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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梁羽生]雲海玉弓緣[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19:58     標題: [梁羽生]雲海玉弓緣[全書完]

目錄︰

第01回 抱恨冰彈御強敵 懺情毒箭插酥胸          第02回 天旋地轉不知處 柳暗花明遇故人
第03回 野鶴閒雲無覓處 雪泥鴻爪未留痕         第04回 埃外奇聞傳後世 武林秘事動雄心
第05回 埃外仙山藏隱秘 洞中兒女兩無猜         第06回 某水某山迷姓氏 一釵一佩斷知聞
第07回 各施手段相爭鬥 那識柔情已暗牽         第08回 驚悉奇功傳後世 且憑拐劍鬥神魔
第09回 是愛是憎難自釋 為恩為怨未分明         第10回 運出污泥原不染 罪加稚子是何言
第11回 凶僧辣手圖翻案 俠女青霜護掌門         第12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傷心身世淚痕多
第13回 壯志欲酬湖海願 知音誰識坎坷人         第14回 難消冤孽肝腸斷 痛失奇書禍患多
第15回 一女自傷身世恨 雙魔會合練神功         第16回 機心識破生疑慮 隱秘難瞞種禍根
第17回 冰彈玉劍消陰煞 泥沼荒林困老魔         第18回 弄鬼裝神迷俠女 飛花摘葉見神功
第19回 撈出問罪情何忍 黃海浮搓夢已空         第20回 極聖遙天愁黯黯 眼中蓬島路漫漫
第21回 欲消禍患籌良策 但願同心化險夷         第22回 吞舟巨浪兼天湧 裂石熔岩卷地焚
第23回 頻生禍事情何忍 末測芳心意自迷         第24回 搓通碧漢無多路 土蝕寒花又此墳
第25回 兩代求書留海外 一生低首件蛾眉         第26回 識破畫圖尋秘笈 力張強弩奏奇功
第27回 青島末傳雲外訊 玉釵難絹再生緣         第28回 冰宮一覺真成幻 夢境迷離是耶非
第29回 隱跡埋蹤隨舊友 磚音入密戲高僧         第30回 飛花挫敵疑奇跡 摘葉回枝顯異能
第31回 隔物傳功敗掌門 飛彈閉穴驚妖孽         第32回 毒手揚威搜勁敵 冰彈玉劍門魔頭
第33回 弱女陳情圖弭禍 神魔恃勢強凌人         第34回 花明柳暗孤雛現 石破天驚怪客來
第35回 為誰幽怨為誰苦 鎊自相思各自傷         第36回 恫悵深情如夢杳 暗傷心事付東流
第37回 暗系赤繩為月老 徒教殘淚濕紅         第38回 柔腸寸寸情難斷 劍氣森森禍末消
第39回 暗室除奸驚辣手 冒名求祿顯神功         第40回 慶功宴上災星至 比武場中敵膽寒
第41回 一劍訣仇寒賊膽 雙魔火並懾群雄         第42回 神功力鬥修羅掌 妙藥難消往日嫌
第43回 解困扶危聞惡耗 傷情一懷舊上襄陽         第44回 渺渺芳蹤無覓處 重重疑案費思量
第45回 玉女深情懷舊友 金牌有命護同門         第46回 訣別魔頭留秘笈 重來浪子負芳心
第47回 專使馳晝少林寺 正邪大會千幢坪         第48回 唐曉瀾巧使天山劍 孟神通大展陰煞功
第49回 千重劍氣消魔焰 一片柔情斷俠腸         第50回 賀禮送來成禍害 靈丹難覓費思量
第51回 辦燭未殘妖女至 冰峰較技掌門危         第52回 佳偶竟然成冤偶 多情卻似反無情

《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0-6-16 11:47 編輯 》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2:34     標題: 第一回 抱恨冰彈御強敵 懺情毒箭插酥胸(1)

  「三月艷陽天,鶯聲嚦溜圓。問賞心樂事誰家院?沉醉江南煙景裡,渾忘了那塞北蒼茫大草原,羨五陵公子自翩翩,可記得那佯狂瘋丐尚顛連?靈雲縹緲海凝光,疑有疑無在哪邊?且聽那吳市簫聲再唱玉弓緣。」

                                                                                      --曲譜「滴滴金」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這江南三月的陽春煙景,古往今來,不知曾迷倒了多少騷人墨客、公子王孫?何況是從未到過江南的人,在這「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醉人季節裡,自然是要著迷的了。

  這一位從未到過江南的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有著一副孩子氣的臉孔,也有著一股孩子氣的心情,此際正在山坡上遊目四顧,手舞足蹈看嚷道:「怪不得老爺在薩迦的時候,日日都想回家,原來江南真是個好地方,江南真好啊!」

  有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跟在他的後面,領頭的一個大孩子忽然指揮他的同伴唱道:「不識羞,不識羞:老鼠跌落天秤裡,自稱自讚沒來由!」那帶著稚氣的少年人向孩子們扮了一個鬼臉,裝作發怒的樣子叫道:「豈有此理,你們這幾個小鬼頭為甚麼罵我做老鼠?」那群孩子嚷道:「你不是自稱自讚麼?我們明明聽見你叫江南真好,江南真好,還說不是老鼠跌落天秤?」那少年人大笑道:「我是說你們這個江南的地方呀,不過,我這個江南也不見得壞吧?」

  原來這個從未到過江南的少年,它的名字就叫做「江南」。他本來是西藏薩迦宣慰使陳定基的兒子陳天宇的書僮,陳定基被貶到西藏十多年,後來因為迎接金本巴瓶有功,得一位在朝為官的親家求皇上特赦,准他回京復御史原職,他見官場險惡,回京做了兩年御史,便告老回鄉。他的家在離蘇州五六十里的一處名叫「木瀆」的鄉下,面臨太湖,風景極美。江南因為那次替主人帶信入京,奔跑有功,陳定基認他做義子,早已不是書僮了。不過因為它是書僮出身,毫無架子,跟主人回鄉,至今不過兩月,便和鄉下的孩子混得挺熟。

  這時江南一面笑,一面把大把的糖果分給孩子,問道:「怎麼樣,我這個江南也不錯吧?」孩子們不再嘲笑他了,歡呼道:「江南真好!江南真好!」江南忽道:「喂,你們這村子裡,有沒有一個歡喜吹鬍笳的姑娘?」

  江南這一問又把孩子們逗得樂了,幾個較大的孩子伸手指刮臉孔羞他道:「嘻嘻,江南哥在想大姑娘!」江南道:「胡說八道,喂,喂,我是說正經的,誰告訴我,我明兒到蘇州去買一個銅陀螺送給他。」孩子們垂涎欲滴,但他們對江南的問題顯是十分迷惑,紛紛問道:「什麼叫做胡笳,胡笳是怎麼樣子的?」江南用手比劃道:「是用很長的蘆葉捲成的吹管,吹起來可以發出很尖銳的聲音。」孩子們又紛紛問道:「那蘆葉是怎麼樣子的?」「吹起來好玩嗎?」「哈,哈,這怪東西我們可沒見過。」

  胡笳是塞外胡人的一種樂器,江南的孩子哪裡見過,江南怎樣說他們也不明白,不過喜歡吹笛的,喜歡吹簫的姑娘,他們倒數出一大堆,把江南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心道:「奇怪,就算我聽錯了,公子也不會聽錯,昨夜裡我們明明聽得那酷似胡笳的樂聲!」

  忽然一陣嗚咽的樂聲遠遠飄來,有如三峽猿啼,鮫入夜泣,聲音尖銳而又淒厲,連孩子們也聽得清清楚楚了,江南心頭一震,他自小在塞外聽慣了那胡笳的聲音,絕不會錯,急忙擺脫了孩子們的糾纏,向胡笳聲來處的那一面山坡奔去,只見山坡下兩騎快馬奔來。孩子們在他背後叫道:「江南哥,別去惹他們,他們是王老虎的打手。」

  江南到此將近兩月,知道這個王老虎乃是吳縣一霸,還是一個什麼幫會的香主,但江南正是一個喜歡鬧事的人,他根本就未曾把王老虎放在眼內,更何懼他的兩個打手,即算毫不相干,給他知道是王老虎的打手,他大約也要去撩撥一下子的,何況他現在已瞧見了這兩個打手騎馬去追的正是那個吹鬍笳的姑娘。

  蘇州一帶的山丘在江南眼中不過是同土饅頭一般,他提一口氣,疾奔而下,轉瞬便到山腳,但但他這時想的卻不是怎樣去對付那兩個打手,而是在奇怪哪裡來的一個吹鬍笳的姑娘?地想起昨晚三更時分,陳天宇和他談起薩迦的往事,談輿正濃,大家都沒有睡意,他們正談到瘋丐金世遺的的時候,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笳聲,僅僅片刻,便消失了。當時江南疑神疑鬼,還以為是金世遺來了,但陳天宇精於音律,他說這胡笳之聲淒厲怨郁,吹這胡笳的十九是個女子,不會是金世遺遺。江南當時便要跑出去看,陳天宇因為怕驚動父親,將他勸止。因此江南今日一清早便出來打聽,如今見看了,果然是個姑娘。

  可是這姑娘的面上罩看黑紗,江南看不見她的面容,越想越覺奇怪。江南跑到山腳的時候,那兩騎馬正巧追上了這個姑娘。就在江南面前掠過,馬上一個打手,忽然發出擰笑,飛出一條鋼抓,呼的一聲,向那個面罩黑紗的姑娘抓去!

  那名打手飛出鋼抓,滿以為一抓便可以將這少女抓翻,就在這一瞬間,忽聽得有人嘻嘻一笑,那名打手正自用力一扯,忽然手掌痛如刀割,一跤跌下馬來,原來是江南以靈巧的身法,接過了他的鋼抓,卻將鋼索纏到樹上去了。

  另一名打手,見狀大驚,急忙下馬,將同伴扶起,跌倒的那名打手哇哇大叫,江南笑道:「你自跌倒,關我屁事,誰叫你抓那大樹,大樹跟你有什麼仇?哼,哼,你罵誰啊!」

  另一名打手較為慎重,止住了同伴,問江南道:「喂,你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江南搖頭晃腦的說道:「我從不認識你們,誰跟你有錢銀往來?怎麼說我和你們是錢銀上的朋友?」他裝呆扮傻,故意將「線上」念為「錢上」,胡纏一氣,扯到錢銀上來了。

  那打手沉聲喝道:「你這小子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你知不知道我們是海洋幫王香主的手下?」江南道:「不知道啊。」那打手道:「那你懂不懂江湖規矩?這外路女子來歷不明,王香主要拿她審問,你為什麼攔阻?」江南道:「這倒奇了,香主是什麼東西?是和知府一樣大的大官麼?我可見過不少官兒,就沒聽說有香主這樣的官,更沒聽說過因為來歷不明,就可以將人抓來審問的。」那打手「哼」了一聲,道:「你是哪裡來的混賬東西?」江南道:「我也是外路來的,你們的香主要不要審問?」剛才跌倒的那個打手勃然大怒,招呼他的同伴道:「這小子分明是有意戲弄咱們,不給他吃點苦頭,他也不知道厲害,別和他多說廢話了,併肩子上啊!」

  江南叫道:「你一來就罵我混賬,再來又罵我小子,大丈夫一忍不能再忍,看-巴-掌!」「看巴掌」三字,他用京戲的道白念出,身體隨之晃動,搖曳生姿,逗得在山坡上看熱鬧的孩子都哈哈笑了那兩名大漢可是氣得七竅生煙,一個揮拳擊他面門,一個伸手抓他臂膊,兩個人都沒有沾看,但聽得那「掌」字一出。緊接看披啪兩聲,清脆之極,兩個打手果然都捱了江南的一記耳光。

  那兩個打手敢情是被打得昏了,到了此刻,本來他們已應該知道江南的本領比他們高出何止十倍,也們兀是不知進退,一左一右,沖看江南的影子又是雙拳齊發,江南輕輕將他們的衣角一扯,但聽得「撲通」「撲通」的重拳擊肉之聲,響了好幾下,原來是各自打在同伴身上,昏頭昏腦,都把對方當作敵人,打了七八下才知道。

  江南嘻嘻笑道:「你們自己打傷自己,諸位小朋友都是見證。可怪不得我!」

  那兩條大漢給打得面青唇腫,腰酸骨痛,目瞪口呆。江南道:「你們還豎眉毛、瞪眼睛做什麼?敢情定打得未過癮,還要和我再打一場麼?」驀然他睜眼一瞪,兩名打手嚇得屁滾尿流,慌忙逃走。就在這時,忽聽得一陣哈哈的笑聲!

  江南回頭一看,只見路口一大堆人,個個帶看兵器,江南方自一愕,只道是那個什麼海洋幫的救兵來了,卻見那為首的漢子跨上一步,拱手說道:「少年英俠,可佩可羨!」

  江南從未曾被人這樣捧過,聽他那麼一叫,樂得心花大開,嘻嘻笑道:「我算得什麼俠客,像我們的公子和他的那幾位朋友才是當世的大俠呢!」那漢子側一側頭,好像想什麼事情似的,忽地又對江南拱手說道:「失敬,失敬!你先別說,且待我猜猜你的公子是誰?哈,我猜著了,一定是陳天宇!你的名字叫做江南!」江南樂道:「一點不錯,你怎麼知道的?」那漢子道:「我和你們的公子乃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怎能不知?」頓了一頓,又道:「陳公子那幾位朋友和我們也相識的,其中一位和我們交情最深的叫唐經天。」江南道:「對,對:唐大俠和我們的公子是最要好的了,簡直比兄弟遠親,哈,想不到他也是你們的好朋友,喂,還有一個金世遺你們知道嗎?」

  那個漢子道:「嗯,金世遺?呀,不錯,不錯,見過幾次面的。」江南急忙問道:「你們最後那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那漢子道:「就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山腳,我們去拜會唐經天,剛好在那裡碰到他,後來我們就到江南來了,大約是半年以前的事吧。」江南大喜道:「那麼說,金世遺沒有死呀?」那漢子道:「金世遺年紀雖大了一點,精神還是很好呀,我看他最少還可以再活十年,怎麼會死?」

  江南怔了一怔,心道:「金世遺和我們的公子差不了幾歲,怎麼說他年紀大了?」但他畢竟心地純真,疑雲一起,便即自己開解道:「是了,金世遺最喜變容易貌;他還假扮過大麻瘋呢,裝做一個老頭兒的模樣出現,也不稀奇。可是這一班人自稱是公子的朋友,我卻怎麼一個也不認得?」那漢子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嘮嘮叨叨的說道:「那年,陳公子去迎接金本巴瓶,我們曾助他一臂之力,算來有六七年啦!」江南道:「那次可惜公子沒有帶我去,聽說熱鬧極了,四方的奇人異士到了不知多少。原來你們是這樣和我們的公子結交的,怪不得我不認識你們。」仔細一看,那一班人高高矮矮,共有十三個之多,個個都是滿面風塵,瞧那服飾,也像是塞外來的。

  江南的疑心去了一半,那為首的漢子說道:「你不認識我們,我們卻已聽到你的大名了。」

  江南樂得嘻嘻笑道:「是麼?那一定是我們的公子提起的了,他就愛誇讚我。」那漢子道:「不錯,陳公子說你是位最得力的書僮,又聰明,又伶俐,又懂得辦事,真是十全十美:「江南吃他一捧,好像飲了一壺美酒,飄飄然的醉倒雲端,說道:「你們還有未知道的哩,我現在不是書僮了,承蒙公子看得起我,和我結為兄弟:「那漢子連忙拱手說道:「陳二公子,失敬,失敬。」江南樂不可支,道:「你們遠道而來,可有要我效勞之處麼?」他見別人稱他「公子」,他使也學主人的口氣,文縐縐的客套一番。

  那漢子道:「正想請你帶路,陳大公子想必在家。」江南道:「在,在,一定在家,我們是前兩個月才隨老爺辭官歸里的,你們的消息倒很靈通呀!」行在前頭帶路,剛剛跨出一步,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你們且等一等,咦,吹鬍笳的女子哪裡去了?」那些人聽江南一嚷,四下一望,果然不見了那女子,那漢子笑道:「這個女子想必是被嚇破了膽,所以急急忙忙的逃走了。陳二公子要找她麼?這事一點不難,待我們見了大公子之後,替你分頭尋找便是。」江南可覺得有點奇怪,這裡地勢平坦,有一座小山就在後面,若是那女子逃上小山,這一大群人塞在路口,斷無不見之理,若是往前面奔逃,那麼自己目力所及,也該發現,如今竟是蹤影不見了,那就除非是這女子也懂得輕功,趁自己講話這一小段時間,便跑出數里之外,要不然那就難解釋了。

  那班人簇擁看江南往村子裡走,江南本來有點不安,但聽得那班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誇獎他,又樂開了。說道:「你們曾上過念青唐古拉山,見過唐大俠夫婦,那你們知不知道我家公子和唐大俠還是親戚呢!」為首的那漢子道:「是麼?」江南道:「怎麼不是?公子的夫人正是外號冰川天女的唐夫人的侍女。哈。你們可別看輕了侍女,冰川天女是公主身份,它的這位侍女呀也是國中大臣的女兒呢:她不但知書識墨,精通劍術,還有她主人所賜的、冰宮獨有、世上無雙的冰魄神彈呢!」

  江南自小便有愛說話的習慣,在薩迦之時,衙門的差役送他一個綽號,叫做「多嘴的江南」,如今他雖已成年,多嘴的脾氣仍然未改。

  那為首的漢子與同伴們交換了一個眼色,微微笑道:「是麼,那妙極了!」江南一怔,正想問他怎麼是「妙極了」?但一看已到了家門,看門的王公公見江南帶了一大群人來了,好生驚詫,上前來問他,江南嚷道:「快去通報公子,說他在塞外的一群好朋友來了。」他興高采烈,不待陳天宇出來迎接,便自作主張,將那群人帶進家門內院,正跨上台階,忽見陳天宇站在上面,臉上神色,非常奇異!

  那為首的漢子哈哈笑道:「陳公子,你再也想不到咱們會這樣快的來拜訪你吧?」陳天宇怒道:「趙靈君,你意欲何為?」那為首的漢子道:「你有唐經天撐腰,我們敢怎麼樣,只不過想請你也嘗嘗刺穿琵琶骨的滋味罷了:「江南大驚喝道:「原來你們是我家公子的仇人!」飛身躍起,叉那漢子的咽喉,那漢子騰地飛起一腳,江南叫道:「好厲害!」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只聽得「蓬」的一聲,江南的屁股給他結結實實的踢個正看,幸而他剛才轉身得快,要不然給他踢中當胸,焉有命在。

  原來這個趙靈君乃是崆峒派的掌門人,六年之前,他們在西藏的扎倫城外,圍攻武當派的雷震子;恰巧被陳天宇與幽萍碰見,陳天字仗義拔刀,幽萍用冰魄神彈打傷了趙靈君的眼睛,後來唐經天也來相助,一手連發十三支天山神芒,將趙靈君和他的十二個師弟全部打傷,神芒穿過了他他們的琵琶骨,將他們的武功廢掉,逐出西藏。

  本來琵琶骨被穿,縱有良醫,也非得有十年以上的苦功,不得恢復,他們卻機緣湊巧,在一個波斯胡商之處買得千年續斷,又得本派一個功力極高的長老給他們續筋駁骨,並助他們練功還原原,不到五年功夫,他們竟已痊癒,武功更勝從前。

  這一役乃是崆峒派的奇恥大辱,他們自是不能忘懷。傷好之後,便欲報仇,只因唐經天夫婦武功實在太高,他們不敢輕易招惹,於是便揀個較軟的先來欺負,由北而南,找了一年,終於得江南替他們帶路,找到了陳天宇。

  江南爬了起來,陳天宇已經和那一大群人交上了手,但見劍氣縱橫,白刃耀眼,金鐵交鳴之聲聲,震耳欲聾,陳天宇苦守台階,不讓他們攻進。激戰中但聽得「嚓」的一聲,陳天宇刺傷了一個崆峒弟子,緊接看「嗤」的一響,趙靈君也撕裂了陳天宇的上衣。江南悔恨交集,連忙繞過後院,去請救兵。

  陳天宇劍法雖然精妙,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是被十三個崆峒高手圍攻,片刻之間,他又被趙靈君打了一掌,陳天宇勃然大怒,一劍橫披,趙靈君一閃閃開。這一劍卻削掉了他身後那個師弟的手指,趙靈君趁此時機,進掌一堆,陳天宇立足不穩,另一名崆峒弟子立刻補上一刀,正正砍中他的肩頭,血如泉湧。

  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罵道:「你們這班狗、狗強盜……」話未說完,便咕咚倒地,原來是陳天字的父親陳定基聞聲出視,剛好見看兒子受傷,又急又氣,罵了一聲,精神便支持不住了。

  趙靈君哈哈笑道:「你敢罵我,活該報應。好,將這老賊的琵琶骨也一併穿了!」陳天宇浴血苦戰,遮攔不住,業已有好幾個人從他身邊繞過,奔上台階,陳天宇氣得大罵,那幾個人正是要他生氣,越發放聲大笑。

  忽聽得一聲斥道:「誰敢傷害我的公公!」陡然間寒光耀眼,冷氣彌空,那幾個人嘴巴未曾合攏,笑聲忽然好似凝結一般,原來幽萍來得太快,他們雖然早有防備,但一時之間,措手不及,口中還是各被射進了一顆冰魄神彈,舌頭冷僵,那裡還笑得出。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2:57     標題: 第一回 抱恨冰彈御強敵 懺情毒箭插酥胸(2)

  幽萍「砰」的一聲,關上大門,一揚手又是幾枚冰魄神彈,這回趙靈君亦已及時發動,但聽得嗤嗤不絕的暗器破空之聲,接看是炒豆碎裂般的幾聱輕響,但見一團團的寒光冷氣,發散開來,好像撒下了一張霧網。原來趙靈君為了抵禦這種冰宮獨有、世上無雙的冰魄神彈,幾年來精練梅花針暗器,不待這冰魄神彈打到身上,便用梅花針將它挑破了。以趙靈君他們的功力,若被冰彈打中穴道,冷氣攻心,那自是難以抵禦,但若早早將它挑破,雖然那股奇寒之氣,亦足以刺體侵膚。但他們內功已有相當火候,卻可以熬得住了。

  趙靈君一舉奏功,又哈哈笑道:「你還有多少冰彈?要不要向冰川天女討救?」這冰魄神彈乃是冰川天女從冰宮下面的千丈冰窟之中,擷取冰魄精英,凝煉而成,幽淬下山之時,帶有百顆,經過了這麼多年,只剩下二十八顆,剛才又耗了十顆,而今所剩的不到二十顆了。但敵人卻有十三個之多,幽萍心中一凜,想把剩下的冰彈留作最後防身之用。略一遲疑,立即被敵人圍住。

  幽萍嬌叱一聲,早已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此劍非金非鐵,乃是萬年寒玉浸在幽谷寒泉之中所淬??的寒玉劍,雖然比不上冰川天女那把冰魄寒光劍,但揮動之際,也有一股寒光冷氣,隨之而出,若是末練過內功的人,自亦禁受不住。

  幽萍冰劍一展,倏的便是一招「萬里飛霜」,再緊接一招「千山落葉」,這兩招威力奇大,端的好似霜雪紛飛,充滿隆冬肅殺之氣,令人肌膚起粟!趙靈君急忙搶步上前,大袖一拂,湯開了幽萍的冰劍,但陳天宇乘機反攻,亦已與幽萍會合一處了。

  兩夫妻並肩一立,勇氣倍增,展開了冰川劍法,聯劍拒敵,趙靈君這一夥人在迫切之間,竟是攻不上去。但幽萍到底功力尚淺,所倚仗的只是冰魄玉劍,而今冰彈不敢使用,寒玉劍的威力在圍攻之下又不能盡量發揮,時間一久,便漸漸感到有點難於應付。

  陳天宇功力稍深,只是他受傷在先,苦戰多時,亦早已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崆峒派弟子一輪急攻,迫他們退上了兩級石階,幽萍覷準一劍剌出,只差半寸,沒有刺著趙靈君,卻被另十名崆崆峒弟子乘機掃了一掌。幸而幽萍閃避得快,僅僅給他的掌鋒在肩頭沾了一下,但卻因此又被他們攻上了兩級石階。

  趙靈君冷冷說道:「你們願被刺穿琵琶骨還是願被割掉首級?」陳天宇與幽萍對望一眼,兩夫妻心意相通,一瞥之間,便各自從對方的眼光中體會出來,兩人均是想道:「死為連理,又有何懼懼?」心中坦然,拚死拒敵,霎時間,但見寒光砸地,劍氣如虹,竟然把趙靈君這一夥人迫下一級石階。

  兩夫妻雖然同心合力,鼓勇反攻,可惜已是到了強弩之末,沒多久,又被趙靈君他們連連迫退退,而且一連便退了三級石階。

  就在此時,陳天宇忽覺空氣中有縷縷異香,沁人如酒。陳天宇心中一動:「哪裡來的魔鬼花香香?」他在西藏時,曾聽得一位武術異士龍靈矯說過,在喜馬拉雅山的冰谷之中,有一種花名叫阿修羅花,「阿修羅」即是焚語中的「魔鬼」之意,故此又名魔鬼花。尋常人嗅到魔鬼花的香氣,立即昏迷不醒。即算內功有根底的人,久聞花香,也會筋酥骨軟,如醉如癡,多好的武功,也發揮不不出來了。龍靈矯就曾有一次為此花所迷,被尼泊爾武士擒去。

  這時趙靈君他們亦已發覺異狀,冷笑道:「原來陳公子還懂得用江湖上下三流的迷香!但你可看看錯人了,我們豈是懼迷香之輩!」

  話猶末了,忽聽得陳天宇一聲叫道:「快發冰魄神彈!」幽萍反身一躍,跳上三級石階,一抖手將滿握冰彈用天女散花的手法,反射各人的穴道,趙靈君仍然用梅花針去打冰彈,可是冰彈雖然破裂,那寒氣卻陡然間加濃了數倍,趙靈君功力最高,亦自牙關打戰,皮膚如割,幾個功力稍弱的竟自被凍得昏迷地上,趙靈君大吃一驚,不懂他的功力怎的忽然大減。原來他們吸進了魔鬼花香,真氣運轉受阻,此消彼長,自是感到冰彈的寒氣加濃了。

  陳天宇和幽萍曾得冰川天女傳授心法,不畏奇寒之氣,而且他們早有準備,冰彈一發,立即閉了呼吸,搶下石階。運劍急攻。這時趙靈君他們筋麻骨軟,冷得抖個不停,哪裡還能抵擋,霎時間有四五個人中劍倒地,趙靈君亦被削去了兩隻手指。趙靈君急忙指揮撤退。未受傷的和輕傷的各自背起重傷倒地的人,越牆逃跑,陳天宇與幽洋大獲全勝,可是卻勝得糊里糊塗,莫名其妙!

  幽萍插劍歸鞘,揮袖生風,拂散了那陰寒之氣,撕下了一幅衣襟,替丈夫裹傷,說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暗中助了咱們一臂之力?嗯,你痛不痛?」陳天宇道:「幸好沒傷著骨頭。咦,那阿修羅花的花香來得真是奇怪!」幽萍正想問什麼是阿修羅花,忽見江南一拐一拐的跳躍出來,滿瞼惶恐之色,叫道:「公子,我誤引你的仇人到家,請公子處罰。」陳天宇眉頭一皺,道:「以後小心一些!快叫家人來打掃庭院:洗乾淨地下的血跡。剛才的事,不要向外面亂說。」

  江南應了一聲,忽然好像僵了一般。走了眼神向看院子的一角望去,這時那股由冰魄神彈發散出來的冷霧已隨風而散,幽萍跟看江南的眼光望去,只見牆角一棵槐樹之下,坐看一個罩看面紗的少女。手上拈著一朵枯萎了的花朵。花朵紅白兩色相間,十分奇特,幽萍從前所住的冰宮之中,什麼奇花異草都有,可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花!幽萍心中一動:「莫非這就是阿修羅花?」但見那少女垂首胸臆,頭髮散亂,抖個不停,花瓣一片片的落在地上,似是禁不住那股餘寒,看來快要凍得僵硬了。

  江南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就是她,她!吹鬍笳的那位姑娘!」陳天宇「噫」了一聲,幽萍急忙跑去,掏出一顆可以御冰雪奇寒之氣的陽和丸,走到那少女的身邊,柔聲說道:「多謝姐姐幫我們打退了敵人。」心中充滿感激之情,將陽和丸送到她的口邊,正想揭開她的面紗,教她服食。那少女忽然一躍而起。發出一聲裂人心魄的怪笑,驀然間只聽得幽萍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胸口插看一支黑漆發亮的短箭,箭尾兀自顫動不休!

  這霎時間,陳天宇驚得呆了,只聽得那少女狂笑道:「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永遠得不到了!」

  陳天宇飛身一掠,一招「飛鷹撲兔」,凌空撲下,抓看那少女的肩膊,顫聲喝道:「你,你是誰?為什麼下此毒手?」他惡戰之後,又吸了魔鬼花的香氣,木來就已神疲力倦。這麼用力的一撲,登時肩上的傷口裂開,立足不穩,拖著那個少女一同跌在地上。

  那少女倏的將面紗撕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凝視看陳天宇不作一聲,陳天宇如遇鬼魅,失聲叫道:「你,你是桑璧伊!」那少女忽地狂笑,半晌說道:「不錯,你認得我了,你未婚的妻子來找你了,咱們一同去吧!」

  驀然間又拔出一支短箭,向陳天字的咽喉一插,江南大叫一聲,哪來得及。

  陳天字面如死灰,心中歎道:「冤孽,冤孽!」瞑目以待,忽聽得「波」的一聲,陳天宇睜眼看時,只見那支短箭並非插在自己的咽喉,而是插在那少女的胸口。

  只聽得那少女歎了一口氣,嘶聲說道:「天宇,你好!你不願與我同走,是也不是?好,反正我已把她殺了,就讓你獨自在世上傷心吧。嗯,天宇啊,你讓我再替你結一結鞋帶。」聲音越說越弱,身軀好似一根蘆葦般的折了下來,伏在陳天字的膝下,雙手按著他的長靴。

  這這罩著面紗的少女,正是以前薩迦土司的女兒桑擘伊。陳天字的父親陳定基以前做薩迦宣慰使的時使的時候,被土司威迫,替兒子定下了土司的女兒。這門親事,陳天宇一向是不承認的,他並曾為此逃為此逃婚。後來土司給一個藏族少女芝娜刺死,婚事就不了了之。想不到在陳天宇南歸之後。桑璧伊竟萬里迢迢的來尋覓他。她本來是要將陳天宇也一齊刺死的。臨到下手之際,忽然不忍,又讓他活下來了。陳天宇輕輕將桑璧伊的屍體搬開,一看鞋帶已經松亂,原來西藏的風俗,少女替男子結鞋帶,就是以身相許的意思,以前桑璧伊在土司衙門,曾經替陳天宇結過一次鞋帶,那時陳天宇還未知道這個風俗。桑璧伊對婚約念念不忘,至死也要做他的妻子,在臨死之前,她仍然要再替他結一次鞋帶。

  陳天宇抽出腳來,伸手一探,桑璧伊早已氣絕。在這樣陰慘慘的氣氛中,血液都冷得好似要凝結了,他急急忙忙的跑到妻於身邊,但見幽萍雙目緊閉,面上沒有半點血色。她肩上的衣裳早已被桑璧伊撕裂,肌肉瘀黑一片,陳天宇一看那支毒箭正插在胸口,試想連肩膊手臂都已僵硬,那胸口是人身致命所在,被毒箭插入,焉能不死。陳天宇呆若木雞,乎的拔出劍來了,回轉劍鋒,同自己的咽喉便是一劍,他經歷了兩番情劫,真是不願在這世上獨自傷心了。

  江南正在他的身邊,手急眼快,一腳飛起,將陳天宇的長劍踢飛,叫道:「公子,你看,少奶的頭還會動呢!」陳天宇一看,幽萍的頭髮在地上隨風微拂,神志稍清,心中想道:「不錯我還應該盡力而為。」於是叫江南進內把解毒的膏丹丸散都拿出來,他不敢拔起這支毒箭,只有緊緊的握著妻子雙手,但覺妻子脈如抽絲,雖然微弱之極,好在還未完全斷絕。

  過了一會,江南將各種各樣解毒的藥都出來,陳天宇選了兩種幽萍從冰宮之中帶來的丹散,給她內服外敷,再給她輕輕推拿,阻遏那毒氣的發散,過了好久,幽萍雙眼微啟,口唇開闔,陳天宇將耳朵湊近她的口邊。只聽她低聲說道:「不要難為她!」指的當然是桑璧伊。

  陳天宇一陣難過,道:「她已死了!」幽萍道:「不要恨她,用妻子之禮將她埋葬了吧。我若死了,便請你將我埋在她的墓邊!」

  陳天宇咽淚說道:「不,萍妹你不會死的。」這時屋內人聲如沸,陳天宇心亂如麻,問江南道:「老爺怎麼樣了?」江南道:「被嚇得病倒了。」陳天宇抱起妻子,將她送回臥房,再去探視老父,忙個不了。幸而陳定基只是因為年老體弱,受驚成病,並無大礙。

  陳天宇一連數日,衣不解帶,在病榻旁邊服侍妻子,桑璧伊的毒箭不知是用什麼毒藥淬煉的,其毒無比,雖有冰宮靈藥,也只能阻止傷勢不再擴大,幸好陳天宇得唐經天指點過正宗的內功心法,每日早午晚三個時辰,都以上乘的內功配合冰宮靈藥為她療傷,而幽萍的武功根底又甚堅實,這才一天拖過一天,到了第四天她才能夠略進流體食物,脈息也較前粗了一些,但病情仍是極為危險。

  陳天宇一邊照料父親,一邊要看護妻子,當真是累得心力交疲。這一日幽萍神智稍稍清醒。見陳天宇面色憔悴,幽幽歎道:「累得你這個樣子,真不如我死了還好。冰宮的靈藥也不能解毒,想來不會有哪個醫生醫得好了。這幾年我享盡了福,即使早死也是瞑目的了。」陳天宇道:「別胡思亂想,你死不了!」他雖然說得似有把握,其實乃是安慰病人,心中實無良法。幽萍忽道:「桑璧伊的墓你給她造好了沒有?」陳天宇道:「前兩天我已經叫江南督工修好了。」幽淬道:「她雖然狠毒,卻是一片癡情。你不可虧待她。」陳天宇道:「我已依照你的吩咐,禮葬她了。」幽萍道:「很好,那麼將來我在泉下與她相見,亦可安心。」陳天宇道:「你為了我,不要再說這些令人心碎的話好嗎?有冰宮靈藥,加上你我本身的功力。縱然一時之間不能痊癒,總還可以保得住性命。」幽萍慘笑道:「那你天天對看一個僵臥的病人。你不心煩,我也心煩了!」歇了一歇,又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這件事情?昔年唐經天初上冰宮的時候,替我們的公主和幾個貼身侍女都做了一副嵌名的對聯,他給我做的嵌名聯是:「幽谷荒山,月色洗清顏色:萍梗蓮葉,雨聲滴碎荷聲。」想來我當真是只合住在幽谷荒出的,給你帶到這繁華的塵世,反而要累得你他日聽雨碎荷聲,為我傷心一世!「陳天宇傷心欲絕,忽地瞿然一省,破涕為笑,叫道:「對啦,我怎沒有想起?江南,江南!」

  幽萍道:「你想起什麼。」陳天字道:「唐經天,天山雪蓮!幸虧你提起他:天山雪蓮能解百毒,還怕什麼?」幽萍苦笑道:「天山離這兒多遠?」陳天宇道:「快馬來回,最多不過半年。在這半年我悉心替你調治,病情最少不會惡化!」這時江南已經匆匆跑來,在病榻之前垂首侍立,神情惶恐之極。

  陳天宇道:「江南,我求你兩件事情。」江南「哎喲」叫道。士公子你這樣說,當真是要折殺我了。你待我這樣好,有什麼事但管吩咐,水裡火裡,江南決不皺眉!「陳天宇道:「有勞你到冰宮一次,同唐大俠討一朵天山雪蓮回來。」江南因為這次的賊人是他引來的,公子雖然沒有責怪,他卻是內疚於心,無刻安寧,此時聽得陳天宇要他去求取天山雪蓮,知道定是給少奶解毒療傷,不禁大喜道:「公子放心,江南定能給你辦到。」陳天宇道:「山長水遠,一路上你須得小心才好。」

  江南道:「這個自然,路上若碰見響馬截劫,我避得開便避,避不開和他們拚命便是。」陳天宇道:「這個我倒並不擔心。雖說路途不靖,盜賊甚多,但一來你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二來你的武功這幾年甚有進境,雖然未足與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抗衡,二三流的人物與一般的向馬賊料想你自己也可以應付了。最要緊的是不可惹事。」江南道:「好啦,我就裝作一點不懂武功,別人打我罵我,我也不還手便是。除非他真的打得我禁受不起。」陳天宇皺皺眉頭,說道:「別人也沒有無緣無故打你罵你的道理。你發願不肯惹事,這個很好。」歇了一歇鄭重說道:「我還要求你一件事情。」江南道:「你吩咐罷,江南無有不依。」陳天宇道:「你要緊記著這兩句話|」頓了一頓,江南急不及待的問道:「什麼話?」陳天宇道:「逢人但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江湖上什麼奸險的小人都有,你愛說話的老毛病可得要改一改。」江南面上一紅,尷尬說道:「到了路上,別人問我兩句,我答一句。別人問我十句,我答兩雙。若然他的道路不對,我就裝聾作啞。決不敢壞了公子的大事。」幽萍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串,也禁不住在病榻上噗嗤一笑。江南道:「現在尚在家中,我多說幾旬無妨。少夫人你放心,到了路上,我便變了個鋸咀的葫蘆!」陳天宇微笑道:「你對我一片忠誠,我很感激。你早已不是我的書僮,以後不必再叫我做公子了。」江南道:「待我取得天山雪蓮之後,再改稱呼吧。公子,你還有什麼吩咐?」陳天宇道:「只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容你在路上打聽,那就是金世遺的消息。」說罷取出了二百兩銀子給他做路費,並且將自己從西藏騎回來的大宛名馬給他做坐騎,送他出了村子,一再叮嚀,這才揮手告別。

  江南一路上緊記看陳天字的吩咐,果然不敢多說半句閒話。他快馬加鞭,每日一清早便動身,天黑了才投宿,五天的時光,便趕了一千多里的路程,心中盤算道:「像這樣的趕法,用不了半年時光,最多四個月便可以回來了。」哪知在第六天使碰到一件意外之事,幾乎令他送了性命。正是:江湖向是多風浪,那可人前強出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4:00     標題: 第二回 天旋地轉不知處 柳暗花明遇故人(1)

  這一日江南仍是照往常一樣,一大清早露水未乾便即跨馬登程,馬不停蹄,跑了半天,已是中午時份,烈日當空,他的座騎雖是大宛良駒,口中亦已吐出白沫,江南也感到焦渴不堪,正想找一處陰涼的地方歇歇,路邊恰懊有一座涼亭,涼亭裡還有人賣茶,江南心道:「人縱不果,馬亦累了。我且歇歇再走。」將馬繫好,便進涼亭喝茶。

  這座涼亭乃是磚石建築,甚為寬敞,兩邊還有兩條石柱,紅木欄杆,江南心道:「中原之地到底不同,這座涼亭就要比西藏有錢人家的屋子還好。」賣茶的老頭兒給他泡了一壺香片,江南一喝,嘖嘖讚好,問道:「這是什麼地方?」那老頭道:「這是東平縣的平湖鄉。」江南道:「啊,原來是山東境了,附近有個平湖,是嗎?」那老頭兒道:「這位小哥,你敢情定到過這裡的?」

  江南心頭一動,想道:「原來我已到了她的家鄉。」腦海裡浮出一個少女的影子,那是楊柳青的女兒鄒絳霞,楊柳青那一年帶女兒到回疆和西藏去找唐曉瀾,江南和她在路上結識的,一算已經有五個年頭啦。江南想道:「黃毛丫頭十八變,幾年不見,這小丫頭大約已經長成了一個會怕羞的妞妞了。」鄒絳霞比江南小兩歲,和他相識時還是個頑皮的小姑娘,和他很談得來,臨別之時還會將她家鄉的地址告訴他。

  江南想道:「要不是我身上有事,真該去看一看她。」想向那賣茶的老人探問,但立即又記起了陳天字的囑咐,不敢多問。支支吾吾的和那老頭搭訕了幾旬,便自顧自的低頭喝茶。

  江南愛說閒話已成習貫。忍著不說,十分難受。啜了一口茶,抬起頭來,只見那匹馬還在喘氣,只好無無聊聊的四面張望,打發時光。眼光一瞥,忽見東邊的石柱上有一道刀痕,再一瞧西邊石柱上又有一個掌印,江南奇怪極了,好幾次話到口邊,想問那個賣茶老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每一次都強行忍住,嘴唇開闔,有如患病一般。

  那老頭兒瞧看它的神情,笑嘻嘻的走過來道:「客官,你瞧看這刀痕掌印定然奇怪得很,嗯,那一天呀。真是嚇死我了!」江南心道:「這是他自己要向我說的,可算不得我多嘴嚼舌。」

  於是睜大眼睛看他,靜待他往下續說,卻不料那老頭兒又不說這件事了,卻道:「客官你的茶涼了。要不要我給你再泡一壺?」江南道:「也好。」那老頭兄道:「我就是有個愛說話的老毛病,不管客人愛不受聽,我一扯就扯開了。不過這兩天來的確有許多人問我這件事。」江南忍不住道:「到底是什麼事?你快說呀:「那老頭兒又嘻嘻的笑道:「客官,你的茶涼了!」江南驀然一醒,掏出了一把銅錢道:「茶資先付,慢點再泡不妨。你先說那樁事情!」那賣茶老頭兒道聲:「多謝」,將錢收下,這才慢吞吞的說道:「客官,我看你像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江南記起了陳天宇的吩咐,心中一凜,忙道:「你看錯了,我只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那老頭兒側著頸項瞧了江南一眼,笑道:「那麼算是我走了眼了,好吧,從這條路來往過的人,不管是走江湖的也好,做小買賣的也好,一定聽過這個名字,那是在三十年前咱們東平縣第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江南噗嗤笑道:「三十年前,我還未出世哩!」猛然想起,不可太多說話,連忙「噓」了一聲道:。「喂,閒話少說,你說那樁事情。」那老頭兒笑道:「這不是閒話,我說給你聽,三十年前咱們縣裡有個鼎鼎大名的人物,這個人地做過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名叫、名叫……」江南忍不住接口道:「鐵掌神彈楊仲英。」那老頭兒笑道:「對啦!所以找說你一定聽過這個名字,果然不錯!」手中的大蒲扇搖了一搖,甚為得意。

  江南忍不住又道:「楊仲英早已死了多年,這樁事難道還與他有甚相干?」話說出口,這才想起不妥,自己剛剛說過不是走江湖的人,卻怎會對江湖上的事情這樣熟悉?那老頭兒卻並不挑剔他,往下續道:「就是和鐵掌神彈有關,鐵掌神彈雖然死了,他還有個女兒叫做、叫做——」這回江南拚命忍看,不再搶看說了,那老頭兒想了一想,道:「她叫做楊柳青,可是咱們當然不敢叫她這個名字,她喜歡人家叫地做大小姐,她嫁了人做了媽媽,縣裡的人個個還是叫她做楊大小姐。」

  江南心道:「這位老頭兒囉哩囉唆,說了半天還未說到正題。」他埋怨別人,卻想不起自己也有這個毛病。那老頭兒歇了一歇,繼續說道:「那一天楊大小姐和它的女兒上墳回來,在這涼亭裡喝茶,嗯,我忘記告訴你,這個涼亭就是楊仲英生前捐錢起的。你看用的青磚碧瓦,都是上等材料呢。老漢現在得以在涼亭裡賣茶為生;飲水思源,還真該感謝他。」

  江南聽到楊柳青和它的女兒前幾天在這裡坐過,心頭一跳,催那老頭兒說道:「後來怎麼樣?」那老頭兒道:「她兩母女在這裡和我閒談,說起楊仲英生前的事,楊大小姐還答應再捐一筆錢給我做修整費用。」江南皺眉道:「就是說閒話嗎?」那老頭兄道:「說呀說的,有一個大和尚走了進來,我談得高興,還沒瞧見他是幾時來的呢。後來看到楊大小姐神情不對,這才發現。原來那大和尚就坐在她的面前,賊忐忐的一對眼睛盡瞧著楊大小姐。她女兒道:「媽,這個和尚邪門,你看他那對眼睛。」楊大小姐忽然站了起來,道:「王老頭,我給你這個涼亭留下一點記號!」呼的便是一柄飛刀??「那老頭兒說得有聲有色,江南嚇了一跳,緊張問道:「楊柳青一柄飛刀就把那和尚殺了?」那老頭兒道:「不,她一柄飛刀就在這柱上留下了這一道刀痕。」江南鬆了口氣,心道:「這楊柳青的脾氣真得人驚,誰人若是要了它的女兒,有這樣一位外母,可夠他受的了。」又想道:「她這樣飛刀揚威,當然是給那大和尚瞧瞧厲害的了。」於是再問那老頭兒道:「那大和尚又怎麼樣呢?」

  那老頭兒道:「那大和尚一聲不響,也站了起來,忽然向這面的石柱一掌擊下……」江南叫道:「啊,原來這個掌印就是那和尚留下的!」那老頭兒道:「和尚一掌擊下,這才冷冷向我說道:「我也給你這涼亭添一點記號。」說罷就走。楊大小姐將他喝住……「江南道:「打起來了。」那老頭兄道:「吵起來了。」江南道:「吵些什麼?」那老頭兒道:「他們的話好像連珠炮一樣,好些字眼我聽到了都不曉得是什麼意思。像什麼梁子呀、瓢兒呀、青子呀……不過揣摸那個意思嘛,好像兩人本來就是有仇的。後來楊大小姐說了一句:「我準定依期在家候教便是!」這句話我可聽得清清楚楚。「江南忙道:「你可聽得她說的是什麼時候嗎?」那老頭兄道:「這個可沒有聽清楚。」

  江南心中一動,想道:「照這樣說起來,那和尚定是與她約好日期,要登門挑釁了。糟糕,這和尚的掌印入石三分,看來和尚功力要比楊柳高得多。呀,我去不去助她們母女一臂之力呢?可惜不知道日期。」

  心中正在七上八落,一時想起陳天字的吩咐,一時又想起鄒絳霞和他的交情,正自躊躕莫決,忽聽得腳步聲響,又來了兩個過路的客人,那老頭兒雖然正是說得高興,也只得拋下話頭,去招呼客人。

  這兩個客人腰掛卻刀,一進來就大喇喇的將兩吊銅錢擱下來道:「老頭兒,這是賞給你的茶錢。」出手比江南更為豪闊,那老漢笑得咧開了嘴,說道:「謝大爺厚賞,這怎麼敢當?」先踏進涼亭的那個客人道:「別多話,快收下。我問你,這兩天有什麼陌生人經過沒有?」那老頭兒道:「有一個和尚。」正想再說一遍那樁事情,那客人卻緊接著又問道:「除了和尚還有什麼人?」老頭兒眼睛一??,道:「沒有什麼人。」那客人道:「可有什麼人打聽到楊家去的路沒有?」老頭兒笑道:「咱們縣裡的人誰都知道楊家,何須打聽道路?」那客人「唔」了一聲,道:「泡一壺雨前茶來。」

  這兩人就在江南對面坐下,其中一個道:「我真不明白,咱們的舵主何必這樣小題大做。」江南心中一動「只見那兩個人的眼光也正向看他溜過來,江南忙端起茶碗喝茶。那兩個人見江南只是個毛頭小憋子,而且傻里傻氣的,放下了心,改用江湖切口談話。江南對江湖上的切口也懂得一些,但聽得那個胖的說道:「一個婦道人家,所仗的不過是父親遺下的威名,有何難以對付?咱們的舵主,卻看得那麼嚴重。」那瘦的道:「就因為她父親以前是九五省的武林盟主,到處都有淵源,這幾天來,那婆娘豈有不邀人來助拳之理?老實說,我還替咱們的舵主擔心呢,何必趁這趟渾水?若是給那大和尚連累了,反而是偷鷂不看蝕把米呢!」

  那胖的道:「這你就不知道了,若是打倒了楊家,山東道上,就是咱們的舵主唯我獨尊啦。你知道那大和尚是什麼人嗎?」那瘦的道:「不知道,正想問你。」

  那胖的道:「找也不知道他的法號。不過聽舵主說,這個和尚連唐嘵瀾也要忌憚他幾分,想必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你看他在這柱上留下的掌印,功力多深!」那瘦的道:「雖然如此。要對什鐵掌神彈的後人,可絕不能有絲毫輕敵之心,咱們還是分頭邀人去吧!」

  那兩個漢子,勿匆忙忙的喝了茶,便跨馬走了,一個向東,一個向西。江南這時心意已決,自思自想道:「公子常說,咱們學了武功的人,便該行俠仗義,何況是我的老朋友遇到危難,我江南雖然未必對付得了那個大和尚,但最少也可以助她們一臂之力。」於是也便匆勿的將茶喝了,同賣茶的老頭兒打聽去楊家的路。

  那老頭兒笑道:「我早猜看了,原來你果然是要到楊家助拳去的。」江南道:「你怎能知道?」

  那老頭道:「我看的人也看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壞人,不是壞人,那還有不幫忙鐵掌神彈的後人之理?老實說,這兩天來已經有不少人向我問路,準備到楊家去助拳呢。我瞧看那兩個傢伙不是好東西,剛才我故意不說。」江南給他一捧,又樂開了,於是給了他一把茶錢,問清楚了道路,便即跨馬登裎。

  道路平坦,江南東張西望,那兩個漢子的背影尚隱約可見。江南跨上馬背,心中想道:「那瘦的好像機靈些,我且去追那胖的。」嚓的一鞭,打得那匹大宛良駒揚蹄疾走,不過一盞茶的時刻,就追到了那個胖的背後,江南大聲叫道:「喂,你剛才在茶亭裡,丟失了東西啦!」

  那漢子勒住了馬,滿面懷疑的道:「我丟失了什麼東西?」江南道:「你瞧,這不是你丟失的荷包,」雙馬並轡,江南握著的拳頭突然張開,倏的向他脅下一抓,這一手「大擒拿手法」是唐經天有一天高興親自教他的,厲害非常,江南見那漢子毫不在意,滿心歡喜,但聽得「嗤」的一聲,江南一抓撕下了那漢子的一幅衣襟,卻未曾將他抓下馬來,說時遲,那時快,那漢子反手一點,江南卻「咕咚」一聲。翻下馬背。那漢子哈哈笑道:「你這小鬼頭在我面前賣弄手腳,當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孔於面前賣文章了——」江南躺在地上,兩眼翻白,哼哼唧唧,那漢子冷笑道:「如此膿包,還居然敢暗算大爺,哼,真是丟人現世:快說實話,是誰派遣你來打探消息的?」江南說話有如蚊叫,那漢子道:「你不過給我點了你的穴道,又不是拆了你的骨,剝了你的反,怎地便痛得說不出話來?你再裝蒜,我就當真把你弄啞,叫你一世不能說話?說大聲點!」江南仍是哼哼唧唧,說話含糊不清。那漢子大怒,跳下馬背,走近江南,便待一手將他抓起。

  那料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江南突然一躍而起,雙指一彈,那漢於做夢也料不到,江南中了他的重手法點穴之後,居然能夠反擊,未曾叫得出聲,便倒下地了。江南大笑道:「你的點穴法比我的差得遠呢!」

  原來江南以前會被崆峒派奇士黃石道人強迫為徒,在他門下學過七天,只學得一樣顛倒穴道的功夫,那漢子的武功本來比江南略勝一籌,偏偏他用到點穴功夫,恰懊被江南施展所長,一下子就將他制住。

  江南睨著他笑道:「你說過的話要不要我給你重覆一遍?是誰差遣你去請人的?快說實話,若有半句不實,我拆你的骨、剝你的皮!」說到後來,聲色俱厲,完全是學那漢子剛才的口吻。

  那漢子氣得發昏,閉嘴不答。江南道:「好,就讓你先嘗嘗我點穴的滋味。待你嘗到夠了,我再給你拆骨剝皮!」那漢子忽覺體內似有無數小蛇亂咬,痛得他死去活來。當真是拆骨剝皮亦不過如是。原來江南這一手點穴法即是金世遺以前教他的,金世遺的點穴法傳自毒龍尊者,獨創一家,在各派點穴手法之中,最為古怪,也最為厲害,共有七種不同的手法,功效各各不同,江南這一手乃是最易學的一種,學的人不必有深湛的功力,可是卻已叫那漢子禁受不起。

  江南看那漢子在地上滾來滾去,甚為不忍,小道:「這廝倒是條硬漢子,他若不說,我只好將他放了。莫不成我還真會拆他的骨剝他的皮麼?」心念方動,忽聽得那漢子叫道:「我願說啦。」江南大喜,衝口說道:「真是膿包!」說出之後又怕他再硬下去,急忙改口說道:「雖是膿包,能屈能伸,也算個大丈夫!」說話前後矛盾。給旁人聽到,定然笑甩牙齒,但那漢子痛得厲害,哪裡還會去取笑他,趕忙說道:「小爹,你快問吧,你問一句,我答一句。」江南道:「誰差遣你去請人的?」那漢於道:「我們的舵主。」江南道:「呸,誰識得你們的舵主?到底姓甚名誰?」那漢子道:「郝達三。」江南「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泰山派的掌門人,那是山東道上二流的角色!」

  其實江南根本就不知道有一個「泰山派」,更不知道郝達三的武功底細,不過,他以前曾聽得陳天宇與蕭青峰談論,說是武林中派別雖多,卻以少林武當兩派人才最多,聲望最高。其次則是峨嵋、青城兩派,除了這四大派之外,天山派弟子雖然不多,但每一代都有傑出的人物,隱隱然有領袖群倫之概。不過因為天山派僻處西陲,對中原武林的糾紛極少參與,故此天山派可說是獨樹一幟,不在四大宗派之列。江南一聽這個泰山派並無名氣,為了表示自己是個熟悉武林情況的大行家,便信口胡謅,罵郝達三是山東道上的二流角色。其實郝達三雖然遠遠不足與少林武當等派的掌門人相比,在山東道上卻的確是個數一數二的人物。

  那漢子見江南如此蔑視他的舵主,當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可是被他的點穴法所制,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聽得江南又問道:「你們邀請了些什麼人?」那漢子道:「我們的舵主交遊廣闊,邀請的人多著哩,我也不全都知道。」江南道:「就你知道的說,」那漢子道:「有白馬杜平、金刀鄧茂、盤龍拐許大猷、震山幫幫主趙鐵漢等等。」這些名字,江南一個都末聽過,「哼」了一聲道:「全是三匹沛的角色!」那漢子道:「你所問的。我都說了,哎喲,你,你——」金世遺教江南的這一手點穴法,被點了穴道之後,時間愈久,便痛得愈為厲害,那漢子禁受不起,額上的汗珠,好像黃豆般大小,一顆顆淌了出來。江南瞧看不忍,說道:「好,最後再問你一件事情,你們與楊家的約會,定在何時?」那漢子道:「就在今晚!」江南嘻嘻一笑,伸手在他背上一拍,那漢子的痛楚立時消失,可是仍然不能動彈,而且連話也說不出了。原來江南只是將那獨門的點穴法解了,卻另外用一般的點穴手法,點了地的麻六和啞穴。江南將他擺佈得服服貼貼之後,毗牙裂齒的笑道:「你好好的睡一覺,待我查清楚了你所說的都是實話之後,再回來放你。」將他提起,一把拋入草堆,還怕給人發現。,再取了一堆乾草,將他蓋得密密實實,這才走了。

  江南一路走一路想道:「好在便是今天晚上,那麼我就為楊柳青母女耽擱一天,也誤不了公子的大事。」他可沒有考慮到若是打敗了又怎麼樣,心中所想的只是那個俏皮的小姑娘。傍晚時分,他到了楊家莊外,但見好大的一座莊院,在山坡上依著山勢建築。楊家背出面湖,山巒起伏,湖平如鏡,風景甚佳,江南小道:「怪不得絳霞這小姑娘長得那麼秀氣。」山路崎嶇,不便策馬登山,好在江南的坐騎乃是久經訓練的大宛良駒,便即將它放了。那馬自在湖濱吃草,江南則在暮色蒼茫之中,悄悄的從側面僻靜之處登山,心中想道:「這小妮子一定想不到我會來給她助拳。哈哈,患難之時,始見朋友,我江南本就是一條漢子!」想到得意之處,自言自語,幾乎要笑出聲來。

  山嵐秀草沒脛,江南正在行走,忽聽得背後有沉重的腳步聲,江南在草堆中一伏,側耳細聽,但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三哥,你怎的會看了人家的道兒,被埋到草堆裡面去了?我真不相信那小子居然有這等功夫。」江南一聽,似是今日在茶亭上所遇的那個瘦長漢予,便在草堆裡偷偷張望出來,只見來的共三人,一個鐵塔般的大漢走在前頭,剛才被他拷問的那個胖漢走在中間,他的同伴,那個瘦長的漢子走在最後。那胖漢滿面通紅,身上還黏看許多草屑,聽他們所說,原來是那個瘦漢子聽到他在草堆裡的呻吟之聲,將他救出來的。至於那個鐵塔般的漢子,大約是瘦漢請來助拳的。

  那胖漢給他的同伴嘲笑,甚是尷尬,半晌說道:「你別看輕了那個小子,那小子是身懷絕技,點穴功夫的神妙,世上只怕再找不到第二個人!」他將江南的武功大大誇張,用意不外替自己解窘。江南一聽可樂開了,心道:「這傢伙還算識貨,我剛才實是不該將他那樣折磨。」那瘦漢道:「這麼說,你竟是心服口服了?」那胖漢道:「技不如人,豈容不服?據我看呀,不但你我不是他的對手,就是咱們的幫主出手,也未必准嬴!他口氣好大,說咱們的幫主也不過是二流角色呢!」那鐵塔般的漢子乃是震山幫的幫主趙鐵漢,他和泰山幫主郝達三是最好的朋友,聽得勃然火起,「哼」了一聲道:「那小子問你邀請什麼人,你提到我的名字沒有?」那胖漢道:「第一個就提你老,他說」呀,我可不敢轉述。「趙鐵漢道:「大約是在罵我吧?是他罵的,與你無關,說吧!」那胖道:「罵倒沒有罵,不過他說你們都僅不過是三四流的角色!」趙鐵漢大怒道:「哼,我若遇見了他,拆他的骨,剝他的皮!」

  忽聽得草叢中有人「咭」的一笑,原來江南聽得那胖漢對他大捧特捧,終於忍耐不住,從心底裡笑出來。那胖漢叫道:「呀,就是這個小子!」

  趙鐵漢大喝道:「好,我且看你是幾流角色?」別看他身體魁梧,跳躍卻是甚為靈活,聲到人到,呼的一聲,便向江南痛擊,江南一個轉身繞步,反手一點,嘻嘻笑道:「你怕不怕我世上無雙的點穴功夫?」笑到一半,便已笑不出來。原來趙鐵漢的外家功夫在北五省數一數二,拳似鐵錘,掌如利斧,那容得江南近身,江南點不中他的穴道,反而給他的掌緣削了一下,痛得有加刀割。那漢子看得陰陽怪氣的笑個不停,那胖漢道:「人家的絕技還未出呢,你看人家能夠和趙幫主拚到三十招,這點能耐,就比你強!」

  江南的武功其實與趙鐵漢相去頗遠,不過,唐經天、金世遺、陳天宇等人,都曾零零碎碎的指點過他一些功夫,雖然不能整套的運用出來,但他所學的都是上乘武功,一鱗半爪,已足以駭人耳目。趙鐵漢初初和他交手,未知他的深淺,又聽得郝幫主的手下人說得他的點穴法那末神奇,心中方有點懼意,但恐為他所敗,落不下台。故此在開頭的十餘廿招,還真不敢和江南搶攻,只仗著剛猛的掌力來防備江南欺身偷襲。

  待到三十招過後,趙鐵漢已試出江南的功力,大為奇怪,心中想道:「這小子的功力只配做我的徒弟,但他那精奇的手法,卻比我的師父還強,這是什麼道理?」這時他已自知立於不敗之地,但也還有點忌憚江南那些古怪而又每招不同的武功,待到再過了三十招,但見江南來來去去都是那麼幾手,不禁啞然失笑,想道:「敢情這小子是從各處偷學來的?」雖然覺得他的來歷奇怪,但已是毫無懼意,當下掌法一變,左手用摔碑手,右手使金剛拳,掌如巨斧開山,拳似鐵錘鑿石,手腳起處,全帶勁風!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4:17     標題: 第二回 天旋地轉不知處 柳暗花明遇故人(2)

  江南給他迫得透不過氣來,心中暗道:「糟糕,糟糕,這回可洩了底了!」心念未已。趙鐵漢忽地雙臂箕張,向外一展,江南雙掌被封,百忙中用了陳天宇所教的一招「彎弓射虎」,招數是用對了,但功力不夠,哪搬得動趙鐵漢的手臂,只聽得趙鐵漢哈哈一笑:「叫你看我這三流角色的本領!」左臂一壓,登時將江南的雙手圈住,右手一下子便叉住江南的咽喉。那瘦漢子取笑他的同伴道:「喂,怎麼不見他使絕技了。」

  江南頭筋畢露,被他叉住咽喉,連叫也叫不出聲。趙鐵漢冷笑道:「你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一聲老子,我便放你。答不答應?」江南心道:「我只有一個老子,若再叫他老子,這是辱及親娘的事情,萬萬不能答應。」主意打定,一味搖頭,趙鐵漢越叉越緊。江南險險就要氣絕,連搖頭也沒有氣力了,但仍然是滿臉倔強的神色。

  正在性命危急之際,忽見趙鐵漢怪叫一聲,長長的舌頭伸了出來,右手雖然仍叉著江南的咽喉,卻已是鬆弛無力。江南深深吸了口氣,奇怪之極,但見趙鐵漢的舌頭越伸越長,連頭髮也散亂了,好像不是他叉著江南的咽喉,反而是江南叉他的咽喉一樣,那形狀就像個吊死鬼,江南叫道:「喂,你幹什麼,你嚇我我就怕了你麼?」他口說不怕,其實心中十分害怕。那瘦漢只道江南真的使出了絕招,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和那胖漢一道,拔腳飛奔!

  忽聽得趙鐵漢又是一聲厲叫。雙手一鬆,仆地不起,七竅流血,面如死人:江南叫道:「我的媽呀!」竟然也給嚇得暈倒了!

  江南好像做了一個怪夢,迷迷糊糊中但覺身子輕飄飄的似是懸在半空,眼前出現無數牛頭馬面的幻影,江南想叫卻叫不出聲,心中想道:「糟糕糟糕,一定是吊死鬼勾去了我的魂魄了!」忽然那些幻影又不見了,有一個好似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別慌,別慌,今天我叫你做一個名揚四海的英雄!」耳畔風聲呼呼,儼若騰雲駕霧,忽然間又好像從半空中落了下來,一切歸於寂靜。

  江南試試睜開眼睛,「咦,這是什麼地方?」但覺身子好似被夾在兩塊木板之間,不能轉動,卻又有耀眼的燈光從兩面射來,江南走了神。漸漸清醒,奇怪極了,他發現自己竟是蜷曲在一塊匾額的後面。而且似是被人點了麻穴,無法動彈。

  下面是一個寬大的廳堂,擺了幾十張方桌,每張桌子上有兩個酒壺,江南幾乎疑心還在夢中,想道:「難道是閻王爺爺請我赴宴麼。」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媽,今晚的場面可真熱鬧了,有那麼多的人要來嗎?」江南怔了一怔,但見兩個女人走了出來,竟然是楊柳青和她的女兒鄒絳霞。

  江南咬了咬舌頭,很痛,分明不是夢了。那是誰將自己弄到這裡呢?他想呀想的,越想越是糊塗。

  只聽得楊柳青歎口氣道:「你這孩子端的不知天高地厚,今晚乃是鴻門夜宴,你當是去喝喜酒麼?」鄒絳霞問道:「爹爹請了多少人來助拳?」楊柳青道:「請的不少,到的只有十位。」鄒絳霞道:「他們那邊呢?」楊柳青道:「共收到了三十四份拜帖,照江湖上的規矩,來的當是三十四人了。嗯,你點一點席數,是二十四席麼?」鄒絳霞道:「不錯,是二十四席,每席二人,你和爹爹另外一席,那麼不是還空出兩席麼?」楊柳青道:「這兩席是準備有不速之客到來的。」鄒絳霞道:「他們的人數豈不是比咱們多了兩倍有多麼?」楊柳青又歎口氣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若是你外公在世,各路豪傑,即算咱們沒發請帖,只怕他們也會趕來。你瞧那塊匾額!」江南心頭一跳,只當是楊柳青發現了他,只聽得揚柳青績道:「那塊匾額我還記得是你外公六十大壽那天,北五省的一百二十四位英雄聯名給他送匾的,上面題的是武林碩望四個金漆大字,距今剛好是三十年,難道真是如俗話所云,卅年風水輪流轉麼?」原來它是有所感慨,並非發現江南。

  鄒絳霞秀眉一揚,說道:「咱們雖然人寡勢弱,也不應失了外公在世的威名。」楊柳青道:「這個當然,你媽平生幾曾向人認過輸了?」鄒絳霞道:「那個向咱們挑戰的和尚是什麼人?」

  楊柳青道:「那個野和尚,我只知道他的俗家名字叫做郝浩昌,是大力神魔薩天都的徒弟。」

  鄒絳霞道:「大力神魔?這名字好熟,嗯,我聽爹爹說過,他是與外公同一輩的大魔頭,不是早已死了麼?」楊柳青道:「不錯,連他的徒弟,也只死屍了郝浩昌一人了。大力神魔薩天都有一個孿生的哥哥名叫八臂神魔薩天剌,現在也只剩下一個弟子了。」鄒絳霞道:「就是那個也做了和尚的董太清嗎?三十多年之前,他曾被外公打折一條臂膊,那一年咱們去天山找唐叔叔的時候,曾碰見過他。嗯,我明白啦,郝浩昌是為了他的師兄報仇來的。」楊柳青道:「那一年要不是馮琳勸解,我早已把他的眼珠打瞎,哼,董太清自己不敢向我尋仇,郝浩昌卻反而替他向我尋仇來了,真是笑話。」江南心中暗笑:「這位楊姑姑比我還會吹牛!」原來那次楊柳青與童太清在路旁的酒肆相逢,董太清以一條鐵臂斗楊柳青的神彈,江南也曾在場目擊,要不是馮琳及時來到,楊柳青當場就得大大吃虧。江南又想道:「董太清還怎能向你尋仇,除非他從棺材裡爬起來,不,他死時連棺材也沒有*除非他能從冰川裡爬起來。」原來董太清與另一個大魔頭赤神子上喜馬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找尋仙草,已在冰川裡凍斃了(事見(冰川天女傳))。這件事情是陳天宇告訴江南的,因為那一次上珠峰探險,唐經天與金世遺也曾參與,而且金世遺就是在那一次失蹤的。

  楊柳青母女劫似乎還末知道這件事情。鄒絳霞道:「媽,你忘記啦,馮阿姨當時不是說過,不准董太清再向你尋仇嗎?奇怪,他的師弟怎能不知道馮阿姨的禁令,難道他的師兄沒告訴他?媽,咱們不用怕了,就是這次打輸,馮姨也定會給咱們報仇。」楊柳青道:「霞兒,就算我這次給人家打死,也不許你去求告馮琳,咱們楊家的人,從來不要人憐憫,也從不去哀求人??。」原來楊柳青與馮琳素來不和,馮琳也曾不止一次的拿她開過玩笑,這些事情,楊柳青當然不會說給女兒知道(三十多年之前,楊柳青曾經是唐曉瀾的未婚妻。唐曉瀾卻愛上了馮琳的姐姐馮瑛。故此馮琳常常為了姐姐的原故,將楊柳青捉弄)。

  說到這裡,有一個家丁進來報道:「他們來啦!」楊柳青道:「你話老爺出來迎接客人。」過了一會,只見一個濃眉大眼闊肩膊年約五十左右的漢子和一大群人走了出來,這人正是楊柳青的丈夫鄒錫九,那些人則是來楊家助拳的,鄒錫九贅入楊家為婿,最怕老婆,人雖粗豪,卻是沉默寡言,他只吩咐了家人兩句話:「打開大門,以禮相迎。」一點也不像他的妻子那樣憤憤然見於辭色。大門打開,但見一個大和尚哈哈大笑的踏進門來。

  鄒錫九八說了一個「請」字,楊柳青卻冷冷說道:「多謝大師捧場,今日群賢畢集,端的令蓬蓽生輝。」郝浩昌哈哈笑道:「你們北五省的頭面人物,也差不多都來齊了呀,幸會,幸會!」兩人未曾交手,便先鬥口,楊柳青譏剌他帶來的人多,郝浩昌還了一句,並乘機捧一捧楊柳青這邊的人物,用意是不想和這些人結仇。

  原來郝浩昌這次生事,懷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當然是向楊柳青尋仇。第二個卻是想捧他的堂侄「泰山幫的幫主郝達三做北五省的武林領袖。給楊柳青助拳的這十個人,武功真個高強的並不多,但每一個在武林中都很有聲望,郝達三想做武林領袖,這些人自是不便得罪。和郝浩昌同來的這班人中,有一個披看大紅袈裟的西藏僧人,身材魁偉,足足比普通人高出一個頭有多,郝浩昌向楊柳青夫婦特別介紹道:「這位是西藏的藏靈上人。」藏靈上人合什說道:「久聞賢梁孟大名,今日有緣幸會。」楊柳青和鄒錫九但覺一股大力迫來,緊緊將他們束住,登時頭昏眼黑,連呼吸也幾乎透不過來,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得有一聲古怪的笑聲傳來,聲音不高,卻是極其冷峭,尤其在藏靈上人聽來,更為刺耳,只見他面色倏變,那股壓力登時鬆了。這時兩方面相熟識的人正在紛紛招呼,有說有笑,藏靈上人與郝浩昌舉目向人群搜索,卻不知發笑的究竟是誰,藏靈上人不由得想起了一個武林怪傑,心中大是懷疑。

  江南也聽到這個刺耳的笑聲,他的詫異更在眾人之上,這笑聲竟似剛才在迷迷糊糊之中聽到的那個笑聲,又好像以前也曾聽見過的,這是誰呢?驀然間他想起了一個人來,「莫非是金世遺?不錯,金世遺在發怪笑之時。也是像這麼刺耳的!」

  可是江南居高臨下,若得清清楚楚,座中哪裡有金世遺?

  賓主坐定,鄒錫九以主人身份向郝浩昌道:「大師此次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郝浩昌站了起來,卻向楊柳青說:「楊大小姐,我師兄是誰般的,請你直白說來。」楊柳青只道他是要為師兄報那三十年前的斷臂之仇,並不知道董太清已經死了,聞言一愕,道:「我沒有殺你的師兄。」

  郝浩昌笑道:「憑你的能耐,諒也不能殺我的師兄。我問你的是你請誰將他殺死的?」楊柳青怒道:「我若要請人殺他,第一次在西藏見面時便可以將他殺了。」郝浩昌道:「我知道你識得人多,你忌憚我的師兄,若非你詭計相書,就定是你請人殺他,好,不管是誰。總之是你主使,你不招供,這條命債我只有向你索償!」楊柳青拍案怒道:「你要賴我殺人,好吧,你就來吧,誰還怕你不成?」鄒錫九急忙勸道:「有話慢慢好說,賓主初會,咱們且先喝酒三杯!」話猶末了,只聽得有人叫道:「好,我就先敬女主人三杯!」

  說話的是泰山幫的幫主郝達三,他是本地人,在座的人過半數是他邀請來的,故此他的身份屬於賓中之主,由他先出面敬女主人的酒確也應當,不過他敬酒的手法可特別得很,只見他將三杯斟得滿滿的酒。雙指在杯邊一旋,三隻酒杯便接連飛出,成了一個品字形,直向楊柳青面前飛去,杯中的酒半點不溢。要知楊家以「鐵掌神彈」出名,暗器的功夫自有獨特的造詣,郝達三用這種發暗器的手法敬酒,暗中實藏有要和她較量一下的意思。

  楊柳青不慌不忙,也滿滿的斟了三杯,待到郝達三所發的那三隻酒杯,飛到席前數尺之遙,她把三杯酒都擺在掌心,淡淡說道:「我酒量甚淺,三杯酒是決喝不了的,借來還敬了吧!」手掌一翻,三隻斟滿了酒的酒杯倏的飛出,剛好與郝達三飛來的那三杯酒碰個正看,玉杯相擊,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但見那六隻酒杯分開兩組。每組三隻,三隻飛回郝達三的席上,另外三隻卻飛到大和尚的面前,方向不同,來勢均疾,杯中的酒也是半點不溢。這手法比郝達三的高明多了,他請來助拳的朋友,有好些也禁不住叭起採來!

  郝達三隻好施展接暗器的手法,將三杯酒接過來喝了,那大和尚刮伸出一隻蒲扇般的大手,向空中一招,隨即把手板攤開,但見那三隻斟滿了酒的酒杯,一隻踉看一隻,向他的掌心飛下,就好像他的掌心有一股無形的吸力一般。行家們都看得出來,那三隻酒杯本來是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奔向他的左右太陽穴,和正中的鼻樑的,給他這麼一招,三隻酒杯一隻挨著一隻,剛好在他的掌心擺成了一個品字形,這手功夫與暢柳青的比較,實是各有千秋,楊柳青以發暗器的手法見長,而這大和尚的內功,卻要比陽柳青深得多了!

  郝浩昌將掌心的三杯酒放下,說道:「我的意思與鄒施主的剛好兩樣,把賬算清楚了,這酒才能喝得痛快。女施主。請問我師兄這條命債如何交代?」他這話是衝著楊柳青說的。楊柳青被他苦苦相迫,柳眉一豎,怒道:「我說過不是我殺的,我也不知道是誰殺的,你一定要把你師兄的命債算在我的身上,那還有什麼說的?只有依照江湖的規矩,我先來請教你這位大和尚的功夫。」鄒錫九邀來的一位老英雄鄧乾元說道:「請問大和尚,你師兄被人殺死,這可是確實的麼?是你發現了他的屍體還是別人給你通風報訊的?要知江湖之上,誤傳死訊的事情也是常常有的。」郝浩昌道:「我師兄那年去找楊柳青算賬,給她邀了天山派的人打敗,後來就不知所終了。我師兄的死訊則是黃石道人傳出來的,黃石道人是崆峒名宿,他的話還有假的嗎?我不向她問個明白還問誰人?」江南在匾額後面聽得急極了,他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嚷道:「你為什麼不去問金世遺?」可惜他嚷不出來。

  鄧乾元只想息事寧人,同那大和尚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既然你師兄那年曾給天山派的人打敗,那麼你似乎應該先問天山派的掌門人唐曉瀾才對呀!」要知唐曉瀾如今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所住的天山南高峰更不是普通人所能上的,鄧乾元這麼說分明是看準他不敢上天山去問唐曉瀾。郝浩昌看了鄧乾元一眼,道:「這位是」「郝達三道:「這位是鄧乾元鄧老英雄。」郝浩昌道:「鄧老英雄,多謝你苦心相勸。可惜你的說話卻似乎有點本末倒置了。江湖上尋仇索命的事在所常有,照規矩是追究主使的人,哪有不問主人卻先去找他助拳的朋友之理?何況我們這位楊大小姐和唐曉瀾的交情人人知道,又何必捨近就遠,上天山去問唐曉瀾?即算是天山派的人幹的,問這位楊大小姐也是一樣。」楊柳青當年想嫁唐曉瀾而嫁不成,她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起這件事情,不由得面上通紅,勃然怒道:「你這禿驢胡說八道,無中生有,誰知道你的師兄是怎麼死的?好,你既要來訛詐,就算是我殺的吧!霞兒。取我的彈弓來!」郝浩昌霍然起立,道:「女施主,你嘴裡乾淨一些,咱們鬥技不門口!」其實分明是他先譏剌楊柳青的隱秘,如今卻反過來罵楊柳青的嘴不乾淨,氣得楊柳青七竅生煙,接過彈弓,便待離席。

  正在劍拔弩張之際,忽有一個家丁跑來稟道:「有人要見主母,他還帶了一件禮物,說是要請主母轉交給一位叫做海若大師的。」楊柳青與郝浩昌均是一怔,原來郝浩昌削髮為僧之後,所取的法號便叫做「海若」,他在師父大力神魔死了之後,隱居了將近三十年,最近得了師兄的死訊才下山尋仇,他做和尚的事情已是少人知道,「海若」這個法號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了。兩人都以為是對方邀來助拳的人,楊柳青怒氣未息,立即吩咐道:「管他來多少人,咱們楊家都能款待,帶他上來!」那家丁有點奇怪,稟道:「來的只是一個人呀。」楊柳青喝道:「聽到沒有?帶他上來!」

  過了片刻,那家丁帶了一個人上來,楊柳青說道:「呀,王老頭,原來是你。」江南認得他就是在涼亭賣茶的那個老頭兒,心道:「這老傢伙像我一樣愛管閒事,想必是找個藉口來瞧熱鬧來了。要不,怎麼單單揀別人比武的時候,前來送禮呢。」但見那老頭兒抱看一個長方形的鐵匣,匣上貼有一張白紙,寫的是「煩交海若大師親啟。」郝浩昌在那間涼亭裡喝過茶,認得這個王老頭,詫異之極,立刻把那鐵匣搶了過來,說道:「我便是海若和尚。」將那鐵匣搖了一搖,裡面好似藏有鐵器之類的東西,噹噹作響,郝浩昌遲疑了好一會子,竟自不敢打開。

  藏靈上人道:「讓我看看是什麼禮物?」將鐵匣從郝浩昌的手中接過,他自恃武功,自忖即算匣中藏有暗箭,也傷不了他,當下暗運金剛指力,將鐵蓋揭開,但見匣中藏的竟是一條黑黝黝的手臂。郝浩昌猛地尖叫一聲,將那條手臂取出,在桌上一敲,發出噹的一聲金屬聲響,竟將桌子敲去了一角,原來是一條鐵臂。

  郝浩昌哭道:「師兄,你果然是給人害了!」原來他的師兄董太清自從在三十多年之前,被楊柳青的父親打斷了一條手臂,他是裝上了鐵臂,練好了鐵臂神功之後。才去找楊柳青報仇的。郝浩昌當然認得他師兄這條鐵臂。

  藏靈上人道:「咦,這條鐵臂上好像還刻有字呢!」郝浩昌將鐵臂拿來細看,上面果然有八個大字,寫的是:「死於冰川。與人無尤。」後面還有兩行小字,說董太清上珠穆朗瑪峰求取仙草,在冰川凍斃的事情。年月日時,與誰同行等等,都寫得很清楚。但卻沒有署名。

  郝浩昌驚疑不已,抓著那賣茶的老頭兒問道:「這鐵匣子是誰托你送來的?」

  那老頭兄道:「是小三子。」郝浩昌道:「小三子是什麼人?」那老頭兒道:「小三子麼?嗯,他是我隔鄰看牛的那個娃娃。」鄒絳霞忍不看「咭」的一聲笑出來。

  郝浩昌怒道:「你開什麼玩笑?」那老頭兒叫道:「冤哉枉也,我王老漢生平未說過一句假話,不信你問問咱們的楊大小姐。」郝浩昌道:「這鐵匣子當真是那個看牛的娃娃送來的!」那老頭兄道:「千真萬確是我從他的手中接過來的。」藏靈上人道:「你有沒有問明是誰托他帶來的嗎?」那老頭兒道:「他自己說啦。是路上的一個叫化子請他送來的」「藏靈上人面色一變,道:「叫化子也會送禮?」那老頭兒道:「嗯,聽小三子道,這叫化還闊得很呢,賞給他的力錢就是一錠銀子。」

  郝浩昌心中一凜,想道:「難道是丐幫的幫主出來與我作對?」急忙問道:「是不是一個老叫化,穿的是一件用許多不同顏色的碎布所縫的百衲衣?」那老頭兒道:「不,聽小三子說,是一位唇紅齒白的小叫化,小三子還很奇怪的對我說,那小叫化的相貌看來比咱們東平縣首戶張百萬的少爺還要齊整,卻怎麼做了乞丐呢?」

  江南躲在匾額後面,聽到這樣,又驚又喜,心中想道:「這一定是金世遺了!哈哈,金世遺一來,你這個大和尚若不知進退,必定倒霉!」

  郝浩昌聽得不是丐幫幫主,放下了心,正想說話,忽見藏靈上人面色有異,似乎有點怯意,這位藏靈上人乃是西藏密宗的第一高手,今年七十多歲,望之卻如五十許人,算起輩份還是同郝浩昌的師父一輩的。郝浩昌特地將他請來,倚作靠山,見他似露怯意,不禁大奇,想道:「難道藏靈上人還能懼怕一個小叫化不成?」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此中奧妙沒人知。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5:05     標題: 第三回 野鶴閒雲無覓處 雪泥鴻爪未留痕(1)

  郝浩昌見藏靈上人將這條鐵臂翻來覆去看個不休,忍不住問道:「大師可看出有什麼破綻麼?」藏靈上人道:「這幾年來的確未聽人說過赤神子的消息,敢情真的是在冰川裡凍死了?」那條鐵臂上寫明董太清是「死於冰川,與人無尤。」而且指出他是與赤神子同行,一同在冰川裡凍斃的。藏靈上人而今提出赤神子來作為旁證,言下之意,竟是相信董太清乃是死於冰川的了。郝浩昌連忙說道:「此事荒誕不經,似乎未可深信。而且是誰將這個鐵匣子送來,也古怪到極,倘非查得水落石出,豈可便善罷甘休?」藏靈上人沉吟不語,好像那條鐵臂裡當真是藏看什麼怪異似的,只是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楊柳青也認得董太清這條鐵臂,心中方是甚為詫異,她見郝浩昌與藏靈上人竊竊私議,說個不停,正想說話,忽聽得泰山幫的幫主郝達山大叫道:「董太清的事情或者是一時難明,但今日所發生的兩樁事情,你們楊家總不能逃脫關係了吧?」

  楊柳青怔了一怔,道:「什麼事情?」郝達三怒道:「我尚未赴約,你們的人為什麼就先把我的徒弟毆辱?」楊柳青道:「那有這樣的事?」郝達三招手說道:「韓超,你出來。」江南一看,原來就是那個被他打了一頓的胖漢,只見他面目青腫,衣服的泥污草屑都還未弄乾淨,楊柳青道:「奇怪,你的徒弟被人打傷。關我什麼事?」郝達三怒道:「難道是我打他的不成?」楊柳青也發了氣,正待反唇相稽,上座的那個老英雄鄧乾元志在息事寧人,忙勸解道:「問清楚了,再議如何處置也還不遲。你說有兩樁事情,這是一樁,還有一樁呢?」盤龍拐許大猷霍地起立,怒氣沖沖的搶看說道:「在座的都是武林俊彥,請問雙方約期比武,有沒有在事先就將對方助拳的人暗算,甚至將他殺了的道理?」此言一出,群情聳動,紛紛問道:「是誰給暗殺了?」許大猷怒叫道:「是震山幫的幫主趙鐵漢給他們的人暗算了,呀,趙大哥死得好慘,他是被活生生的扼死的!」許大猷與趙鐵漢是生死之交,動了真情,雙眼火紅,聲淚俱下。似乎恨不得要撲上去將楊柳青撕成兩片似的。

  鄧乾元忙站出來攔道:「趙幫主給什麼人殺的,可有人目擊?」郝達三那徒弟叫道:「殺死趙幫主的人也就是將我毆辱的那個人。」鄧乾元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那胖漢道:「是一個小廝,大約還不滿二十歲。」鄧乾元道:「你看清楚,他在這裡沒有?「那胖漢道:「沒有。」江南躲在匾額背後暗笑:「瞎了眼的東西,你小爹分明在這裡呢!」他一面暗笑,卻也有點驚慌,想不到趙鐵漢果真被那個神秘人物扼殺了,事情將弄得越發不可收拾,只不知那個神秘人物究竟是不是金世遺?

  鄧乾元道:「既然不在這裡,那就未必是楊家邀來的人。」許大猷叫道:「他暗害了趙幫主還敢露面麼?我只問這賊婆娘賠命!」楊柳青大怒道:「豈有此理,你罵誰?」鄒錫九連忙跟著跳出來,許大猷提起鐵拐,呼的一拐就向楊柳青掃去,鄧乾元急忙提椅子替她一檔,一聲巨響,那張椅子登時被破開兩邊,餘勢末衰,鐵拐險險打中鄧乾元的額角,這時鄒錫九也動了火了,「砰」的便是一拳照面擊出,鄒錫九是五行拳的嫡傳弟子,這一拳名為「沖天炮」。剛猛之極,許大猷的鐵拐也不及撤回,慌忙閃避,饒他閃得快,肩頭上還是給鄒錫九重重的擊了一拳,蹌蹌踉踉的倒退幾步,幾乎跌翻。許大猷大喝道:「我與你拚了:「鐵拐掄圓,呼呼猛掃,附近那幾席的客人紛紛避開,鄒錫九沉聲不響,接了幾招,突然化拳為掌,使出一招」鐵抓「功夫,硬搶許大猷這根仗以成名的」盤龍拐「。眼見他一抓便要抓著許大猷的手腕,忽地一股勁風,迎面擊來,原來是震山幫的副幫主崔宏發出了一枚金錢鏢,鄒絳霞提看彈弓,正自躍躍欲試,見有人暗算她的父親,如何忍得,立即一支弓弦,將三枚彈子打出,第一枚彈子將金錢鏢打落,第二枚彈子打中了許大猷額角,血流如注,第三枚彈子打那崔宏,因為距離過遠,給崔宏避開,卻把鄰席的一壺熱酒打翻,酒花飛濺,席上坐著的,一個是白馬杜平,一個是金刀鄧茂,都是郝達三邀來助拳的人,被滾熱的黃酒濺得滿頭滿面,都不禁發了怒氣,大聲喝罵,搶上場來。鄧乾元喝道:「這成什麼體統?要比武嘛也該照規矩來,學市井之徒來群毆亂打麼?」他眼見調解不成,只有暫時澄清這紛亂的局面。

  許大猷道:「好,大家不要打岔,我要為趙幫主報仇,鄒莊主要維護他的婆娘,就讓我與那莊主先分個勝負吧!」鄒絳霞道:「你這廝不配和爹爹比武,讓姑娘來教訓教訓你。」許大猷給她打傷額角,只因它是個小輩,未便向她挑戰,不料她卻先行出頭,許大猷怒道:「好呀,你們兩父女一齊上吧!」鄒絳霞冷笑道:「你要不要先裹好額角的傷?」這話乃是譏剌他剛受了傷還要口出大言,鄒錫九自忖自己是主人身份,許大猷雖乃一幫幫主,究非對方首要的人物,自是不應貶低身份和他正式比試,但又怕女兒打不過,正自躊躇,震山幫的副幫主崔宏站出來道:「割雞焉用牛刀,待我替許大哥教訓這小丫頭吧。」許大猷見鄒錫九已退了下去,也只好讓出場子由得崔宏與鄒絳霞動手。崔宏使的是一對判官筆,鄒絳霞用的卻是一把鐵弓。鄒絳霞道:「你是客人,我先讓你三招!」

  鄒絳霞自幼受父母的薰陶,小小的年紀,居然也知道要保持武林世家的風範,照足江湖的規矩,在正式比試時,主家先讓客人三招。她說得甚是認真,座上群豪瞧看她那副帶看稚氣的神情,竟然沒有一個人取笑她。

  崔宏在綠林道上是一個有頭面的人物,哪有要一個女孩子讓他三招之理?偏偏鄒絳霞抬出了江湖規矩,卻又叫他不能不領這個人情,當下一聲冷笑道:「好呀,那麼三招之後,你們就準備換人吧。」言下之意,他在三招之內,必定可以把鄒絳霞擊倒無疑。

  鄒絳霞將鐵弓當胸一立,板看瞼兒說道:「閒話少說,但待賜招!」崔宏一聲冷笑,雙筆一分,雙點她左右兩脅的「期門穴」,鄒絳霞溜滑得很,身軀一矮,趁看他雙筆分開之際,倏的便從他的手底溜過,崔宏「哼」了一聲,小道:「原來你還會點小巧的功夫。」輕敵之心仍然未去,雙筆一分,招式未變,立刻便反圈過去,鄒絳霞精靈之極,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突然向他面上一吹,楊家世傳的暗器,人已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崔宏只道它是使出梅花針之類的微細暗器,心中一凜,不由自主的退步閃身。鄒絳霞本來無法避過他這一招的,趁此時機,卻輕輕易易的便跳出了圈子。崔宏大怒道:「小丫頭你使的什麼詭計?」鄒絳霞格格笑道:「我說過不還手的,我還手了麼?」她只是動口,確然沒有動手,崔宏奈她不何,氣往上湧,第三招驀然使出殺手,左筆往外一繃,右筆按著待發,料她要跳起閃避,那麼右手的判官筆立刻可以點中他的「湧泉穴」。

  那知鄒絳霞竟是十分膽大,她不往上跳,卻忽地向地上一伏,將鐵弓稍稍推出,崔宏一筆敲下,剛好碰著她的鐵弓,噹的一聲,鄒絳霞趁勢滾出幾步,崔宏右手的判官筆剛要變式,鄧乾元大聲叫道:「三招已滿,鄒姑娘你可以不必再讓了!」

  崔宏這一招本來是雙筆連環點出,一招分為兩式的,但他左手判官筆那一式已給鄒絳霞擋開,雖然右手這一式未發,但鄧乾元當他已是一招,崔宏以大壓小,怎好意思向眾人辨明那只是半招。只好硬生生的把右手那支判官筆撤了回來,眼睜睜的看看鄒絳霞從容起立,傲然笑道:「不必換人,還是我和你再比下去吧。」

  崔宏強抑怒氣,按看雙筆喝道:「進招!」話聲未停,鄒絳霞鐵弓一拉,弓弦疾割他的脈門,這「金弓十八招」的手法,是她外公楊仲英的秘傳絕技,所用的招數。都是江湖上未見過的,崔宏的真實本領雖然比鄒絳霞高出好多,驟然之間,也給她一陣亂打,打得手忙腳亂。江南在上面望下來,開心極了,就可惜喝不出採來。

  不過「金弓十八打」的手法雖然奇妙,鄒絳霞功力末夠,時間一久,終究吃虧。到了五十招過後,鄒絳霞的招數漸漸被崔宏的一雙判官筆封住,鄒絳霞見情勢不好,施展騰挪閃展的功夫,接了幾招,突然以退為進,鐵弓摟頭一打,倏的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去,曳開彈弓便打,楊家的神彈絕技,果然名不虛傳,彈子打出,都是奔向人身的要害穴道,幸而崔宏本身也是打穴的能手,一見彈子打出,便立即知道它打的什麼穴道,或用鐵筆磕飛,或者飄身閃過,鄒絳霞雖然越打越凶,仍是傷不了他,不過崔宏的攻勢卻也因此受阻了。

  兩人在大廳裡相鬥,四邊都是桌子,中間騰出來的不過兩丈方圓之地;崔宏緊追不捨,鄒絳霞只能在一個小圈子內與他周旋,有時給他追到背後,來不及曳弓發彈,便只能回身接他幾招,這樣約又游鬥了半個時辰,鄒絳霞的彈子已將要用完了。

  江南躲在匾額之後,有好幾次彈子碰看匾額「卜卜」作聲,嚇得江南的心頭也跟看「卜卜」跳響,生怕被人發現了他,他手腳不能動彈,定然要給郝達三這些人痛打一場了。幸虧在傷的人都在全神貫注,防備給彈丸誤傷,沒有人會想到匾額後面還藏有一個江南。

  座上的高手甚多,彈子飛到那個方向,都有人接住。郝浩昌更是有意賣弄本領,手持筷子,一見有彈子飛來,立即便將它挾下,一顆顆的排列在桌子上。

  鄧乾元見鄒絳霞形勢漸危,出聲說道:「兩位相鬥已過了一百招,不如讓給第二個人吧!」崔宏默不作聲,鄒絳霞只記著母親的吩咐:「不可損了楊家的威名。」見敵人不作聲,她也不肯見好即收,仍然密密的發出彈子,繼續和崔宏游鬥。

  彈子越打越少,鄒絳霞忽地發覺只剩下兩顆了,心中一慌,腳步稍慢,崔宏如影隨形追到後,面,鄒絳霞急中生智,滑出幾步,反手一彈,取崔宏的「陽白穴」,崔宏舉筆一撥,第二枚彈子跟看飛來,崔宏聽聲辨器,知道她打的是「太陽穴」,急忙把頭一歪,卻不料鄒絳霞有意使刁,這枚彈子看似打「太陽穴」,發出之際,她手指微徵一頭,彈子射到,方位差了少許,崔宏把頭一偏,額角恰恰給她打中,瘀黑了好大一塊。鄧乾元叫道:「現在可以住手了吧?」崔宏大怒道:「我尚堪一戰,難道就要判我作輸了麼?」按照規矩,雙方比武,難免有人先要受傷,只要這個人尚有反擊之力,他不肯認輸,旁人便沒有理由要他停止。鄒絳霞一彈得手,膽氣陡壯,亢聲說道:「好,你不肯認輸,再打便是。」鄒錫九不禁搖頭,為女兒暗暗怛心。

  鄒絳霞只道崔宏中了她一顆彈子,威風已折,不足為懼。那知崔宏受傷之後,猛如怒獅,越戰越勇,一雙判官筆疾如暴風驟雨,轉眼之間,已把鄒絳霞前後左右的退路完全封住。鄒絳霞仗著輕巧的身法,騰挪閃展,暫時還未受傷,但圈子越縮越小,要想突圍出去,已是萬萬不能。

  楊柳青十分著急,想叫女兒認輸,卻又不便出口,想出去將女兒替回,對方只是二流角色,自己出去又怕被人譏笑。眼見女兒屢遇險招,急得楊柳青似熱鍋上的螞蟻,端的是坐立不安。

  但還有一個比楊柳青更要看急的人,這人乃是江南。他不住的在心裡叫道:「糟糕,糟糕,可惜我不能下去幫她!」下面越鬥越緊,崔宏用了一招「長虹貫日」,左手的判官筆定住鄒絳霞的鐵弓,右手的判官筆立即從弓弦的半月圈中疾穿而進,鄒絳霞的鐵弓不能移動,眼睜睜的看看對方那枝判官筆就要點到面門!

  江南正自著急無比,忽地頸項好似被人吹了一口涼氣,江南驀地一聲怪叫,從樑上跌了下來,這剎那間,他忽然覺得穴道暢通,舒適無比,比平時還更心靈手巧,他剛好跌落崔宏的頭上,用力一??,崔宏痛得呱呱大叫,登時矮了半截,尚未來得及還擊,江南信手一點,已點中了他頸後的「天柱穴」。崔宏的兩枝判官筆脫手扔開,軟綿綿的癱倒地上。

  江南這一跌下,全場板動。鄒絳霞認得他是江南,奇怪極了,問道:「咦,你是怎麼來的?」

  江南嘻嘻笑道:「以前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你有什麼事情,找我好了!如今你和人打架,我心血來潮,當然要趕來幫你!」接看伸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鄒絳霞掩嘴笑道:「你真是一個怪人,更是一個妙人!」江南心裡知道,「怪人」不是他,是那個暗中將他送到這裡來而又突然給他解開穴道的人,江南自己也不明白,那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給他解開穴道的?更奇怪全場幾十對眼睛。

  竟也似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個「怪人」藏在那裡?他是不是金世遺呢?

  一雙小兒女久別重逢,竟自就在場中喁喁細語起來,郝達三這邊的人已在紛紛怒罵,那個胖漢子叫道:「就是這廝,他,他就是扼殺了趙幫主的那個人。」許大猷怒吼一聲,提起盤龍鐵拐越眾而出,又有人叫道:「捉住他,問是誰指使他的?」「為什麼來搗亂場面?」江南一俯身將崔宏提起,擲了出去,叫道:「小爹是助拳來的,這廝禁不住我指頭一點。怪得了誰?好呀,你們想一齊來與我打架嗎?一齊上來,我也不怕!」其實他是怕的,不過鄒絳霞在他身邊。他把心一橫,想道:「最多給也們痛打一頓,且落得個好漢的名聲!」

  那班人見他神態滑稽古怪,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都在暗暗嘀咕,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但見江南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聽他那麼一喊,誰也不好意思擁上去和他動手,只剩下一個許大猷未肯退回。

  郝達三將信將疑,瞪看眼睛問徒弟道:「呸,就是這個小子將你揍了一頓麼?」那個胖漢子生怕師父罵他膿包,連忙辯道:「趙幫主也只是幾下子便被他扼死了呢,他呀,他的點穴功夫神妙無比!」江南聽在耳中,樂在心中,朝看他拱一拱手,說道:「多謝你老哥屢次捧場,下次你沖犯了我,我不打你便是。」

  許大猷勃然大怒,喝道:「你為什麼暗殺了我的趙大哥?」江南本來想說明趙鐵漢不是他殺死的,但心中一想:「那個怪人,不管他是金世遺也好。不是金世遺也好,總之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好將他招供出來?不如我就認了是兇手吧!」

  於是期然說道:「喂,你的話說得含混不清,趙鐵漢是和我正正式式的比武,給我一個重手扼死的。怎能說是暗害,誰叫他技不如人?」

  許大猷怒道:「你好大的本領?好,我就與你照武林規矩,單打獨鬥,一決死生,在場諸位英雄,我可不是以大壓小,為的只是要為趙幫主報那慘死之仇!」他不說「一決雌雄」而說「一決死生」,顯然是在存心要取江南的性命。

  鄒絳霞知道這個許大猷乃是山東綠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武功比那個崔宏高出不知多少,甚為江南著急,正想請她父親出頭,江南即已笑嘻嘻的說道:「開飯店的不怕大肚皮,來幫拳的還怕打架麼?好!你老貴姓?我領教便是!」

  在他們兩人罵戰的時候,郝達三邀來的那班人正在圍看那個胖漢子,打聽江南扼死趙鐵漢的經過,那胖漢子口講指劃,特別強調江南那兩句話,說他們只是山東道上三四流的角色,激得那班人怒氣衝天,嘩嘩大叫。

  許大猷也聽到了胖漢子那些話了,正要喝江南「進招!」豈知江南卻斯斯文文的問了他一聲:「你老貴姓?」許大猷只好強按怒氣,大聲說道:「我姓許,叫許大猷,你記住了,到閻羅王那裡去告我吧。快點亮出兵器領死。」

  江南動身之時,陳天宇怕他帶看長劍礙眼,只給他一柄護身的匕首,江南一看許大猷那把盤龍鐵拐又長又大,想必沉重無比,不如樂得大方,不用兵器,聽得許大猷把話說完,立刻笑道:「我未碰到真正對手,從來不用兵器。喂,你也記住了,我叫江南,杏花春雨江南的」江南「,我不會將你打死,留下這個名字,好讓你將來尋我報仇!」江南說話本來不會那麼文雅,「杏花春雨江南」這句話乃是他從陳天宇那兒轉來,故意在此掉文的。許大猷給他氣得七竅生煙,怒喝一聲:「那是你自己我死!」呼的一拐,立即迎頭打下!

  江南失聲叫道:「媽呀,你想要我的命麼?」邊叫邊跳,許大猷一拐打下,竟然沒有打看。原來江南這一巧妙的身法,乃是從他主人那兒偷學來的。陳天宇兩夫妻時常練習冰川劍法,冰川劍法變化精徵,江南縱然有心偷學,也不解其中奧妙,不過冰川劍法最講究輕靈翔動,避實就虛,江南沒有學到劍法,卻學到幾式閃避對方攻擊的身法,許大猷的鐵拐又是當頭打下,勁道雖猛,卻是最易閃開,江南有意賣弄功夫,待他的鐵拐離頭頂不到三寸,這才一個旋身,點一點頭,便鑽出去了,他衝著許大猷點頭之時,還咧著嘴作怪瞼呢!

  郝達三邀來的這班人雖是痛恨江南,但見他這副滑稽的神情,卻也不禁哄堂大笑。郝達三卻是心中一凜,想道:「這小子身法不俗,難道他真的是身懷絕技,有心來與我搗亂麼?」

  許大猷一拐不中,聽得哄堂大笑,氣得面紅耳赤,即將盤龍拐法展開,越打越狠,越打越急,江南所會的不過是幾式趨避對方攻擊的身法,哪裡能夠抵擋?幸虧他還有些小聰明,隨機應變,居然在絕險的情況之下,又避過了幾招,旁人不知,遠道他果然高明,竟然將許大猷戲弄,站在楊柳青這邊的人都給他喝起采來!

  許大猷的鐵拐展開,宛如狂風暴雨,越來越猛,在喝采聲中,他也驀的喝一聲,鐵拐掄圓,端的似一條虹龍,凌空撲下,將廳中騰出的那兩丈方圓之地,完全籠罩在他的杖影之下!江南饒是大膽,亦自慌了手腳,心中叫道:「糟糕,糟糕!這回真個是要了我的命了!」就在這時,許大猷的手碗忽然似給螞蟻釘了一口似的,微微一痛,鐵拐稍稍格歪,江南正自暗叫「糟糕」,忽見那根鐵拐貼著他的肩頭掃過,對方也好似立足不穩的樣子,身子向他傾來,江南福至心靈,未暇思索,信手便是一點,恰懊戳中許大猷胸口的「璇璣穴」,「咕咚」一聲,許大猷那高大的身軀,便似一根木頭般的倒了下去。他心知肚明,情知是受了別人的暗算,卻已說不出話來。

  許大猷的朋友急忙將他拖回,替他解穴,怎知江南這一點手法,乃是金世遺所授的獨門點穴法,別人哪裡曉解?郝達三的眼光算是銳利了,他看到了許大猷被點的部位乃是胸口的「璇璣穴」,便在相應的穴道上施解,不替他解穴猶自罷了,一替他解穴,許大猷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痛苦,沁出的汗珠,都觸手冰涼。郝達三大驚,急忙住手,江南嘻嘻笑道:「我說過不要他的性命的,過了十二個時辰,他的穴道自解,你慌什麼?不過你若胡亂替他解穴,把他弄死了,可休要怪我!」郝達三大怒,便要出去與他相鬥,卻有一個人先跳出來。

  江南一看,只見來的是個書生,唇紅齒白,一表人材。手中拿看一把摺扇,含笑說道:「小兄弟,你的點穴手法確是不俗,待我來領教領教。」江南見他溫文儒雅,先自有了好感,急忙抱拳說道:「不敢,不敢!我江南學的只是幾手粗淺功夫,還望相公你不吝指教。」他一點也不知道,這個人看來一表斯文,其實卻是個有名的心狠手辣的採花大盜,名叫杜平,他的扇子點穴功夫,在北五省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剛才看了一場,見江南的點穴法雖然有點古怪,但出手不快,自忖可以贏得江南,他是有心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準備在群雄之前大顯神通,便用江南最擅長的點穴功夫來制江南的死命。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5:33     標題: 第三回 野鶴閒雲無覓處 雪泥鴻爪未留痕(2)

  楊柳青這邊有一位老英雄,名叫郭從龍,嫉惡如仇,平生最恨採花的淫賊,一見杜平出場,勃然大怒,跳起來道:「這種下流的淫賊怎可以讓他混在這兒?」杜平笑道:「郭老爹子,我可沒有偷到你的閨女,你無謂發這樣大的脾氣啊!」郭從龍「碰」的一聲,拍了一下桌子,鬚眉俱張,大聲喝道:「小兄弟你暫且讓開,待我來教訓教訓這個淫賊!」杜平道:「這位兄弟已答應與我過招,郭老爹子,你是懂得規矩的人,別攪亂這個場子好麼?下一場我准向你領教便是!」江南聽說,杜平是個淫賊,吃了一驚。心道:「此人好眉好貌,卻怎的是個壞蛋?怪不得公子常說不可以貌取人。」

  杜平雖然暫時用說話將郭從龍壓住,也還真有點害怕引起公憤。他知道郝達三這邊的人想把江南拿下,好為趙鐵漢和許大猷報仇,心中想道:「我且先把這小子打倒,也好博得他們的好感。那老匹夫的鐵砂掌雖然霸道,諒也贏不了我。」主意打定,生怕江南退場,立刻將扇子在手背一敲,躬腰笑道:「小兄弟,你進招呀!」

  江南見他彬彬有禮,雖然恨他是個淫賊,但卻又想到陳天宇平日對他的另一個教訓:「人敬你一尺,你便要敬人一丈。這叫做禮尚往來。」於是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個禮,說道:「我年紀小,你年紀大,還是請你先指教為是。」

  杜平道:「好說。好說,客氣。客氣!」他話未說完,扇頭一指,驀然間就向江南脅下一戳,手法快如閃電,又狠又準,江南即算施展渾身本領,亦是招架不住,何況他此刻乃是冷不及防,但聽得「嚓」的一聲,江南脅下的「肺愈穴」給他重重的戳了一下,這「肺愈穴」乃是人身的死尺之一,江南給他戳中,「哼」也未「哼」一聲,登時向後便倒:鄒絳霞失聲驚叫,郭從龍拍案大罵。

  杜平捧看扇子,四方一揖,朗聲說道:「既是比武,必有死傷,怎能怪得小弟?」小弟「那兩個字剛吐出口,乍覺勁風颯然,來自腦後,江南嘻嘻笑道:「不錯,不錯,小弟也是這個意思:「這時杜平正背向看江南,而且他做夢也想不到」死「了的江南竟然能活轉來,並且向他」暗算「,冷不及防,被江南在他的」肩井穴「上重重一戳,痛得大叫一聲,登時暈了過去,郝達三這邊的人將他拖回,後來雖然將他救醒,但他已給江南重手點穴,而且捏碎了琵琶軟骨,那身武功是再也不能恢復了。原來江南在黃石道人門下的時候,就只學會了一招」顛倒穴道「的功夫,杜平點中他的」死穴「等於給他抓痍,他卻借此機會,故意詐死,終於將杜平弄得殘廢。這一手法,他在懲治那個胖漢子之時也用過的,不過那個胖漢亦恨杜平是個淫賊,故此沒有提醒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到全場都大大吃驚,郝浩昌看了藏靈上人一眼,道:「這小子的來歷有點古怪。」藏靈上人並不回答他,只是翻來覆去的把玩那條鐵臂。

  江南這次打勝,全憑自己的功夫,心中高興之極。郭從龍向他拱手道:「你廢了這淫賊的武功,當真是大快人心!我給你道謝。」江南道:「不敢,不敢:這小子出言無狀,我不過替你老先生教訓教訓他罷了。」郭從龍掀須大笑道:「打完之後,我和你痛飲一場。」

  郝達三排開眾人,走入場心,沖看江南叫道:「你還敢不敢和我再比一場?」

  江南笑道:「我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來此助拳,豈有不打架之理?打,打,當然打!」鄒錫九站起來道:「江南,你這一場讓與我吧,你已經打了兩場,也該歇歇了。」原來郝達三乃是山東綠林中第一位高手,鄒錫九自忖也未必贏得了他,故此急看要把江南換下。

  江南正在興頭,哪肯罷休?搶著說道:「剛才那兩個膿包,我勝來不費吹灰之力,哪裡用得到歇息?我還未打得過癮呢!鄒莊主,我是誠心來給你助拳的,你可不能禁止我打架啊!」鄒錫九搖了搖頭,楊柳青低聲向他說道:「今天這個局面真有點古怪,就讓江南再試一試吧。」她是識得江南的底細的,心中已隱隱起疑,但只不知是什麼高明人物,用的是什麼古怪辦法,在暗中助他。

  郝達三亮出一柄金光閃閃的大刀,說道:「要見真章,最好比拚兵刃,你用什麼兵器?」江南本來不想動用兵器,但聽得郝達三那麼說法,好像說剛才贏那兩場不算真功夫似的。心中著惱。

  鄒錫九又搶看說道:「江南,這裡十八般兵器,應有盡有,你到兵器架挑一樣合手的用吧。」

  江南朝那邊的兵器架一瞧,忽地笑道:「不必挑選了,這一件很合手。」身形一晃,搶上兩步,一伸手,就把站在郝達三背後那個瘦漢子的卻劍拔了出來,那瘦漢子是郝達三的徒弟,剛才給他師傅送刀來的,還未曾退下,他絕料不到江南會搶他的兵器,而且江南的動作神情,在令人以為他是看中了兵器架上的那件兵器,正要過去拿的,誰知他卻捨遠就近,冷不防的就拿了那瘦漢子的卻劍。其實若論到真實功夫,那瘦漢子還要比江南略勝一籌。

  那瘦漢子空自氣得七竅生煙,在師父身邊,卻是不敢發作,郝達三斥道:「蠢材,給我退下!」他當江南是有意損他的面子,當下也就有意賣弄,把金刀一擺,刀頭震動,嗡嗡作響,顯見內力甚強,鄒絳霞本來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強姑娘,此時也不禁暗暗為江南耽心了。

  但江南自己卻不耽心,他想起了自己被那個神秘人物送到這裡來的時候,迷迷糊糊中似聽得他在自己耳邊說過:「你放心去打,我包你揚名四海!」他猜想是金世遺,「金世遺暗中助我,我還怕誰?」他此際耽心的只是不知用什麼劍法,才不致露出破綻。因為他根本未學過一套完整的劍法。

  郝達三橫刀一立,大聲喝道:「進招!」江南給他一喝,好像突然嚇了一跳似的,失驚無神的蹦了起來,一劍就向郝達三的胸口插去。

  郝達三才真正給他嚇了一跳,原來江南被他迫出了一招「冰川劍法」,「冰川劍法」乃是桂華生夫婦,當年在冰川之旁,觀冰川流動之勢,妙悟而來。冰川上面冰層凝結,幾乎看不出它在移動,實則冰層之下,仍是暗流洶湧,冰川的奇妙,就在極靜之中含有極動。江南雖然未解冰川劍法奧妙,但他看得多了,使出來也居然似模似樣。郝達三一見他的劍勢變幻無方,輕靈凝重,兼而有之,竟給他嚇得運退三步,暗暗叫苦:「想不到這小子竟是個劍術的大行家!」

  江南大為得意,趕上去又是一招「星漢浮搓」,劍光閃閃,將郝達三的退路封住。郝達三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招架,沒奈何只好施展他拿手的刀法「三羊開泰」,用意不過是想把江南的長劍格開,江南那敢讓他戳破,急忙跳開閃過,百忙中還了一招蕭清峰所教的「青城劍法」。青城劍法這一招比之冰川劍法要單純的多,江南使起來倒是中規中矩。郝達三好生詫異,心道:「這小子武功好雜,但他為什麼不繼續使那上乘的劍法呢?」江南這招青城劍法半攻半守,伏有兇猛的後著,郝達三未知深淺,不敢過份進逼,刀頭一擺,立刻收回。雖然如此,江南的長劍給他的金刀一碰,卻幾乎脫手飛去!

  幸而拳術劍法之中,都有一招叫做「醉八仙」,江南以前會見蕭青峰使過,覺得好玩,曾跟他學會了幾招,這時他被郝達三的金刀一震,立足不穩,乘機搖搖擺擺,使出了一招「隨風擺柳」,手舞足蹈,端的似個醉漢一般。郝達三不敢進迫,旁觀的見江南年紀輕輕,居然在片刻之間,使得出幾種不同的劍法,那「冰川劍法」更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都不禁驚奇不已,竟沒有一個人看得出其中破綻。

  郝達三試出了他的功力不高,對他那奇詭絕倫的劍法少了幾分顧忌,漸漸的放大了膽子,一刀緊似一刀,江南的劍法只是「虛有其表」,嚇不倒敵人反而嚇倒了自己,郝達三掄刀劈來,他哪敢硬接,只有不住的後退,心中直在埋怨金世遺:「你開什麼玩笑?我急啦,你還不來幫我?」

  再過片刻,郝達三覺得江南的劍法似乎只是中看不中吃,更放大了膽子,金刀揮了一道圓弧,陡然間把江南的身形都圈在刀光之內,金光閃閃,冷氣森森,把江南嚇得魂不附體,心中正在叫道:「我命休矣!」忽見郝達三雙肩一聳,「噗嗤」一聲,打了一個噴嚏,刀鋒也就跟著一頓,沒有砍中江南。江南大喜,喝一聲:「著」,刷的一劍,在郝達三的手臂上剌了一個透明的窟窿,痛得郝達三將金刀扔出,只好認輸。這一場江南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得郝達三大敗而逃,贏得更是光采。

  鄒絳霞笑得合不攏口,鄧乾元大叫妙哉,楊柳青夫妻驚奇不已,郝達三這邊的人都垂頭喪氣,竟沒人敢出來再向江南挑戰。

  郝達三的武功木來要比江南高出十倍不止,怎的卻在緊要關頭,反勝為敗?原來他那一刀正在劈下之時,鼻孔忽似鑽進一個小蟲,癢得他十分難受,不由自已的打出了噴嚏來,刀鋒也就跟著劈歪了幾寸,就這樣糊里糊塗的被江南剌傷了。郝達三心中也在懷疑有人暗算,可是他是山東綠林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給人暗算,而自己絲毫看不出端倪,那更是有失面子的事。何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刺傷,說是暗算,誰會相信?因此郝達三隻好吃下這個啞虧,空自氣在心頭,半句話也不敢說。

  郝浩昌看了藏靈上人一眼。藏靈上人殊無出手之意,反而勸郝浩昌道:「海若大師,依老納看來,這場比武,就讓它到此為止了吧。」郝浩昌道:「就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將咱們嚇退了嗎?哼,哼,這豈不是笑話一傷?」藏靈上人道:「不是怕這個小子,我看你的師兄只怕是當真死於冰川,與人無尤的。」郝浩昌道:「即算如此,事到如今,亦是難以收手,若然收手,江湖上只當咱們都是給這小子打敗了。」藏靈上人做出無可奈何的神氣,攤開手道:「好吧,那你就再去試他一試,當真可要小心!」

  郝浩昌滿肚皮悶氣,須知他把藏靈上人請來,實是想倚他作為靠山,豈知藏靈上人反而勸他鳴金收兵,而且語氣之間,還真似耽心他敗給江南似的,郝浩昌忍無可忍,一躍而出,大聲說道:「來,來,來,我與你作最後一場的比試,我若輸了給你,不但今日之事,就此罷休,從此江湖上也永遠抹去我的名字。」

  江南見他咆哮如雷,心中甚為好笑,但在場人等,卻是個個吃驚,原來郝浩昌有意炫耀武功,但見他跨過之處,一步一個足印,楊柳青心高氣傲。見了也不禁咋舌,她所邀來的那十位武林人物,包括鄧乾元在內,更是自愧不如,其中縱然有人想出去替回江南,這時也不敢了。

  江南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衝著郝浩昌毗牙裂嘴的說道:「大和尚,你要比什麼呢?儘管你劃出道來,我江南一准奉陪便是。」

  郝浩昌見他好像有恃無恐,反而給他嚇住。要知江南的武功,雖然微不足道,妙卻妙在虛虛實實,難以分明。你說他功夫不高吧,他使出的點穴功夫、冰川劍法、擒拿散手等等,卻的確是上乘的功夫,即算郝浩昌這樣大有經驗的人,對江南的深淺亦是捉摸不透。他怎知道江南所以有《此處缺四頁》未出娘胎便練武功,也斷斷不能學會這種久已失傳的「凌空點穴」功夫!

  郝達三見堂叔像自己一樣,又是糊里糊塗、莫名其妙的敗在江南手下,既驚且怒,急忙上前施救。「笑腰穴」並非人身大穴,本來很易解開,那知郝達三在郝浩昌相應的穴道上一點,郝浩昌更笑得大聲,笑得眼淚鼻涕都流了下來,而且亂跳亂叫,郝達三想抱住他,被他信手打了一大巴掌,半邊險蛋登時墳起,摔出了一丈開外,好不容易才爬得起來。

  江南一看,便知道是金世遺弄的古怪,當下笑嘻嘻的走出去,指看郝浩昌說道:「你先跳出圈子,是你輸給了我,你服不服輸?」郝浩昌狀若瘋狂,其實心中清醒,他好幾次運氣沖關,都衝不開穴道,知道是被人用獨門點穴手法所制,若然得不到解法,可能笑到氣絕而死,只好沖看江南點一點頭。

  江南嘻嘻笑道:「你既然服輸,我便饒了你吧。」在桌上拿起一根筷子,走到他的背後,在他頸背一點,郝浩昌的笑聲登時停了下來,呼呼喘氣。

  這一來場中群雄更為驚詫,人人均在心中想道:「原來這小子當真懂得凌空點穴的功夫,而且經他所點的穴,無人能夠解救!」

  就在這時,郝浩昌喘息力過,忽地大吼一聲,拍案罵道:「暗算人的王八羔子,你出來!」越罵越氣,一轉身在兵器架上拿了一個鐵錘,竟向江南衝上兩步。

  鄒錫九、鄧乾元、雷音和尚等人動了公憤,堵在江南身前,紛紛喝道:「你認了輸,還發惡麼?」「你還不依江湖上比武的規矩?」「你碰他一下,咱們就和你拚命!」郝達三這邊,也有人叫道:「海若大師,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眾人喝叫擊中,郝浩昌又是一聲大吼,鐵錘飛出,但卻不是打向江南,而是打上屋頂,「轟隆」一聲巨響,登時把屋頂撞穿了一個大洞。原來郝浩昌已知道暗算他的不是江南,乃是另有人在,他中的也不是什麼「凌空點穴」的奇妙武功,而是被一種極細微的暗器剌入穴道,他從感覺判斷,那個暗算他的「王八羔子」,可能就是伏在屋頂上面。

  屋頂撞穿,磚泥紛落如雨,忽地有一件東西剛好跌落江南手中,江南本能的伸手接看。一瞧,是一個五寸來高的小銀瓶,就在這剎那間;屋頂上發出一聲長嘯,仿如虎嘯龍吟,震得每一個人的耳鼓都嗡嗡作響,江南失聲叫道:「金世遺!金大俠!」顧不得看銀瓶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便想跳上屋頂,但郝浩昌比他更快,鐵錘

  一撞破屋頂,他使飛身跳起,敢情是想從那洞中穿出,去追那個暗算他的人。可是位剛一跳起,眾人又立刻聽到一聲慘叫……

  只見郝浩昌好像什麼重物迎頭一撲似的,從半空中跌翻下來,血流如注,癱在地上。藏靈上人忽地叫道:「毒手瘋丐,你不想與我見面麼z」他動作快極,抖開了身上所披的大紅架裟,眾人眼睛一亮,便似平地飛起了一朵紅雲,倏的從那個裂洞中穿出。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兀,眾人目瞪口呆。一片茫然。江南叫道:「金大俠,我家公子想念得你好緊,我江南比公子更想念你,你等等我啊!」不顧危險,奮力一跳,也從洞中穿出。

  就在這時,只聽得金世遺朗聲吟道:「人間白眼曾經慣,留得餘生又若何?欲上青天摘星斗,填平東海不揚波!」這正是以前金世遺失蹤之前,在喜馬垃雅山上留下的詩句,江南曾聽得陳天宇念過的。但聽得那朗吟之聲,初起之時,就像在耳邊一樣,念到了最後一句,卻像游絲梟空,若斷若續,聲音已似在數里之外。

  江南站在屋頂上一看,但見星河耿耿,明月在天。極目遠眺,山坡上隱約可見一片紅影,那是藏靈上人的大紅架裟,至於金世遺則早已蹤影不見,再一霎眼,那片紅影,也似輕雲一般,被風吹散了。

  江南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追得上金世遺,心中十分難過,忽聽得背後有人柔聲說道:「江南哥哥,今夜多虧你了!」江南回頭一看,原來是鄒絳霞和她的母親也跳上屋頂來了。江南今晚連戰皆捷,心中一直十分痛快,他本來準備好了許多話,要和鄒絳霞說。但此際卻因見不著金世遺,弄得他沒精打采,一反過去「多嘴」的習慣,對著楊柳青母女,半句誇炫的話也說不出來。

  鄒絳霞笑道:「江南,你怎麼變了個鋸了嘴的葫蘆啦?」楊柳青過來拍拍他的肩膊,稱讚他道:「小憋子,幾年不見,你的武功大大長進啦!」江南苦著臉道:「絳霞,我不敢瞞你,不是我打贏的,是金世遺暗中幫我的。」鄒絳霞笑道:「金世遺這個怪物居然幫你,真是意想不到。不過雖然如此,你的武功也確是比以前俊得多了。」江南被她一讚,心中稍稍快慰,卻立即又替金世遺辯護道:「不,他不是怪物,我知道他,他的心腸像我一樣好!」鄒絳霞噗嗤一笑道:「你和他倒很知己,嗯,我剛才遠見他拋什麼東西給你呢。」江南這才記起金世遺拋給他的那個銀瓶。急忙掏出來一看,只見瓶中盛看三粒碧綠色的丹丸,楊柳青忽地驚叫道:「咦,這是天山的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所制練的解毒靈丹,不但可以解毒,還可以給人增長功力。敢情是金世遺上天山偷來的?他竟然將三粒碧靈丹送給你,這交情可真不淺啦!真是人結人緣,偏偏你這小子就有這樣的造化!」正是:喜得靈丹生白骨,卻愁無處覓君蹤。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6:07     標題: 第四回 埃外奇聞傳後世 武林秘事動雄心

  江南喜出望外,叫道:「真的是碧靈丹?」楊柳青笑道:「我還能騙你不成?快點服下,三粒碧靈丹,最少可當得三年功力!」江南手舞足蹈,嘻嘻笑道:「明天我不用趕路啦!」鄒絳霞莫名其妙,微嗔問道:「趕甚麼路呀?哼,原來你是準備助拳之後,馬上便走的嗎?幾年不見,你就不肯多留兩天?」

  江南伸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說道:「你的性子比我還急,你也不問清楚,我只說了一句話,你便連珠炮似的埋怨人家。」鄒絳霞鼓起小嘴兄道:「好,那麼我便問你,你要趕上哪兒去呀?」江南道:「去問唐經天取一朵天山雪蓮。」鄒絳霞笑道:「你真是妙想天開。唐哥哥雖然慷慨,也不見得隨便就肯將一朵天山雪蓮給你。好啦,好啦,如今這三粒碧靈丹不求自得,快點服下吧。」

  江南道:「不,我還要帶回家去,這三粒碧靈丹我是要留給大嫂服用的。」鄒絳霞道:「咦,你哪裡來的嫂子?」江南道:「我叫我家公子做大哥,他的妻子不就是我的嫂子嗎?」鄒絳霞道:「呀,我記起來了,你家的公子就是那個姓陳的,叫陳天宇的不是?」江南道:「不錯,不錯,我們早已結拜,成為異姓兄弟啦。」

  鄒絳霞道:「哈,原來你是要孝敬義兄,兼及義嫂,卻也不用送這樣難得的靈丹妙藥呀!」江南道:「你不知道,不送不成!她得不到天山雪蓮就活不了命!」楊柳青見他們愈說愈纏夾不清,笑道:「江南,你好好的說,霞兒,咱們且莫打岔。」

  江南說了好半天,才把事情說得明白。鄒絳霞這才知道陳天字的妻子中了毒箭,故此江南才要去求取天山雪蓮的,心中有點為他惋惜,但轉念一想,更佩服江南的義氣,於是笑道:「那麼,三粒碧靈丹你不服也罷。武功是練出來的。唐經天的父親唐嘵瀾當初還是我外公的弟子呢,如今我們楊家的武功雖然遠遠不及他們天山派了,但修習內功的途徑,卻與天山派殊途同歸,都是正宗的內功。你願意學的話,我教你從頭學起。」楊柳青笑道:「霞兒,你不害臊,江南的本領比你強得多呢,你要收地做徒弟?」江南卻一本正經的向鄒絳霞作了個揖,叫聲:。「師父:「說道:「我欠缺的正是扎根基的功夫,你從頭教起,那是最好不過!」鄒絳霞一笑避開他的大禮,月光下只見她的杏臉泛起淡淡的紅暈。

  鄒錫九走出庭院,仰頭叫道:「喂,你們還在上面做什麼?快下來送客吧。」

  楊柳青笑道:「江南,你今晚技壓群雄,他們都想見你,我給你一一引見吧。」江南道:「不,我不下去了。」楊柳青詫道:「怎麼,這麼大的孩子還害羞呀?」

  江南道:「不,今晚替你打敗敵人的,本來就不是我,我一到下面,聽到別人稱讚,這個稱我一聲英雄,那個道我一聲好漢,你說我能夠不瞼紅耳赤嗎?不,不,我不下去!」楊柳青笑道:「別孩子氣啦:「江南連連搖頭道:「不,不!我要找金世遺去。最少,我也得見他一面。」楊柳青道:「他好像鬼魅一樣,來去無蹤,你到哪裡找他?」江南道:「你不知金世遺的脾氣,他知道我誠心找他,也許他就會跟在我的背後,悄悄的拍我肩膊,嚇我一跳,然後就與我哈哈大笑一場!」鄒絳霞笑道:「好,你說得這樣有趣,我也跟你去,看看這個人人怕他,人人罵他,而只有你稱讚他的風塵奇丐。」

  楊柳青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任性胡為,就像我年少之時一樣。好吧,反正天就快要亮了,天亮之後,你們若找不見那個瘋丐,快快回來!」

  江南說得那樣滿懷自信,其實心中殊無把握,他和鄒絳霞從屋後溜入山中,在樹林裡大叫大嚷,卻一點也聽不到回聲,江南漸漸有點沮喪,鄒絳霞笑道:「你還是省點力氣吧,金世遺走得遠了,他聽不見你了。」江南道:「說不定他現在就在我的背後呢。他會聽得見我叫他的。」鄒絳霞道:「若他跟在你的後面,你不必叫他也知道。」江南的聲音也叫得嘶啞了,聽鄒絳霞說得有理,便不再叫,心中想道:「金世遺難道真的走得遠了,聽不見我叫他嗎?」

  金世遺沒有去遠,不過他也並未聽到江南叫他。這時他正踏在東平湖後面最高的那座山峰,縱聲長嘯!江南功力太淺,叫喊的聲音傳不到那座山峰,金世遺的嘯聲,卻傳到了下面,可惜有夜風呼嘯,江南根本就聽不出來。

  金世遺暗中暗助江南,將郝浩昌那班人大大作弄一場,心中快意之極,而最得意的則是,他將那三顆碧靈丹送給了江南。那三顆碧靈丹乃是當年唐經天托冰川天女,暗中給他留下的。這幾年來他一直想把碧靈丹還給唐經天,可是他怕見冰川天女,因為他自認冰川天女是他平生唯一的知己,而冰川天女卻已嫁給唐經天了。

  此際他已把三粒碧靈丹送給了江南,他知道江南本來是想上天山求取雪蓮,用來救陳天宇的妻子的,心中想道:「我用你的靈丹救你的好友,哈哈,唐經天呀唐經天,我總算未曾沾過你的恩惠了!」

  另一件快意之事,是他使江南出盡風頭,使江南嬴得了鄒絳霞的芳心。然而他得意之餘,卻又不禁感到有些悵惘!

  唐經天有個冰川天女,陳天宇有個幽萍。連江南也有了個鄒絳霞。他自己呢?

  他至今還是獨往獨來,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求知己!這一瞬間李沁梅的影子也曾在他心頭閃過,他也知道李沁梅在尋覓他,他把李沁梅比作天上的浮雲,而將自己比作波濤洶湧的大海。他是在海島長大的,大海一望無盡,海的盡頭與天銜接。只有在海天相接之處,白雲才捉著了綠波,像錦緞一樣,鋪平了奔騰的海浪。海與雲是兩種不同的性格,雲似動而實靜,海呢,海在表面靜止的時候,它的心臟也是在無休無止的激湯之中,雲單純而海複雜,雲雖然時常耐心傾聽海的呼嘯,但她懂得海的秘密麼?懂得海的心情麼?

  李沁梅是在父母溺愛中長大的,她未見過人世的醜惡,也未嘗過人世的辛酸,她還只是個初解風情的少女;而金世遺呢?金世遺雖然也不過比她大五六歲,但他卻歷盡了人生的滄桑。他感激李沁梅對他的關懷,正是由於憐惜她,他要避開她。

  因為他願意在江湖上流浪終生,像大海的波濤一樣永無休歇。要李沁梅終生陪伴著他,他隱隱覺得這是一種罪過。

  天色漸漸亮了,霧鎖群山,雲絮浮湧,金世這所站立的這座山峰,就像在雲海中包圍的孤島一樣,他禁不住又發聲長嘯,他頭上的雲絮,像是被他的嘯聲嚇得驚起,一朵朵飄開了。

  輕雲濃霧之中忽然見有紅影閃動,那是藏靈上人的大紅袈裟。金世遺一下子收束了他聯翩的浮想,霎眼之間,藏靈上人到了他的面前。

  金世遺忍不住哈哈大笑,藏靈上人抖開袈裟,衝著金世遺也哈哈大笑。金世遣將鐵拐一頓,冷冷說道:「你笑什麼?」藏靈上人道:「你又笑什麼?」金世遺道:「我笑你剛才不敢與我動手,如今卻又追來。你是怕當著眾人面前栽觔斗嗎?」

  藏靈上人道:「我笑你大禍臨頭,卻還不知!」

  金世遺道:「我只知道你是西藏密宗的第一高手,原來你還會算命看相麼?」

  藏靈上人道:「你的命還用算麼,你注定要遭殺身之禍,誰叫你身上藏有獨龍尊者的遺書?你的蹤跡一露,只怕就有追魂奪命的惡鬼跟著來了!」金世遺冷笑道:「你要追我的魂麼?奪我的命?好極,好極!我正活得不耐煩了,你不妨前來試試。」藏靈上人道:「我不是惡鬼,我是替你消災解難的人,不但可令你逢凶化吉,而且可令你成為一派宗祖,做一個古往今來無人能及的武學大宗師,為禍為福,這就全看你了。」金世遺早就猜想他要說些什麼話,豈知他這一番離奇古怪的說話說將出來,金世遺也只猜到了一半,另有一半卻是茫然不解。

  金世遺知道這幾年來,有幾個邪派中極厲害的魔頭,在暗地裡追蹤他。原來正邪的分別,固然走由於行為的判斷,但在內功的修習上,兩派所定的路子也極不相同。正派的內功,講究的是純正和平,內功越深,對自己的益處越大。邪派的內功講究的是凶殘猛厲,所謂「殘」乃是一動便能令人傷殘;所謂「厲」乃是傷人於無聲無息之間,有如鬼魅附身,無法解脫。所以邪派的內功常比正派的內功易於速成,但內功越練得高深,對自己便越有害,所謂「走火入魔」,便是其中之一。金世遺所練的本來也是屬於邪派的內功,幸虧他在「走火入魔」之時,恰巧得唐曉瀾以天山的正派內功救了他,並且給他服下了五粒碧靈丹,那時他正昏倒在珠峰腳下,醒來之後,雖然知道是唐曉瀾救了他,卻並不知道曾服下了他的五粒碧靈丹,所以這幾年來,他不但完全沒有再發覺「走火入魔」的跡象,而且覺得內功好像一天比一天精純,連他自己也暗暗有點奇怪。

  但那幾個極為厲害的邪派魔頭,卻不知道其中因果,他們探聽到毒龍尊者有一本「毒龍秘笈」留給金世遺,只道其中載有解除邪派內功所留下的禍患之法,這種禍患大可以喪身,小方可殘廢,正是每一個邪派中人,內功練到極高深之時,最最擔心的事情。他們之所以追金世遺,便是為了想要這本「毒龍秘笈」。豈知連毒龍尊者也是死於「走火入魔」,「毒龍秘笈」所載的武功雖然極為厲害,卻沒有解除這種禍患的方法。

  金世遺只道藏靈上人是暗中追蹤他的那幾個大魔頭之一,不料藏靈上人卻說要助他成為一派的大宗師。這可不能不令他大為詫異了。

  藏靈上人望了他一眼,說道:「你不信麼?我問你,古往今來,不是名門正派出身,而武功練得最高的是誰?」金世迫縱聲大笑,藏靈上人道:「我知道你笑些什麼,你以為我是說你的師父毒龍尊者嗎?若是說你的師父,你自然用不著我幫助你了。」金世遺「哼」了一聲,傲然說道:「不是我的師父,還有誰人?」藏靈上人道:「尊師武功雖然厲害,但他最多能夠消除邪派內功留給己身的禍患,他能夠將正邪兩派融合貫通,練成一種非邪非正,而又超出邪正兩派之上的內功麼?」金世遺冷笑道:「若練到這種境界,那已經是超凡入聖,壓倒古往今來任何一位的武學大師了!」藏靈上人道:「不錯,我正是想你成為這樣一位古往今來無人能及的大宗師!我就知道有這樣一個人,你願意與我一同去拜他為師麼?」金世遺冷笑道:「你與我約他定期比武,他捱得起我的三百枴杖,我甘心情願拜他為師!」

  藏靈上人笑道:「你想打他三百枴杖嗎?但可惜他已死了將近三百年了!」金世遺怒道:「你萬里迢迢的從西藏趕來,就為的是開這個玩笑嗎?」藏靈上人道:「不,不,這絕不是開玩笑之事。你聽過喬北溟這個名字嗎?他是明朝成化年間的人,是當時邪派的領袖,連天山派始祖晦明禪師的師父霍天都也曾敗過在他的手下,他的奇行怪跡。雖然年深代遠,卻至今還有流傳!」金世遺道:「他當時與大俠張丹楓的徒弟作對,曾掀起滔天的風浪,後來被武林各正派群起而攻,最後死於張丹楓的劍下。霍天都是天山派劍術的始創者,至晦明禪師才正式開宗立派。至於喬北溟的武功,則早已失傳了。你要我拜一個死人為師嗎?老實說,即算喬北溟復生,我也不佩服他!」

  藏靈上人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喬北漠並沒有死在張丹楓劍下,他只是受了重傷,後來逃到東海一個小島上。不管你佩不佩服他,但他那融會正邪兩派的絕世武功,對你對我,對一切不是從正途出身的人,都有極大的好處!」藏靈上人所說的「不是從正途出身的人」,實即是指邪派中人,金世遺聽了不覺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後來逃到海島?三百年前的事情,你憑什麼敢說得這樣確鑿?」

  藏靈上人道:「後來有一個海客,在海上遇到暴風,飄流到那個海島,其時喬北溟已過百歲,自知死期不遠,他做了一口厚木棺材,棺材中貯備了最好的香料,可以令他死後屍身不朽,你道他為什麼這樣重視他這副臭皮囊嗎?」金世遺道:「因為他住在荒島太久了,他想念故鄉的心情就非常強烈。」這也正是他小時候和毒龍尊者同住在蛇島之時,所體會到的他師父的心情。藏靈上人道:「不錯,他生前不能回歸中土,就死後也盼望能夠回去。那時他已將正邪兩派的內功合而為一,敢信古往今來無人能及,就可惜沒有傳人。而他又為人的自然壽命所限,那時已是衰老不堪,自知無法再飄洋過海,回歸中土。於是發下誓願,誰能夠將他的棺材運回中土埋葬的就算是他的隔世弟子,將獲得他的絕世武功。可惜那海客是個生意人,對武功一竅不通,也無意學武。不過他和喬北溟在海島上同住了三個月,聽喬北溟談說武林中的奇聞異事,以及自古以來武學上所勘不破的幾大難題,例如邪派內功必將留下禍害,無法克服,就是其中之一。據喬北溟說,這幾個武學上的大難題,他都解決了。那海客聽他講得津津有味,對他的說話也記得許多,當然這只是說他記下他的說話而已,並非說他已懂得了其中的奧妙。」金世遺聽他越說越是離奇,但看他的神情,卻又絕不似信口開河。

  金世遺半信半疑,問道:「那海客其後如何?」藏靈上人道:「喬北溟幫他伐木結筏,第二年春天,季候風一起,他就回國了。」金世遺冷笑道:「你這個故事編得很好,可惜終於露出了破綻了。」藏靈上人道:「破綻何來?」金世遺道:「那海客回國,若是中途沉沒,秘密便永沉海底。即算他邀天之倖,木筏居然能渡過大海,歸回中土,那時距離喬北溟的失蹤不過幾十年,只要他一透露出在海島的經歷,武林中人自必聞風而來,豈有直至三百餘年之後,還沒有人知道的道理?」

  藏靈上人道:「你問得很對,可是這海客根本就沒有回到中國,而是漂流到波斯灣去了。後來這個海客在波斯娶妻生子,他的後代也變成了波斯人,不再回國了。」金世遺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藏靈上人道:「三十年前,我得尼泊爾國王的邀請,觀光佛國的無遮大會,會中認識了一個波斯武士,散會之後,我和他取道阿富汗,順道便到波斯一遊。事情便有那麼湊巧,在波斯我遇到了這個海客的後人,他們這一家早已忘記了中國話,中國字更不認識了。」金世遺道:「他的中國話都不會說了,卻還記得他的祖先,曾經在一個荒島,遇見過一個叫做喬北溟的人麼?」

  藏靈上人道:「那個海客曾經寫了一本航海日記,在荒島上那段遭遇,後來也補寫在日記上了。那海客的後人在波斯遇見了我,聽說我是從中國來的,非常高興。」金世遺道:「因此,他使說起他的祖先也是中國人,並且將他祖先的這本航海日記給你看了?」藏靈上人道:「你猜得一點不錯,正是這樣。現在你該相信了吧?」金世遺道:「相信你那又怎樣?」藏靈上人道:「想那喬北溟既曾留下諾言,誰能將他的棺材運回中土,那人便是他的隔世子弟,這樣說來,想必他的棺材裡藏有秘密,極可能是位將畢生的心血,鑽研所得,寫下來,留在棺材裡了。要不然他身死之後,如何還可以傳授弟子?」

  金世遺冷笑道:「你既然知道這個秘密,何以自己不去尋找,卻要與我同享?我和你有什麼交情?」藏靈上人道:「有三個原因,我要與你合夥,第一,我不會航海,而你卻正是在東海的蛇島上長大的;第二,你也知道我的內功不是依著正途修練的,現在已有跡象,我在這三年之內,隨時都可能走火入魔。你既能避過走火入魔這場劫難,想必是令師的遺書中,載有解救的方法,我不敢向你借書,但望你指點我逃過此劫。要不然,也許我未尋到喬北溟的棺材,自己便先進了棺材了。」

  金世遺道:「你怎知道給我留有遺書?」藏靈上人道:「實不相瞞,那是董太清生前曾告訴我的。」

  金世遺恍然大悟,笑道:「原來你為郝浩昌助拳,其實是想深明董太清的生死。」藏靈上人道:「不是為此,難道我當真要與楊柳青一個婦道人家作對嗎?董太清生前曾對我說,他在蛇島尋到尊師的一冊遺書,後來交給你了。據他所言,」毒龍秘笈「所載的乃尊師一生所創的武功,而那一冊經他手交給你的遺書,則是破解走火入魔的秘法。」金世遺暗暗好笑,原來董太清在蛇島尋到的不過是他師父的一本日記,日記上最重要的一頁,乃是預測蛇島的火山,將在他死後十年左右爆發,並留下消弭這個禍胎的辦法。根本就沒有涉及武功的奧妙。而且那本日記,也不是董太清親手交給他的,而是馮琳從董太清手中奪去,後來馮琳交給了唐曉瀾,唐曉瀾在喜馬拉雅山上遇到金世遺,再交回給他的。董太清所以要向武林同道說謊,大約是想煽動幾個邪派的大魔頭與他作對。金世遺勘破了其中因果,並不揭穿董太清的謊話,卻對藏靈上人哈哈冷笑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要是董太清沒有死,大約你就要找董太清合夥了。」藏靈上人尷尬笑道:「不,我不過是想打探得更確切些罷了。」頓了一頓,又道:「金世遺,你何必多疑?咱們這個交易,彼此均有好處,你助我破解」走火入魔「的禍患,我助你去發掘喬北溟棺材中的秘密,說不定你就可以因此成為古往今來無人能及的武學大師!」

  金世遺縱聲笑道:「多謝盛情,照這樣說來,我得的好處比你更多了。」藏靈上人道:「可不是嗎?」金世遺道:「你說了兩個原因,還有一個呢?」藏靈上人道:「你我兩人聯手,天下還有何人能敵?這就是我找你合夥的第三個原因。」金世遺道:「原來你是怕有人知道風聲,要我做你的幫手。」藏靈上人道:「你不要忘記,目前便有幾個大魔頭暗地裡追蹤你,你要我做你的幫手,比我要你做我的幫手更為迫切。」

  金世遺又哈哈大笑,藏靈上人道:「喂,你到底心意如何?」金世遺道:「你對我這樣好法,我豈有不願之理?好,我現在就幫助你破解走火入魔的隱患!」藏靈上人大喜,問道:「有什麼秘訣傳授麼?」金世遺道:「不用,你伏下來。」藏靈上人道:「做什麼?」金世遺道:「我要打你三下屁股!」藏靈上人呆了一呆,勃然大怒,金世遺不等他發作,搶先說道:「藏靈上人,你何必多疑?你不知道我師父武功的奧妙,這三下屁股一打,可令你百穴暢通,真氣從尾閭逆貫天庭,一切在你體內潛伏的禍患,盡都消解!」藏靈上人半信半疑,道:「你不是開玩笑的?」金世遺道:「你要不信,那就算了。」藏靈上人沒奈何,只好伏在地上,讓他打三下屁股。

  金世遺提起枴杖,直起直落,「上上上」的連打了他三下屁股,忽地哈哈笑道:「我當真是和你開玩笑的!」

  藏靈上人一氣非同小可,一躍而起,倏的取出了一大銅鈸,雙鈸一碰,震耳欲聾,向著金世遺立刻便是一招「雙風貫耳」,金世遺一跳跳開,叫道:「你不與我合夥了嗎?」藏靈上人大怒罵道:「豈有此理:我一片菩薩心腸,你卻將我戲弄!」金世遺冷笑道:「你若是菩薩心腸,我就是大慈大悲的佛祖啦。我打你三下屁股,並不乘機將你打死,這還不夠大慈大悲麼?哼,哼,我金世遺獨往獨來,何至於與你這等小人合夥!」

  藏靈上人怒不可遏,雙鈸盤旋飛舞,狠狠攻擊,金世遺見他勢沉力猛,招數奇妙,也自不敢輕敵,躲過了他的三招之後,金世遺一聲喝道:「我打了你三下屁股,讓了你的三招,你若再打,我可不留情啦!」藏靈上人雙鈸一台,轟轟然發出極強烈的噪聲,又同金世遺當頭壓下,金世遺道:「你雖無過錯,面目可憎,鈸聲吵耳,尤其討厭!」舉起鐵拐,重重一敲,但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得群峰四響,耳膜欲裂,藏靈上人連返幾步,突然飛身而起,雙鈸展佈了丈許方圓的一團寒光,將金世遺罩得風雨不透,金世遺冷笑道:「你當真要和我拚命嗎?」將鐵拐一拉,再拔出了一柄鐵劍,左手使拐,右手使劍,強攻猛打,打得山搖地動,星月無光,不過片刻,藏靈上人的鈸聲漸漸嘶啞,那團寒光也被擊破得流散不定,金世遺猛地大喝一聲,鐵拐起處,一招「五丁開山」,再重重的一敲,登時發出一聲極難聽的巨響,藏靈上人的那對銅鈸竟被震裂,分成四片,眼耳鼻口,都流出血來!

  藏靈上人也真了得,受了內傷,居然還能夠舉步如飛,邊逃邊罵:「金世遺,你這不通情理的怪物,死到臨頭,還不自知:不必我自己報仇,等下你那幾個對頭到來,就要將你化骨揚灰!」金世遺哈哈笑道:「你留下一口氣看吧,你再動怒,只怕你就要先到閻羅王處報到,等不及看我被化骨揚灰啦!」

  藏靈上人果然不敢再罵,轉眼之間就逃得蹤跡不見。金世遺狂笑了一會,忽然想起藏靈上人所說的那段武林秘密,心頭怦然而動,急忙追下山去。正是:絕世武功何處覓?且看東海又揚波。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7:16     標題: 第五回 埃外仙山藏隱秘 洞中兒女兩無猜(1)

  江南在樹林裡走了半夜,哪裡尋得見金世遺的影子?殘星明滅,東方天際,已露出一片曙光,鄒絳霞道:「金世遺若肯見你,他早就應該來了。天快亮啦。還是回去吧。」江南仍不灰心,就道:「也許金大俠在考驗我的誠意呢?再等一會兒吧,等到天亮了若還不見,我再與你回去。」

  鄒絳霞道:「呀,你這人真是有點傻氣!」江南嘻嘻笑道:「你怕你媽媽責罵,你就先回去吧。」

  鄒絳霞噘起小嘴兄道:「讓你一個人在這裡,誰知道你還要闖出些什麼禍來?沒辦法,只好再陪你一會兒。走呀,找你的金世遺去!」江南笑道:「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會陪我的,就像我知道金大俠一定會見我一樣!」鄒絳霞臉上一紅,佯嗔說道:「不害躁,誰是你的好姐姐呀?」

  江南伸伸舌頭,正要和她開個玩笑,忽然肩頭給人拍了一下,江南大喜若狂,叫道:「金大俠,你果然來啦,多、多謝你、你……」轉頭過來,那句多謝的說話尚未說完,驀然嚇了一跳,尖聲叫道:「我的媽呀!你、你是誰?」

  這人哪裡是金世遺?只見他滿瞼血污,眼眶鼻子仍然不斷淌出血來,過了一陣,江南認得出他是那個紅衣番僧。

  這剎那間,鄒絳霞也嚇得呆了。待到她拔出劍來,只見那紅衣番僧已宇牢的抓著了江南的琵琶骨,沉聲喝道:「將劍收起,你敢動一動,我就要他的命!」

  江南動彈不得,哭喪著瞼道:「喂,我可沒得罪你呀!我不敢和你比武,我認輸行不行?」藏靈上人停了一聲,道:「不行!」江南道:「我剛才雖然打敗了你的好朋友,其實那是金世遺幫忙的,你可不能找我報仇呀,照江湖的規矩,你要找就應該找金世遺去。」藏靈上人氣往上衝,喝道:「誰與你講江湖規矩?你再多話,我捏碎你的琵琶骨,再挖掉你的眼睛!」

  江南嚇得魂飛魄散,鄒絳霞走了定神,說道:「藏靈上人,我聽過爹爹說的,你是當今有數的武學大師,何以與小輩為難?」藏靈上人道:「你既知道我的身份,就該聽我的話!」江南道:「你要什麼?」藏靈上人道:「隨我來!」將江南拖進了一個附近的山洞,鄒絳霞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緊緊捏著劍柄,但聽得藏靈上人不住的喘氣,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進了山洞,天色已經大白,陰沉沉的山洞裡透進一些亮光,照見藏靈上人那猙獰的面孔,越發顯得可布!只聽得他喘了幾口氣,忽地提高聲音說道:「將碧靈丹拿出來!」江南怔了一怔,道:「什麼?」藏靈上人道:「你這小子敢裝糊塗,金世遺剛才扔給你的那個瓶子,內中藏的是碧靈丹不是?」

  江南道:「哎喲,這碧靈丹可不能給你!」藏靈上人五指緊扣,大怒說道:「不給靈丹,便給性命,你要哪一樣?」江南給他抓著琵琶軟骨,痛得冷汗迸流,忽地大聲說道:「你再迫我,我就把這瓶子摔破,碧靈丹見風即化,你縱然殺了我,他得不著靈丹!」原來他有一隻手還能活動,趁著藏靈上人說話的時候,早已悄悄的把那隻小銀瓶捏在手中。

  藏靈上人吃了一驚,想不到江南竟敢以死要脅,反而叫他沒了主意,雖然惡狠狠的瞪著江南,手指卻不由得不稍稍放鬆了。

  江南說道:「這靈丹我是要拿去救我義嫂的性命的,如今我已看得出來,想必你也是受了重傷,急需靈丹活命。你若不是這樣凶霸霸的對我,倒還有得商量。」

  藏靈上人道:「你將碧靈丹給我,我將平生本領都傳授給你。」江南道:「我不稀氨你的武功。」藏靈上人道:「那你要什麼?」

  江南道:「我什麼都不要,我是可憐你!」藏靈上人大出意外,道:「你可憐我?」江南道:「我聽說你是西藏第一高手,卻給人傷成這樣,而且還要孤伶伶的死在異鄉,只有我江南來給你掘土埋葬,難道這還不夠可憐?」江南的確是有憐憫他的心情,說起話來,分外淒涼。

  藏靈上人叫道:「不要再說啦!」江南道:「不,你聽我說,我可憐你,所以找確實想救你的性命。」藏靈上人道:「既然如此,還多說作甚,將銀瓶交出來便是。」江南道:「不,你還是要聽我說……」藏靈上人叫道:「好,你說,你說!」江南道:「你這樣大聲嚇我,我又說不出啦。」藏靈上人給他弄得啼笑皆非,放低聲音說道:「我的小爺,你說吧。」

  江南道:「我聽唐大俠說過,不論多重的內傷,只除開是本身的走火入魔,否則有三顆碧靈丹都能活命。我的義嫂內功深湛,有兩粒碧靈丹想來可以夠用,你的內功比我的義嫂更要高出許多,想來有一粒碧靈丹便可以保住性命了。」藏靈上人道:「好吧,一顆也聊勝於無,你將瓶子給我吧,我就只服一顆。」江南道:「你剛才對我太凶,我不敢信你。霞姐,你過來接了這個瓶子,拿出一粒來,要即刻送入他的口中。」藏靈上人暗暗算計,待他們交接瓶子的時候,一有機會可乘,便立即先搶瓶子,然後斃掉他們的性命。

  鄒絳霞走到江南身邊,正要伸手去接那瓶子,忽聽得有極尖銳的叫聲從山風中遠遠傳來,鄒絳霞但覺這叫聲入耳鑽心,難聽之極!而江南卻聽出是有人用西藏話呼喚藏靈上人,這聲音不是金世遺的,但這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卻也不在金世遺之下。藏靈上人雙眼一睜,眼光中露出無限恐怖,忽地叫道:「我要你的命!」立即便向江南抓去!

  江南見他神色有異,早就暗暗留心,趁著他聽得外面呼喚的聲音,稍稍分心之際,突然縮肩塌腰,脫出了藏靈上人的掌握。他在地上打了個滾,藏靈上人沒有抓到他,嚓的一聲,抓裂了一塊岩石。

  藏靈上人叫道:「好小子,你還要往哪裡逃?哼,哼!你往哪裡逃呀?」雙手亂舞亂抓,江南害怕極了,瑟瑟縮縮的躲在一角,奇怪得很,藏靈上人竟似沒有見他。

  原來藏靈上人被金世遺用極厲害的內功震傷,眼耳口鼻,流血不止,這時眼球已經爆裂,不能視物了。冉加上外面傳來的怪叫之聲,正是多年來他所要提防的人,在他武功消失之際,突然聽到這個叫聲,登時神經錯亂,凶性大發。

  忽聽得「砰」的一聲,藏靈上人撞著石壁,跌倒地上,失聲叫道:「你這小子敢害我的性命!」

  叫聲淒厲,就像受傷的野獸嚎叫一般。江南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心中說道:「我是想救你性命,你卻怎的說我要害你的性命?」但他實在害怕藏靈上人那副凶相,嚇得連話也說不出聲了。

  藏靈上人的叫聲越來越弱,但見他在地上掙扎打滾,一片一片的撕裂了袈裟,撕裂了衣服,過了一會,叫聲停止,藏靈上人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鄒絳霞走了定神,歇了片刻,在江南耳邊低聲說道:「敢情他是死了?」江南大著膽子,叫了一聲「藏靈上人」,不見答應,再叫一聲,又不見答應,江南歎了口氣,道:「呀,他真是死了。」

  鄒絳霞道:「我害怕得緊,快快離開這個山洞,回家去吧。」江南道:「不,我答應過埋葬他的,君子不能失信!」躡手躡腳的走到藏靈上人身邊,一探他鼻息,但覺觸手冰涼,這位西藏的第一高手,果然已是一瞑不視。

  江南翻轉他的屍身,忽聽得鄒絳霞叫道:「咦,這是什麼東西?」江南一眼望去,只見鄒絳霞正在地上拾起一卷東西,打開一看卻是一幅晝圖,湊近亮光一看,但見晝的是一個大海中的孤島,島上有座火山,火山口噴濃煙,鄒絳霞道:「咦,山會噴火的麼?」江南道:「有的,有的,我在吐魯蕃便見過噴火的山。你沒看過西遊記麼?孫行者借了鐵扇公主芭蕉扇,才??滅了八百里的火焰山。」鄒絳霞道:「那是閒書,爹媽不許看的。」江南道:「你真傻,閒書才有趣呢。可以偷偷地看。」

  鄒絳霞道:「還是看這幅晝吧,這個人拿著弓箭,是什麼意思?」晝上一個穿著明朝衣冠的人,抱著大弓,站在火山腳下,張弓搭箭,欲射未射。江南道:「我也不懂,或者他恨這座火山,想射它一箭。」鄒絳霞道:「胡說八道。唔,這是一張古晝。」

  江南道:「想不到這個番僧,居然也懂得風雅,隨身還帶有古晝呢。我聽得義兄說過,若是出自名家手筆的古晝,那就是很貴重的東西。咱們不能擅取他的,讓這幅畫給他陪葬了吧。」鄒絳霞看了一看,說道:「也並不怎麼古,這紙張是給煙薰過的,這種玉扣紙我外祖父也藏有,大約是三百年前的東西。」江南道:「不管它古也好,不古也好,是藏靈上人身上的東西,總帶有晦氣,我不要它。」鄒絳霞道:「我也不想要,但這幅畫畫得太過出奇,一個巨人張弓搭箭,要射火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若弄不清楚,就不舒服。」江南道:「給你這麼一說,我的好奇心也給你引起來了,好吧,待我帶回去給義兄一看,他讀書很多,又藏有許多宇畫,也許他看得懂。他告訴我然後我再告訴你。」說罷又喃喃自語道:「藏靈上人呀藏靈上人,我給你掘土埋身,要了這張晝當作工錢,想來你不會捨不得吧。」

  鄒絳霞噗嗤一笑,說道:「當心,當心,也許他在九泉之下還要咒罵你呢。呸,江南呀,你怎麼總是傻里傻氣的,盡說怪話,快快將他埋了,咱們回家!在這個陰沉的山洞裡,對著一具死屍,不知你怎麼樣,我實在有點害怕!」

  江南道:「我也害怕呀!懊,你幫我掘土吧。」兩人解下佩劍,正在挖土,忽聽得怪嘯之聲又起,而且越來越近,就在山坳的後面,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藏靈上人敢情定給人害了,你看這一路淌的鮮血!」另一個人說道:「不知他那幅畫給人拿去了沒有?哼,不管是誰,咱們合三人之力,定要將他剝皮拆骨!」這兩個人說的是西藏話,鄒絳霞半句不懂,但覺聲音非常刺耳,令人極不舒服。

  江南在西藏長大,這些話自是聽得清清楚楚,心頭一震,想道:「不好,不好!這幾個人如此兇惡,若然給他們發現,只怕不待我說個明白,就要將我拆骨剝皮。」急忙噓了一聲,叫鄒絳霞不可大聲說話,兩人合力將一塊大石推到洞邊。

  過了一會,腳步聲來得更近。,而且停下來了。江南張眼從石隙望出,但見來的是三個奇形怪狀的人,一個又高又瘦,穿著西藏服飾,發如紅大,鼻孔朝天。一個身材魁偉,似是回疆的牧民,一雙手腳比常人長許多,走路搖搖擺擺。,手指垂過膝蓋。還有一個卻是又枯又瘦的老婦人,兩邊耳朵都吊有一串耳環,叮噹作響,穿的也是藏人服飾。這三個人走到山洞前面,東張西望,那紅頭髮的藏人說道:「咦,藏靈上人躲到哪裡去了?」那長手的日人說道:「你看血跡到山邊就沒有了,難道他爬上山了?」那老婦人「哼」了一聲,忽地說道:「就在這裡,你們怎麼嗅不出來?」

  江南吃了一驚,心道:「這老妖婦的鼻子好靈!」只聽得那老婦人又道:「我聞得出藏靈上人那股氣味,他一定躲在附近。」那個紅頭髮的藏人用西藏話大叫道:「藏靈上人,我等並無惡意,請來相見!」連叫數聲,並無答應。那手長腳長的回人說道:「咦,附近又沒有山洞,他躲在哪兒?」

  那老婦人叫道:「藏靈上人,你再不出來,我們可要對不住啦!」轉過頭對那兩人說道:「他一定是躲在山石的縫隙中,咱們他抓出來!」揚手一抓,被她抓著的一塊岩石應手而裂,江南大吃一驚,心道:「若給她的鬼爪抓了一下,那還了得?」但覺鄒絳霞貼近了他,身軀微頭,江南伸手緊握它的手掌,小聲安慰她道:「不要害怕,他們這樣一鬧,金大俠一定會來。」鄒絳霞手心淌汗,輕輕「哼」道:「等到你的金大俠來了,咱們早已落在他們的掌中了。」

  那長手長腳的回人道:「好,咱們都來動手!」揚手一個劈空掌發出,但聽得「轟隆」一聲,一塊山石滾了下來,那紅頭髮的藏人道:「不在這兒!」反手一掌拍出,將另一塊大石震得搖搖欲墜,那回人再加上一掌,登時震天價的一聲巨響,一塊大岩石竟給他們連根拔起,飛了下來,震得江南和鄒絳霞都幾乎站立不牢。

  那回人叫道:「你是不是受了重傷?趕快出聲,免得耽誤!」那老婦人道:「咦,我還聞得有生人的氣息。莫非他是受傷之後,破人挾制著了。」忽地改用漢語喊道:「金世遺,有膽的出來!」這三人都是同一想法:能夠打傷藏靈上人的,除了金世遺之外,大約沒有誰了,於是紛紛喝罵,想把金世遺激怒出來。

  江南暗暗禱告,但願金世遺聽見他們的罵聲,小道:「你們罵得越是厲害越好!」那三個魔頭罵了一陣,不見反應,嘁嘁喳喳的議論了一會,又發起劈空掌來,但聽得轟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山坡上的石塊給他們震得紛落如雨!

  江南正在心驚膽戰,陡然間一股大力推來,那塊對著洞口的巨石搖動起來,江南叫聲「不好」拖著鄒絳霞急忙躍下,剛剛閃過一邊,但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那塊大石竟給他們的劈空掌方震倒,滾入洞中,把藏靈上人的屍身壓著了。那老婦人哈哈大笑道:「在這裡了,在這裡了!藏靈上人,你還不出來嗎?」

  江南和鄒絳霞嚇得魂不附體,只見那三個魔頭一步一步的走近前來,那回人眼利,一眼瞥見躲在山洞裡的竟是兩個年紀輕輕的少男少女,不禁大為詫異,高聲喝道:「你們是誰?」話猶未了,忽地蹤身一躍,跳起丈餘,那老婦人叫道:「不要瞼的金世遺,你躲在洞中暗算,算得什麼英雄好漢。」江南大喜若狂,連鄒絳霞也以為是金世遺到了。就在這一瞬間,「金大俠」這三個字尚在江南的舌尖打滾,未曾叫得出來,忽然聽得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從山上飄下來,緊接著有人嬌聲斥道:「你們自己瞎了眼睛,我明明就在這兒,誰躲在洞中向你們暗算了?」

  江南驚詫得無法形容,來的竟然不是金世遺,而是一個少女。這少女正站在對面山坡的一塊岩石之上,衣袂飄飄,似欲凌風而降。

  那三個魔頭的驚駭更在江南之上,他們都有一身極厲害的武功,耳目的靈敏比之常人,自是要勝過十倍百倍,然而竟看不出這女子是怎樣來的,那長手長腳的回人怒喝一聲,把手一揚,一支箭狀的東西疾飛而出,原來這就是那少女剛才向他暗中射出的一枝枯枝,被他接到手中,此時反打回去。那紅頭髮的藏人和老婦緊接著發出劈空掌。但見狂風起處,砂石飛揚,那綠衣黃裳的少女就在砂飛石走之中,倏的飛身撲下,這三個魔頭竟自攔截不住,霎眼之間,就被她搶到山洞的前面。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7:32     標題: 第五回 埃外仙山藏隱秘 洞中兒女兩無猜(2)

  那少女眼珠一轉,利剪一般的眼光從那三個魔頭掃過,微笑說道:「你們就想動手了麼?我一准奉陪就是!」那紅髮藏人驚疑不定,問道:「尊師是哪一位?你是特地來與我們作對的麼?」

  那少女道:「崑崙散人,我勸你們三位還是回去吧。你忘記了三十年前和一位武林前輩的誓約了嗎?桑木姥,你這一大把年紀,又何苦還要到中原生事?還有你,金日禪,以你自己的修行,亦盡可以開宗立派,又何必還覬覦別人棺材裡的武功?」

  這三個魔頭吃驚非小。原來那紅頭髮的藏人名叫崑崙散人,三十年前來到中原興風作浪,與呂四娘鬥劍,敗在呂四娘的劍下,呂四娘迫他立下誓言,要他有生之日不許跨過崑崙山南面,他是聽得呂四娘前年已經生化,這才敢來的。那老婦人叫做桑木姥,她有個妹妹叫做桑青娘,是靈山派長老雲靈子的妻子,這次她本來要邀雲靈子夫婦一同來的,雲靈子夫婦卻正在閉關修練一種厲害的武功,因此她再和那兩人合夥。至於那長手長腳的回人,則名叫金日禪,他天賦異稟,曾練過西域各派的武功,確乎有獨創一家的資格。

  崑崙散人雙目一張,問道:「你是呂四娘的什麼人?」那少女道:「我恩師的名字豈是你叫得的!」桑木姥大笑道:「我可不曾聽得呂四娘收過什麼徒弟,你以為冒她的名頭就可以嚇走我們嗎?哼,哼!就是呂四娘復生,我亦不懼!」呂四娘平生未曾收過徒弟,此事武林中人所共知,怪不得桑木姥不肯輕信。可是崑崙散人卻是暗暗起疑,心中想道:「她怎麼知道我在三十年前向呂四娘立下的誓言?莫非她真是呂四娘的關門弟子?」

  三個魔頭之中金日暉年紀較輕,而又最為自負,他久已聽說呂四娘和冒川生是中原的武林泰斗,常常惋惜自己沒機緣會見他們,見識他們的武功,而他們都死了。這時聽這綠衣少女自認是呂四娘的弟子,崑崙散人面上又帶著驚疑的神氣。他按捺不住,打量了這少女一眼,對崑崙散人道:「你一定認得呂四娘的武功家數,我替你去試一試她!」

  話聲未了,只聽得「砰」的一聲,一道電光倏的從他手中飛出,江南躲在洞中,眼睛被這光亮刺了一下,大吃一驚,小道:「這是什麼妖法?敢情定掌心雷麼?」心念方動,但見那少女凌空飛起,連人帶劍化成了一道碧色的光華,江南還未曾看得清楚,但聽得一片繁音密響,好像敲擊樂器一般,金日禪叫了一個「好」字,手掌一翻,又是「砰」的一聲,震得好些砂石飛進洞來。

  江南揉揉眼睛。看了一會,這才看得清楚,原來金日禪手中拿的是一件極其古怪的兵器,不知是用什麼金屬做的怪棒,揮動之際,發出紅白黃三色的閃閃光華,而那「砰砰」之聲,則是他的掌風激湯所致,只因他出手太快,旁人看來,便像打雷一般!

  金日禪精通西域各派的武功,而且融會貫通,練成了「雷電棒法」,久矣乎就想到中原爭雄,哪知第一次來到中原,就碰到了這個少女,轉瞬之間,鬥了二三十招,竟是佔不到絲毫便宜。心中暗暗吃驚,生怕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他初上來時,不過是想試那少女的武功,還未曾施展出全身本領,這時已不敢當作試招,招數一變,陡然間大喝一聲,一招「雷母照鏡」,怪棒一揮,電光疾閃,。霹靂聲聲,棒端戳到了少女胸前的「璇璣穴」,棒法的怪異,江南看不出來,但那聲勢的猛烈,卻已嚇得他心驚膽戰。

  忽聽得鄒絳霞叫道:「快看,快看!妙啊,妙啊!」只見那少女長劍一展,風雷之聲,登時靜止「那少女的長劍搭著怪棒,絞了幾絞,劍把一翻,金日禪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蹌蹌踉踉的倒退幾步,按著光華閃閃,劍棒再交,又是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震得各人的耳鼓都嗡嗡作響~崑崙散人越看越是吃驚,那少女所使的正是呂四娘的」玄女劍法「,變化精微,功力深厚,看來已是盡得呂四娘的傳授,心中一想-。」若給她再過十年,豈不又是一個「呂四娘」出現,我哪裡還有出頭之日?「崑崙散人如此一想,殺機陡起,竟然不顧一派武學宗師的身份,突然一躍而上,手掌一翻,向那少女當頭拍下。崑崙散人練的是西藏紅教的」大手印「功夫,比起正派武功中的」金剛掌「、」摔碑手「等剛猛掌法,還要厲害得多,這一下突如其來,本以為非中不可,哪料這少女竟似背後長著眼睛一樣,霍地一個」鳳點頭「,反手便是一劍,碧瑩瑩的劍光,正迎著崑崙散人的掌心,崑崙散人認得那是呂四娘生前所用的」霜華劍「,有斷金切玉之能,單單一柄寶劍,崑崙散人尚不懼怕,但那少女以正宗的內功運用寶劍,卻正是金鐘罩鐵布衫之類」橫練功夫「的剋星,崑崙散人怎敢冒險嘗試?急忙將按下去的大手印撤回,但聽得」轟「的一聲,那堵著洞口的大石,被他的掌力所震動,又同裡面滾進了一丈多,這一來,那洞口更是完全敞開了。江南緊緊握著鄒絳霞的手掌,兩人的掌心都是不斷的淌出汗來,又冷又濕。但江南的心頭卻是一片溫暖,反而不覺得有剛才那樣害怕了。就在這時,忽地又聽得砰砰幾聲,好幾塊拳頭大的石子,被崑崙散人的掌風激起,飛進洞來,打中了江南身後的石壁。崑崙散人接連兩掌,都被那少女輕輕巧巧的避開,心頭火起,立意要將她置於死地,當下把全身真力,凝聚掌心,呼的一聲,又是一個」大手印「按下,這時金日禪的怪棒正使到一招」八方風雨「,棒影千重,將少女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崑崙散人得意汪笑,眼看她已完全在自己掌力的籠罩之下,縱有天大神通,也難逃脫。哪知這少女不但武功高強,人也機靈到極,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使出一招極巧妙的劍法,劍尖在金日禪的捧端一引,而自己卻以迅捷絕倫的身法閃到了金日禪的背後,這一來就把金日禪變成了她的擋箭牌,但聽得」砰砰「雨聲,崑崙散人的掌力已將金日禪震得倒退三步,但他自身也給金日禪的怪棒迫得幾乎立足不穩!這少女何等靈敏,立即一劍刺去,??聽得」嚓的一聲,崑崙散人亂蓬蓬的頭髮被劍尖削去了一片,但隨即又是「嚓的一聲,這少女的霜華寶劍,也給金日禪的怪棒湯開了。這少女的武功,若然是單打獨鬥的話,要比金日禪與崑崙散人都稍勝一籌,但以一敵二,則最多不過能抵擋五六十招,幸而她剛才機智絕倫,使得這兩人的內力互相對耗,如此一來,仗著她那絕頂輕功與上乘劍法,竟然與這兩大魔頭,打了一個平手。江南伏在洞中,但覺風聲震耳,好像在大海之中,被狂濤捲得起伏不定;望將出去,但見一道刺目的紅光與一道青碧色的寒光互相糾結,那是金日禪的怪棒和少女的寶劍所發出的光華,人影都在光華籠罩之下,江南根本就看不出來,更無從知道誰佔上風了。只是看了一陣,好像那回光球越演越近,心中不由得七上八落,暗暗擔心。鄒絳霞忽地低聲說道:「有一條人影,同咱們這個山洞行來,你看這是誰?」

  江南的眼睛被光芒刺得極不舒服,但他此鄒絳霞稍能忍受,冒著強光,睜眼一瞧,心中暗暗叫道:「但願是金世遺那就好了。」那知看清楚了,來的卻並非金世遺而是那個老婦。江南這一驚非同小可,想道:「糟糕,糟糕!這個老妖婦最為惡毒,她一進來,不知如何泡製我們。」鄒絳霞但聽得江南的牙齒打戰,忽然用一雙手緊緊的摟著她,鄒絳霞不知道發生的是什麼事情,臉紅直透耳根,想推開江南又沒有力氣,一時間反而忘記自身所處的險境,甚至忘記了自己剛才叫江南所做的事情了。

  原來桑木姥見金日禪和崑崙散人合戰那個少女,相持不下,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我不如讓他們兩敗俱傷,待我坐收漁人之利。對,就是這個主意,我先入洞中,取了藏靈上人那張畫圖再說。」

  桑木姥趁著他們激戰正酣,躡手躡腳的繞到他們後面,正想走入山洞,金日禪

  忽地叫道:「對,咱們用車輪戰法困斃這個妖女,崑崙散人,你要不要先歇一會?」他只道桑木姥是上來助陣的,一口將她的行動喝破,崑崙散人比他深沉,一聽之下,心頭一凜,料想桑木姥不懷好意,乘機說道:「好,我就先歇息一會。」飛身一躍,跳出圈子,搶先奔向山洞。

  幸而這兩個魔頭各懷私心,要不然桑木姥若是偷施暗算,那少女因為力敵兩人,全神貫注,根本就不會察覺她。崑崙散人走開,她所受的壓力,登時減弱,長劍一揮,將金日禪迫退兩步,驀地反身一躍,一招「大漠孤煙」,劍光直射如夫,倏的便刺到了桑木姥胸前!桑木姥又氣又恨,飄身一閃,摘下了兩串耳環,向那少女射出,這兩串耳環乃是她的獨門暗器,一共十隻,帶著嗚嗚的嘯聲,一隻按著一隻,在空中散開,互相碰擊。有的斜飛,有的直射,有的相碰之後,竟然拐彎飛到!

  而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兩串耳環,都布在山洞的面前,固然攔住了那個少女,同時也令崑崙散人受阻,不能搶在她的前面先入山洞。

  那少女人在半空,見耳環交叉襲到,她一個「鷂子翻身」,霜華劍倏地飛出一片寒光,有四隻耳環被她的劍光一卷,登時絞碎,一片一片的,好像灑下了滿天花雨,崑崙散人雙掌齊揮,拍出了兩個「大手印」,掌風激湯,呼呼轟轟,將另外六隻耳環以及那滿空碎片都震散得飛出數丈開外。然而他被這樣的阻了一阻,桑木姥已搶在他的前面,先到洞口。

  忽聽得那少女嬌聲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這個!」錚的一聲,一溜銀光向桑木姥飛去,桑木姥長袖一揮,施展鐵袖功夫,想捲住這汶暗器,那知這少女的勁力竟是大得出奇,「嗤」的一聲,暗器穿過衣袖,激射而上,剷去了她的半邊耳朵,原來這暗器乃是少女的頭簪。桑木姥去了半邊耳朵,雖無大礙,但她那耳環形的暗器,從今之後,卻是休想掛上去了。

  桑木姥輩份甚高,被一個小輩剷去半邊耳朵,引為奇恥大辱,解下一條腰帶,迎風一抖,當作軟鞭使用,同那少女橫掃過來,同時叫道:「這妖女太過無禮,咱們何必與她講什麼武林規矩,乾脆先斃了她,連車輪戰也不必了。殺了她咱們再一齊進這山洞去搜索藏靈上人!」金日禪心腸雖然較直,卻也不是笨人,見桑木姥與崑崙散人剛才好像要搶著先入山洞,猛然醒覺,猜到了他們的用心。想道:「三人合力殺這丫頭,雖是不大光采,但卻可以防止自己人先起內闋。」於是首先響應,怪棒一揮,疾攻而上,而且大聲嚷道:「對,對!咱們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殺了她再入洞尋寶!」崑崙散人見他們已經說開,當然不好意思再入山洞。於是這三大魔頭,都撕下了面子,不顧武林身份,合力對付一個籍籍無名、初出江湖的少女。

  桑木姥姐妹練的是西藏密宗的「柔功」,她的妹妹桑青娘昔年就曾以一根腰帶,與冰川天女惡戰過一場,雖然敗在冰川大女劍下,也曾鬥到百餘招外。桑木姥的功大比妹妹更高,這條腰帶揮舞起來,有纏、打、圈、掃、箍、卷、沾、拖八法,可柔可剛,比之尋常軟鞭,厲害何止百倍!

  這少女對付一人綽有餘裕;對付兩人,也還勉強可以支持;對付三人,則已是力不從心,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激戰中崑崙散人一個「大手印」將少女的劍尖震歪,桑木姥的腰帶見縫即鑽,好像毒蛇吐信一樣,倏的便穿了進來,捲著這少女的手腕,雖然不是持劍的那一隻手,但受了牽制,這少女的身法登時遲滯不靈,金日禪怪棒一揮,將她的寶劍對出外門,崑崙散人一聲怪笑,立即一掌向她的額門拍下!

  那少女霍的一個「鳳點頭」,頭上的一股銀釵倏地飛起,崑崙散人見過她這暗器的功夫,早有防備,左手一招,發出了一股陰柔的掌力,右手拍出的那個剛猛之極的「大手印」,仍然原式不變,同那少女的頭頂直拍下來。

  以崑崙散人的功力而論,他所發出的那股陰柔掌力,本來可以卸掉銀釵的激射之勢,將它招入手中。哪知就在這一瞬間,他左手的手腕忽似給利針刺了一下似的,掌勢一偏,掌力登時減弱了一半,那股銀釵飛上,正好迎著他拍下來的右掌,「波」的一聲,插入了他的掌心,拍下來時,不但失了準頭,力道亦已大大減弱,這少女何等機靈,一個「盤龍繞步」,立時閃開,利劍一揮,先把桑木姥縛著她左手的那根腰帶割斷,隨即一招「推窗望月」,把金日禪的怪棒湯開。

  這兩個魔頭還未知道崑崙散人受了暗算,被這少女出其不意疾攻幾招,幾乎吃了大虧,弄得莫名其妙。崑崙散人掌心鮮血淋灑,大怒罵道:「好妖女,你用的是什麼惡毒的暗器?今日非要你的命不可!」一咬牙,忍著疼痛,拔出了掌心的那支銀釵,取出了一對判官筆,右筆盤旋飛舞,讓著胸口咽喉等處要害,左筆立即搶入內圈,戳那少女的命門要穴。

  就在這時,忽聽得山坡上有人哈哈大笑,朗聲說道:「瞎了眼的老妖怪,剛才不是我打你,你卻算在我的頭上,現在分明是我打你,你卻又賴別人。好笑呀,好笑!像你這等有眼無珠的老糊塗,居然也敢在這裡丟人現世。」

  江南大喜如狂,登時忘了害怕,拉著鄒絳霞的手道:「我說他一定會來,你瞧這不就是他來了!」便要爬山洞口去看,恰懊金日禪一棒打來,擊中洞中的岩石,石片碎落如雨,江南身上的衣裳也結石片劃破了幾處,嚇得連忙再躲進去,鄒絳霞笑道:「你安份些吧,等你的金大俠打贏了,你再出去見他也還不遲。」外面金世遺的聲音傳進夾道:「江南,你這小子倒很有良心,居然還惦記著我,好,就看在你的份上,我叫這三個混蛋一齊滾蛋便是!」鄒絳霞笑了起來,小道:「爹爹媽媽將金世遺說得多麼可怕,卻原來是這樣有趣的人。」江南更是樂不可支,對著鄒絳霞指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說:「你瞧,我沒有吹牛吧?金世遺是看在我的面上才來的哩!」

  其實金世遺乃是為那少女來的,那幾個魔頭罵他的時候,他已經來了。他發現那少女躲在山上他卻又躲在少女的身後。那幾個魔頭沒有發覺少女:那少女因為全神貫注在那三個魔頭身上也沒有發覺金世遺。金世遺想看這少女的功夫,故意不露聲息,後來看到這少女的武功好得出奇,大為詫異,因此直等到她最危險的時候才現出身來。正是:獨戰三魔人不識,風塵怪客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8:29     標題: 第六回 某水某山迷姓氏 一釵一佩斷知聞(1)

  這三個魔頭乍然見到金世遺之時均是一怔,嚴陣以待,不料隔了許久,金世遺竟似沒事似的,仍隔著山洞和江南說笑。看那股神氣,根本就沒有將他們放在眼內。金日禪大怒,正想上前挑戰,陡然間,忽見金世這身形一晃,怪聲笑道:「你想打架嗎?」呼的一聲,鐵拐朝他的頭頂沒頭沒惱的劈下來,看似完全不成招數,其實卻是一招極厲害的殺手,拐頭連點金日禪的七處大穴,拐身打他的腦蓋,拐尾又撞他頸項的脊椎。金日禪大吃一驚,怪俸一揮,施展了一招「雷電棒法」中的護身招數,但見光華閃閃之中,「轟」的一聲巨響,金日禪大叫一聲,倒縱出一丈開外。金世遺叫道:「再來,再來,你這一棒使得很不錯啊!」原來金日禪固然給他震得虎口流血,但金世遺那一招極其複雜,極其厲害的殺手,卻也給他在一招之間全都化解,而且那反震之力,亦自不弱,令得金世遺也晃了幾晃。

  崑崙散人與桑木姥一見金世遺出手,不約而同,一齊反擊,崑崙散人的大手印先行拍到,金世遺忽地叫道「哎喲,不好!」突然一個觔斗翻出去,崑崙散人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打法,一掌拍空,心頭一凜,金世遺一個觔斗翻出,順手將拐柄向他小腿一勾,崑崙散人站立不穩,一跤跌倒,桑木姥約兩條腰帶交叉捲到,本來是對準了金世遺約兩條手臂,哪料金世遺在地上一滾滾開,恰巧崑崙散人跌下,桑木姥那兩條腰帶竟然將他困上了。

  金世遺哈哈大笑,金日禪急忙掄棒搶上,攔在桑木姥前面。金世遺笑道:「我從不傷害失了抵抗能力的人,你怕什麼?」說話之間,桑木姥已是鬆了腰帶,崑崙散人一躍而起,他這一怒非同小可,取出一對判官筆疾攻而上,便要和金世遺拚命,一棒雙筆,同時殺到,勢道極為凌厲!

  金世遺的鐵拐中空,裡面藏著一柄玄鐵短劍,他將短劍拉出,鐵拐一揮,湯開了金日禪的怪棒,鐵劍一封,又把崑崙散人的一對判官筆攔過一邊。桑木姥一見金世遺的兩般兵器都與對手相持,她那兩條腰帶立刻乘隙穿進,腰帶揮得筆直,上刺金世遺的雙目,並有極為厲害的後著,準備一刺不中,便立刻放軟腰帶,鎖實他的咽喉。

  金世遺叫道:「好一個狠毒的老虔婆!」桑木姥的腰帶未到,他先倒下地去,那少女本來一直在旁觀戰,這時也不禁暗暗替他擔心,生怕金日禪與崑崙散人會乘機施展殺手,果然金世遺一倒,崑崙散人一對判官筆便立刻向他背後心插下。

  江南和鄒絳霞這時正從洞中探頭出來,眼睛一張,便見金世遺遇險招,不禁失聲驚呼。那少女身法快極,飛身掠起,一招「鐵鎖攔舟」,長劍一展,將崑崙散人的雙筆封出外門,就在這一瞬間,金世遺一個觔斗已翻山數丈開外,哈哈笑道:「你的劍法果然不錯!」那少女心中一動,這才知道金世遺是有意開玩笑的,即使自己不替他擋這一招,崑崙散人的雙筆也決計點他不中。

  金世遣將鐵拐一頓,一個觔斗又翻回來,而且故意翻到了桑木姥的跟前,口中叫道:「江南,江南,我教你一個怪招!」桑木姥雙帶翻捲,金世遣將鐵拐豎起,桑木姥的兩根腰帶都纏在拐上,金世遺突然跳起,伸手在她臉上一摸,哈哈笑道:「你的臉上滿是鷂皮肉瘤,這一大把年紀早該在家納福啦,何以還到江湖土來惹事生非?」桑木姥氣得眼睛發黑,腰帶鬆開,金世遺早已笑嘻嘻的跳開了。江南笑得在洞中打跌,大聲叫道:「喂,喂,我還未看清楚啊!」金世遺道:「我這個怪招只能使一次,第二次就不靈啦,誰叫你不留心?」他這話倒不是和江南說笑,以桑木姥的武功,原不容易受他戲弄,只是他剛才出其不意,招數來得太怪而已。

  鄒絳霞低聲說道!請他快點將這三個魔頭打發了吧,我不想聽他們的鬼叫。「金世遺道:「對啊,我也不想聽他們的鬼叫。喂,喂!你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幫我打這這一場架吧。你若不幫,我一個人可打發不了他們。」後面那段話是對那少女說的。原來那少女惱他剛才捉弄,同時也有點驚詫他那身怪異的武功,頗想袖手旁觀,看金世遺能否以一敵三?看金世遺還有什麼古怪招數。她心念一動,劍招稍緩,金世遺便已猜出了它的心意。

  江南叫道:「江湖上義氣為先,姑娘呀,金大俠剛才幫了你,你怎可以不理他?」那少女聽這兩個寶貝一吹一唱,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金日禪挽了一個棒花,一招「雷電交轟」,砰的一聲,一棒打下,金世遺展劍擋開,低聲說道:「姑娘,你正正經經打架吧。要命的玩意兒可開不得玩笑啊!」這少女面上一紅,心中大罵豈有此理,明明是金世遺一直嘻皮笑臉,卻反說她沒有正經打架。這少女心中有氣,又想抽身退出,豈知金世遺古怪精靈,所使的招數半虛半實,一方面故意攔著少女的退路,一方面卻自然而然的將那三個魔頭的招數都引得向少女這方面攻過來。這三個魔頭的武功都已到了一流境界,那少女稍一鬆懈,險險被他們所傷,只得抖擻精神,展開極精妙的劍法,將他們的攻勢,接了十之七八。

  金世遺正是要她如此,他故意讓那少女檔著正面,將這三個魔頭的招數接了十之七八,他卻在旁邊東打一拐,西刺一劍,狀如戲耍,慢不經心,其實卻是在暗暗留心那個魔頭的破綻。

  那少女正自心中有氣,猛聽得金世遺大喝一聲:「著!」鐵拐翹起,一招「舉火燎天」,崑崙散人一個「大手印」剛剛拍出,被他的鐵拐戳個正著,痛徹心肺,手掌翻了起來,不能平復,金世遺哈哈大笑,倏地一個轉身,「呸」的一聲,一口唾涎,同桑木姥噴去,桑木姥識得厲害,連忙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飛出,金世遺如影隨形,跟蹤躍起,手起拐落,在她的屁股上重重敲了一下。桑木姥大叫一聲,翻身落地,和衣滾下斜坡,站起來時,只見崑崙散人已越過她的前頭,如飛疾跑,原來他手腕的筋脈已被金世遺震斷,非得苦練三年,那「大手印」的功夫是不能恢復的了。桑木姥有生以來,從未受過如此侮辱,氣得要死,可是她到底還有自知之明,見崑崙散人已經先逃,深知自己回去拚命,也只是更受金世遺的戲侮而已。於是,她也學崑崙散人那樣,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拋下了金日禪便即飛逃。

  金日禪孤掌難鳴,被那少女殺得連連後退,金世遺將鐵拐一頓,說道:「你這小子倒還有幾根硬骨頭,就看在你這點硬份上,我倒捨不得打你了。喂,喂。你還不走,更待何時?」金日禪長歎一聲,收了怪棒,恨恨說道:「我若不能獨創一派武功,從今之後,再也不到中原。」金世遺笑道:「也不必如此發誓,來,來,來,咱們交個朋友!」伸出手去,金日禪心道:「他若有心殺我,我反正也逃不了。」坦然伸出手來,與他一握,但覺金世遺的掌力倏地迫來,金日禪心頭一凜,急忙連動相抗,掌力方吐,霎然間金世遺的掌力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手掌也似游魚一般從金日禪的掌握中滑了出來,金日禪驟失重心,踉踉蹌蹌的向前奔出幾步。金世遺笑道:「你居然沒有跌倒,好,憑你這副根基,可以開創一派了,你回去吧,好自為之!」金日禪這才知道金世遺是有意試他的真實功夫,滿面通紅,啼笑皆非,疾奔而去。

  江南跳出洞來,大聲嚷道:「打得真妙!最妙的是打那老妖婦的屁股!」金世遺忽地扳起臉道:「江南,你趕快躲回洞去,再做一會老鼠。我還未打得過癮呢!」江南正想問道:「你還要和誰打呀?」但見金世遺話聲未停,忽地向那少女攔腰一拐!

  江南叫道:「糟糕,糟糕!金大俠中了邪了!」那少女驟出不意,吃了一驚,但她輕功絕頂,金世遺那一拐雖是突然其來,卻也打她不中。

  未及喝問,金世遺第二招又到,這一招拐劍兼施,更為厲害,那少女只得施展渾身本領,霍地晃身上跳,金世遺的鐵拐「呼」的一聲,貼著她的弓鞋掃過,鐵劍用了一招「潛龍升天」,戳她的小腹,那少女身子懸空,居然能夠扭轉身軀,霜華劍借這擰身之勢,斜斜創出,「錚」的一聲,雙劍相交,少女飛身落地,叫道:「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話聲未停,金世遺鐵拐再起,一招「大鵬展翅」,鐵拐指東打西,鐵劍指南打北,拐劍展開,端的似大鵬約兩隻翅膀一般,??起了一股強風,呼呼轟轟,砂飛石走,江南「哎喲」一聲,額頭被一粒石子擦過,慌忙躲入洞中,鄒絳霞拉著他一看,吁口氣道:「還好,還好,沒有受傷。呀,這金世遺真是怪得難於理喻。」江南道:「他一定是中了邪了,我有心送回一顆碧靈丹給他辟邪解毒,但他們打得那麼猛烈,有什麼辦法挨近他的身邊?糟糕糟糕,除非他們兩人之中,有一個被對方打暈,否則這一場架是很難拆開的了!」

  那少女見金世遺一招凶過一招,拐劈劍戳,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迫得全神應付,將玄女劍法中的精妙招數一一施度出來,一面打一面奇怪,看金世遺的情形,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打得簡直比剛才斗那三個魔頭還要凶狠,「難道他當真是突然發了瘋麼?」但他的招數綿綿密密,絲毫不亂,卻又絕對不似心智迷亂。那少女奇怪極了,在金世遺這樣兇猛的攻勢之下,卻又不能分心說話,只得和他啞鬥。

  不過一會,兩人已交手了四五十招,不分勝負。激戰中金世遺突然大喝一聲,一拐打下,這一拐他竟然用了十成功力,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杖影,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壓下來,江南在洞中偷窺,心驚膽戰,不覺失聲駭叫,眼看這樣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便要命喪他的枴杖之下。

  就在這性命懸於俄頃之際,江南還未曾看個清楚,但覺眼睛一花,那少女已凌空躍起,劍尖在杖頭一點一按,藉著金世遺的那一股猛力,整個身子反彈起來,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數丈開外!

  金世遺突然收了鐵拐,哈哈笑道:「不錯,不錯,你果然是呂四娘的弟子!」

  江南渾身冷汗,呼吸尚自不能平順,這才知道金世遺是有意試她的武功。

  原來金世遺的師父毒龍尊者和呂四娘曾有過一段很深的淵源,他是被呂四娘勸服才改邪歸正的。毒龍尊者對什麼人都不佩服,就只佩服呂四娘,常常和金世遺談及呂四娘的事跡。因此金世遺很小的時候,腦海裡就深深印下了呂四娘的名字。他見這少女自認是呂四娘的弟子,劍法又十分精妙,心中先自有了好感,可是他從未曾見過呂四娘的劍法家數,不敢斷定這少女使的便是呂四娘的去女劍法,換言之也就是不敢斷定她便是呂四娘的弟子,不過他卻記得師父和他說過的一招玄女劍法的招數,呂四娘當年初會青龍尊者之時,曾用過這一招化解毒龍尊者最厲害的殺手,故此毒龍尊者在數十年之後,還是津津樂道。金世遺剛才試那少女的武功,便是要迫她使出這一招來。

  江南探頭山洞,但見金世遣將短劍插入拐中,向那少女緩緩行去,那少女橫劍當胸,注視著金世遺的動靜,似乎還在防備他突要的樣子。江南暗暗好笑,只見金世遣走到那少女的跟前,問道:「呂四娘就只收你一個弟子麼?」那少女道:「不錯,你問這個幹麼?」金世遺一瞼正經,忽地向那少女俯頭作揖。垂手過膝,行起江湖上最尊敬的大禮來!江湖上除了弟子向師父行下跪禮之外,其他的晚輩謁見長輩,最尊敬就是這個禮節了。那少女大吃一驚,急忙閃避,金世遺叫道:「我是拜你的師父,你不可避開,更不可還禮,否則便是對我不起!」拜完之後,忽地嚎啕大哭起來。

  江南小道:「他知道這少女是呂四娘的弟子,賠了禮也就算了,幹嘛要哭得這樣傷心?難道當真是中了邪了?」要想出去勸慰,卻想起金世遺剛才叫他做「老鼠」,心中有氣,一隻腳剛剛跨出又縮了回來。

  那少女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半晌說道:「原來你知道我的師父已坐化了。」金世遺道:「尊師葬在什麼地方?」那少女道:「就在邙山之上,我師祖的墓旁。」

  金世遺道:「可惜我今生今世,沒緣份見她老人家一面。」那少女眼睛潤濕,她當然知道她師父收服毒龍尊者的事情,暗暗點頭,心中想道:「原來毒龍尊者這個弟子,人人稱他做武林怪物,卻倒是個至情至性之人。」見他哭得傷心,安慰他道:「我師父卻會見過你兩次,不過你不知道罷了」金世遺道:「在哪兒?」那少女道:「一次是在峨嵋山上,冒老前輩結緣講學的壇前。」金世遺記起那次他正受了妖人洞冥子所傷,逃命下山,不禁面上一紅,問道:「還有一次呢?」那少女道:「還有一次是在喜馬拉雅山上。她看見你想攀登珠穆朗瑪峰,你卻沒有看見她。有這回事嗎?」金世遺平生有過兩次痛心失敗的事,一次是被洞冥子打傷,一次便是攀登珠峰失敗,想不到都給呂四娘看見了。那少女道:「我師父很稱讚你的武功。」金世遺又是慚愧,又是歡喜,問道:「她老人家還有什麼關於我的話嗎?」那少女望了金世遺一眼,說道:「沒有什麼了。她只提到一句,希望你把尊師獨創的這一派武功發揚光大起來。」金世遺何等聰明,見這少女的眼光有點奇特,猜想她一定還有什麼話不肯說,若是別人,金世遺一定出言冷誚,或者想方法迫她說出來,可是已經知道了她是呂四娘的弟子,金世遺只好暗暗納悶,不敢胡為。這還是他平生第一次約束自己。

  鄒絳霞悄悄說道:「你這位金大俠真有意思,剛剛和人家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場架,如今又有說有笑了。哈,就像你初初見到我的時候一般。」江南道:「是麼?這樣說來,金大俠一定會和她交上朋友了。」鄒絳霞芳心一動,杏臉飛霞,想道:「原來你一見我便想和我交朋友了麼?」這話尚未曾說出,只見金世遺向那少女,又是深深一揖,那少女閃開了半邊身子,笑道:「這又是為何?」金世遺道:「那三個魔頭實是要找我的晦氣來的,多謝你替我先擋了一陣。再說,我剛才對你無禮,也還未曾向你賠罪呢。」那少女笑道:「這算得了什麼。你不試我的武功,我也想試你的武功呢。如今我也試出來了,你果然是毒龍尊者的弟子。不但武功,你的性情也與令師一樣。」

  金世遺失笑道:「你幾時見過我的師父?」那少女道:「我的師父告訴我的。她說令師前半生的脾氣,可說是天下第一怪人,後半世卻漸漸改了。是這樣嗎?」

  金世迨有點憂鬱,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心中想道:「師父碰到了一個懂得他心事的呂四娘,性情才漸漸改變了。我卻沒有他那樣好運氣。」

  那少女道:「你剛才救了我,我也應該謝你。」說罷大大方方的向金世遺檢衽一禮。金世遺哈哈笑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歡客套,我剛才那兩拜是誠心誠意的,並不望你還禮。」看了那少女一眼,又笑道:「不過,我看得出來,你這一拜也是出於誠意的。所以找也不和你客套,坦然受你一禮了。」

  江南看得十分有趣,悄悄笑道:「你看他們互相施禮,倒是相敬如賓呢!」江南從陳天宇那兒學來了好些文縐縐的說話,隨便應用,鄒絳霞「噗嗤」一笑道:「相敬如賓是什麼意思,你知道麼?胡說八道。」江南道:「我有什麼不懂?我對你也是相敬如賓。」鄒絳霞笑得打跌,輕輕的撻了他一下,道:「不懂就快別胡說了。」其實江南是懂得的,他是有意和鄒絳霞開玩笑。

  金世遺道:「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可還沒有知道你的名宇呢!」那少女道:「我叫谷之華,幽谷的谷,之乎者也的之,春華秋實的華。」金世遺道:「好,這個名字很好。」那少女一笑道:「你的名字我卻不大喜歡呢!」

  金世遺雙眼一睜,道:「為什麼?」那少女笑道:「金世遺這名宇聽起來好像是說,你今生今世,永遠要給人們遺棄一樣。」金世遺這名宇是自己起的,正是這個意思。那少女一笑之後,緩緩說道:「其實人們也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可怕。」

  金世遺仰天狂笑,說道:「這話也曾經有好幾個人和我說過了。也罷,也許下半世我會將這個名字改了。」

  那少女笑道:「我們家鄉的習俗,即算過路投宿,碰到人家有初生的嬰兒,是一定要送禮的。」這話突然其來,說得甚怪,金世遺怔了一怔,只聽得那少女緩緩說道:「你今日有了改名這個心願,那便像初生的嬰兒一般,不管如何,從你說這一句話開始,你和以前的金世遺總是有些兩樣了。」這少女話隱禪機、深含哲理,金世遺本有慧根。一點便透,縱聲大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世為人哩。好吧,你說要送我禮物,送些什麼?拿來一看。」

  那少女道:「我是借花獻佛。」金世遺道:「花呢。」那少女道:「我托你的小朋友轉交給你。喂,你叫江南是嗎?請把我的禮物轉交給現在的金世遺。」江南吃了一驚,叫道:「喂,喂!你說什麼?我幾時曾收過你的禮物?」這句話未曾說完,但聽得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那少女已經走了。

  金世遺翹首雲天,悵然凝望,心中不斷念道:「谷之華,谷之華,幽谷有佳人,遺世而獨立。嗯,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聯起來倒很有點意思。」這少女雖然只是和他匆匆一面,卻已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印象。金世遺覺得她不只是和李沁梅不同,與冰川天女也不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把冰川大女當做他的第一知己,可是細想起來,冰川天女不過是同情他,憐憫他。這少女呢,卻是把他當作同等的人看待。

  江南噗嗤一笑,金世遺道:「小鬼,你笑什麼?出來!」江南道:「你罵我是老鼠。老鼠要伏在洞中,不出來了。」金世遺笑道:「這就生了氣嗎?你知不知道,武功中便有一種老鼠功,厲害得很呢。好吧,你若生氣,我便陪你做一會老鼠。」鑽入洞中,捉著了江南,說道:「這一招叫做靈貓捕鼠。我要到日頭正中的時候才放你出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突然斜起眼睛,向鄒絳霞翻了一眼。鄒絳霞何等機靈,心中一動,想道:「莫非是金世遺想傳授他什麼功夫。」詐笑說道:「我可不願做老鼠,我可要出去了。」江南想去追她,但被金世遺抓著,那裡動彈得了。江南苦口苦瞼,低聲道:「喂,我確實沒有收到她的禮物,騙你正是老鼠。」

  金世遺失笑道:「小兄弟,我不是向你收禮物來的,我是給你送禮物來的。」江南喜道:「真的?」金世遺道:「你對我很好,我也歡喜你,你比那個酸溜溜的什麼陳公子要好得多。」

  江南想了一想,忽道:「你已經送了我最寶貴的禮物了。還要送什麼給我?我不敢要了,公子說過的,為人不可貪心。」金世遺大笑道:「你倒很肯聽陳天宇的話。我給你的碧靈丹本來是唐經天的,而且,不過是借你的手交給陳天宇罷了,這個不算。我另外有一份比碧靈丹更好的禮物,是專誠送給你的。你想不想學好上乘的武功?」

  金世遺以為江南必定會歡喜得跳起來,那知江南卻忽然現出一副迷茫的神情,喃喃自語道:「禮物、禮物、禮物……」驀地叫起來道:「哎喲,我想起了,那位小姐真的有一份禮物在這裡,我現在就去拿給你。」

  金世遺大為奇怪,說道:「她真有禮物托你轉交給我。你,你不是開玩笑嗎?」江南道:「我對別人開玩笑,對你從來不開玩笑。」金世遺急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江南道:「藏靈上人身上有一幅古古怪怪的圖畫,剛才我聽得那三個魔頭在外面嘰嘰咕咕的說,說要搶藏靈上人這張畫。他們說的是西藏話,好在我在西藏住過十年。每一句話我都聽得憧。」歇了一歇,又道:「你想,要不是那位小姐來到,和他們打了一陣,他們早已進了這個山洞,那張畫也早已落在他們的手中了。所以這張畫實在應該算是那位小姐的。她托我轉交給你的禮物,一定是這張畫了。」

  金世遺好奇之心大起,推開那塊大石,在藏靈上人屍體的旁邊,果然發現了那張圖畫,金世遺打開來一看,江南嘀嘀咕咕的說道:「你瞧,這怪不怪?一個巨人拿著弓箭射火山,這是什麼意思?這有什麼寶貝?值得那三個魔頭這樣看重?」金世遺忽然「咦」了一聲,久久不語,好像在沉思什麼,江南被他的神氣唬著,不敢冉在他耳朵邊嘀咕了。

  原來金世遺一看畫上這個海島,島上的火山,好生熟悉,記起了毒龍尊者帶他到蛇島的時候,航海途中,就曾經過這個海島,那時他還只是幾歲大的孩子,看見會噴大的山,奇怪得很,還曾向毒龍尊者問過呢。毒龍尊者說這是一個無人居往的荒島,就在蛇島的正南方,順風的話,三日可到,不過他卻一再告誡金世遺,將來長大了,也切不可到這有火山的島上去玩,好像那荒島上藏有什麼怪異的事物。

  金世遺從未上過那個海島,其後他從蛇島回到大陸,在海程中也從未見過有大山的海島。如今他對著這幅圖畫,晝中的意思他不明白,靈中的海島,卻是他曾見過的那個海島無疑。金世遺暗自想道:「莫非藏靈上人所說那番話竟是真的,三百年前果然有喬北溟其人,參透了正邪兩派的武功,而最後默默無聞的死在這個荒島上?」他並非覬覦喬北溟的武功,但想到喬北溟所遺留的武功,若然真能夠解除邪派內功所生的隱患,那麼對後世的武學之士,卻是造福不少,思念及此,怦然心動。

  當下將畫捲起,對江南笑道:「這份禮物我收下了,多謝你想得起來,轉交給我。投桃報李,現在我也送你一份禮物。」江南道:「喂,你剛才的話我聽不大清楚,你是不是說要指點我上乘的武功?」金世遺道:「不錯。」江南大喜過望,便要拜他為師,金世遺大笑道:「咱們年紀相差不遠,做朋友談笑無忌,毫沒拘束;一做了師徒那還有什麼意思?再說,我現在他還不想收徒弟呢。」江南嘻嘻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這個徒弟失了你的面子。好吧,就算你不要我做徒弟,你教了我的武功,我一定用功勤練,不給你丟人便是。」

  金世遺道:「武功的招式不是一朝半日可以學全,而且一招一式來教,也沒有什麼大用。現在我要傳授你的是一些武學上的口訣,你記熟之後,就要看你的悟性了。俗語說一理通,百理融。你若懂得了上乘武學的道理,將來無論學到什麼招式,一出手便可以隨心所欲,制勝克敵。內功方面,你已有了底子,照唐經天所傳授你的天山內功心法,勤自練習,便可有成,這個我不教你了。」

  武學浩瀚無邊,有如大海,金世遺擇最關鍵的訣竅之處,給他講解了幾十條口訣,江南記性甚好,每個口訣,金世遺最多講解兩遍,他便能熟記胸中,並且明白其中道理。最後金世遺又傳授了他一套點穴手法,這樣一來,半日之間,他所得的好處,比過去幾年間一鱗半爪的學,已是勝過多多。

  不說江南這番奇遇,且說楊柳青等了一夜,不見女兒回來,心中大急,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天亮之後,到後出尋找,好不容易才在山洞前面找到了女兒。鄒絳霞一見她便叫她不要作聲,弄得她莫名其妙。

  直到中午時分,只聽得金世遺在洞中大笑三聲,與江南攜手而出,楊柳青見江南容光煥發,這才猜到了是金世遺在洞中傳授他的武功。楊柳青想起昨晚那場大禍,乃是金世遺暗中替她消解的,因此:雖然以往與他有些嫌隙,也只好上前道謝。

  鄒絳霞為了江南的關係,更想請他多住兩天。

  金世遺道:「你真的想留我住?還有幾個大魔頭想找我晦氣,你怕不怕他們到你家中大鬧一場?」楊柳青本來就沒有誠意邀請他,聽了這話,眉頭一皺,正想說得婉轉一些,順便將他送走。金世遺哈哈大笑,朗聲吟道:「劍拐縱橫來復去,昂頭天外自高歌!」展袖一拂:飛身掠起,笑聲未絕,他的背影早已沒入密林叢莽之中。楊柳青道:「真是個怪物。」鄒絳霞道:「不,我看他好像有什麼傷心之事。嗯,他的武功雖然高到極點,卻是孤獨得很。」

  不說楊柳青母女背後的議論,且說金世遺離開了他們,心中頗為鬱悶。他暗助江南成名,也即是間接撮合了他與鄒絳霞的姻緣,對這件事情,他本來十分得意,但想起了自己的孤零身世,飄泊生涯,卻又不禁有些悵惘。不知怎的,那少女的影子一再的在他心頭泛起,金世遺忽地想道:「我師父受過呂四娘的大恩,在武林之中,我最佩服的也只有呂四娘一人。而今我既然知道了她的死訊,豈可不到她的墓前弔祭一番?」其實這是他替自己找尋藉口,固然他尊敬呂四娘,但他要至呂四娘的墳前祭掃,心底裡卻是想見谷之華。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28:47     標題: 第六回 某水某山迷姓氏 一釵一佩斷知聞(2)

  邙山在河南境內,金世遺離開了山東東平縣,走了將近一月,從山東南部進入河南,渡過了黃河,沿著太行山邊西走,這一日到了一個小鎮,名叫新安,從新安再去,還有二百多里,便到邙山。

  金世遺來到新安,已是黃昏時分。他木來還想再趕一程,在一家客店的門外,無意中卻忽然發現了兩匹駿馬,頸長腿短,四蹄如雲,正是大宛馬種。金世遺頗為奇怪,想道:「這兩匹馬的主人必定是從塞外來的了,我且看看是誰?」於是便進這間客店投宿。

  晚飯過後,金世遺練了一會坐功,待至三更時分,便悄悄起身,到各間客房偷看,看了幾間,房中的客人都沒有什麼可疑,最後到了東面盡頭的一間,金世遺剛剛摸到窗前,忽聽得裡面有人罵道:「金世遺這個怪物,死了倒也乾淨!」金世遺不由得吃了一驚,要知道他的輕功,近年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自信毫無聲息。黑夜之中,卻竟然給房中的人聽了出來。

  只聽得另一個按著說道:「武老二,你怎麼可以在背地裡亂罵人?」先頭那個聲音說道:「我不罵他還罵誰?你想想看,咱們這場奔波,不就是為了他嗎?你的好事至今未成,也不是為了他嗎,哼,哼,麻煩的就是,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是死是生?」

  金世遺聽到這裡,方始恍然大悟,原來並不是自己的行蹤給房內的人發覺,而是他們背後談論他。但令他大惑不解的是:聽這兩人的聲音,並非熟識,因何他們要詛咒他死?好像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聽得那個帶點稚氣的少年聲音說道:「我倒盼望金世遺還活在世上,要不然只怕我的小師妹要傷心一世!」先頭那個聲音說道:「小師叔,別怪我說,我覺得你真是有點傻氣。金世遺若果真死了,死訊確鑿的話,我那小姑姑難道還能守活寡不成?嗯,你可知道你師父他屬意於你,我曾親耳聽得他向沁梅的媽媽提親呢!」

  金世遺驀然聽到「沁梅」的名字,有如觸電,一個活潑嬌憨的少女影子登時浮現心頭,他記起了在峨媚山上與她初會的情境,想起在塞外的大草原上,曾與她兩母女千里同行,想起在喜馬拉雅山上她的癡情眷戀,雖然金世遺不忍擾亂一個少女的情懷,不敢接受她的柔情蜜竟,但他卻感激這一顆純真的少女的心,不管如何,這個少女的影於將令他終生不會忘懷。

  金世遺這時也猜到了屋內這兩個人的身份。那個被喚作「武老二」的人,想必是李沁梅的表親「比她晚一輩的那個武定球。原來馮琳的婆婆乃是天山七劍之一的武瓊瑤,武瓊瑤的哥哥武成化有兩個玄孫,大哥叫武定周,弟弟叫武定球。算起親戚關係,雖然已是相當疏遠,但天山七劍的後人每三五年便有一次聚會,若然未至成年,更是經常見面的,所以武家兄弟和李沁梅自小就很稔熟,他們熟悉她的家事,自然是毫不為奇。至於那個聲音帶點稚氣的少年人,則是唐曉瀾所收的唯一弟子,名喚鍾展。當年冰川天女上駝峰,在會見唐曉瀾去婦之前,曾和他打過一場的。這事情金世還會聽冰川天女說過。金世遺知道了這兩個人的來歷,心中登時湧起了無數疑團,只聽那個武定球續道:「那一天,我正在院子裡和沁梅練劍,唐大俠走了進來,和她母親談起了金世遺。唐大俠說,金世遺已失蹤多年,他到處托人找尋,都無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的了。按著他就談起沁梅的婚事,哈,你猜他提的是誰?就是你呀!沁梅的媽媽素來爽直,她說她知道女兒的心意,除非確實知道金世遺的死訊,否則恐怕很難勸她移心別向,不過也擔心耽擱女兒的青春,答應問過她女兒之後,再考慮這頭婚事。沁梅和我在院子裡,他們的談話自是聽得清清楚楚,想來她媽媽也是有意讓她聽到的。當時我覺得她的神色有點奇怪,但還不以為意,想不到她當天晚上,不待她媽媽找她說話,她就私逃下山去了。」

  鍾展歎了口氣,說道:「原來沁梅師妹是因為這事逃走的!」武定球笑道:「小師叔,你不要為此難過。她私逃下山,自是去訪尋金世遺的下落,等她死心也好。她遍尋不見,或者確實知道金世遺已死之後,難道她還會終生不嫁入嗎?」鍾展黯然不語。武定球又道:「我最氣他不過的,就是金世迨這個怪物,一個瘋癲的小叫化,沁梅居然會看上了他!甚至連她母親,連你師父,也為了他的生死之謎,費了無窮心力去追究!他死了不打緊,如今沁梅又為他失蹤,卻連累了我們又要去尋找她了。」鍾展道:「又尋找了半年多啦,還是絲毫打探不到她的消息。她素來任性,年紀輕輕的一個單身女子獨闖江湖,但望她沒有什麼意外之事才好。」武定球笑道:「你真是一往情深,可惜她聽不見。其實這也不用擔心,你師父的武功天下第一,她的武功也絕不在咱們之下。江湖上能勝過她的高手能有幾人?縱有勝過她的,只要一和她動手,又豈有不知她是天山派弟子之理?你想,誰敢惹咱們天山派的門下?」

  金世遺在窗外聽得癡了。想道:「料不到沁梅竟是對我如此情深,四五年來,還是一心不變!嗯,這姓鍾的人品似乎也不壞。這姓武的卻是令人討厭。」武定球在房內還是絮絮不休,既咒罵金世遺又取笑鍾展。金世遺心中一氣,悄悄在陰溝裡掏起了一團爛泥,倏地撕破窗紙,把手一揚,一團爛泥剛好封住了武定球嘴巴。

  這一下,驚得房內這兩個不知大高地厚的少年都跳了起來,鍾展摘下掛在壁問的青鋼劍立刻穿窗跳出,武定球跟著也跳了出來,揭去了嘴上的泥巴,氣得發昏,大怒罵道:「哪裡來的混帳王八蛋,膽敢戲弄小爹!」罵聲未絕,又是一團爛泥飛來,這回武定球閃避得快,沒有給封往嘴巴,但卻給糊在他的面上,爛泥又臭又濕,好不難受!

  。金世遺故意露出一些痕跡,引他們來追,鍾展知道來人的武功遠在他們之上,但武定球已追上去了,他與武定球誼屬同門,休戚相關,只好一同追趕。

  金世遺將他們引到郊外,時不時的擲出一顆石子或一團爛泥,將他們盡情戲弄。金世追的輕功遠比他們高明,他們追了半夜,只是隱約的見到金世遺的背影,待要不追,爛泥石子又飛了過來,弄得武定球罵不勝罵,力竭筋疲。鍾展比較機靈,心中一動,想道:「莫非這人就是金世遺?」心念未已,但聽到一聲刺耳的長嘯,前面的影子已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世遺抄了另一條小路,在武鍾二人之前趕回客店,一路上暗笑不休。

  金世遺一路暗笑,哪知回到了客店的房間,卻意外的發見了一樣物事,令他笑不出來。

  那是一根玉釵,金世遺一踏進房間,就發現它在床前的小几上,閃閃發亮,金世遺拿來一看,奇怪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端打成蝴蝶形的玉釵,式樣甚為特別,正是李沁梅頭上的飾物,金世遺自從最初和她相識,直到珠峰腳下和她最後一面,都曾見她簪著這根玉釵。

  「這是怎麼來的?難道是沁梅找我來了?」金世遺拈起玉釵,胡亂猜測,細看之下,玉釵上還有一點淡淡的血痕,「是她受了傷麼?還是她要藉此表示她的心意。」金世這對著玉釵,就好像對著李沁梅一樣,想起她的淺笑輕顰,想起她幽怨的目光,金世遺突然感到一陣悲涼,「難道這是注定的不可逃避的情孽?」

  靜夜之中,忽聽得屋頂上有極輕微的聲息,輕微得連金世遺也僅能察覺。金世遺心頭一驚,「是誰有這樣好的夜行功夫?不錯,一定是沁梅來了!」

  金世遺跳上屋頂,只見一條黑影剛剛掠過,看那身材不似女子,霎眼之間,就到了客店東面盡頭的那一間房間,那正是鍾展和武定球所住的房間。

  但見他把眼睛貼在窗上,向內張望,忽地「咦」了一聲,似乎是因為發覺裡面沒人,感到驚詫,金世遺不待他回過頭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點了他脅上的麻六,一把將他扭轉,喝道:「你是誰?你來找誰?」

  那漢子驚得呆了,金世遺將玉釵在他面前一晃,又低聲喝道:「這玉釵是你送來的嗎?」這瞬間只見那漢子只眼大張,神情十分驚詫,金世遺料想這玉釵即算不是他送來的,也必定與他有關,立即將玉釵對準他的眼睛,沉聲喝道:「你快說實話,要不然我就刺瞎你的眼睛!」

  那漢子「啊呀」一聲,道:「你是天山派的弟子嗎?」金世遺道:「我是金世遺。」金世遺早年被人稱為「毒手瘋丐」,人人都當他是個怪物,這漢子聽他自報姓名,嚇得比碰見閻王還更害怕,抖抖索索,慌忙說道:「我不是來窺探你老人家的,我、我、我是奉命來追蹤一個女子的。」金世遺道:「什麼樣的女子?」那漢子道:「不,不知道。」金世遺道:「是不是姓李的天山派女弟子?」那漢子道:「不,不是」。金世遺再把玉釵一晃,道:「你可認得這玉釵嗎?」那漢子道:「這,這就是那女子在我們莊子裡偷出來的。」金世遺聽了大為奇怪,心中想道:「偷出來的?李沁梅的玉釵怎會落在他人手裡?這女子又是誰?」立即又追問道:「那麼你是幸誰之命來追人的?」

  那漢子頭聲說道:「孟,孟……」剛剛吐出一個「孟」宇,忽地一聲慘叫,仆地氣絕。

  金世遺是發暗器的高手,在那漢子吐出「孟」字的那,一瞬間,他早已聽出了極微細的暗器破空之聲,然而他也僅僅能避開了一枚梅花針,卻來不及救這漢子。

  金世遺的江湖閱歷何等豐富,見此情形,知道暗殺這個漢子的人,定然是他的同伴,暗伏在旁,為怕同伴吐出真情:故此殺人滅口。金世遺無瑕再去搜查鍾武二人的房,立即追出,在這片刻之間,那人已是逃出一里開外。但金世遺是自小便練過飛針暗器的人,耳力特別聰敏,雖然早已不見那人的背影,還可以從腳步聲中,辨出他逃走的方向。

  金世遺立即施展出「陸地飛騰」的上乘輕功,追了一程,忽聽得前面兵器碰擊的聲音,金世遺加快腳步,奔前一看,只見兩個少年,各使一柄長劍,正在與一個??面漢子纏鬥,那漢子使的是一根七節鞭,這時已被削去了三節,長鞭變了短鞭,眼看就要傷在那兩個少年的劍下。這兩個少年正是武定球和鍾展。

  金世遺大喜,怕這兩個少年下手不知輕重,將那漢子殺了,正想搶上前去將這漢子活捉,就在這時,忽聽得那漢子大叫道:「後面這個人才是金世遺,你們攔我做什麼?」鍾展早已聽到了金世遺疾奔而來的腳步聲,聞言吃了一驚,武定球這時也瞧見了,失聲叫道:「哎喲,果然是金世遺來了!懊哇,小爹今日要和你拚命!」那蒙面漢子趁此時機,立即拔腳飛奔。

  金世遺笑道:「你要拚命,我此刻無暇奉陪。」話聲未了,忽見兩道暗赤色的光華,電射而至,這是天山派的獨門暗器天山神芒,金世遺會見唐經天用過,識得厲害。鍾展的功力雖然遠遠不及唐經天。但這兩支天山神芒一發,挾風呼嘯,威勢亦足駭人。金世遺不敢硬接,當下用了一個「黃鵠衝霄」的身法,避開了第一支,按著用鐵拐撥開了第二支,就這樣的緩了一緩,鍾展和武定球的雙劍已是一齊刺到。

  鍾展和武定球雖然以前未曾見過金世遺,卻早已在李沁梅口中約略知道了他的形貌和他所使的兵器,他們被金世遺戲弄了半夜,又氣又恨,昏頭昏瑙,所以剛才一碰見那個蒙面人把他當作金世遺,鬥了一陣,剛剛看出有點不對,金世遺便即到來,他們一看他使的是鐵拐,神情形貌和李沁梅以前所描畫的亦甚相符,當然不肯放過。兩人一上來就施展師門最厲害的劍術,鍾展使的是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武定球使的則是白髮魔女這一派的奇詭劍招,不約而同,連下殺手!

  金世遺飄身一閃,鍾展刺了個空,說時遲,那時快,武定球的劍尖已挑到了他的小腹,這一劍方位倏然變換,確是奇詭無比,但卻怎傷得了金世遺?只聽得「錚」的一聲,金世遺中指一彈,出手比他的劍招更決,武定球的長劍幾乎給他彈得脫手飛出,好在鍾展一劍刺空,第二劍又到,這一招是須彌劍式中的「滄海微塵」,天山劍法博大精深,這一招攻守兼備,更是大山劍中的精華所在,鍾展雖然火候未到,劍光倏地鋪開,亦自隱隱帶著風雷之聲。金世遺本來可以奪走武定球的長劍,但他也怕給鍾展的劍光罩往,只得先用「大挪移身法」,避開了鍾展這一劍。鍾展這一劍剛剛差了半寸,沒有將他刺中。

  武定球叫了一聲「可惜!」挺劍又上,金世遺急著要追那蒙面人,本來無意與他們比鬥,可是被他們聯攻,他不動用兵器,卻也無法闖得過去。金世遺騰挪閃展,避了六七招,運用幾種身法,始終衝不破鍾武二人的「劍網」,武定球喝道:「你還不亮出兵刃,休怪我劍下無情。」

  金世遺笑道:「我一用兵刃,只怕你抵擋不起。你這狂妄無知的小輩,我本該打你的屁股,看在你姑姑的份上,我今晚可以暫時饒你一次,你們快走開。」武定球怒道:「你還有臉提我的姑姑。你癲蛤蟆想吃天鵝肉!」金世遺最惱別人看小他,聞言怒道:「好呀!你是誠心送上門來討打的了。」說話之間略一分神,被鍾展一招「追風逐電」,險險將他刺中。武定球冷笑道:「還不知是誰討打呢!」

  金世遺道:「是麼?」話聲一出,鐵拐疾起。「噹」的一聲,震得鍾武二人的虎口發熱,這還是他手下留情,怕震傷了他們的臟腑,只用了五成力量。

  武定球吃了一驚,但他們學的是天山派的正宗內功,金世遺這一拐雖然震得他們虎口發熱,卻也還抵擋得住。他們仗著劍法精妙,全神貫注著金世遺的鐵拐,避免和他接觸,雙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兀自不肯走開「金世遺逐漸增內力,故意賣了一個破綻,容得他們雙劍攻進內圈,忽地鐵拐一封,拐柄一顫,「噹」的一聲,登時把鍾展的青鋼劍震得飛上半空w金世遺哈哈大笑,伸手一抓,疾如閃電。鍾展正被他那股猛力,震得足跟疾轉,似陀螺一般,直打圈圈,明明看著金世遺欺到面前,卻是閃避不開,金世遺一抓抓著他的背心,往前一甩,悄聲說道:「你這小子還不怎樣惹人討厭,可以免打。哼,哼!這姓武的混帳小子呀,卻非打屁股不成!」

  鍾展被金世遺猛力摔出,自份不死亦必重傷,忽覺身子一輕,試順著那股去勢在空中一個翻身,果然輕輕巧巧的落到地上,竟是毫髮無傷。鍾展這才知道金世遺手下留情,他這一挪力度用得恰到好處,就像把自己提起來再輕輕放下一樣。

  鍾展呆呆發楞,就在這時。只聽得「喀喇」一聲,但見金世遺劈手將武定球的長剝奪去,只一抖就震斷了,武定球嚇得魂飛魄散,要待走時,哪裡還來得及,被金世遺一把撳翻,學起鐵拐,「卜卜卜」的就在他的屁股上重重的敲了三下。金世遺縱聲大笑,待到鍾展搶上來時,他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武定球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破口大罵。鍾展貝他居然還罵得出聲,而且聲音宏亮,不似受了內傷,鬆了口氣,上前一看,只見他屁股皮開肉綻,但一看之下,就知道是受了外傷,並無大礙。鍾展道:「武老二,不要罵啦,咱們商量一下,看怎樣出這口氣吧。你說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師父?」武定球道:「不成,你的師父幫這瘋丐。咱們另外約人,鬥他一鬥。」

  金世遺打了武定球的屁股之後,雖然頗為快意,但也有些後悔,心道:「這小子本來該打,不過,沁梅將來一定會怪我了。尤其不妥的是將鍾展也挫辱了。唐曉瀾有意替他們說親,這小子匹配沁梅也還不算太差。」想到這裡,自己忽然覺得有點奇怪,心內笑道:「我生平做事,從無後侮,怎的今晚打了這兩個小子,卻居然緩把悔起來?難道我的性情真的以那少女所說,在不知不兌之中變了,連自己也不知道?」

  經過了剛才這一場打鬧,那蒙面漢子早已不知去向。金世遺想到被蒙面漢子暗殺的那個人,臨死之前吐出的那個「孟」字,心中驀然一動,想道:「莫非他所說的就是孟神通?不錯,不錯,這孟神通就住在太行山南面山谷的一座荒村,離這裡不到一百里路。不管是不是他,我且闖到孟家莊一看。」

  原來這孟神通乃是一個埋名隱姓的異人,他本來另有名宇,江湖上因為他出沒無常,神通廣大,都稱他做「孟神通」,本來的名字,反而沒人記得了。近十年來,只有很少的幾個人知道他的下落,金世遺就是其中之一。因為金世遺自離開蛇島之後,直到在珠峰腳下失蹤的那幾年間,他立志要打遍天下英雄,曾遍訪隱居各處的高人異士,比試武功,這樣胡闖了幾年,對江湖上的見聞,自然極為廣博。孟神通的住處雖然隱秘,終也被他探聽出來。不過,他去拜訪孟神通的時候,孟神通恰巧沒在家,是以兩人雖然久已聞名,卻還未曾見過。

  金世遺想來想去,可疑的只有孟神通,便決意夜探孟家莊,即算李沁梅不在孟家,也可以乘機找孟神通比試一場。

  從新安到太行山麓的孟家莊,約莫有一百里路,尋常人最少要行一整天,金世遺展開「陸地飛騰」的輕功神行術,不過一個多更次使到了。

  孟家莊在太行山南面的山谷,有二十多間屋子,自成村落,村人都是孟神通族人和部屬弟子,孟神通所住的是村中一座古堡形的大屋,金世遺以前曾來過一次,路途熟識,很容易的便找到了。孟家莊在山谷下面,金世遺在山坡上憑高望下,但見村子裡靜悄悄的,並沒有發現有人巡邏。

  金世遺沉吟半晌,正自尋思:是偷偷的摸入孟家去呢,還是光明正大的求見。

  忽聽得附近茅草叢中,悉悉索素的響,金世遺豎耳一聽,陡然間有人大聲喊道:「看你往哪裡躲?喂,喂,我找到了這個野丫頭啦!」接著啪啪兩下掌聲,三條黑影,從三個方向撲來。

  金世遺跳到樹上,他聽到了這個人的話聲,知道他們並不是發現他,隨即想道:「什麼野丫頭,難道茅草叢中躲的竟是李沁梅麼?」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從茅草叢中竄出,若身形似是個女子,身材高矮與李沁梅也差不多,金世遺心頭一跳,就在這時,聽得這女子出聲喝道:「呸,賊子看劍!」叮叮噹噹幾聲兵刃碰磕之聲,三條大漢都給她迫退了幾步。

  這聲音並不是李沁梅的,金世遺好生失望。這女子面上蒙著一層薄紗,面容看不清楚。金世遺看了一陣,心道:「她雖然不是李沁梅,武功卻也不在李沁梅之下。咦,今晚的事情怎的這般神秘,剛才有一個蒙面漢子,現在叉有一個蒙面姑娘。不知他們是否一路?」

  這少女的劍法雖然頗見高明,那三條大漢的武功也甚不弱,轉瞬間鬥了十多廿招,未見勝負。蒙面少女似乎甚為焦急,劍走連環,疾攻幾招,招數狠辣非常,卻是稍欠沉穩,那三條漢子,一個使髯龍鞭,一個使青銅澗,一個使大斬刀,都是沉重的兵器。那少女意欲拚命,他們卻不肯硬拚,三般兵器只是遮攔招架,就似在少女的周圍砌起銅牆鐵壁一般。少女的劍法雖然狠辣,卻是無隙可人。那使蛟龍鞭的漢子冷笑道:「咱們孟家莊豈能容你隨意出入?你要想逃走那是萬萬不能,乖乖的隨我回去,聽候莊主發落,也許還可免你死罪,若然頑抗到底,只怕你性命難逃。」

  少女悶聲不響,唰唰唰又是一連幾劍,金世遺心道:「這少女曾入過孟家莊,我不如先向她打聽。看她的劍法,這三個漢子不是她的對手,只要她不躁急,三百招之內,總可以將他們打敗。不過,縱算莊內沒有後援到來,我也等不了這麼多時候。」

  金世遺都已有點不大耐煩,當事人自是更為心急,只見她劍法一變,攻得比以前更凶更狠,竟似完全不顧自身,激戰中那使青銅澗的漢子覷準一個破綻,一澗打去,那少女正是要他拚命,趁著他的澗未及撤回,反手一劍,登時在他的肩頭上刺了一個透明的窟窿。

  那漢子勃然大怒,忽地發聲長嘯,原來這三個人都是孟神通的得意弟子,他們以三敵一,遲遲不肯呼援,乃是怕同門見笑。這時見那少女太過厲害,只好不顧顏面,發出招喚同門的嘯聲。

  那知他的嘯聲剛剛發出,忽覺喉頭劇痛,登時啞然無聲。原來是金世遺暗中出手,用飛針射中了他的啞穴。說時遲。那時快,那少女唰的一劍,立即將他了結。

  金世遺從樹上飛身掠下,叫道:「留這兩個活口!」隨手又射出兩枚飛針,一枚刺入那使乩龍鞭的脈門,另一枚剌入那使大斬刀的乳下期門穴,兩人的兵器都脫手飛出。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金世遺的叫聲未停,那兩人的兵器正在脫手飛出之際,蒙面少女唰唰兩劍。迅捷無比,竟然把兩個漢子全都殺了。

  金世遺也不禁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少女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那少女橫劍當胸。

  喝道:「你是誰?為什麼替他們求饒?」敢情她還未知道是金世遺暗中助她,金世遺笑道:「也許你聽過我的名字,我叫金世遺,是我……」那少女嬌軀一震,原來金世遺的「惡名」早已傳播江湖。那少女只當他是孟神通一路的邪派魔頭。

  金世遺這句話還未說完,突然聽得「波」的一聲,那少女左手一揚,突然飛起了一團黑霧。正是玉釵隱謎已難解,蒙面姑娘更出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0:18     標題: 第七回 各施手段相爭鬥 那識柔情已暗牽(1)

  金世遺大吃一驚,生怕這團霧乃是什麼邪毒的煙霧,急忙開了呼吸,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三丈開外。過了一會,濃霧消失,那蒙面少女的影子也不見了。

  金世遺這才知道這少女乃借霧遁形,卻不解她為何要逃避自己。越想越覺得今晚的事情,樣樣透著古怪。「這女子是何等人物?」「送玉釵來的是不是她?」「沁梅妹妹是不是失陷在孟家莊內?」饒是他慣走江湖,閱歷豐富,對這些問題,也覺得離奇難測,唯有到孟家莊內,或許可以探出端倪。

  月影沉西,殘星明滅,已經是快要天亮的時分了,金世遺踏入村子,一路上碰見好幾撥人出來,那自是聽到山上的嘯聲,趕去應援的了。金世遺心道:「經了這麼一鬧,裡面必定防備森嚴,我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可得想個法子才行。」

  金世遺輕功卓絕,一聽到腳步聲便立即躲開,那些人趕著去應援,根本就沒有發覺有人偷入村莊。不過金世遺想到像孟神通這樣厲害的大魔頭,莊內所伏下的高手必定比這些二三流的弟子高明得多,他雖是技高膽大,亦不敢稍存輕敵之意。

  過了一會,待到那幾撥人都過去了,金世遺悄悄的摸到莊前,只見兩個披著黑氈的漢子正在那裡巡邏,有一個道:「昨夜居然有人敢偷入莊子,而且還是女子,這種事情,我在孟家莊侍候師父,十年來都未見過。」他的同伴道:「聽剛才山上傳下來的嘯聲,咱們那三位師兄,好像還不是那女子的敵手呢!」先頭那漢子道:「聽說前幾天另有一個少女,不知哪裡來的,被師父捉往,囚禁起來,這事情是真是假?」他的同伴「噓」了一聲,說道:「你切不可在師父背後談論這件事情,我和你說還不打緊,你若走漏了風聲,師父定然要你的命。」那漢子伸伸舌頭,道:「那你就不說也罷,要不,你在我耳朵邊悄悄的說吧。」

  這兩個漢子貼著耳朵說話,金世遺的聽覺雖然極為靈敏,可是距離他們三丈有多,半個字也聽不見,但見剛才提問的那個漢子張目結舌,神情既駭怕而又詫異。

  金世遺想道:「還有一個被囚禁的女子?孟神通敢將她捉來,卻又這樣戒懼,那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嗯,莫非就是李沁梅?剛才這蒙面的少女,可能是要去救李沁梅的?最少這兩件事情會有關聯?不過,那蒙面少女的武功,卻又完全不像是天山派的。」摸出兩枚銀針,那兩個漢子耳語未畢,忽覺乳下的「期門穴」好像被大螞蟻叮了一口似的,全身麻軟,話也說不出來,糊里糊塗的就被金世遺制服了。

  金世遺從暗黝處跳出,手掌貼著那個漢子的後心,解開他的穴道,低聲說道:「切莫呼喊,你出半句聲,我就一掌震斷你的經脈。」他說話的聲音冷峭之極,好像利針一般,直利入那漢子的五臟六腑。這個漢子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曾在孟神通門下習藝多年,敵人的武功深淺,卻還不至於全無分曉。一聽金世遺用上乘內功迫出的聲音,登時令得他心頭大震,仰面望著金世遺,顫聲問道:「你、你是誰?」金世遺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七年之前找過你師父的那個金世遺!」那漢子嚇得面如死灰,訥訥說道:「毒,毒……」忽然發覺不妙,聲音說不出來,金世遺冷笑道:「不錯,我就是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我問你的話,你有半句不實,我就要下毒手。要你受盡千般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實金世遺不必嚇他,他聽到金世遺的名字,早已嚇得半死了。

  金世遺道:「你師父囚禁的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那漢子道:「小人實、實在不知道。」金世遺道:「是不是天山派的?」那漢子道:「這,這也不知道。」金世遺道:「好,你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女子的相貌你總可以說出一個輪廓吧?」那漢子道:「我、我沒見過……」金世遺雙眼一瞪,那漢子訥訥說道:「我,我聽大師哥透露過一點,那女子最多不過二十歲左右,劍法好到極點,是瓜子臉型,眉清目秀。」

  金世遺一想,這不是李沁梅還是誰?又問道:「她是怎麼失陷在你們莊中的?」那漢子道。:「大約是五六天之前,她單身探莊,沒人發覺,直給她闖到莊主練功的靜室,那時我的大師哥隨侍在側,先和她動手,給她刺傷,後來我師父出手,才把她捉獲。這事情我是昨天才聽得師哥說的。就因為這個女子的緣故,這幾天莊中才加緊防備。」金世遺道:「這女子囚禁在什麼地方?」

  那漢子道:「我師哥不肯說。師父絕對不許透露風聲,大師哥和我交情最好,他也只肯說一點梗概。」金世遺道:「你師父住在什麼地方?」那漢子道:「在後面園子裡第三棵柏樹旁邊的那間石屋。」金世遺道:「你叫什麼名字?」那漢子遲疑半晌,被金世遺目光一瞪,那漢子低聲說道:「求你不要說出是我講的,我叫葛中。」金世遺道:「好,借你的氈衣一用。」順手又解開了另一個人的穴道,說道:「你們兩人仍在這裡巡邏,不許聲張,否則我取你們的性命,有如拾芥。」說罷,將氈衣一披,不再理會他們,逕入孟家莊院。這兩個漢子面面相覷,果然不敢聲張,但盼金世遺被他們的師父殺了,這秘密不至於洩露出來。

  金世遺跳過圍牆,身如飛鳥,莊子裡雖然防衛森嚴,但他身形太快,而且又披著莊中武士慣著的氈衣,裡面的守衛有一兩個人發覺,也把他當作自己人,忽略過去了。

  轉瞬間金世遺已溜入後園,正行走間,忽聽得衣襟帶風之聲,來到背後,金世遺心中一凜:「這人武功不弱」,只聽得那人問道:「葛中,還未到換班的時候,為什麼這樣快便回來,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麼?」金世遺反手一戳,「咕咚」一聲,那人哼也不哼,便即倒地。這人是孟神通的四弟子,武功雖然還不及金世遺,但假若他不是因為誤會金世遺是他的師弟,絲毫未加防備的話,大約也可以抵敵金世遺的十招八招,金世遺的蹤跡就將不免被人發現了。

  金世遺低聲笑道:「過了一個時晨,你穴道自解。」將他拋入一個假山洞內,心中想道:「孟神通竟敢囚禁我的沁梅妹妹,我非找他晦氣不可!」照著葛中的指示,經過了三棵柏樹。果然見有一座石室,屋內隱隱透出談話的聲音。

  金世遺伏在假山後面,從窗上的玻璃格子偷窺進去,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三個人影,兩者一少,金世遺聽人說過孟神通的形貌,認得那個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乃是孟神通,料想那個中年漢子大約便是他最親信的大弟子,另外一個老人,卻就不曉得他的身份了。

  金世遣將耳朵貼在假山石上,凝神細聽,江湖高手「伏地聽聲」的本領,可以聽出二三里外人馬行走的聲音,屋內這三個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只要不是無聲的耳語,金世遺便可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得孟神通說道:「昨夜來的那個女子,八成是厲樊山的女兒,目前弄不清楚的是,天山派的女弟子,不知與她有無關係?那股玉釵也不知是不是她替馮琳的女兒傳遞出去的?」金世遺心頭一跳,「馮琳的女兒」這五個字從孟神通口中說出,李沁梅在孟家莊那是無疑的了。金世遺心中想道:「孟神通既然知道了沁梅的來歷,還敢將她囚禁,膽子確是大得可以。」只聽得孟神通問他的大徒弟道:「你昨夜前去追蹤,可發現拿走玉釵的人麼?」。那中年漢子道:「沒有。但卻意外的發現了另一個人。」孟神通道:「誰?」他徒弟道:「是金世遺!」

  孟神通「咦」了一聲,道:「這傢伙居然又在江湖上現身了。難道他還想來找我比試麼?金世遺雖然討厭,好在他與天山派並無淵源,你且說說,是怎樣發現他的?」那弟子道:「我追到了新安鎮上,發現兩匹大宛馬,恐怕是天山派的弟子住在裡面,便進去探望!」孟神通焦急問道:「究竟是不是天山派的?」

  那弟子道:「那是天山派中的兩個小輩。」孟神通「啊」了一聲,說道:「他們拿到了那根玉釵麼?」那弟子道:「沒有,玉釵在金世遺手上。崔玖被金世遺擒獲,要迫他說出玉釵的來歷,是弟子見機得早,用毒針將他射殺了。」孟神通道:「好,好,金世遺雖然與天山派無甚淵源,給他知道了總是不妙。可是金世遺怎麼會得到那根玉釵,而且又要這樣窮追究竟呢?真是奇怪!」那弟子道:「不但如此,他還苦苦的追趕我呢。那兩個天山派的小輩不在房中,後來我在中途與他們相遇,聽得他們一路咒罵金世遺,碰見了我,起初還把我當作金世遺呢!」於是把昨晚的遭遇,詳細告訴了師父,孟神通沉吟半晌,道:「原來金世遺他惹了天山派的弟子,咱們可以少擔一點心事了。不過,此事若給他們查出,這人愛管閒事,終須傳到天山派弟子的耳朵中,那就不妙了,所以咱們還是得想個法子對付金世遺才行。」

  金世遺閱歷豐富,將聽到的說話互相參詳,在心中琢磨,當即猜到了幾分來龍去脈。心中想道:「那蒙面少女的父親大約是和孟神通有仇,在這蒙面少女之前,李沁梅誤闖孟家莊,孟神通認錯了人,將她擒獲。後來李沁梅將頭上的玉釵,不知托什麼人傳出莊去,大約是拿來當作信物,同本門中人求援的。幫她帶走玉釵的人,可能就是那個蒙面少女,也可能是另有其人,這點暫時不必管它。拿著玉釵的人看見客店門外的馬,猜到有天山派的弟子在裡面,卻誤送到我的房間。」只是還有兩事未明,第一件是:李沁梅為什麼要闖入孟家莊?第二件是孟神通如今既明知道了李沁梅的身份,卻怎的還敢囚禁她呢?

  金世遺正在琢磨,忽聽得另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孟師兄,咱們何苦去惹天山派的人,給她陪個罪,早早放掉了她,也省得擔許多心事。」這正是金世遺想要知道的原因,豎起耳朵細聽,只聽得孟神通乾笑一聲,說道:「陽師弟,你倒說得容易。莫說以我的身份怎能向一個小輩陪罪;就是放她出去,她母親是個有名的潑辣娘子,也未必便肯放過咱們。而且還有三個大原因,我不能放她出去。」

  被他喚作「陽師弟」的那個老人,似乎有點詫異,說道:「師兄你說,咱們再來參詳。」孟神通道:「第一,我不願將隱居的地方洩漏出去,你應知道是因為我除了厲樊山之外,還有很多仇家;第二,我懷疑這個姓李的天山派女弟子和厲契山的女兒必有關係,極可能就是她替厲家的姑娘先來探聽我的下落;第三,這次捉獲了她,也許不是大禍而是大幅,哈哈,你應該猜想得到,這小姑娘對咱們實有大大的好處!」

  那老人道:「怎的是福非禍,小弟還是莫測高深。」孟神通道:「你所練的修羅陰煞奇功,練到第幾重了?」那老人道:「小弟天資愚魯,遠遠不及師兄的勇猛精進,現在還只練到第五重。」

  金世遺吃了一驚,心中想道:「我師父在生之時,縱談各派武功,曾說過有這麼一種修羅陰煞功,但卻是久已失傳的了。據說這是一種很厲害的邪派武功,最初從印度傳來,後來經過西藏白教喇嘛一位大師的鑽研,更為完備,才正式定名為」修羅陰煞功「。佛教傳說中有九重地獄,這種修羅陰煞功也分為九重境界,若練到第九重之時,厲害無比,用來傷人,便像打入九重地獄一樣,永世不得超生。這當然是一種比喻,究竟有沒有這樣厲害,卻是無人得知。因為這位白教喇嘛沒有留下傳人,明代中葉以後,武學的典籍中也只是留有這種武功的名字,不曾聽說有人懂得。現在聽孟神通所說,難道他居然懂得這種久已失傳的武功,而且還練到第五重以上?」

  金世遺心念未已,只聽得孟神通說道:「你練到第五重,那暫時還不必擔心。為兄練到了第七重,走火入魔的跡像已經顯露。據我靜中參透,只要練到第八重,本身的定力鎮壓不佳,就必然走火入魔,功虧一簣。除非獲得最上乘的正宗內功的心法,或者可以免此災難。」

  他師弟道:「我明白了,敢情師兄是想迫那女子,將天山派的內功心法默寫出來。」孟神通哈哈笑道:「你猜得一點不錯。可惜馮琳這個女兒硬得很,我將她餓了三天,她還是半個字也不肯寫。不過,我總有辦法迫她寫出來。只要我將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九重,哈,哈」我還怕什麼仇家?縱使唐曉瀾夫婦親自到來,我也未必便輸給他!「他師弟道:「雖然如此,我還是擔心!」孟神通道:「我若得了天山內功心法,立刻將這女子殺掉。咱們再避地隱居,天山遠在萬里之外,即算唐曉瀾和馮琳找到咱們,那時我的功夫也練成了。」

  金世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孟神通之所以囚禁李沁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要獲得天山派的內功心法。所以他怕李沁梅那根玉釵傳到外面,過早洩漏秘密。被天山派高手在他功夫未練成的時候便找上門來。

  孟神通歇了一歇,將一個弟子叫來,吩咐他道:「你將我這白蟒鞭拿去,那女子若還不肯默寫,你早年晚三個時辰,每次打她十鞭。這白蟒鞭打下,她週身奇痛難禁,諒她餓得軟了,多好內功,也經不起三鞭!」他師弟驚道:「如此一來,和天山派的仇恨就結定了!」孟神通道:「縛虎容易放虎難,事已加斯,別無他法。徒兒,去吧!」

  金世遺又驚又怒,無心再聽下去,一見孟神通的徒弟持鞭走出,立刻悄悄的跟在他後面。

  但見那漢子走到了另一座假山前面,咳了雨聲,低聲喚道:「六師弟,七師弟。」聽不到回答,似乎有點詫異,隨即伸出手掌,在假山石上轉了兩轉,那兩塊石頭忽然分開,露出了一道門來。金世遺大喜,想道:「原來他們把沁梅妹妹關在山腹之中,要不是這廝,實是難以發現。」

  就在這時,忽聽得園中警鐘大鳴,有人叫道:「金世遺進莊來啦!」「各人守在原地,不要慌亂,等師父出來拿他。」那漢子正要跨進山洞,驀然聽得金世遺入莊,吃了一驚,不由自已回頭張望,那料得金世遺就站在他的後面!

  說時遲,那時快,金世遺不待他叫出聲音,右手一招「敬德奪鞭」,使個擒拿手法,扣著了他的手腕:左手駢指一戳,用重手法點了他的「竅陰穴」。那漢子的白蟒鞭停在半空,全身癱軟,金世遺奪下了他的白蟒鞭,一腳將他踢開。回頭一望,但見黑影憧憧,卻還未見有人奔向他所藏匿的這個方向。原來並不是因為金世遺跟蹤這個漢子被人發現,而是金世遺入莊之時,點倒了孟神通的二徒弟,當時金世遺不忍令他殘廢,只用了一種「對時閉穴」的手法,估量他要在一個時辰之後,穴道方能自解,卻不料孟神通那個二徒弟已得了師父約二成本領,居然給他運氣沖關,不到半個時辰,便解了穴道。他一能夠開聲,金世遺的行蹤自然便給抖露出來了。

  金世遺趁著孟神通未到,心道:「好壞也得把沁梅先救出來。」當下把白蟒鞭一抖,伸入洞中,一個潑風旋打,但覺鞭梢所觸,乃是地上的兩個人體,竟然毫無抵抗,不似活人,金世遺心中一凜,跨入洞中,凝神一望,朦隴中可以分辨得出躲在地上的乃是兩個男子,金世遺用腳一踢,全無反應,探出早已氣絕多時。金世遺驚奇之極,心道:「這兩個漢子想必就是那斯所叫的六師弟、七師弟,卻是誰人把他們殺了?」

  此時此地,時機急迫之極,金世遺無暇推究,聚攏目光,同裡一望,只見洞角有個瘦削的影子,蜷縮一隅,金世遺又驚又喜,低聲叫道:「沁梅妹妹,是我來啦!」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0:36     標題: 第七回 各施手段相爭鬥 那識柔情已暗牽(2)

  那黑影忽地出聲說道:「我知道是你來啦!」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金世遺驀覺手腕一緊,虎口竟給一道鋼抓抓著,這時金世遺已看清楚了,原來並不是李沁梅,而是昨夜那個蒙面少女,金世遺從她的身材體態,還可以認得出來。這時她的面紗已經除下,一對眼睛在暗黝的山洞裡閃閃發光,冷冷說道:「不要走近來,否則我一用力,就先把你的腕骨抓碎,你縱殺了我,你也變殘廢啦!」

  金世遺有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受人暗算,只聽得那個女子又道:「你是不是為了救天山派的那個姓李的女弟子來的?」

  金世遺暗連內勁,突然冷冷笑道:「你道行還淺,要暗算我可還不成!」他用的是獨鬥縮骨功夫,那少女剛剛警覺,鋼抓未曾抓緊,他的手掌已經滑了出來。

  金世遺笑聲未歇,那少女早已收回鋼抓,接聲笑道:「我的道行固然還淺,你的道行卻也不深!枉你號稱毒手瘋丐,連自己中了毒也未知道麼?」金世遺心中一凜,但覺脈門微微發癢,試運真氣一沖,手腕登時疼痛如割,金世遺在蛇島長大,雖然本人不喜歡使用毒物,卻是精於此道的大行家,知道這少女所言不假,想必是她的鋼抓上淬有劇毒,自己剛才只圖掙脫,卻不留神給她抓破了皮膚了。金世遺按下怒氣,冷笑說道:「我在毒發之前,一樣可以將你斃掉,你信不信?」聲到人到,雙臂交叉一剪,立刻穿到了那少女的胸前,左右一分,執著了她的兩條手臂。

  故意圓睜雙眼,貼到她的臉上去瞪視她,想要她受盡驚嚇,慢慢將她折磨。金世遺的脾氣就是這樣:如果別人狠毒,他就要比人家更狠毒一些。

  以那少女的武功,雖然還不是金世遺的對手,但若要抵抗的話,總可以支撐一些時候,金世遺自己也未料到一動手便將她擒獲,見她全無抵抗,頗感意外,再看她那對眼睛,竟然並未顯露絲毫懼意。金世遺大感洩氣,只聽得那少女微笑說道:「你要將我殺掉,這點本領,我絕對相信你有。不過,咱們卻何必兩敗俱傷?你還未答覆我的話呢,你是不是為了救天山派的那個姓李的女弟子來的?」

  金世遺急於知道李沁梅的下落,只得答道:「不錯。那位李姑娘往哪裡去了?」那少女道:「如此說來,你也是要找孟神通的晦氣來的?」金世遺道:「快說,你到底見著那位李姑娘沒有?」

  那少女卻慢條斯理的說道:「何必心急,這個園子很大,他們萬萬想不到你會躲在這個囚人洞中,在孟神通找到你之前,咱們盡有時間說話。」金世遺一生戲弄別人,這回卻給她弄得啼笑皆非,恨恨說道:「你有什麼話說?」

  那少女道:「昨夜我弄不清楚你是幫誰來的,後來我瞧見你制服孟神通的弟子,偷入孟家莊,這才猜到了幾分。敢情昨晚圍攻我的那三個漢子,也是你暗中將他們打發的?」金世遺道:「你知道就好啦,你何故恩將仇報?」

  那少女笑道:「我當時未知道呀。何況人心險詐,你又是個著名的魔君,你我萍水相逢,你就要我對你推心置腹,完全相信你嗎?」兩人身體貼得很近,一說開了話,金世遺覺她吹氣如蘭,不由得減了幾分敵意,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於是稍稍挪開,但仍然緊執她的雙手,說道:「如今你已知道我是為了找那位李姑娘來的,也是為了找孟神通的晦氣來的,你要怎麼樣呢?」

  那少女說道:「我們的來意不同,不過要找孟神通的晦氣卻是彼此一樣。好吧,咱們今日同舟共濟,你助我報仇,我助你脫險,誰也不必謝誰。你答應與我聯手,我馬上給你解藥!」

  金世遺道:「且慢說這些事情,姓李的那位姑娘究竟怎麼樣了?為什麼不見了她,卻是你在這洞中?」那少女笑道:「你這麼著急要見她麼?不過最早也要等到今天晚上了。」金世遺道:「她不在這莊子裡嗎?」那少女道:「今天晚上三更時分,你到太行山的金鷂峰頂,在那棵老柏樹下等候,她自然會來找你。」金世遺道:「你怎麼知道?」那少女道:「是她與我約定的!」金世遺急忙問道:「你見著她了?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少女道:「不但見著了,她還是我放走的。」金世遺道:「那麼,這守洞的兩個人都是你殺的了?」那少女點點頭道:「幸虧你在莊外接連制服了孟神通的幾個弟子,我才得以混進來。我本來要找她聯手的,豈知入洞殺人之後,這才發現她已餓得有氣無力,對我全無用處,只好叫她走開。她卻以為我是專誠來解救她的,同我千多謝,萬多謝。我一想與天山派結納也還不錯,她目前做不得我的幫手,將來總有用處,使與她約定今晚三更,在太行山頂相會。」金世遺道:「她已餓得有氣無力,你卻讓她一人獨走,這,這……」那少女笑道:「我本來就不打算保護她,她留在這兒,又做不得幫手,豈不要令我分神照管?不過,你盡可放心,她武功雖然一時未得恢復;逃跑的輕功還是有的。好啦,話已說完啦,你打算怎麼樣?」

  金世遺冷笑道:「我不打算與你聯手!」這一答大出那少女意外,詫然問道:「你不想要解藥了麼?你真的想與我兩敗俱傷,這豈不便宜了孟老賊?」金世遺道:「我平生從不受人挾制,你將我暗算,然後要我幫你的忙,哼,哼!你心術未免太壞了。」那少女道:「咦,這種話好像不應出自你口中,你也講起心術來了。哈,哈,我知道啦,你是害怕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金世遺道:「你不用激我,我生平獨來獨往,快意恩仇,縱橫海內,決不能受人挾制」那少女道:「那麼,你要殺我?」金世遺道:「以我的功力自問還可以支持一天半日,我現在不殺你,先讓你報仇,你若被孟神通所殺,我再來斗孟神通,你若殺了孟神通,我便再來殺你,這樣,對你總算寬厚到極了吧!哈、哈、哈!」金世遺此言一出,笑聲一發,這少女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眼色神情霎時間都露出恐懼來。

  金世遺迫視著她,靜默了片刻,那少女輕輕說道:「你這人真是邪氣十足!」

  金世遺道:「與你相比,我還略遜一籌!」忽然間兩人都感到有點滑稽,不由得都笑起來。

  那少女笑了一會,忽聽得外面腳步聲響,有人大聲叫道:「三師哥,三師哥,有人看見三師哥嗎?」隨即有人叫道:「好啦,好啦,師父來啦!」

  孟神通在園子裡大聲喝道:「金世遺,你是不是要來找我比武,卻又為何藏匿不出,暗中傷害我的弟子,這算是什麼英雄好漢?」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那少女低聲說道:「好,你不願與我聯手,我就獨自一人去斗這老魔頭。你說的話算不算數,為什麼還緊緊抓往我的手?」金世遣將她擒獲,本意是打算折磨她的,卻不料和她講了這麼多說話,肌膚相貼,執手相看,哪裡像是敵人?縱然那少女不說,金世遺也覺得不好意思,那少女一出聲,金世遺慌不迭的將她放了。

  這時金世遺已習慣了山洞的黑暗,對那少女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她臉上一片紅霞,忽地嫣然笑道:「我不求你幫助,這解藥給你,你可以在洞中養好氣力,待我與孟神通鬥得兩敗俱傷之時你可以乘機逃走。」

  金世遺將她所給約兩顆粉紅色的藥丸坦然服下,只覺一股熱氣升上心頭,手腕的疼痛登時止了。那少女笑道:「好,你不懷疑我給你的是毒藥了!」

  金世遺看她就要躍出洞去,忽然一把將她拉往。那少女道:「怎麼?」金世遺道:「不必忙著出去,你一個人不是他的對手,咱們伏在洞中,他們來一個殺一個。」那少女道:「咦,怎麼你又要幫我了?」金世遺道:「剛才是你用手段挾制我的。現在是我自己願意的,怎可相提並論?喂,你和孟神通結的是什麼冤仇?」那少女道:「我父親是他殺死的。他偷走了我家藏的三篇練修羅陰煞功的秘本。」金世遺吃了一驚,道:「原來世上當真還有這種武功流傳?你姓厲,你是厲樊山的女兒是不是?」那少女奇道:「你怎麼知道我父親的名字,我家數百年來,埋名隱姓,江湖上的人物,從不會知道我們。」金世遺更覺得奇怪,說道:「我是偷聽孟神通說的。」正想問她的來歷,忽聽得洞口外面人聲嘈雜,孟神通大叫道:「金世遺你出不出來?」

  金世遺心道:「難道他已經知道了我藏匿洞中?」就在這時,忽聽得園子四邊都有人縱聲長嘯,金世遺心頭一凜:「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高手?」孟神通的弟子紛紛嚷道:「金世遺來了!金世遺來了!咦,金,金」「突然間鴉雀無聲,原來這些人已來到了跟前,他們發覺並沒有一個是金世遺!金世遺也好生奇怪,從洞中的縫隙張望出去,但見來的一共是六個人,金世遺除了一個人之外,其餘五人全部認得,他們是:青城派的蕭青峰夫婦;鐵拐仙的未亡人」奪命仙子謝雲真;,天山派的兩個小輩「」鍾展和武定球。金世遺認不得的那個人則是一個年約五十左右的眇目乞丐。

  在這六個人中,蕭青峰和謝雲真的身份很高,但孟神通卻對那眇目乞丐最為客氣,只見他雙袖一攏,向那眇目乞丐施了一禮,說道:「翼幫主不遠千里而來,有何見教?蕭先生,咱們也久違了!」

  金世遺聽得孟神通稱呼那眇目乞丐做「翼幫主」,按著便發現那乞丐手中所持的鐵拐,正是鐵拐仙呂青生前所用的那根鐵拐,也即是江南丐幫的鎮幫法仗,這才恍然省起,心道:「原來是鐵拐仙的師弟翼仲牟,他接了鐵拐仙江南丐幫幫主的大位。」

  那眇目乞丐冷冷的盯了孟神通一眼,朗聲說道:「孟神通,你何必還明知故問?廿年前的那宗血案難道你就忘記了嗎?」孟神通淡淡說道:「喪生在老夫手下的英雄好漢不計其數,你提的是哪一樁?」眇目乞丐勃然大怒,單目倏張,精光電射,喝道:「江南丐幫的第十七代幫主,我二師兄周驥是不是你殺的?」孟神通道:「喲,原來是這樣響噹噹的人物,待我想想,我有沒有殺過他?」那眇丐怒道:「當今之世只有你一個人懂得修羅陰煞功,你還想抵賴麼?」

  原來鐵拐仙呂青和周驥、翼仲牟三人乃是一師所授,他們的師父,便是在雍正年間名震大江南北的江南大俠甘鳳他。甘鳳池與江南丐幫的第十六代幫主冷白濤乃是莫逆之交,冷白濤在生之時,深感丐幫人材凋落,恐防後繼無人,使與甘鳳池商量,要他的一個弟子投入丐幫,將來好接丐幫幫主之位,甘鳳池徵詢弟子的意願,大弟子呂青素性閒散,三弟子年紀還小,結果便由二弟子周驥投入丐幫,後來成為丐幫的第十七代幫主。

  二十年前,同驥與兩個丐幫弟子突然在山東道上被人暗殺,死時全身青紫,體冷如冰,丐幫明查暗訪,竟不知是誰所害,便奉鐵拐仙呂青做幫主,呂青為了要報師弟之仇,只好勉為其難,七年之前,他到西藏,一來是受冒川生之托,尋訪冰川天女:二來便是為了要訪查師弟的仇人,想不到竟在冰宮之中,遭了尼泊爾番僧的毒手(事詳「冰川天女傳」)。呂青死後,丐幫再奉呂青的師弟翼仲牟做第十九代幫主,仍然繼續明查暗訪,直到三年之前,由於孟神通犯下另一樁血案,死者的死狀與周驥相同,當時還未知道是孟神通所為,後來,翼仲牟向一位少林長老請教,詳述死狀,這才知道是修羅陰煞功所傷。又再輾轉訪查,在數月之前,得知天下只有孟神通懂得這種功夫,至於孟神通是從哪裡學來的,卻仍然無人知道。

  孟神通想不到二十年前的這樁血案還被人揭發出來,心中有點吃驚,可是神色仍然非常鎮定,聽了翼仲牟的話後,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是有這樁事情。是我做的,絕不抵賴:翼幫主,你待如何?」正是:江湖掀起滔天浪,血案牽連殺伐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1:35     標題: 第八回 驚悉奇功傳後世 且憑拐劍鬥神魔(1)

  翼仲牟將鐵拐一頓,沉聲說道:「你願現場了結,還是願隨我到丐幫受審?」

  受審尚可申辯,若是現場了結,那便是雙方各憑武功,決一生死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氣,老夫是何等樣人,可隨得你處置的麼?我瞧你是一幫之主的份上,以禮相待,不問你擅自闖入之罪,你卻居然妄自尊大,要處分老夫?你可知道你師兄以前被我所殺,就是因為他對我傲慢不遜之故嗎。」翼仲牟怒道:「孟老賊你身負血債,罪該授首,還端什麼身份?你既不願隨我回丐幫受審,那麼我也樂得爽快一些,咱們就在此現場了結!」

  孟神通雙目環掃,冷笑說道:「你們都是來助拳的嗎?你們是願點到為止,還是格殺不論,你們先想清楚了!」「點到為止」便是招式上分出輸贏,便即作數。

  助拳者若是交情較淺,不願為朋友賣命,可以在事前托請中間人向敵力言明。不過,像孟神通這樣當場提出,卻是絕無僅有之事,對於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這乃是一種絕大的侮辱。

  蕭青峰拂塵一展,峭聲說道:「久仰孟老前輩的修羅陰煞功傷人立死,我拚著這幾根骨頭先向你領教吧!」

  鍾展叫道:「且慢」,一躍而出,拔出長劍,指著孟神通道:「你把我師妹囚在什麼地方,先放出來!」孟神通笑道:「原來你是為了另一樁事情來的,誰是你的師妹?」鍾展道:「天山派的大弟子李沁梅,你以為囚禁了她,無人知道嗎?她頭上的玉釵,早已有人拿出來向我們報信了!」

  原來將那根玉釵放在金世遺房中的乃是奪命仙子謝雲真。丐幫高手四處搜尋孟神通的下落,謝雲真首先知道消息,前幾天使到了孟家莊附近打探,孟家莊的花丁中,有丐幫的眼線:知道孟神通囚禁李沁梅之事,設法將李沁梅頭上的玉釵取出,作為憑信,交到謝雲真手上,好讓她聯絡天山派的人來報仇。謝雲真尋覓天山派的弟子,到了那客店之中,恰值金世遺將鍾武二人引出外面戲弄,謝雲真知道金世遺與李沁梅的關係,遂故若將玉釵放到金世遺房中,魔行雙管齊下之策,既把金世遺引到孟家莊,然後再向鍾武二人說明,一??聯手。因為金世遺以前也戲弄過謝雲真,謝雲真對他甚為討厭,所以雖然想得到他的暗助,卻不肯現身與他相見,向他請求。

  就這樣,幾方面的人都到了孟家莊,眼看便要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斯殺!

  孟神通暗暗吃驚,他對丐幫還並不怎樣放在心上,但對天山派的人來找他的麻煩,卻不能不有點擔憂害怕,當下想道:「好在這兩個只是天山派的小輩,一不做工不休,且把他們殺了滅口!」他為了保持身份,不便親自出馬,當下便向他的大弟子說道:「項鴻,你給我好好款待客人,天山派的高手是請也請不來的,難得光臨,務必要將他們留下來了。」這幾句話的意思。乃是指示他的弟子下手不必留情,絕不能讓這兩個天山派的弟子生還回去。

  鍾展初次下山,哪懂得這種江湖口吻,聽孟神通說得這樣客氣,怔了一怔,說道:「我們並不是到貴莊來作客人的,請快把我的師妹放出來,我們還要趕回天山去呢!看在你客氣的份上,我們稟明師傅之後,也許可以代你求饒。」金世遺在山洞裡幾乎笑出聲來,好不容易忍住,只聽得孟神通的大弟子已是哈哈大笑,搶出場心,說道:「你的師妹要留你作伴兒呢,你要走也走不成了!」鍾展這才聽懂了他的意思,勃然大怒,青銅劍揚空一閃,一招「龍門鼓浪」立即向項鴻刺去。

  大山派的劍術冠絕武林,這一招「龍門鼓浪」更是天山劍法「追風劍式」中的精妙殺著,一展出來,但見劍光閃爍,端的有如浪花飛濺,水點萬點直酒下來。項鴻是孟神通的大弟子,已得了他師傅的三四成本領,不過因為他的修羅隱煞功祗練到第二重,功力尚淺,還不敢空手對敵,當下揮動一把鐵扇,用了一招「披風反火」,扇鳳起處,但見劍光流散,雙方都吃了一驚。鍾展心道:「當著這許多前輩面前,我若是連孟神通的弟子也打不過,豈不有損我天山派的威名叫」當下抖擻精神,一劍緊似一劍,把追風七十二式的精妙釗招盡數施展出來,居然將項鴻殺得步步後退。

  金世遺在山洞裡向那女子悄悄說道:「孟神通虛有其名,你瞧他最得力的大弟子連一個天山派初出道的小輩也打不過,你何必懼怕於他?」那女子道:「是嗎?只怕你看錯了,你敢和我打個賭麼?」金世遺道:「賭什麼?」那女子道:「我說這個天山派弟子不是項鴻的對手,他若輸了,今後我有冒犯你的事情,不准你向我發氣,以三次為限,你敢賭麼?反過來,他若贏了,我也准你對我冒犯三次,我決不生你的氣。」金世遺心道:「這女子當真邪氣,連提出的賭法也是這麼古怪。」

  當下說道:「好吧,我賭了。」兩人伸手一握,那女子在他耳邊「咭」的一笑,金世遺心頭一凜,通過山洞的縫隙,定睛看時,果然看出了鍾展有些不妙。

  但見鍾展的劍法,初時有若暴風驟雨,現在卻漸漸軟下來,內行一眼就看出是他力不從心,暗中為敵人所制了。

  金世遺十分奇怪,項鴻所用的鐵扇,合起來時可以打入,張開來時可以怍盾牌,有時還走出五行劍的路子,招數確是甚多變化,武功亦自不俗,但也未見有什麼獨特的手法,而鍾展的天山劍法卻是採集眾妙,超越諸家,奧妙精微,與項鴻相比,不可同日而言語,論起內功造詣,鍾展也不見得輸給項鴻,但鍾展卻竟然漸漸為他所制,饒是金世遺這樣的大行家,也看不出其中道理。

  再過些時,但見鍾展的劍招竟被對方的鐵扇封往,越來越是施展不開,金世遺心頭一動,說道:「莫非他也練過什麼修羅陰煞功麼?」那少女笑道:「正是。要不然我怎敢與你打賭。不過,他只練到第二重,比起他的師傅那是差得太遠了!」

  原來修羅陰煞功的奧妙,只是對敵之人可以感受得到,外人決計看不出來。還幸項鴻僅僅是練到第二重,未足以致人死命,但雖然如此,鍾展已感到對方那股陰寒的掌力,越來越緊,令他心神大大不寧,劍招發出,竟是不能隨心所欲了。蕭青峰見狀不妙,拂塵一擺,便待上前。孟神通哈哈笑道:「蕭老師要指教小徒嗎?」蕭青峰道:「我是來向孟老前輩請教,咱們大人登場,小阿子們可以歇歇了。」孟神通掀須笑道:「天山派的弟子來向我要人,你們來向我尋仇,這本是兩回事。大人有大人的打法,小阿子們有小阿子們的玩耍,你我又何必掃他們的興?好吧,蕭老師既欲賜教,陽師弟,你就去向蕭老師請益吧!」

  孟神通的師弟名叫陽赤符,一向少在江湖走動,不過蕭青峰聽說他是孟神通的師弟,自是不敢輕敵,當下將拂塵往外一甩,拖了半個圓圈,虛抱胸前,施禮說道:「陽老師,請亮兵器。」陽赤符把手一揮,笑道:「老夫不慣使用兵器,蕭老師,你請!」蕭青峰突覺一股暗勁襲來,遍體生寒,吃了一驚,急忙凝聚真氣,護著心頭,不敢說話,拂塵展處,一招「雨絲風月」,立即向敵人當頭罩下!

  蕭青峰這支拂塵。看來似是馬尾,其實卻是精練的烏金玄絲,堅韌之極,算得是武林一件異寶,這一招使出,千絲萬縷,當頭罩下,而且挾著颯颯風聲,當真便似捲起漫天的雨絲風月。陽赤符讚道:「青城高手,果是不凡!」反腕一揮,陰掌打出,無聲無息,看似軟綿綿的毫不用勁,蕭青峰的塵尾卻忽然間無風自散,隨即便聽得一陣叮叮咚咚的繁音密響。這支拂塵,乃是精??的烏金玄絲,若然繃緊之後,用手指彈撥,發出這樣音響,自不足為奇,可是陽赤符的手掌,距離少說也在一丈之外,手指根本就沒觸著拂塵,而且毫無掌風激湯,這就不能不令人駭異了!

  十數招一過,蕭青峰竟然也似鍾展一樣,漸漸為敵人所制,招數竟自施展不開。激戰中陽赤符忽地笑道:「蕭老師,請歇歇吧。」雙掌迴環打出,使到了第五重的修羅陰煞奇功,但聽得一陣急促的叮咚疾響,蕭青峰的拂塵飛散,一蓬輕柔若絲的麈尾,便似拉緊了琴弦一般,突然繃斷,亂草一般的飄舞空中,蕭青峰猛地一個觔斗倒翻出去,面色慘白,翼仲牟與蕭青峰的妻子吳絳仙見狀大驚,不約而同,一齊搶出。就在這時,那一邊的鍾展也給項鴻迫得連連後退,幾乎給項鴻的鐵扇打中,武定球拔出長劍,急急忙忙上去救援。

  孟神通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高手,卻原來要倚多為勝嗎?」翼仲牟喝道:「與你這般魔頭,講什麼江湖規矩,你要講規矩,把血債還來!」話是說在頭裡,但他仍是顧著丐幫幫主的身份,同吳絳仙道:「蕭嫂子,你照料蕭大哥。」枴杖點地,身子騰空飛起,直奔向孟神通。孟神通笑道:「翼幫主,你單身一人不是我的對手,你既然不要講什麼江湖規矩,那就一起上來吧!」翼仲牟大怒,鐵拐一伸,一招「神龍出海」,同孟神通攔腰疾掃,大聲喝道:「你先吃我一拐!擋得住再說!」

  翼仲牟這一拐來得快極,可是孟神通的身法比他更快,翼仲牟一拐打去,突然不見了孟神通的人影,心頭一震,急忙回拐防身,但覺徵風颯然,孟神通那龐大的身軀早已從他的頭頂掠過。

  翼仲牟急急轉身,只見孟神通已在數丈之外,站在他身前的已換了陽赤符了。

  孟神通笑道:「你們若要群毆,老夫自當奉陪,只是你一人嘛,嘿嘿,老夫可還沒有興致,你還是陪我的師弟玩玩吧。」孟神通並非不想快點制敵人死命,但他知道金世遺還藏匿園中,而且對方還有幾名高手未出,他也不敢過早的便消耗了自己的氣力。

  陽赤符先搶攻勢,翼仲牟只得和他交手。翼仲牟是江南大俠甘鳳池的得意弟子,武功比蕭青峰高出何止一倍,陽赤符連發三掌,都被翼仲牟暗連內勁化解,陽赤符見他身形紋絲未動,知道是個不容輕視的勁敵,遂把掌力逐漸加緊,將修羅隱煞功從三重加到第五重。他也只不過練到第五重,這已經是使到極限了。

  陽赤符固然不敢大意,翼仲牟亦是心內暗驚,他雖然沒有被敵人的掌力推動,但亦已感到遍體生涼,尤其令他詫異的,他使出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敵人竟然還敢欺身游鬥,而且那陰柔的掌力飄忽無方,翼仲牟的真氣佈滿全身,兀自覺得寒意襲來,呼吸緊張,心跳加劇。

  翼仲牟將枴杖舞得呼呼挾風,枴杖掄圓,登時化成了一片杖林,將陽赤符困在當中。可是任他如何金剛大力,狠攻猛撲,都被陽赤符的陰力化解於無形。翼仲牟鋼牙一咬,知道這一仗非同小可,若非使出看家本領,只怕難以挽救,當下杖法一變,拚著毀損真力,施展出最厲害的伏魔杖法來。這伏魔杖法乃是當年獨臂神尼所創,經過了因和尚精研,加以增益,演成一百零八路杖法,每一枚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至猛至剛,無與倫比,但卻最損耗內家真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必得大病一場,所以若非碰到生死關頭,決不輕易使用。

  伏魔杖法使開,果然非同小可,數招一過,便如天風海濤迫人而來。陽赤符腳踏五行八卦方位,雙掌不停的揮著弧形推出。他這修羅陰煞功,碰到敵人的攻擊,壓力愈猛,他的反擊之力也愈大。翼仲年將攻勢催緊,只覺對方反擊的力道,也像波浪般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的湧來,轉眼間他已使完了伏魔杖法第一段約三十六招,雙方不分勝負。伏魔杖法分為三段,每股三十六招,一段比一段厲害,第一段約三十六招一過,第二段約三十六招緊接而來,每一招用的都是內家真力,表面看來沒有剛才的威猛,其實每一杖都有開碑裂石之能,伏虎降龍之力。但見陽赤符步步後退,雙方的招數都似遲緩下來,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另一邊,鍾展與武定球雙戰孟神通的大弟子,也漸漸佔了上風。項鴻的修羅陰煞功不過練到了第二重,若然以一敵一,鍾展或武定球當然都不是他的對手,如今以一敵二,便漸漸有點應付不暇。武定球的本領不及鍾展,但他的劍法卻是白髮魔女這一派的嫡傳,奇詭凌厲,冠絕武林,項鴻以修羅陰煞功分開來應付二人,以右手的鐵扇招架鍾展的長劍,以左手的掌力消解武定球的攻勢,力分則薄,漸漸封閉不佳。激戰中,只聽得「唰」的一聲,武定球一招「白虹貫日」,刺了過去,項鴻閃是閃開了,但衣襟已被劍尖刺穿,險險傷及肋骨。

  山洞內那少女悄聲笑道:「兩個打一個,贏了也不算數。你與我的賭賽,你認不認輸?」金世遺道:「我說出的話斷無反悔,好,我讓你犯我三次,不發你的脾氣就是。」看了一看外面的形勢,再對那少女說道:「如今丐幫與天山派聯手,你報仇的機會來了。咱們似乎不必照原來的計劃,株守洞中了。」那少女道:「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之時,咱們再出去收拾殘局,豈不大妙!」

  金世遺眉頭一皺,想要說她,卻又忍著,那少女已看出了金世遺的心意,笑道:「若是咱們過早出場,孟神通的精力未曾消耗,只怕你救不了人,反要傷在他手!」

  金世遺哼了一聲,心道:「我就不信修羅陰煞功有那般厲害,他傷得了旁人也未必傷得了我。」再從山洞的縫隙中張望出去,只見翼仲牟與陽赤符越打越慢,酣戰中翼仲牟用了一招「泰山壓頂」「鐵拐的勢道雖然緩慢,但陽赤符已是走脫不開。這時他已使到了伏魔杖法第二段的最後一招,名副其實的就像泰山壓頂一般!陽赤符深沉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突然使出險招,雙手一抓,抓著杖頭,但聽得他全身骨骼格格作響,翼仲牟那根碗口般粗大的鐵拐給他抓著,竟然從中彎下少許,與翼仲牟同來的蕭青峰謝雲真等人不禁相顧駭然。

  翼仲牟的鐵拐壓不下去,陽赤符也脫不了身,兩人苦苦相持,面色由紅轉白,汗水濕透衣裳,頭上好像蒸籠一般散出熱騰騰的白氣,謝雲真叫聲:「不好!」生怕他們兩敗俱亡,翼仲牟乃是甘鳳池的最後一個徒弟,又是江南丐幫的幫主,陪著一個魔頭送命,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

  謝雲真卻不知道,陽赤符乃是迫於無奈才與翼仲牟硬拚的,他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五重,與翼仲牟純正深厚的內功相比,尚屬稍遜一籌,若然翼仲牟使到最後一段的三十六路伏魔杖法,陽赤符絕對抵擋不了,如今他聚了全身功力與之硬拚,也只不過可以拖延一些時候而已。不過因為修羅陰煞功的反擊力極強,在勝負未判之前。雙方都現出真力消耗的險象,旁觀者當然要為之驚心動魄。

  謝雲真見狀不妙。叫聲:「不好!」立即挺劍而出,意欲將這兩人拆開,剎那間,孟神通忽地哈哈笑道:「你們要群毆了嗎?好呀,老夫奉陪了!吳蒙,你去助大師兄一臂之力,將那天山派的兩個小子收拾下來!」他早已看出了陽赤符的險象,只因顴著身份,不便出手,難得謝雲真挺劍先上,他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只屬意圖解拆,便立即咬定這是「群毆」,聲到人到,腳尖一點,立即凌空撲下。

  就在這時,謝雲真力貫劍尖,在鐵拐當中一挑,翼仲牟喝道:「去。」鐵拐一揮。陽赤符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一丈開外。翼仲牟喘聲未定,倏然間但見黑影當頭壓下,帶來的勁風幾乎令他窒息。說時遲,那時快,他的伏魔杖法剛剛展出半招,鐵拐便被孟神通劈手抓去,翼仲牟吃不住他奪拐的那股猛力,虎口登時震裂,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謝雲真大吃一驚,慌忙一劍刺去,翼仲牟穩往身形,大吼一聲,又再撲上,孟神通哈哈笑道:「叫你們識得我修羅陰煞功的厲害!」呼的一聲,將奪來的鐵拐又復挪出,翼仲牟不敢硬接,矮身一閃,就在這剎那間,孟神通二掌按到了他的胸前,謝雲真一招「樵夫問路」,劍光疾吐,也緊緊跟著刺到了孟神通的背心!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1:52     標題: 第八回 驚悉奇功傳後世 且憑拐劍鬥神魔(2)

  驚仲牟凝聚了全身功力挺雙掌虛抱,往前一推,忽覺對方的掌力若有若無,心念方動,孟神通這一掌突然按實,喝一聲:「起!」翼仲牟上身虛浮,被對力的一股大力往前一拉,收勢不及,直往前奔出了數丈,這才一跤摔倒地上,但覺四肢百骸,有如刀割,好不容易才掙扎得起來。幸虧孟神通要應付謝雲真攻到他背心的那一劍,若是孟神通全力施為,驟下殺手,翼仲牟焉能還有命在?

  孟神通左掌摔開翼仲牟,右掌一翻,便來奪謝雲真的長劍,謝雲真外號「奪命仙子」,劍招又狠又準,眼看就要觸到孟神通的背心,孟神通身形往前一傾,謝雯真的劍尖就差了那麼三寸沒有刺中。就在這一瞬間,孟神通反手一揮,五指如鈞,也抓到了謝雲真的手腕。謝雲真這一劍若是往前刺去,雖然有可能把孟神通刺傷,但她的腕骨必定要給孟神通抓裂,謝雲真為救險招,無暇傷敵,使了一招「急流勇退」,劍鋒圈轉,飄身閃開。孟神通奪不到她的長劍,也暗暗讚了一個「好」宇。

  吳絳仙急忙奔上,與謝雲真聯劍攻敵,孟神通在她們的劍勢將台未合之際,身似風車疾轉,突然反擊,掌勢飄忽之極,似是攻向吳絳仙,又似攻向謝雲真,竟是在一招之間,同兩位劍術高手同施殺著,但聽得「喀喇」一聲,吳絳仙的那柄青鋼劍又給孟神通奪去折斷了。謝雲真雖然再度閃開,但獨木難支,被孟神通迫得連連後退。

  另一邊,鍾展和武定球也是險象環生,岌岌可危,孟神通手下有兩個弟子學過「修羅陰煞功」,一個是大弟子項鴻,練到了第二重,一個是二弟於吳蒙,只是初窺門徑。可是吳蒙一上去相助師兄,變成以二敵二,形勢便即扭轉。武定球心浮氣躁,一見形勢不利,便走險招,激戰中他一招「高帝斬蛇」,欺身直進,被項鴻的鐵扇順勢一搭,將他的長劍引開,吳蒙的判官筆疾如電掣,一下子便指到了他的咽喉。鍾展援救不及,嚇得失聲驚叫!

  就在這絕險之時,忽聽得「轟隆」一聲,有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靂,封洞的那塊大石突然飛上半空,洞中躍出兩個人來,孟神通的門人弟子紛紛驚呼:「金世遺來了!」

  吳蒙的那一支判官筆堪堪戳到了武定球的咽喉,距離不到三寸,陡然間聽得金世遺來了,不由得心頭一震,筆尖往旁邊一滑,鍾展「刷」的一劍刺來,正正刺中了他的手腕,吳蒙痛得扔下了判官筆,便即逃跑。鍾展按著一劍,又刺中了項鴻的膝蓋,項鴻尖叫一聲,如見鬼魅,眼睛中露出恐懼的神色,竟然不敢還招,緊跟著也逃走了。鍾展大為詫異,不知他的鐵扇已經張開,卻何以並不招架,任由自己輕輕易易的一劍便將他刺傷?一時間猜想不透,竟不敢去追趕敵人。武定球死裡逃生,大聲讚道:「小師叔,你這兩招天山劍法,真是精妙絕倫!」這時,那一聲巨震過後,有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刻,突然間靜止下來,園子裡只聽到武定球叫嚷的聲音,武定球也感覺到了,急急收聲,但見鍾展搖了搖頭,一片茫然的神色。

  金世遺突然從山洞裡鑽出來,大出孟神通意外,一見跟在他後面的那個女子,竟然不是李沁梅,更是大吃一驚,心知不妙。只聽得金世遺縱聲笑道:「孟神通呀孟神通,我聽說你練成了修羅陰煞功,特來領教,看看是你的神通廣大,還是我的手段高強。」孟神通道:「你趁著我家中有事的時候,才來挑戰,算得什麼好漢?」金世遺道:「我自與你比武,與他們何干?」孟神通巴不得他有此一言,立即接聲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今日就一對一決個雌雄,你可不許向我的門人暗算。」原來孟神通最忌的便是金世遺參加混戰,雖然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自忖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但金世遺的毒針厲害,他的門人弟子只怕要死傷遍地。??靠他師弟的力量,那就難於抵擋丐幫的進攻了。

  金世遺鐵拐一頓,笑道:「我今日並不想大開殺戒,即算要聞殺戒,也得選個身份相當的人,你盡可放心,不必分神,只須顧著你自己的性命便了!」孟神通大笑道:「金世遺,你想殺我,只怕沒那麼容易!陽師弟,丐幫的貴賓,交給你??待了。好呀,金世遺你來吧!」金世遺舉起鐵拐,緩緩上前,忽聽得那女子陰惻惻笑道:「金世遺,你要與他比武,我就先讓你一場。只是你若要殺他,我卻第一個不許!孟神通,你更可以放心了吧!」這女子話中有話,孟神通當然聽得出她的意思,乃是要金世遺留下來讓她親手報仇,孟神通當然不會把這個年青少女放在眼內,可是不知怎的,一接觸到這少女陰冷的眼光,卻不由得孟神通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

  孟神通盯了那少女一眼,想道:「定然是厲老怪的女兒。」他心中所忌,除了天山派之外,便是厲家的後人,正在盤算應付之法,金世遺早已等得不耐煩,冷冷笑道:「為什麼還不施展你的神通?」孟神通道:「若是尊師在生,我自當以晚輩之禮,先行請教。」言下之意,以金世遺的身份,還不配令他先行出手。金世遺大怒,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好吧,老前輩在上,小輩獻拙了!」話剛說完,鐵拐打橫,「乎」的一聲,便朝孟神通腰間橫掃,這一招名為「神龍鬧海」,乃是青龍尊者所創的「神拐十八打」殺手神招之一,不但劈腰掃胯,。勢猛招沉,而且那杖頭在抖動的一剎那間,便連點敵人腰腿上的「神道」、「懸樞」、「中瀆」三處大穴,端的厲害非凡。

  但見孟神通身子一偏,出手如電,倏的便抓著了金世遺的杖頭,金世遺心中一凜,想道:「這老賊果然大膽!」力透杖頭,驀地一抖,鐵拐順勢向前猛戳,金世遺連足了降龍伏虎的神功,這一戳力道何止千斤,心想除非是呂四娘復生,或者冒川生再世,否則有誰敢用空手抓他的鐵拐?

  杖風起處,人影翻飛,但聽得「噹」的一聲,孟神通的身形在鐵拐上空一掠而過,他順著鐵拐掃來的方向、掌沿一披一帶,身子也隨著鐵拐的猛勁飛騰起來,居然招式不變,又向金世遺摟頭抓下。金世遺焉能給他抓著,鐵拐一個盤旋,舞成一道暗黑色的圓環,孟神通只要再踏進一步,就得投進環中,各以內家真力硬拚,不是孟神通粉骨碎身,便是金世遺人亡杖斷了!

  孟神通似乎還不敢硬拚,身形從枴杖上端一掠而過,立即又縮了回去。金世遺見他這兩招應變迅速,雖然不敢硬抓,但居然也敢用手掌與他的鐵拐碰了一下,功力實是非同小可,登時令得金世遺也不禁暗暗吃驚。

  激戰中孟神通三次掌斬鐵拐,反擊之力一次比一次強勁,他的一張紅臉也隱隱的透出了黑氣來,金世遺一拐緊似一拐,仍然握著先手攻勢。過了二三十招,忽地感到有些異狀,他的那根鐵拐,在這樣猛疾揮動的情形之下,本來應該發熱才對。

  但卻剛剛相反過來,不但不發熱,反而變得冰冷。金世遺暗暗吃驚,心道:「莫非這就是他的什麼修羅陰煞功?」

  這時陽赤符率領孟神通的門人弟子,早己與謝雲真等一班人混戰起來。剎時間,園子裡砂飛石走,殺聲震天。

  丐幫這邊高手雖多,但翼仲牟、蕭青峰二人受了修羅陰煞功所震,元氣大損,使出來的武功及不到平時兩成,吳絳仙的長劍又被折斷,雖然換了一把,到底不如原來的熟手,幸在謝雲真未曾受傷,仗著七十二手連環奪命的狠辣劍法,還可以替眾人掩護。混戰一起,陽赤符緊緊盯著謝雲真,孟神通的門人弟子一湧而上,不消多久,便把翼仲牟、吳絳仙、鍾展、武定球等人都圍困起來。

  雙方大動干戈,只有那個姓厲的女子,好像置身事外的樣子,提著白蟒鞭,倚著假山石,目不轉睛的??是注視著金世遺和孟神通的惡鬥。她手中的那條白蟒鞭本來是孟家莊的行刑用具,孟神通差遣一個弟子用這條鞭去鞭打李沁梅,被金世遺奪得,交給她的。有好幾個孟家莊的人認出了這條鞭,想上去搶回,還未曾近身,便給她打倒了。

  這時金世遺與孟神通已鬥到百招開外,金世遺的鐵拐每次被孟神通的手掌斬中,都隱隱感到有一股冷氣從鐵拐傳入他的掌心,同時又感到孟神通的反擊潛力愈來愈大。不過孟神通每斬一掌,跟著就要喘幾口氣,看來也似氣力不加。不久,雙方的招數都漸漸緩慢下來,金世遺的鐵拐東一指西一劃,好像挽著千斤重物似的,而孟神通亦是身形遲滯,掌法散亂無章。可是兩人的神色都比剛才沉重得多。

  激戰中忽聽得孟神通連打三個哈哈,他那張紅臉本就早已隱隱透出黑氣,這時更突然間變得好像鍋氐一般。姓厲的那個女子,見此情形,不由得「呀」的一聲,驚叫起來,就在這剎那間,金世遺亦覺出不妙,他那根鐵拐竟似浸在寒泉之申,其冷如冰,冷得金世遺都幾乎把握不穩!金世遺突然「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吐出,夾著嗤嗤的暗器破空之聲,孟神通長袖一拂,突然一躍而起,雙掌齊下,掌風拐影之中,但見金世遺一個觔斗倒翻出數丈開外,緊接著是孟神通和那少女的一聲尖叫。金世遺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只見孟神通雙手虛推,那少女好像斷線風箏一樣:正從空中飄落。

  金世遺跳上一步,為她防衛,那少女在空中一個轉身。衣袖一揚,「波」的一聲,飛出一團黑霧,隨即叫道:「快走,快走!」

  黑霧漫開,對面不見人影,孟家的門人弟子不敢追趕,謝雲真、翼仲牟等人本來就是處在下風,當然更不敢戀戰,於是趁著濃轟的掩護,都逃出了孟家莊。

  一行八眾,跑出了六七里外,方在樹林旁邊歇腳。這時正是中午時分。陽光猛烈,可是這八個人除了金世遺和那少女之外,人人都在發抖。武定球和鍾展功力最弱,更是冷得牙關打戰,好像打擺子一般。

  武、鍾二人昨晚被金世遺戲耍了一晚,這時面面相對,大是尷尬。武定球摸出一個玉瓶,說道:「這是我們下山之時,唐師祖給我們預防不測的碧靈丹,這丹藥乃是天山雪蓮所制,能解百毒,正好分用。」瓶中共有七粒丹丸。武定球傾倒掌心,先分給翼仲牟、蕭青峰、吳絳仙、謝雲真每人一粒。謝雲真道:「我與吳姐姐分服一粒。翼師弟,你受的內傷較重,我這一粒給你。」翼仲牟確是傷重,不便推辭,接過來服了。

  武定球的掌心還剩有三位,將一粒交給鍾展,再看了那少女一眼,說道:「姑娘,你貴姓?今天靠你脫險,你,你覺得泠嗎?要,要不要……」那少女不待他說完,格格笑道:「多謝,我不要,留給別人吧。」武定球望向金世遺,他昨晚被金世遺用污泥塗了一面,宿恨未消,可是剛才又全靠他抵敵往孟神通,要不然更是不堪設想。武定球內心交戰,要發作又不是,想送他一顆碧靈丹又不方便啟口。金世遺懶洋洋的伸了伸腰,對那少女說道:「你把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說得那般厲害,也並不怎麼樣呵。」那少女微笑道:「是麼?你有一枚毒針刺中了他,大約可以令他頭痛幾天,你總不至於怎麼吃虧就是了。」金世遺心中一凜,聽她言下之意,似乎還是自己要稍稍吃虧,可是他早已用上乘內功,將體內所感受的寒冷驅散,又並不覺得有什麼異狀,心中想道:「孟神通剛才那一掌確是厲害,修羅陰煞功也的確有點邪門。可是我到底沒受傷呵,怎的說我吃虧了呢?」

  鍾展聽那少女提起金世遺的毒針,心中一動,想道:「剛才莫非是金世遺暗助我們一臂之力?孟神通那兩個弟子是受了他的毒針暗算,這才給我毫不費力的刺傷了?」武定球見金世遺神色倨傲,毫不睬他,心中怒氣又生,訕訕的將那顆碧靈丹放回瓶內,想道:「你不要,我更樂得留下來防身。」

  鍾展正想問那少女的來歷,忽見孟家莊火頭大起,那少女說道:「孟老賊怕了我們,放火燒莊,大約又要率領門人弟子。另外找個地方藏身了。」謝雲真道:「姑娘,你稱他老賊,莫非也是和他結有深仇?」那少女忽地拂袖而起,說道:「有仇沒仇,都是我自己的事。金世遺,你記著,今晚三更!」她面向金世遺,說完之後,不理謝雲真,竟自走了。正是:自有隱衷難啟口,非關怪癖太無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3:14     標題: 第九回 是愛是憎難自釋 為恩為怨未分明(1)

  謝雲真大感沒趣,搖了搖頭,武定球「哼」了一聲,道:「這女子不知是什麼來路,對老前輩的問話如此不恭,真是不近人情!」翼仲牟道:「你們初走江湖,不知江湖上要避忌的很多,這女子也許有什麼隱衷,我們雖然當她是朋友,她卻未必敢推心置腹,一一告訴我們。」

  一班人對這女子議論紛紛,大家都覺得她神秘莫測。金世遺對他們的議論,好像充耳不聞。自站開一旁,靜靜思索。那女子臨走時還特別提醒他,叫他記著今晚三更,說的當然是她所安排的,與李沁梅的約會了。金世遺想到今晚三更便可以見到李沁梅,自是無限歡喜,但卻也是有點懷疑:「這女子邪裡邪氣的,她不該是和我開玩笑吧?」

  謝雲真這一班人對金世遺殊無好感,但到底有同仇敵愾之心,不好將他當作外人,謝雲真首先說道:「金、金大俠,你見到沁梅沒有?我聽說她是被囚在孟家的。」她心中實是不願將金世遺稱作「金大俠」,這三個字在她的嘴邊打了好幾個盤旋才說得出來。至於那根玉釵是她放在金世遺房中的,這件事她更不肯說出來了。

  金世遺徵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對謝雲真鞠了個躬,說道:「不必客氣,不必客氣,你還是照舊的稱呼我做毒手瘋丐吧,我聽到你背後這樣叫我的。至於要救沁梅脫險的事,嘿,嘿,有她本派的弟子在此。卻何須要我費心?」金世遺故意裝作一表斯文的與謝雲真說話,話中卻充滿譏剌,把謝雲真弄得啼笑皆非。武定球更是沉不住氣,但他究竟是有點怕金世遺,怒容滿面,可不敢發作。

  翼仲牟打了一個哈哈,說道:「天下各行各業,要數咱們做叫化子的這行最為逍遙自在。老弟,你是咱們這一行最傑出的人物,可惜今日始有緣相識,咱們親近親近。」他有竟插科打諢,沖淡這尷尬的氣氛。金世遺縱聲大笑道:「你是幫主,我是個小叫化。幫主大老爺,我可不敢和你親近。哈,你真要和我親近,我這手有毒,你知道嗎?」金世遺號稱「毒手瘋丐」,江湖上將他說成一個瘋子,瘋子已經可怕,更加上「毒手」,那就更可怕了。翼仲牟怔了一怔,不知他說的是不是瘋話,本能的將伸出去的手又縮回少許,金世遺大笑道:「翼幫主,你好好養息吧,孟神通已經走了,我也要走啦。」走過武定球身旁,突然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記著以後不可背地罵人,不然以後還要你多吃爛臭泥巴!」武定球氣得兩眼發自,待得金世遺去遠,便大罵起來。

  金世遺將他們戲弄一番,痛快之極,自到附近山頭去睡了一個大覺,夢中見到李沁梅捧著一朵天山雪蓮,在海面上緩緩行來,大海平滑如鏡,天上美麗的彩雲好像就要覆到海上,突然間谷之華也來了,金世遺正想迎接她們,突然間那姓厲的女子也來了,海浪忽然裂開,李沁梅和谷之華都沉了下去,只留下姓厲的那個女子哈哈大笑!

  金世遺一驚而醒,抬頭一看,但見群星閃爍,明月在天,已是將近三更的時分了。金世遺自笑道:「這一覺睡得好長,夢也發得荒唐!」忽地想起夢中那三個少女,李沁梅對他是一片深情,她不解世事,好像根本不知道人間的醜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常常令他感到自慚形穢,也感到赤子的純真,金世遺願意像對待小妹妹的一樣愛護她。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金世遺尊敬呂四娘,也尊敬谷之華,雖然只是匆匆一面,已給他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谷之華見多識廣,心胸寬大,和靄可親,金世遺雖然比她年長,總覺得她好像自己的姐姐一般。金世遺對任何人都敢嬉笑怒罵,放蕩不羈,唯獨在谷之華的面前,第一次見面,就令他自然而然的不敢放肆。至於這個姓厲的女子呢,奇怪得很,金世遺覺得她邪氣十足,對她有說不出的憎厭,但卻又忍不住去想她,好像她是自己一個很熟悉的人一樣,甚至於在她的身上,可以看見自己過去的影子。一個人可以擺脫任何東西,卻總不能擺脫自己的影子。這也許就是金世遺既憎恨她,而又想念她的原故吧。

  總之,夢中這三個少女,雖然各各不同,卻都已在他的心頭佔了一席位置,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夢中見到她們了。

  明月將近中天,金世遺也走到了太行山的金雞峰頂,這時,谷之華和那個姓厲的女子,她們的影子在金世遺的心中淡下去了,李沁梅的影子則浮現出來,因為他就快要見到李沁梅了,但願這不是一個夢!

  星河黯淡,月色朦隴,金世遺走上了金雞峰頂,穿過了一片樹林,果然發現了一樹參天古柏,在這古柏下面,果然發現了一個黑衣女子的背影。金世遺心情激湯,那姓厲的女子沒有騙他,李沁梅果然早已在這裡等候了。

  金世遺使出蜻蜓點水的上乘功夫,悄沒聲的飛掠過去,想出其不意的和李沁梅開個玩笑,一口涼氣向她頸項吹去。

  就在這時,金世遺忽地感到有些異樣,那回涼氣還未曾吹出,忽聽得那女子「噗嗤」一笑,回過頭來,說道:「金世遺你果然守信,現在正是三更!」哪裡是李沁梅,還不就是那個姓厲的女子!

  金世遺氣得發抖,喝道:「好呀,原來是你在和我開玩笑!」那女子格格笑道:「金世遺,你記得你說過的話沒有?」金世遺道:「什麼?」那女子道:「你說過可以許我對你冒犯三次,你不發脾氣。」金世遺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做聲不得。

  那女子又笑道。「我聽說你最善於捉弄別人,我就和你開一次玩笑,也算不了什麼。」金世遺道:「好,玩笑你開過了,李沁梅究竟在什麼地方?」

  那女子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呀?」金世遺道:「那麼你說的約她今晚三更在此相會,也是騙我的了?」那女子道:「這倒並不是騙你的。」金世遺道:「那末,為什麼現在不見她?」那女子道:「我是約她今晚三更在此相見,不過,後來我在三更時分,便在這座山頭碰見了她,我突然改了主意,請她走了。」金世遺喝道:「為什麼?」那女子格格笑道:「怎麼。說過不發睥氣的,又發脾氣,休想我答你一句話。」

  金世遺無可奈何,他又急於知道李沁梅的消息,只好忍著氣再問道:「你和她說了些什麼?你明明知道我要見她,為什麼又叫她走了?」那女子笑道:「因為我知道要見她的,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我對她說,沁梅呀,你的師兄是不是一個叫做鍾展的小子,她說是呀,是有這個小子。我就說,你的師兄在找你呢,還有一個姓武的小子和他一起,都是找你的。於是他向我道謝之後,便匆匆跑下山去了。」這女子一面說一面用手勢比劃,她學李沁梅的口氣說話,居然學得很像。

  金世遺幾乎便要罵她,但想到自己對她許過的諾言,只好忍著。那女子又笑道:「我自問這件事做得不錯呀,人家是師兄妹,說什麼都是自己人,難道她不見自己人反要先見你嗎?」

  金世遺道:「哼,做得不錯,那麼請問,你又何必要將我騙到這裡來。」那女子道:「月白風清,我無聊得很,找一個人來聊聊也不壞呀。何況我知道你歡喜開玩笑,既然是偶然碰上了你,也就不妨偶然和你開次玩笑。」金世遺冷冷說道:「我今晚可沒心情和你閒聊,好,你現在玩笑也開過了,對不佳,我可不能奉陪啦!」

  那女子忽地叫道:「金世遺,你站著!」金世遺本已邁開大步,被她一叫,心中極不願竟,可是卻不由自主的腳步停了下來。那女於格格笑道:「金世遺,我剛才是開你玩笑的!」金世遺怒道:「我知道啦,不必再囉唆了!」那女子笑道:「你一點也不知道,你知道什麼?我是說,我剛才所說的,今晚約你來此,只是為了找你閒聊,只是和你開玩笑的,這說話本身就是和你開玩笑的。你聽懂了沒有?明白的說,就是我約你來此,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點也不是開玩笑的!」

  金世遺聽她說得這樣莊重,半信半疑,姑且走回去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那女子道:「你的性命重不重要?」金世遺心頭一氣,道:「好,這是你第二次和我開的玩笑了!」那女子道:「你別胡亂算賬,這次一點也不是開玩笑,我是非常認真的,你吸一口氣看看,依我的說話,運氣衝擊你的足少陽膽經諸穴!」

  金世遺姑且試試,依那少女的說話,將體內真氣運轉,衝擊足少陽膽經諸穴,自五樞、神道、居謬以至小腿上的「陽陵穴」,運轉一周,暢通無阻,正想說話斥那少女,忽覺真氣所衝擊過的各處穴道,竟然徵微有麻癢之感,方自一驚,轉瞬之間,忽覺遍體生寒,尤以足跟為甚,便似臘月寒天,侵入寒泉之內一般。

  那少女笑道:「如何?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了吧?」金世遺沉吟不語,半晌說道:「想不到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竟是這般厲害!」那少女道:「這還是因為你的內功深厚,所以沒有當時發作。不過他那修羅陰煞功的陰寒之氣,卻已留在你的體內,你事後雖然運氣驅寒,卻沒有驅除淨盡,那陰寒之氣。向阻力最小的地方鑽去,沉聚足跟,你是不是覺得足跟湧泉穴最為冰冷,這就是了!」金世遺點了點頭。那少女又道:「幸虧是你,若是別人,寒氣攻上心頭,神仙難救。即以翼仲牟而論,他受了孟神通的一掌,雖然連服了兩粒碧靈丹,大約也得大病一場。你功力深厚,寒氣不能上行,侵入你的心房,便下行沉聚你的足跟。你如今已經發覺,以你的功力,每日連功三次,與之相抗,可以使寒氣不至上升,這樣一來,性命或可保全,但最少也要半身不遂,這兩條腿是從此廢了。」金世遺慘笑道:「這樣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何況每天還要多受折磨!」慘笑變為狂笑,轉身使走。那少女道:「你想做什麼?」金世遺道:「孟神通中了我的毒針,料他也得大病一場,我趁他功力未曾恢復,而我又尚能行走之際,且找他再惡鬥一場,最多是彼此同歸於盡!」

  那少女冷笑道:「你的性命就這樣不值錢麼?只想要孟神通陪你的命便作算了?再說,孟神通有他的門人弟子相護,他的師弟也已練到了第五重,你想與他同歸於盡,只怕也還未必能夠呢!」金世遺心中一動,聽她說得有理,便留下來,想道:「聽她口氣,莫非她能解救?」但以金世遺的脾氣,連李沁梅的恩惠他都不願接受,卻又怎肯開口求她?

  那少女早已看出了金世遺的心竟,笑道:「金世遺,我求你一件事!」金世遺道:「我就要半身不遂,還能夠幫你什麼?」那少女道:「我求你幫我復仇。修羅陰煞功我雖然沒有學會,但在當今世上,卻只有我一個人懂得解救。看你神情,你覺得奇怪是不是?你大約想問:你不會這種功夫卻又怎懂得解救?那是因為孟神通只偷走了那三篇練修羅陰煞功的秘笈,解救的方法,卻還留在我的手中。你願不願與我作個交易,我給你解救,你助我復仇?」

  金世遺何等聰明,一聽便知道這少女的心意,心道:「向孟神通報仇,談何容易?也許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也報不了這個仇,我一許下諾言,那就得受她束縛,而且不管我喜不喜歡,都要和她交上朋友了。」但天下除了這姓厲的女子之外,又無人能夠解救,難道自己甘願從此成了廢人。要知死並不難受,半死不活那才是最難受的事情。金世遺轉念想道:「焉知這不是她的一番好意?她怕我不肯接受她的好意,所以才提出這個辦法,說成是她求我的,免得傷了我的顏面?」金世遺猜得不錯,這女子的確是兩樣心思都有,既想縛著金世遺,又怕他不肯接受。

  那女子等了一會,不見回答,笑道:「怎麼樣?我求你你也不願麼?這等交易,咱們彼此都不吃虧,誰也不沾誰的恩惠,豈非最好不過?」金世遺心中歎了口氣,說道:「好吧,你給我解毒,我助你報仇,就這樣定了。」

  那女子道:「你閉上眼睛。」金世遺道:「幹麼?」那女子道:「我怕你見了害怕。」金世遺大笑道:「我還不知道天下有什麼足以令我害怕的事情!」那女子凝眸一笑,道:「真的?」金世遺心頭一顫,不知怎的,竟然覺得這女子有幾分可怕!那女子莊容說道:「我給你施術,你不但不能害怕,而且還得絕對信任我才行。」金世遺笑道:「我現在是病人,病人當然得聽醫生的話。你儘管施術吧,我不害怕!」那女子取出一把銀針,每枝有兩寸來長,說道:「你不害怕,就瞧著吧。千萬不能運功相抗。」手起針落,一口銀針插進了他額上的太陽穴,這太陽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金世遺心念方動,那口針已深深插入,登時引起一陣劇痛,金世遺咬牙忍往,轉瞬之間,那少女在金世遺十二道死穴都插了一口銀針,痛了一陣,又是一陣,劇痛接續而來。身上的寒惹自然而然的不覺得了。

  劇痛中金世遺想道:「這治法好生奇怪。咦,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我竟會甘心情願聽她擺佈?」

  針戳死穴,而金世遺並不死亡,那自是證明療法有效。不過金世遺事先並不知道療法有效,那女子又是邪氣十足,而金世遺卻並不懷疑她有壞念,也確實沒有連功相抗,他這才自己發覺,他原來確是信任這個女子,並不只是口上說說而已。金世遺一生之中,除了極有限的幾個人之外,很少信任別人,而現在卻竟然信任這個女子,這女子又曾不止一次騙過他的,何以會如此信她,任憑她針戳死穴?連金世遺自己也莫名其妙。

  劇痛漸漸減弱,那女子道:「現在你把右腳伸出來。」金世遺又聽她的話,那女子雙手捧著他的腳跟,手指在他湧泉穴輕輕一按。

  這一按下,金世遺登時覺得奇癢無比,痛還好受,癢卻難耐,金世遺不覺笑出聱來,說也奇怪,一笑之後,忽覺全身輕鬆,不但痛苦大減,連氣血也暢通了。那女子格格笑道:「你最少怕有六七大沒洗身了吧,腳板臭哄哄的,虧你還笑呢。」金世遺道:「哪裡,哪裡,我前天還在清溪裡沐浴過來。」金世遺雖然知道這女子乃是說笑,可也覺得不好意思,那女子的手掌又軟又滑,金世遺被她輕輕按摩。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特感覺,心中思如潮湧,甚至連痕癢也不大感覺了,這才忍住了笑聲。過了一會,湧泉穴上有一股熱氣升上,流轉全身,陰寒之氣漸漸散發。

  那女子給他按摩了右腳的湧泉穴後,又依法施為,治好他的左腳。金世遺氣血暢通,兩隻腳跟的冰冷之感登時大減。那女子等了一陣,看到金世遺臉色由白轉紅,便把插在他十二道死穴上的銀針一一拔起,金世遺渾身舒服,但覺軟軟綿綿的,像是大病初癒一般。

  那女子笑道:「功德圓滿了。你餓不餓?我找兩隻野兔來給你烤吃。再說我也還要到山溪去洗手呢,你在這裡待一會兒。」金世遺自己靜坐連功,氣力稍稍恢復,忽然想道:「我若軫這機會逃走,她奈我何?她作弄我也作弄夠了,我何妨也作弄她一次。」但轉念一想:「不可,不可!別的可以開玩笑,她給我醫好了傷,我作弄她,她豈不要疑心我是負義之人?」念頭即起即滅,終於還是留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那女子果然打了兩隻野兔回來,生起火堆,把兩隻野兔烤熟,分給金世遺吃,她不停的逗金世遺說話,問金世遺蛇島的風光,說道:「我還未出過海洋,總想有一天能到海上玩玩,你願意給我掌舵麼?」金世遺道:「我自蛇島出來之後,也未曾回去過。好吧,將來我回去的時候,我告訴你,你可以搭我的船。」那女子正色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到時你可不得瞞著我偷偷的走。」

  金世遺看她淺笑輕顰,忽然想起小時侯一個老乞丐說給他聽的一個神話,據說很高很高的山上有個魔鬼,他最喜收買人世的靈魂,你喜歡錢的他便給你金子,你喜歡做官他使助你取得功名,但他卻要你的靈魂。和他簽了賣身契約之後,你的一生便要聽他指使了。金世遺答應了替一女子復仇,不知怎的,便似覺得與她簽了賣身契約似的,竟然想起了這個荒誕的神話。

  那女子凝視金世遺的眼睛,道:「你想什麼?」金世遺心頭一凜,道:「沒什麼呀。」那女子道:「你答應助我復仇,這可不是一句空話,請問你憑什麼可以助我復仇?你自問你的武功能勝過孟神通嗎?」

  金世遺氣往上湧,冷冷說道:「你救了我,我最多加上利息,還你一條性命便是。」那女子格格笑道:「聽你的口氣,你雖然不好意思說出來。卻是承認你的武功不如孟神通了,所以打算拼掉你的性命。」金世遺道:「我助你復仇,最多也不過為你捨命而已,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那女子笑道:「當然不滿意。你死不打緊,可是我仍然是報不了仇呀!拔況你若是鬥不過孟神通,你縱然失了一條性命,你對我許下的諾言。也仍然沒有做到呀。」金世遺攤開雙手,淡淡說道:「那又有什麼法子?我所有的僅僅是一條賤命!」

  那女子道:「我有法子。到你武功大大勝過了孟神通之時,助我復仇,豈不是易如反掌?」金世遺失聲笑道:「我道你有什麼法子?嗯,我不妨對你實說了吧,我自問若要勝過孟神通,那最少恐怕也得十年。十年之內,我武功縱有長進,大約也??能和他打個平手,不致於被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罷了。」

  那女子笑道:「你現在知道修羅陰煞功的厲害了?依你現在武功的底子,確實得練十年才可以勝過孟神通,而且還得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沒有長進才行,若是他練到了第九重的境界,你就是十年之後,也未必打得贏他。」金世遺大為喪氣,道:「那你又有法子?」那女子道:「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可以令你在三年之內,武功便壓倒孟神通。十年之內,當今之世,無人能與你抗手!不但如此,還可以令你成為古往今來第一位的武學大師!」金世遺心頭一動,猜到了幾分,登時疑心大起,卻故意作出困惑的神氣問道:「你若有如此本領,何需求助於我?」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3:35     標題: 第九回 是愛是憎難自釋 為恩為怨未分明(2)

  那女子挪近他的身邊,兩隻又圓又亮的眼睛正對著他,說道:「我不是和你開玩笑的。這其中自有緣故。」金世遺道:「什麼緣故?」那女子道:「我先要你相信我不是開玩笑的。你試想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只不過是我家傳秘籍其中的三篇而已,而據我所知,我家傳秘籍所載的武功,乃是根據一位前輩異人口述紀錄下來的,那位前輩異人的全部武功,比起我家紀錄下來的,有如大海之比小溪。咱們若找到了那位前輩異人所留下來的武功,縱有一百個孟神通又何足懼?」金世遺道:「那位前輩異人已死了三百年了,你怎樣去找他所留下的武功?你又怎知道他准有武功留下!」

  那女子驚詫非常,跳起來道:「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不錯,我所說的前輩異人正是那位死了將近三百年的喬北溟。你知道我是誰嗎?」金世遺道:「正是呀,我和你認識了兩天,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那女子道:「我叫厲勝男。我問你的意思不是這個,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我知道你是要找孟神通報仇的人。」那女子道:「這是我對你說的。」金世遺道:「正是呀,你不說我怎麼知道?」那女子笑道:「原來你是繞著彎兒說話,如此說來。你在未碰見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世間有我這個人了。」金世遺道:「我比你早生幾年,又是四方亂闖,惡名遠播江湖。你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自是不足為奇。」那女子道:「反過來說,你知道我的名字就奇怪了,是不是?不過我倒覺得有點奇怪呢,你知道三百年前有個喬北漠,卻不知道我是誰?」兩道明如秋水的眼光緊緊的盯著金世遺,好像看出了他不是說謊,這才鬆了口氣。歇了一歇,說道:「我的身世從來未對人說過,你既然知道喬北溟這樁事情,我今日就對你說了吧。」金世遺道:「我猜得到你的身世大約有關武林秘密,若是這樣,不說也罷。」

  那女子道:「咱們今後要彼此依靠,說與你聽何妨。」金世遺聽她說出彼此依靠的話,打了一個寒噤,心道:「這賣身契約,她當我是簽定的了。」只聽那女子說道:「喬北溟有個徒弟名叫厲抗天,一生對他忠心耿耿,他既是喬北溟的徒弟,又是他的管家,喬家的武功秘典,他都曾過目,喬北漠前半生的武學心得,也都由他紀錄。只因喬北溟的名氣太響,所以三百年後還有人知道,至於他的管家呢,那卻早已埋沒無聞了。」金世遺道:「啊,原來厲抗天是你的祖先。」那女子道:「不錯,他是我的上七代祖先。喬北漠是當時的第一位魔頭,得罪了許多俠客。後來他傷在大俠張丹楓劍下,假裝身死,逃到海外,我的先祖沒有隨行,他怕人向他尋仇,更怕別人搶奪他的武功秘笈,所以便隱姓埋名,而且世世代代相傳,絕不在江湖上露出風聲。」金世遺道:「令先祖倒善於保身,若是我就悶不住氣。」那女子道:「喬北溟逃到東海的一個海島,這消息只有我家知道。他在那海島上留下了他一生的武功心得,也只有我家知道。」金世遺笑道:「我卻早知道了。」地想起那幅怪畫,本待問那女子,轉念一想,又忍著不說。那女子望了他一眼,又道:「其實即算別人知道:也沒有用處。別人尋到了那個海島,也沒法子取得喬北溟留下的武功典籍,因為這裡面還有一個秘密,只有我家知道。現在來說,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金世遺道:「你是想我一同去那海島,發掘喬北溟留下的武功?」那女子道:「不錯。」金世遺道:「你何以不自己去?」那女子道:「一來我不懂航海。二來,那個海島是個有名的魔島,有人作伴,總比單身前往的好。」金世遺想起以前師父告誡他不要上那海島去玩的事,心道:「難道那海島上除了火山之外,還有什麼怪異的東西。」

  那女子繼續說道:「還有第三個原因。我的武功根基還淺,即算得了喬北溟所留下的武功典籍,只怕也不解其中奧妙。若然自己盲目苦鑽,頭髮白了,也未必學得成功,如何報得了仇?令師毒龍尊者是近百年來第一位武林怪傑,你所學的武功路子,和各大門派都不相同,明白的說,乃是偏門而非正宗。可能與喬北溟以前所走的路子不謀而合。你若得了喬北俱的武功典籍,定然事半功倍,不消多久,便可成為一代的武學大師。」

  金世遺道:「你不是說,你家中也還留有一些武學的秘典嗎?學全了那些武功,能不能制服孟神通?老實說,我聽到世代相傳的說法,對喬北溟此人殊無好感,不願做他的隔世弟子。」那女子大笑道:「人人都道你行徑怪僻,說你是當今之世的大魔頭,想不到你與那些名門正派的弟子一樣,迂腐得真可以!武林中世代相傳,說喬北溟行事邪惡,那又與你何干?何侃他已經死了三百年了!他留下的武功,咱們取之何傷?你不願做他的隔世弟子,難道他的鬼魂還能附在你的身上,強你拜師不成?」

  金世遺默然不語,想道:「喬北溟臨死之前會對那海客言道:誰能將他的遺棺運回中土,誰便是他的隔世弟子。我生平從不輕易受人恩惠,若然學了他的武功,我豈可忘了他的恩澤,不將他當做師父?寧欺生人,莫欺死者。對一位死去的前輩。不管他是何等樣人,我對他背信葉義。總不應該。」

  金世遺正在躊躇莫決,那女子又道:「我家中的一些武學秘典,不過是喬北溟前半生的心得,而且又非全部。即算學全了也比不得當今的幾位武學大師。何況其中最重要的三篇修羅陰煞功的秘典,又給孟神通搶去了。」金世遺問道:「孟神通是怎樣搶去的?」那女子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知怎的,給孟神通探聽到我家的秘密,前來尋事。我父親那時侯還未到三十歲,修羅陰煞功僅練到第三重,雖然將他重傷,但中了他的暗器,自己也不治而死。當時我還沒有出世,我是媽媽的遺腹女,我媽本來盼望我是個男的,誰知令她失望,所以她給我起個名字,叫做勝男。好了,話都對你說清楚了,你對我許下了諾言,算不算數?你要助我報仇,一定得去找尋喬北溟留在海島上的武功秘典。」

  金世遺想了好一會子,他雖然不願做喬北溟的隔世弟子,但想來想去。除了這個辦法,別無他法可以助他報仇,便道:「好,我依你的說話便是,三月之後的月圓之夜,你在東海海邊嘮山上清宮的門前等我!」

  那女子道:「為什麼要三月之後?」金世遺大笑道:「我只答應助你報仇,並沒有答應成天跟著你呀。不必囉唆,三個月後,咱們一同出海!」說罷轉身使走。

  那女子忽地一聲怪嘯,追上前來!

  金世遺怒道:「我已答應三月之後與你一同出海,找尋喬北溟所留的武功秘典,你還來糾纏我做什麼?」話猶未了,那女子已追到了金世遺的背後,突然駢指如戟,同金世遺背心的「志堂穴」用力一戳,這「志堂入」乃是人身死穴之一,金世遺萬萬料想不到,那女子會突然間向他下此毒手,何況他毒傷初癒,精神尚未完全恢復,即算有所準備,此時也不是那女子的對手。但聽得「咕咚」一聲,金世遺給她戳個正著,登時倒地。暈眩中只聽得那女子歎了口氣,好似還說了幾句什麼說話,但金世遺已聽不清楚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金世遺一覺醒來,但見曉露未乾,朝陽初起,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時分。金世遺好生詫異:「我怎麼還沒死?難道是做夢麼?」四處一瞧,那女子也不見了,地上有她用劍尖所到約兩行字跡:「請記諾言,三月之後,月圓之夜,我在嘮山上清宮門前等你。」

  金世遺試運真力,但覺血氣暢通,他隨手劈下,斬裂了一塊岩石,試出武功已是完全恢復,不禁又驚又喜,再一看地上留有一灘淤血,又發覺自己的雙腳腳跟都貼有藥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女子見我執意要走,而我體內的遺毒尚未拔盡,故此她用這個辦法將我點倒,好替我治傷。修羅陰煞功怪異之極,她昨晚用銀針插我的死穴替我治傷,我臨走之時,她用重手法點我的死穴,想必也是與銀針插入、拔毒療傷的治法同一道理。只是她不聲不響,突然下手,卻真是駭人!」但轉念一想,那女子昨晚若是先說清楚,當時自己執意要走,只怕也未必肯相信她的說話。思念及此,不自覺的對那女子有點感激起來,他昨晚討厭她的糾纏,而今不見了她,反而有點悵惘了。

  金世遺走下了太行山,先去找尋李沁梅的消息,到新安鎮上打聽,鍾展武定球這一行人早已走了,金世遺不知他們走向何方,但想李沁梅一定是跟他們同走的,想起李沁梅對他如此癡心,渴欲見他一面,竟然當面錯過,以後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了。想到此處。金世遺又不禁恨起那姓厲的女子來。

  太行山離邙山不過兩三日路程,金世遺既然找不到李沁梅,自自然然的便想起了谷之華來。

  他木來就是要到邙山去祭掃呂四娘之墓的,於是便渡過黃河,前往邙山。在離邙山還有六七十里的時候,金世遺想起生平坎坷遭遇,想起茫茫大地,知己誰人?

  正自放聲高歌,忽有兩騎快馬趕過他的前頭,聽得他狂歌怪笑,馬上的騎士不由得向他注視,一看之下,那兩個人都發出一聲怪叫,策馬飛奔而去。金世遺認得這兩個人,一個是路民膽的兒子路英豪,一個是白泰官的兒子白英傑。

  路民膽與自泰官乃是呂四娘的師兄,早已去世。他們的兒子繼承家學,在江湖上也掙下了響噹噹的名頭。金世遺初闖江湖之時,專找成名的人物為難,曾打遍大江南北,許多英雄豪傑都是他手下的敗將,路英豪和白英傑這兩個人也曾吃過他的苦頭,故此他們一認出了是金世遺,便立刻策馬飛奔,不敢招惹金世遺。

  金世遺啞然失笑,但隨即已感到有點悲哀:「原來這些名門正派的弟子,都已把我當作不可沾惹的妖魔看待!我曾做過什麼壞事?最多不過戳破他們的處名而已,他們有何道理這樣忌我恨我?」殊不知這些在武林中有威望的人物,最忌的就是別人拆穿他的武功底細,金世遺到處與成名人物為難,又焉能不到處結恨?

  金世遺想到此處,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情忽然又油然而生,故意把衣裳撕破,打散頭髮,又在面上抹了污泥,打扮成一個乞丐模樣,仰天笑道:「好呀,你們把我當成毒手瘋丐,我今日就恢復我毒手瘋丐的本來面目!」他變容易貌之後,臨流照影,自暴自棄的心情令他覺得甚為痛快,然而又有些悵惘。原來他想起了冰川天女。他在五六年前,一向是扮成「瘋丐」的模樣,遊戲人間的。後來碰到了冰川天女,冰川天女不歡喜他這樣打扮,這幾年來他才以正常人的面目出現。

  如今想起冰川天女,不覺一片惘然,心道:「除非我再碰到一個風麈知己,否則我將以毒手瘋丐的身份混過這一生了。」就在這時,谷之華的影子浮上他的心頭,雖然他與谷之華僅是匆匆一面,他卻覺得谷之華好像比李沁梅更憧得他。

  過了一會,金世遺又碰到兩個熟識的人,一個是周潯的弟子程浩,一個是李源的兒子李應,這兩個人也曾吃過金世遺的苦頭,他們遠遠看到金世遺就繞道避開了。金世遺忽然想起路民膽、白泰官、周潯、李源這幾個人都是呂四娘的同門,也即是當年「江南七俠」中的人物,心中有點奇怪,想道:「怎麼今日儘是碰到江南七快的門人弟子,莫非他們也是到邙山的麼?」

  走了一程,距離邙山僅有三十里左右了,猛聽得後面馬鈴聲響,金世遺心道:「且看又是江南七俠中哪一位的門下?」索性在路旁坐下,睜眼一看,來的其是三騎,這回來的,金世遺卻是一個也不認識。前面一騎是個年近六十的老婦人,態度雍容,像個富貴人家老太太的身份。跟在她後面的卻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眉清目秀,稚氣未消。饒是金世遺見多識廣,也不禁有點疑惑,心想:「這位老太太不像江湖人物,但看她精神健鑠,身手矯捷,分明又是個武功根底很好的人。這兩個少年一望也是懂得武功的,不知是不是他的孫兒?」金世遺心有所疑,不禁多望了他們兩眼。

  那兩個少年瞧著金世遺這副怪狀,有點害怕,忽地喝道:「兀這惡丐,你敢向我們擠鼻子,瞪眼睛!」在馬背上一個彎腰,向後折身,坐騎仍然疾跑,他們已在地上抓起兩塊泥土,身手端的矯捷非凡。前頭那位老太太,剛剛說道:「小阿子不可多事!」那兩個少年已把兩塊泥土向金世遺擲出。

  金世遺笑道:「你們是皇太子麼?怕人家看!怕人家看,就該躲在家裡不出來!」伸指疾彈,「卜卜」兩聱,那兩塊泥土都給他彈了回去。那老太太吃了一驚,要如泥塊軟脆,難於受力,用力稍大,泥塊便會碎裂,用力小了,又彈不回去,金世遺這一彈恰到好處,那老太太是位武學的大行家,見他抖露了這手上乘的武功,焉得不驚?

  那兩個少年剛待伸手去接,只見那塊泥土將到跟前,忽然一個拐彎,向著自己打來,來勢飄忽,那兩個少年看見了金世遺是要打他們的穴道,卻不知要打的是哪一處穴道?一個接空,嚇得慌了。就在這時,那老太太突然勒住馬頭,她兩個孫兒的坐騎正好趕上,金世遺彈回去的兩塊泥土也正好飛到,那位老太太揚袖一拂,姿勢美妙之極,只聽得「波」的一聲,兩塊泥土在半空裂開,揚起一片塵霧。那老太太喊道:「尊駕如此功夫,怎的與小阿子一般見識!」金世遺猛地省起,叫道:「你是趙老太太麼?哈,江南七快的後人,算你最為高明了!俺化子正要領教領教!」

  那老太婆甚為驚異,隨即便猜到了金世遺定是江湖上所說的「毒手瘋丐」。冷冷說道:「我此刻沒有功夫,你要找我請到涿縣趙家莊,我隨時候教!」唰唰兩鞭,催馬疾行,金世遺隱約尚聽得那兩個少年問道:「婆婆,這個人就是毒手瘋丐嗎?你為什麼不給點厲害,讓他瞧瞧?」

  這位老太太正是江南七俠之中曹仁父的女兒,名叫曹錦兒,曹仁父在七俠之中年紀最大,所以曹錦兒在七快的兒女們之中,年紀也最大,今年已有五十八歲了。

  她嫁給涿縣一位姓趙的世家子弟,丈夫並不是武林中人,幾十年來,她從少奶奶而變為老夫人,功夫雖然沒有擱下,江湖人的氣質卻已淡了。所以她才不願在大路上與金世遺打架。

  金世遺哼了一聲,心道:「居然向我端老太太的身份,要不是念在呂四娘和我師父有交情,又兼看在你一大把年紀的份上。我就把你拉下馬來!」他一日之間,接連碰到了七八個江南七俠的門人後輩,心中已猜想到定有什麼事情,當下加快腳步,趕到邙山,正是中午時分。

  這時正是春夏之交,山花遍地,山峰上掛下的瀑布,在麗日下酒起金色珍珠的泡沫。金世遺精神一爽,想起等下要到呂四娘的墳前祭掃,便在瀑布旁邊洗去了面上的污泥,稍稍整飾儀容,走了一會,經過一條兩行槐樹夾著的墓道,墓園已經在望,忽聽得有人大聲叫道:「毒手瘋丐來啦!」

  金世遺抬頭一望,只見山頭上高高矮矮,三五成群,江南丐幫的幫主翼仲牟和他的寡嫂謝雲真也在其中,金世遺心道:「原來江南七俠的門人弟子在此聚會,剛好給我碰上了。」正想看谷之華在否,只見幾個年青漢子,已是怒氣沖沖的跑過來,路英豪和白英傑也在其內。

  原來今日正是他們的師祖獨臂神尼五十週年的忌辰,江南七俠的門人弟子,武林好友,雲集邙山,路英豪和白英傑仗著人多,大著膽子上來攔阻。路英豪首先喝道:「金世遺,這裡豈是你撒野的地方?」金世遺冷笑道:「邙山是你的麼?我為什麼不可以來?」逕自前行,毫不睬他,路白二人大怒,雙劍齊出,他們二人親如兄弟,練了一套兩人合使的劍法,凌厲非常,一劍刺金世遺左脅的「期門穴」,一劍刺金世遺右脅的「精促穴」。金世遺笑道:「你們不講理,我就是不講理的祖宗!」一個盤龍繞步,路白二人雙劍刺空,只聽得錚錚雨聲,他們手中的長劍都飛上了半空,原來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他們的虎口都被金世遺使用「鐵指禪功」,彈個正著,這還是金世遺手下留情,要不然他們的腕骨都得折斷!

  頓時喝罵之聲大起,金世遺雙臂一振,又把兩個漢子打翻,曹老太婆大怒,起立喝道:「金世遺你是來找我的麼?」他的兩個孫兒道:「今天何須你老人家出手!」話聲未了,早已有十幾種暗器向金世遺飛來,金世遺大怒,鐵拐一揮,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地上一大堆破銅爛鐵,所有打來的暗器都變成了碎片了。金世遺冷笑道:「你們有暗器,我也有暗器,你們再不住手,我可要不客氣啦!」金世遺的「毒龍針」天下聞名,眾人一想,縱能將他制服,只怕也得傷亡過半,登時氣餒,果然沒有一個人敢再發暗器。曹老太將龍頭拐一頓,正想邀幾個武功最好的同門去斗金世遺,翼仲牟趕忙說道:「曹大姐,你先問問他的來意。」聲音雖小,金世遺卻已聽聞,哈哈笑道:「你們江南七俠的門人,素來以俠義自居,卻原來這樣蠻不講理!」正是:欲上邙山尋玉女,卻驚平地起風波。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5:32     標題: 第十回 運出污泥原不染 罪加稚子是何言(1)

  曹錦兒身為同門之長,越眾而出,面向著金世遺道:「你在這兒撒野,怎的反是我們不講理了?」金世遺冷笑道:「我一到來,你們就一擁而上,這是你們撒野呢,還是我撒野呢?」曹錦兒將龍頭枴杖一頓,冷冷說道:「我們同門在此聚集,祭掃祖師,你闖進來做什麼?」金世遺指著山頭上的一些賓客道:「他們不也是外人嗎?」曹錦兒道:「這幾位是我們的好朋友,和我們的師叔甘大俠、呂大俠生前都有交情,他們也是來掃墓的,要你多管閒事麼?」金世遺笑道:「我也是來掃墓的。」曹錦兒道:「你給誰人掃墓?」金世遺道:「我是給前輩女俠呂四娘掃墓來的。」曹錦兒道:「我輩同門,可並不認識有尊駕這號人物!」

  金世遺大笑道:「是麼?」將鐵拐向翼仲牟一指,朗聲說道:「翼幫主,你還認不認識我呀?」

  翼仲牟走出來道:「曹大姐,這位金老兄前日曾幫過我們一個大忙。」曹錦兒十分不悅,但翼仲牟是江南大俠甘鳳池碩果僅存的弟子,又兼身任江南丐幫的幫主,在同門中的地位極高,曹錦兒不得不給他幾分情面,當下問明了事情的經過,便對金世遺說道:「既然如此,看在我翼師弟的份上,我們不再與你為難,你就下山去吧。」金世遺道:「怎麼?你要叫我滾蛋麼?」曹錦兒道:「不敢。我是客客氣氣的請尊駕下山。」

  金世遺笑道:「老太婆,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哩!你請我不來,我來了,你也請我不走!」曹錦兒道:「今日是我師祖獨臂神尼的忌辰,你擅自闖來,我不治你不敬之罪,已是大大給你面子。你再不知進退,當真以為沒人能制服你麼?」金世遺冷笑道:「天下哪有這種道理,我來給你的長輩掃墓,居然也有罪了?好呀,你要與我較量,過了今日,我一准奉陪。今日我是看在你的長輩呂四娘的死人面上,不便在她的墳前與你動手。」邁步便走,曹錦兒將龍頭枴杖一橫,喝道:「金世遺,你往哪走?」金世遺無名火起,縱聲笑道:「你真的不許我上墳?」翼仲牟急忙上來勸道:「金老兄,今日是我們門人弟子和至親友好掃墓,你就改一天來吧!」曹錦兒冷冷道:「不成,改一天也不成。呂姑姑是一代大俠,給她上墳的都是名門正派的俠義中人,我不能讓一個聲名狼藉之輩玷辱了她!」李源的兒子李應也道:「你非親非故,這墳嘛不上也罷。」金世遺「呸」的一口道:「呂四娘生前也沒有你這麼氣焰!」曹錦兒怕他口吐毒針,反身躍開,金世遺向前行進兩步,只聽得「噹」的一聲,曹錦兒的龍頭枴杖迎了上來,金世遺將她架住,冷笑說道:「你真的要迫我在呂四娘墳前與你動手麼?」

  雙杖相交,只聽得又是「噹」的一聲,曹錦兒蹬、蹬、蹬的向後連退三步,路英豪、白英傑、程浩、李英等一班人急忙跑土來,刀槍劍戟,排列面前,攔住了金世遺的去路,雙方劍拔弩張,看看就要大打出手,忽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叫道:「眾位同門,且慢動手,請聽小妹一言。」金世遺撤回鐵拐,心頭「卜通」一跳,抬眼一看,不是谷之華是誰?

  只見她從一塊岩石後面緩緩走出,衣袂飄飄,容光奪目,江南七俠的門下,有許多人在竊竊私議:「咦,這女子是誰?她是誰的門下?」原來她的這班同門,竟是有十之八九未見過她。金世遺又是歡喜,又是有點埋怨,「怎的這個時候才出來?」

  曹錦兒雙眼一睜,悄聲問道:「你是何人門下?」谷之華神色有點異樣,但仍然是很平靜的答道:「弟子是呂四娘門下,參見掌門師姐。」謝雲真聽得曹錦兒問她,心中也好生奇怪,原來她在呂四娘逝世之前的一年,曾到邙山,見過谷之華。這次同門聚集之先,她早已對曹錦兒說過呂四娘有這樣一位關門徒弟了,而且剛才曹錦兒來到,谷之華還招待過她;謝雲真心想:「曹大姐縱然健忘,也不應這樣,怎的轉眼之間便忘記了!」

  這時江南七俠的門人後代尚未到齊,典禮尚未開始,同門的人數太多,雖然已在彼此交談,但尚沒有按照次序,正式介紹。故此除了有限幾人,如謝雲真翼仲牟等人之外,其餘的人都未見過谷之華。一聽得谷之華自報姓名,說是呂四娘的關門弟子,大家都不免感到有點詫異,更感到欣慰呂四娘在晚年的時候,收了這樣一位好弟子,她的玄女劍法終於有了傳人。江南七俠之中,以呂四娘年紀最小,谷之華又是她晚年收的弟子,今年不過十九歲,比起曹錦兒,年齡相差三倍,許多師侄輩都比她年長,加上人又長得那樣秀麗,因而也就更加引人注意。

  谷之華自報姓名之後,曹錦兒面色仍是甚為嚴峻,眼睛啾著谷之華緩緩問道:「你有什麼話說?」谷之華道:「啟稟師姐:我師父在生之時,曾說過她有位好友,住東海蛇島,名叫毒龍尊者。據我所知,這位毒龍尊者便是金世遺的師父。」謝雲真道:「不錯,我也曾聽天山派的掌門人唐曉瀾說過,有這件事。」谷之華又道:「金世遺的師父與我的師父淵源甚深,他今日前來拜墓,似乎可以容許他廁身在親朋之列。」揆情度理,親朋前來祭掃,死者的後人是斷斷不能拒絕的,縱然他是壞人,那也只有暫時擱過一邊,讓他磕了頭再算。」曹錦兒無奈,只好說道:「既是如此,就請這位金先生暫時站開,待我們祭掃之後,你再盡你的心意吧。」

  曹錦兒既然以禮相待,金世遺自然不好僭越,只得退過一旁,把眼看時,只見谷之華也正望著他。金世遺面上一紅,後悔自己不該扮成這個模樣上山。同時,他的怒氣也被谷之華溫柔的眼光所溶化了。

  曹錦兒見風潮已息,說道:「程浩,你將名單給我。」程浩是江南七俠中周潯的大弟子,這次負責登記上山掃墓的同門名字,聽得掌門師姐喚他,便將名單交出,稟道:「這次已經來到的同門長幼三輩,共是六十四人。有六位因事不能來,還有三位說是要來的,現仍未到。」曹錦兒道:「不必再等他們啦。咱們十年一次大聚會,以這次到的人數最多。師姐師叔地下有如,亦當欣慰。」

  曹錦兒按著名單的次序,將長幼三輩同門的名字一個個念了出來,按著班輩排列。金世遺凝神細聽,只聽她念了一個又一個,念了約有三四十個,仍然沒有念到谷之華的名字,不禁大為奇怪。要知谷之華雖然年輕,卻是呂四娘的嫡傳弟子。江南七俠都已去世,她的班輩使與曹錦兒、翼仲牟一樣,是同門中最長的一輩了,現在曹錦兒已念到第二輩弟子的名字,仍然未見有她,這實在太過出乎常理之外。

  不但金世遺奇怪,一眾同門也都覺得奇怪。過了一會,曹錦兒念過她兩個孫兒的名宇,這乃是第三代中最年幼的兩位,念完之後.曹錦兒將名單一卷,說道:「你們披次序排列好,等會使到師祖墓前行禮。」

  這時只有谷之華孤伶伶的站在一邊,眾同門竊竊私議,程浩更是驚疑之極,小道:「我明明列有她的名字,難道是師姐看漏了。但即使是一時漏過,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一遺,也應該發覺了,怎的不見師姐叫她?」翼仲牟忍耐不住。他在同門之中,名次排在第二,挨著曹錦兒,便在她耳邊悄悄問道:「師姐,你是不是漏了一人?」

  曹錦兒雙目一張,同谷之華招手說道:「你過來。」谷之華也不明白她何以漏了自己,甚是尷尬,走過來道:「師姐,你有何吩咐?」曹錦兒道:「把你的寶劍留下,將我呂姑姑的劍譜交出來!」谷之華大吃一驚,道:「師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曹錦兒道:「賀劍和劍譜都是我本門之物,豈能由你帶去!」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曹錦兒這話分明是不把谷之華當作本門弟子,所以要她繳還寶劍、劍譜。金世遺心道:「呂四娘在江南七俠之中武功第一,這老婆子莫非是覬覦呂四娘的玄女劍法,要佔為己有麼?」一眾同門,則都知道曹錦兒雖然嚴厲,卻很正直,斷無攘奪同門劍譜之理。正是因此,越發覺得莫名其妙了。

  谷之華呆了一呆,定了心神,大聲問道:「請問掌門師姐,弟子犯了什麼過錯,師姐要將我逐出門牆?」

  曹錦兒冷笑道:「若是你犯有過錯,我豈只僅僅將你逐出門牆?」逐出門牆乃是極嚴重的處罰,在武林之中,這種處罰僅次於身受誅戮。谷之華再也忍受不住,朗聲說道:「各位武林前輩在此,請問有沒有這樣的規矩:並無過錯,也要逐出門牆?」曹錦兒道:「這是我本門的事情.你想請人干預麼?」本來有幾位武林前輩意欲仗義執言,聽得曹錦兒這麼一說,只好暫且忍著。

  谷之華又大聲說道:「那麼請各位同門評理,是否任從掌門人個人的好惡,便可以隨意將同門驅逐?」一眾同門,面面相覷,大家都覺得曹錦兒的所為太出乎常理之外,翼仲牟低聲說道:「師姐請再考慮,武林中歷代相沿的規矩,除非是犯了傷天害理、十惡不赦的罪行,或者是叛師投敵,那才可以將他逐出門牆。咱們邙山一派,打從祖師創派至今,被逐出門牆的只有了因一人,那時他的罪行是天下咸知,並由同門公決才執行的。」曹錦兒冷笑道:「仲牟,這些規矩,難道我還不知道嗎?」忽地提高了聲音,面向谷之華道:「你當真要我說出來嗎?我為你著想,還是以不說出來為妙!」

  谷之華大聲說道:「我有什麼過錯,請師姐儘管說出來。若是果然罪有應得,我死而無怨!」

  曹錦兒道:「好,你既然迫我說,我只好說出來了。我先問你,你姓什麼?」谷之華道:「弟子姓谷,名喚之華,剛才不是已經稟告了師姐麼?」曹錦完道:「你父親是誰?」谷之華道:「襄陽谷正朋。」谷正朋是鼎鼎有名的兩湖大俠,到會之人,個個知道,心中想道:「縱許這小姑娘當真犯有什麼過錯,看在她父親的面上,也當從寬處理才對。」

  曹錦兒面色一端,利箭般的眼光緊緊盯著谷之華,追著問道:「我是問你的生父,谷正朋是你生身之父麼?」谷之華道:「他雖然是我的養父,但我自幼蒙他撫養,便和生身之父一般。」曹錦兒道:「那麼,你本來不是姓谷的了?你原來是姓什麼?」谷之華道:「我問過義父,義父說我姓孟。」曹錦兒突然又提高聲音問道:「那麼你生身之父是誰?」

  谷之華眼圈一紅,含淚說道:「弟子蒙義父收養之時,尚在襁褓之中,直到如今,還不知道生身之父是誰。」

  曹錦兒冷笑道:「嗯,你倒是個很有天性的孝女。你義父前年去世,他臨死之時,也沒有告訴你麼?」谷之華難受之極,哽咽說道:「我義父也不知道,若然他告訴了我,我還能不去找我生身之父麼?」

  曹錦兒淡淡說道:「那麼我告訴你,你的生父就住在太行山下,離此不過三日路程,他的真名字我不知道,江湖上都叫他做孟神通!」

  此言一出,群情聳動。到會之人,誰都知道孟神通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而且行蹤詭秘,二十年來下落不明。豈知他就往在太行山下,更料不到的是這個谷之華竟然是他的親生女兒!

  金世遺一生之中不知經過多少可怕的事情,只有這一次令他驚得呆了,「她,她是孟神通的女兒?她是孟神通的女兒!不,不!這事情我怎也不能相信!」谷之華就站在他的面前,氣度是那麼高貴端莊,他又知道她的心地是那樣善良寬厚。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孟神通的女兒?不但金世遺是如此想,到會諸人也是如此想,若這谷之華的丰度神情,那裡有半絲「邪氣」?其實這也無怪其然,谷之華被兩湖大俠谷正朋養大,又在呂四娘門下經過將近十年的薰陶,她又怎可能帶有半絲邪氣?

  谷之華的面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喃喃說道:「我是孟神通的女兒?我是孟神通的女兒?師姐,你,你這話是真的麼?」

  曹錦兒面向著墓園後面的來賓,招手說道:「柳大哥,請你過來。」一個年約四十的灰衣男子神色沮喪,緩緩走出,谷之華一見,說道:「柳行森,柳大哥,是你嗎?」柳行森是谷正朋的徒弟,谷正朋一生只收有這一個弟子,谷正朋沒有兒女,故此將谷之華當作女兒,與柳行森名義上是師徒,實則也如父子一般。谷之華八歲那年,就是柳行森將她送上邙山的。柳行森垂頭說道:「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不說了!」

  曹錦兒卻向翼仲牟問道:「翼師弟,周驥師兄二十年前在山東道上被害,仇人查出了嗎?」翼仲牟正在心亂如麻,被師姐一問,怔了一怔,即答道:「查出來了,正是孟神通。前幾天我們才與他大鬥一場,小弟自愧無能,讓他逃了。」但他對孟神通的女兒,卻怎麼也恨不起來。

  曹錦兒道:「周師兄被害之後,你曾邀請了許多武林朋友搜查兇手,有這事麼?」翼仲牟道:「不錯,事後我也會稟告師姐得知。只因師姐當時遠在河南,不及請師姐出來主持。」曹錦兒道:「你這件事情做得很對,我不是怪責你這件事情。我只是問你,你還認得這位柳大哥嗎?」翼仲牟道:「認得,他是柳行森大哥,當時他是和谷老前輩一同來的。」

  曹錦兒道:「柳大哥,請你說一說當時追查兇手。在途中遇見一件什麼事情?」柳行森望了谷之華一眼,說道:「當時各路英雄分頭搜查兇手,我和師父一路,追到了青雲河附近的一處荒野,忽然發現有一個重傷的婦人抱著一個年方週歲的嬰兒,臥在荒野之中,奄奄待斃!」

  聽到這裡,人入都覺心頭沉重。柳行森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師父動了惻隱之心,將這兩母女救起,帶回家中,那婦人身受重傷,不多幾天便死去了。在她去世之前,我師父也曾問她身世來歷,何以受傷,那婦人只說是被仇家所書,誰是仇家,她卻不肯說出來。身世來歷,更不肯講:只在臨死之前,指著這個孩子,說了一個「孟」宇,意思是說這個孩子姓孟。一說之後,便即嚥氣。我師父起了疑心,檢查她所遺下的衣物,發現有孟神通的獨門暗器冷鏢,才知道這婦人是孟神通的妻子。我師父再去查問,不久之後,又打聽到孟神通妻子的死因,原來孟神通和妻子中途遇敵,孟神通殺了幾人,力戰突圍,她的妻子卻受了重傷,與他失散。不過追蹤她的那幾個人,也都受了她的冷鏢所傷,不敢再追。料想是她打退了敵人之後,亦已力竭筋疲,故此臥在荒野之中奄奄待斃。所以那婦人口中所說的仇家,其實就是搜捕孟神通的一班俠客!」

  柳行森歇了一歇,眼光慢慢的從谷之華身上移開,繼續說道:「我師父知道了她就是孟神通的女兒之後,十分為難。這嬰兒活潑可愛,欲待不要,怎生捨得?師父那時曾歎了口氣說道:.「父母有罪,嬰兒無罪。」就這樣便將她收養下來。孟神通的仇家太多,師父怕這女孩子長大之後,會有麻煩,故此將她的身世隱藏起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谷之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感到恥辱,也感到羞慚。柳行森低聲說道:「師妹,你別怪我。曹老前輩問到,我不能不說出來。有一件事情,你還未知道。半年前我本來要到邙山探你,途中遇到了孟神通的大弟子項鴻,我幾乎喪生在他拿下,幸得曹老前輩解救。她要搜尋所有關於孟神通的線索,我給你隱瞞了二十年的身世秘密,不能不向她說了。」眾人一直在凝神靜氣的聽柳行森說話,這時才注意到柳行森的模樣,見他面黃肌瘦,太陽穴旁邊的幾絲黑氣還沒有褪淨,料想他定是受了修羅陰煞功的傷害,大病過後,至今元氣未復。

  曹錦兒緩緩說道:「各位同門在此,柳行森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谷之華是孟神通的女兒,這事情已無可置疑,他父親是本門的大仇人,我們怎放心得下,鰲一個仇人的女兒,混在本門之內?」

  江南七俠的門人弟子,看看掌門師姐,又看看谷之華,大家都默不作聲,過了半晌,翼仲牟低聲說道:「呂姑姑收她做徒弟的時候,不知道谷正朋可曾將她身世來歷講明?」按照武林規矩,若然呂四娘已經知道了谷之華是本門的仇人,而還肯收她的話,那麼這責任就該由呂四娘來負,除非谷之華木人再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否則別人無權代呂四娘來清理門戶。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6:05     標題: 第十回 運出污泥原不染 罪加稚子是何言(2)

  曹錦兒道:「柳大哥,當時是你將她送上邙山的,請你把當時的情形再說一說。」柳行森道:「我師父收了她做養女之後,心中常感不安。江湖上要向孟神通尋仇的人越來越多,我師父想她成為一個名門俠女,好贖她父母的罪愆,想來想去,當今之世,只有呂四娘是足以領袖群倫的大俠,恰巧呂四娘又曾到過我師父家中作客,見過這個女孩子。呂四娘很喜歡她,說她生有慧根。所以待到她八歲那年,我師父使命我將她送上邙山,懇求呂四娘收她為徒。我師父說,若是呂四娘查問起她的來歷,你就直說。.我帶她見了呂四娘之後,呂四娘一句話也沒有問,毫不推辭,便將她收下了。我兒此情形,怕說出之後,反為弄得不妙。因此呂四娘既然不問,我也就不說了。至於以後我師父曾否向呂四娘提及,我就不知道了。」

  曹錦兒道:「我呂姑姑是飽讀詩書,深明禮義,平生行事,沒有半點瑕疵的一代大俠,若然知道了她是大魔頭孟神通的女兒。豈肯將她收留?想來谷正朋也是不曾對她說過的了。各位同門,即算她不是本門仇人的女兒,咱們就是為了四師叔生前的聲譽,也不能讓一個武林公敵的女兒做她的衣缽傳人,玷污她一生的聲譽!」谷之華面上一陣紅一陣青,收了眼淚,說道:「掌門師姐,我自問並沒有做過玷污師父聲譽的事情。」曹錦兒道:「現在沒有,焉知將來沒有?你父母是那樣的人,我怎能信得你過?何況你而今已經知道了你的生身之父,他日本門與孟神通算賬之時,你與他有父女之情,我又怎放心得下?現在你並無過錯,只要你繳回劍譜,交還寶劍,並不廢掉你的武功,對你已經是非常寬厚了,你還不服嗎?」

  谷之華道:「我義父曾否對我師父言及,我不知道。可是我師父仙逝之前,卻曾有遺言留下。」曹錦兒道:「什麼遺言?」谷之華道:「她說孟、孟神通就住在太行山下,她已知道,當時我就問,就問……」曹錦兒道:「問什麼?」谷之華道:「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是我生身之父,我就問、就問……」翼仲年道:「你就問你師父,為什麼不將孟神通除掉,是也不是?」谷之華點了點頭,曹錦兒大聲問道:「你師父怎麼說?」

  谷之華道:「我師父說,本門之中自然有人會與那,那,孟,孟神通算賬,不必你去下手。」

  照禮法習俗,為子女者不能直呼父母之名,所以谷之華在說到「孟神通」的名字時,也顯得有點尷尬,不過她終於直呼其名了。在場的一班江湖俠義道聽來,雖然稍稍有「不自然」的感覺,但人人都是如此想道:「這女子在襁褓之中離開了父親,二十年來她受的是兩湖大俠谷正朋和呂四娘的教養,早已是我輩中人,和孟神通沒有半點關連,也沒有半點相似,其實也不能把她當作孟神通的女兒了。」

  谷之華歇了一歇,繼續說道:「我師父在仙去之前,留下遺言道,將來若有本門中人要找孟神通算賬,你可以將我所寫的三篇「少陽玄功秘訣」交給他們。我師父說,她在十年之前已知道孟神通住在太行山,不過未練成破解修羅陰煞功的本領,所以孟神通不來犯她,她也便暫時不管。

  後來她用了十年功夫,參悟這少陽玄功,雖然還不能破解修羅陰煞功,但卻可以抵禦修羅陰煞功的那種邪毒之氣。有了內功根底的人,學少陽玄功,最多不過一年半載的功夫便可學成,她說只要本門中有兩三位高手能練成少陽玄功,便可以制服得往孟、孟神通了。這三篇少陽玄功秘訣我已帶來了,現在便交給掌門師姐。」翼仲牟很留神的聽谷之華的說話,聽完之後,沉吟半晌,低聲對曹錦兒說道:「聽她所說的師父遺言,似乎呂師叔已知道她是孟神通的女兒,所以不讓她下手,卻叫她將那少陽玄功秘訣交給我們。這樣看來,是否可以稍稍從寬處理?」

  曹錦兒雙眉一豎,說道:「這只是猜測之辭。呂師叔若然知道她的來歷,又願寬恕她的話,定然會有遺言留下與我。呂師叔在仙逝之前的幾個月,你和謝雲真曾上過邙山,當時她可有什麼說話麼?」翼仲年道:「那時呂師叔已自知在生之日無多,她說有你做掌門人,她很放心得下,其他沒有什麼說話。」

  曹錦兒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我一生正直,她老人家當然信得過我。」突然提高聲調對谷之華說道:「念在你獻出少陽玄功秘訣的份上,我可以稍稍從寬處理。我呂姑姑那柄霜華劍可以讓你帶去,至於那本玄女劍法的劍譜,那是我師祖獨臂神尼的心血,是本門的寶物,你必須交出來。你脫離了本派之後,只要你不為非作惡,本門弟子也絕不會把你當作敵人!」谷之華顫聲說道:「掌門師姐,你、你仍然不肯讓我留在門牆之內麼?」曹錦兒冷冷說道:「我的話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難道你還聽不明白?」

  谷之華道:「師父仙逝之前,將劍譜鄭重的交託給我,叫我繼承她的衣缽,我不能辜負她十年來栽培的心血!」曹錦兒怒道:「你敢不聽我的命令嗎?我叫你好好交出來,已是給了你面子,你若抗令不遵,我可要執行本門的刑罰了!」翼仲牟面色沉暗,似乎想要說話,曹錦兒望他一眼,又重複說道:「這女子乃是本門大仇人的女兒,如今她又已知道了她的生身之父,誰敢擔保她不念在父女之情,與孟神通勾通?誰放心得下她混在本門之內?」

  曹錦兒這番說話乃是向同門說的,同門中人雖然有若干人不以為然,但想到這也是應有的顧慮,誰都不敢說話。曹錦兒的眼光掃到了翼仲牟身上,翼仲牟也低下了頭,心裡十分難過。他是有點可憐谷之華,但孟神通恰恰就是殺害他師兄的兇手,又是曾經用修羅陰煞功傷害過他的大仇人,他也不便袒護她了。

  谷之華的同門都默不出聲,金世遺卻忍耐不佳,突然仰天大笑三聲,走出來道:「我敢擔保她!」曹錦兒道:「你是什麼人,你敢干預我本門的事情?」

  金世遺道:「不錯,我是外人,不過,你處事不公,我便要仗義執言」不讓你欺負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說罷又哈哈大笑。曹錦兒道:「你笑什麼?我怎樣處事不公?」金世遺道:「我笑你身為一派掌門,卻是毫無見識!」曹錦兒氣得渾身顫戰,正待發作。金世遺已搶著說道:「兩湖大俠谷正朋說得好:父母有罪,嬰兒無罪。她在襁褓之中便離開父母,孟神通所做的事情,豈應責怪到她的身上?那三篇少陽玄功秘訣。她本來可以隱瞞不報,她卻交給了你們,讓你們去對付她的生身之父,這等苦心,你還忍苛責她嗎?試想,若沒有這三篇少陽玄功秘訣,你們哪一個打得過孟神通?」

  曹錦兒勃然大怒,喝道:「你這惡名遠播的瘋丐,居然膽敢指責我處事不公?我今日就要先為江湖除害,把你拿下了!」金世遺哈哈大笑道:「你敢!」曹錦兒的龍頭枴杖一抖,霍的便是一拐打來,路英豪、白英傑兩人跟著雙劍剌出,這兩人剛才在金世遺手下吃了大虧,如今仗著師姐壯膽,劍招使得非常凌厲。

  大笑聲中,只見金世遺的鐵拐一橫,噹的一聲巨響,曹錦兒的龍頭枴杖給震得彎過一邊,路英豪和白英傑的雙劍又一次脫手飛出。曹錦兒的長幼三代同門吃驚非小,紛紛擁上。金世遺拔出拐中的鐵劍,用鐵拐壓著曹錦兒的枴杖,左手的鐵劍一陣疾揮,只聽得叮噹之聲不絕於耳,有六七個功力稍弱的弟子,手中的兵器都給他的鐵剝削斷了!

  翼仲牟甚是為難,他曾受過金世遺之恩,可是眼見師姐不敵,他又豈能不去助陣。就在他躊躇之際,金世遺大喝一聲,李應的一條三節棍又給他削去了兩節,曹錦兒的枴杖遮攔不佳,竟給他迫得連連後退。翼仲牟叫聱不好,飛步上前,只見金世遺的鐵劍一揮,一招「長虹經天」,將曹錦兒的幾個師弟都攔在一邊,那根碗口般粗大的鐵拐,已向著曹錦兒直砸下來,雙杖相交,火花飛濺,曹錦兒的拐仗彎成了新月弧形。

  就在這時,忽聽得「噹」的一聲,谷之華一劍飛來,往上一挑,將金世遺的鐵拐挑起,曹錦兒的壓力減輕,將龍頭拐仗抽出,氣喘吁吁,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這時翼仲牟方才趕到,擋在師姐的面前。

  金世遺大感意外,雙目一睜,說道:「好呀,我給你主持公道,你怎敢反幫起她來了?」谷之華目蘊淚光,劍尖一指,說道:「金世遺,你下山去吧!」金世遺道:「你甘心受她的欺負嗎?」谷之華道:「這是我本門的事情,你,你看在我的份上,下山去吧!」

  曹錦兒緩過口氣,將能頭拐仗一拗,恢復了原形,大怒說道:「誰敢放他下山?在此邙山聖地,豈能容這惡丐猖狂?非得把他拿下不可!」要知邙山一派,歷史雖然不算長遠,僅僅一百多年,但它的創派祖師乃是前明公主獨臂神尼,傳下來的江南七俠,個個都享有大名,尤其是以甘鳳池和呂四娘兩人,一個是武林領袖,一個是劍學大師,領袖群倫,遺芳後世。再傳下來,便是曹錦兒這輩,身為幫主者,先後曾有數人之多。聲勢更為浩大。即算曹錦兒的後輩,也有許多是江湖上的成名豪傑。總之,邙山派的興起之速,享譽之隆,在武林中可說是罕見的奇跡。今日恰值獨臂神尼逝世約五十週年,邙山派長幼三代同門聚集於此,卻不料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被金世遺大鬧邙山,連掌門人都給他打敗,替曹錦兒著想,若是不將他擒獲,的確是掃盡面子的事。

  谷之華左右為難,是遵從師姐之命,捉拿金世遺來將功贖罪呢?還是與金世遺一同逃下山去?正在躊躇,只見幾十位同門,已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將金世遺和她,都圍在圈子之內了。

  劍拔弩張,眼見惡鬥又將再起;就在這時,忽聽得山頂上傳出號哭之聲,翼仲牟抬頭一望,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三個生面人,一個是老和尚,滿面殺氣,在他的背後,是兩個錦袍玉帶的官員:這三個人正在獨臂神尼的墓前點燃香燭,哭聲就是那個老和尚發出來的,哭得厲之極,好像含有滿腔怨毒之氣,所有來賓,無不驚奇!

  這幾個人剛才來到的時候,正值曹錦兒與金世遺惡戰,邙山派的弟子誰都沒有留意他們。來參加掃墓的各路英雄,雖然心有所疑,但彼此同是來賓身份,當然不便攔阻。直到他們哭出聲來,這才個個驚奇,人人詫異!要知獨臂神尼乃是前明公主的身份,如今竟有兩個朝廷命官來給她哭墳,這已經十分古怪;而且邙山派的弟子尚未行禮,他們卻先祭掃起來,這更是出乎常理之外了!

  這件怪事突如其來,邙山派的弟子不由得都分了心神,放鬆了對金世遺的包圍,翼仲牟道:「師姐,你認得這幾個人嗎?」曹錦兒皺眉思索,還未曾回答,另一件更令人駭異的事按著發生,墳地上本來遺下十多把鐵鏟,乃是邙山派的弟子在掃墓之前,用來鏟草覆土,修整墓園的,剛才因為大家一擁而上,去對付金世遺,就把鐵鏟擱在地上;這三個人在獨臂神尼的墓前哭過之後,隨手拿起鐵鏟,轉到呂四娘的墳前,那老和尚突然一聲怪笑,戟指罵道:「犯上作亂的賊婢,你生前我不能殺你,死後也要你骨無存!」把手一揮,三把鐵鏟,一齊向呂四娘的墳門剷去!呂四娘一生受人欽敬,誰也想不到竟會有人來挖她的墳,群雄呆了一呆,霎時間,喝罵之聲,如雷震耳。說時遲,那時快,早有兩個邙山弟子撲了上去,施展大擒拿手法抓那個老和尚的胳膊,那個老和尚頭也不回,但貝他雙肩一聳,這兩個弟子登時給拋上半空,參加掃墓的武林英傑將近百數,看得清楚的不過幾人,其他的人根本就瞧不見那個老和尚動手,喝罵之聲倏然間又靜上下來。

  翼仲牟大吃一驚,這老和尚所用的竟是他本門的「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在江南七俠之中,以甘鳳池最擅長這種功夫,翼仲牟是甘鳳池的嫡傳弟子,也自愧不如!

  就在這時,又有幾個邙山派的弟子撲上前去,這回那老和尚根本就不動手,但見那個軍官模樣的人掄起鐵鏟,嘸僻啪啪的一陣亂打,幾個回合下來,刀槍劍戟,撒滿一地,邙山派弟子的兵器竟然都給他們打落了。翼仲牟和曹錦兒留神觀看。雖然僅是幾個回合,但那兩個軍官已接連用了好幾般武藝,而且都是她本門的武功。那老和尚哈哈大笑,朗聲說道:「你們這班小輩,見了我還不磕頭,居然還敢與我動手嗎?」

  曹錦兒與翼仲牟急忙捨了金世遺,喝上了眾人,走上前去,那老和尚傲岸之極,同著曹錦兒說道:「錦兒,你僭位掌門,竟然不認識我麼?」正是減法欺師翻舊案,凶僧氣太囂張。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7:19     標題: 第十一回 凶僧辣手圖翻案 俠女青霜護掌門(1)

  曹錦兒怔了一怔,驀地雙肩倒豎,怨聲罵道:「呂師叔當年寬大為懷,只誅首惡,沒問你助紂為虐之罪,你今日竟還有顏面到她的墳前搗亂!」那老和尚冷笑道:「我今日此來,正是要了結當年的這樁公案!老實告訴你吧,我師父當年慘遭殺戮,我今日非給他報仇雪恨不可。我豈只「搗亂」,我還要掘呂四娘的墳墓,毀她的棺材,將她的骨頭燒灰,然後整頓邙山門戶!」

  原來這老和尚名喚滅法上人,正是了因的徒弟。獨臂神尼的門下,本來共有八人,以了因為首,除了呂四娘因為是獨臂神尼的關門弟子之外,其他六人:曹仁父、李源、周潯、白泰官、路民瞻、甘鳳池,他們的武功都是了因代師傳授,後來因為了因大逆不道,叛師叛國,呂四娘奉了師父的金牌遺命,會合同門,在獨臂神尼墓前,將了因殺死,其時了因已收有兩個徒弟,呂四娘因為他們的惡跡並未昭彰,雖然也隨著了因做過一些惡事,但可說是迫於師命,不敢不從;呂四娘念在同是邙山一脈,既然殺了了因,就不再追究他們了。不過經過同門公決,了因這一支人,從此被清洗出邙山派外。

  了因這兩個徒弟從此也就不敢再在江湖上出頭露面,大約過了十年光景,了因的大徒弟早死,二徒弟出家為僧,自己取名為滅法和尚,他為人深沉之極,幾十年來勤修武功,只因他畏懼呂四娘,所以在呂四娘生前,他不敢貿然發難。曹錦兒雖然知道有這一個人,但他既然銷聲匿跡,曹錦兒也就幾乎忘記他了。想不到他在獨臂神尼逝世的五十週年,竟然帶了兩個徒弟,突然在邙出出現!

  江南七俠之中,除了呂四娘之外,其餘六俠的武功,既然都是了因所授,滅法和尚繼承了因的武學,也就身兼六個支派的所長,剛才他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跌翻兩個邙山派的弟子不過是小試其技而已。

  滅法和尚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後,立即大剌剌的問道:「曹錦兒,你這個掌門人的位子是誰給你立的?」曹錦兒大怒說道:「你憑什麼身份敢來問我?」滅法和尚道:「我師父是獨臂神尼的首徒,我是他碩果僅存的弟子,排起長幼尊卑之序,幾時輪得到你?即算我謙讓不為,你們推舉掌門,也該先向我請示!」翼仲牟冷冷說道:「滅法和尚,你早已不是邙山派的弟子。我曹師姐接任本派掌門,乃是呂師叔生前指定,如何輪到你管?」滅法和尚冷笑道:「當年呂四娘以本門最幼的師妹身份,犯上作亂,誅戮掌門師兄,排斥我們這一支人,我今日正是要把這件案子翻過來,她的措施,我根本就不承認。所以今日掌門人的位子,非重新推定不可!」

  翼仲牟斥道:「了因叛師投敵,當年本派清理門戶,明正其罪,將其誅戮,武林同道,無一異議,鐵案如山,豈容更改?你不念本派前輩對你赦免之恩,竟敢到此胡作非為,我邙山派豈能饒你?」滅法和尚冷笑道:「翼仲牟,你如今身為邙山派一個大宗的宗主,【按:江南七俠分為七支,各為一宗;其中又以甘鳳池、白泰官兩支人最盛,稱為邙山派下面的兩個大宗。】又是江南丐幫的幫主,在武林中也算得有點名氣了,飲水思源,你對我的師父應該如何感恩戴德?你可知道,你師父甘鳳它的武功也是我師父傳授的嗎?你今日竟敢直呼我師父的名宇,只憑這一點,我就先不饒你!還有你曹錦兒,當年你以晚兩輩的身份,也踉著呂四娘叛上作亂,今日又潛位掌門,更不可恕!如今我有兩條路由你選擇,第一條是你與我單打獨鬥,只要你接我的十招,我就承認你是邙山派的掌門;第二條是你向我叩頭謝罪,另選掌門,另外還要為我師父建墓立碑,披麻帶孝,好了結當年那樁公案!」

  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不待滅法和尚說完,便即舉起龍頭枴杖向他打去,翼仲牟提起鑌鐵拐仗,給師姐掠陣。滅法和尚哈哈一笑,身軀一側,避開曹錦兒打來的枴杖,不先還手,卻向著翼仲牟喝道:「咄,我師父這根禪杖你還不還給我麼?」原來翼仲牟所使的這根鑌鐵寶拐,乃是甘鳳池當年在了因身死之後,將了因的禪杖在邙山石壁之中拔出,改成鐵拐,傳給他的大弟子呂青的,呂青因此得了個「鐵拐仙」的稱號,呂青死後,這根鐵拐又傳給他的師弟翼仲牟,故而滅法和尚有此一言。

  滅法和尚聲到人到,但見他一個「盤龍繞步」,閃過了曹錦兒的一拐,立即便搶到了翼仲牟的跟前。翼仲牟一招「雷電交轟」,鐵拐舞起了一道圓圈,隱隱帶著風雷之聲,同滅法和尚的光頭擊下。滅法和尚喝聲:「來得好!」挺肩一接。「蓬」的一聲,擊個正著,翼仲牟忽覺那根鐵拐向旁一滑,心中一凜,說時遲,那時快,滅法和尚早已一掌斬來,掌勢飄忽之極,以翼仲牟那樣的武功,竟也不知他打向哪個部位,剛剛要使「鐵板橋」的功大閃避,滅法和尚已抓著了杖頭,向前一送,翼仲牟驀覺一股大力撞來,本來以他的武功而論,雖然不是滅法和尚的對手,最少也可抵敵個二三十招,只因他在前幾天受了孟神通修羅陰煞功所傷,雖得天山碧靈丹調冶,元氣仍未恢復,被滅法和尚順著他後仰之勢一送,翼仲牟登時跌翻,鐵拐也給他劈手奪去。可是翼仲牟在跌下之時,也還了他的一掌,掃中他的手腕。

  滅法和尚手惋一縮一伸,翼仲牟跌出了一丈開外,滅法和尚將那根鑌鐵拐仗掣在手中,哈哈笑道:「翼仲牟,本門沾衣十八跌的武功,你還得苦練勤修!」一個轉身,曹錦兒的第三招「五丁開山」剛剛使出,滅法和尚手腕一抬,雙拐相交,但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曹錦兒虎口酸麻,不敢硬接,杖頭一顫,回仗一戳,竟然用粗重的枴杖使出判官筆的招數,剎那之間,連點滅法和尚的七處大穴。可是滅法和尚繼承了因的武功,曹錦兒這一招雖然厲害,卻是對他無可奈何,但見他鐵拐一揮,也是一招「五丁開山」,鐵拐點了五下。將曹錦兒的招數盡都化開,反而戳到了曹錦兒胸口的「璇璣穴」,曹錦兒迫得回拐防身,又硬接了他的一杖,這一下的勁道比剛才更猛,曹錦兒踉踉蹌蹌的向後連退三步,滅法和尚如影隨形,跟蹤追擊,一拐緊似一拐,將曹錦兒迫得透不過氣來。

  邙山派眾弟子看得驚心動魄,要知曹錦兒是掌門人的身份,親自與敵人動手,眾弟子可不便湧上去助陣。何況滅法和尚聲言要與曹錦兒較量本門的武功,邙山派的弟子若然以多為勝,當著這麼多的武林英傑面前,縱然勝了,也是有傷顏面。

  跟滅法和尚來的那兩個軍官也看得目不轉睛,看到了第五招,滅法和尚已經完全佔了上風,杖影如山,將曹錦兒籠罩得風雨不透,那兩個軍官鬆了口氣,相視而笑。滅法和尚忽地喝道:「你這兩個蠢娃娃,你們到邙山是作什麼來的?還不趕快掘了呂四娘的墳墓!」那兩個軍官應聲「遵命!」拾起鐵鏟,立即又同呂四娘的墳頭鏟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兩個名叫於郊、裘玉的邙山派弟子跑了出來,他們是白泰官的得意弟子,在邙山派現存的第二代弟子中,武功僅次於翼仲牟、曹錦兒、盧道磷、林錦笙四人,如今曹錦兒正在與滅法和尚對敵,翼仲牟受傷不能再戰,盧林二人這次因事未有參加,他們二人已是邙山派弟子中武功最強的兩個了。

  那兩個軍官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頭也不回,拔出佩劍,反手便迎,另一隻手仍然掩著鐵鏟鏟土。

  白泰官是江南七俠中的「神刀手」,他所傳的刀法以快、狠、多變馳譽武林,於裘二人乃是他的入室弟子,一上來便展開師門絕技,快刀斬落,但聽叮叮噹噹之聲有如繁弦急奏,竟似有幾十口刀同時斬落一般,快到難以形容。

  可是那兩個軍官竟然頭也不回,就用佩劍反手接刀,施展的也是自家的快刀絕技,劍法刀法本來大有差異,如今他們用佩劍當成短刀來使,雖然一樣是自家的刀法,但因為劍有兩邊鋒刃,軌削的部位,出手的輕重,卻又與短刀不盡相同,千裘二人不懂得適應,攻得快,敗得也快,斬到第十六刀,便聽得嗤嗤雨聲,兩人的手腕都給劃破了一道口子!

  他們雖然斬了一十六刀,卻不過是晃眼的工夫,曹錦兒在這時間之內,只不過擋了滅法和尚的一招,便見這兩個師弟敗了下來,又驚又怒,險險給滅法和尚的鐵拐打中。滅法和尚哈哈笑道:「你們號稱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卻連我的徒弟也打不過,本門武功未免太粗疏了,你還有臉皮做掌門人嗎?」

  要知了因和尚這一支人若然不是給邙山派清洗出去的話,這兩個軍官便應該算是邙山派的第四代弟子,論起輩份,於裘二人是他們的師叔。雖然白泰官的武藝乃是了因代師所傳,依序類推,了因的徒孫也就等於白泰官的徒弟,但在名義上於裘二人終是長了一輩,長輩敗給晚輩,在武林中是最失體面的事情。於裘二人氣得七竅生煙,以他們的功力而論,本來可以贏得那兩個軍官的,只因不適應他們的刀法,致遭敗績,實在感到非常不值,可是他們乃是邙山派中有數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頗有地位的人,他們以師叔的身份敗給師侄,若然不肯認輸,再上去挑戰,那就不唯有失體面,且是跡近無賴了。因此他們雖然怒火沖天,也只得一聲不響。

  就在邙山派的弟子大感躊躇,不知再派誰去之際,那兩個軍官又在呂四娘的墳頭上倒了幾鏟泥土,翼仲牟大叫「反了,反了!」掙扎起來,在他徒弟的手上奪過了一柄鐵尺,便待上前拚命。

  他剛剛受傷,邙山派的同門豈肯讓他再戰,有幾個人攔著他,另有幾個人跑出去,在這危急關頭,他們迫不得已,只好以多為勝,先制上那兩個人鏟呂四娘的墳再說。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那幾個邙山派的弟子剛剛跑上墓道,陡然間忽見一個人飛身躍起,有如大鵬般凌空抓落,那兩個軍官,還未來得及轉身,鐵鏟剛剛舉起,便給這個人一手一個,抓著背心,摔將出去,剛剛跌在翼仲牟的跟前,跌得四腳朝天,動彈不得。

  這個人正是金世遺!

  金世遺這一下突如其來,大出眾人意外,想不到他剛剛遭受邙山派的圍攻,如今卻忽然為邙山派出手,擒了那兩個掘墓的軍官。

  滅法和尚雖然以前沒有見過金世遺,但卻是聞名已久,一見他這形貌舉止,立即知道他便是江湖上所說的那個「毒手瘋丐」,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這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武功不在我下。」鐵拐一揮,將曹錦兒迫退三步,隨即仰天笑道:「曹錦兒,你這掌門人卻原來是要倚靠外人來給你撐腰麼?邙山派枉稱名門正派,即算你請外人撐腰,也不該請一個惡名遠播的毒手瘋丐來呀!哈,哈,天下英雄在此,就憑這一點你已掃盡了本派面子,我今日非把你逐出門牆不可!」

  曹錦兒臊得滿面通紅,大怒罵道:「誰請外人幫忙來了。你胡說八道,吃我一拐!」她本來想順口罵金世遺的,但話到口邊,轉念一想:金世遺這一舉動到底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便罵不出來了。何況剛才他們與金世遺由爭吵以至動手的事情,到會的各路英雄覲見親聞,又何必自辯?不過曹錦兒既不敢再罵金世遺,又沒有自辯,反來覆去,便只有罵滅法和尚「胡說八道」,辭鋒便顯得軟弱無力。滅法和尚越發嘿嘿冷笑,顯出絕不相信、一臉鄙夷的神情。

  就在滅法和尚冷笑之時。金世遺也發出刺耳的笑聲,將滅法和尚的笑聲直壓下去,滅法和尚雙眼向他一瞪,道:「你笑什麼?」金世遺道:「我笑你放屁。」滅法和尚枴杖一揮,又把曹錦兒迫退三步,怒道:「我說錯了你麼?」金世遺冷笑道:「曹錦兒她是何等樣人,豈能請得動我?」滅法和尚道:「那你到這裡來做什麼?」金世遺道:「曹錦兒雖然平庸,我瞧她不起;呂四根卻是我平生最佩服的人,我今日特來給她上墳,有誰敢動她的墳頭的一草一木,一撮泥沙,哼,哼,我金,世遺就先放他不過!」滅法和尚道:「哦,原來你只是為了呂四娘?」金世遺道:「你和曹錦兒爭什麼掌門,吵什麼你們本派的公案,這些我全不理。不過,你剛才罵我的話,我可記在賬上了!」

  滅法和尚聽說他不管邙山派的事情,先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立即答道:「你要與我算賬?好極,好極,待我了結今日之事,一准奉陪便是。」斜眼一瞥,但見金世遺守在呂四娘的墳前,果然並不上前幫手。

  由於金世遺這麼一搞,滅法和尚沒有盡全力去對付曹錦兒,曹錦兒剛才又攻了兩拐,雖則給滅法和尚迫退,也算是動了兩招,滅法和尚一算,他和曹錦兒已先後過了八招,他有言在先,非得在十招之內將曹錦兒打敗不可。

  正值曹錦兒一拐打下,滅法和尚喝聲:「來得好!」一招「潛龍升天」,舉拐相迎,這招正是「伏魔杖法」中一招極厲害的殺手,但聽得「噹」的一聲,有如巨滅擊鐘,群山迴響,有些功力較弱的弟子,耳鼓都給震破,流出血來,但見會錦兒的鐵拐彎曲欲斷,成了半個環形,滅法和尚的鐵拐擂進環中,跟著一招「翻江倒海」,鐵拐旋風疾轉,曹錦兒被他的大力帶動,身不由己的跟著他的鐵拐旋轉,直打圈圈,眼看就要當場栽倒!

  就在這緊急的關頭,忽聽得一聲嬌斥,但見一團白影,從邙山派眾弟子的頭頂飛越而過,劍光一閃,隨即又是「噹」的一聲,這時眾人才看清楚了是谷之華,但見她一劍插入,將兩根鐵拐分開。曹錦兒一時間仍然未能穩住身形,程浩李應急忙搶上,將她扶了回來。

  以谷之華的功力而論,本來遠比不上滅法和尚,她之所以能分開兩根鐵拐,純是用巧勁奏功。原來呂四娘的「玄女劍法」,乃是專門適合女子用的,女子的氣力一般都比不上男子,所以這套劍法最精妙的所在就是以巧降力,以奇制勝,玄女劍法與天山劍法齊名,雄渾之處不及天山劍法,而奇巧之處則有過之。谷之華那一劍拿捏時候怡到好處。剛剛趁著滅法和尚的勁力一舉盡殺之際,因勢利導,輕輕將他引過一邊,這才能夠輕描淡寫的便將兩根鐵拐分開。這也是因為滅法和尚求勝之心太切,想一下就把曹錦兒擊敗,要不然若他留有三分後勁,用來防備突襲,谷之華就不那麼容易得手了。

  可是,這已經令滅法和尚大吃一驚,尤其看到谷之華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少女,吃驚更甚,他還未曾開口,只聽得谷之華已經說道:「師姐,殺雞何用牛刀,這個凶僧敢在我師父的墳頭動上,理應由我將他打發,請師姐准我替你效勞。」

  滅法和尚詫道:「你是呂四娘的弟子?」谷之華將呂四娘生前所使的那柄霜華寶劍,揚空一閃,斥道:「禿驢,我師父的名字,是你叫的麼?二劍光閃處。一招「玉女穿針」,就向滅法和尚的咽喉溯去。

  曹錦兒這時正在氣喘吁吁,聽了谷之華這一番話,心裡好生為難,要待允許她吧,豈非承認她乃是本派弟子,並且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若待不允許吧,又有誰去抵敵滅法和尚?翼仲牟低聲說道:「師姐。難得谷之華自告奮勇,就讓她試一試吧。」曹錦兒想了一想,提高聲音說道:「谷之華你好自為之,打退凶僧,我自有區處。」這話說得甚是含糊,但不啻已承認她是本派弟子了。

  曹錦兒這句話尚未說完,谷之華早已與滅法和尚動起手來,一陣陣的金鐵交鳴之聲,把曹錦兒的聲音掩沒了。

  谷之華自知本身功力不及滅法和尚,一上來便採取攻勢,但見她捏著劍訣,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柔如柳絮,翩若驚鴻,劍勢確是奇幻無方,看得眾人眼花繚亂。滅法和尚將枴杖掄圓,潑水不入,谷之華的出劍雖然是快到了極點,每一劍仍然是被他格開,可是滅法和尚在她的劍光籠罩之下,一時之間,卻也不易反攻。但聽得叮噹之聲,不絕於耳,轉眼之間,雙方已交換了十餘廿招。

  參加這次聚會的一眾英雄,除了一個金世遺之外,其他的人無不驚詫!滅法和尚的武功之高,有目共睹,谷之華初出來時,誰不替她擔心?即算是翼仲牟等深知玄女劍法精妙的本派弟子,也只不過希望她能擋得十招八招,稍稍為邙山派挽回面子而已,豈知連邙由派的掌門人曹錦兒也擋不了滅法和尚的十招,而她卻居然擋了二十招了,還是絲毫未露敗象!觀戰的一班老英雄們,禁不住大為興奮,她每擋一招,他們就給她喝一聲采,采聲如雷,曹錦兒聽在心頭,又喜又惱,面上一陣青一陣紅,感到滿不是味兒,金世遺偷窺她的面色,暗暗好笑。

  你道滅法和尚何以在開頭二三十招之內,反而給她迫得處在下風?這裡面有個原故。原來這玄女劍法,乃是獨臂神尼在晚年的時候練成的,得她傳授的只有呂四娘一人。獨臂神尼其他各種武功一古惱兒都傳給了了因和尚,就只除了這一套玄女劍法。滅法和尚繼承了因的武學,對曹錦兒、翼仲牟等人的武功瞭如指掌,早有防備,隨手破解,毫不費力,只有谷之華使出的玄女劍法,他師父未曾學過,他當然也是一竅不通。滅法和尚是存著必勝之心來的,他在未摸清楚這套劍法之前,生怕一時失手,貽笑武林,故此不敢輕敵冒進。

  待到過了三十多招,玄女劍法的精華已經大半表露,滅法和尚自忖,谷之華的劍法雖然精妙,功力尚未到一流境界,憑著自己精熟的各種武功,已是有把握能夠勝她,於是轉守為攻,將碗口般粗大的鐵拐霍霍展開,但見仗影如山,劍光似練。轉瞬間又鬥了二三十招。

  一眾英雄看得驚心動魄,采聱漸漸消沉,戰到分際,忽見滅法和尚大喝一聲,鐵拐橫掃,一招「八方風雨」,招數使出,隱隱帶有風雷之聲,陡然間便似有十數根鐵拐同時向谷之華打來。將谷之華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部封住。這一剎那,全場靜寂無聲,只聽得旁邊的人心跳!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7:44     標題: 第十一回 凶僧辣手圖翻案 俠女青霜護掌門(2)

  滅法和尚使出殺手,迫著谷之華也施展一招絕妙的功夫,就在眾人目眩心驚,層層疊疊的拐影將谷之華圍得風雨不透之際,突見谷之華凌空飛起,「噹」的一聲,劍尖一點杖頭,又向上空升了幾尺,剛剛避開了滅法和尚從「八方風雨」轉為「潛龍升天」的招數!

  有幾位年逾六十的老英雄,當年邙山派清理門戶之時,他們也曾在場作了見證。這時谷之華以絕頂的輕功配合上乘的釗法,使出了這敗中取勝的絕招,他們認得這正是呂四娘當年剌殺了因的殺著,只道歷史重演,禁不住又喝起采來。

  可惜谷之華的劍術雖然已盡得師門心法,她到底是個初出道的雛兒,怎能與呂四娘殺了因之時相比?要知呂四娘初出道之時也鬥不過了因,她是經過了將近十年,武功閱歷都大有進境之後,又值了因和她的六個師兄惡鬥了一場,功力削滅的時候,這才能夠把了因殺掉的。今日谷之華的武功,最多只能比得上呂四娘初下山的時候,而滅法和尚經過幾十年的修練,卻幾乎比得上師父盛年。但見谷之華在半空中換了一個劍花,凌空下刺,依樣畫葫蘆,使出了呂四娘當年殺了因的殺手,滅法和尚大喝一聲:「來得好!」掌拐兼施,「呼」的一聲,左掌打出了一個劈空掌,右手鐵拐一挺,趁谷之華身形降落之際,戳到了她的丹田。谷之華的劍尖被他的劈空掌震歪,身子懸空,無法闋避。眼看就要命喪在滅法和尚的鐵拐之下!

  采聲一變而為驚呼,然而就在這極端危險的時候,谷之華也顯出了她非凡的本領,但見她身子一弓,卻尖在仗頭上輕輕一點,登時倒縱出數丈開外,在場的邙山派弟子,除了曹錦兒、翼仲牟等有限幾人,其他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只道谷之華已被滅法和尚的鐵拐打翻,掩面不敢觀看!

  金世遺仰天大笑道:「妙啊,妙啊!這叫做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曹錦兒你看清楚了?」他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震得滅法和尚的耳鼓嗡嗡作響。滅法和尚這一招殺手被谷之華逃脫,正自有點喪氣,再被金世遺縱聱嘲笑,禁不住心頭煩亂,但他怕招惱了金世遺,在這時侯又不敢惹他,只好屏氣凝神,專心去對付谷之華。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谷之華一聲嬌吒,劍光如練,又殺上來。谷之華得金世遺提醒,這一上來,劍法又變,但見她有如蝴蝶穿花,蜻蜓點水,劍招一發便收,稍沾即走,以輕靈之極的身法,展開了迅捷多變的劍術興滅法和尚游鬥。這一來與剛才大大不同,根本就聽不見兵器碰磕之聲,但見鐵拐縱橫,劍光飛舞,谷之華衣袂飄飄,在杖光劍影之中,倏進倏退,穿插往來,比起剛才的高呼酣鬥,更顯得驚險絕倫。

  谷之華的輕功要比滅法和尚稍勝一籌,若然她要全身而退,自有可能,可是她為了師門榮辱,卻非和滅法和尚決鬥不可,這樣時間一長,滅法和尚的功力比她高得多,滅法和尚只感到有點氣喘,而她卻已是香汗淋漓。

  金世遺心中想到:「這老禿驢口出大言,果然有些真才實學。單打獨鬥,我也未必準能贏得了他。谷之華現在雖然未現敗家,久戰下去,終是難免一敗,我既來到邙山,豈能坐視?」但他想來想去,卻是想不出暗助谷之華的法子,若是施用毒針,對付一般的人,那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以滅法和尚這等武功,卻必定給他發覺無疑,而且也未必能夠傷得了他。要知谷之華今日乃是為了師門榮辱而戰,若是憑藉外人之力取勝,勝了他不光采。何況金世遺有言在先,今日絕不伸手管他邙山派的事情,即算金世遺有意與滅法和尚一決雌雄,也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將谷之華替下。

  過了一會,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又鬥了一百來招,滅法和尚越戰越勇,鐵拐展開,呼呼轟轟,方圓丈許之內,谷之華根本無法近身,但她那一柄劍盤旋飛舞,鷹翔集刺,輕靈迅捷,卻也不滅先前。在旁人看來,他們兩人還是個平手相持的局面,看不出勝敗的跡象:但在金世遺看來,他聽那兵器偶然間碰擊的聲音,卻聽出了谷之華的真力已滅弱了二成,久戰下去,必敗無疑。金世遺的辦法還未想出,心中更為著急。

  那兩個掘墓的軍官,剛才被金世遺用大擒拿手抓起,摔到了翼仲牟的跟前,邙山派的弟子立即將他們縛了,可是當時還沒有餘瑕審問,這時曹錦兒見谷之華與滅法和尚短時間難分勝敗,便叫弟子將那兩個軍官推過來,與翼仲牟商量怎樣處置。應邀前來觀禮的一位老英雄,是北京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霍寶猷,忽然走過來悄悄說道:「這兩個人都是御林軍中甚得重用的統領,得過皇上賞穿黃馬褂。高的這個叫耿純,矮的這個名叫秦岱。」

  說話之間,那兩個軍官已被推了上來,耿純雙眼一翻,大聲說道:「曹錦兒,你待把咱怎樣?」曹錦兒怒道:「你們敢上邙山搗亂,毀墓掘墳,罪無可恕,掌刑弟子過來,將他們杖打三百,驅逐下山!」秦岱大笑道:「曹錦兒,你有這個膽子?除非你敢把我們殺了,否則侮辱朝廷命官之罪,不但你擔當不起,邙山派也擔當不起!你們邙山派比少林寺如何?少林寺與朝廷作對,兀自給一把火燒了。若無膽殺我,我必報仇!」

  要知邙山派自獨臂神尼創派以來,便是以反清復明為志,呂四娘連雍正皇帝也殺了,何懼乎兩個軍官?可是邙山派的反清復明是暗中進行的,呂四娘刺雍正之事,武林中雖然盡人皆知,但那也只是私下傳講,絕不敢公開場合談論。至於朝廷方面、更是引為隱諱,不肯承認皇帝是被人刺殺的。正是因此,所以朝廷雖然痛恨邙山派,卻還不敢公然討伐。

  周潯的弟子程浩,在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中,位置僅在曹錦兒、翼仲牟之下,名列第三,他性情比較深沉,一聽這兩個軍官的口氣,暗叫不妙,便將師兄翼仲牟拉過一邊,悄悄說道:「呂姑姑在三十多年前刺殺雍正一事,清廷對咱們邙山派實是含恨已久,只是未曾抓到藉口來毀咱們,咱們雖然暗中反清,表面上卻從未幹過殺官占府之事,沒有把柄落在朝廷手裡,今日犯不著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與朝廷公開作對。」翼仲年一想,確是不能不有顧慮,心道:「即算把這兩個傢伙殺了滅口,當著這麼多人,人多口眾,事情也難以隱瞞。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這卻如何是好?」

  曹錦兒被這兩個軍官頂撞,怒不可遏。但一想到其中利害關係,卻也不禁有些氣餒,但為了面子,又不能放過他們,想了一想,冷冷說道:「你們到此掘我邙山派長輩的墳墓,我只按武林規矩處置,誰管你們是不是朝廷命官?」口氣已然軟了許多。耿純冷笑道:「你既不承認我們是邙山派的弟子,我們也不承認你是邙山派的掌門,你向我們擺什麼掌門人的身份?談什麼武林規矩、家法處置?即算我們是偷墳掘墓的強盜,你也只能送我們到官府衙門裡去,豈能擅用私刑?朝廷難道是沒有法律的麼?」他這一番話打的官腔,卻也有他的一番歪理,曹錦兒氣得渾身頤抖,正待不顧一切,喝令掌刑弟子執行,那秦岱又冷笑道:「曹錦兒,你是有身家產業兒孫的人,我們拚掉捨了性命,你也難免抄家滅族之禍,我言盡於此,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曹錦兒的夫家乃是涿縣的名門大族,丈夫並不是武林中人,秦岱出言恫嚇,正說到她心中恐懼之處,她縱然不惜自己,卻不能不怕連累夫家。她眼光一瞥,只見翼仲牟與程浩面色沉重,暗暗搖頭,似是示意叫她不要輕舉妄動。

  曹錦兒正在為難,忽聽得金世遺怪聲笑道:「曹錦兒,這兩個寶貝是我金世遺拿來的,你怎麼擅自處置?要審他也輪不到你來審!」原來金世遺趁著一部份人注竟場中的惡鬥,一部份人注竟曹錦兒的時候,悄沒聲的便走了過來。

  翼仲年大喜,急忙說道:「金老兄,你儘管提去!」曹錦兒雖然氣僨,卻也樂得脫了關係,不作一聲。金世遺哈哈大笑,一手一個,抓起了那兩個軍官,又回到了呂四娘的墳前,面對著滅法和尚與谷之華,這時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已鬥了二三百招,谷之華香汗濕透羅衣,身形顯得比前遲滯,劍法他沒有剛才那樣靈活了。

  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往地上一摜,仰大大笑三聲,突然雙眼一睜,滿面殺氣,嚇得那兩個軍官魂不附體。

  山頭上所有人,登時都把目光集中在金世遺身上,連谷之華與滅法和尚這一場精采之極的大戰,也顧不及看了。

  但見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踏在腳下,大聲笑道:「我一無父母,二無妻室,三無產業,四無子孫,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你們的韃子皇帝,若然撞在我的手上,也要打他三百枴杖,殺你們這兩個小小的軍官,只當踩死兩個螞蟻!」那兩個軍官嚇得魂飛魄散,心裡叫苦不迭,他們恃著御林軍軍官的身份,可以威脅曹錦兒,可以威脅所有邙山派的弟子,但落在金世遺的手裡,卻是毫無辦法。這兩個人中耿純脾氣較硬,拚著豁了性命,把心一橫,罵道:「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毒,毒……哎喲,喲……」他那「毒手瘋丐」四個字還未曾罵得出口,但覺體內好像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咬,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當真死了那還好些,偏偏卻死不了,雖然奇痛攻心。神智卻是清醒得很!

  金世遺笑道:「哈,你這兩個狗頭怎麼不罵了呀?你想激我殺掉你們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老子還要慢慢消遣呢!」雙腳踏在他們背心的「歸藏穴」上,這是奇經八脈交會之點,金世遺腳尖稍稍用力,這兩個軍官慘過受天下最厲害的酷刑,慘叫狂嗥,就像兩隻受了傷的野獸,許多心腸稍軟的人,都掩了耳朵,不忍卒聽。這兩個軍官乃是滅法和尚的愛徒,滅法和尚叫他們上京鑽營,鑽到了御林軍統領的位置,本來早就算定有今日大鬧邙山之事,所以將他們帶來,準備了一著棋子,作威脅邙山派的工具,做夢也想不到會憑空殺出一個金世遺來!這時聽得自己的兩個愛徒慘叫旺嚎,入耳刺心,饒是滅法和尚有幾十年靜修的功夫,也禁不住怒火攻心,心神散亂。

  谷之華這時正處在下風,她專心一意對忖滅法和尚,眼中所見,只是滅法和尚那根鐵拐,耳中研聽,只是為了辨別鐵拐打來的方位,儘管金世遺鬧得大翻地覆,她卻有如不見不聞。這樣一個分心,一個專注,登時將形勢扭轉過來,但見谷之華趁勢反攻,劍氣如虹,寒光匝地,刷刷幾劍,把滅法和尚殺得連連後退!

  滅法和尚暗叫不妙,即算他這時要抽出身來去斗金世遺,其勢亦所不能,急忙定下心神,重施殺手。腳跟剛剛站定,只聽得金世遺又在那邊罵道:「呂四娘是我平生最欽仰的人,你們敢掘她的墳墓,我非得重重的教訓你們不可。現在我有兩條路給你們選擇,你們若不認罪。我就拚著三天三夜不睡,陪伴你們,我有十八種刑罰,一樣一樣,讓你們受用;你們若肯認罪,聽我所言,嘿,嘿,我看在你們肯認錯的份上,也許可以饒了你們。」那兩個軍官一聽,若不認罰,要受三日三夜的酷刑,這等酷刑片刻也自難捱,何況三日三夜?急忙叫道:「我們知錯了,我們認罪了!」

  金世遺道:「空口認錯,不能算數。先在這墳前叩三個響頭,給呂四娘老前輩陪罪!」雙腳提起,放了那兩個軍官,那兩個軍官爬起身來,立即叩頭有如搗蒜,一口氣磕了六七個響頭,遠遠超過了金世這所定之數。

  金世遺忍住了笑,又道:「左右開弓,各打自己耳光二十,打一下要罵一聲,罵你自己是混賬王八蛋,瞎了眼的龜兒子!」那兩個軍官到底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這樣侮辱自己的話如何罵得出口?方自躊躇,金世遺突然一聲冷笑,提起了鐵拐,瞪眼罵道:「好呀,你們的骨頭居然很硬,不肯罵嗎?我倒要試試看,你們的骨頭是不是真硬?」作勢便要打下,那兩個軍官連忙左右開弓,咿僻啪啪的自打耳光!打一下罵一下,「王八蛋」、「龜兒子」之聲,叫得震天價響!

  滅法和尚氣得七竅生煙,眼見愛徒在天下英雄面前,受金世遺這等凌辱,他這個做師父的面子何存,即算奪得邙山派的掌門之位,這恥辱也是終生難洗的了!

  高手比鬥,哪容稍稍分心?滅法和尚剛剛站穩了腳步,與谷之華打成平手,這時一動了氣,氣躁心浮,谷之華突然一招「白虹貫日」,霜華寶劍寒光疾吐,刺到他的咽喉,滅法和尚急忙倒退閃避,但聽得「刷」的一聲,僧袍已給谷之華一劍穿過。幸而滅法和尚仗著精純的內功,吞胸吸腹,劍尖就差那麼半寸,沒有傷著他的皮肉,可也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聽得金世遺又在那邊大聲吩咐道:「你們這兩個王八蛋果然聽話,現在再罵,罵這個老禿驢,是他將你們帶來的,他要做掌門,卻叫你們受罪,你們理該罵他,我看誰罵得最狠,我就先放誰。」

  武林之中,師徒有如父子,要徒弟親口來罵師父,端的比任何侮辱還要難受得多!耿純大叫道:「金世遺,你殺了我吧!」金世遺冷笑道:「呸,你不肯罵?你想死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枴杖一戳,「卜」的一聲,在他背心的「歸藏穴」重重截了一記,耿純慘叫一聲,但覺五臟六腑都好像要翻轉過來,痛得在地上打滾,金世遺道:「你罵不罵,不罵還有更厲害的讓你嘗嘗。」隨手又把枴杖頂著秦岱的後心,喝道:「還有你呀,你罵不罵?」

  秦岱嚇得魂不附體,急忙罵道:「賊和尚,賊和尚!」耿純也跟著罵道:「老禿驢,老禿驢!」

  金世遺喝這:「我聽不見,大聲一些!好!你們兩個比賽,若誰罵得狠些!」金世遺提著枴杖,瞪眼看著他們,耿純、秦岱不敢不罵,第一句最難罵得出口,一罵出口之後,廉恥之心便已喪盡,第二句、第三句……就跟著滔滔不絕,滅法和尚所做的好些壞事,,都從他這兩個心愛的徒弟的口中罵出來了!

  秦岱、耿純這一頓破口大罵,邙山派的弟子聽了,痛快之極,他們罵一聲「老禿驢」,邙山派的弟子就拍掌叫一聲「好!」滅法和尚一句句一聲聲聽得分明,氣得死去活來,既恨金世遺,也恨徒弟太不爭氣。

  金世遣將秦岱、耿純推前幾步,雙掌按著他們的背心,讓他們正面向著滅法和尚,縱聲大笑道:「好,好!罵得痛快!再罵,再罵!」滅法和尚暴跳如雷,猛地喝道:「金世遺你辱我大甚,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正待擺脫谷之華,跳出圈子與金世遺拚命。話聲未停,只聽得「卡嚓」一聲,谷之華凌空躍起,疾風般的一劍削過,滅法和尚的肩膊給她削去了好大一片皮肉,連肩胛骨也給劍鋒割裂了!金世遺雙掌一收,笑道:「你們罵得很好,可以將功贖罪了,滾吧!」秦岱、耿純如聞大赦,以袖掩面,哪敢再看師父,急急忙忙的鼠竄而逃!

  金世遺哈哈大笑,跳了出來,向著滅法和尚說這:「你敢上山掘呂四娘的墳墓。你便不說,這筆賬我也是要與你算的。但你今日已受了傷,我金世遺可不願欺負受了傷的人,等你養好傷之後,我隨時候教!」

  滅法和尚敗在谷之華的劍下,氣恨之極,可是他受傷非淺,此時此際,莫說再鬥金世遺,即使谷之華他也打不過了。滅法和尚一想,若要出氣,只怕就得送掉老命,這口氣便不由得他不嚥下去。當下扔下了兩句門面話,在邙山派的弟子呼喝聱中,拋下鐵拐,狼狽逃下邙山。

  谷之華插劍歸鞘,走到曹錦兒面前施了一禮,稟道:「仰仗師父庇護,師姐威風,弟子谷之華已將凶僧驅逐下山,特來繳令!」其實她這一番敗中取勝,全仗金世遺的妙計將滅法和尚激怒,到會的人,誰不知道?曹錦兒心中方自明白,谷之華這番話只是為了顧全她掌門的面子而已。

  翼仲牟道:「師姐,谷之華殺敗凶僧,對本門大有功勞,對她的處罰是否可以從寬,仍准她留在門牆之內?」曹錦兒毫無歡悅之容,淡淡說道:「我自有區處,師弟你不必多言。」翼仲牟討了一個老大沒趣,只好退下。

  這時所有的眼光又都集中在曹錦兒身上,曹錦兄含羞帶怒,避開了谷之華的施禮,站起來,緩緩說道:「谷之華,你今日驅逐凶僧,保全了你師父的墳墓,念在此處,我對你特別寬容,寶劍劍譜,都不必繳回,但你的父親乃是邙山派的公敵,邙山派不能留你,我准你自立門戶,也准你與我的呂姑姑保留師徒名份,春秋祭掃,你可以上邙山上墳,但你卻不可用邙山派弟子的名義在外招搖了,好,你好生去吧!」

  此言一出,即算邙山派的弟子之中,亦有許多人認為過份,可是大家懾於掌門師姐的威嚴,都噤不作聲。翼仲牟剛剛碰了一個釘子,也不便再說了。

  過了半晌,程浩走上前來,緩緩說道:「谷之華今日驅逐凶僧,為本派立了很大的功勞,請師姐開恩,是否更可以從寬處理?」曹錦兒板起面孔,冷冷說道:「我不迫她繳回寶劍劍譜,又准她自立門戶,作為本派的旁支,這已經是寬大之極,還要怎樣開恩?她父親是本門的大仇人,你敢不敢擔保將來有事之時,她胳膊不向內彎?心向親父?與其將來鬧出事情,何如現在防患未然,請她出去?」曹錦兒這番話純是為本門著想,確實也有理由,程浩雖然相信谷之華不會再認那個大魔頭做父親,可是叫他擔保,他卻不敢負這干係,被曹錦兒說了一頓,只好默不作聲。

  老英雄霍寶猷自恃與邙山派兩代都有交情,走出來道:「貴派清理門戶,老朽外人,本來不應多說。但想呂四娘只有這個弟子,若將她的衣缽傳人逐出門牆,她泉下也不心安。是否可以念在呂四娘的份上,准她留下?」霍寶猷倚老賣老,措辭失當,言下之意,倒似乎有點責怪曹錦兒了。曹錦兒勃然變色,說道:「我呂姑姑平生嫉惡如仇,若她知道誤收了大魔頭孟神通的女兒做徒弟,只怕她的處置比找更要嚴厲!」霍寶猷甚為沒趣,心想:「若是呂四娘在生,她深明道理,一定不會這樣做。」可是呂四娘已死,誰能將呂四娘起於地下,再去問她?

  霍寶猷的拜把兄弟許安國看不過眼,走上來道:「剛才我聽柳行森老弟所說,兩湖大俠谷正朋收留孟神通的遺嬰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父母有罪,嬰兒無罪。這位谷姑娘得到兩湖大俠的教養,又得呂四娘十載的薰陶,縱有惡根,亦當去盡。何況我適才看她行事,明知不敵,也肯出來拚命力鬥凶僧,確是維護本門的好弟子。曹女俠請你三思,再行考慮,是否可以收回成命?」許安國這番話通情達理,曹錦兒也有點動容,可是面子難下,仍然說道:「我也但願她是俠義中人,但她父親是本門仇敵,此事非比尋常,我寧願讓武林同這認我嚴厲寡情,我也不敢捨本門留下一個心腹之患!」

  說來說去,曹錦兒總之是不放心。谷之華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就在這時,忽聽得金世遺哈哈大笑之聲,跳出場來,將谷之華一把拉了就走。

  曹錦兒嚇了一跳,只當金世遺要來鬧事,卻見金世遺一把拉著了谷之華,仰大笑道:「大丈夫正當獨往獨來,一空依傍!谷姑娘,你是巾幗鬚眉,女中英傑,何苦受這個臭婆娘的悶氣?依我說呀,她要你自立門戶,那正是求之不得,去休,去休!」不由分說,拉起谷之華便走。

  其實谷之華若肯再三求情,按照武林規矩,在師父墓前,向掌門師姐具下最嚴厲的生死甘結,發誓永遠服從掌門人的命令,決不背叛本門,勾結「外人」【即使這個人是她的生父】,那麼曹錦兒有了保證,再加上武林前輩的說情,曹錦兒下得了台,她必定會趁勢收篷,准谷之華仍留在門牆之內。谷之華和許安國都聽出了她最後那一段話,口氣已有點鬆動,可是許安國究是外人,他不便叫谷之華這樣做;而谷之華呢,她一知道了自己身世之後,雖然早就下了決心,不會再認孟神通做她的父親,可是她在天下英雄之前,同曹錦兒如此屈辱,低頭服軟,並聲言與她的生父為敵,她也有她少女的矜持,如何能嚥得下這一口氣?這也就是谷之華一直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的原因。

  這時谷之華心想,事已如此,再留在邙山派內,也實在沒什麼意思,她被金世遺扯著了衣袖,身不由己的踉他走了幾步,忽然一下摔脫,金世遺叫道:「你還留戀什麼?此時不走,尚待何時?」谷之華走到師父墓前,叩了三個響頭,朗聲說道:「師姐在上,小妹今日拜別了!」

  曹錦兒被金世遺罵她做「臭婆娘」,氣得渾身發抖,但一來金世遺剛才替她處置了那兩個軍官,消除了邙山派的禍患,又因此而激怒了滅法和尚,讓谷之華得以從容取勝,保全了邙山派的面子,縱然曹錦兒不便向他道謝,也總不能再叫眾弟子去圍攻他。二來以曹錦兒的身份:也絕不可以與金世遺胡罵一通。因此雖然氣得渾身發抖,卻實在拿金世遺沒有辦法。這時谷之華向她拜別,她把一腔怒氣都發在谷之華身上,側身避開,不受谷之華的禮,冷冷說道:「從今之後,我不是你的師姐,你也不是我的師妹,你愛跟什麼人,我管不著!」

  金世遺冷笑道:「曹錦兒,你瞧不起我,我更瞧不起你了。不是看在呂四娘份上,我今日就叫你吃我一頓枴杖!」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龍頭枴杖一擺,未曾說話。金世遺驀然雙眼一翻,喝道:「你敢再說半句話!」曹錦兒確是有點怕他。見他日露凶光,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話也說不出來,金世遺哈哈大笑,連呼痛快,拉著谷之華便下邙山。正是:獨往獨來何足懼?是清是濁自分明。

《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0-6-15 21:43 編輯 》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8:59     標題: 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傷心身世淚痕多(1)

  兩人走了一程,金世遺見谷之華悶悶不樂,笑道:「不在邙山派內,又有什麼關係?我若是你,我還不高興認這個師姐呢!」谷之華道:「曹師姐雖然氣迫人,卻也算是個正派的大俠,你剛才對她太過份了。」金世遺笑道:「我就是因為瞧不過她那股氣焰,特地為你出一口氣的。你有沒有留心她剛才的窘態?」口講指劃,描述曹錦兒的尷尬情狀,想逗谷之華發笑,谷之華仍是沒精打采,鬱鬱寡歡。

  金世遺再勸解道:「你今日戰勝了滅法和尚,保住了邙山派的聲譽,一眾同門,除了曹錦兒之外,誰不感激你?你雖然被曹錦兒逐出門牆,情形卻與叛師被逐的大不相同,誰敢因此看輕了你!」谷之華歎口氣道:「以後除了春秋二祭,我是再不能陪伴我的師父了。我答應給師父守三年墳墓,還未守滿呢。」金世遺笑道:「你只要心中有你的師父,學她生前的模樣,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那豈不勝於守在她的墓旁?」

  谷之華如有所思,走了一程,又歎口氣道:「話是這樣說,可惜我聽不到師父的教誨了。」歇了一歇,忽地問道:「我聽翼師兄說,你們前日大鬧孟家莊,你,你有與孟、孟神通交手麼?」孟神通是她本門的仇敵,又是她的生父,她既不忍隨眾稱他做「大魔頭」,又不願意稱他做父親,故此只有直呼其名。金世遺道:「交過手了,以他的武功而論,只恐你們邙山派長幼三代同門,全都擁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谷之華面色慘白,原來她想到異日邙山派大舉尋仇之時,少不免有人死在孟神通之手,那時她幫不幫同門親自去與父親為敵呢?她仰首望天,欲哭無淚,恨只恨她生作孟神通的女兒。

  金世遺何嘗不知道她傷心的結所在,只是不便觸及,見她一直鬱鬱不歡,再也忍耐不住,忽地緊握她的雙手,大聲說道:「你是你,他是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蓮出污泥,仍是花之君子,枉你是呂四娘的弟子,連這點道理也不懂麼?」谷之華顫聲道:「旁人將怎麼說?」金世遺大笑道:「做人但求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理得旁人說什麼?我被人稱為毒手瘋丐,把我當作無惡不作的魔頭,但我自問並沒殺過好人,也沒有做過大奸大惡之事,我便仍然我行我素,根本就不理會別人是看輕我還是看重我。我被人認為魔頭也毫不在乎,何況你僅僅是魔頭的女兒?你以前曾勸過我,願我做一個初生的嬰兒,好吧,我今天就將這番話勸你,你只當你的父母早已死了,在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何物孟神通與你毫無關係!」這話說得非常徹底,除了金世遺也沒有人說得出來。谷之華淚下如雨,但心中卻比以前好過得多了。

  金世遺一口氣把這番話說了出來,好像這些話在他的心頭已經積壓了許久許久,突然間便似滾滾山洪,傾瀉而下,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快,顯見他的心情也是非常激動,說完之後,兩人不自覺的更靠近起來。但聽得他的回聲兀自在山谷之中迴旋震湯,久久未絕。

  谷之華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想道:「人人都說金世遺不近人情,看來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懂得他。誰想得到他貌似玩世不恭,對人卻是這樣的真誠親切!」

  金世遺微微一笑,說道:「我平生嬉笑怒罵,只有今日說的是正經話兒。」金世遺心中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連他自己也驚詫自己為什麼對谷之華的事情這樣激動。

  谷之華低聲說道:「是麼?那你平生竟沒有一個談得來的朋友麼?」金世遺的腦海中泛出了李沁梅的影子,想了一想,說道:「可以說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其他我所認識的人,要嘛就是討厭我,當我是怪物;要嘛就是可憐我,當我是個沒人照顧的孩子。」他心目中將他當作「可憐的孩子」的人,也包括冰山天女在內。

  谷之華道:「可是有一個你未認識的人,她既不討厭你,也不可憐你,而是把你當作一塊璞玉,雖然行為怪異,卻是可以琢磨成器的。」金世遺睜大了眼睛,問道:「有這樣的人麼?是誰?」谷之華道:「是我的師父。」金世遺微笑道:「不對,我雖然未見過呂四娘,但我早已從我師父的口中認識她了。尤其在今大之後,我更覺得你的師父是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人。」谷之華道:「為什麼?」金世遺道:「因為你是她唯一的弟子,是她教養出來的人。你是一個正直善良,而又心胸寬大,能夠容忍一切的女子。有其師必有其徒,所以找從師父的口中認識了呂四根,知道了你是她的徒弟之後,雖然我與你以前只見過一面,也就覺得你是已曾相識的朋友。今天看了你的行事,又更認識了你的師父。」谷之華臉泛紅暈,說道:「你怎麼可以將我與師父相比,我哪能及得上她。」歇了一歇,又禁不住微微笑道:「想不到你也很會奉承人。」金世遺正容說道:「不是奉承。你今日也許遠比不上師父,他日卻定然又是個呂四娘。」

  兩人目光相接,谷之華有點不好意思的轉過了頭。金世遺想起一事,忽然問道:「你師父坐化之前,叫你留意我這個人,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樁事情。」谷之華道:「不錯,我師父一向惦記著毒龍尊者,因此她在生前也很留意你的行事,希望你能繼承你師父的武學,在中原開創一派,使你師父的武功不至失傳。」金世遺雙眼閃閃發光,說道:「那麼我想再問你一樁事情,你肯不肯如實告訴給我」谷之華見他說得如此鄭重,微詫笑道:「你要問什麼事情?你若信不過我,那也就不必問了。」金世遺道:「不是信不過你,只因此事關係武林中一大秘密,我怕你縱然知道,卻或許因為某些顧忌,不願意說出來。」

  谷之華心中一動,歇了半晌,微笑說道:「你問吧。」金世遺道:「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之時,你說要托江南之手。轉送我一件禮物?」谷之華道:「不錯。那禮物你不是收到了嗎?」金世遺道:「你知道那禮物是什麼東西?」谷之華道:「我猜想是一張畫圖。」金世遺道:「你以前見過這張畫圖嗎?」谷之華道:「沒有見過。」金世遺笑道:「那麼你送禮也送得出奇,連你自己也未曾見過的,就拿來送給人家了。」谷之華道:「我這是借花獻佛,據他人之慨。」

  金世遺這個疑團已經存在心中許久,此時方有機會問她:「你怎麼知道藏靈上人身上有這張古怪的畫圖?」谷之華道:「怎麼古怪法?」金世遺取出來與她一看,問道:「你看這畫的是一座大海中的火山,一個巨人張弓搭箭對著噴火的山口,這是什麼意思?」谷之華道:「我早已說過我未曾見過這張畫,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金世遺頗為失望,怔怔的望著她。

  谷之華笑道:「我雖然不知道畫的意思,我卻知道畫的來歷。你真聰明,竟然勘破了這張畫的玄機,知道了它是有關武林的一大秘密。」金世遺道:「那是藏靈上人吐露出來的。」谷之華奇道:「藏靈上人會對你吐露他藏有這幅畫?」金世遺道:「他沒有提起這幅晝,他只是邀請我去發掘喬北溟在海島上遺留下的武學秘典,說世上除他之外,無人知道這個秘密,他死了之後,江南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張畫,不想你也已知道,卻叫他轉送給我。這個海島我懷疑是我的師父曾經到過的。」谷之華道:「好,你先把你所知的告訴我。」金世遺遂將藏靈上人與他談話的詳細內容,以及小時侯青龍尊者告誡他不可到那火山島上的事,都向谷之華說了,只是瞞著了最關緊要的一樁事情,那就是厲勝男的身世之迷。厲勝男是喬北溟大徒弟厲抗天的後代,當今之世,追溯起來,只有厲勝男一人是和喬北溟有關的了。

  這倒不是金世遺故意要瞞著谷之華,而是因為他答應過厲勝男,決不漏她身世之謎。自從與厲勝男有過那番古怪的過會之後,不知怎的,金世遺每想起她,心底深處總似隱藏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懼怕,所以他總是抑制著自己不去想她。然而現在谷之華與他提起了喬北溟的武學之謎,厲勝男的影子便自自然然的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谷之華靜靜的聽他說,忽然發覺他神情有點異樣,谷之華頗感詫異,就在這時,金世遺的話聲停上了。

  谷之華道:「你是想去那個海島尋喬北溟的武學之謎,卻又有點懼怕麼?」金世遺道:「不錯。我想那海島上定然是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不然我的師父也不會告誡我了。」其實他不是懼怕海島上的神秘,而是因為想起了厲勝男,厲勝男好像附著他的影子,他懼怕這看不見、摸不著、只在心上感覺得到的陰影。

  谷之華道:「現在看來,這個火山島上,存有喬北溟的武學秘典,那是無疑的了。你剛才問我,我怎會知道藏靈上人藏有這張圖畫,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那是我的師父在她坐化之前的一天告訴我的,也是她的遺命,要將這張畫圖取來,當作禮物送給你的。那天恰值藏靈上人給你打傷,死在山洞之內,而你卻未曾發現他藏有這個秘密,所以我托江南的手轉送給你。」金世遺奇道:「她老人家怎麼知道?」谷之華道:「令師青龍尊者生前會與她談及那個海島,說是在島上曾發現有署名喬北溟所留的墨跡,令師不知道喬北溟是何等樣人,加以那海島久無人居,毒蛇怪獸出沒其間,令師雖然不怕,卻也不願無謂冒險,是以沒有深入搜查。他後來向我師父問及喬北溟其人其事,我師父就猜想到了,這二百年前的一代大魔頭,可能會在海島上留下了他的武功心得。」金世遺想到:「只怕那海島上不只僅有毒蛇猛獸,要不然我師父不會那樣告誡我。不知他曾發現了什麼怪異的跡象,對呂四娘也沒有說。」

  谷之華繼續說道:「這件事隔了好多年,令師他早已仙逝了。直到三年之前,我師父到天山探訪唐曉瀾。唐經天和冰山天女也在那兒,談起了這件事情,冰川天女想起了一事,他的父親桂華生當年為了尋求絕世的武功,遠適異國,締結奇緣,做了尼泊爾公主的附馬,得以結交各國武士,有個波斯武士告訴他,說是西藏的武學大師某年曾到波斯,向一個幾代以前就已歸化了波斯的中國人收買了一卷圖籍,那是用中國文宇寫的,據說那個中國人的遠祖是個海客,他有一本日記,曾記有他在某一個海島遇見一個名叫喬北溟的奇人,那個中國人也早已看不懂他本國的文字了,不過因為這件事他家世代相傳,所以還記得喬北溟這個名字。那個波斯武上知道藏靈上人是個武學大師,懷疑他所收買的圖籍與武功有關,又值桂華生是中國人,故此對桂華生言及,桂華生卻也不知道喬北溟是什麼人,當時就記了下來,想留待他年回國之後,有機會去問武林中最淵博的呂四娘。可是桂華生終生未有機會遇見呂四娘,倒是他的女兒冰川天女遇見了。」金世遺這才恍然大悟,說道:「事情原來這樣曲折,你的師父是聽到了冰川天女敘述了她父親的這件故事之後,才知道喬北溟的秘密藏在藏靈上入手中。」

  谷之華道:「我師父從天山回來之後不久,自知死期將至,要我在她去世之後,留心打聽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藏靈上人。她說你師父的武功獨創一家,許多精微奧妙之處,為中原各大門派所不及,可惜他得不到正宗內功的心法,所以終於不免走火入魔。我師父博覽群書,她查考武林前輩的紀述,知喬北溟是明代以來,邪派中武功第一的人物,在他和當時的大俠張丹楓第二次交手之時,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八重,開始進入第九重的境界了。」

  金世遺道:「據我所知,孟神通現在不過練到第七重,比起當年的喬北溟尚差得遠呢。孟神通已經擔心他隨時可能走火入魔了。」

  谷之華道:「根據西藏密宗的經典所述,修羅陰煞功揀到第八重之後,必然走火入魔。可是喬北溟當年踏入了第九重的境界,尚可以與張丹楓交手,而且他還能夠在海島上活到差不多一百歲才死,以此推想。他確有可能把正邪兩派的內功合而為一,消除了邪派內功必然要發生的走火入魔的後患,這正是令師這一派內功所要解決的問題。是以我師父叫我在她死後找你,將藏靈上人藏有那一卷圖籍的秘密告訴你,希望你能夠取得喬北溟所遺留的武學。」

  金世遺道:「現在我明白了,上個月崑崙散人、森木姥和金日這三個魔頭結伴來追蹤藏靈上人,在東平縣楊家附近,你和那三個魔頭相遇,當時想必是你早已發現了我和藏靈上人的蹤跡了?」谷之華道:「不錯,我一直在暗中跟蹤你們二人,你們都因為要對忖強敵,沒有留意到我。後來藏靈上人已死,他所藏的畫圖和那本海客日記,已由江南交給了你,我就不再多管了。」

  金世遺笑道:「你當時未肯把秘密詳細的告訴我,大約還未很相信我這個人,想假以時日,察看我的心性如何,若然果是好人,這才肯說出來吧?」谷之華笑道:「你說對了一半,另一半呢,我猜想你會到邙山來給我師父上墳。」金世遺也笑道:「你也只猜到了一半,我上邙山,除了給你師父上墳之外,心中還想見你一面。」

  兩人目光再度相接,柔情脈脈.秋水盈盈,當真是幾番遇合,使成知己。金世遺心中一動,忽道:「谷姑娘,你離開邙山之後,打算到哪兒去?」谷之華道:「隨意所之,並無定址。」金世遺道:「你有沒有乘風破浪的豪興?我與你到海上遨遊。」谷之華笑道:「你是想與我一同去找尋喬北溟所住過的那個海島麼?」金世遺道:「正是。」谷之華道:「就只你我二人?」

  要知谷之華雖然是武林女傑,胸懷坦蕩,但想到孤男寡女,同舟出海,到底不便,意欲推辭,是以有此一問。金世遺聽到了她這一句話,卻有如晴空響了一個霹靂,驀然間厲勝男的影子又浮現心頭。金世遺情懷雜亂,抬頭見到前面有座茶亭,默默無言的便走進茶亭。

  谷之華頗為奇怪,跟他進了茶亭,笑道:「你怎麼不聲不響?」金世遺道:「我口渴了,想找點酒喝。」

  這種在大路上的茶亭多數兼有酒賣,金世遺一坐下便叫茶亭的小先打三斤白乾,谷之華道:「我不喝酒。」要了一壺香片茶,但見金世遺一碗一碗的倒酒來喝,轉眼間便把那三斤白吃喝盡,又叫小再打三斤。這茶亭的小,從未見過酒量這樣大的客人,睜大了眼睛說道:「客官,你喝酒喝得真快!」

  谷之華心頭納悶,想道:「金世遺是個聰明人,他見我這樣問他,料想是聽出了我不願與他一起出海,故此悶悶不樂。呀,你也不替我想想,雖說武林中人,男女之間,不必太拘禮法,但孤男寡女,又豈可以同舟共宿,不避嫌疑?」

  豈知金世遺乃是想到了厲勝男與他約會,他早已答應了與厲勝男一同出海,去探索喬北溟的武學秘藏,如何又可以再邀谷之華同去?縱然谷之華不介意,但厲勝男的這一份秘密,卻是他答應過決不漏的,可以想像得到,她絕對不會容許自己再帶一個陌生的姑娘與她一齊出海。

  金世遺雖然素性疏狂,卻並不是個莽撞之人。你道他何以未經考慮,剛才又邀約了谷之華?

  要知情之為物,奇妙無比.金世遺對谷之華已是暗暗傾心,談得投機,兩難分捨,在深感到對方柔情脈脈之際,縱是天大的事情也會忘掉,哪裡還記得厲勝男?可是話一出口,厲勝男又像他的影子一樣,突然在陽光之下顯露出來,叫他懊悔也來不及了。谷之華尚未清楚他的往事,怎知他有如此複雜的心情?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39:18     標題: 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傷心身世淚痕多(2)

  金世遺一口氣喝了六七碗酒,黯然說道:「你不去也罷,也許我會另約別的人去。」谷之華道:「探索這種絕世的武功之秘,豈可隨便約人?你是怕那個海島當真有什麼怪異的物事麼?」心中正在百般考慮,剛剛得了一個主意,只待金世遺再邀約她,她便可能答應各乘一舟,結伴同行。但見金世遺的神色似是苦惱之極,低下頭又喝了一大碗酒,說道:「我並不怕那神秘的海島,我是怕,怕……」谷之華道:「怕什麼?」金世遺突然衝口說道:「我是怕我自己。」這話奇怪之極,谷之華笑道:「你是和我打什麼禪機嗎?」

  金世遺端起大碗,道聲:「喝酒!」骨嘟嘟的叉將一碗白乾喝盡,谷之華笑道:「我不是早說過我不喝麼?」看了金世遺一眼,柔聲又道:「你也少喝點吧!」金世遺但覺滿懷鬱悶,難以排遣,故意將宋人辛棄疾的一首戒酒詞改了幾宇,高聲唱道:「杯汝前來,老子今朝,放蕩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醉,氣似奔雷!慢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

  谷之華道:「大哥,你醉了!」金世遺道:「酒逢知己千林少,這幾斤白乾何醉得了我?店小二,再打三斤!」谷之華道:「金大哥,聽我的話,別喝了吧!」金世遺醉眼朦朧,抬起頭來,正好大路那邊有一行人過來,金世遺一眼望去,心頭一跳:「這兩個人不就是鍾展和武定球?」看清楚了果然是他們,金世遺忽地拍案而起,哈哈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你這兩個小子就在這兒!谷姑娘,你等等我,我回來再喝!」谷之華忙道:「金大哥,你不可鬧事!」金世遺道:「我要問這兩個小子一樁事情,你別管我,我決不會胡鬧便是!」

  原來武鍾二人也是到邙山參加盛會來的,和他同行的那三個人,一個叫盧道磷,一個叫林笙,是邙山派曹仁父和路民瞻的弟子,剛才程浩點名之時,同曹錦兒報告,說是有兩個同門通知要來,而因事尚未來的便是他們。還有一人則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名叫丘元甲,是少林監寺百拙上人的高足。武鍾二人在路上遇見他們,得知今日是獨臂神尼逝世約五十過年,想起師門的交情,便與他們同來參加盛會。這一行人正自談得高興,猛聽得一聲喝道:「你這兩個小子給我站住!」武定球抬頭一看,陡然間見到金世遺攔在路中,這一驚非同小可,鍾展比較鎮定,急忙拔劍出鞘,沉聲喝道:「這條路又不是你的,你為何不讓我們過去?」金世遺笑道:「你這兩個小子苦頭還沒有吃夠麼?在我面前居然還敢拿刀動劍?來,來,來!我問你們一樁事情,說清楚了就讓你們過去。」

  武定球驚魂稍定,恃著人多,大怒罵道:「邙山之下,豈容得你橫行霸道?你讓不讓開?」他鄭重說出「邙山之下」這四個字,實是意欲挑起同行的公憤,那兩個邙山派弟子果然大為不平,但他們不知金世遺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與武、鍾之間有什麼過節,姑且退過一旁,暫時忍住,聽清楚了再說。

  金世遺大笑道:「邙山之下又待如何?我有事情問你,你敢不說,我打斷你的兩條腿,叫你爬上邙山。」路民瞻的弟子林笙忍不住,說道:「閣下,你是那條線上的朋友?有什麼話要問,請說便是,何必如此凶橫?」金世遺雙眼一翻,道:「我的名宇,你還是不知道為妙。我有事情問他們,誰叫他們不說,便先罵我橫行霸道?你先編派我的不是,我便真個預道,看你又待如何?」

  金世遺說話之時,口沫橫飛,酒氣奸人,林笙退後一步,心道:「這敢情是喝醉了,前來胡鬧。」便道:「鍾大哥。你且聽他要問什麼?在這邙山腳下,小弟忝為地主,斷不會袖手旁觀,令你們有所麻煩便是。」

  鍾展較為沉著,急忙用眼色止住武定球,上前問道:「金先生有何事見教?」他在唐曉瀾門下受過多年的薰陶,而且念及在孟家莊惡戰之時,金世遺曾暗助過他,故此說話很是客氣。金世遺道:「吒,你比這個姓武的小子懂事一些,我就問你,李沁梅呢?她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與你同來?」鐘展道:「嗯,原來你是要問我師妹嗎?她,她:…:」金世遺道:「她怎麼樣?」鍾展道:「我,我不知道。」金世遺道:「看你的樣子還比較老實,卻在我的面前裝假!沁梅她在孟家莊脫險之後,不是到新安鎮找你們嗎?難道沒有見著?」心想:「若不是鍾展說假話,那就是厲勝男說假話了。」大鬧孟家莊之後,厲勝男曾用李沁悔的名義,騙金世遺到太行山的金鷂峰頂相會,金世遺質問她時,她才說出李沁梅是她故意引開,指引她去與師兄相會的,故此金世遺一見鍾展與武定球,忍不住要向他們追問。

  厲勝男倒沒有說假話,李沁梅得到她的指引,果然找到了武、鍾二人,鍾展本來要將金世遺的消息告訴她的,是武定球恨金世遺不過,故意捏造消息,說是金世遺已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所傷,看情形旦夕不保,只怕早已死了。武定球是想斷絕了李沁梅的希望,想她回轉天山,李沁悔信以為真,傷心之極,但她得不到確實的消息,卻怎也不肯死心,反而立即離開了師兄,又去追查金世遺的下落,鍾展勸她不轉,追又追不上她,事後唯有將武定球埋怨一通。

  可是在金世遺的面前,鐘展怎肯將實情說出,金世遺見他吞吞吐吐,越發起疑,喝道:「你這小子原來也是假老實,李沁梅在哪兒,你說不說?」武定球仗著有邙山派的人壯膽,冷笑說道:「金世遺,李沁梅是你什麼人?你要苦苦追問她的下落?」金世遺大怒,正要發作,只聽得武定球又冷冷說道:「告訴你吧,李沁梅早已是我小師叔的未婚妻子,不用你關心了!」鍾展躁得滿面通紅,可是在外人面前,卻又不便罵武定球胡說。要知鍾展心裡也的確歡喜這個小師妹,而且唐曉瀾為他向馮琳提親,這事也是有的,不過李沁梅不肯答應罷了。

  金世遺呆了一呆,隨即罵道:「你這小子年紀輕輕,腦袋裡裝的卻儘是些齷齪的念頭,沁梅與我,有如兄妹,我知道她在找我,我為什麼不能找她?」武定球冷笑道:「什麼兄妹,沁梅年幼無知,你分明是想騙她。你若要找她,為什麼以前不上天山去找?現在她一人在江湖上行走,你卻要找她了?」金世遺以前之不願找李沁梅,實是有意要避開這場情孽,可是當他在客店裡偷聽了武鍾二人的談話之後,知道沁悔矢誓非見他不肯嫁入,癡情之處,出乎他的想像之外,他這才想道,若一直避開,也不是辦法。何況他又是個感情容易激動的人,想到李沁梅的一片癡心,也不忍永遠避而不見。故此他在得知厲勝男騙他之後,才會那樣生氣,在未上邙山之前,也曾費了好幾天的功夫,在新安鎮的周圍,四處去尋李沁梅。

  可是現在被武定球一說,倒好像他對李沁梅存有壞心,等她在江湖上單獨行走,沒有父母在旁之時才想法去勾引她了。金世遺聽了這話,焉能不怒?

  與武、鍾同行的那三個人,驀然聽得武定球叫出「金世遺」的名字,都吃了一驚,林笙問道:「武兄,這就是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嗎?」在他想來:金世遺那麼大的名頭,最少也當是個中年以上的人,想不到還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武定球道:「正是毒手瘋丐,所以了這樣蠻不講理。哼,哼!金世遺,在別的地方你可以撒野,在這邙山腳下,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別人的未婚妻,你少問兩句吧!話已說清,你讓不讓路?」

  金世遺雙眼一翻,醉意上湧,突然一聲怪笑,瞪著武定球道:「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你是不是還想臭泥餬口的滋味?」武定球倒退三步,恃著有人撐腰。大著膽子罵道:「你敢?」金世遺哈哈大笑,說道:「好,今日看在你是到邙山給呂四娘老前輩上墳的份上,不你爛泥巴,請你喝幾回酒吧!」暗連內功,張口一吐,肚內那幾斤烈酒似噴泉一般射將出來,武定球剛剛張口想罵,陡然見酒浪飛來,急忙閉口,眼耳口鼻,卻都已有酒灌入,武定球又是個不會喝酒的人,但覺又辣又臭,再想到這是從金世遺口中噴出來的,登時胃臟倒翻,連隔夜飯都嘔了出來。

  金世遺仰天大笑,武定球當著外人,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長劍出鞘,挽了一個劍花,向金世遺分心便刺,鍾展也被酒浪濺了滿頭滿面,不過不如武定球之甚,眼耳口鼻,未曾灌入,亦自怒氣暗生,一招「鷹擊長空」,與武定球幾乎同時出手。

  鍾展距離較近,劍招後發先至,金世遺知道他的天山劍法有幾分火候,倒也不敢太過輕敵,當下將鐵拐一揮,用了五成真力,將鍾展的長劍震開,隨手一揮,鐵拐湯了一圈,武定球的青銅劍接著刺到,恰好插入圈中,被他的鐵拐一圈一絞,「噹」一聲,登時脫手飛去。鍾展急忙使了一招「大須彌劍式」,替武定球擋了一下,武定球飛身躍起,接了從半空中跌下來的青鋼劍,氣得哇哇叫道:「毒手瘋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金世遺笑道:「憑你們這兩個娃娃,焉能傷得我一根毫髮?我可不想要你們的性命哩!」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杖頭所指,都是人身大穴,卻又故意不戳中它,迫得武鍾二人團團亂轉。邙山派的弟子盧道磷見不是路,抱起鐵琵琶,急忙上前助戰。

  這魔道磷乃是以前「江南七俠」中曹仁父的大弟子,與現在邙山派掌門入曹錦兒正是同屬一宗的師姐師弟,他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武功也僅次於曹錦兒、翼仲牟而名列第三,本來以他的身份實不欲以多為勝,但現在眼見武鍾二人險象環生,他又不知道金世遺實只心存戲耍,並無意取武鍾二人的性命。在他眼中看來,但見金世遺那根鐵拐夭矯如龍,杖頭所指,儘是人身的命門要穴,焉能不驚?心中想道:「這二人乃是天山派的弟子,若然傷在金世遺拐下,叫我邙山派如何交待?金世遺在江湖上惡名遠播,我今日與天山派的弟子聯手殲魔,料想武林同道,斷無非議。」

  金世遺見盧道手抱琵琶,加入戰團,喝道:「不關你邙山派的事,快快退開!」盧道磷朗聲說道:「他們二人乃是到邙山給我們的師祖上墳,焉能說與我無關?毒手瘋丐,你橫行霸道,在別的地方,我或者可以不管,在這邙山山腳,我卻是非管不可!」金世遺大笑道:「好,你就管吧!」鐵拐一揮,條然間杖頭就指到了盧道磷的胸口,盧道磷想不到他來得如此之快,百忙中使了個「鐵板橋」的身法,腰向後彎,但聽得「呼」的一聲,杖風掠面而過,金世遺笑道:「好,在邙山派的弟子之中,你也算得是不錯的了,可是這一招你卻不應用「鐵板橋」的身法,鐵板橋的身法,下盤雖然牢固,轉動卻不靈便,我若中途變招,移上作下,只要拐尾輕輕一掃,你的腦袋豈不碎裂了麼?」金世遺口講指劃,有如教訓一個後輩一般,但手底卻毫不放鬆,就在這說話的時間,鍾展與武定球二人接連過了好幾次險招。

  盧道磷臊得滿面通紅,手披琵琶,錚、錚、錚三聱,三枚透骨釘突然飛出,他這鐵琵琶腹內中空,內中藏有暗器,乃是曹仁父這一家的獨門兵器,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曹錦兒因為做了掌門人之後,覺得用這種藏有暗器的鐵琵琶,不合一派領袖的身份,加以她的內功也日漸精純,自信不須借助暗器,故此將鐵琵琶的絕技傳給了師弟,盧道磷在這鐵琵琶上苦練了十多年,已盡悉其中奧妙。

  這時,他與金世遺距離不過丈許之地,料想斷無不中之理,那三枚透骨釘作品字形排列,分取金世遺三處穴道,金世遺的鐵拐又要應付武鍾二人的長劍,按理極難閃避,想不到眼看那三枚透骨釘就要打到金世遺身上,金世遺忽地「呸」了一聲,那三枚透骨釘竟然自己掉了下來,盧道磷先是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忽然想起江湖上所傳說的「毒手瘋丐」的一項絕技,不禁冷汗直流!

  只聽得金世遺大笑三聲,跟著說道:「我勸你不要再敬暗器了吧。你若再敬,我一時興起,也用暗器奉陪,你的苦頭可就要吃得大了,剛才我只是略施小技,將你的三枚透骨釘打落而已,下一次你再敬的話,我的飛針可就要射入你的七竅了!」原來金世遺乃是從口中射出飛針,將盧道磷這三枚透骨釘打落的。盧道磷想起了江湖上所說的金世遺能夠口噴毒針的絕技,嚇得冷汗直流,心道:「我以前只當他們是故神其說,如今眼見。果然名下無虛。」試想飛針份量極輕,而竟然能夠將透骨釘碰落,且不論這種飛針無聲無息,極難防禦,只是這一份功力,亦已到了震世駭俗的地步!盧道磷被金世遺一嚇,果然不敢再敬暗器。

  曹仁父這一家的鐵琵琶功夫,除了可以偷發暗器之外,尚有拍、打、鎖、拿、彈、撥、壓、送八法,在十八般兵器之外自成一家,盧道磷手揮目送,使得頭頭是道,鍾展與武定球的天山劍法,雖然限於年紀,火候功力都還未夠,卻也精妙非凡,三人聯手合鬥,攻守聯防,雖然尚未能與金世遺扳成平手,卻已不似剛才那樣根狽了。

  激戰中金世遺忽地又縱聲笑道:「你們邙山派真是不識好壞,你們的掌門師姐還欠我一項人情,未曾道謝,如今你又用暗器打我,我看在呂四娘份上,本不想與你計較的,如今越想越氣,好,我就姑且從輕發落,祗打你一頓屁股吧!」手起拐落,向盧道磷的頂門打下,盧道磷被他迫得用個「彎腰折柳」的身法,俯腰轉身斜閃,金世遺正是要他如此,但聽得「卜」的一聲,鐵拐已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敲了一記,幸而臀部肌肉豐厚,金世遺又未用上真力,盧道磷還捱受得起,可是亦已痛得哇哇大叫。

  林笙見師兄受辱,大怒奔來,他是路民瞻的得意弟子,路民瞻在前一輩的「江南七俠」之中,風流瀟酒,與自泰官並駕齊名,林笙頗似他的師父當年,但見他在盛怒之下,揮動一管玉簫,仍是身法美妙,瀟酒自如,不躁不亂,展開了一派上乘的點穴手法,他的武功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名列第四,加入戰團,實力大增。金世遺笑道:「好,打得有點味道了,還有一個呢?為什麼不一齊上來?」那一個未曾上來的乃是少林監寺百拙上人的高足丘元甲.他是賓客身份,本來不想多事,如今見邙山派與天山派的四個弟子都不是金世遺的對手,金世遺又同他點名索戰,他涵養再好,也不能忍受,當下說道:「金世遺,你既如此猖狂,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少林弟子的手段。」他不用兵器,凌空躍起,向金世遺便猛擊一拳。正是:力敵群英無懼色,邙山山下顯奇能。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0:06     標題: 第十三回 壯志欲酬湖海願 知音誰識坎坷人(1)

  少林寺的技擊之術,素享盛名,尤其是羅漢五行神拳,更是拳術中的瑰寶,這套拳術,創自達摩祖師,千多年來,經過歷代高僧不斷改進,威力之強,無與倫比。這丘元甲乃是少林監寺的高足,但見他身形一起,拳風便已劈面而來,金世遺用了一個「引」宇訣、順手一帶,那股力道突然煞住,金世遺想「借力打力」並不成功,反而給他一個變招,手臂一拐,拳頭突然橫裡打來。金世遺飛起了一個「齊眉腳」,卜的一聲,丘元甲的手腕給他的鞋尖踢著,金世遺的腳底也中了丘元甲的一拳,雙方的身形都倒縱出一丈開外。這幾招有如電光石火,當真是死生之際,間不容髮,但丘元甲僅只要應付金世遺,而金世遺在腳踢丘元甲的同時,卻接連擊退了武定球、鍾展、盧道磷、林笙幾人的進攻,他用鐵拐湯開了武鍾二人的長劍,避過了林笙的玉簫點穴,又以劈空掌震退了盧道磷,拳腳兵器輕功,一齊施展,比起丘元甲之僅僅應付一人,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但金世遺到底也中了他的一拳,武、鍾、林、盧四人精神大振,叫道:「丘兄,不可放過了他!」五個人分估了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將金世遺圍在中間,盧道磷喝道:「金世遺,如今你知道邙山之下不容你放恣了麼?你賠不賠罪?」金世遺笑道:「好,你等著,我給你賠罪來了!」話聲未了,倏的使到了盧道磷的面前,霍地一個「鳳點頭」,一個「頭槌」磕下,但聽得「卜」的一聲,盧道磷的額角給他碰得墳起了好大一塊,額頭青腫,好像突然長了一個肉瘤,盧道磷痛得眼淚迸流,急急避開。金世遺大笑道:「我給你賠罪,你怎麼不敢受我的禮呵!」一個轉身,左手箕張,五隻手指似鋼抓一般,條的又抓到武定球肩上的軟骨,喝道:「李沁梅的消息你說不說?」鍾展急來救護,青鋼劍一招「李廣射石」,刺到了金世遺的背心,金世遺笑道:「你也應該略受懲戒。」反手一掌,掌勢飄忽不定。鍾展一劍刺空,側身避時,正好挨了他的一掌,金世遺這一掌本要打他耳光的,結果卻打中了他的肩膊,金世遺笑道:「好,瞧在你閃避得快,以及瞧你師妹的份上,這一記耳光權且寄下了。」

  就在這時,丘元甲的一記「龍拳」亦已擊到,金世遺五指一抓,捏實了他的拳頭,把他的猛力盡都消解,幸而林笙的玉簫來得及時,金世遺五指一鬆,用了一個「送」宇訣,丘元甲踉踉蹌蹌的向前奔出幾步,才穩得住身形,這才知道剛才金世遺對付他實是未曾展出全身本領,林笙識得厲害,玉簫一點不中,立即沾衣便退,但饒是他退走得快,被金世遺反手一抓,也抓裂了一幅衣襟。

  片刻之間,金世遺連襲五人,鍾展叫道:「咱們並肩齊進,不可分開。」展開了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將自己這邊的五個人護得風雨不透。剛才他們五個人分據五個方位,分進合擊,雖然利於進攻,但防禦的力量卻是大大減弱,金世遺的身法比他們快得多,驟然攻擊一方,其他的人救應不及,和單打獨鬥也差不多,當然大大吃虧。現在五個人挨在一起,擺成了長蛇陣勢,集中了五個人的力量來防禦,實力大增。加以「大須彌劍式」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防禦劍法,通合於對付功力比自己高強的人,在鍾展的劍光防護之下,各施絕技,武定球以奇詭的劍法,尋瑕抵隙,一有機會,軌冷不防的一劍剌出;盧道磷的鐵琵琶彈撥勾壓,所使的招數,更是非常特別;林笙的玉簫點穴,雖然點不中金世遺,金世遺卻不能不有所顧忌:還有一個功力最高的丘元甲,則以羅漢五行神拳協助鍾展防守,拳風所至,飛砂走石,金世遺以單掌敵他雙拳,以一拐攔截其他四個人的四般兵器,剛剛打成平手。

  可是他們五個人布成了長蛇陣勢,亦是有利有弊,好處是防禦堅固,缺點是只能防守,不易進攻,因為大家都不敢離開同伴,上前攻擊,這樣一來,還是個挨打之局。

  金世遺殺得性起,哈哈笑道:「這一戰有點意思了!」也將全身本領施展出來,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有如天風海兩,迫人而來,一陣狂攻猛打,打得這五個人都膽震心驚!

  這五個人中,林笙最為精靈,一見敗勢顯露,就打定了抽身之計,他眼光一瞥,本是想先覓好退路,卻忽然瞧見了山坡上一棵大樹之下,有一個腰懸長劍的姑娘。林笙心中一動,想道:「我曾聽過翼師兄言道,呂四娘師叔收有一個關門弟子,看這姑娘的佩劍,形式奇古,似乎正是呂師叔生前所用的那把霜華劍;莫非她就是我呂師叔的衣缽傳人?」

  林笙猜得不錯,這個少女正是谷之華。她不放心金世遺,所以金世遺雖然叫她在茶亭等候,她卻跟著來了。武定球和金世遺吵架的說話,都被她聽進耳中。呂四娘與馮瑛馮琳相交甚厚,她當然知道李沁梅是馮琳的女兒,心道:「原來金世遺所說的緊要事情,就是要探問李沁梅的下落。為什麼他卻從來不曾向我提過?」

  谷之華自思自想,隨即又在心中自己責備自己道:「金世遺是你的什麼人?他為什麼要將他的事情都向你說?你和他只不過是見過兩次面的朋友罷了。」然而古語有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那意思是說,有的人相識了一輩子,仍然是像未瞭解的新朋友一般,有的人在路上相逢,停車問侯,車蓋傾側,交談片刻,使成知己;相知深淺,本來不可以用時間來衡量。何況他們的師門,有那麼深厚的淵源,谷之華在未認識金世遺之前,早已清楚了他的來歷為人,而在金世遺的心中,呂四娘更是他唯一崇拜的偶像。更加上經歷了邙山的一場風波,他們兩人見面雖然無多,交情卻非泛泛。所以恁是谷之華自行寬解,心中卻是未能釋然。

  林笙瞧見了谷之華隱蔽在山坡上的大樹之下,斷定了她是呂四根的弟子,打好主意,激戰中突然虛晃一招,逃出戰團,金世遺哈哈笑道:「本來不關你邙山派的事,是聰明的就早早走開。」

  鍾展與武定球暗地埋怨林笙不夠義氣,盧道磷未曾瞧見谷之華,也覺得大惑不解。金世遺越迫越緊,他們的陣腳更見動搖。

  谷之華止自思潮洶湧,忽見一個人向她跑來,怔了一怔,林笙已到了她的面前,氣喘喘的說道:「是谷師妹嗎?我在邙山第三代弟子中排行十七,名叫林笙。」谷之華道:「哦,原來是路師伯的高足。」待要稱呼他一聲「林師兄」,驀然想起自己現在已被掌門師姐逐出門牆之外,黯然神傷,師兄二字到了口邊卻叫不出來。淡淡說道:「不錯,我叫谷之華。」

  林笙覺得有點奇怪,大聲說道:「師妹,你瞧見了麼?咱們邙山派的人正受著金世遺的欺侮,若然在邙山之下給他打敗,咱們本派的面子可就要丟清光了。」谷之華道!「嗯,我瞧見了。」林笙只當她不知道金世遺是什麼人,連忙解釋道:「江湖上有個綽號毒手瘋丐的魔頭,正是他。他要搶一個天山派姓鍾的未婚妻子,居然敢在大路上攔截,不准他上邙山。這件事咱們不能不管。可恨金世遺竟然將咱們邙山派的弟子也打起來,凡我同門,理應拔刀相助,師妹,請你快點去吧。」

  就在這時,只聽得下面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但見金世遺鐵揚起處,武定球與鍾展約兩把長劍給他震上半空,盧道磷大吃一驚要想閃開,已來不及,金世遺一聲笑道:「你這個鐵琵琶倒很好玩,讓我瞧瞧。」只一抓,就把盧道磷的鐵琵琶劈手抓來,在鐵拐上一敲,噹噹聲響,金世遺道:「不錯,不錯,聲音很好轉。」可憐盧道磷這件心愛的兵器被金世遺一敲,竟變成了新月形的鐵環。

  丘元甲見情勢危急,搶上前來,雙拳齊出,左拳是「蒼龍出海」,右拳是「抱虎歸山」,完全是拚命的招數,金世遺笑道:「打了半天,你也該累了,歇一歇吧!」丘元甲與他拚命,他卻有心戲耍,因絕妙的手法,突然欺近丘元甲身前,在他腋窩一抓,丘元甲失掉了鍾展的掩護,饒是他渾身本領,這一抓竟然躲閃不開,但覺奇癢難堪,全身酸軟,禁不住笑出聲來,人也倒在地上。

  這一戰,天山邙山少林三派弟子,在金世遺的掌下一敗塗地,金世遺正自得竟狂笑,飛身躍起,要抓著鍾武二人盤問,忽聽得谷之華大聲叫道:「金大哥,住手!」

  金世遺酒意未消,愕然回顯,但見谷之華與林笙急步奔來,金世遺說道:「咦,你怎麼也管起我的閒事來了?」谷之華道:「在這邙山山腳,請你給我一點面子。」金世遺道:「曹錦兒的氣你還未受夠嗎?你還要替她保全面子?」谷之華莊容說道:「我雖然不再是邙山派的弟子,但我師父的墳墓卻還在邙山之上,這兩位朋友是到邙山來給我師父掃墓的,你要盤問他們什麼事情,也該等他們下了邙山再說。」

  林笙聽谷之華說她已不再是邙山弟子,吃了一驚,谷之華道:「這位金大哥適才曾在邙山上幫了你們掌門師姐的一個大忙,等下你們去問曹師姐自然明白。我勸你們也不要把他當作敵人了。」邙山派的弟子面面相覷,盧道磷問道:「你犯了什麼過錯,曹師姐要將你逐出門牆?」谷之華道:「你問你們的曹師姐去,我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過錯。」

  金世遺喝道:「我看在谷姑娘的份上,今日讓你們過去,你們還囉哩囉唆,多問什麼?」她知道谷之華甚是傷心,不願他們再挑起此事。盧道磷被他一喝,心中雖然憤怒,卻是不敢多事,當然拾起鐵琵琶便走。武鍾二人早已離開,丘元甲悶聲不響,也跟著走了。

  這一行人去後,谷之華撇下了金世遺便走。金世遺追上去道:「咦,你怎麼啦?」谷之華道:「你有你的去處,我有我的去處,有什麼啦?」金世遺道:「你剛才不是說你還未有一定的去處嗎?」谷之華道:「我現在想起來了,我義父死後,我還未曾給他上墳,我要到我義父家中探望一趟。請恕我不能陪你出海。他不能陪你尋人了。」

  金世遺怔了一怔,小道:「她怎麼忽然間對我冷淡起來?」谷之華道:「到了這裡,咱們該分手啦,你還踉著我做什麼?」金世遺笑道:「你是不是為了剛才的事,生我的氣了?」谷之華面上一紅,說道:「我憑什麼生你的氣?你我相識時日無多,你今日肯對我如此幫忙,我已是感激不盡,還會生你的氣麼?」金世遺剛才與邙山派弟子為難,他以為谷之華是為此事生氣,在谷之華聽來,卻以為他說的是李沁梅的事情,以至神色不甚自然。金世遺頗為奇怪:「她怎麼好端端的會面紅起來?」心念一動,猜到了幾分,微笑說道:「谷姑娘,我的出身和來歷,你早已清楚,但有一件事情你尚未知道,我欠了人家一筆債,至今未曾償還,甚是耿耿於心。」谷之華本要和他分路,聽他這麼一說,好奇心起,停下腳步,問道:「你對什麼事情都滿不在乎,卻會記著一筆債務,這筆債想來非比尋常?欠的是什麼債?債主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債主是一位小姑娘,她叫做李沁梅。」谷之華心弦顫抖,只聽得金世遺繼續說道:「她也知道我的出身和來歷,大約是憐我的孤獨,她一直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好幾年前,我因為所練的內功,路子走得不對,眼看就要身罹走火入魔的災難,她為了救我,費了無窮心力,幾乎連性命也陪了。」於是將他和李沁梅結交的經過,以及李沁梅怎樣為了找尋他的蹤跡,冒險上喜馬拉雅山的故事都一一對谷之華說了。谷之華很受感動,熱淚盈眶,讚道:「真是一位可愛的姑娘。」這時她方始明白.金世遺所負的是感情上的巨債。

  金世遺望了谷之華一眼,低聲說道:「她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我他將她當作小妹妹看待。可是我是一個注定了要在江湖上終生飄泊的人,她年紀太輕,還未能徹底的懂得我這個人。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又有父親母親的寵愛,她應該過安靜幸福的日子,跟著我是不會幸福的。你懂得嗎:」谷之華理解他的心情,衝口說道:「我懂得的。」隨即轉口說道:「這位小姑娘現在還一直在找尋你,是嗎?嗯,那你怎可令她傷心?」金世遺道:「她現在年輕,將來長大了她會明白的。我只能是她一個好哥哥,卻不會是,不會是……」谷之華知道他想說的是「好丈夫」三字.不禁笑道:「那也未必。」

  金世遺鄭重說道:「那是真的。我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這個世界對我很奇異.我也好像總想要追尋一些新奇的東西,所以有時我又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對我格格不入。我似乎說得太玄妙了,你懂得嗎?」谷之華道:「我懂得的,我並不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可是我此刻也好似有同樣的心情。」她之所以有這樣的心情.那是容易理解的,那是因為她剛剛受了重大刺傷的原故。金世遺緊握著她的手道:「你比我勇敢得冬,我若是遭受與你同樣的遭遇,我恐怕真的瘋了!」

  谷之華甚為感動,其實她這次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所以能夠支持得住,這固然是由於她自幼即受谷正朋與呂四娘的薰陶.但金世遺的開解與鼓勵,他給她增添了不少勇氣。

  金世遺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股暖流,從他的掌上傳到了它的心中.谷之華低聲說道:「金大哥,我懂得你,但你也不該傷害一個少女的心。」金世遺道:「所以這幾年來我一直避開她,但現在卻又急於要見她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的。我一生一世都會像兄長一樣愛護她。她年紀太輕,我要讓她知道,她應該尋求的幸福是什麼。」谷之華暗暗歎息,心中想道:「你懂得自己,也懂得她,可是你卻不懂得一個少女愛慕一個人的時候,她是怎樣的心情。苦海變成樂園。地獄也是天堂,你說這個是她的幸福,她又豈能相信e.」金世遺凝視著她的眼睛,道:「谷姑娘,你想什麼?」谷之華道:「嗯,我是覺得那個少女可憐。你什麼時候出海?」前後兩句不相連屬,金世遺怔了一怔,心想:「難道她改變了主意了?」

  說道:「大約在兩月之後。」谷之華道:「在什麼地方出海?」金世遺道:「準備在青島嘮山腳下的一個海港出海。怎麼,你願意與我同行麼?」谷之華徵笑道:「不,我是想替你打探李沁梅的消息,萬一在這兩個月之內,我探訪得她下落的話,我會趕到青島去見你。不過這希望甚屬渺茫,只怕要等到你從海外歸來再說了。」輕輕的擺脫了金世遺的手掌,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到了此刻也該分手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金世遺但覺心頭沉重如山,谷之華問他還有什麼話說,地想回答的是:再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可是此刻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其實不能邀她一同出海,因為他還有厲勝男的約會。要是她答應的話,他反而為難了。

  而他和厲勝男之間的事情,卻又是他曾向厲勝男允諾過,決不能對別人透露的。要說他欠了李沁梅的債,同樣的他也欠了厲勝男的債。不同的是:李沁梅是他渴欲一見的債主,而厲勝男則是他想盡辦法躲避,卻又不能躲避的債主!

  金世遺歎了口氣,道:「谷姑娘,你自己珍重,別人的誤解,一時的得失都不要放在心上。」

  谷之華道:「好,你這幾句話勝於萬語千言,我會記在心裡。」

  兩人都自覺得心中難捨,可是卻終於不得不分手了。

  谷之華離開了金世遺,一路悵悵惘惘,想起自己的身世,其實和金世遺甚是相同。金世遺在這世界上沒有親人,而她呢,則有父親比沒有父親更壞,她自幼即是孤兒,但現在卻才真正嘗到了孤獨的滋味。

  谷之華悵悵惘惘,一口氣走了幾十里路,眼看紅日沉西,天色將晚,好在前面有個小鎮,便趕到鎮上投宿。

  這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客店,內外只是兩進,總共只有五六間客房,鋪面、客廳、飯廳合用,谷之華進店的時候,有七八個客人正在廳子裡吃晚飯,忽見一個漂亮的少女進來,登時都亮起了眼睛。

  客店的掌櫃是一個怕事的老頭兒,見谷之華是個單身女子,且又腰懸佩劍,有點顧慮,期期艾艾的說道:「小店的房間都,都……」他本來是想說「都客滿了」,但眼前只有寥寥幾個客人,不便扯謊,於是改口說道:「都,都已給客人定下了。」這小鎮歆不是交通要道,達官貴人又不會住這種地方,一聽便如是假。,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驗,猜到了主人的心意,微微笑道:「既是定下,客人今晚未必使到,先挪一間給我吧。」掌櫃忙這:「這可不行,若是客人到了,我們要賠雙倍的定金。」谷之華笑道:「我給你三倍房錢。」伸手到懷裡一掏,豈知她這次走得匆忙,根本連衣物都沒有收拾,隨身並沒帶有銀子,只有幾顆作為飾物用的金鈕扣,她前幾天檢了出來,想釘在一件汗衫上的,無意中藏在身上,便掏了一顆出來,說道:「你給我一間上房,弄幾味小菜,有多的給你。」這顆金鈕扣有一錢多重,足值五兩銀子。掌櫃倒是個識貨的人,在手裡一掂,便知是十足的亦金,雖然因此疑心更重,但卻敵不過金子的誘惑,登時換了笑容,連忙說道:「行,行,我把王大官人定的一間客房讓給姑娘便是。」

  小鎮上幾曾見過這樣闊綽的人,且又是個漂亮的單身女於,但聽得客人們鄱在竊竊私議,谷之華也不放在心上。忽然在嘈嘈雜雜的議論聲中,聽得有人用江湖「唇典」【術語】說道:「大師兄,你瞧這女子是什麼路道?」另一人道:「別管閒事,她不是咱們所要找的正點兒!」先前那個人道:「江湖上會武功的女子有限,或者有些關係也說不定。」他的向伴噓了一聲,原來谷之華正在轉過頭來看他們。但見兩個相貌頗為特別的人,一個是高個子,太陽穴徵徵凸起,另一個身材發胖。眼光卻炯炯有神,那個胖子的臉上正流露著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氣。原來此際他心中正在想道:「大師兄也忐謹慎了,咱們說得這樣細聲,且又是用江湖唇典,難道還怕這女子聽了去嗎?」他豈知谷之華學的是上乘內功,耳目都比常人靈敏十倍,早已將他們的說話,聽得清清楚楚。

  谷之華進了房間,細細一想,但覺這兩個人的對話,可疑之處甚多。

  聽他們的說話,他們似乎是要尋找一個會武功的女子,而這個女子又不是他們怎樣熟悉的人,並且從語氣之中隱約可以感到,這個女子大約是他們的仇敵。

  谷之華在他們的對話裡發現了幾個可疑之點,第一,他們對於所要尋找的女子,既然並非熟悉,卻又何以含有敵意?這女子是他們的仇敵呢?還是他們僅僅是代友尋仇呢?第二,誠如他們所說,江湖上武功好的女子有限,谷之華在心中一算,現在武林之中,武功最好的女子要算是馮瑛、馮琳姐妹,且又隱居天山之上,縱使有人與她們有仇,也未必有膽去找她們,更不會請這樣的兩個人在江湖上盲目亂找。除了馮瑛馮琳姐妹之外,其次便是冰山天女與她們的掌門師姐曹錦兒,這兩個人也還不配做她們的敵手。冉其次是四川暗器名家唐賽花婆媳,這兩人年紀大老,媳婦也已有五十開外,早已閉門封刀,不在江湖行走,縱有仇家,他不至於到這個時候才去報仇,而且也不應在江湖尋找。谷之華算來算去,將黑白兩道中有名氣的女子都算到了,不是這樣不對,便是那樣不對,似乎沒有一個像是這兩個傢伙所要尋找的人。最後想到了李沁悔,但李沁梅年紀輕輕,又一向在父母庇護之下,從不會在江湖上鬧事,她又怎會輕易結下仇家?

  谷之華想來想去,猜想不透,心中啞然失笑:「我自己的事情還管不了,何必費神去多管江湖上的閒事。」

  想起了自己的事情,谷之華心緒不寧,自己已被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等如無家的孤兒,今後將向何處?但念頭一轉,又想到了金世遺,金世遺不是早已在江湖上飄泊了十多年嗎?還不是那麼過了。

  可是她日間受了那麼重大刺激,雖然自開自解,終究心亂如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總睡不著,她覺察好幾次有人從她的房門口悄悄走過,她自己也知道她進店之時,摸出金鈕扣當作房錢,犯了江湖上「錢財不可露眼」之忌,但她身懷絕技,卻也不以為意。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0:26     標題: 第十三回 壯志欲酬湖海願 知音誰識坎坷人(2)

  靜夜之中,忽聽得有談話聲音傳入耳鼓,正是那兩個人的聲音。這間客店地方俠窄.谷之華和他們雖然隔了三個房間,但她耳朵極靈,對他們微細的話聲仍然隱約可辨。但聽得一個聲音說道:「聽說昨日是獨臂神尼的五十忌辰,武林中人前往祭掃的不少,莫非那個姓李的女子也去了?」另一個聲音道:「她若是前往邙山,咱們就不可到邙山上追蹤。只可在這裡等候。」先前那聲音笑道:「呂四娘已死,尚何須對邙山派如此懼怕?」谷之華心頭一震,既是「邙山派」,又是「姓李的女子」,不禁特別凝神,可是這兩個人的聲音愈說愈小,斷斷續續,聽得不大清楚。谷之華索性起來,到他們的窗下偷聽。

  只聽得一個略帶點沙啞的聲音問道:「大師兄,聽說你見過那個姓李的女子一面?」那個被他稱做「大師兄」的人說道:「師父那天晚上將她擒獲之時,我正在旁。」師弟問道:「那麼你見面之時,一定會認得她了。」「大師兄」笑道:「這個當然,要不然師父怎會把這件差事交給我。」「不過,我聽說天山派有一種可以改容易貌的靈丹……」「那其實是邙山派甘鳳池的,後來才將製煉易容丹的法子教給了天山派的唐曉瀾。」

  師弟道:「見聞廣博,我當然還不及你。不過這一點無關重要,總之天山派也有易容丹便是了。」「大師兄」又笑道:「我明白你肚子裡打的主意,你是看中了前房那個女子,想去撩撥她,所以要找個藉口,是也不是?」「不是藉口,想那姓李的女子既是天山派的,你焉知她不會改容易貌?前房這個女子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歲左右,而且腰懸寶劍。還有一點,她用金子當作房錢,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懂世務,剛出道的雛兒。這種種跡象都與那個姓李的女子符合,我看八成就是那個姓李的女子。」

  大師兄道:「胡說,縱使她易容換貌,身材的高矮也改變得麼?眼神中顯露出的武功深淺也改變得麼?你看不出,我是看得出的。總之不是那個前房的女子,你休得惹事生非!」師弟「咦」了一聲道:「就是我去惹事生非,師兄,你也犯不著生這樣大的氣呀!本門中可並沒有這些清規戒律,說是不許去撩撥女人的。」

  谷之華聽得怒氣暗生,小道:「好,我非懲戒你一下不可。」

  只聽得那個「大師兄」沉聲斥道:「我說你真是瞎了眼睛,這個女子的武功比那個姓李的還要厲害得多,我都不敢惹她,你敢去惹?若是惹得起的,還輪到你麼?」谷之華起初當這個「大師兄」是個比較正派的人,豈知同是一丘之貉,但也有點佩服他的眼光厲害,一眼看去,就居然能夠知道對方武功的深淺。

  師弟噤不敢聲,過了一會,似乎有點氣憤的道:「經過了金世遺上次這麼一鬧,大師兄,你的膽子好像小許多了。可是就算金世遺那麼大的本領,不是也傷在咱們師父的手下麼?師父說他不死也得殘廢。天下人都怕金世遺,金世遺則要怕咱們的師父,而你呀,你卻是什麼人都怕!」

  大師兄道:「你踉師父學了幾年本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當今天下,武功高出咱們師父的人,也還有好幾個呢。就說金世遺吧,我也不大相信他就會因此殘廢。我猜想那個姓李的女子八成是他帶走了的。」師弟道:「你竟然不信師父的話?師父說的,還能有假?」「你不知道,我試過金世遺的武功。還中過過他的暗器,幸而那是沒有毒的,至今想來,尚有餘怖!」

  原來這個「大師兄」就是孟神通的大弟子項鴻,另一個則是在他門下排行第十一的弟子瞿修。

  那日金世遺大鬧孟家莊,金世遺固然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但他他中了金世遺的毒龍針。當金世遺、翼仲牟、厲勝男那一班人走了之後,孟神通因為蹤跡已露,且又身受毒傷,怕丐幫的人再來尋仇。便舉火焚莊,率領家人弟子躲避到太行山一個早已佈置好的隱秘山谷,準備傷好之後,再苦練他的修羅陰煞功。

  在他心想,以為金世遺不死也得殘廢,至於厲勝男,雖然是他最恐懼的仇家的女兒,但年紀尚輕,本領未足,也還不怎樣放在他的心上。最令他擔心卻是李沁梅逃脫的事情,自呂四娘死後,天山派的唐曉瀾便是武林的領袖,若給李沁梅逃回天山,惹出了唐曉瀾、馮瑛、馮琳等人與他作對,那可要令他食不甘味,寢不安忱了。何況,李沁梅還不一定要逃回天山,請出父母才能與他作對,天山派交遊廣闊,李沁梅隨處都可以邀請武林中的前輩與他為難。雖說孟神通所害怕的只是有限幾人,究竟是個麻煩。

  因此他在太行山的幽谷之中,一面加緊運用玄功療傷,一面派出他的師弟陽赤符和大弟子項鴻、二弟子吳蒙等人,分成幾路,去追截李沁悔,項鴻和瞿修乃是一路,無巧不巧,恰好在這小客店中遇到了谷之華。

  谷之華卻不知道孟神通曾囚禁過季沁梅的事情,因為金世遺不願撩起她的傷心之事,故此對於有關她父親孟神通的事情,避免多談,日間他向谷之華談及結識李沁梅的經過,也避開了她被囚孟家莊的這一段。

  可是,金世遺大鬧孟家莊的事情,卻是谷之華聽說過的。這時她從項鴻與瞿修的對話中,聽他們講到了「那個姓李的天山派女子」,又提起了金世遺,他們談話的聲音雖然細如蚊叫,卻有如在她頂上響起了焦雷,登時令她驚得呆了。

  這個「天山派的女子」當然是李沁梅了,金世遺曾因此到過囚禁李沁梅的人家中大鬧,那麼這個人是誰,以谷之華的聰明當然一猜便著,但她卻不敢去想,甚至在心裡也不敢將這個名字說出來。

  驚恐中谷之華的腳步踏出了聲響,就在這時,項鴻倏的將窗門推開,一掌打了出來,谷之華但覺一股陰冷的寒風突然襲到,不禁失聲叫道:「修羅陰煞功!」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以谷之華的功力當然不是懼怕他的修羅陰煞功,但是卻因此證實了他們是孟神通的弟子,她懼怕的是這個她從未見過面的生身之父,邪派中有名的大魔頭孟神通!

  說時遲,那時快,房間裡項鴻瞿修二人早已躍出,項鴻沉聲喝道:「你也知道修羅陰煞功的厲害了麼?」呼呼雨聲,又是兩掌拍出。

  項鴻的修羅陰煞功雖然只練到第二重,還未有傷人立死的本領,但隨著掌風發出的那股陰寒之氣,也可以令人元氣傷損,若是內功根基不夠紮實的人,被那股陰寒之氣侵入,當場就會筋酥骨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項鴻早已看出谷之華的功力不凡,這兩掌未必能夠將她打傷,可是卻絕對料想不到,她竟然不閃不躲,反而迎了上來,項鴻一掌打去,谷之華明明就在他面前,不知怎的,卻打了個空,谷之華一聲冷笑,用了個小擒拿手法,倏的就抓住了他的肩頭軟骨。

  這時只要谷之華掌力用實,將項鴻的琵琶骨捏碎,項鴻的武功就要被她廢了,但谷之華心性仁慈,根本就沒有想到要下這樣的辣手,她只是想把項鴻制服,好迫他說出李沁梅的消息。項鴻既是孟神通的弟子,武功亦自不弱,一覺不妙,立即用了一招「脫袍解甲」,肩頭一沉,但聽得「嗤」的一聲,項鴻的衣裳雖然被撕去了一大片,可是卻已從谷之華的掌握之中掙脫出來,一脫身立即便是反手一掌。饒是谷之華閃避得快,臂彎的「曲池穴」他給他的指尖點了一下,登時覺得一陣酸麻,不由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瞿修不識厲害,見谷之華被師兄點中,料她縱有閉穴的功大,那修羅陰煞功的寒毒之氣也定能把她傷了。當下縱聲笑道:「我們不去惹你,你卻來惹我們,你既送上門來,我也就不客氣了。哈,哈,這樣漂亮的小娘兒往哪裡找?」和身撲上,要檢便宜,笑聲未畢,只聽得「啪」的一聲,被谷之華清脆玲瓏的打了一記耳光,谷之華恨他口舌輕薄,這一掌打得委實不輕,打得他臉孔開花,門牙也掉了兩個!項鴻急來援救,谷之華喝道:「你也吃我一掌!」使出玄女掌法,左一招「楊花撲面」,右一招「柳絮輕」,掌勢飄忽無方,有如落英繽紛,瑞雪飄降。項鴻但覺四面八方,都有她的掌風人影,他施展了全身本領,仍然被她迫得步步後退!

  項鴻這一驚非同小可,谷之華竟然不畏他的修羅陰煞功!原來呂四娘生前早已慮到本門中無人能制服孟神通,所以用了十年功夫,參悟了「少陽神功」,雖然還不能破解修羅陰煞功,但卻可以抵禦修羅隱煞功那種邪毒之氣。只要有兩三位高手,練好了這種「少陽神功」,合力施為,就可以將孟神通制往。當時在她的心目之中,本門的三位武功最強的弟子乃是曹錦兒、翼仲牟和從峨嵋派投過來的謝雲真,故此遺命叫谷之華將「少陽玄功秘訣」轉贈給曹錦兒。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邙山會上,雖然曹錦兒要把谷之華逐出門牆,谷之華仍然將那三篇秘訣獻了給她的原故。呂四娘生前,沒有叫谷之華練這種「少陽神功」,但也沒有禁止她練。谷之華不知道呂四娘另有深意,在師父死後,她終於把這種功大練了。

  谷之華在練「少陽神功」之時,乃是出於一片維護本門的心竟,心想多一個人練成這種功夫,將來要制服孟神通之時也省力一些。直到曹錦兒揭破了她身世之秘,她才起了懷疑,莫非師父早就知道了她是孟神通的女兒,所以生前並不親授她「少陽神功」,避免她將來參加誅戮親父?她又想,師父或者以為她的身世之秘永遠不會揭破,故此從未對她明言,也不便下令禁止她練,讓一切忖之天意?可惜師父已死,她的苦心,谷之華也永遠不知道了。

  谷之華練這「少陽神功」只有兩年的功夫,若是用來對付孟神通,當然毫不濟事,但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卻傷不了她。兩人交手,不過十餘甘招,只聽得「蓬」的一聲,項鴻的肩頭已中了她的一掌。

  店子裡的客人早已驚醒,卻無一人敢出來勸架。掌櫃的躲在房內顫聲叫道:「客官們要打架請到外面去打,莫把小店毀了!」話聲未了,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項鴻抓起了一張方桌向谷之華擲來,瞿修學他師兄的樣子,也抓起了板凳茶几之類,向谷之華猛擲。

  客店地方狹窄,谷之華本來可以用掌力震碎桌凳,但她一來不想毀壞店中的東西,二來也怕破片飛入客房,誤傷了其他客人,好不容易的才閃避開了。項鴻與瞿修趁此時機.跳過後院矮牆,惡聲罵道:「不識死活的野丫頭,有膽量你就追來!」

  這剎那間,谷之華轉了好幾個念頭.現在她已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了,儘管她在心裡不承認孟神通是她的父親,然而她總不能像金世遺說得那樣「豁達」.將他當作毫無關係的人.她但願這一生永遠不會見到這個孟神通,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

  但是這樣就逃避得了麼?眼前這兩個人便是孟神通的弟子.她要想不追,然而不知怎的.卻又想知道一些關於孟神通的消息。孟神通的弟子既然在這裡出現,想來他也會躲在附近。他是邙山派的大仇人,翼仲牟既然向他公開尋仇,他當然也曾向邙山派報復。若然他在附近藏匿,對邙山派總是一個禍患。雖說谷之華已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但她卻不能不維護舊日的同門。即算就只這一個理由,她也應該查問孟神通的下落,好令邙山派的弟子得知。

  何況她答應過金世遺替他打探李沁梅的下落。因此,也想從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口中,獲得一些關於李沁梅的消息。有這幾種關係,終於還是追下去了。

  谷之華的輕功比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好得多,漸漸追上,忽聽得「嗤」的一聲,項鴻射出了一支蛇焰箭,一溜藍色的火焰掠過空隙.好像新年所放的煙花。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驗,知道這是招集同門的訊號。

  項鴻冷笑道:「野丫頭,你不敢追了麼?」谷之華剛一上步,他回過頭來颼的便是一支冷箭,箭過處.帶起一股腥風,顯然是了毒藥的暗器。

  這支箭當然不會射中谷之華,可也把她激怒,當下舉步又追,項鴻被她迫得緊時,便用修羅陰煞功抵擋一陣.谷之華武功雖然遠勝於他,但卻不能在舉手之間將他擒下,項鴻狡滑得很.臨到谷之華追至身後時,才猛發一掌,接掌之後,便又立即飛逃。這樣一追一逃,竟然捱了半個時辰,追到了離新安鎮不遠的玉龍山下。項鴻在路上已是發出了三支蛇焰箭了。

  谷之華被他惹得心頭火起,想道:「不施辣手,勢必讓他拖延時間,待他同門來到,再要擒他更不易了。」這一回她不等追至項鴻身後.距離數丈之外,便突然腳尖一點,凌空飛起,右手提劍斬下,左手以小天星掌力,同他頸側的「大椎穴」擊下。谷之華輕功卓絕,倏然間從空中撲下來,有如蒼魔抓免,攻得項鴻手忙腳亂,即使他用修羅陰煞功向上發掌,那股陰寒之氣也傷不了谷之華,而谷之華居高臨下,一劍削來,卻定能將他的手臂削斷!

  眼看谷之華便要一掌拍中項鴻,那「大椎穴」乃是脊椎神經交會之處,若給拍中,全身麻,不能動彈,就在這時,忽地一股勁風撲來,奇寒透骨,谷之華空中一佰翻身,抑尖著地定睛看時,只見一個長鬚老者已站在自己的面前,冷冷說道:「你的師父是誰,為何要下辣手殺我師侄?」

  這個長鬚老者正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谷之華道:「令徒先用修羅陰煞功傷我,豈能怪我下手無情?何況我其實並不想殺他!」陽赤符見谷之華竟然識破了修羅陰煞功,不禁大吃一驚,打量了谷之華一眼,冷冷說道:「你又沒有受傷,卻為何要取他性命?你下那樣的辣手,還不是想殺他麼?」谷之華道:「我只是要把他拿住,問他一樁事情。」陽赤符道:「你要問什麼事情?」

  谷之華想要問的是孟神通的下落和李沁梅的消息,卻怎好對陽赤符說出來。

  項鴻叫道:「她已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師叔,你不可讓她逃了!」陽赤符喝道:「你是來打聽天山派弟子李沁梅的消息的麼?」谷之華料想這場惡鬥定免不了,朗聲答道:「不錯。她和你們有甚冤仇?你們何以擅自將她囚禁?」陽赤符冷笑道:「李沁梅早已走了,你正好補她的缺。好,你要打聽她麼,你問我的掌門師兄去!」谷之華面色大變,身形未動,陽赤符雙臂箕張,倏的便了上來。他見谷之華居然能抵禦得了修羅陰煞功,這正是他本門的剋星,即算她並不知道李沁梅被囚的秘密,他也不能讓她走了。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五重,與項鴻相比,自是大大不同!

  但聽得「蓬」的一聲,一棵忪樹被震得枝葉紛飛,總算谷之華閃避得快,繞到了忪樹的背後,讓松樹做了她的替身。

  陽赤符搶先一步,截住了她的退路,不讓她躲入樹林,第二掌、第三掌相繼打來,掌風起處,方圓數丈之內,葉落枝搖,砂飛石走。谷之華抵擋不住,給他從樹林旁邊迫到了大路當中,陽赤符喝聲:「哪裡走!」雙掌齊出,一掌擊左,一掌擊右,叫谷之華無處閃避。谷之華吸了口氣,身子突然懸空拔起,就在這剎那間,她的霜華寶劍亦已拔出劍鞘,一招「鵬搏九霄」,凌空刺下,陽赤符「咦」了一聲,退後三步,喝道:「原來你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

  谷之華道:「你既知道我師父的威名,尚敢在邙山附近橫行?」陽赤符冷笑道:「呂四娘若然在世,我也許懼她三分,呂四娘已死,你還敢用邙山派嚇我麼?」孟神通既與邙山派公開敵對,陽赤符知道了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當然更不能讓她逃脫,當下一掌緊似一掌,將修羅陰煞功的威力逐漸加強。谷之華雖然練過「少陽神功」,功力尚淺,鬥了二三十招,但覺胸口煩悶,呼吸不舒,然而她的劍法仍是絲毫不亂。

  如此一來,陽赤符固然大為詫異,谷之華也不禁暗暗吃驚:「這老頭兒的修羅陰煞功果然厲害,聽師父生前所說,他只不過練到第五重,與孟、孟神通差得遠甚,怪不得以前的掌門師兄、江南丐幫的幫主也死在孟、孟神通之手。」她不願意承認孟神通是他的父親,但是在心中念出這個名宇之時,卻是忍不住心頭的絞痛。

  陽赤符的功力其實還稍遜於滅法和尚,他的修羅陰煞功雖可佔到上風,卻還不能制得谷之華的死命。谷之華憑著她的輕功和精妙劍法,本來最少還可以抵禦二三百招,但她想起了孟神通,生怕孟神通也會趕來,心神卻不由得因而散亂,鬥志大減,只想抓個機會脫身。

  高手搏鬥,那容得稍稍分神,谷之華起是想逃越逃不了,這時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用到了第五重,掌力展開,將谷之華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便像一道大鐵箍似的,從四面向中間收緊!

  激戰中猛聽得陽赤符大喝一聲,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而來,谷之華一個倒栽惹跌在地上,登時不省人事。

  待到她醒來之時,已是在孟神通所藏匿之處——太行山幽谷的一間石室之中了。正是:無計相迴避,難堪此日情。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1:26     標題: 第十四回 難消冤孽肝腸斷 痛失奇書禍患多(1)

  谷之華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只見自己身在一間石室之中,項鴻瞿修二人守在門口,谷之華掙扎欲起,手腳卻是軟綿綿的不聽指揮。項鴻冷笑道:「到了這裡還想逃跑嗎?」就在這時,忽聽得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片刻之間,那個人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口,瞿修叫道:「好了,師父來啦!」

  谷之華的頭頂上有如響了一個焦雷,迷迷茫茫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稍微有點駝背的紅面老人走了進來,這個老人正是她從未見過面的生身之父,邙山派的大仇人孟神通!

  項鴻垂手問道:「師父,你好了麼?」孟神通哼了一聲,說道:「金世遺的毒針傷得了別人,傷不了我,用不著你替我掛心!我交給你的差事怎麼樣,李沁梅的下落還是沒有打聽到麼?」說了這一串話,又接連咳了幾聲,顯見他所受的傷,尚未痊癒。

  項鴻道:「李沁梅的下落雖未查訪得明,卻喜擒獲了這個女子。她能夠抵禦修羅陰煞功,要不是師叔及時趕到,徒兒幾乎都要給她打傷。」項鴻這幾句話,一來是要表達自己的功勞,二來是想師父嚴刑拷問這個女子,他知道師父最忌的就是別人能夠克制他的修羅陰煞功。

  孟神通又「哼」了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連一個小丫頭都打不過,還敢有面見我?」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是不無懼意,想道:「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敗在她手猶自可說,陽師弟已練到了第五重,卻也只是僅能將她制服,並不能令她受到內傷,這就有點奇怪了。她現在年紀還輕,已經抵禦得了第五重的修羅陰煞功,將來功力深了,那還了得?」

  孟神通睜大眼睛,同谷之華一望,冷冷說道:「聽說呂四娘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就是你嗎?」

  谷之華面色灰白,閉口不答。孟神通「咦」了一聲,說道:「枉你是呂四娘的弟子,一點膽量都沒有!只要你說實話,我不會殺你。你怕什麼?」

  谷之華倏的張開眼睛說道:「我不是為自己害怕,我是為你害怕!」孟神通道:「咦,這更奇了,你竟然這樣好心,為我害怕,你為我害怕什麼?」谷之華道:「你有這一身武功,卻從來不作好事,你,你……」孟神通一陣大笑,打斷她的說話,說道:「你乾脆說我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好了,何須這樣轉彎抹角的說話。」谷之華心痛如絞,接聲說道:「你已知道自己無惡不怍,你,你就不怕將來受到報應嗎?我,我是為你害怕,怕你沒有好下場啊!」

  孟神通大笑道:「我生平從來不信報應,不必你為我擔心。」大笑之後,卻忽然感到非常奇怪,因寫在他一生之中,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口氣與他說話!明明是他的敵人,卻又似乎對他十分關切。

  孟神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谷之華一番,說道:「你這個小姑娘倒是有點古怪。哼,哼,你擔心我沒有好下場,我不妨告訴給你,以我現在的武功,大約還有兩三個人可以勝得過我;待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那時天下雖大,無人能是我的對手!我怕什麼?」谷之華道:「只靠武功就可以橫行一世嗎?你有沒有聽過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古話?何況天下之大,你又焉知沒有可以克制你修羅陰煞功的功夫?別的我不知道,我師父就留下了克制你的法子!」

  孟神通冷笑這:「我在太行山隱居了十多年,從來不去犯她,原來她卻在暗中算計我:可是,呂四娘呀呂四根,你卻未免小覷我了!你生前不來與我動手,死後卻叫一個黃毛丫頭來與我作對,豈能動我分毫!」谷之華冷冷說道:「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師父所留下的克制你的功夫,總有人在五年之內練成,前來找你!你若從現在起改惡從善,在五年之內,積下若干功德,到時你的仇家或者會饒恕你。」

  孟神通縱聲大笑:「幾十年來,只有人向我求饒,我哪會向別人屈膝?你師父生前尚不敢找我,我就不信她死後還能留下什麼厲害的功夫!你說得那樣厲害,你試把口訣背給我聽。」谷之華道:「你既然不怕,又何必要我背它?」孟神通面上一紅,咳了一聲,說道:「你這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豈是為了怕它才要你背?我是要指出你師父荒謬的地方,讓你這井底之蛙開開眼界:叫你知道修罹陰煞功的神奇之處,還非你師父所能料想得到:」谷之華也冷笑道:「我說你才是井底之蛙。我師父的武功又豈是你能想像到?不過,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意,你實在是怕我的師父,也是怕有人能克制你的修羅陰煞功的:所以你要激我將這種功夫的訣竅告訴你,好讓你有所防備!」

  孟神通給她戳破,勃然變色,冷笑說道:「你現在在我掌握之中,膽敢胡言妄語,對我不敬,你當我真的怕了你們邙山派,不敢處罰你嗎?你快把口訣背出來,或者我可以對你從寬處置:」谷之華道:「你就是求我一萬遍,我也不會背給你聽:」孟神通氣得七竅生煙,大怒喝道:「你要不要性命?」谷之華忽然抬起頭來說!「我知道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我很替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人憤恨,但你若叫我死在你手中,我卻是心甘情願:」這幾句話確是出自她的內心,它是在想!「由你生我也由你殺我,正好了結我與你父女情份。我本來就不想有這個父親,我也不願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兒!」

  谷之華神情坦然,靜待她父親處死。可是她這一番話在孟神通聽來,卻不禁又是大感奇異!

  忽然間在孟神通心中起了個極奇異的感覺,他凝視著谷之華,忽地覺得這個女子似曾相識,尤其是她這副既像對自己關懷,又像對自己憤恨的神情,更好像是一個自己熟識的人,呀,呀!

  她,她是誰呢?

  項鴻在客店中與谷之華交手時,曾被她打了一記耳光,對她恨到了極點,此時乘機報復,上前說道!「師父,這種賤骨頭不打是不肯說的。若將她立即處死那是太便宜了她,待徒兒給你將白龍鞭取來,重重的給她一頓刑罰,看它的骨頭能不能硬得過白龍鞭!」

  孟神通雙眼一翻,忽地喝道!「誰要你多事,快滾出去:」項鴻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腳上,碰了一鼻子灰,諾諾連聲,急忙退出,心中奇怪之極,這女子對師父如此頂撞,師父反而好像對她有些憐惜,這實在叫項鴻猜想不透。

  項鴻當然猜不到他師父想些什麼。原來孟神通在這時侯,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心中說道!「對啦,對啦,正是這副神氣。以前每逢我做了什麼壞事,她就是用這樣的眼光看我的。嗯,她死了二十年了,我也幾乎忘記了,想不到今日又看到了這樣相似的神情:」孟神通在一生之中從未害怕過什麼東西,然而不知怎的。他現在卻突然顫慄起來,避開了谷之華的眼光,急忙問道!「你,你是誰?」谷之華道!「你不是早知這了嗎?我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孟神通道!「我問你姓甚名誰?」谷之華心中酸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抑下來,低聲說道!「我叫谷之華。」孟神通道!「你的父親是誰?」谷之華道!「我,我的父親就是,就是」孟神通喝道!「快說,就是誰?」谷之華斷斷續續的說道!「就是,就是,就是兩湖大俠谷正朋。」孟神通如釋重負,舒了口氣道!「原來你是谷正朋的女兒:咦,你為什麼流出了眼淚?」谷之華再也忍受不住,哽咽說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他,他,他,他已經死了。他怎知道我今日受的苦楚啊:」不錯,在谷之華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是將她的生身之父當做死了。

  孟神通皺皺眉頭,說道:「別哭,別哭,你不肯說,也就算了,我不殺你,也不打你,你不用害怕。」說出之後,他自己也感覺奇怪,這是在他一生之中絕無僅有的事情,竟會對一個「不相識」的女子大發慈悲。谷之華舉袖拭淚,道:「你讓我走了吧!」孟神通搖搖頭道:「那可不成!」

  忽然又似想起什麼,大聲說這:「你今年幾歲:」谷之華這:「二十一歲了。」孟神通身軀搖晃,好像站立不穩的樣子,但隨即又在心中想道:「天下斷沒有這樣巧合的事情。那年,我來不及救她,她受了重傷,母女倆遺棄在荒野之中,週歲的嬰兒,沒人照顴,那能獨活?可是她為什麼用這樣的眼光看我?她又剛好是二十一歲!」

  想到這裡,不覺全身顫慄。谷之華道:「你不殺我,又不放我,要我在這裡做什麼?」孟神通忽然想起了她是呂四娘的弟子,神智倏的清醒過來,想道:「呂四娘留有克制我的功夫,她的徒弟,我豈能輕易放走?嗯,也許是因為我太過思念亡妻,見她神情相似,遂觸起了心事,以至事事疑心。其實天下二十一歲的姑娘不知多少,又怎會這樣湊巧,恰恰是我的女兒?」

  但是當他一接觸到谷之華的眼光,卻又不自禁的心弦顫抖。孟神通避開了谷之華的眼光,沉聲說道:「我要留你在我的身邊,陪我一輩子!」谷之華心頭大震,喃喃說道:「陪你一輩子,一輩子,我寧願你殺了我吧!」孟神通道:「要不然你就把你師父的練功口訣都寫出來。」谷之華心頭沉重之極,師父留下的「少陽神功」本來就是要克制孟神通的,若是自己告訴了他,那就等於救了他的性命。孟神通雖然是個大魔頭,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自己忍心讓他將來被人殺嗎?可是自己若然告訴了他,又怎對得住死去的師父?又怎對得住舊日同門?這可是背叛師門,大逆不道的事呀!谷之華在心中說道:「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告訴他。我雖然沒有對同門明說出來,可是我早已在我師父的墳前發了誓,不將他當作父親了!」心痛如絞,淚珠一顆顆的滴了下來。

  孟神通道:「咦,你怎麼又哭起來了?我留你陪伴我,正是想把我的絕世武功傳給你呀。你做我的徒弟不好嗎?別的人還求之不得呢!」谷之華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孟神通見她神情奇怪,不禁又起疑心,正想再問,他的二徒弟吳蒙忽然進來報道:「千手神偷姬曉風求見你老人家。」孟神神喝道:「叫他滾出去,我今日什麼人也不見!」吳蒙道:「他說有非常緊要的事情。他是受了重傷來見你的。」孟神通道:「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不論是什麼緊要的事情我都不管!」

  忽然聽得門外有個嘶啞的聲音說道:「孟神通,你知道我何以受傷?我是為你受傷的呀!你今日不放我,他日你定然喪在邙山派弟子之手!」孟神通怔了一怔。叫道:「好呀,千手神偷,你竟敢擅自闖進來了!我就放你進來,你若有半字謊言,我先把你打個半死。」

  說罷,他將谷之華關進廂房,然後開門讓姬曉風進來,只見姬曉風身上血跡斑斑,一隻右臂吊了下來,孟神通看了一眼,道:「不錯,你是受了曹錦兒的鐵琵琶掌之傷。你為什麼與她作對?」姬曉風道:「我從邙山大會得知消息,知道曹錦兒與翼仲牟在五年之後.便將殺你。我是為了你的原故,才冒了性命的危險去偷它的東西!」孟神通道:「慢著,慢著,憑你的身份,也配去參加邙山大會嗎!」

  姬曉風道!「我不會向別人打聽嗎?蔣鹿樵是我的八拜之交,這次邙山之會,自始至終他鄱在場。會中所發生的事情,我都從他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谷之華關在廂房裡面,對他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一來,他、他豈不是就要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但蔣鹿樵是河南有名的正派劍客,這姬曉風卻是武林不齒的偷兒,他們怎會結成了八拜之交?莫非是他故意向孟神通說謊?」只聽得孟神通說道!「哈,原來蔣鹿樵也參加了邙山之會,這就對啦:喂,你怎麼不說下去?」谷之華聽孟神通的口氣,這時對姬曉風已是堅信不疑,不禁又是心頭大震。

  原來蔣鹿樵與姬曉風之間有過一段過命的交情,有一次蔣鹿樵為了替一家鑣局討鑣,與河南的獨腳大盜方君雄惡戰,結果方召雄被他削去了一條臂膊,而蔣鹿樵也給他用鐵沙掌打得重傷。

  是姬曉風從肅王府裡給他偷來了一支千年首烏,這才醫好了他。所以蔣鹿樵

  肯折節下交,與他結為兄弟,這段秘密,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但孟神通卻是早知道的。

  忽聽得「咯」的一聲,姬曉風搖搖欲墜,急忙扶著牆壁,可是頭顱已碰到牆上,發出聲響,孟神通將他一把拉了過來.,伸指將他的璇璣、玉衡、風府、歸藏、維道、居謬、鳳尾七處大穴封著,止了了流血,吩附二弟子吳蒙道!「你替我拿兩粒小還丹來,再拿續斷神膠來給他駁上斷骨。」

  孟神通給他看了一下傷勢,笑道:「幸而曹錦兒將它的鐵琵琶傳給了師弟盧道磷,它的鐵掌功夫卻還未到火候,要不然你若是受了她的兵器所傷,焉能還有命在?」

  過了片刻,吳蒙將小還丹取來,給他服下,孟神通自煉的小還丹.在各家所煉的治傷藥之中,見效最快,兼有培元固本之能,姬曉風服下之後,過了一盞茶的時分,面色便漸見紅潤,這時吳蒙又已用續斷膠將他的斷骨駁好。姬曉風站了起來,卻不向孟神通道謝,反而是孟神通向他道謝道:「好,你果然是捨了性命去給我辦事的,你要什麼酬謝?」

  姬嘵風道:「金銀財寶我手到拿來,不必你送給我。我只求你老人家將我收做弟子:」孟神通道:「你為什麼要做我的徒弟?」姬曉風道:「我現在所欠的就是上乘武功,若能學到你幾分本領,我再去偷東西時,就保險不會給人打傷了。哈,哈,那時就是皇宮大內的奇珍重寶,我也可以偷來孝敬師父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說道:「好,你說得夠爽直,我就收你做個記名弟子。」姬曉風向他叩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師尊。」喜孜孜的說道:「我這次替師父去偷東西,雖然給曹錦兒打了一頓,也總算值得了。」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1:55     標題: 第十四回 難消冤孽肝腸斷 痛失奇書禍患多(2)

  孟神通道:「你將邙山大會的消息,和偷的什麼東西,慢慢說來,不可遺漏。」姬曉風道:「好,那我就從頭說起,呂四娘收有一個關門徒弟,你知道嗎?」谷之華心頭「砰砰」亂跳,只聽得孟神通的聲音也有點顫抖,問道:「唔,她叫什麼名字?」姬曉風道:「她叫谷之華。」孟神通道:「你可知道她父母是誰?」姬曉風道:「聽說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孟神通鬆了口氣,「這小姑娘並沒有騙我。」

  谷之華也鬆了口氣,心道:「姬曉風的拜把兄弟參加了邙山大會,他何以不知道我便是孟神通的女兒?難道是他有竟替我隱瞞?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又何必替我隱瞞?莫非是他要留到最後才說?」

  谷之華提心吊瞻,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呂四娘其實早已知道了你在太行山隱居,她之所以不來找你的麻煩人乃是她自問還沒有必勝的把握。後來她用十生

  的功夫,練成了一種少陽神功,據說正是你修羅陰煞功的剋星。」孟神通道:「呂四娘練功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姬曉風道:「那是呂四娘的弟子,在邙山大會上親口向它的掌門師姐說出來的。」孟神通道:「這種有關本門功夫的秘奧,她又為什麼要在大會上當著那麼多的外人說出來?這種事太過不近情理:」姬曉風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的義兄從來不說謊話,他也沒有騙我的理由!」

  孟神通哪裡知道,谷之華當日是因為給它的師姐所迫,既揭露她的身世之秘於前,跟著又要立即將她驅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谷之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心情激動之極,那容她考慮過詳?而且她奉了師父遺命,要把少陽神功交給師姐,若是當時不交,逐出門牆之外,只怕更沒有機會見到師姐。這時她聽得孟神通詰問姬曉風的話,才暗暗後悔,後悔自己的江湖經驗太淺,以至將本門的秘密漏給外人知道。但她又暗暗奇怪:「為什麼姬曉風現在還不將我的本身秘密說出來呢?難道他當真不知?他既知道了我向師姐所說的話,又怎會不知道我是孟神通的女兒?」

  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師父,你若是不信,徒兒還有真憑實據。谷之華將呂四根所寫的三篇少陽神功交給了曹錦兒,這三篇秘笈,徒兒已偷到手了。」孟神通雙眉一豎,道:「拿給我看。哼,我倒要看呂四娘是否真的有那等神通?」

  谷之華暗暗叫苦,心想這三篇少陽神功雖然是在曹錦兒的手中所失,但若不是自己漏了師門的秘密,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了曹錦兒,千手神偷又怎會在她手中偷去?追源禍始,全是自己的過錯。心中悔恨不已。

  孟神通將那三篇「少陽神功」仔細閱讀,最初只聽得他不斷的發出冷笑,千手神偷姬曉風心道:「莫非是呂四娘言過其實,這三篇少陽神功其實並不濟事,所以孟神通看不起它?哎,早知如此,我也犯不著捨了性命去偷了。」過了一陣,孟神通沒有冷笑了,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見沉重,姬曉風則反而鬆了口氣了。

  原來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乃是邪派中的第一等功大,且又失傳已久,呂四娘的武學造詣雖然是當世第一,她也曾探聽清楚受害的人死時的症狀,但對於修羅陰煞功的精微奧妙之處,究竟不能深悉,所以她所創的「少陽神功」對「修羅陰煞功」是只能防禦,不能破解,其中當然也有不周全的地方。是以孟神通在翻閱開幾頁之時,不免輕視它了。

  但看完了第三篇「少陽神功」,卻不由得孟神通不悚然而驚,「少陽神功」是著重本人功力的加強,來抵禦外邪的侵裡,循序漸進.由淺入深,所以起到後面,越見奧妙。孟神通心中想道:「呂四娘的武學造詣果然遠遠在我之上,她未練過修羅陰煞功而居然想得出抵禦的法子,確是令人佩服!她的少陽神功雖然尚未能破解我的功夫,可是若然有一個和我功力相當的人.練了這種少陽神功,那麼我的修羅陰煞功便傷不了他了。再不然,若是集合了邙山派三四個一流高手,都練了這種功夫,也不難制我的死命!」想到此處,還怎能笑出聲來?

  姬曉風道:「師尊,你看呂四娘這三篇少陽神功是不是還有點道理?」孟神通想到剛才怎樣逼谷之華都不能令她說出一個字,現在卻得來全不費功夫,再度哈哈大笑,說道:「也還值得你一偷!」這時他已把少陽神功的精義都記在心中,遂把呂四根手寫的那三篇練功秘訣放在掌心,雙手一合,輕輕一拍,撒下了滿地紙屑,縱聲笑道:「呂四根死後還想與我作對,哼,哼!我現在就教她死不瞑目!」

  這幾句話似利針一樣刺進了谷之華的心,她師父手寫的三篇少陽神功被孟神通所毀,這已足夠令她傷心,而更令她傷心的是,她陡然想起,從今之後,知道少陽神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將來若要制服孟神通,除非是她再把少陽神功默寫出來,交給師姐,或者就要由她親自與孟神通動手了。總之,不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都要她與生身之父為敵了。哎,她能下得那樣辣手,對忖生身之父馮?

  這利那間,谷之華忽然起了自殺的念頭,雖然她的寶劍早已被孟神通繳去,但她還可以運用內功,震斷經脈,了結生命。但她究竟是經過呂四娘十多年教誨的人,死志方萌,便立即想起了她的師父,「師父她只有我一個弟子,她費了十多年的心力,將我教養成人,又把平生本領都傳授給我,希望我繼承她的衣缽,縱不能驅除韃虜,最少也要做一個行俠仗義的人,我豈可辜負她的期望,便這樣輕易的死去。」接著,金世遺的影子也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金世遺的聲音似是在她耳邊說道:「蓮出污泥而不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是他,你是你,他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只當本來就沒有這個父親,何必要為他而苦惱一世?」想到了師父的教誨,想到了金世遺的勸告,谷之華的精神又振作起來,心道:「不錯。除非是他要親手殺我,那我無可如何,我卻絕不能用自已的手來了結自己的生命。」不過,谷之華自殺的念頭雖然打消了,心中的苦惱則仍是不能打消。

  孟神通向姬曉風繼續問道:「關於邙山大會,還有什麼消息嗎?」姬曉風道:「還有一件大事,了因和尚的徒弟滅法和尚又再出現了。」孟神通道:「哦,他銷聲匿跡了幾十年,又出現了麼?想是他知道呂四娘已死,所以敢放心出來了。」姬曉風道:「不錯。他到邙山大鬧了一場.聽說就是為了與曹錦兒爭奪掌門之位.不過終於給金世遺與谷之華趕跑了。」其實金世遺並未動手,蔣鹿樵對他說得不夠清楚,他也就以訛傳訛。

  孟神通吃了一驚,道:「金世遺居然也到了邙山,還居然能夠幫助邙山派打退滅法和尚?」在他心目中,以為金世遺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不死也得殘廢,聽了這個消息,怎不令他心中駭異?

  谷之華也很奇怪,為什麼姬曉風始終沒有說出她是孟神通的女兒?她有所不知,原來蔣鹿樵是一個正派的劍客,他也很同情谷之華的遭遇,雖然他漏了好些有關邙山大會的消息給姬曉風知道,卻不願揭露別人的陰私,所以隱瞞了谷之華與孟神通的關係這一段不說。

  谷之華正在心亂如麻,只聽得孟神通又在外面笑道:「曉風,你一入本門,便上了功勞,我一定不會虧待你,你先去跟你的大師兄練一些本門扎根基的功夫,三日之後,我再親自傳授你修羅陰煞功。哈!哈!再過幾年,待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那時,我當然是天下無敵,而你也是天下第一的聖手神偷了。」

  姬曉風叩了幾個響頭,退出石室,孟神通笑聲未絕,便打開了廂房的房門,他一眼瞥去,見谷之華面色灰白如死,禁不住又得意笑道:「你都聽見了麼?你也知道害怕了麼?我正是要你知道,你師父的什麼少陽神功,現在只有你知我知了。」谷之華看他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凜:「這回他大約要真的下毒手了!」果然聽得孟神通繼續說道:「你應該得意了吧?當今之世,除開是你,再也沒有什麼人能用少陽神功來與我為難了。」

  說到這裡,眼中突然露出凶光,冷冷說道:「現在只有兩條路讓你選擇,一條是你投入本門,甘心拜我為師,我在世一天,你就一天不能離開我。若然你還想為邙山派報仇的話,那麼另一條便是死路,我要你受盡折磨,身受陰寒之毒,慢慢死去。你休怪我狠心,誰叫你是呂四娘的弟子,如今又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少陽神功的人?好,我現在給你一日期限,你自己去想,明日此時,定要答覆。咄,你聽清楚了麼?」

  孟神通剛才聽了姬曉風的說話,姬曉風也說合之華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與谷之華的自述完全符合,這時,他已不再懷疑谷之華是他的女兒,心中打定主意,若然谷之華不肯屈服,當真便要將她置於死地!

  谷之華極力抑制下心中的悲憤,迎著她父親的目光,傲然說道:「何必明日此時?你現在便可動手!」孟神通喝道:「怎麼?你打的是什麼主意?」谷之華道:「我寧願死也不願做你的弟子!」孟神通道:「你年紀還這樣輕,就居然不怕死了麼?」谷之華道:「不,我並不是不怕死,但若要我做你的弟子,那卻要比死更可怕得多!」

  孟神通這一氣非同小可,冷笑說道:「你自恃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就居然如此蔑視我麼?好吧,你既然要死,我便成全你吧!」舉起手掌,暗運修羅陰煞功,霎時間掌心變得黑如濃墨,緩緩向谷之華頂門拍下。

  兩人面面相對,孟神通忽見谷之華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來,孟神通哪裡知道,這不是谷之華怕死,而是爸之華痛心這一幕人倫慘變,她的生身之父在殺她之時,還未知道她便是他的女兒。

  孟神通雖然不再懷疑谷之華是他的女兒,但不知怎的,見她流淚,一竟然心中軟了下來!他平生殺人如草,未嘗眨眼,這一次竟會手軟,當真是從所未有的事。谷之華閉目待死,但覺頭頂上一片沁涼,好像一大塊冰塊慢慢壓下來一樣,但孟神通的手掌卻始終未觸著她。谷之華忍不住張開眼睛,尖盤叫道:「你要殺便殺,何故遲疑?」

  孟神通咬實牙齦,掌心又按下一寸,但卻似有千斤大力托著,掌心離她頂門三寸之時,卻怎樣也按不下去了。就在這時,他的二弟子吳蒙忽然又進來報道:「谷口發現一個很奇怪的老和尚,他指名要你老人家去迎接他。」孟神通趁勢收掌,說道:「你口說不怕,心中遺是害怕,不必再瞞我了。我再發一次慈悲,仍照剛才的話,讓你多想一天。」

  谷之華叫道!「你何必要我多受一天折磨?明天我的答覆也決不會有半宇更改,你要殺我便快殺吧。」可是孟神通已走出石室,裝作聽不見她的話了。但聽得「砰」的一聲,那兩房厚厚的石門已經關上,室內一片漆黑。

  孟神通的腳步聲漸漸去得遠了,谷之華隱約還聽得見他咆哮的聲音:「什麼人這樣大膽,敢要我出去接他?」

  孟神通的弟子誠惶誠恐的答道:「我們本來不敢驚動你老人家,但那怪和尚似乎有點來頭,我們攔他不住。」話猶未了,只聽叮、叮、叮、叮的鐵杖觸地之聲,憑著孟神通的耳力,聽得出來尚在一里之外,不過片刻,竟然便像到了門前!孟神通心中一凜,說道:「不錯,果然是有點來頭,難怪你們攔他不住。」

  他走出去看,月光之下,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和尚,鬚眉斑白,臉上卻透著紅光,落在孟神通的眼中,一望便如是學過玄門正宗內功,而且根基甚為深厚的高手。孟神通不覺一怔,心道:「正派中未聽過有這麼一個人物,難道是少林寺達摩院的什麼長老來了?」要知武林中頂尖兒的角色,孟神通縱算未曾會過,也總聽人說過,大略知道他們的武功和形貌,只有少林寺達摩院的長老,有些已經閉關了幾十年的高僧,那就不是江湖上所能知道的了。

  可是這個老和尚卻不像有道的高僧,但見他面肉橫生,眉宇之間隱隱有股煞氣,裝束也很古怪,背著一個碩大無朋的布袋,提著的那根禪杖有碗口般粗細。

  孟神通打量了那怪和尚一眼,問道:「大師深夜駕臨;不知有何見教?」那和尚哈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是有所為而來。孟老兒,我聞你的大名已久,咱們先親近親近!」將布袋擱在地上,大踏步走上前來,伸出蒲扇般的巨掌.便要與孟神通握手為禮。

  孟神通乃是老江湖了,當然知道他是存心較量。心中大怒。想道:「你以為練過玄門的正宗內功,我就怕你不成?」但卻也不敢輕敵,將練到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都施展出來,與他一握,但覺一股大力傳來,兩人各自退後三步,但那怪和尚退了三步,身形仍然搖晃不定,而且還禁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顯見是他輸了。孟神通正待發話,只聽得那怪和尚哈哈笑道:「孟老怪果然名不虛傳,值得我給你一份享禮!」

  孟神通見這怪和尚竟然敢與他硬接一掌,並不受傷,也自好生佩服,當下說道:「天下能抵禦我修羅陰煞功的尚沒有幾人,你也值得我親自出來迎接了。請大師賜知法號。」那怪和尚又哈哈笑道:「你要問我的法號麼?我就叫做減法和尚!」孟神通怔一怔,叫道:「原來你就是減法和尚,怪道我認不出來!咱們當真是聞名已久了。」

  原來減法和尚自他師父了因死後,便在江湖銷聲匿跡,孟神通想找他也找不著。

  減法和尚道:「你說得不錯,咱們聞名已久,我早就想找你了。今日我先給你送來一份厚厚的見面禮,包你一見歡喜!」送禮的人自誇厚禮,即算在放蕩不羈的江湖人物之中,也是少有之事。孟神通心道:「且看他送的什麼?難道還勝過姬曉風送給我的、呂四娘手寫的少陽神功?」

  但見減法和尚提起先前擱在地上的那隻大布袋,倏的一下撕開,「卜通」一聲,跌了一個人出來,竟然是個少女.減法和尚駢指一戳,那少女在地上打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破口罵道:「禿驢,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欺侮我?」掣出寶劍,便要與減法和尚拚命,減法和尚笑道:「你看看你對面的是什麼人?」那少女一眼瞥見孟神通,如見鬼魅,嚇得尖叫起來,減法和尚趁她突然受驚之際,伸指一戳。又封閉了這少女的穴道。

  孟神通當真是又驚又喜,你道這少女是誰?原來這少女竟就是李沁梅!孟神通派出了他的師弟,還派了許多門徒,四面八方去捉拿李沁梅,想不到如今卻由減法和尚將她當作「見面禮」,送上門來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果然是我最喜歡的禮物,你怎麼知道我要她?」減法和尚道:「我在邙山附近,碰到你的一位徒弟,他向我打聽,問我可曾見過這樣的女子?我一聽就知你要找的是馮琳的女兒。」孟神通皺了皺眉,心裡頗為惱怒自己的徒弟太過蠢笨,隨便向人打聽。「幸虧是遇到減法和尚,若然是另外一位正派門戶的高手,消息豈不漏出去?」

  減法和尚繼續說道:「這小姑娘真是膽大,她前兩年獨自闖蕩江湖,我已知道她了。那時她未有仇家,獨自闖蕩江湖還算不了什麼,想不到她如今結了你這樣厲害的仇家,居然還想去參加邙山之會。」原來李沁梅正是想到邙山去查訪金世遺的,誰料未到邙山,卻先碰上了減法和尚,被他擒了。正是:才離虎穴龍潭地,又遇與波作浪人。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2:57     標題: 第十五回 一女自傷身世恨 雙魔會合練神功(1)

  孟神通將二弟子喚來,吩咐他道:「吳蒙,把這丫頭先關起來。」吳蒙問道:「是不是也關在那間石室裡?」孟神通想了一想,說道:「好吧,就關在那間石室裡,讓她們兩人在一起。你要嚴加看守,不可再讓她跑了。」吳蒙道:「師父放心,這一回諒她插翼難逃。」

  孟神通既得到姬曉風給他偷來了「少陽神功」,如今減法和尚又替他擒獲了李沁梅,真如錦上添花,喜上加喜。驀然想到:「姬曉風是為了要我傳授他的武功,所以才不惜冒了性命的危險,去偷曹錦兒的東西;減法和尚早已進入一流高手之列,卻為何也來巴結我,竟然不惜與天山派結仇?」

  減法和尚早已料到他心中的猜疑,不待他說,先自說道:「老衲今日是為了三件事情而來,想與孟居士作竟夕之談。」孟神通道:「好極好極,請到裡面去說。」

  孟神通將滅法和尚延入靜室,叫徒兒泡了一壺上好的武夷茶來,賓主坐定,孟神通道:「請問是哪三件事情?」滅法和尚道:「第一件是給你送個見面禮,這禮物你收下了。」孟神通道:「承大師厚賜,孟某正不知如何報答?」滅法和尚道:「我知道你的仇家甚多,實不相瞞,在你的仇家之中也有兩個與我有仇,一個是曹錦兒,一個是金世遺。」孟神通剛才聽過姬曉風所說的滅法和尚大鬧邙山之事;心中想到:「莫非是他來求我與他聯手?」只聽得滅法和尚果然說道:「你我同仇敵愾,正宜彼此相助,報答二字,不必再提。」

  孟神通道:「邙山派的曹錦兒、翼仲牟加上那個毒手瘋丐金世遺,這三個人的本領只有金世遺尚可與我一戰,其他兩人算不了什麼。我若與大師聯手,要把這三人殺掉,可說容易得很,只是我還有苦衷,目前尚不想拋頭露面,請大師待我五生

  ,待我將修羅陰煞功練至大功告成之後,再助大師復仇如何?」原來孟神通此時還顧忌著天山派的唐曉瀾夫婦與少林寺的百拙上人等人,而且他的仇家實在太多,誠恐在江湖上露面之後,引起圍攻,自己修羅陰煞功未曾練成,尚無必勝把握。

  滅法和尚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是我怕你的修羅陰煞功未必練得到第九重。」孟神通心一凜,這正是他日夜苦思,未得解決的事情。但他卻不解滅法和尚何以知悉他練功的秘密,故意問道:「大師這樣說法,莫非是我的修羅陰煞功尚有不足之處麼?」滅法和尚道:「不,你的修羅陰煞功實在已是世上無雙的了。我猜想你大約是在不久之前,曾與高手拚鬥,受了一點內傷,要不然,我剛才已經禁受不起了。」

  孟神通心道:「這和尚功力雖然稍遜於我,眼光倒是銳利得很!」便也坦白對他說道:「不錯,我正是受了金世遺的毒針之傷,還要兩天,方能痊癒。」滅法和尚聽說他是受了金世遺的毒針之傷,亦自有點駭然,暗自想到:「連孟老怪竟然也給金世遺傷了,幸虧我在邙山之上未曾與他交手。」

  孟神通問道:「大師剛才說恐怕我的修羅陰煞功練不到第九重,不知是何所見而云然?」滅法和尚道:「我雖未練過修羅陰煞功,但我師父生前卻曾對我說過這種功夫。師父說,這種功大雖然厲害之極。但一練到了第八重,卻難免要遭受走火入魔之危,據他說古往今來,只有二百年前的喬北溟曾練到第九重,而他的練功秘法卻早已失傳了。所以找師父當年雖然也曾一度動心,想到青海去遍訪白教喇嘛,求取修羅陰煞功的練功之訣,但終於也沒有去。不知孟居士現在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幾重?」

  孟神通歎口氣道:「餘生也晚,可惜年青時候沒機會得遇尊師,要不然倒可以向他請教,實不相瞞.我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了。」

  滅法和尚笑道:「那麼我來得正合時了!實不相瞞,我師父晚年之時,曾對我言道,他雖然不知喬北溟的練功秘法,但若以他當時的內功修為,料想便是練了修羅陰煞功也不至於走火入魔了。」說到此處,笑容忽斂,續道:「可惜他這話說了不久,本門便生大變,他老人家竟然死在呂四娘賤婢之手,這事情想你也早已知道,不必我再說了。」

  本來滅法和尚說到他師父的慘死,孟神通應該表示一點哀戚才是,可是他聽了他的前半段話,早已喜不自勝,不待他說完,便跳了起來,拍一拍自己的腦袋道:「你看我豈不是太糊塗了,令師是獨臂神尼的首徒,所學的是正宗的內功,絕對不在天山派唐氏夫婦之下,我何須捨近就遠,早就應該找你才是!」其實那時呂四娘未死,滅法和尚又怎敢露面,縱然孟神通找到他,他怕呂四娘知道,說不定在他的功夫未練成之前將他誅戮,他又怎敢與孟神通勾結?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現在是我來找你,不必你來找我了。我把正宗的內功口訣傳給你,你把修羅陰煞功傳給我,咱們彼此都大有好處,孟老怪;這樁交易你願不願?這便是我來找你的第二件事情。」孟神通大喜如狂,緊握著滅法和尚雙手,得意狂笑,不必他再說話,滅法和尚已知道他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了。

  孟神通在狂喜之中,忽地心中想到:「他願意將正宗的內功心法與我交換,這本是對雙方都大有益處,可是如此一來,我的看家本領也要傳授給他,他的內功比我純正,只怕要給他後來居上,即算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也未必是天下無敵了!」但隨即想道:「這個機會萬萬不能錯過,修羅陰煞功奧妙神奇,我只要將精華所在。稍稍變動增刪,他又怎能知道?對,就是這個主意!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的本領超過我。」

  孟神通老奸巨滑,心中盤算,臉上絲毫也不表露出來,笑聲未歇,忽聽得滅法和尚又道:「孟老哥,還有第三件事情,包管你聽了要大大歡喜!」他對孟神通的稱呼,由「孟居士」而「孟老怪」而「孟老哥」,也是越來越親熱了。

  孟神通聽了反而一愕,心道:「還有什麼更值得高興的事情?」須知他畢生苦苦思索而尚未解決的,就是如何將修羅陰煞功練得到第九重,如今忽然得到滅法和尚願意將正宗的內功心法,與他交換,這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他怎樣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事情,比這個更重要的。

  滅法和尚道:「孟老哥.我先向你道喜!」孟神通道:「喜從何來?」滅法和尚卻不肯一下說出,慢條斯理的講道:「我最近曾在邙山上大鬧一場,想你亦早已知道?」

  孟神通剛才聽姬曉風說過,說他是被邙山派與金世遺合力趕下邙山的,心想:「這是他丟面之事,有什麼值得高興?」便點點頭道:「有人向我說過,聽說你要與曹錦兒爭奪掌門之位。其實只要你我合心同力,苦練幾年,天下尚有何人能與你我抗衡,區區一個掌門何足道哉?」他是想安慰滅法和尚的,滅法和尚卻道:「我不是在乎一個掌門,我在邙山吃了敗仗,心裡卻高興得很,你猜我是敗在誰人之手?」孟神通故作驚詫,說道:「誰人有這本領,能夠將你打敗?是少林寺的百拙上人也到了邙山麼?嗯,不是,那我就真猜不到了!」其實他是不好意思說出金世遺的名字,因為金世遺近十年雖然名滿江湖,但究竟是滅法和尚的後輩。

  滅法和尚道:「若是少林寺的百拙上人那就不足為奇了。你怎麼也猜想不到,竟然是呂四娘的弟子!」

  孟神通果然大大驚奇,問道:「就是那個谷之華嗎?她,她竟有這等本領?」滅法和尚哈哈笑這:「所以我要向你道喜啦!」

  孟神通有如墮入五里霧中,問道:「老兄,此話怎說?」滅法和尚道:「你還不知道嗎?呂四娘的那個關門弟子,正是你的親生女兒呀……她年紀輕輕,便學成了這般本領,還不值得你大大高興嗎?」

  滅法和尚的說話有如晴空霹靂,饒是孟神通這一生經歷無數風浪,也從未這樣震動,但見他身軀顫抖,登時跳起來道:「你話當真?」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老哥,瞧你高興得這個樣兒!我豈會哄你歡喜,呂四娘的弟子,確確實實是你的親生女兒!」孟神通定了定神,急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滅法和尚道:「我到邙山之時,正巧碰著曹錦兒處理你們父女這樁案件!」孟神通道:「她怎樣處理?」滅法和尚道:「就因為她是你的女兒,所以曹錦兒將她軀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了!」孟神通「哦」了一聲,心道:「原來她是被曹錦兒趕下邙山的!」

  既然滅法和尚親耳聽到,而且曹錦兒還因此將谷之華逐出門牆,那當然是不會假了,可是孟神通尚自不敢相信,又問道:「我聽說呂四娘這個關門弟子,乃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難道那是假的?」滅法和尚道:「谷正朋是收養你女兒的人。我問你,你當年殺了丐幫的幫主周驥之後,是不是曾被人圍攻?」孟神通道:「不錯,有這回事。」滅法和尚道:「後來你們夫婦被他們窮追不捨,因而在青雲河附近的荒野中散失了?」孟神通想起往事,切齒說道:「內人那時受了重傷,我無力照顧她母女,至今引為大恨!那時小女方才週歲,跟她母親一起,我以為她們早已死減法尚道:「谷正朋和他的弟子柳行森當時也是參加追擊你們的人?」孟神通道:「不錯,我知道有他們師徒,可未曾碰上。」減法和尚道:「那就一點也不錯了,這些事情便是柳行森在邙山上對曹錦兒說的!」

  證據確鑿,無可置疑,孟神通又驚又喜,但見他長鬚抖動,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滅法和尚暗暗納罕,他從孟神通的神色看得出來:孟神通在歡喜之中似是也帶有幾分恐懼。

  滅法和尚尚未知道谷之華也已落在孟神通的手中,這時孟神通正在回億剛才的情景,他明白了谷之華為什麼用那樣的眼光看他了,「原來她果然是我的女兒!」「她寧願我殺死她也不願留在我的身邊,呀!你竟然如此憎恨你的生身之父嗎?」孟神通思念及此,不禁潸然淚下,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落淚,第一次流淚,便是他在二十年前失散妻子之時。

  滅法和尚道:「孟老哥,你怎麼啦?」孟神通不想便告訴他,定了定神,勉強笑道:「我當真喜得流淚,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曹錦兒有沒有將她難為?」滅法和尚道:「曹錦兒本來要追繳她的劍譜的,聽說後來因為念她對邙山派有功,免予追繳。不過當眾將她逐出門牆,這已極夠令嬡難受的了!」

  孟神通初時一怔,隨即省起:「不錯,滅法和尚是給她打敗的,那當然是對邙山派的大功了。可是她又怎能打得敗滅法和尚呢?」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老哥,恭喜你有這樣有本領的女兒!現在輪到我求你一件事情了。」

  孟神通道:「什麼事情?」滅法和尚道:「為了你,也為了我,我盼望你們父女團圓,老孟,我請你立即將你的女兒找回來。」

  孟神通道:「唔,那當然是要找回來的。但我還不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麼說是為了你也為了我呢?」滅法和尚道:「呂四娘留有三篇少陽神功,那是用來對付你的。呂四娘那套玄女劍法,則是用來對付先師的,先師慘遭誅戮,這套劍法便是我的大患了。好在人算不如天算,呂四娘的衣缽傳人竟是你的女兒!」孟神通恍然大悟,說道:「你是盼我將女兒找回來,叫她將那三篇少陽神功給我,將那部玄女劍譜給你?」滅法和尚道:「令嬡已被邙山派逐出門牆,你將她找來,動以父女之情,諒她斷無不答允之理。那部玄女劍譜只要借給我抄一個副本使成。」

  孟神通心想:「你倒打得如意算盤,看來你這次前來巴結於我,要我傳授修羅陰煞功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想假我的手,謀奪我女兒這本劍譜!」孟神通猜得一點不錯,要知滅法和尚的師父了因,跟隨獨臂神尼最久,精通邙山派各種武功,就只這套玄女劍法,因為是獨臂神尼晚年所創,他沒得到。滅法和尚既然想做邙山派的掌門,這部劍譜對他就的確要比修羅陰煞功更重要了。

  孟神通心道:「她肯不肯認我做父親,尚未可知呢!你卻要我利用父女之情,給你騙她的劍譜,那簡直是癡心妄想!」其實即算孟神通能夠從女兒手中取得劍譜,也斷不會交給滅法和尚。

  反正「少陽神功」已到了他的手中,他何必為滅法和尚效勞,讓他的本領超過自己?所以他躊躇再四,終於還是隱瞞了他們父女已經見面的消息。

  可是他為了要得到正宗內功的心法,仍然不能不敷衍滅法和尚,一口答允,跟著說道:「總之咱們二人,今後如同一體,老兄但請放心,我有好處,斷不會虧待你的。明日再仔細談吧!」

  滅法和尚談了半天,只得到他一個口頭保證,自然不大高興,但想反正時間還長,也就不便操之過急。

  再說谷之華在石室之中,正自睡得朦朦朧朧,忽然覺得在自己身邊,有生人的氣息,驀地一驚,急忙跳起身來,伸手一摸,摸著一頭柔軟的頭髮,立即察覺是個女子。

  谷之華拔下頭上的玉簪,玉簪上鑲有一顆夜明珠,在漆黑的石室中發出微弱的光充.只見那個女子比她還更年輕,瘦削的瓜子面兒,甚是動人憐愛。谷之華將她扶起,見她毫無反應,知她定是被人點了穴道,察看之下,不覺大吃一驚,這少女被點的兩處穴道乃是背心的「缺盆穴」和頂門的「百會穴」,這兩處穴道本是「死穴」,只有邙山派獨門的點穴手法,才可以點了這兩處「死穴」而不致令對方死亡,而且正因為點的是「死穴」,對方縱有多好的內功,也不能自行運氣沖關,必須用邙山派本門獨特的解穴功夫,才能夠解救。

  察看之下,谷之華驚疑不已,心中想道:「是哪一位本門弟了傷害了她?照點穴者的功力看來,只有曹錦兒與翼仲年有這等本領。但若是他二人所點,為什麼這女子又會落在孟、孟神通的手中?」

  李沁梅也是驚疑不已,穴道一解,立即問道:「嚓,你是孟老賊的什麼人?」谷之華心中酸痛,答道:「我也是像你一樣,被他囚禁在這石室的人。」「你是誰?」「你是誰?」這話同時從兩人口中問出。

  李沁梅先答道:「我叫做李沁梅,是天山派的。你呢?」谷之華心頭大震,失聲叫道:「你怎麼又落在他的手中?」李沁梅道:「咦!你怎麼知道我曾經披孟老賊囚禁過?」谷之華道:「我叫做谷之華,是邙山派的。」李沁梅道:「啊,那大約是翼仲牟對你說了。上次有一個姓厲的女子將我救出來,據她說,孟老賊與你們邙山派結有大仇,就在她救我出來的那一晚,翼仲牟與謝雲真曾在孟家莊大鬧一場。可惜我沒有見著他們。」其實李沁梅被囚之事,乃是金世遺告訴谷之華的,不過谷之華不想即便對她說明。

  谷之華等她說罷,趕忙問道:「你是被誰擒來的?」李沁梅道:「是一個老和尚,提著一根碗口大的禪杖,神氣很凶,身材很胖!」谷之華這一驚更甚!顫聲說道:「原來是滅法和尚!他,他,他,他來了這裡沒有?」李沁梅道:「你知道這個惡和尚的來歷嗎?正是他將我送來.交給孟老賊的。咦,姐姐,你為什麼那樣害怕他?他雖然兇惡,但孟老賊不是比他更可怕嗎?咱們現在已落在魔頭的手上,一個魔頭和兩個魔頭都是一樣,大不了是個死。」

  她怎知道,谷之華所害怕的是比死更為可布的事情!李沁梅的說話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心中只是想道:「滅法和尚來了,滅法和尚來了,哎呀,他定然將我的身世來歷對、對、對、對我所不願竟相認的爹爹說了!」這時忽覺李沁梅溫暖的手掌緊緊的握著她,李沁梅則覺她的手心冰冷得簡直令人難受!

  李沁梅道:「咦,姐姐,你怎麼啦?」谷之華道:「沒什麼。我並非害怕,你不必為我擔心。」

  李沁梅道:「你的手腳發冷,是不是衣裳穿得少了?這石窟寒氣逼人,你要不要多加一件衣服?」

  說著話便想脫一件衣服給合之華。谷之華本來心酸不已,這時也不禁「噗嗤」笑了出來,止住她道:「多謝你的好意,我不是發冷。」她一笑之後,心情好了許多,手足也漸漸暖和了,李沁梅這才放心。

  谷之華心想:「怪不得金世遺歡喜她,她真是心地善良,純真可愛。」正自思量要不要將金世遺的消息告訴她,李沁梅已先問道:「我聽過媽媽說,呂姑姑有一個關門弟子,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敢情就是姐姐?」谷之華道:「不錯,我也曾聽師父說過你,很誇讚你聰明伶俐。」李沁悔喜道:「想不到咱們在此見面,你師父生前和我媽媽非常要好,你便如同我姐姐一般,你願意要我做妹妹嗎?你今年幾歲?」谷之華道:「廿一歲了。」李沁梅道:「我比你小兩歲,正該叫你做姐姐。」谷之華一笑摟著她道:「小妹妹,我也很歡喜你,咱們今後就做個異姓姐妹吧。」兩人當真便在石室裡撮土為香,結拜為金蘭姐妹。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4:23     標題: 第十五回 一女自傷身世恨 雙魔會合練神功(2)

  李沁梅問道:「你是幾時被孟老賊捉來的?」谷之華道:「也是今天。」李沁梅道:「想來孟老賊是要迫你將正宗的內功心法告訴他了。他以前也同樣迫過我的。咱們死了也不能助紂為虐,姐姐,你說是不是?」谷之華道:「你說得很對。」李沁梅道:「你既是今天才被他捉來的,那麼邙山大會你有參加嗎?」谷之華心中一動,說道:「你是不是要向我打聽什麼人?」

  李沁梅跳了起來,叫道:「姐姐,你怎的未卜先知,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心一意?」谷之華笑道:「你要打聽的是什麼人?」李沁梅有點不好意思,說道:「這個人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大好他有個很難聽的綽號,叫做毒手瘋丐,可是他的心地其實卻是很好的。他……」谷之華笑道:「原來你問的是金世遺。」李沁梅忙道:「你見過他了?」谷之華道:「他還和我談了好些話呢。」李沁梅道:「他說些什麼?」谷之華道:「他說的正是你,他要我幫他尋找你的蹤跡。」李沁梅道:「啊,原來他也知道我在尋找他了。可惜咱們被孟老賊囚禁在這兒,有什麼辦法令他知道?」

  谷之華道:「你很想念金世遺嗎?」李沁梅道:「姐姐,我不想瞞你,我的確很想念他。我覺得他很可憐,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甚至連知心的朋友都沒有。所以,我很願意陪伴他,儘管別人笑話,我也不怕。」這剎那間,谷之華忽地覺得有點為她難過,心道:「其實你還未曾懂得金世遺的心啊。」說道:「小妹妹,你放心,只要咱們能夠脫險,我一定能幫助你找到他。」

  李沁梅緊握著她的雙手,說道:「姐姐,你真好!」隨即問道:「聽說金世遺為孟老賊所傷,不知他的傷可痊癒了麼?」谷之華詫道:「我見他時,他好端端的完全不像受傷初癒的樣子,他在邙山還曾動手把滅法和尚的兩個弟於打得很狼狽呢?你聽誰說他受傷的?」

  李沁梅道:「那個姓厲的姑娘和小武都是這樣說的,難道他們都騙我不成?小武是我的師侄,年紀則比我大一些,他更說得活靈活現,說是他親眼瞧見金世遺被孟老賊打了一掌,受了孟老賊的修羅陰煞功之傷,縱然不死,也得殘廢。」谷之華心想:「金世遺的內功根底雖然比我深厚,但若然真是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也斷不會這樣快便告痊癒,但那姓厲的女子和那個姓武的又何必編李沁梅?」覺得其中頗有蹊蹺,不過她既不認識李沁梅所說的這兩個人,和李沁梅雖然義結金蘭,到底還只是初次見面,不便向李沁梅查根問底。

  李沁梅又問道:「金世遺可曾告訴你,他要去什麼地方?」谷之華道:「他說要到海外一個荒島,去尋訪三百年前喬北溟所留下的武功秘笈,據說其中可能有破解修羅陰煞功的法子。」李沁梅歎口氣道:「遠水不救近火,唉,他怎知咱們被囚禁在這石室,只怕今生今世再不能和他見面了。」谷之華勸慰她道:「這怎能說得準?世上往往有竟料不到的事倩,你上次不是也曾逃脫過一次麼?」

  李沁梅得到他的勸慰,很快又高興起來,笑道:「不管怎樣,我這一次被囚.總要比上一次好得多了。上一次我孤零零一個人,這一次卻有你和我在一起了。」谷之華摟著她道:「妹妹,我也很喜歡你。」

  李沁梅忽道:「姐姐,你歡喜金世遺麼?」谷之華心頭一跳,李沁梅道:「他這人雖然玩世不恭,若起來有點瘋癲癩癩,其實只要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的,你不覺得麼?」谷之華這未明白季沁梅指的並不是男女之情,笑道:「我也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壞人。」李沁梅想了一想,忽又說道:「你喜不喜歡他我不知道,可是我卻知道,他一定很喜歡你!」

  谷之華的心剛剛平靜,聽她這麼一說,又劇跳起來,強笑說道:「你怎知道?」李沁梅道:「他這人驕傲得很,不是他信服的人,他絕不會輕易向別人求助。如今他不但告訴你許多關於他的事情,而且還請你幫他找尋我的蹤跡,若非他把你當作知心朋友,他定然不會這樣的。所以找敢說他一定很歡喜、很歡喜你,我很高興,我歡喜的人他也歡喜。所以找更加歡喜你了!」谷之華再一次在心中讚歎:「真是一個胸無雜念,又熱情又純潔的姑娘!」把李沁梅摟得更緊了!

  谷之華緊緊的摟著李沁梅,在歡喜之中又感到一份悲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不知是可憐李沁梅呢?還是可憐金世遺?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為自己可憐?一顆淚珠從她的眼角滴下來,滴在李沁梅的面上,李沁梅道:「姐姐,你為什麼又哭了?」谷之華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哭。」李沁梅道:「我只是孤單的時候才想哭。咦,別哭了,你聽,好像有什麼聲音。」

  忽地眼睛一亮,石門倏的打開,燈火透了進來。李沁梅跳了起來,還未曾叫得出聲,又倒下去了。這個突如其來,點了李沁梅穴道的人,正是孟神通!

  谷之華但覺地轉天旋,搖搖欲墜。失聲叫道:「你幹什麼?」孟神通扶著她道:「你別害怕,我僅是要她昏睡一個時辰,咱們再談一談,我不想有外人打擾。」谷之華用力一掙,從孟神通的掌握中掙脫出來,眼淚簌簌而下,孟神通道:「好吧,你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哭過了咱們再談!」

  谷之華咬著牙根,心中想道:「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示軟弱!」忍著痛苦,將眼淚嚥下,說道:「要嘛你就殺我,要嘛你就放我,還有什麼可談?」

  孟神通歎口氣道:「你到如今,還不肯認我是你的父親麼?」谷之華道:「我沒有父親,我的父親早已死了,在我週歲的時候死了!」孟神通輕輕撫她的頭髮,說道:「你竟然是這樣的恨我麼?嗯,也難怪你恨我,我沒有力量照顧你,讓你的母親慘死,讓你流落外邊,受了二十年的苦難!不過,這一切痛苦都過去了,如今多承老天保佑,你到底又回到我的身邊來了,你可以幸福的過活了。」

  谷之華道:「不,這二十年來我過得非常美滿,一點沒有你想像的苦難。我的義父疼我,我的師父將我教養成人,他們都是正直的人,我敬愛他們。他們雖然死了,卻還活在我的心上。」

  孟神通面色蒼白,低聲說道:「我活在世上,而你卻把我當作死了!」

  谷之華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平生有沒有做過好事?不過你在我週歲的時候,將我拋棄,這卻真是一件好事。我不能想像有一個為許多人憎恨的父親,若然要我與你活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苦難!」

  孟神通道:「是非好壞,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在我眼中,那些自命是俠義道的人物都是傻瓜!不過這個咱們以後再談。無論如何,我總是你的父親!」谷之華道:「無論如何,我不願意與你同在一起!」孟神通冷笑道:「因為我是你們邙山派的大仇人嗎?你覺得曹錦兒比你的父親更親嗎?」

  谷之華道:「曹錦兒對我好不好,那是另一件事。她縱然脾氣不好,也還是個正派的人。再說,曹錦兒雖然對我不好,我的師父,她老人家對我可是恩重如山!」孟神通冷笑道:「所以你寧願要你的死鬼師父,卻不要你的生身之父了?可惜,你羽毛未豐,還保護不了你的邙山派。縱然我不動手,也有人要掘你師父的墳墓,毀你師父的棺材,將曹錦兒從掌門的位子上拉下來!」谷之華道:「我知道這個人是滅法和尚,他現在就住在你家中,他想毀我師父的墳墓,那除非是日頭從西邊出來!」孟神通道:「你以為你當真嬴得了他?」谷之華道:「我知道我上一次是僥倖嬴他的,但我只是邙山派一個未入流的弟子,他即算再戰勝我,也算不了什麼。」孟神通道:「不但是你,你邙山派誰也不是他的敵手,你怎敢說他要毀你師父的墳墓,那除非是日頭從西方出來?」

  谷之華道:「世間豈有只恃武功便能橫行天下?何況我師父生前領袖群倫,死後亦為武林欽仰,他若敢動我師父墳頭的一草一木,只怕不必邙山派的弟子出手,定然有人出來,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孟神通所顧忌的,正是武林各正派高手群起而攻,所以他還未敢公開露面,他聽谷之華侃侃而談,雖然說的是滅法和尚,實際亦是說他,禁不住心頭一里,但隨即冷笑道:「世間只有強存弱亡,那有是非黑白?若然練到武功無敵,我就不信不能橫行天!」

  谷之華道:「到你相信的時候已經遲了。好,不說別的,就只說這一件事情,你與滅法和尚同惡相濟,我又豈能跟你一齊?」

  孟神通眼珠一轉.忽地柔聲說道:「你若願意認我為父。留在我的身邊.我便將那滅法和尚趕了,也不向你邙山派尋仇如何?」要知孟神通現在正要靠滅法和尚,他這樣說,實在已是對女兒忍讓到了極點。

  谷之華道:「你若真的肯這樣做。我會對你好些。但我仍然不能留在你的身邊,更不能認你為父。除非你有事實證明,真的改惡從善.那時你不叫我,我也會回來。」孟神通冷冷說道:「要怎樣證明?」谷之華道:「最少,你先要向武林各派長老.公開懺悔謝罪.然後才談得到其他。」

  孟神通大笑道:「要我向曹錦兒之類的人謝罪.你真是妙想天開!不過幾年.我要他們都俯首在我腳下,豈能我向他們求饒?」谷之華面色蒼白,心知要想父親悔悟,那實驚在是難過登天。

  孟神通又冷笑道:「看來你雖然是我的女兒,卻決心與我為敵。就憑這一點.我便不能放你出去!」忽聽得「叮」的一聲,一根玉簪從谷之華頭上跌下來,孟神通拾起來一看.認得舊物,不由得對女兒的怒氣,登時消滅,心中酸痛起來。

  這支玉簪鑲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是谷正朋送她上邙山時交於她的,谷之華並不知道這是她母親的遺物,但見她父親面色忽轉柔和,將玉簪拾了起來,插回她的頭上,谷之華心中想道:「不管他硬說軟說,我總不依。」

  在這片刻之間,孟神通已是轉了無數念頭,先是想到:「我女兒遺失了二十生

  ,除她之外,我已沒有一個親人,好徼幸如今父女重逢,我怎能又將她放走?」襖

  而想道:「但她始終不肯依我,縱然強迫她留在我的身邊,又有甚麼意思:何況若給滅法和尚知道,滅法和尚定然要向我追索她的劍譜,我又如何應付?她若是認我為父,我為她趕走滅法和尚,這還值得。如今她視我如仇,我若為她與滅法和尚決裂,今生今世,我的修羅陰煞功就再也別指望練到第九重了!」再又想到:「但呂四娘的少陽神功,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放她出去,難保她不將練功秘訣再送給她的師姐師兄,這豈非仍是我的隱憂大患?」

  想到利害上頭,孟神通不禁躊躇難決。留她怕滅法和尚追索劍譜;放她怕傳下少陽神功。真是留也不是,放也不是!當然若換是別人,最簡單是一刀將她殺了,可是她又偏偏是自己的女兒!

  孟神通想了又想,終於說道:「之華,我知道我在你的心目之中是個壞人,但虎毒不食兒,兒女也絕沒有殘害父母之理,我若放你出去,你若狠得下心,就繼續與我為敵吧!」

  谷之華聽了他這番言語,有如利箭穿心,極力忍下眼淚,答道:「你若放我出去,我永遠躲避,不再見你便是。」孟神通道:「你所學的少陽神功呢,你會不會將它交還給你邙山派的掌門師姐?」谷之華道:「我雖然被逐出門牆,我的師父她是邙山派的祖師,少陽神功是她傳下來的,若是曹錦兒向我追討,我只怕難以拒絕!」孟神通面色一沉,谷之華道:「你說過你不害怕少陽神功,你如今又害怕了嗎?」

  孟神通被她一激,傲氣勃發,哈哈笑道:「你肯說真話,我也對你說真話吧。少陽神功的確可以抵禦我的修羅陰煞功,但卻破解不了。以曹錦兒、翼仲年這幾個人的微末本領,縱使她們練了少陽神功,最少也得在五年之後方有小成,那時我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九重,何懼他們?好,你對我雖無父女之情,我對你尚有父女之義:你走吧!」

  谷之華望她父親一眼,眼光已沒有剛才那麼憎恨了,可是她仍然紋風不動,孟神通揮揮手道:「我放你走,你為什麼還不走,你再不走,給滅法和尚知道,要走便難了,走吧,快走吧!」

  谷之華將李沁梅扶了起來,緩緩說道:「你既然放了我,就將她也一同放吧。」孟神通的點穴另有一功,是以修羅陰煞功封閉對方穴道的,谷之華無法替她解穴。

  孟神通搖搖頭道:「不成!」谷之華道:「你現在已經有了滅法和尚,還要她做甚麼?」孟神通冷冷說道:「與我為敵,而能夠活著從我這兒走出去的,你還是第一人,你還想得瓏望蜀嗎?」谷之華道:「這小姑娘心地善良,從不侵犯他人,她怎會是你的敵人?」孟神通道:「他被我擒了兩次,不是我的敵人也變成我的敵人了。」谷之華道:「那是你的不是,與她何干?」孟神通冷笑道:「我不是與你論是非,而是與你說利害,俗語說得好:捉虎容易放虎難,我能夠饒她,天山派的首腦人物未必就能饒我。」谷之華道:「你將她放走,我擔保她不漏你的秘密。」孟神通又冷笑道:「人心難測,父母尚且不能擔保子女,你又怎能擔保得她?我從來不相信別人,你你要多說!」

  谷之華道:「我知道她要與金世遺出海.最少也怕得幾年之後方能回來,縱然你不相信她,但那時你的修羅陰煞功已練至第九重、她就是說給天山派的掌門知道,你也無須擔怕了。」這句話本來甚是投合孟神通的脾性,但谷之華一時不小心說出了金世遺的名宇,卻令他大起疑心,只聽得他哈哈笑道:「你說得不錯,再過幾年,卻算唐曉瀾夫婦再加上馮琳.也不會放在我的心上了。但你剛才說到金世遺要出海.而且還要幾年之後才回來,他為什魔要到海外飄流?」谷之華心中一凜,她怎能說出金世遺為的就是要找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來對忖他?只得送他一頂高帽道:「我也不知道金世遺為什麼要到海外飄流.或許他是因為得罪了你,怕你尋仇,所以要走到海外逃避。」

  孟神通大笑道:「原來你一點也不知道金世遺的為人,我和他交過手,我知道金世遺正與我一樣,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到海外.絕不是為了怕我而避開.要嘛就是去自練奇功,要嘛就是去找人來對付我。當然。我也不會怕他。不過我不想招惹麻煩,這個女子更是絕對不能放了。」

  谷之華大為後悔,正想再說,孟神通已斬釘截鐵的說道:「要我放她,萬萬不能.你再不走.就連你也不能走了。」谷之華一想,與其與李沁悔同被囚裡,不如出外想法救她。便道:「好,那麼我如今走了。我只求你兩件事情。」孟神通道:「嘟兩件事情?」谷之華道:「第一件請你不要虐待她;第二件請你不要再做惡事了。」孟神通道:「第一件我答應你,第二件我與你看法不同,不必多說。這是你的寶劍,你拿了走吧」

  正是:天性未泯憐弱女,魔頭一念發慈悲。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6:03     標題: 第十六回 機心識破生疑慮 隱秘難瞞種禍根(1)

  這把劍是谷之華被擒之時,陽赤符繳了她的,特來獻給師兄,孟神通愛得不忍釋手,但現在知道谷之華是他的女兒,這把劍當然要還給她了。

  谷之華接過寶劍,忍耐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滴了下來,抱劍一揖,對孟神通說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你,你,我望你好自為之!」石室的門早已打開,孟神通揮揮手說道:「不必你為我操心,走吧!」口氣雖然很硬,但目送女兒的背影走出門口,饒是鐵石心腸,也不禁潸然淚下。

  孟神通在這幽谷裡經營了好多年,屋宇甚多,谷之華照著孟神通的指示,從後園逃出,剛剛翻出牆頭,忽聽得一聲喝道:「站住:」谷之華大吃一驚,追來的正是滅法和尚!

  原來滅法和尚在孟神通走後,對他的態度覺得有點奇怪,雖然不知道孟神通為的是甚麼,但一有了疑心,便也睡不著了。滅法和尚有幾十年的內功修養,耳目靈敏,極細微的聲響,他也聽得出來。谷之華的輕功雖然超妙,仍然被他聽出,他奇怪之極,心想:甚麼人敢到孟神通的家中窺探?忍不住過了出來。

  谷之華腳尖還未曾點地,只聽得「呼」的一聲,滅法和尚已從她的頭頂掠過,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倏的落了下來,碗口般粗大的禪仗,攔住了她的去路。

  一打照面,滅法和尚的吃驚實在不在谷之華之下,急忙問道:「你是來找你的父親嗎?」谷之華喝道:「我來找你!」滅法和尚怔了一怔,道:「你來找我?」谷之華喝道:「誰叫你想掘我師父的墳墓?」霜華劍倏的出鞘,一招「玉女投梭」,冷不防的便向滅法和尚刺去。

  這裡不比邙山,這裡是孟神通的家中,滅法和尚在未知谷之華來意之前,自不敢冒昧的對谷之華下手,他想不到谷之華如此大膽,竟敢先發制人,谷之華這一招又狠又快,滅法和尚冷不及防,只聽得「嗤」的一聲,僧袍已給她一劍穿過,幸而滅法和尚內功深湛,立即吞胸吸腹,劍尖只差半寸,沒有傷及他的皮肉。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大水沖到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喂,你知不知道你父親便住在這兒?我現在和你的父親是好朋友,你怎麼還要殺我?」谷之華「呸」了一聲,斥道:「胡說八道,我的父親早已死了。」她口中說話,手底卻是絲毫不緩,一劍緊似一劍,將滅法和尚殺退幾步,便即奪路奔逃。

  滅法和尚心想:「難道她當真不知道這是她父親的家?還是她不肯認生身之父?或者她是想將功贖罪,幫曹錦兒來追蹤我,因而也闖到了此地?」心中捉摸不透,不敢對谷之華施展殺手,哈哈笑道:「你既然來到此間,也不想見見你的生身之父麼?」一聲長嘯,身形驟起,禪杖一揮,如影隨形,撲到了谷之華的身後。

  谷之華知道他的那聲長嘯,乃是通知孟神通的訊號,她實在不願竟再見父親,可是滅法和尚的禪杖已似狂風暴雨一般掃來,將她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

  谷之華接了幾招,忽覺滅法和尚的攻勢雖猛,但每到她使出險招,準備兩敗俱傷之際,滅法和尚卻總是稍稍讓開,不敢對她施展殺手。谷之華何等聰明,見此情形,也猜到了他有所顧忌,立即放膽與他對攻,將玄女劍法的精妙招數盡量施展出來,連走險招,著著進迫。

  玄女劍法本來就是獨臂神尼留下給呂四娘,專門為了克制了因的!谷之華的功力雖然與滅法和尚相差甚遠,但仗著這套劍法,縱使滅法和尚絲毫不讓,急切間也難勝她,何況她如今只攻不守,威力無形中等如增加了一倍,激戰中但聽得「嗤」的一聲,滅法和尚的憎袍又給她削去了一幅。

  滅法和尚見攔她不住,一咬牙根,心中想道:「拚著得罪孟老怪,也不能讓她逃走。好,說不得我只好讓她受點傷了!」主意打定,杖法一變,縱橫揮霍,儼若天風海兩,迫人而來。又似在谷之華面前,起了一道銅牆鐵壁,谷之華連沖幾次,都無法突圍,險些被他打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知道滅法和尚的功力,實在高得出乎自己意料,那次在邙山與他惡戰,全靠金世遺幫忙,擾亂他的心神,贏得端的徼幸。

  激戰中谷之華正使到一招「天女散花」,這一招劍勢由上而下,抖起了六七朵劍花,可以在一招之間連刺敵人七處穴道,本來是「玄女劍法」一招精妙殺手,但因為分刺敵人七處穴道,劍法凌厲而勁道不強,對付功力比自己低的自是可以得心應手,碰到功力比自己高的那就反而給了對方可乘之機。谷之華一時情急,未瑕思索,使出此招,但聽得「噹」的一聲,霜華劍碰著禪仗,竟似被那禪杖吸著,抽不回來,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小姐,扔下寶劍,隨我去見你的父親吧!」

  就在此時,忽聽得孟神通大聲叫道:「滅法和尚,你說什麼?是誰來了?」滅法和尚應道:「老孟快來,快來,是你女兒來了!」他一方面說話分心,一方面是因為見孟神通已經來到,自不怕谷之華逃走,自己也不願在孟神通面前將他的女兒迫得太緊,谷之華起此時機,使了一招「夜叉深海」,霜華劍向前一伸,解開了滅法和尚那股黏吸之勁,立刻撒腿便跑!

  滅法和尚笑道:「孟小姐,你爹爹來啦,你還不相信我的話嗎?」這時孟神通已來到他的面前,滅法和尚心想,有孟神通來到,谷之華插翼雞飛,當然不必他去追了。

  孟神通故作驚詫,連聲問這:「你說這個女子,她當真、她當真是我的女兒?」滅法和尚哈哈笑道:「一點不錯。老孟,我恭喜你們父女今日團圓啦!」孟神通不待他把話說完,驀然大叫一聲.飛身掠過,儼如大雁騰空,飛鷹撲免,倏的就追到了谷之華的身後。他裝得極像,那一聲叫喊,充滿了驚喜的感情,滅法和尚心道:「老孟歡喜得發瘋啦,可不知他的女兒肯不肯認他?」滅法和尚雖然懷有好奇之念,想知道他們會面的情形,但想到他們父女相逢,必有許多話說,孟神通當然不歡迎外人插在他們中間,以滅法和尚的身份也不便偷聽,當下便守在門口,等候他們回來。

  谷之華被父親追上,不知他心意如何,索性停了腳步,插劍歸鞘,垂手說道:「你的好朋友不肯放過我,好,你就將我抓回去吧!」孟神通忽地伸掌一推,將谷之華凌空翻了一個鬥,推出三丈開外。

  他這一堆,手法妙極,谷之華順著他所推的這股力道,輕飄飄的落了下來,毫髮無傷,方自驚詫,只聽得她的父親便似在她的耳邊說道:「快逃跑,快叫你的幫手來!」谷之華怔了一怔,心道:「我有什麼幫手?」心念未已忽見孟神通手臂一掄,向後一甩,「蓬」的一聲,他身後十餘大地,立時升起一團火。這一瞬間,谷之華立即醒悟,原來她的父親有意放她逃走,為了怕滅法和尚起疑。故此特地布下疑陣,假作谷之華有幫手同來,他向後一甩所發出的乃是琉璜彈之類的火藥暗器。

  谷之華倏然醒悟,更不猶疑,立即大聲嚷到:「併肩子來呀!」孟神通雙指連彈,東南西北四方全都起火,火頭竟然落在他的房屋中間與花園之內,同時裝作怒氣沖沖的喝道:「好呀,你這小丫頭不認父也還罷了,怎麼還叫同黨燒我的房子?」谷之華也失聲叫道:「我的父親早已死了,豈有此理,你敢冒認是我的父親!」她一面叫一面施展絕頂輕功,轉瞬之間,便奔出了里許之遙.但聽得後面沙沙的腳步聲,端的便似有好幾個人同時逃跑一般,原來那也是孟神通布的疑陣,他向四面八方飛出石子,石子擦在地上,便似輕功極好的人正在施展「陸地飛騰」的功夫一般,同時他自己也忽而向東,忽而向西的追趕,裝作是被同時發現的幾個敵人所擾亂了。這樣裝神弄鬼,鬧了一通,待至滅法和尚趕來,谷之華早已去得遠了。

  但孟神通的弟子甚多,他們見房屋火起,也當是來了敵人,紛紛向四面八方追去,孟神通喝道:「救火要緊,都給我回去!」這一聲大喝,直傳出數里之外,弟子們當然不敢違拗,又紛紛回來。滅法和尚暗暗起疑,心中想到:「火勢不大,孟老怪何須如此張皇失措?谷之華年紀輕輕,除了邙山派的同門之外,她還能識得幾個有份量的人物?怎的能在一夜之間,的來了許多武林高手?」但滅法和尚雖是猜疑。卻怎麼也猜想不到是孟神通自己所放的火。

  孟神通所發的乃是琉璜彈,這種火藥暗器,用於對敵,可以將對方燒得皮焦肉爛;但體積甚小,所發出的火當然不會怎樣強烈,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就給撲滅了。孟神通故意裝作發怒,斥罵弟子們太不小心,讓敵人溜入放火,正在罵得不可開交,項鴻和另外幾個弟子忽然將兩個受傷的同門捨了進來,一個是他的二弟於吳蒙,一個是六弟子張炎。

  孟神通心道:「這丫頭真是不識天高地厚,我將她放走,她卻還要傷人。」哪知一看之下,但見這兩個人面色青中帶黑,孟神通叫聲「不好」!急忙將這兩個人的上衣撕下,只見他們的背心都捨有一枚毒蒺黎,孟神通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道:「難道當真是來了敵人?」

  邙山派的人從來不使有毒的暗器,這是滅法和尚所深知的,見此情形,亦是好生驚詫,沉吟說道:「難道是四川唐家的人來了?老孟,你和唐家也結有仇麼?」孟神通道:「不對,這不是唐家的暗器手法.唐家的暗器不發則已,一發必是打對方致命的大穴。」當下孟神通施展內功,將掌心在吳張二人受傷之處一按,將毒血都吸了出來,然後叫項鴻將他們搬進靜室療治,滅法和尚見他的內功竟然練到不畏劇毒,好生佩服,同時想道:「這人的暗器手法雖然不及唐家,但他輕功如此高明,又能使有毒的暗器,也算是個厲害的人物了。咳,谷之華怎能的來這許多有本領的人?」

  不說滅法和尚暗裡猜疑,且說合之華逃入杯中,忽見有兩個人在附近搜索,好像尚未發現她,谷之華認得其中一人是吳蒙,谷之華對他最為討厭、正想要他吃點苦頭,那兩個人忽然慘叫一聲,一同倒地,谷之華也是驚疑不定,心想:「難道他,他為了讓我逃走,竟然不惜將他心愛的弟子也暗傷了?」她怕繼續有人追來,不敢察看,慌忙奔逃。

  這時已是黎明時分,晨風吹來,花香撲鼻,谷之華精神一爽,回頭一看,火花已熄,她走出幽谷,不見有人追來,便放慢腳步,思索今後之計,她雖然脫離了險境,可是心神仍然未定下來。

  第一件緊要的事情,當然是想法去救李沁悔,谷之華心中想道:「我但願今生不再見到我的父親,但為了沁梅妹妹,只怕我仍然不能避免見他,可是我若逕去救人,縱然他不忍傷我,滅法和尚肯放過我嗎?何況還有陽赤符和他的許多弟子。」她想來想去,只有去找人幫忙,找誰呢?

  李沁梅的母親是當年威震江湖的三女俠之一,若是她來,當然贏得了孟神通,但李沁悔的母親遠在天山,遠水不救近火,看來唯一可以找來幫忙的只有金世遺,金世遺說過大約要兩個月後才出海,有事可到青島嘮山上清宮去等他,此去嘮山,用不了一個月。但估計金世遺的本領可以僅勝滅法和尚,卻還贏不了孟神通,孟神通因為中過金世遺的毒針,將他恨之入骨,只怕救人不成,反而累金世遺送命,除非是自己和金世遺聯手合鬥,或者有可以戰勝孟神通的可能,但自己又怎能親自與父親動手?

  谷之華想得心亂如麻,躊躇難決,但想到李沁梅對金世遺的一往情深,心意立決:「無論如何,沁梅的消息我一定得告訴他。」她想得出神,喃喃自語,不自覺的說出金世遺的名字。

  忽聽得有人噗嗤一笑,突然間一股冷風向她頸後吹來:谷之華驀然受驚,只當是敵人偷擊,習武之人,防衛自己無異本能,不暇思索,立即便是反手一劍。

  這一劍剌出,但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哎喲,好厲害:」谷之華倏的轉過身來.一聽這聲音不似含有敵意,但收勢不及,第二劍又已發了出去,只見一個女子凌空跳起,谷之華的劍鋒剛好從她的鞋底擦過,看來這個女子的輕功並不在她之下。

  谷之華急忙收回劍勢,還未來得及發問,只見那女子已落下地來,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嬌聲說道:「我給你打發了兩個人,你卻賞我兩劍,這未免太過份了吧?」谷之華這才知道,原來吳蒙和他的師弟,乃是被這個女子的暗器所傷的。

  谷之華抱劍一揖,說道:「多謝姐姐相助之恩,請恕我魯莽之罪。」谷之華走出身名門正派、素性端莊的女子,心道:「你與我從未見過面,第一次見面就這樣戲耍,我不說你過份,你卻反而說我過份?」她想是這樣想,對這女子仍然是以禮自持。這女子卻似是猜到她的心竟,又是「噗嗤」一笑,說道:「恐怕你是在心裡埋怨我戲耍你吧?你卻要我恕罪,這不是諷刺我嗎?」谷之華面上一紅,她不習慣於說假話,只好問道:「不知姐姐何故戲耍?」那女子笑道:「若不是我試你一下,我怎知你是呂四娘的弟子?我聽說呂四娘的關門弟子名叫谷之華,你大約就是她吧?」

  谷之華道:「不錯,我就是谷之華。未請教姐姐高姓大名?」那女子笑道:「你與李沁梅同在一起,李沁梅卻未曾向你談及我嗎?」谷之華道:「是厲姐姐嗎?沁梅妹妹很感謝你,她說上次她被孟、孟神通幽禁在山洞裡,全靠你將她救了出來。」

  那少女道:「不錯,我就是厲勝男,哈哈,李沁梅沒有忘記我,我也未曾忘記她,我猜想孟老怪一定不肯放過她,果不其然。不過,我卻想不到是滅法和尚拿她來作人情。這兩個怪物合夥,這可更不得了!」

  上一次厲勝男救出了李沁梅,又匆匆忙忙的將她騙走,李沁梅很感激她,也覺得她恨古怪,她和谷之華說起之時,兩人都猜不到她的來歷,在谷之華心目之中,厲勝男既敢冒險從孟神通的手裡救人,一定是個本領高強的女俠,不料如今見了,與她想像中的「大俠」可並不相符,不但說話舉止,都不像是個名門正派的弟子,而且眉宇之間,還似隱隱帶有一股邪氣,頗出谷之華意外。但她隨即想到:「江湖上盡多遊戲風塵的俠士,金世遺就是一個例子,焉知這個女子不是金世遺這流人物?」

  谷之華這樣一想,又想她是救過李沁梅的人,雖然氣味不很相投,也便對她坦然說道:「正是呢,孟神通與滅法和尚合夥,這真是怎麼得了。有什麼辦法將李沁梅再救出來?」

  厲勝男睨她一眼,忽地笑道:「你不是想去向金世遺求助嗎?怎麼騙我說還未想出辦法?」谷之華怔了一怔,失聲說道:「咦,你怎麼知道?」她不知道,她剛才獨自沉吟,曾說出了金世遺的名字,被厲勝男偷聽去了。

  厲勝男笑道:「我有未上先知的本領,猜得中別人心中所想的事情。」谷之華面上一紅。道:「姐姐不要說笑,我是想過去向金世遺未助,不過就算找得到的話,也要一個月才得來回,而且金世遺也未必敵得過孟神通,正想向姐姐請教,還有什麼別的法子?」

  厲勝男不答她的話,卻先問道:「你知道金世遺在什麼地方?」谷之華道:「聽他說他想到海外去,不過時間大約要在兩個月之後,在這時間之內,可以到嘮山上清宮去等他。」厲勝男面色一沉,隨即又笑道:「金世遺是這樣說嗎?江湖上傳說他是個不怕天不怕地的怪物,果然不錯。他真敢一個人到海外去嗎?他到海外去做甚麼?」

  谷之華道:「他本來就是在海島上長大的,飄洋過海在他也算不了甚麼。至於他為了何事出海,這我可不知道了。」谷之華本來不習慣於說假話,但金世遺出海去找喬北溟的武功秘笈,這乃是一件大秘密,谷之華不得不瞞著厲勝男。

  厲勝男心內一寬,想道:「還好,金世遺並沒有將我的秘密告訴她。」於是笑道:「你對金世遺的底細倒知道得很清楚啊!」

  谷之華面上一紅,說道:「金世遺的師父毒龍尊者和我的師父有過一段交情,我和金世遺也見過幾次面。要不然我就不會想到向他求助了。姐姐,你和金世遺也是相識的嗎?」

  厲勝男笑道:「我和他也是見過一兩次面,可比不上你們的交情。但我聽他說,他好像不打算出海了。」谷之華詫道:「你最近這次是什麼時候見他的?」厲勝男道:「就是前天,他說他想去找一位好朋友。這個朋友住在蘇州城外,那麼,除非他向我說的是假話,否則他怎能在兩個月之內趕回嘮山,而且還要準備大船出海。」

  谷之華好生詫異,心中想道:「我是大前天才和金世遺分手的,竟有那麼湊巧的事,他前天又和厲勝男見面了?金世遺和我說得那麼確實,怎麼在一夜之間,又改了主意了?」半信半疑,問道:「金世遺可曾說他要找的是那位朋友?」厲勝男道:「他說去找陳天宇,那是一位他在西藏認識的朋友。」谷之華一想,她和金世遺初會面之時,金世遺正把唐嘵瀾留給他的碧靈丹托江南轉贈給陳天宇,他也曾聽金世遺提過他與陳天宇的交情,莫非陳天宇遭遇了什麼意外,金世遺還要趕去會他?

  谷之華心裡猜疑,卻又不敢不信厲勝男,於是說道:「那更糟了,金世遺能來,或許還有一絲希望,他不能來,還指望誰人去救李沁梅?」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6:24     標題: 第十六回 機心識破生疑慮 隱秘難瞞種禍根(2)

  厲勝男道:「我有一個法子,不過,姐姐你可得對我說實話。」谷之華道:「怎麼?」厲勝男道:「我看剛才孟神通是有意放你走的,是也不是?」谷之華面色灰暗,低聲說道:「不錯,他是有意放我走的。」厲勝男道:「孟老怪殺人不眨眼,落在他手上的人,他豈肯輕易放走?這其中究竟是什麼緣故?」谷之華給他觸動心上的創傷,難過之極,但一來想到要與她同心合力,二來想到曹錦兒已把自己的身世來歷在邙山大會上公開,金世遺也知道了。那麼就讓厲勝男知道,也算不了什麼,想到此處,把牙根一咬,說道:「他,他是我的生身之父!」厲勝男吃了一驚,神色突變,眼睛中問出仇恨的火花,只聽得谷之華跟著立即說道:「他雖然是我的生身之父,我卻早又不把他當作父親了。他、他是我邙山派的大仇人!」厲勝男點點頭道:「他和邙山派結仇的這件事情,我也知道。」

  谷之華將秘密說了出來,心情反而感到輕鬆了,這時她才注意到厲勝男的面色有異,但地想這本來是一件令人駭異的事情,因而也就不怎樣放在心上。地做夢也料想不到,厲勝男和孟神通也有血海深仇,此時正在打算一個最殘酷的報復主意。但見在片刻之間,厲勝男的面色又恢復如常,微笑說道:「原來你是孟神通的女兒,那就有法子可想了。」

  谷之華道:「不行,我不能去求他!」厲勝男道:「我不是要你去未他,咱們今晚一同去,只要孟神通他不敢傷你,我便有辦法。.你引開孟神通,我去救人。」谷之華道:「還有一個滅法和尚呢……」厲勝男道:「我把李沁梅救出來,我們兩人足可以對付得了滅法和尚。」谷之華道:「他、他的修羅陰煞功非常厲害,萬一我絆不著他,他將你傷了呢?」厲勝男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雖然敵不過孟神通,他的修羅陰煞功卻還未能傷得了我。總之,你與我伺往,我便有辦法。」

  谷之華心想:「難道她也練有抵禦修羅陰煞功的本領?嗯,她上次敢到孟家莊去救人,也許真有出奇的本事。」

  厲勝男笑道:「我瞧你昨晚一定沒有好好睡過,咱們先到前面的小鎮找點吃的,你歇息一會,養好精神,咱們晚上再去吧。」

  兩人一同下山,一路上厲勝男用言語試探,探山谷之華果然不知道她與金世遺之間的秘密約定,這才放心。谷之華也想探問她的來歷,但厲勝男卻什麼也沒有露出來。谷之華料想她有難言之隱,便不再刺探了。她覺得奇怪的只是聽厲勝男所說,厲勝男與金世遺的交情似乎不淺,為什麼金世遺從來沒有提過她。

  原來厲勝男上次與金世遺分手之時,金世遺約她三個月之後的月圓之夜,在東海海邊嘮山上清宮會面,她當時便猜想到金世遺的用意,想道:「此去嘮山,不過半月路程,他為何約在三月之後,又不肯與我同行,一定是想去找李沁梅的了。」不知怎的,她覺得有點妒忌起李沁梅來了,她探聽得邙山派將在獨臂神尼逝世五十過年那天,招集同門,舉行盛會,屆時各路英雄必定前來祭掃,她便也上邙山,想去碰碰金世遺與李沁梅。不過她遲了一天,邙山之會已經散了。她在附近探尋金世遺的蹤跡,碰見幾個孟神通的弟子,她暗地追蹤,無巧不巧,給她偷見了滅法和尚將李沁梅擒入布袋。昨晚孟神通將谷之華「趕」出來的時候,她正埋伏林中。

  此時她也是疑心大起,不但因為谷之華是孟神通的女兒,而且因為聽谷之華的口氣,她與金世遺的交情竟似乎不在李沁梅之下,厲勝男不覺對谷之華也妒忌起來。

  兩人走了一程,忽見前面一行三眾,策馬前來,厲勝男道:「咦,不好,我碰著對頭了,且躲一躲。」她正要躲進林中,谷之華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嘻嘻笑道:「偷東西的女賊,我瞧見你啦!」谷之華好生奇怪。原來這個人竟是江南。

  但見江南在馬背上弓身彈起,半空中接連翻了兩個鬥,箭一般的就射到了厲勝男身邊,厲勝男冷笑道:「你這臭小子敢來惹我,我在這裡,你來捉吧!」反手一點,江南還未站穩,「咕咚」一聲,便倒在地上。

  谷之華急忙嚷道:「厲姐姐,這是熟人,他就是陳天宇的書僮呀!」話猶未了,江南忽地跳起,一手抓著了厲勝男的胳膊,笑道:「哈哈,還不抓著你嗎?咦,谷姑娘,是你!你怎麼和女賊在一起呀?」原來江南曾跟黃石道人學過「顛倒穴道」的功夫,他是故竟讓厲勝男點中穴道,然後泠不防的將她抓著,這正是江南最拿手的功夫。但他的本領到底與厲勝男差得太遠,剛抓著它的胳膊,又顯著說話,給厲勝男用了個「脫袍解甲」的招數,肩頭一沉,雙臂一振,又把他摔了個鬥。

  江南跳了起來,張口要罵,厲勝男笑道:「不是瞧你和谷姐姐認識,摔壞你的骨頭!」江南一想,果然是對方手下留情,便不罵了。谷之華道:「江南別鬧,這究一竟是怎麼一回事情?」江南道:「我的義兄義嫂來了,你怕我打謊,你問問他吧,她昨晚真的想來偷我們的東西呀。嗯,還有。我、我早已不是書僮了,金世遺尚未曾告訴你嗎?」谷之華忍著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

  和江南一道的那青年夫婦,這時已走上前來,谷之華心道:「江南稱他們為義兄義嫂,想必是陳天宇大婦了。厲勝男說金世遺去找他們,怎麼他們卻來了此地?」

  江南道:「這位是谷姑娘,那天幫金世遺打退藏靈上人等三個魔頭,救了我性命的,便正是她!」陳天宇拱手說道:「多謝姑娘相助之恩,我正是陳天宇。」陳天宇的妻子幽萍也上來謝道:「全靠金大俠和谷姑娘幫了江南這個大忙,他才得以將碧靈丹送來救我一命。」一方面向谷之華致謝,一面卻用眼角瞟厲勝男。厲勝男面上泛起一朵紅雲,尷尬笑道:「原來是賢伉儷,失敬,失敬!昨晚我是和你們開玩笑的。」

  江南道:「還說開玩笑呢!昨晚要不是我發覺得早,幾乎給你將我嫂嫂的寶劍偷去了。」原來昨晚厲勝男與陳天宇夫婦同在小鎮上的一間客店投宿,幽萍那把寶劍乃是冰川天女的母親-尼泊爾的華玉公主,當年用萬年寒玉,自煉了一把冰魄寒光劍之後,又將所下的玉屑,混合萬載玄冰,煉成了九把寒冰劍,分給侍女。幽萍那把,正是九把寒冰劍中最好的一把,厲勝男兒她劍匣之中隱隱透出寒光冷氣,好生奇怪,便想去偷她的。

  厲勝男在那客店投宿,等到半夜,悄悄起來,用「鶴鳴五鼓返魂香」迷倒了陳天宇夫婦,將那把寒冰劍偷了出來,還未及抽出來看,卻被江南發現,大叫大嚷,拚命追來,厲勝男早已看出江南武功不高,她只求將寶劍偷走便算,所以不想多費時間,下手之時,就忽略了隔房的江南,沒有將他迷倒。哪知江南的武功雖然不高,卻很有些奇特的本領,竟然鍥而不捨的一路追來。厲勝男將他摔了好幾次,他兀是不肯罷休。厲勝男動了怒,正想讓他吃點厲害的苦頭,陳天宇夫婦仗著精純的內功,迷香的藥力不到一盞茶的時刻便給他們自行解了,追了上來,幽萍一把「冰魄神彈」,迫得厲勝男扔下了寒光劍。連忙逃跑。

  這時,陳天宇夫婦見她和谷之華一道,不想再提昨晚的事,陳天宇斥道:「江南,你休得胡說八道.厲小姐若真的是賊,昨晚早就將你打壞了。」江南暗裡嘀咕:「還說不是賊,不過不是心狠手辣的賊,這卻是真的。」

  厲勝男笑道:「倒不是江南胡說,陳夫人這把劍甚是奇怪,我確是想偷看一下。這玩笑是開得有點過份了。」幽萍笑道:「我這把劍是中土所無,怪不得姐姐覺得奇怪。」江南道:「嫂嫂,你就借給她看一看吧。」要知道這把寒冰劍出匣便有奇寒之氣,武功尋常的,看一看也要生病,江南料想她或者不至於生病,但那冷氣卻天必禁受得住,有意讓她吃吃苦頭。

  厲勝男道:「姐姐若不介意,請借一觀,開開眼界。」幽萍本想說出這把劍的奇特之處,但怕厲勝男誤會自己看輕了她,又想起昨晚那把冰魄神,雖然沒有打中她,但她經受得起冰魄神彈的寒光冷氣,想必也不至於被寶劍所傷。便將寒光釗拔了出來,讓她觀看。

  轟勝男將寶劍移近眼前,彈了兩彈,嘖嘖讚道:「非金非鐵,這是什麼做的?」話猶未了,打了一個寒噤,連忙移開了一些,笑道:「這股奇寒之氣,看來倒是有點像孟神通用修羅陰煞功所發的冷風。」插劍歸鞘,交回給幽萍。

  幽萍見她只不過打了一個寒噤,面色依然不改:而合之華在她身邊,更是絲毫不動,對她們二人的本領好生佩服。她哪知厲勝男早有準備,若劍之時,已用家傳的獨門內功,運真氣護著心頭;而合之華則因為練過少陽神功,不畏陰寒之氣。

  當下大家敘起話來,陳天宇聽說谷之華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更為欽敬,說道:「可惜我來遲幾天,不及參加貴派的盛會。」谷之華因為與他們初會,不好提及自己被逐出本派門牆,便把話岔開,轉問他們的來竟。

  陳天宇道:「內子多蒙金大俠慨贈靈丹,得占不藥,我與他多年不見,正想尋他這謝,我也知他行蹤不定,若是找不到他,便到天山去拜訪唐經天夫婦,希望能打聽到他的消息。」

  谷之華詫道:「金世遺也正去找你們,你們在路上沒有碰頭嗎?」陳天宇連忙問道:「他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動身的?」厲勝男道:「我前天在新安鎮上遇到他,聽他說的,可惜你們卻在路上錯過了。」江南「咦」了一聲,說道:「奇怪,我們前天正是在新安鎮上歇宿,新安鎮地方不大,只有兩間客店,就是我們沒有發現他,他也應該發現我們呀?」厲勝男道:「你們住的哪間客店?」陳天宇道:「我們住的是萬利客棧,入黑之後,才趕到投宿,我們一到之後,便即在鎮上打聽,卻不聽有什麼江湖人物經過。」厲勝男道:「呀,這就對了。金世遺他打扮成一個瘋瘋顛顛的乞丐模樣,就在鎮後面那間破廟裡住宿,我則住在永發客棧,我是事先與他有約會的,在半夜裡離開客棧,到那破廟裡與他直談到四更才回來。一回來便剛剛發現你們動身,那時天還未大亮呢。可惜我不認識你們,要不然我一定會趕回去叫他。」陳天宇聽她說得那樣確實,連呼可惜!

  谷之華卻在暗暗起疑,心中想道:「金世遺雖然貌似瘋癲,卻是個精細的人,他又素來愛管閒事,陳天宇他們一行三眾,入黑之後才乘馬到來,金世遺聽得馬蹄聲響為什麼不出來探望一下?此其一。金世遺從來沒有向我提過她,金世遺雖慣於遊戲人間,但不是她最知心的朋友,他又焉肯與她深夜談心,毫不避嫌?此其二。再說,他為什麼要扮成乞丐的模樣,他此行是去找陳天宇,以他和陳天宇的交情,也犯不著扮作乞丐去與陳天宇開玩笑呀。此其三。何況他還早就對我說過要在兩個月後出海,還約我若探聽到李沁悔的消息,使到嘮山上清宮去等他?不過,谷之華雖然覺得疑點甚多,但卻想不出厲勝男要說謊的道理,故此對她的說話,也不敢完全不信。不過,陳天宇卻沒有對厲勝男起疑,因為他的確是在新安鎮上五更時分動身的,他哪裡知道,厲勝男因為想偷幽萍的寶劍,早已跟蹤了他們兩天了。江南聽說金世遺已去找他,大為著急,說道:「既然金大俠前天在新安鎮上與咱們錯過,那麼,咱們來回的路程,相差不過四天,現在快馬趕回去,在他未到蘇州之前,總可以趕得上他,免得他到蘇州撲一個空,以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碰著他了。」

  陳天宇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谷姑娘、厲姑娘,咱們就此別過。」拱一拱手,正要跨上馬背,谷之華忽道:「陳公子且慢!」

  陳天宇道:「谷姑娘何事見教?」谷之華道:「陳公子可認得天山派的李沁梅麼?」江南道:「我家公子與唐經天、金世遺都是好朋友,當然認得李沁梅。」陳天宇微有詫異,問道:「我聽說李沁梅也正在訪尋金世遺的下落,谷大俠莫非是在什麼地方遇見了她麼?」谷之華道:「我昨晚還與她在一起。」陳天宇忙道:「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先去找她,然後再一道去找金世遺?」谷之華道:「可惜她現在落在一個大魔頭的手中,被囚禁在一間石屋之內,我沒法救她!」

  陳天宇大吃一驚,問道:「什麼人這樣大膽,敢囚禁李沁梅?難道他不知道李沁梅的來歷?」

  谷之華道:「他知道的,正是因此,他才不肯放她。」陳天宇道:「他不怕唐曉瀾和馮琳麼?」谷之華道:「也許他現在對唐馮二人還有忌憚,但這個大魔頭現在正在修練一種奇異的武功,唐曉瀾遠在天山,等到他知道消息,再找到那個大魔頭時,他的武功早已練成,那時他就未必怕唐曉瀾了。所以他現在不肯放李沁梅,正是因為怕唐曉瀾和馮琳在他功夫未練成之前,找他報復。」

  陳天宇道:「什麼人這樣厲害?聽你的說法,他現在雖比不上唐磽瀾,卻也相差不遠了。」谷之華道:「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敢恣意橫行。這個人麼,他叫做、叫做、孟、孟神通。」陳天宇道:「孟神通?這個名字.我可還是第一次聽到。谷女俠,那麼你剛才說昨晚還和她在一起,那時她還沒有被那個大魔頭所擒麼?」

  谷之華道:「那時她和我都已被那個大魔頭所囚禁了,我是逃出來的。」當下將孟神通與邙山派結仇,以及擒獲李沁梅和自己的經過,說了一遍,但卻略去她與孟神通的關係這一點不提。陳天宇聽了,大為驚駭,卻又有點疑心。

  陳天宇心中想道:「她把那大魔頭說得如此厲害,卻又何以能夠逃出來?若說是機練湊巧,乘著那大魔頭防備鬆懈,她與李沁梅同囚一室,卻何以季沁梅又逃不出來?還有,她說到大魔頭的名宇之時,神情和聲調全都變了,這又是什麼道理?」不過,陳天宇雖然疑心重重,但是一想到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卻仍相信她並無惡竟。

  陳天宇沉吟半晌,說道:「既然是李沁梅遇到危難,咱們豈能坐視不救?縱使那孟神通果是神通廣大,也總得和他鬥一鬥!」

  當下,大家商議,決定了還是照厲勝男原來的計劃,先到前面的小鎮找間客店歇息,養好精神,待到今晚三更時分,再去救人。

  江南說話最多,一路上纏著谷之華說話,谷之華稱讚他的武功大有進步,江南嘻嘻笑道:「還不是全靠金大俠的指點嗎?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幫了我一個大忙!」谷之華笑道:「我幾時幫了你的忙?我可沒有教過你一招半式。」江南道:「咦,你忘記了嗎?你那日托我轉送一件禮物給金大俠,起初我給你弄得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是藏靈上人身上的那張怪圖畫,金大俠一見,歡喜到不得了,他說雖然是件送的禮物,但我也有功勞,因此才一古腦兒把他的點穴手法和上乘武學的口訣都傳授了給我,可惜時間大短,他教我的,我還未能應用呢。哈哈,我江南雖然沒有別的好處,但最不會忘記人家的恩義,這回我得到金大俠的好處,飲水思源,也是靠了你的幫忙,我還未曾謝你呢:」說了這話,竟然在大路上給合之華磕了一個響頭。

  谷之華生怕他漏金世遺的秘密,但江南口若懸河,谷之華哪有辦法將他的話頭打斷,心中暗暗著急,眼光一瞥,只見厲勝男聽得非常留心,她目不轉睛的望著江南,忽然問道:「那是什麼怪畫啊?說出來也好讓我見識見識?」谷之華道:「江南最喜歡誇大,那其實也沒有什麼。……未會說完.江南已叫起來道:「這回我的的確確不是吹牛,敢情你也沒有見過那張怪畫?大海上有一個噴火的火山,還有一個巨人站在山腳,張弓搭箭.你說這還不夠古怪?我問過我家公子,他也覺得奇怪,說是不懂那畫中的意思呢!」厲勝男道:「嗯,這果然是夠古怪了!」

  就在這剎那間,谷之華忽然發覺她的臉上現出一付極其奇異的神情,谷之華大為奇怪,心想「難道她和這幅畫有什麼關係?」正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7:23     標題: 第十七回 冰彈玉劍消陰煞 泥沼荒林困老魔(1)

  江南道:「這是你借我的手送給金大俠的禮物,咦,你沒有見過這幅畫,卻又怎知它是件寶貝?」谷之華笑道:「你怎麼認定它是件寶貝?」江南道:「要不然金大俠怎會那麼高興?」谷之華知道江南的性格,不給他說個明白,他定然不肯罷休,但這等關係重大的武林秘密,卻又怎能對他漏,便砌辭說道:「我想那藏靈上人乃是一派宗師,他所珍藏的畫定然不是尋常之物,金世遺歡喜新奇的東西,我便送給他了。」江南仍未滿意,谷之華不待他問,急忙攤開雙手說道:「我知道的便是這麼多了,你問我也沒有用。」

  陳天宇已猜想到畫中定然牽涉到什麼秘密,便將江南喝上,笑道:「江南,你多嘴的脾氣,幾時才能改掉?」江南心裡暗暗嘀咕:「我說給你聽的時候,你不是也稱奇不已嗎?現在我想問個明白,你卻又來怪我多嘴。」幸好陳天宇說他,要不然他定然要吵起架來。

  幽萍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懂這幅怪畫的含意,那就不必費神去琢磨它了。咱們還是趕快到前面小鎮,找間客店歇息,然後再商議今晚如何行事吧。」在江南盤問谷之華的時候,厲勝男不插一語,心裡卻自尋思。

  孟神通自他女兒走後,心中甚是不安,怕給滅法和尚看出是他故意放的。好在滅法和尚曾在邙山上親耳聽過谷之華與曹錦兒的爭論,心中想道:「我只道合之華當著她的掌門師姐才故意說不認父親,原來她真是這般強硬。」其實,即算滅法和尚知道是孟神通放的,他也無可如何,因為他正要靠孟神通。

  這一日,日間孟神通傳授滅法和尚修羅陰煞功的口訣,晚上滅法和尚則給孟神通講解正宗內功的心法。將近三更時分。萬籟俱寂,滅法和尚隱隱聽到一種奇怪的音響,急忙停止講授,說道:「老孟,你聽聽是不是有夜行人來了?」孟神通道:「是麼?嗯,我還未聽見。」其賓,他比滅法和尚更早發現,正在心中暗暗叫苦,想道:「這野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放了又來,這豈不是故竟令我為難。」要知他之肯放走谷之華,除了父女之情之外,還有另一件心事,他怕擒了谷之華之後,滅法和尚定然要索取她的「玄女劍譜」,這劍譜是獨臂神尼當年留下來,專為肘制了因和尚的。滅法和尚若然得了這本劍譜,又修練了修羅陰煞功,那麼孟神通縱然將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滅法和尚也仍然要勝過他了。

  就在孟神通正自打算出什麼主意的時候,突然聽得外面一聲慘厲的呼叫,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孟神通定神一看,來的正是他的大弟子項鴻,但見他臉上劃有一道劍傷,這還不奇怪,更奇怪的是他一進門,就帶來了一股寒竟,而且渾身戰抖,好像發冷一般。項鴻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二重,在孟神通門下弟子之中武功最強,尋常江湖道上的一流好手也敵不過他。卻怎的剛發現敵人進來的跡象,就殺人傷了?

  只聽得項鴻叫道:「外面來了一個妖女,弟子被她所傷,哎呀,凍、凍死我了!師父,你救救我!」滅法和尚與孟神通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物,這時也不禁大吃一驚,他們竟看不出項鴻所受的是什麼傷。

  就在這時,忽聽得屋瓦作響,滅法和尚道:「老孟,我給你出去瞧瞧!」原來他也懷疑是谷之華到來,怕孟神通徇情放走。故此要親自出去擒拿。

  滅法和尚跳上屋頂,但見對面的圍牆上已現出了兩個夜行入的影子,一男一女,約莫二十多歲.但那女的卻不是谷之華:滅法和尚怔了一怔,立即喝道:「什麼人這樣大膽,居然敢到這裡來了!」這封男女正是陳天宇與他的妻子幽。幽萍更不打話,一揚手便飛來了三枚冰魄神。

  滅法和尚一看,見是顆亮晶晶好像夜明珠一般的彈子向自己飛來,心道:「咦,這是什麼暗器?」

  滅法和尚仗著他一身精純的內功,又未聞到刺鼻的氣味,知道不是有毒的暗器,他有意賣弄本領,待那三攸冰魄神彈打到面前,他才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去,卜卜卜三聲響過,將那三枚冰魄神彈全部彈碎!

  他哪裡知道,冰魄神彈乃是世間最奇特的暗器,它並不是靠準頭、勁力的功夫,它所倚仗的是萬載寒冷的那種陰冷之氣,這三枚冰魄神彈被滅法和尚彈碎,威力正好發揮,但見冷氣寒光,倏的鋪開,便似在滅法和尚的頭頂上撒下了一重霧網。陰寒之氣從滅法和尚七竅攻入,滅法和尚猝不及防。好像置身冰窟之中,奇寒之氣刺骨侵霄,好不難受!幸而滅法和尚見機得早,一覺不妙,立刻凝聚真氣,連功相抗,饒是他功力深湛,也不禁機伶伶的連打了兩個冷戰!

  幽萍見他在寒光冷氣籠罩之下,居然面色不變,也是好生駭異,說時遲,那時快,滅法和尚已是儼如兀鷹般向她撲來。幽萍一聲嬌斥,連人帶劍,也向他飛去。寒光劍揚空一閃,迅即刺他的「大陽穴」。滅法和尚身子懸空,突然又覺得一股奇寒之氣襲來,無可閃避,百忙中在半空一個翻身,揮袖拍去,但聽得撲通兩聲,兩個人都摔到地下。

  滅法和尚功力深湛,剛一著地,立即便是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幽萍那一跤卻被他摔得重得多,剛欲躍起,滅法和尚蒲扇般的大手已經抓到!

  眼看即將得手,猛聽得背後金刀劈風之聲,滅法和尚心中一凜,不瑕玫敵,先求自保,急忙一個「盤龍繞步」,飄身一閃,迅即反腳踢出,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魁星踢斗」,剛猛之極。但見青光疾閃,一口利劍,刷的一聲從他腳底削過,按著兩條人影倏的分開。

  向滅法和尚突襲的乃是陳天宇,陳天宇的功力和劍法都比妻子強得多,不過他用的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鋼劍,那卻遠遠不如幽萍的寒冰劍了。

  幽萍得丈夫替她一檔,立即就跳起來,一招「冰川解凍」,寒光閃閃,四散鋪開,她仗著冰劍的威力,不須講究劍法的根、准,只要打得了身,便可以威脅敵人。滅去和尚識得厲害,急忙閉了呼吸,順著劍勢,一個「穿掌」搭著劍把。施展大擒拿手法,想硬搶幽萍的寶劍。陳天宇大喝一聲,青鋼劍霍地一轉,一招「星漢浮搓」,刺向滅法和尚的「風府穴」。

  滅法和尚正在全神對忖幽萍,見陳天宇劍到,信手揮袖拍去,他見陳天宇年紀不大,料想功力不深,他剛才曾用鐵袖的功夫擊倒幽萍,滿以為依樣畫葫蘆,也可以對付得了,哪知陳天宇自幼便跟蕭青峰練童子功,後來又得到唐經天傳授他天山派的內功心法.功力比幽萍不上勝過一籌,但見劍光繞處,「嗤」的一聲,滅法和尚的衣袖竟被他削去了一截。不過陳天宇被他一拂,卻也被迫得倒退兩步,未能傷得敵人。

  滅法和尚接連施展了鐵膽擻袖兩種功大,都傷不了陳天宇,這才知道他的厲害。幽萍得丈夫助陣,精神大振,寒冰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劍尖所到之處,一股奇寒之氣立即隨之而來.滅法和尚不敢呼吸,應忖得甚為吃力。拆了十餘招,他以強勁的掌力將幽萍迫退幾步,乘機換氣。

  滅法和尚接連發出了三記極其強勁的劈空掌,幽萍近不了身,陳天宇擋不住他的剛猛掌力。

  只好連連後退。可是他們兩大婦改用避身纏鬥的劍法,當滅法和尚強政之時,他們便即避開,滅法和尚欲要喘息之時,他們卻又攻上。夫妻倆的冰川劍法配合得十分純熟,加上有幽萍那把寒冰劍,滅法和尚仍是無可奈何。

  激戰中陳天宇一招「大漠流沙」,釗尖顫動,酒起了朵朵劍花,彈指之間,連襲滅法和尚七處大穴。滅法和尚使出移步換形,孌招易位的功夫,在劍光籠罩之下生自開弓,左一掌「五丁開山」。右一掌「張羽煮海」,分擊陳天宇夫妻。這兩掌威力大得驚人,幽萍首先給他迫退,陳天宇一劍溯空,退得稍慢,被他掌力一震,登時飛了起來,幸而他內功已有火候,在半空中運氣一轉,落下來時,居然神色從容,並不現出狼狽之象。滅法和尚表面上雖然贏了這招,可是他用勁過猛,無法屏息呼吸,被寒氣侵入,禁不住又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滅法和尚恐怕纏鬥下去,終會吃虧,正擬拚了全力,拚個兩敗俱傷,忽聽得孟神通的聲音叫道:「這對妖男妖女有點邪門,且讓我來收捨他們吧!」

  孟神通雖然也不知道幽萍冰劍的來歷,但他究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看了一會.便即看出了滅法和尚的危機存在,心中想道:「滅法和尚的功力雖然勝過敵人.但給那女子的寶劍所克,他打得越剛猛。真氣虧耗越大,縱然贏了,只怕也得大病一場!」因此趁他贏了一招的時候,請他退下,保全他的面子。

  滅法和尚也知取勝不易,正好趁此收場,立即退下,給孟神通掠陣,孟神通上前喝道:「們年紀不大,瞻子卻真不小,趕快說個明白,來這裡做什麼?」

  幽萍乘他張口說話之際,倏她飛出三顆冰魄神彈,孟神通焉能被她打中?他有心試試冰彈的威力,伸手一抄,把三顆冰都抄到手中,冰彈在他掌心碎裂,孟神通哈哈笑道:「果然是有點邪門!」

  幽萍這一驚非同小可,冰劍一展,搶上前去,立即便是一招「萬里飛霜」。練天宇緊接著一招「千山落葉」,這兩招正是「冰川劍法」中的精華所在,威力奇大,雙劍齊出,劍花錯落,端的好似霜雪紛飛,充滿隆冬肅殺之象!孟神通伸指一,「錚」的一聱,將冰劍彈開,喝道:「把兵刃給老夫留下!」雙指一彈一扣,便要硬搶幽萍的冰劍。幸而陳天宇來得快捷,他那一招「千山蓓葉」給孟神通閃開,身形不變,緊接又是一招「層怍乍裂」,但聽得劍尖振動,嗡嗡怍響,孟神通背心的歸藏、懸樞、風府、陽陵諸穴,都在他的威脅之下。孟神通一聽他劍尖振動的聱響,如他功力不弱,只得放開出萍,反手一拂,使了一招「拂雲手」的絕披,將陳天宇強勁的攻勢完全瓦解。

  孟神通竟然不畏冰彈冰劍,陳天宇夫妻不由得大大吃驚,原來孟神通所練的修羅陰煞功乃是後天的一種陰寒之氣,而冰彈冰劍則是自然的一股奇寒之氣,若是後天所練的功力未到,當然抵抗不了那股萬載寒冰的奇泠,現在孟神通已練到了第七重。而幽萍的這把冰釗,劍質又不如她主人冰川天女那把「冰魄寒光劍」,因此就傷不了孟神通了。

  可是孟神通的驚異也不在陳天宇夫妻之下,他接連發了三記劈空掌,雖然把陳天宇大妻震退.但只見他們汗流如雨,那是功力不及的原故,他們的臉色,卻並未現出中了修羅陰煞功之後所應有的那種慘白的顏色。

  原來冰川天女在授他們冰山劍法之時,也授了他們抵禦奇寒之氣的吐納功夫,這種功夫用來抵禦修羅陰煞也有幾分效力。孟神通想在十招八招之內將他們擊倒,卻是不能。

  但孟神通的功力究竟是遠遠超過他們.十招一周,陳天宇夫妻便感到應付艱難了,孟神通的掌力強勁之極,壓得他們透不過氣來,一力面汗流如雨。一方面又漸漸覺得遍體生寒,他們只仗著寒冰劍,終是抵敵不住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

  孟神通佔了上風.哈哈大笑,指著幽萍喝道:「識得厲害了麼?把這把劍獻上。再說明是誰指使你們來的,老大或者可以手下留情,如再頑抗,我可要施展殺手了!」

  幽萍忽地撮唇長嘯,孟神通喝道:「你弄什麼鬼怪?」幽萍一揚手,以天女散花的手法,飛出六粒冰魄神彈,分打孟神通的大道大穴,孟神通雖然不怕,可也不願意被冰打中穴道,當下手指連彈,將六顆冰彈都彈丁開去,碎裂成粉,凝起了滿空寒霧。這樣緩了一緩,陳天宇夫妻雙劍聯防,面朝著孟神通,身形已向後退出了十數步。

  孟神通大怒喝道:「還想走麼?」飛身掠起,片刻之間就追上了他們,掌力推動,恍如排山倒海,洶湧而來,陳天宇夫妻給震得搖搖晃晃,就如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之中掙扎。

  孟神通正要施展殺手,忽聽得一聲長嘯,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叫道:「陳公子不要害怕,俺厲勝男來了。」孟神通心頭一震,他聽出了厲勝男的聲音便是以前來過孟家莊的那個黑衣女子,心道:「果然是仇人的女兒:」要知他當年暗殺了厲勝男的父母,奪去了厲家的武功秘笈,這才得以練成了修羅陰煞功,他對厲家後代的忌憚,實在還在翼仲牟、曹錦兒、金世遺諸人之上。

  厲勝男背後,好幾條人影跟著追來,紛紛喝道:「女賊,往哪裡走?」忽聽得「哎喲」一聲,厲勝男反手一揚,孟神通的一個弟子撲通倒地,孟神通吃了一驚,心中想道:「她的悔花針居然能在三丈之外傷人,這份認穴的本領和內家的勁力,也算得很不錯了,她現在不過二十左右,再過十年,那還了得?須得趁早將她除了!」孟神通起了「斬草除根」的念頭,便即暗連玄功,凝聚真氣,準備厲勝男一近,立施殺手。

  孟神通和滅法和尚練功的地方乃是一處秘密所在,除了他的大弟子項鴻和二弟子吳蒙之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師父便在這兒,這時他們被厲勝男引入這座跨院,忽然發現了師父也正在和敵人動手,料想這女賊插翼難飛,便都停了腳步,七嘴八舌的嚷道:「天山派那個姓李的女子被她們劫走了!」「還有一個女賊將二師哥打傷了!」「就是昨晚逃走的那個!」「陽師叔也受了傷了!」

  「師父留心,這女賊的暗器打得很厲害!」「後院也發現一個小賊,他放火燒莊!」

  孟神通這一驚比剛才更甚,還有一個「女賊」,就是昨晚來的?那不是他的女兒是誰?就在這時,但聽得外面陽赤符怒叫之聲,孟神通抬頭一望,但見兩條人影.飛過圍牆,孟神通眼光何等銳利,一瞥之下,已認出了一個是李沁梅,另一個正是谷之華。

  孟神通當然害怕李沁梅逃出去漏他的秘密,但厲勝男是他的仇家的女兒,他也不能讓她走掉,先去對付誰呢?一時之間,竟是打不定主竟。

  陳天宇夫妻趁此時機,雙劍一衝,立即退走,幽萍發出一把冰魄神彈,孟神通的弟子哪裡禁受得起?有幾個功力較弱的竟然冷得癱在地上,直打哆嗦。說時遲,那時快,陳天宇夫妻與厲勝男已會合一起,一個轉身,飛身掠上牆頭,厲勝男還回頭笑道:「孟老賊,咱們後會有期。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就在這時,滅法和尚與孟神通幾乎同時發動,滅法和尚叫道:「我替你將那個姓李的女娃兒抓回來!」他自問沒有勝得陳天宇的把握,故此爭著要去捉李沁梅,讓孟神通去對付陳天宇夫婦與厲勝男。

  孟神通雖然不願滅法和尚去捉他的女兒,但轉念一想,滅法和尚決不敢傷她,而眼前這個厲勝男卻斷不能容她逃走。

  雙方身形,都是快如閃電,轉眼之間,孟神通已翻山了牆頭,比滅法和尚更快了一步,追到了敵人,他一伸手,便向厲勝男抓去!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忽聽得「波」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炸裂似的,突然從厲勝男的手上飛出一團煙霧,煙霧中雜著無數細如牛毛的梅花針,發出嗤嗤的聲響。

  孟神通心中一凜:「我倒忘記了厲家的歹毒暗器了!」他雖然已將近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軀,縱算是有毒的暗器也要不了他的性命,毒煙更迷他不倒,可是若被梅花針打入穴道,要運用內功將它迫出來卻也是一件麻煩的事,何況血沾上了毒,最少也得調冶十天半月。

  他心念一動,陡的向後翻山數丈,端的是來如閃電,去似驚颼,而且人在半空,還發了一記強勁的劈空掌。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7:43     標題: 第十七回 冰彈玉劍消陰煞 泥沼荒林困老魔(2)

  掌風激湯,霧散煙消,雜在煙霧中的那一把梅花針,也被刮得不知去向。

  原來這個暗器的名稱便叫做「毒霧金針火」,乃是喬、厲二家家傳的歹毒暗器之一。在彈丸裡包著無數細如牛毛的梅花針,並且藏有火藥,這種暗器打出之後,即自行炸裂,不但有毒火噴出傷人,那一大把雜在煙霧中的梅花針更是難以躲避,不過傳到了厲勝男的父親這一代,配製毒煙毒火之法已經失傳,所以彈丸炸開,沒有毒火噴出,那煙霧和梅花針其實也是沒有毒的。但孟神通卻不知道。

  厲勝男也料到傷不了孟神通,但卻還料想不到這樣厲害的暗器,竟然被他平空一掌。就打得霧散煙消,無蹤無影!

  但是孟神通被她擋了一下,陳天宇夫妻又已逃出了十多丈遠了。

  就在這時,孟家的火勢已經冒出頭來,烈濃煙,在很遠的地方都可以看得見了。這一把火乃是江南放的。江南的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新學會了金世遺的點穴手法,孟神通的弟子給他點倒了幾個,最得力的大弟子項鴻又早已被幽萍的冰魄神彈所傷,竟是無人制服得了他,他放火放得高興,竟然接連點起了六七處火頭。孟神通的二弟子吳蒙氣急敗壞的跑出來,瞧見了師父的背影,遠遠的就嚷道:「師父,不好,快回去救人!」孟神通喝道:「究竟是救火還是救人?」吳蒙嚷道:「火已有人救了,我是請師父回去救人。」原來金世遺所傳的點穴手法十分古怪,不要說是吳蒙之輩,即算是陽赤符也沒法解開。吳蒙見師叔也束手無策,生怕時間久了,更沒法救治,不由得慌了起來,所以趕出去向師父求救。

  孟神通聽說弟子受傷,他們竟然無法救治,一時之間,又問不清楚受的什麼傷,也不禁有些驚恐。

  孟神通的門人弟子雖然眾多,但江南點起了六七處火頭,急切之間,那能撲滅?有兩三處地方,火勢更是越燒越大。

  孟神通眼看火沖天,耳中又聽得弟子輩叫嚷求救,饒是他經過大風大浪,也不禁意亂心煩。暗自想道:「難道她們還邀請了什麼高手前來?傷了我的門人,連陽師弟也沒法解救?看這聲勢,只怕來的人數不少!」

  這時,陳天宇夫妻和厲勝男已逃入林中,背影也看不見了。憑孟神通的本領,要追上去還追得及,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又怎敢去追?而且他想到厲勝男的暗器的厲害,幽萍又有把奇怪的寶劍,陳天宇的功力亦自不弱,自己以一敵三,即算追上了,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何況他還害怕有強敵潛伏在他的家中,權衡輕重,只好捨棄了厲勝男,先回去救治弟子。

  另一邊,滅法和尚去追趕谷之華與李沁梅,谷李二人的輕工本領與滅法和尚相差不遠,直追到了樹林深處,才隱約見到她們的背影。

  谷之華聘出了只是滅法和尚一人追來,估量她父親已被厲勝男他們絆住,心中少了好些顧忌,便對李沁梅笑這:「咱們且給這老禿驢一點厲害瞧瞧!」李沁梅日前殺滅法和尚生擒,這口悶氣正想發,兩人聽得滅法和尚的腳步聱將要追到,在樹林中故意拐了幾個彎,看好了一處地形,便跳到了一棵樹上。

  滅法和尚追了到來,忽然不見她們的影子,心想:「我是跟著她們的腳步聲追來的,她們斷不可能一下子就逃得無影無蹤。」他經驗豐富,也料到了她們不是躲到茅草叢中便是藏在樹上。

  正在四處尋找,忽聽得一聲嬌斥,兩這匹練般的劍光像閃電般的從半空中刺了下來!

  滅法和尚手中沒有鐵拐,不敢硬接,谷之華與李沁梅的長劍凌空擊下」左右裡來,來勢又是那樣迅捷,這時候他哪還有餘瑕察看四面的地形,迫得施展「雲裡倒翻」的功夫,一個斗向後倒翻出去。

  哪知道後面正是一個臭水窪,腐葉堆積其上,要留心看才看得出來!這臭水窪離那棵大樹約有三丈左右,谷之華早算準了他必然要施展這招「雲裡倒翻」的功夫,而這一翻,必然落在這臭水窪內。

  果不其然,滅法和尚一腳踏下,立知不妙,說時遲,那時快,谷李兩人的長劍已是追風閃電般的殺來,他縱有絕頂輕功,在泥沼裡也不能一躍而起,何況即算躍了起來,也正好是湊上去挨近劍尖!

  在這生死俄頃、性命呼吸之際,那還容得躊躇?但見兩道劍尖交叉剪到,忽聽得「咕咚」一聲,滅法和尚突然不見,原來他迫於無奈,只好施展千斤墜的重身法,索性全身沒入泥沼之內,因為來得大快,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

  李沁梅怔了一怔,谷之華忽覺腳下震動,叫道:「不好!」連忙拉著李沁悔退後,但聽得悶雷似的一聲巨響,臭水窪內的腐葉污泥掀起了數丈高,滅法和尚像個泥鰍,突然從臭水窪的另一邊沖了起來,他這一生幾曾吃過這等大虧,氣得哇哇大叫,一衝出來,立即便向谷之華撲去。

  李沁梅見滅法和尚這等怪狀,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聲未絕,忽覺一股腐臭的氣味,中人欲嘔,說時遲,那時快,滅法和尚的掌風已迎面劈來,李沁梅一劍剌出,劍尖給他震歪,滅法和尚伸出了滿是污泥的手掌,便來搶她的長劍。但就在這個時候,谷之華的寶劍也刺到了滅法和尚的背後,她這一劍用足力量,勁風颯然,逕刺滅法和尚背心風府穴。滅法和尚迫得放鬆了李沁梅,回袖一拍,他的衣袖上也滿是泥污,一拍將谷之華的寶劍拍開,谷之華見機得早。一個「細胸巧翻雲」立即向後翻出數丈,李沁梅閃得稍慢,卻被臭水污泥濺上身來,幸而還沒有沾上她的粉臉。她不過僅僅被濺污了衣裙,便已氣惱,滅法和尚全身濕漉漉的,好似落湯雞一般,這一份氣惱就更不用提了,怒聲喝道:「洒家今日不把你這個丫頭抽筋剝骨。誓不為人!」一擊不中,翻身再撲。

  谷之華笑道:「臭泥鰍,臭和尚未吃夠嗎,還吹大氣!」她口中出言譏笑,手底卻是不敢絲毫輕敵,霜華寶劍舞起了一圈銀虹,護著身軀,封閉得非常嚴密,滴水也潑不進來。

  滅法和尚沒帶兵器,一時間奈何不了谷之華,轉過身又去攻擊李沁悔。李沁悔展開了天山劍法的大須彌劍式,全身包在劍光之中。這大須彌劍式乃是天山劍法的精華所在,用於防守,更是最妙不過。滅法和尚連劈三掌,震得李沁悔搖搖晃晃,可是她的劍法仍是絲毫不亂。要知她的功力雖然遠遜對方,但由於她已得天山劍法的真傳,上次滅法和尚與她交手,也是到了三十招之後方能將她擒下的,這次他沒用兵器,自是難以速戰速決。說時遲,那時快,谷之華又土來了。

  谷之華的玄女劍法,本來就是她的祖師留下來肘制了因和尚的。滅法和尚得了了因的真傳,精通邙山派各種武功,就是不懂玄女劍法。若然他有鐵拐在手,以他的武功,勝過谷之華不一籌,當然不懼,現在他雙手空空,那就不能不有些忌。

  激戰中,谷之華突然一聲叱哇,長劍一顫,抖起了數十朵劍花,使出了「身外化身,劍外化劍」的絕技,霎時間便似有幾十口利劍同時向滅法和尚刺來。滅法和尚大吃一驚,知道厲害,不敢用「空手奪白刃」的功夫接招,百忙中衣袖一揮,騰空躍起,但聽得刷刷雨聲,他的兩邊衣袖,都給谷之華削去了一截。他立足未定,李沁梅趁此時機,立即改守為攻,一招「天外流星」,如影隨形,跟蹤刺到!

  滅法和尚氣道:「你這小丫頭也敢來欺我!」身形未穩,便即長臂一伸,施展大擒拿手法中「敬德奪鞭」的招數,反手扣奪劍把。他因李沁梅的武功本領,與他相去甚遠,未曾將她放在心上。哪知李沁梅的天山劍法,亦已有了六七分火候,這一下突然改守為攻,從「大須彌劍式」變為「追風劍式」,儼如雷霆突發,變化之快,與劍勢之捷,竟然大出滅法和尚意料之外。但聽得「嗤」的一聲,他的手指未觸到劍把,手腕上已先給割開了一道傷口,幸而他縮手得快,要不然五根指頭都給割斷了。

  滅法和尚一念輕敵,連連吃虧,又驚又怒。這時,谷李二女乘勝疾攻,搶了先手,滅法和尚雖然全力對付,也不過堪堪打個平手了。

  孟家的火勢正盛,風捲濃煙,吹過林子的上空,滅法和尚更是吃驚,心中想道:「孟老怪尚未見追來.他的家中已經起火,難道當真是來了許多強敵?」昨晚孟神通故弄玄處,騙他說有許多高手前來窺探,他當時尚是半信半疑,如今卻是完全相信了。

  斗了將近百招,滅法和尚空手應敵,兀是佔不到半點便宜,就在這時,陳天宇夫妻與厲勝男也已跑到林中,厲勝男笑道:「哪裡來的這個黑不溜湫的怪物?快來捉妖怪呀!」滅法和尚一見她們到來,哪裡還敢戀戰,心道:「若還不走,只怕要在陰溝裡翻船!」當下猛擊兩掌,將李沁梅迫退幾步,立即衝出。

  幽萍雙指連彈,發出了三枚「冰魄神彈」,滅法和尚見過厲害,轉個方向奔逃。厲勝男喝道:「老禿驢,你也吃我一彈!」一揚手,發出了金針烈焰彈,滅法和尚正自心想:「除了那妖女的冰彈,還有什麼暗器傷得了我?」心念未已,陡然間聽得一聲爆炸,眼前一團黑煙……

  黑煙籠罩之下有幾絲細如牛毛的光芒,滅法和尚大吃一驚,心道:「這是什麼暗器?」慌忙拍出了一記劈空掌,厲勝男的悔花針雖然厲害,但不能及遠,滅法和尚退得快極,加上了這一記劈空掌,梅花針當然打不中他。可是他被濃煙一薰,雙眼卻也紅腫淚流。

  厲勝男拍掌笑道:「老禿驢知道厲害,哭起來啦!」滅法和尚大怒,揉揉眼睛,正想拾起石頭還擊,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你也吃我一彈!」滅法和尚只當是厲勝男又發暗器,慌忙又是一記劈空掌拍出,同時向後疾退,卻不料身形方起,腳踝突然一陣劇痛,好像給人挑了腳筋一般!

  原來這個發暗器的人卻是江南,他用金世遺教他的手法,飛百打入。若在平時,滅法和尚焉能給他打中,只因他剛剛被濃煙薰了眼睛,視線模糊,加以他又誤當作是厲勝男發來的梅花針,梅花針輕飄飄的,同敵人射出,必定是打向上三路,滅法和尚的掌力強勁非常,滿以為那一記劈空掌絕對可以將梅花針盡數湯開,那知江南狡獪已極,那顆石子卻是貼地打來,一下子就打中了他腳跟的「湧泉穴」!

  金世這所授的打入手法怪異非常,滅法和尚一覺不妙,立即封閉穴這,可是竟然封閉不住,幾乎就要栽倒。滅法和尚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難道是天山派的首要人物來了?」急連真氣抵禦,疼痛稍滅,但仍是全身麻軟,就好像大病初癒一般。

  「湧泉穴」的神經脈絡與眼神經相連,一被打中,眼中淚如雨下,比剛才受濃煙所薰更厲害,江南嘻嘻笑這:「不識羞,不識羞,這麼個大和尚打輸了就識得哭,哈,哈,我江南本想再打你一下的,看你哭得這樣傷心,鐃了你吧!」

  滅法和尚聽得江南童音未脫,又驚又怒,用力睜開眼睛,只見對方果然是個只有十來歲的大孩子【其實江南已滿了二十歲了,但他身材比較矮小。加以生成的一副孩子臉孔,看起來便更似大孩子了。】,正在指手劃腳的恥笑他。滅法和尚氣得七竅生煙,心裡又暗暗發毛,連這個大孩子都這麼厲害,敵人那邊不知還有多少高手?

  就在這時,忽聽得有人遠遠叫道:「滅法大師,滅法大師,你在哪兒?窮寇莫追,快回來吧!」乃是陽赤符的聲音。原來孟神通回去救治弟子,他放心不下滅法和尚,恐怕他吃了虧或女兒吃了虧,兩皆不好,故此差遣師弟前來喚他。

  滅法和尚正好落台,哼了一聲道:「酒家沒功夫和你們糾纏,暫且放過你們這班小輩。」江南笑道:「你若不服,可以再打一場呀!」

  滅法和尚雙眼朝天,說道:「我才不與你小孩子一般見識,你讓不讓路?不讓路我一口氣就吹倒你!」江南笑道:「別人說我江南愛講大話,卻原來你比我還會吹牛。」話猶未了,滅法和尚突然張口一吹,江南但覺勁風刮面,銳利如刀,雖然沒有被他吹倒,卻也晃了兩晃。他生怕被弄瞎眼睛,急忙開了雙目,抱頭便走,尖聲叫道:「哎喲,我的媽呀,這老和尚果然厲害!」

  陳天宇大吃一驚,只道江南受了暗算,急忙上前救護。滅法和尚則趁此時機,逃入密林深處去了。江南揉揉眼睛,說道:「還好,還好,我還看得見東西。」眾人圍攏來一看,只見江南臉上起了幾條血痕,都是不禁駭然!

  其實滅法和尚被江南打中了「湧泉穴」,全身筋酥骨軟,根本就不能動手過招,只要陳天宇夫妻,或者谷之華李沁梅等人,隨便哪一個人出手,都可以將他生擒。甚至只要江南大著膽子,連用金世這所教的怪異手法,去點他的穴道,欺他跳躍不靈,也可將他點倒。不過滅法和尚學的是正宗內功,吹出的那回內家真氣卻的確還足以震世駭俗,所以不但江南給他嚇得抱頭鼠竄,連陳天宇等人也看不出他已受傷。

  谷之華笑著安慰江南道:「你能夠用石子打中他一下,也算很難得了。你沒有瞧見他給我們弄得像泥鰍一樣,吃飽了臭泥?今天他所吃的苦頭已夠他受了,你也該氣平了吧?」大家想起滅法和尚那狼狽的情形,都不禁哈哈大笑。

  李沁梅與陳天宇夫妻以及江南,都是在西藏的時候見過面的,久別重逢,當然非常高興。李沁梅先向厲勝男謝了再度相救之恩,然後拉著幽萍問他們是怎樣來到此地的。幽萍道:「我們是尋覓金世遺來的。若是尋他不著,還準備到天山去找你和唐經天呢。」

  李沁梅急忙問道:「你們可有打探到他的消息嗎!」陳天宇道:「聽說金世遺也正在找我們,可惜我們在路上錯過了。」李沁梅道:「真的嗎?那麼我們趕回去,只怕還碰得著他。」幽萍道:「是這位厲姐姐說的,說是金世遺大前天才從新安鎮經過。我們正想馬上趕回去。希望在他未到蘇州之前,就在路上追上他。」李沁梅道:「厲姐姐,你的消息真靈通,上次全憑你的指點,我會見了師兄。這一次金世遺的消息,你是怎麼得來的?」

  厲勝男道:「我是大前天在新安鎮上聽到金世遺自己說的。」當下將上次對陳天宇說過的謊話再說一遍,李沁梅會得厲勝男兩次相救,那想厲勝男竟會騙她,立即說道:「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們一同走吧,我也要找他呢!」幽萍笑道:「妹子肯與我們同走,真是求之不得。我們正愁無以報答金大俠的恩德,現在有你同往,那就勝於送他任何禮物了!」李沁梅心裡甜絲絲的,佯嗔說道:「陳家嫂嫂好不正經,幾年不見,一見面你就將我取笑。」

  李沁梅捨不得谷之華,又拉著她道:「姐姐,你也與我們同走吧。反正你沒有什麼事情,和世遺哥又是認識的,大家一起去找他,也熱鬧一些。」谷之華笑道:「不,我另外還有事情,以前沒來得及對你說罷了,我義父死了幾年,我還未給他上墳呢。」李沁梅正想說:此事何妨稍緩。

  谷之華又笑道:「金世遺的主意常常會變,只怕他走到半路,突然又改了主意,不去蘇州也說不定。」李沁梅詫道:「你怎麼知道他常常會改變主意?」心中在想:「我和他相處了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他約為人?他可是從來說一不二的呀!」好在是谷之華說的,換上別人,只怕她不只詫異,還要生氣了。

  谷之華道:「金世遺曾對我說過,他要在一個月後出海,還叫我若得到你的消息,使到嘮山上清宮去等他呢。雖然他和我說的這番話在前,和厲姐姐說的在後:但先後也只不過差了一天的時間。你說他的主意變得快不快?」原來谷之華對厲勝男的說話,越想越起疑心,但又不敢斷定她是說謊,也不便當面揭破,因此只好將金世遺與它的約會告訴李沁梅,讓李沁梅自己決定。

  那知道李沁梅一向對人沒有疑心,聽了谷之華的話,雖然也覺得詫異,但隨即想道:「世遺哥和陳天宇的交情最好,陳嫂嫂又剛剛脫了災難,也許他真的是臨時改變了主意。想在出海之前見一見陳天宇去妻,這也是情理之常。」便道:「他既然那麼對厲姐姐說,自必是要暫緩出海了,谷姐姐,你要給義父上墳,也可以暫緩一緩吧?」谷之華道:「不行,我要給義父上墳的心願已許下了好幾年了,我不願再拖延下去了。」李沁梅見她說得如此鄭重,只好作罷。又問厲勝男道:「姐姐,你呢?」厲勝男道:「我也另有要緊的事情,恕我不陪你們了。」她說了之後,就向眾人告辭。這一班人都和她不熟,不便問她什麼事情。李沁梅感激她的恩德,再次向她道謝。厲勝男便先走了。

  江南目送它的背影走得遠了,對谷之華笑道「我瞧這位厲姑娘可是有點怪裡怪氣!」正是:蛾眉自有機心在,孺子無知莫亂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8:36     標題: 第十八回 弄鬼裝神迷俠女 飛花摘葉見神功(1)

  李沁梅有點不高興的樣子,白了江南一眼,說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特殊脾性,金世遺不是有許多人說他怪得不近人情麼?即以你江南而論,我也覺得你有點怪裡怪氣呀:但你們都是最好的人。」

  江南笑道:「我也沒有說厲姑娘是壞人呀,只不過覺得她古怪罷了。」

  谷之華本來還有一些話要和李沁梅說的,聽她言語對厲勝男甚是維護,如它是感激厲勝男兩次相救之恩,想了一想,那些話到了口邊,終於吞了回去。

  李沁梅倒是有點依依不捨,拉看谷之華道:「可惜咱們只相聚兩天,我還末向你請教劍法呢。」谷之華道:「來日方長,即算咱們沒有機會碰頭,我也會到天山去找你的。嗯,但願你們能找到金世遺。」

  江南忽然笑嘻嘻的問道:「谷女俠,你和金大俠的交情也很不錯呀,你為什麼不肯暫時擱一擱旁的事情,同我們一道去找他?一谷之華笑道:「怪不得人家都叫你做『多嘴的江南』,我說過不去就不去。」

  其實谷之華是給江南問得無詞以對,所以只好繞個圈子避開,顛倒過來,責備了江南一頓。

  分手之後,李沁梅便跟陳天宇夫妻與江南一道,從原路回去,追趕金世遺。路上江南將那次碰到金世遺與谷之華的事情,對她細講。李沁梅不覺想道:「世遺哥一向和別人難合得來,和他有交情的女子,除我之外,只有一個冰川天女而已。但聽江南所說,谷姐姐和厲姐姐與他相識未久,交情也似乎很不錯呢。幾年不見,難道他的性情也改變了?」李沁梅一片純真,還末懂妒忌,只是覺得奇怪。

  還有一樣令她覺得奇怪的,就是谷之華的堅決不肯與他們同行。她雖然不懂世稱,也自感覺到谷之華所說的什麼要給義父上墳,乃是一種搪塞之辭。她心中想道:「江南說的倒很有理由,她既然與世遺哥的交誼非淺,為什麼不能將旁的事情暫擱一下?幾年來沒有給義父上墳也都過去了,卸又為何要急在這一時?谷姐姐本是個熱心暢的人,雖只與我相處幾天,對我如同姐妹,又為何她不肯多伴我幾天,倒好像突然變得寡情薄義了?」

  李沁梅懷看滿腹疑團,一路上悶悶不樂,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金世遺。陳天宇與江南合乘一騎,將江南原來生的那匹馬讓給李沁梅,趕了一天,黃昏時分使到了新安市鎮,陳天宇出去打聽,問過了好些人,都說沒見過像金世遺這樣形貌的人經過,後來他們又根據厲勝男的話,到市鎮後面的土地朝去查訪一次,果然有那麼一間破爛的廟宇,但廟內灰塵滿積,不像是有人到過似的。

  幽萍也自起了疑心,說道:「莫非咱們找錯了,這不是厲姑娘所說的那座廟宇?」江南道:「我已問過當地的人了,就只有這座土地廟呀,怎的會錯?」幽萍道:「你瞧這裡可像有人來過的麼?」江南笑道:「是不像呀。我沒有找錯,那位厲姑娘說的只怕就未必是真了:」李沁梅道:「她為什麼要說假話?」陳天宇也道:「或許其中另有原故,或許是厲姑娘記錯了也說不定。」江南道:「或許什麼?那有這許多「或注,我說九成是她將咱們故意戲耍一.」李沁梅道:「你總是對厲姑娘有成見,地無緣無故,為何要戲弄咱們?」陳天宇道:「是呀,咱們且莫胡亂猜疑,仍然從原路回去查訪,過幾天再說。」其實他對厲勝男的說話早已有點疑心,但心想反正不知道金世遺的行蹤,即算厲勝男是存心捉弄,找不看金世遺對自己也沒有害處,而且他也想不出厲勝另有什麼理由要捉弄他們。

  又過了兩天,他們一路查訪,都末聽說有像金世遺這樣的人經過。到了第三天晚上,江南沉不住氣,又對李沁梅道:「李姑娘,你莫怪我多嘴.我瞧那位厲姑娘確是有點邪門一.」李沁梅道:「你別一張嘴就罵人家呀。」江南道:「你這樣相信她,你可知它是什麼來歷?」李沁梅道:「不知道。我不像你這樣好管閒事,別人不歡喜說,我就不去查問。」江南笑了一笑,說道:「你也別一張嘴就數說我呀。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那樣相信她?」李沁梅道:「我與她素昧平生,但她卸放過我兩次。最近的一次,你是知道的了,還有一次,則是在孟家莊,我被孟老怪囚在石窟之中,也是她將我救出來的。」江南道:「嗯,這就有點怪了,她當時和你談起了金大俠沒有?」李沁梅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江南道:「她放了你之後,對你說些什麼?」李沁梅道:「她叫我去找師兄,我照看她所指點的方向,果然找著了。」江南道:「她沒有叫你去找金大俠嗎?」李沁梅道:「沒有。姨,你怎的這樣再三的問?你也知道那次的事嗎?」

  江南又笑了一笑,說道:「可見得多嘴也有好處,金大俠那次曾大鬧孟家莊,我是聽得谷女俠說的。當時還有邱山沛的翼仲牟、謝雲真等人。不過,金大俠告訴谷姑娘的時候,卻沒有提起這位厲姑娘。而現在聽你所說,這位厲姑娘是救你的人,那麼她當時定然在孟家莊裡見到了金世遺,她明明知道你要找金世遺,卻又不對你說,卻故意指你去找師兄。哈:這裡面不是有點古怪?」李沁梅眉頭一皺,道:「這話可真?」江南道:「半點不假: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她:」李沁梅默然不語,低頭思索。江南又道:「我知道你不大相信我,那麼我再問你,你相信她還是相信谷女俠?」

  李沁梅想了一想,說道:「她們兩位都是我信服的人。」江南道:「比較起來呢?」李沁梅道:「谷姐姐的師父和我們天山派淵源極深,比較來說,我當然更相信谷姐姐。嗯,你問這種話是什麼意思?」江南道:「你是個聰明的人,難道你聽不懂谷女俠的話?那日她一再拒絕和咱們同行,言下之意,實是不相信那位厲姑娘說話。」李沁梅被江南直言點破,一想果然,禁不住說道:「她說世遺哥的主意改變得快,莫非,莫非……」江南笑道:「我看不是金大俠改變主意,而是厲姑娘說的假話。」李沁梅道:「那麼他是到青島準備出海,厲姑娘說他要去蘇州找你們,是,是「江南立即接道:[是編出來的:」李沁梅道:「她為什麼要編造這段謊話?」江南道:「你問她去,我怎麼會知道?」

  李沁梅是個單純直爽的姑娘,一起了疑心,恨不得立即到青島去看個究竟,可是她又不敢斷定厲勝男說的假話,好生委決不下,便去和陳天宇夫妻商量。陳天宇夫妻也起了疑心,終於決定了由李沁梅燭自趕往青島,陳天宇則仍回蘇州老家。不論誰碰到了金世遺,就在那裡等候。李沁悔道:「這樣最好,兩邊都不怕落空。總有一處會碰得見他。」於是分道揚鑣,李沁梅單騎上道:前往耶山。

  按下李沁梅暫時不表。且說谷之華那日離開了眾人之後,心中懷看很重的疑團,倩不透厲勝男是何等樣人?她說的話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她悵悵恫憫,思量了許久、許久,終於也決定了暫時不去給義父上墳,先到青島去看看究竟。她起了這個主意,連自已也不明白,究竟是想戳穿厲勝男的假話呢?還是為了自己其實也想再見金世遺一面?

  谷之華在鎮上買了一匹坐騎,一路馬不停蹄,到了黃昏時分,約莫趕了將近-百五十里的路程,剛好趕到同安縣城,正好投宿。她進入城內,還末找到客店,忽見兩個店伙模樣的人,士來攔看馬頭,笑嘻嘻的說道:「姑娘貴姓,可是姓谷嗎?」谷之華忙了一伍,說道:「怎麼?」那兩個店伙道:「我們是祥泰客店的夥計,在同安縣裡,就數我們這間客店設備最好,房間最多,還有專供女客住宿的雅淨房間。我們早已給谷姑娘準備好了住處,就等你老人家賞光了。」谷之華道:「且慢,你怎麼知道我姓谷,又怎麼知道我今日到此?」那店伙道:「今日午間已有人替姑娘定下房間了,他說你這個時分一定會到。我們已等了你大半個時辰了。」谷小丘的急忙問道:「那是個什麼人?」

  那店伙笑嘻嘻說道:「是姑娘的兄長定下的房間,錯不了的。」谷之華伍了一伍,道:「什麼,我的兄長?」那店伙道:「令兄他在前一站等你,你不是從邱出來,要往撈山上清宮進香的麼?令兄已說得清清楚楚了,房錢飯錢也都替你預付了。」

  谷之華大為驚詫,心想:「除了金世遺與厲勝男之外,誰知道我要前往撈出?是金世遺和我開玩笑呢?還是厲勝男?」那個開玩笑的人已對店伙說明是她的「兄長」,她當然不能夠間「兄長」的容貌,心想:我反正要住房吃飯,既來之則安之,且看他還有什麼花招。

  店家對她招待得十分周到,住的是士房,吃的是當地有名辣子雛,還有好幾樣精美的小菜。

  看來那個給她預定房間的人,賞錢定給了不少。

  谷之華是個有江湖經驗的人,雖然猜想到此事是金世遺或者厲勝男所為,當不會有什麼惡意,但也處處小心提防,一晚沒有好睡。這一晚半點事情也沒有發生,教谷之華更為納悶。

  第二日谷之華又趕了一天的路,將近黃昏時分,到了一個市鎮,名叫「青龍集」。青龍集是個規模頗大的市鎮,按理說谷之華應該在這個市鎮投宿,谷之華卸故一忘繞道避開、再趕了十多里路。掌燈時分,才趕到前面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心想:「看你還能夠和我開玩笑麼?」

  那知一進小鎮,又有一個客店夥計模樣的人土來迎接,恭恭敬敬的作揖道:「是谷小姐麼?

  小店已給你老人家打掃好房間了,便請賞光。」谷之華只當那個開玩笑的人定是在青龍集結她定下房間的,想不到在這小鎮上也佈置了這一套。當下笑道:「是我哥哥給我定下的房子麼?」那店伙愕了一愕,道:「我們沒有見看姑娘的兄長,只見到令尊大人,他叫我們給姑娘準備的,房錢飯錢都付過了。」

  這一回輪到谷之華發楞了,心中想道:「這人當真可惡待很,冒充我的兄長也還罷了,這一回卸冒充我的父親。哼,我的父親是個大壞人,你歡喜冒充就冒充吧:」繼一想:「不對,莫非不是同一個人,他既敢冒充我的父親,當然有上下年紀,不比冒充我的兄長容易假裝。」她本來懷疑是金世遺或厲勝男,這時一想不像,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懼意。只是那人既冒充她的父親,她就更不便問那人的形貌了。

  可是那店伙刮先說了出來,他見谷之華發楞,便道:「姑娘既是姓谷的,形貌也和那位老人家說的相符,錯不了吧?令尊大人不是一把斑白的鬍鬚,稍徵有點惺縷的嗎?」原來這間小鎮的客店本錢短少,店伙也生怕接錯了人,所以特別小心謹慎,和谷之華對證。

  店伙說的那個人正是孟神通的形貌,谷之華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想道:「難道不是冒充,當真、當真是他、是他來了?」可是孟神通怎會知道她要前往撈出?何況,他若要追趕自己回去,又何必這樣故弄玄虛,形同戲耍?不錯,他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亦不需要和女兒開這種玩笑啊!

  那店伙又道:「令尊大人精神很好,他說前面縱有幾個毛賊,你也不必擔心,他一個人盡可對付得了,姑娘,你們是保鑣的吧?」在這條路上,常有保暗鑣的鑣師經過。這店伙有幾分江湖閱歷,他見谷之華腰懸寶劍,似值有武藝的人,心想父女保鑣,做父親的先走一天,先後照應,在江湖上也並非罕見的事情。加以昨晚那個老人所露的口風和出手的豪闊,在在都暗示出他是鑣師身份,所以店伙也就把谷之華當作女鑣師了。

  谷之華疑心大起:「若當真是他前來追我,我要躲避也躲避不了。若不是他,我倒要看看這個開玩笑的是何等樣人?他總得露出本來面目。」便道:「不錯,那正是我的爹爹。他還有其他的說話交待嗎?」店伙道:「那位老爺子說你今天趕多了路,一定趕得累,叫你好好歇息,明兒可以少趕一程。」那說話似乎他們「父女」早已約好了路程以的。谷之華微微一笑,也不分辯,說道:「好,那你就給我房間吧。」

  谷之華隨這店伙入店歇宿,暗自思量:「這個人不知是誰,可是聰明得緊:他竟然料到我今天會特地不在青龍集上投宿,我趕多了路,反而落在他的算計之中。我明天偏偏再多趕一里,看他怎樣。」

  像昨天那間客店一樣,招待得十分慇勤,進了房間不久,店伙便送來了一隻烤得香噴嘖的肥雞,還有一壺葡萄美酒和幾樣小菜。谷之華酒量甚淺,烈酒不能入口,但葡萄酒卸是她最喜歡的,那幾樣小菜也合她的心意。不過她為了要起早趕路,也不敢多喝,只喝了小羊壺。

  不知怎的,這一晚她睡得特別香甜,第二日一覺醒來,只見日影西斜,已經是過了晌午的時分了。她大吃一驚,首先檢點東西,寶劍、錢銀和身上的玄女劍譜都沒有遺失,再試行運功,也是毫無異狀。這才放下了心。但這一覺為什麼睡得這樣久呢?莫說她是個具有武功的人,即算是普通的人,心裡頭帖記看明天還要趕路,也斷不會睡到日頭過年還不知酸的道理。她也懷疑到酒中下了蒙汗藥,但一來昨晚完全嘗不出異味;二來下蒙汗藥必有所圖,現在自己毫無損失,他圖約叉是什麼?饒是谷之華絕頂聰明,一時間地想不出其中道理。

  谷之華將店伙叫了進來,責備他道:「你瞧,這是什麼時候了:為什麼不畔醒我:」那店伙陪看笑臉說道:「那位老爺子說過你今天不必趕路,所以我們不敢打擾你老人家。」谷之華氣得啼笑皆非,但一想自己事先既沒有吩咐他們,也就怪不得人家,何況在昨晚投宿的時候,店伙已把那位「老爺子」的話告訴她了,當時自己也沒有否認。

  那店伙問道:「姑娘,你午飯要吃些什麼?遺跡下的那大半壺酒,我給你拿來。」谷之華沒好氣的說道:「還說那壺濟呢,就是你們的酒累事,是什麼藥酒不是?害得我睡到日頭過年還末醒來:」那店伙叫道:「哎喲,姑娘:你可是錯怪我了。那壺酒是令尊大人留給你的啊:是不是藥酒我怎能知道?」谷之華道:「哎,是他留給我的,你為何不早說?」那店伙頗是驚奇,心想:「這支鑣師脾氣好大,稱呼自己的父親也是「他」呀「他」呀的叫,一點沒有禮貌。」當下也沒好氣的說道:「你爹爹留給你,還能是毒酒嗎?那只肥鶴和那幾味小菜,也是他給你預先定下來的,我現在都給你講清楚了吧,再要照樣的弄這幾味,今天還辦不到呢。」谷之華道:「我不吃午飯了,現在就走。」那店伙巴不得她早走,說道:「房錢飯錢那位老爺子已付過了,你老人家的生騎也飽了,下次你和令尊回來,還請多多照顧。」

  谷之華一路走一路思量,驚然省起:「那個捉弄我的人在酒中下了令人酣睡的藥,他既貯不是想偷我的東西,那定然是想阻誤我的行程了!」但那個人為什麼這樣做呢?谷之華卸是百思莫得其解。

  谷之華在路上的茶亭,胡亂吃了一些餅食,到黃昏時分,她已問過路人,知道再走七八里,前面就是一個市鎮,她卸故意不到鎮上投宿,繞路過去,待到天黑,索性棄了坐騎,施展輕功,連夜趕路,心中想道:「你要阻誤我的行程,我偏要早兩日趕到撈出。」

  前面是段山路,天上一彎眉月,月色不大明朗,山上怪石憐崎,時不時有野獸的叫聲傳來。

  谷之華燭自趕路,加上這兩日來給人捉弄得神魂不定,饒是她身懷絕技,也自有點心怯。正行走間,忽聽得山坡上有人傑礫怪笑,谷之華拔出寶劍,喝道:「是人是鬼?」話聲末了,忽地「轟隆」聲響,一塊大石滾了下來。谷之華開了一個「白鶴沖天」的身法,身子平空拔起數丈,那塊大石剛剛從它的腳下滾過。

  谷之華拔出寶劍,大怒喝道:「什麼人敢施暗算,有膽的就下來較量!」山頂上一個陰沉的聲音說道:「有瞻的你土來吧,先請你吃吃兩塊石頭一.」另一個聲音說道:「金世遺哪裡去了?你現在可沒人撐腰啦,識相的趁早拋下寶劍吧|.」這兩個人的聲音似曾聽過,尤其那老婦的笑聲更為刺耳,谷之華一下就想了起來,原來這兩個人便是在柳家莊附近和自己交過手的那兩個魔頭,一個是崑崙散人,一個是桑木姥。谷之華心中一凜,想道:「這兩個魔頭的本領非同小可,幸好武功最強的那個固八金日禪末見露面,若是他們二一個人在一起,我今晚難逃魔掌。」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48:58     標題: 第十八回 弄鬼裝神迷俠女 飛花摘葉見神功(2)

  谷之華自忖,憑自己的本領斗這兩個魔頭縱然未能穩操勝算,卸也末必落敗,反正今晚這場惡戰總是難以免了,便即施展「黃鵲衝霄」的身法,飛身一掠,又拔起數丈,冷冷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二位,崑崙散人,我師父曾饒過你一次性命,金大俠上次對你們也有不殺之恩,你們稍有天良,便該潛蹤匿跡,改過從善才是,如今反來害我,當真天理難容一,」崑崙散人一次敗給呂四娘,一次敗給金世遺,認為是奇趾大辱,給谷之華這麼一說,更如火上添油,暴怒喝道:「且看今晚是誰要誰饒命吧:哼,你想我饒命不難,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谷之華趁他說話的時候,身形又拔上數丈,一抖手一塊石子向他打去。谷之華用的是飛隍百打穴手法,崑崙散人見她將小石打得這樣遠,而且在昏夜之中,居然能夠認出穴道,也不禁吃了一驚,當下一閃閃開,罵道:「野丫頭,死到臨頭還敢逞強,現在就是件跪下來給我磕頭,找也不能饒你了:」與桑木姥搬動大石,轟轟隆隆約叉推下來。

  谷之華從下面攻上去,石塊如雨,閃避甚是艱難,尤其他們時不時推下磨盤般的大石,聲勢更是嚇人。山坡上怪石憐胸,地形狹窄,好幾次險些被大石滾到身邊,谷之華心想:「不好,三-酌樣一來,我縱上到山頭,也要累個半死,那還有氣力和他們打架?」可是若然逃走,他們從背後飛石攻擊,危險卻是更大。

  谷之華正自打不定主意,忽聽得桑木姥一聲尖叫,石塊停止飛下。谷之華抬頭一看,只見崑崙散人與桑木姥從另一面飛奔下山,轉瞬間,只見遠處一團紅影晃動,那是崑崙散人的滿頭江發,隱約聽到桑木姥耳環搖動的聲音。可以想見他們逃走之時,是如同緊張惶恐!

  谷之華大感驚奇,這兩個魔頭究竟是碰到什麼物事,害怕成這個模樣?

  谷之華跑上山頭,朗聲說道:「是哪位前輩暗中相助?弟子這廂有禮了。」但見風動樹梢,月移花影,空出寂寂,哪裡有人?谷之華驚疑更甚,心中想道:「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那兩個魔頭為什麼會倉皇逃走?若是有人相助。為何又不見蹤跡?」要知谷之華自幼跟呂四娘練邱山派的絕頂輕功,耳目之靈,身法之快,還非常人可及,連她也看不出半點跡象,若當真是有人暗助,這人的武功之高,豈非不可思議?

  谷之華最初心想:「難道是金世遺?」繼而一想:「金世遺也未必有這樣的本領。」跟看又起了一個疑問:「這四個人和那個連日戲弄我的人,不知是否同一個人?但郡便.戲弄.我的人想-眩誤我的行程,而這個人卻幫我打退強敵,讓我得以繼續趕路,看來又不像是同一個人。」想來想去,甚至連這兩日來戲弄她的人,也不像是同一個人。真是疑團重重,怎樣也猜想不透。

  谷之華歇了一會,繼續趕路,到了天亮時分,以它的腳程,少說也走出了二百里外,白天不便施展輕功,她到附近農家出高價買了一匹青駿,雖然不及馬的腳力,比步行卸快得多,這樣整整約叉趕了一天,約摸也走了百多里,黃昏時分,到了萊蕪,那已經走山東境內的一個縣份了。

  谷之華趕到縣城投宿,心中想道:「看你還能不能預料得到我的行程?」

  這一次果然不再見有店伙出來迎接了,谷之華找了一間客店投宿,她經過了昨日的教訓。對食物分外小心,酒固然不敢飲,飯菜也用銀舊試過,銀舊色澤不變,試出並無下毒,才敢入口。

  谷之華趕了兩天一夜的路,疲累不堪,劫不敢放心熟睡,只在床上打坐養神。幸而她練的是正宗內功,做一會吐納功夫,便精力復生,疲勞盡失。到了午夜時分,忽聽得有人在敲她的房目@「。

  谷之華喝道:「是誰?」店伙的聲音應道:「有幾位朋友前來看你。」此事木來大出常情,要知它是個單身女子,縱然真的是朋友來訪,也不應在這深夜時分,而且店伙也不應放他進來。谷之華本待斥罵,但一想「莫非是那個戲弄我的人來了?好,他既然找上門來。我豈可不見。」便提起寶劍打開房門,這一看,不由得令她吃了一驚。

  但見門外站看三個軍官,其中兩個正是減法和尚的弟子御林軍的統領秦岱和耿純,另一個年紀較長,卻不認得,只聽得秦岱「唉」了一聲,叫道:「果然是姓谷的這個賊丫頭:」聽他口氣,似乎他事先也末敢確定房中的女客便是谷之華。

  谷之華定睛一看,見來的就是這三個軍官,並無減法和尚在內,心神走了下來,冷笑說道:「原來是耿秦兩位大人,邱山會上的威風尚末使盡,還要拿到這裡來使嗎?可惜我不是令師。沒有令師那份涵養的功夫,由得你們辱罵:」耿秦二人在邱山會上被金世遺拿住,當眾毆辱,並且迫他們痛罵師尊,這是武林中從所未有的奇趾大辱,如今被谷之華在他們同伴的面前說了出來,當真比摺了他們兩記耳光還更令他們難受。耿純氣得跳了起來,人怒喝道:「賊丫頭,死到臨頭,還敢罵人!」谷之華嘻嘻笑道:「罵人是你們的看家本領,我可沒有罵你啊:我倒要請問,我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我一不殺人放火,二不侮辱父母師長,怎麼會死到臨頭:」谷之華話末說完,秦岱早已拔出佩刀,俟的一刀劈下。谷之華冷笑道:「你張嘴罵人,我倒還有點怕你,要講打麼?那你可是自討苦吃!」橫劍一封,但聽得一寸斷金宴玉之聲,秦岱用的是「亂披風」的快刀刀法,刀鋒一晃,就砍了六下,卻被谷之華輕描淡寫的一舉化開,就在這彈指之間,谷之華的劍鋒也已在他的刀口上碰了八下。谷之華的劍乃是寶劍,秦岱那柄百精綱的紅毛刀,登時損了六個缺口,幸虧他用的是快刀刀法,一掠即過,受力不大。要不然早已刀毀人瘍。

  谷之華恨他們那日掘她師父的墳墓,劍招未收,掌勢隨蒼拍出,她見過耿秦十「人的本領,雖然算得不錯,自問還冠制得了他們,估量耿秦絕對避不開她這一劍中來掌的絕招,因此留下五分後勁,準備一打了秦岱之後,立刻再打耿純的耳光。

  另外那個年紀較長的軍官一直在旁觀戰,這時忽然「嘖」了一聲,飛身躍起,同谷之華樓頭一抓,使的竟是大力鷹爪功,身形方起,勁風立即撲面而來。谷之華大吃一驚,幸而地留有五分後勁,掌鋒一偏,貼看那軍官的掌緣一帶,兩人都覺虎口酸麻。不過,谷之華乃是被它的內力震麻,而那個軍官卻是被她的手指戳中穴道。

  谷之華的房間外邊是一個庭院,地方還相當寬敞,院於裡有兩棵悟恫樹,這時已是深夜,擺龍門陣的客人早已散了,那軍官奔下台階,解下一條軟鞭,朗聲說道:「谷小姐,你這招拂雲手使得很不錯呀,人聞呂四娘的玄女劍法妙絕天下,就一併讓我開開眼界如何P.」谷之華聽這個軍官說得很客氣,若他神情模樣,職位似乎在秦、耿二人之上,她禮尚往來,便也抱劍說道:「我在師門不過幾年,所得的不過一點皮毛功夫,用來對付小城還勉強可以,怎入得大人法眼?」她這一句話明裡捧了一捧那個軍官,暗裡卻是奚落耿秦二人。

  耿純「哼」了一聲道:「諒你也敵不過白大人,識時務的就該拋下寶劍,聽候處置。」谷之華道:「啊,原來這位是白大人。請問白大人,你到底是要和我比試呢,還是特地來捉拿我的?我到底犯了你們哪一條王法?」那中年軍官慢條斯理的笑了一笑,說道:「谷小姐你別多心,我當然只是為了想見識你的劍法才和你比試的,至於你和他們兩位的過節麼,這個,這個,我管不看。

  嗯,谷小姐,不必客氣,你先賜招呀:」谷之華聽他答得甚為圓滑,正在琢磨他話中之意,便隨口答道:「白大人若然定要賜教。我只好獻拙奉陪,請自大人先賜招|.」這本來是江湖上比武之前的一番客套說話,谷之華見他以禮相待,當然不便搶先動手。她以為那個「白大人」也必定要推讓一番,那知她話猶末了,那中年軍官便一聲笑道:「既然如此,請您我不客氣了:」條地抖起那條軟鞭,一出手便是「連環三鞭」、「回風掃柳」的毒辣招數,刷、刷、刷,風聲呼響,捲起了一團鞭影,向她猛掃過來。

  谷之華冷不及防,幾乎給他的鞭梢掃看,幸而地輕巧神妙,百忙中使了個「風台落花」助身法,隨看鞭梢所指,滴溜溜約三個轉身,這才險險避開。那中年軍官毫不放鬆,緊接看又使出鞭中來掌的絕技,長鞭一圈,將谷之華迫得從左斜方躍前兩步,他一聲笑道:「谷小姐,你不必客氣啊:」左臂暴伸,五指如鈞,猛的抓下,只聽得「上勒」一聲,饒是谷之華閃避得快,衣袖也給他撕去了一幅!

  這那裡是尋常的比試?簡直就是要人的性命:谷之華猛然醒悟,敢情這個白大人是藉口比試,想把她打得重傷,最少也弄得她筋疲力竭,然後再讓那耿、秦二人將她捉拿。怪不得他說不管他們的過節,這無非是顯看自己的身份,免得被恥笑為用車輪戰而已。

  谷之華本來對這位白大人還有些好感,一想到他用心如此歹毒,不禁心頭火起,冷冷說道:「白大人說得對極,動手就不必留情,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了:」劍鋒一副,寒光陡起,左一劍「春雷乍展」,右一劍「流泉下攤」,登時也把玄女劍法的精妙招數盡量施展開來,劍劍指向那個中年軍官的命門要害口玄女劍法乃是當世的第一等上乘劍法,可惜谷之華稍欠火候,威力未能盡量發揮,只能夠把那位「自大人」擋住。那位「白大人」鞭長力重,加以他的大小鷹爪功十分厲害,谷之華不論怎樣乘瑕覓隙,也近不了他的身前。兩人拚鬥了三十多沼,仍然是個平手之局,誰都佔不了便宜。那位白大人心中暗暗叫苦,生怕在下屬的面前損了自己的顏面,而谷之華也在暗暗奇怪:「他們怎麼知道我住在此間?」

  原來這個中年軍官名叫白良驥,乃是御林軍的副指揮使,他是奉命去協助山東巡撫捉拿一個極厲害的海盜的。秦岱、耿純被金世遺趕下邱山之後,沒面目再見師父,回到京師,白良驥和他們交情甚好。便奏請皇上加派他們二人做自己的助手,同往山東辦事。

  這一日他們抵達萊蕪,在縣衙歇宿,二更時分,忽然有夜行人到來,從窗口投入了一封密柬,以自良驥那樣機靈的人,也竟然沒有聽出絲毫聲息,待到發現密柬,再出去看,早已無踞無影了。拆開密柬一看。只有「邱山谷之華,住如意客棧」十個大字。看來這個夜行人乃是專為告密來的。

  白良驥早就從耿、秦二人口中知道谷之華的來歷,也知道他們結仇的經過,耿、秦二人便請白良驥幫忙他們捉拿谷之華,好向師父將功贖罪,白良驥有公事在身,本來不願多事,但一想呂四娘乃是滿清皇室的大仇人,四十年前呂四娘刺殺雍正一案,皇室為了面於尊嚴,不敢明令緝兇,暗中對呂四娘和邱山派則是恨之切骨,一直在等機會找邱山源的過錯;如今呂四娘已死,主-田谷之華乃是呂四娘的唯一傳人,趁此機會,幫耿、秦二人將她拿獲,對朝廷也是一件功勞,何況還可以巴結減法和尚,何樂不為?因此在耿、秦二人懇求之下,白頁驥終於答應。

  他們到如意客棧盤查,果然發現了谷之華。白良驥是個工於心計的人,朝廷既然為了隱諱,不敢將雍正被殺的那一案件張揚,也不敢對耶山派公開報復,他使也照江湖上的規矩辦事,將谷之華和耿秦二人之間的事情當作私人仇怨,自己先和谷之華「比試」,累到她筋疲力竭之後,稿讓耿秦二人下手擒拿,這樣,說起來雖然不太光明,但也還是江湖上給朋友「助拳」所允許的,不至於給人拿看把柄。.白良驥走山西大同神鞭雲老鏢師的得意弟子,又從隨爪門的掌門沙天俊學了大力鷹爪功。身兼兩門網技,自負不凡,雖然知道谷之華是呂四娘的關門弟於,玄女劍法精妙非凡,卸也並不怎樣放在心上。那知交手之後,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施展兩門絕技,亦只不過堪堪打個平手,絲毫佔不了便宜。

  轉瞬間兩人已拚鬥了四五十招,但見鞭影翻飛,劍光霍霍,越鬥越烈,院子裡那兩株悟恫樹,在這深秋時分,樹葉本來就稀少了,經過他們一場惡鬥,打得枝折葉落,幾乎只犢下了光禿禿的樹翰。.、「.正打得緊張之際,忽聽得一個尖銳冷峭的聲音罵道:「豈有此理,三更半夜,在這裡打架,你不要睡,別人可要睡呀:要打架給我涼到外面去打。」聽那聲音,是來自內問的客房,白頁驥不禁心中一恐。要知這等小客店的客人最為怕事,何況他們的身份乃是御林軍軍官,店主人都早已關上房門,不敢出半句聲干涉,如今封忽然有一個客人出頭要他們「遠遠滾開」,豈非大不尋常?

  白良驥心中一凜,想道:「那個投函告密的不知是什麼人?我也是一時太過大意,未曾知道對方的底細便來拿人,莫不要中了他們的預先安排的陷阱:」他懷疑這個客店中伏有谷之華的黨羽,又懷疑那個告密者是故意引他們來的。其實谷之華根本就不知道有人暗中告她的密,她也懷疑這個客店中隱伏有耿、秦二人的黨羽。

  白良驥正想出言試探,耿純已忍不住大聲喊道:「什麼人敢多管閒事?出來會會你家大爺:」裡面那個客人停了一聲,聲音非常刺耳,好似利箭一般透過幾重門戶,入耳鑽心,白頁驥吃了一驚,急忙說道:「咱們在這裡有點江湖的過節,擾及朋友,尚請包涵。待會兒我們登門賠罪。」那個客人又「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誰管你們的什麼過節,識相的趕快給我滾開:」聲音不大,但好像就在他們的耳邊斥罵一般。

  秦岱較耿純稍有涵養,這時也忍耐不住,大聲喝道:「御林軍軍官在此捉拿人犯,識相的快縮回去:」白良驥暗叫不妙,心中想道:「耿秦二人到底缺少江湖閱歷,這等有本領的人,豈是御林軍三個字嚇得退的?」心念末已,果然又聽得那個怪客冷笑罵道:「好威風,據了一件老虎皮就可以橫行霸道了嗎?」接看便聽得起床的聲音,好像是在暗中摸索,慢吞吞的,碰得房中的傢具乒乒兵兵作響。

  耿秦二人心中暗笑:[這不是雷聲大雨點小麼?若果真是有心打架,何須如此裝模作樣?」白良驥卻是提心吊瞻。那怪客越是拖延,他心中越是不安。高手比鬥,那容得半點分神,只聽得「刷」的一聾,谷之華突然使了一招凌厲的劍法,劍鋒從白良驥的肩頭劃過,劃破了他的護身軟甲,這時才聽到裡面開門的聲音,耿秦二人只道白良驥已受了傷,兩人都是同一樣的心思,必須在"怪客出來之前先把谷之華收拾。兩人同時發動,一人一口單刀,左右分裡,施展快刀絕技,各擊谷之華的一條臂膊。

  快刀絕技乃是邱山秘傳武功之一,當年江南八俠之中以自泰官最為情擅,谷之華當然知道厲害。若然只是耿秦二人,她還可以用玄女劍法從容化解,但現在她被白良驥緊緊迫住,她若轉身去削他們的快刀,勢必要受白良驥的大力鷹爪功抓破腦門。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谷姐姐別慌,我來幫你!」這是厲勝男的聲音,谷之華大為詫異,絕對想不到是她,剛自心想:「這聲音與剛才的聲音不對呀!」耿秦二人的於刀迅疾無比,她疑心方起,只聽得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腦後.谷之華無瑕思索,危急中施展「大彎腰斜插柳」的輕功身法,柳腰一附,向前衝出,耿秦二人的單刀從她背上削過。谷之華身形末穩,剛抬起頭來,只聽得呼的一聲,白良驥又已攔在它的面前,伸手向她抓下。谷之華心中叫道:「我命休矣:」就在此時,忽見白良驥形似僵,直挺挺的站在它的面前,五指如鈞,離她的腦門不到三寸,接看「咕咚手咕咚」雨聲,耿純跌在它的左邊,秦岱跌在它的右邊,似是突然之間,給人點了穴道口谷之華這一驚非同小可,試想白良驥是何等武功?谷之華見過厲勝男的本領,白良驥的武功只在她之上,不會在她之下。谷之華雖然知道厲勝男的詭計多端,但這種點穴的功夫,卻絕不是可以衙仗詭計的,縱算厲勝男懂得用梅花針打穴,也未必傷得了白良驥,何況耿秦二人亦非庸手,又怎會在同時之間受她暗算。

  谷之華呆了一會,叫道:「厲姐姐,是你嗎?」奇怪得很,厲勝男剛才大呼小啡,現在卸尚末見現身。谷之華叫她,也聽不到她的答應。這一來谷之華更為駭異了,因為縱使是用梅花針之類的細小暗器打穴,也總不能隔看一睹牆打過來呀。厲勝男的輕功不如谷之華,她也絕不可能在谷之華面前來去無蹤的。那麼作弄白良驥的人又是誰呢?是厲勝男呢,還是剛才吵吵鬧鬧的那個怪客?

  谷之華疑團末繹,怪事又再發生。那三個人中自良驥武功最高,他似乎是自己運氣解了穴道,忽地伸了伸腰,手腳又活動起來,大聲喝道:「偷施暗算,算得什麼英雄?

  一鬥!揮動軟鞭,「僻咄」」聲,向空打出,哪知話猶末了,忽地「哎喲」一聲了。就在這時,又聽得那老氣橫秋的冷笑之聲,停了一聲道:「憑你這也配與臼笑聲更似到了里許之外。庭院裡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息。谷之華驚駭之極,一響,那怪客還在慢吞吞的開門,難道在這瞬息之間,他便能夠傷了敵人又再遠走」不可思識了!

  定睛一看,但見白良驥的太陽穴上貼看一片樹葉。白良驥「咬喲」的叫了一聲,葉撕了下來,他的太陽穴上已印下了一張樹葉的影印:白良驥如遇鬼魅,面色鐵青抓起了耿秦二人,跳過圍牆便走:正是摘葉飛花寒敵膽,天山女俠下山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52:18     標題: 第十九回 撈出問罪情何忍 黃海浮搓夢已空(1)

  白良驥動作快捷,谷之華來不及追,也不想追,但就在那一瞬間,她卻瞧見耿純、秦岱二人的脈門上也貼著一片樹葉。白良驥將他們抓起來的時候,這兩片樹葉才脫下來。隨著耿秦二人也才哼出了呻吟的聲音。

  白良驥走後,只謄下了谷之華一人悄立庭間,她仰望著那兩棵梧桐樹,但覺一片茫然,十分不解。梧桐樹上的葉子本就稀疏,經過了他們在樹下一傷惡鬥,剩下的樹葉更是寥寥可數,樹上若然藏有人,憑她的目力,怎會不能發現?而且這種飛花摘葉的傷人功夫,休說厲勝男辦不到,即是金世遺也不能夠!

  這怪客是誰呢?今晚暗助自己的人想必是他無疑了,前兩日戲弄自己的人又是不是他呢?

  這兩日來,谷之華已接連懷疑了好幾個人,金世遺、厲勝男、孟神通,最後懷疑到這個怪客,但若然是這個怪客的話,他為什麼昨日要阻誤自己的行程,而現在卻又暗助自己脫險?

  仍然是難以解釋!

  還有,厲勝男為什麼不肯出來?剛才明明聽得是她的聲音,說是要來幫助自己,現在已過了這麼些時候,卻仍然不見她的影子?若說她要避免和自己見面,那為什麼又要出聲?

  一連串的怪事,一連串的疑問,令到谷之華頭昏腦脹,越想越是糊塗。

  谷之華到裡面察著,那些客人們膽小怕事,雖然聽得外邊的打鬥已經停止,仍然關緊房門。

  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張望。谷之華是個單身女子,當然不便到每一間房去查詢。唯有到賬房去間。

  賬房先生已知道她把那三個軍官打跑,害怕之極,一味打躬作揖,請谷之華早些離開這間客店,免得連累他們。谷之華道:「我只要向你們問兩個人,問清楚了馬上便走。」賬房先生當然連日答應。可是谷之華根本不知道那怪客的形貌,賬房先生也不懂得那一個客人是「江湖上可疑肚人物」,問來問去,問不出所以然來。最後只有將厲勝男的形貌說了出來,問他曾否見過如此這般的一個女子?那賬房先生想了一想,說道:「咦,你說的這個女子嗎?

  我記起來了,你進來不久,她也到來投宿,她也向我們打聽,有沒有像你這樣的女子投宿,她聽說你在這兒,她就走了。」谷之華氣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賬房先生抖抖索索說道:「我怕惹事,我、我不願多生是非呀!」

  那賬房先生說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原來厲勝男向他打聽消息的時候,交給了他一錠大銀,吩咐過他不許向任何人說的。谷之華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了,嚇了那賬房一頓,反而自覺過意不去,便給他一錠銀子,作為打爛東西的賠償。

  她連夜趕路,走了三天,途中平靜無事,既不見厲勝男,那三個軍官也沒有再來糾纏她。

  第四天日頭末落使到了即墨,這是一座古代的名城,戰國時田單曾以火牛破燕軍於此。即墨靠山面海,城牆高厚,從這裡東往嶗出,南下青島,快馬都只不過是一天路程。谷之華連日趕路勞累,行程無多,樂得早些歇息,便進即墨縣城投宿。她在客店中吃過晚飯,乃要憩息,忽聽得外間有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給我留下一間客房,是女客住的。這裡是十兩銀子,房錢、飯錢都算在裡面,有多的給你。」

  掌櫃一算,最好的房間連上伙食,最多也不過三兩銀子一天,諾諾連聲,趕快答應,問道:「是什麼樣的女客?幾時會來?小店定當派人去接。」

  那人說道:「是我的女兒,瓜子臉兒,流著兩條辮子,腰間佩有長劍,最易辨認。我姓谷,我們是保暗鑣的鑣師,你見了她,叫她明天趕到嶗山上清宮等我。她恐怕要到入黑之後,乃能到來。」後面那幾句話聲音很小,但谷之華早就留心,凝神細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吃一驚口客店裡的那位掌櫃,也是甚為驚詫,說道:「谷老鑣師,你說的那位女客,她早就到了。」那人似是怔了一怔,過了半晌,才用急促的聲音問道:「什麼?

  她早已到了,就住在這兒嗎?「谷之華心中焉然一動:「這不像是孟、孟神通的聲音?」

  疑心頓起,悄悄的從窗口溜出,跳上房背,飛過兩間瓦面,到了外面掌櫃的廳堂,使個「珍珠倒捲」的身法,勾著簷角,探頭往下一望。

  這一望不由得大吃一驚,和掌櫃說話的那個老人果然是孟神通:谷之華便想溜走,忽聽得那「孟神通」說道:「嗯,原來她竟比我先趕到了,好吧,我出去買點她喜歡吃的東西,回頭來再著她。」掌櫃先生甚為奇怪,心想:「做保鑣的路程應該算得很準才是,為什麼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到來?

  再則,既然到了這兒,和女兒見了面也還不遲呀,何必這樣匆匆忙忙出去趕買東麼,老爺子,要不要給你老人家也留一間房呀?「西?」但一想銀子已經到了手中,管他是什麼路道?

  客人要走,他當然不便攔阻,只是問道:「喇那掌櫃的不過是稍有江湖經驗,已自起疑,谷之華的疑心就更大了,她走了定神,又瞧出一個破綻,這個「孟神通」比真的孟神通起碼要矮了一個頭:谷之華大為生氣,小道:「豈有此理,我父親雖然是個壞人,你冒充我的父親總是不該!」

  正待下去喝破,只見那「孟神通」支支吾吾的說道:「也好,你便給我留一間房吧。」說話之間,已經走到門口,門外忽然走進三個人來,兩邊撞個正著,一個洪亮的聲音喝道:「混帳東西,你是什麼人,竟敢冒充我老孟來了!」

  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孟神通:另外兩個人,一個是減法和尚,另一個則是他新收的弟子神偷姬原來那一晚陳天宇夫婦等人救了李沁梅出來:孟神通的門下弟子紛紛追進林中搜索,項湊等人被打倒,其他的人根本就追不上。只有這個姬曉風,他本來就是江湖上的第一號神偷,輕功既高,人又溜滑,悄悄的跟在他們後面,黑夜之中,林深樹密,連谷之華、厲勝男那等耳目靈敏的人,都絲毫沒有發覺。

  待到減法和尚吃盡苦頭,走了之後,姬曉風仍然躲在他們的附近,倫聽了他們的談話。他回來稟報孟神通,孟神通立刻判斷金世遺在嶗山準備出海的消息是真,到江蘇去找陳天宇夫婦是假,同時也斷定了谷之華是去找金世遺,便帶了減法和尚與姬曉風前往追蹤。

  他比谷之華遲了半天路程,第三日經過谷之華投宿的那間小鎮上的客店,掌櫃的見了他大為詫異,拉著他道:「孟老爺子,你怎麼又回來啦?

  你女兒昨天在這裡住了一晚,喝了你留給她的酒,早上不知道醒來,還大罵了我們一頓呢。」孟神通仔細打聽,這才知道有人冒充他的字號,前一天曾在這間客店裡給谷之華定下了一間客房。

  孟神通大為生氣,一路追查,直追到了這兒,才無巧不巧的在這間客店裡碰見了假孟神通!

  那假孟神通固然是被嚇得膽戰心驚,谷之華也同樣被嚇得魂飛魄散,她知道孟神通定然是尋她來的,哪裡還敢留下來等著瞧真孟神通戳破假孟神通的面目?

  趁著底下大鬧,孟神通還沒有發覺她,立刻從瓦面悄悄溜走!

  孟神通大喝一聲:「混賬東西,還不露出本來面目?」伸手一抓,迅若飄風。那假孟神通身手也甚為矯捷,立即便跳過了兩張桌子。可是耶顎下的假鬍鬚已給孟神通一手扯去。孟神通不想跳上桌子打架,有失身份,隨手又是一記劈空掌發出。假孟神通提起一張長樟一檔,「坪」的一聲,長憎震裂,險些摔倒。孟神通捏碎了一個磁碗,同他擲去,磁片寶如匕首,恰恰從他的面門劃過。只聽得宕然聲裂,原來這個人數了一張面具,面具劃破,露出真形,卻是一個女子:孟神通怔了一怔,隨即哈哈笑道:「你這鬼丫頭,膽敢冒充老夫,著你今日還逃得出我的掌心?

  「這個女子正是厲勝男,原來她不想谷之華也去見金世遺,所以一路上將她捉弄,第一日假冒谷之華的兄長,替他預定房間;第二日一想,冒充孟神通更妙,她知道谷之華害怕孟神通,估量冒充孟神通便可嚇走了她,豈知谷之華瞧出了一些破綻,雖然不無恐懼,仍然繼續前行,而且改為晚上也趕路。厲勝男算不準它的行程,無法再拖詭計,反而落在谷之華後面,直至萊蕪,才趕上了谷之華。

  向白良驥和耿秦二人投函告密的也是厲勝男,她的用意不過是想借白良驥之力,將谷之華絆住,最少也給她在路上添多麻煩,好叫她不能如期趕到嶗出。在投函告密之後,她回到那間客店打探,在庭院叫面的牆邊一聽,聘出了谷之華的情勢不妙,甚至有性命危險,厲勝男本來不想害谷之華的性命,又臨時改變了主意,想出手救她,然後再施展詭計,將她擺佈。不料她剛欲出手的時候,卻又被那怪客嚇走。

  厲勝男估量谷之華被那幾個軍官一阻,行程可能落在她的後面,因此到了即墨,又假扮作孟神通想嚇阻她,卻料不到谷之華早已先她來到,而她又在這個時候碰到了真孟神通。

  這一下面目戳穿,避無可避,眼見孟神通哈哈大笑,一步一步的迫來,厲勝男一急,大聲叫道:「孟老怪,你的女兒便在這客店裡,你知道麼?

  你不趕快找她,她又要溜了。」孟神通怔了一怔,姬曉風忽道:「師父,我剛剛聽出一個人從瓦面溜走,不知是誰?」

  孟神通叫道:「你快追上去看。」厲勝男趁他分神之時,冷不防的便發出一件燭門暗器~但聽得「波」的一聲,突然從厲勝男手上飛出一團煙霧,煙霧中有無數細若游絲的光芒,而且發出嗤嗤的聲響。這正是厲家家傳的歹毒暗器「毒霧金針火談彈」。上一次厲勝男與孟神通遭遇,就是全靠這暗器脫險的。孟神通見識過它的厲害,哪裡還會上當?

  煙霧一起,他的劈空掌亦已發出,勁風呼呼,那團綠色的人餃登時飛了回去,厲勝男一閃閃開,人猷彈恰好跌落櫃台,「蓬」的一聲,炸裂開來,櫃台上的賬簿立即燒著,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只聽得嗤嗤之聲,不絕於耳,夾在煙霧中的那一大把梅花針,都釘在櫃台上。那賬房先生嚇得面青唇白,鑽到櫃台底下,大叫大嚷道:「不好啦,殺人放火啦,快來救命呀|.」煙霧瀰漫中姬曉風怕受到誤傷,身形一晃,用了一個「老鼠鑽洞」的身法,從窗口飛出,跳上屋頂,正待去追查谷之華的下落,卻跟尚未站穩,忽聽得有個冷峭的聲音在耳邊喝道:「你這小城給我滾下去吧。」姬曉風號稱天下第一神偷,耳目靈敏,勝於常人十倍,敵人到了背後,他竟然亙c艙o現,這一驚非同小可。說時遲,那時快,他心念方動,尚亙c縐o及閃開.只覺腿彎一麻,已是一個倒栽蔥從屋頂上跌下來了!

  減法和尚聞聲出視,但見人影一晃,俟的到了眼前,又是那個冷峭的聲音喝道:「你這個不守清規的賊禿,也吃我一巴。」減法和尚雙掌平推,這一招連攻帶守,將週身防禦得風雨不透。

  來人的掌勢奇幻之極,他剛著清楚是個婦人,雙掌推出,忽然又不見了它的影子。減法和尚叫馨不妙,陡覺腦後風生,他轉身發掌,剛好迎上。但聽得「咄撻」一聲,這一記耳光打個正著,軌似他送上去給人家打的一般。

  孟神通這時正把厲勝男追到了牆角,眼著便可以手到擒來,忽然接連聽到姬曉風與滅氏和尚的叫聲,孟神通怔了一怔,小道:「難道這客店裡埋伏有什麼強敵?」

  心念方動,那婦人已走了到來。孟神通大喝一聲,玄功內運,一掌推出,但聽得「轟隆」一聲,那堵牆竟然被他的掌方震破了一個大洞,塵土瀰漫中孟神通定睛一瞧,連厲勝男的影兒也不見了,只聽得那婦人在牆外冷笑道:「好猛的掌力,具有如此武功,卻用來欺負女子,不害躁麼?」

  原來那婦人早已拖著厲勝男從裂口中走出去了。

  孟神通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勁敵,登時爭勝之心陡起,便即再發一掌,震坍牆壁,追了出來,喝道:「老太太慢走,我孟神通還要領教。」那婦人回過頭來,忽地怒道:「豈有此理,你叫我做什麼?」

  孟神通剛才沒有著清楚她的面貌,只道她功力如此深湛,當然是位老太太無疑,那知卻是個中年美婦,頭上還結著兩個蝴蝶結,斜著眼睛看人,活顯出一副淘氣的神情。孟神通大為奇怪,卻又有點好笑,小道:「雖然我把你叫得老了,但你這副打扮,中年婦人.還要冒充少女,卻也是可笑得緊!」其實這個婦人的年紀實在不小,比她的相貌要老得多,但她有個奇怪的脾氣,最不歡喜人家說她年老,兩地愛戲耍的性情也是數十年來如一日,做了多年母親的人還是如同孩子一般。

  孟神通道:「好,那我就叫你一聲小姐,你剛才那俊巧的身法我老孟佩服得很,特地向你再請教來啦。」他兩番自報姓名,說話的口紹,既是嘲笑,又是挑戰,滿以為對方必定要聳然動容,哪料這中年美婦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孟神通是什麼東西似的,大模大樣的點了點頭,便笑嘻嘻的說道:「你很佩服我嗎?

  嗯,你想再見識一次,那也容易。你瞧清楚了,就是這個身法。」

  孟神通凝神應戰,哪知這中年美婦身形一晃,條然間便已飛掠出數丈開外。孟神通叫道:「怎麼,你要逃嗎?」那婦人「咦」了一聲,說道:「怎麼,你不是要見識我的身法嗎?

  哈,原來你不是這個意思,你是要打架是不是?」

  孟神通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好說道:「不錯,我正是要請教你的高招。」

  那中年美婦笑道:「你這個人說話真不爽快,我還當你是當真佩服我,要學我這個身法,準備將來逃命之用呢。哼,原來你是繞著彎子說話,你為什麼不乾脆說是要找我打架?」

  孟神通實在是怕了她的纏夾不清,索性順著她的口氣,直話直說道:「你既然明白了,咱們就在這裡打一減法和尚道:「她便是天山掌門唐曉欄的小姨,李沁梅的母親,當年與呂四娘馮瑛並駕齊名,號稱「三女俠」之一的馮琳:三十年前,有一次我給師父送信給年大將軍,曾在年家見過它的一面,那時她還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現在隔了三十多年,她依舊是當年那副少女時代的神態,而且好像不會老似的,所以我還能夠認出她來。」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5 21:52:36     標題: 第十九回 撈出問罪情何忍 黃海浮搓夢已空(2)

  孟神通大吃一驚,道:「她就是馮琳?嗯,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我囚禁她女兒的事?」要知孟神通天不怕地不怕,但對天山派卻是不無顧忌,心中想道:「我久已聽說存三女俠」之中,以呂四娘本領最高,馮瑛次之,馮琳乃是最弱的一個,馮瑛的丈夫唐曉瀾則與妻子不相上下。如今我和馮琳最多也不過僅可以打成平手,若然她邀了唐曉瀾夫婦向我尋仇,這卻如何是好?」減法和尚走了定神,道:「她定然尚未知道我們曾難為她女兒的事。」孟神通道:「你說的對。她若是知道,哪肯這樣善罷甘休?

  當然我也不會怕她,但我的修羅隱煞功尚未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不想與天山派正面作對」。減法和尚道:「看來她只是單身一人,唐曉瀾是一派掌門,輕易不會離開天山。而且唐曉瀾夫婦素來莊重.倘若他們夫婦來了,斷不會議馮琳這樣暗中捉弄我們。」孟神通驚魂稍定,想了一想,說道:「不錯,唐曉瀾以名門正派自居,一向言行不苟,這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

  姬曉風這時才一玻一拐的走出來,孟神通給他驗傷,只見他的足踝上粘有一片樹葉,這種「摘葉飛花」的傷人功夫,孟神通自問也達不到她那等境界,更是不禁駭然,當下立即給姬曉風推血過宮,並給他敷上了傷藥,姬曉風這才得以免於殘廢。

  姬曉風滿面羞慚,說道:「弟子無能,剛上屋頂,便給她打下來了。那個逃走的少女是誰?

  弟子尚未偵察出來,不過的確是很像邱山派呂四娘的那個弟子。」孟神通道:「天下像她那樣本領的,也只不過是有限幾人,你給她打傷,我怎能怪你。你稍為歇一歇吧,等下咱們還要趕路。」

  孟神通雖然對馮琳有點忌憚.但想到她只是單身一人,只要減法和尚不快,自己加上了減法和尚,斷斷不會輸給馮琳。他斷定女兒必定是前往嶗山找尋金世遺,他既然來到此地,離喇出不過一天路程,當然不會中止。於是待姬曉風可以行動自如之後,便繼續趕路。可是因為有了馮琳的出現,他們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不敢再像以往那樣驕狂自大了。

  減法和尚料得不錯,馮琳的確是一個人離開天山的。原來她因為鍾展、武定球二人久不回山,料想他們還末得李沁梅的訊息,她思念女兒,所以親自下山尋覓。

  無巧不巧,厲勝男那日假扮孟神通,給谷之華定下房間,被她碰見。她眼光何等銳利,一眼就瞧出厲勝男是假裝的,她生性好事,又愛戲耍,而且從厲勝男吩咐掌櫃的說話中,知道它是給一個少女預定房間的,當時便引起了她的疑心。要知道她為了探訪女兒的消息,對在江湖上走動的每一個少女都加以留心,於是便留在那個小鎮,看看厲勝男所要捉弄的是什麼樣的少女。

  馮琳姐妹和呂四娘是最好的朋友,谷之華上邱山之後不久,有一次馮琳前來探望呂四娘,曾見谷之華一面。那時谷之華還很小,未滿十歲,但馮琳還依稀記得她的面貌。第二晚,谷之華到那小店投宿,果然落人厲勝男佈置好的圈套之中。馮琳認出是她,頗為詫異,她本想提醒谷之華的,但後來又改了主意,決定仍然暗地裡跟蹤。她一半是為了好奇,一半是覺得好玩,她地想著看厲勝男將用什麼樣的古怪法兒捉弄,谷之華又會不會識破?

  馮琳的輕功已到達來去無蹤的境界,她暗中窺伺,厲勝男和谷之華都絲毫不覺。她一路跟跨,看厲勝男用種種古怪的法子捉弄谷之華,覺得十分有趣,她不想打斷這場「好玩的遊戲」,所以一直沒有阻止厲勝男。但她在暗中卻也保護谷之華。谷之華那晚在深山遇險,便是地出手暗助,嚇退了崑崙散人和桑木佬的:在萊蕪那晚,用「飛花摘葉」的功夫傷了耿純、秦岱,嚇走白良驥的也是她。至於厲勝男則是在將要跳上圍牆的時候,被她扯去了一絲頭髮嚇走的。

  她在萊蕪那晚,起初見厲勝男朋告密的手段陷害谷之華,覺得這樣的「捉弄」未免太過,本想重重的懲罰厲勝男一次的,後來見厲勝男要去救谷之華,又覺得這個少女也還不算太壞,因此到了厲勝另在即墨遇險,她又將厲勝男從孟神通的魔掌中救出來。厲男則趁她和孟神通打架的時候溜走了。谷之華急著要見金世遺,連夜趕路,第二天日頭過年,使到了嶗山腳下。厲勝男則因為害怕孟神通,一路繞道躲避,而且她的輕功也略遜谷之華,因此就反而落在谷之華之後了,-嶗山在山東半島尖端,面臨黃海,谷之華中午時分,到了山腳,在山上的酒肆裡吃過午鼓,並問朗上清宮的所在,便即登山。上到山頂,天剛入黑,遠望大海中島嶼浮沉,明月下山隱約,漁火星星,不覺胸懷一爽。更想著片刻之後,也許就可以見著金世遺,精神更是大為振奮。

  連日來的風壟勞累,都似給海波盡滌了。

  走了片刻,但見山頂的松林深處,現出一座寺院,谷之華放輕腳場,慢慢走去,心中思潮起伏,想著這幾日來所碰到的儘是離奇之事,見著了金世遺之後,要和他先說什麼?

  心念末已,忽聽得有人長歎之聲,谷之華心頭一跳,遠遠望去,只見有一個人倚著古松,可不是金世遺是誰?他對戶長歎,似乎也正是在想著心事,好像還沒有發現她。

  谷之華暗暗好笑,從側面繞過去,走得近了,才冷不防的輕輕喚了一聲:「世遺。」想嚇他一跳,令他驚喜。金世遺果然嚇了一跳,頭也末回,便即叫道:「厲姑娘,還末到期限呀,怎麼你就來了。咬喲,原來是你,是你,谷姐姐呀。」這時他回過頭來,才看清楚了是谷之華,不覺怔住了。臉上的神情,顯得甚是尷尬。

  谷之華的心頭好像墜了一塊鉛塊,登時沉了下去,淡淡說道:「對不住,我不知道你約了厲勝男姑娘在這裡會面,打擾了你了。」

  金世遺走了定神,忙道:「谷姐姐,你別誤會,我兒了你歡喜還來不及呢:你趕來這兒,可有什麼事麼?」他心中也在奇怪:谷之華怎麼知道厲勝男的名字?

  不知怎的,谷之華突然感到一陣心酸,連她也不知道,是為了李沁梅傷心呢,還是為了自己?

  李沁梅的事情是金世遺自己告訴它的,而這個厲勝男呢。金世遺卻一直瞞著她:這一剎那,她對金世遺的觀感都全變了,在此之前,她把金世遺視為知己,如今一想,但覺他以前種種甜言蜜語,似乎都是假意虛情!

  金世遺見她老不說話,呆了一呆,忽然捉住著了她的雙手,說道:「谷姐姐,你可是怪我什麼?」

  谷之華使勁甩開了他,淡淡說道:「笑話,我哪能怪你,要怪你的另外有人,可不是我!」

  金世遺聽她話裡有話,急忙問道:「你可是知道了李沁梅的消息了。」谷之華道:「不錯。嗯,我本來是給你報喜訊來的,現在著來嘛,你不見她也罷。」金世遺跳起來道:「李沁梅她在哪兒?

  你先告訴我。厲勝男的事情,往後我再給你解釋。」

  谷之華避開了他的目光,淡淡說道:「我要你解釋做什麼?

  只可惜沁梅妹妹,她苦心找了你這麼多年,這一次卻又不能見面。」金世遺道:「怎麼,你已經見到她了?

  你沒有告訴她我在惠兒?」

  谷之華道:「不是我不告訴她,她不信我的話,她信厲勝男姑娘的話。」金世遺叫道:「什麼?

  她和厲勝男也見過面了,這位厲姑娘呀,她可最會騙人,專愛說謊,你們可得當心。」谷之華怔了一怔,小道:「若果厲勝男是他心裡所歡喜的人,他怎會在我的面前說她壞話?」

  但仍然是冷冷說道:「她是不是素來歡喜騙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她告訴沁梅妹說,說你已到蘇州去拜訪陳天宇夫婦,沁梅信她的話,也到蘇州去了!」

  金世遺跳了起來,叫道:「豈有此理,她已騙了沁梅一次,這次又去騙她:好,我告訴你,我是怎樣和她結識的。我就是那次在大鬧孟家莊的時候,與她認識的,她,她對我有一點恩惠,我,我……」忽然想起,他曾答應過厲勝男不漏她身世之秘,更不能將她邀自己出海,同往尋覓喬北溟武功秘岌的事情告訴旁人,雖然金世遺現在正在怒火之中,但想到自己答應過的誓言,話到口邊,竟然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了。谷之華道:「你怎麼不說下去了?」

  金世遺道:「我和她是約好了在這裡會面。嗯,這一件事情請恕我不便向你說個明白。只、只要你相信我。我剛才說要向你解繹,現在想來,解釋也不容易解釋得清清楚楚。呀,我還是這一句話,只要你、你相信我。」

  谷之華氣往上湧,憤然說道:「我是件的什麼人?你又是我什麼人?咱們本來就是各不相干的人,我要你解釋做什麼?你又要我信你做什麼?「金世遺呆了一呆,聽了谷之華這番說話,有如利錐鑽心,忽地眼淚迸流,傷心說道:「谷姐姐,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嗎?

  咱們相聚的時日雖然無多,但我早已把你當作唯一的知己:我是無父無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來歷的孤兒;你有父親也等於沒有父親一樣:咱們的身世同樣可憐:咱們的師父叉百那樣深厚的交情,我最佩服你的師父,你也早知道有我這個人,所以一見了面,咱們就似早已徑認識一般。難道咱們還不應相憐相惜,卻反要相互猜疑?

  我把沁梅當作我的親妹妹,對你呢,唉,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還要我明白說嗎?

  我的心早已交給你了:至於那位厲姑娘嗎,我只是為了要報答她一樁恩德,事情完了,我盡了心願,那就各走東西,各不相干了!

  你信不信我?嗯,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好,我把心掏給你著。」忽地把鐵拐一拉,拉出了那把鐵劍,候的向胸口便刺!

  谷之華大吃一驚,幸而她就站在金世遺面前,伸手可及,急忙一把抓住金世遺的手腕,將鐵劍托了起來,失聲叫道:「快別這樣,尋死覓活的算什麼呀?」

  金世遺道:「誰啡你不相信我,我要把心掏出來給你看呀。」谷之華將他的鐵劍插回銷中,「嗤」一聲笑道:「我也沒有說過不信你呀:你的心血淋淋的好不怕人,我要你掏出來做什麼?」

  話末說完,金世遺便已抓著了它的雙手,喜孜孜的說道:「谷姐姐,你何不早說,險些害我做了個糊塗鬼。」谷之華笑道:「你這個牛脾氣,做了糊塗鬼也還是活該:嗯,別胡鬧啦,我給你說正經話兒。」

  金世遺道:「好,我就等著你說正經話兒。」谷之華道:「你的厲姐姐隨後就要來了……」金世遺心頭一沉,打斷她的話道:「她來就來,咱們說咱們的,管她作甚?」

  谷之華道:「不,你既然約了她在此會面。怎能不管她?

  你知道,孟、孟神通追著她呢:就是昨晚的事情,在即墨城的一間客店裡,我也在那裡,孟、孟神通的弟子也瞧見我了,我沒命的逃出來。厲姑娘不知被他捉去了沒有,他,他,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的,只怕就要來了。你給我出個主意,是躲開他呢?

  還是見他?我想躲開他的,可是躲開了他,又怎樣去救厲姑娘呢?」

  要知谷之華雖然氣惱厲勝男騙她,可是厲勝男落在孟神通手中,她總是心有不安。

  金世遺道:「好,我正要報孟神通那一望之仇。」谷之華道:「還有一個減法和尚和他在一起呢。」金世遺一想,這果然是個難題,孟神通一人已難對付,加上了減法和尚,自己是必敗無疑,聽谷之華的口氣,她實在是不願意見孟神通,而且他到底是她的父親,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做幫手。

  金世遺正在疇曙,忽覺得微楓然,似有暗器龔到背後,金世遺反手一揮,人怒喝道:「孟老賊,你出來。」奇怪得很,他這一掌拍去,卻並不聞暗器落地之聲。金世遺心中一凜,陡然間只見一條黑影從林子裡凌空飛出,金世遺鐵拐一迎,那黑影在半空中一個翻身,金世遺覷準了一拐掃去,竟然打了個空。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咄」的一聲,金世遺的面門早著了一記。對方拿著的似乎只是一根樹枝,卻比軟鞭還要厲害,這一下登時在金世遺的面上抽了一道血痕,打得他火辣辣作痛!

  金世遺又驚又怒,就在這時,那黑影已在他的面前落下,斥道:「金世遺你這小子真不是東西。」正是:豪氣凌雲甘受辱,只因愛恨兩難消。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2:35     標題: 第二十回 極聖遙天愁黯黯 眼中蓬島路漫漫(1)

  金世遺這一拐方要打出,突然好似睛空警了一個霹靂,震得他失魂落魄,蓄勁待發的鐵拐也

  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馮琳:她躲在林子裡,金世遺和谷之華的說話她全都聽到垂了下來。了。她實在氣金世遺不過,先摘了兩片樹葉打他,接看才露出身來,可笑金世遺初時還以為是孟神通。只聽得馮琳繼續說道:「哼,哼,金世遺,你好,你好。我母女怎樣待你,刮原來你是這樣一個負心漢子,你對得起我的女兒嗎?」越罵火氣越大,樹枝一抖,擦約叉是一下,金世遺張惶失措,用手一檔,登時手背上叉被刷了一道血痕。金世遺叫道:「伯母,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卜感激不盡,但男女之間的事情卻不是這樣簡單的,我對沁梅也是視同親妹一般,你,你肯聽我說嗎?」話猶末了,馮琳又是「擦」的一下,大怒罵道:「還說什麼?我都聽見了,我恨不得殺了你:我的女兒沒人要嗎?你當我要勉強你不成?哼,哼,我真的要殺了你!」金世遺又羞又憤,垂手說道:「好,伯母不諒,你就殺了我吧:我死了更好!」谷之華虛此情形,也覺尷尬之極,叫了一聲:「伯母,你還認得我嗎?」馮琳耿她一眼,道:「我認得你,這不干你的事,都是金世遺不好,你走開:怎麼,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他是個負心漢子。你還要替他求情嗎?」谷之華碰上了這樣一個不近情理的長輩,滿腔委屈,櫻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就跑開了。

  馮琳一連打了十幾下,打得金世遺手上腳上臉上一條條的血痕,金世遺忍著疼哼也不停一聲,小道:「你把我打死最奸,省了我許多煩惱!」可是馮琳打了一陣,火氣漸漸消了,忽地長歎一聲道:「好苦命的女兒呀,呀,打死你也沒有用!」摔下樹枝,狠狠的揪了金世遺一眼,一個轉身,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金世遺雙腳酸軟,週身疼痛,心上的痛楚則更要厲害得多。馮琳走了,谷之華也走了,只剩下他呆若木雞的站在上清宮前。

  李沁梅和陳天宇分手之後,也是急急向嶗山趕來。她那四大宛名馬,陳天宇當年在西藏的時候,便是常常騎這匹馬給父親傳報軍情的。陳天宇最愛這匹馬,但為了要讓李沁梅早日趕到嶗山,他毫不吝惜的送了給她。所以季沁梅雖然被厲勝男所騙,一來一回,誤了五六天的路程,但仍然能夠和谷之華厲勝男同一天到達嶗山。李沁梅將坐騎托客店主人照料,滿懷興奮,一早登山,就在她母親責打金世遺的時候,她也到了下面的山坡遙遙可以望見上面的上清宮了。

  就在這時,忽聽得有腳步聲從後面傳來,李沁梅起初以為是山上的道士,還不怎樣在意,忽覺這幾人走得很快,似乎不是尋常之人,心念方動,便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上面那座道觀便是士清宮了,咬,上面似乎有人吵架,可不知是不是金世遺?」

  李沁梅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正是孟神通的聲音。緊接看又聽得減法和尚的聲音說道:「好,咱們快些趕上去,不要讓金世遺跑掉。」減法和尚切記邱山之仇,他這次陪孟神通同來,固然還有另外的原因,但最主要則是為了要仰仗孟神通之力,向金世遺報仇。他的功力稍遜,耳目沒有孟神通的靈敏,聽不見馮琳責罵金世遺的聲音。孟神通是聽見了,但因距離太遠,卻也聽不出便是馮琳。

  就在這片刻之間,孟神通和減法和尚的聲音又近了許多,李沁梅嚇得魂不附體,沒命飛奔。她要是躲起來那還好一些,孟神通他們趕看上山,未必會注意到她,她這一跑,登時驚動了姬曉風,一聲啤道:「師父,前面有人!」孟神通追過山坡,看見李沁梅的背影,樂得哈哈笑道:「原來是你,跑不了啦!」他前幾日才撞見馮琳,如今又遇見李沁梅,生怕他們母女相逢,李沁梅會揭露出他所做的壞事,登時起了殺機,要把李沁悔殺了滅口。馮琳打了金世遺一頓之後,既是憤怒,又是傷心,茫然的走下山的轉彎之處,忽見李沁梅跑來,又茂又喜,急忙叫道:「沁兒!」李沁梅撲到母親懷裡,氣呼呼的一時間說不出話。

  馮琳忽地歎了一聲,說道:「沁兒,回去吧:不必上上清宮了。」李沁梅好生詫異,心想:「媽怎麼知道我是上上清宮?」但追兵在即,她已無暇細問,緩了口氣,叫出聲道:「媽,有人追我!」馮琳大怒道:「是什麼人這樣大膽,敢欺負我的女兒?」話猶末了,只見孟神通一馬當先,後面跟看他的弟子姬曉風和減法和尚。

  李沁梅指看孟神通道:「媽,就是位:他壞得很,欺侮谷之華姐姐!」馮琳道:「好,你在這裡等看,等媽殺了他給你出氣:沁兒,你要聽媽的話,千萬不可走開。」

  孟神通陡然發現馮琳,心中一凜,未及打話,馮琳已是閃電一般的撲來,二話不說,舉起手中樹枝便打。她火氣正旺,使的竟是天山劍法中情妙的殺手。孟神通自恃是金剛不壤之軀,閃得稍慢,只聽得喇的一聲,肩膊上先看了一記。

  這一下比她剛才打金世遺何止厲害十倍,但見孟神通的上衣片片破碎,肩隔上現出一道血痕,饒是他揀到將近金剛不壞之軀,也給馮琳打得火辣辣作痛:孟神通大怒,雙掌一堆,呼的一聲,登時把馮琳震得飛上半空!

  李沁梅失聲驚叫,馮琳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叫道:「沁兒,別怕。你看媽再打他!」馮琳自幼在貓鷹島跟薩氏雙魔練過貓隆撲擊之技,身法的詭異,當世無雙:但見她在空中一屈一伸,把樹枝當成劍使,喇的叉是一招「天外流星」,疾刺而下,孟神通一掌劈去,馮琳身在半空,樹枝一顫,竟比在平地上動手過招還更靈活,只聽得「嗤」的工酌,又把孟神通的衣襟刺穿一洞,幸而F-田次孟神通較有防備,早就開了全身穴道,沒有給她刺傷。

  由於馮琳身法太快,而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了第七重,尚未能收發隨心,在運用修羅陰煞功之時,還需要片刻運功,所以在開始的時候,不免稍稍吃虧。這時過了兩招,孟神通已作好了運功的準備,真氣佈滿全身,馮琳腳跟剛剛站穩,第三招正待刺來,孟神通大喝一贅,雙掌一揚,寒台陡起,修羅隱煞功的威力登時見效。馮琳但覺遍體生寒,而且幾乎被他的掌力捲入漩渦,幸而地的輕功絕技,天下無雙,一覺不妙,身形微晃,便避開了孟神通的掌力,

  這一次是正面交鋒,比起上次在客店中交手,自是大大不同。雙方都出丁全力,孟神通一掌緊似一掌,在離身丈許方圓之地,激起了一股陰寒的氣流,馮琳雖是按高瞻大,卻也不敢欺身進迫。好在她身兼正邪兩沛之長,當下以西藏紅教的練氣功夫,護佐心頭;手中「樹劍」使的則是白髮魔女這一派的奇詭劍招;而輕功提縱術部用薩氏雙魔所傳的貓鷹撲擊之技,各種奇妙的功夫層出不窮。孟神通運到了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只不過和她堪堪打個平手。

  減法和尚一見孟神通站穩了陣腳,心中快意便減了幾分。但他仍然不敢立即攻擊馮琳,趁這機會,卻想去欺負李沁梅。那知馮琳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兒他身形躍起,便知他的用心,冷笑一聲,如影隨形,立即到了他的背後。

  減法和尚禪杖一揮。呼呼風響。馮琳的樹劍在他的仗頭一點,飛身跳了起來,恰恰避開了孟神通從後面推來的一掌。但聽得「蟲」的一聲,原來減法和尚那一枚打不看敵人,卻給孟神通的掌方震歪。減法和尚收勢不住,打中了身旁的一塊大石。將大石打得粉碎口

  孟神通叫道:「滅法老弟,把老的收拾了還怕小的逃得掉嗎?」要知孟神通雖屬無惡不作的魔頭,但到底是武學大師的身份,覺得在馮琳面前,欺負她的女兒,這實在不是一件光采的事情,是以出言招呼,暗中含有責備減法和尚不該欺軟怕硬之意。

  減法和尚面上一紅,強笑說道:「不錯,咱們聯手把這妖婦殺了再說!」他試過一次,馮琳的身法快如閃電,他也知道了除非與孟神通聯手先除掉馮琳,否則休想欺負得了他的女兒。

  孟神通加上了減法和尚,果然不久就扭轉頹勢,佔了上風。但馮琳各種各式古怪的功夫層出不窮,他們要想打敗馮琳,卸也不易。

  金世遺被馮琳責打一頓,心中自有說不出的難過,想看:「人與人之間,真是難處,」新月爬上枝頭,晚風吹來,竟自便他感到一股涼意。他正待獨自下山,觀中走出一個道士,曼聲吟道:「煩惱皆由心造,同如太上忘情?」金世遺忽地縱聲笑道:「牛鼻子、臭道士,你說得對,煩惱皆由心做,同如太上忘情:但我可不想跟你做道士,嗯,我還是走了乾淨!」那道士一把拉住了他,笑道:「煩惱是走得了、避停開的麼?來,我問你,剛才那個婦人,是不是天山派的馮琳!」金世遺道:「不錯,你認得她嗎!」那道士笑道:「這丫頭活到幾十歲了,脾氣依然未改,好,且待我和她說去。」金世遺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一手抓去,卻不料抓了個空,晃眼之間,那道士已在十數丈之外,轉過山坡去了。金世遺「咦」了一聲,這道士的武功大出意料之外。

  原來這個老道士在五十年前便已名滿江湖,乃是赫赫有名的關東四俠之首,道號「玄風」,和江南七俠是同一輩的人物,年紀比呂四娘還要大些,現在已是將近八十的高齡了。關東四俠中的其他三人--朗月禪師、柳先聞和陳玄霸,相繼去世,只他一人碩果僅存,收了兩個小道士做徒弟,在嶗出的上清宮隱居,也有二十餘年了。因他內功深厚,避世潛修,看來不過與普通五六十歲的老人一般。嶗山在黃海之濱,金世遺第一次從海外歸來,便曾在他的上清宮宿過一晚。五過金世遺雖然早就和他認識,卻並不知道他便是享有盛名的前輩高人玄風道長。

  這次他要出海,想起玄風乃是一個避世清修的道士,與江湖人物無涉,斷不會漏他的行蹤,因此才到上清宮借住,作好出海之前的準備。想不到他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厲勝男尚未來,谷之華和馮琳卻來了。而玄風道長也竟然是個大有來歷的人物。

  金世遺望不見玄風的背影,心中想道:「這老道愛管閒事,就由他去吧,反正我也得走了。」他意冷心灰,但願早早避開這些煩惱。

  心念力動,忽見有一條黑影奔來,金世遺定睛一看,氣上心頭,衝口罵道:「厲勝男,你好,你好呀!」厲勝男格格笑道:「我有什麼不好?限期末到,我就趕了到來,總算得關心你了。」金世遺「哼」了一聲道:「你為什麼騙李沁梅?」金世遺瞪著眼睛看她,她卻若無其事的撅嘴笑道:「金世遺,你的記性真壞,你忘記了賭輸給我的事麼?你准許我和你開三次玩笑,絕不生氣,現在是第二次,還有一次呢,你往後還得小心!」

  金世遺給她氣得啼笑皆非。厲勝男又是一笑說道:「別生氣啦,誰叫你答應我的?你出海的船隻準備好了沒有?是現在走呢,還是過兩天才走?孟神通和減法和尚在追看我呢.你要是不想多惹麻煩的話,還是現在走吧!」

  金世遺歎了口氣,說道:「你真是我命中的魔障!厲勝男笑道:「你也是我命中的魔障呀!要不然我為什麼不挑上別人,偏挑上了你?喉,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出海之約,難道你還要後悔麼?」

  金世遺咬了咬牙,大聲說道:「好,現在就去,早早報了你的大恩。」厲勝男接口說道:「然後就可以不理我了,是不是呢?」金世遺給她說中心事,啞口無言,想看:「我一生愛捉弄別人,想不到如今碰到了對手,呀,這也真是報應。」

  厲勝男柔聲說道:「要走便走,你還在想些什麼?是想等你的谷姐姐呢,還是等你的李妹妹?」金世遺似被利箭刺了一下,拾起枴杖,跳起叫道:「好,好,好:走,走,走!.」滿腔鬱悶,地發為長嘯,接看朗聲吟道:「人間白眼曾經慣,留得餘生又若何?……,」厲勝男笑看接下去道:「海外仙山如何到,不教心底有愁魔!」金世遺本來是吟昧舊作,給厲勝男隨口改了他後面兩句,竟是極為切合他現時的心境,不禁心頭一凜,想道:「若是真有海外仙山,我只怕更難擺脫她了。」但已沒有他再疇蹺的餘地,盡避他心亂如麻,也只能是跟著厲勝男走了。

  孟神通與減法和尚聯手合鬥馮琳,方自佔得上風,忽聽得遠遠有腳步聲傳來,迅捷之極,聲音剛剛入耳,抬頭一著,山坡上已現出一條黑影。孟神通心中一凜,心想:「莫非是金世遺來了?」急忙催緊掌力,不惜耗損真氣,運用了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向馮琳連發三掌。這三掌一發,有如狂濤巨浪,一個按著一個打來,饒是馮琳功力精湛,也像置身巨流急湍之中,身不由己的隨著他的掌力轉了幾個圈圈。

  減法和尚一見有機可乘,又即大喝一聲,揮仗進擊。馮琳怒道:「連你這禿驢也敢欺色我麼?」解下腰帶,迎風一抖,登時將減法和尚的禪杖束住。孟神通跟著一掌拍出,擊她背心,馮琳鬆了腰帶,暗暗運動一送,減法和尚正在用力奪杖,突然失了重心,幾乎栽倒,幸而他本領不弱,禪杖一挑,跳了起來,這才消了馮琳那股暗勁,趁勢一招「雲龍三現」,禪杖再打下來。馮琳以迅捷無倫的身法,在間不容髮之際,再閃開了孟神通的一掌,減法和尚禪仗上的綢帶尚未解開。她一個轉身,將綢帶一拉,減法和尚的禪杖給她拖過一邊,「雲龍三現」本是一招三武,他剛剛使了一式,其他兩個式子已是「現」不出來。

  就在此時,玄風道人已然趕到,哈哈笑道:「琳丫頭,可還認得老道麼?」馮琳道:「哈,你這牛鼻子原來還活著呀,這二十年你躲到哪裡去了?」玄風道:「老道末捨得死,要看著你們的後輩英雄呢。哈,琳丫頭,你還是三四十前年那副淘氣的模樣。」

  馮琳說話分心,幾乎給孟神通一掌擊中,急忙說道:「待我趕走了這個臭賊再和你說話。」玄風踏上一步,笑道:「這麼多年不見,一見面你卻忙著別的事情,未免對不起老道吧?」馮琳道:「喂,我不要你幫手!」玄風笑道:「我只是要和你說話,誰給你幫手。」他輕輕鬆鬆的說笑,竟是旁若無人的插了進來。

  減法和尚見不是金世遺,喝道:「那裡來的臭道士,瘋瘋癩癩的要我死麼?」玄風道:「老道活了這麼大歲數,正自活得不耐煩呢!」說話之間,又邁進兩步,激戰中,哪有他插足的餘地,但聽得「呼」的一聲,減法和尚的禪杖已是攔腰打到。玄風道:「豈有此理,我和故人敘舊,你卻來打擾我!」拂塵一展,把禪杖纏住,饒是減法和尚功力深湛,竟不能移動半步:玄風不理會他,卻向馮琳笑道:「琳丫頭,我不是給你幫手,但這個臭賊打我,我若給他打死,豈不是不能和你說話了,沒辦法,只好擋他一下,你不會怪我吧!」

  孟神通見狀大驚,一掌拍出,玄風「咦」了一聲,道:「天色好好的,怎麼突然冷起來啦!」反手一揮,孟神通心頭一凜,但覺對方的掌力並不強勁,卻如春風拂面,令人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來。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3:21     標題: 第二十回 極聖遙天愁黯黯 眼中蓬島路漫漫(2)

  馮琳嘖道:「被你這麼一搞,我這場架可要打不成啦!」玄風道:「我還末曾向你問罪,你反而怪起我來了?」馮琳道:「這倒怪了,我有什麼得罪你呢?」說話之間,孟神通又是一掌打來,玄風道:「好,琳丫頭,你別惱,我讓你和他打個痛快。」馮琳使出「移步換形」的輕功身法,避開正面,還了一招,忽覺孟神通的掌力似乎減弱了幾分,正待追擊,玄風忽又攔在他們中間,嘻嘻笑道:「琳丫頭,你可不能只顧打架,就不顧和我說話。」馮琳的功夫雖高,但對付孟神通這樣的邪派第一流人物,卻還不能分心兩用,氣得停了腳步、說道:「好吧,老道士,你要說就爽爽快快的說吧。」

  玄風道:「好,你聽著,我現在要向你問罪了。金世遺是我的客人,你為什麼在我的門前打他,這不是存心不給我面子嗎?」馮琳道:「哈,原來這小子還是你的客人:玄風老道,這性事你不管也罷。」玄風道:「老道一生就是愛管閒事,何況發生在我的門前,我怎麼能夠袖手不管?」

  玄風和馮琳在強敵圍攻之下,談笑自如,竟是完全不把對方放在心上,就在這說話的時候,減法和尚已達擊了兩杖,孟神通也發了兩掌。玄風傍在馮琳的身邊,他並不發擊,只是隨著馮琳進退,但在他舉手跨步之時,卻自然的發出一股柔和的力道,將對方猛烈的攻勢消解。這樣一來,馮琳當然容易招架了。孟神通是個武學的大行家,這時已知道玄風內功的精純,遠在馮琳之上,幸而他還沒有還擊,若他還擊,只怕自己的修羅陰煞功也未必抵擋得住。

  李沁梅站在一旁,聽了玄風的話,大吃一驚,急忙叫道:「媽,你為什麼要打金世遺?」馮琳道:「這小子不是好人,惹得媽生氣了。」李沁梅道:「你憑什麼說世遺哥不是好人?」馮琳道:「打完了這場架,我慢慢和你再說。」就在這時,山頂上傳來金世遺長嘯的聲音,李沁梅道:「呀,他還在上面!」一個轉身,向山頂便跑。馮琳叫道:「梅兒,回來!」李沁梅哪裡肯聽,跑得更加快了。馮琳叫道:「你不聽媽的話嗎?好,這場架我不打啦:回來,回來!」退出圈子,去追他的女兒。玄風哈哈一笑。也隨著走了。

  孟神通聽得金世遺的嘯聲,也是大吃一驚,心想要是金世遺也趕了到來,不必老道士出手,這場架已是必輸無疑。在這緊張的關頭,馮琳去追她的女兒,在他自是求之不得。

  馮琳追上女兒,柔聲說道:.「梅兒,不要再找他了,回去吧!」李沁梅道:「你不讓我兒他,我也不跟你回去。」馮琳道:「傻孩子,他、他已有了另外的人,還會把你放在心上嗎?」李沁梅征了一忙,忽地大聲說道:「不,我不信!」馮琳苦笑道:「你不信媽的話?」李沁梅道:「縱然他真的歡喜了別人,我也得向他問個明白。」她口中說話,腳步卻是一刻不停。

  馮琳歎了口氣,小道:「這孩子的執勘脾氣,比我還要厲害得多。」知道無法攔阻,只好由她。上到山頂,但見上清宮前靜悄悄的,哪裡還有金世遺的影子?

  李沁梅失魂落魄,呆若木雞,馮琳好生難過,拉著女兒說道:「回去吧,他不肯見你,你找他也沒有用。」李沁梅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問她母親:「他當真是喜歡了別人?是誰?是誰?」馮琳深知女兒脾氣,心想:「不如告訴了她,讓她死心。傷痛一時,總比糾纏不清的好。」便道:「他歡喜的恐怕還不止一個呢:既有什麼谷姐姐,叉百什麼厲姑娘。我也不知道他真正歡喜的是哪一個!」李沁梅叫道:「谷姐姐?厲姑娘?咦,那不是谷之華和萬勝男嗎?」馮琳道:「不錯,谷之華我是認識的,她是四娘的關門弟子。那個厲姑娘我也是見過的,大約就是你說的厲勝男吧?」李沁梅道:「媽,你沒有聽錯?」馮琳道:「我一路跟蹤她們二人,到這上清宮時,正聽到金世遺向谷之華傾訴心曲。哈,好笑得很。他最初還誤把谷之華當做那個厲姑娘呢。原來他正是和萬姑娘在這裡有約會的,」

  李沁梅喃喃說道:「他和厲勝另在這裡約會,呵,我明白了|.」馮琳道:「你明白了就好!」李沁梅道:「這怎麼回事,我一點也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馮琳摸摸她女兒的額角,並沒有特別發熱,不覺糊塗起來,心想:「她怎麼一忽兒說明白,一忽兒又說不明白呢?」她怎知道:李沁梅第一次所說的「明白」,是指「明白」了厲勝男為什麼要騙她這回事;第二次所說的「不明白」,那卻是真的不明白了。

  玄風道長氣喘呼呼的趕來,笑道:「你們兩母女是為了金世遺吵嘴嗎!」其實玄風道人的輕巧本領絕不在馮琳之下,他是有意落後的。李沁梅一把抓著了他,馮琳道:「梅兒,你見過這位玄風道長,叫一聲道長伯伯"」李沁梅道:「道長伯伯,你可知道金世遺哪裡去了?」玄風笑道:「你母親將他打跑了,我怎知道?」但見李沁梅眩然欲泣,不忍再開玩笑,裝作想了一想的神氣,再道:「他在我這道觀住了將近一個月,請工匠造了一隻海船,恐怕走出海去了。」

  李沁梅聽了,拔腿便跑,馮琳叫道:「梅兒!」李沁梅道:「我要把他喚回來!」馮琳沒有辦法,只好和女兒一同下山,走至海邊,但見月光之下,海平如鏡,極目遠眺,隱隱可以看到海中心一個黑點。李沁悔叫道:「世遺哥哥,你聽得見我嗎?」馮琳仰天長嘯,隨著鼓湯丹田之氣,發聲呼道:「金世遺,你回來!」馮琳使出「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在毫無阻隔的海面上,最少可以傳出十餘廿里,可是那隻船卻不見回來,再過一會,連黑點也不見了。李沁悔海邊悵望,目斷遙天,禁不住傷心淚下。

  其實馮琳的叫聲,金世遺是聽到了的,但是,可惜他沒有聽到李沁悔的聲音。他只道李沁悔已往蘇州,哪想得到,她竟是和母親同在海邊向她呼喚。金世遺本來就要避開馮琳,他只聽到馮琳的聲音,反而嚇得他趕緊張起風帆,船走得更快了。

  厲勝男笑了一笑,道:「這婦人是誰?」金世遺冷冷說道:「天山馮琳。」厲勝男笑道:「啊,原來是李沁梅的母親,岳母喚女婿,你為什麼不答應她?」金世遺怒道:「你胡說什麼?」金世遺被她追著一同出海,對她一直是冷冷淡淡均不假辭色。厲勝男卻似並不放在心上,過了一會,忽然一本正經的說道:「金世遺啊,你聽過一句「同舟共濟」的古語麼?」金世遺道:「怎麼?」厲勝男「璞嗤」笑道:「你知道這句話就好了,你盡避對我不高興,可是如今咱們是同在一條船上啊!」金世遺拿她沒有辦法,心想海程遙遠,不知何口才尋得到那個古怪的海島,總不能終日不言不笑,冷漠對她。這樣一想,對厲勝男的怒氣便減了幾分,說道:「我本來對你沒有什麼,只是你太歡喜捉弄人了。」厲勝男笑道:「我不過是學你的行事而已,說到捉弄別人,你還是我的老前輩呢!」金世遺啼笑皆非,回想起自己過往種種向人惡作劇的事情,暗笑這真是一個「活報應」。厲勝男聰明活潑,好比一枝解語鮮花,懂得的古怪事兒也頗多,金世遺和她在浩瀚無邊的海汗之中航行,倒是減了不少寂寞。金世遺這只海船是雇工定造的,此海客載貨的洋船當然小得多,但用的是上等木材,十分堅固,速度也要比一般海船為快。他在船上貯備了兩個月的糧食柴火,就是欠缺新鮮的肉食,厲勝男不懂得掌舵,閒裡無事,軌在船上釣魚,她烹調的本領倒是不錯,每天給金世遺弄飯洗衣,天天吃魚,也弄得出許多花樣,把金世遺服侍得甚為周到。這樣航行了幾天,金世遺雖然還談不上對她有什麼好感,但最少對它的惡感卻是減輕了許多!

  在海上過了幾天,閒來無事,金世遺就給她講一些武林中的奇聞異事,厲勝男也將她祖先的故事講給金世遺聽,原來她的祖先就是在二百年前邪派中有數的人物厲抗天。厲抗天是當時邪派第一高手喬北溟的弟子,又是他的管家,當時也曾聞名天下。不過過了二百年之後,如今知道喬北溟的已經不多,知道厲抗天的,更是少之又少。據厲勝男說,喬北溟當年受了重傷之後,厲抗天甘冒性命的危險,一直不肯離開他。後來以形勢所迫,喬北溟孤身出海,臨走之時,把他的武功典籍都傳給他。喬北溟則發誓要待自己融會了正邪各派的武功,達到了超凡入聖的地步之後才重回中士。可是他一去之後,就永遠不回來了。厲家藏有喬北溟的武功典籍,代代相傳,從來不敢向外面露過口風,卻不知怎的會給孟神通知道,殺了厲家男女數十口,搶去了若干秘典,其中包括了練「修羅陰煞功」的秘法。萬家只逃出厲勝男的母親和當時還在欄袱中的她,兩地的母親也在幾年前死了。

  厲勝另說起二百年前之事,好像頗以她的祖先為榮,說起喬北溟師徒當時大鬧中原,殺得各路英雄聞風遠避的事跡,兀自眉飛色舞。金世遺不禁起了隱憂,心想:要是幫她找到了喬北溟在海島上埋藏的武功秘岌,她除了報仇之外,會不會藉此而成為一女魔頭呢?不過金世遺已答應了她,如今又一同出海,當然是不能再反悔的了。

  還有一點金世遺不解的是:據厲勝男所說,喬北溟出海之後,厲抗天使隱入深山,那麼厲勝男又怎知喬北漠已在海外練成正邪合一、超邁前人的絕頂武功,因此便要急急找尋他後半性的武功心得?金世遺也曾試探過她,厲勝男狡猾得很,一碰到金世遺試探,就吧話題繞開。

  最初幾天,海面平靜,船行平穩,厲勝男也常常站到船頭眺望海景。到了第五天的中午時分,厲勝男正在船頭釣魚,忽見海上魚摹躍出水面,奇奇怪怪無所不有,百張了翅膀的飛魚,有像傘子一樣的水母,有一張嘴便吐出一大團漆黑墨水的大墨魚……厲勝男正要叫金世遺來著,忽覺船身動湯。金世遺叫道:「快回艙來!」話猶末了,忽聽得海嘯如雷,旺濤陡起,一股巨浪突然衝上船頭,厲勝男嚇得腿都軟了。金世遺一把將她抓住,拖了回來,厲勝男衣棠盡濕,但見金世遺神色驚慌。喃喃說道:「天色晴朗,怎麼突然起了海嘯?」厲勝男問道:「什麼海嘯?」金世遺道:「那是海底受了震動,波浪捲起的嘯聲:現在並沒有大風暴,難道是哪一處的火山提前爆發了?」厲勝男道:「咦,你是知道有那個海島的火山,要在什麼時候爆發的麼?你說的提前爆發是什麼意思?」

  話猶末了,一個巨浪像山室般衝來,小船隨著洪室拋起,厲勝男從未受過風浪之苦,如何禁安得起,但覺眼前金星亂冒,有如騰雲駕霧一般,急忙臥倒船艙,雙手牢牢抱著一個米袋。小船隨著波濤起伏,厲勝男的五臟六俯都好像要翻轉過來。登時大嘔特嘔,連隔夜的信飯都嘔了出來。

  浪頭一個一個的打上船頭,金世遺也變成落湯雞了。好在他慣經風浪,立即斬斷桅,卸下風帆,鎮定把舵。一面運用「千斤墜」的內家功力,穩住船身。小船在急流巨湍之中打了幾個盤旋,終於脫了險境。可是船身已破了幾個裂口,金世遺只得把積存的十幾袋米堵住。然後將厲勝男扶了起來。

  厲勝男呻吟道:「早知風浪如此險惡,我寧可不要甚麼武功秘岌了。」坐起來抬頭一著。但見金世遺笑容滿面,雖然渾身濕透,卻好像高興非凡。

  厲勝男嘖道:「我快要死了,你高興啦!」金世遺笑道:「你死不了,好好的躺一會兒,我找藥給你吃。哈,你知道我為什麼高興?」厲勝男道:「誰知道你安著什麼壞心眼兒?」金世遺大笑道:「我本來不是好人,但這次卻是安著好心眼兒。你覺得嗎,海水是冷的。」厲勝男道:「海水不是冷的難道還是熱的嗎?」金世遺道:「若然火山爆發,海水就是熱的了。哈,哈,我著錯了。火山並沒有爆發。這次的海嘯,大約是因島海底地震,而且震動得也還不算劇烈,」說至此處,忽然叉有點憂形於色,喃喃自語道:「為什麼會引起地震?難道是火山快要爆發的預兆?」厲勝男忍不住問道:「喂,你說了好幾次火山爆發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金世遺忽地面色一端,鄭重說道:「你怕不怕死?你若怕死,我把船修補好了,送你回去,我一個人出海。「厲勝男雖然覺得海上的風浪實在難受,但要她離開金世遺,要她捨棄了有希望可以找到的武功秘岌,她到底還是不願。當下立即答道:「若然船破人亡,我死了你也大約不能活了,我怕什麼?」金世遺道:「不一定是因為巨浪覆舟,比如說我現在要去冒一個性命之險,你也願跟我去嗎?」厲勝男道:「你能去我就能去,本來去找喬北凜的武功秘岌,我就是準備冒性命之險的。」金世遺道:「好,那麼你不必問關於火山爆發的事情,到時你自會知道。」厲勝男心想:「那幅晝中的海島有一個火山,莫非金世遺說的就是那個火山?可是他也沒有到過那個海島,他又怎知海島上的火山會往什麼時間爆發?」

  金世遺待她換過了衣服,便在藥囊中找了幾顆藥丸給她服下,厲勝男不久就人了夢鄉。第二日醒來,上船頭一望,遠遠著見一片青色的陸地。

  海風吹來,竟然是熱呼呼的,熱得令人難受。厲勝男吃了一驚,高聲叫道:「世遺,世遺!」一回頭,只見金世遺早已站在她的背後,笑嘻嘻的問道:「什麼事情,這樣大驚小敝?」厲勝男道:「海上的天氣真怪,清晨時候,就這麼熱:咱們到了什麼地方了?」金世遺道:「再過一會,還要熱呢!」海船順風,疾如奔馬。過了一會,哪海中的孤島看得更清楚了,好像水彩畫似的.一大十青綠的顏色中抹上一筆深紅,那是島中的一巫山室,山頭光禿禿的儘是紅巖,天氣果然越來越熱,厲勝男汗如雨下,叫道:「這是什麼鬼地方?趕快離開它吧!」金世遺再扯起一面風帆,對著那海島駛去。厲勝男心中一動,想道:「莫非這就是喬北漢當年所住的那個海島,這樣熱法,只怕島上真有火山。」心念末已,只聽得金世遺笑道:「這是我的老家啊,非常好的一個地方啊:你怎麼詛咒它?」厲勝男奇道:「你是在這個海島長大的麼?難為你受得了這個氣候。」金世遺道:「不錯,我在這海島上整整住了一十三年,從前的氣候沒有這麼熱的。不管怎樣,我到了老家,總得回去探望。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客人?」厲勝男實在不願意在這海島停留,可是金世遺執意要回老家,厲勝男沒法,只好和他上岸。

  海灘上的砂石熱得似火炭一般,厲勝男的腳上起了熱泡,金世遺扶著她走,厲勝男心中甜絲絲的,也就不覺得怎麼熱了。

  海風中帶來濃郁的香氣。走到海灘的盡頭,厲勝男一眼望去,突然大吃一驚,失聲叫道:「蛇,蛇!」迎面一排樹木,樹上盤著的、掛著的盡都是蛇:那些樹木也怪得很,樹幹彎彎曲曲的,儼然蛇形,樹上又本來掛有長蛇,驟眼望去,整株樹木就好像是無數大蛇小蛇糾結而成。那股濃烈的香氣也是這種怪樹發出來的。

  金世遺一聲長嘯,登時樹上的蛇都像箭一般的飛射下來,厲勝男嚇得魂飛魄散,一揚手便想打出一把梅花針,她玉腕力抬,金世遺忽然伸指在她的虎口一彈,那一大把梅花針都射上了空中。金世遺笑道:「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有我在這裡,他們不會咬你的。但你若傷害他們,我可就不能給你做保鑣了。」只見那一大團毒蛇游到金世遺的身邊,都昂超頭來,發出嘶嘶的叫聲,果然像是歡迎老朋友一般。金世遺笑道:「多謝你們還沒有忘記我!」擄著厲勝男的手從蛇團之中走出,那些蛇兩面分開,待他們走過,又再跟在後面,厲勝男手足酸軟,緊貼著金世遺,後來見這些毒蛇並不咬她,這才稍定心神。正是:

  島上毒蛇迎舊主,卻教魔女暗驚心。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4:51     標題: 第廿一回 欲消禍患籌良策 但願同心化險夷(1)

  金世遺帶領厲勝男向島中心走去,厲勝男不再畏懼毒蛇,心神一定,便又感覺熱得喘不過氣來。島上的樹木很多,但卻是十居八九都是光禿禿的,有些樹木甚至只剩下一截焦黃的樹幹,好像是給火烘過一般。幸而那些蛇形怪樹,倒是有花有葉,甚為茂盛,只是怪樹所發出的奇香,厲勝男還未習慣,吸了進去,感到有點暈眩,但也沒有法子,只好在怪樹下面遮陰。金世遺笑道:「你別討厭這種怪樹,它叫麻瘋樹,是冶麻瘋的聖樂呢。」厲勝男叫道:「麻瘋樹,真可怕!」金世遺冷冷說道:「我的師父便是個大麻瘋,幸虧到了這個蛇鳥,吃了這樹的樹葉才醫好的。麻瘋樹和蛇島這兩個名字都是我師父起的。」

  厲勝男越來越感到害怕,說道:「咱們回到船上去吧,海上的風浪雖然險惡,到底要比在這島上好得多,金世遺道:「我要在這海鳥上住下去呢?萬勝男叫道:「什麼,你要住下去?住多久呢?」金世遺道:「至少十天半月,甚至半年一載也說不定。」厲勝男急得幾乎要哭出來,說道:「原來你是騙我的,你恨我捉弄你,就帶我到這裡來,哼,你的報復手段真是厲害,你為什麼不把我一劍刺死?」金世遺道:「我並不騙你。」厲勝男道:「還說不騙我呢,你答應的是幫我去找喬北溟的武功秘岌的。」金世遺道:「我是要幫你去找呀。但遲一兩年找到地無關緊要。」厲勝男氣道:「我報仇的事情不要緊,你無原無故卻要在這島上住一年半載。好呀,你探訪你的這些毒蛇倒比我的事情要緊嗎?」金世遺一本正經的說道:「不錯,的確是要比你報仇的事情重要得多。」厲勝男見他神氣極是認真,吃了一驚,要想罵他,也不敢了。金世遺道:「咱們先弄飯吃吧,吃飽了,我還要到海島上巡視一遍呢。」厲勝男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告訴我,我飯也吃不下了。」

  金世遺拾了一些枯枝生火,他帶來了一袋米,就叫厲勝男煮飯,他再去捉了幾隻野鳥來,一面幫著厲勝男弄飯一面說道:「我師父初來這個海島的時候,天氣很冷,後來一年比一年熬了。我來的時候,氣候最好,有四時不敗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毒蛇又不會害我們,那時當真是仙境一般。現在的氣候卻熱得怕人,唉,你知道這是什麼原故?」厲勝男道:「我怎能知道,不要賣關於了,快說吧。」金世遺道:「因為在這蛇島底下,有一個海底火山。」厲勝男驚道:「海底也有火山?」金世遺道:」不錯,海底的火山多著呢,不過在大海中心的火山爆發了最多引起海嘯,殃及魚鹽,這個海島距離海岸不過幾天航程,若是它下面的火山爆發,後果卻是不堪想像。」

  厲勝男半信半疑,問道:「你怎麼知道在這個海島下面有個火山?」金世遺道:「我帶你去看。」吃過了飯,金世遺帶她穿過怪樹密佈的樹林,走到蛇島的中心,但見在那座碼色的山客氏下有一個洞窟,山室固然是光禿禿的,在洞窟周圍的一大什土地也是寸草不生,更令人駭怕的是有無數毒蛇死在洞窟旁邊,發出一股焦臭的味道。厲勝男掩著鼻子道:「我不要看了,走吧一。」金世遺取出兩朵在「麻瘋樹」上摘來的鮮花,這花的濃烈杳氣正是辟具除腥的佳物,厲勝男一嗅花香,登時精神一來。金世遺道:「你再看著。」拉她到洞口一著,但見下面的岩層發出暗赤色的光華,石壁也有無數死蛇。厲勝男這時雖然不怕死蛇的腥臭,但破洞窟中噴出的熱氣一沖,卻幾乎暈了過去。金世遺這才急急把她拖開。

  樹林裡有個小湖,是島中最清涼的所在,厲勝男俯下了頭,讓清涼的湖水浸了片刻,才說得出話來,叫道:「真可怕,真可怕!」

  金世遺道:「本來我也不知道蛇島下面有火山的。我師父在這裡住了幾十年,經餅他的細心考察,查勘全島,終於發現了地底的秘密,火山口就在剛才咱們看過的洞窟下面。窟裡的毒蛇數以萬計,現在恐怕都已死乾淨了。我師父生前曾??繩下去察勘,推算這個地下火山的爆發,當在他死後十年左右……」厲勝男急忙問道:「你師案死了幾年了?」金世遺道:「還差幾個月就滿十年!」厲勝男大吃一驚,金世遺笑道:「好在還末爆發,若這情形。最少還有一年半載,人較還沒有噴出來呢。」厲勝男道:「話雖如此,留在這裡,究竟是極為危險的事情!」

  金世遺道:「不錯,我就是因為危險才來的。」歇了一歇,繼續說道:「這洞窟的下面,有毒蛇口涎所積成的一個小潭,若然火山一日一爆發,只恐整個蛇島都要化成飛灰,黃海邊沿的陸地也可能波及,海中的生物更是遭逢浩劫了。而且那麼大量的毒蛇口涎若流到海中,縱有未死的生物,受了蛇毒,後患更是無窮。我師父會想出一蚌辦法,要是有一個人不畏蛇毒的,在火山爆發之前數月,深入洞窟,鑿開一條通道,引來海水,然後在即將爆裂而尚未爆裂的火山口鑿一個小孔,讓火勢慢慢宣??出來。這樣在海水巨流之中,毒火噴出,或者可無大害。時間要算準在火山爆發之前數月,是因為這個時候岩層被地火燒得鬆化,容易鑿穿的原故。在這個島上,還可以採集石綿,用來做防火的衣服。」厲勝男失聲叫道:「原來你是奉師父的遺命來消弭這蚌禍胎的麼?」金世遺道:「我是想挽救這場災難,但卻不是奉師父的遺命。唉,我師父對我十分愛惜,他生前一點也不讓我知道這個地底的秘密。」

  原來關於這個蛇島火山的秘密,毒龍尊者把他歷年察勘所得,都詳詳細細的記在日記上,日記的最後一頁,便是位對於火山爆發的推斷,和他所擬的挽救浩劫的方法了。他也曾想到要金世遺將來去挽救這場浩劫,只是這委實是太危險了,他對金世遺愛逾親生,又捨不得叫他冒這場奇險,所以他非但不讓金世遺知道這個秘密,而且在臨死之前,要金世遺火速離開蛇島。後來這本日記被毒龍尊者好友|八臂神魔薩天剌的徒弟董太清在蛇島上搜獲,其後又經過許多轉折才到金世遺的手上。金世遺這次之所以答應和厲勝男出海,有一大半原因就是因為火山爆發期近,想順便到蛇島來看一看的。

  厲勝男聽他講完之後,饒是她邪氣十足,亦不禁膽戰心驚。金世遺鄭重說道:」我早就問過你怕不怕死,你說不怕,我才帶你來的。你現若然後悔,我明天就修好船隻,遂你回去。」厲勝男道:「我回去碰到了孟神通也是一死。我這次出海,發了誓非找到了喬北溟的武功秘茂絕不回去的。」想了一想,又問金世遺道:「你剛才不是說過,這火山爆發最少還有一年半載嗎?」金世遺聽她一說,便如其意。笑道:「你是想去找到喬北溟的武功秘岌然後再回到蛇馬來嗎?」厲勝男點了點頭,怕他誤會,又如了一句道:「找到了武功秘岌,我也絕不會拋棄你,讓你一人冒險的。」金世遺心道:「你若拋棄了我,在我那真是求之不得。」但他卻搖了搖頭,說道:「不行。」

  厲勝男道:「為何不行?」金世遺:「若是送你回去,那最多不過是來回十天的航程,不怕誤了大事。這還可以。但若是去尋找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大海茫茫,又有風浪不測之險,在半年之內,那就末必能夠回到蛇島了。還有一層,我小時候曾和師案經過喬北溟所住餅的那個怪島,我師父怎麼也不許我上去。聽他口氣,馬中似有奇險。我不是畏懼,但我若是在那怪島喪命,同如死在這裡,還可以有希望消除這場災劫。」厲勝男道:「不論什麼奇險,總比不上地下有個火山,地面有無數毒蛇更為可怕吧?」金世遺想了一想,說道:「你既然急於取得秘岌,又這樣不願意居住此間,我倒有個兩全之法。」厲勝男道:「怎麼?」金世遺道:「在十天半月之內,我包管教會你駕駛海船,你自己也努力去熟習水性,我把這只海船送給你,你不怕冒險,你可以自去找那個海島。我還記得那個海島的方向是在蛇島的正北方。遇著順風平安的話,大約是四五十天的航程。」厲勝男不待他說完,便即笑道:「你不必趕我走,你決意留在這裡,我也就決意陪你便是!」

  金世遺冷冷說道:「你不是很討厭這個地方麼?」厲勝男笑道:「我討厭這裡,但卻並未討厭你啊。」歇了一歇,又道:「我自有生以來,雖然沒有做過什麼大惡事,但也沒有做過什麼好事,這次若然能夠稍稍助你一臂之力,挽回這場浩劫,死也是值得的了。」她說得很鄭重,其實卻是揣摩了金世遺的心意說的。金世遺聽了,既是歡喜,又是煩惱,厲勝男端的以它的影子一般,如此一來,更不容易擺脫了。

  厲勝男忽地笑道:「你背過險去。」金世遺怔了一怔,道:「你要幹什麼?」厲勝男笑道:「嗯,你對我真是關心得很,我做的每一樣事情,都要告訴你麼?」一面說一面解開衣服的細扣,金世遺才知道它是想洗澡,面上一紅,急忙背轉身子,走入樹林,只聽得「撲通」一聲,厲勝男跳入湖中,格格笑道:「好啊,妙啊。湖水清涼極了。金世遺,你真怪,竟像是不知道怕熱的。」

  厲勝男放蕩形骸,絲毫不拘男女禮法,比之谷之華的端莊矜持,李沁梅的純真無邪,更為接近金世遺狂放的性格,但不知道怎的,金世遺卻感到有點怕她。

  這一晚,金世遺在湖邊搭起兩個帳蓬,到了半夜,金世遺正在睡得濛濛隴隴的時候,忽聽得有悉悉索素的聲音,金世遺吃了一驚,忽然破人抱住,只聽得是厲勝男的聲音叫道:「嚇死我了,你快給我趕走這些毒蛇。」原來有蛇游入厲勝男的帳幕,她嚇得躲到金世遺的帳幕來。

  金世遺連忙把她推開,笑道:「蛇有什麼可怕的。」厲勝男道:「他們是你的好朋友,你當然不怕,可是我怕呀。」金世遺道:「好,明天我給你採一些草藥,將草藥研成粉末,撒在帳幕的周圍,蛇就不敢進來了。」厲勝男道:「今晚呢?我怕得很呀。」金世遺沒法,只好說道:「也罷,你今晚睡在這裡吧,我給你守夜。」這一晚他在帳幕外坐到天明,厲勝男則睡得非常舒服,金世遺有兩次看她,只見她夢中還自帶著笑容。

  第二天金世遺去採集石綿,叫厲勝男到船上去拿一些糧食和用具來。金世遺重踏舊日遊蹤,想起當年跟師父在島上習技的種種情景,不禁感慨萬分。又想起師父冒險探出火山的秘密,臨奸之前,還掛慮這場要在他死後爆發的災難,心中發下誓願:」縱然化作飛灰,我也得完成師父的心願。可惜在這島上和我同生共死的不是谷之華而是厲勝男。」不過想到厲勝男為了它的原故,竟不惜和他冒這樣巨大的危險,不由得對厲勝男又多了幾分好感。

  正想到此處,忽聽得厲勝男駭叫的聲音又在遠遠傳來,金世遺心道:「莫非又是傍毒蛇驚嚇了?」究竟不能放心,只好趕到海邊著她。

  走出樹林,一眼便望見海灘上擱有一條破船,想是被大浪捲來,潮退之後擱淺了的。金世遺吃了一驚,海灘上發現了另一條船。當然是另外有人到這海島來了。

  金世遺急忙奔到海灘,只見厲勝男披頭散髮,駭叫狂奔,迫在她後面的是四個奇形怪狀的男女。看看就要追到她的背後,厲勝男發出她的觸門暗器「毒霧金針火歆彈」,這暗器一爆裂開來,立即咽霧瀰漫,火花四射,個霧裡還雜著許多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本來是極為陰毒的暗器,連孟神通也要畏懼三分。不料這四個人的武功竟是非同小可,但見他們交叉走位,厲勝男暗器剛剛出手,他們已分估四角,各自發出一掌,竟捲起了一道「風桂」,把厲勝男的暗器捲上高空,這才「蓬」的一聲,爆裂開來。對他們毫無損害,反而是厲勝男給他們的掌方震得跟跟槍槍,收勢不住,恰好又被石頭一絆,登時一咬摔倒。其中一個紅頭髮的老人哈哈大笑,伸出長臂,朝著厲勝男的後心便抓!

  這時金世遺和他們的距離還有十來丈遠,他的掌心早已打了一枚石子,一見厲勝男遇險,施救不及,即將內力凝聚掌心,發出石子,雖然比不上馮琳飛花摘葉功夫,但這攸石子以內家真力發出,勁道之強,實不亞於小槍炮射出的鉛彈!

  那紅髮老人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聽得暗器破空之聲,未知厲害,竟然伸手一抄,陡覺掌心劇痛,虎口已是裂開,不禁又驚又怒,急忙放開厲勝男,回身迎敵。金世遺見他居然敢硬接這枚石子,也不由得心中一??。

  雙方打了一個照面,金世遺「哼」了一聲,說道:「原來又是你們這班不知死活的魔頭!」這四個人中,他認得兩個,就是以前和他交過手的崑崙散人和桑木姥,另外那個紅頭髮老人和一個青面披髮的老女人他卻不認識。

  那青面披髮的女人道:「姐姐,這個小子就是金世遺嗎:「桑木雄末曾回答,金世遺已自仰天笑道:「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正是金世遺。你們若是害怕,就快快傍我磕頭賠罪。」那老人毗牙喇嘴,冷笑三聲,說道:「。當年在西藏沒有找到你,算你幸運,讓你多活幾年。」那紅頭髮的老人道:「青妹且慢。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把藏靈上人那卷圖畫獻出來,我願意替你向他們兩位求情,饒你不死。」金世遺冷笑道:「放屁,你是什麼東西?且看是誰向誰求饒吧。」提起鐵拐,喝道:「是你們四蚌一齊上麼?」那青面女人怒道:「好個猖狂的小子。」解下一條紅綢,迎風一抖,立即似平空飛下一道彩虹,向金世遺攔腰疾捲。

  這綢帶經她揮動起來,竟似軟鞭一般,金世遺一手抓去,但是滑不留手,指尖剛罷沾上,綢帶一飄,便即滑過一旁,條然間轉了一個圈圈,竟然帶著勁風,上刺金世遺的雙目,金世遺也不禁心頭微凜,想道:「這妖婦能把綢帶揀到剛柔並濟,怪不得她軟口出大言。」

  原來這個披髮青面的女人是桑木姥的妹妹桑青娘,她的丈夫乃是靈山派的掌門雲霧子。他們夫婦二人昔年在西藏之時,曾數次與唐經天為敵,有一次破冰川天女與唐經天聯手將他們殺得大敗虧輸。因此躲了好多年不敢出頭。這桑青娘練的是西藏密宗的「柔功」,本領還在她姐姐之上。

  桑木姥與崑崙散人上次在山東東平縣吃了金世遺的大虧,後來又打探得藏靈上人已死,料想藏靈上人那幅怪晝定已落到金世遺或谷之華的手中,因此一直注意金、谷二人的行蹤,並由桑木姥邀請了妹妹及妹夫出山,跟蹤谷之華直到嶗山山下。谷之華在途中並曾受過桑木姥與崑崙散人的伏擊,幸得馮琳暗中解救,將他們嚇跑。

  他們因為有馮琳在場,不敢公然露面,後來窺見金世遺撓了厲勝男出海,他們在第二天也劫了一艘海船出海追蹤。可是他們都不懂得航海的技術,船上雖然留下了兩蚌水手,在他們脅迫之下,也不肯甘心為他們出力。他們出海之後的第七天,便遇到了大風溟,那兩個水手放下了一舢板逃生。,他們的海船被巨浪打壞,漂流了兩天兩夜,險些就要作水中之鬼,幸而遇到一陣大風,恰恰將他們吹到蛇島。他們所汞的海船卻完全破壞,不能用了。他們也發現了金世遺那條破船,但不知道便是金世遺的,他們希望能夠碰到另外一幫海客,可以擄掠水手和糧食,因此登岸搜索,料不到恰恰就碰到了金世遺。

  桑青娘自恃武功,首先向金世遺邀鬥。最初金世遺見她只用一條綢帶,他不想在兵器上佔便宜,便也不用鐵拐,過了幾招,金世遺只用左手一隻空手奪不下她的綢帶,便不再客氣,將鐵拐一揮,向她還擊!

  這一拐打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桑青娘料不到金世遺的功力深厚加斯,嚇得連連後退。要知她雖擅於以柔克剛,但她尚未揀到第一流的境界,怎敢硬擋金世遺那等金剛大力的猛撲口雲靈子兒勢不妙,取出一對判官筆上前幫助妻子。金世遺大喝一聲,一招「雷電交轟」,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雲靈子的雙筆在他拐上一敲,正想乘機點他手腕的「關元穴」。那料甫經接觸,幾乎給鐵拐的反震之力將他雙筆震飛。幸而雲靈於也是一派宗師,武功確有燭到之處,臨危不亂,腳步一個盤旋,藉著轉身之勢,居然將金世遺那股猛烈的反震之力消解了。

  金世遺「哼」了一聲,縱聲笑道:「原來是霧山派的大掌門到了,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這兩句說的其實乃是反話,雲霧子當然聽得出其中嘲笑之意,登時面紅耳赤,大聲喝道…「金世遺休得猖狂,你再接一招|。」雙筆一個盤旋,條地橫拖過去,左筆點他任脈七道大穴,右筆點他督脈七道大穴,手法的快、巧、很、准,無不妙到毫顛。他的妻子桑青娘也立即將紅綢一展,捲起了滿天紅霞,攔住了金世遺的退路。他們兩夫婦配合慣了,這一招正是他們最得意的克敵制勝的絕招,他們料想金世遺必定要倒躍閃避,桑青娘的江綢就必定可以將他絆一個帥鬥。

  那料金世遺身形一晃,。不退反進,哈哈笑道:「老頭兒的看家本領也拿出來了,我你讓你瞧瞧。」左手五指疾彈,也是在剎那之間,連點對方的「將台」、「命門」、「懸樞」、「陽白」、「委中」五處大穴。金世遺的點穴手法是畫龍尊者教給他的「探曬指法」,奇詭怪絕,自成一家,雖然所點的穴道比雲靈子少了九處,但那除非是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軀,否則絕對不能解救口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雙方都是一沾即退,但見雲靈子凌空飛起,金世遺反手一拐,揮起了一道圓弧,桑青娘的紅綢在鐵拐上繞了一匝。

  原來雙方要是各不退讓的話,金世遺固然最少要被點十幾處穴道,雲靈子卻是必死無疑。雲靈子那敢和他硬拚,雙筆在他各處穴道上一掠即過,不敢用實,便飛縱起來。幸而他見機得早,金世遺的指尖也就差了半分之微,沒有戳中他的死穴。在這電扁石火的剎那之間,雙方都是險到了極點!

  金世遺一迫退了雲靈子,便全力對付桑青娘。桑青娘哪裡禁安得起,它的紅綢纏住了金世遺的鐵拐,金世遺兀立如山,桑青娘卻反而給他拖動了幾步。桑青娘兒勢不妙,急忙橫掌制下,將紅綢割斷,手中剩下了半截,另半截則做了金世遺鐵拐的飾物了。

  雲靈子大吃一驚,小道:「難道金世遺比唐經天還要厲害?」他們當年在西藏和唐徑天惡鬥過幾次,若以一對一,唐經天可佔上風,若以二對一,則他們夫婦穩操勝算,最後,他們是敗在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雙劍台璧之下的。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5:12     標題: 第廿一回 欲消禍患籌良策 但願同心化險夷(2)

  其實金世遺的武功一向都是與唐經天在伯仲之間。不過唐經天當年斗雲霧子的時候,年紀尚輕,內功的造諧還不很深,要是現在再鬥,雲靈子夫婦最多只可以和他打蚌平手而已,而金世遺自從解除了走火入魔的威脅之後,武功精進,已初步融會了正邪兩沛的內功,加以他的點穴法又正是雲靈子的剋星,所以他以一敵二,仍是穩持先手。

  激戰中只聽得「嗤」的一聲,桑青娘的紅綢又給金世遺撕去了一幅。金世遺得理不饒人,鐵拐輪圓,一招「指天割地」,執著鐵拐的中央,杖頭指著雲霧子的命門要害,杖尾一撞,卻忽地戳到了桑青娘的胸口。這一招奇詭絕倫,眼看桑青娘就要傷在他的拐下。忽聽得當當雨聲,金世遺的鐵拐上套上了兩個金環,那是桑木姥的觸門暗器,她早已有所準備,一見妹妹情勢不妙,使立即把暗器飛出來。金環在鐵拐上旋轉的力道將金世遺的鐵拐帶得稍稍歪了半寸,桑青娘這才得以死裡逃生。

  金世遺笑道:「多謝,多謝,多謝你賞賜黃金,可惜在這荒島之上,有了錢也沒處用。」話猶未了,桑木姥已飛身撲到,金世遺又笑道:「捨不得嗎?」桑木姥伸開十指,每隻指甲都有五十來長,千指疾彈,竟自錚錚有聲,金世遺稍為輕敵,幾乎給她的利爪抓傷,饒是他閃避得決,衣裡也給抓裂了兩處,但覺一股腥風過處,桑木姥已是如影隨形的追了上來,敢情它的指甲還是含有劇毒的。

  對方三個人互相呼應,登時把金世遺的攻勢壓了下去。崑崙散人喝道:「金世遺,你還不認輸,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了。」抽出長劍,也撲土來,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人耳鼓嶗嶗作響,原來金世遺也抽出了拐中的鐵劍,雙方都以迅捷之極的手法,霎眼之間就交換了幾控。

  金世遺左拐右劍,大戰四個魔頭,雲靈子筆走龍蛇,筆尖所指,都是人穴;桑青娘施展出西藏密宗的柔功,把半幅紅綢捲起來當作軟鞭使:崑崙散人劍掌兼施,掌方罷勁,劍法輕柔,著著進迫:還有桑木姥則以獨門的「鬼爪」功夫,專門乘瑕覓隙來暗襲金世遺。饒是金世遺武功精絕,過了三十來招,便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崑崙散人喝道:「金世遺,你若想我饒命,快把藏靈上人那卷圖畫獻出來。」

  厲勝男看得心驚膽戰,正想上前助戰,忽聽得金世遺縱聲笑道:「可憐,可憐,你們死到臨頭,還末知道。」笑聲未了,但聽得沙沙聲響,無數毒蛇從樹林裡竄出來。片刻之間。毒蛇就圍成了一個圓圈,將那四個魔頭圍在圈中。金世遺條地跳出圈子,拉著厲勝男從蛇陣中退出,所到之處,毒蛇紛紛讓開,金世遺一走過,毒蛇又似潮水般的湧上,那四個魔頭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闖出蛇陣。

  金世遺笑道:「我說這些蛇兒是好朋友,你不相信,現在該相信了吧?」厲勝男開了眼睛,道:「世遺哥哥,待毒蛇把他們咬死之後,你再叫我張開眼睛,我不敢著毒蛇咬人的慘狀。」

  金世遺吹了雨聲胡哨,笑道:「哈,原來你的心地還不壞。」口哨之聲一起,忽然竄出四條巨蛇,每一條都有二三丈長,纏上了四個魔頭,那四個魔頭嚇得心膽俱制,死命叉著蛇頭,不讓他咬下來,那四條巨蛇力大無比,鱗甲又厚,桑木姥的指甲賽如利刃,在蛇身上亂撕亂抓,連半月蛇皮也沒有抓裂,反而惹怒了巨蛇,蛇頭一昂,登時吐出尺許長的紅信,幾乎??到桑木姥的臉上,桑木姥大叫一聲,先暈了過去,可是說也奇怪,那四條巨蛇卻並不咬他們,只是緊緊的將他們纏住,好像給他們加上幾道鐵箍似的,纏得他們透不過氣來。原來這四條巨蛇都是金世遺童年時候玩熬了的,聽金世遺的指揮。金世遺經常帶它們去捕捉野獸,只准許他們將野獸絞住,不許他們咬死。剛才金世遺那雨聲口哨,就是指揮四條巨蛇的訊號。金世遺是用對付野獸的辦法來對付這四個魔頭的。

  金世遺哈哈笑道:「現在咱們瞧瞧,到底是誰要誰饒命?」除了桑木姥先已暈倒之外,其他二一個魔頭都在溟目待死,忽然聽得金世遺此語,好像透露了一線生機,這時他們哪裡還顫得身份疊嚴,立即叫道:「金大俠,饒命,饒命!」

  金世遺笑道:「我饒了你們,你們可得乖乖的聽我的話。」那三個魔頭齊聲答道:「若蒙饒命,倘有吩咐,萬死不辭。」金世遺又吹了雨聲口哨,那四條巨蛇立即鬆開。可是這幾個魔頭已都似一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氣力都用完了。

  金世遺遣散皇蛇,厲勝男也睜開了眼睛,笑道:「原來你的心地比我還要慈悲。我只丘不忍看他們被毒蛇咬死罷了,你卻饒了他們。」金世遺道:「我正缺少幾個僕人使用,上天將他們送來給我,留下他們,總比長蟲有用得多。」

  崑崙散人給桑木姥推揉幾下,桑木姥漸漸醒來,這四個魔頭驚魂稍定,只見金世遺站在他們面前說道:「我做好人做到底,先給你們治傷,再讓你們吃頤飽的。」厲撈男忽道:「待我給他們治傷,你把藥品給我。」金世遺正想問她用意,厲勝男已先說道:「我不信任他們,你給他們治傷,他們突然下毒手害了你,我可不會指揮你的毒蛇。」崑崙散人強笑道:「姑娘你也太多疑了,」厲勝男不睬他們,在金世遺的手上接過藥品,問道:「怎樣用法?」金世遺道:「在他們身上青腫的地方敷上便是。」

  厲勝男給他們敷好了傷,哈哈笑道:「今後你不愁他們不聽你的話了。好啦,你現在吩咐他們吧!」

  崑崙散人和雲靈子都是一派宗師,哪肯甘心做金世遺的奴僕?表面上雖然作出恭順的樣子,卻掩飾不住他們的怨毒的眼光。厲勝男望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你們摸一摸自己脊骨的第七節與第八節之間,再吸一口氣看看。」這四個魔頭依著它的說話去做,但覺真氣運到背心的「中樞穴」附近,便好似受到無形的障礙一般,不能通餅,手指所按之處,隱隱作痛。崑崙散人自恃功力深厚,強力施為,一口氣轉不過來,條然間五臟六俯都好像被利針所刺,痛得他汗如雨下,急忙散了氣功。這匹魔頭都是行家,情知自己必是被厲勝男暗中下了毒了。

  他沒猜錯,厲勝男正是趁著替他們敷藥的時候,以輕巧的手法,在他們的身上,每人插了一口金針,針內中空,貯著她家傳秘製的毒藥。

  厲勝男笑道:「你們聽得五毒散的名字嗎?中了這種毒,暫時不會發作,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得不到解藥,便會全身潰爛而亡,臨死時的痛苦,只怕比毒蛇咬死還要難受得多。這解藥只有我有,你們若是乖乖聽話,到期我給你們解藥。」五毒散是用金葉菊、黑心蓮、沾了虞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再加上碧蠶轟五種毒物燒灰煉成的。雲靈子見聞廣博,知道厲勝男所言不假,憤怒之極,卻只好苦笑說道:「到了這步田地,我們還敢不服金大俠嗎?姑娘,你何苦還擺佈我們?」厲勝男笑道:「就是因為我不敢相信你們,我寧可讓你們怨恨。」雲靈子苦笑道:「我那還耙怨恨姑娘?只求姑娘高抬貴手。」厲勝男道:「那就要看你們聽不聽話了。」雲靈子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厲勝男笑道:「世遺哥哥,他們是你的僕人,你肯讓我使用嗎?」金世遺笑道:「你比找吏會管轄僕人,好,我就讓給你發號施令吧。」厲勝男道:「你們先給我修補好這條破船。船上有糧食和斧頭鑿子,你們搬下來。吃飽之後,就伐木動工。」那四大魔頭俯首貼耳,在厲勝男指揮之下,搬下糧食工具,生火煮飯。

  飽餐之後,他們開始動工,厲勝男撓了一袋糧食,和金世遺走回樹林,金世遺臨走前吩咐那四個魔頭道:「你們安心做工,晚上可以在林子裡那塊大石台上面歇宿,你們已經是我的僕人,4我的朋友不會咬你們了。」那四個魔頭氣得七竅生煙,人人心中暗罵,卻不敢有半點表露出來。

  金世遺和萬勝男走了一會,忽地似贊似諷的說一句:「江湖上人人稱我毒手瘋丐,和你相比,我可是甘拜下風|。」

  厲勝男笑道:「我是為你著想呀,你總不能叫毒蛇老是看守著他們,那多麻煩。而且這些毒蛇只聽你的指揮,你不在旁邊,她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去纏著敵人了。這四個魔頭武功末廢,他們修好了船,不會逃走嗎?我也曾想過可以廢掉他們的武寶,但廢掉他們的武功,你又要來何用?」

  金世遺道:「不錯,你想得比我周密得多,你的毒針也比我的毒蛇更厲害,只是這手段未免很了一點。」厲勝男格格笑道:「是嗎?那你可得提防生兒。若是有一天你對不起我,說不定我也會悄悄的突然將一口毒針插進你的背脊,哈,哈,叫你一生一世,永遠做我的僕人。」厲勝男說得色舞眉飛,金世遺卻是聽得不寒而慄。厲勝男忽地又歎口氣道:「可惜你不比那四個魔頭,對付那四個魔頭,可以不管他願不願意,對付你呢,若是你心中不願,要你做僕人也沒有意思。」

  金世遺「哼」了一聲,怒形於色,厲勝男笑道:「和你開玩笑的,你可不要發脾氣啊。」金世遺啼笑皆非,忽地想道:「其實自從她給我治傷之後,我已逃不脫她的擺佈,也即是等於她的僕人了。」

  想至此處,不禁心裡的的歎了口氣。

  這一晚金世遺和萬勝男各住一座帳幕,厲勝另有了蛇藥,不再來騷擾金世遺了,金世遺卻一晚沒有好睡,將到天明,還作了一個惡夢,夢見厲勝男朋毒針擂進他的背脊,一驚而醒。只聽得厲勝男的聲音在帳幕外笑道:「金世遺你夢見什麼了?快快醒來。」金世遺又嚇了一跳,揉揉眼睛,知道不是夢了,便揭開帳蓬,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做了惡夢?」厲勝男道:「我聽得你在夢中驚呼,還叫著我的名字呢。是不是夢見什麼可怕的東西,要叫我來救你。」金世遺小道:「可怕的東西就是你!」當然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問道:「你這樣早叫醒我作什麼?」厲勝男道:「與你去看著他們把船修好沒有?」金世遺道:「何須這樣著急?」厲勝男道:「若是船已修好,你便可以吩咐他們採集石綿了。」金世遺道:「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意?」厲勝男道:「你收了這幾個僕人,不是想他們幫你做工,盡快在那洞窟裡鑿出一條通道,好叫海水灌進下面的火山口去嗎P。」

  金世遺道:「一點不錯,唉,你真是聰明得緊!」

  原來毒龍尊者所擬的辦法雖然是要等到火山爆發前三兩個月才鑿開通道,那是因為在它的計劃之中,只用一個人的力量,而到了那個時候,岩層鬆化,容易鑿開的原筆。金世遺估計大約要一年之後,火山方才爆發,現在的石質雖然末夠鬆化,但有了幾個一流的高手幫忙,便可以早些鑿開了,也正是為了這個原故,他才要收服這四個魔頭的。那知毒龍尊者和它的計劃,其中有一個極大的錯誤,弄得他們幾乎全部命喪蛇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金世遺和厲勝男走出海邊,那四個魔頭正在船頭納涼,一見他們來到,立即便站起來,恭恭敬敬的說道:「稟金大俠,這隻船已修補好了,隨時都可以啟航。」金世遺道:「你們下來,徒我檢查一遍。」崑崙散人道:「金大俠,我們也不想要什麼武寶秘岌了,但望你帶我們離開這個海島。」他們不懂航海技術,生怕金世遺撇下他們。金世遺笑道:「我的話說一不二,只要你們忠心於我,我走的時候,當然會帶你們。」

  金世遺和萬勝男上船仔細檢查,只見各處漏洞都已補好,厲勝男道:「他們倒很賣力氣。」金世遺笑道:「他們的心意與你一樣,都是想早日離開這裡,叫他們修好這隻船,他們當然是樂干了。」檢查完畢,走下舶來對他們說道:「這件工作你們做得很好,還有幾樣工作,待你們一一完成之後。咱們便可以開船了。」那四個魔頭聽說短期內不能離開,大失所望,全都露出怨恨的眼光,但無奈受制於人,可是不敢反抗。

  金世遺道:「今天天氣很好,你們可以去採集石綿。」石綿是一種呈纖維狀構造的礦物,細長,可彎曲,由「角閃石」或「蛇紋石」而成,由蛇紋石而成的礦物學上別稱「溫石絨」(Chrysotile),呈鮮艷的綠色或橄欖色,有絹絲光澤,比由角閃石而成的柔軟得多,蛇島上所出重的就是這一種。石綿耐火,可織火烷布,在近代的建築上又可以用作防火牆,毒龍尊者在蛇島上住了幾十年,漸漸發現石綿的功效,這才想到將來可以利用它在火窟裡護身的,他們採集了幾天石綿,在這期間,金世遺教厲勝男織火烷布,又教她在小湖中學游泳,厲勝男想習慣海上的風浪,學游泳學得很快,不過幾天,便敢到淺海試泳了。

  天氣晴朗幾天,按著又落了一天大雨,大雨過後,湖水滿溢,這時石綿已採集得被了,金世遺吩咐那四個魔頭,開了一道引水渠,將湖水引到那個禿頭山下的洞窟去。洞窟底下,便是火山口的所在,雖然還末裂開,但洞窟周圍已是寸草不生,炎熱非常,這四個魔頭都是從西藏雪山來的,熱帶的氣候,他們已經難耐,在這火山旁邊工作,更是熱得他們死去活來,好幾次想罷工不幹,和金世遺拚命,但想到毒蛇喃體之慘,想到五毒散發作時候的痛苦,又只好忍住,在工作時間,桑木姥和桑青娘都曾暈倒幾次,金世遺採集了一些解暑的草藥煎暢給他們服食,又和他們一同工作,才稍稍平胃了他們心中的怨氣,金世遺也知道他們心中怨毒已極,但帛了早日消弭地下火山的隱患,又不能不強迫他們做工。金世遺很是擔心,恐怕他們有一天也會像火山一樣爆發起來,過了幾天,引水渠終於修到洞口,湖水流入蛇窟,將近洞口處粘附在石壁上的死蛇沖刷掉。

  金世遺早準備好解毒蛇腥臭的香花,每人分發兩,但桑青娘在工作的時候還是嘔了兩次。可以看得出來,這四個魔頭對金世遺是更為怨恨了。

  金世遺接著命令他們將洞口掘闊,陽光射入給裡面媚紅色的石壁反射出來,通出鮮血一般可布的顏色,洞窟的錢熱之氣衝出來,令人十分難受。幸而這四個魔頭到了蛇島已有半個多月,在洞窟旁邊工作也有了四五天,對炎熱漸漸習慣但饒是如此,他們一近洞口仍是感到透不過氣來。

  金世遣將厲勝男織成的人烷布拿出來,叫這四個魔頭包著了身體,僅僅露出面上的雙睛。又將消除熱毒的丹藥給他們準備好,於是發出命令,叫他們進入石窟,要他們在石壁上擊出一條通道。

  雲靈子勃然大怒,拋開鋤頭,冷冷說道:「金世遺,你將毒蛇喚來吧。」金世遺道:「怎麼?」

  雲靈子道:「想我也是一派宗師,怎能受你如此作踐?」四個魔頭向金世遺怒目而視,著這危險的情勢,似將一觸即發。

  金世遺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我請你們做這件工作乃是為了大家的好處,你們大約尚未知道,在這蛇島地下有一座火山。」崑崙散人叫道:「什麼,有火山?」金世遺道:「不錯,火山口就在這洞窟底下,所以咱們要在石壁鑿出一條通道,讓火勢緩緩渲洩出來,在海水包圍之中,就不至釀成巨患了。要不然火山爆發,大家都要化為飛灰。」那四個魔頭都變了顏色,他們眼見洞中熱氣騰騰,洞窟深處的石壁發出暗赤色的光華,就像燒紅了的煤一般,這種種現象,不由得他們不信。

  崑崙散人叫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離開?」金世遺道:「就因為我決意要消除這場災劫!我也進洞窟去和你們一同工作,要死咱們也一同死。」那四個魔頭面面相覷,只聽得金世遺又道:「其實洞窟裡雖然熱得怕人,咱們也不是沒有辦法抵禦。以各位的功力,最少可以閉了呼吸半個時辰吧?不吸入熱氣,身上肌膚所感覺的熱總可以支持,將到半個時辰使出洞休息一會。要是能將這場災劫消弭,你們也是做了一場大功德呀。」這四個魔頭仍然面面相覷,不發一語,但著他們臉上神情,已不似剛才憤怒。

  金世遺道:「要是你們不願幹呢,我也不敢勉強,但島中的毒蛇卻不會放過你們。」厲勝男道:「你們也休想得到我的解藥。」這四個魔頭一想,依金世遺的辦法,最多是熱得難受一些,未必致死。不依他的話,馬上就要遭受毒蛇嚼體之苦,想了一會,崑崙散人首先拾起鋤頭,其他三個魔頭也跟著拾起鋤頭,隨著金世遺進入洞窟鑿石。

  在洞窟裡工作了幾天,擊出了一條六七丈深的地道,海水從外面漸漸侵蝕進來,缺口也漸漸擴大,雖然距離火山的中心還非常之遠,但已開始有??漿滲出,冒出來的熱氣充滿整個洞窟,人在裡面工作,就像在局爐裡一般。這幾個魔頭雖然開了呼吸,身上圍了火烷布,口中又含瞭解暑的藥,仍是覺得非常難受,工作了幾天,人人都變成黑炭頭,皮膚都好像烤焦了。起初是每隔半個時辰休息一次,後來每隔一莊香的時刻,便要出來休息一個時辰。那幾個魔頭不住的問什麼時候才算完工,金世遺也不知道,只能回答待到海水灌進來才算完工。那幾個魔頭見石壁堅厚異常,要通到海外,不知還有幾十百丈?個個心中焦躁,私下商量,再過三日,若然還末見海水灌進來,就寧可在洞窟裡和金世遺同歸於盡。

  這一日將近中午的時分,眾人在洞窟外面那塊空地歇息。臼引水渠中的清水來解渴,等待厲勝男把午飯端來。正自等得不耐煩,忽見厲勝男神色張皇,空著一雙手勺匆的跑來,金世遺項忙問道:「什麼事情?」厲勝男道:「外面叉有一條舶來了!。」

  話猶末了,只聽得嘯聲震林,金世遺吃了一驚,急忙發出訊號呼喚毒蛇,他聽這蚌嘯聲,已知道來人內功深厚,遠在自己之上。未知是友是敵,不得不小心提防。

  嘯聲越來越近,轉眼之間,只見林中現出兩個人影,金世遺一著,大吃一驚,這兩個闖進蛇島的不是別人,竟是孟神通和減法和尚。更奇怪的是,金世遺早已發聲招喚毒蛇,竟沒有蛇台追襲他們。

  原來孟神通發覺金世遺和萬勝男出海,他們等了兩天,也劫到一條海船追來,孟神通懂得駕船。但卻不熟水道,在海上兜來兜去,直到金世遺到了蛇島將近一月,他們才發現這個孤島,見島上有炊煙升起,知道島上定住有人,於是急急趕來。厲勝男發現海舶的時候,他們已經躲在林子裡了。

  孟神通突然發現了這一團人,也是怔了一怔,金世遺面目焦黑,他一時認不出來。雲靈子忽然叫道:「是老孟嗎?」孟神通大喜叫道:「是雲靈子嗎?哈,你怎麼來到這兒?」孟神通在二十多年之前,曾到西藏去訪尋紅教密宗的武功,因為修羅陰煞寶就是紅教從印度學來的,地想去探查紅教還有沒有人懂得,後來訪了好幾個紅教高手,探清楚了修羅陰煞功在缸教中早已失傳。他才放心。就是在那一次的西藏之行,他結識了雲靈子夫婦。

  就在這時,孟神通眼光一瞥,瞥見了躲在金世遺背後的厲勝男,跟著又認出了金世遺。孟神通哈哈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哈,金世遺呀金世遺,在這孤島之上,看你如何還逃得出去。」正是:蛇島魔頭齊聚會。風波險惡困英豪。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6:23     標題: 第廿二回 吞舟巨浪兼天湧 裂石熔岩卷地焚(1)

  雲靈子心想:「原來孟神通與金世遺有仇!」眼前形勢大變,這四個魔頭在急切之間都未曾拿得定主意,只聽得孟神通又叫道:「雲靈子,你們是怎麼稿的,與金世遺同在一起?你們還末知道他是敵人嗎?殺藏靈上人的就是他呀!」雲靈子雙眼一翻,眼光閃縮不定,著這情形,他似乎就想向金世遺發難。金世遺神色如常,忽地說道:「孟老賊,你說得不錯,這裡是一個孤島,只怕你逃不出去了|。」

  只聽得林中沙沙聲響,那四條巨蛇率領了十幾條長蛇箭一般的竄了出來,魔頭們蚌個戰抖,但金世遺也感到驚疑,他早已發出信號,巨蛇現在才來,這已經有點奇怪;來約叉僅僅是十多條,怎的其他的毒蛇都不聽他的號令了?幸而來的這十幾條毒蛇都是最兇猛的那種毒蛇,金世遺稍稍放心,心想縱算你孟神通武功蓋世,在毒蛇圍攻之下,至少也得兩敗俱傷。

  哪知孟神通卻縱聲笑道:「金世遺,你要靠這些毒蛇幫手,不怕羞煞人麼?哈,我老孟有降龍伏虎之能,豈懼你幾條長蟲!」金世遺起初還以為他故作鎮定,胡亂吹牛,不料再著之下,果然有些不妙,那四條巨蛇,當真似乎有點懼怕他,竄到了他身前四五土地,便伏在地上,不敢前進,只是昂起頭來,同他嘶嘶亂叫。

  孟神通笑聲末止,忽地大喝二聲:「孽畜來找死麼?」呼、呼、呼一連發出三掌,那十幾條毒蛇登時縮作一團,孟神通繼續催緊掌力,在這樣烈日炎天之下,竟然人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那四條臣蛇忽地轉過蛇頭,竄回杯中,另外那十幾條毒蛇卻動也不動。原來在熱帶的毒蛇,適宜於濕熱的氣候,最怕的就是寒冷,到了冬天,必定要躲在洞內冬眠,孟神通所練的修羅陰煞功,本身就具備了奇寒之氣,普通的毒蛇近也不敢近他,這四條巨蛇忠於主人,聽金大遺一再發出訊號,這才率領了十多條最兇猛的毒蛇趕來的。待到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盡量發揮,力圓十丈之內,都籠罩了一片陰寒之氣,比蛇島的冬天不知要冷了多少倍,那些毒蛇如何禁安得起?所以只有那四條巨蛇還可以逃生,其餘的都冷僵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叫道:「金世遺,你還有什麼伎倆可施,快來領死吧。」厲勝男忽地叫道:「將這兩個人逐出蛇島,我馬上給你們解藥。」金世遺心中一動,也立即叫道:「將他們趕走。我帶你們出海。」那四個魔頭互相對望,崑崙散人首先叫道:「好,大丈夫二M口既出……」金世遺立即接口道:「當然是匹馬難追。」崑崙散人立即拔出長劍,跟著那三個魔頭也一擁而前,將孟神通與滅法和尚圍住口孟神通大怒道:「相好的,怎麼胳膊向外彎啦?」金世遺縱聾長笑,一拐劈下,孟神通發掌湯開,忽覺腦後風生,桑木姥雙臂箕張,千指抓到,孟神通揮袖一拂,將桑木姥拂得翻了一個帥鬥,可是他的衣袖也被桑木姥撕去了一幅。說時遲,那時快,金世遺抽出鐵劍,左拐右劍,暴風驟雨般的強政猛打,孟神通的武功雖然勝過金世遺一籌,但因前後左右都是敵人,竟被金世遺迫得手忙腳亂。本來他要向雲靈子問個明白的,這時也無暇說話了。

  崑崙散人長劍一展,與滅法和尚的禪杖碰個正著,但聽得「噹」的一聲,火花蓬稱,滅法和尚的功力稍高,退後一步,便即穩住身形,崑崙散人卻給他震得搖搖晃晃,打了兩個盤陡,這才稍了他那股反擊的勁道。雲靈子不願與孟神通為敵,判官雙筆左右一分,左筆右戳,右筆左戳,分點滅法和尚左右肩井穴,雲靈子乃一派掌門,判辟筆點穴的手法自成一家,與中原各沛大不相同,滅法和尚心頭一凜,急忙收杖護身,禪杖一圈,將雲靈子的判官筆封出外門。崑崙散人喘息一周,揉身叉土,劍掌兼施,他剛才吃了點虧,這次用上全力,掌似奔雷,劍如駭電,滅法和尚怕雲靈子乘隙點穴,他的伏魔杖法本來以剛猛見長。這時卻不敢政出去,只能用來自保,禪仗所揮舞的圈子越縮越小,被崑崙散人一陣強攻,迫得他步步後退。

  孟神通發起神威,看準了桑青娘功力稍低,陡然間大喝一聲,雙掌一堆,桑青娘身形飛起,紅綢被他撕爛,幸而桑青娘輕功了得,而金世遺的拐劍也攻得及時,孟神通才來不及追擊,但桑青娘已嚇得魂不附體,失聲驚呼!

  雲靈子一見妻子遇險,急忙捨了滅法和尚,趕來援助,孟神通正是要他過來,這時金世遺的鐵拐正使到一招「金剛伏虎」,卷地掃來,攻擊它的下盤:雲靈子雙筆點他胸前大穴。雲靈子本來不願與孟神通為敵,但為了要攔住他,不讓他追擊自己的妻於,這一招卻是用了全力,雙筆盤旋飛舞,孟神通胸腹的士處大穴,全都在他的筆尖威脅之下。孟神通在兩大高手夾擊之下,長嘯一聲,掌劈指戳,只聽得錚錚兩聲,雲靈子的雙筆先給他彈開,接著金世遺的拐也給他震歪。孟神通退後一步,大聲喝道:「雲靈子,你與我反臉成仇,可休怪我不客氣了。」雲靈子忙道:「孟先生,我只求你離開此島,免傷和氣。我、我……」地想說的是:「我是迫不得已的!」礙看金世遺在旁,話到口邊,末敢說出,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早已凝聚真氣,晨地大喝一聲,使出了修羅陰煞功,寒飆陡起,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口崑崙散人與雲靈子並肩而立,出掌相抗,金世遺「啞」的一口濃痰吐去,孟神通吃過他口吐毒針的大虧,識得厲害,急忙將左掌的掌力轉移,把金世遺的毒針震得無影無蹤,崑崙散人與雲靈子雙掌台抗,這才勉強穩得住身形,但亦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治戰。

  金世遺笑道:「我正自熱得難受,多謝你送來一陣涼風。」孟神通大怒,一個轉身,對正了金世遺雙掌平推,金世遺早有防備,鐵拐文地,一個肋斗倒翻出去,但聽得呼呼轟轟之聲震耳欲聾,捲起了滿空砂石。桑木姥正在暗襲孟神通的背心,被他的掌力一震,跌出了三丈開外。

  眾魔頭見孟神通的修羅隱煞功如此厲害,都有幾分怯意,厲勝男叫道:「怕他作甚?他的修羅陰煞功是愉我家的,傷了我也能醫。」金世遺也叫道:「修羅陰煞功最耗買力,若他支持得多久?只要不給他打中、以各位的功力絕對可以擋得住它的劈空掌力。」

  眾魔頭得金世遺提醒,立即各佔一個方位,和孟神通游鬥,金世遺則把住中路,策應各方。

  孟神通和減法和尚被圍在大約方圓三丈的圈子內,四方面都是敵人,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雖然是除了金世遺之外,足以致任何一個魔頭的死命,但卻不敢用來專攻擊一方。四大魔頭加上了金世遺,互相呼應,儼如在孟神通的周圍??起了一道銅牆鐵壁,孟神通幾番衝擊,就像巨浪沖擊海堤一樣,海堤雖受搖撼,但仍然緊緊的攔住波濤!

  斗了半個時辰,孟神通但覺心跳加速。暗道:「不妙。這樣下去,只怕真要被他們累死。」雲靈子叫道:「老孟,你就認輸走吧,何必一定要在這個島上令我們難為|。」

  孟神通最初是想以力取勝,此際陷於劣勢,登時改了心思,細細琢磨雲靈子的語氣,又留心觀察這幾個魔頭的神色,突然省悟,朝著雲靈子叫道:「你們是中了那妖女的五毒針嗎?不用害怕,我能解救。」那四個魔頭半信半疑,攻勢稍緩,厲勝男吃了一驚,急忙喝道:「不要信他的話,五毒針天下無人能解!」孟神通大笑道:「你忘記啦,我在你家中取去的那幾篇秘岌,恰恰就載有五毒散的製法和解法。你這五毒針在四十九日之後,就可以令人全身潰爛而已,是也不是?」厲勝男「哼」了聲,正想駁他,孟神通先自大聲喝道:「你們還怕什麼?怕金世遺的毒蛇嗎?怕沒船隻出海嗎?跟著我老孟,什麼都不用害怕。枉你們都是一派宗主,給兩個後生小輩驅使,不害躁麼?來,快把這小子殺了。我老孟與你們一同去取喬北溟的武功秘岌。」

  孟神通幾句說話,句句打動了他們的心弦,他們眼見孟神通制服毒蛇,如今又聽得孟神通能解五毒計,說得有根有據,這麼一來,金世遺和萬勝男加諸他們的威脅全部消除|,雲霧子養地一聲大吼,首先向金世遺撲來,金世遺橫劍一封,叫道:「且慢動手,聽我二二口……」話猶末了,崑崙散人劍挾勁風,亦已刺到,大聲罵道:」你的威風那裡去了?誰還要聽你的說話。」雲靈於雙簧一分,再度撲上,罵道:「你侮辱我們也侮辱得夠了,今日要你死無葬身之地。」金世遺鐵拐文地,旋風般的翻了幾個紡鬥,但聽得鏗鏘之聲,不絕於耳,原來是崑崙散人跟蹤追擊,一連七八劍都砍中了金世遺的鐵拐,金世遺理也不理,一路觔斗打去,霎眼之間,已離開了崑崙散人七八丈遠。

  雲靈子夫婦趕來,金世遺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跳起,指著洞窟叫道:「你們殺了我不打緊,將來火山爆發,要累得多少人家家毀人亡!你們也未必逃得過這場災禍。」雲靈子冷笑道:「我們殺了你,馬上上船便走,火山爆發,我已在大海中了。」金世遺道:「你們就不顧念沿海生靈麼?」雲靈子大笑道:「我們只顧自己,誰理你的沿海生靈?」金世遺本來想勸他們同做這場寶德,但這幾個魔頭來勢涸涸,哪裡肯聽他的勸告?

  金世遺拔腳疾跑,同著洞口衝去,心想自己比這幾個魔頭較能耐熱,到了洞窟裡面,就不怕他們了。離洞口還有三匹丈遠。忽聽得呼的一聲,減法和尚已然追到後面,飛身跳起,碗口大的禪杖,照著金世遺劈頭便打。金世遺揮拐相迎,兩人功力悉敵,「噹」的一聲巨響,火花蓬飛中,金世遺和減法和尚都給對力的猛力震倒地上。離洞口更近了。孟神通哈哈大笑,他要保持大宗師的身份,不屑與眾人合攻金世遺,心想有減法和尚加上那幾個魔頭,金世遺已是絕難逃脫性命口減法和尚跳了起來,步步迫近,指著金世遺罵道:「你在邙山上的威風哪裡去了,還不快給酒家磕頭求饒麼?」洞窟裡一股熱氣衝上來,金世遺身上包著石綿,還不怎麼,減法和尚的僧袍卻燒了起來,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倒下,在地上打了個滾,撲滅火焰。金世遺覺得這股熱氣。

  比往日在洞窟中更熱得難受,也不禁吃了一驚,就在這時,又聽得厲勝男的駭叫之聲,原來她也被桑木姥追到洞口,桑木姥的十指長甲已將觸及她的背心。金世遺與她還有數丈距離,救已缽及,金世遺抽了一口涼氣,小道:「想不到我與厲勝男同死蛇島!」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金世遺心念方動,忽聽得地下轟轟然傳來了悶雷一般的聲音口聲音愈來愈響,地下的震動也感覺到了,就在這利那間,洞窟裡突然衝出一股濃煙,眾人眼睛一亮,隨著濃煙噴出來的不是火焰,而是熔岩的熔漿。就像火熱的鐵流一般,刺得人眼睛發痛。就在此時,只聽得桑木姥發出一聲裂人心肺的尖叫,原來她正在縱身躍起抓厲勝男,被濃煙一衝,禁受不了,頭下腳上的跌了下去,她雙眼又睜不開來,不知趨避,竟然跌落熔漿裡面,登時被熔漿淹沒,化作一片飛灰。厲勝男剛罷離開她的魔爪,熔漿就從她剛踏過的地方捲過,厲勝男嚇得魂不附體,竟然一咬跌倒!

  金世遺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他平時一躍,最多不過三丈多遠,這時奮力一跳,竟跳過了六丈多的距離,一手抓起了厲勝男便跑,熔漿迅即又淹過了他剛剛立足之處。

  突然間轟隆一聲,濃煙噴出來時已帶著火花的亮光,彎彎曲由約火舌頭和上方的火星向四面八方飛開,濃煙聚成了一根像灰色的柱子,升上高空,然後四面散開,形狀像一個極大的磨菇~有的驅散了濃煙,留下一道白熱的粉末,同時發出一連串的爆炸聲,樹林裡也著火了!

  饒是那幾個魔頭膽大包天,目睹這般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恐怖景象,人人都被嚇得魂不附體。這時哪裡環顧得追金世遺,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急急忙忙的向海邊奔逃!

  金世遺拉著厲勝男也急忙逃跑,這時岩漿不斷的從裡面湧出來,形成了幾股洪流,捲過之處,連磨盤大的石頭也都熔化,冒起了一片夾帶灰垢的煙塵,和密雲混合,籠罩整個蛇島,連陽光也被遮蔽了。黑雲低壓,雲層反射出熔漿黯淡的紅光,片刻之前還是陽光耀眼的,突然間便好像到了黃昏。也好像到了世界均末日口金世遺感到了絕望,他為的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而是用盡心力,仍然不能挽救火山爆發的浩劫!

  可是金世遺還末知道,若然真的給他鑿開一條通道,將大量的海水引來,灌入火山口的話,那災禍更是不堪想像!

  毒龍尊者和金世遺到底是幾百年前的人,他們雖然聰明,但無論如阿,畢竟還不可能具有現代人的科學知識,現代科學對於火山的研究,知道火山內部的熱度最少在攝氏二十度以上,水權進去以後。立刻會轉化為汽體,汽遇到高熱立刻會膨脹,這樣一來,立刻便會引起地球局部的爆炸,不單是火山本身的爆炸而已。但我們不必笑毒龍專者計劃的錯誤,法國科學幻想小說家儒勒。凡爾納在他著名的小說「神秘島」中,寫到火山爆發時,也曾指出,在十九世紀中葉時,歐洲還有許多人像毒龍尊者一樣,以為開一條通道,把水灌進去,就可以把火山熄滅呢~幸虧他們只是鑿開一條六七丈深的地洞,那石壁少說也有百來土厚,海水僅僅是滲透進來,還不能一下子的大量灌入,但由於海水的壓力,缺口漸漸擴大,浸透進來的海水涯成一道暗流,雖然不足以令火山爆炸、蛇島毀滅,但卻引起了火山的提前爆發。爆發與爆炸不同,爆炸是整個火山炸成粉碎,連帶所在的島嶼也要炸成飛灰;火山的爆發則不過是流出熔岩,噴出火談而已,火山本身還存在的。兩者所造成的災禍,輕重大小,根本不能相比。

  蛇島地下的火山本來要一年後才爆發的,如今又幸而是提前爆發,地層的變化還未曾達到「激變」的程度,因此爆發的時候,威力更是大大的減輕,比起一般的火山爆發來,實在是微不足道,但雖然如此,這次並非激烈的火山爆發,所造成的恐怖現象,已超出當時人的想像之外,令到絕頂的武功高手,也失魂落魄,感到世界末日的來臨!

  火山口擴大以後,噴向天空的火焰更加明亮,從雲層反射出來的光線照得滿天通紅,最恐怖的是沸騰的熔岩漿像洪流一般淹來,淹沒之處,樹木岩石盡都熔化,化成了一片蒸氣,整個蛇島都好似在局爐裡面了!

  金世遺使出了全身氣力,拉著厲勝男飛跑,這時樹林早已燃燒起來,火焰從這個樹幹蔓延到那個樹幹,人股大股的濃煙在樹梢上翻滾著,樹木被燒得畢畢剝剝作響,大樹倒下的轟隆轟隆的巨響,此起彼落,樹林中火勢的蔓延比熔漿來得更快。不多久,金世遺和萬勝男已被包圍在火海之中。

  島中的飛禽走獸驚惶的亂飛亂竄,最多的是蛇,蛇不像人那樣懂得靈活趨避,它只是像箭一樣的畢直向前游竄,前面的樹木起火了,她們還是竄去,結果無數的毒蛇都被燒死,在火焰裡發出吱吱的叫聲。這些蛇顧不得傷人,人也不怕蛇,大家都在逃命。

  厲勝男跟不上金世遺,金世遺拖著她跑,她的手足被石頭刮損了好幾次,幾乎就要跑不動了,金世遺一看,離海灘還有一段路了,前面已成一片火海,金世遺背起了厲勝男,叫道:「閉起眼睛,不必害怕,我帶你衝出去。」幸而這段路程不長,他們又都有石綿包著身體,火星落到他們的身上也不至於就燒起來,金世遺用鐵拐挑開燃燒著的向他們飛來的樹枝,選擇樹木與樹木之間、火焰還沒有完全佈滿的空隙衝過去,終於衝出了樹林,跑到了海灘。

  只聽得海嘯如雷,海面上的天空黑沉沉的,狂風大作,火光中隱約可見孟神通那一班人正跑到海邊,金世遺大叫一聲「不好」。只見他們登上了一艘海船,從孟神通的手中飛出一柄飛刀,刀光一閃,將另一艘海舶的繩纜也割斷了!

  這島上共有三條海船,一條是金世遺和厲勝男乘來的,已經完全修補好了;一條是耶四個魔頭乘來的,破破爛爛,一直沒有修理,現在又被颱風打成了碎片:不過他們這條船上的糧食和用具早已搬到金世遺原來那條船去,所以以金世遺那條船配備最好。還有一條是孟神通和減法和尚乘來的,拋錨海邊,用臣纜纏著沙灘上的一塊大岩石,現在被孟神通飛刀割斷繩纜的,就正是他自己這條船。金世遺原來的那一條最適宜用於航海的船,卻被孟神通和那幾個魔頭劫走了。

  現在能夠救金世遺性命的,就只有孟神通這條船了。這條舶的繩纜被割斷之後,立刻被巨浪拋到海中,金世遺大叫一聲,拖著厲勝男躍進水去,一個浪頭打來,把他們拋上半空,金世嶺一雙手抱著厲勝男,俯衝下來,順著那個巨浪,衝出了數十丈遠,那條海船在巨浪中翻騰,還沒有沉沒。金世遺燃起了一線希望,在厲勝男耳邊大叫道:「咱們必須抓著這條船。」厲勝男叫道:「放開我,你省力一些。」掙脫之後,緊跟著金世遺向前急泳。幸而厲勝男學會了游泳,這時又有一股強烈的求生的意志支持著她,在驚濤駭溟之中,居然不即不離,跟在金世遺的後面,金世遺幾次回頭,總見她在自己的身邊,這才稍稍放心。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6:43     標題: 第廿二回 吞舟巨浪兼天湧 裂石熔岩卷地焚(2)

  大風之後,隨著暴雨,天黑沉沉,雷鳴轟響,很難分清是雷聲,還是火山的轟隆聲,金世遺精通水性,善於辨別海流的方向,帶著厲勝男順著波濤之勢,奮力追趕那條海船,距離漸漸拉近了,著來不消多久便追到了。忽地天空閃過一團火光,原來是一塊燃燒著的巨石從火山口直射上高空,帶著熊熊的火花,恰恰落在那條船上,登時燃燒起來,只聽得那條船發出響亮的爆炸馨,片刻之間,便給洪濤吞沒,海面上只謄下幾團還末熄滅的火光,那是炸裂開來在水面上飄流的船板口一切的希望都斷絕了,厲勝男眼前一片漆黑,支持著她的勇氣也突然消失了,忽地又是一個巨浪打來,厲勝男尖叫一聲,金世遺回頭一望,只見厲勝男已被波濤捲去。

  金世遺大叫道:「不必害怕,沉住了氣,我來救你。」但見厲勝另在波浪中載浮載沉,似是在作著本能的掙扎。金世遺奮力游去,忽地又發現一條鯊魚正向著厲勝男游來,張開大口,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眼著厲勝男就要被大浪捲到鯊魚的口邊。金世遺大叫一聲,使一個踏水法踏出水面,右臂一揮,將鐵拐一擲,恰恰穿過了鯊魚的巨口,水面上一片血紅,鯊魚的屍體從厲勝男身邊浮餅,立刻就給波濤卷沒!

  這根鐵拐和拐中的鐵劍,乃是海底寒鐵所??,是他師父傳給他的寶物,十幾年來,從未曾離開他片刻,甚至於在驚濤駭浪之中、掙扎逃命之際,他也捨不得丟開,然而此際,他為了救厲勝男的性命,毫不鑄踐的就把鐵拐擲出去了,他這樣的匆忙,連拐中的鐵劍也未曾拔出。鐵拐穿過了鯊魚的喉嚨,隨著鯊魚的屍體,也給巨浪捲沒了,待到殺死了鯊魚,金世遺才感到有點可惜!

  但丟開了這根沉重的鐵拐之後,他游水就更加方便了,心中自己安慰自己道:」現在只求能夠保得住性命,那已是邀天之倖,師父地下有如,處此情形,他也會原諒我捨棄他的遺物的。」

  金世遺順著水勢,破浪前進,終於抓到了厲勝男,將她舉出水面,厲勝男吸了口氣,喘息說道:「我不行了,你自己逃命吧!」金世遺道:「胡說,咱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死。你抱著我的賴子,抓緊我的肩膊!」厲勝男本來已放棄了逃生的希望,這時被金世遺一頓斥罵,登時心中酣暢,便似一股暖流流過她的全身,再度鼓起了求生的勇氣。

  海水漸漸發熱,寒流和暖流一台,發生極急烈的激流,金世遺也把持不住,被激流一衝,隨著波浪拋起拋落,但覺有如騰雲駕霧一般,金世遺深湛的內功這時顯出了威力,雖是被狂濤駭溟拋得頭暈目眩,但仍然可以支持。激流以驚人的速度,將他捲到大海的中心,根本不必他費力氣划水,他只是要保持鎮定和平衡,提著口氣,不讓自己沉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又著見太陽了,原來已離開了蛇島幾十里,火山爆發所產生的灰塵煙霧到了這裡已經稀薄了。金世遺眼睛一亮,忽然發現一條大船在大海中心打著圈圈,似乎就要沉沒的樣子,船上的人叫聲不久已聽得見了。

  金世遺精神陡振,隨著激流,迫近了那條船,定睛一著,只見船上有兩個魁梧的身影,正在卸下風帆,這兩個人正是孟神通和減法和尚。金世遺追上的正是他自己這條船。原來孟神通雖然懂得駕船,但卻應付不了這樣險惡的波濤,這時他們正陷入激流的漩渦中心,他們使盡技能掌舵划槳,船卻老是旋轉不停,無法脫出漩渦,眼著就要被捲沒海底!

  金世遺無瑕思索,迅即就被激流衝到了船邊,減法和尚驟然發現是位,吃了一驚,喝道:「金世遺,你這小子還末死呀。」提起禪杖,向他戳下,金世遺一手抓著杖頭,一手攀著船弦,大喝道:「讓我來助你們脫險,不然我死了你也要陪我死。」孟神通一把奪過減法和尚的禪仗,叫道:「讓他們上船。」將禪杖一拉,先拉起了金世遺,按著再拉起了厲勝男。

  金世遺掌住了舵,大聲命令道:「你們兩個划槳,聽我的指揮。」減法和尚氣呼呼的瞪著他,忽聽得「嘩啦」一聲,一個巨浪又打上了船頭,孟神通慌不迭的拿起了槳,減法和尚失了主意,也跟著他做了。金世遺看也不看他們,只是全神注視漩渦的方向,大聲吆喝道:「向左,同右,向右。用力向後劃,好。用千斤墜的功夫定著左邊的船身,好!餅了一盞茶的時刻,船順著激流的方向轉了幾個圈圈,終於脫出漩渦的中心,孟神通鬆了口氣,但風浪還是很大,金世遺仍然全神貫注,一點不放鬆的指揮他們,再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風浪漸漸平靜下來,暫時脫出了險境了。金世遺凝睬一望,在蒼茫的暮色之中,還隱約可以看見蛇島上兀立的山室,一片黯淡的紅光,籠罩著遠方的蛇島,金世遺在傷心之中也感到了快慰,蛇島雖然難免火山之劫,但卻並沒有像他師父預言的那樣化成飛灰。金世遺放下了舵,說道:「現在是順著水流的方向,可以不必費力,讓它自己漂流了。」這時他才得餘暇去照顧厲勝男,只見厲勝男盤膝坐在他的身邊,像個滔湯雞一樣,臉色蒼白,金世遺道:「你怎麼啦。」厲勝男道:「好得多了,氣力也漸漸恢復了,就是渴得難受。」金世遺道:「好,咱們找水喝去。」

  忽聽得減法和尚一聲冷笑,抓起了那根禪杖,金世遺喝道:「你想怎樣?」減法和尚道:「金世遺你好神氣,你還以為你是這條舶的主人麼?」金世遺道:「我當然是。」減法和尚陰沉沉的冷笑道:「請你去做龍宮的主人吧。」舉起禪杖便要打下,金世遺冷笑道:「你以為風浪就過了嗎?我跳下海未必淹死,你們這五個人呀,哈,海裡的大魚正等著你們做點心呢。」減法和尚的禪杖停在空中,不敢打下,孟神通乾笑一聲,做好做歹的拉開了減法和尚,說道:「現在這個時候,還記著過去的仇恨做什麼?咱們大家同舟共濟,同舟共濟!金世遺你給我們掌舵,我就讓你們留在船上。」金世遺冷笑道:「這條船本來就是我的,我可不領你的盛情。」孟神通道:「領也罷,不領也罷,總之咱們都要彼此依靠了。」金世遺心想:「我可不必依靠你們。」只是若在這條船上動起武來,卻確實是對他不利,厲勝男叫道:「世遺,不要上他們的當!這老魔頭比海裡的鯊魚還可怕。」孟神通哈哈笑道:「厲姑娘,你還要向我報仇嗎?」厲勝男道:「除非你現在把我打死,否則這個仇日後總要報的!」孟神通笑道:「很好,那就留到日後算吧。在這船上一天,咱們彼此都拋開舊恨!」金世遺哈炳笑道:「孟神通,你這話倒說得很爽快,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是這樣。減法和尚,你在船頭著守,勝男,咱們到裡面找水喝去。」

  減法和尚滿腔怒氣,但他也被這場風浪嚇伯了,而且孟神通已與金世遺妥協,他又怎敢不依,只好服從金世遺的命令,留在船頭著守。

  孟神通領著金世遺走進船艙,哈哈笑道:「你們的老朋友來啦。」只見那三個魔頭橫七豎八的躺在艙中,個個面青唇白,身邊嘔出了一大堆穢物。原來這三個魔頭都是從西藏來的,在此之前,根本連大海都末見過,怎經得起這場風浪?所以人人都好似大病了一場。

  那三個魔頭張開眼睛,驟然見著金世遺站在他們的面前,不由得大吃一驚,崑崙散人叫道:「老孟,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的是哪些朋友?」話猶末了,桑青娘也大叫一聲,掙扎著跳了起來,向厲勝男猛地撲去,喊道:「還我姐姐的命來。」厲勝男道:「你姐姐自己跌進熔岩漿裡,關我什麼事:「正想招架,只聽得」撲通「一聲,桑青娘自己站立不穩,再度跌倒。金世遺道:「勝男,我記得後艙的藥箱裡還有一些暈船的藥,是我以前給你準備的,拿一些分給他們。」

  孟神通拍了一下手掌,喊道:「大家都不要吵,聽我一言。我已與金世遺說好了,在這船上一天,大家都不必重提舊怨,你們幾位的意思怎樣?」這時,那三個魔頭稍稍清醒,一想目前的形勢,除了孟神通懂得駕船之外,其他的人對水性都是一竅不通,確是需要金世遺的幫助,想到此點,三個魔頭面面相觀,做聲不得。

  孟神通道:「三位若不反對,就這樣辦了。」雲靈子忽道:「要我們不記舊怨那也可以,請你叫金世遺把那卷圖畫拿出來。」孟神通道:「什麼圖畫?」雲靈子道:「指示喬北溟藏寶之秘的圖畫,本來是藏靈上人的,現在在金世遺手中。」孟神通知道喬北溟的故事,也約略知道有這麼一張圖畫,如今聽得他們證實在金世遺手中,登時貪心大起,問金世遺道:「你現在要這幅晝也沒用了,交出來吧!」

  金世遺天生傲骨,哪肯受人威脅,冷笑一聲,正要拒絕,厲勝男剛剛走了兩步,要到後艙去取藥品,聽得此言,忽地站住,也是連連冷笑,笑得比金世遺更響亮。孟神通道:「你們笑什麼?」厲勝男道:「畫圍在我身上,在這樣大風大浪之中,你以為還能保全嗎?」孟神通道:「掏出來看!」厲勝男果然掏出一卷濕攏灌的東西,擲傍他們道:「好吧,要就拿去。」那卷東西丟在船板上,登時變了一個紙團,雲靈子手指一沾,啡道:「糟了,壞了!」孟神通道:「壞了也要看!」

  燃起火石一烘,畫紙粘成一片,孟神通小心翼翼的揭開,墨汁已淡得極難辨認,很隱約還可以看到晝上有個巨人的影子,張弓搭箭,對著火山。孟神通道:「是這個嗎?」雲靈子道:「似乎不錯。原畫我們也末見過。」厲勝男冷笑道:「難道我預知今日之事故意假造一幅來騙你們嗎?」

  金世遺大為奇怪,那張圖畫實是在這條船上,他在蛇島的時候,因為要進火窟工作,恐防畫圖燒燬,因此偷偷的放在後艙一個裝雜物的箱子裡,連厲勝男也末告訴,這時忽見厲勝男將一卷圖畫擲了出來,心中想道:「勝男哪裡來的這張圖畫?難道是她採到了我的秘密,從雜物箱子愉出來的麼?」

  那張圖畫混成一團,烘乾之後畫紙粘成一片,孟神通攤在船板上,雖是小心翼翼的攤開,亦已抓爛了好幾次,加以墨迦模糊,除了巨人和火山的影子隱約可見之外,其餘部份已不能辦認。

  孟神通發了脾氣,將畫圖抓得稀爛,圍成一團,摔入海中,冷冷說道:「這張晝一點用處也沒有,好在還有一個有用的人在這裡。」轉過身對金世遺道:「你準備將這條船駛到什麼地方?」金世遺道:「當然駛回大陸去啊!」孟神通道:「你一定知道喬北溟住餅的那個荒島,你指點方向,大家合力將船駛到那個海島去。」金世遺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盤,要我給你們找尋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孟神通冷笑道:「若不是件對我有這點用處,我留你們在船上做什麼?你放心,我也不會虧待你的,找到了秘岌,同船的人個個有份,我讓你們都抄一份副本。」

  金世遺「哼」了一聲,末曾說話,厲勝男忽地搶著說道:「君子一言,」孟神通立即按著說:「快馬一鞭!難道我還會騙你們兩個小輩不成?」厲勝男道:「好,世遺哥哥,你對我說過,你知道那個海島的所在的,若在我的份上,請你把船駛去吧。喬北溟的武功秘岌本來應是我家之物,能夠將它取回,雖然要給別人分享,總勝於沒有的好。」孟神通哈哈笑道:「到底是厲姑娘調理明白!」金世遺發覺厲勝男眼光有異,心中一動,便道:「好,看在厲姑娘的份上,我答應將船駛到那個火山島去。厲泵娘,你取藥品的時候,順便把羅盤取出來。」崑崙散人吃了一驚,通:「那個島上也有火山?」金世遺道:「噴火已經多年了,不會燒死你的。」

  餅了一會,厲勝男從後艙走出,叫道:「糟糕,糟糕。」金世遺道:「怎麼,藥品沒有嗎?」厲勝男道:「藥品和羅盤都在,可是卻一滴水都沒有。」原來他們並沒有預料到今日要開船,所以未曾儲備淡水,現在才想起來。

  聽了她這麼一說,人人更覺焦渴難堪,金世遺道:「先給他們服治暈船的事神藥吧。」雲靈子他們望著厲勝男手中的藥片,不敢伸手去接,孟神通道:「我也有點暈船,給我一片!」他先吃了,過了一會,哈哈笑道:「不錯,果然好了一些。」那三蚌魔頭見孟神通敢服,也跟著地取了藥片吞下。孟神通是早就料準金厲二人不敢害他的,而且他內功深厚,縱使是毒藥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風浪已經稍為平靜,那三個魔頭吃了藥片,精神漸漸恢復,越發覺得渴得難受。崑崙散人忍不住飲了一口水,不飲猶可,飲了之後,若鹹的海水更刺激得他喉嚨發燒。孟神通笑道:「海水怎能解渴?待我來想個辦法吧。」走到船邊,海中常有魚兒隨著浪花飛起,孟神通雙手虛空一抓,有好幾條魚被他的掌力吸了過來。金世遺吃了一驚,小道:「他在狂風駭浪裡掙扎了半天,居然還有這樣功力。」孟神通抓起了一條魚,笑道:「吃吃生魚,還可以暫時解渴。」撕下了二片魚肉,送入口中便嚼,金世遺急忙叫道:「吃不得,吃不得。」孟神通已把魚肉嚼爛,嚥下了汁液,睜眼說道:「鮮美得很,有什麼吃不得?」金世遺無瑕多說,拔了厲勝男縮發的銀舊,抓起一尾鮮魚,將銀舊一插,拔了出來,銀舊並未變色。孟神通哈哈笑道:「你試什麼?難道海裡的魚也有人下毒不成?」

  金世遺放下了心,想道:「敢情是洞窟裡那毒蛇口涎所聚成的小潭,早已被熔岩漿燒乾了,根本就沒有流出海水去。」想到火山爆發的禍害,還不如他師父所想像的那樣慘酷,心裡的憂慮大大減輕,跟著孟神通抓起一尾生魚來吃。

  金世遣將羅盤對好方向,交給孟神通,說道:「依著羅盤指針的方向,一直把船駛去,若是沒有特別險惡的風浪,大約二十天之後,咱們便可以到達喬北溟以前住餅的那個海島了。好啦,厲姑娘神疲體倦,我要和她歇息去了。今晚勞你掌舵,若是碰到什麼你所不能應付的危險,你再叫我。」孟神通心道:「你這兩口子倒會享福。」但在海上他要依靠金世遺,只得聽從金世遺的支使:出去替換減法和尚的工作。

  金世遺和厲勝男走入後艙,有木板間隔,和前艙隔開,厲勝男又堆了幾包米,頂著板門。金世遺笑道:「你怕他們半夜悄悄的進來加害你嗎?我未將他們送回大陸之前,料想他們不敢。」厲勝男道:「我也料想他們不敢,但和這幾個魔頭同在一條船上,總是難免害怕,能夠隔開一些,心中便舒坦一些。」金世遺正是為了這個原故,才迫得陪厲勝男同住一室。好在厲勝另在這樣危險不安的情況之下,也無心對金世遺戲耍,兩人都無世俗之見,倒也不覺尷尬。

  金世遺道:「你先睡吧。」厲勝男道:「我睡不著。我在想」金世遺道:「在想什麼?」厲勝男道:「若是件的谷姐姐和李妹妹知道咱們同在一起,不知該怎樣恨我了。」金世遺道:「胡說八道。」但給她這麼一說,卻不由得真的想起了谷之華與李沁悔來,日後不知怎樣向她們解說。厲勝男笑道:「好,不提你的谷姐姐李妹妹了,免得你傷心。我倒是真的想著一件緊要的事情。」

  金世遺道:「咱們的生死都難於預料,還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厲勝男道:「我所想的就是有關咱們生死的事呀。嗯,你可想過怎樣擺脫這些魔頭的辦法嗎?」金世遺苦笑道:「有什麼辦法。除非是跳下海去。」厲勝男道:「到了那個海島,是不是還有辦法可想:「金世遺心中一動,悄聲問道:「你為什麼您愚我帶他們前往那個海島,若給孟神通找到了喬北溟的武功秘岌,豈不是更加如虎添翼,天下還有誰人能制服他?」厲勝男道:「你把船駛回大陸,他們一上了岸,也是決計不會饒你,反正是拚了一死,倒不如到了那個荒島,或者還有辦法可想。喂,那幅畫圖你收藏好了,切不可讓他們知道。」

  金世遺找到那個雜物箱子,伸手一摸,那幅圖畫果然還在裡面,大為奇怪,在厲勝男耳邊輕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剛才那卷圖畫」厲勝男道:「是我私下子仿製的,想不到今日能派用場。」金世遺更為驚愕,心想:「她是在什麼時候仿製了的,在此之前,她又從同處見過這幅圖畫?」厲勝男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小聲說道:「不談這件事了。到了那個海島之後,仗聽我的話便是。嗯,今晚的月色倒很不錯。」最後這句話聲音特別宏亮。金世遺何等聰明,立即應道:「海上在一場暴風雨過後,天色必定好的。哈,在海上賞月,確是甚有意思。」船艙外有極輕微的聲息,瞬即消逝。想到偷聽的人可能就是孟神通,金世遺暗暗佩服厲勝男的機警。

  兩人倚瀾著月,厲勝男忽道:「你本來要和谷之華姐姐出海的,是嗎?」金世遺道:「唉,這些舊事還提它做什麼?」厲勝男笑道:「你的心事也不必再瞞我了,谷姐姐是呂四娘的弟於,和你的師門有極深的淵源,本來你和她可說是門當戶對,就可惜她有那麼一個父親……」這幾句話都說得頗為大聲,金世遺苦惱叫道:「請你不要再說了。我今生末必能夠和她再見面了,還說什麼?」在外面偷聽的果然是孟神通,他只聽得他們後來這一段話,不由得心頭一震,想道:「原來我的女兒愛上的竟然是他。怪不得她也要趕到嶗山上清宮去。嗯。聽他們的說話,莫非他們也知道了她是我的女兒?」心中惶惑不已,他哪裡知道,厲勝男這番說話。乃是有意說給他聽的。

  金世遺心中也是惶惑不已,但覺得厲勝男的行徑處處透露著詭異,令人猜想不透。正是:海上神出經在望,芳心難測惹疑猜。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7:23     標題: 第廿三回 頻生禍事情何忍 末測芳心意自迷

  金世遺越想越覺得奇怪,無法入睡,厲勝男大約是因為疲勞過度,倒下去便熟睡了。金世遺取了一條薄毯,給她輕輕蓋上,心中想道:「她年紀輕輕,接連遭受火山風浪之險,也真難為她了!」又想道:「三個女子之中,我最討厭她,想不到偏偏與她這麼親近,天公真是好作弄人。」忽地好像有一個聲音問他,「喂,你真的是討厭她麼?」金世遺心頭一跳,自己也迷惑起來。

  將近天明時分,金世遺才濛濛隴隴入睡,沒有多久,便給前艙的聲浪驚醒,好像是有人吵鬧。厲勝男已經起來了,對他笑道:「咱們看把戲去!」

  走出前艙,只見那三個魔頭圍著孟神通,崑崙散人說道:「老孟,你說過你有解藥,請給了我們膽。」原來他們中了厲勝男的五毒針,經過這場海上的大風暴之後,個個筋疲力竭,等如大病了一傷,身體的抵抗力減弱,便感到受傷之處,隱隱作痛,崑崙散人的傷口周圍,且已開始潰爛了。

  孟神通其實並無解藥的,他只是從喬家的秘岌殘篇內知道有這麼種毒針的。只因為了避免那幾個魔頭一面倒的倒向金世遺,才迫得哄騙他們,說是自己也有解藥。

  孟神通情急生計,雙手一攤,說道:「我的解藥已經給浪濤衝去了。昨日那樣大的風浪,逃命要緊,那還顯得保全解藥?」這三個魔頭半信半疑,雲靈子道:「那麼你難道眼睜睜著我們死去不成?老孟,你的內功深厚,請暫時相助我們療傷,縱然還不免於殘廢,最少也可以保全性命。」孟神通確是有這樣的功力,但他一想,若是自己耗損買力給他們療傷,就打不過金世遺,金世遺趁機發難,減法和尚一人抵擋不住,定然要給他都拋下海去。

  正在疇蹺,忽見金厲二人來到,孟神通叉土一計,哈哈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厲姑娘,咱們說好了同舟共濟,不記舊仇,你用五毒針傷了他們,還是請你將解藥拿出來吧。」那三個魔頭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向厲勝男求情,聽孟神通這麼一說,眼光都注視著厲勝男。厲勝男也學孟神通的樣子,雙手一攤,冷冷說道:「我是在大海裡游來的,那卷圖畫都濕成一團,險些不能保全,何況解藥?」那三個魔頭大為失望,面面相覷,眼中漸漸露出凶光!

  金世遺忽道:「勝男,那天收拾東西的時候,我記得你有一個藥囊放在後艙的衣物架上,你試去瞧瞧,若著裡面有沒有五毒針的解藥:」厲勝男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是金世遺有意替她解圍,只是一時之間還想不通金世遺同以要救這三個魔頭,當下順著金世遺的口氣說道:「對啦,不是你提起我倒忘記了,那藥囊裡說不定還有這種解藥。」

  厲勝男到後艙走了一轉,笑盈盈的出來說道:「算你們造化,藥囊裡的這一份解藥居然還沒有潮濕。」其實那解藥不過是小小的幾粒藥丸,她早就用油紙包好。藏在鏤空的腰帶之內,一直都是隨身攜帶。

  那三個魔頭大喜,每人服了一粒解藥,厲勝男再用磁石將他們身上的金針吸出來,又給他們數了化膿消毒的藥散,過了一盞茶的時刻,厲勝男道:「你們摸一摸自己脊椎骨第七節與第八節之間,再吸一口氣著看。」這三個魔頭依著她的話去做,但覺真氣暢通無阻,手指所按之處,也沒有疼痛的感覺了。這三個魔頭都是行家,知道厲勝男給的確是對症的解症,不由得對金世遺大為感激,對厲勝男的怨恨也大大消減了。

  中午時分,又來了一場暴風雨,金世遣將減法和尚替換下來,親自掌舵,厲勝男則趕忙將兩個水缸提了出來,放在船頭,金世遺穩穩掌舵,海舶的顛簽還不如昨日之甚,沒多久暴風雨停止,兩個水缸盛滿了雨水,大家有了淡水解渴,不必再吃生魚了。

  自此,金世遺厲勝男與那幾個魔頭同在海上航行,彼此相安無事。大家漸漸也有說有笑,感情比以前好了許多。只有減法和尚痛恨金世遺留指使他的徒弟罵他,一直對金世遺冷冷淡淡。孟神通則對金世遺似乎甚好,有時且和他談論武功。不過表面上大家雖然很好,實際上卻還是彼此提防。

  經過了多日的航行,那三個魔頭漸漸習慣了海上的風浪,金世遺又教會了他們掌舵划槳,於是多了幾個人可以輪班照管船隻,金世遺也就安逸得多,只是碰到大風浪的時候,還是要金世遺親自掌舵。

  過了二十多天,一日金世遺在船頂眺望,只見東方遠處,隱隱現出一片青綠的顏色。金世遺叫道:「這就是喬北溟二百年前所住餅的那個海島了!哈,島上的火山也熄滅了…」那幾個魔頭聽說海島已經在望,人人狂喜,齊心合力,加速划船,黃昏日落之前,果然發現了一個海島在他們前面。

  眾人將船泊岸,拋下鐵錨,只見島上有坐大山,山頂殷紅如血,寸草不生,風吹過來,有點硫磺的味道,山坡卻是一片青綠。島上樹木參天,竟是大海中的一座叢林。林中時不時傳來裂人心肺的吼聲,也不知是什麼怪獸,眼光所及。可以看見許多野花,燦若雲霞,香氣也甚為古怪,好似帶著一絲腥味似的。蛇島令人感到恐布,而這個海島則令人感到神秘,尤其是耶座大山,著了幾眼,就不禁揣揣不安。

  天色已晚,孟神通等人雖然急於找尋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卻也不敢上去,當晚仍然住在船上,大家的情緒都很複雜。那幾個魔頭是既感到興奮,又感到恐懼;金世遺則害怕孟神通找到了武功秘岌,從此無人能夠制服他。只有厲勝男反而神色自如。金世遺更感到奇怪,但覺厲勝男有如這個海島一樣,神秘莫測。這一晚雖是仍依舊例,輪班值夜,但卻沒有一個人睡得著覺。午夜時分,林中闖出了兩隻犀牛,被眾人合力打死。眾人也自累得筋疲力倦,幸喜後半夜沒有其他猛獸闖來。

  第二日清早,孟神通招集眾人,說道:「這個海島甚大,猛獸又多,喬北溟的武功秘茂不知藏在什麼地方,若是大家都去找尋,又怕猛獸來弄壞船隻,不如我和雲靈子夫婦先上去勘察一番,滅法大師、崑崙散人和金世遺、厲姑娘在船上留守。找尋武功秘岌,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以後如何輪班搜查,待我回來冉行分配。」孟神通不願金世遺找到武功秘岌,因此要他留守,但又怕他將船開走,故此留下了減法和尚與崑崙散人監視他們,減法和尚的武功與金世遺在伯仲之間,崑崙散人則遠勝厲勝男,孟神通留下了這兩個人,料想可以應付得了。金世遺當然知道他的心意,但見厲勝男絲毫不表異議,他答應過厲勝男的話,因此也便服從孟神通的調度了。孟神通好似還不放心,離開的時候,又再鄭重的吩咐道:「我在傍晚的時分,一定回來。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彼此以嘯聲為號,互相救援。」

  孟神通與雲靈子夫婦走後,金世遺留在船上和崑崙散人聊天,縱談武林異事,海外風光,幸津有味,減法和尚對金世遺怨氣末消,不肯加入,自己冷清清的坐在另一邊。時間鋼緩流過清晨到了中午,減法和尚已有點著急,又從中午到了黃昏,孟神通還末兄回來。

  減法和尚不時走到林邊張望,樹林裡黑沉沉的寂靜得很,甚麼都沒有瞧見,只偶而傳來幾聲野獸的吼聲,減法和尚怕金世遺私自開船,不敢走遠,到了天黑,仍然不見孟神通的影子,只好回轉船上。

  厲勝男故意問道:「孟老怪是不是說過天黑以前一定回來的?」崑崙散人道:「不錯,是這樣說的。」厲勝男道:「現在月亮都升起來了,為什麼還不見地出來?」崑崙散人道:「我怎麼知道?」厲勝男道:「他不回來,咱們怎麼辦?」崑崙散人也有點慌了,道:「金世遺,你說怎麼辦?」減法和尚「哼」了一聲,小道:「孟神通不在,我就是你們的頭兒,你卻去和金世遺商量?」

  金世遺道:「他不回來,咱們只有兩條路走。」崑崙散人道:「哪兩條路?」金世遺道:「要麼就入樹林裡找他們;要麼咱們就趕快離開這裡!」減法和尚怒道:「胡說八道,孟神通武功絕世,有什麼危險他對付不了的:他遲些回來,你們就想造反嗎?」崑崙散人道:「依你之見呢?」減法和尚道:「繼續等他,他一定會回來的:」厲勝男冷笑道:「你有耐心,你就等吧:」減法和尚道:「什麼,你要逃走?」厲勝男道:「我才不走呢,我還要等著瞧孟神通的下場!」金世遺道:「我也盼望他能回來,多一些人,有危險也容易應付些。」崑崙散人聽他話中別有含意,不由得問道:「難道樹林裡除了野獸之外,還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金世遺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的師父他到過海島一次,他也不敢深入杯中,回來之後,屢次告誡我不可涉足這個海島,馬中若無奇險,他怎會如此?孟老怪的武功雖然還算不錯,我師父總比他強得多吧!」崑崙散人一聽,運毒龍尊者當年也不敢在這島上逗留,心裡更像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落。減法和尚怒道:「金世遺,你不要危言聳聽!」金世遺笑道:「你不願聽可塞住耳朵,誰人管你。」減法和尚滿肚子氣,但見崑崙散人並不幫他,反而向金世遺問東問西」減法和尚只好忍住了氣,不敢向金世遺發作。

  這一晚大家又都不敢睡覺,森林裡野獸的怪叫一夜不停,金世遺叫他們在海灘上燃起火堆,野獸才不敢走近。減法和尚和崑崙散人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晚,第二天太陽出來,仍然末見孟神通露面。金世遺忽道:「崑崙散人。你是不是很想得到喬北溟的武功秘岌?」

  崑崙散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若不想武功秘岌,何必冒這海上的風險?」減法和尚見崑崙散人駁金世遺,哈哈一笑,插口說道「真是廢話!」金世遺冷冷說道十你再想想,只怕不是廢話:」一陣大風,從大山那邊吹來,送來了一股硫磺的氣味,崑崙散人望著那殷紅如血的山崖,心中忽然起了莫名其妙的恐布,不由得衝口說道:「武功秘岌不要也罷,我寧願離開這鬼地方:」

  金世遺道:「好,減法和尚你呢?」減法和尚大怒道:「你們要幹什麼?」金世遺道:「崑崙散人願意與我同走,你不願走,你就一個人留下來等孟神通吧!」減法和尚雙眼圓睜,瞪著崑崙散人道:「你真的要跟金世遣走麼?」崑崙散人道:「我,我……」結結巴巴的一時說不出來。減法和尚大聲說道:「好,你要走便走,孟神通若然不死,你逃到天邊,他也決不會饒你!」崑崙散人一想,自己若然跟金世遺一走了之,與孟神通他們的怨仇就結走了,他還有點捨不得那武功秘岌,而且也有點害怕孟神通,不禁又疇曙起來。

  減法和尚道:「咱們究竟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你若是一個人跟著金世遣走,哼,哼,你只好任憑他來擺佈你了:」崑崙散人被他一說,心中添了一層恐懼,默不作聲。金世遺道:「我們若要擺佈你,何必要給你解藥?」減法和尚道:「那是因為老孟在船上的緣故。」金世遺也冷笑道:「孟老怪不過想利用你們來對付我,你當他真想讓你分享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嗎?」雙方都想用說話打動崑崙散人,互相爭吵,減法和尚沉不著氣,大喝道:「金世遺你竟敢挑撥離間,吃我一枚!」

  金世遺運起大力金剛手的功夫,斜劈一掌,「噹」的一聲,將減法和尚的禪杖擋開,自己也跟跟跡槍的退了三步。他沒有兵器,稍稍吃虧,但減法和尚的禪仗與他的手掌互擊,如同碰到金石一般,也不由得心中二酌~.

  崑崙散人叫道:「禍福未知,兩位別先傷了和氣:」就在此時,樹林裡忽然傳來一聲長嘯,減法和尚叫道:「老孟喚我們了」忽地揮動禪杖,碎碎雨聲,將船板打穿了兩個大洞,按著一枚將桅

  打斷,冷笑道:「金世遺,我看你還能不能出海?」跳上沙灘,大聲叫道:「崑崙散人,你來不來?」

  崑崙散人一想,要把這船修好,最少也得幾天,孟神通一出來,金世遺便休想脫逃,心意立決,便也跳上沙灘,隨著減法和尚,奔入樹林!

  金世遺笑道:「妙極,妙極,他們都走得乾乾淨淨了。咱們用兩天功夫將船補好,但求孟神通不要在這兩天之內回來,咱們便可以撇開這班魔頭了。」厲勝男忽道:「不,既然來到此地,豈可入了寶山空手回?」金世遺道:「你還想要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厲勝男道:「我家世世代代,對這武功秘岌,夢寐不忘,如今只謄下我一個人了,失此良機,叫我如何對得起歷代祖先?何況我還有大仇末報!」金世遺道:「萬家只謄下你一個人,你更不可享性命來賭博了。至於說到報仇,咱們讓孟神通困在這個怪島,他沒有船隻,縱然森林中沒有不測之禍,他也難以遠渡重洋,重歸故土,你的什麼仇都報了!」厲勝男道:「不,我非找到喬北溟的武功秘岌不可!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誓言麼?你當初怎樣對我說的?」金世遺歎口氣道:「好,我答應過你去找武功秘岌,你不肯放棄,咱們就拿性命去賭賭運氣吧!」

  厲勝男嫣然一笑,說道:「也不見得便要喪命,就是死了,咱們同死,不也是很快活麼?」金世遺心頭一跳,避開了她的眼光,厲勝男道:「那卷圖畫呢?」金世遺道:「我帶在身上了。但這幅怪晝,我絲毫也看不懂,要它何用?」厲勝男笑道:「你不要就給我吧。」金世遺奇道:「難道你看得懂?」厲勝男道:「你不用管,交了給我。將來總有好處。」金世遺頗為納罕,但覺到了這個海島之後,厲勝男更為神秘莫測,想了一想,便將那幅圖畫交給了她。

  兩人同入森林,古木參天,裡面陰沉沉的,不知藏著些什麼怪物,饒是金世遺膽氣粗豪,也自有些懼意。兩人提心吊膽的一路摸索前行,時不時見有野獸的影於,好在並不是成群的野獸,它們也未曾見過人,大概是把人類也當作一種怪物,金世遺不去驚動他們,他們也不敢來騷擾。

  走了一會,到了樹林深處,厲勝男忽地一聲驚呼,金世遺隨著她的眼光望去,只見野草叢中有一具體,走近一著,認出了是雲靈子的妻子桑青娘,天靈蓋裂了一個大洞,一眼望夫,裡面竟是空的,想必是什麼怪獸將她的腦髓吸得乾乾淨淨了。金世遺吃一驚,心想以柔青娘的武功,足可以制服獅虎,何況還有孟神通與雲靈子同行,是什麼怪獸傷得了她?桑青娘的死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金世遺折下一些樹枝,將她掩蓋,急急拉了厲勝男離開這個地方。

  忽聽得霹靂般的一聲巨吼,似雷聲而又不是雷聲,儼如天空中有人擂起了一面大鼓,又雜著鳴金裂石的尖叫,刺耳之極:登時狂風大作,百獸駭奔,虎嘯猿啼,驚心動魄:金世遺叫道:「不好:」拉了厲勝男跳上一棵大樹,只見一大台野獸,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奔來,最前面的是一頭斑攔大虎,後面跟著約有獅子、黑熊、金錢豹、野豬、犀牛等等猛獸,爭先恐後,彼此踐踏,好像是碰到了巨大的災難,忙著逃命一般!

  金世遺擦燃火石,點燃了一束枯枝,拋在地上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火光,厲勝男發出了一枚毒霧金針火焚彈,「上」的一聲,剛剛打中前面那頭老虎的腦袋,暗器炸裂,噴出了一團火光,那老虎受驚,改了方向,奔出十數文地,便即死了。後面那一群猛獸在它身上踏過,繼續旺奔,原來野獸在逃命之時,都是盲目的跟著前面跑的,那頭老虎雖然死了,她們還是依著它的方向。厲勝男驚魂稍定,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幸而嚇得那頭老虎改了方向,要不然這一大台野獸湧來,任憑多好的武功也難抵擋!」

  驚魂方定,忽聽得剛才那裂人心肺的吼聲又起,這一回來得更近,震耳欲聾,霎眼之間,只見狂風過處,竄出了一頭怪獸,遍體金毛形狀有點像獅子,前肢特長,又有點像長臂猿,其行如風,竄入猛獸台中,忽地撲上一頭獅背」那獅子登時軟件一團,不敢動彈,這時附近的十幾頭猛獸都伏服地上,不敢再逃。

  那怪獸抓裂獅腦,將腦髓吸乾,依法泡製,又吃了兩頭猛虎的腦,再抓裂一頭金錢豹,吃了它的心臟。金世遺道:「原來害死桑青娘的是這個怪物。」厲勝男緊緊貼著金世遺,悄聲問道:「這是什麼怪物,如此厲害!」金道:「這怪獸名叫金毛梭,專食獅虎。我曾聽師父說過,今日始得一見。等它吃飽之後,遣散群獸,我非除它不可!」厲勝男道:「這樣兇惡的怪獸,不惹也罷!」

  那怪獸吃飽之後,用長臂摩擎兩頭猛虎的腦袋,然後長嘯一聲,那些猛獸如遇大赦,紛紛逃跑,只有那兩頭被它摩過的猛虎,仍然伏在地上,不敢動彈。看情形它是要留著這兩頭猛虎當作點心,慢慢享用。

  那金毛梭後眩著地,人立而行,走了兩個圈圈,好像察看什麼,也似聞著什麼氣味似的,忽地又大吼一聲,閃電般的竄了起來,金世遺吃了一驚,只道是它已發現了自已,慌忙折了一條樹枝,正侍跳下,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駭人心魄的厲叫,那是崑崙散人的叫聲,按著是減法和尚的一聲大喝,和金毛梭的吼聲混成一片,震得樹木都搖動起來!

  只見在不遠之處的一棵大樹底下,減法和尚正在揮舞禪杖與那金毛梭惡鬥,崑崙散人則被一叢亂纏住,扎手紮腳,竟然掙扎不脫,形狀非常恐布!

  原來滅法和尚與崑崙散人也是躲在樹上,距離那金毛梭較近,金毛梭吃飽之後,聞到了生人的氣味,狂性突發,竟然跳上樹來抓他們。崑崙散人被它的吼聲一震,失足落下,恰恰落在亂籐之中。那些籐蔓如同有知覺一般,立即合攏,好像千百條八爪魚似的,將他纏得透不過氣來。

  金世遺見狀大驚,原來這是熱帶森林中最可布的食人籐,兇猛如獅虎之類的動物撞上了也會被它絞死,幾個時辰之內血肉便即溶化,變成食人籐的飼料。

  崑崙散人憑著一身精純的功夫,暫時間還末至於有性命之憂,滅法和尚的處境卻比他還要危險,邪金毛梭迅若飄風,爪如利刀,滅法和尚使開了伏魔杖法,渾身風雨不透,石頭樹木,碰著了便要折斷碎裂,那金毛梭居然毫不怯懼,而且稍有空隙,它的長臂便抓進來,賽過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激戰中忽聽得金毛梭大吼一聲,按著是滅法和尚的一聲慘叫,原來金毛梭被他打中惱裝,而滅法和尚的肩頭也被它撕去了一片皮肉,一人一獸,條的分開。

  那金毛梭被他激怒,捧起了一塊臣石,向滅法和尚一擲,滅法和尚禪杖一揮,轟隆一聲,將石頭打得四分五裂,反彈回去,但金毛梭神力驚人,滅法和尚雖然打落了它的石頭,虎口亦已震得流血,砂石塵霧之中,金毛梭一聲大吼,又閃電般的撲來,滅法和尚見打中它的腦袋仍然打它不死,心中已自戰慄不已,這時他雙臂酸麻,更難抵擋,猛見金毛梭撲來,不由得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這時金世遺正好趕到崑崙散人那兒,還未曾來得及解救崑崙散人,驚見減法和尚遇險.金世遺無瑕思索,登時用上了內家真力,將手中的樹枝當成甩手箭射出,那金毛梭銅皮鐵骨,根本就不把這條樹枝放在眼內,毫不躲閃,仍撲土來,哪料無巧不巧,恰恰被金世遺的樹枝射中了它的眼睛。

  那金毛梭被金世遺戳瞎了一隻眼睛,人吼一聲,跌在地上打了個滾,轉眼間又撲到了金世遺面前,當真是來去如電,但金世遺在這瞬息之間,也已取了崑崙散人那把佩劍,一招「星海浮搓」,抖起了數十朵劍花,那金毛梭吃了個大虧,識得厲害,候的從金世遺頭頂跳過,長臂反抓著金世遺的背心,饒是金世遺閃避得快,背心的襯衣也已被它抓裂!

  激戰中忽聽得崑崙散人大叫道:「滅法大師,減法大師!」原來減法和尚趁著金世遺替他擋著金毛梭的時候,已燭自跑了。崑崙散人又驚又怒,心想:「你口口聲聲說是自己人,臨難之際,你卻棄我而逃!」

  要是減法和尚將崑崙散人解救出來,合三人之力,殺那金毛梭絕非難事,現在只有金世遺一個人對付它,可就大費氣力丁。崑崙散人見那金毛梭狂嗅猛撲,兇猛絕倫,金世遺似乎只有防守的份兒,更是越著越驚,心中一面痛罵減法和尚膽怯私逃,一面替金世遺禱告,望他得勝。

  其實減法和尚的逃走倒並不是完全由於膽怯,而是想令金世遺與那金毛梭兩敗俱傷,至於崑崙散人的生死,根本就不放在他的心上。

  那金毛梭力大無窮,靈敏之極,金世遺和它惡鬥了將近半個時辰,兀自佔不到半點便宜,不由得暗暗著急。忽然想起師父曾經談過,任何兇惡的猛獸,臍眼之處總是它最弱的地力。金世遺一試,碰著那金毛梭人立跳起之時,劍尖就刺它的臍眼,那金毛梭果然畏懼,不是避開,就是伏下,讓金世遺的刺鋒刺在它身上其他部位。

  金世遺見它竟似高手一般,懂得避實就虛,不由得暗暗稱奇。它的身體堅逾精鋼,劍尖戲中,便給反彈回來,試過了兩三次後。金世遺便專戳它的眼睛和臍眼,那金毛梭不敢再跳起撲人,又要防護它唯一的眼睛,凶談大減。金世遺運上內家真力,劍掌兼施,打了它好幾掌,雖然仍未能傷他,但也打得它露出了疲態。

  金世遺正在開始佔到上風的時候,忽聽得又是一聲刺耳的吼聲,森林裡再竄出了一隻金毛梭,比原來的那只還大幾分。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一隻金毛梭已難對付,再來一隻,我和厲勝男或者能夠逃脫,崑崙散人則一定要做它們的點心了!」」

  心念末已,和他搏鬥的那隻金毛梭忽地長嘯一聲,倒翻了一個觔斗,脫出金世遣劍勢籠罩的範圍,它來得快,跑得更快,霎眼之間,雨只金毛梭已會合一齊,互相撫慰,看來乃是一對夫妻,和他搏鬥的那只是雄獸,後來的那只是雌獸。

  金世遺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對金毛梭,提防它們突然反撲,不料這一著卻發現了一個極奇怪的現象,只見那只雌獸喉頭發出「咯咯一的響聲,在地上縮成一團,竟像患了發冷病似的,渾身顫戰,那雄的張臂抱著它,用身體給他取暖,一對野獸三隻眼睛揪著金世遺,似乎他們也在害怕金世遺會突然來攻擊他們。

  金世遺見此景象,呆了一呆,小道:「原來它是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所傷:」那金毛梭雖然是銅皮鐵骨,刀槍不入,但被修羅陰煞功的陰寒之氣攻入心臟,一樣禁受不起,吼聲漸漸變成哀號,更為震人心魄。

  這時正是除掉這兩隻金毛梭的大好時機,不知怎的,金世遺見它們恩愛的情形.反而疇蹈,心想「乘人之危,君子不取!」但若放它們,萬一那雌獸養好了傷,那可是後患無窮!正在疇蹈未決之際,森林深處,忽地又傳來一聲穿雲裂石的嘯聲!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當真是比聽到金毛梭的吼聲還要驚恐幾分,不單是震驚於發嘯者的內功深厚,因為孟神通也可能有這樣的功力,但金世遺已然聽了出來,這嘯聲並不是孟神通的!至於雲靈子夫婦,則絕對沒有這樣的功力,可以判斷,這根本就是一個陌生者的嘯聲。

  在森林中竟然還有一個不知名的怪人,真是不可想像之事,但要不可想像的是那兩隻金毛聽到這個喚聲,竟像是聽到主人呼喚似的,那只雄獸將它的妻子歇在背上,回頭望了金世遺一眼,見金世還不追趕,眼中似乎露出感激的神情,按著便向那嘯聲的來處疾跑如飛,時不時發出一長兩短的吼聲,似是向主人答覆的訊號!

  厲勝男悄悄的來到金世遺身邊,笑道:「好險:幸而這兩隻怪獸跑了,後來的那個嘯聲,不知又是什麼怪獸?」金世遺憂心忡忡,無瑕向厲勝男說明那不是怪獸而是人的嘯聲,急忙先去解救崑崙散人。

  金毛梭已去,那兩隻伏在地上不敢動彈的猛虎蹲了起來,張目四顧,忽地搖頭擺尾的走到金世遺身邊,眼光中好像充滿感激的神情,金世遺著出他們沒有惡意,笑道:「你85剋星已走了,沒有誰要害你的性命了,你回去吧!」那兩頭老虎伏下來舐了一舐金世遺的腳尖,厲勝男覺得它們好玩,拍拍她們的腦袋。他們居然像養熱的貓兒一樣馴良。

  厲勝男送走了那兩頭老虎,笑道:「金毛梭專吃獅虛的腦髓,要不是怕惹動金毛梭,我真想把這兩隻大蟲留下來。」

  金世遺揮劍斬斷纏著崑崙散人的「吃人籐」,費了很大的氣力才把崑崙散人救出來,崑崙散人週身紅腫,狼狙不堪,幸而厲勝男擄有解毒消踵的藥品,叫金世遺替他搽上,才得減少痛苦,崑崙散人自是感激不盡。

  金世遺苦笑道:「勝男,你還要繼續找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嗎?」崑崙散人脫險之後,猶有餘悸,厲勝男末答他先說:「這黑森林比孟老怪還要可怕:我但求能離開這個海島,什麼寶貝都不想要了。」厲勝男笑道:「你不想要,我卻想要,什麼金毛梭吃人籐,他們最多要了我的性命,卻絕不能改變我的主意。金世遺,你害怕嗎?」金世遺笑道:「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我答應了你,那麼就算是更可怕的怪物,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了。」崑崙散人見他們繼續深入森林,他不敢落單,只好跟著他們走。

  金世遺邊走邊道:「金毛梭還容易對付,養金毛梭的主人只怕我們三人都對付不了,我所擔憂害怕的就是這個怪人!」崑崙散人道:「我也懷疑那一聲怪嘯是人,聽你這麼一說。那就更證實了!」

  厲勝男叫道:「什麼?剛才那是人的嘯聲?」金世遺暗暗留心,但見她雖然無限驚奇,但卻並沒有特別恐布的神色,相反的只見她眼光閃爍不停,驚奇之中環似乎帶有一點莫名其妙的喜悅,這微妙的神情,只因金世遺和她相處久了,兩人之間已有點心意相通,這才覺察出來。

  離開蛇島之後,金世遺總覺得厲勝男處處透露著令人莫測的神秘,尤以現在為甚!難道厲勝男早就知道了森林中有個怪人?但這還是厲勝男生平第一次出海,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知路這個海島座落何方,要說她早知道這裡有個怪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呀:正是:

  湖海相隨奇女子,此來事事起疑雲。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9:14     標題: 第廿四回 搓通碧漢無多路 土蝕寒花又此墳(1)

  這個海島比蛇馬大得多,樹木茂密,遮天蔽日,有如樹海,無邊無際。崑崙散人對著這個廣闊無邊、陰沉黑暗的樹林,恐怖極了,他緊緊跟在金厲二人後面,就像一個膽小的孩子隨著大人走夜路一般,生怕離開了大人,黑暗中就會有什麼鬼魅突如其來,將他攫去似的!

  忽聽得嘯聲又起,崑崙散人叫道:「是孟神通!」剛向著聲音的方向衍了幾步,東方又傳來一聲長嘯,金世遺道:「怪人在追他了!」嘯聲此起彼落,忽而在東,忽而在西,這兩人的功力大約相差不遠,森林的回聲又從四面八方而來,漸漸就不能分別哪一嘯聲是誰發的,也不知道他們的方向了。

  金世遺道:「孟神通不知和那怪人碰上了沒有?那怪人還養有金毛梭,功力也似乎比孟神通稍勝一籌,孟神通只怕未必打得過他。」厲勝男道:「你管他作甚?他打不過更好!」金世遺道:「森林中色險重重,多一個得力的人總好一些,你和孟神通的冤仇以後再算吧。」厲勝男冷笑道:「好吧,那你就去幫他吧。」這時嘯聲已止,森林中的回聲則仍然末絕,再過一盞茶的時刻,回聲也漸來漸弱了,金世遺認不出方向,苦笑著攤開雙手。

  厲勝男忽道:「記得船上我和你說的話嗎?」她忽然邁開大步,走在金世遺的前頭,好像她認得路似的!金世遺心中一動,想起她在船上曾經叮囑過自己,到了這個海島之後,要自己事事依從於她,當時已覺得奇怪,現在更感到神秘了。金世遺見有崑崙散人在旁,不便查恨問氏,只有跟著她走。

  走了一里,到了樹木比較稀疏的地方,忽地眼睛一亮,只見一塊草坪上有一座墳墓,那草坪方圓十餘丈,一看就知是人工開闢出來的,周圍樹木扶疏,坪中的青草也差不多一般長短,那當然是有人常來料理的了!

  金世遺最初以為是喬北溟的墳墓,但走近去一著,基石並無殘缺,絕不似古墳,看來最多不過十年,而喬北溟則是二百年前的人,他六十歲之後來到此島,活了一百多歲,那麼即算有人給他建墳墓,最少也有兩百多年,可見絕不是喬北溟的墳墓。

  再仔細察看,墓前供有鮮花野果,草地上發散著酒味,似乎不久之前還有人來祭掃過:這是誰的墳墓?來掃墓的大約是那個不知名的怪人吧?金世遺暗地琢轉,忽地發現厲勝男的神色十分古怪。

  只見厲勝男一片茫然的神色,喃喃自語:「怎麼會有這個墳墓?怎麼會有這個墳墓?」金世遺和她到了這個海島之後,島中許多奇異的現象和可怖的物事,厲勝男都似乎並不怎樣放在心上,現在卻對這座墳墓極感驚奇,金世遺不禁猜疑起來,大惑不解!

  厲勝另在墓前凝視了好一會子,墓碑上並未刻有名字,厲勝男忽地伏下去磕了兩個頭,金世遺奇道:「勝男,這墳裡葬的是誰?」厲勝男道:「我怎麼知道?」金世遺道:「既然非親非故,你何以向他磕頭?」厲勝男道:「他死在荒島,除了那個怪人之外,大約沒有誰給他祭掃了。咱們將來能不能夠生還,尚未可知;或許也會像他一樣,埋骨荒島。我感到同命相憐,所以給他磕了兩個頭。」金世遺情知她這番話是臨時編出來,其中定然另有原故,崑崙散人卻給她說得悲哀起來,也隨著她磕了兩個頭,喃喃稟告道:「墓中不知名字的朋友,求你保佑我們平安離開這個海島,回去之後,我一定請布達拉宮約有道喇嘛給你念住生咒!」

  金世遺笑道:「給你們這麼一唱一和,我也感到鬼氣森森了。走吧,死生有命,聽其自然好了,墓中人保不了自己還能保佑你嗎?」

  厲勝男摘了墳前的一朵白花,插在標上,仍然繼續前行,給他們引路,只見她左轉一個彎,右轉一個彎。不知不覺的便走到了那座山下。

  只見那巫山孤室挺拔,士刺芎冥。室頂設紅如血,風刮下來,帶著一股硫磺氣味,山坡上的樹木卻甚為茂密,厲勝男道:「崑崙散人,不用害怕,上面的火山是熄滅了的。」崑崙散人望著那詭異的山峰,不知怎的,心中便覺揣喘不安,但厲勝男是個女子,帶頭上去,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追隨。

  爬到山腰,金世遺側耳一聽,忽地叫道:「咦,好似有人在那邊殺:」話猶末了,只聽得有人叫道:「救命,救命!」聲音劃過長空,極為慘厲,崑崙散人失聲喊道:「是雲靈子!」

  三人急急忙忙趕過山坡,遠遠望見一座山頭上,雲靈子正在和一個怪人惡鬥,那怪人披著五色斑欄的獸皮,長髮垂肩,甚為刺目,雲靈子給他迫得一步步後退。崑崙散人猛地叫聲:「不好:」就在這一剎那,只聽得錚錚雨聲,雲靈子那兩枝判官筆飛上半空,那怪人哈哈大笑,喉的就把雲霧子抓到手中!

  那怪人哈哈大笑,將雲靈子學過頭頂,打了一個盤旋,正待拋出,忽地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將他提了回來,瞪著眼睛問道:「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這怪人突然開聲說話,而且帶的是陝西口音,金世遺等人聽到,都覺得很奇怪,雲靈子在他掌握之中,嚇得魂不附體,聽他問話,慌忙答道:「我是從西藏來的,靈山脈掌門雲霧子!」靈山派在西北很有威勢,他希冀這怪人或者因為他是靈山派的掌門人會饒了他。

  哪知不說還好,一說之後,那怪人突然大吼一聲,雙臂一振,便即將他批出,金世遺和他們的距離尚遠,救之不及,大驚失色!

  岩石轉角處突然跳出一個人來,張臂便接,正是減法和尚。他到處找孟神通,剛好撞到這裡,恰恰迎著雲靈子擲來的方向。

  金世遺方才鬆了一口氣,忽聽得「碎」的一聲,只見雲靈子那龐大的身軀已被摔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減法和尚則似風車般的打著圈圈,原來減法和尚接不下怪人擲來的那股力道。只好縮手閃開,讓雲靈子跌翻,而他自己被雲靈子的身軀碰了一下,怪人的內力傳到了他的身上,迫得他要就地轉圈,消解對方那股強勁的力道。

  那怪人蹤躍如飛,候的就趕了到來,睜大了一對眼睛,叫道:「咦,你是生來沒有頭髮的嗎?」敢情他有生以來尚未曾見過和尚,露出很奇怪的神氣,瞧了又瞧,忽然走上前來,伸手就摩減法和尚的光頭。

  減法和尚大怒,這時他旋轉之勢已止,提起禪杖,猛地一翻,一招「翻江倒海」,如蛟龍般直捲過來。那怪人長嘯一聲,騰空飛起,掌勢原式不改,仍然按將下來。

  但聽得「噹」的一聲,聲如金石,那怪人的手掌竟然不似是血肉做的,一掌擊中減法和尚的禪杖,竟把那碗口租的禪仗都湯了開去,但他卻也沒有摩中減法和尚的光頭,縱聲笑道:「很好,你這沒頭髮的倒比有頭髮的本領高些。」笑聲未收,又撲土來了。

  減法和尚被他震得立足不穩,而且突然間感到一股寒意,不由得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見他又撲土來,心頭大駭,立將禪杖輪圓,使開了伏魔杖法中的護身三十六式,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同時拚命嚷道:「老孟、老孟,你快來呀!」

  伏魔杖法據傳是少林寺的始祖達摩祖師所創,是佛門的護法武功之一,當年燭臂神尼傳給一勺因和尚,了因仗著這杖法打遍大江南北,所向無敵,最後邙山一戰,才死在呂四娘的玄女劍法之下。減法和尚的功力不減師父當年,這套杖法使開,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金世遺看了,也不禁暗暗稱讚!

  但是以減法和尚伏魔仗法這樣的威力。竟然也只有招架的份兒,那怪人的掌法非但雄渾之極,而且飄忽非常,減法和尚已然是只守不攻,用伏魔仗法的護身三十六式防禦得風雨不透,但仍然給那怪人的雙掌時不時的穿進千重杖影,攻到他的身前。

  金世遺大大吃驚,看來這怪人一竟似得過高人傳授,具有極上乘的武功:心想:「難道他已獲得了喬北溟在這島上留下的武功秘岌。但若是沒有深通武學的人傳授,尋常之士縱然獲得了上乘的武功秘岌,也難洞悉其中的秘奧,那麼傳授他武功的叉是誰?是不是墳墓中的那個人o.」更奇怪的是,瞧這怪人的神情和聽他的口氣,他運和尚都沒有見過,似乎是有生以來都未曾出過這個海島的了,那麼為什麼他的口音卻又是中國西北高原的音?

  金世遺暗暗留心,只見厲勝男也在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怪人,臉上神色非常古怪。金世遺心中一動,問道:「勝男,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家好像是住在陝北的鎖陽山?」厲勝男道:「不錯,自喬北溟出海之後,我的祖先就搬到那兒,差不多有二百年了。」金世遺道:「聽口音這怪人似是你的同鄉,陝西還有哪些武學名家?」厲勝男道:「是呀,我也覺得奇怪。陝西的武學名家倒是不少,但卻沒有誰打得過我,更不要說可以比得上這個怪人了。」金世遺探不出所以然來,心中越發納悶。

  激戰中忽聽得「噹」的一聲,不知怎的,霎一霎眼,減法和尚的禪杖突然就給那怪人奪了,減法和尚面色鐵青,直打戰悚,退出了數丈之外。

  那怪人卻不追擊,將那禪杖舞了幾下,忽然雙手各執一端,將禪杖拘成了一個圈圈,套在臂上,哈哈笑道:「好玩,好玩!」竟像是孩子新得了一件玩具似的。

  金世遺正要過去,猛聽得那怪人一聲大吼,一振臂將那銅環飛了出去,山切裡突然竄出一個人來,橫掌一擊,銅環發出強烈的嘯聲,墜下山谷!

  這個人正是孟神通,他一掌擊落銅環,手臂也給震得一陣發麻,不由得大吃一驚,想不到在這荒島之中,竟有一個身懷絕頂武功的高手!

  那怪人雙眼一翻,翻出一對白滲滲的眼珠,側著頭「哼」了一聲,說道:「你姓孟?」孟神通不甘示弱,也露出侶傲的神色,冷笑道:「哈,你這末開化的野人居然也知道我嗎?」那怪人道:「這個沒頭髮的傢伙喊你救命,想必你本領比他更高了,好,且吃我一掌試試!」

  「蓬」的一聲,雙掌相交,孟神通倒退三步,那怪人也晃了兩晃,忽地大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傷了我的金毛梭:」

  孟神通這一驚比前更甚,原來在雙掌相交之際,他也感到有一股陰寒之氣從對方的掌心傳過來,毫無疑義,這怪人也練有修羅陰煞功,而且和他似是在伯仲之間,誰都傷不了誰。

  孟神通也像金世遺一樣,立即便浮起了這個念頭:「莫非是他已到了喬北溟留在七海島上的武功秘岌了?」但馬上又想到:「若是他已找到喬北溟的武功秘岌,的修羅隱煞功應元早就練到了第九重。但現在卻試出他只是練到第七重,這是什麼道理?」

  怪人那容得他仔細推敲,身形一晃,擊掌又似奔雷駭電般的打來孟神通運足功力,又接了他的一掌,這一下震得孟神通約五臟六俯都好似要翻轉過來,但那怪人也機伶伶的打一個冷戰.

  原來孟神通因為得到減法和尚傳授他的內功心法,修羅陰煞功已揀到第七重與第八重之間,比那怪人略高少少,但那怪人的內家功力卻比他高出不止一籌,所以在修羅隱煞功的較量上,是那怪人吃了點虧,但在內家真力的較量上,孟神通卻就敵不過他了。

  孟神通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手上兩招,試出了敵人的強弱,暗呼「不妙」,心中想道:「我的修羅陰煞功不足以制他死命,和他長鬥下去,必定要給他累得筋疲力竭!」意欲逃走,但那怪人迅若飄風,孟神通心念方動,退路已給他封住口那怪人掌法展開,方圓數丈之內,全在他的掌力籠罩之下,而且掌影重重疊疊,好像有七、八個人從四面八力襲來,這怪人不但功力深湛,招數的奧妙也遠在孟神通之上。更奇怪的是有些招數與孟神通似是同出一家,但變化的精微,卻非孟神通意料所及。

  孟神通不禁暗暗心驚.但他身經百戰,經驗卻比那怪人豐富得多,當下抱元守一,望定那怪人的身形,距離遠的時候就用劈空掌攻擊,距離近的時候,就用分筋錯骨手拒敵,見招拆招,見式拆式,雖然處在下風,卻是絲毫不亂,兩人都具有絕世武功,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金世遺也著得目眩神搖,心中想道:「孟神通不愧是邪派中第一高手,若換了我,只怕應付不了百招!」

  厲勝男忽地悄聲問道:「你看這怪人有多大年紀?」金世遺道:「大約不會超過五十歲吧。」厲勝男一派惶惑的神情,喃喃自語道:「奇怪!」在這樣緊張的關頭,厲勝男卻問起那怪人的年紀來,金世遺更覺奇怪,正欲動問,忽聽得「蓬」的工聲,孟神通又吃那怪人打了一掌!

  金世遺無瑕問話,凝神看時,只見孟神通已被那怪人迫得步步後退。那怪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奇招妙著層出不窮,雖則作戰的經驗稍差,真實的本領卻比孟神通勝過不止一籌,時間一長,孟神通就學難於應付。

  金世遣暗叫不妙,心中想道:「桑青娘袖金手狡害死,雲靈子被這怪人打得重傷,眼見也活不成了。若是孟神通再給這怪人打死,謄下的這幾個人,絕對應付不了這個怪人和他約兩隻金毛梭,別說還想找什麼武功秘岌,只怕逃生亦不可能!」孟神通雖是他的仇人,但大敵當前,卻不由得他不出手援助,當下說道:「勝男,借你的劍給我:」厲勝男稍稍疇踐,說道:「你能夠將他趕跑最好,若是不敵,急速退回我的身邊!」

  就在此時,只聽得又是「蓬」的一聲,孟神通先後涯了那怪人的三記臣靈之掌,饒是他已揀到將近金剛不壤之軀,亦自禁受不起,頭暈目眩之中,章法大亂,那怪人雙手抓到,和孟神通的雙掌迎個正著!孟神通本來一直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這時雙掌被他牢牢吸住,只好拚盡全身功力,與他周旋。

  那怪人的功力高過孟神通,修羅隱煞功的火候則稍稍不如,雙方這一對掌,不過片刻,但見孟神通大汗淋漓,叮叮氣喘,那怪人的面色也有點發青,但落在金世遺這樣的行家眼裡,一看便知道那怪人尚可支持,而孟神通則已到了千鈞一髮之際,隨時都可能有性命的危險!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09:35     標題: 第廿四回 搓通碧漢無多路 土蝕寒花又此墳(2)

  孟神通給那怪人的內力震湯得五臟翻騰,要擺脫又擺脫不開,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心道:「想不到我縱橫半世,卻會莫名其妙的死在一個怪人之手!」正在最危險的時候,忽聽得那怪人大喝一聲,雙掌一推,孟神通飛了起來,順勢翻了一個帥鬥,跌落地上。原來是金世遺已經趕到,長劍指到了那怪人的後心,那怪人一聽這金刃劈風之聲,便知來的是個勁敵,只好將孟神通推開,轉身應付金世遺,孟神通這才得以死裡逃生!

  那怪人大怒喝道:「你們還有多少人,都上來吧!」金世遺道:「前輩請息雷霆之怒,我們是避風暴來到此地的,對你實無惡意。」那怪人道:「不管你來意如何,到這海島的都不能活著出去!」雙掌齊出,一手奪劍,一手就朝著金世遺的天靈蓋拍下。

  金世遺急忙使出「移形換位」的功夫,劍鋒一回,一招「驚濤拍岸」,刺那怪人的脈門,那怪人「哼」了一聲,反手一撥,非但不退,反而躍上兩步,左掌穿出,彎過來勾金世遺的小臂,這掌法古怪絕倫,換是旁人,定然要給那怪人扳倒,幸而金世遺這一招劍法乃是毒龍尊者所燭創的劍法,也是奇詭之極,藏有非常精妙的後著,那怪人的手指剛要沾到,忽見劍光一閃,金世遺的長劍已搶了先機,迎著他的手指削來,那怪人大吼一聲,手指一縮,金世遺一劍制空,忽聽得「噹」的一聲,原來就在這剎那之間,那怪人的右掌又已攻到,金世遺的劍鋒剛剛轉過,被他一指彈開。

  雙方以最上乘的武功搏鬥了兩招,在這兩招之內,實是驚險重重,彼此都不由得心中一震。厲勝男看得冷汗沁肌,孟神通更是緊張得透不過氣來。這時他盤膝坐在地上,調勻內息,他損耗過甚,只盼金世還能夠支持得一時三刻,讓他恢復內力。要是金世遺在他末曾恢復之前,便給那怪人殺掉,那麼孟神通和減法和尚也都不能活命了!

  但見那怪人一掌緊似一掌,狂濤駭浪般的向金世遺來,金世遺也是運劍如風,絲毫不讓,過了片刻,忽見金世遺打了一個冷戰。退後兩步,孟神通吃了一驚,幸而金世遺退了兩步,又守住了。本來以金世遺的功力,比孟神通尚遜一籌,更比不上那個怪人,不過那怪人和孟神通先鬥了一場,買力也耗損不少,雙方剛好拉平。但那怪人武功奇奧,仍然佔了少少上風。

  金世遺抵敵不住,本想施用毒針,心念方起,忽地想道:「聽勝男剛才的口氣,似乎是不想我傷這怪人性命,可是我苦不傷他就走然要被他所傷,連帶著孟神通他們也要送命,這卻怎生是好?」高手搏鬥,那容得稍稍分神,只聽得「蓬」的一聲,金世遺被怪人擊中了一掌。

  那怪人的修羅隱煞功已揀到了第七重,發掌便有陰寒之氣,幸虧金世遺曾得過唐曉欄傳授正宗的內功心法,這才支持得了這許多時候,可是現在直接被他的手掌擊中背心,陰寒之氣登時從「大汗」、「肺愈」兩處穴道攻入,有如寒冬臘月浸在冰水之中,禁不住全身顫抖。

  孟神通叫道:「好兄弟,你再支持片刻,我便可以出手助你了!」金世遺強懾心神,奮力接了幾招,實在支撐不住,心想以這怪人的功力,縱算中了毒計,也未必便會喪命,就在這時,那怪人接連兩記劈空掌將金世遺震退了六七步,看看就要打到孟神通的跟前,金世遺無瑕思索,「胚」的一聲,張口噴出了一蓬毒針。

  忽聽得厲勝男一聲驚叫,那怪人的影子突然在眼前消失,金世遺呆了一某,心道:「難道是位知道我的毒針厲害?」心念末已,轉身一著,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那怪人已把厲勝男攫在手中,例開嘴唇怪笑。原來就在金世遺口吐毒針的時候,厲勝男奔了出來,被那怪人發現,他來去如風,放開了金世遺,一個飛身,閃電般的便把厲勝男抓著了。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向那怪人撲去,只聽得那怪人怪聲怪氣的笑道:「嘻嘻,是個大姑娘呢:哈哈,你就做了我的、我的--「妻子」二字尚未出口,忽然好像在厲勝男的身上發現什麼可怖的物事一般,就在這時,金世遺已飛奔過來,距離那怪人不到三丈之地,隱約著見厲勝男嘴唇微徵開闔,卻聽不到她說些什麼,那怪人忽地大叫一聲,將廣勝男條的放下,掩面飛奔,看他的神情,竟似羞愧得無地自容,要躲得越遠越好!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大出金世遺意料之外,轉眼之間,那怪人已逃入了密林之中,著不見了。金世遺又驚又喜,將厲勝男拉了起來,問道:「你是怎麼將那怪人嚇走的?」厲勝男徵徵一笑,說道:「我不怕他,他自然就要怕我了。咦,你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趕快躺下來,讓我給你醫治!」

  厲勝男用金針械毒的療法,將十三口金針,利入金世遺的十三處死穴,金世遺再運內功一迫,將陰毒發散出來。孟神通著得好生驚駭,原來雖然偷學了修羅隱煞功,卻不懂得用金針刺穴的方法來解,心中想道:「怪不得金世遺那次得以安然無事,想必是這丫頭替他冶的,我若取得武功秘岌,回到大陸,非把她殺掉不可!」

  金世遺曾受過一次修羅陰煞功所傷,治好之後,體中對這種陰寒之氣的抵抗力增強了許多,這次再受傷,就沒有上次的嚴重了。過了一會,厲勝男將金針拔起,說道:「這一次你只要靜養三天,便可以完全恢復了。」金世遺把眼一望,見減法和尚還在那裡盤膝運功,光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便道:「勝男,你也替他冶一冶吧。」

  減法和尚沒有被那怪人直接擊中,雖然吸進了不少陰寒之氣,卻沒有金世遺哪船嚴重,他仗著精純的內功,已將體中的陰毒發散了十之七八,他見厲勝男替金世遺醫治之時,所刺的儘是死穴,想道:「若是她存有壞心,趁這機會便可以要我的性命。」心中膽怯,便推辭道:「我不想麻煩厲姑娘了,老孟,你助我一臂之力吧。」厲勝男冷笑道:「你願意多涯幾天痛苦,我也樂得省點力氣。」

  孟神通知道修羅陰煞功傷人之後,那陰寒之氣使凝聚人身各處死穴,所以他雖然不懂金針刺穴之法,但卻知道厲勝男的針刺死穴的解法走合乎道理的,他本來不願為減法和尚耗費真氣,但轉念一想:「現在只有減法和尚是我的死黨了,若然我勸他接受厲勝男的療治,治好之後,萬一金世遺和厲勝男造反,只怕他縱然不被拉過去,也不好意思與金世遺對敵了。」思念及此,只好用木身功力助減法和尚療傷,待到那陰寒之氣發散淨盡,兩入都感到疲累不堪。

  忽又聽到金毛梭的吼聲遠處傳來,孟神通心中大恐,說道:「那怪人若然再把那兩隻怪獸帶來,咱們一個都逃不了性命。」厲勝男笑道:「你放心,他不會來的。他現在也正在替那隻金毛梭治傷呢。」

  孟神通睜大了兩隻眼睛,道:「厲姑娘,那怪人剛才為什麼將你放了?」厲勝男道:「我自有克制他的法子,但我卻何必說給你聽:」孟神通討了一個沒趣,心中半信半疑,望著厲勝男那陰冷詭異的神情,饒是他縱橫一生,此時身處海島之上,面臨不測之險,也不由得隱隱感到恐懼!

  沉寂中忽聽得有哀號之聲.眾人朝著哭聲的方向望去,只見崑崙散人將雲靈子抱著,正在放聲悲號。金世遺小道:「我只顧自己療傷,卻忘了雲靈子了。」急忙過去,但見雲靈子面如金紙,氣若游絲,觸體冰涼,顯見是難以活了。

  金世遺手掌貼著雲靈於背心的「大抒穴」,強運內力,將他一震,問道:「你還有什麼末了的事麼?」原來雲靈子已是到了彌留狀態,只謄下最後的一口氣,縱有神仙,也難救冶,金世遺不過是幫他將最後的一口氣提起來,好讓他有精神交代遺言罷了。

  雲靈子的身軀抖了一下,嘴唇慢慢張開,崑崙散人急忙將耳朵湊到他的唇邊,只聽得他斷斷續續的說道:「請、請你收拾我夫婦的骸骨,將、將她與我合埋,你、你也趁早回去吧,不、不要再妄想什麼武功秘岌了,唉,青娘暗我送死,死得好慘,我、我對不住她:」這幾句話一說完,登時嚥氣,全身僵硬。

  崑崙散人和雲靈子夫婦及桑木姥這四個魔頭,為了找尋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從西藏結伴同來,桑木姥被火山的岩漿溶化,桑青娘被金毛梭吸了腦髓,如今雲靈子又被怪人摔死,只瞪崑崙散人一人。免死孤悲,當真是傷心欲絕!

  崑崙散人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勸他收了眼淚,金世遺道:「要修好船隻,最少也得十天,好在咱們還有五人,有什麼險難,也可以合力應付。」崑崙散人沒有辦法,只好與他們共同進退。

  孟神通卻是擔憂不已,他和減法和尚的功力朱復,在這幾天之內,那怪人若來攻擊,後果不堪想像:因此他只好極力巴結金世遺和厲勝男,好在厲勝男甚為鎮定,他們雖然不知道厲勝男的葫蘆裡賣什麼藥,卻也因此而稍減怯意。

  他們下山之後,在森林中結了帳幕,孟神通、減法和尚與崑崙散人同一個帳幕,金世遺則仍然與厲勝男同一帳幕,中間用布幕隔開。第二天,崑崙散人將桑青娘的遺骸找了回來,依從雲靈於的遺命,將他們夫婦合葬,森林裡又添了一座新墳,大家的心情更為灰暗。

  幸在這幾天來,從未發現過那怪人的蹤跡,連金毛梭也不見下山,大家得以安心治傷。到了第三天,金世遺的功力已經恢復,孟神通也好了七八成,只有減法和尚還末能運用買力,但行動亦已如常。

  第三天的晚上,金世遺躺在帳幕裡,想起日來的種種奇遇,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忽聽得悉悉索素的聲音,隔在帳幕中間的布幕忽然拉開,金世遺嚇了一跳,忽忙問道:「勝男,你來做甚麼?」

  厲勝男噓了一聲,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不要聲張,快隨我來!」金世遺驚疑不已,厲勝男扯著他的衣角,金世遺不由自已的跟著她走出帳幕。

  孟神通的帳幕外面,這晚正輪著崑崙散人守夜,厲勝男拉著金世遺伏在亂草叢中,似乎聽到了一點聲息,東張西望,厲勝男忽地捏著喉嚨,發出「咕咕」約雨聲怪叫,林子上空飛過了一隻怪鳥,跟著也發出了「咕咕」的叫聲,崑崙散人最為膽怯,吃那怪鳥一嚇,慌忙蹲在樹下。厲勝男欖著金世遺的肩膊,悄聲說道:「走吧!」金世遺展開絕頂輕功,一溜煙的跑出十數丈外,崑崙散人絲毫沒有發覺。

  厲勝男跳了下來,笑道:「幸好不是孟神通守夜,要不然咱們定不能瞞過他的耳目。哈,我學那怪鳥的叫聲像不像?它大約以為我是它的同類,飛來尋伴呢。崑崙散人的膽子真小。」

  金世遺笑道:「你的鬼怪花招也真多!喂,你到底要帶我到哪兒去?」厲勝男道:「當然是去找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呀!」金世遺大為奇怪,道:「你怎知道武功秘技藏在什麼地方:」厲勝男道:「不必多問,你隨著我來便是。咱們千辛萬苦的來到此地,本來就是找武功秘岌的,難道要讓孟神通捷足先登麼?找不著也要找呀。」

  金世遺滿腹狐疑,跟著厲勝男走,走到山腳,厲勝男選擇了一條登山途徑,撥開茅草,左旋右轉,不一刻已深入密林豐草之間,金世遺道:「那怪人就住在山中,若是碰到了他。可怎麼辦?」厲勝男笑道:「你的膽子怎麼忽然小起來了,好,你若害怕,我這把劍借給你用。」金世遺欲待推辭,厲勝男道:「你帶著吧,碰著那怪人最少也可抵擋三五十招。他那天沒有害我,就是再碰見了,我也無妨。所以我恨本不必用這把劍。」

  金世遺接過了劍,說道:「勝男,你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厲勝男道:「我若是想要瞞你,還帶你來做什麼?你不要心急,我總會告訴你的。」金世遺心念一瘦,忍著了不再問她,走了一會,厲勝另在一棵大樹下停下來。

  那棵樹大得出奇,枝葉離披,有如一個碩大無朋的巨傘,覆蓋數畝,樹幹有如一個筆直的上客,估量幾十個人都合抱不來。還有一樣奇怪的是,在它的周圍再也沒有其他雜樹,似是這坐山頭的地氣都用來滋養這棵大樹了。

  厲勝男端詳了好一會,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同金世遺招一招手,便即攀援上去,金世遺孤疑滿腹,心想:「難道武功秘岌會在這樹上不成?」跟著地上樹,到了樹頂,厲勝男撥開枝葉,樹幹上有一處凹下去的地方,厲勝男用手按了一按,左右旋轉了幾下,四下之處,忽然現出一個洞口,金世遺一瞧,原來這棵大樹是空心的,厲勝男叫道:「對啦。果然給我找著了。」候的就鑽入通心樹去。

  金世遺來不及問她,只好也跟著她進去。兩人施展壁虎功,貼著樹幹緩緩降落,到了腳踏實地之時,只見前面是一條望不盡頭的地道,陰冷沉暗,恐怖之中又帶著幾分詭秘。

  厲勝男取出了一串夜明珠,可以照見周圍尺許之地,輕聲說道:「走進去吧!」金世遺站著不動,冷冷說道:「勝男,這個時候你還不肯對我實說嗎?你以前是不是到過這裡?」

  厲勝男笑道:「我若是到過這個海島,也不用你陪我來了。」金世遺想起她暈船的事,確是一個末曾有過航海經驗的人,心上疑雲更重,問道:「你沒有來過,怎麼找得到這樣隱秘的地方。」厲勝男笑而不答。金世遺厲聲說道:「我冒了性命的危險,陪你來找武功秘岌,你卻事事瞞我,將我當作外人。好吧,現在武功秘岌就可以到手了,我對你沒用處了,你不肯說實話,武功秘岌我也不想要,咱們就此分手:你自己進去吧。」

  厲勝男一把拉著了他,笑道:「幹麼生這樣大的氣?前幾天我也拿不準找得到這個地方,現

  在可以對你說了。」頓了一頓,忽地換了一寸沉重的語調:緩緩說道:武功秘岌並不是藏在這

  兒我是去找那怪人的。」金世遺吃了一驚,道:「去找怪人?」厲勝男造:「前途是禍是福,我也

  末知。若然找錯了人,咱們都逃不了性命我不想連累你,你若是要走,我不敢攔阻。」世遺

  道:「這是怎麼回事?只要你說個清楚,我決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厲勝男道:「好,那就走吧!」

  她一面走,一面說出一番話來,聽得金世遺驚奇不已:正是:

  三百年來多少恨,有人荒島寄餘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0:21     標題: 第廿五回 兩代求書留海外 一生低首件蛾眉

  厲勝另說道:「喬北溟的故事你是大略知道了,他當年敗在張丹楓劍下,受了重傷,當時的人都以為他已死了,誰知他卻逃亡海外,匿居荒島,這個秘密,只有我家知道:所以我家世世代代,都想去尋覓喬北溟所居留過的海島,將他埋在島上的武功秘笈笈回來。兩百多年來,一批按著一批,出海尋笈,但都如泥牛人海,一去之後,便無消息。經過了許多次後,漸漸便沒有人敢去了。

  「直到六十年前,萬家又有兩個傑出的少年兄弟,一同出海,算起來他們是我的叔祖輩。他們在海上飄流了幾年,終於在這個海島上笈到了喬北溟居住過的洞穴遺迦。

  「但是喬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什麼地方,他們仍然沒有笈到,他們便在這海島上住下來,將洞穴重新修理,當時他們為了防備怪獸的侵襲,也為了防備另外的人笈到,便把原來出口的地方堵死,另外開了一條地道,從島上獨一無二的大樹上通出來,這便是咱們現在所定的這條地道了。

  「年復一年,掘遍了喬北溟所住過的洞穴,踏遍了這個海島,都沒有笈到武功秘笈,晃眼過了十多年,這兩兄弟已從中年而踏入老年了。

  「兩兄弟一想這不是辦法,經過了多次的商議,決定弟弟留下來,哥哥回去報訊,好讓年青的一代,再來尋笈。

  「哥哥在回家的海程中,遇過巨鯨翻船,碰過海盜搶劫,遭受了種種艱險,這也不必細說了。他在海上又飄流了將近十年,才回到家中。他離家的時候,是個未滿三十歲的青年,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翁了。

  「他憑著超人的記憶力,繪出了島上的詳圖,在圖上又詳細的註明了洞穴中的各種隱秘。那時我的父親剛剛成年,他聰明過人,武功的造諧更在同輩的兄弟之上。這份地圖便由他收執,他準備在學會航海的技術之後,便繼續祖先的事業,到這海島來笈尋武功秘笈,同時也笈尋他的放。父

  「不料在我叔祖回來的時候,不知怎的,大約是漏了一點風聲,發現了有一兩個隱秘的人物,暗中窺伺我家的舉動。我的父親不敢公然去學航海,於是出海的事情又耽擱下來,不知不覺約叉過了將近十年,我的父親也結婚了。」

  說到此處,厲勝男突然哭泣起來。

  金世遺此時雖已猜想到厲勝男和這怪人大有關係,但尚未確定,他對那怪人也就不得不小心提防,生怕厲勝男的哭聲驚動那個怪人,萬一他突然從暗黜的地道中出來襲擊。只怕厲勝男未曾把話說明,便會死於非命,急忙安慰她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有什麼傷心的事情,慢慢和我說吧。」

  厲勝男收了眼淚,靠在金世遺的身上,繼續說道:「想不到就在我出生那一年,家中遭受慘禍,一家大小,被孟神通殺得乾乾淨淨,只有我母親逃了出來,我是她的遺腹女,她把復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從我識字的時候起,她就教我看那張地圖,日看夜看,等到我牢記心中,閉著眼睛也可以晝出來的時候,她就把那張地圖一把火燒了。她對我說道:「現在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那海島的秘密了,地圖已經燒去,只要你閉口不說,今後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你要到那海島去訪查你的叔祖,若是他已死了,你就從地道進去,在那洞穴裡住下來,務必要笈到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報這血海深仇!」說完了這一番話,不久她也死了,那年我剛好是十七歲。

  「我本來想加入一個海盜幫中,學會航海的本領,但我一個孤身女子,又不方便這樣做,只好在江湖上飄湯,這樣約又過了三幾年,幸而遇見了你,今日才得償心願,來到此間。好了,現在我全部對你說了,你還有懷疑嗎?」

  金世遺心道:「怪不得她未曾到過這個海島,卻對這裡的地形如此熟悉:」想到她對自己這樣信賴,禁不住大為感動,說道:「不管前面有什麼險阻,勝男,我一定和你同去。」厲勝男緊握它的雙手,低聲說道:「世遺哥,你對我真好!」

  金世遺心中一動,忽地問道:「照你這樣說來,你的叔祖在世的話---」厲勝男說道:「那他就應該是九十多歲的老人了:」金世遺道:「那怪人看來,最多不會超過五十歲……」

  厲勝男道:「是呀,所以我不敢認他:」那怪人顯然不是厲勝男的叔祖了,那麼他是誰呢?他又怎知道這個隱秘的所在?因此,金世遺雖然消除了對厲勝男的疑心,卻越發覺得事情神秘莫測了!

  走了一會,前面發現一個石門,厲勝男道:「再過一會,進了此門,咱們或者就可以弄清真相了。」她雙手正在摸索機關,忽聽得軋軋聲響,那石門自己開了。厲勝男方自大吃一驚,黑暗中「呼」的一聲,一條長鞭突然向她捲來!

  金世遺急忙撲了上去,一手執著鞭梢,想不到對方的力道強勁非常,而且在黑暗中突然一鞭飛出,又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雖然執著鞭梢,卻被他的長鞭捲上了身,竟被他曳進了屋內去了。就在這時,但聽得「蓬」的一聲,那石門又再關上,厲勝男被關在門外。

  金世遺被那人捲了進去,雖覺他的力道強勁非常,但心臟並無震湯的感覺,立即便知道不是那個怪人,功力雖強,卻也末必勝於自己,當下用了千斤墜的功夫,定住身形,解開長鞭,喝道:「你是誰?」

  黑暗中只聽得陰側側的一聲冷笑道:「我就在這裡,難道你也是瞎了眼睛的麼?」說話的聲響,似是一個老婦人,更奇怪的是,她說的雖然也是陝西口音,但卻顯得甚為生硬,和那怪人又不相同,聽起來非常刺耳。

  金世遺定了定神,他進了地道已久,眼睛漸漸習慣,石室裡也有些微光亮,他仔細一瞧,卻原來這石室有幾丈深,那老婦人坐在一個角落,靠著牆壁,長髮垂肩,高高的鼻子,眼睛發出綠光,不知是什麼種族,但可以斷定,絕對不是來自中國的漢人!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金世遺忘也料想不到,除了那個怪人之外。又有一個怪人,那老婦「忽地喝道:「你放不放手?」長鞭一抖,兩人功力相若,金世遺把握不住,給她掙脫,長鞭呼呼風響,向他疾掃!

  金世遺拔出長劍,叫道:「老前輩,我們此來,並無惡意!」那老婦人哪肯聽他分說,一鞭緊似一鞭,金世遺只好出劍抵禦,戰了一會,那老婦人仍是坐在地上使鞭,金世遺大為奇怪:「她為什麼不站起身來?」

  那老婦人的鞭法雖然凌厲,但因為是坐在地上,長鞭揮出,主要是威脅金世遺的下三路,不難防禦。金世遺心念一動,用非常快速的身法轉了幾個圈圈。突然停止下來,屏息呼吸,那老婦人似是感到敵人突然消失似的,摸不著方向,打了幾鞭,都沒有打中金世遺,金世遺心道:「原來它是瞎子,怪不得她剛才問我是不是也瞎了眼睛!」

  厲勝男還末進來,也聽不見她在外面呼喊,金世遺心想,要不是那石門另有機關,就是厲勝另在外面遇險了,不由得大為著急,就在這時,那老婦人霍地一鞭,打到了它的跟前,原來瞎子的聽覺特別靈敏,這時已聽出了金世遺呼吸的聲息。金世遺叫道:「我毫無惡意.你何必苦苦相逼?」

  那老婦人冷冷說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金世遺道:「來探訪一位朋友。」那老婦人「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我是誰?」金世遺道:「正想請教。」那老婦人冷笑道:「你連我也不知,還敢到這裡來?你哪裡是探訪甚麼朋友,我瞧你是為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來的吧?」金世遺道:「不錯,但想要武功秘笈的卻不是我,我只是陪正主兒來的。」正想說出厲勝男的名字,並試探這老婦人和萬家有沒有關係,哪知話末說完,那老婦人已是暴怒如雷,大聲喝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你入了此門,斷不能讓你再活著出去:」長鞭揮動,不由分說,立即又是狂風暴雨般的襲來!

  金世遺心想:「這事情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只好將她制服了再說。」那老婦人的武功甚強,但吃虧在雙目失明,且又半身癱瘓,不能行動,金世遺以快捷無倫的身法,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教她摸不著進攻的方向,不久就攻進內圍,與那老婦人的距離已經不到一丈。

  那老婦人地一聲長嘯,隨即聽到金毛梭的吼聲,金世遺吃了一驚,老婦人再加上了金毛梭,那可不容易對付了,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金毛梭已撲了進來,金世遺長劍一揮,正待迎敵,說也奇怪,那金毛梭忽然伏了下來,吼聲也停止了。原來金毛梭認出了金世遺,那一天金世遺本來可以殺它而不殺它,金毛甚有靈性,認出了金世遺便不願意去傷害他了。

  那老婦人喝道:「獸牲。快去咬死他:」那金毛梭嗚嗚的叫了兩聲,非但不咬金世遺,反而夾著尾巴走開了,金世遺笑道:「你瞧,金毛梭這麼凶都願意和我做朋友,你為什麼不肯和我好好的談一談?」那老婦人聽到了他的聲音。立即一鞭掃來,金世遺凌空躍起,那老婦人坐在地上,長鞭不能打到上空,金世遺的輕功已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這一躍起,有如風飄柳絮,無崔無息,那老婦人失了方向,長鞭亂打圈圈,金世遺在半空中一轉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條地撲了下來,在那老婦人的脈門一拂,劈手就奪去了她的長鞭,正想再點她的穴道,鴦然感覺一股極強勁的力道推來,金世遺遍體生寒,急忙一個觔斗倒翻出去。只聽得那怪人的聲音問道:「媽,你怎麼啦?」那老婦人道:「差點兒給他打死了。這小子欺侮我,你替我把他殺掉:」說到「殺掉」二字,聲音冷峻得令人肌膚起粟曰

  那怪人大吼一聲,輪起一件黃澄澄的兵器,候的就衝到了金世遺跟前,一招「泰山壓頂」,便砸了下來!

  金世遺吃了一驚,「這傢伙竟會使用獨腳銅人!」原來獨腳銅人是最難使用的兵器,它份量沉重,可以當作銅棍,又可以當作盾牌,這還不算,真正懂得使用銅人的高手,還可以拿來點穴,

  本來重兵器的缺點就是不夠靈活,因此能用銅人點穴的人,內功輕功都非有極深的造諧不可,那

  才能舉重若輕,得心應手。金世遺在江湖上闖湯以來,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奇門兵器。

  銅人份量已夠沉重,加上了那怪人的神力,更是銳不可當:金世遺以輕靈俊巧的上乘劍法,

  剎那之間,向他接連攻出十數劍,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嶗嶗作響,但覺對力的內

  力,波浪一般連綿不斷的傳來,金世遺的一條胳膊竟然有了麻痺之感:金世遺以這樣快速輕靈的

  劍法,本來就是估計到對方的功力比自己深厚,因此才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哪知他的劍招雖若

  靖蜒點水,一掠即過,但仍然受到了震動!

  金世遺叫道:「請讓我把話說清楚了,再動手如何?」那怪人喝道:「你偷入地道,說什麼我

  也不能饒你!」他口中說話,手底卻是絲毫不緩,銅人一送,突然開動了機括,銅人的十隻手指

  忽地活動起來,同時點金世遺十處穴道,金世遺被迫得連連後退,哪裡還能夠分心說話?

  金世遺使出了渾身本領,拚死抵禦,心中想道:「原來這個異國婦人乃是它的母親,那麼更

  可以斷定他不是厲勝男的叔祖了。不知他們兩母子又是怎樣來到這海島的?」還有一樣奇怪的

  是,兒子的功力比母親高得多,若是家傳的武功,照理不該如此。

  以金世遺的本領,那怪人若是徒手攻擊的話,他用劍抵禦,大約可以拚到一百多招,現在抵

  御他的獨腳銅人,不到五十招便已感到難以對付。

  過了一會,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現象,金世遺的長劍漸漸變得其冷如冰,而且那股陰寒之氣早已死了,林中那座墳墓,就是他的。」

  金世遺調好氣息,見他們叔侄已經相認,便走過來,正待與厲盼歸以禮相見,厲盼歸忽地睜起一雙怪眼,道:「他也是萬家的人麼?」厲勝男道:「不是,他,他---」話末說完,厲盼歸已自喝道:「你為什麼把外人帶進來?」大吼一聲,條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同金世遺抓去,

  厲勝男慌忙攔在他們的中間,但厲盼歸的手法何等迅捷,雖然被她一欄,仍然繞了個彎,將金世遺的衣裡撕破,也幸而有厲勝男這麼稍稍阻他一阻,要不然金世遺冷不及防,只怕肋骨也要給他抓裂!

  厲勝男叫道:「叔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厲盼歸怒道:「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忘了祖宗的遺命麼?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絕不容外人覬覦,這個海島也不許外姓的人踏進來:他既然與萬家無親無故,我絕不能讓他活著出去!」

  厲勝男這一急非同小可,衝口說道:「叔叔,他是你的侄女婿呀!」厲盼歸怔了一怔,吶吶說道:「你何不早說?險些我把他傷了。」厲勝男雙頰泛紅,作出了嬌羞無限的樣子,振嘴笑道:「我不是早說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麼?你怎的會不過意來?」厲盼歸一想,自己今生末必能笈到妻於,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笈得到,不如讓他們夫婦都留下來,自己的侄女將來生了兒子的話,好壞也是厲家的外孫,可以繼續笈尋武功秘笈的工作。便也跟著笑道:「如此說來,他也不是外人了。乖侄婿過來吧,我剛才嚇壞了你!」

  金世遺尷尬之極,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但比較起來,不承認的話,就要被這怪人殺死,只好不作聲,給他來個默認。

  厲盼歸哈哈笑道:「你們結婚有多久了?」厲勝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遺一算,從自己與厲勝男最初結識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需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記得這樣清楚,我只道它是胡亂說的,原來她把我們結識的那一天當作結婚的日子。」其實金世遺對那一天也記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會聽厲勝男一說優即聯想起來。

  厲盼歸笑道:「一年需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還這樣害羞?」金世遺無法,只好硬著頭皮過來,叫他一聲「叔叔:」跟著「兩口於」又給那個老婆婆行了大禮,那老婆婆樂得啊開嘴直笑,對金世遺的敵意當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金世遺問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練功的時候歪了口氣,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道:「不錯,你怎麼知道?」金世遺道:「我以前也幾乎遭遇過走火入魔,幸而後來得一高人解救,又傳了我正宗的內功心法,這才脫險。我著你雖然因走火入魔而癱瘓,卻還不算嚴重,你可用我的這種吐納功夫一試。」厲仲子未曾笈到武功秘茂,不懂「正邪合一」的運功方法,因此他的兒子盼歸也只能把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為是半途出家,基礎更差,剛剛開始修練內功,便走火入魔了。

  厲盼歸母子得到金世遺傳授他們正宗內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當下厲盼歸也答應把萬家先商議怎樣去笈武功秘笈。」厲盼歸這時也想到了憑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報得了仇,說道:「等媽好了,捉這幾個惡賊自是手到擒來,只是我實在氣這惡賊不過,待過三兩天,我把這兩隻金毛梭調養好了,先叫他們吃吃苦頭。」

  那老婆婆笑道:「他們倆口子受了許多驚嚇,你也應該讓他們早些歇息了。」厲盼歸擦燃火石,點起了一支巨燭,說道:「勝男,厲家只謄下你我兩人,老家已經沒有,從今之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我帶你們看看這個家吧。」那支巨燭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點起來十分明亮,金世遺和厲勝男跟在他的後面,但見地道縱橫,隨處有機關埋伏,這都是喬北溟當年的設計,再經過厲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遺這才明白,若不是得厲勝男帶領,休說笈不到這個洞窟;就是誤闖進來,也決計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裡面甚為寬廣,有好幾間石室,經過了厲家父子兩代幾十年的經營,日常用具,或者是用石頭制的,或者是自燒的陶瓷,倒也應有盡有。厲盼歸將喬北溟當年的練功靜室撥給他們,收拾一番,在坑上鋪上獸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點起幾支紅燭,頗有新房的氣象,厲盼歸取出了自釀的果酒和肉鋪,笑道:「你們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該祝賀一番。」金世遺難卻盛情,只好和他舉杯暢飲。厲盼歸有了幾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擾你們了,願你們住得安適,盼你們早生貴子!」他是名實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登時把金厲二人羞得面紅過耳。

  厲盼歸走出石室,順手掩門,厲勝男別開燭淚,雙頰暈紅,低聲說道:「世遺哥,你1怪我麼?」金世遺苦笑道:「我不知你們萬家竟有這樣一條禁例,早知道我也不會來這海島了。」厲勝男本來是含情脈脈的看著金世遺,聽他這麼一說,登時臉色蒼白,滴下了兩顆淚珠,萬分幽怨的低聲說道:「我也知道我配不起你,呀,你、你、你一定在心裡罵我不知羞恥了。」

  金世遺見她楚楚可憐,幾乎情不自禁的要伸手扶她,連忙一定心神,正容說道:「勝男,不是這樣說,我,在遇見你之前,心上早已另外有了人了。你美艷如花,人又聰明絕頂,將來一定有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競逐你的裙邊,但求你的青眼一盼。你何須把我放在心上?」厲勝男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說道:「我也知道你心上早就有人了。可是我也是迫於無奈才對叔叔那麼說的。現在怎麼辦呢?」金世遺道:「我感激你的好意,要是你不嫌棄我的話:…」

  萬勝男抬起眼睛問道:「怎麼?」金世遺道:「我比你癡長幾年,要是你不嫌棄我的話,咱們以兄妹相稱,你看可好:」厲勝男道:「叔叔面前也這樣稱呼麼?」金世遺道:「咱們在離開這個海島之前,暫時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假夫妻,暗地裡是兄妹相待,兄妹稱呼。勝男,我也知道是人委屈你了,但現在只有這個辦法.遠望你原諒我。」厲勝男忍住了眼淚,盈盈下拜,低低喚了一聲:「哥哥。」金世遺這才敢將她扶了起來,還叫了一聲:「妹妹!」厲勝男道:「哥哥,你對我這樣好,從今之後,我死心塌地的做你的好妹妹,任何男子,我也不會瞧他一眼。」

  這是答覆金世遺剛才的話呢?還是她真的滿足於兄妹呢?金世遺並不笨,他當然會猜想得後,後繼無人,父子兩代在這個海島株守的苦心,都要付之流水。因此,那天他與金世遺惡戰之時,發現了厲勝男是個女子,才會那樣歡喜如狂,立即捨棄了金世遺而將厲勝男捉獲,哪知一提到手中,卻發現了她朝上懸著的金牌,不由得羞慚無地,趕緊避開。

  這時厲盼歸認了侄女,他終於盼到了家人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說道:的家傳武功教給金世遺。金世遺之所以要傳授那老太婆的內功,不只是為了要討取它的好感,更重要的是想她能夠恢復行動之後,厲勝另可以多得一個幫手去對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練功三個月後,便可以扶著枴杖走動了。

  果然厲盼歸不久就問起孟神通和減法和尚那幾個人來,問他們是否厲勝男的朋友?厲勝男哭起來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頭子還是咱們厲家的大仇人:萬家幾十日人全部給他殺死,只有我一個人傲幸逃生!」厲勝歸大怒道:「那你們為什麼和他同來?」厲勝男將蛇島遇險,被他們挾制,迫於無奈,只好要他們同舟共濟等等經過詳說一一遍,厲盼歸恨恨說道:「這惡賊如此可惡,還幾乎害我一世見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殺掉!」

  金世遺道:「孟老賊被困在這海島上,插翼雞飛,待老奶奶好了,再去報仇也還不遲。」厲勝男何等聰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萬家的大仇人,應該由萬家的人親手報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遺之所以答應助厲勝男報仇,一來因為受了她的恩惠;二來也是因為她孤立無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現在她們家人相聚,報仇已非難事,金世遺就不想再插手其間,令到自己和萬家的關係更深一層了。但孟神通的武功僅遜厲盼歸一籌,加上了個減法和尚,以二敵一,厲盼歸就末必能夠取勝了。厲勝男的武功與他們相去太遠,幫不了甚麼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厲盼歸的母親可以行動之後,才可以穩操勝算。

  厲勝男察覺了金世遺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說道:「也好,就讓他多活幾天。咱們明日個小妹妹啊,他和厲勝男現在雖然也成了「兄妹」,但這兩個「妹妹」在他心上所引起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這一晚金世遺整晚都在胡思亂想,迷迷憫憫,直到厲勝男將他喚醒,他才發覺陽光從石隙裡透進來,厲勝男笑道:「你睡得真熟,早已天亮了,我本想讓你多睡一會,但今天是咱們第一次「回家」,也該起身去問候老奶奶了。」金世遺心道:「你哪裡知道我一晚都未曾睡過啊!」

  厲勝男有點不好意思,振著嘴又低聲笑道:「咱們背後以兄妹相稱,在叔叔的面前,你可得對我親熱一些,要作成像夫妻一樣,免得給他瞧出了破綻。」

  兩人走出石室,卻不見厲盼歸,他們去問候那個老婆婆,才知道厲盼歸一大清早就帶了那只雄金毛梭出去了,那只雌金毛梭因為受了孟神通修羅隱煞功所傷,還得再過幾天才能痊癒。

  到了中午時分,厲盼歸才和那隻金毛梭回來,一見面就說道:「孟老賊和那兩個人不知躲到那裡去了?你們昨天不是說存林子裡小湖邊安下帳蓬的嗎?我跑去一看,什麼都不見了。連腳印也沒有留下一個」.」

  原來孟神通機警之極,他發現了金世遺和萬勝男逃走之後,立即聯想到那怪人對待厲勝男的奇特態度,雖然地做夢地想不到厲勝男就是那怪人的侄女,但心中已是隱隱起了猜疑,想通:「莫非金世遺、厲勝男要與怪人聯合起來對付我?」一想至此,不寒而慄,「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便也在深夜的時分,和減法和尚、崑崙散人,悄悄的溜走了。他們的江湖經驗都極豐富,脫下鞋子,腳板上包著厚布,又專揀青草茂密的地方落腳,輕功展開,連一個腳印也沒有留下。

  厲勝男聽了叔叔的話,心中一凜,說道:「這老魔頭倒真是狡檜得很:經過了這一砍打草驚蛇,他今後一定更小心的提防咱們了。這海島力圓百獸裡,他有心躲避咱們,笈起來倒是頤不容易呢。」金世遺笑道:「他們縱有通天本領,也總逃不出這個島去。咱們先笈了武功秘笈,慢慢收拾他們。」厲勝男一想,除了孟神通稍懂駕駛船隻之外,其他二人根本不通水性,而且那條船也給減法和尚破壞了,休說他們不懂修理,懂得修理,最少也要半月時間,他們若敢出來修理的話,蹤跡當然也就不能遮掩了。放下了心,說道:「對,最要緊的還是先笈武功秘笈,別給孟神通捷足先登!」

  厲盼歸皺眉說道:「父親和我笈了幾十年,還是絲毫沒有發現跡象;你們剛剛來到,就想笈武功秘笈?」厲勝男道:「世遺,把那幅怪晝拿出來。」厲盼歸道:「甚麼怪晝?」厲勝男道:「喬北溟當年親手所晝的一幅畫圖,據說從畫中就可以勘破他藏書的秘密。只是我們都不解其中之意,叔叔,你在這島上住了幾十年,一草一木,全都熟悉,或者可以看出一點道理來。」

  金世遺展開了那幅怪晝,厲盼歸初時一著,露出失望的神情,搖了搖頭,說道:「這是甚麼意思,我也絲毫不懂!」但不久又捧起那幅晝凝神困著,低首沉思。厲勝男道:「叔叔,你可看出什麼來了?」厲盼歸道:「這巨人有點古怪,我不知道想得對或不對,且帶你們先去看一處地方。」

  厲盼歸帶他們走出地道,爬上火山,越到上面,樹木越少,走了兩個時辰,厲盼歸在西面一處山口停下,望著上面光禿禿的山室,說道:「你們看這像個什麼?」金世遺正在思索,厲勝男已叫起來道:「像一個人」!

  金世遺心念一動,失聲叫道:「莫非晝上的巨人指的就是這個山室。」厲盼歸道:「所以笈才常你們來著。只是這座山峰我曾經攀登過好幾次,根本就沒有洞穴,整座山室就像一塊石頭雕咄來的石像。難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山腹之中?還有一樣難解的是:畫上的巨人雙手挽弓,這巫山室兩邊凸出來的地方果然是有點像人的雙手,但那張大弓又在那裡?也沒地形像弓箭的呀。」

  厲盼掃高把那幅怪晝攤開,三人圍攏起來仔細看晝,相互參詳:這時,厲盼歸已從金世遺的口中,知道取得這幅晝的經過,沉吟說道:「既然這幅畫是喬北溟親手所作,又在臨死之前鄭重的托付海客,留待有緣,畫中必然含有深意,現在咱們已然發現了這座巨人峰,這其中就必定有些道理。」厲勝男心細如塵,著了半晌,忽地說道:「你說這座山峰上沒有洞穴,但畫上的臣人的嘴卻是張開的。」厲盼歸道:「那是兩塊大石,上下合攏,中間所留的空隙,容不下一個拳頭,不是洞穴。」厲勝男道:「好壞也上去看它一著。」

  這巫山室寸草不出,光溜溜的極難笈到落足之處,幸而厲盼歸早準備好長繩和斧鑿,他和金世遺施展壁虎游牆的功夫攀上數丈,在右上鑿了一個小孔,把一枚鐵釘插了進去,槌下長繩,將厲勝男吊土來,用這個方法前進,將近中午的時分,始到達「巨人」的「嘴巴」下面。這裡地形稍稍凹進,三人笈到了立足之點,仰望那巨人的嘴巴。

  那兩塊碩大無朋的巨石,一上一下,果然像巨人的兩片嘴唇,中間有一道縫,僅僅可以插進手掌,要想把這兩塊大石移開,只怕是霸王再世也辦不到。厲盼歸苦笑道:「嘴巴是笈到了,但怎樣進去呢?」

  厲勝男忽道:「你著嘴巴裡那幾顆牙齒。」石縫裡有好幾條參差錯落的石筍,甚似牙齒。厲盼歸道:「這些石筍有什麼可怪?」厲勝男取出晝來,說道:「喬北溟在這裡做了記號。」金世遺跟著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晝上邪臣人口中的牙齒從左邊數過去,在第二齒與第三齒之間,齒縫較為寬廣,再著縫中的石筍,果然也是如此。

  厲盼婦道:「好。且待我試他一試。」將擊掌插入,左手執著第二根石筍,右手執著第三根石筍,奮起神力一搖,只聽得軋軋聲響,兩根石筍竟然左右分開,登時碎石紛落如雨,竟然裂開一條較為寬廣的縫隙,可以容得一個人伏著爬進去了。正是:

  竭盡心思參隱秘,如今識破巨人室。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1:51     標題: 第廿六回 識破畫圖尋秘笈 力張強弩奏奇功(1)

  厲勝男身軀嬌小,首先爬了進去,金世遺心道:「我也可以勉強入得,她的叔叔腰粗膊闊,可是為難。」心念末已,只見厲盼歸伸了伸腰,深深吸了口氣,全身骨骼格格作響,有如炒豆一般,登時身軀縮小許多,一伏身就進去了。金世遺吃了一驚,他早已知道有一種功夫叫做「縮骨功」,但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心中想道:「他們萬家的功夫是喬北溟傳下來的,當時喬北溟還未曾逃亡海外,武功尚未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傳給厲抗天的也非他的全部武功,但著厲盼歸懂得的功夫已經是這樣奧妙,若真是笈到他的武功秘笈,內中還不知有多少難以想像的奇妙功夫:練成之後,天下還有誰人能與抗手?」

  金世遺最後進去,他非常謹慎,但仍不免擦傷了少許皮肉,厲盼歸笑道:「早知如此,該先教你學會縮骨奇功,以你的內功根底,最多三天包你學會。」這個洞窟,入口處非常狹窄,裡面卻頗為寬敞,厲盼歸點燃了一束松枝,三個人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本以為洞中不知還有什麼古怪,一路進去,卻毫無障礙,倒是頗覺意外。

  走了一會,忽覺眼睛一亮,厲盼歸大叫道:「弓箭有了!」厲勝男「咦」了一聲。說道:「這把弓是什麼做的?真是大得出奇。世遺哥,你見過這樣大的弓沒有?」

  金世遺走近去一著,只見石壁上橫生一條石筍,石筍上掛著一張大弓,確是平生僅見。厲盼歸手中拿著火把,說道:「這樣大的弓,勝男只怕拿它不動,世遺,你取下來看看。」

  金世遺雙手一拿,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木已料到這張弓定然很重,卻想不到重得他幾乎拿不起來,他運了全身功力,才把那張大弓取下,但覺觸手沁涼,叫道:「咦,這好像是白玉做的。」

  厲盼歸摸了一摸,笑道:「玉倒是玉,但卻不是普通的玉石,這是海底的寶玉,我爹爹以前潛入深海,無意之中曾得到兩小塊這樣的玉,比同樣大小的石頭要重一陪有多!這弓弦是蛟筋做的,也是非常難得的東西。」厲勝男嘖嘖稱賞,說道:「這樣大的玉弓,當真是稀世太D_。若撓它回國,定然轟動武林!」金世遺笑道:「誰有本領使這張弓,我若背它走路,只怕走不上十里路,背脊就要給它壓扁了。」他試試拉拉弓弦,用了十成氣力,只拉成了一個半圓的新月形,要想拉得弓如滿月,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厲盼歸笑道:「待我試試。」將火把交給了厲勝男,從金世遺手中接過那張玉弓,用力一拉,將那張大弓拉滿,金世遺讚道:「叔叔真是天生神力!」厲盼歸拉了兩次,微微氣喘,對那大弓的沉重,亦是好生驚奇。

  在原來懸掛工弓的那根石筍下面,並排擺著三文長箭,厲盼歸放下大弓,拿起了一枝箭來著,箭的形狀也甚為古怪,箭頭開叉,和普通的箭頭大不相同,第二枝也是如此,不過開叉的形狀稍為有些分別。他好生驚詫:「喬祖師當年制這張大弓,不知要拿來做什麼用的?以他的絕世神功,島上即算有許多兇惡的猛獸,亦不足當他一擊。還何須用到這副弓箭?」

  厲勝男忽地叫道:「快來瞧,這裡還有一件寶物:」金世遺跟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地上一團青濛濛的光氣,本來甚是惹人注目,只因剛才大家都在圍著玉弓,所以沒有留意。金世遺走近一著,卻原來是一把寶劍。

  金世遺受過剛才的教訓,不敢掉以輕心,用了十成氣力,將那把劍一提,這一提起,不禁又是陡然一驚,不是太重,而是太輕了,拿在手裡輕飄飄的,簡直有如蟬翼一般。他用力過度,料不到劍這樣輕,一時收勢不住,跟跟跡槍的向前奔出兩步,才穩住了身形。

  厲勝男急忙過來,問道:「怎麼啦?」金世遺道:「沒什麼,只是這把劍輕得出乎意外!」拔劍出銷,登時在黑暗的石窟裡現出了一道青光,周圍三丈之內都可以照見,不用說這又是一件稀世奇珍了。這回連厲盼歸也不知是用什麼金屬做的。

  金世遺隨手一揮,咋擦一聲,削斷了一根石筍,再向石壁一刺,刺得石宵紛落,深入數寸,拔出來看,劍鋒毫無傷損,金世遺狂喜道:「真是一把寶劍,只怕比唐經天那把游龍劍還要鋒利得多!」

  厲勝男笑道:「你的拐劍在海中失去,這把寶劍正合你用。」金世遺道:「這是你家的東西,我怎麼能用?」便要拿去交給厲盼歸。厲盼歸雙眼一瞪,微惶說道:「世遺,你是我的侄女婿,也算得是我厲家的人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嗎?我有家傳的獨腳銅人,無須用這把劍,你留下吧。」金世遺實在不願多受厲家之恩,但被厲盼歸這麼一說,怕再推辭便會引起他的疑心,只好收下。

  厲盼歸道:「喬祖師把兩件寶物都藏在這裡,想必武功秘笈也是藏在此地的了,咱們再繼續笈吧。」

  金世遺一想,若是笈到喬北溟的武功秘笈,那又是勝於這兩件寶物百倍干倍了。當下各人精神抖掛,繼續笈尋,幾乎把石窟翻轉過來,仍然笈不到半點埋藏的述象。金世遺拔劍向兩邊的石壁刺去,試探了幾十處,都沒有中空的地方,厲勝男道:「不必試了,喬祖師若是把武功秘笈埋在這裡,他定然不會讓咱們瞎摸瞎笈,白費心機。」厲盼歸道:「不錯,喬祖師當年留下畫圖,指引咱們進入這個石窟,這兩件寶物,他都肯讓咱們唾手而得了,若是武功秘笈埋在這裡,想來他含在晝圖上留下標誌的。」取出那幅畫圖再仔細參詳,翻來覆去的研究了半天,既笈不到任何記號,也著不出什麼道理。

  金世遺道:「據說喬北溟當年曾對那個偶然飄流到這島上的海客許下誓言,誰要是能把他的遺體運回故土,他便願收這個人做隔世弟子。藏靈上人在波斯得到這本海客日記,因此才來笈我和他合夥的。依此看來,若是有武功秘笈的話,可能和他的遺體同埋一處。依理推測,他當年孤伶伶的一個人在這島上,若是死在這個石窟,斷沒有第二個人給他掩埋,這個石窟,毒蛇猛獸又不可能進來,雖然過了二百多年,最少也該留有些殘骸謄骨或其他遺物,現在這個石窟裡乾乾淨淨,連一片骨頭都笈不到,他的遺體定然不是埋在這裡的了。」

  厲盼歸大為失望,想不到笈了幾十年,剛剛有了一點端倪,又要再費心機去笈喬北溟的遺體。厲勝男安慰他道:「雖然笈不到武功秘笈,但笈到了這兩件稀世太D_,也總算不虛此行。」

  天已入黑,他們就在這石窟過了一晚,午夜時分,隱隱似聽得金毛梭的吼聲,厲盼歸擔吐他們是在森林裡遇到了孟神通,一夜沒有好睡,待到曙光透進石窟,立即便趕回家。

  在離家不遠的山坡士發現一頭死了的老虎,厲勝男笑道:「原來是金毛梭自己出來覓食,你著這頭老虎的腦髓已給他吸得乾乾淨淨了。」厲盼歸搖了搖頭,說道:「金毛梭昨晚的吼聲甚為古怪,似乎帶有一些恐懼,這頭老虎是絕不會令他懼怕的。」再行片刻,在草叢又發現了一頭獅子,腦袋完整,頸項則已幻折,一看就知是被武林高手用重手法拘斷的。島上沒有旁人,那當然是孟神通他們所幹的了。

  厲盼歸怒道:「孟老賊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走到這裡來!」厲勝男心思最細,暗自想道:「敢情定他已發現了我們隱居的所在?而且一直在暗中窺伺,知道我們已離家外出,要不然他怎敢在這附近出沒。這賊子一日不除,總是禍患!」她把這意思對金世遺說了,金世遺也覺得有點可慮。但想到現在已是主客易勢,自己這邊的實力遠比他們強大,地形也比他們熟悉,諒他們也作不出什麼要來。

  三人從中空的大樹溜下地道,走回洞窟,厲盼歸仔細檢查,並無外人曾經到過的跡象,笑道:「或者他是偶然撞到這裡來的,他若敢胡闖進來,在我是求之不得,就算我不在家中,地道裡的機關也能夠將他困住。」

  回到洞窟,見了厲盼歸的母親,她眼睛瞎了,聽覺的能力特別好,也說昨晚只聽到金毛梭追逐野獸的聲音,並未聽到有人行到大樹的附近。厲盼歸又把兩隻金毛梭喚出來看,都末受傷,推想是孟神通即使來過,但一碰上金毛梭也就給嚇得跑開了。

  第二天他們把畫圖再參詳了一天,仍然著不出什麼道理。第三天厲盼歸帶金毛梭又去笈孟神通,金世遺則留在家裡練縮骨功,厲盼歸早已把口訣傳了給他,他只練了兩天,在這一天厲盼歸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練成功了,

  厲勝男見她叔叔面有喜氣,問道:「可是發現了孟老賊藏匿的地方麼?」厲盼歸道:「這老賊狡猾得很,不知他用什麼辦法,連金毛梭也嗅不到他的氣味,可是我雖然沒有發現孟老賊,卻另外發現了一件值得注意的東西。」厲勝男道:「什麼?」厲盼歸道:「世遺。你把那幅畫圖再拿出來看看。」

  厲盼歸指著晝圖說道:「晝上的巨人是用大弓射火山,我就猜想武功秘笈所藏的地方,或者和弓箭所指的方向有關係。今天我到巨人峰對面的火山壁察著,有一塊奇形怪狀的岩石似乎和晝圖上箭頭所指的那塊岩石相似,現在仔細看過,果然是具體而微,十分相似。」

  這一夜大家都歡喜得睡不著覺。但第二天一早起來,厲勝男在高興之中卻又似有一些憂慮,金世遺笑道:「皇天不負苦心人,這一次一定可以笈到了。」厲勝男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但願這一次能夠順利笈到,但笈吏怕、更怕---」金世遺道:「怕什麼?」厲勝男幽幽說道:「怕笈到了武功秘笈之後,我和你就不得不分開了。想到這點,我真寧可不要武功秘茂!」

  金世遺心頭一震,卻原來厲勝男對自己竟是如此癡心!竟是把自己著得比喬北溟的武功秘筷還童:金世遺亦禁不住有幾分感動,同時心頭上的陰影也擴大了,想道:「這樣著來,即算笈到了武功秘筏,即算重回大陸,也未必擺脫得開:」當下只好勉強笑道:「真是傻話兒!你們一家笈這武功秘茂,笈了兩百多年,現在有了希望,還不高興?卻去想那末來的事情?咱們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回去呢一.」

  這時厲盼歸早已整裝待發,幸虧有他進來催促,厲勝男才沒有再糾纏下去。厲盼歸留下兩隻金毛俊看家,檢查了一遍地道的機關,他的母親則留在機關的中樞之地鎮守,佈置妥當,料想孟神通這班人即算闖進來亦是無妨,這才放心離開。

  島上的這座火山是個「死火山」,早已不噴火了。熔漿在火山壁上凝結成岩石,千奇百怪。厲盼歸笈到了那塊三角形約有裂縫的岩石,和畫圖比對,一模一樣,但卻役法將它弄開,晝圖上也沒有特殊的暗號。金世遺拔出那把寶劍,笑道:「且待我把這洞口弄大一些。」厲勝男慌忙接住,叫道:「不可!不可!」

  金世遺道:「怎麼?你有別的辦法開嗎?」厲勝男道:「你瞧這個裂縫的形狀好像匙孔,可能是裡面裝了機關的石門,弄壞了就更難開了。」厲勝男看了半晌,忽地叫地:「對,這裂縫似乎和那開叉的箭昭合,且待我拿來試試!」

  那張大弓因為太過沉重,連同那三枝長箭,都還留在對面的那洞窟中,厲盼歸背了弓箭出來,試了又試,有一枝箭果然剛好插得進裂縫,就像鎖匙恰巧投進匙孔裡一樣,但他插進去轉了兩轉,仍是紋絲不動。厲盼歸大為喪氣,說道:「也許咱們是太過異想天開了!」

  金世遺道:「不要弄壞裂縫,在別的地方試試著。」他爬上火山壁,在那塊岩石的上方用刀一刺,那石層堅厚非常,震得他虎口流血,幾乎跌翻,拔出劍來一看,這把劍雖然鋒利無比,也不過僅僅刺入幾分。以此看來,即算有厲盼歸的神力,也絕對無法攻穿石壁!

  在他們束手無策的時候,厲勝男一直拿著畫圖沉思默想,這時忽地叫起來道:「這張晝晝的是巨人射火山,叔叔,你何不試試用那文長箭射一射看!」一言提醒,厲盼歸喜孜孜的捧起玉弓,說道:「有道理,有道理:到底還是你聰明!」

  厲盼歸走出了百步之外,取好準頭,但見他右手如托泰山,左手如抱嬰兒,弓開如滿月,箭去若流星,呼的一聲,那枝長箭正好射中石縫,火山上登時開了一道石門,原來這兩扇石門重達萬斤,必須以這樣大力衝擊,才能震動機關,將它打開。厲盼歸剛才用箭插入去試,全靠腕力,當然還不及大弓射出之強,力度不夠,是以不能開啟。

  石門開啟的這一剎那,厲盼歸和厲勝男都是歡喜如狂,厲勝男叫道:「叔叔,門打開啦!今日必然取得武功秘笈,可以告慰咱們的歷代祖先了!」厲盼歸想起自己父子兩代,父親老死荒島,自己在這裡株守了幾十年,隔離塵世,而今亦已年將老邁!更想起萬家一家,為了笈這武功秘笈,先後不知犧牲了多少人,歡喜之中又不禁感到心傷,但見他抬起頭來,哈哈大笑,眼姬中滿是淚水!

  興奮過後,厲盼歸忽感到手足酸軟,氣喘心跳。原來他射出了這一枝箭,已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金世遺替他背起那張大弓,心中想道:「也幸虧在這島上遇見了厲盼歸,要是沒有他的神力,得了弓箭,也弄不開這兩扇石門。」

  當下三人魚貫而入,石門裡是一條長長的申道,走到盡頭,又是一道石門,厲盼歸叫聲:「苦也!」他疲勞未曾恢復,怎能搬弄得動那張大弓?

  厲勝男將火把一照,叫道:「叔叔,你快來著,這裡有喬祖師遺留的手跡。」厲盼歸一著,只見石壁上有十幾行字述,人石數分,剛勁有力,想是喬北溟當年以金剛指力在石壁上書寫的,仔細一看,正是地想練而遠末練成的「大周天吐納練氣」之法。這種練氣之法,可以在最短時間恢復本身真力。萬家所博的武功中本來有一門練氣之法,可惜殘缺不全,只是一些初步的功夫,而今這石壁上所寫的練功秘訣,剛好可以銜接得上。厲盼歸本來有了根底,依法練了一遍,登時精力恢復,竟似乎比剛才還強了一些。

  厲盼歸喜道:「喬祖師真是神人,想來他在二百多年前,就已料到我進入此門,便不能射出第二支箭了,所以先傳授我這大周天吐納神功。」

  這道石門也像外面那道一樣,開有裂縫,有一枝箭正好可以配合。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2:13     標題: 第廿六回 識破畫圖尋秘笈 力張強弩奏奇功(2)

  厲盼歸叫厲勝男持著火把,站在石門的旁邊,他到甫道的另一端站定,瞄準目標,手挽大弓,一箭射去,長箭射入裂縫,軌軋作響,那兩扇石門果然又打開了。

  石門裡面又是一條長長的甫道,申道的盡頭仍有一重石門,石壁上有喬北溟手書的「大周天吐納練氣法」第二段,一切都和剛才的一個模樣,厲盼歸依法練功,恢復了氣力之後,跟著就射出了最後一箭,這道石門一開,眼前條然明亮,但見寶光耀眼,石室裡有個類似神寵的東西,寵內有副骼縷端端正正的坐著,骼體的雙手執著一本書,室中堆滿珠寶,不問可知,這骼鏤當然是喬北溟.他將自己平生所積聚的珠寶,和所著的武學奇書,伴著自己的骸骨,都藏在這個隱秘的石室之中了!

  厲盼歸夢寐以求的東西,突然在眼前出現,他心中的激動無以復加,這剎那間,竟然呆了。

  金世遺眼光一瞥,只見石壁上有幾行字跡寫道:「余平生有三大恨事,一恨不能與張丹楓再決高下;二恨無衣缽傳人:三恨不能重回故土。有能為余了此三件心事者,即可取去室中藏寶以及遺書。喬北溟臨終留字。」金世遺心中想道:「他臨死還念念不忘要向張丹楓大俠復仇,他怎想得到死後二百多年,他的遺書方始給我們發現,不但張大俠的骨頭早已化灰,他的後人也早已湮沒無聞了:後面這兩個心願,厲勝男倒可以給他辦到。」心念末已,只見厲盼歸已奔入室中,在骼體手中取下那本武學奇書,厲勝男忽地失聲叫道:「叔叔,小心!」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她話聲末了,忽聽得「波」的一聲輕響,喬北溟的骸骨突然倒下,緊接著厲盼歸大叫一聲,也樸倒地上。那本「武功秘茂」片片散開,厲盼歸在地上滾了兩滾,氣喘叮叮的叫道:「千萬不可觸那本書,快給喬祖師磕頭謝罪!」

  厲勝男上去一看,只見那些紙片,片片空白,根本就沒有一個字!而且經過了二百多年,紙質都快霉爛了。厲勝男失望到了極點,叫道:「叔叔,你怎麼啦?」厲盼歸連聲叫道:「磕頭,趕快磕頭!」

  厲勝男趕緊磕了三個響頭,還未曾抬起頭來,只見那石桌已經轉了一轉,在神寵後面發現了一方玉匣。

  金世遺和萬勝男走上去看。只見那神寵內有幾行字寫道:「你已遵命拜我為師,即是我隔世弟子。我手上之書有毒,切不可觸,玉匣藏書力是真本,可用我留下太D_劍,剖開此匣。你能尊師重道,吾心甚慰,所有遺物,盡付與你。隔世師喬北溟。」

  原來喬北溟一生工於心計,他深怕來人的目的只是為了取他的這本武學奇書,而不肯替他還了心願,所以臨死之時,還有這番佈置。要知武林之中,最重師徒的關係,因此他在神寵前布下機關,必須磕頭之後,撇開體才能觸動機關,現出玉匣。若然來人只欲取書,那就要中毒喪命!

  其實他的這番心意,在石壁上所留的遺囑中也早已暗示出來了,他所列舉的平生三大恨事中,第二件便是「恨無衣缽傳人」,來人若能體會他的意思,當然要先磕頭拜師。不料厲盼歸因為發現遺書,一時旺喜,而且他的祖先厲抗天本來就是喬北溟的弟子,他們一家,世世代代都是把喬北溟當作「祖師」,因此厲盼歸也就沒有想到要對喬北溟再行拜師之禮。這正是由於他尊敬祖先,尊敬喬北溟「祖師」的原故,卻誰知忽略了武林的規矩,反而中了劇毒!

  厲勝男拿了玉匣,顯不得把它剖開,先去看望叔叔,這時厲盼歸已盤膝坐在地上,頭上冒出熱騰騰均白氣,過了一支香的時刻,方始苦笑說道:「我大約還只能活三個月了。好在終於取到了喬祖師的武功秘笈,就是死也值得了。你們待我死之後,就帶我的骸骨和喬祖師的骸骨一同回去吧。」

  本來喬北溟在假書上所塗的毒藥,乃是他苦心製煉,堪稱天下最厲害的毒藥,任是武功多好的人,沾上一點,也要立即死!幸而過了二百多年,毒性大減,厲盼歸又是自出娘胎便即練童子功的人,所以能把毒氣都迫著下降到腳跟的「湧泉穴」附近,凝聚一處,暫時不足致命。

  厲勝男是個懂得使毒的人,察看之後,沉吟說道:「叔叔不必灰心,你現在不過因為功力尚末足以將毒氣從湧泉穴驅除出去而已,若然練了這武功秘笈,功力定會大增,說不定還可以練成金剛不壞之軀呢,又何須懼怕?」厲盼歸眼睛一亮,透出了一線希望,然而他想了一想,神色卻又黯淡下來,搖搖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書中縱有絕頂神功,只怕對我亦已無助了。」

  原來這毒藥厲害非常,厲盼歸用盡平生所積聚的功力,才能把毒氣追到腳跟的「湧泉穴」附近,他既然要以全力來抗毒,當然就不能再分精力來練功了。而且他的功力今後只有一天天削弱,毒氣也會一天天向上侵襲,估量最多三月,便會浸到心房,那時便是位的畢命之期了。

  厲勝男低首沉思,過了一會,面色忽然開朗,笑道:「叔叔,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厲盼歸道:「怎麼?」厲勝男道:「我們可以本身的功力助你療傷呀。」厲盼歸搖了搖頭,望了金世遺一眼,卻不說話。厲勝男笑道:「以世遺現在的功力,當然還和你差得很遠,我更是無能為力。可是還有三個月的期限呀,在這三個月中,我們苦練喬祖師的武功秘笈,焉知不能功力大增?」

  厲盼歸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原來他所擔心的正是金世遺的功力還末夠助他跋毒療傷,他和金世遺交過幾次手,估量以金世遺的功力,最多能令他再延長一年的壽命,而且金世遺也將因此功力大減,島上有孟神通這一班人窺伺在旁,危險實在太大,所以他剛才疇曙再三,遲遲不敢接納。

  現在厲勝男提起了武功秘笈,厲盼歸沉吟半晌,說道:「你拿來給我著著,著有沒有一種可以在最短期間令人功力大進的神功?」

  厲勝男將玉匣俸了過來,同玉弓的玉質一樣,小小的一方土厘,竟有數十斤重,金世遺拔出寶劍,劃了兩劃,只劃開了兩道淺淺的裂痕,後來以全身的內力凝聚劍尖,好不容易才把玉匣剖開。金世遺好生駭異,小道:「要不是有這把寶劍,還當真弄它不開。喬北溟當年也不知是怎麼樣放進去的。這塊寶玉我若能帶回中土叫巧手匠人打一副軟甲,將是最好的護身寶物了。」

  厲盼歸將那本「武功秘笈」仔細讀了一遍,足足讀了一個時辰,驚喜非常,讚歎不已,說道:「喬祖師真是學究天人,讀了這一本書,許多武學的難題都已迎刃而解了!」厲勝男急忙問道:「可有那種可以短期見效的神功麼?」厲盼歸道:「其中有一種正邪合一的練功方法,世遺練了,三個月內,大約可以增強一倍功力!」

  厲勝男大喜道:「這就行了:世遺哥,明天起你就開始照本練功吧。」眼光一瞥,忽見金世遺神色似乎有點猶疑,但隨即便坦然說道:「為了叔叔,我一定勤練便是。」

  原來喬北溟乃是二百年前無惡不作的大魔頭,金世遺實在不願做他的隔世弟子,但轉念一想,除此之外,實是無法救厲盼歸的性命,只好委屈從權,心中想道:「除了救厲盼歸之外,我決計不用從喬北溟遺書所學來的武功便是,反正我也沒有向他磕頭拜師。」

  當下厲盼歸將喬北溟的遺骨拾人麻布袋中,他的功力還在,不過因為要用來抗毒,已不能再背那張大弓,只好留在洞中。

  走出山洞,只見夕陽如血,已是黃昏時分。厲盼歸急著向日新報喜,連夜趕路,將近午夜,才回到森林中隱居之所。三人攀上大樹,厲盼歸忽然發覺那樹幹留有指抓的痕跡,心中一凜,想道:「難道是孟神通已經來過了?」

  三人從中空的大樹進入地道,金世遺提劍在前開路,厲盼歸押後,厲勝男提著火把走在中間,提心吊膽的走了一會,剛剛走到外層地道的盡頭,金世遺忽地叫道:「這不是崑崙散人?」

  只見崑崙散人在牆角癱做一團,頭顱上開了個大洞,身上還插著幾支箭,早已死了,萬冊歸道:「他中了機關,定是手觸石門的時候,被暗弩射傷,接著便給金毛梭抓碎頭顱的。只不知孟老賊被擒了沒有!」

  從西藏來的四個魔頭,以崑崙散人為人較好。如今亦已死於非命.金世遺頗有點為他惋惜。崑崙散人的死狀甚是可怖,但大家想到孟神通也許還匿在洞中,更覺可怖,厲盼歸吸了口氣,大聲叫道:「媽媽,媽媽!」石窟中只有他的回聲,竟然聽不到他母親的回答。

  厲盼歸的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跳出來,腳跟立即一麻,那是毒氣向上侵襲的微象,厲盼歸走了定神,趕忙推開石門進去,走了十來步,又發現雌金毛梭倒斃地上,待到進入第二重石門,雄金毛梭的體也發現了!不問可知,能夠殺這兩隻金毛的只有孟神通,厲盼歸越發心驚,想道:「他怎麼能夠深入腹地?難道媽發動了地道的機關,也困他不住:」

  心念末已,忽覺一縷淡淡的幽香,中人欲醉,金世遺急忙開了呼吸,低聲說道:「這是江湖上的雞鳴五鼓返魂香!」

  厲勝男取出兩顆藥丸,分給厲盼歸和金世遺,說道:「這迷香好厲害,絕對不是江湖上那種尋常的雞鳴五鼓返魂香。」厲勝男以單身女子,闖蕩江湖,隨時要防人暗算,所以囊中常備有解迷香的藥丸,這時正用得著。厲盼歸的內功深厚,木來是多厲害的迷香也迷他不倒,但他因為中了喬北溟留下的天下第一奇毒,因此要了一粒解藥。金世遺也可以不用,但想到待會兒就要和孟神通惡戰,小心為上,那解藥雖然有一般臭味,也只好含在口中。

  厲盼歸武功雖然極高,這時卻是心中慌亂,他接連叫了幾聲:「媽媽:」依然聽不到一絲聲息。厲勝男道:「叔叔你好似走錯方向了,怎麼還末走到異門!」厲盼歸走了定神,苦笑道:「我雙眼發麻,你帶路吧!」好在厲勝男懂得地道的機關,不久就走到地道中央的那間石室,厲勝男渾身消出冷汗,暗自想道:「叔叔中了劇毒,又似六神無主,要是孟神通真在這兒……」

  心念末已,厲盼歸一掌推開石門,忽聽得一聲喝道:「站住!」孟神通果然在這石室之中!

  只見孟神通一手抓著那老太婆的背心,凶神惡煞般的站在當中,還有一個減法和尚,驗上橫一道直一道約滿是傷痕,這時也正在發出陰沉沉的冷笑,顯得可怖之極:原來孟神通也懂得一些奇門八卦的學問,他這次出海,又恰巧帶有一種極厲害的迷香,這迷香本是他的徒弟姬曉風的,姬曉風號稱天下第一神偷,他所製煉的迷香,能夠在一里之外逃到敵人,而且逢隙即入,有效的時間可以達到十二個時辰。因此除非對方的內功極深,百邪不侵,或者預先服有靈效的解藥,否則沒有不著他的道兒的。孟神通收他做弟子之後,他送上幾枝迷香作為拜師的禮物,孟神通本來不屑使用迷香,但覺得好玩,隨手放在藥物囊中,擄同出海,這次恰好派上了用場。

  孟神通在暗,他們在明。孟神通察知他們已離家去笈武功秘笈,立即邀了減法和尚和崑崙散人前來,進入地道,施行暗算。

  孟神通一進入地道口,立即便點燃了迷香,待到厲盼歸的母親聘出有人進入地道,剛剛發動得一處機關,便給迷香迷倒了,所以只有崑崙散人被機關的暗箭射死,減法和尚臉上的傷痕,則是金毛梭抓的。孟神通和減法和尚合力殺了兩隻金毛梭,再無阻得,直入石室,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厲盼歸的母親擒了。

  厲盼歸母親鎮守的那間石室,乃是地道機關的中樞所在,孟神通把機關全部毀壞,然後在石窟中巡視一遍,看好了退路,這才回到那間石室,等候厲盼歸他們回來。

  厲盼歸驟然見到母親落在孟神通的掌中,又驚又怒,孟神通冷笑道:「你敢踏上一步,我立刻震裂你母親的心臟!」厲盼歸沉聲喝道:「你待怎樣?」孟神通哈哈笑道:「也沒怎樣,我到這裡為的什麼,你應該早知道了,只要你把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交出來,我絕不難為你的母親。」

  厲盼歸面色灰白,說道:「你讓我和媽媽說幾句話。」孟神通笑道:「你母親還活著,你放心好了。」將一粒解藥塞入他母親的口中,又解開了她的穴道,喝道:「快生吩咐你的兒子,把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獻出來!」

  那老婆婆恢復了神智,立即顫聲問道:「兒呀,你當真笈到了那木武功秘笈嗎?」聲音之中充滿驚喜。厲盼歸末曾在塵世混過,根本就不懂得說謊,衝口便即答道:「多虧你侄孫婿帶來了喬祖師的那幅畫圖。武功秘笈,兒笈到了。」那老婆婆道:「兒呀,你父親為它而死,你也為它虛度了青春歲月,武功秘笈千萬不要給這賊人!我年已老邁,死不足惜,武功秘笈,你定要保全!」孟神通大怒,立即再點了那老婆婆的穴道,說道:「好,你母親自己願死,你願不願她死?」

  厲盼歸一生與母親相依為命,怎忍心眼睜睜的看母親被害,但這武功秘笈卻又是他家世世代代犧牲了不知多少人命所要求取的東西!

  孟神通喝道:「我數到十下,你不答應,我和你母親一同畢命!」他也知道若殺了厲盼歸的母親,自己也絕難逃得出去,所以他心中其實也有點害怕。

  厲盼歸虎目流淚,立即說道:「一下都不必數,我給你便是!」孟神通哈哈大笑,說道:「對啦,看你是個野人,孝心卻還著實可嘉,拿過來吧!」正是:

  萬苦千辛求秘笈,哪甘奉送與仇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3:18     標題: 第廿七回 青島末傳雲外訊 玉釵難絹再生緣(1)

  厲盼歸取出了那本武功秘笈,踏上一步,便要交給孟神通,孟神通喝道:「止步,把書攤開,掛在杖頭上。」他一手按著那老婆婆的背心,一手奪過了減法和尚那根禪杖,將禪杖伸到了厲盼歸的面前。原來他怕厲盼歸的武功厲害,不敢讓他近身。其實厲盼歸天性純樸,他一心救母,根本就未曾動過這個念頭。

  厲盼歸悲憤之極,將書攤開,叫道:「書你拿去,快放我的母親。」就在這剎那間,孟神通得意的笑聲剛剛發出,突聽得一聲慘呼,那老婆婆一口鮮血噴出,向前衝出幾步,突然間便像一根木頭般的倒下來了!原來她為了免得兒子受孟神通的威脅,早已決心一死,來保全這本武功秘復,就在孟神通和他兒子說話的時候,她張自運功,施展邪門的「天魔解體大法」,自已震斷了全身經脈。孟神通全副心神放在那木武功秘笈上,並未察覺她暗中運功,陡然間被她掙出了掌握,這一驚更是非同小鄙!

  「天魔解體大法」是邪派中一種與敵偕亡的功夫,那是碰到了敵人比自己高強得多,或者被敵人點了穴道,無法解開的時候,拚著一死,才使用的。「大法」用到盡時,自己的全身經脈固然全部震斷,而敵人受這臨死的一擊,也是無法倖免。可惜厲盼歸的母親功力末純,孟神通受它的陰力一震,立即將她推開,雖然留下內傷,卻未至當場身死。

  那老婆婆突然吐血而亡,雙方都是大吃一驚。孟神通呆了一某,首先清醒過來,禪仗一挑,將那本武功秘笈挑起,厲盼歸大吼一聲,和身撲上。孟神通的禪仗脫手擲出,同金世遺的咽喉插去,一手抓到了那本武功秘笈。說時運,那時快,但聽得呼的一聲,厲盼歸一掌向他的天靈蓋擊下,左掌揮了一個圓弧,也穿入了孟神通的臂彎之中,勾住了他的手腕。

  孟神通使出了渾身本領,雙掌相交,聲如悶雷,一經接觸,五臟六肺都給震得好似要翻轉過來,但雖然如此,他也發覺了厲盼歸的功力似是不如從前,孟神通無瑕思索,左臂也用力一掙,「格坡」兩聲,雙方的腕骨都已折斷,那本武功秘笈給撕成了兩半!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片斷金毫玉之聲,震得石室裡嶗吩作響,原來是金世遺一劍將孟神通擲來的禪杖削為兩段,立即搶上前去,挺劍向孟神通疾刺。

  孟神通大喝一聲,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心一翻,寒台陡起,金世遺被他阻了一阻,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忽聽得「蓬」的一聲,厲盼歸的身軀晃了兩晃,突然倒下地來,同時減法和尚好像發狂一般,雙臂箕張,向金世遺猛撲!

  原來孟神通發覺厲盼歸的功力好似大不如前,他拚了全力,出乎意料的竟然震倒了厲盼歸,他立即心生毒計,在減法和尚尾閣的「精促穴」一戳,將他一推,叫減法和尚替他抵擋金世遺的寶劍,而他自己則從角落的暗門逃出去了!

  孟神通那一戳乃是邪派中的「催精迷神」手法,減法和尚那根禪杖被金世遺的寶劍削斷,正自震驚,做夢也想不到孟神通會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將他犧牲,他被孟神通在「精促穴」上一戳,登時血脈賁張.神智迷糊,惡狠很地向金世遺撲來。

  金世遺喝道:「你要送死嗎?」減法和尚雙臂一抱,金世遺一劍刺穿了他的肩頭,但它的上半身也破滅法和尚雙臂匝住,竟然動彈不得。原來這「催精迷神」的手法,能令人在神智迷亂之後,全身的潛力都發揮出來,最少也比尋常增強了一倍,金世遺和減法和尚的功力本來是在伯仲之間,減法和尚的功力突然增加了一倍,金世遺當然要受他所制了。

  厲勝男見狀大驚,急忙叫道:「快把劍給我。」金世遺手指一鬆,寶劍當喇一聲跌落地上,厲勝男連忙拾起,揮了兩揮,將減法和尚約兩條手臂全都斬斷,減法和尚發出裂人心魄的慘叫,倒地身亡,血水噴得金世遺渾身通紅!

  金世遺走了定神,這才發覺孟神通已經逃出石室,厲盼歸躺在地上,雙目火紅,險如白紙。已是奄奄一息,這個時候他當然顧不得再去追孟神通,急忙俯身察著厲盼歸的傷勢。厲盼歸嘶聲叫道:「不要顧我,你們趕快去追殺孟老賊,再遲就來不及啦!」

  厲勝男要發動地道的機關,卻發現了機關的中樞早已給孟神通破壞,那是無法再阻止他逃走了。厲勝男暗暗歎了口氣,走回叔叔的身旁,只聽得厲盼歸怒叫道:「你們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厲勝男道:「叔叔,待你養好了傷,還怕孟老賊逃得上天麼?」厲盼歸喘了口氣,恨恨說道:「我好不了啦!那孟老賊吃我擊中一掌,科他也是受傷不淺。世遺,你趁他傷還末愈的時候,可以打得贏他,若不早早將他除去,待到他練成了武功秘笈的本領,天下無人能夠制他:厲家的血海深仇,也休想報了!去呀,快去呀!你們要我死不溟目嗎?」

  金世遺道:「叔叔,你放心,我們就去。」他心中環存著萬一的希望,一面勸慰厲盼歸,口中說去,卻彎腰將厲盼歸抱了起來,正要檢視他傷在何處,忽覺厲盼歸的身子已是僵硬如鐵,「上」的一聲,那半部「武功秘笈」從他的手中跌了下來,厲勝男一探他的鼻端,厲盼歸的氣息早已絕了:可憐他的名字叫做「盼歸」,盼到了親人,卻回不了老家口

  厲勝男壕陶大哭,金世遺和厲盼歸母子所虛的時日雖是無多,但感到他們天性純,撇開勝男的關係不談,也是個很難得的朋友,這時見他們母子雙亡,心中方是好生難過。

  厲勝男哭得眼中流血,迄是不肯停止,金世遺道:「人死不能復生,最要緊的還是替死者報仇。你叔叔的遺言,說得有理,孟老賊在這島上,若不將他除去,死者固不能溟目,士者亦難以安心。」厲勝男聽了他這一番話,這才收了眼淚,但仍然咦嚥著說道:「如今我真是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今後我就只有倚仗你啦!」金世遺低下了頭,不敢接觸她淚光瑩然的眼睛,他為厲勝男而感到辛酸,同時又感到心頭上的負擔更重了。

  金世遺眼光一瞥,著到了地上那半部武功秘笈,說道:「勝男,這是你們萬家的寶物,雖然只有半部,也許還有用處,你把它收好了吧。」厲勝男哀聲說道:「要不是這部武功秘笈,我叔叔也不至於死在孟老賊之手!」金世遺一想,厲盼歸的武功本來是遠勝於孟神通,若不是他為了取這部武功秘笈,就不至中了喬北溟所遺下的劇毒:若不是他中了劇毒,孟神通又焉能殺得了他?再想到厲家世世代代被這部武功秘笈所累,弄到如今只剩下了厲勝男一人,如此著來,這武功秘笈真是不祥之物!

  金世遺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想到此處,幾乎就要去把那武功秘笈撕個稀爛,但當他拾起來時,轉念一想,便壓下了自己衝動的情緒,仍然把那半部武功秘笈交到了厲勝男手上。

  金世遺道:「你叔叔為了這部武功秘笈而亡,但你要為他報仇,只怕將來還得依靠這部武功秘笈。刀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只看你怎樣來用它。你還是把它先收好了吧。但願咱們等下便笈得到孟神通,能夠不用這部武功秘笈更好。」

  當下,兩人顧不得掩埋體,先去搜查孟神通的下落。出了地道不遠,便沒了孟神通的腳印,這海島方圓百餘里,一眼望去,都是茂林叢草,怎知孟神通躲在何方?厲勝男道:「前兩次叔叔帶了金毛梭去笈他,連金毛梭也嗅不到他的氣息,只怕咱們還要和他在這海島上同處一些時日了。」金世遺心念一動,說道:「咱們先到海邊去看,看看咱們那隻船是否還擱在那兒?」厲勝男道:「對,咱們守著那隻船,或者乾脆將將它更破壞多些,便不怕孟神通逃走了。」

  兩人奔到海邊,不由得叫聲苦也,原來他們想到的,孟神通也早已想到了,只見海中有一隻木排、木排上有一個人,隱約還可以認得是孟神通,至於那隻大船,卻已是無影無蹤了。

  那隻大船本來是給減法和尚戳破了幾個大洞,船桅也已折斷,不能出海的了,哪知孟神通為了逃命要緊,人急智生,索性將船的上孟全部毀壞,拋入海中,揀那完整無損的船板,縛成了一個大木排,這時早已劃出大海中心,離開了岸邊數里了。

  金世遺大叫道:「孟神通,你我死麼?你這只木排,一個浪頭就可以送你去見海龍王!」孟神通的大笑之聲遠遠的從海面飄來,只聽他說道:「多謝你的好心,但我寧可去見海龍王,若是海龍王不要我,哈哈,我傲幸回到中原,我就是天下無敵啦!」

  原來孟神通做夢也想不到厲盼歸會喪在他的掌下,他自忖受傷之後,連金世遺也未必抵敵得過,若給厲盼歸養好了傷,那就遲早都要送命,他焉敢在這島上再多留片刻?乘木排出海,雖是危險到極,但終勝於在這島上束手待斃,因此他才毫不遲疑的拿生命去搏他一搏。但孟神通這一走,對金厲二人,也是免了一重危險。要是孟神通知道厲盼歸已死,他只要笈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金世遺在幾天之內未必笈得到他,他的功力深厚,靜養幾天,最少便可恢復七八成,那時誰死誰生,更難預料了。

  海風呼嘯,風聲中混雜著孟神通得意的笑聲,漸遠漸寂。不多一會,海面上只剩下一個黑點,孟神通和它的木排已經看不見了。

  厲勝男低聲說道:「嗯,死的死了,走的走了,這荒島上如今只剩下你和我兩個人啦!」眼光中充滿著寂寞與淒涼,有氣無神的望著金世遺,似乎要從金世遺這兒得到一絲安慰。

  在金世遺的一生中不知曾經過多少大風大浪,但這一次,他的內心也感到顫慄了,孟神通已把他們的船隻毀去,要想重回故土,那幾乎是絕望的了。除非是學孟神通的辦法,也造一隻木排,但是自己可以拿性命冒險,卻不能令厲勝男也跟著自己冒險啊!

  金世遺再一次避開了厲勝男的眼光,說道:「天快黑啦,回去吧。」厲勝男默默無言的跟著他走,斜陽在海灘上畫出兩道長長的人影,時而分開,時而合一,金世遺望著自己的影子,心中一片茫然。

  難道這一生就要和厲勝男老死在這荒島上?重覆著厲盼歸同樣的命運?難道今生今世,就永遠不能再見谷之華了?還有那對自己念念不忘的李沁梅?想到此處,金世還不禁黯然神傷,恰然淚下。忽聽得厲勝男幽幽說道:「這林子裡好冷,好冷!嗯,世遺哥,都是我連累了你!」

  金世遺好像從一個惡夢之中破人喚醒過來,嚥下眼淚,低聲說道:「上天既要把我們的命運連在一起,咱們就只好在這荒島中活下去,哪說得上是誰累了誰呢?」兩人不知不覺的握緊了手,厲勝男臉色豁然開朗,說道:「我真不知應該怎樣謝你才好,世遺,你真的是這樣想嗎?」

  金世遺道:「我答應過你的話從來不會更改,你忘記了咱們已經結拜兄妹麼?為什麼還要一再的和我說這些客氣的話兒?」厲勝男面上一紅,又低下了頭默默無言了。

  夕陽落人海中,樹林裡又黑又冷,兩人的影子都給黑暗吞沒了,但金世遺心頭的陰影卻永遠無法擺脫,人生的變化是如此離奇莫測,他想躲避的人卻偏偏被命運縛在一起,他想見面的人卻偏偏被大海隔開,誰又知道今後還會有什麼離奇的變化?

  是的,事情的確是難以預測的,比如說,金世遺就怎樣也料想不到,此時此際,李沁梅正在為他招魂,為他流盡了傷心的眼淚,而中原的武林,也早已傳遍了他的死訊了!

  原來那一日在嶗山榔下,李沁梅目睹金世遺所汞的船隻在海天雲影間消失之後,悲傷之極,無論如何,也要出海去追尋金世遺,它的母親馮琳拘她不過,當然她不能讓女兒單獨出海,只好用重金雇了一隻海船,和她同去。

  馮琳少時,會被薩氏雙魔所擄,在貓鷹島住過一段時間,貓鷹馬和蛇島相鄰,她也曾到過一次蛇島,雖然隔了多年,卻還記得力向。她估量金世遺出海,總不會毫無目的,他是在蛇島長大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先回到蛇島。於是馮琳吩咐水手,按照她所指示的航線,駛向蛇島。

  船行十多天,距離蛇島還很遠,一日,忽然聽得遠處傳來的悶雷的聲音,轟轟不絕,馨音的來處,正是蛇島那個方向。她還不知道是蛇島的火山爆發,但風濤險惡之極,水手們為了保全性命,只好離開這個航線,又過了十多天,待到風浪平靜,然後再繞回去。這樣的耽擱了許多時日,等到她們的海船抵達蛇島之時,已經是火山爆發之後一個多月了。

  蛇島的景象令她們大大吃驚,島上的樹木都沒有了,往昔觸目可見的蛇群也沒有了,到處都是死一般的沉寂,簡直是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毀滅了,冷縮後的岩漿形成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岩石,好像是在一個神話的世界之中。

  而更令他們吃驚的是在海灘上發現一條鯊魚的體,體已經腐爛,在鯊魚腹內笈到了金世遺那根鐵拐!後來又在亂石叢中笈到金世遺的一些遺物,那是繳幸沒有被岩漿溶化的,其中就有一根李沁梅的玉釵。這根玉釵正是李沁悔以前被孟神通囚禁之時,交給謝雲真拿去作為憑信千向天山派同門求救,後來卻落在金世遺手中的。這裡面曲折的經過,李沁梅直到現在還沒知道。

  儘管她不知道其中經過,但笈到了金世遺的鐵拐,又笈到了金世遺的遺物,她怎還敢想像金世遺還在人間?她拈起玉釵,當場巴暈了過去,待到醒來,已經是在回航的船上,幸好有母親守護著她,給她百般慰解,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馮琳帶女兒回轉天山,春去春來,花開花落,一年、二年,現在第三年又過去了,時間是最好的醫生,李沁梅心上的創傷在時間的流轉中漸漸減輕了,但是她仍然會時不時的拈起那根玉釵,在無人處悄悄落淚。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3:51     標題: 第廿七回 青島末傳雲外訊 玉釵難絹再生緣(2)

  這一天李沁梅燭自躲在房中,又將那根玉釵笈了出來,對著玉釵想起了傷心的往事。她想起了和金世遺相處的那一段歡樂的日子,大家都是不懂事的大孩子,金世遺非常喜歡捉弄別人,但對她總是百般呵護,她有時很欣賞金世遺的淘氣,有時又和他吵架,這一切歡樂的回億,現在都已變成了傷心的往事了。她又想起了蛇島上的悲慘景象,正像一傷惡夢,她本來是不忍心再想的,但這個惡夢卻時時侵擾著她,一閉上眼睛,就以看到一條兇惡的鯊魚,張開血盆大口,將金世遺吞了下去。

  三年來她也陸續聽到關於金世遺「生前」的一些事情,有人說他是和厲勝男一同出海的。但厲勝男和谷之華的消息卻絲毫也沒有得著,好像這兩個人隨著金世遺之死,也突然失蹤了。三年來她也聽到不少關於金世遺的議論,金世遺喪身蛇島的消息,從天山弟子的口中傳播開去,震動了整個武林。有些人大為快意,有些人則大為惋惜,尤其是唐曉瀾。他看過毒龍尊者的日記,猜想得到金世遺是為了消弭蛇島地下的火山災禍而去的,因此他在安慰李沁梅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儘管金世遺不拘小節,得罪了許多人,甚至被人稱為「毒手瘋丐」,但他這一死,卻表現了他的極其偉大的胸襟。

  李沁梅想到了她姨丈對金世這身後的評論,傷心之中,也感到了些快慰,金世遺雖然死了,但也因此而令對他有更多的瞭解,更多的懷念了。

  李沁梅止自沉浸在回憶之中,突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在它的房門輕輕敲了兩敲,李沁梅怔了一怔,道:「進來吧!」抬頭一著,只見進門而入的正是她的師兄鍾展。

  這三年來鍾展沒有離開過她半步,但卻從來沒有向她再提過婚事。這是馮瑛的主意,鍾展是唐曉瀾唯一的弟子,金世遺既死,唐曉瀾和馮瑛都希望李沁梅能嫁給鍾展。但馮瑛理解李沁梅的心情,也知道她的脾氣,在她悲傷末過的時候,若替鍾展提親。只怕會惹起它的反感,因此不如讓它自然發展。沁梅是個胸無芥蒂的人,果然經過了三年的朝夕相處,對鍾展雖還未談得上一個「愛」字,但已是和他親如兄妹了。

  鍾展走進房間,見李沁梅的掌中露出一截玉釵,眼角的淚痕還隱約可見,心中不由得做有酸意,想道:「金世遺已死了三年,她還是忘不了他。」他佯作不知,徵笑問道,「山峰上新開了幾朵雪蓮,師妹,你怎麼老是悶在屋子裡頭,也不出去玩玩?」李沁梅道:「不知怎的,我總是覺得懶洋洋的不想動。」鍾展道:「我給你說一件新鮮的事兒解悶。」李沁梅道:「什麼新鮮的事兒?」鍾展道:「我師父那兒來了三位客人,你猜是誰?」李沁梅道:「是誰?」

  鍾展道:「一位是峨嵋派的謝雲真,不過他現在是代表丐幫來的;一位是邙山派的程浩:還有一位是青城沛的蕭青峰。」李沁梅詫道:「他們三位聯袂而來,想必是武林中又發生什麼大事了?」

  鍾展道:「可不是嗎?咱們這裡好像世外桃源,江湖上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啦!」李沁悔道:「到底是什麼事情?」鍾展道:「丐幫的四大香主被害;丐幫幫主翼仲牟和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受了重傷;邙山派的趙英華和趙英民兩兄弟也給人家捉去了!邙山沛的掌門曹錦兒被人限她在明年燭臂神尼的忌辰自盡,而且指定要她招集同門,在邙山燭臂神尼的墓前自盡,否則要把邙山派殺值乾乾淨淨!」

  李沁梅不禁大為駭異,叫起來道:「有這樣的事情?是什麼人,居然這樣大膽!」鍾展道:「丐幫在八月初三舉行開壇慶典的時候,有一個檬面人穿了喪服進來弔喪,丐幫一年一度的開壇是個隆重的慶典,這個人一進門就哭喪,可不是成心搗蛋來嗎?四大香主登時圍著他喝問,這幢面人說道:「我為什麼弔喪,等下我們的幫主和所有丐幫弟子都會知道,只有你們四人已來不及知道了。」說了這幾句古怪的話兒,立即動手,閃電般的把四大香主全部擊斃!」

  李沁梅叫道:「這怎麼可能?丐幫的四大香主武功各有專長,在江湖士都算得是一流人物,怎會一下子就給人全部擊斃?」鍾展道:「是呀,講起來令人不能置信,可是奇怪的還在後頭呢!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是丐幫幫主翼仲牟的好友,這時恰巧也在,他們兩人一起上去和那檬面人動手,不到一枝香的時刻,也都受了重傷,韓隱樵而且被打成殘廢,聽說現在還不能動彈!」

  李沁梅這一驚更是非同小鄙,要知青城派掌門韓隱樵乃是和她姨父唐曉瀾同一輩的人物,內外兼修,武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尤以天羅步、天睪掌、天遁劍三種絕技冠於武林。以他這樣的本領,和丐幫幫主翼仲牟聯手合鬥那個檬面人,還居然受到重傷,這簡直是不可想像之事:這檬面人究竟是誰呢?

  心念末已,只聽得鍾展續道:「這檬面人重傷了青城派掌門和丐幫幫主之後,仰天大笑三聲,說道:「翼仲牟,你現在識得老夫的厲害了吧?要想報仇,明年三月十五日到邙山來吧!」說到最後一個字,聽那笑聲,已在數里之外,丐幫弟子哪裡追得上他!只好先行救死扶傷,但見四大香主已是軀體冰冷,臉上都籠罩著一層紫氣,脈息早已斷絕了,翼仲牟面色難看之極,揮手叫道:「撤除慶典,立即派人去告訴掌門師姐,說是、孟---「

  李沁梅失聲叫道:「是孟神通!」鍾展道:「不錯,正是孟神通。想來它是有心趁丐幫舉行開壇的慶典前來挑,怕有人認出他的面目聞風遠避,所以檬面前來。」

  李沁梅呆若木雞,半晌說道:「真想不到,這老魔頭又出現了!」自從馮琳最後一次在嶗山和孟神通交手之後,三年來孟神通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李沁梅也以為他在海外失蹤了。如今聽到孟神通再出來害人的消息,驚駭之餘,不由得又聯想起金世遺來。想金世遺和孟神通同時出海,金世遺喪身魚腹,偏偏這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卻能活著回來,不由得悲憤難名,欲哭無淚。

  鍾展道:「師妹,你怎麼?」李沁梅拭了眼淚,說道:「我聽了心裡難過,嗯,現在好一點了,你說下去吧,後來怎麼樣?」這種慘事,人人都會聽了難過,但李沁梅和丐幫諸老並不相識,所表現的悲痛之情卻是有點逾份,所以鍾展也不禁有點驚奇,他怎想得到師妹是借別人的靈堂來哭自己。

  鍾展歇了一歇,繼續說道:「翼仲牟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傷了之後,急忙派遣弟子去稟告他的掌門師姐,那知孟神通又先了一步,丐幫弟子抵達琢縣趙家,孟神通已把曹錦兒的兩個孫兒擄走了!」

  李沁梅茂道:「坊走的竟是曹錦兒的孫兒麼?」鍾展道:「不錯,曹錦兒嫁給琢縣趙家,趙英華、趙英民正是她最疼愛的兩個孫兒。孟神通不但擄走她的兩個孫兒,還限令她在明年燭臂神尼的忌辰自殺:看來孟神通這次重出江湖,就是為了收拾邙山派的。翼仲牟以邙山派的弟子身兼丐幫的幫主,所以連帶丐幫遭殃。」

  李沁梅道:「丐幫和邙山派關係最深,不過說丐幫是連帶遭殃,那也不盡然。我媽大約還未對你說過,丐幫的第十七代幫主周驥就是被孟神通殺害的,丐幫和孟神通更是有血海深仇。」

  鍾展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丐幫第十八代幫主,周驥的師嫂、鐵拐仙呂青的妻子謝雲真這次親自前來。」呂青、周驥、翼仲牢三人都是甘鳳它的弟子,甘鳳池與丐幫十六代幫主冷白濤是莫逆之交,冷白濤在生之時,深感丐幫人材凋落,恐防後繼無人,因此要甘鳳池的弟子周驥投入丐幫,死後便傳位給他。待到周驥被孟神通害死,同驥的師兄呂青接位,成為十八代幫主。另青死後,丐幫再奉甘鳳它的關門弟子翼仲牟為幫主,所以邙山派中甘鳳池這一支派實際已是與丐幫合一,淵源之深,可以想見。

  鍾展道:「丐幫和邙山派在武林中是兩大幫派,和其他各大門派,都有點淵源,孟神通這麼一來,簡直是等於向整個武林挑戰了。」

  李沁梅問道:「謝雲真、程浩和蕭青峰同來,可是想請我的姨父出山嗎?」鍾展道:「不但是向我們天山派求援,其他各大門派,聽說他們也派有人去求援了。不過他們三人分別代表丐幫、邙山派和青城派而來,對我們天山派那是特別重視的!」

  李沁悔問道:「姨父決定了沒有?」鍾展道:「他們正在前面商議。」李沁梅道:「好,我也去聽聽!」鍾展見她神情激動,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者是師妹從海外歸來之後,對任何事情都似不惑興趣,現在卻對丐幫的事情如此關心,這是三年來從所未有的。「或者可因此而轉移她對金世遺的思念吧?」他想。憂者是她可能因此而要到邙出去捲入這場漩渦。

  馮琳馮瑛兩位姐妹比鄰而居,李沁悔到了姨父家中,只見姨父唐曉瀾、姨母馮瑛和它的母親正與那三位客人在大堂上商議,唐曉瀾面挾寒霜,神色非常沉重!

  原來唐曉瀾正在考慮人選的問題,在各大門派之中,天山派和邙山脈的淵源最深,呂四皺生前和馮瑛、馮琳並稱「三女俠」,和唐曉瀾更是情如姐弟,本來唐曉瀾是想親自出馬的,但他現在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若是參加各大門派圍攻孟神通一人,未免有失身份,是以一時之間,疇曙未決。

  李沁梅和鍾展走進來,正聽得馮瑛說道:「你們放心,貴我兩派,休戚相關,實派有事,我們斷無坐視之理。嗯,你看叫誰去走這一番?」後面這句話乃是向她丈夫唐曉瀾說的。唐曉瀾未曾回答,李沁梅已接口說道:「姨父,我去。」

  唐曉瀾沉吟說道:「你去嗎?好吧,你問你的母親,要是她讓你去,我不反對。」李沁梅扯著母親的衣襟,一副撒嬌的神氣,問道:「媽,你和我去好不好?」

  瑪琳笑道:「難得你這樣高興,好吧,媽就陪你去趁這場熱鬧,讓你也開開眼界。」

  唐曉瀾和馮瑛也是這樣的心意:讓李沁梅去趁這場熱鬧,縱然冒些風險,也勝於她悶在家裡。當下馮瑛說道:「妹妹,你這次帶梅兒前往,面臨大敵,須得慎重一些才好。」

  馮琳哈哈笑道:「什麼大敵?孟神通我已和他交過兩次手了,也比我強不到哪裡去!」

  唐曉瀾正容說到:「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以韓隱樵的武功尚自傷在孟神通手下,以此看來,要麼就是孟神通當年和你交手末盡全力,要麼就是他在這三年中有了極大的進步,總之是絲毫也不可輕敵。」

  馮琳見唐曉瀾如此鄭重,只好表面唯唯稱是,心中卻實是不信。三年之前,她和孟神通交手,試出孟神通的功力最少遠比她差三年的火候,這三年來她也有增長,縱算孟神通增長得比她更快,最多也不過拉成平手,她哪裡想到孟神通已獲得了喬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經過了三年的潛心苦練,孟神通已自信是天下第一人,要不然他怎敢有這個膽子闖這樣的大禍,明目張膽的向整個武林挑戰?

  唐曉瀾又同謝雲真問道:「其他各大門派,將派出什麼人來,已經知道了一些麼?」謝雲真道:「我在動身之時,已經知道了武當派的掌門雷震於、峨嵋派的掌門金光大師都決定親自參加。」

  唐曉瀾道:「還有呢?」謝雲真道:「還有少林寺的監寺本空大師,腔恫派的長老烏天朗都將親自參加。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現在正在養傷,已向他本派傳下法旨,由師弟辛隱農暫代掌門,屆時要率領上下三代同門都來助戰。」

  馮琳心想:「對付一個孟神通哪用得上這許多高手?」只聽得唐曉瀾說道:「我也該多叫兩個人去。琳妹,你經過唐古拉山時,請你傳我的主意,叫經天夫婦也跑一趟吧!」

  唐曉瀾的兒子唐經天和他的妻子冰川天女,在唐古拉山冰川天女原來所住的冰宮隱居,自立門戶,近十年來,已經將冰川劍法和天山劍法熔於一爐,大放異彩,在武林中享譽之隆,幾乎可以追上他的父親了。謝雲真、程浩和蕭青峰三人聽得唐曉瀾肯派他的兒子出山,登時放下了心。

  唐曉瀾又道:「琳妹,你們此去和孟神通交手,若是不能取勝。可代我約他單燭比試一次,日期地點,由他選擇。」這話雖是對馮琳說的,但丐幫和邙山派既邀請了各大門派的高手助戰,到時當然是和天山派的馮琳、唐經天等人聯手來對付孟神通。如今聽唐曉瀾這樣說法,他竟是對這場蚌斗仍然沒信心,不但馮琳心中不忿,連謝雲真等人也覺得唐曉瀾太過慮了。

  馮瑛想了一想,微徵笑道:「曉瀾,再多派一個人去好不好?」唐曉瀾道:「你想派誰,說吧:」馮瑛道:「這樣的大場面很難得遇,讓鍾展也去見識一番如何?」

  唐曉瀾一聽便知其意,那是要讓鍾展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近李沁悔,當下立即點頭說道:說的是,鍾展是我唯一的外姓弟子,也該讓他在江湖上多一些歷練。」

  當下計議已定,唐曉瀾留謝、程、蕭等人在山上住兩天,在這兩天裡他還要鍾展和李沁梅複習一遍所學的武功,第三天才讓他們一起動身。

  聚會一散,李沁梅便單觸去笈謝雲真談話。謝雲真到過幾次天山,李沁悔和她最熱,見面之後。李沁悔便向她探聽谷之華的消息。原來李沁梅自從在孟家莊和谷之華同經患難之後,兩人的交情便有如姐妹一般,李沁梅這次太D面。

  謝雲真聽她問起谷之華,神情卻似乎有點尷尬。

  過了半晌,謝雲真方始說道:「這三年來,我也得不到她的半點音訊。」要知谷之華已被曹錦兒逐出門牆,即是邙山派的棄徒了,儘管謝雲真翼仲年他們對這件事情,內心都不同意曹錦兒的措施,但按邙山沛的門規,他們都不能和谷之華再有私人的來往了。所以,即算謝雲真知道谷之華的消息,她也不會對李沁悔說的。

  李沁梅有點失望,但隨即想道:「邙山派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各大門派屆時都要派人前往邙山,這件大事,定然震動江湖,谷之華豈有不知之理?她是呂四娘的唯一傳人,儘管她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但邙山派的事情,她一定不會置之不理,我到了邙山,總可以和她會面。」

  這時謝雲真已發現了李沁梅頭上的玉釵,頗為詫異,正要問她,李沁梅已取了下來,笑道:「謝女俠,你還認得這根玉釵嗎?這根玉釵就是我被囚禁在孟家莊之時,托丐幫在孟家莊臥底的莊丁交給你的。」謝雲真道:「這件事情,我怎會忘記,但不知這玉釵怎的叉回到了你的手中?」李沁悔道:「你先說你後來將這玉釵交給了誰?」謝雲真道:「那天我在新安小鎮上碰到了金世遺和你的師兄鍾展,我本來要交給鍾展的,卻錯放在金世遺的房中。」其實,謝雲真當時是有意將玉釵給金世遺的,因為孟神通十分難鬥,謝雲真對金世遺雖無好感,但為了要得到他的暗助,所以要藉李沁梅的玉釵將金世遺引到孟家莊來。想不到當金世遺到孟家莊之時,厲勝男早已把李沁梅救出去了。

  李沁梅這才知道個中原委,想起當時金世遺為了自己,不惜性命之險,去惡鬥孟神通,而自己卻一直沒有機緣和他見面,不禁悲從中來,潛然淚下,哽咽說道:「這是我在蛇島金世遺的遺物中發現的。」

  謝雲真勸慰她道:「人死不能復生,這世界上比金世遺好的人多著呢,你也不必為他太迂傷心了。」李沁梅道:「儘管有人好過他,但他生前對我的好處,卻是除了我的母親之外,誰也比不上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謝雲真心裡想道:「真是人結人緣,金世遺這等不近情理的人,李沁梅竟自對他念念不忘!」正感無言可以慰解,幸好鍾展傳唐曉瀾之命,來喚李沁梅練劍法,為她解脫開這個尷尬。

  李沁梅和鍾展用了兩天的工夫,複習所學過的武功,唐曉瀾親自指點,特別著重於臨敵之時,在敵強我弱情況下的保身之道。鍾展自三年前在金世遺手下受過一番挫折之後,回山即苦練劍法,他以前本來是不及李沁梅的,現在已經可以並駕齊驅,在內力方面,且勝過李沁梅了。

  第三天唐曉瀾夫婦送他下山,臨別之時,還一再叮囑馮琳,叫她千萬不可輕敵:又叮囑李沁梅和鍾展,不可離開母親,沿途更不可生事。馮琳暗暗好笑,她雖然覺得孟神通打傷韓隱樵有點出乎意外,也還未曾把孟神通放在心上。

  時序正人初秋,明年三月十五才是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不必急急趕路。他們一行共有六人,其中蕭青峰和謝雲真江湖的見聞都甚廣博,馮琳一路上和他們談講武林掌故、奇人異事,遇到風景秀麗之處,又總喜歡稍作停留,遊覽一番,著它的神氣,簡直像是出門旅行,根本就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程浩懸念本沛的安危,心中最為著急,但他是晚輩,不便催促馮琳。李沁梅三年來一直悶在家中,這次下山,同伴既多,所談約叉是她感覺興趣的事情,心胸自自然然的舒服了許多,憂鬱不解而自解,一路上和鍾展也有說有笑了。馮琳見到女兒高興,自己更是開心。

  這一日來到了念青唐古拉山,經過了那次地震之後,「天湖」仍在,上游那條湍急的冰河則已填平,到達冰宮不必再用船隻逆流而上了。

  第二日中午時分,一行六人攀上了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冰宮已經在望,在陽光照射之下,整個冰宮泛出千萬道霞輝麗采,奇麗無濤。其中程浩從未到過冰宮,見此奇景,也忘掉了憂慮,不由得嘖嘖稱賞起來。

  馮琳笑道:「經天真會享福,冰宮修整得比前更美了。」李沁梅笑道:「全虧他娶了那位天仙似的表嫂。」馮琳笑笑道:「你表嫂的父母有一座冰宮給地做嫁,我將來可不知拿什麼給你。」李沁梅道:「媽,你總是歡喜拿我來開玩笑。」愉快的臉色忽然沉暗下來,馮琳知道是勾起了女兒的心事,後悔已來不及,勉強笑道:「媽就是這老毛病,喜歡和你們年青人開玩笑,你表嫂當年還曾因此惱過我呢。嗯,奇怪,為什麼不見侍女出來迎接,難道她現在還在惱我不成?」正是:

  神魔果是神通廣,又見冰宮作戰場。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5:07     標題: 第廿八回 冰宮一覺真成幻 夢境迷離是耶非(1)

  話猶末了,忽聽得冰宮中傳出緊密的鐘聲,群峰回饗,震耳欲聾。

  謝雲真知道這是冰宮中報警的鐘聲,大為奇怪。心道:「誰人敢到太歲頭上動土,難道是孟神通來了?」心念方動,馮琳忽地大喝一聲:「給我站住:」謝雲真尚未著得真切,陡覺微風楓然,一條黑影一溜僅以的從她身邊掠過,就在這時,只見馮琳也凌空飛了起來,滿空樹葉飄舞,那條黑影「哎喲」的叫了一聲,落下來時,已在半里之外,雪地上看得分明,李沁梅叫道:「吸呀,是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原來馮琳剛才一抓沒有抓著他,立即便使出飛花摘葉打入穴道的功夫,一大把樹葉撒了出去,她凌空躍起,摘葉飛花,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但那條黑影僅僅是晃了兩晃,轉眼間又掠出十數丈了。

  謝雲真看得心寒目眩,這等快捷的身法,饒是她屢經大敵,卻也沒有見過。心想孟神通的弟摸,這時才發覺頭上壓發的玉蝴蝶不見了,這玉蝴蝶乃是價值鉅萬的尼泊爾王宮寶物之一,想是被姬曉風施展妙手空空的神偷手法,從她身邊掠過之時,偷了去了。冰川天女當時一心在於收回寶劍,所以被他愉去,到現在才知道。這玉蝴蝶當然不能和冰魄寒光劍相比。失去也不可惜,但想到姬曉風的神倫手法如此厲害,冰川天女也不禁暗自心驚。

  冰宮中隱隱傳來了兵器碰擊的聲音,馮琳道:「來得正好,待我們鬥鬥孟神通去:」一行人等急急忙忙隨冰川天女進入冰宮,循聲往視,到了花園之中,只見一群冰宮侍女,正在圍著兩個服飾奇特的人。

  冰川天女道:「咦,我認得左邊這個是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要知冰川天女本是尼泊爾的公主,尼泊爾以佛教立國,她兼有佛教大護法的身份,和西藏黃教的活佛、青海白教的法王都有交情,其時西藏青海的黃教自教紅教三教統一,冰川天女和紅教雖然無甚往來,但和他們教中的幾位長老也是認識的。紅教中的密宗人數最少,大都在寺中動修經典。喇嘛教的各個教宗,密宗給人的印象雖然最為神秘,但外界的糾紛,他們卻是素來不肯沾惹的。因此冰川天女一見贊密法師在場,不由得大為詫異,心想:姑且不論自己和喇嘛教三教的交情,即以密宗的行巡和贊密大師的身份來說,要說他居然肯同流合污,與孟神通的弟子來冰宮盜寶,那簡直是不可置信的事。但眼前卻是真實的情景,冰宮中的侍女正列成九宮八卦陣形,將贊密法師和另一個番僧重重圍困。但見劍氣縱橫,寒光耀目,幾十柄寒冰劍連成劍陣,潮水般的此起彼落向那兩人衝擊,贊密大師兀立如山,並不出手,但冰宮待友們的長劍,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卻總是刺不進去。冰川天女正想喝令停止,忽聽得那個番僧大吼一聲,猶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陡然間十幾柄寒光劍向天飛去!冰川天女吃了一驚,這是佛門中的「獅子吼」神功,想不到這個番僧竟具有如此上乘功力,著來不在贊密法師之下。

  馮琳道:「管他是誰,和孟神通弟子同來的就不是好人!」身形一起,越過兩座假山,趕到場中,就在此時,只見唐經天已現出身形,攔住了那個番僧,朗聲問道:「兩位大師,何故登門挑垃?」

  那番僧氣得哇哇大叫,過了一會,火氣才稍稍平靜下來,說道:「你就是唐經天嗎?我們來替孟先生下書,你不以禮接待,卻叫這些丫頭們來圍攻我,究竟是誰挑來了?」他的漢語說得很生硬,但也還說得清楚。

  唐經天詫道:「哪位孟先生啊?」贊蜜法師上前行了一禮,說道:「就是孟神通、孟先生,我們是他派來下書的使者。」冰川天女聽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證實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也聽他差遣!

  唐經天道:「唔,孟神通?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但我們和他風馬牛不相及,他叫你們來下什麼書?」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書,誰理會你和他有什麼瓜葛。書信擺在那兒,你不會自己拆來著麼?」

  馮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說道:「好呀,你們究竟是來下書的?還是愉東西的?或者是兼有這兩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贊密法師合什說道:「阿彌陀佛,請女施主出言慎重,小僧豈是偷東西的人?」

  馮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愉了她的冰魄寒光劍,你們與他同來,不是同謀的賊黨是什麼?口念彌陀,就可以賴得乾乾淨淨嗎?」

  贊密法師面色徵變,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來說道:「冰魄寒光劍反正已追回來了,那是姬曉風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贊密法師臉上泛紅,說道:「我們實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說些什麼,姬曉風的所為或者也另有因由,請諸位不要難為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說吧。」他見冰川天女追回了寶劍,只道姬曉風亦已遭擒,故此為他說情。

  冰川天女道:「大師放心,既然是與大師同來的人,我們怎會將他難為呢。姬曉風我們早已讓他走了。」冰川天女見贊密法師彬彬有禮,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對他客氣幾分。

  唐經天聽著那番僧嘿嘿的冷笑聲,隨著他的目光著去,見園中有一座白搭,那是冰川天女的母親按照尼泊爾的佛塔形式,建來供佛的,高達二十餘丈,最高一層有一個葫蘆形的尖頂,極目看去,隱約可見尖頂上擱有一方拜匣,想來孟神通的書信便是裝在這拜匣裡輯。

  以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領,施展輕功上這白搭亦非難事,但至少也得一盞茶的時刻才取得下來。唐經天心道:「不知他們怎樣上去的?想來他們上落這個白搭,定然不費吹灰之力,時間極短,所以宮中這麼多侍女,誰都沒有察覺。我縱然將書信取了下來,只怕在輕功上也給他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該陪客,不便離開。哼,他們這豈不是分明來給我出個難題嗎?」另有一個辦法,是叫侍女拾級而登,將信取下,但這樣一來,時間要得更長,豈不是更為丟臉?

  唐經天正在禱藩,忽聽得馮琳冷笑道:「下書是這樣來的嗎?孟神通什麼東西,敢對天山派如此無禮。好,且待我看他說些什麼,再與你們算賬!」說罷,解下頭上的紅頭繩;條地向空中拋去。

  馮琳將頭蠅信手一拋,看似毫不著力,其實卻是默運玄功,用上了最上乘的「飛花摘葉」的功夫,只聽得嗤嗤聲響,那條頭繩竟似金色的鐵線蛇一般,夭矯飛騰,破空直上,轉瞬間,陽光下只見淡淡的紅影,再過片刻,窮盡目力,連影子也不見了。園中數十冰宮侍女,個個昂首向天,心中忱懾,不知馮琳弄的是什麼把戲,只見那番僧面色灰白,忽聽得錚然聲響,塔頂上有件東西流星殞石般的跌了下來,站在附近的侍女拾起來呈給唐經天,乃是一方小小的拜匣,拜匣上系有一條粗繩,馮琳那條紅色的頭繩,則在粗繩的上端打了個結,竟似馮琳將這方拜匣從白搭頂上拉下來似的。

  那番僧大驚失色,原來那方拜匣裝的就是孟神通的書信,由姬曉風以絕頂的輕功,用繩子吊在佛塔那葫蘆形的尖頂上的,而今竟被馮琳用幼細的頭繩扯了下來,這正是與「飛花摘葉」異曲同工的最上乘內功。馮琳露了這手功夫,那番僧的氣焰不由得減了幾分。

  唐經天雙指一劃,宛如刀削一般,將拜匣當中剖開,取出書信,那方拜匣是用堅厚的檀木做的,唐經天這手鐵指禪功,比之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雖然尚是有所不及,但亦足以驚世駭俗了。那番僧心道:「怪不得我在印度就聽說唐曉瀾是中國第一高手,連他兒子也這麼了得,果然名不虛傳。」

  唐經天剖開拜匣,將孟神通的書信取出,與冰川天女一同觀著,只見信中寫道:「武林末學孟神通書致冰宮主人座右:久聞貴派劍法通玄,神功卓絕,老夫耄矣,亟欲一開眼界,故此不揣冒昧,特遣弟子前來,借劍一觀,明年三月十五,當於邙山獨臂神尼基前奉還,區區之意,亦正欲借此劍而促大罵也。」

  在孟神通這方面說來,這封信已是客氣之極,但在唐經天看來,這封分明是孟神通的一封挑戰書,不禁怒從心起,冷笑一聲說道:「孟神通的話未免說得太滿了!他雖然神通廣大,但我們冰宮的寶劍也不是輕易就能給人取去的:不過,他要與我觀摩武功,卻也不必用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你兩個回去告訴他,明年三月十五,我準定依期到邙山向他領教,叫他不必再派下三流的小賊來愉東西了:」唐經天說話之時,冰川天女向他遞了兩個眼色,他卻沒有察覺。

  贊密法師臉似寒冰,冷冷說道:「我的職責只是陪孟先生的高足來此下書,孟先生向你們挑戰也好,要取你們冰宮的寶物也好,這全都與我無關。施主,你的說話未免對小僧責備過重了。」唐經天這才發覺妻子向自己暗遞眼色,怔了一怔,陪笑說道:「大師休得誤會,我這番話只是對孟神通說的。」這時再加辯解,更是欲蓋彌彰。

  馮琳道:「是呀,想孟神通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無名之輩,要挑戰嘛,光明磊落的來挑戰好了,實在周不著採取這樣鬼祟的手段。」她重覆唐經天說話的意思,更如火上添油。贊密法師忽地回過頭來,面對馮琳,淡淡說道:「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不知女施主可也要到邙出去看熱鬧嗎?」馮琳道:「怎麼?」贊密法師道:「若是女施主肯來的話,屆時,我想向女施主討教幾招。」他本來要向唐經天挑戰的,但因為喇嘛教和冰川天女頗有淵源,著在冰川天女的份上,改向馮琳挑戰。

  冰川天女剛才之向丈夫連打眼色,為的就是不願和贊密結怨,想不到終於爆發出來,心中暗暗叫苦,生怕馮琳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幸在馮琳也知道贊密法師的身份,當下笑道:「我正是為了要鬥一鬥孟神通,才到邙出去的。大師既然有意賜教,屆時我先向大師領教便是。」正正式式的接受對方挑戰,並沒有再加上任何說話,令對方難堪。

  冰川天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可不可向大師請問?」贊密法師合什說道:「女護法請儘管賜問。」冰川天女道:「大師是得道高僧,不知何故甘願充當孟神通的使者?」贊密法師淡淡說道:「世間各事,自有因果,緣法如此,劫數難逃。女施主對佛教的護持功德,小僧一向欽敬,女施主與本派的交情,小僧也不會忘記,絕不至與女護法為敵便是。」冰川天女滿腹疑團,仍然問不出所以然來。不過從他這番話中,倒可以聽出他之所以要約馮琳到邙山之會再戰,乃是為了避免在冰宮交戰,這也是尊敬冰川天女的意思。

  想不到一波末平,一波又起。贊密法師的挑戰剛剛告一段落,那番僧立刻哈哈大笑,朗聲說道:「我可不必賣什麼人的交情,久仰天山劍法精妙,我現在就想向唐大俠領教幾招。」不待唐經天答話,喇的一聲,就拔出了一口刀來。

  原來這個番僧乃是印度第一高手龍葉上人的弟子,法號阿羅尊者,是受了尼泊爾王之聘,有心來與唐經天為難的。現在尼泊爾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當年為了冰川天女,曾興師十萬,侵入西藏,後來在喜瑪拉雅山谷一場較技,尼泊爾請來的武士盡都敗陣,中國方面的大軍又已開到,尼泊爾王才不得不接受和約,鳴金收兵。雖然如此,尼泊爾王對唐經天卻是仇恨難忘,因此聘請了阿羅尊者,叫他去和唐經天決鬥一場,阿羅尊者也正想觀摩中國的武功,樂得尼泊爾王的資助,便接受他的聘約,來到中國。

  阿羅尊者的原意,主要觀摩中國的武功,倒並不想真個去和唐經天拚命,不過既答應了尼泊爾王,總得找個藉口到冰宮來,與唐經天比試一場,一來著著名震中國的天山派武功有何特異之處;二來不論勝敗,也可向尼泊爾王交差。此事被孟神通得知,孟神通以絕頂神功,懾服了阿羅尊者,認為孟神通的武功比他的師父更強,希望得到它的教益,心甘情願受他差遣,孟神通便派他做自己的使者,和贊密法師同往冰宮。這在阿羅尊者來說,也正好找了一個藉口。

  至於贊密法師以密宗高僧的身份,居然肯屈身做孟神通的使者,其中卻另有原由。原來修羅陰煞功本來是密宗從印度傳來的,自明代中葉至今,失傳已將近二百年。贊密法師一心想尋回本派失傳的武功,孟神通知他心意,便要他做自己的幫手,待到打敗了各大門派,令得自己能夠成為武林中至高無上的尊聖之後,便答應將修羅陰煞功傳給他。贊密法師被孟神通約二二口語所惑,終於也成了孟神通的使者。

  孟神通最顧忌的就是天山派,這時他還有一樣神功未曾練成,在未有絕對把握之前,不願親自到天山向唐曉瀾夫婦挑戰,派其他人去,又怕吃唐曉欄的虧,想來想去,給他想出了一個法子,改向唐曉欄的兒子唐經天挑戰,他還怕唐經天不肯應戰,因此叫徒弟姬曉風施展妙手空空的本領,偷了冰宮寶劍來激怒他們。待到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他各項神功均已練成,即算唐曉瀾父子同來,他也不怕了。這封孟神通來說,已經是對天山派特別客氣,他向其他各大門派挑戰,不是打傷他們的掌門,就是擄走他們的弟子,或者是肆意加以侮辱,迫令他們應戰的。

  孟神通深知弟子的神偷本領,以為必可手到拿來,哪知來了一個馮琳,使姬曉風功敗垂成,而阿羅尊者與贊密法師也給唐經天發現,在冰宮受圍。

  其時冰川天女正在追趕姬曉風,唐經天認不得贊密法師,把他們看作孟神通的爪牙,天山、武當、少林三派鼎足而三,在武林中備受尊重,如今竟破人闖入冰宮,留下戰書,偷去寶劍,唐經天焉得不惱?正因為他恨極了孟神通,又不知道來人身份,一時口不擇言,語氣間得罪了孟神通這兩個使者。贊密法師和冰川天女有交情,涵養也較好,倒還罷了,阿羅尊者卻氣得七竅生煙,把本來只想與唐經天彼此印證一番的念頭拋之腦後,當真要和他拚命起來。

  敵對的形勢已成,阿羅尊者言明要「領教」天山派的劍法,唐經天以天山派少掌門的身份,當然不能推辭,他見阿羅尊者態度傲慢,心中也自有氣,當下拔出劍來,說道:「大師還來是客,先進招吧!」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5:30     標題: 第廿八回 冰宮一覺真成幻 夢境迷離是耶非(2)

  唐經天那把長劍乃是天山派兩把鎮山寶劍之一,劍名游龍,劍鋒在陽光之下,有如一吼清水,清亮耀眼。阿羅尊者望了一眼,略有戒心,卻也不懼,傲然的微微點頭,一聲「接招」,揮刀立劈。

  這一刀劈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剛猛無比,貶眼間,乃上的月牙已刺到了唐經天的胸口,唐經天手腕一翻,隨手使出了一招「大漠孤煙」,劍往上撩,劍光閃爍,聲若龍吟,阿羅尊者大吃一驚,急急收刀,已來不及,只聽得一聲斷金妾玉之聲,火星飛濺,阿羅尊者那口彎刀,乃上的月牙,已給削去,刀口也缺了一處。

  阿羅尊者這口刀乃是上好的鑽鐵混合烏金所,重達四十八斤,所以他初時明知道唐經天使的是把實劍,也並不懼,哪知游龍劍乃是中國名列第二的寶劍(第一把寶劍是武當派的騰蛟劍),神物利器,超出了他的估計。

  唐經天出手便是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共分八八六十四式,每八個招式自成一段落,一招既出,其他七招即接連不斷,有如天風海濤,迫人而來,刀光劍影之中,但見阿羅尊者騰身飛起,唐經天第二招刺了個空,第三招阿羅尊者身形降下,劍鋒沾著他的鞋跟,他的身子突然平射出去,唐經天劍似追風,身形如電,第三招未刺傷他,第四招第五招又跟蹤急上,待使第六招之時,劍鋒又已觸到了他的背心,阿羅尊者反袖一拍,衣袖下半截被平平整整的削去,唐經天的劍勢卻也被他拍歪了少許。說時遲,那時快,他縮在衣袖中的大手突然便伸了出來,抓向唐經天的手腕口

  這一招來得古怪絕倫,正是印度武功中特有的瑜伽功夫,但見他手臂一彎,竟然從絕不可能的方位抓來,冰川天女在旁邊也不禁看得花容失色!

  好在唐經天的劍術也揀到了最高的境界,除了功力較弱之外,幾乎可以及得上它的父親,敵人從絕不可能的方位抓來,他也從絕不可能的情況之下避了開去。劍鋒一轉,第七招從阿羅尊者的脅下穿過,第八招身隨劍轉,又一次的正面刺到了阿羅尊者的胸口!

  阿羅尊者猛地大喝一聲,沉重的彎刀一拍拍下,唐經天心頭一顫,方自奇怪:「難道他不怕我的寶劍削斷他的兵器?」陡然間覺得壓力大得出奇,刀劍已然膠在一起。原來阿羅尊者覷準了劍勢,同時使出了「獅子吼功」,擾亂了唐經天的心神,用盡了全身的功力,乃板貼著了無錢的劍脊。

  唐經天這八招追風劍式,使得奇正相生,奧妙變幻,確是已盡得了天山劍法的精髓,但他雖然開首佔了上風,卻也未能傷得對方,而且到最後三招,阿羅尊者還居然有守有攻,連馮琳也不禁暗暗讚歎,不敢再小覷他。

  這時刀劍相交,無聲無息,宛如暴風驟雨之後,突然平靜下來。但在場的除了鍾展和李沁梅二人之外,其餘各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著到此際,卻是運氣也喘不過來。原來此際乃是二幾各以內家真力比拚,力強則勝,力弱則敗,唐經天的寶劍,和阿羅尊者那些奇妙的手法都已派不上用場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分,只見兩人的身軀都矮了一截,原來彼此都為了抵禦對方的壓力,使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膝蓋以下都沒入了泥土中了。

  翼仲牟呼了口氣,說道:「兩人的功力大致相當,不必比了。」冰川天女向贊密大師施了一禮,說道:「就煩大師與我下場,一同拆解如何?」

  贊密大師合什說道:「女護法之言,正合貧僧之意。」他取出拂塵,冰川天女拔出冰劍,冰劍一挑,拂塵一展,刀劍條然分開。只聽得「轟」的一聲,唐經天和阿羅尊者身形拔起,腳下都留了兩個尺許深的洞,滿空泥塵,瀰漫如霧,唐經天離原地二丈左右,阿羅尊者離原地三丈左右,定下了身形。兩人都似鬥敗了的公雞一般,面色灰暗,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唐經天擂劍歸銷.,拱手說道:「大師神功卓絕,佩服,佩服!」阿羅尊者黑臉泛紅,還禮說道:「天山劍法,果然名不虛傳。」頓了一頓,眼光一轉,再向冰川天女施體說道:「女護法這把寶劍更是世上無雙,今日令我大開眼界。邙山會上,若是有緣相遇,當再向女護法領教。」冰川天女微笑道:「邙山之會,我是准走去的,領教二字,可不敢當!」贊密法師道:「既然如此,後會有期,邙山再見。羊再見二字,尾音末絕,兩人的身形已越出花園的圍牆去了。身法之快比之姬曉風雖尚有所不及,但想到阿羅尊者在惡戰之後,輕功仍然這麼了得,眾人也不禁駭然日

  兩人比試的結果,唐經天的雙足多陷入泥土兩寸,分開之時,阿羅尊者則比他多躍出丈許之地,才穩得住身形,表面著來,可說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其實阿羅尊者卻吃了點啞虧,原來在冰川天女和贊密法師雙雙出手分開他們之時,冰魄寒光劍那股奇寒之氣,雖然傷不了阿羅尊者,但他一時不能適應,被冷氣一沖,故此才多退出了一丈之地,心裡有所不甘,是以臨走之時,叉百向冰川天女約戰。

  唐經天歎道:「天下之大,正不知還有多少高人異士!我們以前以為中土的武學已經是盡善盡美,如今看來,何殊井底觀天。即以今日而論,我若沒有這把游龍寶劍,只怕當真要敗在這番僧手下。」馮琳笑道:「你也不必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番僧的武功雖然了得,比起你的父親和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那還差得頗遠呢。」

  冰川天女道:「我不知道孟神通是什麼人,但照今日的事情看來,贊密法師和這個番僧,都甘願做他的使者,聽他的差遣,想必他有過人的本領,邙山之會,咱們定要小心在意才好。」翼仲年和謝雲真等人也暗暗擔憂,他們邀請各大門派助拳,起初以為只是對付孟神通一個人的,如今才知道孟神通也在暗中網羅高手,替他助陣,這樣一來,邙山之會,勝敗之數,就末可知了。

  唐經天這時才有空閒和客人相見,翼仲牟將和孟神通結仇的原委,和孟神通在中原鬧得天翻地覆的情形,一一告訴了他,唐經天道:「原來孟神通竟是有意向整個武林挑戰的,怪不得他遣弟子來冰宮盜劍,立小先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好在寶劍未曾給他盜去,沒有失了天山派的豐面。」說到此處,冰川天女輕咳一聲,唐經天才發現妻子神色有些異樣。

  唐經天怔了一怔,問道:「有什麼不對麼?」冰川天女苦笑道:「寶劍雖然沒有給他得手,可是我頭上那件壓發的玉蝴蝶卻給他盜去啦!」玉蝴蝶雖然遠比不上寶劍珍貴,給人盜去,到底也是有失面子的事,唐經天想起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不覺面紅過耳,尷尬笑道:「我還勸你們不要輕敵呢,我自己就先犯了這個毛病了。」馮琳道:「鼠竊狗偷的本領算得了什麼,咱們到了邙山,一總向孟神通算賬便是。」話雖如此,她見過了姬曉風、贊密法師和阿羅尊者的功夫之後,邙山之會,對孟神通能不能一戰而勝,她自己也覺得沒有多大把握了。

  當下唐經天夫婦將客人接.入冰宮,冰川天女和李沁梅多時不見,尤其親熱。金世遺本來是冰川天女的朋友,李沁梅當初結識金世遺,就是由於冰川天女的關係的。如今季沁悔見了表嫂,不禁又想起了金世遺來。唐經天正在問馮琳道:「姨媽,聽說你到海外去了一趟?」馮琳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我很後悔去這一趟。」唐經天眼光一瞥,見李沁梅雙肩深鎖,鬱鬱寡歡,急忙轉過話題,不敢再問。

  金世遺的死訊,唐經天夫婦也早已聽說過了,這時見馮琳母女如此神情,心知此事不瑕,怕觸起李沁梅的傷心,不敢多問。冰川天女想起當年金世遺伴她過雀兄出,同行十冬日的往事,對金世遺之死,也覺得十分惋惜,暗暗傷心。

  當晚馮琳母女同處一室,李沁梅思懷往事,輾轉反側,過了三更,眼神疲倦,才蒙隴入睡。蒙隴中又似到了蛇島,島上佳木蔥籠,奇花爛漫,忽見金世遺在花木叢中向著她拈花微笑,李沁梅跑了過去,金世遺見著她,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說道:「這朵花還給你!」花朵劈面擲來,變成了一朵紅白兩色的大梅花,李沁梅叫道:「咦,你怎麼這樣待我?」就在這時,突然間在金世遺的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女子,那是厲勝男。厲勝男惡很很的將她一推,喝道:「不許你在這裡,不許你再見我的世遺哥哥!」李沁悔一肢跌倒,天旋地轉中,島上的景色全都變了,樹木花草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海水淹了上來,金世遺和萬勝男雙雙撓手,發出刺耳的笑聲,凌波飛去!李沁悔失聲叫道:「世遺哥,你不要走啊?」就在這時,忽見她的母親匆匆跑來,大喝一聲:「小城,你還往哪裡逃?」李沁梅驚出了一身冷汗,睜開眼時,母親果然站在床前,竟不知是真是幻!

  只聽得母親說道:「阿梅,你也醒了?可受了驚嚇嗎?那是小賊,有母親在你身邊,不用害怕。」李沁梅咬了指頭,覺得很痛,知道不是夢了,大為奇怪,急忙問道:「媽,你見了什麼?」馮琳道:「我在蒙隴中似乎看見一個影子從這個窗口跳出去,我用燭台擲他,沒有打著,這人的身法快到極點,或許是我的眼花,疑神疑鬼也說不定。你、你可有發覺什麼?」李沁梅失聲叫道:「咦,難道這不是夢,是他、是他真的來看我了?」馮琳道:「你做了什麼夢:哪一個他?」李沁梅道:「我、我看見了金世遺,他先頭向我笑,後來跑了。」她本來還要講厲勝男的,不知怎的,心中對厲勝男極其憎惡,就不想再提她了。

  馮琳扳起面孔,道:「胡說八道,人死焉能復生?阿梅,聽媽的話,媽只有你一個女兒,你日夜胡思亂想,想壞了身子,叫媽操心。」李沁悔道:「我本來是做夢呀,但是你、你卻真的見到了一個人影嗎?」

  馮琳這時也糊塗起來,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沒有著到他的面目,這時一想,不大像姬曉風,武休中還有誰輕功這樣好的?因此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眼花,聽了女兒的話,突然間心念一動,這影於果然是有點像金世遺!但這念頭一起,她立即又在心裡自己駁斥自己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金世遺早已喪身魚腹,怎可能是他?女兒做夢,你也跟著做夢麼?」

  馮琳拾起燭台,點燃了蠟燭,周圍一照,並未發現失掉什麼東西,自言自語的笑道:「若然我也給人偷去了東西,那可就真是笑話了!」李沁梅忽地叫道:「媽,我失掉了東西:」馮琳吃了一驚,問道:「你失掉了什麼?」李沁梅道:「我醫在頭上的那根玉釵,呀,在這裡,怎麼曾往這裡?」馮琳隨著女兒的眼光望去,只見那根玉釵端端正正的放在枕頭旁邊,李沁悔道:「我記得清清楚楚,臨睡之時,我是舊在頭上的!」

  從玉釵被移動的事情,可以證實是有人倫偷地進過這間屋子的了,馮琳不再懷疑自己的眼花,但心上的疑雲則更加重了。這個人是誰?若是姬曉風的話,他為什麼將女兒頭上的玉釵拔了下來,卻又不將它取走?這是什麼意思?馮琳推翻了第一個想法,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姬曉風!當世高手,屈指可數,以他們的身份,若有這樣能耐,也不會開這樣的玩笑。這個人究竟是誰?行徑為什麼這樣古怪?端的令馮琳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末已,忽聽得冰川天女叫道:「姨媽,快來!」馮琳打開房門,問道:「什麼事情?」冰川天女道:「你們到我房中來著,發生了一件怪事!」冰川天女見她們母女立即開門出來,有點奇怪,問道:「你們還沒有睡嗎?」馮琳笑道:「我這裡也發生了一件怪事,好像有夜行人到過我們這兒。」冰川天女越發驚駭,道:「是嗎?我們那裡也有人到過了。」馮琳道「是不是失了東西?」冰川天女道:「不,是有人給我們還東西來了。」

  她們邊走邊說,這時已進入冰川天女的房間,只見書案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件物件,正是被姬曉風偷走了的那隻玉蝴蝶。唐經天站起來迎接,笑道:「姨媽,你說怪不怪?這個人送還了東西,卻不肯和我們見面。」馮琳道:「你猜想是誰?」唐經天道:「當然不會是姬曉風。我猜想這個人要不是前輩高人也定是我們的朋友,所以從姬曉風手裡奪回這件東西送還我們,保全了咱們天山派的面子,這人情可真不小。但要是朋友的話,他卻為什麼採取這樣古怪的行動,不肯露面?」冰川天女道:「姨媽你見多識廣,所以我們請求你來一同參詳,這屋子保持原狀,窗子紋封不動,地上沒有腳印,玉蝴蝶照原樣擺在那兒,姨媽,你可瞧得出什麼蛛絲馬跡嗎?」

  馮琳道:「你們是怎麼發覺的?」冰川天女道:「我在蒙隴中見到一個背影,霎眼間就消失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叫醒了經天起來察著,便發現了玉蝴蝶擺在那兒。」馮琳道:「這情形和我們遇見的一樣,我也猜不出來。」唐經天歎口氣道:「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人要是敵人的話,我們還有命嗎?」李沁悔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然問道:「表嫂,你看這人的背影勺坷像有點熟識的嗎?」正是:

  悠悠三載隔幽冥,是真是幻不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6:41     標題: 第二十九回 隱跡埋蹤隨舊友 磚音入密戲高僧(1)

  冰川天女怔了一怔,道:「梅表妹,你為什麼這樣問?敢情你猜疑是哪一位相識的朋友?」李沁梅道:「我頭上的玉釵也在睡夢中給人拔了下來,我,我,我,我想,我想」她要說的是:「我想這行徑像是金世遺。」話到口邊,一陣辛酸,卻又說不出來。馮琳輕聲斥道:「你想什麼?別再胡思亂想啦!教人聽了笑話。若是熟識的人,你表嫂早就說了,還待你問麼?」冰川天女聽了李沁梅的話,心頭起了一片疑雲,忽地心念一動,幾乎就要衝口而出:「那人的背影是有點像金世遺!」但她瞧了馮琳的眼色,立即想到,金世遺之死,已是無可懷疑,若然自己說出那人的背影像金世遺,徒然惹起李沁梅的傷感而已。因此便改口說這:「那個人的影子只是一晃眼便消失了,我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不過,這人縱非相熱的朋友,對咱們卻也並無惡意。既然是友非敵,將來總會知道的。」

  第二天唐經天夫婦便隨眾人一道下山,一路上大家都不敢提起金世遺。過了幾天,李沁梅心上的陰影也漸漸消散,只道那是一場夢境,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金世遺絕不可能還活在人間!

  他們一行八眾,走了幾萬里的路程,從天山山腳來到中原,一路上也聽到許多關於孟神通騷擾各大門派的消息,幸在他們卻一直末碰過意外。路途無事,話休煩絮,這一日他們開始進入邙山山區,烯山、邙山臨近黃河,互為椅角,古稱埔函天險,他們就從那三角形的山谷中行進。這一日是三月初九,距離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六天,計算路程,只須三日便可到達邙出的主峰與者錦兒等人相會,時間綽綽有餘。但眾人想到六天之後,便要與孟神通作生死惡鬥,心情卻是大大緊張。

  山谷中一片荒涼,臨近黃昏,找不到獵戶人家,便在山中安下帳幕,吃過晚飯,剛剛歇息下來,忽聽得外面似有殺叫罵之聲,蕭青峰跳起來道:「咦,這人似是江南!」他和江南曾在西藏相處十年,著著他長大的,對他的聲音自然熟識之極。

  唐經天側耳一聽,道:「不錯,是江南。江南在此,陳天宇夫妻也一定來了。」急急忙忙奔出帳外,只見山切那邊,有一個長手長腳的回人,使著一件閃閃發光的兵器,正在和一對男女激鬥,江南則在後面大呼小叫的趕來。

  那對男女正是陳天宇夫妻,唐經天大喜叫道:「天宇兄,不要看慌,我來啦!」

  陳天宇夫妻正在吃緊,忽然著見唐經天遠遠跑來,亦是喜出望外,哪科心神一分,末及應聲,那長手長腳的回人怪棒一揮,電光疾閃,棒端候的就戳到陳天字的「璇璣穴」。幽萍大驚,冰劍一展,橫削出去,這一招名為「冰河解凍」,是「冰川劍法」中一招解困的絕招,對方若是不回棒遮攔,他的背心先要添上一個透明的窟窪!

  哪知這回人正是西域武林中的怪傑金日暉,他精通西域各派武功,而且融會貫通,練成了「雷電棒法」,一心想到中原爭雄,四年前曾與崑崙散人、桑木姥諸人,為了追蹤藏靈上人到過中原,當時在山東東平縣的柳家莊外,碰到了谷之華和金世遺,他和谷之華打成平手,卻敗給了金世遺。經此一役,始知中原武林之士,實非易與,遂回轉西藏,潛心再苦練了四年,自信武功已是大有進境,這可接受孟神通的邀請,再到中原爭勝。

  幽萍這一招劍法雖然精妙,但功力卻與對方差得甚遠,金日暉那一棒正是誘招,虛點陳天字。留下極厲害的後著對付幽萍。這也是因為他知道陳天宇功力較高,幽萍比較容易對付的原故。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但見金日暉反手一揮,寒光飛起,幽萍那柄冰劍已到了他的手中,就像遞給他似的,原來他處戳一棒,正是要迫得陳天宇忙於招架,同時誘使幽萍欺到他的身前,一招「空手白刃」的功夫,軌把它的寶劍搶了。這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並非深奧,但他使得恰到好處,拿捏時候不差毫:而且幽萍那把寶劍也是萬載玄冰所,雖及不上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劍,那股奇寒之氣亦非常人所能忍受,金日暉奪了過來,卻是若無其事,令得唐經天著了,也不禁駭然。

  金日暉一手奪了寶劍,那根閃光的怪棒也立即轉了過來,戳向幽萍。陳天宇用了全身氣力,一劍格開,幽萍已倒縱出一丈開外,金日暉之志似乎不在傷人,奪得寶劍,迫開了陳天宇夫妻,回身便跑。

  陳天宇不知妻子是否受傷,轉過身先照顯妻子,不敢再追。江南卻仍然窮追不捨,而且還在大叫大嚷道:「長臂賊,快把我嫂嫂的寶劍扔下來,不然就叫你知道我江南的厲害!」

  唐經天大吃一驚,小道:「江南莫非瘋了,怎的如此不自量力!」江南和他相距約有半里之遙,唐經天要想幫忙,一時之間,也趕不及,正想發出天山神芒,江南一彎腰拾起一塊石頭,已在大喝一聲:「照打!」石塊呼的一聲,向金日暉飛去。

  唐經天稍感詫異,心道:「幾年不見,江南的武功增進多了。但卻如何打得中那人?」他見過金日暉適才奪劍的功夫,心知江南武功雖有增進,但比起那人,則還差得太遠,所以它的天山神芒,仍然立即發出。

  唐經天的功力與江南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他的天山神芒,後發先至,金日禪舉起怪俸,反手一揮,只聽得「噹」的一聲,光華閃眼,那枝天山神芒觸著棒端,激射飛起,直上半空,尚未落下,江南那一塊石子又飛到了他的身後。

  但怪事來了,只見金日暉怪俸揮出.江南那塊石子卻忽然拐了個彎,轉過方向,上的一聲,正打中他的膝蓋,金日暉一個跟跡,屈膝跪倒地上。唐經天詫異得睜大眼睛,呆若木雞,他的天山神芒何等厲害,兀自給金日暉的怪棒磕稱,而江南隨手拾起一塊石子,居然能把他打得屈膝跪下,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

  但這還不算,只聽得江南大呼小叫的嚷道:「看你還敢欺侮我嗎?哼,哼,給我行大禮就算了嗎?快把我嫂嫂的寶劍還來?」金日暉剛剛站起,見江南撲到他的面前,勃然大怒,照頭一棒,唐經天叫道:「糟了,糟了:」江南只顧搶劍,自己門戶大開,露出許多破綻,照這棒勢看來,非中不可,只怕天靈蓋都要被打碎,唐經天移開眼睛,不敢著這慘狀。忽聽得江南叫道:「哈,你這小賊還凶?」睜眼看時,只見金日禪那根怪俸剛好滴溜溜的從江南手臂滾下,幽萍那把寶劍則已被江南奪在手中了。「碎」的一聲,金日禪的怪俸收勢不住,直打到了地上,江南趁勢一腳,將他踢了個四腳朝天,唐經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道:「難道是我眼力不夠,看差了一籌,江南的武功,當真是已到了第一流境界,甚至還勝過我不成?」

  只聽得又是「碎」的一聲,這一次是江南跌倒地上,落在唐經天這樣的武學行家眼內,當然知道是江南給對方的反方震倒,唐經天見此情狀,真是莫名其妙。

  要如以武學的常識而論,江南既有擊倒對方的本事,那麼對方的反震之力,他就絕對沒有承受不起的道理,然而他在一腳踢翻了金日暉之後,自己也跟著摔倒,這豈非咄咄怪事。

  唐經天擔心金日禪爬起來後,便會立即向江南反撲,豈知他又一次糾錯了,只見金日禪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後,臉上竟然現出恐懼的神色。連望也不敢望江南一眼,轉了一個方向,便即落荒而逃,江南哈哈笑道:「長臂賊,如今你知道了我江南的厲害啦!」

  這時帳幕裡的人已經全都走了出來,八個人分成四組,分佔四方,金日暉正好向李沁梅和鍾展所佔據的南方奔來,鍾展知道江南的本領,見江南也能夠把此人打倒,心中自是不以為意,長劍一橫,隨手使了一招「橫江截斗」,攔截奔來的敵人,那知金日暉怪俸一揮,竟如雷轟電閃,鍾展但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壓來,虎口登時震裂,長劍拘曲,幾乎墜地;李沁梅使出立招「分花拂柳」的輕巧招數,劍尖乘隙刺進,這一招解得甚妙,但劍尖觸及金日禪的身體,卻忽地滑過一邊,李沁梅收手不及,反而向前傾樸;金日彈一個旋身,見是個年輕的女子,怪俸停在半空,騰出了左手向她抓去。原來他雖是西藏一個著名的魔頭,平生卻甚為自負,為了保持身份,不願棒擊一個年輕的女於,只想將她活擒,作為人質,衝出重圍。

  唐經天早就留意,見金日暉向李沁梅那個方向急奔之時,他立即使出「八步趕蟬」的輕功趕去,他站在中央位置,與李沁梅相隔不過十四文地,瞬即趕到,恰是時候。金日禪見是剛才用神芒射他的人,心中一凜,放鬆了李沁梅,掌劈俸打,將攻勢轉到唐經天身上。

  唐經天寶劍一揮,使了一招「舉火僚天」.將對力的怪俸架住,游龍劍何等鋒利,但和那根怪棒相交,卻只聽得嶗嶗之聲,震人耳鼓,原來金日暉那根怪棒是用損星所化的非金非石的「碩石」

  的,比任何金屬都要堅硬,游龍劍雖然可以切金斷玉,對這根怪俸,卻是絲毫也損傷不得。唐經天吃了一驚,急忙撒開寶劍,說時遲,那時快,他們二人已是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金日暉退出了三丈開外,唐經天也收不住腳步,跟跟艙槍的退出了六七步,這才穩住身形。

  唐經天站穩腳步,急忙先著寶劍,見游龍劍並無傷損,這才放心。只聽得金日暉朗聲說道:「尊駕可是天山沛的唐少掌門麼?真好武功,佩服,佩服!承蒙各位如期赴約,孟先生特命小鄙向各位致意,接待不遇,遠望恕罪。」他的聲音如同金屬敲擊,鏗鏗鏘鏘,刺耳非常,尾音還在谷中迴盪,人影已到了半山上了。

  唐經天心頭微凜,想到:「原來又是孟神通的一個使者,這老魔頭果然是神通廣大,名不虛傳,居然有那麼多奇人異士,甘心聽他差遣。」心念末已。忽聽得一聲長嘯,馮琳衣袂飄飄,飛一般從他身邊掠過,她展開了絕頂輕功,真如陵虛御風一般,身法之快,又比金日禪高得多了。

  唐經天與金日禪一番交手,雖然不過數招,但雙方都已施展了平生絕學,在兵器的較量上彼此都沒有佔到便宜,內功的對掌,則是唐經天稍勝一籌,但金日暉不過比唐經天多退數步,足見他的功力亦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這時馮琳已經追去,其他人便都停了腳步。冰川天女向丈夫笑道:「姨媽真是比年輕人還更好強,何必還要去折辱此人,到處樹敵。」她只道是馮琳見台心書,要親自出手,再去較量較量金日禪。

  唐經天抬頭一著,叫道:「咦,不對!」原來馮琳和金日暉根本就不是同一方向,金日暉上了東面的山峰,馮琳的背影,則已在西面均山林裡消失。西面的山峰,樹木比東面的茂密得多。

  過了一會,陳天宇夫妻來到,同唐經天道謝,唐經天問他經過,陳天宇道:「我們也是應曹錦兒的邀約,來赴邙山之會的。剛才這個人自稱是孟神通的使者,來迎接我們,不知怎的,他一見江南,就勃然色變,要將江南抓去,因此和我們動起手來。」

  說話之間,江南也已氣喘叮叮的趕了到來,將冰劍還給了幽萍。嘻嘻笑道:「這傢伙好厲害,我踢了他一制,卻摔隔了屁股。不過,比較起來,他吃虧更大,我摔這咬,也總算值得了。哼,哼,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哈,唐大俠,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咱們已有好幾年沒見啦。」

  唐經天笑道:「江南,你過來!」江南道:「唐大俠有何指教?」唐經天道:「江南,你的武功很不錯呀:」伸手與他相握,先用二成內力,漸漸加到五成,江南忽地哎喲一聲,叫起痛來。

  唐經天急忙鬆手,江南叫道:「唐大俠,我可沒有得罪你啊,怎麼一見面,你就叫我吃起苦頭來了?」唐經天笑道:「我是試一試你的武功,我要向你祝賀啦,想不到幾年之間,你已判若兩人,照這樣的進境,用不了十年,你也可以躋入第一流的高手之列了。」

  唐經天口頭稱讚江南,心中卻是奇怪之極。不錯,江南的武功確是大有進境了,自己用了五成真力,才能令他叫痛,幾年之間,進境如斯,對江南來說,這已經是極之難能可貴了,但對唐經天來說,卻不能不大起懷疑,金日禪的武功不過比自己略差小許,「江南憑什麼本領可以打倒他?」當真令唐經天百思莫解。

  唐經天問道:「江南,那個回人為什麼要將你抓去?」江南道:「還不是為了金大俠的原故,那年這個長劈賊和另外幾個魔頭追趕藏靈上人,撞上了金大俠,被金大俠很很的揍了他們一頓,那時我和金大俠在一起,我的武功,也是金大俠在那次事情過後傳授我的。這個長臂賊奈何不了金大俠,這次見到我,哼,哼,想必是他遷怒我了。」陳天宇道:「江南,你是怎樣打贏人家的?」著來陳天宇也是詫異之極。江南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呀,他欺負我,我江南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吃軟不吃硬,他欺負我,管他是天王老子,打不過也要打,我只是盡我的能為,拚命的打,就這樣將他打倒了!」拍一拍手,拂一拂身上的呢塵,聽他說來,竟是稀鬆到極,絲毫不知當時的危險。陳天宇莫名其妙,正容說道:「江南,這一次你僥倖成功,下一次可不能這樣不自量力,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陳天宇說他,江南只好唯唯稱是,不敢還嘴,瞧他的神情,似乎還很不服氣呢。

  唐經天想起冰宮中所發生的怪事,心頭一動,想道:「莫非有人暗助於他?」正想再仔細盤問,江南忽道:「金大俠當真是死了麼?」這時李沁梅和鍾展雙雙走來,唐經天眉頭打結,想了一想,便即說道:「我姨媽和表妹,親自在蛇島檢獲它的遺物,又在鯊魚腹中取回他的鐵拐,金世遺之死,令我們都很痛心,但事情是不會假的。」其實這時唐經天對於金世遺之死,也已略略起了懷疑,但他想到金世遺在生的希望究屬渺茫,李沁梅的傷痛近來方自稍減,而且和鍾展的感情也日益增進,何必將自己的懷疑告訴她?要是金世遺確實已死,那豈非徒亂人意?所以他見鍾李兩人到來,便即將話打住。

  李沁梅道:「江南,你好。你們正在說些什麼?」唐經天道:「沒什麼,我們是在談論武功,幾年不見,江南的武功已經大大長進了,我正在誇獎他呢。」江南嘻嘻笑道:「不敢,不敢。我得有今日這一點本領,都是靠你和金大俠指點的。哈,說起金大俠,我倒想起一件舊事來了,那年那個厲姑娘騙你,說是金大俠到江蘇去找我們,累得你多走了一段冤枉路,後來我提醒你,你還記得嗎?結果你到嶗出去,有沒有碰到金大俠和她?是不是已證明了厲姑娘確實說謊?哼,那個厲姑娘真壞,我勸你以後不要再理她了!」一

  唐經天把話岔開,正是不想江南提及金世遺,哪知江南一竟是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陳天宇道:「江南,你少說幾旬不行?」只見李沁悔已是眼睛紅潤,低聲說道:「多謝你那次提醒我,可惜我醒悟太遲,趕到嶗山,已不見他了。嗯,永遠見不著他了!」江南似乎想說什麼,望了陳天牢一眼,陳天宇的神色甚是難著,江南就不敢再說下去。李沁梅在悲痛之中,沒有留心,唐經天卻都著在眼內,心上不由得又多添一層疑惑。

  冰川天女道:「瞧,姨媽回來了!」這一聲把尷尬的場面打破,陳天宇鬆了口氣,悄悄的把江南拉過一邊,叮囑他不可再提金世遺。

  轉眼之間,馮琳已是到來,只見她雙眉深鎖,神情淚沮喪,又似乎帶些疑慮,江南問道:

  「沒追到那長臂賊嗎?」他剛才根本沒有看清楚馮琳所追的方向和金日暉逃走的方向正是背道而馳,馮琳停了一聲,冷冷說道:「那長臂賊值得我去追他麼?」江南又碰了一個釘子,大為沒趣。

  唐經天問道:「敵方是不是伏有能人?」馮琳沒好氣的答道:「不知道,見鬼,見鬼!不要多問啦!」馮琳平日最喜歡和小輩嘻嘻哈哈的笑,這次的神情大失常態,連唐經天也詫異起來,不敢再問。

  眾人怎也料想不到,原來馮琳武功最高,眼力也最好,就在江南趕跑金日禪的時候,她隱約瞧見西面山峰高處,似有一個人影,遠遠望去,竟然像是金世遺,但她追過兩個山頭,卻毫無發現,反而莫名其妙被石頭絆跌一咬。以她的本領,那本來是絕不會發生的,恰巧那石頭滾到它的腳下,便把她絆跌了。馮琳當然猜想得到是有人作弄,同時又不敢肯定是否金世遺,所以滿肚皮的悶氣,兼帶著幾分疑慮。

  幸而經過了這一場紛擾之後,以後幾天,就再也沒有孟神通方面的人來搗亂了。馮琳和陳天宇這兩幫人在三月十三日趕到邙山,距離約會之期---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兩天。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7:03     標題: 第二十九回 隱跡埋蹤隨舊友 磚音入密戲高僧(2)

  曹錦兒親率長幼三代同門出來迎接,翼仲年左足微坡,扶著一根枴杖,跟在他的師姐後面。

  唐經天與曹錦兒寒暄之後,便向翼仲牟問道:「聽說翼幫主受了那老魔頭之害,沒事了嗎?要是體內陰寒之氣尚未驅除淨盡,敝沛的碧靈丹對消除各種邪毒尚有一點功效,可以試試。」唐經天知道翼仲牟性情豪爽,兩家的淵源又深,所以敢直言問他,要是曹錦兒,他就可能有所忌諱,不敢這樣問了。

  翼仲牟苦笑道:「多謝唐少長門的關心,除了左足傷及筋脈,稍稍不便之外,內傷則已痊癒了。孟老魔的修羅陰煞功果然厲害,我被他佛了一下,足足臥病三月,乃能起床。現在陰寒之氣,總算驅除淨盡了。少掌門的碧靈丹若是有多,請送兩顆給韓掌門吧。」

  他說的「韓掌門」即是青城派的掌門人韓隱樵,韓隱樵和他是同一天受到孟神通修羅隱煞功所傷的,現在尚未能行動自如,這次是弟子用軟轎將他抬到邙山,參加盛會的。

  唐經天有點托異,心中想道:「韓隱樵是中原武林約五老之一,功力在翼仲牟之上,怎的他倒反而沒有痊癒?」不便多問。便將兩粒碧靈丹交給蕭青峰,請他帶進後面的靜室,交給韓隱樵。

  馮琳卻在心中想道:「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還未能要得翼仲年的性命,武林中傳說他已揀到了第九重,著來未必是真的了。」因此一念,又增長了幾分輕敵的氣猷。

  李沁梅向母親使下了一個眼色,坐定之後,馮琳問道:「貴派七個支派的大弟子都到齊了麼?」曹錦兒怔了一怔,按武林的禮貌,外人是不應該向一派掌門這樣發問的,但馮琳年紀雖與她相若,輩份卻比她大半輩(馮瑛、馮琳和呂四娘並稱「三女俠」,不過她們兩姐妹稱呼呂四娘為「姑姑」,所以馮琳算是人曹錦兒半輩。),同時她也知道馮琳說話從無顧慮的脾性,未必是對她有意傲慢,想了一想,只好答道:「敝派長幼三代同門都到齊了,不知馮老前輩此間,是何意思?」

  馮琳笑道:「沒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打聽一個人。」曹錦兄道:「誰?」馮琳道:「聽說呂四娘晚年收了一個弟子,不知可來了沒有?」原來李沁梅非常想念谷之華,本以為到了邙山,便可以見到谷之華的,哪知在邙上的眾弟子之中,卻不見谷之華在內,李沁梅不便動問,是以請母親開口。這是她在路上就和母親說好了的。馮琳剛才看到女兒的眼色,早已知道谷子華沒有來了。

  曹錦兒被馮琳一問,甚是尷尬,半晌說道:「這個女弟子因為來歷不明,早經本派公議,逐出門牆了」馮琳故作驚詫,說道:「以呂四娘約為人,她怎會收一個來歷不明的弟子?」曹錦兒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實不相瞞,她便是這次向整個武林挑戰的孟神通的女兒。」馮琳道:「哦,原來如此!不知她可曾犯了貴派的門規,或者曾助她父親為惡?」曹錦兒道:「這倒不曾。」馮琳道:「貴派的事情,我本不應過問。但念及呂四娘只有這一個衣缽傳人,她又未嘗為要,曹大姐,你的處置未免太嚴厲一點了。」曹錦兒面紅耳赤,說道:「谷之華已經過本門公決,在祖師墓前逐出門牆,除非她對本派立有大功,否則那是無法收回成命的了。」

  翼仲牟忽地插口道:「我正想向師姐稟告一件事情,我這次之所以得到僥倖逃生,實是得少陽玄功之益,這---」曹錦兒佛然不悅,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啦。現在大敵當前,本門的事情,以後再說。」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雖然嚴厲一些,自問尚能守正不阿,對師兄師妹並無偏見,誰有功勞,我不會忘記的。事情過後,咱們再齊集同門商議,現在你不必多言。」

  原來谷之華當日被逐出門牆之時,曾將呂四娘的四篇「少陽玄功」秘訣交給了曹錦兒,這三篇少陽玄功秘訣,正是呂四娘窮盡畢生心力的創作,用來抵禦孟神通的修羅隱煞功的。曹錦兒複寫了三份,傳給本源三個功力最高的師弟,所以這次翼仲牟受了重傷,能夠在半年之內痊癒。翼仲牟剛才就是想提醒師姐,不要忘記了谷之華這點功勞。曹錦兒答應他事情過後再議,他也就不便再多說了。

  曹錦兒岔開了這個話題,按著就請各大門派的首腦人物出來,與馮琳相見。這時來到邙上的已有峨嵋派的掌門金光大師、武當沛的掌門雷震子、腔恫派的掌門老鳥天朗,青城沛的代掌門人

  辛隱農等人。

  金光大師名列中原武休五老之首,是和冒川土、呂四娘同一班輩的人物,比馮琳尚高半輩。辛隱農是韓隱樵的師弟,排名王老之末,但武功卻不在師兄之下,在韓隱樵尚未痊癒的期間,由他暫攝青城派掌門之位,這次邙山之會,來援的各大門派之中,以青城派的弟子到得最多。腔恫派的長老烏天朗年過八旬,精神健鍥,赴會諸人,以他年紀最長,他這派的武功源出西域,頗有特異之處。烏天朗是該派的第一高手,外派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深淺。武當派的掌門人雷震子是前輩武學大師冒川生的首徒,在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之中,他的輩份和年紀都比較輕,擔任掌門也還不到十年,不過卻是頗有作為,武當派經他整頓之後,日見興旺。

  曹錦兒道:「還有嵩山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和監寺本牢上人大約明天可到。」烏天朗掀須笑道:「這次大會,真是百年來武林從所未有的盛事,各派高手,齊集一堂,再多兩個孟神通也不足為患了。」言下之意,還似認為曹錦兒小題大做,翼仲年、辛隱農諸人見識過孟神通的本領,卻頗似擔憂,但烏天朗年紀最大,翼仲牟不便勸他不好驕敵。

  第二日,各派弟子絡繹前來,總計有五百多人,除了各派的首腦人物、武林名宿和有身份的各派弟子住在電中之外,臨時還搭了十間茅棚,也都住滿。各派弟子彼此相熱的,或者久已慕名的極多,趁此機會,酬酷往來,邙山山頭,一片熱鬧。雷震子因冰川天女是武當前輩名宿桂華生的女兒,兼有本派長老的身份,也曾私下進謁,同她請安。

  黃昏時分,黑白兩道的長幼英雄紛紛到達,唐經天和陳天宇在觸臂神尼的墓林散步,只見三三五五的人群,這裡一堆,那裡一堆,人叢中聽得江南吱吱喳喳的話聲,和他說話的似乎是女於,一眼望去,卻原來是楊柳青母女。暢柳青的父親鐵掌神彈楊仲英,四十年前,曾是唐經天父親的業師,份屬長輩,唐經天走過去問候,只聽得江南正在眉飛色舞的講他昨天打敗強敵的得意事兒。鄒縫霞笑道:「我不相信,你說的那個長臂賊,既然連唐大俠的天山神芒也傷不了他,你豈能將他擊倒?」江南道:「不信,你去問唐大俠,我江南這次可是沒有半點吹牛!」

  唐經天笑道:「江南已是今非昔比,維霞,你可不能再小貝他了。」此言一出,江南固然高興,鄒維霞更為高興,拉著江南的手說道:「好呀,原來這幾年你儉儉的練成了這等奇妙的武功,也不給我一個信兒,你是用什麼功夫擊倒那長臂賊的,到那邊空地去演給我著。」

  江南是書僅出身,鄒緒霞偏偏與他情投意合,這件事情,楊柳青本來甚不高興,後來江南得金世遺暗助,幫楊柳青打退了強敵,楊柳青對他的觀感方始改變,但若說到要將女兒許配與他,楊柳青心中還是不願意的。現在聽到唐經天大讚江南,不由得對江南另眼相著,心中想道:「英雄不問出身低,女兒既然喜歡他,也只好隨他們去吧。」

  唐經天道:「鄒伯父可好?」楊柳青道:「好,家裡沒人,我留下他著守老家,所以這次沒來。令尊呢?」唐經天道:「家父叫我和姨媽來。」楊柳青聽說唐曉瀾沒來參加盛會,有點失望,說道:「可惜他沒有來,要是他來,我們可以更操勝算了。」原來楊柳青少時曾許配給唐曉瀾,後來婚事雖然不成,交情仍在,尤其是楊柳青對唐曉瀾更是念念不忘,以為這次可以見面,不料唐曉瀾只派了兒子來代表他,所以有點失望。

  正說話間,忽聽得噎中鐘鼓齊鳴,遠望過去,曹錦兒率領長幼三代同門,正在魚貫走出電門,暢柳青道:「是哪一位貴客來了?,咱們過去瞧瞧。」她來的時候,曹錦兒只派師弟翼仲牟、程浩等人迎接,相形之下,楊柳青心中自是有些不快。

  但過去一瞧,楊柳青的心頭之氣頓時半下,原來是少林寺的主持痛禪上人和監寺木至上人,率領十八名大弟子到達邙山。痛禪上人德高望重,較之唐曉瀾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中原武林五老之中,年歲僅少於金光大師而排名第二,神功奧妙,則與金光大師並駕齊驅,連他的十八名大弟子在武林中也是一流人物,被人稱為「少林寺十八羅漢」,曹錦兒用最隆重的禮節來迎接他,那是理所當然。

  奇怪的是,痛禪上人的面色甚為沉鬱,各派的首腦人物見少林寺的人到來,個個樂意采烈,痛禪上人卻是很少說話,連那「十八羅漢」在這樣高興的氣氛之下,也都是面無笑容。

  各大門派的首腦人物都覺得有點奇怪,要如痛禪上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且是有道高僧,性情謙和沖淡,絕不會恃著自己的身份對人傲慢,正因為各派首腦人物對他相知有素,才不至對他誤會。那麼瞧他今日的神情,當是有很沉重的心事了,是什麼事情能夠擾亂這位高僧的心曲呢?

  痛禪上人在人叢裡瞧見唐經天,招他上前問道:「令尊沒有來嗎?」唐經天道:「沒有。」曹錦兄道:「唐大俠沒來,是少了一個主持人物,好在上人新來壓陣,咱們也可以放心了。」這次邙山之會,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齊集,千之八九都和曹錦兒有同一想法:明日之戰,定操勝算,以痛禪上人的身份,只怕還末必要到他老人家親自出手呢。

  那知痛禪上人神色竟是十分沉重,說道:「唐大俠沒來,明日咱們只好盡力而為了。但望我佛慈悲,渡得過這場武林浩劫!」「

  此言一出,台座駭然,料想痛禪上人必有所見而云然,雷震子問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咱們的人都到齊了,對方可不知邀有什厲害人物?」這話一方面是問曹錦兒,一力面也是向痛禪上人試探。因為在雷震子的心目中,若只是一個孟神通,痛禪上人絕不會如此鄭重其事,想來對方另外還有高手,痛禪上人已經得知。

  曹錦兒道:「聽說有幾位掌門人上山之時,碰見過孟神通的使者,他們那方到底有多少人,還未摸得清楚。聽他們所講的情形,那幾個使者,武功雖然亦非泛泛,怎也不會強過在座諸位。」雷震子道:「不知他們的人住在什麼地方?」以常理而論,雙方在大半年之前就定期約戰,自己這方來了幾百人,對方來的想也不會太少,就算有一百幾十吧,也就需要有一個寬敞的落腳所在,曹錦兒率領長幼三代同門,早就在邙山等待,對方住在何處,她總應該知道。雷震子好大喜功,很想在交戰之前去窺探一下敵營。哪知曹錦兒聽了他的問話,卻是面上一紅,說道:「孟神通從未露面,他們住在什麼地方也末查出。」烏天朗笑道:「如此說來,對方那幾個使者,也算是神出鬼沒,詭秘得很了。」

  曹錦兒憤然道:「管他邀了多少人,難道還能強得過這次齊集邙出的各派英豪?」痛禪上人緩緩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孟神通而論,老吶就怕對付不了!」雷震子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上人已經會過了那孟老怪嗎?」

  痛禪上人道:「可以說是會過,也可以說未曾會過。諸位都是一派宗師,當然知道,武功的深淺,本來就不必親自出手較量的。」眾人都覺得這位少林主持的話透著蹊蹺,但礙著他的身份,誰也不敢多問。

  唐經天和「十八羅漢」中的大悲禪師相熟,待到各派首腦人物會談之後,他去找大悲禪師一問,才知道其中原委,痛禪上人果然暗中和孟神通較量過了,但雙方又確實是未曾會面。

  原來少林諸僧上山之時,孟神通派出姬曉風來迎接,並照武林的儀禮,投遞拜帖,孟神通自視極高,這次赴會諸人,只有三個人收到他的拜帖,一個是峨嵋派的長老金光大師,一個是痛禪上人,還有一個則是唐經天。這因為唐經天是代表天山派的,孟神通不敢派人到天山絕頂向唐曉瀾搗亂,這才改列冰宮投帖,並盜寶劍,此事前面已經叔過,不必再表。總之,他投拜帖給唐經天乃是因為唐經天是唐曉欄的兒子,而不是著重他的武功。除開這三人之外,連馮琳、烏天朗、雷震子等人都沒有收到他的拜帖呢。

  痛禪上人是有道高僧,對方既以禮來,他當然以禮迎接,那知姬曉風不知是由於孟神通的授意還是臨時技癢,在同痛禪上人行禮之時,突然施展出妙手空空的神偷絕技,偷去了痛禪上人的三顆念珠,那串念珠是掛在痛禪上人額上的,他藉呈遞拜匣來掩人耳目,不用割斷珠練,就在珠串中取出三顆念珠,出手如雷,悄無聲息,當然是自古以來罕見罕聞的神偷絕技。

  十八羅漢當時毫無所覺,但痛禪上人是何等樣人,姬曉風手指末沾到他的念珠,他已知覺,以他那樣深湛的武功,心念一動,護體神功便要發出,姬曉風不死也得重傷,但就在他心念方動之際,耳中便聽到一個聲音在笑道:「少林寺的主持居然要和一個後生小子過不去麼?」痛禪上人怔了怔,神功欲發忽收,就在這剎那間,姬曉風已把他約三顆念珠取走!

  這事情過後,痛禪上人說出來,十八羅漢才知道的,當時他們連聲音也沒有聽到:這是邪派中最高的一種內功,名為「天遁傳音」,和正派內功的「傳音入密」大同小異。不過傳音入密,靠近的人尚可聽見,「天道傳音」卻只是當事人方才知覺。這種邪沛的奇妙功夫,痛禪上人是第一遭碰到日

  以痛禪上人的武功身份,竟然吃了那麼大的一個啞虧,給孟神通的弟子取去他約三顆念珠,當真是意想不到之事,怪不得少林弟子神情沮喪了。

  「不問可知,這個敢於向痛禪上人發出「天遁傳音」的人,當然是孟神通,---設若不是,只是位邀來的人,那就更可怕了!」大悲禪師說完之後,歎口氣道:「在此之前,江湖上雖然有許多傳說,說孟神通的武功何等神奇,我們總還不大相信,如今著來,這老怪的神通,恐怕還遠遠炮乎我們想像之外!」

  第二日已是會期,一大清早,各派的首腦人物,又舉行了一次集會,公推這次邙山大會的主持人選。痛禪上人與金光大師德高望重,被推為正副主持。曹錦兒以主人的身份,各派首腦人物,由於禮貌的關係,也請她協助主持。座中諸人,烏天朗年紀最大,但眾人在推舉正副主持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出他的名字,心中暗自不樂,但神色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部署妥當,各派弟子,各路英雄,隨著痛禪上人與曹錦兒之後,浩浩蕩蕩的進入觸臂神尼的墓園,墓前是一大片草地,正好作為比武的場所。

  孟神通與曹錦兒約好的時刻是正午午時,還有半個時辰,各派弟子占好方位,環繞著燭臂神尼和呂四娘兩座墳墓,列成了整整齊齊約九宮八卦陣形,等待孟神通的到來!

  痛禪上人昨日的遭遇,這時早已傳開,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了幾分,沒有一個人敢再對孟神通小視了。廣場上寂靜無嘩,簡直達一根針跌在地上都聽得見響!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幾百對眼睛都注視著墓園的進口,太陽就快要升到頭頂了,孟神通方面的人竟然一個也沒有露面!

  各派弟子禁不住喊喊喳喳的議論起來,有人說道:「敢情孟神通竟是銀樣蠟槍頭,他知道各派宗師齊集邙山,嚇得不敢出來了:」有人說道:「怕不至於吧?或者是有什麼詭計?」有人說道:「這樣的場面之下,還有什麼詭計可施?我看他是知難而退!」

  議論紛紛中只聽得轟隆一聲,負責報時的邙山弟子已點了第一個午炮!孟神通還是無蹤無影:正是:

  驚雷裂石須異事,

  萬木無聲待而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7:56     標題: 第三十回 飛花挫敵疑奇跡 摘葉回枝顯異能(1)

  午炮已響,孟神通還是無影無蹤,當真是大大出人意料,要知這樣隆重的雙方約戰,哪容得誤時?孟神通即算只遲片刻,亦已是失信武林,不必比試,都可以逕直當他輸了。何況這時侯對方還完全末有人露面,那能即時趕得到場?

  雷震子冷笑道:「什麼神通廣大?竟然大拆爛污,哼,哼,當真是武林中自古以來從所未有的大笑話!」

  話猶末了,第二聲午炮又響,墓園通口處仍是靜悄悄的,哪裡有半個影子?曹錦兒喜歡得笑出聲,同各派首腦人物作了個羅圈揖,說道:「仰仗各位神威孟老賊臨陣退縮了!」

  曹錦兒頤了一頓,正想向痛禪上人動問,要不要即時出發,由各大門派弟於分批去搜拿孟神通,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突然間,只聽得一陣洪亮的笑聲,並無人影,卻分明是孟神通的聲音,大聲說道:「各位果是信人,有勞久侯了!」就在此時,第三聲午炮響了起來,可是孟神通宏亮的笑聲,卻把炮聲壓了下去!

  只見對面的山峰上,山壁間突然開了兩扇石門,孟神通一躍而下,日影當中,正是午時,分毫不誤!按著有一大批人,隨在孟神通的背後躍下來,從上面躍下有二三十女的高度,孟神通有此等本事不足為奇,但他邀來的人,個個都是如履平地,當真似是一隊神兵,自天而降,這可不能不令到各派弟子目瞪口呆了!

  原來孟神通故弄玄虛,早就在半年之前,在對著墓園的對面山峰鑿了一個山洞,以大石掩蔽,有幾個秘密的出口,他們的人早就藏在洞中,到了時候,才突然開洞而出。來一個出其不意,震懾當場口

  唐經天、翼仲牟等人望去,認得贊密法師、阿羅尊者、金日暉、天龍島土、坎離劍屠昭明、御林軍副指揮使白良驥、御林軍統領秦岱、耿純等十多人,其他的人一時間無瑕仔細辨認。

  曹錦兒忽地尖叫一聲,直奔出去,孟神通笑道:「怎麼,未曾講好,就要動手了麼?」曹錦兒怒叫道:「今日是光明正大的比武,你把我約兩個孫兒押來,是想來威脅我嗎?哼!哼,只怕在各派宗師面前,也不容你要出這等卑劣手段!」原來她在人叢中發現了它的兩個孫兒|--趙英華和趙英民也在其內,那是在大半年前,被孟神通綁架去的。曹錦兒正在朝著她的兩個孫兒奔去,斜剌裡忽然問出一個長髮道人,拂塵一展,纏上了曹錦兒的龍頭枴杖,曹錦兒竟自不能移動半步。孟神通冷冷說道:「曹錦兒,你也不問青紅皂白,且先聽聽你的孫兒說什麼吧。」

  金光大師輕輕「咦」了一聲,對痛禪上人道:「這不是大雪山的凌霄子嗎?怎麼他甘心服了這個魔頭?」陵霄子出身於全真派,是丘處機的第七代弟子,在武林中班輩甚高,早年與各大門派首腦人物都有往來,後來忽然消聲匿跡,聽說是隱居大雪山苦練太清玄功,幾十年來未曾露面,不料如今竟隨孟神通在此出現。

  雷震子見曹錦兒受困,大怒說道:「孟神通,你是否不想按照武林規矩比武?」拔劍便上。

  就在此時,趙英華忽然開口叫道:「婆婆,孫兒已經拜在孟神通祖師門下,孟神通絕世武功,婆婆不可與他為敵!」

  孟神通哈哈笑道:「曹錦兒,你聽見了沒有?是我強迫他的嗎?」

  原來孟神通將曹錦兒這兩個孫兒擄走之後,在他們面前炫露出極為奇妙的武功,令得他們心悅誠服。他們都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平日曹錦兒將他們管得太嚴,如今孟神通既不打他們,又不罵他們,還教他們本領,他們年少無知,反而覺得在孟神通門下,更為自由自在。這次孟神通將他們帶來,正是有意折舊錦兒的威風,傷曹錦兒的面子,不必交手,已先贏了一仗了。

  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卻是奈何不得。雷震子也是尷尬之極,悄悄插劍歸銷,退了回去。

  痛禪上人以主持身份說道:「這點糾紛,留待會後再論。孟先生尊意如何?」孟神通哈哈笑道:「到底是少林主持識事明-酌。陵霄道兄,讓她去吧!」陵霄子將拂塵一收,曹錦兒枴杖所受的壓力驟然消失,不由得跟跟跆跡的倒退幾步。

  曹錦兒退了回來,正巧在馮琳旁邊,她怒氣末消,恨恨不已,馮琳忽地笑道:「曹大姐,你放心,你這兩個孫兒,我們定然設法將他們要回來。不過,我想問你一句,若是他們擺脫了孟神通的魔掌,回來之後,你對他們卻待如何處置?」曹錦兒怔了一怔,一時間未明話意,喃喃說道:「如何處置?這,我可沒想到。為什麼要處置他們?」

  馮琳故意繃緊了面孔說道:「孟神通是武林公敵,你這兩個孫兒背叛本派,甘心投敵,罪名可不小啊!」聽這話意,似乎曹錦兒不秉公處置的話,她便要出來代曹錦兒清理門戶。曹錦兒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說道:「他們還是兩個孩子,懂得什麼?馮老前輩所加給他們的罪名未免太重了:」馮琳究竟不慣裝模作樣,瞧著曹錦兒那副惶急的神情,不禁「璞嗤」笑道:「是你的孫兒,你就嫌罪名重了,那麼谷之華在娘胎裡你便給她定了罪」這豈不是更重了麼?」曹錦兒羞得面紅過耳,不敢再辯,這時她也覺得自己以前對待谷之華太過份了。

  痛禪上人走出場心,與孟神通見過了禮,問道:「武林各大門派不知因何事得罪閣下,閣下殺了丐幫四大長老、重傷了青城派的掌門人,又劫走了邙山派的弟子,另外還派人去向峨嵋、天山、武當諸派的弟子挑,老納敢問: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致令閣下如此狠心辣手?」

  孟神通大笑道:「老禪師之言差矣!」痛禪上人悌然不悅:「錯在何處,請施主明示!」孟神通昂首向天,冷冷說道:「我這樣做,正是看得起他們啊!若是等閒之輩,我老孟還不屑動手呢!」痛禪上人再好涵養,也禁不住動了氣道:「如此說來,閣下是有意激怒武林人士,立心與各大門派為敵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老禪師說對了一半了。我若不是如此略施手段,怎請得你們諸位大駕到來?不過,我也並非立心與你們為敵,只是借此機會,彼此印證一番。你們少林、武當、峨嵋、青城、天山、邙山諸大門派,不是一向自誇武學正宗,以為天下武學之道,已盡在你們各派之中了嗎?」

  痛禪上人道:「少林一派,老納可以斷言,並非如施主所認為的那樣自驕自滿。」孟神通笑道:「禪師,你也不能代表整個武林啊!其實話說回來。若是真的有人能融通各派之長,參透武學的無上妙理,那也值得他自豪自傲,我老孟若是碰到這樣的人,也定當心悅誠服的拜他為師!」

  痛禪上人淡淡說道:「這等人物,實乃當世所無,除非閣下所說的便是閣下自己!」此言一出,孟神通又爆出一陣轟雷般的大笑之聲!

  各派首腦見孟神通如此驕狂,不由得動了公憤,雷震子、本空大師、辛隱農、烏天朗等人都踏上一步,只待痛禪上人令下,便要與孟神通一決雌雄。

  痛神上人涵養功深,雖然亦是怒氣暗生,卻並不形諸辭色,只是淡淡說道:「孟先生,今日之事只怕不能一笑置之,如何了結,還請孟先生示下。」

  孟神通朗聲說道:「今日隨我赴會諸人,都是在各大門派之外的高人異士,他們早已有心瞻仰各位的武功,趁此盛會,正不妨彼此印證印證。

  「若是諸立勝得過他們,我再輪流向各位掌門老師傅領教。只要那一位勝得我一招半式,不勞諸立處置,孟神通立即自戕!要是萬一繳幸,孟神通居然勝了各位宗師,孟某卻並不要諸位性命,只要各立送本派的繼任掌門弟子,拜我為師,便可算了。這不是我好為人師,而是藉此可以將各派武功合而為一,相信對於武學的光大發揚,不無裨益。區區之願,僅此而已,豈有他哉!」

  這口氣實在是狂到了極點,赴會諸人這才知道,孟神通竟是要藉此一戰,迫令各派向他臣

  服!各派首腦無不氣得七竅生煙!但又禁不住心中揣揣,均是想道:「若是孟神通沒有幾分把握,他怎敢口出大言,同所有的各派宗師挑戰?萬一被他贏了,以後各派繼任的掌門人都要成為

  他的弟子,這豈不是整個武林的奇恥大辱!」

  痛禪上人手捻佛珠,雙目一揚,答道:「孟先生發下如此宏願,老納好生佩服。若是孟先生果真有此至高無上的本領,老朽膽敢代表各大門派謹依尊命便是。孟先生還有什麼話說?」

  孟神通道:「另有一半小事,這邙山派本來是應由減法和尚擔當掌門,可惜他已不幸死了。

  滅法和尚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對邙山派另眼相著。若是我繳悻贏了各位,邙山派不必另送弟子拜我門下,由我逕立減法和尚的大弟子耿純為掌門便可以了。」

  曹錦兒氣得渾身顫戰,照孟神通的話,即是此戰若敗,曹錦兒的掌門立即便要完蛋,邙山一派也從此要由一個御林軍的統領來管了。這剎那間,曹錦兒怒火沖天,幾乎就要上去和孟神通拚命。翼仲牟見她神色不對,急忙將她的龍頭枴杖拉住。

  翼仲年低聲說道:「今日之會,不單是邙山一派的事情,有各大宗師在此,料這老賊難以得逞,暫且由得他妄語狂言,何須此刻便與他計較。」曹錦兒一想,此次各派大會邙山,若然不睪都敗給孟神通,各派同安凌辱,邙山派縱然多受一重欺侮,那也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分罷了。難道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還有顏面再做掌門嗎?再想一想,自己也確實不是孟神通的對手,只好抑下怒氣,不發一言。

  孟神通哈哈笑道:「既然我所說的話,大家都沒有反對,就開始吧!」說罷,緩緩的抬起了右手,雙眼一張,光芒直射,盯著痛禪上人。

  照武林的規矩,雙方同意了比武的條件之後,便由雙方主腦人物擊掌立誓,以昭鄭重。這本來只是一個儀式,但在此情形之下,誰都會想到,孟神通可能藉此機會,先給痛禪上人一個下馬威。登時場上的幾百對眼睛,都望定了他們二人。

  只聽得「蓬」的一聲,雙方擊了一掌,痛禪上人紋絲不動,孟神通上身晃了一晃,哈哈笑道:「老禪師,待他們比過之後,咱們再會。」便在大笑聲中,退了回去。

  對掌之際的光景,似乎還是痛禪上人較佔上風,各派首腦放下了心上的石頭,雷震子且冷笑道:「看來這老怪的「神通」亦不過如此……」話猶末了,只見痛禪上人緩步回來,面色沉重之極。少林監寺本空大師吃了一驚,站起身來,旁坐的崑崙派長老丘毋奢精於醫理,拉著他道:「上人不用著慌,老禪師稍稍沾了一點陰邪之氣,並無妨礙。」本空大師是少林派第二高手,望了痛禪上人一眼,知道丘毋奢雖然說得輕鬆,眾人也都但願相信痛禪上人沒事,但據此情形著來,最少痛禪上人也吃了點虧,並非如他們剛才所想像的那般,對掌之際,是痛禪上人佔到上風的了。不過,大家礙於痛禪上人的顏面,誰也不敢問他。

  原來剛才痛禪上人與孟神通「擊掌立誓」之時,雙方果然是暗中較量了一招,孟神通使出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痛禪上人則以達摩絕學的「金剛不壞身法」對付。

  「金剛不壞身法」本來是諸毒不侵,加上痛禪上人有幾十年深厚的內功,那更是非同小可,所以孟神通被他的反震之力,也禁不住上身晃了一晃。

  但饒是痛禪上人運用了金剛不壤的身法,接了孟神通的那一掌,仍是覺得冷意直透心頭,連血液都幾乎要凝結起來。好在他具有佛門無上的內家功力,運氣三轉,陰毒便已消除,外人看來,似乎是位稍估上風,其實他自己心中明白:若是當真與孟神通對敵的話,怎容得他有餘瑕運功?以他的功力,孟神通使出了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話,他自信可以接得三掌,第四掌就沒有把握了。

  痛禪上人與孟神通各自坐好本方主位之後,兩陣對圓,孟神通這方出來了一個印度僧人,操看生硬的漢語說道:「久聞貴國少林派的武功,派出我國的達摩祖師,流傳至今已有一干多年,料想必有許多變化增益,小僧不遠萬里而來,甚願先見識見識與敝國同源的少林大師的功夫。」

  唐經天一看,這個印度僧人正是曾在冰宮與他交過手的阿羅尊者,心中想道:「這個人只怕要本空大師下場,才可以對付得了。」心念末已,只聽痛禪上人已指派了「十八羅漢」中的大悲禪師出去迎戰。要知本空上人與痛禪上人同一輩份,在武林中聲望極隆,隨便出去與孟神通一個手下人交戰,實乃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所以痛禪上人經過考膚之後,才決定派出大悲禪師。

  大悲禪師在十八羅漢中以內功精湛見稱,眾人見是地出去擋第一陣,都是放心。只有唐經天不敢樂觀,唯有希望他龍仗著精湛的內功。可以保持不敗。

  兩人以佛門之禮見過,便即動手。大悲禪師使出少林寺的看家本領羅漢拳。每一拳打出都是呼呼挾風,阿羅尊者接了幾招,一聲笑道:「果然是同出一源!」也用長拳對付,眾人看來,雙方的拳法大同小異,各有變化巧妙的地方,但大悲禪師的出拳卻似乎顯得比對方沉重有力。

  兩人忽合忽分,越打越快,羅漢拳流傳了千餘年,雖然不是少林派中人亦大都曉得,可是這一套尋常慣兒的拳術,經他們二人使來,卻是神威凜凜,與眾不同,每一拳打出,都蘊藏有無窮威力!少林派外諸人著了,都覺得以前見過的「羅漢拳」簡直不能算數;少林派諸弟子更是看得津津有味,覺得對方的拳術大有可以吸取的地方。

  激戰中大悲禪師用了一招「黃鶯落架」,左掌一圈,加封低開;右掌候的從肘底穿出,搗肋槌胸;少林第三十三代主持無住禪師將達摩傳下的「羅漢五行拳」加以變化,創出了三十三招拳術,名為「闖少林三十三路神拳」,這一招正是「闖少林」拳中守中帶攻的精妙變著。

  轉眼間主客易勢,阿羅尊者的拳路已被大悲禪師封住,眼看只要再出一招便可取勝,少林「十八羅漢」著得眉飛色舞,心中均想:「雖屬同出一源,到底是咱們少林派的高出一籌。」心念未已,忽聽得「蓬、蓬、蓬:」三聲拳響,不知怎的,阿羅尊者的手臂竟似會拐彎似的,從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大悲禪師使出的「三羊開泰」,一招三武,全都打空,反而是對方一連三拳,拳拳都打中了他日

  少林弟子這一驚非同小可,痛禪上人卻轉頭微笑道:「大悲這幾年苦練金剛不壞身法,算是有點成就了。」話猶末了,只見阿羅尊者突然像彈簧般的蹦出去,看那神氣,竟像是拳頭觸到了燒紅的烙鐵似的。

  原來阿羅尊者使的是上乘瑜伽功夫,肌肉可以隨意扭曲變形,在鬥到緊張之際,突然使出,故此大悲禪師冷不及防的便著了道兒,但大悲禪師的「金剛不壞身法」也已有了三分火候,雖然尚不能將對方震倒,己身卻毫髮無傷。

  各顯了一手上乘的武功之後,形勢又是一變,阿羅尊者知道對方有神功護體,猛攻亦是徒然,遂乃步步為營,腳踏九宮八卦方位,好像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拳勢越來越緩慢了。

  到了這時,各派英豪都以為大悲禪師這一仗定可旗開得勝,但痛禪上人和本空大師的臉色卻反而沉重起來,少林弟子中有幾位比較高明的,也著出了對方雖然步步後退。但並未露出敗象,不過,無論如何,看來還是大悲禪師佔了上風,因此他們也不明白掌門師尊何以憂形於色?

  大悲禪師將對方迫緊,養然化拳為掌,使出少林絕學大力金剛手法,掌影如山,將敵人完全罩住,有幾個少林弟子禁不住歡呼起來,哪知就在這剎那間,猛聽得阿羅尊者一聲大吼,猶如頭頂上打了一個焦雷,只見大悲禪師整個身子拋了趕來,跌出了三丈開外,雖然立即躍起,但已經算是輸了。

  這一下變化得太過突然,各派弟子十居八九都不明白大悲禪師何以應勝反敗,相顧駭然,只見大悲禪師合什說道:「多謝尊者手下留情。」阿羅尊者也施禮說道:「少林寺果然名不虛傳,達摩祖師傳與責源的羅漢神拳,確是已經發揚光大,遠勝於天竺本土!」各派弟子著這兩人說話的神情,都是極為誠懇,更覺莫名其妙。

  原來阿羅尊者在拳術上確是不如大悲禪師,內功方面則在伯仲之間,護身的神功且還是大悲禪師稍勝一籌。阿羅尊者所以能戰勝對方,乃是由於他摻入瑜伽工夫,並在最後的那一剎那,突然施用「獅子吼功」,擾亂了大悲禪師的心神,這才能破去了他「金剛不壞身法」。

  少林弟子均感面上無光,正想請他們的監寺本空上人再去向阿羅尊者挑戰,只見阿羅尊者已隨在大悲禪師身後,來到了痛禪上人座前,行了佛門「曹謁」之禮,報了師門名號便合掌當胸,躬腰說道:「弟子東來之時,家師曾吩咐弟子務必要上嵩山曹謁上人,不意今日幸得機緣,在此相見。」痛禪上人道:「令師龍葉上人,貧僧也是慕名已久的了!」龍葉上人是印度第一高僧,冰川天女的父親桂華生在尼泊爾之時,曾受過他的教益,如今已是壽近百歲,痛禪上人是中國第一高僧,所以兩人都早已知道對方的名字。

  阿羅尊者續道:「達摩祖師千年之前攜了易筋、洗髓二經來華,開創了貴派武功,這兩部秘典,在敝國早已失傳,想實派中定有精通這兩種功夫的高明之士,不知可否再予指教,令弟子一開眼界?」言下之意,似嫌剛才與他比試的大悲禪師尚未夠份量。

  照比武的規矩,得勝的一方,要是未肯罷手的話,有權繼續向對方挑戰,但對方卻無權強他再戰,只能提出要求。少林弟子正怕他不肯再戰,見他要繼續比試,心中皆是大喜。要知大悲禪師雖然敗了給他,卻不等於少林派的功夫不及印度,而是大悲禪師的「金剛不壞之身法」只有三分火候,所以了給他的「獅子吼功」震散,要是本空上人出手,對付他自是綽綽有餘。

  不料痛禪上人卻僅是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這兩部秘典所載的功夫博大精深,貧僧也尚未得窺堂奧……」。

  阿羅尊者以為他是客氣的說話,合什再拜,正擬請求,痛禪上人已往下續道:異國同源,可切磋之處正多,不必急在今日,會期過後,請大師屈駕敝寺,貧僧自當竭盡所知與大師研討。請不必再多禮了。」雙手輕輕一帶,阿羅尊者用了重身法想試痛禪上人的功夫,哪知痛禪上人的手指只是作勢虛沾.還夭接觸到他身體,阿羅尊者已感到一股大力,不由自主的被「帶」了起來,對痛禪上人的功夫這才心悅誠服。退了下去。

  眾弟子大惑不解,痛禪上人對本至上人微笑道:「此人只是想見識中土的武功,存心不壞,何須定要與他分出個勝負來?眾弟子有此一念,即是犯了佛門的「妄自生四"」之成了。難道大悲敗了一場,便有人敢小視本派的武功麼?」原來剛才阿羅尊者與大悲禪師比試,用獅子吼功破了大悲的金剛不壞身法時,本來可以施展殺手的,但他只用了二成力道,大悲禪師方得毫無損傷上痛禪上人知道師弟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武功又是走剛猛的路子,要是他出場接載阿羅尊者,生怕他神功發動之後,一下收不住勢,傷了對方,於心何安?故此寧願讓本派輸了一場,出言將眾弟子勸解開去。

  阿羅尊者仍然立在場心,朗聲說道:「貧僧觀光上國,幸逢盛會,甚願瞻仰貴國中土的武功,請哪位出來指教?」

  群雄雖然知道了他的來意只是想觀摩武術,但他到底是孟神通邀來的人,總不能一再輸給他。可是,連大悲禪師這樣本領都打敗了,各派宗師為了身份,自然不願應戰,一時間煞費疇,竟想不出適當的人選。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8:18     標題: 第三十回 飛花挫敵疑奇跡 摘葉回枝顯異能(2)

  唐經天悄聲說道:「冰娥,你可以贏得了他。」冰川天女笑道:「我也不是中國本土的武功。」本來唐經天也有把握取勝,但他在冰宮中已與阿羅尊者較量過一次了,再出去與他較量,縱然將他打敗,只怕也要給他暗笑中國無人。

  忽地一陣笑聲衝破了靜寂,翼仲牟曳著鐵拐走了出來,哈哈笑道:「我老叫化幸還末死,特來領教高僧的絕學神功。」這笑聲是衝著孟神通發的,孟神通當日雖然並非存心將他打死,只用到第七重的修羅隱煞功,可是卻也想不到他在半年之內便能恢復,而且還敢出來比武,禁不住心中一凜,想道:「少陽玄功果有幾分妙用,要是呂四娘在世,今日之會,只怕我就末必能夠穩操勝算了。」

  阿羅尊者並不知道翼仲牟與孟神通之間的過節,他認為翼仲年就是上次曾在冰宮觀戰的那個老乞丐,當時他與唐經天比武,最後輸了一招,敗走之時,也曾聞得翼仲年的笑聲。此刻聽翼仲年的言語,似含嘲諷,只道他是小覷自己,不禁怒氣暗生,冷冷問道:「翼幫主可是要比兵器嗎?」翼仲年道:「正是,大師已比過一場拳腳了,換一換口味如何?」阿羅尊者拔出玄鐵寶刀,表示同意,翼仲牟道:「大師萬里還來,生不偕客,請進招吧!」阿羅尊者將大刀淪圓,說道:「刀劍無情,請各留神!」刀光一閃,立即橫劈過去,心中想道:「我縱不傷他,也得把他的枴杖斬斷,看他還笑得出來?」

  阿羅尊者這口玄鐵寶刀,重達四十八斤,既沉重又鋒利,是印度著名的一柄寶刀,加以他練過「降龍伏象」的上乘內功,內力渾厚,這一刀劈下,端的有開山裂石之勢。威猛無倫!

  翼仲牟也將枴杖綸圓,橫掃過去,乃杖相交,登時火星蓬飛,發出極響亮的鐘罄之聲,震得耳鼓都嶗嶗作響,雙方的兵器都沒有受損,但卻都給對力的內力,震得如同處在風中的小舟一般,搖擺不定!

  原來翼仲年這根鐵拐,乃是了因和尚當年那根禪杖改鑄成的,了因當年在邙山戰敗給呂四娘,臨死之時,將禪杖插入石壁之中,後來由甘鳳池取下,改為鐵拐,傳給了「鐵拐仙」呂青,呂青死後,鐵拐轉到翼仲牟之手,現在已成為丐幫鎮郡之寶,不懼寶刀寶劍,而且翼仲年盡得甘鳳池的真傳,論到內功的深厚,他還在師姐曹錦兒之上,這番與阿羅尊者交戰,兵器功力都不輸虧,正是半斤八兩。

  阿羅尊者心中一凜,想道:「看不出這個老叫化比剛才那個少林和尚還要厲害幾分!」不敢輕敵,輪動寶刀,使出了一套「降龍刀法」,連起了佛門的降龍伏象功,內力直透刀鋒,登時閉起了漫天刀影,一柄寶刀就如化成了數十百柄,方圓十丈之內,只見刀光,不見人影!

  丐補和邙山沛的弟子都在為他們的郡土、師兄擔心,怕他們在大病新愈之後,難以抵擋對方的猛烈攻勢,忽見翼仲牢一聲長嘯,杖法也是突然一變,枴杖輪圓,就此一片杖林,反而把對力的刀光裡住,這一來,登時令得丐郡弟子又喜又驚,紛紛嚷道:「哎呀,幫主把伏魔杖法使出來啦!」

  原來這套伏魔杖法乃是當年觸臂神尼所創,經過了因和尚精研,演成一百零八路的招數,傳給了甘鳳池,甘鳳池再加以增益變化,傳給了呂青和翼仲牟,成為最剛猛的杖法,每一枚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而且杖頭杖尾都可用以打穴,其中還來有刀劍的招數,端的是厲害無比,但卻最損耗內家買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非臥床靜養三日,不能復原。十餘年前,「鐵拐仙」呂青在冰宮大戰尼泊爾的國師,使完了一百零八路伏魔杖法,將對方擊斃,自己也力盡而亡,這件事情,丐帑弟子當然知道,因此見幫主使用這套伏魔杖法,都不禁暗暗擔心,只怕翼仲牟要蹈「鐵拐仙」的覆轍。

  伏魔杖法展開,果然非同小可,數招一周,便如天風海兩,迫人而來,阿羅尊者運足了佛門的「降龍伏象功」,刀光圈子雖然縮小,但反擊的潛力卻增強了許多,兩股買力互相激湯,但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伏魔杖法分為三段,第一段約三十六招是金剛猛撲的功夫,攻勢迅疾,轉眼即過,雙方打得個旗鼓相當。第二段約三十六招接踵而來,這三十六招用的是內家潛勁,以意使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用力雖沉,卻無聲響,但見阿羅尊者額角青筋暴起,刀光的圈子又縮小了許多。

  丐幫弟子在場邊點數,轉眼間第二段三十六招又過,翼仲牟似乎稍稍佔了上風,但仍然未能衝破阿羅尊者的護身刀光,最後這一段三十六招最是耗內家買力,丐幫弟子著得個個驚心動魄。

  但見雙方的招數都緩慢下來,唐經天走到痛禪上人旁邊,低聲說道:「這一場雙方原意只是想印證武功,何必性命相撲,請上人作主,將他們判和了吧。」痛禪上人略一沉吟,未曾定奪,就在此時,忽聽得阿羅尊者大吼一聲,乃杖相交,膠著起來,然而這也不過片刻閒事,就在阿羅尊者吼聲發出之後,立即便聽得「噹」的一聲巨響,阿羅尊者的寶刀飛上了半天,翼仲牟的寶杖也墜地了。原來阿羅尊者已知不能取勝,遂重施故技,使出了獅子吼功,但伏魔杖法剛猛無倫,他用獅子吼功,防禦之力當然相應減弱,因此他的寶刀先被擊飛,然後才是翼仲牟受他的吼聲所震,寶杖墜地剛使到第八十一招。

  雙方都沒有受傷,照兵器脫手的情況,應該判翼仲年得勝,但阿羅尊者先與大悲禪師應戰了一場,孟神通提出這點,認為是翼仲牟先佔了點便宜,結果由痛禪上人同意,這一場判作和局。

  丐幫弟子雖然有些不服,但書得幫主無事,也就算了。要知道翼仲年的伏魔杖法已使到第八十一招,再戰下去,縱使把對方擊倒,自己真力消耗太甚,也難免兩敗俱傷。

  孟神通這方的贊密法師走了出來,馮琳笑道:「找到我的頭上來了。」不待他指名挑戰,身形一晃,立即到了場心,身法之快,真是難以形容!馮琳是聞名天下的前輩女俠,一上場又顯露這手起妙的輕功,各派弟子,精神大振。

  贊密法師合掌當胸。施了一禮,說道:「承蒙女俠允予指教,小僧踐約來了。如何比試,還請女俠見示。」馮琳想了一想,笑道:「多謝盛情,讓我出題,不過我也不想佔你的便宜,軌揀一樣你最拿手的本領來比吧。法師,你是佛門弟子,慣坐蒲團,我就向你請教坐禪的功夫。」各人正在詫異:「坐禪如何能較出武功的高下?」只見馮琳頤了一頓,指著兩棵大樹說道:「在蒲團上坐禪顯不出功夫,咱們到樹上去坐,誰先跌下,便即作輸。至於用什麼方法迫使對方跌下,可以任隨施展。」

  眾人聽了,這才知道馮琳是藉名比試坐禪,其實卻是比試上乘的武學,並不禁止向對方襲擊的。但看出兩棵大樹,相距十丈有多,多強的劈空掌力也打不到這麼遠,除非是用暗器,但眾人又都知道,贊密法師和馮琳的內功都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從來不用暗器的。

  贊密法師淡淡說道:「女俠賜教,敢不依從,請!」馮琳也不客氣,腳尖一點,立即飛上東邊的那棵大樹,她有意賣弄本領,揀了一條橫伸出來,僅有普通蠟燭般粗細的樹枝落下,她在樹上盤膝一坐,樹枝只是輕輕的抖動了一下,隨即靜止,好像附在樹枝上的不是一個人而僅是一隻靖蜒似的,這等奇妙的輕功,連孟神通那方的人都不禁喝起采來,各派弟子,那更是不用說了。

  喝采聲中,贊密法師也己身形拔起,他並不似馮琳的在半空中擔旋作勢,卻像拋了一根棍子似的直上直落,盤膝坐在一株粗如兒舊的樹枝上,樹枝往下一沉,隨即彈起,贊密法師好像坐不穩的樣子,但也終於坐穩了。著來,他的姿勢還不如馮琳的美妙,輕巧也似遜了一籌,但各派大宗師的心中卻是明白:這樣的直起直落,樹枝上所受的壓力要大得多,縱不能說他輕功強過馮琳,至少也不在馮琳之下。

  馮琳坐的是一棵茶樹,見贊密法師坐定之後,便即笑道:「法師,我借花獻佛,請法師曬納!」

  一朵大紅茶花向贊密法師飛去,贊密法師低眉合什,這時忽地仰頭道聲:「多謝。」說也奇怪,那朵茶花去勢本來極急,到了他的頭頂,卻似乎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剎那,這才緩緩落下,按著約兩朵也是如此,三朵茶花端端正正的排列在他的鋪平了的裝樑上。小一輩的各派弟子尚未悉其中奧妙,長一輩的武學行家已是聳然動容,要知馮琳使的正是「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上乘武功,而贊密法師則憑著吹出的一口真氣,卸去了茶花所蘊含的內勁,令它的來勢緩慢,輕輕落下,這樣自不至於造成傷害了。唐經天暗暗擔憂,悄聲封冰川天女說道:「紅教密宗的武學果然名不虛傳.詭異無比,姨媽縱然不至落敗,要贏他只怕也極不容易!」

  馮琳笑道:「紅花還要綠葉相配。」摘了一把樹葉,順風一撒,片片樹葉,隨風飛舞,從四面八方向贊密法師吹來,用的正是「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但經馮琳以數十年的內家功力發出,每一片樹葉都要比普通的暗器厲害多了。若在平地,或者還可以躲開,但贊密法師是坐在樹枝之上,根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即算他的內功再強,也不能一口氣吹散四面八方飛來的樹葉,眾人都睜大了眼睛,看他如何應付?

  只見贊密法師身軀徵抖,樹枝向下一沉,他仍然低眉合什,隨著樹枝起落,根本就不出手防禦,轉眼間,他的架樑上沾滿了片片樹葉,本是大紅的裝裝,竟似忽然間染上了一層綠色。

  痛禪上人道:「先師曾言,紅教密宗的武功也是源出天竺,揀到最高深的境界,和本派也有許多可以互通的地方,果然不錯。」原來贊密法師所用的名為「須彌芥子功」,和少林派的「金剛不壞身法」相類,「須彌芥子」的意思是說,若然這種功夫練到最高境界,即把「須彌出上佛教中傳說佛祖所生的大山一搬來,壓在他頭上,也不過是等如芥子一般。

  本空大師道:「可惜尚未曾爐火純青,不過,能抵擋馮友俠飛花摘葉的功夫,也算是很難得的了。」本空大師的「金剛不壞身法」也已有了七分火候,自忖可以和贊密法師相當。若然是換了痛禪上人抵禦馮琳的話,馮琳所撒的樹葉沾上了他的身體便當化成碎粉。現在馮琳所撒的樹葉雖未能傷得贊密法師,卻也是使得他微感壓力。樹枝一再下沉,身子搖擺不定,所以只能說是旗鼓相當,未曾分出勝負。

  不說各大宗師暗中議論,且說馮琳見飛花失效,摘葉無功,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嘻嘻笑道:「法師禪功深厚,果然不愧得道高僧,只不知能否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嗅而不覺」的地步。」成語中只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兩句話,「嗅而不覺」卻是馮琳隨口胡造出來的,不過,卻也不是完全的胡認,她當真是要試驗贊密大師這種功夫,只見她在嬉笑聲中,右手摘了一把樹葉,左手採了兩朵紅花,將花瓣揉成粉末,攤平手掌,先撤出樹葉,繼而運氣一吹,將花粉吹出,花粉在風中捲成小圓柱狀,直送到贊密法師面前。

  樹葉紛紛落下,但花粉毫不受力,一口氣也不能吹得乾淨,竟有少許吹進他的鼻孔之中,鼻孔粘膜是感覺最靈敏的地方,花粉當然不能造成任何傷害,但被它粘著鼻膜,卻能引起一種痕癢之感,在生理上的反應,最難忍的也就是痕癢,饒是贊密法師武功多高,也禁不住接連打了兩個噴咦。

  贊密法師低眉合什,盤膝坐禪,本來是「法相莊嚴」,突然間打起了噴咦,滑稽情態可采,江南首先忍不住笑出聲來,按著小一輩的弟子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各派宗師則繃緊了臉,強忍著笑,金光大師搖搖頭道:「馮女俠也太好惡作劇了。」

  贊密法師面色一沉,道:「禮尚往來,小僧還敬!」左手摘了一把樹葉,右手卻折了一束筷子般組困的樹枝,先是一把樹葉撒了過去,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勝過贊密法師,護身神功則有所不及,見對方樹葉撒來,她也一把樹葉撒去,樹葉滿天飛舞,全都飄落。就如高手比賽暗器二用暗器打落暗器一般。

  在樹葉飛舞中忽聽得破空而來的嘯聲,卻原來是贊密法師將那束樹枝用連珠箭法射出,但並不是射向馮琳,而是射馮琳所生的那株樹枝,那株樹枝有蠟燭般組細,打橫伸出,約有二丈多長,馮琳坐在向外面的這端,贊密法師則射向連著樹幹的這端。

  要如以馮琳的本事,這些樹節當然傷不了她,可是贊密法師這種射法,卻是她所不能防範的,她的手沒有那麼長,若然要飛身躍起,揮袖拂開,又與比賽「坐禪」的規例不合,只好眼睜睜的看那一枝枝的樹節,插入她所坐的那棵樹枝。

  贊密法師這種「射入先射馬」的策略,本來人人都可以想得到,但卻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贊密法師的功力驚人,兩棵大樹離開十餘丈遠,但小小的一根樹枝,經他運用內力發出,卻勝於強弓猛弩!

  只聽得「迫卜」「迫卜」的木頭爆裂聲越來越響,竟有好幾枝樹節穿過了馮琳所生的那株樹枝,這比「射入先射馬」更難應付,在馬背上還可躲閃,或者催馬疾奔,但坐在樹枝上,卻是毫無辦法。

  馮琳眉頭一皺,心道:「這老賊禿當真可惡,想出了這等陰損的辦法來,我現在要以其人之道,還冶其人之身,亦已退了。」其實,即算馮琳和贊密法師,同時用樹節射對方所生的樹枝,亦是馮琳吃虧,一來因為贊密法師所生的樹枝較粗,二來馮琳的內力也稍遜法師的渾厚,即算同時發射,亦必定是馮琳的樹枝先斷。

  江南陳天宇這班人站在唐經天夫婦背後,江南著得伸出舌頭,失聲叫道:「糟糕,糟糕,這一場怕要輸了,咦,咦哈,哈贏了,贏了!」

  就在江南說話的那一瞬間,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與樹幹相連的那端,條地齊根斷了,然而也就在這一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馮琳身形拔起,使出了最後一手的「飛花摘葉」功夫,兩朵紅花在漫天飛舞的樹葉中射出,贊密法師所生的那株樹枝無風自湯,滴溜溜的磚了半個弧形,馮琳那兩朵紅花稍稍拐彎,便打中了他臀部上端、脊椎骨末端的尾閻穴附近,贊密法師一個倒栽蔥跌了下來,馮琳的樹枝雖然先斷,可是身形拔起,卻比他高了三尺。

  可是意料不到的變化又告發生,江南的笑聲末絕,只見贊密法師在半空中翻了一個勒鬥,身形恢復原狀,就用他當初竄上樹枝的那個姿勢,像根棍子似的,畢直落下,但落下之勢,卻極為緩慢,馮琳則比他快得多,只是轉瞬之間,馮琳反而落在他的下面。江南嚇得目瞪口呆,不識其中奧妙,各派的大宗師則都著得出來:贊密法師正以深厚的內功,施展重身法來穩定身形,減慢了下墜之勢!轉眼間馮琳身形落下,離開地面已不到三尺了,江南歎口氣道:「唉,還是輸了!」他這一「輸」字剛剛出口,忽見馮琳右腳在左腳腳背一踏,條然間身形又憑空拔起三丈,這樣三起三落,終於是贊密法師先落到地面,馮琳這才跟著腳尖沽地,登時掌聲雷動。

  他們二人比賽的時候,早已講明,誰先跌落地面使即算輸,所以雖然是馮琳所生的那株樹怪先斷,但贊密法師先落地,贏的一方仍是馮琳。可是奇怪得很,以馮琳那樣好開玩笑的人,贏了這場,反而沒有絲毫喜氣。

  原來馮琳此際,心中正在疑惑不定,不錯,她在樹枝初斷、身形拔起之時,曾向贊密法師發出一記無聲的劈空掌,跟著再飛出紅花,那時她的身形已向贊密法師移近了兩三丈,可是雙方的距離他還有七八丈遠,這一記劈空掌,她自忖功力,最多能令贊密法師所生的樹枝抖動幾下,但結果卻使那棵樹枝湯了半個弧形,掌勁的威力,遠遠超出了她自己的估計!

  不過,贊密法師的跌落,卻的確是給馮琳的那兩朵紅花擊倒的,原來馮琳少時,曾在當時還是匹皇子允禎一後來的雍正皇帝)府中住過幾年,四皇子府中異人甚多,她也學會許多奇特的武功,其中一項就是紅教中的點隱穴之法,能破密宗的護體氣功,但所點的必須是尾閻「坎火」、「離水」二穴方能生效,兩人在相距十餘丈遠的樹上坐禪的時候,休說馮琳功力未到,即算有此功力,但兩人面面相對,她也沒法打中對方背後的穴道。因此直到贊密法師所生的樹枝湯了半個弧形,背脊側面對著它的時候,她方能抓著這瞬息的機會,使出「飛花摘葉」功夫,用紅教的打穴之法,打中贊密法師尾閻的穴道。至於最後,她比贊密法師落後,則確確實實是憑著自己超妙的輕功貓陰擔翔之技.勝過對方的。所以綜論這場比賽,馮琳的輕功和飛花摘葉功,以及飛花打隱穴的功夫都是確實勝過對方;而贊密法師的功力以及護體的佛門神功.須彌芥子功則勝過馮琳。雙方各有專長,但假若贊密法師所生的那株樹枝,不是在最緊要的關頭,給這麼一湯的話。馮琳的武功再好,也役法打中對方的坎離二穴,那時候跌落地的就將是馮琳了。

  馮琳自己心內懷疑,贊密法師卻以為所生的樹枝確是被馮琳的劈空掌力所震湯的,雖然它是在身形拔起之際發出,不無取巧,但有此功力,贊密法師也自心中佩服,便心甘情願的認輸,合什說道:「馮女俠武學廣博,敝教的點穴奇功小僧尚僅略解皮毛,馮友俠竟也知道,當真令小僧佩服。」此話一方面固是認輸,另一方面亦是表明:馮琳是用他紅教的功力打倒他的,雖然敗了,也不失面子。

  馮琳正色答道:「法師神功深厚,我實在是勝得徹悻,謬承讚許,轉覺汗顏。前時在冰宮開罪法師,失言失態,尚望法師不必介懷。」她對贊密法師的佛門神功,也確是衷心佩服,故此一改輕眺之態,特地向他賠罪。

  正是:勝來亦帶三分險,內裡還當有別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19:48     標題: 第卅一回 隔物傳功敗掌門 飛彈閉穴驚妖孽(1)

  馮琳勝回一場,群雄皆大歡喜,尤其是曹錦兒更對她大大奉承,馮琳退了回來,曹錦兒便立即上前迎接,同她道勞,各派宗師也末深悉其中奧妙,多讚許她。就在此時,馮琳忽聽得「嗤」的一笑,像是有人貼著她的耳朵笑出來似的,馮琳大吃一驚,但看各派宗師均是正襟危坐,臉上神色如常,對這笑聲,似乎是除了馮琳之外,誰都沒有聽到。馮琳知道孟神通在戲弄痛禪上人之時,曾用過「天遁傳音」的功夫,心中一動,想道:「難道是孟神通對我冷笑?」但立即便想到:「若是有人暗助於我,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孟神通;孟神通若然知道,也絕不會干休,豈僅只是發出冷笑?」而且那笑聲,並無惡意,不似冷笑,馮琳被這一笑,不禁引起三個疑團,第一、剛才是不是有人暗助自己?第二、除了孟神通之外,還有誰懂得「天遁傳音」?第三、若果真是有人暗助,這笑聲當是同一人所發,他為什麼要如此詭秘?

  就在馮琳暗自沉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孟神通那方又出來了一個人,指明向武當派挑戰,這個人是東海長明島的坎離劍屠昭明。

  只聽得他朗聲說道:「素仰武當派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威力無窮,小可不自量力,要請武當派高明之士賜教。」雷震子在各派掌門中年紀最輕,資歷亦淺,不知此人來歷,心想自己是掌門身份,當然不便下場,正想挑出一名功力最高的師弟,上去應付,只聽得屠昭明哈哈一笑,按著說道:「前幾場都是單打燭門,繼續如此,未免乏味,聽說最能表演武當劍法威力的是九宮八卦劍陣,就請雷掌門率領貴派高明之士,布成此陣,讓小可見識見識如何?」

  武當派約九宮八卦劍陣,是以九個精通連環奪命劍法的人,按著九宮八卦方位布成的,自徙明末武當派的黃葉道人創此劍陣之後,百餘年來只用過三次,一次是對付女劍客玉羅剎,一次是對付大魔頭韓童山、葉橫波夫婦:最後一次則是在十餘年前,冒川生在峨嵋山「開壇結緣」的時候,對付靈山脈約九名弟子。武當派的連環劍法本以迅捷綿密見長,若是九個精通連環奪命劍法的人同使,那就簡直沒有半點空隙,連蒼蠅也飛不過的,即算在場的各派宗師,也末必能夠單人匹馬,燭闖此陣,何況屠昭明還指明要雷震子親自主持?

  屠昭明此言一出,四座皆喜,武當派三老之一的閒雲道人和峨嵋長老金光大師識得屠昭明來歷,卻不禁心中一凜。

  原來屠昭明此人正是以前靈山派掌門韓童山的工弟子,也是十餘年前,武當長老冒川土最後一次「開壇結緣」的時候,曾率領同門,闖過武當劍陣那個葉大任的師弟,那次屠昭明沒有同來,靈山派大敗之後,屠昭明便即在江湖失蹤,過了好久,始有人傳說,他是另有奇遇,拜一位在東海隱居的劍客為師去了。

  金光大師年近八旬,和韓重山同一班輩,深知韓重山門下弟子,以屠昭明最強,遠勝於掌門師兄,如今銷聲匿跡了十餘年,既敢再履中原,想必是練成了某一種武林絕技。閒雲道人則是雷震子的師叔,前兩次的武當劍陣,大敗韓童山夫婦,與大敗靈山派諸弟子之役,他都曾在場。因此在他認出了屠昭明之後,立即想到他是來報師父師兄兩次大敗之仇的。但想他縱再彈也強不過它的師父當年,雖是心中一凜,卻也不以為意。

  雷震子名如其人,是一副霹靂火的脾氣,做了掌門之後,收斂許多,聽屠昭明指明要他主持劍陣,禁不住怒火上騰,要不是顯著掌門身份,幾乎就要發作。當下「哼」了一聲,冷冷笑道:「敝派的劍陣,只招待當世高人,閣下口出大言,想當具有震世駭俗的本領,或者亦足以當高人之號,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閻下的名字,究竟如何,總要見過方知,我不便破例,你還是與我門下弟於先比試一場吧!」

  雷震子說了之後屠昭明也立即「哼」了一聲,神氣比雷震子更高傲的說道:「我自然不是當世高人,但貴沛的劍陣也末必要高人才能闖破,究竟如何厲害,也得見過方知,我說過的話從不收回,既然說了,也不便破例更改!」

  兩人怒容滿面,場面登時僵了,閒雲道人勸解道:「雷掌門,這位屠兄是當年靈山派武學大師韓重山的弟子,他的師父、師兄都曾在本派劍陣內印證過武功,念此淵源,掌門似不妨破例。」屠昭明雙眼朝天,淡淡一笑,意思似說:「你們如今知道我的來歷了嗎?」

  雷震子張抑怒火,說道:「既是師叔說情,那麼就這樣吧……」隨即叫出九個名字,三個是它的師弟,三個是他的師侄,還有三個是他的弟子,叫這九人列成劍陣,冷笑說道:「尊駕既然劃出道兒,要試便請一試,松石師弟,你們小心在意,接待高賢!」

  頃刻之間,劍陣已經布好,松石道人是武當第二代中出類拔莖的人物,武功聲望都僅次於掌門師兄,雷震子命令他代替自己主持劍陣,總算是很重視屠昭明瞭,屠昭明「哼」了一聲,冷冷補道:「雷大掌門不到陣中,想是認為屠某還不堪承教,要是屠某萬一繳幸,從貴派的劍陣中闖出來:…」雷震子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截著說道:「到什麼地步說什麼話,屠先生你現在尚未踏入陣門,這話不嫌說得過早麼?」兩人的語氣都冷傲到極,屠昭明似乎根本就不把松石道人所主持的這個劍陣放在眼內,未曾入陣,便先要與雷震子訂好破陣之後如何,而雷震子的話意,更是分明的說他末必有本領破陣。

  屠昭明面色一變,「哼」了一聲,但立即又哈哈笑道:「你的話也說得是,到什麼地步說什麼話,等下再和你說!」笑聲中充滿自負和對對力的輕視。拔劍出銷,立即闖陣!

  屠昭明這口劍式樣特別,一般是短劍二尺八十,長劍三尺六,他的這口劍卻長達四尺有多,但寬度則僅及三指,劍鋒泛著暗赤色的光華。閒雲道人對於各種兵器素有研究,見他也不禁一怔,小道:二垣口劍志是古怪,只怕當真練有什麼邪異的功夫。」

  屠昭明長劍一亮,即從葉門踏入,把守異門的是雷震子另一個師弟凌一飄,長劍平胸,護著前心,退後一步,讓他入陣,只聽得呼的一聲,屠昭明一劍剌來,竟挾著一股炙人的熱風,凌一飄吃了一驚,立即發動陣勢,干震兩門的守衛包抄過來,雙劍齊出,架開了屠昭明的劍招,將他迫進核心,登時陣內劍光飛舞,緊緊將他裡住!

  武當派這九名弟子內功都已有了火候,屠昭明的怪劍雖然能湯起熱風,卻也不能造成傷害,他們各按方位,堵截敵人,屠昭明不論衝到哪裡,總是碰著一片劍林,任他左衝右突,都衝不出一個缺口,武當派約九柄長劍便好像織成了嚴密無縫的劍網,越裡越緊!

  雷震子眼著便可取勝,冷笑說道:「這口出大言,我以為他定有非凡本領,誰知卻是個銀樣蠟槍頭!」他的師叔閒雲道人在他身旁說道:「也還未可輕敵,你看他的步法也是按著九宮八卦方位,絲毫末亂,只怕乃是誘敵!」雷震子道:「咱們的劍陣,天衣無縫,他若誘敵,讓劍陣越圍越緊,那只有自速其敗!」閒雲道人沉吟不語,雖覺雷震子太過輕敵,但著這陣勢,確是無懈可擊,也就放下了心。

  再過片刻,但見松石道人長劍一揮,發出訊號,逆轉陣勢,九柄長劍有如群龍夭矯,將屠昭明迫得步步移近劍陣的死門方位,只要一被迫進死門,那縱有天大的神通也難突破了。雷震子道:「師叔,如何?」閒雲道人微微點頭,道:「這一場大約不至於輸給他了。」這時,閒雲道人也以為定可取勝了,不過,他也有點奇怪,自從屠昭明進入劍陣之後,一直都是本派弟子占看上風,既沒有經過什麼惡戰苦戰,九名弟子卻為何都是大汗淋漓?

  心念末已,忽聽得屠昭明一聲長嘯,長劍一指,劍銬上忽然噴出一溜火光,凌一飄首當其衝,登時給燒焦了半邊面孔,屠昭明衝破了一個缺口,長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九宮八卦劍陣,登時大亂!眾人這才看出,他的劍法其實也是造諧甚高,剛才最多不過拿出三成本領。

  但最厲害的還是位那口怪劍,劍鋒一指便是一溜火光,這時正是陣勢收緊的時候,九個武當弟子擠在一堆,根本就沒有騰挪閃展的餘地,他的劍鋒一指,最少便有一名弟子受傷。。

  松石道人然飛身躍起,跟著三個武當弟子也從不同的方位撲來,他們身形起在空中,仍是按著干、坤、震、兌的四門方位,屠昭明大喝一聲,長劍盤頭一舞,飛起了一片丈許方圓的火光,霎時間火散煙消,但見九名武當弟子都已受傷倒地,松石道人和凌一飄傷得最重,面孔燒焦,而且都被削去了一條手臂!屠昭明約兩邊肩膊亦是血跡殷紅,那是被松石和凌一飄刺傷的,不過僅僅是割傷皮肉,比起武當派的一敗塗地,他這點傷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原來屠昭明這十年來矢志報仇,跟東海的坎離島主練成了坎離劍法,島主特製的「坎離劍」也傳了給他,劍內藏有發火的藥物,一按劍柄,毒火便從劍鋒噴出,而且坎離島主精通奇門陣法,也傳了給他。所以屠昭明才敢那麼自負,同武當派的劍陣挑戰。他抓著陣勢收緊的那一剎那,才突然發出坎離劍的威力,致令守陣的武當弟子個個遭殃!

  屠昭明固然是人獲全勝,但他也沒有料到,武當派劍陣的奇妙之處仍然超出他的意想之外,以至到了最後的那一剎那,他仍然不免受傷。

  武當派一敗塗地,雷震子又怒又驚,只見屠昭明緩緩行來,同他笑道:「屠某徹幸,闖出貴派的劍陣來了,富大掌門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聽!」他竟然不顯自己受傷,辭鋒咄咄,分明是要迫雷震子和他動手。

  雷震子面色鐵青,深深後悔自己沒有去主持劍陣,這時他雖然怒火沖天,但少林武當是武林兩個最大的門派,他是武當派的掌門身份,對方已然受了傷,自己再和他動手的話,縱然得勝,身份亦貶,何況還未必有把握勝他?但要是不應戰的話,武當派又挑不出第二個人可以迎敵,任由敵人耀武揚威,這個面子丟得更大。

  雷震子一按劍柄,正待出陣,忽見一個瘦削的少年,笑嘻嘻的從人叢中跑出,朗聲道:「武當掌門是什麼身份,你受了傷,還敢向他挑戰?哼,哼,連我也還不想檢這個便宜呢!」這個少年正是江南。

  屠昭明哪裡看得起江南,雙眼一翻,冷冷斥道:「你是什麼東西,胡說八道,攪亂揚子,快快滾開,要不然我一劍就剌了你!」江南笑得眺了眼縫,說道:「好呀,我正要你說這句話,我等著你來剌呢,來吧,來吧!說了不做,你就是龜兒子!」

  屠昭明大怒,他怎肯跟一個無名小卒交戰,但說溜了嘴,被江南拿著話柄,不能轉圜,大怒之下,便想捨劍不用,用重手法將江南摔出場去口

  他還末動手,江南已是腳尖一點,翩如飛鳥的向他撲來,嘻嘻笑道:「受了傷的老混蛋,我江南本來不想佔你這個便宜,可是件胡吹大氣,辱罵於我,我明知勝之不武,但也拚著受天下英雄笑話,非叫你受點教訓不可!」那話語和神氣,竟似他還不屑和屠昭明動手似的。說時運.那時快,聲到人到,一招「星河倒捲」!劍光如練,自下而上,竟然指到了屠昭明的咽喉。

  江南這一招是「冰川劍法」中的精妙招數,他功力雖然不高,但這一招變幻無方,卻是第一流的劍法,屠昭明冷不及防,大吃一驚,急忙斜身後竄,江南哈哈大笑,屠昭明一閃閃開,江南又已撲到,這時屠昭明已有了防備,反手一劍,喝道:「你再笑吧!」噹的一聲,把江南的劍震開,瞪、瞪、瞪的向後運返幾步,江南身形一穩,又嘻嘻笑道:「老混蛋,我江南還在笑呢!你奈我何?」

  屠昭明這一劍是用重手法劈出的,劍重力沉,滿以為江南縱不受傷,最少兵器要給震得飛上半空,哪知江南僅是退了三步,仍然嘻嘻哈哈的笑個不停。屠昭明心中一凜:「這小子果然有幾分本事,倒不可過於輕視!」本來江南的功力與屠昭明差得甚遠,最多及得他約五成,但屠昭明經過了一場惡戰,兩臂又受了劍傷,功力自然減了兩分,加以江南曾得金世遺傳授上乘的武學訣要,擋這一招的時候,用了個避實就虛的「卸」字訣,又將對方的力道卸了兩分,這樣一來,江南的功力雖仍不及對方,但一消一長,已經相差不遠,所以僅是倒退三步,便即穩住身形。

  屠昭明固然有點驚異,陳天宇等人吃驚更大,他們做夢也料不到江南會出場向強敵挑戰,這時見江南硬接一招,連返三步,雖然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但到底還是不及人家,陳天宇憂心忡忡,和唐經天商議道:「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拿性命當作玩耍,這怎麼好?不如叫他馬上認輸,咱們另外出人將他換回來吧。」陳天字的意思是想唐經天出去替換江南,唐經天有游龍寶劍叉有天山神芒,兵器暗器都不輸於對方,即使不能戰勝,至少也不會落敗。

  唐經天望了場中一眼,微微笑道:「陳兄不必擔心,江南是員福將,準不會輸。由他來對付這等邪派強敵,只怕比你我出馬都要強些!」陳天宇將信將疑,但唐經天既然這麼說,他不能勉強唐經天出戰,只好再看下去。

  屠昭明步步進迫,但江南溜滑得很,領過了一次教訓之後,不再硬接他的劍招,但見他手舞足蹈,忽而倒豎地上,一個肋斗翻了過去,冷不防就是一劍;忽而跳躍起來,一口濃痰向敵人射去。他用的是金世遺的獨門身法,怪異非常,濃痰雖然不能傷人,但屠昭明是何等身份,若給他的痰涎沾上半點,顏面何存?

  屠昭明氣惱之極,條然間劍法一變,但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不過片刻,就把江南困在當中,雷震子看得駭然,原來屠昭明這套劍法也是按著九宮八卦的方位遊走,與武當劍陣的原理相同,武當劍陣要九個人各守一個方位,兩地卻是用快速的身法,移步換形,封住了八個方位,就等如一個人布成了一個劍陣!

  當然他這一套劍法的威力,還是還不如武當派約九宮八卦劍陣,但以一人之力,便能布成一個劍陣,卻的確是罕見罕聞的功夫,雷震子自問就不能夠,心中想道:他這套劍法,我或者勉強可以應付,要想贏他,卻是千難萬難了!

  江南不懂奇門八卦之術,屠昭明這套劍法一展開來,江南登時被困,圈子越縮越小,怪異的身法再也施展不得,而且在險象環生、性命俄頃之際,他也不敢再戲弄敵人,他要凝神對敵,連笑也笑不出來,當然也不會計碎痰涎了。

  陳天宇捏著一把冷汗,唐經天也暗暗心驚,想道:「糟糕,糟糕,直到現在還沒有高人暗助他的跡象,我料錯了,豈不是要白送江南一條小命!」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0:05     標題: 第卅一回 隔物傳功敗掌門 飛彈閉穴驚妖孽(2)

  江南啞然無聲,輪到了屠昭明哈哈大笑,只見他一劍緊似一劍,朗聲笑道:「小賊,知道厲害了嗎?」突然身形一晃,從干方奔過異位,一劍將江南的長劍挑開,左手餅指如戰,閃電般的向江南脅下猛戳!

  本來屠昭明再造一招,便可以在江南的身上溯個透明的窟窿,但他恨極了江南對它的侮弄,立心要將他擒到手中,侮辱一番,以報此仇,哪知江南幼時會被崆名宿黃石道人強迫為徒,學得一套顛倒穴道的本領,屠昭明餅指一戳,江南忽地哈哈笑道:「癢死我啦:」養地反手一拂,五指齊張,他用的是金世遺所傳的獨門點穴功夫,屠昭明雖末深悉其中奧妙,但一見便如是上乘的點穴功夫,江南突然發笑,已令他吃了一驚,按著又見江南用上乘的點穴功夫反擊,當真是駭異到了極點,連忙一個「倒踩七星步」閃出震位。饒是他閃避得快,且又開了穴道,也被江南的指尖沽了一下,登時全身酥麻,連運了三遍真氣,氣血方能暢通。這還是因為江南功力末夠,要不然只這一指便能破去他的閉穴氣功!

  江南喘息一定,長劍揚空一閃,又嘻嘻笑道:「老混蛋,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嗎?」屠昭明氣得七竅生煙,後悔剛才沒有抓住機會,一劍將他斬掉,如今手腳的酸麻尚未完全消散,再想施展九宮八卦劍法已是力不從心,同時他也怯懼江南的點穴功夫,不敢過份迫近。

  只見江南哈哈大笑,一個肋斗打來,出劍向他又剌,屠昭明猛的咬一咬牙,大聲喝道:「是你自己我死,休怪我劍底無情!」長劍一指,一溜毒火,從劍鋒中噴射出來w

  屠昭明一直到現在才施展他「坎離劍」的威力,並非他真的是手下留情,而是為了顧全他自己的身份。要知他以大破武當劍陣之威,按著便和一個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交手,被迫用劍,已是自覺有失面子,若還用劍中的毒火取勝,只怕更要貽笑武林。

  現在他是無可奈何才施展最後的殺手,滿以為毒火噴出,江南不死亦傷,哪知江南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他長劍一指,江南一個肋斗便翻出去,怪聲怪氣的嚷道:「老混蛋放火燒人啦,乖乖,不得了,哈,好在我也有法寶!」

  江南的肋斗翻得快,屠昭明也來得快,長劍指處,火光就要燒到他的背後,江南忽地反手一揚,但見一團寒光,罩著烈火,冷氣濛濛,眨眼之間,便即煙消火滅。

  原來江南所用的「法寶」便是冰塊神彈,他以前功力未到,他義嫂幽萍不敢將冰彈與他使用,直到前日他打退了金日禪之後,幽萍才知道江南的功力已比自己高出一籌,因此在今日赴會之前,便送給他五粒冰魄神彈,作為護身之用。

  這冰魄神彈乃是萬載寒冰所,蘊藏有奇寒之氣,正是一切火藥暗器的剋星,江南一發就是三顆冰魄神彈,寒光冷氣,凝成霧網,罩將下來,屠昭明的毒火縱使再強一倍,也要被它撲滅。

  屠昭明大吃一驚,江南叫道:「來而不佳非禮也,老混蛋,你也接接我的暗器!」一抖手將剩下的兩顆冰彈發出,屠昭明伸手一彈,將第一顆冰彈彈裂,冷氣侵膚,不由得打了一個寒襟,埔二顆冰彈正好飛入他的口中。登時屠昭明竟似僵硬起來,變成了一奠塑像!

  屠昭明有數十年的功力,雖然內功尚未揀到最上乘的境界,比之金光大師、痛禪上人等頂兒尖兒的角色自然還差得多,但最少可以比得上唐經天夫婦,一兩顆冰魄神彈按理來說,他還可以禁安得起,即是江南的原意也只是想耗損他的真氣,料不到他吞了一顆冰魄神彈便會僵硬了的!

  江南突然見他現出那副怪模怪樣,也不禁怔了一怔,就在這時,耳邊忽聽得有一個極熟悉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很清脆的說道:「傻小子,還不上去揍他!」江南被他一言醒,立即跑上前去,左右開弓,僻僻咄咄的打了屠昭明幾記耳光!按著將他的坎離劍奪了過來,一把扔下谷底的深潭!

  江南暢快淋漓的打了屠昭明一頓,心滿意足,例開嘴笑道:「你這老不死的老混蛋,我本待一劍將你剌了,看你這副可憐的樣兒,我又從來沒有殺過人,好了,算你造化,我心腸一軟,就饒了你吧!」對準屠昭明的屁股,一腳將他踢翻,屠昭明忽然恢復了知覺,痛得叫出聲來,滾出了三匹丈地!

  陽赤符將他扶了起來,只見他一雙手掌,指頭合攏,向內拐屈,雙腿卻是僵直不靈,走路也只能一跳一跳的直起直落,在場的武學行家都著得出來:屠昭明的手腳關節已經硬化,武功不廢自廢,從今之後,是再也不能與人動手過招的了口

  江南這一邊的人,人心大快,看著屠昭明那副狼狙的神情,惘然大笑,同時對江南高聲喝采,鄒緯霞更是歡喜得合不攏嘴來,拉著江南問長問短,又說又笑的道:「你果然沒有騙我,當真是練成了超卓的武功,打得真是妙極了!我剛才還替你擔心呢,你被他那套古怪的劍法困住的時候,要是他不點你的穴道,一劍向你身上招呼,那豈不是大大的糟糕!」江南笑道:「我有先見之明,知道他會點我的穴道的。其實,你不用擔心,即算他當時一劍剌來,我也有辦法應付,絕不會為他所傷的。」當然這是江南的胡亂吹牛,但他卻的確是自信不會受傷才敢向屠昭明挑戰的,因為他已經知道有金世遺在暗中幫助他,不過金世遺不許江南說出他的名字,江南也就樂得吹牛了。

  陳天宇夫婦卻是疑惑不已,他們明明知道江南的功力還不如對方,即算有冰魄神彈,也不應該這樣容易取勝的,然而事實上卻是江南勝了,這豈非不可思議?

  場中還有一個人疑惑不已,那是孟神通。各派的大宗師也都注意到了,孟神通這時正在遊目四顧,好像找尋什麼人似的,臉上露出一派惶惑的神色!

  要知孟神通在三年之前曾經擊敗過陳天宇夫婦,那時他的武功還不及如今的造詰,但就在那時,幽萍的冰魄神彈也絲毫沒奈他何,他心想屠昭明的功力縱然不及他在三年之前的功力,但亦不會差得很遠,按理說兩顆冰魄神彈是斷斷不會就令他冷得僵硬的。但因先是屠昭明劍銬上射出濃煙烈火,繼而是冰魄神彈發出的冷氣豪光,孟神通在那剎那之間,也著不清楚,所以心中雖有懷疑,卻也不敢就此斷定對方是有人暗助。t

  屠昭明這一場輸得莫名其妙,孟神通這方的人都有點不大服氣,喊喊喳喳的議論開來,有的說道:「我看那小子用的不是正派武功,說不定是什麼邪門妖術!」有的說道:「屠老師一舉擊破武當劍陣,卻敗給一個乳臭未乾的無名小卒,真是太不值得了。」有的卻說道:「這不是妖術,這是冰魄神彈,你們沒有見過,我是知道的。」說這話的是個白教喇嘛,曾參加過八年前在西藏爭奪金本巴瓶的盛會,見識過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彈。陽赤符問道:「你知道這小子的來歷嗎?」那白教喇嘛道:「哇,對方陣中有一個穿著白袍,身軀修長的少年,名叫陳天宇,這小子就是那個姓陳的書懂。」陽赤符是見過陳天宇的本領的,回過頭來對孟神通道:「師兄,這一場輸得蹊蹺!」

  眾人聽說江南的身份不過是一個書懂,相顧駭然,有幾個高手本來想出去向江南挑戰的,也忍住了。因為身份懸殊,勝之不武,不勝為笑。而且江南早已退了回去,按比武的規矩,那就是他取得勝利之後,不願繼續再打下去了。

  孟神通道:「勝敗兵家常事,同足介懷?何況比對起來,咱們也沒有輸。師弟不必胡亂猜疑,以後多加小心便是。」陵霄子掀須笑道:「孟老先生說得對,屠賢弟大破武當劍陣,令得武當的掌門人不敢應戰,已足令他名垂不朽!」陵霄子與武當派有隙,他故意說得聲音響亮,有心讓雷震子聽到。

  雷震子素來自負,武當派受挫,他面子已掛不下了,雖得江南替他擋了一場,心中感到滿不是味兒,聽了這話,果然忍不住氣,立即越眾而出,朗聲說道:「比了這麼多場,時候也不早了,還是咱們這些首腦人物來比一場吧。孟神通,聽說你練成了武林絕學的修羅陰煞功,我雷震子不自量力,想向你討教!」他起初本是想向陵霄子挑戰的,但轉念一想:「射入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陵霄於雖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到底不及孟神通的身份,在他心目中,武當派是武林的最大門派,和孟神通交手,這才不至辱沒他武當派掌門人的身份。

  孟神通淡淡說道:「雷掌門的記性也未免太壞了,我剛才說過些什麼話,你就記不得了麼?陽師弟,你去和他說!」

  陽赤符走到了距離三丈之地,抱拳笑道:「雷大掌門想較考本門的修羅陰煞功嗎?這容易得很,陽某也練過幾年,不妨獻拙,並藉此領教富大掌門的連環奪命劍法,要是雷大掌門當真能奪了陽某的性命,那時請再向我的師兄挑戰不遲。」

  孟神通在比武之前早已與痛禪上人說好,要等到他的手下輸了之後,他才輪流接戰各派掌門,陽赤符不過是重申此意而已。他說話軟中帶硬,分明是不把雷震子放在眼中,雷震子勃然大怒,便要發作,陽赤符依照武林禮節,抱拳作揖,通了一個「請」字,陡然間寒腱驟起,雷震子打了一個寒喋,幾乎透不過氣,吃了一驚,急忙強抑怒火,鎮定心神,運氣一轉,這才不感到寒意。

  就在這頃刻之間,陽赤符身形一晃,業已到了雷震子的面前,一聲笑道:「富大掌門還不拔劍,敢情定認為陽某不堪承教麼?」到了此時,哪還容得雷震子避戰,高手比拚,雙方都要力爭先著,雷震子急忙一個回身拘步,立即寶劍出銷,反手一劍,剌陽赤符胸口的「璇璣穴」,他尚未轉身,背後竟似長著眼睛一樣,這反手一劍,認穴奇準,而且勁風呼呼,顯見武功亦已到了一流境界,陽赤符不敢輕敵,雙掌打了一個圈圈,作勢牽引,雷震子突感到一股無形的潛力。向他一扯,劍尖向旁邊滑出幾十,溯了個空。說時運,那時快,陽赤符早已雙掌平推,使出了修羅陰煞功口

  這三年來,陽赤符得他師兄的傳授,功力大進,修羅陰煞功亦已揀到了第七重,雙掌一堆,寒腱卷地,竟似突然間變了氣候,從春光明媚的時節進入了寒氣肅殺的隆冬,雷震子聽過馮琳所說,知道不可讓他的手掌碰上,立即飛身躍起,一招「隨擊長空」,長劍換了一朵劍花,凌空刺下。

  這一劍雷震子運了九分功力,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陽赤符尚未曾似他師兄那樣練成金剛不壤之軀,不敢以血肉之軀硬接,迫得也用移形換步的上乘輕功避了一招,雷震子身形未定,第二劍第三劍相接而來,他這連環奪命劍法,一招按著一招,連續不斷,端的有如長江溟湧,大海潮生,周圍三丈之內,登時都在他的劍光籠罩之下,饒是陽赤待已練成了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近身。

  陽赤待在三丈之外發掌,雖然仍有開碑裂石之能,寒風透骨之威,但以雷震子的功力,卻還能夠支持。越鬥越烈,不多一會,兩人都是汗如雨下。

  這一戰比之先前幾場都要惹人注目,看到緊張之處,兩方面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雷震於是一大宗派的掌門身份,若然輸了,武當弟子都要面上無光;陽赤符是孟神通的師弟,若然輸了,追隨孟神通的人,恐怕也會對他信心大減。

  孟神通眉頭略皺,金光大師暗暗留神,見他嘴唇徵微開闔,原來孟神通正在用「天道傳言」向師弟指點戰略,金光大師暗暗道聲:「不妙!」可是孟神通既非出手相助,他的聲音除陽赤符之外,其他的人亦不可聞,金光大師縱然看出他暗中搗鬼,卻也不能干涉。

  就在金光大師心念方動之際,只見陽赤符身形一晃,忽地追上前來,左臂一伸,雙屈,一招「游龍探爪」作勢向雷震子的手腕勾來,竟但要硬搶他的寶劍,雷震子的劍法同等厲害,見他撲上前來,正合心意,立即一招「橫雲斷峰」,劍尖上的光芒暴長教寸,端的有如迅雷閃電,條的就向陽赤符伸出來的左臂橫削過去。

  一劍製出,只見劍鋒徵顫,「嗤」的一聲,陽赤符的長袖斷了一截,然而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緊接著「叮」的一聲,陽赤符的右手中指已在雷震子的劍背上彈了一下。雙方的身形就在這剎那間由台再分,恢復了剛才的距離。

  表面看來,雷震子的劍雖然給對方彈中,但他削斷了對方的衣袖,似乎還是稍佔上風,武當弟子看到掌門贏了一招,歡聲雷動。那知雷震子心中卻是暗暗叫苦!

  原來陽赤符得師兄指點,已是想出了克敵制勝之法,他迫近敵人,作勢擒拿,待雷震子一劍削來,他的手臂立即縮入袖管,卻施展「流雲飛袖」的功夫,將對力的長劍一里,當然以雷震子的功夫,寶劍絕不會讓他的衣袖捲去,但陽赤符以袖代臂,讓對方削去,他也就贏得了那瞬息的機會,彈中了雷震子的寶劍。

  陽赤符的修羅隱煞功已揀到了第七重,具有了「隔物傳功」的本領,這一彈立即將一股陰寒之氣從雷震子的劍上傳到他的掌心,繼而侵入他的體內,不消片刻,雷震子便覺寒意直襲心頭!

  雷震子剛才抵禦對方用劈空掌力所發出的修羅隱煞功,已自耗損了不少內家元氣,如今又被對力以「隔物傳功」的本領,將陰寒之氣直接攻入他的體內,他一方面要默運玄功,保護心臟,一力面要抵禦敵人的攻擊,連環斷命劍的威力,自是因之大減。

  雷震子的劍招漸趨緩慢,武當派的弟子亦已覺出不妙來了,猛聽得又是叮叮雨聲,這一回陽赤符來勢更疾,出指如電,接連在雷震子的劍背上彈了兩下,這才從容不迫的飄身而退,雷震子的連環奪命劍法本以迅捷綿密見長,一旦力不從心,破綻自露,慢了三分,這一次便連敵人的衣角也沒有沾著了。

  陽赤符哈哈笑道:「雷大掌門,可還要再比下去嗎?」雷震子面色鐵青,一言不發,忽地將長劍一拋,便即退下。

  原來他體內的血液這時已冷得似是要凝結起來,那把寶劍更是比冰塊還要冷土十倍,哪裡還能拿在手中?他已然不能使劍,這一場哪還能夠再比下去?

  陽赤符贏了此場,仍然不退,立在場心,又朗聲說道:「武當派已是全軍盡墨了,還有哪一派的掌門要來較量我的修羅陰煞功嗎?」雷震子剛剛退至場邊,聞得此言,本來已經蒼白的面孔越發變得如同死灰,「哇」的一聲,一口鮮血旺噴出來,身子搖搖欲墜!

  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雙雙離座,各自挽著他的一條手臂,將他扶住,雷震子正在冷得發抖,忽地感到體內如有兩股暖流循環流動,痛楚頓減,舒暢無比,原來是這兩位武學大師,運用本身的功力,為他驅除陰寒邪毒,這兩位大師即算孟神通以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掌擊他們,他們也有硬接二掌之能,何況陽赤符僅是第七重的功力,而且還是「隔物傳功」,兩位大師合力施為了不消片刻,便叫雷震子的頭頂上發散出熱騰騰的白氣,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可是雷震子內心的難受卻絲毫沒有減輕,但聽得他顫聲歎道:「當派今日受此奇大辱雷某恭居掌門,無顏冉在此參加盛會了。」痛禪上人忙道:「偶然失利何足介懷!雷兄你要安心靜養。」

  就在此時,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怒道:「誰敢輕視我武當派?當派還有人在此,誰敢說我武當派全軍盡墨?我如今就要來見識你的羅陰功!只見一個白衣少婦,美艷如花,衣袂飄飄,輕步出場,正是冰川天女!正是:

  玉劍冰彈寒敵膽,邙山會上顯神通。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面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0:37     標題: 第卅二回 毒手揚威搜勁敵 冰彈玉劍門魔頭

  冰川天女兼有三種身份,尼泊爾的公主、武當派的長老、天下第一劍客唐曉欄的媳婦,任何一種身份都是非同小可,更何況她美若天仙,手持冰劍,這一出來,當真是全場閱動,個個注目。武當派弟子更多一重心事,要知陽赤符雖說是得了師兄指點,才能在三十招之內擊敗雷震子,但他也的確是具有擊敗雷震子的功夫,冰川天女縱然比雷震子高出一籌,能否勝得陽赤符卻是誰也不敢預測的,要是冰川天女再敗,武當派就真是全軍盡墨了。.陽赤符為她的容光氣度所懾,驕狂之態頓斂,施體說道:「冰宮女主人蓮駕到來,為此會生色不少!仰你的冰彈玉劍,乃是武林異寶,今日有緣相會,想可以一開眼界了。」

  冰川天女淡淡說道:「你想見識此劍,亦非難事,何必費偌大心力,派人列冰宮偷盜?」說話之間,早已把冰魄寒光劍拔出銷來,這柄寶劍乃是冰窟中萬年寒玉所,通體透明,耀眼生繽,移開。但他們身體雖然發抖,心裡卻是興奮非常,人人心中均是這樣想道:「冰川天女不懼修羅陰煞功,她的劍術、輕功又較敵人高明,著來這一戰定操勝券。」有人甚至心想,孟神通的師弟不過如此,孟神通大約也不會強得大多,怯敵之意也就因之大減。陽赤符每中一彈一劍,他們就是一陣歡呼。

  他們哪知道孟神通除了修羅隱煞功之外,還練有不少武學中早已失傳的功夫,喬北溟那半部武功秘笈,亦已完全參透,隨便使用一種,都足以與當代一流的武學大師抗衡,陽赤符雖然還不及他,也得到他一部份傳授,這時陽赤符見修羅隱煞功與劈空掌力都不足以應付冰川天女,正在思索如何克敵致勝,耳邊忽聽得師兄用「天遁傳音」輕聲說道:「天羅步、陰陽抓,劈空掌!」陽赤符本來就想到要用「天羅步」與「陰陽抓」的,只因這兩種功夫,自已還末十分純熟,又尚未摸清冰川天女的功力深淺,故此一時之間,疇曙未決,如今得了師兄的「天遁傳音」,心中想道:「師兄法眼,必已著出了對方優劣之處,叫我用這兩種功夫,再保留原來的劈空掌,定不會錯。」

  就在他思索之時,身上叉十了兩劍,當下不再禱踐,先使出了「天羅步」來,冰川天女正自得心應手,忽然間一劍剌去,卻失了敵人的所在,陡覺微風楓然,敵人以已到了身後,冰川天女何等快捷,立即反手一劍,這一回見到陽赤符的身影從自己側邊掠過,可是陽赤符只是那麼輕輕的一飄一閃,踏上兩步,冰川天女的一劍又剌了個空。原來這「天羅步」是從奇門八卦之術演變來的,看似簡單,方位的變化卻極之複雜,比上乘輕功中的「穿花繞樹」身法還要奧妙得多,揀到了最高境界時,即使碰到了比自己高強十倍的能手,也能夠保存自己。

  冰川天女一連剌出數劍,劍劍落空,殺得性起,忽地平空拔起,一招「飛瀑流泉」,冰魄寒光劍在空中一劃,登時似天空中酒下了干百點寒星,冰川天女的輕功本來高出對方,這一下從空中望將下來,敵人無所遁形,她覷準方向,凌空擊下,滿以為定然可以一擊便中,她想得不錯,哪如臨到了冰劍堪堪就要刺中敵人之際,陽赤符又使出了第二種功夫。

  只見他雙掌齊揚,千指如鈞,揚空一抓,勢道凌厲之極,完全是一種近身肉搏的擒拿手法,但卻比武林中流傳的任何一種擒拿手法都要霸道得多,尤其古怪的是,他雙掌一揚,意然生出了兩種方向相反的吸力,使人如墜急流激湍之中,冰川天女大為驚駭,要知她是公主的身份,怎容得對方抓著她的身體?這一劍若然剌下,固然可以刺中對方,但她也難免落在對方的手中了。何況陽赤符中了冰劍,最多不過損耗真氣,若冰川天女被他抓著,說不定可能肢體傷殘,冰川天女如何敢與他硬拚?

  冰川天女心中一凜,趕快趁著尚未給對方的吸力吸下之際,身形一屈,使出了奇妙無比的絕頂輕功,左腳腳跟與右腳一碰,箭一般的倒射回去,但聽得「嗤」的一聲。饒是她退得有如流星閃電,左角衣襟也被撕下了巴掌大的一塊!

  這一來,冰川天女的精妙劍法已是毫無用武之地,因為她在地上既不能剌著對方,若然運用輕功,近身搏鬥,對方有「陰陽抓」的功夫,又是得不償失,陽赤符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冰川天女沒法,只得易攻為守,用精妙的劍法防身,冰魄寒光劍化成了一道光幢將她遮掩得風雨不透,心想:「我看你赤手空拳,又如何攻得進來?」

  那知陽赤符並不急於攻入她的劍光圈內,他的「天羅步」與「陰陽抓」兩種功夫奏效已是完全不受冰川天女的威脅,便可以好整以暇的默運玄功,繞著冰川天女遊走,在離她一丈之內,接連的發出劈空掌來。

  陽赤符的功力本來勝過冰川天女,冰川天女的劍法能防身,卻不能防禦他的劈六掌力,陽赤符一掌緊似一掌,掌力從四面八方打來,冰川天女便恍如一葉輕舟,在驚濤駭浪中東飄西湯!

  冰川天女暗叫「不妙」,心中想道:「如此相持下去,我沒法再刺中對方,內力卻先要給對方耗盡。」處此情形,既然無法取勝,自然而然的便起了全身而退的念頭。

  在冰川天女想來,她輕功勝過對方,而且對方也畏她的劍法,她要退走,最多不過判她輸了這場而已,斜陽赤符也攔她不住。

  哪知陽赤符的「天羅步」不但可以用來防守,也可以攔截敵人,冰川天女身形一晃,他立即便如其意,一聲喝道:「想要逃嗎,那也不難,把你的寶劍留下!」聲到人到,攔住了冰川天女的去路,冰川天女應付不了他的「陰陽抓」,不敢與他肉搏,只好改個方向逃避,陽赤符按著奇門八卦方位,一閃一飄,繞圈踏出幾步,冰川天女一個轉身,恰恰又看到陽赤符便在她的面前。當真是進退兩難,無法可施!原來「天羅步」之所以稱為「天羅步」,便因為這種步法展開,可以做天羅地網般的包圍敵人。

  這時,赴會諸人亦都著出了冰川天女敗家已露,武當弟子尤其氣餒,雷震子黑了面孔,只待冰川天女一敗,他使要退出會場。

  陽赤符越迫越緊,冰川天女心道:「糟糕,糟糕,我最多只能支持半個時辰了。」就在此時,耳邊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走干方,繞異位,用冰彈打入他的耳朵!」

  冰川天女一怔,這時陽赤符正是在她背後的「坤」位發掌,冰川天女根本就瞧不見他,那聲音教她走干方,繞異位,發冰彈,那麼冰彈豈不是變成了無的放矢。但那聲音熟悉之極,而且又是用命令的口氣說的,冰川天女無暇考慮,也不容她考慮,這剎那間她就像受了催眠似的,依照那個聲音的指教,施展絕頂輕功,俟的從干方繞到異位,卜卜卜彈出三顆冰彈,就在她冰彈發出的同時,陽赤符剛好出現在她面前的「震」位,第一顆冰彈打入他的耳朵,二三兩顆冰彈打中他兩邊耳朵下面的暈眩穴,只聽得陽赤符悶哼一聲,突然間好似變成了一尊石像,它的一記劈空掌剛欲發出,舉手抬足,雙眼圓睜,形狀神情卻一絲不改保留下來,當真又是滑稽,又是古怪。

  冰川天女笑道:「好呀,你還想要我的寶劍嗎?」冰劍在陽赤符面前一晃,陽赤符的眼皮都不動一下,顯然是冰彈打中它的穴道,已經見效。原來陽赤待所練的是一種邪派中最神奇的閉穴功夫,任何高明的點穴手法都不能冶他,有用暗器打入他的耳朵,才能破去他的閉穴氣功,同時令他不能動彈。因此.其實只要一顆冰彈便夠,其他兩顆打中他「暈眩穴」的冰彈還是多餘了的。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得全場人眾,無不驚愕,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陽赤符分明是給冰川天女打中穴道,孟神通這方的人,雖然覺得有點蹊蹺,卻是做聲不得。

  冰川天女道:「好,你不要我的寶劍,我可要回去啦!」剛剛走得兩步,孟神通忽然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有如晴天霹靂,冰川天女呆了一呆,道:「經天,你來替我接這一場。」她以為孟神通是要替她師弟報仇,按照比武場規,她不願繼續誰也強她不得。

  孟神通雙眼一掃,氣納丹田,一字一句的將聲音送出去道:「是哪一位高人來到,請恕孟某失迎之罪。」聲音鏗鏗鏘鏘,刺耳非常,估量四五里內,都可聽見。這一聲登時令全場都震動起來,人人都睜大了眼睛,要看是什麼高人出現。過了一會,寂然毫無反應,眾人竊竊私議,烏天朗倚老賣老,陰陽怪氣的說道:「孟神通活見鬼啦,哪裡有什麼高人?有高人來,還瞞得過我這雙眼睛嗎?」

  孟神通變了面色,再度大聲喝道:「閣下剛才這手,足見高明,既是挾技前來,與我作對,卻又為何愉愉摸摸的躲在暗裡,不敢露面?」

  孟神通這幾句話令得武當派嘩然騷動,雷震子罵道:「呸,好不要險,想賴這一場麼?」所有在場的人,除了冰川天女心中有數之外,其他的人都覺莫名其妙。

  孟神通不理雷震子的叫囂,逕自問冰川天女道:「咱們彼此都算得武林中有點名聲的人,不打謊語,剛才是否有人向你暗地傳音?」

  冰川天女正自為了那個極為熟悉的聲音感到非常迷惑,心神怔忡,同況她生平從來末說過一句假話,給孟神通一問,衝口說道:「不錯,但我還不敢斷定他是誰人。」要知金世遺之死,經過馮琳母女證實,冰川天女早已確信不疑,所以她雖然覺得這是金世遺的聲音,但在未曾見面以前,總是不敢肯定。正如孟神通一樣,雖然也疑惑到是金世遺,但總覺得這太不可能。

  冰川天女自己承認,大出眾人意外,登時全場靜了下來,但那個神秘的「高人」,卻還沒有出現。孟神通「嘿、嘿、嘿」一陣冷笑,叫道:「曹錦兒,你怎麼說!」

  曹錦兒莫名其妙,心慌意亂,末及開言,唐經天站起來說道:「孟神通,剛才你的師弟接連比了兩場,你是不是也曾用「天遁傳音」向他指點?武當派的雷掌門還末曾向你算賬呢!你若認為你師弟輸得不值,掌門也輸得不值!比對起來,即算雙方都有人指點,你也還欠我們一場!」

  雷震子精神陡振,哇哇叫道:「哈,原來是你這老賊暗中弄鬼!怪道我輸得糊里糊塗!」其實,陽赤符的武功的確是勝他許多,即算沒有師兄指點,也不過贏得較慢而已。雷震子的起鬧,完全景為了要挽回面子。

  孟神通「哼」了一聲,不屑與雷震子門口,但對唐經天的說話,卻禁不住著心中一,「咦,他怎麼也懂得天遁傳言?」眼珠一轉,冷冷問道:「什麼天遁傳音,你可曾聽得我說些什麼暗語嗎?」

  唐經天之所以知道邪派中有「天遁傳音」這門功夫,乃是從痛禪上人那兒轉來的,但痛禪上人也是僅知其名,並非懂得這門功夫,所以不但是唐經天,即痛禪上人金光大師等武學宗匠,也不會聽到孟神通剛才向師弟所說的暗語,不過他們暗中留意,見是孟神通在激戰之時,嘴唇微微開闔,猜到他是暗中運用「天遁傳音」,向師弟指點而已。

  唐經天答不出來,但他聰明絕頂,心頭一動,立即冷笑道:「你剛才說的好,咱們在武林中都不算是無名之輩,尤其你以一代宗匠自居,難道還會打謊語嗎?你說了些什麼暗語,你知、我知、你師弟知,也許還有旁人知道,你自問你是否曾用過「天遁傳音」?難道還當真要麻煩我給你再說一遍?」

  這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孟神通作賊心虛,不敢再追究下去,但見他伸手一拍,解開了陽赤符的穴道,雙眼一翻,說道:「你當我是氣量狹窄,和你計較這一場的勝負?這一場你的妻子雖說是得人指點,到底也是她憑著真實的功夫,輕功、劍法、暗器都有了相當火候,要不然雖得指點,也不能取勝,既然她打中了我師弟的穴道,這一場當然算是她贏,呸,你當我像那些胡賴混賬的人嗎?」

  這番話說得公平合理,確乎像個宗師的身份,但骨子裡卻又是針對雷震子,雷震子當然聽得出來,但卻做聲不得。

  大家正以為這場風波將可平靜,那知孟神通頓了一頓,又說下去道:「我並非計較這場勝負,但你們既在場外另外埋伏有人,實是不合場規,非即刻將他交出來不可!我可以親自下場,與他較量!」

  這又是一個難題,那個神秘的「高人」既然不肯出來,曹錦兒哪裡去找一個給他?江南心裡暗暗納罕,想道:「金大俠為什麼忍得下這口氣,孟老賊分明是幾次三番向他挑戰,不過沒有指出它的名字而已。」江南哪裡知道,金世遺之不肯出來,實是另有情由。而且經過了這三年的孤島幽居,又練了邪派至高無上的秘笈,金世遺的氣質也多少與前有所不同,豈是江南所能料及?

  孟神通連叫三次,要請那「高人」出來,毫無反應,大怒喝道:「曹錦兒,這裡是你的地頭,你暗中藏有埋伏,我問你要人|.」

  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身形一起,已是箭一般的向曹錦兒這方衝來,冰川天女尚在場中,末來得及退回,孟神通掠過她的身邊,忽地說道:「好,曹錦兒不肯說,我先把你拿下,再去問她!哼,你不乖乖扔下寶劍,還要與我動手嗎?」

  你道孟神通為什麼這樣著急要找出那個隱藏暗處的「高人」?因為他現在的懷疑又如了幾分,最初他雖然想到金世遺,但瞬即又自己否定,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事。待到他替師弟解開穴道之時,發現了敵人能碰他獨門閉穴之法,心想:「天遁傳音或者還有人懂得,這個運混元真氣閉穴之法,卻是我從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學來的,師弟雖末學得十全,卻也絕非當代高手可破,除非他學過那本武功秘笈。這個人除了金世遺還有誰?」要知當日在荒島上他與金世遺搶奪那本武功秘笈,兩人各得半部,金世遺得的是上半部,偏重於武學的上乘心法,其中包括了千百年來幾個未曾解決的武學難題,例如免除「走火入魔」之法就是其中之一:下半部偏重於實際對敵的各種奇功,例如怎樣將修羅陰煞功揀到第九重的境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金世遺可能不懂得練修羅隱煞功,但他通曉喬北溟的武學心法,卻能洞悉其中的奧妙,不過修羅陰煞功能防禦,無術可破,所以孟神通還不怎樣忌憚;武功秘笈中還有幾種十分狠毒微妙的功夫,因為是喬北溟臨終前幾年才研究到的,當然還末得盡善盡美,因此喬北溟把末到家之處也寫出來,留待他的傳人補救。例如運混元真氣閉穴,用暗器射入耳朵,彈裂中耳的隱穴便可破解,即是一例。金世遺懂得他這們的心法,縱然不曉運用,卻知他的破綻所在。所以上半部和下半部實在是相輔相成而又相生相剋。孟神通最忌憚的也就是金世遺萬一卡死,復回中士,與他爭霸!而今他發現了有人能破他的奇門閉穴,焉得不又急又驚!

  孟神通與金世遺既然是死對頭,當然查清楚了他過去的歷史,知道他與唐經天夫婦交情非比尋常,因此在情急之下,才會不顯身份,想拿下冰川天女,迫金世遺現身。唐經天見孟神通攔住了冰川天女的去路,又驚又怒,喝道:「豈有此理!」話聲末停,只見孟神通已向冰川天女抓下,冰川天女揚手彈出七顆冰魄神彈,孟神通張口一,七顆冰彈都落在他的口中,孟神通盡數將之吞下,哈哈笑道:「妙極,妙極,勝於十全大補靈丹!」孟神通此言確非假話,他的修羅陰煞功已到了第九重境界,吞下冰魄神彈,確是可以助長威力。

  冰川天女飛身急退,孟神通吞下冰彈,略一晃身,並不見他怎樣作勢,饒是冰川天女輕功卓絕,轉眼間又給他追到。孟神通伸手待抓,忽聽得至際嗚嗚的怪嘯之聲,一道烏金光芒,電射而至口

  這是唐經天射出的天山神芒,當年天山派的第二代祖師凌末風大俠,就曾仗著游龍寶劍與天山神芒稱雄天下,掃湯邪魔,天山神芒堅逾精金,論到暗器的威力之大,無出其右,當真是無堅不摧,碰者立毀,孟神通見了這等聲勢,亦自心中一凜,想道:「要是唐曉瀾今日在此,就的確是個勁敵了:」當下將抓向冰川天女的一抓縮回,翹起中指一彈,那枝天山神芒給他彈個正著,一道烏金光芒直上遙空,比唐經天射來的來勢更速,這不是唐經天的暗器功夫不行,而是他的功力比起孟神通來相差尚遠,所以雖有天下最厲害的暗器,也難奈他何!不過孟神通彈去了天山神芒,虎口也自稍稍感到酸麻。

  痛禪上人緩緩起立,沉聲說道:「有話好說,同必與小輩為難!」孟神通面上一紅,痛禪上人以武林中泰山北斗的身份向他發話,他自是不能不略顧身份,稍稍疇踐,冰川天女已逃回己陣。

  孟神通道:「好,既然是上人替她討情,我暫且放過了她。只問曹錦兒要人。」痛禪上人道:「孟先生此言差矣,據老納所知,縱有高人暗伏,此人也不是曹大姐約來的,孟先生自己找不見,豈能著落在她的身上?一金光大師接道:「何況高人異士,喜歡遊戲人間,或者他見孟先生指點師弟,他也一時技癢,步孟先生之後,略顯神通?想來他既有如此本領,當不至於怯戰,孟先生在此會之後,盡可以找他比試。當世高人無幾,以孟先生交遊之廣,同愁不能查個水落石出?似乎不必這樣小題大做!」金光大師的說話到此停止,似乎意猶未盡,江南嘻嘻一笑,在人叢中探出頭來,扮了一個鬼臉,說道:「似乎還應該加上一句:無理取鬧!」

  痛禪上人與金光大師說的都合情合理,但他們不知內情,他們以為是「小題大做」,其實孟神通則是認為「心腹大患」,恨不得越快越好,找出此人,若看是不是金世遺。因此他將不惜用盡一切辦法來查究,縱有痛禪上人金光大師相繼發話,他也不肯干休!

  江南的笑聲一止,他就立即抓住話題,作出老羞成怒的樣子,大吼叫道:「你們說我小題大做,無理取鬧?好,我就索性鬧到底,先拿曹錦兒打二百大板,問她個犯了場規之罪,誰叫她放人進來,暗中與我作對?縱非約來,這失察之罪,總該她負。」金光大師剛說得一句:「孟先生,你怎可如此蠻不講理……」孟神通已大喝道:「誰要是不服,都衝著我來,反正我有言在先,早就要與你們各派掌門較個高下的了!」

  曹錦兒氣得渾身亂顫,人怒罵道:「放屁,你當我曹錦兒是什麼人,膽敢口出污言!」孟神通道:「你以為你是邙山派掌門?在我眼中,你一錢不值,赤符、曉風,來,幫我困人!」雙臂一振,登時摔倒了幾個人。金光大師道:「孟先生,老納與你比試一場!」他坐在主持座位,距離較遠,乃要拼眾而出,孟神通又悻倒了幾個人,忽聽得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小孟,老夫在此,你不可如此放肆!」

  孟神通陡覺有人從側面襲來,人多擁擠,他盛怒之下,不及細察,便即罵道:「什麼東西,冒充我的長輩?」揮袖一拂,施展「沾表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忽地感到那人的勁力大得出奇,「嗤」的一聲,他的衣袖被那人撕去了一截、孟神通手腕一翻,也沒有將那人抓著,孟神通掌心往上一登,立即發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掌力。

  這個人是腔恫沛的長老烏天朗,他年過八旬,所練的功夫介乎正邪兩派之間,最喜歡恃老賣弄,這次各派大會邙山,沒有選地出來主塔全局,他已心中有些不滿,因此搶在金光大師前面,想把孟神通攔住,顯顯自己的功夫,以他隔年紀,喚孟神通一聲「小孟」,本不為過,那知孟神通未曾細察,開口便罵,氣得他七竅生煙!他有七十年以上的功力,而且也練成了幾種獨門的武林絕學,當然非比尋常,故此孟神通隨手一輪,反而給他把衣袖撕去,但待到孟神通出了全力,施展了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他就禁受不起下,還幸他有與「天羅步」異曲同工的「龜藏豹隱身法」,沒有給孟神通的手掌打中,但那股排山倒馬的掌力,挾著蝕膚刺骨的寒腱,卻把他推得跟跟艙槍的向後直退!

  陽赤符隨在師兄身後,正好撞著了他,烏天朗一腔怒氣,全都發在他身上,肩頭一台,喝聲:「滾開!」陽赤符的「陰陽抓」尚未使出,已被他撞個正著,烏天朗在孟神通掌下吃虧,對付陽赤符卻是綽綽有餘,陽赤符給他一台,登塢摔了個觔斗。

  孟神通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在他周圍三丈以內的人都感到冷透心頭,而且被他的掌力壓得透不過氣來,幾個功力稍低的已然倒在地上,他們同門的師兄弟急急將他們抬走,未曾受傷的也都紛紛走避,登時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孟神通聽得師弟的喊聲,回頭一看,見是烏天朗,自己亦感到有幾分孟浪,不過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冷冷說道:「原來是件這個老不死,來,再接我這一掌!」聲到人到,又是一記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發出,就在此時,忽見一團黃影,俟的插進他們二人中間,原來是金光大師悄無聲息的來到,他身上披的是一件杏黃色的架裝。

  金光大師擊掌一翻,登時把孟神通的雙掌粘住,淡淡說道:「孟先生何必動怒,你若是想找人試掌,老納就與你比試一場。」孟神通吃了一驚,小道:「怪不得他與痛禪上人在中原能夠缸袖群倫,果然是具有絕世神功,非同小可,居然敢硬接我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金光大師運出了修練幾十年的玄門正宗「太清氣功」,內力源源而至,牢牢的將孟神通的雙掌膠著,孟神通在迫切之間竟然擺脫不開,心中想道:「要與這老和尚分出勝負,最少也得半個時辰.」他急於要抓曹錦兒,迫出金世遺,不願與金光大師糾纏,陡然間施展出金剛般若神功,將全身內力,全都從掌心追出,立即把金光大師推開,一聲笑道:「多承你青眼有加,肯予賜教,只是孟某如今有事,等下再向你領益如何?」

  饒是金光大師的玄門內功已揀到了至高無上的境界。被孟神通這麼一推,也自覺得氣血翻孟神通擺脫了金光大師,轉眼之間就衝到了燭臂神尼的墓前。

  曹錦兒和邙山脈長幼三代同門都在墓前的那片空地上,擔任著守護師祖墳墓之職,見孟神通衝入他們的聖地,個個氣缸了眼,奮不顯身,爭與孟神通拚命,孟神通哈哈大笑,他不願多耗真力來使修羅隱煞功,只是施展「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邙山派眾弟子一近他的身前,未曾沾著他的衣角便摔了出去,要拚命也無從拚起。

  孟神通喝道:「曹錦兒,你還往哪裡躲?曉風來給我縛人!」翼仲牟、曹錦兒、盧道磷、林望這四個邙山派武功最高的人站好方位,正待迎戰,忽聽得孟神通大叫一聲:「哈,原來你躲在這裡,還不給我出來!」身如巨鷹掠空,候的從這匹人頭頂掠過,撲到了燭臂神尼墳墓右側的一尊翁仲一古代在墓前置石守護,謂之翁仲)前面,一聲大喝,橫掌如刀,立即向翁仲的頭部擊去。

  原來就在他要向曹錦兒等人施展毒手之時,忽瞥見這尊翁仲晃了一晃,當然猜得定是翁仲腹內中空,內裡藏得有人。果然一掌劈去,翁仲應聲而倒,跳出了一個人來,但這個人卻大出孟神通意外,但貝他呆若木雞,第二掌竟然劈不下去:正是:

  花明柳暗孤雛現,石破天驚怪客來。

  欲知此人是誰?請看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1:42     標題: 第卅三回 弱女陳情圖弭禍 神魔恃勢強凌人(1)

  這剎那間,邙山派眾弟子都突然靜止下來,曹錦兒睜大眼睛,神色非常難看,似是既且喜,又帶著幾分尷尬,顯見這個人的出現,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李沁悔失聲叫道:「谷姐姐!谷姐姐!」原來這一個藏在翁仲腹中的少女,正是耶山作的棄徒,孟神通的女兒谷之華。谷之華抬起頭來,默默無言的向李沁梅打了一個招呼,表示看到了她眼光隨即又轉到孟神通身上。

  孟神通呆了一會,調調說道:「之華,你、你來做什麼?」谷之華站到燭臂神尼基前,緩緩說道:「今天是我師祖的忌辰,我一來是給師祖、師父掃墓,二來是想請你們息止干戈。」

  孟神通道:「叮,你是要我就此罷手?」曹錦兒將龍頭枴杖在地上重重一頓,亦是怨聲說道:「谷之華,想不到你居然有臉到來,還居然敢站在師祖墓前說這樣的話!息上千戈談何容易?你可知道丐幫的四大長老是給誰害的?你可知道你這十惡不赦的父親剛才還欺侮誰來?」

  翼仲年道:「師姐且別動怒。」面向孟神通道:「你說得對,今日之事,當然不能就此罷手!但你所要尋覓的「高人」現在你已經見到了,她本來是邙山派弟子,就在去年今日,此地此時,被本派掌門逐出門牆的,你現在大約可以相信這個人不會是我們預先約來了暗算你的了吧?好,現在就請你離開此處,要繼續再戰,到草坪上去!」要知這裡是觸臂神尼的墳墓所在,邙山派視為最神聖的地方,若給孟神通在此亂打一場,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若然毀壞了祖師墳墓,即算能夠殺了孟神通,那也是邙山派的最大恥辱!

  谷之華眼眶裡的淚水幾乎要滴出來,曹錦兒的責罵早在意中,翼仲年平素是愛護它的,現在也對她不諒解了,這封不能不使她有受委屈之感,但最快她痛心的卻還是雙方的態度都如此強硬,著來這一場武林浩劫,已非人力所可挽回!

  谷之華盡避受盡委屈,但她還是咬緊嘴唇,忍著眼淚,聽翼仲年說完了話。

  孟神通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之華,你聽見了沒有?曹錦兒就不認你這個師妹了,你還幫著地做什麼?哼.哼,休說他們不肯罷手,就算曹錦兒在我面前磕二百個響頭,我也不肯干休!」

  孟神通心裡明白,那個藏在暗處的神秘人物,決不會是她的女兒,所以他仍然要按著原來的計劃,先拿下曹錦兒,再追出那個人來。孟神通聲色俱厲,說了這幾句話,便不再理睬女兒,猛地轉過頭來,眼光中充滿殺氣,對著曹錦兒喝道:「還不快來領罪,難道當真還要我親自出手嗎?我有話在先,下手決不留情,再遲片刻,管教你們個個性命難逃!」雙掌一抬,掌力尚未發出,寒台已是卷地而來,饒是曹錦兒、翼仲年練過一年的「少陽神功」,亦自覺得寒冷難禁,牙關打戰。

  就在這危機瞬息之際,忽見谷之華霍地一個晃身,攔在孟神通與曹錦兒的中間,高聲說道:「請你們再聽我說幾句話!」孟神通趕忙撤回掌力,谷之華續道:「我想好幾條調停的辦法,不知可不可行,請你們雙方斟酌。」

  孟神通道:「你說說著!」谷之華指著他道:「你害了丐幫四大長老,又特強欺壓各派宗師;這些事情,本來是你的不對!」孟神通聽得她一開口就編派自己的不是,「哼」了一聲,要不是面前是位女兒的話,只怕谷之華的話末曾說完,就要給他一掌打死。

  谷之華轉過頭來對曹錦兒道:「武林中有句話:殺人不過頭點地,若是他肯悔罪,我也希望你能饒恕他,當然「悔罪」二字不是空口說說而已,我要請他做三件事情。」

  孟神通面色鐵青,冷冷說道:「要我悔罪?要我向她求饒?哼,你在向誰說話?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活了這一把年紀,從來末曾向任何人低過頭!」右掌緩緩約叉抬起來,但一眼望去,見女兒眼眶裡滿是淚水,一臉哀懇的神色,孟神通的手掌再一次的停在半空,說道:「好,是哪三件事情,我姑且再聽你說說。」

  谷之華道:「第一件事情,你要向丐幫的翼幫主、邙山派的曹掌門、青城派的韓掌門他們賠罪:第二件是你從此退出武林;第三件,我知道你得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這本秘笈,若然留在你的手上,各派終不放心,而且也怕你所傳非人,將來又要造成大禍,所以這第三件事情,便是請你將那本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交給德高望重的少林寺主持痛禪上人!好,就是這三件事情,曹師姐,他若實現這三項諾言,我也望你得罷手時須罷手,可饒人處且饒人!」

  喬北溟的歷史各派的門人弟子不知,他們的掌門卻是都知道的,聽說孟神通得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均是大吃一驚。

  曹錦兒到了此際,其實亦已是色厲內住,她著了剛才動手的情形,已經清楚知道,在場諸人,連痛禪上人與金光大師在內,都攔擋不住孟神通。

  曹錦兒心中想道:「谷之華這樣調解,倒還不算背叛師門,這三個條件,若是孟神通肯依,嗯,這,這倒還可以考慮考慮。」其實她只要能挽回面子,心中已是干肯萬肯,她之所以沉吟不語,不肯先表示態度,也不過是為了面於而已。

  痛禪上人高宜佛號,合什說道:「谷姑娘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孟施主,為禍為福,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間了:」要知孟神通雖是大惡難饒,但要是他真的肯獻出那本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的話,這本秘笈,據武林中歷代的傳說,乃是融合正邪各派所長,為武學另辟天地的,那麼各派弟子,都可以得到益處,對武學的昌明,貢獻亦是極大。大功大罪,當可兩相抵消。何況,若是雙方不肯退讓,硬是拚下去的話,不論誰勝誰敢,總是一場浩劫。

  這時,千百道目光都集中在孟神通身上,孟神通神色木然,從外表看來,倒不像剛才的那樣發怒、可怕,痛禪上人和曹錦兒等人,也就是因為希望他能含在骨肉之情,故此才對他有所期待。

  哪知孟神通此時正是傷心到了極點,所以表面著來,反而顯得異常的沉靜,一點怒氣都瞧不出來。但見他沉默了好一會子,忽地爆出驚天動地般的狂笑之聲,震得各派弟子耳鼓都嶗嶗作響,功力較低的竟然暈倒地上,狂笑之後,孟神通扯著頭髮叫道:「好呀,枉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是我僅有一點骨肉,你、你竟要迫你的父親屈辱求饒,胳膊不向內彎!我孟某縱使是造了如天罪孽,也不該受此報應!」

  谷之華平心靜氣說道:「你答應這三件事情,我也答應你一件事情,不管你過去的罪孽,我願意重新認你做父親,在你退出武林之後,咱們兩父女揀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下來,我終日陪伴著你:有享天倫之樂,絕不分開,爹爹,你願意麼?」

  孟神通剛才正像一個瘋狂的野獸,但谷之華的這番話,卻像最高明的馴獸師手中的鞭子,登時令得孟神通平靜下來,也像他女兒一樣,眼眶中滿是淚水!

  面前站著的是他唯一的骨肉之親,地想起了去世的愛妻,想起了過去多年,別人所不知道的,他內心的寂寞,女兒願意侍奉他的終生,與他一同逍遙世外,這不正是自已的願望?難道還不值得為此而犧牲武林霸主的尊榮?這時他一片憫然,思如潮湧,幾乎就要衝口說道:「好,女兒,我依從你,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轉別人的話!」但話到口邊,他卻又沒有勇氣說下去,但見他眼光閃爍不定,唉,誰知道他在想的什麼!

  谷之華目不轉睛的望著孟神通,她這次出來調解,一線的希望,就是在於孟神通能為父女之情所感動,只見孟神通的面色越來越顯得慈和,谷之華幾乎聽得到自已心跳的聲音,她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想道:「若是他肯接受調解,這一場的武林浩劫就可以避免了。我也就要伴他過這一生了。嗯,別人將會怎麼想呢?」她知道本派與孟神通仇深似海,即算經過調解,但仇恨之心總不會就此冰銷,自已復認本派的大仇人為父,等於自絕師門,縱然自已是一片苦心,只怕掌門師姐也絕難諒解。也即是說自已重返師門的心願,將永無實現之期日

  她腦海中又突然出現了金世遣的影子,去年今日,她被師姐逐出門牆,金世遣送她下山時開解它的那幾句話,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幾句話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蓮出污泥,鳳生幽谷,他是他,你是你,有何相干,何需煩惱?」想不到今日為了挽救這場浩劫,自已卻可能與他「清濁合流」,「嗯,要是金世遺知道了,他又將怎麼樣看待我呢?」她也曾經聽到過金世遺的死訊,不過,她是武林中唯一對這個消息不肯輕信的人。

  但這些思慮,不過像淡雲遮蓋著熾燃的太陽,她有一顆熾熱的心,甘願委屈自已,捨己救人的心,一方面是要將自己的父親從罪孽的深淵中救出來,一方面也是要將掌門師姐從死門關上救出來,那麼一切非議,甚至是金世遣的非議他算不得什麼了,她心中暗道:但求我心之所安,知我罪我,都由他吧!」

  可惜的是,盡避谷之華甘願委屈自己,捨己救人,她的目的仍是不能達到。就在她剛以為有成功的希望之時,孟神通的神色忽然一變,淡淡說道:「你所說的這三件事情,我一件都不能辦到!」

  父女之情,終於敵不過稱霸武林的野心,更確切的說,是位極度的驕傲,令他在一再疇睹之後,終於下了決心,他不能在勝利即將到手之際,反而向自己所看不起的敵人屈膝求饒,「何況,我冒了性命之險,歷盡萬苦千辛,求得這部武功秘笈,為的什麼?」思念及此,心意立決!

  這剎那間,谷之華一切都絕望了,孟神通的聲音雖然平靜,甚至帶著幾分慈和,但對於她卻不啻是焦雷轟頂,登時只覺地轉天旋,搖搖欲墜。

  孟神通笑道:「傻孩子,你有一個天下無敵的父親不更好麼?」輕輕推開了她,又同曹錦兒那方走去,每走一步,殺氣便流一分,可是,他剛走得三四步,谷之華又追上來。

  孟神通一皺眉頭,還末說話,只聽得「刪」的一聲,谷之華已把霜華寶劍拔了出來,孟神通冷冷說道:「你要與我為敵麼?」話猶末了,陡然間只見谷之華倒轉青鋒,一劍就向自己的胸口戳去。

  曹錦兒「啊呀」一聲,叫將出來,幾乎就在同一時侯,緊接著只聽得「噹」的一聲,一道青光,騰空飛起,谷之華寶劍脫手,倒下地來,孟神通跨步向前,雙手一齊向她抓下!

  然而也就在這同一時侯,孟神通忽覺兩股大力,一齊攻來,原來是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他們是在孟神通和女兒說話的當兒,前來保護曹錦兒的,這時見谷之華突然倒地,兩位大師不約而同,一齊出手。

  孟神通左掌接痛禪上人,右掌按金光大師,悶雷似的「逢,逢!」兩聲響過,孟神通倒退三步,痛禪上人與金光大師亦自立足不穩,左右分開,就在這時,曹錦兒已把谷之華抱了回去。

  孟神通怒道:「她是我的女兒,我要取她回去,是死是活,你們都管不著!」痛禪上人道:「善哉!善哉!老吶管不著,這裡卻還有管得著的人!」回過頭來,.問道:「老納可說得對麼?曹大姐,這事情該是你管!」

  曹錦兒將谷之華交給了一個女弟子,神情肅然,正色說道:「我今日以邙山派掌門的身份,當眾宣佈,我允許谷之華從今日起重列門牆!」谷之華捨了性命來維護她,終於將她感動了,可惜的是谷之華卻聽不見。

  武林中父、師並重,而且,若在父親和師父敵對的時候,規矩是從師不從父,除非她甘願脫離本派,那又另當別論。現在,赴會諸人,人人都聽見谷之華剛才那番說話。要是孟神通不肯答允那三個條件,也即是不肯與曹錦兒和解的話,她就不認他做父親。而且人人也都聽見,谷之華在呼曹錦兒的時候,口口聲聲啡地做「掌門師姐」,這也就是她不願脫離本派的明證,現在曹錦兒已正式宣佈,許她重列門牆,孟神通任憑怎麼說也管不著她了。

  痛禪上人義正詞嚴說了幾句話,便不再理會孟神通,逕自回去看谷之華,只見谷之華雙睜緊閉,面無血色,曹錦兒含淚道:「氣息都似乎沒有了!」

  痛禪上人一診脈象,說道:「不,她一點事情也沒有。」曹錦兒剛才抱起谷之華的時候,已覺得她全身冰冷,現在痛禪上人卻說她沒有事情,若非痛禪上人是德高望重的武學大師,她怎也不會相信。

  痛禪上人道:「她是沒有事情,但我現在卻沒法叫她醒來!」

  曹錦兒道:「是中了迷藥?」痛禪上人搖頭道:「不,若是中了迷藥,那倒好辦。她是中了i一種武學典籍中從末見過的奇門點穴,老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原來孟神通在谷之華拔劍自殺的時候,心念一動,立即便用從喬北溟武功秘笈中所學到的一種「逍遙指」功夫,將她點倒。這種點穴,對於身體毫無傷損,但若非懂得這種點穴法的人解救,永遠昏迷不醒。孟神通施展這種功夫,一來是為了不讓女兒自殺;二來是令到谷之華不能再向他羅嚼:三來是萬一她被對力的人搶去,料想也沒人能夠給她解穴。

  曹錦兒放下了一半心事,問道:「然則,這怎要辦?」痛禪上人想了一想,說道:「若是這次會後,老朽繳幸得以安然無事的話,當用一指禪功,替她打通奇經八脈,那時她自會醒來。」一指禪功是少休七種絕學之一,用時頗耗功力,而且最少也得兩個時辰,方能替人打通奇經八脈,所以痛禪上人現在不能施救。曹錦兒已知道谷之華毫無傷損,而痛禪上人還不惜耗損功力,願意在會後將她救醒,愛惜後輩之心,實是可佩。曹錦兒想起自已以前對待谷之華的種種,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翼仲羊道:「先把谷師妹搬回觀中去吧,免得再給孟神通搶去。」曹錦兄道:「你說的是,但還得請一兩位武功高強的人保護她。」適才屠昭明大破武當劍陣,武當派有幾個弟子受傷,這時也正要找人護送回去。李沁梅拉母親的手,馮琳笑道:「我知道你願意伴谷姐姐,好吧,我們兩母女送受傷的人回去。」馮琳武功,僅在痛禪、金光兩位大師之下,自是最適當的人選。馮琳想了一想,又道:「鍾展,你也和我一同回去,武當派這幾個受傷弟子,都是男人,你照顧他們方便一些。」其實馮琳一向就不拘論男女之分,何況這幾個武當弟子又是它的後輩,她要鍾展同行,實乃在心目中早已把他當作女婿,怕他在待會兒可能會發生的混戰中受傷。這次會戰是武林中百年難遇的盛事,鍾展雖然非常想著下去,但他更願意陪伴李沁梅,馮琳喚他,他也樂得捨魚而取熊掌了。

  痛禪上人回過頭來,道:「孟施主,你所要追查的「高手」已經查出來了,你所想管的事情也有人替你管了,是否還照施主與老納擊掌立誓之約,再比下去?」孟神通一想,若然再鬧下去,一定要擒拿曹錦兒的話,必將引起混戰,金光大師與痛禪上人一齊出手,自己實是並無必勝把握,若照原先之約,即算是車輪戰,自己也有把握連敗數十高手,何況女兒這等維護她的掌門師姐,自己不看在痛禪上人份上,也當看在女兒份上,於是傲然的點了點頭。

  混亂平靜下來,大家回到草坪,又恢復了剛才對峙的形勢。孟神通面挾寒霜,神情冷傲,令人不寒而慄。陽赤符和姬曉風一主一右,分立兩旁。陽赤符剛才被烏天朗摔倒,傷了小腿的筋脈,走起路來一跋一拐的,垂頭喪氣。姬曉風則適得其反,神采飛揚。原來剛才在人叢中穿來插去,又施展了妙手空空的本領,愉到好些零星物件,例如大智禪師的佛珠,曹錦兒鞋上的珠花,路英豪的獨門暗器蝴蝶鏢,林望隨身撓帶的玉蕭等等,都給他順手牽羊的摸去。它是天下第一神偷,一著到稀奇難得的東西,軌禁不住手癢。他偷東西並不全在乎價值,就像今人之歡喜搜集紀念品一般,越是名人用過的東西,軌越為寶貴。姬曉風今日偷了許多武林著名高手的物件,捉夠他誇耀終生了。

  孟神通雙眼望著姬曉風,淡淡說道:「補天膏拿來!」姬曉風怔了一怔,小道:「我哪來的什麼補天膏?啊,對了,對了,師父一定是指我偷來的其中一種靈藥。」但他剛才偷到的藥膏之類,瓶瓶盒盒,總共就有十幾種之多,到底哪一樣是補天膏,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孟神通不耐煩與他多說,輕輕在他肩頭一拍,登時「沙沙」的一片聲響,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紀念品」堆了滿地,孟神通指著一個長頸的玉瓶說道:「將藥膏化開,給師叔熱敷!」頓了一頓,又道:「蠢東西,拿了人家的卻不知道用處,見識淺陋;還自稱什麼神偷,以後多向你師叔請益。」

  姬曉風應了一聲:「是?」彎腰將那只瓶子拾起,只不過一瞬間,當他抬起身時,別人只見他手上拿著那只長頸玉瓶,可是地上的那一大堆東西,已全部都消失了。可知他在撿起瓶子的同時,把其他的物件亦都已藏好,手法之俐落乾淨,當真是難以思議!偷兒又名「三隻手」,照他的手法著來,豈只是「三隻手」,簡直是人臂哪吐,千臂如來,收藏東西就有如變魔術一樣?

  被他偷掉東西的那些失主們目瞪口呆,烏天朗更是羞得滿面通紅,原來「補天膏」便是他的。此膏擅能續筋駁骨,而且見效極快,新折斷的筋骨,不消半個時辰便可恢復如初,創製此膏的是腔恫派上代掌門繆三娘,因為她是個女子,此言又是如此靈異,所以命名為「補天膏」,取女蝸石補天之意。武林的各派宗師當然識得「補天膏」是腔恫之寶,所以一饒孟神通說出「補天膏」名字,當然也知道烏天朗是著了姬曉風的道兒了。

  剛才孟神通大鬧時候,烏天朗接了他的一掌,雖說給他震退,卻也撕去了他一截衣袖,而且又打傷了陽赤符,比對起來,還有便宜,所以一直得意洋洋,豈知自己的木門妙藥,給孟神通的弟子愉去還不知道,這面子去得更大!不由得老而通紅。其實孟神通也不是有意羞他的,只因孟神通雖然亦有續筋駁骨之樂,但功效卻不如補天膏之又快又好,故此叫姬曉風用補天膏去藥治師叔。

  姬曉風和陽赤符正在退下,孟神通忽地問道:「比了幾場啦?」姬曉風道:「共是七場,雙方三勝三員一和,恰好拉成平手。」

  孟神通揮了揮手,待姬陽二人退下之後,他使大踏步走出場心,朗聾說道:「比了這許多場,天色亦已不早,不如由孟某一場作了,向各位掌門老師,各位高明之士領教,各位若是勝得孟某,孟某立即自裁,要是孟某萬一徹幸得勝,哈哈。那便要請各位依照諾言。將各位的掌門弟子歸我門下了!各位掌門是一齊上呢?還是輪流向孟某賜教?」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2:02     標題: 第卅三回 弱女陳情圖弭禍 神魔恃勢強凌人(2)

  本來照孟神通與痛禪上人所說好的,乃是由雙方高手,先行互相約戰,若是痛禪上人這方獲勝,最後才由孟神通出場,依此辦法,邙山大會,最少也得三五天,才能得出個結局。現在,孟神通顯然是已迫不及待,自動提早出場,要以他的絕世武功,強行壓服各大門派口

  痛禪上人本來可以請他維持原議,繼續再拖下去,但痛禪上人是何等身份,何況他也要維硝各大門派的尊嚴,對孟神通的挑戰,自是不能拒絕。

  可是由誰先去應付孟神通,卻是頤費禱曙,要知孟神通雖說可以允許各派掌門齊上,但試想以痛禪上人、金光大師那身份,又如何可以聯合其他掌門人而向孟神通圍攻?即算是「車輪戰」也已經有失身份了。

  忽然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孟老弟,老朽不自量力,剛才與你僅僅對了一掌,未曾盡興,就由老朽來先捨命陪你一場如何?」這老頭子正是烏天朗,他特老賣老,眼高於頂,受了剛才那場挫折,自恃還有法子可以抵禦孟神通的掌力,便不顯一切,逕自出場。

  孟神通淡淡說道:「好吧,烏長老既要指教,便請你劃出道兒。」烏天朗笑道:「稍安毋躁。」暫待片時,取出一個漆黑髮亮的圓筒,拇指一壓底部,登時一股烈火噴了出來,他還末走到孟神通面前,這股烈火也不是噴向孟神通,而是左手執噴火筒,來燒自己的右手:當他最初取出噴火筒之時,各人都大惑詫異,小道:「這位武林中年紀最大的老前輩,何以這等沒有出息?」

  要知武功苦練到了爐火純青,神、氣合一的境界,舉手投足,甚至摘葉飛花,都有無窮威力,哪裡還需要借助於身外之物?所以凡是倚暗器成名的人,不論如何歹毒,總不會是一流高手。因此赴會諸人,起初見烏天朗拿出噴火筒來。都不禁大為詫異,心中均想:「這老頭兒自視極高,怎的卻使用起火器來?憑著孟神通那等本領,又焉能給你的火器燒著?」

  哪知烏天朗不是用噴火筒去燒孟神通,而是用來燒自已的手!這一來,大家比剛才還要詫異十分,一個人,不論他的武功怎樣高強,總還是血肉之軀,如今烏天朗竟然任憑烈火焚身,這實在太過不可思議!

  烏天朗見了眾人驚奇的神色,得意非常,哈哈笑道:「老頭兒怕冷,出場之前,先烘烘手,諸位何須大驚小敝!」草坪上,冰魄神彈所發出的冷氣尚未完全消失,確是比別處冷得多,但誰也知道,烏天朗怎會怕冷,這不過是位的「風涼話」。

  姬曉風心想:「我見過江湖術士的吞刀吐火,老傢伙這套,莫非也是一套幻術,用來嚇唬人的?」他正在場邊煎藥,守著藥爐,爐中的炭火燒得通紅,心念一動,便對馬天朗笑道:「老頭兒怕冷,到這裡來烤現成的人吧!」烏天朗道:「這更好。」將噴火筒一擲,恰好燒著一段樹根,片刻之間,就燒焦了一半,姬曉風吃了一驚,小道:「這敢情比火爐裡的人還要厲害!」冰川天女趕快發出一顆冰魄神彈,將火焰撲滅,免得引起火災。烏天朗盤膝坐在火爐旁邊,雙手插進熾熱的火炭裡面,不停的道:「舒服,好舒服!」姬曉風探頭探腦,越來越靠近他的身邊,忽聽得烏天朗「哼」了一聲。喝道:「小賊,你還想來偷我的東西!」姬曉風一連翻了幾個帥鬥,跌出三丈開外,狠狠不堪。

  這次卻實是冤枉了姬曉風,他是想憑著自己豐富的江湖經驗,來瞧瞧烏天朗弄的究竟是有甚玄虛,烏天朗要報剛才一箭之仇,一發覺他到了身後,背脊稍向後仰,姬曉風一碰著他,便給他運用護體神功,彈出數丈。要如以烏天朗的本領,本來姬曉風也偷不了它的東西的,只因剛刁烏天朗要全神應付孟神通,才給他得手。如今,烏天朗立心要懲罰他,兩地又太過自恃自己神出鬼沒的身法,不知厲害,竟敢靠近他的背心,當然立即便受報應。好在姬曉風一覺不妙,立即閃避,雖是重重的摔了一咬,卻末受傷。

  烏天朗抽出手來,緩緩起立,說道:「孟老弟,剛才咱們僅僅對了一掌,還末盡興,咱們仍然繼續對掌如何?」雙掌一拍,鏗鏗然發出金屬之聲,火星四處飛散!

  眾人一著,只見他雙掌火紅,便像剛剛出爐的鐵板一般,都不禁駭然,小道:「難道他當真練成了最上乘的金剛不壤之軀?」

  原來烏天朗並非練成了金剛不壤之軀,陰山的烏風洞內,出產有一種天蠶絲,比最好的石綿更能防火,但產量極少,他費了三十三年功夫,將採集到的天蠶絲做了一對手套,外面又套了一層極薄約合金手套,薄到著不出來,這封金屬手套的色澤和肉色一樣,旁人著了,便以為他真是任由烈火焚燒他的雙手了。不過,他雖然在金屬手套的內層又套有能防火的天蠶絲手套,金屬手套被燒得通紅,這等高熱,仍然不是尋常的武學之士所能抵受的,所以它的護體神功,雖然比不上痛禪上人或金光大師」但也算得一等一的了。

  孟神通並不知道他兩重手套的奧妙,見他雙掌火紅,熱九四溢,也自覺得有些詫異,心道:「怪不得人家說這老兒的武功極為詭異,果然名不虛傳。」但他卻也並不畏懼,淡淡說道:「你既然劃出道兒,孟某奉陪便是,發招吧!」

  烏天朗一招「天馬騰空」,雙掌齊出,一掌擊向孟神通胸口,一掌拍向孟神通面門,掌法的凶狠霸悍也還罷了,他那雙熾熱的手掌,若給他打中,豈不等於給通紅的鐵條烙過?孟神通雖說神通廣大,卻也不能不有三分顧忌,當下虛拍一掌,不敢硬接,但使出的卻仍然是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曰

  烏天朗燒紅雙掌,正是要孟神通不敢碰他,孟神通的手掌碰不著他,修羅陰煞功的威力便不能盡量發揮,如此一來,鳥天朗不過等於接他的劈空掌力而已,雖然仍感到壓力奇大,呼吸不暢,卻是無妨。反而是孟神通有所顧忌,被他不住的硬追上來,要東躲西門,顯得處在下風。

  孟神通的眼力何等厲害,過了一會,覺察到他雙掌所發出的熱力,不似內家的真陽之氣,也猜到他的手掌大約是包著一層極薄的金屬了。不過,他尚未知悉天蠶絲手套的秘密,同時對怎樣應付他這封熾熱的「怪掌」,也還末想好最適當的辦法,所以仍然是只守不攻。

  還有一點奇異的是,若是燒紅的鐵,時間一久,也會冷卻,他這雙怪掌,和孟神通鬥了三十多招,依然熱度不減!

  孟神通洞悉正邪各派之長,心中想道:「這老兒雖然不能運用純陽之氣傷人,功力亦實是不弱,我若只是用修羅隱煞功來對付他,不觸及他的身體,最少還得一個時辰,方能令它的雙掌冷卻。」原來烏天朗將純陽之氣凝聚掌心,助長熱力,孟神通用劈空望所發出的陰煞之氣與他對消,雖仍稍稍佔勝,但在迫切之間,卻還不能令他的雙掌冷卻。

  孟神通要以絕世武功,壓服各大門派的武學宗師,心想若給烏天朗纏上一個時辰,勝來亦不光采,當下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佯作畏懼他雙掌熱力的神氣,連連後退。

  烏天朗運掌如刀,連環進擊,孟神通榔步跟艙,忽然現出立足不穩的樣子,烏天朗大喜,一招「橫雲斷峰」,左掌劈下,忽地一掌劈空,陡覺腦後風生,原來孟神通已使出天羅步法,繞到他的背後,一口涼氣吹入他的耳朵。

  孟神通疾如閃電,烏天朗亦自不弱,覺出不妙,立即反手一掌,但還是慢了半分,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襟下擺已被孟神通撕去一截!耳鼓被他的涼氣吹入,登時耳鳴目眩。

  孟神通這一招,與金世遺剛才教冰川天女用冰彈打入陽赤符耳朵的作用相同,烏天朗的功力遠較陽赤符為高,勉強尚可支撐,但身形則已比前遲滯。

  本來孟神通這時只要用「天羅步」與「陰陽抓」便可勝他,但孟神通有意炫耀武功,撕下他的衣襟,包著手掌,一聲笑道:「來對掌啊!」往前一按,「咄」的一下,雙掌相交,包在孟神通掌上的那片破布登時燃燒起來,孟神通迅即撤掌抽身,一口氣吹去灰燼,因為雙掌相交,快如閃電,包著孟神通手掌的破布雖被焚燬,它的皮肉卻絲毫沒有受到損傷。

  孟神通哈哈笑道:「一掌未能盡興,再來,再來!」運掌如風,「蓬!蓬!蓬!」連擊三掌,烏天朗與他對了一掌之後,陰寒之氣已傳入他的掌心,循著他的手少陽經脈,攻入體內,他掌心的熱度亦因之大減,孟神通不必有破布隔著,亦可以直接與他接觸了。

  對了四掌,烏天朗面如死灰,孟神通冷笑道:「盡興也末?「蓬」的一聲,又是一掌,這一掌烏天朗如何還能禁安得起,登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頹然倒地!

  孟神通掏出一顆藥丸,烏天朗正在咯血,嘴唇未曾合攏,恰恰被地彈入口中,孟神通笑道:「我徒弟取去你的補天膏,我送還你一粒六陽月,保住你的老命,一物換一吻,我也總算對得起你了!」

  這六陽月是孟神通採集六種最燥熱的毒藥配製成的,平常人只要服食一顆,立即七竅流血而亡,但若在受了他的修羅隱煞功所傷之後,卻可以起以毒攻毒的作用,保住性命。烏天朗被迫吞了一顆,但覺一股陽和之氣循著少陽經脈流貫全身,知道孟神通並非騙他,這六陽月的確是解除道:「大敵當前,豈容一味計較個面子?為了要替師兄雪恨,以二對一,也顧不得了。」當下拔出長劍,立即便向孟神通進招。

  祁連沛的掌門齊天樂則是烏天朗的好友,他為人介於正邪兩派之間,本來就不太重視這些講究,何況他對付孟神通,自已也覺得實是毫無把握,見辛隱農拔劍向前,他也單掌拍出。

  孟神通一個盤龍繞步,繞到辛隱農的側邊,但立足末隱,只聽得背後金刀劈風之聲,辛隱農的第二招又已攻到,劍光飄瞥,閃爍不定,變化奇詭之處,連孟神通亦自心頭一凜。

  孟神通笑道:「你的劍法比你的師兄還勝一籌,青城派中,當數你第一了。天芷掌也一併使出來吧!」原來青城派以三種武林絕學著名,即天羅步、天遁劍和天芷掌。青城派是南宋末年從峨嵋派分出來的,至明代中葉喬北溟那一時代,青城派這三種武學已臻完善,孟神通從喬北溟武功秘笈中所學到的「天羅步」,就是從青城派的「天羅步」變化出來,比青城派原來的更為深奧,所以孟神通對辛隱農不敢使用,只叫他再一併使用天芷掌。

  天遁劍和天芷掌這兩門武林絕學,喬北溟當年也曾有過研究,不過他研究所得的破解之法,載於他武功秘笈的上半部,孟神通卻未曾學到,他那次擊傷辛隱農的師兄韓隱樵,純是靠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威力。本來他現在也可以用修羅陰煞功打敗辛隱農,但他一來想窺察一下天遁劍和天睪掌的秘奧;二來也因為辛隱農的劍法非常精妙,用修羅陰煞功對付像辛隱農這樣的一流高手,一定得碰著他的身體才見威力,但一到近身搏擊,孟神通對他的劍法,也有三分顧忌,縱使道:「大敵當前,豈容一味計較個面子?為了要替師兄雪恨,以二對一,也顧不得了。」當下拔出長劍,立即便向孟神通進招。

  祁連沛的掌門齊天樂則是烏天朗的好友,他為人介於正邪兩派之間,本來就不太重視這些講究,何況他對付孟神通,自已也覺得實是毫無把握,見辛隱農拔劍向前,他也單掌拍出。

  孟神通一個盤龍繞步,繞到辛隱農的側邊,但立足末隱,只聽得背後金刀劈風之聲,辛隱農的第二招又已攻到,劍光飄瞥,閃爍不定,變化奇詭之處,連孟神通亦自心頭一凜。

  孟神通笑道:「你的劍法比你的師兄還勝一籌,青城派中,當數你第一了。天芷掌也一併使出來吧!」原來青城派以三種武林絕學著名,即天羅步、天遁劍和天芷掌。青城派是南宋末年從峨嵋派分出來的,圭明代中葉喬北溟那一時代,青城派這三種武學已臻完善,孟神通從喬北溟武功秘笈中所學到的「天羅步」,就是從青城派的「天羅步」變化出來,比青城派原來的更為深奧,所以孟神通對辛隱農不敢使用,只叫他再一併使用天睪掌。

  天遁劍和天芷掌這兩門武林絕學,喬北溟當年也曾有過研究,不過他研究所得的破解之法,載於他武功秘笈的上半部,孟神通卻未曾學到,他那次擊傷辛隱農的師兄韓隱樵,純是靠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威力。本來他現在也可以用修羅陰煞功打敗辛隱農,但他一來想窺察一下天遁劍和天芷掌的秘奧;二來也因為辛隱農的劍法非常精妙,用修羅陰煞功對付像辛隱農這樣的一流高手,一定得碰著他的身體才見威力,但一到近身搏擊,孟神通對他的劍法,也有三分顧忌,縱使把辛隱農打死,自己只受一點輕傷的話,那也是大失面子的了。好在孟神通所會的上乘武功甚多,盡可以因人而施。

  就在孟神通說話之間,辛隱農已一連使出上招變化極其繁複而又極其凌厲的劍招,但見劍光飄瞥,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他這套劍法以狠、準、捷、變四字訣著名,來無蹤,去無跡,所以稱為天遁劍法。但饒是他運劍如風,每一劍都似乎可以刺中孟神通,卻總是差那麼半寸沒有剌著,每當他的劍尖沽及孟神通的衣裡,軌給孟神通運用最上乘的內功卸開他的勁力,令它的劍父滑過一旁,這種功夫和武當派「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大同小異,但比「沾表十八跌」還厲害得多。

  到了第八招,也就是當孟神通叫他將「天芷掌」也一併使出來的時候,辛隱農養地大喝一聲,果然劍掌兼施,掌似奔雷劍如掣電,他左掌一按一收,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吸力,孟神通的身竄也不禁顫抖一下,略向前傾,但聽得刪的一聲,這一劍貼著孟神通的肩頭平削而過,與辛隱農聯手的齊天樂,見此大好機會,立即一個盤龍只步,繞到孟神通背後,一記「開碑手」擊向它的背心。

  孟神通讚道:「天芷掌果然名不虛傳!」陡然間飛身掠起,竟但台集般的從齊天樂頭頂越過,齊天樂急忙轉身發掌,只聽得孟神通大喝一聲,道:「好,現在我再試試你的混元氣功!」

  一掌擊下,如裂敗革,但聽得「蓬」的一聲,緊接著「嗤」的一響,眾人尚未看得分明,只見兩人已條的分開,齊天樂背心的一大幅衣宴已碎成片片,孟神通的衣袖也被撕去了一截,孟神通仍是神色如常,齊天樂則似飲了幾杯,徵帶醉意,面色青裡泛紅。

  原來齊天樂所練的混元氣功,是最上乘的「捱打」功夫,孟神通挾著第九重修羅隱煞功的掌力,也不過是使他內臟稍受震湯,卻還傷他不得。齊天樂除了混元氣功之外,「分筋錯骨手」的功夫也是武林第一。敵人一近他的身前,立刻就要被他折手斷足,孟神通仗著天羅步的步法奧妙,堪堪避開,但饒他閃避得快,也不能不斷送了一截衣袖。

  孟神通應付他們的聯手合鬥,領有幾分顧忌,急切間還真的不敢太過欺身進搏,他雙掌一分,使出了最剛猛的「金剛掌力」,左擊齊天樂,右擊辛隱農,力道有如排山倒海,齊天樂剛才吃他一掌,五臟六俯都受震湯,雖末受傷,亦已心性,辛隱農的天芷掌力,勉強可以抵敵,但它的劍招,卻給孟神通的掌力湯開,最多也不過刺到離身三尺之內。

  轉眼過了二十餘招,孟神通對天遁劍和天芷掌的精華所在,已經心領神會。忽地收回金剛掌力,改用游身八卦掌與他們游鬥,辛隱農覺察他的掌力減弱,長劍如虹,立即進逼。

  孟神通淡淡笑道:「你們兩人與我鬥了五三十招,大不容易,也應該歇歇了。」中指一彈,一縷寒風,向辛隱農眼睛刺去,辛隱農雙眼酸痛,滴出淚來。模糊中似見孟神通的影子已到了自己的面前,急急忙忙一招「白虹貫日」剌出,這一招是天遁劍法的殺手,千隱農已拚著與強敵兩敗俱傷。

  但聽得一聲慘呼,他面前的那個人影像一根木頭般的倒下地來.這時他才看得清楚:倒地的是齊天樂而不是孟神通!

  原來在那一瞬間,孟神通使出了旋轉乾坤的最上乘的借力功夫,雙指一接劍脊,輕輕一引,將辛隱農這一劍引去刺齊天樂,辛隱農這一劍已是用足了十成功力,更加上孟神通的本身勁力,齊天樂雖有最擅於捱打的混元氣功,也經受不起,辛隱農的劍尖在他肚皮上,足足劃開了五六寸長的傷口。

  孟神通拍拍雙手,閃過一旁,笑道:「這是你們自己人傷了自己人,可恨我不得。好在這點外傷你們青城派的金創藥已可醫好,大約不必我再贈醫藥了。」正是:

  魔滔滔天誰可制?邙山遍地血光寒。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2:58     標題: 第卅四回 花明柳暗孤雛現 石破天驚怪客來(1)

  辛隱農又羞又憤,但這時他亦已不堪再戰,只有默默無言,扶著齊天樂回去。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如血,曹錦兒這邊連敗幾場,人人心情沮喪,江南在唐經天身邊,悄聲說道:「金大俠要是再不出來,這回可真的糟糕了!」唐經天也在暗暗奇怪,心中想到:「剛才暗中指點冰娥的那個人若是金世遺,他應該早已現身,難道金世遺真的死了?」

  金光大師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孟施主,若袖剛才承蒙施主賜了一掌,現在再來領教你的絕世神功!」並不見他怎樣奔跑作勢,但僅僅是說了這幾句話,他便已到了場心。

  金光大師與痛禪上人同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並駕齊名,幾十年來,從未與人交手,一出場,當真是非同小可,登時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心情都似棚緊了的弓弦,要如痛禪上人在此場比武開始的時候,與孟神通擊掌立約,已經略顯下風,要是金光大師在這場敗給孟神通的話,則算痛禪上人最後比場,多半也是擔勸不住,所以這一場金光大師與孟神通的決鬥,不但與中原武林的顏面攸關,而且也是生死存亡的一戰!

  孟神通道:「大師武林碩望,孟某承蒙賜教,實感榮寵。功夫若有不到之處,還望指點。」右掌劃了半道圓弧,緩緩推出,到「指點」這兩字出口,突然掌勢加劇,疾苦雷霆,他說話極為客氣,這一掌卻絕不留情,他立心要試試金光大師的功力,用的是剛柔並濟的般若神功,比剛才對付辛齊二人時,純用陽剛之力的金剛掌,還要勝過幾分。

  金光大師兀立如山,待他拿到,左掌也同樣的劃了半道圓弧,看似毫不著力的輕輕一擷,孟神通卻似風中的樹枝似的,顫抖了幾下,接連退出三步。峨嵋派一眾弟子,歡聲雷動。

  要知金光大師年紀在七旬開外,他自幼出家,勤修峨嵋的正宗內家心法,六十多年的功力之所累,豈比尋常?孟神通雖得了喬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究竟還不過三年,論到內功的純正深厚,終是金光大師稍勝一籌。

  但尖聲末絕,孟神通的第二掌又已擊來,金光大師兄出手帶著勁風,只道是最剛猛的金剛掌力,仍然用拂雲手對付,比前更加了一分內力,雙掌一觸,孟神通那股剛猛的力道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閃電之間,便轉化為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從純陽轉為純陰,掌心冰冷得難以形容,那股陰煞之氣也就在這瞬息之間,侵入了金光大師體內。

  揀到孟神通這樣境界的金剛般若掌力和修羅陰煞功,在武林中已經是絕無僅有的人物,更厲害的是他竟然能夠將這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武功,在一剎那間突然轉換,所以饒是金光大師那等深湛的功力,也禁不住心頭一震,雖然他立即運用護體神功,將體中的寒毒發散,但亦已元氣受傷。

  金光大師退後三步,腳跟末穩,陰煞呼嘯,寒潮蝕骨,孟神通第二掌又已打來,金光大師雙眉一豎,沉聲說道:「孟施主苦苦相迫,老納這幾根枯骨就拚著付給你吧!」雙掌相交,聲如郁雷,突然間只見兩人都僵立當場,有如兩尊石像!

  原來金光大師這時已抱著自我犧牲的決心,他接了孟神通一掌之後,自知以他的功力,來對付孟神通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最多可以硬接二掌,到了第四掌,就沒有把握防禦,到第五掌就必然要受重傷,以他那樣的身份,只能力戰而死,絕不能向孟神通低頭認輸,因此就在他硬接孟神通第二掌之時,便把畢生功力都運到掌上,他勤修苦練了六十多年的太清氣功,非同小可,孟神通但覺對方的掌心生出一股極為強烈的吸力,急切之間,竟然擺脫不開!

  孟神通心頭一凜,卻淡淡說道:「大師言重了,是大師迫得孟某要請你成全了!」武林中所謂請對方「成全」,就是將性命交付給對方的意思,但孟神通這兩句話乃是反話,意思是說金光大師迫得他要以性命相拚,那麼結局只有強存弱亡,他若輸了,死而無怨,他若贏了,也決不饒金光大師的性命。

  各派的武學大師聞得此言,都禁不住心頭大震,只見金光大師的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害的是他竟然能夠將這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武功,在一利那間突然轉換,所以饒是金光大師那等深湛的功力,也禁不住心頭一震,雖然他立即運用護體神功,將體中的寒毒發散。但亦已元氣受傷。

  金光大師退後三步,腳跟末穩,陰煞呼嘯,寒潮蝕骨,孟神通第二掌又已打來,金光大師雙肩一豎,沉聲說道:「孟施主苦苦相迫,老朽這幾根枯骨就拚著付給你吧!」雙掌相交,聲如郁雷,突然間只見兩人都僵立當場,有如兩隻石像!

  原來金光大師這時已抱著自我犧牲的決心,他接了孟神通一掌之後,自知以他的功力,來對付孟神通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最多可以硬接三掌,到了第四掌,就沒有把握防禦,到第五掌就必然要受重傷,以他那樣的身份,只能力戰而死,絕不能向孟神通低頭認輸,因此就在他硬接孟神通第二掌之時,便把畢生功力都運到掌上,他勤修苦練了六十多年的太清氣功,非同小可,孟神通但覺對方的掌心生出一股極為強烈的吸力,急切之間,竟然擺脫不開口

  孟神通心頭一凜,卻淡淡說道:「大師言重了,是大師迫得孟某要請你成全了!」武林中所謂請對方「成全」,就是將性命交付給對方的意思,但孟神通這兩句話乃是反話,意思是說金光大師迫得他要以性命相拚,那麼結局只有強存弱亡,他若輸了,死而無怨,他若贏了,也決不饒金光大師的性命。

  各派的武學大師聞得此言,都禁不住心頭大震,只見金光大師的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孟神通的臉色漸漸由青變紫,由紫變黑,那是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經發揮到最強的威力的徵象!痛禪上人、辛隱農、唐經天等著得出來,金光大師的頭上白氣越來越濃,那即是說他體內的純陽之氣,越來消耗越甚,看此情形,金光大師實是敗像已露,

  原來金光大師的太清氣功雖然已揀到世上無雙的地步,若然只拚內力,孟神通不是它的對手,但孟神通的修羅功卻是最歹毒的邪派功夫,古往今來,除了二百年前的喬北溟一人而外,還沒有第二個人練到第九重的,陰煞之氣,源源侵入金光大師體內,金光大師約三十六道大穴,都被這股陰煞之氣強力打開,所以金光大師既要運功防禦陰煞之氣,又要抵擋孟神通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此消彼長,自是相形見絀,險象環生!

  孟神通雖然佔了上風,心中卻也是暗暗叫苦,金光大師功力的深厚,超出了他的估計,他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過了將近一盞茶的時刻,雖然感到金光大師的內力漸漸減弱,但仍未到枯竭的地步,掌心也仍然是一片溫暖。孟神通恐懼的不是不能打敗金光大師,而是在擊斃金光大師之後,若然再與痛禪上人交手,他就完全沒有取勝的把握了。金光大師運用太清氣功與孟神通硬拚,抱的也正是這個主意:犧牲自己,削弱孟神通修羅隱煞功的威力,好讓痛禪上人得以成功。

  再過一會,金光大師頭頂上空的白氣越來越濃,兩人的身形,就像被濃霧所籠罩一般,太陽已然落山,暮色四合,目力稍差的已經看得不大清楚,但所有在場的人,卻是越來越感到呼吸緊張,眼睛不敢稍瞬,簡直連一根針跌到地下都聽得見響。

  就在這極度的寂靜中,忽聽得江南「咦」的一聲叫了出來,唐經天隨著他的目光著去,只見就在他們身旁的亂草叢中,有幾朵不知名字的野花正在徐徐開放,花瓣紅白相間,艷麗非凡,一陣風吹過,送來了非常奇怪的香氣,竟似帶有淡淡的血腥氣味,但又令人感到懶洋洋約有說不出的舒服口

  江南這麼一叫,其他的人也都注意起來,只見遠遠近近,樹木底下,野草叢中,竟然有無數這樣奇怪的花朵開放,一眼望去,就像在地上湧起一片紅霞,與天上的晚霞互相輝映,更顯得十分刺目!

  一般的花朵都是日間開放的,黃昏之後才盛開的可說是非常之少有,何況是這樣怪異的花朵,而且是漫山遍野的盛開!這等奇怪的現象,登時令得雙力的數百高手,都感到蹊蹺,目瞪口呆,對金光大師與孟神通生死決鬥的注意力都移轉了。

  陳天宇忽地叫道:「不好,這是魔鬼花!」唐經天道:「不錯,是阿修羅花,各位請趕快屏息呼吸,開了穴道!」原來在喜馬拉雅山上有一種花叫做阿修摧花,這種花所放出的香氣能夠令人筋酥骨軟,最先被印度曲苦行僧發現,梵文中「阿修羅」是惡魔之意,所以他將這種花取名為「阿修羅花」:當年尼泊爾的國師將年羹堯的兒千從拉薩獄中劫去,就是用這「魔鬼花」令看守者昏迷的:四年前的春天芝娜潛入陳天宇家中,也曾用過魔鬼花令出萍昏迷,然後在她的心胸插入毒箭。所以唐、陳二人,嗅到這種異香之後,就立刻斷定必是魔鬼花無疑。但他們雖然可以斷定這是魔鬼花,心中仍是大惑不解!

  要知喜馬拉雅山頂乃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這種花之所以被命名為「魔鬼花」,除了它的香氣能令人筋酥骨軟,失掉抵抗力之外,還因為它只能在最寒冷的喜馬拉雅山頂方能生長,但現在是陽春三月,邙山的積雪都早已溶化了,而這種魔鬼花卻竟然在這黃昏時分,頃刻間開遍山坡,豈非咄咄怪事!

  唐陳二人這時已沒有餘瑕思索,這種魔鬼花在剛剛開放的時候,香氣最為濃烈,而且又是慢山遍野的盛開,比之當年尼泊爾那個國師只用一朵枯萎了的魔鬼花,自是不可同日而語,連唐經

  天吸了這種香氣,都覺得有點心神恍憾,其他的人更是如醉如癡。

  唐經天心道:「這必定是孟神通作怪!」但放眼著去,他的黨羽,也都似飲醉了酒一般,金日禪罵道:「曹錦兒,你弄甚玄虛?」揮動他那閃閃發光的怪棒,便從人叢之中奔出,唐經天驚奇更甚,既然孟神通那方的人也受到傷害,難道另有一個第三者在暗中搗鬼?這人能令魔鬼花在邙山盛開,豈非比孟神通更要神通廣大?

  心念方動,忽聽得孟神通那方的陵霄子叫道:「金老弟,提防暗算!」就在這瞬息間,一團白影候的從金日暉頭頂掠過,金日禪怪俸一揮,還末著清楚是什麼東西,虎口已似被鐵釘刺裂,疼得他大叫一聲,雷電棒脫手飛去!原來從他頭頂掠過的那個人穿著釘鞋,他的雷電棒未曾打出,便給來人踢中!

  唐經天大吃一驚,小道:「哪裡來的這個女子,只憑她這份輕功,便不在我的姨媽之下!」姬曉風凌空飛起,揚手便是三枚毒的喪門釘,那女子身法快到難以形容,連姬曉風那等卓絕的輕功,迫切間也追她不上,三枚喪門釘射到她的背心,也不知她用的是什麼邪門功夫,只聽得咄咄咄三聲,三枚喪門釘都反射回來,插入了一棵老松的樹幹。

  除了極少數的幾個武學大師之外,其他的人只看見兩團白影在空中追逐,轉眼間便到場心,場中孟神通與金光大師仍然像兩隻石像一般,動也不動,對外界所發生的種種奇異現象,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姬曉風叫道:「師父,留神!」話聲未了,只聽得「蓬」的一聲,一團火欲在孟神通與金光大師之間炸裂開來,登時煙霧中無數細如牛毛般的光芒閃動!江南大叫道:「厲姑娘,是你呀,金大俠呢?」

  這少女正是厲勝男,她正是趁著孟神通與金光大師性命相搏之際,突然出手報仇的厲勝男所發的正是她厲家秘傳的最歹毒暗器----毒霧金針火談彈,她在荒島三年,與金世遺一道練了喬北溟秘笈的上半部,武功之高,自是今非昔比,雜在煙霧之中那一大把細如牛毛的梅花針,經她以內家真力發出,也帶著嘶嘶的破空之聲。

  煙霧迷漫中只聽得孟神通大吼一聲,條時間煙消火滅,但見金光大師的架裝已燒破了好幾處,絮樑上擂滿了銀光閃閃的梅花針,孟神通卻是毫髮無傷,兩人各退一方,距離已在六七丈外。

  江南叫道:「糟糕,糟糕!她不是幫我們的,她、她、她---」幾方面的動作都快如電光石火,江南的話聲末了,姬曉風已到厲勝男背後,一劍刺去,厲勝男頭也不回,但聽得「上」的一聲,姬曉風的劍尖刺中她的背心,竟然反彈開去,劍尖拘曲,不能復用。姬曉風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他現在的功夫,也已差不多可以躋身第一流高手之列,這一劍刺中厲勝男的背心大穴,竟自傷她不得,焉得不慌,心中想到:「她揀到了刀槍不入,豈非比我的師父還要厲害三分?」他哪裡知道,厲勝男是用喬北溟藏書的玉匣,做了兩面護心鏡,護著前心後心,尋常的刀劍,那能動得分毫。

  厲勝男揮袖一拂,姬曉風一個肋鬥,翻出三丈開外,厲勝男也不理他,逕自向孟神通奔去。這時江南方把後面那幾句話說完。唐經天聽說她曾騙過季沁梅,現在又見她傷了金光大師,他並不知厲勝男與孟神通有血海深仇,為了報仇,不擇手段,以至殃及池魚,在這敵友難分之際,生怕她又下辣手,傷了金光大師,不假思索,立即飛身出場。孟神通這方的幾個高手,也接連奔出。

  孟神通喝道:「好呀,原來是你!」他只道剛才藏在暗處的人便是厲勝男,見她這等本領,雖然知道她一定練過高北溟那半部武功秘笈,但他也知道厲勝男原來的武功基礎薄弱,對它的顧忌還不如對金世遺,一見她土來,立即便用「天羅步」步法,身形一閃,從它的側面欺身而進,說時遲,那時快,陡然間只見寒光電射,厲勝男閃身、拔劍、進招,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到難以形容!

  厲勝男這把寶劍是喬北溟留下來約三寶之一其他三寶是藏書的玉匣和白玉神弓)本來是金世遺佩帶的,現在因為金世遺要讓厲勝男親自報仇,所以交給她使用,這把寶劍是用海底金屬所,其薄如紙,鋒利異常,孟神通陡見金光出匣,也不覺心頭一!只聽得「錚」的工酌,孟神通使出般若神功,一指彈中劍脊,厲勝男雖然練了半部武功秘笈,功力到底與孟神通相去尚遠,登時心頭一震,胸口如受千斤重物所壓,氣悶非常。幸而孟神通與金光大師先拚了一場,功力減了二成,要不然這一彈指,便足以令厲勝男內臟受傷!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3:19     標題: 第卅四回 花明柳暗孤雛現 石破天驚怪客來(2)

  雙方動作都快似電光石火,厲勝男藉著一彈之力,身軀已自騰空飛起,一道青碧色的寒光,儼似長虹劃過空際,孟神通雖沒受傷,頰下的二絡長鬚已被寶劍的光芒削得只留下半分長短;同時在他運用般若神功之際,魔鬼花的香氣也乘虛襲入,孟神通不禁亦覺得心頭煩悶,急忙運了口氣,再將胸中的濁氣呼了出來,就在這剎那間,厲勝男已落在數丈開外,與金光大師相距咫尺。

  唐經天見她接近金光大師,無瑕思索,一枝天山神芒帶著嗚嗚的破空之聲,向她射去,厲勝男一聲冷笑,寶劍一揮,把天山神芒削為兩段。天山神芒堅逾精銅,唐經天大大吃驚,說時運,那時快,但見青光一閃,厲勝男已到了跟前,一聲冷笑,說道:「我倒要試試你的天山劍法!」唐經天一招「玄鳥劃沙」,游龍劍往外一圈,雙劍相交,但聽得「噹」一聲,火星飛濺,厲勝男那口寶劍寒光湛然,唐經天的游龍劍卻損了一個缺口。唐經天呆了一呆,第二招末及使出,陡覺寒風撲面,冷氣侵膚,眼睛澀痛,手中一鬆,游龍寶劍已被厲勝男劈手奪去。原來是厲勝男使出玄陰指的功夫,相當於修羅陰煞功第五重的威力,彈指射出寒風,唐經天雖然可以受得起,但距離太近,被陰風所襲,眼睛卻睜不開來,所以他的功力雖然不輸給厲勝男,卻在兩招之內,便給厲勝男奪了他的寶劍。厲勝男腳步一滑,從唐經天的身旁掠過,順手連他的劍銷也拿走了。

  金光大師雙眼一睜,問道:「你是厲家的後人嗎?」架婆一抖,釘在架樑上的梅花針紛落如雨,他的太清氣功當世無二,架裝上雖釘滿了梅花針,卻沒有一口能刺進他的皮肉。厲勝男道:「大師已著出了我的來歷,當可原諒我剛才冒犯。這顆丹丸,能解魔鬼化之毒。小女子誤犯大師,贈藥贖罪。」將丹丸彈出,金光大師道:「好,我相信你!」接過丸藥,納入口中。本來以金光大師的功力,已是百邪不侵,無需丸藥,但因為他與孟神通對掌,元氣大傷,魔鬼花的香氣雖然仍不能毒害他,但卻要分神抵禦,別人若有他那等身份武功,或者會顧慮到接受晚輩的解藥有失面子,他是個得道高僧,根本就不會計較旁人的毀譽,為了可以全力療傷,應付危局,因此他毫不疇踐的領了厲勝男這個人情。他眼見種種怪異的事情相繼發生,已是隱隱感到一場包大的暴風雨即將降臨了!

  這時,孟神通這方的高手,已從四面八方向厲勝男追來,陳天宇夫妻見了她奪了唐經天的寶劍,也急忙出場接應,在這混亂的情形中,兩方面的人都把厲勝男當作敵人,陵霄子最先追到,拂塵一抖,一招「萬節摺心」,襲向厲勝男的背心大穴。

  陵霄子是全真派的名宿,在孟神通這邊,除了孟神通之外,就以他的武功最強,拂塵一展,根根筆直,當真有如銀針利箭一般,厲勝男反手一劍,寒光疾閃,削斷了他一叢塵尾,陡然間忽覺寶劍下沉,原來是劍柄已被他的塵尾纏著。這柄拂塵的塵尾乃是烏金玄絲所,這一下子突然間從百銅而化為繞指柔,若非有極精純的內功,實是難以辦到,厲勝男稍為輕敵,幾乎便吃大虧。好在她的內功也已揀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一覺不妙,內家真力立即凝聚劍尖,一柄其薄如紙的寶劍立即變得沉重異常,陵霄子運勁奪她的寶劍,竟是紋風不動。

  厲勝男側轉身軀,正想運用玄陰指的功夫取勝,孟神通那方的陽赤符、金日禪等人已相繼來到,金光大師壽眉一揚,淡淡說道:「陵霄道兄,真好功夫!老吶接你一招吧,好讓厲姑娘與陽施主他們印證武功。」一口氣吹去,纏在厲勝男的劍柄上的塵尾登時散開,陵霄子兒金光大師受傷之後,還有如此功力,大吃一驚,急忙道聲:「不敢!」收回拂塵,便即退開。

  厲勝男冷笑道:「便宜了你這牛鼻子臭道士!」寶劍一揮,登時發出一片斷金憂玉之聲,陽赤符的長劍被削為兩段,金日禪的雷電棒也損了一個缺口。金日禪識得厲害,接了一招,立即閃開,陽赤符剛用「補天膏」續好折斷的筋骨,跳躍不靈,被厲勝男踢了一個肋鬥。

  厲勝男殺出重圍,迎面碰到了陳天宇夫妻,厲勝男圓睜雙眼,忽地笑道:「你們也來了嗎?」收回寶劍,一躍而前,雙手齊出,把陳天宇夫妻的脈門扣住,陳天宇夫妻武功亦非泛泛,但厲勝男的身法手法實在是快到難以形容,兼且詭異之極,陳天宇夫妻雙劍未曾剌出,便給她擒住動彈不得。江南大叫道:「糟糕,糟糕,厲姑娘你怎麼連金大俠的好朋友也打起來了?」

  江南話聲末了,厲勝男早已雙手鬆開,笑道:「看在世遺份上,我也送你們兩顆藥丸。」左手在陳天宇面頰一捏,右手在幽萍面頰一捏,兩人的嘴巴同時張開,厲勝男閃電般的把藥丸塞了進去,輕輕一推,說聲「去吧」,這一堆同時把他們的穴道解開,待到他們站穩抑步,厲勝男早已到了草坪的另一邊了。

  陳天宇夫妻功力稍弱,吸了魔鬼花的香氣,雖然不至於醉倒,也覺得有點軟綿綿的提不虛勁來。他們之所以在一動手便給厲勝男制服,另一半原因也是為此之故。如今被厲勝男強迫他們吞下藥丸之後,好像飲瞭解酒湯一般,暈眩之感,登時消失,精神一振。兩人既感羞慚又覺詫異,心中均是想道:「聽她的語氣,說是「看在世遺份上」,難道金世遺果真還活在世上不成?」

  從魔鬼花開放、厲勝男的突然出現之後,到現在為止,她敗給孟神通,勝了陵霄子、金日禪等許多高手,又贈藥給金光大師與陳天宇夫妻,這一段時間雖然經過了這種種事情,但總共還不到一盞茶的時刻。

  厲勝男選擇了最有利的時機出擊,想不到孟神通在惡鬥之後功力之高仍在她意料之外,她毒霧無功,金針失效,仗著最鋒利的寶劍也不過僅僅割了他的二絡長鬚。厲勝男自知不敵,只好打

  再與金世遺商量辦法。算逃了出去,

  奇怪的是孟神通在這段時間中,一直像石像般的兀立場心,並不去追趕厲勝男,痛禪上人暗暗留心,只見他雙陣炯炯,好像在探索什麼,神色頗為古怪。痛禪上人心頭一動,忽聽得有腳步

  來得迅疾之極,痛禪上人大吃一驚,小道:「哪裡來的這許多高手?」仔細一數,竟聲遠遠傳來,似有十二、三人之多!

  就在這時,猛聽得孟神通一聲大喝:「好呀,你也來了!」說時運,那時快,只見一大群穿著一式服裝的黃衣人突然從亂草叢中現出身來,接連著淒厲的叫聲,此起彼落,這班人竟是不分臣

  紅皂白,衝入場中,見人便殺,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江面老人,他雙手空空,不帶兵器,出手最為很辣,碰到有人攔著他的去路,便一掌打制對力的天靈蓋,轉眼之間,已有三個邙山沛的弟子,兩個峨嵋沛的弟子,和兩個孟神通的弟子在他的事底喪生!

  青城派的代掌門人辛隱農使出天羅步法,攔著他的去路,一劍刺去,他的攝雲劍法飄忽不定,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刪刪兩劍,在那江面老人的耳朵旁邊削過。

  這兩劍辛隱農攻得很辣之極,那江面老人避得也恰到好處,眼看第三劍便可以致他死命,不料劍父在離他的咽喉只有三寸的時候,千隱農的手臂忽然垂了下來,似是受了催眠一般,劍招發出,毫無勁力,紅面老人一掌拍出,「上」的工酌,正中辛隱農的背心,辛隱農登時飛出三丈開外,幸而他在那危機瞬息的剎那,以「天羅步」的步法移形換位,要不然也要給他拍碎了天靈蓋了.

  阿羅尊者大吼一聲,截著那江面老人,迎頭便是一掌,他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掌劈那紅面老人的天靈蓋,雙掌相交,只聽得「蓬、蓬!」雨聲,那紅面老人連返三步,阿羅尊者悶雷似的哼了一聲,雙臂一振,摔倒了旁邊的一個黃衣人,飛奔下山。阿羅尊者的掌力有開碑裂石之能,瑜伽氣功也練到了上乘境界,剛才比試,連少林寺的大雄禪師都不是位的對手,如今與這紅面老人只拚了一掌,便即落荒而逃,場中各派的武學宗師,無不大駭。唐經天距離較近,著得分明,貝他接了紅面老人一掌之後,一張紅臉,便立即變得如同黑炭一般,心中想道:「原來他是中了毒,但以他的功力,想不到世間竟有這種劇毒可以令得他在瞬息之間便受重傷!」

  唐經天掏出了兩顆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對冰川天女道:「快服下碧靈丹,咱們雙劍合璧,鬥一鬥他!」

  說時遲,那時快,厲勝男飛身一掠,已截住了那紅面老人的去路,只聽得厲勝男喝道:「好呀,孟老怪的幫兇,你盜了我家的百毒真經,竟然敢到這兒作惡!」寶劍一揮,紅面老人長袖一拂,袖中飛出一團五彩煙霧,這是五種最難得的毒物合成約五毒散,厲勝男識得厲害,一劍揮出,立即飄身閃開,只聽得「喇」的一聲,紅面老人的衣袖被她削去,紅面老人怕她的寶劍厲害,一時之間,也不敢向前追趕。

  厲家遭受慘禍之時,厲勝男還在她母親腹中,當時的經過,都是她母親告訴它的。但她母親也只知道主凶是孟神通,另外一個幫兇的名字,她卻末打探到。同時因為當時動手殺盡萬家全家的是孟神通,那個幫兇則是去搜索厲家所藏的典籍的,所以厲勝男母女也不願多費功夫去探查他的蹤跡,怕的是打草驚蛇驚動了孟神通。想不到這個幫兇也在這個時候出現,而且比孟神通更為狠辣,看來他竟但要把兩方面的人都一網打盡!

  就在厲勝男親身閃開的時候,只聽得孟神通發出一聲檸笑,身形飛起,巨鷹般的從人們頭上飛過,同那紅面老人衝來。

  那紅面老人叫道:「再來一次合夥如何?人交給你,劍留給我!」就在他說話的同時,痛禪上人已揚手甩出一串念珠,一百零八顆念珠四面散開,儼如在空中布下了一張珠網,將孟神通的身形罩住。孟神通哈哈笑道:「老和尚最後的一點傢俬也抖出來了!」在空中一個翻身,雙袖揮舞,合成了一個圓圈,一百零八顆念珠被他捲去了十之七八,但他腳跟的湧泉穴,腦後的神庭穴和脅下的愈氣穴也給念珠打中,雖然並無大磚,卻也迫得落下地來,笑到一半就笑不出聲了。

  厲勝男的輕功並不比孟神通弱,這一陣間,她早已奔出草坪,跑下山坡,只聽得她揚聲叫道:「多謝上人援手,投桃報李,我也給你們開一條路吧!」發出兩攸毒火彈,火光在亂草叢中蔓延開去,將那條山徑的阿修羅花也一併燒了。她的毒火彈雖然不能夠消除阿修羅花的異香,但以毒克毒,卻可以起了中和的作用,令阿修羅花的毒性大大減輕。

  轉眼間孟神通已到了那紅面老人的面前,一聲檸笑,冷冷說道:「好呀,西門牧野,原來你還沒死,居然想把武林人物,連我在內,都一網打盡麼?哼,哼,你以為憑著妖花毒草就可以橫行無忌,那也未免太小覷我了!」那紅面老人也冷笑道:「你沒想到我會來與你算二十三年前的舊賬吧?哼,哼,你以為練成了修羅隱煞功便可以獨霸天下,那也未免太狂妄了!」

  原來在二十三年前,西門牧野打探到厲家隱居的所在,那時他和孟神通並稱武林二惡,他擅於用毒,武功則還不如孟神通,他深知萬家的家傳武學非同小可,縱有毒藥迷香,也難以制勝,因此只好邀孟神通同謀合夥,去奪取厲家的武學遺篇。

  他們選擇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潛入厲家,西門牧野先點起用阿修羅花研製的迷香,厲家雖然有百毒真經,百毒真經上也載有關於阿修羅花的毒性和解法,但因為萬家忌怕仇家,世世代代,都隱匿在幽谷之中,不敢出頭露面,當然更談不到去各處採集藥物了。經過了二百多年,厲抗天所留下的毒藥,除了有限幾種之外,其他都因時間過久而消失了作用,阿修羅花是極難得之物,萬家的人怎會想到有人會利用這種毒花來暗算他們,當然也不會預先配製解藥。這樣一來,厲家男女老幼三十多人,在半昏迷的狀態中,武功幾乎完全消失,被孟神通殺得乾乾淨淨,只逃出了一個懷孕的婦女,這便是厲勝男的母親,而西門牧野也趁他們殺的時候,盜取了萬家的武學遺篇。

  大功告成之後,這兩個合夥同謀的「好朋友」各懷異心,西門牧野突然從背後偷襲,用毒刀傷了孟神通,他以為孟神通已斗至筋疲力竭,這一刀定可致他死命,哪知孟神通武功之高,超出他的意料,在毒發之前,先把他打得重傷,搶走了萬家的武學遺篇。

  孟神通當時已練成了金剛掌力,他震傷了西門牧野約三焦經脈,料想西門牧野最多也活不過三天,因為自己也毒發在即,便不再去追趕他。想不到西門牧野竟然沒死,而且邊帶走了一部孟神通未曾發現的百毒真經,二十三年之後,在此緊要關頭,突然出現。

  西門牧野在這二十三年之中苦心鑽研百毒真經,研究到用藥物培養,在暖地催生魔鬼花之法,算好時辰,令得幾百株魔鬼花同時在邙山開放,每株平均開花十朵,幾千朵魔鬼花的異香,不啻在邙山上布下了一張碩大無朋的無形毒網,料想當世高人,即算他的內功已揀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在這極濃極別的幾千朵魔鬼花異香侵襲之下,也將骨軟筋酥,消失了抵抗能力。

  他沒想到孟神通也得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見孟神通在連番惡鬥之後,居然還放在魔鬼花的花海之中大聲喝罵,武功之高,比起從前,豈止高出十倍?因此西門牧野口頭雖然強硬,心頭亦已大大震驚。

  說時運,那時快,只聽得孟神通大喝一聲,寒飆陡起,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已是迎面打來,與此同時,一團彩霧從西門牧野袖中發出,這是那歹毒的「五毒散」,毒霧瀰漫,登時將孟神通的身形罩住。

  煙霧瀰漫之中,只聽得「蓬」的一聲,孟神通運起絕頂神功,一口氣將毒霧吹散,與西門牧野對了一掌,西門牧野悶哼一聲,如同害了擔疾一般,身軀抖個不停。幸虧孟神通因為與金光大師惡鬥了一場,功力已減了二成,同時因為要運氣吹散毒霧,功力又減了兩成,要不然這一掌就可以要了西門牧野的性命。

  孟神通也是極不好受,西門牧野的掌心總有奇毒,孟神通接了一掌,從掌心到虎口以上,登時起了無數紅疹,一條手臂麻癢癢的幾乎便不出勁來。

  孟神通急忙默運玄功,身形一晃,左掌又再連環發出,西門牧野旁邊的兩個黃衣人同時奔上,一個接了孟神通的這一掌的另一個用的卻是少林派的羅漢神拳,重重的在孟神通的胸口擊了一拳。

  孟神通的護體神功已練到最高境界,隨念而生,那黃衣人一拳擊下,轟轟然發出金屬之聲勺,觸及的竟然不似血肉之軀,大吃一驚,拳頭末及收回,已給孟神通震倒三丈開外。硬接孟神通一掌的那人傷得更重,右臂脫臼,跌翻地上,噴出了一灘鮮血。

  孟神通連番得勝,心中卻是大大震驚,試想他是何等功力,雖然減弱了一半,仍足與當世任何高手抗衡,而今這個硬接了他一掌的黃衣人,居然只是受傷,未曾斃命,而那個擊了他一拳的人,雖是給他震倒,但亦未受重傷,而孟神通給他擊中,胸口也自隱隱作痛。

  孟神通的武學造諳,早就看出了跟從西門牧野的這一群黃衣人,其中並無一個庸手,而今試了兩人,更證實了他的觀察,不由得大大吃驚,心中想道:「這十二個黃衣人,任何一個,都具有一派完匠的資格,為什麼我卻一個不識:西門牧野從哪裡將他們找來?他們又何以肯低首下心,聽從西門牧野的指使?」孟神通一想,自己即使元氣末傷,也絕不能將這十二個黃衣人盡數

  何況西門牧野已成為天下第一的使毒高手,又何況正派這邊還有一個神功卓絕的痛禪上打敗,

  如此一想,哪裡還敢戀戰,立即撇開黨羽,落荒而逃,那十二個黃衣人分散四方,急切間未人。能聚攏,個個都懼怕孟神通的絕世神功,也沒有誰敢去追趕。

  不但孟神通不知道這十二個黃衣人的來歷,在場的各派武林宗匠,也沒有誰認識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人人都是驚詫無比!

  孟神通一去,西門牧野舉這十二個黃衣人更無忌憚,專揀人多的地方殺去,這十二個人個個都有燭門的歹毒功夫,或用掌劈指戳,或用刀砍劍削,或用毒藥暗器,集中在邙山上的好手雖有數百之多,但除了功力卓絕、諸邪不侵約有限的幾個武學大師之外,其他的人都因為難以長時間開了呼吸,受了魔鬼花香氣的侵襲,人人都如同飲了過量的烈酒一般,頭暈目眩,勁力便不出來。片刻之間,橫遍地,血流盈野!

  痛禪上人急忙下令撤退,西門牧野吞下了一顆藥丸,暫時止住因受了修羅陰煞功所感到的奇冷,率領三個黃衣人殺來,痛禪上人脫下架樑,一翻一卷,登時好像平地上湧起了一片紅雲,攔住了他們,但聽得呼呼風晌,「上通」一聲,西門牧野先給摔了一個觔斗,金光大師奮起神力,也打傷了一個黃衣人,另外兩個黃衣人不戰自退,金光大師、痛禪上人、唐經天夫婦、翼仲牟、曹錦兒、辛隱農、大悲禪師這八個人分成四路,掩護各派的弟子從厲勝男燒焦了的山徑,逃下邙山。正是:

  會中驚見群魔至,大難來時各自逃。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4:34     標題: 第卅五回 為誰幽怨為誰苦 鎊自相思各自傷(1)

  這次聚會邙出的各派弟子,都是本派中的翹楚,除了受傷極重的數十人之外,其他的雖然因為吸了魔鬼花的異香,不能運用內家真力,但跑路的本領還是有的,在痛禪上人率領之下,輕傷的負重傷的,末受傷的則隨著八大高手斷後,雖然一敗塗地,陣容卻並不凌亂。

  西門牧野叫道:「能多殺一個便多殺多一個,逃跑了的就不必去追了!」這班來歷不明的黃衣人群相呼嘯,儼如一大群發瘋了的猛獸,逢人便殺,不論正邪,當者披靡!正派的弟子因為有人率領,傷亡還不算重大,孟神通邀來的黨羽,武功最高的十來個人早已逃跑,餘下來的字著逃命,自相踐踏,通刻之間,幾乎被這一班黃衣人誅鋤迫盡!

  贊密法師大怒,迎著兩個向他奔來的黃衣人,大吼一聲,這一吼乃是佛門無上的「獅子吼功」,那兩個黃衣人被這巨雷般的聲音一震,登時耳鼻流血,全身酸軟,急忙後退,在贊密法師周圍的十來個西域喇嘛諸宗的弟子,急忙跟著他衝出重圍,西門牧野給了兩個黃衣人一服「驚神散」,轉過頭來又攔截其他的人。其實贊密法師這一吼大為耗損元氣,若然西門牧野再去硬拚他,贊密法師也難逃此劫。孟神通這方好在有個贊密法師不肯棄眾先逃,救出了十多個人。

  被孟神通騙來做徒弟的那兩個無知少年---曹錦兒的孫兒趙英華和趙英民,自出娘胎以來,幾曾見過這等陣仗,「師父」已跑得無影無蹤,他們嚇得魂飛魄散,正在跌跌撞撞的胡奔亂跑,忽見姬曉風飛一般的從他們身邊掠過,背後兩個黃衣人大呼小叫的追來,趙英華趙英民叫道:「姬師哥救我!」喊聲末絕,姬曉風也早已一溜煙的跑得無影無蹤。

  眼看這兩個無知少年便要斃於黃衣人的掌下,忽聽得一聲喝道:「鼠子敢爾:」陡然間一團寒光冷氣,在那個黃衣人的面前散開,緊接著兩道劍光,同時襲到,來的正是唐經天夫婦。冰川天女先發出冰魄神彈,將那兩個黃衣人阻了一阻,然後夫妻聯劍,攔截在黃衣人和趙氏兄弟的中間。唐經天雖然給厲勝男奪了他的游龍寶劍,但天山劍法仍在,一柄普通的青銅劍在他的手內也是威不可擋,何況還有冰川天女那把世上無雙的冰魄寒光劍。他們夫妻二人早服下了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不懼魔鬼花的異香,雙劍齊出,宛如二龍搶珠,刷刷雨聲,把那兩個黃衣人的右臂齊根削掉,唐經天插劍歸銷,左手抱起趙英華,右手抱起趙英民,拔步便跑。冰川天女給他斷後,仗著玉劍冰彈,闖出敵陣,那群黃衣人摸不著唐經天夫婦的底細,見這。對男女全然不催覺鬼花的異香,一出手便傷了他們約兩個同伴,。都不禁大大吃驚。其實這群黃衣人的本領,若然以一敵一,並不在唐經天夫婦之下,唐經天夫婦之所以能夠成功,輕輕易易的便從虎口救出人來,一來走出其不意:二來是他們夫婦的劍法配合得妙到毫顛;三來是冰川天女的玉劍冰彈,乃是他們見所末見聞所未聞的武林異寶,那兩個黃衣人正在肆無忌憚之際,驟然間被冰魄神彈所襲,猛吃一驚,來不及招架,便給削了手臂。這一來,這群黃衣人的凶談頓時受挫,不敢追趕。唐經天夫婦衝回來救人,再殺出敵陣,來去如風,總共還不到一盞茶的時刻,便追上了大隊,將趙家兄弟交給了曹錦兒。曹錦兒罵道:「你這兩個畜牲還有臉回來兄我嗎?為什麼不跟你們的師父去!」舉起龍頭枴杖便打,翼仲年將她攔住,勸道:「請掌門師姐念在他們年幼無知,饒了他們這一遭。」這兩兄弟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向祖母求饒。曹錦兒是非常溺愛這兩個孫兒,只因當著各派武林宗匠的面前,不得不裝模作樣,一經勸解,自樂得乘機收篷。

  鎊派掌門各自查點本門的傷亡人數,總計起來,死亡和下落未明約有八十七人,重傷約有七十六人,輕傷的更是不計其數,金光大師歎道:「想不到邙山大戰,落得如此收場,正邪雙方,均是一敗塗地!」翼仲年道:「西門牧野的名頭我在三十年前還曾經聽過,這一大群黃衣人的來歷我卻是一個不知,咱們這場慘敗,不是敗在孟神通之手,而是敗在這群來歷不明的黃衣人之手,真真是意想不到!」各大門派幫會的掌門人中,以丐幫的掌門翼仲牟見聞最廣,連他都不知道這群黃衣人的來歷,其他的人更不用說了。痛禪上人沉吟半晌,說道:「孟神通的本領之高,除了天山唐大俠夫熬之外,中原的武林人物,只怕無人是地敵手:如今又添了西門牧野與這一幫黃衣人,個個狠心辣手,今後武林的劫難。正是方興末已呢!為今之計,只有請各位暫時到小寺養息療傷,一方面打探這群黃衣人的來歷,一方面派人請唐大俠夫婦出山,同謀應付。」少林寺離邙山不遠,手中尚有數百武藝高強的僧人,避難療傷,自是最理想的所在,各派掌門,聽了痛禪上人的話,均表贊同,只有曹錦兒雙眉不語,痛禪上人瞧她一眼,問道:「曹大姐,你在惦念你本門的小師妹嗎?」

  曹錦兒給痛禪上人道破心事,面上一紅,說道:「不錯,這群黃衣人來得蹊蹺,只怕他們也會分出一些人到觀中搗亂。之華昏迷末醒,萬一落在壞人手中,教我、教我如何對得起呂姑姑。」她想起以前對谷之華的諸多誤解,想起去年在邙山會上絲毫不留情面的將她逐出門牆,再想起了她這次捨了性命的維護自己,想起了它是呂四娘的唯一傳人……確是由衷感到慚愧。痛禪上人道:「此事確屬可慮,好在有馮琳母女保護著她,縱算眾寡不敵,將她救出來諒還能夠。不過,在觀中療傷的不止是她,還有幾位武當派的門人,只怕馮琳難以兼顧。」唐經天夫婦和雷震子同聲說道:「待我們再去一趟。」痛禪上人道:「有三位前往接應,那是最好不過。」唐經天等人正要動身,痛禪上人忽然道:「且慢,且著是誰來了?」就在此時,只聽得遠處一聲長嘯,唐經天聽出是位姨母的聲音,大喜叫道:「是他們脫險回來了。」暗暗佩服痛禪上人遠處聽聲的本領。

  餅了片刻,只見撞撞人影已從山坡那邊出現,這時雖是午夜時分,但月光蛟潔,看得甚為清楚,領頭的正是馮琳。雷震子、唐經天都同時喊出聲來,不過,卻是一喜一憂,原來武當派受傷約九個門人,一個不少,都隨著馮琳回來了,反而是李沁梅、鍾民和谷之華卻一個不見。

  這樁奇怪的事情得從頭說起,且說馮琳將谷之華抱回觀中之後,試用紅教的大藏解穴功夫給她解穴,大藏解穴功夫可破任何奇門點穴,但用在谷之華身上,卻是毫不見效。馮琳暗暗吃驚,心中想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孟神通的點穴法連我的大藏解穴神功都不能破,我雖然未曾與孟神通比試,但據此著來,我已是輸給他了。只好盼望痛禪上人得勝歸來,再給她解救了。」她將谷之華安置在靜室之中,吩襖李沁梅和鍾展好生看護,便去給那幾個受傷的武當弟子療傷。

  李沁梅在谷之華耳邊換了幾聲姐姐,谷之華哪裡會答應她,李沁梅淚盈雙睫,低聲說道:「谷姐姐真可憐!」鍾展道:「痛禪上人說她並未受傷:只是一時昏迷末醒,待痛禪上人回來,自能解救,師妹不必心焦。」李沁悔道:「你哪裡知道我的心事?我恨不得早一刻能與她說話,我有許多事要問她。嗯,這幾年來我寂寞死了,找不到一個可以和我談談心事的人。」鍾展神色黯然,強笑說道:「這麼說我倒真羨慕你的谷姐姐了,她與你相處的時日不多,你已把她認為平生知己。咳,真是每個人有每蚌人的緣份,強求不來的!」

  李沁梅呆了一呆,通:「師哥,你、你說什麼?」鍾展道:「我說各人有各人的緣份,勉強不來。比如說咱們自幼一同玩耍,一同長大,但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比不上,比不上她!」鍾展平素不善辭令,但這一段話乃是他有感而發,卻是說得極為誠摯,且又帶著幾分激動,幾分辛酸。

  李沁梅天真無邪,過去由於金世遺佔據了她整個芳心,因此一直未曾覺察到鍾展對她的心意。這時驚然聽到鍾展辛酸的話語,細嚼他話中含意,方知這位師兄對自己竟也是一片癡心。鍾展這段話明裡是說羨慕谷之華:四里則是指金世遺。是李沁梅對金世遺生死難忘的感情,令得做既羨且妒。

  晚風中吹送來一片花香,月亮從窗外的繁枝密葉之中探出頭來,窺伺他們。銀白色的月光下照見李沁梅微帶紅暈的杏臉,鍾展卻低下頭來,不敢望她。

  李沁梅默然無語,她倚著窗戶,出神了好一會,忽地說道:「師兄,我知道你在必心我。我恨感激你。正因為咱們自幼一同玩耍,一同長大,我早已把你當作家人一般。沒有什麼人可以代替你,我也從沒有想過要將你去比什麼人。但我對谷姐姐另有一種情份,我歡喜她,我敬佩她,我可憐她,嗯,你,你明白麼?」鍾展黯然道:」我明白的。只是,只是---」李沁梅道:「只是什麼?」鍾展歎口氣道:「唉,還是不說的好。你明白我的心意,那就行了。」李沁梅說的是谷之華,實在則是訴說自己對於金世遺的情感,這,鍾展當然也明白。他本來想拿「人死不能復生」之類的話去勸解她,但李沁梅沒有明白說出金世遺的名字,他這些話語也就不便出口了。

  李沁悔心亂如麻,就在此時,他們二人所不敢提到的那個名字,忽然從谷之華口中說了出來。谷之華像是在夢歎一般,低低的喚了兩聲:「世遺,世遺!」聲音雖極含糊,李沁梅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怔了一怔,急忙走近床邊,推一推谷之華的身子,叫道:「姐姐,醒來!醒來!」谷之華並沒有醒,轉了個身,仍然用夢歎一般的聲音喚道:「世遺,世遺,別離開我……哦,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你,你說得對,你別走啊!」李沁梅心頭一震,在她的「靈府穴」一戳,道:「谷姐姐,你說什麼?是我在你的身邊,你以為是誰?」谷之華身軀微徵顫動了一下,雙眼緊閉,夢喂般的聲音也停止了。李沁梅本來是給她解穴的,卻不料反而令她再度昏迷。

  原來剛才馮琳用紅教的「大藏解穴神功」給谷之華解穴,雖然沒有立即見效,但卻刺激了她的神經,令得她在全然無知無覺的狀態中有了一絲知覺,陷入了一種蒙隴的昏迷夢境中,蒙隴中感到似是有人在它的身邊,因此自自然然就喚出了她最思念的人的名字。只因孟神通的點穴法與正宗的武學截然相反,所以季沁梅給她解穴,弄巧反拙,反而又令她失了知覺了。

  李沁梅失魂落魄的呆在一邊,忽聽得鍾展說道:「我以為那是多嘴的江南胡說八道,原來這、這竟是真的。」李沁梅道:「師兄,你、你說什麼?江南他、他說什麼?」鍾展道:「江南說金世遺生前對她一往情深,在上次的邙山會上曾為她竭力辯白,而今看來,谷之華對他也是念念不忘,唉,只可惜,只可惜人死不能復活!」李沁梅啤道:「嗯,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過了半晌,她卻又忍不住問道:「上次邙山會上,那是怎麼一回事?」鍾展道:「如今已是一死一生,這件事還提它做甚?唉,還是不要說吧!」李沁梅叫道:「不、不!他們兩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凡是關於他們的事情我都想知道,你、你還是說吧!」

  上次邙山會上金世遺為谷之華辯護的事情早已轟傳武林,只因大家怕刺激李沁梅,都瞞著她,如今季沁梅已覺察了谷之華對金世遺的隱情,且又連連追問,鍾展把心一橫,想道:「都說給她聽,或者可以斷絕她對金世遺的思念,對她反而會有好處。」於是將他所聽到的都說了出來,又道:「四年前,你不是曾聽江南之言,到過嶗山去探訪金世遺的下落嗎?聽說那次他本來是準備和谷之華一同出海的,後來不知怎的卻換了那位厲姑娘了。」李沁梅道:「你是聽誰說的?」鍾展道:「咦,你媽媽未曾對你說過嗎?」鍾展明明知道馮琳瞞著女兒,但事已如斯,為了斷絕她對金世遺的癡念,寧可令她大哭一傷,因此將馮琳所告訴他的也都說出來了。

  奇怪的是李沁梅並沒有他預料中那樣悲痛,只見她呆了一會,忽地淒然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谷姐姐,我只道我可憐,誰知你比找吏可憐!我還有母親、還有師兄,你失去了他,卻是什麼人也沒有了!唉,為什麼人死不能復生?為什麼人死不能按生?要是位能夠復活的話,我一定將你的心意告訴他,我想,他、他會聽我的話的,我要叫他和你永不分離!」要知李沁梅乃是一片無邪的赤子之心,雖然她初戀的感情不會這樣容易消除,但當她發覺是她所敬愛的谷之華也像她一樣愛上金世遺的時候,她確確實實不是感到妒忌,而是感到谷之華的可憐了。

  十五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月光透過繁枝密葉,穿過碧紗窗戶,李沁梅自言自語的說了這一段話。靜找下來,在月光下宛如一尊女神的塑像。鍾展呆果的望著他的師妹,忽地感到在她的身上,好像蒙著一層比月光還要聖潔的光輝。鍾展心頭也漸漸寧靜下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又忽然發現在「女神」的面頰上,滾下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她在想些什麼呢?是悲傷金世遺的不能復生,還是為谷之華的命運而歎息?或者是既哭別人又哭自己呢?

  李沁梅在想些什麼?她正在想起四年前的一件往事。她被孟神通囚禁在石室裡,和谷之華初會面時白一段情景。她與各之華一見如故,向谷之華毫不掩飾的訴說了自己對金世遺的感情,谷之華指點她到嶗山去找金世遺,後來又千方百計的聯合了陳天宇他門將她放了出來。她測起了當她不谷之華談至金世遺拌時候,谷之華的眼角也蘊著淚光,她當時以為谷之華是為著自己的身世而傷心,現在她完全明白了;敢情谷之華當日的心情就是與自己此刻的心情完全一樣。可是,當時的金世遺還是活在世上的啊,而谷之華卻忍受著自己的難過,毫不疇躇的將金世遺的行蹤告訴了她(這和厲勝男的用謊話騙她,怡好完全相反!)現在她完全明白了:是谷之華為了要成全她,寧可犧牲了她與金世遺的感情。

  月光下的谷之華靜靜的躺著,在李沁悔的眼中,谷之華也像蒙著一層比月光還要聖潔的光輝,李沁梅心痛如絞,低低的換了一聲:「好姐姐!」暗自想道:「可惜、可惜他已經死了。」

  鍾展叫道:「師妹,你、你」李沁梅道:「我、我沒有哭!」又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悄悄的揩乾了臉上的淚珠。就在這一剎那,忽見樹梢風動,以是有個人影,突然間一閃就不見了。李沁梅養地一驚,大聲叫道:「世遺!」但只見明月在天,風停樹靜,遠遠的望出去,除了幾塊略似人形的石頭之外,哪裡還有什麼!

  鍾展顫聲叫道:「師妹,你、你瞧見誰啦?」開了大門,便奔出去,同樣的什麼人也沒瞧見。

  李沁梅調調說道:「想必是我眼花了,他、他哪裡還能復生?」鍾展忍著傷心,強笑說道:「你和他是好朋友,我一再的提起他,難怪你會想及,心有所思,幻影就會出現了。」

  李沁悔道:「我找媽媽去,我有點害怕!比姐姐剛才會講夢話,想是已有了點知覺。我叫媽媽再給她解穴。」鍾展道:「還是你陪著她,我去吧。」話猶末了,忽似有人在他耳旁邊輕輕歎了口氣。

  鍾展大吃一驚,就在這時,只聽得李沁梅尖叫一聲,聲音中充滿驚異和恐怖,鍾展回過頭去,他們本來是跨出房門了的,這回頭一瞧,登時嚇得他魂飛魄散,屋子裡空湯湯的什麼人也沒有,連本來是躺在病榻上的谷之華也不見了。

  李沁梅呆了一呆,再回到房中,睜大眼睛,四處一瞧,啊呀,這確實不是夢,但它的谷姐姐卻像夢一般的突然消失了。鍾展叫道:「你瞧,這道門……」病榻側邊有一道小門通向後因,本來是緊緊關閉了的,現在鍾展一堆便開,這才發現門閂早已被人抽掉!

  不問可知,一定是有人悄悄從這道側門進來,將谷之華劫走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在這樣短促的時間,這個人竟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谷之華劫走,室裡室外,沒有留下一個足李鍾二人從側門追出,但明月高懸,星星陝眼,園子裡靜得怕人,哪裡還有谷之華的影子?

  其實,他們心裡也都明白:這個人既然能夠瞞過他們的耳目將入劫走,本領何止比他們高強十倍?他們又怎能追得上人家?縱算追上了,也絕不是人家的對手!

  夜風中送來一陣香氣,似花香不是花香,香得令人心神恍憾。李沁梅展眼望夫,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有幾株三尺來高的花樹,樹身雖矮,給的花朵卻有碗口般大,紅白相間,鮮艷奪目,園子裡本來沒有這種花的,奇怪極了。

  鍾展叫道:「這是怎麼回事?哎呀,我像飲醉了酒一般,腦筋也糊里糊塗了。」李沁梅忽地拔出劍來,高聲叫道:「是誰?」陡然間只覺微風楓然,有兩條人影從假山石後突然竄了出來,一個軍官服飾,另一個則是一身黃色衣裡,那軍官哈哈笑道:「兩個小娃娃不用跑了。這兩個小娃娃對我們有用,老齊,不要傷了他們的性命。」後半段說話是對他同伴說的,聽來他已認定了鍾李兩人是他囊中之物,定然手到擒來。

  李沁梅大怒,一劍刺去,那軍官抽出一條皮鞭,刪的一聲,纏上了李沁梅的青銅劍,說時運,那時快,鍾展已一劍剌出,他的功力稍高,這一劍剌出,勁風楓然,李沁梅順勢一個「順水推舟」,劍鋒帶著鞭梢,那軍官大約料不到李沁梅在吸了魔鬼花的香氣之後,還有如此功力,一套之下,末能將李沁梅的青銅劍奪出手去,他的長鞭一時末能解開,給鍾展一劍刺穿了他的衣襟,只差半寸,就要刺中他的穴道要害。與軍官同來的那個黃衣人讚道:「天山劍法,果是不凡!」呼的一掌打出,掌風中又送併來一股濃香!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4:53     標題: 第卅五回 為誰幽怨為誰苦 鎊自相思各自傷(2)

  鍾展一個跟嗆,幾乎站不穩腳步,那黃衣人所放出的異香,不但令人筋酥骨軟,他的掌力也是雄渾非常,鍾展急忙展出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劍光由上而下的劃了一個圈圈,這「大須彌劍式」用來護身最為神妙,劍式一展,渾身上下都似包投在一座光幢之中,饒是那黃衣人本領高強,赤手空掌,急切之間,也破不了他這一套防身的劍法。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軍官早已抽出長鞭,黃衣人側身份掌,左掌將鍾展震退兩步,右掌湯開了李沁梅的青銅劍,那個軍官就趁著這個空隙,一個盤龍繞步,欺身直進,嗓的一鞭,在鍾展的背心上重重的抽擊了一記,蒲扇大的一幅衣裡,隨著鞭梢飛起,化成了片片蝴蝶。鍾展的軒上現出一道長長的傷口!李沁梅這一驚非同小可,尖叫一聲,連劍如風,幾乎是整個身子撲了上去。就在這時,那軍官也大吼一聲,斜身竄出,原來他也被鍾展的劍鋒,在肩頭上刺了一個窟窿!

  李沁梅一劍溯空,重心不穩,黃衣人一抓抓來,掌風楓然,堪堪就要抓著她的手腕,李沁梅忽覺一股柔和的力道,將自己一帶,重心登時穩定,只聽得鍾展在她耳邊說道:「別慌,你靠著我的背脊:「鍾展浴血死戰,一手拉著了師妹,劍式改守為攻,從大須彌劍式變為追風劍式,嗓、嗓:嚀,一連幾記極為凌厲的劍招,完全是拚著兩敗俱傷的打法,那黃衣人冷笑說道:「看你這兩個小娃兒送能撐得多久,白老弟,你也不必著忙收拾他們。」

  兩師兄妹背靠著背,聯劍拒敵,彼此都感到好像有一股暖流通了全身,在這生死搏鬥,患難與共之時,他們都甘願捨了性命去防衛對方,同時也感到了對方對自己的那一份真情實意,縱然這還不是愛情吧,但這已經是超乎一般的兄妹情感了。

  李沁梅一上來就覺得那軍官似曾相識,這時聽那黃衣人一叫,猛然省起他就是那年在嶗山道上曾出現過的,那個御林軍的副統領白良驥,他竟敢這麼大膽,闖到高手雲集的邙出來,大大出乎李沁梅的意料之外。更奇怪的是:他們已打了一盞茶的時分,她的母親怎會絲毫沒有知覺?直到現在,還未來援救他們!

  白良驥的本領不在李沁梅之下,那黃衣人的本領則更在他們之上,何況他們呼吸了許久的魔鬼花醉人的香氣,縱然捨命支撐,亦是支撐不住,激戰中,只聽得擦擦雨聲,鍾展又著了兩鞭,手上腳士都是傷痕,李沁梅大聲叫道:「媽媽,媽媽!」空曠的園子裡,哪會有人向她回話。

  李沁梅連叫數聲,聽不見母親的回答,不由得心中慌亂,她本來就已支持不住,張開嘴巴大叫,又吸進了大量的迷香,更感到頭暈目眩,全身酥軟,懶洋洋的發不出一點勁來,迷迷糊糊中只聽得那黃衣人得意笑道:「倒也,倒也!」李沁梅如受催眠,登時失了知覺,歡作一團,果然應聲倒下。

  鍾展突然失了依靠,大吃一驚,回頭叫道:「師妹,你」這「你」字方才出口,已被人點了穴道,就在這時,前面院落方始傳來了馮琳的聲音,可惜他們已聽不見了。

  何以馮琳遲遲不來?原來她也碰到強敵。那是比白良驥和這個黃衣人還要厲害得多的強敵!

  白良驥偷入觀中她是知道的,那時她正在靜室打坐,聽得瓦背上有悉悉索素的輕微聲息。便如有夜行人到了。她也不動聲息的登上了瓦背,只見那條人影已從西面那座藏經閣的簷角掠出,飛上後園一棵大樹,在蛟潔的月光之下,那人的身法雖快,她已一眼看個清楚,認得是以前曾在嶗山道上,敗在自己手下的那個御林軍軍官,心中暗自笑道:「原來是這個小子,虧他有這樣大膽,一竟敢到這裡來!耙情他以為觀中空虛,想來趁火打劫麼?」以馮琳的本領,一伸手便可將他拿下,她摘了幾片樹葉,正想施展「飛花摘葉、傷筋碎骨」的功夫,忽地轉了念頭,想道:「這小子是御林軍的副統領,來此同為?我不如偷偷的跟在他的後面,看他還有什麼黨羽,趁機戲弄他一番。」心念方動,東北角的那鹿跡客亭中,又有一條影子竄出,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黃衣人,馮琳心道:「這廝的本領要比白良驥高出一籌,但沁兒和鍾展也盡可以對付得了他們,我不必著忙,且再看看還有什麼高手在後?」

  忽地一陣香氣吹來,馮琳心中一凜,從那香風來處,張眼望去,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草叢中有紅白兩色相間的花朵,大約有十數朵之多,馮琳暗自叫聲:「不妙!」她曾在西藏漫遊過幾年,識得這是魔鬼花,以它的功力修為,雖然不怕中毒,但若在魔表花香氣的包圍之下,時間太久,吸然在親中開放而詫異,當下,立即暗運玄功,閉了全身穴道,施展「八步趕蟬」的功夫,向前追去,就在此時,忽又聽得東南方向,隱隱傳來了叱啤呼號之聲,那正是邙山派祖師燭臂神尼墓園所在的方向,也即是各派弟子與孟神通那一干人比武場所的方向!

  以馮琳的武學造詰,從那遠處傳來的廝殺聲中,立即聽出了那一干人都非等閒之輩,而且各各的路數不同。馮琳這一驚比剛才更甚,心中想道:「要不是孟神通這邊突然添了許多好手,就是我們這邊各派的武學大師都一齊出馬了!」不論前者後者,都是情況緊急的訊號,尤其若是後者的話,那就更是失利的微象了!因為倘非失利,各派的武學大師斷無一齊出馬之理!

  馮琳怎也猜不到,這一干人既非結孟神通助陣的好手,亦非各派的武學大師,而是西門牧野帶來的那一群黃衣人分為兩路,一路去破壞邙出的比武大會,另一路人數較少的則來搗毀道觀,這一路其是四個人,白良驥和一個黃衣人已進了後園,另外兩蚌黃衣人則埋伏在樹木叢中窺伺馮琳。

  馮琳何等本領,一覺有異,略一凝神,已聽出了那兩個黃衣人的所在,立即把手一揚,施展出「摘葉飛花、傷筋碎骨」的上乘內功,將早就藏在掌心的一把樹葉撤出。

  就在這剎那之間,只聽得陰側測的一聲冷笑,微風楓然,閃電般的一條人影已??了到來,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黃衣人,比尋常人最少高出一個頭,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著馮琳,就是樓頭一抓,指尖幾乎觸及馮琳的額頭,一般濃重的血腥氣味衝進馮琳的鼻官,饒是馮琳的內功,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也覺得一陣噁心,甚不舒服!

  馮琳焉能給他抓中,就在這剎那之間,她輕輕的一飄一閃,隨手折下了一枝樹枝,約三尺來長,橫空一劃,使出了白髮魔女這一派嘀傳劍法,一招「玄鳥劃沙」,同那黃衣人的胸口疾刺。馮琳的內功,已到了摘葉飛花便可以傷人立死的境界,一枝樹枝,在她的手中,比普通刀劍何止厲害十倍,這一「劍」剌出,竟然隱隱挾著金刀劈風之聲,手法更是奇詭之極,但聽得「嗤」的一聲,那黃衣人的帽子給樹枝挑起,露出一個光頭,卻原來是個和尚。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條人影又已撲到跟前,這個人卻是個五短身材,比普通人最少矮一個頭,使的是一柄拂塵,向上一卷,剛及馮琳腰際,馮琳一個移形換位,左手又多了一根綢帶工拂塵綢帶互相纏繞,雙方一扯,都沒有牽動對方;馮琳的樹劍跟著剌出,那黃衣人急急鬆開拂塵,一個「雞子翻身」倒翻出去,但聽得「噹」的一聲,他頭上的金冠也給樹枝挑開,露出一個高髻,卻原來是個道士。

  這兩個黃衣人身手矯捷,來去如風,在武林中實是罕見的人物,想不到馮琳出手比他們還快三分,折樹枝、解腰帶、閃避、反擊,最後還挑開了他們的僧帽道冠,這一連串的動作,竟是在這瞬息之間,一氣呵成,當真是快如閃電。這兩個黃衣人一擊不中,立即閃開,布成了椅角之勢,心中均是暗暗吃驚。

  馮琳收回樹枝一看,樹枝的上半段亦已斷去,俄如被刀削一般,心中亦是微微一凜,月光下著得分明,只見這一僧一道,臉上都貼著幾片樹葉,和尚露出詭異的笑容,道士則是一臉苦相,但沒有一點血痕,而且他們臉上的神情也一直不變,在月光下包顯得詭異可怖,似是兩張魔鬼的畫像。

  馮琳飛花摘葉的功夫,已經到了傷人立死的境界,但這兩個黃衣人的臉上,都貼上了她撤出的幾片樹葉,卻是絲毫不見血跡,而且連哼也不停一聲,馮琳不禁更為驚詫,暗自想道:「他們的臉皮怎的這麼厚,莫非竟不是血肉所做的不成?」

  那高大的僧人陰側側的一聲冷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朝著馮琳抓來,掌風中送來強烈的血腥氣味,比剛才更為濃郁,馮琳樹劍剌出,這一回那僧人有了防備,馮琳一劍沒有刺中,立即施展貓鷹撲擊的絕技,一躍而起,那矮道士似乎早已料到她有此一著,身形先起,比馮琳縱得更高,拂塵下,萬縷千絲,儼如在空中撤下了網,要把馮琳罩在當中。

  馮琳所用的輕功,乃是她自小在貓鷹島上,模擬貓鷹一一種臉部似貓的怪鳥一撲擊的姿勢而學成的,可以在空中轉換方向,矮道士本來已制住機先,換是別人,一定躲不開他這一擊,在馮琳卻是應付裕如,一見拂塵罩下,立即扭腰一轉,同時一口真氣吹去,拂塵登時被吹得散開,但聽得「嗤」的一聲,那矮道士的肩頭被它的樹劍刺中,衣裡裂開一片,鮮血點點滴下。那高大的僧人見同伴遇險,及時發出兩記劈空掌,馮琳身子懸空,時間難以持久,第二劍便不再發出,也隨著那個道士落下地來。

  奇怪的是,那矮道士的肩頭中劍,血點如珠,一顆顆摘下,但他臉上的那片樹葉,被馮琳吹去,臉上現出樹葉的凹痕,卻依然沒有半絲血跡,馮琳心中一動,冷笑說道:「原來是你這兩個老不死的怪物,在這裡裝神弄鬼嚇人!唐大俠可以劍下留情,我可饒不得你們!」

  原來這兩個黃衣老者乃是一對老搭檔,那矮道士道號龜藏子,那身材高大的和尚則本來是個胡僧,到中國後取了一個漢名,法號釋道安。龜藏子出身於道教中的「抱樸派」,這一派奉晉朝的煉丹士葛洪為祖師,講究煉丹、採納、方術:符鑲之類的旁門左道,在道教中地位甚低,龜藏子鬱鬱不得志於中原,遂遠走塞外,擬在蒙藏一帶開宗立教,但蒙藏一帶是喇嘛教的勢力範圍,他立腳不住,恰巧繹道安從花剌子摸來到蒙古,也想在蒙古建廟收徒,兩人遂深相結納,傷了紅教喇嘛的七個高手。紅教法王派大弟子到天山向唐曉瀾求援,唐曉瀾一來卻不過法王的情面,二來他也打聽得這兩人在蒙藏一帶做了不少壞事,遂毅然下山,孤身赴會,憑著游龍寶劍與天山神芒,與這兩個魔頭惡鬥了一整天,最後用游龍劍削掉了龜藏子左手的無名指,用天山神芒射傷了釋道安。自此之後,這兩人便消聲匿跡,算起來也將近三十年了。

  馮琳曾聽唐曉瀾說過這件事情,只因事隔多年,一時想不起便是他們,但這兩人一高一矮,形貌古怪,交手之後,馮琳又發現他們的武功路數與中原各派均不相同,並發現了那矮道士左手只有四指,終於猜到了他們的來歷。

  這兩個黃衣人被馮琳識破來歷,挑起舊恨,勃然大怒,繹道安嘿嘿冷笑道:「我正要找天山派的麻煩,你自己??上了,正好拿你來試試佛鋼的掌力!」龜藏子也冷笑道:「且看是誰饒不了誰?道兒,我認得這老妖精定唐曉瀾的小姨,咱們先把她拿下,不愁唐曉瀾不乖乖送上門來,也省得咱們再上天山一趟。」

  馮琳最恨別人說她年老扮俏,氣往上湧,登時使出天山劍法的殺手神招,一劍刺去,這一劍虛虛實實,變幻莫測,一根枯枝,竟似化成了數十柄木劍一般,龜藏子和繹道安都覺得四面八方,全是馮琳的影子。

  標藏於叫聲:「不好!」只聽得喇的一聲,它的臉皮已被樹劍劃開了一道裂口,但與此同時,馮琳也陡然感到一股血腥味道直衝鼻官,饒是她閃避得快,肩頭也被釋道安的指尖沽了一下。衣服上留下了兩道深紅的指印!

  只見龜藏於的「臉皮」裂開,一雙陰陽眼睛更完全顯露出來,原來這兩人都是戴著皮製的面具,龜藏子有意讓她的樹劍在面具上劃一下,好讓釋道安趁她樹劍未及撤回,乘機下手的。若然馮琳手中是一柄青綱劍,他就不敢這樣冒險了。

  馮琳一念輕敵,幾乎吃了大虧,待她穩住身形,已被那兩個黃衣老者搶佔了有利的方位!

  這兩個黃衣老者當年聯手對敵,可以與唐曉瀾惡戰整天,功力之深,自是非同小可。馮琳雖是各派兼修,武功的路數最雜,比之唐曉瀾究竟還遜一籌,若在一般的情況之下,她以一敵二,或者還可以和他們打個平手,如今她在魔鬼花的異香侵襲之下,又被釋道安的毒血掌在肩頭捺了一下,時間稍長,便不免落在下風。

  釋道安的毒血掌乃是一門極為厲害的邪派功夫,雖不及修羅陰煞功的威力無倫,但每次發掌,那股血腥味道也足以令人中毒,馮琳暗運玄功,隔一段時間才換一口氣,雖不至立即中毒,吸入那血腥氣味,也是覺得陣陣噁心。

  正是因此,她聽到了李沁梅鍾展在後園廝殺的聲音,也不敢叫喚女兒,照它的想法,白良驥加上那個黃衣人,最多也不過與她的女兒師侄打成平手,她盡可以在打敗這兩個黃衣者之後,再去收拾他們。

  豈知這兩個黃衣老者越戰越強,她非但不能戰勝,反而落在下風;而李沁梅和鍾展都因功力較弱,受不住魔鬼花異香的侵襲,終於被敵人生擒去了。待到馮琳聽得女兒臨危叫聲,不由得她不大為慌亂,她剛剛應了一聲,登時便覺五臟六俯好像翻轉過來,原來她心神一亂,真氣不免渙散,正在這最吃緊的時候,她一開口,魔鬼花的香氣和釋道安毒血掌的血腥氣味,大量的侵入了她的肺俯!

  馮琳眼睛發黑,暗呼不妙,就在這瞬息之間,龜藏子的拂塵一展,已把她的樹劍纏著,繹道安雙指挾著它的腰帶,呼的一掌,打到了她的胸前!

  馮琳心頭一涼,眼著就要被敵人的毒掌打中,意料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只聽得釋道安突然尖叫一聲,按著是龜藏子的一聲狂嗅,這兩個人竟然似兩隻受傷的野獸一般,叫聲吼聲,都是淒厲之極,馮琳尚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兩個人已捨了馮琳,飛一般的越過圍牆逃了!

  馮琳走了定神,呼出胸中悶氣,但見星河耿耿,明月在天,花片輕飄,樹梢徵動,目力所及,除了她之外,已沒有第二個人。

  馮琳一片茫然,十分不解。因為照此情形著來,定是有高人暗中解救,但他又為什麼不現出身來,而且這個人一出手便能夠令這兩個魔頭負傷逃走,本領之強,豈非尚在痛禪上人、金光大師之上?當今之世,只有孟神通或者有此能為,但孟神通絕不會是救她的人,那麼除了孟神通,數遍武林宗匠,哪還有此等人物?

  馮琳呆了一會,心中想道:「不管他是誰,總之是我們這邊的人,他既然能夠暗中助我,當然也能夠暗中相助梅兒。釋道安與龜藏子這等武功,尚且不足當他一擊,白良驥那一干人自然更不在話下了。我何須還替梅兒擔憂?」

  馮琳這個推論本來十分有理,哪知到了後圍,四處尋覓,卻不見女兒和鍾展的影子,再到靜室查看,連谷之華亦已蹤跡杳然!

  園子裡的西北角隱隱傳來了悉悉的聲息,馮琳猛然省起,在西北角的玄女殿內,還有十二個正在那裡療傷的人,其中九個是武當派的弟子,他們是受屠昭明的毒火燒傷的,傷得甚重,雖然敷了金創聖樂,不至有性命之憂,但短期內卻不能恢復功力,萬一被敵人搜到他們,那後果真是不堪想像。

  聽那悉悉索素的聲音,似乎是他們正在爬起身來,馮琳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凜,他們為什麼要爬起身來?可以推想得到,即使不是有敵人闖入,也定然是他們發現有敵人的蹤跡了。

  馮琳只好放棄了追蹤女兒的念頭,急忙趕到玄女殿去,卻不料又發現了一樁更奇敝的事情,她因為過於著急,未及執明身份,便即推門進去,一隻腳剛剛踏進,登時便有兩柄長劍指到它的胸前,那是武當派的松石道人和郭嘉謨,馮琳的本領遠在他們之上,當然不至受傷,但因驟出不意,也險險給他們的劍尖刺著,她是在劍尖離身三寸之時,才揮袖將他們的劍尖裡著的。

  他們發現來的是馮琳,當然立即停下手來,馮琳一著,武當約九個弟子都已站在殿中,持劍而立,布成了九宮劍陣,另外那三個受傷的人,也似乎已經痊癒,各持兵器,居中策應了。馮琳而且試出了松石道人和郭嘉謨的功力,最少已恢復了五成。

  這還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空氣中有一縷淡淡的清香,那是天山雪蓮的香氣,馮琳大為詫異,急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清香一續費猜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5:54     標題: 第卅六回 恫悵深情如夢杳 暗傷心事付東流(1)

  松石道人也是大為詫異,問道:「馮老前輩,剛才在我們昏迷的時候,你沒有來過麼?」馮琳道:「沒有呀!嗯,你我門派不同,我縱比你們多活幾年你也不必拘禮,前輩長前輩短的叫得令人起雞皮疾痞。」要知馮琳雖然年近六旬,但容貌還似四十許人,而且還似少年時候的一般任性,最不喜歡別人說她年老。

  松石道人怔了一怔,訕訕說道:「這麼說,暗中將我們救醒的乃是另有其人了。」馮琳道:

  「當然是另有其人,快說,快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松石道人道:「天黑之後不久,我們聽得外面好似有殺的聲音,我正想掙扎起來,忽覺有一股極為奇怪的香氣,令人筋酥骨軟,甚為難受,那香氣與現在留在室內的香氣,氣味大有不同。」馮琳道:「我知道,你們最初聞到的氣味,那是魔鬼花的香氣。」心想:「松石道人在武當派中,武功僅次於雷震子,怪不得他吸了魔鬼花的香氣,居然還能夠掙扎。」

  松石道人道:「我用力掙扎,卻軟綿綿的爬不起來,大殿裡毫無聲息,靜寂得令人心悸,周圍一看,師弟們都全已閉了眼睛,好似昏迷過去了。我心裡一慌,又吸了兩口魔鬼花的香氣,登時也覺得頭暈目眩,迷迷糊糊中,不久也就完全不省人事了。」

  馮琳心想道:「要是在那個時候,有敵人闖進殿來,那真是不堪設想。我也沒有臉皮再見雷震子和痛禪上人了。」

  松石道人續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忽覺得有一股清香,沁人肺俯,而且身體內似有一股暖流流過,非常舒服,迷糊中好似覺得有人在我的身旁,但到我能夠睜開眼睛時,卻什麼入也沒有瞧見。沒有多久,師弟們也一個個的先後醒來,說起來大家都有同樣的感覺,受傷的地方也不覺得疼痛了,試一試,大家的功力都恢復了四五成。這時我們已清清楚楚的聽得外面有呼喊奔跑的聲音,情知定是有敵人進了觀中,因此我們布好九宮劍陣,準備敵人若是闖到這兒,也可以抵擋一陣。想不到你老,嗯。是馮女俠進來,冒犯了馮女俠。偷入觀中的敵人想來都已被馮女俠趕跑了。」

  馮琳面上一紅,心裡暗呼:「慚愧!」說道:「這是天山雪蓮的香氣,想是你們昏迷的時候,有人將碧靈丹納入你們的口中。這個人是誰,目前我也難以猜度。好在你們都巨能夠走動,咱們且去尋覓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見了他們,諒可知道一點端倪。」

  馮琳領導他們追趕大隊,己路上猜疑不定,要知用天山雪蓮做主藥製成的碧靈丹,只有天山派才有,她因為身上僅有三顆,受傷約有十二人之多,不夠分配,所以沒有給他們服用。心中想道:「難道是曉瀾和我的姐姐來了?要不是他們,誰能有那麼多的碧靈丹?可是若是他們,又怎會不肯出來與我相見?他們都是素來不苟言笑的人,更不會與我開這麼大的一個玩笑。」

  馮琳任是一世聰明,只因為她認定金世遺已死,一時間也沒有想到金世這身上。原來金世遺自荒島回來之後,曾上過天山一次,暗中探望李沁梅,他在天山上逗留了三天,誰也沒有發現。

  在那三天裡,他偷看了李沁梅幾次,每一次李沁梅都是和鍾展在一起,他察覺了鍾展對李沁梅的情懷,也察覺了李沁悔對自己雖然仍是一往鍾情,但對鍾展亦是親如兄妹。從他們二人的感情看來,可以預料:只要自己不露面,李沁梅不知道自己仍然活在人間,日子一久,他們二人也並非不可能成為愛侶。正因為金世遺有此一念,所以在邙山比武大會上,他暗助江南,暗助馮琳,暗助冰川天女……卻始終不肯現身與孟神通相鬥。

  他在天山三天,順便也採了十幾朵天山雪蓮,制了三十顆碧靈丹,想不到今日派了用場,救了武當派眾弟子之命:

  馮琳追上了大隊之後,與痛禪上人一談,才知道女兒並不是他們所救,唐曉瀾也沒有到來,暗助他們的人是誰,大家都猜想不出。谷之華、李沁梅和鍾展這三個人的遭遇如何,成為了大家最擔心的問題,但大敵當前,容不得他們從容查訪,馮琳也只好跟隨大快,先到嵩山少林寺安頓.谷之華經馮琳用了紅教的「歸藏解穴神功」給她解穴,雖然沒有立即見效,但卻刺激了它的神經,令她在全無知覺的狀態中有了一絲知覺,陷入一種蒙隴的昏迷夢境中,夢中似乎長出了兩隻翅膀,在雲霧裡御風飛翔。

  蒙隴中忽地又覺得似乎是金世遣走到了她的身邊,而且似乎在輕輕的撫摸著她,有說不出的舒服,頓然間氣血流暢,四肢百骸都好像養然間鬆散開來,谷之華醒裡夢裡都在想著金世遺,這時一日一百了知覺,自自然然的,眼睛未曾睜開,就在低聲喚道:「世遺!世遺!」

  忽聽得一個極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喚道:「之華,不錯,是我!」

  谷之華心頭一震,眼睛候的張開,出現在她眼前的果然是金世遺,這剎那間,她竟不知是真是夢,但覺得金世遺緊緊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你別害怕,是我,我沒有死!」

  谷之華不自覺的也緊緊握著他的手,是的,她心中的確是在害怕,但並非害怕金世遺是鬼,而是害怕眼前的不過是個幻影,懷疑自己還是在惡夢之中呵!漸漸地感到了金世遺手心的熱力,聽到了金世遺心跳的聲音,她感到了她所觸及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既非夢境,亦非幻影!谷之華一片茫然,低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怎麼會在我的身邊?他們呢?他們都到哪兒去了?怎麼只有你我二人?」

  金世遺道:「這是一個山洞,你給孟神通點了穴道,他們將你送回玄女觀療治,我悄悄將你帶出來,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

  谷之華走了定神,神智也漸漸清醒過來,剛才的情景,一幕一幕的在她心頭掠過!在她的眼前,出現了剛才惡鬥的場面,她的父親像凶神惡煞的要傷害她的掌門師姐,在那最緊張的關頭,她跳出去攔住了她的父親,她記起了她和父親的問答,她的父親拒絕了她的調停,剛變得慈和的眼光又充滿了殺氣……她記起了自己拔劍自殺,最後的一幕情景是:李沁梅尖聲叫喚,向她衝來。

  谷之華心中想道:「啊!原來我沒有死,我給他、給他點了穴道。呀,老天爺,你為什麼不讓我死去?」霎時間但覺心亂如繭,肝腸寸斷!金世遺忽地感到她的掌心一片冰冷,急忙安慰她道:「之華,一切都過去啦,當它是一場惡夢吧,天可憐見,教咱們今日重逢,從今之後,咱們永不分開,那一些不相干的人,也就不必再去理會他們了。」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了一聲嘯聲,谷之華不禁又是心頭一震,那是她父親的嘯聲。原來這個時候,正是孟神通殺出重圍,逃下邙出的時候。他用嘯聲和他的徒弟聯絡。

  金世遺聽到孟神通的嘯聲,亦是心頭一震,從這嘯聲中他聽出了孟神通已是元氣損傷,但卻並非傷得嚴重。這剎那間,厲勝男的影子也突然在他腦海中浮現,孟神通傷得不重,那麼厲勝男將是如何?會不會兩敗俱傷呢?

  可是,此時此際,卻不容得金世遺分心去掛慮厲勝男了,他握著谷之華的手,忽覺她的手指顫抖,方自一怔,谷之華已擺脫了他,金世遺愕然望她,只見她的面色蒼白得令人心悸!谷之華這次上山,本來是對父親抱著很大的希望,希望能以父女之情打動孟神通鐵石的心腸,想不到竟是如斯結果!孟神通的嘯聲已聽不到了,可是這嘯聲卻像激起千丈狂濤,令她本來就不寧靜的心湖,更是思如潮湧。

  金世遺勸她把過去當作一場惡夢,可是現在惡夢並未曾過去,山洞裡雖然寧靜和平,但可以想像得到,邙山上仍是一片腥風血雨!最難過的是:她現在無法預料這「惡夢」將是如何結局,掌門師姐的生死如阿?各派宗師將受到甚麼樣的折磨?她父親的命運又將落得怎樣收場?調解已經失敗,武林的大劫無可挽回,後果如何。她簡直不敢設想,只有一樣是她可以預感得到的,在這樣的情形下,不論是哪一種收場,都將令她終生抱恨!谷之華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現在又從清醒中陷入了混亂,本來她已經是較一般的女子堅強的了,可是任憑她怎樣堅強,也受不住這樣沉重的打擊!最初與金世近相見的歡愉.掩不過她心頭的創痛,火熱的心情冷下去了,越來越冷,冷得令她對愛情也幾乎失去了感覺了。試想在這樣的情感下,谷之華哪還能夠與金世遺細訴衷情,接受他的輕憐蜜愛?

  兩人默默無言,金世遺從她的眼光中也感到她內心的哀痛了,但是用什麼言語去安慰她呢?

  月光透進山洞,夜已深沉,午夜的寒意更加重了心頭的寒意,谷之華咬了咬牙,心中想道:

  「我今天僥倖沒死,但已把自己當作已經死去了。我要選擇一個什麼人也沒有到過的地方,什麼人也不見面。」

  金世遺再一次的抓住了她顫抖的手,沉聲說道:「之華,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全都著到了,你已經盡了你的力,武林的劫難無法消弭,這不是你的罪過。」他本來想說:「你所做不到的,我將代你去做。」但一想自己所能夠做的是什麼?最多是幫助厲勝男殺掉孟神通,這件事他可以暗中去做,但卻怎能當著谷之華的面說出來,令她已受創傷的心靈更多受一重刺激?但這樣一來,他對答之華的安慰,也是變得一片空虛,毫無力量。

  谷之華緩緩抬起頭來,說道:「世遺,多謝你今天救了我,盡避你不放我也許更好一些,我還是一樣感激你。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今日得見你一面,我已是心滿意足,不敢也不想再奢求了。嗯,你走吧!」

  金世遺攔著洞口,顫聲說道:「之華,你、你去哪兒?你可記得你師父臨死之前,將玄女劍譜鄭重的交託給你,要你繼承她的衣缽?這是件曾經告訴我的。你也曾經說過,不論你受了什麼委屈,也不能辜負你師父十年來對你栽培的心血!」

  谷之華心頭一震,她當然記得,這一段話乃是上次邙山大會,自己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之後,為了表白自己的心情,向金世遺所說的。但那時所受的委屈,比起今日的遭遇,那又算不得什麼了。她不知道外面鬧得如何,也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時候,曹錦兒已經當眾宣佈,允許她重列門牆:心中只是想道:「這次各派門人,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傷在我父親手下,邙山派和它的冤仇最深,死傷的也定然最多,我雖然僥倖末死,但還有何面目再見同門?」

  不過,金世遺這幾句話也對她發生了影響,過了半晌,只聽得她低聲說道:「世遺,多謝你提醒我,你放心,為了師父,我會活下來的。好啦,你不走,你就讓我走吧!」

  金世遺心情激動之極,大聲說道:「為什麼咱們不能同在一起?你若是不願意再捲入漩渦,我和你到一個荒島上去,在那裡,什麼人也不見,什麼事也不用理會。咱們可以用畢生之力,將帥傳的武學整理發揚,待到晚年,再選擇有緣的弟子,這不好麼?」

  金世遺所說的正是她所想的,她心中一動,不自覺的停下腳步,但轉瞬之間,另一個念頭又升起來,她想到了李沁梅,「我如今已是萬念皆灰,只是為著師父才活下來,我何苦成為他們的障磚?」

  但見她緊閉雙唇,神情冷漠之極,輕輕的推開金世遺,就走出山洞。她沒有再說半句話,金世近已經知道她的心意已決,無可挽回了。他被她那冷漠的神情所嚇著,不由自已的挪開了身體,讓谷之華從他的身邊溜過。他不能說服她的心,即算強留著她的身體叉百什麼用?

  谷之華走出山洞,一片茫然,心中不住均在問自己:「我應該到哪兒去?」忍了多時的眼淚忽然滴了下來。金世遺聽到她的硬咽的聲音,追了出來,大聲叫道:「谷姐姐,你等一等,這不行啊!難道咱們竟然就這樣永遠分手?啊,你待我想一想吧,我還有話要和你說明!」

  他僅僅差一步就要追上了谷之華,忽聽得一聲淒厲的叫喊,似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抬頭一看,只見側邊一棵大樹底下,一個黑衣女子披頭散髮,瞪著雙眼,直望著他,恰似一個幽靈!金世遺大吃一驚,他只差一步,就要追上谷之華,腳跟已經離地,但這一步卻似突然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阻住一般,竟然跨不出去!這黑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厲勝男!但見她瞪著眼睛,一滴滴血珠從嘴角流出來,險上的肌肉綱緊得幾乎變了形貌,這顯然是受了重傷,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厲勝男忽然一個幽靈似的,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而且竟然受了重傷一當孟神通和各派宗師比武的時候,金世遺本來是和厲勝男同在邙山頂峰埋伏,伺機報仇的。

  他之所以放心離開厲勝男,讓厲勝男一個人向孟神通算賬,一來是因為那個時候,孟神通正在和金光大師比拚內力;二來是喬北溟所留下的三寶,厲勝男已有其二,她身上穿的是珊瑚寶甲,手中又持有可以斷金切玉的寶劍,金世遺因此斷定,她的偷襲縱然不能得心應手,也決不會有什麼危險。何況場中還有痛禪上人,金光大師等一班武林宗匠。而他急著要去救谷之華,所以將寶劍交給了厲勝男之後,就放心離開她了。

  想不到此時此際,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厲勝男重傷浴血的形象!這剎那間,金世遺不由得突然感到一種內疚,後悔自己不該輕率的離開她,讓她單獨去斗那武功絕世的大魔頭!前面是他所要追趕的谷之華,後面是傷重待救的厲勝男,這利那間,金世遺端的是心亂如麻,不知何去何從?這時分,哪容得他片刻疇踐。就在這片刻之間,谷之華已轉過山坡,沒入叢林,連背影也著不見了。

  金世遺歎了口氣,他知道,谷之華這一去,從此之後,是再地無緣重會的了!他回頭過來,走到厲勝男面前,只聽得厲勝男恨恨說道:「我以為你有了別人,從此不再理會我了!」話末說完,一大口鮮血又噴出來。

  金世遺道:「你別動氣,傷好了再說。」一摸她的脈象,先是吃了一驚忽地又惱又氣,叫道:

  「你,你怎麼用這樣的手段騙我?」

  厲勝男冷冷一笑,將金世遺的手摔開,淡淡說道:「好,是我騙你,你盡可不必理我,你去追你的谷姐姐去吧,去吧,去吧!」

  原來厲勝男的受傷倒並非虛假,不過卻不是孟神通傷了她,而是她自己令自己受傷的。原來她為了阻止金世遺去追趕谷之華,竟然運用從喬北溟武功秘笈所學到的邪派玄功,震傷了自己的三焦經脈!三焦經脈起於無名指尖端,上出兩指中間,沿手背至腕部,出前臂外側兩骨的中間,上穿過肘,沿上臂外側上眉,交出足少陽經之後,經過缺盆向下,分佈於兩乳問的「擅中部」,與心臟相連紹,若然受到損傷,重則立時心臟爆裂而亡,輕亦難免內榜咳血,從此精神萎靡,成為廢人。

  試想如此性命攸關的三焦經脈,若是給敵人震裂,厲勝男焉能還走得七八里路,從前出的比武場所回到玄女觀附近的山峰?加以自斷經脈的徵象與安外力所震裂的亦有不同,故此金世遺一替她診斷脈象,立即便發現了是厲勝另在自己傷害自己!金世遺既驚駭又氣惱,饒是他與厲勝男已相處三年,懂得她的性格,對她這次的行事之邪,仍是不能不大感意外!但盡避厲勝男是自己震裂經脈,她所受的傷卻並非虛假,時機急迫,金世遺若不馬上施救,就只有眼著厲勝男死去,或者成為廢人。處此情形,金世遺哪還敢再對她責備?

  幸而這是她的「自我傷殘」,不比外力強行震裂,多少有些分寸,傷得還不算很重,金世遺施展玄功,對了她三焦經脈所經過的各處穴道,一面替她止血療傷,她服了三顆碧靈丹,一面又以本身的真力助她復原,如此鬧了一個時辰,厲勝男的臉上方始漸有血色,精神也漸漸恢復過來。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6:15     標題: 第卅六回 恫悵深情如夢杳 暗傷心事付東流(2)

  金世遺搖了搖頭,說道:「勝男,算我怕了你了,你怎可如此任性胡為?有什麼話盡可和我好好的說呀!」

  厲勝男冷笑說道:「我還沒有罵你背信葉義,你卻顛倒責備我任性胡為?哼,和你好好的說?你有了什麼谷姐姐、李妹妹,還聽得進我的話嗎?只怕我想和你說話的時候,你早已和你谷姐姐不知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金世遺面上一紅,心想:要不是看到厲勝男受傷,他剛才確實要隨谷之華而去。厲勝胡又是一聲冷笑:「怎麼樣?我是不是說到你的心坎兒了?你現在還可以追尋你的谷姐姐呀!去呀!怎麼不去?」

  金世遺抬起頭來,望著厲勝另說道:「你說什麼,我現在也不想和你分辨。只是請問:我怎麼是背信葉義了?」心中想道:「雖然在荒島之時,在你叔祖的威脅之下,我曾與你冒訊夫婦。我可沒有答應過你什麼,這三年來相處,也是彼此以禮相待,怎談得上什麼背信葉義來呢?」

  他心念末已,厲勝男已是冷笑說道:「三年前在金雞峰頂,你曾答應過我一些什麼?」

  金世遺道:「我答應和你一同出海找尋喬北溟的武功秘笈,這件事不是已經做到了麼?」

  厲勝男道:「不錯,這事是已經做到了。還有一件呢?」

  金世遺心頭一震,訕訕說道:「還有一件是助你報仇,這、這---」

  厲勝男冷笑道:「難為你還記得。這件事你做到了麼?」

  金世遺只好說道:「我以為你今日可以報得了仇的,誰知,誰知,還是給這魔頭逃了。」

  厲勝男道:「原來你也知道孟神通已經逃走了麼?助我報仇之事,你既然沒有做到,就想從此不理我麼?這不是背信葉義是什麼?你說的話算不算話?」

  金世遺給她責備得啞口無言,他確是答應過厲勝男,在未曾助她報得冤仇之前決不離開她的。金世遺心裡歎了口氣,想道:「原來它是拿這件事來約束我,今日本是助她復仇最好的時機,時機一周,又不知要什麼時候方能做到了,呀,她真是我命裡的魔星。」

  要知金世遺答應助厲勝男報仇,講好了要讓她親自手刃仇人的,並非簡單的一手替她包辦。

  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助她練成喬北溟秘笈的絕頂武功,令她的本領確實可以勝過孟神通;二是設法損耗孟神通的功力,然後讓厲勝男一擊成功。他今日所採的就是第二個辦法,不過由於李沁梅、谷之華都在場,他不想露面,故此想假手金光大師、痛禪上人等人之力,先耗損孟神通的功力,誰知厲勝男還是報不了仇。

  這個時機錯過,孟神通已不知逃向何方,而且即算找到了他,報仇亦非容易。金世遺今日著了孟神通所顯的本領,深知若由厲勝男單憑自己的本領,即算練成了喬北溟秘笈的絕頂武功,也還是敵孟神通不過。而且,不但此也,金世遺自問,也沒有勝得孟神通的把握,因為各得半部秘笈,大家練到最高境界,才不過是半斤八兩。何況孟孟神通得的是下半部,下半部比較偏重於社敵制勝的武功,說起來還是孟神通稍佔上風。總之,若依照諾言,待厲勝男報得了仇自己才得自由自在,真不知要到何時何日方能擺脫了她!金世遺方自心亂如麻,眼光一瞥,只見厲勝男淚光瑩然,便咽說道:「世遺,幾年來我累你已經不少,我現在還月你的諾言來束縛你,你心裡一定怨我恨我,算了吧,你要是心裡不願意,咱們就此分手,此後我是生是死,也不必你再管了。世遺,我答應你,讓你把你的諾言一筆勾消,我也不再說你背信葉義了。」這番話她帶著硬咽道來,更顯得楚楚可憐,與剛才的疾言厲色,完全兩樣!說也奇怪,不過片刻之前,金世遺還在因為無法擺脫她而煩惱,如今聽得厲勝男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抽抽噎噎的說了這一番話,卻忽地感到內愧於心,不由得心中想道:「她自斷經脈,雖然邪得出乎常理,但這還不是完全為了我麼?她用性命來挽留我,我卻老是想擺脫她,難怪她要罵我寡情薄義:」

  這樣一想,盡避金世遺對谷之華情有所鍾,但對厲勝男的一片深情,也不能不深深感動!何況他們到底在荒島上相處了三年,平日朝夕相對,也許還不覺得什麼,若要驟然分手,金世遺也覺得不忍於心。

  厲勝男的眼淚軟化了金世遺的心腸,他不知不覺的輕輕握起她的手來,替她拭了淚珠,毅然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能反悔!你放心,無論如何,我總要助你報了血海深仇!」

  厲勝男收了淚珠,嫣然一笑,仰著險問道:「若果我十年報不了仇?」金世遺道:「我就十年不離開你!」厲勝男道:「若果我一生報不了仇?」金世遺道:「我就一生不離開你!」厲勝男道:

  「嗯,這不是太拖累了你嗎?呀,世遺,你待我這麼好,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說著,說著,眼淚又滴了下來。這幾句話說得無限溫柔,金世遺不覺心頭一湯,忽地谷之華的影子似是在厲勝男的淚光中浮現出來,金世遺臉上發燒,但覺一片茫然,心頭顫慄,輕輕的放開了厲勝男的手。

  厲勝男道:「我不只是一個仇人,還有一個,也許比孟神通更為難惹。」金世遺道:「我怎麼末聽你說過?」厲勝男道:「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於是將金世遺走後,西門牧野和那班黃衣人到來,搗毀了邙山大會的情形說了一遍,當然也連帶說了西門牧野的來歷,以及他與厲家的冤仇。

  金世遺道:「怪不得孟神通負傷而逃,原來不是敗在金光大師之手。」心中想道:「西門牧野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他手下的十三個黃衣人個個本領非凡,確實比對付孟神通更為麻煩。」但仍然說道:「不管你有多少仇人,如何難惹,總之,不待你大仇盡雪,我決不離開你便是!」

  厲勝男一揖到地,道:「我今生看來已是無法報恩,他生變牛變馬,也要報你的大恩大德!」

  她這話語意雙關,即是說她本來要以身相許,報此大恩,但金世遺既然鍾情別人,這恩德今生已是不能相報。金世遺連忙將她扶起,對她的話意佯作不知,輕聲說道:「你你要這麼說,我以前受了孟神通的傷,還不是你醫好的麼?好啦,你現在重傷方愈,不可胡思亂想,就在這山洞好好歇一宵吧。咦.你怎的多了一把寶劍?」

  厲勝男剛才作揖之時,長劍觸地,鏗然作響,金世遺才注意到這不是喬北溟所留下的那把劍。但見寶光隱隱透過劍銷,大非凡品,更奇怪的是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金世遺大為詫異,所以將她扶起之後,便立刻問她。

  厲勝男笑道:「這是你好朋友的傳家之寶物,你就不認得了麼?」金世遺仔細一著,笑起來道:「原來是唐經天的游龍劍,怪不得似曾相識。你這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唐經天亞舌門正派之後,性格是飄逸之中又帶著端莊,與金世遺野馬不羈的性格大不相同,更兼以前為著冰川天女的緣故,所以金世遺一向不大歡喜他,心中想道:「唐經天這臭小子,讓他受一下折辱也好。只是這麼一來,卻難免又要多惹麻煩了!」

  要知游龍劍乃是天山派的鎮山之寶,唐曉瀾又是被公認為武林第一的人物,失掉此劍,對天山派乃是極大的恥辱,不論唐曉瀾如何曠達,若然知道此事,也定然要追究的。這種事情,照武林的規矩來說,絕不能一笑置之。所以金世遺才覺得她開的玩笑太過份。

  厲勝男卻是絲毫不以為意,說道:「我才不是開玩笑呢!你忘記了我的祖先是喬祖師的弟子,而我自己又曾向喬祖師的遺體磕過頭,答應恪遵他的遺訓,做他的隔世傳人麼?喬祖師的遺訓,其中有一條是,要得他武功秘笈的人,為他報當年敗在張丹楓劍底之辱,要是張丹楓已死,金世遺笑道:「喬北溟寫這遺囑的時候,最少距今已有二百餘年。他大約料想不到,在咱們就找他的後代傳人,總之要大大挫敗他們,才不負喬祖師在荒島苦練武功的原意。」

  發現他武功秘笈之時,不但張丹楓的墳墓早已湮沒無存,連張丹楓的後人也無從查考了吧?」

  厲勝男道:「不然,張丹楓的後人雖已無從查考,但據我所知,天山派的開山始祖霍天都卻是得到張丹楓指點的,也算得是張丹楓的半個傳人。我今天取了唐經天的游龍劍,只是稍稍替喬祖師出了當年一口冤氣,還不能算了,不過,我目前大仇末報,無瑕上天山去找他們的晦氣罷了!」世遺吃了一驚,想不到厲勝男竟把喬北溟的遺訓如此當真,只聽得厲勝男又柔聲說道:

  「世遺,你也是受了喬祖師的恩惠的人,要是你助我報了仇,取回那下半部武功秘笈,咱們都可以揀到天下無敵的地步,那時不但要叫天山派臣服,也要天下各宗各派都認識喬祖師的無上武功,同咱們低首。這才不負喬祖師在荒島的苦修,和我厲家二百年來所受的委屈!」

  金世遺苦笑道:「依你所言,咱們豈不是以暴易暴,殺了一個孟神通,卻多了兩個孟神通?」

  厲勝男道:「孟神通殘殺無辜,這才引起武林公憤,咱們練好了喬祖師的全部武功秘笈之後,卻可以不殺一人,便令各家各派,心服口服!不滿你說,在火山島這幾年,我日夜思量的,就是回到中土之後,如何為我厲家一雪沉冤,如何為我厲家重光門戶。要怎樣才能令到武林臣服,我早已有了周詳的計劃了。」金世遺做夢地想不到厲勝男有此野心,呆了一呆,緩緩說道:「什麼計劃,我倒想聽聽。」

  厲勝男眉飛色舞的說道:「比如說,咱們可以在劍法上打敗唐曉瀾,在內功上戰勝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如此一來,天下還有何人敢與咱們爭鋒?」

  金世遺笑道:「你也太小看武林人士了,我早年雖然走出了各的魔頭,卻也知道武林中講究的是以德服人,豈能使恃武力?」

  厲勝男道:「剛才所說的不過是計劃的一部份,一時間也說不了這許多,總之,只要你肯依我所言,我自有手段,可以做到不殺一人,而令天下武學之士,甘心誠服!」

  金世遺心道:「不管用什麼手段,也只是與孟神通在程度上不同而已。具有這樣的野心,總之是要令到武林永無寧日。」

  只聽得厲勝男繼續說道:「自從喬祖師逃亡海外之後,二百年來,我厲家消聲匿跡,不敢冉在江湖露面。所以我家世世代代,都要找尋喬祖師的武功秘笈,為的就是要揚眉吐氣,重振家聲:如今厲家只謄我一個人,我豈可辜負歷代祖先的期望!」

  金世遺從未害怕過什麼,聽了她此番說話,也禁不住心頭顫慄,暗自想道:「她自幼承受這般家教,怪不得有如此念頭!」他知道厲勝男的性格執物之極,心裡想做的事情,不管用什麼手段,紀要一定做到。一時之問,實是難以打消她的念頭,只好說道:「這等大事情,咱們以後慢慢商量,你重傷方愈,不可過度興奮,還是早些歇息的好。」

  厲勝另軟硬兼施,留住了金世遺之後,滿懷自信,以為金世遺從此定然對她言聽計從,此際聽金世遺如此說法,雖然有些不滿,但金世遺也沒有反駁她,她心想只要金世遺不離開她,總有辦法令他俯首貼耳,而且她也實在心力交疲,需要歇息了,便不再言語,抱著滿懷希望,沉沉睡去。

  金世遺守護在她的身邊,思如潮湧,不知怎的,竟感到寒意直透心頭!月光從山洞上方的縫隙照進來,厲勝男睡得正酣,櫻唇半燉,微現笑容,可以想像她正在做著得意的美夢,睡美人本就分外嬌媚,月光下沉睡的厲勝男笑靨如花,顯得更動人了。

  金世遺這三年來不知曾見過多少次厲勝男的睡容,從無一次有今晚見到的這樣可愛,但他對著這樣嬌媚的睡美人,卻又隱隱感到恐懼,這種恐懼之感已經不是今晚才有的了,三年來每當他與厲勝男單燭相對的時候,總會感到莫名的恐懼,但這種感覺,卻又川今晚最為厲害,令他的目光幾乎不敢再去接觸厲勝男那夢中的笑容!「自從認識它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糾纏著我,像我的影子一樣,令我怎樣也擺脫不開。她對我是真情戀慕還是別有用心?要我助她取到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助她練成秘笈上的上乘武功,再助她重振家聲,稱雄天下?」

  金世遺思如潮湧,又不自禁的看了她一眼,她衣裡上還有點點斑斑的血跡,那是她自行震裂經脈之後,所咯出來的鮮血,金世遺不禁又是一陣顫慄,恐懼之中也有幾分感動,是啊,即算她別有用心,但卻也不能否認,她對自己確是真情一片。

  外面的月亮似是突然被烏雲遮著,山洞裡漆黑一片,金世遺忽地有一個奇異的感覺,感到自己是被厲勝男拖著,墜向那無底的黑暗的深淵!這利那間,他不自禁的想起了谷之華來,這兩個同樣美艷如花的少女卻是多末的不同呵!谷之華像是清早的朝陽,即算在她最傷心失意的時候,從它的身上,也令人感到一種向上的希望!感到善良、感到正義、感到寬和!從屬勝男的身上,他只感到偏窄、邪惡和野心!「谷之華今日遭遇了這麼多的折磨,現在不知在哪裡傷心暗泣?呀,難道我這一生就要一直伴著厲勝男,和她一同墜向黑暗的深淵?」金世遺想到這裡,忽地把心一橫,跨過了厲勝男的身子,軌想悄悄的離開她。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月光又照了進來,厲勝男忽地轉了個身,她臉上的徵笑不見了,敢情是在夢中碰到了不如意的事?櫻唇緊閉,似是帶著幾分幽怨,一片哀愁。

  金世遺停下了腳步,心中在自己責備自己:「我說過的話怎能不算?她身負血海深仇,孤苦伶仃,我能忍心讓她被孟神通所害而不管嗎?呀,我也未免把地想得太過邪惡了,她縱有幾分邪氣,也是因為自幼承受那般家教,總得假以時日,才能改變過來。我不理她,她豈不是更要走到邪路上去?」就這樣金世遺欲行遠止,一夜無眠,和衣坐在厲勝男的身邊,直到天亮!正是:

      情孽牽連難自解,幾回欲去又還留。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7:22     標題: 第卅七回 暗系赤繩為月老 徒教殘淚濕紅(1)

  厲勝男經過了一晚的酣睡,第二天一早醒來,不但臉色恢復了紅潤,而且精神飽滿,功力也恢復了七八成。她醒來之後,看見金世遺和衣睡在她的身旁,便格格的笑起來,喚金世遺起身,笑金世遺貪睡,她似乎並不知道,金世遺根本就沒有睡過,一夜之間,不知起了多少念頭,而且有一度幾乎要離開她。

  兩人巡視了一遍昨日的戰場,但見伏遍野,慘酷之極,厲勝男道:「這個機會錯過,只好再找第二個機會了。你說,咱們該先去找孟神通還是找西門牧野?」

  金世遺道:「這兩個人都不是在短期間內可以找到的。你報仇的事情著急不來。我倒有一件事情,須得趕緊去辦。」

  厲勝男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去救你的李家妹妹,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已到了玄女觀中,還讓她給敵人擒去?」

  金世遺道:「咦,你怎麼知道?」

  厲勝男道:「我瞧見白良驥用戰袍包裡著一個人.本來我不知道是誰的,但他的戰袍不夠用,雖然捲著了她的身體,卻露出了滿頭秀髮,這樣,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李家妹妹了。」

  金世遺道:「你怎知道準是她呢?」

  厲勝男道:「這還不容易猜嗎?玄女觀中只有三個女子,馮琳不會被他所擒,既然不是谷之華,那當然是李沁梅了。」

  金世遺一算時間,敢情昨日他將谷之華抱到這個山洞的時候,厲勝男早已回到了玄女觀的附近,他和谷之華所講的說話,想來厲勝男也全都聽到了。如此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竟是都在它的意料之中。

  厲勝男問道:「好,輪到你答我了,你何以當時故意讓她被敵人擒去,現在卻要趕去救她。」

  金世遺道:「你昨日除了瞧見白良驥之外還瞧見誰?」

  厲勝男道:「還瞧見一個黃衣人,也像白良驥一般,用戰袍裡著一個俘虜,我瞧出這個俘虜是個男子,卻不知道是誰。」

  金世遺道:「是唐曉欄的弟子鍾展。」

  厲勝男怔了一怔,隨即笑起來道:「好,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用意了。」

  原來金世遺偷聽李沁梅和鍾展的談話,已知道李沁梅對鍾展的感情不錯,只是尚未至水到渠成的時候,他又知道白良驥擒了鍾展、李沁梅之後,一定會留作人質,準備將來要脅唐曉瀾,因此放心讓白良驥和那個黃衣人將他們擒去,然後自己暗中安排妙計,促成他們的好事。

  金世遺安排的計劃,乃是讓鍾展和李沁梅被擒之後,自己再去解救,先令鍾展清醒,恢復武功,再暗助他打敗敵人,憑著自己的本領遠勝他們,幹這幾件事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而且完全不須露面,便可辦到。

  這樣一來,表面上即等如是鍾展放了李沁梅,他們兩人經過此場患難,感情自會增進一層。

  而且這樣一來,又可令他們單獨相處,當然更容易親近了。

  厲勝男七竅玲瓏,金世遺的用心立即便給她猜著,她只知道金世遺是為了她才這樣安排,暗暗高興,心裡想道:「讓李沁梅先有了個歸宿,我也就減少了一個情敵,還謄下一個谷之華,那就比較容易對付了。」

  白良驥的身份是御林軍副統領。金世遺料想他擒獲了李沁梅之後.一定是解往京師,因此他和厲勝男下了邙山之後,便即兼程北上。

  一路上厲勝男只是向金世遺請教一些練上乘武功的奧義,沒有再提及她日後要如何如何,因為在她的心目中,金世遺已是逃不過如來掌心的孫行者,不怕他不聽自己的話了。金世遺也想等待助他報仇之後,才打消她要降服各派的野心,厲勝男既然不再續談這個話題,他也樂得暫時不談,免得吵嘴。

  他們二人的腳程當然比常人快得多,每天只歇息幾個時辰,連晚上也兼程趕路,三天之後,追到了一個名叫隆堯的小鎮,便發現了白頁驥的蹤跡。白良驥和那個黃衣人同乘一輛馬車。另外還有一個車伕。金世遺暗暗跟蹤,看清楚了這輛馬車到那家客店,然後他們二人才到另一家客店投宿。

  三更過後,金世遺與厲勝男換上了夜行衣,使到那家客店救人。他們找到了白頁驥所住的那間房間,只聽得他正在和那個黃衣人悄悄談話。

  金世遺的目力已練到可以在黑暗中視物,他貼著門縫,張眼一瞧,只見白良驥和黃衣人都睡在床上,卻不見鍾展和李沁梅,也不見有像厲勝男所說的那兩個大包裡。

  金世遺怔了一怔,他到底是江湖經驗豐富的人,立即便猜想到白良驥的詭計,他一定是怕給人瞧破,不敢將昏迷中的鍾展與李沁梅帶入客店,而是將他們藏在馬車內,交給那個車伕著守。

  那個車伕當然也是御林軍頭目假扮的。反正鍾、李二人都被點了穴道,不怕會逃。

  金世遺心想:「且先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只聽得白良驥說道:「韓大哥,這事情真是人奇怪了,今天已是第四天啦,他們這班人卻還是連鬼影也不見一個,韓大哥,你見多識廣,給我琢磨琢磨,會不會有什麼意外?」那「韓大哥」

  沉吟半晌,說道:「論理繹道安和龜靈子二人總可以對付得了馮琳,而且即算他們有甚麼意外,西門牧野他們一共有十三人之多,任何一個人的武功,都足以與那些所謂武學大師抗衡,難道他們也都遭逢不測?他們講得清清楚楚的,叫咱們得手之後,立即便走,在這條路上自然會見著他們。但現在還沒有見著.這種事太過出乎情理,小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在此去京師,也不過還有三四天路程,到了京師,總會得個分曉。」

  白良驥道:「我倒有點擔心……」那「韓大哥」道:「擔心他們給孟神通都殺了麼?」白良驥笑道:「孟神通再神通廣大,也不能把他們盡都殺了,同況西門這老頭子早就在比武場的附近種下了阿修羅花,我看孟神通這次若能逃得性命,已是邀天之倖。」

  那「韓大哥」陰聲怪氣的問道:「那你擔心什麼?」白良驥道:「我擔心他們是有意甩開咱們,也許在西門牧野的心裡,正巴不得你我遭逢意外呢。最少我也擔心他們會抹煞咱們的功勞。你想,西門牧野這種人還能有什麼好心?他野心勃勃,要誅盡天下武林人物來換得皇上的封賞,將來他不但要做御封的武林至尊,大內衛士和御林軍統領也盡都要歸他統屬,他還不要安插自己的人嗎?你我二人和他的關係到底較疏,只怕將來總難免受他排擠。」

  那「韓大哥」道:「你的所慮甚有見地。怪不得他拒絕了秦岱耿純二人之請,.連孟神通也要一併誅掉.我著,這不但是公報私仇,更關重要的是他妒忌孟通神的本領,怕聯合了孟神通之後,孟神通更得皇上重用。」

  白良驥道:「西門牧野當然是這個心思,不過秦岱耿純二人,想令孟神通為皇上所用,那也是白浪費心思,孟神通此人實在是天下最驕傲自大的人,他雖然一心想稱霸武林,卻也不會借助朝廷之力。只怕在他的心目中,還未必看得起皇上的封賞呢。要是他那麼容易入殼的話,我早已替皇上禮聘他了。」

  那「韓大哥」道:「不管如何,咱們這次的差事,總算是辦得順順利利,手到擒來,西門牧野還能說咱們什麼?要抹煞咱們的功勞也抹煞不了!除非他敢暗殺咱們。」

  白良驥道:「那他還沒有這麼大膽。不過此去京師,還有四天。天山派的交遊最廣,咱們還是得處處小心。」那「韓大哥」笑道:「你放心,馬車就停在外面的院子,我又早已有了安排,即許有甚風吹草動,也瞞不過咱們耳目。」

  金世遺偷聽了他們這番談話,對這班人的來龍去脈,已摸得清清楚楚,暗暗吃驚,心中想道:「原來西門牧野的背後,還另外有人,這人竟是當今皇帝。看來乾隆這小子比它的父親雍正還要厲害得多!雍正只做到火燒嵩山的少林寺,他卻想把天下武林人物盡數誅鋤!」金世遺並非害怕皇帝的威權,但卻不能不為正派的武林人物擔心,尤其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唯一弟子,而呂四娘則是滿清皇室最大的仇人,只怕谷之華縱想遁跡荒山,西門牧野這班人也敬她不過。

  厲勝男搔了他一下手心,悄悄說道:「我雖然給你又招惹一班強敵,但你為我報仇,也就是幫忙了你的谷姐姐呢,你總該沒有怨言了吧!」她用的是「天遁傳言」,功力雖還不及孟神通、金世遺之深,但在三五丈之內,縱使是當今最負盛名的幾個武學大師,也聽不到她說些什麼。

  金世遺面上一紅,想不到自己心裡想些什麼,厲勝男立刻便能猜到。其實厲勝男也只是倩到了一半,金世遺並不單單是為了谷之華。

  房間裡說話的聲言愈來愈小,這兩個人談到了西門牧野的野心,都帶著恐懼,似乎是在咬著耳朵說話。金世遺屏息雜念,凝神靜聽,忽聽得外間有極輕微的聲息,金世遺不覺心中一凜,他聽出了是有兩個武功極高的人物正在進入這間客店,心道:「難道是馮琳來了?」

  隨即聽到比較沉重的腳步聲,金世遺暗叫不妙!他聽出了是這兩個人負著重物越牆而去,他當然立刻便想到了藏在馬車內的鍾展與李沁悔,心道:「若是馮琳也還罷了,要是別人,那可糟糕:」當下與厲勝男打了一個招呼,也用「天道傳言」之術向厲勝男說道:「你在這裡再聽他們說些什麼,我出去看著。」厲勝男道:「我理會得,你出去救人便是。」

  那兩個午夜來客腳步聲雖然較前沉重,但仍然比一般的夜行人輕得多,只有落在金世遺屬撈男這等行家耳內,才能區別出前後的差異,房間內的白良驥與那個「韓大哥」似乎尚還末覺。

  金世遺走出院子,院子裡停有幾輛馬車,不過白良驥所乘的那輛,他早已在日間留言在心,所以毫不費力的便找到了。不料揭開那車達一著,卻令他大吃一驚!只見那個車伕斜斜的靠著車墊,面色青紫,嘴巴張開,似是碰到突如其來的偷襲,要喊還未曾喊得出聲似的。金世遺一把將他拖開,但覺他全身僵硬,但身上並無傷痕,而脈息又比常人快得多。饒是金世遺見多識廣,急切之間,也瞧不出他受的是什麼傷,金世遺禁不住心中一凜:暗自想道:「此人身體已經僵硬,而脈息尚粗,顯見內功相當深厚,最少不在白良驥之下,而著這情形,又不似是被人封閉了穴道。咦,這是那裡來的高手,能在瞬息之間,便令他受了這等莫名其妙的傷?」

  金世遺醉心武學,若在平時,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從這人的受傷情狀,推究那個傷他的人的武功。但此時此際,他還哪有心情及此?當下跳上馬車,只見一個五尺來高的鐵箱,箱蓋四邊有蜂巢也似的許多小孔,金世遺輕輕一揭,便揭開了,裡面卻是空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只是聞到一陣徵帶腥味的魔鬼花香,金世遺翻遍了馬車,也不見鍾展和李沁梅的影子。

  金世遺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見此情形,便知:「白良驥定是把他們放在這箱千里面,那兩個人開不了這個箱子。不知用什麼手法,在箱蓋周圍弄了許多窟窪,這才把它打開。看這些蜂巢也似的小孔,似是金銅指的功夫,但天下哪有這等深厚功力的人,一指便可洞穿鐵扳?」

  金世遺疑惑不定,伏地一聽.那兩個人的腳步聲大約已到了一甩開外,金世遺心道:「不管他們是誰,我且追上去看看再說。」立即施展了絕頂輕功,不過一盞茶的時刻,便在郊外的一個荒崗追上了那兩個人,一望見這兩個人,金世遺不覺啞然失笑。他起初胡亂猜疑,不知是何方高手,卻原來是他的老朋友|-冰川天女和她的丈夫唐經天。剛才的疑團,也就一一有了答案.想來定是那「車伕」察覺有人來到,正想張口大叫之時,便給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彈打人他的口中,令他全身僵硬,至於那鐵箱的許多小孔,當然是唐經天用天山神芒所弄穿的了。

  只見唐經天背著鍾展,冰川天女背著李沁梅,向前疾奔,金世遺心道:「他們雖不如我剛才所想像那般的具有絕頂神功,但比之三年之前,卻的確是高出了不少!」

  按說金世遺發現了是他們二人,便當罷手,但他一心一意要促成鍾展與李沁梅的好事,若然罷手,卻又與他原定的計劃不符,他疇曙了片刻,決定和唐經天夫妻開個玩笑,抓起了一片泥土,捏成碎粉,運氣一吹,那撮碎泥土在唐經天夫妻的頭上粉落如雨!唐經天本就準備有敵人追來,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金世遺撤出那把碎泥雖然份量極輕,也帶著喲喲聲響,唐經天一覺有異,立即一記劈空掌打將出去,泥屑紛飛,但有一顆黃豆大的砂粒,卻在唐經天的手背擦過,雖末皮破血流,卻也令他感到隱隱作痛。

  唐經天大吃一驚,放下了鍾展,遊目四顧,搜索敵蹤,金世遺的輕功遠比他高明,又早已躲進樹林裡面,唐經天瞧不見敵人,更是吃驚,心道:「難道是孟神通追來了?」

  這時冰川天女也放下了李沁梅,夫妻倆仗劍而立,準備應付勁敵,金世遺若然只想奪走鍾李二人,那是易如反掌,難就難在要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真面目,毫無聲息的將入劫去。

  唐經天朗聲笑道:「這兩人是我的師弟師妹,閣下將他們擒去,我不能坐視不放,瞧閣下身手,當非鼠竊狗摸之輩,若是與我天山派有甚梁子,唐某夫妻願接下來!閣下何苦與小輩為難,更何須弄這等鬼鬼祟祟的伎倆?」在唐經天的心目中,以為這個戲弄他的人必定是將他師弟師妹捕去時人,所以有這番說話。

  唐經天這番話說得不亢不卑,甚為得體,金世遺聽了,掩著嘴幾乎忍不住笑。忽聽得「璞嗤」一聲,有人卻先笑了出來。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7:46     標題: 第卅七回 暗系赤繩為月老 徒教殘淚濕紅(2)

  只見樹林邊人影一閃,厲勝男現出身來。她手中拿著一把寶劍,在蒙隴的月色下,吐出碧瑩瑩的寒光,正是唐經天那把游龍寶劍。

  厲勝男嘻嘻笑道:「不敢,不敢!唐少掌門你怎麼向我自稱小輩呢?」

  唐經天這一氣,非同小可,「搜」的一聲,一枝天山神芒立即電射而出,厲勝男橫劍一削,將那枝天山神芒削為兩段,又嘻嘻笑道:「果然是把寶劍!久聞天山三寶,神芒堅逾金鐵,寶劍利可斷金,如今看來,確是寶劍更勝一籌!」

  在她說話的時候,冰川天女也已接連發出了三顆冰魄神彈,厲勝男身形飄忽,忽東忽西,三顆冰彈都從她身邊掠過,轉眼間她已撲到了唐經天跟前,相距不到一丈之地。

  冰川天女怕丈夫吃虧,拔出冰魄寒光劍,立即便是一招「冰河解凍」,劍尖抖動,寒光點點,恰似冰雹亂落,千點萬點,將下來!唐經天持的是一柄普通的青銅劍,但他發出追風八式,一式按著一式,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威力也是人得驚人,厲勝另在他們夫妻聯劍急攻之下,也不敢硬接他們的劍招,只靠著輕靈的身法,在雙劍縫中,鑽來鑽去!唐經天生怕厲勝男劫走鍾李二人,施展追風劍法,緊緊將她迫住,不讓她近得他們。金世遺立即抓住機會,施展絕頂輕功,從樹林裡飛身掠出,左手抓起李沁悔,右手抓起鍾展,晃眼間叉已退入樹林裡面,同時用「天遁傳音」之術,同厲勝另說道:「你切不可胡作非為,只將他們引開便行。等下在十里之外那座山頭見面。」厲勝男道:「我理會得,你放心!」

  金世遺的說話,只有厲勝男聽見,可是厲勝男的嘴唇徵微開,唐經天在她對面,卻留意到了,心念一動,急忙回顧,已不見了鍾李二人,唐經天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叫道:「哎呀,中了她調虎離山之計了,這小妖女還有幫手同來!」

  厲勝男格格一笑,道:「唐少掌門,你今天可算栽到了家啦!」游龍劍揚空一閃,一招「玉女穿針」,快如閃電,唐經天稍一分神,只聽得「刷」的一聲,衣襟已被她一劍穿過!唐經天大怒,喝道:「好,我只問你這妖女討人!」追風八式疾發如風,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劍更其厲害,盤旋一舞,化成了一團寒光,也立即向厲勝男罩下。

  厲勝男笑道:「你們要打,我可要失陪啦!」笑聲末停,一個「細胸巧翻雲」,已倒翻出三丈開外,饒是她輕功卓絕,唐經天出劍如電,「刷」的一聲,也還敬了她一下,劃破了她的墊肩,幸而地裡面穿著玉甲,要不然這一劍已足令她重傷。

  厲勝男若然以一對二,自不是唐經天夫婦的對手,但她的輕功卻比他們稍勝一籌,一脫出劍光籠罩的範圍,轉眼便翻過了山崗。

  唐經天一來為了救人,二來為了要奪回寶劍,當然緊追不捨,不消片刻,三個人都已去得遠了o金世遺在樹林裡找到一個空曠的地力,將鍾李二人放在草地上,只見他們二人似是在熟睡之中一般,氣息均勻,吐出來的氣息有淡淡的雪蓮花香,金世遺知道唐經天已經把碧靈丹納進他們的口中,魔鬼花的迷香早已解了,可是他們仍然昏迷末醒,顯然是被對了穴道。金世遺小道:

  「這是哪一家的點穴,為什麼唐經天也不能解開?」

  金世遺仔細察著,猛地心念一動,撕破他們二人背後的一塊衣裡,只見在他們大錐穴之下,有一個金錢般大小的紅印。金世遺心中一凜,道:「原來那個什麼韓大哥乃是鄭都韓家的人。」

  韓家的點穴手法與眾不同,稱為「按穴」,是用「紅砂手」的功夫,按在敵人的穴道要害上,只有他們這一家才能解救。

  而且因為這種「按穴」是用了「紅砂手」的掌力,時間久了,即算穴道解開,內力也不能即時恢復。

  金世遺小道:「這的手段也真狠毒,幸虧是遇到了我。」原來喬北溟那本武功秘笈,融會了正邪各派之長,金世遺所得的上半部,正巧有一篇是專講破解各種陰毒的點穴手法的。要是沒有碰到金世遺,唐經天無法可施,只有將他們帶回嵩山少林寺,求痛禪上人以絕頂神功替他們打通經脈,那樣一來,勢必耽擱幾天,痛禪上人雖然能夠解救,只怕最少也要耗掉三年的功力了。

  金世遺最關心的是李沁梅,他細察了李沁梅的脈象,知道她並沒有再受別的傷,放下了心,但這時他卻忽地有幾分傷感,想起以前與李沁梅相處的日子,想起她對自己真摯的情誼,雖然自己不願將這種情感變為夫婦之情,但這樣純潔無瑕的少女的情誼,已足令他一世難忘,永鎢心版。

  金世遺彎下腰來,只見李沁梅似是在熟睡之中,神情寧靜,金世遺小道:「地做夢也不會想到我此刻便在她的身旁!」想起自己要騙她一世,不讓她知道自己還在人間,忽地感到內疚於心,不自覺的輕輕歎息。

  寂靜中金世遺聽到了遠處的腳步聲,金世遺崔然一驚,心道:「我得趕緊將他們救醒了,要不然那兩個傢伙追到,我替他們打發,那還有什麼意思?」金世遺按照原定的計劃,先給鍾展施術,只見鍾展也是一副純潔無邪的孩子臉孔,金世遺呼了一口氣,小道:「他們兩人才是天生的佳偶,我做了這個月老,還有什麼遺憾?沁妹這一生定然比我美滿得多,只要她過得好,我又何須傷感?」

  當下金世遺立即施展玄功,替鍾展打開穴道,他故意少用半分內力,讓他過半刻方能醒來,但醒來之後,功力便可以立刻恢復。

  按著再替李沁梅解穴,卻少用一分內力,讓李沁梅更比鍾展遲片刻方能醒來。施術之後,他見李沁梅的頭髮有些散亂,又輕輕替她撥好,金世遺雖然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要再傷感了,不要再傷感了!」但不知怎的,卻忽地掉下了兩顆淚來,滴在李沁梅的臉上。

  金世遺躲上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只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金世遺一看,果然是白良驥和那個「韓大哥」,這時鍾展正好醒來,四下一望。奇怪之極,失聲叫道:「沁妹,你快起來看看,咱們在什麼地方?」

  他這麼一嚷,李沁梅沒有回答,白良驥卻大聲叫道:「哈,原來你這小子躲在這兒!」

  鍾展霍地跳起,拔出劍來,這時,他已發現了李沁梅就躺在他的身旁,尚還末醒。鍾展又鋼又怒,心中想道:「無論如何,拚了性命,也不能讓他們傷害沁妹!」長劍一揮,不待他們來到,便先迎上。

  金世遺暗暗讚道:「這小子不壞,不枉我將沁梅交付給他!」要知鍾展雖然得了天山劍法的真傳,但功力尚淺,以一敵一還差不多,以一敵二,他絕不是白良驥和那個姓韓的對手,這點,金世遺知道,鍾展自己也知道,金世遺躲在樹上,冷眼旁觀,要是鍾展怯敵私逃的話,他就會把李沁梅單獨救走,至於鍾展是否會落在敵人手中,他就根本不管了。白良驥還差十來丈遠,就要和鍾展接觸,忽地「哇」的一聲,連隔夜的酒飯都嘔了出來,那姓韓的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你,你怎麼啦……」話末說完,忽覺腹中作痛,肚內咕咕的窖,跟在白良驥之後,也是「哇」的一聲,嘔得他連淚水鼻涕都擠了出來,比白良驥更加狼狽。

  金世遺指間挾著兩枝毒龍針,只待鍾展一遇危險,便發針傷敵。如今見他們尚未交手,白良驥和那個黃衣人忽然大嘔特嘔,先是一怔,隨即省悟,心中笑道:「勝男古怪精靈,不知她暗中弄了什麼手腳?這樣更好,比使用毒龍針更無破綻。」

  說時運,那時快,鍾展已是一劍刺來。白良驥還未能挺直腰板,急忙用了個「大彎腰斜插柳」

  的身法,腳跟一旋,滴溜溜的閃開,他使的是一根軋龍鞭,長達一丈有多,長鞭也跟著他的旋轉打了個圈,這一招敗中求勝,確是有真才實學,非同小可。

  但他這一鞭發出,卻是力不從心,只聽得刪的一聲,他的鞭梢已被削短了三寸。那姓韓的更慘,他施展紅砂手的功夫,一掌劈去,以他的功力而論,這一掌最少可以把鍾展的劍尖湯歪,若然鍾展的劍給白良驥的長鞭纏上,他這一掌按實,更還可以令鍾展立即暈倒!可是他料不到白良驥的長鞭一下子就給鍾展削斷,更料不到他這一掌發出,竟是毫無勁井,但見劍光一閃,血淋淋約兩隻手指已削了下來,這還是他縮手得快,要不然整個手掌都可能給鍾展切下。

  原來厲勝男暗中下毒,將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物放入他們的茶壺,他們躺在床上談話,茶壺恰恰放近窗口,厲勝男朋一支銀針大小約吹管,對著壺嘴將藥粉吹進去,他們絲毫也沒有察覺。他們談了半夜的話,當然感到有些口渴,兩人都喝了滿滿的一杯。

  白韓二人在喝了那杯茶之後,不久便聽得外間似有異聲,他們出來察著,發覺同伴僵死(其實是並沒有死,不過當時他們已無瑕細察脈象了。)俘虜失蹤,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追出來搜查,待到他們發現了只有鍾展上來迎敵,別無高手在旁,這才放下了心。他們雖然不知道鍾展如何解開穴道,但心想他縱能解開穴道,功力卻怎也不能恢復,還不是手到擒來?

  哪知厲勝男所下的藥物,恰好在這個時候發作,這種藥物,未發作時,一點也不覺得,一旦發作,立即五臟翻騰,十分辛苦,哪裡還能發得出內家勁力?如此一來,恰恰與他們預料的相反,功力大減的不是鍾展,而是他們。

  幸而白韓兩人的內功修養也有了相當的火候,運氣忍著,暫時不再嘔吐了,可是鍾展本來就準備豁出性命的,一上來便施展天山劍法中追風八式,劍劍都是拚命的招數,不過數招,白韓兩人已是窘態畢露,險象環生。

  白良驥叫道:「這情形不對,敢情咱們是中了毒啦?」

  話聲末了,忽見李沁梅也跑土來,高聲叫道:「展哥,這是怎麼回事?哈,原來你是和這兩惡賊打架,別慌,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其實,這時鍾展正是得心應手.哪會心慌?心慌的是白良驥和那個「韓大哥」,李沁梅還未來得及加入戰團,只聽得刷刷雨聲,白良驥的長鞭斷了半截,肩頭又被棚了個透明的窟窪!白良驥再也沉不住氣,「哇」的一聲,又是一大口穢物嘔了出來,而且咯出了一口鮮血,白良驥扭頭便跑,那姓韓的也不落後,和衣一滾,便滾下了山坡,比白良驥逃得更快!李沁梅怕給穢物濺著,一躍躍開,鍾展走了過來,笑道:「你也醒來啦?可覺得什麼嗎?這兩個惡賊都受了傷,總算出了口氣,不必再去追啦!」

  李沁梅睜大了兩隻眼睛,周圍一看,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氣,說道:「真似做了個夢一般,咱們怎的會到了這兒?你又是怎麼脫身的?我倒是沒事,你呢?」

  鍾展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一醒來,就在這兒了。不過,我感到嘴裡有碧靈丹的氣味,敢情景唐師兄來了。」

  李沁梅道:「我也是這樣想,但若然是唐師兄,卻為什麼不見他?」

  金世遺聽得暗暗好笑,心道:「也算得是猜對了一半。待他們見著唐經天,更不會疑心我了。」

  鍾展道:「我剛才醒來的時候,似乎聽得西南方向,有非常強勁的暗器破空之聲,很可能就是唐師兄研發的天山神芒,等下,咱們且去瞧瞧。」歇了一歇,又道:「我醒來的時候,就是在外面的山坡上,除你之外,什麼人也沒有。過了不久,白良驥這兩個傢伙就來了。著此情形,大約是唐師兄解開了咱們的穴道之後,就碰到了另外的強敵,現在正在追趕敵人。至於白良驥這兩個傢伙,則是隨後來的,因為他們的腳程趕不上唐師兄。」

  這番解釋合情合理,金世遺暗暗點頭,小道:「這小子雖是個初出道的雛兒,倒也有幾分閱歷。瞧料事情,猶如眼見一般。所差的就是他不知道我在暗中作弄,要不然就可以全猜對了。」

  李沁梅笑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卻要獨自逞能去斗這兩個惡賊,瞧,你累得這般模樣!」她還以為自己是被打鬥的聲音驚醒的,並不知道鍾展根本就不可以喚醒她。

  這幾句話貌似責備,實是憐惜,鍾展心中甜絲絲的,傻笑道:「我不累,嗯,真的不累,師妹,我倒是擔心你呢,呀,你的頭髮亂成這個樣子,我替你理理!」

  鐘展大著膽子靠近師妹,李沁梅滿臉紅霞,低下了頭,並不抗拒,讓鍾展替她理好頭髮。

  金世遺暗暗為他們歡喜,但不知怎的。在歡喜之中又似有一點辛酸,忽地心中想道:「我所要做的事情已經做了,咳,我還在這裡偷看地做什麼?」

  金世遺硬了心腸,立即施展「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從一棵大樹躍到另一棵大樹,片刻之間,使出了林子,鍾展和李沁梅都正在陶醉之中,哪裡聽得出絲毫聲息?

  金世遺一口氣趕到了與厲勝男約會的那個山頭,抬頭一著,竟然不見厲勝男的影子,金世遺吃了一驚,急忙施用「伏地聽聲」的功夫,凝神細聽,過了片刻,隱隱聽出西南角似有斯殺之聲,大約是在六七里外。金世還不禁疑雲大起,心中想道:「勝男的輕功要比地們夫婦高出一籌。怎的直到現在還沒有將他們擺脫?」

  原來厲勝男將唐經天夫婦引開之後,冰川天女不斷的用冰魄神彈困擾她,厲勝男雖然不懼,腳程卻不免稍稍受阻,本來她還可以用姻霧彈遮蔽冰川天女的眼目,然後立即施展絕頂輕功逃去,但她被冰川天女的連發冰彈,冷得她皮膚起粟,一時惱怒,竟然想把冰川天女那把冰魄寒光劍也奪了過來!正是:

        不識天高和地厚,欲將雙劍一齊收。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8:47     標題: 第卅八回 柔腸寸寸情難斷 劍氣森森禍末消(1)

  在風馳電掣之中,厲勝男突然止步,反手一招,施展出「拂雲手」的功夫,便來硬搶冰川天女的寶劍。

  他們三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腳步放開,有如離弦之箭,要跑得像她們這樣快固然很難,但更難的是收發隨心,在剎那之間便立即將去勢「煞住」,唐經天夫婦就還沒有達到這樣「靜如處子,勃若脫免」的境界。

  冰川天女沒料到她突然收勢,直衝過去,厲勝男拿捏時候,恰到好處,反手一招,手指已搭上了她的劍柄,冰川天女但覺一股強勁的黏力,加上她這一衡之動,重心登時不穩,身向前煩,險險跌倒!

  厲勝男的「拂雲手」美中帶剛,乃是最厲害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即算同等武功的人,給她的手指搭上,兵器也非得立時脫手不可!

  可是冰川天女的寶劍卻與任何兵器都不相同,乃是冰窟之中的萬年寒玉所製成的,劍身劍柄,渾成一體,根本就不像普通的寶劍以鋒利見長,她的劍柄和劍刃一般,都是奇冷徹骨的萬年寒玉!

  厲勝男的「修羅陰煞功」已有了第八重的火候,這股奇寒之氣她還能忍受得起,但是她現在用的是「拂雲手」而不是用「修羅陰煞功」,陰寒之氣不能對消,她突然觸及萬年寒玉,雖然忍受得起,但血液的流通突然因冷受阻,功力卻不免減了三分。

  而且萬年寒玉滑不留手,幾乎是有形無質的東西,冰川天女用慣了當然可以揮自如,厲勝男卻把握不住。冰川天女的武功又只是僅僅比她稍遜一籌,一吃了虧,立即便用重身法穩住身形,隨即劍柄一翻,反削出去!

  厲勝男出其不意的施展「拂雲手」功夫,一擊成功,但卻仍然不能把冰川天女的寶劍奪出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說時運,那時快,唐經天的青銅劍亦已殺到,一招「亂披風」,一口劍登時化成了數十口劍,四面八方向她刺來!

  幸而厲勝男武功駁雜,隨機應變,就在這性命攸關之際,突然使出「天羅步」的步法,一飄一閃,竟然從交叉穿插的劍光之中,避了開去。

  但這樣一來,她弄巧反拙,退路已給唐經天封住,冰川天女的冰川劍法也已似閃電一般的展開,左一招「萬里飛霜」,右一招「千山落葉」:重重劍氣,儼如冷電寒斑,將厲勝男圍得個風雨不透!

  厲勝男大怒,心中想道:「好呀,我看在世遺哥的面上,不過與你們戲耍一番,你們卻當真要拚起命來了!」激戰中只聽得「錚」的一聲,厲勝男將喬北溟所留下的那把寶劍也拔了出來,這把劍是喬北溟采深海的稀有金屬所煉,輕如蟬翼,取名「裁雲」,比游龍劍更為鋒利!

  裁雲劍和冰魄寒光劍碰個正著,兩柄劍都是稀世奇珍,「錚」的一聲響過,冰魄寒光劍湯起一圈青濛濛的光氣,厲勝男只覺一股冷言從劍上傳來,直刺掌心,兩人都不禁心中一凜,幸喜這兩柄寶劍都沒有損傷。

  厲勝男將兩柄寶劍霍霍展開,左手游龍,右手裁雲,威力之大,無與倫比,冰川天女持有寶劍,還可以抵敵,唐經天卻不由得連連後退。

  厲勝男大喜,正要殺出重圍,唐經天忽地長劍一指,劃了一道圓弧,厲勝男的寶劍,依著劍勢,分明可以將它截斷,卻不知怎的,竟然沒有碰著,說時運,那時快,冰川天女這寶劍也圈了到來,她便的招數與丈夫一模一樣,不過一正一反,兩道劍光一台,登時把厲勝男圍在當中。

  原來唐經天使出了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大須彌劍式」,這套劍式,攻守兼備,尤其用來防身,更是無懈可擊,即算碰到武功比自己高出一籌的人,也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厲勝男的武功比唐經天稍勝一籌,又持有兩柄寶劍,若然單打獨鬥的話,大約在十招之內可以脫困,在三十招之內可以將大須彌劍式破去,在五十招之內,可以令唐經天受傷。但現在多了一個冰川天女,兩夫妻同時使用大須彌劍式,配合得妙到毫顛,這樣一來,厲勝男雖有兩柄寶劍,竟然不能脫困。

  唐經天夫婦雙劍合璧,越迫越緊,厲勝男暗暗叫苦,心中想道:「世遺等我一定等得心焦了。當然他會找到這兒,但我既不聽他的話,又要他替我解圍,那還有什麼面子。」

  危急之際,妙計忽生,激戰中厲勝男忽地賣了一個破綻,唐經天心中暗笑:「你這誘敵之計,如何瞞得我過?」將計就計,青銅劍挽了一個劍花,似左反右,唰的一聲,直刺厲勝男脅下的「玉衡穴」,與此同時,冰川天女的寶劍也橫削過來,雙劍合璧的殺勢已成,兩夫妻均是心中想道:「縱然你這妖女武功再強十倍,這一招也是萬難逃過!」

  哪知厲勝男身上穿有寶甲,只聽得「嗤」約一聲,唐經天一劍刺中了她,陡然間便覺手七一輕,厲勝男趁他來不及收劍變招的當兒,左手游龍劍將冰川天女的寶劍架開,右手的裁雲劍已把唐經天的青銅劍削斷。

  厲勝男脫出圍困,嬌聲笑道:「唐少掌門,恕我無瑕奉陪啦!」哪知笑聲未了,忽聽得一個冷峭的聲音喝道:「給我站住!」

  緊接著便聽得唐經天朗聲叫道:「爹爹!」厲勝男大吃一驚,抬頭望時,月光下著得分明,只見山坡士站著一男一女,女的似是馮琳,男的三縱長鬚,相貌威嚴,約有五六十歲年紀.雙方距離最少有半里之遙,但他那聲大喝,卻是聲若洪鐘,震得厲勝男耳鼓嶗嶗作窖。唐經天叫他做「爹爹」,這個男子當然是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了。

  原來唐曉瀾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雖然不願參加邙山大會,與各派宗師圍攻孟神通,但他卻極是擔心,因此不待痛禪上人派人來邀,使與妻子下山,重到中原,準備萬一邙山之會各派宗師都遭敗績的話,他就要與孟神通約戰,單打獨鬥一場。

  無功不巧,唐曉瀾夫妻這一晚在這座山上的一間寺院借宿,半夜裡聽得天山神芒的破空之聲,急忙趕出來看,恰恰碰著唐經天戰敗,又瞧見游龍寶劍在厲勝男的手中,饒是唐曉欄的涵養功夫再好,也禁不住勃然大怒!

  厲勝男只練過高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而且這半部也還沒有練至大成,一知道是唐曉瀾,如何還敢抵敵?她自恃輕功超卓,唐曉瀾喝她「站住」,她卻跑得更快了。

  唐曉瀾眉頭一皺,說道:「瑛妹,你把這妖女拿來,問問她為什麼要奪咱們的縝山寶劍。與天山派有什麼大恨深仇?」要知唐曉瀾雖然怒極,但以他的身份,而且又是一個男子,到底不便親手捉拿一個少女,所以只得請妻子出手。

  馮瑛心地純厚,微笑說道:「大哥不必動怒,此女能夠在經天手中奪過寶劍,武功也算得是很難得的了,我將她拿來,你好好問她,不可將她嚇壞了。」

  厲勝男正在如飛疾跑,忽聽得衣襟帶風之聲,條然間一團白影在自己身旁掠過,看清楚時,馮瑛已越過了她的前頭,攔著了她的去路。

  厲勝男不寒而慄,心道:「要是她在背後驟然給我一劍,我還能活命麼?」但她把馮瑛錯認作馮琳,隨即又想道:「馮琳的輕功雖然在我之上,真實的本領,未必便能勝我多少,我有兩把寶劍在手,好壞也要試一試,總勝於落在他們的手中!」

  馮瑛笑道:「小泵娘,不要跑了,將游龍劍交給我,回去和我們敘敘話吧,只要你說得出個道理,我們不會難為你的。」

  厲勝男道:「好,寶劍交回給你!」忽地一招「白虹貫日」,游龍劍的劍鋒逕向馮瑛的心房刺去,她還怕對方的輕功太好,一劍難以成功,右手的裁雲劍也來一招「風捲落花」,千斬馮瑛的雙足口這兩劍一上一下,狠毒之極,馮瑛若然施展空手入白刀的功夫,身子定必前傾,心房就要給游龍寶劍一劍穿過;若是施展輕功,向上跳躍,那麼雙足自膝蓋以下,軌等於送上給厲勝男的裁雲寶劍所制了。

  厲勝男出劍如電,驟下殺手,滿以為馮瑛縱使逃得性命,至少也要受傷,那料心念末已,眼前忽然現出一團白影,兩柄寶劍竟然不知給什麼東西裡住,一股柔中帶剛的力道好似扯著她的手腕一般,勒得她的虎口隱隱作痛。厲勝男這一驚非同小可,雙劍奮力一揮,連忙一個「雞子翻身」,倒縱出三丈開外,只聽得嗤嗤雨聲響過,兩片白布在空中飄下,厲勝男這才知道馮瑛剛才是用衣袖裡住她的寶劍。

  馮瑛皺了皺眉,道:「小小的年紀,怎的如此詭詐,若不是我,怕不給你搠兩個透明的窟窿!」

  唐經天叫道:「媽,這妖女歹毒得很,你不要和她客氣。」

  馮瑛雖然沒有受傷,但以她數十年的內家功力,施展流雲飛袖的絕頂功夫,竟末能夠把厲勝男的寶劍奪出手去,也是大出意外。心中想道:「我上次回山之後,還未滿十年,江湖上就出了這麼些厲害的人物,當真是後生可畏:」不敢輕敵,隨手折了一枝帶葉的柳枝,唰的一下,就向厲勝男手腕打去!

  厲勝男這時已經知道了她是唐曉欄的妻子馮瑛,心中雖然畏懼,但仍然恃著自己有兩把寶劍,暗自想道:「他們夫妻倆並駕齊名。唐曉瀾要顧著身份,斷不會與妻子聯手攻我,我有這兩把寶劍,不信就敵不過她的一根柳枝。」

  哪知馮瑛自幼得天山女俠易蘭殊的真傳,如今年近六十,武功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還非它的妹子可比,一根柳枝,在她的手中已勝過任何厲害的兵器。

  厲勝男覷個正著,左手橫劍防身,右手的裁雲劍揚空一閃,迎著柳枝便削,但聽得唰的一聲,厲勝男的手背已著了一下,而她那一劍,不過僅僅創下了柳枝上的兩片樹葉。

  馮瑛亦不禁心中一凜,她這一招,本來要打中厲勝男的虎口,將她的寶劍震飛的,但卻中了手背,而且連著的三招,不知怎的,竟都給厲勝男避過了。

  原來厲勝男一覺不妙,就立即用出了「天羅步」的步法來,這種閃避強敵的步法,源出青城,但經過喬北溟的苦心鑽研,又加以新的創造,比青城派本來所博的更為神妙,所以連馮瑛在急切之間,也奈她不何。

  馮瑛心道:「怪不得經兒的寶劍會給她奪去,武功果然是有些怪異,連我也瞧不出它的路數。看來非得三十招以上不行了。」

  厲勝男一劍製出,忽覺劍尖似乎有一股相反的力道,向外牽引,游龍寶劍幾乎脫手飛去,厲勝男大吃一驚,急忙揮動裁雲劍來削柳枝,化解了游龍劍所受的困險。

  只見馮瑛那根柳枝,儼若靈蛇亂掣,東一指西一拂的,飄忽無定,把厲勝男弄得眼花撩亂,竟不知她是從哪裡攻來,寶劍一給柳枝粘上,厲勝男便不由得心頭一顫!

  原來馮瑛正在施展最奧妙的內功心法,使一個「粘」字訣,來強奪厲勝男的寶劍,它的柳枝輕若無物,隨著厲勝男的劍尖飄晃,無聲無息,一有機會,便在劍背上一拂一引,幸虧厲勝另有兩把寶劍,左劍受危,右劍來救,右劍受危,左劍來救,要是只有一把寶劍的話,早就給她奪去了口饒是如此,千來招一周,厲勝男亦已香汗淋漓,只有招架之功,毫無反攻之力。馮瑛柳枝不斷打著圈子,圈子越縮越小,不消片時,厲勝男的雙劍已感到舒展不開,全身都在柳枝的籠罩之金世遺循聲覓跡,來到附近,第一眼便看到了厲勝男苦鬥馮瑛,再一眼又看到了唐曉瀾站在山坡上,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幸而他的輕功極高,和唐曉瀾夫婦相比,亦是在伯仲之間,他一見是這兩個人,立即將身形掩蔽起來;而唐曉瀾也正在全神貫注,看妻子和厲勝男比劍,所以還未曾發覺金世遺的蹤跡。

  金世遺暗暗叫苦,小道:「我要救她脫險,盡力而為,大約還可做到,只是這麼一來,決難逃得過他們兩夫妻的耳目;要想在暗中相助,那是絕對不行的了,這封如何是好?」

  心念方動,忽聽得離身數丈之地,似有悉悉索素的聲響,金世遺定睛一著,只見有兩個人匿身在茅草叢中,只露出半邊屁股,金世遺仔細辨認,因為這兩個人的身材特別,終於給他認出了是龜靈子和繹道安。

  這兩個人匿藏在附近山洞裡療傷,傷已好了大半,他們給這裡的斯殺聲音引來,以為是鍾李二人被圍,不料卻發現是唐曉瀾夫婦。這兩人以前是幾乎在唐曉瀾劍底送了性命的,一見是他們夫婦,嚇得魂不附體,故此躲在草中,連大氣也不敢出!

  金世遺正在籌劃替厲勝男解困之策,猛聽得唐曉瀾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裡?」金世遺大吃一驚,只見唐經天夫婦已是疾奔而來,正朝著龜靈子與繹道安所藏匿的方向,原來這兩個人雖然屏息呼吸,但一想到當年在唐曉瀾劍底所受的苦頭,卻禁不住郄身顫戰,弄得茅草獵獵與此同時,只聽見馮瑛也是一聲喝道:「還不撤劍,更待何時?」柳枝一圈,套著了游龍劍的劍柄。厲勝男如何禁安得起,陡然間只覺劇痛攻心,虎口欲裂,左手的游龍劍已給馮瑛扯去。

  眼著唐經天就要來到,金世遺心念一動,忽地飛身躍出,他與那兩人相距不過數丈,一躍即到,閃電般的將釋道安提了起來,一手抓著了他的琵琶骨,一手剝下他的面具,迅即戴上,隨著又抓著龜靈子,兩隻手的拇指分別按著兩人頸項的大椎穴。

  金世遺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唐經天猛見一條黑影竄出來,方自一呆,只聽得呼的一聲,金世遺左手捉著釋道安,右手提著龜靈子,已從他的頭頂掠過。

  這時正是午夜時分.雖有月光,到底遠遠不如白晝明亮,金世遺又戴上了面具,唐經天只見一團黑影,做夢也想不到是金世遺。

  馮瑛一招得手,柳枝一揮,將游龍劍批出十餘丈遠,接著又把劍鞘奪去,厲勝男嚇得魂不附體,身形方起,馮瑛的柳枝一抖,刪的一聲,已打中了她背心的志堂穴。

  厲勝男穿著護身寶甲,一聽到背後柳枝湯風之聲,又迅即施展邪派中最上乘的顛倒穴道的功夫,但饒是如此,馮瑛用上了內家真力,一枝柔枝在她手中,已勝過精鋼所行的判官筆,厲勝男給她打個正著,痛得雙眼發昏,跟踉蹌蹌的運奔幾步。

  馮瑛道:「你要跑也跑不了,快點跟我走吧,免得多吃苦頭。」她的柳枝已對準厲勝男耳後的「招魂穴」,只須輕輕一點,厲勝男就要立時暈厥,只因她一念慈悲,愛惜勝男的武功,柳枝對著了穴道,卻還沒有點下。

  就在這一瞬之間,只聽得呼呼雨聲,來勢十分猛烈,原來金世遣將手中的兩個俘虜當作武器,同馮瑛擲來。馮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金世遺從茅草叢中一竄出來,她便聽出了聲息,但卻沒想到金世遺竟是來得如此之快,饒她早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亦禁不住心頭一凜:

  「莫非來的是孟神通?」

  金世遣將釋道安與龜靈子擲出之時,便即解開了他們的穴道,這兩人在生死關頭,一日一感到手足可以活動,不約而同的都使出了平生絕技,釋道安人在半空,一掌劈下,馮瑛的柳枝本來是對準了厲勝男耳後的暈眩穴的,給他的掌風一湯,歪過一邊,馮瑛的武功早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心念一動,柳枝一抖,立即點中了釋道安的脈門,只聽得「卡喇」一聲,馮瑛的柳枝斷為兩段,釋道安突然似斷了線的風箏,「卜通」一聲,跌在地上。原來他雖被點中了穴道,卻也抓著了柳枝,就在內力將消失而尚未消失的那一剎那,將馮瑛的柳枝折斷。

  說時遲,那時快,龜靈子的拂塵一展,緊接釋道安之後,拂塵纏上了馮瑛那半截柳枝;馮瑛掌力往外一吐,柳枝猶如勁弩,「卜」地射出去。龜靈子如何禁安得起,虎口一震,拂座墜地。柳枝將他的肩押骨穿了一個洞,龜靈子也跟著倒下,再也不能動彈。

  這幾招雖是快如閃電,但就在這瞬息之間,金世遺已把厲勝男救出險境,落荒而逃。唐曉瀾在山坡上觀戰,大吃一驚,他起初也懷疑是孟神通,但一瞧來人形貌,不像是個六十開外的老頭,心想:「哪裡來的這個醜八怪,武功如此之高,想不到在孟神通之外,又出現了這樣厲害的人物:」當下朗聲叫道:「天山唐曉瀾甚願以武會友,閣下既然到此,何妨暫留大駕,彼此切磋?」金世遺哪裡敢答,拖著厲勝男跑得更快了。

  唐曉瀾劍眉一豎,喝道:「閣下不肯留步,請恕唐某無禮了!」把手一揚,三枝天山神芒,破空飛出!要知唐曉瀾乃是武林泰斗,所到之處,任何人都對他尊敬非常,現在他以體相邀,金世遺竟然不吭一聲,他哪知道金世遺是不敢答他的話,只當金世遺意存藐視,故此天山神芒一發竟是三枝!

  天山神芒是天下最厲害的暗器,加上在天下第一高手的手中發出,金世遺聽那疾勁的破荃之聲,亦禁不住心慌,當下施展在喬北溟武功秘笈中所學來的「彈指神通」,「卜、卜」雨聲,將兩支神芒彈開。但也只能彈開兩枝,第三枝卻射到了厲勝男的背心!

  但聽得「膨」的一聲,厲勝男像皮球一般拋了起來,直摔出五六丈外。原來立足之處,卻有兩段烏黑髮亮、箭也似的東西。金世遺心中一寬,急忙施展「燕子三抄水」的絕頂輕巧,將厲勝男拉起,拖著她的左手,助她一臂之力,三起三伏,霎眼之間,已掠出半里之遙,轉過了山坡。

  原來厲勝男本身的功力,絕對抵禦不了唐曉瀾那枝天山神芒,幸而地持有天下最鋒利的裁雲寶劍,唐曉欄與它的距離又遠,天山神芒射到之時,已是強弩之末,在那生死俄頃的關頭,她奮力「揮。居然壯那枝天山神芒削為兩段。但,饒是如此,她還是給那股剛猛無倫的力道震得飛了起來,接連在空中翻了兩個肋鬥,這才消去了身上所受的震湯之勢。

  厲勝男固然嚇得魂飛魄散,唐曉瀾也自暗暗驚疑,厲勝男仗著寶劍之力,削斷他的天山神芒,也還罷了;金世遺以「彈指神通」的本領彈開了他的兩枝神芒,這卻是非同小可!要知金世遺為了避免給唐曉瀾識破,現出身形之後,所用的武功,都是從喬北溟秘笈上學來的,他本門的功夫,一點也沒有透露,唐曉瀾饒是貝多識廣,在那片刻之間,便想起了正邪各派中十幾個最厲害的人物。以及他們所用的觸門武功,但卻沒有一個與眼一是這個「敵人」相似,想來想去,竟然猜不到金世遺的來歷!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29:05     標題: 第卅八回 柔腸寸寸情難斷 劍氣森森禍末消(2)

  馮瑛這時已把龜靈子與釋道安制服,正想去追趕厲勝男,唐曉瀾已到了它的跟前,說道:

  「原來是這兩個傢伙。逃得了神,逃不了廓,咱們就著落在這個傢伙的身上,總會查究得出是何方神聖。那醜八怪的武功實不在你我之下,此時去追,只怕未必追得上了。」在唐曉瀾的心目中,以為釋道安、龜靈子這兩個傢伙定然是一路的,哪知卻是完全猜錯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又百腳步聲遠遠傳來,唐經天取讁了游龍寶劍,便待上前迎敵,唐曉瀾道:「且慢,聽這兩人所用的輕功,腳步聲既沉穩又輕靈,似乎來的是本派中人!」隨即用本門「傳音入密」的功夫,發了一聲清嘯,片刻之後。果然聽得鍾展和李沁梅的聲音叫道:「師父!」

  「姨父!」原來這兩個人也是給天山神芒的破空之聲引來的。

  馮瑛心性和平,丈夫既然不主張再去追趕敵人,何況徒弟和姨甥又在這時來到,她自然不願再去多事。

  金世遺拖著厲勝男,奔出了數里之外,聽不到後面有人追來,厲勝男這才放下心,緩下腳步。然而就在此時,忽聽得金世遺「璞嗤」一笑!

  厲勝男惱道:「我吃了大戲,游龍劍給人家拿回去了,你倒反而好笑麼?」金世遺道:

  「你瞧瞧你的好模樣。」這時已是清晨時分,路旁有道小溪,厲勝男臨流照影,「哎唷」一聲叫了起來,用手摸摸頭髮,恨恨說道:「好呀,總有一天,我也要照樣削去你唐曉瀾的頭髮!」

  原來厲勝另在用裁雲寶劍抵擋天山神芒的時候,因為用力過猛,雖然把天山神芒削斷,幸得保全性命,但劍鋒回掠,卻把它的頭髮削去了一大半,變得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不倫不類。剛才急於逃命,她和金世遺都沒有發覺。

  金世遺笑道:「是你自己的寶劍削掉的,你惱恨唐曉瀾做什麼?依我看來,游龍劍給唐經天拿回去,正是一件好事,要不然他的父母豈肯干休,他們出頭,你逃得了麼?」

  厲勝男道:「你就這樣怕唐曉瀾夫婦?哼,我看你是為了李沁梅的原故,唐曉瀾要把我殺掉,大約你也不會替我出頭?」

  金世遺淡淡一笑,說道:「你當真是這樣想我的麼?」厲勝男一時之氣,出言之後,立即便後悔了。要知她剛才已被馮瑛制得不能動彈,若非金世遺出手,她焉能逃得出馮瑛的手心。

  金世遺正色說道:「你要是再胡鬧下去,我當真就不再管了。一來,我不願意你和天山派作對;二來嘛,就是我要替你出頭,我也不是唐曉欄的對手。」他伸出右手的中食二指給厲勝男瞧,兩根指頭全部瘀黑,那是剛才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了那兩枝天山神芒的時候,所受的傷。

  萬勝男道:「好,天山派的事情擱到殺掉孟神通之後再說,就是我將來要和唐曉瀾作對,也不必你幫忙便是,你總可以放心了吧?嗯,你的手指疼不疼?」她一面說,一面給金世遺搽上化瘀消腫的藥散,又在他受傷的手指上輕輕吹了口氣,柔情脈脈,教金世遺縱然還想說她,也不忍再說了。

  厲勝男用一塊絲巾,包著了頭髮,笑道:「這麼打扮,像不像個賣解的姑娘?」金世遺道:

  「像個小鎮上賣俏的尼姑。」厲勝男打了他一下,嬌嘖道:「你這醜八怪,胡說八道,要死啦!」金世遺一笑除下面具,說道:「幸虧有這個面具,要不然就要給唐曉瀾識破了,不過,現在還是除下的好,免得給你罵我做醜八怪。」

  兩人繼續趕路,傍晚的時分,望見一座城市,厲勝男道:「這是什麼地方?」金世遺道:

  「這是定興縣城,距離北京,只有三天路程了。」說話之間,忽聽得蹄聲得得,有兩騎馬從後面趕上來。

  馬背上的騎客是個老頭,騎術卻是甚為佳妙,只聽得馬鞭一響,兩匹馬一左一右,已從金世遺身邊掠過!金世遺突然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厲勝男道:「世遺,這兩個人你認得的嗎?」金世遺道:「別作聲,聽他們說話!」

  這兩騎馬已馳出數十女外,但金厲二人都是聽風辨器的高手,耳朵極為靈敏,只聽得他們的話聲,斷斷續續的飄來,一個說道:「今晚正好趕得到定興住宿。」一個說道:「你忘了雲二哥就住在東城外嗎?今晚還是多趕一程,去探望他吧。」那一個哈哈笑道:「對,對!也許,也許,雲二哥也像咱們一般,也接到了……」兩騎馬絕塵而去,他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輕,聽到這裡,以後的說話就不清楚了。

  厲勝男道:「這幾句話有什麼意思?敢情定兩個窮老頭兒,捨不得掏腰包住客店,記起了有一個朋友在這兒,想到他的家裡揩揩油。」

  金世遺笑道:「你也忑看輕人了,你知道這兩個老兒是什麼人?」

  厲勝男道:「我知道了還用問你嗎?」她本是有心說笑,引金世遺的話出來的。

  金世遺果然笑道:「我告訴你,這兩個老頭兒,你別瞧他們都是士布衣裡,可比你闊氣多呢。一個走山東三柳莊的柳莊主,有百萬家財,但卻極少人知道他是個武林高手。」厲勝男道:

  「呀,你說的敢情是柳三春?也不見有什麼了不起吧?」

  金世遺道:「三年之前,大約你還不是他的對手。」厲勝男道:「你怎麼知道?」金世遺道:

  「我以前剛從蛇島來到中原的時候,專門喜歡找武林中有本領或有名聲的開玩笑,將他們打倒,.博個哈哈一笑。所以別人不知道的武林人物,我差不多都知道。」

  厲勝男笑道:「你不用自報行狀了,你以前的胡鬧,已經是天下聞名。那時你喜歡扮成一個瘋瘋癩癩的乞丐,甚至還扮成一個人見人厭的大麻瘋,專門和武林的成名人物過不去,所以博得了一個「毒手瘋丐」的惡號,是不是?」

  金世遺道:「我去找過那個柳三春,他不敢和我比試,晚上我就去偷他的銀子,他是個愛財如命的人,迫得和我動手,我到了第七招,才找到破綻打了他一記耳光,吐了他一口唾涎。

  我看在他能抵擋我七招的份上,本要偷走他價值十萬的珠寶的,結果只拿了他幾個金元寶就算了。」

  厲勝男笑道:「這麼說,他捱你這記耳光與一口唾涎還算值得。那另一個老頭呢?又是個什麼奢攔人物?」

  金世遺道:「那另一個老頭叫萬應當,因為他生來一副陰陰沉沉的馬臉,別人把他叫成了萬無常。」厲勝男笑道:「這個無常鬼可曾勾你的魂麼?」金世遺笑道:「不是他勾我的魂,是我幾乎勾了他的魂。他是黑虎拳的掌門人,有一天我上門挑,這的武功比柳三春更好,我打到了第二十三招才贏了他一掌。」

  厲勝男道:「怪不得他剛才在你身邊馳過的時候似乎曾經望了你一眼。」金世遺道:「他大約覺得我這個人似曾相識,但科他絕對不會想到,我就是當年打了他一頓的那個瘋丐。」

  厲勝男道:「據你說來,這兩個人也算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不過,卻也不是什麼奢攔人物,現在你假若再要去打他們一頓,大約用不了三招,就可以打得他們叫救命了。」

  金世遺笑道:「我真的想去再打他們一頓呢!」厲勝男道:「你說我邪,我著你也是邪氣未改,既沒深仇大恨,為何還要再打他們?你以前打得末過癮麼?同況咱們叉有事在身?」

  金世遺正色說道:「說打是開玩笑的。不過,我卻想從他們身上探聽一些消息。你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從不肯在江湖露面的人物。尤其是那個柳三春,擁有百萬家財,更是不肯輕易在外走動。」

  厲勝男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既然他們和江湖上的人物極少來往,你還要從他們身上打聽什麼消息?」

  金世遺道:「正因為如此。才值得注意。你著他們馬不停蹄,匆匆趕路,這條路是通向京城的官道,他們定是有事前往北京。西門牧野所料集的不正是各正派之外的人材麼,說不定他們和西門牧野有些關係。縱使不然,或者也能夠得到一些消息。」

  厲勝男道:「你說的也有點道理。但據我著來,西門牧野那一群黃衣武士,個個都比他們武功高強,他們要依附西門牧野,只怕還末夠格呢。不過,反正咱們也不遲在這一天半天,跟去看著也好。」

  金世遺道:「他們所說的那個雲二哥,多半就是在定興東門外住的那個雲中現,此人是游龍刀的掌門人,我知道他的地址,但當年匆匆從定興經過,卻沒有會過他。這個人也擁有百萬家財,但卻與柳二春不同,頗有疏財仗義之名。不過有身家的人總是不肯多惹事的,所以也只是附近的人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頭就並不響亮了。」

  厲勝男笑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今晚我和你到雲家去探聽,若是要動手的話,我對雲中現手下稍稍留情為是。」

  金厲二人在城裡找到了一間客店,吃過晚飯,各自盤膝靜坐,做了一回吐納功夫,練功完畢,已是二更時分,厲勝男精神抖擲,笑道:「你所傳授的天山派正宗內功心法,果然奇妙,與咱們從喬祖師武功秘笈上所學到的正好是一正一反,各有千秋。我昨晚一晚沒睡,現在只做了一回吐納功夫,精神便完全恢復了。」金世遺道:「咱們現在趕去,正是時候。」厲勝男打開窗子,兩人便從窗口竄出,金世遺忽道:「咬呀,我幾乎忘了付房錢了。」掏出一錠銀子,從窗口丟進去,這才與厲勝男飛身上屋。厲勝男笑道:「我還以為你邪氣未改,卻不料你越來越像個正派中人了,居然還記得要付房錢。」

  雲家在定興城東,離城不過數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兩人便即到達。可是雲家的房屋甚多,急切之間。卻不知道雲中現在哪所房子。金世遺正想找有燈火的所在,一處一處窺探,忽聽得有哭泣聲和鞭打聲傳來,金世遺小道:「雲中現頗有善名,難道他也像其他財主一樣,設有私刑拷打的刑堂麼?」

  兩人過去一看,只見一間小房子內,有一個面肉橫生的胖婦,正在揮著皮鞭,斥罵一個滿險淚珠的少女:「老爺可憐你媽媽死了沒有棺材,這才把白花花的十兩銀子給你父親,要不是他為了行善,他才不要你呢。他對你大恩大德,要你今晚去服侍他,你反而哭哭啼啼。」那少女跪下來道:「老媽媽,求你向老爺討個情,免了我吧,我是自幼許有人家的了。」那惡婦啦的一鞭打下,罵道:「你真是不識天高地厚,老爺買了你,你就是老爺的人了,護理你有沒有人家?」

  金世遺看得怒火中燒,心道:「原來雲中現是這等行善!十兩銀子便要買個黃花閨女供他淫辱。」忽聽得「啊呀」一聲,那惡婦的舌頭吐出丁幾十長,像一根木頭。「卜通」的便倒下去了,原來是厲勝男悄沒聲的出手,一枚透骨釘穿過了她的咽喉。

  金厲二人推門進去,那少女嚇得渾身顫戰,說不出話來,厲勝男道:「別怕,別怕,你家住何處,等下我送你回去。」那少女叩了好幾個頭,這才驚魂稍定,說得出她所住的那個村子。

  厲勝男回頭笑道:「今晚我也充當一回俠義道了。」金世遺道:「喋聲,有人來了。」外面有人叫道:「魏媽媽,魏媽媽!」厲勝男捏著鼻子學那惡婦的聲音道:「什麼事呀?」那人道:

  「老爺今晚有客,不必喜蓮服侍了。你也可以省點氣力,不必鞭打她了。」厲勝男待他腳步跨入,一把就將他抓住,笑道:「你的心暢倒還不壞。」

  那個家丁傍她一抓,痛徹骨髓,連忙叫道:「女大王饒命。」厲勝男笑道:「要饒你也不難,你家主人在哪裡?」那家丁抖抖索素的說道:「在沉香閣。」厲勝男喝道:「糊塗,誰知道你的沉香閣在哪裡?」那家丁道:「在、在……這裡向西走,有一個池塘,池塘旁邊有一個閣子,那、那就是……」話末說完,只聽得「咕咚」一聲,那家丁倒在地上,原來厲勝男急不及待,一聽他說到此處,便即點了他的穴道。厲勝男念在他剛才替那女子求情,用輕手法的「對暗點穴」,過了一個時辰,穴道便可自解。

  厲勝男道:「你在這裡不要作聲,待我收拾了那雲老賊,便來送你回去。」安頓了那女子之後,便和金世遺去探那「沉香閣」。

  金世遺笑道:「我本意只是來打聽消息的,現在卻又要和你權充俠客了。勝男,再麻煩你一下,你可帶有雞鳴五鼓返魂香麼?」厲勝男笑道:「對,雲家人口眾多,咱們雖然不怕,但一動起手,那些人難免驚擾,亂跑亂叫,我用迷香將他家裡的人都昏迷了,你捉住那三個老傢伙,可以安安靜靜的審問他們。」

  兩人分頭辦事,不消片刻,金世遺便找到了那沉香閣,蹤上瓦背,貼著屋簷,向內窺探。

  那三個人雖是武林高手,但金世遺輕功卓越,哪能讓他們聽出絲毫聲息。

  只見閣子裡共有四個人,那三個老傢伙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對著荷塘,面前各泡了一盟好茶,荷塘月色,白蓮飄香,景物清麗。金世遺暗笑道:「這姓雲的老傢伙還真懂得享受,頗為風雅呢。」

  在雲中現旁邊侍立的那個漢子,似乎是他的管家,剛進來不久,稟道:「這次多得縣太爺派差役幫忙,賬都已收齊了,縣裡的同善堂請師父捐一點錢。」這個管家也是他的徒弟,理好賬目,連夜向他報告。

  雲中現呻了口茶,淡淡說道:「這是應該的,就捐五百兩吧。你明天拿去,要他們用我的名義,發放到窮人手中,你給我監視,不要讓他們中飽了。」

  柳二春哈哈笑道:「雲二哥真是個善長仁翁。一出手便是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大手筆,大手筆!」

  萬應當道:「我說雲二哥會做人是真。縣太爺給他催賬,貧戶不能怨他。他這麼拔出一根毫毛來,就有許多人要感激他了。柳大哥,我看你也該向他學學。」

  雲中現哈哈笑道:「給你這麼一說,我倒像是沽名釣譽、假冒為善了。」

  萬應當忙道:「吾兄不要多心,我正是欽佩老兄這種做法,聽說有好些自命俠義人物,也把吾兄認為同道呢,哈,哈!」

  雲中現燃須笑道:「彼此相知,說笑何妨?老實說,若非我和他們那幫人有些來往,大約司空大人也不會邀請我了。」

  柳二春道:「原來雲兄已收到了請帖,何以尚未成行?」

  雲中現道:「我正要請教二位,你們說去好還是不去好?」

  柳二春道:「怎麼不去?」

  雲中現道:「你我都是有點身家的人,要是去呢,得罪了那些江湖豪傑、英雄俠客,這可不是好要的!若是不去呢,得罪了司空大人,只怕也要招禍。進退兩難,如何是好?」

  萬應當哈哈笑道:「雲兄一生持重,但這回若是太過謹慎,那就要後悔莫及了!」

  雲中現道:「請萬兄指教。」

  萬應常通:「皇上這次正是下了決心,要把那些膽敢違抗朝廷的所謂江湖豪傑、英雄俠客都一網打盡!司空大人請咱們進京,不外要咱們替他效力……」

  雲中現不待他說完,就苦著臉道:「不滿兩位老哥,我的武功已去荒了多年啦!」

  萬應當笑道:「雲二哥何須故作謙遜,誰不知道你的游龍刀乃是武林一絕。再說。大內高手如雲,也未必便要咱們這幾個老頭子拚命。大約如你所說,司空大人是因為咱們多少也認識所謂正派人物,要咱們以備諮詢,免使有人漏網。咱們要是不去,這倒要教司空大人起疑了。」

  雲中現道:「兩位消息靈通,依你們看,西門牧野這次出山,要把各大派一網打盡,可有點把握麼?」

  萬應當道:「西門牧野出山,此事甚為秘密,雲兄早已知道,可見消息靈通。只是有一件事雲兄怕尚未知道,就在半月之前,西門牧野趁著各派齊集邙山,與孟神通比武的時候,乘機偷襲,將正邪各派,都打得一敗塗地,死傷俘獲,不可勝計,我和柳大哥正是得知了這個消息,才匆忙趕上京都的。」柳三春道:「想來司空大人邀請咱們,就是怕功勞都給西門牧野一人佔盡。西門牧野此人有名的狠毒,咱們依附司空大人比依附他好得多。」

  萬應常按著說道:「所以雲三哥若還守著明哲保身的古訓,只怕在末受到正派中人報復之前,就要遭到西門牧野的毒手!」

  金世遺聽到此處,已明白了七八分,就在此時,忽聽得雲中現「咦」的一聲,站了起來,正是趨炎附勢難成事,禍福無門各自招。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0:12     標題: 第卅九回 暗室除奸驚辣手 冒名求祿顯神功(1)

  那管家弟於忙問道:「師父,怎麼?」雲中現道:「這個時候,她們應該將冰糖燕窩端來了,卻怎的不見人來?待我親自看去。」管家弟子大為奇怪,說道:「這點小事,何須勞動你老人家,待弟子去叫她們端來便是。」雲中現道:「這些了環大都好吃懶做,這次我要親自教訓她們!」

  那弟子正在心裡疑惑:師父不陪貴客,卻去教訓丫環,這豈非太過不近人情?心念末已,忽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燕窩端來啦!」與此同時,嫂嫂連聲,雲中現約兩枚透骨釘也發了出去口這個自稱是來送燕窩的丫環當然是厲勝男了。

  那兩枚透骨釘射出,立即便聽得「哎喲」一聲,有一個人倒在地上,正是那個三柳莊的莊主柳三春。

  這一手卻是金世遺和他們開的玩笑,金世遺施展「四兩撥千斤」的借刀功夫,只發出了兩枚梅花針,便把雲中現的透骨釘撥轉了方向,分打柳二春和萬應常二人,萬應常武功較好,只被透骨釘擦破了頭皮,柳二春則被透骨釘打中了腿彎的「環跳穴」。

  厲勝男笑道:「這個燕窩的滋味不好嘗啊!」反手一掌,「咄」的一聲,打了雲中現一記耳光。

  跟著施展小擒拿手法,抓他的琵琶骨。不料這一抓卻竟然落空,原來雲中現的本領雖然還不及厲勝男,但亦非易與之輩,他被厲勝男出其不意的打了一記耳光,心中大憤,趁著厲勝男變換擒拿手法的這一剎那,立即拔出刀來,展開了一派拚命的刀法。

  金世遺笑道:「老朋友。還認得我麼?」萬應常一聽這個聲音,嚇得魂飛魄散,叫道:

  「你,你,你……哎呀,毒手瘋丐!」金世遺道:「不錯,我就是往日的毒手瘋丐金世遺。你想要饒命,乖乖的給我站住!」萬應常如奉聖旨,果然動也不敢一動。那個管家未知厲害,還想奪門逃裡,腳步剛動,便給金世遺一把抓了回來。

  金世遺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笑道:「待我看看雲莊主的游龍刀法。一、二、三、四……」

  數到第十七招,只聽得「噹」的一聲,雲中現的單刀墜地,厲勝男信手點了他的麻穴。本來以雲中現的武功,還可以應付十來招的,只因聽到了金世遺的名字,也嚇得軟了。

  厲勝男笑道:「若然依照你的規矩,他龍抵敵到第十七招,我也應該饒他的了。可是我平生最恨假冒為善之輩,我偏偏就不饒他!」

  柳三春爬了起來,直打移咦,同金世遺哀求道:「金、金大俠,你、你老人家以前答應過,不、不殺我的。」金世遺點點頭道:「不錯,那年我本就只是存心試試你的功夫,並非要取你的性命。」萬應常也急忙說道:「金大俠,你也答應過我的。」

  金世遺哈哈笑道:「難得你們都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可是,有一點你們卻記不得了,那時你們的惡跡未曾昭彰,我是把你們看作武林同道,才找你們切磋的,當然不會殺了你們。

  是這樣護的嗎?」萬應常忙道:「不錯,在下場子的時候,你老人家是這樣講的,要不然我也不敢跟你老過招了。」

  金世遺笑容一斂,冷冷說道:「現在你們要助約為虐,誅絕武林同道,天理難容,我金某可要替天行道了!」

  雲中現連忙嚷道:「我本來就不想去,都是他們悠惠我的,你老人家剛才一定聽到了……你饒我一命,我願意盡散家財!」最後這一句話,大約是因為厲勝男罵他「假冒為善」,他才這樣說來。

  自柳萬二人登時也叫嚷起來,一面互相推諉,一面發誓痛改前非,但求金世遺饒恕,他們便從此退出武林,不敢再惹閒事。

  金世遺笑道:「都不要吵了,你們要我饒命,可得依我一件事情。」這三個人如奉皇恩,立即同聲叫道:「依得,依得!」

  金世遺道:「你們所說的那司空大人是誰?」雲中現道:「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金世遺道:

  「好,這裡有現成的筆墨,你們每人都給我寫、寫……

  厲勝男忽然搶著說道:「給我寫一首唐詩!」

  金世遺怔了一怔,厲勝男眉毛一揚,通:「你交給我管,管保你錯不了。」金世遺和她相處已久,見她這眉目神情,已知道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對於厲勝男何以要啡這三個人寫唐詩,卻還沒有明白。

  雲中現道:「寫哪一首?」

  厲勝男作狀想了一想,道:「寫一首不太短也不太長的。好,就寫老仕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吧。」

  柳二春與萬應當神色尷尬,攝儒說道:「我、我、我沒有讀過。」雲中現卻得意洋洋的說追:

  「成,我馬上就寫,書法不好,遠望姑娘包涵。」原來柳、萬二人乃是草包,這雲中現卻是個附庸風雅的繕紳,熟讀唐詩,杜甫這首名詩,他前兩天還寫過一幅中堂,送給一個得意的弟子。

  厲勝男道:「好,你們兩個沒有念過這首詩,跟他一個字一個字寫,我不管什麼書法,給我好好的用心寫吧:」雲中現鋪平了紙,提筆便寫:「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曜如翠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駿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金世遺跟著朗聲吟誦,擊節讚道:「好詩,好詩!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樣神妙約劍術,當真是千載之後,讀之尚使人嚮往!勝男,你選這首詩真有意思,待你學成了劍法之後,當可以和公孫大娘的弟子比美了。」

  柳三春與萬應常滿頭大汗,一個字一個字的跟著雲中現寫,不敢落後,待到雲中現收筆,不過片刻,他們也跟著寫完了。

  雲中現著他們所寫的字體,歪歪斜斜,有如孩子描紅,大為得意,爭著把自己所寫的呈上給厲勝男,恭恭敬敬的說道:「姑娘,你是會家,請你評閱。」

  厲勝男笑道:「好,好,寫得很好!」第三個「好」字剛剛出口,雲中現正在笑容滿面,厲勝男撬地伸指一點,對準他的喉頭狠狠一戳,雲中現做夢也想不到厲勝男突然施展殺手,悶哼一聲,喉頭被戳穿一孔,血如泉湧,登時倒斃。

  萬柳二人嚇得呆了,「饒命」二字尚在舌尖打滾,末曾說得出來,說時運,那時快,厲勝男又已依法泡製,用重手法點了他們的死穴。

  厲勝男出手如電,即使金世遺也沒料到她要殺人,待要阻止,已來不及。金世遺怒道:

  「勝男,你怎的如此狠毒,我答應饒了他們的性命的!」

  厲勝男笑道:「是你答應的,我可沒有答應啊!」雲中現那弟子想要逃走,雙倒卻不聽使喚,嚇得軟了。厲勝男道:「我已殺了三人,不能再留這個活口!」揚手一柄飛錐,又取了那管家弟子的性命!

  金世遺一把抓著厲勝男的手腕,喝道:「你再胡亂殺人,我把你的武功廢了!」

  厲勝男笑道:「大英雄大俠客,你捏得我這樣痛,你放不放手?你不放手,以後我再也不理你!這四個人我是不得不殺,你當我是歡喜殺人的麼?」

  金世遺不由自已的放鬆手指,說道:「這幾個人雖然行事卑劣,但究竟罪不至死,你為何要殺他們?有甚道理?」

  厲勝男淡淡說道:「枉你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還有人把你當作大魔頭呢。哼,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得。你給我好好的坐下來,待我說給你聽。」

  在厲勝男的嬌嘖之下,金世遺的怒火再也發不起來,只好依言坐下,聽她說話。

  厲勝男璞啼一笑,說道:「可惜沒有鏡子,讓你看看你剛才那副凶霸霸的樣子,真像可以把人吃掉似的。」

  金世遺道:「你趕快說,要是說不出道理,我還會把你吃掉的。」說到「吃掉」這兩個字,他也禁不住笑了。心想:「你才真是想「吃掉」我呢!」

  厲勝男道:「你本來想要那三個老傢伙給你寫信給司空化的,是不是?」

  金世遺道:「不錯,我是想叫他們寫封引薦書,咱們可以冒充是他們的門人弟子,拿了引薦書去見御林軍統領司空化。」

  厲勝男笑道:「難為你想得出這樣的妙計,但你敢擔保他們就能守口如瓶嗎?」

  金世遺道:「我可以點了他們的啞穴,讓他們過了七天之後,才能說話。」

  厲勝男道:「他們能夠給你寫信,難道就不能寫在紙上,將這秘密傳出去嗎?」

  金世遺道:「他們已給我嚇破了膽子,料想不敢漏。」

  厲勝男道:「這幾個傢伙都是老奸巨猾,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還是把他們殺了,最為安全可靠:」厲勝男的顧慮,金世遺不是沒有想到,要是在早幾年,他也會將他們殺掉:但自從他結識了冰川天女、李沁梅、谷之華這些人之後,性情已在逐漸轉變,所以才寧願冒一些危險,保留那三個傢伙的性命。

  但現在厲勝男這番說話,卻教他無法反駁,雖然他仍是覺得厲勝男行事太邪,但也只好默不作聲了。

  厲勝男又笑道:「人人都認為你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在我看來,卻還欠老練。你想叫他們給你寫引薦書,這事就大大欠妥,好在我靈機一動,臨時改過來,叫他們改寫一首唐詩。」

  金世遺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你是怕他們故意不用平日的筆跡,或者是在辭句中弄鬼麼?」

  厲勝男道:「不錯,你還算聰明,馬上就猜到我的用意了。現在我可以照他們的筆跡,喜歡寫什麼就寫什麼。嗯,雲中現這老傢伙雖然武功最好,但住處卻也是距京城最近,只怕京城裡有不少熟人。咱們還是冒充柳、萬二人的弟子吧。」

  她提起筆來,模仿那兩人的筆跡,各寫一封,果然十分相似。金世遺看了,既是歡喜,又是害怕。心中想到:「以她的聰明,假如誤入邪途,只怕比孟神通為害更大!」

  萬勝男將兩對假薦書摺䁥,遞一封給金世遺道:「我最討厭那個柳三春,由你去冒充他的弟子。」金世遺笑道:「那馬臉無常卻是從來不收女弟子的,你要冒充他的弟子,準得露出馬腳。」

  厲勝男道:「我早就想好了,你看我這頭髮,不是正好改裝嗎?」

  雲家的人,都尚在昏迷末醒,厲勝男進入室內,從容搜索,找到了一套合身的男子衣裡,她的頭髮,早已給馮瑛削去一半,索性找了一把剪刀,對著鏡子,將頭髮剪短修平,戴上帽子,問金世遺道:「你看冒充得過去嗎?」

  金世遺笑道:「太俊俏了,馬臉無常的門下,不應有這樣的美男子。待我再給你改容吧,」改裝易容是金世遺的拿手好戲,他秘製的易容丹與甘鳳池這一派所傳的有異曲同工之妙,當下將厲勝男打扮一番,在她面上又添了兩顆粗大的黑疤,看起來除了身材較矮之外,已有了幾分似江湖上的粗豪人物。厲勝男對鏡笑道:「好,雖然是醜了一些,但即算與西門牧野對面,他也末必認得我了。」

  金世遺自己也改容易貌,黏上了兩撇小聦子,扮得像一個老成持重的掌門弟子模樣。厲勝男笑道:「想不到咱們要做那兩個老傢伙的弟子,我取了他們的性命,也總算對得起他們了!」

  厲勝男將那個被雲中現買來的村女送了回去,送了她十兩紋銀,叫她和父親逃到他處謀生,處理完畢,剛好天亮。兩人便即上路,趕往京都。

  厲勝男笑道:「這還是我平生做的第一件好事,心裡暢快得很。」金世遺道:「所以說,俠義心暢,本來是人人皆有的,只要不迷失本性,誰都可以做個好人。」厲勝男笑道:「你真是變得越來越迂腐了,我看你簡直可以改行做教書先生了。不過,你也許料想下到,你猜猜我為什麼要做這件好事?」金世遺道:「怎麼?」厲勝男格格笑道:「那是為了要討你的歡喜啊!」金世遺心頭一沉,厲勝男的動機他確是料想不到,但隨即想道:「她能為我做好事,那也是好的。何況她並不掩飾,可見還並非無可救藥。只是,我今後只怕更不能離開她了。」

  三天之後,兩人到了北京,司空化是御林軍統領,住處自然容易打聽,兩人便持了假薦書,冒充柳三春與萬應常的弟子,前往求見。

  司空化正在演武揚上,督促他的手下軍官練武,一見只是柳三春和萬應當的弟子前來,心裡極不高興,看了書信,淡淡說道:「你們的師父都有了身家,要在家中享福,怪不得連我也請不到他們。哈,他們享福,卻累你們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要是你們願意在這裡當差的話,明天你們去見王副將,看看還有什麼空缺,可以給你們補上兩個名額。」指一指帶他們進來的那個管家道:「你好好招呼他們,明天再帶他們去見王副將。」

  聽這語氣,司空化對他們簡直是毫不重視,非但不親自招呼,連分配差事也只是叫管家帶他們去見御林軍的一個副將,想來最多也不過是讓他們當值下級官佐罷了。

  金世遺和厲勝男都不轉身,厲勝男笑了一笑,說道:「我們並不是為了求差事來的。」

  司空化越發不悅,冷冷說道:「對啦,你們的師父都是富豪,想來你們也是富家子弟,當然不會在乎差事。好吧,你們要是不願當差,馬上回去也行。」

  厲勝男道:「不是這個意思,大人錯怪了我的師父了。」司空化道:「怎麼?莫非他不肯來京,裡面還另有原因麼?」

  厲勝男道:「師父差遣我來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道:「司空大人看得起我,我本來應該親自上京,為他效力。只是我現在已有了年紀,對付一般的江湖宵小,司空大人用不著我,若是對付一流高手,唉,又只怕我已力不從心。看來還是你給我去一趟更好。你已盡得我的功夫,又正當年少,你去呢,比我勝得多了。」哎,這是我師父關上了門,稱讚自己徒弟的說話,本不應該對外人說的。但大人既然對我的師父有所誤會,我也只好厚著顏面向大人說了。師父他老人家實在不是為了愛惜身家性命才差遣我來代替他的。」

  司空化道:「哦,原來你的師父是這樣說的。那麼你的師父又說些什麼?」後面這句話是面向金世遺問的。

  金世遺道:「家師吩咐我道:你此去為司空大人效力,也就是為皇上勃力,須得忠心耿耿,不可計較職位。皇上現在下了決心,要剪除所有正邪各派中不肯歸順朝廷的武林人物,你此去勢必要碰到許多強敵,必須摸清楚江湖中成名人物的底子,方能知所趨避。當時我就問,碰到哪些人是我應當避忌的,我師父屈指一數,說道:若是碰到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少林寺的主持痛禪上人、峨嵋派的金光大師和現在最負盛名的大魔頭孟神通這四個人,你就不可貪功。對付其他的人嘛,想來你還不會墜了師門的面子。」

  金世遺是個老江湖,這番說話比厲勝男說得更為巧妙,他一點也沒有講師父怎樣稱讚他,但口氣卻大到了極點。意思就是說除了唐曉瀾、痛禪上人、金光大師和孟神通這四個人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司空化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柳三春和萬應當我未曾見過他們的功夫,但多少也知道一點底細,怎的敢如此自負不凡?竟似乎認為自己的門下弟子,都可以勝過各派宗師?莫非是兩個少年故件大言,虛造說話,想騙得我的重用。」他哪裡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當年武林人物聞名膽喪的「毒手瘋丐」金世遺?而以金世遺現在的武功而論,他說這番話還算是謙虛了的。

  厲勝男道:「話已稟明,晚輩告退。」司空化道:「且慢,且慢!」金世遺道:「大人有何吩咐?」司空化道:「失敬,失敬:原來兩位是這樣了得的年少英雄!剛才多有怠慢,請兩位不要見怪。」伸出手來,便與金世遺一握,表示親熱。

  金世遺卻也不知道司空化的來歷,心中想道:「我當年打遍大江南北,從未曾聽人說過同化這個名字,不知他憑什麼當上了御林軍統領?」兩人都存心試對力的功夫,司空化暗運先天太乙神功,一股美中常剛的內勁,從掌心吐出,金世遺心道:「瞧他不出,原來是道家全真派的正宗內功。奇怪,全真派對俗家弟子,從不肯付以真傳,難道他本是道士,後來還了俗的?以他的功力而論,雖還不及當世的幾位武學大師,大約也不在全真派第一高手陵霄子之下了。」

  司空化將先天太乙神功漸漸從三分加到九分,奇怪得很,在用三分神功的時候,對方毫無反應,如到了九分,對方仍是毫無反應,神功發出,竟似將重物投入大海之中一般,迅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仍然測不出大海的深淺。司空化驚疑不定,不敢使滿十分,急忙鬆手。其實這還是金世遺不敢太過炫露,故意適應對方所用的功力,敵強則強,敵弱則弱,要不然司空化已經要大吃苦頭。

  跟著司空化又與厲勝男握手,這一次司空化有了戒心,一下子就用到了八九成的功力,厲勝男還沒有練到金世遺那等上乘內功,只好與他硬拚,兩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厲勝男眉頭一皺,暗運修羅陰煞功,將勁力從中指上透出去,司空化忽覺虎口好似被人用繡花針刺了一下似的,雖然不痛,但卻感到一絲極為陰冷之氣,勁力登時鬆散,連忙縮手,讚道:「這位兄弟真好功夫!」

  司空化好生疑惑,心裡想道:「萬應常是黑虎拳的掌門人,練的是件家功夫,這人的內力卻怎的如此深沉,用來破解我太乙神功的手法又如此怪異,分明是一種邪門的陰柔內功,難道萬應常藏了這手絕招,一直秘不外傳?或者是這個人冒稱他的弟子?」要知司空化雖然貝多識廣,也知道孟神通有一種「修羅隱煞功」,但他卻從未碰過孟神通,並不知道「修羅陰煞功」到底如何,而萬勝男又聰明得很,她以「修羅陰煞功」從中指發出,變成了一種陰毒的點穴功夫,並不像以掌發出那樣會捲起一股寒馭,威力也不驚人,所以司空化怎樣也猜想不到。而金世這所用的最上乘內功,他更是絲毫不懂了。只覺得這兩個人滿透著怪異。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0:30     標題: 第卅九回 暗室除奸驚辣手 冒名求祿顯神功(2)

  司空化心有所疑,連忙將金厲二人留住,卻對旁邊一個老武師問道:「南宮老師,你以前不是和萬應當切磋過武功的麼?」

  那老武師名叫南宮乙,和司空化的師父同一班輩,武功極高,司空化請他來做御林軍的教頭,他剛才聽得厲勝男誇誇其談,早已心有不滿,當下便即答道:「不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萬老大將它的黑虎拳演給我著,我說這套黑虎拳雖然剛勁非凡,但內中卻頗有破綻,他不相信,遂和我拆招,拆到了第三十三招,他使出最剛猛的一招「黑虎偷心」,被我用陰手陽掌制住了它的橋手,他這才服了。經過了二十年,不知他這套拳法的破綻已經彌補了沒有?」

  厲勝男道:「家師也曾提過這件事情,他說並不是本門的拳法有破綻,而是他那時侯,臨敵的經驗尚未豐富之故,當南宮老師用陰手陽拿來制他的橋手的時候,他應該用另外一招,那麼吃虧的恐怕是南宮老師了。」

  南宮乙勃然色變,道:「尊師是這樣說嗎?這倒要請教了!李兄已盡得令師真傳,不如咱們就下場一試如何?看看是黑虎掌中哪一招可以令我吃虧?」厲勝男和金世遺都化了一個假名,將本來的姓名去了一字,其他兩字用諧音,厲勝男改名李勝,金世遺改名甘惠,所以南宮乙稱厲勝男為「李兄」。

  厲勝男故意說道:「南宮老師是我長輩,弟子怎敢冒犯?」故作謙虛,實是藐視,南宮乙黑起了臉,冷冷說道:「學無前後,連者為師,李兄既已青出於藍,那又何須客氣?切磋武功,縱有誤傷,我也決不能怪責李兄,李兄盡可拋開顧慮,施展絕招!」

  演武揚中的軍官連忙讓出場子,心中均在想道:「這個小子真是狂妄得可以,大言不慚,居然要與南宮乙比武,連自己的師傅都不是人家的對手,這豈不是以卵擊石麼?」

  按說厲勝男是以卑抗尊,以弱敵強,必須謹慎從事,最少也得立好門戶,她卻只是那麼隨隨便便的一站,便即笑道:「家師雖然指點了我的訣竅,只怕我還不善於運用,若有不到之處,遠望南宮老前輩和各位行家指教。」南宮乙「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師父當日第一招用的是黑虎拳的「請手式」,你不進招,難道是要我老頭子先出手麼?」

  厲勝男笑道:「第一招只是普通的起手式,我不必更改了。」左掌撫拳,似揖非揖,將到南宮己身前,身形一長,恰似伸了一個懶腰。

  她那幾句話明顯表示出她不甘心以晚輩之禮相見,意思是說:你既然要迫我進招,反正第一招只是普通的手式,不算佔你的便宜,那我就稍為給你一點面子吧。但她這樣隨隨便便的出拳,動作態度,甚不恭敬,其實便已是毫無晚輩的禮貌。

  南宮乙大怒,小道:「你說第一招走普通的起手式,且待我第一招便令你當場出醜。」登時一個穿掌撲了土來,千指如鉤,交叉剪到,這正是三十六招大擒拿中最厲害的一招「敬德奪鞭」。厲勝男這裡身形一長,雙臂剛好湊上,眼看就要給他拿著,雙臂縱使不斷,也要給他扭彎。

  南宮乙功力非凡,擒拿手使得又老練、又狠辣,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厲勝男心中一凜,想道:「果然是有幾分本領,倒不可過於輕敵了。」

  南宮乙的指頭眼著就要相上對方的手腕關節,厲勝男突然使出「天羅步」的神奇步法,只是那麼輕輕的一飄一閃,恰䁥便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滑開,手腕趁勢一擺,拳頭反朝著南宮乙的臂彎擊下,南宮乙大驚,一縮手,只聽得「上」的一聲,拳掌相交,雙方都退了三步,要不是南宮乙縮手得快,他的手臂可能就要先給厲勝男擊斷了。

  南宮乙「哼」了一聲,道:「你這是什麼拳?」厲勝男身形一晃,搜、搜、搜連打三拳,念道:

  「黑虎跳澗,黑虎登山,黑虎奪食。」待到南宮乙拆了她這三招,她頤了一頓,才繼續說道:「這三招都是從剛才那黑虎出洞,演化出來的,可是使得不對麼?」

  這三招都是黑虎拳中的普通招式,南宮乙自然知道,但他卻不認得厲勝男最初所使的那招,心中想道:「或許這是黑虎拳中的秘招,當年萬應當對我都未曾使過的。照這小子所說的名稱聽來,黑虎出洞之後,跟著就是跳澗、登山和覓食,這也合理。」

  轉眼間兩人已拆了二十多招,南宮乙暗暗納罕,心裡想道:「這小子的拳法並不純熟,但功力卻一竟似勝過他們的師父盛年,這是什麼道理?」

  卻原來厲勝男的黑虎拳還是從金世遺那兒學來的,金世遺以前曾經和萬應當打過一場,在第二十三招把他擊敗,所以金世這懂得二十三招黑虎拳,厲勝男雖然聰明之極,但只短短幾天,當然未能純熟。而且第一招根本就不是黑虎拳。

  南宮乙的大擒拿手甚為厲害,厲勝男使到了第二十二招,兀自不能取勝,心中一急,忽地叫道:「留神,黑虎偷心來啦!」當胸一拳搗出,南宮乙一招「覆雨翻雲」,仍然用當年對付萬應常的手法,以陰手陽掌來制厲勝男的橋手,厲勝男不待他的雙掌截下,忽地以掌撫拳,欺身直進,「蓬」的一聲,擊中了南宮乙的胸膛,南宮乙跟跟搶槍的倒退幾步,一連打了幾個盤旋,這才站穩腳步。厲勝男笑道:「師父說要破你的陰手陽掌,就用起手第一招的「請手式」便衍了,果然不錯。南宮老師,你沒有受傷吧?」

  眾軍官見南宮已被她擊敗,無不駭然。哪知厲勝男表面用的是黑虎拳請手式,實際卻是喬北溟秘笈上的功夫,她以天羅步法閃開,黑虎拳中內蘊十天星掌力,卸開南宮乙的內勁,這才能把南宮乙擊敗的。

  南宮乙雖然有點懷疑,但對方卻的的確確是用黑虎拳將他擊敗,以他的身份,自是不能抵賴,又羞又憤,大聲說道:「好,果然是青出於藍,司空大人,你有了這位年少英雄,不必再用我這個不中用的老頭子了!」立即走出大門,司空化要想挽留,已是留他不住。

  司空化未曾較量過萬應常的功力,心裡想道:「這少年使的既然是黑虎拳法,大約不會是冒充萬應當的弟子吧。武功半由勤學,半由天賦,弟子勝過師父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再說萬應常的名頭並非響亮,這少年有如此武功,他即使要冒認別人為師,也不必冒認萬應常。」

  這時司空化對金世遺還有點懷疑,他剛才用了九分功力,都未能試出他的深淺,不敢再試,想了一想,忽地將一個御林軍軍官叫土來。

  這軍官複姓呼延,單名一個旭字,是御林軍中有數的高手,外家功夫,登峰造極,所練的金剛掌力有開碑裂石之能,司空化將他喚來,問道:「聽說你曾經到過例家莊拜見過柳莊王,你們兩位應該是認識的了?」呼延旭望了金世遺一眼,金世遺笑道:「呼延將軍和令師冀北人魔屠剛前輩同來,那時我入門未久,還夠不上陪客的身份,只配在階下伺候,我倒是認識呼延將軍,只怕呼延將軍不認得我吧?」

  金世遺早年走南闖北,會通天下名家,熟知武林派系,所記得的武林掌故也最多,所以一聽得呼延膽這個名字,便知道他的師門來歷,屠剛與柳三春年紀相當,交情頗好,金世遺聽司空化用「拜見」兩字,便猜想到呼延旭一定是和師父同往的,而且定然沒有試過柳三春的功夫。

  這一猜果然猜個正著。

  呼延旭最喜奉承,說道:「不錯,我記起來了,倒茶的那個少年弟子,不正是你嗎?哈,一晃十年,你也長得這麼高大了。」金世遺心裡暗笑,說道:「你真好記性。你走了之後,我師父很誇讚你的功夫了得。」

  呼延旭道:「是麼?我在他跟前練過一手鐵掌碎石的功夫,可惜彼此家數不同,末得蒙地老人家指點。」

  金世遺道:「我師父說屠家的金剛掌是天下最剛猛的掌力,練外家功夫的,當今就要數到他們兩師徒了.即算是兩家中的好手,也要讓他們幾分……」呼延旭眉開眼笑,插口說道:

  「過獎,過獎!」哪知金世遺接下去道:「我師父又說,只怕只有咱們的綿掌,才可以克制他的金剛掌力。」呼延旭勃然色變,道:「令師的綿掌功力,想必都傳給閣下了。」金世遺道:「逼我不敢說,可惜彼此家數不同,要不然倒想請呼延將軍指教指教。家師常說,柔能克剛,大家都練到登峰造極的時候,外家功夫總要稍遜一籌,小弟至今尚未碰過外家的第一流高手,也不知是真是假?」

  原來武林中有個規矩,善意的切磋武功,只限於家數相同的一即內家對內家,外家對外家一,那才能截長補短,彼此有所增益,要是家數不同,那就是「比武」,而非「切磋」了。當年呼延旭只在柳三春面前自己演技,現在金世遺這樣說,就是因為這個原故。

  呼延旭氣呼呼的道:「甘兄既來投勃,咱們就是同僚,同僚之間,不必拘泥於武林中的規矩,彼此試試何妨?」

  司空化正是要他們二人比試,好從旁窺測金世遺的功力到底如何,金世遺尚在故意推辭,司空化道:「呼延將軍說得是,將來你們都要到外面應付敵人,家數不同的自己人先練練,到對付外敵之時,都有好處。」

  司空化又道:「同僚切磋武藝與江湖上的比武不同,誰勝誰敗,都不可認真。」他有鑒於剛才南宮乙的負氣出走,雖然知道呼延旭性情直爽,且又是自己的下屬,敗了也不至於像南宮乙那樣,但仍然先把說話交代好了。

  金世遺道:「不錯,咱們家數不同,本來就不必在招式上觀摩。」呼延膽道:「文比也行,你說如何比法?」金世遺道:「你比我見多識廣,而且小弟又是新來乍到,豈敢潛越,還是由你劃出道兒,小弟總之奉陪便是。」

  呼延旭受他一捧,怒氣大減,忙道:「好說,好說,咱們就來玩一套借三還五如何?我讓你先打三拳,然後你再讓我打回五拳。」他自恃外家功夫登峰造極,諒金世遺打不傷他,輪到他打時,一連五拳,還怕金世遺不求饒的?所以表面上是讓人家,其實卻是想佔便宜。

  金世遺笑道:「這個法子很好,不過我想顛倒過來,而且不是「借三還五」,而是「借五還三,即是說出你先打我五拳,然後我還敬你三拳。我自願做蝕本的生意。」

  呼延旭心想:「哼,你竟敢這樣小覷我的金剛掌力,這是你自討苦吃,可怪不得我。」便道:

  「甘兄藝高瞻大,既然自願做蝕本生意,小弟要是推辭,那反而是著不起金兄了。」金世遺道:

  「一點不錯,你所說的正是我要說的話。」邊說,邊以左腳為軸,在地上劃了一個圈圈,站在當中,道:「請發招吧!」呼延旭道:「這是什麼意思?」金世遺道:「你的金剛掌力以剛猛見稱,只要能將我打出這個圈子,就算你贏吧!」這個圈子只比碗口大些,剛容得一個人站在當中。

  呼延旭心頭火起,道:「好,金剛拿來了,你就用綿掌化解吧!」所謂「借三還五」實際指的是攻擊和還擊的次數,用拳用掌,盡皆可以,最嚴格的一種是不許招架的,現在呼延旭許他用綿掌化解,總還算有一點良心,不想太過佔盡便宜。

  呼廷旭雙掌一發,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直攻過去,只聽得「咦嗓」一聲,好像有個人被腰斬了似的,眾人吃了一驚,看清楚時,卻不是人,而是一段木頭,原來金世遣將衣袖輕輕一引,呼延旭收勢不住,雙掌打到插在演武揚中的一根木樁上,把那根極其堅實的柏木樁祈成兩段。

  呼延膽大怒,立穩了腳步,一轉身,掌持風雷,再朝著金世遺的背心打去,金世遺徵一躬腰,呼延旭又被他用借方打力的功夫拋了起來,這一次雙掌卻是擊中了一尊石鼓,竟然把那石鼓製成四塊!

  司空化搖了搖頭,正想叫那呼延旭住手。呼延旭一掌擊裂石鼓,手腕也給震得疼痛非常,又驚又怒,猛吼一聲,蠻牛般的叉同金世遺撞來,雙掌平推,將平生功力付之一擊。

  只聽得「蓬」的一聲,呼延旭的雙掌正正擊中金世遺的背心,金世遺的外衣製成片片,上身微微一晃,但雙足仍然踏在圈子當中,未曾移動半步。

  只見呼延旭雙手下垂,呆若木雞,原來他被金世遺以最上乘的內功吸去了他的掌力,現在已是便不出半點動了。

  金世遺道:「你還有兩拳,可要再打麼?」呼延膽道:「我認輸了,你把我打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他知道武功已廢,他也是個硬漢,武功既廢,便自願死去,決不求澆。

  金世遺一笑,拉著他的手道:「呼延將軍過謙了,咱們最多是打成平手,怎能說你輸呢?」呼延旭只覺一股熱力從金世遺的掌心傳來,精神氣力登時恢復,這才知道武功仍在。

  呼延膽道:「即算依你之約,借五還三,我也應該受你三拳,大丈夫一言既出:永無反悔,斃在你的手下,我也死而無怨。」

  金世遺小道:「這人倒是個可以交一支的朋友。」便笑道:「對啊,依約是借五還三,你只打了三拳,還有兩拳,你既不願再打,我還打做什麼?說實話,你的金剛掌力確是武林罕見,再打兩拳,我也未必安得起呢!咱們既是同僚,也就不必計較誰輸誰贏了。」

  這一戰不但呼延旭心服口服,在場的御林軍軍官,連司空化在內,也無不駭然。司空化心想:「我本是要柳三春和萬應當來做我的眼線的。如今他們不來,但他們這兩個徒弟卻可以大大助我一臂之力,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也不必苛求了。」

  經過這兩場比試,眾軍官對金厲二人刮目相著,司空化更看重他們,一下子就讓他們充任御林軍教頭之職。

  轉瞬過了七天,黃昏時分,金厲二人忽然接到司空化的通知,要和他們同社一個宴會。

  赴會的除了司空化、金世遺、厲勝男之外,還有十八個軍官,呼廷旭、白良驥和那個姓韓的都在其內。白韓二人面色焦黃,精神頹喪。金世遺到京之後,還是第一次著見他們,從旁人的談話中知道他們已回來了三天,想必是那晚飲了厲勝男的一杯毒茶,元氣大傷,至今始漸恢復。他們雖曾屢次遭受金世遺的捉弄,但卻始終末有見過金世遺的廬山真面,當然不認得他。

  白韓二人受了這次挫折,既是羞慚,又是氣憤,在路上恨恨說道:「我們本來已捉到天山派的兩個弟子,可恨西門牧野不來接應,只差兩天的路程就要到京,想不到竟被他們的掌門人唐曉瀾親自救去了。」司空化安慰他道:「是唐曉瀾前來,即算換了是我,也只得眼睜睜的看他將入奪走。你們能夠從他的劍下逃出來,這已是十分難得了。你們這次已盡了力量,不能以成敗論英雄,功勞簿上,我仍然給你們記上一筆便是。」

  金世遺暗暗好笑,心道:「白頁驥將我的賬算在唐曉瀾頭上,居然也有人相信,給他騙了一筆功勞。」其實,司空化何嘗相信,只因他世故甚深,為了籠絡部下,不便戳穿而已。

  那姓韓的道:「我們吃點虧算不了什麼,可恨的是功勞都給西門牧野這一班人佔去了。今天晚上,咱們還要給他慶功。這豈不是誠心削咱們的面子麼?」司空化道:「正因為皇上要寇總管給他們開慶功宴,你們兩位非去不可,有你們兩位在場,他就沒有辦法將功勞誇大。」

  金世遺從他們的談話中,這才知道今晚是大內總管寇方皋為西門牧野而開的慶功宴。朝廷的武士一向分屬兩個集團,一個是大內總管寇方皋所率領的宮中侍衛,一個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所統車的御林軍軍官,如今又添上了西門牧野這一班人,三個集團,彼此爭功邀寵。裔方皋為西門牧野開宴慶功。實非心願,只是迫於皇命而已。

  從他們的談話中,金世遺又知道西門牧野這班人,直延擱到昨天才回至京城,金世遺不禁起了懷疑,心中想道:「他們若是在邙山大會之後,便即回京,應該比我們先到才是。這中間的十多天,他們到哪裡去了?」

  宴會設在團城離宮內的大橫聽,「團城」緊連著皇宮,是紫禁城的外城,金代在皇宮外修建北海御苑之時,將挖海的泥土堆成一座小山,稱為團城,至清代修成了一座離宮。因為地勢較高,可以拱衛宮廷,乾隆蕋帝遂將這座離宮作為大內衛士的住處,好與內廷隔開,而進出亦很方便。

  寇總管的「官邸」也在團城之內。

  金厲等人隨司空化進入宴會大廳,只見聽中已是武士如雲,十分熱鬧,裡面點起幾百盞宮燈,照耀得如同白晝。

  西門牧野和寇方皋上前迎接,看見了厲勝男,西門牧野不禁怔了一怔,心想:「這人好生眼熟!」但厲勝男既改裝束,且又變容易貌,西門牧野怎也想不到她就是仇人的女兒。

  寒暄既畢,安排席位,司空化當然是陪著寇方皋、西門牧野等人坐在首席,金厲二人則坐在他們的鄰席,這是司空化特別著重他們,才請寇方皋這樣安排的。

  坐定之後,司空化舉起酒杯,向西門牧野祝賀道:「西門先生這番的功勞,真是驚天動地,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想必都已被你捉來了吧?」邙山之戰的詳情,司空化早已從白良驥口中知道,休說是掌門人,即夠份量的武林人物也並無一人受擒,他是因為西門牧野曾在皇帝面前誇下海口,說是要把武林人物一網打盡,才故意這樣問他的。

  西門牧野面上一紅,說道:「我這次帶去的人少了一些,給那幾個老傢伙跑了。不過也殺了幾十個人,另外捉來了十多值比較重要的人。」

  寇方皋笑道:「這次雖然末竟全功,也已令得那些所謂武林英雄、江湖豪傑。心寒膽顫了。

  皇上吩咐說,這次權且由我代皇上搞勞,待了西門先生當真把所有武林人物一網打盡之時,皇上再親自為西門先生開一個更盛大的養功宴,封西門先生做國師,那時我們都要明光的了,」寇方皋此話似贊實嘲,西門牧野心道:「待我大功告成之日,就是你的大內總管和他的御林軍統領這兩個位置易位之時,哼,哼,那時的慶功宴只怕沒有你們的坐位了。」

  司空化道:「西門先生捉來了些什麼奢攔人物,可以說來聽聽麼?」西門牧野道:「我正要將這班俘虜移交給寇總管看管,讓他奏明皇上,看看如何處置。人來,獻俘!」

  「獻俘」本來是大將征戰歸來,將首腦的俘虜獻給皇帝的一個典禮。現在西門牧野不過是捕獲了十多值武林人物,皇帝又不在場,本來用不上「獻虜」這套,但他為了在寇力皋與司空化面前擺擺威風,當真便似一個得勝回朝的大將軍模樣。正是:

  驕矜得意誇功日,正是災星入戶時。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1:29     標題: 第四十回 慶功宴上災星至 比武場中敵膽寒(1)

  寇方皋笑道:「我雖是代表皇上搞勞,你向我獻俘,我卻是不敢當的。不過,我也想看看是些什麼人物,讓我接管便行,可不必再舉行什麼獻俘的儀式了。」

  金世遺也想知道是些什麼人物,定睛看時,只見四個黃衣人押解著一群囚犯從走廊走過,寇方皋指揮幾個衛士,將囚犯們驗明年貌,登上名冊,然後押入內牢。對著走廊的門口擺了一張公案,寇方皋坐在當中,西門牧野與司空化一左一右,監視交接,寇方皋算是以大內總管的身份接管俘虜,而非以欽差大臣的身份接受「獻俘」。西門牧野在旁口講指劃,指著一個個俘虜,說他們是些什麼人,什麼人。

  大聽裡幾百個武士都站了起來,目光齊集到從走廊走過的俘虜身上,金世遺鬆了口氣,心中想道:「幸喜都是些二三流的角色。」其中比較重要的幾個乃是華山派的社子祥、控恫派的方桐和少林派的僧人懷真。

  寇方皋哈哈笑道:「西門先生久不涉足江湖,大約認不得各派的主腦人物吧?這些人在他們的本派中至多不過是第二代的大弟子。」司空化笑道:「西門先生不是不認得,但各正門大派的掌門人豈是這樣容易就擒的?能捉到他們幾個有頭面的弟子,也已經是很難得了。來!來!來!獻俘事畢,咱們還是回到席上,吃西門先生的慶功酒吧!」

  西門牧野面色鐵青,冷冷說道:「還有一位,司空大人大約會認得她是什麼人!」

  只見兩個黃衣人押解著一個單燭的俘虜土來,卻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婆,金世遺大吃一驚,只聽得司空化失聲叫道:「邙山派的掌門曹錦兒!」

  西門牧野淡淡道:「司空大人果然認得,我的本領雖然遠遠不及大人,但要捉拿個把掌門人,卻還不至於像大人所說的那樣艱難!」

  原來西門牧野之所以遲遲末返,就是為了要捉拿曹錦兒。他探聽得曹錦兒的老家在河北琢縣,曹錦兒赴邙山主持盛會,留下了兒子媳婦看家。

  邙山之戰,各大門派吃了敗仗之後,齊集嵩山少林寺商量對策,過了幾天,毫無動靜,有好些人便猜想西門牧野這班人或者已回京報功去了。曹錦兒懸掛家人,怕他們遭受毒手,便和幾個師弟回琢縣家去接兒子媳婦,痛禪上人勸阻不聽,只好加派了四個武功最高的大弟子大智、大悲、懷仁、懷真與地一道同去,想不到她的兒子媳婦早已先得了風聲逃了,反而是西門牧野這班人埋伏在它的家中,曹錦兒一來,無異自投羅網,當下展開了一場惡戰,曹錦兒和少林弟子懷真被擒,西門牧野怕她有後援來到,既然擒獲了最重要的人物曹錦兒,便捨棄了其他的人,連夜趕回京都。

  那黃衣人洋洋得意的大聲報道:「解到人犯一名,邙山派掌門曹錦兒!」大廳裡登時圜動起來,「哈,果然是曹錦兒!」「讓開,讓開,待我著著名震江南的邙山派掌門人是什麼樣子?」

  「哈,哈,原來是個糟老婆子!」「呂四娘在生之日,邙山派何等聲威,想不到它的後任如此膿包!」呂四娘若還在生,也得活活給她氣死!」冷嘲熱諷,議論紛紛。

  金世遺把眼望去,只見曹錦兒鶴發雞皮,形容枯搞,她本來是養尊處優,保養得很好的,雖然年過五旬,仍末顯露老態:但現在相隔不及一月,她已似是老了十年。連金世遺都幾乎認不得她了。但是她雖然樵悻不堪,臉上仍然保有那一股雇強的神色。

  金世遺心中想道:「這老婆子雖然令人討厭,到底是之華的掌門師姐。」心念末已,忽聽得曹錦兒「呸」的一聲,喝道:「鼠子焉敢辱我!」突然摔脫出來,一頭向柱土撞去。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出手,厲勝男笑道:「這老婆子死不了,你急什麼?」那兩個黃衣人哈哈笑道:「你要死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原來西門牧野將她擒獲之後,早已用阿修羅花配製的藥末,用金針挑破她的皮膚,滲入她的血管中了。阿修羅花能令筋酥骨軟;所以此刻的曹錦兒,實是比一個普通人還不如。內力便不出來,撞到柱上,額角踵起了好大一個包包,徒然疼痛而已。那兩個押解她的黃衣人早已知道地無力自殺,有意令她出乖露醜,要不然焉能讓她掙脫。

  衛士將曹錦兒扶起,押入內牢。寇方皋等人重行入席。司空化道:「曹錦兒雖是邙山派掌門,但卻並非首犯。」西門牧野道:「怎麼,邙山派不是朝廷的死對頭嗎?皇上就曾親口對我說過,其他各派也還罷了,邙山派的人一個也不能饒。」寇方皋道:「西門兄有所不知,這曹錦兒雖然位居掌門,但在邙山派中的地位,卻尚不及他的師弟翼仲牟。」西門牧野道:「這是何故?」寇方皋道:「曹錦兒的去家是琢縣的大糧紳,曹錦兒雖不依附朝廷,卻也不怎樣與朝廷作對,她的師弟翼仲牟兼任丐幫幫主,卻是屢屢與朝廷作對之人。所以你拿了曹錦兒,固然算得功勞一件,卻還不如拿了翼仲牟的功勞之大。」司空化又道:「還有天山派的唐曉瀾夫婦,那更是皇上所做得而甘心的人。皇上沒有對你說過嗎?」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故意將西門牧野的功勞貶低,西門牧野正在得意上頭,被他們潑了一盆冷水,憤然說道:「在旁邊說說風涼話倒容易,可惜真要動起手來,可用的人就少了。」

  話意明顯之極,即是說司空化對這次邙山之戰袖手旁觀,而所派去的御林軍軍官又毫不中用。白良驟面色鐵青,司空化也勃然變色。寇方皋急忙調解道:「現在大功尚未告成,咱們必須同心戮力,不可作意氣之爭。這次邙山之戰,我們因為聽得西門先生說得極有把握,所以派去相助的人少了一些,這也是司空大人不願與西門先生爭功的好意,西門先生不可錯怪他了。」

  連接打了幾個哈哈,做好做壞的將兩人按了下來,話是調停,其實仍是有些偏袒司空化的。西門牧野磚於他的身份,而且又確實是自己事前在皇帝跟前的話說得太滿,要發作也發作不起來。

  寇方皋給他們斟滿了酒,打個哈哈說道:「咱們都乾一杯,再商量破敵之計。」飲過了酒,寇方皋續道:「聽說現在各大門派的弟子,都聚集在嵩山少林寺之中。咱們若是有足夠的人,便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朝廷為了免招物議,此事不能調動大隊軍官,只可暗中去做;仍請西門先生主持,多選拔一些好手前往如何?司空兄的手下和我的衛士都可任由西門先生差遣。」

  西門牧野冷冷說道:「敵方高手如雲,非同小可,我請來的這十三位兄弟,他們的本領我素所深知,他們尚可以與敵方的高手一較短長,若是本領稍差的去了反而白賠性命。」言下之意,實是對司空化、寇方皋的手下的本領沒有信心。寇方皋比較持重,忍住了氣,強笑問道:

  「聽西門先生的話,若是我們所選派的好手,西門先生大約尚未能放心,那就請西門先生親自選拔如何?」

  西門牧野道:「論理我不該偕越,但我既負了皇上的重托,自該謹慎從事,嚴格選拔,亦是理所該當。就這樣吧,請司空大人先把御林軍的好手挑選一批送來,讓我的弟兄和他們比試,要是誰能夠在三十招之內不敗,這個人大約也可以去得少林寺了。先挑選了御林軍的,然後再挑選宮中侍衛。」

  西門牧野此等氣焰,司空化先忍受不住了,立即冷冷說道:「我不自量力,也想向西門先生領教幾招,看是能不能去得少林寺?」

  西門牧野怔了一怔,忙道:「司空大人與兄弟說笑話了,大人武功超卓,兄弟素來是佩服的,焉用再試?哈哈,莫非大人是有心要我獻醜,較考我的功夫麼?」西門牧野這時已自知說話招忌。想說笑幾句,平息司空化的怒氣,哪知司空化卻板起臉孔,不聲不響,來個默認。

  西門牧野下不了台,寇方皋正想勸解,忽見一個軍官走了過來,同司空化施了一禮,說道:

  「統領大人,何須親自下場,有失身份?卑職不才,願受任何較考,也省得給人譏剌:說咱們御林軍中除了統領之外,就再也沒有人了。」說罷,直挺挺的站在席前,眼睛卻盯著西門牧野。

  司空化聽他一說,正中下懷,心裡想道:「聽說西門牧野武功甚為詭異,我也未必有把握勝他,不如就讓此人試試。」便即笑道:「這位甘兄是新來的教頭,柳三春的得意高足,內外功夫都已有了幾成火候,西門先生可願意賜他幾招麼?」這軍官不是別人,正是金世遺。

  西門牧野「哼」了一聲,小道:「柳三春是什麼東西?他的弟子怎配與我比試!」但司空化極力推薦,他多少有點得於司空化的面子,「哼」了一聲之後,見司空化面色越發難著,只得提高了嗓子嚷道:「無非大師,請來幫忙我選拔赴少林寺的人才。」

  一個披著黃架裝的藏僧應聲而起,此人是西藏黃教的高手,西門牧野叫他與金世遺試招,已經覺得有點委屈了他。不過,另一方面,他也是有心想顯自己這邊的威風,所以了把無非大師叫來。心裡想道:「你司空化將此人鄭重推薦,我且先掃了你的面子。」他估計無非大師用不了十招,準可以擊便這個不知天高堆厚的少年軍官.金世遺道:「好,我就先領教這位大師的武功,等下再請西門先生指點。」言下之意,竟是毫不把無非大師放在眼內。西門牧野冷冷說道:「你比試之後再說吧!」

  無非大師身材魁偉,足足比金世遺高出一個頭,走下場中,以居高臨下之勢,俯視著金世遺說道:「你用什麼兵器,亮出來吧!」

  金世遺笑道:「我的武功不拘一格,你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器。」無非大師心道:

  「好個狂妄的小子,這可是你自討苦吃!」當下看了金世遺一眼,淡淡說道:「貧僧從來不用兵器,用的只是這一雙肉掌!」

  金世遺道:「很好,那麼我便使用一隻肉掌奉陪。」無非大師練的是大藏掌血手印的紅教秘傳功夫,比金剛手鐵砂掌等中原同類武功厲害得多,手掌一抬,立即有一股血腥味道衝來。金世遺紋風不動,望著無非大師那血一般通紅的手掌笑道:「你的大藏掌功夫也算不錯了。可惜還差一點火侯。」

  無非大師怔了一怔,心道:「這小子怎的識得我的功夫?」要知大藏掌血手印乃是黃教的秘傳絕學,休說外人,即算黃教的高級喇嘛,也沒有幾個人知道,而金世遺竟敢說他火候末夠,焉能不令無非大師吃驚。

  金世遺續道:「大職掌若是揀到最高境界,外表即與常人無異,現在你的掌心鮮紅如血,抬掌便發出腥風,即是未能返歸真,最多只有七成火候。」

  無非大師驚疑不定,說道:「不錯,我只有七成火候,但你敢不敢擋我一掌。」金世遺笑道:

  「即算你爐火純青,我亦不懼,何況七成?」

  無非大師手掌劃了一道圓弧,喝聲:「接掌!」居高臨下,一掌便向金世遺頭頂拍來,這大藏掌血手印若是給他印上了,立即筋酥骨散,血液中毒。不出三日,必定死亡。

  金世遺有意賣弄神通,竟不出掌相抗。只聽得「蓬」的一聲,無非大師掌挾腥風,摟頭拍下,金世遺一個躬身,這一掌正好拍中它的背心,背心上登時現出一個大紅手印。

  說時運,那時快,金世遺早已轉過身來,喝道:「你也接我一掌!」無非大師這一掌被對方硬接下來,早已嚇得呆了。金世遺喝道:「快快出掌,以你的本領,絕不能硬接我的大藏掌!」無韭大師這才發覺金世遺的掌心已堪堪就要接到胸前,翟然一驚,急忙出掌抵禦,只聽得「卜」的一聲,雙掌相交,如裂敗革,無非大師的掌心破裂,紫黑色的血液泊泊而出,血手印的功夫已給金世遺破了,若要重練到目前境界,就得再下十年苦功。

  無非大師面色灰白,驚惶的神情簡直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嘶聲叫道:「你,你,你……你怎麼使的也是大藏掌功夫?」金世遺笑道:「我不是說過,你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器,你使什麼功夫,我就使什麼功夫嗎?不過,你也不必驚慌,我雖然用的是大藏掌功夫,但卻是純正和平,不會令你中毒,你回去好生調養,性命可以保全。」

  原來金世遺融會正邪各派,又精研了喬北溟武功秘笈的上半部,上半部護的都是武學精義。

  金世遺一理通,百理融,除了最上乘的幾種神功之外,其他的功夫只要一.見便會。不過,他也只是能發出大藏掌的掌力,卻不能令受者中毒,即還未曾把大藏掌血手印學到十足。可是,無非大師也不知道練到爐火純青之後究竟如何,還以為是金世遺掌下留情,只用掌力破了他的功夫而保留他的性命。當下哪敢多說,急忙就走去找一間靜室療傷。

  無非大師僅僅與金世遺對了一掌,立即便受重傷,在傷邊觀戰的幾百武士都嚇得目瞪口呆,要不是他們親眼看見,簡直就不敢相信這個貌不驚人,僅是武林中第二流人物柳三春的弟子,竟然有這等功夫。

  司空化驚疑不定,別人不知道柳三春的底細也還罷了,他是早就從南宮乙口中知道柳三春不過是擅長綿掌而已,綿掌與大藏掌這兩種功夫其中毫無共通之處,而金世遺卻竟然用大職掌的功夫打敗了無非大師,實是難以解釋。司空化這時對金世遺的來歷不禁大大起疑,但他這時正要金世遺替他的御林軍掙面子,自是不便立即盤問。

  西門牧野「哼」了一聲,道:「這姓甘約有點邪門!連家兄弟,你們鬥一鬥他!」鄰座上站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漢子,一看就知是一對變生兄弟。

  御林軍軍官把金世遺當作「自己人」,正自為他均得勝興高采烈,這時見連家兄弟一齊下傷,有些人便禁不住竊竊私議:「西門牧野剛才好大的威風,要他的手下較考咱們的功夫,輸了一場,如今卻要以二敵一,哈,哈,兩個自命是「考官」身份的武學名家,聯手較考一個在他們心目中的後生晚輩,這可真是新聞。」旁邊有個識得連家兄弟來歷家數的軍官笑道:「老兄,你這話可外行了。我也盼望咱們的人得勝,但卻也不能這樣非議人家。」先前說話的那人道:「怎麼?

  以二敵一,恃眾凌寡,這也是合乎道理的麼?」那軍官笑道:「別的人就不合理,連城寶、連城玉兩兄弟卻是素來一同上陣的,他們的點穴功夫自成一家,兩兄弟四枝判官筆專點奇經八脈,配合得妙到毫饋,四管齊下,任何高手,亦難避開。所以他們的四筆相聯,就等如別家的雙劍合璧一般,對單身敵人是匹筆齊上,對十個百個敵人也是四筆齊上。」

  這幾個軍官聚在一角,離傷甚遠,說話又很小聲,但傷中的金世遺已似是聽得清清楚楚.故意扮了一個鬼臉,衝著連家兄弟毗牙例齒的笑道:「你們四筆點八脈的功夫可有點令我老甘為難了,待我想想,怎麼辦呢?」連城寶一時不解其意,冷冷說道:「有什麼為難,你役法對付,認輸便是。」金世遺哈哈笑道:「誰說我認輸,我是在想,我一人只有二手,怎生來使用四枝判官筆?」

  連家兄弟怔了一怔,只聽得金世遺又似是在自問自答的說道:「有了,有了,這也難不倒我,我就一個人唱兩個人的戲給你們看!」

  連城玉瞪圓了眼睛道:「什麼?你也要用四筆點八脈的功夫?」金世遺道:「不錯呀,不錯!

  找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你們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器,你們用什麼功夫我就用什麼功夫?」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1:49     標題: 第四十回 慶功宴上災星至 比武場中敵膽寒(2)

  金世遺此言一出,數百個在場邊觀戰的武士盡都怔住了,第一,金世遺現在雙手空空,根本就沒有兵器;第二,即算給他取了判官筆來,他一人雙手,又怎得同時用上四枝;第三,更其重要的是,連家的點穴法,傳子不傳女,尤其是「四筆相連點八脈」的功夫,因為連城寶連城玉是變生兄弟,心意相通,才能夠配合得妙到毫顛,而這種功夫也是他們兩兄弟合創的,亦即是說,天下雖大,卻只有他們兩兄弟才能使這套點穴功夫,金世遺的武功縱然再精深博大,卻從哪裡知曉?他這樣說法豈非太過怪誕不堪,令人難以置信?

  連家兄弟對望一眼,心中均想:「這人莫非是有神經病的?」司空化也給金世遺弄糊塗了,當下只好吩咐一個武士道:「你給甘教頭取四支判官筆來。」

  哪知金世遺卻連連搖手,說道:「我說過他們用什麼兵器,我就用什麼兵器,這些判官筆不合用!」

  原來連家兄弟的判官筆是特製的,一般判官筆是二尺八寸,只有一個筆尖,兩他們兩兄弟的判官筆則有三尺六寸,筆尖開岔,一管筆等於兩個筆尖,四管筆共有八個筆尖,所以才能夠在一招之內,同時點敵人的奇經八脈。武林中有四句話關於判官筆點穴的是:「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判官筆越短則招數越凶險,判官筆越長,則威力越大,路數不同,各有優劣。

  但也必須使的人有了那等功力,不可強為。長的比短的更為難用。武林中加點穴名家公孫狄用的判官筆長一尺八寸,那是最短的了,而連家兄弟用的長三尺六寸,那是最長的了。何況又是特製的「開岔筆」,因此即算是在大內總管的家裡,武庫中也沒有這種兵器。

  連城寶冷冷說道:「甘教頭,我們的判官筆可沒有多備一套,沒法借給你用。」金世遺笑道:

  「這個不必你費神多管,我說過的話,總之做到便是。你焉知我沒有你這種判官筆?」連城玉氣上心頭,說道:「好,那麼閒話少說,你就亮出你的判官筆來吧!要是你現在立刻取出這樣的四支判官筆,我兩兄弟就立刻認輸:」金世遺笑道:「朱經交手,你們縱然認輸,我也沒有面子。好,你這樣說法,我反而不願立刻將判官筆取出來了,先讓你們兩兄弟十招,我再出手,而且也必然用四筆點八脈的功夫,要是我用第二種功夫就算我輸!」

  呼延旭上次給金世遺打敗之後,對他極為佩服,兩人反而交成了朋友。他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聽金世遺這等說法,大大為他擔憂,忙在傷邊喊道:「甘兄,這不是當要的,你難道會變戲法變出這樣的四枝判官筆來嗎?」

  金世遺笑道:「呼延兄弟,你說對了,我正是跑江湖變戲法出身的,你等看瞧好戲吧!

  咄,你們兩兄弟還不進招,更待何時?」

  連家兄弟給他一再戲弄,勃然大怒,兩兄弟心念如一:「看你如何招架?」四枝筆同時出手,鐵筆湯風,嘶嘶聲響,儼如四條毒蛇,突然竄出,盤空匝地,擇人而喃,四枝判官筆閃電般的橫施過去,金世遺全身的奇經八脈,三十六道大穴,全都在他們的筆尖籠罩之下!

  筆影縱橫,眼花撩亂,旁觀的幾百武士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看得清清楚楚,但聽得金世遺大叫一聲:「果然不俗!」聲音一停,他的身形已在三丈開外,眾人這才看得分明,只見他背心的衣裡,已撕開了幾片!

  連家兄弟大為驚駭,能夠在他們四枝判官筆下閃開去的,金世遺還是第一個人:兩兄弟對望一眼,登時施展出四筆點八脈的第二手絕招,連城寶飛身躍起,雙筆凌空點下,疾點任、督、沖、帶四脈的奇經大穴,連城玉卻伏地一滾,雙筆一個盤旋,台成了兩道圓弧,襲擊陰維、陽維、陰矯、陽矯四脈。金世遺大叫道:「乖乖,不得了!」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身子平飛出去,就似一枝弩箭一般!

  但聽得錚、錚、錚、錚四聲疾響,連城寶約兩枝筆向下,連城玉約兩文筆向上,四枝筆剛好碰個正著,呼延旭叮了一口氣,不由得大聲叫道:「妙啊!妙啊!」

  哪知金世遺閃避得妙,他們兩兄弟的點穴手法更妙,四筆一碰,登時脫手飛出,金世遺立足末穩,那四枝判官筆已然追了到來,竟似有人指揮一般,四筆交叉穿插,仍然是四筆點八脈的功夫,金世遺叫聲:「好厲害!」但聽得嗤嗤雨聲筆尖劃過之聲,厲勝男眼利,已看見金世遺背脊上現有兩道血痕,她本來是毫不在意的,這時也不禁吃了一驚,心想:「要是他穿上我的寶甲就好了。」

  金世遺一個轉身,食指一彈,將後面的那兩枝判官筆彈開,叫道:「取讁你們的兵器吧,還有七招!」

  連家兄弟剛才甩手這一招名叫「飛管驚神」,飛出之後,中者立死,那知金世遺僅只受點輕傷,而且還把連城玉約兩枝判官筆反彈回來,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連城寶飛身急上,接了兩枝正向下墜的判官筆;連城玉卻雙足一頓,坐馬立樁,接過了金世遺彈回來約兩枝筆,饒是他用了千斤墜的功夫,金世遺那一彈之力,令他在接筆之時,仍是禁不住心頭一震,虎口幾乎裂開口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驚險絕倫,連司空化、西門牧野、寇方皋等人亦自著得驚心動魄,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金世遺應什他們兩兄弟這三招點穴,已用了四種最深奧的武功。最初兩招,他有意試探對方的強弱,窺察對方的手法,因此用「天羅步」的步法閃避,用「金鐘罩」的功夫護身,不料到了第三招,連家兄弟使出了「飛管驚神」的運家點穴絕技,連「天羅步」也閃避不了,「金鐘罩」也被戳穿,逼得金世遺再用上了毒龍尊者秘傳的閉穴法,督脈才不至於受到損傷,而且最後還迫得他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了連城玉那兩枝判官筆。要不然八脈一齊被點,「金鐘罩」加上「閉六法」也末必應付得來!

  金世遺用的這四種功夫,寇方皋看出了三種,司空化和西門牧野看出了兩種,場中能夠完全知曉他所用的四種功夫的,有厲勝男一人。心中想道:「這四筆點八脈當真是天下最奇妙的點穴功夫,金世遺竟要空手讓他們十招,未免過於輕敵了。」

  連厲勝男這樣深知金世遺本領的人,此時看了三招,亦已為他暗暗擔心,其他的人更不必說了。呼延旭在場邊叫道:「甘兄,照武林規矩,即算是長輩和晚輩過招,最多也讓三招,你讓了三招已盡被了,何須定要讓足十招!」

  金世遺笑道:「你不知道。我這兩天沒有洗澡,身上痕癢,這幾管破筆,戳在身上,等於替我抓癢,正是舒服得很呢!」「來,來,來!還有七招,快快動手!我等得不耐煩啦!」

  連家兄弟面色鐵青,雖然他們劃破了金世遺的一點皮肉,但連城玉的雙簧被他彈開,若然真個按照名家較技的規矩,則他們早已應該磕頭認輸了。

  這兩兄弟本來也已想認輸,但一來他們若然就此認輸,連家天下第一的點穴威名就將盡喪,二來金世遺與呼延旭一唱一和,說話刻薄之極,簡直是毫不把他們放在眼內,這兩兄弟素來驕傲慣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去?二來,他們也實在想看一看金世遺是否也懂得「四筆點八脈」的功夫,看看金世遺怎能「無中生有」的變出四枝筆來?這好奇的念頭,甚至蓋過了羞恥。

  兩兄弟心意相通,這時他們各自站在金世遺的一邊,忽地同聲喝道:「姓甘的,你看不起這四管破筆,我們就再替你抓癢來啦!」四管筆同時出手,登時幻起了千重筆影,瞬息之間,一招之內,遍襲金世遺的奇經八脈!

  金世遺雖然口齒輕薄,故意令連家兄弟難堪,其實對他們卻是不敢輕敵,幸而他在三招過後,對這「四筆點八脈」的手法已略窺藩籬,只見他在千重筆影之中,長嘯一聲,身形一晃,用天羅步法,走離方、奔坎位,恰恰在四管判官筆的交叉縫中穿出,在傷者除了厲勝男、寇方皋、司空化等有限幾人之外,其他的人,休說看不清楚他們的招數,簡直連人影地分辨不出是誰。

  連家兄弟四筆走空,第五招跟蹤又到,這一招名為「天羅地網」,兩兄弟踏著九宮八卦方位,一先一後,繞著金世遺如飛遊走,四枝判官筆合成了一道圓圈,將金世遺四面八方的退路全都封住,這一招金世遺用天羅步法也閃避不開,但聽得嗤嗤聲響,四管筆尖,都點在金世這身上。

  觀戰的御林軍軍官都心驚膽戰,哪知連家兄弟比他們吃驚更甚,他們的筆尖觸及了金世遺的身子,竟似在油脂上劃過一般,滑不留手,他們陡然間失了重心,險險跌倒,金世遺哈哈一笑,候的從連城寶身邊掠過,將他們的第六招也避開了。

  原來金世遺應付第五招用的卻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這是一種上乘內功,功力越深,連肝越妙,以金世遺現在的功力,已勝過當年最擅長這種功夫的江南大俠甘鳳池。但連家兄弟卻也沒有跌倒,足見他們不但點穴的手法精奇,本身的功力也已經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金世遺按著用「流雲飛袖」的功夫拂開了連城玉的雙筆,破了他們的第七招;跟著用彈指神通的功夫應付了第八招:連家兄弟忽地交叉易位,連城寶指東點西,連城玉指南點北,四枝筆到了中途,才突然逆轉,一齊換了方向,使出了「四筆點八脈」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泣鬼驚神」,隱隱挾著風雪之聲。但見連城寶的筆尖過處,點點血花隨著它的筆尖飛濺,原來這一招連城寶運足了功力,乃貫筆尖,金世遺「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再加上金鐘罩也防守不住,給他戳中了陰維脈的中陵穴。連城玉的功力稍低,雙筆卻滑開了,只撕破了金世遺的一片衣棠。

  金世遺「哼」了一聲,叫道:「還有一招,你們就要看我的了!」連家兄弟已施展了威力最大的一招,而且分明點中了他的「中陵穴」,但仍然未能令他倒地,不由得心膽皆寒,兩兄弟不約而同的使出了最後一招「筆陣縱橫」,這是一招寓攻於守的招數,縮小圈子,先把本身防禦得風雨不透,只要敵人欺身進逼,兩兄弟就準備與他兩敗俱亡!

  這時觀戰的幾百武士都伸長了頻子,睜大了眼睛,要看金世遺是怎樣「無中生有」,「變」出四枝判官筆來。金世遺陡的大喝一聲:「讓你們開開眼界!」他運用了佛門的「獅子吼」功,連家兄弟的耳邊恍如響起了一個焦雷,震得他們魂飛魄散,與此同時,一股極陰冷的寒風也襲到了他們的面上,眼眶裡就如有利針利入一般,不由得他們不閉了眼睛,他們那一招「筆陣縱橫」的「筆陣」,登時散亂,就在這瞬息之間,金世遺雙手一件,把他們的四枝判官筆都奪了過來,喝道:

  「睜眼瞧吧!」

  只見他兩手各執一枝,雙臂半屈,臂彎裡又各挾著一枝,因為這種特製的判官筆長達三尺六寸,挾在臂彎裡也仍然比普通的判官筆稍長,夠得上用連家手法點到穴道的方位,金世遺一個大翻身,四筆齊揮,橫拖過去,用的正是那一招威力最大的「泣鬼驚神」,只聽得兩兄弟同聲慘叫,它們兩兄弟的奇經八脈,盡傍金世遺挑了!

  原來金世遺之所以要先讓他們十招,為的就是要儉學他們的點穴手法,他恨這兩兄弟歹毒,而且他們是西門牧野最得力的手下,他們二人四筆相連,各大門派除了有限的幾位大宗師之外,無人能敵,要除掉西門牧野就得先除掉他們,故此金世遺這一招也是毫不留情,先以「獅子吼功」震散他們護身的內家真氣,一舉破了他們的「筆陣」,繼而就以其人之道反冶其人之身,以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挑了他們的奇經八脈,將他們的武功全都廢了!

  連家兄弟呻吟道:「姓甘的,你好很啊:」有兩個與他們要好的朋友出來,將他們扶了回去,這兩個人狠狠的打了金世遺一眼。但卻不敢發話。

  金世遺哈哈一笑,將四枝筆一齊擲下,回到席上,向司空化稟道:「他們兩兄弟乃是考官,我這個做考生的不敢不盡力周旋,而且我用的也是他們連家的功夫,想不到他們對自己最熟習的本門功夫也招架不來,一時失手,傷了他們,還求恕罪。」司空仕望了西門牧野一眼,西門牧野因為要較考御林軍軍官這主意是自己出的,現在被金世遺拿著了話柄,雖然怒到極點,卻是不敢發作。司空化遂說道:「比試中偶然失手,那也好各安天命,怪你不得。」非但不怪責他,還脫下了一件錦袍,讓他披上,遮蓋他破爛了的衣棠。

  寇方皋瞧出了金世遺連用七八種不同派別的功夫,狐疑之極,禁不住問道:「這位甘兄的師父果真是柳三春柳莊主麼?我剛才聽得不大清楚。」正是:

  如此武功人世少,怎教主考不疑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2:53     標題: 第四十一回 一劍訣仇寒賊膽 雙魔火並懾群雄(1)

  司空化道:「不錯,這位甘兄正是柳老前輩最得意的高足,柳老前輩曾有親筆書信,鄭重推薦,今日得見身手,果然是青出於藍。」說話之時,暗暗的對寇方皋打了一個眼色。v寇方皋與司空化同事多年,當然知道它的心意,情知司空化也已在懷疑金世遺的來歷,但為了要借助金世遺來壓低西門牧野的氣焰,故此不願在此時追究。寇方皋心裡想道:

  「西門牧野雖然可惡,但我現在身居大內總管之職,要是給一個來歷不明、圖謀不軌的人混入宮中,這關係我可擔當不起!」遲疑了一陣,終於又再向金世遺問道:「我聽說尊師最擅長的是綿掌的功夫,閣下所會的武功卻極其廣博,莫非除了柳老前輩之外,還跟過其他名師麼?」

  金世遺笑道:「武學之道,一理通、百理融,外間僅知家師擅長綿掌功夫,其實他對於其他的上乘武學,也曾涉獵。」頓了一頓,又轉向西門牧野笑道:「西門先生可還要再試試麼?」

  西門牧野對金世遺恨到了極點,他使毒的功夫雖然是世上無雙,但自問在武功上卻未必是金世遺的敵手,而在這樣的場稭,要使用毒物的話,御林軍的軍官必然不服,因此只好按下怒火,強笑說道:「這位甘教頭已連勝了兩場,盡可以去得少林寺了。還是再繼續選拔其他的人選吧。」

  寇方皋越發懷疑,心想:「柳三春我雖未會過,但他的武功深淺。卻瞞不過知道他底細的人。要是真如這姓甘的所說,柳三春豈非是當今武功最高的人?卻何以十年之前,連南宮乙也曾贏過他?而南宮乙的功夫我卻是曾試過的,不但比不上我,連司空化也要比他強一些,他的徒弟卻怎麼如此了得?看來這姓甘的乃是一派胡言!」

  司空化正在考慮叫誰出來,在金世遺之後,接受西門牧野的考較,寇方皋忽地問道:「你們御林軍中不是有一位老教頭南宮乙麼?今天可來了沒有?」司空化道:「他已經告老退休了。」寇方皋奇道:「什麼時候退休的?我記得不久前還見過他。」司空化道:「不錯,他離開御林軍還未到十天。」

  寇方皋越發詫異,心知南宮乙的「退休」必有內情,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嚷道:

  「前御林軍教頭南宮乙求見司空大人!」司空化怔了一怔,道:「怎麼,他回來了?」

  寇方皋笑道:

  「剛說曹操,曹操使到。請,請!趕快請南宮教頭來吧!」不消片刻,只見南宮乙滿面怒容,已是大踏步的走到堂上。

  司空化站了起來,愕然問道:「南宮老師,什麼事情?」南宮乙掃了金世遺一眼,跟著又指著厲勝男道:「大人,你可知道這兩個人的來歷麼?」司空化一時不知所答,寇方皋忙道:「正要請教。南宮老師這麼說,你一定是知道的了。」

  南宮乙冷冷說道:「他們的底細要問他們自己才知道。我所知道的僅是:他們並非柳三春和萬應當的弟子,他們是冒名來的!」

  此言一出,登時全場震動,厲勝男勃然變色,手摸劍柄,金世遺卻是神色如常,徵微一笑,道:「南宮先生為了查究我們的來歷,煞費苦心了!」示意叫厲勝男不可即在此時發難。

  至此,司空化也不得不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南宮乙道:「我到過柳家莊,問清楚了柳三春並沒有一個姓甘的弟子。後來,又得知雲家莊發生了一件驚動武林的奇案。」司空化道:

  「哦,什麼奇案?」

  南宮乙道:「柳三春與萬應當十天之前回到雲家莊作客,就在那一天晚上,雲莊主雲中現和柳萬二人都不明不白的被人暗殺,連帶雲家的管家,雲中現的大弟子也送了性命!」說至此處,更是全場騷動,人聲鼎沸。司空化失聲叫道:「有這樣的事,怪不得我發出了請帖,直到如今,都不見雲中現這老頭兒到來。」

  寇方皋聽了南宮乙的這番說話,登時面挾寒霜,喝道:「這案子是不是你們做的?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冒名到此所為何事?」

  金世遺神色自如,淡淡說道:「不錯,那三個人都是我殺的!」

  西門牧野大喝道:「原來你是奸細!」一手抓下,寇方皋攔著道:「他們萬難逃脫,且慢動手,我要先問他們的口供:說:你為什麼要害死他們三人?」

  金世遺道:「大人剛才不是問我冒名到此,所為何事嗎?我就是因為要給大人效力,這才把他們三人殺死的!」

  寇方皋道:「這卻是為何?」金世遺道:「我說得清清楚楚,大人還不明白麼?我若非冒認柳三春的弟子,司空統領焉肯將我收容?我們二人自問有一身本領,想替皇上勃力,博個功名,但苦無門路進謁,逼得出此下計,好有個進身的機會!」

  司空化道:「原來如此,只是兩位所用的手段卻未免太狠了一些!」心裡想道:「若然他們當真是藉此作進身之階,為了冒名頂替不至露出破綻,才殺人滅口的話,那倒情有可原。得此二人,勝於那三個老傢伙多了。」要如金厲二人乃是司空化所提拔的,今晚又是他帶這二人入宮赴宴,設若這二人真是「圖謀不軌」的「奸細」,司空化也脫不了關係,所以他盡量往「好處」著想。殺人滅口、冒名頂替雖然屬於邪惡的行為,但在他們這班人看來,卻算不了什麼一回事。

  寇方皋老奸巨滑,聽了金世遺的話,卻是半信半疑,但他還末抓到真憑實據,而且對金世遺那等出神入化的武功,也有幾分忌憚,所以要不要立即便拿人,一時間他也是難以決定。

  西門牧野忽地斟了兩杯酒,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甘教頭敢作敢為,正是我輩中人:來,來,來,我敬你一杯,咱們戮力同心,定能誅盡天下武林人物!」

  :金世遺接地酒杯,目光一瞥,忽見厲勝男向他打了一個眼色,金世遺笑道:「我酒量不好,你那一杯小一點,我與你換一杯吧!」說時運,那時快,倏的便把西門牧野那杯酒奪了過來,另厲勝男已是一個箭步來到他的背後,手臂一伸,勾著了他的脖子,西門牧野不由得「哎喲」一聲,一隻手卻將自己這杯酒送了過去,西門牧野大怒道:「你,你好無禮!咬喲,喲……」

  話猶未了,張開了嘴巴,金世遺的那杯酒便灌了進去!

  西門牧野也好生了得,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橫眩一台,厲勝男急急鬆手,用天羅步法避開,西門牧野左手一拍,「噹」的一聲,酒杯落地,登時在地上飛起了一溜光火,但卻已有小杯酒灌入他的日內,西門牧野張口一吐,一股酒溟向金世遺噴去,與此同時,在他袖管裡又射出一股彩色的煙霧。但金世遺動作比他更快,哈哈一笑,便已抓起了西門牧野約兩個同黨,恰似做了兩面盾牌。那兩人一個被毒煙熏瞎了眼睛,另一個被毒酒淋到面上,登時如著火燒,面皮焦黑!

  金世遺喝道:「你剛才還說要與我戮力同心,怎的暗中下毒?」

  變生意外,全場震驚,司空化也嚇得呆了。寇方皋急忙攔在他們二人中間,叫道: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西門牧野嘶聲叫道:「這小子分明是來臥底的,司空大人,你還要庇護他們?」

  西門牧野共有十五個黨羽,除了無非大師與連珠兄弟已被廢了武功之外,其他的十二個黃衣人一齊湧上,將金厲二人包圍起來,眼著這場惡戰,已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就在這劍拔弩張,情勢極度緊張之際,忽聽得有人大聲笑道:「西門牧野,我也給你慶功來啦!」笑聲鏗鏗鏘鏘,宛如金屬相擊,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緊接著「蓬蓬」雨聲巨響,只見外面闖進了一夥人,為首的是個身材高大、紅光滿面的老人,他一進來,便把兩個攔著地想盤問他的御林軍軍官抓了起來,摔了出去,將一桌酒席也撞翻了。

  這兩個軍官亦非泛泛之輩,但一照面就給他抓著,竟是半點抵抗的能力都沒有,哼也末哼一聲,就給他像提起兩隻小雞一般,摔了出去。周圍的武士,幾曾見過如此威勢,盡都給他懾住!

  司空化、寇方皋大吃一驚,急忙奔上,那老人背後突然竄出了一個道士,大聲叫道:「不可動手,這位是孟神通孟老先生!」按著便有好幾個人一齊叫道:「這不是耿秦兩位統制麼?」

  司空化怔了一怔,驚魂硝定,方始叫得出聲:「陵霄道兄,是你呀?請問孟老先生此來何意?」

  隨著孟神通而來的那一夥人,陸續走進,排列在他的背後,那幾個人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全真派的名宿陵霄子和原任御林軍統制之職的秦岱和耿純。凌霄子和司空化同屬全真門下,全真派衰落之後,陵霄子遁入大雪山隱修,司空化則還俗求官:做到了御林軍統領,他們二人所定的路子不同,但大家都抱著同樣的志願,想把全真派的聲威重振起來。

  孟神通是當世第一位大魔頭,突然到來,聲言要參加慶功宴,這真是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全場的幾百個武士,個個提心吊膽,寇方皋也嚇得面色青白,所有的人注意力集中到孟神通身上。

  陵霄子道:「這不關你們的事,只是孟老先生要和西門牧野算賬,你們放心!」

  孟神通按著縱聲大笑道:「西門牧野,你不是要誅盡天下武林人物嗎?好呀,如今孟某送上門來了,你怎麼還不動手呀?」

  邙山之戰的詳細情形,只有司空化和寇方皋知道,在此之前,司空化本來要秦岱耿純去拉攏孟神通的,但孟神通極為自負,意欲獨創一派,壓服武林,不屑於和他們聯手,所以沒有答應。

  西門牧野公報私仇,趁著邙山之會,想把連孟神通在內的正邪各派都一網打盡,事後司空化得知,極不贊同,但因為西門牧野正在得勢,所以他也不敢當面責備他。

  司空化聽了孟神通的話,心中一寬,抱著坐山觀虎鬥的態度,閃過一邊。

  寇方皋為了顧全大局,大著膽子,攔左西門牧野面前,說道:「孟老先生,請你暫息雷霆之怒,聽我一言!」孟神通雙眼一睜,「哼」了一聲道:「怎麼?」寇方皋道:「西門先生得罪了你,你要找他算賬,本屬理所當為,但今晚是皇上給他開慶功宴,請你看在至尊份上,給他一點面子。

  西門先生,你斟一杯酒向孟老先生賠罪吧!」

  孟神通冷笑道:「他處心積慮要毒殺我,此事豈是賠罪可了?」司空化雖然與西門牧野不對,但這時也感到事態的嚴重,迫得充作調人,拉著陵霄子道:「師兄,請你幫忙勸勸孟老先生,他要報仇不打緊,但若是、若是……」

  孟神通哈哈笑道:「若是殺了西門牧野,豈不是令你們在皇帝面前無法交待?是不是這個意思?」寇方皋與司空化再也顧不得西門牧野的面子,急忙打躬作揖的齊聲說道:「正是這個意思,孟老先生,你是通情達理的人,請你就喝了他這杯賠罪酒吧!」

  孟神通大笑道:「慶功宴變成賠罪酒,這倒是有趣得緊,可惜我姓孟的偏不想喝他這杯酒!」

  頓了一頓,突然又換了一副聲調說道:「你們皇帝的心意,我老孟知道。他不過想誅盡不肯歸順朝廷的各大門派罷了,這樁事情西門牧野未必辦得到,我姓孟的卻可以一力擔承,而且不必你們相助,功成之後,我也不曾向你們的皇上領賞,與你們爭功邀寵。好,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你們若是再攔阻的話,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寇方皋與司空化並非有所厚愛於西門牧野,聽了孟神通這話,心中都在想道:「去了一個西門牧野,換了一個孟神通,他又不肯與我們爭功,這交易倒是對我們有益無損。」兩人登時默不作聲,悄悄的從西門牧野身旁溜開。

  孟神通喝道:「西門牧野,你在邙山上的威風哪裡去了?有種的就出來與我一決雌雄!」孟神通是有意要令西門牧野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乖露醜,好像貓兒捕捉老鼠一般,先把它折磨得夠了,然後才把他吃掉。

  忽聽得「波」的一聲,一團煙霧突然升起,迅速瀰漫開來,大廳裡雖有百數十盞宮燈,但在煙霧瀰漫之下,若非站在對面,已是看不清楚人影。原來西門牧野見調停失敗,寇方皋與司空化都有犧牲自己的意思,他哪敢與孟神通硬拚,故此立即放出煙幕,掩護逃生。濃煙有刺鼻的臭味,眾人都害怕這是毒煙,紛紛向大門湧去,想逃到外面空曠的地方,大廳裡登時亂成一片。

  孟神通大喝道:「往哪裡逃?」呼的一聲,手臂暴伸,樓頭抓下,西門牧野早已打定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主意,煙幕一放,立即拔步飛奔,孟神通這一抓雖然快如閃電,還是慢了半步,這一抓沒有抓著西門牧野,卻抓著了他旁邊的一個黃衣人。此人名叫焦湛,乃是冀北三魔之一,功力深厚,不在西門牧野之下,被他抓著了琵琶骨,痛徹骨髓,急忙橫眩一撞,臨危之際的反擊力道大得出奇,這一撞撞中孟神通的胸口,有如鐵擊下,孟神通也不禁心頭一震,眼睛發黑。孟神通大怒,手指一緊,「察」聲晌,焦湛的琵琶骨給他捏得粉碎,登時癱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武功到了第一流境界的,都練有夜眼的功夫,黑暗中亦可以視物,西門牧野所放的煙霧,主要是用在危急之時掩護自己逃生的:雖然有毒,毒性甚微,厲勝男和金世遺為了預防不測,嘴裡含了用天山雪蓮所炮製的碧靈丹,更不放在心上。西門牧野從橫門逃出,想鑽入宮中的秘道,腳步剛剛跨出門檻,金世遺已追到了他的後面。

  寇方皋明白了孟神通的來意之後,知道孟神通雖然走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大魔頭,卻絕不至於行刺皇帝,故此他擔心的不是孟神通而是金世遺,金世遺來歷不明,要是給他闖入內宮,驚動皇帝,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所以他一直沒有放鬆對金世遺的注意。

  金世遺眼看就可以抓著西門牧野,忽覺勁風楓然,金世遺側身一閃,沒有閃開,寇方皋一把抓著他的手肘,食指緊緊扣著他的「曲池穴」,沉聲喝道。.「甘教頭,你要闖進內裡幹什麼?」

  金世遺心道:「這寇方皋身為大內總管,功力果是不凡!」寇方皋觸著了他的身體,他的護身神功立刻生出反應,寇力皋但覺一股內力反震過來,觸手之處,軟綿綿的柔若無骨。

  「曲池穴」乃是人身九大麻穴之一,一被點中,立時便要全身麻軟,動彈不得,寇方皋是用了金剛指力扣住金世遺的曲地穴的,自以為萬無一失,哪知手指一觸,如觸油脂,立即滑開,而且給他的護身神功震退兩步,不禁大吃一驚。

  金世遺震退了寇方皋,跟著立即反手一拂,只聽得「哎喲」一聲,一條人影突然凌空飛起,這人的功夫也好生了得,一手抓著了構梁,在半空晃來晃去,有如打揪驊一般。

  原來這人正是孟神通的弟子---神愉姬曉風,在這個混亂的場面中,他禁不住賊性大發,技癢難熬,趁此時機,混水摸魚,要偷一些值得誇耀的東西作為紀念,他一出手,就在司空化的袋中摸去了兩張御林軍的空白文書,一即上面蓋有統領的官印,可以隨意填上名字,作為御林軍軍官的出差憑信,或者作為奉委的文書之用的。)跟著又趁寇方皋與金世遺搏鬥正烈之際,偷去了寇力皋的碧玉鼻煙壺,正想再摸金世遺的內袋,卻被金世遺一記「拂雲手」將他拋了起來。金世遺這記拂雲手有七八百斤力道,若然摔了下來,定然頭破腦裂,好在姬曉風輕功超卓,居然在半空中一個轉身踢腳,身軀平空拔起數尺,伸手就攀著了構梁,似打揪驊般的湯了幾湯,這才消去了所受的金世遺那股猛力。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3:12     標題: 第四十一回 一劍訣仇寒賊膽 雙魔火並懾群雄(2)

  孟神通這時剛把焦湛擊斃,見狀大驚,金世遺震退寇方皋以及將姬曉風拋起的那記「拂雲手」手法,正是喬北溟武功秘笈中的秘傳絕學!

  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大吼一聲,倏的從人堆上飛過,喝道:「你是誰?」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一掌向金世遺的天靈蓋拍下來!

  金世遺使出了彈指神通的功夫,中指一彈,「卜」的一聲,正正彈中孟神通的虎口,登時將他的掌力卸去了幾分,但他以指敵掌,終是稍稍吃虧,也禁不住苞跟槍跡的運退幾步,並且接連的打了兩個寒喋。

  孟神通見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仍然未能令對方受傷,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同時也斷定了這人必定是金世遺,但相貌又似不對,正想上去看個清楚,金世遺突然轉身,「呸」的一口唾涎向他吐來,「毒龍針」雜在唾涎之中射出,嗤嗤聲響,孟神通急忙揮袖一拂,毒龍針觸及他的衣袖,被他的護身神功一震,盡皆粉碎,可是那口滑膩膩的唾涎,已沾在他的衣袖之上。金世遺笑道:「你管我是誰?你在這裡行兇,我看不過眼!」

  孟神通大怒,第三招跟著急發,這一招他用的是力道最猛的金剛掌,金剛掌在中原的武林中也有幾個外家高手懂得運用,算不得怎樣稀奇,但像孟神通這樣能把深厚的內功運到金剛掌上,成為了內功外助合一的掌力,卻是世上無雙!

  忽地有兩條黑影從旁竄出,一個手使「降魔件」,一個手使「鐵輪撥」,都是沉重的兵器,這兩個人大叫一罄:「還我三弟的命來!」兩件沉重的兵器同時向孟神通的頭顛磕下!

  這兩個人是焦湛的結拜兄弟,使降魔梓的那個名叫鮑膽,便鐵輪撥的那個叫王殷,他們與焦湛並稱冀北三魔,情逾骨肉,孟神通擊斃了焦湛,他們要為義弟報仇。

  孟神通大吼一聲,雙掌齊揮,左擊降魔件,右擊鐵輪撥,金剛掌力,威猛無濤,一雙肉掌,竟勝過這兩件鐵鑄的重兵器,但聽得當當雨聲巨響,鮑旭的降魔件反震回來,收勢不及,竟把旁邊的一個黃衣人打得腦漿迸流:王殷在冀北三魔之中功力最高,但他的鐵輪撥給孟神通當中一擊,也給震得虎口流血,幾乎掌握不住。

  鐵輪撥兩端有輪形的鋸齒,王殷趁著那後退之勢,順手一拖,孟神通的衣裡也給他撕裂了幾片,孟神通大怒,一掌又擊下來,金世遺在混亂中大叫道:「併肩子上呀!」接了孟神通一掌,迅即以天羅步法閃開,西門牧野的黨羽,只道是同伴呼援,他們見孟神通如此凶橫,想起在邙山之戰,他們也曾隨了西門牧野與孟神通為敵,人人不寒而慄,也人人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心想孟神通定然不肯放過他們,軌索性與之一拚!登時那些沒有受傷的人和那九個來給西門牧野助陣的黃衣人都一齊踏上,將孟神通困在核心。金世遺趁此時機,在濃煙之中悄悄溜走了。他不是畏懼孟神通,而是為了要照顧厲勝男,因為厲勝男正用「天遁傳音」之術,叫他快來。

  西門牧野從橫門逃出,進入後堂,他知道這座離宮裡有一條秘密的地道,他剛才給金世遺灌了一杯毒酒,雖然立即噴出,也已有了幾滴沾喉,他在酒中下的藥粉乃是孔雀膽,本來想害金世遺的,卻不料反而害了自己。孔雀膽劇毒無比,幸而他功力頗深,又服下了解藥,這才不至於立即身亡,但這時毒性亦已發作。所以他要急於尋覓一處僻靜的地方運功療傷。那條秘密的地道,正是躲避強敵和運功療傷的理想所在。

  孟神通在外面這一場大鬧,早已驚動了整座離宮,所有在宮內守衛的人,人人都知道孟神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他們又不知道孟神通的來意只是為了對付西門牧野,因此盡皆嚇破了膽,躲藏起來。

  西門牧野頭暈目眩,一時之間,找不到那條秘密地道的入口,正自心焦,忽聽得一聲喝道:

  「你還想逃麼?」西門牧野一揚手打出兩柄毒龍錐,但他的功力因為體內毒發,大為減退,這兩柄毒龍錐打出不及一丈之地,便落了下來,根本就沒有碰著敵人。

  西門牧野一瞧,只見是一個穿著御林軍軍官服飾的人,西門牧野急忙叫道:「我不是敵人你不認得我嗎?」

  那軍官冷冷說道:「我認得你是西門牧野,皇上重金禮聘,要你替他誅盡武林人物的未來國師。」西門牧野道:「對啊,你既然認得我,咱們彼此都是為皇上效力的人,又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麼要與我為難?」那軍官道:「害一個人一定得有什麼冤仇嗎?我問你,你與萬家的人又有什麼冤仇?你卻幫同那姓孟的老魔頭害了厲家一家的性命?」

  西門牧野大吃一驚,顫聲叫道:「你,你是誰?」這軍官正是厲勝男,倏的拔出劍來,厲聲喝道:「你管我是誰?快把百毒真經獻出來,否則叫你斃於劍下!」信手一揮,裁雲寶劍「嗓」的一聲,在一根石柱上斬了一下,登時石層紛飛,柱上開了一道裂口。

  西門牧野面色大變,連返幾步,說道:「百毒真經不在身上,你讓我出去,我答允給你便是。」

  厲勝男正因為摸不清他的「百毒真經」是否常在身上,所以才不立即動手,但如今聽他這麼一說,臉上神色又變,厲勝男何等聰明,立即知道了那百毒真經定然在他身上。當下一聲冷笑,說道:「當真不在身上麼?且讓我來搜搜看!」聲到人到,刷的一劍,劃破了西門牧野的上衣,這剎那間,西門牧野也立即出手,袖中飛起一團毒煙,又撤出了一把用毒藥碎過的梅花針。厲勝男一劍劃過,立即轉身,那把梅花針都刺在她的後心,她身上穿有寶甲,梅花針刺不進去,紛落如雨。

  厲勝男穿過濃煙,她口中含有碧靈丹,毫無傷損,只見西門牧野背倚一根楠木柱,氣喘呼呼,胸前敞開,被利劍劃過之處,起了兩道血痕。厲勝男正要上前結束他的性命,忽見他已把那本百毒真經拿了出來,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立刻把這本晝撕成粉碎,死了也教你不能得到!」

  厲勝男冷笑道:「你.當真不要命麼?」西門牧野道:「你退後十步,我把這本書拋給你。你若是要恃強奪取,我西門牧野寧死不辱!」厲勝男心道:「這死在臨頭,卻還要顯著面子。好,我就騙他一騙。」當下一面後退,一面說道:「你將書拋在地上,我饒你不死一.」就在此時,忽見那根楠木柱似乎徵微轉動,厲勝男叫道:「你搗什麼鬼?」一掠而前,西門牧野正要將書撕爛,忽覺虎口一麻,原來是厲勝男來得快極,毒針已射入他的手腕寸脈,那本百毒真經也就跌在地上。

  西門牧野嘶聲叫道:「我知道你了,你是萬家那個孤女,報應,報應!百毒真經交還你吧!」

  這時他也已經倒在地上,聲音越來越微弱,厲勝男還不放心,上前刺了他一劍,這才發覺他早已死了。

  厲勝男殺了西門牧野,滿懷歡喜,便去檢那百毒真經,哪知剛一觸及,手掌突然感到有如給香火灼了一下似的,厲勝男大驚,急忙放開,掌心已起了幾個泡泡,一陣陣麻癢癢的感覺,從中指直向上升,登時心頭作悶,全身乏力,急忙用「天遁傳音」之術,同金世遺呼救。

  金世遺及時趕到,只見在那根楠木柱下,倒了兩個人,血流滿地,一個是西門牧野,一個是厲勝男,而那根木住抝在旋轉。金世遺只道是兩敗俱傷,這一驚非同小可。厲勝男道:「我中毒了,你趕快給我先開了右手邊的「委中穴」和「肩井穴」。」金世遺聽得厲勝男還會說話,稍稍寬心,依言替她開了穴道。厲勝男接續說道:「你用布裡手,替我將那本書檢起來。」

  金世還聽她這樣說法,已知那本書上有毒,有心考驗一下自己的功力,輕輕用手指一觸,只覺得指頭有點發燙,金世遺已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使將接近諸邪不侵的境界,這一下雖然未曾中毒,也感到不大舒服,小道:「塗在這書上的毒藥果然利害,只怕不在孔雀膽與鶴頂紅那些劇毒之下。」當下不敢再試,撕下一幅衣衫,將那本書包起來。

  厲勝男道:「我現在已取讁了百毒真經,就只差孟神通那半部武功秘笈了。」金世遺眼光一瞥,見西門牧野面孔瘀黑,七竅流血,死狀甚慘,想起他也算得是一位武林高手,不無感觸,歎口氣道:「善用毒者死於毒,這本書我看你不要也罷。」厲勝男道:「圭家傳寶笈,怎能不要?我已知道他在書上塗的是什麼毒藥了,將來我自會將書上的毒解去。哈哈,有了這本真經」若再取讁那半部秘笈,咱們聯手,天下還有何人能敵?」金世遺在這剎那,心中突然起了一個念頭,幾乎就想把那本書撕成粉碎,但見厲勝男露出興奮的神情,不忍令她傷心,只得將那本書交了給她,又歎口氣道:「既是你家之物,就讓你取讁去吧,但願你好好用它。」

  厲勝男道:「請你把西門牧野身上的毒物都搜出來。」金世遺一艘,搜出了十幾撙藥丸,也不知那些是毒藥,那些是解藥。厲勝男瞧了一眼,笑道:「這也真夠狠毒,臨死還會來這一手。

  而且身上並沒有這種解藥。好在我口中含有碧靈丹,否則就要陪他去見閻王了。世遺,麻煩你再用銀針給我刺天樞、地闕、申府、歸藏、陽白、賓、玄機七處穴道,刺了這七處穴道,可以保得住七天之內,毒性不至發作。」金世遺和她相處幾年,跟她學會了針灸之術,當下依法施為,並用本身真力,助她推血過宮。厲勝男面色漸漸恢復紅潤,金世遺問道:「這十幾撙藥丸,可有解魔鬼花毒性的藥麼?」

  厲勝男撿起了一個小銀瓶,裡面有幾十顆黃豆般大小的綠色藥丸,厲勝男打開瓶蓋,聞了一聞,說道:「不會錯了,這便是能解魔鬼花毒性的解藥。」

  這時,外面的高呼酣鬥之聲震耳欲聾,聽來似是孟神已佔了上風,接著便有腳步聲傳來。

  金世遺取了那瓶解藥,向西門牧野剛才所倚的那根楠木柱設詳,那根木柱靜止下來,不再旋轉了。

  厲勝男道:「這木柱定有古怪。但咱們可也不必理會它了,還是快快走吧。」她中了劇毒,性命雖得保存,功力已是大減。自忖敵不過孟神通那一夥人,心想自己已殺了西門牧野,取讁了百毒真經,待到功力恢復之後,再與金世遺聯手,那時向孟神通報仇便容易得多,好漢不吃眼前虧,是以催金世遺快走。

  金世遺笑道:「咱們不能只顧自己,我還要救幾個人。」用力推那木柱,那木柱轉了幾轉。忽地聽得軋軋聲晌,開了一道窄門,剛剛容得一個人進入。這根楠木柱有兩人合抱那麼粗,裡面中空,正是進入秘密地道的暗門。

  原來西門牧野剛才要厲勝男退後十幾步,然後才肯把百毒真經給她,正是因為他已找到了這道暗門,所用的緩兵之計。但他中針之後,氣力不加,只推得那根木柱旋轉,力道未到,尚未能令得暗門開做。

  就在這時,已有四五個大內衛士從外面跑了到來,金世遺一把毒龍針撒去,利入了他們的穴道,那幾個衛士哼都末哼得一聲,便全都倒地。

  金世遺拖了厲勝男,從那暗門躍下,在裡面把守的衛士見他們穿的是御林軍軍官服飾,急忙問道:「外面鬧得怎麼樣了?」金世遺道:「不得了,不得了!那孟老怪殺進來了!」

  那些守衛嚇得西青唇白,有一個較為鎮定,說道:「你們從這暗門進來,一定給他瞧見了。

  咱們得趕快將這地道封閉!」地道口有一道石門,他將石門關上,還怕不穩固,又呼金世遺幫忙,將兩個石鼓搬來頂著。

  金世遺問道:「這地道通到什麼地方?」那衛士道:「通到離宮外面御河旁邊。哎呀,我得趕快去將那邊的入口也封閉。」這班衛士鬥心驚膽戰,一時之間,竟沒想到要盤問金世遺如何知道有這條秘道。

  金世遣將他拉住,笑道:「現在可不必這樣慌張了,孟老怪正在宮中殺得興起,他哪有工夫到外面去另找進口,宮中有幾百武士,盡被他殺的了。你們現在先給我辦一件事情吧。」

  那衛士問道:「什麼事情?」金世遺道:「寇總管為了預防意外,叫我通知你們,將這批俘虜轉移到另一處所。」那衛士詫道:「還有什麼處所比這裡更安全妥當的?」金世遺道:

  「寇總管這麼吩咐,我們只有依令而行。」

  那幾個衛士驚魂稍定,其中有一個老練的大起疑心。問道:「到底要轉移到什麼處所?」金世遺道:「出了這座離宮,自然有人接應。」那衛士道:「咦,你的說話好像有點前言不對後語,你剛才不是還贊成封閉這個地道的嗎?」金世遺道:「那是為了暫時可以阻止孟神通這班人進來,我可並沒有叫你們封閉那一邊的出口呀,怎麼前言不對後語了?」先頭那衛士道:「非是我們信你不過,這樣重大的事情,寇總管應該交有令牌給你,請你將令牌取出來作為憑據。」

  金世遺假傳命令,本來就知道不容易取信於人,他的用意其實不過是試探一下而已!

  現在從這班衛士的言語之中。已證實了俘虜乃是關在地道之內,無須再敷衍他們,當下哈哈一笑,說道:「好,令牌就在這裡,你們不相信,就來看吧!」那幾個衛士瞪大了眼睛,正等待他取出令牌,金世遺笑聲未絕,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點了他們的穴道。

  兩人逕往裡闖,沿途也碰到幾個衛士,見他們是御林軍軍官,都沒有查問,走了不久,便見有一間石室,外面有一大群衛士,金世遺揚聲說道:「我們是奉命來巡視俘虜的,這裡沒有出事吧?」衛士長道:「沒有出事,外面鬧得怎麼樣了?」金世遺道:「咱們的人被孟神通殺了不少,現在西門先生和司空大人正在與他惡戰。寇總管擔心這班俘虜乘機越獄,因此叫我們來巡視一下。」

  那衛士長道:「你可以出去告訴寇總管,叫他不必擔心。這班俘虜雖然都是武林高手,但他們中了西門先生的毒,功力早已消失,我又給他們加上了手銬腳鐐,這裡又是重重看守,他們插翼難逃!」金世遺道:「好,你辦得很好!但我們既奉命而來,總得巡視一下,然後才好回去報告,」衛士長認出了金世遺便是剛才在比武場上大顯身手的那個人,心道:「敢情定寇總管見他武藝高強,所以臨時調他來加強這裡的守衛?」拿出了鎖匙,心中忽想:「不對,不對!

  寇總管要是派人來巡查,何以不派自己人,卻要調一個御林軍的人來?何況這兩個人又是新來的,寇總管怎能這樣相信他們?」要知御林軍軍官和大內衛士,雖然都是給皇帝當差,但卻是不同系統,寇總管不派自己的手下,卻用司空化的人。這實在是不大合乎情理。

  那衛士長方自疇蹈莫決,忽覺微風楓然,金世遺從他的身邊掠過,一笑說道:「不敢勞你費神,待找自己來開!」那衛士長吃了一驚,這才發現手中的鎖匙已被金世遺奪去。

  衛士長大怒喝道:「喂,你怎的如此無禮!」一手就向金世遺抓去,金世遺正彎下腰來,將鎖匙插入匙孔之中,對這衛士長的襲擊,絲毫不加理會」那衛士長精於擒拿手法,一抓抓著金世遺的肩頭,正自想道:「要不要捏碎他的琵琶骨?」心念未已,忽覺一股大力反震回來,登時跌了個四腳朝天!

  金世遺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跌翻了那衛土長。同時也打開了囚門,只見裡面黑壓壓的一大堆人,手銬腳鐐叮噹作響。金世遺用天遁傳音之術對厲勝男道:「你來給這些人弄斷手銬腳鐐,待我打發他們。」

  這時那衛士長已爬了起來,大喝道:「將這兩人斃了!」在囚房外擔任看守的衛士有十幾個之多,紛紛亮出兵器,向他們撲來,厲勝男趁他們尚未合圍,迅即展開絕頂輕功,使用天羅步法,一溜煙似的溜入了囚房,金世遺笑道:「你們膽敢違抗命令,念在同僚份上,責罰從輕,你們就在這裡躺一會吧!」使出獨門點穴功夫,腳踏天羅步法,在人叢中穿花蝴蝶般的穿來插去,不消片刻功夫,那十幾個衛士都給他點中麻穴,倒了一遍地。

  金世遺進入牢房,牢房四角有微弱的燭光,裡面呼呼當當一片斷金毫玉之聲,定睛著時,西門牧野剛才移交給寇方皋的那批俘虜部在其內,厲勝男正在用裁雲寶劍給他們削斷手銬腳鐐,還沒有削完。

  那些人見來的是兩個御林軍軍官,個個驚疑不定,少林寺十八羅漢之一的懷真和尚喝道:

  「你們又來耍什麼花招?」金世遺笑道:「我想請你大和尚出去吃一頓狗肉。」懷真怒道:「胡說八道,少林派弟子可殺而不可辱,你到底要幹什麼?」金世遺道:「啊,我忘記了你出家人是不能吃狗肉的,好,那就先請吃一顆藥丸吧!」厲勝男一劍削斷他的手銬,再一劍削斷他的腳鐐。金世遺掏出一顆藥丸送到他的面前。懷真和尚雙掌一推,金世遺笑道:「你貪這裡舒服麼?

  就是不吃狗肉,到外面溜溜也好解解悶啊!」左手一伸,托著他的下巴,懷真的嘴巴不由自已的張了開來,金世遺將解藥塞了進去,懷真和尚只覺一股熱氣直透丹田,說不出的舒服,片刻之間,精力恢復,怔怔的望著金世遺,做聲不得。金世遺大笑道:「你相信了吧?」

  懷真合什施體道:「貧僧錯怪了施主了,請問施主高姓大名,尊師哪位?」金世遺笑道:「我是武林中未入流的無名小卒,不說也罷。」他取出了那盛滿解藥的瓶子,先倒了一顆,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後交給厲勝男道:「這解藥很靈,你給他們每人服一顆。」厲勝男笑了一笑,說道:

  「好,那老太婆我看看就討厭,讓你去做人情吧。」厲勝男七竅玲瓏。見金世遺先留下了一顆,立即便猜到他的心意。

  金世遣走到曹錦兒身邊,弄開了她的手銬腳鐐,笑道:「曹大掌門,你不必我再你吃藥了吧?」曹錦兒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憫憫發光,盯了金世遺一眼,地好像遇見鬼魅一般,顫聲喝道:「你,你是誰?」金世遺笑道:「我早已說了我是個無名小卒,不值得你曹大掌門下問。」

  囚門打開已有好一會了,這時被囚在房中的人,也已看清楚了外面的情景:那些著守他們昨衛士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雖然他們沒有看到金世遺動手,也知道是他幹的了,對於金世遺是來救他們,再也沒有疑心,有幾個服下了解藥已經恢復功力的齊聲嚷道:「曹大姐,這的確是解藥,不必多疑!」

  曹錦兒冷冷說道:「我從不輕易受人恩惠,除非我已知道了你的來歷。」原來曹錦兒聽得金世遺聲音好熟,已是起了疑心。曹錦兒的師叔甘鳳池是最善於用易容丹的人,曹錦兒年輕的時候。

  也常常用易容月改變容貌,隨他的父親曹仁父、師叔甘鳳池等人行走江湖。因此她一眼就瞧出了金世遺是用了易容月隱藏了本來的面目的。她已經隱隱思疑是金世遺,但還不敢斷定,心中想道:「聽這聲音似乎是他,但這魔頭不是早已死了嗎?馮琳應該不會騙我?而且若然真個是位,他又豈有這好心暢救我?」

  金世遺本來是還留有三分邪氣的人,見她如此驕傲。想起了她以前對待谷之華的刻薄毖恩,一時氣從心起,有意令她難堪,便用了天遁傳音之術在她耳邊說道:「你一定要知我是誰麼?

  好,那我便告訴你,我是你要驅逐下邙山,不許我拜祭呂四娘之基的那個魔頭!我救你不是為了你,是著在你的師妹谷之華份上,你明白嗎?」話未說完,只聽得曹錦兒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竟然暈過去了!正是:

  當年掃墓曾相會,氣煞邙山曹掌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4:31     標題: 第四十二回 神功力鬥修羅掌 妙藥難消往日嫌(1)

  這個意外的事情突然發生,眾人無不吃驚,俘虜中有一個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盧道磷,慌忙跑過來叫道:「掌門師姐,你怎麼啦?」

  金世遣將曹錦兒氣得吐血昏迷,心中也好生內疚,想道:「這老太婆如此驕傲幅強,真是始料之所不及。』給她把了一把脈,便對盧道磷道:「令師姐是因為一時驚喜交集,歪了一口氣,料想不至於有性命之憂。目下逃生要緊,你將她背起,隨我走吧。嗯,這裡有一顆解藥,你待她醒轉的時候,立即讓她服下,要是她不肯服,你就她。」

  盧道磷不明其中原故,好生詫異,心想:『為什麼師姐不肯服他的解藥呢?』他將那顆解筆聞了一聞,氣味、形狀,都和自己剛才所服的那顆丸藥一模一樣,便將它珍重收藏好了。這時眾人雖然覺得金厲二人來歷不明,甚為古怪,但卻都相信了他們。盧道磷向金世遺謝了一聲,便依他的吩咐,背起了掌門師姐,跟隨他闖出地道。

  地道裡還有二三十名武士,有一些人聽得這邊牢門打開的聲音,且已趕了到來。這時,牢獄中原來被囚約二十多個各派弟子,都已恢復了功力,不必金世遺動手,便將那些武士一個個的收拾了。不過這些正派門下,不願多傷性命,所以或者是用『點穴法』點倒他們,或者是用分筋錯骨手法,令他們受一點輕傷,暫時消失了抵抗的能力。

  不消片刻,這班人已走到地道的另一端出口之處,出口虛的石門已經鎖上,懷真和尚正要打開,金世遺凝神一聽,外面似乎有腳步之聲,急道:「且慢!』在地上抓起了兩個受傷的武士。然後倏的打開了石門,立即便將那兩個人摔出。

  陡然間,只聽得雨聲撕人心肺、極為淒慘的叫聲,隨著一股寒飆捲地而來,金世遣將那兩個武士一摔,便立即竄出,恰䁥接了孟神通攻來的一掌!

  原來孟神通和他的師弟陽赤符,已把西門牧野那班黨羽盡都殺掉,到後望來搜索西門牧野和金世遺的下落,發現了西門牧野已倒斃在地道進口之處。寇方皋立知不妙,只好懇求孟神通相助,孟神通正要除去他心目中的唯一勁敵,立即哈哈笑道:「我殺了西門牧野的手下,也得幫忙你們一下,免得你們受皇上怪責。西門牧野一定是給那小子殺的。好,我就把那小子殺了。

  你們可以把一切罪過都推到他的身上!」

  寇方皋喜出望外,心道:「矢了一個西門牧野,卻得了一個孟神通相助,他又不會與我爭功,哈,哈,這當真是轉禍為福了。』於是,急忙往前帶路,帶了孟神通這一班人,堵截另一邊地道的出口,恰巧金世遺這一班人,也正是在這時候衝出來。

  金世遺接了孟神通的一掌,雖然能夠抵禦,卻也感到遍體生寒。原來要將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九重的境界,縱使懂得練功之法,而內功又已到了正邪合一的地步,最少也還得十年,所以金世遺雖然獲得了喬北溟的上半部武功秘笈,深悉其中奧妙,但卻未有練過修羅陰煞功。他只能憑著本身的護體神功抵禦,終是稍稍吃虧。

  孟神通這時已斷定了他就是金世遺,又驚又喜,喜者是自己的功力著來還能夠略勝對方一籌:驚者是金世遺硬接了他的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居然神色不變。心中想道:「若不在此時將他除去,他終須是我的心腹大患。」

  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一佔上風,第二招又閃電般的跟著發出,這一次是雙掌齊揮,左掌凝聚了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右掌卻是最猛烈的金剛掌法,一掌陰柔,一掌陽剛,而且都到了最高的境界,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孟神通一人能夠如此而已。

  幸而金世遺懂得他的功力奧妙,當下一個盤龍繞步,身軀一例,中指一彈,先化解了他左掌的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右掌則使出四兩撥千斤的上乘內功,碎輕一帶,但聽得肝的一聲巨響,孟神通一掌拍空,但那剛猛無倫的金剛掌力,卻把距離他們較近的一個御林軍軍官打死了。

  這一下個個大驚,紛紛從他們的身邊散開。登時在他們周圍方圓五丈之內,成了一片空地。

  金世遺用盡平生所學,使出渾身解數,好不容易瞭解拆了他這一招,而且還禁不住『登、登、登』的連退三步。孟神通一聲長嘯,大聲喝道:「好小子,你還想逃嗎?』第三招又似暴風疾而般攻到,這一招他左掌仍是用修羅隱煞功掌力,右掌則化掌為拿,開出了比金剛掌法更為很毒的『陰陽白骨抓』,五指如鈞,一彈一抓,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通襲金世遺的十處大穴,以他的功力,若然給他抓著,即使是最上乘的閉穴功夫,亦是難避。金世遺全身都在他的掌影籠罩之下,用任何身法步法,都難避開,而且他的五指分成五股力道,金世遺若要再用『四兩撥千斤」的方法,也不能夠應付了。

  在這危機瞬息之間,金世遺不退反進,大喝一聲:『來得好!』雙掌齊揮,迎了上去,左掌用了個『卸』字訣,化解了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右掌卻以其人之道,還冶其人之身,使出金剛掌力,拍向孟神通的脈門!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孟神通這一抓若然抓實,金世遺的奇經八脈,固然都要給他抓裂,但孟神通的脈門,若然給金世遺一拍,因為孟神通這隻手的力道已分為五股,也斷斷不能抵禦他的金剛掌力,脈門勢必給他震裂,最少也要損失十年功力。雖然對比之下,金世遺吃虧更大(奇經八脈斷裂,武功即要全廢。)但孟神通仇家太多,功力一損,只怕要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明知稍佔便宜,卻也不敢與他硬拚。

  雙方的掌勢都是快到了極點,孟神通一見金世遺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心中一凜,無瑕思索,立即五指收攏,將這一抓化為十天星掌力打出,這一來雖然仍是雙方以內家買力硬拚,但孟神通自忖本身的功力要比對方深厚,這樣的硬拚對他便有利得多。

  哪知金世遺的功力雖然稍有不如,但他卻曾經得過唐曉瀾傳授他的天山派正宗內功心法,而且他得的那半部武功秘笈,又是偏重於上乘的武學原理的,他在那孤島三年,已經將正邪兩派最上乘的內功心法融會貫通,所以論到內功的威力雖然尚不及孟神通,但卻要比孟神通精純得多,雙掌一交,孟神通登時感到出乎意外,只覺對方的內力雖然沒有猛烈的反擊,但卻似無窮無盡似的,任憑自己衝擊,卻總抵擋得住。就像狂濤猛浪沖擊下的堅固堤防!他接連目了七八次的強力衝擊,一次強過一次,金世遺的身子仍然沒有挪動分毫!

  孟神通這才知道,自己雖然比對方稍勝一籌,但要把對方真個擊敗,最少只怕也要得在一干招以上!

  孟神通所得的邪下半部武學秘笈,是偏重於實用方面的,有各種歹毒的邪派功夫,孟神通一見在內力的比拚上不易取勝,立即撤掌換招,準備用層出不窮的各種歹毒功夫,來試探對方虛實,要試出哪樣功夫才能克制對方,同時在試用各種功夫的時候,仍然時不時的發出一掌帶有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因為金世遺雖然能夠抵擋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但每接一掌,卻總要稍稍吃一點虧。

  金世遺應付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雖然稍稍吃虧。但好在孟神通使到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也頤為耗損真力,絕不能一掌按著一掌的發出,金世遺還可以支持得住。

  金世遺燭力大戰孟神通,其他的人插不進手來。但雙方亦早已在御河旁邊的河岸上,展開混戰!

  寇力皋最重視的是耶山派掌門曹錦兒,她在這群俘虜中身份最高,又是皇上有意要親自審問的人,萬萬不能容她逃脫。他一眼瞥去,見曹錦兒被一個漢子背著,似乎是已受了傷,心中大喜,便不再理其他俘虜,逕向那個漢子撲去。

  寇方皋身為大內總管,武功上確有驚人的造詰,被西門牧野俘虜的這一班人,大都是各正派中的二流腳色,哪裡攔阻得住,幸而他的目標只在曹錦兒。無暇傷人,但饒是這樣,有兩個華山派的弟子、一個青城派的弟子,因為擋住了他的去路,被他用大摔碑手摔傷。

  轉瞬之間,寇方皋已追到了那漢子後面,背著曹錦兒的那人是她的師弟盧道磷。在邙山派的第三代門人之中,是第六名好手,使的是奇門兵器鐵琵琶,聽得背後風勢勁疾。不用回頭。

  便知是有敵人追到,左手一按鐵琵琶立即向後拍出。

  他這鐵琵琶內藏暗器,手指一按,三枚透骨釘倏的飛出。寇力皋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中指疾彈,嘟哪兩聲,兩枚透骨釘已給他彈開,但距離甚近,暗器射來的力道又強,寇方皋彈開了兩枚,手指亦已感到麻痛,按著再彈那第三枚透骨釘,卻只能使那枚透骨釘略失準頭,呼的一聲,從他的額角旁邊斜飛而過,險險擦傷了他的皮肉。

  寇方皋大怒,長臂一伸,將盧道磷的那把鐵琵琶奪了過來,另一隻手就向曹錦兒背心抓去,就在這危險萬分的時候,忽聽得一聲喝道:「住手!』竟是佛門的『獅子吼』功,寇方皋心頭一震,那一抓還未曾抓下,一股極其剛猛的拳風,已從背後襲來。

  寇方皋撿起鐵琵琶便打,但聽得『當當』之聲,有如臣擊鐘,震耳欲聾。那把鐵琵琶徑不起這股大力,給那人一槌便槌扁了。

  寇方皋這時也不由得心中一顫,只得暫且放開了曹錦兒,回頭著時,槌扁了鐵琵琶的乃是個身材高大的和尚。

  原來這個和尚正是少林派十八羅漢之一的懷真,他因中毒被擒,在這班俘虜之中,武功最高,尚在曹錦兒之上。

  這時,他服了金世遺的解藥之後,已經完全恢復了功力,一口悶氣正自無處發,一槌槌扁了鐵琵琶,第二槌便向寇方皋樓頭槌下,寇方皋橫眩一台,順勢便抓他小臂的『曲地穴』!

  寇方皋這一抓有裂石之能,哪知懷真和尚乃是少林方丈痛禪大師的得意弟子,所煉的『金剛不壞身法』已有了五成火候,寇方皋抓著他的臂膊,竟然如觸鐵柱,非但抓不進去,指頭反而隱.隱作痛,說時遲,那時快,懷真和尚一個『登山跨虎』,『碎』的一拳又照著寇方皋的胸口打來,這一拳是少林五行神拳中威力最大的龍拳,寇方皋急忙撒手,一個『吞胸吸腹』,上身陡地挪後五寸,懷真和尚的拳頭剛剛沾著他的衣裡,便給他反手一拂,拂著脈門,懷真和尚有護體神力,雖然不至受傷,但那股剛猛的勁力,卻也給他卸去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力道,拳頭觸及他的胸口,只不過使得他的上身微微一晃而已。

  兩人交手兩招,都已知道對方是個勁敵,懷真和尚為了掩護曹錦兒,拚命堵住他。將十八路神拳展開,每一拳都有雷霆萬鈞之勢,寇方皋只能沉住了氣,以剛柔並濟的『拂雲手』和『天星掌」對付他的羅漢神拳。

  華山源的社子祥和腔恫沛的方桐是這班俘虜中僅次於懷真和尚與曹錦兒的高手,他們兩人合力抵敵司空化,也恰恰是打成平手,難分高下。

  孟神通這邊,還有一個武功極強的陵霄子,論輩份是司空化的師兄,論功力也在司空化之上,他在邙山之戰曾吃過厲勝男的虧,厲勝男此際雖然改了男裝,但陵霄子卻認出了她所使的那把寶劍,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登時一展拂塵,便即攔住了厲勝男的去路。

  厲勝男中了劇毒,全靠碧靈丹保住真氣,功力已是大大減退,本來不是陵霄子的對手,幸而她這柄裁雲寶劍乃是神物利器,舞到急處,化了一道光幢,護著全身,陵霄子急切之間,卻也奈她不何。

  在這場大混戰中,最高興的還是孟神通的弟子---神偷姬曉風,他趁渾水摸魚,又偷了許多東西,不過,他卻不敢去惹金世遺。他一見厲勝男亮出那柄寶劍,心中大喜,立即哈哈笑道:

  『我偷不到冰魄寒光劍,這柄寶劍也是稀世之寶,哈,哈,我只有不得已而思其次了。」

  姬曉風行動有如鬼魅,厲勝男雖把寶劍舞得潑水難入,但他在旁邊乘瑕抵隙,竟然有幾次伸手進來,厲勝男的寶劍險些給他奪去。厲勝男接連撤出了兩把毒針,見姬曉風依然窺伺在旁,待機而動,厲勝男人急智生,喝道:「你這小賊,怎的這樣沒出息,附近就是皇宮,皇宮裡多少寶物,你不去取,卻來覬覦我這把寶劍!」

  姬曉風一連伸手幾次,都不能得手,而且有一次指頭險些被削,何況厲勝男又有許多歹毒的暗器,他也有點顧忌,得厲勝男一言提醒,他怔了一怔,立即笑道:「你這話也說得有理,還是揀容易的儉吧!」

  姬曉風一溜煙似的,來得快,去得快,說到了末一個字,身形早已不見。寇方皋暗暗吃驚,但他給懷真和尚纏住,脫身不得,孟神通又正在全力和金世遺搏鬥,根本就不管這個徒弟作些什麼。寇方皋把心一橫,想道:「給這小城偷去大內寶物,我固然要受罪責,但總比放走了這批俘虜罪名要輕一些。』這時,他們這一邊已佔了上風,寇方皋喝道:「別的都不用管,先把那老太婆擒了!」

  金世遺大為焦急,他雖然可以支持,但厲勝男已似漸漸支持不住,劍光的圈子越縮越小,陵霄子那柄拂塵盤空飛舞,把她的身形都籠罩了。盧道磷背著曹錦兒,被困在核心,靠著社子祥和方桐等幾個好手,替他拚命招架,形勢也是岌岌可危!

  孟神通大喝一聲,又是一掌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撐下,金世遺接了這一掌,陡然心頭一震,不由自已的打了一個寒襟,原來高手比鬥,最忌分心,兩人相差無幾,金世遺牽掛著厲勝男,稍一疏神,孟神通便大大的佔了上風。

  曹錦兒這邊的人,這時都已聚集在盧道磷的周圍,縮成了一個圓圈,保護曹錦兒。但孟神通這邊還有一個高手陽赤符,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的境界,保護曹錦兒的這一班人,無人能夠抵敵,已給他傷了好幾個人,眼著就要被他衝入。

  就在這危急萬分之際,忽聽得噹噹的鐘聲,越來越急,後面是皇宮,不消說這當然是皇宮內告警的鐘聲了。

  寇方皋司空化大大吃驚,心想:『難道是另有刺客偷進宮中!或者是宮中宿衛發現了姬曉風了?』是姬曉風那還便了,若是另外的刺客,那事情可就嚴重了。正在奮力進攻的衛士和御林軍官為這鐘聲所擾,攻勢登時緩了下來。寇方皋叫道:「司空大人,你領一部份人回宮保駕!」

  話聲末了,忽見後宮的神武門打開,有四騎馬衝了出來,隨後是一大群的衛士。在宮中御道上馳馬,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除非是皇帝、皇子和年高位尊的親王才特准騎馬進宮,現在一出來就是匹騎,衛士們和軍官們盡都驚駭,除孟神通還在力拚金世遺之外,其他的人都停了手。

  轉眼之間,那幾騎馬已來到了御河旁邊,第一騎的騎士是個衣服麗都的少年皇子!

  寇方皋認得是十五皇子顆淡,乾隆蕋帝有十七個兒子,這顆淡的頭上雖然有十四個阿哥,但卻以他最得父皇的寵愛,親信的大臣都知道乾隆有意叫他將來繼承大位的。(按:這顆瑛便是後來的嘉慶皇帝。)

  第二匹馬的馬背上,卻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姬曉風,一個是年約六十左右,兩鬢微斑,但卻是精神奕奕、滿面紅光,沒有顯出些微老態的人,姬曉風被反剪雙手,坐在他的前面,一望便如姬曉風已變成了這人的俘虜。寇方皋一見這個情狀,比第一眼見十五皇子顆瑛更要吃驚,心中想道:「這是什麼人?姬曉風是天下第一神偷,來去無蹤,居然也被他捉了!」

  第三、第四匹坐騎並巒而行,一男一女,若來乃是一對少年夫婦。

  十五皇子顯瑛滿面驚惶的神色,待看見了寇方皋,方始呼了口氣,急忙嚷道:「寇大總管,這位唐先生找你!』按著回頭問道:「我可以回宮了吧。』那個被他稱作『唐先生』的人徵笑道:「多謝皇子陪我同來,既然見了寇大總管,這裡的事,我可以自己料理了,皇子你請便吧!』顆瑛如遇大赦,急忙撥轉馬頭,隨著他的一大群衛士,有一大半跟著他回去,另外一小半卻似是不願錯過一台好戲似的,留了下來。

  寇方皋見十五皇子和這群衛士來去匆匆,莫名其妙,正想上前請問那『唐先生』是什麼人,忽聽得姬曉風也在嚷道:「唐大俠,那位就是我的師父,你也可以讓我走了吧?』那人點點頭道:

  『好,你走吧!』放鬆了手,姬曉風一個肋斗翻下馬來,嘻嘻笑道:「這還是我平生第一次失手被擒,不過,也還值得,普天之下,古往今來,大約未曾有過第二個同行,能夠像我一樣,在皇宮內跑過馬了!』跟看大聲叫道:「師父、師父,你留一點氣力,別和那小子打啦!天山派掌門唐大俠來啦!」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4:47     標題: 第四十二回 神功力鬥修羅掌 妙藥難消往日嫌(2)

  寇方皋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才知道捉了姬曉風的這個老頭,乃是武林中公推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天山派掌門唐曉瀾!

  孟神通聽得徒弟的叫聲,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覺心頭一震,暗自想道:「一個金世遺已是勁敵,如今又來了一個比金世遺更厲害的唐曉瀾,這封如何是好?』金世遺趁他心慌意亂之際,雙臂一振,沖得孟神通閃過一邊,金世遺倏的便跳出了圈子。

  原來金世遺一則不願在唐曉瀾面前露出本來面目,二則以唐曉欄的身份,也絕不會要他幫手來斗孟神通,所以他趁此時機,擺脫了孟神通,拉了厲勝男便跑!

  厲勝另在中毒之後,苦戰半天,已是精疲力竭,她曾吃過唐曉瀾的大虧,在他天山神芒之下,險些喪生,猶有餘悸,如今唐曉瀾突然出現,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幸而金世遺這時已到了她的面前,才把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住,厲勝男抓著了金世遺的手,禁不住『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陵霄子這時雖然亦已停手,但還在監視著厲勝男,忽見一團白影,風馳電逐般的帳然而來,還未曾著得真切,那人已拉了厲勝男便跑。凌霄子不知厲害,還想阻攔,拂座方展,只聽得『啪」的一聲,已被打了一記耳光!這還是金世遺急於逃走,無意傷他的性命,這一記耳光,只用了三分力道,但饒是如此,陵霄子已是滿面開花,現了五道指痕!

  唐曉瀾一眼就看出了厲勝男,也從金世遺的身法,看出了他就是以前曾在馮瑛劍下救了厲勝男的那個人,但他卻不知道這人便是金世遺,心中方是好生詫異,想道:「我隱居了這幾年.想不到後輩中竟是人材輩出!這人居然和孟老怪打成平手,實是不可小視,只不知他為何一見了我便跑?』若在平時,他一定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但現在他來的目的是為了救曹錦兒和對付孟神通,因此雖然心有所疑,卻地無瑕去管金世遺和厲勝男了。

  原來唐曉瀾已到了少林寺見過痛禪上人,知道曹錦兒被一個不知來歷的黃衣人所擒,也知道了邙山大戰,各正派的掌門人,幾乎部在孟神通的掌下吃了敗仗。以唐曉瀾和邙山派前任掌門呂四娘的交情,不待痛禪上人請托,便毅然以營救曹錦兒為己任,他從徒弟鍾展的口中,知道敵人之中,有一個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白良驥,因此懷疑到那一群黃衣人多半與朝廷有關,於是留下了馮瑛、鍾展、李沁梅三人在少林寺協助痛禪上人,而他自己則帶了唐經天夫婦,潛入皇宮,查探消息。

  唐曉瀾在少年時候,曾經和呂四娘入過幾次皇宮,自是熟識門路。他本來要逕自去見皇帝的,到了御書房的門口,已經望見了乾隆,乾隆是學過武功的人,甚為機警,一見有個陌生的人影,立即遁入復壁,從暗門逃走,他抓不著皇帝,卻抓著了侍立在乾隆旁邊的十五皇子顆瑛。

  宮中侍衛聞聲而來,唐曉瀾不願多傷人命,只得表露身份,並顯了一手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那班侍衛聽說他就是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早已嚇得魂魄不全,何況又見十五皇子落在他的手中,當然更不敢動手。當下唐曉瀾就向十五皇子打聽,問他知不知道有大埔武林人物的這件事情。

  唐曉瀾是一代大俠的身份,本來無意挾持皇子作為人質,但顆瑛被他一問,卻是心驚膽戰,生怕唐曉瀾對他不利,急忙慌慌張張、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不關我和父皇的事,捉人的事,是、是、是寇總管管的,寇、寇總管今晚,不、不在宮中……。』唐曉瀾聽說寇方皋不在宮中,皺了一皺眉頭,顆淡連忙說道:「他、他在圍城離宮,好在離這裡不遠,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找他。』唐曉瀾一想,這也不錯,有皇子同去,不愁寇方皋避而不見,顆瑛為了急於脫身,顯不得宮中禁止騎馬的禁例,還叫人給唐曉瀾、唐經天和冰川天女都備了馬。

  姬曉風恰值也在這個時候潛入皇宮,衛士們無一發現,他在琉璃瓦背聽得下面有喧嘩之聲,還影影綽綽的見了許多衛士的影子,似乎正在開著什麼事情,他一時好奇心起,探頭下望,也想趁混亂的機會,倫些東西,他瞞得過所有的衛士,卻逃不了唐曉欄的一雙眼睛,唐曉瀾見宮中竟有這等輕功超卓的人物,亦自覺得有些奇怪,當下一記劈空掌,就把他打了下來。

  唐曉瀾擒了姬曉風,聽他一說,始知孟神通亦在那兒,心中大喜,於是將姬曉風也一併撓來,來得正是時候。

  孟神通有意先試一試唐曉瀾的本領,上前迎接,以掌撫拳,施了一禮,說道:

  說道『久仰大名!可惜邙山之會,唐大俠不肯屈駕前來,無緣領教。」

  他這一揖,以絕頂的內功,發出了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因為是以絕頂的內功發出,化猛烈為深沉,絲毫不帶風聲,但那股寒騏卻似暗流洶湧,無聲無息的向唐曉瀾襲來。

  唐曉瀾淡淡一笑,回禮說道:「聽說孟先生在邙山上大顯神通,可惜我沒眼福。不過,現在見到了也是一樣,要是孟先生不吝指教的話,唐某現在就可以奉陪,見識見識孟先生修羅隱煞功之外的功夫。」

  孟神通見他神色絲毫不變,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心中想道:「要是我未曾和金世遺先斗了半天,大約還可以和他打個平手,現在交手,卻是必敗無疑。』急忙說道:「這裡靠近皇宮,咱們若然在此比試武功,恐防驚世駭俗,甚至震動九重,不如另外選蚌地方,揀個日子如何?」

  唐曉瀾受了他的一揖,其實也是暗暗感到寒意,不過他的功力深湛之極,所以連孟神通也察覺不到異狀。

  唐曉瀾的內功早已到了諸邪不侵的境界,接了孟神通暗地發出的第九重修羅隱煞功,竟自感到寒意,亦不禁心中徵凜,想道:「這老魔頭果然名不虛傳,它的修羅陰煞功雖然不能傷我,但我要取勝,著來也不容易。』當下一笑說道:「對啦,孟先生在久戰之後,難顯神通,理該歇息生時。任憑尊意,隨你選擇時地,我再領教除了修羅陰煞功之外,孟先生的其他功夫吧!」

  孟神通聽他再次提起『其他功夫』,即是在眾人面前揭破了他已曾用修羅隱煞功暗襲,而且揭破了他不敢即時比門的真正原因,孟神通禁不住面上一紅,他生平自負之極,從來就不曾忍過這樣的氣,但現在碰到的對手是唐曉瀾,盡避他面上一紅,幾乎就要立即決戰,但畢竟還是忍下了。

  當下,孟神通想了一想,便即說道:「一月之後,在嵩山少林寺相見如何?據我所知,各派的掌門人還在那兒,咱們的武功優劣,也可以讓他們作個見證!」

  各正大門派的高手雲集嵩山少林寺,孟神通竟敢提出要到嵩山少林寺比武,似乎他已胸有成竹,勝券可操,唐曉瀾聽了,也不由得吃了一驚。旁人的想法,孟神通這時額已處於劣勢,唐曉瀾要是立即迫他動手,縱不能即時將他除掉,最少也可以令他身受重傷,功力大減。但唐曉瀾是何等身份,焉肯佔人便宜,當下立即答允。孟神通帶了姬曉風等人也便馬上離開。

  孟神通一走,寇方皋更是忐忑不安,唐曉瀾面色一端,向他問道:「寇大總管,我這班朋友犯了哪一倏皇法,寇大總管要將他們拘捕?」

  寇方皋這時,哪還敢與唐曉瀾對敵,連忙將責任都推到西門牧野身上,恭恭敬敬的答道:

  『唐大俠請釋雷霆之怒,這不關我的事。是西門牧野一人所為,現在他亦已死了。」

  唐曉瀾『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西門牧野所幹的好事麼?他怎麼死的?』寇方皋道:

  『就是剛才走掉的、你那位年輕朋友殺的。』懷真和尚打了半天,昏頭昏惱,這時才注意到金世遺和厲勝男已經不見,失聲叫道:「哎呀,我們這兩位恩人已經走了,我還沒有向他們道謝呢。

  不錯,西門牧野是年輕那個姓李的殺了的。」

  唐曉瀾志在救人,不想再與寇方皋為難,說道:「既然不是寇大總管要將他們拘捕,那麼我可以和他們走了吧。』寇方皋這時寧可掉了官職,也巴不得唐曉瀾早走,當然不敢再道半個『不」字。

  皇宮後面乃是量山,唐曉瀾率領眾人,退上量山,從容撤走。盧道磷背著曹錦兒,曹錦兒仍然昏迷末醒。

  這時已不用擔心會有追兵,唐曉瀾道:「曹大姐怎麼啦?放下來讓我著著。』細察脈象,但覺六脈不調,心火燥盛,氣息卻很微弱,唐曉瀾詫道:「曹大姐受的似乎不是內傷,卻何以虛弱如此?』懷真和尚道:「她和我們一般,都曾中了阿修羅花的毒。』唐曉瀾道:「察這脈象,似乎在下久之前,她曾動過真氣,激怒之下,以至昏迷。不單單是由於中毒。』盧道磷道:「唐大俠明察帆毫,剛才那位朋友也是如此說的:」唐曉瀾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所說的那位朋友是否就是剛才和孟神通對敵的那個人?還有,你們既然都中了阿修羅花的毒,卻怎的叉都恢復了功力?」

  懷真和尚道:「不錯,就是那個人給我們服了解藥的。』唐經天插口問道:「那個人是否和那個妖女一道來的?你們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懷真和尚一愕,反問道:「什麼妖女?』華山派的吐子祥最為仔細,他早已看出厲勝男女扮男裝的破綻,便道:「哦,你是說使寶劍的那個軍官嗎?我也懷疑她是個女子。』懷真和尚道:「不管她是男是女,這兩個人都是救了我們性命的恩人,可不是什麼妖女呀!』懷真和尚生性耿直,幸虧說厲勝男是『妖女』的人乃是唐經天,他才客氣幾分,要是換了旁人,他可能就要大聲斥罵了。

  唐曉瀾好生納罕,想道:「如此說來,敢情那『妖女』還不是壞人?她怎的又無緣無故的屢次與經兒為難?』饒是唐曉瀾閱世甚深,見聞過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這時卻也想不出同以萬勝男忽正忽邪的道理。

  唐曉瀾再問道:「那麼,曹大姐沒有服他的解藥麼?』虞道磷道:「是呀,我也覺得奇怪得很。師姐把解藥扔了,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昏迷的。』眾人七日八舌,將剛才所經過的情形都對唐曉瀾說了。

  唐曉瀾沉吟半晌,道:「且先把曹大姐救醒了再問。』手指搭著它的脈門,運用天山派的正宗內功,指力直透了進去,幫助她血脈流通,曹錦兒陡然一震,『哇』的一聲,一口瘀血又呼了出來,盧道磷連忙將金世遺留給他的那顆解藥,塞進師姐口中。

  過了片刻,曹錦兒悠悠醒轉,盧道磷道:「好了,好了,師姐,你看看誰在這兒?』曹錦兒氣喘呼呼的問道:「那兩個、那兩個……。』她『魔頭』二字末曾說得出來,盧道磷便即接口說道:

  『那兩位救我們出獄,贈我們解藥的恩人,不知什麼原故,都已走了。」

  曹錦兒聽了,氣得幾乎再暈過去,要知邙山派與金世遺之間本來並無仇恨,只不過為了那年掃墓的事情,曹錦兒堅持門戶之見,不許金世遺到呂四娘墓前拜祭,因而引起一場衝突而已。如今她雖然極之不願接受金世遺的恩惠,但畢竟還是吞下了人家的解藥。所以,在師弟的面前,要是她揭出金世遺的名字,將金世遺大罵一頓,她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但她又是個極要強的人,這口氣只好啞忍。

  唐曉欄扶著她走了幾步,說道:「這解藥果然甚有靈效,曹大姐,你現在覺得如同?』曹錦兒只得點點頭道:「好、好得多了!多謝唐大俠相救。』唐曉瀾笑道:「這全是耶兩位朋友的功勞,與我無關。曹大姐,送你解藥的那個人呼什麼名字,你一定知道吧?』盧道磷也道:「那人真是一片好心,他見師姐不肯服他的解藥,特別給我留下的。師姐,你起初為什麼不肯服它的解藥,是疑心他的路數不正麼?」

  曹錦兒尷尬之極,把手一揮,斥盧道磷道:「不要你管!』可是,她可以斥罵師弟,卻不能不對唐曉瀾交待,她回頭一望,見唐曉欄正用著很詫異的眼色看著她,曹錦兒不禁又是面上一紅,咬咬牙恨,沉聲說道:「唐大俠,這人的來歷,你何須問我。他是你所賞識的人,我聽說你還曾徑傳授過他的內功心法!」

  唐曉瀾心頭一震,要不是他修養功深,幾乎就要失聲叫了出來。心中想道:「這怎麼會?

  這怎麼會!金世遺難道果真還未死麼?』他的武學造諳是天下一人,這時仔細一想,從金世遺剛才所項露的那幾手功夫,有兩手還可以看出青龍尊者的家數,雖然已經加以複雜奇奧的變化,但究竟還未曾變化淨盡。

  這時唐曉瀾也是心亂如麻,首先想到的是:『要是沁梅這小妮子知道他還活著,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來!」繼而想道:「金世遺和那小妖女形影相隨,甚至不惜冒險從我的天山神芒之下,救了邪小妖女的性命,這份交情不比尋常!呀,想不到金世遺竟是個用情不裡,見一個愛一個的人!品格太差,武功再好也不足取了。呀,金世遺本來不應是這樣的人,想來是因為『近朱者於、近墨者黑」。和那小妖女混在一起,給那小妖女帶壞了!』唐曉瀾雖然甚為愛惜金世遺,但他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對於金世遺他雖然不敢即下斷語,觀感卻是壞了幾分。再一想到李沁梅和鐘展近來交情日好,終於下了決心:『金世遺歡喜那小妖女就由他去吧,我不必多事再去告訴沁梅丁……」

  盧道磷等人做夢也想不到那人是金世遺。他們雖然很想知道那人是誰,但是曹錦兒和唐曉欄的面色都不大對,誰也沒有膽子敢去追問。正是:

  來去京華人未識,是仇是友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5:45     標題: 第四十三回 解困扶危聞惡耗 傷情一懷舊上襄陽(1)

  暫且按下唐曉欄與曹錦兒等人不表。且說金世遺拖了厲勝男,離開斗傷,向著距離最近的東門疾跑,街頭上雖有巡邏的兵丁,但只見一團白影在他們的面前飛過,休說阻攔,連他們是什麼模樣,也未曾看得清楚。

  跑了一會,只聽得厲勝男嬌喘呼呼,金世遺放慢腳步,忽覺厲勝男的身子軟綿綿的倚靠著他,金世遺道:「你怎麼了?」厲勝男道:「走不動啦!」金世遺定睛一瞧,只見她雙頰火紅,目光呆滯,金世遺道:「你中了劇毒,又和那牛鼻子臭道士惡鬥了半天,也實在太累了。不過,咱們這個模樣,可不能找客店歇息,甚至在北京城裡也有麻煩,只好到了城外,再找個合適的地方,給你療傷。」一面說,一面伸開一條手臂,圍著厲勝男的纖腰,幾乎是抱著她跑路,厲勝男充滿了喜悅,雙眼忽地放出光茫,精神也恢復幾分,但她卻更放軟了身軀,低下了頭,靠著金世遺有力的肩膊,氣息琳琳,髮香縷縷,弄得金世遣頸項十分痕癢。

  前面忽有一個軍官騎馬而來,喝道:「什麼人。給我站住!」原來這是一個派去巡視城門、剛剛回來的御林軍軍官,他認得金厲二人,看個清楚,大吃一驚,問道:「怎麼,你們不是隨司空統領去赴宴的麼?」金世遣道:「不錯,司空大人差我出城有事,借你的馬一用。」不待這軍官再問,立即將他掀翻,信手點了他的昏啞穴。

  金世遺扶著厲勝男跨上馬背,兩人合乘一騎,趕到東門,天剛蒙亮,城門尚未打開。守城的軍官問他們要出城的令箭,金世遺哪有工夫與他糾纏,拔了厲勝男那把裁雲寶劍,一劍將鎖著城門的大鐵鎖斬開,再一掌將那軍官打倒,逕自縱馬出城。

  厲勝男好像越來越虛弱的樣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金世遺扶著她,手掌緊貼她的背心,一面策馬疾馳,一面給她推血過宮。到得天色大亮,他們大約已離城二十餘里,那匹坐騎雖然是匹蒙古健馬,亦已口吐白沫了。

  金世遣將手掌收回,問道:「可覺得好了些麼?」厲勝男道:「好是好了一點,只是口乾得要命,」金世遺回頭遙望,說道:「這個時候。他們大約會分出勝負來了。」忽地歎了口氣。

  厲勝男笑道:「你為著我,寧願失了眼福,我實在很是感激。」要知瑕若是唐曉瀾大戰孟神通的話。那實在是武林中百年亦難一見的好戲,厲勝男最熟悉金世遺的脾氣,當然立即便睛到金世遺歎氣的由來。

  金世遺聽她軟語溫存,心中所感到的遺憾登時煙消雲散,也笑著道:「為著你的原故,我但願唐曉瀾能殺了孟神通!」

  厲勝男道:「不,我卻但願孟神通龍活下來!」金世遣道:「能夠親自手刃仇人固然痛快,但現在孟神通已是武林公敵,誰都想早日將他除去。你也不必固執著定要自己報仇了。」厲勝男搖了搖頭,說道:「孟神通若是出別人除去,那還罷了,我卻最不願意唐曉瀾將他殺掉。」

  金世遺默然不語,兩人的意思,彼此都已明白。金世遺希望唐曉瀾殺了孟神通,是想藉此而消除厲勝男對唐曉欄的敵意,但聽了她這番話,若來她還是念念不忘祖訓,只因為天山派的始祖和三百年前的張丹楓大俠有一段淵源,而張丹楓卻是喬北溟至死不忘的仇人,所以承繼了喬北溟衣缽的厲勝男,技成之後,就非得為師門雪辱不可。

  厲勝男道:「你若是怕唐曉瀾,你盡可置身事外。」金世遺道:「我不是怕什麼人,只,只……」厲勝男笑道:「只什麼?嗯,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你對唐曉瀾那位寶貝的甥女,只怕是到了如今尚未能夠忘情,哈,只、只可惜她現在已經有了心上人啦!」

  金世遺怒道:「你胡說什麼?」厲勝男伸了伸舌頭笑道:「一句話就惹得你生氣了?好,我說錯了話,向你認錯好不好?我應該說,其實你也早已有了心上人啦!」金世遺給她挑動了心事,谷之華的影子倏地從心頭掠過,厲勝男忽地咳了幾聲,呻吟道:「口乾得更要命了,好像是要冒煙啦:」金世遺笑道:「誰叫你說了一車子的話?口渴活該!」話雖如此,但見厲勝男忍受痛苦的情狀,卻不禁暗地生憐,抬頭一望,笑道:「那邊似乎有一家人家,咱們過去討點茶水喝喝。」

  厲勝男的目力不及金世遺,遠遠只見一團黑影,再策馬走了一里多路,這才看清楚了,卻原來是路邊的一間茶鋪。金世遺笑道:「正好,正好,不必向人家討了。」

  北方這種路邊的茶鋪,多數兼賣酒食,金世遺繫好了馬,拉了厲勝男進去,管茶鋪的是一對老年夫婦。這時,天亮了才不久,他們的門也剛打開了一會兒,便有顧客進門,這兩夫妻又是高興,又是驚奇。

  金世遺啡道:「有酒嗎,給我打一斤酒,不,先例兩碗茶來喝喝。」那老婆婆陡地一驚,似乎是害怕什麼似地,嚇得說不出話來,那老公公顫聲說道:「大人請、請坐,我、我就去倒茶。」金世遺這才注意到厲勝男衣裡上染有血污,心中想道:「這兩位老人家兄我們是軍官打扮,身上又有血債,難怪他們著慌。」

  金世遺取出一錠銀子,笑道:「我知道有些公差,總是白食人家不給錢的,我們卻不是那號人。這錠銀子你先拿去,酒錢菜錢,慢慢再算。嗯,你可有什麼送酒的菜?」

  這老頭兒開了幾十年的茶鋪,還從未見過一個軍官像金世遺這麼和氣的,他望著那錠白花花的銀子,哪裡敢接,連連說道:「沒有這個規矩:沒有這個規矩!你老賞面,肯到我的小店喝茶,我哪還能收你的銀子?而且東西也還未曾端來,要是你老體恤我們,吃過之後,再隨便賞幾個小錢吧。」金世遺笑道:「你有你的規矩,我也有我的規矩。別人是先吃東西後付錢,我卻是先付錢後吃東西的。你要是不收,就是把我們與那些魚肉鄉民、白吃白喝的混賬王八蛋官差同樣看待了,你先收下吧,待吃過了。冉慢慢算賬不遲。」

  金世遺再三相強,老頭兒只好先收下他這錠銀子,說道:「小店可沒有什麼東西,只有昨天賣剩的一盤滷牛肉,拿來給你老送酒可成?」金世遺笑道:「成,成,我喜歡吃滷牛肉。」

  經過這麼一來,那老婆婆的恐懼也漸漸消除了,金世遺和他們聊天,知道他們本來有一對兒女,女兒已嫁,兒子在五年之前被拉夫,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口因此只剩下他們兩者管這家茶鋪,茶鋪後進有一間小房,用門簾隔開,做他們的臥房。

  待那老頭兒再去倒酒的時候,厲勝男悄聲笑道:「好容易才使得這兩個老傢伙不怕我們,可是等下子我們上路,大路上人來人往,我這身染著血污的衣裡怎見得人?」金世遺笑道:「你改了半個多周的裝束,想來也是很不舒服的了。」厲勝男道:「正是呢,改扮別的身份還好,扮成一個軍官,鄉下人見了都是又憎又怕,那還有什麼意思?」金世遺笑道:「很好,很好!」厲勝男道:「別人正不舒服,你還說什麼很好?」金世遺道:「你知道了叫人害怕對自己也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那不是很好麼!」

  正在閒聊之際,忽聽得蹄聲得得,有兩騎馬停在路邊,騎馬的是兩個佩有腰刀的壯漢。一個說道:「好極了,這家茶鋪還兼賣酒菜的呢,咱們且進去歇歇喝上兩杯。」

  金世遣聽得聲音好熟,定睛一瞧,認得是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曹錦兒的師弟白英傑和路英豪,他們的父親也就是當年在武林中響噹噹的角色---江南七俠中的白泰官和路民瞻。

  這兩個人都是曾經和金世遺交過手的,但現在金世遺已改了容貌,他們卻認不出來。

  白英傑眼光一瞥,見有兩個軍官在座;他是個比較謹慎的人,疇曙一下,說道:「路賢弟,咱們趕路要緊,喝兩碗茶算了吧。不要多耽擱了。」

  路英豪道:「忙甚麼?這裡離京城只不過四五十里,索性在這裡吃點東西,然後一口氣趕到北京吃午飯。何況,師姐……」說到這裡,忽地打住。原來是白英傑狠很的控了他一把。

  路英豪雖然較為魯莽,經這一捏,也立即會意,心中想道:「師兄也太謹慎了,這兩個鳥軍官也用得著怕他們麼?」不過,他素來敬服師兄,當下不敢多話,就在茶鋪門前討了兩碗茶喝,付了幾文茶錢,便匆匆走了。

  厲勝男認不得白路二人,笑道:「這兩個人看來武功不弱,卻怎的一見咱們便慌慌張張的走了?莫非他們是背著重案的江洋大盜,避忌公門的人?」

  金世遺卻是疑雲暗起,想道:「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是已經知道了曹錦兒的下落,說不定唐大俠前往京師營救曹錦兒之事,他們也知道了。不過,既然有了唐大俠去營救,還何須他們冒險進京?莫非是邙山派另外發生了嚴重的事情,他們急著要去會見掌門師姐?即算見不著師姐,也一定要見著唐曉瀾?」

  厲勝男笑道:「你在想些什麼?」金世遺忽地也捏了她一下,指頭稍稍用力,厲勝男「哎喲」聲叫將起來,金世遺叫道:「不好,不好!你的傷口又發作了麼?」

  厲勝男何等機靈,知道他定有用意,立即呻吟道:「是啊,我不該喝了半杯酒,傷口又裂開了,哎呀,痛得好厲害,不能再走啦!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茶鋪這封老夫婦心地甚好,急忙走過來道:「要不要躺一會兒?」金世遺道:「正是不敢啟齒。我們昨晚去捕盜,強盜非常厲害,我這位兄弟反而受了傷。好在不是致命的傷。不過,現在不能走動,正想借你們的房間躺一躺,我到前面市集抓藥,馬上回來。」那老頭兒道:「行。前面不過三四里路,就有市集,你趕快抓藥回來,我給你煎。」

  金世遺扶了厲勝男進那間用門簾隔開的臥房,說道:「你們出去招呼客人吧,我給他先換敷金創藥,不必勞動你們兩位老人家。那錠銀子,你也不必找了,就當作房錢吧。」

  厲勝男待他們走後,立即問道:「世遺,你這是鬧什麼玄虛?」金世遺笑道:「我給你去買一套衣裡,你也該回復本來的面目了。」厲勝男道:「這敢情好。不過,恐怕你還有別的事吧?」金世遺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我瞧那兩個人有點可疑,想看一看他們是什麼路道。反正你也要運功療傷,這間房正合你用。我去去就回。」其實,他還是瞞了厲勝男,他是早已知道了白路二人的身份的。

  厲勝男徵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去下我獨自跑的,好,你去吧!」聽她的語氣,她顯然已知道了金世遺有些事情還瞞著她。金世遺不由得感到有點內疚於心,想到她病傷未癒,幾乎要打消了去追蹤那路白二人的念頭,但另一個人的影子卻在吸引著他,再想到厲勝另有寶劍防身,又有許多歹毒的暗器,雖然功力未曾恢復,但對一般的武林高手,已盡可應付裕如,這樣一想,他好像找到了為自己辯解的理由,終於放心去了。

  金世遺那匹馬是匹蒙古良駒,快馬加鞭,不消一頓飯的功夫,已望見了那兩個人。路白二人這時正走到三岔路口,白英傑幼年隨父親到過京城,勒馬一著,說道:「走東邊這條路。」

  金世遺正要策馬追去,就在這個時候,西邊那倏小路,忽地有兩匹快馬疾馳而來,霎眼之間,便抄過了路白二人的前頭,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路英豪大怒,反手拔劍,白英傑較為慎重,止住了他,叫道:「朋友,請借一借路!」話猶末了,前面那騎的高個於忽地手掌一抬,路白二人只覺寒飆台面,吃了一驚,他們那兩匹坐騎也忽地一聲長嘶,跳了起來,路白二人急急翻身落馬,只見那兩匹坐騎好像發了狂似的,跳躍了幾下,忽地口吐白沫,倒了下來,哀嘶不已。

  金世遺認得這兩個人是孟神通的弟子,那個高個子而且是孟神通門下功力最高的大弟子項鴻,另一個則是孟神通約二弟子郝浩。金世遺見頂鴻一個劈空掌就打翻了路白兩人的坐騎,心中想道:「幾年不見,這的修羅陰煞功原來也揀到了第四重了。怪不得這兩匹坐騎禁受不起。」

  這時,白英傑也已動了真氣,沉聲問道:「我與你們何冤同仇?你們阿故將我的坐騎害了?」

  項鴻冷冷說道:「我家小姐呢?」白英傑怔了一怔,道:「什麼你家小姐?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何人?」項鴻冷笑道:「姓白的小子,你還裝什麼傻?你們到襄陽谷正朋家裡作什麼?快說,你把我家小姐藏到哪裡去了?」

  金世遺這時離開他們還有大半里路,但他們的說話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呆了。原來他之所以要追蹤路、白二人,甚至忍心拋下了尚在病中的厲勝男,為的就是想向路白二人打聽谷之華的消息,想不到現在卻在項鴻的口裡先說了出來。他所說的「我家小姐」,毫無疑問,指的當然是谷之華。

  路英豪大怒罵道:「胡說八道,谷姑娘是我的師妹,你是她的什麼人,竟敢冒認地做你家小姐?」

  項鴻冷笑道:「你的師妹?你們的掌門曹錦兒不是早已把她逐出門牆了麼?」路英豪怒道:「這是我們本派的事情,不必你來多管!」白英傑道:「兩位有所不知,谷姑娘早已重歸邙山門下了。」路英豪長劍業已出銷,「哼」了一聲道:「白師兄,何必與他們多說,只問他們讓不讓路!」

  項鴻笑道:「郝師弟,這渾小子竟敢在咱們面前強橫霸道,這不是可笑得緊麼?嘿,嘿!你要是不講理的話,咱們就是不講理的祖宗!」路英豪睜大了眼睛,忍著了怒氣道:「聽你們這麼一說,你們倒像是滿有道理似的?不錯,我們到襄陽谷家尋找我們的谷師妹來著,這辟你們什麼事?你們有什麼道理?快說,快說!」

  項鴻有意戲耍他,哈哈大笑,慢條斯理的說道:「就算谷姑娘是件的師妹又怎麼樣?天、地、君、親、師,這是每家人家都供有的牌位,你總該知道吧?師父雖屬尊長,但總比不上親生的父親吧?何況那曹錦兒不過是她的師姐,你們也只是她的師兄!我奉了她親生父親之命,要找她回家,她的下落,我怎能不管?快說,你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自英傑早已猜到他們是孟神通的弟子,正在暗運少陽神功,準備與他們的修羅隱煞功對抗,所以由得師弟與他們吵嘴。路英豪卻是個耿直的人,在他心目中,從未曾把孟神通當作谷之華的父親,因此在那兩人稱谷之華做「我家小姐」的時候,他竟然沒有想到孟神通這方面去。這時如夢初醒,怔了一怔,立即暴跳如雷,人怒罵道:「原來你這兩個壞蛋是孟老賊的奴才,哼,哼,我正要找你們的晦氣!」

  項鴻喝道:「你這渾小子嘴裡放乾淨一點,你罵我們也罷了,竟敢罵我們的師尊?」路英豪道:「我偏要罵,孟老賊!孟老賊!」項鴻身形一閃,呼的一掌就向路英豪打去,喝道:「你罵吧,你罵一句,我就打你一記嘴巴!」

  路英豪亦已有了準備,罵聲出口,長劍立即換了一朵劍花,喇的剌出;江南七俠之中,除了呂四娘之外,就要數到路民瞻的劍術最精,路英豪這一招攻守兼備,正是他家傳的上乘劍法。

  哪知項鴻這一掌卻是用到第四重修羅隱煞功的掌力,而且他從師弟姬曉風那兒也學了幾步輕巧的步法,路英豪陡覺冷氣侵膚,寒風透骨,不由得心頭一震,劍點落歪,說時運,那時快,項鴻已移近身前,張開蒲扇般的大手,眼著就要拍到他的面門!

  就在危機瞬息之間,忽見刀光一閃,從兩人中間直劈下去!要知當年的江南七俠,各得獨臂神尼的一套功夫,路民瞻以劍術見長,白泰官則以快刀馳譽,白英傑幼承家學,青出於藍,在這柄單刀上已練得出神入化,這一刀突如其來,當真是勢捷如電!

  項鴻驟見刀光在面前疾閃,也不由得心頭一震,這時他哪還來得及去打路英豪的耳光,饒是位已學得姬曉風的幾步步法,刀光閃過,也削去了他的半倏衣袖。

  項鴻大怒,鐵扇一張,護著前心,右掌一抬,再次發出第四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這一次是全力向白英傑打來,而他的師弟郝浩也已向白英傑撲上。郝浩用的是單筆點穴,招數亦是凌厲非凡,不過他的修羅陰煞功卻遠遠不及師兄,僅只到了第二重的火候。

  路英豪雖然冷得牙關打戰,但劍術還在,長劍一展,擋住了郝活的判官筆,郝浩剛要讓蔓,白英傑忽地反手一刀,郝浩明明著見刀鋒向他削來,卻是無法閃避,但覺指頭一涼,右手的尾指已給削斷。這還是因為項鴻救得及時,用掌方震歪白英傑刀鋒的原故,要不然這一刀斬下,更是不堪設想。

  登時兩對師兄弟混戰起來,但聽得錚錚聲響,白英傑一口氣斬了十七八刀,第十七刀斬傷了項鴻的肩膊,第十八刀又削去了郝活的一隻手指。但路英豪卻適得其反,劍招發出,漸漸力不從心.按說他們各自秉承家學,武功不應相差如此之遠,其中卻有一個原故。原來自從谷之華將呂四娘的遺著---三篇「少陽神功心法」交出之後,曹錦兒就挑選幾位師弟來練「少陽神功」,練少陽神功不但要武功的基礎懊,而且還得心性沖和。脾氣急躁的人,縱使武功多強,也是練不好的。(這也就是在抵禦孟神通的修羅隱煞功方面,曹錦兒尚不如她的師弟翼仲年之故。)白英傑是曹錦兒所選中的師弟之一,路英豪卻完全沒有學過「少陽神功」。

  呂四娘在晚年所妙悟的「少陽神功心法」,本來就是準備對付孟神通的,不過要有她那樣的功力,再學了少陽神功,才可以破解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像翼仲牟等人,則最多可以應付第七重。至於白英傑自然又差一些,不過,封頂鴻的第四重修羅隱煞功還勉強可以應付。

  但現在是雙方混戰,他雖然還可以勉強應付,他的師弟路英豪卻已應付不來。

  金世遺一看,心中想道:「我若還不出去,他們可要吃不消啦!」他當然不會懼怕項鴻的修羅陰煞功。但卻怕馬兒禁受不起,於是,先把坐騎繫在路旁的一棵柳樹上,然後大搖大擺的走上去,捏著嗓子嚷道:「你們這班傢伙是怎麼攪的?白日青天,在路上打架,打又打得不爽快,打了半天,還是沒完沒了的!當真是混帳之極!老子等得不耐煩啦,趕快給我滾開!滾開!」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6:05     標題: 第四十三回 解困扶危聞惡耗 傷情一懷舊上襄陽(2)

  這時,他們正打到最緊要關頭,白英傑的快刀已漸漸給項鴻克住,項鴻眼見勝利在望,焉肯放鬆?路白兩人給他們緊緊迫住,幾乎喘不過氣來,更不能「讓路」了。

  其實項鴻也早已瞧見了路上有人走來,但他卻不認得這人就是金世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見金世遺先繫好了馬匹,再大搖大擺的走來,說話又是帶諷帶罵,分明是有心混擾,登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待得金世遺走近,突然一掌向他劈去!

  金世遺罵道:「豈有此理,不讓路也還罷了,還要打人!」項鴻這一掌正劈中金世遺的胸膛,見金世遺竟是若無其事的向他衝來,不由得慌了,說時運,那時快,項鴻的第二掌剛要發出,已給金世遺一把捉著,就像提起一隻小雞似的,直摔出去!

  金世遺直插入混戰的中心,白英傑的單刀,路英豪的長劍,郝浩的判官筆,三般兵器,在這剎那之間,縱使想隔開亦已收勢不及,三般兵器一齊戳到了金世遺的身上。

  白英傑、路英豪失聲驚呼,郝浩的判官筆卻用力戳下,金世遺不理會白、路二人,先把郝浩的判官筆劈手奪了過來,拘為兩段,一聲喝道:「你也跟你的師兄滾吧!」如法炮製,也像捉小雞似的把郝浩提了起來,一把摔出,恰恰跌在他師兄的身邊。

  這兩師兄弟被金世遺這麼一摔,不但覺得疼痛,而且覺得渾身有如被火燒一般,原來金世遺已震斷了他們三焦經脈,將他們的修羅陰煞功一舉破了。幸而他們功力還朱全失,尚能跑路,這時,他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哪裡還敢回頭再望!

  白路二人驚魂未定,定眼著時,見金世遺身上非但沒有傷痕,連衣裡也毫無破損,而剛才他們的一刀一劍,卻分明是已觸著了他的身體的,這一驚比剛才更甚!剛才的吃驚是怕誤傷了金世遺,現在的吃驚卻是由於金世遺不可思議的武功。其實金世遺也不過只是用了內家功夫中的一個「滑」字訣而已,但一來因為雙方本領差得太遠,二來在他們的刀劍觸及金世遺衣裡的時候,本能的反應令他們減輕了勁力,所以就連衣棠也沒有傷損了。

  路英豪名如其人。是個豪爽的漢子,對金世遺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走過來納頭便拜,金世遺笑道:「都是自己人,理該患難相助,路兄弟何必客氣。」白英傑道:「恕小弟眼拙,不知在何處見過兄台?敢問兄台高性大名,尊師哪位?」

  金世遺胡亂捏了一個假名,說道:「白、路工兄原來已不認得小弟了,小弟是兩個月前往邙山大會上與兩位兄台見過面的。小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參加邙山大會的各派弟子總計不下五六百人之多,路英豪和白英傑是耶山派中的頭面人物,易於為人認識,金世遣這麼一說,路英豪半點也沒有懷疑,心中且有歉意,尷尬笑道:「邙山會上的人實在太多,我現在想起來了,甘兄不是在會期那一天才來,和鄧朝元老英雄等人在一處的嗎?我剛才一見就覺得相貌好熟,只是想不起名字。」那次大會,痛禪上人率領「十八羅漢」前一日趕到,第二天才是鄧朝元率領二十多位俗家弟子前來,路英豪不好意思說認不得金世遺,因此把這件事提起來。而且在他的心目中,他也確實是把金世遺當作那次隨鄧朝元來邙山參加大會的、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之一。

  金世遺心中暗笑,卻裝出讚歎的口吻說道:「路兄的記性真好!那次大會,一共來了五百六十八個人,難為你還記得我的相貌!」

  白英傑道:「怪不得甘兄的武功如此高明,原來是少林派的高弟!甘兄刀槍不入,敢情是已練成了了貴派的金剛不壞神功麼?」

  金世遺笑道:「練是練過的,說到「練成」,那還差得遠呢!小弟至多不過有三四分火候。」

  白英傑卻是個精細的人,聽金世遺的話,越聽越覺懷疑,原來那次大會,他正是奉命接待客人的「知客」之一,雖說來人太多,他已記不完全,但對於最重要的少林、武當、峨嵋幾個大門派的弟子,它是特別留心的,卻怎樣也想不超有金世遺這樣的人:而且他又知道少林沛的金剛不壞神功極少傳給俗家弟子,就算是俗家弟子之首的鄧朝元,對這門功夫也不過略懂皮毛,當下心中想道:「若然他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於,以他的武功而論,早已應該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卻為何我根本就未曾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他雖有懷疑,卻也不會疑心到金世遺是個壞人。他對金世遺在他最危急的時候出手相助,心中也是感激得很的。

  路英豪見師兄態度冷淡,頗為奇怪心中想道:「休說人家救了你的性命,即算僅是武林同道,你也不應該擺出一副冷面孔對待人家。咦,師兄平素也是個愛結交朋友的人,為何今日大大失了常態?」路英豪方自納罕,白英傑卻巴站了起來,向金世遺施了一禮,說道:「大恩不言報,我們還有點小事要趕著上京,就此別過。」路英豪正談得高興,被師兄催促,無可奈何的痛師兄站了起來,忽地嚷道:「糟糕,糟糕,我約兩條腿麻木不靈,已經不聽使喚了,這怎麼趕路?」原來他因為未練過「少陽神功」,體內受陰寒之氣所侵襲,無法解除,時間一久,手足的關節都給凍得僵硬了。白英傑正要扶他,金世遺笑道:「難得相聚,多談片刻何妨,我還有點事情想請問兩位兄台呢!」他右手拉著路英豪,左手拉著白英傑,路白二人休想移動分毫。

  路英豪忽地感到似有一股暖流,在身體內流過,直透四肢,登時感到舒服無比。白英傑本來也有點春寒料峭的感覺的,經金世遺這麼一拉,熱力從他的掌心直透進去,這點輕微的寒意也立時消失了。

  白英傑是個武學行家,當然知道這是金世遺在用上乘的內功替他驅散陰寒之氣,只得停了下來,同金世遺謝道:「多謝甘兄再次施惠,請問甘兄想知道的是什麼事情?」

  金世遺道:「請問兩位兄台,你們可是到過了襄陽谷家麼?」白英傑道:「不錯。」金世遺道:「可見過了令師妹麼?」白英傑道:「你問這個幹麼?」金世遺道:「我與令師妹也曾相識,那次在邙山會上,他被孟神通點了穴道,後來就不知下落,我也想打聽打聽她的消息。」白英傑道:「不勞甘兄掛心,那次她雖然遇險,幸得高人相救,早已平安無事了。」他怎也沒有想到,那次救谷之華出險的人,就是在他對面,和他說話的這個金世遺。

  金世遺道:「我是想問她現在的下落,兩位不是已經見過了她的嗎?」白英傑遲疑片刻,答道:「見過了。」金世遺道:「那麼谷姑娘現在何處?她的身體可完全恢復了麼?」

  白英傑又再遲疑,心中想道:「這姓甘的是什麼人?為什麼也像孟老賊那兩個弟子一股,絮絮不休的盤問谷師妹的事情?」路英豪忍不住答道:「都是自己人,說你聽無妨,我們在襄陽是見過谷師妹,但第二天她就失蹤了。我們也正在想知道她的下落呢!」

  路英豪此言一出,金世遺禁不住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之華、之華、她、她怎樣失蹤了?」金世遺一直是捏著嗓子說話的,現在一時情急,不知不覺的放開了嗓子,露出原來的口音。白英傑心頭一動,想道:「這人的口音好熟,難道果真是相識的人?我卻怎麼想不起來?咦,他為何要用假嗓子說話?」

  路英豪沒有他師兄那麼精細,但聽得金世遺連呼雨聲「之華」,呼得這樣親密,也有點兒納罕,暗自想道:「聽他如此稱呼,他和谷師妹一定不是泛泛之交。」

  不過,路英豪雖然有點懷疑,但他感激金世遺救命之恩,且又佩服金世遺的武功,因此仍然不加掩飾的,把本門的事情,對金世遺說了。

  路英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奉了掌門師姐之命,到襄陽去請師妹回出的。師妹的義父是襄陽谷正朋,谷正朋逝世多年,師妹還未曾到過他的墳前祭掃,所以那次邙山大會之後,掌門師姐不見她的蹤跡,便料到她定是回義父家中去了。

  「我們到了谷家,果然見著了師妹,但任憑我們怎樣勸說,她都不肯回山。著來她好像十分頹唐,對什麼事情也不惑興趣。口口聲聲,但願侍奉義母終老,不想再入江湖了。」

  金世遺聽得心裡淒酸,想道:「這都是我害了她。」路英豪道:「幸虧掌門師姐也料到她不願回山,按著又派了程浩和林笙兩位師兄趕來,捧出本門的金牌勸駕,她這才答應了。」

  曹錦兒發出金牌,召見一個本門弟子,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要知這塊金牌,大有來歷,乃是邙山派的創派祖師---前明公主獨臂神尼留下來傳給歷代掌門的。當年呂四娘也是在得到師傅給她這牌金牌之後,才敢誅殺了因。金世遺聽到此處,已經完全明白了曹錦兒的用意,著來她不僅准許谷之華重列門牆,而且是有意將掌門之位傳給她了。

  果然路英豪按著就道:「曹師姐實是有意令她接任掌門,不過曹師姐的意思谷師妹末知道。只道曹師姐是怕她不肯回去,才用金牌召它的。她見了金牌,只好答應了。」

  金世遺問道:「既然她已答應了和你們一道回山,怎的又中途失蹤了呢?」路英豪道:「不是中途失蹤,乃是當天晚上,在她家裡失蹤的。她和我們定實了第二天一早起程,哪知她當天掃墓回來,晚上使出了一件極為古怪的事情。」

  金世遺道:「什麼怪事?」路英豪道:「因為師妹已答應了明早同行,那一晚我便安心睡覺,哪知到了午夜時分,我忽被一聲淒厲的叫聲驚醒,白師兄也同時醒來,他比我精細,聽出那呼聲是來自西樓。」金世遺問道:「你們兩位是同住一房?」路英豪道:「不錯。我和白師兄同住,距離西樓較遠:程、林兩位師兄另住一房,距離西樓較近。西樓是谷師妹的閨房所在,樓上有兩間房,另外一間是她的義日韓民夫人住的。」

  金世遺道:「嗯,我明白了。那一聲叫可是你師妹的聲音嗎?」路英豪道:「不是,那是她義母的叫聲。後來我和白師兄趕到西樓,在樓梯口先發現了兩個人。」金世遺道:「想必是件那兩位師兄---程浩和林笙吧?」路英豪道:「這次你猜得對了,正是他們。程林兩位師兄的武功比我們高得多,可不知怎的,竟然糊里糊塗的受了人家的暗算。兩個人倒作一堆,滿臉黑氣,驗不出什麼傷痕,但卻是神智昏迷,只「荷荷」的呼,像白癡一股,瞪著兩隻大眼睛,卻認不得我們,又不會說話。」金世遺想道:「想必是他們碰到極為驚心動魄的事情,所以嚇成這個模樣。但這兩人都是邙山派中出類拔萃的弟子,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論理又不應這樣。而且他們遇見強敵,又何以不出聲呼呼?」

  路英豪接續說道:「我們見此情形,知道不妙,急忙上樓去叫師妹,卻只見它的房門已經打開,人早已不在了。這時,韓夫人聽得我們的叫聲,方始從房中出來。」金世遺道:「據我所知,谷正朋的妻子也是個武藝高強的女英雄,不在她丈夫之下,她可曾和敵人交過手麼?」路英豪道:「沒有。連敵人是什麼相貌,她拉瞧不清楚,據她說,她聽得谷師妹房中有響動的聲音,起來著時,卻只見一倏黑影,似乎是背著一個人,從對面的瓦背飛過,她還末來得及施展輕巧去追,便給那個人用瓦片打了她一下。我們看見她時,她的額角還青腫著,血也還末止呢。」

  金世遺大為驚疑,心中想道:「谷之華已盡得了呂四娘的真傳,武功之高,遠在曹錦兒之上,即那位韓夫人,武功也許比她稍差,但在江湖上亦已可算得是一流高手,怎的會毫無抵抗,我給敵人將谷之華綁架了去?」

  路英豪續道:「我起初以為是孟神通的門人弟子所為,但據白師兄說,程林兩位師兄的症狀卸不似是受修羅陰煞功的傷,可惜他佇二人都已神智昏迷,不會講話,我們請了名醫給他診冶,過了幾天,他們仍是那樣,絲毫不見清醒。根本就沒有辦法從他們的口中探出什麼消息。」

  金世遺苦苦思索,但覺這件事情的經過,有許多離奇古怪的地方。谷之華是自行失蹤還是給敵人擄去?若是給人擄去,那麼這個人最少也是孟神通一流人物。

  白英傑道:「我最初也曾懷疑是孟神通。但一來程林二位師兄並非是受修羅隱煞功之傷;二來剛才所碰到的孟神通那兩個弟子,他們也在追查谷師妹的下落,可見谷師妹不是落在孟神通或他的黨羽手中了。」金世遺心道:「還有第三個理由,你們尚未知道。孟神通現在正在京中,推算路程和時間,他不可能先到襄陽擄了女兒。」正因如此,金世遺更覺得這件事情是個難解之謎。

  路英豪續道:「按照我們邙山派的規矩,接了掌門人以金牌宣召的弟子,必須帶了金牌回去聽令,因此,那面金牌,已是在谷師妹手中。」金世遺:「這麼說,那面金牌豈不是隨同谷姑娘失落了?」路英豪道:「就是呀!所以我們要急著去見掌門師姐。現在各派掌門人還在嵩山少林寺,我們若是得見師姐,也準備先往少林寺一行,屆時但願得與我兄再聚。」金世遺道:「你們忙著趕路,我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那兩個傢伙遺下的馬匹正合你們使用。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路英豪正在與金世遺拱手道別,白英傑忽然說道:「此次多蒙兄台援手,感激不盡。但不知兄台的真名實姓,可肯賜告麼?」一面說話,一面向金世遺深深一揖。路英豪怔了一怔,心道:「他的姓名不是早已告訴我們了嗎?你怎麼懷疑那是假的?」深恐金世遺因此不悅。

  金世遺徵徵一笑,說道:「白兄果然是個精明的人。你們見了師姐,自然明白我是誰了!」

  路英豪不覺愕然,就在這一瞬間,他還末來得及出聲再問,金世遣身形一晃,早已過了三岔路口,跨上他的那匹駿馬,絕塵而去了。

  金世遣雖然和路白二人開了一個大玩笑,但他的心頭可是沉重得很,一路思念著谷之華,心中想道:「之華碰到了災難,我豈能不管?那晚曾與敵人朝過相的,只有程林二人,我要是能令他們清醒過來,或者可以探出一些蛛絲馬跡。」想至此處,一幕往事忽然又浮上心頭,那是他和谷之華在邙山童會的晚上,厲勝男忽然出現,不惜自斷經脈,身受重傷,阻止了他去追趕谷之華。「假如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勝男,她肯放我到襄陽去查訪之華的下落麼?她現在也正是毒院末愈,要是她不肯與我同行,我可以丟下她不管嗎?」兩個少女的影子在它的心頭忽起忽落,令得他心亂如麻!正是:

  唯恐眼前人不諒,最難排遣舊時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6:47     標題: 第四十四回 渺渺芳蹤無覓處 重重疑案費思量(1)

  金世遺委決不下,心想:「且待回去見了勝男再說。」按照那茶鋪主人的指點,先到小市集上去買衣裡,市集上沒有成衣店,幸虧那日恰是墟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檔故衣攤子,金世遺知道厲勝男喜歡打扮,揀了又揀,費了好多功夫才揀到了兩件比較漂亮涵意的女裝。市集上的人見他挑選女裝,無不奇怪,但因他是個軍官,誰也不敢多口。

  這時已是天將近午,金世遺心道:「勝男一定等得心焦了。」急急忙忙騎馬趕回。

  那茶鋪離市集不過四五里路,金世遺快馬加鞭,不消一枝香的時刻,茶鋪已經在望,忽地迎面碰見兩個鄉農裝束的漢子,慌慌張張的在路上奔跑,金世遺覺得可疑,大聲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那兩個人見是個軍官,越發慌張,給結巴巴的嚷道:「有強盜、有強盜,強盜殺、殺了人啦!」

  金世遺吃了一驚,心想莫非是厲勝另在茶鋪遇上了敵人,將人殺了?他一眼已瞧出那兩個鄉下人不會武藝,不似匪徒,便不再理他們,策馬直奔茶鋪。

  只見茶鋪裡靜悄悄的,金世遺已預感到有點不妙,走了進去,一眼瞥見在櫃台下面和臥室門口,各有一具屍首,正是管茶鋪那對老夫妻!摸了一摸,屍首尚還溫暖,顯見被害未久。

  金世遺揭開門簾,大聲叫道:「勝男!勝男!」房子裡只有一張空榻,哪裡還有厲勝男的影子?

  金世遺這一驚更甚,心想厲勝男持有寶劍,又百許多厲害的暗器,人也機警絕倫,雖然功力朱復,但一流高手也未必奈得她何,怎能這樣容易就給敵人擄去?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是往市皋貞衣,縱使遇到強敵,抵擋不住,也該逃跑出來,用天遁傳音呼救,茶鋪距離市集和三岔路口都不過四五里路,若是她用天遁傳音呼救的話,自己理該聽見。

  饒是金世遺經歷過無數風波,這時也自有點心慌意亂,但覺厲勝男的突然失蹤,和他所聽到的谷之華的失蹤一樣,同是離奇難解!

  就在這時,門外人聲嗜雜,有人叫道:「裡面有聲息,兇手還躲在裡面,小心,小心!」按著叉有人失聲吆喝,喝令兇手出來,金世遺應聲跳出,只見茶鋪外面,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原來是保正聽得出了命案,帶了團練來查勘了。

  那些人見出來一個軍官,盡都呆了,一時之間,無人動手。金世遺瞧見那兩個鄉農也莊人堆裡苗,崇忙捏他們抓住,喝問道:一你們可瞧見強盜是什麼模樣麼?」

  那兩個鄉農慌忙答道:「我們根本沒有見過強盜的面。」金世遺道:「那你剛才又在大嚷強盜殺人?」那兩個鄉農道:「我們進來想喝一碗茶,發見這兩者的屍身,喂,那、那當然是強盜殺的了。」

  金世遺自己也覺得好笑,心裡想道:「我也真是急得糊塗了,從他們口中,問得出什麼?」無瑕糾纏,立即推開眾人,跨上坐騎,揀了一倏他剛才末走過的路追下去,背後只聽得那班人大叫大嚷,原來那些人把他當作兇手,以為是他吃了東西不肯付錢,在糾纏中將這個老人殺了。要知那時一個軍官特強殺人乃是常有之事,怪不得他們懷疑,鼓噪,好在有那兩個鄉農說明這個軍官是在路上碰見的,鼓噪的聲音才漸漸平息下去。

  金世遺一口氣跑了十多里路,用天遁傳音呼喚,沒有聽到回答,在路上也末發覺有什麼可疑的物事,於是再向另一個方向找尋,直到天黑,四面八方都查探過了,兀是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金世遺大為失望,但失望之中,不知怎的,卻又似有一些輕鬆之感,心裡想道:「勝男不是個普通的女子,不但武功高強,機智亦非常人可及,縱使落在敵人手中,只要敵人不是當場把她害死,她總有脫身之計。」而且金世遺尚未知道孟神通與唐曉瀾比武的結果,在他以為孟神通這次不死亦必重傷,有可能傷害厲勝男的敵人絕不會是孟神通,所以便更覺寬心了。當下心裡想道:「谷之華的失蹤之事,雖然是同樣離奇,但襄陽谷家,還有程浩和林笙二人,只要我能令他們清醒過來,總可以從他們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金世遺打定了主意,便連夜動身,那匹馬已累得不堪,他索性捨了坐騎,趁晚上施展輕功,一個晚上趕了將近二百里的路程,拂曉時分,歇息一會,再到附近的市集買了一匹馬代步,如此這般,晚上用經功趕路,日間另外換過坐騎,不過十三天便從北京趕到了襄陽,好在他的內功已差不多到了最上乘的境界,每天歇息個把時辰,體力便自恢復。

  谷正朋雖然早已在五年前去世,但說起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名字,在襄陽仍然是盡人皆知,金世遺很容易的就打聽到了谷家的所在,那是在襄陽西郊離城約十里左右的一個村子。

  金世遺馬不停蹄,直奔谷家,只見大門緊閉,牆角生苔,似是這間大宅,久已無人料理,金世遺拉起大門的銅環,扣了幾下,大門開了一扇,裡面還有一重鐵柵欄,一個丫環模樣的少女站在欄柵後面問道:「你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我姓甘,是你家小姐的朋友,特來探訪它的。」那丫環道:「小姐不在。」金世遺道:「那就請見你家主母吧,煩你通報一聲。」那丫環道:「你是從哪兒來的?」金世遺道:「我是從嵩山少林寺來的。」他知道谷家是武學世家,即使丫環婢僕,也必然知道少林寺的名頭,甚至知道武林的近事,他怕那個丫環不肯給他通報,或者通報了而谷老太太不肯見他,所以冒稱是少林寺的來客,要知各派的首惱人物部還聚集在少林寺,他聲稱從少林寺趕來。谷老太太定然以為那丫環打量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家主母也出門去了,你若有拜帖,就留下來吧。」金世遺好生失望,說道:「怎麼,你家主母也出外末回?什麼時候出門的?」那丫環道:「差不多有一個月了。」金世遺推算時間,那是在谷之華出事之後不久,便再問道:「那麼她什麼時候回來?」那丫環道:「逼我怎麼知道?她老人家去什麼地方,要去多久,我們做了環的是從來不敢問的。」

  金世遺想了一想,又再問道:「那麼有兩位邙山派的弟子,一個叫做程浩,一個叫做林笙,聽說在你家養病,我和他們都是相識的朋友,請你讓我兒見他們,好嗎?」那丫環廢了雙肩,說道:「你是說那兩位一直昏迷未酸的、我家小姐的同門師兄嗎?」金世遺喜道:「正是,正是。他們現在都還昏迷末醒嗎?不要緊,我略通醫道,或者可以治好他們。」

  那丫環道:「那兩位大爺也早已離開這裡了。」金世遺大為奇怪怪,問道:「他們既然一直昏迷末醒,又怎能離開?」那丫環道:「當然是有人接他們的了。」金世遺道:「什麼人?」那丫環似乎有點不耐煩的神氣,說道:「你這人怎的這樣好查根問底,我怎知道是什麼人?總之不是他們的朋友便是他們的同門兄弟了。」頓了一頓,又道:「這屋子裡只剩下我們幾個下人,你要找的人都不在。你既然沒有拜帖留下,待我家主母回來,我再告訴她吧。」說罷便「辟」的一聲關上大門。金世遺忙再提聲問道:「等一等,我還有一件事要問問你,那些人是什麼時候接了他們走的?」那丫環在裡面沒好氣的答道:「記不清楚了,大約有十來天吧。」隨即聽見它的腳步聲走進屋內。

  金世遺一無所獲,大為失望,沒精打采的從原路走回。走了一會,猛地想道:「這丫境的說話有個大大的破綻,她說谷老太太出門將近一月,而程、林二人卻不過是十多天之前才離開的。

  這二人受傷昏迷,谷正朋的妻子韓夫人(谷老太太)和它的丈夫周以俠義著稱,豈有丟開這兩人不管,獨自出門之理?」

  若依金世遺以往的脾氣,此時便要再闖谷宗,但一來他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尤其是在與谷之華相識之後,性情已改了許多;再則想到谷老太太是谷之華的義母,若然確在家中,自己破門而入,雙方面子也不好過。因此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心中想道:「且待我今晚再去瞧個明白。現在先到襄陽找個客店歇歇再說。」

  金世遺沒精打采的走出村子,忽見有幾個小叫化在村子裡走來走去,探頭探腦的似乎對自己甚為注意,金世遺暗暗奇怪,小道:「莫非他們因為我是陌生人麼?」那幾個小叫化見金世遺望著他們,便上來討錢,金世遺雖然有點疑心,但因心中有事,也不理睬他們,扔了幾個錢便走。

  回到襄陽,已是將近黃昏的時分,在城門外面的一個角落,有個老叫化正在打開棉懊捉子,金世遺第一眼瞥見它的背影,暗自笑道:「怎的今日老是碰見花子太爺?」忽地那乞丐回過頭來,金世遺一看,不由得心裡一跳,原來這老呼化不是別人,正是江南丐幫的幫主翼仲年。

  金世遺這時已改了衣裘,不再是軍官服飾,但尚未恢復本來面貌,翼仲牟認不得他,雖然覺得這人似乎有點相識,卻也並不怎樣在意。

  金世遺故意放慢腳步,心裡想道:「翼仲年來襄陽作甚麼?」就在此時,有一行三人走出城門,為首的衣服麗都,肥頭大耳,似乎是個富豪,另外兩人則似是它的跟班,那富豪打了翼仲牢一眼,罵道:「哪裡來的臭叫化攔著城門討乞,公差們也不管管,真是失了咱們襄陽的體面。」翼仲牟懶洋洋的答道:「我在這裡捉子,可並沒有攔著城門討乞啊!」

  那富豪大怒罵道:「臭叫化還敢多嘴!」翼仲年淡淡說道:「我聞你身上的氣味比我還要臭得多:」那富豪大叫道:「反了,反了!」說時運,那時快,他約兩個隨從早已向翼仲牟去,一個嚷道:「公差不管我來管!」一個嚷道:「你頂撞了齊大爺,我要剝你的皮!」

  金世遺冷眼旁觀,暗自笑道:「這兩個狗腿子可要吃苦頭了。」心念末已,忽見那兩個隨從出手如電,一個用的是分筋錯骨手法,一個使的是鴛鴦連環腿的功夫,手腳起處,勁風呼呼,哪裡是普通的隨從,竟分明是兩個內家高手!

  翼仲年本來是懶洋洋的躺著在曬太陽,這一來大出他的意外,幾乎給那個隨從踢中,幸而他應變得快,使出丐幫的絕技「降龍手」,坐在地上,身形似陀螺般一轉,一提就捉著那隨從的抑後跟。

  就在這時,另一個隨從亦已使「分筋錯骨手」的功夫,向翼仲牟抓到。金世遺一見他們出手,便知道這兩個隨從雖然不是尋常之輩但以翼仲牟的功夫,還盡可以對付,因此便不管他們,卻特別注意那個貌似富豪的胖子。

  只見他手指一彈,倏的飛出一棧銀光,這是梅花針刺穴的絕技,在金世遺眼中雖算不了什麼,但那富豪距離翼仲牟有六七丈遠梅花針若能打到三丈開外,在江湖上已經算得是一流高手了,而這個人竟然在六七土外發出梅花針,金世遺一見便知道他的功力在翼仲年之上。翼仲牟若是沒有那兩個隨從與他糾纏,或者還可以避開,但現在他要同時應付三人,那卻是絕對應付不了。

  金世遺心念一動,立即「呼」的一聲罵道:「三個人欺負一個老叫化,那才真是不要臉!」隨著那「呼」的一聲,銀光立即消失,原來金世遺也從口中呼出一枚飛針,將那個人的梅花針打落了。

  翼忡牟抓起那個隨從的腳後跟向前一送,另一個隨從的「分筋錯骨手」恰懊抓著他的同伴,痛得他一哎喲」一聲叫將起來,粗壯的身軀登時軟得似一團爛泥,兩個人倒作一堆。

  那富豪模樣的人喝道:「那倏棧上的朋友?何妨出來見見!」口未開攏,忽地一團泥巴飛來,將他的口塞得滿滿,耳朵邊只聽得有人說道:「你再欺負那位化子大爺,我就要再你三斤臭水溝的污泥,你這個下三流的小輩,要想拜見我還得再練十年!」他耳邊聽得聲音,眼中卻不見人影,口又不能說話。把他簡直氣得死去活來!

  翼忡牟這時亦已知道有高人暗助,但金世遺用「天遁傳音」之術向那富豪說話他卻不見,當下他暗裡謝了一聲,便向空中一揖說道:「這位好心的朋友不必動怒,使老叫化是給人欺侮慣了的。哎,這位大爺不許我在這裡捉虱子,我就避一些吧!你們自己人打自己人可不關我的事,三位大爺,請了!請了!」邊說邊拿起枴杖,「篤篤」有聲,躲到另一個遠處角落,坐了下來,仍然懶洋洋的打開棉懊捉子。那個富豪這時哪裡還敢多事?吐出了嘴裡的泥巴,拉起他那兩個隨從,各賞了一巴掌,三個人嘀嘀咕咕的連忙走開,嘴裡雖在小聲的罵,卻不敢再看翼仲年一眼。

  金世遺心裡好生痛快,想道:「可惜我另外有事,沒功夫追查這三個傢伙的來歷,哼,只叫他們吃點小苦頭,算是便宜他們了。」這時他已在襄陽的大街行走,忽見迎面又來了兩個乞丐。

  金世遺心裡想道:「是了,怪不得我今天碰見這麼多叫化,想來他們都是丐幫的弟子,幫土來了,他們自應朝見。」

  夜幕將降,華燈初上,襄陽大街上人來人往,甚為熱鬧。金世遺因為特別留意那兩個乞丐,忽然瞥見人叢裡似乎有一個相識的人,倏地從那兩個乞丐的旁邊擦肩而過,似是輕輕的碰了他們一下,那兩個乞丐以事屬尋常,毫不在意,仍然是自顧自的趕路。

  金世遺可猛地心中一凜,這時他已認出了這個人是姬曉風,不禁有些奇怪:「姬曉風為什麼也趕到了襄陽?這兩個叫化子身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他施展妙手空空的絕技?」

  姬曉風身法好快,一下子就溜入了人叢之中,但在大街上他到底不方便施展輕功,金世遺暗暗運了兩分內勁,擠人人叢,在地周圍的人都突然感到似有一股大力將他們推動,不由得兩面分開,金世遺一下子就抓住了姬曉風,低聲說道:「朋友,跟我來!」姬曉風跟了孟神通三年,武功亦差不多可以躋進江湖上一流高手之列,給金世遺一把抓著手腕,全身酸麻,動彈不得,大吃一驚,唯有俯首貼耳的讓他拖走。旁人雖然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古怪,但卻以為他們是老朋友相遇,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一些人被金世遺的暗勁推開,莫名其妙的瞪大了兩隻眼睛,還不知道是金世遺的搗鬼。

  金世遣將姬曉風拖過一邊,悄悄的在他耳邊說道:「把你從那化子身上偷來的東西交給我!」

  姬曉風是天下第一神偷,眼光特別銳利,金世遺雖然改了面貌,卻給他認出了就是在北京與自己師父交過手的那個喬裝軍官,當下自歎倒霉,冷冷說道:「算我遇到了賊祖宗了,好,交給你,你先鬆手!」摸出一包東西,金世遺接過來一捏,四匹方方硬硬的似乎是個小匣子,金世遺道」「是這個嗎?在這裡我給你幾分面子,你若騙我,我可要叫你大吃苦頭。」姬曉風一副委屈的神氣說道:「你的武功雖高,卻原來是個新入行的,我們這行的規矩,碰到了更高明的黑吃黑的對手,他要索取什麼贓物,我們只有雙手捧上,絕無瞞贓或掉贓之理。」金世遺見多識廣,一想黑道上是有這麼一條規矩,被同道所「吃」的人,縱然心有不甘,也只是事後設法報復,在被「吃」的當時是只有服輸的。

  當下金世遣將那包東西納入懷中,說道:「且慢,我還要問你幾句話?」姬曉風已猜到了他要問些什麼,趁金世遺將東西納入懷中的時候,忽地身形一起,疾如飛鳥的飛身上屋,金世遺稍為緩慢,一抓一竟然沒有抓著,姬曉風在屋頂大呼道:「有賊,有賊,快捉賊呀:快捉賊呀!」

  大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姬曉風突然飛身上屋,再加上這麼一嚷,登時驚動了著熱鬧的閒人,人聲鼎沸:「看稱賊呀,看飛賊呀:」「賊在哪兒?賊在哪兒?」「哪個是賊?哪個是賊?」就在這紛擾混亂之中,姬曉風早已逃得無蹤無影!

  金世遺的輕功雖然不弱於姬曉風,但他稍為慢了一步,有些人的目光又已向他投來,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若也飛身去追,將更駭人耳目,金世遺不肯敗露行藏,只有讓姬曉風逃脫,當下施展天羅步法,在人叢中左邊一兜,右邊一繞,避開了眾人的注意,悄悄的溜出了人叢。

  金世遺本來想抓住姬曉風,向他盤問孟神通的消息的,卻不料姬曉風十分狡猾,稍一疏忽,我給他逃了,金世遺心裡想道:「姬曉風此來襄陽,多半是奉了孟神通之命,來追查谷之華的下落的。這樣看來,敢情那老魔頭並末喪生在唐曉瀾劍下!」

  金世遺在較冷靜的街道找了一間小客店暫且棲身,關上房門,打開那包東西一著,卻原來是一方拜匣,裡面有翼仲牟具名的拜帖,是給谷之華的義母、谷正朋的妻子韓民夫人的。

  金世遺本來就懷疑韓去人未曾離家,見了這張拜帖,不啻又得了一重證實,心裡想道:「丐幫的消息最為靈通,要是韓夫人不在此地,冀仲牟斷不會來,更不會具帖求見。著來那小丫頭說的全是誰話,不但韓夫人未曾離家,那程浩林笙二人也必然還在谷家,所以翼仲年才急急趕來。」只是有一件事情金世遺還末明白:那小丫頭若不是秉承主日之命,斷不敢胡造誰言:那麼韓夫人為什麼要對外人隱瞞?難道她早已料到了他會前來,或者是谷之華已告訴了她,他還末死?而谷之華不肯見他?因此,雖然是谷之華業已失蹤,而韓夫人也不願意他來探問谷之華的消息。

  金世遺心亂如麻,百思不得其解,心裡想道:「不管怎麼樣,且待我今晚去看了再說。」金世遺,上次在邙山玄妙觀的時候,曾遭遇龜靈子與繹道安二人,金世遺在暗中將他們捉弄,剝了他們的人皮面具,此刻他準備去夜探谷家,想到這人皮面具正好可派用場,不料一檢查身上的東西,卻發現少了一張面具,金世遺起初呆了一呆,隨即省悟,啞然自笑道:「是了,我迫姬曉風交出眠物,卻想不到他也偷了我的東西。幸好還剩下一張人皮面具。」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7:02     標題: 第四十四回 渺渺芳蹤無覓處 重重疑案費思量(2)

  待到二更時分,金世遺戴上面具,悄悄離開客店,不到半個時辰,便趕到谷家。正進了圍牆,忽聽得有衣襟帶風的之聲,只見兩條黑影,也正從園子的東北角飛進谷家。

  金世遺吃了一驚.小道:「好俊的輕功,後面這個也還罷了,前面這個真是輕如片葉,落地無聲,若然只論輕功,只怕孟神通遠比不上他!」金世遺屏息呼吸,在繁枝密葉之中瞧出去,後面那人正是日間所遇的那個富豪模樣的胖子,前面那個有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孔,冷森森的令人感到幾分鬼意,金世遺暗自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姬曉風。怪不得他愉了我一張人皮面具,敢情是要扮鬼來嚇唬谷老太的!」

  心念末已,跟著又是兩條黑影越過牆頭,在金世遺眼中,這兩個人的輕巧可差得多了,不但有衣襟帶風之聲,甚至可以聽得出他們粗重的呼吸氣息,在他們將落地的時候,姬曉風輕輕將他們一帶,這才沒有弄出聲音。金世遺認得他們就是富壕的那兩名隨從。其實以一般的江湖人物而論,這兩個人的輕功也不算差了,不過,與姬曉風比較,那當然是相形見絀。

  姬曉風滿目四顯,擺了擺手,表示四下無人。原來姬曉風耳目非常靈敏,只要有些微聲息,他就能聽得出來。這也是金世遺為什麼要屏息呼吸的原故。金世遺暗自好笑,冷眼旁觀,看姬曉風搗什麼鬼。

  只見姬曉風作了幾下手勢,指一指園中央的一棟房子,隨即便獨自離開,一溜煙似的直奔谷家正屋。

  金世遺懂得黑道上的「手語」,姬曉風那幾下手勢「說」的是:「你去絆住那個老太婆,我去找人。.金世遺本來要跟蹤姬曉風的,轉念一想:「不如先去瞧瞧谷老太太吧,這胖子的真實功夫在姬曉風之上,只怕谷老太太對付不了他。反正姬曉風總要與他們會合的,就是讓他偷了谷家幾件東西也算不了什麼。」

  那富豪帶了他那兩個隨從,士了瓦背,金世遺悄悄跟著他們,那房子裡透出一點燈火富豪模樣那個胖子舉動卻十分輕霧,用了一個「倒捲珠」的姿勢,掛著簷角,偷偷向下張望。兩個隨從則擠在一起,從屋頂中央所開的嵌著玻璃的十天窗望進去。金世遺就伏在他們的旁邊,而且輕輕的揭開了一片瓦,這兩個傢伙竟然絲毫沒有發覺。

  金世遺早就聽出了屋子裡有兩個人在下棋,心裡正自好笑:「韓夫人也算得女中英傑,怎的這兩個笨傢伙在天窗上偷著,她都沒有發現?居然還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下棋。」不料一看之下,金世遺也不禁大吃一驚。卻原來和韓夫人下棋的竟是馮琳,當真是大出金世遺意料之外!金世遺走了定神,心中想道:「怪不得韓夫人絲毫不加戒備,卻原來有馮琳在這兒!」

  只聽得馮琳笑道:「韓大姐,你這一著好厲害,我沒法解救,只好和你打劫了!」(按:「打劫」是圍棋的一個術語,在彼此可以互吃的情況下,己方的子結對方吃去之後,須等待一著,才可以將對方的子吃回。因此這一著必須找對方的要害政擊,使對方不能不應。這便叫做一個「劫」。)韓夫人道:「哪裡有劫給你打?」馮琳道:「莫忙,莫忙,哈,我找到啦,瞧,我打給你著!」

  她的手心本來扣著幾粒棋子,說到一個「打」字,養地將棋子一甩.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何等厲害,一花一葉,亦足以致人性命,何況是比花葉堅實得多的棋子,只聽得刺耳的破空之聲,向上打約兩粒圍棋子竟然力透瓦背,正正打中伏在屋頂中央向天窗儉著的那兩個人,「撲通」連聲,登時都跌了下來。

  那個胖子的武功卻極為了得,見馮琳把手一揚,立刻腳尖一鬆,「咯」的一聲,竟然施用「頭」,破門而入,但饒是如此,他的屁股也給那攸棋子打中,雖然皮粗肉厚,但給棋子擦過,也有如刀刷一般。

  那胖子怒吼道:「好狠的賊婆娘,我與你拚了!」聲到人到,腰帶一揮,便向馮琳撲去。他的腰帶是用白金所的軟劍。

  馮琳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要商賈商浩,這次買賣你可要吃虧啦。」說罷也解下她的束腰綢帶,向那胖子捲去,一面笑道:「綢帶換金帶,這利錢可算不錯。」

  原來那胖子姓商名浩,因他生得肥頭大耳,又是姓商,在江湖上當以富商的身份出現,所以得了一個綽號叫做「惡商賈」。那兩個隨從是他的徒弟。

  馮琳揮動綢帶,夭矯如龍,呼呼風響,威力竟似比商活的那柄白金軟劍還強三分,商浩雖然暴怒如雷,卻只有招架的份兒。

  金世遺不想給馮琳見到,心中想道:「馮琳大約總得過了十招,才可以把這胖子收服,我趁這機會先去瞧瞧姬曉風搗什麼鬼,著他要找的是什麼人?」

  金世遺跟著姬曉風剛才所定的方向,奔向谷家正中的那棟大屋,但見屋內的門戶盡都打開,有好幾間房子裡都站著一個丫環,目光呆滯,紋絲不動,有如泥塑木雛,這當然是姬曉風所幹的把戲。金世遺心道:「姬曉風果然是個老賊,準備馮琳和韓夫人趕來,讓他們先要救人,先要查問,這樣他便可以贏得時間,可以從容找人了。」

  金世遺已經知道是誰幹的,所點約叉並非致命的穴道,不必急於施救,便逕自穿房入室,不久,便在一間房子外面,聽到了姬曉風的聲息。只聽他自言自語道:「真倒霉,不見師妹,卻見了這兩個病表。」

  金世遺好生奇怪,心中想道:「姬曉風口裡的師妹,指的當然是谷之華。孟神通已差遣項鴻和郝浩到過此間窺探,難道谷之華失蹤的消息他還不知道嗎?何以聽姬曉風的口氣,好似認定了之華還在谷家似的?」

  房間裡有兩張臥榻,躺在左手邊的是程浩,右手邊的是林笙,還有一個丫環,已給姬曉風點了穴道,這個丫環,正是日間不肯給金世遺開門的那個了環。、姬曉風遊目四顧,自言自語道:「找不到人也得拿一點東西,總不能空手回去。」在那丫環身上摸了一會,摸了一方手絹,展了開來,湊到鼻端一聞。笑道:「好香,好香!」姬曉風戴的是人皮面具,那丫環又怕又羞,渾身顫抖,滿面通紅。

  金世遺瞧那丫環的窘態,心裡發笑:「誰叫你日間對我這麼凶,且讓你吃姬曉風一點苦頭。」

  他心裡一想發笑,便透出了一點聲息,姬曉風倏的回頭,一個「誰」字還未曾出口,已給金世遺一把抓住。

  金世遺笑道:「你偷了我的東西,又到這裡來戲弄人家的丫環,我也得讓你吃點苦頭。」即以其人之道,還冶其人之身,剝了他的面具,信手叉點了他約穴道。

  金世遺扶起了程浩仔細審視,程浩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眼發青光,狀若白痢,林笙也是如此。

  金世遺大吃一驚,原來這兩個人也是給點了穴道的,「點穴」這種功夫本來不足為奇,奇在連金世遺也看不出是哪一家的手法,急切之間,竟是無法解開。而且照一般的情形,穴道若被封閉在十天以上,武功多高,元氣也要大受損傷,而這兩個人的脈象卻並不顯出什麼異狀,可見這是一種極為奧妙的邪派點穴功夫。

  金世遺沉思了一會,心中一動,想道:「莫非是西藏紅教的點穴手法?」他所得的喬北溟那半部武功秘笈,羅列了正邪各派的點穴手法,以及各種解穴的功夫,只有紅教密宗的點穴,秘笈上只是提到所受者的幾種症狀,對他的手法和解穴之道,卻什闕如,想是當年的喬北溟也末參透出來。而秘笈上所載的症狀,其中有一兩點正與程林二人所顯露的相同。

  金世遺心道:「奇怪,紅教密宗中的幾個武學大師從來不理外事,而且程林二人在武林中的屍身份也是微不足道,他們豈能幹這樣的事情?」心念末已,忽聽得外間似有聲響,金世遺急忙躲到帳後,只見馮琳和韓夫人走了進來。馮琳一見姬曉風便罵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城一.」去年馮琳母女在冰宮作客的時候,姬曉風替孟神通送信,邀唐經天夫婦赴邙山之會,曾順手牽羊,就在馮琳的眼皮底下,愉去了她女兒李沁梅的一股玉釵!馮琳記起前仇,將他抓住,信手便打了他一記耳光。姬曉風早已被金世遺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有自歎倒霉。

  馮琳這記耳光,打腫了姬曉風半邊面孔,見他仍是紋絲不動,以馮琳的武學修為,當然立即察覺他也被人點了穴道,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金世遺屏息了呼吸,馮琳聽不出些微聲息,而且她也料不到還有人躲在房中,當下唯有先替姬曉風解開穴道,再審問他。

  豈知金世遺用的是毒龍尊者所博的獨門點穴之法,馮琳在急切之間,也解不開他約穴道。不過馮琳懂得缸教密宗的一種功夫,能夠以本身買力震湯對方的奇經八脈,使對方的穴道自解。

  不過這種解穴之法極為霸道,身受者的穴道雖然可以解開,元氣卻要大受損傷,所以上次在邙山會上,谷之華被它的父親點了「隱穴」,馮琳便不敢用這個方法替她解穴。

  現在馮琳要取得姬曉風的口供,姬曉風不比谷之華,馮琳對他當然不必有什麼客氣,她用其他的解穴方法。試了幾次毫不見效之後,肩頭一皺,手掌一抬,冷冷說道:「好,反正你是一個小賊,殘廢了也是活該,我不要你的性命,只叫你今後不能再偷東西。」

  金世遺聽得馮琳如此說法,知道她是要用殘酷的方法為姬曉風解穴,禁不住心頭一凜,一來他怕姬曉風說出他來,二來他對姬曉風也有幾分愛惜,心中想道:「姬曉風雖然是孟神通的弟於,但卻並無大惡。而且江湖上有這樣的一個妙手神偷,也可以平添許多熱鬧,毀了他那不是太煞風景麼?」

  這時,韓夫人已替那丫環解開了穴道,那丫環抖抖索素的說道:「房間裡、還有、還有一個人!」

  馮琳的手掌將拍末拍,聽了這話,陡然一驚,就在這瞬息之間,金世遺突然將床帳一扯,跳了出來,輕輕的在馮琳的虎口一彈,同時替姬曉風解開了穴道,在他的耳邊,用天遁傳音之術說道:「小城,快跑!」

  金世遺這幾下動作快如閃電,馮琳手腕一麻,但見一張灰暗的竟似帶著鬼氣森森的面孔在她屍身旁一掠而過,饒是馮琳技高膽大,也不禁嚇了一跳!說時運,那時快,姬曉風和金世遺都已竄出門外,一溜煙的跑了。

  這兩人的輕功都在馮琳之上,馮琳要追也追不上。

  金世遺見馮琳並未來追,他也不去追姬曉風,他正有幾個疑團待解,想了一想,悄悄的再折回來,偷聽馬琳說話。

  ,馮琳遭遇了這件意外的事情,驚奇之極,這時她已從那小丫環口中,知道制服了姬曉風的便是從阮後突然撲出,並救走了姬曉風的那個人,越發感到迷惑,金世遺暗裡偷窺,但見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莫非又是他?莫非他當真還活在世上?」馮琳本來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她接連遭遇了幾次金世遺,而且有一次是當她和贊密法師比武的時候,金世遺暗中以絕頂神功相助,助她反敗為勝的,雖然金世遺每次都未曾露面,但馮琳卻已疑心是他了,不過,她現在卻是做夢也料想不到,金世遺又會回來,就在窗外,暗地裡窺探她的動靜。

  韓夫人拉開了覆蓋在程林二人身上的床帳,呼了口氣,說道:「幸好沒有事情,剛才真是嚇了我一大跳。」馮琳笑道:「韓大姐受驚了,不過,這兩個人卻不會受驚,在他們的穴道尚未解開之前,就算是天翻地覆,他們也不會知覺。」韓夫人道:「依你猜度,剛才那個怪人來此有何用意?會不會是曹錦兒沅來的人喬裝的?要是給他們瞧出了破綻,這可真不好意思!」馮琳笑道:「不會,邙山派的人連曹錦兒在內,都不會有這等功夫。而且,就算他們起了疑心,也一定是依照江湖禮節來拜訪你,斷不會像我這樣胡來的。」

  金世遺聽得莫名其妙,正在琢磨韓夫人所說的「破綻」,馮琳所說的「胡來」是指什麼,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丫環進來報道:「南丐幫幫主翼仲牟求見主母,拜帖已經遮上來了。」金世遺心道。.「想是因為他那份拜帖被姬曉風偷去,要另外備辦一份,所以阻遲到這個時候才來。」

  韓夫人道:「話說曹操,曹操就到。馮大姐,你料得不錯,曹錦兒果然派遣她的師弟登門求見了,他意不及待的深夜趕來,定然是為了他的師弟師妹了,我只怕瞞他不過。」馮琳道:「我暫時不見他,要是你怕為難的話,迫不得已時,可以將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就說是我點了他們的穴道,叫翼仲牟找我說話。料翼仲牟和曹錦兒不敢對我怎麼樣。」

  金世遺心上的疑雲豁然開朗,這才明白了她們剛才的話語。暗自笑道:「我真是糊塗了,竟沒想起馮琳也會紅教密宗的點穴功夫。」其實這並不是他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而是因為他絕對意想不到竟會是馮琳干的!正是:

  疑雲陣陣仍難去,此事離奇不近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8:13     標題: 第四十五回 玉女深情懷舊友 金牌有命護同門(1)

  程林二人被何人點穴這個謎雖已解開,但另一個謎卻更加難解,馮琳為何要用紅教密宗的點穴秘法將他們兩人變成白癡?雖說馮琳越老越「淘氣」.但如此「淘氣」,豈非太出情理之外?

  只聽得馮琳再次叮囑道:「要是翼仲牟瞧不出破綻,瞞得過就瞞他,非到迫不得已時,不要把我說出來。」韓夫人笑道:「我知道。」當下馮琳留在室內,由得韓夫人獨自去見翼仲牟。金世遺分身乏術,想了一想,抱著「看把戲」的心情,心道:「還是去瞧瞧翼仲牟如何鬧事好些。」便捨了馮琳,悄悄的跟著韓夫人。

  韓夫人收了拜帖,便在客聽會見翼仲年,寒暄既畢,韓夫人問道:「不知翼幫主深夜前來,有何見教?」

  翼仲牟道:「有兩件緊要的事情,非得請夫人賜示與幫忙不可,因此深夜求見,失禮之處,尚望夫人海量包涵。」

  韓夫人道:「翼幫主太客氣了。不知是哪兩件緊要的事情?」

  翼仲年道:「第一件事是我受了痛禪上人的委託,要我找馮友俠火速回去。」

  韓夫人聽說是痛禪上人要找馮琳,吃了一驚,問道:「可是少林寺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翼仲年道:「正是。孟神通已約好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定期在下月十五,在少林寺比武,這是敝幫在北京的弟子替唐掌門用飛鵑傳書,報告痛禪上人的。孟神通敢上少林寺挑,定然是有備而來,所以痛禪上人也須早作準備,約齊各派高手,共謀應付。而且馮女俠的姐姐馮瑛也已到了少林寺了,等待和它的妹妹見面。」

  金世遺心道:「原來唐曉瀾和孟神通在北京果然沒有決戰,現在距離約戰之期只有十七天,怪不得翼仲年如此心急,也幸虧丐幫消息靈通,又有飛鴿傳書,才能四方送信。」

  翼仲年望著韓夫人,歇了一歇,按著說道:「聽說馮友俠是來了夫人這裡,不知可以讓我見見她麼?」

  韓夫人頗為詫異,心中想道:「馮琳曾說,她來我這兒事先並沒有告訴給少林寺諸老,而且她也是為了找尋女兒,順道到我家的,翼仲年卻何以知道?」但這次翼仲牟是奉了痛禪上人之命,韓夫人的身份也不容她說謊,翼仲年既然明白道出,韓夫人只有說道:「不錯,馮友俠是在我這兒。你且稍待一會,待我叫個小丫環去請她出來。馮女俠素來喜歡熱鬧,知道了這件事情,明天一定會和你們趕回少林寺的。還有第二件事呢,又是什麼緊要的事情o.」翼仲牟道:「第二件事是我奉了掌門師姐之命,務必要找到谷師妹,並請她立即回去,要是現在不回去的話,只怕以後不能再見面了。」

  韓央人詫道:「這話怎說?令師姐尚未知道之華已失蹤了麼?」

  翼仲牟道:「曹師姐最近方自京城脫險回來,正因為她聽到了谷師妹突然失蹤的消息,所以特別著急,日夜盼望谷師妹能趕早和她見面。因為、因為她恐怕不能再等待多少日子了。」"約一H皿低沉,憂慮之情,見於辭色。

  韓夫人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令師姐玉體欠安麼?」

  翼仲牟道:「正是。敝師姐雖幸得唐大俠援手,脫險歸來,卻不料又得了重病。她已是上.了年紀的人,這次在監獄裡受了許多折磨,出獄後叉面臨本源的難關,當真是心力交疲,所以一得了病,便不能起床了。」

  翼仲牟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曹師姐這次在京師被囚,深知朝廷以邙山源為大敵,只怕縱然過了孟神通這一關,本沛的禍患什還興未艾呢?在本派的第三代弟子之中,谷師妹乃是前任掌門呂師叔的衣缽傳人,久安薰陶,雖然年紀最輕,但她的見識、武功都走出類拔萃之選,所以曹師姐早就有意命她繼任掌門,前次差遣程林二位師弟將金牌來招她,便是想請她接任掌門的,]韓夫人點點頭道:「令師姐的用意我也早已明白,可惜之華那晚失蹤之後,直到現在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翼仲年不理會韓夫人的說話,竟似當作谷之華就在旁邊似的,自顧自的說道:「曹師姐怕谷師妹為了以前曾將她逐出門牆之事,耿耿於心,一再向我表示悔恨,叮囑我盡力向谷師妹解釋,谷師妹呀,你若然不肯回去,曹師姐定然以為你仍在怪她,只怕她死了也不能溟目!」

  「曹師姐還說:要是谷師妹不肯做掌門,也應該回去見她一面,彼此商量,應付本派的內憂外患。曹師姐還說:呂姑姑(呂四娘)一以反清復明為職志,呂姑姑死後,她接任掌門,自愧不能承前人遺志,谷師妹是呂姑姑的衣缽傳人,她只有寄望於谷師妹了。她說:[谷師妹雖然怨我怪我,但著在她師父的份上,在此際木派面臨災禍之時,谷師妹似乎也該捐棄前嫌,回來和一眾同門共謀應付。」她千叮萬囑,叫我一定要將她這番話轉告谷師妹。韓夫人,你可以幫幫我的性找她,讓我兒見她嗎?」

  話猶末了,忽聽有人哭道:「曹師姐,是我錯了。可是,我卻並沒有怪你啊!」哭聲中只見一個少女揭而出,正是谷之華!

  金世遺暗裡偷瞧,見谷之華出現,當真是又驚又喜,幾乎疑是夢中。要不是顧忌著有韓夫人與翼仲牟在旁,他幾乎就要撲了進去。

  只見谷之華顏容樵悻,好像是剛病了一場似的,別說是金世遺感到悲痛,翼仲牟也忍不住心裡一酸,說道:「谷師妹,以往令你受了許多委屈,曹師姐也覺得難過得很,叫我向你致歉。我剛才的話,你可都聽到了?」

  谷之華以袖拭淚,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很感激師姐的好意。」

  正在此時,馮琳走了進來,見谷之華淚痕滿面,只道她是受了師兄的責怪,登時沉了面向翼仲牟發作道:「老叫化,這些事情都是我幹的,點了程浩林笙穴道的是我,呼之華不理金牌宣召,抗曹錦兒之命的也是我,全不關你谷師妹的事,你要責怪儘管責怪我好了,我不能讓你欺負她!」

  原來馮琳是為了女兒的原故,才到襄陽谷家來的。李沁梅脫險之後,未曾回到少林寺,便在路上碰到了出來找她的母親,李沁梅很掛念谷之華,她猜測谷之華那日在邙山失蹤,很可能是已經脫險,回到襄陽看她的義母去了,因此有意往襄陽一行。馮琳知道了女兒的心意,藉口怕孟神通的黨羽在途中將她傷害,便將她勸住,自己願意代替她上襄陽去尋訪谷之華,並叫她不可將自己上襄陽的事告訴旁人知道。

  馮琳早已疑心金世遺尚活在人間,也已疑心到了那晚在邙山玄妙觀上大鬧之時,那個神出鬼沒、暗中助她,後來又將谷之華撓走的人就是金世遺,甚至她還猜度金世遺和谷之華也許都在襄陽。

  馮琳曾親眼見過金世遺和厲勝男、谷之華親熱的情景,對金世遺已是極為不滿,好在她的女兒和鍾展日益親近,婚事可期,這時,在馮琳的心目之中,鍾展當然要比金世遺更為可靠,她也願意女兒和他能夠成為夫婦了。

  因此,她甚怕枝節橫生,若是給女兒知道了金世遺仍在世間,甚或在襄陽見到了金世遺,那麼,她和鍾展的婚事定然告吹,而且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事來!所以她才極力勸阻女兒,不惜親自代她去走一趟。她準備到了襄陽之後,若是見著金世遺,就把金世遺罵一頓,警告他不可再招惹自己的女兒;若然見不著金世遺,只見著谷之華的話,她也要對谷之華勸告一番。要知馮琳和它的姐姐馮瑛,當年與呂四娘台稱「江湖三女俠」,呂四娘居長,就等於她們的姐姐一般,馮琳認為:為了愛惜呂四娘的唯一弟子,她應該對答之華揭穿金世遺的「假情儼義」,勸告她不可再上金世遺的當。

  果然,她到了襄陽,只見著谷之華。但她們還末來得及深談,第二天就來了程林路自等人,令谷之華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要知谷之華為了她父親的事情,尤其是那次在邙山調解失敗之後,她早已意冷心灰,這才回轉襄陽,決心奉養義母終老的。然而,創傷尚未過去,她的掌門師姐已接連派人來催她回去,最後甚至差遣了程浩、林笙兩位大師兄用金牌來宣召她!

  當時,谷之華接了金牌,當真是左右為難,肝暢寸斷!雖然程浩林笙末曾說出曹錦兒要她接任掌門的命令,但她已隱約搞到了曹錦兒有這個意思。雖然,她對孟神通早已斷了父女之情,可是,他終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要是接任了掌門,那即是要把生父變成死敵:谷之華可以不理她父親的事情,甚至任何人將她的父親殺死,那也是他罪有應得,谷之華都可以不聞不問。但若要她統率同門,與生身之父拚個你死我活,那卻是她不忍做的!

  韓夫人沒有子女,對答之華是愛逾骨肉,當然也希望她伴著自己,但谷之華是邙山派的弟子,現在邙山派的掌門用她師父所博下的金牌來召她,武林中人最講究尊師重道,韓夫人也不敢自作主張,將她留住。

  當晚兩母女商量再三,疇踐莫決。馮琳知道了這件事情,她是個最愛管閒事的人,一方面為了她的女兒(在她女兒結婚之前,她不願意女兒和谷之華見面,免得漏了金世遺在生的消息。)

  一方面為了要替谷之華解決難題,竟然想出了一個「怪招」,把事情欖到自己的身上,當晚就把程林二人點了穴道,又要谷之華佯作「失蹤」,谷之華別無他法,而且馮琳又是個說了就做、不計後果的人,谷之華只好聽從她的擺佈。

  馮琳替谷之華應付了這件事情,又用了一個晚上,勸谷之華從此不可再理會金世遺。其實不須馮琳這樣過份的「熱心」,谷之華對於金世遺也早已心似寒灰了。在邙山玄妙觀之夜,西門牧野派人偷襲,金世遣將她救到石窟,厲勝男突然出現,她親眼看到金世遺為了厲勝男的緣固,停下了向她追蹤的腳步,而且把厲勝男攬在懷中!(她可不知厲勝男是用自斷經脈的法子阻止了金世遺去追她的。)不過,由於馮琳這一番「熱心」相勸,不啻加重了金世遺「寡情薄義」的罪惡,也加重了對谷之華的刺激,谷之華第二天便病倒了。

  翼仲牟到來的時候,谷之華的痛雖然已有起色,但尚未完全恢復,她聽得丫環報道丐幫幫土來到,張自支撐,悄悄出來偷聽,正聽得翼仲牟後半段的說話!

  她聽到了曹錦兒重病垂危,渴望在臨死之前見她一面;她聽到了翼仲年用她師父的名義,以大義相責,要求她回去共同應付本派的危難;她到底是受過呂四娘多年薰陶的人,聽到這裡,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終於跑出來和師兄相見!

  翼仲牟道:「谷師妹,我的話你既然都聽到了,那麼你意下如何?明天可以和我們同走麼?」

  谷之華道:「我聽師兄的吩咐,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頭,我非常感激曹師姐的厚意,但掌門人我卻是不敢當的。請翼師兄先向曹師姐講個明白。」翼仲牟徵笑道:「你放心,曹師姐決不會讓你難為。接不接任掌門,到時再慢慢商議吧。」

  馮琳這才知道翼仲牟並非責怪師妹違抗金牌宣召,而是奉了曹錦兒之命,仍然要請谷之華回去接任掌門。馮琳聽得谷之華一口答應隨師兄回去,有點不高興,淡淡說道:「原來你們兩人早已讓妥了,這倒是我多事了。」頓了一頓,面向谷之華續道:「接任掌門倒不打緊,只是件的精神尚未完全恢復,到時怎能應付那場大戰?」

  谷之華怔了一怔,問道:「什麼大戰?」馮琳道:「你尚未知道嗎?孟神通已約好了日期,下月十五,就要到少林寺去與咱們一決雌雄。你均曾師姐現在少林寺,你這一去。正巧趕上。」

  谷之華徒然一震,面色灰白,翼仲牟忙道:「這次有唐大俠主持,必操勝算。曹師姐她在病中是決不會出場的。你要是不想參與,到時也可以避開。或者咱們早兩天趕到,你和曹師姐會面之後,可以先回邙山。道磷他們在那裡著守你師祖、師父的墳墓,你去幫忙他們也好。」

  谷之華心頭一陣陣作痛,用力扶著几案,這才支持得住。金世遺藏身在樹上,居高臨下,屋內各個人的神情都著得清清楚楚,也禁不住為谷之華傷心:暗罵馮琳多事。但轉念一想,要是馮琳現在不說,待到谷之華趕到少林寺才知道,那她所受的刺激就更大了。現在谷之華及早知道,去與不去,還可以由她決定。

  谷之華的膽海裡出現了兩個場景,一個是曹錦兒躺在病榻上,嚥著最後一口氣,眼睛尚未閉上,定要等待自己到來;另一個場景是孟神通在耀武揚威,各正派人物紛紛向他咒罵。前一個場景令她感到心中何忍;後一個場景令她感到恥辱難堪:當真是去也難不去也難。就在她柔腸寸斷,心亂如麻之際,她聽到翼仲牟提起她師父的名字,師父的音容笑貌登時如在眼前,師父一生為國忘家,何曾有片刻只想到自己?思念及此,谷之華好似增加了勇氣,突然抬起頭來,說道:

  「本派既是面臨危難,曹師姐又在病中,於情於理,我都該隨師兄回去。好,到時如何,我聽翼師兄的安排便是。」

  翼仲牟呼了口氣,回過頭來,冷冷的望著馮琳。

  馮琳道:「你瞪眼睛、吹鬍子作甚?敢情是要向我興問罪之師麼?」翼仲牟道:「不敢,只是想請問程林二人何事冒犯了你馮女俠,請你說出來,好讓我處罰他們。」要知馮琳與邙山派雖然淵源甚深,但地出手點了程林二人的穴道,等如掃了邙山派的面子,這是犯了武林大忌之事,故此翼仲牟非要她陪罪不可。

  翼仲牟不愧是一幫之主,說的話毒辣之極,並非直接向馮琳問罪,而是反過來問馮琳他的這兩個師弟有什麼罪,要是馮琳答不出來,那就得自認理虧了。

  馮琳想不到翼仲牟如此認真,頓然間給他問住,眼看就要翻臉,谷之華忽地跪倒地上,向師兄磕了一個響頭,說道:「這都是我的過錯,我因為當時不想回去,所以了請馮姑姑用這個法子替我暫時應付,我願意領受本門家法。」其實當時全是馮琳的自作主張,谷之華只是聽她擺佈而已。

  翼仲牟當然知道這是師妹為了替馮琳解圍,故意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但然有本派的弟子出頭認錯,便不能再遷怒外人,這樣一來,反而令他為難了。

  韓夫人道:「好在程林兩位雖然穴道被封將近一月,身體卻是絲毫無損,穴道一解便可恢復如初。他們是我的客人,要是翼幫主有所責怪的話,請責怪我吧。」

  翼仲牟趁勢收科,將谷之華拉起,說道:「看在你義母的份上,事情已經過去了便算了吧。馮友俠,現在可得麻煩你給我那兩個不中用的師弟解穴了。」

  馮琳甚是尷尬,輕輕哼了一聲,就在這時,忽聽得屋子外面有輕微的聲響馮琳正在氣頭,罵道:「又有小賊來找死了!」抓起一把棋子,使出天女散花手法,用力向外面一擲?

  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冷笑道:「韓夫人,你這樣待客,未免太過了吧!」馮琳吃了一驚,與韓夫人走出來著,月光之下,只見三個老頭兒排在一起,左首的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右首的是陵霄子,站在當中發話那人則是屠龍島主符離漸,夜風吹來一片粉末,馮琳那一把棋子都被符離漸用降龍伏虎掌的掌力擊碎了。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8:38     標題: 第四十五回 玉女深情懷舊友 金牌有命護同門(2)

  韓夫人只認得屠龍島主符離漸,知道這符離漸和孟神通乃是好友。卅餘年前,武林第一次圍襲孟神通的時候,谷正朋夫婦都有參加,曾與符離漸遭遇,谷正朋和他對了一掌,稍稍吃了點虧,後來兩夫婦聯手,才把他打敗了。不過奇怪的是:待到廿年後孟神通再次震動武林,卻並末見符離漸與孟神通為伍。

  原來符離漸在中原失意之後,逃到東海一個小島,苦練武功,孟神通出海找尋喬北溟秘笈之事,他本不知情,後來因為孟神通一去三年,毫無音訊,陽赤符知道符離漸的所在,使到那個小島找他,請他派船去查訪孟神通的下落,孟神通困在火山島上,既不懂造船,又不懂航海的技術,幸虧符離漸的船來到,方能脫困,重回中土。那時符離漸所練的一種奇門武功,尚未大成,孟神通感他相救之恩,恰巧他所得的那半部秘笈,有關於符離漸所練的那種功夫的秘訣,孟神通便傳了給他,並與他相約,待他練成之後,即來與孟神通會台。

  孟神通的黨羽甚多,他也早已知道他的女兒在襄陽谷家,第一次他派了大弟子項鴻和四弟子郝浩來,無功而返;因此這次特別請了符離漸來找尋它的女兒,並派師弟陽赤符、神偷姬曉風、腔炯羽士陵霄子、惡商賈商浩等人協助他,孟神通也估計到它的女兒不肯依從,在他們臨行的時候又交下錦囊妙計,呼他們綁架谷之華的義日韓夫人,這樣拿韓夫人為質,就不怕谷之華不跟來了。

  商浩、姬曉風等人是第一批,不料商浩遭遇馮琳,姬曉風遭遇金世遺,一敗塗地。商浩被擒,姬曉風也險些廢在馮琳掌下。姬曉風逃脫之後,不敢再來,只把在谷家所見的情形,告訴了師叔陽赤符,只瞞過了被金世遺制服的那一節。

  陽赤符、符離漸、陵霄子跟著進來,正巧聽得馮琳、翼仲牟、谷之華等人說話的聲音。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她們的所在了。

  韓夫人見是符離漸,心內暗驚,只道他是來報當年的一箭之仇,當下依照江湖禮節,施體問道:「符島主此來同意?」

  符離漸笑道:「特來向你討一個人,你為什麼把人家的女兒收藏起來?」馮琳罵道:「放屁,韓夫人自己的女兒,何用收藏?」符離漸道:「你才是放屁,誰不知道她的義女本來是孟先生的親生女兒?好,現在我不和你說話,等下咱們再比劃比!]陽赤符道:「我師兄看在你收養他女兒許多年的份上,不願意和你為難。你知趣的就快快叫她跟隨我們回去!」

  韓夫人怒道:「你想拿孟老怪來威嚇我嗎?哼,休說是你,就是你的師兄親自到來,我也決不能讓他將我的女兒擄去!」

  符離漸冷笑道:「你有膽說這樣的話,好,我就請你向孟先生當面說說吧!」話聲末了,身形倏起,五指如鈞,同韓夫人樓頭抓下!當真是勢若旺飆,迅如閃電!

  馮琳早已蓄勢待發,一見符離漸出手,她的長袖也立即一揮,兩人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只聽得「啪」的一聲,馮琳使出「流雲鐵袖」的功夫,軟綿綿的衣袖,登時變得有如鐵棒,正正拍中了他的虎口。

  符離漸大喝一聲,身形一斜,向前衝出幾步,五根指頭插入了牆壁,這才煞住那急衝之勢。

  泥屑紛飛,牆壁上現出五個窟窪,符離漸一個轉身,大怒喝道:「好呀,我就先打發你這個老虔婆!你亮劍吧,符某就馮這一雙肉掌,鬥一鬥你的天山劍法!」

  馮琳冷笑道:「對待你這個老賊,何須用劍。」解下束腰的綢帶,迎風一抖,夭矯如龍,竟然使出長劍的招數,同符離漸揮去。

  馮琳用鐵袖的功夫拍中他的虎口,他的虎口竟然沒有破裂,本來就不該輕敵。但馮琳是驕傲慣了的,雖然知道這人武功甚高,但剛才那一招總算是佔了一點上風,符離漸要用肉掌鬥她的天山劍法,她怎肯輸口,所以寧可用綢帶迎敵。近十年來,她除了對待極強的對手之外,已經甚少用劍,卻另外練成了一門功夫,可以把綢帶當作軟劍來使,又可以用來卷敵人的兵器,她自信就馮這根綢帶,縱然勝不了符離漸,也決不會輸給他。

  豈知符離漸剛才那一抓,是因為想生擒韓夫人,只用了七分力道,馮琳若然用劍,最多也不過與他打個平手,如今改用綢帶,雖則它的內功已到了上乘境界,綢帶與寶劍棺比,威力總是不如,千數招一周,漸漸便有點相形見絀。

  但見符離漸一掌拍出,便是一股勁風,馮琳的綢帶在他的掌風激湯之下,東飄西湯,哪裡能觸及它的身體,激戰中忽聽得「嗤」的一聲,符離漸五指一鈞,將它的綢帶撕去了一片,符離慚得理不饒人,立即欺身進招,第二抓便向馮琳的胸口抓下!

  馮琳也真了得。就在這剎那之間。她已用了一個「卸」字訣,綢帶脫出了敵人的掌握,反捲回來,同時,突然使出紅教密宗的點穴手法,左手中食指一彈,彈中了符離漸的「曲池穴」。

  符離漸料不到她竟然懂得紅教中從不外傳的點穴手法,這一下反變成了他輕敵冒進,吃了個虧。

  幸而符離漸剛練成了「太行五玄陰氣功」,與金光大師的太清氣功,一正一邪,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的「曲池穴」一給馮琳彈中,立刻生出反應,真氣逆運,把被封閉的穴道衝開,但饒是如此,一倏手臂也登時麻屏,幾乎不能動彈。當下左手拍出一掌,慌忙退開三步。可惜馮琳沒有抓緊時機,她見符離漸給她點中了穴,竟似若無其事,禁不住心頭一凜,就這樣稍為緩慢,符離漸的真氣已經運了一轉,貫達四吱,恢復正常了。

  符離漸試了這一招,知道馮琳的點穴功夫厲害,不敢再欺身進擊,當下把掌力催緊,一掌猛過一掌,勁風呼呼,有如排山倒海而來,馮琳的內功雖然到了一流境界,也感到壓力沉重,漸漸有點支持不住。但因為符離漸不敢冒險進招,雙方仍是個纏鬥的局面,一時之間,尚難分出勝負。

  陵霄子與陽赤符早已等得不耐煩,陵霄子道:「韓夫人。你說孟先生的掌珠不在這兒,請恕貧道放肆,要進去搜一搜了!」韓夫人面似寒霜,冷冷說道:「谷正朋雖然去世,他的家人豈能客人欺侮?刀來!」兩個丫環,各自拋出一口柳葉刀,韓夫人手持雙刃,守在門口,沉聲說道:「你要進來,請先問我這兩口寶刀!」

  陵霄千冷聲笑道:「正想請教夫人的峨嵋刀法!」拂塵一展,立即向韓夫人的刀柄纏去口韓夫人是峨嵋派無相神尼的女弟子,少年時候,憑著一對柳葉刀,與丈夫在江湖行俠,所向無敵,谷正朋贏得「兩湖大俠」的名頭,得他妻子的助力著實不小,如今雖已老了,雄風猶在,雙刃霍霍展開,與陵霄子鬥在一起。

  陵霄子自恃武功高強,第一招就想把韓夫人的雙刀奪出手去,哪知韓夫人的峨嵋刀法,確有過人之處,刀光電掣,倏的貼著拂塵削去,凌霄子沒有纏上刀柄,忽覺冷氣沁肌,急忙將拂塵一揚,但聽得「喋」的一聲,刀鋒過處,他的塵尾已有幾根給刀鋒削斷!韓夫人這一對柳葉刀乃是百緬刀。要不是陵霄於縮手得快,手指也險些給她削斷。

  陵霄子的這柄拂塵,也是一件寶物,塵尾乃是烏金支絲所,只因剛才散開,韓夫人的緬刀才能夠削斷幾根。陵霄子一見不妙,招數立變,真力直透拂塵的末梢,千百根塵尾聚成一束,狀如狼毫大筆,猛的一揮,鏗然有聲,竟如金屬相觸。在孟神通的黨羽中,陵霄子是有數的高手,功力要勝韓夫人三分,韓夫人給他拂塵一揮,雙刃雖末脫手,卻也給他的猛力衝開了幾步!

  韓夫人離開了門口,陽赤符身形一晃,便即進入屋內,哈哈笑道:「老叫化,老朋友來啦,你怎麼還躲在裡面不肯見人?好,你不見我,我只好來見你啦!」

  翼仲牟因為谷之華病體初癒,精神未復,所以在屋內保護她。谷之華本來想不顧病體,幫助義母抵禦強敵的,翼仲年以師兄的身份,堅決不許她動手,並要她退入廂房,廂房裡有一道暗門,必要時可以從暗門逃走。

  翼仲牟撐著鐵拐,兀立如山,大聲喝道:「陽赤符,你師兄已是自身難保,你還要與他同惡相濟麼?趁早少作壞事,將來或者還可以對你網開一面!」原來陽赤符為人較為謹慎,雖也曾協助師兄為要,但其惡不大,所以翼仲牟才肯苦口勸他。

  豈知陽赤符自從師兄取得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後,以為他們師兄弟二人從此即可稱霸天下,已是死心塌地甘為師兄所用,哪裡還聽得進翼仲年的金玉良言。

  陽赤符大笑道:「我給孟師兄找他的親生女兒回去。怎能說是同惡相濟?老叫化,你與我的年紀也差不多,卻怎的這樣老糊塗了?我勸你少管閒事,我也可以對你網開一面!」

  翼仲牟沉聲說道:「好,你既不聽良言,我只好與你一決雌雄了!」陽赤符笑道:「正是呢,咱們五年前在孟家莊之戰,未決雌雄,正好看一看這幾年來彼此的進境如何?」笑聲一收,立即一掌劈出!

  陽赤符得他師兄傳授,不但會了許多奧妙的武功,修羅陰煞功亦已經到了第七重的境界,滿以為這一掌打出,翼仲牟非死亦傷。

  卻不料翼仲牟只是悶哼一聲,立即便拐仗一輪,向陽赤符迎頭痛擊曰原來翼仲牟在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之中,功力最深,他的掌門師姐曹錦兒也不如他,加以他心性純正和平,所以在曹錦兒挑選的幾個曾學過「少陽玄功」的師弟之中,以它的成績最好,現在他接了陽赤符的一掌,雖然仍是覺得寒氣侵膚,甚不舒服,但卻還可以支撐得住。

  陽赤符見他居然接下了自己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亦不禁有點詫異,但仍是傲然不懼,一聲笑道:「老叫化,原來你也是今非昔比了。咱們可得好好較量一番了:」使出天羅步法,避開了翼仲牟這一拐。緊接著使出陰陽抓的功夫,雙手揚空一抓,兩股力道互相牽引,翼仲牟的鐵拐歪過一邊,說時遲,那時快,陽赤符立即欺身直進,第二招便向翼仲牟的胸膛抓下,要是給他抓實,便是開胸破腹之災!

  翼仲牟忽地打了一個盤旋,跌坐地上,拐端一翹,反指陽赤符胸膛的「愈氣穴」,這一招用得精妙非常,辰辣無比,設若陽赤符仍然俯身插下,難免兩敗俱傷,陽赤符自信勝算可操,焉肯與他硬拚,只得先用天羅步法避開,再圖反擊。

  哪知翼仲牟的拐仗倫圓,就如一片杖林,在面前布起了一道銅牆鐵壁,陽赤符接連使出幾種奇奧的武功,竟是攻之不入,摧之不毀!翼仲牟已是把師門絕學的伏魔杖法使出來了。這一套伏魔杖法,乃是邙山派的祖師燭臂神尼所創,中間又經過了因和尚、甘鳳池、鐵拐仙呂青等人的精研,演成一百零八路招數,每一枚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而且仗頭杖尾都可用以點穴,其中環夾有刀劍的路數,端的是厲害無比!

  陽赤符見他杖法兇猛,只好不求速勝,當下退開幾步,以劈空掌發出修羅陰煞功,翼仲牟使伏魔杖法,已是耗力非常,又要運用「少陽玄功」來抵禦刺骨侵膚的陰煞之氣,時間稍長,漸漸便感到力不從心,黃豆般粗大的汗珠一滴滴流下,同時卻又牙關打戰,全身顫抖。

  兩人各施絕學,越鬥越烈,翼仲牟使到了伏魔仗法第二段約三十六招,用的全景買力,每一招都似金剛猛撲,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陽赤符每一掌發出,也是狂親卷地,有如排山倒海而來。

  這間屋子雖然是青磚建,極為牢固,但在這兩大高手激戰之下,也震得牆壁搖動,屋瓦碎裂,泥屑紛飛!

  谷之華躲在廂房之內,雖然師兄早有嚴命,禁止她出來動手,但到了這個時候,她好似坐在風雨飄搖的小舟之內,怎忍讓師兄一人獨自抗禦風溟,她咬了咬牙,提起了霜華寶劍,倏的拉開了房門。

  翼仲牟大吃一驚,急忙叫道:「師妹,你快走!」就在這時,谷之華的耳邊忽然聽得一個極熟悉的聲音說道:「之華,你別擔心,讓我替你將這老賊打發了吧!」谷之華怔了一怔,登時呆若木雞。

  翼仲牟本來已是勉力支撐,加上這一分神,伏魔杖法不覺遲緩下來,威力大減,陽赤符一見有機可乘,立即施用天羅步法,欺到翼仲年身前,一掌向他劈下!

  這一掌有若奔雷駭電,沉猛之極,翼仲年的鐵拐正使到一招「鐵鎖橫江」,橫掃出去,萬萬料不到陽赤待會欺到他的身前,鐵拐來不及收回,掌風已是壓頂!

  就在這生死俄頃之際,奇跡忽然發生,但聽得「蓬」的一聲,雙掌相交,陽赤符徒然一震,竟似臣球般給拋了起來,飛出門外!翼仲年硬接了這一掌,雖然仍是感到寒意直透心頭,但對方的掌力卻違不如料想的強勁,翼忡牟糊里糊塗的擊敗敵人,連自己也不禁呆了!

  門外傳來了韓夫人的呼聲,翼仲牟走了一定心神,急忙追趕出去,他還以為是韓夫人受到了凌霄子和陽赤符的夾擊,哪知出去一看,不但是陽赤符逃得無影無蹤,陵霄子也正在倒捲拂塵,敗下陣來,一聲不響,急急忙忙,往外飛奔,狀若喪家之狗。韓夫人也像他剛才那樣,呆在一旁,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凌霄子與韓夫人大戰了將近百招,韓夫人的刀法雖然精妙,氣力終是不及對方,凌霄於的拂塵時散時聚,散時有如千針刺穴,聚時有如大筆橫揮,到一將近百招的時候,已是把韓夫人的雙刀社住,陵霄子正要抓著時機。痛下殺手,耳邊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牛鼻子臭道士,你不快滾,難道要我再賞你一記耳光嗎?」

  陵霄子與孟神通上次在御河邊大戰群雄的時候,陵霄子為了要捉拿厲勝男,被金世遺很很的打了他一記耳光,及今思之,猶有餘怖,這時忽然聽得就是那個打了他耳光的人在他耳邊說話,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高手比鬥,那容得失驚無神,就在他嚇得猛然一震的當兒,韓夫人刀鋒劃過,立即在他的肩頭拉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其實,即算他不受傷,聽到這個神出鬼沒的聲音,也要嚇得飛逃了!

  這時只剩下了馮琳和符離漸這一對還在殺,符離漸見兩個同伴都敗走了,也禁不住心慌,馮琳綢帶一揮,同他左足捲去,符離漸跳起避開,落地之時,無巧不巧,忽有一顆石子向他滾來,剛好碰著他的腳趾,說也奇怪,符離漸的護體神功,也已差不多到了第一流境界,但給這顆石子碰了一下,竟然痛徹心肺,立足不穩,馮琳尚未知是有人暗助,一見有機可乘,立即一腳踢去,正正踢中符離漸的屁股,這一腳用盡全力,直把符離漸踢得滾出三丈開外!

  符離漸也真了得,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立即便越過牆頭,狠狠的扔下雨句話道:「你偷施暗算,勝了也不光彩,有膽的到少林寺再決雌雄!」

  馮琳哈哈大笑道:「輸了就是輸了,還說這些遮羞話兒作甚?誰施暗算來了?哈哈,真好笑,好在你們都在旁邊看著,他給我一腳踢翻,敗得這樣狼狽,居然還不服氣呢!]馮琳自得意,忽見韓夫人與翼仲年面面相覷,半句也沒有附和她,撿上更是一點笑意都沒有。馮琳怔了一怔,笑聲登時止了,好半晌才聽得翼仲年喃喃說道:「我著今晚之事,甚是蹊蹺!」馮琳本來是武學大行家,一時得意之後,仔細一想,也覺得這次獲勝,勝得太過意外,她心裡正在想說話,已給翼仲牟先說了出來。馮琳猛地叫聲:「不好!」一把拖著韓夫人,連聲說道:「快、快去看你的女兒去!」

  金世遺暗助翼仲牟和韓夫人,打敗了陽赤符和符離漸,又嚇走了陵霄子之後,趁著屋內無人,施展絕頂輕功,從樹上飛下,一閃閃進屋內,推開了廂房的房門,低聲叫道:「之華,之華!怎的你不作聲,惱了我麼?」

  房間裡的少女一聲不響抬起頭來,這剎那間,直把金世遺驚得呆了,這少女竟然不是谷之華,而是厲勝男!

  金世遺張自鎮定心神,調調問道:「你,你怎麼也來了這兒?」厲勝男「哼」了一聲,淡淡說道:「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麼?D」金世遺道:「你,你那日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是失蹤了!」厲勝男道:「別人失蹤,你著急得不得了,趕忙老遠的趕到襄陽來,我失蹤了有什麼打緊?」

  金世遺無瑕與她門口,急忙一把抓著了她,問道:「谷姑娘呢?]勝男嘴角擒著冷笑,慢聲說道:「谷姑娘麼?---」金世遺道:「她怎麼樣?」厲勝男道:「你自己找去!」

  厲勝男臉上一股怨毒的神情,金世遺給她瞧得汗毛凜凜,猛地一驚,叫道:「你把她殺了?」

  抓住了厲勝男的手用力一捏。厲勝男忍著痛不作一聲,金世遺豎起朵一聽,屋子有隱隱的硬咽喘氣之聲,金世遺把厲勝男一摔,猛的向牆上一撞,牆壁登時來開,發現了那遺這時已顯不得行藏敗露,將厲勝男甩開,立即便飛奔出去。

  那道暗門通向後園,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花樹叢中,有一個少女的影子踴踴獨行,金世世遺稍稍寬心,腳尖一點。身形如箭,一掠涼到了那少女的面前,叫道.「之華,之華,你,你沒事麼?」正日下。

  無限傷心無限恨,哪堪情海起波瀾。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9:31     標題: 第四十六回 訣別魔頭留秘笈 重來浪子負芳心(1)

  金世遺剛要拉著她的衣袖,猛聽得「喇」一聲,谷之華抽出寶劍,一劍揮下,登時把被金世遺拉著的那半截衣袖削了。金世遺吃了一驚,想要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將她的寶劍彈出手去,卻又怕更得罪了她,稍一遲疑,只見谷之華已倒轉劍鋒,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你敢碰一碰我,我立即死在你的面前。」

  金世遺手足無措,急切間竟不知說什麼話好,只聽得谷之華按著說道:「從今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各不相關,只當以前沒有相識一場!」語氣神情,都冷到極點!金世遺調調說道: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聽我說,你聽我說……」谷之華道:「你說什麼話我都不能信你!」金世遺急得額露青筋,叫道:「之華,你定然是有所誤會了!她,她……」他和厲勝男的關係,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解繹?連說了幾個「她」字,竟然不知從何說起。谷之華聽了畿個「她」字,越發惱怒,冷冷說道:「她都說了,不必你再說了!你再不走,我可要喊捉賊啦!」當真大聲喊道:「媽,這裡有賊,快來捉賊!」

  韓夫人和馮琳等人,聽得屋內牆坍柱倒之聲,早已趕來,厲勝男披頭散髮,恰懊從裡面衝出來,韓夫人見是個陌生的少女,「咦」了一聲,還未來得及問她是誰,厲勝男正在氣頭,拔出「裁雲」寶劍,出手如電,「擋擋」雨聲,登時把韓夫人那兩口柳葉刀削斷,馮琳大怒,綢帶一揮,向她雙足捲去,哪知厲勝男這柄寶劍乃是神物利器,比游龍劍還更鋒利,當真是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綢帶雖然全不受力,馮琳又用了粘、卸兩字訣,但給她的劍光一圈一劃,便似化成十片蝴蝶,散了滿地,只謄下手中的半段。

  翼仲年認得厲勝男是當年大鬧孟家莊的那個少女,急忙叫道:「這是熟人!」馮琳手心扣了一把棋子,已經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乃是武林一絕,何況是份量遠比花朵樹葉沉重的棋子,厲勝男雖有寶劍護身,後心的「風府穴」、左肩的「肩井穴」、右足的「驛馬穴」仍然給她的棋子打中,幸而她已練成了喬北溟武功秘笈裡「挪移穴道」的功夫,雖然疼痛,還可以抵受得住,馮琳聽得翼仲牟的叫喊,還檳有五六粒棋子沒有打出,厲勝男趁她未曾上,「搜」的聲,身形疾起,有如怪鳥穿林,早已飛上一株大樹,跳出花園去了!

  這時谷之華正在大呼捉賊,馮琳和韓夫人顧不得去追厲勝男,急急忙忙朝著聲音的方向趕去,馮琳與金世遺打了一個照面,大吃一驚!

  要知金世遺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谷之華因為先聽了他的聲音才認得他,馮琳和韓夫人見了,卻不免驟然一驚。

  谷之華跑到了她義母前,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她的懷中,全身發軟,韓夫人將她緊緊攬住,又驚又急,低聲喚道:「之華,之華,你怎麼啦?」谷之華嘶啞著聲音說道:「媽,你趕快和我離開這兒!」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了厲勝男「嘿、嘿、嘿、哈、哈、哈……」的冷笑聲。

  馮琳同等聰明,一見谷之華這個模樣,立即明白,斷定這個人是金世遺,不由得怒從心起,將謄下的六七粒棋子一齊撤出,厲聲喝道:「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金世遺一聲長歎,飛身疾起,越過牆頭,今晚之事,已是無法解繹,他也只好走了!那幾枚棋子碰著他的身體,他也沒有防備,只是本身的護體神功自然生出反應,將那幾枚棋子全部震落,由於不是著意施為,身體也感到一陣疼痛,但這一點痛楚比起他心上的創傷,那就簡直不算什麼了。

  厲勝男跑到了山邊的小路上,金世遺追上了她。厲勝男冷冷一笑,停下步來,說道:「你老遠的趕來襄陽,怎麼不與你的心上人多相聚一會兒,卻來追我作甚?」

  金世遺氣得大失常態,雙眼一睜,喘著氣問道:「你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麼話?」

  厲勝男淡淡說道:「沒什麼呀,你喜歡的人我巴結她還來不及呢,還敢去得罪她嗎?」金世遺喝道:「你到底說了些什麼?」

  厲勝男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這樣著急,為什麼不親自去問她?」頤了一頓,忽地璞嗤笑道:

  「你放心,我對她是一番好意,對她說的話,全是為她著想的。」金世遺道:「到底怎麼說?」厲勝男道:「我是向她討喜酒喝的,我說,我三年前在孤島上和你拜堂成親,沒辦法請她來喝喜酒。

  我還勸她,結婚的時候最好多請幾位武林名宿來作證婚,可靠一些!」

  金世遺氣得七竅生煙,大罵道:「你、你、你、你真是……」厲勝男也雙眼一睜,喝問道:

  「真是什麼?」金世遺本來想說的是:「你真是不識羞恥!」被她一喝,話到口邊,卻又忍住,說道:「你真是太過份了,和我開玩笑也不該這樣!那次我和你拜堂成親,是在你叔叔的威迫之下,我和你不是早已說清楚只是做一對假夫妻,一回中土就應該以兄妹相處的麼?」厲勝男扳起了臉孔道:「金世遺,你讓不講道理!」

  金世遺面孔鐵青、忍住氣道:「好呀,你還有什麼道理?我倒要聽聽!」厲勝男道:「儘管咱們在孤島上只是假夫妻,你總是和我拜過堂成過親的不是?我只是實話實說,可並沒有向她扯謊說是真夫妻呀!誰叫她末聽我說完就跑開了,這怪得我嗎?」

  金世遺給她一番歪理氣得死去活來,半晌說道:「好,我再問你,那日在茶店裡,我為你到鎮上買衣服,叫你等我回來,你為什麼不等?你是故意自行失蹤的是不是?」厲勝男道:「不錯!」金世遺怨道:「我有哪點對不住你?你、你、你……」他心中在罵厲勝男離間他和谷之華,但不知太過氣憤還是另有顧忌,說了幾個「你」字,竟然接不下去。

  厲勝男冷笑道:「你對得住我?你那日為什麼騙我?說是替我去買衣服,卻原來是去追邙山那兩個小子,探問你的谷姑娘的消息,你當我不知道麼?」

  原來厲勝男絕頂聰明,那日在茶居裡碰見路白二人之時,她已瞧出金世遺神色不對,後來又在他的言語裡聽出破綻,早已起疑。因此金世遺一走之後,她也假作失蹤,探聽到了確實的消息,便立即趕來襄陽,比金世遺還要早到半天,金世遺到谷家的時候她早已躲在韓夫人的那間廂房裡了。

  金世遺吃她問住。微感內疚,但立即又給怒火遮過,雙眼瞪著厲勝男道:「即算我這件事瞞了你,你也用不著這樣呀。好,我再問你,茶店裡那對老夫妻是你殺的不是?」厲勝男道:「不錯,是我殺了他們滅口的!反正他們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活不了幾年!」

  金世遺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倏然間便跳了起來,一掌掃去,咄的一聲,玲瓏清脆,很很的擔了厲勝男一巴!

  厲勝男做夢也想不到金世遺竟會打她,翻身跳起,失聲叫道:「金世遺,你好,你好……

  好狠呀!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掩面疾奔,再也不看金世遺一眼!

  金世遺這一掌打下,忽然感到心頭劇痛,頓然間全身乏力,一片茫然,自己反而呆了。過了好一會,方始漸漸恢復知覺,喃喃自問:「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怎麼可以打她?我怎麼可以打她?」猛的一拳,自擊心胸,狂叫道:「勝男!勝男!」但厲勝男已去得遠了,山谷裡只傳出他的回聲!

  金世遺渾身戰慄,似乎剛才那一掌並不是打厲勝男而是打他自己,而且這樣的痛苦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曾感受過的曰突然間一幕可怖的景像在他面前浮現,那是邙山會戰之夕,他將谷之華從玄妙觀中救出來,正想向她傾吐情淒之時,厲勝男突然出現,自斷經脈,阻止了他去追谷之華,現在他不用閉上眼睛,厲勝男那滿面血污的形象就似在他面前搖蔽,他不由得大呼一聲,猛地想道:「勝男,她、她會不會自尋短見呢?這一次我令她難堪、令她傷心,比起上次可要更甚得多!」

  想到此處,一股冷意直透心頭,金世遺有如瘋狂了一般,滿山亂跑,用天遁傳音之術招喚,將「勝男」兩個字,叫了數十百遍,但空出寂寂,哪裡有厲勝男的回音?金世遺的手足都給荊棘刺破了,饒是他武功絕頂,也抵受不了這恐怖的襲擊,終於弄到力竭精疲!

  金世遺頹然坐下,身邊正有一股山泉流過,金世遺手採清泉,洗一把臉,又洗滌身上的血污,滔筋稍稍清醒過來,突然間,他又想起了厲勝男剛才那怨毒的眼光,耳邊再一次響起了厲撈男離開他的時候,那怨毒的咒罵:「金世遺,你好,你好……你好狠啊!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

  這眼光,這咒罵,固然令他心靈凜慄,但卻也令他感到一點安慰,因為他想起了厲勝男的性格,她決不會讓自己得到谷之華,這咒罵正表示了她決意要向自己報復,除非她著到了自己和谷之華的不幸,她絕不會自尋短見,死在前頭!

  金世遺漸漸冷靜下來,但不久,忽地又百另一個令他害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他自己問自己道:「我到底愛谷之華呢?還是愛厲勝男?」他一向以為自己是愛谷之華的,但經過了今晚這一場事故,他打了厲勝男的耳光之後,所感到的悔恨與悲傷,如今冷靜想來,似乎不僅是厲勝男單方面對他的癡情眷戀,而是他對厲勝男也產生了一種難以解釋的感情了!

  金世遺越想越感到混亂,不知不覺,已是天明時分,朝陽照了山谷,晨風吹醒了野花,金世遺的心胸也好像突然明朗起來,他想起了厲勝男的種種邪惡行徑,尤其是殺了茶店那對慈祥的老夫妻,這件事更是令他不能容忍,頓然間他心意立決:「我所要的當然是谷之華!」他咬緊牙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似的,極力將厲勝男的影子從他心坎深處排擠出去:於是他走下山來,前往嵩山,他知道谷之華是不願見他的了,但他已決意暗裡跟蹤她,希望等到她感情平復的時候,能找到一個向她解繹的機會。

  谷之華經過了感情的大震湯,心靈已是人受創傷,但卻也促使她下了決心:永遠與金世遺相絕!這麼一來,心無雜念,反而顯得比從前安定了。第二天一早,她便和馮琳、翼仲牟、程浩、林笙等四人同行,趕去少林寺見她們的掌門師姐。

  馮翼二人顧慮她的病體初癒,馮琳給她服了兩位碧靈丹,另外由翼仲牟妄作安排,用飛鵑傳書,通知每個站頭的丐幫弟子.每到一處,便有人來接,並給他們換馬。沿途有人照顧,一路平安無事。

  這一日到了堰師縣城,距離嵩山只有三十里路,依谷之華的意思,本來還想趕路,到少林寺再歇宿的。但那時已是黃昏時分,翼仲牟顧念到她尚未完全恢復,山路難行,而且距離孟神通的約會之期還有兩天,當下便勸告谷之華在堰師且住一晚,明早趕路不遲,並且為了免使曹錦兒掛慮,一到堰師,使命丐幫弟子先用飛鴿傳書,向少林寺報告他們已經到達的消息。谷之華見師兄已安排妥貼,也不便再持異議了。

  這晚馮琳與谷之華同房,約莫三更時分,谷之華在蒙隴中忽聽得馮琳一聲大叫,緊接著嘩喇喇一片響聲,谷之華猛然驚醒,就在這時,只覺有人來揭床帳,谷之華的電華寶劍正放在枕邊,就在這人的手伸進來的時候,谷之華立即拔出寶劍,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劍向那隻大手斬去。

  這人好生了得,百忙中抓起枕頭一檔,谷之華力透劍鋒,一劍把枕頭刺穿,但被他這麼一阻,劍勢已緩,那人已拋開枕頭,退了三步,谷之華正好躍下床來,只見馮琳已與另一個漢子相鬥,房中雜物散了滿地,桌上的茶壺茶杯、瓷器擺設等等都已碎裂了!

  那人笑道:「你要打只有自己吃虧!」左臂一件,五指如鈞,便來扣她的脈門,谷之華一招「橫雲斷峰」,閃電般橫削出去,那人似乎料不到她的劍法如此精妙,「哎喲」一聲,急忙縮手,卻仍然笑道:「沒砍著!」谷之華聽得是個陌生的口音,緊接著又一劍剌出。

  外面傳進來兵器碰擊的聲音,翼仲年也正在大聲呼喊,聽來他們已碰到了強敵。與馮琳惡戰的那個漢子喝道:「到外面打去,舒展一些。」馮琳怒道:「我還怕你不成!」聽這口氣,馮琳似乎並未佔到便宜,谷之華不由得心中一凜,那漢子一腳踢破房門,谷之華也跟了出來,外面是一個庭院,只見翼仲年等人,已經在那裡捉對殺!

  翼仲年的對手是個老頭,長髦飄拂,使一對虎抓,把翼仲年的鐵拐緊緊迫住,打得難解難分,程浩和林望則雙戰一個手持銅鞭的中年軍官,那軍官揮動銅鞭,虎虎風生,以一敵二,兀是攻多守少。

  原來和馮琳對敵的那人乃是大內總管寇方皋,要捉拿谷之華這人乃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惡鬥翼仲牟的那個老頭是御林軍的教頭南宮乙,獨戰程林二人那個軍官則是御林軍的高手呼延旭。原來那次寇方皋代表皇帝主持的慶功宴,先是給孟神通前來尋事,跟著又給金世遺搞得一塌糊塗,西門牧野被殺,眾俘虜盡皆越獄,這還不算,同一天晚上,又發生了唐曉瀾父子闖進皇宮,擒了十五皇千顆瑛,威脅他帶路去向寇方皋問罪等等事情。事情過後,乾隆筆帝「龍顏震怒」,將寇方皋、司空化二人降了三級,責令他們戴罪圖功。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們將邙山派的首腦人物再俘虜回去,因此寇方皋、司空化只好與孟神通合作,他們已知道孟神通約好了唐曉瀾在少林寺決戰,他們便也帶了一幫大內高手,先期來到,散佈在嵩山附近的要道和市鎮,等待機會下手,他們打的算盤是:即算抓不到邙山脈的首腦人物,抓到幾個前來赴會的邙山派弟子,也可以勉強交差。

  馮琳這一行人所投宿的客店,有他們預先佈置的「眼線」,馮琳一進門消息便已傳了出去,他們打聽得有四個邙山派的重要人物在內,而且其中還有一個呂四娘的衣缽傳人谷之華,當真是喜出望外。要知呂四娘乃是刺殺乾隆父親雍正皇帝的兇手,若能捉到谷之華獻給皇上,那是比單擄曹錦兒更能邀功領賞了!這消息司空化最先知道,便知會了寇方皋,並帶了南宮乙、呼延旭這兩個御林軍高手,連夜趕來捉人,於是便爆發了這一傷激戰。

  這四個人中,本來以寇方皋的本領最高,但因為這消息是司空化最先得到的,寇方皋只好把「頭功」讓給他,由他去捉拿谷之華,自己則去對付馮琳,馮琳也是當年隨同呂四娘闖宮的人物,身份的重要不在谷之華之下。

  豈知他們這一安排卻是百密一疏,他們只知道馮琳武功最高,以為谷之華年紀輕輕,再彈也強不到哪裡去,由司空化親自出手,定然手到擒來。哪知谷之華年紀雖輕,卻已盡得了呂四娘的衣缽真傳,一手玄女劍法更是精妙無比,司空化和她動手,過了二十二招,兀是佔不到半點便宜,倘非谷之華精神尚未完全恢復,他早已落敗了。

  但谷之華也正是吃虧在病體初癒,精神朱復,三十招過後,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司空化大喜,掌法一變,使出七十二路大擒拿手的功夫,拍下按、抓、拿,掌劈指戳,一招緊似一招,本來這擒拿手法算不得是什麼奇奧的武功,若在平時,以谷之華的輕功,盡可以應付裕如,但現在她因為病體初癒,氣力不加,閃、展、騰、挪,已不似平時靈活,而司空化的大擒拿手又蘊藏著極雄渾的內力,谷之華的劍點每每給他湯開,圈子越縮越小,漸漸她那精妙非凡的玄女劍法,也感到有點施展不開了。

  馮琳見狀大驚,要想過去援救,腳步剛剛移動,已給寇方皋察覺,大聲笑道:「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救人麼?給我安份點吧!」馮琳大怒,滴溜溜一個轉身,倏然間雙袖揮出,但聽得「咄撻」一聲,寇方皋的小腹給她拍個正著,馮琳施展的是「鐵袖神功」,這重重的兩記賽於銅鞭抽擊,若是換了另一個人,只怕當場就要腹破腸流,但這寇力皋身為大內總管,武功上確有驚人的造諳,馮琳雙袖拍下,竟似拍在一堆棉花上一般。原來寇方皋有意賣弄功夫,讓她打中,趁著馮琳招數用老,雙手又藏在袖中未能即時伸出之際,猛地大喝一聲:「乖乖的給我躺下吧!]雙掌平推,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

  幸而馮琳也是個慣經陣仗的人,一覺不妙,立即便施展貓鷹撲擊的絕技,寇方皋雙掌推出,陡覺眼睛一花,馮琳早已平空拔起,也是一聲喝道:「乖乖的給我躺下吧!」五指聚攏,形如雞嘴,凌空撲下,向寇方皋的頂心便「琢」,寇力皋霍地一個「鳳點頭」,斜竄丈許,結果當然是雙方都沒有躺下。

  寇方皋斜竄的方向,恰恰是欄在馮琳與谷之華之間,這時雙方都取出了兵器,寇方皋以一柄流星抵擋馮琳的天山劍法,他的流星鐵長達一丈三尺,施展開來,周圍三丈之內,風雨不透。馮琳勝在劍法精鈔,而寇方皋則勝在功力深湛,馮琳已有將近十年未曾用劍與人對敵,滿以為劍法一展,便可以穩操勝算,哪知仍是給寇方皋的流星攔住,不能通過。這客店的院子並非寬敞,給寇方皋的流星佔去了二丈的空間,谷之華可以閃避的地方更為有限了。

  馮琳衝不過去,兩另外兩處的殺,翼仲牟與南宮乙,剛好是勢均力敵;程林二人雙戰呼延旭則兀自處在下風,無法相救,谷之華的處境更是越來越險了。

  司空化冷笑道:「還不扔劍,更待何時!」聲到人到,猛地欺身急進,左掌一托劍柄,右掌便向谷之華肩頭抓下!

  這一抓使得狠毒無比,谷之華的劍柄給他托住,無法回劍攔削,眼著司空化五指如鈞,堪堪抓到,指尖已沾著衣宴了,只要勁力一發,谷之華的琵琶骨就要給他捏碎!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猛聽得一聲喝道:「住手!」司空化一聽得這馨音,登時怔了一怔,指甲雖然已經劃破了谷之華的衣裡,卻不敢用勁捏下。

  說時運,那時快,但見一倏黑影。疾似離技之箭,倏的射到了司空化面前,「卜」的一聲,那人雙指一彈,正彈中了司空化的虎口。司空化大叫一聲,跟跟槍跡倒退了六七步,大叫道:「孟先生,孟先生!你這是幹嘛?」原來來的竟然是孟神通!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39:50     標題: 第四十六回 訣別魔頭留秘笈 重來浪子負芳心(2)

  孟神通罵道:「你這小子,怎麼欺負、欺負一個女子?」司空化叫道:「孟先生,你有所不知,這女子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是曹錦兒已經內定的邙山派繼任掌門!而且,她、她也是皇上所要捉拿的欽犯呀!」

  其實,司空化才是「有所不知」,孟神通怎容得做欺負自己的女兒,不待聽完,已是勃然大怒,手掌一張,閃電般的便打了他一記耳光,喝道:「我不管你什麼欽犯不欽犯,你敢動她一根毫髮,我就要你的命!」一巴播了,餘怒末息,又把司空化一把抓了起來,就像提起一隻小雞似的,一摔便將他摔出了圍牆。

  孟神通這一突如其來,打鬥的雙方盡都大吃一驚,谷之華更是呆了!

  只聽得孟神通大喝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南宮乙一見不妙,先跳出牆頭,寇方皋心道:

  「孟神通難道是瘋了不成?」稍一疇蹈,孟神通已是一記劈空掌向他掃去,饒是寇方皋功力深湛,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喋,渾身發抖,急急忙忙逃命。那呼延旭卻是個莽夫,尚想與孟神通理論,孟神通哪有耐心聽他分辯,「騰」的一腳,將他踢得飛上半天,幸而寇方皋正躍上牆頭,未曾跳下,呼延旭的身子又正向著他飛來,寇方皋急忙將他一把抓住,帶了他逃走,可是呼延旭雖然逃得性命,捱了孟神通一腳,他所練的金鐘罩功夫已經廢了!

  孟神通是聽得他的弟子姬曉風回來報告,知道了谷之華也要來少林寺的消息。他愛女心切,一聽到了這消息便立即趕來,來得正是時候。

  孟神通將這三個大內高手打發之後,雙眼一瞪,又同馮琳等人喝道:「你們的耳朵是聾了的嗎?遠不快快給我滾開!」馮琳大怒,揮劍便向孟神通攻去,翼仲牟硬起頭皮,鐵拐一揮,也把伏魔杖法施展出來!

  孟神通眼露凶光,一聲嚀笑,雙掌一分,左擊翼仲牟,右擊馮琳。谷之華見他神色不妙,心頭大震,急忙呼道:「你要是殺他們,我也決不再活!」

  孟神通雙掌擊下,聽了這話,陡地一個轉身,硬生生把吐出去的掌力收回了五成,沉聲說道.「好,看在你的面上,我不要他們的性命便是,但我也不能叫他們在我的面前得眼!」

  翼仲牟的鐵拐被他掌力一震,登時歪過一邊,馮琳的功力與他相差不遠,孟神通單掌發出的五成內力卻擋不住她,馮琳的劍法是白髮魔女這一派嘀傳,與唐曉瀾這一派的正宗天山劍法相反相成,又號稱「反天山劍法」,奇詭之處,各派劍法均所不及,孟神通未達足掌力,馮琳的劍尖一顫,立即反彈削出,竟然從孟神通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削來。孟神通「哼」了一聲,挺肩硬接,馮琳的長劍已搭著他的肩頭,但覺一股極為強勁的力道把它的長劍托了起來,竟然削不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已發動了本身的護體神功,將馮琳撞得倒退三步,幾乎碰著了翼仲牟打橫掃來的鐵拐。

  谷之華只道她的父親已然施展殺手,一聲驚呼,撲了土來,孟神通剛好轉過身夾,手臂一伸,立即將她抱起,笑道:「我答應了你的,決不食言,你別擔心,且著我怎樣打發他們吧!」谷之華給他挾著,動彈不得,聽了他這番說話,才稍稍寬心。

  馮琳罵道:「好不要臉,恃強搶人!」孟神通怒道:「豈有此理,我的女兒,辟你屁事?你再多嘴,呼你也吃一記耳光!」馮琳當真怕他說到做到,果然不敢再罵。

  孟神通將女兒抱在懷中,是怕她自殺,但如此一來,他只手應付馮、翼兩大高手的進攻,卻也頗為吃力。

  激戰中但聽得嗤嗤聲響,馮琳運劍如風,奇詭莫測,片刻之間,已在孟神通的身上,連刺了七下,孟神通有證體神功,劍尖一觸及他的身體,立即給他卸開了刺來的勁力,但他的身體雖然沒有受傷,衣裡已給刺穿了無數小孔!

  程浩林笙二人武功相差太遠,插不進手去,只好在一旁觀戰,孟神通接連吃了馮琳好幾次虧,叉有話在先,不好使出殺手絕招,取她性命,心中極為氣怒。眼光一瞥,猛見程林二人站在旁邊,心念一動,立即得了一個主意,身形一晃,從劍拐交擊的縫中直衝出去,逕撲程林!

  翼仲牟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跟蹤急撲,揮拐來救。哪知孟神通正是要他如此,但聽得咄咄雨聲,程林二人已經倒地!

  翼仲牟只道師弟已遭毒手,急怒交加,大喝一聲:「孟老賊我與你拚了!」枴杖綸圓,猛向孟神通的天靈蓋擊去!他使的這一招名為「雷電交轟」,乃是伏魔仗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渾身勁力,盡都用在這一擊之中!這一招使出了,不是敵死,便是我亡,倘非準備與強敵同歸於盡,絕不輕易使用。

  就在這時,馮琳也使出貓鷹撲擊之技,長劍一招「倒捲銀河」,凌空擊下,這一招也是天山劍法中的殺手絕招,倘若兩招同時攻到,孟神通以只手對待,只怕還未必對付得了,但現在他們各自忙著救人,腳步參差,心浮氣躁,卻給孟神通以可乘之機,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但聽得孟神通.一聲長嘯,手掌輕輕一帶,翼仲年的鐵拐先到,給他一引,登時變了方向,打橫掃出,正好碰上了馮琳凌空擊下的這一劍,但聽得轟的一聲,馮琳的長劍折為兩段,身形仍向翼仲牟衝來,翼仲牟也站立不穩,向前傾倒。眼著兩人就要碰上,孟神通哈哈一笑,雙指疾彈,瞬息之間,就點了兩人的穴道。翼仲牟臉朝地,馮琳臉朝天,同時跌落。孟神通大獲全勝,卻也暗自叫了一聲:

  「好險!」要知他答應女兒在先,不能傷害這兩人的性命,所以一手用的純是巧勁,讓兩人的力量對消,他便可以從容制服強敵,這種以巧制勝,借刀打力的上乘武功,拿捏時候,要恰到好處,若然差之毫,自己便要先送了性命。

  谷之華看得心驚膽戰,一見兩人同時倒地,尖叫一聲,登時也暈了過去。孟神通在她背心輕輕一拍,以本身的真力,助她血脈暢通,過了片刻,谷之華悠然醒轉,孟神通笑:「傻孩子,爹答應你的話,豈有食言之理?你瞧他們死了沒有?」

  谷之華這時才看清楚,但見馮、翼、程、林四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身上毫無血跡,每個人的氣息都很沉重,他們面前的塵土,也隨著他們的呼吸捲起來。谷之華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功力雖然稍差,在武學上的造諳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一看便知道他們四人乃是被父親用重手法點了隱穴,雖然失去知覺,性命卻可無妨。

  孟神通將女兒放下,笑道:「好了,現在咱們兩父女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你已經知道了我與唐曉瀾約期比武的事了,是麼?」谷之華淡淡說道:「不錯。」孟神通道:「那麼,你現在趕來,可是要幫他們與你的父親作對麼?」

  谷之華道:「要是件不痛改前非,天下人都會與你為敵。」孟神通道:「你不要迴避我的問話,我是問你!你呢?」谷之華吃她父親一迫,淚盈於睫,半晌說道:「我、我本來不想見你,這次是為了曹師姐病重,我才趕來少林寺的。不幸、不幸……」孟神通道:「不幸正巧碰上我這樁事情,是不是?」谷之華眼中突然發出希望的光芒,柔聲說道:「為禍為福,繫於一念,要是、要是你臨崖勒馬,聽我的話,那麼我這次適逢其會,卻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孟神通呼了口氣,沉鬱的臉孔,像暴風雨過後的天空,漸漸開朗,說道:「好,儘管天下人都與我作對,只要你不與我作對,那就行了,我在邙出的時候已經問過你了,現在再問你一次,這次也恐怕最後的一次了,你、你、你到底願不願意認我做父親?」

  谷之華抬起了眼睛,凝望著它的父親,緩緩說道:「我的答覆仍和從前一樣,只要你依我那三個條件,我願意侍奉你.讓你安享天年。」孟神通默不作聲,臉上現出一種非常古怪的神色,谷之華湍湍不安的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孟神通忽地說道:「那三個條件,你再說一遍!」

  谷之華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花,朗聲說道:「一、你交出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二、從今之後,你永遠退出武林;三、給受過你傷害的各正派掌門人賠罪,求他們饒恕。你要是做得到這三件事情,我願意替你說項。待到恩仇了結,咱們父女就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共享天倫之樂!」

  孟神通歎口氣道:「現在已經遲了,我已約了唐曉瀾後天比武,要是我答應了你做那三樁事情,天下人只道是我怕了他!」谷之華道:「不,不!你若能播然悔悟,他們只會稱讚你是大智大勇……」孟神通「哼」了一聲,不待她把話說完,便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你簡直不懂我約為人,我只要有三寸氣在,絕不向人低頭!何況我費了一生心力,練成今日的武功,為的就是要與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一試。我不要別人的口頭恭維,現在我已約好了唐曉瀾,就非得與他一決雌雄不可!」

  谷之華失望之極,便咽說道:「那麼咱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說了!」孟神通又歎了口氣,面色沉重之極,忽地露出一片柔和的眼光,說道:「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這只是為了你的:」谷之華心頭抨然一跳,急忙問道:「哪一個條件?」孟神通道:「我要把我所得的武功秘笈交給你!至於另外兩樁事情,那我可辦不到了,喂,你明白我的用意麼?」

  谷之華怔了一怔,一時間猜不到父親的用意。孟神通深沉的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你可知道朝廷要搜捕你們邙山派的人,特別是要捉拿你麼?」谷之華道:「知道:」孟神通道:「剛才和你對敵那人就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和馮琳對敵那人就是大內總管寇方皋。以你的武功,對付司空化還勉強可以,對付寇方皋麼,你再練五年,只怕也還不是他的對手,同況大內高手不止他們二人,你說我怎能不為你擔心?」

  谷之華亢聲說道:「我師父在日,時時教誨於我,做事月間當為與不當為,當為之事,即便是以弱敵強,以寡敵眾,赴湯蹈火,亦所不辭。我師父當年,口"憑三尺青鋒,闖進皇宮,刺殺暴君,又何曾顧到本身生死?」谷之華侃侃而談,不肯去接那半部武功秘笈,但她感念父親的好意,卻是不覺的形之於外,目光稍轉柔和。

  孟神通點點頭道:「儘管咱們行事不同,你有這番志氣,就不愧我的女兒!」頤了一頓,聲調一轉,緩緩說道:「我這次約了唐曉瀾比武,勝敗難測。若然我僥倖得勝,我就是武林至尊,自然可以庇護你。但我自問這場比武,只怕凶多吉少,要是我輸了的話,那就是我軍命之期了!當年我與你倆母女失散,無力照顧你,讓你托庇他人,改姓他人之姓,我終身引為遺憾。現在我將這半部武功秘笈傳給你,不過是想稍贖前衍,我生前不能照顧你,死後也可以照顧你。你已得呂四娘的衣缽真傳,得了正宗的內功心法,若再能參透秘笈上的武功秘奧,不難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好,不管你叫不叫我做父親,你也該讓我了卻這番心事吧?」

  孟神通的聲調蒼涼之極,簡直像是臨終的遺囑!谷之華這才明白她父親的用心之苦,想到他是冒了性命危險,歷盡萬苦千辛,才取得這半部武功秘笈的,如今竟拿來送給與他敵對的女兒,儘管她恨她的父親,卻也不禁大為感動,一時淚咽心酸,「爹爹」二字,幾乎就要衝口而出,但終於還是忍住了。

  孟神通見他女兒終於接過了他手上的殘書,心中如釋重負,眼淚卻不自執的掉下來,他明明知道女兒是不願跟隨他了,但仍然不捨得離開,要多望她幾眼!

  孟神通伸出手來,谷之華動也不動,孟神通淒然說道:[這次只怕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你就讓我再親你一下吧!」就在這時,忽聽得耳邊有個聲音叫道:「孟老賊,你只知欺負弱小,可敢來與我一決雌雄麼?」孟神通心頭一震,谷之華聽不到這個聲音,仍然呆呆的站在那兒!

  孟神通聽了這個聲音,再望一望女兒,見谷之華仍是木然毫無表情,就在這時,那孰悉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道:「孟老賊,你沒膽來與我一戰麼?」孟神通面色倏變,低聲說道:[這本秘笈,你要善自保藏,不可落在他人手上!」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身形已然越過了圍牆?

  谷之華只道父親是因為自己不理他,故此心傷色變,絕望離開,頓時間,心裡頭似打翻了五味架似的,也不知是什麼味兒,捧著那本武功秘笈,但覺一片茫然!

  她哪裡知道孟神通是被金世遺用「天遁傳音]將他激走的。原來金世遺一直在暗中保護她,他就住在相鄰的客店,聽得這邊有殺的聲音,便急忙趕來,不過他還是比孟神通慢了一步。待到孟神通伸出手來,想拉他的女兒,金世還不知就裡,只道他是要把女兒劫走,因此接連的發出「天遁傳音」。

  孟神通滿肚皮鬱悶,正自無處發,身形一起,便循聲覓跡,向金世遺藏身的方向撲去。這兩人展開了絕頂輕功,當真是有如追風逐電,片刻之間,已離開了市鎮。金世遺有意誘敵,逕自向嵩山的方向飛奔。

  孟神通喝道:「金世遺,你有膽向我挑戰,為何只顧逃走?」金世遺笑道:「我正想找一處方便動手的地方呢!」孟神通冷笑道:「你我動手,也要揀擇地點麼?我著你是想找一處好風水的墓地吧?好!這裡便很好,你便埋在這裡吧!」

  金世遺的輕功不在孟神通之下,但論到內功的深厚,卻要稍遜一籌,兩人都開口說話的時候,孟神通的速度絲毫不減,而金世遺卻要略受影響,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瞬間,孟神通已是聲到人到,一掌向金世遺劈去!

  這一掌挾著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掌力,自是非同小可,好在金世遺早已有了防備,身形一晃,使出獨門的點穴手法,反手便彈!

  金世遺的點穴手法,已得毒龍尊者的衣缽真傳,堪稱邪派中最厲害的點穴手法,與紅教密宗的秘傳點穴法異曲同工。毒龍尊者是喬北溟死後一百多年才出生的人物,所以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不可能有破解之法。

  孟神通知道他的點穴法厲害,也有些忌憚,為免兩敗俱傷,便把實招變作虛招,用「天羅步法」閃開。金世遺憑著本身的護體神功,只要不給他打中身體,這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卻也傷他不了。

  金世遺只想將他纏住,一意與他游鬥,那知孟神通見一掌無功,猛地大喝一聲,雙掌一齊推出,左掌有拿,竟然都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

  金世遺大吃一驚,要知修羅隱煞功最為耗損真力,單掌發出,已是不易,而今孟神通竟然能夠雙掌連環發出,威力陡然增強了一倍,登時把金世遺迫得透不過氣來日原來孟神通為了對付唐曉瀾,這個月來,苦心鑽研,參透了武功秘笈上最後的一重秘奧,修羅陰煞功已可以隨心所欲,收發自如,這時雙掌同時發出,就等如有兩個以前的孟神通與金世遺搏鬥了。

  金世遺上次在御河邊與孟神通敵對,還要稍稍吃虧,如今孟神通運用修羅隱煞功的威力已增加了一倍,金世遺如何抵擋得住?還幸在他上次吃虧之後,想到了用獨門點穴法與他游門的法於,要不然只怕十招也抵擋不住。

  孟神通催緊掌力,雙掌連環不斷的攻了十幾招,金世遺但覺氣血翻湧,五臟六俯幾乎像是要翻轉過來,急中生智,突然「呼」的一聲,一口痰涎,同孟神通吐去。孟神通知道他有口吐毒龍針的絕技,雖然他現在的功力,即算中了幾枚毒龍針,亦可無妨,但若給他唾涎濺上了一點,也是一個恥辱,因此迫得運用內家真氣,一口氣將他吐過來的唾涎反吹回去。但這樣一來,雖能避過唾臉之辱,掌力已經稍減。金世遺趁此時機,施展師門所授的古怪身法,一個帥鬥,翻出數丈開外,脫出了孟神通掌力籠罩的範圍。

  孟神通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無賴麼?好呀,看你逃得到哪裡去?」腳尖一點,疾如飛箭,緊緊跟著金世遺的腳步,似影隨形。

  看看就要給他追上,忽見有三個人迎面而來,其中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嚷道:「大姨,這個老傢伙就是孟神通!」

  原來少林寺接到翼仲年的飛鴿傳書,知道馮琳、谷之華等人已到了堰師縣城,離嵩山不到三十里路。李沁梅一來渴望見谷之華,二來也怕她發生意外,便央求馮瑛與她同來迎接,馮瑛也想早與妹妹相聚,索性帶了鍾展與她一道,連夜趕來。

  馮瑛並不知道給孟神通追趕的人乃金世遺,只道是哪一位正派的門下弟子,正要遭孟神通的毒手,立即便拔出劍來,運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向孟神通疾刺!

  馮瑛是天山派前輩女俠易蘭珠的弟子,武功遠比妹妹高強,與它的丈夫唐曉瀾也不相上下,這一劍刺去,有如雷霆疾發,孟神通不由得心頭一栗,便生生的將去勢煞住,只聽得喇的一聲,劍光掠過,孟神通的頭髮已被削去了一絡!

  孟神通固然是心頭一凜,馮瑛也禁不住大吃一驚,她這一劍用的乃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大須彌劍式」。滿以為最少可以在孟神通身上留下一道傷痕,哪知卻僅僅是削去它的一絡頭髮,這還是孟神通正在急步追趕金世遺,身形一時難以煞住之故。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孟神通大吼一聲,雙掌已是胸推出,這掌力一發,登時有如寒風怒號,卷地而來!馮瑛寶劍一展,化成了一道光幢,護著全身,孟神通攻不進去,馮瑛在光幢籠罩之下,衣袂飄飄,竟然仍是神色自如,並未為孟神通的威勢震懾。李沁梅忽地駭呼一聲,緊緊的拉著鍾展,原來金世遺戴著人皮面具,形狀十分可怖,李沁悔這時剛和他打個照面,地做夢地想不到這個人就是她幾年來所要苦心尋覓的金世遺!

  鍾展也嚇了一跳,但隨即便鎮定下來,說道:「別怕,別怕,這是咱們自己人。」他和馮瑛一樣想法:這人既是被孟神通追趕,那定然是正派的門下弟子了。

  鍾展情不自禁的將李沁梅擁住,忽見這個形狀可怖的「怪人」正向他走來,不覺面上一紅,連忙放手,正想上前與金世遺打話,金世遺突然似一陣旋風從他們身旁掠過,李沁梅感到有一隻手在她的頭髮上輕輕摸了一下,不禁又駭呼一聲,轉眼之間,金世遺已去得遠了。

  谷之華獨自留在那客店的院子裡,過了好一會子,神智才漸漸清醒過來,周圍沒有半點聲音,靜寂得令人心悸,原來這客店裡的住客和夥計,都已給孟神通點了穴道,而馮琳等人更是給他用重手法封閉了穴道的,非過十二個時辰,不能自解。

  谷之華試替馮琳解穴,毫無效果,正自焦慮,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不用擔憂,我會解救。」只見月光下人影一閃,金世遺已站在她的面前。

  谷之華待要避開,雙腳卻不聽使喚,金世遺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只聽我說兩句話行不行?咳,你既知今日,何必當初?」谷之華不禁問道:「今日怎樣?當初怎樣?」金世遺道:「當初你第一次昆我,那時人人罵我是個魔頭,你卻一見我便相信我;後來咱們都遭遇過許多傷心的事情,彼此都能互相勸慰。想不到你現在反而相信外人的話!」谷之華怔了一怔,問道:「什麼外人?」隨即省起金世遺所指的「外人」乃是厲勝男,心中忽地感到有點甜意,但仍然繃緊著臉道:

  「甚麼外人?你把自己的妻子也當作外人麼?我真想不到你是個無情無義之輩!「正是:

  本是知心同命鳥,緣何卻自起疑猜?

  欲知後事如同?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0:32     標題: 第四十七回 專使馳晝少林寺 正邪大會千幢坪(1)

  谷之華說到最後一句,禁不住眼圈一紅,她最後這句乃是責備金世遺「無情無義」的,從語氣連接下來,似乎是幫厲勝男說話,其實卻是她自己不知不覺,將怨恨的心情流露了出來!

  金世遺急道:「誰說她是我的妻子?」谷之華道:「她自己說的,還有假的麼?我不相信天下會有一個女人,肯不顧羞恥,冒認別人做自己的丈夫!她說,她和你是在荒島上成婚的,主婚人就是他的哥哥,有這事麼?」金世遺神情尷尬.只好點點頭說:「不錯,是有這事!」

  谷之華面色大變,衣袖一甩,便要離開,但身子卻似麻木了一般,只覺地轉天旋,渾身乏力,金世遺一把將她拉住,歎了口氣道:「你不知道這裡面還有內情,這只是當時的權宜之計,這,這是假的,假的!假的夫妻!你明白嗎?呀,你還不明白?我對你實說了吧,你知道她是誰?她便是喬北溟當年的大弟子厲抗天的後代!」

  谷之華怔了一怔,道:「這和你們做夫妻之事又有什麼相干?」這時,她雖然仍是傷心透頂,但見金世遺急成這個樣子,不覺心中有所不忍,辭色已是稍稍緩和。

  金世遺從最初認識厲勝另起,一直說到在荒島上和地做的半個月的假夫妻止,說了半個時辰,方始將前因後果,交待清楚,最後說道:「我是為了她曾對我有恩。因此才答允助她報仇,與她兄妹相處的。你現在明白了我的心事麼?他一口氣說至此處,方始停下來,望了谷之華一眼,但隨即又低下頭來,感到難以為情。要知厲勝男的仇人乃孟神通,金世遺答允助她報仇,那即是要除掉谷之華的父親了,儘管谷之華也恨她的父親,那仍是會覺得尷尬的。

  谷之華呆若木雞,好久,好久,仍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在這靜默的時刻中,它的心頭卻是波濤澎滔,想到了許許多多事情。從厲勝男的故事中,她更知道了父親的凶險毒辣,為了喬北溟的武林秘笈,不惜殺害了厲勝男的全家。因此她雖然對金世遺的說話,最初有點難堪,隨即也便諒解了。

  可是,她對金世遺卻有非常不能諒解的地力,女兒家的心是最敏感的,她從金世遺的話中,聽出了金世遺對厲勝男不僅只是憐惜而已,要是沒有絲毫愛意的話,以他的性格,又豈肯甘受委屈,與厲勝男作假夫妻?又怎肯一直陪伴著她,對她小心呵護?也許這蘊藏在心中的愛意,連金世遺自己也不知道,但谷之華那敏感的心靈,卻很容易的覺察出來!試想情人的眼中,豈能容得下一顆砂粒?

  另一方面,谷之華知道了厲勝男的身世之後,也感到內疚於心,雖然她不肯認孟神通是她的父親,但孟神通究竟是她的生身之父,而殺害了厲勝男一家的,就正是孟神通啊!思念及此,她覺得自己也好像欠了厲勝男一筆債似的,要是再奪了她心上的情郎,欠的「債」就更加重了。

  谷之華轉了無數念頭,過了好一會,方始歎了口氣,幽幽說道:「世遺,我已經知道你的心事了!」金世遺似是一個待快的因徒,急忙問道:「你現在可以原諒我了麼?」

  谷之華低聲說道:「這談不上什麼原諒,你愛交什麼朋友,我怎能阻礙你呢?你結過我許多鼓勵與幫忙,我是感激得很。只是,只是」金世遺道:「只是什麼?」谷之華面暈紅霞,終於說道:「只是這兒女之情,我今生是再也不想談了一.」金世遺叫道:「之華,你還是不肯相信我麼?」谷之華道:「不,我相信你不會走上邪途,我師父對你期望很大,我也盼望你在武學上有更大的成就,在武林中千古留名!」金世遺道:「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谷之華不答這話,逕自往下說道:「你對我的好意我全都知道,但我已經決定了的事情,那是永不能更改的了。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這半部武林秘笈,你拿去吧!」

  金世遺呆了一呆,谷之華已把那小冊塞到他的手中,她的神情堅決之極,似乎是在發出一個命令,非要金世遺接受不可!

  金世遺正要說話,一時之間,卻不知說些什麼才是,就在這時,忽聽得李沁梅在外面叫道:

  「谷姐姐,谷姐姐,想煞我啦!」原來孟神通見金世遺已走,無心戀戰,忙用金剛掌力,衝開了馮瑛的劍光圈子,便逃跑了。馮瑛早就從翼仲牟的飛鵑傳書中叫得知他們住在這間客店,打退孟神通之後,遂與鍾李二人尋來,李沁梅渴念良友,她不管會不會吵醒其他住客,一到旅店外面,便用「傳音入密」的內功,把聲音先送了進去。

  金世遺心頭一震,李沁梅與鍾展同來,他不願意讓她知道自己還活在世上,他望了望手上的那半部武功秘笈,待想不要,忽地心頭一轉,終於藏在懷中,低聲說道:「你不要讓沁梅知道是我,之華,以後我還可以見你嗎?」谷之華搖了搖頭,但見金世遺呆在那兒,不覺叉點了點頭,這時馮瑛等人已進來了。

  金世遺飛身從另一牆頭越過,隨手彈出幾個預先扣在掌心的小石子,給馮琳等人解開穴道。

  只聽得李沁梅嚷道:「咦,又是這個怪人!這,這是怎麼回事?媽、媽呀,你怎麼啦?」

  馮琳、翼仲牟等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不但李沁梅見了大吃一驚,馮瑛也嚇了一跳,她本來想去追問這個逃跑的「怪人」的,見了如此景象,只好留下來了。

  馮琳功力深湛,穴道一解,最先醒轉,一睜眼睛,連忙問道:「那孟老賊呢?」李沁梅道:

  「那孟老賊給大姨打跑了。媽,你這是怎麼回事?」馮琳滿面通紅,調調說道:「不小心,便受了那孟老賊的暗算,幸虧姐姐你來得及時。」她還以為是馮瑛趕了到來,才將孟神通打跑的,正自要向姐姐道謝,馮瑛笑道:「沁梅說得不清楚,把這件功勞也算在我的頭上了。我和孟神通交手是在離此十里之外和地方,給你們解開穴道的另有其人。」

  這時翼仲牟等人相繼醒來,聞言問道:「是什麼人呢?」馮瑛道:「是一個戴著人皮面具的怪人。我與孟神通遭遇的時候.他正被孟神通所追趕,想不到他的腳程竟也如此快疾,已先回到這兒了。」

  翼仲年「啊呀」一聲,連快問道:「這怪人呢?」馮瑛道:「他一見我和沁梅進來,便立即跑了。你可知道他是誰麼?」馮琳聽了姐姐的叔述,已經知道了是金世遺,急忙咳了一聲,說道:

  「他呀?他,他是峨嵋派金光大師的第三個弟子,性情與我一樣,喜歡胡鬧,姐姐,你也是見過他的,不過他帶上面具,你一時認不得他罷了。」金光大師有兩個弟子,都是非常莊重的人,馮瑛怔了一怔,但她深知妹妹約為人,立即便猜想到一定是內有古怪,她不願意將這個人的來歷當眾說破,所以了胡說一遍,當下便不再問。

  李沁梅又嚷道:「谷姐姐,你怎麼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不想見我嗎?」馮琳悄悄拉了谷之華的衣袖一下,谷之華微笑道:「我怎麼會不想見你呢?不過我掛念掌門師姐的痛,是以心裡愁煩。」李沁梅方始釋然,點點頭說道:「你那曹師姐以前對你不好,現在可真是想念你,每天都向我們問幾遍,問你到了沒有,等下天亮咱們就立刻動身吧。」

  馮瑛在客店裡巡視一遍,將那些被孟神通點了穴道的住客和夥計,都解救過來。孟神通點這些人的穴道,用的是最輕的一種點穴法,馮瑛悄悄的給他們解了穴道,他們一點不知道,好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馮瑛留下了房錢飯錢,天剛蒙亮,便即離開,趕到了少林寺,還未過年。

  孟神通和唐曉瀾的約戰之期便是明天中午,這時少林寺正是一片緊張,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來了。

  谷之華本來準備探病之後,便即回轉邙山,給她的師祖、師傅守墳的,不料曹錦兒病得十分沉重,由於谷之華的到來,她出現了「迴光反照」的現象,張振精神,與谷之華說了一會話,便昏迷不省人事,陷入了彌留的狀態中。如此一來,谷之華當然不便離開,只好留在病榻旁邊,服侍她的掌門師姐。幸而曹錦兒早就為她設想得很周到,預先指定了在她病重的時候,由翼仲牟暫代掌門,死後再由谷之華繼任,因此谷之華可以無須出面與她的父親為敵。

  但雖然如此,谷之華還是忐忑不安,因為孟神通是說好了要上少林寺來向唐曉滿挑戰的,「要是他來,見呢還是不見呢?」對谷之華來說,這總是一件難堪的事情。

  這日一早,少林寺合弄人眾,都懷著緊張的心情,等待孟神通的到來。「十八羅漢」中的大智大悲兩位禪師,在「外三堂」擔任警戒,忽聽得大門外一片喧囂的聲音,大悲吃了一驚,說道:

  「難道孟神通這樣早便來了?」

  大智正想傳聲報警,只見三個陌生人已闖進了外三堂,在大門外守衛的弟子竟然阻攔不住。

  大智大悲認得一個姬曉風,其他兩個則是高鼻深目的西域僧人,上次邙山大會時沒有見過的。

  大智大悲同聲喝道:「來人止步!」姬曉風嘻嘻笑道:「我不耐煩等候你們通報:」一側身,便從兩位禪師身邊溜過,大智大悲怒道:「少林寺豈容外人胡鬧!」兩人四掌,.一齊劈下,賽如四面閘刀。那兩個番僧「哼」了一聲,道:「哪來的這些臭規矩!」肩頭一撞,但聽得「蓬,蓬!」雨聲,如擊敗革,大智大悲給震得飛了起來,幸虧他們功力甚深,在半空中一個雞於翻身,便即安然落地。他們乃是「十八羅漢」中內功最高的兩位,要是換了他人,更要當場出醜,少林寺的弟子和在場的賓客,無不吃驚,紛紛傳聲報警。

  來人不待他們合圍,已闖過了外三重。忽聽得一聲咳嗽,出來了兩個相貌清瘦的老僧,乃是達摩院中和痛禪上人同一班輩的兩位長老唯識大師和唯真大師。

  姬曉風剛要踏入內三重中的「達摩院」,唯識唯真合什說道:「請問施主,何事前來?」姬曉風只覺得一股強勁的潛力推來,登時氣血翻湧,還幸他的身法奇快,一覺不妙,立刻倒蹤出三丈開外,這才離開了少林二老的掌力範圍。

  那兩個番僧卻大踏步向前走去,拱手問道:「你們兩位,哪一位是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痛禪上人?」

  說話之間,雙方的內力已經碰上,少林寺兩位長老身上的僧袍鼓脹起來,好像被風吹過的湖水一般,起了一圈圈的皺紋,那兩個西域僧人,上身也微微的晃了一晃。

  唯真大師道:「原來你們三位乃是來找本寺方丈的,請稍待,讓我遣弟子前往通報。」

  姬曉風道:「有勞你請天山唐大掌門也一併來吧。」他已見識過這兩位長老的本領,說話就不敢再似剛才的輕佻了。

  唯識大師在前引路,將客人帶進「結緣精舍」等候,那是少林寺接待外客的地方。坐下不久,痛禪上人與唐曉瀾便聯袂而來。

  痛禪上人是主人身份,見有佛門弟子在內,便口宣佛號,合什問道:「大德光臨,失迎見罪。不知三位何事見教?」

  姬曉風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說道:「奉家師之命,致書問候大方丈與唐掌門。」

  那兩個西域僧人剛才與唯識唯真二長老暗較內力,不分高下,這時叉有意較量一下痛禪上人與唐曉瀾,兩人同時合什,作勢向外一拱,同聲說道:「小僧竺法蘭、竺法休久仰貴手盛名,承這次孟老先生之請,來觀盛會,急不及待,先來瞻仰!」

  痛禪上人微微一笑。說道:「原來如此,瞻仰二字,實不敢當。」他有金剛不壤的護體神功,身子紋絲不動,竟似毫無知覺一般。

  痛禪上人慈悲為懷,且是主人身份,因此手下留情,接了他們的暗勁,卻並未反震回去;唐曉瀾可沒有他那麼客氣了,護體神功用了五成的反震之力,那兩個西域僧人的內家真力發了出去,竟似石子投入大海一般,毫無影響,方覺不妙,忽地心頭一震,有如被巨浪當頭壓下,登時跟跟跡槍的倒退幾步,幾乎栽倒!唐曉瀾笑道:「兩位站穩了,不必客氣,請坐下來馭話吧。」

  那兩個僧人好生驚異,狂妄之態盡都收斂,重新向唐曉瀾施了一禮,說道:「久聞唐大掌門的武功是中土一人,果然名下無虛,遠望恕罪。」這次是規規矩短的施體,唐曉瀾也真真正正的還了他們一禮,不再運用神功反震。

  唐曉瀾雖然懾服了他們,、?心裡也自有點嘀咕,要知這兩個西域憎人的功力,僅在痛禪上人之下,比起許多正派的掌門人還要勝過一籌,看來孟神通這次又延攬了不少能人助陣,唐曉瀾自己固然不懼,但要是發生了大混戰的話,各派弟子可就難免死傷了。

  姬曉風將書信呈上。痛禪上人著了一遍,便遞給唐曉瀾道:「孟先生不來少林寺了,比武時間不改,地點則擬改在千幢坪,唐掌門,你意下如何?」

  唐曉瀾接過那封信一看,大意是說怕在少林寺中比武,萬一毀損古利佛像,於心難安,因此擬請改在「千幢坪」會戰。唐曉瀾早也有此顯意,當下便向姬曉風說道:「令師之言,正合吾意,就請你回去上覆尊師,唐某依時到達便是。」

  那兩個西域僧人道:「久仰貴寺乃是中土的佛門勝地,古剎莊嚴,果然是氣象不凡,今日有緣到此,甚願得以觀光瞻仰一番,不知方丈可肯俯允麼?」

  痛禪上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同是佛門弟子,兩位遠道而來,小寺理該招待。唯識唯真,你們兩位和木空師弟就陪他們去看著吧。」本空是少林寺的監寺,武功僅次於痛禪上人,痛禪上人知道姬曉風是妙手神偷,所以要加多一個本空來陪伴他們,這也是含有監視的意思客人退出了「結緣精舍」之後,痛禪上人眉頭略皺,說道:「唐大俠,你瞧孟神通真有這麼好心麼?當真是為了愛護少林寺才要另改地點?」

  害曉欄道:「或者他是怕咱們佔著地利,所以不願到少林寺來。那千幢坪在什麼地方?」

  痛禪上人道:「就在嵩山北面,離本寺不過數里之遙。」唐曉瀾道:「那也很方便呀。」痛禪上人迫:「不過干蟑坪的地形卻是一個絕地。」唐曉瀾道:「怎麼?」痛禪上人道:「千幢坪是谷底的-十平地,在群山環抱之中,所以稱為千幢坪。地方倒很寬廣。」

  唐曉瀾笑道:「即使他們在谷中藏有埋伏,咱們亦同懼哉?而且據我看來,孟神通雖然無惡不作,但他平生自負,想不至於要用卑劣的手段勝我。」

  痛禪上人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你說得好,即使他們在谷中藏有什麼埋伏,也好過在少林寺動武。」

  少林寺高手雲集,自從得知孟神通要來挑戰之後。日夜都有人在四面山頭巡值,負責調派巡值的人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的大雄禪師。痛禪上人為了謹慎起見,喚大雄禪師來問,大雄禪師說在千幢坪一帶,從未發現過什麼可疑的人物,痛禪上人方始放心。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0:54     標題: 第四十七回 專使馳晝少林寺 正邪大會千幢坪(2)

  過一十一個時辰,本空大師前來稟報師兄,說是已把客人送走。唐曉瀾笑道:「你可有失掉什麼東西麼?」本空大師道:「我也知道這是妙手神偷,早加防備了。我只帶他們觀光幾座大殿和一些不緊要的地方,藏經閣可不敢讓他們進去。姬曉風那對賊忑志的眼睛好不厲害,到了每一處地方,都好像非常留意,哎呀,呀……」

  痛禪上人道:「怎麼了?」本空大師歎口氣道:「想不到我那麼小心防備,還是著了他的道兒!」痛禪上人道:「失了什麼東西,可關緊要麼?」本空大師道:「是一枚古玉戒指,雖然無關重要,卻是我心愛之物。我戴在右手的中指上,這臨走之時,回頭向我一揖到地,我為了還禮,扶了他一下,想不到我給他偷去了,現在才發覺。」言下悶悶不樂。原來本空大師是喪妻之後,才半路出家的,這枚古玉戒指,乃是他妻子的遺物。

  唯識禪師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身外之物,失去了也就算了。倒是今日之事,孟神通既然易地約戰,卻要請兩位師兄,多費心思,另作一番佈置呢。」

  要知孟神通這次,雖然只是向唐曉瀾單獨挑戰,但與兩方面有關係的人,以及聞風而來的正邪各派高手,為數極多,到時難保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故此在事前必須有周密的佈置。

  痛禪上人沉吟半晌,說道:「本空師弟,你和達摩院的四位長老以及大雄大智大通等一干弟子留在本寺。內三堂僧眾,也留下一半在本寺內外戒備,餘下的隨我到千幢坪去。至於各派弟子,則由他們的掌門人自行分派。」

  計議既定,當即傳下方丈法論,半個時辰之內,諸事已經佈置停妥,少林寺弟子將近千人,雖有一半人去了千嶂坪,仍然足夠防衛本寺。至於各派弟子,差不多人人都想著這一場百年罕見的比武,只有青城派畿個女俠,邙山沛的程、林、路、白四大弟子,和天山派的李沁梅願意留下來,陪伴曹錦兒和谷之華。馮琳本來想與女兒一同留下來的,但捨不得不著這場熱鬧,終於還是去了。鍾展是唐曉欄的弟子,不能不去,也只好與李沁梅暫時分手。曹錦兒在彌留的狀態中,隨時都可能死去,邙山派的眾弟子本來不忍離開她,可是孟神通乃是他們的一派的公敵,因此商議再三,最後仍然決定了只留下谷之華和四大弟子,其他的人都由翼仲牟率領,到千嶂坪給唐曉瀾押陣。

  一行人等,浩浩蕩蕩的開到千嶂坪。正是中午時分。孟神通的人早已在那裡等候了,他的左右,除了陽赤符、姬曉風、符離漸、陵霄子和剛才到過少林寺的那兩個番僧之外,還有好幾個陌生的人,各派掌門都不知道他們的來歷。痛禪上人再問過預先留在干嶂坪巡視的少林弟子,知道孟神通這班人也是剛來了一會兒,並無什麼特別的佈置。當下各擄一方,兩陣對圓,孟神通與唐曉瀾、痛禪上人三人,緩步走出場心。

  痛禪上人是主人身份,與孟神通先見過禮,說道:「兩位都是當世的武學大師.,今日駕臨嵩山,本寺恭為地主,同感榮寵。但老吶亦心有所危,有幾句話不得不說。」孟神通道:「但說無訪。」痛禪上人道:「以兩位的造諧,今日之會,足令武學大放光芒,可無疑義。但望兩位止於以武會友,免至名山罹劫,同道遭殃。」痛禪上人的意思,明白的說,就是希望這場比武,僅僅是他們兩個人的較量,最好不要發生大混戰的事情;同時也希望他們在武學上一決雌雄便了,不必傷及性命。

  唐曉瀾道:「孟先生是客,我願聽從孟先生的意思。」

  孟神通道:「方丈慈悲為懷,孟某佩服得很。但只怕不能盡如方丈所願。一來,今日捧場的朋友極多,這些人不是我的部屬,我可不能約束他們:二來,我今日向唐掌門請教,當然是希望他毫不藏私,令我得窺天山絕技,一開眼界;而我當然也不敢藏拙,縱然相差甚遠,也必然要盡獻所能,如此一來,殊難「點到即止」。著來只有各安天命,要是我要在唐掌門劍下,死而無怨,萬一我勝了一招半招失手傷及唐掌門,也得請老禪師饒恕。不過,我的原意卻是和老禪師相同,今日只是想向唐掌門請教而已,與他人無關。要是我輸了而又未喪生的話,我一定從此永遠退出武林,事後決不尋仇,即使有其他人向我尋仇,我也僅限於與尋仇者周旋,決不多事。」

  孟神通雖然不能依照痛禪上人的意思,但他已矢誓敗即認輸,亦即是這場比武,只是他和唐曉瀾兩人之間的事情,即算中途演成混戰,他也只是對付唐曉瀾一人,而不會亂打胡來,傷及其他人的了。痛禪上人預料唐曉瀾大半可操勝算,只要孟神通不亂打胡來,也就可以放心了,當下說道:「既然尊意如此,老納不再多言。如何比武,就請兩位自行定奪吧。吉日罷徐徐退下。

  唐曉瀾道:「孟先生,你是客人,請你劃出道,我奉陪便是。」

  孟神通早有成竹在胸,故意作態想了一會,然後說道:「我想武學之道,精深奧妙,方面甚廣,並不僅限於「武學」一樣,而且以我二人的修為,豈能一上場便即抬拳動腿,論刀鋒劍,效那魯莽匹夫所為?」

  唐曉瀾道:「孟先生說得是,那麼以你的意思可是要文比麼?」心內暗暗納罕:孟神通剛才還說要與他生死相搏,各安天命,怎麼一下子又改了口風了?

  孟神通淡淡說道:「不僅是文比,也不僅是武比,今日難得有此機緣,要比嘛,就得咱們的平生所學,盡都較量一番,判個孰優孰劣!」

  唐曉瀾道:「武學之道,有如大海,茫無涯際,若要全面較量,不知當如何比法,還請孟先生指示。」

  孟神通道:「武學之道雖然包羅甚廣,但依我愚見,不出這三個方面,一是對武學的識見,二是習武者的勇氣和膽量,第三才是本身的武技。我想就這三方面各出一個題目來比試,不知唐大掌門以為合否?」

  唐曉瀾心中想道:「識見和本身的武技都是同等重要的,這個他說得不錯。但對於勇氣和膽量,他卻說得有點含混不清,武學的最高境界不是匹夫之勇,也不是絕不畏死的那種膽量,而是沛然莫之能御的一股浩然正氣。但這卻不足為孟神通道了。」

  不過,唐曉瀾雖然不盡同意孟神通的見解,但以有言在先,而且他所說的大部份也還合理,因此便只好點點頭道:「那麼就請孟先生出題吧。」

  孟神通道:「唐大掌門學究天人,本來孟某不該偕越出題,但既承推讓,恭敬不如從命,我也只好不怕見笑了。」頓了一頓,接道:「三項比試,誰勝了兩項,便算得勝。我知道曹大掌門胸襟曠達,勝負未必放在心上,但也得言明在先,免得旁人議論。」唐曉瀾拈鬚徵笑道:「孟先生說得是,誰勝誰負,不必介懷,要是我先輸了兩場,那第三項當然不必比試了。」

  唐曉瀾同意了他這三項比試,各正派的掌門人盡皆震動,心內暗暗嘀咕,要知若是比試武功本領,大家都認為唐曉瀾贏面較大,但若要比試什麼「識見」和膽量,卻不知孟神通要出些什麼刁鑽的題目,勝負就難以預測了。

  孟神通道:「好,那麼我現在就出第一個題,請唐掌門派一個最得意的弟子出來,與小徒一較武功!」

  唐曉瀾詫道:「不是說第一項是比對武學的識見麼?」孟神通道:「不錯,但正如唐掌門所說,武學浩瀚無邊,若是你我二人,就武學的精義,互相詰難,三天三夜也未必談得完,旁人也未必歡喜咱們的高談闊論。不如讓你我的弟子,各以本門武功較量一樣,然後咱們就他們所演出的武功,指出其優劣的地方,你說一項,我就跟著說一項,這樣也就等如你來評論我這門的武功,我來評論你那門的武功了。看誰說得中肯,指出的優點缺點更多,便算得勝。這不是比空談奧義更有實際的根據麼?」

  唐曉瀾點點頭道:「這辦法是效古人論劍之舉,卻又不盡相同,倒也別開生面。」孟神通道:

  「唐掌門既然同意,就請派一位高足出來吧。這位是小徒姬曉風,唐掌門和痛禪方丈都是見過的了。」

  唐曉瀾見孟神通派出的人是姬曉風,眉頭一皺,心中想道:「此人輕功超妙,只怕鍾展應付不了。」要知道這一場實在是「雙重的比武」,雖然勝負取決於唐曉欄與孟神通對對方武學的識見,但要是代表本門的弟子輸給人家,那到底是不光采的事。

  唐曉瀾的大弟子是鍾展,雖說劍法已得真傳,火候究嫌末夠,唐曉瀾正在禱曙,唐經天走過來道:「爹爹,就讓我向孟先生的高足領教領教吧。」

  孟神通哈哈笑道:「得少掌門親自出場,那真是太過抬舉小徒了。你就小心向少掌門請益吧!」唐經天是天山派少掌門身份,且又成名已久,威望比之許多正大門派的掌門人還高,與姬曉風比武,實是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剛才唐曉瀾未曾想到要地出場,就是為此,但現在事已加斯,也只好讓他出馬了。

  姬曉風笑嘻嘻的道:「請唐少掌門亮劍!」唐經天面色一沉,道:「你用掌我也用掌!」孟神通笑道:「唐少掌門,你有所誤會了,這一場是我與令尊比試對武學的識見,用這個辦法比試,正是要見識對力的武學精華,然後才能據以評論。實派以劍法馳譽武林數百年,少掌門若然捨劍不用,等下我從何論起?」

  唐曉瀾道:「經兒,你就用劍吧!」唐經天無奈,只得將游龍寶劍拔了出來,姬曉風一聲笑道:「這把劍光華焰焰,倒是好玩得很!」一伸手,猛地就向唐經天的手腕抓來。

  唐經天大怒,一招「橫雲斷峰」,反製出去,他的劍法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倏然間一劍製出,恍如驚雷掣電,姬曉風叫聲:「吸喲,不好!」一飄一閃,轉過頭又笑道:「還好,沒給剔著!」使出天羅步法,配合絕頂輕功,話聲末了,早已繞到唐經天背後,一伸手,仍然要搶它的寶劍。

  姬曉風情知自己的真實本領還不及唐經天,因此有意將他激怒,好乘隙下手,唐經天果然中計,開首幾招,由於心浮氣躁,有一次竟給姬曉風的手指觸及劍把,幸而害經天的根基極好,一覺不妙,內家真力立即隨念而發,姬曉風的手指有如觸電,給反震得倒退三步。

  唐經天定了定神,收斂了浮躁的意念,一聲長嘯,展開了天山劍法的「追風十八式」,一招緊接一招,瞬息萬變,端的有如大海潮生,一渡末平,一波又起!

  姬曉風的身法也端的是快到了極點,他以天羅步法配合絕頂輕功,居然在唐經天的劍光穿插縫中,鑽來鑽去。但見劍光人影,重重疊疊,在場邊觀戰的人,也覺得眼花撩亂,頭昏目眩,好像要跟著姬曉風旋轉起來。

  唐經天一聲叱哇,劍招越展越快,劍光的圈子越擴越大,竟似織成了一片光網,將姬曉風罩在當中,姬曉風雖然還勉強可以應什得來,但這「追風十八式」奇幻無比,若然稍有不慎,便要血濺塵埃,而且他的內力也不似唐經天能夠持久,這樣下去,只有捱打的份兒,姬曉風何等機靈,瞧出不妙,忽然冒險進招,欺到唐經天身前,雙指一彈,一縷寒風,竟似無形的冷箭一般,逕射唐經天的雙目。

  姬曉風使的是「玄陰指」功夫。這門功夫是喬北溟當年從修羅陰煞功演變出來的,不過修羅陰煞功用的是掌力,威力當然比指方大得多,可是修羅隱煞功難練,.而玄陰指易練,孟神通為了使他速成,取得秘笈回到了中土之後,立即便教姬曉風先練這門功共。

  姬曉風此際的玄陰指力,約相當於第三重的修羅陰煞掌功力,木來是不可能傷得了唐經天的,但他現在仗著輕靈的身法,用險招來襲擊唐徑天的眼睛,唐經天雖然內功深厚,這眼睛卻是內功練不到的地方,幸而他也機警,一覺不妙,急忙閉了雙目,一個盤龍繞步,轉過身去,饒是如此,額角也給姬曉風彈了一下,再張開眼睛時雙眼已是又紅又腫,迎風流淚。

  姬曉風笑道:「少掌門,我不過輕輕打了你一下,想來不會怎樣疼痛,可用不著哭呀!」唐經天大怒,使出殺手,一招「大漠風砂」,劍光橫捲過去,一口劍登時好似化成了數十百口,從四面八方向姬曉風攻來,但聽得嗤、嗤、嗤一片聲響,姬曉風身上的衣衫被劍尖撕破了五六處,但仍然沒有傷及他的身體。

  姬曉風也真大膽大,在漫天劍影之下,居然又再欺到唐經天身前,重施故技,發出玄陰指力,這回唐經天已有防備,一口內家真氣吹將出去,有如春風解凍,把它的玄陰指力盡都消解。

  可是如此一來,唐經天以內家真氣來抵禦玄陰指力,也免不了影響到他劍招的速度,姬曉風又漸漸可以穩住陣腳了。

  剛才雙方都受到驚險,一個雙目紅腫,一個衣衫破碎,算是扯了個直,但以唐經天的身份,卻感到羞愧難當,心中想道:「我若容他逃出百招之外,尚有何面目封在場的眾多前輩?」他在武學上的造諳遠比姬曉風高明,想了片刻,立即有了一個主意。

  唐經天的武學造諳甚高,深知要克敵致勝,必須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當下劍法一變,從極快而變為極慢,劍尖上墜了千斤重物似的,慢騰騰的東刺一劍,西刺一劍。姬曉風心頭一震,只感到重重壓力,從四面八方向他擠來,饒他步法輕靈,身手矯捷,竟是再也不能近得了唐經天。

  在唐經天的周圍八尺之內,便似布起了一道鐵壁銅牆一般,而且這一道鐵壁銅牆還不斷的向外擴張,將姬曉風也包圍起來了。

  原來唐經天已是使出了天山劍法中最奧妙的「大須彌劍式」,全身內力貫注劍尖,表面著來,還不及「追風劍式」的凌厲田!是,但卻是勁力深藏,有若暗流泛湧。姬曉風的輕功比唐經天高明,內功的造諸則還相差甚遠,這一來被「大須彌劍式」困住,儼如在急流激湍之中掙扎,縱然善泳,也難以脫身,稍一不慎,便有滅頂之禍!

  姬曉風暗呼不妙,心想:「我輸了不打緊,但束手待擒,師父的面子上須過不去,我輸也要輸得光採一些。」

  唐經天正在步步迫緊,姬曉風忽地向他劍衝來,竟似豁出了性命不要似的。唐經天怔了一怔,要知雙方有言在先,這一場比試,只是各自代表本門,與對方印證武功,雖說兵刃無情,死生由命,但姬曉風罪不至死,要是不慎將他殺了,總有點說不過去。

  唐經天的劍術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心念一動,劍尖立即往旁一滑,那知姬曉風正是要他如此,趁此時機,所受的壓力稍輕,立即施展「一雞沖天」的絕頂輕功,騰身飛起,同時使出了「陰陽抓」的功夫。

  這「陰陽抓」的功夫,雙掌發出的真力一剛一柔,兩股力道,互相激湯,也捲起了一個漩渦,正足以抵消大須彌劍式所發出的潛力,要是姬曉風的功力能達到師父約五成,那就不但可以消解所受的壓力,而且可以將敵人的力道借為己用,將唐經天置於死地了。

  唐經天立即知道上當,左掌一按,往下一引,使出七分真力,好個姬曉風,一面展出絕頂輕功向上衝去,同時就在這剎那之間,同唐經天攻出了三招,這三招都是喬北溟秘笈上的邪派武功,一是陰陽指,一是摧心掌,一是玄陰指,唐經天以寶劍護身,本身的功力又遠勝於他,不至於遭受暗算,但卻也有點應付不暇,轉眼之間,已給姬曉風逸去。

  姬曉風正自憂幸,剛要回頭說幾句嘲諷的話,哪知身形尚未落地,忽聽得極強勁的暗器破空之聲,姬曉風在半空中陡地一個翻身,饒是他閃避得快,也中了唐經天的一枝天山神芒,登時跌落塵埃。正是:

  非為除魔施辣手,師門榮辱最關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2:08     標題: 第四十八回 唐曉瀾巧使天山劍 孟神通大展陰煞功(1)

  這天山神芒乃是威力最強的暗器,幸而唐經天手下留情,而姬曉風又是掠出了七八女外才給他射中的,因此小腿雖給神芒刺入,卻還沒有傷及骨頭。

  這場比試,唐經天勝是勝了,卻也勝得甚為吃力,心中暗叫:「慚愧。」

  唐曉瀾道:「經兒,把一顆碧靈丹給他。」姬曉風一躍而起,說道:「不用你給,我已經自取了。」說罷,拿出了一個小玉瓶,裡面有十多顆丹丸,他取出了兩顆,便將瓶子向唐經天擲去,笑道:「多謝你手下留情,我不敢多要,剩下的還給你吧。」原來他剛才與唐經天貼身換掌之時,已將他的玉瓶掏去。當時,唐經天全神貫莊,應付他的怪異武功,卻不料已著了道兒。當下接過玉瓶,做聲不得。

  孟神通淡淡說道:「你們兩人都已各盡所能了,現在輪到我向唐大掌門請教武學的精義了。」

  唐曉瀾道:「孟先生不必客氣,便請你對小兒的武功,先予指教吧。」

  孟神通道:「也好,我先來拋磚引玉。先說令郎的內功,依我看來,他已練成了神與氣合,卻還末至三象歸元的境界。」唐曉瀾吃了一驚,想不到他對本門的正宗內功心法,竟然也瞭如指掌。

  原來喬北溟當年曾與天山派的祖師霍天都辯論內功奧義,這一番談話,喬北溟曾錄在武功秘笈之中。不過正宗的內功,必須從根基紮起,要練成最高境界,最少也得三十年功夫,還不及邪派內功的易於速成,故此孟神通雖從秘笈上知道正宗的內功心法,但僅僅三年,休說他沒有耐心,即算肯練,也難以精純,不過他用來談論,卻是可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唐曉瀾點點頭道:「孟先生所指出的,正是小兒不足的地方,唐某佩服。」孟神通道:「請唐掌門也不必客氣。」唐曉瀾道:「依我看來,令徒的內功,似乎是過份注重洗毛伐髓的功夫,霸道有餘,王道不足。」唐曉瀾只是憑著本身的武學修養來評論對方的武功,不及孟神通說得精到,但也算得抓著了癢處,孟神通心裡也暗暗佩服,點了點頭。

  按著孟神通便談論唐經天的天山劍法,要知喬北溟當年敗在張丹楓劍下,後來他在荒島上潛心苦學了幾十年,假想敵便是張丹楓,天山劍法是霍天都得張丹楓的指點而創,雖然不盡相同,而且經過了兩百多年天山派傑出人物的增益,內容已豐富得多,但到底與張丹楓的劍法,還是屬於同一流派。

  但聽得孟神通滔滔不絕,竟似不假思索般的信口道來,一口氣就把唐經天劍法中的破綻說了十三處之多,跟著又把他劍法中的精妙之處說了十一項,聽得唐經天也不禁目瞪口呆,暗暗佩服。孟神通頓了一頓,徵微一笑,然後再道:「令郎的劍法雖然有十三處破綻,但其中有九個破綻是自己還末練得到家的原故,真正屬於貴派劍法的缺點,卻僅是四個而已,在天下咎家各派的劍法之中,還應數貴派第一!」

  唐曉瀾聽了他的稱讚。心裡更是愁煩,姬曉風所用的那幾種功夫,都是他從末見過的,憑著他本身的武學修養,將優點缺點勉強湊上,最多也只不過能說得出十項,與孟神通所說約二十四項比來,那是相差一倍有多了。

  孟神通笑道:「小徒僅僅在我門下三年,武學尚未窺藩籬,破綻定必更多,遠望唐大掌門不吝指教,使孟某亦得聆高論。嗯,唐大掌門何故疇曙?喏,對啦,咱們這場比試,還缺少評判,是否要請幾位武學大師出來,對咱們的評論也評論一番?」

  唐曉瀾沉聲說道:「不必了。孟先生武學淵博,識見過人,唐某遠遠不如,這場比試,我認輸便是。」

  此言一出,全場失色,許多人為他暗暗不平,真正的比武,是他兒子贏了,口頭上的比武,卻是他輸了,這豈不是孟神通大佔便宜?但他們有言在先,講好了是如此比法,眾人雖然心有不忿,卻也無可如何。

  孟神通道:「唐大掌門謙抑自下,孟某惶恐,謬承讚譽,愧不敢當,只好在此多謝你讓了這一場了。好吧,現在可以開始第二場的比試了吧?」

  唐曉瀾道:「請孟先生出題。」心裡暗暗嘀咕,.不知他又要出生什麼刁鑽古怪的題目。

  孟神通呼道:「陽師弟,你準備好了麼?」

  陽赤符應道:「好了!」只見他捧著一個托盤,越眾而出,盤中有一個大汗,兩個小杯,大杯裡盛滿了水,小杯則是空的。眾人都覺古怪,不知這些道具是要來做什麼的。

  孟神通掏出一個小紙包,當眾撕開,將裡面所包的曲色藥粉煩人大林之中,搖勻之後,再注入兩個杯中,那兩個小杯的容量剛好等於一個大杯。孟神通做好了這些事情,然後緩緩說道:

  「這包藥粉,乃是最厲害的七種毒藥合成的,服下之後,立即七竅流血而亡!這一傷比的是勇氣和膽量,不知唐大掌門可有此膽量,暗我同盡一杯麼?」

  孟神通提出這樣的比試辦法,當真是誰也料想不到,登時以煮開了一鍋水,沸沸揚揚,全場喧鬧,「好不要臉,分明是想暗害唐大俠!」「不要上當,他定有解藥!」「他是知道死期將至,難逃公道,所以要拉唐大俠陪他同死!哼,哼,真是異想天開!士哪有這樣比試的道理。要快生死,何不乾脆在武功上判個強存弱亡!」有罵孟神通的,有勸告唐曉欄的,罵聲勸告聲雜成一片。

  孟神通冷冷說道:「諸位別鬧,請先聽我一言。」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似金屬敲擊一般,送進耳鼓,登時把全場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孟神通嘿嘿冷笑道:「要說到解毒的藥物麼,天下沒有哪一樣能賽得過天山雪蓮了,唐大掌門身上便有用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若說要愉服解藥取巧,我豈能帖得了唐大掌門的便宜!」

  按著又道:「這一場是比試膽量,並非比試解毒的本領,唐大掌門固然是望重武林,孟某也非無名之輩,試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誰敢在飲了毒酒之後,眼望對方死去,而自己卻愉服解藥求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

  這幾句話說得厲害之極,將唐曉瀾可能求生的後路也切斷了,眾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只聽得孟神通又哈哈大笑道:「其實諸位的多疑都是杞憂,我更明白的對各位說了吧,我這包藥粉,乃是孔雀膽、鶴頂缸、金蠶蟲、蝦蛇涎、斷腸花、腐骨草、黑心蓮七樣至毒的東西合成,倘只是其中一樣,有天山雪蓮之類的解毒靈藥,立即服下,或者還可以保得一時;七樣合成,再溶化在鴉酒之中,那天下是無藥可解的了!所以這是一場最公平的比試,我與唐大掌門同飲毒酒,同時死亡,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

  唐曉瀾與他有言在先,由他出題,而他提出的辦法,雖然荒唐得難以想像,但聽起來卻又是公平得很,唐曉瀾這一邊的人,心中都似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落,人人都現出驚惶的神情望著唐曉瀾,心中暗呼:「糟了,糟了!」試想唐曉欄是何等身份,有言在先,豈能反口?

  陽赤符將盤子托到他們的面前,孟神通道:「唐大掌門要是無此膽量,現在認輸也行。那麼,以後孟某的事情,就不必再勞唐大掌門多管了!」唐曉瀾已經輸了一場,若再認輸這場,第三場根本就不用再比了,按照武林規矩,他就該立即回轉天山,故此孟神通有此言語。

  唐曉瀾一直默不作聲,這時方始說道:「不必多言,我奉陪便是!」聲音鎮定如常,神態莊嚴之極!

  痛禪上人口宣佛號,低聲讚道:「唐大俠當真是人慈大悲,大仁大勇。雖然未經剃度,卻已是菩薩心腸!」

  唐曉瀾的心情正是這樣,他深知自己若然認輸,孟神通將無人能制,是以甘願與這大魔頭同歸於盡,挽救武林的浩劫。

  唐曉瀾毫不疇蹈的應允了同飲毒酒,孟神通似乎頓感意外,面色徵微一變,但隨即便恢復正常,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便開始吧。唐大掌門,這兩杯毒酒都是一樣,但為了避免別人多疑,還是請你先揀一杯吧。」

  唐曉瀾道:「我當然信得過孟先生。」隨手便拈起了面前的一杯。

  孟神通跟著拿了那另一杯,兩人對面而立,孟神通道:「唐大掌門,現在請你指定一個人發號,數到「一」字,咱們一同舉杯;數到「二字,將杯貼到唇邊;數到「三」字,咱們便同時將毒酒傾入口中,你看這可公平了吧?」

  唐曉瀾道:「令師弟現在場中,由他發號便了。」心想:「要是讓我的朋友發號,只怕他們未必叫得出聲。」

  陽赤符雖然早就知道師兄所定的這項比試辦法,但卻想不到唐曉瀾竟會同意,這時也嚇得面青唇白,他返到場邊,深深吸了口氣,半晌方始顫聲叫道:「一!」

  兩人同時舉杯,唐曉瀾這邊的各正派弟子,有人以手掩面,不敢再看,有人在低聲哭泣。

  陽赤符再叫道「二」!唐孟兩人都把毒酒貼到了唇邊,唐經天心頭大震,幾乎就想取出天山神芒,將那盛滿毒酒的酒杯射碎,心念力動,忽見他的父親雙眼炯炯,眼光如電,正向自己射來!

  唐經天不覺心中一凜,無可奈何的低下頭去。

  在四面山坡上作壁上觀的不下千人,這時卻靜寂得有如死谷,簡直是一根針跌在地下都會聽得見響!

  「萬木無聲待而來!」終於來了,陽赤符用低沉的聲音叫出了一個「三」字!

  就在這剎那間,忽見孟神通抬起左手,雙指一彈,「嗆哪」聲響,唐曉瀾手中的酒杯跌落地上,碎成片片,毒酒四濺,發出藍色的火焰,沾著毒酒的野花野草,登時枯萎。

  唐曉瀾喝道:「這是怎麼?」話猶未了,孟神通已把自己手中那一杯毒酒也遠遠的摔了出去,苦笑說道:「唐大掌門果然好膽量,這一場算我輸了!」

  孟神通本來是博唐曉瀾不敢服毒酒的,到了這生死關頭,他想到自己已先贏了一場,終於軟了下來,寧可與唐曉瀾決個最後勝負,卻不敢以性命再睹下去了!

  這場比試,孟神通一直來勢泛洩,極盡虛聲恫嚇之能事,旁觀人眾,人人心上都似壓了一塊千斤大石,直到此刻,聽清楚了孟神通親口說出認輸的說話,方始呼了口氣,放下了心上的石頭。

  唐曉瀾道:「我以為不用比第三傷了,想不到孟先生讓回一場,唐某只好再向孟先生討教了。」

  孟神通強笑道:「孟某正是為了想見識唐大掌門的絕世武功,方可死也無憾;要是剛才咱們二人同死,就沒有這個眼福了。」這話固然是替自己解嘲,卻也顯露了他飲與唐曉瀾一拚的

  唐經天道:「爹爹,游龍劍給你。」唐曉瀾笑道:「也好,我已有將近二十年不用劍了,今天就為孟先生破例一用吧!」

  孟神通道:「多承青眼,便請賜招。」唐曉瀾道:「孟先生是客,唐某不敢潛越。」孟神通道:

  「如此,有偕了!請---指---教---」這三個字拖長了聲音,十分刺耳,竟似一柄利錐,一下又一下的刺進耳膜一般,這是邪派中的一種怪異功夫,名為「厲聲奪魄」,雖然比不上佛門的「獅子吼功」,但卻最能擾亂對方的心神。作壁上觀的各派弟子,其中功力稍低的已是禁受不起,連忙用手指塞著耳朵。

  唐曉瀾的內功、定力,都是當世一人,這種旁門左道的伎倆,當然不能令他心神分散,可是他卻也要凝神應付,孟神通說到最後的那個「教」字,突然合掌一揖,緊接著平推出去,表面著來,是他禮儀周全,在動手之前,還末忘記要向唐曉瀾施體,實則已是暗中用上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而且是雙掌齊發,比起上次,威力強了一倍有多,端的有如暗流泛湧,突然間田,酌無息的捲來!

  唐曉瀾心頭微感寒意,但仍然神色自如,撫劍還揖,身形不變,向後退了三步,這一瞬間只見他長鬚飄拂,目閃精光,冷冷說道:「孟先生不必多禮,唐某還招!」游龍劍嗓的出銷,緩緩刺出。

  這一劍來勢雖緩,其中卻藏著極為複雜微妙的變化,孟神通知道只要自己的身形一動,對方的利劍便會如影隨形的跟著刺來,索性兀立不動,橫掌當胸,含笑說道:「孟某已先獻拙,請唐大掌門不必客氣,儘管賜招便是。」舉止似是傲慢,其實卻是探得武學的訣要,以不變應萬變。

  要對付唐曉瀾這種最上乘的劍法,捨此之外,也實在別無他法了。

  除了痛禪上人、金光大師這兩位武林泰斗之外,其他的人都著得莫名其妙:四暗納罕,多嘴的江南已忍不住的嘀嘀咕咕的說了出來:「這樣的打法倒真是稀奇古怪,嘴裡說得客客氣氣,眼睛睜得燈籠一般,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好像鬥雞似的,卻又不肯爽爽快快的動手,老是你推我讓的,這算是什麼門道呀?」旁邊幾個峨嵋派的女弟子給他逗得笑出聲來,陳天宇橫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麼,快別胡說!」其實陳天字也瞧不出什麼門道,他是怕江南越說越不像話,容易給別人誤會是對唐大俠不敬。

  場中唐孟二人卻是聚精會神,對旁人的議論恍如不聞,唐曉欄紋絲不動,寶劍停在孟神通胸前三尺之處,劍尖微顫;孟神通也仍然橫掌當胸:神色沉重之極。約過了一盞茶的時分,唐曉瀾瞧出孟神通眼光中已徵露快意,陡然間一劍便剌出去!

  要知他們攻守雙方,都是用上了最深湛的武學,先動手攻擊的這一方若非算得非常準確,一開首就取得壓倒的優勢,那麼攻勢一發,己方約守勢他定然相因而削弱,對方就可以乘虛而入了。

  唐曉欄的劍術當真靜如處子,動如脫免,但見他的游龍釗揚空一閃,登時幻出漫天劍影,在這一招之內,他已通龔了孟神通約三十六處大穴。但聽得嗤嗤嗤一件聲響,緊接著極為清脆的「叮」的一聲,這回竟是連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也未曾完全著得清楚,只見孟神通已是一個觔斗倒翻出去。唐曉瀾跟蹤急上,白光如練,緊緊貼著孟神通的背心,地上塵砂滾滾,似是給陡風捲了起來。登時把兩人都罩在風砂之內!

  痛禪上人定了定神,呼了口氣,對金光大師道:「好險,好險,不過,畢竟還是唐大俠佔了上風了!」

  原來孟神通所得的那半部武林秘笈,最主要的部份便是用來對付天山劍法的,好在唐曉瀾使的這招是他師祖凌未風所自創的新招,那已是喬北溟死後多年的事了,唐曉瀾再加以變化,趁孟神通稍露快意的時候,突然使出。果然殺得他措手不及,這一劍便削去了他領下的長鬚,又在他的長衫上刺破了七處之多。不過孟神通也真了得,他雖然不識此招,卻懂得天山派劍學的原理,就在那性命擬於一發的俄頃之間,竟給他用「天羅步」的身法配台上「登雲蹤」的輕功脫出身去,而且在避招之際,還能夠使出「玄陰指」的功夫,在唐曉欄的劍背上彈了一下。這一彈雖然奈何唐曉瀾不得,但他那柄游龍寶劍已是凍得有如堅冰!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2:28     標題: 第四十八回 唐曉瀾巧使天山劍 孟神通大展陰煞功(2)

  唐曉瀾也禁不住心頭微顫,原來孟神已練成了邪派中最厲害的「隔物傳功」的本領,他以玄陰指發出修羅陰煞功,彈中了游龍劍,登時便似有一股寒流,從劍上傳來,衝擊唐曉瀾握著劍的右手的寸關尺脈。

  脈門是人身要害之處,僅次於心臟,唐曉瀾的內功雖然精純之極,也不能不運氣防禦。

  這一戰在孟神通來說,乃是死裡求生,因此雖然在游龍劍的極大威力的鎮壓之下,仍然拚命搶攻,各種古怪刁毒的邪派武功,層出不窮,當真似是駭浪枉濤,一個浪頭緊接著一個浪頭的卷撲過來,痛禪上人已是得道高僧,且又明知唐曉瀾可以穩佔上風,但看了這一場從未有的惡戰,也不禁有點心弦顫抖。

  唐曉瀾這時卻採取了孟神通剛才的戰略,以不變而應萬變,展開了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將敵我雙方都籠罩在劍光之內,任孟神通如何旺攻猛撲,他腳步也未曾移動半分。孟神通的各種奇招怪著雖是層出不窮,卻無法突破他的護身劍光。而且唐曉瀾的內功之深,當世無二,孟神通在劍光外層施展的邪派神功,潛力觸及他的身體,便即給他化解,有如投石人海,縱能湯起確漪,不足造成災害,神通狂攻不逞,心裡暗暗膽寒。本來,他這次安排的三個比試辦法,已是用盡心機,第一場由姬曉風來斗唐徑天。便是一個雙管齊下的妙策,一力面可以在武功的評論上勝過唐曉瀾,另一力面又可以從旁細心窺察天山劍法,所以這第一傷他實即是為第三場的真正較量作準備的。哪知他雖然從喬北溟的秘笈中,獲得了對付天山劍法的秘方,臨時又作了實地的觀察,但一動起手來,仍是感到難以應付。這不但是由於天山劍法已有增益變化,而且由淤唐曉瀾以精純的內功來運朋這千變萬化的劍術,每每一招尋常的劍招,威力也大得出奇,孟神通準備好的那一套,只能勉強招架,焉能談到破解。

  激戰中但聽得嗤嗤聾響,孟神通的長衫又穿了幾處,按著肩頭又中了一劍,幸而他早有準備,知所趨避,天羅步法,也用得出神入化,僅僅是皮肉受了一點輕傷,便即閃過了。孟神通又驚又急,心裡想道:「如此纏鬥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終須喪在他的劍鋒之下。」惡念旋生,以排山掌力,稍稍湯開唐曉欄的寶劍,疾如電閃的欺近身前,錚、錚、錚:又在他的劍柄上彈了三下!

  這一招用得險極,但見劍光掠過,孟神通的頭髮給削去了一大片,幾乎變成了禿子!陽赤符和姬曉風都不禁失聲駭呼,剛才雙方激戰的時倏,唐曉欄的寶劍已曾經給孟神通彈中了四五次,但每次的間隔都有些少時候,脈門雖然受到陰寒邪氣的襲擊,以唐曉瀾的內力,尚還不覺什麼,這回是接續的運彈三下,饒是唐曉瀾的內功並世無雙,也禁不住心頭一震,手腕徵微感到麻木失靈。

  說時運,那時快,孟神通雙臂箕張,和易使撲土來,唐曉瀾喝聲:「來得好!我便試試你的修羅隱煞功吧!游龍劍脫手撤出,一道銀光,直上達至,眾人方自驚駭,但聽得「蓬,蓬!」雨聲,他們已是四掌相交,粘在一起。

  各正派弟子見唐曉瀾寶劍脫手,無不相顧失色。殊不知唐曉瀾乃是自行葉劍,有意和他比拚內功的。要知他的脈門不斷受到陰寒邪氣的襲擊,手腕已感到有些徵麻木,要是仍然使用天山劍法,不能靈活如初,便有可能給孟神通所乘,故此不如以精純的內功與他硬拚,更能穩操勝算。

  孟神通也正是有意要他如此。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內功不及唐曉瀾,可是它的修羅陰煞功卻最能耗損對力的真氣,在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或者還可以徹幸圖勝;而且即算不敵,到了最後,他還可以施展最厲害的邪派神功,與敵人同歸於盡。

  過了片刻,只見唐曉瀾的頭頂,好像蒸籠一般,發散出熱騰騰的白氣,在場的幾個武學大師知道他正在以絕頂內功,把孟神通玫進體內的邪氣驅出,不禁又佩服,又是擔憂。

  孟神通已練成丁正邪合一的內功,雖然不若唐曉欄的精純深厚,但卻霸道得多,這時已是雙方快生死、定存亡的時候。孟神通加緊施為,內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從掌心發出,直攻過去!唐曉瀾長鬚飄拂,頭頂上白氣越來越濃,可是唐曉瀾發出的內力雖然是柔和之極,卻堅韌非常,任孟神通如何衝擊,他總是防禦得了,腳步依然未曾移動分毫。不但如此,孟神通旺攻過去的內力,還竟似給他化解於無形。這兩人一正一邪,各以絕頂神功相拚,一個有如嚴冬肅殺,一個有如春日和熙,肅殺的寒氣終於在春風中溶解。

  可是這等微妙的變化,連在場的幾位武學大師也未能看得出來,他們只著得出是一攻一宇,而且是唐曉瀾主守,孟神通主政。

  連痛禪、金光這兩位武學大師都著不出其中的微妙變化,其他人等,自是更不用說。他們起初都看好唐曉瀾,以為只要一比真實的功夫,唐曉瀾便能穩操勝算,現在著到兩人較量內功,竟是相持不下,唐曉瀾還似乎略處下風,不由得大感意外,甚是擔憂。要知比試別的,敗的一方,或許還能逃命,只有比試內功,卻絕難繳悻,勝負一分,亦即是生死立判了!若然勢均力敵,更可能兩敗俱!而且這兩大高手,都挾著絕世神功,一交上了,天下無人能夠化解!

  眾人都在凝目注視,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在這緊張之極的氣氛中,痛禪上人溟目細聽,忽似聽得地下有「滋滋」的聲響.痛禪上人吃了一驚,急忙問道:「道兄,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金光大師凝神一聽,道:「奇怪,地底下似是有什麼東西向這邊鑽過來。」痛禪上人道:「不像是人?」金光大師道:「不像。聽那滋滋聲響,倒像是燒著了紙媒似的。」

  這聲音極為微細,除了這兩位大宗師,誰都沒有發現,痛禪上人越聽越疑,正想出聲示警,忽聽得孟神通那邊的人嘩然驚呼,但見一倏人影,疾如鷹集,突然竄入人叢,挾起了一個人便跑,凌霄子、陽赤符、金日禪、符離漸等眾多高手,竟然都攔阻不住!

  馮瑛叫道:「咦,妹妹,你著,這人就是那日惡鬥孟神通的那個人!」馮琳睜大了眼睛,卻不作聲,心裡想道:「幸而沁兒今日留在寺中。」

  這人戴著一張人皮面具,動作快得出奇,竟似在白日青天之下,突然有個鬼魅出沒一般,除了馮琳之外,別人都不知道是誰,但卻認出了他所挾著的那個人,正是御林軍的統領司空化日司空比的本領是大家都知道的,雖然算不得頂兒尖兒的人物,也差不多可以躋身第一流之列了,如今竟被那人手到擒來,而且來去自如,加入無人之境,這等怪事,當真是誰也料想不到,連痛禪上人在內,個個皆驚!

  就在眾人嘩然大呼的嗜雜聲中,那人已從山坡上疾馳而下,少林派畿個大弟子急忙上前攔阻,那人忽地沉聲說道:「你這件傢伙正合我用!」一伸手已把「十八羅漢」之首的大悲禪師的方便鏟搶到手中。他挾著一個司空化,身手仍是非常矯捷,少林源的眾弟子列陣阻攔,一竟是連他的衣角都沾不著!

  這時唐經天也認出了這人就那口救走厲勝男的那個人,生怕他對父親不利,一揚手便連發了三支天山神芒!

  那人一手挾著司空化,一手提著方便鐘,正從半山腰跳下,天山神芒來得有如閃電,他腳尖尚未沾地,神芒已射到了他的背心。

  石一般俯衝下來,正跌落在下面流泉飛瀑所淮成的水潭!

  登時喝采聲與嘩叫聲亂成一片,有些人是為了他剛才那美妙的身法,現在才喝出尖聲,有些人則是為了他跌落水潭而驚呼!

  痛禪上人大感意外,心道:「這人武功卓絕,和唐曉瀾只怕也差不了多少,按理說他可以把這枝天山神芒也一舉打落,同至於弄得如此狠狠?」

  就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那人已從潭中跳起,全身水淋淋的,仍然一手挾著司空化,一手提著方便撞,如飛下山!

  江南見這人沒有受傷,方始呼了口氣,抹了一額冷汗,陳天宇道:「江南,你怎麼啦?剛才為何叫唐少掌門不可出手?」江南調調說道:「我看這人九成是、是---」陳天宇道:「是誰?」江南道:「是金大俠!」陳天宇道:「你又來胡說八道了,金世遺已被海中的鯊魚吞了,天山馮女俠親自到過蛇島,拾回了他的遺物,還有假麼?他豈能還活在人間?」江南道:「你不信,你再仔細瞧瞧,他雖然戴了面具,身材和步法卻是不會變的,你看不出麼?」金世遺剛才只是沉聲說一句,陳天宇沒有怎麼留意,現在睜眼仔細打量,這人的身材果然極似金世遺,不禁也自起了疑心。這時,采聲叫聲,仍然末絕,他們兩人的談話,被淹沒在聲音的海洋中,誰也沒有注意他們說些什麼,好一會兒才靜止下來。

  這時金世遺挾著司空化已到了谷底,金世遺在他耳邊喝道:「快說,火藥埋在什麼地方?」餅指在他脅下一戳,這是金世遺的拿手好戲,一戳之下,司空化登時感到好像有千萬條毒蛇在體內亂喃,當真是慘過受世上的任何毒刑!金世遺放開了他,在眉膊上再輕輕一拍,稍稍減輕他的痛苦,喝道:「你快帶我去,將那藥引熄掉,否則還有更好受的滋味讓你嘗!」

  地底下「滋,滋」的聲響,已然越來越近,原來這是寇方皋和司空化所定下的毒計,預先在谷底埋了大量的火藥,在地下鑽開了一條只有三寸來寬的窄槽,安放信管,藥引則接到谷外一個秘密處所。待谷中激戰正酣之時,谷外所埋伏的人便點燃藥引。這「千蟑坪」乃是群峰環抱下的一塊盆地,約有里許方圓,乃是一個沒有逃生之路的「死谷」,若然火藥爆炸,可以把整個千幢坪炸得翻轉過來,在谷底的人,甚至在山坡上較低處的觀戰者,都要被炸得骨無存!

  他們勸孟神通改換地點,到千幢坪來與唐曉欄決戰,所持的理由是:少林寺乃是敵人的大本營,在少林寺決戰,於己不利。孟神通聽他們說得有理,再想到女兒在少林寺中,他也怕在決戰之時見到女兒會影響心情,而千幢坪又的確是一個良好的比武場所,便接受了他們的建議:不過他們另一個建議,建議孟神通率領黨羽,和少林寺這邊的人,在谷中來一場大混戰,孟神通卻沒有接納:孟神通已經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想不到他們還更很毒,竟然要把連孟神通在內的武林人物都一網打盡,金世遺一直在暗中窺伺司空化和寇方皋的行動,探聽到了這個秘密,卻不知藥線埋在何處,因此只好現出身形,在現場將司空化捉來,威迫他去發掘火藥。

  其實這時無須金世遺再用毒刑,司空化也要趕快去弄熄藥引了,要知這時他己身在「絕地」,火藥認不得人,一旦爆炸了,豈非連他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司空化跑到一塊大石旁邊,用力撇開石頭,金世遺立即揮鏟鏟土,只見下面果然了一層厚厚的炸藥,再鏟開去,只見一倏燃燒著的火線,似小蛇般蜿蜒而來,金世遺急忙一腳踏熄,呼了一聲:「好險!」藥線距離火藥,已是不到一丈的距離!

  驚魂未定,忽聽得「蓬」的一聲,一枝火箭在半空中爆炸開來,挾著一溜火光,軌向他們的面前落下,金世遺一記劈空掌打去,將那團火光打了回頭,說時運,那時快,第二枝,第三枝火箭相繼射來,金世遺脫下了濕淋淋的上衣,往那層火藥上一蓋,按著就點了司空化的穴道,將他也擲到火藥的上面。

  抬頭一看,只見寇方皋那班人在山坡高處,將火箭密集射來,好在他們為了避免波及,據在山坡上較高的所在,除了寇力皋和幾個大內高手所發的之外,其餘的火箭未到谷底,便在半山腰處落下了。登時驚叫之聲四起,正邪各派,都有許多人被火箭燒傷!這一個突然發生的意外事件,登時令到全場大亂。正邪各派高手,都是又驚又怒,紛紛向寇力皋那班人攻去!

  寇方皋率領有四十個大內衛士和御林軍將領,盤踞在一個山頭,位置在眾人之上,居高臨下,仍然不停放箭!

  這時,唐曉瀾和孟神通正到了緊要的關頭,雙方都在全神貫注,應付對方的進攻,誰若稍一鬆懈,便要給對方的內力震斃!周圍儘管鬧得天翻地覆,他們兩人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有幾枝火箭落他們的身邊,已把野草燃燒起來,差幸還未燒到他們的身上。那火藥堆也是火箭的目標,金世遺沒法分身,眼見唐曉瀾就要給火箭射中,地下熔熔的火光也正向著他們捲來,再不過去救援,便將是玉石俱焚,唐曉欄與孟神通都要喪身火海!金世遺當機立斷,馬上離開火藥堆,滾進了火光之中,滾到了他們的旁邊,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連了全身功力,雙掌當中一插,左右一分,就在這時,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那火藥堆已給寇方皋的火箭射中,登時爆炸!正是:

  為邀功才上賞,傷殘同黨又何妨?

  欲知唐曉欄與孟神通性命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3:37     標題: 第四十九回 千重劍氣消魔焰 一片柔情斷俠腸(1)

  金世遺的功力在他們二人之下,按理說縱然是用了全力,也無法分開他們,好在金世遺極為聰明,他用的是武功秘笈中巧妙的卸力功夫,把雙方的力道都卸去了二成,本來仍然不能分開,但恰在這時,火藥爆炸,這爆炸之力,任同武林高手部不能與之相抗,只見三條人影,倏的分開,唐曉瀾給拋出十女之外,孟神通功力稍遜,向後跌進火堆,金世遺早有準備,凌空跳起,腳踝被燒焦了一片,傷得最輕。

  幸虧金世遺已弄濕了上層的火藥,又有一個濕淋淋的司空化躺在上面,雖然仍弄成爆炸,威力已然比原來的預計差得太遠,但這僅及原來預計的百分之一的威力,已是人得驚人,方圓數十丈內的石塊都給拋了起來,而且火藥繼續燃燒,悶雷般的爆炸聲不絕於耳,火光迅速蔓延開去,不消片刻,整個山谷都被包在融融的烈焰之中。至於那倒霉的司空化,則早已被炸得骨無存。

  這一次真是險到了極點,若非金世遺卸去了唐孟二人的三成力道,他們的雙掌膠著,誰也不能撒手,被那猛然的一震拋將起來,火藥爆炸的震力加上對方的掌力,勢必同歸於盡:又倘若火藥未曾弄濕,則更是不堪設想,他們縱有天大的神通,恐怕也要步隨司空化的後塵,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這時,山上山下,都亂成了一片。在千嶂坪觀戰的人,紛紛向高處奪路逃生,在山坡上的人,則紛紛向寇力皋那班人所盤據的山頭攻去。

  金世遺好在曾在水潭中浸濕了身子,首先從火光之中衝出。唐曉欄脫下長袍,使出絕頂內功,將長袍舞得呼呼風響,賽如一面盾牌,將兩邊的火頭撥開,但待他衝出了火場,那件長袍亦已燒成了灰燼!馮瑛與痛禪上人連忙過來接應,給他服下了少林寺秘製的能解火毒的百花王露丸。

  火光中但聽得孟神通一聲怒吼,凶神惡煞般的衝出來,他發出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一股陰寒之氣護著心頭,火毒難侵,勝於服百十顆百花玉露丸,硬從濃煙烈陷之中衝出,與唐曉瀾差不多同一時侯。孟神通所受的內傷比唐曉瀾重得多,但因他有修羅陰煞功護體,從火場衝出,表面看來,卻不似唐曉欄的狼狽。

  他與唐曉瀾同時逃出,但卻不同方向。痛禪上人大吃一驚,生怕他趁此混亂時機,胡殺一通。唐曉瀾瞧了一瞧孟神通奔逃的方向,說道:「他已被我震傷了三陽經脈,那邊有金光大師和青城派的辛掌門,縱然他敢胡來,也絕不能討了好去。」

  猛聽得孟神通一聲喝道:「寇方皋你這小子好狠,居然想把我老孟一齊僥死:我活了六十多年,今天還是第一次受人暗算,哼,哼,我若不把你這小子殺掉,豈不教天下英雄恥笑:」但見他這幾句話說完,身形已在數十丈的峭壁之上,他是選擇了最險峻的捷徑,同寇方皋那班人所盤據的山頭撲去!

  唐曉瀾歎道:「這大魔頭也真是驕傲得緊,不肯吃半點虧。他傷得不輕,再這麼動了怒氣,即算他現在即刻閉關療傷,也至多只能再活半年了,他居然還要去和人動手!」

  這時,唐經天等人也差不多攻到了那個山頭,有好幾個大內高手已給他的天山神芒射傷,陣腳大亂。寇方皋本來就要撤退,猛見孟神通衝來,而且聲言要取他性命,更嚇得魂魄不全,哪還敢多留半刻。

  孟神通從峭壁直上,先到山頭,手起掌落,打翻了幾個御休軍統領,那班人發一聲喊,四散奔逃。唐經天朗准了寇方皋,一枝天山神芒射去,寇力皋早已和衣滾下山坡,神芒射到,卻恰懊碰上了孟神通,孟神通冷笑道:「你射傷我的徒弟,好,我也叫你吃我一箭!」雙指一彈,那枝天山神芒竟然掉轉方向向唐經天射來,馮琳在他身邊,連忙將他推開,「嚀」的一聲,神芒從他們中間射過,孟神通哈哈大笑,逕追寇方皋去了!

  山坡裡忽然跳出兩個人,怨聲喝道:「孟老賊,你還想逃命麼?」一個是南丐幫的幫主翼仲牟,一個是青城派的代掌門辛隱農。

  這兩人和孟神通都有深仇大恨,翼仲牟恨他殺死了師兄前任丐幫幫主周驥一孟神通即是因這宗血案,而成為邙山派與丐幫的公敵的):辛隱農恨他打傷了本派的掌門師兄韓隱樵,至今尚未復原。翼辛二人明知不是孟神通的對手,也要和他拚命。他們但求能絆得孟神通片刻,山上高手如雲,只要幾位武學大師一趕到,便可以將孟神通擒獲。

  翼仲牟的伏魔杖法剛猛非常,辛隱農更是海內有數的劍術名家,若在平時,孟神通還未曾將他們放在眼內,如今身受內傷,卻不由得心中一凜。

  說時遲,那時快,辛隱農的青銅劍揚空一閃,已然朝著孟神通的胸口刺來,孟神通一個盤龍繞步,避開劍鋒,雙指疾彈,一縷寒風,逕射辛隱農的雙目,辛隱農劍招如電,倏的一矮身子,截腰斬肋,但聽得「刪」的一聲,辛隱農左手的脈門已給孟神通彈中,痛徹心肺,但孟神通的小腹也中了他的一劍,血流如注!就在這同一時刻,翼仲牟的鐵仗也以泰山壓頂之勢,猛砸下來,孟神通大吼一聲,反手一掌,發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翼仲牟的鐵拐仗晚手飛出,這一招是伏魔杖法中的最後一招殺手,名為「潛龍飛天」,那是準備與強敵同歸於盡的。

  這一仗正中孟神通的背脊,饒是孟神通已差不多練成了金剛不壞的護體神功,也禁不住雙睛發黑,「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時翼仲牟已給他的掌方震倒地上。孟神通大怒,立即回身掌劈。就在此時,痛禪上人已經趕到,一揚手將一百零八顆念珠一齊發出,孟神通大叫一聲,向後一蹤,倒翻了一個勒鬥,落下山腰,那一百零八顆念珠觸及他的身體,全都給他震成粉碎,但其中有七顆打中他的大穴,也令他傷上加傷,真氣幾乎不能凝聚!

  痛禪上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將翼仲牟扶了起來,好在翼仲牟練過「少陽玄功」,受了孟神通這一掌尚不至於斃命,但也像患了疾病一般,抖個不停。辛隱農末練過少陽玄功,被掌風波及,傷得比翼仲年還童,幸他功力深湛,雖然傷得較重,亦尚無大礙。

  翼仲牟道:「孟老賊似是受了內傷,修羅隱煞功的威力已是還不如前,老禪師為何不趁此機會將他除了?」

  痛禪上人低眉合什,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說道:「孟神通罪惡滿盈,死期將至,居士的仇亦已無須自報了。」要知道孟神通傷了三陽經脈,木來就至多不過龍活半年,如今經過了這場惡鬥。受了翼仲牢一枚,叉十了痛禪的七顆念珠,那是決不能再活十天了。痛禪上人是個以慈悲為懷約有道高僧,本來不欲乘人之危,如今為了救翼、辛二人的性命。迫得施展佛門的「定珠降魔」的無上神功,如促了孟神通的死期,雖然問心無愧,卻也有些不忍。

  寇方皋趁此時機,急急忙忙如喪家之犬,一口氣逃出十多里路,方自鬆一口氣,猛聽得耳邊廂有極為尖利的聲音喝道:「好小子,你逃到天邊也逃不悅我的掌心!」寇力皋這一驚非同小可。

  這聲音明明是孟神通的聲音,但卻不見他的影子。

  寇力皋被孟神通以「天遁傳音」之術,擾亂心神,心慌意亂,雖然使蓋了氣力逃跑,兩條腿卻竟似不聽使喚,不消多久,便給孟神通追到跟前。

  寇方皋叫道:「大敵當前,孟先生何必同室操戈?」孟神通罵道:「放屁,剛才又不見你說這樣的話!你連老夫也要害死,還想我饒恕你嗎?」

  寇方皋見孟神通執意不饒,橫了心陽,便不再哀求,反而冷笑道:「孟先生,你只知責人,不知責己,不錯,我是想令你與唐曉欄同歸於盡,但到底未曾殺了你呀:你說我暗中害你,請問你這一生所害的人還算少嗎?我姓寇的也不過是學你姓孟的榜樣罷了一,」孟神通怔了一怔,急切間竟是無言以對。寇方皋伺機又逃,孟神通忽地大喝道:「寧我負人,毋人員我,好呀,我姓孟的做了一世惡事,今天殺了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話聲末了,修羅陰煞功已使出來!

  寇方皋拚了全力接他一掌,但覺血氣翻湧,全身寒戰,但他並未即時倒下,連自己也覺得有點意外。

  寇方皋身為大內總管,武功造詰確是不凡。跟跟艙跡的接連退出了六七步,消解了身上所受的勁力,走了定神,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線希望,望著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孟先生,原來你也受了重傷,你殺了我,你也不能活命,何苦來呢?我這裡有大內靈丹。不如咱們講和吧!」

  孟神通何嘗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不但如此,而且他還知道所受的傷任何靈丹也不能救活的。這一點寇方皋卻不知道,孟神通淡淡說道:「多謝你的好心,但你可知道我現在正想些什麼?」寇方皋瞧他神色不對,怔了一怔。孟神通冶笑道:「我橫行一世,只有人家吃我的啞虧,今日我意想不到幾乎喪在你的手上,當真是陰溝裡翻船。呼,哼,我若不在臨死之前殺了你,教我怎能溟目?」

  寇方皋顫聲呼道:「孟先生,你、你不聽良言,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麼?」孟神通笑道:

  「不錯,我正是要你這位總管大人給我墊底!」笑聲末了,寒貶陡起,左掌發出剛猛無匹的金剛掌力,右掌發出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

  這雙掌齊發的至陰至陽、剛柔並重的奇功,乃是孟神通畢生功力之所聚,寇方皋如阿抵擋得了,但聽得一聲裂人心肺的慘叫,寇方皋似一團爛泥般的癱在地上,血肉模糊,顯見不能活了。

  孟神通仰天大笑,忽覺真氣換散,腹痛如絞,就在此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孟老賊,現在輪到我和你算帳了!四十三倏命債,廿餘年的血海深仇,這筆帳該如何算法?你自己說吧?」聲音充滿怨毒,饒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聽了這個討命的想毒之聲,也自不禁心頭顫慄,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厲勝男。

  孟神通回過頭來,說道:「厲姑娘,你苦心孤諧,蓄意報仇,老夫好生佩!我殺了你的一家,只有一倏性命抵償,你要拿就拿去吧!」忽地身形一晃,自行迎上前去!

  厲勝男早有準備,把手中所持的噴筒對準孟神通一按,一團煙霧,疾噴出來,孟神通大呼一聲,躍起三丈來高,說時運,那時快,厲勝男又飛出一倏五色斑欄的綵帶,纏他的雙足。

  孟神通頭下腳上,倒衝下來,執著綵帶一撕,那料這條帶上滿插毒針,登時在孟神通的掌心上刺穿了無數小孔,綵帶本身,又是十幾種毒蛇皮所製成的,在毒蛇液中浸過.毒性可以見血封喉。孟神通有如受傷了的野獸一般,狂嗅怒吼,全身三十六道大穴,盡都麻癢非常!

  原來厲勝男從西門牧野那兒,取必了《百毒真經》之後,已配製了《真經》中兩種最厲害的毒藥,一樣是噴筒所噴發的「五毒散」,另一樣就是這樣「蛇牙索」,這兩件秘密武器使將出來,即使孟神通未曾受傷,也自難當,何況他現在真氣渙散,事先又未曾留意防備?

  孟神通雙眼圓睜,叫道:「好呀,你這小妞兒的報仇手段,比老夫還狠!」猛地嚼碎舌頭,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隨著這口鮮血噴出,孟神通突然一聲大喝,在煙霧之中衝出,俟的向厲勝男撲去,人還未到,掌刀已似排山倒海般的壓下來!

  這是最厲害的一種邪派功夫,名為「天魔解體大法」,一用此法,本身亦必隨之死亡,但卻可以將全身精力凝聚起來,作臨死前的一擊,威力可以平增三倍以上,孟神通與唐曉瀾比拚內功的時候,就曾經想過在到最後關頭的時候,要用此法與唐曉瀾同歸於盡的。

  厲勝男大吃一驚,急忙拔出裁雲寶劍,說時運,那時快,孟神通已撲了到來,面廣勝男的寶劍亦已然剌出。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之間,厲勝男正自給孟神通的掌力壓得透不過氣來,忽覺身子一輕,給人拖著,轉眼間已離開了孟神通十餘丈遠。

  厲勝男站穩了腳步,睜大眼睛時,只見孟神通已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著那柄裁雲寶劍,劍柄兀自顫動不休!

  孟神通在血泊之中掙扎,忽地生了起來,拔出寶劍,一聲濘笑,叫道:「這條性命償還給你,但卻不能由你動手!」寶劍一橫,一顆頭顱登時飛了出去!

  厲勝男自有知覺以來,即無日不以復仇為念,但如今看了這般景象,也自不禁目瞪口呆,為之心悸!

  金世遺走了出來,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真是一點不錯。勝男你今日報了大仇。我還望你以孟神通為戒,不可再蹈他的覆轍。」

  救厲勝男脫險的正是金世遺,也幸而孟神通經過連番惡戰,傷上加傷,雖用「天魔解體大法」,功力平增三倍以上,也只不過比末受傷之前略高少許,所以金世遺才能禁安得起。倘若他少受一點傷的話,只怕金、厲二人都要斃在他的掌下了。

  厲勝男呆了半晌,方始定下心神,冷冷說道:「金世遺,你不到少林寺著你的谷姐姐去,來這裡作什麼?」

  金世遺末來得及說話,厲勝男已離開了他,只見她把孟神通的首級拾起,放入革囊之中,然後一步一步的向孟神通的屍首走去。

  厲勝男所用的毒藥猛烈無比,不過一枝香的時刻,屍首已經化成一灘濃血,只騰下毛髮和一堆白骨和少許零星物件。饒是金世遺膽大包天,看了也不禁毛骨棟然。

  厲勝男心裡其實也有點害怕,但她卻硬起頭皮,取必寶劍,撥開骨頭,細心檢視孟神通的遺體。

  金世遺道:「不必找了,在我這兒!」厲勝男愕然回首,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金世遺取出孟神通留給他的女兒谷之華再出谷之華送給他的那半部武功秘笈,說道:「你不是要找尋這本書麼?」

  厲勝男怔了一怔,問道:「你怎樣得來的?」金世遺道:「你不用管。這本書應該歸你所有,你拿回去便是。」厲勝男道:「你怎麼不要?」金世遺淡淡說道:「我本來無意要喬北溟的任何東西,以前因為我對你有所允諾,要助你報仇,故此才學了那上半部武功秘笈,現在你的大仇已報,我的心事亦了,我還要它作什麼?」

  金世這所得的那上半部武功秘笈早已交給了厲勝男,現在又將孟神通所得這下半部也交了給她,從今之後,就只有厲勝男一人可以學全喬北溟的絕世武功了,可是她聽出了金世遺的話中有話,心中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得書的喜悅,禁不住心頭一震,顫聲問道:「你、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世遺緩緩說道:「我答應你的事情,都已做了,從今之後,咱們可以各走各的路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咱們還可以兄妹相稱,你要是不願意的話,那也就算了!」

  厲勝男面色大變,厲聲叫道:「好,好!你走吧!總有一天,我要你跑回來,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哀求!」

  金世遺這一番話雖然說得極為平靜,但心中卻是痛苦萬分,這一番話是他經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數十百次思量,才下了決心要向厲勝男說的,現在終於是說出來了!但想不到經過深思熟慮,說出來之後,仍然是感到這麼痛苦口他不敢再著厲勝男的面色,他不敢再聽厲勝男的聲音,怕的是自己支持不住,決心又會動搖,他拋下了那半部武功秘笈,轉身便走,再也不敢回頭!

  天空中突然響起霹靂,雷鳴電閃,大雨幀盆,金世遺給大雨一衝,稍稍清醒,心道:「這場雨正下得合時,他們不必費氣力去救火了。這個時候,他們該回轉少林寺了吧?」「每一個人都有他要去的地方,我呢,我現在應該去哪裡呀?」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3:59     標題: 第四十九回 千重劍氣消魔焰 一片柔情斷俠腸(2)

  在閃電的亮光中,遠遠望見少林寺最高的建築物---金剛塔,原來不知不覺問他已走近了少林寺了。金世遺猛然省起,他原來是要到少林寺去看谷之華的!

  他向前走了幾步,忽地又向後倒退幾步,心底下自己對自己說道:「不可,不可!沁悔今天沒有在千嶂坪,一定是在寺中陪伴之華,這個時候,我還不宜於見她!」

  金世遺回頭走了幾步,再想道:「我決心和勝男決裂,為的什麼?不是要使之華明白我的心跡麼?她現在一定難過得很,可以安慰她的,只有我一個,我卻為何要畏首畏尾。不敢早去看她?」想到此處,又回過頭來,同少林寺行去,但只不過行了幾步,心中卻又想道:「她正陪著重病垂危的曹錦兒,那曹錦兒恨我切骨,我這一去,她見了我必定生氣,說不定就此嗚呼哀哉,豈不令之華更為難過?而且少林寺人多嘴雜,也不是談心之所。罷、罷、罷,我還是再忍一些時候,待她經過了這場風波,創傷稍愈之後,再去看她!」

  兩下得越發大了,金世遺心中也似有漫天風雨,亂成一片。本來他所想的也很有理由,但在他心底深處,這時不去少林寺似乎還另有一個原因,那是他連想也不敢想的。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和萬勝男決絕之後,不敢即刻去見谷之華,這究竟是為了谷之華呢?還是為了厲勝男?或者只是由於自己心底隱隱感到的惶恐心情?

  金世遺終於還是向少林寺相反的方向走了,他在漫天風雨之中了然獨行,但感一片茫然,自從他和萬勝男相識以來,他使一直為了不能擺脫她而煩惱,如今是擺脫了,他似乎感到了一陣輕鬆,但隨即又似乎感到另一樣深沉的煩惱。好像一個人突然不見了自己的影子,禁不住憫然如有所失。

  忽地有一倏黑影從他旁邊數文處掠過,風雨中天色陰暗,那倏黑影又快得異乎尋常,若非金世遺自幼練過悔花針的功夫,目力特佳,幾乎就要給他毫無聲息的溜過。

  金世遺吃了一驚,猛然醒覺,喝道:「姬曉風,是你!」姬曉風不得不停下步來,回頭說道:

  「金大俠,是你!上次多蒙釋放,姬某這廂有禮了!」金世遺道:「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姬曉風道:「我找師父,我知道你們都憎恨他,可是他到底是我的師父。他受了傷,我不能不找他。」金世遺道:「想不到孟神通竟有你這個忠心徒弟,他也應該溟目了。」姬曉風驚道:「你說什麼?」金世遺道:「你不必再找了,你師父已經死了!他一生不知殺了多少人,如今被仇家所殺,這正是天道好還,報應不爽,你也不必為他哀痛了。你趕快走吧。少林寺的人就要回來了,我可以放過你,他們未必肯放過你!」說到這裡,果然已聽到遠處有紛亂的腳步聲。

  姬曉風急忙溜走,金世遺不願與馮琳這些人碰頭,遙望少林寺歎了口氣,小道:「待之華回轉邙山,我再去見她吧。」加快腳步,也冒著暴風雨走了。

  谷之華在病榻旁邊,陪伴著曹錦兒,心情本已陰沉,更兼風雨如晦,更增傷感,曹錦兒似是迴光反照,忽地掙扎生了起來,靠著床壁,問道:「有消息麼?」谷之華道:「沒有。」曹錦兒歎口氣道:「我只怕等不到好消息來啦,不過,這次有唐大俠主持,我是放心得很。我不放心的只是你……」

  谷之華吃了一驚,道:「師姐不放心什麼?」曹錦兒氣呼呼的咳了雨聲,沉聲說道:「之華,我要你答應兩件事,否則我死難溟目。」谷之華道:「請掌門師姐吩咐。」曹錦兒握著她的手道:

  「第一件,你一定要接任掌門,本派能否中興,全仗望你了!」谷之華道:這個,這---」曹錦兒雙眼一翻:「你,你,你當真要教我失望麼?」谷之華道:「這個,我,我盡力而為,受命便是。」

  曹錦兒方始露出一絲笑意,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師妹。」谷之華扶著她喝了一口參湯,她喘了一會,又再說道:「第二件,這、這,我或者是要強你所難了,你、你、願不願意答應在你,但,我、我卻是不得不說!」谷之華道:「師姐但請吩咐,不管什麼為難之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曹錦兒道:「本派是六個正大門派之一,你既答應接任掌門,我望你重視這邙山派的掌門人身份,不要再與那魔頭來往!」曹錦兒掙扎著一口氣說了出來,睜大了眼睛看她,咳個不停。

  谷之華一聽,當然知道她所指的魔頭乃是金世遺,不禁又羞又惱,橫起了心腸說道:「師姐放心,我這一生決不嫁人!」話是說了,淚卻倒流,心中如割!

  曹錦兒咳了幾聲,含笑說道:「這,我就放心了,不過不嫁人嘛,這也不必……」正要再說下去,忽聽得風雨之中,似有喧鬧之聲。曹錦兒驚道:「出了什麼事情?難道,難道是孟、孟神通殺進來了?不、不會有這樣的事吧?你、你叫沁梅去問問著。」曹錦兒雖說是信賴唐曉瀾,但今日之戰,關係太大,她又病在垂丘,一有風吹草動,便禁不住疑鬼疑神。

  谷之華尚未走出房門,只聽得自英傑已在高呼「師姐」,匆匆忙忙的撞進門來日曹錦兒忙問道:「英傑,甚麼事情?」白英傑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曹師姐,大喜大喜!」曹錦兒道:「喜從何來?」白英傑道:「那孟、孟神通已是不能活命了,咱們的翼師兄親自打了他一鐵拐!」曹錦兒呆了一某,道:「此話可真?」白英傑道:「千真萬確,千嶂坪已經有人報訊來了,唐大俠他們隨後就到!」這白英傑乃是留守少林寺的邙山派弟子之一,他從監寺那兒聽到了這一個消息,趕忙來報,一時來不及講述詳情,便把翼仲牟打了孟神通一拐之事提出來先說,聽起來,卻似是孟神通給翼仲年打死了。

  這麼一說,曹錦兒反而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道:「真的?真的?」話猶末了,只見馮琳也已匆匆跑來,一進門便哈哈笑道:「曹大姐,貴派的大仇已報,那、那孟神通是再也不能活命的了!」原來馮琳恬念女兒,所以一見大局已定,便先跑了回來,她礙著谷之華的面子,也像白英傑一樣,出口之時,將「孟老賊」三字改成了孟神通。

  谷之華這時心如浪湧,她父親作惡多端,死於非命,早已在她意料之中,但如今親耳聽到了這個消息,仍是禁不住心頭震動。

  曹錦兒道:「那老魔頭死在誰人手上?」馮琳道:「他被曉瀾震傷了三陽經脈,其後又給翼幫主打了一拐,再又給痛禪上人打了他一串念珠,現在雖然尚未斃命,但決不能再活十天了。曉瀾和痛禪上人都是這樣說的,所以才讓他逃去。」曹錦兒道:「為什麼讓他逃去?」馮琳道:「痛禪上人說,念在地也是一位武學大師,反正不能活了,就讓他自行斃命吧。」馮琳他們都還未曾知道,孟神通已給厲勝男殺死,連屍首也已化成血水了。

  曹錦兒道:「那麼,這老魔頭是死定了?」馮琳道:「死定了!」曹錦兒雙眼一翻,突然哈哈大笑,馮琳聽得笑聲有異,吃了一驚,忙道:「曹大姐,你怎麼啦?」笑聲突然中斷,馮琳上前一摸,已是氣息毫無,曹錦兒竟是笑死了!

  谷之華號陶大哭,馮琳道:「你師姐死得歡歡喜喜,人誰無死,難得她死得如此快樂,你還哭什麼?」谷之華半是哭她師姐,半是為她自己的身世兩流淚,馮琳越勸,她哭得越是傷心。

  沒多久,唐曉瀾、翼仲牟、痛禪上人等人都已回來。聽得曹錦兒的死訊,都擠進房來弔唁。

  痛禪上人、唐曉瀾夫婦,和幾位與邙山派交誼甚厚的掌門人,依禮節瞻仰了曹錦兒的遺容之後,房中留下谷之華和邙山派的幾個女弟子,給曹錦兒裝驗,李沁梅雖然不是邙山派的人,但她見谷之華哀痛異常,也留在房中陪她。

  各派首腦人物更換了衣裡,到結緣精舍與痛禪上人叔話。這時,少林寺派出去搜查的弟子,已發現了寇方皋的屍首,回來報訊,眾人聽了,都是喜上加喜。雖然死了個曹錦兒。但武林的大害已除,御林軍統領和大內總管又相繼斃命,各正派中人,都可以放下心頭大石了。

  可是少林寺幾位護手禪師,卻都是眉心深鎖,非但看不出半絲高興的樣子,卻反而面有愧色。馮琳心中一動,問道:「適才我在途中,見一個人在風雨中疾奔,模樣似是姬曉風,可是這斯乘虛偷入了少林寺麼?」

  監寺本至上人道:「正是。貧僧疏於防守,已給他在藏經樓偷去了三卷經書,正要向方丈師兄告罪。」痛禪上人道:「是哪三卷經書?」本至上人道:「是三卷關於內功心法的。一是練氣的太虛真經,一是練神的太玄真經。」少林最重要的武功秘笈是易筋、洗髓二經,但是這三卷內功心法也是很重要的內家典籍,眾人聽了都大驚失色。

  本空又道:「那姬曉風就是和今早到本寺瞻仰的那兩個西域僧人來的,那兩個僧人已給達座院長老擒獲,請問師兄如同處罰?」痛禪上人道:「含在同是佛門弟子,且又曾是本寺客人,放了他們吧。孟神通已死,姬曉風難成氣候,你替我挑選十六名得力弟子,分向八方緝拿便是。只是經此一役,以後更要多加小心。」各派掌門人見少林寺發生此事。過意不去,也都許下允諾,協助少林寺留意姬曉風的蹤跡。

  原來那兩個西域僧人,早已有到少林寺盜書之責,乘著千嶂坪大混亂,痛禪上人未曾回手之際,說動了姬曉風幫他們盜書。姬曉風正要找尋師父,心想師父或者也可能趁此時機,往少林寺鬧事,便答應了他們,順道到少林寺一探消息。姬曉風是做慣了賊的,每到一處,必定要順手拿些東西,所以他雖然本意不想盜書,結果也把少林寺約三卷內家典籍偷去了。也幸虧有那場暴風雨,要不然他縱有絕頂輕功,只怕也不能在達摩院的長老眼底下溜走。這正是應了那兩句俗話: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議過了姬曉風這件事情,翼仲牟道:「這次全仗唐大俠和各位拔刀相助,殲了武林公敵,敝派亦得以報了大仇。敝派的掌門曹師姐雖然不幸逝世,死也可以溟目了。曹師姐在生之時,已指定了呂師叔的弟子谷之華作為邙山沛的繼任掌門人,待安葬了曹師姐之後,敝派當再擇定吉日良時,舉行典禮,現在先行稟告,到時還望各位長輩光臨。」

  依照武林的傳統規矩,繼任的掌門人要為前任掌門服孝三月,孝服滿後,方始可以正式接位,到時要舉行繼位大典,邀請各派觀禮。

  各派首腦人物聽了這個消息,都采覆邙山派繼位有人。尤其是唐曉瀾和馮瑛更為歡喜,唐曉瀾掀須笑道:「當年我們和呂四娘入宮刺殺雍正,往事如在眼前,如今又著到它的弟子接任掌門了,日子真是過得快啊:我們也都老了!」想起當年和呂四娘的交情,想起少年時候的英雄事跡,不禁又是歡喜,又是黯然。

  時間還有三月,各派首惱人物見少林寺已平靜無事,便自行散去,約定了到時再往邙山道賀,只有天山派因為路途遙遠,唐曉欄便留下了兒子和媳婦,作為天山沛的使者,區時前往邙山觀禮。

  李沁梅本來也想請母親和她留下來,可是馮琳卻不肯答應,馮琳藉口天山派每三年要較考武功一次,今年是考較之年,要女兒回山加緊練劍。馮琳笑道:「天下無不散之聚會,你和你的谷姐姐已聚了多時,終須一別,不如留些末了的情意,以後再來吧,何況你這三年來,久疏練習,連你鍾師兄的劍術也已超過你了,你不怕將來給他欺負嗎?」李沁梅羞得滿面通紅,道:「媽,你好不正經,又來取笑女兒了。」馮琳道:「媽可不是說笑的,縱然鍾展忠厚老實,不會欺負你,但你也該為媽爭一口氣,武功上總得要強過他呀!」這些年來鍾展對李沁梅百依百順,尤其是這次共同患難之後,兩人的感情日益增進,李沁梅也已暗中願意許身他了。所以聽了母親的話,只覺害羞,卻並不生氣了。她是個好勝的人,給母親一激,想想也有道理,而且鍾展也希望她一道回山,李沁梅勸他們不過,只好允從。卻不知母親是怕她知道金世遺還在世上的消息,所以才要催她回出的。

  過了幾天,邙山派的弟子運曹錦兒的靈樞回邙山安葬,唐曉瀾等人回轉天山,李沁梅只得和谷之華告別,臨別依依,自是不須細說。

  臨行分手,李沁梅忽地低聲說道:「谷姐姐,你還記得那位厲姑娘麼?」谷之華怔了一怔,道:「你說的是厲勝男麼?」李沁悔道:「不錯。我知道她以前是跟金世遺出海去了的,可是我的表哥最近卻碰到她,不知何故,她好像對天山派甚有仇恨,搶了我表哥的游龍寶劍,後來才給我姨母奪了回來。這位厲姑娘呀,實是教人難以猜測,有個時候,她好像對我恨好,但有一次卻又騙我。我瞧她對你也似乎不懷好意,她現在已經重現江湖,你可要當心一些。」李沁梅尚未知道,谷之華早已見過厲勝男。谷之華給她挑起舊事,又是一陣傷心,強行忍著,說道:「謝謝你,我會當心的。不過,依我想來,那位厲姑娘大約也不會再找我了。」因為在地想來,她已經拒絕了金世遺,厲勝男當可以稱心如意的和金世遺結合了。

  李沁梅有點奇怪,問道:「為什麼你會這樣想?」谷之華不願向她透露金世遺尚在人間的消息,支吾說道:「不為什麼,我和她已無糾葛,她還來找我做什麼?」谷之華這麼一說,李沁梅想到了另一方面,心道:「不錯,厲勝男和孟神通有仇,以前她恨谷姐姐,大約是因為谷姐姐乃是孟神通女兒的原故,如今孟神通已死,想來她不會再找谷姐姐的麻煩了。」她怕再提此事,會令谷之華難堪,便改轉話題說道:「谷姐姐,恭喜你就要接任掌門,可惜我不能前來觀禮了。百件小小的禮物給你。聊表寸心,望你曬納。」說罷拿出一個匣子,再說道:「這裡面是一朵天山雪蓮,你留下以備不時之需吧。」谷之華見她情意設設,只好受了,當下兩人酒淚而別。

  谷之華回山守孝,精神漸漸恢復正常,要知道以前常覺愧對同門,乃是為了父親的原故,如今她父親已死,雖然一時難免深受刺激,但事情經已過去,有如陰霾散盡,現出晴空,她反而因此下了決心,要重振本門聲威,好為父親贖罪。另一方面,她亦已矢志終身不嫁,愛情上的傷痕雖然仍在,卻不似以前的混亂了。翼仲牟等一眾同門見她一天好過一天,漸漸振作起來,也都暗暗歡喜,深慶掌門得人,邙山派已有了中興之家。

  轉眼過了三月,翼仲牟擇了八月十五這個中秋佳節,作為新掌門正式就任的好日子。事先遍發請帖,各派掌門,有的親來,不能朝來的,也派了專人前來道賀。

  這一日邙山上喜氣洋洋,新掌門的接任大典按時舉行,昭告了上三代的掌門祖師之後,典禮完成,剛好是中午時分。隨即便是接受各派觀禮使者的道賀。

  正在賀聲盈耳之中,擔任知客的邙山派大弟子林笙忽地進來報道:「外面有個黑衣女子要來進見掌門,是否接見,請掌門賜示!」谷之華道:「是哪一派的朋友。你可曾問明來歷?」林笙道:「她說與掌門乃是舊日知交,掌門兒了,自然知道。」

  谷之華心頭一動,說道:「好吧,你請她進來。」她已經知道來者何人,但今日是她舉行接任大典的日子,於理於情,不能拒絕賀客,即算明知她意欲前來鬧事,亦不可示弱。

  片刻之後,林笙帶了一個女子進來,谷之華一看,果然是厲勝男,邙山派中翼仲牟、路英豪、白英傑等人是見過厲勝男的,他們只知厲勝男與孟神通有仇,雖然覺她來得突兀,卻也並不加意提防。

  賀客中的唐經天夫婦可不禁暗暗吃驚,心中惱怒。但因今天他們也是賀客的身份。雖然面對仇人,也只好暗中戒備,隱忍不發。

  谷之華道:「厲姐姐,今日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恕我有失遠迎了。」厲勝男笑道:「今日谷姐姐你榮任掌門,江湖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我是特來叨擾你一杯喜酒的,」谷之華見她顏色和悅,言笑自如,心中想道:「此間高手如雲,即使她詭計多端,也未必鬧得出什麼事來。」當下便和她客套幾句道:「小妹何德何能,有勞姐姐蓮駕,這廂還禮了,請上座。」

  厲勝男不坐到賓客椅上去,卻向她走近了兩步,緩緩說道:「今日我一來是向姐姐道賀,二來嘛,也備辦了一件貴重的禮物,給姐姐錦上添花!」

  從來沒有客人自誇自己的禮物貴重的,因此,厲勝男此言一出,邙山派的弟子和一眾賓客都是大大驚奇。谷之華怔了一怔,道:「姐姐蓮駕親來,我已是感激不盡。何必還撓來貴重的禮物?心領了吧!」厲勝男笑道:「不必客氣,別的禮物你可以不收,這件禮物,你卻是非收不可的!」正是:

  口中如蜜腹藏劍,詭計陰謀害掌門。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4:36     標題: 第五十回 賀禮送來成禍害 靈丹難覓費思量

  谷之華疑雲大起,只好說道:「如此,小妹拜領了。翼師兄,就請你將厲姑娘的厚禮收下來吧!」厲勝男卻笑道:「這禮物先得請姐姐過目,非是小妹敢厚顏自誇,這件禮物確是不比尋常,尤其對於實派更加珍貴無比!」

  只見她非常鄭重的捧著一個四方匣於,慢慢揭開,邙山派的弟子都睜大了眼睛。要看裡面藏的到底是什麼貴重的禮物。陡然間,只聽得谷之華一聲尖叫,但見一顆人頭滾了出來,鬚眉怒張,神色如生,竟是孟神通的首級!

  孟神通首級一現,登時全場驚呼。要知在千嶂坪比試之後,雖經唐曉瀾斷定孟神通必死,但未見他的屍首,武林人士究竟未能放心,因此這三個多月來,各派人等都四出搜查,如今突然見著他的首級,焉能不駭異失聲!

  厲勝男笑道:「如何?我送來了貴派仇人的首級,大約沒什麼禮物比這個更好了吧?」

  這一瞬間,谷之華似是靈魂離開了軀禿,呆若木雞,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翼仲牟正要過去扶她,她已不自覺的雙手捧起了父親的首級!翼仲牟道:「師妹,交給我吧,不要看了!」按照武林的規矩,有人送來了仇家的首級,這確實是一件無可比擬的禮物,邙山派的弟子都應該向厲勝男叩謝才對。因此翼仲牟雖然明知道厲勝男是有意來刺激他的掌門師妹,卻也只能這樣講法,不能去責備厲勝男。

  哪知道話聲末了,谷之華突然又是尖叫一聲,人頭落地。她自己也暈倒了。有兩個邙山派的弟子搶上去扶她,觸及那個人頭,也同樣發出了裂人心肺的叫聲,他們非但沒有扶起谷之華,連自己也隨同跌倒了!

  翼仲年這一驚非同小可,賀客中有江南醫隱葉野逸急步上前,大聲叫道:「有劇毒,不可觸這人頭!」

  厲撈男趁這混亂的時機,跑了出來,揚聲呼道:「谷姐姐,但願後會有期!」唐經天眼明手快,一揚手便是三枝天山神芒連珠射出,喝道:「小妖女,你害死了人,還想逃麼?」

  厲勝男拔劍撥落了他的三枝天山神芒,冷笑道:「少掌門,你別忙,我了結了這件事情,以後自會到天山A還曾經見過七陰教主。不過這個邪教當霍祖師在生之日,軌早已被消滅了。以後也沒有復興。」葉野逸道:「七陰教有一種秘製的毒藥叫做五毒散,我祖傳的醫書載有受這種毒的症狀,至於這種毒散是耶五樣毒物合成,如何解法,那卻就不知道了。據古老傳說,士陰教有一本《百毒真經》,後來也是給喬北溟搶去了的。如今喬北溟的武功已由孟神通而再傳人世,只怕那《百毒真經》也已經發現,落在這姓厲的女子之手了!」各派高手盡都面面相覷,心中均是想道:

  「若然如此,豈不是一個孟神通剛死,又一個孟神通出來?」

  翼仲牟聽了這話,更是心頭沉重,可是他又有點疑惑,厲勝男剛才還托他傳話給谷之華,照她的說法,谷之華似乎在短期內不會死去,但照現在看來,連葉野逸也覺得凶多吉少,難道厲勝男是騙他不成?但厲勝男既然存心毒害谷之華,又何必騙他歡喜?

  說話之間,葉野逸已經把天山雪蓮搗爛與麥酒調勻,謝雲真接了過來,撬開谷之華的牙關,給她吃。

  谷之華這時只績下一絲氣息,肌肉也差不多僵硬了,雪蓮塞進了她的口中,她已是不能咀嚼,連吞下去也困難。葉野逸用銀針刺激穴道的辦法,再用參酒灌進她的口中。好不容易才使得谷之華在失掉知覺的狀態中,將「雪蓮糊」咽進肚內。

  可是過了許久,谷之華仍是昏迷不醒,脈息也不見好轉。唐經天道:「天山雪蓮本來是最好的解毒聖藥,怎的會失掉功效?」葉野逸歎口氣道:「不是天山雪蓮失掉功效,這是因為它的生機已差不多停頓,氣血不能運行,縱有起死回生的靈藥,只怕也不能見效了。所以找剛才說,只能姑且一試。」唐經天道:「能不能給她打通經脈,助她氣血運行,發揮藥力。」葉野逸道:「難,難:除非是請得令尊前來,以他的絕頂內功相助,或且還有一線希望。而且即算如此,也只暫時保全性命,要想痊癒,那卻是非得到對症的解藥不可。翼幫主,恕我直言,實派掌門的痛,現在已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還是請你準備後事吧!」

  翼仲牟神色慘然,心痛如絞,邙山派的那幾個女弟子更是禁不住哭了出來。

  翼仲牟心亂如麻,煩憂交集,槌胸叫道:「三個月中,兩位掌門遭逢不幸,難道是我邙山派氣運當衰?」就在此時,忽聽得外面人聲鼎沸,腳步聲,吵鬧聲,亂成一片,翼仲年大怒道:「裡的有此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邙山派當真是好欺負的麼?」他只當是又有什麼魔頭,繼厲勝男之後,上門鬧事,不由得氣得面色鐵青。

  金世遺在十分鬱悶的心情下過了三個月,幾次想上邙山,都因時機未到,終於忍住。直到聽得谷之華已經康復,並已發出請帖,定期接任掌門,心情方始稍稍開朗:暗自想通:「風波已過,想來她的心情亦當漸漸恢復平靜了。沁梅與鍾展已回轉天山,我現在即在人前露面,亦已無妨,應該去看看她了!」他也料到自己的出現,必將引起閱動,所以不願在典禮進行的時候,作為一個賀客去見谷之華,他在邙山腳下徘徊了許久,直到日影當頭,聽到了山上舉行大典的鐘聲,這才緩步登山。

  可是他還有一事心中未決,是單獨見了谷之華之後再公開露面呢,還是先行露面,見過了翼仲牟等人之後可去見谷之華?

  金世遺一路上神思憫憫,不知不覺已來到了獨臂神尼墓園下面的銀盞坡,從山腳上玄女觀,到這裡已是一半路程,忽見一條人影,從山坡轉角處疾奔出來,金世遺心頭一震,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勝男,是你?……」

  厲勝男面挾寒霜,衣袖一拂,冷冷說道:「金先生,你待怎麼:」金世遺已伸出手來,要想把她拉著,見她這副神情,不覺呆住。厲勝男冷冷笑道:「你呆在這裡作甚?人家在等著你呢,還不趕快上去!」金世遺訕訕說道:「勝男、你、你、怎麼也來了?」厲勝男道:「怎麼,我不龍來嗎?」金世遺急忙問道:「你已經到了玄女觀了?可是剛剛從上面下來?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厲勝男淡淡說道:「你與我已恩斷義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管我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

  「恩斷義絕」這四個字。第一次從厲勝男的口中說出來,金世遺聽了,有如在頭頂上著了一個焦雷,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說好,厲勝男早已走過了他的前頭,獨自下山去了。

  金世遺幾乎忍不住就要去追趕她,忽地省起了自己今天是來探望谷之華的,走了定神,自言自語道:「不可,不可!我心裡頭只能有谷之華一個人了,勝男,她、她既然不願與我兄妹相待,我還去追趕她作甚?自惹麻煩,自討苦吃麼?」

  這時正是中午時分,麗日當空,繁花鋪地,邙山上大好風光,可是金世遺的心情卻是慘淡之極,他想起了在荒島上與厲勝男的三年相處,多少軟語溫存,多少設勤呵護:享盡風流,曾經患難,想不到今日如此收場!金世遺意冷心灰,心裡想道:「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對勝男只是問心無愧。好吧,只當當初並沒有認識這個人。」

  可是厲勝男的影子仍似在他面前搖蔽,最先浮現的是她嬌癡的惹人憐愛的笑容,轉眼之間,這笑容變了,變了怨毒的眼光,憤激的神情,冷若冰霜的面孔!金世遺地打了一個寒襟,「她到邙山來做什麼?她為什麼用那樣的目光看我?似是充滿了嘲笑的、邪惡的、怨毒的、而又快意的目光?」

  這麼一想,寒意直透心頭,金世遺已隱隱感到了不祥之兆,這時,他已再無瑕回憶溫馨的住事,這時他所想知道的只是谷之華是否平安。他急急忙忙三步做作兩步,箭一般射上邙山!

  守在玄女觀前的邙山派弟子,莓地見金世遺到來,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四年前金世遺曾大鬧邙山,令曹錦兒幾乎下不了台。這幾個弟子恰巧是當時曾和他交過手,吃過他的虧的。邙山八大弟子之一的盧道磷急忙發出警號,與眾弟子排成方陣,欄在觀前,橫刀喝道:「你這魔頭還沒死呀?到這裡來幹嘛?我們又沒給你發出請帖!」

  金世遺那有心神與他打話,一掌將盧道磷推開,叫道:「我不是來打架的,你們的谷掌門怎樣了?我要見她!」眾弟子大怒罵道:「你還要見她!」淪刀舞劍,一窩蜂的就圍上來!要知金世遺在末出海之前,已與厲勝男形影不離,武林中知道的甚多,有許多人甚至已把他們當成情侶。

  如今厲勝男剛走,金世遺就按著來,這幾個邙山派的弟子更把他當作了厲勝男的同黨。

  金世遺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碰著他的人都跌了開去,片刻之間,邙山派弟子所別的方陣已給他沖得七凌八亂,正鬧得不可開交,路英豪白英傑二人已聞聲趕出,金世遺一手一個,揪著他們,「路兄,白兄。快帶我進去,我不是來鬧事的!怎麼,你們瞪眼睛作甚麼?認不得找麼?今年春天,在北京城外打走了孟神通弟子的那個人就是我!你們記起了吧?該相信我沒有惡意了吧?」那次金世遺冒充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項鴻郝浩的毒掌之下救了路白二人,白英傑當時就已對他的身份起疑,此刻聽了他這番說話,恍然大悟。

  路英傑叫道:「好,原來你就是那位恩人,我帶你進去。不過,請你把手放鬆一點行不行?」

  原來金世遺一著急,抓著他們的手不知不覺的使出勁來,幾乎把他們的骨頭都捏碎了一翼仲牟唐經天等人。聽得外面喧鬧,不約而同的出來看個究竟,一抬頭便見金世遺氣急敗壞的跑來,翼仲牟吃了一驚,唐經天已拔劍喝道:「金世遺,你想怎麼?」金世遺叫道:「谷之華呢,怎不見她:」唐經天道:「你還問她,你的好朋友已經把她害死了!」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呆若木雞,說時運,那時快,唐經天已一劍向他刺去,冰川天女忙道:「不可!」伸手將他拉住,只聽得「刪」的一聲,游龍劍貼著金世遺的身子穿出,要不是冰川天女這麼一拉,險些就要在身上戳一個窟窿!

  唐經天氣道:「你怎麼還幫他說話?那次在我父親劍底救走了那個妖女的就是位,你難道還不知道?」原來金世遺先後被馮琳唐曉瀾識破之後,他們已告訴了唐經天與鍾展,只瞞著李沁梅一人而已。

  冰川天女道:「你瞧他這副神氣,絕不會與那妖女同謀!」金世遺呆了一呆,猛地大叫一聲,衣袖一揮,把唐經天幾乎摔倒,再一伸手,又把翼仲牟揪著,呼道:「她在哪裡,趕快帶我去看!」

  翼仲牟老於世故,這時亦已石田了金世遺絕無惡意,心中一動,便道:「隨我來吧,呀,她現在只謄下一口氣了!」

  金世遺走進房內,見到邙山派的女弟子正在替谷之華裝驗,不由得渾身顫抖,眼睛發黑,膝頭一軟,便跪下去喊道:「都是我的罪過,我來遲一步了!」

  翼忡牟所想到的冰川天女也想到了,忙道:「世遺,你靜一靜,之華姐姐尚未斷氣呢!我們已給她服下了天山雪蓮,只是沒法令她氣血運行!」

  金世遺跳了起來,顧不得男女嫌疑,便伏到谷之華的胸口,聽她那微弱的心跳聲息,過了半晌,他站起身來,眼睛中射出一線希望的光芒,對翼仲牟道:「快給我準備一間靜室,將之華搬進去.」翼仲牟喜出望外,立即依從。金世遺進了靜室,便關了房門,鄭重吩咐,不許人來打擾。

  邙山派的盧道磷等好些有地位弟子,都是揣喘不安,圍著翼仲牟問道:「這事有些不妥吧?

  你信得過這魔頭嗎?」

  要知谷之華現在已是邙山派的掌門身份,翼仲牟讓他們孤男寡女同在一室,要是金世遺能把谷之華救活,也還罷了;如若不能,邙山派就更加多一重恥辱,只怕谷之華死後,也要蒙上不白之冤,翼忡牟聽了眾師弟的話,雖然不禁心頭一栗,但隨即便神色如常,點了點頭,毅然說道:

  「不管旁人怎樣說他,我相信他!」翼忡牟在邙山派的地位僅次於前任掌門曹錦兒,聲望甚至還在曹錦兒之上。他這樣說了,邙山派眾弟子自是不敢多言。

  金世遺關上了房門,定下心神,調勻氣息,默默禱告:「上天垂佑,助我救活之華妹妹。」當下盤膝而生,雙掌貼著谷之華胸口的「璇璣穴」,徐徐給她推血過宮。谷之華的內功根柢本來不弱,得到外力相助,自然而然的生出反應,過了半個時辰,只聽得她喉頭咯咯作響,胸口漸漸一起一伏,那是呼吸已經恢復,體內的瘀血亦已有化開之兆。

  金世遺大喜,加緊施為。再過半個時辰,谷之華呼吸的氣息更粗,差不多已與常人一樣了。

  谷之華身上所受的劇毒傳到了她的掌上,他只得以最上乘的內功逼聚指尖,他將兩手的中指咬破,擠出毒血,然後以一指禪功連點她週身三十六道大穴,谷之華的經脈一遍,雪蓮的藥力流貫四肢,終於悠悠醒轉。金世遺也累得不堪了。

  金世遺又驚又喜,心頭坪坪作跳,緊緊抓著谷之華的雙手,只見谷之華慢慢張開了眼睛,叫道:「咦。這是什麼地方?我是在作夢不成?你,你,你,你:…」金世遺忙道:「我是世遺,你不要害怕。」

  谷之華道:「你怎麼在這兒?」眼睛眨了幾下,似乎在追憶前事,忽地甩脫了金世遺雙手,叫道:「不對,不對,厲姑娘呢?呀!你怎麼可以和我單獨相對?你的厲姑娘就在這裡,你怎麼不去陪她!」

  金世遺道:「是她害了你,也怪我來遲了一步!她已經跑了,從今之後,咱們都別再理她!」

  谷之華低聲道:「你說什麼,別再理她?你和她不是一同來的?」金世遺道:喜田然不是一同來的!早在幾個月前,我就與地分手了!呀,我真想不到她的心腸如此惡毒!不過,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之華,你願意和我終生相伴麼?」

  谷之華呆了一呆,身軀微微顫戰,卻坐不起來,金世遺雙手扶她,谷之華忽地叫道:「不成,不成!世遺,多謝你這次將我救活,但最好咱們今後別再相見了!」

  谷之華似是因為太過激動,喘著氣說了這幾句話,便連連咳嗽,但覺渾身無力,四枝僵硬。

  金世遺垂淚道:「都是我連累了你,害得你幾乎喪命,難怪你不肯饒恕我!」

  谷之華道:「不,我一點也不怨你。說實在的,厲勝男下毒手害我,我反而歡喜得很!」金世遺不覺愕然,谷之華忽地徵徵一笑,說道:「傻子,這個也不懂嗎,你試想想,她為什麼要害我,若是,若是……」咳了幾聲,說不下去,臉上泛起一片嬌紅。

  金世遺恍然大悟,要知厲勝男之所以害谷之華,那當然是因為金世遺愛谷之華的原故,而谷之華遭了毒手反而高興,那也就表露了她已知道了金世遺的心意了。

  金世遺在她身邊低聲說道:「你累了,好好躺著吧,我替你把那兩句話說出來。「若是,若是你令她稱心如願,她還會向我下毒手麼?「谷妹妹,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兩句話?」谷之華椅著枕頭不作聲,但她臉上那一絲蒼白的笑容,已不啻默認金世遺說得不錯了。

  金世遺道:「妹妹,那你該相信我了吧?為什麼你還不肯答允?」谷之華道:「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天山雪蓮只能令我苟延殘喘,你難道還看不出來?」

  金世遺抓著她的手道:「我服侍你一生一世!」谷之華眼淚盈眶,那是傷心的眼淚,也是感激的眼淚,這利那間,她幾乎就要開口答允金世遺的求婚,可是她說出的仍然是那兩個字:「不成!」

  金世遺道:「為什麼!」谷之華道:「我已答應了曹師姐,今生今世是決不嫁人的了。」金世遺道:「何必讓死了的人攔在咱們中間?」谷之華咬著嘴唇道:「不,我答應了曹師姐在先,這是不能更改的了!世遺,我死了也會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話已說蓋了,你走吧,今後也不必再來看我了!」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已是畢得不堪,說到後來,氣若游絲,聲音都聽不清楚了。

  其實,她心裡已是一百二十個願意,但正因為她感激金世遺的摯愛深情,所以才不願金世遺為她犧牲,才不願以殘廢之軀,連累金世遺一生一世,她將對曹錦兒的允諾拿出來,不過是作為一面盾牌而已。

  金世遺呆了一會,再仔細咀嚼谷之華的話語:他本來是個聰明的人,漸漸也睛到了谷之華的心意,知道若要得她答允,除非她已恢復如常,這樣她和自己結婚,才不會覺得是拖累了丈夫。

  可是怎樣才能令她恢復健康,這卻不是金世這所能為力的了。

  金世遺給放下紗帳,低聲說道:「過去的是一場惡夢,不要再想它了,你好好睡吧,我會回來喚醒你的。」谷之華微笑道:「我心裡寧靜得很,你不用為我擔憂,如果今夜有夢,那也一定是個好夢。世遺,你讓我把好夢做得長久一些,不必忙著來喚醒我。我想,你也一定會往夢中見著我的,就讓咱們在夢中相見,不更美嗎?」。

  金世遺又是歡喜,又是辛酸,歡喜的是:雨過天青,誤會終於消解;辛酸的是:只怕這果然只是一場夢,縱使惡夢變成好夢,夢也不會成真!

  翼仲年等人正在等得心焦,忽見金世遺面色蒼白,神情萎頓的走出來,不由得盡都呆了。好半晌,翼仲牟才鼓起勇氣問道:「怎麼樣了?」金世遺頹然坐下,道:「她已經活了過來,現在又睡去了。」翼仲牟道:「只要沒有性命之憂便好。」金世遺道:「性命大約是沒有危險了,但要想復元只怕也很難。葉先生,你醫道高明,不妨再去診斷一下。」

  眾人都是武學大行家,見金世遺累成這個樣子,知道他為了救活谷之華已是耗盡精神。唐經天頗感不安,走上前來,施了一禮,說道:「世遺兄,我剛才錯怪你了:」金世遺道:「連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怎能怪得你們。唉,這件禍事都是因我而起!」冰川天女已猜到了六七分,見眾人驚愕,便微笑道:「世遺,你也累了,歇一歇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過了一會,葉野逸走出來道:「脈象和我的預料相同,性命可以無憂,但要想免於殘廢,還必須對症的解藥!這妖女的五毒散太過厲害,她已經全身癱瘓了。」

  這時,翼仲牟已把厲勝男前來鬧事的經過,一一告訴了金世遺,最後歎口氣道:「這樁事情,可真是令人難測。你說那妖女是成心要害死谷師妹吧,在谷師妹中毒之後,她當時便可要了她的性命,著來她好似是故意留下一倏後路,好讓人去向她討解藥的。」金世遺問道:「你們當時向她討過沒有?」翼仲年道:「怎麼沒有?可是她不賣帳,說是要討解藥,須得找個合適的人來。」

  金世遺心頭一震,他當然明白,厲勝男認為合適的人,除了他再無則個!著來一切都已在厲勝男算定之中,她算走了金世遺必上邙山,算定了金世遺s幾次,從未見師兄笑過,今天卻是樂得合不攏嘴來,我敢寫包單,新郎一定聽你的話。」李沁梅也反過來取笑她道:「難道江南就敢不聽你的話嗎?我瞧他服服貼貼的跟在你的背後,一點地不像從前那個蹦蹦跳跳的江南了。我才佩服你的本領呢,不過一年功夫,就把丈夫馴服得好像綿羊了。」鄒緯霞道:「他呀,他哪有鍾師兄那樣老實,我本來不想帶他來的,後來一想,叫他來學學別人做好丈夫的榜樣也好。」

  李沁梅向江南招手道:「江南,你今天怎的變成個鋸嘴葫蘆了?過來和我說話呀!」要知江南向來以多嘴出名,李沁梅想逗他說話,好轉移眾人取笑的目標。江南嘻嘻笑道:「好吧,我先給你說兩句吉利的說話,祝你明年今日,流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李沁悔「呼」道:「一說話就沒正經,我還當你改了脾氣妮。」忽地發現江南雖是堆著滿面笑容,卻似笑得有些勉強,若來它是強打精神,故意插科打譚,引眾人笑樂的。

  李沁梅怔了怔,道:「江南,你有什麼心事?」江南道:「我的心事嘛,就是想早日吃你的紅蛋。」習俗添了孩子就要派紅蛋,有人插口笑道:「天山上又不能養雞。」江南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山雪雞的味道比家雞還好呢,想來雪雞的蛋也一定不錯。」

  李沁梅道:「別胡鬧啦,咱們總算是其過患難的朋友,還記得當年咱們在江南道上的事嗎?

  你是什麼話都肯對我直說的。記得有一次那厲姑娘騙我,還是你把她的謊話戳穿的。」李沁梅是心無塵垢的少女,她一直思念金世遺,即是對未婚夫鍾展也從不隱瞞的,所以一見了江南,想起當年她和江南陳天宇等人尋覓金世遺之事,便不自禁的提起來。豈知這正觸動了江南的心事,原來江南是個最重友情的人,他正是為了金世遺而傷感,李沁梅已經有著落了。金世遺和谷之華卻還是磨難重重。

  鄒終霞也曾叮囑過江南不可胡亂說話,但這時江南給挑動了心事,卻忍不住道:「是呀,我早就看出那個厲姑娘不是好東西,所以不待今天大家恨她我才恨她,我是早已恨她的了!」

  李沁梅怔了一怔,道:「你說什麼,厲勝男又在江湖上出現了麼?」江南省起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間難以轉圈,只得支吾說道:「這個麼,這個麼……我倒沒有聽說。」李沁梅道:「不對,你不是說現在有許多人恨她麼?」江南道:「她一向行事狡猾狠毒,當然有許多人恨她。」李沁悔道:「不、不,不對。你剛才說的是著重在「今天」字,不是說她過去。她一定是回來了,不知做出了什麼事情,和人結怨,所以你才這樣說。」

  要知厲勝男當年是和金世遺一同出海的,若然厲勝男已經回來,金世遺就可能活在人間,即使不然,最少也可從厲勝男口中知道他死生的確訊。李沁梅是如此想,馮琳、唐經天等人也知道了她定是如此想。馮琳皺了皺眉,正想編一套說辭,李沁梅已急不及待的問道:「江南,你一定知道厲姑娘的消息,她在哪兒?」最歡喜說話的江南,這時卻是一改故態,別人問到他,他也默不作聲。

  李沁梅按著歎口氣道:「可惜谷姐姐今天沒來。」她這話含有兩種意思,第一,若是谷之華在此,她便可以有人商量,第二,她以為谷之華也像她一樣,尚未知道金世遺生死之謎,所以恨不得早點告訴谷之華:厲勝男已經回來了,從厲勝男那兒便可以追查到金世遺的消息,原來在李沁梅答應鍾展婚事的時候,心裡早已經作了決定:即使金世遺活著回來,她也決意讓與谷之華了。

  就在今天她的大喜日子,她也曾向上天禱告,預祝谷之華與金世遺能成就美滿姻緣。

  李沁梅剛剛說了一句,忽聽得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笑道:「還是你不錯,我以為你只怕記你的谷姐姐呢?卻原來還記得我。我就在這兒!」

  李沁梅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就在這時,只聽得唐曉瀾朗聲說道:「是哪位貴客來了,請恕失迎。」原來厲勝男是用「天道傳言」之術,向李沁梅說話,別的人聽不見,但唐曉瀾的內功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他雖不懂「天遁傳音」,卻已發覺到了空氣波動的異狀。

  只見大門外影於一閃,厲勝男格格嬌笑,走了進來。擔任知客的天山弟子,突然見一個美貌的女子出現,竟不知她是從什麼方向來的,都嚇得呆了。

  說時遲,那時快,馮琳與唐曉瀾已是同時出手,馮琳背朝著她,反手長袖一拂;唐經天亦已拔劍出銷,同她揮去!與此同時,鄒維霞和李沁梅亦都發出一聲驚叫,只見江南一個帥斗倒翻了出去,去勢極急,直撞到了牆邊,才給蕭青峰拉住,險些撞得頭破血流。正是:新房不意來妖女,只為多言幾喪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5:44     標題: 第五十一回 辦燭未殘妖女至 冰峰較技掌門危(1)

  江南十分機警,一見厲勝男進夾,便知她將對自己不利,立即用金世遺教過它的古怪身法,一個肋斗倒翻出去,也幸虧馮琳和唐經天已經攻到,厲勝男本想打他一記耳光的,由於騰不出手來,只得改用劈空掌的暗勁推他一把,令他稍稍吃了一點虧。

  馮琳揮袖拍出,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袖已給撕下一部,唐經天的寶劍疾如電掣,著來就要剌到她的身上,卻不知怎的,溯了個空,腳步不穩,向前衝出了幾步,「擦」一聲,寶劍刺入了李沁梅身旁的茶几,濺了李沁梅滿身茶水。

  厲勝男冷笑道:「這是哪門的規矩,雖然我未接請帖,到來賀喜,這也總不至於就犯了死罪吧?你們為什麼就想要我的性命?」

  唐曉瀾道:「琳妹住手,且先問明她的來意。厲姑娘,你若果真是為他們的婚禮而來,唐某當以禮相待,不管你往日的惡行,今日決不難為於你。你若是想來搗亂的嘛,這天山上可不是件撒野的地方!」

  厲勝男淡淡說道:「哦,原來天山是這樣的聖地麼?今日算是見識了!有唐大掌門在此,小女子焉能撒野?」她直闖到禮堂,天山派弟子始發現,所以她這幾句暗含譏剌的話一說出來,天山門下都覺面上無光。但因礙著掌門人的面子,他們唯有敢怒而不敢言。

  厲勝男歇了一歇,又再緩緩說道:「你要問我的來意麼,我剛才已經說過,當然定是賀喜來的。沁梅姐姐,咱們雖非知交,當年在孟神通家中,總算是有過同牢之誼,我今天作了一個不速之客,前來道賀,你總不至於拒人千里吧?」

  李沁梅道:「多謝了。」她望了望她姨父和母親的面色,說了這三個字,便不再言。

  厲勝男又道:「不過嘛,也不全是為了道賀!」馮琳忍不住叭道:「你還想怎的?」

  厲勝男冷笑道:「不是我想怎的,你的女兒想見我,她的話我已聽見了,不是看在你女兒與我的交情份上,我還不想來呢!沁梅姐姐,你要見我,可是要向我打探什麼人的消息麼?」

  李沁梅禁不住問道:「聽說你前幾年飄洋出海,是和他同去。現在你回來了,是一個人回來呢,還是兩個人回來?」厲勝男格格笑道:「什麼」他哎、他哎],你做了新娘子不好意思說麼?我替你說了吧,你是想問金世遺的消息是不是!「此言一出,滿堂賓客,面色全都變了。厲勝男笑了一笑,冷冷說道:「你倒好心,還想著他,可惜他早已不把你放在心上了。不過,正是如此,我要向你大大的賀喜。不是我當面奉承你的丈夫,你嫁給他,可要比嫁給那個寡情薄義的金世遺好得多了!」

  馮琳大怒道:「小妖女,你放屁放完了沒有?給我滾出去!」

  厲勝男冷笑道:「呼,我說錯了麼?難道你這位丈母娘現在還認為金世遺要比你那個女婿好嗎?」馮琳給她氣得七竅生煙,鍾展低聲說道:「媽,沁妹想知道金世遺的消息,就讓這位厲姑娘說吧。別人的閒話,我不在乎!」

  厲勝男笑道:「可見我的眼光不錯,到底是這位新郎哥通情達理。沁梅姐姐,對你實說了吧,金世遺是還活著,可是他心裡只有一個谷之華,早已忘記你了。」

  李沁梅大喜,喃喃說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可不知谷姐姐知道沒有?」厲勝男按著便道:「你說好嗎?不錯,金世遺也想得好。可惜呀,可惜---只怕他們的美滿姻緣,今生是無望了!」李沁悔叫道:「為什麼?」厲勝男緩緩說道:「谷之華現在嘛,是生不如死,她既不能做金世遺的妻子,也不能來看你了!」

  李沁梅大吃一驚,魏魏的站起來,正要問她是何緣故,唐經天白英傑已忍不住同時罵了出來,「沁妹,不要問了。谷之華就是這妖女害的!][千刀萬則的小妖女,你唉了我們的掌門,還敢到這裡誇耀!」登時群情泛湧,罵聲四起,人人都不肯放過她。

  厲勝男叫道:「唐大掌門,你怎麼說?說過了的話算不算數?」

  唐曉瀾面色鐵青,擺擺手道:「各位暫且靜靜。厲姑娘,你今日算是我的客人,我不為難你。邙出的谷掌門是我的侄女,她的事我也不能不管。聽說你有意伸量我天山一派,那麼,過了今日,就請你厲姑娘訂個日期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又驚又喜,驚者是唐曉瀾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不惜自貶身份,與厲勝男約戰:喜者是唐曉瀾這一出頭,厲勝男飛上天去也逃不過唐曉瀾的手心,谷之華的仇是有人報了。

  滿堂賓客寂靜無嘩,大家都在著厲勝男如何回答。只見厲勝男格格一笑,說道:「多謝唐大掌門抬舉於我,我還有一件賀禮,且讓我先拿出來再說吧。」她這話一說出來,許多人都嚇了一跳!

  厲勝男以前曾把孟神通的人頭作為賀禮,令谷之華中毒,此事人人知曉。如今厲勝男又要拿出「賀禮」,眾人想起前事,自不免心內暗驚,不知她又百什麼古怪。馮琳急忙護著女兒,唐經天夫婦也急忙護著鍾展。

  厲勝男嬌聲笑道:「我這件小小禮物,雖非價值連城之寶,卻是唐大掌門求之不得的東西。」

  說罷拿出一個五十來長的羊脂白玉瓶,瓶內有三顆粉紅色的丹藥,厲勝男將瓶子一晃,按著笑道:「這是五毒散的解藥,連服三顆,便可完全復原。唐大掌門,你若將這三顆解藥轉送給谷之華,邙山派可要大大領你的情了!」

  為了這個解藥,曾累得邙山沛的眾弟子和許多武林高手,到處追蹤,想不到厲勝男此際竟然自願獻出。唐曉瀾怔了一怔,說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厲姑娘,多謝你的禮物,從今之後,你與邙山沛的冤仇可以一筆勾銷,我也無須與你算帳了。」

  卻不料厲勝男笑了一笑,按著又道:「這件禮物麼,本來我是誠心送給你的,可惜你們卻不把我當作客人看待,我一進門來,你們就」妖女][魔女「的罵個不休,如今嘛,你要這件禮物,可得拿點東西來交換了。」唐曉瀾沉聲道:「你要什麼東西?」厲勝男淡淡說道:「要你約三記響頭!從今之後,我所到的地方,天山弟子要聞風遠避三十里!」話未說完,滿堂賓客已是怒聲雷動。

  唐曉瀾鬚眉怒張,「哼」了一聲道:「厲姑娘,你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厲勝男笑道:「你不肯向我磕頭也可以,可是你得用自己的本領來拿了。」

  唐曉瀾道:「呼,原來你今天就想與我見個高下?」厲勝男道:「不錯,你贏得了我,我奉送解藥;我若徹悻贏得了你,你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可以轉讓給我了。一物換一吻,這也是公平得很呀!當然,你唐大掌門還怕贏不了我嗎?所以,我揀正這個日子前來,好讓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大顯威風,取得解藥,這正是雙喜臨門呀!」

  唐曉瀾道:「厲姑娘,我不會與你門口,閒話少說,劃出道來!」厲勝男道:「禮堂紅燭高燒,在這裡比武,未免太煞風景,唐大掌門,到對面冷峰之上,我向你一樣一樣領教如何?」

  唐曉瀾道:「隨你的便。」他雖然怒極氣極,仍是不失禮數,當下禁止弟子喧鬧,親自在前帶路,登上對面冰峰。

  一天喜事想不到發生了這件事情,滿堂賓客,顯不得尋常禮節,不待相邀,都跟了出去;就連一對剛剛拜堂成親的新人。也都穿著禮服,追隨在主婚人唐曉瀾之後。江南嘻嘻笑道:「這樣的婚禮倒是自古所無。」鄒維霞道:「你還好笑呢,你的額頭都碰穿了!」江南笑道:「是還有一點兜痛,可是有這樣百年難過的熱鬧可瞧,痛也就不覺得了!哈,哈,你瞧他們這封新人穿著禮服奔跑的怪模樣,待將來他們的孩子長大之後,我還要拿他們取笑呢!」

  鄒緒霞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呀,幾時才能長大成人。你都快做父親啦,還是這樣孩子氣:「江南手舞足蹈,叫道:「真的?真的!哈,哈,你有喜啦!」鄒維霞限很的捏了他一把,低聲喝道:「喋聲,你要嚷得通天下部知道麼?三個月了。呼,賓都是你惹起的,你還開心?」江南也低聲說道:「你有喜,怎麼是我惹的禍了?」鄒緒霞滿面通紅,「碎」道:「胡說八道,我是說你今天惹的禍!」幸虧眾人都在注意厲勝男的行動,沒有留神聽他們的打情罵俏,要不然,只怕江南想取笑別人,卻要反過來給別人取笑了。

  眾人隨著唐厲二人上了冰峰,只見冰塞上已有八名白衣少女相候,見了厲勝男都躬身相迎,口稱「小姐」,看來似是她的丫環。群雖不禁大是驚奇,要知能上到天山絕頂,武功已非泛泛,想不透厲勝男怎的僅在兩年之內,就找到了這樣的八個丫環。

  厲勝男笑道:「今天是唐大掌門約我單打獨鬥,你們站在一邊瞧,不必動手。」轉過身又對唐曉瀾笑道「唐大掌門,你可還有什麼事情要向你的兒子交待麼?」那意思是說:[你和我比武,可得預防不測,還是交待了後事的好!「饒是唐曉瀾涵養極佳,聽了這番說話,也不禁心頭火起,當下強抑怒氣,沉聲說道:「如此說來今日這場比武,厲姑娘是有意與老夫賭上性命的了?」厲勝男道:「不敢。可是拳頭兵刃上沒有眼睛,還是先說開了的好。我是個無名小卒,能夠死在唐大掌門手下,那是死而無怨的。」唐曉瀾道:「好,唐某年過六旬,若能埋骨天山,亦是死無可怨的了。你厲姑娘有這樣的志氣,我這幾根老骨頭,就交給你吧!」

  唐曉欄只是怒在心頭,未曾表露。但賓客們卻已忍不住厲勝男這般囂張的氣焰,登時有兩個人跑出場來。一個是鬚眉皆白的老頭,一個是手提長劍的中年道士,前者是腔恫派的元老烏天朗,後者是峨嵋派金光大師的首徒青松道人。

  青松道人叫道:「殺雞焉用牛刀!唐大俠,請讓我代你料理吧!」烏天朗卻慢吞吞的說道:「唐大俠,你中計了,這小妖女目中無人,你與她單獨較量,贏了她也是抬高了她的身份。老朽最恨狂妄無知的後生小輩,待我教訓教訓她。」

  厲勝男冷笑道:「你這老渾蛋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上次給孟神通打傷,好了沒有?居然還敢來撩是生非。我最恨倚老賣老的枉妄之輩,好呀,衝著你這幾句話,我就要給你一個教訓,讓天下英雄一笑!」

  烏天朗在武林的成名人物中年紀最長,上次給孟神通打傷,引為奇恥大辱;但孟神通到底還是與他同一班輩,現在給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一頓臭罵,比起以前受孟神通的侮辱更甚百倍。烏天朗氣得七竅生煙,登時怒衝上去,揮掌便攻。

  厲勝男一閃閃開,叫道:「且慢!」話聲末了,突然到了青松道人面前,同他輕輕一拍,說道:「還有你這個臭道士,我瞧著也不順眼,我沒功夫和你們一個一個的打,你與那老渾蛋一齊上吧!」青松道人已盡得乃師真傳。早已進入一流高手之列,但厲勝男這一拍他竟然沒有躲過,不由得又驚又怒,學武之人受了襲擊,本能的一劍就刺了出去。

  在此情形下,唐曉瀾要想阻止已來不及,頓足暗道:「糟了,糟了!」

  說時運,那時快,厲勝男一聲笑道:「老渾蛋,你要倚老賣老,我先拔掉你的鬍子!」烏天朗雙掌成圈,使出腔恫派的縝山絕技「金環掌」,封住了門戶。這套「金狽掌」法用於防守,最是無懈可擊,加上烏天朗幾十年的功力,雙掌合成的圈內,即算利劍插進,也會給他的掌方震斷!哪知厲勝男忽地欺到身前,烏天朗明明見她伸手來扯胡於,雙掌一台,竟未能挾著它的手腕,厲勝男的手法快得無以形容,待到他雙掌合時,一大把鬍子已經給她硬生生的拔去,鳥天朗頰下登時現出一片血痕!

  就在這瞬息之間,只聽得厲勝男哈哈大笑,一個轉身,青松道人的長劍也已到了它的手中。

  厲勝男皓腕一抖,「哪」的一聲,那柄長劍當即斷為兩段!厲勝男大笑道:「老彪蛋,臭道士,還要來教訓我嗎?」

  這一下,登時令到全場震駭,連唐曉瀾也吃了一驚!本來,唐曉瀾已看出了厲勝男的武功怪異,也預料到烏天朗與青松道人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卻想不到他們竟敗得這麼快,這麼慘!要知若將天下武林人物排名的話,烏天朗絕不會在十名之外,當年他與孟神通相鬥,也曾斗了數十招方始落敗,如今又加上金光大師的首徒青松道人,按說可以支持更久,卻不料僅僅數招,便都給厲勝男座描淡寫的打發了,這樣的結果,唐曉瀾雖是天下第一的武學宗師,亦是始料不及!

  其實,並非厲勝男的功力已高出當年的孟神通幾倍,而是她學會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後,對各家各派的鎮山絕技,已是心中有數,看出了烏天朗功力雖高,但年紀老邁,身法步法都沒有她的靈活,所以才能夠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舉手便突破了他的防禦。不過,她以內力震斷青伍道人的長劍,卻是絕非取巧的真實本領,唐曉瀾看得出來:現在的厲勝男,單論內功造詰,亦已決不在當年的孟神通之下。

  在場的峨嵋派和腔炯派的門人急忙跑出去救人,只聽得烏天朗一聲大叫,朝天跌倒。原來是氣得昏過去了。

  唐曉瀾道:[厲姑娘好本領,還是由我來領教吧。朋友們對我的情誼,我心領了!「各路英推雖然心頭氣憤,但一來自問武功不及,二來唐曉瀾已是如此說法,因此也就無人敢再上去向厲勝男挑戰。青松道人退下,腔恫派弟子也將烏天朗抬回去。場面從喧鬧而復歸平靜。人人聚精會神,準備看唐曉瀾如何對付厲勝男。唐曉瀾道:「姑娘遠來是客,如何比法?請姑娘劃出道兒。」

  厲勝男道:「唐大掌門昔日與孟神通比武,是三場定勝負;現在我也援例,川二場與大掌門決生死!」說到最後那三個字:「快生死」,特別加重語氣。當真是比當年孟神通的氣談還要咄咄逼人!

  當年孟神通在三場比賽中,有兩場是並非以本身武技決勝負的,唐曉瀾當時幾乎被他的古怪的比武辦法難倒。現在厲勝男依樣盡謗蘆,又要以三場來「決生死」,唐曉瀾還不怎麼,群雄聽了,都不禁暗暗嘀咕。

  唐曉瀾雖不畏懼,卻也心中怒道:「這妖女比孟神通還更狡猾,不知她要用什麼刁鑽的辦法來難我?」

  厲勝另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緩緩說道:「我可不像孟神通那樣,要比什麼膽量呀、見識呀等等,我這三場比鬥,乾脆得很,就是憑著各人平生所學,決一生死!」

  唐曉瀾鬆了一口氣,淡淡說道:「厲姑娘當真是快人快語,那麼請問這三場當如拔比法?」

  厲勝男眉毛一揚,說道:「我這三場是專揀你最拿手的本領來比,定能令你稱心如意。第一場我要與你比鬥劍法;第二場我要與你較量內功;第三場我要領教你的暗器功夫,要看一看你的天山神芒到底有何厲害?」

  此言一出,在場的各路英雄均是又驚又喜,要知厲勝男所要比試的這三種功夫,正是天山派壓倒武林的絕技,天山派劍法融會各家各派之長,數百年來,武林公推第一:唐曉瀾的內功,並世無雙,當年力抗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尚且毫無傷損,厲勝男僅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女,本領縱能游過孟神通,內功絕不能及孟神通:天山神芒是威力最強的暗器,厲勝男指定要唐曉瀾用這種厲害的暗器,當真是膽大到了極點!眾人大驚之後,均是暗中想道:「這妖女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要與唐大俠較量他這三樣武林絕技!饒她本領再高,逃得過唐大俠的游龍劍,也受不了唐大俠的內家真力;何況還有最後一關:那天山神芒的穿喉戳體之災!」

  有人問道:「既然講明了是比試這三種武功,那麼若用毒藥取勝,是否應該禁止?」

  在場的客人以少林寺的監寺本空大師資望最深,當下說道:「以老納之見,若用毒的兵器和暗器,雖然有欠光明正大,還未超出厲姑娘自走的比賽範圍,若然使用毒物毒藥,則似乎應該禁止了。不知厲姑娘以為如何?」本空這話,表面上似乎對厲勝男有利,其實卻是暗裡幫了唐曉瀾,要如以唐曉瀾這樣卓絕的武功,焉能給厲勝男的兵器暗器研中射中?本空上人擔心的只是厲勝另在比賽中突然使明奇毒的藥物而已。

  厲勝男聽了,嘿嘿冷笑,說道:「本空大師,你也志小覷我了!」

  本空大師合什說道:「這麼說,厲姑娘是不打算使用毒藥了?若然如此,就算是老納出言無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恕罪,恕罪!」

  厲勝男冷笑道:「當著天下英雄面前,你們若見我出手使用毒藥,我任憑你們亂劍分?非但如此,而且我的兵刃暗器,也決不沾半點毒藥。」

  眾人聽她如此說法,都放下了心頭大石。唐曉瀾卻在暗暗驚奇,心道:「這妖女口氣如此之大,她不用毒藥,憑什麼本領勝我?難道在這短短的兩年之中,她當真已練成了並世無雙的怪異武功?」

  厲勝男拔劍出銷,站在下首,撫劍說道:「請唐大掌門亮劍賜招!」

  厲勝男的劍一亮出來,眾人都不禁吃了一驚,但見那柄劍通體透明,其薄如紙,發出一層淡淡的青光,一看就知是神物利器,劍質只怕還在天山派鎮山之寶的游龍劍之上。

  唐經天生怕父親托大,急忙將游龍劍遞過去道:「爹,你就用這把劍吧。」唐曉瀾道:「也好」接過劍來,苦笑說道:「想不到在這兩年之中,我竟然要兩次動用這柄寶劍:厲姑娘,你遠來是客,請先賜招!」

  厲勝男雖然氣談囂張,但在比劍之際,卻還依著後輩之禮,站在下首,撫劍一揖,然後「刪」的一劍剌出。

  這一劍勁道十足,但在唐曉瀾眼中,招數卻也並無什麼奇特之處,唐曉瀾是天下第一劍學大宗師,這時一見她如此出手,便知她是想倚仗寶劍之利,削斷自己的游龍劍,當下將計就計,並不避開,橫劍一封,使了個「粘」字訣,便將厲勝男的裁雲寶劍膠著。

  裁雲劍的劍質確實是比游龍劍更勝一彎,若然雙方功力相等,雙劍一交遊龍劍定然斷折,可是如今雙劍相交,但聽得嗤嗤聲響,厲勝男的裁雲劍跟著游龍劍上下翻騰,卻竟然擺脫不開。原來她攻過來的勁力。已給唐曉瀾盡都化解,寶劍雖利,使不出勁來,那也等於無用了。

  唐曉瀾默運玄功,正要把她的劍絞脫,厲勝男忽地纖腰一彎,寶劍往前一探,用了上乘武功中的借力之法,登時反彈起來,解開了唐曉瀾那股粘勁,身形一晃,斜竄出三丈開外,接連打了兩個盤旋。唐曉瀾道:「厲姑娘站穩了,唐某還招?」

  唐曉瀾試了這招,已知厲勝男的功力尚不如他,不過她能夠解開自己的粘勁,與當年的孟神通也不相上下了。

  唐曉瀾勝算在操,顧著身份,等她腳步站穩了才出劍還招,厲勝男冷笑道:「你別客氣,我不領你的情!」唐曉瀾這一招是「大須彌劍式」中的一招困敵妙招,名為「八方風雨」,若待他劍招用實,敵人就要被困在劍光圈裡,再也不能突圍「可是因為他先打了一個招呼,出手稍緩,厲勝男施展「天羅步法」,一飄一閃,竟似游魚一般從他的劍光縫隙裡「滑」了出來,陡然間啊的一劍,便立即反守為攻,連襲唐曉瀾九處大穴。唐曉瀾徵笑道:「好,你的劍法也可以自成一家了!」舉劍一迎,抖出九朵劍花,將厲勝男!-田一招奇門刺穴的劍法,盡都化解。厲勝男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想道:「喬祖師窮畢生之力,精研個透明窟窪不可,可是厲勝男竟似若無其事,就在游龍劍刺中她的時候,只聽得她一聲嬌笑,倏然間反手一劍,直指唐曉瀾的咽喉!原來厲勝男按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軟玉甲,這是喬北溟所遺留約三寶之一,喬北溟也預防到他的隔世弟子末必能勝得了張丹楓的傳人,故此在秘笈的最後一章傳了一個破敵的妙計,教弟子用他所傳約三寶取勝,即是:先用裁雲寶劍削斷對方的兵刃:若然不能,再用軟玉甲作防身之具,賣個破綻,拚著受對方一劍,然後乘機反擊;若還不能得手,最後才動用那玉弓。孟神通曾得到秘笈的後半部,也知道這個破敵的妙計,可是因為喬北溟約三寶都沼在厲勝男的手中,所以孟神通無法施用。這件寶甲可以抵禦幾問的寶刀寶劍,因此厲勝男被游龍寶劍刺中,雖受對方的內力震撼,卻並未受傷,當下立即依照秘笈所授,用閃電般的手法,反劍疾刺!這一下變出意外,場邊觀戰的群雄,人人都是心頭大震,登時所有的歡呼喝采的聲音盡都止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眾人眼花撩亂之際,忽聽得唐曉瀾一聲喝道:「好很的劍法!」連本空大師也還未曾看得清禁,陡然間只見唐曉欄已脫出身來,游龍劍的劍光已把厲勝男全身籠罩!

  原來幸虧唐曉瀾存著一念之慈,在厲勝男驟然以背相向的時候,他雖來不及立即收勢,但卻收回了七分勁力,劍招因此也就未曾放盡。在唐曉瀾的原意,是不想把全無防禦的敵人斃於劍破天山劍法之道,如今看來,只怕喬祖師復生,在劍術上也末必能輕易言勝。「可是,也正因為厲勝男曾學過喬北溟的秘傳劍法,雖然不能破天山劍法,卻也還可以勉強周旋,但見兩道劍光在冰峰上盤旋飛舞,劍光所至,冰屑紛飛。在陽光下幻出奇麗無濤的色彩,著得眾人目眩神迷!心中均是想道:「怪不得唐大俠要親自出馬,這妖女的劍術果然非同小可!」在場的都是武學行家,一方面固然對厲勝男的劍術嘖嘖稱賞,另一方面也看出了唐曉瀾穩佔上風,時間一長,厲勝男絕非其敵。所以他們看這場比劍,全景帶著「欣賞」的心情,並無一人為唐曉瀾憂慮。

  果然在斗了將近百招的時候,唐曉瀾用了一招「龍門鼓浪」,游龍劍揚空一閃,登時銀光纜地,紫電飛空,將厲勝男的寶劍迫得施展不開,有幾個心急的觀眾已在嚷道:「唐大俠勝了!」

  哪知就在喧鬧聲中,忽見厲勝男一個轉身,背向著唐曉瀾的寶劍,這一來等於大開門戶,毫無防備的任唐曉欄的寶劍戳她的背心,眾人雖然都預料唐曉瀾必勝,卻想不到厲勝男竟會如此應招。都不禁呆了!

  唐曉瀾精通各派劍術,但任何一派的劍術,也沒有自行送死之理,因此唐曉瀾遇此怪招,也不覺陡然一怔,他這一招去勢如電,收手已來不及,只聽得「叮」的一聲,劍尖已觸及了厲勝男的背心!

  意外之事突然發生,按說以游龍劍的鋒利,加上唐曉瀾的功力,這一劍非在厲勝男的背心溯「,卻料不到因此一念之慈,卻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因為它的劍招未曾放盡,後勁也蓄而未發,故此厲勝男突然反擊,他才能夠抵擋,厲勝男圭-四一劍攻到他的胸前,正巧他已撤劍回來。唐曉瀾雖然有點措手不及之感,但究竟他的劍術已是爐火純青,終於在那千鈞一髮之時,將廣勝男的狠招化解了。如今,唐曉瀾重展」八方風雨「的絕招,厲勝男卻因招數已經使老,再想用天羅步法閃開已來不及,只要唐曉瀾劍尖往前一送,立即可以穿過厲勝男的咽喉!唐曉瀾卻忽地哈哈笑道:「承讓了,這一場不必再比了吧?」倏地將劍收回,正容說道:「厲姑娘,你雖然定要與我決死生,我卻只要與你分勝負!」

  厲勝男嚇出渾身冷汗,呆了片刻,說道:「你本來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你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這一場我是輸了,下兩場憊是要比的。」唐曉瀾點點頭道:「這個當然,說明了要比三場,當然應該比下去。你也不必領我的情,有本事只管施展好了。唐某但求一開眼界,死生並未放在心上。」

  旁觀眾人都有點憤憤不平,覺得唐曉瀾太過寬大,但下一場就是內功的較量,較量內功全仗真才實學,決不能取巧,唐曉欄的功力勝過對方不止一籌,這已經是有目共睹,因此眾人雖感不平,但心中均是想道:[這一場饒了她,下一場比試內功,這妖女仍然難免落敗,縱使唐大俠不取她的性命,她連敗兩場,依照諾言,那解藥就應該獻出來了!「場中有一塊冰巖,約有三丈來高,上面形如圓鏡,厲勝男道:「咱們就在這上面較量內功如何?要是誰支持不住,先摔下來,那也算輸了。」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6:03     標題: 第五十一回 辦燭未殘妖女至 冰峰較技掌門危(2)

  唐曉瀾道:「主隨客意,厲姑娘請。」兩人躍上冰巖,盤膝而生,各以雙掌相抵,便即較量內功。

  兩人的掌心一接,唐曉瀾立即感到冷得異常,心裡暗自笑道:「是了,她現在亦已練成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怪不得要選在冰巖之上比試,好加強陰寒之氣。」

  過了片刻,但見冰巖的上層漸漸溶解,兩人盤膝而生的地方都凹了下去,原來是唐曉瀾以純陽的內功反擊,非但將厲勝男的修羅陰煞功抵銷,餘力還傳到了冰層之下。

  再過片刻,厲勝男衣衫盡濕,氣喘呼呼,在場的武學行家,都以為唐曉瀾即將獲勝了,哪知仔細看時,卻發現了唐曉瀾的神色越來越沉重,竟似全神以赴,絲毫也不敢放鬆,在厲勝男周圍那些正在溶化均冰塊,又再凝結起來。

  原來厲勝另在比試之前,服食了大量的阿修羅花,這種花香,中人如酒,武功稍差的聞到香氣,便要昏迷。厲勝另在《百毒真經》中學到了服食奇花、吐氣傷人之法,現在正使用來對付唐曉瀾;她喘氣愈急,阿修羅花的香氣也愈濃。

  饒是唐曉瀾的內功深厚無比,也要分神應付,這樣一來,雙方的距離便拉近了好多。雖然唐曉瀾仍佔上風,但厲勝男亦已可以勉強應付了。

  唐曉瀾當然也察覺到了厲勝男的是在弄鬼作怪,但她剛才說是「決不出手使用毒藥」,所以現在她口吐香氣,不算是違背諾言。而且唐曉瀾的內功已揀到了諸邪不侵的境界,他本來就準備厲勝男使用毒藥:要禁止厲勝男使毒,那只是本空大師諸人的意思。

  當下唐曉瀾屏息呼吸,默運玄功,不消多久,又取得了壓倒的優勢,只見厲卷男面色灰白,嘴角忽地沁出血絲!

  唐曉瀾心頭一軟,正要收回幾分真力,免得將她斃於掌下,心念方動,陡然間忽聽得厲勝男一聲檸笑,從她雙掌攻過來的力道忽地大大增強,唐曉瀾吃了一驚,拚了全力抵擋,兀自有點抵擋不住,登時上身晃了兩晃!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厲勝男的功力本來不及唐曉瀾,而且又分明是已到了氣衰力竭之際,卻突然間會轉弱為強,甚至還超過了唐曉瀾!這一來,不但是在場觀戰的幾個武學大師都感到驚奇,連唐曉瀾也覺得莫名其妙!

  幸而唐曉瀾的內功深厚無比,當下沉住了氣,全神應付,厲勝男的攻勢有如狂虱暴雨,但卻不能持久,過了一會,唐曉瀾漸漸扳平,正要伺機反擊,厲勝男忽地又是一聲濘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一回比上次更為厲害,掌力竟如排山倒海而來,同時,唐曉欄的體內也似乎有一股寒流侵入,凍得他皮膚起粟,氣血難舒!

  原來厲勝男用的是一種邪派中最為很毒古怪的內功,名為「天魔解體大法」,這是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才用的,可以把全身精力都凝聚起來,作雷霆萬鈞的一擊。以前孟神通就曾用過這個邪法,在重傷之後,臨死之前,一舉而擊斃了大內總管寇方皋。如今厲勝男全部通曉了喬北溟秘笈的上乘心法,運用起來,比孟神通更為厲害,等如功力驟然增強了三倍,唐曉瀾至多能應付兩個厲勝男,因此便自然感到招架不住了!

  本空大師著出了苗頭不對,顧不得比賽規矩,叫聲:「不好!」便奔出場去,要想捨出性命,將兩人拆開!

  就在此時,厲勝男忽地一聲長笑,雙掌一收,只見唐曉瀾頭下腳上,一個倒裁蔥從冰巖上直摔下來!厲勝男朗聲說道:「一報還一報,咱們彼此都不必領情。我對你如何,唐大掌門,你自己應該明白!」

  本空大師搶上去扶唐曉瀾,厲勝男擊唐曉瀾那一掌,掌力末衰,本空大師的手指剛觸及唐曉欄的身體,就有如受到雷轟一般,登時跌出一丈開外。

  唐曉瀾到底是當世一人,武功之強,遠非本空大師可比,眼見他就要裁倒地上,一個肋斗就翻了過來,反而搶過去扶起了本空大師。本空大師暗暗叫了一聲:「慚愧!」這才知道,要是自己剛才上去解拆的話,那只有送了性命,仍然無濟於事。。

  唐曉瀾轉過身來,拱手說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姑娘內功玄妙,唐某佩服!」

  此言一出,全場人等均是大驚失色!因為唐曉瀾這話,不但承認了厲勝男的內功確是比他高強,而且承認了厲勝另有取他性命的本領,僅僅摔下冰巖,已經算是她手下留情了!剛才以為厲勝男吹牛的人,都禁不住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唐曉瀾光明磊落,他從本身所感受的對方內力來判斷,確信厲勝男的內功有將他震斃的能耐,因此不惜當眾承認厲勝男手下留情。其實唐曉瀾卻有所不知,「天魔解體大法」最為損耗本身精血,厲勝男朋這種邪派武功,若然發揮到了極度之時,不錯,是可以取了唐曉瀾的性命,但她本人,也必定要當場嘔血而亡!

  厲勝男躍下冰巖,淡淡說道:「比劍那一場你饒了我,這一場我饒了你,剛好扯直,此事不必再提,現在該我來領教唐大掌門的天山神芒了。」

  唐經天見父親目光呆滯,面色灰暗,這是從來所無的現象,如他已是元氣大傷,心中憂慮,上前低聲說道:「爹爹,不如與她改列明天再比暗器吧!」

  唐經天已是盡量壓低了聲音說話,但厲勝男卻已聽見,哈哈笑道:「唐少掌門要為令尊向我求情麼?唐大掌門,你若當真已是精疲力竭的話,我也可以不為己甚,讓你再多活一天!」

  唐曉瀾雙眼一睜,精光四射,養然間好像換了個人,朗聾說道:「言明今日比試三場,唐某無論如何,也總得奉陪到底!這一場彼此不必留情,你有本事,儘管要了老夫性命便是!」

  厲勝男的面色這時也是慘白如紙,但她卻哈哈笑道:「好,果然不愧是號稱天下第一的武學宗師!」把手一招,只見四個白衣侍女,抬著一把大弓,這把弓通體晶瑩,寶光耀目,原來就是喬北溟所留下的三寶之一---用海底寒玉所造成的那把玉弓!

  在場的各路英雄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物,但是這樣的玉弓,卻是從來未有見過,也從來未有聽人說過,登時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把弓上。江南暗自嘀咕道:「這把弓莫非有什麼古怪?」

  厲勝男環目一掃,冷冷說道:「我不自量力,就準備用這把弓來應付唐大掌門絕世無雙的天山神芒?請哪位武林前輩出來一驗!」

  唐曉瀾怔道:「驗什麼?」厲勝男道:「有人疑心我這把弓有古怪,不驗一驗,怎能令各位放口?」

  唐曉瀾皺了皺眉,道:「何必呢?」江南卻叫道:「讓大家見識見識也好。」辛隱農走出場來,說道:「這位小哥的話說得對,老夫不是有所懷疑,實在因為這把弓確是人世罕見的寶物。」辛隱農是青城沛的代掌門,武功之高,猶在本空大師之上,而且精通各種暗器,見識過人,他與唐曉瀾交情甚厚,口中雖說沒有懷疑,其實正是因為放心不下,怕唐曉瀾吃虧,所以要上前瞧一瞧這把古怪的玉弓。

  厲勝男兒唐經天面上也有惶惑的神色,微笑說道:「多兩個人來驗著吧,也不必定是武林前輩,唐少掌門,你們父子相關,不必客氣了,請出來吧。還有你,江南,你也出來吧,著清楚了,免得你再說怪話。」

  江南道:「好呀,既然有請,我也樂得一開眼界。」唐經天也隨著走過去。

  江南伸手一摸,只覺著手生涼,除此之外,並無異狀。那四名侍女忽地齊聲說道:「接穩了!」四人同時放手,那把弓落到江南手上,江南大呼一聲:「壓死我也:「撲通便倒,唐經天大驚,急忙接下,幸而他就在江南身邊,而江南又閃避得快,倒地一滾,一個勒斗便翻出了三丈開外,只是給弓梢碰了一下,饒是如此,他站起來時,已是面無人色,嘴角沁出血絲。楊柳青母女急忙過去,鄒縫霞埋怨道:「都是你好管閒事,怎麼樣了?」江南道:「還好,還好!幸而沒有給它壓下來,要不然就要成為肉餅了。」

  唐經天的功力當然是遠勝江南,但他接下那把玉弓,卻也並不好受,要知這種海底寒玉,比同樣體積的鋼鐵要重百倍,當年金世遺初到火山島的時候,亦只是僅僅拿得起這把玉弓,而不能將它運用。如今唐經天的功力與當時的金世遺大約不相上下,所以做拿起了這把玉弓,時間稍長,額上亦自青筋暴露,氣喘可聞。

  辛隱農吃驚非小,忙道:「待老夫開開眼界。」將玉弓接了過來,它的功力又要比唐經天稍勝一籌,但仍然感到吃力,他仔細驗看,除了覺得沉重異常,太過古怪之外,其他方面,卻無異狀。他也看出了這把弓乃是玉質,任何毒藥若用銀器玉器來試,必現黑點或灰暗之色,如今這把玉弓通體晶瑩,自是可以放心得下。

  厲勝男笑道:「將那三枝玉箭,也一併給辛大掌門驗看吧。」辛隱農見三枝都是一樣,接過一枝,放在弦上試拉,饒他用盡彪身之力,。怎也不能泣滿。嚇得他連忙放下,說道:「厲姑娘神力驚人,能用這樣沉重的玉弓。老夫只有佩服!」

  厲勝男冷笑道:「你們已驗看清楚了?我這副弓箭該不是毒的暗器吧?」辛隱農無話可說,打了個哈哈道:「姑娘取笑了。我們不過是來開開眼界,並非不信姑娘。」

  唐經天可在心裡暗暗擔憂,想道:「弓箭雖然無毒,但卻重得驚人,想來用這把寶弓發箭,威力只怕比天山神芒遠大,我爹爹剛剛與她比拚了內功,只怕,只怕---吱,事已如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願上天保佑,遇難成祥!」

  本來在場的人都以為唐曉瀾可以輕易勝得了厲勝男的,這時也都似唐經天一樣,為唐曉瀾擔驚受怕。

  眾人目光注視之下,只見厲勝男輕掠雲鬢,理好衣裡,從容不迫的緩緩說道:「唐大掌門,咱們彼此勝了一場,這一場是最後決勝負了。上兩場承你讓我先發招,這一場,我該讓回你了。就這樣吧,請你先發三枝天山神芒,然後我再回敬你三枝玉箭。要是我抵擋不了你的神芒,先給你射死,那也是我命該如此,絕無怨言!」

  眾人都想不到在這樣決勝負的重要關頭,厲勝男竟會讓唐曉瀾先發。他們正自擔心唐曉瀾內力未曾恢復。只怕接不了厲勝男的強弓猛箭,若由唐曉瀾先發,那就有取勝的機會了。這時他們都怕唐曉瀾不肯答應,本空大師首先說道:「厲姑娘說得對,禮尚往來,該當如此!」蕭青峰也跟著說道:「不錯,厲姑娘這番好意,唐大俠理該接受,要不然,老是你讓她先發,反而給人誤會你是小覷她了!」

  唐曉瀾心裡甚為難過,想不到自己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要一個年輕的晚輩讓回一場曰但蕭青峰的話說得甚重,唐曉瀾只得說道:「好,既然厲姑娘如此說法,唐某只好從命了。」

  唐經天選懊了三枝天山神芒遞給父親,唐曉瀾吸了口氣,說道:「厲姑娘,老夫有偕了!」雙指一彈,登時一道暗赤色的光華,閃電般的向厲勝男射去!神芒過處,帶著極為強烈的嘯聲!

  眾人見他在剛剛較量了內功之後,神芒發出,威勢還是樣驚人,都不禁為之咋舌!

  厲勝男彎下身軀,拔劍一迎,只聽得「叮」的一聲,一道白光飛起,那道暗赤色的光華給白光一絞,登時中斷!天山神芒竟給她的裁雲寶劍削為兩段!

  天山神芒堅逾金石,這還是第一次給人用兵刃削斷,眾人都大驚失色:但見厲勝男也跟跟跡的倒退了七八步,倚著一棵松樹,呼呼喘氣,臉色慘白如紙!

  唐曉瀾道:「姑娘可要歇歇麼?」話猶末了,只見厲勝男一躍而前,站在場心,淡淡說道:「天山神芒的威力確是並世無雙,但也未必能射得死我,唐大掌門,盡可不必為我擔心,還有兩枝,請快發吧!「說罷,喀的工酌,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唐曉瀾見她吐血之後,精神反而大振,好生怪異,心道:「這種邪門內功,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時,他哪還敢手下留情,當下默運玄功,力透指尖,將第二枝天山神芒發出!

  這一枝神芒挾風呼嘯,來勢比第一枝更為強勁,厲勝男似是為了保存氣力,收回寶劍,待到那枝天山神芒射到跟前,她突然一飄一閃,似燕子般斜飛出去,但聽得「嗤」的一聲響過,她羅裙的下擺給神芒撕去了一幅,按著「上通」一聲,她也倒了下地!

  眾人未曾看得清楚,只道厲勝男已給神芒射傷,紛紛駭呼失聲,眾人的心情都是十分矛盾,起初大家都希望唐曉瀾將她除去,後來看她年紀輕輕,便已練成了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因此見她傷在神芒之下,又不禁為之惋惜。

  就在眾人駭呼聲中,只見厲勝男又已翻身跳起,冷冷說道:「還剩下最後一枝了,此時不發,更待何時?」原來她以天羅步法配合最上乘的輕功,避開了這枝神芒,雖然未曾受傷,卻也氣衰力竭,她是因為氣力不支而自己跌倒的。

  唐曉瀾乃是天下第一的武學大行家,這情形當然看得出來,心腸一軟,第三枝神芒幾乎不忍出手。但他深知對方內功怪異,而且轉念一想,要是自己手下留情,待到她發箭之時,只怕自己性命卻未必能保。

  這當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唐曉瀾咬了咬牙,心中默禱:「但願這一枝神芒只是將她傷了!」雖然如此,但因這一箭勝負攸關,他也不敢不全力以赴!

  這第三枝神芒,唐曉瀾用了十成功力,神芒射到,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厲勝男卻也怪,既不拔劍抵禦,也不用輕功閃避,但見神芒射到,她一個轉身,「喇」的一聲,那枝神芒正正射中她的背心,她慘叫一聲,帶著神芒,奔出了幾步,搖搖欲倒!她的侍女急忙將她扶住口這時,在場人等都緊張得不敢透氣。但見厲勝男忽地將侍女推開,反手將神芒拔下,神芒上不沾半點血漬!厲勝男將神芒一拋,冷冷說道:「唐大掌門,現在該輪到我了!」原來她乃是仗著寒玉軟甲之力,便接了唐曉瀾最後一枝神芒,雖因受唐曉欄的內力所震,元氣大傷,但卻還支持得住,厲勝男這幾句話一說,全場鴉雀無聲,只聽見彼此的心跳。到了如今這個局面,唐曉瀾即使不為她的玉箭所傷,至多也不過扳成平手了。

  唐曉欄緩緩說道:「唐某已經獻拙了,只望拋磚引玉,便請姑娘發箭!」

  那四個侍女抬起了玉弓,厲勝男卻並不就接,但見她皺了皺眉,臉上現出一絲苦笑。

  眾人見她如此神情,心中又燃起了一線希望,均是如此想道:「唐大俠固然是元氣大傷,但看這情形。這妖女只怕比他傷得更重,用這樣沉重的玉弓,未必便能得心應手!」

  眾人心急卡已,只見厲勝男雙眼一睜,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了一蓬血雨,倏然間精神大振,接過玉弓,張弓搭箭,尖聲叫道:「唐大掌門接箭!」

  說時運,那時快,只聽得弓如霹靂,箭若流星,玉箭寒芒,已是向唐曉瀾劈胸射到!

  唐曉瀾旋地一聲大喝,游龍劍化成了一道銀虹,破空飛去,而道光華在空中一碰,發出了一片斷金夏玉之聲,震得眾人耳鼓都嗡嗡作響,但見銀光瀉地,劍箭俱墜,插入了冰巖,劍柄箭尾,兀自顫動不休!利那間的異樣沉寂過後,全場爆發了如雷的采聲!

  本空大師、辛隱農、蕭青峰這幾位武學大師卻並不隨著眾人喝采,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唐曉瀾擲劍擊節這手功夫雖然漂亮之極,但比起厲勝男剛才用劍削斷神芒的功夫,已是遜了一籌了。

  唐曉瀾要借寶劍飛出去的衝擊之力,才能把對方強弓猛弩的勁道抵銷,顯見他對本身的功力已失去了信心,不敢等待箭到跟前才舉劍撥落。

  這幾位武學大師暗暗擔心,卻不知厲勝男卻也是吃驚非小。她本來以為唐曉瀾在較量內功、跟著又以全力發了三枝神芒之後,應該已是力竭精疲,想不到他居然還能夠把自己的神箭打落日心中想道:「我是以天魔解體大法來強自提神,而他僅是憑著本身殘餘的功力。這等真實的本領,我再練十年,只怕也未必及得上他。」

  唐曉瀾深深吸了口氣,忽地盤膝坐在地上,說道:「厲姑娘,你的神箭威力,確是世上無雙,我若死在你的箭下,死方可以無怨了。請再發吧。」厲勝男咬了咬牙,沉思片刻,挽起玉弓,拉滿了弦,哩的工酌,第二枝玉箭射出!

  唐曉瀾已無寶劍防身,眼著那枝箭射了到來,他卻仍然坐著不動!

  就在眾人駭叫聲中,只見唐曉瀾雙掌平伸,說也奇怪,那枝節射到他的身前,忽然似受了一重阻力似的,來勢驟緩。唐曉瀾雙掌一招,那枝節落了下來,半平正正的擺在他的掌上,就似有人輕輕擱下去做的!

  唐曉瀾顯露了這手奇妙的功央,登時令得那些駭叫之聲一變而為喝采,可是卻也令得他們大惑不解:唐曉瀾用游龍劍抗擊厲勝男的第一枝玉箭之時,是何等費力,現在接她這來勢更勁的第二枝箭,卻反而這樣輕描淡寫般的,一舉手便接下了?

  這些人哪裡知道,唐曉瀾這時正在暗暗叫苦。在旁人著來,他接這枝箭是毫不費力,其實這卻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接了這一枝箭,他的內功已差不多耗盡了!

  唐曉欄油盡燈枯之象,旁人未曾察覺,厲勝男卻是心中有數,較量了三場,她對唐曉瀾亦已暗暗佩服,當下暗自問道:「我難道當真要把天下第一的武學大宗師斃於箭下?」這利那間,她幾乎心軟下來,但是一轉念間,她想起了喬北溟所留的遺囑,腦海中又掠過了金世遺的影子,心裡又自己回問自己道:「我這一箭,其實射的並不是唐曉瀾!」她咬了咬牙,狠起心腸,緩緩的挽起玉弓,第三枝箭向唐曉瀾射去!

  唐曉瀾仍然盤膝坐在地上,聽她弓弦聲響,心中已是完全絕望:「想不到我唐曉瀾竟會死在一個年輕的後輩之手!」

  就在這弓弦聲響的同時,忽地聽得有大聲喝道:「住手!」厲勝男的手指一顫,但仍然將那枝箭發出!

  陡然間只見一團白影,疾若流星,就在離開唐曉瀾不到十步之處,迎上了那枝玉箭,只見他捷如鷹集,倏的就拔身衝上,「噹」的一聲,那枝箭掉轉了頭,將一塊冰巖射裂,那個人也跌了下來!

  登時有許多人同聲叫道:「金世遺!」江南手舞足蹈大聲喊道:「我早知道金大俠要來的!喂,金大俠,我在這兒!」人聲鼎沸,金世遺哪聽得見他?

  李沁梅是又驚又喜,她想奔上前去抓著金世遺,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這剎那間,她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喃喃說道:「他回來了,他已經到過我那兒了。」原來金世遺用以擊落玉箭的正是他以前所用的兵器---毒龍尊者傳給他的那枝鐵拐。這枝鐵拐由馮琳從蛇島取必,一直就放在李沁梅的臥房裡的。

  金世遺對這些聲音,恍如不聞,他跌了下地隨即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便向厲勝男走去!

  正是:死生爭一著,恩怨末分明。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6:52     標題: 第五十二回 佳偶竟然成冤偶 多情卻似反無情(1)

  厲勝男正眼也不瞧他,卻對唐曉瀾冷冷說道:「唐大掌門,這是你的地頭,現在有人攪局,你怎麼說?咱們要不要再來比過?」

  唐曉瀾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厲姑娘,我承認你的武功遠勝於我,還比什麼?」聲音甚是蒼涼,在場各路英雄,人人替他難過。

  厲勝男忽地仰天大笑,說道:「唐大掌門,你不是輸給我,你是輸給了我的喬祖師,你知道麼?我是三百年前喬北溟的隔世傳人!喬祖師呀,我已遵照你的遺言,將張丹楓霍天都的傳人打敗,你心願已還,地下亦當溟目了!」眾人這才知道,厲勝男此戰原來是為師門爭榮,是為喬北溟一雪三百年前敗給張月楓的恥辱!

  金世遺走到了她的跟前,輕聲說道:「勝男,你現在亦已心願得償,成為你久已渴望的武林第一高手了,你還要什麼?我望你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厲勝男冷笑一聲,淡淡說道:「金世遺,我也要問你:你要什麼?」

  金世遺道:「谷之華並未得罪過你,你何苦將她弄成半死不活?」

  厲勝男扳起面孔道:「這麼說,你是來向我要解藥的是不是?」

  厲勝男是明知故問,金世遺無可奈何,只好點點頭道:「為了這個解藥,我已經找你兩年了。」

  厲勝男道:「你要解藥麼?行呀,有例在先,你與我也比三場就是!」

  金世遺道:「你這是什麼話?你不看在今日的金世遺的面上,也當看在往日的金世遺的面上,你難道自以為武功蓋世,便完全不念往日的情份了麼?」

  金世遺不說猶好,這一說更如火上加油,但見厲勝男雙眼一翻,眼中真似要噴出別來,她瞪了金世遺一會,卻忽地縱聲狂笑道:「金世遺呀金世遺,原來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你還有臉皮跟我講往日的情份?哼,哼,好在我今日的武功已遠勝於你,要不然,只怕你一上來便要打我罵我,還會低聲下氣向我哀求麼?」

  金世遺氣得雙眼翻白,叫道:「你、你、你、你……」一口氣說了幾個「你」字,沒法說得下去。

  厲勝男冷笑道:「我怎麼?你早說過與我恩斷義絕,卻還要我念什麼情份?」其實這[恩斷義絕「四字,是厲勝男自己說的,金世遺可從來沒有說過。但是金世遺現在氣怒交並,厲勝男一口反咬他,他也沒有心情反駁了。厲勝男又道:「不錯,你提起了往日,那時候你的確對我恨好,我也在思念昔日的時光,可惜時光不會倒流,現在的金世遺已經不是過去的金世遺了。」她這幾句話用天遁傳音之術說給金世遺聽,旁人只見她嘴唇開合,卻不知道她說的什麼?

  金世遺聽她說得甚是辛酸,忍不住也覺有些傷感,當下也用天遁傳音之術低聲說道:「過去了的已經過去,算我對不起你,咱們兩人走不到一路,這是已成定局的了:但求你賜我解藥,我一生一世都會感謝你的恩德!」

  厲勝男比了三場之後,本來就已面無血色,這時更是慘白如紙,忽地雙眼一睜,拜狠說道:「原來你對這幾顆解藥,竟是著得如此重要麼?」金世遺知道自己說錯了卑,激起了它的妒意,可是他心裡的說話,從來不會向厲勝男隱瞞,而且即算他不說,厲勝男也會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是什麼。

  厲勝男這樣責問,金世遺只有默然無語。厲勝男咬牙說道:「好呀,金世遺,你懊!我恨不得殺了你!斑,哼,要是我不念在你往日的情份,剛才那一箭,憑著你的功力,你以為你接得了麼?」金世遺熟悉厲勝男的脾氣,知道事有轉機,急忙說道:「多謝你手下留情。你若當真這樣恨我,我取了解藥之後,任憑你將我如何處置,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情願。」

  厲勝男冷笑道:「說來說去,萬語千言,總是不離解藥。嘿…嘿,也難怪你這樣著急。我這五毒散的毒性日益加深,現在她還只是半死不活,再過一些時日,劇毒侵入她的髒俯骨髓,你就是把所有的天山雪蓮都摘了結她,也無濟於事。你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終須全身潰爛而亡!百,嘿,我為何要取你的性命?讓你瞧著她那樣死去,不更好麼?」

  金世遺知道她是在宣她自己心中的怨氣,但聽她說得這樣狠毒,也禁不住肌膚起粟,只怕她積怨難消,當真說到做到。

  金世遺慘笑道:「若是那樣,這世界上也不會再有我了。讓你一個人痛快去!嗯,勝男,就算我對不起你,那也只是我的事情,你為何要害及無辜?」

  厲勝男道。「好呀,你既自知對不起我,就這樣空口來向我求取解藥麼?」

  金世遺怔了一怔,不知它是什麼意思,厲勝男道:「你認不認錯?」金世遺道:石田日我在嵩山上,因為一時暴躁,對你無禮,這件事我向你認錯。「心中卻在想道:「至於我歡喜谷之華,這是根本談不上什麼錯不錯的。」

  厲勝男面色稍見緩和,「哼」了一聲道。:「你今天不再倔強了吧?好,你若是有心向我認錯,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你自己應該知道該做些什麼!」金世遺茫然重複它的話道:「什麼?」厲勝男冷笑道:「你這樣快就忘記了嗎?」

  金世遺磊然省起,那次打了她一記耳光之後,她一怒之下,與自己絕交,曾有言道:「總有一天,我要你跪著求我!」想起此話,金世遺登時心頭大震,定了眼睛,四日交投,只覺厲勝男的目光冷酷之極,面上木然毫無表情。

  金世遺生成傲骨,從來不肯下氣求人,當年他有性命之憂,尚不肯向唐曉瀾求取雪蓮,可見一斑。但現在是谷之華有了性命之憂,不由得他不向厲勝男屈服!

  旁人見他們兩個嘴唇開台,說話無聲,神情瞬息百變,一會兒似是在爭吵什麼,一會兒又似是蜜意輕憐,互訴衷曲。眾人看得十分納罕,都在竊竊私議。馮琳低聲對她姐姐道:「金世遺果然不是個好東西,幸虧沁兒沒有嫁他。」江南也在低聲對她妻子說道:「瞧這模樣,倒像是小兩口子拌嘴,唉,我只擔心金大俠給這妖女迷了!」

  金世遺卻在心裡想道:「我打了她的耳光,這本來是我的不是,兩年來我已一直為此後悔。何況現在是為了之華妹妹?」

  就在眾人竊竊私議之中,忽聽得金世遺大聲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好,我現在向你跪下了,求你高抬貴手,賜予解藥!」

  他是遵照厲勝男的心意,當著天下英雄面前,向厲勝男磕頭認錯!這幾句話並非用「天遁傳言」,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江南大叫一聲,掩了面孔,李沁梅低下了頭,不敢觀望,心中歎道:「可憐的性遺哥哥!」

  在場的各路英雄,都感到氣憤難忍,但都是無可奈何!頓時間,人人都似受了催眠,個個低下了頭,不忍見金世遺受辱。

  金世遺虎自含淚,身軀一矮,雙膝彎下,厲勝男不待他跪倒地上,忽地衣袖一捲,登時將金世遺扶了起來,笑道:「你的大禮我心領了,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不願你受天下英雄恥笑。」衣袖一鬆,金世遺站直了身子,只見厲勝男也正在檢袖向他還了一禮。金世遺顯不得羞慚,連忙問道:「現在你可以將解藥給我了吧?」

  厲勝男冷冷說道:「你向我賠了大禮,咱們之間的梁子已解,我不會向你再報當年那一掌之辱。但亦不過僅僅如此而已,卻與解藥何關?」這幾句話淡淡道來,登時把金世遺嚇得呆了!

  厲勝男「璞嗤」一笑,忽地轉過一副口昭,柔聲說道:「瞧你急成這個樣子!當真是把這幾顆解藥著得比命根子更重要麼?本來我可以給你,只是卻有一樣為難!」

  金世遺怔了一怔,連忙問道:「有何為難之事?」厲勝男道:「你忘了我們萬家的規矩麼?」頓了一頓,重新用「天道傳言」之術說道:「當年你與我到了火山島,我的大伯父為什麼要殺你,你還記得麼?我們厲家決不容許外人得知我家的秘密,更決不容許外人分享我家的東西。為此,他當時幾乎就要把你殺了,至於後來何以饒你,這原故你自己應該明白。」

  這番話話中有話,金世遺當然明白。要如以厲家和喬家的關係,凡是屬於喬北溟的武功典籍,萬家是早已把它當成自己的東西了。那本百毒真經,最初雖然是屬於七陰教主的,但後來給喬北溟搶去,傳之厲家,所以厲家當然更有理由把它當作自己的家傳秘典。現在自己雖然是僅僅向她求取解藥,但這已涉及了百毒真經的不傳之秘,按照厲家的家規,就不能拿給外人,除非是他家裡的人,親自拿解藥去救。

  金世遺做夢也不會想到厲勝男竟會搬出這一條古老的家規!當年厲勝男的伯父不殺他,那是因為厲勝男認他做丈夫:現在厲勝男搬出這條家規,那只能有一個用意,---那就是要金世遺認她做妻子,她才肯交出解藥!

  這剎那間金世遺呆若木雞,心中亂成一片!厲勝男雙眼朝天,似是自言自語的冷冷說道:「我自小就不信命運,我想要的東西一定要拿到,我想辦的事情一定要辦到,即算是命中注定,我也一定要盡力挽回!」

  在場諸人之中,李沁梅是最關心金世遺的人,她雖然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但是從金世遺的神情中已隱隱感到有些不對,正自憂疑,忽見金世遺離開了厲勝男,竟是緩焙的向自己這方走來。

  馮琳吃一驚,馮瑛低聲說道:「妹妹,你別擔心,他決不會做無禮之事。讓他們談談,倒可以讓沁梅了卻一重心事。」

  李沁悔眼中滿是淚水,又是歡喜,又是有點心傷。金世遣走到她的面前,說道:「妹妹,你大喜啊!恕我來得遲了。」李沁梅呆了半晌,說道:「你回來了就很好,你什麼話也不用說,我一點也不怪你。」金世遺道:「你今天大喜,我沒有什麼寶貴的禮物給你。幾年來我在海外檢來了一些小玩意兒,聊表心意。」說罷,拿出了一個匣子。

  李沁梅打開匣子,裡面間成一格一格,分別放有貝殼、羽毛、小石子、種籽等等零星玩意。

  金世遺道:「這是翡翠鳥的羽毛,可惜不能捉一隻給你玩:這是海鵲的翎,比大雪山的鶴翎還美,還有我在蛇島所拾的貝殼,各種各樣的色彩都有:這些小石子是在別山口拾的,你摸一摸著,是不是覺得好像還有點燙手呢?這些都是海外奇花的種籽,我也不知道名字,你試在溫泉附近來種,看能不能開花結果?」

  李沁梅和金世遺最初相識的時候,還是個淘氣的小姑娘,最喜歡新奇別緻的小玩意兒,當年他們走過大雪山,李沁梅便常常要金世遺幫她捉鳥兒、摘野花、撿石子。

  李沁悔淚盈於睫,心道:「原來他在海外也末曾有一天忘記我!唉,我在他的眼中,一直是他的小妹妹!」李沁梅捧著這個匣子,雙手徵微顫抖,有幾分傷感,但更多的是感激之情。鍾展看在眼中,心上的愁雲盡去,想道:「我早已看出,他們本來不過是兄妹的情誼。只是沁妹以前年紀太小,是什麼樣的感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沁梅的眼角滴下來,半晌說道:[這份賀禮,比什麼都寶貴,世遺哥哥,多謝你啦!但願過不了多少時侯,我們也可以喝到你的喜酒!「金世遺苦笑道:「你今天便可以喝到我的喜酒!我正是來和你商量---」李沁梅這一驚非同小可,禁不住叫道:「什麼?你,你,你---你今天便要請吃喜酒?」頓然間她明白了,金世遺今天要娶的是厲勝男而不是谷之華!

  金世遺極力抑制激動的心情,低聲說道:「不錯,我今天便要請你吃喜酒。只是這事是剛剛決定,我一時準備不來,所以要和你商量,借你的地方。借你的東西,借你的酒菜,給我行婚禮,宴賓客!」

  李沁梅呆了一會,道:「這是終身大事,你想清楚了麼?」金世遺淒然說道:「想清楚了,你還不知道嗎?除了這條路,我已經是沒有其他的路好走了?」

  李沁梅當然明白,這完全是為了谷之華的原故。她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金世遺與厲勝男結婚,但是,她也像金世遺一樣,更不願眼睜睜的著谷之華死去。

  李沁梅嘴角擒著淚珠,強笑說道:「這麼說,世遺哥哥,我也要恭喜你啦。想不到咱們竟在同一日成婚,你舉行婚禮所需要的東西樣樣都是現成的,新房也立刻可以再佈置一間,你儘管借用。」

  金世遺和李沁梅的談話,人人都覺得清清楚楚,人叢中有人哭出聲來,那是江南。鄒縫霞附著他的耳朵說道:「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你哭什麼?」江南抽噎說道:「我只是替谷女俠傷心。」淚珠如雨,一時之間,哪能止得?鄒縫霞慌了手腳,急忙將他遮住。厲勝男神色漠然,對這一切恍如不聞不見。

  金世遣走到唐曉瀾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說道:「我無父無母,又無親人長輩,唐大俠,你願意替我做主婚人麼?」

  唐曉瀾怔了一怔,凝思片刻,說道:「令師在世上的朋友,只怕也只有愚夫婦等有限幾人了。我一向把你當作子侄著待,你今日得和天下武功第一的女英雄結婚,我稗替你高興,主婚之事,義不容辭!」

  唐曉瀾肯替他們主婚,很出一些人意外。他們哪裡知道,唐曉瀾仍是另有苦心,要知厲勝男現在的武功,已是無人能夠制服,他深知金世遺心地善良,但願厲勝男與他成婚之後,能夠改邪歸正,免至為害武林。

  厲勝男走了過來,檢准施禮,說道:「多謝唐大掌門不念舊惡,賜惠成全。」跟著又對金世遺道:「你好糊塗,怎麼還不邀請賓客?」金世遺就似給她牽著線的傀儡似的,木然毫無表情,轉過身來,面對各路英雄,作了一個籮圈揖,說道:「今日我與厲姑娘成婚,請各位賞面,喝一杯酒。」說了之後,周圍靜寂如死,竟是沒一個人出聲回答。

  唐曉瀾道:「今日我家是雙喜臨門,兩對新人,一對是我的徒弟和甥女;一對是我的金賢侄和天下武功第一的女英雄。哈,哈,這當真是百世難逢的武林佳話,請各位同至寒舍,賀喜新人。」

  眾人一來見唐曉瀾出面,二來這席喜酒,也是李沁梅和鍾展的喜酒,於禮於情,斷無來作賀客,卻不喝喜酒就走之禮:三來,他們也都懷有好奇之心,雖然個個都憎稗厲勝男,卻也想看看這個女魔頭的婚禮。

  當下各人都跟隨唐曉瀾,重回禮堂。但氣像已是大大不同,在賀鍾、李成婚之時,那是喜氣盈門,人入笑容滿面;現在卻是個個沒精打采,尤其邙山派的弟子,更是又憤恨,又悲傷。江南走到禮堂的門口,忽地大哭道:「她就是殺了我,我也不願看著她與金大俠拜堂!」鄒縫霞嚇得面無人色,急急忙忙將他拉下,埋怨道:「你不去就不去,大呼大嚷做什麼?」好在厲勝男似乎毫不注意,她與金世遺手牽著手,走進禮堂,未曾回頭一望。

  禮堂上那對紅燭尚未燒殘,唐曉瀾叫人輔插一對紅燈,厲勝男的侍支上來說道:「請小姐更衣。」她的新房剛在佈置,李沁梅雖然極不願意,也只得常她到自己的房中去換衣服。

  鍾展道:「金兄,你可要換過一身新衣服麼?」金世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用。」

  過了一會,只見那幾個侍女手持輕紗宮燈,在前引路,厲勝男按著一襲白絲輕羅,長裙要地,聘聘媳媳,踏著凌波徵步,宛如仙女下凡。李沁梅道:「我現在才知道厲姐姐不但武藝高強,一手女紅,也是無人能及。你瞧,她自己做的這套衣裙多美!」原來厲勝男早料到有此刻之事,她連結婚的禮服也準備好了。李沁梅表面讚美她的說話,實在是諷刺她的。
作者: 萬劫    時間: 2010-6-16 11:47:13     標題: 第五十二回 佳偶竟然成冤偶 多情卻似反無情(2)

  金世遺那套衣棠,因為曾經在地上打過滾來,沾滿了泥土,這封新人,並肩而立。相形之下,實在是滑稽之極。但在場觀禮的人,人人都為金世遺難過,哪裡還有心情取笑。

  李沁梅冷眼旁觀,只見厲勝男的神情甚為奇異,面上雖有得色,目光卻是一片茫然,竟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悲傷。金世遺的神情更為古怪,卻似給人縛上刑場似的,人人都著得出他在極力避開厲勝男的目光。

  旁人只知道金世遺心情痛苦,卻還不知道他已下了必死之心。原來他已和萬勝男說好,拜堂成婚之後,厲勝男就交給他解藥,他馬上便要到邙出去救谷之華,待放了谷之華,然後才與厲勝男做夫妻。其實他所要的不過是解藥,他準備在救了谷之華之後,便即自戕。他實在是拿性命來哄騙厲勝男的解藥的。

  在全無喜氣、舉座寡歡的情形下,這個奇怪的婚禮進行了。交拜之時,金世遺不可能避免面對著厲勝男,只見她肌膚如雲,面如白玉,在紅燭映照之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淒艷」,「美」是「美」極了,卻不似新娘子的「美」,美得不是令人心動,而是令人心悸。

  大禮告成,喜筵早段,侍女說道:「小姐,你和姑爺進房歇歇,再出來敬酒吧。」金世遺默默的隨著她走,卻見厲勝男似是把一個紙團交給了她的侍女。

  金世遺心道:「不管你要什麼花招,我的主意是打定的了。」厲勝男走進新房,將侍女遣開,虛掩上房門,柔聲問道:「世遺,你還在恨我麼?」金世遺不答。厲勝男歎口氣道:「不管你怎樣恨我,我今天總是做成功了你的妻子,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金世遺冷冷說道:「不錯,你是成功了!如今你總應該拿出解藥了吧?」

  厲勝男淒然說道:「早知如此,我真後悔從荒島回來。」金世遺恨恨說道:「你現在不是樣樣都稱心如意了麼?」厲勝男道:「不錯,但是到頭來都是空的。世遺,要是咱們仍在荒島上朝夕相對,那有多好!」金世遺心裡也在暗自歎息道:「誰叫你變成這個樣子?往日的情份,已似大江東去,一去不回了。」心裡是如此想,但卻不得不哄騙她道:「咱們做了夫妻,相對的日子長著呢。你給我解藥,讓我辦了這樁事情,也好早些回來伴你。」

  厲勝男又歎口氣道:「世遺,你不要騙我了!」眼圈紅潤,眩然欲滴,金世遺接觸到她幽怨的眼光,禁不住心中感到有些歉意,在此之前,他是從來也沒有騙過厲勝男的。但此時此際,他卻不得不再硬著頭皮說道:「我騙你什麼?咱們不是已拜堂做了夫妻麼?」

  厲勝男若有所思,過了一會,方始拿出一方玉匣,說道:「解藥在這裡面,還有幾件東西是給你的。」金世遺無瑕問她是什麼東西,連忙伸手來接,厲勝男忽道:「世遺,我盼望你能夠依我幾件事情。」

  金世遺大吃一驚,叫道:「怎麼,你又變卦了?」只道她又要出生什麼難題。厲勝男徵笑道:「不是變卦,你別著慌,你好好聽我的說話,不管我說些什麼,你都不許打岔。世遺,不管如何,咱們總是有過一場情份,難道你連聽我說幾句話的耐心也沒有了?」

  金世遺看她神情非常奇特,心裡驚疑不定,攤開手道:「好,說吧!」

  厲勝男道:「我知道你歡喜谷姐姐,我也願意你們兩人有個仔結果。只望你將來在鴛鴦忱畔,月下花前,能偶然的想我一下,想起曾經有過一個非常愛你的人,那,我就、我就會感激你不盡了!」

  金世遺道:「到了今日這般田地,你還說這些話幹嘛?」厲勝男苦笑道:「你以為我是妒忌她嗎?不,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心裡的話。好了,你講好了不打岔的,請聽我再說。」

  金世遺隱隱覺得她的面色有點不對,驚疑不定之際,只聽得她按著說道:「世遺,答應我一件事情,我要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泰然置之,你答應我嗎?」

  金世遺心頭顫戰,暗自想道:「難道她已知道了我有自殺的念頭?難道是之華中毒已深,無可解救了?」

  厲勝男道:「你答應吧,你答應我才放心把解藥給你。」金世遺遲疑半晌,道:「好,我答應你。」

  厲勝男露出一絲笑意,說道:「世遺,我還盼望你在武學上更下苦功,你將來會成為一位超越前人的武學大師的,我曾經是你的妻子,到你成功之日,不論我在什麼地方,我也會同你一樣高興。」

  金世遺聽她說得非常誠懇,心想:「難道地想把喬北溟的秘笈交給我?」金世遺雖然並不稀氨,卻也深深感動,當下說道:「多謝你的好意。多謝你的期望,我盡力做去就是。」話是如此說,其實他還未打消自盡的念頭。

  厲勝男呼了口氣,道:「你是最重信諾的人,你答應了,我就放心了。」金世遺心中抱愧,極力抑制著自己,不讓她看出自己是言不由衷。

  厲勝男道:「好了,這玉匣你拿去吧。」金世遺接了過來,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我要走了!」

  厲勝男道:「你過來,讓我再看你一眼,啊,讓我親一親你!」金世遺本來已是憎恨它的了,不知怎的,這時卻是心情激動之極,情不自禁的親了她一下。

  這剎那間,厲勝男的眼角眉梢,都充滿了笑意,便似一朵盛開的玫瑰,她低聲叫道:「世遺,你其實也是愛我的啊!」突然笑容收斂,盛開的致瑰頃刻之間便枯萎了!

  金世遺驚駭莫名,只覺在他懷抱之中的厲勝男已是漸漸僵冷!

  原來厲勝另在和唐曉瀾比拚內功之時,用了「天魔解體大法」,全身精血敗壞,內傷極重,全仗著她的邪門內功,才勉強支持到此時此刻。現在她心事已了,真氣一散,立即便玉娟香銷!

  金世遺猛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勝男、勝男!你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可憐厲勝男卻不會答應他了!

  這利那間,金世遺但覺頂門「轟轟」作晌,眼前金花飛舞,似乎自己的靈魂也脫離了軀殼,沒有了思想,甚至沒有了感覺,哭也哭不出聲!

  房門忽地打開,厲勝男那八個侍女湧了進來,為首的失聲叫道:「小姐果然死了!」原來厲勝男交給她貼身丫鬢的那個紙團,就是吩咐她們替她料理後事的。她預先巴那丫鬢說好,要等待房內有喊聲傳出,才可以將紙團打開。

  金世遺猛地叫道:「勝男,我對不住你!」抱著她的身,不由自已的又吻下去,厲勝男的侍女哭叫道:「都是你這害了我們的小姐!」登時有幾柄長劍指到他的身前。金世遺面對著明晃晃的劍尖,動也不動。他這時眼睛裡有一個厲勝男,對外間的一切,他都沒有感覺了。

  那丫簍叫道:「小姐吩咐,不可殺他。」上前奪下了厲勝男的身,說道:「小姐說,她的事不用你再管了,她叫你遵守她臨終的遺言,你趕快走吧!」

  金世遺槌胸哭道:「勝男,你安心去吧,我如今承認你是我的妻子了!你們將她埋葬,墓碑留空,等我來立。」

  這時,賓客們也知道發生了變故,人聲如沸,紛紛湧來,但見金世遺猛的衝出,排開眾人,如飛而去!李沁悔的呼喚也止不住他!

  谷之華臥病兩年,身體日益衰弱,她已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屈指可數了,她曾經叫過金世遺不必再來著她,但在這病重垂危之際,卻禁不住深深的思念他,渴望能和他見上最後一面。

  這一日已是天山事變之後的第十八天,天山邙山,相隔萬里,谷之華當然還未知道消息,她正在等待派去賀喜的人回來,同她報告李沁梅結婚大典的情況。

  翼仲年在病榻旁邊和她閒話,翼仲牟知道她的心情,安慰她道:「師妹,你不要心急,路途遙遠,白師弟往天山送禮,哪能這樣快回來?唐大俠和你的沁梅妹妹都很恬記你,上次還特別托了蕭青峰送碧靈丹來,大家都盼你早日復原。」谷之華苦笑道:「我只怕等不到白師兄回來啦。」

  谷之華除了金世遺之外,最想念的就是李沁梅。但是在她為李沁梅歡喜的時候,卻又不禁為自己心傷。李沁梅已經有歸宿了,而她自己卻在病床上等死,只怕在臨死之前,也不能見自己心愛之人一面。

  這一日她發了幾次高燒,直到傍晚,方始迷迷糊糊睡去,作了一個惡夢,夢中見金世遺全身編素,血淚交流;她正要將他拉住,忽然厲勝另在他們當中出現,一劍劈了下來……

  谷之華失聲呻道:「世遺,世遺!」就在這時,只覺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它的頭髮,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說道:「之華,之華!不錯,是我來了!」

  谷之華睜開眼睛,只見金世遺就坐在它的旁邊,這剎那間,她幾乎以為自己還是置身夢境!

  翼仲牟道:「好了,世遺已經把解藥送來了。他在這裡等你醒來,他已經等了好半天了。」說罷轉過頭來對金世遺道:「我要把這好消息告訴一眾同門,讓他們也都倍喜。」當然,這是翼仲牟有意讓他們單獨會晤。

  谷之華掙扎著用盡全身氣力,捏了一捏金世遺的手掌,她感覺到了,感覺到她所接觸的是一個真真實實的、有面有肉的人,她低低呼了口氣,放下了心上的石頭,輕輕說道:「啊,這當真是你!咱們並不是在夢裡相逢!」

  金世遺道:「我答應過你的,我當然要把解藥給你送來。之華,你別忙著說話,先吃了這幾顆解藥吧!」

  金世遣將她輕輕扶起,倒了一杯開水,送到她的唇邊,谷之華道:「世遺,我真不知道如同感激你才是!」

  蚌見金世遺險上掠過一絲苦笑,谷之華心裡一顫,陡然間憶起了剛才的夢境,但金世遺已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將解藥納入她的口中,叫她用水送下。

  谷之華一連吃了三顆解藥,瘀血開始化開,肚子咕咕作響,金世遺放她躺下,說道:「你運氣吧。我助你將藥力加緊散開。」谷之華只好屏除雜念,依言運氣,金世遺輕輕給她推拿,谷之華但覺好似有一股暖流,在她體內循環往復,鬱悶全消,舒服無比!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分,谷之華的真氣運轉,已是透過了十二重關,金世遺停止了推拿,說道:「我這裡留下一個藥方,你按方吃藥,最多十劑,餘毒便可拔清,你也可以完全恢復如初了。」

  谷之華生了起來,但覺氣爽神情,病容盡去。但是當她接觸到金世遺的目光時,喜悅的心情卻忽似被浮雲遮掩,金世遺的眼光似是合著深沉的悲痛,又似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神情。

  谷之華柔聲說道:「世遺,你現在還擔心什麼?呀,我真想不到還能夠見到你!昨天晚上,我還在想道:是生是死,我倒未放在心上,只要能夠在臨死之前,見你一面,我也就可以無牽無掛的辭別了這個人間了。想不到我不但見到了你,還可以再活下去。世遺,你怎麼還不高興呢?」

  金世遺道:「是的,我很高興。你的災難消除,我的罪過也可以減輕了。」他嘴裡說高興,眼圈已經紅潤了。

  谷之華怔了一怔,說道:「世遺,你還因為我所受的災難感到抱歉嗎?這不是件的罪過,這都是那位,那位厲姑娘,厲姑娘……。」

  金世遺不待她說出「罪過」二字,便即搶著說道:「不,之華,你不知道」谷之豹道:「不知道什麼?」金世遺道:「她的過錯,就是我的過錯!你不要再怪她了,她所犯的罪,都應該由我承擔!」

  金世遺說得如此認真,如此哀痛,谷之華登時感到一般寒意透上心頭,她呆了半晌,忽地顫聲問道:「世遺,你的解藥是怎麼得來的?是她甘心情願交給你的麼?」

  金世遺點了點頭道:「是的。」谷之華道:「哦,那麼,現在她呢?」金世遺道:「她嗎?她、她、她、她已經死了!」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金世遺的眼角流下來,這剎那間,谷之華什麼都明白了,她雖然不知道厲勝男是如何死的,但她已知道了金世遺對厲勝男實在是有著一份真情!

  金世遺低聲說道:「之華,我一直很敬愛你,以後也永不會變。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一個人,不是當面答應她,而是在她死後,心裡頭答應她了,我這一生,除了她之外,是再也不能有第二個人了!之華,之華!你,你、你、你可能諒解我這份心情?」

  金世遺含著眼淚,斷斷續續說道:「我是在她臨死之前,和她舉行了婚禮的。那時,我,我並不知道她將死,只是想騙取她的解藥。唉---雖然並非我親手殺她,她總是因我而死!在我和她行婚禮的時候,我也沒有叫她一聲妻子,但在她死後,我要承認她是我的妻子了。」

  谷之華身軀徵微顫戰,但她卻忍住了眼淚,柔聲說道:「大丈夫當童言諾,你既然和她走了名份,又在心裡頭答應了她,那自是該當把她當作妻子著待。世遺,我感激你來著我,也感激厲姑娘終於肯把解藥給我。世遺,我永遠都會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你不必為我擔憂,我安得下的!」

  金世遺道:「之華,你比我堅強得多,要不是你這麼說,我卻幾乎受不了。啊,之華,我永遠永遠都會敬愛你!」他緊緊的握了她的手一下,眼淚滴在她的手背上,隨即便出了房門。

  直到金世遺去得遠了,谷之華方始哭得出來!不錯,她是比金世遺堅強,但是她的傷心,只怕更在金世遺之上!

  一個月後,在一座新墳的旁邊,有一個少年把一塊墓碑安上去。這少年便是金世遺,他為這座新墳立下了一塊「愛妻厲勝男之基」的石碑。

  墳墓裡的厲勝男曾經是他憐憫過、恨過而又愛過的人。在她生前,他並不知道自己愛的是她,在她死後方始發覺了。他現在才知道,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谷之豹,其實那是理智多於情感,那是因為他知道谷之華會是個「好妻子」。但是他對厲勝男的感情卻是不知不覺中發生的,也可說是厲勝男那種不顧一切的強烈感情將他拉過去的。

  他立了墓碑,又在一方玉匣裡取出了兩卷書,在她墓前焚化,低聲說道:「勝男,這是你的東西,你收回去吧。」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就這樣燒掉了。金世遺不是不稀氨它,但一來他不忍睹物忠人,二來他不願留下這種邪派秘笈貽禍人間,他已經通曉了秘笈的上乘心法,他要循著正派武功的途徑,融合秘笈心法,另創一門光明正大的武功。

  他燒了秘笈,燭立基前,宛如一尊石像,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果果的望著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忽然變了厲勝男的影子,他是生生死死也擺不開這個影子了。正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憫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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