羅振宇道:「賢侄總該告訴我,我們這些人該怎麼辦?」
  夏侯嵐道:「嚴加戒備,不動聲色,跟往常一樣!」
  羅振宇道:「假如有人侵入……」
  夏侯嵐道:「小侄以為不會,萬一有,留他做做客!」
  羅振宇失笑說道:「愚伯遵命了,賢侄住在……」
  夏侯嵐道:「老伯全當我沒來過,我也無一定居所!」  
  羅振宇無可奈何地搖頭說道:「好吧,走,我送賢侄出廳!」
  這回,夏侯嵐沒說話……
  夏侯嵐沒拒絕地讓羅家老少送出了大廳,但在大廳前石階上,他回身請羅振宇父子留步,然後戴上他那特製的人皮面具,背負著手,仍以賈少游的身份出了羅家!
  出了羅家大廳之後,他沒往別處走,又回到了「秦淮河」!甫到「秦淮河」,他一眼便望見秦六站在那橋上,不住地向西張望!當他看見秦六的時候,可巧,秦六也看見了他!
  秦六老遠地便搖了手:「賈老哥,我在這兒!」嘴裡嚷嚷,腳下不閒,飛步下橋奔了過來!近前秦六便道:「賈老哥,怎麼一去這麼久?」  
  賈少游笑問道:「怎麼,六哥,有事兒?」
  秦六道:「事兒倒沒有,只是我等得著急!」
  別看秦六是個混混,卻是十足的血性漢子,性情中人!其實,下九流裡往往能交上有血性,是性情中人的好朋友,而且,在下九流裡那義薄雲天,肝膽相照的朋友也比上九流裡多,那都是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人物,做人做事,都是實實在在,以心換心!不像那上九流裡的衣著鮮明,名聲顯赫,要是揭穿了他那張虛偽面具,臭得丟給狗狗都不吃! 
  賈少游暗暗感慨也暗暗感動,含笑說道:「如今六哥總該放心了!」
  秦六笑了笑,改口說道:「賈老哥,羅家怎麼樣?」
  賈少游拇指一挑,道:「六哥,你沒有說錯,羅家是真英雄,父子皆英豪!……」
  秦六道:「賈老哥,我沒有說錯吧,這麼說,那回事並沒有……」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六哥,這件事內裡大有文章,一時說也說不完,不過我可以告訴六哥一句,有人要害羅家是證實了!」
  「好東西,」秦六變色冷哼,急道:「賈老哥,那是誰?」
  賈少游搖頭笑道:「六哥問得好,我要知道這是誰不就好了麼?」  
  秦六赧然一笑,道:「說得是,只是,賈老哥,那又為什麼?」
  賈少游搖搖頭說道:「六哥,江湖上的事詭譎異常,很難說出個理由,不過,說來說去,跟山風扯得上點關係!」
  秦六呆了一呆,「哦!」地一聲,急道:「賈老哥,跟老侯扯得上什麼關係?」
  賈少游搖頭說道:「這一時說也說不完,這件事牽涉的很廣……」
  秦六冷哼說道:「反正我不是江湖人,這種煩人的江湖事我也懶得多問,總之,『金陵』已失去了個董家,如今又要向羅家下手,未免太沒天良了,難道說『金陵』……」
  賈少游笑道:「六哥,心不夠狠,手不夠辣,就做不得江湖人,別打抱不平了,這種事你管不了!」
  秦六憤然說道:「就是因為這天生的窩囊廢管不了,要是能管得了,有身好本領,我還真想伸手管管!」
  賈少游揚眉笑道:「真的!六哥?」
  「這還能假?」秦六道:「我秦六沒別的好處,可向來說一句算一句,也向來愛管個閒事,打個不平,天生這種不能坐看人欺負人的賤脾氣,何況董家、羅家都是『金陵城』出了名的俠義之家大善人,平日這般苦哈哈的,誰沒受過人家的好處?誰沒受過人家的照顧?日後賈老哥碰見老侯,可以問問他,秦六是個怎麼樣的人,怎麼樣的脾氣,上次為董家的事兒,我差點兒沒跟他鬧翻!」
  賈少游笑道:「秦六哥的為人我還能不知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試打聽,誰不挑起拇指說一聲夠義氣……」
  秦六笑了,剛要說話,賈少游已然接著說道:「六哥,董家的事兒過去了,不提了,眼前羅家的事兒如果六哥真想出點力的話,倒是可以伸伸手……」
  秦六忙道:「賈老哥,要我跟人拚鬥,我十個也抵不過人家一個手指頭,除了拚鬥,我豁了命都肯幹!」
  賈少游笑道:「用不著六哥拿刀動杖去拚鬥,更用不著六哥豁出命去,只要六哥你召集兄弟們到大街小巷說句話就行了!」
  秦六一怔道:「又是大街小巷說句話?」
  賈少游微愕說道:「六哥,又字何解?」
  秦六道:「當日為董家的事,老侯就曾讓我召集兄弟們到『金陵城』各處去替他吹噓一番,如今你賈老哥也是這一套……」
  賈少游笑道:「師兄弟嘛,一個師父教出來的當然一樣!」
  秦六也笑了,道:「賈老哥,這包在我身上,只是,要說什麼?」  
  賈少游道:「不用多說,就說羅家在秦淮賽燈船大會的第三天上,才拿出那只『玉蟾蜍』來,頭兩天……」
  秦六一怔道:「賈老哥,你不是說,沒那回事兒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是沒那回事兒!」
  秦六詫聲說道:「那羅家第三天上拿什麼『玉蟾蜍』?」
  賈少游道:「六哥只管去說,有沒有這是我的事!」
  秦六皺著眉,遲疑說道:「賈老哥,這樣妥當麼?」  
  賈少游笑道:「六哥,當初山風讓你替他吹,妥當麼?」
  秦六道:「事先我也認為不妥,可是事後才知道這不但妥當,而且……」
  「是嘍!」賈少游笑道:「山風那件事是既妥當又管用,六哥怎知事後不照樣明白,如今這件事也是既妥當又管用?」
  秦六搖了搖頭,道:「你們師兄弟倆都透著邪門兒,好吧,別的不管了!我只管你賈老哥讓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
  賈少游笑了,道:「偏方治病,邪門兒有時候也最管用,六哥,我謝了!」
  秦六道:「什麼話,彼此不外客氣什麼,再說,董家的事兒我沒有能幫上忙,如今羅家有了事兒,我還……」
  賈少游截口說道:「誰說董家的事六哥沒能幫上忙?要沒六哥的幫忙,那四個武林中的黑道魔頭會找上山風麼?」
  秦六道:「沒那一說,那四個就是不找老侯,老侯也會去找他四個!」
  賈少游搖頭說道:「六哥,仔細想想,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秦六道:「隨賈老哥怎麼說吧,還有別的事兒麼?」
  賈少游道:「沒有了,暫時有這一樁就夠了!」
  秦六道:「那麼,我這就召集兄弟們去,賈老哥,咱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碰面?到時候我好……」
  賈少游道:「賽燈船大會今天晚上就要開鑼了,要辦的事兒可能很多,為免到時候碰不了頭,所以咱們事先還是別約好!」
  秦六道:「那麼咱們怎麼碰頭?」
  賈少游想了想,道:「到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好吧!」秦六一點頭,道:「那麼,賈老哥,我走了!」說完了話,他逕自轉身而去,轉眼間消失在人叢裡!
  望著秦六不見,賈少游低頭沉吟了一下,也隨即邁了步,但是,他剛邁了一步,便神情一震地怔住了!因為他看見了個人!這個人是個女的,是個體態豐腴,婀娜多姿的人兒!她,穿著一身粉紅襖褲,在人叢裡匆匆往南走,因為是背著身,所以看不見她的面貌!但,由那細腰豐臀的背影,及走路腰肢扭動的姿態,只消一眼,賈少游立刻斷言她就是小翠紅!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此發現,賈少游焉得不心中一喜?當下毫不怠慢!舉步行了過去!兩下裡距離約有百丈,那女子一路亂扭著,急步在人叢裡向前走著,賈少游的步履也較常人快上一倍地在人叢中往前進,兩方距離越來越近,轉眼間已追近了五十丈!如今,賈少游看得更清楚了!沒錯,是小翠紅!
  而,就在這時,迎面來了個推車的小販,也許人多路不好走,他在避開前面一人之後,車一滑,向著賈少游撞到,車,是賣小吃的推車,撞一下撞不傷人,可是車上的湯鍋要一灑出來,那燙一下就不得了!賈少游眼明身快,腳下橫跨,連忙往左一閃!
  但,巧事偏就那麼多,當賈少游往左閃避的時候,那小販也怕撞了人地往右一閃,這一下恰好又攔住了賈少游!就這麼兩閃之後,等賈少游閃開一旁,那小販哈腰賠禮,道了歉,推著車走了,賈少游抬頭再看時,前頭的小翠紅已經芳蹤渺渺,不見了人影!  
  賈少游未多想,心中一急,快步趕了過去!由他立身處往前走,沒有岔路,也沒有胡同,小翠紅不可能拐上別的路,然而,她畢竟在這條沿著「秦淮河」岸的直路上消失了,在轉眼間沒了人影!路邊,有幾家酒肆,幾家茶座,還有一戶門前植柳的大宅院,除此,就沒有別的地方可走!
  賈少游皺了眉,倏地,他挑起雙眉,急視身後,敢情,就在這幾步路工夫中,那推車的小販也不見了!賈少游明白了,那推車的小販,跟小翠紅準是一路人,他冷眼旁視,見賈少游追趕小翠紅,所以才由半路殺出,故意來阻攔的。可是,在這沒處可去的情形下,小翠紅究竟哪兒去了?
  賈少游暗自懊悔之餘,忽地心中一動,轉身向來路走了回去,走沒兩步,他霍地旋回了身!他看見了,他看見那大宅院兩扇木門裡,探出了個腦袋,當他霍然旋身回顧時,那腦袋一驚又縮了回去,砰然一聲關上了兩扇木門!這該夠了,賈少游冷冷一笑,舉步走了過去!
  到了那兩扇朱門之前,他停步先望了望,只見這座院落異常之廣大,圍牆丈高,裡面深不知有幾許!他知道「秦淮河」畔有這麼一家,可是他從沒有留意這大宅院是誰的,住著些怎麼樣的人!打量了一眼之後,他舉手扣了門環!
  砰砰然響了好半天,才聽一陣步履由內裡響起,由遠而近地往大門行來,緊接著一個沙啞聲音問道:「誰呀?」
  賈少游應道:「我,找人的!」
  話聲方落,那兩扇朱門豁然而開,一名濃眉大眼,滿臉橫肉,半截鐵塔般黑衣大漢當門而立!他翻動一雙凶光外露的大眼,冷冷地打量了賈少游一眼:「你有什麼貴幹?」
  賈少游看得明白,眼前這人,不是適才探頭的那人,適才那人,是個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不過,眼前這大漢,一望可知,不但是個練家子,而且絕非善類!他當即說道:「好說,我是來找人的!」  
  那黑衣大漢冷然說道:「你找誰?」
  賈少游笑了笑道:「一個叫小翠紅的女子!」
  那黑衣大漢臉色一變,道:「朋友,你眼睛放亮一點,我們這兒是石家大院,可不是秦樓楚館,尋樂的窯子,你找錯了地兒……」說著,他便要關門!
  賈少游抬手一攔,道:「慢點,朋友,我知道這兒是善良民家,可是我剛才明明瞧見她由這門兒進了院子……」
  那黑衣大漢道:「你看見個怎麼樣的人進了石家大院?」
  賈少游道:「一個穿粉紅襖褲的女子……」
  那黑衣大漢冷冷一笑,又要關門!
  賈少游抬手又一攔,道:「慢著,難道沒這麼個人進石家大完?」
  那黑衣大漢一點頭,道:「有這麼個人進石家大院!」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那不會錯了……」
  那黑衣大漢冷笑截口說道:「有這麼個人進石家大院是不錯,可是你看錯了人,那不是什麼小翠紅,那是我們石三奶奶!」話落,又要關門!
  賈少游抬手又一攔!
  那黑衣大漢火了,怒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賈少游淡淡說道:「沒什麼意思,我要見見適才那一位……」
  黑衣大漢道:「告訴你看錯了人,那是我們石三奶奶……」
  賈少游道:「她未嘗不可搖身一變而為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怒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賈少游道:「很簡單,她以前是小翠紅,嫁了石家大院的人後,她不就成了石三奶奶了麼?不過,也有可能她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冷笑說道:「朋友,我勸你嘴巴放乾淨些,我們大爺何等身份?豈會要一個賣笑的娼門妓,窯姐兒……」
  賈少游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個賣笑的娼門妓?」
  黑衣大漢神情一震,旋即說道:「那沒什麼,這一帶的誰不知道小翠紅那浪騷貨,連我都上過她的船!」  
  賈少游淡淡笑道:「好話,我不說過麼?她有可能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勃然大怒道:「你敢把我們三奶奶說成……」忽又改口說道:「朋友,追姐兒,調戲娘兒們,那得把眼睛睜大些,弄清楚人,弄清楚地方,石家大院可不是好惹的地方,公了咱們衙門去,私了那更糟,你敢跟石三奶奶,我們石家大院的人還沒找你說話,你竟敢明目張膽地尋上門來?你有幾條命?趁我們大爺還不知道之前趕快走吧!」說完了話,他又要關門!
  這回賈少游不再攔了,淡淡一笑道:「朋友,別拿我當三歲孩童,這唬不了我,閃開!」手一抖,那黑衣大漢踉蹌退了好幾步!
  賈少游則趁勢舉步進了門,這座大院是不小,前院花木扶疏,好幾間大房子,還有座花廳!青石小徑的盡頭,還有個拱門,顯然,還有後院。
  他一進門,那黑衣大漢便叫了起來!「好哇,你追我們三奶奶上了門,石家大院的人還沒找你,你竟敢打人,你倒了霉了!」話落,掄起那拳頭便要打!
  賈少游雙眉方軒,只聽一個低沉輕喝劃空傳來:「石虎,住手!」
  那黑衣大漢一沉腕收了拳頭,忙叫道:「四爺,您來得正好,這小子上門欺人!」
  賈少游循聲望去,只見身左一處畫廊盡頭,不知何時站著個身材瘦削的灰衣老者!
  這老者瘦得皮包了骨,黃黃的一張臉上,鷂眼鷹鼻,尖尖的下巴上,還留著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子。只是,他眼神十足,神情陰沉冰冷,滿臉透著陰狠險詐,還帶著點奸滑,望之令人皺眉!
  說話間,他已走了過來,兩眼一翻,道:「什麼事,幹什麼大呼小叫的?」
  石虎氣勢更足,忙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他微微地皺了皺眉,轉注賈少游立即堆起一絲笑容,但這笑容直能令人機伶寒顫:「老朽司一貴,忝為石家大院總管,朋友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賈少游淡淡笑道:「豈敢,我姓賈叫少游!」
  司一貴忙道:「原來是賈朋友,賈朋友真是真人不露相,抖手之間打退了像牛一般的石虎,好身手,好身手……」說著,說著,他嘿嘿地笑了起來!
  賈少遊方待說話,司一貴笑聲忽斂,接著說道:「賈朋友,追我們三奶奶,這是誤會,所謂打人,那也是小事,老朽做主,一筆勾銷,算了,只是,尚望賈朋友認清這是石家大院,以後別再來了……」
  賈少游淡然笑道:「那是以後的事,眼前……」
  司一貴截口說道:「眼前我可以告訴賈朋友,你看錯了人,那確是我們三奶奶,我們石大爺的第三房!」
  賈少游道:「那就怪了,我明明看見她是小翠紅!」
  司一貴道:「賈朋友看清楚我們三奶奶的臉了?」
  賈少游道:「沒有,我只看見了她的背影……」
  「是嘍!」司一貴笑道:「那賈朋友怎知……」
  賈少游道:「不瞞你司總管說,小翠紅就是燒成了灰我也認識!」
  司一貴道:「那也許我們三奶奶跟小翠紅有相像之處,不過……」他淫邪地一笑,接道:「賈朋友,『秦淮河』一帶多得是上等貨色,幹什麼非要找……」
  賈少游截口道:「司總管弄錯了,我找小翠紅不是為那回事!」
  司一貴「哦!」地一聲,道:「那麼賈朋友找她還為哪回事兒?老朽不以為任何人找她是的別為事兒,賈朋友可否說說?」
  賈少游點頭說道:「可以,小翠紅她坑了我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
  司一貴「哦」了一聲,道:「那怪不得賈朋友要找她,就是換換是老朽,天涯海角,踏破鐵鞋,便是翻開每一寸地皮,也非要找到她不可!」
  賈少游道:「司總管如今明白了,那麼,可否……」
  司一貴雙眉一揚,目光斜瞥,含笑說道:「賈朋友仍認為你所要找的小翠紅,現在石家大院?」
  賈少游淡淡說道:「司總管,我明明看見她進了石家大院!」
  司一貴道:「老朽如若再告訴賈朋友一句,那是我們三奶奶,而非賈朋友要找的小翠紅,賈朋友想必仍是不信!」
  賈少游淡然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司一貴猛一點頭道:「那好辦,事情既牽連到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石家大院不敢落個包庇之名,這石家大院雖大,但到底仍有個範圍,我司一貴做主,請賈朋友自己搜……」
  賈少游截口道:「司總管,這石家大院可有後門?」  
  司一貴笑道:「我明白賈朋友的意思,賈朋友既然認為我們三奶奶便是你所要找的小翠紅,那麼我即時請三奶奶出來跟賈朋友見見,然後再請賈朋友搜各處,行麼?」
  賈少游微笑說道:「司總管這麼幫忙,那還有不行的麼?不過司總管是個明白人,我所見的三奶奶,該是適才進門的那位!」
  司一貴毅然點頭說道:「一定是那位,假如賈朋友見過三奶奶後,認為她不是賈朋友適才所見進石家大院的那位,請唯我司一貴是問!」
  這位總管司一貴,的確很豪爽,也很肯幫忙!
  賈少游笑了笑道:「謝謝司總管。」
  司一貴嘿嘿笑道:「別客氣,不過,賈朋友,我有個條件……」
  賈少游道:「司總管請說!」
  司一貴目光轉動道:「假如三奶奶確是賈朋友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紅確在石家大院,我司一貴負責還賈朋友一件『珍珠衫』……」
  賈少游含笑說道:「假如那位石三奶奶不是我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紅不在石家大院,我也該輸點什麼,對麼?」
  司一貴點頭笑道:「賈朋友是個明白人,正是如此!」
  賈少游笑了笑道:「那麼,以司總管看,我該輸點什麼?」
  司一貴目閃詭異之色,道:「絕不敢刁難賈朋友,只請賈朋友由即刻起,在石家大院屈駕三天就行了,賈朋友看划得來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三日囚禁,足為孟浪冒失之戒,對我來說,是很夠便宜了,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三天……」
  司一貴道:「假如賈朋友願意多留幾天,也在所歡迎!」
  賈少游笑道:「世上沒有那麼傻的人,我的意思是說,少留一天半天!」
  司一貴搖頭說道:「那恐怕不行,賈朋友自己明白,三日之數,已夠便宜了。」
  賈少游點頭說道:「便宜是相當便宜,只是這幾天我有檔要事待辦……」
  司一貴道:「賈朋友如若不願,司一貴不敢相強,自可作為罷論!」
  賈少游搖頭說道:「那倒不必,不過我想弄清楚,司總管這三日之數,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或者是……」
  司一貴臉色微變,笑道:「當然有用意,無三不成禮,事也難過三,少了不夠,多了不行,所以司一貴只好取三了!」
  賈少游略一沉吟,點頭說道:「好吧,就這麼辦!」
  司一貴目中異采一閃,道:「賈朋友,君子一言!」
  賈少游笑道:「快馬加鞭,司總管放心,賈少游在江湖上雖是個無名之輩,但卻素重一諾,向來言出如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26:38

  司一貴笑道:「賈朋友是條漢子,令人欽佩……」一頓,喝道:「石虎,請三奶奶花廳見客!」
  石虎尚未答話,只聽一個嬌滴滴,軟綿綿,俏生生的甜美話聲,已自那青石小徑盡頭傳了過來:「不用請,我已來了!」
  賈少游心中一跳,忙循聲望去,只一眼,他立即挑起了眉,那青石小徑盡頭,風擺楊柳一般地扭動著腰肢,走來了那位身穿粉紅襖褲的人兒,那張臉上,浪蕩十足,騷媚蝕骨,什麼石三奶奶,分明是那小翠紅!
  她,帶著一陣醉人的香風走近了,那黑衣大漢石虎垂了目光,似乎有點不敢正眼相視!
  那司一貴則一臉邪笑地迎上去哈了個腰:「三奶奶!」
  她媚眼兒一拋,風情萬種,嬌媚橫生地,由那小鼻子裡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帶著三分俏地笑問道:「老四,什麼事兒請我見客?」
  司一貴忙把適才事說了一遍,然後向著賈少游一擺手道:「三奶奶,這位便是那位賈朋友!」
  她那一雙桃花媚眼瞟了賈少游,未語先帶三分媚笑,根本不像良家婦女,正經女人家:「有這種事?那麼,這位,你瞧瞧,我是不是你那無情無義,沒良心的老相好小翠紅?嗯?」
  司一貴一旁說道:「賈朋友,這就是你適才所見,我們的三奶奶!」
  賈少游揚了眉,方要說話!
  她嫣然一笑,百媚洋溢,又道:「你,要看清楚了再說話!」
  賈少游冷然說道:「我已經看得夠清楚了!」
  「那麼……」她嬌媚一笑道:「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紅?」  
  賈少游道:「是與不是,你該比我還清楚!」
  「不錯!」她媚笑滿面地道:「我自己清楚,我不是,小翠紅這個人我久仰艷名,『秦淮河』裡數她為最,可是論姿色,她還要遜我一籌,賈朋友,小翠紅既能拐走你的『珍珠衫』,足見你眼她的交情不尋常,既然這樣,你對她的一切一切,閉著眼也能瞭若指掌,那麼,我請賈朋友你平心靜氣再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小翠紅?」這女人夠大膽,夠放蕩的!  
  賈少游冷冷一笑,當真凝了目,這一看,只看得他心神震動,詫異欲絕,忍不住地呆了一呆!
  眼前這女子,跟小翠紅簡直是十分神似,無論身材、容貌、聲音,甚至於一顰一笑,也完全活脫脫的小翠紅。
  然而,他卻直覺地發覺,這女子絕不是小翠紅,而是另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說不出這女子跟小翠紅的分別在哪裡,可是,他如今卻認為這女子絕不是小翠紅!
  世上竟有這等怪事,剎時間,他又想起了董婉若與那「萬花公主」白素貞之謎,他簡直……
  突然,石三奶奶帶笑接了口:「賈朋友,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紅?」
  賈少游定過神來,遲疑了一下,毅然搖頭:「不是……」
  石三奶奶嬌媚地笑了!司一貴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詭異光彩,也笑了!
  賈少游似乎沒留意這些,接著說道:「不過,你跟那小翠紅十分神似……」
  「是麼?」石三奶奶媚眼兒微瞟,道:「那倒是天下奇聞了,不過,你既把我當成了小翠紅,足見我的確跟她很相似……」
  一頓,搖頭笑道:「沒想到世上還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人,我要是早知道,我早就去見識見識那位小翠紅了!」
  司一貴一旁擺了手道:「賈朋友,如今請搜石家大院吧!」
  賈少游一搖頭,道:「不必了,我識錯的人既在眼前,何須再找,石家大院中當不會再有第二個被我認作是小翠紅的人了!」
  司一貴微微笑道:「那很難說,為免賈朋友吃虧,還是請賈期友找一找……」
  賈少游雙眉微揚道:「司總管,我這個人向來說一不二,認輸就是!」
  司一貴笑了,笑得很得意:「這麼說,賈朋友真不願再找了?」  
  賈少游淡然點頭說道:「自然是真的!」
  司一貴揚眉說道:「賈朋友令人敬佩,那麼,請!」側身哈腰一擺手。
  賈少游腦中閃電百旋,他要弄清楚,眼前這女子雖非小翠紅,但跟小翠紅絕脫不了關係,他絕不相信世上會有兩個長得這麼相像而又毫無關聯的人,同時,這石家大院隱藏著詭譎神秘,也絕不是什麼好地方,更令他心動的是,司一貴不多不少,恰好跟賽燈船大會一樣三天地以這個三天阻住他,所以,他毫不猶豫地便要舉步!  
  突然,石三奶奶輕抬那欺雪賽霜的一段皓腕攔住了他,那雙玉手,白嫩迷人,她笑望司一貴,道:「老四,你預備讓這位賈朋友上哪兒去?」
  司一貴微微哈腰,既諂媚又恭敬地道:「請三奶奶吩咐!」
  石三奶奶那水蔥般玉指,差點沒點上司一貴額頭,媚眼兒瞟送,一笑說道:「老四,你真是個可人兒……」一頓,接道:「那麼,就把他交給我吧!」
  司一貴道:「三奶奶的話,我哪敢不遵,只是……」淫邪地一笑,接道:「大爺那兒,方便麼?」
  石三奶奶花容微變,旋又媚笑說道:「只要老四你口風緊一點兒……」
  司一貴忙道:「三奶奶,那還有什麼話說,只是,只是……」
  石三奶奶笑了道:「老四,有你的好處就是!」
  司一貴神色為之一蕩,忙道:「謝三奶奶!」
  石三奶奶轉過嬌軀,衝著賈少游又拋了媚眼兒:「賈朋友,不是我你就得睡三天柴房,請跟我來吧!」說著,轉身向青石小徑彼端行去,繡花鞋兒碎邁,那水蛇一般的腰肢,扭動得更厲害了,她也不怕斷了!
  賈少游眉鋒微皺,那眼角餘光看得清楚,司一貴直了眼,一臉淫邪饞相,連石虎都呆住了!心想:這位石三奶奶平日不知如何佈施這班下人呢……心念轉動,舉步跟了過去!
  石三奶奶風擺楊柳般前行,帶著賈少游到了後院門,在那後院門,她半轉嬌軀又一個浪蕩媚眼含春地笑道:「這兒來!」
  轉身又向前行去!
  賈少游眉鋒一皺,跟進了後院!這後院,沒有前院大,但較前院為深,那樹木深處,居然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這多年「金陵」,又是終日廝混在「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竟不知道這兒有這般好去處!賈少游遊目四顧,不由微微搖了頭!
  石三奶奶帶著賈少遊走過朱欄小橋,行向那坐落在樹林深處的一座外觀美輪美奐的精緻小樓!
  到了小樓前,石三奶奶剛要舉手推門,賈少游突然說道:「石三奶奶,這兒是……」
  石三奶奶回身媚笑說道:「這兒是我的居處,唯恐恕慢貴客……」
  賈少游一搖頭道:「石三奶奶,這恐怕不大好吧?」
  石三奶奶道:「有什麼不好的?剛才你也聽見了,我已經關照過了他們,誰也不會說一句話,三天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再想到石家大院兒來,恐怕還不容易呢?」說著,又是嬌媚一笑地回過身去推開了門!
  門兒開了,小樓中捲出一股春暖,石三奶奶當先行了進去,然而,賈少游卻站在門外未動!
  石三奶奶發覺了,一跺繡花鞋,回過身來「哎呀」一聲伸出了那隻玉手,嬌嗔地道:「一個大男人家,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說著話,玉手抓向賈少游的右腕脈!
  賈少游一凝真力,任她抓上腕脈,但當那只滑膩若脂,柔若無骨的玉手觸肌時,他卻發覺那隻玉手竟絲毫未帶真力,暗暗地,他又一陣詫異!
  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游進了小樓,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游登上了樓梯,最後,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游進了那春暖更濃的香閨!香閨中,金猊香冷,被翻紅浪,牙床玉鉤錦紗帳,陳設極盡豪華艷麗之能事,尤其那股子淡淡的異香更醉人!這,該也是溫柔鄉,銷魂窟!
  進了香閨,石三奶奶鬆了玉手,嬌軀一轉,坐在了牙床之上,順手拍了拍床沿,嬌媚浪蕩,春情四溢地道:「來,這兒坐!」
  賈少游沒有走過去,卻在一張錦凳上坐下,抬眼四顧,既平靜又泰然地淡淡說道:「看來,石大爺是位百萬大財主!」
  「百萬大財主?」石三奶奶嬌笑說道:「你低估了他,他富甲『金陵』,足可敵國,嬌妻美妾成群,一天到晚躺在溫柔鄉里,真是……」忽一皺眉,搖頭說道:「不提他了,這時候提他未免煞風景,賈朋友……」桃花眼一轉,突出驚人之語:「如今可以把你臉上的那膩人的玩意兒拿下來了吧?」
  賈少游心頭猛地一震,旋即他裝了糊塗:「我臉上有什麼膩人的玩意兒?」
  「面具呀!」石三奶奶媚笑說道:「算了吧,賈朋友,何必跟我再假下去?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我一眼就看穿了你,既被看穿了,何不索性大方點?讓我瞧瞧你的廬山真面目?」
  賈少游笑了笑道:「看來石三奶奶是位不露相的高明人,不錯,我承認戴了面具,只是,那有必要取下麼?」
  「當然有呀!」石三奶奶嬌媚地道:「要不然你跟我在這小樓裡過了三天,我連你的真面目都沒看見,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再說……」一笑接道:「你也不能那麼沒良心哪?」
  賈少游點頭說道:「說得是,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截口說道:「我叫翠紅!」
  賈少游一怔,旋即笑道:「怎麼你也叫翠紅?真是巧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石三奶奶媚笑道:「那沒有什麼,我是希望你把我當成你的老相好小翠紅,其實,我就是真叫翠紅又有什麼不可以!」
  賈少游笑道:「說得是,那自無不可!」
  石三奶奶瞟了他一眼,道:「那麼,先把面具拿下來吧!」
  賈少游淡然一笑,道:「要我拿下面具不難,你得先據實答我幾問……」
  「哎呀!」石三奶奶嬌嗔說道:「只聽說蘇小妹三難新郎,可沒聽說過……」
  世間竟有這等女子,賈少游淡淡說道:「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石三奶奶忙道:「人都要給你了,還有什麼不願的,你問吧!」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那位石大爺是個怎麼樣的人?」
  石三奶奶瞪著美目,道:「我不是說過麼?他富甲『金陵』……」
  賈少游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
  石三奶奶「噗哧」一笑,道:「武林,天知道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老實告訴你吧,他家大業大,生怕有人奪了他的家產,所以不惜重資請了幾個會武的保鏢,像司一貴,石虎,都是!」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石三奶奶,你呢?」
  石三奶奶道:「我是他第三房……」
  賈少游道:「石三奶奶,裝糊塗那嫌得小氣?」
  「好厲害!」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你看我像個會武的人麼?」
  賈少游淡淡說道:「石三奶奶,問話的是我!」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會武,只有過人的眼光,你信不信?」  
  賈少游道:「只要是真話,我當然信!」
  石三奶奶媚眼兒一拋,道:「對你,我還能不說真話?」
  賈少游淡然點頭,道:「那就好,石大爺有幾房妻妾?」
  石三奶奶道:「知道的有三房,不知道的就不知有多少了!」
  賈少游道:「恐怕不在少數……」頓了頓,接道:「石大爺不住在石家大院麼?」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你怕他撞見?放心,他今天住這兒,明天住那兒,十天半月難到我這兒一次,他不會……」
  賈少游道:「為什麼石三奶奶你連個使喚丫頭都沒有?」
  石三奶奶笑說道:「要丫頭那多礙事呀?這樣不方便得多!」
  賈少游道:「那位石大爺也真放心!」
  石三奶奶道:「不放心也得行呀?他哪兒顧得過來呀?」
  賈少游笑道:「說得是,說得是,石三奶奶,爾虞我詐,裝瘋賣傻要適可而止,多了便索然無味,我請教,小翠紅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花容一變,旋即嬌笑說道:「看來你仍難忘情於你那老相好!」
  賈少游道:「石三奶奶,我說過了,要適可而止!」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麼,你先告訴我,小翠紅是不是你的老相好?」
  賈少游搖頭說道:「你弄錯了,我是在替一個朋友找她!」
  「朋友?」石三奶奶愕然說道:「是誰?」
  賈少游道:「此人你石三奶奶也許知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混混,他名侯山風!」
  石三奶奶神情微震,笑道:「是他,我聽說過,『金陵城』的人誰都以為他是個混混,可都沒想到他是個隱於市的大俠客……」
  賈少游截口說道:「可是他被小翠紅害死了!」
  石三奶奶一驚,忙道:「怎麼,他被小翠紅害死了,那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然笑道:「這個你石三奶奶知道的該比我還清楚!」
  石三奶奶忽地笑了,道:「這麼說,你找小翠紅是為朋友報仇了?」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
  石三奶奶搖頭說道:「可是你錯了,我跟小翠紅毫無關聯。」
  賈少游道:「我不相信兩個長得那麼像的人,會毫無關聯?」
  石三奶奶雙手一攤,道:「事實上我的確跟她毫無關聯,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賈少游笑了笑,道:「就算你跟她毫無關聯吧,那麼,城西羅家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石三奶奶一驚說道:「什麼城西羅家的事?」
  賈少游道:「就是你們要困我三天的那件事!」
  石三奶奶訝然說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了,什麼困你三天……」
  賈少游淡然說道:「那麼說明白點,你們無中生有,挑起禍端地要害羅家家破人亡,把我困在這兒三天,使我難以分身救援……」
  石三奶奶格格嬌笑說道:「閣下,你弄錯了,老實告訴你吧,那完全是我的事兒,你不瞧瞧,我一個人住在這石家大院有多淒清寂寞?雖然不愁吃喝,但夜夜獨守空閨,這種日子極是難熬的,所以我每隔三天便出去一趟,你知,這一帶總會有男人跟上門來的,然後,我就想盡辦法留他三天,卻不料今天碰上你來……」嬌媚一笑,住口不言!
  賈少游靜靜聽畢,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天生巧舌,這番說辭的確毫無破綻可尋,可惜我又不算太糊塗,你假扮小翠紅把我引來此地,在我沒進石家大院之前,又用那許多頗稱高明的手法使我認定了你是小翠紅,等我闖進門後,又派司一貴拿話扣我,企圖把我困在此處三天,石三奶奶,你若跟小翠紅毫無關聯,絕不會知道我要找她,這區區石家大院也困不住我,同時,你也別逼我對一個女流出手,明白麼?」
  這番話,聽得石三奶奶花容連連變色,賈少游把話說完,她卻立即轉於平靜,美目一轉,嬌笑說道:「看來,你是個極富心智,聰明絕頂的人物……」
  「好說!」賈少游淡淡說道:「只能說我還不算太糊塗!」
  「忒謙!」石三奶奶一笑說道:「只可惜你已吞釣觸網,出不了這石家大院了!」
  賈少游笑了笑道:「那要等到時試試看再說,如今有了你,我似乎不必再找那小翠紅了,我只問一句話,你是受何人指使,他現在何處,別逼我出手……」
  「可以!」石三奶奶猛一點頭,媚笑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但你也要讓我知道一下我所要知道的,你真是那位侯山風的朋友麼?」
  賈少游道:「當然是……」
  石三奶奶嬌笑一聲,道:「恐怕這跟你的姓一樣是假的吧?」
  賈少游淡然一笑,道:「世間事本就真真假假,套用你一句話,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石三奶奶未置信否,美目一轉,逼視賈少游:「你知道,侯山風他該叫夏侯嵐!」
  賈少游點頭說道:「自然知道!」
  石三奶奶笑道:「夏侯嵐都不敵,你行麼?」
  賈少游淡然笑道:「我要沒把握,我就不管這檔子閒事了,再說,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也沒有為自己考慮那麼多!」
  「義薄雲天,令人敬佩!」石三奶奶皓腕一抬,挑了拇指:「只是,除非你就是夏侯嵐,要不然,那就……」
  賈少游淡淡截口說道:「夏侯嵐已被你們害死在幾頃碧波裡了!」
  石三奶奶笑道:「那你就絕管不了這件事,你要知道,你沒把握不會管這件事,同樣地,我們要沒有把握,也不會把你引到石家大院來!」
  賈少游道:「那很麻煩,彼此都有把握,那只有試試運氣了!」
  石三奶奶媚笑說道:「試是自然要試的,只是,有件事我很奇懌……」
  賈少游道:「什麼事值得你石三奶奶奇怪?」
  石三奶奶桃花眼凝注,道:「在夏侯嵐投湖之後幾天,那湖邊亂石山上有香燭及香紙的餘燼,那不知道是誰去……」
  賈少游道:「那沒什麼值得奇怪的,是我!」
  石三奶奶「哦」地一聲,道:「是你?」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是我!」
  石三奶奶香唇邊泛起一絲詭異笑意,道:「我們從沒聽說過,夏侯嵐有個姓賈的朋友,也從不知道,武林中何時出了個姓賈的高手!」
  賈少游道:「那是你們太以孤陋寡聞!」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笑道:「就算是吧,可是你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賈少游道:「那是我的事,容貌醜陋也羞於示人!」
  石三奶奶媚笑說道:「我看你不但不醜陋,而且定然跟夏侯嵐長得一樣風流俊俏,姓是假的,又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我不疑你就是夏侯嵐!」  
  賈少游仰天一個哈哈,道:「有死人復活之說麼?」
  石三奶奶竟點了頭道:「有!」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那是誰?我倒要聽聽這聞所未聞的奇聞!」
  石三奶奶含笑說道:「你既是夏侯嵐的朋友,死人復活之說,就算不得奇聞!」
  「我明白了!」賈少游道:「你是說多年前夏侯嵐詐死那回事?」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不錯!」
  賈少游笑了笑,道:「你該知道,那不同,當初是他自己詐死,當然可以自己復活,而如今卻是被人害死,他就絕不可能再復活!」
  石三奶奶道:「倒真希望能一下害死他!」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那麼恨他?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我跟他談不上任何仇恨!」
  賈少游道:「那你為什麼非置他於死地而後甘心?」
  石三奶奶道:「也不是我要置他於死地!」
  賈少游道:「那麼是誰?」
  石三奶奶狡猾地一笑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另有其人!」
  賈少游道:「那人跟夏侯嵐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微搖螓首,道:「那你得去問他!」
  賈少游道:「你以為我找不出他來麼?」
  石三奶奶笑道:「能找出他來不是更好麼?」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我已經知道此人是誰,只是尚未找出他而已!」
  石三奶奶「哦」地一聲,瞪圓了桃花眼,道:「他是誰,你說說看?」
  賈少游道:「『萬花公主』白素貞母女倆!」
  石三奶奶神情一鬆一喜,倏又一片驚駭色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賈少遊目中異采一閃,揚了眉道:「我料對了麼?」
  石三奶奶一驚,忙搖頭說道:「我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這麼一對母女……」
  賈少游笑道:「如果我料錯了,你該承認猶恐來不及,放著嫁禍於人的好機會,你怎會搖頭否認輕易放過?」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好漢做事好漢當,為什麼嫁禍於人?」
  賈少游道:「好一個好漢做事好漢當,既如此,你說說是誰?」
  石三奶奶默然不語,但她旋又說道:「你想我會說麼?」
  賈少游笑了笑道:「現在我用不著你說了,我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兒?」
  石三奶奶道:「除非你是夏侯嵐,要不然我不說!」
  賈少游訝異地道:「那為什麼?」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因為你要是夏侯嵐,我們可以再一次地想辦法殺了你,你要不是夏侯嵐,殺你又有什麼用?」
  賈少游點頭說道:「說得是,就算我是夏侯嵐吧!」
  石三奶奶詭笑問道:「就算?怎麼說?」
  賈少游道:「我是他的至交好友,跟他有什麼兩樣?」
  石三奶奶嬌笑道:「那大有分別,他能跟他的情人幾卿卿我我,溫存纏綿,你就不能照樣跟他的情人兒來這一手兒,不過……」狡黠一笑,接道:「也許你可以,因為我懷疑……」
  賈少游道:「那隨你,不過你可以想想,以你們那陰險毒辣的手法加諸於人,人能有幾分不死的希望?」
  石三奶奶道:「不用想,一分也沒有……」
  「是嘍!」賈少游道:「那夏侯嵐怎會有生望?」
  石三奶奶笑道:「因為他是當世稱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他要是一害便死,也就稱不得當世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了!」
  賈少游淡淡笑道:「看來你對夏侯嵐估量甚高!」
  「當然!」石三奶奶含笑說道:「我甚至於傾心於他,我常這麼想,如果我能跟他纏綿床第,作一夕之風流,雖死無憾了!」
  好不要臉的女人!
  賈少游眉鋒一皺,道:「可惜他已經死了,他若泉下有知,將不知有何感想!」
  石三奶奶笑道:「你以為他會作何感想?」
  賈少游道:「要以我看,他會搖頭感歎四維之不存!」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吃吃笑道:「是麼?那他就稱不得一個魔字了!」
  賈少游道:「他是神魔而非色魔!」
  石三奶奶吃吃笑道:「他跟小翠紅終日廝混,在那畫舫上睡在一個船艙裡,一張床上,還能幹出什麼好事來?」
  賈少游皺眉笑道:「石三奶奶,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大膽女人!」
  「大膽?那是你客氣,」石三奶奶嬌笑說道:「你何不說我無羞無恥,放浪淫蕩,其實,那怪不得我,誰叫我們大爺妻妾太多,照顧不過來,誰叫他放我孤伶伶一人在此!誰又叫我面對的是風流俊俏的夏侯嵐?食色性也,我這是情不自禁!」好一篇大道理!
  賈少游平靜地一笑說道:「你仍認為我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媚笑說道:「你要不是夏侯嵐那就奇怪了!」
  賈少游道:「又有什麼好奇怪?」
  石三奶奶道:「我承認,夏侯嵐是被小翠紅暗中所害,而這件事只有他自己明白,你要不是夏侯嵐,你為什麼偏找小翠紅為他報仇?難道你能跟他隔著人鬼陰陽之分說話不成?」這的確是個大破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27:40

第十五章 死活兩次
  賈少游一震,頓感無辭以對,但他不愧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腦中只一轉,立即有了說辭,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既高明又厲害,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了你了,不錯,夏侯嵐命大未死,但是他已功力全失,如同一個廢人了,所以他把我找來……」
  石三奶奶目中異采飛閃,嬌笑說道:「這還差不多,所以他把你找來,為他報仇,是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事實如此!」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你為什麼弄個『假』姓,也不示人真面目?」
  賈少游道:「石三奶奶,那是我的事!」
  石三奶奶道:「可是我仍懷疑你就是夏侯嵐本人!」
  賈少游道:「那隨你了,石三奶奶,天色不早,我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在我不動手的情形下,你把我所想知的告訴我!」
  石三奶奶美目轉向窗外,窗外暮色已垂,那石家大院美景如畫的庭院中,更增添了一份迷濛彙集的美,她「喲」地一聲笑道:「當真是天要黑了,全神貫注談話裡,頃刻不知日影斜,你瞧,屋裡更黑,要我點燈麼?」
  賈少游道:「不必了,我……」
  石三奶奶媚眼一拋道:「這才解風情,識情趣,你來了這半天,只有這句順我的耳,稱我的心,摸黑談,那多……」
  賈少游淡淡說道:「石三奶奶,你沒聽見我的話麼?」
  石三奶奶道:「聽見了,只是,你還想走,又忍心撇下我一人清冷孤寂,守著這麼一大間空房子麼?」這女人,三句不出便沒了正話!
  可是賈少游沒在意,道:「石三奶奶,我是個鐵石心腸木頭人,也是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再說一句,區區一座石家大院,困不住我的!」
  石三奶奶道:「可是你別忘了我的那句話,我們要是沒把握,又豈會自露行藏地把你引來此地加以囚禁?」
  賈少游點頭說道:「說得是,也許我真出不了這座小樓,可是你石三奶奶也別忘了,如今在這小樓裡的,不是我一個!」
  石三奶奶媚笑道:「我知道,還有我,你要知道,這是我自願的,怕你一個人寂寞,所以我來陪你,這也是待你如上賓,換個人求還求不到呢!我是一番善解人意的好心腸,對我這麼一個自薦枕席的軟綿綿人兒,我不信你毫無憐惜之心。」
  賈少游淡淡笑道:「你錯了,我生就一付鐵石心腸,從不知什麼叫憐香惜玉,石三奶奶,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你瞧,是不?」石三奶奶浪笑一聲,道:「說著說著你就變成了急色兒,這還用你說麼?我是來幹什麼的,又為什麼陪你?這三天之中,隨……」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聽若無聞,抬起了皓腕,瞇起了桃花眼,那放蕩的模樣兒,確是迷人,玉手微招,嗲聲說道:「來呀,傻子,別坐在那兒呀!……」
  賈少游冷冷一笑,當真站了起來道:「好,我過來!」
  他剛要舉步,石三奶奶忽然嬌笑搖手:「慢著,背過身去,不許偷看!」說著話,那另一隻玉手已然摸向了那一排對襟的扣子!
  賈少游冷笑說道:「閣下無羞無恥誠然世間少見,可惜你找錯了人,右三奶奶,你是逼我出手問供了!」抬掌抓了過去!
  他抓的是石三奶奶在胸前的皓腕,可是當他掌遞出之際,石三奶奶竟酥胸一挺,迎了上來:「冤家,你當真……」
  賈少游一驚沉腕縮手!  
  石三奶奶卻忽地一笑道:「好人,我先……」余話猶未出口,嬌軀突然後仰,只聽床板砰然一聲,再看時,牙床空空,錦被不見,哪裡還有石三奶奶的蹤影!
  賈少游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敢情這張牙床是特製的,那位石三奶奶已然觸動翻板翻了下去!賈少游雙眉一揚,揚掌向床上劈去。
  只所砰然一聲大震,其聲嗡嗡,有點像洪鐘大呂!
  賈少游一顆心往下一沉,他又明白了,那床,既不是什麼牙床,也不是什麼板床,竟然是張鐵床!
  驚心之餘,他腦際靈光電閃,立即撲出房門!
  房門,是輕易地撲出了,然而一看之下他卻不由暗暗叫苦,原來,樓梯口不知何時已被一塊鐵板封死,樓上的各處窗台,看似漆木的,實全是鐵的!  
  賈少游突出一指點向粉壁,粉壁上灰土迸裂落下,卻「噹!」地一聲,敢情,連牆壁也是鐵的!
  賈少游垂下了手,呆立不動,他沒有再試,因為他知道,再試也是枉然,這座小樓果然能困住人!
  忽地,背後房中傳出一聲異響,他霍然旋身回顧,一看之下不由一怔,那位石三奶奶又坐在了床上,那如花嬌靨之上,仍掛著媚人的蕩笑!
  賈少游雙眉一挑,閃身欲動!
  適時,石三奶奶開了櫻口:「別動,你一動我就走,你永遠碰不著我!」
  賈少游未動,卻冷笑說道:「你去而復返,是什麼意思?」
  石三奶奶吃吃浪笑說道:「那還有別的意思麼?我捨不得你呀!」
  賈少游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說點正經的!」
  石三奶奶報以幽怨一瞥,道:「看來你真是鐵石心腸,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人求也求不到的事兒,送到你面前,你卻毫不動心……」搖頭一歎,接道:「也不知道是你沒有福,還是我沒福,好吧,聽我說,你想知道我是准麼?」
  賈少游道:「那似乎無關緊要!」
  石三奶奶笑道:「無關緊要?你要知道我是誰,定然會氣得七竅出煙,告訴你好了,我就是小翠紅呀!」
  賈少游冷笑說道:「可是你瞞不過我雙眼!」
  石三奶奶笑道:「你錯了,我畢竟瞞過了你雙眼,我只在臉上抹了點易容藥物,便能令人看上去像極了小翠紅,卻又直覺地認為我不是小翠紅,要不然怎能使你自認輸敗,乖乖地跟我進了這座小樓?恐怕你當時就要對我下手了!」
  賈少游道:「我不信!」
  石三奶奶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由你,我瞞過了你,而你卻未能瞞過我,你那雙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游心中微震,笑道:「我沒有聽說過,從手上能認人的!」  
  石三奶奶道:「別人也許不能,可是你別忘了,咱們倆是老相好,每日裡耳鬢廝磨,肌膚相親,我還能……」
  賈少游道:「你若把我當成夏侯嵐,那也好……」
  石三奶奶道:「實際上你就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隨你了,答我一句,你們怎麼知道我在找小翠紅?」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那是我們那位頭兒智慧高人一籌,他料到你一定會明白……」
  賈少游道:「別拿我當三歲孩童,我是賈少游而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道:「可是他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游冷笑說道:「他若知道我是夏侯嵐,他就不會要你來試我了!」
  石三奶奶神情一震,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賈少游冷冷一笑,道:「別跟我玩心眼兒了,說吧,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你想我會說麼?」
  賈少游道:「我既出不了這座小樓,你又怕什麼?」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我也告訴你,是秦六說的,你信不信?」
  賈少游冷笑說道:「你該知道我信不信!」
  石三奶奶道:「其實你一直被蒙在鼓裡,秦六也是我們的人!」
  賈少游道:「我不會相信你的……」
  石三奶奶忽地一笑道:「我告訴你,秦六落在了我們手中,只消用一個指頭,還怕他不說出你到『金陵』的用意?」
  賈少游心中一震,道:「你說秦六落在了你們手中?」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一點不錯,他如今也在這石家大院內!」
  賈少游忽地笑了:「夠了,我敢說,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說一個字!」  
  石三奶奶道:「秦六是那麼硬的漢子麼?」
  賈少游道:「硬未必很硬,但他卻是重義氣,夠朋友的血性漢子!你如果是小翠紅,你不會不知道他!」  
  石三奶奶一點頭,道:「不錯,秦六確是那麼個人,我實說了吧,只要派個人,跟秦六搭訕兩句,說一聲我知道小翠紅的下落……」
  賈少游笑道:「這騙人的手法幼稚,一則秦六不會那麼糊塗,二則既然那人這麼說,那就表示你們已知道我是來找小翠紅的,既然知道,何須再詐秦六?」
  石三奶奶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賈少游笑了一笑,又道:「我不再問你這個了,你告訴我,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花容一變,道:「我偏不說……」倏地恢復正常,道:「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又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我替夏侯嵐辦事,那有什麼兩樣?」
  石三奶奶搖頭說道:「在我看來,那差別很大!」
  賈少游道:「如果我是夏侯嵐呢?」
  石三奶奶柳眉一豎,道:「我更不說,我要讓她死……」
  賈少游一怔,道:「你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那是我的事,除非是夏侯嵐,否則任何人管不著!」  
  賈少游道:「我不是說了?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道:「那只是說如果,事實上你並不是!」
  賈少游笑道:「別拿這一套欲擒故縱的手法對付我,那沒有用,你告訴我,為什麼你非要辨明我是否夏侯嵐不可?」
  石三奶奶嬌靨上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但倏地,她一轉平靜,道:「沒有什麼,因為我是小翠紅!」
  雖然樓中昏暗;但賈少游看得清楚,眉鋒一皺,不由頓感詫異,腦中閃電一旋,當下說道:「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石三奶奶一驚,笑道:「我的心事,就是難以斷言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道:「當然重要!」
  賈少游道:「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震聲叱道:「別如果,你究竟是不是?」
  賈少游笑道:「夏侯嵐中了毒,如今已功力全失,形同廢人,他豈能……」
  石三奶奶脫口說道:「不,他不會……」倏地住口不言!
  賈少游留了意,追問說道:「他不會什麼?」
  石三奶奶道:「沒什麼!」
  賈少游道:「好吧,你不說也就算了,告訴我,你們打算困我到幾時?」
  石三奶奶道:「永遠,永遠!」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你的意思是……」
  石三奶奶道:「你是個明白人,還要我多說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們要用什麼手法?」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到了時候只要一按機關,這小樓內至少有八處地方放出毒氣,只嗅人一點,立即昏厥,以後的事情那就多了!」
  賈少游暗暗心神震動,說道:「有把握麼?」
  石三奶奶道:「你剛才已試過了,你自己該明白?」
  賈少游揚了揚眉,道:「那麼,對於一個將死的人,你又何必吝於多說幾句?」  
  石三奶奶道:「你要我說什麼?」
  賈少游道:「像你是受誰指使,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臉色又復一變道:「前者我不知道,後者我不願說!」    
  賈少游道:「這話怎麼說?」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我做的事都是按一紙指令,傳令的人黑衣蒙面,我自然不知道受誰指使,更不知……」
  賈少游道:「不知道是誰,卻聽命於人,有這種事麼?」
  「自然有!」石三奶奶道:「江湖中這種事比比皆是!」
  是不錯,確有這種事,而且還很多!
  賈少游沉吟了一下,道:「那麼,後者呢?」
  石三奶奶似乎一指後者就有火,冷冷說道:「沒有任何理由,不願說就是不願說!」
  賈少游雙手一攤,道:「那好吧,我只有做個糊塗鬼了!」
  石三奶奶忽地目閃異采,道:「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揚眉笑道:「我又要問了,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當然很重要!」
  賈少游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石三奶奶道:「別問那麼多,只答我……」
  賈少游搖頭說道:「不行,你不說我也不說!」  
  石三奶奶嬌靨上掠過一絲異色,點頭說道:「好吧,假如你不是夏侯嵐,你必死,假如你是夏侯嵐,你也許可以不死……」
  賈少游笑道:「有這一說麼?」
  石三奶奶毅然點頭說道:「有!」
  賈少游道:「為什麼?有理由?」
  石三奶奶道:「不為什麼,沒有理由!」
  賈少游笑道:「恐怕我要是夏侯嵐,會死得更快些!」
  石三奶奶臉色一變,倏又搖頭,說道:「不!假如你是夏侯嵐,你可能死不了!」
  賈少游笑道:「那很可惜,我死定了,我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煞氣,道:「那麼你就等死吧,我要走……」
  話猶未完,賈少游身形電閃,威震宇內,發無不中的「幻影千魔掌」飛遞而出,直向石三奶奶虛空抓去!
  石三奶奶睹狀,花容大變,神色難以言喻,脫口一聲:「『幻影千魔掌』,你是……」    
  然而就在她這間不容髮的一怔神間,她那軟綿綿的嬌軀被一股強大吸力往前一帶,立即身離床沿,所以她話尚未說完,便被賈少游那鋼鉤般五指攫上了粉臂。
  而,似乎,她忘了痛,也忘了掙扎只怔怔地望著賈少游,出奇的激動,喃喃說道:「你沒有死,你真沒有死……」
  賈少游一笑說道:「正如你所說,我要那麼容易地被人一害就死,就稱不得『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了,小翠紅,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石三奶奶突然說道:「你相信我是小翠紅了?」
  賈少游點頭說道:「相信了,先告訴我……」  
  小翠紅顫抖得厲害!急道:「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先離開這兒再說……」說著,她伸出另一隻皓腕便要向床邊按!
  賈少游振腕一帶,把她拉回一旁,冷笑說道:「你想幹什麼?」    
  小翠紅道:「按機關開門……」  
  賈少游道:「恐怕是要放毒氣吧?別忘了,你跟我在一起!」      
  小翠紅臉色大變,道:「你,你,你,你,我真是要救你……」
  賈少游道:「少拿往日那一套對我,當初害我,你如今豈會救我?如今既有救我之心,你當初又何必害我?」
  小翠紅猛一點頭,道:「不錯,當初我是害了你的,可是你明白不明白,為什麼你能墮湖不死又恢復了你的功力?
  賈少游道:「那是我夏侯嵐命大!」
  小翠紅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麼毒?」
  賈少游道:「什麼毒?」
  小翠紅道:「你聽說過『無影散功散』?」
  賈少游心頭一震,道:「你說我中的是『無影散功散』?」
  小翠紅點頭說道:「不錯,如果你中了夠份量的『無影散功散』,你還想墮湖不死,恢復你那絕世的功力麼?」
  賈少游心頭又一震,道:「你是說我中的毒不夠份量?」
  小翠紅點頭說道:「那是我沒有下夠份量!」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翠紅道:「因為我……」倏地改口說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說著,她又要去按床沿!
  賈少游拉住了她,道:「別忙,等我相信你之後再說!」
  小翠紅臉色一變,道:「怎麼,你不相信我?」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  
  小翠紅焦急地道;「等你相信了,就來不及了!」
  賈少游冷笑說道:「不錯,等我相信了你,就來不及了!」
  小翠紅臉色慘變,悲笑說道:「我一番心意,你竟……」突然一翻腕,玉手按上心窩,嬌軀一震,她接道:「這樣你可以相信我了麼?」  
  玉手放下了,但,心窩上插著一柄其薄如紙,極其小巧的柳葉飛刀,如今,是僅餘把柄在外!
  賈少游大驚失色,急道:「小翠紅!你……」
  小翠紅紅唇邊掠起一絲悲淒笑容,道:「不用說了,讓我按機鈕吧!」伸手注床沿按去。
  這回賈少游投攔她! 
  -當小翠紅手一觸床沿之際,後窗門豁然打開,她吃力抬手向外一指,道:「快,由這兒出去……」
  賈少游既羞且愧,叫道:「翠紅!你……」
  小翠紅道:「你明白就好,快走!」
  賈少游猛一點頭,攔腰抱起了她,閃身穿窗而出,窗外,是石家大院的後院,緊靠「夫子廟」後那片僻靜地兒!
  賈少游停身在「夫子廟」後那片地上,夜色低垂,四下無人,他蹲下身去便要為小翠紅制穴!
  小翠紅無力地搖頭說道:「沒有用了,你知道,這兒是要害……」
  賈少游機伶一顫,道:「翠紅,你為什麼……」
  小翠紅強笑說道:「不刺要害焉能取信於你?只要你能脫困,我便是再賠上十條命也心甘情願,我只要你明白我這份心意,不錯,我天生淫賤,但對你可是真心,以前,在畫舫上我只希望……」嬌靨突然掠上一抹酡紅,改口接道:「可是你就不動心,正如你所說,你是天橋的把式,只說不練,但從那時起,我也明白『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確是個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子……」
  賈少游要開口!
  小翠紅搖了頭道:「讓我說完,不然悶在心裡我死不瞑目……」
  賈少游未再說話,小翠紅接著說道:「可是,暗地裡我卻恨你,那一方面因為你對我不屑一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知道你另有心上人,當時我恨不得把你倆一起殺了,無如,指令卻只要我乘機下毒……」搖頭一笑,接道:「天知道我有多矛盾,我又不忍,所以,對你我只下了半量的『無影散功散』,那是因為有人在暗中監視我,我不得不這樣做,反正他知道我聽命行事了,我下了多少他卻不知道……」
  賈少游道:「翠紅,那人是誰?」
  小翠紅道:「就是石家大院的總管司一貴,不,他叫司良相,江湖上有個稱號,叫『惡師爺』,他原……」
  賈少游雙眉陡挑,道:「原來是這匹夫,翠紅,那石家大院是真……」
  小翠紅搖頭道:「除了那石家大院外,一切都是假的!」
  賈少游道:「那麼你是受誰……」
  小翠紅道:「我真不知道,唯一跟我接頭的是司良相。」
  賈少游道:「那麼上官姑娘……」
  小翠紅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賈少游眉鋒一皺,道:「翠紅,你……」
  小翠紅忽地笑道:「真的,我一個快死的人了,還會跟她爭風吃醋麼?其實,我也知道唯有她才配得上你,我這個殘花敗柳破身子……」自嘲一笑,改口說道:「不說這些了,讓我說下去,自你被逼墮湖後,我愧疚欲絕,但猶抱著一絲希望,果然,沒多久,指令來了,其實,也就是今天晌午的事,讓我以似是而非的小翠紅引你上鉤,弄清楚你到底是何來路,天知道當時我有多高興,可是我又不敢流露出來,偏偏你死不肯承認,要不然……」
  一搖頭接道:「這也許是我的命,該死在你懷裡,其實,只要能死在你懷裡,我還求什麼?對我來說,是很夠……」嬌軀突然一陣劇顫,臉色倏轉蒼白,她帶笑說道:「差不多了,是時候了,如今你明白了麼?」
  賈少游雙眉高挑,點頭說道:「翠紅,我明白了,夏侯嵐欠你良多……」
  「不!」小翠紅道:「我害過你,也救了你,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賈少游還待再說。
  小翠紅又一搖頭,道:「別讓我帶著不安走,行麼?」
  賈少游未再說話,但他那神色怕人!
  小翠紅又道:「最後,我告訴你,我原是良家女子,只可恨天生淫蕩及一步之差害了我自己一輩子,我姓姬,叫姬玉華……」
  說完了這句話,她那失色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緊接著,嬌軀一陣輕顫,緩緩閉上了美目,螓首猛然一垂……
  賈少游沒說話,也沒有動,他高挑著眉,圓瞪著眼,眼中微有紅意,眉宇間殺機洋溢,臉色煞白………良久,良久,他突然抱著小翠紅的屍身站了起來,緩步向那坐落在夜色中的石家大院行去!  
  到了石家大院的後門,他沒有騰身掠牆而進,竟然舉手砰砰地拍了門,聲音之大震人耳鼓!然而拍了好半天,偌大一座石家大院,像死了一般,沒有一點動靜,顯然,那司良相跟石虎,已然發覺他脫困,料定了他會再找來,早已雙雙逃跑了!
  賈少游揚了揚眉,轉身要走,但突然他又停了步!
  本來是,這當兒華燈已上,「金陵城」正值熱鬧不說,「秦淮河」也已開始了那數年一度的賽燈船大會,應該是萬頭攢動水洩不通,他抱著女人,而且還是個香消玉殞,芳魂飄渺的屍體,能往哪兒走?
  只要被一個人瞧見,便足以驚世駭俗,騷動整個「金陵城」!於是,他又轉回了身,騰身掠進了石家大院!
  片刻之後,他出來了,是由前門出來的,雙手空空,小翠紅已不知去向。  
  他沒有再向石家大院望一眼,那倒不是眼前「秦淮河」中一片熱鬧景象吸引了他,而是因為石家大院是個傷心地!
  小翠紅為他,也為兩字癡情犧牲了。
  這悲痛,歉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靈深處,夠他受的,也要跟著他一輩子,甚至於生生世世,然而,小翠紅的犧牲,卻沒能使他獲得絲毫可循的線索!
  固然,小翠紅的死,一半是由於她那天性及一步之差,但對他來說,小翠紅是個值得懷念,值得欽佩的奇女子!
  小翠紅的死,雖然沒能給他留一條可循的線索,但卻給他留了一個難解的可疑一團!  
  那就是,那至今猶不知是誰的暗中人,怎知他是來找小翠紅的,就這麼個疑團,使他想之不通,解之難破!
  仔細想想,知道他要找小翠紅的人,只有鐵牛、秦六及羅家的幾個人,可是羅家的人,不可能是,因為羅家那幾個,都知道他是夏侯嵐,既如此,就沒有再讓小翠紅試探他是否夏侯嵐的必要!
  鐵牛與秦六,更不可能是「他們」的人!
  這兩個「熱心」的朋友,也許有可能在幫他打聽小翠紅下落之際,無意中透露了他的來意!
  可是,跟秦六見面時,秦六並沒有提起這件事!
  那麼,是鐵牛無意中洩露的?抑或是鐵牛、秦六這兩個中的一個跟小翠紅一樣?
  這是一個謎,不過這個謎不難揭曉,只要見著秦六或鐵牛,不用問,只要察言觀色就夠了!
  他暗中一直想,腳下不知不覺地向前移!
  對那震天的鑼鼓,聒耳的呼叫,白晝一般的燈光,他似乎聽若無睹,根本無動於衷!  
  驀地,他忽然有所警覺,那眼角餘光瞥見,他身左不遠處,有個人神色驚慌,頭一低,擠出人叢要走!
  而這個人,是那有意攔他路的推車小販!
  他雙眉一挑,跨步追了過去!
  他這裡剛一動,那人更驚慌了,撒腿要跑!
  無如,他沒快過賈少游,當他撒腿要跑之際,賈少游的一隻手,已然搭在了他右肩上!
  那人嚇得一哆嗦,要掙扎!
  適時,賈少游冷然開了口:「朋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人白著臉回了頭,嘴一張,要叫!  
  好辦法,只一叫怕不立刻驚動四周的人?  
  而,賈少游左手一指點上了他的「啞穴」!
  那人嘴是張開了,但卻沒叫出一聲地,便被賈少游拉出了人叢,走向一處距岸較遠的垂柳旁。
  到了那株垂柳旁,賈少游鬆了手,道:「你,只答我一句,司一貴哪裡去了?」  
  那人白著臉,直哆嗦,未說話!
  賈少游輕喝道:「說話!」
  那人機伶一顫,苦著臉顫聲說道:「好漢爺,求求你,可憐我還有一家老小……」他身形忽矮竟然要跪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28:02

  賈少游眉鋒一皺,伸手架住了他,道:「我不難為你,站好了說。」
  那人沒再脆,卻道:「好漢爺,日間那不是我的主意……」
  賈少游道:「那麼,是誰的主意?」
  那人忙道:「是石家大院的司總管司大爺,他要我推著車子攔攔你,給了我十兩銀子,我不知道大爺……」
  看神色,這話似乎不假。
  賈少游眉鋒又一皺,道:「你不是石家大院的人麼?」
  那人忙搖頭說道:「不是,我姓王,在『秦淮河』這一帶賣小吃……」
  賈少游道:「你以前認識那司一貴麼?」
  那人忙又搖了頭道:「不認識,是他自己說的,我見他由石家大院出來……」
  賈少游冷冷一笑,道:「找個不相干的人辦事,高明……」
  頓了頓,接道:「你知道司一貴到哪兒去了麼?」
  那人搖頭說道:「不知道,好漢爺到石家大院去……」
  賈少游道:「我剛由石家大院出來……」
  雙眉一揚,接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那人忙點頭說道:「是實話,都是實話,要有半句假話,叫我遭天打雷劈,有一天溺死在『秦淮河』裡,要不然……」
  賈少游一擺手,道:「好吧,沒事了,你走吧!」  
  那人如逢大赦,連忙哈腰點頭,,臉上猶掛著驚恐神色地走了,他沒往別處走,卻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吃攤兒上,那小吃攤上不見一個人影!  
  敢情,他是為瞧熱鬧,生意都不顧了!     
  賈少游沒回頭,但,倏地,他雙目飛閃寒芒,左腳後滑,身形往後一側一閃,兩縷烏芒,一高一低,擦著他身前掠過,「嗤!」「嗤!」兩聲射入樹幹上!  
  好險!那高的一縷取他後腦,那低的一縷襲他後心,兩處俱是要害,若非他躲得快,定然……  
  賈少游霍然旋身回顧,那暗器發來處,正是岸邊人群,一個個在那兒伸著脖子蹺著看熱鬧,有的還手舞足蹈的在喊叫,哪有一點異狀?又能看出是誰?
  看來,他賈少游身畔危機四伏了!
  賈少游雙眉一揚,背著手走了過去,在那人群後停了步,不言不動,兩眼直望著那每一個背影。
  半晌過後,突然有個人彎下了腰,那是個黑衣大漢,他彎腰是撿地上的一件東西,那是一條汗巾。
  當他撿汗巾的時候,他身形忽地一震,及至他撿起汗巾,站直了腰後,他便向人群中擠去。  
  看熱鬧,誰都想往前站,這沒什麼希奇!
  可是賈少游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腳下舉了步!
  然而,他剛舉步,忽地身形左滑回顧。
  眼前,一隻手猶抬在半空,而且還有一張掛著尷尬笑意的胖臉,賈少游雙眉微揚,道:「你要幹什麼?」
  那胖漢子一臉尷尬笑地點了頭:「對不起,請讓一讓,我要往前擠!」  
  賈少游道:「要往前擠,這兒哪兒都能擠,為什麼偏從我這兒擠?」
  那胖漢子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嘴裡說話,腳下不閒地忙往前擠去!
  賈少游也未多說回過了身,而,再看時,那黑衣大漢已擠進群中不見了,有意乎,巧合乎?
  賈少游竟然沒在意地背著手走開了!
  他走開不久,幾丈外的人群中,擠出個人,正是適才那彎腰撿汗巾的黑衣大漢子。
  他目中轉動,滿臉緊張神色,賊頭賊腦地四下略一張望,然後舉步匆匆向東而去!
  而,他剛走沒幾步,突然,背後響起個冰冷話聲:「你,站住!」
  黑衣大漢身形一震,連忙轉身回顧,眼前,五六尺內,不知何時站著那位賈少游,神色冰冷怕人!
  黑衣大漢臉色猛然一變,雙肩微晃,似乎轉身想跑,然而,在剎那之伺,他又收住了驚勢慌強笑,道:「朋友敢是叫我?」
  賈少游冷然點頭:「正是!」
  黑衣大漢道:「朋友有何見教?」
  賈少游道:「這兒人多,對你我都有不便,我想請你借一步說話!」
  黑衣大漢臉色一白,道:「朋友,你我認識麼?」
  賈少游道:「不認識,但四海之內皆朋友,相見何必曾相識?一回或生,兩回也就熟了,再說,我不認識你你卻認識我,別在這兒站了,走吧!」
  黑衣大漢未動,忙道:「朋友要我上哪兒去?」
  賈少游道:「不遠,就在附近,到了你就知道了!」
  黑衣大漢搖了頭道:「朋友,我還有事,不想走,有什麼話在這兒……」
  賈少游道:「你自己明白,那由不得你!」
  那黑衣大漢忽地笑了,但笑得有點驚心膽戰:「朋友,你該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有多少人,我只消張嘴一叫,便能安安穩穩的過路,你信不信?」
  賈少游冷冷說道:「我信,可是只要你有自信能快過我去,你就叫吧!」
  那黑衣大漢子道:「我想試試……」嘴一張,便要叫!
  的確,他沒能快過賈少游去,一聲呼叫還沒有出口!便像那小販適才一樣地被制住了「啞穴」。
  叫不出來了,那黑衣大漢子轉身要跑!
  他如何能快過賈少游去!腳下剛動,左肩便被賈少游五指搭上,他身形猛地一顫,回身便欲反抗!
  突然,人群中不知誰叫了一聲:「快看,那邊有人打架!」
  這一叫,看熱鬧的人全回了頭,人就是那麼幸災樂禍,賽燈船固然好看,可是仍比不上頭破血流的打架!
  賈少游眉鋒為之一皺,推著黑衣漢子便走!
  適時人群中又有人說了話:「看見了麼?那個人要被弄走,非倒霉不可!」
  這一句,立刻引出了另一句:「喂!朋友,你要把他弄哪兒去?」  
  賈少游沒答理,舉步便走!
  這一走不要緊,那看熱鬧的人群中走過來好幾個!
  這個說:「嗯!朋友,怎麼回事?」
  那個說:「朋友,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今天是咱們『金陵城』的熱鬧好日子,幾年才有這麼一回……」 
  「是啊!」又一個接了口:「看在大夥兒臉上,看熱鬧去吧!」
  你一言,我一語,把賈少游與那黑衣漢子圍了起來!
  賈少游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皺了皺眉,方要說話。
  突然,他覺出那黑衣漢子身形一震,緊接著往下便滑!
  賈少游立又明白了,他明白這黑衣漢子已受了暗算!已然氣絕,要是讓這些人發覺,那恐怕……
  他心中剛震,有一個好事的,已然伸手,一手拍向他,另一手扒向黑衣漢子,口中說道:「算了,朋友,放了他吧……」
  那意思是要分開他兩個!
  而,當他手碰上那黑衣漢子的時候,他「喲!」地一聲縮回了手,眼瞪著那黑衣漢子的頭臉,道:「他怎麼臉色烏紫,兩眼翻白,你們快看……」
  不錯,黑衣漢子如今的確是臉色烏紫,兩眼翻白,而且脖子像沒有骨頭的軟肉,頭歪著!  
  糟了,這瞞不了人!
  這一叫,那幾個全留了意,立即起了騷動:「他昏過去了……」
  「不像昏,不像是昏,像是……」
  「死了。」
  這兩字一出,那幾個連忙後退,駭然叫道:「殺人了,殺人了!」
  「出了人命了!出了人命了!」  
  這幾聲引得那看熱鬧的又轉了身,一看之下,臉色齊變,轉眼間湧過來一大群,而且越來越多!
  隨聽有人叫道:「打架打出了人命,這還得了!……」
  又有人叫道:「這人好狠,把他送到衙門裡去!」
  你一言我一語,吵聲震天,騷動立起!
  賈少游情知上了人的當,他很平靜,站在那兒一句話未說!  
  突然,一人排開人群走進中央,緊接著又走近了兩個,那是青一色的紫衣漢子,個個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武林人物,而且所學俱都不差!
  那濃眉大眼,身軀高大,威猛逼人的紫衣大漢,目光炯炯,深深地打量了賈少游一眼,道:「朋友,貴姓怎麼稱呼?」
  賈少游道:「賈,賈少游。」
  那紫衣大漢抬手一指黑衣漢子道:「賈朋友,這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淡說道:「他躲在人叢裡用暗器襲擊我,被我抓住了,當大夥兒圍上來的時候,他又被人以淬毒暗器滅了口,嫁禍於我!如此而已……」
  只聽有人叫道:「這人可惡,殺人還反咬人一口!」
  這一句,方平靜下的騷動,立被再度引起!
  隨聽有人叫道:「少跟他囉嗦,扭他見官去!」
  「對!送他衙門去!」  
  「對!對!……」
  「……」
  「……」
  剎時間又是一片混亂!
  紫衣大漢濃眉微軒,一抬手,騷動立被壓下一半!
  他目注賈少游道:「賈朋友,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賈少游道:「我是個不入流的,名不見經傳……」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了多年,明眼人……」
  賈少游道:「既如此,閣下就該看得出,這人不是我殺的!」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總該拿出些證據,否則怕難以服眾……」
  賈少游道:「閣下請看看,此人致命傷可是在背後?」
  紫衣大漢往黑衣漢子背後投了一眼,道:「不錯,那是兩枚淬毒『梅花針』!」
  賈少游道:「那麼閣下請看,此人到現在仍是面向我……」
  紫衣大漢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沒辦法由他背後下手……」
  賈少游道:「請閣下再找我身上,可有『梅花針』一類暗器?」
  紫衣大漢搖頭說道:「不必了,我明白不會有,只是那是誰……」
  賈少游道:「閣下適才可曾聽見有人叫打架?」
  紫衣大漢點頭說道:「聽見了!怎麼?」
  賈少游道:「殺害此人的,該是那喊打架之人!」
  紫衣大漢濃眉雙軒,抬眼向人群中環掃! 
  適時有人叫道:「我看見那個人了,他已經走了,往東去了!」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閣下如今以為如何?」
  紫衣大漢未答理,一揮手,道:「大家看熱鬧去吧,沒事了,這人不是這朋友殺的,殺人的兇手早已經逃了,散了,散了!」
  他這一呼叫,人群要散,而這時又有人叫道:「難道就這麼算了麼?怎麼說也該送他進衙門去!」
  人群中立又起了一陣騷動,而且有人隨聲附和!
  紫衣大漢一擺手,道:「江湖上的事江湖人自己管,官府管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人就能不服王法麼?」
  有人這麼想,但沒人敢說出口!事實上,官府也確管不了江湖上的事!
  騷動是壓下去了,可是突然有人叫了起來:「這姓賈的臉上戴著面具,叫他拿下來……」
  人群起騷動,紫衣大漢三人一怔!
  賈少遊目中閃異采,道:「閣下,那殺人的一夥還有人在!」
  紫衣大漢一點即透,忙轉望人群,喝道:「說話的是誰,請站出來!」
  只聽人群中人有怯怯地應了一聲道:「是我!」
  紫衣大漢向他招了手,道:「請站出來!」
  人群一陣移動,一個矮小漢子站了出來,滿臉不安神色!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怎麼知道我戴有面具?」
  那矮小漢子囁嚅說道:「是剛才我身邊那個人告訴我的!」
  紫衣大漢急向人群中搜尋!
  賈少游淡淡說道:「不用找了,他該早溜了!」
  矮小漢子愣愣點頭說道:「不錯,他走了,你怎麼知道?」
  賈少游一擺手,道:「朋友,沒你的事了,請吧,只記住,以後凡事少硬出頭,別被人利用了還蒙在鼓裡!」
  那矮小漢子一怔,但他沒多說,轉身擠了出去!
  這麼一來,未等人再招呼,那看熱鬧的都散了!
  就在人群向四下散去之際,賈少遊目中飛閃寒芒,突然輕喝說道:「三位小心!」掄起黑衣漢子屍身,向紫衣大漢三人身後掃去!
  紫衣大漢三人剛一怔,賈少游已沉腕將黑衣漢子屍身撤回,抬左手一指黑衣漢子屍身,道:「三位請看這兒!」
  紫衣大漢三人只眼,立即色變寒顫!
  原來,那黑衣漢子屍身上,扎滿了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每根都是藍汪汪的,分明淬了劇毒!
  賈少游一笑,抬左手往前方又一指,道:「三位再看那兒!」
  紫衣大漢三人循指望去,臉色又一變,六眉一起揚起!
  賈少游手指處,一名身材瘦高的黑衣漢子放步飛奔,已出三十餘丈外,僅能見背影,但看背影已知他十分驚慌!
  紫衣大漢三人紅了眼,閃身欲追!  
  適時,一條灰影由岸旁一家酒肆中掠出,疾若鷹隼,其快如電,飛撲那瘦高漢子!
  只見他一抬手,那瘦高黑衣漢子已一歪倒地,寂然不動!
  瘦高黑衣漢子一倒地,那條灰影也影斂人現,賈少游眉鋒又猛一皺,那赫然竟是那神秘的晏子風!
  他向著這邊打了招呼:「賈老弟請過來坐坐?」  
  他竟然跟個沒事人一般!
  賈少游不得不還以招呼:「老丈先請,我馬上過來!」
  說話之間,由酒肆中走出兩個大漢,向著那晏子風躬了身,只見那晏子風向著那兩個低低交待幾句,那兩個又一躬身,架起地上瘦高黑衣漢子往東行去!
  那晏子風則向著這邊又一抬手,打了個招呼,然後行進了酒肆,紫衣大漢三人舉步要過去!
  賈少游抬手一攔,道:「三位,不必了,那人已被點了死穴!」
  紫衣大漢三人神情震動,臉色齊變,紫衣大漢道:「他這是……」
  賈少游搖頭說道:「他應該是好意!」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認識他?」
  賈少游道:「日間剛認識,他這個人對人很熱絡!」
  紫衣大漢沉默了一下,道:「怎麼說我三兄弟都該去謝謝他!」
  賈少游道:「那倒不必,那人對付的是我而不是三位,該向他道謝的是我,三位有事只管請便!」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我兄弟還算是明白人,大恩不敢言謝……」
  賈少游道:「就算是恩,三位幫過我的忙,也該扯平了!」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不必多說,這大恩我三兄弟會牢記在心中的……」
  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至於賈朋友的真姓名,真面目……」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倘有緣再相逢,我會告訴三位的。」
  紫衣大漢濃眉一揚,道:「既如此,我兄弟告辭了!」一拱手,偕同兩個同伴轉身走了!
  紫衣大漢三個一走,賈少游也提起黑衣漢子屍身走向那距岸較遠的僻靜處,隱入了夜色中! 」
  片刻,他由夜色中行出,走向了那家酒肆,手中已不見黑衣漢子屍身。  
  酒肆中,晏子風獨據一桌,對面多添了一付杯箸,已候了他多時,偌大一座酒肆,竟然只有他一人!
  一見貿少游進門,他含笑站起相迎:「老弟奈何讓人望眼欲穿!」   
  賈少游淡淡笑道:「老丈該知道,我總不能提個屍身進酒肆!」
  晏子風笑道:「那也嚇不了人,滿座酒客都被我嚇跑了!」
  說著,他請賈少游坐下,坐定,他親自把盞,慇勤地為賈少游斟上一杯,賈少游趁勢說道:「老丈好高絕的身手!」
  晏子風笑道:「見笑,見笑,若較諸老弟,那是螢火之比中天皓月。」  
  賈少游道:「老丈忒謙,不是我怨老丈,老丈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這種江湖敗類,奸險小人還留他則甚?」
  賈少游搖頭說道:「老丈不知道,我正想由他身上追出那暗中主使人來!」
  晏子風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他背後還有什麼主使人?」
  賈少游點頭說道:「正是!」  
  晏子風一掌拍上大腿,道:「該死!我只當他是一個人,要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
  「那當然了。」賈少游笑道:「錯非我認識老丈,要不然我還真懷疑老丈是有意滅口呢?」  
  晏子風臉色一變,旋即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老弟,我就是那主使之人!」
  賈少游笑道:「老丈,那可也說不定!」
  晏子風再度大笑,良久始斂住笑聲,一舉杯,道:「來,老弟,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先乾這一杯,只是,小心,我這主使之人一計未成,還有二計,這酒中……」
  賈少游舉杯笑道:「哪怕是穿腸毒藥,我也要叨擾到底,喝個點滴不剩,老丈,我先乾為敬了,」言畢,一仰而干!
  晏子風目中暴閃異采,笑道:「我這個朋友沒白交,老弟膽量豪氣折人,我捨命奉陪!」一仰也喝個點滴不剩,然後,一照杯相視而笑!
  又各自滿斟一杯後,晏子風略整顏色,道:「老弟,說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老丈,容我先提件事,今早我出客棧之後,貴屬……」
  晏子風頗為羞愧地一擺手,道:「老弟,別提了,再提我就要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神色一整,接道:「不過,你老弟該原諒,當此『金陵城』八方風雨齊會之際,每個人都危機四伏,小女在側,我不得不小心!」
  賈少游道:「老丈,那是應該的,我只是為得罪貴屬之處……」
  晏子風又一擺手,道:「老弟,沒那一說,該致歉的是我!」
  賈少游未多說,淡淡一笑,道:「對了,怎未見晏姑娘?」
  晏子風道:「由下人們陪著看熱鬧去了,我則酒癮發作,所以跑到這兒來小酌一番,不想正碰見這檔子事!」
  「真巧!」賈少游笑道:「錯非老丈酒癮發作,那匹夫非跑不可!」
  晏子風搖頭說道:「老弟,也沒那一說,我只是碰上伸手,憑那匹夫,他就是再多長兩條腿,也休想自老弟掌下逃脫!」
  賈少游笑道:「老丈這一說,倒令我有飄飄然之感了……」
  一頓,接道:「老丈可記得客棧中說起的夏侯嵐事?」
  晏子風一怔,道:「記得,敢莫跟適才事有關?」
  賈少游點頭笑道:「正是!正是,有人竟然把我當成了夏侯嵐!」  
  晏子風「哦!」地一聲,詫聲說道:「老弟,這怎麼說?」
  賈少游遂自石家大院說起,把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當然,他跟小翠紅那一段,修改了不少!
  聽畢,晏子風動容歎道:「由來俠女出風塵,這位翠紅姑娘確實是位既令人哀悼,又復令人欽敬的女子,『秦淮』若有知,應感沾光不少!」陡挑雙眉,道:「這班人之狠毒卑鄙,委實是我生平僅見,似這等江湖敗類,武林惡魔,豈容他如此猖獗……」
  賈少游截口說道:「老丈,有道是:『奸不久隱,道必勝魔』又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晏子風點頭說道:「說得是,老弟,像這類大奸惡,得意不了多久的……」忽地一笑,接道:「老弟,難怪他們把你誤認為是夏侯嵐,經老弟這麼一說,便連我也有點懷疑老弟是……」
  「怎麼?」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連老丈也懷疑起我來了?」
  晏子風目光凝注,笑道:「誰教你老弟戴了那撈什子人皮面具?」
  賈少游笑道:「老丈法眼高明,那麼老丈就把我當成夏侯嵐好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威震宇內,稍時我一出酒肆,那些來『金陵』奪寶的各路豪雄,怕不個個望風逃竄!」
  晏子風笑道:「說得是,說得是,便連我也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不少了!」     
  賈少游忽地一笑搖頭說道:「那夏侯嵐若泉下有知,我竊他名,盜他號,怕不……」
  晏子風搖頭說道:「夏侯嵐大俠一代奇豪,俠骨柔腸,劍膽琴心,像老弟你這麼一個人冒充他名號,他若泉下有知,諒不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28:59

第十六章 脂粉陷阱
  賈少游笑道:「老丈,玩笑到此為止,我若冒充他名號,稍時成為眾矢之的,各路豪雄都向我要『玉蟾蜍』我可招架不住!」  
  晏子風一怔,忙道:「說得是,說得是,這玩笑開不得……」
  忽地眉鋒一皺,道:「老弟,我今晚出客棧時,聽到了一個消息,不知……」
  賈少游道:「老丈,什麼消息?」
  晏子風道:「聽人說,羅家在第三天才將那『玉蟾蜍』公諸於眾!」
  賈少游一怔,道:「老丈,這是誰說的?」
  晏子風道:「怎麼,老弟沒聽說?」
  賈少游詫聲說:「我怎未聽人說……」
  晏子風道:「是嘍,想必老弟忙於適才所說之事,未曾……」
  賈少游搖頭說道:「我聽說沒聽說,並無關緊要,緊要的是這話是誰說的!」
  晏子風惑然說道:「怎麼?老弟?」
  賈少游未答反問道:「老丈以為羅家有無『玉蟾蜍』此物?」
  晏子風呆了一呆,道:「那難說……」
  賈少游道:「倘『玉蟾蜍』確落在羅家,那自不必說,如果這是人有意嫁禍陷害羅家,那麼這消息之來源是否值得一查?」
  晏子風一怔,「叭!」地一聲拍了大腿,瞿然說道:「不錯,只是,老弟,在我看,不論『玉蟾蜍』是否真落在羅家,這消息的來源,都值得一查!」
  賈少游道:「老丈,怎麼說?」
  晏子風道:「如果『玉蟾蜍』落在羅家是假,那傳出這消息之人,定然是意圖嫁禍陷害羅家之人,我輩忝為俠義,應該查,『玉蟾蜍』落在羅家是真,那就更該看看傳出這消息之人是誰?若是外人,那還好,要是羅家之人,那羅家就真可能要一網打盡武林同道了!」
  賈少游沉吟著點頭說道:「老丈高見,不過,據我看嫁禍陷害成份多,羅家欲一網打盡武林同道之成份,該少之又少!」
  晏子風道:「老弟,何以見得?」
  賈少游道:「羅家憑什麼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晏子風目光一凝,道:「老弟熟知羅家?」
  賈少游心頭一震,搖頭說道:「不熟!」
  「還是嘍!」晏子風笑道:「那老弟怎知羅家沒有足夠而怕人的實力?」
  賈少游道:「聽也該聽到過,羅家就那麼幾個人……」
  晏子風截口說道:「每個人都能以一當百,再說,老弟,誰的事會全告訴人?」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說得是,老丈,難道羅家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麼?」
  晏子風捋鬚笑道:「老弟,事實如此,當今武林幾個大世家,哪一家沒有秘密?」
  賈少游點頭說道:「老丈見多識廣,令人佩服……」
  晏子風笑道:「老弟,你這是臊我,咱們之間還來這套……」
  舉杯邀客,道:「來,老弟,再喝一杯!」
  賈少游忙搖頭說道:「老丈,我量淺,已不勝酒力!」
  晏子風笑道:「老弟,才只一杯……」
  賈少游道:「實不瞞老丈,我喝酒向來不敢過一杯!」
  晏子風目光一凝,笑道:「恐怕老弟是怕這第二杯中,有……」
  賈少游笑道:「說得是,老丈我已經冒過一次險了,不敢再有二次了。」
  晏子風笑道:「老弟,『玉面游龍辣手神魔』海量,怎……」
  賈少游笑道:「可是我不是,單這酒一途,我就冒充不得。」
  晏子風笑道:「即如此,我不敢相強……」自己淺飲了半杯,放下酒杯後,才要說話。
  賈少游突然說道:「對了,老丈,適才那匹夫的屍身,老丈命貴屬……」  
  晏子風忙道:「我已命他們抬去埋了,人死一了百了,也可免驚世駭俗!」  
  賈少游點頭說道:「那還好,我要在那匹夫屍身上找一找,看是否可找出些線索!」  
  晏子風臉色微變,忙道:「老弟,我已令下人們找過了,並未見……」
  賈少游笑道:「老丈哪裡知道,他們藏東西藏得極其隱密,若不是由頭到腳地仔細找,是難以找出什麼的!」
  晏子風搖頭說道:「老弟,我看他們不會傻得把線索藏在身上……」
  賈少游搖頭說道:「難說,我是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晏子風眉鋒一皺,道:「老弟,人死一了百了,難不成你真要挖墳……」
  賈少游道:「對這等武林敗類,險狠小人,還有什麼顧慮的!」
  晏子風臉色有點難看,未說話!
  賈少游道:「但不知老丈命貴屬把他埋在哪兒了?」
  晏子風道:「我只命下人們抬去把他埋了,卻沒有吩咐他們埋在什麼地方,好在他們也該快回來了,稍時問問他們就可知道了!」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說得是,我只好耐心等……」
  說話間,步履響動,那兩個黑衣漢子已行進酒肆,近前一躬身,尚未說話,晏子風已急忙說道:「賈爺要搜那人屍身,你兩個把他埋在哪兒了?」  
  那兩個黑衣漢子聞言微微一怔,居左那名立即說道:「回老主人,我兩個沒找著地方埋,只好把他丟進了『秦淮河』!」
  晏子風目中異采一閃,跺腳歎道:「那還上哪兒找?這下賈爺連半點蛛絲馬跡也無處可尋了,你們真是,叫你們把他埋了……」  
  賈少游一旁淡笑截口,道:「老丈,貴屬無意中幫了他們一個大忙,但這是出諸無心,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我看老丈……」
  晏子風道:「那麼老弟要找的線索怎麼辦?」
  賈少游道:「屍沉水中,隨水下流,別說不容易打撈,就是容易打撈,如今『秦淮河』中船燈之賽方酣,我又怎能僱船去打撈屍體?那豈非太煞風景,只好算了!」
  晏子風歉然地道:「老弟,我深感不安……」
  「老丈,忘了?」賈少游笑道:「咱們之間,何用來這一套?」
  晏子風赧然而笑,沒說話。  
  賈少游轉注那居左黑衣漢子,含笑問道:「兩位把匹夫屍體丟在『秦淮』何處了?」
  居左黑衣漢子忙道:「賈爺,在『秦淮河』上游百丈處!」
  「上游百丈處?」賈少游沉吟一句,旋即跺腳說道:「二位把事做差了,那地方正是賽燈船起點熱鬧處……」
  居左黑衣漢子一驚忙道:「賈爺,看熱鬧的都全神貫注在燈船上,誰也沒有留意……」
  晏子風一旁截口說道:「老弟,請放心,別說沒有被人發現,便被人發現,人是我殺的,晏子風豈是畏事之輩……」
  賈少游搖頭道:「並不是指老丈怕事,只是那究竟不大好……」
  晏子風道:「老弟,我可不在乎那麼多,要怕什麼不好,我當初就不伸手了!」
  人家古道熱腸,義薄雲天,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賈少游只得道:「怕只怕到時連累了老丈……」
  一搖頭,道:「我不說了,老丈這份情,我領受了!」
  晏子風臉色一整,道:「老弟,這是什麼話,你我雖萍水相逢,但卻一見如故,我是存心交你這個朋友,我輩輕死重義,為朋友兩肋也可以插刀,我剛才不是說過麼?晏子風要是個畏事的人,我當初就不伸手了,老弟,請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讓他們衝著我來好了,我倒要看看這些狠毒陰損的匹夫都是些什麼人……」
  這話,是仁盡義至,聽得賈少游神情激動,滿面感激,晏子風話聲至此,他立即說道:「老丈,我什麼也不說了,行麼?」
  晏子風展顏笑道:「這才不愧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這才是好朋友,老弟,來,如今可以再喝一杯!」
  賈少游忙一搖頭,道:「老丈,別怪我矯情不識抬舉,我實在是量淺不勝酒力,難道說老丈不想讓我看熱鬧了不成?」
  晏於風笑道:「縱然今夜看不成,還有明夜……」
  賈少游道:「看不成熱鬧事小,醉倒『秦淮』回不了客棧事大……」
  晏子風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老弟,人生在世有幾回得醉,何況醉倒秦淮?這是風流事,老弟,放心,你醉,我命人把你送進溫柔鄉、銷魂窟住上一宵,明天我來接你,要不然我馬上送你回去……」
  賈少游忙搖頭說道:「使不得,老丈,多謝美意,我生平不喜歡這個調調兒,再說,一宵醉睡尚屬小事,倘一醉酩酊,三日不醒,錯過了奪寶良機,或者一醉不醒,就此長眠,那可就糟了!」
  晏子風哈哈大笑,道:「老弟真個趣人趣語,也罷,老弟既不肯賞臉,那就算了,要不然萬一如老弟所說來個一醉酩酊,三日不醒,或一醉不醒,就此長眠,那我的罪孽就大了,老弟,酒不喝可以,菜不吃不行,容我再喝兩杯,然後咱們攜手把臂看熱鬧去,來個竟夕之歡!」
  賈少游道:「多謝老丈好意,令人不忍拂違,奈何……」
  晏子風老眼一瞪,道:「老弟,又奈何什麼?」
  賈少游道:「奈何還有些瑣事要辦!」
  晏子風道:「老弟有什麼待辦之事?」
  賈少游笑了笑,道:「事關天機,恕我不能奉告!」
  晏子風失笑說道:「莫非老弟想獨得『玉蟾蜍』?」
  賈少游笑道:「仍難逃老丈高明法眼,老丈,『玉蟾蜍』武林至寶,此次前來『金陵』之各路豪雄,沒有不想獨得的,老丈又何能例外?」
  晏子風淡然一笑,點頭說道:「老弟,我不否認,人皆有私心,我非上上人,哪有不想獨得重寶的,只是,那要看什麼情形!」
  賈少游道:「老丈,怎麼說?」
  晏子風道:「倘羅家是被人無中生有,嫁禍陷害,我要為武林伸正義,替羅家消災禍,倘羅家果有『玉蟾蜍』,而欲以此為餌,一網打盡天下,我不但必奪,而且要為武林除此奸邪!」
  賈少游動容歎道:「老丈胸襟超人,令人敬佩,賈少游敢不亦步亦趨……」
  「老弟!」晏子風目光一轉,道:「你要跟著我走?」
  賈少游笑道:「那是在做法上,行動卻不能跟著老丈!」
  晏子風笑道:「看來老弟機警過人!永不會上當!」
  賈少游笑道:「好說,那是老丈誇獎與謙讓!」
  「謙讓?」晏子風哈哈笑道:「老弟,當『寶』誰肯稍讓?老弟,我不敢耽誤,你請吧!」
  賈少游站了起來,道:「老丈,打擾了,這次靦腆讓老丈破費,下次酒樓上由我做東,就此告辭,只是,老丈,可別再派人跟了!」
  晏子風一怔,哈哈大笑:「老弟,走你的,我是陰魂不散,時刻都寸步不離!」  
  賈少游未再多說,拱手一句:「老丈,何垂愛若此!」轉身出門而去!
  他出了酒肆,根本未回頭看,因為他明白,這晏子風是個高深莫測的神秘人物,人手之多,也絕不只那幾個,他若要跟,不必派人由酒肆內跟出,酒肆外各處,必然有他的人在!他出了酒肆後,也沒往「秦淮河」上游那百丈處查看,因為他也知道有八分沒有這回事兒!
  固然,他看見晏子風那一指是點在黑衣漢子的死穴上,但是那一指似乎力道不夠!
  這本夠可疑的,然而那只是八分與似乎,憑良心說,他並沒有十分把握,也不能肯定下斷!
  不管怎麼說,晏子風是個神秘、高深,極富心智,極其機警,而又十分可疑的人物是不會錯的!因之,他絕不能放鬆對此人的留意!
  按說,他該對晏子風采取行動,無如,晏子風此人的手法高明而利落,讓人抓不到絲毫證據。對這麼一個人,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貿然採取行動,或貿然予以指認,那後果是不堪想像的!所以,他只有耐心地等,細心地抓證據,找破綻!
  他出了酒肆之後,便背負著雙手,沿著「秦淮河」岸,在那看熱鬧的人群背後,緩步一路行去!剛走沒幾步,突聽身左有人喚道:「賈朋友,哪兒去?」
  賈少游聞聲停步投注,只見眼前不遠處並肩站著三個人,卻是紫衣大漢三人,正自含笑向他點頭!他也忙含笑點頭,打了招呼:「原來是三位,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秦淮河』一帶,如今看來是太小了,三位沒往前瞧熱鬧去麼?」
  他說著話,紫衣大漢三人已聯袂行了過來!  
  近前,紫衣大漢微笑說道:「我兄弟在此,專為等賈朋友!」
  賈少游微愕說道:「怎麼,三位有事麼?」
  紫衣大漢笑了笑,道:「賈朋友不是說,再相逢時,便相告真姓名麼?所以……」
  賈少游失笑說道:「三位奈何如此性急?」
  紫衣大漢道:「受人大恩,焉有不弄清恩人真姓名之理!」
  賈少游道:「閣下要這麼說,我就不敢將真姓名奉告了!」
  紫衣大漢道:「我輩男子漢,大丈夫,豈可言而無信?」
  賈少遊目光深注,笑道:「閣下好厲害,這句話扣人,我卻又不好不說了……」舉目略一環掃,接道:「咱們就在這兒談?」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的意思是……」
  賈少游道:「我想借一步說話!」    
  紫衣大漢搖了搖頭,道:「不必了,看熱鬧的全神貫注在燈船上,不會留意咱們的!」  
  賈少游看了他一眼,微笑說道:「閣下大概是怕我吃人,也好,我先請教三位……」
  紫衣大漢臉微紅,道:「姓韓,韓英傑……」一指身旁英武紫衣大漢道:「二弟仁傑!」又一指那英俊白皙的紫衣漢子,道:「三弟玉傑!」
  賈少游道:「莫非威震齊魯的韓氏三傑?」
  「不敢!」韓英傑道:「那是江湖朋友們的抬愛!」
  賈少游道:「好說!三位何事不遠千里……」
  韓英傑道:「聽說江南風光好,秦淮有燈船大會……」
  賈少游淡淡笑道:「還有那燈船大會的彩頭,武林至寶『玉蟾蜍』!」
  韓英傑臉色一變,隨即揚眉笑道:「看來,賈朋友也是來奪寶的了?」
  賈少游搖了搖頭,道:「難說!」
  韓英傑微愕道:「賈朋友,這話怎麼說?」
  賈少游道:「三位可知近日來,發生在『金陵』附近的一連串的大事?」
  韓英傑濃眉一軒,道:「賈朋友是指『金陵』董家滿門慘遭殺害一事?」
  賈少游點頭說道:「還有『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的復現武林,以及夏侯嵐被諸大門派逼迫墮湖而死等!」
  韓英傑道:「這些消息已傳遍武林,我兄弟自是知道!」
  賈少游道:「既知道就好,就武林傳言,及三位聽說,那『玉蟾蜍』原在何人之手?」
  韓英傑道:「『金陵』董家!」
  賈少游道:「董家滿門被誰所殺?」
  韓英傑濃眉一軒,道:「俱死在夏侯嵐那『一殘指』下!」
  賈少游未在意,道:「三位可曾聽說,董家尚有個未被害之人?」
  韓英傑道:「那是董大俠掌珠董姑娘!」  
  賈少游道:「何以她能倖免?」
  韓英傑道:「因為唯有她才知道『玉蟾蜍』的藏處!」
  賈少游道:「誰擄去了她?」
  韓英傑道:「自然是那夏侯嵐!」
  賈少游笑道:「那麼,夏侯嵐如今已墮湖而死,董婉若下落不明,那『玉蟾蜍』卻又怎會落在這金陵羅家?」
  韓英傑毫無錯愕之色,道:「以賈朋友看……」  
  賈少游道:「分明這是無中生有,嫁禍陷害!」
  韓英傑一搖頭,道:「不然!」
  賈少游猶未在意,「哦」地一聲,笑問道:「不然?願聞韓大俠高見!」
  「好說!」韓英傑淡淡說道:「有兩件事,賈朋友知也不知?」
  賈少游道:「但不知是哪兩件?」
  韓英傑道:「第一,那夏侯嵐與羅家有極深淵源!」
  此言驚人,賈少游心中猛地一震,急道:「什麼極深淵源?」
  韓英傑道:「夏侯嵐之師為夏侯一修,而夏侯一修之妻,卻是『金陵』羅家羅振宇的表妹,這淵源是……」
  賈少游強忍心中震驚,「哦」地一聲,道:「這倒不知道,韓大俠,那第二件事呢?」
  韓英傑濃眉雙軒,道:「那夏侯嵐雖然墮湖,卻未必會死!」
  賈少游心中又復一震,訝然說道:「韓大俠,這話怎麼說,諸大門派人人看他……」
  韓英傑淡然笑說道:「人有一命,那『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卻有九條命,他豈會自絕,又豈是那麼容易死得了的!」
  賈少游道:「事實上……」
  韓英傑道:「事實上他已改頭換面,用個假姓名來到了『金陵』!」
  賈少游簡直驚詫欲絕,道:「有這等事?我不信,韓大俠這是聽誰說的?」
  韓英傑道:「如今,齊集『全陵』的各路豪雄,無不知曉此事!」
  賈少游猛又一驚,道:「韓大俠,這消息從何而來?」
  韓英傑搖頭說道:「不知道!」
  賈少游道:「可信麼?」
  韓英傑道:「這兩件事,似乎無中生有不得!」
  賈少游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道:「那麼這兩件事,跟『金陵』羅家有沒有『玉蟾蜍』之事,有什麼關係?」
  韓英傑道:「不但有關係,而且有極大的關係!」
  賈少游道:「願聞高明!」
  「好說!」韓英傑淡淡說道:「夏侯嵐既跟羅家有這等淵源,那麼他將董姑娘隱藏在羅家是極有可能的,董姑娘既極有可能被隱藏在羅家,羅家有『玉蟾蜍』之說,自然極有可能是真,還有……」頓了頓,接道:「夏侯嵐既已改頭換面用假名潛來『金陵』,他的來意當不會是在奪寶,那麼他來幹什麼?任何人一想便知,那該是護寶,綜此以上兩點,羅家有『玉蟾蜍』之說,便十分可信了!」
  不錯,事實上的確如此!
  賈少游眉鋒皺得更深,沉吟未語!
  韓英傑接著說道:「如今,羅家面對天下武林而不驚不慌,毫無動靜,這不能不說是種怪現象,這怪現象表示什麼?眼下『金陵』城中的傳說對,羅家欲利用人心的貪婪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賈少游雙眉一展,笑道:「有件事恐怕韓大俠三位也不知道!」
  韓英傑道:「什麼事?」
  賈少游道:「那夏侯嵐也是被害之人,事實上董家不是他……」
  韓英傑濃眉雙揚,道:「賈朋友怎知不是他?」
  賈少游道:「韓大俠想必根據那『一殘指』……」
  韓英傑猛一點頭,道:「不錯,但還有一點!」
  賈少游道:「什麼?」
  韓英傑道:「『金陵』自董家崛起後,羅家聲威一落千丈,難以抬頭,夏侯嵐既跟羅家有此淵源,那麼他替羅家出這口氣,挽回羅家的聲威,這是極有可能的!」
  賈少游一怔,旋即搖頭強笑:「看來夏侯嵐與羅家是有口莫辯了!」
  韓英傑淡淡說道:「賈朋友如今可以告知真姓名了麼?」
  賈少游眉鋒一皺,道:「以我看,如今還是不說的好……」
  韓英傑冷然一笑,接道:「不錯,賈朋友,韓英傑三兄弟還不算太糊塗,雖然我兄弟明知不敵也要跟你拚一拚,但無論怎麼說我兄弟欠你一次情,那麼,如今我兄弟當面放過你,咱們就此扯平,下次再相逢絕沒有這麼便宜,我兄弟本不是來奪寶的,無如既然知道了這大陰謀,我兄弟便不能坐視不顧,我告訴你,也請你能轉告羅振宇,魔焰雖高是永高不過一個道字的,言盡於此,你們等著吧,二弟、三弟走!」
  話落,轉身大步行去!  
  賈少游怔住了,當真地怔住了!
  及至他定過神來,韓氏三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望著眼前夜色,他不禁搖頭苦笑!
  如今,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完全處於劣勢!
  如今,他也不得不佩服那猶不知為誰的對方高明!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是只知己而不知彼,而那猶不知為誰的對方,卻是對他瞭若指掌!
  如此,他焉得不處於劣勢!
  然而,有一點太可疑,他跟羅家的這深厚淵源,那猶不知為誰的對方,是怎麼知道的呢?
  這,只有羅家的那幾位跟他知道!
  而如今,對方竟也摸的一清二楚!
  忽地,他挑起雙眉,目閃寒芒,舉步向西行去!
  這當兒,在那一處令人不知何處的暗隅中有一對陰鷙而狠毒的目光在看著他,同時,那目光下的冷酷嘴角,泛起一絲極其得意的笑意……  
  轉眼之間,賈少游消失在「秦淮河」邊的夜色中!
  片刻之後,他出現在羅家那宏偉大門之前!
  他沒有越牆而人,那不是晚輩之禮!
  他毫不猶豫地舉手拍了門!
  門聲響動,在這「金陵城」僻靜一方夜色裡,聽來分外刺耳!  
  一陣急促步履聲由內響起,近門問道:「哪一位?」
  賈少游忙道:「是羅武兄麼,我!」
  門內那人「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夏侯……」
  倏地住口不言,緊接著門栓一陣響動,兩扇朱漆大門倏然而開,當門而立的灰衣漢子,正是僕從羅武!
  他忙哈腰一禮:「見過夏侯……賈大俠!」
  這位賈少游,如今該稱他為夏侯嵐了,他忙還一禮道:「不敢當,請代我通報,就說我有重要大事求……」    「見」字未出,裡面響起巴天玄話聲:「羅武,是誰?」
  羅武忙道:「回巴爺,是賈大俠!」
  只聽一聲「哦」!人影閃動,巴天玄一襲青衫已站在眼前,他微一躬身,道:「見過夏侯大俠!」
  夏侯嵐忙還禮謙遜!
  見禮畢,巴天玄側身擺手,恭謹往裡讓!
  行走間,巴天玄問道:「夏侯大俠,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詭譎百變,很出人意料!」
  巴天玄「哦」地一聲,道:「難道說今夜……」
  夏侯嵐搖頭說道:「難說,如今外面謠言很多!」
  他似乎不願意多說,巴天玄也未多問,道:「夏侯大俠此來……」  
  夏侯嵐道:「把所見所聞向老人家稟報一聲!」
  說話間已至大廳前,巴天玄道:「那麼夏侯大俠先請廳裡坐坐,我這就去通報。」說著,他就要往廳裡讓!   夏侯嵐忙道:「有勞巴總管了,我在這兒等好了!」
  巴天玄應了一聲,道:「那麼夏侯大俠請稍候!」一躬身,急步向後行去!
  須臾,步履響動,青石小徑上,羅振宇帶著老大聲威及老二聲飛,還有巴天玄急步行了出來!
  老遠地羅振宇便打了招呼:「賢侄,久等了!」
  夏侯嵐連忙趨前見禮!
  羅聲威、羅聲飛也隨著上前見禮!
  見禮畢,夏侯嵐問道:「老伯,怎未見三弟?」
  羅振宇「哦!」地一聲,忙道:「他值夜,正在各處巡視,來,咱們廳裡坐坐!」
  夏侯嵐忙搖頭說道:「不了,老伯,小侄向老伯稟明一事後,馬上就走!」
  羅振宇愕然說道:「幹什麼那麼急?」  
  夏侯嵐搖頭道:「老伯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詭譎百變,隨時都得留意!」  
  羅振宇點了點頭道:「偏勞賢侄了,那麼,賢侄請說吧!」
  夏侯嵐抬眼環顧一匝,道:「如今,在場兩位是老伯的親骨肉,一位是老伯的當年故舊,都不是外人,稍待我在言語上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二位兄弟及巴儘管原諒……」
  羅振宇一怔,方要問!    
  夏侯嵐已然接道:「老伯,日間小侄來此跟老伯在廳裡的談話,已然外洩了!」
  羅振宇一震,變色說道:「怎麼說?賢侄,這,這怎麼會?」
  夏侯嵐淡淡說道:「而事實上,小侄跟老伯的淵源,外間皆己知曉!」  
  羅振宇白眉一軒,道:「賢侄可否說詳細點?」
  夏侯嵐遂把韓氏三傑的話說了一遍!
  聽畢,不但羅振宇的臉色變得凝重而難看,便是羅聲威、聲飛與「追魂手」巴天玄也俱皆動容!
  良久,羅振宇始喃喃說道:「正如賢侄所說,當時在廳裡,除了威兒三兄弟外,便是我多年的故舊,這會是誰……」白眉一揚,接道:「難道說當時的談話,被人在廳外竊聽了不成?」
  羅聲威挑眉說道:「那或可瞞過咱們的耳目,卻絕瞞不過大哥!」
  羅振宇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是內……」住口不言!
  巴天玄突然說道:「老人家,天玄自請扣押,待事情查明後……」
  羅振宇瞪目說道:「天玄,你這是什麼話,當年故舊,難道說我還信不過你?」
  巴天玄忙道:「天玄不敢,無如事關重大,怎麼說天玄該算個外人,不得不自請扣押,以待事實之查明!」
  羅振宇方待再說!
  二少羅聲飛突然說道:「爹!您看赫連兄弟……」
  他指的是三少羅聲揚身邊的西域門下「毒手雙煞」!
  羅振宇叱道:「事關重大,無憑無據,不許空口亂指人!」
  羅聲飛未敢再說!  
  羅振宇卻轉望夏侯嵐道:「賢侄,你看這件事……」
  夏侯嵐道:「老伯,一切還得您做主!」
  羅振宇道:「賢侄,彼此不外,你這是……」
  巴天玄插口說道:「事關重大,還請夏侯大俠伸手查明此事,以免眾心不安!」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老伯真要小侄查此事?」
  羅振宇正色說道:「賢侄,你我之間還有虛情假意的麼?」
  夏侯嵐道:「小侄不敢,那麼,老伯,小侄遵命了……」雙眉陡挑,道:「巴總管,夏侯嵐要得罪了!」
  巴天玄泰然說道:「夏侯大俠只管講!」
  羅振宇父子三人大驚失色,方欲說話,夏侯嵐已冷笑說道:「巴總管,我佩服你的高明!」
  飛起一指點向巴天玄胸前重穴!
  巴天玄夷然平靜,一動未動!  
  夏侯嵐一指堪堪點上衣衫,突然沉腕收指,笑道:「巴總管,事非得已,你要包涵一二!」
  巴天玄道:「夏侯大俠這什麼話,應該的!」  
  夏侯嵐一笑轉注羅振宇道:「老伯,請喚三弟前來,就說您有事相詢!」
  羅振宇向身右一擺手,道:「飛兒,去!叫你三弟來!」
  羅聲飛應了一聲,如飛而去!  
  羅振宇則望著夏侯嵐,惑然說道:「賢侄適才對天玄……」
  夏侯嵐淡淡笑道:「老伯該看得出,小侄那一指足以致命!」
  羅振宇點頭說道:「不錯,那是『將台』要穴!」
  夏侯嵐笑道:「若是咱們要找之人,他會一動不動麼?」
  羅振宇呆了一呆,默然搖頭。
  轉眼間,人影如飛,二少羅聲飛已找得三少羅聲揚來到,老遠地,羅三少便揮手喚道:「大哥……」叫聲未落,人已近前,他接著說道:「大哥,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早叫我一聲?」
  這位羅三少夠熱情!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0:05

  夏侯嵐笑了笑,道:「剛來沒一會兒,三弟辛苦了!」
  羅聲揚道:「沒什麼,大哥,份內事,也習以為常了!」
  夏侯嵐道:「三弟,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羅聲揚道:「聽二哥說了,我正想問大哥是什麼事?」
  夏侯嵐道:「三弟左右那兩位,是什麼時候收在身邊的?」
  羅聲揚道:「大哥是說赫連兄弟?」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三弟!」
  羅聲揚道:「大哥,那不能叫收,是不久之前才認識的,我跟他兩個一見投緣,正好他兩個也沒去處,所以……」
  「三弟!」夏侯嵐含笑說道:「太籠統了,可否說詳細點?像不久之前,究竟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怎麼認識的……」
  羅聲揚笑了,但狐疑地望了夏侯嵐一眼,道:「大哥,好像有什麼事?」
  顯然,二少聲飛是沒對他提起!
  夏侯嵐笑了笑,道:「也沒什麼,隨便問問!」
  羅聲揚自然不懂,剛一聲:「大哥……」
  羅振宇已沉聲說道:「揚兒,別問,先答你大哥問話!」
  羅聲揚天不怕,地不怕,唯怕這位嚴父,未敢再問忙道:「大哥,時間是在半個多月前,地點是在城中一家酒樓上,至於怎麼認識的……」臉一紅,赧笑接道:「那是因為我見他倆長相裝束均太怪異,不由對他倆多看了兩眼,這一看看出了麻煩……」
  夏侯嵐截口笑道:「他倆過來質問,可巧三弟氣盛,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結果是不打不相識,成了好朋友,是麼?」
  羅聲揚搖頭說道:「不,大哥,沒打,我一報出姓名之後,他倆馬上改顏致歉,並且一陣恭維把我捧上了天……」
  夏侯嵐轉注羅振宇,道:「老伯,我說一句大膽話,憑藝出西域門下的『毒手雙煞』這四個字,實在沒有對羅家的人改顏賠罪,奉承恭維的可能!」
  羅振宇點頭說道:「不錯,羅家聲威遠不及西域門,那麼賢侄以為……」  
  夏侯嵐道:「老伯,小侄以為他們是有所為而來。」
  羅振宇白眉軒動,點頭說道:「賢侄說得不錯!」
  夏侯嵐收回目光,望著羅三少道:「三弟,你對他倆到底瞭解多少?」
  羅聲揚呆了一呆,道:「大哥這話是……」
  夏侯嵐道:「我的意思是說,三弟覺得他兩個怎麼樣,對他兩個的底細究竟知道多少,譬如說,他們……」羅聲揚不等話完便截口說道:「大哥,他兩個沉默寡言,脾氣很古怪,雖然有時候難免乖僻冷酷,但不失為難得的朋友……」頓了頓,接道:「至於他兩個的底細,我只知道他兩個藝出西域門!」
  夏侯嵐笑問道:「三弟,如此而已麼?」
  羅聲揚點了點頭,道:「是的,大哥!」
  夏侯嵐默然未語!  
  羅振宇突然說道:「賢侄,該夠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老伯,是的,他兩個是夠可疑的!」
  羅振宇白眉一軒,道:「那麼,賢侄,咱們該可以……」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老伯,不忙!」
  羅振宇一怔說道:「怎麼!賢侄,不忙?」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老伯,不忙!」
  羅振宇惑然說道:「那賢侄預備怎麼辦?」
  夏侯嵐笑了笑,道:「老伯不是命小侄全權處理此事麼?」
  羅振宇點頭笑道:「好吧,我不問了!」  
  夏侯嵐微微一笑,轉望羅聲揚,道:「三弟,他兩個如今可在家?」  
  羅聲揚點頭說道:「剛才還跟我在一起!」
  夏侯嵐點頭說道:「那好,麻煩三弟把他兩個叫來,就說有大事相商!」
  羅聲揚應了一聲,腳下未動,卻問道:「大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侯嵐遂把原因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羅聲揚臉上變了色,搖頭說道:「不可能,大哥,這絕不可能……」  
  夏侯嵐道:「三弟,何以見得不可能?」
  羅聲揚道:「相處那麼久了,我看得出,他兩個絕不會……」
  夏侯嵐笑道:「沒人說要把他兩個怎麼樣,三弟又何必那麼緊張?」
  羅聲揚道:「大哥,我絕不是偏袒存私,他兩個……」
  夏侯嵐道:「三弟,我只要你把他兩個找來,的確是有要事相商!」
  羅聲揚還待再說!
  夏侯嵐已然淡淡又道:「三弟,這是為羅家的安危!」
  羅聲揚臉色一變,低下了頭,旋即道:「好!我這就去!」
  轉身行去,夏侯嵐及時說道:「三弟別把不該說的說出去!」
  羅聲揚未回頭,應了一聲:「大哥,我知道!」  
  望著羅聲揚身影不見,夏侯嵐收回目光環視一匝,道:「我請諸位跟往常一樣,別露半點聲色!」
  大夥兒齊點頭之中羅振宇開口說道:「賢侄只管放心,我幾個明白!」
  夏侯嵐道:「除去他兩個,毫無大用,我也不願意打草驚蛇,逼他們說話,反不如暗中留意,讓他們自己引出那暗中人來!」
  羅振宇點頭說道:「賢侄,這個我明白!」
  又說了幾句之後,步履響動,夜色中走來了三個人!前面的是三少羅聲揚,後面那兩個,正是「毒手雙煞」!近前,赫連兄弟施下禮去!
  見禮畢,夏侯嵐開口說道:「如今大夥兒都到齊了,我要告訴諸位一樁大事,這件事千萬不能再洩露出去了,否則的話,咱們就要全盤俱墨了!」
  羅振字道:「賢侄放心,只管請說!」
  夏侯嵐應了一聲,道:「我已經訂製了一隻『玉蟾蜍』,無論大小,形式,玉質,都跟真的『玉蟾蜍』一樣,到第三天夜裡拿出來,讓他們去搶去,趁著他們搶奪『玉蟾蜍』紛亂的時候,咱們就可以放手幹咱們的了!」
  放手幹咱們的?究竟是幹什麼?他沒說,羅振宇等也沒問,赫連兄弟靜靜的聽著,臉上無異容!
  羅振宇擊掌讚道:「好!就這麼辦,賢侄,那只『玉蟾蜍」鐫好了麼?」
  夏侯嵐道:「還沒有,不過絕對趕得上用!」
  羅振宇點頭說道:「那就行了,賢侄,還有別的事兒麼?」
  夏侯嵐道:「沒有了,只是這件事關係羅家的安危,千萬不可洩露!」  
  羅振宇道:「賢侄放心,絕不會……」當抑向著羅聲揚擺手說道:「揚兒,你三個去吧,你大哥喚你三個來的用意,只在暗示你三個小心,今夜要加倍戒備,明白麼?」
  羅聲揚答應了一聲,帶著赫連兄弟告退而去!
  望著他三個隱入夜色中不見,夏侯嵐揚眉一笑,道:「老伯,大夥兒跟去瞧瞧吧,千萬小心,別讓他兩個有所驚覺!」
  羅振宇點頭說道:「這一下怕不人贓俱獲,走!」
  一聲「走」字,幾人閃動身形,齊向後院掩去!
  後院中,羅聲揚與「毒手雙煞」赫連兄弟默默地走著!
  突然,老二赫連地開了口:「三少,我內急,去去就來!」
  羅聲揚道:「去吧,快去快來!」
  赫連地應了一聲,一個人越前向後院深處行去!
  後院,那緊靠院牆處,是一片草地,在這片草地上,夜色中,靜靜地坐落兩間小房子!
  那一間是茅房,一間是柴房!
  赫連地步履輕捷,小心翼翼地進了柴房!
  須臾,再出來時,他手裡多了一件活的東西,那是一隻雪翎信鴿,他抬眼略一搜索四周,揚手便要放鴿子!
  突然,夜色中響起一聲沉喝:「閣下,且慢!」
  赫連地一驚投注,一處暗隅中轉出五個人來,正是夏侯嵐、羅振宇與大少聲威、二少聲飛,還有巴天玄!
  他大驚失色,忙一揚手,信鴿展翅沖天欲起,然後他跟著長身要逃!
  夏侯嵐一笑說道:「閣下,跟我玩心眼兒,你還差得多!」
  身形閃電掠起,只一探手,信鴿立被抓住,半空中左掌輕震,喝一聲:「下去!」赫連地已被震落地,踉蹌倒退!
  (此處缺數頁)
  羅家父子皆英豪,都是令人敬佩的人物!
  夏侯嵐目閃異采,暗暗點頭,突然說道:「赫連天,我答應你……」
  羅振宇急道:「賢侄,你……」
  夏侯嵐道:「老伯,三弟何許人?換這兩個跳樑小丑不值得!」
  羅振宇顫聲說道:「賢侄,羅振宇不是不明大義之人,你不用……」
  夏侯嵐道:「老伯可是交小侄全權處理?」
  羅振宇悲笑說道:「我明白賢侄是為羅家,但卻陷羅家於不……」
  「義」字未出,夏侯嵐已然截口說道:「老伯,我既然全權,就由不得老伯……」
  霍然轉注赫連天,道:「赫連天,你聽見了麼?」
  赫連天道:「聽見了,但我要你先放人!」
  夏侯嵐道:「赫連天,夏侯嵐既做千金諾,便絕不會……」
  赫連天道:「那沒用,事關我兄弟生死,我不敢輕信任何一人!」
  夏侯嵐雙眉陡挑,但倏又斂態說道:「赫連天,我放了你兄弟之後,你若……」
  赫連天道:「我自然立釋羅三少,我若傷了他,我兄弟就走不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說得是,你明白就好……」
  方欲鬆手,赫連天突然又道:「夏侯嵐,赫連天並不糊塗,你若敢在我兄弟身上留下什麼手腳,別怪我以同樣手法對付羅三少!」  
  夏侯嵐道:「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夏侯嵐不屑為此!」
  一抖腕,赫連地踉蹌前衝,一直衝到了羅聲揚面前。
  夏侯嵐道:「赫連天,該你了!」
  赫連天陰陰一笑,搖頭說道:「不忙,我請羅三少送我兄弟一程!」
  眾人勃然色變,夏侯嵐目射寒芒,道:「赫連天,你敢欺我!」
  赫連天道:「這不能稱之為欺你,你知道我若在此時放了羅三少,我兄弟仍然走不出羅家一步!」
  夏侯嵐道:「我再做許諾,放了羅三少走你的,我絕不……」
  赫連天搖頭說道:「不行,我不能相信你!」
  羅振宇大喝一聲,便欲閃身!
  夏侯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目注赫連天道:「赫連天,我又怎能信得過你?」  
  赫連天陰笑說道:「事實上,你除了相信我外,別無他法!」
  夏侯嵐倏揚雙眉,道:「赫連天,走你的,我話說在前頭,也別施什麼手腳,更別傷羅三少毫髮,否則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殺你,去!」
  赫連天陰笑說道:「你放心,赫連天也向來說一不二,老二走!」
  一聲「走」字,一指點上羅聲揚左肋,羅聲揚身形一晃而到,赫連天則一把抄起羅聲揚,借同赫連地騰身越牆而去!
  夏侯嵐與眾人跟著掠上牆頭,只見赫連天兄弟挾著羅聲揚在夜色中向前飛馳,出了百丈,身形一頓,放下羅聲揚之後,長身又起,飛射而去!
  夏侯嵐心中一鬆,道:「倒不失為信人,諸位留此,我去接三弟回來!」騰身飛射而去!
  百丈來回,對夏候嵐來說,那近在咫尺,轉眼間他已掠了回來,匆匆地把羅聲揚往羅振字懷中一交,道:「老伯,我要找線索去了,遲了怕來不及了!」
  一揚手,那只雪翎信鴿,展翅飛去!他則向著信鴿飛去方向長身而起飛射不見……
  夏侯嵐跟著夜空中那只振翅高飛的雪翎信鴿,出「金陵城」,過「北極閣」,繞「玄武湖」,越「紫金山」,再穿「觀音門」,眼看著那只雪翎信鴿似夜空一點寒星,雙翅一斂,飛投而下,一閃沒人了江邊夜色中!
  夏侯嵐認得這地方,這地方是「燕子磯」!
  「燕子磯」是「金陵」風景特出的勝地,三面環江,對面是「八卦洲」,磯為一巨石,絕巖削壁,如燕張兩翼,下臨大江,風濤湧湍,由下而上,勢態如飛,故名「燕子磯」!
  磯高出水面約八十尺,上有「御碑亭」,由此望大江滾滾,風帆如鯽,依山面水,視線開闊,實另有一番氣魄!
  那麼,難道說賊窟就在這「燕子磯」附近不成?
  然而,夏侯嵐明白,「燕子磯」這一帶根本就沒有可供人藏匿之處,賊巢似乎不可能在這一帶!
  可是,他又明明看見那只雪翎信鴿投入「燕子磯」下!
  忽地,他想起了一處,那是「燕子磯」的沿山十二洞,那地方倒是絕佳的藏身之處,既隱密又穩妥!  
  一念及此,他目閃寒芒,便要長身撲向「燕子磯」!
  適時,那淒清月色下,那空蕩,寂靜的「燕子磯」頂,白影雙閃,由下而上,直如凌波飛仙一般地翻掠上兩個人來,那兩個,赫然是「萬花公主」白素貞母女!  
  夏侯嵐心頭一震,立即屏息凝神未動!
  他躲是躲了,無如……  
  一聲銀鈴般嬌笑劃破寂靜夜色,那白衣美婦人開了口:「夏侯嵐,你來了麼?」
  夏侯嵐心中又復一震,但他躲著未動。  
  白衣美婦人美目流轉,卻一笑又道:「堂堂宇內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既敢跟到此地,見了我母女在此,卻不敢露頭,豈非……」
  夏侯嵐雙眉一揚,閃身掠出,直射「燕子磯』』上,冷然說道:「夏侯嵐在此,閣下要幹什麼?」
  那白衣美婦人與「萬花公主」白素貞似乎一驚,各自微退了半步,但旋即,白衣美婦人立趨平靜,嬌笑說道:「沒想到『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也怕激,真出人意料之外……」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這麼說來,你並不知道我會跟來?」
  那白衣美婦人搖頭說道:「你錯了,別以為只有你聰明,別人都懵懂糊塗,我那只雪翎信鴿既落在你手,我知道你定會跟著它來……」
  夏侯嵐道:「不錯,你料對了,我來了!」  
  白衣美婦人道:「那正好,免得我再去找你……」
  夏侯嵐截口說道:「你找我幹什麼?」
  白衣美婦人目光忽轉淒厲,道:「舊恨新仇,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夏侯嵐揚眉說道:「何謂新仇,何謂舊恨?」
  白衣美婦人道:「後者我不願提,提起來我就恨不得把那夏侯一修由隱藏處拖出來碎屍,前者我可以告訴你,你壞我大事……」
  夏侯嵐道:「我壞了你什麼大事?」
  白衣美婦人道:「『金陵』羅家的事,你為何要插上一手?」
  夏侯嵐「哦」地一聲,目閃寒芒!道:「『金陵』羅家的事,是你的傑作……」
  白衣美婦人道:「不錯,你明白就好!」
  夏侯嵐道:「那麼,我問你,『金陵」羅家跟你何仇何恨?」
  白衣美婦人道:「羅振宇跟我無仇無恨,但他不該跟夏侯一修是親戚!」
  夏侯嵐道:「這麼說,凡是跟先師有關聯之人,都在你殺害之列?」    
  白衣美婦人道:「你明白就好!」
  夏侯嵐目光一轉,道:「對羅家,你打算怎麼辦?」
  白衣美婦人冷笑說道:「簡單得很,我兵不刃血,先假手天下武林除去『金陵』羅家,然後再待機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夏侯嵐揚眉說道:「這麼說,你並不只是報仇了!」
  白衣美婦人道:「當然,我想稱霸宇內,領袖武林!」
  夏侯嵐道:「好大的野心,閣下稱得上女中丈夫……」頓了頓,接道:「那麼,你跟先師究竟何仇何恨?」
  白衣美婦人道:「你去問問夏侯一修,他自然會告訴你!」
  夏侯嵐道:「我告訴過你,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白衣美婦人道:「可是我不信!」
  夏侯嵐雙眉一揚,倏又淡淡說道:「你不信也就算了,那麼我再問你,『金陵」董家又跟你何仇何恨?難道董家跟先師也有關聯?」  
  白衣美婦人毅然點頭說道:「不錯!」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你不是一直不承認,殺害『金陵』董家近百口的是你麼?」
  白衣美婦人道:「反正這瞞不了人,遲早你總會明白的,何如乾脆承認!」
  「說得是!」夏侯嵐道:「這麼說,擄去董姑娘的是你?」
  白衣美婦人道:「她如今就在我身邊!」
  夏侯嵐微愕說道:「你不是說,她是你的女兒白素貞麼?」
  白衣美婦人道:「那是董天鶴滿門被殺以後的事,她如今是叫白素貞!」
  夏侯嵐道:「那我就不明白了,董姑娘怎麼會反過來認你這仇人為母?」
  白衣美婦人道:「個中恩怨因果我不願多說,日後你自會明白的!」
  夏侯嵐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白衣美婦人一點頭,道:「也可以,只有一個辦法……」
  夏侯嵐截口問:「什麼辦法?」
  白衣美婦人道:「在你自點殘穴之後,要不然你去問夏侯一修,他知道!」
  夏侯嵐搖頭說道:「這兩條路都行不通,我想問你!」
  白衣美婦人道:「除非你能制住我,要不然你只有走這兩條路!」
  夏侯嵐道:「你以為我不能麼?」
  白衣美婦人冷冷說道:「你自己該知道你有多少?」
  夏侯嵐道:「那待會兒試試看再說吧,如今我再問你,你會『一殘指』?」
  白衣美婦人毅然點頭承認,道:「當然,否則我怎麼能嫁禍於你?」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我很奇怪,你怎麼會施『一殘指』?」
  白衣美婦人道:「那一點也值得大驚小怪?你想知道麼?」
  夏侯嵐道:「自然想!」
  「那容易!」白衣美婦人道:「仍是那兩條路,任你選!」
  夏侯嵐微微搖頭說道:「仍行不通,我還想讓你說!」
  白衣美婦人道:「那只有等稍時你制住我後再說了!」
  夏侯嵐一點頭,道:「也好,冷天池座下四侍是你殺的?」
  白衣美婦人冷冷說道:「我以為你多此一問!」
  夏侯嵐搖頭說道:「我又奇怪了,你既殺了冷天池座下四侍,他怎麼會……」
  白衣美婦人截口說道:「要明白個中玄奧,你也得在那兩條路中選一條!」
  夏侯嵐笑道:「好罷,咱們三檔並一檔,上官姑娘現在何處?」
  白衣美婦人反手往後一指,道:「就在磯下石洞之中,那兒還有你一位朋友!」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你說的是誰?」
  白衣美婦人道:「那屢壞我大事,該死的瘋癲和尚!」
  癲和尚竟在此處,而且顯然地在被囚禁之中!
  夏侯嵐又復一怔,大訝道:「癲和尚也在磯下石洞之中?」
  白衣美婦人冷然點頭,道:「不錯,不信你盡可下去看看!」
  夏侯嵐道:「我自然要下去看看,他是被你擒住的?」
  白衣美婦人道:「仍然是多此一問,難不成我會邀他來做客,或者是他自己甘心情願投來做我階下囚的?」
  夏侯嵐點頭淡笑,道:「說得是,他是何時落在你手中的?」
  白衣美婦人道:「就在他跟你在『五河』分手之後!」
  只道癲和尚跑到哪兒去了,原來他落在了這位神秘詭譎的白衣美婦人之手,這麼說謀害他的不該是癲和尚!
  剎時,他那湖底所見又浮上腦際,這只有問癲和尚自己才能明白,才能解開這個疑團!  
  當即,他便欲閃身,但腦際靈光忽閃,他又剎住了身形道:「按常理,你絕不會這麼大方地明白告訴我上官姑娘被藏在何處,更不會附帶上一個癲和尚……」
  白衣美婦人點頭截口說道:「你不愧高明,當然,我有用意!」
  夏侯嵐道:「可以說給我聽聽麼?」
  白衣美婦人道:「自無不可,我要以他二人為餌,誘你上鉤,把你跟他二人都困在此處,等我收拾了羅家及天下武林之後,再來處置你三人!」
  夏侯嵐道:「你竟然自揚陰謀……」
  「那沒什麼!」白衣美婦人淡淡說道:「我有把握,你必然上鉤!」
  夏侯嵐道:「是麼?怎麼說?」
  白衣美婦人道:「因為倘若你捨他二人不顧,他二人對我便毫無價值可言,既如此,我還留他二人幹什麼?」
  夏侯嵐道:「你是認定子我必救他二人不可?」
  「當然!」白衣美婦人道:「我還認為你絕不敢有絲毫遲緩!」
  夏侯嵐道:「這麼說,我在解得羅家之危厄後再來,就來不及了?」
  白衣美婦人道:「不錯,不過我料定你絕不會那麼做!」
  夏侯嵐道:「倘若我救了他兩位之後,再馳救羅家呢?」
  白衣美婦人冷笑說道:「只要你進了磯下石洞,便絕難脫困!」
  夏侯嵐揚眉笑道:「那我倒要試試!」
  話落,身閃,電一般地向白衣美婦人撲去!
  他快,然而白衣美婦人也不慢,就在他身形才動之際,白衣美婦人已拉著她那愛女,雙雙身形後栽,翻落崖下!
  而適時夏侯嵐也略遲一步地撲到了白衣美婦人母女二人適才站立處,站在這兒,耳聞磯下江水撲岸,砰然亂響,眼見磯下驚濤駭浪,澎湃洶湧,夜色裡,哪裡還有白衣美婦人母女倆蹤影!
  夏侯嵐心知白衣美婦人母女已進那磯下十二洞中,他也明知那地方驚險兇惡,但誠如白衣美婦人所說,他不得不先救這兩個,而且不敢有絲毫遲緩!
  但是,他沒有立即跟下去,站在磯上,他提氣凝功發話:「和尚!你在這兒麼?」他要試試看,那白衣美婦人所說是真是假!
  孰料,話聲方落,一聲輕「咦」由腳下劃空而上:「檀樾,是你嗎?」
  是癲和尚,沒錯!
  夏侯嵐一喜,急道:「和尚,是我!」
  「阿彌陀佛!」只聽癲和尚大叫說道:「你要再不來可憋死我和尚了,快下來吧,留神暗算!小心石頭滑!」
  夏侯嵐笑道:「和尚放心,我自省得!」如今,他明知是餌也要往下吞了!
  話落,掠起,認準磯下一塊突出大石,飛射而下! 
  當然,憑他,自是輕易而又安穩地落在那塊突出大石之上,出乎意料地,竟沒有絲毫暗算!
  不但未見絲毫暗算,便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時候,這地方,要暗算夏侯嵐該是最佳時地,因為這時候天黑風大,月色昏暗,江水洶湧澎湃震耳,有什麼暗算,那很難發覺!
  這地方是塊突出大石,下臨驚濤裂岸的江水,如有什麼暗算,也很難躲閃,很難避過!
  無如,那白衣美婦人卻捨棄了這絕佳時機!想必,她有她的打算!
  夏侯嵐立身那塊突出的大石之上,默然地運功搜尋片刻,犀利目光遍掃眼前石壁上十二個黯黑洞口,突然他又發了話:「和尚,你在哪一個洞中?」
  只聽癲和尚話聲響起,卻是自每一個洞中傳出:「檀樾,你可是站在那塊大石上?」  
  夏侯嵐道:「不錯,和尚……」
  「阿彌陀佛!」癲和尚話聲道:「你可要站好了,腳下大江水深浪高,那些個石塊也能割裂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別為我和尚添罪孽,誤我和尚……」
  夏侯嵐揚眉道:「少廢話,和尚,你究竟在哪個洞中?」
  癲和尚一陣漫吟:「磯旁燕飛,勝地具三台碧嶂,殿前鵠立,仰天瞻一朵紅雲,檀樾,往上南看,那兒可有一較大洞口?」
  夏侯嵐抬眼往上南望,果然那兒有一較大洞口,當即說道:「和尚好心情,竟還引吭高吟,不錯!是有!」
  癲和尚道:「那叫『玉皇閣』,閣裡有古洞天,和尚就在古洞天中!」
  夏侯嵐笑道:「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和尚,你成了美猴王了!等著,我來了!」長身而起,劃空而上,直向那較大洞口撲去!  
  剛才半天沒見暗算,然而,就在他撲近那較大洞口,伸腳欲登未登之際,突然一聲冷叱透洞而出:「夏侯嵐,下去!」
  一般凌厲絕倫的罡風,挾帶著點點烏芒自洞中電射而出,飛捲夏侯嵐,好不險惡陰損!
  夏侯嵐一驚抖袖,身形倏拔數尺,罡風暗器擦著腳下打過,飛落江中,差一發便不堪設想,好險!
  躲過偷襲,夏侯嵐身形下落,然,適時又一聲冷叱:「夏侯嵐,你再試試!」
  又是一股罡風,一片淬毒暗器!
  夏侯嵐大驚失色,冷哼一聲,這回他不躲不閃,雙眉挑起,
  兩袖齊揚,硬將那股罡風那片暗器反擊入洞!
  立聽洞中一聲慘嗥,隨即寂然,夏侯嵐趁勢踏上洞口!
  適時,癲和尚話聲透出:「檀樾,是你麼?」
  夏侯嵐笑道:「和尚,是我,夏侯嵐死不了!」
  「阿彌陀佛!」癲和尚高宣佛號,道:「那我和尚就放心了!」
  夏侯嵐道:「和尚,廢話少說,我進來了,你一路出聲招呼著我!」話落,閃身向洞深處撲去!
  這個洞,洞勢極盡蜿蜒曲折,且漆黑難見五指,縱是有癲和尚話聲招呼,夏侯嵐仍費了半天工夫才找到地點!
  這地方,有燈光,藉著燈光看,這地方已到了洞底盡頭,然而在這洞底盡頭卻有兩扇石門半開!
  癲和尚的話聲,便由這兩扇半開的石門後透出!
  再看石門上端,橫書三個大字:「古洞天」!
  石門兩旁有一付對聯,寫的是:
  「磯旁燕飛,勝地具三台碧嶂!
  殿前鵠立,仰天瞻一朵紅雲。」
  正是癲和尚適才漫吟之句!
  夏侯嵐當即說道:「和尚,我到了!」
  癲和尚話聲由內透出:「和尚聽見了!」
  夏侯嵐道:「和尚,這兩扇石門是開著的!」
  癲和尚道:「不錯,和尚也看見了!」
  夏侯嵐道:「倘若我一進石門,這兩扇石門立會關死,你信不信?」  
  癲和尚道:「我和尚自然信,而且一關就是兩個!」
  「兩個?」夏侯嵐道:「和尚,你沒有見她?」
  癲和尚道:「檀樾,這『她』字何指?」  
  夏侯嵐道:「和尚,你裝什麼糊塗?」  
  癲和尚「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檀樾的那位心上人,看見了,不過那算算時辰該在昨天,今天白天到如今,和尚沒再見到她!」
  夏侯嵐道:「和尚,她在何處?」
  癲和尚道:「昨天有人押著她從門口過,如今和尚不知道。」  
  夏侯嵐道:「和尚,這洞口另有藏人處麼?」
  癲和尚道:「十二洞洞相連,洞洞有藏人之處,不過那不好找!」
  夏侯嵐眉鋒一皺,默然未語!
  癲和尚又道:「檀樾,你莫非要先救她後救我?」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和尚,先救你是一樣!」
  癲和尚笑道:「這才是好朋友,你既然有了這話,我和尚便不妨告訴你,你若不先救我,一輩子也別想找到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0:24

  夏侯嵐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
  癲和尚道:「先救了我和尚,我和尚好給你帶路呀!」
  夏侯嵐失笑說道:「說得是,和尚,我要進來了!」說著,他便要抬手推門!
  「慢點,檀樾!」癲和尚突然輕喝說道:「你有把握脫困麼?」
  夏侯嵐縮回了手,道:「和尚,你問這幹什麼?」
  癲和尚道:「我和尚心血來潮,捏指算算,覺得此中有詐!」
  夏侯嵐道:「不錯,和尚,適才那位在磯上已經告訴我了,她是以你兩個為餌,誘我來此吞鉤入網的!」
  「我說嘛!」癲和尚道:「要不然她怎會輕易讓你進來?檀樾,以和尚看,你進不得這石門,進來就出不去了!」
  夏侯嵐道:「我明白,和尚,可是你呢?我不能不救你兩個?」
  癲和尚道:「我和尚明白,倘若你不上鉤,那位女菩薩就要大施煞手,送我和尚往西天極樂,我和尚能在這福地洞天應劫涅磐,倒也不失為一樁快事,只是,咳,咳,你那心上人……」
  夏侯嵐揚眉截口,道:「和尚,別說了,我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何況你我是過命之交?」
  癲和尚道:「話雖這麼說,可是你……我和尚怎麼能臨死再拉個墊背的,這份罪孽我和尚受不了!」
  夏侯嵐豪笑說道:「和尚,你知道我有幾條命,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已經度過一次大難,這回未必死得了,和尚,我要進來了!」未等癲和尚再說話,他便閃身進了石門!
  甫進石門,果然,砰然一聲,那兩扇石門合得死死的!
  只聽癲和尚話聲在一隅響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和尚這回就是死,也上不了西天極樂了,檀樾,你害人不淺!」
  夏侯嵐未在意背後石門關閉,因為那原在意料之中,他舉目望去,只見眼前燈光明亮,那燈光下,是個小小神殿,頂是圓的,四壁也是圓的!
  神殿頂端橫書三個朱紅大字:「玉皇閣」!
  神殿前,有一張石几,兩根幡龍石柱,而就在那兩根石柱的左邊那根上,手腳被捆綁地拴著癲和尚!
  捆手綁腳的,只是兩根普通的麻繩!兩根麻繩能困住這位風塵異人?
  夏侯嵐詫異之際,便要開口!
  倏地,神殿上,那位玉皇大帝石像後,傳來白衣美婦人的冰冷話聲:「夏侯嵐,你終於上鉤了!」
  夏侯嵐目中寒芒方閃,癲和尚已然說道:「檀樾,沒有用,那兒只有一個拳頭般大小的洞口,隔著一層厚石壁,你奈何不了她!」
  那白衣美婦人話聲嬌笑說道:「大和尚說得對,夏侯嵐,你就平心靜氣聽我說吧!」
  夏侯嵐一斂威態,淡淡說道:「閣下,我聽著了!」
  白衣美婦人話聲吃吃笑道:「首先我要告訴你,你那心上人兒已在百里之外的另一隱密處,並不在這十二個石洞中……」
  夏侯嵐雙眉倏揚,但旋又淡淡說道:「你夠狡詐,我上了你的當了!」
  白衣美婦人道:「其次,我請你陪陪這位大和尚,等我收拾了羅家跟天下武林之後,再來跟二位暢談,言盡於此,告辭了!」  
  隨即,一切歸於寂然!
  夏侯嵐搖頭苦笑!
  癲和尚道:「檀樾,看來這位女菩薩不但騙了你,便連我和尚也騙了,如今想想,我和尚看見上官姑娘,該正是她被送走之時!」
  如今再看癲和尚,他由頭至腳,整個兒地如常,僧衣既未見有什麼破損之處,人也未見有什麼狼狽模樣!
  夏侯嵐道:「和尚,你被困在這兒多久了?」
  癲和尚緩緩搖頭說道:「沒多久,不過三五天!」
  夏侯嵐道:「想必你很愜意?」
  癲和尚笑道:「餓了有肉吃,渴了有酒喝,困就站著打個盹兒,除了手腳不能動外,和尚覺得比往日還舒服!」
  夏侯嵐口光落在癲和尚手腳上,道:「和尚,區區兩條麻繩……」
  癲和尚道:「你看不出麼?女菩薩好心腸,她制了我的穴,別說這兩條,就是換兩條更細的,我和尚一樣無可奈何!」
  夏侯嵐揚眉而笑,走過去伸手斷了癲和尚手腳捆綁,然後各在癲和尚兩處穴道點了一指!
  癲和尚立即伸胳膊踢腿,道:「如今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憾處沒有了!」  
  夏侯嵐道:「和尚,少瘋癲了,想辦法出去要緊!」
  癲和尚一搖頭,道:「別急,也少費腦筋少費事,今生今世,除了那位女菩薩高抬玉手外,咱們休想再出去了!」  
  夏侯嵐一震,道:「和尚!真的?」
  癲和尚道:「難道我和尚不想出去?你以為我和尚真愛上了這兒?」
  夏侯嵐心往下一沉,默然不語!
  癲和尚卻哈哈一笑,道:「檀樾,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咱們是出不去了!心胸何妨放開朗些,席地坐下,談談別後?」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和尚,你不知道,我一個人被困在這兒事小,可是就因為我的被困,『金陵』城西羅家,天下武林豪雄就要遭殃了!」  
  癲和尚道:「這個我和尚已略知大概,你再急再愁也沒有用,來吧,來吧,坐下來咱們談點別的!」
  事實的確如此,再急再愁也沒有用,夏侯嵐一聲輕歎,矮身坐了下去,癲和尚也一盤腿坐在了他對面!
  坐定,癲和尚道:「和尚我自被那位女菩薩逮住後,可碰見了不少事,檀樾,聽說你差點沒死在『洪澤湖』裡……」
  夏侯嵐淡淡說道:「不提還好,提起來我該找你和尚算帳,你害得我好苦……」
  癲和尚搖頭笑道:「阿彌陀佛,檀樾千萬別冤枉好人,和尚我可是全為檀樾你,及你那心上人兒著想,要不是為你倆……」  
  夏侯嵐一擺手,截口說道:「和尚,『洪澤湖』事的大概,你知道?」
  癲和尚點頭說道:「和尚我聽了不少,只不知全不全?」
  夏侯嵐概略地把亂石山上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和尚,你可知道那葛衣老者是誰?」
  癲和尚微一搖頭,道:「和尚我只聽他們稱之為老主人,卻不知他是誰,以我和尚看,泰半那老兒是那位女菩薩的那一口子!」
  夏侯嵐道:「和尚,你是說他二人是夫妻?」
  癲和尚微一點頭,道:「不錯,該是!」
  夏侯嵐默然了,沉默了一下之後,他抬眼說道:「和尚,你知道我覺得那葛衣老者像誰?」
  癲和尚道:「和尚我又沒見過那老兒,怎知……」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覺得他像『五嶽遊魂』蒯老兒!」
  癲和尚「呸!」地一聲瞪了眼,道:「檀樾,你敢莫想讓和尚我人十八層阿鼻地獄,永不得……」
  夏侯嵐笑道:「和尚,我只是說覺得像……」
  癲和尚道:「你怎不說他像你自己?」
  夏侯嵐道:「和尚好大的嗔念,其實,和尚,他簡直就是我自己!」
  癲和尚為之一怔,訝然說道:「檀樾,這話怎麼說?」
  夏侯嵐道:「他對我瞭若指掌,不跟是我自己一樣麼?」 
  癲和尚冷冷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以我和尚看,下次若再相遇,檀樾你是死定了,和尚我……」
  夏侯嵐雙眉微揚,癲和尚連忙改了口:「其實,他對你瞭若指掌一事,說穿了不值一文錢!」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和尚,敢莫你知道?」
  癲和尚雙眼一翻,冷冷說道:「和尚我如若不知道,焉敢誇此海口?」
  夏侯嵐目光凝注,道:「那麼,和尚,你說說看?」  
  癲和尚一搖頭,冷冷說道:「我和尚不敢說!」
  夏侯嵐一怔說道:「怎麼?難道你怕……」
  癲和尚接口說道:「我和尚怕再落一個『像』字!」
  夏侯嵐失笑說道:「敢情和尚你還在生氣?和尚,佛門弟子出家人,怎好這麼大嗔念?別讓我再罵你,說吧!」
  癲和尚「呵」了一聲,道:「其實用不著我和尚說,你是當今第一奇才,只消稍微動動腦筋,不難明白箇中奧妙!」
  夏侯嵐道:「和尚,我知道,有的時候我不如你……」
  「別拍馬屁!」癲和尚瞪眼叱道:「有的時候和尚我不吃這一套,你枉為第一奇才,聽著……」
  夏侯嵐笑道:「和尚,我洗耳恭聽!」
  癲和尚冷哼一聲,逕自說道:「和尚問你,那位女菩薩可會一殘指?」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和尚,她承認了!」
  癲和尚道:「『一殘指』獨門神功絕技,豈是任何人皆擅施得的?那位女菩薩既擅此功,該意味著什麼?」
  夏侯嵐眉鋒一觸,道:「和尚,該意味著跟先師有淵源!」
  癲和尚道:「這才像第一奇才,她既跟夏侯前輩有淵源,對你焉得不瞭解?她既對你瞭解,那老兒自然對你瞭若指掌!」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和尚,這話怎麼說?」  
  癲和尚搖頭說道:「看來你這個人捧不得,剛捧你一句就糊塗了,檀樾,你怎忘了,那老兒八分可能是她的那一口子!」
  夏侯嵐倏地失笑,一點頭,道:「對,和尚,看來有時候我確不如你!」
  癲和尚雙眼微翻,道:「檀樾,你我既是好友,好友該臭味相投,和尚我也受捧不得,倘若把我和尚捧糊塗了,以後的你就別想明白了!」    
  相交多年,豈有不知老朋友脾氣之理,夏侯嵐心知癲和尚對他適才那個「像」字,至今心中猶耿耿難釋!
  當即淡淡一笑,道:「和尚,你要我叩頭賠罪?」
  癲和尚道:「我和尚並未攔你!」  
  夏侯嵐揚眉說道:「和尚,別裝瘋賣傻,說正經的,和尚,意味歸意味,可是據我所知,先師絕不會跟她……」
  癲和尚一瞪眼,叱道:「你知道什麼?你知道她是誰麼?」
  夏侯嵐惑然凝注,道:「和尚,敢莫你又知道她是誰?」
  癲和尚得意地一點頭,道:「當然!」
  夏侯嵐道:「和尚,那麼你說她是誰?」
  癲和尚冷然一笑,道:「你聽說過『羅剎夫人』其人……」
  夏侯嵐心頭一震,道:「和尚,你是指當年雌威震宇內的『銀骷髏』白如冰?」  
  癲和尚道:「你還不算太以孤陋寡聞,毫無見……」
  夏侯嵐急急截口說道:「和尚,莫非她就是……」
  癲和尚道:「誰說不是?她就是當年以『銀骷髏』為表記,雌威震宇內,正邪皆喪膽的『羅剎夫人』白如冰!」
  夏侯嵐臉色大變,道:「怪不得她一身功力我難匹敵,原來她就是……」倏地改口問道:「和尚,以前怎未聽你說起……」
  癲和尚道:「和尚我也是兩天前才知道的!」
  夏侯嵐道:「和尚,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癲和尚淡淡說道:「說穿了不值一文錢,我和尚是偷聽來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忽地抬眼詫聲道:「只是,她跟先師又怎會有淵源?如今更找先師……」
  癲和尚哼哼兩聲,道:「你只知道她是『羅剎夫人』白如冰,恐怕你還不知道這位『羅剎夫人』白如冰,跟夏侯前輩有過一段情吧?」
  夏侯嵐一怔叱道:「和尚,你胡說!」
  癲和尚道:「我和尚一點也不胡說,這也是我和尚聽來的,信不信由你,聽不聽由你,你若是不願聽……」
  夏侯嵐忙道:「和尚,你說!」
  癲和尚咧嘴一笑,道:「我和尚就知道你想聽……」嚥了一口唾沫,一翻眼,接道:「曲指算算,這位『羅剎夫人』白如冰如今該已近半百了,人雖半老,風韻猶存,如今如此,其當年之美艷可知……」
  夏侯嵐忍不住插口說道:「和尚,說正經的!」  
  癲和尚道:「我和尚說的就是正經的,樹從根上起,事由源頭說,斷章取義,豈能明瞭全篇,你若不願聽,那就算……」
  夏侯嵐一揚眉,道:「和尚,別跟我拿喬!」
  癲和尚咧嘴一笑,道:「那麼,聽著,別打岔……」頓了頓,接道:「『羅剎夫人』白如冰之美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該是舉世皆知的,但她艷若桃李,卻冷如冰霜,對那天下的男人視之如草芥,從不屑一顧,其實那也難怪,誰叫她天生美貌,傾國傾城,更加上她雌威震宇內,鬚眉皆懼服……」一搖頭,接道:「可是怪了,有一年,她無意中邂逅了夏侯前輩,竟然是一見傾心,深情萬斛,不克自拔,簡直,簡直像今日你那心上人兒之對你,不知羨煞妒煞多少……」  
  夏侯嵐雙目方睜,癲和尚忙道:「怎麼,不想聽了?」
  夏侯嵐倏然斂態,道:「和尚,算你厲害!」
  「好說!」癲和尚嘿嘿一笑,道:「想聽嘛,就乖乖地閉著嘴靜靜地聽……」一頓,接道:「你該知道,那也難怪,當時夏侯前輩正值年少,夏侯前輩武學之高,人品之俊,你比我和尚還清楚,諒必不用我和尚多說,姑娘家誰不愛俊美風流的小白臉?本來夏侯前輩那臨風玉樹般人品已迷了所有武林紅粉,江湖嬌娃……」一點頭,道:「按說龍配鳳,乾坤對,這該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的美滿良緣!豈料偏就那麼怪,夏侯前輩能令人氣煞,落花有意隨水流,流水卻無意戀落花,那位『羅剎夫人』白如冰竟成個一頭兒熱的剃頭挑子……」
  夏侯嵐軒了軒眉,未說話!
  癲和尚接道:「你知道,當年『羅剎夫人』白如冰的性情,就像今日你那心上人兒,高傲得不得了,她認為天下男人該皆曲膝臣服,拜倒香裙之下,她不相信她奈何不了一個夏侯一修,於是乎,夏侯前輩往南她跟到南,夏侯前輩向北她跟到北,她確是妾意綿綿,而夏侯前輩卻始終郎心似鐵……」
  夏侯嵐淡淡笑道:「先師總算替天下昂藏鬚眉出了口氣!」
  癲和尚搖頭說道:「這是你的看法,要以我和尚看,夏侯前輩大不該,天下男人誰不憐香惜玉?何況這等國色天香,而夏侯前輩竟鐵石心腸,無動於衷,根本就像……」倏地改口說道:「檀樾,其實,夏侯前輩並非那麼無情,也並非毫不動心,你知道他為什麼對白如冰這樣麼?」
  夏侯嵐道:「和尚,你說為什麼?」
  癲和尚搖頭歎道:「『情』之一事委實太以微妙,檀樾,你該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句兒……」
  夏侯嵐道:「和尚,你是說他老人家情有獨鍾,已有紅粉知己?」
  「不錯!」癲和尚笑道:「看來,於情一途,你一點就透,夏侯前輩的確情有獨鍾,當時已有了一位紅粉知己!」
  夏侯嵐道:「當是我那位義母?」
  「不錯!」癲和尚點頭說道:「正是柴前輩,可是,這一來卻惹了滔天大禍……」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和尚,怎麼說?」
  癲和尚道:「俗語說,男女之情,非愛即恨,終於白如冰獲悉真相,明瞭內情,她不但對夏侯前輩恨之入骨,對柴前輩也一樣切齒咬牙,羞怒之下她移愛『千面書生』金玉容,為報復夏侯前輩與柴前輩,她蠱惑金玉容做出了那對不起朋友的事,之後,她又親手殺了金玉容柴前輩,還有夏侯前輩那一子一女,如今她竟又來……」
  夏侯嵐雙眉高揚,目射煞威,道:「和尚,我明白了,這白如冰好毒……」
  癲和尚搖頭歎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兩者不為毒,最毒婦人心,這『羅剎夫人』白如冰尤然,她貌艷如花,卻心似蛇蠍,如今你既明瞭全盤,就該明白為什麼凡跟夏侯前輩有關聯之人,皆在她殺害之列了吧!」
  夏侯嵐一點頭,道:「和尚,我明白了,只是那『金陵』董家為什麼也……」
  癲和尚搖頭說道:「冰人難做,當日夏侯前輩與柴前輩之結合,就是董天鶴那老兒的大媒,所以那白如冰……」
  夏侯嵐道:「我明白了,和尚,那位董姑娘又是怎麼回事?」
  癲和尚道:「檀樾是指為什麼董婉若先是董天鶴的女兒,後來卻一變又成了白如冰的女兒白素貞?」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和尚!」
  癲和尚搖頭說道:「檀樾,這又是一段不為人知的隱情了……」頓了頓,接道:「那白素貞原是白如冰與金玉容所生,金玉容被白如冰親手殺害之後遂改姓了母姓,那董天鶴也確有個女兒董婉若,只是那董婉若早已在一次『雞鳴寺』燒香還願時,被白如冰殺害了,後日的董婉若,也就是到賭棚裡跪求你的那位,就是白素貞假扮冒充的……」
  夏侯嵐道:「白如冰她好大的罪孽……」一頓接道:「和尚,難道那董天鶴看不出自己親生女兒真假?」
  癲和尚道:「親骨肉,朝夕相處,晨昏問安。哪有看不出的?只是那董天鶴早在多年前便雙目失明,縱然董家下人眾多,但下人們總不及親生父母,再說董天鶴都把她當了親生,下人們誰又會多疑不把她當姑娘?何況更有個總管莫子京在旁!」
  夏侯嵐道:「那白如冰既有殺害董天鶴滿門之心,何須……」
  癲和尚截口說道:「檀樾糊塗,白如冰也知董天鶴家藏『玉蟾蜍』,她當然要先奪取了『玉蟾蜍』後再殺董家滿門!」
  夏侯嵐點頭說道:「好厲害的女人,和尚,還有,那白如冰既殺了冷天池座下四侍,冷天池怎會反過來……」
  癲和尚道:「檀樾更糊塗,那書妖、琴魔、賭鬼、酒怪之死,是你檀樾下的手麼?」
  夏侯嵐道:「自然不是!」
  「是嘍!」癲和尚道:「那你怎知他四人是真死抑或是假死?」
  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難道有假?」
  癲和尚道:「當然是假不真!」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我親眼……」
  癲和尚道:「檀樾可曾細看?」
  夏侯嵐搖頭說道:「這倒沒有!」
  癲和尚淡淡一笑,道:「龜息大法,再加上每人眉心塗上一片血,便輕易瞞過了檀樾!」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四侍當日之所謂尋仇……」
  癲和尚道:「其目的不過在引出檀樾你來!」
  夏侯嵐道:「和尚,這個忙你算幫上了!」
  癲和尚一怔,旋即苦笑說道:「檀樾,和尚我是人非神,事先我哪裡知道?」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和尚,這些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癲和尚道:「都是和尚聽來的!」
  夏侯嵐道:「都是聽白如冰自己說的?」
  癲和尚點了點頭,道:「白如冰將這些事原原本本地說給她女兒聽,可巧我和尚就在隔壁,將她這一番話聽個清清楚楚!」
  夏侯嵐道:「和尚,看來那『玉蟾蜍』已落在白如冰手中了!」 
  「當然!」癲和尚道:「要不然憑什麼想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夏侯嵐沉默了一下,抬眼說道:「和尚,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癲和尚道:「說吧,我和尚知無不言!」
  夏侯嵐抬手一指癲和尚左手臂,道:「我記得你有個長年不離身的鐵心木手鐲!」
  癲和尚點頭說道:「是啊,怎麼?」
  夏侯嵐道:「如今你那隻鐵心木手鐲哪裡去了?」
  癲和尚道:「送人了,怎麼?」
  夏侯嵐道:「不怎麼,送給誰了?」
  癲和尚道:「送給了『衡山」雷音寺』主持和尚,就是給我剃度的那位高僧,說起來這還是當年你詐死以後的事,有什麼不對麼?」
  夏侯嵐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不對,只是,和尚,我在『洪澤湖』底發現了一具上系大石的人骨,那人骨的手臂上,正套著你那當世獨一無二的鐵心木手鐲!」
  癲和尚霍地蹦了起來,變色叫道:「老和尚遇害了,檀樾,這是誰下的毒手?」
  夏侯嵐淡淡搖頭說道:「不知道,和尚,你知道我發現了那付人骨後做何感想?」
  癲和尚瞪著眼道:「你做何感想?」
  夏侯嵐道:「我認為他是『五嶽遊魂』蒯半千!」
  癲和尚顏色不變,道:「那麼我這個瘋癲和尚呢?」
  夏侯嵐搖頭說道:「我只認為你這個癲和尚是假扮冒充的,但我不知道是誰?」
  癲和尚道:「這是你當初的想法?」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
  癲和尚道:「那麼,如今呢?」
  夏侯嵐道:「如今我自然認為你才是蒯半千!」
  癲和尚突然一聲冷笑搖了頭:「你錯了,我不是蒯半千!」
  夏侯嵐一震躍起,道:「那麼你是誰?」
  癲和尚道:「金玉容,或那葛衣老兒,你說我是誰都行!」
  夏侯嵐明白了,忙斂態笑道:「和尚……」
  「別說我!」癲和尚怒聲說道:「我和尚死了!」
  夏侯嵐道:「和尚,你不能怪我這麼想,再說我說的是別人假扮冒充你,也沒有說你本身怎麼樣,你何必那麼大火氣?」
  癲和尚默然不語,突然雙掌合十,閉上老眼,嘴唇一陣翕動,神色至為肅穆,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你在幹什麼?」
  癲和尚放下雙手睜開老眼,冷冷說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和尚我罪孽深重,一求佛祖慈悲,二為老和尚誦一遍經!」
  夏侯嵐道:「和尚,你以為……」
  癲和尚截口說道:「自然是有人把老和尚誤認成了我!」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和尚,你以為那是誰?」
  癲和尚道:「除了白如冰外,我和尚想不出還有別人!」
  夏侯嵐雙眉軒動,目射煞威,道:「看來我夏侯嵐是個不祥之人!」  
  癲和尚冷冷說道:「還有一個呢?我和尚聽說小翠紅死了!」  
  夏侯嵐心中一慘,點了點頭,遂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動容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你又害死了一個!」
  夏侯嵐身形倏顫,道:「和尚,所以說我是個不祥之人!」
  「算了檀樾!」癲和尚突然一笑說道:「我和尚說句公道話,禍由夏侯前輩起,罪該歸白如冰一身,和尚等是無辜的受害者,至於檀樾你嘛,則是個可憐的替人承受者,言盡於此,咱們該走了!」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走?和尚哪裡走?」
  癲和尚道:「我和尚不會拉你往西天極樂去,因為你是個魔中之魔,只配往阿鼻地獄走,自然是脫出此困到外面去!」
  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你有脫困之路,脫困之法麼?」
  癲和尚一點頭,道:「自然有,否則我和尚焉敢誇海口?要不然我和尚豈會那麼安穩地陪你坐在這兒聊天?」
  夏侯嵐抬眼四顧,道:「和尚,我看不出何處……」
  癲和尚一笑說道:「這時候你就不如我和尚了,檀樾,和尚請問,此處何處?」
  夏侯嵐道:「『燕子磯』!」
  癲和尚「呸!」地一聲道:「這要你說?我和尚問你我置身處!」  
  夏侯嵐失笑說道:「『古洞天』!」
  「是嘍!」癲和尚笑道:「倘是個死洞,何來『天』字?」
  夏侯嵐搖頭說道:「和尚,別亂扯,『天』字不作此解!」
  癲和尚笑道:「我和尚雖然一肚子狗肉、酒,但那放墨之處所藏卻不見得比你少,這『天』字在此處就得照我和尚的解法!」
  夏侯嵐抬頭上望,頭頂是盞大燈,道:「那麼,和尚,何處是天?」
  癲和尚笑道:「檀樾,天在亮處!」
  夏侯嵐腦際靈光一閃,道:「和尚,你說這盞燈……」
  癲和尚道:「燈上便是這洞天之天!」
  夏侯嵐目中異采方閃,癲和尚已縱身而起,伸手摘下那盞大燈,一道月光隨癲和尚射落地上!頂上是個一人粗細的圓洞!
  夏侯嵐大喜,道:「和尚,你何不早說?」  
  癲和尚兩眼一翻,道:「要能早說,我和尚會不早說麼?」
  夏侯嵐微愕說道:「和尚,為何不能早說?」
  癲和尚眨眨眼笑道:「這時候你又不如我和尚了,是你沒在意,獨我和尚留了心,白如冰母女雖去,卻仍留有狗腿子在外面監視偷窺,我和尚若說了,被他們封死這唯一的出口,你我豈不當真地出不去了!」
  夏侯嵐道:「如今他們走了?」 
  癲和尚道:「早在片刻之前就走了!」
  夏侯嵐道:「和尚,你是怎麼知道這出口的?」
  癲和尚笑道:「此處無風燈自動,白如冰在磯頂的話聲隱約由燈上透下,檀樾,難道這還不夠麼?」
  「夠了,和尚!」夏侯嵐突然一揖至地,道:「和尚,死者已矣,生者猶待救援,為羅家及天下武林,還有夏侯嵐一身血仇,請受我一拜!」
  癲和尚未防有此,沒能躲開,一甩手跺了腳,燈滅,身起,他口中說道:「你想讓我和尚少活幾年,我和尚先走了!」
  縮身鑽洞而上,洞中為之更黑!
  夏侯嵐未怠慢,跟著騰身掠起!
  這個洞口,只有一人大小,癲和尚身形枯瘦矮小,一鑽便出,夏侯嵐雖也出來了,衣衫卻被劃破了好幾處!
  江風拂面,鉤月當頭,站立處,正是磯上那朱欄碧瓦的「御碑亭」後,往遠看,尚能望見「金陵城」一兩點燈火!
  望著癲和尚,夏侯嵐倏然而笑,道:「走吧!和尚!」
  癲和尚未動,道:「檀樾,哪裡去?」
  夏侯嵐道:「自然是往『金陵城』裡去!」
  瘴和尚一搖頭,道:「要去你去,我和尚可不去!」
  夏侯嵐一怔說道:「和尚,你為什麼不去?」
  癲和尚道:「我和尚另有去處,另有任務!」
  夏侯嵐愕然說道:「和尚,什麼去處,什麼任務?」
  癲和尚道:「只知為他人忙,怎好忘了你那心上人兒?你去馳援羅家及解武林群豪之厄,和尚我則乘隙去救你那心上人兒,咱們分頭並進,各幹各的!」  
  夏侯嵐這才想起上官鳳,倏然笑道:「和尚,說得是,我先謝……」
  話猶未說完,癲和尚便自截口說道:「那麼事不宜遲,遲恐有變,我和尚走了!」
  話落,身起,大袖一擺,枯瘦身形破空射去!
  望著那飛射而去的癲和尚,夏侯嵐一聲:「和尚,我在『金陵』城西羅家等你!」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1:22

第十七章 驚人之變
  遂也騰身而起,向著坐落在遠處夜色中的「金陵城」飛射而去……
  這一趟,不但有驚無險,且意外地救了一位故友,且更意外地獲悉了師仇內情,可謂收穫不小!
  由「燕子磯」到「金陵」,在夏侯嵐的身法下,那該是近在咫尺,片刻之後,他便進了「金陵城」!
  到了「金陵城」,他本打算往羅家去的,可是「金陵城」的另一樁怪現象吸引了他,使他臨時改了方向,馳向了「秦淮」!
  那時因為本該燈火通明,鑼鼓喧天的秦淮,如今只可望見燈光上騰雲霄,卻聽不見一點鑼鼓聲!
  到了「秦淮河」畔,他心頭猛然一震地怔在那兒!
  偌大一片「秦淮河」畔靜悄悄地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那滿地的果皮、紙屑在夜風中飛舞飄動!
  各處的燈,仍掛在各處,仍搖晃著!  
  河裡的畫舫,也一艘艘地靜泊著,再看那酒樓茶館也是看不見半個人影都關了門!怪了,難道說……。不可能,這兒各處沒有一點打鬥跡象!
  夏侯嵐暗暗詫異之際,正自遊目四顧,突然——
  「是賈老哥嗎?」一個怯怯的話聲,由他身左後方十餘丈處傳來!  
  夏侯嵐霍然回顧,道:「哪位……」
  驀地,那十餘丈一處暗隅中飛奔出一人!
  敢情,那人是秦六!
  秦六白著一張臉,滿臉是驚駭色,近前便道:「賈老哥,你可來了,老天爺,你上哪兒去了,我都找遍了,也都快把我急死了……」  
  夏侯嵐忙道:「六哥,先別問我,慢慢說,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秦六道:「什麼事,大事,大事,大事不好了!」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六哥,天大的事也請慢慢說!」
  秦六喘了口氣,道:「就是剛才,賽燈船正熱鬧的時候,不知是哪個狗娘養的站在橋上大叫了一聲,說來也邪門兒,鑼鼓那麼響,他那一聲竟然壓蓋了鑼……」
  夏侯嵐道:「六哥,他叫了聲什麼?」
  秦六道:「他叫了聲:『羅家的人要跑了!」
  夏侯嵐心中—震,道:「六哥,可曾看見此人是誰?」
  秦六搖頭說道:「當時人那麼多,哪看得見?再說他這一喊,整個『秦淮河』大亂,有的人要往羅家跑;有的人不讓去,當場就動刀殺了好幾個,都掉進河裡了,這一來嚇的人哭爹喊媽全……」
  夏侯嵐急道:「六哥,那不讓去的人是誰?」
  秦六道:「不認識,全是武林人,亂得很,和尚、道士都有……」
  夏侯嵐道:「六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秦六道:「沒多久,就是剛……」
  「才」字未出,夏侯嵐已急急一聲:「六哥,找個地方躲躲去,我趕去了!」騰身而起,直撲城西羅家!
  他盡展身法,轉眼間羅家已然在望,遠遠望去,只見羅家燈火通明,四下屋面站的全是人!
  羅家那大廳之上也站著個人,他看的清楚,那是羅家總管「追魂手」巴天玄,巴天玄正在跟人答話!這該表示羅家尚未遭禍!
  夏侯嵐心中一鬆,三不管地劃空疾射,直向羅家那高出各處屋面的大廳上撲去!
  而適時,一聲冷喝劃空響起:「朋友,你想捷足先登麼?」一條人影由左近掠起,疾如鷹隼一般撲到!
  夏侯嵐殺心早起,雙眉一揚,冷喝說道:「不錯,憑你也配攔我,滾!」他這裡一抖腕,那裡那人影已慘嗥飛起向一旁落去!
  這一手立驚全場,有人方待再阻攔,夏侯嵐已撲近大廳,只聽巴天玄一聲大喝:「朋友,你……」
  夏侯嵐截口喝道:「巴總管,是我!」
  巴天玄聞聲急忙收手,喜道:「是夏……」
  夏侯嵐已射落大廳之上,急截口問道:「巴總管,老人家可安?」   
  巴天玄忙道:「老人家與三位少爺就在大廳之中!」
  夏侯嵐道:「此處由我應付,煩勞巴總管下去告訴老人家一聲,就說我已經到了,請老人家儘管放心……」
  巴天玄應聲閃身掠了下去!
  這時,夏侯嵐才舉目遍掃四周,這一看,看得他雙眉高挑,殺機更盛,眼前,都是些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武林豪雄,而在這些武林豪雄之中,果如秦六之言,有和尚,也有道士,那是少林、武當、峨嵋、華山、崑崙五大門派,而且是「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的全班人馬!
  當即,他冷然一笑,道:「敢情五大門派也來湊這份熱鬧了……」
  那站在他對面,羅府之外的一處屋面上的少林掌教大悲上人,白眉雙軒,截口發了話:「檀樾哪位高人……」
  夏侯嵐道:「賈少游,羅老英雄的朋友!」
  大悲上人深深一眼,道:「原來是賈大……」
  突然一個尖尖話聲傳了過來:「恐怕是當真的西貝貨,真假之假吧!」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循聲望去,只見身左較遠一處屋面上,獨站著個瘦小人影,他當即問道:「閣下何人?」
  那人嘿嘿笑道:「閣下怎忘了亂石山上故人!」
  夏侯嵐目中寒芒暴射,道:「你便是那葛衣老兒?」
  那人笑道:「正是,正是,閣下還不算太健忘!」
  夏侯嵐道:「這麼說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葛衣老者笑道:「大名震宇內,神魔懾武林,『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命大不死,自『洪澤湖』畔逃脫,又到了此間!」  
  此言一出,全場皆震動,竟有人連忙往後躍退!
  五大門派掌教掌門並未動,但臉上都變了色!
  只聽大悲上人驚聲說道:「檀樾是夏侯大俠?」
  「不錯!」夏侯嵐傲然點頭,道:「夏侯嵐還算命大,今夜猶能再見諸位之面!」伸手扯落了那張人皮面具!
  那葛衣老者嘿嘿笑道:「諸位,沒錯吧,我說夏侯嵐必來,怎麼樣?」
  夏侯嵐冷然叱道:「匹夫,你連番毒計害我未死,如今竟又挑起禍端欲既害羅家又一網打盡天下武林,可……」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嵐,你可別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我跟羅家一無怨,二無仇,為什麼要害他,怪只怪他不該有只『玉蟾蜍』,至於什麼一網打盡天下武林,我憑什麼?就憑我一個人麼?」
  夏侯嵐道:「匹夫,等我揭穿你那陰謀及挑明你是誰後,我再與你辯辯羅家有無『玉蟾蜍』……」
  葛衣老者截口說道:「那麼,你先說說我是誰?」
  夏侯嵐道:「你便是那『羅剎夫人』白如冰之夫……」
  葛衣老者縱聲大笑,道;「我的天,我哪來那麼大艷福?憑我這付長相,能有這般如花美眷,恐怕說給誰聽誰也不信!」
  事實不差,憑他那付猥瑣長相,要說他是國色天香,美艷絕倫「羅剎夫人」白如冰之夫婿,是很難令人相信!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你可願意讓我將你那易容除去?」
  葛衣老者身形一震,笑道:「天生這付醜陋容貌,哪來的什麼易容?」
  夏侯嵐道:「我過去,或你過來都行,你敢麼?」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我還不算太糊塗,豈會上你這個當,無論你過來,或我過去,倒霉的總是我,我都是死路一條……」
  夏侯嵐霍地轉注大悲上人,道:「掌教,可能容我除去此人易容?」
  大悲上人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事關他人安危,老衲不敢做主!」這話說得很得體!
  夏侯嵐尚未說話,那葛衣老者已然笑道:「掌教說的對,即便我易過容,那也是我跟夏侯嵐間的私人恩怨,跟眼前這件事卻毫無關聯!」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目注夏侯嵐,道:「夏侯檀樾,這位檀樾所言極是……」 
  夏侯嵐道:「掌教,倘羅家藏有『玉蟾蜍』事,只是此人之無中生有,血口噴人,請問掌教,這是否又當別論?」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嵐,羅家有『玉蟾蜍』事,並不是我說的!」
  大悲上人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羅家家藏『玉蟾蜍』事,的確不知是誰說的!」
  夏侯嵐道:「據我看,該就是他!」
  葛衣老者笑道:「那是據你看,我還要指你無中生有,血口噴人呢,要據我看,這件事恐怕是羅家自己傳出來的!」
  夏侯嵐道:「倘羅家果有『玉蟾蜍』,豈會……」 
  葛衣老者道:「套你一句話,倘羅家有意以『玉蟾蜍』為餌,欲一網打盡天下武林,那就該另當別論了!」   夏侯嵐道:「羅家之實力,人所共知……」
  葛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憑羅家之實力,稱雄一方那是綽綽有餘,若要想一網打盡天下武林,那還嫌太不夠,不過……」嘿嘿一笑,接道:「有了你這『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助拳,那就太夠了!」
  此言二出,四周屋面眾豪雄立起騷動!
  夏侯嵐道:「夏侯嵐只在伸張正義……」
  葛衣老者一笑截口說道:「魔中之魔伸正義,這話誰會信!」
  夏侯嵐雙眉一挑,叱道:「休要賣弄你那殺人唇舌,你且聽我揭穿你跟白如冰多年來的卑鄙行徑,狠毒陰謀……」接著,就把由癲和尚那兒聽來的,全又說了一遍!
  聽畢,群豪皆動容,只聽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這是顛倒黑白,一派胡言,若照你所說,夏侯一修既對白女俠毫不動情,諸多躲避,白女俠何來他那獨門『一殘指』辣功?殺董家滿門那『一殘指』又怎會是不諳此道的白女俠所施,分明是你居心狠毒,又要嫁禍於人!」
  不錯,夏侯一修既對白如冰未加一顧,白如冰怎麼可能會「一殘指」?這,癲和尚沒說,他也忽略了!但他不愧當世奇才,腦中只一電旋,立即說道:「那很簡單,金玉容是先師摯友,他會施先師那獨門神功絕技『一殘指』,白如冰以後嫁了金容,自然她由金玉容處可以學來『一殘指』!」
  葛衣老者搖頭說道:「夏侯嵐,看來你硬是要指非為是了,可惜白女俠不在此……」
  突然一個甜美而冰冷的話聲劃空傳來:「誰說白如冰不在此地?」
  葛衣老者身形一震,忙跟著群豪循聲望去,只見東邊二十餘丈一處屋面之上,冷然站著四個人,前面那兩位,正是「羅剎夫人」白如冰,與她那愛女「萬花公主」白素貞!身後那兩個一色錦袍,左邊是軒轅極,右邊是冷天池!
  「羅剎夫人」雌威震宇內,縱橫數十年,何況身後還有南北二老魔,「白骨陰魔」軒轅極,「長白翁」冷天池?
  群豪駭然色變,站的近的紛紛躍掠躲了開去!
  夏侯嵐一見白如冰,立即雙眉高挑,目射煞威!
  葛衣老者卻急忙拱起雙手,賠笑說道:「原來自女俠芳駕早到了!」
  大悲上人也率五大門派高手微躬身形:「老衲少林大悲,見過白女俠!」
  自如冰未理葛衣老者,獨對大悲上人微微頷首,道:「白如冰不敢當掌教及諸位此禮!」
  大悲上人道:「白女俠來得正好,如今夏侯檀樾……」
  「掌教!」內如冰截口說道:「我都聽見了!」
  葛衣老者忙道:「請白女俠說句話,以釋眾……」
  白如冰森冷目光一掃夏侯嵐,道:「他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死有餘辜!」
  葛衣老者立即轉望群豪,笑道:「各位,如何?白女俠成名多年……」
  夏侯嵐接口叱道:「匹夫,住口,一丘之貉……」
  白如冰冷然說道:「夏侯嵐,你說誰跟誰是一丘之貉?」
  夏侯嵐抬手指點,道:「你跟他!」
  白如冰嬌靨變色,目凝寒煞,道:「夏侯嵐,你……」
  夏侯嵐截口喝道:「白如冰,你也住口,你單戀先師未遂,羞惱成怒之餘蠱惑金玉容強佔友妻,事後又親手殺死金玉容與先師子女,事隔多年後的今天,為一『玉蟾蜍』殺害董家滿門嫁禍於我,復又圖殺害所有與先師有關聯之人,似你這等蛇蠍心腸狠毒女人,世上豈能容……」
  白如冰氣得發抖,厲聲叱道:「夏侯嵐,我把你這個無中生有,血口噴人的……」
  夏侯嵐冷笑說道:「我無中生有?血口噴人?你以『毒手雙煞』潛伏羅家,被我識破之後又以信鴿誘我至『燕子磯』下『古洞天』中,你親口對我承認一切,且聲言欲殺害羅家並藉此一打盡天下武林,難道這些你也不承認?」
  白如冰怒極而笑,玉手戟指,道:「夏侯嵐,我母女方由百里之外趕到,何曾派什麼『毒手雙煞』潛伏羅家,又何曾誘你至『燕子磯』……」
  夏侯嵐冷笑說道:「白如冰,虧你也是成名多年的……」
  「不錯!」白如冰道:「白如冰做事向來沒有不敢承認的!」
  葛衣老者突然說道:「白女俠成名多年,威震宇內,何等聲名,何等身份,豈有敢做不敢當之理,我等皆……」
  夏侯嵐冷笑說道:「你倒會為你那嬌妻說話!」
  白如冰美目中煞威暴射,厲聲叱道:「夏侯嵐,你若再敢胡說,我先殺了你!」
  夏侯嵐揚眉說道:「怕死我也就不來了,但得一伸正義,死又何妨,白如冰,別的姑且不談,你不承認殺害董家滿門?」
  白如冰道:「事不是我做的,自不能承認!」
  夏侯嵐抬手一指軒轅極,道:「這位便是昔日董家總管莫子京,諸位何妨問問他?」
  軒轅極雙眉方軒,白如冰已冷然說道:「你說!」
  軒轅極立即應聲說道:「老夫以莫子京身份,在董家任總管之職是實,但那旨在奪取原屬夫人的『玉蟾蜍』,那董……」
  夏侯嵐冷笑說道:「軒轅極,你說那『玉蟾蜍』原是白如冰之物?」
  軒轅極道:「不錯!」
  夏侯嵐道:「夏侯嵐願聞其詳!」
  軒轅極立即有了遲疑,道:「這個,這個……」
  夏侯嵐冷冷一笑,尚未開口!
  白如冰已冷然說道:「遲早瞞不了人,還是我來說吧!」
  軒轅極應聲躬身,白如冰已接著說道:「那『玉蟾蜍』原是我贈給夏侯一修的訂情物……」
  此言一出,群雄騷動,夏侯嵐冷笑說道:「白如冰,你畢竟承認一點了!」
  白如冰未予理會,道:「如今我承認夏侯嵐所說我與夏侯一修之事,有一半屬實,當年夏侯一修與我訂情之時,他已有妻子兒女,我並不在乎居側,但他不該後來幸薄,棄我母女於不顧……」
  夏侯嵐急道:「白如冰,你……」
  「我什麼?」白如冰冷然說道:「我身邊這個女兒,就是夏侯一修的親骨肉!」
  夏侯嵐道:「白如冰,你這話令人難信,先師豈是……」
  白如冰厲聲叱道:「難道我會自辱清白,自損名節?」
  夏侯嵐心中一震,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白如冰道:「自然是真的!」  
  夏侯嵐道:「你找先師所謂尋仇……」
  白如冰道:「也就是恨他薄倖,恨他棄我母女於不顧!」
  夏侯嵐道:「那『玉蟾蜍』又怎會落入……」
  白如冰道:「說來你也許不信,那董天鶴就是『千面書生』金玉容!」
  群雄個個震動,夏侯嵐勃然色變,道:「這,這是真的?」
  白如冰道:「當然是真的,他一手掩盡了天下人耳目!」
  夏侯嵐道:「這麼說,董家滿門果不是你殺的?」
  白如冰更語出驚人地道:「他瞞過了任何一人卻瞞不過我,董家滿門近百口,沒有一個傷亡,俱都在人世!」
  群雄又起騷動,夏侯嵐失聲說道:「這,這怎麼可能,我明明看見……」
  白如冰道:「那是他太以高明,他自夏侯一修處學來『一殘指』,仿造『一殘指』傷痕嫁禍於你,又讓那董婉若裝作一番,然後悄悄地帶著人離開了董家,改頭換面躲在江湖之中,我到處找他,只可惜找他不著……」
  夏侯嵐道:「你找他幹什麼?」
  白如冰道:「夏侯一修之妻,我那位柴姐姐待我如手足,我一方面要為她報仇雪恨,奪回我那柴姐姐的一子一女,另一萬面我要奪回我那『玉蟾蜍』!」
  夏侯嵐道:「先師那一子一女早在當年已……」
  「不!」白如冰道:「據我所知,當年那幾具屍身,都是金玉容假作的,屍身血肉模糊,單從衣衫辨別,自然瞞過了夏侯一修,我那柴姐姐的一子一女,如今都在金玉容手中!」  
  夏侯嵐腦際靈光忽閃,道:「這麼說來,那位董姑娘……」
  白如冰道:「你不見她跟我這女兒長得相像麼?那是因為她二人俱都是夏侯一修的親骨肉!」  
  夏侯嵐道:「這麼說來,那『玉蟾蜍』至今猶在金玉容手中了?」
  自如冰道:「正是!」  
  夏侯嵐道:「那麼你今夜趕來此間……」
  白如冰道:「我一方面是來救柴姐姐的這位表兄,另一方面我要找那嫁禍羅家,更欲一網打盡天下武林之人!」
  夏侯嵐道:「那麼『燕子磯』上……」
  白如冰道:「那絕不是我,我母女剛由百里外趕來!」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這麼說,該是金玉容那匹夫以人假扮冒充,故意……」冷冷一笑,道:「我說嘛,她怎會把這些事說給和尚聽……」
  夏侯嵐忽地抬眼說道:「前輩,上官姑娘不在你手?」
  白如冰搖頭說道:「不在!」
  夏侯嵐道:「約我到『洪澤湖』畔的也不是前輩?」
  白如冰道:「也不是我,等我聞訊趕去時……」
  夏侯嵐倏地目射寒煞,轉望那葛衣老者,道:「金玉容,如今你尚有何處可遁?」
  葛衣老者平靜地哈哈笑道:「諸位同道,他二人這一對一答,十分動聽,只是,諸位相信麼?」
  夏侯嵐方待說話,那葛衣老者已接著說道:「撇開別的不談,單說『金陵』董家,董天鶴武林世家,民間善人,一家近百口齊被殺戮,僅留一個孤苦伶仃的董姑娘,他二人不但不與同情,反硬指董天鶴便是那已死了多年的金玉容,更指人是詐死,且將那無主之寶硬說是自己之物,那夏侯嵐殺人擄人,將『玉蟾蜍』據為已有,把『玉蟾蜍』及董姑娘藏在他這親友家中,這是十分有可能之事,如今卻反向死人身上推,諸位俱皆當今明智高人,孰可信,孰不可信,孰可忍,孰不可忍,請諸位自度之,自擇之!」他這番話說完,在場群雄寂然無聲!
  夏侯嵐冷冷一笑,剛叫了聲:「金玉容……」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號高宣,道:「夏侯檀樾請稍慢,容老衲與白女俠說幾句話……」
  立即轉望白如冰,接道:「白女俠適才所言,老衲不敢不信,但老衲請教一句,白女俠跟夏侯檀樾是敵是友?」
  白如冰冷冷說道:「那要看他的態度如何了!」
  大悲上人道:「可否請白女俠明示?」
  「不敢!」白如冰道:「我找的是夏侯一修,只要他肯說出夏侯一修的藏處,我便跟他是友,要不然我便跟他是敵!」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道:「多謝白女俠!」
  轉過來望著夏侯嵐道:「夏侯檀樾怎麼說?」
  夏侯嵐道:「我早告訴過白前輩,先師已然謝世多年……」
  「胡說!」白如冰截口說道:「夏侯一修他是詐死!」
  葛衣老者目閃詭異之色,道:「我也曾聽人這麼說!」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少林掌教是先弄清我跟白前輩之間是敵是友再決定自己的態度,你這匹夫則是居中挑撥……」
  葛衣老者搖頭說道:「你錯了,我的確聽人說過,夏侯一修是詐死!」
  夏侯嵐目射煞威,道:「我先擒下你這匹夫再說!」話落,他閃身欲動!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號高宣,道:「夏侯檀樾請暫慢私人恩怨!」
  夏侯嵐未動,目光逼視,道:「掌教,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悲上人道:「少林與四大門派此來旨在護寶,容老衲先弄清楚『玉蟾蜍』究竟在哪位手中之後,自當讓夏侯檀樾一快私人恩怨!」
  夏侯嵐笑道:「好冠冕堂皇,掌教護寶是假,奪寶是真,你五大門派若要『玉蟾蜍』,就該向跟前這金玉容……」
  葛衣老者道:「夏侯嵐,莫要張冠李戴,錯把馮京當馬涼地硬要栽贓,這件事稍時不難明瞭,你如今先把夏侯一修的藏處告訴白女俠再說!」
  夏侯嵐道:「匹夫,你休要挑撥離間,須知白前輩也饒不了你!」
  葛衣老者搖頭笑道:「不關我挑撥離間,是夏侯一修他無情寡義太薄倖,始亂終棄,置白女俠母女於不顧,至於白女俠饒不饒我,那要看我是不是金玉容!」
  夏侯嵐道:「我認為你是!」
  葛衣老者道:「我卻以為你是想轉移白女俠及天下武林同道的注意力,『五河鎮』上,你明明自己招了供,如今竟……」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突然說道:「不錯,老衲請問,檀樾在『五河鎮』上的張貼何解?」
  夏侯嵐眉鋒微皺,道:「當日在『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我已經對掌教說過了,那是夏侯嵐為奪取敝友不得已所出的下策…」
  葛衣老者冷笑說道:「我不以為你會拿你那紅粉知己的命開玩笑!」
  大悲上人道:「夏侯檀樾,對這句話,檀樾做何解釋?」
  夏侯嵐雙眉陡豎,道:「掌教,除了我剛說過的話外,我無可奉告,五大門派貪婪奪寶,在亂石山上逼我墜湖,這筆帳我尚未索還,如今五大門派又來伸那血腥之手,你當我真不敢動你五大門派麼?」
  大悲上人老臉通紅,白眉雙軒,方待發話!
  「無量壽佛!」武當掌教天一道長突然高宣佛號,沉聲說道:「道友,他自己張貼招供,事實如鐵,還有什麼好說的?重寶絕不可淪入魔掌,只管找他要就是!」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這麼說,天一掌教是不相信白前輩的話了?」
  天一道長神情一震,道:「夏侯一修生前鬼計多端,心腸毒辣,你接他衣缽,自也好不到哪兒去,也許白女俠是被你瞞騙了!」
  夏侯嵐未與答理,望著白如冰道:「白前輩怎麼說?」
  白如冰道:「我找金玉容是為我柴姐姐報仇,你找金玉容是為夏侯一修雪恨,根本不是一回事,這件事我不管,我只要你說出夏侯一修的藏處!」
  葛衣老者目閃異采,面泛詭笑!
  五大門派那掌教、掌門神情為之一鬆!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白前輩,我無意向你求援,但無論怎麼說,白前輩與先師有夫妻之實,且生有一女,怎好任奸人……」
  「住口!」白如冰寒著一張臉,叱道:「他既無情,我也無義,我跟他夫妻之情早斷,他如今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吃他之肉,寢他之皮……」
  夏侯嵐雙眉揚得更高,道:「白前輩,我只是看在先師份上尊稱你一聲,實際上先師並未對我提起過何時結識過白前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1:52

  葛衣老者突然說道:「似這等沒良心的事兒,他豈肯對人說?」
  白如冰道:「夏侯嵐,你聽見了,他代我說了!」
  夏侯嵐道:「我也聽見了,可是白前輩,他就是金玉容……」
  白如冰道:「這個我知道,稍時等你說出夏侯一修的藏處後,我先找他為柴姐姐報仇,然後再去找夏侯一修!」  
  夏侯嵐道:「白前輩,先師當真已然謝世多年……」
  白如冰道:「那麼你把他埋葬處告訴我!」
  夏侯嵐道:「白前輩要幹什麼?」
  白如冰冷笑說道:「我去祭掃他一番,以盡盡夫妻情義!」
  夏侯嵐雙眉陡挑,道:「白前輩,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又道是:『人死一了百了』,先師再有不是之處,他老人家已然謝世多年,也就算了,白前輩怎可……」
  白如冰厲聲說道:「我根本不認為他已經死了!」
  夏侯嵐忍無可忍,道:「那麼,白前輩,師債徒還,有什麼仇怨,你儘管衝著我夏侯嵐伸手好了,我這身為人徒者接著就是!」  
  葛衣老者哈哈笑道:「夏侯嵐,這才像大丈夫口氣,今夜事單憑口舌無法解決,一切是非恩怨,何妨假諸手上見真章?」
  夏侯嵐道:「匹夫,這遂了你的心願了!」
  葛衣老者哈哈一笑,道:「諸位同道,正主兒就在眼前,他也已無話可辯,維護武林重寶,諸位不下手還等何時?」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佛號高宣,道:「夏侯檀樾速速交出『玉蟾蜍』,萬莫自誤!」
  夏侯嵐怒笑說道:「掌教,若擒得下夏侯嵐,何愁我不交出『玉蟾蜍』,只是我要奉告一句,五大門派今夜勢必付出相當大之代價!」
  大悲上人白眉雙軒,道:「五大門派不惜一切,誓必護寶到底!」  
  夏侯嵐道:「那好,夏侯嵐就在眼前,哪位要寶請先上吧!」
  大悲上人方待揮手下令,驀地——
  「且慢!」白如冰冷然開了口,道:「讓他先告訴我夏侯一修的藏處!」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白女俠,只要擒得夏侯嵐,何愁他不乖乖說出夏侯一修的躲藏處?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白如冰冷冷一笑,道:「那好,只是,絕不許動羅家一草一木!」
  葛衣老者笑道:「這個自然,只擒夏侯嵐……」
  夏侯嵐突然冷冷笑道:「別忘了,『玉蟾蜍』原主在此,就是我把它拿出來,你們也絲毫沾它不著的。」
  五大門派高手顏色方變,葛衣老者已然笑道:「不勞你提醒,武林同道旨在護寶,『玉蟾蜍』只要不淪魔掌,無論給誰都行,你休想挑撥離間了!」
  夏侯嵐方待再說,天一道長忽地冷哼一聲!
  他背後,武當七劍聯袂撲出,疾如閃電地向夏侯嵐立身處撲到,十四掌齊揮,一上來便是武當派絕學!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武當以劍術見長,七位何捨劍不用?」
  「幻影千魔掌」隨手拍出,迎向武當七劍!
  一陣砰然連震,「武當七劍」悶哼而退,但並未落回原處,半空中探臂出劍,龍吟起處,二次撲到,七道匹練也似的森寒劍芒,飛捲夏侯嵐!  
  夏侯嵐揚眉笑道:「這才是,念七位修為不易,也是奉命行事,准全身而退,撒手!」右掌探腰一抖,一道銀光如靈蛇,劍花七朵,飛迎七劍,只聽一陣錚然連響,七道匹練沖天而起,映月生光,分向各處夜色中墜去!
  再看「武當七劍」,個個面如死灰,散立於各處屋面上!
  夏侯嵐手執一柄森寒軟劍,傲然卓立!
  天一道長變了色,方待派十二殿主待再上!
  一聲佛號直劃夜空,大悲上人身後已冒起了四條高大灰影,那是少林「四尊者」,掌拳帶起一片無儔罡風,迎頭向夏侯嵐罩下,其勢威猛,絕不可當!
  夏侯嵐一笑說道:「少林伏虎神拳,『大般若掌』,我不佔這個便宜!」  
  軟劍下垂,「噗!」地插入大廳瓦面,然後雙掌齊揚,向著少林「四尊者」那四個高大身形拍了過去!
  砰然一聲大震,四尊者如飛倒退散落各處,各一張嘴,一口鮮血噴出,面如金紙,搖搖欲倒!
  大悲上人大驚,沉聲喝道:「悟禪,接住!」大袖一揮,四線紅光投向四尊者!  
  四尊者伸手接住,納入口中,齊一躬身:「謝掌教!」盤膝坐在屋面上,閉目合十,一動不動!
  夏侯嵐一劍退七劍,雙掌敗四僧,神威立震全場,武林群豪個個色變,人人震懾,他目光一掃,傲然說道:「哪位還要『玉蟾蜍』?」
  全場靜默之中,葛衣老音突然說道:「諸位同道,對這魔中之魔還顧什麼武林道義,咱們最好來個群毆圍攻,否則怕難收拾得了他!」  
  少林、武當此時對夏侯嵐這位魔中之魔已恨之入骨,自然齊表贊同,於是乎一聲令下,群豪皆動!
  一時刀光劍影,數十位絕頂高手齊撲夏侯嵐!
  那葛衣老者也未閒著,嘴角噙起一絲森冷詭異而狠毒的笑意,跟在群雄之後騰起了身,揚手一把藍汪汪,細如牛毛之物打向了夏侯嵐!
  夏侯嵐抖起軟劍正欲迎擊群豪,睹狀一震,身形忽地高拔而起,避過這一把淬毒暗器!
  而就在夏侯嵐身形騰起之際,那大廳瓦面轟然一聲巨響,突然爆裂,一時瓦飛石走,塵霧彌空!
  夏侯嵐大驚失色,身形再起,堪堪避過,倖免於難,而,聲聲慘呼之中,群雄如斷線風箏,血肉橫飛,身起半空,然後四下墜落,剎時間血肉模糊,屍首落了一地。
  其中,躲得快,倖免於難的,只有大悲上人,天一道長,武當七劍剩了五個,峨嵋二老罹難一對,華山四叟死了一雙,崑崙二翁則剩下了一個!
  「四尊音」則因療傷一旁,沒有傷亡!
  武當十二殿主持也只剩下了五個!    
  其他各路豪雄不知死了多少!
  這一突變驚人,一陣靜默之後定過神來,白如冰冷叱一聲偕愛女率二護法閃身撲落羅府院中!
  羅家這座大廳瓦面雖然爆炸,但其他地方卻仍是好好的,在羅家各處燈光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羅家這座大廳之內,空空如也,哪裡有一個人影! 
  白如冰厲喝一聲偕女率二護法又掠上屋面,目注夏侯嵐,煞威怕人,道:「夏侯嵐,羅老英雄父子哪裡去了?」
  夏侯嵐站在附近屋面,看的清楚,他也暗感震動詫異,聞言立即揚眉說道:「白老前輩問我,我又去問誰?」
  白如冰氣得身形一抖,道:「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葛衣老音突然冷冷說道:「這還用說麼?當然是夏侯嵐與羅家事先勾結,在大廳瓦下暗埋炸藥,候得群雄齊撲,然後加以引發,這不止是要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夏侯嵐叱道:「匹夫,你休要……」
  葛衣老者道:「休要什麼,剛才你恰好身起半空,羅家又無一人傷亡,你還要我怎麼想?難道這炸藥是眼下諸位同道自己埋的不成!」
  夏侯嵐一時還真無話可辯!
  白如冰喝道:「夏侯嵐,我問你,羅家父子呢?」
  葛衣老者道:「白女俠何須多問,自然是早躲開了!」
  白如冰神情微鬆,煞威稍斂,方得再說。
  突然——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身形顫抖,高宣佛號,道:「五門派如今已自知無力護寶,但這筆血債五門派勢必索報之,夏侯檀樾,老衲等告辭了!」話落揮手,率著各門派倖免的,帶著各門派罹難的,轉身如飛而去,剎時走得無影無蹤!
  而怪只怪那葛衣老者不但未乘機溜走,反而在目送武林群豪離去之後,突然仰頭哈哈狂笑!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匹夫,你笑什麼?」
  葛衣老者笑聲忽落,道:「我心裡高興,不笑難道還哭不成!」  
  夏侯嵐道:「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葛衣老者道:「從今以後,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東躲西藏,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江湖甚大,沒個容身之處,比死還難受,我焉得不高興,焉得不大笑、狂笑。」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這麼說來,是你——」
  葛衣老者一笑截口說道:「萬事須從頭說起,夏侯嵐,我問你,你聽誰說,你那從未見過一面的義母,有位表兄的?」
  夏侯嵐道:「是羅老英雄親口告訴我的!」
  葛衣老者點了點頭,轉望白如冰,道:「白女俠又是怎麼知道你那位柴姐姐,有這麼一位羅姓表兄的?」
  白如冰道:「我是前不久聽人說,夏侯嵐在『金凌』巧遇乃師母之表兄——」
  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看來二位全是聽人說的。」
  夏侯嵐道:「難道有什麼不對?」
  葛衣老者道:「何止有什麼不對,簡直大錯特錯,據我所知,柴玉霞根本沒有一個羅姓的表兄,你在『金陵』也住過不少時日,可曾聽說過城西有個羅家?」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我固然沒聽說過,但我有位朋友卻……」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你是指那秦六還是指那鐵牛?」
  夏侯嵐心中一震,道:「你知道他兩個?」
  「何止知道?」葛衣老音笑道:「如今我不妨告訴你,秦六、鐵牛、小翠紅,都是我的人!」
  夏侯嵐喝道:「你胡說,秦六跟鐵牛怎會是……」
  葛衣老者淡淡說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由你!」
  夏侯嵐臉色一變,哼了一聲,道:「那麼這羅家……」
  葛衣老者截口說道:「自然也是我的人!」
  夏侯嵐熱血猛往上一湧,道:「匹夫,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葛衣老者說道:「重重圈套,你一個一個地往裡鑽,如今把你扣得死死的,你就是再明白,又有什麼用。」
  夏侯嵐既羞又惱,既驚又氣,他顫聲說道:「匹夫,適才一把淬毒暗器,是你故意逼我騰身躍上半空的?」
  葛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你又明白了一點!」
  夏侯嵐道:「你也承認你是金玉容了?」
  葛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也承認我是董天鶴、晏子風……」
  夏侯嵐道:「匹夫,適才是殺我最佳時機,你為什麼反……」
  葛衣老者笑道:「我若要殺你,那是易如反掌吹灰,只是,我不殺你,如今,五門派把血仇記在你的頭上,逼得你東躲西藏,偌大江湖沒一個容身之地,對你這傲稱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來說,豈不比死都難受?」
  夏侯嵐道:「恐怕難如你想像,我只消擒下你,讓你向各門派自供罪狀,這血仇就記不到我頭上來了。」
  葛衣老者搖頭笑道:「片刻之後你將連縛雞之力都沒有,還談什麼擒我。」
  夏侯嵐道:「你休要賣弄心智,企圖……」
  葛衣老者笑道:「你錯了,記得古洞中那隻大燈麼,那燈油中摻有多量的『無影散功散』,你已經聞夠了,再說,我若真打算困死你,豈會留一出口讓你跟那和尚脫困?」
  夏侯嵐心中猛震,叱道:「我不信……」
  葛衣老者道:「不信何妨等過了片刻再運氣試試?」
  夏侯嵐機伶一顫,道:「這麼說那癲和尚……」
  葛衣老者笑道:「他聞得久,藥力發散得也早,如今已成了我階下囚了!」
  夏侯嵐厲聲說道:「匹夫,你害得先師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葛衣老者臉色倏轉猙獰,道:「他奪我所愛,害得我痛苦一生,這又怎麼說?」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你是指我那義母?」
  葛衣老者搖頭說道:「不是……」
  白如冰面有異色,微微低下了頭!
  葛衣老者目光斜瞥,忽地改口說道:「我已夠痛苦,不願再提當年往事了!」
  夏侯嵐道:「那麼,匹夫,藥力發散既在片刻之後,我如今擒你該還來得及……」
  葛衣老者一搖頭,笑道:「來不及了,不信你運氣試試?」
  夏侯嵐未答話,但卻突然臉色大變!
  葛衣老者睹狀大笑說道:「你這一輩子別想再恢復你那高絕功力了,除非服用我那獨門解藥,可是,你想我會給你麼?」
  夏侯嵐雙目赤紅,神態怕人,方待說話!
  白如冰突然冷冷說道:「金玉容,你忘了,還有我在這兒!」
  葛衣老者一點頭,道:「白如冰,你能動我,但你絕不敢動我!」  
  白如冰道:「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有!」葛衣老者截口說道:「你那位柴姐姐……」
  白如冰冷笑說道:「我那位柴姐姐已含恨謝世多年了!」
  葛衣老者陰陰地笑了笑,道:「她是含恨而歿多年了,但是她還有一子一女如今猶高高興興的活在世上,而且都在我掌握之中!」
  白如冰臉色一變,喝道:「金玉容,你敢……」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我來時已有所交待,五更時分我若還沒有回去,儘管拿柴玉霞的一子一女開刀,你看我敢不敢!」
  白如冰臉色又一變,道:「我可以擒下你交換……」
  葛衣老者道:「你知道他們現在何處麼?」
  白如冰道:「我可以問你!」
  葛衣老者笑道:「你以為我會說麼?」
  白如冰道:「我以為你也該怕死!」  
  葛衣老者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遲早而已,我心願已了,仇恨已消,死又何妨?再說,有柴玉霞那一子一女陪死,我金玉容也不會寂寞了!」
  白如冰臉色大變,默默無語!
  葛衣老者一笑又道:「白女俠,我守諾把夏侯嵐交給了你,你快帶他去找夏侯一修吧,不過,事後我希望你別殺了他,讓他嘗嘗走投無路,比死還難受的痛苦,最後奉勸莫跟我,否則別怪我四處閒逛不回去,一旦過了五更,懊悔的是你,言盡於此,告辭了!」一揚手,騰身飛射而去!  
  夏侯嵐沒動,也沒開口,他木木然站在那兒,雙目赤紅,唇角滲血,神煞好不怕人!
  白如冰突然一跺腳,飛起一指點向夏侯嵐,拉著白素貞騰身而起,軒轅極一把抄起夏侯嵐,與冷天池隨後跟起!轉眼間,都不見了!
  剎時間,這羅家四周好寂靜,好空蕩!
  不,有東西在動,那是死屍堆中一個滿身浴血的人,看不清楚他是誰,但是他慢慢爬起,搖晃著,步履蹌踉地走了,沒一會兒,也消失夜色中!
  如今,這一片,算是真的歸於寂靜、空蕩!
  同樣的一鉤冷月,同樣的昏暗月光,灑照在「金陵」近郊的」棲霞山」上,「棲霞山」原名攝山,最高處名傘山。
  「棲霞山」在群山環抱之中,林木陰翳,每屆晚秋,滿山紅葉,燦爛有如晚霞,其間溪泉山石,俱有史跡。
  有句詩云:「停車坐看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多少天 涯遊子為此間陶醉。
  在這「棲霞山」的深處,』有一座「棲霞古剎」,這座「棲霞古剎」歷史最古,史事最多,相傳為南齊明僧紹舍宅所建。
  僧紹是宦門之後,淡於名利,終生不仕,為淡泊明志,乃建寺於此修煉,隋唐二代對此寺均增建寺殿,宋明也大事修葺,所以規模宏偉,列為當今四大叢林(崇靈巖,荊州玉泉,天台國清)。  
  如今,這座「棲霞古剎」內,微露幾點燈光,其中有一點,是透自寺後一間精舍中,精舍中,但見燈光,不聞人聲,空山寂寂,曲野無聲聲在樹間!
  驀地裡,人影橫空,劃破寂靜夜色,這「棲霞古剎」後院內,射落一條枯瘦人影,正是那葛衣老者!
  他甫一著地,暗隅中立即轉出一名面目陰沉,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近前恭謹躬下了身:「老主人回來了?」 
  葛衣老者微一點頭,「嗯!」了一聲,道:「姑娘睡了麼?」
  那黑衣人道:「回老主人,屬下適才尚見姑娘在房中走動……」
  葛衣老者一擺手,舉步向那間燈光透窗的精舍走了過去!
  適時,那黑衣人也躬身而退!
  到了精舍門了,葛衣老者舉手輕輕地拍了門,柔聲問道:「乖兒,睡了麼?」
  精舍內,響起個甜美但略顯冰冷的話聲:「還沒有,你要幹什麼?」  
  葛衣老者忙道:「不幹什麼,我剛回來,看看你睡了沒有!」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話聲道:「還沒有,不過我就要睡了!」分明,這是不歡迎!  
  但葛衣老者沒在意,笑著說道:「乖兒,既是你還沒睡……」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話聲道:「你想進來?」
  葛衣老者忙道:「是的,乖兒!」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話聲道:「有事麼?」
  葛衣老者忙又應了一聲:「是的,乖兒!」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話聲道:「你剛才不是說沒事兒麼?」
  葛衣老者窘笑說道:「乖兒,我是剛想起一件事……」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話聲道:「有話進來說,門沒有拴!」
  葛衣老者忙應了一聲,推門行了進去!
  這是一間佈置華麗的精舍,牆一角那張軟榻上,和衣斜倚著一個白衣少女,她清麗淡雅,像是一株雪裡寒梅!
  葛衣老者在一張錦凳上坐下,抬眼望了望,道:「乖兒,你怎麼還沒睡?」
  白衣少女的嬌靨上,堆著一層寒霜般冷意,卻是連看也未看葛衣老者一眼,冷冷說道:「有什麼事,說吧?」
  葛衣老者遲疑了一下,臉上堆起笑意,道:「乖兒,我已被強敵識破……」
  白衣少女道:「我始終就沒聽你說過強敵是誰!」
  葛衣老者忙道:「今夜我可以告訴你了,就是那『羅剎夫人』白如冰!」
  白衣少女「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她?你以前為什麼不告訴我?」
  葛衣老者賠笑說道:「乖兒,那是我怕你操心……」
  白衣少女道:「那麼今夜為什麼又告訴了我?」
  葛衣老者道:「事到如今,禍已臨頭,我該讓你知道咱們的強敵……」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不是咱們,是你!」
  葛衣老者一連應了三個好字,道:「是我的強仇,是我的強仇,行麼,其實,乖兒,我的強仇跟你的強仇,又有什麼分別?」
  白衣少女道:「不但有分別,而且有很大的分別,因為凡是你的強仇,都該是我的朋友,你明白了麼?」
  葛衣老者臉色微變,道:「乖兒……」
  「別叫我!」白衣少女冷然說道:「那麼你如今打算怎麼辦?」
  葛衣老者道:「這地方已不能再待下去了……」
  白衣少女道:「我才在這兒安穩沒兩天,你又要我走。」
  葛衣老者道:「乖兒,你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我何嘗願意東躲西藏,南遷北移,可是我怕這地方遲早會被她發現……」
  白衣少女道:「那麼,似這樣東躲西藏,究竟要到哪一天為止,是辦法麼?」
  葛衣老者搓了搓手,點頭說道:「我也知道不是辦法,我更不願意讓你受奔波之苦,可是,乖兒,你知道,我不是她的對手……」
  白衣少女霍地轉過嬌靨,美目逼視,冷然說道:「說來說去,你仍是想要那『玉蟾蜍』,對不?」
  葛衣老者強笑說道:「乖兒,我不否認,可是……」
  「可是什麼?」白衣少女冷然說道:「我不告訴過你了?『玉蟾蜍』是我的護身符,我若一旦把它給了你,不但我爹娘的仇報不了,便是我這條命……」
  「乖兒!」葛衣老者截口說道:「你仍認為你不是我的親骨血?」
  白衣少女道:「除非日出西山,否則你別想讓我相信你!」
  葛衣老者道:「乖兒,你難道真不……」
  白衣少女道::我不得不為自己的安危著想!」
  葛衣老者身形倏顫,道:「乖兒,你總有一天會懊悔的……」
  白衣少女道:「我懊悔什麼?」  
  葛衣老者搖頭悲笑,說:「乖兒,等你明白你是我的親骨血時,就來不及了!」  
  白衣少女沉默了一下,忽道:「你真的非要『玉蟾蜍』不可?」
  葛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道:「乖兒,要不是因為強仇來到,禍將臨頭,我要它幹什麼?」
  白衣少女略一遲疑,毅然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
  葛衣老者大喜,霍地站起,道:「乖兒,你……」
  白衣少女冷然說道:「我話還沒有說完!」
  葛衣老者忙道:「乖兒,你說,你說!」  
  白衣少女道:「我有一個條件,你要答應,我就把『玉蟾蜍』的藏處告訴你,你若不願答應,那你我就作罷論……」
  葛衣老者忙道:「乖兒,你只管說,我對你素來百依百順,恨不得能把天上的月亮摘給你,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條件?」
  白衣少女道:「那我先謝謝了,把那位上官姑娘交給我……」  
  葛衣老者臉色一變,道:「哪位上官姑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2:45

第十八章 智斗老魔
  白衣少女臉色一寒,道:「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葛衣老者忙道:「乖兒,我只是問問……」
  白衣少女道:「難道你手裡有兩位上官姑娘麼?」
  葛衣老者強笑一聲,有意岔開話題,道:「乖兒,你要她幹什麼?」
  白衣少女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在我看來,用一個跟你毫不相關的上官姑娘,換那你急需的『玉蟾蜍』,該是很划得來的事!」  
  葛衣老者道:「乖兒,父女之間無什麼划得來划不來,只是我要告訴你,那上官鳳是強仇一夥,你若是救了她……」
  白衣少女道:「誰說我要救她?」
  葛衣老者道:「這麼說,乖兒不是要救她……」
  白衣少女道:「我也沒說不救她!」  
  葛衣老者道:「那麼乖兒是要……」  
  白衣少女道:「我不說了,那是我的事,你把上官姑娘交給我後,她就是我的人了,萬事自然由我做主!」
  葛衣老者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突然點頭說道:「好吧,乖兒,我答應你……」
  白衣少女道:「我先說明,上官姑娘若有毫髮之傷,我拒不接受,你一輩子也休想得到『玉蟾蜍』,我這話你該懂!」
  葛衣老者臉色一變,道:「乖兒,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了,你放心,上官鳳若有毫髮之傷,你唯我是問,乖兒……」嘿嘿一笑,接道:「『玉蟾蜍』藏在何處?」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上官姑娘現又在何處?」
  葛衣老者強笑說道:「乖兒,看來你連我也信不過……」
  白衣少女道:「你說錯了,我對任何人都信得過,唯獨信不過你!」
  葛衣老者笑道:「好,好,好,乖兒,我這就把她帶來交給你……」一頓,轉向窗外輕喝說道:「來人!」
  衣袂飄風聲如電而至,只聽窗外有人應道:「屬下在!」
  葛衣老者道:「請上官姑娘到這兒來!」
  窗外那人應聲而去,稍頃,步履響動由遠而近及門外而止,隨聽適才那人恭聲說道:「稟老主人,人帶到!」
  葛衣老者道:「進來!」
  門外,應聲走進了那面目陰沉,身材高大黑衣人,他雙手扶著上官鳳,上官鳳人在昏迷中,顯然是被制了穴道!
  人雖被制了穴道,可是她衣衫整齊,嬌靨神色如常,除了一頭秀髮略顯蓬鬆之外,簡直跟酣睡一樣!由此可見,上官鳳並未受到任何折磨!
  白衣少女神情微鬆,冷然說道:「把上官姑娘扶到床上來!」
  那黑衣人遲疑了一下,望向葛衣老者!
  葛衣老者揚眉叱道:「姑娘的話你沒聽見麼?」
  那黑衣人忙應聲把上官鳳扶了過去!
  白衣少女向他擺了擺手,道:「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這回黑衣人未再遲疑,應聲恭謹躬身而退!
  白衣少女望了榻上上官風一眼,轉注葛衣老者,道:「她就是上官鳳麼!」
  葛衣老者點頭應道:「是的,乖兒,她就是上官鳳!」
  白衣少女道:「不是你派人假扮冒充的麼?」
  葛衣老者笑道:「乖兒,我的易容術雖獨步宇內,但還瞞不了你,如今她就在你身邊,你若不放心盡可以……」
  白衣少女淡淡說道:「那倒不必了,反正我也沒見過上官姑娘……」
  葛衣老者皺眉說道:「乖兒,難道我還會……」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既是她那最好,你有沒有給她服用過什麼非你獨門解藥不能解的藥物?」
  葛衣老者苦笑說道:「乖兒,你知道,我坐在這兒根本就沒動!」  
  白衣少女道:「那不必在如今,你只答我一句有沒有?」
  葛衣老者道:「乖兒,沒有!」
  白衣少女點頭說道:「沒有就好,要是她服過什麼藥物,我也不要……」
  葛衣老者道:「乖兒放心,父女之間沒有欺詐,如今可以告訴我……」
  白衣少女一搖頭道:「還不是時候,你出去一下,我要跟上官姑娘說幾句……」
  葛衣老者忙道:「乖兒,你……」
  白衣少女冷然說道:「女兒家的私話,你也要聽麼?」
  葛衣老者搖頭說道:「我不要聽,只是,乖兒,我把上官鳳已交給了你……」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我怎知道你交給我的是不是上官鳳?又怎知道你交給我的是怎樣的上官鳳?我總要問清楚後才能把『玉蟾蜍』的藏處告訴你!」
  葛衣老者變色說道:「乖兒,這未免……」
  「未免什麼?」白衣少女冷冷說道:「你若不願意,那就算了!」  
  葛衣老者目中如飛閃過一絲異采,忙笑道:「我沒說不願意,我只是說乖兒未免太不能相信我的話了!」
  白衣少女冷漠地道:「那你自己知道是為什麼?」
  葛衣老者無可奈何地聳眉攤手,搖頭一笑,道:「好吧,就等你問完話後再說吧!」說著,他站了起來!
  白衣少女美目深注,突然笑了,那笑容看來怕人:「想必,此時你心中已對我恨之入骨,一旦『玉蟾蜍』到手,只怕你絕輕饒不了我,對麼?」  
  葛衣老者變色說道:「乖兒,你這是什麼話?虎毒不食子,多少年來我對你……」
  白衣少女截口說道:「那皆因『玉蟾蜍』一直在我手中!」
  葛衣老者臉色又一變,但旋即搖頭悲笑,道:「乖兒,你要這麼想,我無可奈何,等你把『玉蟾蜍』交給我後,你就會知道我是不是你想像中……」
  「是的!」白衣少女道:「玉蟾蜍』就像個試金石,到那時我一定會知道的!」
  葛衣老者身形倏顫,心中似甚為悲痛,道:「乖兒,我暫時迴避,你只管問她吧!」話落,他轉身行了出去!  白衣少女及時說道:「話說在前頭,我跟上官姑娘談話的時候,任何人不許靠近此屋十丈內,否則別怪我說話不算話,當然,如果有人能自信不被我發覺,那又當別論!」
  葛衣老者已出了精舍,只聽他在外面說道:「乖兒放心,沒有人敢來竊聽的!」
  隨即,步履聲漸去漸遠,終於歸於寂靜!
  白衣少女凝神一陣靜聽,片刻之後,突然抬手拍向了榻上的上官鳳,上官鳳嬌軀一震而醒,翻身躍起,入目眼前景象,立即變色喝道:「你,你是誰?」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拍了拍軟榻,道:「姑娘請坐下說話!」
  上官鳳站在榻邊未動,嬌靨上堆著一層濃濃寒霜,美目中煞威閃射,神色怕人地道:「答我問話,你是誰?」
  白衣少女柔婉一笑,道:「姑娘,我是誰,稍時自當奉告,要緊的是我如今該告訴姑娘,我絕沒有一點惡意,跟姑娘也是友非敵……」  
  上官鳳冷冷一笑,道:「人心險詐,陰狠毒辣,我如今不會相信任何一人!」
  白衣少女笑了笑,道:「夏侯大俠該屬例外,對麼?」
  上官鳳神情一震,嬌靨微酡,道:「你,你究竟是誰?」
  白衣少女道:「我不說過麼?稍時自當奉告,如今何妨請坐下談?姑娘,我若有害你之心,不會解開你的穴道,對麼?」
  上官鳳道:「我倒不是怕你害我,我是恥與你們為伍!」
  白衣少女淡淡笑道:「姑娘,你錯了,我是個既不同流也不合污的人!」  
  上官風道:「那麼你是誰?」
  白衣少女皓腕輕抬,拍了拍軟榻,道:「姑娘,請坐下談!」
  上官鳳遲疑了一下,終於坐了下去!
  她甫坐定,白衣少女便美目凝注地問道:「姑娘便是上官鳳?」  
  上官鳳微愕說道:「不錯,我正是上官鳳,你以為我是……」
  白衣少女微一搖頭,道:「別誤會,姑娘,我只是沒有見過姑娘,怕被人瞞騙了……」  
  上官鳳道:「誰?」
  白衣少女道:「那劫擄姑娘之人!」
  上官風臉色一寒,道:「你是指那癲和尚?」
  白衣少女搖頭說道:「他不是癲和尚,姑娘,他只是冒充假扮癲和尚……」
  上官鳳訝然說道:「那麼他是誰?」
  白衣少女道:「姑娘,別著急,容我稍時一併奉告!」
  上官鳳道:「他如今在哪兒?」
  白衣少女道:「出去了……」抬手一指榻邊錦凳,道:「剛才還坐在這張凳子上!」
  上官鳳臉色一變,冷哼說道:「我找他去……」
  她要站起,卻被白衣少女一把拉住:「姑娘,你不是他的對手,再說,這間精舍十丈外,少說也有二十名高手禁衛著,且請作小忍!」
  上官鳳未再動,白衣少女卻及時又道:「姑娘,你我都是女兒家,女兒家相對,該沒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姑娘,他可曾對姑娘……」
  上官風冰雪聰明,玲瓏剔透,嬌靨一紅,搖頭說道:「沒有!」    
  白衣少女神情一鬆,道:「那還好,這總算不幸中之大幸……」頓了頓,接道:「姑娘,現在我告訴姑娘我是誰,姑娘可聽說過董婉若這個名字這個人?」  
  上官鳳一震急道:「莫非姑娘就是董……」  
  白衣少女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我就是董婉若!」
  上官鳳雙眉一揚,激動地道:「天下武林人人在找姑娘,夏侯大俠也為此幾番與人拚鬥,原來姑娘是被癲和尚這賊……」
  董婉若截口說道:「姑娘,他不是癲和尚!」
  上官鳳忙道:「姑娘剛才說過了,那麼他是誰?」
  董婉若道:「姑娘,你可聽說過『千面書生』金玉容此人?」
  上官鳳脫口一聲驚呼,急道:「金玉容,我知道,就是害夏侯前輩……」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姑娘,就是那個金玉容!」
  上官鳳臉色大變,道:「姑娘,莫非他就是金……」
  董婉若道:「是的,姑娘,他就是金玉容!」
  上官鳳美目中煞威一閃,道:「好個人面獸心,禽獸不如的東西,原來他沒死……」
  「不,姑娘!」董婉若搖頭說道:「金玉容是死了,可是後來武林中出了個董天鶴……」
  上官風道:「難道董天鶴就是……」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姑娘,董天鶴是金玉容的化身!」
  上官鳳訝異欲絕地道:「這麼說,董天鶴也沒有……」
  董婉若道:「不,姑娘,董天鶴也死了,只是後來武林中又出了個癲和尚!」  
  上官鳳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那蒯半千是……」
  董婉若道:「姑娘,千萬別冤枉蒯半千,蒯半千已被他殺害了,與一塊大石同沉『洪澤湖』底,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算算該在夏侯大俠當年詐死,蒯半千親手埋了夏侯大俠之後……」
  上官鳳聽得神情震動,目閃煞威,道:「好個鄙卑無恥,禽獸不如,又復陰狠毒辣的匹夫,原來多少年來謀害夏侯大俠的就是他,恨只恨夏侯大俠不知道,要不然……」目光忽凝,接道:「這麼說來,姑娘也不姓董,而該姓金了?」
  董婉若點頭說道:「我是不姓董,但也不姓金!」
  上官鳳微怔說道:「那麼姑娘姓什麼,是……」
  董婉若淡淡說道:「姑娘,我該複姓夏侯!」  
  上官風一震急道:「那麼姑娘是……」
  董婉若道:「姑娘,我是夏侯貞,明白麼?」 
  上官風脫口一聲驚呼,道:「我明白,姑娘,那麼當年……」
  董婉若道:「當年那三具屍體,都是金玉容以別人假扮的!」
  上官鳳略趨平靜,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姑娘是 怎知……」
  董婉若道:「這都是家母臨終前告訴我的!」
  上官鳳道:「那金玉容是否知道姑娘是……」
  董婉若搖頭說道:「很難說,也許他知道,也許他不知道!」
  上官鳳愣然說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董婉若道:「因為家母被他強佔時,腹中已懷了我,他原把我當成了他的親骨肉,可是後來我告訴了他……」
  上官鳳道:「他相信了麼?」  
  董婉若搖頭說道:「他說他不相信,他堅認為我是他的親骨肉,且口口聲聲叫我乖兒,對我仍是那麼疼愛,他並說那是家母仇恨他,所以拿話騙我以引起禍端,造成人倫悲劇!」
  上官鳳點了點頭,尚未說話。
  董婉若已然接著又道:「可是我卻認為那是因為唯有我知道『玉蟾蜍』的藏處!」  
  上官鳳道:「這也有可能……」
  董婉若道:「我認為他對我好,一直堅認我是他的親骨肉,這是真正,而又唯一的原因,一旦我把『玉蟾蜍』的藏處告訴了他,恐怕我馬上會有殺身之禍!」
  上官鳳脫口說道:「那姑娘千萬別把『玉蟾蜍』的藏處告訴他!」
  董婉若搖頭笑了笑,道:「可是我已經預備把『玉蟾蜍』的藏處告訴他了!」
  上官鳳一驚忙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董婉若道:「我若不答應把『玉蟾蜍』的藏處告訴他,他焉肯把姑娘交給我?」
  上官鳳忙道:「姑娘是用『玉蟾蜍』換了我?」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上官鳳變色說道:「姑娘,不行,那絕……」
  董婉若截口說道:「姑娘,你可知道落在他手中的後果?」
  上官鳳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姑娘,你可知道一旦把『玉蟾蜍』交給了他,那又會有什麼後果,不但姑娘安危堪虞,血仇難報,便是天下武林也要跟著遭難,我怎可……」
  董婉若道:「姑娘,女兒家清白為重!」
  上官鳳嬌靨一紅,陡揚雙眉,道:「姑娘,那受害的總是上官鳳一人!」 
  董婉若一陣激動,道:「姑娘令人敬佩,這麼說,姑娘是準備犧牲自己了?」
  上官鳳搖頭說道:「姑娘,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董婉若道:「可是我不能讓姑娘那麼做!」
  上官鳳臉色一變,道:「姑娘莫非要陷上官鳳於不義麼?」
  董婉若突然笑了,道:「姑娘,我聽說夏侯大俠是先父的義子兼高足!」
  上官鳳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董婉若道:「那麼我該叫他一聲大哥!」
  上官鳳道:「他是比姑娘長幾歲!」
  董婉若嫣然一笑,道:「能有像姑娘這麼一位未過門的嫂子,我深感榮幸!」
  上官鳳剎時紅了嬌靨,忙道:「姑娘,說正經的……」
  董婉若道:「天下還有比婚姻大事更正經的麼?」
  上官鳳嬌靨又復一紅,方待再說!    
  董婉若笑容一斂,莊容又道:「姑娘,請放心,我也明白利害,我已有萬全之策,要不然我豈會輕易把『玉蟾蜍』交給他?」
  上官風道:「姑娘什麼萬全之策?」
  董婉若笑道:「姑娘敢是不相信?」
  上官鳳毅然點頭,道:「事關重大,我不得不問個清楚!」
  董婉若笑了笑道:「假如姑娘對我這萬全之策尚稱滿意呢?」  
  上官鳳遲疑一下,點頭說道:「那我答應姑娘,馬上走!」
  董婉若道:「這麼說,倘若姑娘對我這萬全之策不滿意,姑娘就不會走了?」
  上官鳳點頭說道:「是的,姑娘,事實如此!」
  董婉若含笑說道:「那好,姑娘請聽聽看,姑娘離開此地之後,請盡速找著我那位大哥,讓他到『玉蟾蜍』藏處附近埋伏等候,然後我再帶著金玉容到那地方去,如此一來,不但可保『玉蟾蜍』不落他手,更可以一舉擒得金玉容,姑娘,這是否萬全之策?」
  上官鳳點了點頭,道:「確是萬全之策,可是卻有幾個難行之處!」
  董婉若道:「姑娘以為哪幾處難行?」
  上官鳳道:「第一,我不知道夏侯大俠現在何處,難以找尋……」
  董婉若道:「據我所知,他可能仍在『金陵』附近……」
  上官鳳道:「姑娘怎知道……」
  董婉若道:「我聽他們說過!」
  上官風道:「萬一他要不在『金陵』附近呢!」
  董婉若道:「金玉容假造『一殘指』傷痕嫁禍,如今人人都以為他擄去了我,武林中已鬧得滿城風雨,縱然他不在『金陵』附近,找他諒也不是難事!」
  上官鳳道:「即或不難,但短時間內恐怕辦不到!」
  董婉若點頭沉吟了一下,道:「姑娘且請先說那第二個難行之處!」
  上官鳳道:「姑娘是放我走,而不是送我走,金玉容手下高手很多,他隨時可以派人把我攔截回來的。」
  董婉若道:「姑娘的所學,難道對付不了他屬下那些高手?」
  上官鳳道:「姑娘,我沒有必勝的把握,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何況雙掌難敵四手,我一個女流怎抵得……」
  董婉若笑道:「姑娘,請放心?這我有辦法,我有只通靈信鴿,姑娘暗中把它帶在身上,等姑娘自信到了安全處後再把它放了,我見了信鴿再帶他去取『玉蟾蜍』!」
  上官鳳想了想,道:「這辦法勉強可行,只是,姑娘,還有一個難行之處!」
  董婉若道:「姑娘請說!」
  上官鳳道:「姑娘怎知我有沒有找到夏侯大俠,萬一我還沒有找到夏侯大俠,而姑娘已經帶著金玉容到了『藏寶處』,那豈不……」
  董婉若道:「那也沒有關係,你我期以三天,三天之內,萬一姑娘仍找不著我那位大哥,請姑娘把這消息傳揚出去,讓別人來對付他也是一樣!」
  上官鳳道:「可是那樣『玉蟾蜍』豈不被……」
  董婉若道:「我寧願它落人任何人手中,也絕不給金玉容!」
  上官鳳道:「到那時恐怕姑娘自己……」
  董婉若道:「這一點姑娘請放心,在我未說出『玉蟾蜍』藏處之前,他絕不敢動我,再說到那時我那位大哥也會聞訊趕來,只要我一說明,還怕他不救我麼?」
  上官鳳點了點頭,默默未語,但她旋又說道:「姑娘,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董婉若淡淡說道:「姑娘是說,萬一他真是我的生身之父該怎麼辦?」
  上官鳳心中一震,道:「姑娘高智,正是如此!」
  董婉若嬌軀微顫,香唇邊掠過一絲輕微抽搐,道:「姑娘,任何人也不會因有這麼一位生身父而感到驕傲,再說,欠人家的總是要還的,姑娘以為對麼?」
  上官鳳心中又復一震,默然未語,半晌始道:「姑娘,他肯在這種情形下放我走麼?」 
  董婉若道:「那很難說,他這個人心智之高令人害怕,我以為他不會不明白我的打算,不過,姑娘……」笑了笑,接道:「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何況這是武林人人覬覦的重寶?在一個『貪』字驅使下,我認為值得一賭,願意一賭!」
  上官鳳道:「但願如此……」
  董婉若道:「姑娘,那麼請記住,三天之內,地點在『金陵』董家大院!」
  上官風道:「姑娘,我記下了!」
  董婉若微一點頭,倏揚輕喝:「來人!」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隨聽精舍外有人應道:「屬下在,請姑娘吩咐!」
  董婉若冷冷說道:「請老主人!」
  精舍外那人應聲而去,轉眼間,精舍外步履之聲又起,隨著這陣步履聲,走進了那葛衣老者!
  上官鳳面布寒霜,目射煞威,但她未說話!  
  葛衣老者則向著她含笑說道:「上官姑娘,委曲了!」
  上官鳳尚未說話,他卻已轉向了董婉若,含笑問道:「乖兒,你叫我麼?」
  董婉若冷漠地道:「不錯,是我叫你!」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跟上官姑娘談話談完了麼?」
  董婉若道:「要沒有說完,我不會叫你!」
  葛衣老者笑道:「乖兒說的是,你叫我來……」  
  董婉若道:「我告訴你一聲,我要釋放上官姑娘……」
  葛衣老者笑吟吟地道:「上官姑娘已是乖兒的人了,乖兒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董婉若道:「你不覺得意外麼?」
  葛衣老者搖頭笑道:「我一點也不感覺意外,乖兒要上官姑娘,自然只有釋放一途!」
  董婉若道:「這麼說,你沒有意見?」
  葛衣老者道:「我由來對你都是百依百順!」
  董婉若冷冷一笑,道:「我先說明,我要在放了上官姑娘之後,才帶你去取那『玉蟾蜍』,事關你自己,你要三思!」
  葛衣老者眉鋒微皺,道:「這原在我意料中,不過,乖兒,你這樣做是害我!」  
  董婉若道:「怎麼說?」
  葛衣老者道:「上官姑娘是夏侯嵐的紅粉知己,她離此之後定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夏侯嵐,那時……」
  上官鳳臉色為之一變!  
  董婉若卻平靜地道:「你想我會把取寶的事告訴上官姑娘麼?」
  葛衣老者道:「我認為乖兒所以要放上官姑娘,該不會有別的用意……」  
  董婉若冷笑說道:「你料對了,我請上官姑娘去找我那位大哥在那『玉蟾蜍』藏處預先埋伏,等著擒你報仇!」
  葛衣老者道:「乖兒,那是你親手殺死你的生身之父!」
  董婉若道:「欠人家的總是要還的,你若不願意,可以作罷!」
  「不!」葛衣老者搖頭說道:「讓事實來證明—切,我願意!」
  上官鳳未感詫異,因為這原在董婉若意料之中!
  董婉若冷冷一笑道:「你願意就好,我要告訴你,我有辦法知道上官姑娘是否已安全離此,倘若你半途派人攔截……」
  「乖兒!」葛衣老者搖頭說道:「你既然放了她,我絕不會再攔截她的!」
  董婉若道:「會不會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告訴你,我自有辦法知道上官姑娘是否安全,倘若你不守信諾,半途派人攔截了她,這一輩子你休想再要『玉蟾蜍』!」
  葛衣老者道:「乖兒,我說過,絕不攔截她!」
  董婉若道:「還有,上官姑娘如今離此,明日此時,我帶你去取『玉蟾蜍』……」
  葛衣老者搖頭歎道;「乖兒,看來你是太以不相信我了,好吧,我答應!」
  董婉若道:「那麼,如今你出去下個令吧!」
  葛衣老者似甚為悲痛,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行了出去!
  聽得步履聲遠去,上官鳳斂態搖頭,道:「姑娘,他若不是姑娘的生身父,便是極擅裝作……」
  董婉若冷笑說道:「我卻以為是後者!」
  上官鳳話鋒忽轉,皺眉說道:「我很奇怪,他明知是個圈套,怎會往裡頭鑽……」
  董婉若道:「我不剛說過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玉蟾蜍』武林重寶,便是捨了命也值得一試,他該就是這麼想!」
  上官鳳默然未語!
  董婉若又道:「姑娘,天快亮了,姑娘早片刻離此,就多片刻工夫去尋找我那位大哥,我不再留姑娘,請姑娘早點上路吧!」說著,她轉身至垂幕後取出一隻絲囊,走過來遞向上官鳳,道:「姑娘,這絲囊裡裝的是我那只通靈信鴿,我已經給它服過藥物,兩個時辰後它自會醒轉,這樣它可以安安靜靜地讓姑娘把它帶出去,但請記住,這絲囊珍貴異常,姑娘要千萬保管好絕不可丟了!」
  上官鳳也未多問忙伸手接過繫在腰間,經風氅那麼一蓋,卻也難發覺她帶了東西,預備妥當後,董婉若道:「姑娘,走,我送你出去!」
  上官鳳忙道:「姑娘請早點安歇吧,我自己……」
  董婉若搖頭說道:「此處是『棲霞山棲霞古剎』,地處深山,路不好走,姑娘也不一定認得路,讓我送姑娘到門口給姑娘指明路徑吧!」
  上官鳳未再拒絕,當即說道:「既如此,我在這兒請姑娘保重了!」
  董婉若柔婉笑道:「多謝姑娘,我自會小心,姑娘也請保重!」
  上官鳳口齒啟動,還想再說些什麼!
  而董婉若已然含笑道:「姑娘,請放心,天色不早,姑娘快走吧,有什麼話留待後日見面時再說好了,只請記住那絲囊!」
  上官鳳仍未多問,閉口不言,轉身行了出去!
  這裡,董婉若也邁動蓮步跟了出去!
  過後院,穿大殿,來到了「棲霞古剎」的大門外!
  大門外,那葛衣老者帶著幾個黑衣人已然等候在那兒了,一見董婉若陪著上官鳳出來,他立即含笑說道:「乖兒,我已下了令,上官姑娘一路通行無阻!」  
  董婉若淡淡說道:「那最好不過,謝謝你了!」
  葛衣老者呆了一呆,猛一陣激動,道:「乖兒,這是多年來,我第一次聽你這樣對我說話!」
  董婉若道:「你若不喜歡,我仍……」
  葛衣老者忙道:「喜歡,喜歡,我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董婉若未再理她,逕自轉向上官鳳,向著山下指指點點,說明了出山路徑,最後說道:「姑娘聽明白了麼?要不要我再說一遍?」
  上官鳳微搖螓首,道:「謝謝姑娘,不必了,我已經記住了!」
  董婉若道:「那麼,我祝姑娘一路平安!」
  上官鳳道:「謝謝姑娘,姑娘也請多保重,我走了!」握了握董婉若的一雙柔荑,騰身飛掠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3:04

  葛衣老者突然揚聲說道:「上官姑娘走好,恕老朽不遠送了!」    
  上官鳳未答理,人像一片紅雲,一閃沒入峰下樹海中!
  董婉若一直目送上官鳳遠去不見,她方始默默地轉身行進廟門,葛衣老者忙跟上一步,道:「乖兒,咱們何時動身?」
  董婉若美目前視,未看他一眼,淡淡說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明夜此時。」  
  葛衣老者點頭笑道:「好,好,明夜此時,明夜此時!……」
  頓了頓,忽轉話鋒,接道:「乖兒,你看她找得到夏侯嵐麼?」
  董婉若道:「應該不是難事!」
  葛衣老者點頭說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董婉若臉色一變,冷冷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葛衣老者忙賠笑說道:「我這是為乖兒著想,乖兒難道不希望……」
  董婉若冷然截口說道:「我自然希望她能很快地找到夏侯大俠,而且越快越好!」
  葛衣老者道:「這不就是了麼?我說但願如此,並沒有錯呀!」
  董婉若道:「錯是沒有錯,只是那是我的事!」
  葛衣老者將頭連點地道:「是,是,是,我以後不說,我以後不說!」
  董婉若冷哼一聲,道:「你是認為她找不到夏侯大俠,是麼?」  
  葛衣老者神情微震,忙道:「乖兒,若順你的心,我希望她能很快地找到夏侯嵐,要照我自己的意思,我自然不希望她找到夏侯嵐!」
  董婉若道:「我不管那麼多,到時候我若見不著上官姑娘,你休想讓我說出『玉蟾蜍』的藏處,你明白麼?」
  葛衣老者忙道:「乖兒,你放心,我說過,絕不動她!」
  董婉若道:「我放不放心,那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上官姑娘的安危,關係著你是否能得到『玉蟾蜍』,我希望你要三思而後行!」說著話已進了後院、她甩香袖逕自行向精舍!
  葛衣老者未跟過去,停步說道:「乖兒,早些睡吧,明天……」
  董婉若未理他,進了精舍,砰然一聲關上了門!
  葛衣老者皺了眉,搖了頭,但他旋即一笑轉身行去……
  晌午不到,「金陵城」裡來了個美艷紅衣少女,自然,她是上官鳳,她到了「金陵」,沒往別處走,逕奔「夫子廟」與「秦淮河」!
  姑娘聰明,她想向秦六或鐵牛打聽夏侯嵐,那要比她自己到處亂找要容易得多,也快得多!
  姑娘她找對了地兒,也找對了人兒!
  她甫進「夫子廟」那熱鬧的一帶,便由人叢中冒冒失失地跑過來個黑大漢,那正是鐵牛!
  他到了上官鳳面前,三不管地瞪著眼,指著上官鳳便道:「你,你這位姑娘不是老侯的……」
  正愁難找,不想自己送上門來,上官鳳喜道:「你可是叫鐵牛?」
  鐵牛咧著嘴點了頭:「正是,正是,難得姑娘還記得我,姑娘到這兒來是……」 
  上官鳳忙道:「就是找你跟秦六!」
  鐵牛「哦!」地一聲道:「姑娘找我兩個有事兒麼?」
  上官鳳道:「你可知道夏侯大俠現在何處?」
  鐵牛一怔,旋即笑道:「姑娘是說老侯?」
  上官鳳點頭說道:「正是,你可知道……」
  鐵牛「哈!」地一聲笑道:「怎麼不知道,老侯這幾天在『金陵』出的風頭可大了……」
  上官鳳「哦!」地一聲,忙道:「他出了什麼風頭了?」
  鐵牛愕然說道:「怎麼?姑娘不知道?」
  上官鳳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鐵牛道:「『秦淮河』一帶賽燈船大會,姑娘也不知道?」
  上官鳳道:「我是由遠地方來的,一點也不知道,還是你說吧!」
  鐵牛「哦!」地一聲,道:「那怪不得,既然姑娘一點也不知道,還是我說給姑娘聽吧,這得從頭說起,老侯在『洪澤湖』……」  
  他由「洪澤湖」畔亂石山事件,一直說到了夏侯嵐馳援城西羅家為止,最後,他咧著嘴笑道:「老侯也真是,還是等事後我跟六哥才知道那賈少游就是他,姑娘你說他會不會瞞人?」
  一番話,聽得上官鳳心頭震動,臉色連變,容得鐵牛把話說完,她高揚柳眉,美目中煞威閃射地道:「原來小翠紅竟是……也多虧了她還有點良心,倒是那五大門派該死,你說了半天,他如今究竟在哪兒?」  
  鐵牛一怔,旋即失笑,道:「姑娘瞧我多糊塗,說了半天我竟把最要緊的忘了,老侯他追那些狗娘……賊去了,他說……」  
  上官鳳忙道:「追賊去了?他往哪兒追賊去了?」
  鐵牛搖頭說道:「不知道,這他沒說,不過他說一兩天內就回來!」  
  上官鳳心中一鬆,忙道:「一兩天就倒來,一定能回來麼?」
  鐵牛連道:「一定,一定,他一定能回來,他臨走這麼說的,老侯這個人,姑娘該比我清楚,他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上官鳳點頭說道:「那就好……」一頓接道:「你說城西羅家是他的……」
  鐵牛忙道:「是,是,是,不過這件事後羅家的人都遠避了,不知道避到哪兒去了,如今的羅家是個空宅!」
  上官鳳頗感失望,「哦!」地一聲,點了點頭!
  鐵牛緊接著問道:「姑娘找老侯有什麼事兒?」
  上官鳳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兒,一兩天內一定要找到他!」
  鐵牛道:「什麼事兒,姑娘?」
  上官鳳遲疑了一下,道:「武林中的事,總脫不了恩怨糾紛!」  
  鐵牛未多問,道:「那姑娘放心,他一兩天內一定回來!」
  上官鳳點了點頭,道:「那就好,謝謝你了!」
  鐵牛咧嘴笑道:「我是老侯的朋友,姑娘跟我還客氣……」
  一頓,問道:「姑娘住在哪兒,請告訴我一聲,等老侯回來,我好告訴他一聲,讓他找姑娘去,這樣……」
  上官鳳道:「我剛到,還沒有一定住在哪兒!」
  鐵牛道:「那麼我替姑娘在附近找家客棧去……」
  上官鳳忙道:「不必了,謝謝你,我自己會……」
  鐵牛道:「我還是跟姑娘去一趟的好,這樣可免姑娘再出來找我了,我總是要知道一下姑娘住在哪家客棧的!」
  上官鳳一想也是,當即說道:「那麼,我有勞了!」
  鐵牛忙笑道:「我剛說過,姑娘別跟我客氣,衝著姑娘跟老侯這點關係,我沒能盡地主之誼已感不安……」
  上官風想截口,鐵牛卻已然接道:「姑娘請跟我來!」轉身向「夫子廟」廣場外行去!
  上官風未再多說,心想:嵐哥稱魔武林,沒想到在這「金陵」的「夫子廟」、「秦淮河」一帶,倒交了幾位血性好朋友!
  鐵牛帶著上官鳳,找上了一家名喚「八方」的客棧,這家客棧離「夫子廟」不遠,也挺寬敞潔淨,很合適!
  安置好了上官鳳,鐵牛告辭而去,臨走他還告訴上官鳳別著急,夏侯嵐在一兩天內一定轉來!
  在上官鳳稱謝聲中,鐵牛走了!
  鐵牛走後,上官風就在客棧後院中放了那只信鴿!
  信鴿沖天而起,振翅高翔,剎時間變成了一點!
  它把上官鳳平安抵達「金陵」的消息,帶給了遠在「棲霞」等候回音的董婉若,事實上,上官鳳她確是一路毫無阻攔地平安抵達了「金陵」,那葛衣老者,的確遵守了自己的諾言!
  接著,她就住在這家客棧裡耐心地等!
  當然,既是夏侯嵐一兩天內一定轉回金陵,她就沒有把有人要往董家大院取寶的事宣揚出去!
  日子易過,轉眼便是兩天,兩天過後,她絲毫未見動靜,不但未見夏侯嵐尋來,便是鐵牛也未露面!
  上官鳳急了,事實上她沒辦法再鎮定,也沒辦法再耐心地等下去了,算算時間,葛衣老者前來「金陵」董家大院取寶的事,就在今夜,今夜關係著董婉若的安危!不行,她得找鐵牛去!
  而,她剛打算出門,後院中步履響動,直奔她所住這間上房門口行來,上官鳳心中一跳,忙開了門!開門一看,她有點失望,可是心中鬆了一鬆!
  那正是鐵牛!
  上官鳳忍不住劈頭便道:「他有消息了麼?」
  鐵牛搖頭說道:「老侯還沒見影,我怕姑娘著急,所以來看看!」
  上官鳳皺眉說道:「怎麼搞的,兩天過去了,他怎麼還沒有回來?」  
  鐵牛道:「那誰知道,也許是有什麼事兒耽擱了!」
  上官鳳道:「他這一耽擱不要緊,怕要累得董姑娘……」
  鐵牛眼一瞪,忙道:「姑娘說誰?」
  上官鳳猛悟失言,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瞞你了,事情是這樣的……」接著,她就把該說的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鐵牛臉色連變,聽畢,他突然跺了腳:「糟了,糟了,這真要命,萬一到時候老侯趕不回來,那豈不要連累董姑娘賠上一條命……」一頓咬牙接道:「原來那董天鶴就是那賊頭兒,他董家也一個沒死,老侯為這件事差點兒沒丟了命,弄了半天原來是這麼檔事……」急忙抬眼說道:「姑娘,你看這該怎麼辦?」
  上官風剎那之間變得很平靜,沉吟了一下,道:「他說過他一兩天內一定回來麼?」
  鐵牛道:「姑娘,他臨走時確是這麼說的!」
  上官鳳道:「他在『金陵』還有什麼未了的事兒麼?」
  「這個……」鐵牛一怔,旋即說道:「羅家的宅院總不能讓它空著,想必是……」
  上官鳳道:「這是他說的?
  鐵牛道:「他倒沒說,我是這麼猜想……」
  上官鳳道:「你該早告訴我!」
  鐵牛苦笑說道:「我只知道老侯他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我哪兒會想到……」
  上官鳳搖頭說道:「別說了,如今怪誰也沒有用,要緊的還是趕快想辦法救董姑娘,我不能再等他了……」
  鐵牛忙道:「姑娘有什麼好法子?」
  上官鳳道:「說不得只好用董姑娘那辦法了……」
  鐵牛急道:「姑娘,用董姑娘的什麼法子?」
  上官風道:「還要麻煩你一趟……」
  鐵牛道:「姑娘,別跟我客氣,只要用得著我,請儘管吩咐!」
  上官鳳道:「你找幾個人,到『金陵城』各處說一句話,就說今夜有人到董家大院去取那藏在董家大院的『玉蟾蜍』就行了!」
  鐵牛道:「姑娘,這樣就行了?只說這一句?」
  上官鳳點頭說道:「這是無可奈何中的唯一辦法了!」
  鐵牛道:「有用麼?」
  上官風道:「該有用,這消息一傳揚出去,我認為天下武林豪雄必會聞風前來奪取,這樣那『玉蟾蜍』就不會那麼容易地落在那金玉容手裡了……」
  鐵牛道:「姑娘,誰是金玉容?」  
  上官風道:「就是那董天鶴老賊!」
  鐵牛似乎明白了,「哦!」地一聲點了頭,道:「姑娘,這樣就能救董姑娘麼?那奪寶的人一多,豈不……」
  上官風道:「在董姑娘未說出『玉蟾蜍』藏處之前,任何人都不會傷害她的!」  
  鐵牛道:「既然能救董姑娘就行,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上官鳳微搖螓首,道:「沒有了,不過只請記住,要快,這消息越傳出去的早越好,要不然的話,會來不及……」
  鐵牛忙道:「姑娘放心,我這就去,我這就去!」說著,他哈了個腰,轉身出門而去!
  望著鐵牛那高大身影不見,上官鳳的兩道黛眉,又復逐漸地皺了起來,而且越皺越深!
  入夜,一彎冷月爬上梢頭,懸掛碧空,將它那滿身的金光,灑照在地上每一個角落!
  董家大院內,空蕩、寂靜,更看不到一點燈光,一個人影,也聽不見一點聲息!
  如今,在董家那高高的大廳瓦面上,迎風卓立著一個有著無限美好的紅色人影!
  自然,那是上官鳳!
  她由初更等到二更,由二更一直等到了如今!
  然而,她不但未見武林群雄聞風前來奪寶,也未見董婉若帶著那位葛衣老者金玉容到來!  
  她焦急,她憂慮,可是她臉上沒露出來!
  那是因為她知道,急一點用也沒有!  
  驀地,一陣轆轆車聲及得得蹄聲劃破寂靜夜色!
  上官鳳精神一振,忙循聲望去,只見遠處夜色中馳來了一輛單套黑馬車,直向坐落在夜色中的董家大院馳來!
  車馬俱速,轉眼間,這輛馬車已然馳近,如今,上官鳳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輛車簾低垂的馬車!
  由於車簾低垂,沒辦法知道車裡都坐著誰!
  但那高坐車轅,揮鞭趕車的,是個瘦削老頭兒,這,上官鳳她看的很清楚!  
  轉眼間,馬車馳到了董家門口,車轅上那趕車的老頭兒一聲輕喝,車停,馬住!馬車停在了董家大院門口!
  隨即,那低垂車簾掀動,車內走下了一個人,看得上官鳳心中一跳,美目中倏射煞威!
  那是葛衣老者,金玉容!
  接著,金玉容扶出了另一個人,那是位白衣少女,正是董婉若,這兩個人下車後,竟未見再有人下來!
  上官鳳不禁暗感詫異,她竭盡目力四下搜尋,難再看見一條人影,難道說金玉容他沒帶一個人?
  這似乎不可能,金玉容他明知這個是陷阱!
  而事實擺在眼前,金玉容他確乎沒帶人!
  看來他不是膽大,便是又在玩什麼花樣!
  只聽砰然一聲輕響,董家那兩扇大門被金玉容震開了,緊接著聽見金玉容哈哈笑道:「自己的家畢竟是好的!一進這門我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感覺,乖兒,你有這種感覺麼?」
  未聽董婉若答理,卻聽金玉容一笑又道:「想不到事隔多日,這份產業仍是我的,怎不令人高興?乖兒,走,咱們先到各處看看去!」接著,是一陣步履聲!
  上官鳳心知金玉容走過來了,她當即黛眉一挑,嬌軀閃動,縱身躍下,直落董家那廣大的前院中!
  她甫落地,步履聲已近,那屋角處已拐過了金玉容與董婉若,入目上官鳳,金玉容微微一怔,停步,旋即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兒又碰見了上官姑娘,芳駕蒞臨,寒家生輝,來,來來……」  
  他話尚未說完,董婉若已急忙走前數步,道:「上官姑娘,我那位大哥可……」  
  上宮鳳截口說道:「夏侯大俠就在左近!」
  董婉若為之一喜,轉過嬌軀,方待說話!
  金玉容已然淡淡說道:「那麼,麻煩上官姑娘把夏侯嵐叫出來跟我見見,欠人家的債,總是要還的,我願跟他當面本利兩清!」
  董婉若冷然說道:「哪怕你不還!」
  金玉容道:「乖兒,等我還清了債後,你再發現我是你的生身父,那可就太遲了!」 
  董婉若道:「還債與你是不是我的生身父,這是兩回事!」
  金玉容悲笑一聲,道:「就算是吧,那麼麻煩上官姑娘……」
  上官鳳冷然說道:「無須我叫,到時候他自會出來找你!」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這到時候一句何指?」
  上官鳳道:「等你逼迫夏侯姑娘說出藏寶處的時候!」
  金玉容搖頭說道:「上官姑娘,你錯了,她不姓夏侯,她姓金,我也沒有逼迫她,這是她對我的一點孝心!」
  上官風道:「我指的就是夏侯姑娘……」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我告訴過你了,她不姓夏侯!」  
  上官鳳道:「我認為她該姓夏侯……」
  金玉容雙眉一揚,方待說話!
  董婉若突然說道:「我也認為我複姓夏侯!」
  金玉容威態一斂,道:「好吧,乖兒,我順你的意思就是!」
  董婉若冷哼說道:「哪怕你不順!」
  金玉容臉色更為之一變,但他未接話,轉望上官鳳道:「上官姑娘,夏侯嵐他該出來了,小女就要說出藏寶處了!」
  董婉若雙眉一揚,上官鳳急忙喝道:「夏侯姑娘,不可說!」
  董婉若為之一怔,金玉容立即笑道:「上官姑娘,既是夏侯嵐在此,你還怕什麼?」
  「怕?笑話?」上官鳳冷哼說道:「我老實告訴你,夏侯姑娘如今已不是你的人了,你無權要她說出寶藏何處,她也不會對一個仇人……」
  金玉容截口說道:「上官姑娘所說小女已不是我的人了之語,是指因為她夏侯嵐這個大哥在此,對不對?」
  上官風冷然點頭說道:「不錯,事實如此!」
  金玉容道:「那麼你把夏侯嵐叫出,讓他看看小女是否他那義父之後,如果是,我願當場把小女交給他!」
  上官鳳道:「不必他出來,我一切能代表他!」
  金玉容搖頭說道:「這件事你不能代表他!」
  上官鳳道:「我能……總而言之,夏侯姑娘已不是……」
  「上官姑娘!」金玉容截口說道:「我不見夏侯嵐,便絕不放小女!」
  董婉若突然說道:「姑娘,就麻煩你把我大哥叫來吧!」
  上官鳳道:「夏侯姑娘,他不知要玩什麼花樣……」
  金玉容突然笑道:「上官姑娘,大概你根本就沒有找出夏侯嵐吧?」  
  上官鳳心頭一震,道:「信不信由你……」
  金玉容道:「姑娘,我沒有說不信,但若要小女……」
  上官風截口說道:「即是我根本沒找到夏侯大俠,你以為夏侯姑娘肯把那『玉蟾蜍』藏處告訴你麼?那你是癡人說夢……」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你錯了,不管夏侯嵐是否在此,小女都會把『玉蟾蜍』的藏處告訴我,沒人能比我瞭解小女更清楚,她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我遵諾放了你上官姑娘,她以『玉蟾蜍』換了上官姑娘,怎會不把藏處告訴我?」
  上官鳳道:「你別忘了,你是他的仇人!」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這一點現在還沒有辦法確定!」
  上官鳳道:「可是多少年來,夏侯姑娘一直認為你是她的仇人!」
  金玉容道:「那是小女的想法,是與不是,終會有大白的一天,可是如今我要告訴上官姑娘,便即我是小女的仇人,我對她遵守了諾言,她對我自也不會背信!」
  上官鳳道:「那麼夏侯姑娘是否會把『玉蟾蜍』藏處告訴你,你自己等著看吧!」
  金玉容淡然一笑,轉注董婉若道:「乖兒,怎麼樣?」
  董婉若未予答理!
  上官風冷笑說道:「金玉容,如何?」
  金玉容淡淡笑道:「小女由來心腸軟,為了你上官姑娘,她定然會說!」
  上官鳳臉色一變,道:「你是用我來挾持夏侯姑娘?」
  金玉容搖頭笑道:「那不叫挾持,那是條件交換!」
  上官鳳道:「這麼說,夏侯姑娘若不肯說出『玉蟾蜍』的藏處,你就要把自己所付出的代價收回去了?」
  金玉容點頭笑道:「那自然,這不是很公平麼?」  
  上官鳳柳眉雙揚,淡淡說道:「你該明白,你要是一動我,那就是不打自招!」    
  金玉容道:「你這話令人難懂!」
  上官鳳道:「只為一隻『玉蟾蜍』,你便跟夏侯姑娘為難,這就表示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不是她的生身之父……」
  金玉容笑道:「你錯了,我就是跟她萬般為難;也是為了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道理你該懂,再說,我也不能坐視她一時糊塗,將『玉蟾蜍』交在別人手中!」    
  上官鳳冷冷一笑,道:「你的確既富心智,又會說話,你若自信能動我,你儘管出手好了,看看夏侯姑娘會不會……」
  金玉容一笑說道:「我不是說過麼?這一切都為她!」舉步向上官鳳逼了過去!
  上官鳳臉色一變,慌忙暗凝功力,預備一拼!
  哪知董婉若這時突然喝道:「且慢!」
  金玉容停步回身,含笑說道:「乖兒,你有什麼話說?」 
  董婉若冷冷說道:「你讓上官姑娘走,我把,『玉蟾蜍』交給你就是!」
  金玉容目中飛閃異采,笑道:「乖兒,我沒有不讓她走呀,真的麼?」
  董婉若道:「對誰都一樣,我向來是說一句算一句,你只要放上官姑娘走,我馬上把『玉蟾蜍』藏處告訴你!」
  金玉容道:「乖兒,我聽你的就是……」轉望上官鳳,一擺手,道:「我再一次的放你,這你要感激小女,請吧!」  
  上官鳳未動,也未予答理,望著董婉若道:「姑娘,你怎好……」
  董婉若截口說道:「姑娘不必說了,我明白,姑娘並未能找著我那位大哥,算他的運氣好,我不能失信於他,姑娘請吧!」
  上官鳳道:「姑娘,也許他快要到了……」
  董婉若道:「姑娘無須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上官鳳揚眉說道:「雖明知難敵,但我不能見危不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4:31

第十九章 狡計得逞
  董婉若道:「姑娘放心,他不會傷害我的,再說,姑娘明智,也該知道這種血氣之勇逞不得,這種不智之事做不得……」
  上官鳳搖頭說道:「說什麼我也不能一個人走……」
  董婉若神色一整,道:「姑娘難道真要使親者痛,仇者快麼?」
  上官風一震,默然未語!  
  金玉容一笑說道:「乖兒,她既不願走,你何必勉強她!」
  董婉若聽若無聞,望著上官鳳道:「姑娘,我有把握他不會傷害我,再說,我即便死,那也不足惜,姑娘怎可跟著做無謂的犧牲?」      
  上官鳳柳眉雙揚,檀口方張,董婉若沉聲又道:「姑娘,別讓我負疚終生,也別讓我那大哥痛苦一輩子!」
  上官鳳臉色倏變,略一遲疑,毅然點頭:「既如此,夏侯姑娘,我走就是……」  
  董婉若神情一鬆,嬌靨上掠起一絲笑意!
  上官鳳霍地轉注金玉容,道:「金玉容,你若敢傷夏侯姑娘毫髮,異日……」
  金玉容一笑截口說道:「姑娘,虎毒不食子,莫忘了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上官鳳未答理,猛一跺足,破空掠去!
  望著上官鳳那美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金玉容臉上堆著笑,緩緩轉注董婉若,道:「乖兒,我又聽了你一次話……」
  董婉若道:「雖然你為了『玉蟾蜍』而不得不聽,但這份情我領受了,我不會讓你吃虧的,馬上還你!」
  金玉容道:「乖兒,父女之間說什麼吃虧不吃虧,又談什麼還不還……」
  董婉若道:「這麼說你可以不要那『玉蟾蜍』?」
  金玉容笑了笑,道:「乖兒,我所以要那『玉蟾蜍』,並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咱們父女倆,乖兒你想,一旦仇家逼到……」  
  董婉若道:「我懂,覆巢之下沒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金玉容點頭說道:「正是,正是,乖兒,正是這個道理!」
  董婉若冷然說道:「可是我不相信你的話,我也不怕死!」
  金玉容無可奈何地道:「那只有由乖兒你了!」
  董婉若冷笑說道:「你明知我不會失信於你……」 
  金玉容截口說道:「乖兒,那只能說你內心裡承認我是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道:「反正你會說話,隨你怎麼說吧!」裊裊舉步往左行去!  
  金玉容未說話,卻忙舉步跟了上去!  
  走了幾步之後,董婉若在一株大樹旁停下,抬手一指大樹下,冷冷說道:「『玉蟾蜍』就埋在樹根下,你自己動手挖吧!」
  金玉容未動,目光一轉,笑道:「乖兒,你把它藏在了這兒?」  
  董婉若道:「事實如此,信不信由你!」轉身走向一旁!
  金玉容忙笑道:「乖兒,我怎會不信?我只是沒想到……」
  董婉若道:「倘若你想到了,就不必我帶你來找了,我也許不在人世了!」
  金玉容一歎說道:「乖兒,隨便你怎麼說吧,反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話落,他走近大樹,彎腰探手要挖,倏地他目光轉動,微微一笑,陡揚輕喝:「來人!」    
  只聽夜空中有人答應一聲,緊接著一條矯捷黑影,疾若鷹隼般掠到,落地躬下身形,那是個佩劍中年黑衣漢子,道:「見過老主人及姑娘,老主人請吩咐!」  
  金玉容冷漠地一擺手,道:「那『玉蟾蜍』就埋在這株樹的樹根下,你替我挖挖看!」  
  那佩劍黑衣漢子,應聲出手,翻動長劍,在樹根下一陣挖掘,轉眼間挖了個尺餘的洞! 
  望著黑衣漢子揮劍挖掘,金玉容道:「乖兒,怎還沒見……」
  董婉若道:「我埋了有四五尺深,如今這洞才有多深!」
  金玉容不再說話,全神望著那黑衣漢子運劍挖掘!片刻過後,樹根下那個洞,已有四尺多深淺,忽聽「噹!」地一聲,那柄長劍似是碰到了什麼東西!  
  金玉容目中異采飛閃,手一招,黑衣漢子立即停劍不挖,金玉容則望著董婉若道:「乖兒,這是了麼?」
  董婉若道:「該不會錯了,我把它裝進一個鐵盒子裡埋在地下……」  
  金玉容轉望黑衣漢子,道:「把土扒開看看!」
  那黑衣漢子應聲把劍插在一旁,蹲下去雙手扒土,轉眼間土已被扒淨,那樹根下洞中,露出了一角生了銹的鐵盒!
  金玉容目中異采暴閃,急道:「把盒子取出來!」
  黑衣漢子再度用手扒土,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隻鐵盒站了起來,他剛站穩,轟然一聲,那四尺多深的大洞突然爆裂,泥飛土走,好不驚人!  
  金玉容大驚,急忙閃身掠向一旁!
  適時,那黑衣漢子大叫一聲,丟了鐵盒,捂著肚子砰然倒地,一陣踢彈呼叫,隨即寂然不動!
  金玉容定過神來再看時,那黑衣漢子滿身浴血,兩條小腿已經炸斷飛向一旁,死相慘不忍睹!  
  他臉上變色,機伶一顫,轉望董婉若:「乖兒,好險,我若是事先大意,自己去取……」  
  董婉若像個沒事人兒,冷冷說道:「我是為防人偷盜,所以在埋藏『玉蟾蜍』之初,同時埋下了炸藥,引信連在鐵盒上,只要有人牽動鐵盒,炸藥立即爆炸,如今它爆炸了,只可惜炸死的是他!」  
  金玉容臉色好不難看,旋即他強笑說道:「乖兒,要不是我事先多一分小心,你險些鑄成大錯……」
  董婉若道:「不必多說了,如今你要的『玉蟾蜍』,就在他身旁鐵盒中,我已失依恃,要殺你就殺吧!」
  金玉容閃身掠過去拾起了那只生了銹的鐵盒,雙手捧著鐵盒,走回來尚未說話,夜空中人影閃動,十餘佩劍黑衣人如飛掠下,人目眼前情景,那為首佩劍黑衣人一驚說道:「老主人,這是……」
  金玉容冷然截口說道:「過來一個人!」  
  一眾佩劍黑衣人中應聲走出一名,近前躬下了身!
  金玉容隨手把那隻鐵盒子遞了過去,道:「到一邊去把它打開來,小心了!」
  那名佩劍黑衣人應聲接過鐵盒,掠向一旁!  
  金玉容這才望著那為首佩劍黑衣人道:「他為我捐軀,死得壯烈,帶回去覓地厚葬!」    
  那為首黑衣人應聲揮手,身後走出了兩個,抬起地上那黑衣人的屍身!    
  適時,那邊那名黑衣人已毫無驚險地打開了那只「鐵盒子」,鐵盒子裡,放著一隻其色碧綠欲滴的「玉蟾蜍」! 
  他一驚忙叫道:「稟老主人,這是……」
  金玉容淡淡笑道:「我知道,拿過來!」  
  那名黑衣人應聲奔了過來,雙手遞上鐵盒!  
  金玉容伸手取出了那只「玉蟾蜍」,目中異采閃動,臉上堆滿了笑容,略一把玩隨即藏入袖中,轉望董婉若道:「乖兒,謝謝你,咱們走吧!」
  董婉若嬌靨上微現疑惑色,道:「『玉蟾蜍』已然到手,你不殺我麼?」  
  金玉容一歎說道:「乖兒,世上有人殺自己的親生女兒麼?」  
  董婉若道:「你仍認為我是你的親骨肉?」  
  金玉容道:「乖兒,不是我認為,而是你的確定,我並不勉強你馬上信,我要你一點一點地相信我是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道:「你該知道,那很難!」  
  金玉容道:「只要能讓你相信,只要能讓你別把自己的生身父當仇人,我不怕難,乖兒,走吧,咱們回去吧!?說著,上前伸手攙扶!  
  董婉若要躲,但終於她還是任金玉容攙扶著緩步向外行去,那些佩劍黑衣人則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走了兩步,董婉若突然停了下來,目注金玉容道:「你為什麼不把『玉蟾蜍』拍碎看看?」
  金玉容笑道:「乖兒,這只『玉蟾蜍』價值不菲,我也愛它玲瓏剔透,栩栩如生,拍碎了豈不是太以可惜?」
  董婉若道:「你不打算取出它腹內那『藏真圖』?」
  金玉容道:「咱們為的就是那張『藏真圖』,焉有不取之理?當初既有人能把它放進去,就該有不傷這只『玉蟾蜍』便能把它取出來的辦法,我要回去後試試……」
  董婉若道:「為什麼要等回去後?」  
  金玉容笑道:「乖兒,為什麼非要在這兒取不可?適才那一聲巨響怕不已驚動了好些人了,咱們該早一步離開此地……」
  董婉若搖頭說道:「為了我自己,你還是現在取出來看看的好!」
  金玉容微愕笑道:「乖兒,這話怎麼說?」
  董婉若道:「那麼我說清楚些,為了我自己的性命……」
  金玉容皺眉說道:「乖兒,你怎麼又來了?『玉蟾蜍』已到手,我若有殺你之意,剛才就可以下手了,為什麼……」
  董婉若道:「或許你另有打算!」
  金玉容道:「我另有什麼打算?」
  董婉若道:「或許你不讓我痛快的死,或許你會用一種比殺我更可怕的手法來對付我,所以我不得不……」
  金玉容苦笑搖頭,道:「看來你娘確實害咱們父女不淺,為什麼你那麼相信你娘,而不肯相信我半毫分?乖兒,不必讓我取出來看了,有什麼話你說吧,我聽了也是一樣!」
  董婉若道:「那麼我告訴你,你雖然得到了這只『玉蟾蜍』』但有等於無,它對你並沒有用,你明白麼?」
  金玉容很平靜,笑道:「乖兒,你是說,它腹內空空……」
  董婉若道:「不,這只『玉蟾蜍』腹內確有藏真圖!」
  金玉容道:「那麼,是這張『藏真圖』假而不真?」
  董婉若搖頭說道:「是那張真『藏真圖』!」
  金玉容笑道:「那它怎會對我毫無用處……」
  董婉若道:「因為它腹內只有半張『藏真圖』,沒有那另半張,任何人無法按圖索驥,找到那藏寶的所在!」
  金玉容笑道:「若真是只有半張,那確實有等於無,只是,乖兒,我不信,我不信你會這樣對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淡淡說道:「不信你可以把『玉蟾蜍』打碎,或者現在取出『藏真圖』看看!」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董婉若道:「本來就是真的!」
  金玉容勃然色變,鬚髮俱動,神色怕人,但旋即他威態一斂,頹然而歎,悲苦說道:「乖兒,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董婉若冷冷說道:「很簡單,為了我自己的性命!」
  金玉容悲聲說道:「乖兒,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信……」
  董婉若道:「你是說,你並未因得到『玉蟾蜍』而殺了我?」
  金玉容道:「乖兒,我仍是那句話,世上沒人殺自己的親兒女的!」  
  董婉若道:「那也許因為你知道我藏了半張!」
  金玉容身形倏顫,緩緩垂下頭去,一頭灰髮在夜風中飛揚,看上去無限淒涼,董婉若面有異色,但並未說話!
  須臾,金玉容猛然抬起了頭,悲歎一聲,道:「好吧,乖兒,隨你怎麼說吧,今後我不再勉強你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總會有明白的一天,儘管你不把我當成生身父,我卻一直認為你是我的親骨血……」  
  翻腕取出「玉蟾蜍」兩指只一用力,「玉蟾蜍」立即粉碎,玉屑灑了一地,攤開手,手心上有個小紙卷,他搖頭悲笑道:「強仇逼迫,危在眉睫,到頭來乖兒你只給了我這毫無用處的半張『藏真圖』,眼看著咱們父女就要遭人毒手,一幕人倫慘劇即將鑄成,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有拼上這條老命了!」兩指一捏,那小紙卷粉碎,他隨手摻扶住董婉若,道:「乖兒,從今不提『藏真圖』了,走吧!」
  董婉若沒動,但嬌軀倏泛顫抖,道:「你為什麼毀了那半張『藏真圖』?」  
  金玉容道:「乖兒,它加深了咱們父女間的誤會,我不要它了,今後但憑這條老命跟他們拼了!」
  董婉若道:「要知道,沒有『藏真圖』,你無法練成絕世功力,沒有絕世功力,你便絕勝不了你所謂的仇家!」
  金玉容滿臉悲慼地點頭說道:「我知道,但我寧願死在仇人手裡,也不願讓我的親生女兒把我當成仇人而導致慘絕人寰的人倫悲劇!」  
  董婉若嬌軀顫抖得更厲害,啞聲說道:「你真是我的生身父?」
  金玉容悲聲說道:「乖兒,我不再勉強你……」
  董婉若道:「無須你再勉強,我信了!」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兒,還是等事實……」
  董婉若道:「事實已經夠多了!」  
  金玉容道:「乖兒,別太快,日後萬一再有變化,我受不了的!」  
  董婉若道:「我既然已經相信,日後不可能再有變化了!」
  金玉容身形倏顫,道:「乖兒,真的?」 
  董婉若道:「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金玉容道:「那麼你娘的話……」 
  董婉若道:「也許你說對了,她是記恨於你,所以在你我之間製造了仇恨,把親父女間的這種悲劇當作報復!」
  金玉容倏地老淚奪眶,鬚髮俱顫,垂下頭去!半晌,他緩緩抬起了頭,臉上掛著淚,鬍子上掛著鼻涕,顫聲說道:「乖兒,這一天我等了十幾年,好不容易……」
  董婉若道:「我要說明,我並不以是你的親生女兒為榮!」
  金玉容搖頭說道:「不必,乖兒,只要你承認我是你的生身父,我就是死也含笑瞑目了,我自己的罪孽,自有我來承當……」忽地搖頭悲笑,道:「其實,那能稱之為罪孽麼?夏侯一修對我不仁,我對他不義,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這該很公平……」
  董婉若道:「那夏侯一修怎麼對你不仁?」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兒,上一代的恩怨,你不必知道太多,你也沒有義務分擔,再說,人死一了百了,夏侯一修已死多年,屍骨早隨草木同朽,我這猶存的,也不願指責他了!」 
  董婉若道:「你要是把我當成你的親女兒,你就該說!」
  金玉容悲笑說道:「乖兒,你這是何苦?好吧,乖兒,我告訴你,但此處非佳地,咱們離此之後車上談,好麼?」 
  董婉若道:「這是自己的家,為什麼要離開?」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兒,你畢竟還是年輕,董天鶴已死,你要我以什麼身份再在『金陵』出現?天下大得很,咱們別處另覓佳地,再創基業吧,只要能避仇不死,何愁不能安樂度日?」  
  董婉若默然未語!  
  金玉容道:「乖兒,走吧!」扶著董婉若向外走去!
  上了馬車,趕車的揮了鞭!除了車轅上坐著兩個黑衣人外,其他的有的遠遠超越車前而行,有的則遠遠跟在車後邁步!
  得得蹄聲,轆轆車聲,劃破「金陵城」的寧靜,在夜色中傳出老遠,車行之中,董婉若開了口:「現在可以說了麼?」
  金玉容道:「乖兒,你真要知道?」
  董婉若道:「不然我就不會再問第二次了!」
  金玉容一歎道:「好吧,乖兒,你聽著,你娘只知道我奪了夏侯一修的妻子,可是她並不知道夏侯一修早在當年也奪過我的妻子!」
  董婉若一怔說道:「夏侯一修也奪過你的妻子?」
  金玉容點頭說道:「正是,乖兒,你可知道我當年是何身份?」
  董婉若道:「『千面書生』金……」
  金玉容道:「那只是我的名號,但武林中知道我的身份的卻很少……」頓了頓,接道:「遠在南荒那窮山惡水,遍地毒瘴之中,有處世外桃源,那地方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百花谷』,谷中有座美輪美奐,幾如瓊樓玉宇的宮殿,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溫柔宮』……」  
  董婉若道:「想必那是你的!」
  金玉容點頭說道:「不錯,乖兒,那『溫柔宮』的主人,就是我『千面書生』金玉容,武林中人只知道金玉容是個武林豪客,卻極少人知道金玉容擁有這麼一座宮殿,更擁有風華絕代的美貌嬌妻,富可敵國的財產,實力已抵武林一半的三百名紅衣劍手……」  
  董婉若道:「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金玉容苦笑說道:「傷心斷腸事,誰願提?」
  董婉若道:「傷心斷腸事?」
  「是的,乖兒!」金玉容點頭說道:「其悲憤足能使我殺盡天下之人,其哀痛足能使我不欲偷生,乖兒,夏侯一修奪我嬌妻事,就發生在那座宮裡……」
  董婉若道:「他知道你擁有……」
  金玉容道:「他何止知道?他原是那座『溫柔宮』裡的人!」
  董婉若道:「我明白了,他是你三百名紅衣劍手之一!」
  「不,乖兒!」金玉容搖頭說道:「他是我內宮八侍之首!」
  董婉若道:「內宮八侍之首?是你的侍衛?」
  「不錯!」金玉容點頭說道:「可是這位外表忠心耿耿的侍衛,卻內心暗懷不軌,誘拐了我的嬌妻,攜走了我一半財產……」  
  董婉若道:「誘拐?難道說是她願意……」
  金玉容苦笑說道:「乖兒,那夏侯一修跟如今這位稱當世美男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一般地俊美風流,更何況我常在武林走動,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載?我那嬌妻難耐……」
  搖頭道:「乖兒,對你,有些話我不便出口,但不用我說你該懂,我不怪她,誰叫我老撇她一人在宮裡?我只恨那夏侯一修,我視他如手足,待他如兄弟,他竟……」猛然一陣激動,住口不言!
  董婉若道:「所以你也奪了他的妻子!」
  金玉容道:「以牙還牙,不該麼?」
  董婉若道:「本無可厚非,但他那妻子何辜?」
  金玉容道:「乖兒,夏侯一修一身修為不在我之下,我若找他拚鬥不一定能討得好去,何況我也要他嘗嘗那嬌妻被奪之羞、之怒、之悲、之痛、之恨!」
  董婉若沉默半晌始道:「丈夫作孽,卻報應在妻子身上,天道何其不公?你說夏侯一修奪去了你的妻子,那麼我娘又是何人?」
  金玉容道:「你娘是他的髮妻,他奪了我那嬌妻之後,另築金屋藏之,所以你娘並不知道此事……」  
  董婉若道:「怪不得未聽我娘提起過!」
  金玉容道:「所以說你娘只知道我奪了夏侯一修的妻子,並不知道夏侯一修奪過我的妻子,是個不忠實的丈夫!」
  董婉若道:「所以那夏侯嵐只知道你奪了他的義母,害得他義父家破人亡,最後橫劍自絕,並不知道他那義父……」
  「不錯,乖兒!」金玉容道:「似這等禽獸行徑,他怎會告訴夏侯嵐?」    
  董婉若道:「恐怕說給夏侯嵐聽,他也不會相信!」
  「那是當然!」金玉容道:「誰不相信自己的親人?」
  董婉若道:「你那妻子,她如今還在麼?」
  金玉容點頭說道:「她活得好好的,怎會不在?不但猶在,並且帶著她替夏侯一修生的女兒,到處找我為她那所謂丈夫報仇……」 
  董婉若「哦!」地一聲道:「莫非你所說的強仇就是……」
  「正是,乖兒!」金玉容苦笑點頭,道:「就是她!」
  董婉若冷笑說道:「沒想到她會反過來為夏侯一修報仇……」
  「乖兒!」金玉容道:「恩愛的枕邊嬌妻,一旦變了心她會把你視為眼中之釘,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更何況她那俊美郎君是因我而死?」    
  董婉若道:「好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她叫……」
  金玉容道:「『羅剎夫人』白如冰!」
  董婉若冷哼說道:「日後我若見著她……」
  金玉容苦笑說道:「乖兒,若見著她,你我父女倆非死不可!」
  董婉若道:「你的功力不及她麼?」
  金玉容道:「倘比她高,我還怕個怎地?」
  董婉若默然未語,半晌突然一聲顫呼:「爹……」
  金玉容一震,道:「乖兒,你叫什麼?」
  董婉若流淚說道:「爹,我不知道您有這麼一段悲慘……」
  「乖兒!」金玉容身形倏顫,熱淚盈眶:「這聲爹盼了十多年了,乖兒,乖兒……」他顫抖的手臂一張,董婉若一頭撲進他懷裡……  
  金玉容雙目之中閃動著異采,唇邊也浮現起一絲詭異笑意,臉上更帶著淫邪,可惜,董婉若沒看見!
  半晌,金玉容始撫著董婉若滿頭秀髮,拍著她那秀肩,帶淚而笑,柔聲說道:「乖兒,別哭了,快擦擦淚,要哭爹更要心疼了,過去的不提了,無論怎麼樣,你都是爹的好女兒,爹絕不會怪你的,好了,乖兒,抬起頭讓爹看看!」
  董婉若柔順地抬起螓首,嬌靨上滿是淚漬,雙目微紅,直如帶雨之梨花,楚楚動人!
  這,看得金玉容又一陣激動!忽地,他笑了:「乖兒,這才是爹聽話的好女兒,要是再哭讓車外路人聽見了,準以為爹搶了誰家的大姑娘呢!」  
  董婉若也赧然失笑,但她旋即斂去笑容,道:「爹,您不該把那半張『藏真圖』毀掉……」
  金玉容搖頭歎道:「只能挽回乖兒,爹連命都捨得,何在乎半張『藏真圖』?」
  董婉若道:「可是,沒有『藏真圖』,您怎麼能……」
  金玉容眉鋒一皺,笑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爹已經把那半張『藏真圖』毀了,還有什麼辦法,說不得只有跟她拚一拚了!」  
  董婉若搖頭說道:「明知不敵而拼,那是不智之舉,再說您絕不能敗在她手裡,任她猖獗!」
  金玉容道:「那麼,乖兒,你說怎麼辦?」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道:「爹,她追的很緊麼?」
  金玉容道:「她追的是相當緊急,不過,假如爹想躲,那躲她一個時期諒也不是難事,乖兒,你有什麼高策?」
  董婉若道:「我想憑那另半張『藏真圖』試試!」
  金玉容目中異采一閃,道:「乖兒,試什麼?」
  董婉若道:「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藏寶!」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兒,天下如此之大,憑半張『藏真圖』,那恐怕不容易!」
  董婉若道:「這個我知道,但目前咱們只有這個辦法可行!」
  金玉容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吧,試試看也好,能否憑那半張『藏真圖』找到藏寶,那就要看咱們父女倆的運氣如何了……」頓了頓,接道:「乖兒,那另半張『藏真圖』藏在何處?」    
  董婉若嬌靨一紅,道:「爹,這要找那位上官姑娘了!」
  金玉容神情一震,道:「怎麼,乖兒,你把那半張『藏真圖』給了她?」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爹,但她並不知道!」
  金玉容一怔,詫聲說道:「乖兒,這話怎麼說?」
  董婉若道:「她臨走的時候,我給了她一隻信鴿用絲囊裝著,而那半張『藏真圖』就被我縫在絲囊的夾層裡……」
  金玉容急道:「乖兒,你沒對她說麼?」  
  董婉若搖頭說道:「沒有……」  
  金玉容擊掌歎道:「乖兒糊塗,萬一她放了信鴿之後隨手丟棄了絲囊……」
  董婉若搖頭說道:「那倒不會,我囑咐過她,我說那絲囊異常珍貴,要她千萬藏好,諒她不會丟棄的!」
  金玉容神情稍鬆,道:「但願如此,可是乖兒,你為什麼不對她說明……」
  董婉若道:「我原想在那兒碰見夏侯嵐,再當場說明,取出來合成全圖的,沒想到她沒有找到夏侯嵐,當時我也忘了再告訴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4:48

  金玉容搖頭說道:「還好她沒有找到夏侯嵐,否則一張『藏真圖』豈不送給了他,咱父女也要遭殃了,乖兒……」眉鋒一皺,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那上官鳳又不知往哪兒去了,要找她談何容易?又何時才能找到?」
  董婉若倏垂螓首,道:「爹,都怪我……」
  金玉容忙道:「乖兒,別這麼說,這不怪你,誰叫爹自己……」一歎改口說道:「不提了,即刻傾全力找尋上官鳳就是,無論如何在短期內也要找到她,要知道咱們躲不了太久的!」
  董婉若道:「那麼,爹,咱們上哪兒去找?」
  金玉容未答,陡揚輕喝:「到了什麼地方了?」
  只聽車外有人應道:「稟老主人,前面就是『秣陵關』了!」
  金玉容道:「招呼他們一聲,『秣陵關』停車歇息!」
  隨聽車外那人應了一聲,一陣衣袂飄風聲掠起,如飛而去,適時,董婉若忍不住問道:「爹,您有了辦法了?」
  金玉容點頭說道:「爹是有了辦法了,而且這辦法還不錯!」
  董婉若忙道:「爹,是什麼辦法?」
  金玉容一笑說道:「乖兒,別急,到了『秣陵關』歇息時再說!」
  董婉若不問,卻道:「爹,為什麼要在『秣陵關』歇息?」
  金玉容笑道:「因為人馬都累了,再說,那上官鳳雖然也離開了『金陵』,但以她的腳程絕離不開『金陵』太遠,所以這地方該是最好的著手地方,明白麼,乖兒?」
  董婉若點了點頭,道:「您的用意我明白,只是那辦法……」
  金玉容截口笑道:「爹不說過了麼?到了『秣陵』再說?」
  董婉若默然未語,但她旋又說道:「爹,不管您用什麼辦法尋找上官姑娘,我跟您商量件事……」  
  金玉容道:「說吧,乖兒,只要你說,爹無不依你!」
  「謝謝您!」董婉若道:「找到了上官姑娘後,最好由我向她要……」  
  金玉容道:「乖兒是怕我會……」
  「那倒不是!」董婉若道:「像她這麼一個女兒家,論起來也是您的後生晚輩,您怎會對她怎麼樣,我的意思是說,由我向她要較好,因為那絲囊原是我的,再說……」    
  金玉容截口笑道:「也不能讓她知道咱父女間的誤會冰釋了,對麼?」
  董婉若道:「對是對,但並不一定怕她知道,您知道,她自然是相信夏侯嵐的,這件事又非三言兩語所能解釋得清楚,所以還是先別讓她知道的好!」
  金玉容點頭說道:「乖兒顧慮的極是,萬一她要是不肯還呢?」
  董婉若搖頭說道:「她不是那種人,再說她也沒有理由不還!」  
  金玉容道:「乖兒,爹是說萬一!」
  董婉若道:「爹,這件事沒什麼萬一!」
  金玉容微微一笑,道:「她若已發現那半張『藏真圖』呢?」
  董婉若搖頭說道:「爹,她不可能發現……」 
  金玉容笑道:「乖兒,這就有萬一了,再說,你等於提醒了她……」
  董婉若呆了一呆,道:「我提醒了她?」  
  「不是麼?」金玉容道:「一隻絲囊能值幾何?你卻告訴她那只絲囊珍貴異常?我擔心她一定留了意,必會察看,乖兒該知道,那上官鳳冰雪聰明,玲瓏剔透……」
  董婉若淡然說道:「爹,她若已發現那半張『藏真圖』,一旦咱們找到了她,她更會還,她絕不會把它吞沒的!」  
  金玉容道:「吞沒她倒不會,只怕她要交給夏侯嵐……」
  董婉若道:「除非她已經給了夏侯嵐,否則的話,我找到了她,向她索取,我認為她會馬上還給我的!」
  金玉容微一點頭,道:「乖兒,但願如此了!」  
  接下來,車內一陣沉寂,但聞車外的得得蹄聲,轆轆車聲,劃破夜色向前馳進……  
  採石磯是長江下游的風景古跡,地當安徽當塗,周十五里,高百仞,西接大江,,三面俱繞清溪,一名翠螺山。
  採石磯在歷史上是個兵家重地,三國時孫策攻劉繇由此渡江,隋初韓擒虎伐陳曹夜襲採石,最著名的戰役,像南宋虞、允文大敗金兵於採石,明初常遇春以兩下採石,大破異族的元軍,清代太平天國之役等等。
  在採石磯上,最令人神往的,莫若那著名的「太白樓」,因此採石磯又與詩人結了不解緣。
  這座樓又名李青蓮學士祠,三重飛簷,樓台甚高,空宇甚廣,樓下為座像,三樓有李白醉臥像,如老杜詩:「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這座祠建於何時,無確實記載,據陸放翁游青山記所載,謂李白墓碣上有唐劉全之文,為貞元六年四月七日,祠或後之。
  至於李白之死,如王定保摭言,謂月夜與崔宋之自採石至金陵,著錦袍坐舟中,旁若無人,後因不得志,於舟泊採石時,因醉入水中捉月溺死,但無可考據。由當時諸賢之文章中看,李白則是病死的。
  不過,李白因信服詩史中三謝之一的謝玄暉,而謝葬於與採石相對之青山,所以李白也愛青山之壯麗,死後也設墓青山之北麓,使此歷史上謝李二大詩人,,生不同時,死則同地是實!
  太白樓雖不如黃鶴樓高,江面也不像江漢那麼寬,但附近有天門、西梁諸山,擁翠排青,橫掛天際,如李白詩:
  「登高淮現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孤帆遠影碧山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朝辭白聲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寫江景均有傳真述奇之妙。
  而此時,在這「太白樓」的三樓上,正坐著一男二女三個人,男的,是個俊美絕倫,灑脫飄逸的青衣客!女的,一個是中年白衣美婦人,一個則是位美艷白衣少女!
  正是夏侯嵐與「羅剎夫人」白如冰、白素貞母女!
  夏侯嵐神色黯淡,兩眼失神,人顯得很頹廢,呆呆地望著樓外長空出神!白素貞則神色難以言喻,美目流傳,不時向著夏侯嵐投過焦慮一瞥,眸子中含著無限的愁意!而那「羅剎夫人」白如冰,則閉目盤坐,不言不動!
  這「太白樓」上,是一片靜默!就這麼靜默著,良久,良久。
  突然,「羅剎夫人」白如冰睜開美目,美目中森冷寒芒直逼望空出神的夏侯嵐,冷冷說道:「你考慮好了麼?」
  白素貞一驚,連忙垂下目光!
  夏侯嵐沒回頭,也沒收回目光,淡淡說道:「我根本就沒有考慮,有什麼好不好的?」  
  自如冰臉色一變,揚眉說道:「那麼你呆坐半天……」
  夏侯嵐道:「我只在想那些絕妙好辭!」
  白如冰微愕說道:「什麼絕妙好辭?」
  夏侯嵐緩緩收回目光,緩緩轉過了身,抬手往身左一指,那是詠「太白樓」的一付對聯,他道:「侍金鑾,謫夜郎,他心中有何得失窮通?但隨遇而安,說什麼仙,說什麼狂,說什麼文章聲價,上下數千年,只有楚屈平,漢曼倩,晉陶淵明,能彷彿一人胸次。    
  踞危磯,俯長江,這眼前更覺天空誨闊,試憑欄遠望,不可無詩,不可無酒,不可無奇談快論,流連四五日,豈惟牛渚月,白貯雲,青山煙雨,都收來百尺樓頭。你看見了麼?」
  白如冰冷冷說道:「我眼不瞎,看的清楚!」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這不是絕妙好辭是什麼?」
  白如冰道:「是絕妙好辭,可是,難道說我帶你到這採石礬上『太白樓』頭,就是讓你欣賞這絕妙好辭的麼?」
  夏侯嵐微一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這趟『太白樓』,不虛此行,我的感觸很多,得到的啟示也很大。」
  白如冰冷冷說道:「你說說看?」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傲宇內,困沙灘,我心中有何得多窮通?但隨遇而安,說什麼游龍,說什麼神魔,說什麼叱吒風雲……」
  白如冰截口說道:「這就是你的感觸,你得到的啟示?」
  夏侯嵐道:「不是麼?我的遭遇不跟李青蓮差不多麼?」
  白如冰冷笑說道:「昔日傲誇宇內,如今龍困沙灘,你以為即便你功力猶在,我便奈何你不得麼?」
  夏侯嵐淡淡說道:「你功力雖高我半籌,我固難敵,但安然脫身總有把握!」  
  白如冰道:「你的胸襟倒灑脫,到了這般時候還有心情……」 
  夏侯嵐道:「正如上聯所說,但隨遇而安!」
  白如冰變色叱道:「別顧左右而言他,我並沒有太好的耐性!」
  夏侯嵐雙眉陡聳,但倏又搖頭一歎,道:「白前輩奈何這般不能相信人?他老人家的確已……」
  白如冰道:「你考慮的結果,就仍是這句話麼?」
  夏侯嵐道:「白前輩,這是實情!」
  自如冰道:「奈何我不信他已經死了,更不信他有橫劍自絕的勇氣!」
  夏侯嵐雙手一攤,道:「前輩執意不信,我無可奈何,我說過,我願代他老人家承受一切,只有任前輩處置了!」
  白如冰道:「你當我不會那麼做麼?」  
  夏侯嵐道:「我沒有這麼說,前輩的身受,是每一個女人所難忍受,心中之仇恨不想可知,自是應該……」
  白如冰道:「那你為什麼不肯說出他的藏處?」
  夏侯嵐道:「前輩,我不是不說,而是他老人家確實已仙逝多年,前輩如果非要我說不可,我只能說他老人家現在西天極樂……」
  白如冰勃然色變,道:「夏侯嵐……」
  夏侯嵐截口說道:「前輩,倘他老人家猶健在,我敢這麼說麼?」」
  白如冰冷笑說道:「但得避仇不死,什麼話不能說?」
  夏侯嵐臉色微變,道:「前輩不信也就算了!」
  白如冰道:「我當然不信!」  
  夏侯嵐道:「那麼,我說過,師債徒還,任憑前輩處置就是!」  
  白如冰厲笑說道:「好,我先在你身上索還,成全你這個好徒弟!」盤坐未動,探掌向夏侯嵐抓去!
  夏侯嵐兩眼一閉,不言不動!
  白素貞面有驚慌焦急色,她剛要張口!
  白如冰皓腕倏沉,收勢說道:「夏侯嵐,你是料準了我自惜身份,不會向一個後生晚輩,尤其像你這麼一個功力毫無的人下手!」
  白素貞神情一鬆,連忙垂下目光!
  夏侯嵐睜眼說道:「謝謝前輩,手下留情……」
  白如冰道:「不必謝我,你就是夏侯一修的親骨肉,我也不能向你下手,何況你僅是他的螟蛉義子?就算我相信他已經死了,那麼你告訴我他葬在何處?」
  夏侯嵐臉色一變,道:「人死一了百了,縱有深仇大恨也該算了,前輩難道仍不肯放過麼?」
  白如冰咬牙說道:「我放過他,我這被遺棄之仇恨找誰雪報?」  
  夏侯嵐道:「前輩,我說過,師債徒還……」
  白如冰道:「夏侯嵐,你可莫要逼我!」
  夏侯嵐道:「前輩,恕我斗膽直言,他老人家遺棄了前輩,那是他老人家的不對……」
  「何止不對?」白如冰道:「他該死!」
  夏侯嵐淡然接道:「如今他老人家已仙逝多年,假如前輩仍不肯放過,那就是前輩的不是了!」  
  白如冰道:「我不是?我報雪遺棄的仇恨,這是我的不是?」  
  夏侯嵐道:「報此仇恨,那是理所應當,但前輩,他老人家已然仙逝多年,如前輩仍不肯放過,那就該另當別論!」 
  白如冰道:「你要我就此算了?」
  夏侯嵐道:「前輩認為不該麼?」
  白如冰道:「你要我含恨而歿,死難瞑目?」
  夏侯嵐歎道:「前輩,他老人家已然仙逝,而且是橫劍自絕。前輩這心中的仇恨,也該消消了!」  
  白如冰冷笑說道:「你說的倒容易,倘若你是我……」
  夏侯嵐道:「我絕不再談什麼報仇雪恨!」
  白如冰道:「那因為你不是我!」
  夏侯嵐一歎說道:「前輩,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白如冰厲聲說道:「他不仁,豈能怪我不義!」
  夏侯嵐道:「固然,前輩,他老人家千錯萬錯,但他老人家已橫劍自絕,這還不能盡贖前衍麼?」
  白如冰道:「可惜他並不是對自己作為悔悟,對我感到愧疚!」
  夏侯嵐道:「前輩怎知不是?」  
  白如冰道:「你又怎知他是?分明他是對自己的妻兒……」
  夏侯嵐截口說道:「前輩,這難道非說出口不成麼?」
  白如冰道:「固然不必,但我不認為他是對我……」
  夏侯嵐道:「前輩只執意報仇雪恨,有件事不知前輩有沒有想到?」
  白如冰道:「什麼事?」
  夏侯嵐望了白素貞一眼,道:「白姑娘可是前輩為他老人家所生?」
  白素貞頭垂得更低!
  白如冰冷然點頭,道:「不錯,但他不配……」
  夏侯嵐道:「姑不論配不配,白姑娘是他老人家的親生女兒,該是前輩不能否認的鐵一般事實!」
  白如冰道:「不能否認又如何?」
  夏侯嵐道:「前輩帶著白姑娘到處找他老人家報仇,便即是他老人家猶健在,前輩找到了他老人家,一旦兵刃相向,仇恨得報,我請問,白姑娘將何以自處?」
  白如冰呆了一呆,旋即冷冷說道:「找他報仇的是我!」
  夏侯嵐道:「但白姑娘總是兩位的親生!」
  白如冰厲聲說道:「他遺棄了妻女,我不認他為夫,她也不認他為父!」
  夏侯嵐道:「前輩,無論怎麼說,血總濃於水!」
  白如冰臉色一變,道:「但在她體內流動的只有仇恨,不信你問問她!」
  夏侯嵐搖頭說道:「前輩,我不願讓白姑娘為難……」
  白如冰美目寒芒一閃,道:「你是說她怕我,我逼迫她?」
  夏侯嵐道:「我不敢,也沒有這麼說!」
  白如冰霍然轉注身邊愛女,道:「貞兒,你自己說給他聽聽!」
  白素貞嬌軀一震,沒抬頭,也沒說話!
  白如冰雙眉微揚,喝道:「貞兒,你聽見娘說話了麼?」
  白素貞身形倏晃,仍未抬頭!
  白如冰臉上變了色,方待再叱喝!
  白素貞猛然抬頭,美目含淚,嬌軀煞白,顫聲說道:「我娘說的不錯,我不認這個爹,也沒有這個爹,對他,我心中只有仇恨,只有仇恨!」倏又垂下螓首!
  白如冰轉望夏侯嵐,香唇邊浮現一絲冰冷笑意,道:「你聽見了麼?」
  夏侯嵐點頭說道:「聽見了,而且字字聽的清楚!」
  白如冰道:「那麼你如今就該明白……」  
  「我明白!」夏侯嵐淡然截口說道:「前輩是位明智高人,也該明白,這,讓白姑娘心中是什麼感受,將來會有什麼後果,我以為前輩不會沒想到,但前輩卻因個人之身受,逼迫愛女,一意孤行,我認為前輩這不是報仇雪恨,而是在親手摧殘自己的女兒!」
  白如冰臉色鐵青,神態怕人,道:「夏侯嵐,你說什麼?」
  夏侯嵐淡然說道:「前輩該聽見了,我沒有說錯,前輩又何必自欺欺人?」
  白如冰身形顫抖,冰冷說道:「夏侯嵐,你敢這麼說我,不怕我殺了你麼?」
  夏侯嵐揚眉說道:「前輩如今要殺我,那是易如反掌吹灰,可是,前輩,我若怕死就不會冒這觸怒前輩之險了!」
  白如冰毫無表情地道:「夏侯嵐,你剛才說,你的遭遇很像李白?」    
  夏侯嵐微微一愕,倏地笑道:「不錯,前輩,這話是我說的!」   
  白如冰道:「你知道李白是怎麼死的?」
  夏侯嵐淡然說道:「據傳說,他是舟泊採石,因醉入水捉月而死!」
  白如冰道:「那麼,倘有人由這『太白樓』上跳下江中,那死法是否也該跟李白一樣了?」
  白素貞猛然抬頭,嬌靨上滿是驚駭色!
  夏侯嵐淡笑說道:「不錯,前輩,雖日夜有別,一醒一醉,一個捉月,一個墮水,但也勉強可以湊合了!」   白如冰道:「那麼我為這『採石磯』再添足堪流傳的一樁!」
  夏侯嵐一笑站起:「生不同時,死同地,但得與李青蓮共流傳,葬身這滾滾江流東逝水中,埋骨這牛渚月,白貯雲,青山煙雨之間,雖死何憾?也正其所,前輩只管請!」
  白如冰道:「你知道,世上還沒有人敢這麼當面說我!」
  夏侯嵐道:「我能為第一人,何其榮幸?」  
  白如冰道:「你也該是最後一個!」  
  夏侯嵐笑道:「為當世絕無僅有,我更感驕傲!」
  白如冰道:「夏侯嵐,我不是嚇你!」
  夏侯嵐道:「我明白,前輩只管請出手!」
  白如冰目中殺機一閃,道:「不用你催促!」緩緩抬起了右掌!
  白素貞驚駭呼道:「娘!」 
  白如冰聽若無聞!
  白素貞忙又喚道:「娘!」
  白如冰突然厲聲說道:「貞兒,你願意他這麼說我麼?」
  白素貞一顫忙道:「貞兒不敢,但您怎好……」
  白如冰冷然說道:「怎好什麼?他不該殺?」  
  說話間她那只懍人的玉手已然抬起,只消一翻,夏侯嵐就非應勢飛起,飛出「太白樓」外,墜人波濤洶湧的大江中不可!
  (此處缺數頁)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一般地裂石穿雲,勁氣十足!
  顯然地,這是兩個武林人物!
  顯然地,他兩個喜愛李青蓮的詩!
  更顯然地,他兩個都離不開酒!  
  忽地,夏侯嵐眉鋒為之一皺!
  而適時,一陣雜亂不穩的步履聲由遠而近,聽步履,那兩個登上了「採石磯」,聽步履,那兩個更上了「太白樓」!
  果然,樓梯一陣登登連響,這「太白樓」最高一層的三樓前,既踉蹌而又搖晃地上來兩個人!
  這兩位甫一登樓,立即酒氣薰人!
  再看看這兩位的長相,都令人發噱!
  左邊那一位,年紀約摸五十上下,既矮又胖,活像一個肉球,四肢既粗又短,穿著一身既有酒漬又有油污的青衫,滿頭亂髮,虯髯如蝟!
  那張紅紅的胖臉上,一雙醉眼瞇著,似乎永遠睜不開,鮮紅的酒糟鼻子,那張嘴,猶自咀嚼個不停!
  那既厚又大的一隻胖手裡,提著一隻碩大無朋的朱紅酒葫蘆,搖晃著一仰便是一口,酒順著鬍子亂滴!
  右邊的那位,既瘦又小,尖嘴猴腮,也有五十上下年紀,兩隻耗子眼亂轉,一口黃牙,幾根山羊鬍子,偏偏他穿著一身既寬又大的黑衣,頭上還扣頂大帽子,看樣子一陣風能把他吹上雲霄,他手裡,提著一隻熟狗腿!
  就是這麼兩付尊容,人目這兩付尊容,夏侯嵐眉條皺得更深,連忙把臉轉向欄杆!
  其實,用不著,那兩位根本目不斜視,旁若無人,上得樓來,搖晃著砰然坐下,那胖老頭一口酒下肚,抹了抹嘴,然後才睜著醉眼瞅上了對面的瘦老頭:「老艾,這兒是什麼地方?」
  瘦老頭啃了一口狗腿,愣愣地道:「不知道!」
  這敢情好,兩個都不知道!
  胖老頭眼一瞪,道:「混帳,不知道你拉我來?」
  瘦老頭眨動著兩隻耗子眼,有點傻里傻氣:「東方老兒,你管它是哪兒呢?反正這地方不錯,能喝酒,酒醉困來時,地方大得夠睡覺不就行了?」
  胖老頭眼一瞇,點頭說道:「對!對,睡醒了拍拍屁股走路,管它是哪兒!」
  於是,兩個人不再說話,酒葫蘆傳來傳去,熟狗腿遞去遞來,大口大口地吃喝個不亦樂乎!
  過了一會兒,忽聽瘦老頭「咦!」地一聲直了眼,然後伸出那滿是油污的手,一指夏侯嵐,道:「東方老兒,你快瞧,有人比咱們來得早!」
  胖老頭一怔說道:「在哪兒,我不信!」說著,他也轉了頭,入目夏侯嵐,他也為之一怔:「這小子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們剛才怎未瞧見?」
  「太白樓」雖大,但還不至於大得躺著個人也瞧不見!
  瘦老頭頭搖得像貨郎鼓:「我也沒瞧見,我也沒瞧見,東方老頭,他怎麼不動?」
  胖老頭忽地咧嘴一笑,道:「瞧這小子的打扮,大半是個啃書本的酸秀才,要不就是什麼詩人墨客,跟咱倆一樣地也到這兒來喝酒澆愁,發抒所懷,喝醉了倒頭就睡……」
  「不對,」不對,」瘦老頭搖頭說道:「東方老兒,我沒聞見酒味兒!」
  胖老頭一怔,抬起那滿是油污的胖手抓上一頭亂髮,皺著眉,滿臉疑惑地道:「那這小子是幹什麼的,瞧他這身打扮,也不像窮得逢人便伸手,連個睡覺地方也沒有的人……」
  「東方老兒!」瘦老頭忽地瞪著眼叫道:「不妙,這小子別是一時想不開,跑到這兒伸腿瞪眼嚥了氣,待會兒讓人看見說咱們謀財害命,快走……」
  「放屁!」胖老頭一瞪眼,道:「我明明聽見這小子還有口氣兒!」
  瘦老頭一怔,愣愣說道:「這麼說他不是挺屍……」
  胖老頭道:「大半是裝死!」
  瘦老頭眨動了一下耗子眼,遲疑著道:「那麼,東方老兒,你叫叫他!」
  胖老頭道:「叫他幹什麼?」
  瘦老頭道:「好好兒地他為什麼裝死?」
  胖老頭一搖頭,一臉肥肉亂顫,道:「不知道,想必他有裝死的癮!」
  瘦老頭微一搖頭,道:「東方老兒,以我看這小子準是個聾子!」  
  胖老頭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個聾子?」
  瘦老頭道:「你沒見他直挺挺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麼?要不是聾子,咱們說了大半天,他怎麼沒有一點反應?」
  胖老頭哼了一聲,道:「你沒聽我說他是裝死麼?既然裝死還能有反應?」  
  瘦老頭呆了一呆,道:「讓他裝,我拿狗腿砸他一下試試!」
  說著,揚起手中熟狗腿便要丟!
  胖老頭忙伸手一攔,道:「老艾,不行!」
  瘦老頭一怔,手停在半空,道:「怎麼不行?」
  胖老頭道:「難怪人家說你傻,這小子要是也喜歡喝酒啃狗腿,你這一砸,他提起狗腿便吃,你我吃什麼?」  瘦老頭愣愣地垂下了手,點頭說道:「對,對,不能砸,不能砸,那你說怎麼辦?」
  胖老頭道:「我看這小子不是好東西,他裝死讓他裝去,咱們吃喝咱們的,吃喝完了咱們拍拍屁股走路,讓他一個人在這兒喝風好了!」
  瘦老頭又愣愣地點了頭:「對,對,東方老兒,還是你行,好主意,好主意!」
  胖老頭歪著頭咧嘴笑道:「當然我行,人家都說我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瘋!」
  「那……」瘦老頭眨動著耗子眼,問道:「東方老兒,人家都說我傻,我真傻麼?」
  胖老頭點點頭道:「我看你是真傻,不過,是不是真傻,也只有你自己明白!」
  瘦老頭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我一點都不傻,誰都騙不走我這隻狗腿!」
  憑這麼兩個人,竟能振吭高吟李太白的詩?
  於是,他兩個又是一陣吃喝!
  半晌過後,胖老頭突然抬了頭,詫聲說道:「老艾,怪了!」
  瘦老頭一怔忙道:「東方老兒,什麼怪了?」
  胖老頭望著夏侯嵐道:「這小子真沉得住氣!」
  瘦老頭道:「那不要緊,我有辦法讓他沉不住氣!」 
  胖老頭忙道:「老艾,你有什麼辦法?」
  瘦老頭道:「罵他兩句給他聽聽!」
  胖老頭一搖頭,道:「我看沒有用,這小子皮厚得很,拿鳥槍打不透,他會怕你罵,你把他罵的狗血噴頭,恐怕他還是一動不動!」  
  瘦老頭道:「那……那怎麼辦?」  
  胖老頭道:「我有個好主意,准讓他馬上動!」
  瘦老頭忙道:「什麼好主意?」
  胖老頭道:「你把狗腿扯下一塊,往他嘴裡塞塞看?」
  瘦老頭把狗腿往懷裡一收,道:「那不行,我捨不得!」
  胖老頭道:「你捨不得那就沒辦法了!」  
  瘦老頭遲疑了一下,道:「東方老兒,他要真吃了,你我豈不少吃一口了?」
  胖老頭搖頭說道:「看這小子的一身打扮,不像是吃狗肉的人!」  
  瘦老頭道:「那我就扯下一塊試試!」說著,他伸手扯下一塊狗腿,搖晃著站了起來!  
  至此,夏侯嵐不能不動了,霍地轉過頭來,皺眉說道:「二位,夠了,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瘦老頭嚇了一大跳,往後一退,忙道:「你別嚇唬人行麼?要說話也不先打個招呼!」
  胖老頭咧嘴笑道:「怎麼樣,老艾,靈了吧?」  
  瘦老頭沒答理,把肉往嘴裡一塞,一邊嚼一邊瞅著夏侯嵐,愣愣地問道:「小子,你真沒死?」
  夏侯嵐苦笑說道:「死人焉會說話?」  
  瘦老頭一怔,道:「對了,死人不會說話……」跟一瞪,接道:「那你小子幹什麼裝死嚇唬人?」    
  夏侯嵐苦笑說道:「我哪是裝死,我只是不能動而已,我跟二位素昧平生,怎好貿然跟二位打招呼說話?」
  瘦老頭將頭連點地道:「有理,有理……」轉注胖老頭,道:「東方老兒,他說他不能動!」
  胖老頭兩眼一翻,道:「聽他的,這小子不但會裝死,而且會騙人,咱倆都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了,他能騙得了麼,又沒人拿繩子綁著他,他為什麼不能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5:41

第二十章 瘋傻二怪
  「是啊!」瘦老頭轉望夏侯嵐道:「你既會嚇人又會騙人,沒人拿繩子綁著你,你為什麼不能動,年輕輕的就這麼說話不老實!」
  夏侯嵐淡然一笑,沒有說話!
  瘦老頭一怔,道:「小子,你笑什麼?」
  夏侯嵐仍未說話!
  瘦老頭道:「小子,你怎麼不說話?」
  夏侯嵐仍未開口!
  瘦老頭一指夏侯嵐,望著胖老頭道:「東方老兒,這小子莫非中了邪,怎麼突然……」
  「大半是!」胖老頭點頭說道:「聽說狗肉能治邪病……」
  夏侯嵐忙道:「二位,別這麼損了,我服了!」  
  瘦老頭一怔,旋即直著眼叫道:「沒想到狗肉這麼靈,這小子一聽說狗肉病就好了,邪也沒了,今後我要多吃狗肉了……」  
  胖老頭道:「狗肉的好處多著呢,當年濟公和尚就是靠狗肉治病!」  
  瘦老頭哈哈一笑,上前抓起狗腿便啃,啃了半天突然抬頭凝目,道:「對了,小子,你還沒說為什麼不能動呢!」
  夏侯嵐道:「二位既為我而來,何必跟我裝瘋賣傻……」
  瘦老頭一指夏侯嵐,道:「東方老兒,他說咱們兩個是為他而來,你說怪不怪?我看這小子跟咱倆一樣,既瘋又傻!」
  胖老頭哈哈笑道:「老艾,不錯,我活了這麼大年紀,今天是頭一回聽人說咱倆是裝瘋賣傻,看來咱倆不瘋不傻!」
  瘦老頭笑道:「對,對,對,咱倆本就不瘋不傻!」
  胖老頭忙搖頭道:「不對,不對,活在這年頭,還是真瘋真傻的好!」
  夏侯嵐道:「這話發人深省,哪位伸伸手替我解開穴道!」
  瘦老頭笑容一斂,愕然說道:「穴道?什麼叫穴道……」愣愣地轉望胖老頭,道:「東方老兒,你聽說過麼?」
  胖老頭搖頭說道:「我只聽說過官道、棧道、地道、天道、人道、婦道,多了,就沒聽說過什麼穴道!」  
  夏侯嵐苦笑說道:「二位真能整人,那麼我自己說吧,過來一位,凝力在我背後拍上一掌就行了!」
  瘦老頭詫聲說道:「東方老兒,聽見沒有,他要咱們打他一巴掌,真是稀罕事兒,沒聽說有人願意挨揍的!」
  胖老頭道:「這有什麼稀罕,天生的賤骨頭嘛!」
  瘦老頭遲疑了一下,道:「有這種好事,誰不干誰是傻瓜,我揍他一巴掌試試。」說著,他就要跨步上前。
  胖老頭忙伸手攔住了他,搖頭說道:「老艾,慢著,這小子長得皮白肉嫩,活像個俏娘兒們,我看他像那個什麼游龍,什麼神魔,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大壞蛋,別上了他的當!」
  瘦老頭一怔,眨動著耗子眼,道:「對了,經你這麼一提,我瞧著也有點像,對,真要是他那可揍不得,除非誰不想活了!」
  胖老頭道:「自己不想活事小,放條毒蛇出去害人,這種有損陰德的造孽事兒做不得,我看咱們還是走吧!」  瘦老頭將頭連點地道:「對,對,遲了就走不掉了!」說著,胖老頭搖晃著站了起來!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二位,不願多個人陪二位喝酒?」
  胖老頭一怔忙道:「小子,你也會喝酒?」
  夏侯嵐道:「酒量怕不會比你淺!」
  「放屁!」胖老頭眼一瞪,道:「你能喝得過我,我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都多,睜眼看看,我的肚子比你大多少?年紀輕輕……」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不信咱們最好較量一番。」
  胖老頭道:「好哇,咱倆比比,待會兒你要喝不過我,瞧我不把你的頭打扁,老艾,揍他一巴掌就是!」
  瘦老頭遲疑著道:「東方老兒,你不是說他是……」
  胖老頭搖頭說道:「只能陪我喝酒,他就是天上的煞星瘟神也沒關係,再說他待會兒要是喝不過我,咱們再一巴掌把他制在這兒不一樣麼?快去,快去,我等不及了。」
  瘦老頭一點頭,道:「那好,我聽你的,只為一個酒字,便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東方老兒,你將來非死在這上頭不可!」
  走過去在夏侯嵐背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夏侯嵐一皺眉,道:「閣下,你這一掌足能拍碎一座山!」咳嗽了兩聲,翻身站了起來!
  瘦老頭拍手笑道:「東方老兒,我這狗肉沒白吃,這一巴掌真靈!」  
  胖老頭聽若無聞,抬手向著夏侯嵐一招,道:「小子,過來,這兒坐!」  
  夏侯嵐舉步走了過去,微一抬頭,道:「二位,咱們是否可以換個地方喝?」
  胖老頭眼一瞪,道:「怎麼,你想溜?我就知道你是胡說八道瞎吹噓……」
  夏侯嵐淡淡說道:「閣下誤會了,喝酒是我的拿手,今世尚無人能企及,我幹什麼溜,我的意思只是說,這『太白樓』不是善地……」
  老頭詫聲說道:「小子,你說這兒是『太白樓』?」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
  胖老頭轉望瘦老頭,道:「老艾,怎麼咱們倆跑到了『太白樓』?」
  瘦老頭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就那麼走著走著就到了!」
  胖老頭抬起雙手抓著滿頭亂髮,道:「這真是怪事,這真是怪事……」抬眼一瞪夏侯嵐,道:「小子,『太白樓』是名勝古跡,你怎說不是善地?」
  夏侯嵐皺了皺眉,道:「二位來的時候,沒看見兩女兩男……」
  胖老頭點頭說道:「看見了,小子,那半老的娘兒們,是你的媳婦兒麼?」
  夏侯嵐眉鋒又復一皺,道:「二位,凡事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二位還想讓我陪著喝酒麼,那就別再裝瘋賣傻……」
  胖老頭道:「我說她不是你的媳婦兒,這傻子老艾偏不信,本來嘛哪有媳婦兒把自己的俊郎君丟在這兒的……」
  夏侯嵐雙眉剛揚,胖老頭已然瞪了眼:「小子,你要敢不陪我喝酒,我就叫這吃狗肉的傻子一巴掌把你再制在這兒,看你能……」  
  夏侯嵐道:「二位要再這麼裝瘋賣傻下去,我情願再挨一巴掌!」
  胖老頭一怔,旋即搖頭道:「小子,算你狠,行了,我不再裝瘋,他也不再賣傻,咱們坐下一邊喝酒一邊談,坐,坐。」說著,他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瘦老頭也身形一搖,跟著坐了下去!
  夏侯嵐忙道:「二位,我剛說過,這『太白樓』不是……」
  胖老頭道:「我瘋子聽見了,只管坐下來放心吃喝你的,別說那老娘兒們不會再來了,就是會,有我瘋子跟傻子在這兒,包管鬼怪迴避,逢凶化吉,平安無事。」抬手一把抓住夏侯嵐,只二拉,夏侯嵐一晃,砰然坐了下去,胖老頭眉鋒一皺,道:「老艾,咱們似乎找錯人了。」  
  瘦老頭目光凝注夏侯嵐,點頭說道:「我也有這感覺,這小子像個紙紮的人兒!」
  夏侯嵐淡淡二笑,道:「二位找的是誰?」
  瘦老頭道:「找的就是那世稱惡魔的什麼游龍,什麼神魔!」
  夏侯嵐道:「他可是叫夏侯嵐?」
  瘦老頭一點頭,道:「對,就是他,你小子認識他?」
  「小子」二字聽得夏侯嵐眉鋒一皺,他道:「二位找對了,我就是夏侯嵐。」
  瘦老頭搖頭說道:「不對,不對,我不相信,你別欺我傻。」
  夏侯嵐道:「怎麼不對,你為什麼不相信?」
  瘦老頭道:「我兩個聽說那條孽龍允稱當世第一高手,第一奇才,功力幾在我兩個之上,像你這一拉就倒……」  
  夏侯嵐淡淡二笑,道:「如今的夏侯嵐功力已失,等於一個廢人了!」  
  瘦老頭一怔,還想再說!
  夏侯嵐已然問道:「二位找夏侯嵐幹什麼?」
  胖老頭道:「我兩個聽說那小子心狠手辣,在『金陵』設埋伏害了諸大門派的近百高手,所以要找他算帳,挖出他那顆狠心,砍掉他那雙辣手!」
  夏侯嵐淡淡說道:「那麼我再說一句,二位找對了人了!」
  胖老頭道:「你真承認是那夏侯嵐?」
  夏侯嵐道:「本來我就是夏侯嵐,為什麼不承認?」
  胖老頭道:「你不怕我兩個挖出你那顆心,砍掉你這雙手?」  
  夏侯嵐道:「我心不狠,手不辣,也問心無愧,怕個怎地?」
  胖老頭道:「那為什麼人家都叫你辣手神魔?」
  夏侯嵐道:「那要看對什麼人了,這道理,跟二位被稱瘋傻一樣!」  
  胖老頭「唔」地一聲,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實際上你跟我兩個一樣地是好人!」
  夏侯嵐道:「這好人二字也得看對什麼人說了!」
  「好話!」胖老頭道:「可是『金陵』那件慘事怎麼說?」
  夏侯嵐道:「那不是我,連我也是個受害人!」
  胖老頭轉望瘦老頭,道:「老艾,你信麼?」
  瘦老頭搖頭說道:「人家都這麼說,我不信!」
  胖老頭道:「我也不信。」  
  夏侯嵐道:「二位不信,我莫可奈何,儘管那件事令我有口莫辯,可是我問心無愧,二位若要挖我的心,砍我的手,那也只有任憑二位了!」  
  胖老頭醉眼一翻,道:「小子,你真不怕死?」 
  夏侯嵐道:「人生百年,誰無一死,只不過遲早而已,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而在那躲不過的非死不可的情形下,我總不能為這條命跪地乞求,二位以為然否?」
  胖老頭一點頭,道:「對,看不出你小子還有一身硬骨頭……」哈哈一笑,道:「小子,陪我瘋子喝酒吧,我兩個若信不過你,剛才我就不會叫傻子給你一巴掌了,明白麼?」
  夏侯嵐呆了一呆,點頭說道:「我明白,但我奇怪二位怎會輕易相信我?」
  胖老頭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我瘋子明白,你小子所以被稱為魔,就跟我兩個被人稱為瘋傻一樣,在這濁世,寧可真瘋真傻,也不得不瘋不傻,我兩個既是假瘋假傻,那你這個魔就不會是真的,既不是真魔,焉會做出這種狠毒的事來?」
  好一番大道理!
  夏侯嵐一陣激動,苦笑說道:「能這麼相信我,恐怕二位是這世上絕無僅有……」
  胖老頭搖頭說道:「話是不錯,可是那沒有用,你要知道,諸大門派如今盡派高手,到處找你,他們絕不會相信你!」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也知道,那也只有任他們找了!」
  「任他們找?」胖老頭搖頭說道:「以你如今,就是被最弱的一個碰上,你也萬難倖免!」
  夏侯嵐苦笑說道:「這個我知道,但我有什麼辦法?」
  胖老頭道:「你這身功力,到底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容我先請教,二位可是當年遊戲風塵,人稱『瘋傻二怪』的東方朔老人家與艾遲老人家?」
  胖老頭東方朔點頭說道:「半點不差,我兩個正是東方瘋子,艾傻子!」
  夏侯嵐道:「那麼二位就該知道這『千面書生』金玉容此人!」 
  東方朔點頭說道:「知道,而且聽說他死有多年了!」
  夏侯嵐道:「事實上他沒有死,我這身功力的喪失,就是中了他的一種毒煙,而殘害那諸大門派高手的也是他!」
  東方朔訝道:「有這種事,到底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說來話長,二位當知我的師承!」
  東方朔道:「聽說你是夏侯一修那老兒的義子跟徒弟!」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接著就把當年恩怨說了一遍!
  聽畢,瘋傻二怪臉上變色,鬚髮俱動,東方朔道:「沒想到金玉容會是這麼個禽獸不如的人,他那一手不但瞞過了夏侯一修,便連天下人也瞞過了……」頓了頓,接道:「我兩個自再現武林以來,有關你的事,可說聽說不少,由你『金陵』技退冷天池座下四侍,到『金陵』這件慘事,全入了耳中,武林中的情勢,對你是大大的不利!」
  夏侯嵐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但我仰不愧於天,俯不怍……」
  東方朔搖頭說道:「那沒有用,我敢說武林中沒一個人聽你這一套的,他們只把你當做惡魔,只知道找你索還血債,護所謂寶,衛所謂道,可不管你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夏侯嵐苦笑說道:「不錯,這就是如今的天下武林!」
  東方朔道:「怨天尤人沒有用,你這身功力若沒有辦法在短期內恢復,只怕你只有任人宰割,絕難倖免!」
  夏侯嵐道:「這個我知道,但除了金玉容那獨門解藥外,恐怕當世不會有第二種解藥可以恢復我的功力!」
  東方朔沉吟了一下,道:「想找金玉容要解藥,那談何容易,這件事先不談了,金陵慘事是金玉容做的,為什麼各門派都指你……」
  夏侯嵐道:「那是他的手法太以高明……」接著,他頗為詳盡地把「金陵」事說了一遍!
  聽畢,瘋傻二怪四目暴射寒芒,威態怕人,但旋即東方朔斂態搖頭,歎道:「金玉容此人心智之高,太以怕人……」忽地抬眼說道:「這麼說,在場的人證只有白如冰等幾人了?」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但那沒有用,別說她不肯為我作證,即便她能淡視跟先師的這點仇怨,有了她跟先師的這點關係,恐怕也沒有人肯相信……」 
  東方朔點頭說道:「不錯,如今夏侯一修的一子一女都在金玉容手中,那白如冰又跟你那位師母情同姐妹,金玉容掌握著這兩個絕佳人質,只怕白如冰她不敢說什麼!」
  夏侯嵐苦笑說道:「正是這樣!」
  東方朔沉吟說道:「我兩個既然相信你,也既然找到了你,好歹總得替你拿個主意,替你想個好辦法才是……」
  艾遲突然說道:「東方老兒,那還不容易麼?」
  東方朔搖頭說道:「我知道容易,我想的就是這法子,讓我跟他商量商量。」隨即嘴唇一陣翕動!
  夏侯嵐面上方現喜色,東方朔已然說道:「小子,你願意不願意這麼做?」
  夏侯嵐神情激動,忙點頭說道:「當然願意,哪有不願意之理。」  
  東方朔一點頭道:「那好,咱們就這麼辦,不過,小子,我有個條件,你一定得點頭,否則這好辦法咱們作罷論!」
  夏侯嵐忙道:「什麼條件,老人家請只管說!」
  東方朔轉望艾遲,道:「艾遲,還是你說吧!」
  艾遲一點頭,道:「小子,你聽著,他日你擒得金玉容之後,不得傷他性命,只能廢去他一身功力,把他送到南荒『溫柔宮』裡去!」  
  夏侯嵐呆了一呆,訝然說道:「二位,這是為什麼?」
  艾遲道:「你別問為什麼,只說你答應不答應?」
  夏侯嵐道:「我得先弄清楚,『溫柔宮』是……」
  艾遲道:「金玉容原是『溫柔宮』的主人,他擁有三百紅衣劍手,儼然一國之帝王,財寶如山,粉黛成行……」
  夏侯嵐驚聲說道:「金玉容原是『溫柔宮』的主人?」
  艾遲點頭說道:「事實如此!」
  夏侯嵐動容說道:「沒想到他原是這麼一位人物……」話鋒一轉,接道:「那麼二位既有此好辦法,又復不讓我傷他性命,僅能廢去他一身功力把他送回『溫柔宮』,這是為什麼,難道二位……」
  艾遲搖頭說道:「這你別問,只說你答應不答應。」
  夏侯嵐遲疑著說道:「二位該知道,他跟我的仇怨……」
  艾遲截口說道:「可是你別忘了,若沒有我兩個這個好辦法,別說你無法報仇,就是連你自己也保不住!」
  夏侯嵐搖頭說道:「二位這個條件令人為難……」
  艾遲道:「那沒關係,我兩個並不勉強,答應不答應在你!」
  夏侯嵐抬眼說道:「我把他送到『溫柔宮』是交給……」
  艾遲道:「屆時自有人接收!」仍沒摸出端倪,夏侯嵐眉鋒方一皺,艾遲又道:「不過也不一定,也許就在你擒得金玉容之際,『溫柔宮』便會有人出現你眼前,問你要人!」
  夏侯嵐道:「二位當知道,我不能隨便把他交給……」
  艾遲一翻腕,掌中平托一塊上鐫酒葫蘆及狗腿的鐵牌道:「這是我二人當年行道江湖的信符,屆時『溫柔宮』的人會拿出這信符證明身份,向你要人!」  
  夏侯嵐道:「那就是說,我見了這信符才交人?」
  艾遲兩指一捏,那塊鐵牌由手中分為兩塊,道:「你持一半,屆時來人持另一半,合符交人!」
  夏侯嵐笑了笑,道:「二位該跟『溫柔宮』有甚淵源?」

  艾遲道:「別過問那麼多!」
  夏侯嵐道:「二位要去了金玉容後,將如何處置……」
  艾遲道:「那是我兩個的事!」
  夏侯嵐道:「二位總不會再縱放他……」  
  艾遲道:「到了那時候,你已廢去他一身功力,他還能興什麼風,作什麼浪?不過,我如今可以向你保證,你把他交給『溫柔宮』後,這世上絕不會再有金玉容這個人出現就是!」
  夏侯嵐淡然笑道:「我不在乎他的名字出現,我只要他這個人……」
  艾遲一笑搖頭說道:「小子精明,你以為我兩個會跟你玩花樣?」
  夏侯嵐臉一紅,旋即正色說道:「我不但為己仇,而且也為天下武林!」  
  艾遲笑了笑道:「我兩個以『瘋傻二怪』這招牌擔保……」
  夏侯嵐道:「沒有比這個更重的了,我答應了!」
  艾遲目光一凝,道:「小子,咱們一言為定!」
  夏侯嵐道:「我也以『玉面游龍辣手神魔』這塊招牌擔保!」
  艾遲猛一點頭,道:「行了,拿去!」隨手拋過那半塊信符!
  夏侯嵐剛接住信符,東方朔突然一笑說道:「小子,喝酒!」
  抬手把那只碩大無朋的酒葫蘆遞了過來!
  夏侯嵐沒接,微一搖頭,道:「我恐怕拿不動!」
  東方朔一怔,旋即哈哈笑道:「我忘了,那麼,張嘴!」
  夏侯嵐微微一笑,如言張開了嘴!
  他這裡甫張開嘴,東方朔那裡醉眼中忽現精光,「噗!」地一聲響,一線極細酒泉由葫蘆中射出,飛投夏侯嵐嘴中!
  片刻過後,酒泉忽斂,東方朔笑道:「怎麼樣,小子,這酒可還能差強人意?」  
  夏侯嵐舉袖抹嘴,望了望胸前酒滴,笑道:「酒是罕見佳品,只可惜糟蹋不少!」
  東方朔笑道:「到底是酒中老手識貨人,我這酒是南荒『蜜桃』所釀,當世誠不多見,不過你別心疼,我那南荒茅廬之中還多得是,張嘴!」話落,酒泉又自射出!
  就這樣,夏侯嵐喝了三回,三回過後,他那冠玉般的臉面上已現紅意,似乎已經是不勝酒力了!但,他毫沒有一點酒意,依然談笑自若:「二位,我請問一聲,二位再現武林,由南荒千里迢迢來到中原,且帶著這種罕世美酒,是否專為找我?」
  東方朔笑道:「小子聰明,一語中的!」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二位能找上『太白樓』,這不足為奇,奇就奇在這由南荒帶出來,專為我而備的美酒……」
  東方朔笑道:「不瞞你說,酒是由南荒帶出來的是不錯,可是這酒裡的香料,卻是到了中原之後才加的!」
  夏侯嵐微微一愕道:「二位,難道說武林中已知我成了廢人……」
  東方朔醉眼一翻,笑道:「不然我何必在酒中加香料,所幸你一直跟白如冰在一起,要是你一個人落了單,只怕這世上早就沒你『玉面游龍辣手神魔』這一號了!」
  夏侯嵐神情震動,道:「該是那金玉容!」  
  東方朔沒有說話,只笑了笑!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好狠的手段,好狠的心腸……」
  艾遲一笑說道:「這就叫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一揚手中狗腿,道:「這你不稀罕,我自吃了!」張嘴啃了一口,大嚼起來!  
  這一口引得東方朔發了饞,他叫道:「小子,你喝酒!」竟然把那只酒葫蘆丟了過來!  
  夏侯嵐卻也竟然伸手輕易地接住了,大概是酒沒多少了,要不然就是那酒長了他的力氣!他這裡伸手接住了酒葫蘆,東方朔那裡劈手搶過了狗腿,一陣猛啃後才把狗腿遞了回去,然後他道:「小子,要不是半途碰見了白如冰那老娘兒們,我跟傻子非往『秣陵關』跑一趟冤枉路不可!」  
  夏侯嵐正在喝酒,聞言一怔凝目,道:「這話怎麼說?」
  東方朔道:「武林中傳言,說你在『秣陵關』附近出現過……」
  夏侯嵐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武林中訛傳頗多,空穴來風,毫無半點根據,眼前這就是一樁,實在是輕信不得。」提起葫蘆就是一口!
  顯然,他絲毫沒在意,只當作無中生有的訛傳!  
  東方朔點頭說道:「小子說得不錯,倘若輕信武林中之傳言,那有時候會弄得人哭笑不得,有時候更會鬧出大亂子來……」一頓接道:「小子,你喝夠了麼?」
  夏侯嵐笑道:「對美酒,我永遠沒個夠,不過倘若二位有意收回這剩下的酒,我也只好忍痛奉還!」
  東方朔笑道:「小子會說話,,不是我捨不得,實在是沒酒日子難熬,行了,你就替我兩個剩下些吧!」伸手奪過了那只酒葫蘆,又道:「小子,別忘了咱們約定的事兒,也別為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途中跟蹤我倆,要知道你如今是個廢人,老艾走!」
  他可是說走就走,雙雙站起,拍拍屁股,一個提著酒葫蘆,一個提著半隻狗腿,搖晃著相偕下樓而去!
  轉眼間,「太白樓」下又響起那怪聲怪氣的吟哦,所吟,仍是李青蓮的那首「將進酒」,由近而遠,漸而……
  夏侯嵐笑了,但旋即他又皺起眉鋒!
  的確,他至今猶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
  多年未現武林的「瘋傻二怪」,為什麼會突然再現武林,由南荒千里迢迢來到中原專為找他?  
  這二怪為什麼不許傷金玉容性命,而僅能廢去他一身功力,然後把他送往「溫柔宮」,或派人來要?
  二怪跟「溫柔宮」有什麼淵源?二怪怎會有那種奇異的「香料」?
  這一切的一切,的確困惑了這位奇才!
  不錯,他本想暗中跟蹤,可是被人家點破了,再說他如今也是個廢人,只有作罷了!
  忽地,夏侯嵐微微一笑,飄然舉步下樓而去,其瀟灑、飄逸,一如往日,看來,那酒確是罕世珍品!
  夏侯嵐下了「太白樓」後,在「採石磯』』上眺望了片刻,然後才雙袖飄揚,緩步下磯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5:58

  □  □  □
  這地方是個縣城,叫「溧水」!  
  這「溧水」縣城因為離長江不遠,所以頗為繁華熱鬧!
  是掌燈的時候,「溧水」城東街一家酒肆裡!
  「溧水」的酒肆客棧不少,往日出入的都是來往的商賈與當地的好酒居民,可是這幾日來各路的武林人物竟佔了十之八九,眼前這家酒肆就是一例!
  這家酒肆不大,但在這掌燈時分卻賣了個滿座!
  各處座頭上,幾乎有六成是武林人物!
  瞧,居中的一付座頭上,三名紫衣漢子共據一桌,一名魁偉,一名英武,一名白面無鬚,俱都隱隱有懾人之威!
  東邊,坐著四個黃衣漢子!
  西邊,坐著兩個黑衣漢子!
  南邊……北邊……
  都是一夥好幾個,但只有一付座頭上例外,那是一個身材頎長,臉色慘白,長眉細目的黑衣客!
  他低著頭自斟自酌,生似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對眼前的這些扎眼武林豪客,根本視若無睹!
  這個人很怪,很陰沉,見他像個讀書人,他卻有武林人物那種氣度,說他是個武林人物,他那雙手白皙修長,看上去卻又十足地像個文弱讀書人!
  整個酒肆內,就這麼靜靜地吃喝著,誰也不理誰,誰也不看誰,生似在等什麼,又好像各懷心事!
  驀地裡,一陣急促步履聲響動,酒肆門口並肩快步走進兩名黑衣漢子,一名矮小,一名粗壯,臉上還有條刀疤!
  這兩個一進酒肆,立即引來所有武林人物的月光,西邊座頭上那兩個黑衣漢子推杯站了起來。  
  那剛進酒肆的兩個,急步走了過去,近前,那自座頭上站起的兩名中居左一名問道:「老焦,怎麼樣?」
  那刀疤黑衣漢子一點頭,道:「沒錯,他確在『秣陵關』附近,幾個門派的都已趕去了!」
  那問話黑衣漢子雙眉一揚,咬牙說道:「終於找著了,那麼咱們也走!」說著,他丟下一些碎銀就要走!
  角落裡那位黑衣客突然抬起了頭,淡然輕喝道:「諸位,請留一步!」
  四名黑衣漢子聞言投注,黑衣客推杯站了起來,望了那刀疤黑衣漢子一眼,道:「閣下是說那夏侯嵐確在『秣陵關』附近?」
  刀疤黑衣漢子一點頭,道:「沒錯,他確……」
  黑衣客截口說道:「閣下是聽誰說的?」
  刀疤黑衣漢子道:「這還會有錯麼?幾個門派的都趕去了!」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這麼說,閣下是看見幾個門派的高手都趕了去,才認為那夏侯嵐確是在『秣陵關』的,可對?」
  刀疤黑衣漢子點頭說道:「正是!」
  黑衣客抬手一指在場武林豪客,道:「在場的諸位,也都是等閣下的消息麼?」
  刀疤黑衣漢子道:「也可以這麼說!」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只怕幾個門派的,跟在場的諸位,都要白跑一趟了!」  
  群豪聞言俱皆一怔,刀疤黑衣漢子急問道:「怎麼,莫非那夏侯嵐不在……」  
  黑衣客截口說道:「我請問,在場諸位之中,有哪一位親眼看見過那夏侯嵐在『秣陵關』附近出現了?」
  全場啞然,沒一人說話!
  黑衣客目注刀疤黑衣漢子,道:「閣下呢?」
  刀疤黑衣漢子搖頭說道:「自然沒有!」
  黑衣客一笑說道:「昨日我卻親眼看見了夏侯嵐,而地點卻不在『秣陵關』!」
  三名紫衣大漢中,那高大威猛的一名霍地站起,道:「不在『秣陵關』,那麼在哪裡?」
  黑衣客看了他一眼,道:「在『採石磯』上的『太白樓』頭!」
  此言一出,群豪微起騷動,威猛紫衣大漢,目中威態一閃道:「朋友,你沒有看錯麼?」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閣下,我眼力好得很。」
  威猛紫衣大漢一抱拳,道:「多謝朋友……」
  刀疤黑衣漢子突然說道:「朋友這話令人難信。」
  黑衣客笑問道:「我的話怎麼令人難信?」
  刀疤黑衣漢子道:「我先請問,朋友可曾殺了他?」
  黑衣客搖頭說道:「我本想殺他,但結果卻沒有殺他!」
  刀疤黑衣漢子咧嘴一笑,道:「我不以為武林朋友中,任何一個,碰見了夏侯嵐會放過他!」
  這話不錯,群豪一起望向黑衣客,連那有走意的三名紫衣漢子也站在那兒沒有動!
  黑衣客笑了笑,道:「我本不打算放過他,可是到頭來我卻不得不放過他!」
  刀疤黑衣漢子道:「有理由麼?」
  黑衣客道:「有,我不敢惹他!」
  刀疤黑衣漢子大笑說道:「眾所周知夏侯嵐功力已失,如同廢人……」
  黑衣客淡然截口說道:「我也知道他功力已失,如同廢人,可是跟他在一起的那幾個武林人物卻不是廢人,而且俱是當代高手!」
  紫衣大漢突然插口問道:「誰,誰跟他在一起,朋友可認識?」
  黑衣客笑了笑,道:「說出來恐怕諸位都不陌生,『羅剎夫人』白如冰,跟她那左右兩名護衛冷天池、軒轅極!」
  此言一出,群豪臉色變色,一腔豪情頓化烏有!
  刀疤黑衣漢子目閃異采,冷冷笑道:「朋友,這就不對了!」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閣下又有何高論?」
  刀疤黑衣漢子道:「據我所知,『金陵』事後,夏侯嵐是被『羅剎夫人』廢』了功力擒去,但……」
  黑衣客截口說道:「誰說夏侯嵐是被『羅剎夫人』廢了功力?」
  刀疤黑衣漢子道:「我說的,難道不對麼?」
  黑衣客笑道:「簡直牛頭不對馬嘴,倘若『羅剎夫人』在此,她會認為你閣下是有意嫁禍,惡意栽髒。」 
  刀疤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那麼是誰……」
  黑衣客道:「他是被『千面書生』金玉容所害!」
  群豪一怔騷動,刀疤黑衣漢子變色強笑:「朋友,誰不知道『千面書生』金玉容已死……」
  黑衣客淡淡說道:「實際上他並沒有死,當時站在『金陵』羅家屋面上,煽動各大門派的那葛衣老者就是他,而暗害各大門派的也是他而不是夏侯嵐……」
  滿座武林豪雄俱皆站起,刀疤黑衣漢子驚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黑衣客淡淡說道:「因為我一直到最後才走,所以我知道!」
  刀疤黑衣漢子淡笑說道:「朋友,既不是他,你為什麼要殺他?」
  他那三名同伴立即叫道:「對呀,朋友說個理由聽聽?」
  黑衣客道:「很簡單,我所以要殺他,是因為他跟我私人間有仇怨,並不是為了這件事,這件事明明不是他幹的,我不能昧著良心硬指他!」
  「好話!」刀疤黑衣漢子陰笑說道:「當時你朋友看見了?」
  黑衣客點頭說道:「當然,我由頭至尾看個清楚!」
  刀疤黑衣漢子道:「你認為那葛衣老者是死了多年的金玉容?」
  黑衣客微微抬頭道:「不是我認為,是他在各門派豪雄離去後,自己承認的!」
  刀疤黑衣漢子道:「還有誰聽見了?」
  黑衣客道:「還有『羅剎夫人』跟她的人!」
  刀疤黑衣漢子一點頭,道:「好,這日後可以問問『羅剎夫人』,你說各門派豪雄也是那位葛衣老者害的,而不是夏侯嵐?」
  黑衣客點頭說道:「事實如此!」  
  刀疤黑衣漢子笑道:「可是當時大夥兒都看見那是羅家的大廳屋頂起了爆炸,而羅家跟夏侯嵐有親,卻跟葛衣老者無故!」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恐怕大夥兒都不知道,那全是假的,而且是個圈套,實際上羅家的那幾個全是金玉容的人!」
  刀疤黑衣漢子仰天大笑,道:「這說給誰聽誰也不信,夏侯嵐會那麼糊塗,連有幾個親戚也不知道,你們諸位信麼?」
  自然,在場豪雄皆搖頭,他那三個同伴更叫得厲害!
  黑衣客鎮定異常,道:「我可以告訴諸位,這也是金玉容親口招認的!」  
  刀疤黑衣漢子笑道:「世上恐怕沒有那麼傻的人!」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你認為他傻麼?禍已嫁了,贓已栽定,夏侯嵐也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他怕什麼?這令夏侯嵐百口莫辯,他樂得躲在一旁看著各大門派宰割夏侯嵐!」  
  刀疤黑衣漢子道:「這,又還有誰聽見了?」
  黑衣客道:「仍然是『羅剎夫人』跟她的人!」
  刀疤黑衣漢子點頭說道:「那好,日後一併問『羅剎夫人』,假如她不承認呢?」
  黑衣客道:「我料她不敢承認,恐怕你也明知道,因為她有兩個人質握在金玉……」
  他話猶未完,刀疤黑衣漢子已仰天狂笑:「有別人聽見,但她不敢承認,說來說去也僅有你朋友一人聽見,朋友,夠了,這不能算數,你一個人聽見的沒有大夥兒親眼看見的確實,夏侯嵐不除武林永難安寧,這是最佳時機,死了的血仇也不能不報,你朋友不要再為他說話了!」  
  這番話,引得群豪怒目注視黑衣客!
  黑衣客視若無睹,平靜異常,淡淡笑道:「似乎閣下是夏侯嵐的對頭,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刀疤黑衣漢子抬手環指,道:「大夥兒都是他的對頭,都要手刃他!」
  黑衣客道:「你很像金玉容的一路人!」
  刀疤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陰笑說道:「我又怎知你不是夏侯嵐的朋友?」
  此言一出,群豪俱皆震動,只聽有人喝道:「朋友們,打倒他!」
  有這一聲呼喝,群豪紛紛逼近了數步,一時劍拔弩張,氣氛扯得好緊,黑衣客顏色不變,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這位刀疤朋友好厲害,我適才說過,我跟夏侯嵐之間有私人之仇怨……」
  刀疤黑衣漢子似乎有意推波助浪,冷冷一笑,道:「那是你說的,誰知道是真是假?」
  他那三名同伴齊聲喊對!
  黑衣客笑道:「朋友益顯厲害,別說我不是他的朋友,就算是他的朋友,難道也要跟著他倒霉不成?」
  刀疤黑衣漢子道:「固不必受累倒霉,但你是有意代他出頭……」
  黑衣客道:「抱不平人人可打,雖然……」  
  刀疤黑衣漢子目中凶芒一閃,道:「這麼說,你仍認為夏侯嵐無辜?」
  黑衣客道:「我雖然也要殺他,但事實總不能抹殺,我更不能無中生有,血口噴人,你以為對麼?」
  刀疤黑衣漢子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你也有意打抱不平了?」  
  黑衣客道:「我確有這意思,因為我跟他有仇,我不願他死在別人手裡,更不能讓人給他扣上這麼一個罪名!」
  刀疤黑衣漢子陰笑說道:「那好,替夏侯嵐出頭的人,其人可想而知,朋友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放倒他,上吧!」話落,他閃身欲撲! 
  那威猛紫衣大漢突然抬手喝道:「且慢,讓我跟這位朋友說一句!」
  刀疤黑衣漢子剎住身形沒動,本來他就沒意思真動!
  威猛紫衣大漢目光炯炯,望著黑衣客道:「朋友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有勞動問,我姓申,草字正義!」
  威猛紫衣大漢道:「原來是申……」目中寒芒一閃,接道:「原來是申正義的朋友,我兄弟人稱『韓氏三傑』,你朋友真吝於示人真姓名麼?」
  「黑衣客「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威震齊魯的『韓氏三傑』,韓大俠誤會了,我確叫申正義!」
  「韓氏三傑」這位老大韓英傑濃眉雙軒,道:「就算朋友叫申正義吧,適才朋友說的對,夏侯嵐罪行滔天,他的朋友不能跟著倒霉,但韓某認為如若他的朋友有意打抱不平強出頭,那就該另當別論……」
  黑衣客申正義點頭說道:「韓大俠高論!」
  「好說!」韓英傑道:「我請問一句,申朋友是否真要打抱不平強出頭,事關申朋友自己,我希望申朋友三思而後……」
  黑衣客申正義淡淡一笑,道:「多謝韓大俠明教,不必三思,我現在就可以作答,為正義,我不屈於威武,為正義,我也不能抹煞事實,我不願夏侯嵐死在別人之手,更不能眼見著他被人蓄意嫁禍地扯上這麼一項罪名,但我並不是他的朋友!」
  韓英傑臉上色變,道:「既如此,韓某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刀疤黑衣漢子叫道:「既如此,也該夠了,韓大俠三位請讓讓!」
  韓英傑陡挑濃眉,但他倏斂威態,一擺手,道:「二弟、三弟,退後!」話聲中,三兄弟閃身退後!
  刀疤黑衣漢子陰陰一笑,道:「朋友們,上吧!」他閃了閃身,但兩名黃衣漢子卻早他一步地撲了過去!
  黑衣客申正義一笑說道:「世上卻也有這麼傻的人,你沒見麼?喊打的並未真動?」手掌一翻,砰然連震,兩名黃衣漢子每人肩頭挨了一下,悶哼暴退,「嘩喇!」一聲撞翻了一張桌子!
  刀疤黑衣漢子勃然色變,道:「怪不得敢打抱不平強出頭,原來真有兩下子……」話聲未落,寒芒閃動,三名灰衣漢子手中大刀揮動,幻起一片懍人刀光,罩向了黑衣客申正義!
  申正義目中威稜電閃,道:「夏侯嵐跟你真有這般深仇大恨麼?」右掌閃電揮出,劃半弧只一圈,三名灰衣漢子噴血暴退,一起摔在地上,又撞倒了兩張桌子! 
  再看時,三柄森寒光芒閃動的大刀,已然全到了申正義手中,他淡然一笑,揚眉說道:「就憑這身手,也配找夏侯嵐!」
  振腕拋刀,刀化長虹,篤然一陣連響,蘭柄大刀分別插在三名灰衣漢子身前,入地及半!
  這一手震懾全場,群豪俱皆駭然色變,站的近的身不由主紛紛往後退去,申正義舉目環掃,道:「還有哪位要放倒我?」
  酒肆內鴉雀無聲,沒一人答話!
  黑衣客申正義一雙森冷目光落在刀疤黑衣漢子身上,道:「喊著要放倒我的是你,你似乎對夏侯嵐的仇恨也最深,那麼你為什麼不動?上啊?」  
  眾目睽睽之下,何能堪此?刀疤黑衣漢子臉上那刀疤呈紫紅,神色猙獰淒厲,目光卻難掩心中驚駭,冷笑說道:「我自知不敵,但你已成了武林的公敵,自有各大門派高手找你,朋友們,咱們走!」  
  他這裡剛一聲「走」字,群豪中已步履快捷地溜出去好幾個,其餘的隨著他似乎也要轉身!
  黑衣客申正義淡淡一笑,道:「諸位都請暫留一步,我請諸位看出好戲!」
  群豪一驚,腳下卻未敢動,唯有刀疤黑衣漢子與他三名同伴身形一震,轉身便要奪門!
  黑衣客申正義一笑說道:「別人都不怕,你四個又怕什麼?」身形電閃,人已到了四名黑衣漢子身後,雙掌齊探,攫上刀疤黑衣漢子與另一名瘦小黑衣漢子的後領!
  另兩名趁勢掙脫,奪門狂奔而去!
  刀疤黑衣漢子心膽欲裂,擰肘翻腕,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便要向後刺出,申正義右掌五指一緊,他悶哼一聲矮了半截,臉憋成了紫色,手中刀「噹!」地一聲墜地!申正義拉著他兩個退後,微微一笑,道:「諸位,我請諸位聽聽他兩個的話!」
  韓英傑突然逼前一步,道:「申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我剛說過,請諸位聽聽他兩個的話……」
  刀疤黑衣漢子掙扎著叫道:「朋友們,請伸個手……」悶哼一聲住了口!  
  申正義笑道:「我沒叫你說話,你最好別開口,等我叫你說話的時候,你要想閉口不出聲那都不行,懂麼?」
  韓英傑道:「申朋友,請鬆了手說話!」
  申正義道:「韓大俠,只要他兩個說實話,我並不打算難為他們!」  
  韓英傑道:「既如此申朋友何妨鬆了手!」
  申正義道:「一鬆手他倆就要跑了!」
  韓英傑道:「憑申朋友的身手,還怕他跑麼?」
  申正義微微一笑,道:「說得也是!你兩個若自信能快得過我去,要不想再吃苦頭,最好站在這兒別動,有一句說一句!」隨即鬆了雙手!
  刀疤黑衣漢子與他的同伴果然沒跑,但都連忙轉過了身,往後退了一步,面對申正義而立!
  韓英傑道:「申朋友,你要讓這兩位說什麼,請吧!」
  申正義一搖頭,道:「像這樣,恐怕很難讓他兩個說實話!」
  韓英傑道:「那麼你申朋友打算怎麼樣?」  
  申正義笑了笑,道:「除非我出手逼供時,三位別管……」
  刀疤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要是使用狠手法,鐵石人兒也會點頭!」  
  韓英傑濃眉一揚,道:「這位朋友說得對,我兄弟不能坐視申朋友出手!」  
  申正義眉鋒一皺,道:「韓大俠這豈不是跟我為難麼?這兩個跟剛才逃脫的那兩個都是金玉容的手下,我要他當著諸位說出實情,不用點手法,他兩個如何肯說……」  
  刀疤黑衣漢子叫道:「這倒好,如今竟反咬我幾個一口,姓申的,你別血口噴人,別說金玉容已死了多年,就是他還活著,沒有什麼證據說我幾個是他的人?」
  申正義抬手前指,淡淡說道:「就憑你臉上這條刀疤!」
  刀疤黑衣漢子變色叫道:「那才是天大的笑話,我臉上有刀疤……」
  申正義道:「有刀疤並不犯王法,可是我聽說以前有個刀疤漢子到處無中生有地陷害夏侯嵐,而你卻……」
  刀疤黑衣漢子大笑說道:「姓申的,臉上有刀疤的不只我一個!」
  申正義道:「可是此時此地我就碰上了你!」
  刀疤黑衣漢子尚未說話,韓英傑突然說道:「申朋友,這理說不通!」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用點手法就說得通了,不信三位靜坐一旁看看?」
  韓英傑冷然搖頭,道:「我兄弟第一個不答應!」
  申正義眉鋒一皺,道:「看來我夠為難的,我若不用手法,他兩個絕不肯說實話,我若要用手法,就得跟三位為敵,而難就難在我不願跟三位為敵,這可真難辦……」
  刀疤黑衣漢子唇邊浮現一絲詭異笑意!
  韓英傑揚眉說道:「我不妨告訴申朋友,就算申朋友用手法讓他二位點了頭,我也不信那是實話,因為那究竟是逼迫!」
  刀疤黑衣漢子唇邊詭異笑意更濃!
  申正義眉鋒也皺深了一分,道:「那麼要怎麼樣才能使諸位相信夏侯嵐無辜?」
  韓英傑道:「除非申朋友找出那金玉容,要他自己向天下武林承認!」
  申正義微一點頭,道:「確是好辦法,只是略嫌難了些,不過為伸正義,為不跟諸位為敵,也只好如此了……」抬手一擺,道:「諸位跟他兩個都可以走了!」
  群豪鬆了一口氣,連忙成步出門!
  刀疤黑衣漢子與他那同伴,更如逢大赦,連謝也未謝一聲,雙雙轉身飛奔出門而去!
  酒肆內,剎時走個精光,只有「韓氏三傑」站在那兒未動!
  申正義詫異地投過一瞥,道:「三位不走麼?」
  韓英傑目光凝注,道:「韓某尚有一句忠言奉勸!」
  申正義忙道:「不敢,韓大俠請說,我洗耳恭聽!」
  韓英傑軒了軒眉,道:「我看申朋友該是位隱名高人,武林豪客,卻不知為什麼要替那魔中之魔夏侯嵐打抱不平強出頭!」
  申正義淡淡道:「韓大俠問得好,我為的是公理與正義!」
  韓英傑道:「這麼說,申朋友是真認為夏侯嵐無辜了?」
  申正義道:「不是認為,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事實!」
  韓英傑道:「事實上各大門派也是……」
  申正義截口說道:「這些我知道,只可惜他們只聽見看見了那虛假的前半段,並未看見聽見那真實的後半段!」
  韓英傑道:「這麼說是他們離去的太早?」
  「不!」申正義搖頭說道:「便是他們留到最後,也無法看見聽見那真實的後半段,這話,明智如韓大俠者該懂!」
  韓英傑點頭說道:「我懂,但眾口同聲,申朋友之言令我難信!」
  申正義道:「那是因為他們都看見聽見了虛假的前半段話,韓大俠該知道這番話,眾口可以鑠金。」
  韓英傑濃眉一皺,道:「申朋友確跟夏侯嵐有仇?」
  申正義搖頭說道:「三位俱是一方英傑奇豪,我不願瞞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6:30

第廿一章 八方風雨
  兩個高大灰衣人一進酒肆,立即摘去頭上大帽,露出了兩顆頭頂戒疤的光頭,敢情是兩個長相威猛的中年僧人。
  摘下帽後,他兩個快步走向居中一付座頭,那張座頭上,坐著一個長髯五綹,神清氣朗的全真,還有一位長眉細目,膚色略嫌黝黑的枯瘦老僧。
  兩個高大僧人近前合什躬身,居左那名恭謹說道:「見過師叔!」
  枯瘦老僧細目翻動,精光逼人道:「可有消息?」
  居左那高大灰衣僧人道:「回師叔,弟子與各門派高手尋訪半月,毫無消息……」
  枯瘦老僧眉峰一皺,轉望長髯全真,道:「道友看……」
  長髯全真雙眉微軒,道:「分明他聞風藏匿了!」
  枯瘦老僧道:「各門派高手近百,倘全力搜索『襪陵關』百里之內,不怕他藏匿,怕只怕他已聞風逃逸……」
  長髯全真道:「那麼以道友高見……」  
  枯瘦老僧道:「道友身為『武當』『上清宮』主持,職高位尊,理應由……」
  長髯全真含笑搖頭,道:「道友身為『少林』『羅漢堂』首座,貧道焉敢僭越?」
  枯瘦老僧道:「事關重大,道友不必謙讓。」
  長髯全真道:「正因事關重大,貧道才請道友主持此事!」
  枯瘦老僧略一遲疑,道:「既如此,貧衲斗膽了……」欠了欠身,轉望兩名高大僧人,道:「難道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麼?」
  居左高大僧人道:「回師叔,峨嵋高手曾在距此三里外一條小河邊,發現三具武林同道屍體……」
  枯瘦老僧長眉一軒,「哦!」地—聲,道:「可認得那是什麼人?」
  居左高大僧人道:「兩個不認識,有一個是『惡師爺』司良相!」
  枯瘦老僧神情一震,轉望長髯全真,道:「道友,『惡師爺』此人身手不弱!」
  長髯全真點頭說道:「能擊斃他的人身手該更高!」
  枯瘦老僧道:「道友以為是……」
  長髯全真搖頭說道:「貧道不敢斷言,但這附近百里內只有夏侯嵐出現過,還有便是各門派的人。貧道尚未聽說各門派有人動過手!」
  枯瘦老僧點頭說道:「那就令人難解了……」
  「道友!」長髯全真道:「以道友看,夏侯嵐功力已失之消息,是否可靠?」
  枯瘦老僧道:「道友莫非以為……」
  長髯全真道:「夏侯嵐是個人人切齒痛恨的惡魔,功力之高,當世稱最,貧道尚想不出何人能廢去他功力,縱或有人具此功力,既能廢去夏侯嵐功力,為何不殺他……」
  枯瘦老僧點頭說道:「道友所說是理,但貧衲以為,廢去他一身功力,跟殺了他似乎沒有什麼兩樣,道友以為然否?」
  「然!」長髯全真道:「那麼是誰具此高絕身手,慈悲胸懷?」
  枯瘦老僧搖頭說道:「這就非貪衲所能知了!」
  長髯全真雙眉軒動,道:「前車之鑒,夏侯嵐此人凶殘奸詐,心狠手辣,他想設香餌再一次地殘殺各門派高手,不是沒有可能!」
  枯瘦老僧點頭說道:「道友高見,但各門派高手自昨夜抵此,至今已有半月工夫,他為什麼絲毫不現蹤影?」
  長髯全真淡淡一笑,道:「那也許因為咱們雖已到了『秣陵關』,但向來吞鉤蹈網!」
  枯瘦老僧臉色一變,沒說話。
  那居左高大僧人突然說道:「稟師叔,那兩個武林同道是被人以尋常重手法震斷心脈而亡,那司良相則是被人用一柄匕首由後背直貫前心,三人身上均未見夏侯嵐那獨門功力……」
  枯瘦老僧道:「以夏侯嵐之身手,對付這麼三個人,尚無須動用獨門功力!」
  居左高大僧人微一躬身,未說話。
  枯瘦老僧略一沉默,揚眉說道:「如今『秣陵關』八方風雨齊全。除了各門派高手外,尚有不少各路武林同道,你倆可曾看見……」
  居左高大僧人道:「回師叔,弟子適才回來覆命之際,一路曾暗加留意,『秣陵關』各處茶館,酒肆,客棧內俱有武林同道,對街往東數十丈處一家酒肆內就坐著『不歸谷』的三位谷主與他谷中一眾劍手,這家酒肆東邊隔十幾家一家茶館內,也都坐滿了武林同道!」
  枯瘦老僧點了點頭,轉望長髯全真,道:「道友,這件事恐怕很難辦!」
  長髯全真微愕道:「道友是說……」
  枯瘦老僧道:「道友以為貴我各門派的武林同道,是因何而來?」
  長髯全真道:「『金陵』慘禍中,被害的只有各門派,其他武林同道毫無死傷,貧道以為她們該不會為助拳除魔而來!」
  枯瘦老僧道:「那麼道友以為……」
  長髯全真雙眉軒動,道:「該是為那只『玉蟾蜍』而來!」
  枯瘦老僧淡然一笑,道:「道友高明,一語中的,那麼咱們要找夏侯嵐,他們也要找夏侯嵐,雙方道同而歸殊,豈不……」
  長髯全真目中寒芒一閃,道:「貧道離山之際,掌教曾一再吩咐,除貴我各門派外,絕不容他人插手此事,當然更不容……」
  枯瘦老僧道:「那麼說不得只有以武相向了!」
  長髯全真道:「為貴我各門派的血仇,本該不惜一切!」
  枯瘦老僧搖頭說道:「魔未除,仇來報之前,武林同道之間先起紛爭,先掀血腥,那不是除魔衛道的本意,貧衲有個淺見在此,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長髯全真道:「道友請說,貧道洗耳恭聽!」
  「不敢!」枯瘦老僧道:「咱們為的是報仇,他們則意在奪寶,這本不衝突,貧衲想跟『不歸谷』三位谷主當面談談,咱們願跟他們同心協力,精誠合作,一旦擒得夏侯嵐後,咱們要人,他們要寶,這樣不但可免紛爭,且可增添一部份人手,豈不兩全其美?」
  長髯壘真沉吟道:「好倒是好,只是……」
  枯瘦老僧道:「道友有何為難之處麼?」
  長髯全真窘迫一笑,道:「那倒沒有,只是道友恐怕不知道貴我兩位掌教的初意……」
  枯瘦老僧點頭說道:「貪衲知道,離山之際貧衲掌教師兄也曾有叮囑,囑貧衲與貴派攜手合作,不但要衛道除魔報仇,而且要護寶!」
  長髯全真點頭說道:「不錯,那麼道友如今有意將重寶拱手讓人……」
  枯瘦老僧微微一笑,道:「貧衲豈敢違背掌教師兄令諭?」
  長髯全真目中寒芒一閃,笑道「那麼,貧道唯道友馬首是瞻!」
  枯瘦老僧道:「不敢當,敢請道友一同走一趟!」
  長髯全真道:「理應相隨!」
  二人一笑站起,並肩行了出去。
  他兩這一動,兩名高大僧人立即搶先出門帶路,身後,也跟出了另兩名高大僧人及五名背負長劍的中年全真。
  那是「少林」「四尊者」與「武當七劍」剩下的五個。
  這一支隊伍,包括「少林」、「武當」兩大門派的有數高手,尤其枯瘦老僧為「少林」羅漢堂』首座主持,長髯全真是「武當」「上清宮」主持,在兩派中身份更高,所以他們一踏上大街,立即引得這條街上各家酒肆,茶館內的群豪注目、騷動。  
  但這支隊伍對由各處投射出來的驚詫、訝異目光視若無睹,在「少林」兩位尊者前導下,直向對街東數十丈外那家酒肆行去。
  這家酒肆跟適才那家絕然不同,酒肆裡瀰漫著酒香菜味,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這家酒肆內也很靜。
  除了偶而幾聲低怔談笑外,別的難聽到什麼。
  到了門口,兩名尊者停步分立左右,枯瘦老僧與長髯全真並肩行進了酒肆,直趨中座。
  適時,由那「不歸谷」一眾劍手環繞的中座上,站起了「不歸谷」的三位谷圭,白衣老者、青衫老者與黑袍老者。
  近前,枯瘦老僧合什微躬身形,長髯全真微一稽首,由枯瘦老僧發了話:「少林大悲、武當天元,見過三位谷主!」
  座上,居中白衣老者「哦!」地一聲忙還一禮,道:「原來是『少林』『羅漢堂』首座,『武當』『上清宮』主持罵臨,喬天民兄弟仰慕已久,今日在此偏僻小鎮得瞻仰二位風采,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二位請坐!」
  他這裡剛擺手,已有兩名白衣劍手搬來兩張椅子,隨即撤去那殘餘的滿桌葷腥。
  枯瘦老僧大悲上人與長髯全真天元道長雙雙告罪入座。
  坐定,「不歸谷」那位大谷主喬天民含笑問道:「二位蒞臨,當必有以教喬天民兄弟!」
  大悲上人欠身說道:「不敢,貧衲與夫元道長奉兩派掌教令諭除魔衛道,並雪報各門派之血仇,聞得三位谷主大駕過此,唯恐失之交臂,故不避闖席,特來拜謁!」
  喬天民哈哈笑道:「上人這一說,令得喬天民兄弟好生不安,不瞞上人與道長說,老朽三兄弟並非路過,跟貴兩派一樣,也是為那夏侯嵐而來!」
  大悲上人「哦!」地一聲,合什欠身,道:「原來三位谷主是秉大義為各門派助拳,共襄除魔衛道之舉而來,貧衲僅代各門派存歿謝過……」
  薑是老的辣,老和尚厲害,一句話便要扣人。
  喬天民自也不差,淡淡一笑,道:「老朽兄弟不敢當此一謝,也不瞞二位,老朽兄弟此來專為夏侯嵐身上那只『玉蟾蜍』!」
  他這一直說,倒弄得老和尚有點尷尬了。
  大悲上人乾咳一聲,道:「原來三位是為寶而來,其實那也沒有什麼,貴我雙方歸雖殊但途相同,應也是除魔衛道……」
  喬天民微微一笑,道:「『少林』『武當』領袖武林,二位也俱是名重一時,身份崇高的得道高人,老朽斗膽,有何明教,尚請直說!」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道:「大谷主不愧高明,既如此,貧衲就斗膽直陳了……」一指身後「武當七劍」剩下的五劍,接道:「撤開其他門派不談,『少林』蒙我佛庇佑,得能倖免,『武當七劍』去二,十二殿主持去七,此仇此恨,各門派是誓在必報,大谷主當能……」
  喬天民點頭說道:「這個老朽知道,這段血仇,哪有不報之理?」
  大悲上人道:「大谷主既然明白,那是最好不過,貧衲斗膽先請問,大谷主對貴我雙方的目標齊指夏侯嵐一事,不知有何打算?」
  喬天民笑了笑,道:「喬天民兄弟但聽上人與道長一句話!」
  大悲上人雙眉微揚,道:「那麼為免貴我雙方有甚衝突,貧衲敢請與三位谷主締盟合作,共同尋找夏侯嵐蹤跡,一旦擒獲此魔,各門派要人,那『玉蟾蜍』三位谷主取去,不知大谷主意下如何?」
  喬天民哈哈笑道:「上人與道長既有這麼一句話,喬天民兄弟焉敢不遵?只是老朽請問,尚有其他武林同道……」
  大悲上人笑了笑,道:「大谷主諒必不願再多一個人插手?」
  喬天民目中飛閃異采,笑道:「上人與道長也該如此!」
  大悲上人笑了笑,道:「貴我雙方皆同此心!」
  喬天民沉默了一下,道:「這麼說,各門派來意只在人,而不在寶了?」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各門派之意,只在除魔衛道與報仇!」
  喬天民笑道:「那麼,老朽兄弟就碘顏接受這件重寶了,上人,彼此俱非世俗人,口頭既然有此承諾……」
  大悲上人截口說道:「已然是如山似鼎!」
  喬天民點頭說道:「那好,敢向上人如今可有夏侯嵐的消息?」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慚愧得很,各門派偵騎四出,已追『秣陵關』方圓百里,卻是至令未尋獲那夏侯嵐半點蹤跡!」
  喬天民眉鋒微皺,搖頭說道:「難不成他……」只聽—聲輕喝自門口響起:「閣下請止步!」
  眾人聞聲抬眼望去,只見「不歸谷」的兩名白衣劍手站在酒肆門口,伸手攔住了個人,那是個瘦削黑衣老者。
  他向著兩名白衣劍手一翻眼,道:「怎麼,這兒不是酒肆麼?」
  左邊那麼白衣劍手點頭說道:「是酒肆!」
  瘦削黑衣老者道:「那麼我想進去喝兩杯,為什麼不行?」
  左邊那白衣劍手道:「這兒酒肆很多,朋友要喝酒,請住別家去,這兒已被敝上包下了!」
  瘦削老者伸頭往裡看了看,然後搖頭說道:「原來如此,那就算了,送上門兒來的消息,這兒不要,我只有住別處去碰碰運氣了!」說著,他扭頭要走。
  喬天民雙眉一揚,喝道:「朋友請留一步!」
  瘦削老者轉回身形,張望著說道:「是哪位叫我?」
  喬天民擺手喝道:「閃開,請這位朋友進來!」
  兩名白衣劍手應聲閃往左右,瘦削老者卻遲疑著說道:「怎麼如今又讓進來了?」
  喬天民道:「朋友不必如此,有什麼話請進來說!」
  瘦削黑衣老者怔了一怔,道:「原來是『不歸谷』的大谷主……』嘿嘿一笑,接道:「大谷主既有召喚,我哪敢不遵?」
  邁步行了進來,近前一揖至地,道:「見過三位谷主,大和尚與道長!」
  喬天民等還了一禮,喬天民道:「朋友請坐下說話!」
  瘦削黑衣老者嘿嘿搖頭說道:「大谷主令我受寵若驚,三位谷主與『少林』,『武當』兩位主持在此,哪有我這下九流的座位,我進來只為說幾句話,說完了話就走!」
  喬夭民道:「恕喬天民眼拙,朋友哪位,怎麼稱呼?」
  瘦削黑衣老者雙目略一眨動,笑道:「諸位各由來處到此,找的該不是我,既然找的不是我,我是誰就無關緊要,既無關緊要,大谷主何必多問?」
  兩名白衣劍手變色站起!
  喬天民抬手攔住,喝道:「朋友句句是理,不得無禮!」
  兩名白衣劍手躬身坐了下去。
  瘦削黑衣老者卻是臉色不變,視若無睹。
  喬天民雙眉微軒,道:「朋友既不願相告,我不便勉強,適才聽朋友說有甚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截口說道:「別的消息不值錢,諸位也末必關心!」
  喬天民目中寒芒一閃,道:「那麼是夏侯嵐的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點頭笑道:「大谷主一說懂中,正是!」
  大悲上人與天元道長俱皆動容,但仍坐著未動,那位三谷主黑袍老者卻霍地站起,鬚髮俱動,喝問道:「他現在何處?」
  瘦削黑衣老者含笑未語。
  黑袍老者臉色一變,便要再次喝問。
  喬天民一拍手,淡淡說道:「三弟坐下!」
  黑袍老者軒了軒眉,如言坐了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7:51

第廿二章 道義之交

  喬天民凝注瘦削黑衣老者,道:「我請問,夏侯嵐現在何處?」
  瘦削黑衣老者嘿嘿笑道:「還是大谷主對人謙恭有禮,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滿座色變,叱喝之聲四起,「不歸谷」的劍手站起了好幾個,黑袍老者更是目射威稜。
  只有大悲上人、天元道長與喬天民顏色不變,平靜如常,喬天民淡淡一笑,道:「我不以為朋友會跟喬天民等開玩笑!」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我只有一顆腦袋一條命,哪兒敢呀?在座的諸位賓客,根本沒容我把話說完嘛……」
  喬天民笑了笑,道:「那麼朋友請說,喬天民等洗耳恭聽!」
  「好說!」瘦削黑衣老者笑道:「大谷主這是要折煞我……」
  笑容微斂,接道:「我並不知夏侯嵐現在何處,但我卻知道他有位好朋友現在何處……」
  喬天民雙眉微軒,道:「這個消息似乎沒有大用!」
  瘦削黑衣老者搖頭說道:「不然,高明如大谷主者何作是語,他既是夏侯嵐的朋友,焉有不知夏侯嵐所在之理?再說此人在『溧水』城曾為夏侯嵐傷了幾個武林同道,並且揚言要替夏便嵐打抱不平強出頭……」
  喬天民道:「這就是朋友所知的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點頭說道:「正是,我敢說沒人比我知道的多!」
  喬天民搖頭說道:「但這清息對喬天民等卻無大用!」
  瘦削黑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此處不識貨,自有識貨處,既如此,那麼我把這無大用的消息送往別處去,告辭了!」一拱手,他便要轉身。
  喬夭民突然哈哈笑道:「看來朋友是位高人,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瘦削黑衣老者沒動,笑了笑道:「那是大谷主誇獎!」 
  喬天民笑容一斂,道:「面對高人,喬天民不敢再逞心智,朋友,這消息我要了,請說夏侯嵐那位朋友現在何處?」
  瘦削黑衣老者忽地面現窘迫之色,赦然一笑,道:「我先要說明,我的來意跟諸位不一樣,我既談不上什麼衛道除魔報仇,更不敢存非份之想,不自量力地奪寶,我只是想趁著這機會撈上一票,舒舒服服地過這下半輩子……」
  喬天民目中寒芒一閃,倏然笑道:「這麼說,朋友不是來送消息的,而是來賣消息的?」
  瘦削黑衣老者笑著點了點頭,道:「大谷主不愧高明,一說便中,其實,我本該為天下武林著想,可是誰叫我天生是下九流的人?願天下武林餵不飽自己的肚子,所以只有厚起臉皮做這門生意了!」
  喬天民淡淡一共,道:「人沒有不自私的,這本無可厚非,朋友以為這消息值多少?」
  瘦削黑衣老者乾咳兩聲,道:「我不會漫天要價,但我也不能太貶自己的東西,要以我看,這消息至少要值個萬兒八千兩的……」
  喬天民雙眉一軒,道:「朋友這就不止是漫天要價了,簡直像敲竹槓!」
  瘦削黑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大谷主認為這消息值不了這麼多?」
  喬天民點頭說道:「事實如此……」
  瘦削黑衣老者一搖頭,道:「不然,大谷主,人命何價?『玉蟾蜍』何價?」
  喬天民臉色一變,道:「朋友說得是,人命無價,『玉蟾蜍』也無價,這消息似乎並不算過於昂貴,不過,我付出一萬兩銀子,並不一定能收回我所要的代價,朋友以為對麼?」
  瘦削黑衣老者道:「我敢說那人絕對知道夏侯嵐的所在,至於諸位能不能讓他說出來,那就是諸位的事了,我不敢擔保!」
  喬天民淡淡一笑,道:「撇開我兄弟不談,朋友自該認得眼前這兩位!」
  瘦削黑衣老者道:「當然,『少林』『羅漢堂』首座,『武當』『上清宮』主持!」
  喬天民道:「那麼朋友就該知道喬天民等能不能讓他說了!」
  瘦削黑衣老者道:「那是最好不過,大谷主還有什麼難決的?」
  喬天民道:「我想就地還錢,請朋友……」
  瘦削黑衣老者一搖頭,道:「抱歉,這恕難從命。一萬兩銀子換條無價的人命,換個無價的『玉蟾蜍』,這已經太划得來了!」
  喬天民:「這麼說,一文不能少?」
  瘦削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不錯,一文不能少,我不勉強,大谷主若不願意,到別處我也許能賣更好的價錢……」
  砰然一聲,黑袍老者拍了桌子,他霍地站起,怒笑說道:「你的膽子不小,我想一文錢不花要你的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淡然搖頭,道:「三谷主,那恐怕辦不到!」
  黑袍老者怒笑說道:「你看看我辦得到辦不到!」一揮手,身後站起兩名黑袍劍手,舉步逼了過去。
  瘦削黑衣老者平靜異常,道:「三谷主,我要沒有把握保命,我就不來了,我不以為堂堂『不歸谷』的三位谷主,會對我這個下九流的混混用這種手段,再說你就是殺了我,也未必能……」
  黑袍老者怒笑說道:「那你就試……」
  喬天民突然揚眉輕喝:「回去!」
  兩名黑衣劍手一震停步,黑袍老者怒聲叫道:「大哥……」
  喬天民淡淡一笑,道:「上人與真人在此,休讓他二位恥笑!」
  黑袍老者一怔,隨即憤然坐了下去。
  他一坐下,兩名黑衣劍手也連忙退了回去。
  喬天民目注瘦削黑衣老者笑道:「朋友勝了,這筆生意也算成交了,只是我兄弟隨身所攜銀子有限,一時無法湊足萬兩……」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那不要緊,大谷主手上那漢玉扳指頗為名貴,就拿它抵一萬兩銀子也可以!」
  喬天民臉色一變,揚了揚手,手上果然有只漢玉扳指,他笑道:「朋友識貨,我這只漢玉扳指算得珍貴……」
  瘦削黑衣老者搖頭說道:「我不以為世上還有比『玉蟾蜍』更珍貴的東西!」
  喬天民一笑說道:「朋友說得是,但得無價寶,何惜玉扳指,接住!」
  一振腕,那只漢玉扳指脫手飛出,直奔瘦削黑衣老者當胸射到,既快又猛,一閃即至。
  瘦削黑衣老者淡淡一笑,道:「多謝大谷主厚賜!」突出一指,正好穿進玉扳指中,一翻垂腕。
  這一手,看得滿座皆震,喬天民變色笑道:「喬天民走眼,沒想到朋友有這等身手!」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班門弄斧,貽笑大方,大谷主幸勿見怪!」
  喬天民笑道:「所幸我兄弟未輕舉妄動,否則豈不自討沒趣,朋友,開價我已照付,那人現在什麼地方?」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自當即刻交貨,近在咫尺,諸位請到對街那家名喚『秣陵』的酒肆問一向,看看誰叫申正義……」
  喬天民道:「朋友該帶喬天民等過去!」
  瘦削黑衣老者一笑說道:「大谷主這是要我的命,這樣好了,為講究信實,我跟在諸位之後,等諸位問明確有人答應之後我再走,行麼?」
  喬天民道:「倘若無人答應呢?」
  瘦削黑衣老者道:「我不但奉還這只漢玉扳指,而且願聽憑諸位處置!」
  喬天民道:「倘若他不承認呢?」
  瘦削黑衣老者笑了笑,道:「若換換是我,我也不會承認!」
  喬天民一點頭,笑道:「說得是……」站起來一擺手,道:「上人與真人請!」
  大悲上人與天元真人欠身站起,魚貫行出了酒肆。
  喬天民與大悲上人,天元真人並肩行進,青衫老者與黑袍老者走在身後,那瘦削黑衣老者則由八名白衣劍手監視著,直奔對街行去。
  「秣陵酒肆」座落在對街西頭數丈外,老遠便可聽見裡面亂哄哄的,這支隊伍走近,「秣陵酒肆」內立即鴉雀無聲。
  喬天民與大悲上人,天元真人並肩行進酒肆,抬眼環掃,只見酒肆內全是來自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各路豪雄。
  他當即微微一笑,發話說道:「恕喬天民打擾,哪位是申正義申朋友!」
  話聲方落,突然從角落裡響起個清朗話聲:「我就是!」
  跟著推杯站起一人,正是那黑衣客申正義。
  喬天民目中寒芒—閃,轉望身側,道:「上人,真人!」
  大悲上人道:「一事無煩二主,還是大谷主偏勞吧!」
  喬天民淡淡一笑,道:「喬天民遵命……」抬眼望向中正義,道:「聽說閣下是夏侯嵐的朋友?」
  此言—出,酒肆內立起騷動,坐在中間的各路豪雄紛紛站起退向兩旁,空出了中間的幾付座頭。
  申正義目中異采一閃,淡然笑道:「喬大谷主是聽誰說的?」
  喬天民搖頭說道:「閣下別問是誰說的,只問閣下是不是夏侯嵐的朋友!」
  申正義笑了笑,道:「只不知道喬大谷主諸位是要聽真的,還是要聽假的?」
  喬天民一怔,旋即笑問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申正義道:「真的,我不是夏侯嵐的朋友,假的,我是夏侯嵐的朋友!」
  喬天民道:「何須如此麻煩……」
  申正義截口說道:「事實上喬大谷主諸位,絕不會相信我的真話!」
  喬天民道:「這麼說,閣下不承認是夏侯嵐的朋友!」
  申正義道:「本來我跟他毫無瓜葛!」
  喬天民淡淡一笑,道:「可是我聽說,閣下在『溧水城』為夏侯嵐事傷了幾位武林同道,並揚言要替夏侯嵐出頭,不知可有此事?」
  申正義笑道:「看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明……」一點頭,道:「不錯,確有此事!」
  喬天民目中寒芒一閃,道:「那就夠了……」轉望身側,道:「上人,真人……」
  大悲上人截口說道:「仍請大谷主偏勞!」
  喬天民道:「喬天民遵命……」轉望申正義,接道:「我先說明,喬天民等不擬跟閣下為敵……」
  申正義搖頭說道:「我也不願,但恐怕勢所難免!」
  喬天民臉色一變,淡淡說道:「那全在閣下不願意說出夏侯嵐的藏處了!」
  申正義仰面大笑,道:「堂堂『少林』,『武當』兩大派,威震武林的『不歸谷』僅憑聽來的三言兩語便找一個欲伸正義的人要夏侯嵐,這豈非天大的笑話……」笑聲忽住,淡然接道:「我只能告訴諸位,便是我也在找他,信不信全憑諸位!」
  喬天民老臉一紅,道:「閣下找夏侯嵐幹什麼?」
  申正義道:「我要擒住他,然後當著天下武林的面揭穿他的假面具!」
  喬天民微愕說道:「閣下此話何解?」
  中正義道:「很筒單,因為他不是夏侯嵐,而是屢次嫁禍於夏侯嵐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如此而已……」
  喬天民一怔而笑,尚未說話。
  申正義緊接著說道:「我要補充一句,信不信也全憑諸位!」
  喬天民一點頭,道:「這我相信……」
  申正義反倒一怔,笑道:「這很出我意料之外!」
  喬天民淡淡說道:「閣下既然認為這是個假的,當必知道那真的現在何處?」
  申正義笑道:「原來如此,喬大谷主,你錯了,眾所周知,那夏侯嵐已被『羅剎夫人』白如冰擄去,我是根據這一點指……」
  喬天民道:「那麼他怎會在『秣陵關』附近出現?」
  申正義道:「所以我認為他是個假的,而且認為他居心叵測,有可能假夏侯嵐之名,再次殘害天下武林!」
  喬天民點了點頭,道:「這說法倒也說得過去,那麼閣下要替他出頭打所謂不平……」
  申正義道:「因為我知道在『金陵』羅家殘害各門派高手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仇家『千面書生』金玉容,我仍是那句話,信不信全憑諸位!」
  喬天民道:「閣下明知道我等不信!」
  申正義一攤雙手,道:「我說過,全憑諸位,諸位不信也就算了……」頓了頓,接道:「喬大谷主,各門派找夏侯嵐是為報所謂仇,你『不歸谷』找夏侯嵐又為的是什麼,莫非為那『玉蟾蜍』?」
  喬天民一點頭,道:「我不諱言,正是!」
  申正義笑道:「以前夏侯嵐難敵,對他無可奈何,如今他功力已失,對他下手奪寶,確是個好機會,只是……」笑了笑,接道:「玉蟾蜍,只有一隻,我不知諸位要怎麼個分法!」
  喬天民淡淡說道:「很簡單,我也不怕人知道,各門派要人,我『不歸谷』取寶,就是這樣,閣下聽清楚了麼?」
  申正義笑道:「我字字悉入耳中,喬大谷主既有此一說,那想必『不歸谷』與各大門派之間私下已有了商量,既如此,我不知道諸位把其他同道放在何處,而且我也不得不提醒喬大谷主一句,『玉蟾蜍』天地之寶,沒有人能不動心的!」
  喬天民目中異采方閃,大悲上人已然變色高喧佛號:「阿彌陀佛,施主逞犀利口舌,企圖挑起……」
  申正義一笑說道:「大和尚,我又沒有指明是誰,大和尚何必這般緊張?」
  大悲上人老臉通紅,低誦佛號,道:「施主的確像夏侯嵐的朋友……」
  申正義揚眉笑道:「大和尚口舌更能殺人,名門大派之少林,大和尚一個佛門弟子出家人,必懷貪念已屬……」
  「無量壽佛!」天元真人高喧佛號,揚眉說道:「施主請說出夏侯嵐藏處,幸勿自誤!」
  申正義目中威稜一閃,道:「這麼說我若不說出夏使嵐在何處,諸位要以武相向了?」
  天元真人道:「為除魔衛道,不得不如此,施主原諒!」
  中正義一笑說道:「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知道,諸位看著辦吧。」
  天元真人臉色劇變,目閃怒芒,道:「既如此,貧道等只好用強了!」一揮手,身後五劍聯抉掠出,直欺過去。
  申正義雙眉軒動,笑道:「『武當』五劍聯手賜教,我何幸如之……」
  天元真人冷冷說道:「施主若即時說出夏侯嵐藏處,還來得及!」
  申正義搖頭說道:「無奈我不得不放棄這機會!」
  五劍臉色齊變,長髯拂動,各出一掌向申正義閃電抓了過去,武當絕學果然不凡,申正義前身諸大穴,立被罩在這五隻手掌內。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素聞『武當』以劍術見長,沒想到五位在掌上也頗見造詣!」
  這話氣人,激得五劍冷哼一聲,手腕各翻,交抓為拍,一片罡風勁氣齊湧向申正義胸腹。
  申正義道:「太清罡氣,早知如此說什麼我也不會說那句話了!」右腕一翻,飛快拍出五掌。
  只聽一陣砰然連震,罡風勁氣四溢,桌椅首當其衝,砰然嘩啦聲中四散飛揚,好不驚人。
  但更驚人的還在後頭,五劍長髯飛揚,被震得踉蹌暴退,一直退出了好幾步,險些撞在大悲上人、天元真人、喬天民三人身上,而申正義仗劍含笑卓立,衣袂也未飄動一下,竟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這一來,群豪為之駭然,大悲上人三人為之色變,五劍臉色更難看,冷哼一聲,翻腕出劍,錚然一聲,五柄森寒四射的長劍齊指申正義,五劍中天蓬真人冷然說道:「施主請亮兵刃!」
  申正義雙手一攤,道:「諸位該看得見,我身上沒帶兵刃!」
  天元真人抬眼壞掃,道:「諸位同道中,哪位願把兵刃借給進位申施主用?」
  只聽一人說道:「我借!」
  一名白衣漢子由一旁走了過來,隔幾步摘下了腰間長劍。
  申正義一揚手,道:「這位,容我再說幾句話……」雙眉一揚,望著天元真人道:「道長,彼此無怨無仇,對諸位的無理尋釁我已一再容忍,不願造成流血事件,如貴派五劍更以兵刃相同,分明仗恃名門大派,人多勢眾欺人,我已忍無可忍,稍時只一出手,必然見血,事關人命,請道長三思!」
  天元真人長髯拂動,道:「無量壽佛,三清弟子出家人,本不願挑起戰端,遍灑血腥,只請施主說出夏侯嵐所在,貧道立即撤……」
  申正義道:「我再說一句,我不知道夏侯嵐現在何處!」
  天元真人目閃寒芒,道:「施主執迷不悟,為除魔衛道,事關天下武林安危福禍,貧道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申正義雙眉陡挑,道:「那好,道長別說我沒提忠告,也別怪我出手辛辣!」手住旁邊一伸,道:「這位,請把兵刃擲過!」
  白衣漢子抬手把長劍帶鞘擲了過去,然後退去。
  申正義手一抬抓過長劍,劍交左手,右手按柄,「錚!」地—聲抽出長劍,緩緩平伸向前,冷然說道:「五位請發招,也請各位小心右腕!」
  天蓬真人冷哼說道:「多謝施主提醒,貧道等自會小心!」
  一振腕,長劍作龍吟,方恃發招。
  突然,群豪中響起一聲朗喝:「且慢!」
  天蓬真人沉腕收劍,眾人抬眼望去,只見群豪中緩步走出一位俊美英武的青衫少年,他手裡握著一柄長劍。
  天蓬真人道:「這位小施主有何見教?」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道:「豈敢,我要跟這位申朋友說幾句話!」
  天蓬真人道:「小施主只管請!」
  青衫少年道:「多謝……」轉望申正義,含笑說道:「申朋友,我叫葉天翔,有個不大好聽的外號叫『玉潘安』……」
  申正義微微一笑,道:「的確不讓前人!」
  青衫少年葉天翔道:「過獎,申朋友可知道自己是幾對幾?」
  申正義道:「明白得很,一對五!」
  葉天翔雙眉微揚,道:「何如二對五!」
  申正義目中異采一閃,道:「多謝,盛意心領,我自信游刃有餘,再說我如今無殊武林公敵,人人避而遠之,閣下怎……」
  葉天翔笑道:「不瞞你說,我也是來除魔衛道的,但我看不慣這種不講理的作風,所以想伸手管一管……」
  申正義搖頭說道:「為閣下自己,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
  葉天翔揚眉笑道:「那我當初何如不站出來!」
  申正義目光一凝,道:「這麼說閣下非打抱不平了?」
  葉天翔道:「申朋友何多此一問?」
  申正義微一點頭,道:「那好,請閣下往後站站,等我難敵武當劍術時,閣下再出手相助不遲!」
  葉天翔眉鋒微皺,猶豫了一下,笑道:「也好,申朋友請小心,數百年來武當劍術……」
  申正義一笑說道:「多謝閣下,我省得,請看,我這一手尚堪頡頏否?」手腕微振,九朵劍花立現劍尖。
  在場無一不是識貨明眼人,誰都知道這是劍術中的最高造詣,一般高手能抖出五朵劍花已屬難能可貴。
  像一代劍術大家,「武當」掌教天一真人也僅能抖出七朵。
  群豪中驚呼四起,大悲上人等駭然色變,五劍更是身不由主退了一步,「玉潘安」葉天翔則動容失聲歎道:「看來我是插不上手了?」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對閣下心意,我仍表感激!」轉望五劍,淡然說道:「五位,請發招!」
  五劍如今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不得不發,武當以劍術見長,堂堂「武當七劍」,總不能睹威怯敵。
  天蓬真人等那裡臉色煞白,剛要咬牙橫心。
  驀地裡,一聲蒼勁佛號震耳撼心:「阿彌陀佛,施主究竟哪位高人?」
  申正義目光移注大悲上人,道:「大和尚,申正義!」
  大悲上人目光炯炯,疑注申正義道:「據老衲所知,當今世上劍術臻此造詣者,僅有兩人!」
  申正義道:「大和尚明教!」
  大悲上人道:「豈敢,一位是昔日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一位則是『羅剎夫人』白女俠!」
  申正義道:「大和尚見我也能臻此,所以至表懷疑?」
  大悲上人道:「那倒不是,貧衲只是請教……」
  「不敢!」申正義截口說道:「那麼大和尚今後多知一人,申正義!」
  大悲上人道:「施主何吝於示人真姓名?」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大和尚佛門得道高僧,當知一個『真』字何解!」
  大悲上人倏然動容,低誦佛號,道:「多謝施主,貧衲不問了!」
  申正義含笑轉望天元真人,道:「道長,如今撤回五劍還來得及!」
  天元真人老臉抽搐,鬚髮俱動,道:「貧道遵命撤回五劍,但貧道要親自領教施主絕學!」一揮手,五劍稽首而退,他自己則邁步越前!大悲上人突然目閃精光,道:「阿彌陀佛,貧衲願助道友一臂之力!」
  天元真人尚未答話,喬天民目光一轉,道:「喬天民也願稍盡棉薄!」邁步跟了上來。
  天元真人身形顫抖,沒有說話。
  顯然,他知道此舉是夠丟人的,縱勝不武,但他也明白,若無大悲上人喬天民之助,他恐怕難討得好去。
  申正義目中寒芒飛閃,笑道:「『少林』『羅漢堂』首座,『武當』『上清宮』主持,再加上一個『不歸谷』的大谷主,這是前所未有的盛舉,申正義何幸如之……」
  翻腕將長劍歸鞘,然後遞向一旁,道:「那位朋友請將兵刃拿回去,雖未派上用場,我仍表感謝!」
  那白衣漢子急步行出把劍接了過去,然後又匆匆退回。
  葉天翔突然笑道:「申朋友,如今用得上我麼?」
  申正義眉鋒一皺,道:「閣下奈何如此好管閒事?」
  葉天翔雙眉微聳,道:「天生的這種脾氣,我想改,但改不了,若之奈何?」
  申正義道:「以前沒有吃過虧麼?」
  葉天翔搖頭說道:「算僥倖,沒有!」
  申正義道:「那麼這一次你不但要吃大虧,而且會深深懊悔,更說不定就這一次便能改了你這種改不了的脾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8:13

  葉天翔笑道:「但願如此!」
  喬天民突然說道:「小友年紀輕輕,不可徒逞血氣之勇!」
  籲天翔淡淡一笑,道:「為義而死,總比眼見不平縮頭一旁偷生更好得多!」
  喬天民臉色微變,道:「這位申朋友說的對,你會懊悔的!」
  葉天翔道:「那是我的事,不勞大谷主操心!」
  喬天民強笑一聲,道:「小友既忠言逆耳,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只是小友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做此不智不值之事,未免令人為小友扼腕……」
  葉天翔笑道:「何謂智、值之舉?難道眼見不平,縮頭一旁就是麼?何謂無量前途?難道恃理橫行就能搏得麼?」
  喬天民臉色好不難看,道:「小友胸懷令人敬佩……」
  申正義突然一笑說道:「的確不錯,這種年少俊彥難得,我要好好交交這個朋友!」一頓接道:「諸位身上可有足夠之銀兩?」
  喬天民一怔說道:「申朋友問這幹什麼?」
  申正義道:「小本經營,餬口不易,我賠不起酒肆的損失!」
  喬天民笑道:「申朋友請放心,這家酒肆的任何損失均包在我喬天民身上!」
  申正義笑道:「既有大谷主這千金一諾,我就可放心出手了,三位請!」
  喬天民淡淡一笑,道:「上人,真人,喬天民搶先了!」欺身而進,單掌一遞,直攫申正義左「肩井」!
  申正義含笑未動,目注大悲上人與天元真人,一眨不貶。
  果然,厲害的在這兩個身上,大悲上人大袖揮動,天元真人長髯飛揚,少林「伏虎神拳」,武當「太清罡氣」齊發。
  申正義挺右掌迎了上去,砰然一聲,勁氣罡風四溢,大悲上人與天元真人退了一步,老臉變色。
  申正義身影不過為之一晃,趁此一晃之勢,他避過喬天民那一抓之威,飛起一指點向喬天民掌心!
  喬天民一驚翻腕要躲,無如申正義比他快,左腕一挺,食指恰好敲在他那腕脈上。
  喬天民悶哼一聲,撫腕暴退。
  葉天翔搖頭歎道:「看來我又插不上手了!」
  兩招微挫「不歸谷」的大谷主,一掌震退「少林」「羅漢堂」首座,「武當」「上清宮」主持,這不能不算震撼武林的大事!
  這三位,臉上如何掛得住?大悲上人顫聲低誦佛號:「阿彌陀佛,施主功力驚人,令人心折!」話落,三人身形齊閃動,聯袂撲上。
  申正義淡淡一笑,揚起雙掌。
  人影一合即分,申正義垂手而立。
  那三位並肩站在一處,但他三位卻身形顫抖,面如死灰,那皆因大悲上人胸前僧衣上有個洞,隱約可見肌膚,天元真人左肋處道袍沒了巴掌大一塊。
  見血的是喬天民,他右掌虎口裂了。
  剎時間,這酒肆內好靜,靜得能聽見心跳聲,也隱隱令人室息……
  突然,大悲上人目閃精光,長眉挑起。
  而申正義及時冷然開了口:「倘若我力加一分,大和尚穿胸,道長破肋,大谷主廢手,三位中要躺下兩個,難道大和尚還不知祛嗔念鬥心,要驅弟子們送死麼?」
  大悲上人倏斂威態,頹然一歎,道:「今後各門派但憑己力找夏侯嵐,絕不再打擾施主,留情之德貧衲僅此謝了!」
  一躬身,當先轉身出門。
  他這—走,少林僧人立即跟了出去。
  天元真人抬眼深注,一句話沒說,頭一低,跟著行了出去,轉眼間只剩下「不歸谷」的三位谷主。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大谷主,貪念要不得,我無意挑拔離間,也不想背後血口噴人,但各門派的用心,大谷主應該明白,我認為大谷主可以就此率領劍手返回『不歸谷』靜享餘年了!」
  喬天民沒說話,鐵青著臉,轉身率眾而去。
  他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夠他難過的。
  他三位一走,群豪已無心吃喝,跟著走了精光。
  唯有葉天翔他站在那兒沒動,睜著一雙俊目,直楞楞地望著申正義,申正義淡淡一笑,道:「閣下,我臉上有花麼?」
  葉天翔道:「你令我五體投地!」
  申正義笑了笑,道:「那麼咱倆坐下談談!」轉身在一付座頭上坐下。
  葉天翔略一遲疑,欣然就坐。
  坐定,申正義向著東牆上那垂著布簾的一間喚道:「夥計,沒事兒了,你可以出來了!」
  好半天,那夥計才白著臉,抖著兩條腿,一臉驚駭色地走了出來,近前一哈腰,尚未說話。
  申正義翻腕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這,賠償寶號的損失,該只多不少,多了的送給你了,再替我兩個拿些酒菜上來,待會兒再算!」
  夥計收起銀子轉身而去。
  葉天翔把劍住桌進上一放,道:「我忘了!」
  申正義道:「什麼?」
  葉天翔道:「那喬天民說過要賠人家損失的!」
  申正義笑道:「他自己的損失已經夠多了,哪顧得再賠酒肆的?」
  葉天翔笑了,俊目略一眨動,道:「你當真不是夏侯嵐的朋友?」
  申正義笑了笑,目光凝注,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葉天翔道:「不是,我要交你這個朋友……」
  中正義道:「如果是,你就要拂袖而去,或者也要拔劍相向了,對麼?」
  葉天翔搖頭說道:「拂袖而去,我捨不得這頓酒菜,拔劍相向,我一下只能抖出七朵劍花,不是你的對手……」
  申正義目中異采一閃,道:「你—下能抖出七朵劍花?」
  籲天翔點頭說道:「不錯,你瞧不起人麼?」
  申正義笑道:「你知道我不會是那種人,我只是對你年紀輕輕,在劍術上能有如是成就而深感佩服罷了!」
  葉天翔臉一紅,道:「其實,那也沒什麼,在我家裡還有一個能抖出七朵劍花的人!」
  申正義「哦!」地一聲,道:「誰?」
  籲天翔道:「我姐姐!」
  申正義動容說道:「這麼說你這是家學!」
  葉天翔點頭說道:「不錯,我姐弟都是我爹的徒弟!」
  中正義笑了笑,道:「拿起—粗筷子!」
  葉天翔愕然說道:「你要幹什麼?」
  申正義道:「你拿起來再說!」
  葉天翔滿面惑然,伸手拿起了一根筷子。
  申正義道:「將那家傳劍法隨便演—式我看看!」
  葉天翔詫聲說道:「你這是……」
  申正義道:「演過了再說!」
  葉天翔略一遲疑,手腕左擺,筷子帶著顫抖由左而右緩緩輕劃半弧,申正義目中異采一閃,笑道:「夠了,『雷霆八式』之起手式,可是?」
  籲天翔一驚,急道:「你認識……」
  申正義點頭說道:「不錯,你小小年紀便學著騙人!」
  葉天翔愕然搖頭,道:「我哪兒騙你了,這確是家學……」
  申正義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這,我是指你的姓名!」
  葉天翔又一驚,道:「我的姓名?」
  申正義點頭說道:「不錯,你的姓名,你不該姓葉……」
  葉天翔臉一紅,方要說話。
  申正義一擺手,道:「聽我說完……」
  適時,夥計送上了酒菜,申正義住口不言,拿起酒壺滿斟了兩杯,然後舉杯說道:「來,我先敬你—杯!」
  葉天翔不安地拿起了酒杯,申正義一杯仰干,他卻只淺嘗半杯,放下了酒杯,申正義這才說道:「遠在白山黑水之間,有座『避塵山莊』莊主姓華,叫華子美,美號『神州一劍』,你可知道?」
  葉天翔紅著臉點了點頭。
  申正義笑了笑,道:「你是『避塵山莊』中的哪一位?」
  葉天翔囁嚅說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小兒子!」
  申正義道:「那該也姓華,叫……」
  葉天翔道:「華玉!」
  申正義笑了,道:「這才像話,來,再喝—杯!」
  他又喝了個滿杯,華玉也喝了適才那半杯。
  斟上了酒,華玉要說話,申正義卻搶了先,道:「說剛才的,你說,你既不拂袖而去,也不拔劍相向,你怎麼辦?」
  華玉道:「我更要交你這個朋友!」
  申正義「哦!」地—聲,道:「這倒很出乎我意料之外,人家視我為武林公敵,看我像條毒蛇,或打或避都唯恐不及,你卻要交我這個是夏侯嵐朋友的朋友,有理由麼?」
  華玉點頭說道:「有,一句話,我不認為夏侯嵐是個惡魔!」
  申正義道:「那麼你認為他是……」
  華玉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頂天立地的蓋世奇才!」
  申正義搖頭笑道:「你是這世上第三個認為他是個好人的人,可惜仍少了些!」
  華玉道:「第三個?」
  中正義點頭說道:「一個是夏侯嵐的紅粉知己,一個是我,一個是你!」
  華玉眉鋒一皺,道:「怎麼,夏侯嵐他已經有了紅粉知己?」
  申正義道:「不錯,怎麼?」
  華玉忙搖頭說道:「沒什麼,我只是隨口問問!」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交朋友貴在掬心,我希望這不是你第二次騙我。」
  華玉臉一紅,道:「乾脆說我騙了你不就行了麼?」
  申正義道:「那多不好,你既要交我這個朋友,我相信你不會!」
  華玉紅著臉叫道:「好了,別損我了,我說就是……」遲疑了一下,接道:「我姐姐,她叫華英,她……」住口不言。
  申正義眉鋒一皺,道:「我明白了,別說了!」
  華玉道:「可是現在怎麼辦?」
  申正義道:「什麼怎麼辦?」
  華玉道:「夏侯嵐他已經有了……」
  申正義搖頭說道:「回去後勸勸你姐姐,夏侯嵐如今已經不是以前的夏侯嵐了!」
  華玉道:「我知道,他功力已失,如今已是廢人—個……」
  申正義道:「不錯,一個廢人有什麼值得傾心的?」
  華玉搖頭說道:「你不知道,我姐姐是個死心眼兒!」
  申正義道:「她也知道夏侯嵐已是廢人了麼?」
  華玉搖頭說道:「她還不知道……」
  申正義道:「那就好,你回去對她說上一句……」
  華玉道:「我不能回去,回去就出不來了!」
  申正義倏然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偷跑出來的!」
  華玉紅著臉點了頭!
  申正義搖頭說道:「那就麻煩了……」
  華玉道:「說不定我不必回去就可以見著她,這趟既然偷跑了出來,我爹一定會派她出來把我抓回去!」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恐怕她也快要到了!」
  華玉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
  申正義道:「她定然會聽說夏侯嵐在這附近,既如此,她怎會不來?」
  華玉立刻顯得坐立不安,連忙向外張望,道:「那就要命了,我絕不能讓她碰上……」
  申正義笑道:「你很怕她,是麼?」
  華玉紅著臉搖頭說道:「我倒不怕她,我怕那位乳娘兼管家,你不知道,那老太婆一身所學跟我爹差不多,凶得不得了……」
  申正義「哦!」地一聲,道:「必是位前輩異人!」
  華玉道:「一點不錯,她叫沙五娘,當年有個外號叫……」
  申正義目中異采一閃,道:「冷面慈心夜叉』,可對?」
  華玉忙一點頭,道:「對,就是她,你聽聽這外號,就知道她多怕人了!」
  申正義點頭說道:「她的確怕人,但是人們都忽略了她那顆慈心……」一搖頭,道:「沒想到曾幾何時,這位前輩異人隱身在『避塵山莊』……」
  華玉道:「那是因為當年我爹救過她……」忽地一頓,滿面詫異地接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事?」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本是武林人,只不過見聞比別人多了些而已!」
  華玉道:「恕我直言,申正義三宇……」
  申正義笑道:「沒聽說過?」
  華玉臉一紅,點了點頭。
  申正義道:「從現在起,你知道武林中有了申正義也不遲吧?」
  華玉眨動了一下俊目,道:「我剛才聽那老和尚說,這三字不是你的真姓名。」
  中正義道:「那是他說的。」
  華玉道:「我剛才也聽你說,交朋友貴在掬心!」
  申正義倏然笑道:「好厲害,六月裡的債,還得可真快……」頓了頓,接道:「那麼我告訴你,申正義三字確不是我的真姓名……」
  華玉急道:「那麼你的真姓名是……」
  中正義搖頭說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過我向你保證,日後一定會告訴你,這行麼?」
  華玉臉上掠起一絲失望之色,道:「什麼苦衷,要等到什麼時候?」
  申正義道:「苦衷是正義未伸,時候要等到伸了正義之後!」
  華玉一怔,旋即說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叫申正義……」
  中正義道:「你明白就好,現在我告訴你一件事,倘若在這附近你碰見了那夏侯嵐,千萬別跟他接近……」
  華玉訝然說道:「那為什麼?」
  申正義道:「那是個假的,而且是夏侯嵐的冤家對頭……」
  接著就把前因後果,由頭至尾地說了一遍。
  聽畢,華玉揚眉說道:「原來有這種事,這麼說你是來找那金玉容的?」
  申正義點頭說道:「這只是我的來意之一,還有個來意是我要等夏侯嵐那位紅紛知己,及時攔住她,以免她把那半張『藏真圖』還……」
  華玉突然說道:「昨天晚上我在路上碰見—位姑娘,不知是不是……」
  申正義「哦!」地—聲,道:「那位姑娘什麼模樣?」
  華玉道:「穿一身紅衣,人美麗但有些冷……」
  申正義急道:「你在什麼地方碰見她的?」
  華玉道:「在『句容』!」
  申正義眉鋒一縱道:「在『句客』?這麼說,她是要往這兒來,也該早到了……」
  華玉道:「她是麼?」
  申正義點頭說道:「該是她,你是怎麼碰見她的?」
  華玉臉一紅,道:「那是在一家客棧中,我多看了她兩眼……」
  申正義道:「恐怕這兩眼招來了……」
  華玉搖頭說道:「那倒沒有,當時她正跟另一位姑娘說話……」
  申正義一震急道:「跟另一位姑娘?都位姑娘什麼模樣?」
  華玉詫異地道:「穿一身白衣,人長得清麗,怎麼……」
  申正義目中寒芒一閃,道:「那該是那位董婉若了,沒料到我仍遲了一步……」
  華玉一怔跺腳說道:「那就糟了,恨只恨當時我不知道……」
  申正義忽趨平靜,道:「當時還有別人在旁麼?」
  華玉搖頭說道:「我沒有看見還有別人!」
  申正義道:「那是該沒有別人……」目光一凝,望著門外,道:「這大概就是你組姐了?」
  華玉一驚忙向外望去,由對面屋簷下走過來兩個人,那是一個美麗黑衣少女跟一位瘦削黑衣老婦人。
  華玉大驚,忙道:「正是她跟那凶老太婆,我得躲一躲!」霍地站起,便要往垂著布簾的那間躲。
  無如,他遲了,只聽一聲嬌喝傳了進來:「弟弟,站住!」
  華玉一振,竟沒敢動,苦笑說道:「這下慘了……」
  中正義談淡一笑,道:「不要緊,我替你應付!」說話間那美麗黑衣少女與那黑衣老婦己走了進來。
  近前,黑衣少女—雙霜刃般秋水直逼華玉。
  華玉怯怯地道:「姐姐,怎麼你跟……」
  黑衣少女繃著一張吹彈欲破,閉月羞花的臉說道:「那要問你了!」
  華玉頭一低,沒說話。
  黑衣少女伸手拉住了她,道:「走吧,爹讓你即刻回家去!」
  華玉忙向申正義投過乞援一瞥,申正義淡淡一笑,道:「父母在,不游遠,別讓老人家操心,累得令姐兩位由白山黑水間千里迢迢跑來相尋,還不夠麼?該回去了!」
  華玉可沒想到他會出此一著,一怔說道:「怎麼你……」
  黑衣婦人突然說道:「玉哥兒,此人是……」
  華玉忙道:「我剛交的好朋友,他也是夏侯嵐的朋友,您不知道,他功力高著呢,接『少林』『羅漢堂』首座……」
  申正義忙道:「閣下,夠了,大男人家別那麼快嘴!」
  華玉赧然一笑,住口不言。
  黑衣老婦人卻冷然說道:「玉哥兒,說下去!」
  華玉苦著臉道:「沙娘,您這是……」
  黑衣老婦人膚色黝黑,面貌醜陋,加上她有一臉雞皮,望之嚇人,正是那位「冷面慈心夜叉」沙五娘。
  她冷然截口說道:「玉哥兒,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華玉無可奈何地望著申正義。
  申正義聳肩一笑,道:「我不願給你惹麻煩,說吧!」
  華玉這才把申正義大展神威的事說了一遍。
  聽畢,沙五娘與黑衣少女俱皆動容,黑衣少女不由多向申正義望了兩眼,沙五娘卻逼視申正義道:「沒想到你有這高身手,這朋友沒交錯!」
  申正義微微一笑,道:「在沙前輩眼中,這不值一笑!」
  沙五娘目中寒芒一閃,道:「你認得老身?」
  申正義一指華玉,道:「適才他不是稱呼前輩沙娘麼?」
  沙五娘威態一斂,剛要點頭。
  華玉突然說道:「沙娘,別聽他的,他不但知道您,他還知道咱家……」
  申正義皺眉說道:「又來了!」
  華玉連忙閉嘴。
  申正義一搖頭,道:「來不及了,別惹沙前輩生氣,說吧!」
  華玉好窘,紅著臉道:「他知道『避塵山莊』,他知道爹,他認得『雷霆八式』,他還說您……」
  沙五娘道:「說我怎地?」
  華玉道:「他說人們都怕您,但卻忽略了您一顆慈心!」
  沙五娘老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但倏地這笑意又自斂去,她冷然說道:「用不著他說我心好……」轉注申正義,接道:「年輕人,你怎麼知道那麼多?」
  申正義淡淡說道:「前輩,年輕人見聞多一點,並不是過錯!」
  沙五娘冷哼道:「你很會說話,知道老身不算什麼,知道『避塵山莊』也不算什麼,但一眼就認出『雷霆八式』,一下能抖出九朵劍花的,卻是絕無僅有,大大地算回事兒了!」
  申正義道:「前輩,既知道『神州一劍』,怎不知『雷霆八式』?一下能抖出九朵劍花之人那也絕不只我—個……」
  沙五娘道:「話是不錯,年輕人,老身尚來請教!」
  「不敢!」申正義道:「我叫申正義!」
  沙五娘眉鋒一皺,沉吟說道:「申正義……」
  華玉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沙五娘沒留意,黑衣少女卻看個正著,道:「弟弟,你要說什麼?」
  華玉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黑衣少女震眉一揚,道:「你越來越大膽了!」
  申正義搖頭說道:「看來你閣下真能壞事!」
  華玉囁嚅說道:「姐姐,這不是他的真姓名……」
  黑衣少女「哦!」地一聲,望了申正義一眼。
  沙五娘卻道:「我說這三字怎這般陌生,年輕人你那真姓名……」
  申正義搖頭說道:「前輩原諒,如今我有苦衷不能說!」
  沙五娘雙目一睜,道:「怎麼?你要跟我家玉哥兒交朋友,卻連個真名實姓也不肯說,年輕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申正義道:「前輩,我這位新交好友他知道為什麼?」
  沙五娘轉注華玉,道:「玉哥兒,為什麼?」
  華玉道:「您不聽他叫申正義麼?他說如今正義未伸……」
  沙五娘截口說道:「伸什麼正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9:19

第廿三章 劫後重逢
  華玉道:「您一路沒聽見有關夏侯嵐的事麼?他是夏侯嵐的朋友,就是為這件事伸正義,如今……」
  沙五娘道:「武林齊指夏侯嵐,這還有什麼……」
  申正義突然說道:「前輩,您也認為夏侯嵐是個惡魔麼?」
  沙五娘道:「要以老身看,他跟老身一樣,不過落個魔名罷了!」
  申正義道:「多謝前輩,那麼這正義不該伸麼?」
  沙五娘一怔,旋即點頭說道:「年輕人,你對,這正義該伸,你知道詳情?」
  申正義道:「我願意說給前輩聽聽……」接著又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聽畢,沙五娘神態怕人,目閃寒芒,道:「老身原不相信夏侯一修教出來的徒弟,會是個惡魔,卻沒想到此中還有這麼一段,金玉容那匹夫當年老身也見過幾次,確是個陰狠卑鄙小人,老身只當他死了……」一頓,接道:「年輕人,為這件事,老身願幫你個忙,但你得告訴老身,那夏侯嵐現在何處?」
  申正義搖頭說道:「前輩,便是我也在找他!」
  沙五娘道:「年輕人,休要欺瞞老身,老身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你若不知道那夏侯嵐現在何處,怎能斷言在這附近出現的那個是金玉容那匹夫?」
  申正義淡淡說道:「前輩,事實上夏侯嵐已被白如冰擄去,我自然……」
  沙五娘道:「這老身也聽說了,你既是他的朋友,為何不救他?」
  申正義道:「前輩,我以為阻攔那半張『藏真圖』落入金玉容手中,才是最重要的事,前輩以為然麼?」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是不錯,那麼,你可知道白如冰現在何處?」
  申正義搖頭說道:「也不知道,前輩是要……」
  沙五娘道:「老身是要找那白如冰,跟她商量一件事!」
  申正義道:「前輩要跟那白如冰商量什麼?」
  沙五娘道:「要她看老身薄面,把夏侯嵐交給老身!」
  申正義呆了一呆,道:「前輩要夏侯嵐是……」
  沙五娘道:「把他帶回,長白『避塵山莊』享福去!」
  黑衣少女嬌靨為之一紅。
  申正義「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前輩是要把他……」
  目光一轉,道:「我要先弄清楚,前輩是好意抑或是……」
  「年輕人!」沙五娘道:「老身願以昔年那尚能說得出去的名號擔保,此舉絕對是好意,假如你信得過老身……」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衝著前輩當年那威振寰宇的名號,我也不敢有半點懷疑,只是我請教,前輩有把握使白如冰……」
  沙五娘目閃寒芒,道:「老身是先禮後兵,商量不成再動硬的,別人怕她,老身可不怕她!」
  申正義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也斗膽跟前輩打個商量!」
  沙五娘道:「年輕人,你說說看?」
  申正義道:「願跟前輩分頭並進,前輩救人我護寶,不知前輩……」
  沙五娘一點頭,截口說道:「『避塵山莊』對那所謂寶並不感興趣,要的只是夏侯嵐這個人,年輕人使得,你我就此一言為定!」
  申正義道:「那麼我牢告前輩個去處……」
  沙五娘道:「什麼去處?」
  申正義道:「那白如冰的行蹤!」
  沙五娘微愕說道:「年輕人,適才你不是說不知道……」
  申正義笑道:「便是如今我也只是推測,而不敢放言中不中!」
  沙五娘詫聲說道:「年輕人,這話怎麼說?」
  申正義道:「前輩,那夏侯嵐現在白如冰之手,可對?」
  沙五娘一點頭,道:「這是你說的!」
  申正義道:「如今這『秣陵關』附近又出現了個夏侯嵐,可對?」
  沙五娘點頭說道:「也不錯,這是眾所周知的!」
  申正義笑道:「世上怎會有兩個夏侯嵐,我若是白如冰,我就會懷疑自己手中那夏侯嵐的真假!」
  沙五娘目中異采暴閃,猛一點頭,道:「不錯,年輕人,那麼白如冰就也該往這兒來了!」 
  申正義笑道:「前輩不愧高明,這正是我的推測!」
  沙五娘笑道:「年輕人,你很會奉承,卻被你點明了,老身還能不透?年輕人,高明的是你,這推測……」
  申正義截口說道:「可不敢斷言必中!」
  沙五娘道:「八九不離十,雖不中也不遠矣!」
  申正義道:「那麼,前輩,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沙五娘點頭說道:「就這麼說定了,玉哥兒,跟你姐姐咱們走!」
  華玉一怔說道:「沙娘,咱們走?」
  沙五娘兩眼微翻,道:「怎麼,你捨不得這位新交的朋友麼?」
  華玉尚未答話,申正義已然笑道:「閣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敢斷言,沙前輩要是發起脾氣來,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華玉苦著臉站了起來。
  沙五娘橫了申正義一眼,道:「年輕人,老身可沒有那麼怕人的脾氣!」
  申正義淡然一笑,跟著站起,目注華玉道:「閣下,我送你出門!」伸手拉住了華玉。
  沙五娘目光忽凝,道:「年輕人且慢。」
  申正義回身笑道:「前輩還有何教言……」
  沙五娘目射詫異,道:「年輕人,你戴有特製面具?」
  申正義身形一震,笑道:「誰說的,前輩大概是看錯了!」
  沙五娘一搖頭,道:「年輕人,老身人雖上了年紀,但是這雙老眼尚未昏花,你臉上的膚色跟耳下微有差別,這不是……」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前輩畢竟是高明……」
  華玉愕然凝注,詫聲說道:「閣下,你真戴有面具?」
  中正義笑道:「前輩的眼力還會錯麼?」
  沙五娘笑道:「年輕人,老身又一度的飄飄然!」
  華玉道:「閣下,你的真姓名我不問,可否讓我……」
  申正義笑道:「閣下,倘我能示人真面目,方可示人真姓名!」
  華玉還待再說,沙五娘已然擺手說道:「玉哥兒,人家既有不得已的苦衷,別讓人為難,走吧!」拉起黑衣少女,轉身行了出去。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閣下,他日有的是機會,走吧!」
  拉著華玉跟了上去,有意無意地抬起左手。而,適時,沙五娘突然旋身,閃電探掌向申正義臉上抓去,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可是,她那右掌碰上了申正義橫在面前的左手,只一對掌,沙五娘那只右手腕被逼了回去。
  沙五娘駭然凝目,道:「年輕人,你早知道……」
  申正義笑道:「所以我沒有謝過前輩成全!」
  沙五娘道:「你能一掌逼退老身……」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事實上,那該說我運氣好!」
  沙五娘老眼眨動,道:「年輕人,你是能一掌逼退老身的第一人。雖然如今高深莫測,但總有一天老身要揭……」
  申正義笑道:「前輩,等不到那一天,我自己就會揭露自己的本來面目了!」
  沙五娘沒再說話,轉身行了出去。
  申正義送到了酒肆門口,眼望著這老少三人遠去,才轉身返回座頭,繼續他那未完的吃喝。
  然而,他舉起酒杯,那只舉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雙眼望著酒肆門外,暴射異采。
  酒肆門外、街上,並肩走著兩個人,那是兩位姑娘,一著紅衣,一著白衣,紅衣姑娘美艷,白衣姑娘清麗。
  紅衣姑娘是上官鳳,白衣姑娘赫然是「萬花公主」白素貞。
  她兩位怎會碰在一處,結伴而行?
  申正義突然想起了華玉在「句客」的所見。
  敢情,華玉口中的白衣姑娘不是董婉若,而是這位「太白樓」上負氣出走的「萬花公主」白素貞。
  就在他微一怔神,腦中思念電旋的一瞬,那兩位已然由灑酒門前走過看不見了。
  申正義連忙站起,丟下一錠碎銀,三腳並為兩步趕了出去,等他跨步出門再看時,街上空蕩蕩,哪裡還有那兩位的芳蹤?申正義一怔一急,舉步往前趕去。
  甫走沒幾步,他突然站住了,只因為他那眼角餘光,瞥見了身右一家酒肆內,有一紅一白兩條情影。
  轉眼一看,心中頓松,果然不錯,上官鳳與白素貞正坐在那家酒肆裡,兩人共據一席,低聲交談。再看她兩個四周,更坐滿了武林豪雄。
  申正義嘴角泛起微笑,額頭上卻皺了雙眉,舉步向那家酒肆行去,他甫進門,數十道目光齊集他一身。
  本難怪,他適才大展神威,數退少林、武當眾高手,還有威震武林的「不歸谷」之舉,已然震動了整個「秣陵關」。
  有人禁不住低低說道:「瞧,夏侯嵐的那個朋友來了!」
  這話,輕易地傳進上官鳳跟白素貞的耳朵裡,她二位目光一凝,四道目光滿是訝異。
  申正義他裝作未聽見邁著灑脫步履,直向上官鳳與白素貞那付座頭行去,近前舉手一揖:「二位之中,哪位是上官姑娘?」
  上官鳳臉色微變,道:「我就是,閣下是夏侯大俠的朋友?」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原來芳駕你是上官姑娘,我久仰,只恨一向無緣拜識,如今不期而遇,可謂幸甚,姑娘沒聽夏侯兄提過我麼?」
  上官鳳道:「閣下面生得緊,請教……」
  申正義道:「不敢,我姓申,草字正義!」
  上官鳳微微一愕,道:「閣下恕我,我沒聽他說過……」
  申正義一笑說道:「那不要緊,要緊的是姑娘是我那夏侯兄的紅粉知己,眼下這酒肆內有不少武林朋友想劫擄姑娘以逼我那夏侯兄就範,以我看二位還是快跟我走吧!」
  上官鳳淡淡說道:「至今我沒見有人動!」
  申正義道:「姑娘,那是因為有區區我在側!」
  上官鳳「哦!」地一聲,道:「他們都怕你?」
  「怕未必!」申正義笑道:「只是剛才我在另一家酒肆內,獨退少林、武當、『不歸谷』三門派高手,令得眼下諸位對我不得不客氣幾分!」
  白素貞聞言動容,上官鳳則道:「你閣下能獨退……」
  申正義截口說道:「姑娘不信,早可問問眼下諸位!」
  上官鳳道:「都倒不必,是真,那最好不過,既有閣下在側,我二人安全得多,何必要速離此地?」
  申正義呆了一呆,笑道:「姑娘,我不能在此久留,我只是眼見二位來此,趕過來打個招呼……」
  上官鳳道:「閣下既是夏侯大俠的朋友,我二人若不願走,閣下諒必不會對朋友的朋友棄之不顧?」
  申正義搖頭笑道:「姑娘好犀利的詞鋒,顯然,姑娘是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上官風淡淡,道:「只田為我對閣下太以陌生!」
  中正義笑了笑,道:「姑娘對我這個人陌生,對我申正義這三個字也陌生,但對我這身材這雙手該不會陌生,請你細看看!」說著,他把雙手伸到了桌子上。
  上官風果然凝了目,忽地,她那雙美目中現了異采,欠身欲起,但她又坐了下去,道:「閣下的身材跟這雙手雖對我很熟,但我不敢相信……」
  申正義目光溜向白素貞,道:「據我所知,這位姑娘的令堂,不但在找這位姑娘,而且還在找姑娘的那位朋友,我那夏侯兄!」
  白素貞聞言一怔,上官鳳則震聲急道:「閣下是說夏侯大俠他已……」
  申正義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據我所知,我那夏侯兄,已不在這位姑娘的令堂手中了,他如今已安……」
  上官鳳目注白素貞,白素貞抬眼說道:「閣下知道我是誰?」
  申正義笑道:「『羅剎夫人』白如冰的掌珠,『萬花公主』白素貞白姑娘!」
  白素貞臉色一變,微頷螓首,道:「不錯,不,閣下怎知夏侯大俠已……」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姑娘,『太白樓』上的一切,我看得清楚!」
  白素貞霍地轉注上官鳳,道:「姐姐,那麼夏侯大俠曾在這『秣陵關』附近出現過之說,沒有錯,姐姐盡可放心去找他好了!」
  上官鳳神情一陣激動,尚來說話。
  申正義已然低低說道:「不,白姑娘,在『秣陵關』附近出現的那位夏侯大俠不是真的,而是有人假夏侯大俠之名,其目的只在引來上官姑娘!」
  白素貞呆了一呆,道:「那人是誰?」
  中正義道:「『千面書生』金玉容!」
  白素貞嬌靨色變,道:「會是他……」
  上官鳳突然激動地道:「妹妹,讓我再問這位一句……」
  轉望申正義道:「我聽說夏侯大俠一身功力已……」
  申正義笑道:「姑娘難道忘了,我那夏侯兄有九條命,幾次大難不死!」
  上官鳳霍地站起,美目湧淚,道:「妹妹,咱們跟他走!」
  白素貞道:「姐姐信得過他了?」
  上官鳳一點頭,道:「是的,我信得過他了!」
  白素貞略一遲疑,站了起來。
  適時,突然一聲輕笑傳了過來,只聽有人說道:「人心險惡,武林多詐,別上了人的當才好!」
  三人一怔,循聲望去,只見那說話的是個灰衣老者,長眉細目,太陽穴高鼓,眼神十足,他坐在角落裡一付座頭上,對面,另坐著一個瘦削灰衣老者,濃眉環眼,威態逼人。
  當三人向他望去的時候,他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含笑舉杯,邀他那坐在對面的同伴,沒向這邊望一眼。
  白素貞向著上官鳳投過探詢一瞥。
  上官鳳道:「妹妹,別聽他的,我看……」
  那長眉細目老者突又一笑,自言自語地道:「好辦法,只要能嫌得她,何愁對付不了夏侯嵐,哪怕那夏侯嵐不乖乖獻出『玉蟾蜍』?」
  上官鳳雙眉方揚,白素貞已然開口說道:「二位老人家是……」
  「不敢!」長眉細目灰衣老者含笑轉望過來,道:「老朽二人來自『華山』,人稱『華山四叟』,『金陵』一戰之後,就剩了老朽二人,如今該稱『華山二叟』了!」
  白素貞「哦!」地一聲道:「莫非柳前輩與莫前輩?」
  「不敢!」長眉細目灰衣老者道:「老朽二人正是『華山』柳太虛、莫允文。」
  自素貞道:「敢問二位,那莫上人的當之語何解?」
  柳太虛掃了申正義一眼,笑道:「姑娘何不問問自稱夏侯嵐好友的這位?」
  白素貞沒問申正義,道:「柳前輩之意,莫非說這位不是夏侯大俠的朋友?」
  柳太虛道:「恐怕該是夏侯嵐的生死大敵!」
  白素貞收回目光,望著上官鳳道:「姐姐,你看……」
  上官鳳道:「讓我來跟他說……」轉望柳太虛道:「我請問,二位跟夏侯嵐是敵是友?」
  柳太虛道:「姑娘,老朽兩個幾十年形影不離的夥伴,死在夏侯嵐之手!」
  上官鳳淡笑說道:「這就夠了,二位恐怕也沒存好心!」
  柳太虛老臉微紅,一點頭,道:「不錯,老朽二人確實是打算劫擄姑娘,然後找到那夏侯嵐,逼使他乖乖就範,跟那位自稱夏侯嵐朋友的用心一樣!」
  上官鳳道:「那我姐妹跟他走路跟留在這兒又有什麼分別?」
  柳太虛搖頭說道:「分別大得很,倘夏侯嵐落在老朽二人手中,只要他乖乖交出『玉蟾蜍』,老朽二人就會留他一命,而夏侯嵐若落在這位手中,只怕除了得文出『玉蟾蜍』之外……」
  上官鳳冷笑說道:「謝謝二位的好意,夏侯嵐功力已失,任何人都能置他於死地,用不著用一個弱女子來脅迫他!」
  柳太虛老臉一紅,還待再說。
  上官鳳一拉白紊貞道:「妹妹,咱們走,倘有差錯,請唯我是問就是!」轉身行了出去。
  白素貞沒再說話,任她拉著向外行去。
  申正義目注一直,一笑說道:「二位,可惜那番心機了!」轉身跟了出去。
  濃眉大眼的莫允文勃然色變,按桌欲起,卻被柳太虛一把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莫允文威態稍斂,未再動。
  這裡,上官鳳拉著白素貞出了門,然而,甫跨出門檻,白素貞如遭電極,機伶一頓,慌忙退回,也反腕一把把上官鳳拉了回來,二人這一退,差點沒撞在緊跟身後的申正義身上。
  申正義忙道:「白姑娘,怎麼了?」
  白素貞神色驚慌地道:「家母已經到了,我看見了軒轅極與冷天池!」
  中正義神情微震,眉鋒一皺,道:「在哪裡……?」
  白素貞道:「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怕是……」話猶未完,人影似電,酒肆門口如飛射落兩個人,正是軒轅極與冷天池兩個老怪。
  認識這兩個老怪的人不多,但不能說沒有,酒肆內立即響起數聲驚呼,緊跟著一陣桌椅響,有人站起來驚慌地住裡退去。
  而軒轅極與冷天池卻是根本來向裡看一眼,落地後立即向著白素貞恭謹躬下身軀:「屬下等見過公主……」   白素貞一擺手,道:「你兩個到這兒來幹什麼?」
  軒轅極道:「回公主,屬下等奉夫人之命,一路找尋公主下落至此,自公主走後,夫人多日來焦慮憂愁,未進滴水粒米……」
  白素貞道:「我娘會這樣麼?」
  軒轅極道:「屬下焉敢欺瞞姑娘,有道是『十指連心』,又道是:『血比水濃』,公主倘若不信,稍時等夫人趕到後……」
  白素貞忙道:「我娘往這兒來了?」
  軒轅極道:「回公主,屬下等奉命先行,夫人該隨後就到!」
  白素貞道:「我不要見她,你兩個讓開!」
  軒轅極—欠身,忙道:「公主,怎麼說公主跟夫人是親母女,怎好……」
  白素貞道:「『太白樓』上的情形,你二人知道!」
  軒轅極道:「屬下等聽夫人說了,夫人當時是一時氣憤,事後夫人深感心痛懊悔,這多日來也確實是……」
  白素貞雙眉一揚,道:「我不要聽,讓開!」
  軒轅極一欠身,道:「公主……」
  白素貞冷然叱道:「軒轅極,你敢不聽?」
  軒轅極忙道:「回公主,屬下不敢,但屬下願領公主重罰!」
  白素貞勃然色變,道:「軒轅極,你好大的膽子……」揚掌便要劈出。
  申正義突然跨前一步,抬手一欄,道:「白姑娘,可否容我說句話。」
  白素貞沉腕收掌,道:「你說吧!」
  申正義道:「姑娘,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做兒女的不該這樣!」
  白素貞臉色一變,道:「你是說,我該跟他兩個走?」
  申正義道:「慈母想念,多日來未進滴水粒米,其焦急憂愁之情可知,多年撫育之恩,姑娘又怎好因一時之氣憤責打而抹煞!」
  白素貞神色一黯,垂下頭去。
  軒轅極目注申正義,盡射感激,道:「這位是……」
  申正義道:「我姓申,申正義,跟白姑娘……」
  忽聽柳太虛說道:「這位是夏侯嵐的好朋友!」
  申正義雙眉一揚,上官鳳臉上變了色。
  軒轅極目中寒芒一閃,沉聲說道:「是誰說話,站出來讓老夫看看。」
  只聽一陣輕笑,柳太虛急步走了出來,老遠地抱拳一揖,陪上—臉令人噁心的笑容:「老朽『華山』柳太虛,見過軒轅極教主!」  
  軒轅極兩眼一翻道:「你就是『華山四叟』中的柳太虛?」
  柳太虛忙道:「那是武林同道的抬愛,如今教主當面,何敢再稱一個叟字,柳太虛先前有眼無珠,不識這位姑娘便是夫人的……」
  軒轅極冷哼一聲,道:「敢莫你冒犯了公主。」
  柳太虛一驚忙道:「柳太虛何來大膽,哪敢……」
  軒轅極威態稍斂,道:「諒你也不敢,你適才此言當真?」
  柳太虛忙道:「柳太虛焉敢欺瞞教主,教主如若不信,盡請問問這位……」
  申正義突然笑道:「好個謙恭的『華山』名門大派!」
  柳太虛臉一紅,住口不言。
  軒轅極轉注申正義道:「你真是夏侯嵐的朋友?」
  申正義笑道:「為免這位華山名門大派的高手做那可憐的叩頭蟲,受那無妄之災,也顯顯我這無名之輩的豪氣,我承認。」
  柳太虛機伶一顫,羞愧地低下頭去。  
  軒轅極目中寒芒暴閃,道:「你的膽識頗令老夫心折……」
  —頓,點頭接道:「那好,夫人說不愁找不到夏侯嵐了!」
  白素貞變色叱道:「軒轅極,你想幹什麼?」
  軒轅極一驚欠身,道:「稟公主,夫人正愁……」
  白素貞冷笑說道:「好個翻臉無情的東西,剛才要不是他如今你焉有命在,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再見我娘,如今一聽說他是夏侯嵐的朋友,你便要以怨報德,快給我閃開讓他二位走,要不然別怪我先殺了你。」
  軒轅極老臉冷索,低下了頭,道:「公主,夫人多年的仇恨為重。」
  白素貞道:「那就找夏侯嵐本人,別找他的朋友,閃開!」
  軒轅極猶自遲疑。
  白素貞冷笑說道:「你當我真不敢殺你?』含怒揚掌,就要劈出。
  酒肆外白影曳閃,再看時軒轅極與冷天池身後已多了個「羅剎夫人」白如冰,她神情激動,顫聲喚道:「貞兒!」
  白素貞一驚收手,入目那張清瘦而憔悴的臉,再見那滿身的風塵,白素貞嬌軀倏顫,美目湧淚,一聲悲呼:「娘!」張臂撲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39:39

  母女倆擁為一團,白素貞嚶嚶而泣,白如冰淚直流,臉上卻綻開了難得的笑容,手撫著愛女滿頭秀髮。
  這是人性,這是親情,「羅剎夫人」是位縱橫宇內,脾睨武林數十年,使得人人談虎色變,聞風膽落的女魔頭,但在這一剎那間,她卻是個最為可親的慈母,最為平凡的女人。
  人目這一剎那,誰會相信她是個威懾宇內的女魔頭。
  這就是世上最感人的親情,天地間最偉大的母愛。
  申正義暗暗感歎之餘,卻皺了眉。
  白如冰忽地笑道:「貞兒,偌大個姑娘家了當著這多人,怎好意思?別哭了,抬起頭來擦擦淚,讓娘看看你瘦了多少!」
  果然,白素貞住聲仰起了嬌靨,是白如冰親手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漬,萬般憐惜地柔聲道:「真的瘦了,娘好心疼,還生娘的氣麼?」
  白素貞微抬螓首,低低說道:「娘,貞兒怎會……」
  白如冰一歎說道:「那還好,否則娘這隻手就不想要了……」
  她母女當著這許多人親熱,似乎是忘記了身外的一切。
  申正義神情忽動,向上官鳳遞過一個眼色,轉身住裡行去,上官鳳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剛轉身。
  白如冰突然一聲輕「咦」,道:「上官姑娘也在這兒?」
  上官鳳身形一震,沒動,忙點頭說道:「是的,白前輩,我……」
  白素貞偎在自如冰懷裡截口說道:「娘,我路上碰見上官姐姐,承她多日照顧……」
  白如冰向著上官鳳含笑點頭,道:「謝謝上官姑娘,對當日的一切,白如冰很慚愧!」
  上官鳳忙道:「不敢,白前輩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如冰臉色微轉陰沉,繼而嫣然一笑,道:「再謝謝上官姑娘的曲諒……」目光落向柳太虛,道:「這位是……」
  軒轅極一旁欠身說道:「稟夫人,此人是『華山』柳太虛,適才他……」
  白素貞忙截口說道:「娘,咱們走吧!」
  白如冰點了點頭,道:「好,貞兒,娘聽你的,上官姑娘,一起走吧?」
  上官鳳忙道:「多謝前輩,您請自便,晚輩還有事……」
  白如冰道:「上官姑娘還有什麼事,可有白如冰效勞之處?」
  「不敢當!」上官鳳道:「些微小事,晚輩自己辦得了,多謝前輩好意。」
  白如冰含笑點頭,道:「那麼我帶著貞兒走了,異日再謀……」語音一頓,凝目處,是本來要往裡望,如今卻不得不落在上官鳳身後的申正義身上,笑問道:「上官姑娘,這位是……」  
  上官鳳神色一緊,忙道:「是晚輩的一個朋友。」
  白如冰深深地望了申正義兩眼,笑道:「姑娘的這位朋友功力不差……」笑容忽地一斂,接道:「上官姑娘可知道夏侯嵐的下落?」
  上官鳳忙道:「晚輩聽說他在這一帶出現過,故而前來相尋,怎麼,莫非前輩仍要找他……」
  白如冰一點頭,道:「我認為對他跟對姑娘是兩回事,除非他把夏侯一修的藏處告訴我,否則我絕不放過他!」 
  上官鳳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白如冰倏然一笑,道:「姑娘知我苦衷,當能曲諒……」
  上官鳳遲疑了一下,道:「晚輩不便說些什麼,但夏侯前輩確實已故二十多年……」
  白如冰道:「他應該把夏侯一修的埋骨處指給我看看。」
  上官鳳道:「前輩,人死一了百了……」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姑娘不是我,自然不知我的身受。」
  上官鳳雙眉倏揚,但終歸默然未語。
  白素貞適時說道:「娘,咱們走吧!」
  白如冰點頭說道:「這就是,貞兒,讓上官姑娘跟你做個伴兒可好?」
  白素貞道:「好是好,可是上官姐姐……」
  上官鳳忙使眼色,白素貞卻道:「姐姐,我明白,可是我總覺得他……」
  上官鳳好不著急,忙道:「妹妹,你放心,我不會辦錯事的!」  
  白素貞抬頭說道:「姐姐,別輕信人言,你不知道他……」
  上官鳳急著想跺腳,還待再說。
  白如冰突然笑問道:「貞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白素貞忙道:「沒什麼,娘,我不是勸上官姐姐跟咱們走!」
  白如冰目注上官鳳道:「姑娘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上官鳳一咬牙,點頭說道:「正是,前輩,晚輩不得不辜負貞妹妹這番好意!」
  自如冰淡淡一笑,道:「既如此……」
  白素貞突然叫了聲:「娘!」
  白如冰道:「怎麼,貞兒?」
  白素貞遲疑了一下,道:「我還是想讓上官姐姐跟我做個伴兒!」
  上官鳳大急,道:「妹妹,你怎麼……」
  白如冰突然笑道:「傻孩子,你上官姐姐既有不得已之處,你何必……」
  白素貞忙搖頭道:「不,不是,娘,她沒有……」倏地住口不言。
  白如冰微愕說道:「貞兒,究竟怎麼回事呀?」
  白素貞搖頭說道:「沒什麼,我只是擔心……」又閉上了檀口。
  白如冰追問說道:「你擔心什麼呀?」
  白素貞囁嚅說:「沒什麼,娘……」
  白如冰霍地轉注軒轅極,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軒轅極神情一震,低頭囁嚅,道:「回夫人,屬下知道,但屬下不敢說!」
  自如冰雙眉一揚,道:「自有我做主,你說!」
  軒轅極應了一聲,尚未說話。
  申正義突然說道:「上官姑娘,我看你還是跟白前輩走吧!」
  上官鳳大感意外,呆了一呆,道:「你說什麼?要我……」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我說姑娘該跟白前輩走!」
  上官鳳詫異欲絕地道:「你怎麼……」
  申正義道:「姑娘,這『秣陵關』是非地,群敵壞伺,危機四伏,我沒有多少力量護衛姑娘,姑娘如果跟白前輩走,那該是最安全不過的!」
  白素貞忙道:「上官姑娘,他已經……」
  申正義向著白如冰一拱手,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尚望前輩俯允!」
  白如冰含笑說道:「你請說吧!」
  申正義道:「我有幾句私下的話,想跟上官姑娘說一說……」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你只管講,我不敢阻攔。」
  申正義道:「謝謝前輩……」轉望上官鳳,道:「上官姑娘,請跟我來。」說著,舉步向門外行去。 
  上官鳳暗暗納悶,急步跟了出去。
  申正義帶著上官鳳順著大街往前走,約摸走了十多丈,看看白如冰等已不可能聽見他二人談話,逐停了下來。
  上官鳳跨前一步站近了些。
  申正義難挨激動,低低地道:「鳳妹……」
  上官鳳美目中淚光一湧,啞聲說道:「嵐哥,果然是你,你……」
  夏侯嵐忙道:「鳳妹,請冷靜一下,聽我說,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你只好跟白如冰走了,我要找尋金玉容那匹夫……」
  上官鳳道:「嵐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夏侯嵐苦笑道:「鳳妹該知道,在功力上,我略遜白如冰一籌,再加上軒轅極與冷天池在側,一旦軒轅極說出我是夏侯嵐的朋友,那後果不難想像,正好我要尋找金玉容,沒辦法全力照顧你,你跟著她,確實最安全不過……」
  上官鳳道:「可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鳳妹,別害怕擔心,既有個白素貞,我料白如冰不會對你怎麼樣,日後事了,你再托個辭,想必也很容易脫身,這是權宜之計,你要……」
  上官鳳一點頭,道:「好吧,我聽嵐哥的,可是什麼時候……」
  夏侯嵐道:「鳳妹,為大仇,你我都不得不忍忍,日子不會太遠的,一旦金玉容就擒,大仇復雪,你我就能見面了!」
  上官鳳泫然欲泣,但她強忍住兩眼珠淚,道:「有件事我要告訴嵐哥,董婉若董姑娘她是夏侯前輩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這一切我都知道了,不過,鳳妹,金玉容那匹夫心智太高,他已使我那位義妹相信他是她的生身父了……」
  上官鳳大驚,道:「嵐哥,這怎會……」
  夏侯嵐道:「我擒獲金玉容的人,由他們口中我獲悉了一切,鳳妹,我那義妹給你的那只裝信鴿的絲囊可在身邊?」
  上官鳳微愕說道:「嵐哥問這幹什麼?」
  夏侯嵐道:「鳳妹不知道,我那義妹把半張『藏真圖』縫在那只絲囊的夾縫中,她是為怕金玉容會找……」
  上官鳳「哦」地一聲,道:「怪不得她會願意……」臉色大變,住口不言。
  夏侯嵐忙道:「鳳妹,怎麼了?」
  上官鳳焦急地道:「嵐哥,我把那只絲囊給了人,你看怎麼辦?」
  夏侯嵐心頭一震,急道:「鳳妹,你把它給了誰了?」
  上官鳳道:「在『句容』客棧裡,有祖孫相依為命的賣唱的,姓巴,我因喜愛那小姑娘的聰慧,就把它……」
  夏侯嵐跺腳歎道:「鳳妹,你怎麼……」
  上官風懊悔地道:「董姑娘沒對我說那裡面有半張『藏真圖』,我怎知……」美目一睜,接道:「怪不得她叮囑我千萬別把絲囊丟了,原來……唉,我怎麼就沒想到,怎麼那麼糊塗,嵐哥,你說怎麼辦呢?」
  夏侯嵐皺眉說道:「事己至此,鳳妹也不必焦急懊悔自責了,說不得我只有到『句容』去跑一趟了,金玉容所以假我名在此出現,目的就是想引來鳳妹要回那只絲囊,如今既然鳳妹已把它送了人,那總比落進金玉容手中好……」
  上官鳳道:「嵐哥預備怎麼去找?」
  夏侯嵐道:「既然他祖孫在『句容』一帶賣唱,也有姓,我到那兒打聽一下,找他們諒必不是困難之事……」
  上官鳳道:「萬一要是找不著,那可該怎麼辦?」
  夏侯嵐道:「只有走一步說一步了,能找到最好,萬一找不到也是沒有辦法,只要別淪入武林敗類手中……」
  上官鳳道:「別人不知道,那倒不會,我只擔心萬一那絲囊被毀了……」
  夏侯嵐道:「誰也別想再湊合『藏真圖』了,那不是更好麼,又有什麼值得惋惜的?為一張『藏真圖』,武林中的血腥已夠多了!」
  上官鳳默然未語。
  夏侯嵐忽地又道:「對了,鳳妹,在金玉容處,你可曾見著我那位義弟?」
  上官鳳搖頭說道:「沒有,我只見著了婉若姑娘,她也沒跟我提起……」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怎會沒看見,她又怎跟鳳妹提起……」
  忽聽白素貞道:「上官姐姐,說完了麼?我娘要走了!」
  上官鳳忙應道:「妹妹,馬上就……」
  夏侯嵐忙道:「鳳妹,快過去吧,有話咱們異日見面再談!」
  上官鳳眼圈兒一紅,道:「嵐哥,只不知道哪一天何時才能……」
  夏侯嵐柔聲說道:「鳳妹,不會太遠的,我不剛說過麼,為大仇咱們都得忍忍,再說,江湖隨時可以碰面,鳳妹又何必……」
  上官鳳一點頭,道:「好吧,那麼,嵐哥,我走了!」
  夏侯嵐道:「鳳妹多保重,萬一碰上金玉容……」
  上官鳳道:「我知道怎麼說法,嵐哥你也多保重!」
  夏侯嵐道:「謝謝鳳妹,別讓白如冰動疑!」
  上官鳳點頭強笑,轉身向白如冰走了過去。
  夏侯嵐心中一陣難受,站在那兒目送上官鳳離去,是那麼失神,那麼傷感,那麼……
  只聽白如冰揚聲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上官姑娘的!」
  夏侯嵐忙收心定神,道:「謝謝白前輩!」說話間,上官鳳已然走近白如冰身邊,白如冰伸手握上她皓腕,一手一個,帶著軒轅極與冷天池飄然而去。  
  夏侯嵐目送這一行人遠去,才始舉步行回了酒肆,他剛要進門,迎面碰見柳太虛與莫允文並肩行了出來。
  顯然,他兩個以為「申正義」已走了,可沒想到「申正義」又走了回來,雙雙一驚退步,柳太虛驚慌地道:「閣下,你是打算……」
  夏侯嵐哂然一笑,伸出雙手,道:「你看我這雙手,乾淨麼?」
  柳太虛將頭連點地道:「乾淨,乾淨!」
  夏侯嵐淡然說道:「那麼我還不想弄髒了它,二位請吧。」
  雙手往後一背,不進不退,就站在那門口。
  柳太虛笑一聲,道:「閣下不愧是位英雄人物!」一拉莫允文,戰戰兢兢地由夏侯嵐身邊擦過,然後放步疾奔而去,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好不狼狽。
  夏侯嵐舉步搖頭,方要舉步往門裡跨,那眼角餘光瞥見身右十多丈外一家酒肆內,步履匆忙地跑出個人。
  那是個黑衣漢子,他一見夏侯嵐猶未進酒肆,臉色一交,立即放慢了步履,低頭順大街往東行去。
  夏侯嵐神情一動,淡然而笑,舉步行出了酒肆。
  那黑衣漢手似乎掉了什麼東西,行走間突然彎腰在地上撈了一把,但等他直起身後,步履頓疾,飛一般地奔去。
  往東去,百丈外,是那石頭砌成的「秣陵關」口。
  那「秣陵關」口,像個城樓口,只是關上的石塊缺了好幾處,看上去,令人有荒無淒涼之感。
  那黑衣漢子到了關口沒出關,往旁邊一斜,步履若飛地登上了那道丈高土牆,然後順著那一望長有里許的蜿蜒土牆向前奔去。
  這黑衣漢子不差,片刻工夫,土牆走完,再望「秣陵關」口,已在身後里許之外。
  眼前土牆已到頭,這地方更荒涼了,觸目是一片黃土,在這一望無垠黃土上,傍依著一條水色清澈的小溪,有著一片不大的樹林子,唯有這片樹林跟這條小溪為這片一望無垠黃土荒原添了一分生意。
  黑衣漢子抬眼四下望了望,騰身而起,掠過小溪,一頭撲進樹林,飛閃而沒,點塵未驚。
  樹林中央,有片空地,空地上,有座新搭蓋的小茅屋,既無明暗,也不分前後,只有那一間。
  茅屋也沒窗戶,只有兩扇門緊閉著。
  人影閃動,黑衣漢子飛射落在茅屋前,恭下身軀:「稟老主人,屬下特來履命。」
  茅屋兩扇門豁然而開,兩名腰配長劍的黑衣人當先行了出來,他二人之後,緊跟著一名瘦削黑衣老者,長眉細目,好不陰沉,正是那昔日的「千面書生」金玉容。
  金玉容冷然擺手,方要說話,臉色突變,冷笑說道:「怎麼,你還為我邀來了客人?」
  黑衣漢子剛一怔,他身後丈餘外閃電飄落一人,是夏侯嵐,他冷然笑道:「金玉容,你耳目不差!」
  黑衣漢子大驚失色,前竄數步,霍然旋身,立即臉色如土,機伶寒顫,砰然跪倒,顫聲說道:「老主人開恩……」
  那兩名配劍黑衣人閃身欲動,卻被金玉容抬手止住,他目注夏侯嵐,淡然一笑,道:「閣下是……」
  夏侯嵐冷然說道:「金玉容,你終於還是被我碰止了,不認識我麼?」
  金玉容兩眼眨動,抬頭說道:「恕我眼拙,不知閣下是……」
  夏侯嵐截口說:「除了我之外,誰還會找你?」
  金玉容神情猛地一震,凝目說道:「你不會是夏侯嵐吧……」
  夏侯嵐道:「你認為還有別人麼?」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面貌可以易容,但你這身功力……」
  夏侯嵐道:「功力也可以恢復!」
  金玉容倏地搖頭笑道:「夏侯嵐所中之毒,非我獨門解藥不能……」
  夏侯嵐道:「那是你孤陋寡聞,世上另有解毒之物。」
  金玉容笑道:「你騙得哪一個,閣下,說吧,你究竟何人……?」
  夏侯嵐冷然說道:「我提兩個人你可認識?」
  金玉容道:「你提的是哪兩個。」
  夏侯嵐道:「『瘋傻二怪』。」
  金玉容一怔,道:「原來是東方朔與艾遲,怎麼樣?」
  夏侯嵐道:「你既知他二人,就該明白我所中之毒是誰……」
  金玉容道:「你是誰,是他兩個替你解的毒,恢復了功力?」
  夏侯嵐道:「不錯!」
  金玉容目光轉動,嘿嘿笑道:「他兩個有解藥,嗯,他兩個有解藥……」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真是夏侯嵐了。」
  夏侯嵐道:「這還能假得了麼?」
  金玉容點頭笑道:「說得是,那麼,你找上我是……」
  夏侯嵐道:「我以為你多此一問!」
  金玉容嘿嘿笑道:「當然,當然,我是多此一問,除了要我的命外,你還想幹什麼,當不會是跟我把臂言歡,交朋友來的,更不會是想請我吃喝一頓,只是,你認為你能奈何得了我麼?」
  夏侯嵐道:「那要試試看再說!」
  金玉容一點頭,道:「好吧,我就試試看……」抬手一擺,道:「你兩個替我擋一陣!」話落,他轉身走進小茅屋。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金玉容,你還想跑麼?」一閃身撲了過去。
  他這裡身形才動,那跪在地上的黑衣漢子突然一躍而起,抖手兩蓬烏芒迎著夏侯嵐當面打去。
  夏侯嵐雙眉微挑,衣袖一抖,兩蓬烏芒倒射而回,沒便宜外人,全打在了黑衣漢子身上。
  黑衣漢子怪嗥一聲,捂臉往後便倒,一陣滾翻,寂然不動。
  金玉容走進茅屋後,並未有脫逸的行動,他反而搬了把椅子當門面坐,泰然安詳異常,適時他笑道:「這三個都是我的死士,你必須把他們全殺了,才能再找我,否則的話,你就要賠上一條性命!」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夏侯嵐是殺機頓起,當即冷冷說道:「那是當然!」跨步欺了過去。
  錚然兩聲,兩名黑衣人長劍出鞘,各自振腕抖倒,閃動身影,砍截夏侯嵐,長劍當胸遞到。
  夏侯嵐身形後退半步,引得二黑衣人招式用盡,欲沉腕變招之際,他兩手突抬,「嗤」地兩聲,血箭疾射,慘嗥連起,聞之心驚,兩名黑衣人眉心各現血洞,身形一傾前栽,砰然兩聲產,直楞楞地倒了下去。
  「一殘指」一招斃敵,剎那間三具伏屍,令人觸目驚心,毛骨悚然,難怪他被稱為辣手神魔!
  金玉容面有異容,但仍坐著未動,竟撫掌笑道:「好,好,好,儼然夏侯一修之當年……」
  夏侯嵐冷然說道:「金玉容,你還有多少死士?」
  金玉容搖頭說道:「沒有了。」
  夏侯嵐道:「沒有了?」
  金玉容搖頭說道:「對付別人三個已夠多,對付你三個卻嫌太少,誰知他三個這般不濟,唉,枉費了我一番調教。」他竟然談笑自若,難道說已將生死置於度外?想必是,大難當頭,怕有何用,慌又何補?
  話是這般說,夏侯嵐一時也未敢冒然再進,只因為他領教過金玉容那舉世無匹的高絕心智。他凝神四下搜索,口中卻道:「金玉容,那麼該輪到你了!」
  金玉容道:「我不一直在靜坐恭候麼?」
  夏侯嵐道:「你仍認為我奈何不了你?」
  金玉容點頭說道:「那是當然,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我這人?你認為我會靜坐等死麼?我才沒有那麼傻呢?再說我老福未享……」
  夏侯嵐道:「想必你有那不著痕跡的仗恃!」
  金玉容一點頭,笑道:「你說對了,我有兩大仗恃。」
  夏侯嵐冷笑說道:「一個你嫌少?」
  金玉容笑道:「那另一個本是備而不用的。」
  夏侯嵐道:「恐怕你卻得用上。」
  金玉容搖頭說道:「那不—定,也許第一個就能擋阻你!」
  夏侯嵐道:「能說麼?」
  金玉容道:「我這仗恃並非秘而不宣的,當然能,而且這第—個仗恃非說不可,因為你比那當年的司馬懿還狠,把我打掃街道的三個老軍都殺了,不說焉能嚇退你!」
  夏侯嵐冷笑說道:「敢情你自比諸葛武侯,那麼你說,看看能否嚇退我!」
  金玉容笑道:「那要看你的心狠到什麼程度了……」頓了頓,抬手環指,接道:「適才你凝功搜索,可曾發現這樹林內另有人跡?」
  夏侯嵐道:「沒有!」
  「對了!」金玉容一點頭,道:「死的不算,這附近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一個人了……」
  夏侯嵐道:「這就是你的仗恃?」
  「不錯!」金玉容點頭笑道:「人家都是以為人多為仗恃,我則是以沒有人為仗恃!」
  夏侯嵐冷笑道:「這倒是新鮮的說法……」
  金玉容道:「難道你還不明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0:43

第廿四章 元兇自焚
  夏侯嵐道:「我明白了,你送走了我那義妹!」
  金玉容撫掌大笑,道:「高明,高明,一語中的,不愧當今第一奇才,夏侯嵐,那夏侯一修的女兒在我手中,你敢動我麼?」
  夏侯嵐道:「似乎這的確是個有力的仗恃!」
  「當然,當然!」金玉容笑道:「我有先見之明,但我並不是防你,而是防那白如冰,所以我把夏侯一修都女兒預先進走,藏在一隱密處,我每天定時跟那兒連絡一次,倘突然連絡中斷……」嘿嘿一陣陰笑,住口不言。
  夏侯嵐道:「這就是你那第一個仗恃?」
  金玉容點頭說道:「不錯,不錯,你看尚差強人意否?」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說你那第二仗恃。」
  金玉容搖頭說道:「剛才你沒聽我說麼,那第二個我仗恃只是備而不用,倘第—個仗恃嚇住你,它就用不上了,既然用不上,我不打算把它洩之於人。」
  夏侯嵐道:「你這第一個仗恃並沒有用。」
  金玉容微笑說道:「怎麼,莫非你……」
  夏侯嵐道:「倘它有用,你就不會再設第二個了!」
  「不然,不然。」金玉容搖頭說道:「多—個仗恃好,再說我知道你天生心狠手辣,很有可能不顧夏侯一修那女兒的死括……」
  夏侯嵐截口說道:「你料錯了,恩師之女,焉有不顧之理!」
  金玉容道:「那麼我這第一個仗恃有用……」
  夏侯嵐冷然抬頭,眼中寒芒逼射金玉容,道:「不,它還是沒有用!」
  金玉容詫聲說道:「怎麼說,它還是沒有用?」
  夏侯嵐道:「不錯,你可願聞其詳?」
  金玉容道:「當然我要聽聽,看你怎麼兩全!」
  夏侯嵐道:「很筒單,我擒住你,然後逼你帶路……」
  金玉容道:「夏侯嵐,這就是你的兩全之策?」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難道行不通?」
  金玉容抬頭笑道:「如今看來,你又稱不得奇才了,你怎不想想,我若為你帶路,那必然是死路一條,我若不為人帶路,你卻不敢奈何我,要是你,你會怎麼做?」
  夏侯嵐道:「我若是你,我寧可帶路!」
  金玉容抬頭笑道:「那是你,我還不想死,也可惜你竟不是我……」
  夏侯發冷笑說道:「全玉容,我要告訴你,倘若你選了後者,你的身受恐怕不如死,我斷你四肢,剜你雙目……」
  金玉容身微微震,笑道:「那樣我就沒辦法連絡了!」
  夏侯嵐冷笑說道:「你身上還有好肉,你會連絡的!」
  金玉容雙手一攤道:「那你就試試看好了,最後我奉勸一句,你不如乖乖開路,讓我大搖大擺地走,那樣……」
  夏侯嵐截口說道:「金玉容,我找你不容易,你這是癡人說夢!」
  金玉容雙肩一聳,淡然笑道:「你既然忠言逆耳,那只有由你了!」
  夏侯嵐冷冷一笑,舉步往前逼去。
  金玉容仍坐著未動,可是臉上的神色已顯見地有了驚慌,他忙說道:「夏侯嵐,你當真不顧……」
  夏侯嵐腳下未停,冷笑說道:「今日我若放了你,只怕我那義妹他日的遭遇更慘!」說話間距那茅屋門已不到一丈。
  金玉容站了起來,忙道:「夏侯嵐,你若敢踏進這兩扇門一步,你會落個屍骨粉碎,毛髮無存,到那時你後悔可就……」
  夏侯嵐道:「你呢?莫忘了,你也在屋中!」
  「我?」金玉容淡笑說道:「我已活了幾十年了,而你卻正年輕,前途無可限量,還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作為,跟一個行將入士的人賭,你曾吃很大的虧的,再說,一條命換三條,我難道划不來?」夏侯嵐道:「還有一條命是……」
  金玉容道:「你忘了,夏侯一修還有個兒子?」
  夏侯嵐點頭道:「不錯,但我願意領教領教你這第二個仗恃!」話落之際,他已近那茅屋門,兩人距離僅一門之隔,跨步可及,夏侯嵐沒有跨步,但他閃電出掌,抓了過去。
  金玉容—驚後退,椅子翻了,適時他雙袖猛抖,兩線烏光射向茅屋兩壁,只聽砰然兩聲,火光乍現,火苗猛竄,茅屋兩壁立即著火,而且火勢很大。
  夏侯嵐絕沒料到他會有此—著,一驚沉腕撤招,抽身飄退,而就在他抽身飄退之際,這茅屋似乎早就灑上了某種有助燃燒的油類,轉眼間四周火光大起,火苗狂竄,立即把金玉容困在屋中。
  再看金玉容,他竟絲毫沒有逃的打算。
  夏侯嵐心神震動,道:「金玉容,你是打算自焚?」
  金玉容聽若無聞,楞楞地站在那兒。
  夏侯嵐不禁駭然,道:「看來這是你最後一著了,寧可自焚也不願落在我手,我豈能由你,說什麼我也要手刃你!」
  抬手向後一招,一柄長劍倒飛入手,再振腕一拋,倒化長虹,飛投火中,金玉容一聲慘嗥,身形飛起,然後砰然倒地,他看得清楚,金玉容是被他一劍當胸刺透。
  但是夏侯嵐他沒走,仍站在那兒看著大火燃燒,還好,這座茅屋不太高,火苗僅燒焦了一部份枝葉,並未波及樹林,否則的話就不堪設想了。
  茅草易燃,但也不經燒,片刻之後,火勢轉弱,又片刻,原先的一座茅屋,已變成了—堆灰燼。
  夏侯嵐猶不放心,他不敢相信金玉容死得那麼容易。
  於是,他拾起一柄長劍,撥開灰燼,走了進去。
  他以劍遍搜地面,地下沒有所謂可遁的地道。
  再看,灰燼中躺著一具已然燒焦了的屍體,只有這一具,這一具屍體前心透劍,被釘在地。
  那柄劍,猶直挺挺地插在那兒,劍柄已被燒燬,想必那百練精鋼的劍身猶自燙手。
  這該沒有錯了,確是金玉容,金玉容確實伏誅了。
  多年大仇得以明雪,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緩緩地,他轉過了身。
  但,剛轉過身,他神情一震地停住了。
  因為他想起了對瘋傻二怪的許諾。
  他答應過「瘋傻二怪」,不傷金玉容的性命,僅廢去他一身功力,以信符遞交「溫柔宮」來人。
  也就因為他曾經作此許諾,所以才能得「瘋傻二怪」之助,恢復了一身高絕的功力,否則他只有躲金玉容。
  而如今,他拿什麼交給「溫柔宮」的來人?豈不是自食諾言,毀了信約?怎對得起「瘋傻二怪」!
  對了,金玉容是引火自焚的,就是沒有那透胸的一劍,他也絕活不了,夏侯嵐他並不算自食諾言,毀了信約。
  可是,「瘋傻二怪」曾經說過,只要他一旦擒獲金玉容,而適時「溫柔宮」的來人也會馬上出現他身邊。
  如今呢,怎未見「溫柔宮」來人? 
  他原不信有那麼神,那麼玄奧的事,本來嘛,「溫柔宮」的人又不是神仙,哪會算的那麼準?
  想到此處,他心中微鬆,腳下邁了步。
  金玉容已然伏誅,大仇已然明雪,剩下的兩件事,就是找尋義妹下落,跟取回那半張「藏真圖」了!
  後者有線索可循,他不急。
  前者卻如大海撈針,而且絲毫遲緩不得,假如真如金玉容所說,那後果就大不堪設想了。
  想到這兒,他又不禁通體冷汗,機伶寒顫。
  不管怎麼說,總得找,一提氣,他長身欲起。
  驀地,一聲微弱呻吟傳入耳中。
  夏侯嵐一震停住,循聲投注,只見那先前被浸毒暗器反射,原以為已死的黑衣漢子在動。
  夏侯嵐心中一動,大喜,閃身掠過去,伸掌抵上那黑衣漢子後心,那黑衣漢子身形一陣抖動,緩緩睜開雙眼,臉上傷痕纍纍,烏紫一片,兩眼失神,望之怕人。
  他入目夏侯嵐,猛然一驚,掙扎欲起。
  夏侯嵐忙道:「你若想多活片刻,就別動!」
  多活片刻也是好的,那黑衣漢子果然沒動。
  夏侯嵐道:「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該在臨死前做件好事,以贖你的一身罪孽,告訴我,董姑娘現在何處?」
  那黑衣漢子沒有說話。
  夏侯嵐道:「金玉容已然伏誅,你也僅剩最後一口氣,忍心讓一個弱女子被殺害?你該也有兄弟姐妹……」
  那黑衣漢子身形一陣抖動。
  夏侯嵐忙道:「說吧,別帶著良心的不安……」
  那黑衣漢子口齒啟動,似甚是吃力,好半天,施盡了力氣,方始憋足了,低弱幾不可聞的個兩字:「句……容……」
  眼一閉,頭一垂,寂然不動。
  這兩個字聽得夏侯嵐心頭一震。心想,句容,莫非那金玉容已知……,轉念一想,不對,倘若金玉容已然知道,他怎會不留在此處……」
  一念及此,心中頓松,怎算有了線索,「句容」這個地方雖然大了些,但總比那茫茫的人海小得多!
  有這兩字,也絕然比沒這兩個字強!
  這倒巧,兩件事恰好合成了一路。
  他向著黑衣漢子投下最後一瞥,低低一聲:「謝謝你,閣下,有此一句已足贖滿身罪孽了……」
  長身掠起,破林而去……
  紅日銜山,鴉背夕陽,這頃著波上蕩漾著萬道的金光,
  這是個小湖泊,在當地,叫「石臼湖」!
  顧名思義,它像個「石臼」,事實上,的確不錯。
  「石臼湖」是個漁村,在湖四周,有好幾片小村落,這兒住著近百家長年與波濤為伍,打魚的漁民,他們靠雙手,憑努力,依這個湖泊吃飯,知足而常樂。
  漁舟艘艘靠了岸,三五成群的漁人黝黑的臉上綻開著笑容,負網提簍,背著夕陽步向那炊煙已起的家。
  遠處,有—群赤著腳的孩子跳耀著,嚷叫著奔了過來,這是一付樸實漁鄉的寫照,寧靜而美。
  這時候,一條小路上,並肩走來兩個人迎向了那些三五成群,滿載而歸的漁民,這兩個人是兩個老者。
  他兩個,一著黑衣,一著白袍。  
  黑衣老者身材高大,環目虯髯,威猛懾人。
  白袍老者身材瘦削,凹睛隆准,兩目有點陰沉。
  他兩個,步履之間異常快速,轉眼之間已迎上了那群漁民,黑衣老者一擺手,淡然喝道:「喂,你們停一下!」
  眾漁民愕然停步,其中一位年紀較大的漁民問道:「這位客人是要……」
  黑衣老者道:「買魚,可有鮮魚?」
  原來是買魚,嚇人一大跳!  
  那年老者漁民忙道:「有,有,有,都是剛打上來的……」
  放下背上魚簍,道:「客人請聽,還都活蹦亂跳呢,客人要多少?」
  黑衣老者一點頭,道:「那好,我要一條!」
  年老漁民—怔,道:「一條?」  
  「不錯,一條!」黑衣老者環目一翻,寒芒逼人道:「怎麼,嫌少,不賣?」
  年老漁民忙道:「不,不,少也是生意,賣,賣!」
  「賣就好!」黑衣老者道:「給我揀一條上三尺的稱稱。」
  年老漁民一怔,道:「上三尺的,客人,恐怕沒有……」
  「怎麼?」黑衣老者道:「連條上三尺的魚也沒有?」
  年老漁民忙道:「客人不知道,『石臼湖』裡產的魚,最大也不過兩尺……」
  「我不信。」黑衣老者搖了搖頭,抬手一指,道:「但等把簍裡的魚倒在地上,讓我來挑一挑!」
  倒在地上,這豈不要命?哪有這樣倒魚的,地上塵土厚積弄贓了魚事小。得再往裡裝,那得裝到什麼時候?年老漁民略一猶豫,抬了頭,道:「對不起,客人,沒有三尺的魚,請上別處……」
  黑衣老者臉上一變,道:「我說要在這兒賣上三尺的魚,你等敢……」
  突然一個蒼老,沙啞,而略顯冰冷的話聲傳了過來:「誰要賣上三尺的魚,老婆子這兒有!」
  眾人聞聲投注,只見數丈外走來三個人那是一個瘦削黑衣老婦人,一個美艷黑衣少女,跟一個俊美黑衣少年。
  黑衣老者環目寒芒一閃,道:「老太婆,你有近三尺的魚?」
  黑衣老人未答理,向著眾漁民一擺手,道:「諸位走吧,這筆生意老婆子做了!」
  那還不快走,眾漁民步履匆忙,轉眼間走個乾淨。
  黑衣老者目光凝注,又問道:「老太婆,你有近三尺的魚?」
  黑衣老婦人冷然點頭,道:「不錯,老婆子連上六尺的都有,你要麼?」
  黑衣老者一搖頭,道:「不要,我只要上三尺的就夠了……」手往前一伸,道:「拿來!」
  黑衣老婦人道:「可以,我這魚不論斤論尺,你買得起麼?」
  黑衣老者道:「老太婆,你論丈也可以,但說一隻多少銀子?」
  黑衣老婦人道:「玉哥兒,咱們的魚一尺賣五百兩,上三尺的值多久你替我算算看。」
  那俊美黑衣少年立即說道:「共是一千五百兩銀子!」
  黑衣老婦人一點頭,道:「那好,老頭兒,咱們一手交錢一手……」
  黑衣老者怒笑說道:「老婆婆,你敢戲弄老夫,老夫倒要看看你是……」
  俊美黑衣少年揚眉說道:「這人嘴裡不乾淨,要不要我替您打落他滿口狗牙?」
  黑衣老婦人呵呵笑道:「罵得好,用不著,自有我……」
  「小狗!」黑衣老者厲叱說道:「老夫先劈了你再找老虔婆!」跨步欺了過來,蒲扇般大手一遞,當胸抓向黑衣少年。
  黑衣老婦人冷笑說道:「仗人勢的東西,老婆子看看你有多大氣候?」抖手一掌拂了過去。
  砰然一聲輕震,別看黑衣老者高出黑衣老婦人半截,他那高大身形硬被震得退了三四步。
  俊美黑衣少年撫掌笑道:「沙娘,好一記『琵琶手』,他像紙札的人兒嘛!」
  黑衣老者勃然色變,環目暴射殺機,厲笑說道:「好,好,好,老夫再……」  
  黑衣老婦人冷然說道:「軒轅極你敢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黑衣老者一震,愕然改口:「老太婆,你認得老頭?」
  黑衣老婦人冷笑說道:「老婆子不但認得你,而且也認得冷天池!」  
  冷天池也自一震,軒轅極訝然說道:「老婆子,你是……」
  黑衣老婦人道:「入耳『琵琶手』,竟仍想不起老婆子是何人,軒轅極你這幾十年白活了,這幾十年也白闖了!」
  軒轅極剛一皺眉,只聽冷天池失聲說道:「極老,是『冷面慈心夜叉』沙……」
  沙五娘冷笑說道:「冷天池,你算沒有糟蹋糧食!」
  軒轅極大驚,蹬目撤退,失聲說道:「你,你,你是沙……」
  沙五娘冷然點頭,道:「軒轅極,如今明白,該還不算太晚!」
  軒轅極倏然一臉窘笑,忙揖手說道:「沙婆婆,軒轅極有眼無珠,不識當年故人重現武林,失禮冒犯之處,尚望沙婆婆原……」
  華玉「哈哈」地一聲,道:「沙娘,這位為何前倨而後恭。」
  軒轅極目光一轉,望著華玉道:「沙婆婆,這位小哥兒是……」
  沙五娘一擺手道:「別想攀交情,這是我老婆子的少主人及姑娘……」
  軒轅極微愕說道:「怎麼?沙婆婆何時有了主人?」
  沙五娘淡然笑道:「以你跟冷老兒南北兩大魔頭這等身份,都俯首聽命於人,我老婆子有位主人算得什麼稀罕?」
  軒轅極老臉微紅,道:「沙婆婆,當著你,軒轅極與冷天池,何敢言身份……」
  沙五娘道:「別拍馬屁,我老婆子軟硬都不吃!」
  軒轄極窘笑說道:「沙婆婆,我兩個那位主人乃是『羅剎夫人』白……」  
  沙五娘截口說道:「我知道是白如冰,但我老婆子那位主人名頭也不差,說出來該算得冷老兒近鄰,就是『避塵山莊』……」
  冷天池震聲說道:「沙婆婆,莫非『神州一劍』華……」
  沙五娘道:「畢竟冷老兒是近鄰。」
  軒轅極忙向華英、華玉拱了手,微笑說道:「軒轅極不知二位是華神劍令嬡令郎,多有得罪……」
  華玉截口說道:「得罪我等不要緊,還請教主今後別再找善良漁民晦氣。」
  沙五娘哼了一聲。
  軒轅極老臉通紅,忙道:「沙婆婆,軒轅極是奉夫人之命前來買魚,一時急燥……」
  沙五娘道:「還好只是一時急燥,若動了凶性殺心,那些善良漁民們豈不糟了殃,待會兒我老婆子要當面問問白夫人……」
  軒轅極一驚忙道:「沙婆婆,看在當年……」
  沙五娘冷叱說道:「我老婆子若不是看在當年故舊情份上,適才那式『琵琶手』不會僅用五成真力,軒轅極,白夫人現在何處?」
  軒轅極苦笑臉,道:「沙婆婆,千不是,萬不是,是軒轅極的不是……」
  華玉一笑說道:「教主,別緊張,我沙娘找白夫人,乃是另一樁事,並不是要打你的報告,你放心就是!」
  軒轅極半信半疑,望著沙五娘猶自忐忑遲疑。
  沙五娘冷然說道:「我老婆子不是那種人,要是的話,我老婆子打了你再找白夫人,我老婆子不以為白夫人身護短,只要你以後別輕易急燥就行了!」
  軒轅極大窘,可也神情為之一鬆,忙道:「多謝沙婆婆不怪罪,那麼沙婆婆要見夫人是……」
  沙五娘截口說道:「軒轅極,白夫人的事,你卻能做主麼?」
  軒轅極還會不明白麼,忙道:「那麼,沙婆婆請跟我來。」
  偕同冷天池,轉身向來路行去。
  沙五娘一拉華英、華玉,道:「走,咱們去會會『羅剎夫人』去!」邁步跟了上去。
  軒轅極與冷天池前行帶路,順著小路走了一陣之後,兩個人停步在一座破廟之前,雙雙恭謹躬下身影:「稟夫人,有貴客出來……」
  只聽破廟中傳出白如冰帶笑低聲:「是哪位貴客蒞臨?」
  沙五娘接口說道:「夫人,是沙老婆子!」
  白如冰話聲「哦」地—聲,隨聽她道:「莫非『冷面慈心』沙……」
  她省略了「夜叉」二字!
  沙五娘道:「夫人抬愛,正是當年沙夜叉。」
  白如冰道:「容白如冰恭迎!」話落,人現,廟門口站著,白如冰,身後,左邊是上官鳳右面是白素貞,白如冰含笑說道:「沙婆婆,一別數十寒暑……」
  沙五娘截口說道:「夫人風姿不減當年,絕代容顏依舊,可喜可賀!」
  白如冰笑道:「沙婆婆令我臉上發燙,難道不見白如冰兩鬢微斑……」
  沙五娘笑道:「老婆子更是一臉雞皮!」言畢,二人相對失笑,一團和氣融洽。
  白如冰裊裊行出廟門,道:「數十寒暑之後,此時此地得逢故人,總是值得高興的事,往日武林訛傳沙婆婆已然……」
  沙五娘笑道:「老婆子又從土裡爬了出來。」
  又是一陣歡愉的笑。
  笑聲中,白如冰目光向華英、華玉,道:「金童玉女,仙露明珠,人中龍鳳,沙婆婆何時收得?」
  沙五娘道:「老婆婆何來偌大福份?達兩位乃是老婆子的少主,長白『避塵山莊』,『神州一劍』華大俠的一對兒女。」
  白如冰「哦」地—聲,道:「原來是華神劍的令嬡與令郎,怪不得一雙奇葩,如果白如冰沒看差,她二位已盡得華神劍真傳了。」
  華英含笑說道:「那是白前輩誇獎,玉弟!」雙雙跨進一步,施了一禮!
  白如冰—手挽一個,看看這個,笑道:「令人愛煞,說起來都不外,令尊可好?」
  華英道:「謝謝前輩,家父安好。」
  白如冰還特再說,沙五娘已然目注她身後說道:「夫人這兩位美姑娘是……」
  白如冰道:「一是小女,一是小女密友,貞兒,上前見過沙婆婆。」
  白素貞應聲向前,上官鳳也跟了出去,見過禮後,她兩個立跟美貌的華英親熱成—團。
  華玉攤手說道:「糟了,沙娘,姐姐被人搶去了。」
  沙五娘道:「誰叫你是個半大小子!」
  白如冰笑道:「哥兒,來,咱倆談!」伸手拉過了華玉。
  沙五娘老眼直瞅著白如冰,一霎不霎。
  白如冰自有所覺,笑道:「莫非沙婆婆看我性情已異於當年?」
  沙五娘赧然笑道:「老婆子放肆一句,此乃武林之福。」
  白如冰笑道:「那武林就該謝謝我這寶貝女兒了!」
  沙五娘歎道:「親情母愛,確是世上沒一樣能比得了的!」
  白如冰道:「說來慚愧,白如冰以往只為仇念殺心所蒙蔽,也略了自己的女兒,直到前幾天才發覺她對我是多麼重要……」忽地一笑,接道:「沙婆婆突然蒞臨,想必有以教我。」
  沙五娘道:「老婆子一來問安,二來想跟夫人商量件事!」
  白如冰微微一笑,道:「問安我不敢當,沙婆婆也誠折煞人,後者沙婆婆請儘管說,能從命的,白如冰無不從命!」
  沙五娘笑道:「夫人這麼一說,但讓老婆子不便啟齒了!」
  白如冰道:「當年故交,彼此不外,沙婆婆何用客套?」
  沙五娘道:「倒不是老婆子客套,而是這是個不情之請。」
  白如冰道:「那該也有個商量餘地,沙婆婆該已發現,白如冰較以往好說話多了。」
  沙五娘道:「既如此,老婆子要直言了……』頓了頓,接道:「聽說夏侯嵐被夫人擒住了……」
  「不錯!」白如冰道:「確有這回事……」
  一聽提夏侯嵐,那正自親熱的幾位,卻安靜了下來。而且都轉過身,凝了神。
  沙五娘忙道:「這麼說,夏侯嵐如今該在廟裡?」
  「不!」白如冰搖頭說道:「他不在廟裡,實在說,我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
  沙五娘呆了一呆,愕然說道:「夫人這話……」
  白如冰截口說道:「不瞞沙婆婆,他已從我手裡逃脫了。」
  沙五娘詫聲說道:「他又從夫人手裡逃脫了?這怎麼會?聽說他一身功力已然失去,既如此,他豈能從夫人手中……」
  「事實如此。」白如冰道:「那是在『太白樓』上……」接著她就把「太白樓」上的經過了了一遍。
  沙五娘聽畢皺了眉,默然未語。
  白如白冰道:「沙婆婆若不信,盡可向問小女的這位密友,小女的這位密友上官姑娘,乃是夏侯嵐的紅粉知己……」
  上官鳳紅了嬌靨,沙五娘為之一怔,華英面有異色。
  華玉則望著上官鳳脫口叫道:「你,你就是夏侯嵐的紅粉知己……這位姐姐跟那位白姐姐,可曾在『句容』客棧中住過?」  
  上官鳳點了了頭,道:「不錯,華少俠,怎麼……」
  華玉輕擊一掌,道:「怪不得我看二位那麼面熟,原來……」一頓接道:「那麼我那位申正義申大哥所說的,就是這位上官姐姐了!」
  上官鳳一怔說道:「怎麼,少俠也認識那位申正義?」
  華玉道:「怎麼不認識,我跟他是在『秣陵關』酒肆裡認識的,他獨退『少林』、『武當』、『不歸谷』,功力高著呢,我想插手幫忙卻幫不上,是他告訴我說夏侯嵐有位紅粉知己……」突然想想起了什麼,轉注華英,忙叫道:「姐姐……」
  華玉嬌靨一紅,忙道:「沙娘跟白前輩在說話,你打什麼岔,往後站。」
  華玉呆了一呆,苦著臉道:「姐姐,我可是為你……」
  華英雙眉一剔,華玉連忙閉上了嘴。
  這情形,唯獨上官鳳留了意,她不禁對華英多看了兩眼,華英冰雪聰明,焉得不懂,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下去。
  而適時,沙五娘卻也對上官鳳留了意。
  只聽白如冰說道:「申正義,他能獨退『少林』、『武當』、『不歸谷』,軒轅極,這是誰,你可知道?」  
  軒轅極吶吶說道:「回夫人,就是上官姑娘的那位朋友……」
  白如冰「哦!」地一聲,道:「原來就是他,我原看出他功力不差,可沒想到他的……」抬了抬頭道:「看來我低估了他,只是我怎不如武林何時……」目注上官鳳,含笑接道:「上官姑娘可願讓我多知道他一些?」
  上官鳳微微一驚,忙道:「前輩,晚輩也剛認識他不久。」
  白如冰道:「這麼說,上官姑娘對他知道的也不多?」
  上官鳳點頭說道:「是的,前輩!」
  白如冰沒多問,淡然一笑,轉望沙五娘,道:「沙婆婆向起夏侯嵐是……」
  沙五娘抬頭說道:「既然他又不在夫人手中,老婆子就不想再說什麼了。」  
  白如冰道:「沙婆婆,彼此不外,說說何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1:04

  沙五娘遲疑了一下,華英忙遞眼色,這,落在了白如冰眼裡,她微微一笑,道:「既然沙婆婆有什麼難言之隱……」
  沙五娘雙眉一揚,道:「也沒什麼,老婆子只是想跟夫人商量,請夫人把夏侯嵐交老婆子帶回長白『避塵山莊』去!」
  白如冰「哦!」地一聲笑問道:「莫非他得罪過『避塵山莊』的哪一位?」
  沙五娘道:「那倒不有,而是……」,一抬頭,改口說道:「夫人,住下去,老婆子不便說了。」  
  她有點越描越黑。
  白如冰嫣然一笑,道:「可惜他已經從我手中逃脫了,不然我定然……」
  沙五娘目中異采飛閃,突然叫道:「玉哥兒,咱們上了那小子的當了……」一跺腳接道:「老婆子活了這麼大年紀,卻不料如今在陰溝裡翻了船。」  
  華玉愕然說道:「沙娘,您說什麼呀?那個小子,上了誰的當呀?」
  沙五姨雙目一睜,道:「你這小糊塗……」一歎,抬頭接道:「不能罵你,連老婆子我都被人蒙了,何況是你?也難怪,那小子裝作得太以高明,玉哥兒,我說那申正義,他就是夏侯嵐……」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尤其上官鳳。
  華玉詫聲說道:「沙娘,他就是夏侯嵐?不會吧……」
  「怎麼不會?」沙五娘道:「他知道的事大多了,而且他戴有面具,我原說像那麼一個人,不該有那張難看的臉……」
  白如冰突然說道:「沙婆婆以為那申正義就是夏侯嵐?」
  沙五娘點頭說道:「不錯,不錯,他就是……」
  自如冰道:「沙婆婆怎忘了?那申正義功能獨退『少林』、『武當』、『不歸谷』,那夏侯嵐卻是一身功力蕩然無存……」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對,這麼說來他不是……」
  白如冰略一沉默,忽地笑道:「這不難明白,我看上官姑娘跟他頗為熟悉,不會不知道他是誰,如今上官姑娘在此,何妨問問她……」
  大夥兒的目光,一起投注在上官鳳身上。
  上官鳳力持鎮定,微微一笑,道:「前輩,單看那身功力便可知道……」
  自如冰含笑截口,道:「我不問那身功力,功力有可能有甚奇遇恢復……」
  上官鳳道:「可是那除非有金玉容的獨門藥……」
  白如冰道:「我只問姑娘,他是不是夏侯嵐?」
  上官鳳道:「前輩,這是明擺著的事……」
  白如冰笑道:「我想聽他,姑娘說個是不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宇內稱最,他總不會讓一女孩兒家替他瞞著本來!」
  上官鳳畢竟年輕,她豈能容得別人瞧扁了她的心上人?當即揚起黛眉,然猛一點頭,道:「前輩激得好,他是!」
  眾人聞言變色,白如冰目閃異采,笑道:「我說上官姑娘怎會平白無故地認識這個人……」
  沙五娘歎道:「老婆子這一跟頭栽到底了!」
  華玉跺腳說道:「都是您,沙娘,非讓我跟您走,這一下豈不失之交臂!」
  華英面有異色,沒說話。
  白素貞突然說道:「姐姐,我明白了,我不該強讓你跟我……」
  上官鳳嫣然一笑,道:「妹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白素貞道:「可是這一下適得其反……」
  上官鳳道:「那怪我沒有機會對妹妹說明!」
  白素貞默然未語。
  白如冰突然說道:「沙婆婆,我不問你為什要夏侯嵐,但我也要跟沙婆婆打個商量……」
  沙五娘道:「夫人請說,倘能從命,老婆子無不點頭!」
  白如冰含笑說道:「多謝沙婆婆,沙婆婆該知道,我也在找夏侯嵐。」
  沙五娘點頭說道:「老婆子知道!」
  白如冰道:「如今夏侯嵐不在我手中,我願跟沙婆婆逐鹿江湖,誰能擒獲夏侯嵐,那麼夏侯嵐便算誰的,可好?」
  上官鳳揚了揚黛眉。
  白素貞忙道:「娘,您怎麼……」
  白如冰道:「貞兒,娘什麼事都依你,唯獨這件事你得替娘想想。」
  白素貞還待再說,白如冰已然轉向沙五娘道:「沙婆婆,如何?」
  沙五娘笑道:「夫人有他這位紅粉知己在側……」
  白如冰笑道:「沙婆婆不愧精明的老江湖,我如今向沙婆婆擔保,這跟上官姑娘無關,我絕不因她為助。」
  沙五娘笑道:「老婆子敢不從命……」
  白如冰笑道:「敢跟沙婆婆一言為定。」
  沙五娘道:「老婆子這塊招牌還抬得出去!」
  白如冰點頭說道:「那麼你我就這麼說定了……」移注上官鳳道:「上官姑娘可願說出夏侯往何處去了?」
  上官鳳淡然說道:「前輩當知我不會說!」
  「行!」白如冰一點頭,道:「這我不問,那麼,夏侯嵐那身功力是怎麼恢復的……」
  上官鳳道:「這我願意說,無如當時過於匆忙,我沒來得及問他!」
  白如冰笑道:「問了兩問,結果是一無所得。」
  沙五娘微笑說道:「夫人,老婆子要告辭了!」
  「怎麼?」白如冰道:「沙婆婆這麼急?」
  沙五娘道:「出來太久,家主人不放心,所以老婆子急著要趕回去覆命,希望老天爺幫個忙,讓老婆子先找到夏侯嵐!」
  白如冰笑道:「既如此,自如冰不敢再留沙婆婆了!」
  沙五娘笑道:「夫人不必客氣,近日總會再碰面的!」說著,她帶著華英、華玉告辭而去。
  望著沙五娘老少三人遠去,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倘若被她著了先鞭,我就別想再找夏侯一修了,貞兒咱們也該走了……」
  白素貞道:「娘,爹已經……」
  白如冰臉色一寒,叱道:「不許你叫他爹!」
  白素貞眼圈兒一紅,低下頭去。
  自如冰臉色稍緩,一歎說道:「貞兒,你該為娘想想……」
  白素貞沒有說話。
  白如冰目光緩緩移往上官鳳,口齒啟動,陡又一歎道:「我說過了,不以姑娘為助,咱們走吧!」拉起白素貞,便要去再拉上官鳳。
  上官鳳微一退步,道:「前輩,我也要向前輩告辭了!」
  白素貞猛然抬起螓首,但她沒有說話。
  白如冰微微一驚,旋即淡然而笑,道:『姑娘,是因為我仍不放過夏侯嵐?」
  上官鳳揚眉說道:「事實如此,我不否認!」
  白如冰道:「夏侯嵐把姑娘托付給我……」
  上官鳳道:「這是我自己要走……」
  白如冰道:「後日他若問我要姑娘……」
  上官鳳抬頭說道:「他不會向前輩要的!」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姑娘,一時之小不忍,往往會鑄成大錯,難道你不怕我跟在你身後,輕易地找到他麼?」
  上官鳳神情一震,道:「我不會去找他的,前輩若跟著我走,那是……」
  白如冰道:「姑娘,我認為那金玉容也在到處找你,萬一姑娘誤投進他手中,那後果,是姑娘可以想得到的?」
  上官鳳心頭震動,默然未語。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姑娘,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伸手拉住了上官鳳皓腕,一聲「走」,騰身掠起,帶著軒轅極與冷天池,飛射而去,轉眼不見……
  「句容」是個水旱大城鎮,由「長江」分出來的支流,南注「石湖」,往北的另一股就流往「句容」!
  所以,「句容』水旱兩路四通八達,也就因為這個緣故,「句容」是夠繁榮的,而且也夠熱鬧。
  由水路來的,上了碼頭就住街裡走。由陸路來的,也由各處住街裡走。
  於是乎,「句容」的進進出出,似乎永無歇止。
  剛上了燈,由城門口步履瀟灑地走進了個黑衣客,那是夏侯嵐,他一路急趕到了「句容」!
  每個地方,上燈的時候就是熱鬧的時候,尤其是「句容」,住在客棧裡的,換上一身整齊身衫住外走。
  住在當地的,也背著手閒溜躂地滿街逛!
  夏侯嵐他一路張望著,信步直柱城裡走。
  甫走進一條大街,他立刻覺出這條街是「句容」的鬧區,是「句容」的精華所在,也是「句容」最亂的地方。
  果然不錯,人頭滿街,各形各色的人都有。
  這地方找賣唱的人,該是最恰當不過的。
  忽地,他精神一振,只因為在吵雜的人聲中,他聽見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由前面傳了過來。這準是賣唱的,他步履一緊,加速循聲尋去。
  最後,他停了步,因為他找到了歌聲的「源頭」!
  那是一家酒肆,裡面鬧嚷嚷地賣了個滿座,中間有約摸兩付座頭寬窄的一塊空地。
  實際說來,那塊空地並不空,因那幾坐著個人也站著個人,坐著的,面向裡,手操胡琴搖著頭,晃著腦,穿著一身粗布衣服,頭上還扣了頂帽子,只能看見背影。
  站著的,是一個十五六的姑娘,長得清秀,梳一條大辮子,穿一身花布衣褲,正在婉轉唱曲。
  夏侯嵐諸技百學,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他聽得出唱家唱的不錯,至於那位拉家嘛,未免令人搖頭。
  但這不關他,他舉步走了進去,揀了一付靠裡的座頭坐下,剛坐定他便皺了眉,因為那個操琴的是個長像猥瑣的中年男子,跟那位姑娘根本不像祖孫倆。
  敢情不對。
  不對沒關係,只要是一個地方一行的,沒有誰不認識誰的,待會兒找機會向,何愁問不出?
  夥計慇勤地過來打了招呼,夏侯嵐意不在吃喝,隨意地點了兩樣,夥計走後,適時一曲唱畢。
  劈拍的掌聲,那位操琴的中年漢手站了起來,伸手摘下了頭上那頂帽子,由外而裡的地每個座頭上哈了腰:「諸位爺請賞幾個,唱的好多賞,唱的不好請包涵,少賞幾個,待會兒讓她再侍候諸位爺們一曲……」
  既進酒肆吃喝,還怕花小錢兒,於是,每個座頭上的都探手入懷,然後住那頂帽子裡一投。
  那中年漢子陪笑哈腰一個勁兒地謝。
  突然,他停在一付座頭前——
  那付座頭上,坐著個粗壯大漢,濃眉大眼,一臉橫肉,攜著袖子,露出兩截毛茸茸的胳膊,正在低著頭吃喝。
  那猥瑣漢子衝他一哈腰,陪笑說道:「黑爺,您安好。」
  那粗壯大漢沒答理。
  那猥瑣漢子又一哈腰,轉身要走。
  他沒向那粗壯大漢遞帽子,本來是,瞧那模樣就怕人,他還敢向他遞帽子,除非是……
  那粗壯大漢突然冷哼一聲:「回來!」
  那猥瑣漢子一驚,連忙轉了回來,哈腰陪笑說道:「黑爺,您有什麼吩咐?」
  那粗壯大漢仰起了頭,兩眼一瞪,指了指桌上,道:「忘了規矩,大爺這頓吃喝……」
  那猥瑣漢子忙道:「算我的,算我的……」
  那粗壯大漢「哼!」了一聲,那猥瑣漢子忙改口說道:「算我孝敬黑爺,算我孝敬黑爺。」
  那粗壯大漢道:「這還差不多,算你識趣……」
  那猥瑣漢子一哈腰,又要走。
  「站住!」粗壯大漢醒一瞪,喝道:「誰叫你走的?」
  那猥瑣漢子像耗子遇見了貓,一哆嗦,沒敢動,忙道:「黑爺吩咐!」
  粗壯大漢道:「留下了再走!」
  那猥瑣漢子遲疑了一下,騰出拿琴的手,住帽子裡便抓,而適時,那粗壯大漢哼了一聲。
  帽子裡像有蛇,那猥瑣漢子忙縮回了手,然後雙手捧著帽子,戰戰兢兢地住粗壯大漢面前送去。
  滿座酒客鴉雀無聲,有恍若未見低頭吃喝的,有瞪著眼看一臉怒容的,但沒一個敢仗義執言。
  顯然,這粗壯大漢是這「句容」橫行霸道的人物。
  按說,這該可以了。
  豈料,粗壯大漢正眼也沒瞧一下,冷冷說道:「讓你那女兒替大爺拿!」
  還好他沒伸手,否則他那支手非斷不可。
  那猥瑣漢子剛一遲疑,粗壯大漢砰然了拍桌子:「你聾了麼?」
  那猥瑣漢子一驚,險些丟了帽子,忙轉頭喚道:「花姑,過來,大爺喜歡你,賞你……」
  粗壯大漢咧嘴笑道:「對了,大爺喜歡她,只要讓大爺心裡痛快,包管你們平平安安,要不然哪,這口飯……」
  「哼!」地一聲,住口不言。
  那小姑娘淚水在眼眶裡,頭一低,怯怯地走了過去,怕歸怕,難受歸難受,她仍是不敢不過去,要不然飯吃不成事小,眼前怕就要惹來一頓好受的。
  她緩緩地湊到了桌前,伸出那只發抖的手,向帽子裡抓去,粗壯大漢兩手往身上抹了抹。一臉淫像地嘿嘿笑道:「你拿的,一個就行!」
  小姑娘沒反應,抓起一把住前送去。
  粗壯大漢伸出了那隻大手,但他把那隻大手放在自己身旁,使得小姑娘不得不撓到桌子那邊去。
  小姑娘混身發顫地繞了過去,手裡的那一把,剛要往那隻大手裡放,那隻大手往上一反抓住了她那隻小手,趁勢一帶,小姑娘不防有此,身子住前一動,進了粗壯大漢懷裡,粗壯大漢哈哈大笑,道:「對,親熱點,讓大爺親一親!」說著,那毛茸茸的大嘴便往那小臉蛋兒上湊。
  滿座酒客都低下了頭。
  怪得是小姑娘直流淚,卻既沒叫也沒掙扎。
  那猥瑣漢子混身顫抖,便要住下跪。
  突然,夏侯嵐站了過來,一步已到了那張桌子前含笑說道:「朋友,我請問一聲……」
  粗壯大漢一怔,鬆了小姑娘,轉過了臉,道:「你是……」
  夏侯嵐依然是笑容可掬:「我請問一聲!」
  酒客們都抬起了頭,但卻為這位大膽的暗捏一把冷汗。
  粗壯大漢兩眼一翻,道:「你說!」
  夏侯嵐一指低著頭站在一旁的姑娘,道:「她是你的女兒?」
  粗壯大漢—怔,旋即搖頭說道:「不是,不是,我連老婆都沒混上,哪來的女兒……」
  夏侯嵐一點頭,道:「那就難怪了,那就難怪了!」
  粗壯大漢楞楞地問道:「什麼難怪……」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若是你有女兒,你的女兒也被人這船欺辱,你作何感想?」
  粗壯大漢眼一瞪,道:「我看看誰敢……」隨即會過意來,臉色一變,道:「好小子,你敢戲弄大爺……」霍地站了起來。
  夏侯嵐伸手搭上了他肩頭,道:「坐下說話!」
  粗壯大漢還真聽話,砰然又坐了下去,他臉色又復一變,雙肩一晃,便要掙扎,夏侯嵐淡然笑道:「你若是能站起分毫,今天這樁事我不管!」
  粗壯大漢哼了一聲,蹩足了氣力,猛然住起一站。
  可惜,他像被壓在泰山之下,動不得分毫,一張臉蹩得通紅,由紅變青,最後是一片白。
  白是白,但是他那只右手順著腿慢慢地住下溜。
  夏侯嵐他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故作未見,淡淡一笑,道:「怎麼樣,就憑我這一隻手,你連站都站不起來,還橫的什麼行,霸的什麼道,我看……」
  瞪大了眼的滿座酒客中,突然有人一聲驚呼。
  適時,粗壯大漢翻腕而起,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向著夏侯嵐當胸便刺,夏侯嵐一笑說道:「漁肉良民,調戲婦女,如今又逞橫行兇,動刀殺人,你還算有良心的人麼?看來輕饒不得你。」  
  左掌一翻,那柄尖刀已然到了他手裡。
  粗壯大漢大吃一驚,臉色如土,而,夏侯嵐左腕一挺,那柄尖刀已抵上了他右眼,道:「答我問話,你叫……」
  粗壯大漢顫聲忙道:「大俠饒命,我叫黑三!」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原來是黑三爺,像今天這種情形,有過幾次了?」
  粗壯大漢黑三道:「大俠,今天是頭一次……」
  夏侯嵐道:「我看你這雙眼討厭,不如剜它出來……」
  粗壯大漢黑三忙道:「大快,有好幾年了……」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這才像實話,嘿,好幾年了,其間你不知勒索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吃過你的虧,多少弱女子……」
  粗壯大漢黑三道:「大俠,那可沒有……」
  夏侯嵐道:「你又不想要這雙眼珠子了?」
  粗壯大漢黑三一哆嗦,忙道:「大俠,這是實話……」
  夏侯嵐淡然一笑,轉注猥瑣漢子道:「這位老哥,能否替他證明一下!」
  那猥瑣漢手忙道:「求大俠放了黑爺吧,他沒有……」
  「不錯!」夏侯嵐道:「他欺辱你的女兒,你卻替他求饒!」
  那猥瑣漢子苦著臉道:「大俠,我是本地人,在這兒生了根……」
  夏侯嵐道:「我明白,你是怕我走後他找你報復。」
  那猥瑚漢子忙道:「只求大俠放了黑爺……」
  夏侯嵐道:「放他不難,他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那瑣漢子尚未說話,黑三搶著說道:「大俠,我答應,我答應!」
  夏侯嵐回目說道:「你真的答應?」
  黑三將頭連點地道:「真答應,真答應!」
  夏侯嵐道:「你不後悔?」
  黑三忙道:「不後悔,不後悔,絕不後悔!」
  夏侯嵐道:「那好,我這第一個條件,跪在地上,向這位老哥父女叩三個頭,算是賠罪,也算是悔悟……」
  那猥瑣漢子忙道:「大俠,這我萬萬不敢……」
  夏侯嵐道:「自有我在,你怕什麼?」
  那猥瑣漢子哀求說道:「大俠,你可憐可憐我父女,我這兒給大俠跪下了!」說著,他竟當真要跪下。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大男人家怎地一點骨氣都沒有?一個做父親的,眼見著自己的女兒被欺辱而無力救援,你已該感到羞愧,難道你還希望下次麼?」
  那猥瑣漢子低下了頭,沒說話,但也沒有再跪下。
  夏侯嵐轉注黑三道:「你願意麼?」
  黑三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大俠,我願意!」
  夏侯嵐收回了搭在他肩頭那隻手,道:「然後我再說那第二樁!」
  黑三一句話沒說,身子一矮跪了下去,隔著桌子向那猥瑣漢子叩了三個頭,叩完爬了起來。
  夏侯嵐道:「第一個你已做到了,第二個恐怕會難為你些……」一頓接問道:「這幾年來,你伸手向人勒索,跟適才像這位姑娘的,是你兩手中的那一隻?」
  黑三動了動右手,道:「是,是這一隻!」
  夏侯嵐一點頭,道:「好,把它留下,然後走你的!」
  黑三大驚失色,道:「大俠開恩,我……」
  夏侯嵐道:「這是你適才親口答應的!」
  黑三道:「可是我不知道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你也說過,絕不後悔!」
  黑三一臉汗珠子直住下淌,顫聲說道:「大俠,我給你跪下了……」
  他當真又跪了下去,但,他兩手突然抓上桌手腿,猛然一掀,可惜,他沒能如願,夏侯嵐一隻手在桌子上。
  他掀桌子沒能掀成,就勢一滾,翻身站起便往外跑。
  夏侯嵐笑道:「你要能跑出門一步,我便毫髮不傷地放了你!」
  他這裡左手一揚,那裡黑三一聲大叫跪了下去。
  血,染紅了右腳,左腳面上,插著那把尖刀,僅留把柄在外,顯然,他那隻腳已被釘在了地上。
  那小姑娘驚呼一聲,捂臉往後便退。
  滿座酒客站起了一大半。
  夏侯嵐淡淡—笑,道:「怎麼樣,閣下,你跑得了麼!」
  黑三痛得混身發顫,抱著左小腿直嚎。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本要斷你一手,但如今你腳筋已斷,左腳已廢,以腳抵手,倒也湊合了,這是你作惡多年的報應,在我來說,這只是簿懲,為你自己的今後,我希望你從此洗面革心,要不然下次再被我碰上,那就不只是一隻手了,拔起刀來,走你的吧!」
  黑三如逢大赦,忍痛拔起了刀,拐著那鮮血如注的腳,匆忙地奪門狼狽而去。
  他走了,酒客剎時也跟著走個精光。
  那小姑娘身子一矮,要跪。
  夏侯嵐伸手扶住了她,道:「小妹妹,別這樣,我是個武林人,打抱不平原是武林人的本份,運算不得什麼。」
  小姑娘顫聲說道:「今天要不是大俠……」頭一低,住口不言。
  那猥瑣漢子卻道:「大俠,不是我怕事,實在是我這一家兩口……」
  夏侯嵐道:「我在『句容』還有一兩天的逗留,他要敢找你報復,自有我替你抵擋,不過我不以為他還敢!」
  那猥瑣漢子苦著臉道:「大俠不知道,他那幫兄弟不少,聽說最近又結交了一批武林人,有了這靠山,他還怕……」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他還有武林人做靠山?」
  「可不是麼?」那猥瑣漢子道:「昨天他還跟兩個武林人在東大街一家酒肆裡喝酒……」
  夏侯嵐道:「你怎知那兩個是武林人?」
  那猥瑣漢子道:「那兩個都帶著劍,看起來卻面生,不是本地人,吃我這口飯的什麼人沒見過,前天那兩個還找過我呢,卻沒想到跟他是朋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2:00

第廿五章 互逞心機
  夏侯嵐聽猥瑣漢子說有武林人物和黑三在「句容」出現,不由問道:「前天那兩個還找過你?」
  那猥瑣漢子說道:「不錯,前天,在西街一家菜館裡,但並不是找麻煩!」
  夏侯嵐道:「那是為什麼?」
  那猥瑣漢子道:「他兩個向我打聽一個人……」
  夏侯嵐心中一動,忙道:「他兩個打聽誰?」
  那猥瑣漢子道:「也是幹我這一行的,巴老爹……」
  夏侯嵐心頭一震,急道:「他兩找到了巴老爹了麼?」
  那猥瑣漢子搖頭說道:「沒有,我沒有告訴他兩個……」
  夏侯嵐心中一鬆,道:「你沒告訴他倆?這話……」
  那猥瑣漢子道:「恩公不知道,巴老爹多年來帶著他那孫女兒在『句容』賣唱,從沒有一天間斷過,可是前幾天突然歇業了……」
  夏侯嵐忙道:「突然歇業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那猥瑣漢子點頭說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不能說!」
  夏侯嵐道:「那為什麼?」
  那猥瑣漢子道:「巴老爹曾吩咐過我,別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我不能說,巴老爹是個老好人,在我這一行裡也是前輩……」
  夏侯嵐點頭說道:「對朋友講一個信義,你既曾作千金一諾,我也不便讓你為難,只是,你有把握那兩個沒找到巴老爹?」
  那猥瑣漢子笑了笑,道:「不瞞恩公說,巴老爹原先住的那地方,誰都知道,可是最近剛搬的那地方,知道的人卻不多……」
  夏侯嵐道:「那黑三他知道麼?」
  那猥瑣漢子搖頭說道:「恐怕他也不知道!」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這是前天的事?」
  那猥瑣漢子點了點頭。
  夏侯嵐道:「難道黑三沒向你們這一行裡打聽過麼?」
  那猥瑣漢子道:「恩公這話……」
  夏侯嵐道:「如果我沒有料錯,那些武林人所以結交黑三,其目的不外是想藉黑三打聽出巴老爹的住處,黑三他不知道巴老爹的住處,既如此,他豈會不向你這一行裡打聽?」
  那猥瑣漢子點頭說道:「原來是這回事,怎麼沒有?黑三昨天晚上就向我這一行裡打聽,可是很少人知道巴老爹剛搬的那個地方,他問起來,大夥兒都說不知道,實際上他們也真不知道,問起我,我說以前那地方我知道,剛搬的這個地方也不知道……」
  夏侯嵐笑了,道:「你是因為看出那幾個不是善類?」
  「不錯,恩公!」那猥瑣漢子點頭說道:「我不說過,幹我這行的,看過的人不少,怎會一眼看不出誰好誰壞?像那幾個,一臉的橫肉……」
  夏侯嵐笑道:「你是個難得的機警謹慎人,我還沒有請教……」
  那猥瑣漢子忙道:「不敢當,恩公我姓遲,叫一金,當地的人都叫我遲瘦子,恩公,也叫我遲瘦子好了……」一指小姑娘道:「這是我的女兒花姑,我就這麼個女兒,她娘死得早,我這個做爹的沒出息,讓她跟著我吃苦受氣……」
  夏侯嵐道:「幹哪一行的都有哪一行的苦經,尤其是拋頭露面的這一行,周旋於這些人中,長此下去總不是辦法……」
  遲瘦子苦笑搖頭,道:「恩公,您說怎麼辦?花姑是個姑娘家,我則手不能提,肩不能槓,又沒個一技之長,要不是每天唱這幾段,就怕當天就會沒飯吃,我也知道這一行幹不得,但是……」
  夏侯嵐搖頭說道:「這個不提了,待會兒我替你想個法子……」
  遲瘦子道:「恩公要替我父女想什麼法子……」
  夏侯嵐道:「如今不急,待會兒再說吧!」
  遲瘦子遲疑了一下,道:「如果恩公在『句容』沒有別的事兒,我勸恩公還是趕快走吧,這不是什麼好地方,早走一步……」
  夏侯嵐笑道:「你是怕黑三糾眾來找我?」
  遲瘦子點頭說道:「剛才我說過,他有批武林朋友……」
  夏侯嵐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走……」
  遲瘦子忙道:「恩公還有事?」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還有件大事未辦,如今我要—走,你父女倆怎麼辦?再說,我也要看看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遲瘦子驚聲說道:「怎麼?恩公打算……」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是打算碰碰他們!」
  遲瘦子忙道:「恩公,他們人多……」
  夏侯嵐搖頭笑道:「我不怕他們人多!」
  遲瘦子道:「可是恩公……」
  夏侯嵐截口說道:「你知道我到『句容』來,是來幹什麼的?」
  遲瘦子搖頭說道:「恩公沒說,我不知道!」
  夏侯嵐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也是來找巴老爹的!」
  遲瘦子一怔,詫聲叫道:「怎麼?恩公也是來找巴老爹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我也是來找他的!」
  遲瘦子道:「恩公認識巴老爹?」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認識。」
  遲瘦子訝然說道:「巴老爹從沒跟武林人來往過,怎麼最近……」
  夏侯嵐道:「你想知道原因麼?」
  遲瘦子點了點頭,道:「只不知恩公能不能說!」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有個朋友,前幾天路過『句容』,因為喜愛巴老爹的那位孫女兒,就把隨身攜帶的一件東西送給了她,可巧那件東西裡面,藏著另一件平常人得了沒用,武林人卻視為至寶的東西,這件事要被別的武林人知道,他們一定會下手搶奪,巴老爹祖孫就可能有殺身之禍,所以我要趕快把它取回來,以免他祖孫招災引禍……」
  遲瘦子嚇白了臉,道:「原來是這樣的……」臉色一變,急道:「恩公,那幾個也打聽……這麼說他們也知道……」
  夏侯嵐點頭說道:「該是,不過據我所知,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一個,因為我那朋友只告訴我,我奇怪這些人是誰,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所以我打算碰碰他們!」
  遲瘦子默然未語,半晌突一點頭,道:「那麼,恩公,事不宜遲,請跟我走……」
  夏侯嵐道:「你要帶我上哪兒去?」
  遲瘦子道:「我帶恩公去找巴老爹去!」
  夏侯嵐笑道:「這麼說,你看我不像壞人!」
  遲瘦子道:「我父女蒙恩公相救大恩……」一頓接道:「恩公既能救我父女,就足證不是黑三那一路的,既不是黑三那一路的,就不會是壞人,要是壞人,也不會救我父女了,恩公,事不宜遲,請跟我走吧!」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偏勞二位,我先謝了!」
  遲瘦子道:「沒那一說,恩公對我父女的恩,這一輩子也報答不完。」說著,把琴住肋下一夾,向花姑擺了手,道:「走,花姑,咱們帶恩公找你巴老爹去!」
  花姑一點頭,轉身當先行去。
  遲瘦子跟著身後邁了步。
  剛踏出酒肆門,他突然一把揪住花姑停了步,隨即他連忙轉了回來,白著臉驚聲說道:「恩……公,不……好了,他,他們來了!」
  夏侯嵐當然知道是誰來了,淡淡一笑,道:「來得好,省得我再去找他們,別怕,遲老哥,一切有我,你只管跟花姑往前走就是!」
  遲瘦子有點猶豫,而且直發抖,花姑也靠著遲瘦子縮成一團,一如遇鷹之劫幼,好不可憐。
  夏侯嵐雙眉一揚,笑道:「那麼我先出去,你父女跟在我身後!」說著,他便要邁步。
  適時,一陣風般,氣勢洶洶地酒肆門口已到了幾個人,那是幾個地痞打扮,橫鼻子豎眼,一臉兇惡像的漢子。
  有兩個架著黑三跟在後面。
  黑三的身後,卻跟著另幾個黑衣漢子,腰裡鼓鼓的,暗藏著兵刃,一望可知,身手俱都不錯。
  遲瘦子跟花姑父女倆,嚇得連忙住裡躲。
  只聽地痞中一名招手叱罵道:「娘的,遲瘦子,待會兒有你好瞧的……」手一偏,指向了夏侯嵐,道:「老三,是這小子麼?」
  黑三一臉橫相,但神色中餘悸猶存,點頭說道:「就是他,就是他!」
  那說話地痞一揮手,道:「上,剁他媽的……」話猶未完,只聽「叭!」,「哎喲!」那地痞手捧著臉踉蹌後退,血從指頭縫裡流了出來。
  夏侯嵐含笑站在那兒,像個沒事人兒一般,他道:「你幾個每人要留下一隻手,黑三怕更要……」
  一聲叱喝,那幾個地痞亮了鐵尺、刀子、鐵捧,一擁闖進了門,抖手便向夏侯嵐身上打去。
  夏侯嵐揚眉說道:「非我下手過重,實在是你們惡性重大,我若饒了你們,『句容』的百姓今後該怎麼辦?』右掌只一探,輕易地奪過了一把鐵尺,猛然一揮,一聲悲慘大叫,眾地痞倏然暴退,各自抱著右腕,滿地亂滾,慘呼陣陣,哀號聲聲,能令人毛骨悚然,魂飛魄散。
  黑三心膽欲裂,忙扭頭顫聲說道:「就是這傢伙,諸位快……」
  他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那幾個黑衣漢子竟如大夢初醒,一個個機伶寒顫,翻身便走。
  黑三一怔大驚,忙叫道:「幾位怎麼……」
  夏侯嵐倏然而笑,道:「你幾個還想走麼?」
  他凌空跨步,一掠數丈,超越幾個黑衣漢子,霍然轉身,攔住了那幾個黑衣漢子去路。
  那幾個臉色如土,二話沒說,翻身又要跑。
  夏侯嵐鐵尺出了手,身形一閃,六個黑衣漢子剎時站住了三對,一個也沒能跑出三步。
  這一帶是鬧區,行人慌忙走避,但卻沒真走,只是躲在遠處圍在那兒看,人頭黑壓壓的一片。
  夏侯嵐沒理六個,轉望黑三,道:「黑三,你還有仗恃?」
  架著黑三的那兩個,一句話沒說,丟下黑三扭頭便跑!
  黑三沒了摻扶,砰然倒在了地下。
  夏侯嵐輕喝說道:「站住!」
  那兩個身子一抖,竟沒敢動半步。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誰要是不想留兩條腿走路,誰就儘管跑!」
  那兩個地痞翻身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直叫饒命。
  黑三也跟他那兩個同伴一樣。
  夏侯嵐淡然說道:「黑三,你的膽夠大,也真不怕死……」
  黑三混身直抖,一邊叩頭,一邊顫聲說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黑三下次再也不敢了……」
  夏侯嵐道:「所幸我還有點防身之技,不然的話,跪下來求饒的該是我而不是你,而且也不只是我一個,真要那樣,你恐怕會剝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黑三連說不敢,頭都碰破了。
  夏侯嵐道「非我無饒人之心,實在是我不能不為『句容』的百姓著想,你惡性重大,絕改不了,我不碰上便罷,既碰上了,我若輕饒了你,那是我的罪孽,我不能讓你為害『句容』增添我的罪孽,但我對你有個公平的辦法,我來問向『句容』的百姓,看他們諸位要把你怎麼辦……』一頓,揚聲說道:「諸位,請說句話,黑三該怎麼辦?」
  圍觀的人那麼多,卻沒一個說話。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諸位要沒意見,我就放了他,我是個外來人,諸位卻都在當地生了根,有家有業……」
  只聽人叢中有人嘶聲說道:「我們受夠了,殺了這幾個賊……」
  有此—聲,立即附應四起,「殺」聲震天。
  夏侯嵐一揚手,立時又鴉雀無聲,寂靜一片。
  他目注黑三道:「黑三,是『句容城』的百姓饒不了你,你平日的作為,由此可見一斑,說不得我只好為『句容』除害了……」
  黑三魂飛魄散,頭一揚,便待要叫。
  夏侯嵐手中鐵尺微揚,黑三身子一軟,爬在了地上。
  那兩個地痞只當黑三已經死了,立刻嚇癱在地。
  夏侯嵐淡然一笑,揚聲說道:「諸位,國有國法,『句容』是個有王法的地方,黑三如今四肢已廢,口不能言,比死人僅多了口氣,我一個武林人也只能做到這兒為止了……」
  跨步走近那兩名地痞,掄手中鐵尺砸了下去,那兩個一聲大叫,立即痛暈了過去。
  夏侯嵐一拋手中鐵尺,轉望那幾個猶在地上滾的地痞喝道:「平日漁肉鄉人,欺壓善良,壞事做絕,惡事做盡,眼睛裡連王法也沒放進去,僅斷一支手該能挺得住,別那麼丟人,都給我站起來!」
  這番話像聖旨,那幾個地痞連忙站起,顧不得一身塵土,個個握右腕顫抖著縮成一團。
  夏侯嵐笑了笑,道:「我是個武林人,武林人今東明西,漂泊不定,很難說什麼時候再到『句容』來,你幾個若想跟黑三一樣下場,我走之後儘管像往日—樣橫行你們的,言盡於此,帶著你們這三個夥伴,滾!」
  那幾個,如逢大赦,慌忙抄起地上黑三等三個,狼狽而去。
  眾地痞一走,夏侯嵐向著酒肆喚道:「遲老哥,你父女請出來吧!」
  遲瘦子怯怯答應一聲,扶著花姑,爺兒倆一對顫抖地走了出來,夏侯嵐一指那六個黑衣漢子,道:「遲老哥請認一認,前天那兩個可在當中。」
  遲瘦子點了點頭,抬手指向一名面目陰沉的漢子,道:「恩公,他就是那兩個中的一個!」
  夏侯嵐笑道:「有一個也就夠了!」虛空一指點向那漢子。
  那面目陰沉漢子應指而醒,臉色慘變低下頭去。
  他沒跑,顯然,他明白,除非他會借土遁,否則就是肋下長了翅膀,也難飛起一尺。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答我向話,閣下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漢?」
  那面目陰沉漢子沒說話。
  夏侯嵐笑了笑,道:「你是武林人,該聽說過錯骨分筋手法……」
  那面目陰沉漢子機伶一顫,忙抬起了頭,道:「我幾個是結義兄弟,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這個我知道,我問你閣下是那一路的?」
  那面目陰沉漢子道:「我幾個不屬於任何門派……」
  夏侯嵐道:「你幾個該是在『秣陵關』見過我吧?」
  那面目陰沉漢子搖頭說道:「沒有,我幾個根本沒去過……」
  夏侯嵐截口說道:「那麼為什麼一見我就嚇呆在那兒,後來定過神,為什麼忙也不幫,更不答話,翻身便跑?」
  那面目陰沉漢子臉色一變,一時來能答上話來。
  夏侯嵐笑了笑,道:「看來我若不用那錯骨分筋手法,你是……」
  那面目陰沉漢子忙道:「我幾個確實在『秣陵關』見過你……」
  夏侯嵐道:「這就是了,再告訴我,你找巴老爹幹什麼?」
  那面目陰沉漢子一驚忙道:「我沒有……」
  夏侯嵐一指遲瘦子,道:「別忘了,現成的人證在此!」
  那面目陰沉漢子沉默不語。  
  夏侯嵐道:「閣下,說話!」
  那面目陰沉漢子雙眉一揚,道:「咱告訴你,只為他那孫女兒手中那只絲囊!」
  夏侯嵐笑道:「該說是那張『藏真圖』。那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面目陰沉漢子道:「你跟那位紅衣女子的說話,我幾個聽見了!」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也只有這一種解釋了……」一頓,忽道:「你幾個別是跟金玉容有甚關連吧?」
  那面目陰沉漢子一驚色變,但他旋即搖了頭,道:「我幾個不知道誰是金玉容!」
  夏侯嵐目中異采閃動,道:「可惜你那神色瞞不了人,我不願輕用錯骨分筋手法,你也未必願意我用錯骨分筋手法,那麼,說吧,那位董婉若董姑娘現在何處?」
  那面目陰沉漢子難掩驚駭地搖頭說道:「我實在不知道……」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是麼?你若逼我非用不可,那……」緩緩抬起了右手。
  那面目陰沉漢子魂飛魄散,剛要張口。
  突然—聲冰冷輕笑劃空傳來。
  那面目陰沉漢子機伶一顫,臉色慘變,低下了頭。
  夏侯嵐雙眉一揚,循聲望去,只見看熱鬧的人群中走出六個人,不,那該是說被推出來的。
  那六個—望可知是當地的百姓。
  那六個身後,各跟著一個佩劍黑衣人,推著那六個百姓直往裡走,可憐他六個嚇得不住哀求。
  而那六個佩劍黑衣人卻是神色冷漠,聽若無聞。
  那六個佩劍黑衣人,押著那六個百姓遠遠站定,其中一名身材高大黑衣人揚聲說道:「姓申的,咱們打個商量!」
  夏侯嵐道:「你等是……」
  那高大黑衣人道:「我等是董姑娘手下的人!」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那麼你說吧!」
  高大黑衣人道:「你那裡有六個,我這裡也有六個,咱們一個換一個,你幹不幹?」
  夏侯嵐倏然一笑,道:「你是想用六個善良百姓威脅我?」
  高大黑衣人道:「事實如此,我不否認!」
  夏侯嵐笑了笑,道:「你要知道,那六個跟我毫無關連!」
  高大黑衣人冷笑說道:「換不換在你,你要不換,我一個一個地殺!」
  那六個百姓聞言跪下,叩頭求饒。
  夏侯嵐眉峰微皺,笑道:「那隨你,你殺一個,我也殺一個,咱們比比看,是你的劍利,還是我的手狠!」
  高大黑衣人道:「倘我真要劍出了鞘,躺下的不只這六個!」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你想幹什麼?」
  高大黑衣人道:「你明白,我明白就行了!」
  夏侯嵐腦中電旋,道:「我把他六個殺了,你等有自信脫身麼?」
  高大黑衣人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但心!」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董姑娘現在何處?讓我跟她當面談談?」
  高大黑衣人道:「董姑娘沒有空,你若要見她不難,等你把那半張『藏真圖』取到手後,我自會把她交給你!」
  夏侯嵐道:「你的意思,是讓我用那半張『藏真圖』交換董姑她?」
  高大黑衣人道:「不錯,我正是此意。」
  夏侯嵐道:「你做得了主?」
  高大黑衣人道:「我那老主人已然去世,如今我是主人!」
  夏侯嵐道:「那好,咱們何時何地換?」
  高大黑衣人道:「你取得那半張『藏真圖』後,我自會派人跟你接頭!」
  夏侯嵐一點頭,道:「行,你我一言為定!」虛空拍開了那另五名高大黑衣人穴道,一擺手,道:「你們的主人來救你們了,走吧!」
  那六個黑衣漢子二話沒說,放步狂奔而去。
  那高大黑衣人等六人卻沒有動。
  夏侯嵐道:「你可以放那六個無辜了!」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我還要跟你打個商量!」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敢情你是言而無信……」
  高大黑衣人笑道:「我這叫兵不厭詐!」
  夏侯嵐威態一斂,道:「你說說我聽聽!」
  高大黑衣人道:「叫那遲瘦子父女到我這兒來!」
  遲瘦子父女倆一哆嗦,下意識地忙住後退。
  夏侯嵐道:「你想幹什麼?」
  高大黑衣人笑道:「自然是讓他倆帶我去找巴老頭兒!」
  夏侯嵐道:「你以為他父女會帶你去麼?」  
  高大黑衣人道:「先前我不知道遲瘦子知道巴老頭住在哪兒,要不然那半張『藏真圖』早到我手了,你以為我沒辦法讓他乖乖帶路麼?」  
  夏侯嵐道:「我知道你有辦法,可是由我交給你不也一樣麼?」  
  高大黑衣人道:「那樣我就得把董姑娘交給你了!」
  夏侯嵐道:「『藏真圖』現已到手,我不明白你要董姑娘還有何用?」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便她那麼標緻的女子,用處大得很呢!」
  夏侯嵐目中寒芒暴閃,倏又淡淡說道:「你該死,我不答應!」
  高大黑衣人道:「那我就殺這六個……」
  夏侯嵐道:「你儘管殺,他六位之中若傷了一位,你六個就別想落得個全屍,你若自信有把握逃脫儘管下手!」
  高大黑衣人目光轉動,一笑說道:「看來我只有犧牲那標緻姑娘了,咱們走!」
  夏侯嵐喝道:「放下他六個,否則你六個一個也走不了!」
  高大黑衣人回身說道:「我得讓他六個送我幾個一程,我若是放了他六個……」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網開一面,放你幾個走就是!」
  高大黑衣人道:「若你是我,你會輕信麼?」
  夏侯嵐道:「我由來說一句算一句,你也只好相信!」
  高大黑衣人略一遲疑,道:「也好,反正你只一動,我還可以就近抓!」手一鬆,道:「你六個走吧!」
  那六個戰戰兢兢,恨爹娘少生兩條船,抱頭奔去。
  高大黑衣人等六個,則適時閃身撲進了人群中,人群為之大亂,剎時奔跑號叫,亂了整條街。
  夏侯嵐果然沒動,但站在那兒直皺眉。
  轉眼間,整條街空蕩蕩地,沒了一個人影,便連這條街上的幾個商號,也都把兩扇門關得緊緊的。
  夏侯嵐緩緩轉注遲瘦子父女,道:「遲老哥,咱們走吧!」
  遲瘦子滿臉餘悸地點了點頭,拉著花容失色的花姑,戰戰兢兢地順大街往東行去。
  在夜色裡他父女帶著夏侯嵐左拐右拐,片刻之後來到一處。
  這兒似乎是「句容」最貧苦的一方。
  眼前,是一條既髒又黑的小巷子。
  巷子兩旁,是既矮又破的小木屋。
  這些小木屋前,擺得亂七八槽,觸目皆破爛,什麼都有。
  巷子就那麼窄,卻掛著不少曬衣裳架子,另外還有幾輛破手車,夜色裡車子上正有幾個髒兮兮的孩童在跳上跳下玩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2:25

 夏侯嵐道:「遲老哥,就在這兒麼?」
  遲瘦子點了點頭,道:「就在這兒,恩公,小心,別弄髒了你的……」
  夏侯嵐截口笑道:「不要緊,我也是在苦難中長大的!」
  遲瘦子沒說話,帶著夏侯盅進了巷子。
  只聽花姑話聲猶自發抖地道:「爹,這不是巴爺爺原先的……」
  遲瘦子忙道:「花姑,別多說話!」
  花姑閉上了小嘴兒,夏侯嵐卻笑道:「這位巴老爹好心智!」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一間小木屋前,昏暗燈光下,可以看見達間小木屋上還貼著已然退了色的春聯,由於多日的風吹雨打,字跡已難辨認了,那兩扇破木門上,卻上著一把鎖。
  看情形,該不是沒人住了,便是人出去了。
  遲瘦子卻又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隔壁一家門口,向裡面揚聲望了說:「大嫂在家麼?」  
  只聽裡面響起個女人話聲:「誰呀?」
  遲瘦子應道:「是我,老遲!」
  裡面那女人「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遲大哥,進來坐,進來坐,我就出來!」
  轉眼間由裡面走出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婦人,想必正在洗東西,兩隻濕淋淋的粗手直往身上一抹。
  她一臉笑容地道:「遲大哥,多日不……」
  一眼瞥見了夏侯嵐,一怔住口,詫異地望著遲瘦子,不再言語,遲瘦子忙向她低低說了幾句。
  只見那婦人一邊點頭,一邊掩起衣角取下了一串鑰匙,交在了遲瘦子手中,然後轉身進了屋。
  遲瘦子拿著鑰匙走了回來,把琴交給了花姑,上前開了鎖,推開了門,轉身含笑說道:「恩公請進來吧!」
  夏侯嵐沒多問,一點頭,矮身行了進去。
  甫進門,一股子潮濕腐朽味兒撲入鼻中,他卻是連眉頭也未皺一皺,遲瘦子隨手掩上了門,道:「恩公,請跟我來!」
  當先向那黑黝黝的裡面行去。
  夏侯嵐仍沒說話,舉步跟了進去。
  別看這小木屋矮小像個鴿子籠,它卻是相當的深長。
  過了片刻之後,眼前突然有了光亮,原來那是一處小小天井,在這小小天井之中地上,有一塊木板蓋在那兒,遲瘦子蹲下來就在那木板上敲了幾敲。
  夏侯嵐至此始含笑說道:「遲老哥,這兒是地窖?」
  遲瘦子點了點頭,道:「是的,恩公,巴老爹對外說搬了家,其實他祖孫倆就住在這地窖之中,大門外加上鎖……」
  只聽木板下響起個蒼老話聲:「是遲老弟麼?」
  遲瘦子忙應道:「老爹,是我!」伸手掀去了那塊木板,一道微弱燈光透身而上,果然下面是一個黑黝黝的地窖,一道木梯直通下來,如今這木梯上正站著一身粗布衣褲,鬚髮已然斑白的年邁老人。
  他看見了夏侯嵐,但臉上卻毫無驚詫意外神色,他走出了地窖,遲瘦子向著夏侯嵐一指,道:「老爹,這位是……」
  巴老爹道:「老弟,秦嫂子已經對我說過了!」
  夏侯嵐為之一怔,遲瘦子忙道:「恩公,這個地窖通兩家!」  
  夏侯嵐恍悟而笑。  
  巴老爹向著夏侯嵐道:「小老兒還沒有謝謝尊客對遲老弟……」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是武林人,這是份內事,老人家不要客氣!」
  巴老爹道:「是,是,這地方既髒又黑,小老兒不敢請尊客……」
  夏侯嵐道:「老人家別客氣,我馬上就走!」
  巴老爹轉望遲瘦子道:「遲老弟,你帶這位來是……」
  遲瘦子忙道:「恩公這會對老爹說……」
  夏侯嵐忙道:「老人家,前兩天在一家客棧中,你可曾碰見過一位穿紅衣的姑娘?」
  巴老爹點頭說道:「那位姑娘人好心好,十分喜愛小老兒的孫女兒……」
  夏侯嵐截口說道:「所以她才把一個五彩絲囊送給了令孫女!」
  巴老爹一怔,道:「尊客怎麼知道?」
  遲瘦子一旁插口說道:「老爹,這位就是那位姑娘的朋友,是來要那只絲囊的!」
  巴老爹「哦」了一聲。
  夏侯嵐道:「要我不敢,那絲囊裡藏有一件武林人人爭奪的東西,我恐怕它為老人家惹來大禍,所以我願意用別的東西換它回去,希望老人家……」
  巴老爹搖頭說道:「尊客既是那位姑娘的朋友,小老兒本該把那絲囊還給尊客,只是尊客來晚了一步,那絲囊……」
  夏侯嵐心中一跳,忙道:「老人家,那絲囊怎麼樣了?」
  巴老爹道:「那絲囊被人用一塊玉牌換了去!」
  夏侯嵐心裡住下一沉,道:「被人用一塊玉牌換了去?」
  巴老爹點頭說道:「是的,尊客,說來都是小老兒的不是,以為那絲囊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衣穿,那塊玉牌卻可以賣不少銀子,所以小老兒就把它換了那塊玉牌,卻惹了小老兒那孫女兒好哭了一陣子!」
  夏侯嵐皺了眉,道:「老人家,這是什時候的事?」
  巴老爹道:「就是昨天……」
  夏侯嵐道:「老人家可認識那人?」
  巴老爹點頭說道:「認識,認識……」
  夏侯嵐剛一喜,巴老爹倏又搖了頭,道:「不,不能說認識,只能說……」赧然一笑,道:「小老兒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夏侯嵐微愕說道:「老人家,這話怎麼說?」
  巴老爹乾咳了兩聲道:「尊客,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大黑夜我祖孫回家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一個受傷的人,他斷了一隻手,臉上,身上便是被火燒的一般都爛了,我祖孫看他可憐,就把他帶了回來給他治傷,據他說他是個武林人,被仇家所害,又怕他的仇家找上門,所以我祖孫連生意也不敢做了,就假說搬了家,一方面住進地窯,一方面托秦嬸子給買藥……」
  夏侯嵐道:「想必他如今傷好已走了!」
  巴老爹點頭說道:「不錯,昨天晚上剛走,他走的時候,沒什麼東西留給我祖孫,就在項間取下了一塊玉牌要留下,小老兒怎好收人這般貴重的東西,他卻說就算用那塊玉牌換了那個絲囊……」
  夏侯嵐道:「老人家,那人姓什麼,叫什麼?」
  巴老爹搖頭說道:「他沒說,小老兒也忘了問!」
  夏侯嵐眉峰一皺,道:「老人家,他長得什麼模樣?」
  巴老爹道:「左手臂斷了,臉上卻變了樣,怪怕人的,還瞎了一隻眼!」
  夏侯嵐道:「那麼,老人家可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巴老爹搖頭說道:「他臨走的時候什麼也沒說……」
  夏侯嵐眉峰皺深了三分,默然了。
  半晌,他忽地心中一動,道:「老人家,那塊玉牌可還在?」
  巴老爹忙點頭說道:「在,在,玉牌還在……」說著,探手入懷,摸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塊玉牌,遞向了夏侯嵐,夏侯嵐接了過來,只一眼,忽地一怔。
  那是塊玉珮,色呈翠綠。
  佩之正面鐫青牛老子像,佩之反面鐫三清九宮之名。
  顯然,這是三清弟子之物。
  三清弟子不外武當,而武當誰有此悲慘遭遇?
  他略一沉吟,把玉珮遞還了巴老爹,道:「老人家,此人可是三清弟子?」
  巴老爹愕然說道:「三清弟子?尊客是說道士,那倒不知道!」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只好去找他了……」
  巴老爹歉疚地道:「真對不起,假如尊客願意,小老兒願把這塊玉牌……」
  夏侯嵐微笑搖頭,道:「老人家,沒有這一說,這怪不得老人家你,這塊玉珮值是值不少錢,只恐怕不宜買賣,老人家請妥為收好,不可拿它去當賣,否則的話……」
  巴老爹急道:「尊客,那為什麼?」
  夏侯嵐道:「這是三清弟子隨身佩帶的東西,用以證明自己的身份,而三清中人數武當一派,假如老人家以此物買賣,一旦被人知道,恐怕會惹來麻煩!」
  巴老爹呆了一呆,道:「那小老兒這塊玉牌,豈不是……」
  夏侯嵐淡淡笑道:「事實上只能拿它當珍寶收藏!」  
  巴老爹恍然若失,默然不語,望著手中那塊玉珮直發楞。
  夏侯嵐倏轉話鋒,道:「老人家可有文房四寶?」
  巴老爹忙道:「有,有,小老兒經常譜曲,哪離得開文房四寶,尊客敢是有什麼用場?」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麻煩老人家取來借我一用。」
  巴老爹道:「尊客請等等,小老兒這就去取!」說著,他轉身下了地窖。
  須臾,手捧著一隻陳舊硯盒走了上來,笑道:「小老兒這兒沒床椅,就請尊客在這石墩上湊合一下吧!」
  天井裡,是有個小小石墩,當桌子用倒也勉強湊合了。
  巴老爹把硯盒放在石墩上,打了開來,擄起袖子磨上了墨,夏侯嵐逐在石墩旁蹲下來提筆濡墨。
  筆是一隻禿筆,硯盒裡的紙,竟也是焦黃的舊紙。
  巴老爹赧然笑道:「這些紙恐怕不合用……」
  夏侯嵐抬頭笑道:「不,正合用,我正愁沒有這種紙!」裁下了兩小塊,他提筆就寫,寫的不是字,竟是兩半幅山川地理形勢,巴老爹與遲瘦子看得直納悶。
  巴老爹忍不住向道:「尊客畫的這是什麼?」
  夏侯嵐插回了筆,吹了吹未干的墨漬,笑道:「這就是那絲囊裡的半張圖!」  
  巴老爹訝然說道:「尊客既能能畫出來,為什麼還要……」
  夏侯嵐談淡一笑,道:「恐怕這兩半張跟那半張不大一樣!」
  巴老爹一怔還要問,夏侯嵐藏好了那半張圖,探懷取出兩顆明珠放在石墩上。  
  巴老爹眼一直,道:「尊客這是……」
  夏侯嵐含笑說道:「玉珮不能買賣,這可放心脫手,拋頭露面的賣唱生涯太不適宜,二位一人一顆,做些別的人買賣過活吧!」話落,經自轉身行了出去。
  巴老爹與遲瘦子跟在後面要叫,但還沒叫出口,夏侯嵐已然回身笑道:「老人家,財不露白,也別忘了你已經搬走了,不住在這裡,嚷嚷不得!」
  巴,遲二人一驚怔住,夏侯嵐一笑轉身而去。
  且不提巴、遲二人的感受如何,夏侯嵐飄然出了那小木屋,轉眼之間又出了那小巷子!甫出巷子,夜色裡只見對街屋簷下站著一人,正自對他陰陰而笑,那是個瘦高黑衣人,是那一夥裡的。
  跟的還真緊,有點像那不散的陰魂。
  夏侯嵐雙眉一揚,走了過去。
  適時,那瘦高黑衣人也走出了對街屋簷,追了過來。
  近前,那瘦高黑衣人雙手一拱,搶先說道:「申大俠,奉敝上之命,特來為申大俠帶路!」
  夏侯嵐道:「帶路?」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申大俠為何如此健忘,敝上跟申大俠有約在先,如今特敬邀申大俠至一處會合,商量交換……」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沒有忘,閣下要帶我去何處?」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申大俠莫問,到時自知!」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說得是,貴上現在那裡麼?」
  那瘦高黑衣人道:「既然雙方有約在先,敝上也特派我前來帶路,豈有不專誠恭候申大俠俠駕之理。」
  夏侯嵐道:「那麼,煩請閣下帶路!」
  那瘦高黑衣人未動,陰陰一笑,道:「上命在身,不敢不先弄個清楚,更不敢為敝上引來禍靖,申大俠那半張『藏真圖』到手了麼?」
  夏侯嵐一點頭,道:「還好,不虛此行。」
  那瘦高黑衣人目光一轉,道:「申大俠可否取出讓我見識見識?」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自無不可,也理所應當。」一翻腕,掌心中平托著那色呈焦黃的小紙卷。
  那瘦高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我得隴望蜀,貪心不足,還想再看看……」
  夏侯嵐翻腕牧起了那小紙卷,淡然笑道:「倘閣下有過目不忘之能,我的損失可就大了!」
  那瘦高黑衣人嘿嘿一笑,道:「申大俠過於高估了我,跟我一樣,凡事總是小心謹慎一些的好,申大俠請跟我來!」
  轉身向西行去。
  夏侯嵐緊跟一步,道:「閣下的膽子不小?」 
  那瘦高黑衣人微微一愕,笑道:「申大俠,這話怎麼說?」
  夏侯嵐道:「倘若我擒下閣下,逼閣下說出……」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敝上已有萬全打算,否則豈會派我來,這一路上有無數對眼睛監視著申大俠,只要申大俠稍有異動,他們會立刻飛報敝上,董姑娘將會跟我同時遭殃,這姑且不談,最主要的,還是敝上料準了申大俠不是這種人!」
  夏侯嵐淡淡—笑,道:「貴上行事高明,只是最主要的恐怕還是前者!」
  瘦高黑衣人臉一紅,笑而不語。  
  夏侯嵐又道:「閣下,董姑娘如今也在那兒麼?」
  瘦高黑衣人嘿嘿笑道:「這,申大俠稍恃自知!」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我聽貴上說,貴方那位老主人已然作古……」
  瘦高黑衣人搖頭說道:「我也只是聽說,詳情並不清楚!」
  夏侯嵐心知此人不但口風緊,而且人也機警,就是再問下去,也難問出個所以然來,遂閉口不言。
  默默地走了一陣子,來到了一處,這地方竟是河邊,河邊是河邊,可是距那熱鬧的碼頭甚遠,簡直難見人跡。
  昏暗的月色下,寬闊的河心,停泊著一艘雙桅大船,船上,艙門緊閉,甲板上空蕩蕩地,看不見一個人。
  瘦高黑衣人在河邊停下,道:「申大俠請稍侯!」說著他放步奔向前面不遠處一片蘆葦叢,他一頭鑽入了蘆葦叢不見,但轉眼間他卻劃著一艘由蘆葦叢中駛出,直劃向那距岸數十丈之遙的雙桅大船。
  夏侯嵐站在岸上未動,也未說話。
  小船在大船與河岸之間停下,瘦高黑衣人突然揚聲喚道:「申大俠到!」
  話聲方落,雙桅大船上燈光倏亮,照耀得附近水域光同白晝,那緊閉著的船艙門豁然而開,由船艙裡低頭走出了左右各四,八名佩劍黑衣人。
  然後,緊跟著又走出兩個,那一個正是那高大黑衣兒,另一個則是個身材瘦削,面貌醜陋的黑衣人。
  瘦削黑衣人緊傍著高大黑衣人像個貼身的護衛。
  高大黑衣人一出艙門,倏揚聲大笑:「閣下果然是信人……」
  夏侯嵐淡然說道:「閣下派有專人相候,我豈能不來,為換董姑娘,我也不得不來!」
  高大黑衣人笑道:「說得是,說得是,為防萬一,恕我不邀閣下過船了!」
  夏侯嵐道:「不必客氣,我站在岸上很好。」
  高大黑衣人倏轉話題,道:「閣下,那半張『藏真圖』到手了麼?」
  夏侯嵐道:「到手了!」
  高大黑衣人道:「帶來了麼?」
  夏侯嵐道:「自然帶在身邊!」
  高大黑衣人道:「可否容我先驗看一下?」
  夏侯嵐搖頭說道:「礙難從命,閣下願意把董姑娘送上岸讓我看看麼?」
  高大黑衣人倏然而笑,目光望著那小船上瘦高黑衣人。
  那瘦高黑衣人微微點了點頭。
  高大黑衣人雙眉一揚,道:「閣下,你我如何個換法?」
  夏侯嵐道:「閣下想必已有成竹在胸,只要公平,我悉聽尊便,不過,在交換之前,我要先看看董姑娘!」
  高大黑衣人一點頭,道:「理所應當,使得……」一頓,喚道:「董姑娘,請出來吧!」
  他身後船艙中,裊裊行出了董婉若,她清麗一如往昔,只是神情冷漠,也消瘦了不少。
  入目夏侯嵐,她也未見有一絲驚喜。
  高大黑衣人一招手,笑道:「董姑娘在此,閣下請仔細看吧!」
  夏侯嵐突然一陣激動,道:「董姑娘,是你麼?」
  董婉若冷然點頭,道:「不錯,是我,你換我過去是什麼意思?」
  夏侯嵐道:「姑娘,你是先師……」
  董婉若截口說道:「你錯了,我不是夏侯一修的女兒,你若是……」
  夏侯嵐道:「姑娘,我一言難道盡金玉容奸謀,慢慢地你就會明白的,就拿眼前事來說,姑娘若是他的女兒,他豈會以姑娘換取半張『藏真圖』?」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管那麼多,我只告訴你,你換我過去後,一有機會,我就會想辦法脫逃的,再不然我就會想辦法殺了你!」
  夏侯嵐道:「那任憑姑娘,先換過姑娘再說吧!」
  董婉若未再說話。
  高大黑衣人突然說道:「閣下,你我一手交人,一手交圖,你把那半張『藏真圖』交給我那個下屬,同時我另派船送董姑娘上岸……」
  夏侯嵐道:「辦法倒是好,只是有欠公平!」
  高大黑衣人道:「閣下以為何處有欠公平?」
  夏侯嵐道:「接圖也好,送人也好,卻都是你的人,倘若那送人之船在我交圖之後突然轉了回去,我豈不……」
  高大黑衣人點頭笑道:「顧慮的倒也是,只是閣下沒帶從人若之無奈?」
  夏侯嵐道:「我有個辦法可行……」
  高大黑衣人道:「閣下且說說看?」
  夏侯嵐道:「你船上可有繩索?」
  高大黑衣人點頭說道:「多的是,閣下有用麼?」
  夏侯嵐道:「你把繩索丟一段給我,然後準備兩艘空船,我把『藏真圖』放在一艘空船中,你把董姑娘制住穴道放在另一艘空船中,你我各持一條繩,然後同時放船,各自把船拉向自己,這樣就不會……」
  高大黑衣人笑道:「雖然嫌麻煩了些,倒不失為公平的好辦法,行,就這麼辦!」
  他那裡話落一揚手,立即有人照辦。
  須臾事就,船邊一般上繫繩索,那一端握在高大黑衣人手中,大船旁一艘空船,上繫繩索,這一端掌在夏侯嵐手裡,望望兩艘空船,高大黑衣人道:「閣下,行了麼?」
  夏侯嵐道:「行了!」
  高大黑衣人側顧董婉若,道:「董姑娘,請進艙拿你的東西吧!」
  董婉若未答理,轉身進了艙,須臾她又裊裊行了出來,手裡,多了個小包袱,臉色始終沒有表情。
  高大黑衣人嘿嘿一笑,道:「董姑娘,我要得罪了……」
  董婉若突然厲叱說道:「我爹剛死你就敢這麼對我……」
  高大黑衣人道:「姑娘,以我看你離開我只有好,沒有壞!」抬手一指閉了董婉若穴道,一名佩劍黑衣人連忙伸手扶住董婉若,高大黑衣人目注岸上叫道:「閣下,我要放人了!」
  夏侯嵐道:「董姑娘一上小船,我馬上放『藏真圖』!」
  高大黑衣人一點頭,那名佩劍黑衣人扶著董若攀繩梯而下,把董婉若放進了小船。
  夏侯嵐看的清楚,當下翻腕取出那色呈焦黃的小紙捲向空一揚,道:「閣下,你看清楚了!」
  高大黑衣人忙道:「慢來,慢來,太黑,我看不清,我該放一個人過看看去清楚!」
  夏使嵐點頭笑道:「閣下誠然精明,好吧!」
  高大黑衣人一揮手,適才那名瘦高黑衣人騰身掠起,在系船繩上借力,只兩個起落,飛射落在岸邊小船上了。
  他面含陰笑,向著夏侯嵐一伸手,道:「申大俠,交給我吧!」
  夏侯嵐淡然一笑,把那半張「藏真圖」遞了過去。
  瘦高黑衣人接圖在手,一揚,叫道:「放船!」
  話落,那支船被放開,夏侯嵐振腕拉船的同時,那高大黑衣人也三把兩把把船扯向江心。
  載著董婉若的這艘小船靠了岸,那瘦高黑衣人也同時飛身掠上了大船,夏侯嵐這裡把董婉若扶上了岸,抬手拍開了她的穴道,董婉若應掌而醒,冷漠地站在那兒,一句話未說。
  大船上,那高大黑衣人把那半張「藏真圖」交給了身邊瘦削黑衣人,瘦削黑衣人翻腕取出了另一半,只一對,立聽他怒叫說道:「姓申的,你敢欺騙老……」倏地改口說道:「你以半張假圖欺騙人,這叫什麼……」
  夏侯嵐一笑說道:「是麼?套你那主人一句,這也叫兵不厭詐。」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好一個兵不厭詐,姓申的,沒料到你我的心思一樣!」
  夏侯嵐心中一跳,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高大黑衣人笑道:「你何不仔細看看身邊董姑娘?」
  夏侯嵐一震轉注,而適時那位董婉若騰身欲遁。
  夏侯嵐出手如電,一把攫上她皓腕,道:「董姑娘, 讓我仔細看看!」
  董婉若嬌軀顫抖,花容失色,道:「不必看了,我不是董婉若。我是『溫柔宮』裡的一名侍婢!」
  夏侯嵐道:「我不信!」
  董婉若道:「我這包袱裡有恢復本來面的藥物……」
  只聽一個甜美而冰冷的話聲,由大船上傳了過來:「申正義,別難為一個弱女子!」
  夏侯嵐霍然轉注,只見大船上站著另一個董婉若。
  他心中一震,抬手閉了身邊這位穴道:「董姑娘,這是你的高明妙策?」
  董婉若冷然點頭,道:「不錯,只沒想到你也不差!」
  夏侯嵐道:「董姑娘,你令我為你扼腕,你這高明妙策只害了你自己!」
  董婉若道:「你敢是仍認為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兒?」
  夏侯嵐道:「是與不是,那只有姑娘體內的血可以證明,我多說無益,姑娘該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3:22

第廿六章 執迷不悟
  董婉若道:「你錯了,我爹一直對我很好!」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藏真圖』尚未獲全……」
  董婉若道:「當日在董家大院,我交出『玉蟾蜍』後,我爹並沒有改變!」
  夏侯嵐搖頭說道:「姑娘,金玉容心智之深沉,在當世之中可以稱為罕見,恐怕他早料到了你已取出半張……」
  董婉若冷笑說道:「我不是三歲孩童……」
  夏侯嵐道:「可惜金玉容已經死了,不然我有辦法馬上證明姑娘不是他的女兒,逼使他馬上顯露原形!」
  董婉若道:「你有什麼辦法?」
  夏侯嵐道:「至親之血聚,否則則血散,姑娘只消取自己及金玉容一滴血,滴於碗中試上一試不難證明……」
  董婉若截口說道:「正如你所說,可惜他老人家已然……」
  夏侯嵐忽道:「姑娘,金玉容之屍首可在船上?」
  董婉若點頭說道:「在,怎麼?」
  夏侯嵐道:「姑娘取自己一滴血,滴在金玉容屍首心窩部位,也是一樣,倘血凝而不散,那證明姑娘跟他不是骨肉至親,倘血滲骨而入,則證明他確是姑娘的生身父!」
  董婉若略一遲疑,高大黑衣人突然笑道:「姑娘只因聽信一個不相干之人的無稽之談,對老主人做如是試驗,倘老主人泉下有知,豈不傷心……」
  夏侯嵐道:「怎麼,閣下怕董姑娘試,自己的身世不明,為免認賊作父,試上一試該算不得什麼大逆不道!」
  高大黑衣人笑道:「我有什麼怕姑娘試的,試與不試,全在姑娘!」
  董婉若突然說道:「我不願意!」
  高大黑衣人臉上有了笑意。
  那瘦削黑衣兒臉上笑意更濃。
  夏侯嵐搖頭說道:「我只有為姑娘歎息了,倘夏侯前輩泉下有知……」倏地笑道:「對姑娘說這些該毫無用處!」
  董婉若道:「本來就是,你不必枉費口舌!」
  夏侯嵐轉注高大黑衣人,道:「閣下如今可還想要那半張『藏真圖』?」
  高大黑衣人點頭笑道:「想,自然想,一天不得到那半張『藏真圖』,我……」
  夏侯嵐忽地抬手一指道:「閣下,他是何人?」他指的是那瘦削黑衣人。
  高大黑衣人忙道:「他本是老主人的貼身護衛,如今成了我的……」
  夏侯嵐道:「他僅僅是個護衛麼?」
  高大黑衣人道:「不錯,有什麼不對?」
  夏侯嵐搖頭說道:「我說奇怪,那半張『藏真圖』為何由他保管?」
  高大黑衣人笑道:「這有何奇怪……」
  董婉若霍地凝注瘦削黑衣人道:「你何來半張『藏真圖』?」
  那瘦削黑衣人笑道:「姑娘,你怎聽信他的,我何來……」
  夏侯嵐心中一動,道:「你為何瞞著董姑娘?」
  那瘦削黑衣人道:「姓申的,你休要……」
  「休要什麼?」夏侯嵐道:「你可敢讓董姑娘搜搜身?」
  瘦削黑衣人一震強笑說道:「這有什麼不敢的,只恐怕我們姑娘不會……」
  董婉若截口說道:「我是不會,可是你不該瞞著我……」
  瘦削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姑娘,我還是說了吧,老主人揉碎了那半張『藏真圖』後,唯恐你找到另一張也難找到藏寶,遂憑自己過目之記憶又畫了那麼一張,所以……」
  董婉若道「原來如此,只是你怎麼一直沒告訴我?」
  瘦削黑衣人道:「些微小事,反正姑娘終會知道的!」
  董婉若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夏侯嵐只覺內中大有文章,但他一時卻難找出癥結所在,當下略一思忖,揚聲說道:「閣下,那另半張『藏真圖』仍在我處……」
  高大黑衣道:「我知道,怎麼樣?」
  夏侯嵐道:「我用它換取董姑娘,你換不換?」
  高大黑衣人一時未答話,卻目注瘦削黑衣人。
  瘦削黑衣人笑道:「主人,誰知道那是真是假。」
  高大黑衣人忙道:「對,我怎知你……」
  夏侯嵐目中飛閃異采,笑道:「這麼說,我這半張『藏真圖』如若是真,你閣下就會照你那位護衛的意思,答應以董姑娘交換了?」
  高大黑衣人猛一點頭,道:「那是……」
  「那倒未必!」那瘦削黑衣人忙道:「假的姑娘還差不多,真的姑娘怎可以換?怎麼說她也是我們老主人之後!」
  夏侯嵐立時明白,此人較高大黑衣人富心智,也高明,而且實際上的主人該是他,而非那黑衣人。
  「換不換全在你,你已有了半張『藏真圖』,另半張則在我手,又何捨不得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董姑娘?」話落,他轉身要走。
  但,突然一聲嬌喝傳了過來:「你站住!」
  夏侯嵐微感意外,他沒想到叫住他的會是董婉若。當下他緩緩轉過身軀,淡然問道:「董姑娘有什麼見教?」
  董婉若道:「你那半張『藏真圖』可是真的?」
  夏侯嵐搖頭說道:「姑娘不該多此一問,我總不會說是假的!」
  董婉若道:「假如是真的,我願意換!」
  夏侯嵐大感意外,高大黑衣人與瘦削黑衣人也俱皆一怔,瘦削黑衣人忙道:「姑娘,這如何……」
  董婉若一擺玉手,道:「這是我的意思,跟你們無關!」
  瘦削黑衣人目閃異采,道:「可是,姑娘總是老主人……」
  董婉若道:「我不說過麼?這是我的意思?倘若我真能換得半張『藏真圖』……」忽地壓低了話聲。後面這幾句,站在岸上的夏侯嵐沒聽見。
  但他卻看得見那瘦削黑衣人神情似甚為激動,激動的神情之中,也隱含著難掩的詭異。
  忽聽董婉若揚聲說道:「我答應換了,你我怎麼個換法?」
  夏侯嵐道:「姑娘真願意……」
  董婉若道:「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夏侯嵐道:「他們會把姑娘……」
  董婉若截口說道:「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他們無關!」
  夏侯嵐一點頭,道:「好吧,還用老辦法……」
  董婉若一搖頭,道:「不,這次由我自己上岸去取!」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姑娘難道還怕我背信食言……」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認為你不該是那種人,假如你真那麼做,你得到的只是一具屍體,你若認為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兒,你就不會逼我自絕!」
  夏侯嵐腦中電旋,一點頭,道:「好吧,姑娘自己來取吧!」
  董婉若一擺手,吩咐備船。
  瘦削黑衣人竟未多說,立即吩咐備好了船,並由高大黑衣人及四名佩劍黑衣人陪著董婉若下了小船。
  小船轉眼間已近岸邊,董婉若泰然安詳地登了岸,但她未多走一步,站在船邊道:「假如你騙他們,那也是逼我自絕……」玉手往前一伸,道:「拿來!」
  夏侯嵐舉步便要走近。
  「站住!」董婉若輕喝說道:「讓我先驗明真假,由你立身處把那半張『藏真圖』丟過來,以你的一身功力,該不是難事!」
  夏侯嵐搖頭笑道:「姑娘,事固不難,可是姑娘緊靠船邊而立,我不得不防那幾位搶走姑娘,搖船離岸!」
  董婉若冷冷說道:「你能獨退『少林』、『武當』、『不歸谷』,還怕他們跑得了麼?」
  夏侯嵐暗一皺眉,點頭說道:「好吧,吃虧也就這一次了!」翻腕托掌,掌心中又是一卷焦黃紙卷,他一聲:「姑娘,接好了,小心掉進河裡!」
  那焦黃紙卷立即離掌飛出,直向董婉若投去。
  然而,它那射勁似乎有所不定,在到遠距董婉若面前尚有兩尺之遠處,突然往下墜去去。
  董婉若似乎忘了防備,閃身上前便抓。
  而適時,夏侯嵐身形似電,踏步而至,一指閉了董婉若穴道,左手一抄扶住了董婉若嬌軀。
  高大黑衣人一驚色變,怒叱聲中,四名黑衣人長劍出鞘,騰身掠起,四柄長劍飛捲而至。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你等是逼我出手!」振腕一抖,四名黑衣人慘嗥拋劍,身形飛退,砰然連聲地捲入河中,水花一濺不見了蹤影。
  這一手,震住了高大黑衣人,他定過神來也要長身。
  夏侯嵐及時喝道:「你能取得半張『藏真圖』該已知足,別不知進退跟他四個一樣,回去!」
  手一揚,落在地上的焦黃紙捲飛投高大黑衣人懷中。
  紙卷既輕且小,卻震得高大黑衣人身形一幌,小船猛搖,他臉色一變,二話沒說,把船如飛劃離岸邊。
  大船上,那瘦削黑衣人似乎不關心董婉若如何,他一見那高大黑衣人帶著半張「藏真圖」而回,立即叫道:「別讓我久等,掠回來!」
  高大愚衣人應聲奔船掠起,直上大船,雙手呈上那焦黃紙卷。
  瘦削黑在人接圖在手,慌忙對驗,他忽地仰頭大笑。
  夏侯嵐睹狀一怔,道:「你笑什麼?」
  瘦削黑衣人直笑得聲嘶力弱,方始帶著喘息地道:「我自詡心智,也精明一生,卻不料到頭來栽在你手裡,怎不好笑,你若是我,你不也會笑麼?」
  夏侯嵐笑道:「我想笑,但恐怕我笑不出來!」
  瘦削黑衣人目中突射陰毒,道:「姓申的,你別忘了,你只得到她一具屍體!」
  夏侯嵐淡然笑道:「多謝提醒,我會慢慢勸她的!」
  瘦削黑衣人道:「你慢慢勸吧,只是我勸你小心些,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跟夏侯嵐一樣,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侯嵐笑道:「難道你比金玉容還高明?」
  瘦削黑衣人道:「你看著好了,到時候你會知道,我並不比他差!」
  夏侯嵐笑道:「好吧,我等著你這第二個金玉容了!」
  瘦削黑衣人陰陰一笑,突揚沉喝道:「開船!」
  大船上,立即忙了起來,轉眼間大船移動,向對岸緩緩駛去。
  這裡,夏侯嵐望著身邊的董婉若直皺眉,忽地,他抬掌拍了出去,但並不是拍向身邊董婉若,面是拍向了地上那位假董婉若——「溫柔宮」裡的侍婢。
  那侍婢應掌而醒,翻身跳起,花容方變,入目董婉若,不由又是一怔,隨即她脫口叫道:「姑娘……」
  夏侯嵐道:「別叫她了,我不難為你,你可以走了!」
  那侍婢愕然說道:「你讓我走?」
  夏侯嵐道:「我說過不難為你……」
  那侍婢一搖頭,道:「我不走……」
  夏侯嵐反倒一怔,道:「怎麼,你不走?」
  那侍婢道:「姑娘在這兒,我走到哪裡去?」
  夏侯嵐心中一動,道:「這麼說你要跟著她?」
  那侍婢道:「我本是服侍姑娘的!」
  夏侯嵐一點頭,道:「那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那侍婢道:「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夏侯嵐道:「你據實答我數問……」
  那侍婢面有猶豫之色,夏侯嵐接著說道:「董姑娘的性情,你該比我知道的清楚,我若解開她的穴道,她隨時有自絕的可能,你若不據實答我問話,只恐怕我救不了她!」
  那侍婢神色一驚,忙點頭說道:「好,你問吧!」
  夏使嵐道:「據你所知,你那老主人金玉容,真認為董姑娘是他的女兒麼?」
  那侍婢毫不猶豫地點了頭,道:「老主人疼愛姑娘還甚於一般人之疼愛子女,當日姑娘對他屢屢不敬,他從來沒有生過氣……」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據你看,董姑娘是不是他的女兒?」
  那侍婢道:「一定是,要不然老主人怎會對姑娘這麼好?」
  夏侯嵐歎道:「看來不是你對金玉容瞭解不夠深,便是我弄錯了……」一頓,接道:「那個瘦瘦的護衛,又是何人?」
  那侍婢搖頭說道:「不知道,我以前沒見過他!」
  夏侯嵐微愕說道:「這麼說,你也不認識他!」
  那侍婢點了點頭。
  夏侯嵐略一沉吟,道:「金玉容的屍首確在那船上麼?」
  那侍婢道:「我聽姑娘這麼說,不過我沒有看見過。」
  夏侯嵐道:「那條船沒有多大……」
  那侍婢道:「姑娘不許人進後艙,想必老主人的屍首在後艙裡!」
  夏侯嵐道:「你是什麼時候跟著董姑娘的?」
  那侍婢道:「我原在『溫柔宮』才被調去姑娘身邊不久!」
  夏侯嵐道:「是董姑娘調你的?」
  「不!」那侍婢道:「是老主人,跟我—起來的,還有位夫人,她已經在日前回『溫柔宮』去了,我被留在了姑娘身邊!」
  夏侯嵐「哦」地—聲,道:「金玉容此舉有甚用意麼?」
  那侍婢道:「老主人的用意只要我跟夫人假扮冒充兩人騙那夏侯嵐……」  
  夏侯嵐道:「冒充假扮哪兩個人?」
  那侍婢道:「老主人的強仇,『羅剎夫人』白……」
  夏侯嵐一怔,道:「這麼說,燕子磯上的白素貞就是你?」
  那侍婢訝然說道:「不錯,你怎麼知道?」
  夏侯嵐道:「因為我就是夏侯嵐!」
  那侍婢一驚後退,瞪大了美目,詫聲說道:「你,你就是夏……」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跟你一樣,我戴有面具!」
  那侍婢駭然說道:「你不是已被……」
  夏侯嵐道:「算我命大造化大,如今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說服董姑娘,讓她認為金玉容是她的仇人,而不她是的父親!」
  那侍婢道:「你打算說服姑娘?」
  夏侯嵐道:「這是阻攔她自絕的唯一辦法!」
  那侍婢:「那恐怕沒有用,連我都認為她是老主人的女兒!」
  夏侯嵐皺眉不語。
  那侍婢卻又問道:「姑娘為什麼要自絕,是你……」
  夏侯嵐逐把適才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那待婢沉吟未語,半晌,突然抬頭說道:「你不會先騙騙她麼?」
  夏侯嵐微愕說道:「怎麼個騙她法?」
  那侍婢道:「你可以說那半張『藏真圖』是真的,反正她當時被你閉了穴道,如今船也已經走了,這樣不就……」
  夏侯嵐搖頭說道:「只怕她不肯相信!」
  那侍婢道:「她不相信你,總會相信我!」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人言夏侯嵐當世奇才第一,看來我還不如你……」頓了頓,接道:「你願意幫我騙她?」
  那侍婢道:「只要能阻攔姑娘自絕,我什麼都願意,再說,我若不願意,我就不會教你這辦法了!」
  夏侯嵐微笑說道:「想必你跟她感情很好?」
  那侍婢點頭說道:「姑娘她待人好,我們名雖主婢,實際上她把我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對待我們下人好得不得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便說這顆心,她也不該是金玉容的女兒!」抬手拍向董婉若被制穴道。
  董婉若應掌而醒,花容一變,抬手指向自己心窩。
  夏侯嵐早就有了防備,一把攫上姑娘皓腕,道:「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董婉若揚眉瞪目,冷然說道:「放開我,我把你當成英雄,你卻欺我……」
  夏侯嵐忙道:「我何曾欺姑姑?這話從何說起?」
  董婉若道:「你以一張假圖……」
  夏侯嵐截口說道:「姑娘,誰說那半張是假的?」
  董婉若道:「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夏侯嵐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豈會……」
  董婉若冷笑說道:「你別想再欺我,你故意使圖半途下落,引我向前,然後出手制我穴道,你以為我不明白你的用心麼?」
  夏侯嵐笑了笑,道:「實際上,姑娘並不明白我的用心,我只是怕你們的人毀約,在拿到那半張圖後搶去姑娘,所以我不得不……」
  董婉若怒聲說道:「任你舌翻蓮花也休想取信於我……」
  夏侯嵐一指那侍婢,道:「適才的情形,這位姑娘看的清楚,姑娘如若不相信我,盡可以問她!」
  未等董婉若問,那侍婢便開口說道:「姑娘,他沒騙您,那半張圖碗是真的!」
  董婉若半轉螓首,沉聲說道:「小湄,你看見了?是真的?」
  那侍婢平靜地道:「姑娘,婢子天膽也不敢欺您……」
  董婉若臉色一緩,轉注夏侯嵐道:「那麼,是我錯怪了你……」
  夏侯嵐忙道:「姑娘,這是人之常情,不算什麼!」
  董婉若道:「你既未失信,我也不能毀約,從現在起,我算是你的人了,但只是跟著你,你最好小心看護我……」
  夏侯嵐道:「那是自然,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再……」
  董婉若淡淡說道:「那可不一定,我的人有隨時救我的可能!」
  夏侯嵐笑了笑,道:「姑娘對他們很有信心?」
  董婉若道:「我只是對那張『藏真圖』有信心!」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姑娘,我說句話你也許不相信,除非你去找他們,否則他們絕不會再來找你,因為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可言了……」
  董婉若截口說道:「你以為他們一直在利用我?」
  夏侯嵐道:「倘不是一直在利用姑娘,倘不是姑娘巳沒了利用價值,我不以為他們會放姑娘走!」
  董婉若淡淡說道:「他們是我的人,該聽我的,這是我自己的意思,只要能得全『藏真圖』,便不愁他們救不了我,也不愁我爹那仇……」
  夏侯嵐道:「姑娘,你是指金玉容?」
  董婉若道:「難道是夏侯一修?」
  夏侯嵐道:「姑娘,金玉容他不是你的生身父,而是你的仇人!」
  董婉若淡淡說道:「如今你可以放開我麼?」
  夏侯嵐這才發現自己猶緊緊地抓住姑娘一隻皓腕,臉上一熱,忙鬆了五指,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明白金玉容用什麼方法使你……」
  董婉若道:「不是方法、手段,是天性、親情!」
  夏侯嵐道:「姑娘,難道說令堂沒對你說過……」
  董婉若道:「說過,原先我相信,可是後來我只以為那是她老人家要報復我爹的奪她,有意在我父女之間……」
  夏侯嵐搖頭說道:「姑娘,世上沒有比母愛更偉大的愛,令堂雖記恨金玉容,但你總是她親生,她怎會自己讓的女兒……」
  董婉若道:「她老人家的意思,就是希望我殺了我爹。」
  夏侯嵐道:「姑娘,這些話想必是金玉容對你說的!」
  「不錯!」董婉若點頭說道:「實際上,這也用不著他說,我不是三歲孩童,我自己也有判斷力,根據我自己的……」
  夏侯嵐截口說道:「實際上,姑娘並沒有作最重要的試驗!」
  董婉若道:「什麼最重要的試驗?」
  夏侯嵐道:「就是適才我告訴姑娘,以血……」
  董婉若截口說道:「對自己的生身父,你會這麼做麼?」
  夏侯嵐毅然說道:「姑娘,對自己的身世有歷置疑難明時,可以這麼做!」
  董婉若道:「面如今我對自己的身世,並沒有置疑之處,也沒有什麼不明白的!」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姑娘,就算他是你的生身父,似他這種奪人妻,殺人子,毀人家,對朋友不仁不義,對……」
  董婉若截口說道:「你是站在什麼立場說話?」
  夏侯嵐道:「說大,我站在武林正義立場上,說小,我站在人徒立場……」
  董婉若道:「人徒二字何解?」
  夏侯嵐道:「姑娘,你可還記得夏侯嵐?」
  董婉若臉色一變,驚聲說道:「你,你是夏侯嵐?」
  夏侯嵐淡淡笑道:「是的,姑娘。」
  董婉若微退一步,搖頭說道:「我不信……」
  夏侯嵐道:「姑娘,我戴有特製面具……」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指這……」
  夏侯嵐笑道:「姑娘,夏侯嵐比別人多幾條命,再說,人的福有厚薄,際遇不定,畢竟我的功力恢復了是事實。」
  董婉若凝目說道:「你果真是夏侯嵐?」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假不了!」
  董婉若雙眉一揚,道:「你是夏侯嵐那最好不過,在我沒對你說明這件事之前,我要先向你一件事,我爹可是你……」
  夏侯嵐愕然點頭,道:「是的,姑娘,是我,恩師之仇恨不能不報!」
  董婉若淡然一點頭,道:「那好,我爹之仇,我也找到了人!」
  夏侯嵐道:「姑娘,我有這麼一句話,我為你爹報了仇,而姑娘卻認賊作父地要找我報仇,這可是恩……」
  董婉若目凝煞威,道:「你最好別說下去了,我只有一句話,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殺了你,你等著了!」
  夏侯嵐一點頭道:「好吧,只是我請姑娘有機會還是先試試自己是不是金玉容的女兒!」
  董婉若搖頭說道:「可惜我不願試!」
  夏侯嵐雙眉一聳,道:「那我只好等候姑娘隨時報仇了!」
  董婉若道:「你等著吧,總會有那一天的……」頓了頓,接道:「如今我再告訴你件事,你只知道我爹奪了夏侯一修之妻,弄得他家破人亡,你可知道我爹也有此悲痛遭遇,害我爹的又是誰麼?」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這我倒不知道,害金玉容的是堆?」
  董婉若冷然說道:「你那師父,夏侯一修!」
  夏侯嵐一皺,旋即揚了眉,道:「姑娘……」
  董婉若冰冷說道:「你聽我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3:42

  夏侯嵐忍了忍,道:「好,姑娘請說吧!」
  董婉若冷然說道:「你知道那『羅剎夫人』白如冰,也是夏侯一修的妻子!」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知道!」
  董婉若道:「你知道那白如冰原是我爹那『溫柔宮』裡的寵姬?」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姑娘,這是誰說的?」
  董婉若未答,冷冷一笑,又道:「你知道你那師父原是我爹那『溫柔宮』的一名護衛?」
  夏侯嵐動容說道:「姑娘,這是誰說的?」
  董婉若仍未答,冷笑說道:「我爹當年長年在外遨遊,他那護衛與寵姬戀奸私奔,捲走了他的畢生心血,他查知此事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找那夏侯一修索債,難道他有錯麼?」
  蔓侯嵐面具後的臉色連變,目閃寒芒,道:「姑娘,這想必是金玉容對你說的?」
  董婉若冷然點頭,道:「不錯,怎麼樣?」
  夏侯嵐咬牙搖頭,道:「好厲害的金玉容,姑娘,人已死,我不願多說他什麼,日後姑娘有可能會碰上白前輩,你可以當面問問……」
  董婉若道:「這不是什麼光榮事,她自然不會承認!」
  夏侯嵐陡挑雙眉,倏又搖頭一歎道:「姑娘若不及早醒悟,只怕會鑄成人間悲劇,懊悔莫及,悔恨一生,好吧,別的我不說了,我問姑娘一句話,我那恩師還有個兒子在金玉容手中,姑娘可知……」
  董婉若搖頭說道:「根本沒有這回事!」
  夏侯嵐道:「不會的,姑娘,金玉容他在『金陵』羅家,當著白前輩的面,承認我那恩師有一子一女在他手中……」
  董婉若道:「你該明白,那只是個脫身之計!」
  夏侯嵐道:「姑娘,事實上……」
  董婉若道:「事實上我從沒見過有這麼個人,倒是我娘……」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嵐忙道:「姑娘,令堂怎麼說?」
  董婉若遲疑了一下,道:「她老人家說,在這世上我還有哥哥,要我日後慢慢尋訪,但如今我知道沒那回事,便即夏侯一修真有這麼一個兒子在世上,他也不在我爹手裡!」
  夏侯嵐眉峰微皺,道:「看來不是金玉容瞞了姑娘,便是我弄錯了……」
  董婉若道:「該是後者,否則我娘不會讓我尋訪。」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這麼說,我也只好慢慢尋訪了……」頓了頓,接道:「姑娘,月已偏斜,天色不早,咱們該走了!」
  董婉若道:「你要帶我上哪兒去?」
  夏侯嵐道:「我要先帶姑娘到恩師的墓前去拜祭一番,也許那對姑娘的辨認生身父會有些幫助,然後我再帶姑娘找尋那批人,讓姑娘用血滴在金玉容屍首上試一試……」
  董婉若道:「如果這兩者我都不願意呢?」
  夏侯嵐淡淡說道:「我不以為姑娘會背信。」
  董婉若道:「我答應過你什麼嗎?」
  夏侯嵐道:「至少姑娘說過跟著我走的話!」
  董婉若略一沉默,點頭說道:「好吧,話是我說的,我跟你走就是,在哪兒?」
  夏侯嵐道:「到了地方姑娘就會知道了!」
  董婉若目光一轉,道:「我一夜沒合眼,難道你不讓我歇息一下麼?」
  夏侯嵐點頭說道:「自然應該,我並不急於一時,姑娘是打算……」
  董婉若截口說:「找家客棧,歇息一會兒再走!」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遵命,姑娘,請吧!」
  董婉若沒說話,由侍婢小湄扶著轉身行去。
  一路默默地走著,片刻之後三人停在了一家喚「雲集」的客棧之前,這時候,街上寂靜空蕩,家家戶戶都上了門,便連附近的幾家客棧的門也關上了。
  夏侯嵐道:「姑娘,就在這一家如何?」
  董婉若淡然說道:「只要能歇息,哪一家客棧都行!」
  在夏侯嵐上前拍門的時候,董婉若飛快地從頭上取下一物,在門旁牆壁上畫了幾畫,然後又插回了頭上。
  她剛插好,客棧的門開了,夏侯嵐跟開門的夥計說了幾句之後,含笑回身,先讓董婉若主婢行了進去。
  三人都進去後,那兩扇門又關上了。
  街上,又歸於寂靜,空蕩。
  只有董婉若畫的那東西被留在門外夜色中。
  只是,夜色過於昏暗,看不見那是什麼。
  那也只有董婉若自己知道。
  不,還有侍婢小湄。
  第二天,曙色剛進窗,夏侯嵐獨住那間房門上響起了敲門聲,夏侯嵐和衣躺在床上,本就沒合眼,聞聲坐起問道:「誰呀?」
  門外響起了侍婢小湄的聲音:「是我,小湄!」
  夏侯嵐連忙開了門,小湄臉色有點不自然地當門而立。
  夏侯嵐道:「湄姑姑,那麼早,姑娘也起來了?」
  小湄遲疑著說:「姑娘讓我來告訴你一聲,今天恐怕不能走了!」
  夏侯嵐微愕說道:「怎麼了,有什麼事!」
  小湄道:「姑娘身上不合適,有點發燒!」
  夏侯嵐眉峰一皺,旋即目光一轉,含笑說道:「姑娘醒了麼?」
  小湄點了點頭。
  夏侯嵐道:「我看看去!」
  小湄沒說話,轉身在前帶了路。
  董婉若跟小湄,就住在隔壁,舉步之間就到了。
  小湄站在房門口輕輕說道:「姑娘,他來看您了!」
  房裡,傳出了董婉若的話聲:「讓他進來吧!」
  半夜之隔,她那話聲已沒那麼冰冷了。
  聽起來,也不像有什麼不舒服。
  小湄應了一聲,推開門,當先行了進去。
  夏侯嵐跟在小湄身後進了房,天剛亮,屋裡還有點黝黑,但這並不礙事,夏侯嵐看的清楚,董婉若和衣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臉色也不見有什麼不好。到了床前,夏侯嵐含笑說道:「聽湄姑娘說,姑娘有點不合適?」
  董婉若低低說道:「混身酸痛,有點發燒,大半是昨夜著了涼。」
  夏侯嵐道:「今天恐怕不能走了!」
  董婉若微微閉上美目,道:「恐怕是……」
  夏侯嵐道:「好在不急於一兩天,多歇息也好,等姑娘好了之後再走吧,我讓夥計給姑娘買帖藥去!」說著,他就要走。
  董婉若睜開了美目,忙道:「不必了,又不是大病,蓋著被子躺躺,出點汗也就好了!」
  夏便嵐含笑說道:「如今固然小病,我怕萬一轉重了,一時半時就難離開『句容』了,還是吃帖藥的好!」
  董婉若嬌靨上微有紅意,又閉上了美目,道:「你放心,不會耽誤你過久的!」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那麼姑娘歇著吧,我回房去了,有事請讓湄姑娘招呼我一聲,我馬上過來!」說完了話,他轉身走了。
  董婉若躺在那兒,沒睜眼,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天已大亮,董婉若所住那間上房門,輕輕的開了,小湄似是怕驚動誰,輕輕地走了出來。
  她一出門,便微微一驚,只因為她看見夏侯嵐正背著手站在院子裡,但夏侯嵐是背向著她,似乎也沒聽見她開門,她遲疑了一下,舉步走下院子。
  夏侯嵐似被步履聲驚動,適時轉過了身,一見是小湄,他「哦!」了—聲,含笑說道:「是湄姑娘,哪兒去?」
  小湄難掩不安地道:「招呼夥計一聲,給姑娘煮點薑湯去!」
  夏侯嵐點頭說道:「對,喝薑湯可以出點汗,我去吧!」說著,他邁步要走。
  小湄忙道:「不,不,還是我去吧,這是我份內事,怎好勞動你!」說完了話,她低著頭急步走了。
  望著那纖小背影,匆忙的步履,夏侯嵐笑了。
  沒一會兒,小湄帶著一名夥計,由前面行了進來,那夥計手裡,果然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
  小湄沒跟夏侯嵐說話,只勉強地笑了笑,領著夥計進上房,而夏侯嵐則含笑說了聲:「湄姑娘,請告訴姑娘一聲,我出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
  他,背著手,步履瀟灑地住前面行去。
  轉眼間,那夥計由上房裡行了出來,隨手掩上了門,四下望了望,摸了摸腰,眉飛色舞地走了。
  他剛過拱門,突聽身旁有人叫道:「夥計!」
  夥計一驚,忙循聲望去,夏侯嵐背著手,含笑站在牆邊樹下,他一猶豫,忙走了過去,陪笑說道:「客官有事?」
  夏侯嵐淡淡笑道:「是有點事要問你!」
  夥計忙道:「客官有什麼事,請儘管……」
  夏侯嵐截口說道:「剛才那位姑娘,都交代了你些什麼?」
  夥計忙笑道:「沒什麼,沒什麼,那位姑娘叫我煮碗薑湯……」
  夏侯嵐道:「這我看見了,熱氣騰騰,定然燙嘴……」一頓,接道:「我是問,她另外交代你些什麼?」
  那夥計一怔,瞪著眼道:「另外?沒有啊?真的沒有,客官不信……」
  夏侯嵐微微一笑,翻腕托起一物,那是一錠銀子,笑道:「有沒有?」
  那夥計直了眼,直嚥唾沫,繼而窘迫一笑,道:「其實,客官,那也只有一句話……」
  夏侯嵐笑道:「什麼話?」
  隨手把那錠銀子塞了過去。
  那夥計一邊接銀子,一邊忙道:「那位姑娘說,要是有人來找她,讓我進去告訴她一聲,千萬別讓客官你知道,客官可千萬別說……」
  夏侯嵐笑道:「我明白,小二哥,這是規矩……」微微一笑,接道:「小二哥,我這次出門,銀子帶的不少,你明白麼?」
  那夥計連連點頭,一個勁兒地道:「明白,明白了!」
  夏侯嵐道:「沒事了,你快去吧!」
  那夥計道了幾聲謝,匆匆地走了。
  夏侯嵐這裡皺了眉,略一沉吟,他舉步走向了後院!
  「雲集客棧」所在的這條街,總共有好幾家客棧,像對面的「八方」,隔幾家的「王記」……」不下七八家。
  快晌午的時候,對面「八方客棧」裡走出了三個人,那是男女老少三個人,兩個女的,一個男的。
  兩個女的,一個是滿臉雞皮,醜陋的黑衣老婦人,另一個則是個年輕、美貌的黑衣姑娘。
  那個男的,則是個黑衣美少年。
  敢情,那是「冷面慈心夜叉』沙五娘跟華英、華玉姐弟倆。
  她三個一路說著話走出了「八方客棧」,行走說話間,華玉突然「咦!」地一聲,望著對街直了眼,道:「沙娘,你看那是什麼?」
  沙五娘跟華英聞聲停步,抬眼循華玉所望望去,只見對街「雲集客棧」那右牆上畫著一個鬼頭,雖然是簡單的幾筆,但卻極生動傳神!
  華英道:「玉弟就會大驚小怪,那定然是淘氣的孩子……」
  華玉道:「丹青妙手不過如此,你看那像孩子畫的麼?」
  華英轉望沙五娘,沙五娘皺眉未語,華英道:「沙娘,您怎麼了……」
  沙五娘雙眉一震,目閃異采,道:「這是昔年南荒一個邪教的獨門標記,怎會……」
  華玉忙道:「沙娘,莫非您常說的那個……」
  沙五娘點頭說道:「不錯,那邪教已湮滅多年,此時此地怎會有這標記出現,莫非它已死灰復燃,那客棧中……」
  一頓接道:「走,跟沙娘過去瞧瞧去。」
  華英忙道:「沙娘,您真是,咱們找人……」
  沙五娘截口說道:「姑娘,這是大事!」一手拉一個地穿街走了過去。
  她三個甫進「雲集客棧」大門,夥計迎了兩個,躬身哈腰賠了笑,道:「老婆婆三位是……」
  沙五娘道:「老婆子是來找人的……」
  左邊那夥計眼睛一亮,忙道:「老婆婆是不是找兩位姑娘?」
  沙五娘不愧老江湖,忙點頭道:「不錯,小二哥,她兩位在麼?」
  那夥計忙點頭說道;「在,在,有位姑娘早交代過了,三位請等等,我進去招呼一聲去。」說著,他轉身急步而去。
  既有人招呼上了,那另一名夥計走開了。
  沙五娘一緊雙手,向華英、華玉分別遞過一個眼色,閃身跟了進去,她三個快,那夥計也不慢,當她三個進了後院的時候,正恰好碰見那夥計帶著小湄由上房裡出來。
  小湄一見那三位,為之一怔,馬上停了步。
  那夥計忙道:「姑娘,就是老婆婆三位,我讓她三位在前面等……」
  小湄一搖頭道:「夥計,你弄錯了,這三位我不認識!」
  那夥計為之一怔:「怎麼,姑娘不認識?她三位明明說……」
  小湄忙道:「你快去請她三位走吧!』說著,她轉身要住房裡走。
  適時,沙五娘開了口:「小姑娘,請留一步!」
  小湄一驚,只得硬著頭皮轉了回來,望望沙五娘等三人走近,她忙強笑說道:「老婆婆,你找錯人了,我不認識……」
  沙五娘截口說道:「那沒關係,老婆子請教一聲,客棧門外右牆上,那個鬼頭可是小姑娘你畫的?」
  小湄臉色一變,忙搖頭說道:「不是,不是,什麼鬼頭,老婆婆,你弄錯了!」
  沙五娘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向小湄抓去。
  小湄一驚,忙閃身後退。
  沙五娘笑呵呵地道:「姑娘,你利落的身手,小小年紀也學著騙人,我老婆子比你活了多少年了,說吧,姑娘,你跟當年『南荒』『溫柔教』有什麼淵源?」
  小湄只是「溫柔宮」裡的一名婢女,武學雖不差,但世故經驗究竟還嫩得多,臉色一變,一時來能答上話來。
  沙五娘笑容一斂,道:「姑娘,我老婆子看你小小年紀,不願……」
  上房兩扇門豁然而開,董婉若當門而立,道:「小湄,什麼事?」
  小湄忙轉身說道:「姑娘,您怎麼起來了?」
  董婉若淡淡說道:「小湄,什麼事?」
  小湄難掩驚慌地把適才事說了一遍。
  聽畢,董婉若淡然而笑,裊裊行出,淺淺一禮,道:「見過老人家!」
  沙五娘直了—雙老眼,華英、華玉也自發楞。
  董婉若微愕喚道:「老人家……」
  華玉突然說道:「沙娘,這不是白……」
  沙五娘忙道:「姑娘不是白夫人今媛素貞姑娘?」
  董婉若臉色微變,旋即笑道:「老人家認識白夫人及那位素貞姑娘?」
  沙五娘未答,反問道:「難道姑娘不是……」
  董婉若搖頭說道:「老人家認錯人了,我姓董,也認識白夫人母女!」
  沙五娘詫聲說道:「世上竟有這般相似之人,我老婆子倒是首聞首見,姑娘跟當年南荒『溫柔教』有什麼淵源?」
  董婉若搖頭說道:「老人家誤會了,我主婢跟『溫柔教』毫無淵源,也從沒聽過『溫柔教』這個名字!」
  沙五娘笑道:「姑娘較這位姑娘老練多了,只是客棧外……」
  董婉若截口說道:「那個鬼頭也不是我主婢畫的,我主婢是在等人是不錯!」
  沙五娘微微一笑,道:「姑娘……」
  董婉若突然轉注那夥計,道:「夥計,你說說看是怎麼回事?」
  那夥計囁嚅著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董婉若望著沙五娘笑道:「老人家如今該明白了,這純屬誤會,也是這夥計自作聰明,並不能由於我主婢在等人,而硬指那牆上鬼頭是我主婢畫的,老人家以為然否?」
  沙五娘笑道:「姑娘不但會說話,而且極具心智,不過,姑娘,彼此都是武林中的明眼人,我老婆子認為……」
  董婉若截口說道:「我情願落個小氣之名,也不敢承認是什麼『溫柔教』人!」
  沙五娘道:「姑娘,我老婆子可是好言相問。」
  董婉若道:「老人家,我也是客客氣氣回答!」
  沙五娘搖頭說道:「好厲害的詞鋒,姑娘,我老婆子看在白夫人份上……」
  董婉若淡然說道:「多謝老人家,但似這般只因牆上有個鬼頭,我主婢也在等人的巧合,老人家便硬指我主婢跟『溫柔教』有關,難道不怕有損老人家的身份麼?」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姑娘,我老婆子明白沒有證據,但……」
  董婉若道:「老人家,畫鬼頭的該另有其人,倘那人可巧也住在這客棧中,老人家口口聲聲指我主婢,而那人卻在一旁觀看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沙五娘目光一轉,道:「姑娘,別再逞口舌之利了,你可願陪我老婆子走兩招?」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所學淺薄,彼此也無仇無怨……」
   「姑娘!」 沙五娘截口說道:「我老婆子只為試試你的武學路子!」
  董婉若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非要看看不可麼?」
  沙五娘道:「為姑娘自己,恐怕是勢在必行了!」
  董婉若道:「那麼我派個人陪老人家走兩招,他跟我是一路,試他跟試我沒有什麼兩樣,小湄,請他去!」
  小湄剛答應,—聲朗笑起自隔房:「不敢當一個請字,我候命多時了!」
  華玉聞聲一怔,目中方閃異采。
  隔房門開處,夏侯嵐瀟灑行了出來。
  華英脫口呼道:「是你……」嬌靨上突泛驚喜,繼而一片紅雲,住口不言。
  沙五娘大叫說:「好小子,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不費工夫,你冤苦我老婆子了……」
  夏侯嵐一怔,訝然說道:「前輩這話……」
  沙五娘叫道:「你不是夏侯嵐麼?」
  夏侯嵐一驚忙道:「前輩,你又弄錯了,我怎……」
  沙五娘道:「好小子,你還裝……」
  華玉突然道:「閣下,來不及了,上官姐姐已經說了!」
  夏侯嵐一怔忙道:「閣下,你在何處碰見……」
  華玉道:「她跟白夫人在一起,沙娘找白夫人要你閣下,正好碰上了上官姐姐也在!」
  夏侯嵐雙手一攤,苦笑說道:「這麼說,我裝不了……」
  沙五娘道:「本來就是,你哄得我老婆子白跑一道,到頭來卻仍被我老婆子碰上,這筆帳我老婆子不要了,如今廢話少說,快跟我老婆子走吧!」
  「走!」夏侯嵐微愕說道:「上哪兒去?」
  華玉笑了笑,道:「上長白『避塵山莊』做嬌客去!」
  華英嬌靨飛紅,倏地垂下螓首。
  夏侯嵐心中一震,忙道:「前輩,這……」
  「這什麼?」沙五娘一瞪眼,道:「我老婆子跟白如冰說好的,誰先找著你,你就算是誰的,如今先找著你的是我老婆子……」
  夏侯嵐苦笑說道:「前輩,那是你跟白前輩說好的,並不關我的事!」
  沙五娘道:「小子,你這話什麼意思?」
  夏侯嵐道:「前輩並未徵得我的同意!」
  沙五娘臉色一變,道:「難道你不願意?」
  夏侯嵐尚未說話,華玉一旁已然說道:「閣下,不是我危言聳聽,也不是我拿話嚇唬你,我姐姐的脾氣你不知道,她外柔內剛,更死心眼兒,你要是讓她下不了台,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避塵山莊』可跟你……」
  華英猛抬螓首,紅透了耳根,跺腳叱道:「玉弟!」
  華玉一驚忙道:「姐姐,我說的是實情!」
  華英柳眉一揚,就要……
  沙五娘忙轉過話頭,道:「小子,你聽見了,你有什麼打算,說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4:50

第廿七章 智高一籌
  夏侯嵐沉靜了一下,道:「前輩,這事可否稍緩一下?」
  沙五娘道:「緩什麼?」
  夏侯嵐道:「我還有幾件事未了……」
  沙五娘截口說道:「你是說,等你諸事了後再住『長白』去?」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前輩意下如何?」
  沙五娘咧著乾癟嘴唇一笑,道:「小子,我老婆子可是在油鍋裡打了多少個滾的老江湖了,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玩心眼?」
  夏侯嵐微愕道:「前輩,這話何解,我何曾……」
  沙五娘老眼一翻,道:「你不是在施緩兵之計麼?」
  夏侯嵐神情微震,道:「前輩,我確實有未了之事……」
  沙五娘一點頭道:「這我老婆子也知道,那容易,先上『長白』去一趟再說,等你從『長白』再下來時,就會有人幫你辦事了!」
  華英紅透了耳根,連忙垂下螓首。
  華玉拍手笑道:「好主意,畢竟是沙娘厲害!」
  沙五娘橫了他一眼,道:「你沙娘過的橋比別人走的路都多!」
  夏侯嵐暗暗叫苦之餘,突然靈機一動,轉望華英,道:「華姑娘!」
  華英嬌軀一震,但她到底大方地抬起了頭,嬌靨上猶佈滿了紅雲,輕輕說道:「夏侯大俠有什麼教言?」
  夏侯嵐輕咳—聲,道:「事到如今,我只有轉而求姑娘……」
  沙五娘急忙道:「小子,你是看準了英姑娘比我老婆子好說話,看準了她臉皮兒嫩?告訴你,小子,就是她……」
  忙轉向華英道:「英姑娘這趟下山奔波,全為了你,如今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你可千萬別放……」
  華英紅著險,羞急地道:「沙娘,我知道了,您少說一句行麼?」
  沙五娘道:「好,好,好,好,沙娘不說,你要是不聽沙娘的話,上了這小子花官巧語的當,你可別怪我!」  
  華英轉望夏侯嵐,道:「夏侯大俠要跟我商量什麼?」
  夏侯嵐道:「我請姑娘答應稍緩再上『長白』,只等諸事一了……」
  華英輕輕說道:「夏侯大俠倘不願去,可以不去,這勉強不得!」
  沙五娘一怔,急叫道:「英姑娘,你怎麼自己打了退堂鼓……」
  夏侯嵐猛然一陣激動,道:「姑娘,我……」
  華英則望著沙五娘道:「沙娘,您也該知道,這種事勉強不得!」  
  沙五娘冷哼說道:「管他什麼勉強不勉強,要依你沙娘,先把這小子擄上『長白』再說,到時候他要是……」
  華英淡然說道:「沙娘,您知道,英兒不是人間賤女子!」
  隨即轉望夏侯嵐,道:「夏侯大俠,這沒有商量的必要,這也不是我厚顏可以求得的,願不願去,任憑夏侯大俠!」
  夏侯嵐猛然點頭,脫口道:「姑娘令我難安,一且諸事完了,我一定去!」
  華英美目中異采飛閃,嬌靨微微輕頷,道:「夏侯大俠,事關重大,彼此均是輕死重一諾的人,你要三思!」
  夏侯嵐微微—歎,道:「姑娘,我一定去就是,而且我會偕同上官姑娘同去拜望,不過,有些事恐怕要委曲姑娘……」
  華英螓首低垂,截口說道:「但能請得夏侯大俠上一趟『長白』,華英不在乎別的!」
  夏侯嵐一激動,道:「姑娘,夏侯嵐深感榮寵……」住口不言,華英也沒再說話。
  沙五娘一跺腳,道:「英姑娘,這可是你自己……」
  華玉突然一笑說道:「沙娘,他不該轉而求姐姐!」
  沙五娘微愕,道:「玉哥兒,怎麼說?」
  華玉笑道:「欲擒故縱,姐姐比您高明!」
  華英低下了頭,夏侯嵐心頭一震,沙五娘一怔之後,揚臂大呼:「冤苦了我老婆子了,看來我老婆子是老了,這豈不是陰溝裡翻了船?我老婆子真是瞎操心,多此一舉……」
  目光一疑,逼視夏侯嵐笑道:「小子,你真是個好人!」
  夏侯嵐苦笑說道:「前輩,何來真是二字?我本就是個好人!」
  沙五娘道:「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只是,小心,你要記牢了,鬚眉大丈夫,輕死重一諾,你可別到時……」
  夏侯嵐淡然說道:「前輩,話,句句出自我口!」
  沙五娘一點頭,道:「好,小子,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華家的事,老婆子我聽候差遣了!」
  夏侯嵐忙道:「多謝前輩,我不敢……」
  沙五娘道:「別跟我老婆子客氣,有事你儘管吩咐!」
  夏侯嵐道:「多謝前輩,那就等有事時再說吧!」
  沙五娘一點頭,道:「也行,小子,你如今說說看,這位姑娘是……」
  夏侯嵐道:「前輩,這位就是董婉若董姑娘!」
  沙五娘與華英、華玉俱皆一怔,沙五娘叫道:「怎麼?這位就是董姑娘?」
  董婉若淡然點頭,道:「是的,老人家,我就是董婉若!」
  沙五娘恍悟說道:「那就難怪姑娘跟『南荒」『溫柔教』有關了,只是……」霍地轉注夏侯嵐,道:「小子,董姑娘怎會跟你在一起,莫非……」
  夏侯嵐忙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沙五娘動容說道:「原來如此,金玉容他死得好,他該死……」
  董婉若雙眉微揚,道:「老人家,請勿垢罵家父!」
  「垢罵?」沙五娘道:「姑娘,我老婆子不怕你不愛聽,你幾個年紀都小,都不知道金玉容身為『溫柔教主』時的惡績,顧名思義,其教名可知,世上凡稱得上美的姑娘,不知毀在『溫柔教』多少,我老婆子這麼說他,該算天大的便宜……」
  董婉若道:「老人家是聽誰說家父是這種人?」
  沙五娘道:「聽說?我老婆子親眼看見的,姑娘要是不信,盡可去找幾個老一輩的當面問問,看他們說『溫柔教』是個什麼教,金玉容是個怎麼樣的人?」
  董婉若道:「我是要問問……」
  沙五娘道:「姑娘最好去問問,否則你永遠脫不出……」
  董婉若道:「在我未問之前,請老人家不要再辱沒家父!」
  沙五娘搖頭說道:「姑娘,我老婆子敢說,他不是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老人家如今的確跟夏侯嵐是一家人了!」
  沙五娘雙眉一皺,倏又淡淡說道:「姑娘,我老婆子不是幫他說話,這是為你好,認賊作父,那會令生者痛,歿者悲……」
  董婉若道:「老人家,那是我的事!」
  沙五娘老眼一睜,方待再說。
  華英突然說道:「董姑娘,我可以請教幾句麼?」
  「不敢!」董婉若淡然說道:「有什麼教言,華姑娘請只管說!」
  華英道:「姑娘可見過那位白素貞白姑娘?」
  董枕若微微搖頭說道:「我沒見過那位白姑娘,但我相信日後總合碰見的!」
  華英點頭說道:「董姑娘說得是,這麼說來,董姑娘並不知道自己長得跟那位白姑娘一般無二了?」
  董婉若道:「這個我知道,因為我聽說過!」
  華英道:「姑娘認為金玉容是姑娘的生身父?」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華姑娘,永遠如此!」
  華英道:「那麼,適才夏侯大俠提起,聽姑娘說,那位白姑娘是白夫人跟夏侯一修前輩所生,可是?」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這是家父說的!」
  華英道:「而姑娘也知道,白夫人與夏侯前輩的夫人柴氏,關係僅只是相識,並無血緣關係,可對?」
  董婉若道:「也不錯,華姑娘!」
  華英微微一笑,道:「那麼姑娘跟白姑娘長得一般無二,在姑娘自己看,可該有別的什麼解釋?」
  董婉若—怔住口。
  沙五娘叫道:「英姑娘,有你的!」
  夏侯嵐目中異采電閃,道:「華姑娘高智令人佩服!」
  華英淡然一笑,道:「董姑娘,這該已能證明,你是夏侯一修前輩的女兒,而不是金玉容的親骨血,對麼?」
  董婉若喃喃說道:「難道說他不知道……」
  華英道:「不,姑娘,只有他自己明白,夏侯大俠說得不錯,可惜他死了,屍骨也不在眼前,否則只消姑娘一滴血,一試便知真假,一試便可揭穿他!」
  董婉若道:「可是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華英道:「那該是因為姑娘藏著『玉瞻蜍』!」
  董婉若道:「我後來把『玉瞻蜍』交給了他!」
  華英道:「董姑娘,『玉蟾蜍』雖然完整,『藏真圖』卻只是一半!」
  董婉若道:「事先只有我自己知道……」
  華英搖頭說道:「唯一的說法,該是金玉容他也知道,姑娘自己該明白,金玉容此人極富心智,不能以常人衡量之!」
  董婉若道:「可是他把那半張也毀了……」
  華英微笑說道:「既毀了那半張,他還千方百計地找另半張作甚……」
  夏侯嵐突然說道:「董姑娘,可記得我說過,在我以半張假圖交上船後,金玉容的手下曾有—人執另一物相對拚湊!」
  董婉若道:「他是那憑記憶畫的一張,並不是原來的另半張!」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姑娘,我確信金玉容有過目不忘之能,但……」
  董婉若微一搖頭,道:「你不要說了,這件事究竟如何,我會自己去查證的,在未經查證明確之前,我仍認為他是我的生身父!」
  夏侯嵐還想再說,華英已然說道:「董姑娘,事關你自己,姑娘也冰雪聰明,極具智慧,我希望姑娘千萬慎重,莫導致人倫……」
  董婉若淡然說道:「多謝華姑娘,我自己知道該怎樣做的!」
  華英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敢多說了……」
  沙五娘突然說道:「聽說夏侯一修還有個兒子,也在金玉容手裡!」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前輩,我也聽白夫人這麼說!」
  沙五娘道:「你沒有看見夏侯一修的那個兒子麼?」
  夏侯嵐道:「不只是我沒看見,便連董姑娘也說沒見過!」
  沙五娘皺著眉頭詫聲說道:「那就怪了,金玉容把夏侯一修那兒子弄那裡去了?」
  夏侯嵐道:「前輩,這就非我所能知了!」
  董婉若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華英看的清楚,嫣然一笑,道:「董姑娘要說些什麼?」
  董婉若搖頭說道:「沒什麼!」
  華英道:「董姑娘真不知道……」
  董婉若道:「華姑娘,我真不知道!」
  華英道:「金玉容已死,董姑娘又不知道,這就麻煩了……」目光一轉,落在沙五娘臉上,道:「沙娘,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沙五娘道:「走?走到那兒去?」
  華英道:「回『長白』去啊!」
  沙五娘詫聲說道:「英姑娘,難道不想……」
  華英微一搖頭,道:「外面沒有『長白』好,我想早點回去看看爹,夏侯大俠也沒有什麼事了,該用不著咱們幫忙……」
  沙五娘道:「可是英姑娘你自己……」
  華英嬌靨一紅,道:「沙娘,您別管,我就是要回去!」
  沙五娘無可奈何地道:「好,好,好,回去,咱們這就走,行麼?」
  夏侯嵐笑了,華玉卻苦著臉道:「姐姐,我可不想回去!」
  華英轉注說道:「你留在這兒想幹什麼?」
  華玉一挺胸道:「有道是:『男兒志在四方』我想跟著姐……夏侯大俠闖闖!」
  「姐……」聽得華英臉一紅,她嗔道:「不許胡鬧,我說回去就回去!」
  華玉苦著臉道:「可是姐姐……」
  「可是什麼?」華英道:「我告訴你,這趟你要不跟我回去,你就永遠別回去!」
  華玉眉峰一皺,忙道:「好,好,好,回去,回去……」
  嘟嚷著轉了身:「還沒出來兩天就要回去,我又不是個女孩子,為什麼老把我關在家裡?膩死了,下次我再跑出來,看你們那兒去找我去,哼!」
  畢竟,他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家。
  華英裝著沒聽見,與沙五娘雙雙告辭。
  夏侯嵐含笑說道:「我送送三位去!」怪的是華英竟沒攔。
  夏侯嵐送客送出了客棧,在客棧外,他含笑問了華英這麼一句:「華姑娘,你真要回『長白』去?」
  沙五娘老眼一翻,道:「怎麼,小子,剛才還推三推四的,現在就捨不……」
  夏侯嵐臉上發燒,華英紅了嬌靨,嗔聲叫道:「沙娘!」
  沙五娘那裡含笑閉上了嘴,華英這裡轉望夏侯嵐,那一雙目光,包含得太多,能令人心弦為之顫抖:「以你看呢?」
  夏侯嵐笑了笑道:「姑娘不過在說給董姑娘聽,而我也有請姑娘幫忙之處!」
  華英臉又一紅,輕輕說道:「你料對了,什麼事,說吧!」
  華玉一聽雀躍,華英忙叱道:「弟弟,再這樣我就讓沙娘押你回去!」
  這句話比什麼都靈,華玉一驚,連忙靜了下來。這裡,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姑娘該知道,董姑娘在這牆上書下了鬼頭的用意何在!」
  華英點頭說道:「該是想跟金玉容連絡!」
  夏侯嵐眨動了一下眼睛,道:「金玉容?」
  華英搖頭說道:「從沙娘口中,我聽過不少有關金玉容的事,我不以為他會死得那麼容易,再說,他當年也有過一次詐死……」
  夏侯嵐目閃異采,道:「姑娘令人佩服……」
  「還有!」華英道:「她一直稱金玉容為家父,而不稱先父?」
  夏侯嵐笑道:「姑娘,我有同感!」
  華英道:「那麼,你有什麼事……」
  夏侯嵐笑道:「姑娘已經知道了,何用再說?」
  華英微微一笑,道:「是都要,還是只要金玉容一個?」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他該已易了容,化了裝,他號『千面書生』易容之術獨步宇內,為免他漏網,還是見一個留一個!」
  華英嫣然一笑,道:「我遵命!」
  夏侯嵐道:「我不敢當!」
  華玉一旁突然吃吃而笑。
  華英回目說道:「你笑什麼?」
  華玉咧了咧嘴,道:「瞧你兩個這麼客氣,怪有意思的!」
  華英嬌靨猛然一紅,道:「你就是沒正經……」轉過來向著夏侯嵐道:「剛才你有沒有留意董姑娘那欲言又止的神態?以我看,她定然知道夏侯前輩那個兒子現在何處!」
  夏侯嵐點頭說道:「姑娘,我亦有同感,目前只有一個辦法讓她說出來……」
  華英道:「除非證明給她看,金玉容不是她的生身父!」
  夏侯嵐微笑點頭,道:「是的,姑娘,請留意,有可能他們已經到了,如今咱們站在這兒,全落在他們眼中!」
  華英點頭說道:「彼暗此明,是該留意,你進去吧,我跟沙娘走了!」
  夏侯嵐微一拱手,提高了話聲:「三位請走好,恕我不遠送了!」
  在話聲中,華英與沙五娘、華玉相偕而去。
  夏侯嵐也沒有在門外多站,華英等走沒多遠,他便自轉身折回棧內,到了後院,董婉若和小湄,已經回了房,但是門沒關,在院子裡就可看見她坐著在跟小湄說話。
  夏侯嵐進了屋,董婉若含笑站起,道:「她三位走了麼?」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姑娘,她三位走了!」
  董婉若淡淡一笑,道:「真是難分難捨,一去大半天!」
  夏侯嵐笑了笑,沒說話。
  董婉若美目一轉,道:「又得了一位美艷紅粉知已,一箭雙鵰,男人的福氣都被你佔盡了,真是羨煞人,喜煞我為你喜,為你賀!」
  夏侯嵐淡笑說道:「謝謝姑娘!」
  董婉若道:「我只覺得你的情來再未免太早了些,日後見著上官姑娘,要我對她說一聲麼?」
  夏侯嵐笑了笑,道:「謝謝姑娘,我正感難於啟齒!」
  董婉若道:「你不在乎,不怕?」
  夏侯嵐道:「我在乎什麼?又怕什麼?」
  董婉若道:「你不怕醋海興波?情天生變?」
  夏使嵐微微一笑,道:「姑娘,上官姑娘不是醋娘子,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董婉若道:「所以你才那麼大膽!」
  夏侯嵐道:「姑娘,這無關一個『膽』字!」
  董婉若雙眉微揚,道:「我總覺得,你這麼做對不起上官姑娘!」
  夏侯嵐道:「姑她似乎很為她不平?」
  董婉若微一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夏侯嵐道:「換換姑娘是我,姑娘適才會怎麼做?」

  董婉若道:「我會毫不猶豫,一口拒絕她!」
  夏侯嵐道:「姑娘,於心何忍?」
  董枕若道:「壞就壞在這不忍上,倘若再有幾個愛慕你的女兒家,你豈不三妻四妾,粉黛成行?」
  夏侯嵐臉一紅,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董婉若淡然一笑,又道:「對她,你只是不忍?」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姑娘,她是個惹人憐愛的好姑娘!」
  董婉若道:「好一個惹人憐愛,這麼說,你是天生風流,見一個愛一個了?」
  夏侯嵐再度無言以對。
  董婉若哼地一笑,又道:「你們男人家都是這樣,男人家可以三妻四妾,見一個愛—個,女兒家倘隨便跟個男人說句話,便為飛短流長,為世所難容,為什麼那麼不公平……」
  夏侯嵐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董婉若接著說道:「還記得當日在『金陵』『夫子廟』前賭場內,我以身相許,你卻一口拒絕,當初我還以為你……」
  夏侯嵐忙道:「姑娘,事實上我不能接受姑娘的好意……」
   「為什麼?」
  董婉若道:「是因為有個上官姑娘在先?」
  夏侯嵐沒能說出話來。
  董婉若道:「如今我才明白,你只是以姿色取人……」
  夏侯嵐忙道:「姑娘,你千萬別這麼說,夏侯嵐不是人間賤丈夫,更不是好色之徒,若論姿色,姑娘清麗絕俗,孤傲高潔,風華絕代……」
  董婉若道:「你還有什麼詞彙?」
  夏侯嵐道:「姑娘,我字字由衷,句句出自肺腑!」
  董婉若淺淺一笑,道:「瞧你這麼說,在你眼中,我還不算太難看!」
  夏侯嵐揚眉說道:「在我夏侯嵐眼中,姑娘是神而非人!」
  董婉若嬌笑一聲,道:「甜言蜜語,好會說話的—張嘴,那麼,好女不事二夫,烈馬不配雙鞍,我當初已有以身相許之語,對我,你如今怎麼說?」
  夏侯嵐一震,急道:「姑娘,那不可能!」
  董婉若淡然笑問:「為什麼不可能?你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夏侯嵐道:「姑娘,你我該是義兄妹……」
  董婉若道:「別忘了,我還沒有證實!」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姑娘知道,無論證實與否,那都不可能!」
  董婉若道:「倘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兒,我便是你的義妹,那確實不可能,倘我是金玉容的女兒,我便成了你的仇人之女,那也不可能,對麼?」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我就是這個意思!」
  董婉若道:「父之仇,女兒何辜?」
  夏侯嵐道:「姑娘,我殺了金玉容!」
  董婉若道:「撇開這些不談,你愛不愛我?」
  董婉若這位姑娘,似乎變了。
  夏侯嵐略一沉吟,正色說道:「我不諱言,從邂逅姑娘之頭一眼,我便深深地愛上了姑娘,但那只是兄妹之愛,絕不是男女之情,姑娘要問我為什麼,我說不上來!」
  董婉若淺一笑,道:「這是你使我相信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兒的另一套手法?」
  夏侯嵐陡然揚眉,道:「姑娘,不是,絕不是,你是否先師的女兒,我請姑娘自己去慢慢查證,我絕不操之過急,甚至勉強姑娘!」
  董婉若微笑說道:「你很會說話,其實,不知道怎麼搞的,當我見你第一眼時,我也有這種可笑的感覺!」
  夏侯嵐心中一跳,道:「真的?姑娘?」
  董婉若道:「我騙你幹什麼,也沒有必要!」
  夏侯嵐道:「姑娘,你懂麼?這何解?」
  董婉若微微搖頭,道:「我不懂,我也懂得去想,不過從現在起,你可以叫我小妹,我也願意叫你一聲大哥!」
  夏侯嵐熱血猛然往上一湧,剎時他只覺有點暈眩,他激動地道:「姑娘,當真……」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那麼激動。
  似乎,董婉若也被他感染了,也有點激動,而且雙目竟有了晶瑩的淚光,她含笑點頭:「真的,只記住,以後叫我小妹,而不是姑娘!」
  夏侯嵐連連點頭說道:「是的,小妹,是的,小妹,我記住了,小妹,自幼至今二十多年,今天該是我最高興的一天!」
  董婉若倏然一笑,道:「不知怎地,我竟然想哭!」
  夏侯嵐情不自禁,突然伸手抓上姑娘董婉若一雙柔荑。
  這該是董婉若生平頭一遭跟大男人這麼親近,頭一次讓個大男人抓上她的玉手,按說,對個頭一次有這種經驗的姑娘家,她該有異樣的感受,異樣的流露。
  然而,她沒有,流露自她那神色中的,只有溫馨……
  良久良久,董婉若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沒有羞澀,也不忸怩,她淡然一笑,道:「大哥,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你要小心提防著我,在我未證實我是你的義妹之妹之前,我仍不放棄……」
  夏侯嵐陡挑雙眉,毅然說道:「小妹,我就站在你的眼前,你有一身武學,十指可以殺人,我不還手,也不躲避,我不認為你會殺我!」
  董婉若道:「為什麼?」
  夏侯嵐道:「你會不忍,這也該是義兄妹間的親情!」
  董婉若道:「真的麼?」
  夏侯嵐道:「小妹若不信,我願意讓小妹試試!」
  董婉若道:「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夏侯嵐毅然點頭,道:「小妹,我有此信心!」
  董婉若目閃異采,笑了笑,道:「那好,我試試……」轉注呆立—旁的小湄,道:「小湄,你怕不怕看我殺人?」
  小湄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姑娘,婢子不怕!」
  「那好!」董婉若含笑點頭,道:「你就站在這兒看吧……」
  收回目光轉注夏侯嵐,道:「你告訴我,胸前哪些穴道可以致命?」
  夏侯嵐道:「小妹,『將台』、『期門』、『心坎』、『玄機』,處處可以致命!」
  董婉若微笑說道:「謝謝你,大哥,我不願沾一手血腥,我想用一根簪兒刺進你的一處穴道中……」說著,她抬皓腕緩緩自螓首上拔下一根通體烏黑,不知為何物打造的簪兒,簪尖指向了夏侯嵐的「心坎」!
  夏侯嵐平靜地道:「小妹請儘管下手!」
  董婉若道:「我這一簪刺出,就為我爹報了仇!」
  夏侯嵐道:「倘若小妹認為他是你的生身父,那是這麼說!」
  董婉若微微一笑,突然挺腕刺出。
  夏侯嵐沒動,一動沒動,眼沒眨,臉上連異色都沒有。
  剎時間那烏黑的簪尖兒觸到了夏侯嵐心口處的衣衫,但,董婉若突然收勢沉腕,她沒有再刺進,然而「嘶!」地一聲,夏侯嵐胸前衣衫卻被銳利的簪尖劃破—個大口子。
  夏侯嵐雙眉一揚,目射異采,道:「小妹……」
  董婉若無力地一搖頭,道:「你太冒險了……」
  夏侯嵐道:「可是我證明了很重要的一點!」
  董婉若搖頭淡笑,道:「也許我從沒殺過人,心悸手軟……」歉然一笑,道:「我該陪大哥一件新衣裳!」
  夏侯嵐搖頭說道:「小妹,只能證明進重要的一點,便是割破肌膚又何妨?」
  董婉若搖頭說道:「你恐怕還不知道,我這根簪兒上淬有劇毒,見血封喉,本是為我自己及強敵準備的!」
  夏侯嵐笑道:「原來如此……」
  董婉若目光一凝,忽地臉色大變,急叫道:「糟了,大哥,你胸上有血……」
  夏侯嵐微笑說道:「小妹,別緊張,你看錯了,那是『硃砂痣』!」
  董婉若神情一鬆,笑道:「噢,嚇了我一跳,原來是朱……」倏又神情猛震,抬眼急道:「你說那是什麼?」
  夏侯嵐道:「硃砂痣』,小妹,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董婉若未答,道:「可否讓我看看?」
  夏侯嵐遲疑了一下,道:「你我是義兄妹,該沒有什麼避嫌的!」抬手拉開了那衣衫破裂處。
  可不是麼?雪白的肌膚上,正在心口上,有一顆小指般大小,鮮紅如血的「硃砂痣」!
  只聽董婉若喃喃說道:「你竟會有『硃砂痣』,你竟會有『硃砂痣』……」
  夏侯嵐微愕說道:「怎麼,小妹,有什麼不對麼?」
  董婉若剎時間轉趨平靜,展顏一笑,道:「沒什麼,我只是奇怪,你竟會有『硃砂痣』,而且竟恰好也在心口上!」
  夏侯嵐不解地道:「小妹,我為什麼不能有『硃砂痣』?」
  董婉若淡然笑道:「我看過相書,相書上說,凡有『硃砂痣』,而且是長在心口上的人日後必大富大貴,甚至於有九五望!」
  夏侯嵐失笑說道:「江湖郎中信口雌黃,欺人之談,小妹也相信?」
  董婉若搖頭說道:「不,這是相書上所說的!」
  夏侯嵐笑道:「那好,日後我若有望九五,小妹妹就是御妹皇姑了!」
  董婉若也自失笑,道:「那足為後世武林留一段佳話!」
  夏侯嵐又笑了,笑了一陣之後,他突然說道:「小妹,說笑歸說笑,說正經的,我想請小妹據實答我幾問,可以麼?」
  董婉若沒有遲疑,笑容微斂,道:「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夏侯嵐道:「謝謝小妹,棧外牆上的鬼頭,是不是小妹畫的?」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大哥,怎麼樣?」
  夏侯嵐道:「我請小妹告訴我,用意何在?」
  董枕若道:「當然是想跟我爹的人取得聯繫!」
  夏侯嵐道:「為什麼要跟他們聯繫!」
  董婉若道:「想讓他們把我跟小湄救回去!」
  夏侯嵐道:「還有呢?」
  董婉若道:「最好能殺了你!」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5:57

  夏侯嵐道:「謝謝小妹據實相告,而事實上小妹已放過了一次最佳機會!」
  董婉若點頭說道:「我知道,我心悸手軟,只好等他們來了!」
  夏侯嵐道:「是這樣麼?小妹?」
  童婉若道:「難道你以為不是?」
  夏侯嵐道:「倘是殺父仇人,沒什麼心悸手軟的,那該是義兄妹間的親情,小妹以為對麼?」
  董婉若微一搖頭,淺淺笑道:「我也說不上來!」
  夏侯嵐微微笑道:「小妹,是真說不上來,還是……」
  董婉若道:「大哥,是真說不上來!」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會那麼快的,這是人之常情!」
  董婉若抬眼說道:「大哥說什麼?」
  夏侯嵐道:「金玉容讓你相信他是你的生身父,費了不少年工夫,而我如今讓你知道他不是你的生身父,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得到的!」
  董枕若點頭說道:「大哥說得是,不過,我好像覺得大哥比較快一點,也許,大哥起初給我的印象很好!」
  夏侯嵐含笑點頭,道:「也許是,只是,小妹,最主要的還是天性!」
  董婉若微愕向道:「天性?」
  夏侯嵐道:「是的,小妹,至親的天性!」
  董婉若道:「這是大哥的說法麼?」
  夏侯嵐道:「是的,小妹,難道你不以為然?」
  董婉若搖頭淡笑,道:「大哥,跟剛才一樣,我仍說不上來!」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慢慢的你就會說得上來了,小妹,你歇歇吧……」
  董婉若截口說道:「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夏侯嵐笑問道:「你不是說人不舒服麼?」
  董婉若微微一笑,道:「大哥如今該知道,那只是托辭,我想留這兒幾天跟他們連絡……」
  夏侯嵐道:「如今為什麼又……」
  董婉若道:「如今大哥已經知道了,我還能跟他們聯絡得成麼?」
  夏侯嵐道:「所以小妹想走?」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夏侯嵐微—搖頭,道:「小妹,假如你願意,我勸你在這兒多待兩天……」
  董婉若微愕說道:「多待兩天,為什麼?」
  夏侯嵐道:「因為那對小妹有好處!」
  董婉若訝然說道:「對我有好處?有什麼好處?」
  夏侯嵐道:「至少可以使小妹那說不上來的,早日說得上來!」
  董婉若凝目說道:「大哥,我不懂!」
  夏侯嵐道:「小妹冰雪聰明,你該懂!」
  董婉若道:「大哥是想讓我在他們身上查證?」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微笑搖頭,道:「大哥,倘若你有這打算,你就錯了!」
  夏侯嵐道:「怎麼,小妹?」
  董婉若道:「他們所知,少得可憐,就是殺了他們,他們也會說金玉容確是我的生身父,因為他們平日……」
  夏侯嵐截口說道:「知道的不多,可對?」
  董婉若道:「也可以這麼說,並不是他們不說實話,而是他們認為金玉容是我的生身父,這是真實的。」
  夏侯嵐淡淡笑道:「那不要緊,小妹,至少,由他們口中,你可以知道你所交出的那半張『藏真圖』,是否已被金玉容毀了!」
  董婉若道:『大哥,那對這件事有幫助,有助益麼?」
  「有,小妹!」夏侯嵐點頭說道:「可以讓你明白,他是騙了你,而且一直在跟你玩心智!」
  董婉若沉默了一下,道:「大哥,比縱然他沒毀那半張『藏真圖』,可是他也並未殺我!」
  夏侯嵐笑了笑,道:「小妹,那是因為他還要利用你去奪那另半張,還有,我以為就算你已沒了利用價值,他也未必會殺你!」
  董婉著凝目說道:「那為什麼,大哥?」
  夏侯嵐道:「小妹,有些話我不便出口,你自己去想吧!」
  董婉若略一沉吟,美目倏睜,道:「大哥,你是說他會對我……」
  夏侯嵐道:「我要這麼說,小妹會以為我是惡意誹謗,血口噴人,想法污穢,下流而卑鄙!」
  董婉若淡然說道:「大哥,我確實這麼想!」
  夏侯嵐道:「那麼,我希望用事實來證明一切!」
  董婉若道:「什麼事實?他已經死了,還有什麼辦法……」
  夏侯嵐笑了笑,道:「小妹,在『秣陵關』,我是誅斃了一個金玉容,但那個全玉容是誰,金玉容有沒有死,小妹應該知道!」
  董婉若臉色微變,搖頭說道:「大哥,你錯了,他確實已經……」
  夏侯嵐道:「小妹還幫著他欺瞞人?」
  董婉若道:「我沒有欺瞞你,事實上……」
  夏侯嵐道:「事實上他若是死了,小妹就沒再跟他們聯絡的必要了!」
  董婉若道:「這話怎麼說,大哥?」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論武,他們之中,該以金玉容為最,而我不以為金玉容是我的對手,金玉容既不是我的對手,何況……」
  董婉若道:「大哥,往往智比力來得可怕!」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小妹,金玉容智高於力,放眼宇內,難有人能與匹敵,可是,小妹,那是金玉容而不是他們,他們的智未必能高過我,金玉容真死了,你跟他們聯絡有什麼用?」
  董婉若默然不語,半晌始猛然點頭:「好吧,大哥,我告訴你,他確實沒有死,那日『秣陵關』的那個,並不是他!」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謝謝小妹,那麼小妹在這兒多持幾天,等他尋來在他身上查證,不是很好麼?」
  董婉若道:「大哥是想擒他?」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不否認,小妹!」
  董婉若搖頭說道:「不行,大哥,我不能讓你擒他!」
  夏侯嵐道:「不擒住他,小妹何以查證?」
  董婉若道:「查證的方法很多,並不一定非要擒住他不可,我敢說一旦你擒住了他,我就難查證他了。」
  夏侯嵐道:「那麼小妹的意思是……」
  「倘大哥願意讓我查證,就請大哥讓我回到他身邊去!」
  「不行,小妹!」夏侯嵐搖頭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小妹由他手中救出來,如何能再讓小妹放虎歸山,倘有什麼差錯,我無以對泉下恩師!」
  董婉若道:「大哥該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夏侯嵐道:「我寧可退求其次,也絕不能讓小妹用這個好辦法!」
  董婉若道:「那麼請大哥答應我,別擒他!」
  夏侯嵐眉峰微皺,道:「小妹為什麼那麼……」
  董婉若道:「這是一定的道理!」
  夏侯嵐道:「小妹,倘他不是你的生身父呢?」
  董婉若搖頭說道:「大哥,目前我還投有證實,所以我不能讓任何人傷他!」
  夏侯嵐道:「小妹是怕我……」
  董婉若點頭說道:「不錯,我不以為大哥會不……」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小妹誤會了,我擒他的目的,只是想讓小妹在他身上查證自己的身世,並不是要殺他!」
  董婉若微愕說道:「大哥不殺他?」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相信……」
  夏侯嵐道:「可是,小妹,事實如此!」
  董婉若道:「他跟大哥有海一般的血仇!」
  夏侯嵐道:「我沒有忘記,小妹!」
  董婉若道:「仇不共戴天,大哥能讓我相信大哥不殺他?」
  夏侯嵐道:「確實很難令人相信,無如,小妹,這是實情!」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夏侯嵐道:「倘若是真的,小妹讓不讓我擒他?」  
  董婉若道:「我既不相信,怎可能是真的?」
  夏侯嵐略一遲疑,道:「好吧,小妹,我告訴你,當日在『金陵』,我被金玉容害得失去了一身功力,小妹可知道?」
  董婉若微一點頭,道:「我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的!」
  夏侯嵐道:「可是,我這身功力如今已然恢復了……」
  董婉若道:「我一直在奇怪,你怎會恢復了一身功力!」
  夏侯嵐道:「那很簡單,小妹,我是被人所救!」
  董婉若道:「被人所救,誰?」
  夏侯嵐道:「小妹可聽說過『瘋傻二怪』!」
  董婉若搖頭說道:「沒聽說過,難不成就是他二人救了你?」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那天在『太白樓』上……」
  董婉若道:「不對,大哥,金玉容的任何藥物,非獨門解藥不能……」
  夏侯嵐道:「可是他二人就懷有金玉容那獨門解藥!」
  董婉若詫聲說道:「他二人懷有……他二大會怎有……」
  夏侯嵐笑了笑,道:「小妹,這不難明白,他二人是『溫柔宮』的人!」
  董婉若一怔,道:「怎麼?他二人是『溫柔宮』的人?」
  夏侯嵐道:「是的,小妹,難道不對?」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沒說不對,你請說下去!」
  夏侯嵐接著把那天「太白樓」上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董婉若道:「所以你答應了不殺他,僅要廢他一身功力?」
  夏侯嵐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微一抬頭,道:「他跟你的仇那麼深,你竟會……」
  夏侯嵐道:「事實上,小妹,我確實答應了!」
  董婉若道:「我不是記過,我是說,你似乎不該……」
  夏侯嵐道:「倘我當時不答應,我連自己都保不住,還談什麼報仇?」
  董婉若道:「這就是你的理由?」
  夏侯嵐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道:「這就是你為什麼不殺他的道理所在?」
  夏侯嵐搖頭說道:「也不錯,小妹!」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可是我要告訴你,『溫柔宮』裡沒這兩個人,也就是說,他兩個並不是『溫柔宮』的人!」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怎麼?他兩個不是……」
  董婉若一指待婢小湄,道:「你可以問問小湄,她是從『溫柔宮』來的!」
  夏侯嵐沒有問,其實,未等他問小湄便搖了頭:「夏侯大俠,我沒聽說『溫柔宮』有這兩個人!」
  夏侯嵐詫聲說道:「那就怪了……」
  董婉若道:「更怪的是,他兩個合力擒金玉容該不是什麼難事,他倆為什麼要假手於你?」
  夏侯嵐道:「那也許因為他倆跟金玉容是朋……」
  董婉若道:「金玉容的朋友,還會拿解藥救你麼?」







第二十八章 棋差一招
  夏侯嵐呆了一呆,搖頭失笑,但旋即他皺了眉頭,道:『那麼,他倆怎會有金玉容那種獨門解藥!」
  董婉若道:「這就令人難解了……」
  夏侯嵐道:「那麼,他倆究竟是何來路……」
  董婉若淡然搖頭,道:「這也非我所能知了!」
  夏侯嵐道:「他兩個要金玉容,又為了哪一樁?」
  董婉若道:「這恐要去向他兩個了……」
  夏侯嵐道:「說得是,小妹,我會把這件事弄清楚的……」
  頓了頓,接道:「只是,小妹,如今你總該可以……」
  董婉若遲疑了一下,道:「既然大哥真不殺他,那我就……」
  夏侯嵐道:「多謝小妹,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句的!」
  董婉若沉吟說道:「只是這兩位是哪一路的,要去金玉容幹什麼……」
  夏侯嵐道:「小妹,等到了日後,就不難明白了!」
  董婉若道:「我更沒想到,會有人替金玉容乞命!」
  夏侯嵐道:「難道小妹也認為他該……」
  董婉若搖頭說道:「那倒不是我說他該死,而是我奇怪那兩個為什麼會為他乞命!」
  夏侯嵐道:「我不說過了麼,都兩個自稱是……」
  董婉若道:「可是事實上,他倆不是『溫柔宮』的人!」
  夏侯嵐道:「等我一旦擒得金玉容後,這就不難明白了!」
  董婉若沒有說話……
  夏侯嵐見董婉若並未答話,略一遲疑,道:「以小妹看,他們最遲什麼時候可到?」
  董婉若微—搖頭,道:「那很難說,也許要等兒天,也許……」住口不言。
  夏侯嵐道:「也許已經到了?」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夏侯嵐道:「小妹,他們用什麼辦法跟你聯絡?」
  董婉若道:「大哥該知道,聯絡的方法很多……」
  夏侯嵐道:「總該有個……」
  董婉若截口說道:『你要知道,他自己不會冒險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這我想像得到……」
  董婉若道:「所以說,想擒他並不容易!」
  夏侯嵐道:「這我也知道,不過,倘小妹願跟我合作,那就另當別論!」
  董婉若凝目說道:「大哥要我怎麼個合作法?」
  夏侯嵐道:「倘有人來,他不會不告訴小妹金玉容在何處,還有小妹也可以把金玉容引來此處跟你見面。」
  董婉若搖頭說道:「要這祥,他就稱不得智高罕匹了,再說,我不能答應幫你擒他……」
  夏侯嵐道:「那為什麼,小妹!」
  董婉若道:「因為在目前來說,他仍有—半可能是我的生身父!」
  夏侯嵐道:「可是我並不……」
  董婉若道:「你該知道,沒人願意自己的父親有毫髮之傷的!」
  夏侯嵐皺了皺眉,道:「這麼說,想擒他,就得全靠自己!」
  董婉若一點頭,道:「是的,大哥,你我各幹各的,在我沒證實之前,我以為該這樣做,你也該原諒我!」
  夏侯嵐默然未語,但旋即地點了頭,道:「你得的對,小妹,我依你!」
  董婉若道:「謝謝你,大哥,我說在這兒再待三天!」
  夏侯嵐道:「也好,過了三天他們不來,咱們就走,你歇著吧,小妹,我回房去了!」說著,他轉身向外行去。
  董婉若沒有挽留,也沒有站起相送,坐在那兒望著夏侯嵐出房而去。
  夏侯嵐出門右轉,剛要進自己所住那間屋,步履聲響動,一名夥計領著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漢子行了進來。 
  那夥計,瘦瘦的,不是先前多嘴自作聰明,弄巧成拙的那名,他手裡提著一個行李,直往西屋讓客。
  夏侯嵐停步觀望,那中年商人也一眼溜了過來,但旋即他又把目光移開了,這,看得夏侯嵐眉梢揚了一揚。
  倒是那夥計,含笑向夏侯嵐點了點頭。
  進了西屋沒一會兒,那夥計又行了出來,他沒往前院去,直奔夏侯嵐這邊行了過來。
  近前,他一哈腰,陪上滿臉笑,低低說道:「客言,您有位朋友送來一封信……」說著,他探懷摸出一封信,雙手遞向夏侯嵐!
  夏侯嵐看得清楚,信封上好一筆娟秀小字,他立即知道是誰寫的,忙伸手接過來。
  拆開了信,抽出了信箋,只一眼,他眉峰為之一皺,信裡沒多寫,只寫了幾個字,要他留意才住進來的那位中年商人,他當即抬眼說道:「謝謝你,小二哥!」
  那夥計忙道:「客官別客氣,這是我份內事,應該的,您還有事麼?」
  夏侯嵐微一搖頭,道:「沒事,小二哥,你忙去吧!」
  那夥計應聲說道:「剛住進來的那位要茶水,我看看兩位姑娘要不要……」說著,他轉身進了董婉若跟小湄所住那間屋。
  屋裡,董婉若跟小湄正默默地坐在那兒,那夥計進屋便陪上笑容,道:「姑娘,要點茶水麼?」
  董婉若剛要搖頭,那夥計急步趨前,伸手遞過一張紙條。
  董婉若一怔按過,只一眼,臉色立變,抬眼直逼那夥計,那夥計忙陪笑說道:「姑娘假如要茶水,我這就送來!」
  董婉若驚態倏斂,一點頭,道:「好吧,你給我送點來好了!」
  那夥計沒多說,口中答應著退了出去,他出了門,還向著猶站在門外廊下的夏侯嵐哈了個腰。
  望著那夥計出了後院,夏侯嵐轉身回了房,他要看看西屋的那位商人如何跟董婉若聯絡。
  所以,他雖進了屋,但是他站在前窗之前。
  有頃,步履響動,那瘦夥計提著一桶水跟一隻大茶壺進了西屋,轉眼間他又走了出來,手裡只剩了一隻大茶壺,直奔董婉若這間屋行來。
  夏侯嵐忽地心中一動,轉身開了門,道:「小二哥,熱水多麼?」
  那瘦夥計忙道:「多,多,客官敢是也要?」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那麼也給我來一壺!」
  那瘦夥計應聲走了進來,道:「水是剛燒開的,您還要什麼請儘管吩咐!」
  嘴裡說著,提著壺在桌上的小茶壺裡續滿了一壺,然後,他哈個腰要走,夏侯嵐及時說道:「小二哥,慢一點!」
  那瘦夥計忙道:「您還有什麼吩咐?」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西屋那位客人要你帶了什麼給二位姑娘?」
  瘦夥計一驚,忙搖頭說道:「帶什麼,沒有啊?」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小二哥,兩位姑娘這趟出門帶了不少的銀子,假如有什麼差錯,寶號負不負責?」
  那瘦夥計大驚,瞪著眼一時沒說出話來。
  夏侯嵐道:「小二哥,為彼此都好,我勸你還是說了吧!」
  那瘦夥計囁嚅半晌始道:「客官,東西倒沒有,只是,只是那位客官讓我帶句話給二位姑娘……」
  夏侯嵐笑了,道:「那也—樣,是什麼話?」
  那瘦夥計道:「他讓我對二位姑娘說什麼人到了,鬼頭向西……」
  夏侯嵐道:「還有什麼?」
  那瘦夥計搖說道:「沒有了!」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小二哥,我不說出去,你也別說我問過了你,行麼?」
  當然行,哪還有不行的,瘦夥計點頭連連答應。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小二哥,沒事了,你走吧!」
  瘦夥計如釋重負,提著大茶壺急忙走了。
  夏侯嵐開始沉思,他想:金玉容對的是他,要救董婉若,絕不可能只派那麼一個人,按理,金玉容非親自出馬不可!
  那麼,這一個就是只來聯絡一下,探探虛實,金玉容本人該在後頭,所以他須得耐心地等。
  想到了這兒,他住床上一躺,等上了。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一個多時辰過去,竟然是毫無動靜,而他,躺著躺著竟然當真有了睏意。
  這如何能睏?
  大白天裡,對他來說,這情形也有點反常。
  於是,他連忙翻身坐了起來,在屋裡來回地走動幾趟,想籍此打消睏意,但,怪了不但沒有用,而且越走越睏,最後竟然連眼皮也睜不開了。
  這情形,就更反常了。
  夏侯嵐暗暗驚詫之餘,腦際靈光一閃,猛然想起了那封信。
  可不對,信是華英寫的,她怎麼……
  猛然,他又想到了,定然是被西屋那位知道,是他在信上做了手腳,要不為何至今未見動靜?分明,那是在等他睏去。
  他明白了,但似乎已經遲了,他再也難忍睏意,搖晃著又躺上了床睡了,瞧樣子,挺舒服的。
  過了一會兒,門上突然起了一陣輕微的剝落聲。
  夏侯嵐一動未動,當然,他哪兒聽得見?此時就是在他耳邊放炮也未必能驚醒他。
  緊接著,門外響起了小湄的話聲:「夏侯嵐大俠,夏侯大俠!」
  當然,夏侯嵐仍沒有動。
  門,豁然開了,小湄向裡面探了探頭,臉上有種異樣的神色,隨即,她又縮了出去,帶上了門。
  這時,西屋門口站著那位中年商人,他一見小湄退身帶上了門,立即急步走了過來,近前說道:「怎麼樣?」
  小湄沒答理,轉身向鄰屋走去,那中年商人急步跟了進去,進了門,他向董婉若恭謹躬下了身:「屬下見過姑娘!」
  董婉若冷然一擺手,道:「你們何時到的?」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屬下等早到了!」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很好,我沒想到你們辦事那麼高明!」
  那中年商人忙道:「姑娘誇獎,那全是老主人……」
  董婉若一擺手,道:「那麼,他如今已經睡著了,該怎麼辦?」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老主人命屬下留此,請姑娘動身……」
  董婉若道:「動身?上哪兒去?」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對街客棧中還住著男女老少三個,所以老主人在後門外準備了—輛馬車,特請姑娘……」
  董婉若道:「我問你要我上哪兒去?」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屬下不知道,出城後老主人自有指示!」
  董婉若道:「那麼,老主人呢?」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老主人已經先走了!」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咱們就走……」說著,她站了起來。
  那中商人一躬身,又道:「稟姑娘,老主人還有吩咐!」
  董婉若道:「你說!」
  那中年商人道:「老主人命屬下把夏侯嵐的頭一併帶走!」
  董婉若臉色一變,皺眉說道:「老主人是這麼吩咐麼?」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是的,屬下不敢欺蒙姑娘!」
  董婉若道:「那麼,如今我說的,不許殺他!」
  那中年商人一怔,面有難色,道:「這……姑娘,老主人吩咐……」
  董婉若道:「如今是我的吩咐,你不聽?」
  那中年商人忙道:「屬下不敢,但老主人吩咐過,倘帶不走夏侯嵐的頭,那就要屬下提著自己的頭去見他!」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這麼說,你是怕死?」
  那中年商人囁嚅著沒說出話來。
  董婉若道:「你以為我保不了你麼?」
  那中年商人忙道:「回姑娘,那倒不是……」
  董婉若道:「那麼,你是以為我殺不了你?」
  那中年商人一驚忙道:「屬下不敢……」
  董婉若臉色一沉,道:「那麼跟我走,我說的,暫時饒他一死!」
  那中年商人低著頭,沒敢再說話。
  董婉若冷冷一笑,道:「小湄,咱們走!」話落,偕同小湄向外行去。
  她由中年商人面前行過,突然,中年商人抬頭出指,飛點而出,董婉若嬌軀一晃,往後便倒。
  小湄大驚,連忙伸手摻扶,驚怒說道:「你竟敢……」
  那中年商人冷笑說道:「你閉嘴,老主人吩咐,我不敢不遵,看好了姑娘,我去過來!」說著,他轉身便要往外走。
  小湄臉上變了色,移身一攔,道:「姑娘的話你敢不聽……」
  那中年商大冷笑說道:「我只聽老主人的,姑娘的話不及老主人的話有用,你閃開!」抬掌向小湄酥胸抓去。
  小湄既驚又怒更羞,連忙閃身躲避。
  那中年商人則嘿嘿一笑,道:「丫頭,敢情你也被那小子一張臉迷了心竅!」邁步行了出去。
  小湄沒了辦法,急得呆住了。
  那中年商人一雙腳尚未跨出門,突然他如遭蛇咬,機伶一顫,閃身暴退。
  小湄一眼望去,既驚又喜,張著小嘴兒顫聲叫了一句:「夏侯大俠,你……」
  可不是麼?夏侯嵐臉上掛著笑意,當門而立。
  他聞言向小湄笑道:「謝謝你,湄姑娘,有話待會兒再說,我也需要你替我在姑娘面前做一個見證人。」
  中年商人定過神來,翻身便要往後窗撲。
  夏侯嵐雙眉一揚,淡然輕喝:「站住!」
  「玉面游龍辣手神魔」果然攝人,那中年商人身形一震,竟然未敢再動,夏侯嵐倏地一笑,道:「你很知趣,不然你後心上就要添一血洞……」
  中年商人霍然旋身,一掌按上了董婉若後心,嘿嘿笑道:「夏侯嵐,我留下了,但你能奈何我麼?」
  夏侯嵐臉色一變,倏又淡淡說道:「我沒想到這一點,但有用麼?」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你試試看……」
  小湄驚怒喝道:「你敢對姑娘……」
  「丫頭閉嘴!」中年漢子冷然喝道:「想跟夏侯嵐你跟去!」
  右掌一拋,震得小湄「哎呀!」一聲,踉蹌而退。
  夏侯嵐忙伸手扶住了她,道:「湄姑娘,別……」
  小湄急得流淚,一張臉煞白,道:「夏侯大俠,快救姑娘……」
  夏侯嵐道:「放心,湄姑娘,他不敢也傷不了姑娘的!」
  小湄逼視那中年商人,厲聲說道:「待會兒姑娘會劈了你!」
  中年商人陰笑道:「丫頭,生死有命,那不勞你操心!」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我看你是想造反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6:34

  中年商人道:「那是我的事,敝上並不這麼想!」
  夏侯嵐笑了笑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我麼?」
  中年商人點頭陰笑道:「不錯,我以為能!」
  夏侯嵐道:「你別忘了,他是我的仇人金玉容之女!」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可是你卻以為她是夏侯一修之女!」
  夏侯嵐道:「那是我的想法,金玉容跟你怎麼想?」
  中年商人道:「敝上曾吩咐過我,必要時就這麼做,一定有用!」
  夏侯嵐道:「這麼說,他承認董姑娘不是他的女兒?」
  中年商人搖頭說道:「敝上不是這麼說,敝上說這麼做,只是針對你的想法!」
  夏侯嵐笑道:「實際上,董姑娘是他的女兒,你拿她來威脅我,有沒有用,你自己該明白。」
  中年商人道:「我不說了麼,敝上告訴我有用。」
  夏侯嵐道:「那就試試看吧,看你敢把董姑娘怎麼樣!」舉步便要逼過去!
  中年商人臉色一變,喝道:「夏侯嵐,你若敢逼進一步,我就殺……」
  夏侯嵐道:「你儘管殺,看金玉容會把你怎麼辦?」說話間他己然逼進了一步。
  中年商人機伶一顫,道:「夏侯嵐,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我願意多拉一個做伴!」
  夏侯嵐腳下頓了頓,道:「是麼?」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殺了她是死,不殺她我也是死,是與不是,你想想看!」
  夏侯嵐眉峰微皺,道:「有理,只是你有這個膽麼?」
  中年商人笑道:「你聽說過麼?為活命,膽能比天大!」
  夏侯嵐雙肩一聳,攤手說道:「那就沒有辦法了,你要殺她就殺吧!」舉步又逼了過去。
  中年商人面泛驚駭,退了一步把董婉若整個兒地擋在身前,然後揚起手掌厲聲叫道:「夏侯嵐,你是逼我殺她,我先斷她心脈,然後再劈了她,讓她連個全屍都沒有。」
  夏侯嵐道:「董姑娘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腳下未停頓地緩緩舉步。
  中年商人臉色一狠,咬牙說道:「夏侯嵐,你……」
  夏侯嵐突然停了步,道:「放了董姑娘,我不難為你!」
  中年商人嘿嘿一笑,道:「老主人沒說錯,這一著果然有效,夏侯嵐,你的意思是放我走?」
  「不錯!」夏侯嵐道:「你只要放了董姑娘,我讓你不傷毫髮地走!」
  中年商人陰笑說道:「可惜我沒有那麼傻,你既要放我,那麼退到院子裡去,我請姑娘送我一程!」
  夏侯嵐道:「你可別得寸進尺!」
  中年商人道:「退不退隨你!」
  夏侯嵐道:「你打算帶走董姑娘?」
  中年商人道:「當然,這是我的任務,我替你留了一個,還不夠麼?」
  夏侯嵐道:「不行,我不能讓你帶走董姑娘,要走你自己走!」
  中年商人道:「那隨你,老主人曾輕吩咐過我,要走就一起走,要不就—起留在這兒,這你懂麼?」
  夏侯嵐道:「我懂,可是董姑娘若在金玉容手裡,她後日的遭遇比死還糟,你如一定要帶她走,我就不會再有什麼顧忌了,這話你也應該懂!」
  中年育人陰笑說道:「那好,看咱們誰硬過誰,夏侯嵐,退出去!」
  夏侯嵐沒動,道:「你先答應我,不帶董姑娘!」
  中年商人狠毒一笑,道:「夏侯嵐,我看看你有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心疼不心疼我們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那閒著的一隻手一翻,手裡已多了柄解腕尖刀,他以那犀利的刀尖對著董婉若那吹彈欲破的嬌靨,接道:「夏侯嵐,你有一句不聽我的,我就在她臉上劃一刀,兩句不聽就是兩刀,像我們姑娘,她若是被毀了容……嘿嘿,夏侯嵐,退出去!」
  小湄花容失色,張口要叫。
  夏侯嵐一抬手,攔住了她,道:「湄姑娘,為姑娘著想,你我退出去!」
  小湄急道:「可是,夏侯大俠,他要帶走……」
  夏侯嵐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讓他把董姑娘帶走了!」
  小湄大急流淚,道:「夏侯大俠……」
  夏侯嵐截口說道:「董姑娘本是要回去的,湄姑娘又何必膽心?」
  小湄還待再說,夏侯嵐沉聲又道:「湄姑娘,你難道不為姑娘著想?」
  小湄瞪目凝注中年商人,咬牙說道:「你帶姑姑走吧,只要見著老主人,你就……」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丫頭,那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退出去!」
  夏侯嵐道:「湄姑娘,走吧!」轉身行了出去。
  小湄沒奈何,只得流著淚跟了出去。
  夏侯嵐當真退到院子裡,而且離門不近,看樣子,他一點也沒有窺機會出手的意思。
  中年商人挾著董婉若,緊張地出了門。
  他那裡出了門,夏侯嵐突然飛起一指點了小湄的穴道,小湄一歪便倒,夏侯嵐伸手扶住了她。
  中年商人一怔,道:「夏侯嵐,你這是幹什麼?」
  夏侯嵐道:「我怕她忍不住撲過去,所以不得不制住她!」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對,是該讓她老實些!」
  他貼著牆住一旁挪,兩眼緊緊地凝注夏侯嵐,生怕夏侯嵐窺視會出手,說話間,他已然退到了牆角,由這裡往後去,就是通往後門的路了。
  然而,此時,在那牆角處,緊貼著牆角站著個人,那赫然竟是華玉,他寒著臉,眉宇間儘是煞氣。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可惜我未能擒著你活口,逼問……」
  中年商人已到了牆角,他全神貫注在夏侯嵐身上,嘿嘿一笑,就要說話,突然,冰冷話聲入耳:「拿開你那只贓手!」
  他連念頭都末及轉,笑容一斂,人釘在了那兒。
  華玉跨前一步,伸手扶過了董婉若,閃身掠向夏侯嵐,伸舌頭一笑,道:「大哥,這位姐姐還給你了!」
  夏侯嵐含笑說道:「謝謝兄弟,你來得正是時候!」
  華玉眨眨眼:「不是我要來,是姐姐,她不好意思來,卻把我派了來,不想這一派當真派對了。」
  夏侯嵐微微一笑,抬手拍開了小湄的穴道,小湄應掌而醒,入目眼前情形,剛一怔。
  夏侯嵐已然笑道:「湄姑娘,我怕你看見華少俠躲在牆角,有所異動,讓那一位有所驚覺,所以我制了你的穴!」抬手又拍醒了董婉若,董婉若剛醒,小湄又一聲喜呼,撲了過去,抱著董婉若直流淚。
  自然,董婉若記得適才的一切,她寒著臉道:「小湄,那個東西呢?」
  小湄抬手往牆角一指,道:「姑娘,他在那兒!」
  董婉若霍地循指投注,眉宇間陡現寒煞,舉步便要過去。
  華玉一笑說道:「這位姐姐,讓我代勞了吧!」閃身掠了過去,一掌拍開了那中年商人穴道。
  中年商人應掌而醒,定了定神,猛然一掌擊向華玉。
  華玉冷笑一聲,道:「敢情你還不死心!」側身讓掌,五指一翻,已扣上了那中年商人腕脈,中年商人立即悶哼一聲,矮了半截,臉色倏如死灰。
  華玉冷冷一笑,道:「閣下,既然走不掉了,總是要見的,走吧!」拉著他走向院中。
  夏侯嵐笑道:「兄弟,好手法,乾淨俐落,其快如電!」
  華玉赧然一笑,道:「那是對他,換個大角就不靈了!」手腕一振,鬆了五指,那中年商人跌趺撞撞地行到了董婉若面前,入目董婉若那滿臉寒煞,他機伶一顫,忙道:「姑娘開恩,是老主人吩咐,屬下不得已……」
  董婉若冷然說道:「我只有一句話,你的膽子很大!」
  那中年商人忙道:「姑娘開恩,老主人的令諭……」
  董婉若道:「我似乎不該難為你……」
  小湄忙道:「姑娘,您可別饒了他,剛才他既凶又狠,說出來的話不堪入耳,婢子差一點沒讓他氣死!」
  董婉若「哦!」地一聲,道:「是麼?」
  那中年商人忙道:「姑娘明鑒,不這樣屬下豈能騙過夏侯大俠……」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你以姑娘威脅我,聲言是你那老主人的吩咐,這也是騙我的麼?」
  中年商人一驚方待說話。
  董婉若又轉向夏侯嵐道:「大哥,怎麼回事?」
  小湄嘴快,她心裡也氣不過,搶著說道:「姑娘,剛才他要殺您,而且要毀您的容,還說是老主人吩咐他這樣做的!」
  董婉若臉色一變,逼視中年商人,道:「是這樣麼?」
  中年商人顫聲說道:「屬下不敢欺瞞姑娘,這只是屬下為保全……」
  董婉若道:「為保全你的性命了,你就對我下手?」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道:『夏侯大俠認為您是夏侯一修之女,』這樣一定可以脫身……」
  董婉若怒態稍斂,道:「好辦法!」
  夏侯嵐道:「倘若我適才真不顧一切地逼過去呢?」
  中年商人道:「我天膽也不敢傷姑娘……」
  夏侯嵐笑道:「我剛才應該讓姑娘帶點傷,這樣你如今就沒法辦了,湄姑娘一切看的清楚,你是不是敢傷姑娘,她明白了!」
  小湄道:「姑娘,剛才要是夏侯大俠不放他,我看他真敢殺您!」
  董婉若雙眉微揚,道:「小湄,是這樣麼?」
  小湄道:「婢子天膽也不敢騙您!」
  夏侯嵐一旁說道:「虎毒不食子,小妹,金玉容是不是你的生身父,你如今總該明白了!」
  董婉若臉色連變,望著中年商人道:「你怎麼說?」
  中年商人忙道:「姑娘明鑒,老主人只為萬無一時,讓姑娘跟屬下安然脫身,所以才教屬下用這辦法,絕不是……」
  董婉若道:「假如夏侯大俠不放你呢?」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吩咐,要屬下拚死護衛姑娘,倘力不及,則一死效忠!」
  董婉若道:「老主人真會這麼說麼?」
  中年商人道:「屬下怎敢騙姑娘……」
  董婉若威態稍斂,沒有說話,小湄急道:「姑娘,您可千萬別聽他的……」
  董婉若道:「小湄,你不用多說,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小湄閉上了嘴,沒敢再說。
  夏侯嵐搖頭說道:「閣下誠然一張利口,不過那也怪我,惟叫我適才怕你傷了董姑娘,而沒冒險逼你試試!」
  董婉若霍地轉注,道:「大哥,請讓我跟小湄走!」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小妹倘真願走,我不敢阻攔……」
  華玉一旁叫道:「這位姐姐,你是怎麼搞的,他們要殺你,你怎……」
  董婉若淡淡說道:「華少俠,先謝謝你適才出手相救,他絕不會有殺我的意思,他為什麼這麼做,適才他已說的很清楚……」
  華玉道:「他當然會這麼說……」
  董婉若搖頭說道:「不管他的說法如何,我不相信家父會吩咐他真殺我。」
  華玉還持再說,夏侯嵐已然說道:「兄弟,你就少說一句吧……」轉望董婉若道:「小妹要走也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董婉若道:「大哥有什麼條件?」
  夏侯嵐一指都中年商人,道:「把他留下!」
  董婉若道:「大哥何必為難他?」  
  夏侯嵐道:「這麼說,小妹也打算帶他走?」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小妹這麼說了,我不好不順小妹的意思,這好了,我換個條件,小妹別過問,也別插手,讓我問他幾問後我把他交給小妹帶走,可行?」
  董婉若道:「大哥要問他什麼?」
  夏侯嵐道:「小妹待會兒自然聽得見!」
  董婉若道:「大哥不出手逼問他?」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小妹該知道,我不殺他,已是他天大便宜!」  
  董婉若遲疑了一下,赧然點頭,道:「好吧,我答應!」
  夏侯嵐微微一笑,轉望中年人道:「我先問你,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華玉說道:「大哥,那封情是我姐姐的!」
  夏侯嵐道:「我知道,可是卻被人在信上做了手腳塗了毒,要不是我發覺得早,我這條命早就送到他手裡了!」轉望中年商人,道:「閣下,說吧!」
  中年商人遲短了一下,道:「那是老主人在信上塗了毒……」
  夏侯嵐微微一愕,道:「這麼說,金玉容他來過了?」
  中年商人道:「不錯,適才那夥計就是……」
  夏侯嵐道:「你敢跟我……」
  董婉若突然說道:「大哥,是實話,那夥計確是……」
  夏侯嵐一震,搖頭苦笑,道:「好厲害,他那易容之術不愧高明,信竟然交在他手裡,我豈有不敗之理……」
  華玉跺腳說道:「天,原來他說是……」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關於以姑娘為脅來預防萬一的事,金玉容是怎麼交代你的?」
  中年人道:「我適才說過了,確是……」
  夏侯嵐道:「你別等我出手,姑娘雖站在這兒,可是她適才答應過不過問,不插手,你少存僥倖之心!」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確是這麼吩咐,你就是殺了我我也這麼說!」
  夏侯嵐陡揚雙眉,倏的又歎說道:「金玉容誠然高明,不著一絲痕跡,沒有一點破綻,有用,你可以安然脫身,沒有用,拚死護衛姑娘,這還不能感動姑娘?我算是服了他……」
  頓了頓,接向道:「金玉容手裡可有半張『藏真圖』?」
  中年商人剛要搖頭,夏侯嵐緊接著說道:「我就是殺了你,你也替他否認麼?」
  「不錯!」中年商人猛然點頭,道:「老主人手裡確有半張『藏真圖』。」
  夏侯嵐吁了口氣,道:「至少我已經證明了一點……」
  董婉若冷然說道:「那半張『藏真呼』,老主人不是已經毀了麼?」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毀的只是一張廢紙,他早知道姑娘必不會交出整張的『藏真圖』,所以預先在手中藏了一張廢紙……」
  董枕若變色喝道:「老主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中年商人搖頭說道:「屬下就不知道了,老主人高智,別人是窺不透他的用意的!」
  夏侯嵐道:「在我看,那是感動姑娘的一種手法!」
  中年商人沒有說話。
  董婉若也默然未語,只是臉色明顯地有點難看。
  夏侯嵐道:「你可知道有關姑娘身世的事?」
  中年商人搖頭說道:「我只知道姑娘確是老主人的愛女!」
  夏侯嵐道:「你怎麼知道姑娘是!」
  中年商人道:「這還看不出麼?老主人常對我們說,他這一生無他求,但求能伴著姑娘快快樂樂過活……」
  夏侯嵐含笑點頭,道:「這我信得過,他定然這麼說過,看來你知道的不比我多,答我最後一向,金玉容現在何處?」
  董婉若突然說道:「大哥,這可以不問麼?」
  夏侯嵐微笑說道:「小妹說過不過問的!」
  董婉若道:「大哥原諒,這我不能不過問,而事實上,他並不知道家父在何處!」
  夏侯嵐微一點頭,道:「那好,我不問了!」
  董婉若道:「多謝大哥!」
  夏侯嵐道:「小妹如今仍要走麼?」
  董婉若微微點頭,道:「是的,大哥,目前,我認為他是我的父親!」
  夏侯嵐一點頭,道:「那好,我不攔小妹,請吧!」
  董婉若道:「我再謝謝大哥多日來的照顧!」
  夏侯嵐道:「別跟我客氣,小妹,這是我應該的,你放心走好了,一旦你明白金玉容不是你的生身父時,我定然會再來找小妹!」
  董婉若道:「我對大哥的讓我走……」
  夏侯嵐道:「我想通了,任何人的證明,不如小妹自己的親身經驗,我留下小妹沒有用,讓小妹自己心裡明白,那才有用,也該比什麼都好!」
  董婉若未再多說,轉望中年商人道:「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拿點東西咱們就走!」
  中年商人逢大赦,忙道:「是,姑娘,屬下遵命!」
  董婉若帶著小湄裊裊行回房中,須臾,她又行了出來,直趨華玉面前,伸柔荑握上了華玉的手,柔婉笑道:「謝謝你,華兄弟,我不會忘記你這相救之情,請代我向沙前輩及令姐致意!」
  也許是華玉頭一遭讓女孩家握著手,他一驚紅了臉,而適時董婉若松丁手,一句話沒再多說,帶著小湄跟那位中年商人向後面行去,轉眼間被屋角遮住了。
  夏侯嵐沒動,也沒說話,只望著董婉若三人行去。
  倒是華玉忍不住開了口:「大哥,你為什麼讓她走?」
  夏侯嵐回目笑問,道:「兄弟,以你看呢?」
  華王道:「我看你打算跟……」
  夏侯嵐笑道:「兄弟猜對了……」
  華玉道:「這恐怕也是董姑娘的意思!」
  夏侯嵐微怔說道:「兄弟,怎見得?」
  華玉一攤右掌,道:「大哥,請拿去看看!」他手心裡,有張摺疊著的小紙條。
  夏侯嵐目中飛閃異采,伸手抓了過去,展開一看,神情忽起激動,道:「怪不得她仍要走,怪不得她……」
  華玉道:「大哥,看來她是明白了!」
  夏侯嵐默然點頭,眼中有了淚光……
  一輛馬車在礦野中疾馳。
  馬車,是雙套的,高高的車篷,是黑色的。車簾遮得密密的,高坐車轅上趕車的是個中年漢子,是一身商人打扮,緊緊的閉著嘴,神色十足凝重。
  這片礦野,附近沒有山,但卻有大片大片的樹林。
  礦野中,也沒有路,觸目全是沒足的野草。
  這輛馬軋穿過一片樹林,又穿過一片樹林,它似乎專找樹林走,想必趕車的那位有個癖好。
  最後,馬車在一條小河邊停了下來,是兩匹套車的馬踢動四蹄不走了,怪得是那趕車的也一動不動。
  就這麼停著,一動不動!
  突然,兩條人影劃破初垂的暮色,射落在馬車旁,那是夏侯嵐跟華玉,夏侯嵐只一眼便揚了眉:「好厲害,兄弟,咱們上當了!」
  華玉道:「大哥,趕車的死了?」
  夏侯嵐道:「是的,兄弟,而且是輛空車,它專走樹林,我早該想到了,而我竟沒有想到……」
  華玉道:「那麼,大哥,如今……」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折回去,而且要快!」話落,兩條人影同時騰起向來路飛射而去。
  這是一片樹棵,暮色初垂,樹林枝葉蔽天,林內顯得更暗。
  在這樹林內的一片空地上,停放著一輛馬車,無論大小,形式,顏色,便連那兩匹套車的馬都算上,全跟停在小溪旁的那輛一般無二。
  在林內那昏暗的光線下,一個瘦小老人登上了車,車轅上那趕車的,是個中年黑衣漢子,他隨即揚鞭抖韁,趕著馬車出林向東馳去,轉眼間其快如飛。
  車裡,那位「千面書生」金玉容向著董婉若得意地笑道:「乖兒,我終於把你接了回來!」
  董婉若含笑說道:「謝謝,爹!」
  金玉容笑道:「怎麼,乖兒,還跟爹客氣……」搖了搖頭,接道:「乖兒,我可沒想到他會放了你!」
  董婉若道:「事實上,全在您意料中!」
  金玉容微愕說道:「怎麼說,乖兒!」
  董婉若道:「這一切,您不會是為他設的麼?」
  金玉容搖頭說道:「我就知道殺他並不容易,所以我教了向青一個脫身的方法,我設這些,是怕他跟,而不是料定他會放你走!」
  董婉若道:「爹怎麼知道他是放我走的?」
  金玉容笑問道:「難道不是?」
  董婉若道:「事實上,是您教向青那辦法奏了效!」
  金玉容笑道:「原來如此,我說嘛,他怎會放你……」
  董婉若道:「那也說不定,夏侯嵐心智也不低,倘若您教向青那辦法失了效,他也會放我走的!」
  金玉容道:「那除非他也認為你是我的女兒,否則那辦法絕不會失效!」
  董婉若英道:「爹說得不錯,其實,他若知道我不是夏侯一修的女兒,他也用不著費盡心力來奪我了。」
  金玉容笑道:「極是,極是……」話鋒一頓,忽道:「乖兒,有收穫麼?」
  董婉若微愕說道:「您是指什麼……」
  金玉容道:「乖兒怎忘了,那半張『藏真圖』呀!」
  董婉若一怔,道:「爹,我真忘了,我沒有……」
  金玉容苦笑說道:「這等大事,乖兒怎麼忘了……」
  董婉若道:「我在盤算脫身之計,卻把……」凝目接道:「爹,您真以為那半張『藏真圖』在他身上麼?」
  金玉容道:「乖兒,你以為他會空手而去麼?」
  董婉若道:「您不是問過了那賣唱的祖孫了麼……」
  金玉容道:「那我豈能相信,該是夏侯嵐交代好的!」
  董婉若皺眉說道:「那就糟了,如今您說該怎麼辦?」
  金玉容笑了笑,道:「說不得我只好找他談談了!」
  董婉若一怔急道:「找他談,談什麼?」
  「談條件!」金玉容道:「乖兒,這還得你幫個大忙!」
  董婉若道:「我幫什麼大忙?」
  金玉容道:「我想再把你送還給他,以交換那半張『藏真圖』!」
  董婉若急道:「那怎麼行,我好不容易……」
  金玉容道:「乖兒,這是無可奈何的下策,只是為了那半張『藏真圖』!」
  董婉若道:「您打算怎麼對他說?」
  「很簡單!」金玉容道:「以夏侯一修的女兒,換他那半張『藏真圖』!」
  董婉若道:「可是我不是夏侯一修的女兒!」
  金玉容笑道:「傻乖兒,他認為是呀,這就夠了!」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道:「您以為他肯麼?」
  金玉容笑問道:「乖兒,你說他肯不肯?」
  董婉若默然未語,半晌始道:「只為了半張『藏真圖』你便不顧自己的女兒了?」
  「誰說不顧?」金玉容忙道:「傻乖兒!一旦爹得全了『藏真圖』,還怕救不回來你麼?」
  董婉若訝然說道:「得全了『藏真圖』?」
  金玉容「哦!」地一聲忙道:「忘了,爹憑記憶畫了一半,雖不能說完全正確,但也八九不離十,再得了另一半,不就是得全了麼?」
  董婉若哼了—聲,道:「這麼說,夏侯嵐是騙了我?」
  金玉容忙道:「乖兒,他騙了你什麼?」
  董婉若道:「他說您沒毀那半張『藏真圖』……」
  金玉容一驚忙道:「胡說,他分明是……夏侯嵐他夠卑鄙的,跟夏侯一修一樣,乖兒,你明明看見我毀……」
  董婉若冷哼著說道:「向青他也該死!」
  金玉容一怔說道:「乖兒,怎麼說?」
  董婉若道:「他竟然也說您沒毀那半張『藏真圖』!」
  金玉容目中掠過一絲詭異之色,笑道:「乖兒,事實上他已斷魂多時了!」
  董婉若道:「您殺得好,他本該死!」
  金玉容笑了笑,道:「乖兒,你信了麼?」
  董婉若道:「向青都這麼說,我本來有點信,而如今我卻以為他跟夏侯嵐都該死!」
  金玉容笑道:「乖兒,向青已斷魂,夏侯嵐也離死不遠了!」
  童婉若道:「怎麼?」
  金玉容道:「我在那輛車上安放了炸藥,適才換車的時候,我已點燃了引信,算算走到『東河』邊該炸,夏侯嵐如適時趕到……」
  董婉若一驚,隨即地笑道:「您由來高明……」眉峰一皺,接道:「只是,我怎沒聽到爆炸聲?」
  金玉容「哦!」地一聲,道:「對,怎未……乖兒,算他命大,那也許馬車顛簸得厲害,把引信弄滅了!」
  董婉若道:「可惜了……」
  「不要緊,乖兒!」金玉容笑道:「只等我得全了『藏真圖』,他仍難免一死!」
  董婉若道:「說得是,可是您得原諒,我不願……」
  金玉容忙道:「乖兒,你得為咱父女的處境著想!」
  黃婉若道:「您也得為我的安危著想!」
  金玉容道:「乖兒,我不以為你有任何危險!」
  董婉若搖頭說道:「那難說,一旦他發現我不是……」
  金玉容道:「乖兒,他永遠發現不了的!」
  董婉若道:「這麼說,您是非要我答應不可!」
  金玉容搖頭說道:「那由你,乖兒,我不勉強!」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道:「那麼,您讓馬車回頭!」
  金玉容猛然一喜,道:「乖兒,但如今回頭嫌早,我總得派個人先跟他談談!」
  董婉若道:「那麼,如今咱哪兒去?」
  金玉容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那是咱們的暫時歇息處!」
  董婉若道:「夠隱密麼?」
  金玉容道:「自然夠,爹做事還會差?夏侯嵐絕找不到……」
  董婉若道:「我怕他跟著車轍找來,您知道,車過處塵頭揚起……」
  金玉容笑道:「乖兒放心,爹是老江湖了,適才在林內不是有片刻停留麼?車輪跟馬蹄都包了皮,而且這一路專走有草處,是既無塵頭揚起,也無蹄聲輪聲!」
  董婉若笑道:「您令人佩服,這就沒問題了……」
  突聽事外趕車的「咦!」了一聲。
  金玉容忙喝問道:「柳青,什麼事?」
  只聽那趕車的詫聲說道:「老主人,前面有位姑娘,跟姑娘長得一模一樣……」
  金玉容神情猛震,臉色一變,急道:「柳青,噤聲,緩馳!」隨即轉望董婉若,道:「乖兒,你知道……」
  董婉若微一點頭,道:「我聽夏侯嵐說過,是白如冰的女兒!」
  金玉容忙道:「不錯,乖兒,看咱們的運氣如何了,運氣好,那不用說,運氣不好,我又得借重乖兒了……」
  董婉若道:「借重我?」
  金玉容道:「白如冰也認為你是夏侯一修的女兒!」
  董婉若點頭說道:「我明白了,爹,您放心,一切有我呢!」
  金玉容搖頭說道:「也許用不著,乖兒,但願用不著……」
  董婉若冷哼說道:「現在且躲她,等您得全了『藏真圖』之際,看誰躲誰!」
  只聽車外響起—聲清脆輕「咦!」,隨聽有個女子口音喝道:「趕車的,停住!」
  車未停,卻聽另一女子說道:「怎麼了,姑娘!」
  先前女子說道:「白前輩,此人是金玉容手下……」
  金玉容臉色大變,苦笑說道:「乖兒,咱們運氣不佳,沒想到上官鳳竟……」
  倏然趕車的一聲悶哼,馬車突然停住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7:23

第二十九章 奇跡突現
  隨聽車外響起白如冰話聲:「車裡是誰?都給我下來!」
  金玉容沒作聲,目注董婉若。
  董婉若淡淡說道:「怕什麼,爹,有我呢,我正要看看這『羅剎夫人』長得什麼模樣,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凶狠!」
  金玉容一笑點頭,道:「說得是,乖兒,爹讓你看看!」
  右手拉住董婉若皓腕,左手掀開了車簾。
  車簾甫起,只聽車外響起幾聲輕呼:「咦,這是……她怎麼長得……」
  「夏侯姑娘……」
  「金玉容,是你!」
  車前,並肩站著三個人,那是白如冰居中,白素貞與上官鳳分立左右,身後,是軒轅極與冷天池兩個老怪。
  車轅上的柳青,已側臥一旁,人事不省。
  金玉容強笑說道:「不錯,白如冰,是我,固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但你能拿我如何?」
  白如冰冷然說道:「金玉容,你知道我會拿你如何!」
  金玉容嘿嘿笑道:「白如冰,恐怕你還沒看清我身邊是誰?」
  白如冰臉色微變,道:「我看清了,那是我柴姐姐的女兒!」
  「所以嘛!」金玉容笑道:「你能奈何我麼?」
  白如冰道:「那可說不定……」
  白素貞突然說道:「娘,她是我大姨的女兒麼?」
  白如冰道:「是的,貞兒!」
  白素貞道:「怪不得她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上官鳳適時忽道:「夏侯姑娘,你礙事麼?」
  董婉若淡然說道:「謝謝你,我很好……」
  凝注白如冰,道:「前輩就是白夫人?」
  白如冰微一點頭,道:「是的,孩子,我就是你的白姨!」
  董婉若道:「白夫人,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白如冰道:「孩子,你只管說,對你,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董婉若道:「我先謝謝你,白夫人……」頓了頓,接道:「白夫人可知道南荒有座『溫柔宮』?」
  白如冰道:「我知道,孩子,那就是金玉容的……」
  董婉若截口道:「白夫人對『溫柔宮』知道的很多麼?」
  白如冰道:「不算少,孩子!」
  董婉若道:「那位夏侯前輩,他是『溫柔宮』裡的人麼?」
  白如冰搖頭說道:「夏侯一修不是『溫柔宮』的人,孩子!」
  董婉若道:「是真的麼,白夫人?」
  白如冰道:「是真的,孩子,你想我會騙你麼?」
  董婉若道:「白夫人是『溫柔宮』裡的人麼?」
  白如冰搖頭說道:「我也不是,孩子!」
  董婉若道:「那麼白夫人怎對『溫柔宮』知道的那麼多?」
  白如冰道:「我不願瞞你,孩子,是金玉容自己告訴我的,在當年,夏侯一修跟他是至友,所以我跟他也不錯,而且他還在暗地裡跟夏侯一修角逐!」
  董婉若道:「角逐什麼,白夫人?」
  白如冰道:「孩子,也許角逐這兩個字我用得不妥當,當時我私心傾慕夏侯一修,而金玉容他則在暗地裡極力博取我的心!」
  董婉若微頷螓首,道:「原來是這樣……」轉回臉來,望著金玉容道:「『爹,她怎麼不承認?」
  盤玉容強笑說道:「你想她會承認麼?乖兒?」
  白如冰道:「孩子,要我承認什麼?」
  董婉若轉過臉去,道:「我爹說你原是他『溫柔宮』裡的……」
  金玉容截口說道:「乖兒,當年事何必再提,她既不承認也就算了!」
  董婉若一搖頭,道:「不,爹,這件事我一定要問個清楚,她沒有理由代那夏侯一修向您尋仇!」
  白如冰道:「孩子,他不是你的爹,我也不是代夏侯一修向他尋仇,而是代你的娘,我那可憐的柴姐姐……」
  董婉若道:「白夫人,這件事暫慢提,容我先把眼前這一件弄清楚……」
  金玉容道:「乖兒,你不聽爹的話麼?」
  董婉若搖頭說道:「不是,爹,而是這件事關係著……」
  霍然凝目,道:「爹,您怎麼在我的腕脈上……」
  金玉容一震,忙笑道:「乖兒,原諒爹,爹一時失神,把你真當成了夏侯一修的女兒了……」
  董婉若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爹,難道我不是麼?」
  金玉容猛然省悟,忙點頭說道:「是,是,我忘了……」
  董婉若淡然一笑,轉望白如冰,道:「白夫人,我爹說,你原是他『溫柔宮』的寵姬……」
  白如冰勃然色變,喝道:「金玉容,你竟敢……」
  董婉若道:「白夫人請容我說完好麼?」
  白如冰威擊一斂,道:「好吧,孩子,你說吧!」
  董婉若道:「謝謝白夫人,我爹說,夏侯一修也原是『溫柔宮』後宮八侍之一,因為我爹經常不在『溫柔宮』,所以那夏健一修就背主叛宮,跟你一起逃離了『溫柔宮』,當日夏侯一修拐他之妻,所以他後日奪夏侯一便修之妻以為報復……」
  白如冰寒著臉道:「孩子,這都是他對你說的?」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白夫人!」  
  白如冰道:「孩子,你信麼?」  
  董婉若道:「那要看你跟我爹對問之後,我爹怎麼說了!」
  白如冰目光逼視金玉容,道:「金玉容,你是夠卑鄙的,你怎麼說?」
  金玉容淡淡說道:「白如冰,你還有臉問我?」
  自如冰目中寒芒暴閃,道:「我要你說!」
  金玉容一驚,道:「白如冰,我說的是實情!」
  白如冰顫聲說道:「金玉容,你,你……」
  閃身就要撲過來。
  董婉若突然說道:「白夫人,我不會允許你向我爹下手的!」
  金玉容嘿嘿笑道:「對了,白如冰,我的乖兒不答應!」
  白如冰道:「孩子,他不是……」
  董婉若道:「就因為他不是我爹,所以你不能向他下手!」
  金玉容將頭連點地嘿嘿笑道:「對了,對了,還是我的乖兒會說話!」
  白如冰有了遲疑,上官鳳突然說道:「夏侯姑娘,你明知他不是你的生身父,怎麼還護著他?」
  董婉若道:「上官姑娘,我是不得不護著他!」
  「對!」金玉容笑道:「不得不,用得好,用得好……」
  董婉若道:「可是,爹,這件事有點麻煩!」
  金玉容微愕說道:「有什麼麻煩,乖兒?」
  董婉若道:「您認為我是您的女兒麼?」
  金玉容道:「自然是,乖兒!」
  董婉若道:「真是麼?」
  金玉容「哦!」地一聲,忙搖頭說道:「不是,不是!」
  董婉若道:「那您以往為什麼一直認為我是您的女兒?」
  金玉容凝目說道:「乖兒,你是怎麼了……」
  董婉若道:「請說給白夫人聽聽!」
  金玉容忙道:「那是因為『玉蟾蜍』在你手裡……」
  董婉若道:「可是後來我把『玉蟾蜍』交給了您!」
  金玉容道:「我早就料到那『王蟾蜍』中只有半張『藏真圖』!」
  董婉若轉望白如冰,道:」白夫人,聽見了麼?」
  白如冰疑惑地點頭說道:「聽見了,孩子!」
  董婉若收回目光,道:「這麼說,我確是夏侯一修的女兒了?」
  金玉容點頭笑道:「是的,一點不錯!」
  董婉若道:「這就是麻煩所在!」
  金玉容微愕說道:「我仍不懂,乖兒!」
  董婉若道:「我既不是你的女兒,你還叫我乖兒?」
  金玉容忙笑道:「以往我叫順了口……」
  董婉若道:「從今後得改改了,叫我夏侯姑娘!」
  金玉容忙道:「是的,夏侯姑娘!」
  董婉若道:「那麼,你想想看,我既姓夏侯不姓金,更不姓董,我既是夏侯一修的女兒而不是你的骨血,白夫人好不容易碰上了,她豈會輕易放過……」
  金玉容道:「乖!不,夏侯姑娘,你的意思是……」
  董婉若道:「白夫人,她定然要救我!」
  金玉容笑道:「這是必然的,無如,她恐怕辦不到!」
  董婉若搖頭說道:「那很難說,她要是非救不可呢?」
  金玉容道:「她能麼?她敢麼?」
  董婉若道:「她為什麼不能,又為什麼不敢?」
  金玉容笑道:「因為你在我手裡呀!」
  董婉若道:「我能使她有所顧忌麼?」
  金玉容道:「當然能!」
  董婉若道:「因為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兒?」
  金玉容點頭笑道:「不錯!」
  董婉若道:「可是事實上我不是……」
  「不!」金玉容道:「你是的!」
  董婉若搖頭道:「只恐怕到時候她發覺我不是時……」
  金玉容道:「夏侯姑娘,你確是!」
  董婉若道:「萬一她一定要救我時,你能殺我麼?」
  金玉容道:「自然不會,我要用你做退身之盾呀!」
  董婉若道:「萬一要是沒退路呢?」
  金玉容道:「不會的,絕不會!」
  董婉若道:「我是說萬一!」
  金玉容遲疑了一下,道:「那咱爺兒倆只有由她了!」
  董婉若笑道:「還是嘛,這就是麻煩!」
  金玉容嘿嘿一笑,搖頭說道:「我看不會有任何麻煩!」
  董婉若道:「除非你真能狠起心殺我?」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必要時,我也不得不做給她看看!」
  董婉若笑了笑,道:「那麼就試試咱們的運氣吧……」轉望白如冰,道:「白夫人,剛才我跟金玉容的談話,你想必都聽到了!」
  白如冰目閃詫異,點頭說道:「是的,孩子,我都聽見了!」
  董婉若道:「那麼,為了我,請夫人放過他這次!」
  白如冰遲疑了一下,董婉若接著說道:「白夫人 你若不放過他,他會殺我的!」  
  金玉容嘿嘿笑道:「白如冰你要三思!」
  白如冰目中飛閃異采,道:「金玉容,我已不止三思!」
  金玉容:「結果如何?」
  白如冰道:「讓夏侯姑娘下車,我放過你這一次!」
  金玉容嘿嘿笑道:「白如冰,你把我金玉容當成了三歲孩童!」
  白如冰道:「事實上你若不放夏侯姑娘,我絕不放過你!」
  金玉容道:「你敢動我麼?」
  白如冰道:「你不妨試試看。」
  金玉容一點頭,笑道:「好,我就試試看!」左掌一翻,拍醒了車轅上的柳青,喝道:「柳青,趕車,咱們走!」
  柳肯定了定神,遲疑了一下,方要去抓韁繩,白如冰秀袖一揚,柳青慘呼飛起,砰然一聲摔在車後。
  金玉容大驚,道:「白如冰,你真……」
  自如冰冷然說道:「為什麼不真?」
  金玉容獰笑點頭,道:「好,我再試試,小湄!」
  小湄在車裡應了一聲:「老主人!」
  金玉容道:「你來趕車試試!」
  小湄道:「老主人,婢子不會……」
  金玉容沉喝說道:「不會也得試,沒個開端什麼時候會?」
  小湄未敢再說,遲疑著答應一聲,自車內鑽了出來。
  董婉若道:「你要她也像柳青一樣?」
  金玉容笑道:「衝著你,她不會傷小湄的!」
  董婉若未再說話,小湄已爬上了車轅,然而,白如冰突然出指遙點,砰然幾聲,那套在牲口身上的皮帶應指而斷,白如冰—聲叱喝,那雙匹牲口拔開鐵蹄驚馳而去。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白如冰,你……」
  白如冰道:「讓你知道一下我的心意!」
  金玉容倏然而笑,道:「有車無馬,只好多行,夏侯姑娘,請跟我下車!」拖著董婉若躍下了馬車。
  白如冰閃身逼進了一步,同時—揮手,軒轅極與冷天池騰身掠起,分落馬車左右,圍住了金玉容。
  金玉容臉色微變,笑道:「想不到二位也來難為我!」
  冷天池冷然說道:「誰叫你當日殺我座下四侍?」
  金玉容笑道:「敢情這筆帳你還記著呢,夏侯姑娘,請說句話!」 
  董婉若尚末開口,白如冰又道:「不用她說,只要你放了她,我馬上放你走!」
  金玉容笑道:「你想我會那麼傻麼?」
  白如冰道:「這是最聰明的辦法,最明智的抉擇!」
  金玉容道:「我放了她我就走不掉了!」
  白如冰道:「你若不放她,你非死不可!」
  金玉容笑道:「看看是你對還是我對!」一把把董婉若拉在身前,把董婉若的左腕交左手,伸出右掌抵上董婉若後心,笑道:「白如冰,你該比誰都明白,我只稍吐一成真力,她就會立刻心脈寸斷,香消玉殞,你打點著些吧!」一頓,接道:「夏侯姑娘,請讓開路!」
  董婉若背著他向白如冰遞過一個眼色,口中說道:「白夫人,請……」
  余話猶未出口,白如冰冷然抬掌,「嗤!」地一聲,董枕若髻鬟倏散,長髮披一肩,她道:「金玉容,你看見了!」
  董婉若忙道:「白夫人,你這是……」
  白如冰道:「我讓他多知道一下我的心意!」
  董婉若忙道:「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金玉容笑道:「夏侯姑娘,這點心智瞞不過我,走吧!」
  這點心智,不知是指白如冰,還是指董婉若。
  董婉若猶豫了一下,邁步往前走去。
  白如冰冷聲一笑道:「金玉容,你這是逼我,軒轅極!」
  軒轅極應聲掠起,由背後向金玉容撲了過去。
  金玉容一驚忙道:「白如冰,你這也是逼我!」話落,掌心微一用力,董婉若悶哼了一聲,嬌軀倏晃,軒轅極一驚收身,白如冰驚喝說道:「金玉容,你……」
  董婉若截口說道:「你怎真用了力?」
  金玉容笑道:「夏侯姑娘,這是無可奈何的……」
  董婉若道:「假如她們不歇手,你是真要殺我了?」
  金玉容道:「夏侯姑娘,說不得只好如此了。」
  董婉若道:「你怎能當真?」
  金玉容道:「夏侯姑娘,那只因為你不是我的女兒!」
  董婉若道:「你這是說給她們聽的?」
  金玉容道:「我說的實情!」
  董婉若倏然一笑,道:「這麼說我也用不著顧念什麼了,小湄!」
  她這裡才叫小湄,金玉容那裡只覺有一隻手掌抵上後心,緊接著背後響起了小湄冰冷話聲:「金玉容,放了我家姑娘!」
  金玉容一驚忙道:「小湄,你跟我開什麼玩笑!」
  小湄道:「沒人跟你開玩笑,放了姑娘!」
  金玉容道:「小湄,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麼大!」
  小湄道:「那也沒什麼,是你逼出來的!」
  金玉容沉聲喝道:「丫頭大膽,你還不快……」
  董婉若淡然說道:「別沖小湄發橫,你放了我,她就會放了你的!」
  金玉容驚怒喝道:「小湄,你……」話鋒倏轉,柔聲笑道:「怎麼你兩個都當了真?」
    董婉若道:「絕話是你自己說的,同時你適才那一掌也不假!」
  金玉容道:「乖兒,你怎麼……」
  董婉若道:「有什麼話等放了我後再說不遲!」
  金玉容苦笑說道:「乖兒,你怎麼突然……」
  董婉若道:「一點也不突然,早在幾天前我就相信你不是我的生身父了!」
  金玉容道:「乖兒你又聽了誰說的……咱們如今這是假的……」
  董婉若道:「我聽到的跟我身受的可不假,你不用多說了,只答我一句,你放不放手?」
  金玉容沒答理董婉若,卻向身後小湄說道:「小湄,怎麼說你是『溫柔宮』裡的人……」
  小湄道:「以前是,如令不是了,就算是,我小湄也分得出來誰好誰壞,誰對我厚,誰對我薄!」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你是真……」
  小湄道:「姑娘不讓你多說,只問你放不放手!」
  金玉容道:「那麼你兩個都聽著,我不放!」
  小湄喝道:「金玉容,你是不要命了!」
  金玉容笑道:「放了她我得死,不放她我也得死,既如此,我何不選擇後者,拉個伴兒陪陪我?」
  小湄剎時沒了主意,她經驗不夠,同時她也真怕金玉容傷了董婉若,方一遲疑,金玉容已然又開了口:「丫頭,放手吧,否則我身拼著一死,先殺了你的姑娘!」
  小湄又一驚,更猶豫。
  董婉若忙道:「小湄,別聽他的,千萬不可收手!」
  小湄遲疑著答應了一聲。
  白如冰靜觀至此,雙眉一揚,方要說話。
  驀地,兩條人影飛掠而至,那是夏侯嵐與華玉。
  軒轅極大喝一聲,騰身橫截,揮出一片雄渾掌力,直向夏侯嵐卷擊!
  夏侯嵐淡然一聲:「軒轅極,憑你也想攔我!」
  右掌抖處,砰然一聲,軒轅極一個魁偉身形倒射而回,而夏侯嵐與華玉已飛射落入場中。
  冷天池冷笑一聲,他也要動,卻被白如冰拍手攔住。
  夏侯嵐微一欠身,道:「見過白前輩!」
  白如冰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愁找你不著!」
  夏侯嵐道:「無論前輩找我是為了什,都請暫且擱下,容我救了我這位小妹再說!」
  白如冰道:「夏侯嵐,你有把握救下她?」
  夏侯嵐道:「縱然沒有把握也要試試,前輩以為否?」
  白如冰道:「說得是,我答應你!」
  夏侯嵐一欠身,道:「多謝前輩……」
  站直身形轉向董婉若,道:「小妹,我來遲一步……」
  董婉若含笑說道:「不算遲,大哥!」
  夏侯嵐道:「那就好……」雙眉微揚,凝注金玉容,道:「金玉容,我終於碰上了你!」
  金玉容笑道:「夏侯嵐,有用麼?」
  夏侯嵐道:「那要試試看,在沒完全失望之前,我絕不放棄……」一頓接道:「小湄姑娘,我沒法教你怎麼做,不過若換換我是你,我會毫不猶豫地吐掌,誰先下手誰就……」
  金玉容臉色一變,笑道:「夏侯嵐,那是白費,她不敢,她沒把握快過我,所以她不敢冒然吐掌,鑄下千古恨事!」
  夏侯嵐略一沉吟,笑道:「兄弟,你說該怎麼辦?」
  華玉目光一轉,道:「要是小湄,我就放了他!」
  夏侯嵐詫聲說道:「放了他?」
  華玉點頭說道:「不錯,放了他!」
  夏侯嵐沉默了一下,旋即點頭,道:「對,放了他,是該放了他,因為小湄的經驗不夠,不然的話只消在他肩上點—指就夠了……」
  小湄也是玲瓏剔透,聞言忙抬左手就要去點金玉容右肩井,金玉容獰笑塌肩,道:「小湄,你這賤人……」
  夏侯發突然喝道:「小妹,良機不再!」
  董婉若暗一咬牙,點足而起,然而,她悶哼了一聲,身形倏然前栽,白如冰大驚,閃身掠前伸手抄起了董婉若,適時,金玉容也悶哼前衝,小湄:「哎喲!」一聲蹌踉後退,金玉容未待身形站穩便騰身欲起。
  而華玉已帶著一聲朗笑當頭撲下,可惜,他沒有白如冰快,白如冰已將董婉若交給了身邊的白素貞,玉指飛點,金玉容一晃倒地,同時她左掌一揮震退了華玉。
  軒轅極、冷天池雙雙掠至,一人架起金玉容一隻胳臂,把他抄了起來。
  華玉驚愕說道:「白夫人,您這是……」
  白如冰展顏—笑,道:「哥兒,恕我,我是怕夏侯嵐搶走了他!」
  華玉愕然說道:「怕我大哥……」
  夏侯嵐淡然說道:「兄弟,你退後!」
  華玉應聲而退,夏侯嵐跨前一步,道:「白夫人,請先看看我小妹的傷勢……」
  董婉若本由白素貞摻扶著,聞言一搖頭,輕輕說道:「大哥,我不礙事,適才我提足了真氣護住命門,僅是內腑有些震動,調養幾天還會好的!」
  夏侯嵐道:「那我就放心了……」
  白如冰接道:「我柴姐姐被他害死,難道不該麼?」
  夏侯嵐道:「我不敢說不該,但前輩至少該弄清楚,……我是……」
  白如冰道:「你僅是我柴姐姐的義子,而我則是她情同手足的至交!」
  夏侯嵐道:「那麼前輩有何打算?」
  白如冰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過問了!」
  夏侯嵐搖頭說道:「前輩,我不能……」
  白如冰冷冷說道:「你不能什麼?我老實告訴你,處置過金玉容這匹夫後,我還要找你要夏侯一修呢!」
  夏侯嵐方待再說,驀地——
  百丈外,數十條人影飛掠而至。
  華玉脫口呼道:「大哥,是諸大門派……」
  夏侯嵐淡然說道:「兄弟,我看見了!」
  可不是麼?僧、道、俗一應俱全,少林、武當、峨嵋,華山、崑崙,五大門派的高手,由少林「羅漢堂」首座大悲,武當「上清宮」主持天元率領飛射落地。
  大悲上人老於事故,一停步立即向著白如冰合什躬身:「貧衲少林大悲與諸同道見過夫人!」
  白如冰淺淺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大和尚少禮!」
  大悲上人目掃全場,道:「敢問夫人,此處……」
  白如冰接口說道:「大和尚,這是我的私事,只問大和尚率五門派高手來此有何貴幹?」
  大悲上人道:「不敢驚擾夫人,諸門派只為夏侯檀樾而來!」
  白如冰微一點頭,道:「那麼大和向有什麼話,請對他說吧!」
  大悲上人忙道:「多謝夫人成全……」一躬身,霍然轉注夏侯嵐:「檀樾別來無恙?」
  夏侯嵐淡淡說道:「托諸位之福,諸位有何見教,請儘管直說!」
  大悲上人人道:「檀樾快人快語,可記得『金陵』羅府之事?」
  夏侯嵐談然一笑,道:「不敢片刻或忘,諸門派就為這件事而來?」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不錯,貧衲等奉掌教令諭,不敢不……」  
  「大和尚!」夏侯嵐截口說道:「可還要『玉蟾蜍』麼?」
  大悲上老臉一紅,低誦佛號:「阿彌陀佛,檀樾唇舌……」
  天元真人突然說道:「道友,不必多作耽擱了!」
  大悲上人道:「貧衲遵命……」,轉望夏侯嵐,道:「檀樾,當日『金陵』羅府……」
  夏侯嵐道:「大和尚,你要知道,我沒有找上諸門派去,已然是十分容忍,十分客氣!」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道:「貧衲等不敢輕易言武,但請檀樾還諸門派一個公道。」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那容易,罪魁在此,我讓他給諸門派一個公道……」轉望白如冰,道:「前輩,可容我借金玉容一用?」
  白如冰道:「不必借,我自會讓他說話,軒轅極!」
  軒轅極應聲拍開了金玉容的穴道,金玉容一震而醒,入目眼前臉色大變,機伶寒顫,但旋即他恢復平靜,含笑說道:「諸位別來無恙?」
  大悲上人道:「多謝老檀樾,貧衲等尚稱粗健!」
  金玉容道:「諸位來此莫非找夏侯嵐?」
  大悲上人道:「正是!」
  金玉容道:「那麼諸位找對了,只是,大和尚,我目前處境,恐怕不能幫諸位的忙了!」
  大悲上人尚未說話,夏侯嵐突然說道:「大和尚何不先問問他姓什麼,叫什麼?」
  大悲上人凝注金玉容道:「老檀樾,貧衲請教!」
  金玉容笑道:「大和尚,不敢當,我就是大命未死的金玉容!」
  諸大門派高手俱皆一怔,大悲上人「哦!」地一聲動容說道:「沒想到果然是老衲檀樾!」
  夏侯嵐道:「大和尚,如今你該相信,當日我沒有騙你!」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合什說道:「貧衲相信了!」
  夏侯嵐道:「那麼,請大和尚再問問他,『金陵』董家的滿門被害……」
  金玉容一笑截口:「大和尚,這不勞動問,我也就是董天鶴,只因為仇家尋上門來,我不得不借用夏侯嵐的『一殘指』來個全家詐死!」
  諸門派高手倏起騷動。
  夏侯嵐又道:「他詐死,那跟我夏侯嵐無關,同樣地,也不關諸大門派痛癢,請大和尚最後再問問他,諸大門派高手在『金陵』羅家被害一事,是誰幹的?」
  大悲上人目光一凝,道:「老檀樾……」
  金玉容笑道:「大和尚,別的事我都能承認,都敢承認,唯獨這件事我不敢更不願替人頂罪……」
  夏使嵐雙眉一軒,旋即淡然而笑。
  大悲上人微愕說道:「這麼說,老檀樾是……」
  金玉容道:「大和尚,羅家是夏侯嵐的親戚,這又何必多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8:54

 大悲上人轉望夏侯嵐,道:「夏侯檀樾想必聽見了……」
  夏侯嵐道:「我字字悉入耳中,別的事他都承認,這件事該不會不點頭,他誠然高明厲害,只是,大和尚!我現有人證……」
  大悲上人道:「檀樾是指……」
  夏侯嵐道:「董婉若董姑娘!」
  大悲上人「哦!」地一聲道:「那位是……」
  董婉若接口說道:「大和尚,我就是董婉若!」
  大悲上人忙道:「原來姑姑就是……姑娘怎麼說?」
  董婉若道:「我說在『金陵』羅家害諸大門派高手的,是金玉容而不是夏侯嵐,還有羅家本是金玉容的人!」
  夏畏嵐微笑說道:「大和尚,如何?」
  大悲上人道:「董姑娘既這麼說,貧衲等不得不……」
   「信」字未出,金玉容突然笑道:「大和尚,據你所知,這位董姑娘是什麼人?」
  大悲上人道:「據貧衲所知,她是老檀樾的掌珠!」
  「不差!」金玉容點頭笑道:「只是那是以前,大和尚該問問她如今姓什麼,叫什麼?」
  大悲上人愕然轉注,董婉若未等向,赧然說道:「大和尚,我如今複姓夏侯,單名一個貞字,金玉容原是先父至友,是他狼心狗肺,先害先父,繼奪我母……」
  大悲上人一怔脫口驚呼。
  「不錯!」金玉容笑道:「大和尚,這我承認,只是這是我跟夏侯家的恩怨,跟各大門派無關,大和尚以為然否?」
  大悲上人微一點頭,道:「老檀樾,事實如此……」
  金玉容飛快接道:「那麼,以如今她複姓夏侯這一事,明智如大和尚該能明白她的話是否可以採信呢?」
  大悲上人道:「貧衲不諱言,是不足採信!」
  董婉若怒叱說道:「金玉容,你這……」
  夏侯嵐朗笑說道:「金玉容,我一再領教高明,你使我五體投地,可惜你忘了,現場還有一名重武林的證人白夫人!」
  金玉容一驚色變,旋即他淡淡笑道:「那也沒什麼,誰都知道她跟你夏俠家的關係!」
  夏侯嵐陡揚雙眉,白如冰臉色倏變,冷然說道:「金玉容,我承認,我曾是夏侯一修的妻室,也曾為他生過一個女兒,可是黑是黑,白是白……」
  金玉容笑道:「且莫論黑白,該先問問諸大門派信不信你的話!」
  自如冰抬眼逼視,道:「大和尚,你是否信得過白如冰?」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方待說話!
  「無量壽佛」武當天元真人突然佛號高喧,稽首說道:「夫人可容貧道直說一句!」
  白如冰道:「真人有話請說!」
  天元真人道:「多謝夫人,夫人成名多年,名震整個武林,德威素為天下所稱道,也素為當世所敬重……」
  自如冰道:「真人不必捧我,有話請只管直說!」
  天元真人老臉微紅,道:「貧道不敢,倘貧道斗膽直說一句,夫人諒必不會怪罪!」
  白如冰道:「真人也無須拿話扣我,只管說就是!」
  天元真人老臉又一紅,道:「夫人明智,今日之事若以夫人與貧道等,夫人諒必也不會相信每一位跟夏侯檀樾有關之言……」
  白如冰道:「真人何不直說信不過我?」
  天元真人道:「倘夫人怪罪,貧道願將此不敬語收回……」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真人,白如冰不是那麼蠻橫霸道不講理的人,真人所說是理,我憑什麼怪罪真人……」
  天元真人忙稽首說道:「多謝夫人不罪!」
  白如冰道:「真人,縱然我確實親耳聽見金玉容任何陰謀,但是由於我跟夏侯家這層關係,如今我已不便再說什麼……」
  天元真人道:「貧道再謝夫人!」
  自如冰淡然一笑,道:「真人何其多禮!」隨即閉口不言。
  天元真人紅著臉轉望夏侯嵐,道:「施主,至今仍不能證明金施主……」
  夏侯嵐揚眉笑道:「像這樣都沒辦法取信於各位,我若下手逼供,恐怕更沒有辦法取信於各位!」
  在天元真人點頭稱是的同時,金玉容說了這麼一句:「夏侯嵐,你錯了,不是我幹的事,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承認,大丈夫敢做敢當,你何必……」
  「金玉容!」夏侯嵐淡然喝道:「閉上你那張嘴,算你狡猾,可是你躲過這一槍,又豈能躲過那一刀……」
  金玉容道:「金玉容死不足惜,但真理總是真理!」
  夏侯嵐雙眉高揚,一連叫了三聲好,轉望大悲上人,道:「大和尚,我已不願再說什麼,但我卻問心無愧,倘諸門派仍然要向我尋仇,我願意伸手接下!」
  諸大門派群起騷動,金玉容叫道:「諸位聽見了麼?這該夠了!」
  董婉若,不,如今該稱她為夏侯貞了,她忙叫道:「大哥,你不能這樣,這樣正中了他的計……」
  夏侯嵐淡然笑道:「小妹,我除了伸手接下之外,還有別的路好走麼?」
  夏侯貞忙轉向大悲上人,道:「大和尚,這是金玉容一石兩鳥……」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道:「事實上夏侯檀樾並沒有辦法證明……」
  夏侯貞大聲叫道:「還要怎麼證明,難道大和尚你看不出……」  
  天元真人突然說道:「事實明擺眼前,女施主勿再多言!」
  夏侯貞勃然色變,轉向白如冰道:「夫人,難道您……」
  白如冰輕歎搖頭,道:「孩子,夏侯嵐說得對,今日之勢,除他伸手接下外,別無路可走,我可以逼諸大門派退去,但按道義來說我不能這麼做,因為他們是……」
  「為什麼不能?」夏侯貞道:「您明明知道不是我大哥……」
  白如冰點頭說道:「孩子,固然我明明知道,可是我不能取信於人,我只能以事實證明,卻不能伸手……」
  「夫人!」夏侯貞道:「您為的是真理?」
  白如冰道:「孩子,憑諸大門派這點實力,奈何不了他的!」
  夏侯貞道:「可是,夫人,他不能出手殺人,否則的話這誤會更深,也會真的背了罪名,即不能出手殺人……」
  白如冰道:「孩子,他可以走,並不是走不掉!」
  夏侯嵐接口說道:「前輩,我為什麼要走?」
  白如冰話聲忽轉冰冷,道:「為你自己!」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走不是辦法,假如我一走,更表示我心虛,這誤會也就永遠沒有機會冰釋了!」
  白如冰冷冷說道:「走不走由你,我只是建議!」
  夏侯嵐道:「我謝謝夫人的建議!」隨即轉向各大門派。
  上官鳳突然說道:「嵐哥,還有我!」縱身掠了過去。
  夏侯貞也叫道:「大哥,也有我!」也舉步走了過去。
  白如冰忙道:「孩子,你傷勢沒好,不能……」
  夏侯貞淡然說道:「夫人,他是我的大哥,是福是禍,我願與他共受!」腳下未停地緩緩行了過去。
  白素貞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白如冰突然說道:『貞兒,莫非你也想去?」
  白素貞猛然一驚,旋即赧然點頭,道:「是的,娘!」
  白如冰嫣然一笑,道:「那麼,你過去吧,娘不攔你!」
  白素貞一怔,美目凝注,沒有說話。
  白如冰斂去笑容,道:「娘說的是真話,你姐姐的話讓我慚愧!」
  白素貞大為激動,—聲:「謝謝您,娘!」飛步奔向夏侯嵐。
  夏侯嵐難掩激動,含笑說道:「小妹,你三位這是幹什麼?」
  夏侯貞道:「大哥,難道我們做的不對麼?」
  夏侯嵐倏然而笑,轉注大悲上人,道:「大和尚,如果諸位心意未變,請動手吧!」
  大悲上人有了遲疑,未理夏侯嵐,望著白如冰道:「夫人……」
  自如冰淡淡說道:「大和尚請放心,我本人絕不插手,小女她是死是活,卻是她自找的,我對各位絕無怨言!」
  大悲上人神情一鬆,白眉軒起,合什躬身:「阿彌陀佛,夫人令人敬佩,貧衲謹代掌教師兄謝過!」一直身形,袍袖展動,就要探手抓上。
  金玉容目中閃起了異采,唇邊浮起了笑意……
  適時,—聲清越佛號劃空傳到:「無量壽佛,上人請稍後!」
  眾人聞聲抬眼,一看之下,不由一怔。
  百丈外,一條灰影劃空掠至,那是一個長髮披散,面垂黑紗,缺了一臂的灰衣人。
  他近前向著天元真人深深稽首:「見過主持師兄!」
  天元真人訝然說道:「施主是……」
  那獨臂怪人道:「師兄,小弟天風!」
  此言一出,群情齊震,騷動立起,天元真人失聲說道:「你,你是天風……你不是……」
  那獨臂怪人道:「天風蒙祖師爺庇佑大命未死,師兄未見小弟缺了一臂麼,它代替了小弟躺在『金陵』羅府血泊中!」
  天元真人髮鬚俱動,身形顫抖,連連低誦佛號,道:「那麼師弟此來……」
  那獨臂怪人道:「天風特來為各門派指認罪魁真兇!」
  天元真人一怔道:「師弟知道那罪魁真兇……」
  那獨臂怪人道:「小弟當時臥於血泊中,聽見了那罪魁真兇對白夫人自認陰謀,因而知道那罪魁真兇是誰!」
  金玉容臉色為之一變。
  夏侯嵐笑了,那三位也都面泛喜色。
  天元真人忙道:「師弟快說,那罪魁真兇是誰?」
  那獨臂怪人道:「容小弟先向夏侯擅樾說一句話……」轉向夏侯嵐一稽首,道:「天風謹代武當三清弟子,向夏侯施主致最深歉意!」
  夏侯嵐忙還禮說道:「不敢,幸道祖有靈,使真人及時趕到,化解了這場誤會,解救了夏侯嵐危厄,我該謝謝真人!」
  那獨臂怪人道:「真要說起來,那危厄該是諸大門派的……」
  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道:「這絲囊中有半張『藏真圖』,貧道不敢貪婪,僅此完壁奉迎!」
  夏侯嵐一怔道:「原來真人就是在那賣唱的祖孫處……」
  那獨臂怪人道:「正是貧道!」
  夏侯嵐笑道:「多謝真人,夏侯嵐也有一物奉還!」騰身掠了過去,接過絲囊,遞過那面信符,然後退回。
  退回後,他把絲囊遞向了夏侯貞。
  夏侯貞嫣然笑道:「大哥藏著不也一樣麼?」
  夏侯嵐未多說,一笑將絲囊藏入懷中。
  適時,天元真人發了話:「師弟請速指罪魁真兇!」
  那獨臂怪人抬手指向金玉容,道:「那罪魁真兇就是此人!」
  諸大門派中叱喝四起,天元真人長髯拂動,道:「無量壽佛,祖師有靈,幸大錯未鑄成,金施主你還……」
  金玉容怪叫道:「真人,且慢,怎見得他就是令師弟天風真人?」
  那獨臂怪人道:「貧道就憑達塊信符,難道還不夠麼?」
  金玉容嘿嘿笑道:「在場誰都看見了,那是夏侯嵐給你的,怎見得你不是夏侯嵐的一路人,你且取下面紗,讓武當三清弟子認上一認!」
  那獨臂怪人道:「你好狡猾,明知貧道容貌已毀,面目全非……」
  天元真人突然喝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系釋教之真傳!」
  那獨臂怪人立即接口說道:「無勞爾形,無搖爾精,是道家之要訣!」
  天元真人神情一動,又道:「『上清宮』中,何者最高?」
  那獨臂怪人道:「師兄,那是你跟師弟們的戲語!」
  天元真人道:「無量壽拂,是貧道的天風師弟無誤了……」
  立即轉向白如冰,稽首說道:「夫人,貧道想求恕罪之餘,有個不情之請……」
  白如冰截口說道:「真人莫非要向我要金玉容?」
  天元真人點頭說道:「正是,尚請夫人……」
  白如冰又截口說道:「真人該知道,他跟我私人間也有仇怨!」
  天元真人道:「夫人的意思是……」
  白如冰道:「假如諸位能等,短時期內我將金玉容的雙手送上少林,這一點諸位諒必信得過我!」
  天元真人遲疑了一下,目注大悲上人。
  大悲上人赧然說道:「夫人既有此渝,貧衲等焉敢不遵,致謝之餘,就此告辭,少林山門之前,恭候大駕!」一躬身,領著諸大門派高手,轉身而去,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白如冰忙揚聲說道:「諸位走好,恕白如冰不遠送了!」
  大悲上人等幾聲謙遜,人已出了百丈外。
  這裡,白如冰轉望金玉容,道:「金玉容,你陰謀並未得逞,這正應了那句『因果循壞,報應不爽』,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金玉容面如死灰,但他仍強笑說道:「還有,不知你跟夏侯嵐誰下手殺我!」
  白如冰道:「自然是我。」
  夏侯嵐眉峰為之一皺,夏侯貞忙低低說道:「大哥,我有辦法把他要過來!」
  夏侯嵐遂一笑閉口不言。
  只聽金玉容道:「只不知道夏侯嵐是否答應?」
  白如冰冷然說道:「那恐怕由不得他,我跟他之間的事還沒了呢!」
  金玉容搖頭笑道:「我看沒那麼容……」
  白如冰道:「你沒見他不說話麼?休在蓄意挑撥,施展陰謀,答我一句,我柴姐姐的那個兒子哪裡去了?」
  金玉容目光一轉,倏然笑道:「白如冰,你想要柴玉霞那個兒子麼?那容易,我跟你談個條件,只要你點頭答應……」
  「少廢話了!」白如冰道:「有什麼條件,你說吧!」
  金玉容笑容一斂,面泛陰險之色,道:「白如冰,我用柴玉霞那個兒子跟你交換個人……」
  白如冰道:「你想換誰?」
  金玉容道:「我自己!」
  白如冰冷笑說道:「金玉容,你休想……」
  金玉容截口陰笑說道:「白如冰,那隨你,我告訴你,柴玉霞的兒子只有一個,這回你若不願就不會再有下次,而我……」笑了笑接道:「錯過這次,你下次還可以找到我!」
  白如冰道:「金玉容,我承認你所說是理,可是我不相信你會把我柴姐姐的兒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金玉容哈哈笑道:「事實上我只要掌握著他我就有命,一旦我說出他在何處,我這條命就會隨之而去了,你想我會說麼?」
  白如冰道:「我有辦法讓你說!」
  金玉容道:「那你就試試看吧,你就是剝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我也不會說,不過,我話說在前頭,你怎麼樣動我一下,你那柴姐姐的兒子就會照樣挨一下,你要三思!」
  白如冰勃熱色變,但旋即她猛一點頭,道:「好吧,金玉容……」
  夏侯貞突然說道:「白夫人,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白如冰目光轉注說道:「說吧,孩子,你的事,只要我能答應,我一定點頭!」







第三十章 老魔遭報
  夏侯貞含笑說道:「謝謝你,夫人,我打算代我大哥向夫人……」
  白如冰道:「要金玉容?」
  夏侯貞未置是否,笑吟吟地道:「你答應麼?」
  白如冰微一搖頭道:「孩子,我不能答應!」
  夏侯貞笑道:「好在我並不是向夫人要金玉容……」
  白如冰怔然說道:「孩子,那是……」
  夏侯貞道:「跟金玉容一樣,我用我的哥哥換金玉容……」
  白如冰道:「孩子,你怎麼能選樣做……」
  夏侯貞道:「夫人以為我不該麼?」
  白如冰道:「孩子,你認為你該這麼做麼?」
  夏侯貞緩緩搖頭說道:「我不認為有什麼不對,否則我不會向夫人開口!」
  白如冰沉吟了一下,道:「孩子,姑不論該與不該,且談談你要他幹什麼?」
  夏侯貞道:「自然是把他交給我這位大哥!」
  白如冰道:「他要金玉容幹什麼?」
  夏侯貞道:「當然是為我爹娘報仇!」
  白如冰一搖頭道:「孩子,原諒我直說一句,為你爹報仇,那大可不必,為你娘雪恨,那是理所當然,只是那自有我……」
  夏侯貞道:「夫人,也請恕我直說一句,那是你的看法,站在我的立場看,雙親之仇恨,都應該雪報!」
  白如冰微一點頭,道:「孩手,你說的是理,可是各人的看法不同,我願意帶著你一起到你娘墳前去替你娘雪恨,但我絕不願把金玉容交給夏侯嵐,讓他去為你爹報仇!」
  夏侯貞道:「夫人,我爹縱有不是,但事隔多年,兒女輩均已長成人,他老人家也已經過世了,還有什麼氣恨不能消……」
  白如冰截口說道:「孩子,我不是對任何一人,我只是對你爹,再說,我深知他的性情,我不以為他已……」
  夏侯嵐雙眉微揚,便要插口。
  夏侯貞忙遞眼色,道:「夫人,這些也不談了,只問夫人願不願找到我哥哥?」
  白如冰道:「自然願意,我多年來的奔波武林,有一大半是為你兄妹!」
  夏侯貞道:「謝謝夫人,我提醒夫人一句,要想找到我哥哥,就非得把金玉容交給我這位大哥不可的!」
  白如冰道:「這麼說,你知道你哥哥在何處?」
  夏侯貞道:「也可以這麼說,夫人!」
  白如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知道哥哥在何處,我不以為你會因為我不交金玉容而不去救他!」
  夏侯貞微微一笑,搖頭說道:「夫人,你錯了,我所以說我知道哥哥在何處,那只是表示我有辦法由金玉容口中獲悉我哥哥在何處,並不是我自己知道!」
  白如冰道:「孩子,你的意思是說,你有辦法讓他說出你哥哥的藏處?」
  夏侯貞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凝目說道:「真的,孩子?」
  夏侯貞道:「我沒有天膽騙夫人,夫人稍時只管看!」
  白如冰道:「孩子,那你就該讓他說……」
  夏侯貞道:「可是夫人還沒有答應把他交給我!」
  白如冰道:「孩子,你該為你那苦命的娘想想!」
  夏侯貞道:「夫人,多少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悲痛我娘的命運與遭遇,可是我也不能不為我爹爹的……」
  白如冰揚眉說道:「他不配,孩子!」
  夏侯貞搖頭說道:「夫人,我爹或有時不起你的地方,可是絕沒有對不起子女的地方,你以為對麼?」
  白如冰臉色微變,倏一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孩子,只是……」
  夏侯貞道:「願不願任憑夫人,我不敢相強!」
  白如冰臉色又一變,沉吟說道:「孩子,金玉容若是不肯說呢?」
  夏侯貞道:「那表示我無能,沒有辦法讓他說出咱們想知道的,我會立刻把他交還給夫人,夫人諒必不會怕我毀信脫逃!」
  白如冰道:「孩子,這我信得過……」
  夏侯貞道:「那麼,還有什麼值得夫人猶豫的?」
  白如冰略一沉吟,道:「好吧,孩子,我答應了……」
  夏侯貞忙道:「謝謝夫人成全,大哥!」
  夏侯嵐會意,忙道:「我也謝謝前輩成全!」
  白如冰哼一聲,道:「你我還有未完之事,不必跟我客氣……」轉望夏侯貞,道:「孩子,金玉容在此,你讓他說吧!」  
  夏侯貞答應了一聲,但她未向金玉容發話,卻望著白如冰,含笑問道:「夫人,你可見過我那位哥哥?」
  白如冰搖頭說道:「我只聽說我那柴姐姐有—子一女,卻沒有見過!」
  夏侯貞道:「那斌麻煩了,假如金玉容隨便說一個人……」
  白如冰截口說道:「孩子,這他瞞不了我,你哥哥身上有特徵!」
  夏侯貞道:「夫人我哥哥身上有什麼特徵?」
  白如冰道:「他前心之處,有一顆拇指般大小『硃砂痣』!」
  夏侯嵐一震急道:「小妹……」
  夏侯貞道:「大哥,有話請稍候再說……」頓了頓,揚聲接道:「金玉容,你也知道我哥哥身上有這種特徵?」
  金玉容一點頭,道:「當然,他一直在我手中,我焉有不知之理?」
  夏侯貞笑道:「金玉容,你少玩心機吧……」
  轉望白如冰,道:「夫人,我哥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白如冰一怔,旋即色變,道:「孩子,你是說夏侯嵐……」
  夏侯貞點頭道:「不錯,夫人,你猜對了!」
  金玉容大笑說道:「白如冰,你就那麼容易騙麼?」
  夏侯貞道:「身上的特徵總錯不了!」
  白如冰目光一凝,道:「夏侯嵐,你身上有這種特徵?」
  夏侯嵐點了點頭,但沒說話。
  白如冰道:「解開衣襟,讓我看看!」
  夏侯嵐站在那兒沒動。
  白如冰道:「假如你是柴姐姐的兒子,眼前是你兩個妹妹,一個情侶,至於我,你得尊稱我一聲,還有什麼顧忌麼?」
  夏使嵐聽若無聞,仍沒有動。
  夏侯貞喚道:「大哥!」
  夏侯嵐一震而醒,顫聲說道:「小妹,我會是……」
  夏侯貞美目湧淚,道:「你是的,大哥,快把衣襟解開……」
  夏侯嵐抬手解開了衣襟,雪白的肌膚上,心口上,可不赫然是一顆拇指般大小『硃砂痣』?
  白如冰臉色倏變,驚喜說道:「孩子,你果然是……」
  只聽金玉容叫道:「白如冰,你該看清楚,那是真是假……」
  白如冰顫聲說道:「金玉容,我看的清楚,那顆痣長在肉上,不是假的……」
  金玉容面如死灰,垂下頭去……
  白如冰倏地喝道:「貞兒,見過你大哥!」
  心上人突然成了同父異母的手足,白素貞心中有著異樣的感受,臉上也泛起異樣的表情,螓首半低,見了一禮!
  夏侯嵐連忙還禮,口中卻喃喃說道:「我竟會是……我竟會是……」
  白如冰詫聲說道:「孩子,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夏侯嵐搖頭說道:「他老人家曾說我是個孤兒,前胸這顆『硃砂痣』,他日或許能弄清我的身世,卻沒有告訴我……」
  目光一凝,望著夏侯貞道:「小妹,你怎麼知道我前胸……」
  夏侯貞道:「記得我拿簪兒要殺大哥麼?就是那天!」
  夏侯嵐道:「當時小妹為什麼不……」
  夏侯貞道:「大哥的特徵,是娘在臨終前告訴我的,可是在我拿簪兒的那天,我仍對金玉容的話有幾分相信……」
  夏侯嵐道:「如今小妹該明白了!」
  夏侯貞道:「我早在離開客棧的時候就明白了,不然……」
  華玉飛快說道:「不然姐姐不會塞給我一張紙條。」
  夏侯貞道:「玉弟弟說對了!」
  夏侯嵐皺眉說道:「可是老人家為什麼不告訴我……」
  上官鳳一旁說道:「嵐哥不是說,當年夏侯前輩在悲痛之際聽見兒啼……」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這樣,鳳妹!」
  上官鳳道:「那就有可能連他老人家自己也不知道!」
  白如冰突然說道:「那可能麼?」
  夏侯嵐凝目說道:「前輩以為……」
  白如冰道:「你既是他的親生,自己的子女身上有什麼特徵,他豈有不知道之理,以我看他絕對知道!」
  夏侯嵐道:「可是他老人家為什麼說我是他撿來的孤兒只認我做個義子,他老人家該沒有理由這麼做!」
  白如冰道:「然而畢竟他是這麼做了!」
  夏侯嵐皺眉說道:「這為什麼,這為什麼……」
  夏侯貞道:「也許他老人家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白如冰冷冷說道:「貞兒說對了,那苦衷不能告人!」
  夏侯貞道:「夫人以為是……」
  白如冰道:「那只有問他自己了!」
  夏侯嵐苦笑說道:「他老人家已過世多年,恐怕永無明白之日了!」
  白如冰道:「誰說的,你仍認為他死了!」
  夏侯嵐搖頭說道:「前輩這是何苦,我親眼看見……」
  白如冰截口說道:「可是據我所知,他這個人絕沒有自刎的勇氣!」  
  夏侯嵐臉色微變,揚眉說道:「前輩,你怎麼……」
  白如冰道:「我怎麼?我比你更瞭解他!」
  夏侯嵐道:「可是我親眼看見他老人家橫劍,這難道有錯!」
  白如冰默然未語,半晌始道:「你真是親眼看見他自刎,而不是幫他掩天下人耳目怕我找他算帳的?」
  夏侯嵐道:「前輩,我願以自己這條命擔保!」
  自如冰神色難以言喻地道:「那或許他真有了勇氣,他真幸運,這多年來,我帶著貞兒奔波武林,抑壓著滿腹的辛酸悲憤與仇恨,就只為找到他,誰想到他竟然真……」淒慘怨恨地一笑搖頭,接道:「看來我胸中這口氣,今生是難消了……」
  夏侯貞突然說道:「冰姨,我們的爹娘雖已去世,但長一輩的親人還有您!」
  夏侯嵐也道:「是的,冰姨,我兄妹願把您當成自己親生的娘!」
  白如冰身形倏顫,熱淚猛湧,她顫聲說道:「孩子,冰姨一生從沒掉過淚,而今……冰姨謝謝你倆了!」
  夏侯貞忽地笑道:「冰姨,不止我眼哥哥,還有一個!」
  白如冰微微一愕,旋即恍悟,凝注上官鳳道:「姑娘,難為你了,嵐兒身背魔名……」
  上官鳳紅了嬌靨,半低螓首,低低說道:「老人家,他有一顆神聖的俠心!」
  白如冰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實情……」橫眼一掃,接道:「嵐兒說過,人死一了百了,他既然已經死了,我也只好了了,從現在起,我讓貞兒從父姓,改名一個潔字……」
  夏侯嵐忙道:「謝謝你,冰姨!」
  白如冰道:「別謝我……」一歎接道:「他是那麼個人,卻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好的兩個孩子,說本來這也該是我那柴姐姐她……」美目一紅,住口不言。
  夏侯嵐兄妹三個的目光,投向了金玉容。
  白如冰突又說道:「貞兒,你娘葬在哪兒?」
  夏侯嵐悲淒地道:「冰姨,就在『金陵』紫金山麓!」
  白如冰一點頭,道:「咱們娘兒幾個帶著金玉容先到你娘墳上去……」
  望向夏侯嵐,道:「嵐兒,你爹呢?」
  夏侯嵐未再遲疑,道:「在『雁蕩』北麓!」
  白如冰點頭說道:「那好,咱們先到『金陵』,然後再折向『雁蕩』,這兒有現成的車,我讓軒轅極去找兩匹牲口來,咱們就上路……」
  她這裡話鋒微頓,就要招呼軒轅極,驀地——  
    一聲馬嘶劃空傳來。
  白如冰等一怔抬眼,只見數十丈外—片樹林後轉出了一個人,那是個面貌清懼的黑衣老者,他一手拉著一匹馬,那兩匹,赫然竟是原來被趕跑的套車雙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49:45

 這裡眾人睹狀訝異,那裡那黑衣老者衣袂飄飄,步履若飛,已牽著兩匹馬到了近前,一欠身,開口說道:「老朽請問,這兩匹牲口,可是諸位套車的?」
  老者好相貌,長眉鳳目,眼神隱隱生威,長髯五綹,飄拂胸前,根根見肉。
  白如冰凝目深注,道:「不錯,閣下是……」
  黑衣老者含笑說道:「老朽途經此處,見這兩匹牲口正在樹林那一邊吃草,又見諸位車前空空,心想必是諸位的……」
  白如冰道:「我謝謝閣下,閣下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黑衣老者笑道:「夫人不必耿耿,老朽只是順便,也是舉手之勞!」
  顯然,他是有意閃避。
  白如冰成名多年,她焉能看不出老者非常人?她不肯放鬆,當即又問道:「閣下也是武林人?」
  黑衣老者笑道:「勉強算得半個!」
  白如冰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老者道:「夫人,我僅僅是嗜武,如此而已!」
  白如冰道:「閣下真是途經此地麼?」
  黑衣老者笑道:「不瞞夫人,我是奉命來中原武林找個人的!」
  白如冰道:「中原武林?閣下來自……」
  黑在老者道:「老朽來自雲貴!」
  白如冰道:「那麼閣下要找的是……」
  黑衣老者道:「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大俠!」
  夏侯嵐等聞言一怔,白如冰訝然說道:「閣下可認得他?」
  黑衣老者道:「只恨福薄緣淺,一向無緣識荊,不過,老朽明白,老朽如今已經找到了夏侯大俠!」
  夏侯嵐突然一揚雙眉,說道:「閣下找夏侯嵐是……」
  黑衣老者目光轉注,含笑說道:「夏侯大俠,老朽向你要個人!」
  夏侯嵐心中一跳,道:「誰?」
  黑衣老者道:「就是在那兩位挾持的金玉容!」
  白如冰、夏侯貞、夏侯潔等聞言臉色一變,便待發話,
  夏侯嵐抬手—攔,忙道:「閣下來意……」
  黑衣老者道:「奉『瘋傻二老』之命而來!」
  夏侯嵐手一伸,道:「閣下可有……」
  黑衣老者截口笑道:「既然奉命而來,怎會沒有……」
  翻腕取出半塊信符,遞給夏侯嵐。
  夏侯嵐也取出懷中的另半塊,不錯,一合之下,絲毫不錯。
  夏侯嵐抬眼望向白如冰,剛一聲:「冰姨……」
  白如冰已然問道:「嵐兒,這是怎麼回事?」
  夏侯嵐道:「冰姨可記得那日『太白樓』上返來後我已不見的事?」
  白如冰點頭說道:「記得,怎麼樣?」
  夏侯嵐道:「冰姨可知道我是怎麼走的麼?」
  自如冰道:「該是有人解了你的穴道……」
  「是的,冰姨。」夏侯嵐道:「正是有人解丁我的穴道,而且那解我穴道的人,還給我解藥,恢復了我這身功力!」
  白如冰道:「那是誰?莫非跟眼前這位有關?」
  夏侯嵐道:「那是『瘋傻二怪』,眼前這位就是奉他二位之命而來!」
  自如冰詫聲說道:「『瘋傻二怪』?東方朔與艾遲?」
  夏便嵐點頭說道:「正是,冰姨!」
  白如冰訝然說道:「我沒想到他二人還在人世,但他二人要金玉容……」
  夏侯嵐道:「冰姨,他二位解我穴道,恢復我一身功力,唯一的條件就是要金玉容!」
  白如冰詫聲說道:「有這種事?他二人要金玉容幹什麼?」
  夏侯嵐道:「冰姨,金玉容遺棄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卻是『瘋傻二怪』的高徒,他二位……」
  白如冰截口說道:「我明白了,這跟我的遭遇一樣,所以『瘋傻二怪』要金玉容,以便替他二人那徒弟出氣!」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冰姨!」
  自如冰凝目問道:「他二人為什麼不自己出手?」
  夏侯嵐呆了一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白如冰轉望黑衣老者,道:「閣下知道麼?」
  黑衣老者含笑說道:「固然,倘二老出手,擒金玉容那是易若反掌,可是二老明白,金玉容對外還結著仇恨……」
  白如冰道:「閣下的意思是說,他二人也顧到了這一層?」
  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事實如此,夫人!」
  白如冰道:「可是如今閣下要帶走他……」
  黑衣老者道:「關於這一點,二老當日曾跟夏侯大俠有了協定,夫人不妨問問夏侯大俠!」
  白如冰轉望夏侯嵐,夏侯嵐末等問便道:「冰姨,我跟他二位的協定是我取金玉容一身功力,人則交由他二位處置!」
  白如冰道:「你答應了?」
  夏侯嵐道:「是的,冰姨,事實上由不得我不答應,否則我永遠沒辦法恢復這身功力,永遠別想擒獲金玉容!」
  白如冰微一點頭,道:「那是,可是,你的親仇怎麼辦?」
  夏侯嵐道:「我想過了,只要能除去金玉容,誰處置他該都一樣,再說,我也親手廢了他一身的功力!」
  白如冰沉吟一下,抬眼望向夏侯貞,進:「貞兒你怎麼說?」
  夏侯貞道:「我大哥說的對,何況二老對他有恩,他也已點了頭?」
  白如冰一點頭,道:「好吧,那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夏侯嵐道:「謝謝冰姨……」向著黑衣老者道:「閣下請跟我來!」
  邁步向金玉容走去……
  近前,他虛空一指點向金玉容!
  金玉容本低著頭,指風上身,他機伶一顫抬頭:「夏侯嵐,你……」
  夏侯嵐未理他,向著黑衣老者道:「閣下可以帶他走了!」
  黑衣老者含笑點頭,金玉容臉色一變,叫道:「夏侯嵐,你這是……他是誰……」
  黑衣老者一笑說道:「姑爺,等見面你就知道了!」一指點了金玉容穴道,伸手抄起了他,笑道:「夏侯大俠是信人,令人敬佩……」轉向白如冰一欠身,騰身倒射而去,其勢如飛。
  眼望黑衣老者離去,白如冰道:「此人身手不低,在當今武林之中,該列在一流之上,只不知此人是誰……」
  軒轅極突然說道:「夫人,屬下知道!」
  白如冰「哦!」地一聲:「你知道他是誰?」
  軒轅極道:「此人複姓西門,單名一『望』字,自號『南海騎鯨客』……」
  白如冰神色一動,道:「莫非當年海外三仙中的『南海騎鯨客』?」
  軒轅極點頭說道:「正是,如今海外三仙就剩下一個『南海騎鯨客』了!」
  白如冰點頭說道:「怪不得具如此身手……」眉峰一皺,詫聲說道:「這西門望又怎會跟『瘋傻二怪』搞在一起,聽口氣,他居然居『瘋傻二怪』之下……」
  軒轅極道:「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白如冰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麼說,人如今是被他帶走了,咱們只好空手到你們爹娘墳上走走了,軒轅極,把車套起來!」
  軒轅極應聲拉過兩匹牲口,片刻之後,馬車套妥,眾人魚貫登上馬車,軒轅極與冷天池高坐車轅,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
  車行之中,車內異常的靜,那只因為白如冰一直皺眉凝思,沉默著未說一句話。
  半晌過後,夏侯貞突然說道:「冰姨,您在想什麼?」
  白如冰微一搖頭,道:「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夏侯貞微愕說道:「怎麼,冰姨!」  
  白如冰道:「譬如說,他怎麼知道咱們擒住了金玉容?又不早不晚地及時出現在咱們眼前?」
  夏侯貞點頭說道:「冰姨說的不錯,這的確令人詫異……」
  轉眼望向夏侯嵐,道:「這個大哥能解釋麼?」
  夏侯嵐搖頭說道:「小妹,我也在想,也在詫異,記得我上次殺了那假扮金玉容之人時就沒有人出現,而這次……」
  夏侯貞道:「顯然他們能知道真假!」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還有,當日『瘋傻二怪』曾說,無論何時何地,一旦我擒獲了金玉容,他的人就會及時出現眼前……」
  白如冰突然說道:「嵐兒,『瘋傻二怪』住哪裡?要把金玉容帶往何處?」
  夏侯嵐道:「就是金玉容那座落在南荒的『溫柔宮』!」
  白如冰聞言剛一怔,小湄突然說道:「夏侯大俠,您說剛才那人是『溫柔宮』來的?」
  夏侯嵐倏然轉臉,凝目說道:「湄姑娘,難道不是?」
  小湄滿臉詫異地搖頭說道:「那就怪了,『溫柔宮』裡的人我都認識,這個人我卻沒見過,而且也根本沒聽說過什麼『瘋傻』二老!」
  夏侯嵐臉上詫異之色更濃。
  白如冰忽道:「小湄,金玉容的妻子……」
  小湄截口說道:「金玉容在『溫柔宮』有好多女人,但都不能算他的妻子!」
  夏侯貞道:「小湄,你怎麼不早說?」
  小湄道:「剛才夏侯大俠根本沒提『溫柔宮』,婢子哪裡知道?」
  是不錯,這怪不得她。
  夏侯嵐臉色有點異樣。
  白如冰突然喝道:「軒轅極,回頭!」
  只聽車外軒轅極答應了一聲,隨覺馬車飛一般地轉了彎折了回去,夏侯嵐一怔說道:「冰姨,您是要……」
  白如冰道:「恐怕你上了人的當了,我要追那『南海騎鯨客』去!」
  夏侯貞道:「冰姨,他要是騙了咱們,必不會真的朝適才離去的方向走,您上那兒找他去?」
  白如冰冷哼一聲道:「你沒聽人說麼?走了神走不了廟,別的地方找不到,我就追到『南海』去,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夏侯貞默然未語,夏侯嵐卻苦笑說道:「都怪我不好……」
  白如冰道:「這也怪不得你,你當時若不答應,他兩個就不會為你解穴,更不會恢復你的一身功力了。」
  那位如今巳改名夏侯潔的「萬花公主」突然說道:「娘,有一點咱們可以放心!」
  白如冰道:「你說哪一點咱們可以放心?」
  夏侯潔道:「『瘋傻二怪』不會是金玉容的一路人!」
  白如冰道:「怎見得?」
  夏侯潔道:「娘請想,他二人若是金玉容的一路人 該是巴不得害了大哥,又豈會為大哥解穴解毒麼?」
  白如冰點頭說道:「不錯,那可能金玉容跟他們有甚怨仇……」
  「冰姨!」夏侯貞道:「據我所知,只有金玉容那獨門解藥才能解大哥所中之毒!」
  白如冰道:「貞兒,你的意思是……」
  夏侯貞道:『假如他們不是金玉容一路,何來解藥?」
  白如冰呆了一呆,一時沒說出話來。
  只聽車外軒轅極道:「稟夫人,車已到原處!」
  自如冰喝道:「循西門望離去方向追,要快!」
  車外軒轅極應了一聲,鞭聲兒叭叭,套車雙馬長嘶,馬車行馳頓疾。
  適時,上官鳳道:「縱然他們跟金玉容是一路人也不要緊,金玉容一身功力已廢,難道他們還能幫他恢復?」
  白如冰搖頭說道:『那是不可能的!」
  上官鳳道:「那還怕什麼?」
  白如冰道:「姑娘,並不是怕,而是到了手的原凶罪魁,為什麼又讓人輕易騙去!」
  夏侯嵐臉為之一紅。
  夏侯貞接口說道:「冰姨,真要說起來,那不能叫騙,而是條件互換,他們並沒有對不起咱們的地方!」
  白如冰道:「貞兒,話是不錯,可是他不該說是『溫柔宮』裡的人!」
  夏侯貞道:「也是,何不乾脆說明……」
  夏侯潔道:「恐怕他們有不願人知的隱衷,就眼前西門望跟『瘋傻二怪』的關係看,就顯得其中內情絕不單純!」
  夏侯貞道:「三妹試道其詳!」
  夏侯潔道:「我是根據事實推測,中不中不敢說……」頓了頓,接道:「適才娘說過,西門望是當年海外三仙之一,他三個一向隱於南海,個個孤傲怪癖,絕少與中原武林往來,論身份,論聲名,他三個也並不稍遜二怪,為什麼如今居二怪之下,聲稱奉二怪之命,為二怪差遣?」
  夏侯嵐點了點頭。
  白如冰則道:「潔兒,說下去!」
  夏侯潔道:「如今再看看二怪本身,他兩個,一個裝瘋,一個賣傻,半生遊戲風塵,淡泊一切,但有酒肉,終日陶然於醉鄉,這是眾所周知的,可是,如今由事實推測,他二人竟也有在上之人……」
  夏侯貞插口問道:「三妹,怎見得?」
  夏侯潔道:「他兩個當初對大哥說,所以要金玉容,是為了替他二人那女弟子出氣雪恨,如今已經小湄證實,『溫柔宮』中沒有這麼一個女子,二姐請想,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二人還有在上之人?」
  夏侯貞沉吟說道:「有點像,但並不正確!」
  夏侯潔點了點頭,還待再說,白如冰已然說道:「這件事不必再提了,他們有沒有在上之人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咱們只在追回金玉容……」
  夏侯貞微一搖頭,道:「不然,冰姨,如果『瘋傻二怪』真有在上之人,那麼這位猶不知是誰的在上之人定然是個非常人……」
  白如冰道:「非常人如何?」
  夏侯貞道:「冰姨知道,那並不好對付!」
  白如冰道:「貞兒,不是冰姨自負,冰姨絕不以為當世武林還有比你大哥更難對付,更懾人的人。」
  夏侯嵐臉上一紅,赧笑說道:「冰姨您這是……」
  白如冰道:「武林各處問一問,沒有人會否認冰姨這句話!」
  夏侯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夏侯貞道:「冰姨,縱然您跟大哥聯手足可敵整個武林,那『瘋傻二怪』的在上之人不足慮,可是他們要金玉容幹什麼,這卻是令人一時難以猜測的!」
  白如冰道:「那也不難明白,只要追上那西門望向上一問,還愁不知道他們要金玉容幹什麼?」
  夏侯嵐插口說道:「以我看,他們所以要金玉容並不是救金玉容。」
  白如冰道:「何以見得?」
  夏侯嵐道:「他們若是為救金玉容,斷不會任我把金玉容一身功力廢去,冰姨以為然麼?」
  自如冰搖頭說道:「那很難說,也有可能對你跟我,他們自知以武力救不了金玉容,所以犧牲了金玉容一身功力,用這種辦法把他救了去!」
  夏侯貞點頭說道:「不錯,大哥,冰姨的說法確也有可能!」  
  夏侯嵐沒有說話,白如冰卻道:「我看咱們不必再費腦
  筋去東猜西測了,一旦追上了西門望,這些疑問自可迎刃而解,大家養養神吧……」頓了頓,喝問道:「軒轅極,到了什麼地方了?」
  只聽車外軒轅極道:「回夫人,快進浙境了!」
  夏侯貞道:「好快!」
  白如冰道:「可有什麼發現?」
  軒轅極道:「回夫人,尚無任何發現!」
  自如冰冷哼說道:「入閩,沿『武夷』奔粵境!」
  車外,軒轅極應了一聲。
  以後的許多天,以後的許多路,竟然是沒有絲毫發現。
  雖然沿路軒轅極與冷天池一再打聽,卻沒有一個人看見過跟西門望相像,還帶著一個人的。
  這一天,馬車馳進了「五羊城」!  
  「五羊城」,稱穗城,稱五嶺,又叫廣州。
  裴氏廣州記載上有這麼一段話:「戰國時,高固相楚,五羊街轂穗於楚庭,故廣州一事,樑上繪五羊像,又作五轂囊。」
  又據裴氏記載上說:「五羊城在廣州府海南縣,初有五仙人騎五色羊,執六穗矩而至,今呼五羊」雲。
  粵俗賽花,「五羊城」的花市更是熱鬧,馬車進城的那天,正趕上「五羊城」賽花的第二天華燈初上。
  在滿街熙攘的人群中,軒轅極收鞭控韁,一路吆喝著趕著馬車向城裡緩緩馳進。
  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人山人海,萬頭攢動,對這輛長途跋涉,滿佈風塵的馬車都投過詫異一瞥。
  夏侯貞、夏侯潔童心未泯,尤其是小湄,她好奇地掀開車簾向外看熱鬧,那街兩旁的燈,還有那些數不盡的花五彩繽紛,看得她眼花撩亂,頻頻喜呼:「哎呀,想不到這地處粵境,遠離中原的『五羊城』竟這麼熱鬧,這麼……哎呀,姑娘,快看,梅、水仙、天竹、蘭花、蠟梅……好多花喲……」
  夏侯貞跟夏侯潔互覷一眼,掩嘴而笑,也忙探出螓首,向外現看,這一看固然看見了熱鬧,可也惹來了麻煩!
  只聽車外人群中響起一聲怪笑,緊接著有個沙啞話聲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陣,當然,那話夏侯貞等是聽不懂。
  而隨著這話聲,人群中擠出兩個華服少年,膚色黝黑,粗眉大眼,隆鼻闊口,滿臉的粗獷凶悍色。
  尤其扎眼的,是這兩個華服少年的四隻手腕上卻戴著兩隻黃澄澄,似金又像銅的手鐲,打扮得不倫不類,跟中原完全不一樣。
  小湄究竟見識少,她入目這兩個怪人,先是一怔,繼而詫聲呼道:「姑娘,快看,這兩個……」
  余話猶未出口,那兩個華服少年已各咧著一張嘴,露著白森森的牙,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
  那居左一名華服少年年紀較長,他嘰哩咕嚕地向著小湄說了一陣,聽得小湄滿頭霧水,瞪圓了美目,那華服少年把話說完,她搖了頭,道:「姑娘,他說什麼呀,我一句也聽不懂……」
  夏侯潔道:「小湄,這是粵境土話,咱們怎麼……」
  話還沒完,那居左華服少年突然伸出那黑黝黝的手抓向小湄扶在車蓬邊的玉手,而右邊那個年紀較小的,也伸伸手去摸小湄的臉蛋兒。
  小湄紅了臉,柳眉一揚,「啐!」地一聲,道:「這人怎麼……」  
  玉手一揮,「叭!」地一聲打在了那居右華服少年的手背上,那居右華服少年一怔,旋即咧嘴大笑,嘰哩咕嚕地高聲叫了起來,這一叫,人群中竄出幾個奇狀異服的祖壯大漢攔住了馬車,個個神情驃悍,一股子暴戾氣。
  隨即,擁擠的人群像碰上了毒蛇,突然散了開去,馬車周圍立即空了一片。
  夏侯貞眉鋒一皺,道:「小湄,你怎麼跟這般野人一般見識……」
  小湄道:「姑娘,那能怪我麼?你沒見他沖人亂伸手……」
  夏侯貞沒理小湄,望著那兩個華服少年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她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立即引得那兩個華服少年咧著大嘴,仰天一陣狂笑,那聲音像夜梟,聽來刺耳,而且那居右華服少年抬手指著夏侯貞又是嘰哩咕嚕地一陣。
  夏侯貞眉鋒皺得更深,道:「小湄別理他們的,咱們進車裡去!」話落,她三位同時縮回了車內。
  適時,軒轅極發了話:「稟夫人,有人攔住……」
  白如冰在車內揚聲說道:「知道了,等我的話行事……」
  轉望夏侯貞含笑問道:「貞兒,怎麼回事?」
  夏侯貞尚未說話,小湄已搶著說道:「誰知道,兩個死討厭的野人……」
  車簾突然掀起,那兩個華服少年兩張臉衝著車裡直傻笑,小湄好不氣惱,忙道:「夫人就是這兩個!」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誰叫你愛看熱鬧,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嵐兒,叫他們讓開!」
  夏侯嵐應聲探出了車外,他向著兩名華服少年一擺手道:「二位請讓讓,我們要……」
  那兩名華服少年比手劃腳,指著他一陣大笑。  
  夏侯嵐眉鋒一皺,回身說道:「冰姨,言語不通,若之奈何?」
  小湄哼了一聲,道:「管他通不通,瞧運兩個就不像好東西,乾脆……」
  白如冰道:「小湄,咱們是來追人的,不是來惹事的!」
  小湄閉上了小嘴,沒敢再說。
  夏侯嵐道:「冰姨,那麼您看該怎麼辦?」
  白如冰尚未答話,車外突然響起一個怪聲怪氣的尖尖話聲,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漢語:「喂,車裡的那位,請出來答個話!」
  白如冰笑道:「行了,你跟他說去吧!」
  夏侯嵐連忙轉頭車外,只見那兩名華服少年身旁,站著一個獐頭鼠目的黃衣漢子,眉宇間洋溢狡滑詭詐之色,—臉的邪像。
  夏侯嵐微一拱手,道:「這位是……」
  那黃衣漢子一擺手道:「先別提我,我是個無名小卒,諸位是哪兒來的?」
  夏侯嵐道:「我等由『金陵』來!」
  『金陵?』那黃衣漢子笑道:「好地方,夫子廟,秦稚河,哈,別提有多熱鬧了,我是多年沒進中原了,想家想得厲害……」
  夏侯嵐道:「閣下是中原人氏?」
  那黃衣漢子道:「小地方,河北宛平!」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原來閣下是……」
  黃衣漢子截了口,道:「諸位遠來『五羊城』是……」
  夏侯嵐道:「我有個多年未見的朋友在這一帶……」
  黃衣漢子道:「這麼說諸位是來看朋友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
  黃衣漢子一咧嘴笑道:「那麼諸位是碰對了人,『五羊城』我人頭最熟,多少年了,沒有不認識的,假如不是碰上我,言語不通諸位就沒法子打聽,諸位那位朋友是……」
  夏侯嵐道:「我那位朋友就住在南城,這兩位是……」
  他是有意地岔開話題。
  黃衣漢子「哦!」地一聲,道:「要問起運兩位,放眼粵境可是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兩位是『南海』『番石島』的少島主,左邊這位是大少島主,叫忽津,右邊這位是二少島主,叫忽必……」
  夏侯嵐道:「原來是『番石島』二位少島主,失敬了,閣下是……」
  黃衣漢子嘿嘿一笑,道:「我是『番石島』島主座下的使者,黃衣使者,姓魏,單名一個化事,在中原武林有個匪號,『通天鼠』,不過這名號已是多年不用了!」
  夏侯嵐道:「原來是魏使者,我請教,兩位少島主攔住我等座車是……」
  黃衣使者魏化笑道:「你閣下不知道,這要在粵人來說,是天下的福緣,天大的造化,你閣下跟適才兩位姑娘是什麼關係?」
  夏侯嵐道:「是我的兩個妹妹!」
  魏化一掌拍上大腿,叫道:「好極了,好極了,那是最好不過……」目光一轉,接道:「現有個別人求也求不到的機會,你閣下可以跟『番石島』攀上親戚,不知道你閣下願意不願意!」
  夏侯嵐立即明白了八分,但他裝作糊塗,愕然說道:「閣下這話……」
  魏化道:「你閣下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
  夏侯嵐道:「閣下,我等是出外之人初來粵境,跟『番石島』素昧平生,所以閣下這攀親之言,不知……」
  魏化嘿嘿笑道:「那也沒有關係,我可以說給閣下聽聽,事情是這樣的……」乾咳一聲,接道:「『番石島』雄踞南海,世外桃源,神仙妙境,簡直就像蓬萊仙島,老島主手下勇士如雲,庫中珍寶似山,膝下就這兩位少島主,他二位今年二十多了,可是卻還沒有娶親,閣下明白了麼?」
  夏侯嵐道:「閣下請說下去!」
  魏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道:「其實,那倒不是他二位娶不到嬌妻,而是『番石島』的聲望太高,沒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他二位也眼光太高,這兒的姑娘沒一個看上眼的,不知有多少姑娘願意嫁到『番石島』去,情願為妾,可是他兩位都不中意,閣下明白了麼?」
  夏侯嵐道:「我明白了幾分,只是這話閣下對我說幹什麼?」
  魏化「哎」「哎」了兩聲,道:「瞧你這人挺體面的,怎麼點之不透,這麼傻?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呀,難道說你閣下……」
  夏侯嵐道:「閣下,何妨直說!」
  魏化歎了口氣,猛然點頭:「好吧,我告訴你,兩位島主一見兩位令妹驚為天人,他兩位看上兩位令妹了,這你明白了麼?」
  夏侯嵐點頭說道:「明白了,這兩位少島主的眼力不差……」
  魏化忙道:「當然,當然,兩位少島主何許人,自是具有過人的眼力,怎麼樣,你閣下答應麼?」
  夏侯嵐故意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魏化忙又說道:「閣下,我一再提醒你,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別人作夢也求不到的福氣,只要你點頭,你這一家都有說不盡的好處,不過,話可是又說回來了,你閣下要是不答應,那可有說不完的壞處!」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閣下,好處在哪兒,壞處又在哪兒?」
  魏化目光轉動著,道:「好處是兩位令妹,就連你這一家都算上,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但要什麼有什麼,而且還可以長住『番石島』!」
  夏侯嵐道:「確實不錯,那麼,壞處呢?」
  魏化眉鋒一皺,搖了頭,神色中充滿了恐嚇威脅,道:「要提壞處,那可就麻煩了,這麼說吧,只要你搖頭說個『不』字,看見麼?車前有好幾個『番石島』的勇士,二位少島主一聲令下,他們就命令下手擒人,除了兩位令妹外,其他的人一概丟入『南海』喂虎鯊!」
  夏侯嵐皺眉說道:「這壞處也的確夠大的,閣下請等一等,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容我問問我一位長輩!」
  魏化一擺手,道:「沒關係,沒關係,你儘管問,二位少島主有這份耐性等回話,不過,你還是越快越好!」
  夏侯嵐道:「閣下放心,很快,只要一句話就行了!」當即揚聲說道:「冰姨,您聽見了麼?」  
  白如冰在車內答應道:「我聽見了,你全權處理吧!」
  夏侯嵐答應了一聲,望著魏化道:「閣下該聽見了,我那位長輩文我全權處理!」
  魏化笑道:「聽見了,聽見了,你願不願意,快說吧!」
  夏侯嵐微一搖頭,含笑說道:「恐怕要令閣下失望,我不願意!」
  魏化一怔,道:「你怎麼說?」
  夏侯嵐道:「再說一遍,我不願意!」
  魏化臉色一變,道:「你閣下是開玩笑吧?」
  「不!」夏侯嵐搖頭說道:「我說的是實話!」
  魏化尖聲說道:「難道你不想那榮華富貴……」
  夏侯嵐搖頭說道:「我家的人由來淡泊一切!」
  魏化道:「難道你不怕……」
  夏侯嵐道:「閣下,『五羊城』該是個有王法的地方!」
  「王法?」魏化大笑說道:「這兒不服王法,老實說,在這一帶『番石島』島主的話就是王法,你閣下明白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1:52:52

第三十一章 南海風雲
  夏侯嵐雙眉微揚,笑道:「好一個橫行霸道,不服王法的『番石島』,那麼我告訴你,我生平從不知一個『怕』字!」
  魏化臉色一變,旋即嘿嘿笑道:「閣下膽子之大,是我魏某人生平首見,如今我要問問閣下,閣下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夏侯嵐道:「沒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魏化道:「『番石島』雖然雄踞南海,卻不是個不講理的地方,總該有個理由!」
  夏侯嵐道:「你閣下一定要問?」
  魏化道:「當然,沒有理由怎……」
  夏侯嵐道:「我要說出理由來,只怕你這兩位少島主受不了,禁不住,不過,是你要我說的,可別怪我……」頓了頓,接道:「我先請問,他兩位可是『南海』的土著?」
  魏化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不錯,事實如此!」
  夏侯嵐道:「他『番石島』可是不服王法?」
  魏化傲然點頭道:「當然,這一帶……」
  「夠了!」夏侯嵐截口說道:「不服王法的地方,稱之曰夷、曰蠻、曰狄,想舍妹堂堂漢家姑娘,怎能嫁與蠻人為妻?」
  魏化臉色大變,道:「你說他是蠻人!」
  夏侯嵐道:「凡不服王法的,都是蠻人!」
  魏化嘿嘿地笑道:「閣下,你好大膽,竟敢……」
  站在左邊的那位「番石島」大少島主忽律,突然嘰哩咕嚕地向著魏化說了幾句,魏化立即揚眉瞪眼,也嘰哩咕嚕地答了一陣,他話說完,兩位少島主勃然色變,眼瞪得像銅鈴,逼視夏侯嵐一眼不眨。
  而,忽地,那位大少島主又說了幾句。
  魏化嘿嘿笑道:「看來你閣下確實造化不小,大少島主怕驚了兩位美人,特別開恩,給你閣下片刻的考慮!」
  夏侯嵐淡然說道:「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你要是讓我考慮,我說出來的話難聽,告訴他,隨便他怎麼辦好了!」
  魏化臉色大變,一連說了三聲好,然後又是嘰哩咕嚕地一陣,他話說完,忽律一聲怪叫揮了手。
  他這裡—聲怪叫,車前那幾個粗壯凶悍的漢子立即怪叫連連,分出四個向夏侯嵐撲來。
  夏侯嵐淡然而笑,道:「看來我若不出手,『番石島』永遠會那麼橫行霸道,動輒逞蠻,你們這些不服王法的蠻人,也會永遠以為中原人好欺!」
  話落,他那裡方要抬手,軒轅極突然笑道:「殺雞焉用牛刀,自有屬下代勞!」
  皮鞭一抖,只聽幾聲「劈啪」,一陣大叫,那幾個粗壯凶悍的蠻人,立即捂臉暴退,砰然摔倒了兩個。
  魏化睹狀大驚,忙嘰哩咕嚕地叫了一陣。
  他這一叫,車前的那幾個立刻探手抽出蠻刀。
  而適時,忽律、忽必一聲怪叫,兩隻猛獸也似地撲向了夏侯嵐,伸出四隻蒲扇般毛茸茸大手便抓。
  夏侯嵐雙眉一揚,微愕笑道:「竟然是名家手法,我看看是誰教你們這批蠻人的!」
  單掌一抖,忽律、忽必悶哼暴退,魏化不禁失色,伸手便要去扶,忽律、忽必身形一掙,帶得魏化腳下一個踉蹌,再看時兩柄厚厚蠻刀已執在他兄弟手中,奮力掄處,蠻刀呼呼生風,向著夏侯嵐攔腰砍去。
  夏侯嵐笑道:「幾斤蠻力,配上這手法,在中原足列一流,可是只可惜碰上了我。」
  身形未動,雙掌並出,只一推,刀影立斂,他那雙手正抓在兩柄蠻刀的刀背上,笑道:「試試看,誰的力量大?」
  忽律、忽必兄弟大吃一驚,各哼一聲,身形微挫,猛然施力,然而,那是枉然,兩柄蠻刀象壓在了泰山下,未能動得分毫。
  漸漸地,他二人手臂筋肉墳起,頭上青筋老高,滿臉是汗,而夏侯嵐始終像個沒事人兒,臉上—直掛著笑。
  又片刻,忽律兄弟眼中凶光斂去,代之而起的,是驚駭恐懼的光芒,夏侯嵐適時一笑振腕:「二位,鬆手吧!」
  忽律兄弟身形踉蹌暴退,手中沒了蠻刀。
  夏侯嵐掂了掂兩柄蠻刀,笑道:「是不輕,該有……」
  話猶未完,忽律兄弟一聲厲喝,四臂直伸,各一振腕,那手腕上的八隻鐲子脫腕射出,飛襲夏侯嵐前身要穴。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我有寧人之心,奈何你二人無息事之意!」
  雙刀一振,刀影幻起,剎那間他用刀尖在每隻鐲手上點了一下,只聽一陣叮叮連響,八道黃澄澄的金光射勢一頓,忽地倒射而回,去勢比來勢還猛還疾。
  忽律、忽必睹狀大驚,大叫一聲挫腰,探手就要去接。
  只聽魏化一聲驚叫,忽律、忽必忙收手閃身,八道金光擦身而過,篤篤連響地射入街旁民家的磚壁中,八隻鐲子入磚及半。
  忽律、忽必兄弟機伶一顫,惡狠狠地瞪了夏侯嵐一眼,轉身飛奔而去,一陣風般沒入了遠處人群中。
  他兄弟一走,那幾個壯漢跟著而去,巍化定了定神,他也要跑,夏侯嵐淡然輕喝,道:「閣下,委曲你,留駕片刻!」
  雙腕一抖,兩柄蠻刀脫手飛出,篤地兩聲,貼腿插在魏化左右兩腿之旁。
  魏化魂飛魄散,一張臉沒了血色,抖著嗓門道:「閣下,魏化不過是個……」
  夏侯嵐淡笑截口,道:「你是讓我別難為你?」
  魏化忙將頭連點,道:「請閣下念在同是中原……」
  「可以!」夏侯嵐道:「你我條件交換,你據實答我數問,我放你全身而回,願意不願意在你!」
  魏化道:「願意,願意,閣下問吧!」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首先我向你打聽個人,你適才說過,你在這一帶很熟……」
  魏化道:「這一帶的人,凡是有頭有臉的我沒有不知道的,閣下要打聽誰?」
  夏侯嵐道:「昔日海外有三仙,如今只剩下了個『南海騎鯨客』……」
  魏化臉色一變,脫口驚呼:「你是向西門老……」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道:「正是西門望,你知道麼?」
  魏化遲疑了一下,道:「知道是知道,西門老神仙是海外三仙之一,這一帶的人敬若神明,我都有不知道的,只是,只是……」
  夏侯嵐道:「只是什麼?」
  魏化道:「只是西門老神仙已離開『南海』多年了……」
  夏侯嵐道:「那麼,你告訴我他在哪兒?」
  魏化一搖搖頭,道:「老神仙仙蹤不定,經常跨鯨游四海,我哪裡知道?」
  「是麼?」夏侯嵐微笑說道:「那是你不想全身而回了,對麼?」
  魏化一哆嗦,那模樣像要哭,忙道:「你閣下可憐可憐我這條命,我的確不知道。」
  夏侯嵐道:「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魏化道:「是不……知道!」
  分明他是不敢說,而不是不知道。
  夏侯嵐道:「閣下,天大的事自有我……」
  魏化忙道:「我真是不知道。」
  口中雖這麼說,那一雙耗子眼卻滴溜溜地向四周亂轉,一臉的恐懼神色。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閣下,車轅上去!」
  魏化一怔,忙道:「我……」
  夏侯嵐道:「我請你上車轅上坐!」
  魏化驚駭地雙手連搖,道:「你要,不,不,不行,我不能……」
  軒轅極突然一笑說道:「看你也是七尺鬚眉男子漢,怎麼婆婆媽媽像個女人家?」
  掌中皮鞭一抖,忽地一聲靈蛇一般地攔腰纏住了魏化,只見魏化—個瘦小身形隨鞭而起,直向車轅上飛去。
  夏侯嵐笑道:「好主意,二位,車馳僻靜處!」
  冷天池一聲答應,雙馬長嘶,馬車倏動,飛一般地順大街往前馳去,嚇得那些看熱鬧的人群驚叫四起,紛紛走避,自動地讓出了寬闊街道。
  須臾,車在城角一個僻靜處停下,冷天池那裡剛收韁控馬,那魏化已然顫聲說道:「閣下把我帶到這兒來是要……」
  夏侯嵐一躍下車,笑道:「這兒僻靜,不會有看熱鬧的人,必要的時候,殺起人來也不虞驚世駐俗,你請下來吧!」
  魏化機伶一顫,但他不得不硬起頭皮,他戰戰兢兢地下了車轅,白著一張臉,聲音象哭:「閣下何必為難我,我是真不知道……」
  夏侯嵐道:「我本不打算為難你,但你若不老實那就該另當別淪,如今這兒空蕩寂靜,答我的問話吧!」
  魏化雙膝一曲,突然跪下,道:「你可憐可憐我……」
  夏侯嵐眉峰微皺,伸手抄起了他,道:「你就那麼怕西門望麼?」
  魏化顫抖著道:「誰都知道,西門老神仙有伏鯨之能……」
  夏侯嵐道:「那麼我告訴你,我有伏西門望之能,你該沒什麼好怕的了吧!」
  魏化搖頭說道:「你別騙我了,當今世上……」
  夏侯嵐道:「你這話說得有點像無知鄉愚,你確是中原武林人麼?」
  魏化點頭說道:「我的確是中原人,在北六省……」
  夏侯嵐截口說道:「那就好辦,你不該沒聽說過『玉面游龍辣手神魔』這名號!」
  魏化兩眼一直道:「我知道,那是夏侯……」
  「沒錯!」夏侯嵐道:「他如今就站在你的眼前!」
  魏化脫口驚呼,身形一晃,往後要倒,夏侯嵐手一拉,他算是站穩了,機伶一顫,忙道:「你,你,你就是夏侯大俠……」
  夏侯嵐道:「我是夏侯嵐,車轅上軒轅極與冷天池,車裡還有位『羅剎夫人』白女俠,憑這麼幾個,伏不了西門望麼?」
  魏化機伶連顫,默然不語。
  夏侯嵐道:「撞在我手裡而能全身走路的,你該算第一個,難道你還不知足麼?」
  魏化顫聲說道:「夏侯大俠,你當真放我……」
  夏侯嵐道:「夏侯嵐雖然身負虛名,但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魏化猛一點頭,道:「好吧,反正我也不能再在這兒侍下去了,夏侯大俠,要找西門望,那要上『冰霞島』……」
  夏侯嵐道:「什麼島?」
  魏化道:「『冰霞島』!」
  夏侯嵐搖頭笑道:「沒想到『南海』之中,除了一個『番石島』外還有座『冰霞島』!」接道:「冰霞島,在什麼地方?」
  魏化道:「在『南梅』中,在『番石島』南,距『番石島』幾十里,由這兒往『海安』走,到了海安就可以看見了,然後由『海安』乘船……」
  夏侯嵐笑道:「你說的那是『瓊州島』……」
  「不!」魏化一臉正經地搖頭說道:「叫『冰霞島』,這一帶的人都叫它『冰霞島』!」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這是誰擅改『瓊州島』為『冰霞島』?」
  魏化道:「是『冰霞島』島主改的!」
  夏侯嵐道:「『冰霞島』島主?他是何許人?」
  魏化搖頭說道:「只知道他是『冰霞島』主,沒人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是哪兒的人,十多年前他突然來到『涼州島』,憑他那高絕的武學收服了島上的土著蠻族,改『瓊州島』為『冰霞島』,自稱『冰霞島』主,長年蒙著面,手下除了撓勇善戰,茹毛飲血的凶悍的黎族勇土外,還有不少武林高手,像西門望……」
  夏侯嵐截口說道:「還有『瘋傻二怪』東方朔與艾遲!」
  魏化一怔點頭:「是的,是的,那是島主的左右二相,夏侯大俠怎麼知道?」
  夏侯嵐笑了笑,道:「且莫問我怎麼知道,再答我問話,『冰霞島』主是男是女?」
  魏化道:「是個男人。」
  夏侯嵐道:「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魏化搖頭說道:「沒有,從來沒人見過。」
  夏侯嵐道:「他的功力很高麼?」
  「高,高,高得不得了!」魏化滿臉驚容地道:「夏侯大俠請想,像『瘋傻二怪』跟『南海騎鯨客』那樣的高人都對他俯首聽命,他的功力還會不高?夏侯大俠該知道黎族,那些個土人野蠻凶悍,菇毛飲血,不但性情殘酷凶狂,而且個個力大無窮,尋常一點的武林高手,誰敢到島上去,而他竟能把那些野人弄得服服貼貼……」
  夏侯嵐道:「那這位『冰霞島』主的確不差……」頓了頓,接道:「我再問你,『番石島』跟『冰霞島』可有關係?」
  巍化道:「有關係,『番石島』是『冰霞島』的一個屬島,島上也都是黎族人,年年還得向『冰霞島』進貢……」
  夏侯嵐笑道:「這位『冰霞島』主簡直像個皇帝!」
  「可不是麼?」魏化道:「說他像皇帝一點也不為過,這一帶的人都得聽他的!」
  夏侯嵐笑了笑,道:「好厲害,那『番石島』小島主兄弟的武學,是誰教的?」
  魏化道:「他兩個是藉每年朝貢之際,跪求『瘋傻二怪』指點幾招,年數一久,他兩個的一身所學便在黎族之中稱了最……」
  夏侯嵐道:「那就難怪我一眼便看出他兩人的招式是名家手法了……」一頓接問道:「你屬於『番石島』?」
  魏化道:「我在『北六省』難以立足,到了南七省又不能容身,不得已跑到了這兒來,可巧我碰上了『冰霞島』一名護衛,由他的引薦,我上了『番石島』,本來再過一個時期我就可以上『冰霞島』,編入黑衣衛隊了!」
  夏侯嵐道:「這麼說倒是我誤了你!」
  魏化忙道:「夏侯大俠別誤會,我早就覺得在這兒待不慣,只苦無法脫身,如今我正好藉這機會一走了之!」
  夏侯嵐笑了笑,道:「『冰霞島』的名聲如何?」
  魏化道:「憑良心說,這位『冰霞島』主是象雄才大略的正道俠士,他到了『冰霞島』後,教那一向茹毛飲血的黎族野人男耕女織,改巢穴為房屋,化愚頑暴戾為善良祥和,並且遍求飽學之士到島上去教導黎族人識字,學漢族習俗,禮節……」
  夏侯嵐「哦!」地一聲,動容說道:「那可真是難得!」
  「可不是麼?」魏化道:「這位『冰霞島』主除了太神秘之外,其他都是讓家家歌功頌德,戶戶頂禮膜拜的,這一帶的人都情願聽他的……」
  夏侯嵐道:「那你為什麼那麼怕……」   
  魏化歎道:「夏侯大俠,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個違反法規的人,那有不怕的?『冰霞島』主恩威並用,德法兼施,島規之森嚴說來怕人,他最恨人洩露『冰霞島』秘密……」
  夏侯嵐道:「如今你已經洩露了,而且還不少!」
  魏化道:「所以我預備一走了之,如果運氣好,我還能回到北六省去活幾年!」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最後答我一問,你近日可曾看見西門望?」
  魏化點頭說道:「前天他剛由『五羊城』過……」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他可是帶著一個人?」
  魏化點頭說道:「不錯,聽說那是個叛徒!」
  夏侯嵐道:「叛徒?這兩個字似乎不大妥當……」
  魏化方待接口,夏侯嵐已然擺手說道:「謝謝你,閣下,我的問話到此結束,你可以走了!」
  魏化一怔,旋即如逢大赦般,連個謝字也沒來得及說,拔腿向城外狂奔而去,轉眼間沒了影。
  夏侯嵐喃喃一句:「希望你一路平安!」轉身登車,道:「二位,出城往南走!」
  軒轅極、冷天池應聲抖韁揮鞭,馬車飛一般地往城南馳去,夏侯嵐鑽進車裡坐定,道:「冰姨,適才的話,您都聽見了?」
  白如冰點了點頭,道:「我都聽見了,對那位『冰霞島』主,我想了好久……」
  夏侯嵐道:「您是想……」
  白如冰道:「想想他是當今武林中的哪一位?」
  夏侯嵐道:「您可曾想出他是……」
  白如冰搖頭說道:「苦思半晌無所得,還有一點不難明白,他該有很大的隱衷,不為人知的秘密!」
  夏侯貞突然說道:「冰姨,何以見得?」
  白如冰道:「不然他為什麼好好的中原不待,偏偏跑到這『南海』來?」
  夏侯嵐沉吟著點了點頭。
  夏侯貞道:「那也許跟那位『通天鼠』一樣,在中原武林待不住了!」
  白如冰搖頭說道:「該沒有那一說,聽魏化的描述,此人一身功力高絕,連『瘋傻二怪』及『南海騎鯨客』那等奇人高手都俯首臣服,供他軀策,中原武林中,誰還能奈何他?」
  夏侯貞呆了一呆,道:「不錯,那麼冰姨以為……」
  白如冰道:「這就是我適才所說,他有很大的隱衷跟秘密的道理所在了!」  
  華玉突然說道:「冰姨,您看他有什麼隱衷,什麼秘密?」
  白如冰微笑說道:「傻孩子,既稱隱衷、秘密,別人怎麼知道?」
  華玉臉一紅,閉口不言。夏侯潔道:「娘,不管怎麼說,這個人是個正道俠士是毫無疑問的!」
  白如冰點頭說道:「雄才大略,苦心孤詣,能使冥頑凶悍的黎人順服,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用心也令人敬佩,的確,他是個值得稱道的人物!」
  夏侯潔道:「他這麼一位人物,不該在中原武林待不住!」
  白如冰道:「說得是啊……」
  夏侯潔道:「娘的說法對,如此看來,他確有很大的隱衷與秘密!」
  上官鳳道:「他會不會是避仇……」
  夏侯貞道:「該不會是,像這麼一位人物,他怕誰?」
  上官鳳道:「總之,他像是在逃避什麼,不然他不會跑到這兒!」
  夏侯貞道:「姐姐以為他在逃避什麼?」
  上官鳳道:「多得很,很難說,諸如避仇、避世、避情避……」
  白如冰倏然點頭,道:「不錯,只不知道是哪一樁!」
  小湄插口說道:「到時候問問他不就知道了麼?」
  白如冰笑笑說道:「傻丫頭,既稱隱衷、秘密,他會輕易對人說麼?」
  小湄小嘴兒一噘,道:「說了人家也不會怎麼樣他,稀罕!」
  自如冰笑道:「可是真稀罕,我倒是真想看看他是怎麼樣個人,為什麼由中原不遠千里地跑到這兒來。」
  小湄道:「那還是得問他!」
  白如冰道:「不問他怎麼會知道?」
  小湄大眼晴略一眨動,道:「您不是說他不會說麼?」
  白如冰道:「他當然不會說!」
  小湄道:「那麼您怎麼辦?」
  白如冰笑而不語,小湄滿臉詫異地還待再問,夏侯嵐已然說道:「小湄,夫人到時候總會有辦法對付的。」
  小湄閉上了小嘴兒,夏侯貞卻轉注白如冰又道:「冰姨,您看這件事怎麼辦?」
  白如冰道:「什麼怎麼辦?」
  夏侯貞道:「他要金玉容,當然有他的道理在,而咱們此行旨在追回金玉容,偏偏這位『冰霞島』主又是位正道俠士……」
  白如冰道:「你是說這件事難辦?」  
  夏侯嵐道:「難道您不以為難辦?」
  白如冰道:「我以為沒什麼難辦的,他既是個正道俠士,就不會庇護金玉容,咱們只問他要金玉容幹什麼,為什麼假托『溫柔宮』之人騙咱們就行了!」
  夏侯貞道:「您的意思是說,不打算追回金玉容了?」
  白如冰道:「他要金玉容的目的,如不在庇護金玉容,咱們又何必跟一個苦心孤詣,經營『瓊州島』多年的正道俠士為難呢?不過這也要見機行事,只要他願意解釋要金玉容幹什麼,為什麼騙咱們,我可以不追回金玉容。」
  夏侯貞道:「但願他好說話些!」
  夏侯嵐沉吟中突然說道:「冰姨,您不打算弄清楚他是當今武林中的哪一位麼?」
  「誰說的?」白如冰道:「當然這也在我的條件之內!」
  夏侯潔道:「恐怕這一點他會根難說話!」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也很難說,到時候再看吧……」
  頓了頓,接道:「在這幾有句話我得先告訴你一聲……」
  夏侯嵐道:「冰姨,您請說!」
  白如冰道:「『番石島』上的那兩個黎人,可能不會就此甘心罷手,路上假如有什麼異動,你們要小心應付。」
  夏侯嵐道:「我明白,冰姨!」
  小湄哼了一聲,繃著嬌靨道:「這種蠻人,夫人,假如他們非要兩位姑娘不可,您要我們也忍耐著麼?」
  白如冰道:「到時候我自有辦法應付的。」
  小湄一撇嘴,道:「那,冰霞島』主要是個正道俠士,他就不該縱容……」
  白如冰笑道:「小湄,一個在上者,不一定什麼事都知道的!」
  小湄道:「那我見了『冰霞島』主就告他們一狀!」
  白如冰失笑說道:「好厲害,你何必跟那些蠻人一般見識?」
  小湄道:「我才不會跟那些蠻人一般見識呢,那位『冰霞島』主不是延請有學問的人教他們漢人習俗,教他們讀書學禮麼?」她頓了頓接道:「那為什麼還這麼野蠻凶悍……」
  白如冰笑道:「傻丫頭,那是在『冰霞島』,不是在『番石島』呀!」
  小湄道:「既然是他的屬島,不該一樣麼?」
  白如冰搖頭歎道:「看來小湄不但是好辯,而且能辯、善辯!」
  夏侯貞道:「您該說她是強辯。」
  小湄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一路的談話,都是以那位神秘的「冰霞島」主為題,可是一天一夜下來,卻是絲毫沒說出個結果。
  這一天,車到了「雷州」,既到了「雷州」,那就距渡海的『海安』沒多遠了,而且可以看見一點海了。
  由「五羊城」到「雷州」之間的這一段路,可以說是平平靜靜,沒有一點風吹草動,沒有一點異兆。然而在雷州息歇一陣,車再出「雷州城」後就不同了,一出城就有了風吹草動的異兆。車轅上,軒轅極的話聲傳進車內:「夫人,您請掀開車蓬看看。」
  車內幾位互瞥了一眼,白如冰向著夏侯嵐遞過個眼色,道:「嵐兒,你掀開車蓬看看!」
  夏侯嵐答應一聲,掀開了車蓬,而,很快地他又掩上了車蓬,華玉第—個發問:「看見了什麼,大哥?」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沿路五丈一崗,十丈一哨,全是黎族的勇士!」
  小湄美目一睜,輕輕地罵了聲:「好不知死活的東西!」
  華玉揚了眉,道:「大哥,讓我看看!」說著,他就要往車門挪! 
  夏侯嵐抬手一攔,道:「別看了,兄弟,如果我沒有料錯,再走不多久他們就要攔車了,到那時你還怕沒的看的?」
  華玉笑了笑,坐了下去,道:「可惜我姐姐跟沙娘沒來!」
  夏侯嵐微愕說道:「怎麼,兄弟?」
  華玉一眨眼,咧嘴笑道:「你知道沙娘那張臉,她要是衝著這些蠻人一瞪眼,我敢說那些蠻人準能嚇得丟盔棄甲,抱頭鼠竄!」
  大夥兒都笑了,夏侯嵐道:「好缺德的嘴,要是老人家在這兒……」
  華玉接口說道:「殺了我我也不敢說!」
  大夥兒又笑了。
  笑聲中,突聽車外軒轅極,道:「屬下請示,是不是要停車!」
  笑聲倏住,自如冰揚聲問道:「怎麼?」
  車外軒轅極道:「回夫人,他們在二十丈外攔了車!」
  白如冰笑道:「嵐兒料對了……」揚聲接道:「到他們跟前再停車!」
  那軒轅極應了一聲,轉眼間車出十多丈,倏然停住。
  白如冰道:「我懶得下車,誰願意出去看看?」
  華玉連忙站起,道:「蠻人們見不得姑娘,自然是我跟大哥去!」
  白如冰失笑說道:「你是唯恐被留下,去是可以,但……」
  華玉接口笑道:「冰姨,一切得聽大哥的,少開口,少動手,可是?」
  白如冰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不錯!」
  華玉道:「冰姨,我遵命了!」跟在夏侯嵐之後跳下了車。
  甫一下車,華玉他伸了舌頭,低聲叫道:「乖乖,好一付長相,這象搶親嘛!」
  可不是麼?車前幾丈外是片大樹林,樹林兩旁都是人長的野草,唯有樹林中央有一條大路。
  而如今在樹林前的大路口上,橫擺著三張虎皮椅子,三張虎皮椅子上,左右坐的是忽律、忽必兄弟,中間坐的是一個身材魁偉高大,膚色黝黑,巨目,獅鼻,海口,一臉黃鬍子的奇狀異服老者。
  老者天生一雙虎牙,翻露在那血紅的大嘴唇之外,加上那滿臉的凶悍暴戾氣,看上去怕人。
  他身後,緊捱著一個奇狀異服,老來不害燥,頭上還插著一大朵紅花的枯瘦乾癟老婆婆。
  她,上衣沒有袖子,兩隻既黑又瘦,乾柴棒也似的手臂露在外頭,一雙手搭在椅背,那十根指甲長得怕人。
  再看那張老臉,兩腮皮肉鬆弛得往下垂著,一雙眼睛深陷,鼻子跟嘴幾乎被擠在一處,令人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那模樣,倒有七分像殭屍像鬼。
  這麼一個人,她偏偏在兩耳上戴了一付黃澄澄的既圓又大的金耳環,不倫不類,瞧上去令人噴飯。
  再後頭,是黑壓壓一片執刀拿矛的驃悍黎族勇士,上身赤露著,滿身都是墳起的筋肉,好壯,肌膚都成了古銅色。
  下身圍著豹皮裙,再下面是一雙光著的大腳丫,如果仔細點點,人數怕不近百。
  路旁,擺著兩隻綴滿了花,轎子一船的軟兜,旁邊站著四名長髮披散,腰幾乎成圍的人,只不知是男是女。
  要是男的還好,要是女的,那黎族的婦女可就令人不敢恭維,不敢領教了。
  再旁邊,是十口排列整齊的鐵箱手,蓋子都蓋著,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這些,看得夏侯嵐微微地皺了眉。
     而,童心未泯的華玉卻又笑了:「大哥,看來我該把那句話收回!」
  夏侯嵐愕然問道:「什麼?」
  華玉眼光一溜,道:「看見了麼,那個老太婆,就是沙娘來了也沒有用!」
  夏侯嵐眉峰又一皺,但他忍不住笑了。
  而,他臉上笑容剛浮起,居中虎皮椅上,那黃鬍子老者霍地站起,手往前一指,悶雷般嘰哩咕嚕一陣。
  隨聽他身後那丑陌老嫗開了口,話聲沙啞,刺耳難聽。
  「『番石島』忽畢島主問話,你們可是『五羊城』折辱兩位少島主的漢人?」
  好一口流利的漢語。
  夏侯嵐一怔忙道:「老婆婆通漢語?」
  醜陋老嫗臉上死板板地,道:「老身是個熟黎,自幼在中原長大。」
  「熟梨(熟黎),」華玉差一點忍俊不住。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那是最好不過,老婆婆通漢語,我就好說話了,貴島兩位少島主有一番哭訴……」
  醜陋老嫗冷冷說道:「訴確曾有,但黎族人從來不哭!」
  夏侯嵐沒答理,接著說道:「關於折辱一詞,我想加以修正,那只能叫自衛,不該叫折辱……」
  醜陋老嫗道:「不管怎麼說,你們打了兩位少島主總是事實!」
  夏嵐嵐一點頭,道:「我承認,但貴島兩位少島主沒挨一下,而且老婆婆也該問問貴島兩位少島主為什麼被……」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5 12:01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2:00:49

 
  醜陋老嫗截口說道:「這個老身知道,那是因為兩位少島主看中了車裡的兩位姑娘,你們不識抬舉,沒有把那兩位姑娘獻上。」
  夏侯嵐道:「老婆婆既然在中原長大,就該通諳我們漢人的習俗禮節,婚姻大事,不能相強,再說貴島兩位少島主動手調戲!」  
  醜陋老嫗道:「那是因為兩位少島主喜歡那兩位姑娘!」
  夏侯嵐道:「老婆婆,喜歡就調戲人麼?這或許是貴族的禮節,但卻不是我漢族的,在武林中,這也犯大忌……」
  醜陋老嫗突然間問了這麼一句;「年輕人,你讀過書麼?」
  夏侯嵐道:「讀過幾年,老婆婆此問……」
  醜陋老嫗道:「那你就該懂入境隨俗這句話!」
  夏侯嵐笑道:「看來老婆婆不只是通漢語了,這麼說,老婆婆承認動手調戲婦女,是貴族人的習俗了?」
  醜陋老婦道:「黎族人天性率直,不善做作,也不會隱瞞自己心意,凡是遇見喜歡的人,他立即會明白表示,那並沒有惡意!」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這麼說,是我等誤會了……」
  醜陋老嫗道:「恐怕是!」
  夏侯嵐道:「是也好,不是也好,如今……」
  醜陋老嫗截了口,但是她改了話題:「能挫敗兩位少島主的人在中原武林也不多見,老身在此先問一問,你們是……」
  夏侯嵐未答先問,道:「老婆婆對中原武林很熟悉麼?」
  醜陋老嫗道:「不敢說很熟悉,倒也知十之八九!」
  夏侯嵐點頭說道:「那最好,我叫夏侯嵐,也叫華玉,車轅上的兩位一位叫軒轅極,一位叫冷天池,車裡還有位『羅剎夫人』白女俠!」
  醜陋老嫗神情震動,臉色一變,旋即又是一副死板扳的冷漠神色,道:「原來全是中原武林中一二人間的高人,那就難怪兩位少島主不是對手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白骨陰魔』、『長白翁』、還有位『羅剎夫人』白女俠……」
  她歷歷如數家珍,一口氣道出了幾人的名號,聽得諸人心神震動,好不詫異,夏侯嵐忙道:「我也要請教,老婆婆是……」
  醜陋老嫗道:「老身是『番石島』護島,也是『番石島』上的神嫗,職位雖比島主低,但有些事連島主都得聽老身的。」
  神嫗,想必是巫醫、巫婆一流。
  而護島那就非有一身高絕功力不可了。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  
  醜陋老嫗道:「老身在黎族中姓花,叫花金姑,也有個漢人的姓名,但那已是多年不用了……」
  夏侯嵐道:「是花婆婆……」頓了頓,接道:「花婆婆,『五羊城』事已屬過去,那或許是我等誤會,我願意在此向貴島忽畢島主賠個罪,可是如今貴島又……」
  醜陋老嫗花金姑道:「你是問為什麼攔路擋車?」
  夏侯嵐道:「正是!」
  花金姑抬手一指路旁,道:「看見了麼?那是黎族中最重的禮節,也就是說忽畢島主最喜歡兩位姑娘,他要用這兩頂軟兜,迎娶兩位姑娘回『番石島』去……」
  夏侯嵐失笑說道:「花婆婆,看來貴島兩位少島主仍不死心!」
  花金姑道:「本來就是,黎族人天性如此,凡是喜歡的,無論是東西還是人,非弄到手不可,甚至於不惜拚命!」
  夏侯嵐道:「花婆婆既然悉知漢人習俗……」
  花金姑道:「老身是熟知漢人習俗,所以忽畢島主也有一半採用了漢人習俗,你看見了,那十隻鐵箱,裡面裝的都是『番石島』上產的烏金塊,還有價值連城的珠寶,忽畢島主要當場下聘,立即迎娶兩位姑娘回『番石島』,這份聘禮,就在中原來說也可以豪誇天下,不會辱沒任何一位姑娘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聘禮不可謂之不重,貴島主的心意也令人不得不盛激,只是,花婆婆,漢黎有別,習俗各異,婚姻更不能勉強……」  
  花金姑道:「老身知道,但不願聽那麼多,老身再說一句,兩位少島主是非得到兩位姑娘不可,不惜以整座『番石』島,相拚,你該也看見了,這近百名黎族勇士,固然你們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他們能以一當百,不懼強,不怕死,他們手中的毒矛毒箭更是見血封喉,中者無救,好好的兩家親事為什麼非要流血不可?」
  夏侯嵐道:「花婆婆,我等更不願意流血,不瞞花婆婆悅,我籌由中原千里迢迢來到此處,是專為拜訪『冰霞島』主的……」
  花金姑臉色一變,道:「為何?」
  夏侯嵐道:「我聽說貸島是『冰霞島』的屬島,我更聽說『冰霞島』主是位雄才大略,英明的在上者,似貴島這般對待『冰霞島』的客人,是不是會有損『冰霞島』主的……」
  花金姑道:「老身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用『冰霞島』壓『番石島』,不錯『番石島』是『冰霞島』的屬島,『冰霞島』主也確是雄才大略英明的在上者,更是黎族恩人、神明,可是『冰霞島』主並不是管束下屬的每一件事,像娶親,這是正事……」
  夏侯嵐道:「娶妻固然是最正經不過的事,可是以武力搶親,那就該另當別論。」
  花金姑道:「恐怕你還不知道,黎族有搶親的習俗!」
  夏侯嵐道:「那該對貴族同種,不該對外族……」
  花金姑一擺手,道:「別在口舌上說理了,只問你願不願把兩位姑娘交出來!」
  夏侯嵐眉峰一皺,揚聲說道:「冰姨,咱們似乎沒有選擇餘地了!」
  白如冰在車內答道:「那只有選擇該選擇的了!」
  夏侯嵐微一點頭,目注花金姑道:「老婆婆,我最後進-句忠言,請貴族及貴島人……」
  花金姑仰頭怪笑,道:「這是老身的答覆!」
  她話落一揮手,身後近百名黎族勇土任叫跳躍,其聲震天,轉眼間把馬車包圍在核心,然後揮矛搖弓,連連怪叫,其勢甚是嚇人。
  那位忽畢島主突然抬起了手,周圍近百名黎族勇士立即住腳不跳,住嘴不叫,鴉雀無聲。
  忽畢島主巨目凝注,凶光閃爍,嘰哩咕嚕說了一陣。
  花金姑道:「忽畢島主非不得已不願流血,要你再考慮!」
  夏侯嵐道:「兄弟,進車裡去!」
  華玉道:「別的話我都聽,這種話我不能聽!」
  夏侯嵐道:「那些毒矛毒箭見血封喉,中者無救……」
  華玉笑道:「大哥放心,那些玩藝兒挨不著我的,再說,大哥你也是個血肉之軀呀,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夏侯嵐道:「我不是不怕,而是不得已……」
  華玉道:「大哥,我也是不得不在外面!」
  夏侯嵐眉峰一皺,點頭說道:「好吧,只是要小心……」
  華玉笑道:「我省得,大哥,你也小心!」伸手往腰裡探去。
  夏侯嵐揚聲說道:「極老與池老全力護住馬車。」
  軒轅極與冷天池應聲掠下車轅,一邊站立一個,四臂凝足真力,靜待黎族瘋狂的攻擊。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花婆婆,我已經準備好,請下……」
  「令」字未出,「錚!」地一聲,華玉亮了軟劍,一抖幾朵劍花,笑道:「從小長大,今天是頭一次正式動手廝殺,我要過過癮,大大地痛快痛快……」
  夏侯嵐淡然說道:「兄弟,練武非為殺人,劍下留情!」
  華玉臉一紅,神情一震,忙道:「大哥,謝謝你,我知道!」
  話聲方落,忽畢島主突然揮了手,黎族勇土立即怪叫又起,怪叫聲中,四名黎族勇土騰空躍起,直撲夏侯嵐,身在半空,脫手打出了兩根鐵矛,帶著呼嘯勁力十足地射向夏侯嵐胸腹。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敢情先找上了我……」
  華玉笑道:「可是有事兄弟服其勞,該先交給我!」
  身隨話動,騰身橫掠,振腕出劍,掌中軟劍幻起劍花,飛迎兩根鐵矛,只聽一陣叮噹響,兩根鐵矛斷為數截落了地,成了廢鐵。
  華玉一招得手剛要笑,忽聽夏侯發喝道:「臨敵要面面顧到,小心另兩個。」
  華玉一震投注,那另兩名已然撲到,手中鐵矛齊遞,那犀利的矛尖已遞到了他的左肋。
  華玉一驚,匆忙間劍演家學,身影電閃,劍光閃處,只聽叮噹連響,大叫兩聲,矛斷血現,那兩名黎族勇士手臂上
  劍痕數寸,血流如注,縱身飛退。
  華玉吁了一口大氣,笑道:「大哥,這一手如何……」
  夏侯嵐尚來答話,忽畢島主已然變色抬手,似乎他要下令圍攻了,接下來將是一場……
  而適時,花金姑忽地一聲怪叫,忽畢島主手停在了半空,愕然轉注,花金姑卻經自越前,目注華玉道:「你適才那一劍,可是『雷霆八式』中之一式?」
  華玉傲然點頭:「不錯,老婆婆好眼……」一怔,詫異地接道:「你,你也認得『雷霆八式』?」
  花金姑道:「你小看我這個黎族老太婆了,你這『雷霆八式』是哪裡學來的?」
  華玉道:「這是我的家學!」
  花金姑一怔,道:「家學?」
  華玉點頭說道:「不錯,家學!」
  花金姑道:「老身適才沒聽清楚,你姓什麼?」
  華玉道:「姓華,單名一個玉字!」
  花金姑喃喃一句:「姓華……」抬眼問道:「你由何處來?」
  華玉道:「當然是中原!」
  花金姑道:「中原太大了些,說小一點!」
  華玉道:「那麼我告訴你,『長白』!」
  花金姑老眼一睜,道:「長白有座『避塵山莊』……」
  華玉道:「那是我的家,你也知道『避塵山莊』?」
  花金姑沒答理,接著說道:「莊主姓華,美號『神州一劍』……」
  華玉道:「那是我爹!敢莫你認識?」
  花金姑擺手,道:「哥兒恕老身不知,你請退出去!」
  華玉一怔說道:「老婆婆,你這是什麼意思?」
  花金姑搖頭說道:「哥兒別問,只請退出去!」
  華玉一搖頭,道:「不行,老婆婆,我要先弄清楚!」
  花金姑道:「哥兒,你何必……」
  華玉道:「老婆婆,在我沒弄清楚之前,我絕不退出重圍!」
  花金姑忽地一歎道:「哥兒,你這是何苦,好吧,老身告訴你,你可記得,適才老身說另有十多年不用的漢人姓名?」
  華五點頭說道:「我記得,如何?」
  花金姑道:「老身那多年不用的漢人姓是沙,老身那漢人的名字叫沙六娘……」
  華玉一怔,道:「沙六娘……?」
  花金姑道:「不錯,沙六娘!」
  夏侯嵐神色忽地一動,道:「老婆婆莫非跟沙五娘前輩有甚淵源?」
  華玉忽地叫道:「我聽沙娘說,她有個妹妹,莫非……」
  花金姑身形倏顫,啞聲說道:「哥兒,她真提過我麼?」
  華玉點頭說道:「沒錯,沒錯,沙娘常提,一提就掉淚……」
  花金姑那深陷的眼眶中淚光一湧,道:「哥兒,老身就是你那沙娘不爭氣的妹妹!」
  華玉叫道:「你……可是你是黎……」
  花金姑慘笑說道:「恐怕你不知道,你那沙娘也是個熟黎!」
  華玉一怔說道:「沙娘她也是……這我倒不知道……」
  搖頭,接道:「我常聽沙娘提起你,可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你,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花金姑道:「老身也沒想到她還會常提我,在她眼中,我這個不爭氣的妹妹該是早死了,沒想到她還願念著手足之情,我羞煞、慚煞,就是死也含笑瞑目了……」
  忽地一整臉色,接道:「哥兒,你如今明白了麼?」
  華玉道:「我明白了,但並不全明白!」
  花金姑道:「你還有什麼不明的?」
  華玉道:「為什麼沙娘在中原你在這兒,為什麼沙娘每提起你就掉淚,為什麼你如今又……」
  花金姑身形顫動,淒然笑道:「哥兒,這是老身當年的羞慚事,你回去後問問你沙娘就知道了,如今不談也罷!」
  華玉道:「你既不願說,我也不便再問……」
  花金姑道:「那麼哥兒請退出吧!」
  華玉沉吟了一下,忽地笑道:「要我退出去可以,恐怕我這位大哥也得退出去!」
  花金姑愕然說道:「哥兒,為什麼?」
  華玉道:「你可知道我有個姐姐?」
  花金姑點頭說道:「我聽你沙娘說過!」
  華玉一指夏侯嵐,道:「那麼我告訴你,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婿,也就是我未來的姐夫,你說該不該讓他也退出去!」
  夏侯嵐眉峰為之一皺。
  花金姑凝注夏侯嵐,詫聲說道:「他是你未來的姐夫?」
  華玉點頭說道:「不錯,不信你日後可以問問我沙娘!」
  花金姑一點頭,道:「那麼,老身說他也該退出去!」
  華玉咧嘴一笑說道:「謝謝你,老人家,我還有話說……」
  花金姑道:「哥兒請說!」
  華玉回手一指馬車,道:「車裡的每一位,卻跟我扯得上親戚關係,尤其兩位少島主所要的兩位姑娘,更是我這位來來姐夫的親妹妹,老人家好說說怎麼辦?」
  華玉是厲害,夏侯嵐不由暗暗點了頭。
  花全姑呆了一呆,道:「老身可沒有想到……」
  華玉道:「而事實上這是實情!」
  花金姑沉默了,剎那之間臉色數變,半晌,她猛一點頭,毅然說道:「好吧,衝著老身那位姐姐,老身該對她有所報……」
  抬眼接道:「容老身跟想畢島主說說!」
  轉身向那位忽畢島主說了一陣。
  忽畢島主與她那兩個兒子忽律、忽必臉上的神色先是詫異,繼而變得很難看,最後忽畢島主搖了頭,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陣!
  花金姑跟著低聲訴說,繼而以手指天厲聲大叫,最後忽畢島主滿臉畏懼神色地低下了頭!花金姑轉過了身,一揮手,黎族勇士潮水般退去。
  華玉忍不住問道:「老人家,你跟他怎麼說的?」
  花金姑道:「黎族人最怕神鬼,老身是『番石島』上的神嫗,當然搬出了神鬼恐嚇他,不然的話他絕不會點頭!」
  華玉道:「這倒是奇事……」
  花金姑道:「每一個未開化的種族都是如此,如今圍已解了,諸哥位兒請上車快走吧,但請記住,日後見著你沙娘時,請代我問候一聲,就說老身要老死此鄉了……」







第三十二章 樂敘天倫
 

  華玉一陣激動說道:「老人家……」
  花金姑揚手說道:「哥兒,別多說了,上車吧!」
  華玉閉口不言,轉身向馬車行去。
  夏侯嵐抱拳欠身,一聲:「我在這兒謝謝老人家!」跟著轉身行向馬車。
  只聽花金姑在背後說道:「哥兒,別忘了替我帶話給我那老姐姐……」
  華玉尚未答話,忽聽一個沙啞而且帶著顫抖的話聲,由樹林中傳了出來:「六姑,不必帶話了,我已經來了!」
  華玉聞聲—怔,首先大叫:「沙娘……」
  樹林中,緩步走出了兩個人,那一個是沙五娘,另一個則是華英,近百黎族勇士為之一陣騷動。
  當然,他們絕沒想到身後樹林中藏著兩個人。
  花金姑身影倏顫,定了定神,她轉身要走。
  沙五娘倏揚輕喝:「六姑,站住!」
  花金姑一震沒再動,沙五娘接著說道:「六姑,別這樣,血濃於水,手足總是手足……」
  說話間,她偕同華英已到了花全姑面前,花金姑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
  沙五娘老眼雙濕,道:「六姑,這多年了,我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花金姑身形猛抖,顫聲說道:「姐姐,我該死……」雙膝一曲,她就要跪下去。沙五娘伸手扶住了她,道:「六姑,往事己成過去,不必再提,你我都這大年紀了,能再見這一面不容易,咱們姐兒倆該高高興興地談談!」
  花金姑怔著頭道,「姐姐寬懷大度,令我羞煞愧死……」
  沙五娘道:「說什麼寬懷大度,談什麼羞煞愧死,當時我氣只是氣在臉上,心裡可仍是……」兩眼一紅,強笑接道:「不提了,六姑,見見姑娘!」
  花金姑聞言便要向華英施禮。
  華英搶先福了一福,道:「沙娘、沙姨,您二位這是折煞我!」
  沙五娘道:「姑娘,這是我輩武林敬重的一個禮字!」
  華玉走了過來,道:「沙娘,您跟姐姐是怎麼……」
  沙五娘道:「我跟你姐姐是一路打聽著找來的,你也是,要到這兒來也不跟沙娘說一聲……」
  華玉赧然陪笑,道:「沙娘,您別生氣,我下次不敢了……」
  沙五娘笑了笑道:「你天生時—張甜嘴,跟你大哥還有姐姐上車走吧,我要跟你沙姨多聊聊,然後再趕去!」  
  華玉道:「怎麼您……」
  沙五娘擺手說道:「快走吧,早一刻到達『冰霞島』早好!」
  華玉遲疑了一下,望著華英道:「姐姐,走吧!」
  華英微頷螓首,望了夏侯嵐一眼,頭一低,向馬車走去。
  這兒幾人上了車,白如冰探身車外,向沙五娘姐妹打招呼後,馬車馳動,順大路穿林而去。
  第二天一早,車到了「海安」,的確,魏化沒說錯,車還沒進「海安城」,就可看見海中黑忽忽龐大的一堆,那是「冰霞島」。
  這海安城濱海居民大半是海上過活,靠海為生的漁民,
  往北一條路通內地,往南去就是汪洋大海,所以這兒沒什麼過往的客商,市容也不見怎麼熱鬧。
  車進海安城後,馬車順街道緩緩向前徐馳。
  然而進城門還不到二十丈,突然車停了下來,只聽車外軒轅極揚聲說道:「稟夫人,有人攔車!」
  車內,白如冰微微一愕,旋即說道:「這又是誰?嵐兒看看去!」
  夏侯嵐應聲鑽出車外,軒轅極沒說錯,只見馬車前一丈外,站立著一個白淨臉的中年漢子,他穿一襲白衣,領口上還繡著一圈金線,模樣兒挺瀟灑的。
  他詫異地望了白衣漢子一眼,發話說道:「閣下是……」
  白衣漢子微微一笑,抱拳說道:「我請問一聲,這輛車可是白夫人的座車?」
  夏侯嵐一怔點頭,道:「正是!」
  白衣漢子道:「閣下可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大俠?」
  夏侯嵐道:「也不錯,我正是夏侯嵐,閣下是……」
  白衣漢子含笑截口道:「那就沒有錯了,夏侯大俠請下車,讓馬車跟來吧!」
  他說完了話,逕自轉身向首行去。
  夏侯嵐忙喚道:「喂,閣下請慢一步,這是……」
  那白衣漢子腳下未停,回身笑道:「夏侯大俠,到了地頭就知道了!」
  夏侯嵐遲疑了一下,忽揚雙眉,道:「跟他走!」
  軒轅極應聲抖韁鞭馬,跟在那漢手身後馳去。
  夏侯嵐轉身進車把適才事說了一遍。
  聽畢,白如冰笑了笑,道:「恐怕是『冰霞島』的人了!」
  夏侯嵐道:「他要帶咱們往哪兒去?」
  白如冰道:「沒聽他說麼,到了地頭就知道了。」
  沒多久馬車又自停住,只聽那白在漢子在車外叫道:「到了,諸位請下車吧!」
  夏便嵐當先下了車,他首先一怔。
  白如冰緊跟著下了車,也不禁愕然。
  馬車正停在一座大宅院門口,這大宅院佔地廣大,院內樹林成萌,深不知有幾許,那兩扇大門,石階高築,石獅對峙,甚是氣派,門頭橫匾大字:「賓館」!
  夏侯嵐牧回目光,道:「閣下,這是……」
  白衣漢子微微一笑,道:「我叫師成,職司『冰霞島』迎賓,奉島主之命,特來迎接諸位,這兒是給請位預備的住處!」
  夏侯嵐一震,道:「貴島主知道……」
  白衣漢子師成笑了笑道:「不瞞夏侯大俠說,諸位一進粵境,敝島主就已經知道了!」
  夏侯嵐道:「貴島耳目眾多,消息靈通,令人佩服!」
  「好說!」師成含笑說道:「那是夏侯大俠誇獎!」
  夏侯嵐道:「貴島主應該知道我等的來意!」
  師成道:「敝島主已經知道了,請諸位先進『賓館』歇息,一個時辰之後,敝島主當會為諸位另作安排!」
  夏侯嵐轉望白如冰,白如冰含笑點頭,帶著幾位姑娘泰然行上「賓館」大門石階。
  夏侯嵐一笑:「既如此,我在這兒先謝謝貴島主了!」轉身跟了進去。
  進了賓館,婢女成行侍候,不但人人衣著樸素,而且個個脂粉不施,完全女兒家本色。
  師成讓客直上大廳,大廳內擺設考究,處處不脫一個雅字,而且四壁分懸字畫,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這,看得連夏侯嵐這等奇才也動容,眼前無一不是胸蘊珠璣的高才,都是識貨的大行家,對壁上懸掛的字畫,無一不暗暗點頭,齊表心折。
  華玉畢竟年輕,他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出自貴島主手筆?」
  師成含笑說道:「是的,敝島主請每一位貴賓指教!」
  白如冰道:「貴島主太謙虛了,在當世之中,書畫能有這般造詣者,不過一兩人,貴島主實在令人佩……」
  師成截口笑道:「師成僅代敝島主謝謝夫人!」
  夏侯嵐凝目望向一幅畫,面有異容,師成話落轉向了他,欠身擺手,道:「夏侯大俠諸位請坐!」
  白如冰等均自謙遜落座,唯有夏侯嵐聽若無聞,凝目望向那幅畫猶在那兒發怔。
  師成微微一笑,道:「夏侯大俠……」
  夏侯嵐突然說道:「這也出自貴島主手筆麼?」
  師成道:「是的,這是敝島主初來『冰霞島』練的殘墨!」
  夏侯嵐點了點頭,方侍再問,白如冰那裡已然接了口,道:「嵐兒,有話待會兒再說,先坐下來歇歇吧!」
  夏侯嵐應聲走過來坐下,師成那裡告退出廳而去。
  望著暫成出了廳,白如冰這才問道:「嵐兒,有什麼不對麼?」
  夏侯嵐道:「冰姨可曾看見那幅畫?」
  白如冰道:「看見了,怎麼?」
  夏侯嵐道:「畫中一青衫客負手月下,滿面悲淒黯然之色,那上面題的幾行是天涯飄零孤獨客,世上唯一斷腸人,這『冰霞島主』似乎是……」
  白如冰道:「似乎是藉著一枝筆,勾出了他自己!」
  夏侯嵐點頭說道:「也許,不過我不是這意思!」
  白如冰愕然說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夏侯嵐道:「這語氣,這感觸,像極了一個人!」
  白如冰道:「誰?」
  夏侯嵐吐出了兩個字:「我爹!」
  白如冰一怔,目閃異采,「哦!」地一聲,道:「你爹是這語氣,是這感觸麼?」
  夏侯嵐道:「我依稀記得,他老人家常對月作此悲吟!」
  白如冰道:「那倒是巧事,世上竟有兩個人……」
  步履響動,師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名捧茶婢女。
  近前,師成欠了欠身,道:「諸位先請喝點茶,這是『冰霞島』異種,雖不及中原名茶香,但也頗為可口,諸位請試品嚐!」
  白如冰含笑說:「多謝了,我急著要見貴島主……」
  師成忙道:「關於這件事,師成職位低小,不敢做主,稍頃敝島主自會派使者前來,後時當有安排的!」
  白如冰道:「難道閣下不能替我們找只船……」
  「夫人原諒!」師成欠身說道:「普通的漁船向不許近『冰霞島』一里內,只有島上的特殊船隻可以進出『冰霞島』,但那些船隻只在迎接賓客時才由島上放出,所以沒有敝島主的令諭,師成不敢也不能……」
  白如冰截口說道:「不敢讓閣下為難,那就算了,我還沒有請教,貴島主是姓……」
  師成道:「夫人也請原諒,這只有敝島主自己知道!」
  白如冰「哦」地一聲道:「這麼說來,貴島沒一人知道貴島主姓什麼?」
  師成道:「夫人,事實如此!」
  白如冰道:「這倒是奇聞,看來貴島主必有什麼隱衷!」
  師成微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吧!』頓了頓,接道:「諸位請坐一下,我去……」
  白如冰忙道:「請慢一點,我還有事請教!」
  師成道:「不敢,夫人請垂詢!」
  白如冰道:「貴島主是來自中原武林麼?」
  師成道:「是的,夫人!」
  自如冰道:「貴島主是中原何處人氏?」
  師成搖頭說道:「這個我不清楚……」
  白如冰道:「聽口音也能聽出個八成!」
  師成含笑說道:「不瞞夫人說,師成自蒙島主恩典,進『冰霞島』任職以來,至今尚來有福份見到島主……」
  白如冰搖頭笑笑道:「那就沒有辦法了……」頓了頓,接道:「這麼說,貴島也有很多人沒見過島主了?」
  師成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道:「聽說貴島主長年蒙著面……」
  師成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道:「好好的為什麼要這樣?」
  師成道:「我無以奉告,夫人!」
  白如冰道:「也許貴島主有什麼不得已……」
  師成道:「有可能,夫人!」
  白如冰微一抬手,道:「閣下請便吧!」
  師成一欠身,告罪出廳而去了!
  望著師成背影不見,夏侯潔搖頭說道:「這人口風好緊……」
  夏侯嵐道:「不然,二妹,他根本不知道!」
  白如冰點頭說道:「嵐兒說得對,他心目中只有島主這兩個字,沒有別的!」
  夏侯嵐淡淡道:「這位『冰霞島』主不但高深莫測,而且很有御人之能!」
  「那是當然!」
  夏侯嵐道:「不然他豈能使冥頑凶悍的黎族心悅誠服!」
  說話間,師成又走了進來,這回他背後跟著十幾名壯漢,每人手裡都提著桌椅,進廳擺了起來。
  師成則欠身笑道:「敝島主特為諸位接風洗塵……」
  白如冰道:「貴島主太客氣了!」
  師成道:「粗茶水酒,海角鄉野沒什麼珍品待客,當請諸位原諒!」說話間桌椅已擺好,他立即吩咐擺上酒菜。
  轉眼間酒菜送上,菜談不上精美,但色香味令人垂涎,酒一色碧綠的,據師成說是「冰霞島」「黎田嶺」上的特產水果釀成。
  酒菜擺上後,一名壯漢飛步入廳,近前躬下身軀,「稟師爺,錦衣使者到!」
 師成告罪一聲忙迎出廳去,未幾,他陪著一名相貌清懼的錦衣老者行進大廳,那錦衣老者步履穩健,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位健者高手。
  老者後面並肩跟著兩名紫衣壯漢,他二人手中各捧著一隻尺半見方的檀盒。
  近前,師成為雙方介紹,寒暄中,錦衣老者道:「敝島主島務纏身,未克親自前來,特命老朽代表他向諸位致歡迎之忱,並致萬分歉意!」說著,他舉手肅客入席。
  酒過三迎,錦衣老者一聲輕咳開了口:「諸位的來意,敝島主已然知曉,在此老朽先奉知一點,那就是敝島主絕無庇護金玉容的意思……」
  白如冰道:「只不知貴島主為何假托『溫柔宮』……」
  錦衣老者道:「事非得已,敝島主怕的是諸位不肯交金玉容,為這件事,敝島主也曾吩咐老朽代為向諸位致歉,請諸位雅量海涵!」
  「好說!」白如冰道:「那金玉容現在貴島麼?」
  「不!」錦衣老者搖頭說道:「老朽已經把他帶來了……」
  白如冰「哦」地一聲道:「那麼他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5 12:01:59

  錦衣老者一招手,身後一名紫衣壯漢恭謹地把手中那只檀盒放在了桌上,錦衣老者提著盒子道:「夫人,金玉容就在這盒子裡!」
  白如冰訝然說道:「這是……」錦衣老者道:「金玉容的首級!」
  舉座顏色一變,白如冰伸手掀開了檀盒,她臉色一變,很快地又蓋上蓋子,凝目說道:「貴島主這是什麼意思?」
  錦衣老者道:「金玉容跟敝島主有仇,敝島主所以遠來『南海』,也皆因金玉容一人,但敝島主報仇雪恨不敢專私,特將金玉容首級奉上,一為取信諸位,二為請諸位把它帶回中原……」
  白如冰道:「貴島主令人感佩!」  
  錦衣老者道:「夫人客氣,這是應該的!」
  白如冰目光投向錦衣老者身後,道:「請問使者,那另一隻盒子是……」
  錦衣老者淡淡說道:「那是敝島一名叛徒的雙耳……」
  白如冰「哦!」地一聲,道:「是……?」
  錦衣老者道:「夫人見過此人,他姓魏名化!」
  白如冰揚揚眉,舉座震動中,夏侯嵐道:「貴島主的做法……」  
  錦衣老者含笑截口說道:「夏侯大俠,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夏侯嵐道:「是我害了他!」
  錦衣老者道:「敝島主仁德,也看諸位的金面,僅去了他雙耳仍把他放回了中原武林,這是最輕的懲罰!」
  夏侯嵐道:「我不便說什麼了!」
  錦衣老者欠身說道:「謝夏侯大俠!」
  夏侯嵐謙遜了一句,白如冰接口說道:「我請問,什麼時候可獲准進入『冰霞島』蒙貴島主接見?」
  錦衣老者遲疑了一下,道:「夫人,『冰霞島』向無外客,從來不跟外人來往……」
  白如冰道:「使者的意思是……」
  「不敢!」錦衣老者道:「這是敝島主的意思,當日他收伏黎人時,曾對島上的黎人許諾,在他島上任內,絕不跟外界人來往,他也不出『冰霞島』半步,所以他如今不敢食言,不願破例,請諸位帶著金玉容的首級回轉中原……」
  白如冰方待開口,錦衣老者已飛快接道:「假如諸位預備在『海安』多盤桓幾天,敝島主無任歡迎,也願意竭誠盡地主之誼!」    
  白如冰淡淡說道:「謝謝島主好意,可是白如冰仍請貴島主破例許准,容我等去『冰霞島』謁見!」
  錦衣老者含笑說道:「夫人,老朽適才說過!」
  白如冰道:「我字字悉入耳中,不過我有非登『冰霞島』見貴島主不可的理由!」
  錦衣老者道:「老朽願聞……」
  白如冰道:「恕我直言,我不相信這是金玉容的人頭!」
  錦衣老者—怔訝然笑道:「夫人這話——難道敝島主還會欺……」
  自如冰截口說道:「我不敢說貴島主欺人,使者該知道金玉容的名號!」
  錦衣老者點頭說道:「這個老朽知道,他的名號叫『千面書生』!」
  白如冰道:「顧名思義,眾所周知,他的易容術獨步宇內……」
  錦衣老者笑道:「老朽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說這顆人頭是別人的,而且是經過金玉容動手易過容的!」
  白如冰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錦衣老者毫不在意,笑道:「假如是,夫人就登上『冰霞島』,僅憑金玉容的屍身,只怕也不能辨認那是否金玉容!」
  白如冰道:「金玉容如果沒有死,何來屍身?」
  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金玉容確實已經……」
  白如冰道:「我說他如今仍好好的活在『冰霞島』上!」
  錦衣老者漢眉微揚,倏又搖頭笑道:「夫人如果堅欲上『冰霞島』,可以說個別的理由,何必在全玉容身上故意跟敝島為難?」
  白如冰道:「使者說對了,我另有理由,這理由極其重要……」
  錦衣老者道:「老朽願聞……」
  白如冰道:「我懷疑貴島主是我一位當年舊識!」
  這話連夏侯嵐等也聽得一怔。
  錦衣老者「哦」地—聲道:「夫人那位當年舊識是……」
  白如冰道:「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的夏侯一修!」
  夏侯嵐急道:「冰姨您……」
  白如冰道:「嵐兒,別插嘴!」
  夏侯嵐還想再說,但他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默然。
  錦衣老者大笑說道:「夫人錯了,老朽敢說敝島主絕不會是……」
  白如冰道:「使者怎知他不是?」
  錦衣老者道:「老朽當然知道……」
  白如冰截口說道:「使者知道貴島主貴姓大名?」
  錦衣老者呆了一呆,搖頭說道:「這個老朽不知道!」
  「是嘍!」白如冰含笑說道:「那麼使者怎知貴島主不是複姓夏侯,雙名一修?」
  錦衣老者道:「老朽雖不知道敝島主的名諱,但老朽敢說……」
  白如冰道:「那是毫無根據的!」
  錦衣老者話鋒一頓,接道:「夫人又怎知敝島主必是……」
  白如冰道:「我適才說過,僅僅是懷疑!」
  錦衣老者道:「世人這麼多,夫人為什麼單懷疑敝島主……」
  白如冰道:「我是有根據的!」
  錦衣老者道:「老朽願聞夫人的根據!」
  白如冰抬手一指壁上那幅畫,道:「那幅畫可是出自貴島主手筆?」
  錦衣老者轉眼看了看,毅然點頭,道:「不錯,那確出自敝島主手筆,而且是敝島主初來『冰霞島』練的殘墨!」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那麼使者請看畫中人的神態,是不是滿臉淒然黯淡愁思?」
  錦衣老者笑道:「老朽雖不通文墨,但也能看得出畫中人的含意,因為這幅畫的含意至為明顯,夫人以為然麼?」
  「不錯!」白如冰點頭說道:「使者再請看那所題幾行……」
  錦衣老者截口說道:「天涯飄零孤獨客,世上唯一斷腸人!」
  白如冰道:「這是不是貴島主的自身寫照?」
  錦衣老者道:「這個老朽未敢輕言!」
  白如冰道:「我願意告訴使者,夏侯一修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
  錦衣老者笑道:「夫人,恕老朽直言,那幅畫並不一定是敝島主自身寫照,世上的斷揚人也不一定只是夏侯大俠一位!」
  白如冰道:「我承認使者所說是理……」
  錦衣老者忙道:「那麼……」
  白如冰淡然接道:「我告訴使者,『冰霞島』我是一定要去!」  
  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老朽適才……」
  白如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冰霞島』該人人去得,我不必等貴島主允准,我可以僱船闖,所以徵求貴島主助同意,那只是我不願傷雙方一直很融洽的和氣!」
  錦衣老者臉色微變,強笑說道:「既然夫人執意如此,那麼容老朽將夫人的意思飛報敝島主,請教島主定奪便了!」
  站起來微一拱手,道:「諸位請稍坐,客老朽告別片刻!」
  白如冰抬手一攔,道:「使者到哪裡去?」
  錦衣老者道:「老朽要修書一封,差專人送回島上……」
  白如冰道:「那麼,師大俠在此,使者何妨即席修書,口頭傳令,請師大俠找個人回『冰霞島,一趟!」
  錦衣老者笑道:「夫人多慮了,『冰霞島』上沒有一個計算人之人,既然夫人見疑,老朽尊命就是,師成,取文房四寶來!」
  師成應聲飛步而去,轉眼間取得文房四寶進廳。
  錦衣老者即席揮毫,筆走龍蛇,頃刻而就,他在信封上畫上押,然後遞向師成,說道:「派專人火速送回島上去!」
  師成雙手接過那封信,如飛出廳而去。
  師成走後,這裡一席酒宴尚未完,一名身影魁偉高大,濃目虯髯的錦袍老者已大步入廳,師成緊跟在後。
  高大錦衣老者與這一位錦衣老者互見一禮,然後那高大錦衣老者轉注白如冰等肅然發話道:「老朽奉敝島主之命,特來奉迎白夫人諸位入島,船隻已為諸位備好了,容老朽帶路!」
  兩位二話沒說,轉身行出廳去。
  白如冰一笑站起,道:「沒想到貴島主竟破例特准,白如冰等何幸如之!」帶著夏侯嵐等行出廳去。
  行走間,夏侯嵐逼近一步,低低說道:「冰姨,您這是……」
  白如冰回目笑道:「難道你不以為像麼?」
  夏侯嵐道:「我不能否認很像……」
  白如冰道:「這不就行了麼?」
  夏侯嵐道:「冰姨,事實上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
  白如冰道:「我從來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夏侯嵐還待再說。
  白如冰已然又道:「就算不是,咱們上他『冰霞島』看看不很好麼?」
  夏侯嵐搖了搖頭,默然不語。片刻之後,一行人抵達碼頭,碼頭上,不見漁船,但見一艘雙桅大船停在岸邊,船上清一色十名身穿白衣,領繡銀線的精壯漢子,一見眾人來到,立即哈腰低頭。
  上了船,高大錦衣老者立即吩咐開船,船駛離岸邊後高大錦衣老者轉向白如冰欠身說道:「請夫人請位進艙歇息,半個時辰後船就可抵島了!」
  白如冰微一搖頭,道:「多謝使者,白如冰等生長中原,從沒有看見過海,有這難得的機會,我要站在船頭好好飽飽眼福!」
  高大錦衣老者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講!」
  船行頗速,「冰霞島』在眼界中越來越大。
  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風平浪靜,只有偶而可在遠處發覺一兩個雪白的浪花外,一路上毫無顛搖之感。
  「冰霞島」到了,細看這龐大的海中島嶼,滿眼鬱鬱蒼蒼,到處長滿陰森的古森林,奇花怪草雜生其間,的確跟中原景象大不相同。
  往裡看,「五指山」橫亙於中,連綿數十里,「黎田嶺」高聳入雲,煙霧瀰漫,既險且惡。
  捨舟登陸,岸上早就等著對對赤裸上身,光著腳的黎族壯漢,近十具軟兜排列地上,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沒一個有驚怪之色。
  高大錦衣老者回身擺手,道:「『冰霞宮』座落在『黎田嶺』上,山路崎嶇難行,敝島主已為諸位預備了代步之物,諸位請!」
  白如冰稱謝一聲,與夏侯嵐等各坐上一具軟兜,前面高大錦衣老者一聲令下,眾黎族壯漢抬起軟兜,健步如飛,直向「黎田嶺」奔去。
  一路之上,但見黎族土著三五成群耕作田間,對這些外來的客人視若無睹,原先那暴戾凶悍之氣已一掃而淨,如今所看到的是一片祥和景氣。
  這,看得白如冰等眼中,不禁一陣點頭。
  半晌過後,一行人登上了「黎田嶺」,山勢果然險惡,山路奇陡,怪石峨嵯,依崖開路,盤旋直上,人在軟兜下望,崖下盡巨流怪石,一失足便會粉身碎骨。
  饒是白如冰等俱是武林奇客,各具鐵膽,看在眼裡也不禁膽戰心驚,暗捏冷汗,反觀眾黎族壯漢,則仍是健步如飛,毫不稍緩。
  一行人越壁越高,漸漸進入了迷濛的雲霧中,在雲霧中,或走羊腸,或穿古森林,耳邊不時傳來獸鳴猿啼,只覺霧氣極重,沾衣欲濕。
  半點不差,又半晌,眼前忽然開朗,再看時,各人的頭髮上都佈滿了細小的晶瑩水珠。
  往前看,一座石砌宮殿背倚孤峰,前臨斷崖,極其莊嚴肅穆,想必那就是「冰霞宮」了!
  如今,在「冰霞宮」前的廣場上,並肩站著三個人,那正是「瘋傻二怪」與「南海騎鯨客」,不過他三人如今卻是一色的黃色衣衫,另外,在宮門四周還站著不少的執矛黎族壯漢。
  前面高大錦衣老者一抬手,軟兜在宮前廣場上停下,他自己搶步上前,恭謹施下禮去:「稟二位相爺,貴賓們已到!」
  「瘋傻二怪」一擺手,與「南海騎鯨客」迎了上去。
  近前,東方朔肅穆地欠身說道:「老朽東方朔、艾遲、西門望僅代敝島主恭迎諸位佳賓!」
  白如冰含笑答禮,道:「多年未見二位,沒想到二位……」
  驀地,「冰霞宮」中傳出一陣清越鐘聲。
  東方朔忙截口說道:「敝島主已由後宮往前宮候駕,諸位請!」側身讓路擺了手。
  白如冰也未多說,含笑稱謝向「冰霞宮」走去。  
  進宮門,過重廊,穿過幾處門戶,最後來到了一處,那地方,是個圓形的石宮,石宮頂上掛著幾盞大燈,映射在四周光滑如鏡的石壁上,照耀得滿室通明。  
  兩列竹子編成的桌椅對排著,一邊是三位,一邊是恰如白如冰等人數。
  在白如冰等進入石宮的同時,另一處門戶也轉出了個人,那是中等身材,卻略顯肥粹的青衣人,一塊青紗遮住了整張臉,只有在兩眼處挖了兩個洞,一雙眸子炯炯發光,頷下長髯飄拂,舉止頗為穩健。
  在他身後,還跟著八名青衣小僮。
  東方朔、艾遲、西門望三人一起躬下身去。
  青衣人一擺手,笑道:「貴客遠來,『冰霞島』增輝不少,諸位請坐!」
  人挺隨和,夏侯嵐向白如冰瞄過一眼。
  白如冰面泛詫異之色,望著東方朔道:「這位是……」
  東方朔道:「敝島主!」
  白如冰「哦!」地一聲含笑說道:「原來是島主當面,白如冰失敬,在未謝座之前,請島主先恕白如冰等唐突孟浪之罪!」
  「豈敢!」青衣人道:「白夫人乃當令武林巾幗奇英,其他諸位也無一不是中原俊彥,有諸位做我『冰霞島』上的首臨貴賓,我與『冰霞島』上的每一個人只有覺到榮幸,請坐!」
  白如冰等稱謝坐下,青衣人也落坐在對面中間一張竹椅上,東方朔、戈遲分坐左右,西門望卻站在最下首。
  坐定,青衣人傳令獻茶。
  在獻茶中,夏侯貞低聲向道:「大哥,是不是?」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是,小妹,那怎麼可能!」
  一切待客之禮過後,青衣人輕咳一聲開了口:「聽敝島使者上報,白夫人堅欲參觀敝島……」
  白如冰淡然說道:「那是因為我原懷疑島主是我當年一位舊識!」
  青衣人道:「報告中說,夫人懷疑我是夏侯一修大俠!」
  白如冰道:「是的!」
  青衣人道:「那麼夫人如今見到我了,是否仍……」
  白如冰道:「我不願諱言,島主的身材跟言談舉止卻不對!」
  青友人微一點頭,道:「那就好,請諸位參觀過『冰霞宮』後……」
  白如冰飛快說道:「我有幾件事,要就教於島主!」
  青衣人道:「不敢,夫人請說!」
  白如冰道:「恕我冒昧,島主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位?」
  青衣人微一搖頭,笑道:「我來此地多年,連自己都忘了當年的姓名,再說夫人在『冰霞島』上不過做一日之客,又何必問那麼多?」
  白如冰毫不在意,道:「是我冒失,島主為什麼遠來此處……」
  青衣人道:「夫人,這事關隱衷,恕我不便奉告!」
  白如冰也未追問,笑了笑,道:「請問島主,為何將『瓊州』改為『冰霞』?」
  青衣人道:「夫人,島名不是我改的,是我這位左相的建議,當時我覺得冰霞二字頗佳,所以我就採用了!」
  白如冰道:「這麼說,這冰霞二字並不是代表著兩個人?」
  青衣人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夫人何指?」
  白如冰道:「白如冰與柴玉霞!」
  夏侯嵐與夏侯貞為之一怔。
  青衣人倏地笑道:「夫人誤會了,應該不是這意思!」
  白如冰道:「也許是我誤會了,我再請教在『海安』賓館大廳中有幅畫,可是出自島主手筆?」
  青衣人笑道:「塗鴉之作,貽笑大方,但不知夫人指的是哪一幅?」
  白如冰道:「一位青在老者負手月下……」
  青衣人「哦!」地一聲,道:「天涯飄零孤獨客,世上唯一斯腸人,可是?」
  白如冰道:「正是!」
  青衣人道:「夫人問那幅面是……」
  白如冰道:「請問島主,畫中含意是什麼?」
  青衣人道:「不瞞夫人說,那是我自己的寫照,來此的第三天,我散步宮外,負手月下有所感,因而……」
  白如冰道:「島主,夏侯一修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
  「夫人!」青衣人道:「世間斷腸不該只夏侯大俠一位!」
  白如冰道:「固然,但那口氣,那兩句話,卻是他的,他常說的!」
  青衣人笑道:「這就巧了,夫人,我不願多說,夫人請看!」抬手扯下覆面青紗。
  青紗後那張臉,圓圓的,胖胖的,長眉細目,鼻子略顯扁,嘴也略嫌大,哪裡是當年第一美男的夏侯一修?
  白如冰倏地笑道:「看來我是弄錯了,這一趟也白跑了,白如冰自知魯莽,當請島主……」
  「豈敢!」青衣人戴上面紗,擺手輕喝:「來人!」
  只聽室外一聲答應,一名白衣漢子手捧一具上覆紅布的漆盤疾步走進,青衣人笑道:「諸位來此是客,由千里之外光臨『冰霞島』也至為難得,我為諸位預備了幾樣本島土產,不成敬意,只是略表寸心,尚望夫人笑衲!」
  夏侯嵐站起接過漆盤,白如冰含笑稱謝,道:「島主太客氣了……」
  青衣人一笑站起,道:「五位入島,在我來說已屬食古破例,因之未敢久留諸位,我這就陪諸位到各處走動一下……」
  做主人的既已站起,白如冰也只好跟著離座。
  然而,她甫站起,臉上忽地泛異色,旋即一轉平靜,含笑說道:「島主,我在此還有個不情之請,願……」
  「豈敢!」青衣人道:「夫人請說!」
  白如冰道:「白如冰等魯莽入島,蒙島主不加怪罪且贈厚賜,本不應再作要求,無奈白如冰自幼酷愛文墨,所以不惜貪多無厭,想向島主索求一幅畫兒……」
  青衣人笑道:「夫人看重,令我深深汗顏,只是夫人話已出口,我不敢過份小氣,容我命人去取,西門護島!」
  西門望那裡一欠身,尚未答應。
  白如冰已然快說道:「島主,白如冰想請島主即席揮毫,也好開開眼界,瞻仰瞻仰島主高絕而神奇的筆法!」
  青衣人身形微震,笑道:「夫人恕我不敢當場獻醜!」
  白如冰道:「島主不必客氣,白如冰再請!」
  青衣人強笑說道:「夫人,不都是一樣麼?」
  白如冰微一搖頭,道:「島主試知道,古今諸名家作品都有遠近之分,那是絕不相同的!」
  青衣人搖頭:「夫人原諒……」
  「島主!」白如冰道:「白如冰三請!」
  青衣人默然不語,旋即猛一點頭:「好吧,我只有當場獻醜了……』倏然輕喝:「來人!」
  只聽室外一聲答應,隨聽步履雜亂,金鐵交鳴,繼之有人在外揚聲說道:「稟島主,已準備就緒!」
  青衣人一笑說道:「白夫人,請!」
  白如冰雙眉微揚,淡然問道:「島主要我哪裡去?」
  青衣人道:「我送夫人出『冰霞宮』,下『黎田嶺』,離『冰霞島』!」
  白如冰笑道:「我那畫還沒有……」
  青衣人道:「夫人,如今這石室四圍已佈滿了黎族勇士,我迎夫人入島,如今也願送夫人出島,請夫人幸勿自誤!」
  白如冰笑了笑,道:「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不過我願意告訴閣下,在我沒見著貴島那位真正的島主之首,我絕不離去,也不惜流血五步,要怎樣閣下看著辦吧!」
  青衣人怔住了,旋即他搖頭笑道:「夫人好厲害,左右二相,退!」
  他「退」字方出,身形未動,夏侯嵐已閃電掠出,撲了過去,青衣人大吃一驚,揮掌欲擊,然而夏侯嵐比他快,「天魔掌」隨手演出,五指已落在他左「肩井」!
  那裡「瘋傻二怪」閃身撲救,軒轅極、冷天池雙雙橫身攔截,擋在夏侯嵐身前,「南海騎鯨客」西門望也欲搶救,白如冰倏然冷喝:「西門望,你敢動!」
  「羅剎夫人」威名懾人,西門望一震還真沒敢動。
  轉眼間「冰霞島」上這幾位都被控制住,白如冰笑道:「閣下,要是那位『冰霞島主』再不露面,今日我要血染這座『冰霞島』……」
  話聲未落,一聲長歎由左邊一處門戶中傳出:「如冰,你這是何苦,當我死了不挺好麼?」
  隨著話聲,那處門戶內緩步走出一人,那是個青衫人,身材頎長,氣度超人,長眉鳳目的青衫人。
  夏侯嵐身形一震,不自禁地鬆開五指:「義父……」
  那另一青衫人趁夏侯嵐失神,反掌欲擊。
  這位青衫人輕喝說道:「不許動,退後!」
  那青衫人恭謹躬身:「是,島主!」低頭往後退去。
  白如冰適時顫聲說道:「夏侯一修,果然是你……」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是的,如冰,是我!」
  夏侯嵐定過神來,失聲叫道:「這,這怎麼可能……」
  夏侯一修一仰頭,道:「嵐兒,你看看!」
  夏侯嵐略一凝目,神情大震,駭然說道:「您怎麼……」
  夏侯一修歎道:「爹先告訴你,爹命大……」
  他喉間有一道傷疤。
  夏侯嵐砰然跪了下去。
  白如冰道:「夏侯一修,你承認他是你的骨血了?」
  夏侯一修黯然說道:「我從來就沒有否認過!」
  白如冰道:「那你為什麼說他是……」
  夏侯一修苦笑說道:「如冰,我用心良苦,先前我只道金玉容真的已死,適時嵐兒已然長成,我也預備隨玉霞而去,我不忍心讓他知道太多,所以我只說……」
  白如冰道:「可是你這樣反而害苦了嵐兒!」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事先我沒有想到……」
  白如冰冷笑一聲,道:「你還認我麼?」
  夏侯一修道:「如冰,我從來也沒有……」
  白如冰道:「那你為什麼遺棄我?」
  夏侯一修道:「如冰,你誤會了,我……」
  白如冰厲聲說道:「多少年來的忍羞含辱,多少年來的胸中仇恨,只落得你這—聲誤會,夏侯一修,你……」她閃身欲撲。
  豈料,夏侯潔一把拉住了她,悲聲叫道:「娘……」
  白如冰叱道:「放開我,我要替咱娘兒倆……」
  「娘!」夏侯潔流淚說道:「怎麼說我是爹的女兒,我能眼看著您跟爹拚命麼?娘,好歹您聽聽爹的解釋!」
  白如冰叫道:「我不聽!」
  話雖這麼說,但她並未再動。
  夏侯一修適時說道:「如冰,我知道你現在正在氣頭上,那麼我稍後再解釋,如今我先給你看件東西……」探懷取出一物,那是一封信,接道:「這是在我未動身去接你之前,玉霞寫的,你可以拿去先看看!」
  白如冰冷哼一聲,伸手奪了過來,抽出信箋—看,臉色立變,抬眼說道:「這真是我柴姐姐寫的?」
  夏侯一修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貞兒一直跟著玉霞,你讓她看看是不是玉霞的親筆!」
  白如冰突然流了淚,道:「不必讓她看了,已聽一修詳述,願效娥皇女英,茲催促一修動程接妹,有這幾句已經夠了,可是你……」
  夏侯一修道:「如冰,那是適逢嵐兒出世,我不能不留下來照顧玉霞,所以耽擱了,你只要再在那兒多等幾天……」
  白如冰道:「可是我沒有,你知道我的性情……」一頓接道:「潔兒、貞兒,給你爹叩頭!」
  夏侯貞、夏侯潔雙雙流淚拜倒,夏侯一修顫聲說道:「謝謝你,如冰!」
  白如冰道:「別謝我,要謝該謝柴姐姐那封信,柴姐姐永遠對找那麼好,可是她……」倏地住口不言,低下頭去。
  夏侯一修那裡扶起三個,道:「稍後咱們爺兒幾個再說話,如今爹先讓你們見見爹的救命恩人……」
  夏侯嵐一怔道:「您的救命恩人?」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爹爹自刎未死,不是他路過施救,爹就真的死了,早成一堆朽骨,今天也不會跟你們幾個重逢了……」一頓喚道:「大和尚!」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又何必拖我和尚來?」
  夏侯嵐聞聲剛一怔,夏侯一修適才現身那門戶之內已轉出一名枯瘦老僧,夏侯嵐失聲叫道:「和尚,是,是你……」
  那赫然會是癲和尚,他含笑說道:「不是和尚還會是誰?我和尚跟檀樾一般地命大,金玉容把我丟在湖底,可是我和尚又浮了上來,可是當時他沒有往寺後去,否則定可看見老檀樾,這—切都可以說是天意!」
  夏侯嵐道:「湖底一付朽骨,那又是誰?」
  癲和尚道:「你下去過了?」
  夏侯嵐遂把「下湖」的經過說一遍。
  癲和尚笑道:「那是跟和尚一起被沉湖底的可憐無辜,他不會武,也沒和尚我這移穴之能,金玉容一指要了他的命,和尚我人走了,只好把手鐲留下陪他了!」接道:「我和尚這一趟湖底值得,杏則我焉知金玉容沒有死,和尚我若不知道,老檀樾就更不會知道了!」
  夏侯一修道:「實際上,當年收復黎族的是大和尚而不是我,我那時傷還沒好,及至我傷好後,大和尚才告訴我金玉容沒有死,同時他不時派人進中原打聽消息……」
  白如冰道:「既如此,那你為什麼早不把嵐兒……」
  夏侯一修道:「不瞞你說,大和尚看準了我必是佛門中人,一旦金玉容伏誅,也就是我皈依佛門的時候,既如此,何如乾脆讓你們認為我死了……」
  夏侯嵐忙道:「這麼說您就要……」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是的,嵐兒,在,冰霞島』我還有半天逗留,也就是說我跟你們也只能有半日相聚……」
  夏侯嵐身形倏顫,低下頭去,夏侯貞雙眉陡揚,道:「大和尚,你……」
  白如冰輕叱說道:「貞兒,不得無禮,咱們只該為你爹高興!」
  夏侯貞沒說話,也低下了頭,癲和尚突然佛號高喧,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跟佛門無緣,和尚不敢引渡!」
  白如冰赧然說道:「大和尚該說我煞氣太重……」
  夏侯一修含笑說道:「如冰,你不能去,你總該代我向上官、華兩家為嵐兒登門求親!」
  上官鳳與華英剎時紅了嬌靨。
  白如冰詫聲說道:「怎麼,你知道了?」
  夏侯一修含笑點頭,目光卻投向兩位姑娘,她兩位上前盈盈見禮。
  夏侯一修笑道:「在臨走之前能眼見兩位兒媳,我很值得安慰了,如冰,把那位私入『冰霞島』多嘴的老人家請進來吧!」
  「不用請,我老婆子自己進來了!」
  人影一閃,沙五娘已站在眼前。
  夏侯一修含笑擺手:「吩咐下去,擺酒,咱們好盡半日之歡!」
  於是,「冰霞宮」終於忙了起來了。
  於是「冰霞宮」裡也熱鬧了起來。
  第二天天未亮,一艘巨舟悄悄地駛離了「冰霞島」。
  在「冰霞島」港口,站著三個人舉手相送,那是「瘋傻二怪」與「南海騎鯨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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