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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血海飄香][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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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49:59
標題:
[獨孤紅] [血海飄香][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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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古剎幽魂 第02章 鐵片巧嘴
第03章 寒星 第04章 神秘白衣客
第05章 陰錯陽差 第06章 轎中女
第07章 驚鴻一瞥 第08章 情所獨鍾
第09章 高深莫測 第10章 情真且癡
第11章 香車行 第12章 芳心動
第13章 白骨煞 第14章 料事如神
第15章 口蜜腹劍 第16章 情網
第17章 利刀 第18章 羅網
第19章 跟蹤而至 第20章 知難而退
第21章 心機 第22章 計中計
第23章 倩女本是煞星 第24章 閫情心腸軟綿
第25章 一諾 第26章 落虎口
第27章 入狼喙 第28章 無心插柳
第29章 一把巧舌 第30章 大義
第31章 小別 第32章 虎落平原
第33章 生生死死 第34章 冰美人
第35章 一線牽 第36章 再相逢物是人非
第37章 一個情字累煞人 第38章 影成雙
第39章 素箋 第40章 玉女情重
第41章 為他人作嫁衣裳 第42章 笑語淚痕
第43章 富春江上 第44章 巧相逢
第45章 玉鴛鴦 第46章 伊人多情喬裝扮
第47章 鐵石人兒也淚垂 第48章 花家廢園
第49章 芳蹤飄緲 第50章 峰迴路轉
第51章 柳暗花明 第52章 鳳歸來
第53章 嬌客 第54章 無影之毒
第55章 鳳凰眼中 第56章 一個人像
第57章 苗疆八峒 第58章 銷魂唯別
第59章 冷月門中 第60章 姬婆婆
第61章 功震冷月 第62章 鳳離巢
第63章 真情何價 第64章 埋伏
第65章 不擇手段 第66章 宅心仁厚
第67章 瓊瑤宮 第68章 亂點鴛鴦
第69章 難煞奇才 第70章 一夕嬌客
第71章 再赴瓊瑤宮 第72章 神秘黑衣人
第73章 苗疆八峒 第74章 天下第一人
第75章 大開殺戒 第76章 水落石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1:11
第01章 古剎幽魂
月明,風清,星暗淡。
冷月銀輝灑照下,有一座黑忽忽龐大之物高高矗立著,那是一座山,一座大山,一座高山。
看上去佔地有數百里之廣,峻峭插天,險惡異常。
在這月明,風清,星黯淡的夜晚,平地已然是更深人靜,在這山區裡,更是四野無聲,聲在樹間。
偶而雖有一兩聲夜悲啼,走蟲活動,但那卻是極短暫而不時常有的,很久,很久聽不到一兩聲。
在那清涼,而略嫌慘白的月色下,有一個大院子裡,有數間房子,一座樓閣,一座高昇在半空中的鐘樓。
院子裡沒有燈,連一點沒有;所以很難看出什麼,也讓人很難看出它到底是什麼所在。
不過,往前看,往那很高,很大的門口看,門上的滴水簷沒有了,瓦片殘缺不全,那是年久失修,長年經風吹雨打所致。
原來被滴水簷遮住的地方,現在遮不住了,月光下,可以看見門頭上掛著一塊油漆剝落的橫匾,也可以看見橫匾上四個金漆掉得差不多的大字:大雷音寺。
風過處,那橫匾上有東西在動,在飄動,那是一層層的蜘蛛網,蜘蛛網加上累積的塵埃,這古剎有多少年代沒有修茸過,香火斷絕了多久,便不難想像了。
往裡看,這古剎的大天井裡,「大雄寶殿」的大天井裡,月光冷輝下,那既破又滑的鋪地石板上,直挺挺地跪著個人,這個人,長髮披散,穿一身滿是血污而又破損不堪的黑衣。
看不見他的臉,分不情他是男是女,是山裡的妖魔,是古剎中的幽靈,這,不得而知。
在這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的懷裡,抱著黑忽忽一物。看不清那是什麼,可以看得見的,是黑衣人一雙慘白、細膩,看上去也頗嫩,而沾滿了血污的雙手。
黑衣人就跪在那兒,面對那黝黑懾人的「大雄寶殿」,直挺挺地跪在石階下,一動不動,要不是偶而山風過處,拂動了他的披散長髮,他像極了一尊石像。
月影漸移,星光也越來黯淡。
月影斜移之後,大天井裡投下了一片黑影,那是左邊一條屋脊投射在地上,而那原本很黝黑的「大雄寶殿」裡,已不再那麼黝黑,這時候隱隱約約,若有若無地可以看見那「大雄寶殿」之中地上,盤坐著一個人,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沒有頭髮,穿著一件既寬又大的衣衫,盤坐那兒一動不動,像是西大如來的寶像從神座上移到地下。
這麼看來,大天井裡的黑衣人似乎不是向「大雄寶殿」而脆,而是面對「大雄寶殿」中這人影而脆。
月影不斷地斜移,不斷地斜移。
那大天井裡的陰影,也不斷地在伸張,在擴大,漸漸地,那一大片陰影籠罩了大天井裡跪著的黑衣人。
在這時候,黑衣加上陰影,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大天並裡跪著那麼一個人,一個滿身是血的黑衣人。
地,一聲悲號沖天而起,劃破這「大雷音寺」的死寂,橡一道閃電,像一聲雷,震得「人雄寶殿」裡的人影,跟大天井裡脆著的黑衣人同時一顫。
還好,這一聲悲號短暫,甫自劃空沖天,便又倏然斂住,消失了,『大雷音寺」又恢復了死寂,像沒發生什麼一樣。
大天井被陰影整個兒地籠罩了,霎時間「大雷音寺」好黑,似乎什麼也看不見,就在這時候,夜空裡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異響,像是有人撕裂了一塊布。
也就在這時候,兩道冷電也似的光芒在「大雄寶殿」裡一閃,緊接著,「大雄寶殿」裡傳出一聲令人鼻酸的輕歎!
那人影,張開了口:「孽,孽,孽,也罷,抱他進來,走你的,不許再來找我,不許再來見我,不許將今夜事輕洩一字,十八年後我還你一個他。」
大天井裡的黑衣人沒動。
但,另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冰冷話聲接了口:和尚,慈悲、方便,你那慈悲心腸在何處,你那方便之門又為誰而開,說!快說,說不出個理由來,我燒了你這『大雷音』。」
「阿彌陀佛」,一聲洪鐘般清越佛號起自「大雄寶殿」:五年未見,施主別來無恙!」
那冰冷話又說道:「我能跟你說話,那多年來我還沒死,和尚,休顧左右而言他,說出你硬心腸裝聲作啞的道理。」
「大雄寶殿」中的那人說道:「施主,和尚無道理可言。」
那冰冷話聲說道:「那我就要放火了。」
「大雄寶殿」中的那人說道:「施主儘管請,這『大雷音』是佛門古跡,並非和尚我個人的私產。」
那冰冷話聲冷笑說道:「好個精明禿和尚,你這是拿話扣我,要知道,我可不管什麼古跡不古跡,惹火了我連「玉皇大帝』的『靈霄殿』都敢燒。」
「大雄寶殿」中那人沒說話。
那冰冷話聲薄怒說道:「和尚,你耷了。」
「大雄寶殿」那人道:「和尚未聾。」
那冰冷話聲說道:「那麼說句話我聽聽。」
「大雄寶殿」中的那人道:「施主的脾氣,仍不改當年。」
那冰冷話聲說道:「你只會說這個麼,這就是你苦修這多年的所得麼?」
「大雄寶殿」中的那人道:「那麼,施主要和尚說什麼?」
那冰冷話聲道:「我要你說點好聽的。」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自當年至今,從在家到出家,和尚什麼都會,就是不會說好聽的,也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一句好聽的。」
那冰冷低聲怒道:「今夜我就要你對我說好聽的,我要你破例一次。」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可以,請施主再候幾個時辰。」
那冰冷話聲錯愕地道:「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請施主看看,那一輪紅日可是從西方升起的?」
那冰冷話聲勃然大怒,道:「禿和尚,你敢!你當我真不敢燒你的『大雷音』。」
「大雄寶殿」中的那人淡然說道:「施主乃當今第一人,四海,威震八方,神見神怕,鬼見鬼避,何會敢不敢,和尚我靜坐「大雄寶殿」中,觀看施主放火。」
那冰冷話聲挫牙說道:「好,和尚,你且作壁上觀,你若是現身阻攔或出手救火,你就不是——」
半空中突然火光一閃。
「大雄寶殿」中那人盤坐如前,動也未動。
那冰冷話聲道:「我失從『大雄寶殿』放起。」
一道火光劃空瀉下,直落「大雄寶殿」簷上。
然而,這道火光剛沾上「大雄寶殿」屋簷,它卻一閃而滅。
那冰冷話聲怒聲說道:「和尚,你是怎麼說的,你那張嘴!」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冤煞和尚,憑施主一身修為,難道連和尚有沒有出手都看不出麼?」
那冰冷話聲道:「那麼這是——」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上有天,下有我佛如來。」
那冰話聲道:「和尚,你說這是天意,這是如來顯靈。」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和尚我一動未動是實。」
那冷話聲冷哼說道:「和尚,空道鬼神,那是你的事,我生平不信這一套,我就是神。」
又一道火光劃空射下,落向「大雄寶殿」左邊的那一道屋脊,這回離「大雄寶殿」頗遠,絕不是任何人能夠坐在「大雄寶殿」中施功可救的。
然而,這道火光和前一道一樣,才沾瓦面便又滅了。
半空中,傳來了一聲輕「咦」。
「大雄寶殿」中那人說道:「施主,信否,上有夭,下有我佛如來。」
那冰冷話聲叫道:「和尚,你簡直讓我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明鑒,讓施主不寒而粟,毛骨悚然的不是和尚。」
那冰冷話聲沒說話,半響才道:「和尚,看來多年後的今天,我仍然鬥不過你。」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再明鑒,施主鬥不過的也不是和尚,而是一個『正』,古往今來沒人能鬥過這個字。」
冰冷話聲道:「好吧,和尚,就算你正我邪,邪永遠難以勝正,不管怎麼說,我是得放棄這把火了、可對?「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成名數十年,縱橫數十年,你所積的一身罪孽還不夠麼,不妨實告施主,假如你那邪火今夜燒了,『大雷音』,和尚我敢說施主你走不出這座山。」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狼,這麼辣了,你說的,大雷音,又不是和尚你的私產一—」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想左了,和尚仍坐在「大雄寶殿」我佛腳下。」
那冰冷話聲道:「那麼是誰能讓我走不出這座山……」
「大雄寶殿」中那人震聲一字,「天」。
那冰冷話聲突然縱聲長笑,裂石穿雲直迫夜空,震得宿烏驚飛,『大雷音』塵埃撲簌簌落了一層:「和尚,你這話更讓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慄,行行好,別嚇人了。」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敢莫不信!」
「少廢話了,和尚。」那冰冷話聲道:「我信不信並無關緊要,緊要的是我要聽聽鐵心石腸的理由。」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和尚說過了,沒有理由可言。」
那冰冷話聲怒聲說道:「和尚,我一忍再忍,你可別逼我,真要把我逼火了……和尚,你何時聽說過我曾作三忍,樹人這麼寬厚、和氣的。」
「大雄寶殿」那人道:「和尚未聽說過,下過和尚有句不入耳之言奉知施主……」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你說。」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休說是逼火了施主,便是施主大發雷霆,要將『大雷音』夷為平地,化為灰燼,和尚我仍是沒理由可言。」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你……好吧,和尚,今夜事我記住了,縱橫數十年,我夠硬了,也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惟獨在你面前,我卻不得不一再低頭,只因為你比我還硬……」
話聲忽轉輕柔道:「這樣吧,和尚,咱們打個商量,把你不要的給我……」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什麼,施主何指?」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你給我裝什麼糊塗。」
「大雄寶殿」中那人「哦」地一聲道:「和尚明白了,施主是指眼前之罪,眼前之孽。」
那冰冷活聲說道:「你認為是罪,是孽,我可不這麼想。」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自然可以不這麼想,但和尚是佛門弟子出家人,上乘我佛宏旨,卻不能不悲天憐人……」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說什麼悲天憐人,你何不說是為我著想。」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既明白和尚這點苦心就好。」
那冰冷話聲道:「我明白,也感激,可是我不怕,我已積得滿身罪孽,又何在乎多添一樁。」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多一罪孽便足使人淪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那冰冷話聲笑道:「和尚,我讓我的罪孽,這十八層阿鼻地獄應該再加一層,改為十九層。」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要是這麼說,和尚我就不便……」
那冰冷話聲忙道:「謝謝你,和尚。」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且慢謝我,和尚還有後話。」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你還有什麼後話。」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話晚了。」
那冰冷話聲說道:「和尚,我哪句話說晚了?」
「大雄寶殿」中的那人道:「施主,你剛才的話說晚了。」
那冰冷話聲道:「怎麼晚了,和尚?」
「大雄室殿」中那人道:「施主難道沒聽見和尚對她所說的話麼。」
那冰冷話聲道:「聽見了,怎麼。」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這是說和尚裝糊塗了。」
那冰冷話聲冷笑說道:「和尚,我說你裝糊塗,你說我耍奸滑,咱們誰也沒吃虧,誰也沒佔便宜。」
「大雄室殿」中那人訝然說道:「施主這話……出家人連個誑語都不敢打,又怎麼敢說施主耍奸猾。」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你不承認?」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和尚無從承認起,也不敢承認。」
「好,」那冰冷話聲道,「我這個人可不知道什麼叫給人留面子,讓我當面說穿你,揭破你……」
頓了頓,接道:「和尚,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早不收,偏偏在聽見我來了之後才做作一番地點頭。」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施主原來是指……施主冤煞和尚了,那麼得說是巧合。」
「巧合,呸,」那冷冷話聲說道:「和尚,我再問你,你是不是聽見我來了?」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和尚我上了年紀,耳目遲鈍,要不是施主開口說話,和尚我根本不知道……」
那冰冷話聲怒聲說道:「好個奸猾禿和尚,陰險,奸猾,更連番謊言,你不配做佛門弟子,看來你連我這個邪魔都不如……」
「大雄寶殿」中那人歎道:「施空不要想說什麼便隨便說什麼,卻不知道這句話行將耽誤了和尚我的飛昇,委實是個害人不淺的邪魔。」
那冰冷話聲說道:「我是個害人不淺的邪魔,我敢於承認,和尚,你呢?」
「大雄寶殿」中那人道:「和尚我是個普度眾生的佛門弟子出家人……」「呸,」那冰冷話聲突然暴怒說道:「和尚,我不知道你是臉皮厚,或是麻木不仁,你說我害人不淺,而你卻害人長跪終宵,流盡最後一滴血含恨而歿……」
「大雄寶殿」中那人身形一震,道:「施主,你說什麼。」
那冰冷話聲道:「和尚,你瞎了,你空有一雙慧眼,倒不如粑你那對眼珠子挖出來餵狗。」
「大雄寶殿」中人影電閃,再看時,「大雄室殿」中人影已渺,那被陰影遮住的大天井裡,黑衣人身前,卻多了個身材頎長,浚豪無倫的中年灰衣憎人。
他,面對直挺鋌而跪的黑衣人望一眼,立即身形暴顫,脫口顫聲說道:「玉娘,你……」
白光一片射自夜空,直落黑衣人身後,光斂人現,黑衣人身後多了個中等身材,像貌奇古的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著一襲儒衫,頭上戴頂文生中,腳下一雙厚底福字履,腰間卻紮著一條全光閃爍的絲帶。
那絲帶不知是什麼編的,但見它光亮奪目。
那白衣老人一雙長眉,一雙細目,雙目閉合之間奇光閃動,冷得像兩道霜刃,令人幾乎不敢仰視。
白衣老人這一現身,中年和尚立趨平靜,淡然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給和尚添了一樁罪孽,形將誤我和尚飛昇二十年……」
白衣老人目光凝注,冷然地問道:「和尚,你叫誰做玉娘?」
中年和尚滿臉錯愕之色地抬眼問道:「玉娘,誰是玉娘?」
白衣老人冷冷說道:「這可好,我問你,你倒問起我來。」
中年和尚道:「和尚實不知施主何指。」
白衣老人細目微翻,道:「這麼說是我聽錯了。」
中年和尚道:「和尚不知道施主聽見了什麼……」
白衣老人怒聲說道:「和尚,你少跟我裝蒜,說,你喊誰玉娘,誰又是玉娘。」
中年和尚搖頭說道:「施主,你冤煞和尚了,和尚適才一句話未說,何會喊過誰玉娘……」
白衣老人鬚髮暴張,一雙細目圓睜、一個身子也長高了一尺有餘,望去嚇人,然而中年和尚卻視若無賭,平靜得出奇,跟個沒事人兒一般。」
突然,白衣老人威態斂去,深深一眼,緩緩說道:「和尚,有沒有喊誰玉娘,你自已知道,誰是玉娘,你心裡也明白,我不多問,不多管了,可是我要告訴你,你任一個舊相識長跪終宵,任一個故人流盡最後一滴血含恨而歿,我卻要叫你和尚為當世第一忍人,你和尚一關上就不是人,他年你要不入十八層阿鼻地獄,我非砸碎『大雷音』裡這尊如來佛像不可,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當炮彈……」
中年和尚唇邊掠過一絲抽搐,合什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你冒瀆神靈,又添不少罪孽,須知這是『大雷音』故剎,而非世上一般寺院,和尚我不容任何人在佛祖面前放肆,在佛祖面前撒野。」
白衣老人「呸」地一聲,道:「和尚,你敢把我怎麼樣?」
中年和尚兩眼一閉,淡然說道:「施主若敢對佛祖再有半句不敬,和尚這個佛門弟子便要將施主驅出』大雷音』去。」
白衣老人鬚髮為之一張,道:「和尚,你好大的口氣,細數近百年,找不出那個大膽的敢對我大聲說句話……」
中年和尚道:「和尚敢,施主要不要試試?」
白衣老人猛一點頭道:「好,和尚,今夜我就試試當年苦修,你到底有什麼成就,到底有多大道行……」
中年和尚兩眼倏睜,而道奇光直逼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神情為之微微一震,脫口說道:「和尚,怪不得你這麼狂,敢不把我放在眼裡,原來你已到了……」
猛一跺腳,那石板地上多了個入石數寸,整齊一如刀削的腳印,白衣老人他目光一凝,接著說道:「和尚,看在你這位舊識故人,跟她懷中物份上,我把這番較量後延十八年,十八年後你我再分個高下……」
中年和尚日中奇光倏然斂去,道:「施主為什麼要看在這位女施主跟她懷中物份上?」
白衣老人兩眼一翻,冷然說道:「你不提,俗語說得好,見面分一半,你我各有一半,暫時就不該拚鬥,而該把力氣全貫注在這一半之上……」
中年和尚道:「和尚明白了,施主這是一相情願。」
白衣老人徽徽一怔,道:「見面分一半這是規矩,怎麼,你不願意?」
中年和尚點頭說道:「事實如此,和尚不願意跟施主分一半。」
白衣老人細目一睜,喝道:「和尚,你敢……」
中年和尚微微謠頭說道:「施主誤會了,和尚還有後話。」
白衣老人呆了一呆,威態倏斂,凝日問道:「你還有後話,你還有什麼後話?」
中年和尚道:「施主如果有興趣,如果想要和尚的所得,可以全部帶走,和尚我一點不要。」
白衣老人又復一怔道:「怎麼:你不要,都給我?」
中年和尚點頭說道:「是的,施主。」
白衣老人目光一轉,說道:「和尚,你說一句可算一句。」
中年和尚淡然說道:「出家人怎敢打誑語,和尚自當年至今,一直是一言如山似鼎。」
白衣老人道:「和尚,你要明白,你這位舊職的懷中物可是千載難求,當世絕找不出第二個的好材料。」
中年和尚搖頭說道:「出家人清淨寡慾,與世無爭,任他是塊金玉,和尚也視之如糞土。」
白衣老人陡然臉色一變,冷笑說道:「好說,和尚,你當我不知道你心中打的是什麼鬼主意麼,則才我沒來之前,你坐在『大雄寶殿』裡跟死人一樣,鐵石心腸不理不睬,一聽見我來,忙下迭地點了頭,說了話,分明是怕我搶走了這塊未琢美玉,讓他步人魔道沾上一身邪氣,既如此,你如今又怎會一反前態,這般慷慨大方……」
中年和尚搖頭淡笑道:「施主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上和尚確實這麼慷慨大方,施主如若執意不信,和尚不敢勉強,請施主即刻把眼前罪孽帶走,看和尚我會皺一下眉頭。」
話落,轉身就要往」大雄寶殿」走。
白衣老人突然縱身大喝:「禿和尚,你站住。」
中年和尚停步轉身,含笑淡然問道:「施主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白衣老人圓睜著細目,道:「和尚,你真連一半都不要?」
中年和尚道:和尚生平未曾作過虛言,施主以為這是兒戲。」
白衣老人大叫說道:「好個禿和尚,我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頓,打得你鼻青臉腫,滿嘴冒血,你分明看出我級愛她這懷中物,不忍讓他步入魔道,沾上一身邪氣,而要跟你各分一半,借你那佛家祥和正氣,中和我這暴戾凶殘的邪魔之氣,使他身兼兩家之長……」
中年和尚截口問道:「施主是這麼個打算麼?」
白衣老人道:「裝什麼糊塗,你明明知道……」
中年和尚一抬手道:「這麼說,施主是非分一半不可了。」
白衣老人點頭說道:「當然,這是規矩,你不願意卻不行。」
中年和尚道:「這麼說,施主是打算在我這『大雷音』吃上九年粗茶淡飯,睡上九年硬木板,過上九年苦日子。」
白衣老人訝然說道:「和尚,九年怎麼說?」
中年和尚道:「我傳人十八年,一半不就是九年?」
白衣老人一點頭道:「說得是,是我糊塗,但為什麼非在你這陰森殘落的『大雷音』不可。」
中年和尚道:「施主的意思是……」
白衣老人說道:「我把他帶走,九年之期一到,我立即把他送上『大雷音』交在你手裡,要不我等九年之後再來……」
中年和尚搖頭說道:「不行,施主,你這主意雖好,但你若要分一半,非在我這『大雷音,待上九年不可。」
白衣老人道:「為什麼一定要在你這『大雷音』待上九年?」
中年和尚搖頭說道;「沒有理由,也不需理由,願不願任憑施主。」
白衣老人眉鋒一皺道:「和尚,你這是強人所難。」
中年和尚道:「施主錯了,我絲毫不勉強施主。」
白衣老人猛一搖頭道:「不行,和尚,我要不他帶走,要不我就等上九年之後再來……」
中年和尚緩緩搖頭說道:「施主,那辦不到。」
白衣老人瞪眼說道:「和尚,你這是……這是什麼鬼地方,誰願意待在這兒吃苦……」
中年和尚兩眼一睜,沉聲說道:「施主以為造就一個人是輕鬆容易的事,竭九年之力,盡九年之功,本來就是一樁苦事,學藝一途更是要吃盡苦中之苦,在艱苦之中方得砥志厲氣,健其身心,施主可曾聽過一個耽於榮華富貴的人有高而絕的成就的。」
聽罷,聽罷,白衣老人忽然笑了,深深一躬道:「和尚,你倒會教訓人,你也是這世上近百年來頭一個,這絕無僅有敢教訓我的人……」
笑容忽斂,一點頭,接道:「好吧怠和尚,我就在你這『大雷音』待上九年,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中年和尚道:「施主不該有任何條件,有條件的該是和尚我。」
白衣老人道:「我為什麼不得有條件。」
中年和尚道:「施主是求和尚分一半於施主,並非和上求施主分一半給和尚。」
白衣老人冷冷笑道:「你會說話,你有什麼條件?」
中年和尚道:「第一,前九年歸施主……」
白衣老人道:「為什麼前九年歸我?」
中年和尚道:「施主要後九年也可以,不過九年之後是個什麼情形,和尚我不敢保證。」
白衣老人怒聲說道:「和尚,你簡直無賴。」
中年和尚淡然說道:「和尚就不知實情,醜話總要先說在前頭,免得到時有了麻煩,傷了你我這份交情。」
白衣老人冷哼一聲道:「怪不得你要我在你這鬼地方待上九年,原來你也怕……」
中年和尚道:「施主,算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白衣老人冷然說道;「你這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你那第二個條件。」
「和尚遵命」,中年和尚道,「這『大雷音』後院我借施主暫住九年,在這九年之中,我不到後院去,施主跟她這懷中之物也不許強進前院一步……」
白衣老人愕然說道:「和尚,你要千什麼,既然這樣那何不讓我把他帶回去……」
中年和尚搖頭說道:「施主明知那不一樣,施主也請先別問和尚這是什麼意思,說句答應與否就行了。」
白衣老人兩眼一翻道:「我不答應行麼?」
中年和尚笑了,很快地他又斂去笑容,道:「我第三個條件是在這前後九年之中,施主必須竭盡所能,絕不許有一點藏私……」
白衣老人倏然笑道:「和尚,這正是我剛才要說未說的條件,不想倒被你搶了去。」
中年和尚道:「我既然要求施主這樣,自己當然也會這樣,好在你我彼此瞭解得很清楚,誰也瞞不了誰……」
白衣老人一擺手道:「你放心,我從來沒有想瞞你的念頭。倒是你對我,哼,哼,到今天我才算完全摸透你,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不及你的心眼兒多。」
中年和尚臉上微微一紅,道:「施主,我的條件說完了。」
白衣老人道:「我全接受,都點頭,滿意。」
中年和尚沒話說,雙掌一伸,黑衣人懷中飛起黑忽忽一物,直落他雙掌之上,他微一抬頭道:「和尚從現在起已手沾血腥了。」
可不是麼,他兩手捧著的那黑忽忽之物上,也沾滿了血漬,手上豈有不血腥的道理。
白衣老人冷笑說道:「不來的不必躲,要來的躲也躲不掉,你這『大雷音』,遠離塵世,她待找到了這兒來,不能不算是天意,和尚,你就免為其難地接著吧。」
中年和尚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人死人土為安,我願意把這夭井裡的地給這位女施主一塊,我手上不便,麻煩施主了。」
白衣老人冷冷一眼,道:「和尚,你睡了麼?你這位故人舊識不放心,人死猶長跪不倒,你不說句話麼。」
中年和尚倏然一笑道:「施主既這麼說,和尚遵命就是。」
捧著那黑忽忽之物一欠身,道:「女施主盡請放心地去,你懷中物自有和尚跟這位施主照顧,十八年後和尚讓他到施主面前來,讓女施主看個清楚就是。」
那黑衣人仍長跪不倒,中年和尚抬眼剛要說話。
白衣老人已冷笑說道:「和尚,你何吝叫一聲玉娘。」
中年和尚眉鋒一皺,道:「施主這是……」
白衣老人道:「我是這麼說說,叫不叫由你。」
中年和尚沒說話,嘴唇卻翕動了一下,黑衣人一晃爬倒在地,中年和尚臉色大變,但剎那問,他又恢復平靜,笑道:「施主,原非舊識故人,何須作此稱呼,請施主動手吧。」
白衣老人冷冷一笑,沒說話,雙掌往下一按一提,一塊丈餘見方的大石塊硬被他提了起來。
他把大石塊往旁邊一放,仲出一指往大石塊中勾劃了下去,未聞聲息未見石屑,那大石塊由中而開分成兩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3:26
中年和尚看得不解,訝然問道:「施主這是……」
白衣老人連眼都沒抬,冷然說道:「別問,站在一旁看著。」
中年和尚碰了個軟釘子,他沒在意,可是也沒再問。
白衣老人十指如鉤,在兩塊石塊邊上各掏了一個有一人長短的大洞,然後轉過身來托起了黑衣人屍身。
黑衣人屍身一翻轉,長髮下落,臉部全顯露了出來,那張臉,白得沒一絲兒血色,而且異常的瘦,顯示她生前受盡了折磨,受盡了艱苦。
那張臉雖然沒有一絲血色,但並不怕人,因為它絕美,柳眉、鳳目、瓊鼻、檀口,無一處不美。
這一忽,中年和尚唇邊又閃抽搐。
更讓中年和尚不忍看的是,黑衣女子前襟解開,酥胸暴露,胸口處,有一個指頭般大小血洞。
再看中年和尚捧著那黑忽忽之物的一張滿是血漬的小嘴,再傻的人也會明白是怎麼回事。
白衣老人搖頭悲歎:「世上除了母親,誰肯把自己的血……唉,看看他睡得有多香甜,他是飽了……」
俯下身去把黑衣人屍身投進一塊石頭的洞穴裡,然後把另一塊合了上去,最後他伸雙掌在那一圈裂縫上一陣揉摸,那塊大石又是完樣的一塊。
中年和尚動容歎道:「施主好精純的真力……」
白衣老人道:「我這個辦法也不差。」
提起那塊大石嵌進了地裡,什麼痕跡都沒有。
中年和尚把掌上物往前一遞,道:「偏勞施主了,請施主後院去吧。」
白衣老人一句話也沒說,接過那黑忽忽之物轉身就走了。
他剛走兩步,突然停步回身說道:「和尚,我忘了問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中年和尚搖頭說道:「和尚只是知道這是魔、這是孽、其他的跟施主一樣,一無所知。」
白衣老人道:「和尚,我不信,他沒對你說……」
中年和尚搖頭說過:「從她來,到她去,她沒有說過一句話。」
白衣老人目光一轉,道:「和尚,你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要不然她絕沒有不說個明白的道理,你沒有瞞我的必要。」
中年和尚說道:「正如施主所說,我沒有瞞室主的必要。」
白衣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竟沒再問,轉身而去。
中年和尚站在那兒沒動,也沒再說話,半晌,他緩緩轉回身軀,目光投向那塊石頭,雙手合起了什,臉上掠起一片異樣的表情,那表情,令人難以言喻,難以意會。
緊接著,他分開雙手伸向那塊大石。
那塊大石又一次離地而起……
第02章 鐵片巧嘴
「中州」,「汴梁」,「大相國寺」。
這「大相國寺」原為魏公子無忌的故宅,到唐朝始被改稱為「相國寺」,寺有寧太祖御賜「大相國寺」匾額。
傳當時外國使節來京,都先朝天子,後參相國,名重一時,寺前有二人碑坊,東題「中邦福地」,西曰」梁苑香林」,最盛時駐僧三千餘人,其規模之宏大可知。
「大相國寺」前,一如「北平」的「天橋」,「長安」的「開元寺」,「金陵」的「夫子廟」,是個諸技百藝雜陳,吃喝玩樂,應有盡有的熱鬧所在。
剛進鼓樓大街,就可聽見那喧天的鑼鼓聲,叫賣吃喝聲,琴弦絲竹、戲韻聲,一句話,什麼聲音都有。
變把戲的、練把式的、賣膏藥的,龍蛇雜處,臥虎藏龍,是個走江湖的好去處,英雄豪傑的聚集地。
在「大國寺」左,有一列長棚,棚是席搭的,既輕使又涼快,那兒儘是些說書的、賣唱的,閒來無事在長板凳上一坐,二郎腿一蹺,聽上一段書,聽上一段唱,那是人生難得幾回的愜意事。
任何人到了這兒,丟一眼,就會發現那頭一個棚子,坐的人最多,這個棚子「開封城」裡試打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書的鐵片巧嘴張。
為什麼稱「鐵片」,那是因為他說出來的清脆動聽,就跟兩塊鐵片在一塊兒敲碰一倦,鏗鏘有聲。
為什麼叫「巧嘴」用是因為他那張嘴生得比別人的嘴巧,他能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明明是頭牛,經他一說,硬有人相信那是條豬,誰跟他抬摃,他得跟人拚命。
當然,這個「巧」字也是指「鐵片巧嘴」張的說書技巧,他的說書技巧已到爐火純青,快的時候飛快,似連珠炮一樣,耳朵跟都跟不上,一口茶工夫他能從前三皇說到趙匡胤打天下,陳橋兵變,黃袍加身。
可是到了慢的時候,那真得急死人,他慢條斯理,搖頭擺腦,大半天了,他才說一句話。
不管快也好,慢也好,聽別人的就沒有聽他的過癮,「開封城」裡的人飯能不吃,覺能不睡「鐵片巧嘴」張說的書不能不聽,到了時候天大的事都全放下往他那棚子跑。
走江猢,混飯吃,固然要靠一張嘴,可是你沒有真本事,真功夫也不行,人家「鐵片巧嘴」張硬是有不含糊的真本事,肚子裡有學問,裝得滿滿的,前三皇,後五帝,韻事也好,秘聞也好,他沒有不知道的,簡直歷歷如數家珍。
他肚子不但裝的書多,便連那不大為人所知的江湖掌故,武林秘事,他肚子裡也是俯拾皆是。
所以,「開封城」裡的人愛聽他的。
他生意好除了巧嘴所說的之外,還有一個不小的原因,那就是他柵子裡那位提茶倒水、兼收錢的,是位花玉般秀的大姑娘,大姑娘人長得美,兩隻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會說話,那鮮紅的小嘴唇邊永遠掛著一絲既甜不酥的笑意,有不少人是來「看」,而不是來「聽」的。
可是看歸看,眼睛可以投射,人卻不敢亂來,凡是愛這調調兒的人都有點小聰明,凡是有點小聰明的人,都知道自己過過秤,比大姑娘手裡經常提,提起來全沒那回事的那把大茶壺重不了幾斤。
「鐵片巧嘴」張的那座席棚子裡,擺設很簡單,本來說嘴也用不著什麼考究而多的擺設。
一張方桌,一條板凳,方桌上放著一隻茶碗,茶碗倒不錯,上好「景德」細瓷帶紅花,茶碗這兒上還放著一塊看上去既重又結實的木頭,木頭既滑又亮,這塊木頭誰都知道它的用途,猛然一拍能嚇人一跳,震得人心弦一抖。
方桌後,長板凳前,站著個四十多近五十的漢子。
這漢子一身江湖人打扮,一件紫緞長衫,領口開著、袖子捲著,露出雪白的兩段,腳下是一雙薄底布鞋,那自皙修長的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一枚烏黑、烏黑的指環。
這漢子長得挺體面,白白淨淨的一張臉,連根鬍子碴幾都沒有,快五十了,眼角跟額頭沒一條皺紋,一雙丹鳳眼,眼角微微向上挑著,挺俊、挺瀟灑,除了那雙眼神透著精明、歷練有點像跑了多少年江湖的人外,其他的完全像個富貴中人,公子哥兒。
真的,要不是「開封城」的人都知道「鐵片巧嘴」張,也不會說他是個說書的。
那位大姑娘,十八九年紀,身材剛健婀娜,一身花布褂褲不寬不窄、不長不短,恰好合身兒。
那模樣像極了那漢子,漢子人俊夠瀟灑。這字眼兒要是用在姑娘家身上,那就該說是嬌、美、悄。
的確,不說別的,單是大姑娘那雙眼,那雙黑白分明,水汪汪,會說話的單鳳眼,就足夠人酩酊的了。
外加一排整齊的「劉海兒」,一條粗又黑更光亮的大辮子,大姑娘的鳳韻更動人。
那漢子這時候正坐在方桌後那條板凳上養精神,左手一根湘妃竹的桿兒,翡翠嘴兒的旱煙,一口口的噴煙吐霧,右手端著那上好細瓷花茶碗,一口口的喝香茶。
大姑娘這時候可正在忙,提著那把大茶壺,在一排排的長板凳間穿梭著倒茶對水,別看人擠,大姑娘身輕巧俐落,水沒灑一滴兒,連人的衣裳角兒都沒碰著。
當然,大姑娘她也不容人碰。
目光近百道,有一半焦急地望著棚子裡,像熱鍋上的螞蟻,就等棚裡那漢子「驚人木」一拍開口了。
有一半隨著大姑娘那無限美妙的嬌軀東西,隨著大姑娘身後齊腰的那條大辮子來回轉。
在這近百道目光裡,有兩對目光較為奇特,這兩對目光一對冰冷、貪婪而帶著笑兒邪味兒。
!
另一對,則充滿了憐惜,還有種令人難以言喻的東西,也許這對目光不時看大姑娘提那把小伙子都難提動的大茶壺。
終於,大姑娘倒完了茶,對完了水,一擰身子回到了棚裡,在靠後一隻水桶裡對滿了水,把那隻大茶壺又放在水桶旁邊那炭爐子上。
就在這時候,那漢子慢吞吞地開了口;「大妞兒,完事兒了麼?」
大姑娘抬抬腕,理了理額邊幾根散亂的頭髮,道:「完事兒了,爹,您開場吧。」
好清脆、嬌甜、動聽的一口京片子。
那漢子說的也是一口京片子,可就沒人家大姑娘嘴裡說出來的清脆、好聽,脆的像琉璃一般,一碰就碎。
那漢子慢條斯理地把左手裡的旱煙鍋在鞋底敲了敲,隨手往桌上一放,然後站了起來,輕咳一聲拱起雙手:
「今兒個累諸位久等,諸位多包涵,好在諸位都是本地人,也都是我這棚子的常客,今兒個要是聽不完,咱們明兒個再來……」
棚前幾排板凳中有人點了頭;「說得是,到底人家會說話,咱們那一天能不來,誰又在家待得住。」
「可不是麼?」另一人幫了腔,「我要是一天不來聽上這麼一段,心裡頭,就跟少了什麼似的,整晚都睡不著覺。」
又聽得一個異常陰陽怪氣的話聲說道:「那!要不是,本地上,外地兒來的該怎麼辦,很倒霉麼。」
說話的人坐在第二排板凳上,是個瘦高高的中年漢子,一張馬臉,白慘慘的,長眉,細目,左眉上還有一片刀疤,顏色紅紅的,看上去有點嚇人。
此人衣著很講究,夠氣派,看上去像個有來頭的,只是他那雙既森冷而又貪婪的眼神祇在大姑娘身上打轉,十分惹人厭惡。
「鐵片巧嘴」行走江湖道,什麼人沒見過,這常烘還應付不了,他那雙眼神在那瘦中年漢子臉上一掃,立即合笑開口說道:「這位老哥,不要緊,你這位外地來的要是聽不完今兒個這一段,待會兒,收場後請到舍下去,我為你說完,茶水招待,不收你分文。
這原是常烘話,任誰聽了心裡一舒服,天大的事也就沒了,豈料那瘦高中年漢子陰騖地望著「鐵片巧嘴』咧嘴一笑:「這話可是你說的的?」
「鐵片巧嘴」張沒猶豫,一點頭道:「沒錯,老哥,這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朋友們抬愛叫我一聲巧嘴,可是我這張巧嘴向來是一句算一句。」
那瘦高中年漢子嘴角含著一絲令人看著不舒服的笑意,一連點了好幾下頭,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今天聽不完不要緊了,說你的吧,我不打擾了,再打擾下去只怕我就要引起公憤了。」
可不是麼,有多少人用厭惡而又氣憤的眼光看著他。
「鐵片巧嘴」張微一點頭道:「我遵命。」
抬眼一掃,接問道:「那位記得咱們昨兒個說到哪兒了」
只見前排一個穿褂褲的胖漢子揚起了手:「我記得,昨天說到狄青上了『萬花樓』剛落座。」
敢情說的是「萬花樓」。
「鐵片巧嘴」張一點頭,道:「對,你這位好記性……「
拿起那塊「驚木頭」「砰!」地就是一聲,然後,他清了清喉嚨,接著昨天的那段說了下去。
剎時間,棚前聚精會神,鴉雀無聲,靜肅一片。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聽的人只覺得那不過一轉眼工夫,「鐵片巧嘴」張那鐵片一般鏗鏘有力的聲音突然由雲霄一瀉而下,接著像沉入了汪洋大海,一點影兒都沒有了。
大夥兒剛覺耳中一空,「鐵片巧嘴」張接著又是一句:「大妞兒,給諸位爺對茶。」
一口氣從大夥兒的肚子裡吁了出來,靈魂兒這才歸竅,棚前有動靜了,大夥兒沒拿茶碗先喝一口,卻紛紛探手入了懷。
第03章 寒星
老規矩了誰不懂,只要是常客他就懂,「鐵片巧嘴」張這一聲對茶,就是伸手向大夥兒要錢。
可不是麼,瞧,大姑娘沒提那把大茶壺,手裡端著個漆木盤,扭動腰肢,大辮下一擺一擺地走向了前排。
「鐵片巧嘴」張這時候又開了口:「諸位隨便賞幾個,多少不拘,全在諸位,中聽多賞,不中聽少賞,你要是腰裡不方便,留待下回一塊兒賞。」聽聽這話,誰能不賞,准又能不多賞,何況端著盤子來到跟前的是大姑娘,更沒人願意招大姑娘心裡不高興。
瞧,剛轉到第二排,「叭」地一聲,漆木盤裡落進一個明亮、光滑、圓不溜手的珍珠,天爺,那顆珠子,怕不價值連城,夠個八口之家過半輩子的。
誰出手這麼闊綽,這麼大方。
大姑娘一怔,抬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絲笑意,不讓人討厭的笑意,這,頓使大姑娘看了下去——
掛著笑意的那張臉冠玉一般,嫩得像姑娘家的嬌唇,劍眉、星日、膽鼻、方口,好俊的人品,再看這個人,一襲青杉、灑脫、瓢逸,不帶著幾分風流、惆悵,手裡拿著一柄折扇,十足地貴介公子,在這群人裡簡直就是鶴立雞群。
這是哪家少爺,大姑娘心裡直咕嚕,真是,半天了,剛才還倒過茶,怎麼就沒留意這兒坐著這麼個人。
這時候,人姑娘耳邊傳來個輕柔話聲:「請別介意,姑娘,我出門身上沒帶零碎銀子,我也嫌那東西俗。」
大姑娘沒理人家,回身一揚頭,叫道:「爹!」
棚子裡,「鐵片巧嘴」張不但有一張巧嘴,而且有一對利眼,他看見了,當即正色說道:「大妞兒,這賞大重,不能收,還給這位爺。」
大姑娘轉了過去,那位公子突然站了起來,差點沒撞著大姑娘,大姑娘飛快往後退了半步,他窘迫地笑了笑:「對不起,姑娘,是我冒失……」
抬眼向側裡發話說道:「張老闆,我身上沒帶……」
「鐵片巧嘴」張截了口:「你這位,我聽見了,這回我心領,請你留待下回。」
浚豪青衫客道:「我是外地來的,下回不一定什麼時候來了。」
「鐵片巧嘴」張道:「那也不要緊,你若不嫌跑江湖的沒出息,這回算咱們交個朋友,這賞無論如何請你收回去。」
浚豪青衫客道:「張老闆,東西我已經拿出了手,再說,我聽了你一段,不能不有所表示,我不能白聽……」
「鐵片巧嘴」張會說話,道:「你沒有白聽,我說了,咱們交個朋友,交情值多少,難以斗量,金也不換,你看得起,這比多少賞錢都貴重。」
那浚豪青衫客還待再說,二排上突然站起了那瘦高中年漢子,他先沖「鐵片巧嘴」張陰陰一笑,然後說道:「張老闆,可容我說上幾句?」
「鐵片巧嘴」張忙道:「你儘管請,我洗耳恭聽。」
那瘦高中年漢子笑笑說道:「這四個字兒我不敢當,張老闆,客人的好意,你似乎不該……」
「鐵片巧嘴」張道:「我知道,我心領。」
那瘦高中年漢子道:「你可以心領,做客人的心裡可不見得會痛快,你又何必招做客人的心裡不痛快。」
「鐵片巧嘴」張道:「這位,話不是這麼說……」
那瘦高中年漢子一擺手道:「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勉為其難收下吧,這是生意,是買賣,賣的人要錢,買的人給餞。這是夭經地義的事,既不欠債,又不欠情,你怕什麼。」
「鐵片巧嘴」張抬頭說道:「你這位的好意我感激,兀須怎麼說,這麼貴重的賞賜我不敢要,也不能收。」
那瘦高中年漢子咧嘴一笑:「張老闆,你可真是個奇人,真是個怪人,世上做生意的沒有不愛佔大便宜的,趁到眼前的大便宜你卻硬往外推,真叫人……」
「鐵片巧嘴」張臉色一正,道:「你這位,我姓張的雖然跑江湖,混飯吃,長年有一口沒一口的,可是我夭生一副既硬又臭的骨頭,該我拿的不能少,不該我拿的多一分我也不要,要是我貪多,愛佔小便宜,早在幾十年前我就發財了,如今還用為這口飯在江湖道上東奔西跑?」
那瘦高中年漢子抬頭說道:「那……那算我說錯了話,沒想到你張老闆是這麼個人,佩服,佩服……」
轉望浚豪青衫客,一攤雙手,道:「閣下,我這冒冒失失的一炮沒打響,我看,還是你自己來吧。」
轉身坐了下去,他不管了。
浚豪青衫客看也沒看他一眼,望著「鐵片巧嘴」道:「張老闆……」
他余話還沒有出口,「鐵片巧嘴」張已然說適:「這位爺,你的好意我感激,你要我收下也可以,我現在就收場回家從此不吃這碗飯,大妞兒。」
大姑娘雙手端看盤子往浚豪青衫客面前一送。
「鐵片巧嘴」張接著說道:「不是我不識抬舉,不知好歹,你這賞賜太貴重,無論如何我不能收,方命之處你多包涵。」
「鐵片巧嘴」張望著他,大姑娘望著他,柵前近百這目光都望著他,浚豪青衫客皺了眉,旋即點頭道:「好吧。」
伸手在盆裡拈起那顆珠子,轉身走了。
「鐵片巧嘴」張為之一征,大姑娘為之一怔,棚前的聽客也都為之一怔,獨那瘦高中年漢子搖頭笑道:「這位也太認真了些,放心,他還會來的。」
「鐵片巧嘴」張沒說什麼,一句話都沒說,收回目光,砰然一聲拍了那塊「驚人木」,這一拍,大姑娘沒再繼續收錢,轉身繞過頭排板凳走回柵子裡。
「鐵片巧嘴」張那裡接著又說了下去。
果然那瘦高漢子料對了,「鐵片巧嘴」張剛說了沒多久,那位浚豪青衫客又回到了棚子前,如今他沒處坐了,他的位子被人佔了去,他不在意,就背著手站在一邊兒。
大姑娘不時地望望他,他也不時地望望大姑娘。
過不了一會兒,晌午了,該收場了,人不是鐵打銅鑄的,總要吃飯,有道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鐵片巧嘴」張要收場回家吃飯了。
他揀了個正在好處的節骨眼兒打住,沖棚外一拱手道:「謝謝,諸位光臨,今兒個咱們就說到這,明兒個請早。」
「為什麼明天請早,」「鐵片巧嘴」張自己興個規炬,說書只說一上午,下午不說,下午或待在家裡喝茶,下下棋,或溜溜大街,找點消遣。
「鐵片巧嘴」張知足,錚的夠吃就行,絕不多掙,他常這麼說,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那麼多幹什麼,一旦伸腿合眼嚥了氣,你說那剩的錢財是誰的。
這胸襟,豪邁而灑脫。
知足人常樂,所以「鐵片巧嘴」張一夭到晚總是樂融融的,有吃有穿,不怕人偷,不愁人搶。
大姑娘端著盤子最後一回收錢,盤子到了浚豪青衫客面前,他放下了一大錠銀子,並且抬眼望了望「鐵片巧嘴」張,那意思似乎說,這回該收下了吧。
「鐵片巧嘴」張並沒有認為他認真難得,而對他有什麼特別,只拱拱手,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浚豪青衫客卻還沒在意,本來嘛,說聲謝也就夠了,還能要人家怎麼樣,把姑娘嫁給他?
他沒在意是沒在意,可是背著手站在棚子前,也並沒有走的意思。
聽客們都散了,還有一個沒有走的,就是那瘦高中年漢子。
大姑娘忙著熄火、收凳子、掃地,浚豪青衫客站在一邊有插手幫忙的意思,但他沒敢冒失。
而那瘦高中年漢子卻向「鐵片巧嘴」張說活:「張老闆,你剛才說的話,如今還算不算數?」
「鐵片巧嘴」張答得好:「這位,凡是我姓張的說過的話,只要我姓張的活在這個世上一夭,它便永遠算數。」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一笑,點頭說道:「那就好,我沒說錯,你張老闆確是個奇人。」
「鐵片巧嘴」張嘴笑說道:「那我可不敢當,跑江湖,混飯吃,算起來不能算是個下九流的混混……」
那瘦高中年漢子道:「張老闆你客氣。」
「鐵片巧嘴」張沒再理他,抬眼棚外,問迫:「大妞兒,完事兒了麼?」
大姑娘做那麼多事,香額上沒見汗,頭髮上沒一根零亂,當即應道:「都收拾好了。」
「鐵片巧嘴」張一點頭道:「那麼走,咱們回家去。」
轉眼望向瘦高中年漢子,接著道:「你這位請跟我來。」
順手拿起桌上旱煙就要邁步。
突然,那浚豪青衫客開了口:「張老闆,請等等,還有我。」
「鐵片巧嘴·張一怔停步,訝然說道:「怎麼,你這位也要到舍下去……」
浚豪青衫客一邊往這邊走,一邊含笑點點頭說道:「是的,張老闆,我也是外地來的,以沒能聽完張老闆精彩的說書為憾,也想聽張老闆補上一段,行麼?」
「鐵片巧嘴」張忙道:「哪有不行的道理,歡迎歡迎,今兒個能有二位這般光臨,那是蓬蓽生輝,也足見二位瞧得起我『鐵片巧嘴,請一塊兒走吧。」
說著,他禮貌地招了招手。
那瘦高中年漢子突然咧嘴一笑,道:「巧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可是怎麼說,都沒今天這樁事巧……」
浚豪青衫客淡然一笑,道:「當然,無獨有偶嘛。」
那瘦高中年漢子微一點頭道:「說得是,只是閣下要往張老闆家去,真是為多聽上一段麼。」
浚豪青衫客道:「你以為我是去幹什麼的?」
那瘦高中年漢子拿眼瞥了大姑娘一下,笑笑,沒再說話。
大姑娘臉色微微一變,道:「爹,家裡地方小,而且既贓又亂,那能待貴客,你何不乾脆就在這兒多待上一會兒。」
「鐵片巧嘴」張道:「說的是收場了,老主顧們都走了,萬一讓人家瞧見,恐怕不大好。」
大姑娘道:「你坐在這兒小聲說你的,誰知道你在幹什麼,誰要問起,我就說,你在跟朋友說話……」
瘦高中年漢子一點頭道:「還是姑娘有主意,張老闆,在哪兒都是說,就在這兒吧。」
「鐵片巧嘴」張抬眼望向浚豪青衫客道:「你這位……」
浚豪青衫客掃了瘦高中年漢子一眼,道:「他說得好,在哪兒都是說,只要他在這兒能聽,張老闆在這兒能說,我無所謂。」
「鐵片巧嘴」張沒再說話,當即轉身進入棚子,拉過兩條長板凳,一條放在方桌前,一條放在方桌後,請那兩位在方桌前板凳上坐下,然後自己坐在桌後,點看旱煙吸了一口,才開口問道:「二位可記得剛才咱們說到……」
瘦高中年漢子一抬手,道:「張老闆,萬花樓,我聽過不下百遍了,我想換段兒新鮮別緻的聽。」
「鐵片巧嘴」張微微一怔,道:「怎麼,你這位不是要聽『萬花摟,那你想聽段兒什麼?」
瘦高中年漢子笑笑說道:「聽說你張老闆知道不少連武林人都不知道的武林事。」
「鐵片巧嘴」張窘迫一笑道:「那是瞎吹鬍擂,根本不是真人真事,要不這樣怎麼混飯吃?好在我運氣不差,從沒碰上過武林朋友,沒人當場拆穿我。」
瘦高中年漢子道:「便是瞎吹鬍擂,聽聽也好。」
「鐵片巧嘴」張說道:「只要你願意聽瞎吹鬍擂那就行……」
轉眼望向浚豪青衫客,道:「你這位怎麼說,願意聽我胡扯一段兒麼?」
浚豪青衫客道:「他能聽什麼,我就能聽什麼,他能聽的,我都能聽,張老闆只管說就是。」
瘦高中年漢子笑道:「更巧了,咱們連心都一樣。」
浚豪青衫客淡淡一笑道;「恐怕不一樣,我的心是紅的,你的呢?」
瘦高中年漢子笑道;「你閣下的那顆心何止紅,簡直就熱騰騰的,咱們的心確不一樣,我的心既黑又冷。」
浚豪青衫客道:「這恐怕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鐵片巧嘴」張在一旁笑道:「二位真會說笑話,其實二位又何必聽我的,聽聽自己的也就夠了。」
瘦高中年漢子帶著笑一擺手道:「咱們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鐵片巧嘴」張忙道:「我遵命,這就說……我……」
瘦高中年漢子手一抬,道:「不忙,張老闆,我要點上一段。」
「鐵片巧嘴」張笑說道:「你要是點我恐怕扯不上來。」
瘦高中年漢子道:「我點歸點,你不必扯,因為我點這段是你張老闆一定知道的真人真事。」
「鐵片巧嘴」張笑道:「你又說笑話了,我剛說過,對武林事,我卻是瞎吹鬍擂,沒一段是真人真事,那是靠這張嘴混飯吃,其實我根本不知道真人真事。」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一笑道:「張老闆,我說你一定知道,你要是不知道,我也就不會這麼遠跑到『開封』這『大相國寺』邊兒上來找你了。」
「鐵片巧嘴」張剛要再說,那浚豪青衫客嘴角含看一絲看上去讓人害怕的笑意,忽然瞅上了瘦高中年漢子:「你想聽的,張老闆還能不說麼?」
瘦高中年漢子笑著問道:「閣下,假如你想聽一段武林事,張老闆明明知道而不肯說,你心裡是什麼滋味?」
浚豪青衫客道:「固然難免不舒服,可是卻只好不舒服,願不願是人家事,怎能勉強人家?」
瘦高中年漢子抬頭說道:「那是閣下的看法,我的看法與閣下不同,我不惜一切也要張老闆說說這段。」
「鐵片巧嘴」張笑道:「您這位就是把整座金山給我我也不敢要,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武林事。」
浚豪青衫客望著瘦高中年漢子道:「你聽見了麼?」
瘦高中年漢子道:「近在咫尺,哪有沒聽見之理。」
浚豪青衫客道:「既然聽見了,就別再笑了。」
瘦高中年漢子抬頭說道:「那不行,我既然來了,而且是跑了這麼遠的路,餐風宿露,嘗盡了跋涉之苦,怎麼能空手而回。」
浚豪青衫客眉梢兒微微一揚,道;「有我在這兒,恐怕你勢必得空手而回。」
瘦高中年漢子笑道:「這麼說,你閣下不是留下來聽說書的,而是留下來為張老闆幫腔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4:27
浚豪青衫客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一笑道:「閣下是位難得的老實人,我請問,閣下以前認識張老闆?」
浚豪青衫客道:「不認識,今天是初會,我到「開封」來看個朋友,聽說「大相國寺」,有個說書的張老闆,所以我來看看,可以說是慕名而來。」
「鐵片巧嘴」張道:「您抬舉我了。」
瘦高中年漢子說道:「既是初會,似乎犯不著為人幫腔。」
浚豪青衫客道:「那很難說,有的人見一面就成了朋友。」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一笑,道:「以我看你閣下想該圖點什從?」
浚豪青衫客眉梢兒微微一揚,道:「以你看我是圖什麼?」
瘦高中年漢子抬頭說道:「人心隔肚皮,哪能知道……」
浚豪青衫客臉上變了色,他的右肩頭微微動了一動。
而就在這時候,瘦高中年漢子抬起了手,道:「慢點,閣下,城門失火不要緊,殃及池魚那會讓人心裡不安。」
這句話可真有效,浚豪青衫客看了看站在「鐵片巧嘴」身後的大姑娘一眼,人沒動一動。
大姑娘卻沒看他。
瘦高中年漢子抬了頭,自言自語地道:「麻煩啊,麻煩,我寧願在這兒與人拼了命,也不願回去領那比死還難受的懲罰,張老闆,我花大錢了……」
一翻腕,從袖裡模出一物,往桌上一放,好亮,那是一枚星狀物,拇指般大小,鋼打的,五個稜角犀利如刀,其色森白,冷光奪人。
入目此物,浚豪青衫客目中異采一閃,徽微皺了皺眉頭。
大姑娘花容顏色為之一變,挪身靠近了乃父一步。
「鐵片巧嘴」張則一怔,訝然說道:「您這位,這是……」
瘦高中年漢子冷然一笑道:「寒星既現,其人就該露像,我奉『寒星』主人之命,特來請教昔日燕趙一帶的異人『鐵嘴神卜』張遠亭,請間十個八年前泰獄之下……」
「鐵片巧嘴」張臉色一變,道:「閣下問的是這件事……」
瘦高中年漢子一點頭,道:「不錯!」
「鐵片巧嘴」張道:「閣下問原因?」
瘦高中年漢子抬頭道:「不關『寒星』主人的事。」
「鐵片巧嘴」張道:「那麼,閣下是問人?」
瘦高中年漢子冷然再抬頭道:「一老一小,加起來也難值幾百。」
「鐵片巧嘴」張神情微鬆,道:「那麼,閣下問的是……」
瘦高中年漢子道:「『寒星』主人問物不問人。」
「物?」「鐵片巧嘴」張道:「閣下是指而……」
瘦高中年漢子道:「那只紫檀木盒子。」
「鐵片巧嘴」張目光一凝,道:「『寒星』主人問這……」
瘦高中年漢子冷然說道:「是『寒墾』主人問你,不是你問『寒星』主人。」
「鐵片巧嘴」張並沒敢再問,沉默了一下,道:「我說句話,閣下也許不信。」
瘦高中年漢子道:「那要看你怎麼說了。」
「鐵片巧嘛」張道:「我不知道那東西的下落。」
瘦高中年漢子笑了,笑得怕人,道:「你沒說錯,我是不信。」
「鐵片巧嘴」張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瘦高中年漢子道:「你別忘了,你是當著『寒星』說話。」
「鐵片巧嘴」張道:「我知道,『寒星』就在我眼前,我看得很清楚。」
瘦高中年漢子道:「那就好,別等我問第二次了。」
「鐵片巧嘴」張腰一挺,揚眉說道:「『寒星』威震天下,所到之處,沒人敢不低頭,可是『寒星』主人也得講理。」
瘦高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道:「這是你對『寒星』說的話!」
「鐵片巧嘴」張道:「我的命有一條,我既然不知道那東西的下落,遲早……」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一笑道:「要知道,你的命不只一條。」
「鐵片巧明」張臉色大變,機伶一顫,低下了頭。
大姑娘在背後悲聲叫道:「爹……」
「鐵片巧嘴「張猛然抬頭,道:「小孩子不懂事少插嘴,這兒沒你的事,回家升火做飯去。」
大姑娘站在他背後沒動。
「鐵片巧嘴」張又道:「沒聽見麼?大妞兒。」
大姑娘色倏趨平靜,道:「不忙,爹,待會兒咱們一塊兒回去,再升火做飯也來得及。」
「鐵片巧嘴」張徽一抬頭道:「不,我餓了,回去就得吃。」
大姑娘道:「爹……」
「鐵片巧嘴」張喝道:「回去。」
大姑娘柳眉陡揚,大聲說道:「爹,您讓我走,我得走麼,多少年了,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如今就是要死也該死在一塊兒,何況咱們下一定會死。」
「鐵片巧嘴」張臉色大變,便要往起站。
瘦高中年漢子一抬手,笑道:「張遠亭,令嬡說得對,你讓她走,她怎麼能走,這樣吧,看在令嬡份上,我換一間,這回我問人不問物……」
「鐵片巧嘴」張遠亭神情一緊,忙道:「閣下剛說過,『寒星』主人問物不問人……」
瘦高中年漢子道:「原是這樣,可是你沒給『寒星」主人滿意的答覆。」
張遠亭道:「閣下這是難為我,我連東西的下落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人的去處……」
瘦高中年漢子兩眼一睜,道:「張遠亭,我已經擅自作主給了你一次機會……」
張遠亭像沒聽見,接著說道:「再說事隔個八年,十八年不是個短日子,人恐怕早沒了……」
瘦高中年漢子道:「是死是活,當年總有個去向。」
張遠亭道:「我要是知道人的去向,早就……」
「張遠亭!」那瘦高中年漢子截口說道:「我記得你剛才說過一句話,你要是愛佔便宜,早在當年就發財了,這句話何指?」
張遠亭臉色大變,忙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
「我可不這麼想,」瘦高中年漢子陰陰一笑,接著沉下臉色,道:「張遠亭,任你選,人也好,物也好,你總要說上一樁,答上一樣,別讓我空手而回。」張遠亭突然低下了頭道:「好吧,請閣下候我三天,三天之後我雙手把東西呈交閣下就是。」
瘦高中年漢子嘿嘿地笑了出來,道:「張遠亭,你快五十了,我歲數也不小了,別把我當成小孩子,不用你雙手呈交,你把那東面的所在說出來就行了。」
張遠亭一抬頭道:「不是我不說,我更無意玩花樣,弄玄虛,面對『寒星』我也沒那個膽,只因為那東西只有我才能去拿……」
瘦高中年漢子道:「這顆『寒星』比不上你麼?」
張遠亭道:「那倒不是,閣下誤會了,我把東西交給了另一個人,而這個人只有見著我才肯把東西拿出來……」
瘦高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點頭笑道:「原來如此,那是我誤會了,不要緊,我願意跟你跑一趟……」
張遠亭倏然一笑道:「閣下也真是,『寒星』既現,還怕我跑了不成麼?」
瘦高中年漢子臉色一沉道:「張遠亭,你什麼時候聽說過,在『寒星』之前還可以討價還價的麼?」
張遠亭臉色一變,一點頭道:「好吧,閣下跟我一起去……」
只聽大姑娘在背後怒叱說道:「簡直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寒星』有什麼驚人之處!」
皓腕疾探,隔著張遠亭向桌上那顆「寒星」抓過去。
張遠亭大驚而起,急怒喝道:「丫頭大膽!」
抖手向大姑娘劈了過去,大姑娘淬不及防,也絕沒料到乃父會對她出手,砰然一聲被張遠亭一掌打得坐在了地上,大姑娘臉色發了白,愣在了那兒。
張遠亭卻沒管她,轉過身來低頭顫聲說道:「小女年幼不懂事,冒犯『寒星』……」
瘦高中年漢子冷笑說道:「這麼大的姑娘了,眼看就要嫁人找婆家了,還不懂麼?張遠亭你可真教出個好女兒啊!」
張遠亭機伶寒顫,低著頭在求恕罪。
那瘦高中年漢子卻一句活不說,在冷笑。
突然,浚豪青衫客開道:「這東西會扎手,姑娘家不能碰,我該能拿。」他出手奇快,一把抓起了桌上那顆「鋼星」。
張遠亭往抬頭,剛要說話。
浚豪青衫客兩指一捏,硬把那顆「鋼星」對折了過來,然後兩手一合一揉,再攤開手時,一顆原有五個稜角的」鋼星」已變成了一顆寒光閃爍的鋼丸,他笑道:「怎麼這顆『寒星』是面做的,這麼軟……」
瘦高中年漢子臉色大變,忽地站了起來。
浚豪青衫客星目一翻,淡然說道:「坐下。」
瘦高中年漢子驚怒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浚豪青衫客兩眼一瞪,道:「我叫你坐下。」
沒見他動,瘦高中年漢子卻悶哼一聲,身子一幌坐了下去,額頭上冒了汗,汗珠子一顆比一顆大。
浚豪青衫客兩指捏往鋼丸一揚,笑問道:「這就是那威震天下,曾使黑白兩道喪膽的『寒星』麼?」
瘦高中年漢子不知道害了什麼急病,痛苦地點點頭。
浚豪青衫客道:「你是啞巴麼?說話!」
瘦高中年漢子忙道:「是的,這就是『寒顯』。」
浚豪青衫客道:「你是奉『寒星』主人之命來的?」
瘦高中年漢子點頭說道:「是的。」
浚豪青衫客道:「他要找什麼東西?找什麼人?」
瘦高中年漢子口齒啟動了一下,沒說話。
浚豪青衫客雙眉微揚,含笑「嗯」了一聲道:「你聾了還是啞了?」
瘦高中年漢子莫名其妙地悶哼了一聲,腰為之一彎,忙道:「閣下剛才聽見了,『寒星』主人找一隻紫檀木盒……」
浚豪青衫客道:「我聽見了,那只紫檀木盒裡究竟裝著什麼貴重東西,讓這『寒星』主人不惜殺人去找它?」
瘦高中年漢子道:「這個我不知道了。」
浚豪青衫客又「嗯」了一聲。
瘦高中年漢子再度悶哼彎下了腰,臉上汗直往下流。
張遠亭突然說道:「這位,恐怕他是真不知道。」
浚豪青衫客「哦」地一聲轉眼說道:「何以見得?」
張遠亭道:「放眼天下知道那盒子裡裝的是什麼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別看『寒星』主人不惜殺人地到處找它,卻未必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
浚豪青衫客道:「那只紫檀木盒這般神秘麼?張老闆是否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
張遠亭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浚豪青衫客詫異地道:「那『寒星』主人為什麼不惜殺人到處找它?」
張遠亭勉強地笑笑說道:「就因為它太神秘了。」
浚豪青衫客呆了一呆,道:「也許那只是只空盒。」
張遠亭微一點頭道:「也許。」
浚豪青衫客轉眼望向瘦高中年漢子,道:「你要殺張老闆,張老闆應該不會幫你說話……」
瘦高中年漢子臉上神色突然一鬆,痛苦似乎減了不少,腰也緩緩直了起來。
浚豪青衫客接著又是一句:「這『寒星』主人找的人又是惟?」
瘦高中年漢子道:「我不知道……」
正聽浚豪青衫客「嗯」了一聲,瘦高中年漢子像被毒蛇咬了一般,機伶一顫,忙道:「真的,『寒星』主人,只交待我問物不問人,人是一老一小,別的什麼也沒交待。」
浚豪青衫客偏臉望向張遠亭,道:「張老闆,這回你看是真是假。」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道:「恐怕乃是實話。」
浚豪青衫客道:「張老闆知道那是什麼人麼?」
張遠亭道:「據我所知,那是母子倆,十八年前家破人毀了,那女的護著她的兒子僥倖逃脫,得以活命……」
「她家沒別人麼?」
「有,一家數十口,連她那丈夫在內,悉被殺害。」
「這是什麼深仇大恨?」
「不清楚。」
「這是誰這麼心狠手辣?」
「不知道。」
「張老闆可知道她母子倆逃到哪兒去了麼?」
「不知道。」
「這母子倆如今還沿著麼?」
「事隔十八年了,難說。」
浚豪青衫客問話至此,轉眼望向瘦高中年漢子,道:「你聽見了,張老闆說不知道,我也相信張老闆不知道,你信不信?」
瘦高中年漢子那敢說不信,當即點頭說道:「信,我信。」
浚豪青衫客微一點頭道:「那就好,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抬手把那顆鋼丸塞進了瘦高中年漢子懷裡。
瘦高中年漢子遲疑著道:「我信,可是,可是……」
浚豪青衫客接口說道:「『寒星』主人未必跟你一樣,是不是?」
瘦高中年漢子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我正是……」
浚豪青衫客淡然一笑,截口說道:「那容易,他不信你讓他到江湖路上來找我。」
瘦高中年漢子道:「你閣下是……」
浚豪青衫客道:「我已經用指甲在那顆鋼丸剔下了我的名號,你回去把它呈交『寒星』主人,他一看就知道了。」
瘦高中年漢子應了兩聲,但沒動。
浚豪青衫客詫異地道:「你還等什麼?」
瘦高中年漢子似哭又像笑地咧了咧嘴道:「我……我不能動。」
浚豪青衫客「哦」地一聲,失笑說道:「我忘了。」
他話剛說完,瘦高中年漢子便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沒敢多停留,沒敢說一句話,也沒敢看張遠亭一眼,轉身搖晃著匆忙地走了。
張遠亭一看瘦高中年漢子走路的姿態,猛地吃了一驚,急道:「您這位把他廢了……」
浚豪青衫客看了他一眼,笑道:「張老闆畢竟是位大行家。」
張遠亭強笑說道:「您過獎了,我只是略涉皮毛……為我父女,讓您惹上這身大麻煩,我很不安。」
浚豪青衫客道:「大麻煩?『寒星』主人那麼可怕麼?」
張遠亭面有悸色地抬頭說道:「您不知道,『寒星』主人一身武學高不可測,行事神秘詭異,為人凶殘毒辣,『追魂寒星』之下無人能夠倖免,真稱得上威震天下,使黑白二道聞風喪膽.
第04章 神秘白衣客
張遠亭道:「什麼路,什麼法子,大妞兒?」
張悠蘭道:「拼!」
張遠亭悲慘苦笑:「拼!對,拼吧。」
這條街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僻靜,耳邊雖然還可以聽見遠處大街
上熱鬧喧囂,但眼前這條街卻靜得這個人聲都沒有。
往前看,張遠亭看得清清楚楚,這條街的盡頭正對著高高的城牆,
城牆根下,是一大片野草老高的水塘。
張遠亭的心直往下沉,道:「大妞兒,路到頭了,你準備準備吧。」
張悠蘭臉色木然,道:「我早準備好了,咱們根本沒回家,身上
哪有別個東西。」
張遠亭哼地笑道:「也好,碰碰運氣吧,運氣碰得好也許能傷他
一兩個的……」
說話間盡頭已到,整片大水塘立即呈現在眼前。在大水塘塘邊上,
面對城牆,背向張遠亭父女,站著個身材瘦高黑袍人,混身透著
黑陰森冷邃,看他一眼就能讓人不寒而慄。
張遠亭道:「走吧,大妞兒,往前去,再想回頭卻不行了。」
果然,他父女剛往前走沒幾步,身左、身右各出現了一個中等身
材,臉色慘白陰森的黑袍人。
不用回頭看,背後也必然還有一個。
這不是一個結紮了的布袋是什麼?
張遠亭拉著張悠蘭到了那瘦高黑袍人背後兩三丈處便停了步,沒再往前走,他剛停步,一個冰冷陰森語聲傳入耳中:「你就是有『鐵嘴神卜』之稱的張遠亭?」
這話聲來自對面,顯然出自那瘦高黑袍人之口。
張遠亭點點頭說道:「不錯,幾位是……」
只聽一聲冷叱:「還不跪下領死。」
這話剛完,張遠亭只覺背後兩縷指風襲向自己膝彎,要躲為時已
晚,兩處膝彎一陣酸痛,站立不住,砰地一聲跪了下去。
張悠蘭大驚,心中更是悲怒,歷叱說道:「你們欺人太甚。」
一手去扶乃父,另一隻手一抖,滿夭青光罩向那瘦高黑袍人,張悠蘭背後響起一聲冷哼,緊接著聽到那瘦高黑袍人喝道:「不許動她,區區幾根針兒也敢在我的面前賣弄。」
說話間那一蓬青光全部打在瘦高黑袍人背上,只見他身子一抖,那片青光全落了地,是一根根細如牛毛,青芒閃動的鋼針。
張悠蘭剛一驚,那瘦高黑袍人霍然轉了過來,好像是,死板板、
冷冰冰,一節一絲血色的馬臉,目眶深陷,鼻樑高聳,薄薄的一
副嘴唇,看上去既陰狠又奸詐。
他陰陰一笑,道:「小姑娘還有什麼稀奇玩藝兒?」
張悠蘭悲忿說道:「恨只恨我沒有一把劍兒……」
瘦高黑袍人笑道:「我也沒有,我四個從來不帶寸鐵,要不然我一定借給你用用。」
張悠蘭道:「我父女什麼地方得罪了『寒星』主人……」
瘦高黑袍人一抬頭道:「小姑娘,你沒有,『寒星』主人絕不動你。」
張悠蘭道:「他要殺家父,那有什麼兩樣。」
瘦高黑袍人笑道:「當然不同,你可以活著,他得死,這分別不
是很大麼。」
張悠蘭道:「家父又什麼地方得罪了……」
瘦高黑袍人道:「小姑娘,有許多事情,你不會明白。」
張悠蘭道:「但我知道『寒星』主人凶暴殘忍,仗勢強人所難,
欺人太甚?」
瘦高黑袍人臉色一變:「姑娘人沒多大,膽子卻不小,競敢瀆冒『寒星』主人。」
張悠蘭說道:「橫豎都是死,遲早也是死,有什麼不敢?」
瘦高黑袍人道:「你想死,『寒星』主人卻不讓你死,小姑娘,
你別在這兒多耽擱了,跟你背後那個走吧。」
他話聲剛落,張遠亭陡然大喝:「且慢!」
瘦高黑袍人向張悠蘭身後一抬手,寒著臉道:「張遠亭,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張遠亭說道:「我欲任憑『寒星』主人處置,但要請四位高抬貴
手,網開一面,放了我這個女兒。」
瘦高黑袍人冷然搖頭,道:「我一句話,你最好死了心,那辦不
到。」
張遠亭道:「要是不放我這個女兒,『寒星』主人永遠別想找到
那只紫檀木盒!」
瘦高黑袍人咧嘴一笑,笑得睜獰,道:「死到臨頭你還敢對『寒星』主人不敬。」
一揚手,「叭」地一聲,張遠亭臉上五道指痕鮮紅,一縷鮮血即
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張悠蘭見狀,剛一聲悲叫,那瘦高黑袍人已冷然喝道:「帶走。」
隨著這聲冷喝,張悠蘭香肩上落上一隻冰冷的手,張悠蘭既悲憤
欲絕,一咬貝齒,就要旋身力拼,就在這時候,一個帶懾人之威
的清郎話聲傳了過來:「你們這是幹什麼?」
循著這話聲望去,十丈外,靠城門方向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白衣客,
這白衣客有著一副頎長身材,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膚色有點黝
黑,但長眉斜飛,鳳目星瞳,風神秀絕,浚豪無。
人長得是如臨鳳之玉樹,舉世找不出第二個,但那身衣著,那件
白衣卻大不相襯,只因為它一非綾羅,二非綢緞,而是最平常,
最平常的細白布。
而且它也不是新的,不知已下過多少次水。
儘管衣著眼飾不怎麼樣,但這位白衣客那超人的氣度,及那種自然的懾人之威卻是一般人所沒有的,就是在那四塊玉之一的柳玉麟身上也找不到。
沒人理他,誰會把他放在眼裡。張悠蘭背後那身材矮胖的黑袍人,飛起一指點向張悠蘭腰眼。
可是,怪了,他手是抬起來了,卻沒能點出去,只因為他身邊多
了個人,那隻手落在這個人的手裡了。
這個人赫然就是那幕白衣客。
沒人看見他是怎麼來的,包括那瘦高黑袍人在內,一掠十幾丈不
算稀奇,任何一個高手都能做得到。
可是沒見他動,他就一挪十幾丈到了身邊,使人無可防範地腕脈
落在他手裡,這可就稀奇而驚人了。
瘦高黑袍人臉色陡念一變,便要動手,白衣客比他更快,冷然一
聲,「放手。」
一抖腕,那矮胖黑袍人身形飛起,直向那瘦高黑袍人撞去,瘦高
黑袍人大驚,冷哼聲中雙掌並出,一收一按,那矮胖黑袍人一個
肉球般身形輕輕地落了地。
落了地,矮胖黑袍人一聲厲叱,回頭就要撲。
瘦高黑袍人及時冷喝說道:「祖二!」
這一聲頗靈,那矮胖黑袍人硬生生剎住身形,但一雙狠毒凌厲的眼神卻直逼張悠蘭身邊的白衣客。
瘦高黑袍人目注白衣客冷然問道:「答話,你是……」
白衣客比他還冷,道:「你們還沒有答我問話。」
瘦高黑袍人抬手一揚領口那顆銀星,道:「認得這個麼?」
白衣客冷然搖頭,道:「不認識!」
瘦高黑袍人冷冷一笑道:「你該死!」
這話剛說完,一名中等身材的黑袍人從對面撲了過來,雙掌一揮,
當頭劈向白衣客。
白衣客長眉一揚,道:「你找死。」
虛空抖手一揮,那中等身材黑袍人如遇千鈞重擊,大叫一聲,連翻連滾地倒射而回,砰然一聲摔在地上,沒再站起,沒再動。
瘦高黑袍人臉色大變,怒喝道:「你敢傷『寒星』四使!」
白衣客冷然說道:「別緊張,他沒死,只不過被我震昏了過去而已,別再讓我傷第二個了,說話。」
瘦高黑袍人還沒有說話,另一名中等身材黑袍人已悄無聲息地從
白衣客背後撲了過來,十指暴張,虛空便插。
白衣客似乎背後有眼,他沒回頭,只冷哼一聲。
就這麼一冷哼,那揚指要插的中等身材黑袍人突然一張嘴,狂噴一口鮮血,撫胸蹲了下去。
這一下震住了那瘦高黑衣人,他駭然失色,腳下不由自主地退了
一步。
白衣客冷冷一笑,道:「死心了麼。」
瘦高黑袍人瞪圓了一雙眼,道:「你是……」
白衣客冷然說道:「答我問話。」
瘦高黑袍人遲疑了一下,道:「『寒星』四使,奉『寒星』主人
之命,懲治不敬『寒星主人之人。」
白衣客道:「我問你,『寒星』主人憑什麼要人尊敬他?」
瘦高黑袍人揚眉說道:「『寒星』所至,天下無不低頭……」
白衣客截口說道:「天下無不低頭,誰說的?」
瘦高黑袍人道:「多少年來天下武林一直如此。」
白衣客冷然一笑道:「那麼如今,他碰上了第一個不低頭的人,回去告訴他去,不管為什麼,這兩位我留下了……」
瘦高黑袍人道:「閣下報個名號。」
白衣客冷然說道:「你不配問,讓他認準了我眉心這顆紅痣找人就是。」
果然,他眉心隱約有一顆極小的紅痣,不細看絕看不出。
瘦高黑袍人一點頭道:「使得,那麼這兩個人暫時交給閣下了,還麻煩閣下好生看管。」
他跟矮胖黑袍人分別射出,一個扶起一個,飛一般地往東而去,
轉眼不見。
白衣客臉色倏轉祥和,抬手從張遠亭兩處膝彎一拂,一句話沒說,
轉身走了。
張遠亭早先驚於白衣客的絕世功力,看得呆住了,如今經此一拂,
倏然而醒,忙站起叫道:「這位請留一步……」
白衣客停步轉身,含笑問道:「老人家有何教言?」
這位白衣客人好客氣。
張遠亭道:「不敢當,我父女身受活命大恩……」
白衣客急忙截口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此處非善地,不
宜久留,賢父女還是趕快離開吧。」
說罷,他又要走。
張遠亭忙道:「我父女遵命,容我請教……」
白衣客道:「老人家不必多問,我無名無姓。」
轉身飄然而去。
張遠亭抬手又要叫,張悠蘭伸手扯了他一下。
張遠亭回過頭來問道:「怎麼大妞兒?」
張悠蘭道:「你真是,人家既不願說,你怎麼問人家也是不會說
的,只認準他眉心那顆紅痣不就行了麼?」
張遠亭一怔點頭:「對。」抬眼向那白衣客走去方向望去,就在
這幾句話工夫,那白衣客已然走得沒了影兒。
他當即收回目光,搖頭歎道:「這位真是個怪人,怎麼救了人一句話不說扭頭就走。」
張悠蘭道:「這才夠得上一個『俠』字,誰像那柳玉麟……」
張遠亭眉鋒一皺,道:「這位究竟是什麼來路,一身功力竟然比
四塊玉之一的柳玉麟還高。」
張悠蘭道:「何只高,不只高明多少呢,你沒看見麼,『寒星』
四使到了他手裡就跟竹扎紙糊的一樣。」
張遠亭道:「沒想到『開封城』一下子出現這麼多高手,『開封
城』若有知……不管怎麼說,咱們這兩條命總算保住了,你爹當
年也曾縱橫一時,如今!唉……快走吧。」
拉起張悠蘭,匆忙地往西行去。
走了,都走了,這大水塘邊又恢復了空蕩、寂靜,除了地上多了
灘血外,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5:59
第05章 陰錯陽差
「大相國寺」前來了個人,是那幕輕描淡寫退『寒星』四使的白衣客,他到了「大相國寺」前,向著一個攤地攤兒人問了一句:「請問『大相國寺』有個『鐵片巧嘴』在……」
他話還沒說完,那攤地攤兒的便抬手往『大相國寺』旁一指,道:
「就在那邊兒,頭一個席棚子。」
白衣客神情有點激地動謝了一聲,快步趕了過去。
當然,這時候「鐵片巧嘴」那座席棚是空著的,有桌子,有板凳,
有熄了火的爐子,有茶壺,就是不見人。
白衣客望著那座空席棚,先是呆了一呆,繼而皺了一雙長眉,在這時候,別說『鐵片巧嘴』這座席棚子是空的,就是第二座,第三座——甚至一列席棚都是空的。
這時候生意最淡,要熱鬧就得等上燈以後。
白衣客在「鐵片巧嘴」這座空席棚前站了老半天,有幾個過路的
拿詫異的眼光衝他直看,有一個忍不住走過來招呼說道:「喂!
你這位可是來聽說書的?」
白衣客忙點頭應道:「是啊,怎麼棚子空著?」
那人笑了,道:「你這位大概是外地來的。」
白衣客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初到『開封』,剛進城。」
那人笑道:「我說嘛,難怪你不知道,要聽說書明天吃過早飯再
來,『鐵片巧嘴』有已定的規矩,說書只說一上午,下午晚上待
在家裡享福……」
白衣客雙眉一展,失笑說道:「原來如此,我來得不是時候,來晚了。」
那人道:「要按明天說,你是來早了。」
笑笑走了開去。
白衣客忙跨前一步,道:「請問,你可知這位說書的住在哪兒?」
那人道:「怎麼,你等不及,想到他家裡聽去。」
白衣客笑笑說道:「那倒不是,我是……」
那人抬手往「大相國寺」後一指,道「不遠,從這兒走過去,到頭兒往東拐,那條胡同裡一問『鐵片巧嘴』,沒人不知道,其實不問也行,門口栽半截石榴的那一家就是。」
白衣客謝了一聲,沖那人拱拱手,往「大相國寺」後行去。
照著那人指點,到頭兒往東拐,一條小胡同既窄又黑,幾乎令人有長年不見天日之感。
老遠地便看見一家門前栽著半截石榴,白農客神情自又激動,放步走了過去,步履飛快。
那是兩扇窄窄的門兒,朱紅的油漆經不起長年的風吹雨打太陽曬,也無人重漆,都剝落得差不多了。
連那兩隻環也生了銹。
自衣客到了門口,忙不迭地舉字扣了門環。
只聽敲門聲砰砰的,卻聽不見裡面有動靜。
白衣客臉上泛起詫異色,舉手再扣門環。
這回有了動靜,是幾聲刺耳難聽的狗哭。
有生人上門狗該叫,該咬,怎麼說都不該來那麼幾聲刺耳難聽的
嗚嗚悲哭,任何人部知道狗一哭那就表示……
白衣客略一凝神,陡揚雙眉,未見他作勢,他一個身子已然拔起,
越過牆頭翻了進去。
腳剛沾院子地,他看見了,對面堂屋裡一豎一橫地躺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身穿褲褂的老頭兒,女的是個年輕姑娘,只
見滿嘴是血,身上卻沒見一點血漬。
一條狗,一條大黑狗臥在堂屋門口低著頭直哭,一見憑空撲下個
人來,站起來一邊叫,一邊往堂屋裡退。
白衣客呆住了,他愣愣地站在院子裡。
旋即,他定過了神,閃身撲近堂屋門口,那條大黑狗「嗚嗚」地
一聲,箭一般跳起撲了過來。
白衣客一抬手,那條大黑狗慘嗷一聲橫飛一旁,砰然一聲摔在地
上,打了一個滾兒沒再動。
白衣客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兩眼直望著堂屋裡那一橫一豎的兩具
屍身,突然,他喃喃地開了口:「我來遲了一步,我來遲了一步,
十八年了,他們怎麼知道我會來找,他們怎麼知道?」…」
「人海茫茫,宇內遼闊,如今唯一的線索已斷,叫我如何去偵凶,
如何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躲了十八年,到頭
來卻仍難免……難道這是……」
倏地住口不言。
沉默了一會兒,平靜了一下自己,白衣客就在堂屋邊上的一塊空
地上埋了那老少兩具屍體。
埋好了兩具屍體,他轉身要走,一眼瞥見那條倒斃一旁的黑狗,
一呆,他臉上倏現了抽搐,道:「是我一時失手……」
邁步走過去在地上挖了個坑,把那條大黑狗也埋了。
埋好了大黑狗,他向著三堆隆起的新土看了最後一眼,騰身掠起,一閃不見。
白衣客從原路到了「大相國寺」,來的時候激動,走的時候黯然,這一趟夠他受的。
他臉色木木然,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因之,連這一句清脆、甜美、動聽的話聲也聽不見「喂,閃閃、閃閃,矯來了,轎來了。」
他沒聽見,當然不知道躲閃。
「喂,你這個人是聾子麼,叫你閃你怎麼不……」
一陣香風撲鼻沁心,一隻欺雪賽霜的玉手當胸就推。
練武人本有的機警使得白衣客突然清醒,必然的反應,他三不管地抬手就抓那只推來的皓腕。
當然,他輕易地抓住了,那只皓腕一顫,往回便抽:「你敢……」
可巧這時候白衣客明白抓住了什麼,他也如遭電擊,連忙鬆了手,因之那只皓腕也輕易地抽了回去。
手是抽回去了,可是麻煩來了,那位姑娘,站在白衣客眼前,穿
青衣,俏麗絕美的姑娘臉好紅,另一隻手直搓那只被抓過的皓腕,
生似要搓下一層皮去。
同時,她瞪著杏眼,鼓著香腮,羞氣交集地道:「下流,不要臉,耳朵都聾了還這麼……」
白衣客雙眉微微一揚,道:「姑娘,你罵誰?」
「罵誰」,青衣姑娘道,「罵你……咦,你不是個聾子?」
白衣客道:「誰說我是聾子?」
青衣姑娘更氣了:「不聾裝聾,你是存心找碴兒,叫了你半天你
卻不閃路,跟個死人一樣。」
白衣客皺了皺眉,道:「姑娘,說話客氣點,我為什麼要閃路,這條路人人走得……」
青衣姑娘道:「你還怪有理的呢,你瞎子麼,沒看見驕子來了。」白衣客拾眼一看,這才發現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青衣姑娘身後不遠處,轎前另有三名青衣姑娘都是世間絕色,嫵媚可愛,嬌艷動人。
抬轎的是四名壯漢,個個筋肉突起,體壯結實,清一色的穿黃衣,
那黃衣竟然是上好綢緞做的。
抬轎的轎夫,穿著都這麼講究,坐轎的人就可而知了。
白衣客看了一眼之後,收回目光道:「姑娘,轎裡坐的是黃堂大人麼?」
青衣姑娘道:「准說的,不是……」
白衣客道:「那麼是本地父母官?」
青衣姑娘道:「你胡扯什麼,也不是,是……」
白衣客截口說道:「即不是黃堂大人,也不是本地父母官,憑什
麼讓人閃路讓道?」
青衣姑娘呆了一呆,立即聲說道:「雖不是黃堂大人,亦非本
地的父母官,可是叫你閃開你就得閃開。」
白衣客淡然笑道:「事實上我並沒有閃開,姑娘看著辦吧。」
青衣姑娘氣白了臉,道:「怪不得你這麼下流,不要臉,原來你
生了一顆比天還大的膽,你不是讓我看著辦麼,好。」
抖玉手一巴掌摑了過來。
白衣客道:「張口罵人,動手打人,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麼個不講理法。」
雙目一揚,就要抬手。
那青衣姑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驚,連忙沉腕把手收了回去,嬌靨紅紅的,直瞪白衣客。
白衣客一怔,旋即會過意來,忍不住倏然而笑。
這一笑,青衣姑娘嬌靨更紅了,羞怒罵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可佔了便宜了,是不,不要臉。」
白衣客雙眉一挑,突又淡然說道:「姑娘,讓我先解釋這場誤會,有人對我出手,我還手自衛這是必然的反應,當時我並沒有看見對我出手的是個姑娘,要不然……」
青衣姑娘道:「沒看見,這麼大個人站在你面前,你會沒看見,你瞎了麼,眼珠子讓鳥啄了去了麼?」
白衣客道:「這是實情,跟我沒聽見姑娘叫我一樣,信不信全憑姑娘,只是我已一忍再忍,請姑娘多積口德,別再罵人。」
「好哇,」青衣姑娘嬌靨一白,跺跺腳:「你竟欺負我,我偏要
罵。」
白衣客道:「話我說在前頭,姑娘再要出口傷人,我可要不客氣
了……」轉望那頂軟轎揚聲接道:「閣下身為主人,眼見下人罵
人打人而不聞不問,府上的家教可想而知,倘若這位姑娘再出口
傷人,我絕不再客氣,在此先請閣下原諒……」
只聽得一聲銀鈴般嬌笑自低垂的轎簾後透傳而出:「你不但膽大,而且還有一張頗會說話的利口。」
敢情是個年輕女子。
白衣客呆了一呆,旋即定神說道:「姑娘誇獎了。」
只聽轎中女子嬌笑說道:「你以為我是誇獎你了?」
白衣客淡然說道:「是不是都無所謂。」
轎中人道:「你可知道你不但是這世上第一個敢不避我座轎的人,而且還是這世上第一個敢頂撞我的人。」
白衣客道:「我認為路人人可走,閣下既非黃堂,又非知縣,座轎所至,自不必迴避,這可算不了什麼大膽,至於後者,我這是據理以爭……」
轎中人道:「你的確很會說話,我固然不是黃堂、知縣,可是真要說起來,黃堂,知縣還遠遠不如我,你知道麼?」
白衣客道:「我不懂姑娘何指。」
轎中人道:「你想懂麼?」
白衣客道:「我不想懂,也不必懂。」
轎中人道:「那我就不說了,不管怎麼說,我不能讓人認為我們家的侍婢沒有家教門規,我認錯了,這是我生平頭一回向人認錯,小翠你向這位賠個禮吧。」
青衣姑娘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神色,口中卻應道:「是,姑娘。」
向著白衣客微一襝衽,冷冷一句:「我賠禮了。」
擰身走向軟轎。
白衣客談然一笑,轉身要走。
只聽轎中人輕喝說道:「你站住!」
白衣客回身說道:「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轎中人沉默了一下始道:「把你的姓名告訴我。」
白衣客道:「姑娘幹什麼,他日派人找我出氣?」
轎中人道:「你誤會了,也嫌的你多口小氣,我要是想出氣,不必耽諸異日,也根本不會向你認錯賠禮,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白衣客道:「彼此素昧平生,有這必要麼?」
轎中人說道:「有道是『能得相逢便是緣』,你我如此這般地碰在一起,難道你不以為這是緣麼?」
白衣客不禁呆了一呆,心想:「這位姑娘怎麼這麼大方,由婢觀主,轎中人長得可能不錯,必是個嬌慣、任性的人……」
心中這麼想,口中卻道:「姑娘,我不敢這麼想。」
「不敢這麼想?」轎中人訝然地道,「為什麼?是不敢還是不願?」
白衣客道:「不為什麼,在我看來,不敢和不願沒有什兩樣。」
只聽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叱道:「你好不識抬舉,要知道,我家
姑娘平素……」
轎中人輕叱說道:「小翠,不得無禮,他要跟別人一樣,我早就……人家不願意說,何必勉強人家。」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狠狠地瞪了白衣客一眼,沒有說話。
白衣客是讓人著惱,他裝沒看見。
只聽轎中人道:「你是個武林人,是不?」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勉強算得。」
「勉強算得,」轎中人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白衣客道:「因為在別人眼裡,我是個武林人,而我自己卻不把我當成武林人。」
轎中人詫聲說道:「那又為什麼?」
白衣客道:「很簡單,我厭惡武林中那些仇怨、糾紛、廝殺、勾心鬥角、你爭我奪……」
轎中人嬌笑說道:「原來如此,你出道有多久了?」
白衣客道:「沒多久,算算還不到半年。」
轎中人道:「我說嘛,看你的年紀也不像個『老江湖』,你年紀
輕輕,出道也不到半年,怎麼已經把武林看得這麼透徹了。」
白衣客眉梢兒微揚,道:「聽姑娘的口氣似乎年紀輕,出道淺的人,就不該……」
轎中人戳口說道:「不是不該,事實上像我一樣年紀輕,出道淺的人,他沒有多少時間去觀察武林。」
白衣客道:「我可以告訴姑娘,我在襁褓之中就已經開始觀察武
林了,在襁褓中我就體會到武林的險惡了。」
轎中人「哦」地一聲道:「那就另當別論了,聽你的口氣,似乎
受過武林的害。」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不錯,而且還受害不淺。」
轎中人道:「深到什麼程度?」
白衣客道:「那很難用言辭來形容。」
轎中人輕「哦」一聲道:「這麼說,那是很深很深了?」
白衣客道:「可以這麼說。」
轎中人道:「你為什麼不作一句肯定的答覆,怕我知道你受了什
麼害?」
白衣客神情微微一震,道:「也可以這麼說。」
轎中人道:「你這人似乎很老實,又似乎很滑頭。」
白衣容道:「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盡掬一片心,武林的險惡我
是知道的,我不得不防,這說得上是滑頭麼?」
轎中人道;「我不跟你辯,只是我要告訴你,武林本身並無罪,
其罪只在少數人,這少數人引起仇怨、紛爭、廝殺之後,人人為
求自保,就不得不加慎防,你知道,這個『防』字是需要智跟力
的,智不外是運心機,玩心眼兒,力不外是拿刀動杖,言武拚鬥,
這麼一說無形中就造成了今日武林充滿了仇怨、紛爭與廝殺……」
白衣客截口說道:「姑娘的話令我頗有同感,也頗為佩服,只是姑娘又芳齡幾何,出道已有多久?」
轎中人道:「你是說我不該對武林瞭解那麼透澈。」
白衣客道:「事實上姑娘適才曾這麼說。」
轎中人嬌笑,道:「六月裡的債項,你還得可真快呀,一個大男人家,幹什麼這麼小心眼兒,一點虧都不肯吃……」
白衣客道:「那倒不是,我這個人自小便受磨練,因之我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
轎中人「哦」地一聲道:「真的麼,那有機會我倒要試試……」
頓了頓,接道道:「告訴你吧,我從呱呱墜地那一天起,就已經接觸這武林了,我的年紀雖然不比你大,可是認出道卻比你早,你的經驗跟厲練也遠不如我。」
白衣客道:「這也確是實情。」
第06章 轎中女
轎中人道:「怎麼不是,當然是……」
話鋒忽轉,接問道:「我看你像個出身很好的世家子弟,我沒有看錯吧?」
白衣客未置對答,反問道:「怎見得我是個出身很好的世家子弟?」
轎中人道:「我看你的人品、氣度兩皆超人,言談舉止都雅而不
俗。」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事實上姑娘看錯了,我是個出身貧苦的小
家子弟。」
轎中人頗感意外,而又有點不信地,輕「哦!」了一聲。
白衣客笑道:「姑娘不是世俗中人,應該知道,不一定非出身良
好的世家子弟才能有超人的人品與氣度、雅麗不俗的言談舉止、
容貌那是與天俱來的,氣度則半由先天,半由後夭,至於言談舉
止那就更要看後天的教養……」
轎中人截口說道:「共君一席語,勝讀十年書,我受教了。」
白衣客道:「好說,姑娘客氣。」
轎中人道;「那麼你的家在……」
白衣客臉色一黯,旋即恢復正常,道:「姑娘,我家在四海。」
轎中人道:「怎麼,你……你沒有家……」
白衣客沒有說話。
轎中人話聲悠轉無限輕柔,道:「或許我觸中了你的傷心痛處,
我無意,也願為此致歉。」
白衣客緩緩吁了一口氣,淡淡說道:「沒有什麼,姑娘,世間一生得意者能有幾人,武林中人十有九都有傷心痛處。」
轎中人道:「從呱呱墜地到現在,我沒有碰到一天不如意的地方……」
白衣客道:「也許姑娘例處,姑娘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轎中人道:「你說對了,我的確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痛,什麼是苦,我相信我永遠不會知道,永遠無法體會。」
白衣客本想說人生際遇不定,世事變幻無常,但話到嘴邊,他卻
又改成:「那麼姑娘確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轎中人道:「其實我不認為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痛,什麼是苦就是
好,像我這種人一旦碰到了痛,碰上了苦,哪怕是一點點,極其
輕微的,我也會難忍難受,不像你,自少經過磨練,能忍人所不
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像一株粗壯的大樹一樣,縱然在狂風暴雨
中也能鋌而不曲。」
白衣客不禁略略點頭,心想:「這位姑娘倒是很有見解的,應該不是俗脂庸粉,這麼一位從來不知痛苦為何物的姑娘能有這般見解,倒是很難得……」
心中有此一念,他對轎中人的看法,立即有了大大的改變,當即說道:「謝謝姑娘的誇獎。」
轎中人道:「我說的是實話,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白衣客道:「我知道。」
轎中人道:「不瞞你說,對別人,我曾時時刻刻都玩心眼兒,從
不說一句實活,可是對你我不會。」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
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突然說道:「姑娘,時候不早了,去晚了人家會等得著急的。」
轎中人輕吮說道:「我知道,要你多嘴,我原就不想去,現在更
不想去了……」
白衣客忙道:「姑娘既有急事,我不便再耽誤,姑娘只管請便。」
轎中人忙道:「不,不急,我沒有什麼事,還可以再待一會兒……」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瞅了白衣客一眼,噘起了小嘴兒。
白衣客很感不安,才待再說。
只聽轎中人說道:「咱們說了這麼久的話,可以說是很熟了,可以把你的姓名告訴我了麼?」
白衣客面有難色,道:「姑娘,我是個藉藉無名,默默無聞的人……」
轎中人道:「那有什麼要緊,真要是有名氣的人,我還不想問哪,告訴我,好不?」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才道:「姑娘何必非知道我的姓名……」
「不該麼。」轎中人道:「你我總算認識了,認識了就是朋友,
朋友交談不知姓名怎麼稱呼,再說連朋友的姓名都不知道,那也
是天大的笑話,你說是麼?」
白衣客遲疑著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也顯出他心中很是不安。」
只所轎中人低低說道:「你何忍……」
白衣客雙眉一揚,道:「姑娘,非我忍心,實在是……我不願將真姓名告人,我又不忍以假姓名欺騙姑娘,所以我只好不說……」
轎中人道:「你這個人真是……好吧,我不問了,我只記住今天在『開封』,『大相國寺』前認識個你就行了……」
白衣客道:「這樣吧,姑娘請記住我眉心有顆紅痣,據我所知,這奇相當世絕無僅有……」
轎中人「咦」地一聲道:「真的,你眉心裡是有一顆紅痣,好小好小的一顆,則才我沒有留意,真的麼,眉心裡長顆紅痣的,當世之中只有你一個?」
白衣客道:「據我所知是這樣。」
轎中人道:「好吧,那我就記住你眉心裡長顆紅痣,我今天在『
開封,『大相國寺』前,認識個眉心裡長顆紅痣的人好了。」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
轎中人道:「我不再問你的姓名了,只是,你--你不問問我姓什麼,叫什麼嗎?」
白衣客道:「我自己未將姓名告人,怎好……」
轎中人道:「我不瞞自己的姓名,也願意把姓名告訴你,只問你
願不願意知道?」
白衣客本想說句不願意,可是他心有不忍,當即說道:「假如姑
娘願意告訴我,我自然願意知道。」
轎中人道:「你好會說話,不管你願不願意知道,反正我願意告
訴你就夠了。你聽清楚,我叫冷月……」
白衣客道:「冷月?」
轎中人道:「寒冷的冷,明月的月。」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我聽清楚了。」
轎中人道:「我知道,只是你記住了麼?」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記住了。」
轎中人似乎了卻了一樁大心事,道:「那就好……你……有什麼
要我幫忙的麼?」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沒有什麼要姑娘賜助的。」
轎中人道:「那……不管怎麼說,你我能認識這是緣,再說你我現在也該是朋友了,假如今後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去找我,在武林中隨便找個人打聽一聲,自會有人告訴你在那兒能找到我,萬一你沒工夫找我,找個人給我送個信兒也行。」丫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我記下了。」
轎中人道:「我是真心真意,你可別客氣,要不我會……我會傷心難受的。」
白衣客心中微微一震,心底立時泛起一種異樣感覺,道:「我知
道,姑娘,只要我有要姑娘賜助的池方,我會立即找姑浪求助的。」
轎中人道:「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白衣客道:「跟姑娘對我說的話一樣,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轎中人如釋重負,道:「那我就放心了……」
微微一頓,接問道:「你住在嘛兒?」
白衣客道:「姑娘問這是……」
轎中人道:「我現在要去赴一個不願意赴的約去,等我赴過這個
約後我去找你……」
白衣客道:「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轎中人道:「你真是,難道非有什麼事,才能去找你麼?」
白衣客心中又泛異樣感覺,道:「姑娘,我……謝謝姑娘的好意,
我馬上就要離開此地……」
轎中人道:「怎麼,你馬上就要離開此地了。」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為什麼這麼急?」
白衣客道:「並不是急,我來『開封』原是為尋訪一位父執的,誰知那位父執已經遷居他處,所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7:03
第07章 驚鴻一瞥
轎中人道:「所以,你不打算在這兒再停留了,是不是?」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你不能夠多停留一夜,讓我再見你一面麼?」
白衣客心弦為之震動,他暗一咬牙,道:「姑娘,我急於往他處找尋那位父執……」
轎中人道:「這麼說,你是不能在這兒多停留了。」
白衣客微一點頭,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是的,姑娘。」
轎中人話聲忽轉幽怨,聞之能令人柔腸寸斷:「你好忍心……我不該怪你,誰叫你有急事在身,這段邂逅,如此分離。前後不過片刻,這算什麼,難道你我只有這片刻緣份?不,應該不是,要是的話,蒼天豈非太……」
忽聽她提高話聲說道:「你說你要往他處找尋你那位父執?」
白衣客已然蕩氣迴腸,心幾乎為之而碎,他強一點頭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什麼地方,你告訴我,我派人替你找去,行麼?」
白衣客忙道;「不,謝謝姑娘,這件事非得我自己跑一趟不可。」
轎中人道:「那……你告訴我是什麼地方,等我赴過約後,我馬上趕到那兒找你去。」
白衣容忍不往一陣激動,脫口說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轎中人低低說道:「別問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白衣客心神震顫,沒說話,半晌他才說道:「姑娘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正如姑娘所說,你我由邂逅到相識,前後不過片刻。」
轎中人截口說道:「我知道,只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
白衣客道:「不怪姑娘錯愛,我不是個……」
轎中人道:「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的出身,你的名氣,甚至於你的一切,我不知道你,不認識你。」
白衣客暗一咬牙,一橫心,便要告訴轎中人他要找的那位父執已經死了,驀地,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
只聽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說道:「別是他們來接了……」
來騎好快,小翠話還沒有說完,『大相國寺』左側飛也似的轉過來三人三騎,這三人三騎兩前一後。
前面的兩騎,清一色的黑馬,毛色烏黑髮亮,神駿異常,一望可知是異種名駒,鞍上,是兩名身著勁裝,腰佩長劍的黑衣壯漢。
後面那一匹更為名貴,由頭至尾渾身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像一堆雪,又像一塊玉。
鞍上,是位年可二十上下,面如冠王,長眉細目,浚豪英挺的銀衫客,他算得上罕見的美男子,只可惜嘴唇薄了些,目光也顯得陰騖、暴,安坐雕鞍,顧盼之間,一股子狂驕氣逼人,大有天下英雄唯我之概。
按說,照這情形應該是白馬在前,兩匹黑馬在後的,不過這顯而易見,那而匹黑馬是前行開道的。
兩名黑衣壯漢在幾丈外勒馬控韁,駿馬踢蹄長嘶而起,一個飛旋釘在地上,好俊的騎術。
那白馬上的銀衫客則縱馬直馳轎前,到了轎前才離鞍下馬,下了馬,他向著轎內劈頭便道:「校好,為何讓人久等?」
轎中人冷冷說道:「怎麼,不耐煩了麼?」
銀衫客忙賠上笑臉,說道:「我沒這麼說,不過……我不放心罷了……」
轎中人道;「那你就少囉嗦……」
銀衫客道:「好,好,好,別說了,趕快走吧,行了麼?」
轎中人話聲忽轉輕柔,道:「你還沒告訴我那是什麼地方呢?」
白衣客知道這是對他說話,經過這三人三騎一岔,他已冷靜了不少,正感難以作答,那銀衫客已一怔說道:「校好,你說什麼?我沒告訴你……」
轎中人道:「我不是跟你說話。」
銀衫客又復一怔,說道:「不是跟我說話,那麼你是跟……」
一眼瞥見了站在一旁的白衣客,目光一直,道:「校好,這個人是……」
轎中人截口說道:「我的朋友。」
銀衫客詫異地道:「你的朋友?你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朋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轎中人道:「剛剛才認識的,為什麼要你知道?」
銀杉客道:「剛剛才認識的,噢,我明白了,校好就是因為這位剛剛認識的朋友,才遲遲不去,讓人久等的,對麼?」
轎中人道:「我跟他多說了幾句話,其實我原不想去的。」
銀衫客臉色一變,道:「那本難怪,我要有這麼一位朋友,我也不想赴其他的約了……」
轎中人道:「你沒說錯,我剛交的這位朋友與眾不同,他的一切一切部稱不凡,限他在一起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所以我捨不得離開他。」
銀衫客臉色好不難看,道:「那何不把這位朋友帶在轎後?」
轎中人道:「那怎麼行,我想請他到轎裡來坐……」
銀衫客臉色猛然又是一變,旋即聽他說笑道:「校好,別開玩笑了……」
轎中人道:「誰與你開玩笑了,我說的是真的……」
銀衫客強笑一聲道:「就算是真的吧,時候不早了,爹跟媽也都等著急了,快走吧。」
轎中人道:「不敢讓伯父母久等,我這就去,你先走一步吧。」
銀衫客道:「那怎麼行,我是來接你的!」
轎中人道:「有什麼不行的,你先走一步,稟報伯父母一聲,我隨後就到……」
銀衫客忙道:「不行,不行,那樣,二位老人家會生氣,到頭來倒霉的是我,校好,你行行好,跟我一塊兒走吧……」
手一擺,接道:「走,走,起轎,起轎。」
那四名黃衣壯漢應聲抬起了軟轎。
只聽轎中人輕喝悅道:「放下,我說要走了麼?」
那四名黃衣壯漢忙又把軟轎放了下去。
銀衫客臉色發白,但他卻堆著笑,道:「校好,你要我怎麼樣,難道要我跪下求你不成?」
轎中人冷冷說道:「那我可不敢,不看看是誰家的大少爺。」
銀衫客苦笑說道:「好了,好了,校好,別罵我了,行不?我這個大少爺在任何人面前部稱得起,唯獨在你面前……」
轎中人道:「我何其榮幸,前面帶路吧,大少爺。」
銀衫客神情一喜,立即欠了身說道:「是,愚兄遵命。」
站直身形,狠毒地看了白衣客一眼,翻身上了馬。
只聽轎中人道:「我要走了,告訴我是什麼地方。」
白衣客道:「姑娘不必問了,事了之後我自會去找姑娘就是。」
轎中人沉默了一下,道:「那也好,只是你可別忘了,也別讓我久等,別讓我望眼欲穿。」
銀衫客眼中那狠毒光芒閃動了一下。
白衣客根本就沒在意,說道:「我知道,姑娘;不會的。」
轎中人道:「那……我走了。」
白衣客道:「姑娘請便,我也要走了。」
轎中人輕喝一聲道:「起轎。」
四名黃衣壯漢應聲抬起軟轎。
銀衫客高坐雕鞍,向白衣客抬起了手,但旋即他又把手垂了下去,擺轉馬頭馳向來路。
轎中人那輕柔話聲又自傳出,流露著無限黯然與難受:「我走了,你要保重。」
白衣客一陣激動道:「謝謝姑娘,姑娘也請保重。」
銀衫客突然鞍上回頭,高聲說道:「行了,校好,別這麼依依難捨了,有話留到下回見面再說不行麼,這回把話說完了,下回見面就沒得說了。」
轎中人冷哼一聲,揚聲說道:「小翠,稍時傳諭武林,我這位朋友所到之處,任何人不得侵犯,要不然就是跟我冷月作對。」
銀衫客臉色一變。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高應了一聲。
人馬軟轎逐漸遠去,很快地被「大相國寺」那右側高牆擋住了,就在軟轎要被「大相國寺」右側高牆擋住的一剎那,那軟轎後的小方窗突然掀了開來,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美麗無雙的嬌靨。
可惜,那只是驚鴻一瞥。
雖只是驚鴻一瞥,白衣客已心神震撼,尤其那雙眼,那雙包含了無限情意、無限幽怨、無限離情別緒的美目,更讓白衣客不忍看而黯然魂銷。
白衣客呆呆地站在「大相國寺」前,兩眼直望著「大相國寺」右側,腦海中一片空白……
良久,良久他方始定過神來,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緩緩收回目光,掉頭轉身,離開了「大相國寺」。
響午是早過了,晌午飯沒吃,到這時候難免餓得慌。
白衣客不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他也禁受不住那飢腸轆轆難受。
他本想立即出城的,可是轆轆的飢腸逼使他不得不改變主意,先找個地方吃飽了再走。
於是,他就在鼓樓大街找了家酒樓。
等他出了酒樓往城外走時,日頭已經偏了西。
世間事往往難如人願,他要是不吃那一頓就出城,也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是話又說回轉了,他要是不吃那一頓就出城,他今後這一生,也就不會那麼多彩多姿了。
他剛到城門口,便被人擋了駕。
攔他的是個腰佩長劍的黑衣壯漢,正是「大相國寺」前為那銀衫客開道的兩名黑衣壯漢中的一個。
他攔住白衣客之後道:「還好,閣下沒走,終於讓我等上了,閣下還認得我麼?」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認得,這麼說閣下在這兒等我很久了?」
黑衣壯漢道:「是很久了,自離『大相國寺』後我就到這兒來了,一直等到如今,還好,總算等著了閣下。」
白衣客道:「我沒想到……,閣下有什麼見教?」
黑衣壯漢道:「好說,是我家少主命我在這兒等閣下的,我家少主本來在『大相同寺』前就想約閣下一談的,可是那時候不方便,所以我家少主命我到這出城必經之路口來等閣下,如果閣下到得早,就請閣下暫時別走,等他一會兒,沒想到閣下到得這麼晚,恐怕我家少主已經候駕多時。」
白衣客道:「閣下少主,想必就是坐白馬的那位。」
黑衣壯漢點頭說道:「不錯,那就是我家少主。」
白衣客道:「閣下的少主是當今哪一家的……」
黑衣壯漢截口道:「這個請閣下當面問我家少主。」
白衣客道:「我跟閣下的少主素昧平生,他命閣下在城門口等我是……」
黑衣壯漢道:「等閣下見了我家少主之後,我家少主自會給閣下一個明白。」
白衣客道:「閣下的那位少主如今在……」
黑衣壯漢道:「閣下請跟我來。」
轉身沿著城牆根往西行去。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邁步跟了上去,問道:「假如我改由另處城門走,閣下豈不是等不著我了?」
黑衣壯漢側轉頭笑了笑道:「我固然等不著閣下,但自有別人等得著閣下,我家少主在各處城門派的都有人,閣下從哪個城門走都一樣。」
白衣客明白了,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閣下的那位少主是個聰明人。」
黑衣壯漢道:「我家少主又何止是個聰明人。」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這麼說你家少主還不止是個聰明人。」
黑衣壯漢一點頭道:「當然。」
白衣客道:「那麼你家少主還是個怎麼樣的人?」
黑衣壯漢道:「我家少主還是個……」
他機警地住了口,看了白衣客一眼,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白衣客淡然說道:「不幹什麼,隨便問問。」
黑衣壯漢咧咧嘴道:「閣下不必問了,自己看吧。」
他沒再說話,白衣客也當真地沒再問。
黑衣壯漢帶著他沿著城牆根一直往西走,這時候霧靄低垂,天已深黑了,「開封城」已經有不少地方上了燈。
這地方遠離熱鬧,一片荒涼,在低垂的霧靄中看,顯得十分淒涼。
走了一陣之後,忽聽前面一片樹叢中傳來一聲沉喝:「什麼人,站住。」
那黑衣壯漢立即停步應道:「我,人已經帶來了。」
只聽樹叢中那人喝道:「等著。」
沒多久,樹叢中卻傳來那人話聲:「少主有話,把人帶過來。」
把人帶過來,這是什麼話,白衣客他竟然沒在意,跟在黑衣壯漢之後走了過去。
剛轉過這片樹叢,他看見了,樹叢的這一邊.有一座殘破不堪的八角小亭,朱欄斷的斷,毀的毀,那綠瓦殷黃的亭頂也塌了一塊,這座小亭恰好被這片樹叢擋住,所以剛才站在樹叢的那一邊是看不見的。
如今,眼前霧靄裡這座八角小亭中,負手站著個人,正是那幕驕狂、陰鴛的銀衫客。
另外,在亭子外頭還垂手侍立著兩名佩劍黑衣壯漢。
帶路黑衣壯漢上前恭敬一躬身,道:「稟少主、人帶到了。」
銀衫客一擺手,黑衣壯漢躬身退向一旁。接著,銀衫客邁步走出小亭,直逼白衣客近前。
白衣客昂然卓立,一動未動。
銀衫客凝目一看,突然而笑:「難怪,你的膽子是不小。」
白衣客淡然說道:「閣下誇獎了。」
銀衫客目光又一凝,道:「誇獎?你知道我是誰?」
白衣客道:「我不知道……」
銀衫客笑說道:「這就是了,那你怎麼認為我是誇獎你?」
白衣客道:「是不是都無所謂。」
銀衫客道:「你倒很隨和啊,告訴你,我是指見著我你能顏色不變,毫無怯意……」
白衣客冷冷說道:「我為什麼要變顏色,為什麼要有怯意?」
銀衫容臉色微微一變,旋即笑道:「問得好,只因為別人都怕我……」
白衣客道:「那是別人。」
銀衫客一點頭,道:「對,別人知道我是誰,而你不知道。」
白衣客道:「那麼告訴我你是誰,看看對我是否能收震懾之效。」
銀衫客微一搖頭,接道:「不忙,我也並不需要你怕我……」
一揚手道:「咱們閒話少說,言歸正題,你知道我派人在城門口等你,暫時不讓你走而把你找到這兒來,是為什麼嗎?」
白衣客道:「我不知道,閣下請明說。」
銀衫客微微一笑,說道:「真看不出,你倒挺會裝糊塗的……」
白衣客說道:「我這個人,從來不會裝糊塗,也用不著!」
銀衫客吸了一口氣,道:「我告訴你,本來在『大相國寺』前,我就想約你的,可是當時有點不方便……」
白衣客道:「我知道,貴屬已經告訴過我了。」
銀衫客「哦」地一聲,轉眼掃向那黑衣壯漢,道:「是麼?」
那黑衣壯漢連忙低下頭去,道:「稟少主,屬下以為這不要緊……」
銀衫客道:「那麼你以為什麼要緊?」
黑衣壯漢身軀一抖,道:「屬下該死,少主恕罪。」
銀衫客冷哼一聲道:「你本就該死。」
飛起一指點了出去。
那黑衣壯漢一聲未吼仰頭而倒,眉心一個血洞,鮮血直往外冒,死得好慘。
另兩名佩劍黑衣壯漢不知是膽大,還是司空見憤,不但顏色未變,便連看也沒看一眼。
白衣客雙眉陡揚,倏又淡淡說道:「現在我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銀衫客凝目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白衣客道:「這死在你指下的貴屬告訴我,你在每個城門口派的都有人……」
銀衫客臉色一變道:「他是該死。」
白衣客接著說道:「我說你是個聰明人。」
銀衫客傲然一笑道:「是麼,其實我又何止是個聰明人。」
白衣客道:「他也這麼說。」
銀衫客凝目問道:「誰?」
白衣客道:「這死在你指下的貴屬。」
銀衫客道:「他真這麼說麼?」
白衣客道:「我問他你還是個怎麼樣的人,他不肯說,要我自己看,如今我總算看見了。」
銀衫客倏然一笑道:「看來他頗為知我,你怎麼不早說?」
白衣客道;「早說又如何?」
銀衫客道:「你要早說,他就不會死得這麼舒服。」
白衣客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道:「我還沒見過你這麼心狠手辣的人。」
銀衫客道:「如今你總算開眼界見著了,如何?」
白衣客道:「不如何,你殺的是你的人,不關我的痛癢。」
銀衫客仰頭笑道:「好話,閣下是個很會為自己打算的人……」
白衣客道:「人活在世上雖多不過數十年工夫,難道不為自己打算,還為別人打算不成。」
「說得是,說得是,」銀衫客連連點頭說道:「我並沒有說你會為自己打算有什麼不對,本來嘛,人生最多百年,而百年也不過一瞬,怎麼能不為自己打算,閣下能知道為自己打算,那是最好不過,那是最好不過……」
白衣客沒說話。
銀衫客目光一凝,接者說道:「閣下如今可知道我為什麼把閣下找來此處了麼?」
白衣客道:「仍感茫然。」
「好一個仍感茫然。」銀衫客「咳」地一聲道:「以我看,閣下不是這世上最傻的人,就是這世上最會裝糊塗的人。」
白衣客道:「我急著離開此地,你也未必會喜歡多耽誤。」
銀衫客一點頭說道:「你不是這世上最傻的人,你料事如神,我是不喜歡多耽誤,不過你也不必盼望什麼,因為除了我跟他幾個之外,再沒有人知道我到這兒來,更沒人知道我約了你在這兒見面……」
白衣客道:「你錯了,我並不盼望什麼,任何事都一樣,求諸人不如求自己。」
「好話」,銀衫客一點頭道:「看來你是個明白人,我如今倒有點喜歡你了……」
白衣客說道:「謝謝,我深感榮幸,只請你直接了當些……」
「別急,」銀衫客一抬手道:「我知道你急於離開此地,我也可以讓你快離開此地,不過你是不是能很快地離開此地,那完全在你而不在我,這話你懂麼?」
白衣客道:「我不懂,請明教。」
銀衫客忽然吸了一口氣,旋即緩緩呼出道:「好吧,我明說,說你是她的朋友的那位姑娘,你知道她是誰?」
白衣客道:「我只知道她叫冷月,其他一無所知。」
「不錯」,銀衫客微一點頭道:「她是冷月,她是叫冷月,月,清冷,皎潔而美,但卻可望而不可及……」
白衣客微微一怔,揚眉說道:「這麼說,她並不叫冷月?」
「不,」銀衫客搖頭說道:「她叫冷月,她的確叫冷月,我只是說她人如其名,就像夜空的冷月一樣。」
白衣客沒說話。
銀衫客話鋒突轉,問道:「你可知道,她是我的什麼人?」
白衣客道:「不知道,她是你的什麼人?」
銀衫客道:「我家跟她家是世交,在我跟她還沒有出世之前,兩家就曾指腹訂下婚約,你懂了麼?」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懂了,這麼說,冷姑娘是閣下的未婚妻。」
「對了,」銀衫客一點頭道:「你總算明白了。」
白衣客道:「我明白了她跟你的關係,卻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我說這個。」
銀衫客一怔,變色說道:「你還敢踉我裝糊塗……」
白衣客淡然說道:「別這樣,我真不知道。」
銀衫客突然抬起了手,伸出一指對準了白衣客的眉心,白衣客視若無睹,臉色沒有一點異樣。
銀衫客凝望了白衣客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你是有膽識,鎮定而過人,還是所學高絕,有恃無恐?」
白衣客說道:「二者都不是,而是我並不認為你會殺我。」
銀衫客「哦」地一聲道:「你就這麼有把握麼。」
白衣客道:「事實上我跟你素昧平生,既談不上仇,也談不上怨……」
銀衫客陰陰笑道:「誰說的,我的未婚妻對你有鍾情傾心之勢,你說我會對你怎麼樣。」
白衣客道:「是麼?」
銀衫客道:「你看不出來,體會不出來麼?」
白衣客道:「那你該找你的未婚妻,而不該找我。」
銀衫客陰笑說道:「你錯了,古來曾有幾個忍心為難如花嬌妻的,既捨不得為難自己的嬌妻,就只好委曲別人了。」
白衣客微微皺了皺眉,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再多說也是白費,乾脆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銀衫客笑笑說過:「我這個人對人一向寬厚,所以我並不想為難你……」
白衣客道:「謝謝。」
銀衫客道:「如今言謝太早,第一,我要你馬上離開『開封』永遠別再跟我的未婚妻見面……」
白衣客冷冷說道:「我本來就是要離開『開封』的,是你……」
銀衫客搖頭說道:「你大概沒弄懂我的話,我要你永遠別再跟我的未婚妻見面。」
白衣客道:「這有什麼不懂的,我永遠不再跟冷月姑娘見面就是。」
銀衫客搖頭說道:「你不知道,我那位未婚妻神通廣大,尤其她那個家,更是勢力遍天下,雖然你答應永遠不再跟她見面,可是她要是想跟你見面的話,一找就會找到你,你躲都躲不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8:00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是真的麼。」
銀衫客道:「你不信麼?」
白衣客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我仍是那句話,你該阻止你的未婚妻找我……」
銀衫客含笑搖頭,道:「我也仍是那句話,我不忍心讓自己的未婚嬌妻難受……」
白衣客說道:「你既然認為她對我有鍾情傾心之勢,你不讓我跟她見面,不仍會讓她心裡難受麼?」
銀衫客臉色一變,旋即又堆起笑意,說道:「那我不管了,反正我只是攔你,並沒有攔她就行了。」
白衣客搖搖頭,淡然說道:「你這種想法倒是怪得很,既然這個,你說我該怎麼辦?」
銀衫客臉上笑意更濃,道:「很簡單,讓我送你到一個地方去,這地方只有我知道,夠得上最最隱秘,我管你吃、穿、喝,直到你死……」
白衣客道:「你是要我離開武林,躲上一輩子?」
銀衫客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正是這意思,你可願意?」
白衣客沉默了一下,抬眼問道:「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麼?」
銀衫客道:「怎麼,你認為這是便宜事?」
白衣客道:「人活在世上,辛苦終生,奔忙一世,為的就是這吃喝穿,如今有這種不用辛苦,不用奔忙使能坐享一生不用愁吃喝穿的事,這不是便宜事是什麼?」
銀衫客微笑點頭道:「照你這麼一說,這確是世上的便宜事,只要你答應,你便有這種便宜可佔。」
白衣客道:「恐怕不會那麼便宜吧。」
銀衫客倏然而笑,道:「你夠得上是個聰明人,當然,我還有附帶的條件。」
白衣客道:「我原說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你還有什麼附帶的條件?」
銀衫客目中倏現怕人異采,說道:「讓我在你臉上用劍輕輕劃兩下,然後在你的四肢上各點一指……」
白衣客平靜得就像銀衫客不是在跟他說話,道:「那豈不是毀了我的臉,廢了我的四肢,使我成為一個醜面可怖的廢人?」
銀衫客含笑點頭說道:「就是這樣,我供你一輩子吃喝穿,有人照顧你,有人侍候你,要手何用?你要老死在那個地方,用不著出來見人,也用不著走動,要腿又有何用?」
白衣客道:「話是不借,只是照你這麼一說,這件事就算不得是便宜事了。」
銀衫客道:「我本就沒說這是便宜事。」
白衣客搖頭說道:「既然不是便宜事,請恕我不能答應。」
銀衫客道:「你是說有便宜占的事,你才答應?」
「當然,」白衣客道:「誰願意做賠本生意,不嫌錢的生意還能勉強做做,賠本的生意只怕沒人願意嘗試。」
銀衫客道:「可是據我所知,有很多人明知是賠本生意,他也要去做。」
白衣客道:「這世上有這麼傻的人麼?」
銀衫客笑道:「那倒不是傻,誰傻,這位上若是有傻子,那只是由不得他而已。」
白衣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麼說這件事也由不得我。」
銀衫客一點頭,接著笑道:「對了,你的確是個聰明人。」
白衣客道:「那你何不現在就殺了我?」
銀衫客道:「我不是說了麼,我對人一向寬厚。」
白衣客掃了那地上黑衣壯漢屍體一眼,道:「你這句話我倒深信不疑……」
銀衫客臉色微微一變,道:「你我都少說一句,只問你……」
白衣客微笑搖頭,截口說道:「我有理由,決不能離開武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不敢毀傷。」
銀衫客說道:「好個有理由暫不能離開武林,好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我剛說過,那只是由不得你。」
白衣客說道:「到現在為止,都是事由我,不是我由事。」
銀衫客道:「這件事跟其他的事不同,對你說這話的人是我而不是別人。」
白衣客道:「在我看來,無論是誰都一樣。」
銀衫客臉色一變,凝目說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答應,不肯接受的了?」
白衣客道:「事實如此,我不答應的。」
銀衫客仰頭一笑道:「那就看看是由得你,還是由得我吧。」
飛起一指點了出去,直取白衣客的右腿。
他出手不謂不快,然而白衣客比他更快,腿一偏,便已輕易地躲過了這一指。
銀衫客一怔,叫道:「你能躲過我這『修羅指』。」
白衣客道:「事實上我已經躲過了。」
銀衫客冷冷一笑道:「你再試試我這第二指。」
飛起一指又點了出去,這回他使的是虛招,看這一指是襲向白衣客的左腿,其實那招是以另四根指頭,蘊含無窮的變化。
白衣客似乎沒看出來,左腿一偏,又要躲閃。
銀衫客陰陰一笑,突然閃身欺進,出另四指向著白衣客猛然虛空一抓。
白衣客似乎永遠不曾驚慌,永遠有一種超人的鎮定,他飛快地抬手點出一指,他手指指處,是銀衫客那五指如鉤的掌心。
只聽「嘶」一聲裂帛般異響,銀衫客臉色倏變,右掌立垂,身形蹌踉,腳下微退一步,駭然說道:「你能破我的『拘魂爪』你……你究竟是……」
白衣客截口說道:「藉藉無名,默默無聞之人。」
銀衫客道:「放眼當今,敢說能躲我『修羅指』,破我『拘魂爪』之人只有一二……」
白衣客道:「也許我是僥倖碰巧了,再不就是你把這兩種絕學估得過高了。」
銀衫客搖搖頭,道:「不,不,我自己明白,你絕不是……」
目光忽地一凝,接道:「你既然能躲我『修羅指』,破我『拘魂爪』就能對我反擊,你為什麼不……」
白衣客說道:「很簡單,你跟我無怨無仇,對跟我無怨無仇的人,我這身所學只是用來自衛的。」
銀衫客目射狐疑之色,道:「真的麼?」
白衣客道:「你不信麼?」
銀衫客搖頭道:「我不信世上有這種人,我要置你於死地,而你有反擊的能力卻不反擊……」
白衣客道:「從現在起,你算是碰見這麼一個人,你耽誤了我不少時間,你若沒有別的事,我可要走了。」
銀衫客忽一抬手道:「別忙,讓我再問你一句。」
白衣客道:「你還要問我什麼?」
銀衫客道:「你真的不反擊,不還手?」
白衣客道:「剛才你先後對我出過一指一抓,我可曾還手反擊?」
銀衫客道:「往後呢,假如我再對你出手的話?」
白衣客道:「對跟我無怨無仇的人,我的這身所學,永遠只限於自衛。」
銀衫客忽然獰聲一笑,道:「那好,我再試試。」
抬手輕飄飄的一掌拍向白衣客。
白衣客倏揚雙眉,而剎那間他又斂去威態,道:「世上竟有你這種人,我要不是怕傷……」
倏地住口不言,抬掌便要拍出。
這時,東北方夜空中突然騰起一點金光,那點金光就像夜空中的另一彎鉤月一樣,雖然不及那彎鉤月高,但形狀一樣,也閃閃發光,老遠便能瞧得見。
天上怎麼會多了一個月亮。
白衣客入目這點騰起夜空的金光剛一怔,銀衫客卻已一驚,忙不迭地收回了右掌。
只聽那名佩劍黑衣壯漢道:「少主,冷……」
銀衫客忙驚喝說道:「噤聲。」
兩名黑衣壯漢一哆嗦,立即住口不言。
白衣客詫異地道:「怎麼回事?」
銀衫客臉色為之一白,忙輕喝道:「你也閉上嘴……」
話聲未落,東北方夜空的那點金光突然移動,劃空流星一般地向這邊疾射而來,緊接著東北方傳來一聲異嘯。
銀衫客一跺腳,既驚又氣,懊惱無限地狠聲說道:「都是你……」
他突出一指,向著白衣客虛空欲點,而忽然他這一指又轉了方向,手指一偏指向那兩名黑衣壯漢。
那兩名旱衣壯漢暮然一聲跪了下去,顫聲說道:「少主開恩。」
話聲方落,曠野中,百丈外出現兩點金黃色的燈光,這兩點金黃色的燈光似隨風飄動,向著這座小亭飛一般地射了過來,速度不下夜空中的那一點。
銀衫客臉色大變,一擰身,收手抖袖,便要騰身。
驀地,那兩點燈光處傳來一個清脆話聲:「姑娘有話,溫少主停步。」
白衣客聽得情楚,這話聲赫然竟是那幕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的話聲,他立即明白了,心頭一震,也泛起一絲異味,不聲不響也要來個悄然而去。
而那清脆話聲又傳來過來:「姑娘有話,也請那位不知名的朋友留一步。」
白衣客想走,不知怎地,他那兩條腿硬是不聽話,倒不是誰制住了他,而是他自己——
這後一句話聲很近,已經是到了小亭邊,只聽那永遠讓人無法忘懷的轎中人話聲傳了過來:「只道相見無期,不料夜來又相逢,你好。」
白衣客明知這話是對他說的,只得轉過身來向著軟轎微一拱手道:「謝謝姑娘,姑娘也好。」
等他這時候轉過身來,兩點黃色燈光猶在,那是掛在軟轎前的兩盞琉璃風燈,而夜空中的那一點卻不見了。
轎中人道:「怎麼半日不見,顯得那麼生份,別對我這樣,好麼?」
她就沒理那站在一旁臉色既難看、又顯得很不安的銀衫客。
白衣客窘迫而不安地笑了笑,沒說話。
轎中人又道:「你不是說要走麼,怎麼沒走呀,是騙我麼,是不願意見我麼?」
白衣客道:「姑娘誤會了,我本來是要走的,臨出城的時候碰上了一件事耽誤了……」
銀衫客忙向白衣客遞過一個眼色,這眼色帶著懇求,也帶著威脅,其實他不自量力,他能威脅誰?
白衣客視若無睹,道:「姑娘,我能不說麼?」
銀衫客神情為之一鬆,唇邊飛快掠過一絲笑意。
轎中人道:「可以,對你,無論什麼事,我絕不勉強,也都願意順著你,依你……」
銀衫客臉色為之一變。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我急著趕路,姑娘要沒有別的事,我要……」
轎中人道:「怎麼,你要走?」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我不得已……」
第08章 情所獨鍾
「不行,」轎中人道:「唯有這一點我不能順你,依你,從晌午到現在,那麼久都耽誤了,就不能再多耽誤一會兒麼?我不來你也不走,我剛來你就要走……」
白衣客急忙說道:「姑娘誤會了,我本來剛才就要走的。」
轎中人道:「我知道,那是因為你聽見小翠說話,知道我來了,我一直盼望著再見你,我人雖然跟別人在一起,心卻……你忍心麼?」
白衣客沒說話,他不安地低了頭。
轎中人又道:「我不管,說什麼你都得多留一會兒,我求你,這是我生平頭一回求人……」
白衣客突然抬頭,道:「姑娘,我遵命就是。」
轎中人幽幽地道:「跟我說什麼遵命,只要你說聲不走,我就……」
突然住口不言,而旋即她又開口說道:「溫少主怎麼也在這兒呀?」
這聲「溫少主」聽得銀衫客似乎很難受,他強笑說道:「校好……」
轎中人冷冷說道:「我可不敢當溫少主這個稱呼。」
銀衫客苦笑說道:「校好,你這是……」
轎中人冷冷說道:「溫少主,你可知道我的脾氣?」
銀衫客臉色一變,住口不言。
轎中人又道:「溫少主還沒有答我問話。」
銀衫客忙道:「我在這兒碰見了你這位朋友……」
「巧啊,」轎中人冷冷一笑道:「我想見他都見不著,溫少主竟然能在這兒跟他不期而遇,看來溫少主跟他比我跟他還有緣分。」
白衣客心想:這位冷月姑娘怎麼是這麼個人,當著自己的未婚夫,居然這般隨便,說話毫無顧忌……」
只聽銀衫客道:「小……我說的是實話,你要是不信,盡可問問你這位朋友。」
白衣客心念一轉,暗忖道:「這位溫少主人也夠卑鄙的。」
他沒等問,當即說道:「姑娘,這位溫少主說的是實情。」
轎中人道:「你既然也這麼說,我就相信他一次,溫少主,我再問你,你好好的跑到這城牆根兒,荒郊墟野裡來幹什麼?」
銀衫客目光掃過地上那黑衣壯漢屍首,道:「這名『黑衣使』在外行為不檢,有損溫家聲名,我特地到這兒來追殺他……」
轎中人「哦」地一聲道:「堂堂的溫少主,什麼時候又親自追殺起人來。」
銀衫客目光一轉,道:「你怎麼這麼不肯相信人,你這位朋友就是因為看見我在這兒殺人,跟我發生了誤會,所以耽誤到現在還沒有出城……」
轉眼望向白衣客,道:「是麼?閣下。」
白衣客對這位溫少主大為厭惡,沒看他一眼,也沒答是否,逕目望著軟轎發話說道:「溫少主既然不怕人知道,我也就不必再為他隱瞞什麼了,我要出城的時候,看見這位溫少主在這兒殺人,我只當是惡徒行兇,下九流的宵小乘夜殺人,所以……」
轎中人嬌笑說道:「堂堂的溫家少主可既不是惡徒,又不是下九流的宵小,好吧,既然你也這麼說,那就算了,溫少主,你沒事了,帶著你的『黑衣使』請吧。」
銀衫客好不高興,好不得意,忙不迭地應聲說道:「是,是,我這就走,你……」
轎中人道:「你走你的,管我幹什麼,我又不是你溫少主的下人,你走到哪兒我就得跟到哪兒麼,我還不想走,要跟我這位朋友在這小亭子裡一邊欣賞月色,一邊談談心,說不定還要請他到我那兒去盤桓幾天……」
銀衫客臉色大變,方待說話,忽地臉上掠過一絲喜色,住口不言。
夜空裡一點銀光如流星般劃空而至,產數十丈外一瀉而下,這點銀光瀉下處,兩條黑影隨風飄動,快捷如電,轉眼間已近十丈內,只聽一人揚聲說道:「老主人有令,溫少主跟姑娘即刻返回『龍庭』……」
白衣客看清了來人,微微一愕,目中飛閃寒芒,很快地低下頭去。
只聽轎中人冷冷說道:「怪不得你不說話了,原來你看見他們來了……」
兩條黑影飛射落在轎前,赫然是『寒星四使』中那瘦高黑袍人跟那矮胖黑袍人,他兩個落地先向銀衫客躬下身去:「見過少主。」
銀衫客一揮手,那兩個靈巧地立即轉向軟轎,深深一躬身,道:「見過姑娘。」
銀衫客沒等轎中人說話便道:「老主人怎麼說?」
那瘦高黑袍人道:「回少主,老主人命少主跟姑娘即刻返回『龍庭』會見一位貴客。」
銀衫客道:「貴客,誰?」
那瘦高黑袍人道:「回少主,是柳家少主。」
銀衫客「哦」地一聲道:「原來是柳王麟,他來幹什麼?」
那瘦高黑袍人道:「回少主,屬下不清楚。」
銀衫客沒再問,立即轉望軟轎道:「校好,你可聽見了?」
這回轎中人並沒有不讓他叫,冷冷說道:「我聽見了,柳玉麟嘛,是你家的客人,不是我家的,你應該去見見他,我管不著。」
銀衫客忙道:「校好,你聽見了,不是我叫你回『龍庭』去,是爹……」
轎中人道:「我知道是伯父的意思,可是我不想再回『龍庭』去了,你代我在伯父面前說明一聲好了。」
銀衫客著急道:「這怎麼行,爹的脾氣你知道……」
轎中人冷然說道:「我知道又怎麼樣,我又不是你溫家的人,不想回去不行麼?」
銀衫客呆了一呆道:「校好,你怎麼能說這話……」
轎中人道;「我就是這個脾氣,就是這麼個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銀衫客還待再說,轎中人忽然沉聲又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是絕不會再到『龍庭』去了,你要是惹我動了真火,這輩子別想我再到你溫家來。」
銀衫客臉色好不難看,但他卻沒敢再說什麼,忙道:「好,好,校好,別生氣,你不回去我回去,行了吧。」
轉身狠毒地盯了那白衣客一眼,抖手一揮,喝道:「走。」
他這狠毒的一眼惹起了麻煩,那瘦高黑衣人,跟那矮胖黑袍人四目凝望著白衣人,滿臉訝異神色,竟是沒聽見銀衫客那聲輕喝。
銀衫客正在沒處發洩,雙眉一揚,怒聲喝道:「你兩個聾了麼?」
瘦高黑袍人跟矮胖黑袍人雙雙一震而醒,瘦高黑袍人忙踏前一步,在銀衫客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銀衫客「哦」地一聲,轉眼望向白衣客,道:「你兩個沒看錯,是他麼?」
瘦高黑袍人低低說道:「身材跟衣著都像,只是看不見臉。」
銀衫客忽然揚聲說道:「閣下在這兒陪我這位校好談談吧,我先走一步了。」
白衣客沒抬頭,道:「溫少主只管請便。」
銀衫客道:「閣下為什麼不抬頭,怕人認出來麼?」
白衣客道:「溫少主錯了,我是不願意再惹事端……」
緩緩抬起了頭。
瘦高黑袍人脫口說道:「少主,沒錯,就是他。」
那矮胖黑袍人只當少主在側,可以有恃無恐,厲笑一聲,閃身欲撲。
銀衫客忙抬手一攔,喝道:「慢點,你吃的虧還不夠麼?高人當面豈可如此大膽放肆。」
只聽轎中人詫聲說道:「怎麼回事啊?」
銀衫客冷笑說道:「校好,你可知道你這位朋友是誰麼?」
轎中人道:「你問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銀衫客冷笑說道:「校好,你走眼了,你這位朋友就是獨挫『寒星四使』的那位高人。」
轎中人驚呼一聲道:「真的麼?」
銀衫客道:「真不真,校好可以當面問他。」
轎中人道:「在蓮塘邊上獨挫」寒裡四使』的就是你麼?」
白衣客不得不承認,當即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就是我。」
轎中人道:「我真走眼了,我沒想到你有一身能獨挫『寒星四使』的高絕武學。」
銀衫客冷笑說道:「看來你對朋友瞭解得還不夠。」
轎中人淡然一笑,說道:「那也沒什麼,剛認識沒多久嘛。」
銀衫客說道:「就是相交日深,我也不以為校好會知道……」
「溫少主,」轎中人話聲倏轉冰冷,道:「那是我的事,我可以告訴你,我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但是我並不計較。」
銀衫客道:「校好什麼時候變得這般……」
轎中人道:「變得怎麼樣了?」
銀衫客勉強一笑道:「沒什麼,沒什麼,校好,你現在知道他是淮了?」
轎中人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銀衫客道:「校好,他傷了『寒墾四使』,你知道,放眼天下武林,從沒有人敢……」
轎中人道:「我知道,他如今人在這兒,你溫家可以問罪當面,討回來啊。」
銀衫客臉色一變,道:「校好還把他當朋友麼?」
轎中人道:「他永遠是我的朋友。」
銀衫客道:「既然校好還把他當朋友,衝著校好,這件事算了,校好跟他談談吧,我走了。」
騰身飛射而去。
那瘦高黑袍人踉矮胖黑袍人呆了一呆,也忙跟著騰身追去,那兩個黑衣壯漢自然也跟著走了。
只聽轎中人輕哼一聲道:「溫家少主什麼時候學得這般寬懷大度……」
頓了頓,話聲一轉柔婉,說道:「你走近來一點,好麼?」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來,他在軟轎前幾尺處停步,然後靜靜地站在轎前。
轎中人道:「沒想到才分別不過半日,你就那麼生份了,怎麼不說話呀?」
白衣客道:「姑娘,我很不安,我是不知道姑娘跟『寒星』主人有淵源……」
轎中人道:「你這是存心讓我難受,『寒星』是『寒星』,我是我,你打『寒星四使』跟我絲毫沒有關係……」
白衣客道:「不管怎麼說,『寒星』溫家跟姑娘家極是世交,而這位溫少主也是姑娘的……朋友。」
轎中人道:「我家跟溫家是世交是不錯,可是真要讓我說,我認為跟你要比跟溫家近,你明白麼?」
白衣客只覺心底泛起一種異樣感覺,接道:「謝謝姑娘。」
轎中人說道:「你怎麼動不動就謝,老是跟我這麼客氣。」
白衣客沉默著,沒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他認為在這時候以不說話最好。
只聽轎中人又道:「如今你知道他是誰了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8:35
第09章 高深莫測
白衣客道:「我知道,他是『寒星』溫家的少主。」
轎中人道:「他叫溫少卿,從小在那種環境裡長大,養成了他自高自大,狂傲暴 的性情,仗著他家大、業大、勢大,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白衣客道:「那難怪,誰教他是溫家的少主。」
轎中人道:「溫家少主有什麼了不起,我就瞧不起這種人,對別人他既凶暴又殘忍,見了我就變成了個軟骨頭。連大聲說句話都不敢,沒有一點昂藏七尺鬚眉大丈夫氣概。」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道:「他對姑娘百依百順,那不是挺好麼?」
轎中人道:「你認為他對我百依百順就是好麼?」
白衣客道:「據我所知,每一個姑娘家都喜歡……。」
轎中人沒讓他說下去,截口說道:「看不出你懂的還挺不少呢,其實你錯了,並不一定每一個女兒家都喜歡這種人,像我就不喜歡這種對男人凶暴殘忍,見女人就軟了骨頭的人,我喜歡有性格,有丈夫氣概的人,實際上軟骨頭我見得多了,我極希望碰見個跟這些人不同的人。」
白衣客道:「那或許是各人的看法不同。」
轎中人道:「本來就是,你以為每個人的看法都一樣麼?那絕不可能,每個人長得都不一樣,看法又怎會是一樣。」
白衣客又沉默了。
轎中人忽轉話鋒,問道:「你看溫少卿的一身所學怎麼樣?」
白衣客道:「『寒星』威震天下,溫少卿家學淵源,自然是高人一等,天下罕匹。」
轎中人道:「好一個高人一等,天下罕匹,你很機警,也的確很會說話。」
白衣客道:「姑娘這話……」
轎中人問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有沒有跟他動過手?」
白衣客搖搖頭,說道:「沒有,我不會隨便跟人動手的。」
轎中人道:「你這是騙我,你忍心騙我麼?」
自衣客忙道:「姑娘,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轎中人道:「還說是實情實話呢,我認為你不但跟他動過手,而且還讓他吃了虧,對不?」
白衣客道:「姑娘料錯了……」
轎中人道:「我料錯了,真的麼,沒有人比我更瞭解溫少卿了,敢說他的生身父母都如我。你要不是跟他動過手,讓他吃了虧,當他知道是你打傷了他的『寒星四使』之後他會放過你?絕不會,溫少卿不是那種人。」
白衣客神情微震,道:「姑娘也聽見了,他是衝著姑娘。」
轎中人道:「話他是這麼說,可是我知道他是不是衝著我,我認為他是明知不是你的對手,落得趁機使個順水人情,你說我料對了麼?」
白衣客道:「姑娘,事實上我的確……」
轎中人話聲忽轉幽怨,道:「還的確,你好狠的心,你怕什麼,是怕我怪你,還是怕我多瞭解你?我告訴你,前者我不會,後者你不該,我把你當成我的——我的鬚眉知己,對你盡掬一片真心,你忍心再這麼對我?」
白衣客胸氣動盪,默然未話。
轎中人毫不放鬆地問道:「告訴我,我料錯了麼?」
白衣客略略一歎,道:「姑娘,你這是何苦,你何必非……」
轎中人道:「別問我何苦,也別管我為什麼非知道不可,只告訴我,我料對了沒有?」
白衣客一點頭道:「姑娘料對了。」
轎中人 聲說道:「你這人真是,早說不就沒事了麼,為什麼非得讓人難受一陣子才肯說。」
白衣客道:「我不願意讓人知道溫少主在我手下吃了虧……」
轎中人「哦」地一聲道:「那為什麼?」
白衣客道:「姑娘,事關『寒星』威名,溫家……」
轎中人輕歎一聲道:「我沒看錯人,你的確是一個宅心仁厚、胸襟氣度兩皆超人的人,有君子風度的頂天立地大丈夫,溫少卿他這一點就絕難跟你比,其實他哪一點又比的上你,你知道,換換是溫少卿,或者是別人,炫耀還怕來不及呢。」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誇獎。」
「怎麼又來了。」轎中人問道,「記住,下次不許再對我說個謝字,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不再理你。一輩子……」
白衣客赧然笑了笑,沒說話。
轎中人忽又問道:「究竟是怎麼個情形?你是怎麼跟他動的手?」
白衣客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被逼無奈,出手自衛而已。」
轎中人道:「據我所知,溫少卿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是既毒又狠的煞手,而這些煞手儘是『寒星』絕學,你能克制『寒星』絕學。」
白衣客道:「姑娘,應該說我是僥倖……」
「又來了。」轎中人道:「你要知道,謙虛固然是一種美德,但過份的謙虛就變成虛偽了,一個人亢固然不可,但卑也大可不必……」
白衣客道:「那麼我這麼說,『寒星』絕學亦未能奈何我。」
轎中人道;「而且還在你手下吃了虧,對不?」
白衣客一點頭道:「是了,姑娘。」
轎中人道:「你跟他總共過了幾招?」
白衣客道:「應該說他先後向我發了兩招!」
轎中人道:「只兩招,哪兩招?」
白衣客答道:「聽他說是什麼『修羅指』跟『拘魂爪』。」
轎中人失聲道;「『修羅指』跟『拘魂爪』?這兩種絕學便是『寒星』威震天下,當世無敵的,你能破這兩種絕學?」
白衣客道:「姑娘,應該說這兩種『寒星』絕學沒能奈何我。」
轎中人道:「據我所知,在當世之中,近百年來只有兩位奇人能破這兩種『寒星』絕學,怎麼你也……」
一頓接著道:「你跟這兩位奇人有淵源麼?」
白衣客道:「姑娘指的是哪兩位奇人?」
轎中人道:「一位是『小寒山』『大雷音寺』的枯心和尚,一位是『哀牢山』『長壽谷』中的『天外神魔』獨孤長明。」
白衣客神情微微一震,搖頭笑道:「姑娘,這兩位奇人我一位也沒聽說過。」
轎中人道:「這兩位奇人,一位早在五十年前便縱橫宇內, 天下,一位則是在近五十年才被人知曉,前者是『天外神魔』獨孤長明,後者是枯心和尚,據說枯心和尚也許健在,而那位『天外神魔』則幾十年來未見蹤影,恐怕已經不在了。」
白衣客笑道:「這就是了,那我怎麼會跟這兩位奇人有淵源。」
轎中人道:「你真的跟這兩位奇人毫無淵源?」
白衣客道:「我剛說過,這兩位奇人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又怎會跟他二位有淵源。」
轎中人詫異地道:「那你怎麼能破這兩種『寒星』絕學?」
白衣客道:「我不說過麼,也許我是僥倖碰巧了!」
「不可能,」轎中人道,「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你會武,而且一身所學高絕,你應該知道,武學一途絕沒有僥倖跟碰巧這一說。」
白衣客道:「那……那我就不知道怎麼能破這兩種『寒星』絕學了,也許我的所學也能克制這兩種絕學……」
轎中人道:「這倒有可能,不過這種可能也很小,因為據我所知……你這身武學是跟誰學的,能告訴我麼?」
白衣客說道:「說出來姑娘也許不信,我這是無師自通。」
轎中人訝然說道:「無師自通,這話怎麼說?」
白衣客道:「我告訴過姑娘,我是個出身貧寒的小家子弟。寒家世代務農,我自小就跟著大人下田耕作,幫幫忙,打打雜,有一回犁過土翻,我從爛泥裡檢到一隻鐵盆子,那隻鐵盒子裡裝著一本殘缺不全的絹黃小冊,封面上只有『歸元真』三個字……」
轎中人道:「那想必是一本秘笈。」
白衣客道:「起先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一本秘笈,也根本不懂,只見它上面寫著字還畫著不少姿態不一的人像,覺得好玩,就把它偷偷塞進懷裡藏了起來,背著人的時候拿出來看看,照上面所畫人像學學,真到長大懂事學成之後才知道它是一本武學秘笈,所以我說我是無師自通。」
轎中人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你的確算得上是無師自通,福緣也很是深厚,那本秘笈呢,如今可在身上?」
白衣客道:「早在三年前就燒掉了。」
轎中人驚叫說道:「燒掉了,這麼一本珍貴的秘笈,你怎麼把它燒掉了?」
白衣客道:「姑娘,我所以這麼做,是遵從那秘笈最後一頁上十六個字的指示……」
轎中人「哦」一聲問道:「那十六個字是怎麼說的?」
白衣客道:「那十六個字是『歸元真記,留贈有緣。學成焚化,勿再流傳。」姑娘請想,手著秘笈之人既有這種指示,我豈敢不尊從?」
轎中人道:「也許當初那手著秘笈之人怕秘笈淪落魔道,或傳揚開去,引起武林浩劫……」
頓了頓,接道:「以我看,那本秘笈可能是『天外神魔』獨孤長明或『大雷音寺』的枯心和尚留下的。」
白衣客道:「姑娘,何以見得?」
轎中人道:「因為那秘笈上所載武學,能克制這兩種『寒星』絕學。」
白衣客道:「姑娘料錯了,在那十六個字下面是有四個字,那應該是當初手著這本秘笈之人名號,那四個字既不是枯心和尚也不是獨孤長明,而是『抱玉書生』。」
轎中人詫聲說道:「『抱玉書生』,這是誰,我怎麼沒聽說過武林中何時有這麼個人?」
白衣客道:「也許他是位百年前的異人。」
轎中人道:「可能,百年以前的人我知道的不多,只是有名的人我也知道。怎麼就沒聽說過……」
白衣客道:「姑娘,有些人不好名,有些人終生隱於山林,不為人聽知。」
轎中人道:「那倒也是,不過錯非是我,換換別人對你這種無師自通的說法是不會相信的。」
白衣客目光一凝,道:「怎麼,姑娘!」
轎中人道:「你會武,你應該知道,武學不比別的,是需要有人指點的,無師自通的事並非沒有,或有所得,但不可能有大成,也就是說不可能像你這身所學那麼高絕……」
白衣客神情為之震動,他剛要說話,轎中人已接著說道:「不過也有一種例外,那就是稟賦絕佳天份特高的,像你,以我看你的稟賦很好,人也十分聰明,無師自通而有大成是有可能……」
白衣客神情微鬆,暗暗吁了一口氣,但他也向著軟轎投過歉然、愧疚的一瞥。
轎中人話鋒忽轉,道:「不談這些了,告訴我,你真是臨出城的時候看見溫少卿在這兒追殺人,來看個究竟才碰上溫少卿的麼?」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恐怕你沒留意,這兒離城門不近,又有房舍擋著,人在城門處可看不見這兒。」
白衣客呆了一呆,臉上微紅,道:「姑娘,我是聽見這兒有人呼叫……」
轎中人道:「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聽見有人呼叫,而說看見溫少卿在這兒追殺他的『黑衣使』?」
白衣客說道:「我只是把我所以到這兒來,怎麼碰見到溫少卿的原因告訴姑娘,並沒有那麼多想。」
轎中人道:「你要知道,你這麼替人擋著、遮著,人家可未必領你這份情啊。」
白衣客臉猛然一紅,道:「這個,姑娘……」
轎中人道:「別這個,那個的了,告訴我,是不是溫少卿不讓你出城,把你找到這兒來的?」
白衣客雙眉一揚,道:「姑娘似乎不必計較……」
轎中人道:「我為什麼不計較,在『大相國寺』前我是怎麼說的,准敢犯你,就是跟我冷月作對,溫少卿他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白衣客道:「姑娘冤枉他了……」
轎中人道:「我冤枉他了?你還護著他,替他說話,你這個人真是少見,要不是你有一身高絕所學,能破這兩種『寒星』絕學,他非殺你不可,你還一味地護著他,替他說話,我真不憧……」
白衣客說道:「姑娘,我好好的,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
轎中人道:「要不然你以為我會放他走麼,他把我接到『龍庭』之後一轉眼就不見了,當時我沒在意,也沒想那麼多,直到後來我才醒悟他是背著我找你去了,我既氣又急,找遍了大半個『開封』最後才找到這兒來,在路上我就決定了,他要是傷了你,哪怕是毫髮之傷,我不惜跟他溫家鬧翻,也要找他要回來,而且是加倍索還……」
白衣客心中激動,表面上卻淡然說話:「姑娘的隆情高誼,讓我感激……」
轎中人道:「你是怎麼回事,不是言謝就是感激,難道你只會說這兩句,難道我就稀罕你這兩句?」
白衣客毅然說道:「姑娘,我說的是實情,假如為我傷了姑娘跟溫家多少代的交情,那我會終生難安。」
轎中人道:「我卻不在乎,你不安個什麼?」
白衣客歉然道:「姑娘或許可以不在乎,而我卻不能不……」
「慢點,」轎中人突然輕喝一聲道:「溫少卿他究竟對你說了些什麼?」
白衣客道:「姑娘是指……」
轎中人道;「別問我指什麼,你只告訴我溫少卿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白衣客道:「姑娘,他並沒有對我說過什麼……」
轎中人道:「一句話郁沒有說麼?」
白衣客道;」那倒也不是……」
轎中人道:「還是呀,他究竟對你說了些什麼呀?」
白衣客道:「姑娘問的是……」
轎中人道:「你別問我為什麼要問這個,你只告訴我他對你說了些什麼就行了。」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道:「他告訴我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轎中人道:「這是他說的?」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還有呢,他還對你說了什麼?」
白衣客道:「他要我永遠別再見姑娘,如此而已。」
轎中人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對我這麼客氣,這麼生份,溫少卿他竟敢……你相信麼?」
白衣客道:「姑娘,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不對。」轎中人冷哼一聲道:「你上轎來好麼?」
白衣客微微一怔,道:「上轎?姑娘是要……」
轎中人道:「你跟我一起到『龍庭』找溫少卿去,當面問問他我是不是他溫少卿的未婚妻。」
白衣客訝然說道:「難道說姑娘不是他的未婚妻?」
轎中人道:「我不願意說什麼,說了你也未必信,最好你跟我一起去當面問間溫少卿去。」
白衣客默然未語,半晌,始接道:「溫少卿他用心良苦……」
轎中人道:「用心良苦麼?他簡直卑鄙,我更認為他是敗壞我的名……」
白衣客截口說道:「姑娘,究其根本,他無非是深愛姑娘……」
轎中人道:「連你也護著他,幫他說話?」
白衣客道:「姑娘,我說的是實情。」
轎中人冷哼一聲道:「我對他可沒有好感。」
白衣客道:「至少他深愛著姑娘,這不是罪過。」
轎中人道:「愛原非罪,情也非孽,但他不該……我不管,我非要他當面澄清不可,小翠。」
那叫小翠青衣姑娘忙應道:「婢子在。」
轎中人道:「你到『龍庭』去一趟,叫溫少卿到這兒來見我。」
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答應一聲便要走。
白衣客忙道:「小翠姑娘,請等一下。」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站在那兒沒動,睜著一雙美目凝望著他。
白衣客轉望那低垂轎簾,問道:「姑娘,可容我說句話。」
轎中人道:「你還有什麼不能說麼,說吧。」
白衣客平和地道:「姑娘既然不是他的未婚妾,那就算了……」
「算了!」轎中人說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這次我若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那會慣了他的下次。」
白衣客說道:「姑娘不是世俗女子,不是心胸狹窄、不能容人的人……」
轎中人道:「你何不乾脆說我小種小氣,心胸狹窄,不能容人。」
白衣客說道:「那我可不敢,姑娘絕代紅粉,出身大家……」
轎中人道:「你這是捧我,還是損我?」
白衣客道:「姑娘知我,何作此問?」
轎中人道:「你真這麼看重我麼?」
白衣客接道:「在我心目中,姑娘是當世唯一的奇女子。」
轎中人道:「那我可不敢當,其實我也平凡得很,跟世上一般女兒家沒什麼兩樣……」
頓了頓,接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可是我不能讓你認為我是個心胸狹窄、小種小氣的女子,再說我願意依你,順你……小翠,不用去了。」
小翠應道:「是,姑娘。」
轎中人接著說道:「今天要不是你,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絕不會饒了他溫少卿,其實我也只是想讓你相信,我家踉溫家僅僅是世交,除此別無其他關係……」
白衣客道:「我相信就是。」
轎中人道:「只要你相信就好,其實別說我不是他溫少卿的未婚妻,就算我是他溫少卿的未婚妻,那也只父母之命,再說我也還沒進他溫家的門,我愛怎麼樣就怎一樣,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他管得了麼。」
白衣客沒說話,這叫他怎麼說,又叫他說些什麼好?
轎中人接著說道:「對你,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也不打算瞞你什麼,真要說起來,溫少卿他並不算無中生有……」
白衣客目光一凝,但沒說話。
轎中人道:「你知道,我家跟溫家是世交,他家有他那麼一個兒子,我家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兩家的長輩們也都有意思結這門親事,都認為我跟他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假如結了這門親事,我家跟溫家等於成了一家,對內,等於是親上加親,對外,等於掌握了天下武林,那該是再適合、再好也沒有的了……」
白衣客脫口說道:「的確,姑娘,這的確是再適合、再好也沒有的了。」
轎中人道:「怎麼,連你也這麼想。」
白長客猛悟失言,不安地道:「姑娘,我說得是實話,我不敢說世人都會這麼想,難道姑娘不……」
轎中人道:「我可不這麼想,我壓根兒就不願意。」
白衣客道:「姑娘只是不願意,但也不能否認這是再適合、再好也沒有的事。」
轎中人道:「我不跟你辯了,你除了會惹人傷心,惹人難受之外,似乎根本就不會別的……」
頓了頓,接道:「憑心而論,溫家二老對我不錯,對我比對自己的女兒還好,簡直就把我當成他溫家未來的兒媳婦,時常派人接我到他家去玩,而且一留再留,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像這一次就是溫家二老派人接我來玩的,可是這一次我卻連住都沒住……」
白衣客道:「姑娘這樣會讓溫家二老傷心的。」
轎中人歎道:「你還……你只知道我傷別人的心,你就不知道誰傷我的心?」
白衣客沒有說話。
轎中人輕歎一聲又道:「事到如今,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誰叫我……好在我壓根兒也沒這個意思!」
白衣客仍沒說話。
轎中人話鋒忽轉,問道:「如今你大概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對麼?」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微一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我已經知道了,姑娘是『冷月』主人的令嬡。」
轎中人搖頭道:「你錯了,我是『冷月』主人的孫女兒。」
白衣客呆了一呆,道:「怎麼,姑娘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7:59:34
第10章 情真且癡
轎中人笑道:「『冷月』主人是我奶奶,我父母去世都早,我是我奶奶帶大的。」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原來『冷月』主人是姑娘的祖母,我還當『冷月』主人是姑娘的令尊呢。」
轎中人笑道:「世人知道『寒星』主人的多,但知道『冷月』主人的,除了『冷月』家之外,還只有你一個。」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我深感榮幸。」
「榮幸?」轎中人道:「真的麼,世人皆知,『冷月』、『寒星』為當世兩大魔頭,凶名滿天下,煞威震武林,黑白二道,正邪兩途,無不聞風喪膽,敢怒而不敢言,而我是『冷月』主人的孫女兒,你對我作如何看法,能說說麼?」
白衣客道:「事實上我並沒有覺得姑娘有什麼可怕的。」
轎中人道:「那只是對你,你也別避重就輕,避實就虛,說實話,以我看你,一定很懊悔認識我,從知道我是誰那一刻起,就開始鄙視我,巴不得能躲得我遠遠的,對麼?」
白衣客道:「姑娘這麼想麼?」
轎中人道:「你不好說我替你說。」
白衣客雙眉微揚,淡然說道:「我沒有什麼不好說的,的確,』冷月』、『寒星』為當世之兩大魔頭,凶名懾天下,煞威震武林,世人畏懼在外,痛恨在內,無不敬鬼神而遠之,然而那只是『冷月』主人跟『寒墾』主人,下一代是無辜的……」
轎中人道:「你是這麼個看法麼。」
白衣客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可是世人背地裡卻稱溫少卿為魔子,稱我為魔女。」
白衣客說道:「那是二位的上一代使然,責不在二位。」
轎中人道:「事實上人在這種環境中長大,多少會染上一些惡性,沾上一些魔氣……」
白衣客道:「那是後天的環境使然,而人性之初卻是善良的。」
轎中人說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麼?」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你認為我的本性也是善良的麼?」
白衣客道:「何只是姑娘,世上每一個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
轎中人說道:「這麼說,溫少卿的本性豈非也是善良的。」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那麼,我奶奶跟溫少卿的爹娘呢?」
白衣客道:「當然也不例外。」
轎中人道:「謝謝你,其實,要以我看,我奶奶根本不是個魔頭,她老人家甚至不是個兇惡的人,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我奶奶更慈樣的人,她老人家不過是痛失子媳,受了打擊,性情有時候暴燥怪異,行事也只管自己的好惡而已,事實上她老人家沒有殺過一個人,我就不明白武林為什麼會那麼怕她。」
白衣客道:「姑娘該知道,世人的唇舌是最厲害而又最卑鄙的東西,有根多人在唇舌之下蒙上不白之冤,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他兩眼微有紅意,住口不言。
轎中人沒留意他的異樣表情,逕自又道:「我有同感,我一直為我這魔女的稱號叫屈……」
白衣客道:「其實,姑娘,但能仰不愧於天,俯不付於人,又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轎中人說道:「謝謝你的明教,從今後我不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可是我要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
白衣客道:「我不認為姑娘是個可怕的魔女。」
轎中人道:「真的麼?」
白衣客誼:「姑娘知我,不該作此問。」
轎中人話聲忽起顫抖,道:「有你這一句,我就知足了,只要你不認為我是個魔女,無論世人拿什麼眼光看我,我全不放在心上。」
白衣客沒有說話。
轎中人說道:「如今你也知道我並不叫『冷月』了,對不?」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轎中人道:「那你不問問我叫什麼?不想知道我叫什麼麼?」
白衣客道:「我自己沒把姓名告訴姑娘……」
轎中人道:「踉你,我不計較,我告訴你,我複姓令狐,雙名瑤璣。」
白衣客道:「令狐瑤璣。」
轎中人道:「是的,俗麼?」
「不,」白衣客道,「絕美而雅。」
轎中人道:「是麼,是奉承還是……」
白衣客道:「姑娘該知道我不擅此道。」
轎中人令狐瑤璣柔聲說道:「只要你認為不俗我就知足了,你想看看我麼?」
白衣客神請一震,忙道:「姑娘,我不敢。」
「不敢?」令狐瑤璣問道:「為什麼?是怕我嚇著你嗎?」
白衣客道:「姑娘說笑了,聽說除了親人或近身的人外,姑娘向不以真面目示人……」
令狐瑤璣輕「哦」一聲道:「你聽說過我麼?」
白衣客道:「不瞞姑娘說,我一踏進武林,就聽到有關姑娘的種種傳說了。」
令狐瑤璣道:「他們是怎麼說我的,說來說去想不離魔女那兩個字,對不,魔女自然不會美到哪兒去……」
白衣客道:「世人說姑娘是個魔女固然不錯,可是世人也說姑娘風華絕代,笑艷無雙。」
令狐瑤璣道:「真的麼,不是既凶又醜,夜叉般的模樣。」
白衣客道:「我沒有聽人這麼說過。」
令狐瑤璣道:「這就怪了,他們從來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我風華絕代,美艷無雙。」
自衣客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令狐瑤璣道:「他們這麼說我,以你看呢?」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道:「我也作如此看法。」
令狐瑤璣嬌笑說道:「你倒會說話啊!現成的話嘛,我看你會失望……」
白衣客淡然一笑,說道:「姑娘錯了,我從不以貌取人。」
令狐瑤璣道:「好一個從不以貌取人,這麼說我要是長得『無鹽膜母』般醜陋可怖,你也全不在意了?」
白衣客道:「我結交的是姑娘的人,並不是姑娘的容貌。」
令狐瑤璣道:「好好色、惡惡臭,人同此心……」
白衣客說道:「那是一回事,姑娘,交朋友又是另一回事。」
令狐瑤璣道:「我問你,你知道我為什麼除了親人跟近身的人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麼?」
白衣客道:「我不知道。」
令狐瑤璣道:「你信不信,就連溫家二老跟溫少卿都沒見過我的真面目。」
白衣客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想到……」
令狐瑤璣道:「他們都見過我,但見到的只是一張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而這張人皮面具的面目也不惡,真正見過我的真面目的,只有我奶奶跟我已經過了世的爹娘……」
白衣客道:「姑娘為什麼……」
令狐瑤璣截口說道:「我無意故作神秘,我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為我自己立有一個誓言……」
白衣客道:「姑娘立有一個誓言?」
令狐瑤璣答道:「是的,你想知道這誓言是什麼樣的嗎?」
白衣客道:「我不敢求,但假如姑娘願意說……」
令狐瑤璣道:「你也願意聽聽,是不是?」
白衣客有點赧然地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令狐瑤璣道:「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繞著圈子說話,這一點讓人不敢恭維。」
白衣客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令狐瑤璣道:「我要是把這個哲言告訴你,不知道你會不會不願意看我……」
白衣客問道:「姑娘的誓言跟我是否願意看姑娘有關係?」
令狐瑤璣道:「在我看你不會因為我把誓言告訴了你而不願看我,在你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衣客一時不明白令狐瑤璣何指,沒敢冒然接話。
令狐瑤璣卻道:「你要是不願意看,我不勉強……」
「不,」白衣客沒工夫多想,他不忍令狐瑤璣傷心、受窘,當即抬頭說道,「姑娘請說,不管怎麼,我看姑娘就是。」
令狐瑤璣道:「真的麼?」
白衣客道:「只要是我說出來的話,都是真的。」
令狐瑤璣道:「你不懊梅?」
白衣客道:「我沒有什麼可懊梅的,大丈夫一言既出……」
令狐瑤璣似乎難忍激動,截口說道:「那麼讓我告訴你,我只以真面目對我的夫婿……」
白衣客為之一怔。
令狐瑤璣接著說道:「也就是說,我要是經誰看了我的真面日,我就認為他是我的夫婿,從那刻起,我就是他的人。」
白衣客呆住。
令狐瑤璣道:「你聽見了麼?」
白衣客一震而醒,忙道:「我聽見了……」
令狐瑤璣沒容他往下說,接著道:「你明白麼?」
白衣客道:「我明白了,只是……」
令狐瑤璣截口問道:「你還願意看我麼?」
白衣客心頭一震,道:「姑娘……」
令狐瑤璣道:「別叫我,只告訴我,你還願意看我不?」
白衣客沉默了一下,道:「話我既然說了,豈有不願看姑娘之理……」
令狐瑤璣道:「那就好。」
軟轎垂簾突然一動。
白衣客忙道:「姑娘,我還有後話。」
未見令狐瑤璣出轎,但聽她問道:「你還有什麼後話?」
白衣客道:「我覺得姑娘不該作這種誓言。」
令狐瑤璣輕「哦」一聲道:「為什麼?」
白衣客道:「事關姑娘終身,姑娘不覺得太輕忽了麼,再說把自己終身繫在一句誓言上,也未免……」
令狐瑤璣道:「我不這麼想,我是在看準選定了一個人之後,才把真面目給他看的。」
白衣客道:「姑娘的好意我明白,只是你我相識不過……」
令狐瑤璣道:「以我看夠了。」
白衣客搖頭說道:「我仍覺得姑娘過於輕忽……」
令狐瑤璣道:「可是我已經立了誓,莫之奈何。」
白衣客忙道:「事關重大,姑娘要三思……」
令狐瑤璣道:「誓言之下不容我有所改變,再說我已經不止三思了。」
白衣客還待再說。
令狐瑤璣已然又道:「你不必再替我想那麼多了,只答我一句,你願不願意看我,我不勉強,現在也還來得及!」
白衣客苦笑說道:「姑娘,我倒無所謂,我是個出身貧寒的小家子弟,在武林中籍籍無名,默默無聞,至今孑然一身,毫無半點成就,甚至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勞姑娘垂青,該是我幾生修來,天大的造化,只是姑娘是『冷月』主人的孫女兒,家大、業大、名聲滿天下,要是跟了我這麼一個人,只怕會招致世人的……」
令狐瑤璣道:「我可不在乎別人說什麼,要嫁人的是我又不是他們,我認為好就是好,而事實上我也沒看錯人,你要知道,我並不是一個隨便的女兒家,我對自己的終身十分慎重,不瞞你說,近幾年來我閱人良多,武林不乏俊彥,有名氣、有成就的人物也比比皆是,可是在他們之中我就喪找到一個配看我的真面目的……」
白衣客道:「姑娘,婚姻雖不必媒妁之言,但至少須徵得父母的同意,我是一個人,而姑娘卻有……」
令狐瑤璣道:「我奶奶最疼愛我,凡事沒有不依著找、順著我的,再說你我都不是世俗中人,我認為不必拘此俗禮。」
白衣客道:「只是,姑娘,我剛說過,我甚至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今東明西,飄泊不定,而姑娘自小生長……」
令狐瑤璣截口說道:「你是說我嬌生慣養、吃不了苦?」
白衣客道:「事實如此,我記得初見面時,姑娘曾說……」
令狐瑤璣道:「從不知痛為何物、苦為何物,不錯,這話我曾說過,可是我願意嘗嘗,究竟什麼是痛,什麼是苦,別忘了,我雖然自小嬌生慣養,可是我也是個出身武林世家的女兒家,我體內有武林人那種剛毅的血,有武林人那種剛毅的性格,其實,你可以想想,我要是怕吃苦那可以嫁給溫少卿,那敢說一輩子吃不了苦,可是我並不認為那是幸福,如果以一生幸福能過日子與這種艱苦相比的話,後者應該微不足道,我話說得已經夠多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白衣客臉色一變,說道:「姑娘既然這麼說,我還有什麼話說,只是我有一點要求,我有未辦之事,這件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辦完,也許兩三個月,也許三五年……在這段期間內,我不能跟姑娘在一起。」
令狐瑤璣道:「什麼事,告訴我,我家有的是精明幹練會辦事的人,你只要交待一聲……」
白衣客道:「不,姑娘的好意我心領,這件事必須我自己去辦,而且我也不願意假手他人。」
令狐瑤璣道:「在看了我真面目之後,你我還分彼此麼?」
白衣客道:「事實上就這件事來說,姑娘仍算是他人而不是自己人。」
令狐瑤璣道:「究竟是什麼事,連我都……」
白衣客道:「姑娘原諒,我有不得已的菩衷。」
令狐瑤璣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不難為你……」
白衣客道:「也許兩三個月,也許三五年,在這段期間內,我不能跟姑娘在一起。」
令狐瑤璣道:「怎麼,我是個累贅麼?」
白衣客道:「那倒不是,只是姑娘若跟我在一起,多少我會分點心。」
令狐瑤璣道:「這件事不容分心麼?」
白衣客說道:「姑娘該知道,做任何都不容分心。」
令狐瑤璣道:「難道你不需要有個人幫忙,再說我伴著你可以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姑娘的好意讓我感激,只是這件事,我必須一人去辦。」
令狐瑤璣道:「你既然這麼堅決,我只有聽你的了,哪怕是一輩子,我等你就是。」
白衣客神情微鬆,暗吁一口氣道:「謝謝姑娘。」
令狐瑤璣道:「別謝了,你還有什麼話麼?」
白衣客道:「沒有,只是我覺得……」
令狐瑤璣道:「既然沒有了,還說什麼,現在聽我的,記往,在看過我之後,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今後無論你人在哪兒,心裡卻要念著我,也要為我保重,別讓我在家裡揪著心等你……」
白衣客一陣激動,忍不住說道:「我知道,姑娘也請保重。」
令狐瑤璣說道:「我當然會為你保重,因為我也不再是一個人了,等你來接我的時候,我會刻意地修飾一番出來迎你,要是容顏憔悴帶看病,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你會傷心難受更心疼的,是不?」
白衣客難言感受,很想說些什麼,但是喉頭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使他有話說不出來。
只聽令狐瑤璣又道:「好了,我的話也說完了,我該下轎了。」
白衣客心頭猛地一陣跳動,把目光垂了下去,他竟然有點怕,他連『寒星』都未放在眼裡,但在這刻他居然感到怯悸。
忽聽令狐瑤璣又道:「對了,我差點忘了,轉眼之後我就是你的人了,要是連你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那才是夭大的笑話,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麼?」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毅然拾眼說道:「姑娘,我姓李,叫李存孝。」
令狐瑤璣道:「李存孝?」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令狐瑤璣道:「這是你的真名實姓?」
白衣客李存孝說道:「姑娘,我說過,凡是經我說出來的,都是無半點虛假的,否則我寧願不說。」
天知道,他有不少地方還是假而不真的,不過那是不得已,情有可原。
令狐瑤璣道:「我總算知道你姓什麼,什麼了,真不容易啊。」
軟轎垂簾猛地一動,李存孝忙垂下頭去,而旋即他又猛然抬頭,目閃寒芒凝注轎後遠處說道:「姑娘,有人來了。」
剛掀起一半的轎簾倏又垂了下去,令狐瑤璣道:「是淮……」
她話聲猶未落,只聽小翠驚聲說道:「姑娘,七顆『寒星』,是『寒星』主人……」
可不是麼,遠處夜空中,七顆銀光閃爍的『寒星』成『北斗』狀排列,向這邊劃空疾射而來。
李存孝神情微微一震。
只聽令狐瑤璣詫聲說道:「會是溫家伯父,他來幹什麼?」
話剛說完,夜空中那七顆寒星已近百丈,旋見曠野中遠處出現了幾點銀色的燈光,向這小邊冉冉飄了過來。
小翠道:「不錯,姑娘,是『寒星』主人、還有溫夫人,溫家少主,『寒星四使』,『銀衣把衛』,咦!另外那個是誰……」
小翠的眼力不錯,李存孝看得更清楚,那幾點銀色燈光之後,四名黑衣壯漢抬著兩頂軟轎,兩頂軟轎上坐著一男一女。各以銀紗覆面,看不見廬山真面目,但見那一男一女穿的都是銀色衣衫。
男的是一襲銀袍,女的是銀色宮裝,雲譬高挽,環珮低垂,男的隱透懾人之威,女的氣度雍容華貴,一望而知為非常人。
兩頂軟轎之側,緊挨著一襲銀衫的溫少卿,還有一個俊美瀟灑,風流倜儻,著一襲青衫的年輕人。
軟轎後是威震武林的『寒星四使』,再後是八名身著銀衫,長髮披散,只有三分像人的怪人。
就這麼一支隊伍,浩洽蕩蕩地直向著該座小亭闖了過來。
李存孝心裡明白了幾分,眉鋒微微皺了一皺。
就在這時候,兩頂軟轎已近十丈內,夜空中那七刻寒星忽然飛瀉而下,直落那銀袍人懷中,怪的就是既未見他抬手,也未見他動。
轉眼間,兩頂軟轎更近了,這時候那左邊軟轎上的銀袍人才抬起了手,兩頂軟轎一起停在一丈外,可是並沒有落地。
小翠低低說道:「姑娘,他們到了。」
令狐瑤璣道:「我知道,我從轎後看見了。」
轎簾一掀,令人只覺眼前一亮,剎時間星月為之黯然,一位身穿鵝黃色宮裝,雲髻高挽,環珮叮鐺,嬌軀婀娜,弱不禁風的姑娘步下軟轎。
世人沒說錯,她的確風華絕代、美艷無雙,雙遠山般黛眉,懸膽般瑤鼻,鮮紅一抹的紅唇,肌膚白暫嬌嫩似凝脂,也晶瑩如玉,尤其那雙美目,清澈深邃,更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抗拒,也幾乎不敢仰視的光采,流波一轉,足能傾國傾城。
李存孝心頭一震,連忙垂下目光,混身上下充滿了極度的不安,就像觸了電一樣。
令狐瑤璣下轎,頭一眼便投向李存孝,深深一瞥,然後嫣然甜笑,如花朵綻放,剎時一切為之靜止。
只聽她低聲道:「別緊張,這不是我的真面日。」
旋即轉身裊裊繞過軟轎,面向兩頂軟轎,只聽軟轎旁響起一聲驚歎:「令狐姑娘委實是國色天香,較傳說猶勝十分。」
說話的是那位俊美風流青杉客,他為之目瞪口呆!
溫少卿那薄薄的唇邊泛起一絲得意笑容,但當他目光觸及李存孝時,他那笑容很快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射自兩眼的兩道妒恨光芒,望之怕人。
今狐瑤璣沒看他兩個一眼,遙遙向兩頂軟轎微一襝衽,輕啟朱唇道:「侄女兒不知伯父母駕到,有失遠迎。」
那銀衣婦人皓腕微抬,遙遙發話說道:「一家人幹什麼這麼多禮,過來,瑤璣,到伯母身邊來。」
夠熟絡,也讓人覺得十分親切。
今狐瑤璣微一欠身道:「侄女兒有友人在,伯母有什麼吩咐,請……」
只聽溫少卿道:「娘,我沒有說錯吧。」
銀衣婦人輕叱道:「少開口,我就不信你瑤璣妹妹是那種女兒家……」
轉過頭來柔聲說道:「怕母沒什麼事,只想看看你,要知道伯母有半天沒看見你了。」
令狐瑤璣道:「侄女兒未曾拜別,自知失禮,但事非得已,還請伯母原諒。」
銀衣婦人道:「自己人說什麼失禮,說什麼原諒,以後不許這麼說,快過來,讓伯母看看。」
令狐瑤璣道:「伯母既有所諭,侄女兒不敢不遵,無奈侄女兒現有友人在……」
銀衣婦人截口笑道:「伯母知道你有友人在,也看見了,過來讓伯母看看有什麼要緊,伯母不會耽擱你太久的。」
令狐瑤璣黛眉微微一揚,道:「恕侄女兒斗膽,伯父母何妨明白賜告來意?」
銀衣婦人詫聲說道:「瑤璣,你是怎麼了……」
那銀袍人忽然一抬手道:「瑤璣,你真要知道我跟伯母的來意麼?」
令狐瑤璣昂然綽立,道:「侄女兒以為伯父母難得親出,今雙雙親出,絕非無故。」
銀袍人道:「你料對了,我跟你伯母雙雙親出,確非無故,我跟你伯母聽說你交了一位頗為不凡的朋友,所以特地來看看。」
令狐瑤璣說道:「伯父母看重,賜下這份榮寵,侄女兒感同身受,他就在這兒,伯父母請儘管看。」
銀袍人道:「我早就看見了,你眼光不差,你這位朋友人品的確不錯……」
今狐瑤璣道:「謝伯父誇獎。」
銀袍人道:「人品不錯是不錯,可是還沒有傷我『寒星四使』,損我『寒星』聲威的資格。」
今狐瑤璣道:「這麼說伯父是問罪來的?」
銀袍人道:「你知道,『寒星』所至可曾容人抗拒過,我『寒星』之人可曾讓人折辱過?」
令狐瑤璣道:「伯父可曾問過原因?」
銀袍人搖頭說道:「我不管原因,也從不問原因,我只知道『寒星』之人絕不容他人輕碰。」
令狐瑤璣說道:「伯父既然這麼說,那麼侄女兒懇求你,請看侄女兒薄面,饒了侄女兒這位友人。」
銀袍人道:「瑤璣,你要知道,事關『寒星』聲威,我若饒了他,今後『寒星』所至,誰還畏服?」
銀衣婦人突然說道:「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兩家世代深交,瑤璣又跟咱們的女兒一樣,怎麼說你也得看瑤璣這個面子啊!」
銀袍人道:「我不是不看瑤璣的面子,你知道,多少年來『寒星』所至,從無一人敢不畏服,而如今……」
「我知道,」銀衣婦人道:「瑤璣是咱們自己人,她的朋友也就是咱們的朋友,不跟自己人一樣,自己人打了自己人有什麼要緊,就是傳揚出去也不會丟你的人啊。」
銀袍人不耐煩地擺手說道:「這種事你少管……」
「我非管不可,」銀衣婦人道:「我為什麼不能管,瑤璣等於是我的女兒,她的朋友我就不許人動,別的事我可以依你,惟獨這件事你非得依我不可,話我說在前頭,誰敢動瑤璣的這位朋友,別怪我翻臉絕情。」
銀袍人一拍軟轎,怒聲說道:「你這簡直是……」
倏地住口不言,半晌始冷然說道:「要我饒了他不難,瑤璣她必須答應我兩件事……」
「怎麼,」銀衣婦人道:「跟自己人還說條件,我看你是……」
銀袍人說道:「放眼天下你且問問看,我這是不是絕無僅有的最大讓步,也只是看在瑤璣份上,若是換個人,哼!」
銀衣婦人擺手說道:「好吧,好吧,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我代我的瑤璣做主點頭就是。」
銀袍人道:「瑤璣馬上跟咱們走……」
「真是,」銀衣婦人道:「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條件,原來是叫瑤璣跟咱們回去,瑤璣不跟咱們回去還得上哪兒去?這容易,我代瑤璣做主答應,還有呢?」
銀袍人道:「從現在起,瑤璣不許再跟他往來,他要是再敢找瑤璣,絕沒有第二次便宜……」
銀衣婦人道:「這條件就嫌苛了點,你管得也太多了,瑤璣交個朋友有什麼要緊,女孩子家就不能有個鬚眉知己麼?」
銀袍人冷然說道:「少囉嗦,他傷我『寒星四使』,我只要瑤璣別再跟他來往,這已是大大的便宜,兩個條件只要一個不答應,我就……」
「你就什麼?」銀衣婦人冰冷說道:「你敢,跟我發什麼威,逞什麼橫,我代瑤璣做主答應你就是。」
銀袍人道:「既然都答應就好。」
銀衣婦人「哼!」地一聲道:「你神氣。」
轉過臉來向令狐瑤璣招手柔聲道:「瑤璣,沒事了,有你伯母在,誰也不敢難為你這位朋友,過來吧。」
今狐瑤璣剛才一直沒開口,如今卻淡然一笑道:「伯母疼我、愛我,我十分感激,無如伯父所提這兩個條件,我一個也不能答應。」
溫少卿得意笑容為之一凝,臉色突變。
銀袍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銀衣婦人急忙問道:「怎麼說,瑤璣,伯母剛才代你……」
今狐瑤璣道:「那是伯母疼我,愛我,我感激。」
銀衣婦人道:「你既然知道伯母疼你、愛你,你就該……」
今狐瑤璣道:「不是我不跟伯母回去,而是我怕奶奶掛念,想早一點回家去。」
銀衣婦人「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想回家去,我說嘛,伯母看著長大的瑤璣怎麼會……那行,先跟伯母回去,明天一早伯母就派『八衛』送你回去。」
今狐瑤璣道:「謝謝伯母,不必了,我預備跟這位友人再談一會兒就走。」
銀衣婦人道:「瑤璣,你為什麼不肯過來一下?」
今狐瑤璣道:「伯母既有所諭,我怎敢不遵,更不會不肯過去,只是我有友人在……」
銀袍人突然道:「有友人在就不能過來一下麼?」
今狐瑤璣道:「我請問伯父,為什麼非要我過去一下不可?」
銀袍人怒聲說道:「叫你過來一下就是叫你過來一下……」
今狐瑤璣道:「伯父原諒,侄女兒不能從命。」
銀袍人一拍軟轎,暴怒喝道:「大膽……」
銀衣婦人忙叱道:「你這是幹什麼,想嚇著我的瑤璣不成,有威沖別人發去,衝我的孩子發什麼威……」
轉望今狐瑤璣,話聲立轉柔婉,道:「瑤璣,伯母不勉強你,你既然不願意過來那就算了,只是你伯父所說的那第二個條件……」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00:29
今狐瑤璣淡然說道:「伯父母原諒,瑤璣更不能答應。」
銀袍人 指今狐瑤璣,怒聲說道:「你聽聽……」
銀衣婦人冷然說道:「孩子是我的,我自己會處理,你少管,等我處理不了時你再管不遲。」
轉向今狐瑤璣道:「瑤璣,你也真是,為什麼非跟他……」
今狐瑤璣道:「為什麼我不能跟他來往?」
銀衣婦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傷了『寒星四使』……」
今狐瑤璣道:「我知道那過不在他。」
銀衣婦人道:「孩子,『寒星四使』是咱們自己人啊。」
今狐瑤璣道:「據我所知,伯母是位從不護短的賢明長者。」
銀衣婦人呆了一呆,道:「不管怎麼說,你總不能讓伯母傷心難受啊,你忍心麼,孩子。」
今狐瑤璣道:「伯母怎說這話,我交個朋友,又怎會……」
銀衣婦人道:「瑤璣,憑你,還怕沒有朋友麼?」
今狐瑤璣道:「伯母,請恕我直說一句,我只要這麼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更是當世絕無僅有的。」
銀衣婦人「哦」地一聲道:「是麼,你這麼看重他麼,我怎麼就看不出……」
今狐瑤璣道:「伯母是伯母,我是我,各人的看法不同。」
銀衣婦人忽地提高了話聲,道:「這麼說,你是一定不肯答應伯父所提的這第二個條件。」
今狐瑤璣毅然點頭說道:「是的,伯母原諒。」
銀衣婦人忽又壓低話聲說道:「瑤璣,你伯父跟我視你如親女,甚至於……」
今狐瑤璣道:「我知道,我感激,只是我不以為二位該干涉我交朋友。」
銀衣婦人道:「瑤璣,倒不是誰千涉你交朋友,只是你跟他認識不過半日工夫,武林人心險惡,你又是個出身大家的姑娘家,萬一……唉,瑤璣,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家……」
今狐瑤璣道:「伯母的意思我懂,這一點伯母請放心,我不是個三歲孩童,對付看人還有點自信,什麼人好,什麼人壞,我還分得出來。」
銀衣婦人道:「瑤璣,你有沒有問過他的出身,他的家世?」
今狐瑤璣答道:「問過了,他是個出身貧寒的小家子弟。」
那俊美風流青衫客「哈!」地笑了一聲。
溫少卿臉上浮起一片不屑鄙夷神色。
銀衣婦人卻柔聲說道:「瑤璣,你有沒有想想你自己,有沒有想想世人會怎麼……」
今狐瑤璣道:「伯母,我根本不願意去想,將相無種,英雄不論出身,人都一樣,不過運道好壞有差別而已,家大,業大、衣朱紫、食美味者又如何,全玉其外,敗絮其中者比比皆是,再說仗先人,靠家業,那也沒有什麼……」
溫少卿臉色倏變,道:「你說誰……」
銀衣婦人叱道:「敢對你瑤璣妹妹無禮,後退。」
溫少卿頭一低,當真退向後去。
銀衣婦人轉過了臉來道:「瑤璣,你少卿哥有什麼不好……」
今狐瑤璣道:「伯母明鑒,我並沒有說少卿有什麼不好,再說我也不敢,我只是跟少卿合不來而已。」
銀衣婦人道:「我看這不過是暫時的,年輕人脾氣都剛了些,在一起難免有 ,像我跟你伯父當年還不是一樣,日子一久……」
今狐瑤璣道:「伯母,恕我直言一句,感情一事絲毫不能勉強,伯母是位賢明長者,應該知道……」
銀衣婦人道:「這麼說你是對你這個朋友……」
今狐瑤璣毫無羞澀忸怩態,道:「伯母,我不願否認。」
銀衣婦人道:「這麼說,你也打算……」
今狐瑤璣道:「實告伯母,我也有這個打算。」
第11章 香車行
銀衣婦人道:「你可曾稟知奶奶,考慮世情……」
令狐瑤璣道:「我自會稟知奶奶,後者我不願考慮。我只要認為自己做得對,毀譽褒貶,一任世人。」
銀衣覆人顫聲說道:「遙璣,你,你,你……兩家幾代的交情,你竟然不顧,我也不再替你攔,替你擋,你,你,你太讓人傷心了,既如此,我就無能為力,愛莫能助了!」
令狐瑤璣道:「對伯母的疼愛與好意,瑤璣仍然感激。」
銀袍人突然冰冷說道:「現在該我管了,兩家是世交,我夫婦等於你的父母,這種任性胡為,敗壞門風的事我不能不管。否則我無以對你奶奶……」
令狐瑤璣黛眉一揚,道:「伯父說誰任性胡為,敗壞門風?」
銀袍人大聲說道:「你!」
令狐遙璣冷然說道:「我敬伯父為長者,也請伯父自重。」
銀袍人激怒說道:「你……你……你……來人!」。
他抖手剛一聲沉喝,那銀衣婦人忽一抬皓腕說道:「慢點兒,讓我跟瑤璣再說句話。」
銀袍人怒聲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銀衣婦人道:「那你別管,他兩個的事兒我做得一大半主。」
銀袍人道:「都是你把她縱容壞了……」
銀衣婦人沒理會銀袍人,凝目望著令狐遙璣問道:「瑤璣,你真忍心把兩家幾代的交情毀於一旦?」
令狐瑤璣道:「你明鑒,錯不在我。」
銀袍人怒聲說道:「你聽聽,她還嘴硬……」
銀衣婦人冷然說道:「你等一下再插嘴行麼?」
銀袍人大概有季常之癖,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銀衣婦人轉望令狐遙璣,微一點頭道:「遙璣,不管錯在誰,今日之事我這做伯母的不能再容忍,不能再退讓……」
令狐瑤璣道:「那任憑您就是。」
銀衣婦人那覆面紗後閃過兩道寒芒,旋聽她道:「好吧,兩家從此絕交,今天我不難為你這位朋友,錯過今天那可就……你把這個帶回去交給奶奶……」
一抖皓腕,一點銀光直奔令狐遙璣身前。
令狐遙璣輕抬皓腕,玉手一抬已把那點銀光接在手中,她看了看,那是一明亮四射的銀色鋼丸,她抬眼問道:「這是……」
銀衣婦人道:「鋼丸裡有一個小紙卷,是當年奶奶托付給我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你可以看看那小紙卷還在不在……」
令狐瑤璣水蔥般兩根玉指輕輕一捏,那顆鋼丸立即由中一分為二,鋼丸裡空空的,哪有什麼小紙卷,令狐瑤璣抬眼剛要問,忽然嬌軀一晃,倒在了地上。
李存孝大吃一驚剛要動,那銀衣婦人已揚起格格嬌笑揮了玉手,溫少卿與俊美青衫客聯 掠出直落李存孝面前,『寒星四使』動作如電,已把令狐瑤璣架到了軟榻之旁。
小翠花容失色,叫道:「溫夫人,你這是……」
銀衣婦人帶笑說道:「小翠不要驚慌,也別誤會,遙璣生性剛烈,我不得不如此,我只是要把她送交奶奶管教,別無惡意,叫他們抬著轎子跟我們走吧。」
話落,兩頂軟榻起,她偕同那銀袍人帶著架著令狐瑤璣的『寒星四使』折向了來路。
小翠可顧不得李存孝了,慌忙命四名黃農壯漢抬起軟轎飛一般地跟了過去。
李存孝情急之餘,閃身欲動。
俊美青衫客陡地冷然喝道:「站住,溫夫人帶走了溫家未過門的媳婦,關你什麼事?」
李存孝說道,「令狐站浪,她不是溫家未過門的媳婦……」
俊美青衫客道:「可是人家兩家世交,總比你近得多。」
李存孝眼看兩頂軟轎已走出十幾丈,顧不得再多說,一提氣,拔身而起,想從後面青衫客跟溫少卿頭上掠過去追趕。
他快,俊美青衫客居然也不慢,身形跟著拔起,雙袖一抖,直向李存孝當胸撞去。
李存孝不願跟他動手,也怕多耽誤,半空裡身形橫移,輕易地避過了俊美青衫客這一擊。
無如,溫少卿已挾帶陰笑擋上來,手抬處,幾絲凌厲指風直指他胸前要穴。
與此同時,那沒有走的八名長髮披散銀衫怪人也撲了過來,身騰半空,一起撲向了李存孝。
李存孝雙眉一揚,右掌左指,一掌封住了溫少卿的指風,那幾指也立即迫退了八名怪人。
一招對過,雙方同時落地,俊美青衫客笑道:「怪不得令狐姑娘對你頗為垂青,原來你竟有這般身手,只可惜今夜……」
一頓,接道:「慢點,且讓我問問你,令狐姑娘對你頗為垂青,這是事實,只是你真打算娶令狐姑娘為妻麼?」
李存孝道:「我沒有這個打算。」
俊美青衫客道:「為什麼?」
李存孝道:「簡單得很,我不敢奢望……」
俊美青衫客道:「是否你跟她不相配,還是怕養活不了人家?」
李存孝沉默一下,旋即點頭說道:「二者都可以這麼說。」
俊美青衫客笑道:「這就是了,那你幹什麼管這個閒事呀。」
李存孝道:「我毫不敢存此奢望,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令狐姑娘就這麼被人擄走……」
俊美青衫客道:「那怎麼叫擄,你沒聽溫夫人說麼,只是預備把令狐姑娘送交令狐老太太管教管教,人家兩家世交,可以這麼做,再說人家令狐家也不是沒有人在,人家都沒動手,你又追趕個什麼呀。」
李存孝沒說話,旋即頭一低,轉身要走。
俊美青衫客忙道:「喂,喂,你要幹什麼去?」
李存孝回身說道:「你說得對,這件閒事我實在不該管。」
俊美青衫客:「這麼說你是要走了?」
李存孝道:「我既然不管,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俊美青衫客呆了一呆,道:「我沒想到你竟是這般地從善如流……」
側顧溫少卿含笑問道:「少卿兄,能讓他走麼?」
溫少卿陰陰一笑道:「他既然不再管這件事,自然是最好不過;只是……我怕瑤璣她不死心……」
俊美青衫客目中奇光一閃, 道:「少卿兄的意思是……」
溫少卿道:「當然最好是能讓瑤璣死心。」
俊美青衫客微一點頭,說道:「少卿兄既然有這個意思,說不得我只好照少卿兄的意思行事了……」
轉望李存孝,目光一縱,笑問道:「溫少主的意思,你明白麼?」
李存孝揚了揚眉,淡然說道:「我不明白。」
俊美青衫客輕咳一聲道:「看你像個聰明人,怎麼連這意思都個懂,溫少主想讓令狐姑娘死了這條心,也就是說要把你留在此地。」
他貶了眨眼,看了看李存孝,等著李存孝的反應。
李存孝臉上沒有表情,沒有說話。
俊美青衫客又輕咳一聲問過:「你明白了麼?」
李存孝道:「我仍是不明白。」
俊美青衫客輕歎一聲,搖搖頭,道:「我真不明白,令狐姑娘怎麼會對你這個人垂青的,除了身手還不差外,別的要什麼沒什麼,傻頭傻腦地,你這麼淺顯的意思都不懂,又怎麼能瞭解風流情趣……」
溫少卿突然說道:「玉麟兄,哪來那麼好心情跟他囉嗦那麼多,稍時他自然會明白的。」
「說得是,」俊美青衫客一點頭笑道:「我先讓他明白明白吧。」
手腕一翻,折扇突然前揚,只見折扇前端射出一縷極細的銀光,直奔李存孝胸前要穴。
李存孝不知道這人品不凡的俊美青衫客會這麼陰狠,也沒料到他會有此一著,陡然一驚,忙閃身躲避。
但那縷銀光來勢太快,他躲開了胸前要害沒躲開肩膀,只聽「嗤!」地一聲輕響,那縷銀光正打中左肩,透衣而入,他左肩為之一抖。
俊美青衫客立即仰夭笑道:「怎麼樣,少卿兄,還是我行吧,不但穩住了他,而且也制住了他一條臂膀,這樣可以省事多了,少卿兄何以謝我?」
溫少卿一聲獰笑道:「玉麟兄,怕我會忘了你的好處不成。」
雙袖一抖,向李李存猛然擊了過去。
這時候李存孝一條左臂酸軟無力根本難以抬起,眼見溫少卿雙袖已到,沒奈何一抬右掌迎了上去。
一掌對雙油,要是對別人,那自是綽綽有餘,無如他對的是威震天下的『寒星』少主,更何況那不知何物的一縷銀光使他真氣受阻,功力大打折扣。
砰然一聲,溫少卿身形未動,李存孝卻立足不穩,被震得蹌踉退了數步,胸中也一陣翻騰。
溫少卿睹狀目中奇光大盛,笑道:「玉麟兄這破穴銀針果然厲害,看來他是逞強不得了。」
身形一閃,又待撲上,這回連那八名長髮怪人也口發厲嘯,閃身欲動,而李存孝突然強提一口氣,騰身而起,飛射而去。
溫少卿一怔,旋即陰笑說道:「放走了你,瑤現如何死得了這條心。
他閃身要追,這時,俊美青衫客一手攔住了他,另一手折扇前揚,又一縷銀光射了出去,直取李存孝的後心。
李存孝人在半空,真氣被阻,功力打了折扣,自然是不會那麼靈活,他咬牙挪身避開了後心要害,卻被那縷銀光打中了左肋,勉強提的一口真氣為之一洩,人立即栽了下去,砰然一聲掉個結實,他沒敢停,忍疼咬牙爬起,蹌跟著往前奔去。
溫少卿又要追,卻又被俊美青衫客攔住:「少卿兄,像他這樣還用你追麼,你何必非手沾血腥不可?」
溫少卿兩眼一睜道:「王麟兄,你這話……」
俊美青衫客笑道:「誰不知道我柳玉麟這『搜魂銀針』劇毒無比。」
溫少卿一呆,隨即唇邊浮起陰笑,「玉麟兄,真有你的!」
柳玉麟含笑道:「我助少卿兄除去情敵,少卿兄何以謝我。」
溫少卿笑笑說道:「舍妹甚慕玉麟兄風流俊俏,天下無雙。」
柳玉麟縱聲長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溫少主,少卿兄,我這裡先謝了。」
舉子一揖至地,那姿態的確是夠瀟灑的。
溫少卿著實地受了一禮,含笑問道:「玉麟兄可願在我『怡紅小築』裡做客幾日。」
柳玉麟道:「怎麼?」
溫少卿道:「舍妹有事外出,要等幾天才回來。」
柳玉麟目中異采飛閃,笑道:「少卿兄真個可人,固所願也,未敢請耳。」
溫少卿含笑側身揮手:「請。」
柳玉麟道:「願與少卿兄把臂而行。」
伸手拉住了溫少卿的手,兩個人同時飄起,往「寒星」主人夫婦處疾掠而去,二前八後十個人,煞時走得無影無蹤……
夜色深沉,月冷星稀,在這片荒野裡,夜色益顯淒冷,看上去有點怕人。
曠野的那一邊,那天地相接處於飄起了一點紅光,那不知是什麼人,只見冉冉而動,似乎在隨風飄行。
片刻之後,近了,在那點紅光之後還跟著一團也在蠕動的黑影,紅光越來越近一那團黑影也越來越大。
這時,夜風中飄來一陣轆轆的車聲。
就在車聲傳來的同時,那點紅光跟那團黑影也清楚了,那是一輛馬車,一輛高蓬單套馬車,車轅上高掛著一盞紅燈,那就是那點紅光。
高坐車座揮鞭趕車的,既不是壯漢也不是老頭兒,而是個二八佳人,妙齡少女,她,柳眉杏眼,美艷異常,穿一身黑色勁裝,還披著一件黑色的風 ,衣著服飾都很講究、很氣派,這借春她身旁那盞紅燈可以看得很清楚。
女人趕車是稀罕事兒,這麼美的妙齡少女大姑娘趕車,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那密遮著的車蓬裡不知坐的是何許人,他好大的福氣,好大的造化,有女架車,就算再長再遠的路也應該不以為苫,不以為枯寂。
這位二八佳人,妙齡少女美是美,只是她艷如桃李,卻冷若冰霜,嬌靨上一片懾人的冷意,不帶一點表情,就算是走這種黑道碰見一兩個好色的,只瞧那張嬌靨一眼,嚇也能把那股子邪念嚇回去。
驀地,套車馬昂首長嘶,前蹄一揚,立即停住,接著往後便退,那位美嬌姑娘車把式一聲,叱道:「畜生,你……」
只聽一個甜美悅耳的話聲自密遮的車篷內透傳而出:「怎麼了,小瓊?」
黑衣少女應道:「誰知道這畜牲發的什麼瘋……」
目光前凝,突然輕「咦」一聲,急急接道:「姑娘,前面地上有個人……」
車內那甜美話聲道:「有個人?是……」
黑衣少女道:「不知道,看不清楚。」
車篷內那甜美話聲道:「那就繞過去吧,別管他了,咱們見得死人還不夠多麼?」
黑衣少女應了一聲才待拉動韁繩,這時前面夜色中傳來一聲低低呻吟,黑衣少女皓腕了頓,忙道:「姑娘,不是死人,還活著。」
車篷內那甜美話聲道:「是麼?」
黑衣少女答道:「我只聽見他哼了一聲,您沒聽見麼?」
車篷內那甜美話聲道:「那你就下去看看吧,把車停穩了。」
黑衣少女應了一聲,插好了鞭,停妥了車,從車轅上長身飛掠了下去,好不輕盈美妙。
只見她在前面夜色中蹲了蹲身,很快地折了回,來到了車前向著密遮的車篷道:「姑娘,是個後生,渾身發燙,瞧不出是怎麼了。」
車篷內那甜美話聲道:「補他一下好了。」
居然是這麼一句,她說來也竟然輕恰異常。
黑衣少女遲疑了一下道:「姑娘,這後生可不同子常人……」
車篷內傳出一聲輕「哦!」,那甜美話聲道:「怎麼個不同於常人法……」
黑衣少女道:「這後生長得很不凡……」
車篷內那甜美話聲笑道:「小瓊,你是怎麼了,什麼時候也見不得好看的了……」
黑衣少女嬌靨一紅,紅得跟車轅上那盞紅燈一樣。
「不,姑娘,我是說……我是說您該下來看看。」
「怎麼?」車篷內那甜美話聲道:「還要我下去看看。」
黑衣少女道:「您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車蓬內沉默一下,旋即那甜美話聲又起;「你真會折騰人,好吧,讓我瞧瞧他究竟怎麼個不凡法,竟讓你也軟了心腸,扶我下去。」
黑衣少女忙應了一聲,掀開車篷伸進一隻手去。
出來了,失是一隻欺雪賽霜,晶瑩如玉,柔若無骨的玉手,緊接著是一隻雪白衣袖長長的手臂,最後是整個人兒,她一出現,滿天星月剎時為之一黯。
那是位絕色少女,年紀二十歲上下,風華絕代,美艷無雙。
她,雲髻高挽,環珮低垂,穿一身雪白衣衫,在這時候,夜色涼如水,令人有不勝單薄之感。
看見她,也讓人很快地想起蘇東坡的一句詩:「玉膚冰肌,自清涼無汗。」
她美得動人,美得迷人,美得醉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該是她一雙遠山黛眉之間,凝聚著一種侵人的煞氣,這煞氣能讓人戰慄,也讓人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下了車,向前邊望了一望,然後問道:「人在哪兒呀?」
黑衣少女手往前一指道:「就在那兒,您沒看見麼,那白白的一堆。」
白衣姑娘目光往前一凝,旋即道:「扶我過去。」
她好像弱不禁風,在黑衣少女的扶持下緩步往前行去,事實上看她那瘦,但瘦不露骨的嬌軀,真有弱不禁風之概。
到了,離馬車約摸兩三丈遠的草地上,靜靜地爬伏著一個人,一個有著頎長身材的自衣人。
他的一張臉偏向馬車,藉著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年紀在二十上下,風神秀絕,俊美無比,眉心裡有一顆鮮紅鮮紅的小痣,這更使他讓人覺得英氣逼人。
如今,他的臉色紅紅的,呼吸急促而低微,似是喝多了灑,醉臥荒郊不醒,就連他那件衣衫都被露水沾濕了。
白衣姑娘只一眼,便皺起了遠山般黛眉。
黑衣少女輕輕問道:「姑娘,您看他是……」
白衣姑娘兩眼不離白衣客那張俊朗的臉龐,輕輕說道:「去車裡把我的斗篷拿來。」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應了一聲快步而去,轉眼間拿著一件斗篷走了過來,這斗篷,是雪白的一襲,看不出它是什麼做的,但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名貴異常。
白衣姑娘接過斗篷,是既不管地上髒,那草地上的露水會沾污了她那件斗篷,也不管白衣客身上帶著泥土,矮下身去輕徑地把斗篷蓋在了他身上,然後,她站直嬌軀說道:「小瓊,扶他一把,把他扶到車裡去。」
黑衣少女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把他扶到車裡去?您是要……」
白衣姑娘道:「我要看看他是怎麼了。」
黑衣少女說道:「您這輛車連大少都不許碰,怎麼……」
白衣姑娘淡然說道:「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救人要緊。」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俯下身去粉臂輕舒,一下便把昏迷中的白衣客扶了起來。
這麼一個軒昂鬚眉的七尺軀,在她手裡竟然輕若無物。
黑衣少女扶著白衣客在前,白衣姑娘緊緊地踉在後頭,到了車前,白衣姑娘還搶前一步掀開了車篷。
可惜白衣客如今在昏迷中,要不然他定能聞見一股淡談的蘭 異香隨著車篷掀起透傳而出,那香味醉人。
要不然他也定能看見,那車裡,簡直是脂粉香溫柔鄉,車裡雖小,但女兒家香閨裡應有的東西卻無一不備,而且都名貴異常,別的不說,單那小巧玲瓏的八寶妝盒就非一般人家所有。
進了車裡,黑衣少女把白衣客輕輕放在鋪在車裡的那塊厚厚毛毯上,把他放得四平八穩,舒服異常。
這時候白衣姑娘開口輕輕道:「把燈給我點上。」
黑衣少女應聲點上了那拴在篷頂的一盞小巧玲瓏八寶琉璃宮燈,車裡立即亮了起來,燈下再看白衣客,他益顯俊朗,還有一種超人的氣度。
白衣姑娘的一雙美目緊緊盯在他臉上,眨也沒眨一下。
「姑娘,」黑衣少女輕輕道:「您給他看看吧。」
白衣姑娘突然驚醒,嬌靨上飛快驚過一絲紅暈,點了點頭,伸出那根根如玉的五指搭上白衣客腕脈,突然,她神情震動,美目為之一睜。
黑衣少女看得清楚,忙問道;「姑娘,怎麼了?」
白衣姑娘道:「好深厚的內功……」
「怎麼?」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他會武……」
白衣姑娘道:「不只會武,看他這內功修為怕已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
黑衣少女睜大了美目,驚聲說道:「他!他的修為比您還深厚,真的?」
白衣姑娘說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麼,他定然是出自名師,要不然,以他的年紀不該有這麼深厚的修為……」
黑衣少女說道:「他既然有這麼好的修為,怎麼還會……」
白衣姑娘搖頭說道:「那就不知道了,現在還不知道他是怎麼了,我只是覺得他真氣不暢,血脈之中像是有什麼阻礙,大半是受了傷……」
黑衣少女掃了白衣客一眼,道:「沒見他身上有傷痕啊。」
白衣姑娘過:「也許是內傷……」
鬆了搭在白衣客腕脈上的手,沉吟了一下道:「小瓊,把他的衣裳解開。」
黑衣少女面有難色道:「姑娘,你看這樣好麼。」
白衣姑娘道:「小瓊,這是救人,則才我要走,你卻叫我下車看看,怎麼你現在反而憂鬱起來了。」
黑衣少女道:「姑娘,我是為您,咱們還不知道他是誰,是幹什麼的,想想你的身份……」
白衣姑娘道:「小瓊,讓你把他扶進車裡是我的主意,讓你把他的衣裳解開來,也是我的主意。」
這話,黑衣少女當然懂,她沒再說話,又遲疑了一下,然後伸手解開了白衣客的前襟。
衣裳解開,肌膚好好的,哪有一點兒傷痕!
白衣姑娘道:「把他翻轉過來。」
黑衣少女應聲照做,把白衣客翻了個身,翻過身撩開衣衫再看,在肋上現出豆大烏黑一圈。
白衣姑娘黛眉一揚道:「在這裡了。」
黑衣少女道:「您看這是……」
白衣姑娘道:「除了淬過毒的暗器,沒有別的。」
黑衣少女問道:「他有這麼好的修為,怎麼會遭到暗器?」
白衣姑娘道:「明槍好躲,暗箭難防,功力再高,身手再好的人也難免受人暗算。」
說著,她伸出玉手按上白衣客左肋那豆大烏黑一圈上,只見她手背往上一起,然後翻掌而起,再看時,她那掌心上多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白衣姑娘一見銀針,臉上變了色:「『搜魂銀針』,原來是他……」
黑衣少女道:「『搜魂銀針』?你說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微一點頭道:「除了他沒別人,這『搜魂銀針』是他的獨門暗器,歹毒霸道無其右者,銀針卅二根,藏在他那柄折扇之中,難怪他會被他暗算了。
黑衣少女道:「他怎麼會眼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那誰知道,這就要問他了。」
黑衣少女看了白衣客一眼道:「怪不得您說他真氣不暢,血脈之中像是有什麼東面,原來是柳玉麟這『搜魂銀針』姑娘,您能……」
白衣姑娘道:「幸虧他是碰上咱們,要換個人還真救不了他……」
忽然皺起了眉鋒,住口不言。
黑衣少女道:「怎麼了,姑娘?」
白衣姑娘微一搖頭,說道:「沒什麼,我既然碰見了他,既然把他扶進了車裡,說不得只好耗費一點真氣了……」
伸手按在白衣客的後心上。
黑衣少女突然叫了一聲:「姑娘。」
白衣姑娘抬眼問道:「怎麼,小瓊?」
黑衣少女遲疑了一下道:「你能救他麼?」
白衣姑娘道:「你沒聽見麼,我剛才說幸虧他是碰見了咱們……」
黑衣少女道:「不,姑娘,我是說您好救他麼?」
白衣姑娘道:「怎麼不好救他?」
黑衣少女道:「您知道,他是傷在柳玉麟的『搜魂銀針』之下,而柳玉麟跟咱們多少算得上熟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02:41
第12章 芳心動
白衣姑娘淡淡一笑道:「原來你是擔心這,柳玉麟他敢把我怎麼樣,又能把我怎麼樣?」
黑衣少女道:「我是怕得罪了他……」
白衣姑娘道:「得罪了他又怎麼樣!他能傷人我就不能救人麼?」
黑衣少女口唇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衣姑娘沒再說話,那只按在白衣客後心上的玉手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隨著白衣姑娘玉手的顫抖,白衣客左肋上那豆大的烏黑一圈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淡,轉眼工夫那圈烏黑消失了,那原來豆大烏黑一圈的中心冒出了一點殷紅的血。
白衣姑娘玉手停止了顫抖,緩綏收了回來,道:「不礙事了。」
垂手一指點上白衣客後心。
後心是重穴所在,力多一分足以致命,而白衣姑娘這一指不輕不重,力道捏得恰到好處。
她一指點下後,說道:「他快要醒了,把他翻過來吧。」
黑衣少女答應一聲,又把白衣客翻個面向上。
如今,白衣客臉上的紅熱是退了些,但仍然有紅意,而且呼吸也未見均勻,仍是那麼急促而微弱。
白衣姑娘面泛詫屏之色,伸手又搭上白衣客脈腕,旋即,她一怔,道:「怎麼他的真氣還不暢通,血脈之中仍有毒在,難道我剛才沒把他體內的毒逼淨不成……」
黑衣少女道:「姑娘,他會不會還有第二處傷……」
「可能,」白衣姑娘一點頭道,「小瓊,你給他看……在這兒了……」
她目光凝注在白衣客的左肩上,那左肩是在剛才黑衣少女翻轉他時把他的衣裳褪落了一點露出來的。
黑衣少女眉鋒一皺道:「柳玉麟這人好狠啊。」
白衣姑娘冷笑一聲說道:「這恐怕是他心腸最好的一次。」
口說手不閒,她照樣施為,又把白衣客左肩上肌膚裡的那根銀針用玉手吸了出來。
轉眼間,白衣客臉上的紅熱退了,呼吸也趨於均勻,而且還發出了一聲聲低微的呻哼。
白衣姑娘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不礙事了,應該沒有第三處了,小瓊……」
抬眼望向黑衣少女,說道:「把車趕到『徐氏古祠』去。」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姑娘,您要到『徐氏古祠』幹什麼去?」
白衣姑娘道:「他的傷勢不輕,得靜養個兩三天才能復原,咱們這輛車顛得很,對他可不大適宜……」
黑衣少女詫聲道:「您要千什麼,把他帶回去?」
白衣姑娘搖了搖頭說道:「你糊塗了,我怎麼能把他帶回去,我打算等他傷好了才走,既然救了他,就該救到底。」
「您忘了,」黑衣少女道:「主人派人催了您好幾次,等著您回去……」
白衣姑娘道:「我沒有忘,只是……你不用管,回去後我自有說解,快走吧。」
黑衣少女沒再多說,應聲下車而去,她放下了車蓬,登上了車轅,抽鞭抖韁,趕著馬車向前馳去。
只聽白衣姑娘在車裡說道:「慢點兒走,找平坦好路走。」
黑衣少女在車轅上應了一聲、
馬車在夜色深沉的曠野中向前馳動,盞茶工夫之後,它停下來了,它停在一片荒廢的宅院之前,夜色裡看,斷壁危垣,野草高出牆頭,狐鼠走動,蟲鳴啾啾,淒涼之中,還帶點懾人的陰沉。
門頭上,四個油漆剝落的大字。
「徐氏祠堂」
這「徐氏祠堂」佔地不小,大門兩邊一圈殘破倒塌的圍牆,開了差不多幾十丈方圓一塊地。
那兩扇大門敞開著,有一扇已經倒了,半倚在門框上,夜風過處,吹得它搖搖欲墜。
只聽白衣姑娘在車裡問道:「到了麼,小瓊?」
黑衣少女眼望著眼前這座「徐氏古祠」直皺眉,應道:「到了,姑娘。」
白衣姑娘在車裡說道:「來幫個忙把他扶進去。」
黑衣少女沒動,道:「姑娘,您出來看看,這兒能待麼。」
白衣姑娘道:「我用不著看,既稱古祠那還能乾淨到哪兒去,別說了,快來幫個忙吧。」
黑衣少女也沒再說話,擰身躍下車轅鑽進了車裡,轉眼間,扶下了白衣客,白衣姑娘跟在後頭,一手抱著原鋪在車裡的毛氈,另一手提著那盞小巧玲瓏的琉璃宮燈。
拿著燈,白衣姑娘首先踏進了「徐氏古祠」,一陣撲撲亂響,一大群黑影掠過頭頂衝門而出。
白衣姑娘視若無睹,黑衣少女則皺著眉說了聲:「討厭。」
進門看,一條青石小徑直通祠堂,小徑上卻長滿了青苔,小徑兩旁那兩片不算小的空地上,長滿了野草,高可及人腰,風過處,沙沙作響,好不懾人。
對面的祠堂兩扇窗戶的窗欞沒了,油漆剝落得不堪入目,裡頭黑黝黝的,簡直伸手難見五指。
黑衣少女問道:「姑娘,咱們要進去麼?」
白衣姑娘像沒聽見,提著燈當先踏上青石小徑,當踏上青石小徑時,她才輕輕他說了一聲:「小心點兒,滑。」
黑衣少女在後頭低應一聲,扶著自衣客跟了上去。
白衣姑娘提著宮燈裊裊前行,剛到祠堂門口,她突然停了步,檀口裡輕輕地「咦!」了一聲,目光直直地凝注在祠堂前那幾級石階之上。
那石階共有五級,如今在那五級石階的第三級上,不知被誰擺了幾樣東西在那兒,那東西能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絕不是何方頑童那兒來的牧兒胡亂擺設的。
那是三隻白骨磷磷的人手,成品字形擺著,上頭那一隻較下頭那兩隻略為小點,既像是小孩兒手,又像是女人的纖纖玉手。
這時候,黑衣少女也看見了,驚呼一聲道:「姑娘,這是……」
白衣姑娘伸腳把那三隻手骨掃下了台階,道:「討厭,把這東西擺到這兒擋路,不管它,咱們進去。」
她邁步裊裊先進了祠堂。
黑衣少女掃了墜落石階下的那三隻手骨一眼,臉色變得很凝重,沒多說話,扶著白衣客跟了進去。
這祠堂不算大,對面一張神案,上面供著神位,上寫「徐氏歷代祖先神位」,擺在正中間的是明初的『中山王』徐達,其他兩邊的不少牌位倒的倒,歪的歪,一片髒亂。
燈光照耀下,到處網結塵封,簡直沒地方下腳,白衣姑娘竟然毫不在意,用毛氈在地上拂了拂,然後鋪上毛氈,黑衣少女看得皺了眉,道:「姑娘您怎麼……」
白衣姑娘截口說道:「去看看車裡還有沒有要拿進來的東西。」
黑衣少女道:「那盞燈要拿進來麼?」
白衣姑娘道:「不,就讓它掛在那兒好了,別讓它滅了。」
黑衣少女應了一聲,輕輕放下白衣客轉身而去。
白衣姑娘把那盞宮燈往身後神案上一放,轉過身來矮身坐在白衣客身旁,一雙目光凝聚在了白衣客臉上。
有頃,黑衣少女抱著幾樣東西進來了,進門問道:「姑娘,東西放哪兒?」
白衣姑娘頭沒抬道:「把桌上的土掃掃,就放在那兒好了。」
黑衣少女應聲走了過去,放好東西轉過來蹲低身去望了平躺毛氈上的白衣客。
如今,白衣客的臉色跟常人一樣,呼吸也極均勻,就跟睡著了一樣,黑衣少女低低問道:「姑娘,你看他什麼時候轉醒?」
白衣姑娘道:「快了,頂多再過半個時辰……」
探懷摸出個幾寸高的小白玉瓶,傾出兩顆其色赤紅的藥丸,捏開白衣客牙關,投進了白衣客的嘴裡。
第13章 白骨煞
黑衣少女道:「姑娘,他還用得著這個麼?」
白衣姑娘道:「他真氣虧損得厲害,給他兩顆吃能幫他快一點復原。」
黑衣少女還待再說,白衣姑娘又道:「我看他,你在後邊找個地方躺下來歇歇吧。」
黑衣少女掃了四週一眼,皺了皺眉道:「我不累,我陪著您好了。」
白衣姑娘抬眼說道:「嫌髒?」
黑衣少女道:「您平常最愛乾淨了,一點兒髒都不能見,怎麼如今……」
白衣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救人哪,有什麼法子?」
黑衣少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姑娘,那三個哪兒去了?」
白衣姑娘談然說道:「誰知道,反正不會是去幹好事兒去。」
黑衣少女道:「他三個到這兒來幹什麼?」
白衣姑娘道:「只怕這『徐氏古祠』是引他三個凱覦之處。」
黑衣少女道:「怎見得?」
白衣姑娘冷冷一笑道;「這就跟鳳凰不落無寶之地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三個不配稱鳳凰。」
黑衣少女道:「一座破爛古祠,有什麼值得他三個凱覦的?」
白衣姑娘道:「那誰知道,這恐怕得問他三個。」
黑衣少女道;「即使有,只怕他三個也不會說。」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說不說在他們。」
黑衣少女又遲疑了一下道:「您看……咱們該怎麼辦。」
白衣姑娘道:「什麼該怎麼辦?」
黑衣少女道:「你毀了他們的表記,進了祠堂……」
白衣姑娘道:「等他們回來之後,他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黑衣少女道:「我記得老主人交待過,別輕易惹這三個……」
白衣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誰叫他三個把那噁心人的東西擺在祠堂門口擋我的路,現在已經惹上了,那你說該怎麼辦?咱們兩跪下來賠罪領死?」
黑衣少女雙眉一揚道;「憑他們也配!」
白衣姑娘道:「這就是了,那還說什麼,坐下來……」
美目一睜,道:「回來得可真快。」
垂手一指點在白衣客的「睡穴」上。
黑衣少女挺身站了起來,玉手插上了纖腰。
這時,祠堂外響起了三個半男不女的尖尖話聲:「豐四海兄妹見過溫姑娘。」
白衣姑娘淡然說道:「不敢當,三位怎知道我在這兒?」
那尖尖話聲笑道:「我兄妹老遠就看見姑娘那盞『修羅燈』。」
白衣姑娘道:「我趕了幾天的路,不勝疲累,想借這『徐氏古祠』,歇息一宿,還請三位多多見諒。」
那尖尖話聲道:「姑娘說這話豈不折煞豐四海兄妹,姑娘要借這『徐氏古詞』歇息一宿那也是一句話,只是這祠堂裡太贓,豐四海兄妹另有潔淨之處……」
白衣姑娘截口說道:「謝謝,不必了,三位的好意我心領,這祠堂裡很好,我能將就……」
那尖尖話聲道:「姑娘或許將就,只是要讓老爺子知道我兄妹眼見姑娘在這贓亂之處而不聞不問,那恐怕不太好。」
白衣姑娘道:「三位已經有這種好意了,是我自已要待在這祠堂裡,與三位何干。」
那尖尖話聲道:「既然姑娘這麼說,我兄妹不敢再強邀……」
突然一個嬌聲嬌氣,軟綿綿的話聲傳了進來:「溫姑娘,許久沒見了,你好呀。」
白衣姑娘淡然說道:「托三位的福,我還好,三位也好?」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許久不見,姑娘說話也顯得生份了……」
「那我可不敢,」白衣姑娘道:「我在外頭待的時候多,還得仰仗三位多照顧,怎麼敢跟三位生份。」
「哎呀,」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嬌笑一聲道:「這是什麼話,『白骨門』可是小門小派,怎敢跟威震天下的貴門比,姑娘行道江湖,所到之處,無不低頭,怎麼說還要人照顧,倒使『白骨門』有賴於貴門的庇護是真的,貴門能容『白骨門』存在於江湖中,『白骨門』也已相當知足了。」
白衣姑娘談然說道:「苗姑娘說這句話不是更見生份麼?」
「哎喲,」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溫姑娘呀,我可是有一句,說一句,說的全是實情實話呀,溫姑娘該知道我這個人,生平是最討厭虛假的。」
白衣姑娘笑笑說道:「可巧我也是,或許比苗姑娘更甚。」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我可不敢跟溫姑娘比喲……咦……」
一頓話聲接道:「溫姑娘,地上躺著的是誰呀?」
白衣姑娘接道:「是我的一個朋友。」
「哦,」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是溫姑娘的朋友,姑娘這位朋友好人品,長得好俊喲,他多大年紀,姓什麼,叫什麼呀?」
白衣姑娘道:「苗姑娘問這個幹什麼?」
「哎喲,」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嬌笑說道:「溫姑娘真是小心眼兒,問問有什麼要緊哪,難不成還能搶姑娘的麼?」
白衣姑娘眉梢兒一揚,旋即談然說道:「那我倒不怕,只要苗姑娘能搶得走,儘管請……」
「瞧溫姑娘說的,」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說著玩玩兒的,溫姑娘怎麼當真,我怎麼敢呀,再說我什麼姿色,溫姑娘又是什麼姿色,我這蒲柳之姿怎麼能跟溫姑娘那天姿國色比呀,像溫姑娘那嬌模樣我見猶憐,就別說男人家了。」
白衣姑娘臉色微沉,道:「苗姑娘……」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吃的一笑,說道:「行了,溫姑娘,你歇息你的吧,我兄妹不打擾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誰要打擾這種事兒誰就有天大的罪過,該遭天打雷劈……」
白衣姑娘冷然說道:「苗芳香,你說什麼?」
「哎呀」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吃吃笑道:「溫姑娘,你是怎麼了,這還要我說個明白麼,溫姑娘你又何必裝,要知道我也是個過來人呀……」
「苗芳香,你住口!」白衣姑娘一聲冷叱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我面前穢言穢語……」
「穢言穢語,」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嬌笑地道:「溫姑娘,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了,誰怎麼樣誰還不知道麼,只是做事兒要小心點兒,溫姑娘你可不比我苗芳香,你溫姑娘怎麼說也是個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我苗芳香則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蕩婦淫娃,我怎麼做都不要緊,至於溫姑娘你……要是張揚出去,那對貴門可不大好看哪!」
「苗芳香,你找死……」
黑衣少女突然冷叱一聲,向祠堂外揚了揚手。
「喲,這是誰呀?」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驚叫一聲,道:「怎麼連個招呼也沒打就扔東西呀,喲,原來是溫姑娘身邊那位瓊姑娘呀,瓊姑娘,別生那麼大的氣,我也不會把瓊姑娘你抖出去的……」
黑衣少女嬌靨通紅,眉騰凶煞,怒叱一聲就要撲身出去。
白衣姑娘抬手一攔,說道:「小瓊,別亂動,讓我來。」
黑衣少女沒動,寒著一張臉道:「姑娘,您把她那根臭舌頭留給我。」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吃吃笑道:「你要我這根舌頭幹什麼呀,不錯,我這根舌頭的確有點臭,可不及地上躺著那位香甜……」
黑衣少女嬌靨顏色突然煞白。
這時,白衣姑娘向著祠堂門外冷然喝叫道:「苗芳香……」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溫姑娘,我在這兒。」
白衣姑娘道:「我已一忍再忍,事難過三……」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溫姑娘可知道苗芳香已作三忍了麼,要換個人誰敢動我兄妹的表記一下,他早就完了。」
白衣姑娘說道:「這麼說你是怪我動了你兄妹的表記?」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那我可不敢,只是溫姑娘不該不懂江湖規矩?」
白衣姑娘道:「我只知道你那三個『白骨爪』擋住了我的路……」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溫姑娘,要不為擋路,我三個又為什麼把『白骨爪』放在祠堂門口?」
白衣姑娘道:「說得是,那我問你,你三個為什麼擋我的路?」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道:「不為什麼,溫姑娘該知道,我兄妹走到哪兒都會把三隻『白骨爪』表記放下,那用意不外是擋人打擾。」
白衣姑娘道:「我是奪了你兄妹的住處。」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 道:「溫姑娘當然是例外……」
白衣姑娘道:「既然我是例外,那你就別再說什麼了。」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吃吃笑道:「看來溫姑娘是等不及了……」
白衣姑娘臉色一變,道:「苗芳香,你莫怪我沒作三忍。」
她揚起了皓腕,這時,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進來:「豐四海請姑娘手下留情。」
白衣姑娘的手停在半空,冷然說道:「你該管管你這個三妹。」
那低沉話聲冷冷道:「豐四海願代三師妹向姑娘賠禮。」
白衣姑娘垂下玉手,道:「那我不敢當……」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突然「呸!」地一聲道:「你倒真生得像。」
白衣姑娘臉色一變道:「苗芳香……」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冷笑說道:「溫飛卿,我還當你是什麼正經人呢,原來也跟我苗芳香差不多,你奪我兄妹的住處作樂我可以忍,但我兄妹這『白骨爪』表記卻從不容任何人輕動……」
白衣姑娘冰冷一笑:「畝芳香,你真該死。」
玉手突然向外一場,只聽外面傳來一聲慘呼:「溫飛卿,你你——你好狠毒……」
白衣姑娘冷然說道:「這只是簿懲,你敢再有半句穢言,我打瞎你一隻眼,看你還能仗著什麼在外頭走動去……」
一頓,喝道,站住:「誰叫你三個走的。」
那嬌滴滴,軟綿綿話聲已不再嬌滴滴,軟綿綿,而變成了淒厲怕人的話聲:「溫飛卿,你,你傷了我的臉,你還要怎麼樣?」
白衣姑娘道:「我傷你這張臉,省得你憑這張臉再害人去,我問你,你三個到這『徐氏古祠』幹什麼?」
那叫苗芳香的女子厲聲道:「那是我兄妹的事。」
白衣姑娘冷然說道:「苗芳香,你還想要你的眼不要了?」
只聽那低沉話聲截口說道:「溫姑娘,你這是欺人太甚……」
白衣姑娘冷然說道:「我就是這個樣兒,你三個說不說?」
那低沉話聲說道:「溫姑娘,我三個是『白骨門』人,並不是你……」
白衣姑娘冷叱一聲道:「豐四海,你大膽。」
她一揚皓腕,外面又傳來一聲悶哼,隨聽那低沉話聲道:「溫飛卿,你!你!你……」
白衣姑娘沉聲說道:「豐四海,說!」
那低沉話聲厲笑道:「二弟,三妹,咱們拼了!」
他話聲方落,白衣姑娘一個嬌軀平射而出,外面響起了一聲慘嗥,慘嗥聲中白衣姑娘一閃而回。手裡多了血肉模糊一團,她站在祠堂門口,嬌靨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憑你三個也配跟我言拼,說。」
沒聽外面有人答腔。
白衣姑娘冷然叫道:「岑東陽。」
只聽先前那半男不女的尖尖話聲道:「溫姑娘。」
白衣姑娘道:「豐四海這輩子沒辦法再說話了,你說。」
那尖尖話聲沒敢遲疑,立即說道:「溫姑娘,是侯公子約我兄妹到這兒來的。」
白衣姑娘道:「哪個侯公子?」
那尖尖話聲道:「侯玉昆侯公子。」
白衣姑娘道:「原來是當世四塊玉中的一個,他約你三個到這『徐氏古祠』來幹什麼?」
那尖尖話聲答道;「侯公子說有件事要限我三個談談。」
白衣姑娘道:「他來過了麼?」
那尖尖話聲道:「還沒有。」
白衣姑娘道:「他跟你三個約的什麼時候見面?」
那尖尖話聲道:「明天晚上子時。」
白衣姑娘道:「你三個不知道是什麼事麼?」
那尖尖話聲道:「不知道,侯公子還沒有來,我三個怎麼會知道?」
白衣姑娘冷笑一聲道:「岑東陽,你敢欺我?」
那尖尖話聲忙道:「溫姑娘,我說的是實話,溫姑娘要是不信,盡可以等候公子來到之後當面問問他。」
白衣姑娘冷笑說道:「我沒有那麼多工夫,既然你兄妹只是約好了跟侯玉昆在這兒見面,為什麼在祠堂門口擺上表記,不許人進這祠堂來,難道這柯堂裡有什麼怕人知道的秘密?」
那尖尖話聲強笑說道:「溫姑娘說笑話了,一座既髒又破的祠堂裡,會有什麼怕人知道的秘密。」
白衣姑娘道:「那要問你了,岑東陽,你可讓我搜這座祠堂?」
那尖尖話聲道:「溫姑娘儘管請搜……」
白衣姑娘點頭道:「好,就別讓我搜出什麼,小瓊。」
那黑衣少女應了一聲剛要動。
只聽那尖尖話聲驚道:「溫姑娘,請慢一點。」
白衣姑娘冷然說道:「你還要說什麼?」
那尖尖話聲遲疑著說道:「溫姑娘,我不敢再瞞,祠堂裡的神案底下有個地洞,那兒收藏著個人。」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旋即問道:「是什麼人?」
那尖尖話聲道:「一個普通人。」
白人姑娘冷然叫道:「岑東陽。」
那尖尖話聲忙道:「溫姑娘,是個跑江湖,耍嘴皮的郎中。」
白衣姑娘道:「誰,他姓什麼,叫什麼?」
那尖尖話聲道:「說來溫姑娘也許認識這個人,他叫張遠亭,是在『開封』『大相國寺』前說書的,有個外號叫『鐵片巧嘴』!」
白衣姑娘道:「張遠亭這個人我沒聽說過……」
那尖尖話聲道:「他本來就是個普通人。」
白衣姑娘冷笑一聲道:「岑東陽,你還想欺我,一個普通人犯不著你三個,說,你三個把這個叫張遠亭的人藏在這兒幹什麼?」
那尖尖話聲忙道:「我可沒敢騙溫姑娘,是侯公子要這個人。」
白衣姑娘呆了一呆道:「侯玉昆要這個人,他要個走江湖的幹什麼?」
那尖尖話聲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溫姑娘最好當面問侯公子。」
白衣姑娘冷笑一聲道;「我問你。」
那尖尖話聲道:「溫姑娘,我剛說過我不知道。」
白衣姑娘道:「岑東陽,你可是要跟豐四海麼?」
那尖尖話聲急道:「溫姑娘……」
「岑東陽,」白衣姑娘冷然說道:「我最後一次問你,侯玉昆要這個人幹什麼?」
那尖尖話聲乾咳一聲道:「溫姑娘,是這樣的,聽說這張遠亭肚子裡有不少武林秘密,知人所不知,侯公子想從他嘴裡問件事……」
白衣枯娘道:「侯玉昆想問什麼事?」
那尖尖話聲道:「這我就真不知道了,溫姑娘就是活劈了我我也不知道。」
這回只怕他是真不知道了。
白衣姑娘道:「我還不知道江湖上何時出了這麼個奇人,他知人所不知,胸中藏了不少武林秘密事……」
那尖尖話聲道:「這『鐵片巧嘴』在『開封』『大相國寺』前說書已經有好些年了。」
白衣姑娘話鋒忽轉,道:「岑東陽,你『白骨三煞』的名頭,不見得比侯玉昆弱多少,我不明白你兄妹為什麼肯為他這麼賣力。」
那尖尖話聲道:「那當然是有條件的,我兄妹把這個人交給侯公子,侯公子答應給我兄妹一宗好處……」
白衣姑娘道:「那侯玉昆要給你兄妹什麼好處?」
那尖尖話聲道:「我兄妹把侯公子想要的給了侯公子,侯公子當然也要把我兄妹想要的給我兄妹。」
白衣姑娘道:「你兄妹想要什麼?」
那尖尖話聲道:「溫姑娘,學武的人還會要求別的麼?」
白衣姑娘輕「哦!」一聲道:「這麼說,侯玉昆要在武學上給你三個好處。」
那尖尖話聲道:「正是,溫姑娘。」
白衣姑娘倏然一笑,這一笑嬌美動人,跟剛才那懾人的冷笑完全不同,叱道:「侯玉昆他自己又有多少……」
一頓,接問道:「岑東陽,這『鐵片巧嘴』,你三個是從哪兒擄來的?」
那尖尖話聲道:「就在這『徐氏古祠』之內。」
白衣姑娘道:「就在這『徐氏古祠』之內?你不是說這『鐵片巧嘴』在『開封』『大相國寺』前說書麼,他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那尖尖話聲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兄妹是在這『徐氏古祠』裡碰見他的。」
白衣姑娘沉吟了一聲道:「那侯玉昆要你三個為他找『鐵片巧嘴』在先。」
那尖尖話聲道:「是的,溫姑娘。」
白衣姑娘道:「而後你三個就在這『徐氏古祠』裡碰見了這『鐵片巧嘴』?」
那尖尖話聲道:「正是這樣,溫姑娘。」
白衣姑娘道:「世上有這麼巧的事麼?」
那尖尖話聲道:「溫姑娘,那可不能說沒有。」
白衣姑娘冷笑一聲道:「岑東陽,你最好別再跟我耍奸猾。」
那尖尖話聲道:「我怎麼敢,溫姑娘,我說的句句是實話。」
白衣姑娘冷然說道:「那麼侯玉昆為什麼不自己找『鐵片巧嘴』,反而寧可付出條件讓你三個代他找?」
那尖尖話聲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想必侯公子自己沒空。」
白衣姑娘似乎在想些什麼,沉默了一下道:「好了,你兩個可以走了。」
那尖尖話聲道:「溫姑娘,那『鐵片巧嘴』……」
白衣姑娘道:「這個人我留下了。」
那尖尖話聲忙道:「溫姑娘,我兄妹怎麼好對候公子說話……」
白衣姑娘道:「那有什麼不好說話的,頂多你兄妹不要他的好處,你告訴他好了,就說『鐵片巧嘴』我留下了,讓他找我要好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04:28
那尖尖話聲道:「溫姑娘……」 白衣姑娘臉色一寒,道:「你要把『鐵片巧嘴』帶走也可以,把你的那顆心留下,跟豐四海的這顆心做個伴兒。」
天,白衣姑娘玉手裡抓著的那血肉模糊一團,原來是「白骨三煞」老大豐四海的那顆心,這白衣姑娘功力高得嚇人,可也心狠手辣得怕人。
沒聽那尖尖話聲再響起,卻所白衣姑娘接著說道:「慢點兒,把豐四海的屍身帶走,別讓他橫在我眼前惹我的厭。」
仍沒聽那尖尖話聲說話,只聽一陣衣袂破風聲由近而遠,如飛而去。
白衣姑娘皓腕一抖,玉手裡的那顆人心帶著一道血光射向祠堂外夜色中,黑衣少女及時遞過一方羅帕,自衣姑娘擦了擦手上的血漬,把那方帶著血污的羅帕也往外一扔,然後轉了回來。
黑衣姑娘望了她了眼,道:「姑娘,您不該要了豐四海的命……」
白衣姑娘瞥她一眼,問道:「怎麼不該,要怎麼樣才該?」
黑衣少女道:「您知道,老主人……」
白衣姑娘道:「我可不管那麼多,豐四海敢在我面前那樣說話,他就死有餘辜。」
黑衣少女口齒啟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她很快地又閉上了檀口,終於沒說話。
白衣姑娘走到白衣客身邊矮身坐下,抬眼望著黑衣少女道:「小瓊,你看這件事怎麼樣?」
黑衣少女道:「您是指……」
白衣姑娘道:「侯玉昆要這個人究竟是為什麼。」
黑衣少女道:「岑東陽剛才不是說了麼?」
白衣姑娘冷笑一聲道:「你相信?『白骨三煞』個個狡猾詭詐,那岑東陽尤甚。」
黑衣少女道:「那麼以您看……」
白衣姑釀冷冷一笑道:「那候玉昆肯答應條件,內情必不簡單,把你那『鐵片巧嘴』提出來,讓我來問問他。」
黑衣少女應了一聲,走過去搬開了神案,果然,神案下那鋪地的花磚確有兩尺見方一塊能活動。」
黑衣少女移開了那兩尺見方的一塊花磚,她立即看見地上那人高的地洞裡半蹲半倚地縮著一個人。
這個人一襲紫緞長衫,長眉鳳目,俊面瀟灑,果然是那位『鐵片巧嘴』張遠亭。
黑衣少女「喲」地一聲道:「挺體面的一個人嘛,怎麼會是個跑江湖說書的!」
說著,她彎腰探手,一把把張遠亭從地下那個洞裡提了出來,往白衣姑娘眼前一放,道:「姑娘,您看看他是……」
白衣姑娘伸出水蔥般玉指一指點在張遠亭的心口上,心口要害,力多一分便足致命,白衣姑娘這一指力道捏得極有分寸,恰到好處。
張遠亭身形一震,猛然睜開一雙丹鳳眼,翻身使要往起跳,他身後,黑衣少女伸玉手按在他肩頭上,道:「別在我姑娘面前亂動。」
張遠亭凝目一看,為之一征,扭頭又看了看,訝然開口道:「二位姑娘是……」
黑衣少女道:「我家姑娘就在你面前,跟我家姑娘說話。」
張遠亭轉過臉去還沒有說話,白衣姑娘已然開裂口說道:「你可是『鐵片巧嘴』張遠亭?」
張遠亭又復一怔道:「這位姑娘認得我張遠亭?」
白衣姑娘沒答腔,又問道:「你可是被『白骨三煞』制住的?」
張遠亭抬頭說道:「我不知道什麼『白骨三煞』,我只知道昨天晚上我從這座荒祠前路過,碰上了兩男一女三個武林人……」
白衣姑娘道:「然後你就被他三個制住,可是?」
張遠亭道:「正是,姑娘怎麼知道……」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訴你『白骨三煞』被我趕走了。」
張遠亭道:「這麼說是姑娘救了我……」
白衣姑娘微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張遠亭想往起站,肩上按著黑衣少女一隻玉手,他沒能站起來,當下舉手一拱說道:「姑娘大恩,我不敢言謝……」
「別客氣,」白衣姑娘抬頭說道:「我有幾句話要問問你,你可知道侯玉昆這個人?」
「侯玉昆?」張遠亭怔了一怔,一臉茫然忽地搖頭說道:「誰是侯玉昆?我不認識。」
白衣姑娘道:「那就怪了,你既不認識侯玉昆,侯玉昆為什麼要找你?」
張遠亭訝然說道:「侯玉昆要找我……」
白衣姑娘道:「據我所知,『白骨三煞』所以把你制住,藏在這『徐氏古祠』裡,是因為侯玉昆托他三個找你……」
張遠亭詫聲說道:「我連聽也沒聽說過這個人,他找我幹什麼?」
白衣姑娘道:「真的麼?」
張遠亭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騙姑娘,再說也沒那個必要啊!」
白衣姑娘道:「聽說你知道不少別人所不知道的武林事……」
張遠亭道:「誰說的?」
白衣姑娘道:「『白骨三煞』告訴我的。」
張遠亭勉強一笑道:「不瞞姑娘說,那是瞎吹亂擂,信口雌黃,姑娘請想,像我這麼一個跑江溯靠嘴混飯吃的人,要不這麼說怎會有生意,誰會跑來聽我的。」
白衣姑娘眉鋒微微一皺,道:「你可知道這麼說雖能為你招來生意,也很可能為你惹來殺身之禍麼?」
張遠亭勉強笑笑說道:「那怎麼會,我這麼吹,人家這麼聽,多少年了……」
白衣姑娘道:「據我所知,那候玉昆所以找你,就是想問你一件事……」
張遠亭一怔忙道:「怎麼,他要問我一件事,他要問我什麼事?」
白衣姑娘搖頭說道:「我還沒見著侯玉昆,我不知道,不過侯玉昆這個人我很清楚,說要你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他一定會殺了你。」
張遠亭臉色一變,道:「我可真沒想到信口吹吹會……這可怎麼辦,可怎麼辦?」
白衣姑娘道:「你不必怕,侯玉昆要等明天晚上才會到這兒來,再說我既然把你從『白骨三煞』手裡救下,當然就不會再讓侯玉昆傷了你……」張遠亭忙道:「那真是太謝謝姑娘了,那真是太謝謝姑娘了。」
白衣姑娘目光一凝,道:「我看你不像是個走江湖,靠張嘴吃飯的。」
第14章 料事如神
張遠亭神色一黯,半晌才抬眼說道:「不瞞姑娘說,寒家也是書香門第,只因天災施虐,使得我家破人亡,落得無親無故,孑然一身,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還能做什麼,只好憑讀過的幾年書,靠這張還不算太笨的嘴到處跑跑,混混飯吃。
說著,說著,他低下了頭。
白衣姑娘臉上並沒有惻隱之色,卻向著站在張遠亭背後的黑衣少女看了一眼,黑人少女立即自張遠亭肩上抽回玉手。
白衣姑娘適時問道:「聽說你一直在『開封』『大相國寺』前……」
張遠亭點頭說道:「是的,姑娘,只是姑娘該知道,靠這張胡吹瞎擂的事,是不能在一個地方侍得太久的……」
白衣姑娘道:「這麼說你是打算到別處去。」
張遠亭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我不得不到處找口飯吃。」
白衣姑娘道:「那麼你走吧,趁夜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張遠亭忙站了起來,舉手一拱道:「姑娘的救命大恩……」
白衣姑娘道:「別說了,你趕快走吧。」
張遠亭應了一聲,卻沒動,眼望著地上的白衣客道:「恕我冒失,姑娘是不是遇著什麼難事,我略通歧黃,假如能效勞的話……」
白衣姑娘微一抬頭道:「不必了,這個人是我在祠外碰上的,他身上帶著傷,傷不算重,我能治。」
張遠亭道:「哪……我告辭了。」
又舉手一拱,匆匆忙忙地向外行去。
在小徑上,他看見一灘血漬,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沒怎麼樣。
出了『徐氏古祠』他一眼瞥見馬車上桂著的那盞紅燈,他神情一震,陡然色變,脫口驚呼說道:「『修羅燈』,是她……」
機伶一閏,騰身欲起,但旋即他霍然轉身面向『徐氏古祠』,看樣子他似乎又想再走進去,可是他沒邁一步。
轉眼間,他又轉身向外,腳下邁步,如飛而去。
他走了,平安無事,十分僥倖地走了。
幸只幸在他沒說實話,幸也幸在白衣姑娘不知道「鐵片巧嘴」張遠亭是何許人。
幸,一萬個幸,唯一的不幸是他又錯過了白衣客。
在他身影消失在門外的時侯,祠堂裡白衣姑娘伸出玉手在白衣客頭頂「百匯穴」上輕輕拍了一掌。
突然,白衣客睜開了兩眼,入目眼前情狀,他一怔,挺身就要坐起來,白衣姑娘伸子按住了他,柔聲說道:「別動,你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
白衣客很聽話,事實上他自已知道,他還真起不來。他凝視白衣姑娘問道:「是姑娘二位救了我?」
白衣姑娘含笑抬頭道:「那不算什麼救。我兩個在祠外碰見了你……」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二位,我請教……」
白衣姑娘很快地截口說道:「你姓什麼,叫什麼,身上怎麼會帶著淬毒的暗器?」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道:「有勞姑娘動問,我姓李,叫李存孝,至於我身上這傷……傷我的那個人我不認識,我只知道另一個……」
白衣姑娘「哦」地一聲道:「另一個是誰?」
李存孝道:「姑娘是武林人?」
白衣姑娘微一點頭道:「算得。」
李存孝道:「那麼姑娘一定知道的。『寒星門』少主溫少卿……」
黑衣少女抬手掩上了檀口。
白衣姑娘為之一怔,問道:「誰?你說,那另一個是誰。」
李存孝答道:「『寒星』少主溫少卿,姑娘知道他麼?」
白衣姑娘臉色為一變,旋即倏然而笑道:「原來是『寒星』少主溫少卿,『寒星』威震天下,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怎麼會被……你跟『寒星』有什麼過節麼?」
李存孝抬頭說道:「談不上什麼過節,只能說有點誤會。」
白衣姑娘惑然道:「有點誤會,有點什麼誤會?」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這說出來讓人難為情,對那位『寒星』少主也不大好……」
白衣姑娘道:「說說有什麼要緊。」
李存孝道:「事關別人的名譽……」
白衣姑娘道:「別人!誰!那位『寒星』少主?」
李存孝道:「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位姑娘。」
白衣姑娘道:「還有一位姑娘,這姑娘又是誰?」
李存孝道;「姑娘原諒,我不能說。」
白衣姑娘道:「這是為什麼?」
李存孝道:「我剛說過,有關別人的名譽……」
白衣姑娘道:「難道說這是件什麼不名譽的事?」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黑衣少女忍不住道:「我家姑娘問你話呢。」
李存孝道:「我聽見了。」
黑衣少女道:「那你為什麼不說話呀?」
李存孝道:「姑娘原諒,我不能……」
黑衣少女道:「你別忘了,是我家姑娘救了你,要不是我家姑娘救你,你早死在『徐氏古祠』外的荒郊曠野裡了。」
李存孝道:「我知道,對二位的救命之恩,我必會有所報答……」
黑衣少女道:「我們不敢望你報答,問你話你卻不肯說,還談什麼報答。」
李存孝苦笑說道:「我不是不說,實在是這件事有關……」
黑衣少女道:「我知道,我聽過三遍了,有關別人的名譽,那說說有什麼要緊,誰也不會給你張揚出去呀。我家姑娘可不是那種人。」
李存孝道:「我知道二位不會張揚,只是……」
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黑衣少女黛眉一揚,還待再說。
白衣姑娘突然說道:「好了,小瓊!他既然不願意說,你何必再勉強他,再說他這是為別人的名譽著想,也是對的!」
黑衣少女道:「可是,姑娘……」
白衣姑娘抬頭說道:「你不用說了,你的意思我知道。」
黑衣少女看了白衣姑娘一眼,沒再說話。
李存孝望著白衣姑娘道:「謝謝姑娘。」
「別客氣。」白衣姑娘談然一笑道:「任何事都是一樣,是勉強不得的……」
頓了頓,接著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我現在覺得很好。」
白衣姑娘道:「怎麼個好法?」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是我說話含混,我除了覺得四肢乏力,身上酸軟外,已經不再那麼難受了。」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道:「那就不礙事了,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
李存孝道:「我無門無派,真要說起來,也算不得武林人。」
白衣姑娘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李存孝道:「我這點武學是從一冊武學秘笈上學來的,我原是個貧寒人家的子弟……」
白衣姑娘道:「你既然會武,也已在江湖走動,就該算是武林人了。」
李存孝搖搖頭,說道:「我自己不以為自己是個武林人。」
白衣姑娘沒跟他爭辯,沒跟他抬槓,凝目問道:「你說你的武學是從一本秘笈上學來的?」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白衣姑娘道:「這麼說你是無師自通了?」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說。」
白衣姑娘道:「據我所知,你的修為高得很呢,在當世之中找不出幾個能在你之上的……」
李存孝道:「姑娘怎麼知道……」
白衣姑娘道:「我為你把過脈,這假不了,你也瞞不了人。」
李存孝道:「我並沒有意思瞞誰。」
白衣姑娘道:「可是你那無師自通之言虛而不實,無師自通或能半成,但絕不可能有這麼高的修為,這一點我很清楚。」
李存孝道:「我說的是實話,姑娘要是不信……」
黑衣少女冷笑一聲道:「你說的沒有一句是實話,我家姑娘救了你一條命,你卻連句實話都沒有,這樣你良心能安麼。」
李存孝的臉色紅了一紅,沒有說話。
白衣姑娘輕叱說道:「小瓊,不許放肆!」
黑衣少女閉上了檀口。
李存孝也沉默著,臉上掩不住流露著不安的神色。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關於你說的那件什麼不名譽的事,讓我來猜猜看好麼?」
李存孝道:「姑娘要猜猜看?姑娘要猜什麼呢?」
白衣姑娘道:「讓我來猜猜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道:「姑娘要猜猜是怎麼回事?」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道:「你說你跟那『寒星』少主溫少卿之間並沒有什麼過節,而是一點誤會,是麼?」
李存孝道:「是的。」
白衣姑娘道:「這點誤會之中還牽涉到一位姑娘,是麼?」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說。」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溫少卿此人我知之頗深,你說跟他有點誤會,這誤會之中還牽涉到一位姑娘,這件所謂不名譽的事就不難明白了。」
李存孝忙道:「姑娘猜著了麼?」
「還沒有」,白衣姑娘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問你,你所說的這位姑娘多大年紀?」
李存孝遲疑著道:「這……」
白衣姑娘道:「這也不能說麼?」
李存孝道:「跟姑娘的年紀差不多。」
白衣姑娘道:「她長得很美,是麼?」
李存孝道:「不錯,可稱得上國色夭香,風華絕代。」
白衣姑娘倏然笑道:「我明白了,定然是你邂逅了那位姑娘,而那位姑娘對你頗有好感,因而引起了溫少卿的誤會,對不?」
李存孝神情一震,沒有說話。
「我猜對了麼?」
李存孝暗暗咬牙道:「姑娘高明……」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還有更高明的在後頭呢,待會兒你會說我料事如神,簡直就像諸葛武侯的陰陽八卦……」
頓了頓,接道:「在溫少卿眼裡只有一位姑娘,要換個人絕不會引起他的誤會,這位姑娘複姓令狐,復名瑤璣,可是?」
李存孝大吃一驚,脫口說道:「姑娘怎麼知道……」
白衣姑娘含笑說道:「怎麼樣,我這猜事的本領還差強人意麼。」
李存孝仰起了些身子,望著白衣姑娘道:「姑娘究竟是……」
白衣姑娘接道:「我究竟是誰,究竟是何等樣人,是麼?」
李存孝點頭說道:「不錯。」
白衣姑娘微一搖頭道:「這跟我是準沒有關係,任誰都知道令狐瑤璣是溫少卿的意中人,他眼裡也放不進別個姑娘去,也只有她才會讓他起那種誤會……」
伸出手指按了按李存孝道:「說穿了我的料事本領不過如此而已,這任何誰都可以猜得著,你不必驚奇,還是躺下吧。」
李存孝受不住她那兩指之力,身子一軟躺了下去,道:「姑娘……」
白衣姑娘道:「你不信,是麼?」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我說的是實話,你不信我無可奈何,其實你以後可以說給任何一個武林人聽聽去,別人照樣能猜著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望著她,沒有說話。
白衣姑娘道:「有一點我卻不明白,這誤會既然是你跟溫少卿之間的誤會,傷你的怎麼會是柳玉麟?」
李存孝一怔道:「柳玉麟?姑娘怎知道傷我的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你也知道是柳玉麟麼?」
李存孝道:「我聽那位『寒星』少主稱他玉麟兄,卻不知道他是何許人。」
「怎麼?」白衣姑娘道:「你連鼎鼎大名的柳玉麟柳公子都不知道麼?」
李存孝道;「我不是跟姑娘說過麼,我算不得武林人。」
白衣姑娘說道:「那只能說你是剛剛出道,柳玉麟是武林中四公子之一,也就是當世四塊玉之一……」
李存孝道:「四公子?四塊玉?」
白衣姑娘道:「這四個人每人的名字都帶個玉字,因為他們家大業大名氣大,所學不凡,人嘛也都長得不錯,所以好事的就稱他四人為武林四公子,也叫當世四塊玉,這就跟戰國孟嘗、信陵君、春申君、平原君四公子一樣,當然,今世這四個比起戰國那四位是差得多。」
李存孝道:「原來柳玉麟在武林中有這麼大的名氣,要不是姑娘說我還真不知道……」
白衣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確是夠嫩的,放眼天下武林,不知道四公子,四塊玉的可說只有你一個,或許你真不是武林人……」
李存孝道:「我本就不是武林人。」
白衣姑娘倏轉話鋒,問道:「為什麼你會傷在柳玉麟的暗器下,這你還沒有告訴我?」
李存孝道:「姑娘怎麼知道傷我的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那傷你的暗器,是柳玉麟的獨門暗器『搜魂銀針』,所以我知道傷你的人是柳玉麟。」
李存孝道:「那『搜魂銀針』定然十分歹毒霸道,是麼?」
黑衣少女突然冷冷說道:「當然嘍,要不然你這條命會差點沒了?」
白衣姑娘嗔怪地看了黑衣少女一眼,道:「那『搜魂銀針』淬有劇毒,能破穴,一經被它射中,整根沒入肌膚,一個對晚之後它更會進入血脈隨血脈轉運,到那時就是大羅金仙也要束手……」
李存孝神情震動,道:「這麼說姑娘碰見我的時候,那『搜魂銀針』還沒有進入血脈……」
黑衣姑娘冷然說道:「廢話!」
白衣姑娘翻了她一眼道:「小瓊。」
黑衣少女道:「您聽他說的……」
白衣姑娘道:「我又不聾,還能聽不見麼。」
黑衣少女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白衣姑娘轉眼望向李存孝道:「現在你可以答我問話了吧。」
李存孝道:「姑娘是問我……」
白衣姑娘道:「我問你傷你的怎麼會是柳玉麟,而不是溫少卿。」
李存孝道:「那柳玉麟跟溫少卿在一起,柳玉麟先用暗器傷了我……」
白衣姑娘道:「這麼說是柳玉麟幫溫少卿對付你,是不?」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白衣姑娘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溫少卿跟柳玉麟雖說彼此認識,但卻從沒有在一起過,更沒有聯手對付過人,如今怎麼會在一起,更聯手對付你一個?」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溫少卿是在什麼地方碰見了柳玉麟。」
白衣姑娘搖頭說道:「不,這我知道,就是他兩個碰在了一起,也絕不可能在一起,更不可能聯手去對付誰。」
李存孝訝然說道:「那為什麼?」
白衣姑娘道:「文人相輕,武林人亦然,尤其溫少卿與四公子之間,這你不明白麼!」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我就不知道溫少卿跟柳玉麟為什麼會在一起了……」
白衣姑娘眉鋒微皺,沉哼說道:「這裡頭必然有什麼原因……」
眉鋒一展,含笑說道:「這是他倆的事,踉我無關,我為什麼費那麼多心思去想它,還是說說你吧,溫少卿對你真是誤會麼?」 李存孝道:「姑娘這話……」
白衣姑娘道:「我的意思是說,你跟令狐瑤璣之間,當真僅僅是邂逅而已麼?」
李存孝臉上一紅道:「這個……」
白衣姑娘道:「不僅僅邂逅,是麼?」
李存孝雙目一揚道:「我不願欺騙姑娘,令狐姑娘錯愛,我不敢存有非份之想。」
白衣姑娘美目中異采一閃,道:「這就是了。那就不能說溫少卿對你是誤會了,也不能怪溫少卿醋海興波,一怒之下要殺了你了。」
李存孝臉上紅了紅道:「我本就不怪溫少卿……」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輕」哦」一聲說道:「真的麼!」
李存孝遭道:「自然是真的。」
白衣姑娘問道:「是因為你自認橫刀奪愛,曲在自己?」
李存孝道:「姑娘,那不能叫橫刀奪愛,我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曲,什麼錯,我只覺得對他有點歉疚,要不是我,令狐姑娘不會跟他鬧翻……」
白衣姑娘道:「他要致你於死地,你一點也不怪他了麼?」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我不怪他。」
白衣姑娘道:「你倒是我見所未見的人。那柳玉麟呢?」
李存孝道:「那就不同了,若有機會,我非找他不可。」
白衣姑娘道:「那又為什麼?」李存孝道:「事不關他,他不該以那種卑鄙陰狠的手段對我。」
白衣姑娘微一點頭道:「看來你是個能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人……」
頓了頓接道:「我也相信這件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令狐瑤璣……」
「不,姑娘」李存孝說道:「這也不能怪令狐姑娘。」
白衣姑娘倏然一笑道:「怎麼你這麼護她?」
李存孝道:「我不是護她,我說的是實情,要麼只能怪我不該跟她邂逅……」
白衣姑娘笑道:「你很會說話,這話聽來也十分動人。」
李存孝道:「這是實請,姑娘,」
白衣姑娘笑笑說道:「恐怕你不知道令狐瑤璣是何許人。」
「不,我知道」李存孝點點頭道:「她是『冷月』門人。」
「不錯。」白衣姑娘道:「『寒星』、『冷月』,當世武林之兩大門派,一般地威震天下,懾服武林,你可知道『寒星門』跟『冷月門』是什麼交情?」
李存孝道:「聽說是世交……」
「對了,」白衣姑娘道:「這兩家確是世交。而且交情一直很深,因之令狐瑤璣的奶奶,也就是『冷月』主人跟溫少卿的父親,有意思讓這對小兒女的關係更進一層……」
李存孝道:「姑娘怎麼知道……」
白衣姑娘淡然說道:「你且到武林去打聽打聽,看看誰不知道。」
李存孝道:「那也只是老一輩的意思……」
「你錯了。」白衣姑娘道;「令狐瑤璣跟溫少卿兩個人一直處得很好,我是說在令狐瑤璣沒遇到你之前……」
李存孝道:「姑娘的意思我懂。」
白衣姑娘道:「所以我認為該怪那令狐瑤璣於情不專,移心別戀……」
「不,姑娘,」李存孝雙眉一揚道,「令狐瑤璣不是那種人。」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對令狐瑤璣你知道的不會比我多,這就像你知道的武林人不比我多一樣,令狐瑤璣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兒家,你日後就知道了……」
李存孝才待再說,白衣姑娘話鋒忽轉,問道:「那令狐瑤璣人呢?」
李存孝道:「被溫少卿的父母帶走了,我就是為救她才跟溫少卿,柳玉麟……」
「我明白了」白衣姑娘道:「我要直言說你一句,你跟令狐瑤璣之間要是真沒什麼,你就不該強出頭救她,那樣會更加深你跟溫少卿之間的誤會,『寒星門』威震天下,勢力無匹,那對你可能……」
李存孝道:「姑娘,我並不怕什麼『寒顯門』……」
白衣姑娘「哦」地一聲道「真的麼?」
李存孝道:「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怕『寒星門』?」
白衣姑娘道:「你可知道『寒星門』殺你易如反掌,隨時隨地都可以置你於死地麼?」
李存孝道:「我向不犯人,人要犯我恐怕也不那麼簡單。」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看來你是夠倔強的,你被柳玉麟所傷差點丟命這件事怎麼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你連柳玉麟都防不了,還說什麼防『寒星門』?」
李存孝為之啞口無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不得不承認這八個字,事實上他就是傷在那難防的暗箭之下。
白衣姑娘見他沒說話,微微一笑又道:「不談這些了,說多了,你未必愛聽,我何必惹你不快,不管你跟令狐瑤璣之間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你盡可以放心,令狐瑤璣既是被『寒星』主人夫婦帶走,那就踉到了她的家一樣,絕沒有任何人會拿她怎麼樣的,更不會讓她受一點委曲!」
李存孝開口說道:「姑娘知道……」
白衣姑娘道:「任何人都知道『寒星』主人夫婦對令狐瑤璣視若掌上明珠,把她當成了未過門的媳婦,疼她、愛她猶甚對自己的獨子。」
這話李存孝倒是真有點相信,因他見過那銀衣婦人對令狐瑤璣怎麼樣。
這時侯,站在一邊的黑衣少女,向著白衣姑娘投過探詢一瞥,白衣姑娘看見了,她微微地搖一搖頭,然後望著李存孝,含笑道:「我該問問你,你是從哪兒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05:49
李存孝道:「我從『開封』來。」
白衣姑娘道:「你是在『開封』碰見溫少卿跟柳玉麟的?」
李存孝道:「是的,就在開封城郊。」
白衣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據我所知,『寒星門』並不在開封。」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確是在開封城郊碰見溫少卿跟柳玉麟的,也許『寒星門』到開封去有什麼事。」
白衣姑娘道:「他們會有什麼事?」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白衣姑娘沉吟了一下道:「定然是有什麼大事,要不然他們不會到『開封』去的……」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道:「這麼說,你是開封人了?」
「不,」李存孝搖頭說道:「我是到『開封』去找人的。」
白衣姑娘「哦」地一聲道:「你找誰?親戚?朋友?」
李存孝道:「我也不知道跟他是什麼關係……」
白衣姑娘訝然說道:「你也不知道跟他是什麼關係?這話怎麼說。」
李存孝道:「我跟他不是親戚,要說是朋友,我又沒見過他,所以說我也不知道跟他是什麼關係。」
白衣姑娘詫異地道:「那你找他幹什麼?」
李存孝道:「是…是我一個朋友叫我來『開封』找他的,我有件事要問問他。」
白衣姑娘道:「什麼事?」
李存孝道:「一點私事。」
白衣姑娘淡淡一笑道;「是我不該問你,這也許是你的隱密……」
李存孝臉上紅了紅,沒說話。
白衣姑娘接問道:「這個人找著了麼,他姓什麼,叫什麼,也許我能幫你……」
李存孝搖頭苦笑道:「謝謝姑娘的好意,不必了,這個人已經死了。」
白衣姑娘為之一怔道:「怎麼,這個人已經死了麼?」
李存孝道:「是的,他是被人殺害的。」
白衣姑娘輕呼一聲道:「他是被人殺害的,被誰殺害的?」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
白衣姑娘道:「我明白了,等你找到這個人的時侯,這個人已經被殺害了,你沒有看見行兇的人,也沒有發覺什麼可疑的痕跡,是麼?」
李存孝道:「正是這樣,姑娘。」
白衣姑娘道:「這麼說你要問的事,不就問不成了麼。」
李存孝臉上浮起一片異樣神色,緩緩說道:「姑娘沒說錯,恐怕這件事在我心裡要永遠成為一個謎了。」
白衣姑娘睜大了美目道:「這麼嚴重麼?」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這件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白衣姑娘道:「當世中就沒有第二個知道了麼?」
李存孝道:「據我所知是沒有,要有的話我就不說這件事要永遠是一個解不開的謎了。」
白衣姑娘輕輕說道:「那真不幸……這件事對你很重要麼?」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說。」
白衣姑娘道:「究竟是什麼事……」
赧然一笑,接著道:「別在意,我忍不住,我不該問……」
黑衣少女突然說道:「問了他也不會說。」
李存孝望著白衣姑娘道:「事非得已,還請姑娘原諒。」
白衣姑娘搖頭說道:「那也沒什麼,誰都有隱密,誰也不願別人探究自己的隱密,這是人之常情,換我我也一樣。」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原諒。」
白衣姑娘笑笑說道:「你要找的那個人是個怎樣的人?」
李存孝道:「姑娘問這……」
白衣姑娘道:「我在武林中認識的人不少,要是你要找的這個人是個武林人的話,也許我能幫你找到那殺害他的人。」
李存孝神色一動:道:「他當年是個武林人,現在不是了,早在很多年前他就退出了武林,隱在『開封』賣藝渡日。」
白衣姑娘道:「賣藝。」
李存孝道:「他在『大相國寺』前說書,而且頗有名氣。」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道:「說書?今天這說書的何其多?」
李存孝道:「這話怎麼說?」
白衣姑娘笑笑說道:「剛才就有一個在『大相國寺』前說書的從這兒走出去。」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是怎麼回事,姑娘在這兒碰見一個說書的?」
白衣姑娘道:「這個說書的被幾個武林人囚在這兒,被我救了下來放他走了,他叫什麼「鐵片巧嘴』,你聽說過麼?」
李存孝一怔,忙道:「姑娘說他叫什麼?」
白衣姑娘道:「他的外號叫『鐵片巧嘴』,怎麼,你知道他?」
李存孝挺身坐了起來,道:「姑娘,他真叫『鐵片巧嘴』?沒有錯麼?」
白衣姑娘面泛詫異之色道:「我是聽那幾個武林人說的,他自己也這麼說,應該不會錯,怎麼了……」
李存孝道:「『開封』『大相國寺』前有幾個『鐵片巧嘴』?」
白衣姑娘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應該只一個……」
李存孝道:「姑娘,這『鐵片巧嘴』姓什麼,叫什麼?」
白衣姑娘道:「他姓張,叫張遠亭。」
李存孝 然一怔,兩眼猛睜,叫道:「張遠亭,他……他也叫張遠亭……」
白衣姑娘訝然道:「他也叫張遠亭?你這話……」
李存孝道:「姑娘,我要找的那個人就是『鐵片巧嘴』張遠亭。」
白衣姑娘為之一怔,詫聲說道:「怎麼說,你要找的就是他……」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只知道我要找的人叫張遠亭,是在『大相國寺』前說書的,有個外號叫『鐵片巧嘴』。」
白衣姑娘美目微睜道:「或有兩個人同名,但不可能再同號,更不可能都在一個地方說書,他就是你要找的人應該不會錯了。」
李存孝道:「可是他明明被……」
白衣姑娘道:「這只有兩種可能,他沒有死,要不這個就是冒充的……」
李存孝道:「我明明看見他們橫屍在……」
黑衣少女突然冷冷說道:「你不是說沒見過『鐵片巧嘴』這個人麼?」
李存孝道:「是啊,我的確沒見過他。」
黑衣少女道:「那麼,你怎麼知道死的是他,而不是別人?」
李存孝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白衣姑娘一點頭道:「小瓊說得對,你既然沒見過『鐵片巧嘴』這個人……」
李存孝道:「可是我是在他家裡發現他的屍體的,另外還有具年輕女屍,應該是他的女兒,有這麼巧的事,還有別個父女跑到他家被殺害了麼。」
白衣姑娘道:「他還有個女兒?」
李存孝道:「是啊,據我所知他是有個女兒。」
白衣姑娘道:「我見著的這個『鐵片巧嘴』並沒有一個女兒跟他在一起。」
黑衣少女道:「那可能他的女兒確被殺害了,他並沒有死。」
李存孝道:「那麼那具男屍又是何人?」
黑衣少女冷冷道:「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白衣姑狼似乎怪黑衣姑娘不該以這種態度對人,含嗔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望李存孝道:「不管怎麼說我認為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你所見那部具男屍是別人而不是『鐵片巧嘴』,也就是說『鐵片巧嘴』是沒有被殺害的。第二、我所見的這個『鐵片巧嘴』是別人冒充的,也許他就是殺害『鐵片巧嘴』父女的兇手也說不定。」
李存孝點頭道:「這倒有可能,只是他既然殺了『鐵片巧嘴』父女,又冒充『鐵片巧嘴』這又是為什麼?」
白衣姑娘道:「如果是後者,他的用心就不難明白,你不是找他問一件事麼,我打個比喻,有兩條路,你問他該走哪一條,本來是該往東,他告訴你往西,你不是被道而馳,越走越遠……」
李存孝悚然動容道:「他要真是這用心的話,他就是殺害『鐵片巧嘴』父女的兇手……」
白衣姑娘道:「你不以為『鐵片巧嘴』沒有死,他就是那真的『鐵片巧嘴』麼?」
李存孝道:「我不敢說沒這種可能,也希望他還健在。」
白衣姑娘目閃異采,淡然一笑道:「他要是真『鐵片巧嘴』的話,也冤得我夠苦……」
李存孝道:「怎麼,姑娘。」
白衣姑娘道:「你說他當年原是武林人,他卻告訴我出身書香門第,遭了天災,家破人亡,才淪落在江湖道上……」
李存孝道:「『鐵片巧嘴』當年自武林中退隱是不得以的,他不願意別人知道他的當年,認出他的本來,他要真是『鐵片巧嘴』的話,姑娘該原諒他。」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不管怎麼說,我認為你有找找這個『鐵片巧嘴』的必要,你以為然麼?」
李存孝道:「姑娘的意思是……」
白衣姑娘道:「他要真是『鐵片巧嘴』你要問的事就不會永遠成個不解的迷了,他要不是『鐵片巧嘴』,那就可能是殺害『鐵片巧嘴』父女的兇手,你也可以從他身上追出些什麼來,兩全其美,這不是很好的辦法麼?」
李存孝兩眼一睜,揚眉說道:「姑娘說的不錯,我是該找找他。」
「這就對了。」白衣姑娘微一點頭,抬眼望向黑衣少女:「小瓊,你去把車裡收拾收拾,天亮了咱們就走,順便把那盞燈熄了收起來。」
黑衣少女道:「姑娘,您忘了……」
白衣姑娘道:「我沒有忘,老人家等著我回去,是不?你別多嘴,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快去收拾吧,記住,把那盞燈收起來。」
黑衣少女應了一聲,一臉不情願地出祠而去。
李存孝望著白衣姑娘道:「姑娘是要……」
白衣姑娘道:「我想幫你找找這個人去,你剛出道,在武林中沒有我熟,有我陪著你找起來定然容易得多,再說你的體力也要等幾天才能完全恢復,暫也需要有個人照顧。」
李存孝忙道:「那怎麼好,讓姑娘跟著我……」
白衣姑娘道:「有什麼不好的,能相逢總是緣,你既帶著傷,又要在江湖中奔涉找人,我能夠不陪陪你麼?」
李存孝道:「剛才聽那位姑娘說……」
白衣姑娘道:「她是我的侍婢,她叫紫瓊,你叫她小瓊好了。」
李存孝道:「剛才聽瓊姑娘說,令尊在家等著姑娘……」
白衣姑娘道:「我知道,不要緊,家父只是希望我早點回去,並沒有什麼急要大事,一兩天在路上找個人帶個信兒回去,讓他老人家放心就行了。」
李存孝不待再說,白衣姑娘已然抬頭說道:「你別說了,我既經決定了一件事,絕不是任何人所能改變得了的,你的體力還沒有恢復,我絕不能讓你一個人到江湖中去奔波。」
李存孝沉沒了一下道:「姑娘,我很感激,也很不安……」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沒人讓你說這些,我不愛聽……」
那動人的笑,那動人的輕柔話聲,使得李存孝一陣激動,不安地把目光移向一旁。
耳邊又傳來白衣姑娘那輕柔話聲:「你餓不餓,渴不渴,我有水也有吃的……」
李存孝忙道:「謝謝姑娘。我不渴也不餓。」
白衣姑娘道:「你可別客氣,往後咱倆還不知要在一起多少日子呢,要一夭到晚這麼客氣那怎麼行?」
李存孝赧然笑道:「我渴倒不渴,餓卻有點……」
白衣姑娘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嬌媚橫生,也包含了無限的情意,這一眼,真能令人心神震顫。
「這不就是了麼,為什麼剛才不說,下次下許,知道不?」
李存孝不安地勉強笑笑,沒說話。
白衣姑娘接著說道;「吃的東西在車裡,等小瓊進來我讓她去拿……」
李存孝忙道:「怎好這麼麻煩瓊姑娘……」
「瞧你,」白衣姑娘道:「又來了是不是,今後這幾夭裡,我跟小瓊都要照顧你吃喝,那怎麼辦。」
李存孝道:「姑娘讓我欠的情大多,我怕以後……」
「你放心,」白衣姑娘道:「沒人讓你還。」
說話間,祠堂外輕盈步履響動,黑衣少女紫瓊走了進來,她道:「姑娘,車已收拾好了……」
白衣姑娘道:「等天一兩咱們就走吧,我有點兒餓了,你再跑一趟去把車裡吃的東西拿點兒來。」
紫瓊應了一聲,轉身又走了出去。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真不好意思……」
白衣姑娘道:「不好意思的事往後還多著呢。」
李存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移話鋒問道:「我還沒有請教……」
白衣姑娘道:「非得問姓名不可麼?」
李存孝道:「姑娘要是不願說,我不敢勉強。」
白衣姑娘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姓韓,小字飛飛。」
李存孝道:「原來是韓姑娘……」
第15章 口蜜腹劍
輕盈步履響動,紫瓊提這著一具萊囊走了進來,她聽見了李存孝的那句話,詫異地看了看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韓飛飛如同未見,望著李存孝道:「武林中知道韓飛飛這三個字的人不多,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出名的人,我也不願意顯什麼名,一個女兒家,千什麼要那麼大的名氣,你說是不?」
李存孝道:「姑娘說得是,在武林中出名的姑娘家畢竟要少些……」
韓飛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令狐瑤璣的名氣可大得很,武林中正邪二途提起來沒人不怕他,誰都知道她心狠手辣,反覆無常……」
赧然一笑道:「別在意,我無意在背後譭謗她……」
李存孝道:「姑娘別這麼說,我踉令狐姑娘並沒有什麼……」
韓飛飛道:「你又幹什麼對我說這個,我說句直話你別在意,令狐瑤璣或許對你有情,但我敢說那只是一時的,她出身大家,過慣了優裕生活,從小嬌生慣養,嬌得不得了,她不可能跟著你過平淡日子,你也未必養得活她,到頭來她還是會做溫家的媳婦的。」
李存孝心裡只覺得有點不自在,勉強笑笑,又說道:「姑娘,我本不敢奢求,也不敢存非份之想。」
韓飛飛沒再多說,轉眼望紫瓊道:「拿來了麼?」
紫瓊雙手遞過菜囊,道:「拿來了。」
韓飛飛接過菜囊,從裡頭拿出了一些肉脯,道:「出門在外,帶吃的東西極是不方便,隨便吃點好了,等到了前頭歇腳時咱們再買點別的……」
自己留了一些,也把幾塊遞給了李存孝。
李存孝忙伸手接過,轉望紫瓊道:「姑娘也吃點兒吧。」
紫瓊淡淡說道:「你吃吧,我不餓。」
擰腰扭頭走向了神案,不知怎麼回事,她對李存孝極不友善。
韓飛飛看見了,她裝作沒看見,也沒說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祠堂外有點亮了,這一來,祠堂裡點著的那盞燈頓時暗了不少,只聽紫瓊說道:「姑娘,天已經亮了。」
韓飛飛道:「咱們這就走,我扶著李爺,你來拿東西。」
李存孝忙道:「姑娘,這怎麼好……」
韓飛飛道:「你還那麼迂腐避什麼嫌麼,我不說過麼,今後還不知道有多少日子在一起呢,出門之後就要同坐在一輛馬車裡,你說那該怎麼辦。」
李存孝忙道:「怎麼,還要坐一輛馬車?」
韓飛飛道:「難不成能讓你走路。」
李存孝眉鋒一皺,道:「姑娘,這……」
紫瓊突然走過來說道:「姑娘,還是讓婢子來扶他吧。」
韓飛飛一搖頭道:「不,你拿著東西。」
她攔住了紫瓊,也粑一雙玉手伸在那兒。
李存孝向著那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直望,楞著。
只聽韓飛飛說道:「咱們都不是世俗兒女……」
李存孝臉一紅,道:「我倒不是避什麼嫌,只是我怎麼敢勞累姑娘……」
韓飛飛道:「你能自己走麼,別耽誤了……」
玉手往前一伸,主動地扶住了李存孝的手臂。
李存孝沒奈何,只得反手抓住韓飛飛的玉臂籍力站了起來,剛站起,身形猛地一側。
韓飛飛另一隻玉手飛快伸過,從背後抄住了李存孝,嗔道:「看看,你行麼,還逞強。」
李存孝像是觸了電,身形一顫,就待往前避挪。
只聽韓飛飛說道:「告訴你,我可沒多大的勁兒,摔著了可不是玩兒的。」
這句話聽得李存孝他當真沒敢再動,只得任韓飛飛半依偎地扶著,整個人就靠在人家懷裡。
韓飛飛香唇邊飛快地掠過一絲笑意,扭過頭來道:「小瓊,你走前來。」
紫瓊繃著臉,抱著東西擰身走了出去。
韓飛飛回過頭來向著李存孝一聲:「走吧,留神點兒。」
扶著李存孝但慢慢地走了出去。
過小徑,出祠門,到了「徐氏古祠」門口,那輛馬車停在東邊射下來的那一片魚肚色微光裡,無垠的曠野中晨霧迷濛,難看出十丈遠,這時候看,這荒郊曠野好寧靜,好美。
紫瓊放好了東西,先登上了車轅,寒著臉在那人只等著趕車,韓飛飛也沒叫她,到了車邊,韓飛飛向著李存孝柔聲說道:「上去吧,我扶著你,你自己也得用點勁兒。」
既然得坐車就得往車裡去,李存孝沒奈何,只得在韓飛飛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上了車他緊靠裡坐下。
韓飛飛跟著上了車,自己動手放下車蓬,車裡立時為之一暗,她向著李存孝含笑說道:「幹什麼這麼靠裡呀,怕誰碰著你麼,你不能坐著,馬車顛得厲害,你得躺著,來,我扶著你。」
她沒容李存孝開口,挪身過會扶著李存孝輕輕躺下。馬車就那麼大一塊地方,韓飛飛這輛馬車跟她的香閨一樣,瀰漫著一種醉人的香氣,這已經夠李存孝不安的了,韓飛飛就在身邊,一個嬌軀少不了挨他一下,碰他一下,弄得李存孝好不自在,他躺下便閉上了眼。
韓飛飛望著他那閉上眼後的一張臉,香唇邊又掠過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向著車外笑道:「小瓊,咱們走吧。」
只聽紫瓊在車外問道:「咱們往哪兒去?」
韓飛飛道:「這兒離哪兒近呀?」
紫瓊在車外道:「『中牟』,『陳昌』都不遠。」
韓飛飛道:「那就先上『中牟』吧。」
紫瓊應了一聲,一聲鞭響,馬兒輕嘶,馬車一晃,立即馳動了。
韓飛飛低頭望著李存孝道:「你瞌睡了麼?」
李存孝能怎麼說?他只得說道:「是有點兒。」
韓飛飛微微一笑道:「那你就睡一會兒吧。」
一根玉指落在李存孝的睡穴上。
這回李存孝真的睡著了。
點過李存孝的睡穴之後,韓飛飛立即抬眼叫道:「小瓊。」
紫瓊在車外應道:「什麼事,姑娘。」
韓飛飛道:「我點了他的睡穴,他已經睡著了,有什麼話你說吧。」
紫瓊道:「我沒有什麼話,姑娘。」
韓飛飛道:「小瓊,你跟我也這樣。」
「我不敢,姑娘。」紫瓊道:「只是我不知道您這是為什麼。」
韓飛飛道:「你是說我為什麼要留著他。」
紫瓊道:「是的,姑娘,您沒有理由留他。」
「不錯,」韓飛飛美目中掠過一絲怕人的殺機,微一點頭道:「他這個人東隱瞞,西隱瞞,讓我不能忍受,尤其他使得令狐瑤璣跟咱們家反目翻臉,我的確沒有理由留他!」
目光從李存孝臉上掠過,道:「只是我若殺了他,那未免太便宜了他……」
紫瓊忙道:「便宜了他?您是打算……」
韓飛飛道:「他要找『鐵片巧嘴』,必然有什麼重大原因,看他像剛出道的生手嫩角色,卻身懷這麼高的修為,這個人的來歷值得一查,我要弄清他跟『鐵片巧嘴』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而且我也要用他來對付令狐瑤璣。」
紫瓊道:「您要用他來對付令狐姑娘?」
韓飛飛道:「我的意思是讓他因我忘了令狐瑤璣,這一來令狐瑤璣自然就會投進咱們溫家的門兒了。」
紫瓊道:「您以為他跟令狐姑娘真……」
韓飛飛冷笑說道:「現在或許沒有,可是以令狐瑤璣的姿色,再加上那一縷情絲,日久之後就是百煉鋼也會化為繞指柔的,我不能讓他對她生出情愫,哪怕是一絲絲也不行,我要讓他把心整個兒地投在我身上,投在我手裡。」
紫瓊遲疑著說道:「姑娘,您這麼做妥當麼?」
韓飛飛道:「有什麼不妥當的,難道你怕我弄假成真不成?」
紫瓊道:「您別怪罪我,我正是這個意思。」
韓飛飛冷笑一聲道:「那四塊玉哪一個不比他強,論身份,論名氣,論家業,哪一個他也比不上,那四個我都看不進眼裡,還輪得著他麼。」
紫瓊道:「既然這樣,那您就該避著他點兒,別……」
韓飛飛道:「你的意思我懂,不這樣我賺不了他的心,不要緊的,小瓊,我不會留給他什麼的,除了你之外,我不會讓第二個知道他碰過我的身子。」
紫瓊驚聲說道:「姑娘,您是要……」
韓飛飛目光落在李存孝臉上,美目中殺機四溢,道:「長這麼大,就連老主人也沒碰過我,豈容叫個毫本相干的人碰我,他自然得付出相當的代價,相當的報償。」
沒聽到紫瓊說話。
韓飛飛目中那怕人的殺機漸漸斂去,她轉眼車前道:「小瓊,你說老主人跟夫人到『開封』來是怎麼回事,少主又怎麼會跟柳玉麟搞在了一起?」
只聽紫瓊道:「我不知道,您說要不要問一問?」
韓飛飛道:「當然要弄清楚,不然咱們往這條路上走幹什麼?」
紫瓊道:「那麼,姑娘,要不要我把他們召來?」
韓飛飛道:「現在不必,等到了『中牟』之後再說吧。」
紫瓊應了一聲,沒再說話,走了一會兒之後,紫瓊才在車外說道:「姑娘,咱們該等等那侯玉昆。」
韓飛飛道:「等他幹什麼?」
紫瓊道:「咱們不該弄清楚他為什麼找那『鐵片巧嘴』麼。」
韓飛飛道:「我本來是想等他的,可是有這個在一起不方便。」
紫瓊道:「我怕侯玉昆知道是咱們壞了他的事之後,必不會善罷甘休。」
韓飛飛冷笑說道:「我以為他要是知道是我壞了他的事,他只有忍了,受了。」
紫瓊道:「姑娘,侯玉昆這個人,論陰狠詭詐不比柳玉麟差,咱們還是防著點兒好。」
韓飛飛道:「我知道,等他找到咱們後再說吧。」
紫瓊沒再說話。
快響午的時候,中牟縣城已然在望。
「中牟」不是個大地方,可是它的名頭卻不小。
想當年曹操謀殺董卓不成,就是在「中牟」落在縣令陳宮的手裡。
這時候,官道上來來往往旅客商不少,都對這見所未見的女車把式投過詫異一瞥,有的甚至駐足觀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紫瓊恍若未見,對車裡的韓飛飛道:「姑娘,『中牟』到了,咱們快進城了。」
韓飛飛道:「知道了,進城先找家客棧。」
紫瓊在車外答應了一聲,便趕著馬車直往城裡疾馳去。
進城人多,紛紛注目的人更多,紫瓊根本不在意,趕著馬車在靠城門處一家名喚「廣集」的客棧前停下。
紫瓊躍下車轅,掀開了車蓬一角,道:「姑娘,到了,您下車吧……」
掃了靜靜躺在車裡的李存孝一眼,道:「您還讓他睡?」
韓飛飛道:「等進去再讓他醒不遲……」
這時侯一名夥計迎了出來,哈腰賠笑說道:「姑娘要住店?」
紫瓊點頭說道:「是的,可有乾淨上房?」
那夥計滿口應有,著實替他這家客棧吹噓了一番。
韓飛飛在車裡說道:「車裡有個病人,麻煩你把他扶進去。」
夥計忙道:「應當,應當,我來,我來。」
他走到車裡把李存孝從車裡背了出來,韓飛飛跟著下了車,對紫瓊道:「把該拿的東西拿進去,然後……」
目光移轉,掃了客棧門一眼,轉身跟在夥計之後,照顧著熟睡中的李存孝往客棧裡行去。
紫瓊探身車內拿了幾樣該拿的東西,交待另一名迎出來的夥計把車趕到後院好生照顧,然後她挽著東西也進了客棧,進門的時候,她手在門邊按了一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07:17
這時候,對街屋簷下站著兩個打扮利落的黑衣漢子,兩個人,四隻眼,直愣愣地盯著紫瓊那剛健、婀娜、無限美好的背影。一名黑衣漢子抹了一下嘴道:「我的媽呀,好標緻的妞兒,他娘的,我恨不得喝口水把她吞下去……」
另一名黑衣漢子道:「簡直一個賽一個,你沒瞧見另一個麼,老邢,有福同享,咱倆一人一個,誰也不站便宜,誰也不吃虧,今天晚上咱們就……」
目光忽地一凝,臉色陡然大變!
那先前一個聽他說著說著突然閉了嘴沒了下文,自然免不了詫異,順著那後一個的目光往客棧門口一看,突然之間他臉色變得更白,一點血色也沒有了,緊接著兩個人機伶一顫,腳底下抹油,轉眼間沒了影兒。
沒別的,他倆目光凝注處,那客棧門口牆上,嵌著一顆拇指般大小銀色的星星。
紫瓊進了後院,韓飛飛已照顧著李存孝躺在了炕上,她一見紫瓊進來,立即問她道:「留好了麼?」
紫瓊點了點頭道:「只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到。」
韓飛飛道:「那就別管了,反正他們總會來個人的,車呢?」
紫瓊道:「我讓夥計趕到後頭去了。」
把東西往炕沿上一放,掃了李存孝一眼,道:「該讓他醒了吧。」
韓飛飛在李存孝臉上凝視了片刻,微一點頭道:「也好,到時候再讓他睡吧。」
話落,一掌拍醒了李存孝,李存孝睜開眼看了看之後,一挺身便要坐起,韓飛飛伸手按住了他,含笑說道:「別動,多躺會兒。」
李存孝忙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紫瓊道:「客棧裡,馬車裡總不會有炕。」
李存孝一怔道:「到了什麼地方了?」
韓飛飛含笑說道:「『中牟』,你來過麼?」
李存孝訝然說道:「『中牟』,姑娘到『中牟』來幹什麼?」
韓飛飛笑道:「找人還有一定的地方麼,總得到處走走不是麼。」
李存孝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紫瓊道:「都響午了。」
「都晌午了?」李存孝叫道:「我怎麼睡這麼久……」
「忘了?」韓飛飛嫣然一笑道:「我點了你的睡穴,怕你睡不好。」
李存孝想起來了,赧然一笑道:「謝謝姑娘,二位怕沒歇息好。」
紫瓊道:「當然沒歇息好,姑娘得照顧你,我得趕車,怎麼個歇息法。」
李存孝道:「那真抱歉,我很不安……」
紫瓊道:「你只會說這句話麼,沒人讓你抱歉,沒入讓你不安,我家姑娘更不愛聽,我家姑娘可不是一般姑娘家,平日哪樣不讓人侍候,現在竟然侍候起你來了,你記住就行了。」
李存孝聽得好不自在,道:「我會記住的。」
韓飛飛瞪了紫瓊一眼道:「小瓊,你怎麼老這麼放肆,胡說些什麼。」
紫瓊道:「我說的不是實話麼。」
「小瓊,」韓飛飛嗔道:「還不快叫他們送些茶水來。」
紫瓊瞪了李存孝一眼,道:「我可全沒挨過姑娘的罵,如今為你挨罵可挨了不只一回 了。」
擰身走了出去。
韓飛飛叱了一聲,轉過的來對李存孝歉然笑道:「小瓊跟我名雖主婢,情同姐妹,一向也被我疼壞了,你可別往心裡放。」
李存孝勉強笑笑說道:「那怎麼會,姑娘這話更讓我不安了。」
韓飛飛沒再說什麼,伸手在李存孝的額上按了一下,李存孝如遭電擊,身軀一震,急忙問道:「怎麼,姑娘?」
韓飛飛笑笑,柔聲說道:「我摸你還燒不燒,燒已經退了,再躺兩天就能恢復了。」
李存孝見她如此關懷,見她這般不避嫌,心裡好生感動,道:「怎麼,還得再躺兩天?」
韓飛飛道:「你現在身子還虛,多躺兩天,總是好的。」
李存孝眉鋒一皺沒有說話。
韓飛飛看了他一眼,含笑問道:「怎麼,不耐煩了麼?」
「那倒不是,」李存孝忙道,「受了傷,為復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真要躺個十天半月那也得躺,只是我這般麻煩姑娘……」
「又來了,」韓飛飛道:「有什麼麻煩的。」
李存孝道:「怎麼說,我跟姑娘是萍水相逢……」
韓飛飛道:「我不說過麼,得能相逢便是緣,既然是緣,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存孝道:「我並不知道姑娘的家世,但我看得出姑娘必然出身武林大家,姑娘若是為了我被別人說些什麼……」
韓飛飛道:「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瞧你這話說得有多俗,沒聽人說過麼,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夭,心地昏昧,白日下猶生厲鬼,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認為我做的對,毀譽褒貶,一任世情,別說我踉你只是萍水相逢,我只是為了救你,為了你養傷,就是我跟你有什麼,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誰又管得著。」
這番話聽得李存孝好不激動,他道:「姑娘,你讓我……」
韓飛飛淺淺一笑道:「別說了,剛睡醒就說那麼多話,歇會兒吧……」
伸手為李存孝拉上了被子。
李存孝忙道:「姑娘,讓我自己來好麼。」
「你自己來,」韓飛飛道:「那要我守在你身邊兒幹什麼?」
李存孝又是一陣激動,也有點心神震顫,道:「姑娘,你救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然後又陪著我東奔西跑,這已經夠讓我不安,夠讓我難以報答的了,要是你再這麼照顧我,我實在……」
第16章 情網
韓飛飛伸玉手按住了李存孝的嘴,她自己知道,李存孝也感覺得出,那雙玉千微微帶著顫抖:「要你別多說了,要你歇會兒,你偏不聽,喜歡看著我難受麼,從現在起,不許你說話,聽見了麼。」
李存孝只覺一股暗流從雙唇霎時間傳遍全身,那種感覺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
他怔住了,呆呆地望著韓飛飛。
韓飛飛忙縮回了玉手,嬌靨上掠過一片紅暈,很快地低下了頭。
這,看得李存孝又是一震,他走了定神忍不住叫道:「姑娘……」
「又來了,」韓飛飛猛抬螓首,猶帶三分嬌羞,嗔聲說道:「不聽話,是不是?」
李存孝不忍聽,立即住口不言。
「這才是,」韓飛飛深深一眼,嫣然笑道:「聽我告訴你,我已經讓人四下搜尋『鐵片巧嘴』的下落去了,只要一有『鐵片巧嘴』的蹤跡,他們會立即來報,咱們就在這家客棧裡等著好了,真要不行時,再行到別處找去……」
李存孝遲疑著道:「姑娘,我能問一句麼?」
韓飛飛倏然失笑,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你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我是不愛聽你說那些討人厭的話,還能真不讓你說話麼,問吧。」
李存孝強笑說道:「謝謝姑娘,姑娘讓誰去找『鐵片巧嘴』去了?」
韓飛飛含笑說道:「我家裡能沒幾個人麼。」
李存孝道:「原來是姑娘的家人,為了我……」
韓飛飛道:「想我真不讓你說話,是不?」
李存孝赧然一笑,住口不言。
韓飛飛斂去了笑容,沉默了下道:「你不用說什麼,你要說的我都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你這樣,剛才你不聽我責小瓊胡說麼,其實她沒說錯,我出身大家,自小養成了孤做的性情,別說是不相干的人,就是我的親人,我的家人我也很少對他們這樣,唯獨對你……」
垂下目光,微一抬頭道:「我就不知道為什麼……」
李存孝心神一陣震顫,忍不住叫了聲:「姑娘……」
他沒往下說,其實他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上房裡霎時隱入一片靜默,一片沉寂之中。這靜默,這沉寂,令人隱有窒息之感。
突然,韓飛飛打破了沉寂開了口,她低著頭輕輕問道:「你想說些什麼?」
李存孝半天才算憋出一句:「姑娘,我感激,只是我……」
韓飛飛道:「你已經有了令狐瑤璣,是不?」
說完這句話後,她一低螓首幾乎已觸著了酥胸。
「不,姑娘,」李存孝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跟今狐瑤璣之間,委實沒有什麼,我不敢存一點非份之想……」
韓飛飛道:「那你要說什麼。」
李存李道:「我是說我的出身、我的身份……」
韓飛飛道:「你對我說這些幹什麼。」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敢……」
韓飛飛猛抬螓首,紅著嬌凝視著李存孝道:「你對『情』之一字瞭解多少?」
李存孝一怔道,「姑娘問這……」
韓飛飛道:「難道每一個女兒家都得鍾情一個門當戶對的人麼,你也有這種世俗觀念麼」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只是我……」
「你什麼,」韓飛飛說道:「我要有那種想法,我要是那樣的女兒家,我的身邊早就有人陪著了。」
李存孝忙道:「姑娘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
韓飛飛逼視著李存孝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道:「我……我……」
他正感難以作答,門外輕盈步履微動,紫瓊走了進來,向著韓飛飛道:「姑娘,茶水馬上就進來。」
紫瓊總算替他解了圍,他略略鬆了一口氣,氣是鬆了,可是他的心卻平靜不下來,一個令狐瑤璣,又一個韓飛飛,都是萍水相逢,都來得這麼突然,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難道說他的福澤這麼深厚?
他這裡心念轉動,思潮洶湧,卻聽韓飛飛問道:「你餓不俄,該餓了吧?」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道:「謝謝姑娘,還好。」
一句話接來了紫瓊的話:「餓就是餓,不餓就是不餓,什麼叫還好哇。」
李存孝窘迫一笑,還沒有說話,韓飛飛已望著紫瓊說道:「小瓊,你是要招我真生氣?」
紫瓊低下了頭道:「我只是氣他對您沒句實話。」
韓飛飛道:「那是我的事,也用不著你管呀。」
李存孝忙道:「瓊姑娘,你誤會了,我沒有一句欺瞞人的話……」
韓飛飛道:「你怎麼聽她的……」
轉過臉去對紫瓊道:「小瓊,從現在起,我不許你再對李爺這麼無禮,聽見了麼?」
紫瓊低著頭道:「聽見了,姑娘。」
韓飛飛道:「待會兒茶水送來,再讓他們送點吃的來。」
紫瓊道:「我已經交待過他們了……」
抬頭看了李存孝一眼道:「昨天晚上吃的東西,我知道他餓了……」
韓飛飛呆了一呆,笑了。
李存孝也怔了一怔,忙道:「謝謝瓊姑娘。」
「李爺,」紫瓊臉色一整,道:「從現在起,紫瓊跟對姑娘一樣地對您,只希望您能明自姑娘這番心意,也別辜負了姑娘這番心意。」
李存孝絕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句,又是一怔,一時沒能答上話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韓飛飛俏臉一紅,忙叱道:「小瓊,你又胡說些什麼?」
「姑娘,」紫瓊轉眼過去道:「我還看不出來麼,您平日對人怎麼樣,如今又對李爺怎麼樣,別的不說,單說您這輛馬車,平日裡就連家裡的人您連碰都不讓碰了碰,如今您卻讓李爺……」
韓飛飛紅雲泛耳根,叱喝道:「不許再說了。」
紫瓊道:「我只要李爺知道……」
韓飛飛道:「幹什麼非讓人知道不可。」
紫瓊呆了一呆道:「您不讓李爺知道,為什麼?」
韓飛飛發了急,一跺腳道:「不為什麼,叫你別說了,你別說就是。」
紫瓊看了她一眼道:「是,姑娘。」
韓飛飛道:「去催催他們去,我也餓了。」
紫瓊答應一聲剛要走,門外響起了步履聲,隨聽夥計在外面叫道:「姑娘,茶水來了。」
紫瓊忙道:「拿進來吧。」
一名夥計應聲走了進來。左於端著茶盤,右手提著一個茶壺,進門一哈腰、滿臉賠笑說道:「放哪兒?姑娘。」
紫瓊道:「就放在桌上好了,吃的呢?」
那夥計道:「已經叫去了,馬上送進來。」
把茶水往桌上一放,轉過身來道:「姑娘,您二位有人找。」
韓飛飛神情一緊,忙道:「小瓊,去看看是誰。」
紫瓊答應一聲,帶著夥計快步走了出去。
韓飛飛回過頭來對李存孝含笑說道:「大概是家裡的人到了。」
李存孝道:「姑娘的家就在左近麼?」
「不,」韓飛飛微一抬頭道:「我家不在這兒,可是家裡的人到處都有。」李存孝道:「姑娘是說尊府的勢力遍佈……」
韓飛飛含笑搖頭,道:「我可不敢這麼說……」
說話間步履響動,紫瓊帶著一個黑衣壯漢行了進來,這黑衣壯漢四十上下年紀,目光銳利,步履穩健輕快,一望就知道不是庸手。
他進門肅然深深一躬身,恭謹說道:「屬下見過姑娘。」
韓飛飛抬皓腕道:「客棧之中,不必多禮,老主人跟夫人安好。」
那黑衣壯漢道:「回姑娘,老主人跟夫人安好。」
韓飛飛道:「二位老人家現在……」
那黑衣壯漢道:「回姑娘,老主人跟夫人現在黃河渡口。」
韓飛飛「哦」地一聲道,「二位老人家打算上哪兒去?」
那黑衣壯漢道:「回姑娘,這個屬下未獲指示。」
韓飛飛沉吟了一下道:「你從哪幾來?」
那黑衣壯漢道:「屬下剛從城外來,屬下聽說您跟瓊姑娘晌午時分進了『中牟』城。」
韓飛飛淺淺一笑道:「他們大概沒看見過姑娘家趕車……」
頓了頓,接著道:「附近可有『白骨三煞』的蹤跡?」
那黑衣壯漢道:「回您,『白骨三煞』今天一早曾在『徐氏祠堂』附近出現過,聽說只是兩個,沒見那豐老大……」
韓飛飛淡淡說道:「今後武林中再也見不著他了。如今呢?」
那黑衣壯漢道:「聽說他們往北去了。」
韓飛飛道:「往北去了?」
那黑衣壯漢道:「屬下是這麼聽說的,確不確實不敢說。」
韓飛飛沉吟道:「附近可發現有侯玉昆的蹤跡?」
那黑衣壯漢道,「您是說侯公子?」
韓飛飛臉色微沉,道:「侯王昆。」
那黑衣壯漢忙道:「是,姑娘,屬下沒聽說侯玉昆在附近出現過。」
韓飛飛道:「看來他還沒到,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徐氏古祠』附近還有別人出現過麼?」
那黑衣壯漢道:「回姑娘,另有一個人在『徐氏古祠』附近出現過,不過沒多久就走了。」
韓飛飛美目一睜道:「那是個怎麼樣的人?」
黑衣壯漢道:「姑娘,屬下不知道他的來歷。」
韓飛飛道:「我是問他的長像、打扮。」
那黑衣壯漢忙道:「回姑娘,聽說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穿一身長袍,人長得挺體面……」
第17章 利刀
「夠了,」韓飛飛一抬皓腕道:「可知道他上哪兒去了麼?」
黑衣壯漢道:「回姑娘,這個還得打聽打聽。」
韓飛飛道:「怎麼,還得去打聽打聽?」
「姑娘,」那黑衣壯漢道:「這個人並不怎麼扎眼……」
韓飛飛淡然一笑道:「不扎眼我就不找他了,你們都走眼了,他是個鼎鼎大名的人物,『開封』『大相國寺』前的『鐵片巧嘴』。」
「『鐵片巧嘴』?」那黑衣壯漢一怔,驚叫一聲道:「姑娘,那人就是『鐵片巧嘴』?」
韓飛飛道:「是的,你也知道他麼?」
那黑衣壯漢忙道:「姑娘,老主人正在找尋他的下落……」
韓飛飛忙遞眼色,道:「對了,你順便給我帶個信兒回去,就說我暫不回去了,我在外頭有事兒。」
那黑衣壯漢應了一聲。
韓飛飛又道:「你去結我打聽『鐵片巧嘴』的下落吧,盡快地回報……」
轉眼望向紫瓊,道:「小瓊,你送他出去。」
紫瓊應了一聲,那黑衣壯漢則施了一禮,先行了出去。
韓飛飛收回目光望著李存孝含笑說道:「他們只要打聽到『鐵片巧嘴』的下落,會盡快回報的,你只管安心靜養你的。」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剛聽那位說,令尊也在找『鐵片巧嘴』。」
韓飛飛微一點頭道:「是的,只不知道他老人家又為了什麼。」
李存孝道:「姑娘剛才怎不問問那位?」
韓飛飛倏然一笑道:「我忘了,等他回報時我再問問他好了。」
紫瓊走了進來,道:「姑娘,他走了。」
韓飛飛道:「吃的怎麼還不送來,李爺吃過之後還得睡一會兒……」
紫瓊道:「快來了,要不要我再催催去。」
韓飛飛道:「也好……」
只聽院子裡步履響動,夥計在外頭叫道:「姑娘,吃的送來了。」
紫瓊忙道:「拿進來吧,怎麼搞的這麼慢,人都快餓死了。」
門外進來了伙什,端著熱騰騰的一盤,有包子有面,還有幾碟酒菜,他一邊賠笑道歉,一邊把東西放在桌上,放好之後他周到地又問了一句:「二位姑娘還要點什麼?」
紫瓊道:「不要了,待會兒你來收碗就是。」
那夥計答應一聲,退著行了出去。
夥計走後,韓飛飛望著紫瓊道:「小瓊,你先吃,我照顧李爺吃……」
李存孝忙道:「不,姑娘,我又能坐,面涼了不好吃。」
說著,他挺身坐了起來。
韓飛飛微一點頭道:「那也好,咱們三個就一塊兒吃吧。」
她親手端了一碗麵給李存孝,然後遞筷子,夾菜,一直忙完了李存孝她才端起了碗。
這,使得李存孝又是一真感激。
吃完了這一頓,紫瓊找夥計來收走了碗碟,韓飛飛扶著李存孝輕輕地躺下,然後含笑說道:「你再睡會兒吧,多躺躺總是好的,我踉小瓊也去歇會兒。」李存孝忙道:「二位夠累的了,快請吧。」
韓飛飛溫柔、體貼得像個妻子一樣,替李存孝蓋好了被子,又叮嚀李存孝好好睡,睡醒了之後要什麼儘管叫她,然後才帶著紫瓊出門而去。
出了這一間,拐進了隔壁的另一間,剛進門,紫瓊便道:「姑娘,趙漢說……」
韓飛飛以指壓香唇,急道:「輕點,他那身修為聽得見。」
紫瓊一伸香舌,連忙閉上了嘴。
韓飛飛凝神聽了聽之後,輕輕的問道:「趙漢怎麼說?」
紫瓊道:「趙漢說老主人這趟到『開封』來,就是為了『鐵片巧嘴』,聽趙漢說『鐵片巧嘴』是唯一知道『紫檀木盒』下落的人……」
韓飛飛「哦」地一聲道:「是麼?」
紫瓊道:「趙漢是這麼說的。」
韓飛飛臉色一變,美目中又現怕人殺機,道:「好個張遠亭……」
紫瓊道:「趙漢說『四使』本來已經找到『鐵片巧嘴』了,頭一回 被柳玉麟伸手給壞了……。」
「柳玉麟?」韓飛飛道:「他為什麼伸手?」
紫瓊冷哼一聲道:「張遠亭有個女兒,他還會為什麼別的?」
韓飛飛冷然說道:「無恥的東西,那少主為什麼還跟他搞在一起。」
紫瓊道:「那就不知道了,沒聽趙漢說,大概是有什麼用心。」
韓飛飛道:「說下去。」紫瓊道:「第二回『四使』又在後坑沿兒截住了張遠亭父女,卻被不知哪兒來的個後生給壞了……」
韓飛飛兩眼一睜道:「誰能夠對付得『寒星四使』?」
紫瓊遲疑一下道:「就是他,姑娘!」
韓飛飛道:「他?誰……」
臉色陡然一變,抬手指了指隔壁道:「小瓊,你說是……」
紫瓊點了點頭。
韓飛飛道:「是趙漢認出了他。」
「不,姑娘,」紫瓊道:「『四使』在『後坑沿兒』受挫之後回報老主人,說那後生眉心裡有一顆紅痣,之後就發生了令狐姑娘……」
韓飛飛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四使』當場認出是他。」
紫瓊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韓飛飛冷笑一聲道:「原來他是……」
一頓,訝然接道:「這就不對了,他既然救過張遠亭父女,怎麼這一會兒又說張遠亭父女被殺害了……」
紫瓊笑笑說道:「他不是沒見過張遠亭父女麼,大概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救過的那父女倆就是張遠亭父女呢?」
韓飛飛呆了一呆道:「你是說他當過了?」
紫瓊道:「他要知道那就是張遠亭父女,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韓飛飛笑道:「只怕他會急死,悔死……」
臉色一變,問道:「小瓊,他不認識張遠亭是實,你說張遠亭父女認不認得出他這個救命恩人?」
紫瓊道:「當然該認得出。」
韓飛飛道:「那麼昨晚上在『徐氏古祠』……」
紫瓊一怔,臉上也變了色,道:「對,昨晚上那『鐵片巧嘴』怎……他是假的!」
「不,小瓊!」韓飛飛搖頭說道:「昨晚上那個『鐵片巧嘴』真而不假。」
紫瓊訝然說道:「昨晚上那個『鐵片巧嘴』真而不假,那他怎麼沒有一點動靜就走了?」
韓飛飛冷笑一聲道:「誰說他沒有動靜,你忘了他那句話,他略擅歧黃,願意稍盡棉薄……」
紫瓊道:「您是說……」
韓飛飛道:「那表示他認出了他,他知道咱們既能退得『白骨三煞』必非易與,因而他沒敢輕舉妄動,只有拿話試探試探是怎麼回事。」
紫瓊一點頭道:「對,姑娘,還是您高明。」
「還有,小瓊,」韓飛飛道:「我那盞『修羅燈』是在他走後才熄滅的對不對?」
「是的,姑娘。」紫瓊點頭說道:「那盞『修羅燈』是在咱們要走之前,您才叫我去滅了收起來的。」
韓飛飛道:「這麼說,張遠亭他看見了那盞『修羅燈』是不?」
紫瓊道:「是的,姑娘!」
韓飛飛道:「他既然是那麼個人物,見了那盞『修羅燈』,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對不?」
紫瓊點頭說道:「也對,姑娘。」
韓飛飛倏然一笑道:「小瓊,要是你是張遠亭,你會怎麼辦?」
紫瓊道:「什麼怎麼辦,您是問……」
韓飛飛道:「我是問你要是張遠亭,你知道自己的恩人落在了『寒星門』的二姑娘手裡,你會怎麼辦?」
紫瓊道:「張遠亭他何來天大的膽子,又有多大能耐……」
韓飛飛道:「你的意思是說捨而不顧。」
紫瓊道:「他顧得了?能顧麼?姑娘!」
韓飛飛道:「顧固然顧不了,但假如我是張遠亭,我就會暗中尾隨『寒星門』二姑娘這輛車,看看她到底要把我這位恩人怎麼辦。」
紫瓊美目一睜道:「姑娘,您是說……」
韓飛飛笑笑說道:「這還不夠明白麼,我怕讓這個看見,卻忽略了那個,正好,沒想到這一來,反把他引來了。」
紫瓊忙道:「您以為張遠亭也到了『中牟』?」
韓飛飛道:「雖不中也應該相差不遠。」
紫瓊道:「那咱們就該……」
韓飛飛道:「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紫瓊道:「何必再讓趙漢到處去查問打聽,把他召回來在『中牟』搜上一搜不就行了麼?」
「不,小瓊,」韓飛飛搖頭笑道:「你錯了,不能把趙漢召回來,反應該讓他到各處去走動查問,去打聽去……」
紫瓊詫聲說道:「這是何必……」
韓飛飛道:「這叫聲東擊西,這一來張遠亭只會留意遠處,絕不會留意近處……」
「我明白了,」紫瓊道:「您是說咱們在『中牟』搜他……」
「不,小瓊,」韓飛飛搖頭說道:「你又錯了,咱們按兵不動,我要跟他比比耐性,如果我沒料錯,他遲早會自動送上門來。」
紫瓊呆了一呆道:「您說他自己會送上門來?」
「怎麼不?」韓飛飛道:「來看看究竟啊。」
紫瓊道:「您以為他敢麼?」
韓飛飛淡然一笑道:「小瓊,看究竟並不一定非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不可,張遠亭不是傻子,他不會這麼做的。」
紫瓊道:「您是說……」
韓飛飛微笑道:「現在別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紫瓊下意識地向外看了一眼。
韓飛飛笑道:「還不到時候呢,再說你這樣不就等於告訴張遠亭咱們在等他麼,別這樣,鎮靜點兒。」
紫瓊嬌靨上紅了紅,道:「您說咱們該怎麼辦?」
韓飛飛道:「就跟沒事兒一樣,你能麼?」
紫瓊雙眉一揚,點頭說道:「姑娘,我能。」
韓飛飛笑笑,又說道:「那就行了,半天一夜,咱們都夠累的了,歇會兒吧,養足了精神好擒人。」
說著,她和衣躺在了炕上。
紫瓊走了過來,伸手拉開被子為韓飛飛蓋上,道:「您睡會兒吧,我來看著。」
韓飛飛道:「怎麼,你不歇會兒?」
紫瓊道:「我就在倚子上坐會兒。」
韓飛飛道:「你是怕他來了咱們不知道。」
紫瓊赧然笑了笑,沒說話。
韓飛飛微微笑了笑,又道:「也好,你就在椅子上坐會兒吧,等我醒了之後你再睡,咱們倆輪流看著,這樣就不怕他來了咱們不知道了。」
說著,就翻身向裡,沒再說話。
紫瓊把椅子往外拉了拉靠門邊坐下,一雙美目從門縫裡往外看,整個後院盡收眼底,任何人進後院來都逃不過她那雙美目。
沒多久,有了動靜,前面傳來了一陣步履聲,紫瓊目光一凝,緊緊地盯往那後院門。
轉眼間,人進來了,前西進來的是客棧夥計,夥計身後跟著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漢子,高高的個子,人有四十多歲,瘦削的一張臉,長眉細目,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看上去挺精神。
這人穿著挺講究,挺氣派,大半是個做大買賣的,夥計躬身哈腰,賠著滿臉笑,直往裡讓,慇勤而小心。
紫瓊站了起來,容得那夥計把那商人讓進上房,安置好,再出來,她立即開門嬌聲叫道:「夥計,過來一下。」
夥計答應一聲,飛步走了過來,進前一哈腰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紫瓊道:「給我拿點茶水來……」
伙什應了一聲就要走,紫瓊忙又問道:「怎麼,又來了客人?」
夥計賠笑點頭道:「是的,一位做生意的爺,就住西邊間。」
紫瓊道:「我看見了,哪兒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08:22
第18章 羅網
夥計道:「不知道,我沒問。」
紫瓊道:「姓什麼?」
夥計道:「姓劉,怎麼,您認識?」
紫瓊道:「不,我隨便問問,沒事了,你走吧。」
夥計答應一聲,道:「茶水馬上給您送來。」
扭頭要走,忽地他又停住問道:「姑娘,那位爺房裡要不要?」
紫瓊道:「你多拿點來給送過去好了。」
伙什又答應一聲,扭頭走了。
紫瓊進了房,隨手掩上了門。只聽韓飛飛說道:「什麼事,小瓊?」
紫瓊嚇了一跳,忙道:「吵醒您了,姑娘。」
韓飛飛道:「不,我根本就沒睡著。」
紫瓊道:「後院裡剛住進來個客人……」
韓飛飛說道:「我知道,小瓊,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紫瓊道:「我是怕他化了裝,易了容混進來……」
韓飛飛道:「小瓊,張遠亭是個頗富心智的高明人物,他不會用這低劣幼稚的一套的,就算會,你也不該向夥計這麼打聽,其實打聽又有什麼用,他既然化了裝,易了容,就絕不會再用他那張遠亭三個字。」
紫瓊道:「我知道了,姑娘。」
步履晌動,只聽適才那伙什在外頭叫道:「姑娘,茶水來了。」
紫瓊轉過去應道:「放在門口,我自己來拿。」
她是看韓飛飛躺在炕上,讓個大男人進來不方便。
門外夥計應了一聲,隨聽步履聲轉向了隔壁。
隔壁李存孝正在靜靜地躺著,他聽見夥計到隔壁送茶水了,他也聽見夥計轉向了這間房,他沒等夥計出聲招呼便道:「請進來吧,門沒栓。」
夥計在外頭答應一聲,便推門走了過來,進門一哈腰,說道:「隔壁那位姑娘叫我給您送點水過來。」
李存孝說道:「我聽見了,茶壺在桌上,對上就行了。」
夥計答應一聲,提著大茶壺走了過來,到了桌邊炕前,他上前一俯身,低低說道:「這位爺,您有封信。」
探懷摸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遞向李存孝。
李存孝一征,道:「我的信?」
夥計忙道:「剛才有位爺讓小的交給您的,那位爺還說別讓那兩位姑娘知道,別讓那兩位姑娘看見……」
李存孝大感詫異,「哦」地一聲把那封信接了過去,他沒馬上拆,凝目問道:「夥計,那位爺是個怎麼樣的人,姓什麼?」
夥計剛要說話,門口突然響起了韓飛飛的話聲:「伙什,茶還沒對好麼?」
夥計嚇了一大跳,差點沒鬆手摔了那把大茶壺。
李存孝也一征,他並沒有馬上把信藏起來,按說有夥計擋著,他要是馬上把信往被子裡一藏,韓飛飛是絕看不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那麼做,一怔之後,他定神應道:「姑娘醒了……」
韓飛飛含笑點頭道:「躺了一會兒,剛醒,夥計把你吵醒了?」
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進來。
李存孝忙道:「不,我沒睡一…」
韓飛飛一眼瞥見李存孝手裡那封信,目光一凝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李存孝還沒答話,夥計提著茶壺就要往外溜。
韓飛飛一抬皓腕,道:「你等會兒,我還有一點事兒。」
李存孝忙道:「姑娘,這不怪他,是別人讓他送進來的。」
韓飛飛玉手向李存孝一伸,道:「把信給我。」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姑娘要這封信是……」
韓飛飛道:「把信給我。」
李存孝又不便不給,遲疑了一下,只得把信遞了過去。
韓飛飛接過那封信,一看還沒拆,神色一鬆道:「還好你沒拆……」
李存孝想問還沒有問,韓飛飛已然兩指捏住信封一角把那信立了起來,立即,那封信上冒起了一縷淡淡輕煙,容得那縷輕煙消失不見,韓飛飛才凝目問道:「看見了嗎?」
李存孝訝然說道:「姑娘這是……」。
韓飛飛道:「你不知道這是什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姑娘,這是……」
韓飛飛淡然一笑道:「這縷輕煙原是塗在情箋上,一種眼看不見的粉未,被我用真氣把它逼散了。」
李存孝道:「一種粉未?那是什麼。」
韓飛飛嫣然一笑道:「想不會是脂粉,你不是個糊塗人,是什麼還猜不著麼?」
李存孝兩眼猛地一睜,道:「姑娘是說毒……」
韓飛飛倏然一笑道:「我要遲來一步你要是拆閱了這封信,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江湖人心險惡,害人之心雖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以後遇事該小心點兒,也該讓我知道一下……」
李存孝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韓飛飛轉眼過去望向夥計,含笑問道:「夥計,這封信是誰讓你送來的?」
夥計已然嚇白了臉,聞言驚慌地忙道:「姑娘,這……這不怪小……小的……」
韓飛飛含笑說道:「沒人怪你,答我問話,這封信是誰讓你送來的。」
夥計乞憐地望了李存孝一眼,李存孝道:「你放心,韓姑娘不會難為你的。」
夥計道:「是位爺剛才……」
韓飛飛道:「我知道是位爺,我問你那位爺什麼長像?」
夥計答道:「高高的個子,四十多歲,人長得挺體面……」
韓飛飛道:「穿件長袍?」
「對,對」夥計忙點頭說道:「就是穿件長袍,就是穿件長袍,姑娘看見了……?」韓飛飛沒答話,轉望李存孝笑問道:「認識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不認識。」
韓飛飛搖頭笑了笑道:「不,該認識,咱們都該認識。」
李存孝微愕說道:「姑娘這話……」
韓飛飛笑笑說道:「忘了麼,在『徐氏古祠』裡那位……」
李存孝神情一震,兩眼猛睜,道:「姑娘是說『鐵片巧嘴』?」
韓飛飛點點頭說道:「就是他,夥計所說的不就是他?」
李存孝挺身坐了起來,韓飛飛擰身到了炕前,伸手一攔道:「你要幹什麼?」
李存孝道:「姑娘知道我在找他……」
「不錯!」韓飛飛點頭說道,「我陪你也是為了找他,可是這個時候你不能找,因為你現在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我不能讓你去涉險。」
李存孝道:「姑娘這話?」
韓飛飛道:「從這封塗有劇毒的信看,那位『鐵片巧嘴』已然被害了,我在『徐氏古祠』碰見的這個是別人冒充的,他就是殺害『鐵片巧嘴』的兇手……」
李存孝忙道:「怎見得,姑娘。」
韓飛飛道:「要不是,他怎會用這封塗有劇毒的信害你?」
李存孝臉色一變,沒有說話。
韓飛飛轉眼過去問夥計道:「他人呢?」
夥計忙道:「走了,他把這封信交給小的之後就走了。」
李存孝道:「姑娘,他既是殺害『鐵片巧嘴』的兇手,我更該……」
韓飛飛回過臉來含笑說道:「你放心,這還用得著你動麼,小瓊已經出去了。」
李存孝道:「怎麼,瓊姑娘已經出去了?」
韓飛飛說道:「有我陪著你,一切會替你安排的,你只管安心養好你的傷就是,什麼都用不著操心……」
李存孝忍不住又是一陣激動。
韓飛飛轉望夥計道:「你去吧,沒你的事了,只記住下回別亂替人帶東西了,我這位爺要出了什麼事,這官司你可吃不了。」
伙什一哆嗦,連聲答應著一溜煙跑了出去。
望著夥計那狼狽背影,韓飛飛笑了,旋即他轉過身來擰腰坐在炕沿上,李存孝忙往裡讓了讓。
韓飛飛嫣然一笑道:「怎麼,還躲我?」
李存孝臉一紅,笑道:「不是,我怕你不好坐。」
韓飛飛看了他一眼道:「你會說話,要避嫌的話,我就不會讓你跟我同來了,你跟我同乘一輛車走了一段路,我照顧你,我侍候你,這像什麼,你說,你還避得什麼嫌?」
李存孝忙道:「姑娘,這……這怎麼好……」
韓飛飛道:「這有什麼不好?」
李存孝吶吶道:「不……不是?只是……」
韓飛飛道:「那怎麼辦,你已經跟我同來了,早在當年我就發過誓,有一夭誰坐上我那輛車,誰就是我的夫婿,也就是說除了我的夫婿外,任何人別想碰我那輛馬車。」
李存孝心神大震,忙道:「姑娘!」
韓飛飛道:「怎麼,你不信?」
李存孝道:「我倒不是不信……」
韓飛飛道:「那麼,你以為我是迫你,是嚇你?」
李存孝道:「不,姑娘,只是我……」
「好了,別說了。」韓飛飛微一搖頭道:「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的主意已經拿定了,再說,我也起過誓,賭過咒,你要是不願意要我那也不要緊,我這輩子不會再嫁別人,我可以出家……」
李存孝一驚忙道:「姑娘……」
韓飛飛道:「我說的是真的,你想,就是我沒有起過這種誓,賭過這種咒,我跟你同過車,又這麼待候你,對一個女兒家來說,你叫她怎麼再作他想?」
李存孝心神俱顫,道:「姑娘說過,這……這是救人,事出無奈……」
韓飛飛道:「是的,我是說過這話,我要不這麼說你絕不會上我那輛車,我這是為你想,你能不替我想想麼?」
李存孝默然未語,半響始苦笑說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韓飛飛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麼?」
李存孝還待再說,韓飛飛已然搖頭又道:「好了,別說了,我剛才不是說了麼,你要是不願意要我,那也不要緊,一個女兒家總不能死皮賴臉地非嫁給誰不可,你說是不,我只是讓你知道我起過這種誓,賭過這種咒,拿定了主意,願不願,要不要,那還在你。」
要命了,令狐瑤璣如此,這位韓飛飛也復如此,這叫他怎麼辦,他又能怎麼辦?
他苦笑一聲道:「姑娘……」
韓飛飛截了口,道:「事已成定局,不必再說了,你要我,我就跟你一輩子,你不要我,我就出家進空門去,就這兩條路,還有什麼好說的、現在讓你我談談正經大事,不是我有竟探問你的隱密,而是我以你的妻子自居,我不能不弄清楚人家為什麼要害你,為什麼要殺你,說給我聽聽,好不?」
李存孝道:「姑娘……」
「別老叫我,」韓飛飛道:「我要聽你說話。」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雙眉一揚道:「韓姑娘,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全家近四十口,連同先父在內,二十年前的一個夜晚盡遭賊害,家母帶著我浴血奮戰,衝出重圍,之後她老人家也因傷重去世,張遠亭是當世唯一知道內情的人,所以我要找他……」
韓飛飛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你也是出身大家。」
李存孝毅然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韓飛飛道:「那麼你是怎麼長大的……」
「我!」李存孝道:「我就是這麼長大的,也許是我命大……」
韓飛飛道:「那時候你多大?」
李存孝道:「猶在溺褓之中。」
韓飛飛說道:「這就是了,一個猶在襁褓中的嬰兒,要是沒人照顧,不說別的,就是餓也要餓死。」
李存孝臉一紅,囁嚅說過:「我是被一位老人家拾去撫養長大的。」
韓飛飛道:「這位好心的老人家是……」
李存孝道:「他老人家只是一個很平凡而貧寒的樵夫。」
韓飛飛道:「這麼說,你這身武學不是那位老人家傳授的?」
「不。」李存孝不自在地搖頭說道:「我不對姑娘說過麼,我這身武學是……」
韓飛飛接口說道:「是從一冊武學秘笈上學來的,自己摸索,無師自通?」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韓飛飛淺淺一笑道:「我知道你沒對我說實話,可是我不願意再問你了。」
李存孝神情一震,臉一紅,忙道:「姑娘……」
韓飛飛微一搖頭道:「真的,我說的是實請,我不計較那麼多,我也不想知道那麼多,我只知道你叫李存孝也就夠了,你說是不?」
李存孝好不難受,道:「姑娘……」
韓飛飛淺淺一笑,柔婉動人,道:「別說了,現在談談眼前這件事,我認為這個冒充張遠亭的人就是當年殺害你雙親的人,至少他也該跟那些人有關,你以為對不?」
李存孝道:「姑娘是根據……」
韓飛飛道:「只看他先殺張遠亭後要害你這兩點也就夠了。」
李存孝揚起雙眉,微一點頭道:「姑娘說的不錯,我有同感……」
輕盈步履響動,紫瓊走了進來。
韓飛飛投過探詢一瞥,紫瓊搖了搖頭。
李存孝忍不住忙道:「瓊姑娘,可曾追著那冒充『鐵片巧嘴』之人?」
紫瓊道:「他早就跑得沒了影兒。」
李存孝聽很眉鋒一皺。
只聽韓飛飛道:「這種人都夠狡猾詭詐的,想要擒他本就不容易,不過你放心,遲早他總會落在咱們手裡的!」
李存孝強笑一聲道:「偏勞瓊姑娘了。」
「您客氣,」紫瓊道:「在我眼裡,您跟姑娘一樣,替您做點事,這也是婢子我的份內事。」
韓飛飛接過話鋒道:「他們既打算害你,不成絕不會罷手,一次不成還有二次,二次不成還有三次,他還會來的,咱們準備好羅網等著他就是,還有……」
頓了頓,接道:「在你體力沒恢復之前,讓你一個人住間房,我總是不放心,小瓊,你去把我的鋪蓋搬過來。」
李存孝神情一震,忙道:「姑娘,兩間房一牆之隔,還不是一樣……」
韓飛飛道:「那也不如我就在你身邊兒,小瓊,快去呀。」
紫瓊看了韓飛飛一眼,轉身出門而去。
李存孝好不著急,道:「姑娘,你怎麼好?」
韓飛飛淺淺一笑道:「有什麼要緊,這跟同坐在一輛馬車裡有什麼兩樣?」
李存孝為之一怔,旋又說道:「姑娘,我隻身一人倒沒有什麼,姑娘出身大家……」
韓飛飛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不怕,夠了麼?」
李存孝道:「姑娘……」
韓飛飛道:「我不是已對你說了麼,我不勉強你要我。」
李存孝苦笑一聲道:「姑娘怎這麼說,我是為姑娘,姑娘的家著想……」
韓飛飛道:「我不說了麼,你的意思我懂,我明白,可是我不怕。」
李存孝道:「姑娘可以不伯,可是我不能不……」
紫瓊抱著鋪蓋走了進來。
韓飛飛往李存孝腳下一指道:「放在那個好了,待會兒我自己鋪。」
紫瓊應聲走過去把鋪蓋放在李存孝的腳下。
李存孝好不著急,可是一時卻沒有辦法。
紫瓊剛放好鋪蓋,院子裡響起了一陣穩重步履聲,紫瓊扭頭向外一看,忙道:「姑娘,趙漢來了。」
韓飛飛聞言忙向外望去,院子裡快步走來一人,可不正是那黑衣壯漢趙漢麼。
韓飛飛向紫瓊施了個眼色,紫瓊快步迎了出去,在院子裡迎著趙漢,低低地不知說了句什麼,然後帶著趙漢走了進來。趙漢進房便躬下身軀,道:「見過姑娘。」
韓飛飛向著李存孝一招手道:「見見李爺。」
趙漢立即又向李存孝一躬身道:「見過李爺。」
李存孝忙在炕上欠身道:「不敢當,趙兄辛苦了。」
趙漢不經意地往他臉上看了一眼道:「您好說,這是趙漢的份內事。」
韓飛飛接過話鋒問道:「有消息嗎?」
趙漢道:「回姑娘,屬下打聽得那『鐵片巧嘴』也往『中牟』走了。」
「不錯,」韓飛飛點頭道:「他是到『中牟』來了,剛才還讓夥計送來一封塗有劇毒的信給李爺,被我截了下來,我讓紫瓊追出去,他已經沒了影兒。」
趙漢臉色一變道:「量他跑不了太遠,要不要屬下去……」
韓飛飛一搖頭道:「不必了,他還會來的,有我跟小瓊在這兒等他也就夠了,沒你的事兒了,你去吧。」
趙漢應聲施禮而去,紫瓊隨後跟了出去。
韓飛飛望著李存孝含笑說道:「怎麼樣,我家這些人辦事不差吧。」李存孝點頭強笑說道:「當然,強將手下豈有弱兵。」
韓飛飛白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還挺會捧人的呢。」
李存孝赧然笑笑說道:「我說的是實話。」
紫瓊走了進來,韓飛飛轉眼問道:「走了麼?」
紫瓊道:「走了。」
向韓飛飛遞過一個眼色。
韓飛飛轉過去對李存孝笑道:「像趙漢這樣的人,我家有數十個。」
李存孝道:「姑娘的家在當今武林中可算得數一數二的大家了?」
韓飛飛道,「這可一點也不假……」
轉過臉去向紫瓊說道:「那張遠亭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來,咱們得先準備一下,佈置一番,你跟我出去一下。」
她從炕上站了起來,向李存孝含笑一句:「你躺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帶著紫瓊走了出去。
出了這間房,到了隔壁那間房,韓飛飛立即間道:「什麼事?」
紫瓊道:「趙漢要我稟知您一聲,老主人、夫人跟少主人已經往『中牟』來了……」
韓飛飛一怔,臉上變了色:「是誰告訴老主人我在這兒的?」
紫瓊道:「您讓趙漢稟報老主人暫不能回去,趙漢就說您現在在『中牟』有事兒……」
韓飛飛雙眉一揚道:「該死的東西!」
紫瓊道:「這也怨不得他,當時他並不知道……」
韓飛飛截口說道:「這麼說,趙漢並沒有稟報老主人說他跟咱們在一起。」
紫瓊搖頭說道:「沒有。」
韓飛飛臉色稍緩道:「那還好,他要壞了我的事,我活劈了他……」
一頓,接問道:「有沒有讓他搜索張遠亭?」
紫瓊點頭說道:「我限他三天回報。」
韓飛飛道:「這期限太寬了點,老夫人他們什麼時候到?」
紫瓊道:「大概要在今天晚上。」
韓飛飛道:「那還來得及準備……」
紫瓊忽然凝目向外,道:「這是誰……」
韓飛飛轉眼向外望去,臉色陡然一變道:「小瓊,你到隔壁去,快!」
第19章 跟蹤而至
紫瓊一怔道:「姑娘,他是……」
韓飛飛道:「侯王昆。」
紫瓊臉色也一變,她沒再問,擰身走了出去。
後院裡,背著手瀟灑飄逸地走著一人,此人有一副欣長身材,二十多歲近三十年紀,長眉細目,扁鼻方口,穿一襲黃衫,十足道地的翩翩佳公子,少見的美男子,只可惜目光之中煞氣太重,眉字之間也凝聚著一種凜人的陰騖。
紫瓊剛出房,他突然朗笑一聲開了口:「這位姑娘請留一步。」
紫瓊腳下頓了一頓,但她沒停地快步進了隔壁。
院子裡的侯玉昆微微一愕,隨即放步走了過去。
這時候,韓飛飛出現在房門口,她揚聲說道:「是侯公子麼,請這兒來。」
侯玉昆一怔,轉眼,旋即笑道,「原來是姑娘在這兒。」
走近幾步一拱手,含笑說道:「是……」
韓飛飛截口說道:「侯公子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呢。」
侯玉昆一笑道:「說得是,我這是多此一問……」
向著韓飛飛深深一眼,道:「久聞姑娘國色夭香,艷絕當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侯玉昆得睹芳容,何幸如之。」
他這話有點輕桃,可是韓飛飛沒在意,淡淡說道:「侯公子過獎了,我聽說四塊玉個個俊美灑脫,人品風流,追潘宋、賽衛珍,今日也才知傳聞不虛。」
侯王昆神采飛楊,眉目皆動,仰頭笑道:「倒是姑娘真個誇獎了,四塊玉要跟姑娘這絕代風華比,那相去又不啻夭壤……」
韓飛飛秋截口說道:「侯公子到這兒來莫非也要投宿住店個?」
侯王昆微微笑道,「姑娘似乎也不該有這一問。」
韓飛飛道:「那麼侯公子是為『徐氏古祠』之事而來了。」
侯玉昆笑道:「姑娘一語中的,料事之準,令人佩服。」
「好說,」韓飛飛淺淺一笑道:「侯公子是為『白骨三煞』索債而來?」
侯玉昆搖頭說道:「豐四海兄妹跟我無親無故,跳樑小丑也不足掛齒,別說姑娘殺了他一個,就是三個都殺了,侯玉昆也不會更不敢過問。」
韓飛飛道:「那麼我就不明白了,侯公子是為何而來了?」
侯玉昆笑笑說道:「姑娘怎麼又來了,像姑娘這等身份,怎好說這種話。」
韓飛飛道:「侯公子,我是真不明白。」
侯玉昆臉色微變,旋即淡然一笑道:「姑娘既這麼說,侯玉昆不敢不信以為真,那麼讓我說給姑娘聽聽好了。」
一頓,凝目接道:「豐四海兄妹曾在『徐氏古祠』中囚有一人……」
韓飛飛「哦」地了聲道:「侯公子可是指那『鐵片巧嘴』張遠亭?」
侯玉昆一點頭道:「姑娘又料對了,正是。」
韓飛飛道:「這麼說,侯公子是為『鐵片巧嘴』而來。」
侯玉昆笑道:「不錯,姑娘真個料事如神。」
韓飛飛抬眼四顧,道:「侯公子,『鐵片巧嘴』就在這家客棧裡麼?」
侯玉昆笑笑說道:「應該在的,不然,我就不會來了。」
韓飛飛道:「那最好不過,請侯公子告訴我他住在哪間房,我願稍盡棉薄,立即將他擒交侯公子。」
侯玉昆笑笑道:「姑娘美意,令人可感,我這裡先謝了。」
一拱手,隨即抬手指向李存孝住的那間上房,道:「他如今,大概就住在那間房裡,正由剛才的那位姑娘陪著。」
韓飛飛倏然一笑道:「侯公子錯了,也誤會了,那間房裡住的是我一位朋友,而不是『鐵片巧嘴』張遠亭,侯公子如若不信,盡可以進去看看。」
侯玉昆一怔,道:「怎麼,姑娘,我錯了?」
韓飛飛微一點頭道:「是的,侯公於錯了。」
侯玉昆目光轉動,揚眉一笑,道:「不是侯玉昆斗膽信不過姑娘,也不是侯王昆小心眼兒,而是侯玉昆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料錯事,既然姑娘首肯,我倒真要看上一看。」
話落,邁步向李存孝住的那間上房走了過去。
韓飛飛站在那兒沒動,嬌靨上掛著動人的微笑。
侯玉昆的站立處跟李存孝所住那問上房本就沒多遠,他跨兩步已到了廊簷下,突然,他停了步,側轉身笑道:「也許這是侯玉昆生平僅有的一次錯誤……」
韓飛飛道:「怎麼,侯公子不看了。」
侯玉昆笑道:「我不說了麼,也許這是我生平僅有的一回 錯誤。」
韓飛飛淺淺一笑道:「那麼侯公子就請自己找找吧,我失陪了。」
她轉身就要進房。
侯玉昆一抬手,道:「姑娘請留一步。」
韓飛飛回過身來道:「侯公子還有什麼事兒?」
侯玉昆笑笑說道:「姑娘在武林中身份很高,侯玉昆在武林中的身份也不低,既然這樣,咱們似乎不該玩庸手那一套,落人笑柄,姑娘以為然否?」
韓飛飛微一點頭道:「侯公子這話深獲我心,那麼讓我告訴侯公子,你我都受騙了……」
侯王昆道:「姑娘這話……」
韓飛飛道:「『徐氏古祠』之中根本沒有什麼『鐵片巧嘴』不然我不會殺豐四海。」
侯玉昆笑笑說道:「是麼,姑娘?」
韓飛飛雙眉徽揚道:「侯公於莫非不信。」
「那倒不是,」侯玉昆忙道:「侯玉昆也不敢,只是,據我所知,姑娘之所以殺豐四海,關鍵在『徐氏古祠』裡是否囚著個『鐵片巧嘴』。」
韓飛飛淺淺一笑道:「侯公於是聽了岑東陽、苗芳香兩個說的話?」
侯玉昆道:「他兩個都對我這麼說。」
韓飛飛道:「岑東陽、茵芳香兩個居然敢搬弄是非,侯公子恐怕不知道、他兩個是想借侯公子之力……」
侯玉昆道:「這麼說,姑娘是不承認截去『鐵片巧嘴』了?」
韓飛飛冷笑道:「這麼看來,侯公子還是不相信我了。」
侯玉昆道:「姑娘,恕我直說一句,要為一個『鐵片巧嘴』傷了彼此間的和氣,那可是值不得的事。」
韓飛飛雙眉微揚,含笑說道:「侯公子,你這是威脅我?」
「那我不敢,」侯玉昆道:「以姑娘的身份,又怕誰威脅,只是……」
韓飛飛道:「侯公子,我承認我劫了張遠亭,又如何?」
「這不就是麼,」侯玉昆目中異采飛閃,笑道:「姑娘畢竟是位讓人佩服的絕代紅粉,我請姑娘高抬玉手把張遠亭擲還。」
韓飛飛道:「那張遠亭原是你侯公子的麼。」
侯玉昆道:「我不敢這麼說,只是我先下手……」
「侯公子,」韓飛飛道:「先下手的是『白骨三煞』呢。」
侯玉昆道:「姑娘的意思,是讓岑東陽、苗芳香兩個來把張遠亭要回去?」
韓飛飛道:「難道候公子不認為該這樣麼。」
侯玉昆抬頭笑道:「姑娘該知道,岑東陽跟苗芳香是諒弓之烏,早已嚇破了膽,他二人哪還敢來找姑娘要人?」
韓飛飛笑笑說道:「這麼說,侯公子的膽子,要比他兩個大得多了。」
侯玉昆微一欠身道:「姑娘誇獎了。」
韓飛飛笑容微斂,眉宇間那懍人煞氣忽盛,道:「我可以把張遠亭交還給你,只是你得據實答我一問。」
「那容易,」侯玉昆道:「姑娘只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
「那麼我先謝謝你了,」韓飛飛道:「我想請教,侯公子所以要張遠亭這個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侯玉昆「哦」一聲笑道:「姑娘原來是問這呀,這個……姑娘,你可知道那張遠亭是個怎麼樣的人麼?」
韓飛飛微一點頭道:「我知道,他是個說書的。」
侯玉昆點頭說道:「不錯,他確是個說書的,只是他這個說書的跟一般說書的大不相同。」
韓飛飛「哦」地一聲道:「他跟一般說書的有什麼不同?」
侯玉昆目光轉動,微微一笑道:「姑娘,這還是要我說麼?」
韓飛飛道:「為什麼不要?你最好說說。」
侯玉昆道:「姑娘要是不知道他是個怎麼奇特的人,就不會劫他了,是不?」
韓飛飛雙眉一揚,道:「這麼說,侯公子是不肯說了?」
「不,」侯玉昆忙搖頭說道,「如果姑娘一定要聽,我也只好說說……」
頓了頓接道:「張遠亭此人肚子裡裝的武林秘密不少,他知人所不知……曉人所不曉。」
韓飛飛「哦」地一聲道:「是麼?」
侯玉昆道:「姑娘應該知道我所言不虛。」
韓飛飛道:「這麼說,侯公子要他就是因為他知人所不知,曉人所不曉了。」
「不錯,」侯玉昆道,「我要從他的嘴裡問出一件事。」
韓飛飛道:「侯公子要從他嘴裡問件什麼事?」
侯玉昆笑笑說道:「我記得姑娘剛才說,只問我一問。」
韓飛飛道:「侯公子是不願說。」
侯玉昆道:「姑娘事先並沒有言明要多問幾問。」
韓飛飛淡然一笑道:「侯公子既不願說我不便相強,那就算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09:26
第20章 知難而退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姑娘的意思似乎是我若不說個明白,姑娘就不交還……」
韓飛飛道:「侯公子不愧是位明白人。」
侯玉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笑說道:「我要問他一件當年武林秘密,這夠了麼?」
韓飛飛道:「那必然是件很令人心動的事。」
侯玉昆道,「姑娘大概已心頭怦然。」
韓飛飛笑道:「侯公子說著了,我這人最好奇……」
候玉昆笑笑說道:「恐怕要讓姑娘失望了,那不是件大秘密。」
韓飛飛道:「有的時候小秘密也很動人。」
侯玉昆搖頭笑道:「一著受制,全盤由人,今日始知此言不虛,好吧,我索性全告訴姑娘好了,我要問問張遠亭,當日武林中有只引各方覬覦的『紫檀木盒』哪裡去了?」
韓飛飛道:「『紫檀木盒』?」
侯玉昆道:「是的,姑娘,一隻『紫檀木盒』。」
韓飛飛道:「你說這只『紫檀木盒』曾引得各方覬覦?」
侯玉昆點頭說道:「據找所知確是如此,當年有很多人不惜為它流血,不惜為它拚命,也有不少人為它丟了性命。」
韓飛飛道:「那只『紫檀木盒』能值幾何……」
侯玉昆道:「紫檀木雖然珍貴,可是一隻『紫檀木盒』充其量不過值個千兒八百兩,只是它的價值不在『紫檀木盒』本身。」
韓飛飛道:「那麼你認為它的價值在哪裡?」
侯王昆笑道:「它的價值該在它裡面裝的東西。」
韓飛飛道:「那只『紫檀木盒』裡究竟裝著什麼東西,競使得那麼多人不惜為它丟命?」
侯玉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韓飛飛淡然一笑道:「侯公子高明,岔開了最要緊的……」
侯玉昆道:「我說句話姑娘也許不信,別說我不知道那只『紫擅木盒』裡究竟裝著什麼珍貴的東西,就是放眼當今,連當年為它丟命的人都算上,恐怕也沒一個人知道。」
韓飛飛呆了一呆,訝然說道:「侯公子這話……」
侯玉昆正色說道:「姑娘,這是實情。」
韓飛飛道:「那還爭奪個什麼,不弄清楚裡頭是什麼,值得不值得,就不惜為它流血,不惜為它丟去了性命……」
侯玉昆道:「姑娘出身武林大家,應該熟知武林,武林中事本就如此,只要有一個人好奇而動,整個武林都會盲從而動,你爭我奪,不惜掀起腥風血雨……」
韓飛飛點頭說道:「你這話說的不錯,武林事如此,武林人也如此,有時候想想,實在愚得可以,傻得可笑……」
候玉昆說道:「壞更壞在他知道傻還要這麼做,明知道眼前是個火炕,他還要閉著眼往火炕裡跳。」
韓飛飛話鋒一轉道:「這麼說那」紫檀木盒『裡可能空無一物,只是個空盒子,也有可能它裡頭的東西毫無價值。「侯玉昆點點頭,說道:「姑娘說對了,要是一旦找到它把它打開,也許丟在路上都沒人看它一眼。」
韓飛飛道:「可是在沒找到它之前,人人仍不惜為它丟命。」
侯玉昆一點頭道:「正是這樣,姑娘。」
韓飛飛淡然一笑過:「我真該找個機會好好地探求一下武林奧妙,看看武怵人的心究竟是怎麼想的。」
侯玉昆道:「我有同感,姑娘,只是我永遠找不到機會。」
韓飛飛道:「那是因為你侯公子是當局者,而不是旁觀者。」
「姑娘說得好,」侯玉昆一點頭道:「假如凡事人人都能冷靜旁觀,這武林中就不會有腥風血雨的紛爭可言了……」
停歇了一下,凝目接道:「姑娘,我該說的都說完了。」
韓飛飛淡然一笑道:「我還沒有說完,說來你定然不信,我是劫了『鐵片巧嘴』可是在我離開『徐氏古祠』之前又把他放了。」
侯玉昆笑笑說道:「姑娘,我的確不信。」
韓飛飛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信我也無可奈何。」
侯王昆道:「眼下武林中有不少人正在四處搜尋張遠亭的下落,姑娘不勞而獲,怎麼會又把他放了,要是我,殺了我都不會放他。」
韓飛飛道:「那是因為當時我瞭解他的太少,要是如今,說什麼我也不會放他。」
侯玉昆淡然一笑道:「侯玉昆都能言而有信,像姑娘這等身份,又怎好……」
韓飛飛道:「我說的是實話,信不信,那還在侯公子。」
侯玉昆道:「姑娘既然這麼說,我不敢不信……」
韓飛飛道:「侯公子既然相信那就好。」
侯玉昆道,「我是不得不信……」
韓飛飛道:「我並不勉強,侯公子盡可以看看這兩間上房……」
「那倒不必,」侯玉昆搖頭說道:「我只問問姑娘,那張遠亭哪裡去了?」
韓飛飛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放了他之後,他就離開了『徐氏古祠』。」
侯玉昆道:「姑娘沒問他上哪兒去?」
韓飛飛一插頭,道:「沒有,當時我沒有考慮那麼多。」
侯玉昆目光一轉,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就算我白跑這趟了,打擾之處,還望姑娘原諒,告辭。」
一拱手,轉身兒去,他竟然真走了。
紫瓊從李存孝住的那間房走了出來,到了韓飛飛身邊說道:「姑娘,他怎麼走了?」
韓肥飛道:「他不走還等什麼。」
紫瓊道:「侯玉昆會這麼好說話?我不信他會就此罷休。」
韓飛飛道:「你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
紫瓊道:「不是來找咱們要人的麼?」
韓飛飛淡然一笑道:「他還沒那個膽,他只是來看看岑東陽跟苗芳香有沒有陰他,是咱們劫走了張遠亭不是。他兄妹根本就沒找到張遠亭,要是咱們劫走了張遠亭,能要則要,咱們要不肯還,他也只有見風轉舵,一走了之……」
紫瓊道:「只怕他心裡頭已恨透了咱們。」
韓飛飛道:「那是難免的,只是恨卻不能把誰恨塊肉去,是不?」
轉身往李存孝住的那間房行去。
紫瓊沒再說話,跟著走了進去。
她主婢進去了,那後院門露出了半張臉,是侯玉昆。他嘴角含著一絲怕人的陰冷笑意。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輕咳,侯玉昆神情一震,霍然旋身,一看之下,他臉色又為之一變。
眼前,那通往前頭的走道上,背著手站看個商人打份的中年人,正是剛住進來的那位。
侯玉昆剎時間恢復平靜,頭一低,要走。
中年商人突然開了口:「閣下不必心驚害怕,我跟那主婢二人沒關係。」
侯玉昆臉一紅,停步抬眼,陰騖目光直逼對方。
那中年商人竟然絲毫無懼色,微微一笑道:「我沒有說錯吧,閣下,要不是閣下粑我當成了那主婢二人的人,以閣下的為人絕不會放過我,對不?」
侯玉昆冷然說道:「你沒有說錯,我惹不起那主婢二人。」
一頓接問道:「你不是那主婢二人的人?」
那中年商人搖頭笑道:「閣下最好別打我的主意,一則我既然敢找閣下就必有所恃,閣下若一下放不倒我,那會驚動那主婢二人,二則我之所以找閣下,對閣下只有益而無害……」
侯玉昆「嗯」地一聲道「是麼?」
那中年商人道:「閣下若不信,請耐著性子跟我多談談就知道了。」
侯玉昆道:「說你的。」
「讓我先弄情楚,」那中年商人道:「閣下是當世四塊玉之一的侯玉昆公子沒有錯吧。」
侯玉昆道:「沒有錯。」
那中年商人道:「閣下要找『鐵片巧嘴』張遠亭也沒有錯。」
侯玉昆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
那中年商人笑道:「說穿了不值一文錢,閣下跟那位姑娘的談話,我站在此處全聽見了,一字沒漏。」
侯玉昆道:「不錯,我是要找張遠亭,又如何?」
那中年商人道:「我跟閣下交換個條件,公子可願意麼?」
侯玉昆臉上掠過一絲詫異之色道:「你跟我交換什麼條件?」
那中年商人道:「閣下剛才聽見了,那靠東的那間上房裡,住著那位姑娘的一位朋友,可是?」
侯玉昆道:「不錯,她是這麼說的。」
那中年商人道:「閣下幫我做件事,我告訴閣下張遠亭的下落。」
侯王昆一怔道:「你告訴我張遠亭的下落?」
那中年商人道:「閣下以為張遠亭在那主婢二人手裡麼?」
第21章 心機
那中年商人道:「閣下沒聽清楚麼?」
侯玉昆道:「你說,她的朋友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麼?」
那中年商人搖頭說道:「我看他絕不知道,否則他絕不會跟她在一起。」
侯玉昆詫異地看了中年商人一眼道:「這是怎麼回事?」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難道張遠亭不在她主婢的手裡?」
那中年商人道:「別人不知道我知道,那位姑娘沒有矇騙閣下,她確實把張遠亭放走了,當然了,那是因為她當初不知道張遠亭是怎麼樣的人,她要是知道的活,我敢說她絕不會放走他。」
侯玉昆呆了一呆道:「她真的放走了張遠亭?」
那中年商人點頭說道:「真的,一絲兒不假。」
侯玉昆目光一轉,道:「那麼你要我幫你做件什麼事?」
那中年商人道:「閣下相信我的話了?」
侯玉昆道:「告訴找,你要我幫你做件什麼事。」
那中年商人看了侯玉昆一眼,微微一笑道:「把那主婢二人的真正身份,告訴那住在靠東那間上房裡的人。」
侯玉昆一怔,道:「你怎麼說?」
中年商人笑笑,說道:「這個,侯公子就不必多問了,只請侯公了告訴我,願不願意跟我交換這條件就行了。」
侯玉昆目光轉動,微微一笑:「我怎麼知道你所言屬實。張遠亭的確不在她二人手裡。」
中年商人笑道:「侯公子的確精明得可以,我聽說武林四塊玉,個個富心智,具心機,今日始信傳聞不虛,這樣吧,侯公子請聽我一句,以侯公子看,假如張遠亭在那位姑娘手裡,那位姑娘會把他藏在何處?」
侯玉昆想也沒想,立即說道:「自然是藏在她身邊,也就是說在這家客棧之中。」
中年商人笑笑道:「那就好辦了,我願意陪侯公子翻遍這家客棧的每一寸地皮,侯公子意下如何?」
侯玉昆笑笑說道:「你明知道我不能這麼做。」
中年商人「哦」地一聲,笑道:「我明白了,侯公子敢是不能再到後院去?」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我不否認,事實上我侯玉昆這三個字,若比起她那個見來還差上一截,我實實在在惹不起她。」
中年商人笑笑說道:「那也容易,侯公子是當世四塊王之一,雖然惹不起那位姑娘,可卻不會把區區在下放在眼裡,我以我這個人擔保,擔保那張遠亭不在那位姑娘手裡,侯公子看如何?」
侯玉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說拿你這條命擔保?」
中年商人含笑點頭,道:「不錯,侯公子。」
侯玉昆道:「閣下貴姓,怎麼稱呼?」
中年商人道:「我籍籍無名,默默無聞,比起侯公子來,那可不啻天壤。」
侯玉昆淡然一笑,道:「你不必客氣,人總有個姓名。」
「那當然,」中年商人點點頭道:「我姓賈,賈子虛。」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賈子虛?」
中年商人賈子虛一笑道:「不信,賈島之賈,事實子虛之子虛。」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閣下是個高深莫測的人物,讓人摸都摸不著。」
賈了虛道:「其實侯公子又何必多問,只記住賈子虛這麼個人就夠了。」
侯玉昆道:「說得是,我本不想多問,要不然的話……」
微微一笑,話鋒忽轉,接道:「閣下這個條件,算算對我有利,我點頭了,只是事情你怎麼好辦?」
侯玉昆道:「看情形她兩個對那一個看守頗嚴,至少有一個陪在他身邊,要想接近他,談何容易?」
賈了虛笑道:「那就要靠侯公了的心機了,當然,要是容易的話,我自己幹了,還何必跟侯公子交換什麼條件?」
侯玉昆笑笑道說道:「閣下的算盤打得很高明。」
賈子虛搖頭道:「侯公子錯了,侯公子舉手之勞便能換到一個張遠亭,世上還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麼……」
侯玉昆道:「閣下認為這是便宜事,可知道我這麼舉手之芳要費多大心機,冒多大的險?」
賈子虛淡然一笑道:「侯公子,買賣講究一個兩廂情願,凡事也勉強不得,我是找侯公子談這筆生意,願不願還在侯公子。」
侯玉昆含笑道:「閣下是個高明人物,明知道張遠亭對我的誘感太大……」賈子虛道:「那麼我奉勸侯公子還是點頭。」
侯玉昆目光一凝,話鋒忽轉,道:「讓我弄清楚,閣下跟那一位是……」
賈子虛道:「非親非故,也不是朋友。」
侯玉昆道:「非親非故?也不是朋友?」
賈子虛點頭說道:「是的。」
侯玉昆道:「那我就不懂了,閣下為什麼要讓他知道她的真正身份,讓他跟她在一起不挺好麼,有女同行,尤其是當世稱艷的這一位,有這麼一位美嬌娘為伴,享盡人間溫柔……」
賈子虛打斷了侯玉昆的話,道:「侯公子,這不在你我這筆買賣之內,我有我的主意,我有我的打算,我賣這種貨,不該有人問我為什麼要賣這種貨,侯公子你說是不?」
侯玉昆淡然一笑:「閣下不但高明,而且厲寄,好吧,我點頭了,只是我在點頭以後,也有一個附帶條件……」
賈子虛微微一愕:「侯公子還有什麼附帶條件?」
侯玉昆道:「我要委屈閣下一段時日。」
賈子虛訝然說道:「侯公子這話……我不懂。」
侯玉昆道:「你閣下住在哪一間房裡?」
賈子虛抬手往後院一指,道:「就在靠西邊的那間房裡。」
侯玉昆冷冷道:「我要你閣下在靠西邊的那間房裡候我一段時日,這段時間裡,閣下不許出房半步……」
賈子虛倏然失笑,道:「我明白了,侯公子是怕我跑了。」
侯玉昆淡淡一笑,道:「我替閣下把話送過去了,閣下要是來個腳底板抹油,我吃的虧可就大了。」
賈子虛道:「憑侯公子這塊招牌,我敢麼,我又能往那兒跑?」
侯玉昆道:「我不能不防著點兒,咱們先小人後君子,讓我吃小虧還可以,吃大虧我可不於。」
賈子虛含笑道:「侯公子該說從不吃虧,這麼看來侯公子才是位既高明又厲害的人物呢,好吧,為示公允,我答應……」
侯玉昆道:「我還得閉住閣下兩處穴道。」
賈子虛一怔,道:「怎麼說,侯公子還要閉我兩處穴道?」
侯玉昆淡淡說道:「這樣我較為放心點。」
賈子虛凝目說道:「侯公子,武林人輕生死而重一諾……」
侯玉昆搖搖頭,道:「抱歉,侯玉昆一向不輕易信人。」
賈子虛道:「我又怎麼知道侯公子在閉我兩處穴道之後,確確實實會替我傳這句話……」
侯玉昆道:「我既想要張遠亭,沒有理由不替你傳話。」
賈子成沉默了一下,旋既一笑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了……」
侯玉昆兩眼微微一睜,道:「讓我再問個清楚,閣下確實知道張遠亭的下落?」
賈子虛截口道:「那要看怎麼說了,我知道,也可以說不知道。」
侯玉昆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跟我開玩笑?」
賈子虛笑笑說道:「不,我這話最正經不過了,假如侯公子始終能保持君子風度,我就知道;假如侯公子閉住我的穴道之後來個翩臉硬逼,那我就不知道了。」
侯玉昆臉色徽微一變,旋即笑道:「我沒看錯,閣下的確是位厲害人物。一句話,侯玉昆交你這個朋友了,請吧。」
他側身擺擺手。
賈於虛道:「那裡去?」
侯王昆道:「閣下這是明知故問,當然是往閣下住的那間房去。」
賈子虛笑笑問道:「侯公子能進後院去麼?」
侯玉昆一怔,沒說話。
賈子虛道:「看來這麻煩了,侯公子要閉我穴道勢必要跟我到我房裡去,可是偏偏侯公子又不能再進後院去。」
侯玉昆眉字間掠過一絲煞氣,道:「不麻煩,我只閉你兩處重穴,等你我這筆買賣做成後,我再為你解穴就是。」
賈子虛微微一震道:「侯公子這是要我的命……」
侯玉昆道:「閣下不是願意拿命來擔保麼?」
賈子虛沒說話,旋即一點頭,又道:「好吧,侯公子請出手吧。」
侯玉昆唇邊掠過一絲陰笑意,抬手在賈子虛左乳下跟右肋上各點一指,然後收手說道:「閣下請回房等著吧,我先告訴閣下,這是我獨門閉穴手法,任何人也解它不開,閣下最好別存歪主意,別動歪念頭,否則逆血攻心……」
賈子虛打斷了他的話道:「一著受制,全盤由人,世上沒有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只是我要問一句,我要等多久。」
侯玉昆沉吟道:「那可難說,我得等機會,閣下知道,我不能到後院去,一旦讓她兩個看見我,對我有所提防,我再想傳話可就難了,我得等她兩個都不在他身邊的時侯,再不我就得等他自己出來……」
賈子虛道:「不管侯公子預備怎麼辦,我提醒侯公子一句,別想假予客棧裡的夥計,那辦法行不通,要行得通我早就自己把話送進去了。」
話落,他徑直走向後院。
侯玉昆呆了一呆,沒說話,也沒攔賈子虛,望著賈子虛行進後院,他沉吟了一下,轉身往前行去。
侯玉昆往前去了,他可沒留意那賈子虛就站在後院牆下凝神聽他的動靜,聽得他步履聲遠去,微微一笑,邁步直向韓飛飛住的那間上房行去。
他剛到廊簷下,李存孝住的那間房裡走出了紫瓊,紫瓊向他輕喝說道:「喂,你站住。」
賈子虛停下了腳步,轉眼過去問道:「姑娘可是叫我?」
紫瓊走了過來道:「問得好,不是叫你難道還是叫我自己不成?」
賈子虛赧然一笑道:「是我不會說話,姑娘有什麼見教?」
紫瓊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賈子虛一眼,揚眉道:「你是幹什麼的,隨便往人房裡闖?」
賈子虛道:「姑娘誤會了,我是來這兒找一位溫姑娘的。」
紫瓊臉色一變,道:「溫姑娘?你找錯地方了,我們這兒沒有溫姑娘……」
賈子虛道:「溫姑娘是『寒星』……」
紫瓊一驚,急輕喝道:「閉嘴,你找死!」
賈子虛一怔,道:「姑娘怎麼罵人……」
紫瓊道:「罵你這是便宜,告訴你,我們這兒沒有溫姑娘。」
賈子虛詫聲道:「這就怪了,我明明聽他說在這兒……」
一頓,歉然含笑拱起了手,道:「那也許是我聽錯了,對不起,姑娘,是我冒失。」
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人。
紫瓊忽喝道:「慢點兒。」
賈子虛扭過頭來望著紫瓊沒說話。
紫瓊道:「你聽誰說這兒住位溫姑娘的?」
賈子虛道:「姑娘,也許是我聽錯了,我說過,我冒失……」
紫瓊道:「我不是怪你,我是問你是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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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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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6 08:10:34
第22章 計中計
賈子虛答道:「我是聽當世四塊玉之一的侯玉昆說的。」
紫瓊臉色為之一變,道:「原來是他……你是來於什麼的?」
賈子虛又答道:「我有件要緊事兒,想來稟報溫姑娘一聲,我明明聽那候玉昆說是這家客棧,怎麼……」
紫瓊截口說道:「你有什麼要緊事兒?」
賈子虛歉然一笑道:「這個……抱歉,我不能告訴別人。」
紫瓊雙眉一揚道:「怎麼說,你不能告訴別人?」
賈子虛頷首道:「是的,姑娘,這件事對溫姑娘很要緊,我必須當面奉知溫姑娘,對別人我不便說。」
紫瓊目光一轉,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賈子虛道:「有勞姑娘動問,我姓賈,叫子虛,江湖未流。」
紫瓊道:「原來你也是武林中人,真看不出木,這樣吧,你有什麼事告訴我,我認識溫姑娘,我家姑娘跟溫姑娘是朋友,我會替你轉告的。」
賈子虛道:「謝謝姑娘,姑娘這番好意我很感激,只是這件事……」
歉然笑笑,住口不言。
紫瓊一看他這樣兒,心裡不禁有氣,想發作又怕驚動了李存孝,不問吧,立時侯玉昆在她心裡起了疙瘩,又想知道是什麼要緊事兒,正感作難,只聽背後響起了姑娘那輕柔甜美的話聲:「紫瓊,是誰呀?」
紫瓊忙轉身走過去,把事情低低向韓飛飛凜報了。
聽畢,韓飛飛抬眼向賈子虛,賈子虛似乎頗知書懂禮,忙把目光移向一旁。
只聽韓飛飛低低說了一句:「你進房去吧。」
紫瓊應了一聲,進了李存孝所住的那間房,韓飛飛她當真不讓李存孝身邊沒人。
韓飛飛吩咐紫瓊進房後,裊裊行近賈子虛,凝目輕輕問道:「你姓賈?」
賈子虛應道:「是的,姑娘。」
韓飛飛道:「你的來意我知道了,請跟我來。」
她往迴廊一頭走去。
賈子虛怔了一怔,舉步跟了過去。
看看離李存孝住的那間房已經有了段距離,也不虞驚動李存孝了,韓飛飛停了步,轉回身望著賈子虛說道:「聽說你剛才見過侯玉昆?」
賈子虛道:「是的,姑娘。」
韓飛飛道:「是什麼回事?」
賈子虛遲疑著沒說話。
韓飛飛道:「我就最溫飛卿,有什麼話你說吧。」
賈子虛怔了一證道:「姑娘就是溫姑娘,『寒星』溫姑娘?」
韓飛飛微一點頭道:「是的,我就是溫飛卿。」
賈子虛意似不信望望韓飛飛,沒說話。
韓飛飛道:「你不信麼?」
賈子虛陪上不安一笑道:「剛才那位姑娘告訴我,這兒沒有溫姑娘。」
韓飛飛皓腕微翻,玉手之中托著一物,是顆寒光四射的星狀物。
賈子虛一驚,連忙躬下身去,道:「果然是溫姑娘,小的不知,也有眼無珠……」
韓飛飛翻腕收起那顆「寒星」,道:「你見我有什麼耍緊事,快說吧。」
賈子虛顯然對這位「寒星門」女煞星敬畏異常,連聲唯唯急道:「回姑娘,是這樣的,姑娘這兒不是不有位朋友……」
韓飛飛目光一凝,道:「是侯玉昆告訴你的?」
賈子虛道:「倒不是侯玉昆告訴小的,是他跟另外一個人說……姑娘,是這樣的,小的剛才在對街一家酒肆裡喝酒,無意中聽見侯玉昆跟一個人說話,他兩個好像在談什麼條件,聽那人說要侯玉昆把姑娘的真正身份告訴姑娘那位朋友,他願意把一個什麼姓張的下落告訴侯玉昆。」
韓飛飛臉色一變道:「有這種事情,那人多大年紀,什麼樣?」
賈子虛道:「回姑娘,小的看得很清楚,那人四十多歲年紀,白淨臉兒,長得挺體面的,看樣子也是武林中人。」
韓飛飛道:「侯玉昆他怎麼說?」
賈子虛道:「侯玉昆起先沒答應,您知道,侯王昆這個人在四塊玉中是最狡猾,最奸詐的,他說他不信那姓張的不在姑娘手裡,後來還是那人拍胸脯願以一條命擔保,侯玉昆方點了頭,不過他就這件事很棘手,他惹不起姑娘,不敢再到這後院來……」
韓飛飛冷冷一笑道:「難過他也懂個怕字,侯玉昆跟那個人如今還在那家酒肆裡麼?」
「不,」賈子虛搖頭說道:「兩個人說完就走了,那個人先走的,侯玉昆隔約一杯酒的工夫也走了。」
韓飛飛冷笑說道:「這筆買賣做的不差,你是那門那派的第子?」
賈子虛郝然一笑道:「小的是江湖上的末流;不敢瞞您,也不怕您見笑,小的是靠這兩隻手吃飯的,混了不少年了,永遠混不出個名堂來,沒出息。」
韓飛飛道:「看來我得好好兒謝謝你,你為什麼給我送信兒?」
賈子虛強笑說道:「不敢瞞姑娘,小的一方面是因為敬仰姑娘,另一方面也想求姑娘抬貴手救救小的。」
韓飛飛微愕說道:「救你?什麼意思,你是怕侯玉昆……」
賈子虛苦笑說道:「事實上侯王昆己拿去了小的半條命,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小的聽見他跟那人的談話了,臨走他點了小的兩處穴道……」
韓飛飛「哦」地一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他點了你哪兩處穴道?」
賈子虛道:「『期門』跟『章門』。」
韓飛飛臉色一變,道:「好狠的心,好辣的手。」
賈子虛道:「所以小的想只有來求姑娘……」
韓飛飛微一搖頭道:「恐怕他用的是獨門手法。」
賈子虛臉一白,道:「姑娘的意思是說……」
韓飛飛道:「要是他用的是獨門手法,我也無能為力,愛莫能助,除了侯玉昆本人之外,恐怕沒人能救得了你。」
賈子虛嚇怔在那兒,半晌始道:「那……那姑娘看侯王昆用的是不是獨門手法……」
韓飛飛道:「我得試試看才能知道。」
忽然抬腕一掌拍向賈子虛胸口,她這一掌力道拿得極有分寸,玉手一觸及賈子虛胸口輕輕一按立即沉腕把玉手撤了回去。
賈子虛忙道:「姑娘,是不是……」
韓飛飛道:「別問我,你自己運氣試試。」
賈了虛吸了一口氣,旋即他臉色倏變搖了頭道:「姑娘,氣一到『期門』便往回……」
韓飛飛道:「那我就沒有辦法了,他用的是獨門制穴手法。」
賈子虛低下了頭。
韓飛飛道:「不是我不肯救你,而是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你也是武林中人。這點你應該明白……」
賈子虛微微點了頭道:「小的知道,小的仍然感做。」
韓飛飛道:「那倒不必,不管怎麼說你來給我送這個信,我該謝謝你,我除了不能救你之外。別的你要什麼只管開口……」
賈子虛播插頭,苦笑說道:「姑娘知道,小的活不了幾夭了,還要什麼,謝謝姑娘了,小的告辭。」
黯然地一躬身,要走。
韓飛飛突然說道:「你慢一點兒。」
賈子虛回身問道:「姑娘還有什麼吩附?」
韓飛飛微歎道:「我雖不殺伯仁,但伯仁由我而死,這……」
話鋒一轉,接道:「無論怎麼說,你是給我送信來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在侯王昆毒手之下,我另外有個辦法可以試一試,不過我沒有十分把握。」
賈子虛忙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只要有一絲希望,小的也願意試一試。」
的確,人是沒有不惜命的,本來,縷蟻尚且愉生,何況是個人。
韓飛飛道:「你知道我有個朋友跟我在一起。」
賈子虛臉色飛快地掠過一絲激動種色,道:「是的,姑娘,小的知道。」
韓飛飛道:「我這位朋友也是位武林中人,而且是位修為不凡的高手,我帶你去問問他能不能救你,不過你要記在,我姓韓,韓退之的韓,不姓溫,不是『寒星門』溫飛卿。」
賈子虛忙道:「謝姑娘,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韓飛飛道:「你跟我來吧。」
轉身向李存孝住的那間房行去。
賈子虛在背後深深看了她一眼,臉上掠過一絲困惑、詫異的神色,邁步跟了上去。
他不明白,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寒星門」女煞星居然會動了慈悲心腸真要救他,這,別說他不明白,只怕連那位韓飛飛自己都不見得明白。
到了李存孝住的那間房門口,韓飛飛推門走了進去。紫瓊一見她身後還跟著賈子虛,怔了一怔,詫異地向著韓飛飛頭過探詢的一瞥。
韓飛飛沒看見,逕直走向炕邊。
賈子虛抬眼一看,他看得清楚,李存孝靜靜躺在炕上,閉著眼,跟睡著了一般,他一眼便看出李存孝是人點了「睡穴」。
韓飛飛到了炕邊,遲疑了一下,拾手拍開了李存孝的穴道,李存孝睫毛動了幾動,立刻睜開了兩眼,韓飛飛挪身坐在炕沿上,含笑柔聲問道:「睡得好麼?」
李存孝笑道:「姑娘點了我的『睡穴』焉有睡不好的道理,只怕姑娘跟紫瓊姑娘沒能好好歇息……」
「不」韓飛飛搖頭說道:「既然點了你的睡穴,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轉過臉來抬手向賈子虛一招,道:「過來見見,這位就是李爺。」
李存孝忙道:「不敢當,這位是……」
韓飛飛道:「也是位武林中的朋夜,他讓人以獨門手法閉了兩處重穴,來求我為他解穴,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不知道你能不能救他……」
李存孝「哦」地一聲,望著賈子虛道:「閣下是被那門那派的人……」
賈子虛轉眼望向韓飛飛。
韓飛飛道:「據說制他穴那人出身。」
李存孝道:「是哪兩處重穴?」
賈子虛道:「是『期門』跟『章門』。」
李存孝眉鋒一皺道:「此人夠狠的。」
沉吟了一下,接道:「我沒有多大把握,閣下氣走『乳根』,然後連五成真力並兩指在『乳根穴』下一寸處點一下試試。」
賈子虛恭應一聲吸一口氣,然後拾手並兩指點向自己『乳根穴』下,一指點下,他兩眼猛睜,還沒有說話,李存孝接著又道:「閣下照樣施為,氣走腹結,指點『章門』上兩寸處。」
賈子虛忙不迭依言照做,一指點下後,他立即激動躬身:「大恩不敢言謝,小的……」
那韓飛飛圓睜美目,打斷了賈子虛的話,望著李存孝道:「你竟能解『』閉穴手法……」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也是碰巧的。」
韓飛飛道:「我不信,你我是出身……」
一頓,轉望賈子虛道:「行了,你的半條命找回來了,你可以走了。」
賈子虛遲疑了一下,道:「姑娘,小的有句肺府之言……」
第23章 倩女本是煞星
韓飛飛道:「你還有什麼話,快說吧。」
賈子虛望了李存孝一眼道:「李節之恩重生再造,小的無以為報,今生願跟著李爺為奴為奴。」
韓飛飛還沒說話,李存孝已然開口說道:「閣下言重了,我不敢當,我說過,我不過是碰上了……」
賈子虛道,「李爺是救了小的性命。」
韓飛飛道:「在李爺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也不必耿耿難釋,長掛胸懷。」
李存孝道:「韓姑娘說的是,救危救難,這不過是做人……」
賈子虛苦笑一聲開口說道:「李爺不知,小的出夫若是碰上那點小的穴道之人,他不肯放過小的。」
李存孝道:「閣下跟那人究竟什麼仇怨,他非置閣下於死地不可。」
韓飛飛誼:「那裡有什麼仇怨,不過是無意中聽得那人的壞勾當而已。」
李存孝道:「這麼說那人只為滅口。」
賈子虛忙點頭說道:「是的,李爺,您既救了小的的命,你忍讓小的再死在他手裡。」
李存孝道:「閣下躲他遠一點不行麼?。」
賈子虛苦笑道:「李爺是不知道那人是稚,李爺要是知道他是誰,就不會這麼說了。」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這麼厲害,這人是誰?」
韓飛飛一旁說道:「當世四塊天之一的侯玉昆。」
李存孝一聽四塊玉中的人便揚了眉,道:「當世四塊玉?」
韓飛飛道:「此人跟柳玉麟,趙玉書,楚玉軒同稱當世四塊玉,又有武林『四公子』之雅號……」
李存孝望著賈子虛沉吟道:「你可以暫時跟我在一起。」
「怎麼,」韓飛飛一怔道,「你收他了?」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我怎麼敢言一個收字,我只是不能讓那位侯公子殺他而已……」
賈子虛忙道:「多謝李爺,多謝李爺……」
李存孝道:「閣下明白,只是暫時跟我在一起,我不敢說收閣下,更不敢當那主僕之分……」
賈子虛忙道:「李爺……」
李存孝道:「閣下最好聽我的,要本然我不敢……」
賈子虛忙道:「小的遵命敦是,遵命就是。」
李存孝轉眼望向韓飛飛,含笑說道:「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能照顧我的朋友了……」
韓飛飛道:「我跟紫瓊可以放心了,也可以走了,是不?」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姑娘踉紫瓊姑娘對我有或命之恩,我怎敢說,只是姑娘必有自己的事……」
韓飛飛一搖頭,道:「我沒有自己的事,你說怎麼辦?」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至少姑娘跟紫瓊姑娘可以多歇歇了。」
韓飛飛道,「這還差不多,我告訴你,我既然救了你,我就要救到底,在你傷勢還沒有全好,身子還沒有完詮廈原之前,我是不會走的,那怕是你趕都未必趕得走我……」
轉眼望向賈子虛,美目之中倏現煞光,道:「至於你,今後你跟李爺是怎麼稱呼,那是你跟李爺的事,我不管,也不該過問,只是你要知道,李爺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你該好好的陪著他,小心地照顧他,要不然,我也會找你的,這話你明白麼?」
賈子虛焉能不懂,當然懂,他忙道:「小的省得,姑娘請放心就是,今後姑娘要是發現小的有什麼侍候不周之處,請唯小的是問就是。」
韓飛飛目光中煞光倏斂,微微一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厲害個人,我只是要你多小心而已。」
賈子虛道:「小的省得,姑娘但請放寬心就是……」
只聽一陣疾步履聲傳了過來。
這步履聲異於常人,紫瓊忍不住近窗便向外看了一看,一看之後也連忙轉過了臉,向著韓飛飛迅快速過一個眼色,李存孝躺在炕上,頭沒向著紫瓊,恰好看不見,賈子虛可看得清清楚楚。
韓飛飛臉色微微一變,站了起來,望著紫瓊道:「李爺既有人照顧,你就跟我回房歇息歇息去吧。」
轉身望向賈子虛,道:「別忘了我的話。」
裊裊行了出去。
紫瓊快了一步出了門。
賈子虛欠個身道:「姑娘走好。」
韓飛飛沒答腔,帶者紫瓊行了出去。
賈子虛跟過去掩上了門,趁那掩門的一剎那,他看得清清楚楚,院子裡站著個瘦高黑衣人,臉色泛白,陰森森的,韓飛飛出房向那黑衣入打了個手勢,那黑衣人立即跟地往書廊那一頭行去。
賈子虛轉了回來,李存孝一見他轉回來,當即笑說道:「我還沒有請教……」
賈子虛走過來道:「不敢,小的姓賈,叫子虛。」
李存孝怔了一怔道:「賈子虛?」
賈子虛含笑點頭道:「是的,東吳大將賈化的賈,純屬子虛的子虛。」
「本來就是,李爺」賈子虛道:「本來就假得可以,純屬子虛。」
李存孝目光一凝,道:「你這話……」
賈子虛凝神聽了聽,然後就近炕邊,低低說道:「李爺,不瞞你說,我是來給您送信的……」
「送信兒?」李存孝訝然說道:「送什麼信?」
賈子虛說道:「李爺可知道這位韓姑娘的真正身份?」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韓姑娘的真正身份是……」
賈子虛道:「這位韓姑娘是『寒星門』中的二姑娘,她不姓韓,她姓溫,叫溫飛卿,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煞星。」
李存孝一怔,道,「怎麼,她不姓韓,她是『寒星門』中的人?」
賈子虛抬手往外一指道:「李爺要是不信,可以從門縫裡往外看看,現在或許看不見什麼,待會兒您就可以看見那『寒星』四使中的一個從這兒出去。」
李存孝挺腰坐了起來,他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傷勢也還沒完全好,猛一坐起只覺一陣暈眩,這時候他沒顧那麼多,翻身下了炕,腳剛沾地,身形為之一晃,賈子虛忙伸手扶住了他,道:「李爺,您小心。」
李存孝道:「多謝,不礙事,我躺太久了。」
他走向門邊,從門縫裡往外看了看院子裡空空的,他沒看見什麼,只聽賈子虛在背後說道:「為了怕驚動您,那位韓姑娘主婢已經帶著那『寒星』四使中的一個往書廊那一頭去了。」
李存孝雙眉一揚,回過頭來,問道:「閣下這話當真?」
賈子虛道:「李爺可以耐著性子看下去。」
李存孝道:「我出去看看也是一樣。」
伸手就要去拉門。
賈子虛忙伸手攔住了他,道:「李爺,使不得,您這是要我的命。」
李存孝轉過臉來道,「怎麼?」
賈子虛道:「那位姑娘特別囑咐過我,您沒聽見她剛才出房……」
目光一凝,望著賈子虛道:「閣下這為什麼給我送這個信兒來,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賈子虛道:「李爺跟『寒星門』有過過節,要是知道她是『寒星門』中那位女煞星,怎麼還會跟她走在一處?」
李存孝兩眼微睜,道:「閣下又怎麼知道我跟『寒星門』有過節?」
賈子虛笑笑說道:「李爺忘了『開封城』裡後炕沿兒那父女二人了麼?」
李存孝一怔,道:「怎麼,閣下就是那位……」
賈子虛道:「不錯,李爺,您救過我父女,我既然知道您跟溫飛卿這女煞星在一起,自然該來奉知您一聲。」
李存孝道:「原來你就是當日那位……這麼說你那穴道被制……」
賈子虛應道:「那是真的,是侯玉昆下的手,我本來托侯玉昆把話傳給您,我跟他也談好了條件,誰知道侯玉昆他狡猾奸詐,他不放心我,所以制我兩處穴道,以便在事成後找我索酬,我靈機一動就把這事透露給溫飛卿,然後又求她解穴活命,那是假的,我原不以為獨門手法別人能解得了,我的用意只不過想辦法,玩心眼接近您,誰知道她真肯救我,這女煞星居然也會救人,這話要是說出去,只怕任誰也不肯信……」
李存孝靜靜聽畢,道:「我該謝謝閣下,容我再請教……」
賈子虛凝重得道:「但請記住有個賈子虛,我江湖上的仇家很多,萬一讓他們知道我就是某某人,那……」
李存孝說道:「既然閣下這麼說,我就不便再問了,只是,閣下不讓我開門出去看看,那要我……」
只聽步履響動,往外行去。
李存孝忙就近門縫往外看會,他看見一個瘦高黑衣人快步在前走去,這黑衣人他不陌生,正是『寒裡』四使中的一個,這證明賈子應並沒有騙他,沒說謊,他揚了眉。
就在這時候,又一陣輕盈步履聲從書廊那一頭傳了過來。
賈子虛忙道:「李爺,躺回炕上去,千萬別動聲色,暫時忍忍,容後找機會。」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終於聽了賈子虛的,退回炕邊躺了下來,剛躺定,步履聲已到了門口,門開處,紫瓊走了進來,她進房後頭一眼就望向賈子虛。
賈子虛何等機警,當即欠身陪笑著,叫了聲:「姑娘。」
紫瓊那銳利的目光從賈子虛臉上掠過,投向炕上的李存孝,論這一門『裝』,李存孝可比賈子虛差得多了,他的臉色不夠自然,連笑都勉強。
「姑娘歇息了麼?」
紫瓊凝望著他道:「沒有,姑娘不放心,特地讓婢子過來看看……」
李存孝道:「請代我謝謝姑娘,有這位在這兒陪我,我很好。」
紫瓊道:「姑娘讓婢子告訴您,她過一會兒再過來看您。」
李存孝道:「還是讓姑娘多歇息歇息吧。」
紫瓊轉眼望賈子虛深深一眼,道:「姑娘讓我再囑咐你一聲,千萬照顧好李爺,你知道該怎麼做,有什麼事招呼我,我就在隔壁。」
賈子虛當然是連聲唯唯,在賈子虛連聲唯唯中,紫瓊向李存孝淺淺施了一禮,便告退出房兒去。
紫瓊走了之後,賈子虛掩上門轉身望向炕上的李存孝,李存孝要說話,賈子虛以指壓唇,示意李存孝別出聲,然後走近炕邊低低說道:「李爺小心,這兒說話隔壁聽得見。」
李存孝當即壓低了聲問,道:「我現在說想離開這兒……」
「不行,李爺,」賈子虛搖頭說道:「咱門現在走不掉的。」
李存孝道:「現在走不掉?為什麼?」
賈子虛道:「我有自知之明,我這身所學恐怕這那個叫紫瓊的丫頭都比不上,更不要說跟女煞星對敵了,至於您,您身上帶著傷,身子也沒有復原,別說你不能跟她動手,就是她放您走您也走不遠……」
李存孝眉鋒一皺,道:「那麼你看……」
賈子虛道:「不知您這傷是怎麼來的?」
李存孝當即就把跟溫飛卿,柳玉麟動手,被柳玉麟暗器所傷的事說了一便。
聽畢,賈子虛臉色微變,道:「李爺,是不是被一種針狀暗器所傷?」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是的。」
賈子虛眉烽一皺道:「李爺,你這傷非得讓溫飛卿給您治不可。」
李存孝道:「非得讓她給我治不可?為什麼?」
賈子虛道:「據我所知,柳玉麟這種針狀暗器淬過毒,藏在他一把折扇裡,在武林中出了名的歹毒霸道,叫『搜魂銀針』。您聽聽這名字就知道它多歹毒,多霸道了,中了這種『搜魂銀針』的人除了柳玉麟親手治療外就是死路一條,照您現在的情形看,溫飛卿只是阻住了傷勢惡化,她還沒辦法把那『搜魂銀針』之毒法除盡淨……」
李存孝道:「這麼說她也治不了我這傷。」
賈子虛說道:「她是治不了你這傷,可是柳玉麟『寒星門』交情不錯,以溫少卿跟柳玉麟聯手對付您這件事來看,您就可以知道他跟『寒星門』的交情的確不錯,這樣的話她可以找柳玉麟要解藥……」
李存孝道:「你以為她會救我麼?」
賈子虛道:「瞧她對您的情形看,她是在為您洽傷不會錯的,知識這位出了名的女煞星居然會救人,這不能不算奇聞……」
李存孝道:「以我看她是別有用心,她既然知道我是傷在柳玉麟的『搜魂銀針』下,她又怎會救我。」
賈子虛沉吟了一下道:「不管怎麼說,您非讓她給您治傷不可,換個別人絕救不了您,柳玉麟雖傷了您,他是絕不會再反過來給您治傷的。」
李存孝沒說話,旋即說道:「我還是現在離開她的好。」
賈子虛忙伸手按住了他,道:「李爺,您應該看得出,無論她有什麼用心,暫時總不會拿您怎麼樣的。」
李存孝道:「我倒不是怕她怎麼樣對我,我只是不願……」
住口不言。
賈子虛目光一凝,道:「我明白了,你是不願欠她這份情,是不?」
李存孝道:「她要是別人,要我求她都可以,既然他是『寒星門』中人,我絕不欠她一點情。」
賈子虛道:「事實上您已經欠了她的情了,怎麼說都是她救了您的,不是麼?」
李存孝道,「這個我將來會還給她的……」
賈子虛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李爺,恕我直言一句,我在您這個年紀的時候,脾氣比您還硬,只是到頭來那吃虧的還是自已,吃幾次虧之後把我這有角有稜的硬石頭也磨光滑了,您要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也不是動意氣的事,柳玉麟的『搜魂銀針』出了名的歹毒霸道……」
李存孝道:「我知道,只是……」
賈子虛接著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此孝之始,您還年輕,憑您的人品,憑您的所學,前途應該是不可限量的,要是為一時意氣,為一時不忍而斷送了一輩子,那就稱不得一個『智』字了……」
李存孝臉色變了一變,沒說話。
「再說,」賈子虛接著說話道:「我所以冒殺身之險來把她的真正身份告訴您,也是因為您救過我父女,直接了當說一句,我是為了報恩,假如說您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之後,意氣用事得連自己的傷都不顧了,那就大違我冒死救您的原意了,而且我這報恩反而害了您了,這不也讓我鑄恨一輩子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11:33
第24章 閫情心腸軟綿
李存孝仍沒說後,可是他也沒再往起坐。
賈子虛道:「您多歇歇,什麼都別想,等著她結您治傷,等她把您這傷治好,那『搜魂銀針』之毒法除盡淨後,咱們找機會走,您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李存孝開了口,道:「謝謝前輩……」
賈子虛忙道:「李爺,您這是折我,這稱呼我可是萬萬不敢當的。」
李存孝道:「令嬡的年紀跟我差不多,我稱您一聲前輩是理所當然的,也是應該的。」
賈子虛道:「李爺……」
李存孝道:「前輩要是不嫌棄,還請叫我的名字,我兩字存孝。」
賈子虛這:「這我怎麼敢……」
李存孝道:「當日我伸手解前輩跟令嬡之圍,那是我路經該處碰上的,路見不平,披刀相助,那也是應該的,何況對方是『寒星門』中人,而前輩今日對我,則是專程冒險而來,這讓我很感激,就憑這,前輩已不欠我什麼,反之,倒是我欠前輩一份情,就憑這,前輩受我一聲尊稱有什麼不可以的……」
頓了頓,接道:「再說,前輩年紀比我大,令權的年紀跟我差不多,如果有加上出道早晚……」
賈子虛打斷了他的話,笑道:「好了,好了,我能托大受你這一聲,可是你叫你的,我叫我的,你叫我一聲前輩,我叫你一聲老弟,這樣咱們誰也沒點便宜,誰也不吃虧……」
李存孝道:「世上那有這種稱呼?」
「怎麼沒有?」賈子虛道:「我年紀比你大,出道也在你之前,我是你的前輩,而你年齡比我小,出道在我之後,你是我的小老弟,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季存孝還待再說,賈子虛一招頭,接著說道:「老弟,眼前不是計較稱呼的時候,你我都不是俗人,也不必在稱呼上計較,以我希咱們還是把握這難得的機會談點正經的才是正事。」
李存孝道:「前輩以為……」
只聽一陣穩健步履聲傳了過來。
李存孝俊然住口不言,賈子虛閃身到了旁邊,爬到門縫上往外一看,立即轉過頭來道:「老弟,那『寒星四使』中的一個又來了。」
李存孝揚了揚眉道:「她『寒星門』中人這麼大搖大擺進進出出,難道不怕我看見麼?」
賈子虛呆了一呆道:「說得是,許是她認為老弟身邊有我在,再不,就是她認為老弟一時半會兒還難以下炕……」
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
賈子虛連忙退回炕邊,低低說道:「過來了……」
話音未落,房門被推開了,韓飛飛帶著紫瓊走了進來,賈子虛欠身一禮,道:「姑娘,」韓飛飛目光從賈子虛臉上掠過,落在李存孝臉上,嫣然一笑道:「我總是放心不下,也總覺得誰照顧你也不如我自己照顧你來得好……」
李存孝淡然說道:「謝謝姑娘,我很好,姑娘要是再勞累的話,我就更不安了。」
韓飛飛沒說話,裊裊直趨炕邊,紫瓊拉過一粑凳子,韓飛飛就在炕邊坐下,望了望李存孝這才含笑說道:「我來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我早就想告訴你,可是我怕,我怕你一怒拂抽,那有礙你的傷勢,所以我一直隱瞞到如今……」
賈子虛詫異地看了韓飛飛一眼,他沒敢看李存孝,他怕露了破綻。
韓飛飛接著說道:「這兩夭我想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遲早瞞不了你,而且老這麼隱隱瞞瞞地,也讓我自己心裡不安,連覺也睡不安寧,所以我才下了決心要告訴你……」
李存孝道:「姑娘要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韓飛飛搖搖頭,才說道:「我倒沒什麼為難之處,我只怕你……其實,這也是不能勉強的,等我告訴你之後,你要怎麼樣卻隨你,不過你一定得讓我把你的傷治好……」
李存孝道:「姑娘這麼關心我的傷?」
韓飛飛搖了搖頭,嬌靨上驚過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別跟我客氣了,聽我告訴你,我不姓韓,也不叫韓飛飛,我姓溫,叫溫飛卿,是『寒星門』中人,溫少卿是我的哥哥。」
賈子虛大訝,簡直詫異欲絕,他想不通這位女煞星為什麼突然有此轉變,瞪眼張嘴直望著溫飛卿。
李存孝又何嘗不詫異,他也詫異欲絕,怔怔地望著溫飛卿。
溫飛卿道:「你聽明白了麼?」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我聽明白了,我沒想到姑娘會是『寒星門』的二姑娘……」
溫飛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現在你總算知道了,我了卻了一樁心事,也去了堵在心裡的一個結,你要離開我;或者要我離開你都可以,不過我剛才說過,你一定得讓我把你的傷治好。」
這一來倒讓李存孝不好說什麼了,他遲疑了一下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總救過我……」
溫飛卿道:「只能說我是碰上的,老實說我原也沒打算救你,『寒星門』凶名遠播,煞威震武林,溫飛卿更是個毒如蛇蠍、殺人不眨眼的女煞星,女魔頭,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忽然軟了心腸把你救上馬車,這是我生平頭一回伸手救人,頭一回心腸軟綿綿……」
李存孝道:「無論怎麼說,我都該感激姑娘……」
「那更不必,」溫飛卿搖頭說道:「我剛說過,我是碰上的原也沒打算救你。」
李存孝道:「無論怎麼說,我都該感激姑娘……」
溫飛卿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是一定要把我當成救命恩人了?」
李存孝避開了那一雙令他心悸,也讓他不安的清澈、深遂目光,道:「那是理所當然……」
溫飛卿道:「這麼說你並沒有離開我,或者要我離開你的意思。」
這叫李存孝怎麼說,他作了難,要他做,憑一時激動他也許做得出來,可是要他說,面對面的這麼說,他卻硬不起心腸,何況人家把話已經說明了。
遲疑了半晌他才說了這麼一句:「姑娘,世上無不散之宴席,遲早……」
溫飛卿美目中掠過一抹異采,截口說道:「那是以後的事,以後的事,誰也無法預料,是不?」
李存孝沒說話。
溫飛卿收回了目光,兩排長長的睫毛貶動了一下,目光下垂,眼望著地下,道:「以後無論你當我是什麼,是敵是友,那隨你,我不能勉強,也不敢奢求,至少現在,以前也有過一段時間你把我當朋友,我已經很知足了……」
話說到這兒,她站了起來,那一雙清澈、深邃而且銳利目光落在賈子虛臉上。賈子虛人很機靈,忙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溫飛卿淡淡一笑,道:「我不管你的用心何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我不再計較,也不再追究,今後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他,別再跟我作對就是了,我跟你無怨無仇,反之還對你有恩,是不是?」
賈子虛為之一征!
溫飛卿隨又轉望李存孝,道:「你好好歇息吧,不會太久的,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了話,她帶著紫瓊裊裊行了出去,紫瓊還隨手帶上了門。
賈子虛回過神來,忽然為之機靈一顫,道:「好厲害……」
李存孝訝然說道:「她怎麼知道……」
賈子虛搖頭說道:「誰知道,大半她聽見了……」
李存孝道:「她又怎麼會自己來告訴我她的真正身份?」
賈子虛道:「這有兩種可能,她聽見了咱們的談話,明知瞞不往了,再不就是真如她所說,她不打算再瞞你了,不管怎麼說,溫飛卿她居然會饒人,這不能不說又是一樁奇事,我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也算是再世為人……」
李存孝道:「怎麼聽她說她對前輩有恩?」
賈子虛遲疑了一下道:「不瞞老弟你說,她是救過我一次,那是在一座古祠裡,我落在『白骨三煞』之手,是她把我從『白骨三煞』手裡要了出來……」
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大方納悶,想不通溫飛卿何以能看破了他。
賈子虛是溫飛卿帶進來的,李存孝並不知道溫飛卿起先並不認識這位賈子虛,所以聽賈子虛這麼一說之後他也沒有多問。
兩個人默默地相對著。
那裡溫飛卿帶著紫瓊出了客棧。客棧門外垂手恃立著那「寒星四使『中的一個,溫飛卿淡淡然一聲輕喝:「帶路!」
那「寒星四使『之一應聲轉身往東而去。那」寒星四使「之一的瘦高黑衣人在前,溫飛卿帶著紫瓊在後,三個人前一後二往東行去。走沒多遠來到一處,看樣子這是一間民房,民房是民房,卻由於年久失修,殘破得可以。民房門口站著兩個黑衣人,領口跟袖口上都繡著寒星,說憑這,武林中人絕沒人敢近。溫飛卿一到,那兩個黑衣人立即恭謹躬下身去。溫飛卿臉色冷漠,問道:「少主跟柳公子呢?」
一名黑衣人恭聲答道:「回姑娘,少主跟柳公子在裡頭。」
飛卿道:「他兩個可知道我要來?」
那名黑衣人道:「回姑娘,厲魄已經把姑娘要來的事稟報少主了。」
溫飛卿轉望那瘦高黑衣人。
瘦高黑衣人立即欠身說道:「稟姑娘,在下已把姑娘的話稟報少主了。」
溫飛卿雙眉一揚,冷哼道:「他倆好大的架子。」
一語未了,裡頭傳出一聲朗笑:「柳玉麟恭迎來遲,二姑娘幸勿見怪……」
隨著這話聲,裡頭邁著灑脫步履走出了當世四塊玉之一的柳玉麟,他仍是那襲青衫,灑脫而俊逸,出門一揖至地,含笑說道:「二姑娘別來無恙。」
溫飛卿沒答禮,淡然說道:「托柳公子的福,溫飛卿尚稱粗健。」
柳玉麟抬眼凝目,笑哈哈地道:「柳玉麟恭迎來遲,還望二姑娘大度寬容。」
「好說,」溫飛卿道:「怎麼敢當柳公子這恭迎二字,倒是溫飛卿來得魯莽,還要請柳公子海涵。」
柳玉麟朗笑一聲道:「溫柳兩家交情不惡,令兄溫少主不棄,跟柳玉麟更稱莫逆,二姑娘說這話豈非太以見外,這兒不是談話的處所,二姑娘裡頭請。」
他側身讓開進門路,灑脫異常地擺了手。
溫飛卿道:「有了。」帶著紫瓊走了進去。
這家民房看外表是年久失修,殘破異常,但那上房裡的擺設卻是豪華而名貴,大不相襯。
一塊紅氈鋪地,錦粱漆幾,茶几上還擺著茶具,一把茶壺,幾個茶盅,全是上好的細瓷。
柳玉麟指著眼前擺設笑道:「二姑娘請看,這全星令兄溫少主帶來的。」
溫飛卿淡然說道:「我看得出這是溫家的東西。」
柳玉麟笑道:「令兄可真會享受,出門還帶著擺設,其實放眼當今有這種闊綽排場的,也只有『寒星』溫家……」
溫飛卿道:「柳公於錯了,溫家之中有這種闊綽排場的,也只是家兄一人,溫飛卿可不敢擺這種排場。」
柳玉麟仰天笑道:「二姑娘客氣了,誰不知道二姑娘每出門必香車怒馬,美婢隨恃,應用之物一應俱全,小至髮飾都帶得齊齊全全。」
溫飛卿揚了揚眉,道:「柳公子對溫飛卿倒知道得不少。」
「當然,當然,」柳玉麟笑得餡媚,道:「二姑娘一切可說都在柳玉麟方寸之中。」
溫飛卿目光一凝,望著柳玉麟沒說話。
柳玉麟忙道:「倘有失言,還望二姑娘看在肺腑之誠份上……」
溫飛卿卻像沒聽見,目光略一環掃,問道:「家兄呢?」
柳玉麟道:「溫少主有事出去了,馬上就回來,溫少主臨走交待,要柳玉麟代為……」
溫飛卿往後一擺學,紫瓊搬過一支錦凳,溫飛卿坐了下去道:「柳公子,我這裡告罪了。」
柳玉麟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是我對二姑娘失措疏忽,忘了請二姑娘坐……」
溫飛卿說道:「彼此不外,柳公子別客氣,也請坐吧。」
柳玉麟有點受寵若驚,一連答應兩聲,忙坐了下去,他就坐在溫飛卿對面,兩眼一眨不眨地望著溫飛卿那張艷麗無雙、嬌艷無比的嬌靨。
溫飛卿沒在意,也落落大方,只是神色有點冷漠,容得柳玉麟坐定,她開口間道:「柳公子可知道家兄往哪裡去了?」
柳玉麟搖頭說道:「這個我沒聽令兄說,我也沒問,只聽令兄說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溫飛卿道:「柳公子可知道家兄幹什麼去了?」
柳玉麟道:「這個令兄也沒說,我也沒問。」
溫飛卿道:「他一個人出去的麼?」
柳玉麟道:「不,帶著四使中的一個去的。」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道:「不管他了,好在我主要的只為見見柳公子,見不見他不要緊……」
柳王麟微微一怔,忙道:「怎麼,二姑娘主要的只為見柳玉麟?」
溫飛卿道:「是的,我主要的只為見柳公子。」
柳玉麟臉上掠過一絲喜色,訝然忙道:「二姑娘有什麼值得我效勞之處麼?」
溫飛卿道:「效勞二字我不敢當,我只是希望柳公子能幫我個忙……」
柳玉麟腰一直,胸一挺道:「能為二姑娘效勞,那是柳玉麟的無上榮寵,二姑娘請只管吩咐,柳玉麟自當竭盡棉薄。」
溫飛卿美目流波,膘了他一眼道:「柳公子肯幫我這個忙麼?」
柳玉麟義形於色地道:「這什麼話,我剛才說過,溫柳兩家交情不惡,令兄溫少主也拿我當知心朋友看,二姑娘的事豈不也是我的事……」
溫飛卿嫣然一笑,如花朵怒放,嬌艷動人,道:「據我所知,柳公子是一向吝於幫人忙的。」
柳玉麟一笑點頭道:「不錯,二姑娘可謂知我,柳玉麟生平一向不作許諾,不幫人忙,可是那是對別人,對二姑娘該當別論。」
溫飛卿「哦」地一聲道:「是麼,柳公子……」
柳玉麟道:「柳玉麟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二姑娘若不見信……」
溫飛卿微一搖頭,含笑說道:「對柳公子,我豈敢有不信之說,我只是不明白柳公子何以對我獨厚。」
柳王麟遲疑了一下,餡媚地笑道:「這個……咳,我剛說過,溫柳兩家……」
溫飛卿截口說道:「柳公子原來看的是兩家那不惡的交情,我這裡謝了。」
她微微欠了欠嬌軀。
慌得柳玉麟忙答一禮,有點赧然地笑道:「當然,那也是因為二姑娘國色天香,艷絕當世,我私心傾慕已久……」
溫飛卿輕輕地咳了一聲。
柳玉麟忙道:「二姑娘,這是柳玉麟肺腑之言,本一片赤誠。」
溫飛卿微微一笑道:「我並沒說不是。」
柳玉麟道:「多謝二姑娘見信,多謝二姑娘見信,二姑娘要我效勞的事是……」
溫飛卿道:「我想伸手向柳公子討點東西。」
柳玉麟怔了一怔,道:「柳玉麟有什麼東西值得二姑娘垂青的?」
溫飛卿說道:「這樣東西在柳公子看來也許微不足道,但不管什麼,可是在我眼裡卻是珍貴異常……」
柳玉麟「哦」一聲道:「有這一說?那麼二姑娘只管開口就是,能獲得二姑娘青睞,休說是區區一樣東西,就是柳玉麟這個人,這條命,雙手奉與二姑娘又何憾?」
溫飛卿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我要是要柳公子的命,柳公子也毫不猶豫了?」
柳玉麟臉色一整,煞有其事,道:「誠然,這條命能獲得二姑娘青睞,那也福緣深厚,造化不小,柳玉麟縱死九泉心也甜,二姑娘只管開口就是。」
溫飛卿笑笑說道:「柳公子這話讓我十分感動,當今世上能為我捨命,肯為我捨命的,柳公子是頭一個,怕也是僅有的一個,對柳公子這麼個人,我問忍言要命二字……」
柳玉麟道:「多謝二姑娘……」
溫飛卿笑笑說道:「我只請柳公子把柳公子那稱獨門的『搜魂銀針』解藥給我一些……」
柳玉麟一怔,臉色微變,道:「原來二姑娘要的是那『搜魂銀針』的解藥……」
溫飛卿道:「不錯,柳公子肯給麼,捨得麼?」
「這什麼話,」柳玉麟搶著說道:「只要是二姑娘開口,柳玉麟連命也欣然雙手奉上,何在乎這區區一些藥物?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
溫飛卿道:「這麼說柳公子是肯給了?」
柳玉麟一點頭道:「不錯,對二姑娘,我絕不吝嗇,只是我要知道一下,二姑娘要那『搜魂銀針』的解藥幹什麼用?」
溫飛卿答道:「這個柳公於就不必管了,我自有大用。」
柳玉麟要說話,溫飛卿已接著說道:「當然,假如我不說明柳公子就不給解藥的話,那另當別論,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柳公子……」
柳玉麟道:「對二姑娘,豈有這一說……」
溫飛卿道:「那麼我這裡先謝謝了。」
柳玉麟微一搖頭道:「那倒不必,我也不敢當,只是……」
目光一凝,接道:「二姑娘,可是要給那姓李的療傷?」
溫飛卿含笑點頭,道:「柳公子說著了,我就是為給他療傷。」
柳玉麟笑笑說道:「二姑娘可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麼?」
溫飛卿道:「我不管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只知道他帶著傷,是傷在柳公子你那獨門霸道暗器『搜魂銀針』之下。」
柳玉麟道:「二姑娘可知道他與令兄……」
溫飛卿道:「我知道。」
柳玉麟一怔,訝然說道:「二姑娘知道?」
溫飛卿道:「是的,我知道,他告訴我了,沒一點隱瞞。」
柳玉麟道:「他會告訴二姑娘,這真讓人難信?」
溫飛卿道:「柳公子是不相信他會告訴我呢,還是不相信我的話?」
柳玉麟道:「溫姑娘該知道不論按情按理,他都不該……」
第25章 一諾
溫飛卿道:「我可以告訴柳公子,起先,他並不知我是『寒星門』中人,也不知道我就是溫飛卿。」
柳玉麟呆了一呆,道:「那就難怪了,只是,二姑娘既然知道他踉令兄結過梁,有過仇,怎麼還……」
溫飛卿道:「家兄是家兄,我是我,是不是,柳公子?」
柳玉麟忙道:「說得是,說得是,令兄是令兄,二姑娘是二姑娘,就是手足至親,對一件事也有不同的看法,只是……」
微微一笑,接道:「二姑娘此舉怕要落個背叛」寒星門『之名啊。「溫飛卿淡然一笑道:「柳公子認為我是背叛『寒星門』麼?柳玉麟忙搖頭說道:「我怎麼敢,我怎麼敢,我只是提醒二姑娘……」
溫飛卿道:「多謝柳公子。」
柳玉麟話鋒忽轉,問道:「二姑娘可知道他是為什麼跟『寒星門』結梁結仇的麼?」
溫飛卿道:「我不知道,柳公子要是知道,請說給我聽聽。」
柳玉麟道:「二姑娘當知道『冷月』令狐家跟『寒星』溫家互有婚約。」
溫飛卿道:「這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冷月』、『寒星』兩家是世交,家兄跟令狐姑娘從小在一起長大,家父很喜愛令狐姑娘,有意結這門親事。」
柳玉麟道:「這就是了,那姓李的花言巧語誘拐令狐姑娘,居然使得令狐姑娘一反常態,對令兄也大為冷漠……」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柳公子,這誘拐二字用得不妥,要知道今狐姑娘並不是二三歲的小孩子。」
柳玉麟怔了一怔,旋即含笑說道:「這麼說二姑娘認為要怪只該怪令狐姑娘,不該怪……」
溫飛卿道:「我並沒有說該怪誰。」
柳玉麟望了望她道:「二姑娘,據我所知在令狐姑娘沒碰見這個姓李的之前,她對令兄一直是很……」
溫飛卿笑笑說道:「這件事柳公子恐怕不及我這溫家人清楚,據我所知,令狐姑娘一直跟家兄相處得不錯,也一直把家兄當做兄長,要說她將來會成為溫家的媳婦,那卻怕未必。」
柳玉麟一怔,道:「二姑娘這話?」
溫飛卿淡然笑道:「柳公子,你我把話扯遠了。」
柳玉麟強笑一聲道:「是,是,關於二姑娘要解藥的事,二姑娘怎會執意要救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
溫飛卿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是為自己的後半輩子打算,柳公子認為不該麼?」
柳玉麟先陪上一笑,繼而說道:「恕我直言一句,據我所知,二姑娘生就一副鐵石心腸……」
溫飛卿嫣然一笑道:「柳公子怎不說我心狠手辣、毒如蛇蠍?」
柳玉麟忙格手說道:「二姑娘明鑒,那話我可真不敢……」
溫飛卿道:「這有什麼敢不敢的,溫飛卿是個心狠手辣、毒如蛇蠍的煞星,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也是事實。只是我要告訴柳公子,我想過了,這也是我的感覺,以前我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這多年來我心裡是空虛的,而且有著極度的不安,尤其在夜深入靜的時候,我簡直有點怕,那倒不是怕別人,也不是怕冤魂盅命,而是愧對夭地,愧對自己的良心,可是自從我救了他之後,我心裡一直是充實的,也一直心安理得,為善最樂,這不就是麼,同時……」
頓了頓,接道:「我也想過了,我不能老這麼下去,我該為自己的後半輩子著想,我該做點善事以贖我以前的罪過,也想積點後福,所以從現在起,我要改改性格,一反前態,手上絕不再沾一點血腥,而且我要盡可能的做好事,以求他日能有個善報。」
柳玉麟兩眼睜將老大,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娘令人敬佩,也可喜可賀……」
溫飛卿淡然笑道:「謝謝柳公子。」
柳玉麟道:「二姑娘能有這麼一個改變,那的確不容易,不知道二姑娘何以有這種突變,是受了誰的……」
溫飛卿淺淺一笑道:「我自己想通了而已。」
柳玉麟肅然說道:「想通,看破,都大不易,二姑娘超人,只是……」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點狡猾,也有點陰騖,道:「懸崖勒馬,恐怕為時已晚了吧。」
溫飛卿道:「我不懂柳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玉麟搖頭說道:「提起『寒星門』二姑娘來,黑白喪膽,正邪亡魂,這已經在人心裡生了根,二姑娘要想改變世人對二姑娘的眼光,那恐怕不大容易。」
溫飛卿揚了揚眉道:「我做我的,至於毀譽褒眨,一任世情。」
柳玉麟仰頭一聲朗笑,道:「好一個毀譽褒貶,一任世情,二姑娘又何只令人敬佩,好吧,二姑娘既然這麼說,既然這麼堅決,我也就不便再說什麼了,二姑娘伸手向我要解藥,我也不敢不給,只是,我把這從不輕易出手的獨門解藥給了二姑娘,讓二姑娘拿去為善救人,二姑娘何以謝我?」
溫飛卿道:「柳公子要我怎麼個謝法。」
柳玉麟笑得陰騖,道:「我要二姑娘怎麼謝,二姑娘就怎麼謝麼?」
溫飛卿道:「那要看柳公子是怎麼說了,只要我能力所及……」
柳玉麟搖頭說道:「以我看這無關二姑娘的能力,只在於二姑娘願不願意。」
溫飛卿道:「柳公子何妨說說看,柳公子可以漫天要價,我也可以就地還錢,是不?」
柳玉麟目射奇光,仰夭大笑,道:「好一個漫夭要價,就地還錢,二姑娘誠乃雅人,也是位爽快人,不差,二姑娘說得不差,我可以漫夭要價,二姑娘也可以就地還錢……」
笑聲忽斂,目光忽凝,道:「二姑娘,我剛才說過,我私心傾慕已久……」
溫飛卿道:「我聽見了,頗感榮寵。」
柳玉麟道:「我只求二姑娘千金一諾。」
溫飛卿嫣然一笑道:「柳公子,你要價太高了。」
柳玉麟陪笑搖頭道:「不高,二姑娘,對別人,或許是太高了,可是對這姓李的,這要價並不算高,他這個人值,姑娘想必也同意我這一說法。」
溫飛卿道:「我希望能救他,可並不一定非救他不可。」
柳玉麟嘿嘿笑道:「這麼說二姑娘也不在乎我給不給解藥了,是麼?」
溫飛卿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含笑說道:「柳公子只求我一諾,柳公子就信得過我那一諾麼?」
「當然,」柳玉麟點頭道:「『寒星』溫家什麼家門,二姑娘何等身份,豈會出爾反爾,失信於人?」
溫飛卿微微一笑道:「柳公子既然這麼說,我就點頭了,只是我身上沒帶什麼東西……」
柳玉麟微微一怔道:「沒想到二姑娘這麼好說話,看來這姓李的值得價還要高些,二姑娘,要信物沒有用,我什麼都不要。」
溫飛卿道:「什麼都不要,但憑一句話?」
「是的」柳玉麟點頭說道:「但憑二姑娘這干金一諾。」
溫飛卿微微點了點頭道:「好吧,柳公子請把解藥交給我。」
柳玉麟毫不猶豫地探懷摸出一個小白玉瓶,信手往茶几上一放,道:「二姑娘要多少請自己拿。」
溫飛卿把目光投落在那小白玉瓶上道:「這瓶子裡裝的就是『搜魂銀針』的解藥麼?」
柳玉麟倏然一笑道:「二姑娘,柳玉麟跑不了的,他也捨不得跑。」
溫飛卿伸手拿起了那隻小白玉瓶,拔開瓶塞往外一倒,只見幾顆其色赤紅,細小如豆的藥九滾了出來,她抬眼問道:「把柳公子那『搜魂銀針』之毒法除盡淨,需要幾顆解藥?」
柳玉磷道:「一顆已綽綽有餘了。」
溫飛卿道:「那麼我拿你兩顆解藥。」
她捏起了兩顆藥丸,把多餘的又裝進了瓶子裡,然後把那隻小白上瓶又放在茶几上。
柳玉麟伸手拿起那小白玉瓶藏入懷中,溫飛卿則站了起身,道:「柳公子,我要走了。」
柳玉麟道:「怎麼,不等令兄了麼?」
「不了,」溫飛卿搖頭說道:「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一邊說話一邊帶紫瓊往外行去。
柳玉麟說道:「二姑娘來時我恭迎稍遲,已屬失禮,如今二姑娘要走了,我說什麼也要恭送一陣。」
說著,他就要跟出去。
溫飛卿回眸一笑,百媚橫生,道:「送客千里,終須一別,公子跟我還客氣麼?」
柳玉麟神色為之一蕩,人也為之呆了一呆,一時硬沒能說出話來,就在他這一怔神,溫飛卿帶著紫瓊已過了院子往外行去,柳玉麟當真聽了溫飛卿的,沒有跟出去。
出了大門,那『寒星四使』之一的瘦高黑衣人厲魄要送,溫飛卿卻沒讓他送,她望看另兩名黑衣人道:「你兩個說少主跟柳玉磷在裡頭,我怎麼只見著柳玉麟一人?」
那兩名黑衣人呆了一呆,對望一眼道:「回姑娘,在姑娘沒來之前少主還在裡頭……」
溫飛卿道:「這麼說你兩個並沒見他出大門?」
那兩名黑衣人道:「是的,姑娘。」
溫飛卿眉鋒微微一皺道:「他這是上那兒去了……」
抬眼望向厲魄,道:「在路上可曾聽少主說過這兒有什麼事麼?」
黑衣人歷魄道:「回姑娘,屬下未聽少主說過。」
溫飛卿沉吟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等他回來記住告訴他一聲我來過了。」
帶著紫瓊走了。
背後,厲魄等恭謹躬下身去,齊聲說道:「屬下等恭送姑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12:30
第26章 落虎口
片刻之後,溫飛卿主婢二人回到了客棧裡,她兩個進後院的時候,李存孝住的那間房門關著,溫飛卿沒在意,走過去抬手推開了門,門開處,她為之一怔,繼而嬌變了色。
她剛才走的時候,李存孝躺在炕上,賈子虛站在一邊,如今她回來了,炕上的李存孝沒影兒了,那賈子虛也不見了,房子裡沒什麼別的變動,只有人不見了。
紫瓊冰冷說道:「姑娘,您太相信別人了,我去問問夥計,看他兩個什麼時候走的。」
她轉身要走,溫飛卿伸手拉住了她道:「別,紫瓊,他兩個這種走法不會讓他們知道的。」
紫瓊嬌面發青,道:「您這麼對人有什麼用,換不來他的心的。」
溫飛卿沒說話,緩緩往裡走去,她在房裡到處打量了一下,然後她突然笑了,笑得有點淒然:「剛才他還在這房裡,誰知道前後不過片刻工夫就看不見人了,他說得對,世上無不散的筵席,遲早是要離開的,我不怪他,可是那張遠亭……」
眉宇間掠過一片驚人的的煞氣,道:「我已經說過不計較,不追究了,現在我卻非殺他不可,紫瓊,傳話厲魄三個,限半日內給我找到那張遠亭,要不然……去。」
紫瓊應聲轉身要往外走,可是剛轉過身她便站住了,兩眼直楞愣地望著門外,詫聲叫道:「柳公子……」
溫飛卿霍然轉身外望,可不是麼,一襲青衫,滿面堆笑,不是那柳玉麟是誰,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的。
溫飛卿定了定神道:「你來幹什麼?」
柳玉麟並沒有往裡走的意思,站在門口含笑說道:「我是送二姑娘,也順便來看看那幸運兒,看來二姑娘是料到我會跟來了。」
溫飛卿道:「我料到……你這話……」
柳玉麟微微一笑道:「不然二姑娘怎會把他藏了起來?」
溫飛卿明白了,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你誤會了,不是我把他藏了起來,他走了。」
柳玉麟一怔道:「怎麼說,二姑娘,他走了?」
溫飛卿沒說話。
柳玉麟搖搖頭,說道:「二姑娘不惜犧牲自己為他求得解藥,他卻來個不辭而別,看來他無福消受二姑娘這美人之恩,也薄情寡義得可以,比起柳玉麟來他可是差多了,這種人還值得二姑娘垂青,值得二姑娘難受麼?」
紫瓊臉上變了色,溫飛卿卻沒在意地笑笑道:「你沒說錯,我不惜犧牲自己為他求得兩顆解藥,他卻來個不辭而別,實在薄情寡義得可以,比起柳公子來也的確差多了,這種人委實不值得垂青,不值得難受……」
柳玉麟道:「那麼二姑娘還等什麼?」
溫飛卿道:「我不等什麼,還有什麼好等的。」
柳玉麟道:「既是如此,二姑娘收拾收拾跟我走,柳玉麟願以怒馬香車……」
溫飛卿目光一凝,美日中倏現煞威。
柳玉麟微微一笑,改口說道:「二姑娘別忘了那千金一諾。」
溫飛卿詭笑道:「我沒有忘,只是……解藥我已經到手了。」
柳玉麟顏色不變,笑哈哈地道;「看來二姑娘有意食言背信………」
「不錯,」溫飛卿微一點頭,答道:「我確有這意思。」
柳玉麟仍不在意,依然笑容可掬道:「我願提醒二姑娘兩件事,第一,那姓李的帶著傷不辭而別,令兄至今還沒有回來,若是冤家路窄,無巧不巧地讓他兩個碰在一起,那後果……」
陰陰一笑,住口不言。
溫飛卿雙眉一揚,喝道:「紫瓊,去你的,另加一句,凡屬『寒星門』人,任何人不許動他,否則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紫瓊答應一聲,邁步直闖了出去。
柳玉麟連忙閃向一旁讓開了出門路。
溫飛卿望著柳玉麟道:「謝謝你提醒我,如今你可以不必為他擔心了。」
柳玉麟笑笑說道:「希望令兄能聽二姑娘的話。」
溫飛卿道:「以我看他會聽。」
柳玉麟一笑說道:「那是最好不過,我要提醒二姑娘這第二件事是……」
望了望溫飛卿那雙拿解藥的玉手道:「二姑娘把兩顆解藥忘在茶几上了。」溫飛卿淡然一笑,剛要說話,倏地臉色一變,道:「我的確是把它忘在茶几了,謝謝你跑這趟給我送來。」
柳玉麟陰陰一笑道:「我相信二姑娘心裡一定是詫異欲絕,自己明明倒了兩顆解藥在手,然後捏著它回到這兒來,怎麼就這一刻工夫那兩顆解藥卻不翼而飛了,是不是,二姑娘?」
溫飛卿微一點頭道:「是的,我的確很詫異,你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麼?」「自無不可,」柳玉麟含笑說道:「我本來是不打算告訴二姑娘的,可是後來我想覺得還是應該讓二姑娘知道一下的好,是這樣的,二姑娘,這種丸藥是我特製的,只要出了那個玉瓶,隔不久就會化為烏有,它要是包在紙裡還好,要是握在手裡就會從人的掌心滲進血脈裡頭去……
溫飛卿很鎮定,道:「是麼。」
柳玉麟道:「我這是不折不扣的實情,我再告訴二姑娘一句,二姑娘拿的那兩顆藥丸並不是什『搜魂銀針』的解藥,而是我秘製的一種媚藥……」
溫飛卿臉色陡然一變,剎時間她又恢復平靜,道:「是麼。」
柳玉麟含笑說道:「二姑娘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稍等一會兒再看,稍等一會兒之後,我保二姑娘自解羅衣……」
溫飛卿倏地目中煞光一閃,道:「柳公子想要幹什麼?」
「這還用問麼,二姑娘,」柳玉麟笑得淫邪,道:「二姑娘如今雖然是處女之身,但這種事不會不懂,我要跟二姑娘攜手巫山,共赴陽台,就借這客棧一房之地,這間上房權充你我洞房成就百年好事……」
溫飛卿道:「這兒別說花燭了,就連個喜字都沒有,你不覺得……」
柳玉麟點頭笑道:「的確顯得寒槍一些,也有點過於草率,但在此時此地只有將就將就了,雖然一無花燭,二無喜字,但那鳳流快趣,銷魂滋味應該是一樣子,二姑娘以為然否。」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你要知道『寒星門』並不只我一個人。」
柳玉麟微一點頭道;「二姑娘這話我憧,只是二姑娘自願委身,我何懼之有,我獲二姑娘千金一諾,已得二姑娘首肯,這總不假,日後令尊、令堂若見怪,也只是責我過於寒傖,過於草率而已,別的他二位該無話可說。」
濕飛卿那如花的嬌上泛起一片紅,益增嬌艷,也越顯得動人,同時,她那雙美日中也閃漾出一種惑人的異采,這異采,帶著無限的春意。
柳玉麟笑了,笑得好不淫邪,邁步走了進去,隨手掩上了門,房裡,溫飛卿一聲令人心神震盪輕嗯,接著是柳玉麟一聲充滿得意的輕笑。
就在這當兒,黃影一閃人似電,這間房門口多一了人,那是當世四塊玉中的另一個,侯玉昆。
他望了望那緊閉的房門,突然一聲輕咳。
房裡,晌起了一聲驚喝:「誰!」
侯玉昆淡然說道:「問什麼,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房裡柳玉麟冷哼一聲:「說得是。」
房門開了,柳玉麟當門而立,一襲青衫襟開著,扣子都沒來得及扣,他神色怕人,先是一怔,繼而臉色微變:「原來是你……」
侯玉昆徽一拱手,含笑就道:「王麟兄別來無恙?江南一別,至今已數移寒暑,玉麟兄風神不改,風采依舊,旦益顯得俊悄風流,可喜可賀,昔人云,一日不見如三秋,你我……」
柳玉麟冷冷說道:「侯玉昆,君子成人之美……」
侯玉昆一笑說道:「王麟兄有此美事,小弟何敢煞人風景做此有損陰德的絕子絕孫事?無如,玉麟兄,常言說得好,見面分一半……」
柳玉麟目中寒芒一閃,厲聲道:「侯玉昆,你怎麼說!」
侯玉昆笑哈哈地道:「玉麟兄沒聽見麼,見面分一半。」
柳玉麟面上掠過一絲殺機,陰陰笑道:「侯玉昆,你趕得好巧……」
侯玉昆笑笑說道:「不瞞玉麟兄說,我早來了,也躲在一旁偷觀了半天了。」
柳玉麟道:「這麼說,你是個有心人。」
侯玉昆微笑道:「不是有心人我就不現身了,你我一向交情不惡,何必讓這件事讓玉麟兄你恨我一輩子,是不?」
柳玉麟道:「侯玉昆,你可知道她是誰?」
侯玉昆嘿嘿笑道:「玉麟兄艷福不淺,溫飛卿又是當世有數的美人兒,讓人翹拇指的紅粉嬌娃,多少人欲一親芳澤而後死……」
柳玉麟道:「你也願意麼?」
侯玉昆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說著,貪婪地往房裡望了望,說道:「玉麟兄,你見過了,我還沒見過。能讓我問一句麼,如何?」
柳玉麟冷笑說道:「三字,『玉無暇』!」
侯玉昆仰頭一笑道:「好個玉無暇,玉麟兄不愧風流情種,個中老手……」
柳玉麟道:「你要知道,溫少卿『寒星四使』就在左近。」
侯玉昆笑道:「玉麟兄既有一顆包天的色膽,小弟我……」
柳玉麟道:「我不同,我已得溫少卿默許,同時這也是溫飛卿自願委身,我不過把日子稍微提前罷了。」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玉麟兄可真夠急的,也是,免得夜長夢多,讓煮熟了的鴨子飛了,只是,王麟兄怎麼借重藥物?莫非為助興麼?」
柳玉麟道:「我要提前時日,她不肯,我只有……」
「算了,王麟兄,」侯玉昆擺手道:「彼此都是眼裡揉不進砂子的人,何必呢,玉麟兄要是捨不得這一口,怕只怕你那一口也吃不著,何必呢,因小失大不是智舉,以我看玉麟兄還是……」
柳玉麟牙一挫,一點頭,說道:「好吧,你先在外站一會兒,一邊等一邊也好替我擋擋閒人……」
侯玉昆一笑說道:「玉麟兄好大方。」
柳玉麟目光一凝,道「侯玉昆,強賓不壓主,你要知記,凡事也該有個先來後到。」
侯玉昆微一搖頭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怕玉麟兄樂過之後反侮,來個食言背諾,那我吃虧,上的當可就大了。」
柳玉麟道:「這個你放心,柳玉麟向來言出如山,說一句算一句……」
侯玉昆搖頭說道:「玉麟兄,什麼買賣我都做,唯獨這一樁,我不願擔一點風險。」
第27章 入狼喙
柳玉麟厲聲說道:「侯玉昆你……」
侯玉昆道:「玉麟兄,為你我都好,咱們最好是和和氣氣……」
柳玉麟神色一緊道:「那麼以你之見……?」
侯玉昆道:「辦法倒有,只是說出來怕玉麟兄不會同意……」
柳玉麟道:「你何妨說說看?」
侯玉昆嘴唇牽動了一下,算是笑,道:「讓小弟我在玉麟兄身上點一下。」柳玉麟面色大變,獰笑說道:「看來讓人不得,你這是得寸進尺。」
一翻腕,掣出了他那暗藏『搜魂銀針』的折扇。
侯玉昆不慌不忙地搖手笑道:「慢來,慢來,小弟無福消受玉麟兄那歹毒霸道、神鬼皆驚的『搜魂銀針』,玉麟兄也請慢動無名,且聽小弟一言……」
柳玉麟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侯玉昆道:「不管怎麼說,你我總有多少年不惡的交情,若為女色兩字傷了這份交情,我總認為那是件划不來的事,再一說放著玉體橫陳美人不享用,放著溫柔風流情趣不消受而大動干戈,拚個你死我活,流血五步,那也似是一件令人詛咒的傻事,明智如玉麟兄者,以為然否?」
柳玉麟腦中電旋,他也不欲為這件事結這個仇,樹這個敵,當即猙獰之色稍斂地緩緩說道:「我也不欲傷彼此間這份和氣,無如玉昆兄你逼人過甚。」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小弟我這怎麼叫逼人過甚,玉麟兄幸勿以此加諸於我,凡事留個後手,未雨綢繆,早加防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若不在玉麟兄身上點一下,稍時玉麟兄風流快活夠後,翻臉來個以武相向,用那『搜魂銀針』對我,小弟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羊肉沒吃著惹了一身騷?」
柳玉麟道:「我說過,柳玉麟向來言出如山,說一句算一句……」
侯玉昆含笑道:「玉麟兄的為人還有比我更清楚的麼?」
柳玉麟道:「這麼說,玉昆兄是非在我身上點一指不可了?」
侯玉昆道:「事實如此,小弟不欲否認。」
柳玉麟冷冷一笑道:「玉昆兄熟知我的為人,我對玉昆兄的為人知道的也頗為清楚,我若是被玉昆兄點上一指,在玉昆兄未替我解穴之前,我這往後去的幾十年就算雙手交給你玉昆兄了,玉昆兄最好也別把我當成糊塗人。」
侯玉昆目中異采閃動,朗笑說道:「豈敢,豈敢,玉麟兄是出了名的精明人,小弟我豈敢把玉麟兄當成糊塗人,只是玉鱗兄若不答應讓小弟點上一指,小弟斗膽,只有站在這兒跟玉麟兄乾耗了,小弟我吃不上這一口事小,倒是玉麟兄你這已到了嘴邊的一塊肥肉……」
笑而住口不言。
柳玉麟目光一轉,道:「玉昆兄,你我打個商量如何?」
「好啊,」侯王昆道:「小弟我是個最好商量的人,玉麟兄有什麼高見儘管說就是,只要別讓小弟我吃太大的虧,小第我無不點頭。」
柳玉麟道,「玉昆兄是不是想分上一杯羹,吃上一口?」
侯玉昆道:「玉麟兄真是,這還用問,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有焉,小弟我也是血肉之軀,何能獨免……」
柳玉麟道:「那麼我這裡有個妙策佳法,跟玉昆兄二一添作五,讓玉昆兄跟我同時享用那玉體橫陳的美人,同時消受那溫柔風流情趣,只不知道玉昆兄願意不願意?」
侯玉昆兩眼一直,道:「同時享用消受,玉麟兄這是開玩笑……」
柳玉麟道:「不,我一本正經,玉昆兄可知道,溫飛卿有個情如姐妹的婢女,也是人間絕色,一般地嬌艷動人……」
侯玉昆「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玉麟兄敢是移意溫飛卿的那位美艷婢女,把溫飛卿讓於小弟麼,那太好了,小弟豈有不願之理,簡直就感激不盡……」
柳玉麟淡然一笑道:「玉昆尺誤會了,溫飛卿那美艷婢女有事外出,即將轉來,我願把她擒交玉昆兄,讓玉昆兄恣意……」
「怎麼,」侯玉昆斂去了笑容,道:「玉麟兄不是把溫飛卿讓給小弟,而是……」
柳玉麟道:「玉昆兄,知足人常樂。」
侯玉昆目光一轉,道:「既是如此,玉麟兄何不自己享用溫飛卿那美艷婢女,把溫飛卿讓給小弟呢?」
柳玉麟道:「這麼說,玉昆兄是不願……」
侯玉昆微一搖頭,打斷了柳玉麟的話,道:「玉麟兄自取鳳凰,而把一隻烏鴉讓給小弟,這個虧小弟吃的太大,恕小第不能答應,不能點……」
他「頭」字未出,柳玉麟一聲輕笑道:「侯玉昆,你讓我忍無可忍。」
手中折扇一揚,一線銀光電轉而出,疾取侯玉昆胸前重穴。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玉麟兄,小弟早防著你有這一手了。」
雙袖凝力一抖,向著那線銀光迎了過去,那線銀光被他這凝足真力的雙袖一抖,立即激盪斜飛,往一旁掠去。
柳玉麟怪笑一聲道:「玉昆兄好俊的內家真力『流雲袖』。」
人隨話動,跨步欺上,手中拆扇向著侯玉昆心口點了過去。
侯玉昆吃虧在兩手空空,掌無寸鐵,他不敢硬接硬碰,側身滑步轉過柳玉麟這凝足真力,足可穿石洞金的一扇,右掌五指如鉤,橫裡發招,向著柳玉麟那柄折扇抓去。
他兩個這裡接上手,展開一場為色而爭的拚鬥。
那裡後院門人影閃動,紫瓊快步走了進來,她一眼瞥見院中情景,一怔停步。
紫瓊是一個心竅玲瓏的姑娘,她一見這精形,慌忙向李存孝住過的那間房看了一眼,然後悄無聲息地又退了回去,饒是柳玉麟跟侯玉昆都是當世一流人物中的一流,可是這時正全神貫注拚鬥中,不敢讓對方找到一點破綻,卻也沒有發覺紫瓊來了又走了。
轉眼幾十招過去,兩個人居然平分秋色,未見高下,侯玉昆還好,柳玉麟卻是又急又恨,恨不得生吃活剝了侯玉昆,念著房裡的溫飛卿,他那求勝之心急而切,看看又近二十招,連一點上風都沒佔到,他忍不住了,一挫牙,獰笑一聲便待出毒招,暮地——
「你兩個都給我住手!」一聲急怒嬌叱從房裡傳了出來。
他兩個只當是溫飛卿醒轉,一驚之後連忙遠竄,尤其是柳玉麟,他竄得更遠。
房裡縱出了紫瓊,她手裡拿著一支鳳釵,望著柳玉麟跟侯王昆厲聲喝問道:「你兩個把我家姑娘弄到那裡去了?說!」
柳玉麟先向房裡投過一瞥,一怔旋即臉上變了色,霍地轉望侯玉昆:「侯玉昆,原來你?」
侯玉昆這時也已發現炕上空空,那溫飛卿已然芳蹤縹緲,不知去向,聞言忙搖手說道:「冤枉,冤枉,玉麟兄,這可是夭大的冤枉……」
柳玉麟冷笑一聲道:「瓊姑娘要問你家二姑娘,只管找侯玉昆要就是。」
侯玉昆雙眉一揚道:「怎麼,玉麟兄,血口噴人哪,要不要我把你用媚毒暗害溫姑娘,可巧讓我撞上壞了你的好事的事告訴這位姑娘。」
這不是等於說了麼。
柳玉麟一驚,面泛殺機,剛要說話。
紫瓊那裡已冷笑說道:「你兩個都別跟我說,我家老主人跟夫人已經到了,有什麼話,你兩個跟他二位說去。」
一聽這話,柳玉麟跟侯玉昆雙雙大驚失色,一句話沒敢再多說,先後騰身飛射,狼狽遁去。
紫瓊沒敢追趕,望著柳玉麟跟侯玉昆身影不見,她轉身又進了房,在房裡四下看了看,然後又走了出來,匆匆地離開了客棧人……
夜色中,兩條人影疾若鷹隼劃空疾射,一前一後投入了一座破廟裡,這座破廟年久失修,殘破異常,落葉遍階,鴿翎鴉糞滿堂,簡直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可是在靠西一間廂房裡卻是打掃得很乾淨。
房裡沒什麼擺設,那火炕上也沒被褥,靠窗那張桌上卻點店一盞油燈,孤燈一盞,在那破窗板吹進來的夜鳳中搖晃著,不住的一明一暗。
暮地孤燈燈焰一縮暴長,再看時,原本空空的廂房裡已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長眉細目,油頭粉面的白衣俊文士,一個則是個打扮冶艷,一身妖氣的錦衣女子,這女子杏眼桃腮,長得不惡,尤其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更充滿媚意,看人一眼足能勾魂銷骨,可惜是她那粉面上有一道傷疤。
那俊美自衣文士懷裡還抱著人,赫然竟是溫飛卿。
此刻的溫飛卿嬌靨□紅,星目緊閉,一如熟睡,他雲發微蓬,羅衫半解,露出一片雪白的酥胸跟一角猩紅的肚兜,十分撩人,這,使得那俊美白衣文士兩跟發直,目光充滿了淫邪,低頭緊緊凝注,一眨不眨。
突然,那妖艷錦衣女子開了口:「放下來吧,已到了你嘴邊了,還捨不得麼?」
那俊美白衣文士如大夢初醒,赧然一笑走過去,輕輕地把溫飛卿放在了木炕上,轉過身來吁了一口氣,道:「這一趟總算沒白跑。」
那姣艷棉衣女子掃了炕上溫飛卿一眼道:「這位溫家的二姑娘真個是麗質夭生,美艷無雙,難怪你們男人家一見就怦然心動,就見我這三截流頭,兩截穿衣的女兒家也恨不得摟著她香個痛快呢。」
那俊美白衣文士沒說話,站在一旁只邪笑個不停。
那妖艷錦衣女子收回目光,瞟了他一眼道:「二哥,要我迴避麼?」
那俊美白衣文上嘿嘿一笑,道:「那要看三妹了,三妹要是願意,不妨留下來索怯來個三位一體。」
那妖艷錦衣女子撇了撇那誘人的小嘴兒道:「算了吧,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麼,有了新的就忘舊的,我這姿色怎麼跟人家溫二姑娘比呀,再說人家還是個黃花閨女,我識趣得很,還是趁早迴避,免得在這兒礙手礙腳的惹人討厭。」
話雖這麼說可是她腳下卻沒動。
那俊美白衣文士窘迫一笑,道:「三妹這是什麼話,我豈是喜新厭舊的人,我這顆心是唯天可表。」
那妖艷錦衣女子淺淺一笑道:「是麼,那你何不放放手,把她交給我。」
那俊美白衣文士窘迫一笑道:「三妹知道,我這是為大哥報仇……」
那妖艷錦衣女子「哦」地一聲道:「報仇有這麼報倒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大哥泉下有知,一定也十分……」
那俊美自衣文士叫道:「三妹……」
那嫵艷錦衣女子突然臉色一寒,粉頰上的傷疤發紅,眉宇間騰起一股稟人煞氣,望之嚇人,她咬牙說道:「你也不用再說什麼,我一生珍貴的就是這張臉,我看它比我的命都重要,溫飛卿她毀了我這張臉,我恨不得食她之肉,寢她之皮,就衝著這一點,我讓你把她折磨個夠,也讓你隨心所欲,痛痛快快享受那溫柔風流情趣,只是一句話,你可給我留她半條命……」
那俊美白衣文士忙道:「三妹放心就是,一定,一定,我還能連她的命都要了?」
那妖艷錦衣女子冷哼一聲道:「那就好。」
轉眼望向炕上的溫飛卿,道:「溫二姑娘,你等著吧,等你欲仙欲死,銷魂一陣之後我再慢慢地整你。」
話落,轉身走了出去,怦然一聲關上了門。
可憐溫飛卿甫出虎口又落狼喙,她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望著那妖艷錦衣女子關上了門,那俊美白衣文士笑了,笑得淫邪,笑得怕人,他急不可待地轉身就要往炕上橫。
暮地,一個冰冷話聲起自身後:「閣下可真猴兒急啊,連燈也顧不得熄了。」
那俊美白衣文士機伶一顫,霍然大旋身,門不知何時開了,眼前不知何時站著個人。
這個人是個年紀輕輕的黑衣客,一張臉有點蒼白,長眉斜飛,一雙細目,那張蒼白的臉嫌瘦了點,可是一股子煞氣跟一股子冷意逼人。
此人能悄無聲息地進來,而使人茫無所覺,功力可知,俊美白衣文士沒敢輕舉妄動,定了定神問道:「閣下是……」
黑衣客冷然一笑,道:「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你就是那『白骨三煞』中的老二岑東陽,對麼?」
岑東陽道:「不錯,我就是岑東陽,閣下……」
黑衣客冷然抬手一指溫飛卿,道:「她呢?」
岑東陽一聽這黑衣客不認得溫文卿,當即目光一轉道:「不瞞閣下說,這妞兒是我兄妹倆的仇家……」
黑衣客「哦」地一聲道:「她跟你兄妹結過什麼仇?」
岑東陽道:「這妞兒毀了我大哥,傷了我三妹。」
黑衣客道:「你那三妹臉上那疤就是?」
岑東陽一怔道:「閣下怎麼知道?」
黑衣客談然一笑道:「我剛才已經見過你那位三妹了。」
岑布陽陡然一驚道:「你把我那三妹……」
黑衣客道:「有了這美艷絕倫的仇家,你還關心你那三妹麼,你只管放心,你們『白骨三煞』在別人眼也許可以充字號,在我眼裡可是微不足道,我要傷了她,那會髒了我這雙手,她現在正在院子裡睡覺。」
岑東陽一聽這話,心裡雖鬆了些,可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此人居然能在他毫無所覺的情形下制住他那位三妹,身手可算當今之一流,只是此人年紀輕徑,面目陌生,到底是哪一位人物?他心中念轉,再看看黑衣客這身裝束打扮,突然想起一人,心中一震,脫口說道:「閣下莫非就是楚公子……」
黑衣客倏然一笑,點頭說道:「『白骨三煞』還不算有眼無珠……」
岑東陽心裡一哆噱,臉上變了色,眼前這位人物他惹不起,當下忙拱手強笑道:「原來是楚公子當面,岑東陽不知……」
這位當世四塊玉之一的楚玉軒淡然說道:「別跟我客氣了,你既然知道是我,當知道我生平最看不得這種事……」
岑東陽忙道:「既然是楚公子出面,岑東陽還有什麼好說的,自當拱手相讓……」
楚玉軒兩眼一睜,寒芒暴射,直逼岑東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14:41
第28章 無心插柳
岑東陽心中一稟,他可不知道他說錯了什麼話,他沒敢再說下去,忙陪笑改口說道:「岑東陽天生一張笨嘴,不會說話,倘有……」
楚玉軒目中寒芒一斂,道:「你錯了,我生平不近女色……」
岑東陽暗暗怔了一怔,忙道:「那是岑東陽失言,有道是『不知者不罪』……」
楚玉軒突然裁口問道:「你說她毀了你那大哥,傷了你那三妹?」
岑東陽忙點頭說道:「您明鑒,這是實情。」
楚玉軒道:「這麼說,她也是武林中人?」
岑東陽道:「怎麼不是,這妞兒身手高明得很呢。」
「那是,」楚玉軒點頭說道:「差一點的也毀不了豐四海,傷不了苗芳香,既然她跟你有殺兄傷妹之仇,我可以不管……」
岑東陽一怔,繼而一喜,忙道:「多謝楚公子……」
楚玉軒微一搖頭道:「別忙,我還有後話,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仇,你兄妹儘管報,我可以不管,可是你要毀人清白,這我不能答應……」
岑東陽愕然說道:「您的意思是說……」
楚玉軒往身後一指,冷冷道:「在你那三妹腦後拍一掌,你兩個一起進來,我要看著你兩個報仇。」
竟有這種事?這位楚公子可稱得怪人一個!
岑東陽呆了一呆,連忙答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他出去了,楚玉軒卻兩眼寒芒陡然一閃,轉身要往外撲,可是他才轉一半便又收勢停住了,只是他提一口氣冰冷說道:「你竟敢欺我,下次碰上,殺無赦。」
話聲不大,但在夜色中傳出老遠。
說完了話之後,他把一隻目光投向炕上的溫飛卿,兩眼之中異采忽盛,好半天才漸漸斂去。
人畢竟是人,誰見得溫飛卿這種撩人的「睡」態?
他緩步走到炕前,抬手一指向著溫飛卿點了過去。
他是想為溫飛卿解穴,他卻不知道溫飛卿是為媚藥所害,所以能靜靜地「睡」著,完全是因為穴道受制。
他不點這一指還好,一指點下,溫飛卿突騰躍而起,伸一雙粉臂猛然摟住了楚玉軒。
楚玉軒做夢也料不到會有這種突變,他站得離溫飛卿很近,壞更壞在溫飛卿一身所學比他高,他沒躲開,也立足不穩,立即被溫飛卿拖倒在炕上,接著溫飛卿一個如棉嬌軀像蛇一樣緊緊纏住了他,尤其溫飛卿現在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熱力!
桌上那盞孤燈,也許是油盡了,再不,就是禁不住那一陣陣從破窗欞吹進來的夜風,一陣搖晃之後突然滅了,於是這間廂房裡猛然一黑,接著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月兒偏斜,星月移轉,一條黑影從那間廂房中掠出,足未沾地直上夜空,劃破這破廟的寂靜黑色飛射不見。
這破廟的夜色一陣動盪之後,很快地,又恢復了寂靜……
寂靜的夜色被一陣轆轆車聲跟得得蹄聲劃破,夜色裡,一輛車套高篷馬車在緩緩在馳動著,車篷掩得密而緊,車轅上坐著的是個面目陰森,眉宇間透著一股子稟人煞氣的黑衣人,車轅兩旁,掛著兩盞形式怪異的燈,那燈光也跟一般常見的燈不一樣。
摹地裡,夜空裡近百丈外像焰火般地飄起一顆閃閃發亮之物,那是一顆寒星。
車轅上那黑衣人微微一怔,立即說道:「稟少主,本門星號現……」
只聽車裡傳出個冰冷話聲:「幾顆?」
車轅上那黑衣人道:「回少主,一顆。」
車裡那冰冷話聲又道:「熄去『修羅燈』加速馳進。」
車轅上那黑衣人應了一聲,抬手剛要熄燈,一條纖小人影飛一般地射落車前五六丈處,一躬身,揚聲說道:「婢子紫瓊求見少主。」
車轅上那黑衣人連忙回過手去控住了那套車牲口,他應變不能說不快,可是那輛馬車卻一直衝到紫瓊面前丈餘處才停住。
車轅上那黑衣人停穩馬車後道:「稟少主,紫瓊求見。」
車裡那冰冷話聲道:「我聽見了,有什麼事說。」
紫瓊道:「稟少主,姑娘失蹤了。」
車裡那冰冷聲喝道:「你怎麼說?」
紫瓊道:「姑娘失蹤了。」
車裡那冰冷話聲道:「好端端地她怎會失蹤了……」
紫瓊遂把溫飛卿從見柳玉麟索取解藥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她話剛說完,砰然一聲車簾掀開,溫少卿電射而出,直落紫瓊面前,怒喝說道:「你是怎麼侍候姑娘的?」
紫瓊躬身說道:「婢子知罪,但,那柳玉麟跟侯玉昆……」
溫少卿冷哼一聲道:「侯玉昆他敢是活膩了,你傳我令諭,著『四使』與八衛全力搜索侯玉昆下落,格殺勿論。」
紫瓊道:「少主,那柳玉麟……」
溫少卿激怒地一抖手道:「我自會找他,去。」
紫瓊答應一聲,騰身飛射而去。
望著紫瓊不見,溫少卿轉過身來喝道:「折向東,快!」
他閃身進了馬車,車轅上那黑衣人應了一聲,立即斜疆揮鞭,趕動馬車折向東馳去。
曙色中,馬車停在一片柏樹林之前,車篷掀處,溫少卿飛射落地,向著眼前那片樹林揚聲說道:「我到了,你可以出來了。」
話聲才落,樹林中射出一人,青衫飄飄,樣子有點狼狽,正是那當世四塊玉之一的柳玉麟。
柳玉麟一出林,溫少卿劈頭便道:「玉麟兄,你是怎麼搞的?」
柳玉麟窘迫一笑,旋即換上一臉猙獰神色,咬牙說道:「都是那該死的侯玉昆……」
溫少卿道:「這個我知道了,她呢,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
柳玉麟一怔,道:「少卿兄怎麼問起我來了,我怎麼知道?當時我跟侯玉昆在外面拚鬥……」
溫少卿道:「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讓紫瓊撞見,這件事要是傳到我爹娘的耳朵裡……」
柳玉麟邪惡地一笑說道:「少卿兄有伯母撐腰,就是隱瞞下來又怕什麼。」
溫少卿道:「話不是這麼說了,唉,飛卿她……究竟……」
柳玉麟目光一轉,道:「以小弟看,準是侯玉昆那該死的東西……」
溫少卿道:「你不是說當時他正在外頭跟你拚鬥嗎,既如此他又怎能分身?」
柳玉麟道:「少卿兄聰明一世,怎麼糊塗一時,難道他不會帶兩個幫手麼,以小弟看分明是他有意把我引出房外纏著小弟不放,讓他那幫手乘機進去虜人……」
溫少卿目中奇光忽現,道:「這麼說,我還得留他活口……」
霍地轉過身去望著車轅上那黑衣人道:「傳我令諭,留那侯玉昆活口帶來見我,快去。」
車轅上那黑衣人應聲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柳玉麟窘迫一笑道:「也是我當時讓紫瓊一句空話嚇破了膽,要不然侯玉昆他豈能這麼容易走脫。」
溫少卿緩緩說道:「但願飛卿她平安無事,要不然這過錯我可擔當不起……」
柳玉麟機伶一顫,忙把目光轉向馬車,道:「少卿兄,得手了麼?」
溫少卿道:「得什麼手?」
柳王麟訝然道:「馬車裡不是那姓李的小子麼?」
溫少卿冷冷說道:「你看看去。」
柳玉麟看了溫少卿一眼,閃身撲近馬車,掀開車蓬一看,他猛然一怔,轉過臉來詫聲說道:「怎麼回事,少卿兄,你沒有……」
溫少卿冷然說道:「你以為我那位妹妹是好鬥的麼,她先把那姓李的小子藏起來了,我撲了個空,幾乎找遍整個客棧,也沒能找到那小子的一片衣角。」
柳玉麟叫道:「那怎麼會,她明明還傳令搜尋……」
溫少卿冷笑說道:「做賊的高喊拿賊,這才高明,這才厲害。」
柳玉麟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上活來。過了一會兒他才詫異說道:「這就怪了,前後不過一刻工夫,他小子又是帶著傷,她能把他藏到哪裡去。」
溫少卿道:「這就要問她了。」
柳玉麟目光忽地一凝,道:「少卿兄怎麼知道出了事的?」
溫少卿道:「天亮之前紫瓊在路上攔住了馬車……」
柳玉麟陰陰一笑道:「少卿兄大概是忘記問那丫頭了,是不?」
溫少卿為之一呆,道:「的確。只是你以為她知道麼?」
柳玉麟道:「少卿兄這就顯得糊塗了,她是二姑娘的貼身侍婢,二姑娘有什麼動靜,她不知道誰知道?」
溫少卿目閃寒芒,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道:「不錯,我怎麼就沒想到,還是你行,看來我該謝謝你。」
柳玉麟嘿嘿一笑,望著溫少卿道:「少卿兄,小弟這一功可能折得罪去?」
溫少卿微微一怔,旋即說道:「那要看我是不是能從紫瓊身上找到那小子了。」
柳玉麟臉色微微一變,強笑說道:「只要少卿兄沒說錯,那小子是二姑娘藏起來的,我看準能。」
溫少卿笑笑說道:「你希望找得著,是不?」
柳玉麟道:「那當然,小弟倒不擔心自己,小弟只是為少卿兄著想,這種後患還是快一點除去的好,免得夜長夢多,要知道到現在為止,那令狐姑娘心裡還可懷記著那小子。」
溫少卿淡然一笑道:「你只管放心,只要你幫我這個忙,成我這樁好事,飛卿的事自有我在二位老人面前說話。」
柳玉麟目中奇光一閃,一揖至地,道:「多謝少卿兄,那麼小弟告辭了。」
溫少卿抬手一攔道:「你到哪裡去?」
第29章 一把巧舌
柳玉麟道:「小弟要到『冷月門』中走一趟去。」
溫少卿愕然問道:「你到『冷月門』去做什麼?」
柳玉麟笑道:「少卿兄大半是讓那小子攪亂了心緒,蒙蔽了靈智,怎麼今天這般糊塗?我請問少卿兄一聲,那令狐姑娘是決不答應這門親事,可是?」
溫少卿道;「你往下說就是。」
柳玉麟微微一笑道:「當世之中令狐姑娘就那一個的,誰能讓令狐姑娘乖乖地俯首聽命?那只有令狐姑娘的那位老奶奶姬婆婆了,小弟跑這一趟『冷月門』,在姬婆婆身上多下點工夫,就憑小弟這根三寸不爛之舌,我不信姬婆姿她不點頭,只要她點了頭,少卿兄,令狐姑娘這位大美人兒不就是『寒星門』的少夫人了麼?」
溫少卿笑了,是真樂,他道:「玉麟兄,『冷月門』這條路不好走,那姬婆婆更是出了名的難說話人,武林中人躲都怕來不及……」
柳玉麟一挺胸道:「蒙少卿兄不棄,推心置腹,許為知已,小弟無以為報,就是龍譚虎穴,刀山油鍋,小弟也要走它一趟。」
溫少卿道:「我沒交錯朋友,玉麟兄盛情美意可感,小弟我這裡先謝了。倘此行能說得姬婆婆點頭,小弟我另有重謝。」
柳玉麟目光轉動,嘿嘿一笑道:「少卿兄是該好好謝謝小弟,假如小弟再在姬婆婆耳邊多說幾句,讓那姬婆婆大發雷霆,率高手親出,找著那姓李的小子不由分說一拐把他砸死在地,豈不又是一樁美事?」
溫少卿目中異采連閃,仰天哈哈大笑,拍著柳玉麟的肩頭道:「玉麟兄,有你的,有一天我接掌『寒星門』,非聘你為策師不可。」
柳玉麟餡媚笑道:「小弟有受寵若驚之感,少卿兄這般待小弟,小弟敢不竭智殫忠,貢獻棉薄,今後雖蹈湯赴火也在所不辭,少卿兄,小弟告辭了。」
溫少卿意興飛揚,道:「走,讓我來自駕車送玉麟兄一程。」
柳玉麟忙道:「這個小弟怎麼敢當,再說少卿兄跟他們說好在這兒等回報的,倘若他們擒得侯玉昆來不見少卿兄……」
溫少卿失笑說道:「說得是,不是玉麟兄提醒,我幾乎忘了,那麼恕我不送了,但願玉麟兄此行順利,早去早回。」
柳玉麟道:「多謝少卿兄,少卿兄只管靜等那燈結芯,鵲報喜就是。」
一揖至地,轉身邁著酒脫步履走了。
溫少卿一直含笑目送,那唇邊的笑意良久良久還未見消失。
柳玉麟走得不見了,一條人影射落樹林前,是那傳令黑衣人回來了,他一躬身恭聲稟道:「稟少主,侯玉昆蹤跡出現在西南二十里外。」
溫少卿雙眉一揚道:「誰去了?」
那黑衣人道:「回少主,厲魄等三人趕去了。」
溫少卿道:「八衛呢?」
那黑衣人道:「還在東北搜索。」
溫少卿眉宇間閃掠過一片煞氣,道:「走,立刻送我去!」
他轉身登上馬車,那黑衣人立即掠上車轅,趕動馬車。
天大亮時,馬車抵達一個小村落外,只見三五莊稼漢荷鋤進出,顯得異常寧靜,在那入村入口一堵土牆上畫著一顆星狀表記。
那趕車黑衣人向著那堵上牆望了一眼道:「稟少主,到了,厲魄三人在此地留有本門表記。」
車裡溫少卿道:「招呼厲魄前來見我。」
車轅上那黑衣人答應一聲,立即仰頭撮口輕嘯,嘯聲很尖銳,也很怪異,但聲音不大,就跟劃空而過的一聲鳥嗚一樣。
嘯聲起時,村子裡還沒有動靜,嘯聲音落,車前已射落那瘦高黑衣人,「寒星四使」之一的厲魄。
厲魄落地向著馬車恭謹躬身:「屬下見過少主。」
車裡溫少卿道:「你三個辛苦了,人在這兒麼?」
厲魄道:「回少主,人在這片村子裡是不會錯的,但是屬下三人在村子裡已找了近一個時辰,卻不見……」
溫少卿截口說道:「他可曾會發覺你三人?」
厲魄道:「這個屬下不知道,想必……」
溫少卿道:「他兩個呢?」
厲魄恭謹地道:「回少主,在村子裡搜尋的是屬下,他二人則一個把在村東北,一個守在村西南……」
溫少卿截口說道:「那他應該跑不掉,你兩個跟我找去。」
他掠出了馬車,帶著厲魄跟那趕車黑衣人往村子裡行去,走了幾步之後,溫少卿問道:「怎知道他進了這村子?」
厲魄道:「回少主,屬下等三人是跟他進這村子的。」
溫少卿道:「這麼說,你三個是親眼看見他進來這村子的?」
厲魄道:「回少主,是的,只是等屬下三人跟進這村子後,再找他就找不到了。」
溫少卿道:「你三個進村子跟他進村子前後隔了多久?」
厲魄道:「回少主,可以說前腳後腳,屬下一進村就掠上屋頂察看四周,並未見他從另一方出去……」
溫少卿點了點頭道:「那麼他該還在村子裡,以我看他是發覺你三個了,不然他不會躲著不出來……」
那趕車黑衣人突然說道:「這村子顯得很寧靜,不像多了個外來人。」
溫少卿道:「可能在這村子裡有他的熟人,再不然,就是他躲進哪戶民家制住了那民家的幾口人……」
接著,目光投視四下,目光所及,來來往往的村民都對他三人投過詫異一瞥,溫少卿接問道:「可曾挨戶搜索,驚動民家?」
厲魄道:「回少主,來得少主令諭,屬下未敢專擅輕舉妄動,只在幾戶民家探問過……」
溫少卿道:「可知道這村子裡有幾戶人家?」
厲魄四下看了看道:「總有近百戶。」
溫少卿雙眉微揚,冷哼一聲道:「你四個挨戶給我搜!」
厲魄跟那黑衣人應了一聲,立即轉身向左近民家行去。
溫少卿站在原地沒動,一雙銳利目光不住在四下打量著。
只見厲魄跟那黑衣人兩個進進出出,沒多大工夫已搜了十幾戶民家,只搜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厲魄跟那黑衣人一戶挨一戶地逐漸遠去,溫少卿站在原地仍未動,他認為只要侯玉昆確進了這村子,確還在這村子裡沒走,不信找不到他。
正觀望間,忽聽厲魄一聲大喝,自遠處一戶民家中踉踉蹌蹌地退了出來。溫少間臉色一變,騰身撲了過去,一個起落已到那戶民家前,那另一黑衣人聞聲跟著撲到。
厲魄臉色發白,怒嘯一聲就侍再僕進去。
溫少卿抬手一攔,道:「站住。」
目中奇光閃射,望著那戶民家敞開著的兩扇門發話說道:「侯玉昆,本少主在此,你可以出來了。」
那戶民家中人影一閃,門口已站著一人,黑衣、瘦削、蒼白的一張臉,長眉、細目、森冷逼人,是當世四塊玉之一是不錯,不過不是侯玉昆,卻是那楚玉軒。
楚玉軒望著溫少卿冷冷說道:「你就是『寒星門』少主溫少卿?」
厲魄冷叱一聲:「大膽!」
他要撲,溫少卿伸手一攔,望著楚玉軒問道:「你是……」
顯然他也不認識婪玉軒,那是因為這一塊玉生性孤癖,少在武林中走動,少為人知。
楚玉軒道:「你找的是侯玉昆,可是?」
溫少卿道:「不錯。」
楚玉軒道:「那就別在這兒打攏我,帶著你的人到別處找去。」
溫少卿雙眉一揚道:「好大的口氣,既知是本少主還敢這般說話,你該不是無名之輩。」
楚玉軒道:「你是你『寒星門』的少主,我可不認識你是誰,你找的是侯玉昆,不必動問我的姓名。」
溫少卿冷冷一笑道:「我若找你呢?」
楚玉軒道:「那自然另當別論。」
溫少卿一點頭道:「那好,我現在改變了主意,先找你再找侯玉昆。」
楚玉軒緩緩說道:「我姓楚,楚玉軒。」
溫少卿一怔,旋即仰天狂笑,「我當是誰,原來也是四塊玉之一,找那塊玉碰上了這塊玉,這倒是可遇不可求的巧事……」
笑聲一斂,臉色一沉,道:「聽說你這塊玉很少在武林中走動,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你,你到這兒來於什麼?」
楚玉軒冷冷說道:「普天之下,任我邀游,你管得著麼?」
溫少卿冷冷說道:「北『寒星』,南『冷月』,看看你在什麼地方。」
楚玉軒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北『寒星』,南『冷月』,敢情你『寒星門』跟『冷月門』瓜分了天下,這是誰說的,我卻認為這天下是我楚玉軒的。」
溫少卿冰冷一笑道:「好大的膽子我看你這塊玉比那另三塊硬多少。」抖手一掌劈了過去。
楚玉軒反掌一揮硬迎了上去,只聽砰然一聲,溫少卿衣袂飄動了一下,楚玉軒身形一晃,退進了門內。顯然,這位當世四塊玉之一在內力修為上是比這位『寒星門』少主略遜一籌,從這兒看,柳玉麟跟侯玉昆所以怕他幾分,並不是完全因為他背後那個家。
溫少卿朗笑一聲道:「你也不過爾爾,今天我就要砸碎你這一塊。」他閃身便要逼過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15:32
第30章 大義
暮地,楚玉軒目光遠望,一直,繼而臉色大變,閃身撲出民家,騰身直上半空,從半空裡折腰變方向往村外射去。
溫少卿冰冷笑道:「怎麼,當世四塊玉之一的楚玉軒也效那畏死鼠輩。」
他提一口氣,便要跟著拔起。
只聽厲魄驚呼說道:「姑娘!」
溫少卿一徵收勢,忙轉身循厲魄所望望去,村口走進一人,是位美艷女子,正是乃妹溫飛卿。」
溫少卿呆了一呆,閃身迎了過去,一個起落已到溫飛卿面前,他落地便道:「妹妹,你上哪兒去了?可沒把人急死。」
這時候的溫飛卿美目微紅,嬌黶煞白,沒有一點表情,她像沒聽見溫少卿的話,冰冷問道:「柳玉麟呢,你知道他哪兒麼?」
溫少卿心裡一跳道:「妹妹……」
溫飛卿道:「我問你,柳玉麟在哪兒?」
溫少卿道:「妹妹,你能聽我說一句麼?」
溫飛卿兩眼猛睜,兩道赤芒直逼溫少卿,而旋即,她目中那兩道赤芒斂去,她緩緩說道:「有什麼話,你說吧。」
溫少卿道:「聽紫瓊說你失蹤了,又聽柳玉麟說你是被侯玉昆虜了去,如今侯玉昆就在這村子裡,我正在我他……」
溫飛卿道:「你不必找侯玉昆,這跟他沒關係。」
溫少卿道:「這跟侯玉昆沒關係,誰說的,紫瓊明明告訴我……」
接著他把紫瓊的所報說了一遍,當然,他為了袒護柳玉麟,這一番話比紫瓊原來那番話多了不少。
聽畢,溫飛卿美目之中又現赤芒,道:「真的?」
溫少卿道:「我不會騙你的,你信不過我,總該信得過你那貼身恃婢。」
溫飛卿道:「你說侯玉昆如今就在這村子裡?」
溫少卿道:「是啊,不然我在這兒幹什麼?」
溫飛卿眉字間掠過了一片殺機,道:「那麼,我先找侯玉昆再找柳玉麟,你帶著厲魄兩個,把侯玉昆揪出來見我。」
溫少卿暗暗吁了一口氣,一擺手,道:「你兩個仍給我挨戶搜。」
厲魄跟另一黑衣人應聲施禮而去。
溫少卿望了望溫飛卿,遲疑了一下道:「妹妹,你沒事吧?」
溫飛卿那失色的香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沒事,剛才那人是誰?」
溫少卿道:「楚玉軒。」
溫飛卿並沒有覺得詫異,蒼白的嬌上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道:「他到這兒來幹什麼?」
溫少卿道:「誰知道,鬼鬼祟祟的,準沒幹什麼好事。」
溫飛卿道:「他怎麼跑了?」
溫少卿傲然一笑道:「他不跑等什麼,難道等死不成?」
溫飛卿道:「你怎麼跟他發生了衝突?」
溫少卿道:「我找侯玉昆碰上了他,他對我說話好不客氣。」
溫飛卿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就是為這麼?」
溫少卿道:「為這還不夠麼?」
溫飛卿道:「大半是你對他不客氣,所以他才對你不客氣。」
溫少卿道:「我為什麼要對他客氣?」
溫飛卿道:「那麼他又為什麼非對你客氣不可?」
溫少卿道:「不該麼,我是什麼身份,我是誰,他事誰!」
溫飛卿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明白,從現在起你那自尊自大的脾氣也該改改,都是人,誰不比誰高誰也不比誰矮。」
溫少卿呆了一呆道:「你怎麼說?」
溫飛卿道:「你沒聽清楚麼,要我再說一遍麼?」
溫少卿訝然說道:「你怎麼會說這種話,你的脾氣不比我……」
溫飛卿道:「那是以前,以前是以前,現在卻是現在。」
溫少卿叫道:「怎麼回事,你是受了誰的……」
溫飛卿冷冷說道:「誰也改變不了我,我自己想通了。」
溫少卿詫聲說道:「你自己想通?妹妹……」
溫飛卿道:「我是這麼說說,願不願改那還在你,任何人也勉強你不得,紫瓊呢?」
溫少卿道:「大半跟『八衛』在一起,你找她?」
「不,」溫飛卿道:「你見著她告訴她一聲,就說是我說的,讓她先回去好了,我在外頭還有事,暫時不打算回去。」
她說這話的時候,她那失色的香唇邊又掠過一絲抽搐。
溫少卿沒留意,剛要說話,厲魄跟另一黑衣人掠了過來,近前躬身說道:「稟少主,這村子裡近百戶人家都搜遍了。」
溫少卿雙眉一揚,道:「沒找著他?」
厲魄道:「屬下百思莫解……」
溫飛卿道:「誰告訴你侯玉昆在這村子裡的?」
厲魄道:「回姑娘,屬下是看著侯玉昆來的。」
溫飛卿冷冷問道:「你的確看清那人是侯玉昆,沒有錯麼?」
厲魄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回姑娘,屬下是聽說侯玉昆在這一帶,及至屬下等趕來此處的時候,見一條人影投進了這村子裡,屬下是根據那人影的輕功造詣判斷……」
溫飛卿截口說道:「你要知道,四塊玉在武林中不過名氣大些。真論所學,跟他們不相上下的人並不少,以我看你是把那楚玉軒當成了侯玉昆。」
溫少卿望著厲魄道:「是這樣麼?」
厲魄微微低著頭道:「回少主,屬下不敢說。」
溫少卿冷哼一聲道:「真會辦事,去,跟那兩個給我繼續搜尋侯玉昆下落去,找不到侯玉昆別來見我。」
厲魄躬身,騰身飛射而去。
溫少卿悻悻道:「沒用的東西,害得我白跑了一趟……」
溫飛卿道:「四塊玉中論狡猾侯玉昆可以稱最,他若有心躲,要找他談何容易,你帶著他們找他好了,找著他之後,你要願意不妨把他處置了,要不然就把他留給我,我要找柳玉麟去,告訴我,柳玉麟在哪兒。」
溫少卿忙道:「妹妹,何必呢,殺一個侯玉昆不就行了麼?」
溫飛卿說道:「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可是你也要知道我是你的一母同胞、手足至親的妹妹。」
溫少卿道:「瞧你說的多嚴重,我還會捨自己的妹妹袒護他麼,只是他對你是一片深情,再說他也沒有傷害你……」
溫飛卿冷笑說道:「一片深情?他也配!我寧可多看一條狗一眼,也不屑對他一顧,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傷害我?」
溫少卿道:「他這麼說,紫瓊也這麼說。」
溫飛卿蒼白的嬌靨上掠過一絲詫異之色,道:「紫瓊也這麼說?」
「是啊,」溫少卿道:「你的貼身待俾總不會幫別人說話吧。」
溫飛卿臉上那詫異之色更濃,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高揚雙眉,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找他,告訴我他在哪?」
溫少卿皺眉說道:「妹妹,你怎麼?」
溫飛卿冷然說道:「告訴我他在哪兒!」
溫少卿一搖頭道:「我不知道……」
溫飛卿臉色一寒,冰冷說道:「你不說是不是?」
溫少卿道:「妹妹,我真不知道。」
溫飛卿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柳玉麟告訴你他沒傷害我,而且他還告訴你侯玉昆擄去了我,分明你跟他見過面,你會不知道他在哪兒?」
溫少卿怔了一怔道:「這個……我跟他見過面是沒錯,只是他跟我沒說幾句話就走,他沒告訴我上哪兒去,我也沒問。」
溫飛卿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做兄長的,明知這柳玉麟用那卑鄙手段要毀你的妹妹,你卻輕易地放他走了,你倒大方啊,你這是什麼用心?」
溫少卿臉色變了一變要說話。
溫飛卿那蒼白的嬌靨上煞氣逼人,接著說道:「你這做兄長的不友,就別怪我這做妹妹的不恭,今天你要是不告訴我柳玉麟現在何處,或者是上哪兒去了,可別怪我翻臉不認至親。」
溫少卿眉鋒皺得老深,道:「妹妹,你這是……好吧,我告訴你,他往江南去了。」
溫飛卿道:「真的?」
溫少卿苦笑道:「我要是騙了你,你唯我是問,行了吧?」
溫飛卿那蒼白嬌靨上的懍人煞氣斂去,道:「沒騙我就好,你最好別這麼袒護他,要不然,將來爹娘那兒你說話去……」
溫少卿猛然一驚,溫飛卿接著說道:「江南太大了些,他到江南什麼地方去了。」
溫少卿遲疑了一下道:「金華。」
聽得「金華」二字,溫飛卿那沒有一點表情的蒼白嬌靨之上,泛起一片詫異之色,她望著溫少卿詫聲問道:「『金華』是『冷月門』所在,他到那兒去,到底幹什麼?」
溫少卿道:「那誰知道,他沒說,我也沒問。」
溫飛卿道:「你真不知道麼?」
溫少卿道:「夭地良心,我既然告訴你他到『金華』去了,還會瞞著……」
他話還沒完,溫飛卿便一點頭道:「好吧,我這就到江南去,最好讓我在江南找到他。」
溫少卿說道:「你別這麼說,他要真是沒到『金華』去,你可以唯我是問,可是你要是找不到他……」
溫飛卿冷冷說道:「只要他確實去了『金華』,只要你不給他通風報信,我準會在那兒找到他的。」
溫少卿呆了一呆,苦笑說道:「瞧你說的,我怎麼會給他通風報信,那我成了什麼……」
溫飛卿道:「其實就是你給他通風報信也不要緊,只要他不死,我不死,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的,遲早而已……」
溫少卿眉鋒一皺,剛要說話。
溫飛卿臉色一整,已接著說道:「你別再說什麼了,我也不願意再多說了,臨走之前我要勸你一句,像柳玉麟這種朋友最好少交,能斷也最好早斷,你要不聽我的,吃虧還事小,說不定你會毀在他手裡。」
話落,轉身往村外行去。
溫少卿定了定神,忙跟上一步道:「妹妹,你不稟知爹娘一聲……」
溫飛卿回過身來道:「你不代我稟報一聲麼?」
溫少卿道:「那……你什麼時候回來,總該……」
溫飛卿神色一黯,剎時間嬌靨上又是冷漠木然一片,道:「這很難說,要看我是不是能順利找到柳玉麟了,假如我到『金華』的頭一天就能找到他,第二天我就會往回走,要不然的話就要多耽擱幾天了,你代我稟知爹娘一聲,別以我為念……」
嬌靨上又現黯然之色,沒再說下去,頭微微一低,轉身而去。
溫少卿沒留意,他這個人是從不會留意這些的,他也從不知道關心別人,就是他的手足親也不例外,他道:「妹妹,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溫飛卿道:「不必了,我自己會買馬或者僱車的,再不我就……」
忽然停步轉身道:「我差點忘了,風煙俱淨,天山其色,你代我稟知爹娘一聲,江南風光首推『富春』,事畢後我也許會買一葉小舟順江而下飽覽『富春』景色,興盡後才回來。」
說完,轉身裊裊而去。
溫少卿望著那逐漸遠去的美好身影,緩緩吁了一口氣。
身後那「寒星四使」之一,跨前一步道:「屬下請示……」
溫少卿道:「先上車再說。」
他當先邁步行向村口,走沒幾步,拐過幾戶民家,他一眼瞥見乃妹溫飛卿站在村口那輛馬車邊上,看樣子暫時沒走的意思,不知道她在幹什麼。
溫少卿加快步履趕了過去,到了馬車邊他道:「你怎麼沒走,怎麼,心意改變了,不去……」
溫飛卿道:「我既決定一件事,什麼時候有過改變?我忘了問你一件事……」
一指眼前那輛馬車道:「這不是我那輛車麼?」
第31章 小別
溫少卿道:「是啊,怎麼?」
溫飛卿道:「這輛車原來放在我住的那家客棧裡,怎麼會到了你手裡?」
溫少卿陡然一驚,腦中轉了幾轉才道:「是這樣的,我回去後聽厲魄說你去過了,我馬上趕到客棧去找你,結果我遲到了一步,你已經不在客棧了,我要走的時候,聽夥計說你有輛馬車在後院,所以……」
溫飛卿看了他一眼道:「是這樣麼?」
溫少卿心裡一緊道:「是呵,有什麼不對麼?」
溫飛卿道:「你不會是在我去見你跟柳玉麟的時候,帶著人到客棧去吧。」
溫少卿心裡又是一緊,忙道:「不,不,我……」
溫飛卿倏然一笑,卻笑得怕人,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的朋友暫時交給你了,在他沒認識我之前,你愛怎麼辦他就怎麼辦他,在他認識我之後他就是我的朋友,我不容任何人動他毫髮,你最好替我好好照顧他,等我從江南帶著解藥回來之後我再來接他。」
話落,轉身要走。
「慢點,妹妹,」溫少卿伸手一攔,道:「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懂。」
溫飛卿道::「你懂也好,不懂也好,只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不行,」溫少卿一搖頭道,「你等會兒再走,今天咱們倆得把話說清楚……」
溫飛卿望著溫少卿道:「也好,反正我也不急於這一刻,要說什麼你說吧。」
溫少卿雙眉一揚,點頭說道:「不錯,我承認我是故意把你引離客棧,然後帶著厲魄到客棧擄人的,誰知我撲個空,那姓李的早就不見了。」
溫飛卿「哦」地一聲道:「是麼?」
溫少卿道:「妹妹,你用不著這樣,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溫飛卿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溫少卿道:「你還跟我裝糊塗,分明是你先把他藏了起來。」
溫飛卿臉色一變,旋即格格嬌笑,道:「這倒外,我見了馬車觸動靈機,留下來問問你,沒想到反被你倒打一釘耙,咬了一口,你可以問問厲魄,我有沒有叫紫瓊傳令……」
溫少卿道:「這我知道,這是你高明,你厲害……」
溫飛卿冷冷道:「你反咬我一口,可也不差呀。」
溫少卿雙眉一揚道:「咱們兩個誰弄走了那姓李的,誰心裡明白。」
溫飛卿道:「我很明白,話我說過了,我不願意再耽擱了,愛怎麼辦他那在你,我走了。」
話落,轉身要走。
溫少卿又伸手一攔道:「你不能走。」
溫飛卿轉回身來寒著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溫少卿道:「在這件事沒弄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溫飛卿道:「還要怎麼清楚,這還不夠清楚麼?」
溫少卿道:「我告訴你,我連那姓李的人影也沒看見,信不信在你,等你回來找我要人的時候,我可交不出人來。」
溫飛卿冰冷一句:「那隨你。」
轉身又要走。
溫少卿一把拉住了她,苦著臉道:「你這是何苦,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那姓李的。」
溫飛卿道:「為什麼,你說給我聽聽?」
溫少卿道:「他誘拐瑤璣……」
溫飛卿道:「你要明白,她可不是三歲兩歲的小孩子。」
溫少卿道:「難道不是,瑤璣在沒認識他之前好好的,自從認識他之後……」
溫飛卿道:「你不用說,我清楚,那不能怪他。」
溫少卿道:「不怪他怪誰,難道怪瑤璣不成?」
溫飛卿道:「我並沒說怪她。」
溫少卿道:「既不怪他也不怪瑤璣,怪我?」
溫飛卿道:「你算是說對了,還真怪你。」
「怪我!」溫少卿叫道:「怪我什麼?」
溫飛卿冷冷說道:「怪你自作多情。」
溫少卿一怔,色變,道:」妹妹,你……」
「我什麼,」溫飛卿截口說道:「我清楚,你也該明白,瑤璣固然跟咱們一起長大的,跟你也一直很好,可是那種僅止於兄妹之情,也由於兩家幾代的交情,無關兒女之私,男女之愛,這也絲毫勉強不得的,現在她碰上了那姓李的,一見傾心,難以自拔,這是情,也是緣,你憑什麼干涉人家,又憑什麼捻酸吃醋,話我說在前頭,不信你可以看著,瑤璣的心是任何人也改變不了的,這件事也是任何人難以阻攔的,你要是心胸磊落,看得開點,那還能讓瑤璣叫你一聲兄長,要不然這兩家的幾代交情非毀在在你千里不可。」
沉腕一抖,掙開了溫少卿的手,轉身緩步行去。
溫少卿沒動,也沒說話,他站在那兒像尊石像中般,臉上神色陰沉得怕人……
大晌午裡,一輛馬車在官道上馳馳地向前馳動著。
這條大路,黃土厚積,一陣風過處,刮起黃塵滿無,半天才平息,人碰上就似碰上了黃霧一般,等著風靜塵落,滿頭滿臉地,連眉毛都染黃了,光掃就得掃老半天。
也許是這緣故,這輛馬車的車篷掩得嚴嚴的,幾乎找不到一點縫隙。
趕車的是個穿一身粗布衣褲的壯漢子,看上去他等於是個「黃人」,可是他不在乎,連掃都沒掃,掃有什麼用,剛掃乾淨一陣風起又是滿頭滿臉一身,想必他常走這條路,對這一點很清楚。
車到了一處叉路口,一條大路分成了兩條,一條指正東,一條斜斜往南,趕車的壯漢子嘴裡吆喝一聲,一收韁停住了馬車。
車停穩後,車篷掀起,從車裡彎腰鑽出個人來,是個年輕人,這年輕人穿一襲白色長衫。說它白,它卻帶著黃斑,看上去有不少日子沒換洗了,顯得有點寒傖。
衣著寒傖,人可不凡得很,膚色黑黑的,透著剛毅,身材欣長,超拔飄逸,那張臉上,長眉斜飛,鳳目重瞳,眉心裡還有一顆細小的紅痣,稱得上風神秀絕,俊美無,這跟他那身衣著有點不相襯。
站在大日頭下,他的臉色顯得有點蒼白,也帶點蠟黃,身子也顯得有點虛弱,人也瘦瘦的,似是剛害過一場大病,猶帶著三分病容。
他下地後,衝著馬車一拱手:道:「前輩,我告辭了?」
只聽車裡有人說道:「老弟,你我就在這兒分手了,前途珍重,有緣咱們再圖後會。」
年輕人道:「多謝前輩,前輩對我的好處我會……」
車中人笑道:「老弟說這話就見外了,這是你老弟福大命大造化大,跟我無關,老弟,別那麼倔,事關一條命,有機會還是找找那一位,讓她給你想想辦法。」
年輕人雙眉軒動了一下,沒說話。
車中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意,沒再多說,帶笑說道:「老弟你身子還虛得很,頂上日頭大,這條路一陣風過能活埋人,別耽擱了,還是趕路吧,我這個人天生的勞碌命,長年馬不停蹄,將來咱們江湖上總會再見面的,我先走一步了,趕車的大哥,咱們走吧。」
車轅上那壯漢子沒吭氣,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
年輕人道旁欠身:「我在這裡恭送前輩了。」
走出了丈餘,車中人的話聲從車後傳送了過來:「不敢當,老弟也請吧。」
馬車走上了直指正東的那條路。
年輕人站在道旁沒動,一直目送馬車遠去,馬車變成了一點,年輕人皺起了一雙眉鋒,皺得很深,旋即,他邁動了步履,踏上了斜斜南指的那條。
日頭偏西了,眼前座落著一個小鎮,炊煙四起,行人進出,顯得很安寧,年輕人望了望四下初垂的暮色,邁步進了小鎮。
鎮上,近百戶人家,看上去都很淳樸,小鎮雖然小,可是住的地方跟賣吃賣喝的一應俱全。
也許是走了大半天的路,肚子餓了,可不是麼,人畢竟是血肉之軀,不是鐵打的金剛,銅鑄的羅漢,一頓不吃那怎麼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16:30
第32章 虎落平原
年輕人他入鎮沒多遠,便拐進了一家賣吃賣喝的酒肆裡,這家酒肆不大,座頭十幾個,可挺乾淨,也許過路的人沒多少,這家酒肆只賣了個三四成座。
年輕人似乎沒心情多看,走進去隨便揀了一副座頭坐了下去,也許是年輕人太以不凡,他沒心情多看,可有人對他留了意,多看了他兩眼。
那是跟他隔一副座頭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另一女,赫然竟是「白骨三煞」中的岑東陽跟苗芳香。
年輕人隨便叫了點吃喝低頭只顧吃喝,卻看得那苗芳香一雙桃花眼異采閃漾,目難轉睛。
岑東陽拿筷子點了她一下,咧嘴一笑道:「怎麼,三妹,盯上了?」
苗芳香沒收回目光,嘴裡卻道:「沒想到這條路上會有這種人物。」
岑東陽微笑道:「三妹八成又見獵心喜,食指大動了。」
苗芳香霍然轉過臉來,高揚著一雙柳眉道:「你心裡不舒服麼?」
岑東陽道忙道:「我怎麼敢……」
苗芳香道:「諒你也不敢,別忘了,我可對你大方過。」
岑東陽賠笑說道:「是,是,是,三妹的好處我不會忘的,又怎麼敢哪,沒吃到嘴裡那是我福薄,咱們有來有往,我不管,行了吧。」
苗芳香瑤鼻微皺,輕哼一聲道:「你也敢管。」
岑東陽道:「讓我閉著眼,行,只是,三妹,你眼睛可要睜大點兒,這位怕不是個能揉的軟人物。」
苗芳香倏然一笑道:「硬人物不更好麼。」
岑東陽微微一笑道:「好是好,只怕扎手。」
苗芳香道:「別人不知道你知道,我碰上過不少扎手人物,可是幾時讓他們扎過我的手?」
「那是,」岑東陽一點頭笑道:「三妹一布那銷魂陣仗,就是根鋼針也化為了繞指柔,就是個鐵打的人他也得乖乖在三妹裙下低頭,只是咱們這一陣子運氣不大好……」
苗芳香道:「那是你,不是我,凡是被我看上的,有幾個能脫出我這雙手掌心兒的?」
岑東陽突然嘴一努,道:「留神,三妹,魚要漏網啦。」
年輕人他站了起來,丟下一些碎銀向外行去。
苗芳香微微一笑道:「這桌酒等你付帳了,沒你的事兒,別跟著我礙手礙腳的。」
她站起來擰著那蛇一般的腰肢跟了出去。
年輕人出灑肆走沒多遠便拐進一家小客棧裡,苗芳香自然也跟著走了進去。
她進了這家小客棧,街上有個人看見了她的背影,怔了一怔之後立即放步走了過來,連猶豫都沒猶豫地也進了這家小客棧。
這看在了剛出酒肆的岑東陽眼裡,他臉色陡然一變,閃身沒入了左近一條小胡同裡。
這前後四個人剛不見,鎮口方向又走進三個人來,一色黑衣,是那以厲魄為首的「寒星四使」之三。熱鬧了,今晚上這淳樸而安寧的小鎮上有戲看了……
苗芳香跟著那年輕人,進客棧往後走,小鎮上的客棧不比縣城裡,有這麼個住當街是店面,過了一門到了後頭,一個小院子,北東西三間房子,那就是客房,夠簡陋的。
苗芳香眼見那年輕人在伙什的帶領下,迸了正北那間屋,她看了看東西兩間屋都住的有人,她桃花眼略一轉動,擰著她那水蛇腰走向了正北那間屋。
屋裡,那年輕人背著手站在一旁,那夥計正在收拾房子,苗芳香往門口一站,俏生生地開了口:「噯,伙什呀,出來一下行麼?」
話是對夥計說的,苗芳香那雙桃花眼兩道勾魂秋波卻西向著那年輕人送了過去,正巧年輕人聞聲外顧,四目交投,苗芳香又送過媚笑,年輕人像個木頭人兒,把臉轉了過去。
涼了,這頭一著沒生效。
夥計快步起了出來,哈腰欠身陪上一臉笑:「這位姑娘,有什麼事兒麼?」
苗芳香眼角兒往房裡掃了一下道:「你們這兒,就剩下這一間了麼?」
夥計道:「姑娘也要住店?」
苗芳香道:「是呀,能給我找一間麼。」
夥計道:「對不起,姑娘,小號太小,只得這麼三間……」
苗芳香道:「夥計呀,我一個單身女子,出門在外,你行個方便嘛。」
夥計還沒有接口,後院裡走進了一個人,一副頎長身材,一身黑衣,長眉細自蒼白臉,模樣兒有點懾人。
苗芳香臉色陡然一變,一句話沒話,也沒等那伙什開口,擰身扭腰便進了房。
夥計一怔,忙跟了進去,道:「姑娘,這一間這位公子住下了。」
苗芳香道:「我知道,我不是搶房子住的,男女有別,要不是不得已我不會進來的,我是進來躲一躲的。」
夥計怔了一怔道:「躲?姑娘躲什麼?」
苗芳香眼角餘光外掃,道:「院子裡站著那個穿黑衣的,看見了麼?」
夥計往外看了一眼道:「看見了,怎麼?」
苗芳香道:「這個人不是個好東西,一定是登徒子一流,打從鎮外到這兒,跟了我好幾里地了,真嚇死我了。」
一雙手兒撫上了心口,媚眼兒向著那年輕人望去。
可惜,年輕人面向裡,背向外,恨地苗芳香牙癢癢的,後窗外有什麼好瞧的,有花兒不成?
就算是有花兒,這兒有比花還嬌的人兒,奴面要比花面好,放著比花還好的人兒不看,看什麼撈什子花?
夥計一挺胸,道:「我去問問他去。」
轉身就要往外走。
壽星公公上吊,耗子舔貓的鼻樑骨。
苗芳香手快,那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手兒一探,抓住了夥計的胳膊,未語媚意先送:「不行呀,夥計,這人是個有功夫的,招不得,惹不得,他會殺了你。」
夥計的一身骨頭剛為之一酥,聞言又是一驚,他猶豫了。
不出去不好,出去更不好。
苗芳香又開了口道:「你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不能連累你,我就在這兒躲一躲,他見這兒有人,諒必不會……」
夥計兩眼外看,發了直,只聽他道:「姑娘,他過來了?」
的確,那黑衣人剛才在院子裡站了半天,也許是等得不耐煩了,邁步向這房子裡走了過來。
苗芳香向外掃了一眼,道:「真的,他真的過來了,好大的膽子,這兒有人他競敢……唉,是我糊塗,他既然敢跟進客棧來,還怕有人麼……」
說話間,那黑衣客已到了門口,在門口一站,目中兩道寒芒直逼苗芳香,苗芳香閃身靠近了那年輕人一步。
夥計從心裡打哆噴,他硬起頭皮沖那黑衣客哈個腰,陪上一臉強笑:「這位客官是……」
他等著那黑衣客答話,豈料那黑衣客像沒聽見,一雙森冷目光仍逼視苗芳香,看也沒看他一下。
就在這當兒,那穿白衣的年輕人轉臉向外,他把一雙目光投向那站在門口的黑衣客,淡淡然開了口:「閣下有什麼事?」
苗芳香目閃異采,暗暗地吁了一口氣,腳下移動,已往年輕人身邊靠了一步,這下很近了,近得可聽見對方的鼻息,年輕人沒動,卻也沒看她一眼,這,使得苗芳香又暗暗地咬了咬牙!
那黑衣客不但沒答腔,也沒看那年輕人一眼,逼視苗芳香,冷然開了口:「你出來。」
苗芳香柳眉一揚,道:「你這人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你還敢當眾把我怎麼樣不成?」
黑衣客冷然說道:「我是什麼意思。你明白,我敢不敢拿你怎麼樣,你也明白,最好別讓我再說第三聲,出來!」
苗芳香道:「不出去,我為什麼要出去?這兒雖然地方小,可是也是個有王法的地方……」
黑衣客森冷目光轉動,掃了夥計跟年輕人一眼,道:「倆個出去一下。」
夥計沒敢說話,看了看年輕人,那年輕先看看他,再看看苗芳香,苗芳香也沒說話,他腳下移動,從那黑衣客身邊擦過溜了出去。
黑衣客目光凝注了年輕人:「你沒聽見麼?」
年輕人道:「聽見了。」
黑衣客道:「聽見了就給我出去!」
年輕人道:「我為什麼要出去?」
黑衣客道:「我要借這間房用一用。」
這話該說清楚,困為它太容易引人誤會。
年輕人雙眉微揚,道:「這間房我住下了,借與不借那還在我。」
黑衣客道:「你借不借?」
年輕人道:「抱歉得很,不借。」
黑衣客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恢復平靜,道:「我本不原讓你看這種事,既然你願意那就由您了。」
邁步進房,順手關上門。
苗芳香閃身退向年輕人身後,她現在不知道年輕人是否管得了這件事,一半兒真怕,一半兒裝作,顫聲說道:「你……你想千什麼……」
邁步逼了過來。
年輕人卓立未動,倏然一笑道:「閣下的膽子的確是夠大的,王法你或許不伯,可是武林中還有那仗義之人……」
黑衣客目光一凝,望著年輕人道:「誰是那武林中的仗義之人」
年輕人道:「眼前就是。」
黑衣客倏然一聲冷笑道:「你閃開,別惹了我。」
抬掌一拂,五指向年輕人左肩掃去。
年輕人沒動,左掌翻起,五指如鉤,攫向黑衣客脈腕。
黑衣人一怔,旋即又是一聲冷笑,沉腕疾抖五指電一般地向年輕人左脅掃去,這一式「琵琶手」遠較前一式為快,也遠較前一式具威力。
年輕人兩眼微睜,道:「難怪你這麼大膽,原來你有這副身手做仗恃。」
沉腕挺掌迎了上去。
兩掌相接,只聽砰然一聲,黑衣客震得五指生痛,腳下微退一步,年輕人一個身軀也為之一晃。
苗芳香略略鬆了一口氣,臉上飛快掠過一絲笑意。
黑衣客直了眼,道:「你不軟了,難怪你敢伸手管我的閒事,報個姓名。」
年輕人道:「我看沒這個必要。」
黑衣客轉身望向年輕人身後,道:「我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個幫手。」
苗芳香揚眉一笑道:「是又怎麼樣,你能夠奈何我麼?」
黑衣客臉色一寒;道:「你看著。」
移步欺上,一抖腕,掌影滿天,罩向年輕人身前大穴。
年輕人一凝神,抬右掌,出食指,凝力一指向那滿天掌影之中點了過去。
黑衣客神情一震,澈招收掌,閃身飄退,冷然說道:「你居然具此身手,報名。」
年輕人道:「我說過了,無此必要。」
黑衣客上下打量了年輕人一眼,突然冷笑一聲道:「我再試試你的能耐。」
閃身就要欺上。
只聽院子裡傳來一個清郎話聲:「楚兄,可以歇手了。」
黑衣客聞聲一怔,收身退後,轉眼在院子裡一看,只見院子裡並肩站著兩個人,一個身著黃衫,長眉細目,自淨臉兒,飄逸灑脫;一個是文士裝束,俊美,卻帶著一身脂粉氣的白衣客。
黑衣客沒理那俊美白衣客,只望著那黃衫客道:「是你!」
黃衫客笑道:「不錯,正是小弟,楚兄別來無恙乎?」
黑衣客掃了黃衫客身邊那位一眼,道「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黃衫客帶著笑說道:「小弟適才在門口路過,見得『寒星四使』中的三個在這兒探頭探腦,一陣之後轉身如飛出鎮去了,又聽得岑東陽說楚兄住在這家客棧裡,所以特地進來給楚兄送個信兒。」
黑衣客道:「你給我送什麼信兒?」
黃衫客笑笑道:「如果小弟沒料錯,『寒星門』那三個奴才該是去報信兒去了,那溫少卿就在這兒左近。」
黑衣客臉色陡然一變,道:「你要知道,那並不是我……」
黃衫客郎笑說道:「小弟別的不知道什麼,只知道楚兄的艷福令人羨煞妒煞。」
黑衣客臉色大變,目射厲芒,喝道:「岑東陽,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閃身撲了出去。
岑東陽連忙躲向黃衫客身後。
黃衫客沒動,笑著說道:「楚兄,溫少卿就要到了,這件事,可不是單憑唇舌所能解釋得清楚的。」
黑衣客身法奇快,這時候人已在滴水簷外,黃衫客話落,他一個身軀突然拔起,直上夜空。」
黃衫客抬眼高望,道:「看來一個人是錯不得……」
倏然一笑,邁步向北房走去,岑東陽緊走一步跟了上去。
到了房門口,黃衫客舉手一拱,道:「請問,這位兄台可是姓李?」
年輕人詫異地打量黃衫客一眼,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是姓李,閣下是……」
黃衫客截口說道:「稍時我自當奉告,楚王軒已經走了,兄台還等什麼?」
年輕人道:「閣下這話……」
黃衫容道:「兄台剛才沒聽我說麼,『寒星門』那三個奴才報信兒去了,溫少卿即將來到,據我所知,『寒星門』那三個奴才所以去報信,為的是兄台你,而不是那楚玉軒,溫少卿這個人兒見不得,還是暫時避他一避的好。」
年輕人揚了揚眉,一抱拳,道:「多謝閣下。」
邁步往外行去。
黃衫客退手讓路,抬手過:「兄台,請走後門。」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沒說話,轉身往後行去。
年輕人剛出了客棧後門,只聽身後黃衫客說道:「兄台,請跟我來,我有個隱密安穩處。」
黃影一閃,他已當先奔去。
年輕人未假思索,邁步跟了上去。
那岑東陽跟苗芳香二個緊緊跟在他身後。
黃衫客在前帶路,步履若飛,轉眼間出小鎮,在夜色中奔馳,沒多大工夫,他一頭鑽進了一片矮樹林中,臨進樹林時還叫了一聲;「兄台情快進來。」
年輕人沒答應,卻緊跟著進了那片矮樹林。
人影連閃,岑東陽、苗芳香也跟著進來了,在客棧裡,苗芳香不住地往年輕人身邊挨,如今她卻離得年輕人遠遠的,眼望著年輕人,心裡卻恨著黃衫客。
黃衫客從葉縫中外望,抬手一指道:「兄台請看,溫少卿到了。」
這片矮樹林就在那小鎮側的半里多處,年輕人放眼外望,儘管夜色黝黑,他仍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夜色裡,五條人影奔馳若電,先後撲進了那小鎮中。
他認得,為首那人一身銀衫,正是那『寒星』少主溫少卿,溫少卿身後那四人,也正是煞威懾人的「寒星四使」。
他沒說話。黃衫客卻接著說道:「這兒既隱密又安全,兄台只管放心,那溫少卿絕不會找到這兒來的。咱們盡可以放心大膽地談談咱們的,容我先為兄台介紹一下……」
他抬手一指岑東陽跟苗芳香,說道:「這是小弟的兩個朋友,岑東陽,苗芳香,人稱『白骨雙煞』。」
改得好,「白骨三煞」只剩下兩個了。
年輕人一聽這名號便皺了眉,但誰叫他剛才橫裡伸手,如今又跟人家來到此處,他只得抱了抱拳道:「久仰。」
黃衫客道:「至於小弟嘛,小弟叫侯玉昆,不知道兄合聽過小弟這個名字沒有?」
兩眼一睜,道:「四塊玉中的一位?」
侯玉昆倏然一笑道:「好說,那是武林中的好事之人胡亂叫的。」
年輕人道:「剛才在客棧裡那個姓楚的,莫非也就是……」
侯玉昆截口道:「剛才客棧裡那個姓楚的,就是楚玉軒。」
年輕人軒了軒眉道:「頃刻之間連碰四塊玉中之兩塊,今夕何夕?」
侯玉昆眼一瞇,笑哈哈地道:「兄台誇獎了,兄台誇獎了,兄台前不久曾跟當世四大美人之一的『寒星門』溫二姑娘在一起,可是?」
年輕人微一點頭,道:「不錯。」
侯玉昆道:「兄台前不久曾踉一個姓賈的人一起離開了那位『寒星門』的溫二姑娘,也沒錯吧?」
年輕人道:「閣下對我的行止相當清楚。」
侯玉昆笑道:「當然,我曾經到那家客棧找過溫二姑娘。」
年輕人道:「這個我知道,當時我在病中,未能參仰侯公子的絕世丰神,正感遺憾。」
侯玉昆笑道:「誇獎了,誇獎了,說什麼絕世丰神?當著兄台你,令我有自慚形穢之感,對了,我還沒有請教,兄台的大名是……」
年輕人道:「存孝,李存孝。」
侯玉昆「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存孝兄,存孝兄可知道我為什麼到那家客棧去找『寒星門』那位溫二姑娘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溫二始娘並沒有告訴我。」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那位溫姑娘是當世出名的女煞星,殺人不眨眼,存孝兄大概常見她笑吧,有時候她真是笑,可是有時候她一笑就要殺人,可怕吧?要是沒什麼緊要大事,我是不會去招惹這位女煞星的,我那趟去找她,是為向他要個人……」
李存孝道:「但不知侯公子找那位溫二姑娘要什麼人?」
侯玉昆一指岑東陽跟苗芳香道:「不瞞存孝兄說,『白骨雙煞』原來稱『白骨三煞』,他兩位還有位大哥叫豐四海,他三位受我重托,踏破鐵鞋,到處尋覓,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個我所要的人,誰知剛到手就被溫二姑娘碰見,橫裡伸手給搶去了……」
「咯登」一咬牙,又道:「而且還殺了豐四海,傷了這位苗姑娘,苗姑娘臉上的疤痕就是那位心狠手辣的溫二姑娘的罪過,姑娘家那個不愛美,沒有一個姑娘家不珍視她那張臉的,尤其是花兒一般的姑娘,把她那張臉更看得重於性命,如今這位溫二姑娘竟……這部是該殺剮的罪過麼。」
苗芳香臉色發了白,低下頭,顯然她是怕李存孝盯她臉上的疤痕。
誰知李存孝兩眼連轉部沒轉動一下,侯玉昆把話說完,他立即淡然接口說道:「這麼說,侯公子找那位溫二姑娘,要的就是那被她橫裡伸手搶去的那個人。」
侯玉昆點頭說道:「不錯。」
李存孝道:「我並沒有看見那位溫二姑娘還帶有別人。」
侯玉昆搖搖頭,說道:「存孝兄不知道,溫二姑娘從岑苗二位手中搶走了那人之後,卻又把他放了……」
李存孝道:「怎麼,溫二姑娘又把那人放了?」
侯玉昆倏然一笑道:「那是因為當時她不知道那人是誰,她要是知道的話,斷斷不會放走那人,因為她『寒星門』也正在偵騎四出,找尋那個人。」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那個人究竟是何等樣人?」
侯玉昆道:「提起此人,若論他如今,不值一提,只是一個跑江湖靠張嘴混飯吃的,若論他當年,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此人姓張名百巧,有個美號叫做『千面空空』!」
李存孝為之一怔,道:「閣下說的這個人,可是那在開封『大相國寺』前說書,有「鐵片巧嘴』之稱的張遠亭?」
侯玉昆微徽一愕,旋即笑道:「不錯,存孝兄也知道他,那我的推斷就沒料錯了。」
李存孝愕然說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侯玉昆徽微一笑道:「不瞞存孝兄說,我原懷疑那跟存孝兄一起離開溫二姑娘的那位姓賈的就是『鐵片巧嘴』張遠亭。」
李存孝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只怕閣下是弄錯了,據我所知,那張遠亭已然故世了。」
侯玉昆怔了怔,旋即含笑問道:「存孝兄是聽誰說張遠亭已然故世了?可是聽那位姓賈的說的麼?」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閣下不要以為我是幫那位賈前輩隱瞞什麼,張遠亭的故世,是我親眼看見的。」
侯玉昆臉上笑意不減,「哦」地一聲道:「是存孝兄親眼著見的?何時?何地?」
李存孝道:「前不久,就在開封『大相國寺』後張遠亭家裡。」
侯玉昆道:「他是怎麼死的,無疾而終,還是得了什麼急病?」
李存孝道:「他是遭人殺害……」
「遭人殺害?」侯玉昆道,「遭誰殺害?那行兇之人是?」
李存孝搖搖頭,說道:「這個我還不清楚,不過那張遠亭父女是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內腑而死,確是實情。」
侯玉昆看了李存孝一眼,眉鋒微皺,目光略一轉動道:「存孝兄既然這麼說,小弟我不敢不信,只是存孝兄怎麼會到了張遠亭家裡?莫非跟張遠亭還是舊識不成?」
李存孝微微點了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可以說是舊識。」
侯玉昆兩眼微微一睜,道:「我沒想到存孝兄跟那張遠亭是舊識,有道是,『人死一了百了』,算了……」
李存孝目光一凝,截口說道:「閣下剛才說偵騎四出找尋那張遠亭……」
侯玉昆點頭說道:「不錯,這是實情,存孝兄如若不信,日後碰見那位溫二姑娘當面問上一問,就知道小弟我所言不虛了。」
李存孝道:「閣下可知道,『寒星門』為什麼尋找那張遠亭?」
侯玉昆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這個我不大清楚,據說好像是為向張遠亭要一樣東西,一個什麼『紫檀木盤』……」
李存孝面色微微一變道:「一個『紫檀木盒』?閣下確知是為這麼?」
侯玉昆看了李存孝一眼,眉鋒微皺,搖頭說道:「這個我不敢肯定,聽說好像是,大概不會錯吧。」
李存孝日光一凝,道:「那麼閣下跟『白骨三煞』找他又為了什麼,莫非也是為這個『紫檀木盒』麼?」
「不,不,不」侯玉昆搖頭笑道:「無論那『紫檀木盒』裡裝的是什麼,我對它不感興趣,我所以找他,是為了要問他幾句話。」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只為問幾句話麼?」
侯玉昆笑道:「小弟說話是向來不打誑語的,我對存孝兄也沒有打誑語的必要。」
李存孝道:「閣下要問他哪幾句話?」
侯玉昆搖頭笑道:「這個小弟就不便明說了,抱歉,還請存孝兄原諒。」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好說,是我不該問,不該探人隱秘。」
侯玉昆哈哈一陣笑,笑至中途,他突然住笑問道:「怎麼不見那姓賈的跟存孝兄在一起,他那裡去了?」
李存孝微微遲疑了一下,搖頭道:「這個我可不清楚,臨分手的時候賈前輩沒說,我也沒有多問。」
侯玉昆倏然一笑道:「真的麼,存孝兄?」
李存孝道:「我這個人說話也一向不打誑語……」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六月裡的債,存孝兄還得可真快。」
李存孝道:「我告訴過閣下,我親眼看見張遠亭父女已然遭人殺害故世了,而且我還親手草草埋葬了他父女……」
侯玉昆笑道:「這個小弟我字字聽入耳中,只是,這姓賈的既不是張遠亭,他的去向,說說何妨?」
李存孝道:「我剛才已然說過,我不清楚,臨分手時……」
侯玉昆嘿嘿一笑,截口說道:「何必呢,存孝兄,在小弟我面前不必玩心眼,你存孝兄還差得遠呢。」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閣下,你我素昧平生,緣僅今夜一面,就是我知道,我也沒有必要告訴你,是不?」
侯玉昆嘿嘿笑著點頭道:「說得是,說得是,存孝兄說得極是,交淺怎可言深?這樣好麼,存孝兄,小弟我拿你換你一句話。」
李存孝道:「我不懂閣下這話什麼意思?」
侯玉昆抬手往小鎮一指,道:「存孝兄,那溫少卿此刻還在小鎮中搜尋存孝兄的下落,小弟我能從他手下把存孝兄你救出來,也能原封不動地把存孝兄你送回他手裡去,存孝兄明白了麼?」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我若不說出那位賈前輩的去向,閣下就把我擒交那溫少卿,可是?」
侯玉昆笑道:「何須擒,那太麻煩了,也傷感情,小弟我站在此處只消引吭一嘯,或者是扯著喉嚨一喊,溫少卿自己會過來的。」
李存孝聽這話皺了眉,心想:自己要是在沒中柳玉麟那淬毒的暗器之前,別說是一塊玉,就是再多一塊玉也放不進眼裡。
如今自己中過柳玉麟那淬了毒的暗器,體內之毒尚未去除盡淨,一身功力大打折扣,適才在那小客棧裡曾經跟四塊玉之一的楚玉軒動過手,自己不過是略佔上風而已,眼下這侯玉昆既然跟楚玉軒並稱,一身修為應該在伯仲之間,再加上他身邊還有這「白骨雙煞」,一旦翻臉動手,那吃虧是在所必然,好漢不吃眼前虧,看這情形自己只好忍了。
侯玉昆見他沉默不語,只當他是心生怯意,嘿嘿笑道:「存孝兄,小弟我雖然不清楚你跟那溫少卿有什麼過節,但由你跟著小弟我避來此處這一點看,可知存孝兄你是不願意跟這位『寒星』少主見面,更不願意落在他手裡,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者算高人』,小弟我看存孝兄你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所作所為都應該在這個『智』字上轉一轉,存孝兄你不點頭還待何時?」
李存孝一聽這話心裡又盤旋上了,心念一轉之後,他道:「這麼說閣下是不相信……」
侯玉昆搖手說道:「現在咱們不談相信不相信,存孝兄既然認為那姓賈的不是張遠亭,那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李存孝道:「閣下憑哪一點認為那位賈前輩就是張遠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17:09
第33章 生生死死
侯玉昆道:「一句話,張遠亭此人我曾得而後失,這還不夠麼?」
李存孝道:「怎見得閣下托『白骨雙煞』尋獲那人就是張遠亭?」
侯玉昆笑道:「我既然找張遠亭,又怎會認不出張遠亭這個人來?」
李存孝道:「據我所知,張遠亭父女倆相依為命,又……」
侯玉昆道:「存孝兄問這麼多幹什麼?」
李存孝道:「我剛說過,我跟張遠亭是舊識,我當然不願意他當個遭人殺害亡故,所以在我沒有確定那位賈前輩就是張遠亭之前,我寧可落在那溫少卿手裡也不會把他的去向告訴任何人。」
侯玉昆眉峰一皺,道:「存孝兄果然是位聰明人物,這一著既高明又厲害……」
倏然一笑道:「說真的,要讓存孝兄落進溫少卿手裡,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好吧,讓我告訴存孝兄,憑張遠亭這個人我曾得而後失,我確認他還活在世上,憑那姓賈的曾經跟我條件交換,我把溫二姑娘的真名實姓告訴你,他便告訴我張遠亭在何處,再加上張遠亭曾有『乾麵空空』的美號,我斷定那姓賈的就是張遠亭,這夠了麼?」
李存孝道:「那麼他那女兒……」
「跑了,」侯玉昆道:「當日『白骨三煞』找著他的時候,他獨鬥『自骨三煞』,讓他那女兒跑了。」
李存孝道:「這就怪了,那我親眼所見又是怎麼回事?」
侯玉昆沉吟了一下道:「存孝兄確認那父女倆是張遠亭父女麼?」
李存孝道:「人躺在張遠亭的家裡,怎會不是?」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存孝兄只是根據這一點認為那父女倆就是張遠亭父女?」
李存孝道:「難道這還不夠麼?」
侯王昆搖頭說道:「要是單單根據這一點,那當然不夠,要知道那有可能是別個父女倆,也有可能是別人故佈疑陣……」
兩眼忽地一睜,道:「據存孝兄所知,那張遠亭身材如何,長像如何?」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不瞞閣下說,張遠亭只是我的父摯,我本人並沒有見過他,聽說他年輕時長得相當俊逸,可是歲月不饒人,事隔十八年,他如今也應該是個鬍子一把的老頭兒了。」
侯玉昆道:「想必存孝兄在『開封』『大相園寺』後所見,是個鬚髮俱蒼,兩鬢斑白的老頭兒了。」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不錯。」
侯玉昆笑了,道:「存孝兄,事隔十多年後的今天,那位『千面空空』張百巧,仍跟當年一樣的俊逸,連一根鬍子都沒有。」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怎麼說,那張遠亭仍跟當年一樣?」
侯玉昆道:「十餘寒暑間,世間事變化極大,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唯獨那張遠亭臉上不過添了幾條皺紋而已,這大概是因為他長於易容,擅於駐顏的關係。」
李存孝腦際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頓時心頭一陣猛跳,當下點頭說道:「聽閣下這麼一說,我也確信那張遠亭未遭毒手,還在人世了……」
侯玉昆笑笑說道:「李存孝也應該相信那姓賈的就是張遠亭了。」
李存孝心念轉動,口中說道;「不會吧,那位姓賈前輩若是張遠亭,他豈有不認識我的道理?」
侯玉昆笑道:「存孝兄不也不認識他麼,再說我又怎麼知道他沒有跟存孝兄這位故人之子暢敘當年?」
此人真是個狡猾多疑,一句話把倖存孝剛才說的全抹煞了。
李存孝本來想辯的,但轉念一想,卻這麼說道:「隨閣下怎麼想了。」
侯玉昆笑道:「我怎麼想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存孝兄該告訴我那姓張的去向了。」
李存孝道:「我說個去向,閣下相信麼?」
侯玉昆道:「這不要緊,我不怕存孝兄施詐,無論哪個方向,我卻預備存孝兄同行,如果不對,到時候咱們再說話不遲。」
李存孝淡然說道:「閣下自信帶得走我麼?」
侯玉昆道:「怎麼不,這信心還是存孝兄剛才你給我的呢,假如存孝兄有把握對付我三個,剛才就不會軟化了,是不?」
李存孝心頭一震,道:「閣下好心智。」
「豈敢,豈敢,」侯玉昆吃吃笑道:「小弟我一向嗜此好此,所以在當世四塊玉之中,論心智,小弟有為最之稱。」
李存孝輕輕一歎道:「一著受制,全盤俱墨,好吧,我告訴你,那位賈前輩去了江南了。」
侯玉昆目光一轉,道:「江南?真的麼?」
李存孝道:「閣下預備帶我一起去,還有什麼好怕的。」
「說的是,我忘了,」侯玉昆一點頭道:「他是真的去了江南麼?」
李存孝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分手的時候,他是往東去的。」
「往東去的?」
侯玉昆沉吟著道:「他是步行,是乘車,還是騎馬?」
李存孝道:「分手的時候他雇了一輛馬車,走一段路之後他是不是會步行,或者換乘馬匹,這我就不敢說了。」
侯玉昆拇指一揚,道:「存孝兄答話之謹慎令人歎服……」
轉眼望向岑、苗二人道:「溫少卿走了沒有?」
岑東陽很恭謹,微一欠身道:「回公子,未見他出鎮。」
侯玉昆眉鋒一皺道:「敢情他還不死心,那咱們就等會兒再走。」
於是,三男一女四個人就在這矮樹林裡等了起來,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之後,才見以溫少卿為首的那五條人影掠出了小鎮,來著迅雷,去如閃電,轉眼間就沒了影兒。
侯玉昆輕輕吁了口氣,道:「真個有度時如年之感,咱們走吧。」
岑、苗二個當先掠出了矮樹林,四下看了看之後,岑東陽回身哈了腰,叫了一聲:「公子。」
侯玉昆望著李存孝笑著擺手說道:「四下裡平靜異常,存孝兄請吧。」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閣下這兩位朋友倒是難得得很哪。」
侯玉昆笑笑說道;「小弟別無所長,唯獨於心智一途,閱人之道頗有心得,再傑傲難馴,冥頑不化之人,只要跟小弟作一席長談,包管他會貼耳搖尾,乖乖馴服。」
李存孝沒多說什麼,矮身鑽出了矮樹林。
侯玉昆緊跟身後出了樹林,岑東陽衝著他一欠身道:「公子,咱們在那兒走,怎麼個走法?」
侯玉昆道:「從這兒往西里許處,有一座殘破古剎,我在那兒停著放著一輛馬車,咱們先到那兒取車去。」
岑東陽答應一聲,攜同苗芳香當先騰掠而去。
侯玉昆跟李存孝隨後起步,卻始終保持個幾十丈的距離,行走間,侯玉昆遙遙指著岑、苗二人的背影笑道:「存孝兄對這『白骨三煞』知道多少?」
李存孝道:「一無所知。」
侯玉昆笑了笑道:「那也許是存孝兄出道過遲的緣故,『白骨三煞』是『白骨門』中的人物,說『白骨門』其實『白骨門』也只這三個人,如今更好,只剩下兩個了……」
頓了頓,接道:「『白骨三煞』在這中原道上是出了名的傑做凶殘的人物,生性冷酷毒辣,什麼人別想近他們的邊兒,而小弟卻能把他們收服在身邊,供差遣驅策。」
李存孝道:「閣下這一套手腕讓人佩服。」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說什麼佩服,小弟不過是……」
只見前面夜色中岑東陽如飛折了回來。
忙停身,又說道:「莫非前面又有什麼動靜……」
一句話功夫,岑東陽已到了近前,一躬身道:「公子所說的那座古剎可是在一片樹林前?」
侯玉昆道:「不錯,你就為問這麼?」
岑東陽說道:「不,我兩個看見了那座古剝裡有燈光。」
侯玉昆眉鋒一皺,道:「有燈光?」
李存孝道:「那座古剎裡可住有僧人?」
侯玉昆抬頭說道:「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殘破古剎,香火斷絕已久……」
頓了頓,接道:「那座古剎地處偏僻,荒廢已久,根本役有人跡,要不然我也不會把那輛馬車放在那兒,如今怎麼會有燈光……」
李存孝道:「閣下知道找這麼個地兒,別人也知道找這麼個地兒。」
侯玉昆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岑東陽,問道:「她呢?」
岑東陽道:「回公子,她在前頭監視動靜……」
侯玉昆微一點頭道:「好,別讓一點燈火嚇住了咱們,過去看看究竟去。」
岑東陽轉身騰掠而去。
行走間,侯玉昆道:「我倒要看看這是什麼人。」
苗芳香跟岑東陽的停身處,就在五十丈外,到了岑東陽跟苗芳香停身處,便可清晰看出二十多丈外,一片稀疏疏的樹林前座落著一座古剎,黑忽忽的一堆,在那黑忽忽的一堆之中,隱約透著一線燈光。
岑東陽往前一指道:「公子請看。」
侯玉昆道:「我看見了,可有什麼動靜?」
苗芳香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從李存孝臉上掠過,俏生生地道:「回公子,沒見有什麼動靜,我在這兒聽了半天,一點聲息也沒聽見。」
侯玉昆凝神聽了一陣,眉鋒一皺道:「真的,怎麼一點聲息也沒有?」
轉眼望向李存孝,問道:「存孝兄可曾聽見什麼動靜?」
李存孝搖了搖頭道:「的確沒有一點聲息,有可能是只有一盞燈而沒人?」
侯玉昆笑道:「有燈就該有人,那燈火總不會自己走進去,更不會自己點亮。」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有燈火只能表示有人跡到過,並不完全表示古剎裡現下有人在。」
候玉昆道:「存孝兄是說那人已經走了?」
李存孝道:「那我不敢說,至少古剎裡現在沒人是事實。」
侯玉昆沉吟了一下,雙眉忽揚,望著岑東陽、苗芳香二人道:「你倆留在此地守望,我跟存孝兄進去看看去。」
在這時候,他能自己進入險地,也許這就是他能用人,能使那傑做難馴的「白骨三煞」服貼之處。
岑、苗二人雙雙答應一聲,李存孝看的清楚,岑、苗二人那目光中,卻有感激神色,尤其是岑東陽。
那座古剎在二十多丈外,以侯玉昆跟李存孝的身法,一個起落便已到了那座古剎前。
李存孝抬眼打量這座古剎,侯玉昆沒說錯,年久失修,殘破不堪,牆倒門歪,連門頭上的橫匾都不見了。
這麼一個地方的確是人跡罕至。
站在門口向裡望,黑黝黝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就連那一線燈光也不見了,李存孝跟侯玉昆都有一身不凡的修為,目力是超人一等的,卻也只能看進丈餘去,再往裡就難辨事物了。
侯玉昆道:「存孝兄請為我照顧後頭。」
話落,他就要邁步。
乍聽,侯玉昆這個人的確不錯。
李存孝心裡明白,也沒說話,搶先跨一步進入了廟門。
侯玉昆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閃身搶在前頭,道:「我是真心真意,要讓存孝兄遇了險,小弟我那一點希望就成了泡影了,存孝兄還是為我留意身後吧。」
屏息凝神往裡行去。
到那大天井裡,滿眼瓦礫,一片狼籍,李存孝跟侯玉昆一眼瞥見那大殿裡,神案上,一段蠟燭搖晃,隨風明滅,只是空寂不見人影,不聞聲息。
侯玉昆低低聲說道:「存孝兄,要不要進去看看?」
李存孝道:「你我何如分頭找找。」
侯玉昆咧嘴一笑道:「不必了,稍待萬一找不著存孝兄,我豈非愉雞不成蝕把米……」
李存孝雙眉微揚道:「我若有脫身之心,剛才就是好機會。」
侯玉昆笑笑道;「不瞞存孝兄說,小弟適才雖然把後背整個兒地交給了存孝兄,可是無時無刻不在防備著……」
目光往大匾裡一凝,話鋒忽轉,道:「存孝兄請看,那根蠟燭點燃了好一陣了,蠟淚流得滿桌於都是,算算至少也有半個時辰了。」
李存孝說道,「你我站在這兒,是找不出個所以然的。」
侯玉昆點頭笑道:「說得是,打旗兒的先上,笨鳥兒先飛。」
他俯身拾起半塊瓦,抖手向大殿裡打去,然後人跟著閃身,跟在那半塊瓦後向前縱去。
他沒往大殿裡撲,卻落在天井裡。
「叭!」地一聲,那半塊瓦掉在大殿地上,摔得粉碎,夜靜時分,又是在這地處偏僻的破廟裡,聽來份外響亮。
半塊瓦落地,剎時又歸於寂然,久久不聞動靜。
侯玉昆這才又騰身掠起,撲進了大殿。
李存孝跟著進入大殿,凝神傾聽,遊目回顧,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只聽見侯玉昆說道:「存孝兄請往下看。」
李存孝收回目光投向地上,只見那滿地塵埃之上呈現著一雙雙的足痕腳印,在燭光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
侯玉昆道:「存孝兄可曾看出了什麼?」
李存孝道:「這些腳印頗為短小……」
「不錯」侯玉昆笑道:「瘦不盈握,分明這是女子蓮鉤。」
垂手一指,又道:「存孝兄再看,這些腳印只是一個人所留,未見有別的腳印,這表示她只一個人兒。」
李存孝道:「隻身女子,夜人古剎……」
侯玉昆道:「那就必是我輩中人,要不然她絕沒那麼大膽……」
李存孝點了點頭,沒說話。
侯玉昆說道:「只不知道她是哪一位,上哪兒去了?」
李存孝道:「隻身女子,夜入古剎,既是我輩中人,她怎會蠟燭高燒,離去時猶不熄滅……」
侯玉昆道:「那該表示她藝高人膽大,也表示她並未遠離。」
李存孝道:「閣下那輛馬車停放在何處?」
侯玉昆道:「就在後頭……」
兩眼一睜,道:「莫非她發現……」
只聽後頭傳來一聲低低馬嘶。
侯玉昆神情一震,道:「果然,她到後頭去了,看看去,她是哪位嬌娃。」
兩個人繞過大殿來到寺後,寺後有一片院子,雜樹野草更見荒涼,侯玉昆跟李存孝隱住身形往裡看,一輛馬車橫在院中央,套車牲口未卸,這時候正揚著頭不住地抖鬃。
在那馬車邊上,站著一個無限美好的白色人影,藉著那昏暗的月色看去,那無限美好的人影穿的是一身雪白的勁裝,外面還罩著風,也是一色雪白。
看背影,那位人兒略顯清瘦,只是那嬌軀仍美好動人,她站在馬車旁,似乎在觀察什麼。
侯玉昆低低說道:「存孝兄可認得出,她是當今紅粉中的哪一位麼?」
李存孝微一搖頭,說道:「我出道較遲,認識的人有限。」
侯玉昆搖頭道:「單看她背影,我一時也難以認出她是……」
只見那白衣人兒轉過了身,那一雙眸子光如冷月,向二人隱身處投射過來。如今可以看見她那面貌了,遠山黛眉,瑤鼻檀口,清麗若仙,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侯玉昆神情一震,輕叫說道:「夭,怎麼會是這位姑奶奶……」
李存孝道:「閣下認得她麼?」
侯玉昆微一搖頭道:「先別問,只怕她已經發現咱們了。」
說話間,那位白衣人兒皓腕抬起,玉手在烏雲螓首上抹了一下,侯玉昆忙揚聲叫道:「冷姑娘,侯玉昆在此。」
隨話忙一拉李存孝,雙雙自隱身處走了也來。
李存孝看得清楚,那位白衣人緩緩垂下了玉手。
侯玉昆邁步當先,快步走進後院,近前一揖至地:「冷姑娘,侯玉昆有禮了。」
白衣人兒那清麗的嬌靨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答禮,淡淡地說了聲:「原來是侯公子,不敢當。」
那一雙深遂、清澈的美目旋即盯在李存孝臉上。
李存孝心頭微微震動了一下,忙把目光移了開去。
侯玉昆看見了白衣人兒那一雙目光所望,忙道:「這位是我新交好友,李存孝,存孝兄,這位是冷姑娘,見見。」
李存孝只好微一抱拳,道:「冷姑娘。」
那位白衣人沒說話,也沒答禮,弄得李存孝好不窘迫尷尬,侯玉昆似乎看出了李存孝的窘態,連忙道:「存孝兄,武林中南冷月、北寒星、東翡翠、北瓊瑤,冷姑娘就是瓊瑤翡翠谷主的令嬡……」
李存孝沒說話,也沒什麼表示。
白衣人兒一雙黛眉為之一剔。
侯玉昆那裡又開了口道:「冷姑娘一向很少到中原來走動,這回芳駕蒞臨是……」
白衣人兒淡談地道:「在家裡悶得慌,出來走動走動……」
侯玉昆對眼前白衣人幾似乎有點「怯」,忙道:「是,是,是,『翡翠谷』裡固然美景如畫,看久了總會膩的,像您,的確應該出來走動走動。」
白衣人兒道,「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侯玉昆陪上一笑道:「我從這兒路過,看見廟裡有燈光,所以……」
白衣人兒道:「真的為看見燈光好奇麼?」
侯玉昆道:「我有多大的膽子敢瞞姑娘?」
白衣人兒淺淺一笑道:「那麼這輛馬車我要了。」
侯玉昆呆了一呆,旋即笑道:「無主之物,姑娘取用何妨,即使是有主之物,姑娘取用,此車之主人也應該深感榮幸。」
白衣人兒揚了揚眉道:「你很會說話,我聽說四塊玉中數你狡滑,果然不差。」
侯玉昆毫無慍意,不但毫無慍意,而且還忙不迭賠上一臉笑,道:「在姑娘面前,我怎麼敢,其實,我只是……」
白衣人兒道:「別只是了,告訴我,你把馬車放在這地處偏僻的古廟之中千什的,你千什麼去了?」
侯玉昆道:「不瞞姑娘說,我跟『寒星』溫家結了一點怨,溫少卿率領他那『寒星』四使正在到處找我,我若是趕著一倆馬車,那太過礙眼。」
白衣人兒「哦」地一聲道:「你跟溫家結了一點怨,你跟溫家結了什麼怨?」
侯玉昆道:「說起來也不過一點小事,姑娘該知道,一點小事在『寒星』溫家眼裡,那是不得了的。」
白衣人兒道:「『寒星』溫家的為人我清楚,你的為人我也聽說過,以我看,你跟溫家結了怨,恐怕不會是因為一點小事。」
侯玉昆陪上臉笑,沒說話。
顯然侯玉昆是不願明說,白衣人兒也是位聰明姑娘,人家也沒再說,她話鋒一轉,問道:「看起來你好像很怕『寒星』溫家,是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43:17
第34章 冰美人
侯玉昆笑笑說道:「我不能否認,其實,武林中這些人,連那幾個大門派都算上,有幾個不怕『寒星』溫家的?」
他這話帶著點『激』跟『挑撥』的意味在內。
白衣人兒淺淺一笑道:「看來說你狡猾還嫌不夠,以我看你不但狡猾,而且險詐,告訴我,你是不是來取馬車的?」
侯玉昆陪上一笑,說道:「我自知瞞不過姑娘的法眼……」
白衣人兒道:「還等什麼,趕快走吧,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最討厭別人打擾我的清靜的。」
侯玉昆忙應道:「是,是,是,我這就走,我這就走。」舉手一揖道:「我告辭了,希望在中原還能夠見著姑娘。」
白衣人兒道:「我倒不希望再看見你了。」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可是侯玉昆一點也不在意,跟沒事人兒一般地轉望著李存孝說道:「存孝兄,咱們走吧。」
雙雙邁步走向那輛馬車。
白衣人兒突然說道:「慢一點。」
侯王昆如奉綸音,停步停得最快。
白衣人兒看也沒看侯玉昆,望著李存孝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存孝淡然說道:「李存孝,姑娘有什麼見教?」
白衣人兒比他更冷淡,道:「沒什麼,我忘了再問問。」
李存孝沒再理她,邁步要走。
只聽那白衣人兒淡然喝道:「站住」
李存孝剛邁出的腿又收了回來,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白衣人兒道:「別在我面前擺架子,惹我生了氣我放他走,把你留下來。」
李存孝倏然一笑道:「姑娘最好把我留下來。」
白衣人兒黛眉一剔,嬌靨上堆上寒霜,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以為我留不下你來?」
侯玉昆忙道;「姑娘別生氣,他不會說話,我這裡代為賠罪……」
說著,陪著笑舉手一揖至地。
白衣人兒冷冷說道:「沒你的事,你少插嘴。」
目光一凝,道:回答我問話。」
李存孝還沒說話,侯玉昆搶著又要開口。
白衣人兒鳳目微睜,說道:「侯玉昆,你該知道我的脾氣。」
侯玉昆賠笑說道:「大人不計小人過,姑娘請消消氣……」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閣下,誰是大人,誰是小人?你對某人恭謹那是你的事,可別把我扯在一起。」
侯王昆急了,忙道;「存孝兄……」
白衣人兒抬手撫上纖腰,冷然說道:「侯玉昆。」
侯玉昆立即住口不言。
白衣轉望李存孝道:「你了不起,是不是?」
李存孝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不隨便向人低頭而已。」
白衣人兒道:「我今天非要你低頭不可。」
李存孝道:「那恐怕辦下到。」
白衣人兒嬌靨煞白、冷笑一聲道:「你看我辦得到還是辦不到。」
玉手一翻,寒光乍閃,一柄短小軟劍己抵在了李存孝的咽喉上。
李存孝卓立未動,顏色不變。
侯玉昆大吃一驚,忙往前子步道:「冷姑娘……」
白衣人突冰冷一叱:「侯王昆!」
寒光電閃,侯玉昆那策發的絲帶修然而斷,頭髮立時披散了下來,侯王昆機伶一顫,連忙後退。
白衣人兒這一劍快得驚人,她一劍削斷了侯玉昆頭上那束髮帶子,一回劍,又指在李存孝咽喉上,快得就像沒動一樣。
白衣人兒一劍嚇退侯玉昆,望著李存孝道:「我辦到了。」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會屈於威武的,姑娘這一劍我可以輕易躲開,我所以沒躲,就是為讓姑娘知道,我不怕這個。」
白衣人兒聽得他一句「不會屈於威武」,臉色剛變,入耳他那後半句話,「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我這一劍你本可以輕易躲開的?」
李存孝道:「不錯!」
白衣人兒道:「你可以問問侯玉昆,當世之中能有幾個人躲得過我這一劍?」
侯玉昆抓住了說話的機會,忙道:「『翡翠谷』武學與『冷月』、『寒星』並稱,冷姑娘一身修力得自翡翠谷祖傳,尤其在這劍術一道放眼當世,鮮有匹敵……」
李存孝淡然說道:「姑娘何妨試試看?」
白衣人兒一雙風目之中突現懾人寒芒,一點頭道:「好,我就讓你試試,我再發一劍,你若能躲過,算你命大造化大,你若躲不過,那就算你倒霉!」
眉宇間騰起一片煞威,撤腕收劍,然後挺腕再刺,指的仍是李存孝咽喉,快似迅雷奔電。
李存孝沒動,待得寒氣近身,頭一偏,右掌飛疾而出。
那短劍劍鋒帶著一點寒光往他肩頭上掠過,同時,白衣人兒那持劍右手小臂上輕輕地中了李存孝一掌。
侯玉昆一怔,兩眼猛睜。
白衣人兒也怔住了,連劍都忘了收了,隨著,她那煞白的嬌魘上掠起一抹飛紅,皓腕微沉,翻手便要出劍。
侯玉昆信步而上,舉手一揖,含笑說道:「冷姑娘,這是第二劍。」
白衣人兒嬌靨又是一紅,王手立時停在那兒。
侯玉昆何等機憐,趨勢又是一揖,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一拉李存孝,快步走向馬車。
白衣人兒站在那兒役動。
侯王昆用眼角餘光掃了白衣人兒一下,拉著李存孝匆匆坐上馬車,揮起一鞭,從那後門飛馳而去。
白衣人兒仍站在那兒,一動沒動。
月色下,像一尊栩栩如生的女神像,只有那陣陣夜風輕舉雪白衣袂。
侯玉昆跟李存孝坐在車轅上,侯玉昆駕車,岑東陽跟苗芳香反而坐在車裡,侯玉昆不住揮鞭,一直馳去了十見裡去,侯玉昆才緩下馬車,吁了一口大氣,眼望李存孝笑笑說道:「存孝兄,你這個禍事惹得不小,害我白擔了一陣……」
李存孝談然一笑,道:「閣下擔心的是怕她會把我留下。」
侯玉昆道:「存孝兄若是傷在她劍下,我的損失豈不更大。」
李存孝沒說話
侯王昆又道:「擔心歸擔心,存孝兄可也著實地替咱們中原武林出了一口氣,小弟我當時真恨不得撫掌大叫幾聲痛快。」
李存孝淡淡地笑了笑,仍沒說話。
侯玉昆看了他一眼,話鋒忽轉,道:「存孝兄,這我就不懂了。」
李存孝道:「閣下有何事困惑。」
侯玉昆道:「就是存孝兄讓小弟困惑。」
李存孝道:「這一來我倒困惑了。」
侯玉昆眨丫眨眼,道:「存孝兄剛才露那一手,小弟自歎不如,而且歎為觀止,據小弟所知,放眼當今,能躲過地那一劍,而又能讓她吃點小虧的人,不過一二人……」
李存孝明白了幾分,他心裡有點懊悔他不該露那一手。
侯玉昆道:「存孝兄明白我的意思了?」
李存孝道:「閣下何妨直接了當的明說。」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存孝兄令小弟不敢不刮目相看,溉有所諭,小弟怎敢不遵?」
頓了一頓,接道:「據小弟所知,那溫少卿或能躲開那一劍,但是想像存孝兄這樣再讓她吃虧,他絕辦不到,也就是說溫少卿跟這位冷姑娘的一身所學在伯仲間,存孝兄既有一身能小挫這位冷姑娘的高絕武學又怎會那麼怕溫少卿?」
李存孝道:「那位溫姑娘救過我,礙於她的情面,我不便對溫少卿出手。」
侯玉昆道:「那麼存孝兄跟小弟跟岑、苗二位又是礙著誰的情面?」
李存孝道:「不瞞閣下說,我也要找那位張遠亭,有閣下三位做伴,又有馬車代步,豈不跟我獨自一人靠兩條腿走路要好得多?」
侯玉昆道:「這麼說存孝兄是不感寂寞與勞累。」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
侯玉昆倏然一笑,然後狡猾的道,「是不是事實,存孝兄心裡明白,存孝兄既然不願說,小弟我不敢相強,不過從現在起,小弟我對存孝兄,可要慎加提防。」
李存孝道:「閣下一直也沒放鬆我。」
侯玉昆仰天一個哈哈道:「四塊玉中手段稱最,縱橫武林多年,小弟我今天才算碰上了高明對手,存孝兄你真厲害。」
李存孝淡然說道:「闊下過獎了。」
侯玉昆話題忽轉,道:「存孝兄對那冷姑娘知道多少?」
李存孝道:「除了知道她姓冷,來自『翡翠谷』,是『翡翠谷主』的掌珠外,其他一無所知。」
侯玉昆道:「她何止姓冷,連她那整個人都是冷的,當世四大絕色:『冷月』冷狐瑤現、『寒星』溫飛卿、『翡翠谷』冷凝香,『瓊瑤宮』司徒蘭,四人中以『寒星』溫飛卿最熱,但也最毒辣,冷凝香最冷,不怎麼愛說話,武林中的人背地裡送她一個美號『冰美人』可謂絕妙好聽,再恰當沒有了……」
李存孝道:「這位冷姑娘的確是夠冷傲的。」
侯玉昆道:「艷若桃李,冷若冰霜,也難怪,她這等具傾城傾國的嬌娃,若隨便暇人辭色,那天下豈不大亂,不提別人,就拿那溫飛卿來說吧,外間的難聽話可多得很哪,存孝兄還好離開她早,要不然非被人家扯進這漩渦裡不可。」
李存孝道:「但得仰不傀,俯不作,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好話。」侯玉昆一揚拇指道:「說得好,有道是『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神靈,念頭暗昧,白日下猶生厲鬼』,真金不怕火,怕火的不是真金,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正,何在乎人家怎麼說。」
李存孝道,「我也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侯玉昆看了他一眼道:「武林中試打聽,誰都知道那溫飛卿是從不救人的啊!」
李存孝淡然他說道:「我剛說過,但得仰不愧俯不作……」
侯玉昆一笑說道:「存孝兄別在意,小弟是開玩笑的,旅途枯籟,若不開開玩笑逗逗樂,何以在這道路上前邁,只要不傷大雅,應是多多益善,不知存孝兄以為然否?」
李存孝談淡一笑道:「誠然。」
「存孝兄,」侯王昆笑了一笑,道:「若然你存孝兄跟那溫飛卿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你存孝兄不是那種人,小弟我也不信,可是以小弟看那溫飛卿對存孝兄你大有意思,這一點恐怕存孝兄不能否認。」
李存孝道:「我不敢自作多情,倘若救人能視為鍾情,只怕今後那些姑娘家絕不敢再輕易伸手了。」
侯玉昆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脫得好,沒想到存孝兄竟也是這麼風趣過人,小弟我如今對存孝兄大感投緣,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李存孝淡淡說道:「我很感榮幸。」
侯玉昆一整臉色道,「存孝兄莫以為小弟又耍奸猾,對存孝兄你,小弟是一片赤誠,句句由衷,」
李存孝道:「那是我失言。」
侯玉昆輕輕一歎道,「看來這陰詐事是做不得,心眼兒也玩不得,只有那麼一次,武林中只一傳聞,人家永遠會把你當成奸猾小人,任你剖腹掏心,也沒人肯輕易相信,我侯玉昆到這個地步,也夠可悲的了。」
李存孝口唇啟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他沒說出來。
剎時間侯玉昆又自意興飛揚,滿臉笑容,他話鋒一轉,道:「存孝兄,那『翡翠谷』中風光無限好,一如江南府,借大一個『翡翠谷』中沒一個鬚眉男兒,盡皆嬌媚紅顏,奼紅嫣紫的爭奇鬥艷,無一不是人間絕色,無一不是瑤池仙女,武林中人個個歎其容,怨其深,可望而不可及,也不敢及,撩得人心癢癢,如醉如癡,似狂似癲,不知存孝兄有意一探否?」
李存孝談然笑道:「既然個個歎其容,怨其深,可望而不可及,也不敢及,我怎麼能……」
侯玉昆道:「存孝兄又跟他們不同了,單看存孝兄小挫冷凝香的那一手,進入『翡翠谷』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李存孝道:「我還不致於如碎如癡,似癲似狂。」
「怎麼,」侯玉昆目光一凝,道:「存孝兄不感興趣?」
李存孝道:「我不是上上之人,若得面對人間美色而能無動於衷,那是自欺欺人,我只是沒那麼好的閒情逸致而已。」
侯玉昆呆了一呆,倏然而笑,方待再說。
只聽車裡的岑東陽道:「侯公子,有人在盯咱們的梢。」
侯玉昆雙眉一揚道:「誰?看得出麼?」
岑東陽道:「四五十丈外一個雪白人影不即不離,夜色太黑,月色昏暗,看不清楚。」
侯玉昆道:「一個雪白人影?……」
臉色陡然一變,道:「知道了,盯著她,有異動立即報我。」
車裡的岑東陽應了一聲。
侯玉昆道:「存孝兄,你惹的禍事還沒了呢!」
李存孝微徽一怔道,「是她?」
侯玉昆道:「存孝兄的眼力該比岑東陽高明,何妨坐起身往外看看。」
李存孝坐在車轅上沒動,眉頭微皺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侯玉昆道:「她不是存孝兄的對手,應該不是為了報復。」
李存孝道:「那是為什麼?」
侯玉昆道:「咱們應該問問她。」
李存孝道:「也許她跟咱們是同路,趕巧了。」
侯玉昆淡然一笑,道:「岑東陽,你來換我手。」
岑東陽答應一聲,鑽出馬車,翻上車轅。
侯玉昆把韁繩馬鞭交在岑東陽手裡,偕同李存孝下車轅進了車裡。
兩個人掀開一面車蓬往後看,一看之下俱為之一怔,車後空蕩蕩的,百丈以內只見夜色不見人影,那裡有什麼白衣人兒?
侯玉昆冷笑一聲道:「她倒跟我耍起花槍來了。」
第35章 一線牽
苗芳香道:「公子,我沒看見她躲到那兒去,而且這條路上視野很廣,連樹林都沒有,她也無處可躲。」
侯王昆冷冷一笑道:「她大概有鑽頭入地之能,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且不理他,看她能躲到幾時,看她能躲出個什麼結果來。」
話鋒一轉,楊聲說道:「加速行駛。」
岑東陽在車轅上應了一聲,只聽鞭梢兒晃動,馬車駛行頓時快了起來。
車裡,侯玉昆微微皺起一雙眉鋒,像是在沉思著什麼。
侯玉昆沒說話,李存孝腦海裡也在盤旋著那白衣人兒冷凝香跟蹤馬車的用意。
苗芳香坐在一旁,不時地向著李存孝投過一瞥,那雙桃花眼裡,盡射嬌媚目光,恨不得把李存孝捆住。
午時過後,侯王昆突然抬眼凝目,笑問道:「存孝兄,可有所得?」
李存孝「唔」了一聲道:「什麼?」
侯玉昆道,「存孝兄不是在思索冷凝香來意麼?」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我倒不在意……」
「說是!」侯玉昆笑道:「事不關已,存孝兄在意個什麼,只是,以我看存孝兄是非在意不可,因為冷凝香所以跟蹤咱們,眼存孝兄你大有關連。」
李存孝道:「我不懂閣下這話何指?」
侯玉昆笑笑說道:「我是根據那溫飛卿從不救人,卻救了存孝兄,而且對存孝兄你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這一點所作的大膽推測,像存孝兄這麼樣的一位美男子,我要是個姑娘家,見一面之後也非跟不可……」
轉眼望向苗芳香,道:「你說是麼?」
苗芳香眉開眼笑,道:「公子說的的確不錯,我是個女人家,站在我們女人家的立場看這位李公子,的確會心頭抨然,難以自持。」
李存孝沒理苗芳香,看著侯玉昆道:「閣下開玩笑了。」
李存孝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只要閣下願意停車,我倒不在乎。」
侯玉昆笑道:「這一著厲害,存孝兄明知道我不原停車……」
只聽車外岑東陽問道:「公子,前面快倒『石康』了,咱們要不要停下來歇歇?」
侯玉昆道:「不停,不歇,車上有的是吃喝,最好能一口氣趕到江南,咱們換著趕車,牲口支得不住,到時再換一匹。」
岑東陽應了一聲。
侯玉昆道:「別進城,從城門繞過去。」
岑東陽又應了一聲。
李存孝道:「要照閣下這麼個趕法,只怕咱們會趕到那位賈前輩前頭去。」
侯玉昆道:「那不更妙麼,江南風光好,早到了幾天,可以有空到處逛逛,若將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還有那『嘉興』、『富春』、『錢塘』、『紹興』、『夭台』、『雁蕩』、『黃中』風光之好,美景之多,簡直能說它個七天七夜……」
苗芳香嬌娜無限地道:「公子還漏說了一處。」
侯玉昆道:「哪一處?」
苗芳香道:「六朝金粉。」
侯玉昆「哦」一聲,立即意興飛楊地輕擊一掌,道:「不錯,我怎麼把這處地方忘記了,佳麗地,南朝盛事旅記,六朝金粉,艷說當年,我怎麼把這處地方忘記了……」
目光一凝,看著李存孝接問道:「存孝兄可曾去過了金陵?」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沒去過。」
侯王昆道:「像存孝兄這等人物沒去過金陵,豈不是一大遺憾,真真令人扼腕,真的令人扼腕……」
李存孝道:「以我看那六朝金粉遺跡,只適於閣下這種風流人物……」
「誇獎了,誇獎了,」侯玉昆朗笑說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風流,小弟我不敢自稱名士,更不敢輕說那風流二字,只是怖燈結宴蹄熙載,紅粉驚狂杜牧之,小弟我對這兩位人物甚是仰慕,對那締窗幻紗,十里珠簾也甚是響往……」
苗芳香道:「溫柔不往往何鄉,像公子這等俊逸風流人物,理應如此,以我看公於若較之韓熙載與牡牧之,毫不遜色。」
侯玉昆吃吃笑道:「苗姑娘這張小嘴兒甚會捧人,捧得我大有飄飄然之感,落拓江猢載酒行,楚腰纖細素手輕,個年一覺飄香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我並不敢自比杜牧之,但若涉及青樓、周旋於艷色之間,絕不敢落個薄倖二字……」
苗芳香嬌媚一笑,道:「憐香借玉,公子風流而多情。」
侯玉昆吃吃一笑,輕舒猿臂,把苗芳香那溫香軟玉般嬌軀摟在懷中,望著苗芒香笑道:「苗姑娘可願讓我憐惜一番?」
苗芳香無限溫柔,無限嬌媚,說道:「能得公子憐惜,那是我幾生修來,只恐讓人看得不舒服……」
侯玉昆一笑鬆了苗芳香,向著李存孝舉手一楫,道:「細說溫柔,不能自禁,存孝兄幸勿見怪。」
李存孝淡然說道:「豈敢,唯大英雄能本色,這是閣下的英雄本色。」
侯玉昆笑了笑,剛要說話。
只聽苗芳香道:「公子,請往後看!」
侯玉昆笑容倏斂,忙轉頭往後望去,苗芳香一支手兒已掀起車篷一角,從那掀開的一角車篷往外看,四五十丈外一個無限美好的雪白人影隨風飄行。
侯玉昆道:「存孝兄請看……」
李存孝道:「我看見了。」
侯王昆道:「是她麼?」
李存孝道:「沒有錯,是她。」
侯玉昆冷笑一聲,道:「沒想到,他還挺會捉迷藏的……」
苗芳香道:「我掀開車簾一眼就看見了她,只怕她出現老半天了。」
侯玉昆雙眉一揚,突然喝道:「停車。」
只聽岑東陽一聲答應,馬車緩下,馳出去十多丈去才停住,苗芳香訝然說道:「公子為啥吩咐停車了?」
侯玉昆冷冷一笑道:「你等著看吧。」
只見那四五十丈外,隨風飄行著的白色人影也停了下來。
侯玉昆笑道:「她也停下來了,且看怎麼辦。」
話聲方落,那四五十丈外的白色人影又動,緩步走了過來。
苗芳香忙道:「公子,她走過來了。」
侯玉昆道:「我所以喝令停車,為的就是等她走過來。」
那白衣人影雖說是緩步邁進,但步履之間仍較常人快上一倍有餘,四五十丈距離,轉眼間已拉近了到十多丈。
侯玉昆抬手一揮,猛然掀開車篷,揚聲說道:「是冷姑娘麼?」
那白色人影答道:「是我,侯玉昆,你幹什麼?」
侯玉昆笑道:「我猜想是冷姑娘,果然正是冷姑娘你……」
說話間冷凝香已到車後,侯玉昆跳下馬車,一揖問道:「姑娘夜裡趕路,要到哪兒去,要不要讓我送姑娘一程?」
冷凝香沒答話,那清澈深遂的目光往車裡一掃,反問道:「你要到那兒去?」
侯玉昆道:「我有事想到江南走走去。」
冷凝香道:「她是誰?」
侯玉昆裝糊塗,道:「姑娘剛才不是見過了麼,李存孝。」
冷凝香目光投向苗芳香道:「我問的是她。」
侯玉昆「哦」地一聲道:「原來姑娘問的是她呀,白骨門中的苗芳香苗姑娘。」
冷凝香雙眉一揚道:「白骨三煞!」
侯玉昆道:「自骨三煞,夠榮幸了,連姑娘都知道他們三個。」
苗芳香車忙在車裡淺淺一禮,道:「苗芳香見過冷姑娘。」
冷凝香理也沒理她,望著侯玉昆道:「那趕車的又是那一個?」
侯玉昆道:「白骨三煞裡的老二,岑東陽。」
冷凝香黛眉又是一揚道:「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侯玉昆道:「可以這麼說。」
冷凝香道:「可以這麼說?什麼意思?」
侯玉昆道:「他二人把我當主人,我卻視他二人為朋友。」
冷凝香冷笑一聲道,「物以類聚,真個不差。」
苗芳香不敢說話,連臉色都不敢變一變。
侯玉昆則像沒聽見,笑嘻嘻地道:「可要我效一個微勞,送姑娘一程?」
冷凝香冷冷的道:「謝謝你的好意,不必了。」
轉身飛射而去,她離開了大道。
侯玉昆笑了,高聲說道:「姑娘走好,恕我不遠送了。」
沒聽冷凝香答話,就在這一轉眼工夫,冷凝香已去了百丈,侯玉昆轉身坐上馬車,輕喝說道:「走,別太快。」
車轅上岑東陽答應了十聲,馬車叉動。
侯玉昆坐了下來,說道:「這麼一來包管她不會再跟了。」
李存孝道:「閣下高明。」
候玉昆微一搖頭道,「我不敢居這個功,我還得謝謝她兩個,要不是車上有她兩個在,冷凝香她非上車不可……」
苗芳香淡淡一笑道:「冷凝香如不會永遠這麼神氣的。」
「說得是,」岑東陽在車外接口說道:「最好別落在我姓岑的手裡,要是有一夭落在了我姓岑的手裡,我非折磨她個夠不可。」
苗芳香道:「你也只會在那種陣仗上逞威風。」
侯玉昆笑道:「夠了,還不夠麼,我還想跟他學學呢。」
苗芳香嬌媚無限,含滇地望了侯玉昆一眼,沒再說話。
李存孝裝作沒聽見,閉著眼靠在那兒,始終不發一言。
「對了。」侯玉昆掃了他一眼道,「誰都別學,學學存孝兄倒是真的,此去江南,山高水深,路途遙遠,馬拉累了還得換掉,人不是鐵打的金剛,銅做的羅漢,不歇歇足不行,咱們替換些兒歇息吧!」
向苗芳香遞過個眼色,隨即閉上兩眼,不再說話。
行行復行行,路上換了三匹牲口,替換班兒趕車,一口氣馳抵了「長江」岸,未再見冷凝香現身。
馬車在路上綴馳,車蓬掀起,車簾大開,侯玉昆遊目四顧,不由歎道:「還沒過江已聞到江南氣息,且看,此處景物,比中原一帶已顯得也有了差別,是不是,存孝兄?」
李存孝點了點頭,由哀地道:「不錯。」
只聽岑東陽在車外問道:「公子,咱們要在何處渡江?」
侯玉昆道:「這一帶我不熟,你看在那兒渡江合適,就在那兒渡江吧。」
岑東陽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45:29
第36章 再相逢物是人非
苗芳香道:「公子,渡了江,咱們又上那兒去?」
侯玉昆轉眼望向李存孝,含笑說道:「這就要問存孝兄了。」
李存孝道:「我只聽那位賈前輩說要到江南去,他並沒有告訴我要到江南什麼地方去。」
侯玉昆沒在意地笑笑說道:「那就麻煩了,俗大一個江南找一個人,豈不像大海撈針?」
李存孝道:「的確是難了些,只是我愛莫能助。」
侯玉昆道:「存孝兄別忘了,並不是我一個人要找張遠亭。」
李存孝道:「我知道,我也要找他。」
侯玉昆道:「存孝兄既然明白那就好,當然,存孝兄找他不如我那麼急,可是早一天找到他總比遲一天好,要找他的也不只你我兩個人,免得夜長夢多。」
李存孝道:「我恨不得現在就找到他。」
侯玉昆「哦」地一聲道:「我沒想到存孝兄也這麼急。」
李存孝道:「只怕比你閣下還急。」
只聽岑東陽道,「公子,咱們就在這兒渡江,請下車吧。」
侯玉昆向外一看,只見馬車停在一處渡口,長江就橫在眼前,波濤洶湧,滾滾東流,江面寬闊,在五十丈上。
岸上泊滿了大中小船隻,也站著不少人,都是等著渡江的,三個人跳下馬車,侯玉昆問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苗芳香道:「這兒是個小渡口,近江南,也歸江南管。」
侯玉昆往岸邊掃了一眼道:「船好雇麼?」
岑東陽道:「船倒好雇,只是公子這輛車……」
侯玉昆道:「原不是我的東西,不要也罷。」
岑東陽道:「那就好辦了,公子請這兒等等,我去僱船去。」轉身往江岸行去。
侯玉昆望望江岸道:「人這麼多,都是等著渡江的,只怕我們得等上著半天。
苗芳香道:「他有辦法,咱們不會等太久的。」
話剛說完,只見那剛擠進人叢不久的岑東陽又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白著臉氣急敗壞地快步走了過來。
侯玉昆微愕說道:「怎麼回事?」
岑東陽近前急急說道:「公子,槽了,我碰見……」
只聽苗芳香驚叫說道:「溫飛卿!」
侯玉昆跟李存孝人耳這三字懼是一怔,眼睛循苗芳香所指望去,只見江岸邊上一個高高的土堆上站著個黑衣女子,從頭到腳一身黑,連那包頭的紗布也是黑的,不是溫飛卿是誰?
侯玉昆臉色陡然一變,道:「她怎麼會在這兒,……」
苗芳香道:「公子,她看見咱們了。」
侯玉昆道:「我知道,這兒人多,諒她不敢怎麼過份,咱們走,找別處渡江去。」
說著,他就要轉身登車。
岑東陽道:「公子,走不得。」
侯玉昆停身問道:「怎麼走不得?」
岑東陽苦笑道:「我正要稟報公子,她要我轉話公子,這兒人多,她不原驚世駭俗,她要公子到百丈外那片樹林後等他,她就因為這兒人多而有所顧忌,公子這一走正合了她的心意。」
侯玉昆眼望江岸道:「她大概是改變了主意,她過來了。」
岑東陽忙回身往江岸望去,果然,溫飛卿已下了土場在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苗芳香冷笑一聲道:「讓她來吧,她要敢動一動,我就抖她的鬼事。」
侯玉昆目中奇光一閃,望著岑東陽道:「你告訴我的那件事可是確實?」
岑東陽道,「由楚玉軒要殺苗三妹這一點看,您還不明白麼?」
「對。」侯玉昆倏然一笑道:「要是我,我會給你們磕三個響頭。聽著,你兩個到百丈外等我去,我在這兒會會她,快去。」
岑東陽一怔道:「公子這是……」
侯玉昆道:「我有我的主意,等她到了之後再走就來不及了,快走!」
岑東陽沒再問,偕同苗芳香匆勿而去。
岑東陽、苗芳香剛走,溫飛卿已到近前,侯玉昆舉手一揖,含笑道:「二姑娘別來無恙,小鎮上甫自拜別,不料在這長江岸邊又碰見姑娘,這世界真是大小了。」
溫飛卿消瘦了不少,神色憔悴,嬌靨也有點蒼白,他沒理會侯玉昆那一套哈哈,望著遠去的岑苗二人道:「他倆怎麼走了?」
侯玉昆含笑說道:「二姑娘找的是我,有我在這兒還不夠麼?」
溫飛卿轉眼望李存孝,剎時間嬌靨又泛起一陣激動,道:「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你,我攏你找了好久了,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侯玉昆笑著說道:「二姑娘,存孝兄現在跟我是知己朋友。」
溫飛卿霍地轉望侯玉昆道:「我明白了,你可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你?」
侯玉昆笑問道:「二姑娘找我又為了什麼?」
溫飛卿道:「你自己明白。」
侯玉昆微一搖頭道:「我不明白,據我所知,二姑娘應該好好地謝謝我,因為我在千鈞一髮的當兒驚走了柳玉麟,二姑娘當知道這千鈞一髮四字何指。」
溫飛卿臉色陡然一變,道:「怎麼說,你驚走了柳玉麟?」
候玉昆笑道:「可不是麼,二姑娘以為是誰?」
溫飛卿臉色倏然煞白,美目之中殺機閃漾,道:「那我該好好謝謝你。」
她抬起了玉手。
侯玉昆不慌不忙,及時說道:「看來二姑娘是誤會了,我雖然驚走了柳王磷,可是我並非來人之危,趁火打劫的那個人,那是楚玉軒。」
溫飛卿一怔,玉手停在腰際,道:「你怎麼說,楚玉軒?」
侯玉昆笑笑說道:「我索性全告訴二姑娘吧,我在外頭纏住了柳玉麟,岑東陽踉苗芳香則乘機潛進房裡救走了二姑娘,岑、酋二人把二姑娘帶到了一座破廟之內,他們二人就在那座破廟之內碰見了楚玉軒,楚玉軒趕走了他二人……」
倏然一笑,道:「以後的事我就不必說了。」
溫飛卿嬌靨上不見一絲血色,緩緩說道:「真是楚玉軒麼?」
侯玉昆道:「二姑娘是知道我的,真要是我,這種事我寧死也會承認的。」
溫飛卿道:「怪不得他二人一見我就跑,他兩個跑了,我只有找你了。」
侯玉昆一怔道:「二姑娘怎麼還要找我,我剛才不是……」
溫飛卿緩緩道:「柳玉麟、楚玉軒、你,我一個也不放過!」
侯玉昆道:「姑娘這是滅口?」
第37章 一個情字累煞人
溫飛卿道:「可以這麼說,還有一個原因,你讓岑、苗二人擄走我,居心也不善。
玉手在腰際緩緩往上抬。
侯玉昆道:「二姑娘,這兒是渡口所在。」
溫飛卿道:「我也不願驚世駭俗,現在我顧不了那麼多。」
說話間玉手又高高抬起,只見她掌心一吐,剛要前遞。
侯玉昆及時說道:「二姑娘,殺一個侯玉昆是滅不了口的。」
溫飛卿突然怔了一怔。
侯玉昆接著說道:「這事岑、苗二人知道的比我還清楚。二姑娘請看,他二人在百丈外,並來遠離。」
溫飛卿神情微震,道:「我明白了,著是殺了你,他二人就會毀了我,是麼?」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真是個明白人,不錯,這是我預佈的一著,我明知道二姑娘不敢殺我,我不能不如此,我對他二人說過了,只要二姑娘殺了我,就把二姑娘這件不大願意讓人知道的事四處宣揚,公諸武林,我不得已,還請二姑娘原諒。
溫飛卿看了侯玉昆一眼,眼光怕人,緩緩說道:「侯玉昆,你這一看好不狠毒。」
侯玉昆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大夫,誰不為自己著想,何況這關係著人命一條。」
溫飛卿道:「侯玉昆,你要知道,我的名聲已經狼藉的了,我並不在乎誰給我多加關心了。」
侯玉昆道:「既然這樣,二姑敢請下手就是。」
溫飛卿突然笑了,道:「你當我會下不了手麼?」
翻掌向侯玉昆當胸拍去。
這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李存孝突然開了口,說道:「姑娘請慢點。」橫伸左掌向著溫飛卿那雙玉手迎去。
溫飛卿一怔,硬生生沉腕收回玉手,看了李存孝一眼,幽幽說道:「你幫他麼?」
李存孝道:「姑娘請別誤會。」
轉望侯玉昆問道:「閣下,我且問你一句,倘若今天二姑娘不殺你,你是否能擔保岑、苗二人……」
侯玉昆未待話說完便將頭一點,道:「那當然,我可以擔保,假如岑,苗二人把溫姑娘那件事說出去,請儘管唯我問就是。」
李存孝反手一指向侯玉昆胸前點去,侯玉昆猝不及防,做夢也沒料到李存孝會來這一手,胸前近心之處被李存孝一指點個正著,只聽李存孝道:「好吧,我伐溫姑娘做主,你走吧。」
侯玉昆瞪著眼說道:「存孝兄這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說道:「這是我獨門制穴手法,半年內血脈暢通,穴道無礙,半年後不得我親手解穴,閣下必死無疑,也就是說,我代溫二姑娘看你半年,這你該懂。」
侯玉昆臉色變了一變,強笑說道:「我沒想到存孝兄會來這一手,更設想到存孝兄會幫『寒星』溫家的人。」
李存孝道:「此時我眼中沒有溫二姑娘,只有一個可憐的弱女子。」
侯玉昆說道:「可憐的弱質女子,聽存孝兄的口氣,是不預備同我一起往江南去了。」
李存孝道:「我一路上沒等著機會,如今你支開了岑苗二人,溫二姑娘現在也在這兒,我還等什麼。」
侯玉昆唇邊泛起了一絲勉強笑意,一點頭道:「好,好,好,陰溝裡翻船,算我倒霉,算我倒霉,我一直防著你,不料仍是一時疏忽大意,怪惟,誰叫我一見溫二姑娘把存孝兄你給忘了。」
轉身離去,連馬車也不要了。
望著侯玉昆那像鬥敗了的公雞的背影,溫飛卿道:「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李存孝道:「我不能讓他們毀了二姑娘。」
溫飛卿道:「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李存孝點了點頭,沒說話。
溫飛卿那煞白的嬌靨上升起一絲紅氣,也泛起一片悲淒,她低下了頭,旋即抬起頭,緩緩說道:「我都不在乎,你又怕什麼。」
李存孝道:「禍由我起,罪在我身,我已經夠愧疚的了。」
溫飛卿微愕說道:「禍由你起,罪在你身,這話怎麼說?」
李存孝道:「我曾聽那位賈前輩說,姑娘所以外出,前往見柳玉磷,為我求取解藥去了,不瞞姑娘說,我原本不信……」
溫飛卿道:「你現在怎麼叉相信了?」
李存孝道:「則才聽侯玉昆說他在千鈞一髮之際驚走了柳玉麟,救了姑娘,由這句話我知道姑娘確是前往見柳玉麟去了,而且還受了柳玉麟的暗算……」
溫飛卿道:「我本來也是不想讓你知道的,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了,是這樣的,柳王麟給了我兩顆九藥,誰知道那竟是他特製的媚藥,等我回到客棧發現你跟那姓賈的人已不在時,柳玉麟跟蹤而至,這時那藥力也由我手掌入體內,逐漸發作。」
她低下頭來,沒再說下去。
李存孝道:「姑娘,我知道一聲愧疚對你是很不夠的……」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你不必引咎,也無用自責,這不能怪你,這是我的命,我這個人喜怒無常,動輒就要殺人,從沒行過一善,救過一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救了你,而且對你那麼溫順,後來我更發現我的性情變了,這才明白我是對你動了情深,所以我照顧你,所以我為你求藥,不惜向柳玉麟陪笑臉,誰知道我竟毀在他們手裡,命如此,夫復何言,讓我好恨!」
一個「恨」出口,一雙美目又出現殺機!
李存孝沒說話,他能說什麼?他只覺對眼前這位可憐的人兒有著無限的愧疚,這輩於真夠他受的。
但正如他所說,愧疚兩個字真不能還人家玉潔冰清女兒身,可是他除了愧疚又能怎麼樣?
只聽溫飛卿輕經道:「不說這些了,於事無補,徒亂人意。你怎麼會跟這種陰險奸詐的小人走在一起?」
李存孝毫不隱瞞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話剛說完,溫飛卿美目微睜,道:「原來如此,侯玉昆說的不錯,我也相信那個姓賈的就是張遠亭,你在開封救他父女,後來他在那『徐氏古祠』跟我在一起,那麼他現在反過來救你,這是很合情合理的。別人誰會來救你,誰又願意冒那殺身之險招惹我。」
李存孝心中一陣跳動道:「這麼說,那位賈前輩確是張遠亭了。」
溫飛卿道:「應該不會錯!」
李存孝道:「聽侯玉昆說,寒星門也在找張遠亭。」
溫飛卿道:「那是我爹跟我哥哥的事,跟我無關,我現在已經沒有那種心情了,我要找的人只有三個,柳玉麟、侯玉昆,還有楚玉軒。」
李存孝有意地移轉了話題道:「姑娘怎麼會到這兒來?」
溫飛卿道:「我是來找柳玉麟的,聽我哥哥說他到江南來了。」
李存孝道:「要想在那麼大的江南找一個人,恐怕不容易。」
溫飛卿說道:「我知道他是往『金華』去了,他是到冷月門找姬婆婆,為我哥哥做說客去的。」
一聽這話,李存孝立即明白了幾分,他心裡泛起一種異樣感受,道:「冷月、寒星尚初既有婚約,還用得說客?」
溫飛卿道:「冷月、寒星當初有婚約,誰說的?」
李存孝道:「令兄告訴我的。」
溫飛卿道:「你別聽他胡說,根本沒有這回事,令狐瑤礬以前跟我哥哥一直相處得不錯是事實,但據我所知,那也是因為兩家幾代的交情,我爹娘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的緣故。」
李存孝道:「這麼說『冷月』、『寒星』兩家沒有婚約。」
溫飛卿道:「根本就沒有。」李存孝湯了揚眉,沒說話。
溫飛卿道:「原先我不希望你念令狐瑤璣,現在我卻要你全心全意的對她,因為她心裡沒有我哥哥,我哥哥也根本配不上她,情之一事是絲毫勉強不得的,不過你可以放心,雖然她現在身在寒星門,可是她平安得很,在姬婆婆沒點頭之前,寒星門中任何一人也不敢動她一根指頭的,除非姐婆婆點了頭,不過以我看柳玉麟這一越是白跑,姬婆婆絕不會點頭的……」
李存孝道:「姑娘這麼有把握麼?」
溫飛卿道:「你放心,我知道,姬婆婆這個人最難說話,而且對我哥哥根本就沒有好感。」
李存孝道:「怎麼,這位老人家對令兄根本就沒好感?」
溫飛卿道:「姬婆婆這個人很怪,很難有幾個人能討她歡心的,真要說起來,她對女兒家倒還和氣點,也許是因為她那位最疼愛的孫女兒是個女兒家。」
李存孝的心裡微微鬆了一些,但他沒說話。
溫飛卿話鋒忽轉;問道,「你體內的毒,怯除盡淨了麼?」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還沒有。」
溫飛卿訝然說道:「那你怎麼能凝真氣制侯玉昆的穴道?」
李存孝道:「我只不過是在他胸口『巨闕』處點了一下而已。」
溫飛卿突然笑了,笑得很爽朗,一點也不帶憂傷:「原來你也會玩心眼兒。」
李存孝說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溫飛卿道:「當然可以,簡直高明,只是你只限他半年……」
李存孝道:「有半年時光消滅這些邪魔,該夠了……」
溫飛卿美日猛睜道:「你也動了殺心?」
李存孝道:「姑娘,消除這班邪魔,不必為了滅口,姑娘是在不可抗拒的情形下失身,這也不是什麼喪侮敗行丟人事。」
溫飛卿低下了頭,沒話說。
沉默中,李存孝抬眼望向江岸,只見江岸上的人跟船都走得差不多了,一艘船上站著一個船家打扮的中年漢子,正在往這邊眺望。
李存孝當即說道:「姑娘可是雇了船了?」
溫飛卿徽徽點了點頭道;「我已經雇好船了,剛要上船的時候我看見了岑東陽……」
李存孝道:「那條船大概就是姑娘雇的,船家正等姑娘。」
溫飛卿回轉身在岸邊望了一眼,扭過頭來說道:「你不是也要渡江麼?坐這條船一塊兒過去好麼?」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點了頭。
小船在離江岸,緩緩向江中搖去。
李存孝跟溫飛卿並立船頭,眼望著洶湧波濤,李存孝心中有所感觸,臉上不由浮現起異樣的神色。
溫飛卿望了望他,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李存孝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溫飛卿香唇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幾,她才輕輕說道:「你如今到江南去,只是為了找尋那張遠亭?」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溫飛卿道:「還有別的事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有了,江南我人地生疏,不為找尋張遠亭,我不會到江南來的。」
溫飛卿道:「那麼,先陪我到『金華』去一趟,然後我再陪著你遍訪江南找張遠亭,好麼?」
李存孝道:「姑娘要我陪姑娘一起去找柳玉麟?」
溫飛卿道:「是的,願意麼?」
李存孝道;「『金華』是『冷月門』的所在地,我去方便麼?」
溫飛卿道:「『冷月門』中除了令狐瑤璣,別人根本不認識你是誰,有什麼不方便的?」
李存孝道:「那麼我陪姑娘走一趟好了。」
溫飛卿美目微睜,眸子之中射出一道異樣光來,道:「你陪我到『金華』去一趟,我可以當面逼柳玉麟交出解藥來,省得我找他要了解藥之後到處找你。」
李存孝:「謝謝姑娘。」
溫飛卿道:「別跟我客氣……」
話聲微頓,遲疑了一下,接道:「咱們認識已經不是一天了,除了知道你姓李,李存孝,別的一無所知,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
李存孝腦中轉了一轉,道:「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是一個有母無父的孩子……」
溫飛卿『哦』了一聲道:「老人家過世早。」
「不!」李存孝搖頭說道,「家父仍健在,只是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什麼地方,在我還在襁褓中的時候,他老人家離開了家……」
溫飛卿道:「老人家是……」
李存孝道:「也是武林中人。」
溫飛卿道:「老人家為什麼離家這麼久?」
「家母有個同門師兄弟,兩個人感情非常好,跟一母同胞的姐弟一祥,家母與家父結婚之後,我那位舅舅仍時常到家裡走動,而家父心胸狹窄,不能容人,誤會家母與那位舅舅間有不可告人之事,有一天跟家母大吵了一架後,一怒離家……」
溫飛卿眉鋒一轉,道:「這誤會太劣了。」
李存孝道,「家母問心無愧,並未在意,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我那位舅舅,因之,我那位舅舅仍常到家裡走動,而且走動礙比以前還勤,因為那時候家母懷有身孕,無人照顧……」
溫飛卿道:「這一來只怕更槽了。」
李存孝道:「家父離家兩年,杳無音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那位舅舅曾派人遍尋三山五獄,四海八荒,卻未獲家父一點蹤影,那時候我已一歲多,母子倆相依為命,家中生活更見艱苦,我那位舅舅起先時常接濟,後來索性把我們母子倆連家中唯一的老僕人接到他家居住,豈料未出一月,我那位舅舅家便遭了慘禍,一家老小二十餘口盡被殺害,只有家母帶著我趁著夜色逃離,未遭毒手,倖免於難……」
溫飛卿雙眉微揚,歎道:「好狠毒,這是誰下的手?」
李存孝搖頭說道:「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為數不少,而且身手奇高,殺光我那位舅舅家三十餘口不過片刻工夫……」
溫飛卿道:「令堂也不知道行兇的是誰?」
李存孝道:「當時家母只顧護著我逃出,那還顧得察看別的。」
溫飛卿道:「這些都是令堂告訴你的麼?」
李存孝道;「不,是家師!」
溫飛卿怔了一征:「令師?那麼令堂……」
李存孝兩眼之中淚光隱現,道:「據家師說,家母帶著我脫險之後即抱著我到一處深山古剎中懇求家師收留,家師修為高深,明知這是一件罪孽,一場劫數而不肯收留,而家毋長跪不去,且白剜心脈以血餵我,只求我不死,只求家師收我,家母流盡最後一滴血,家師也同時點頭……」
溫飛卿揚眉道:「令師為什麼非等這時候才點頭?」
李存孝搖頭說道:「當時家師盤坐在大雄寶殿中,家母跪在天井裡,夜色太濃,家師並不知道,也未看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46:23
第38章 影成雙
溫飛卿道:「原來如此,那就不能怪令師了。」
李存孝道:「家師對我有恩,家母對我恩更重,要不是家母那一滴滴的血,我早就餓死在那深山的古剎裡了。」
溫飛卿道:「令堂令人肅然起敬,一行驚天地位鬼神,母愛是世上最偉大的,無物可以比擬,無語可以形容。」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溫飛卿道:「你那位舅舅全家三十餘口盡遭殺害,毫無線索,老人家也已去世,無人向令尊解釋,那血仇豈不可追索,那冤枉豈不也永沉海底……」
「不,姑娘,」李存孝道:「只要找到兩個人,那血仇便可追索,那冤枉也可昭雪。」
溫飛卿道:「只要找到兩個人?那兩個人?」
李存孝道:「一個是我家那老僕人,一個便是那張遠亭。」
溫飛卿道:「怎麼,你家那老僕人沒遇害?」
李存孝道:「據家師說,家母身上留有血書一封,血書上將前因後果寫得十分詳細,血書上說,家母事後曾返回我那位舅舅探視,看看有沒有倖免於難受了傷的需要救助,結果發現我那位舅舅一家三十餘口盡遭殺害,獨不見我家那老僕人的屍身,家母認為他未遇害,也以為他可能看見了那些行兇人的面貌……」
溫飛卿道:「事隔這麼多年了,就算他當時未遇害,現在是不是還在呢?」
李存孝搖頭說道:「那就不敢說了,萬一要是他死了,這唯一的一點希望也就沒有了。」
溫飛卿道:「那張遠亭又是怎麼回事,找著他怎麼就能夠澄清誤會,找著他又怎麼就能昭雪冤枉?」
李存孝道:「如今這『鐵片巧嘴』張遠亭,就是當年的『千面空空』張百巧,他曾經夜入我那舅舅家竊取一件傳家至寶,結果誤取去家母的一個紫檀木盒,據家母留的血書上說,那個紫檀木盒裡面的東西可以澄清誤會,昭雪冤枉。」
溫飛卿道:「那個紫檀木盒裡裝的是什麼,可知道麼?」
李存孝搖搖頭道:「這個家母在血書上未說明。」
溫飛卿眉鋒微皺,道:「據我所知,『寒星門』所以找尋張遠亭,為的也就是張遠亭要一個紫檀木盒,難道『寒星門』要的這一個,跟你說的那一個,同是一個不成?」
李存孝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溫飛卿道:「恐怕不是一個,你要那個紫檀木盒,是為以裡面的東西澄清誤會,昭雪冤枉的,『寒星門』要它有什麼用?」
李存孝道:「也許那不是同一個。」
溫飛卿沉吟了一下道:「怎麼知道令堂那個紫檀木盒,是張遠亭錯拿的呢?」
李存孝道:「據家母所留那張血書上說,『千面空空』此人向來不做暗事,他在粉牆之上留有表記。」
溫飛卿道:「原來如此,這只說你在找著張遠亭,索還那個紫幢木盒之後,還要找到令尊,當面向老人家解釋。」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只不知道他老人家還在不在了,萬一他老人家也已仙逝,家母跟我那位舅舅的冤枉,就要永沉海底,無法昭雪了。」
溫飛卿道:「令堂她二位死得悲慘,尤其令堂,一行更驚天地、位鬼神,蒼天應該會給她一個洗刷的機會的。」
李存孝道:「但願如此了。」
溫飛卿道:「等閒的人教不出你這樣的傳人,我還沒有請教,令師是……」
李存孝道:「我有兩位授業恩師!」
溫飛卿訝然說道:「怎麼會兩位?」
李存孝道:「他二位是至交,當家母在那古剎中跪求一位的時候,另一位適到古剎去拜訪老友,他二位一陣爭奪之後最後決定每人花九年心血授我絕藝……」
溫飛卿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你那兩位授業恩師是當今世上哪兩位,可以告訴我麼?」
李存孝道:「對姑娘,我沒有隱瞞的必要,他兩位是『大雷音寺』枯心和尚和『天外神魔』獨孤長明。」
溫飛卿神情為之猛然一震,美目圓睜,櫻口半張,良久,良久始叫道:「是這兩位,怪不得你那一身修為那麼高絕,怪不得你那一身修為能克制『寒星門』武學,原來你是當今正邪二道頂尖兒人物的高足……」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慚愧得很,我只能學得他二位十分之三四。」
溫飛卿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當世之中,唯有他二位的絕藝能克制『寒星門』武學。」
李存孝道:「這個我聽令狐姑娘說過。」
溫飛卿問道:「令狐瑤璣也知道你是他二位的高足嗎?」
李存孝搖頭說道:「她不知道,我沒告訴她。」
溫飛卿神情微顯激動,道:「他二位居然也有了傳人,據我所知,他二位是從不收徒的,你能並列他二位門下,這可是當世之中絕無僅有的,福緣之深厚,令人羨煞妒煞,你身兼他二位的絕學,今後『冷月』、『寒星』、『翡翠』、『瓊瑤』都要向你低頭了。」
李存孝道:「姑娘,我無意跟人爭長論短,較技競雄。」
溫飛卿道:「你不必跟人爭長論短,也無須跟人較技竟雄,只要武林中知道你是他二位的傳人,你就是武林第一人。」
李存孝道:「這件事我希望姑娘一人知道。」
溫飛卿道:「怎麼,你不願張揚出去?」
李存孝道:「我離開『大雷音寺』到江湖上來的目的,只在找尋行兇的那些人,還有代家母澄清誤會,昭雪冤枉,對於那武林第一人頭銜,我並沒有興趣。」
溫飛卿道:「你要知道,多少人不惜犧牲性命爭奪那武林第一人頭銜,而你,憑你那身兼兩家之長的絕學,取得那武林第一人頭銜,卻是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
李存孝搖頭說道:「姑娘,我毫無名心利慾。」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接道:「既然這樣的話,那還是別張揚出去的好,免得惹上一身麻煩,江湖上就是這樣,只要聽說有人強過自己,非找上門較量一番不可,就是連命丟了也在所不惜,你要有爭長論短之心那自不必說,你既然沒有爭長論短之心,最好別張揚出去,免得這個找你,那個找你。」
李存孝道:「在離『大雷音寺』時,家師說過一句話,在火光之中,爭長竟短,幾何光陰,場中角上,較技競雄,許大世界。」
溫飛卿道:「枯心和尚世外高人,佛門高僧,神而且奇,只是。我很奇怪,你也跟過『大外神魔』九年,怎地不帶一絲煞氣?」
李存孝道:「前九年我是跟『天外神魔』學,後九年我是跟『枯心和尚』……」
溫飛卿道:「這是誰的安排?」
李存孝道:「枯心和尚。」
溫飛卿道:「枯心和尚的安排,佛法無邊,你在祥和中過了幾年,就是有再多煞氣也應該消除盡淨了。」
李存孝道:「兩位老人家就是這個意思。」
只聽船尾船家叫道:「快到江心了,浪大水急,二位請艙裡坐坐吧。」
溫飛卿抬眼望向李存孝。
李存孝道:「姑娘請。」
溫飛卿很溫順,很聽話,轉身進入艙中,這時候要讓武林中人看見,誰也不會相信她就是那位出了名的女煞星。
船艙既小又矮,兩個人擠在裡頭很勉強,溫飛卿落落大方,倒沒怎麼,李存孝卻顯得很不安。
船到江心,確實搖晃了一陣,好在這一陣不太久,沒一會兒也就過了。
小船渡過江心平穩之後,溫飛卿手撫心口皺眉說道:「長這麼大我在外頭東奔西跑的時候多,可是一直都是坐車騎馬,從沒坐過船,剛才那一陣難過死我了。」
李存孝道:「南船北馬,南方人不慣騎馬,北方人不慣坐船,都一樣。」
江面寬闊,看在五十丈以上,其實還不上五十丈,渡這一趟江足足費了半個時辰還多。
長江水急,船小而輕,靠著後一看,剛才上船處那渡口已在上游六七十丈以外。
上岸後地近「江寧」,看看天色已然是申牌時分,付過船資後,溫飛卿道:「天色已晚,咱們先到『金陵』去歇一宿,明天一早上,走『漂水』、『漂陽』這條路人浙,然後再從『杭州』買舟,順『富春江』往『金華』去好麼?」
李存孝道:「姑娘可是想一覽富春景色?」
溫飛卿笑了笑道:「我本來是什麼心情都沒有的,恨不得馬上找到柳玉麟把他千刀萬剮,可是現在跟你在一起,我那仇恨之心,暴戾之氣似乎減少了不少,據說在江南一帶能代表江南風光的,首推『富春江』,既然是順路,又沒繞多大的彎兒,我想去看看,願意陪我去麼?」
李存孝道:「我既然答應先陪姑娘到『金華』去,姑娘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就是。」
溫飛卿美目一睜,異采忽現,道:「我走到那兒你跟到那兒,真的?」
李存孝道:「我這個人不慣虛偽,自然是真的。」
溫飛卿神色忽然一黯,那天色的香唇邊掠過一絲淒涼的笑意,道:「我的心情已經好了不少,假如時光倒流半個月,我跟你一起到江南來暢遊富春,我相信心情會更好。」
李存孝一絲愧疚又上心頭,道:「姑娘……」
溫飛卿淡淡一笑道:「不說了,別讓我煮鶴焚琴殺風景,也別讓我這份悲傷感染了你,那會掃了咱們的興的,走吧。」
轉身媛媛往前行去。
李存孝暗暗一歎,邁步跟了上去。
申牌剛過,兩人到了「金陵城」下,抬眼望著那宏偉的石頭城,輕聲吟道:「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清江鬢鬢對起。怒濤寂寞打空城,風槁遙渡天際。
斷崖樹,尤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餘;日跡郁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月過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
酒旗戰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裡……。」
李存孝一時興起,也接口吟道:「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
征帆去掉殘陽裡,背西風、酒旗斜矗,采舟雲淡,星河驚起,圖畫難足。
念自昔、豪華競逐,歎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
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歌後庭遺曲。」
吟罷,兩個人她看他,他看她,都笑了。
溫飛卿眉梢兒一挑,意興飛揚,道:「人生幾何,得歡樂時且歡樂,姑把悲傷暫拋開,興君共賞江南青,走,咱們進城找個地方吃喝一頓去。」
拉著李存孝往「金陵城」中行去。
此刻的「金陵城」已是暮色剛重,華燈初上,兩個人選中了進城不遠處一家酒樓登梯而上。
他兩個,男軒昂,女美艷,夥計兩眼雪亮,忙讓上雅座。
第39章 素箋
那雅座之秀,憑廊靠窗,把盞相對,一面淺嗜小酌,一邊欣賞「金陵」夜色,委實是人生難得幾回的愜意事。
兩個人要了一壺酒,幾樣小菜,溫飛卿笑語如珠,不住指著窗外,絕口不提傷心事,嬌靨上令人難受的神色也一掃淨盡,反之,她那憔悴而蒼白的嬌靨上又見紅潤,容光外射,明艷照人,那一半兒由於心情,一半兒也由於酒意。
李存孝有女同桌,且是人間絕色,滿座驚艷,一樣羨妒,他唯恐溫飛卿過量,溫飛卿卻不住勸飲。
滿城燈火之際,溫飛卿帶著幾分酒意偕同李存孝下了酒樓,溫飛卿嬌靨艷紅欲滴,人也有點嬌情元力,但她只見歡愉,不時地嬌笑,笑得十分爽朗,也帶著幾分嬌。
下了酒樓,兩個人走進一家客棧,在那一進後院裡,要了兩間上房,李存孝陪著溫飛卿,一直到更深人靜他才回到隔室自己房中。
進屋剛坐下,一眼瞥見桌上燈下壓著一張素箋,素箋雪白,上面寫著一行潦草的字跡。
他詫異地移開燈拿起那張素箋,一陣淡淡幽香鑽人鼻中,字跡潦草,顯然是匆忙中一揮而就,但不失娟秀,而且龍飛鳳舞,鐵劃銀鉤,只見那一行字跡寫的是:
「俟身畔人兒人睡後,請移駕『清涼山』『掃葉樓』上一會。」
沒上款,署名處四個字:知名不具。
這是誰?
李存孝再一細看,心頭立即為之一陣跳動,素箋下角,那「知名不具」四字旁,水印五個細小字跡:「翡翠谷用箋」。
「翡翠谷用箋」,這莫非冷凝香……
敢情她仍一一路跟來江南!
她約自己到「清涼山」上「掃葉樓」頭相會,是什麼意思,用意何在?為什麼要等身畔人兒人睡之後?
看語氣,她沒有惡意,身畔人兒指的自然是溫飛卿,等身畔人兒人睡之後,那自然是指明要他一個人去。
怎麼辦?去是不去?該不該讓溫飛卿知道一下?
他沉思了不久,把那張素箋往桌上一放,抬手熄了燈,站起來開門行了出去。
「清涼山」在「金陵」城西廓,因半山築寺而得名,離李存孝跟溫飛卿所住那家客棧並不太遠,一盞熱茶工夫之後,李存孝便登上了「清涼山」。
這時候的「清涼山」空蕩寂靜,四下無聲,聲唯在樹問。
李存孝舉目四望,只見一座兩層樓座落在多丈外的夜色中,樓四周是稀稀疏疏的一片桐樹林,看上去極為清幽寧靜。
他心暗想:山上別無樓閣,這大概就是「掃葉樓」了……
只聽一聲脆朗甜美的輕吟隨風傳了過來:
「最是江南堪愛處,城中四面是青山……」
李存孝凝神一聽立即聽出這聲脆朗甜美的輕吟,是從那座兩層樓的樓上傳出來的,當即邁步走了過去。
登上了樓,一個無限美好的雪白人影獨自憑欄,凝目再看,不是那艷若桃李,冷若冰霜,在當世四絕色中有「冰美人」之稱的冷凝香是誰?
此刻,冷凝香獨自憑欄,面向樓外,似乎不知道李存孝已到,樓上來了人,她站在那兒一動沒動,一任夜風拂鬢舉袂,這份寧靜,令人幾乎不忍驚動她。
李存孝大概就是為此,站在那兒久久未發一言,未出一聲。
良久,良久,冷凝香突然開了口,她仍面向樓外:「你來了。」
李存孝輕輕吁了一口氣道:「不錯。」
冷凝香道:「就你一個人麼?」
李存孝道:「姑娘不是指明要我一個人來麼?」
冷凝香緩緩轉了過來,她那雙清澈深邃的美目,在樓上這墨黑的夜色中,就如兩顆寒星,那光芒直向李存孝投射過來,同時她伸出一支玉手,那手兒五指修長白皙,根根似玉,她道:「很好,把那張素箋還給我。」
李存孝微微一怔道:「姑娘要那張素箋?」
「不錯。」冷凝香道:「我從沒有用它對外人寫過一個字,我拿出去之後就懊悔了,現在,我要把它要回來。」
李存孝道:「我沒有帶在身上。」
冷凝香道:「你沒有帶在身上,放在什麼地方?」
李存孝道:「在客棧我房裡桌子上,姑娘如果一定要的話,我可以回去拿來。」
冷凝香道:「那就不必了,我將來找你要也是一樣,你放好它,可別丟了。」
李存孝道:「姑娘放心就是。」
冷凝香道:「你不把它帶在身上,而放在客棧你房裡桌子上,這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道:「沒什麼意思,臨行匆匆,我忘了帶了,我也不知道姑娘還要它。」
冷凝香道:「真是這樣麼?」
李存孝道:「我無意留下它……」
冷凝香說道:「我倒不怕你留下它,也寧願你留下它。」
李存孝沒有說話。
冷凝香那一雙目光,像兩把霜刃,道:「你對你身畔那位人幾倒是很忠實的。」
李存孝道:「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冷凝香道:「你不明白,還要我說麼?」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我既然跟人做伴同行,我要到某一個地方去無不便當面告訴她,至少也應該留個片紙隻字,是否看得到那就在她了。」
冷凝香道:「你很周到,可是我指明讓你一個人來的。」
李存孝說道:「姑娘看見了,可曾有第二個人登樓麼?」
冷凝香道:「她看見那張素箋之後,一定會趕到這兒來,她也會知道我是誰……」
李存孝道:「她並不一定看得見。」
冷凝香道:「萬一她要看見了呢?」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書有未曾為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為人光明磊落,有什麼怕人知道的,姑娘要是一定不讓人知道的話,你我這見面可以到此為止。」
話落,轉身而走。
「站住!」冷凝香突然一聲嬌喝。
只聽身後冷凝香說道:「你比我還傲。」
李存孝道:「好說,我只是不願隨便向人低頭而已,因為我並沒有錯。」
冷凝香道:「你沒錯,我錯了?」
李存孝道:「姑娘也沒錯,話不投機,我就此回轉總可以吧?」
冷凝香道:「不可以,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李存孝道:「我要想走,誰也攔不住我的。」
冷凝香道:「你試試,你敢動一動我就殺了你。」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記得我說過,我不屈於威武。」
邁步就走。
香風一陣,白影飛閃,冷凝香已站在樓梯口拉住去路,只見她那雙霜刃般目光中充滿了氣憤與殺機。
李存孝傲立未動,而眼也一眨不眨。
突然,冷凝香那霜刃般目光隱斂得無影無蹤,只聽她冷冷說道:「你的確很傲,是我生平僅遇比我還傲的人,只是你要明白,我約你來並不是要你在我面前顯傲的。」
「一樣,姑娘。」李存孝道:「我來赴約也不是來受人冷言冷語一再責難的。」
「你……」冷凝香一雙美目之中又現霜刃,但剎時又不見蹤影,只聽她緩緩說道:「告訴我,你可知道你身畔那個人兒是誰?」
李存孝道:「當然知道,我豈會跟一個不認識的人在一起,尤其是一位姑娘。」
冷凝香道:「說說看,她是誰?」
李存孝道:「姑娘什麼意思?」
冷凝香道:「先別問,待會兒你自會明白。」
李存孝道:「『寒星門』的溫飛卿溫姑娘。」
冷凝香道:「先是侯玉昆、『白骨三煞』,後是溫飛卿,你怎麼老跟這種人在一起?」
李存孝道:「這就是姑娘問我是否知道她是誰的用意所在?」
冷凝香道:「不錯,你要是不知道她是誰,那就算了,你既然知道她是誰,我就要問問你為什麼老跟這種人在一起?」
李存孝道:「在姑娘眼裡,侯玉昆、『白骨三煞』,跟這位溫姑娘是哪種人?」
冷凝香道:「你要我說麼?」
李存孝道:「我已經問了,姑娘。」
冷凝香道:「侯玉昆、『白骨三煞』是小人,是邪魔,『白骨三煞』雖然聲名較侯玉昆為狼藉,可是我認為『白骨三煞』還比侯玉昆好一點,因為他們是真小人,侯玉昆卻是偽君子,至於那溫飛卿,你既然認識她,就該知道她在外頭的名聲。」
李存孝道:「我承認侯玉昆跟『白骨三煞』是小人、是邪魔,而且我認為姑娘那真小人與偽君子兩句入木三分,令人生厭,至於溫姑娘……」
頓了頓,接道:「我知道姑娘是一番好意……」
冷凝香道:「不是,我為什麼對你有好意,你要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誰也管不著,我只是問問。」
李存孝像沒聽見,接著說道:「我也知道武林中背地裡是怎麼說她,我無意為誰辯護,我這個人一向如此,是就說是,非就說非,據我所知,溫姑娘以往嗜殺是實,但她絕不是一般人口中的那種女子,而是最近性情大變,連那嗜殺的習氣也改了……」
冷凝香「哦」地一聲道:「真的麼?那我倒要額手稱慶了,她為什麼會性情大變,就是因為有你這麼一位鬚眉知已麼?」
李存孝道:「姑娘不必如此,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姑娘要信就信,要是不信的話,我也不願勉強!」
「是嘛,」冷凝香道:「溫飛卿她是個怎麼樣的人,本來就跟我無關嘛。」
李存孝道:「這也是實情實話。」
冷凝香道:「你這個人怎麼不知好歹?」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的好意,只是我並不是三歲孩童,溫姑娘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也唯有我最清楚。」
冷凝香道:「那麼,她在外頭的名聲,難道都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
李存孝道:「只怕姑娘說著了,我敢說確是如此,武林中說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煞星,那是實情實話,不過那也是以前,如今不能這麼說。」
冷凝香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你還要跟她在一起了?」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姑娘。」
冷凝香道:「你不怕人家蜚短流長,把你當成……」
李存孝截口說道:「姑娘,唇舌可以殺人,我深知唇舌的厲害,只是我仰不愧,俯不作,並不在乎人家怎麼說。」
冷凝香道:「好個仰不愧,俯不作,這麼說,你跟溫飛卿之間並沒有什麼。」
李存孝道:「道義之交,我欠過她的活命恩!」
冷凝香呆了一呆道:「你欠過她的活命恩?」
李存孝道:「是的。」
冷凝香道:「怎麼回事?何時何地?」
李存孝道:「這個姑娘就不必管了,反正我欠過她的活命恩就是。」
冷凝香沒說話,凝目良久始道:「她救過你?」
李存孝道:「那當然,要不然,又怎麼能說是活命恩。」
冷凝香道:「據我所知,溫飛卿是從來不救人的,那怕是舉手之勞。」
李存孝道:「事實上,她確是救過我,保住了我一條命。」
冷凝香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我有點明白了,我現在也相信溫飛卿的確有所轉變了。」
李存孝道:「那就好。」
冷凝香話鋒忽地轉道:「你跟她一起到江南來是……」
李存孝道:「各人有各人的私事。」
冷凝香道:「侯玉昆他們幾個呢,怎麼沒見跟你在一起?」
李存孝道:「各人有各人的事,我總不能老跟他們在一起。」
冷凝香道:「你有什麼事?」
李存孝道:「一些私事。」
冷凝香道:「聽說你兩個要暢遊『富春江』去?」
李存孝微微一怔道:「姑娘這是聽誰說的?」
冷凝香道:「溫飛卿自己親口說的。」
李存孝凝望著她,沒說話。
冷凝香道:「你兩個在酒樓上談笑那麼大聲,幾里外都能聽得見。」
李存孝恍然大悟,道:「姑娘當時也在那家酒樓之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47:21
第40章 玉女情重
冷凝香道:「我沒有那麼好的閒情逸致,我剛說過,你兩個談笑聲大,旁若無人,不一定在酒樓上才能聽得見。」
李存孝道:「溫姑娘要到『金華』去,想順便一遊富春。」
冷凝香道:「你呢,你也要到『金華』去麼?」
李存孝道:「不錯。」
冷凝香道:「你可知道,『金華』是『冷月門』的所在地。」
李存孝道:「我知道。」
冷凝香問道:「你跟她到『金華』去幹什麼,能說麼?」
這位姑娘也未免太愛管人閒事了。
李存孝心裡想,可是嘴裡沒這麼說出來。
只聽冷凝香道:「也許我問得大多了,這些我都不該問,你也沒有義務非告訴我不可,但容我最後問你一句……」
李存孝道:「姑娘只管問就是。」
冷凝香道:「你是不是中過一種毒,這毒現在仍留在體內,沒有怯除盡淨?」
李存孝心頭一震道:「沒有……」
冷凝香道:「恐怕你還不知道,『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個婢女,人人都擅用百毒,尤其是谷主跟我。」
李存孝輕輕地「哦」了一聲。
冷凝香接著說道:「不過『翡翠谷』用毒跟一般人不同,『翡翠谷』用毒只在自衛防身,不在毒人害人,非萬不得已時不用。」
李存孝道:「只怕姑娘是看錯了,我沒有中過什麼毒。」
冷凝香道:「我可以告訴你,從那座古剎起,我一直跟著你到江南來,今夜我不避一切約你到這兒來,為的就是這件事。」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姑娘問我是否中過毒的用意何在?」
冷凝香道:「我剛不是說過麼,『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個婢女,莫不擅於用毒,尤其是谷主跟我,你體內的毒也許我能為你祛除盡淨。」
李存孝道:「姑娘的好意我十分感激,無如我跟姑娘素昧平生,緣僅一面,不敢領受姑娘這番好意……」
冷凝香道:「這麼說我沒看錯,你確實中過毒?」
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認了,李存孝微微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冷凝香道:「那你剛才為什麼不承認?」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姑娘的用意何在。」
冷凝香道:「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我跟你無怨無仇,又為什麼要害你?」
李存孝道:「姑娘別在意,是我失禮。」
冷凝香道:「你這種人也會承認錯誤麼?」
李存孝道:「記得我說過,我這個人是就說是,非就說非,我從不掩過飾非,只要是對的,我定必會堅持到底。」
冷凝香深深看他一眼道:「我對你多了一層認識。告訴我,你體內之毒是……」
李存孝道:「也沒什麼,不過在跟人拚鬥的時候,中了人淬過毒的暗器……」
冷凝香道:「你倒說得輕鬆,這麼賤視自己的性命麼,要知道這不是鬧著玩兒的,輕忽不得,有的毒一絲絲就能殺害近百條性命……」
話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武林中擅於用毒的沒幾個,要曲指算算也不過三五人而已,你是跟誰拚鬥,中了誰的暗器?」
李存孝道:「柳玉麟。」
「柳玉麟!」冷凝香脫口叫了一聲。
李存孝點頭道:「是的,姑娘,四塊玉之一的柳玉麟。」
冷凝香驚聲說道:「你中的是他那藏在折扇中的『搜魂銀針』?」
李存孝道:「是的,就是他那號稱搜魂的銀針。」
冷凝香緩緩道:「據我所知,他那銀針中者無救,確有搜魂之效,歹毒霸道,武林中人既怕又恨……」
李存孝沒說話。
冷凝香道:「你說溫飛卿救你,指的就是……」
李存孝道:「我中了柳玉麟那搜魂銀針之後,奔出十幾里之後毒發不支倒地,溫姑娘駕車經過救了我。」
冷凝香道:「你不該妄動真氣奔跑的,凡是中了淬過毒的暗器,無論那一種毒,都不宜再動真氣再奔跑,那是會加速毒性發作,加速它在血脈中運行的。」
李存孝道:「這個我知道,無如當時我若不跑,非死在柳玉麟手下不可。」
「說得是,那也難怪,」冷凝香點了點頭道:「據我所知:柳玉麟的家門跟『寒星』溫家交情本不淺,他人也趨炎附勢,跟『寒星門』那位少主尤其臭味相投,溫飛卿她怎麼冒得罪柳玉麟之險救你?」
李存孝道:「這就是溫姑娘跟乃兄及柳玉麟等人的不同處,也足以證明武林中有關溫姑娘的傳聞不確。」
冷凝香道:「是這樣麼?」
李存孝道:「事實上溫姑娘的確救了我。」
冷凝香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以我看溫飛卿她是別有用心,因為你是你,她所以救了你;也就因為救了你,所以她才有所轉變,這話你懂麼?」
這話李存孝懂,他怎麼不懂,溫飛卿自己都對他剖白過,可是他不便明說,只有這麼說:「我是一個剛踏進江湖不久的人,孑然一身,默默無聞。『寒星』溫家家大業大,溫姑娘本人也是有個身份、有地位的人,溫姑娘救了我,我不敢視溫姑娘別有用心。」
冷凝香道:「你不敢這麼想,那只是你不敢想。你是個聰明人,以我看你心裡早已明白了,是不?」
李存孝淡然說道:「姑娘,你我到今夜為止,前後只不過見過兩面。」
冷凝香道:「你是說我交淺言深,不應該跟你說這些?」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冷凝香道:「那麼,我不再跟你說這些,現在跟你談談有關我為你怯毒的事……」
李存孝道:「多謝姑娘,姑娘的好意我感激,但我不能領受。」
冷凝香道:「為什麼不能領受?」
李存孝道:「我剛對才說過,到今夜為止,我跟姑娘前後不過見過兩面。」
冷凝香道:「交尚淺?」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說。」
冷凝香道:「當初溫飛卿救你的時候,你跟她之交已很深了麼。」
李存孝道:「固然我以前也不認識溫姑娘,但那不同,當時我在昏迷中,根本人事不省。」
冷凝香道:「照你這麼說,若當時你不是人事不省,陷在昏迷中,溫飛卿救你,你也不會接受的了?」
李存孝道:「那也許。」
冷凝香道:「嬌情!告訴我,為什麼你接受溫飛卿的救助,不接受我的好意,是因為我『翡翠谷』沒它『寒星門』名氣大,還是我本人不及溫飛卿……」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是那附炎趨勢的人……」
冷凝香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只是那為什麼呢?」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敢隨便接受人家的好處,債欠的太多,我難以報償,也還不了。」
冷凝香輕「哦」一聲道:「難道你打算對溫飛卿有所報償,有所還麼?」
李存孝道:「那當然,知恩豈有不報的道理。」
冷凝香道:「你欠她的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一如重生再造,非同小可,你打算怎麼報她,又拿什麼還她呢?」
李存孝道:「我自有所報償,也必有所報償。」
冷凝香道:「我問你打算怎麼報,怎麼還?」
李存孝道:「這個我還沒有想到,姑娘這一問讓我難以作答。」
冷凝香道:「我看她不希望報,也不要你報的。」
李存孝道:「施人勿念,受施勿忘,施恩之人若非別有用心,故施恩惠,十個有十個總是不望報的,但那受施之人卻不可不永銘五內,牢記心中,伺機相報。」
冷凝香道:「看來溫飛卿救你是救對了,要是我不讓你還,不讓你報呢?」
李存孝道:「我剛才說過,施恩之人總不望報,但我若受人恩惠卻是非報不可。」
冷凝香道:「這樣好不,我為你法毒,他日你為我做一件事,這就算一施一報,兩不相欠?」
第41章 為他人作嫁衣裳
李存孝道:「姑娘好意,我十分感激,姑娘若有需我效勞之處,我願意稍盡棉薄,但姑娘的好意我只能心領。」
冷凝香道:「那不成了我欠你的情了麼,你不願意隨便欠人的情,難道就願意讓我隨便欠人的情麼?要你知道,我也是個不願意隨便欠人情的人。」
李存孝道:「既然這樣那就作罷,姑娘的好意我仍表感激。」
冷凝香道:「你這個人怎麼……你就那麼輕視自己那有用之身麼?你要知道,溫飛卿只能保住你的性命,卻無法替你祛除體內之毒,若任那毒長久留在體內,那對你的一身功力,可有莫大的損害。」
李存孝道:「多謝姑娘,這個我知道,我可以告訴姑娘,那柳玉麟現在在江南,幾天之後我就會找到他…」
冷凝香道:「找他索取解藥,找他為你祛毒?」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冷凝香道:「那豈不是與孤謀皮,他會給你麼?」
李存孝道:「只要我找到了他,那時就由不得他不給。」
冷凝香道:「我要提醒你,你一身修為高絕,這我知道,只是在你體內之毒尚未完全祛除之前,卻不能妄動真力,更忌與人拚鬥,一旦拚鬥起來,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李存孝道:「我知道,不過那不要緊,有溫……」
倏地住口不言。
冷凝香卻替他說了下去,道:「有溫飛卿同行,有幫手在側是不是?嗯,真的,我倒忘了你有一個好幫手了,溫飛卿同行,解藥十之八九可以索取到手,只是,你既肯再欠溫飛卿一筆,為什麼就不肯接受我的?」
李存孝無言以對,人家是一番好意,他自然不便說什麼別的,好半天,才憋出兩個字來:「這個……」
冷凝香輕輕一歎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你的心意我多少可以猜透一些,我的心意相信你也明白了幾分,我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至於接受不接受,那全在你了。」
玉手一揚,一點白光向著李存孝電射打到。
李存孝一怔,無暇多想,伸手抄住了那一點白光,冷凝香一見他抄住那點白光,一聲:「你多保重。」
嬌軀突然騰起,倒射掠出「掃葉樓」外。
李存孝明白了,可是他無力追趕,同時他也明白,憑他如今的身法,就是追也追不上,眼看著那無限美好的身影出樓,眼望著那無限美好的身影消失在樓外的夜色裡,他胸中激動,百念齊湧,久久才喃喃說了一句:「姑娘,你這是何苦……」
誰知道,只有問冷凝香自己。
只怕冷凝香她自己也不怎麼明白!
低頭看看手裡,一個小巧玲球的白玉瓶,寸餘高,晶瑩可愛,還隱隱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月影西移的當兒,李存孝出了「掃葉樓」,下了「清涼山」,耳邊似乎還環繞可以聽得見初上「清涼山」時那聲甜美的話聲:「最是江南堪受處,城中面面是青山。」
遙望「金陵城」,只剩下幾點燈火,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什麼滋味……
客棧裡,漆黑一片,溫飛卿那間屋黑著燈,關著門,想必睡得很香甜,本來,帶著幾分酒意的人睡得最是香甜,更何況有李存孝這麼個伴兒!
李存孝輕輕地推開了門,悄悄地進了屋,他倒不是伯溫飛卿知道,而是不願驚醒她,擾她的好夢。
他躺下了,沒點燈,慶幸還並沒驚醒溫飛卿,孰不知—一
西斜月影將那略嫌昏暗的月色輕灑在「清涼山」的另一角。
「清涼山」的另一角,有一座失欄碧瓦「八角小亭」,那是當年來名將韓世忠所建的「翠微亭」。
這地方既是南唐的「清涼台」故址,地勢回曠,堪騁遇矚,城關煙樹,環繞萬家,城外江光一線,帆牆隱約可辨,江北諸山,拱若屏障,登眺名勝,甲於茲山。
如今,在這座朱欄碧瓦的八角小亭裡,對坐著兩個人,一個是一身雪裳的冷凝香,一個是一身黑衣的溫飛卿。
兩個人默默地對坐著,默默地互相凝視著。
當世四絕色之二聚於「清涼」,今夕何夕,山若有知應感榮寵無限!
久久,才聽冷凝香開口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發覺,可是沒有想到你會跟來,怎麼,不放心麼?」
她的語氣冰冷。
溫飛卿淺淺一笑,話說得很輕柔:「冷姑娘,以往.咱們彼此都久仰,可是一直無緣見面,今夜咱們相會在這『清涼山』上,『翠微亭』中,有道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我是益增傾慕,不知道冷姑娘你有什麼……」
冷凝香不等話完,便自截口說道:「你攔住我,邀我到這『翠微亭』中少坐片刻,為的就只是說這一句話麼?」
溫飛卿又是淺淺一笑,話聲更見輕柔,道:「我有很多話要向冷姑娘傾訴,也有意跟冷姑娘作一席長談,我預備在天亮之前趕回客棧去,只不知道冷姑娘能不能坐那麼久,願不願意聽我幾句肺腑之言。」
冷凝香神色仍是那麼冰冷,道:「我已經停下來了,而且也又進了這座小亭。」
溫飛卿笑了笑道:「我先謝謝冷姑娘……」
冷凝香道:「不必客氣了,有什麼你只管說吧。」
溫飛卿道:「首先我要冷姑娘明白,也要冷姑娘相信,他把冷姑娘的那張素箋留在客棧桌子上,那是他不忍瞞我,我很感動。可是我躡後跟上『清涼山』他並不知道,而且他回去之後也不會發覺,因為在這個時候他絕不會進我住的那間屋的。」
冷凝香道:「他是個君子。」
溫飛卿道:「冷姑娘,說他是個君子,只怕還委屈些。」
冷凝香沒說話。
溫飛卿接著又道:「冷姑娘跟他在『掃葉樓』上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冷姑娘慨賜解藥,補我能力之不逮,我很感激,也感同身受……」
冷凝香道:「那瓶藥我是給他的,不是給你的,你這感激二字我當不起,也受之有愧。」
這話帶著刺兒,可是溫飛卿毫不在意,她笑了笑道:「冷姑娘所說武林中有關的傳聞,那有一半兒是實話,可是他所說的那轉變也是干真萬確的實情,正如冷姑娘所說,就因為他是他,所以我救了他,也就因為我救了他,所以我才有所轉變……」
冷凝香道:「這我相信。」
溫飛卿道:「我承認我對他動了情愫,打從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動了情愫,而且不克自拔,難以自持,只是,冷姑娘,今生我跟他無緣。」
冷凝香冷冷道:「是麼?」
溫飛卿道:「你我都是女兒家,沒有什麼羞恥好怕的。再說你我也都不是世俗兒女,無須顧忌什麼,我可以告訴冷姑娘,我又經不是清白處於身了。」
冷凝香嬌靨突然一紅,旋即冷冷說道:「這麼說,武林中背後加諸於你的並沒有錯。」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那是冤枉,也因為仇恨我的人太多,他們在當面不敢怎麼樣,也奈何我不得,只有在背後憑唇舌中傷我。」
冷凝香道:「那麼你剛才所說……」
溫飛卿道:「是這樣的,冷姑娘……」
她把失身的經過毫不隱瞞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中,冷凝香臉色剎那數變,但當溫飛卿把話說完之後,剎時間她又恢復了她那天生的冷漠,道:「這麼說,是柳玉麟害了你。」
溫飛卿臉色有點煞白,道:「柳玉麟、侯玉昆、楚王軒,一個我都不放過。」
冷凝香道:「這,他知道麼?」
溫飛卿道:「冷姑娘,他是個聰明人。」
冷凝香道:「你告訴我你跟他沒緣份,究竟用意何在?」
溫飛卿道:「我要冷姑娘知道一下。」
冷凝香道:「我知道了,又如何?」
溫飛卿目光一凝,道:「冷姑娘,我剛才說過,你我同為女兒身,也都不是世俗兒女,無須作那粗泥之態,再說我對冷姑娘都能剖心,冷姑娘對我又何必隱瞞什麼?」
冷凝香嬌靨飛快掠過一片紅雲道:「你要知道,我這個人是不隨便對人動情愫的。」
溫飛卿道:「冷姑娘這是何必?我請問,從那座古剎一直跟到江南,素箋相邀,赴約一然贈藥,這都是為了什麼?」
冷凝香嬌靨一陣紅,隔了半晌始道:「他是個奇才,我不忍」
溫飛卿淺淺一笑道:「冷姑娘那不忍的時候可也不太多,冷姑娘素有『冰美人』的美號,也很少假以辭色。」
冷凝香一顆烏雲螓首微微垂下,沒有說話,但旋即她一揚螓首,嬌靨上又是一片冰冷,道:「這就是你攔我去路,邀我小坐的用意所在麼?」
溫飛卿點了點頭道:「是的,冷姑娘,我這是一片誠心。」
冷凝香道:「你不知道麼,他這個人固執得很,倔強得很。」
溫飛卿道:「擇善而固執有什麼不好,他要是不這麼倔強,也就不值得咱們女兒家動情傾心了,是不?冷姑娘。」
冷凝香沉默了半晌之後始道:「誠如你所說,我這個人很少假人辭色,如今我從河南跟他到江南,又厚顏約他到這兒來……」
溫飛卿道:「冷姑娘,我認為咱們女兒家有時候不必也不該那麼矜持,冷姑娘以為然否?」
冷凝香道:「我這還叫矜持麼,從河南跟到江南,又厚著臉皮約他到這兒來,該說的我都說了,他既然是個聰明人就該懂,我這還叫矜持麼?」
溫飛卿道:「冷姑娘何妨繼續動之以情以感,有道是:『鍥而不捨不捨,金玉為開』,冷姑娘且傾真情萬斛,我敢說那百煉精鋼也會化為繞指柔。」
冷凝香嬌靨上那冰冷神色已漸漸隱斂,微一搖頭道:「有什麼用,他那麼怕欠人的情!」
溫飛卿淺淺一笑道:「我有辦法讓他非欠冷姑娘一次情不可,冷姑娘信麼?」
冷凝香道:「你是指……」
溫飛卿道:「冷姑娘不是給了他一瓶『翡翠谷』的珍藏『萬應解毒丹』麼?」
冷凝香道:「你有辦法讓他服用?」
溫飛卿點了點頭道:「我用辦法讓他乖乖地服用那蘊含冷姑娘萬斛深情的『萬應解毒丹』。」
冷凝香嬌靨紅了一紅道:「你有什麼辦法?」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冷姑娘不必問,相信冷姑娘不會遠離他左右,請冷姑娘看著就是。」
一句「冷姑娘不會遠離他左右」,又紅了冷凝香的嬌靨,旋即她整了整臉色道:「我不願隨便欠人家的情,柳玉麟、侯玉昆、楚玉軒這三個你挑一個給我……」
溫飛卿含笑說道:「謝謝冷姑娘,好意心領,這種事我不願意假手他人,倘若冷姑娘真要報我,那也容易:真心對他。」
冷凝香遲疑了一下道:「你還不知道我麼?」
溫飛卿道:「我若不知道冷姑娘,我也不來這一趟了。」
冷凝香道:「那麼……我謝謝你!」
溫飛卿道:「那也不必……」
冷凝香忽然問道:「你今年……」
溫飛卿道:「我恐怕比冷姑娘要長兩歲,二十一。」
冷凝香道:「大我一歲,我叫你一聲姐姐……」
溫飛卿伸玉手抓住了冷凝香一雙柔荑,笑道:「『冰美人』溶了,我當了,妹妹。」
冷凝香道:「卿姐有一副熱心腸,讓人好感動。」
溫飛卿笑道:「為他人作嫁衣裳,我心裡可並不好受。」
冷凝香雙眉一揚,美目中閃漾起懍人殺機,道:「這三個東西罪不只死,我當初是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在路上我就把侯玉昆殺了。」
溫飛卿神色微黯道:「謝謝妹妹的好意,恐怕這也是我的命……」
冷凝香道:「卿姐怎麼這麼說,我從不相信命……」
溫飛卿淒然強笑道:「妹妹不相信命,我又何嘗相信?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委請天意,委請命了,也許這是我殺孽過重的報應。」
冷凝香黛眉高揚,方待再說。
溫飛卿已然微一搖頭接道:「妹妹咱們不談這些了,事已成定局,談又有什麼用,縱然淘盡三江之水,也難還我清白女兒身,即使女禍重生,精術再現,也難補我情無,難填我恨海。我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兒要告訴妹妹。」
冷凝香道:「卿姐,什麼要緊的事兒對
溫飛卿道:「在我沒告訴妹妹這件事之前,我先要知道一下,妹妹有沒有容人之量。」
冷凝香目光一凝道:「卿姐,可是他還有別人?」
溫飛卿點了點頭道:「是的,妹妹,說起這個人,你我都不陌生,就是那『冷月門』的令狐瑤現。」
「是她?」冷凝香輕叫道:「怎麼回事,卿姐,他什麼時候邂逅了令狐瑤機?」
溫飛卿遂把李存孝邂逅令狐瑤現的往事,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
聽畢,冷凝香嬌靨上神色有點異樣,道:「原來令狐瑤現也……卿姐,這麼說他結識令狐瑤現在先。」
溫飛卿道:「妹妹,咱們都彼此一樣,彼此也都不是世俗兒女,應該是沒有什麼先後早晚之分的。」
冷凝香嬌靨上那異樣神色突然之間一掃盡淨,微一搖頭道:「我不會計較什麼的,也不該計較什麼,我要再計較什麼,卿姐又該怎麼辦……」
「別提我,妹妹,」溫飛卿香唇邊掠過一絲勉強笑意,道:「我是個苦命人,心似天高,命比紙薄,今生今世。夠悲慘,也夠可憐的!」
冷凝香反手抓住溫飛卿柔美,美目中淚光隱現,道:「卿姐,別這麼說,你這麼說我會難受的,你瞧,我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冷凝香輕輕一歎道:「妹妹是性情中人,武林中只知道輸送美號『冷美人』,孰不知道妹妹你外冷內熱。好,我不說,今後絕不再提那苦命、悲慘、可憐,行了麼?妹妹,快擦乾眼淚,別讓我那已碎之心、已斷之腸再……」
冷凝香兩串晶瑩淚奪眶而出,滑落清冷嬌靨,垂落胸前.叫道:「卿姐。」
溫飛卿笑道:「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妹妹那心腸真是軟得可以,還是讓我給妹妹擦擦淚吧。」
說著,自袖底取出一方羅帕,輕輕擦去了冷凝香嬌靨上的淚漬,當她要把那方羅帕塞回袖中的當兒,冷凝香探玉手抓住了她的皓腕,道:「卿姐這方羅帕還是送給我吧。」
溫飛卿微微一怔道:「怎麼,妹妹?」
冷凝香道:「弄髒了……」
「弄髒了?誰說的,」溫飛卿含笑說道:「妹妹的淚珠兒,其珍貴賽過明珠,也香艷綺麗,我連洗都啥不得洗,打算把它貼身放一輩子。」
冷凝香嬌靨微酡,道:「卿姐好輕薄!」
溫飛卿道:「還好我跟妹妹一樣是個紅粉女兒身,只是像妹妹這麼一位當面,連我這紅粉女兒身也怦然心動,恨不生為男兒身呢。」
冷凝香嬌靨上那酡紅之色更濃,道:「卿姐怎麼忽然癲狂起來了?」
溫飛卿道:「有妹妹這麼一位人兒當面,有妹妹這麼一雙手兒在握,休說是姐姐我,就是那鐵石人兒也癲狂。」
冷凝香紅臉喚道:「卿姐要再這麼癲狂,我可要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48:21
第42章 笑語淚痕
溫飛卿淡然一笑,沒說話
冷凝香話鋒微頓之後,有意移轉話題,道:「卿姐,那件事兒你不該問我。」
溫飛卿道:「妹妹,哪件事兒?」
冷凝香道:「是否有容人之量。」
溫飛卿道:「妹妹,令狐搖現自小跟我一塊兒長大,她這個人我最清楚,能得妹妹這麼一位天仙般人兒為伴,她高興只怕都來不及。」
冷凝香道:「卿姐,她比我大還是比我小?」
溫飛卿道:「她生辰跟我同年同月,但不同日。」
冷凝香道:「我也願意同她這麼一位姐姐作伴。」
溫飛卿笑了,道:「這就行了,日後見著她,我會代你說話的。妹妹,天快亮了,我該回客棧去了。」
冷凝香抬眼向亭外看了看,道:「卿姐,現在還早呢。」
「妹妹,」溫飛卿握了握冷凝香玉手道:「我寧可早一點回去,妹妹知道,讓他知道了那不大好,好在妹妹是不會遠離他左右的,咱們朝夕都能見面,是麼?」
冷凝香道:「那……讓我送卿姐一程。」
溫飛卿按住了她,道:「別送了,妹妹,豈不聞,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好在咱們這只是小別,咱們各走各的好了。」
她站了起來,冷凝香也站了起來,道:「卿姐,你要不讓我送的話,就讓我先走。」
溫飛卿道:「怎麼?妹妹。」
冷凝香道:「站在這兒看著卿姐走,心裡委實不好受。」
溫飛卿歎道:「妹妹真是性情中人,對朋友都這樣,於情豈會不真不專?看來是我多慮了,他好深厚的福緣,好吧,妹妹,你走吧。」
冷凝香道:「卿姐,我走了,我也曾一遊『富春』的。」
話落閃身出亭,飛射而去。
望著那無限美好的身影不見,溫飛鯽嬌靨上浮現起一片陰遇,只看她一眼,便會讓人心情立刻沉重起來。只聽她輕輕一歎,道:「為他人作嫁衣裳,我這又是何苦……」
她緩緩轉身,緩緩出事而去,讓人有一種感覺,她身邊的空氣十分沉重,沉重得令人隱隱有窒息之感。
溫飛卿同到客棧的時候,天還沒亮,她輕輕地開了門進了自己房,點塵未驚。
她躺在床上,根本就沒再睡,甚至連合眼都沒合眼,腦子裡思潮洶湧,心裡百念難陳。兩眼望著房梁,淚默默地流,枕頭很快地就濕了一大片。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溫飛卿的性情脾氣,比鬚眉男兒還硬幾分,她只見人流淚,從沒掉過一滴,可是如今她流淚了,而且是無聲的哭泣,無聲的哭泣最斷人腸。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東方曙色透過窗框,她聽得清楚,李存孝房裡有了動靜,沒多久,門開了,李存孝出了房到了院子裡,在院子裡來回踱步,儘管步履聲很輕微,可是這時候還靜得很,她聽得很清楚。
她遲疑了一下,擦乾了臉上的淚,仰導坐起,下床走過去開了門,院子裡的李存孝聞聲立即停步望了過來。
溫飛卿搶先含笑一句:「這麼早?」
李存孝道:「吵了姑娘了?」
溫飛卿道:「沒有,天都亮了,也該起來了,請過來坐吧。」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走了進來。
進了房,落了座,溫飛卿含笑問道:「昨晚上睡得好麼?」
李存孝臉上紅了一紅,道:「謝謝姑娘,還好,姑娘呢?」
溫飛卿道:「你知道,我帶著幾分酒意上的床,豈有睡不好的道理?睡得好香甜,連醒都沒醒過。」
李存孝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
溫飛卿道:「我記得,昨晚上我酒後有點失態,我從沒有這樣喝過酒,也從沒有這麼高興過,尤其是這些日子,你可別見笑。」
李存孝忙道:一那怎麼會,其實,我以為有些事根本不必往心裡放。」
溫飛卿臉上的笑意微微隱收了些道:「謝謝你……」
又談了幾句之後,李存孝帶著幾分不安,輕咳了一聲道:「有件事,我認為應該讓姑娘知道一下……」
溫飛卿道:「什麼事?」
李存孝道:「姑娘先請看看這個。」
他抬手遞過一物,是那張素箋。
溫飛卿面帶詫異地接了過去,只一眼,她輕聲說道:「『翡翠谷』,這是『翡翠谷』裡的那一個?」
李存孝道:「聽候玉昆說,她是『翡翠谷』主的掌珠。」
溫飛卿怔了一怔,叫道:「冷凝香,她這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遲疑著沒說話。
溫飛卿道:「你怎會認識她,什麼時候認識的?」
李存孝輕咳一聲道:「其實也談不上認識……」
接著,他把邂逅冷凝香的經過,一絲兒也沒隱瞞地告訴了溫飛卿。
靜靜聽畢,溫飛卿詫聲說道:「她這是什麼意思?一路跟著馬車,一直跟到江南,難道是……不會吧,冷凝香是出了名的『冰美人』,可是若說她不是為了這,那又為了什麼了呢……」
她這裡自言自語,李存孝那裡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好生不安,好不自在。
溫飛卿話聲忽住,目光一凝,突然笑了:「我看你是交了桃花運了。」
李存孝連忙道:「姑娘開玩笑了,我跟她緣不過一面……」
溫飛卿道:「昨晚上趕約了麼,去了麼?」
李存孝紅著臉點了點頭道:「去了。」
溫飛卿道:「那就不能說緣僅一面了,我是個女兒家,唯有女兒家最瞭解女兒家,女兒家真要是傾心一個人、鍾情一個人的話,只有一眼也就夠了,就拿我來說吧,我就只憑那一眼……」
李存孝目光下垂,沒接話。
溫化卿道:「我不會看錯的,說不定她昨晚上在那『清涼山』『掃葉樓』上已有所表示了,對麼?」
李存孝沒說話。
溫飛卿道:「我問你話呢!」
李存孝好不窘迫,道:「這個……我倒沒聽她說什麼。」
溫飛卿道:「真的麼」
李存孝道:「也許我聽不出來……」
溫飛卿道:「不會吧,你那麼個聰明人。」
李存孝苦笑說道:「姑娘這是何必?」
溫飛卿道:「你以為我是逼你麼?你錯了,我是想知道一下她對你說了些什麼,然後好替你拿個主意。我剛說過,只有女兒家最瞭解女兒家,女兒家要是一旦傾心一個人,她就會像那吞人的蛇一樣,是纏著人不放的,她從河南一直跟到江南,這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麼?」
李存孝皺了皺眉,點頭道:「姑娘何苦,我承認就是……」
溫飛卿笑了,道:「這不就是了麼,剛才為什麼不承認呀,人家一個女兒家都敢於剖白,難道你還臊得慌麼?」
李存孝臉紅了紅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不敢自作多情……」
溫飛卿道:「事實上,人家確實是對你有情,並不是你自作多情啊!她還對你說了些什麼,嗯,有沒有提到我?」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自是提到了姑娘。」
溫飛卿道:「她都說了我些什麼?」
李在孝口齒啟動了一下道:「也沒什麼,只是提到了姑娘而已。」
溫飛卿道:「又想瞞我麼,既然提到了我便不會是僅僅提到我而已,以我看她一定把我罵得一文不值,對麼?」
李存孝勉強笑笑說道:「那倒也未曾……」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不會的,武林中把我說成個怎麼樣的女人我清楚,只要是提到我的人,至少他也會罵我兩句。」
李存孝道:「姑娘只要仰不愧,俯不作,又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溫飛卿搖頭說道:「你錯了,我倒不是怕什麼,我何曾怕過什麼?又何曾怕過誰?我只是要你知道,假如她對你說了我些什麼,那只是為你好,別怪人家,因為我的名聲是夠狼藉的……」
李存孝道:「那也只是名聲狼藉,實際上姑娘並不是那麼一個人。」
溫飛卿道:「我以前嗜殺,這是實情,除了這嗜殺之外,誰要說我別的什麼,那都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因為他們很我,但是又怕我,不敢在當面指責我,只有在背後排訪我,一傳十,十傳百,於是積非成是,像日爍金,使得武林中每個人都知道我不但毒如蛇蠍,而且還不正經。」
李存孝沒說話。
話聲微頓之後,溫飛卿接著說道:「她過你到『掃葉樓』去,只為對你表示她對你有情麼?」
李存孝道:「她看出我中過毒,問我原由,我告訴了她,她說『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個詩婢無不精擅用毒……」
溫飛卿道:「就我所知,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翡翠谷』以一個『毒』字震武林,『翡翠谷』中奼紅嫣紫俱是人間絕色,武林中那些好色之徒無不垂涎覬覦,蠢蠢欲動,但都因為『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個傳婢無不精擅用毒,怕受那萬毒鑽心、封喉斷腸、搜魂奪魄之苦而裹足不前,不敢接近。」
李存孝道:「她要為我祛毒,未敢領受。」
溫飛卿忙道:「那為什麼,她要為你祛毒,這不是挺好麼,省得再找那柳玉鮮了,早一天恢復功力豈不早一天可辦你的正事?據我所知她確有為你祛毒之功能,任何一種毒也難不倒她。」
李存孝道:「姑娘,那固然是一件好事,早一天祛毒,早一天恢復功力,不但可以放心大膽去辦我的正事,也免得我連候玉昆那種人都不敢動。」
溫飛卿道:「對呀,我就是這個意思啊!」
李存孝苦笑說道「姑娘,那位冷姑娘跟我才緣僅兩面,我怎麼好隨便接受她的好意,欠她的情?」
溫飛卿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一個女兒家要是對誰有了情,她能把心都掏出來,雙手捧給人家,她還會在乎你欠她什麼情?」
李存孝搖頭說首:「她可以不在乎,但我可不能輕忽。」
溫飛卿突然輕「哦」一聲道:「我明白了,是因為她對你有情,你怕將來難以對她,是麼?」
李存孝道:「也可這麼說。」
第43章 富春江上
溫飛卿道:「這麼說你對她那片深情無動於衷,是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意戀落花。」
李存孝道:「我不敢說什麼別的,姑娘知道我的身世,母含冤負屈為我慘死,父不知下落,思舅一家三十餘口的血仇也毫無線索,姑娘請想,我能麼?我敢麼?」
溫飛卿輕輕歎了口氣道:「說得也是,正事一樣末辦,怎可輕易困於兒女之情。」
李存孝道:「她臨走給我一瓶解藥……」
溫飛卿美目微睜,「哦」地一聲,問道:「是『翡翠谷』珍藏,那可解百毒的『萬應解毒丹』麼對
李存孝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翡翠谷』珍藏、可解百毒的『萬應解毒丹』,我只知道她給我的是個玲瓏小巧的白玉瓶……」
溫飛卿道:「以我猜測那一定是『翡翠谷』的珍藏,可解百毒的『萬應解毒丹』,也確有『翡翠谷』珍藏那『萬應解毒丹』能解世間百毒,可以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開開眼界麼?」
李存孝伸手從懷裡摸出那小白玉瓶遞了過去。
溫飛卿接過一看,立即讚歎道:「好美的小玉瓶,簡直讓人愛不釋手,這瓶子是整塊玉雕成,一點瑕疵也沒有,其名貴可知,以這種名貴的玉瓶盛這種稀世名藥,可以說是相得益彰了。」
她技開了那小小的瓶塞,傾出了幾顆藥丸,藥丸大小如豆,顏色赤紅如火,藥丸一出瓶,清涼芳香滿屋,尤其,溫飛卿那隻玉手欺雪賽霜,晶瑩如玉,那吹彈欲破的掌心上又托著幾顆其色赤紅如火的豆大藥丸,看上特別動人,美人玉手,解毒名藥,這才是相得益彰。
藥丸一落掌心,溫飛卿立即說道:「果然是那『翡翠谷』珍藏,能解世間百毒的『萬應解毒丹』,此丹只消一顆,再劇烈的毒也能藥到祛除,武林中人夢寐求一顆而不可得,她一出手便是整瓶,其慷慨大方可知,這慷慨大方也只是對你一人,真個是誰知瓶中藥,粒粒皆深情啊。」
李存孝道:「姑娘莫再取笑了。」
溫飛卿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是不打算服用這瓶中之藥,祛除體內之毒?」
李存孝道:「姑娘,我說過,我不敢,也不能領受她這番好意。」
溫飛卿徽一點頭道:「也好,既不願欠她的情,就別輕受一絲絲,你把這瓶藥收起來吧,日後再見面時也好原封不動地還她。」
玉手輕翻,把那幾顆藥丸一顆一顆地倒回瓶中,然後牆上瓶塞抬手遞還了李存孝。
李存孝那裡剛接小白玉瓶,溫飛卿突然一聲輕歎道:「你把這瓶藥原封不動地還了她,也就等於拒她那片深情於千里之外,怕只怕這位『冰美人』要芳心片碎,柔腸寸斷了,我不敢說你做的不對,只是我對你又多認識了一層,你不願做那武林第一人,但這當世第一忍人的頭銜你是誰之不能,除之不掉的,一句話,鐵心石腸,你是當今第一忍人。」
李存孝苦笑了一聲,沒說話。
溫飛卿目光自窗欄上掃過,道:「日已上三竿,咱們可以走了。」
她站了起來,李存孝跟著站起來……
「西湖」十景,景景醉人,李存孝跟溫飛卿急於到『金華』去,所以在『杭州』停也未停地便買舟逆江而上。
在風景中,代表江南風光,天地間最好的造物佳作,首推「富春江」!
晚唐詩人對於「富春江」曾經大加讚頌,其詩日:「水送山迎人富春,一川如畫晚晴新,雲低晚波帆未垂,潮落寒沙鳥下頻,未必柳間無謝客,也應花裡有秦人,嚴光萬古清風在,不敢停撓更問津。」
富春江一帶可以代表江南水送山迎的曲折形勢。
由「桐廬」逆流而上,至「連德」、「蘭豁」、「金華」,江山風帆往來,清底魚蝦長游,最為寫意,朝霧夕暉,述不盡的煙雲奇彩,舟行其中,微波蕩漾,浪花四濺,峰迴路轉,時而水廓煙村,時而漁歌衰影,遙望遠處,水天相接,渾然一片,所謂「疑是山窮水盡已無路,忽而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曲折折,引人入勝。
船逆流而上行駛極慢,李存孝、溫飛卿並肩船頭,可以說盡覽「富春」風光,江風舉袂,指指點點,笑語如珠,男俊逸,女絕色,也不知引來多少目光,招來多少羨妒。
又是一天黃昏,船過「桐廬城」,穿入「七明矓」,李存孝、溫飛卿照例並立船頭看那風帆夕照,聽那漁歌唱晚,口聽那船尾船家高聲說道:「二位,前面就是嚴大夫釣魚台,二位可要停船多看看?」
溫飛卿沒即時回答,她抬皓腕輕理雲發,嬌媚無限地轉臉望向李存孝。
李存孝含笑說道「記得我對姑娘說過,姑娘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
溫飛卿嫣然一笑,嬌媚橫生,風韻酥人,立即揚聲說道:「船家,船能靠在釣台下麼?」
船家應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怕沒泊船處了。」
溫飛卿道:「怎麼,難道在釣台下泊的船那麼多麼?」
船家道:「姑娘請往前看,前面就是嚴大夫釣魚台,看那兒泊了多少條船,咱們這條船怎麼擠得過去?」
溫飛卿轉眼前望,只見那「嚴子陵釣台」就在幾十丈外,釣台下泊滿了嚴桅小船,算算竟有十幾條之多,苦笑一聲,搖頭說道:「看來咱們是來遲了一步。」
李存孝道:「姑娘敢是要上釣台去。」
溫飛卿搖搖頭,說道:「那倒不必,瞻仰也就夠了。」
李存孝道:「那就不必泊在釣台下,只能看得見,何處不可泊船?」
溫飛卿笑了,道:一說得是。」
當即揚聲招呼船家隨意泊船。
這一帶水流緩慢,逆遊行船並不吃力,盞茶工夫不到,船已到了釣台下,船家把船靠在那些船隻之後泊下來。
溫飛卿目光自那些船隻上掃過,只見有的船上已升起了火.正在預備燒飯,她當即說道:「恐怕這些船都要在這兒過夜了。」
李存孝道:「凡在子陵釣台下泊船的,應該都是風雅之士,夜來月下,高坐子陵釣台之上,美酒一壺,酒菜幾味,聽江濤,看漁火,信手拈些詩料,該是人生一大快事。」
溫飛卿剎時意興飛揚,一點頭道:「真的,你這一說正說到我心裡去,我非上去坐坐不可,咱們藉這些船上岸如何?」
李存孝道:「一條一條踩著過去。」
溫飛卿「嗯」了一聲道:「這釣台離江面不過三四丈高低,縱掠上去憑你我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那會驚世駭俗,只有這麼一條一條地踩著過去了。」
李存孝倏然一笑,尚未說話。
只聽那釣台之上一個脆朗吟聲劃空而起「山色四時碧,溪光十里清,嚴陵愛此景,下視漢公卿。」
吟聲索繞,久久不絕。
溫飛卿微微一怔,香唇邊隨即掠過一絲微微笑意。
李存孝抬眼上望,道:「這是那位…」
溫飛卿含笑截口說道:「你不是說凡泊船釣台下者,必風雅之士麼,這不就是風雅之上麼,人家已經捷足先登了,咱們快上去吧。」
一拉李存孝,向最近一條船邁去。
轉眼工夫之後,兩個人登上了子陵台,遠望,久陽紅遍,美景無限,近觀,若大一個子陵釣台上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盤坐在釣台中央,面向碧水,背對青山,面前擺著壺一個,杯一隻,只見他不時舉杯,好不悠閒愜意。
這個人,文士裝束,雪白的一襲儒衫,著背影便見飄逸灑脫,超拔不凡,江風過處,衣袂輕飄,益似神仙中人。
只見他杯兒舉起,舉杯那雙手,手指修長,根根似玉,只聽他又自作脆朗輕吟:「歸江湖,得聖人之清,犯徐軒晃,天下就如焉。」
「誠然,」溫飛卿突然開口說道:「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那白衣文土倏揚輕咦道:「那位同好至此……」
一邊說話一邊轉過頭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49:31
第44章 巧相逢
那白衣文土這一轉身,看得李存孝為之一怔,溫飛卿兩眼猛睜,輕輕歎息出聲:「好俊逸的人品……」
果然,這白衣文土長眉民目,唇紅齒白,風神秀絕,俊逸絕倫,李存孝已是世間罕見的美男子,這白衣文土居然還較李存孝勝似三分。
不過這白衣文土人嫌得文弱了些,較之李存孝那種干昂的七尺鬚眉氣概卻差些。
李存孝跟溫飛卿這裡一個出神,一個讚歎,白衣文士那裡也直了眼。只聽他啼啼說道:「虛渡甘年,不料今日在這「富春江」畔「子陵釣台」之上,得通神仙中人,豈真名江有知,傳我癡狂乎?」
溫飛卿淺淺一笑道:「閣下過獎了。」
那白衣文士如大夢初醒,忙拱起雙手,道:「容區區請教,二位是……」
李存孝定一定神,低低說道:「姑娘,此人好生面善。」
溫飛卿道:「人家跟咱們說話了……」
話聲微頓,望著那白衣文士含笑說道:「我姓溫,我這位友人姓李,我二人結伴遊富春經過此處……」
那白衣文士「哦」地一聲道:「果然是山水同好,二位結伴同游,我卻形只影單,正感枯寂愁苦,對酒無聊,二位如不嫌棄,請來共飲一杯如何?」
溫飛卿道:「萍水相逢,怎好打擾?」
那白衣文士道:「得能相逢便是緣,二位非世俗中人,區區也不願亡自菲薄,在這子陵釣台上三兩同好把盞小酌,共賞山水正是人生快意之事,二位如不嫌棄,請勿推卻。」
溫飛卿轉臉望向李存孝。
李存孝道:「姑娘,我說過……」
溫飛卿道:「我知道了,還是那句老話……」
轉過臉去含笑說道:「恭敬不如從命,我兩個叨擾了。」
白衣文士面泛喜然,連忙側身相讓。
溫飛卿一拉李存孝,欣然走了過去。
三個人席地坐下,白衣文土一指面前壺、杯、菜,含笑說道:「酒只一壺,菜只幾味,杯兒更只一隻,以此邀客,未免太不成敬意,還請二位念我一片誠懇,別見怪……」
「好說,」溫飛卿道:「不投緣,整桌酒席索然無味;投緣,水酒一杯世稱心快意,更何況這般對飲別具情趣。」
「好說,」白衣文士手兒輕拍,笑道:「溫姑娘紅粉翹楚,女中丈夫,人生難得幾回見,該浮一大白。」
舉杯一仰而干,然後拿衣袖擦擦杯兒滿斟一杯遞向溫飛卿道:「我先乾為敬,溫姑娘也請盡飲這一杯。」
溫飛卿稱謝接過,毫不猶豫一仰而干,然後,她自袖底取出她那方羅帕輕擦杯兒,斟了一杯酒又遞向李存孝:「該你了,我代客勸飲,不許剩點滴。」
白衣文土目中異采閃漾,深深地看了溫飛卿一眼。
李存孝笑笑,接過杯兒當真喝了點滴不剩,溫飛卿那香唇邊飛快掠過一絲笑意,李存孝正自舉杯仰干沒看見,其實就是他看見了也不會在意。
各人乾了一杯,溫飛卿望著白衣文士道:「我兩個還沒請教……」
「不敢,」白衣文上微一拱手道:「我姓谷,單名一個冷字。」
溫飛卿道:「原來是兄弟,恕我托個大。」
谷冷忙道:「好說,小弟也確實小兩歲,能有溫姑娘這麼一位姐姐,該是小弟幾生修來……」
轉望李存孝道:「李兄大號是……」
「不敢,」李存孝道:「兩字存孝。」
谷冷一拱手,道:「存孝兄。」
李存孝抱拳答了一禮,道:「不敢當。」
三個人兩男一女互道傾慕,暢言「富春」一景色,談得十分投機。谷冷雖然是個文弱讀書人,可是生性卻十分豪爽,言談舉止間偶而還露點讀書人特有的狂態。
談著談著只聽谷冷說道:「小弟是往『金華』途中,到此卻流漣不忍去,不知存孝兄跟溫姐姐是逆江而上,還是順流而下?」
溫飛卿眉鋒微微一皺,深深看了谷冷一眼道:「巧得很,我二人也是要往『金華』去。」
谷冷喜呼一聲道:「那太好了,正如姐姐所說,當真是巧得很,小弟也沒說錯,這便是緣,既然都是往『金華』去,何如兩船並一,小弟過兄姐船上去,或者是兄姐過小弟船上來……」
溫飛卿道:「我看還是兄弟到我兩個船上來吧。」
谷冷舉手就是一揖,道:「小弟這裡先行謝謝姐姐了。」
轉望李存孝笑問道:「存孝兄不嫌小弟打擾吧?」
這讓李存孝怎麼說,就是嫌他也不便說出口,好在李存孝並不嫌他,不但不嫌,而且還歡迎。
三個人邊談邊欣賞這江上黃昏,不知不覺間夜色已然深晦,遠近漁火點點,一如碧空寒星。
一艘雙桅大船溯江而上,張帆乘風,緩緩行近子陵釣台,谷冷當即含笑說道:「只怕這子陵釣台之上又要添些新客了。」
溫飛卿徽一抬,含笑說道:「只怕不容易,釣台上水淺,大船難以近泊。」
說話間,只見那艘雙桅大船船頭站立著五六個人,此刻忽有一人轉身進入了船艙。
那人站著不動還不會引人注意,這一轉身進艙自然引人目光。李存孝看得清楚,那人是一個長得相當體面,相當俊逸的中年人,穿著一件袍子,看上去還相當的棲脫。
他心裡剛一跳。
溫飛卿也看見了,她兩眼一睜,突然站了起來,道:「那人像是張遠亭。」
李存孝聽得心頭猛震,很自然的反應,提一口氣平射而起,掠出於陵釣台,然後像一隻展翅大鵬般凌空向那股雙桅大船撲去。
當他驚離子陵釣台時,他猛然想起自己體內毒未祛除,功力已打折扣,那艘雙桅大船離子陵釣台至少還有甘丈距離,如何能撲得上去,既然撲不上就非墮落『富春江』中不可,他什麼都會,就是不識水性,這要是一頭栽下掉下進江裡,那後果……
一念及此,他暗一咬牙,強提真氣,這一提氣,怪事倏生,真氣不但毫無滯緩現象,而且暢通無阻,尤甚於往昔。
他一怔,也一喜,就在這一證一喜之間,安安穩穩地掠上了那艘雙桅大船,那些原站立在船頭的乘客驚呼四起,紛紛走避,李存孝他卻怔在船頭,一動未動。
他不明白,他體內之毒未除,前幾天還不能動真氣,為什麼今夜真氣居然會暢通無阻,而且尤甚於往昔。
正征神間,只聽面前船板砰然一聲響,他忙走神凝目一看,只見面前跪著個船家的打扮的漢子,臉上白得沒一點兒血色,渾身還直發抖,衝著他直磕頭。
他立即明白了,敢情人家是把他當成了江上的水寇,劫船的強盜!
他忙伸手扶起了那船家,道:「你誤會了,我在子陵台望見這船上有我一個朋友,情急之餘米暇多想就撲了下來,驚擾了諸位,我很不安。」
那般家怔在那兒,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道:「你……這……這位爺找誰……」
李存孝道:「我那朋友姓張,剛才進艙裡去了。」
那船家還沒有說話,船艙裡走出一人,正是剛才挺體面、挺俊逸、挺灑脫的漢子。
如今近處看,這漢子約莫三十來歲,長眉細目白淨臉,唇上連一把鬍子都沒有,他一出艙便道:「哪位要找張某人?」
李存孝忙走了過去道:「賈前輩是我。」
那俊漢子怔了一怔,立即快步迎了過來,道:「原來是恩人……」到了近前一捐至地!
李存孝忙還一禮,道:「前輩這是折我。」
俊漢子道:「張某人不敢當恩公這稱呼,恩公是我父女的救命大恩人……」
李存孝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是應該的,算不得什麼思,即便是恩,前輩也救過,我已經扯平了。」
俊漢子呆了一呆,道:「恩公這話…我何曾救過恩公?」
李存孝含笑說道:「前輩這是何必,我對前輩的當年知道的頗為清楚,前輩當年有『千面空空』美號,精擅易容化裝…」
俊漢子一怔,截口說道:「我有『千面空空』的美號,別是恩公認錯了人了吧」?
李存孝道:「小別不過數日,前輩何必……」
俊漢子道:「小別不過數日,我越聽越湖塗了……」
李存孝道:「前輩知我,無須如此對我。」
俊漢子沉默了一下,側身招手,道:「恩公,請艙裡坐坐可好?」
李存孝道:「船上人多,我不敢打擾別人,我想請前輩到子陵釣台上聚聚。」
俊漢子看了他一眼,道:「老弟台,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邀你進艙裡坐麼?」
一聲「老弟台」定了李存孝的心,李存孝倏然一笑道:「我明白,只是前輩可以放心,今天的溫飛卿,已非昔日的溫飛卿萬。」
俊漢子「哦」地一聲道:「溫飛卿脫胎換骨了?」
李存孝含笑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俊漢子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笑道:「老弟台要居渡化之首功。」
李存孝臉一紅,道:「前輩誤會了,我跟溫姑娘之間並沒有什麼。」
俊漢子笑了笑,話鋒倏轉,道:「讓我先弄清楚兩件事,這頭一件我要明白的是,我好不容易讓老弟你離開了她,事隔不過數日,老弟台你怎麼又跟她走在了一處?」
李存孝當即毫不隱瞞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後,俊漢子淡然一笑道:「看我張遠亭倒成了風頭人物了,『寒星門』、侯玉昆,加上老弟台你,可以說整個武林都在找我,『寒星門』跟候玉昆找我明白是為了什麼,你老弟台找『鐵片巧嘴』張遠亭又為了什麼?」
李存孝道:「前輩,這兒不是談話的處所,稍時到了釣台上我自當奉告。」
張遠亭向釣台上投過一瞥,道:「老弟台,嚴子陵釣台上除了溫飛卿之外,還有一個人在。」
李存孝道:「這個我知道,我並沒有不可對人言的事。」
張遠亭微一點頭道:「老弟台既然沒有什麼顧忌,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這第二件事,老弟台那毒可是溫飛卿為老弟台弄來了解藥……」
李存孝截口說道:「前輩可是指找適才自釣台上騰身掠起,撲上這條船……」
張遠亭未等話完,點頭說道:「正是。」
李存孝道:「不瞞前輩說,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張遠亭征了一怔道:「怎麼說,老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溫飛卿為老弟弄來了解藥……」
李存孝不禁苦笑,說道:「事實上,溫姑娘正在往哈華找柳玉麟途中,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找到柳玉麟。」
張遠亭訝然說道:「那是怎麼回事,既然她沒有為老弟你弄來解藥,老弟你體內之毒怎會已祛除乾淨?我適才見老弟的凌空騰撲身法,分明功力己然恢復,老弟那體內之毒若是尚未祛除盡淨,功力是無法恢復的……」
李存孝苦笑說道:「我也不知道。不瞞前輩說,剛才是我乍見前輩,情急之下未暇多想,也忘了自己功力尚未恢復,及至騰離釣台後才然想起,誰知道我竟安安穩穩輕易地撲上了這條船。」
張遠亭目光一凝,問道:「老弟台,你自己的感覺如何?」
李存孝道:「我只覺真氣暢通,尤勝往昔。」
張遠亭眉鋒一皺,沉吟說道:「這就怪了,莫非老弟在別後有什麼奇遇而茫無所覺不自知?」
第45章 玉鴛鴦
李存孝道:「奇遇倒沒有,只是我……」
候地住中不言。
張遠亭忙道:「老弟,只是你怎麼?」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就把邂逅『翡翠谷』冷凝香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後,張遠亭微微動容,道:「我怎麼把這以『毒』名震武林的『翡翠谷』給忘了,不錯,『翡翠谷』的珍藏『萬應解毒丹』確有解世間百毒功效,是名符其實的『萬應解毒丹』,只是老弟你並沒有服用那『萬應解毒丹』,怎麼…」
目光一凝,望著李存孝道:「老弟沒記錯了,的確沒有服用那『萬應解毒丹』?」
李存孝道:「不會錯的,前輩,我確實沒有服用那『萬應解毒丹』,前輩該知道我,我既然怕欠冷凝香的情,又怎麼會……」
張遠亭微一點,說道:「那是,雖然咱們認識不過幾天,老弟那一身傲骨的硬脾氣我是知道的,老弟既然不願欠人的情,當初也沒有接受,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服用那『萬應解毒丹』的,只是
眉鋒一皺,沉吟說道:「老弟既然沒服用那『萬應解毒丹』老弟那體內之毒從何祛除呢?要說老弟你那體內之毒尚未去乾淨,老弟那一身功又怎麼恢復,真氣又如何能暢通無阻呢……」
李存孝道:「我茫然,前輩。」
張遠辛苦笑道:「老弟,我是個頗具心智的人,多少年來從沒碰上過能難倒我的事,而如今這件事兒弄得我如同丈二金剛一般……」
一抬頭,接道:「想不通的事何必再多費腦筋,算了,不想了,也不提了,現在也沒那工夫,別讓溫姑娘等得心焦,咱們走吧,老弟,我笨鳥先飛了。」
話落,騰身,離大船直往那釣台下泊在最外邊的一艘小船掠去。
李存孝一提氣,立即跟了過去,真氣依然是暢通無阻。
條條小船上借腳,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登上了子陵釣台,張遠亭望了谷冷一眼,突然停步問道:「老弟,那一位是……」
李存孝逐把結識谷冷的經過情形,三言兩語地告訴了他。
張遠亭聽後,皺了皺眉,又打量了谷冷一眼,沒再說話,邁步走了過去。
近前,沒容他開口,溫飛卿笑吟吟地先說了話:「前輩別來無蓋?」
張遠亭舉手一拱,說道:「二姑娘,這是折煞張遠亭。」
只見谷冷風目轉動,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溫飛卿含笑答禮,道:「前些日子在那徐氏古洞裡,我眼拙,沒認出是前輩,以至當面錯過,失禮得很,還請前輩見諒。」
張遠亭道:「二姑娘這是什麼話,張遠亭還沒謝過二姑娘搭救之恩呢。」
溫飛卿道:「搭救之思這四個字我不敢當,說來讓我慚愧,我只是……」
張遠亭截口說道:「二姑娘不必再行客氣,關於二姑娘的一切,剛才在大船上我這位老弟都已經告訴我了,張遠亭對二姑娘只有兩字敬佩。」
溫飛卿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你對張前輩說了些什麼?」
李存孝道:「我這個人不願在背後論人之短,但那人之長我卻是忍之不住。」
這話明白地告訴溫飛卿,他只說了該說的。
溫飛卿何等聰明個姑娘,焉能不懂,她又看了李存孝一眼,沒再多說,轉過來為張遠亭介紹了谷冷,然後含笑說道:「這位谷兄弟以一壺酒邀客,如今我代他敬邀前輩,前輩如不嫌棄,也請席地坐坐,少飲一杯。」
張遠亭含笑說道:「我一向俗得很,但此時此地在這個場合,我卻要硬起頭皮厚顏附庸風雅一番。」
毫不猶豫地坐了下去。
張遠亭被李存孝、溫飛卿二人稱為前輩,加之張遠亭本人無論象貌、言談、舉止也都不俗,谷冷表現得也很熟絡,張遠亭一坐下他便慇勤勸酒。
張遠亭稱謝飲過一杯之後,轉望李存孝道:「我不怕二姑娘了,這位谷老弟也氣度高華,風神秀絕,讓人一見便生好感,老弟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吧,我放心大膽,洗耳恭聽了。」
李存孝先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抬眼說道:「我說個地方,不知道前輩是否知道?」
張遠亭道:「老弟且說說看。」
李存孝道:「『洞庭』『君山』之上有個『聽濤山莊』……」
張遠亭兩眼微微一睜道:「我知道,也去過,只是如今的『洞庭』『君山』『聽濤山莊』已只剩下廢墟一片。」
李存孝點頭說道:「是的,前輩,『聽濤山莊』老少三十餘口,在當年一個有月的夜晚悉數遭人殺害,那血兒幾乎染紅了八百里浩瀚煙波。」
張遠亭兩道眼神之中幻出異采,道:「老弟跟我提『聽濤山莊』是……」
李存孝道:「我再跟前輩提兩個人,這兩個人是師姐弟,師姐姓秦,諱婉玉,師弟姓韓,韓世傑。」
張遠亭兩眼猛睜,臉色微變,道:「『聽濤山莊』的韓莊主,『神手聖心』李明遠李大俠的夫人秦女俠,我焉有不知道之理,老弟跟我提他兩位是……」
李存孝緩緩道:「前輩,秦婉玉是先母,李明遠是家父。」
張遠亭臉色大變道:「老弟有何物為證?」
李存孝探懷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道:「前輩請看看這個。」
那是一卷白綾,一卷血漬斑斑的白綾。
張遠亭接過展開,只一眼,立即捲起來雙手遞還李存孝,他目射異采,激動地道:「大少,張百巧等了近二十年了。」
李存孝也有點激動,微一欠身道:「我這裡先謝謝前輩。」
張遠亭半晌之後始漸趨平靜,一歎說道:「大少說什麼謝,我只有羞愧,想當年我夜入『聽濤山莊』,意本在韓莊主的傳家稀世寶,那對『血結玉鴛鴦』,卻不料錯偷了令堂李夫人的密藏,只因為韓莊主的傳家寶跟令堂的密藏俱是放在紫檀木盒裡,那兩個紫檀木盒無論形式、大小均一般無二,在『聽濤山莊』裡,我因過於匆忙未暇審視,及至遠離『洞庭』十里之後,我才發現拿錯了東西,有心折回去歸還,那『君山』之上已然火光重天……」
李存孝道:「前輩可曾折回『君山』?」
張遠亭微一搖頭道:「我原就有點猶豫,這麼一來我更不敢折回去了,因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唯恐把自己牽連進去,所以我不但沒有折回去,就連那離『洞庭』十里之處也不敢久待。離開洞庭之後我改了個名字,隱於『開封』『大相國寺』前,一隱就是十幾年。其間我幾經打聽,才知道『聽濤山莊』是夜晚遭盜,偌大一個『聽濤山莊』中只有三個人未遭毒手未遇害,那是令堂跟大少,還有府上一位老管家……」
李存孝道:「是的,前輩。」
張遠亭道:「我既然知道物主尚在人世,更知道這件東西關係著秦女俠的一生清譽,無論如何這件東西我是要歸還主的,所以我在這十幾年中八次踏遍江湖尋找三位,近十年尋三位不著,直到去年我才探聽出府上那位老管家流落於在江南……」
李存孝心裡頭一跳,急道:「怎麼,前輩,我家那個老僕人現在江南?」
張遠亭點了點頭道:「是的,大少,不然我到『江南』來幹什麼?
李存孝忙道:「前輩,我家那老僕人,他現在『江南』何處?」」
張遠亭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還得找,找是找,不過並不難找,以我看用不了半個月一定能找到他。」
李存孝心裡又是一喜,道:「前輩有這把握麼?」
張遠亭淡然一笑道:「外人看不出,也絕不會留意這些,我自到江南以來所走的路卻是循我那當年表記指示……」
李存孝訝然說道:「前輩那當年表記?這話……」
張遠亭笑了一笑,問:「大少還記得我有個女兒麼?」
李存孝點頭說道:「記得,聽候玉昆說是當前輩碰見『白骨三煞』的時候,前輩一人擋『白骨三煞』,讓張姑娘一人脫了身。」
張遠亭點說道:「不錯,侯玉昆難得說一句實情實話,不瞞大少說,當時我一見『白骨三煞』到,情知凶多吉少,難以脫身,於是我就把那東西交給小女,囑她到江南來尋找府上那位老管家,我則留下來擋住『白骨三煞』以便讓她平安脫身,東西不能不還,我父女倆總得有一個活著把東西還給原主。」
李存孝道:「這麼說,那東西如今並不在前輩的身上?」
張遠亭道:「是的,大少,我把它交給小女了。」
李存孝眉鋒微皺,沒說話。
張遠亭道:「大少只管放心,武林中認識小女的人不多,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小女武學心智兩不弱,歷練也夠,就是碰上什麼事,她也能輕易應付,再說我那表記至今未斷,也足證小女到現在為止一直很順利……」
李存孝道:「前輩,那個紫檀木盒裡裝的是……」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才道:「這個我不便明說,還是等大少找到府上那位老管家,或者是是追上小女時自己看吧。」
李存孝眉鋒又為之一皺,沒說話。
溫飛卿突然說道:「前輩,可容我插一句嘴?」
張遠亭道:「二姑娘有話請只管說。」
溫飛卿道:「我請教,『寒星門』找前輩要一個紫檀木盒,這個紫檀木盒是不是就是前輩剛才所說的那一個,抑或是前輩另外還有一個紫檀木盒?」
張遠亭道:「以我看,令尊大半是誤以為那個紫檀木盒裡,裝的是韓莊主的傳家寶,那對『血結玉鴛鴦』了。」
溫飛卿道:「前輩,我再請教,那對『血結玉鴛鴦』究竟有什麼奇特之處?」
張遠亭道:「那對『血結玉鴛鴦』固然價值連城,但據我所知這對『血給玉鴛鴦』裡藏的一樣東西,其價值遠超過那對『血給玉鴛鴦』本身,當初我所以冒殺身之險夜上『君山』潛入『聽濤山莊』為的就是『血給玉鴛鴦』裡藏這件東西,並不是『血給玉鴛鴦』的本身價值,以我看,令尊為的也該是那件東西。」
溫飛卿道:「前輩,那對『血結玉鴛鴦』裡藏的究竟是件什麼東西?」
張遠亭說道:「是一幅『藏寶圖』!這幅『藏寶圖』分為兩半,各藏在一隻『血結玉鴛鴦』之中。」
谷冷突然插了一嘴,道:「『藏寶閣』?那所謂『藏寶圖』必然是富可敵國的……」
張遠亭搖頭說道:「那所謂『藏寶圖』上標示的只是藏寶的地點,至於那藏寶所藏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我還不知道,恐怕當世之中也沒一個知道的,連那物主韓莊主都算上。」
谷冷含笑搖頭,說道:「以我看,就是前輩已把那對『血結玉鴛鴦』拿到手中,只怕也要落個空。」
張遠亭道:一老弟台這話……」
谷冷道:「『血結玉鴛鴦』裡有這麼一張『藏寶圖』,連前輩這位外人都知道,那位物主韓莊主絕不會不知道,他既然知道,東西又是他的,他焉有不按圖取寶之理,難道會放著讓別人捷足先登麼!那對「血結玉鴛鴦」既稱傳家寶,說不定那寶早在多少年前就被韓家人取去了。」
張遠亭呆了一呆,道:「老弟台高見,這倒不無可能。」
谷冷微微一笑道:「說句話前輩跟兄姐三位別在意,這種東西也只有武林人才會你爭我奪,像我這讀書人,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種粟,書中自有顏如玉,何必他求?」
溫飛卿笑了。
張遠亭跟李存孝也沒在意,不但沒有在意,而且張遠亭還由衷地說了一句:「老弟台這話發人深省。」
溫飛卿突然問道:「前輩,那侯玉昆掠劫前輩,且窮追不捨,其目的又何在?莫非也在那對『血給玉鴛鴦』,上麼?」
張遠亭點了點頭道:「大概是吧,我跟這位候公子一無仇,二無怨,除了這對『血結玉鴛鴦』,他沒有別的理由找我。」
溫飛卿道:「看來這對『血結玉鴛鴦』已然轟動整個武林了。」
張遠亭緩緩說道:「差不多了,看來武林中人,任誰都難戒絕一個『貪』字」
谷冷突然說道:「這對『血給玉鴛鴦』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張遠亭搖頭說道:「當年『聽濤山莊』一場大火燒得片瓦無存,誰也不知道這對『血結工鴛鴦』在什麼地方,也許它現在仍埋在『君山』之上『聽濤山莊』那堆灰燼之中!」
谷冷道:「這說法如若傳揚出去,只怕那『君山』之上要平添一片血風腥雨了。」
張遠亭點頭說道:「谷老弟說得是,只要有人相信那對『血結玉鴛鴦』是被埋在『君山』之上『聽濤山莊』那片灰燼之下,武林中人必然群起往掘,你爭我奪之餘,那自然是一片難以避免的血風腥雨。」
谷冷輕輕歎了一聲道:「你爭我奪,血風腥雨,這是何苦!萬物皆有價,唯生命無價,奈何為爭寶而捨命,這些人何一愚若此。」
張遠亭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存孝也有所感觸,默默地。
溫飛卿突然開口說道:「天色不早了……」
谷冷道:「姐姐倦了麼?」
溫飛卿道:「在座皆雅人高士,面對雅人高士,我能三夜不倦,只是他急著要找張姑娘……」
谷冷微一點頭道:「這種事不宜遲,不管張前輩要還給存孝兄的這件東西多麼重要,那位張姑娘獨自一人在這險惡的江湖之中也確實讓人擔心,以小弟看咱們不如就此動身,連夜趕路……」
溫飛卿點頭說道:「我的意思也是這樣……」
目光一凝,望著李存孝道:「你如今還要往『金華』去麼?」
李存孝急著要找到張遠亭要還他的那樣東西,心裡也惦著張筱蘭獨自一人的安危,可是他又不放心讓溫飛卿一個人去對付那險詐陰狠的柳玉麟,正感難以作答。
只聽溫飛卿又道:「這樣好了,張姑娘不是沿途留有表記麼,咱們不妨先同船溯江而上,萬一在什麼地方發現張姑娘留的表記指往別處,咱們再分手……」
李存孝搖頭說道:「我不放心讓姑娘一人對付柳玉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50:26
第46章 伊人多情喬裝扮
溫飛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激動之情流露,道:「你放心,一個柳玉麟我還應付得了。」
李存孝道:「姑娘知道,柳玉麟此人險狠詭詐……」
溫飛卿笑笑說道:「這個我知道,只是我的心智也不弱。」
李存孝搖了搖頭,還待再說。
溫飛卿已然說道:「你要是不放心我,找尋張姑娘的事怎麼辦,萬事莫如這件事重要,令堂大人含冤負屈而死,你身為人子,不能不趕快為令堂大人洗刷冤屈,尤其張姑娘為你獨自一人在險惡的江湖中奔波,你更不能不趕快找到她。」
李存孝作難就作難在這一點,聞言他肩鋒微皺,默默未語。
張遠亭突然說道:「大少不必作難了,我看這樣吧,咱們暫時先同舟溯江而上,萬一在什麼地方發現小女所留的表記指往別處,大少儘管陪著二姑娘往『金華』去找柳玉麟,我去找小女去,大少可以在『金華』等我,我找到了小女之後立即趕到『金華』見大少去。」
谷冷點頭說道:「張前輩這辦法好。」
溫飛卿問道:「你認為怎麼樣?」
李存孝道:「找尋張姑娘本該是我的事,讓前輩奔波……」
張遠亭道:「那倒沒什麼,我到江南來原也是來找小女的。」
李存孝沉吟吟了一下道:「既然這樣的話,那只有偏勞前輩了。」
溫飛卿站了起來道:「就這麼說定,咱們走吧。」
一行四人步下子陵釣台,登上了那艘小船。
小船在夜色中溯江而上,溫飛卿跟谷冷對坐在船艙前,低低交談,談得十分投機。
李存孝跟張遠亭並立船頭,張遠亭憑他那上好的目力不住地臨江找尋愛女留下的表記,李存孝一個人背著手卻呆呆地望著滾滾江流東逝之水出神。
突然,張遠亭自兩岸收回目光,低低問道:「大少在想什麼?」
李存孝道:「我在想我這身功力,怎麼會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道:「我也想不通,不過我可以告訴大少另一件事,大少在這件事上推敲推敲也許能有所得。」
李存孝道:「什麼事,前輩?」
張遠亭道:「在我沒告訴大少這件事之前,我先請大少答應我一件事。」
李存孝道:「前輩清說,我無不從命。」
張遠亭道:「不管我對大少說什麼,務請大少做到四字:不動聲色。」
李存孝微微一怔,詫疑地看了張遠亭一眼道:「我做得到。」
張遠亭道:「大少跟這位谷冷谷老弟是在子陵釣台上邂逅的麼?」
李存孝道:「是的,前輩問這……」
張遠亭道:「以前見過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有。」
張遠亭道:「大少對這位谷老弟,可有似曾相識之感?」
李存孝神情一震,點頭說道:「不錯,我對他確有似曾相識之感,前輩怎麼知道?」
張遠亭微微一笑道:「他也只能瞞瞞大少,卻無法瞞這我這號稱『千面空空』的一雙眼,任何喬裝易容,我一看便知道,如果我沒有看錯話,這位谷冷谷老弟,該是位易權而棄的紅粉女兒身。」
李存孝猛然一怔,就要扭頭。
張遠事及時說道:「大少,別動聲色。」
李存孝連忙停住,詫異地道:「他,他完全是位紅粉女兒,前輩沒有看錯麼?」
張遠亭道:「應該不會錯,不過我得承認,這位姑娘易容之術相當高明,已然到了不落痕跡的地步。」
李存孝道:「這是誰?當今的那一位?」
張遠亭笑笑說道:「大少不久曾碰見『翡翠谷』的冷凝香,而且她對大少你頗為照顧,如今這位老弟姓谷名冷……」
李存孝兩眼猛睜,脫口說道:「『翡翠谷』的冷凝香!」
張遠亭道:「應該是了,大少。」
李存孝心頭一陣跳動,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張遠亭看了李存孝一眼道:「這只有問她了,連大少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李存孝面泛異色,沒有說話,半晌之後他突然說道:「前輩讓我在這件事上推敲,莫非認為我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這身功力,跟她有關?」
張遠亭道:「以大少看呢?」
李存孝沒說話。
張遠亭道:「大少,能解大少體內之毒的,除了柳玉磷自己的解藥之外,就只有『翡翠谷』這種密制的「萬應解毒丹」了,而今柳玉麟遠在『金華』,冷凝香卻近在身邊……」
李存孝搖頭說道:「不會的.前輩,她把一瓶『萬應解毒丹』給了我,之後卻又被溫姑娘要了去,我沒有服用一顆『萬應解毒丹』,甚至連碰都沒碰過。」
張遠亭道:「怎麼說,那瓶『萬應解毒丹』被溫二姑娘要了去?」
李存孝道:「是的。」
張遠亭道:「溫二姑娘知道冷凝香邀約大少見面之事麼?」
李存孝道:「我沒瞞她。」
張遠亭道:「溫二姑娘曾作何表示?」
李存孝道:「我告訴她我不願隨便欠人之情,她也不贊成我服用『萬應解毒丹』,所以她把那瓶『萬應解毒丹』要了去。」
張遠亭皺了眉,沉吟了一陣之後,說道:「我不知道溫二姑娘是在何時何地用的什麼方法,不過我敢說那瓶『萬應解毒丹』已然少了一顆。」
李存孝神情一震道:「前輩是說溫姑娘暗中……」
張遠亭:「大少要是不信的話,可以找機會問問溫姑娘。」
李存孝皺眉說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張遠亭道:「這大少還用問麼?」
李存孝道:「只是她也曾表示不贊成我服用『萬應解毒丹』。」
張遠亭笑道:「這樣的話,大少就不會對她有所提防了,溫二姑娘頗工心智。」
李存孝皺了眉.道:「以前輩看,溫姑娘知道這件事麼?」
張遠亭道:「大少是指……」
李存孝道:「谷冷就是『翡翠谷』的冷凝香。」
張遠爭道:「看情形溫姑娘大半是知道。」
李存孝眉鋒皺深了三分。
張遠亭道:「這件事頗讓我困惑……」
李存孝道:「什麼事?前輩。」
張遠亭道:「溫二姑娘暗中給大少服了一顆『萬應解毒丹』,毫無疑問他,那是為了要大少這一身絕世功力早日恢復,只是,她明明知道谷冷就是冷凝香,卻怎麼會容她同行,且跟她談得這麼投機?」
這話李存孝懂,他臉上熱了一熱,沒說話。
忽聽身後響起溫飛卿話聲:「你跟張前輩在談些什麼呀?」
李存孝嚇了一跳,忙轉過身來道:「沒什麼.隨便聊聊。」
溫飛卿近在眼前,谷冷就在溫飛卿身邊。
張遠亭跟沒事人兒一般,含笑說道:「二姑娘,谷老弟。」
谷冷哈哈地道:「昔人有云:『風煙懼淨,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里許,奇山異水,天下獨絕,』如今看來,著人誠不我欺。」
「誠然,」張遠亭點頭笑道:「水皆綠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似箭,猛浪若奔,使古今多少騷客流漣,大有窺谷忘返之意,千載悠悠,世途多變,獨富春江色興時俱增,天生人景,供人觀賞。」
谷冷點頭說道:「前輩說得不差,富春江色的確使人迷戀陶醉,的確使人流漣不忍言去,將來有一天我非到廬子陵釣台之上長伴富春不可。」
張遠亭道:「只有老弟台這等雅人高士才能配此名江,也只有這等名江才能配老弟台這等雅人高士,但願老弟台如願以償,他回我經過富春,也可以叨擾老弟台一杯。」
第47章 鐵石人兒也淚垂
谷冷哈哈大笑,聲似珠落玉磐:「歡迎,歡迎,若得前輩為座上客,茅廬平添萬丈光輝,我定當修竹掃徑置酒以待。
話落,相對大笑,歡愉、豪邁。
容得兩人興盡笑畢,溫飛卿一旁問道:「前輩,表記所指如何?」
張遠亭搖頭道:「仍在兩岸上,沒什麼改變。」
溫飛卿點頭道:「以我看張姑娘既然走的也是水路,表記若另有所指,應該在『連德』、『蘭豁』一帶,要是在這兩個地方仍然沿江前指,那恐怕就要到『金華』了。」
張遠亭道:「但願如此,這樣咱們就可以不必分手了。」
谷冷接道:「跟前輩在一起,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實在不願碎而言離,但願張姑娘所留表記直指『金華』。」
張遠亭道:「謝謝老弟台,跟老弟台這種俊彥高士在一起,不但使我獲益良多,而且使我有猝而年輕二十年之感。」
谷冷笑了,溫飛卿也笑了。
唯獨李存孝沒有笑。
天下巧事不少,可都不及這件事巧得令人高興。小船溯江而上,經「連德」.過「蘭豁」,張波蘭所留的表記居然一直沒離開「富春江」。
船抵「金華」之際,這件巧事更讓人興奮,張筱蘭所留表記竟斜斜指向「金華城」。
下得船來站在江岸上,張遠亭搖頭說道:「看來天意不讓我跟諸位言別。」
此刻已值上燈時分,溫飛卿遠望『金華』那上騰的滿城燈光,道:「天色已然不早了,咱們還是趕快進城找張姑娘吧,但願張姑娘所留的表記到此為止,人現在也在『金華城』裡。」
張遠亭點頭說道:「但願如此。」
一行四人進了『金華城』,沒顧得歇息,沒顧得吃喝,順著張波蘭所留表記在『金華城』裡左彎右拐一陣找尋,最後四個人停身在兩扇殘破不堪的大門之前。
置身處異常偏僻荒涼,藉著遠處的燈火打量,張波蘭所留表記斜指處是一片佔地廣大相當的廢園。
斷壁危垣,一園東倒西歪的倒塌牆,最高處丈餘。
那大門,頗稱宏偉壯觀,高大的門頭,幾級石階,一對石獅子,大門油漆剝落,斜了一扇,那時候門欄都銹得不成樣兒了。
門頭上有塊殘缺的石匾,字跡經不起長年的風吹雨打,已然模糊不可辨。
站在外頭往裡看,目光所及,是一堆堆的瓦礫,一片片的人高野草。
只聽谷冷輕叫說道:「這是什麼地方?」
張遠亭搖頭說道:「不知道,想見得當年必是一處官第豪門。」
谷冷輕歎一聲道:「白雲蒼狗,世事變幻無常,這青苔碧瓦堆,想當年…」
李存孝沒心情再聽下去,說道:「前輩,我先進了。」
邁步登階進入了廢園。
張遠亭緊跨一步進了上來,他站在李存孝身後「叭」,「叭」,「叭」一連彈了三聲指甲。
廢園寂寂,沒動靜,也沒反應。
張遠亭眉鋒一皺,訝異道:「怪了,怎麼她不在這兒?」
李存孝道:「前輩,這龐園裡可有張姑娘留下的表記?」
張遠亭搖頭說:道:「沒有了,剛才門外的那一個是最後的一個。」
李存孝道:「這麼說張姑娘應該在這廢園裡。」
張遠亭點頭說道:「是的,大少。」
只聽溫飛卿在身後說道:「這廢園佔地廣大,也許張姑娘離這兒遠,沒聽見,咱們分頭別找找好麼?」
張遠亭一點頭道:「二姑娘說得是,我跟谷老弟一路,谷老弟,我前行開道了。」
邁步往那人高的草叢中行去。
谷冷不敢落後,急急邁步跟了過去。
望著張遠亭跟谷冷進入了草叢,溫飛卿扭過頭來道:「咱們也走吧。」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此園荒廢已久,野草叢中恐怕隱有蟲蛀一類的毒物,姑娘請緊跟在我身後。」
邁步往前行去。
溫飛卿可沒讓他帶路,緊邁幾步跟他走戶個並肩,兩個人撥動著人高的野草一邊往前走,李存孝一邊說道:「姑娘可知道,我的一身功力已然恢復了。」
溫飛卿一怔,道:「怎麼說,你的一身功力已然恢復了?」
李存孝道:「是的。」
溫飛卿眨動一下美目,道:「真的麼,在什麼時候?」
李存孝道:「姑娘可記得在子陵釣台上,乍見張前輩時的情景。」
溫飛卿道:「記得,就是那時候麼……」
一雙美目猛睜,急道:「對了,那時候你從子陵釣台上騰身,凌空撲向張前輩所坐那條大船……」
李存孝道:「是的,我就是在那時候發覺的。」
溫飛卿驚喜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這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沒說話。
溫飛卿訝異看地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溫飛卿道:「你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這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是該謝姑娘,還是該埋怨姑娘。」
溫飛卿一怔,半晌才道:「你知道了。」
李存孝道:「是的,可是我不知道姑娘為什麼要這麼做。」
溫飛卿遲疑了一下道:「我知你頗深,我知道你不願意輕易大人的情。」
李存孝道:「究竟如今找還是欠了這筆情。」
溫飛卿道:「我是為你好。」
李存孝道:「我知道,對姑娘,我感激。」
踢飛卿道:「那瓶『萬應解毒丹』不是我的,我只是借花獻佛……」
溫飛卿遲疑了一下道:「真要說起來,你本就不該辜負人家這番心意。」
李存孝道:「我再謝謝姑娘的好意。」
溫飛卿一怔,旋即嬌靨上掠過一絲幽怨神色,香唇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存孝緩緩說道:「姑娘不該這麼做。」
「我知道,」溫飛卿低低說道:「可是我不忍見她那片癡情……」
李存孝道:「姑娘,我跟她緣僅一面。」
「我也知道,」溫飛卿道:「可是鍾情於否,不在見面次數之多寡,就拿我來說吧,我見你頭一眼就動了情愫,不克自拔……」
李存孝道:「姑娘,李存孝一介凡夫俗子……」
溫飛卿淒然一笑,搖頭說道:「現在別說這些了,命運弄人,現在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我命薄……」
李存孝叫道:「姑娘……」
溫飛卿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李存孝默然未語,沒說話。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半晌之後他才道:「姑娘可知道她喬裝改扮,易權而奔。」
溫飛卿神情一震道:「你看出來了?」
「不是我,」李存孝搖頭說道:「我沒有那麼好的眼力,她那易容之術頗為高明。」
溫飛卿美目微睜,道:「我知道了,張前輩好快的嘴。」
李存孝道:「姑娘不能怪張前輩。」
溫飛卿道:「冷凝香一向冷若冰霜,矜待得不得了,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做?」
李存孝道:「我知道。」
溫飛卿道:「那你就忍心怪她?」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事實上,溫飛卿沒說錯,對他,恩與情兩個字,冷凝香佔全了,他能怪人家,忍心怪人家?情非孽,愛不是罪,冷凝香對他動了情愫,深也好,癡也好,這並不是罪過。
只聽溫飛卿道:「一個女兒家,在這個時候最為軟柔,也最為可憐,別冷落人家,行麼?」
李存孝道:「姑娘不該這麼做。」
溫飛卿道:「我不該這麼做?我除了這麼做之外,還能怎麼做?你說!」
李存孝暗暗歎了口氣,沒說話。
溫飛卿微微垂下了螓首,輕輕說道:「為他人做嫁衣裳,我心裡也不好受。」
李存孝輕輕一歎,道:「姑娘……」
溫飛卿抬起了頭,道:「你要是可憐我,就該聽我的。」
李存孝皺眉說道:「「姑娘是何苦?」
溫飛卿道:「冷凝香是個好姑娘,在武林之中,她的名聲一間也最好……」李存孝道:「姑娘也是位讓人敬重的好姑娘。」
溫飛卿突然珠淚奪眶,她舉袖擦了擦淚水道:「有你這句話我就夠了,我不管別人怎麼說,那怕是把我看成淫娃魔女都不要緊。」
李存孝道:「姑娘該知道,我現在沒有心情去顧別的,也沒有那工夫。」
溫飛卿道:「我知道,我也沒讓你現在怎麼樣,只要你別冷落她就好了。」
李存孝沒說話。
溫飛卿道:「其實,我很矛盾,也很痛苦,為他人作嫁衣裳,我希望你能點頭,可又怕聽你答應……」
李存孝一陣激動,翻身抓住了溫飛卿的一隻玉手,道:「姑娘,你當真……」
溫飛卿一驚,旋即也紅泛嬌靨,一陣激動,道:「我對任何人都可能有假,唯獨對你,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陷得這麼深,這麼癡……」李存孝說道:「姑娘,我說過,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溫飛卿道:「即使是,我願意。」
李存孝手一緊道:「姑娘,我感激……」
溫飛卿道:「別對我說這兩個字。」
李存孝道:「那麼……」
溫飛卿微一搖頭,輕輕抽了玉手,道:「遲了,李郎。」
李存孝探手上前又抓住了溫飛卿的柔荑:「姑娘,李存孝不是人間賤丈夫。」
溫飛卿搖頭說道:「我卻是殘花敗柳破身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51:28
第48章 花家廢園
李存孝雙眉陡地一揚,道:「姑娘,你不明白,你不懂。」「不,」溫飛卿道:「我懂,我也明白。」
李存孝道:「那麼,姑娘還要我怎麼說?」
溫飛卿流淚說道:「李郎,我感激……」
李存孝道:「我願永伴妝台,也求姑娘點頭。」
溫飛卿淚如泉湧,道:「李郎,你這麼說我就知足了,今世我福薄,我願修來生。」
李存孝道:「姑娘忍心?」
溫飛卿頭一低,痛哭失聲道:「我不忍,可是我又不能。」李存孝雙眉高揚,緩緩說道:「姑娘,你錯看李存孝了。」「不,李郎,」溫飛卿道:「我是卑視自己。」
李存孝道:「在我眼裡,姑娘聖潔無比。」
溫飛卿搖頭說道:「李郎,別怪我,你雖原諒,但有個冷凝香李存孝說道:「姑娘若是不答應,就不必再提別人了。」
溫飛卿猛抬喚首,滿瞼淚漬,像一枝帶雨的梨花:「李郎,你遠處忽然傳來張遠亭的話聲:「大少、二姑娘,快來。」
溫飛卿一震,忙收淚住聲,舉袖擦去滿臉淚漬道:「張前輩在叫咱們了,他一定有了什麼發現,快去。」
沒容李存孝說話,拉著李存孝循聲奔去。
草叢中奔行,沒多久,眼前忽然開朗,只見張遠亭跟谷冷站在一空地上。空地上有一座殘破的小亭,不遠處有一座斷橋,張遠亭眼谷冷的身前,聳立著一塊新上,一座孤墳。
李存孝心裡一緊,騰身掠了過去,道:「『前輩,這是……」張遠亭垂手一指道:「墓碑上有字跡,大少可以看看。」
李存孝低頭一看,只見那座孤墳之前插著一塊破木板,顯然那是從殘破的小亭裡撿來的,那塊破木板之上,有人用指力刻著幾個字跡,寫的是:「忠義老人李升之墓。」
李存孝抬眼凝目道:「前輩,這位忠義老人是…」
張遠亭道:「大少,這位李升就是當年逃出『聽濤山莊』不死的那位老管家。」
李存孝臉色一變道:「怎麼說,他,他就是那位老人家?」張遠亭道:「是的,大少。」
李存孝默然未語,半晌始道:「這麼說,咱們來遲了一步……」
張遠亭道:「咱們是來遲了一步,可是小女到的並不遲。」李存孝一怔說道:「前輩這話……」
張遠亭道:「廢園大門口有小女留的表記,足證小女到這座廢園來過,這塊木板上的字,我認得出來,是小女的筆跡,也足證李升是小女親手所埋,由此我推測小女是在李升沒死之前找到了這兒……」
溫飛卿道:「前輩,怎見得張姑娘是在李升沒死之前找到這兒的?」
張遠亭道:「二姑娘,我只告訴小女,她要找的人是一個缺胳膊少腿的李姓殘廢老人,我並沒有告訴她這殘廢老人叫李升。」
溫飛卿道:「這麼說張姑娘確是在李升沒死之前找到他,要不然張姑娘不會知道他叫李升。」
張遠亭道:「我就是這意思。」
溫飛卿道:「那麼,張姑娘又到那兒去了呢,會不會是張姑娘找到李升之後李升死了,張姑娘親手埋了李升之後又走了。」
張遠亭搖頭說道:「不可能,二姑娘,小女仍在這座廢園之內。」溫飛卿道:「何以見得,前輩?」
張遠亭道:「二姑娘,這廢園一帶只有來的表記,沒有去時的表記。」
溫飛卿道:「前輩各處都找過了麼?」
張遠事道:「二姑娘,小女該仍在這座廢園裡,可是如今她卻不在這座廢園裡。」
溫飛卿美自一睜,臉色微變道:「我明白了,前輩是說……」
只聽一個清朗話聲遙遙傳了過來:「若有人問女去處,且來後院小坐。」
溫飛卿雙目陡揚,道「侯玉昆!」
張遠亭很平靜道:「沒錯,一二姑娘,是他。」
李存系沒說話.循聲往後撲去。
溫飛卿一拉谷冷,告同張遠亭忙跟了過去。
過一道斷牆,來到了一處,又是一片廢園,亭、台樓、榭一應俱全,只是殘破不堪,荒涼已極,夜色在這兒一片迷濛,而且有點嚇人。
在那荒廢的水村之旁,坐著一個灑脫俊美的黃衫客,正是那四塊玉之一的侯玉昆。
四人進園,候玉昆含笑站起來,遙遙拱手:「存孝兄別來無恙,小弟侯玉昆在此。」
李存孝沒答禮,也沒說話。
侯玉昆目光一轉,「哦」地一聲道:「二姑娘,張前輩也來了,這位風度翩翩,人才一表的兄台是……」
張遠亭上前一步,截口說道:「侯公子,小女現在何處?」
侯玉昆一笑說道:「畢竟是父女啊,別急,稍時我自當奉告,多日不見了,諸位請坐下聊聊可好?」
溫飛卿冷冷說道:「不必了,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吧。」
侯玉昆嘿嘿一笑道:「二姑娘好急的性子,二姑娘既然有所吩咐,侯玉昆不敢不遵,讓我行請問一聲,幾位到這花家廢園來,有什麼事呀?」
溫飛卿道:「找人。」
侯玉昆「哦」地一聲道:「但不知諸位找的是那一位?」
溫飛卿道:「你這是明知故問。」
侯玉昆笑笑道:「日落之前,我在這兒碰見了一位姑娘,只不知這位姑娘跟諸位要找的人有沒有關係。」
溫飛卿道:「張姑娘現在什麼地方?」
侯玉昆「哎呀」一聲道:「那位姑娘就是張前輩的令嬡張姑娘麼?」
張遠亭道:「候公子見過小女,侯公子名列當今四塊玉中,也不該是小氣人,候公子有什麼條件,只管開出來就是。」
侯玉昆仰天一聲哈哈,道:「爽快,爽快,好個快人快語,張前輩令人佩服得緊,令人佩服得緊……」』話鋒一頓,接道:「張前輩既然這麼說,我就只好遵命了緩緩探手人懷,摸出一物放在掌心之上,往上一托,道:「張前輩可認得此物?」
四人一見候玉昆手掌上那東西,臉色俱是一變。
張遠亭平靜地道:「血結玉鴛鴦。」
不錯,侯玉昆掌心上托著的確是一隻『玉鴛鴦』但這只五鴛鴦其色赤紅,紅得跟血一樣。
侯玉昆含笑點點頭道:「這就對了。」
溫飛卿冷冷說道:「侯玉昆,你何來此物?」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問得好,當然是那位張姑娘送給我的。」
張遠亭道:「候公子只得到一隻麼?」
侯玉昆道:「不錯,我只得到一隻,可是聽說這『血給玉鴛鴦』是一對」
張遠亭頷首道:「不錯,這『血結玉鴛鴦』確是一對。」
侯玉昆笑笑,沒說話。
張遠事道:「候公子莫非想要那另一隻?」
喉工員笑道:「張前輩究竟是位明白人。』」
張遠亭道:「另一隻現在我身上。」
谷冷面泛詫異之色.飛快地看了張遠亭一眼。
只見侯玉昆抬手往後一指,道:「令嬡張姑娘現在那座破樓之中。」
四人不由抬眼望去,只見侯玉昆手指處,那近後牆一片亂草叢中,座落著一座殘破小樓.如今那座殘破小樓裡寂靜得聽不到一絲幾聲息。
只聽候玉昆道:「張姑娘並不寂寞,小樓裡有人陪著她。」
溫飛卿雙眉一揚道:「是那岑東陽與苗芳香。」
侯玉昆笑道:「正是,正是,『白骨三煞』出了名的凶狠,我一再告誡他倆,絕不許輕動張姑娘毫髮。」
溫飛卿冷冷一笑道:「張姑娘若有毫髮之傷,你得拿命抵償。」
侯玉昆笑笑說道:「這個二姑娘大可放心,張姑娘跟個寶貝似的,我怎麼會輕易傷她,二姑娘說是不?」
張遠亭道:「候公子可是要我拿另一隻「血給玉鴛鴦」交換小女?」
「不差』喉玉昆笑道:「我正是這個意思,事非得已,還請張前輩原諒。」
「可以,」張遠事緩緩說道:「不過得讓我先見見小女,至少她得跟我答話一句,我要知道她確實安好無恙。」
峰王昆笑道:『」張前輩既然這麼爽快,侯玉昆我不敢小家子氣,這個我可以從命,站在這兒說話,小樓裡叮以聽得見。張前輩儘管問吧。」
張遠亭口注那座殘破小樓,-一提氣,揚聲問道:「蘭兒.你在那兒麼?」
廢園寂寂,沒聽見張筱蘭答應。
張遠亭雙眉剛揚,只聽候玉昆笑道:「岑賢弟跟苗賢妹,且讓張姑娘跟張前輩說句話……」
轉望張遠亭道:「張前輩且再問問看。」
張遠亭當即又問了一聲,廢園依然寂寂,仍是聽不見回音。」
溫飛卿美目微睜,望著侯玉昆道:「侯玉昆,這是怎麼回事?」
第49章 芳蹤飄緲
侯玉昆臉上飛快掠過一絲錯愕之色,站起來說道:「『岑、苗二人八成兒是睡著了,諸位請稍候,讓我去看看。」
轉身走向小樓。
溫飛卿冷喝說道:「侯玉昆,你給我站住!」
侯玉昆停步回身,含笑問道:「二姑娘可有什麼見教?」
溫飛卿冷冷一笑道:「侯玉昆,你少在我面前耍心智,在張姑娘沒有回音之前,你體想移動一步。」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顯然是誤會了,我只是想去看看去。」溫飛卿道:「只怕你一去就不回來了。」
侯玉昆道:「那怎麼會,我還想要另一隻『血結玉鴛鴦』呢。」溫飛卿冷笑說道:「那另一隻『血結工鴛鴦』不及你的命重要。」
侯玉昆笑道:「誠然,然而張姑娘在我手裡,試問諸位之中那一位敢動我?」
溫飛卿道:「若是張姑娘不在這兒,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我頭一個要殺你。」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想差了,二姑娘想差了.我既然要拿張姑娘換取另一隻『血結玉鴛鴦』,張姑娘怎麼會不在這兒,我又怎麼會讓她發生意外?諸位若是不信……」
突然抬手往四人身後一指笑道:「喏,張姑娘不是在那兒麼?」
四人每一個都關心張筱蘭的安危,聞言忙扭頭往後看,這時,侯玉昆悄無聲息,騰身掠起,直上夜空。
溫飛卿頭一個有所驚覺。同時四人扭頭一看之後,發現廢園空蕩,沒有半個人影,立悟上當,轉回頭來見侯玉昆人已騰起,溫K卿冷歎一聲就要追。
就在這時候一奇事發生,已然騰起的候玉昆像是突然洩了氣,悶哼一聲一頭了下來,砰然一聲摔在一了亂草裡。
溫飛卿見狀一怔,旋即閃身掠廠過去,侯玉昆躺在地上,檢色發白,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是爬不了起來。
溫B卿一腳踩在他胸口上,冰冷說道:「侯玉昆,你還有什麼話說。」
侯玉昆臉色掠過一絲地驚色,旋即笑道:「二姑娘這是幹什麼?」
溫飛卿腳下一用力,道:「少廢話,張姑娘呢,快說!」
溫飛卿這一腳不輕,踩得侯玉昆眉鋒一皺,只聽他道:「二姑娘,張姑娘確實是在那座小樓之中。」
張遠亭一句話沒說,騰身撲向小樓。
李存孝民身而起,跟了過去。
轉眼間兩個人一前一後從那殘破小樓中竄出掠了回來,張遠亭手裡提著苗芳香,李存孝手裡提著岑東陽。
溫飛卿不禁呆了一呆,忙問道:「怎麼回事,張前輩?」
張遠亭道:「未見小女蹤影,這兩個被人制了穴道倒臥在小摟之內。」
溫飛卿霍地轉望候玉昆,目射煞威,冷然說道:「侯玉昆侯玉昆苦笑說道:「足證我沒有騙諸位,張姑娘是讓別人暗中伸手奪了去。」
李存孝一掌拍開了岑東陽的受制穴道,岑東陽穴道一解,。
見眼前情景,臉色大變,立即低下頭去。
溫飛卿冷冷問道:「岑東陽,張姑娘呢?」
岑東陽機傳一顫,道:「不知道。」
溫飛卿冷然說道:「你怎麼說?」
岑東陽道:「我兩個正在看著張姑娘,忽覺腦後風生,接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溫飛卿道:「沒看見人麼?」
岑東陽道:「沒有,來人是從我二人身後偷襲。」
溫飛卿道「真麼?」
岑東陽道:「事到如今,當著二姑娘,我天大的膽也不敢玩假回……」
溫飛卿冷笑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抬眼望向張遠孝道:「張前輩,您說該怎麼辦?」
張遠亭沉吟了一下,望著侯玉昆道:「侯公子,你到廢園,見著小女之際,小女在幹什麼?」
侯玉昆道:「令嬡在跟那殘廢老頭兒說話。」
張遠亭道:「小女跟殘廢老人卻說了些什麼,候公子可曾聽見?」
侯玉昆搖頭說道:「沒有,沒聽見,當時我三個離得遠。」
張遠亭道:「後來呢.那殘廢老人死了?」
侯玉昆道:「是的,那殘廢老人似乎是苟延殘喘多日,跟張姑娘沒說幾句話就死了,張姑娘親手理了他,而且給他立塊墓碑……」
張遠亭微一點頭道:「這個我看見了,你三人擒小女的時候,可有別人在場?」
「沒有,」侯玉昆搖頭說道:「我也發現,偌大一片花家廢園裡,只我跟張姑娘還有岑、苗四人,張前輩該知道,這種事是不容許別人在場的。」
張遠亭道:「話是不錯,可是如若那人的一身功力高於你,你也只有任他在場了,是不?」
侯玉昆微一點頭道:「張前輩說的是。」
張遠亭彎腰從候上昆懷中掏出那只「血結玉鴛鴦」,抬眼望著溫飛卿道:「二姑娘看該怎麼處置他們,就怎麼處置他們吧。」
轉身走向一旁。
溫飛卿轉望谷吟道:「『兄弟.你跟張前輩一旁歇息去吧。這件事交給我了。」
谷冷答應一聲,跟著張遠亭背後行去。
看著二人走遠,溫飛卿收回目光眉騰煞威,道:「侯玉昆,你可知道你該死?」
侯玉昆也知道怕,機伶一顫,忙道:「二姑娘,那不是我.也不能怪我。」
溫飛卿目中異來一閃,道:「那麼你告訴我是誰,該怪誰?」侯玉昆道:「害二姑娘的是楚玉軒.要怪該任柳玉麟跟岑、苗二人。」
岑東陽臉色大變道:「公子,你……」
溫飛卿抬手一指點去,岑東陽應指而倒,她望著侯玉昆道:「怎麼說,峰王昆?」
牛死關頭,侯玉昆絲毫不敢隱瞞,詳詳細細地把溫飛卿被害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溫飛卿嬌軀連顫,美目之中淚光隱現,那煞白的臉色怕人。
侯玉昆剛說完f話,她一聲:「侯玉昆,謝謝你了。」
腳下猛一用力,侯玉昆臉漲得通紅,嘴一張,一股血箭標起老高,眼一閉,頭一歪,立即寂然不動。
侯玉昆這裡了帳,溫飛卿玉手下垂,「噗」地一聲硬生生插進了岑東陽的胸膛裡,往外一帶,熱血泉湧,血淋淋的一團,突然,她低下頭去先聲痛哭。
李存孝看得連連皺眉,可是溫飛卿身受如此,也難怪她這般殺人,立即輕輕一歎道:『「姑娘,事已至今……這些人死有餘辜.姑娘也別再傷心了,讓張前輩知道了不好……」
溫飛卿道:「李郎,我的命好苦……」
李存孝道:「姑娘……」
一眼瞥見張遠亭走了過來,急道:『」姑娘,張前輩過來了。」溫飛卿忙舉袖拭淚,道:「苗芳香淫蕩狠毒,最好也別留她,你點她一指吧。」
李存孝知道溫飛卿說的是實情實話,當即垂手一指點在苗芳香死穴之上。
張遠事走到近前,見狀不禁一怔,道「怎麼,二姑娘……」
溫飛卿道:「張前輩難道認為這些人不該殺?」
張遠亭道:「那倒不是,侯玉昆也好,『白骨三煞』也好,他們都是死有餘事的巨凶大惡,我只是沒有想到……」
李存孝突然插口說道:「前輩,可有什麼蛛絲馬跡麼?」
張遠亭眉鋒做皺,一臉憂慮,搖頭說道:「沒有,小女不知又被誰擄了去……」
溫飛卿道:「金華一帶,尤其在這『金華城』裡木應該有別人張遠亭神情一震,忙道:「二姑娘是說……」
溫飛卿微微搖頭說道「我只是臆測,卻不敢斷言,如果張姑娘真是落在『冷月門』人手裡的話,那倒並沒有什麼大礙。」
張遠亭強笑一聲,道:「這真是福無雙至,禍無單行。」
李存孝通:「前輩,我很不安。」
張遠亭微一搖頭道:「大少,我言者無心,請別在意。」
溫飛卿道:「前輩,侯玉昆那只『血結玉鴛鴦』應是從張姑娘手裡奪來的,只是張姑娘又是…」
張遠亭道:「應該是李升給小女的,當年我為這對『血結五鴛鴦』潛上『聽濤山莊』,可是並未如願到手,反而錯拿了李夫人之物,如果我沒猜錯,這對『血結五鴛鴦』該是李升僥倖未死,逃出『聽濤山莊』時帶出來的。」
溫飛卿道:「可是,前輩,這『血結工鴛鴦』是一對,如今卻只有一隻。」
張遠亭道:「也許李升只帶出來一隻,按說這一對『血結玉鴛鴦』放在一個紫檀木盒裡,要帶就是一對,絕不會單帶一隻,也可能李升在逃出『聽濤山莊』時,由於匆忙逃命,不慎失落了一隻,要不然他不會只給小女一隻。」
溫飛卿沉吟了一下道:「不管怎麼說,咱們得先找著張姑娘,只要找著張姑娘,就可以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張遠亭道:「二姑娘,萬一小女真是落在冷月門』人手中,二姑娘能把小女要出來麼?」
溫飛卿道:「不瞞前輩說,我沒有太大的把握,姬老婆婆這個人性情怪異,喜怒無常……」
張遠亭一雙眉鋒微皺起,道:「二姑娘,這個我知道,『冷月門』姬婆婆出了名的難說話,武林中人甚至有寧見閻王爺,不見姬婆婆的說法。」
溫飛卿道:「前輩不必擔心,『冷月』『寒星』是世交,憑這一點,也許姬婆婆會給我這個晚輩一點面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52:26
第50章 峰迴路轉
張遠亭道:「全仗二姑娘了。」
溫飛卿道:「前輩別客氣,谷兄弟呢?」
谷冷一個人站得遠遠的,聞言應聲道:「小弟在這兒。」
溫飛卿看了李存孝一眼走了過去。
張遠亭壓低聲音說道:「大少,剛才八成兒是她幫了忙。」
李存孝道:「前輩是指……」
張遠亭道:「要不是她暗中用了『翡翠谷』那威震天下的毒,候玉昆不會莫名其妙地突然手空一頭栽下來的。」
李存孝「哦」了一聲,沒說話。
張遠亭向溫飛卿跟谷冷立身處看了一眼,只見兩個人低低說話,不知道說些什麼,當即說道:「大少功力恢復的事,問過二姑娘麼?」
李存孝道:「問過了,前輩料事如神,是她暗中給我服用了一顆『萬應解毒丹』,我也問過冷凝香喬裝改扮、易釵而弁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張遠孝道:「這位溫二姑娘的心用,令我費解。」
李存孝臉上熱了一熱,沒說話。
張遠亭目光從地上三具屍體上掠過,道:「大少,她像是跟這三個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不然不會這麼樣殺人。」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我知道.可是我不便告訴前輩。」
張遠亭似乎若有所悟,剛「哦」了一聲,只見溫飛卿帶著谷冷走了過來,谷冷低著頭,似乎有點怯懦。
張遠亭道:「大少,要攤牌了?」
張遠亭一語方了,溫飛卿已帶著谷冷到了跟前,溫飛卿轉身含笑說道:「又不是頭一回見面,你便自己說吧。」
谷冷瞼上微有紅意,兩眼直望著李存孝,那一雙目光裡所包含的令人心神震顫,只見她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李存孝抱起了雙拳道:「冷姑娘贈藥在先,剛才又暗中截住了侯玉昆,我這裡一併謝了。」
谷冷一怔,臉上飛紅,沒說出話來。
溫飛卿蒼白的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兒錯愕之色,旋即看了張遠亭一眼,笑了笑道:「八成兒又讓前輩看破了。」
張遠亭向著谷冷一抱拳:「冷姑娘請恕張遠亭不知之罪。」
谷冷連忙答了一禮,紅著臉道:「不敢,前輩這是折晚輩。」
張遠亭道:「冷姑娘慨贈『悲翠谷』秘製『萬應解毒丹』,使得李少俠早一天恢復了一身絕世功力,李少俠私下甚是感激。」
谷冷看了看李存孝道「他這個人扭得很,我無可奈何,只有暗中商請溫姐姐幫忙了。」
沒聽李存孝說話。
溫飛卿是個有心人,她不讓氣氛有一絲兒窘,一絲尷尬,當即說道:「當前唯一要務是先找尋張姑娘,沒有確切證據,我不便開口向『冷月門』要人,前輩還容我慢慢打聽。」
張遠亭道:「姑娘說得是,全仗姑娘了。」
溫飛卿道:「天色不早了,咱們遠道而來都夠累的,先找家客棧住下,我明天一早登門拜望姬婆婆去。」
溫飛卿這話,李存孝、張遠亭跟冷凝香沒一個有異議,當下一行四人往花家廢園外行去。
溫飛卿拉著冷凝香的手兒前頭走,李存孝跟張遠亭並肩跟在後頭,張遠亭看了李存孝幾眼,沒在李存孝臉上找到一絲兒表情。
剛出花家廢園,走在前頭的溫飛卿跟冷凝香突然停了步,李存孝跟張遠亭忙抬眼望去,只見花家廢園前幾文外,背著昏暗的月光站著個人。
今夜的月光已然是夠暗昏的了,這人背著月光這麼一站,讓人根本無法看見他的面貌,只能看出他身材瘦高,穿一件長長的黃衫。
只聽溫飛卿低低說了一句:「冷月門」中人。」
陡見她鬆了冷凝香邁步越前,道:「溫飛卿在此,閣下是『冷月門』的那一位?」
那黃衫人身軀微微一震,隨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寒星門』的溫二姑娘?」
溫飛卿道:「不錯。」
那黃衫人忙跨前幾步一躬身道:「小的龔天球,職司『冷月』巡察,見過二姑娘。」
溫飛卿微抬皓腕道:「不敢當,原來是『冷月門』八大巡察之一的異巡察。」
那黃衫人龔天球道:「二姑娘什麼時候到『金華』來的,怎不到總壇坐坐去?」
溫飛卿道:「我剛到,天色晚上,我預料明天一早給老人家請安去。」
龔天球一躬道:「那麼容小的先走一步,去稟報老神仙一聲去。」
話落,他就要走。
溫飛卿一抬手道:「龔巡察請留一步。」
龔天球立又一欠身道:「二姑娘有什麼吩咐?」
溫飛卿道:「龔巡察好說,我問幾件事…」
龔天球道:「二姑娘只管問,小的知無不言。」
溫飛卿道:「我先謝謝龔巡察了……」
頓了頓接問道:「柳玉麟可曾到門來過?」
龔天球道:「二姑娘是說四塊玉之一的柳公子?」
溫飛卿道:「是的。」
龔天球道:「柳公子現在總壇做客,老神仙待若上賓。」
溫飛卿一雙黛眉微微一皺,道:「龔巡察可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
龔大球道:「這個小的不清楚。」
溫飛卿道:「他一兩天不會走吧?」
龔天球道:「小的只聽說柳公子要等過了老神仙的壽誕,給老神仙拜過壽後再走。」
溫飛卿「哦」地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十天之後是老人家的壽誕之期,我來得正好,正好趕上給老人家祝福拜壽……」
頓了頓接問道:「龔巡察到花家廢園來幹什麼?」
龔天球道:「小的職責所在,今晚值夜,巡弋至此,聽見花家廢園裡有人聲,所以等在這兒看看。」
溫飛卿道:「龔巡察今晚值夜?」
龔無球道:「是的。」
溫飛回道:「那最好不過,我向龔巡察打聽一件事,我有位情同姐妹的朋友在花家廢園裡讓人撈了去,龔巡察今晚值夜,是否知道這件事?」
龔天球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小的不清楚,小的沒發現有人在花家廢園裡擄人;今晚值夜的還有三個巡察,容小的代二姑娘向問他們……」
溫飛對道:「偏勞龔巡察了,萬一要是貴門中人一時誤會把她擄了去,還請看我薄面……」
龔天球道:「這個請二姑娘放心,只要二姑娘的這位朋友是自己人撈了去,二姑娘只消一句話—…·」
溫飛對道:「我先講了。」
龔天球道:「二姑娘客氣。」
溫飛卿道:「我沒事了,別讓我耽誤了你的公事,你請吧。」
龔天球答應一聲,長身飛射而去。
張遠亭歎道:「人言『冷月門』中八個個身手一流,果然不差。」
溫飛卿轉過身來道:一前輩作何看法?」
張遠亭道:「二姑娘是指小女失蹤事」
溫飛卿道:「是的。」
張遠亭微一搖頭道:「二姑娘,我不敢說什麼。」
溫飛卿道:「我認為張姑娘確定實落在『冷月門』中人手裡,前輩以為如何?」
張遠亭微一點頭道:「姑娘高見。」
溫飛卿道:「『冷月門』在『金華城』裡日夜各派四名巡察巡七全城,防的就是外來人滋事,據我所知也沒有那個膽大的敢在『金華』一帶鬧事。『冷月門』的八名巡察都是一流好手,『金華城』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了他們,花家廢園裡有個人讓人擄了去,他們絕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而不動聲色,我斷定張姑娘是落在了『冷月門』。」
張遠亭道:「我的看法跟二姑娘一樣。」
溫飛卿道:「龔天球站在在花家廢園外的目的在等人,等人的目的在逼張前輩以一對『血結玉鴛鴦』換回張姑娘;可是他沒想到有我這個姓溫的跟張前輩同行,所以他臨時打了退堂鼓。他很夠機靈,他所以不當面承認那是他不敢專擅,找個請示的機會,且等著看吧,最遲到明早,『冷月門』必有動靜,再來的一定是比龔天球職位高的人。」
張遠亭道:「二姑娘讓人佩服。」
溫飛卿道:「前輩誇獎,只怕這些早在前輩方寸之中了。」
張遠亭笑道:「二姑娘往張遠亭臉上貼金了。」
他雖然是笑著說話,可是卻掩不住他臉上那陰沉之色。
溫飛卿看了他一眼道:「前輩想也看出,想憑我的這點面子要回張姑娘,可能是一件頗為艱苦的事。」
張遠亭勉強笑笑說道:「以『冷月門』在武林中的聲威,應該也不會怎麼難為一個女孩子家的。」
溫飛卿道:「前輩放心,我會盡心盡力的。」
張遠亭道:「謝謝二姑娘。」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我一聽柳玉麟被『冷月門』待若上賓就知道不對了,柳玉麟的能耐真不少啊,居然能讓最難說話的姬婆婆待他如上賓。」
張遠亭道:「二姑娘該知道,柳玉麟的那張嘴是出了名的能說善道的,比我這鐵片巧嘴猶勝幾分。」
溫飛卿道:「就衝著他,在姬婆婆面前我也休想要回張姑娘來。」
張遠亭沒說話。
溫飛卿道:「走吧,咱們找家客棧去,且等『冷月門』中人找上門來,看看他怎麼說再作道理吧。」
一行四人踏著夜色往前行去。
溫飛卿仍拉著冷凝香的手走在前頭。
張遠亭低低說道:「大少怎麼久久不發一言。」
李存孝微笑說道:「事實上我插不上嘴。」
張遠亭抬手把那只『血結玉鴛鴦』遞向李存孝道:「這原是『聽濤山莊』的東西,大少收著吧。」
李存孝沒接,微一搖頭道:「我不是『聽濤山莊』人,現在這『血結玉鴛鴦』已成了無主之物,前輩收著吧。」
張遠亭自然不肯,還待再說
只聽前面傳來溫飛卿的話聲:「這兒就有一家客棧,咱們就在這兒將就一夜吧。」
抬眼望去,只見前面不遠處挑著兩隻大燈籠,每隻大燈箱上四個字:「金華客棧」,門還開著,門裡的燈光外瀉,只不見有人進出。
進了金華客棧,後院裡找了兩間乾淨上房,夥計點燈,送上茶水,剛走,李存孝目中寒芒忽然一閃,緊接著——
院子裡傳來一個微帶冷峻的話聲:「『冷月門』巴士傑求見『寒星門二姑娘。」
第51章 柳暗花明
溫飛卿目光一掃,道:「來了。」
張遠亭道:「二姑娘料事如神。」
溫飛卿含笑站起來,走過去開了門。
只見院子裡站著個身材顧長、美須飄揚的黃衫客。
溫飛卿道:「巴總管請進來坐吧。」
那黃衫客恭應一聲,欠了個身,大步走了過來。
黃衫客進了屋,燈光下看他,只見得略嫌瘦削,細眉風目美須五絡,約莫五旬上下,兩眼眼神十足,光芒閃爍,一望可知是個好手。
本來是『冷月門』中的總管,豈會是庸手。
溫飛卿道:「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巴總管不必客氣,請坐吧。」
黃衫老人一雙銳利目光從谷冷、李存孝臉上掠過,最後深深地看了張遠亭一眼,應聲落座。
坐定之後,溫飛卿淡淡然問道:「這麼晚了,巴總管到客棧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黃衫老人微一欠身道:「二姑娘遠道而來,應是相當勞累,老奴深夜求見,耽誤了二姑娘歇息,先請二姑娘恕罪。」
溫飛卿道:「『冷月』、『寒星』等於是一家,巴總管不必客氣,有什麼話請說吧。」
黃衫老人道:「老奴遵命……」
輕咳一聲,接著:「老奴聽龔天球稟報,說三姑娘有位朋友在花家廢園遭人擄丟失了蹤。」
溫飛卿點頭道:「是的,我曾經面托龔巡察代為打聽。」
黃衫老人道:「不知二姑娘這位朋友是男是女?」
溫飛卿道:「是位姑娘,姓張。」
黃衫老人道:「這位張姑娘今年……」
溫飛卿望向張遠亭。
張遠亭當即說道:「二十歲」
黃衫老人望了張遠亭一眼道:「但不知這位張姑娘道人劫擄失蹤時,裝束如何?」
張遠亭道:「是一身竹布褲褂。」
黃衫老人向著溫飛卿微一欠身道:「不敢欺瞞二姑娘,張姑娘現在『冷月門』中。」
溫飛卿道:「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我什麼時候去接她?」
黃衫老人道:「怎敢勞動二姑娘,明天一早老奴親自將這位張姑娘送來客棧就是。」
溫飛卿含笑說道:「那就要偏勞巴總管了,我先謝謝。」
黃衫老人輕咳一聲道:「老奴不敢當,這是老奴的份內事……」
頓了頓,接問道:「二姑娘可知道是誰將這位張姑娘從花家廢園中擄去的麼?」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我不知道。『冷月』、『寒星』一家人,『冷月門』中弟兄劫擄我的朋友,想必是一時誤會,我不追究。」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劫擄二姑娘這位朋友的,不是『冷月門』中人。」
溫飛卿呆了一呆道:「噢,怎麼說,劫擄張姑娘的,不是『冷月門』中人。」
黃衫老人道:「是的,二姑娘,此人不是『冷月門』中人。」
溫飛卿詫異地道:「有哪個膽大外武林人敢在『金華』地面上……」
黃衫老人答道:「二姑娘,此人現在『冷月門』作客。」
溫飛卿微微怔了一怔,旋即攸然而笑,道「原來是『冷月門』的貴賓,這個人也是,即來『冷月門』做客,卻在『金華』地面上動人,這豈不是有失貴賓的身份?」
黃衫老人微微一笑道:「二姑娘有所不知,『冷月門』這位貴賓所以劫擄這位張姑娘,是有用意的。」
溫飛卿「哦」地一聲道:「他有什麼用意?」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當知道,再過十天,是老神仙的壽誕。」
溫飛卿道:「這個我知道,我正趕上為老人家祝福拜壽,只是這跟『冷月門』那位貴賓劫擄我的朋友有什麼關係?」
黃衫老人道:「不滿二姑娘說,『冷月門』這位貴賓所以劫擄張姑娘,其用意也就在為老神仙祝福。」
溫飛卿凝目說道:「巴總管這話我不懂。」黃衫老人道:「恐怕二姑娘還不知道,這位張姑娘關係著一對稀世奇珍異寶。」
溫飛卿道:「莫非是那對『血結玉鴛鴦』又如何?」
黃衫老人一怔,道:「二姑娘知道……?」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巴總管,『血結玉鴛鴦』,又如何?」
黃衫老人道:「『冷月門』這位貴賓知道,能掌握那位張姑娘的,便能夠獲得那對『血結玉鴛鴦』。」
溫飛卿道:「我明自了,『冷月門』這位貴賓所以劫擄張姑娘,是為了獲得那對『血結玉鴛鴦』:他所以要那對『血結玉鴛鴦』,是為在老人家壽誕之期獻與老人家作壽禮為老人家祝壽,對麼?」
黃衫老人一點頭道:「正是,二姑娘。」
溫飛卿道:「要照巴總管這麼說,人是『冷月門』的貴賓擄去的,而不是『冷月門』中人擄去的,『冷月門』那位貴賓所以劫擄張姑娘,為的是得到那對『血結玉鴛鴦』給老人家祝壽,那麼巴總管能做主把張姑娘送回來麼?」
黃衫老人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不瞞二姑娘說,老奴此來也為見一個人,只要此人肯拿出那對『血結玉鴛鴦』來,『冷月門』那位貴賓也馬上會放人,老奴明天一早自當把張姑娘送來客棧……」
溫飛卿微微一笑,截口說道:「聽巴總管的口氣,『冷月門』似乎不便強那位貴賓之難,干涉那位貴賓的事。」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明鑒,人是『冷月門』的貴賓,又是一番好意為老神仙祝壽,『冷月門』上下怎麼好干涉他,強他所難。」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這一來我也不好憑我這點面子向『冷月門』開口要人了。」
黃衫老人道:「『冷月門』不得已,還清二姑娘原諒。」
溫飛卿笑笑說道:「『冷月門』的確是不得已,想不到一對玉石琢成的死玩藝兒倒惹得人人爭奪,不擇手段……」
黃衫老人臉上微微一紅,說道:「那也只能怪那對『血結玉鴛鴦』太以珍貴,有道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溫飛卿道:「有人說兩字貪婪之下,能使骨肉反目,手足成分,如今看來是一點兒也不錯的。巴總管,『冷月門』那位貴賓,是當今武林中的那一位?」
黃衫老人道:「此人二姑娘不會陌生,就是那四塊玉中的柳公子。」
溫飛卿道:「柳玉麟?」
黃衫老人道:「是的。」
溫飛卿微微一笑道:「沒想到柳玉麟會讓『冷月門』待之為貴賓,他的造化不小,能耐更大。巴總管。」
黃衫老人微一欠身道:「老奴在。」
溫飛卿道:「聽剛才巴總管說,到這兒來也為見一人?」
黃衫老人道:「是的。」
溫飛卿道:「但不知巴總管除了溫飛卿外,還要見哪一位?」
黃衫老人道:「老奴要見那位張姑娘的令尊,也就是有『鐵片巧嘴』之稱的張遠亭。」
張遠亭咳了一聲道:「區區在下就是。」
黃衫老人目光一凝道:「尊駕就是張遠亭?」
張遠亭點頭說道:「正是。」
黃衫老人一抱拳道:「失敬了,『冷月門』那位貴賓命老朽帶話……」
張遠亭道:「柳公子要在下以一對『血玉結鴛鴦』換回小女?」
黃衫老人點頭說道:「正是。」
張遠亭微一搖頭道:「『血結玉鴛鴦」不是我張某人之物,張某人礙難從命。」
黃衫老人為之一怔,道:「怎麼說,尊駕不願…」
張遠亭截口說道:「也請巴總管為我帶上一句話:那對『血結玉鴛鴦』不是我張某人之物,張某人不敢拿別人之物換自己的女兒。張某人落拓潦倒本以說書餬口,如今飯碗砸了,正愁養不活自己的女兒,現在有人供她吃住,張某人感激還來不及……」
黃衫老人臉色微變道:「這話是尊駕說的?」
張遠亭道:「出自我張某人之口,請巴總管代呈柳公子。」
黃衫老人目中寒芒閃射,深深看了張遠亭一眼道:「沒想到尊駕竟是這麼一位硬人物,好,這話我一定帶到。」
話落站了起來。
李存孝突然站起來開口說道:「閣下請留一步。」
黃衫老人目光一凝,道:「尊駕是……」
李存孝道:「我姓李,柳玉麟認得我。」
溫飛卿道:「溫飛卿的發眉知己。」
黃衫老人立即一抱拳道:「李公子有什麼見教?」
李存孝側身把手伸向張遠亭,道:「前輩請把『血結玉鴛鴦』給我一隻。」
張遠亭呆了一呆道:「大少……」
李存孝道:「前輩剛才不是要交給我收藏麼,現在我要。」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只得探手人懷摸出了那只「血結玉鴛鴦」。
李存孝接過那只「血結玉鴛鴦」,轉手遞向黃衫老人道:「閣下先請過過目。」
黃衫老人怔了一怔竟沒敢接,道:「這……這…李公子這是……」
李存孝道:「閣下請看看真假。」
黃衫老人說道:「老朽以往沒見過此物,外行不認貨。」
李存孝道:「看看何妨。」
黃衫老人只好遲疑著接了過去,拿在手裡翻復看不看,歎道:「真是稀世至寶。」
李存孝探手一抓,那只『血結玉鴛鴦』已到了他的手裡,這一手快而高絕,世所罕見,黃衫老人身軀一震,抬眼凝目。
李存孝道:「閣下,『血結玉鴛鴦』是真是假?」
黃衫老人定了定神道:「老朽說過,以往沒見過此物,也不識貨。」
李存孝道:「請轉告柳玉麟,『血結玉鴛鴦』在我手裡,讓他明天一早卯時時分帶著張姑娘到花家廢園來當場交換,我會帶著『血結玉鴛鴦』在花家廢園裡等他。我言出於此…」
轉望溫飛卿道:「二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溫飛卿含笑搖頭說道:「沒有了。」
李存孝轉過臉來道:「閣下請吧。」
黃衫老人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向著溫飛卿一躬身,道:「老奴告辭。」
大步出門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53:24
第52章 鳳歸來
望著黃衫老人院子裡騰身直上論文夜詐空,張遠亭笑道:「大少這一手已挫『冷月門』不少銳氣。」
溫飛卿望著李存孝道:「真的,令人好不佩服!」
李存孝沒說話,直望著手中那只「血結玉鴛鴦」,不知在想些什麼。
溫飛卿嬌靨掠過一絲詫異之色,道:「你在想什麼?」
李存孝目光從那只『血結玉鴛鴦』上移開,道:「咱們跟『冷月門』之間,勢難善了,以姑娘的身份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想請姑娘置身事外。」
溫飛卿笑笑說道:「難道你看不出,『冷月門』對我還不夠冷淡的?」
李存孝道:「那都因為這只『血結玉鴛鴦』。」
溫飛卿道:「真要說起來的話,你不宜跟『冷月門』鬧不愉快。」
李存孝自然明白她何指,淡然說道:「我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溫飛卿道:「難道你不為她想想?」
李行孝道:「姑娘,我跟令狐姑娘之間,並沒有什麼。」
溫飛卿道:「可是你總不能讓她為難啊。」
李存孝道:「『冷月門』為一對『血結玉鴛鴦』擄去張姑娘,理曲的不是我。」
溫飛卿道:「我先告訴你一聲,姬婆婆可不是好鬥的。」
李存孝道:「我並不願意跟任何人爭鬥。」
溫飛卿道:「你要知道,明早花家廢園換人,我一定得去。」
李存孝道:「柳玉麟?」
溫飛卿道:「正是。」
李存孝道:「姑娘一定要去,我不便阻攔……」
溫飛卿道:「謝謝你。」
冷凝香突然說道:「你只有一隻『血結玉鴛鴦』,『冷月門』要的是一對,怎麼辦?」
李存孝道:「所以說這件事勢難善了。」
冷凝香道:「能不能善了還是以後的事,我擔心『冷月門』非讓你拿出一對『血結玉鴛鴦』不肯故人。」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到時候再說吧。」
冷凝香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卯時時分,天已經大亮了。
李存孝、溫飛卿、張遠亭、冷凝香並肩在花家廢園裡,對面,是那『冷月門』的總管黃衫老人。
李行孝道:「柳玉麟呢?」
黃衫老人道:「柳公子隨後就到。」
話聲剛落,青影電閃,柳玉麟一襲青衫,手持折扇,灑脫異常地出現在那殘破小樓之前。
柳玉麟遙遙拱手,含笑道:「二姑娘別來無悉,沒想到在『金華』能幸遇芳駕。」
溫飛卿像沒聽見,沒搭腔。
柳玉麟目光一轉,望著李存孝道:「事隔沒多天,沒想到你竟跟溫二姑娘站在了一處,昨晚上巴總管提起你來我還不信,沒想到果然是你。」
李存孝道:「柳玉麟,人帶來了麼?」
柳玉麟笑道:「我要的是那對『血結玉鴛鴦』,怎會不帶人來!」
李存孝道:「張姑娘現在何處?」
柳玉麟折扇往後一指道:「就在後面小樓之中。」
李存孝道:「那『血結玉鴛鴦』現在我身上。」
柳玉麟道:「咱們怎麼交換法?」
李存孝道:「我請這位巴總管做中……」
黃衫老人一怔。
李存孝接著說道:「我把一隻『血結玉鴛鴦』先交在巴總管手裡,你放張姑娘過來,等張姑娘過來之後,我再把另一隻『血結玉鴛鴦』交在巴總管手裡。」
「使得,使得,」柳玉麟笑道:「別人我信不過,巴總管我卻信得過,你先交東西吧。」
李存孝伸手把一隻『血結玉鴛鴦』遞給黃衫老人。
黃衫老人接過那只『血結玉鴛鴦』之後,立即往後退了數步,離李存孝遠了些,顯然他是怕李存孝再露那快而高絕的一手。
李存孝目注柳玉麟道:「柳玉麟,你該放人了。」
柳玉麟抬扇往後一招,小樓裡立即步出一人,正是姑娘張□蘭,只見她花容消瘦,神情憔悴,烏雲蓬鬆,一身竹布褲褂上到處是塵土。
張遠亭一陣激動,卻沒有說話。
倒是張筱蘭叫了他一聲,飛步奔了過來,一頭撲進了張遠亭懷裡。
張遠亭笑道:「那麼大個姑娘了,也不怕人笑話,快見見李大少跟溫二姑娘、冷姑娘。」
張筱蘭一一見禮之餘,對李存孝特別留意,不免多看了幾眼,只聽張遠亭在一旁說道:「蘭兒,還得大少麼?」
張筱蘭點頭說道:「記得,這位救過咱們……」
只聽柳玉麟話聲傳了過來:「姓李的,人已經過去了。」
李存孝冷冷笑道:「柳玉麟,我只有一隻『血結玉鴛鴦』!」
只聽柳玉麟臉色一變,旋即笑道:「姓李的,我防著你這一手呢,我在那妞兒身上施了毒……」
李存孝雙眉一揚,剛要說話。
只聽溫飛卿在他耳邊低低說道:「咱們可不怕他的毒。」
李存孝突然想起了冷凝香,當下心中一寬,道:「那咱們就扯平了。」
柳玉麟含笑說道:「姓李的,你不要她的命了。」
李存孝道:「那你就不用管了。」
柳玉麟兩眼一瞇,望著李存孝道:「姓李的,你倒是很鎮定的。」
李存孝道:「沒有什麼值得我驚慌的。」
柳玉麟道:「你可別忘了,你也中過我的『搜魂銀針』。」
李存孝道:「我一直沒有忘,忘不了的。」
柳玉麟道:「你中過我的搜魂銀針,那妞兒也曾被我用搜魂銀針紮了一下,這毒非我獨門解藥不能解,如今你竟仍能這麼鎮定,絲毫不當一回事,實在很讓我詫異。」
只聽溫飛卿低低說道:「別讓他知道。」
李存孝道:「這沒有好詫異的,只因為你那毒針對我跟張姑娘都起不了作用。」
柳玉麟搖頭說道:「我不能相信。」
李存孝道:「信不信由你了……」
吸了一口氣,緩緩接道:「柳玉麟,你可知道溫二姑娘到』金華『來是來幹什麼的麼?」
柳玉麟道:「想必是為來給姬婆婆祝福拜壽的。」
李存孝道:「聽說你要拿一對『血結玉鴛鴦』為姬婆婆祝福。」
柳玉麟道:「不錯。」
李存孝道:「你可知道溫二姑娘預備拿什麼給姬婆婆祝福麼?」
柳玉麟道:「莫非也是那對『血結玉鴛鴦』麼?」
「不」,李存孝搖頭說道:「溫二姑娘預備拿你那顆項上人頭給姬婆婆祝福。」
柳玉麟臉色一變,旋即笑道:「我明白了,想必是溫二姑娘記恨我當日施計,你也記恨我當日用『搜魂銀針』傷了你……」
溫飛卿突然冰冷說道:「我何只記恨你,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柳玉麟一搖頭道:「哎呀呀,二姑娘說話怎麼那麼狠哪,要知道姑娘家這麼狠是會讓人望而生畏的。」
溫飛卿冰冷說道:「柳玉麟,我沒工夫聽你耍貧嘴,侯玉昆已經死在我手下…」
第53章 嬌客
柳玉麟道:「我知道,我看見了侯玉昆跟岑東陽,苗芳香的屍體,為免驚世駭俗,我已經請巴總管派人把他們移走了。」
溫飛卿冷笑一聲道:「你倒挺愛管閒事的,現在我要看看誰來替你收屍。」
邁步逼了過去。
李存孝邁步跟了上去。
柳玉麟站在那兒沒動,臉上也不見一絲兒驚慌神色,只見他折扇輕搖,朗聲笑道:「二姑娘,柳玉麟只要在『冷月門』作客一天,只怕你便一天無法奈何我。」
溫飛卿:「那要試試看。」
那黃衫老人突然身形橫移攔在道中,高聲說道:「二姑娘,請聽老奴一句。」
溫飛卿停了步,目注那黃衫老人道:「巴總管,你要攔我?」
那黃衫老人欠身說道:「老奴不敢,只是柳公子是『冷月門』的座上佳賓……」
溫飛卿雙眉一揚道:「我若殺他,你『冷月門』要出手阻攔,可是?」
黃衫老人道:「柳公子為『冷月門』座上佳賓,老奴奉有令諭護衛柳公子的安全。只要柳公子在『金華』一天,便一天在『冷月門』保護之下。無論是誰,縱有天大的仇恨,都請看在老神仙份上,讓柳公子在『冷月門』做幾天安寧客人。」
溫飛卿道:「說來說去,你『冷月門』還是要出面阻攔了?」
黃衫老人欠了欠身道:「二姑娘,老神仙壽誕在即,不宜鬧血腥凶事,你何必招老神仙不高興呢?」
溫飛卿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上活來。
只聽柳玉麟說道:「巴總管,咱們回去吧。」
黃衫老人剛要答應。
溫飛卿突然說道:「慢著,巴總管,我可以讓柳玉麟在『冷月門』做幾天安寧客人,我可不能擔保別人也跟我一樣能暫時饒了他。」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是指……」
李存孝道:「我。」
黃衫老人攸然而笑道:「二姑娘這是何必?」
溫飛卿淡然說道:「為奪一對『血結玉鴛鴦』,你『冷月門』可以抬出一個老神仙來,我為什麼不能請我這位朋友出面。」
黃衫老人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二姑娘是不顧老神仙壽誕之期在即,不給老神仙面子,今天非殺柳公子不可了?」
溫飛卿道:「我殺柳玉麟是我的私意,這跟『冷月門』無關。」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忘了,柳公子現在是『冷月門』的座上佳賓,二姑娘出身『寒星門』,應該知道這是禮也是理。」
溫飛卿臉色微變道:「你這是教訓我。」
黃衫老人微一欠身道:「老奴不敢,但請二姑娘三思。」
溫飛卿道:「我做事向來不懂三思,你讓開。」
邁步逼了過去。
黃衫老人後退一步,突然翻腕舉起一物,道:「二姑娘,老神仙』冷月令』在此。」
那是一面形如滿月的金牌,有巴掌大,上面刻著一個"令"字。
溫飛卿神情一震,腳下頓了一頓,但只是頓了一頓,旋即又逼向前去,口中說道:「巴總管,『冷月門』並未把溫飛卿放在眼內,是不?」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何必為跟柳公子之間一點私怨,傷了兩家幾代的深厚交情?」
溫飛卿突然厲聲說道:「巴士傑,我可以告訴你,溫飛卿已不是『寒星門』中人,今天我誓殺柳玉麟,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黃衫老人臉色大變道:「既然如此,老奴令諭在身,只有出手阻攔了,二姑娘恕罪。」
他翻腕待收起那面『冷月令』,剛要有所行動,驀地一一
半空中傳來一個清朗話聲:「巴總管不得無禮。」
兩條黃影如飛射落,那是兩上唇紅齒白、約莫十五六歲的黃衣童子:左面一名黃衣童子手持一面否黃三角小旗,迎風一展,黃衫老人巴士傑躬身而退。
那黃衣童子喝退巴士傑之後,又向著溫飛卿一躬身道:「二姑娘請手下留情,別傷了『冷月門』嬌客。」
溫飛卿一怔,道:「你怎麼說,柳玉麟他是『冷月門』的……」
那黃衣童子含笑說道:「二姑娘,柳公子是『冷月門』的嬌客。」
溫飛卿怔住了。
李存孝只覺一種異樣感受泛上心頭。
溫飛卿定了定神道:「據我所知,老人家只有個孫女兒。」
那黃衣童子道:「是的,二姑娘。」
溫飛卿道:,「這麼說,老人家把瑤璣姑娘許給了柳玉麟?」
那黃衣童子道:「是的,二姑娘。」
溫飛卿道:「這真讓人想不到,這真讓人想不到,姬婆婆居然肯把瑤璣姑娘許給了柳玉麟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
只聽柳玉麟冷冷說道:「溫飛卿,你說話可小心些,須知『冷月門』不是你撒野之處。」
溫飛卿冷笑一聲道:「柳玉麟,你好神氣啊!」
柳玉麟道:「那當然,柳玉麟的造化是要比令兄大得多。」
溫飛卿道:「以我看來你比他還不如。」
柳玉麟笑道:「可是姬婆婆把她那愛孫女兒許給我了。」
溫飛卿道:「據我所知,你到『金華』來是為我哥哥做說客的。」
柳玉麟道:「你是聽誰說的?」
溫飛卿道:「你跟誰說的,我就聽誰說的。」
柳玉麟淡然一笑道:「不錯,我當初的來意確是來為令兄做說客的,可是一路行來,我越想越覺得令兄配不上令狐姑娘,於是乎我就改變了主意。可巧我到了『冷月門』見過姬婆婆之後,姬婆婆對我十分垂愛,認為我是最理想不過的佳孫女婿,當即就表示要把令狐姑娘許給我。當然,你應該知道,在我來說,這是幾世修來,求之不得的事…」
溫飛卿冷冷說道:「這才是一句實話。」
柳玉麟道:「柳玉麟一向只說實話。」
溫飛卿冷冷一笑道:「我也說一句實話你聽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令人好不為令狐姑娘叫屈。」
柳玉麟臉色一變,旋即笑道:「我這個人一向修養也不錯。」
溫飛卿冷冷道:「你怎不說你皮厚不知恥?」
那黃衣童子輕咳一聲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怎麼,你不願意聽麼?」
那黃衣童子笑笑說道:「二姑娘誤會了,小的另有一件事要奉知二姑娘。」
溫飛卿道:「什麼事?」
那黃衣童子道:「老神仙命小的轉知二姑娘,二姑娘要是跟柳公子有什麼不能以唇舌解決的仇怨,請二姑娘當面稟知老神仙去,老神仙一定為二姑娘做主。」
溫飛卿美目一睜道:「這話是老人家說的?」
那黃衣童子道:「小的何來天膽,敢無中生有欺騙二姑娘。」
溫飛卿銀牙暗咬,一點頭道:「好,我就去見老人家一趟,看看老人家是不是還把令狐姑娘許給柳玉麟,帶路。」
那黃衣童子道恭應一聲,回身杏黃小旗一展,道:「巴總管護著柳公子先走一步。」
巴士傑躬身答應,偕同柳玉麟騰身而去。
黃衣童子回過身來一欠身道:「二姑娘,小的為二姑娘開道了。」
與另一名黃衣童子倒射而起,直上夜空,輕捷快速,居然也是一流身法。
溫飛卿轉望李存孝道:「跟冷姑娘、張前輩父女在客棧等我,我頂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李存孝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冷凝香走了過來,輕輕道:「咱們回客棧去吧。」
李存孝默默地轉過了身。
張遠亭迎了上來,道:「大少……」
李存孝道:「前輩,咱們回客棧再說吧。」
一行四人回到了客棧,張遠亭把李存孝的身份告訴了張□蘭。聽畢,張□蘭美目圓睜,急急說道:「原來您就是李大少……」
李存孝道:「張姑娘,我不敢當。」
張筱蘭道:「大少,您府上那位老管家死……」
張遠亭截口說道:「蘭兒,李升死了,大少已經知道了,大少跟我在花廢園裡看見了李升的墳,還有你給他立的墓碑……」
張筱蘭口齒啟動,要說話。
張遠亭抬手一攔道:「蘭兒,別打岔,我問你答,這樣比較有頭緒些……」
頓了頓,問道:「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李升的?」
張筱蘭道:「就在花家廢園裡。」
張遠亭道:「李升可曾對你說過什麼?」
張筱蘭道:「李升說他找尋李夫人跟大少找了近二十年,可是沒一點音訊……」
李存孝心裡有點難過,微微地低下頭去。
張遠亭道:「別的還有麼,李升可曾看見當年那些行兇之人?」
張筱蘭搖頭說道:「沒聽李升說。」
張遠亭眉鋒微微一皺道:「那『血結玉鴛鴦』可是李升給你的?」
張筱蘭道:「是的,他只給了我一隻……」
張遠亭道:「這個我知道,那另一隻呢,是沒帶出來還是丟了?」
張筱蘭道:「不,爹,他把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了別處。他說武林中人人都在找尋這只『血結玉鴛鴦』,他不敢把兩隻都帶在身上,萬一讓人發現他身上有『血結玉鴛鴦』,縱然把他殺了奪了去,那也只是一隻……」
張遠亭歎道:「好一個有心眼兒的李升!蘭兒,他把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何處,可曾告訴你?」
張筱蘭道:「他告訴我了,他說那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花家廢園的鳳眼裡……」
張遠亭道:「什麼地方?」
張筱蘭道:「花家廢園的鳳眼裡。」
張遠亭詫聲說道:「鳳眼?花家廢園裡何來鳳…」
沉吟了一陣之後說道:「大少在花家廢園裡可曾發現過鳳?」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有。」
冷凝香突然說道:「前輩,我能說句話麼?」
張遠亭忙道:「冷姑娘別客氣,有話請只管說。」
冷凝香道:「花家廢園我也去過,當時雖然沒留心,可是現在想想花家廢園裡並沒有什麼鳳,不過我以為李升老人家所指的這個鳳,有可能是石雕,或者是木雕一類……」
張遠亭道:「多謝姑娘指點,花家廢園就那麼大,咱們只要在裡頭分頭找,凡是有鳳的地方都不放過,應該不難找。」
張筱蘭道:「這就去……」
「不忙,」張遠亭抬手攔住了她道:「說完了你該說的再去不遲。李升還對你說過什麼?」
張筱蘭道:「別的沒什麼。」
張遠亭道:「李升是怎麼死的。」
張筱蘭神色一黯道:「他是咬斷了舌頭自絕的…」
李存孝臉色一變道:「姑娘怎麼說?」
張筱蘭悲傷地道:「李升說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缺胳膊少腿更是廢人一個,所以苟延殘喘近二十年,只為找尋李夫人跟大少,把那對『血結玉鴛鴦』交給李夫人跟大少。現在我找到了他,他認為我可以信託,心事已了,他自己也實在支持不住了,所以……」
她低下了頭,沒再說下去。
李存孝道:「李家欠李升太多。」
張遠亭道:「李升忠肝義膽,當世之中不多見,蘭兒。」
張筱蘭抬起了頭。
張遠亭道:「你是在什麼時候碰上侯玉昆的?」
張筱蘭道:「我埋好了李升之後。」
張遠亭道:「他可曾問你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的下落?」
張筱蘭道:「問了,我告訴他李升當年只把這一隻帶了出來,那另一隻還在『聽濤山莊』。」
張遠亭道:「侯玉昆他肯信麼?」
冷凝香道:「前輩,侯玉昆信不信,已經無關緊要了。」
張遠亭微微一怔,旋即點頭道:「姑娘說得是…」
轉望張筱蘭道:「蘭兒,又是誰把你帶到『冷月門』去的?」
張筱蘭道:「那個人瘦瘦的,高高的,三十多歲,穿一身黃衣……」
冷凝香道:「大半是那龔天球。」
張遠亭道:「他可曾把你帶到『冷月門』中去?」
張筱蘭道:「那人在我的喉結點了一指,我不能說話,可是我還能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院子很大,比花家廢園還要大。」
張遠亭道:「那大概是『冷月門』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54:19
第54章 無影之毒
頓了頓,接問道:「你都見過那些人?」
張筱蘭道:「除了那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外,就是『冷月門』的那個總管跟柳玉麟了。」
張遠亭道:「沒看見姬婆婆?」
張筱蘭道:「沒有。」
張遠亭道:「看來姬婆婆不是那麼容易見的……」
轉眼望向李存孝道:「大少,咱們是現在就去花家廢園找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還是等二姑娘回來之後再去?」
李存孝想了想道:「溫姑娘說她頂多一個時辰就會回來,還是等溫姑娘回來之後再去吧,多一個人找總是好的。」
張遠亭道:「好吧,那就聽大少的了。」
很快地,響午了,溫飛卿沒回來。
很快地,日頭偏斜了,仍沒見溫飛卿回來。
四個人都沉不住氣了,尤其是李存孝,他簡直坐立不安。
張遠亭道:「大少,我看二姑娘大概是出事了。」
李存孝道:「前輩,我要到『冷月門』看看去。」
張遠亭微微一搖頭道:「我早該想到了,大少,令狐姑娘如今還在『寒星門』是不是?」
李存孝道:「是的,前輩,怎麼。」
張遠亭跌足吸道:「我早該想到了,我早該想到了,大少,二姑娘讓他們留下了。」
李存孝道:「前輩,怎見得?」
張遠亭道:「大少,姬婆婆把令狐姑娘許了柳玉麟,『寒星門』來一個不樂意,姬婆婆若不把二姑娘留下,如何能同『寒星門』要回自己的孫女兒來了?」
李存孝兩眼微睜,雙眉高揚,點頭說道:「前輩說得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這一點,否則我說什麼也不會讓溫姑娘到『冷月門』去……」
目光一凝,望著張□蘭道:「姑娘可認得那大院子在什麼方向?」
張筱蘭想了想道:「出花家廢園後門往東北……」
李存孝道:「多謝姑娘。」
轉望張遠亭道:「前輩跟冷姑娘在客棧等我……」
張遠亭道:「大少真要去麼?」
李存孝道:「是的,前輩,前輩知道,我不能不去走一趟。」
冷凝香走近一步道:「我跟你去。」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的好意……」
冷凝香道:「多一個我多少可以幫你點忙。」
張遠亭道:「大少,冷姑娘說得是,大少如果要去的話,還是有冷姑娘做個伴兒好。『翡翠谷』的毒令人防不勝防,必要時冷姑娘可以幫你個大忙。」
李存孝道:「這我知道,只是,冷姑娘的身份…」
冷凝香道:「飛卿姐待我如姐妹,為了她,我顧不了那麼多。」
姑娘她會說話,一個『情』字絲毫不露痕跡。
李存孝是個聰明人,可是他在這方面有時候卻有點遲鈍。他遲疑了一下道:「既然這樣,我不便再阻攔姑娘……」
張遠亭道:「等大少跟冷姑娘走了之後,我父女馬上離開這家客棧,凡事不得不防著點兒,免得我父女又落進『冷月門』手裡給大少添麻煩。」
李存孝道:「那麼,我什麼地方找前輩。」
張遠亭道:「大少可知道我那表記,大少只要按著表記找,定可找到我父女。」
李存孝道:「我不敢說什麼時候去找前輩,不過我一定會去的,前輩跟張姑娘請多小心,我去了。」
一抱拳,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候,院子裡進來個人,是個身材矮胖的黃衣人。
張遠亭道:「大少恐怕暫時用不著去了。」
只聽那矮胖黃衣人高聲說道:「『冷月門』人求見李存孝李少俠。」
李存孝邁步走了出去,道:「李存孝在此,閣下有何見教?」
那矮胖黃衣人跨步而至,往滴水簷前一站,道:「柳公子命在下給李少俠送一封信來。」
雙手捧著一封信遞過。
李存孝伸手要接,冷凝香縱身走了過來,搶前伸手接過了那封信:撕開信封,抽出信箋,然後才把信箋遞給了李存孝。
李存孝謝了一聲,接過信箋,一看,臉色攸變,抬眼說道:「這到底是誰的意思,是姬婆婆,還是柳玉麟?」
那矮胖黃衣人道:「柳公子是『冷月門』的嬌客,柳公子的意思也就是老神仙的意思。」
李存孝道:「那麼請閣下歸告柳玉麟,明天日落時分,我跟他在花家廢園見面。」
那矮胖黃衣人一句話沒說,轉身要走。
冷凝香突然說道:「閣下請留一步。」
那矮胖黃衣人回過身來望著冷凝香一語不發。
冷凝香道:「讓我先請教一下,閣下怎麼稱呼,在『冷月門』……」
那矮胖黃衣人道:「在下姓潘,職司巡察。」
冷凝香道:「原來是潘巡察,我失敬了。」
那矮胖黃衣大沒說話。
冷凝香道:「柳公子既有信來,在禮貌上李少俠該回上一封,我這裡有一封信,請閣下帶交柳公子,閣下請稍候。」
轉身進了屋,轉眼工夫她又從屋裡走了出來,伸手遞給那矮胖黃衣人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柳公子親啟』五個字,道:「有勞閣下了。」
那矮胖黃衣人一話沒說,接過信扭頭走了。
只聽張遠亭在身後輕笑說道:「大少可以不必跑這一趟了,只要柳玉麟親手拆開那封信,他就非乖乖地把二姑娘送回來不可。」
李存孝怔了一怔,望著冷凝香道:「姑娘在信上施了毒?」
冷凝香笑笑說道:「別怪我擅做主張。」
李存孝笑道:「姑娘好說,只是…那柳玉麟狡猾詭詐……」
冷凝香道:「任人再狡猾詭詐,除非他不碰那封信,只要他拆開那封信,那怕他如何防範也非中毒不可。我在那信箋上施的是毒中之最的『無影之毒』,非我本人救不了他。以我看,姬婆婆是捨不得她這位准孫女婿死的。」
李存孝道:「多謝姑娘了。」
冷凝香道:「別跟我客氣,這是我生平頭一次動用『無影之毒』:對付柳玉麟這種人,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只聽張遠亭道:「大少,柳玉麟怎麼說?」
李存孝隨手把那封信遞了過去,道:「前輩請自己過目。」
冷凝香道:「我試過了,柳玉麟沒在信箋上頭施手腳。」
張遠亭接過了那封信,李存孝則望著冷凝香道:「姑娘適才搶著接過去,就是怕信上有毒?」
冷凝香含笑說道:「要不我怎麼會搶著伸手?」
李存孝避開了那一雙清澈、深遂、讓他不安的目光,道:「謝謝姑娘。」
只聽張遠亭道:「大少,柳玉麟是要你拿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跟那張『藏寶圖』換回二姑娘……」
李存孝道:「我知道他不會死心的。」
張遠亭道:「大少有沒有看出這封信上讓人疑惑的地方?」
李存孝道:「前輩是指……」
張遠亭道:「柳玉麟要那張藏寶圖。」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前輩是說那只『玉鴛鴦』裡空無所有?」
張遠亭道:「應該是,要不然他不會向大少要整張藏寶圖。」
李存孝道:「那年張藏寶圖那裡去了?難道真讓冷姑娘說著了,我韓叔叔早就把它取下去。」
張遠亭望著張□蘭道:「蘭兒,李升可曾告訴你,他給你的那隻玉鴛鴦裡空無一物。」
張筱蘭道:「沒有啊,沒聽他說。」
張遠亭皺眉沉吟道:「這就怪了……」
突然抬眼凝目,道:「大少,咱們這就去找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可好?」
李存孝道:「前輩是懷疑那兩半張藏寶圖都在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裡?」
張遠亭道:「我是這麼想,卻不敢斷言。」
冷凝香道:「前輩這一說,我倒覺得頗有可能,那位老人家總不會交給張姑娘一對空無一物的『血結玉鴛鴦』。」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好吧,咱們現在就去找我看。」
張遠亭道:「咱們說走就走,趁天沒黑之前還可以找一會兒,天一黑就什麼也看不清楚了,找起來很不方便!」
張筱蘭道:「咱們帶著燈去不就行了麼?」
張遠亭道:「要能帶燈去就不怕天黑了,『冷月門』中人不是傻子,咱們在人家眼前點著燈到處晃,豈不是等於告訴人家咱們在我東西麼。」
張筱蘭明白了,論經驗、論心智,她畢竟還是差了些,她沒再說話。
到了花家廢園,一行四人分成兩下,張遠亭父女倆一路,李存孝跟冷凝香一路,分頭在花家廢園裡找了起來。
日頭偏西時進得花家廢園,沒找多大一會兒天就黑了。天一黑雖然不至於什麼也看不見,可是找起來總不如光亮的時候。
四個人在花家為園大門處碰了面,相對搖頭。
張遠亭皺著眉詫聲說道:「這就怪了,這花家廢園裡,石雕也好,木雕也好,連個鳳影兒也沒有,李升他怎麼說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鳳眼裡?」
李存孝道:「前輩,李升既然這麼說,這花家廢園裡就必然有鳳在,不然他絕不會告訴張姑娘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花家廢園』的鳳眼裡。」
張遠亭點點,道:「大少說得是,只是咱們已經找過了……」
冷凝香道:「也許咱們還沒找遍。」
張遠亭道:「也許……」
苦笑一聲道:「今兒已遲了,明天再來吧。」
忽然轉望張□蘭問道:「蘭兒,你沒有聽錯麼?」
張筱蘭道:「不會錯的,李升明明是說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花家廢園』鳳眼裡。」
張遠亭沒再說話,皺眉低頭沉吟……
第55章 鳳凰眼中
這一夜,過得相當平靜,沒見『冷月門』有什麼動靜,也沒見『冷月門』一個人影兒。
背著冷凝香,張遠亭把一樣東西交給了李存孝,那是一隻小巧玲瓏的紫檀木盒,打開紫檀木盒,裡面放著一封信,這封信不知道是誰寫給誰的,只見李存孝一邊看著信,一邊默默地流淚。
就因為這封信,使得李存孝一夜沒能合眼。
第二天一早,四個人又到了『花家廢園』,白天光光,找起來方便多了,四個人仍分為兩路,沒放過花家廢園任何一個角落。
然而,一上午過去仍是毫無所獲,休說鳳眼了,就連像鳳的東西都沒看見。
四個人好不詫異,張遠亭皺眉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苦笑說道:「誰知道。」
冷凝香道:「那位李老人家所以不把這一隻『血結玉鴛鴦』帶在身上,就是怕它跟另一隻一起被人奪了去,既然這樣,李老人家當然會把它藏在個極為隱密之處,不會那麼好找也應該是意料中事。」
張遠亭道:「冷姑娘說得不錯,只是這花家廢園咱們都找遍了……」
冷凝香搖頭道:「前輩,以我看咱們還沒找遍。」
張遠亭道:「怎麼說,冷姑娘?」
冷凝香道:「那位李老人家既然告訴張姑娘,那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花家廢園的鳳眼裡,那麼,那只『血結玉鴛鴦』藏在這花家廢園裡一事是毋庸置疑的,咱們沒能找到它,當然是還沒有找遍。」
張遠亭苦笑說道:「再找下去,咱們就得翻開每一寸地皮了。」
只聽張□蘭道:「難道是我聽錯了麼?我明明聽見李升告訴我,那另一隻『血結玉鴛鴦』藏在花家陵園的鳳眼裡……」
張遠亭道:「你為什麼不問清楚?」
張筱蘭道:「我也想問清楚,可是李升說完這句話就,就
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張遠亭明白了,輕輕地歎一聲,沒說話。
李存孝道:「前輩,奇珍異寶,唯有德者萬能居之,是無法強求的。時已屆正午,該吃飯了,咱們回客棧去歇息歇息,下午再來吧。」
張遠亭道:「也只好如此了。」
扭頭往外行去。
李存孝跟著就要走。
忽聽張□蘭叫道:「慢點兒,爹。」
張遠亭轉過身來道:「怎麼,蘭兒?」
只見張筱蘭手指著那殘破小樓前一片濃蔭,一雙美目睜得老大,道:「那是什麼……」
張遠亭神情一震,脫口說道:「鳳頭……」
的確,那是一隻鳳頭不是石雕,也不是木雕,而是那些樹的枝葉投影,像極了一隻鳳頭。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原來在這兒……」
冷凝香歎道:「這位李老人家煞費苦心。」
張遠亭點頭說道:「冷姑娘說得一點也不差,這隻鳳頭委實太不好找,誰會想到這麼一個鳳頭是樹木枝葉投影,非正午日正當中時不能發現,一天之中也只一刻才能見著鳳頭,若不是蘭兒無意中看見,咱們又要錯過了,只要錯過這一刻,就算找遍了花家廢園也是白找。」
張筱蘭低聲道:「您先別這麼說,對不對還不知道呢。」
張遠亭說道:「若大一個花家廢園裡,就這麼一隻鳳頭,應該不會錯了,大少,咱們過去看看去。」
當先邁步行了過去。
到了那殘破小樓前再看,那枝葉投影越發像一隻鳳頭,冠、眼、啄無不具備。
張遠亭指著鳳頭那一圈光亮部道:「大少,這就是鳳眼了。」
李存孝道:「前輩,莫非那一隻『血結玉鴛鴦』埋在地下?」
張遠亭道:「既然李升說它藏在鳳眼裡,應該是,讓我挖挖看。」
說著,他從腰間掣出一柄匕首,蹲下來一陣挖掘,約莫挖了兩三尺深,匕首碰到了硬物。
張遠亭手上加快了,也更見小心,轉眼之間一隻鐵盒子露了出來,鐵盒子都銹了。
張遠亭雙手捧了那只生了銹的鐵盒子,沉甸甸的,他道:「是了,大少。」
隨手掀去了盒蓋,可不,鐵盒子裡放著一隻『血結玉鴛鴦』,旁邊還有一卷羊皮。
張遠亭連動都沒動,雙手遞向李存孝道:「大少請過過目。」
李存孝沒客氣,接過鐵盒取出了那一卷羊皮,打開再看,那是兩半張,上面清晰地畫著山川形勢,拼起來像極了一幅山水。李存孝指著圖上三處「X」記號,道:「前輩,這大概就是藏寶之處了。」
張遠亭道:「應該是,只是這山川形勢畫的是什麼地方就不知道了。」
冷凝香道:「三座山成品字形,這樣的山勢中原少見,我記得南荒有一個地方跟這圖上邊的頗為相似。」
張遠亭道:「冷姑娘,那是什麼地方?」
冷凝香道:「前輩可知道『苗疆八峒』?」
張遠亭道:「我聽說過,莫非就在……」
冷凝香微微點了點頭道:「那地方就在『苗疆八峒』之中。」
張遠亭眉鋒一皺,沒說話。
李存孝道:「怎麼,前輩,那『苗疆八峒』很難去麼?」
張遠亭道:「大少沒聽說過『苗疆八峒』?」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有。」
張遠亭道:「關於『苗疆八峒』我知道得不多,大少還是問問冷姑娘吧。姑娘見多識廣,『翡翠谷』也地近苗疆……」
冷凝香含笑說道:「前輩捧我了,我知道得也極為有限。」
張遠亭道:「姑娘,這不是客氣的事,大少將來總有一天要到苗疆去,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冷凝香道:「『血結玉鴛鴦』已經找到了,咱們不必在這兒耽閣了,回客棧再說吧。」
張遠亭道:「一高興全忘了,姑娘這一提,我肚子倒覺得餓了。」
冷凝香笑了,李存孝也笑了。
一行四人回到了客棧裡,冷凝香跟張筱蘭走在最前頭,剛進後院,她兩個突然停了步,張筱蘭飛快轉過身來道:「冷月門人。」
這時候李存孝跟張遠亭也看見了,院子裡並肩站著兩個人,是那花家廢園中曾見過一面的兩名黃衣童子。
李存孝搶前跨一步超越了冷凝香跟張□蘭,望著那兩名黃衣童子道:「二位找誰?」
只聽一名黃衣童子高聲問道:「那位是『翡翠谷』高人?」
冷凝香怔了一怔,旋即邁步上前,含笑說道:「我就是,二位有什麼見教?」
那黃衣童子道:「公子是『翡翠谷』的那一位,怎麼稱呼?」
冷凝香道:『我姓冷,我就是冷凝香。」
那黃衣童子呆了一呆,旋即深深的看了冷凝香一眼,道:「原來是冷姑娘。冷姑娘這身打扮,請恕小子們眼拙……」
冷凝香道:「別客氣了,你有什麼話請說吧。」
那黃衣童子欠了個身道:「小的遵命,小的奉本門左右護法之命,前來恭請冷姑娘赴約……」
冷凝香道:「赴約,赴什麼約?」
那黃衣童子掃了李存孝一眼,道:「這位李少俠約柳公子日落時分在花家廢園見面,柳公子因故不能親身赴約,特派本門左右護法改約冷姑娘日落時分在花家廢園相見。」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我跟貴門左右兩位護法緣慳一面,素不相識……」
那黃衣童子道:「只要本門知道』翡翠谷』中人到了『金華』,也就夠了。」
冷凝香目光一凝,問道:「你在『冷月門』中任何職位?」
那黃衣童子肅容道:「小的是老神仙跟前的傳令童子。」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難怪你這麼會說話,溫二姑娘呢?」
那黃衣童子道:「現在老神仙身邊,是『冷月門』的上賓。」
冷凝香道:「溫二姑娘沒回來,我沒心思做別的事,也就是說在溫二姑娘沒回來之前,我不願跟任何人見面。」
那黃衣童子道:「小的只是奉命傳話,冷姑娘去與不去,小的不敢勉強。」
冷凝香道:「本來就是這樣,不是麼?」
那黃衣童子微一欠欠道:「話已傳到,兩位護法還等著小的回話,小的不敢多事耽閣,告辭了。」
話落,轉身欲去。
張遠亭突然說道:「閣下請留一步。」
那黃衣童子轉過身來道:「尊駕有什麼見教?」
張遠亭道:「豈敢,請歸告貴門兩位護法,冷姑娘準時赴約。」
那黃衣童子微微一怔,問道:「尊駕能代冷姑娘做主嗎?」
冷凝香道:「這位是我一位長輩,長輩的話我不敢不遵。」
那黃衣童子道:「這樣小的就好交差了,多謝冷姑娘。」
一欠身,偕同另一名黃衣童子轉身而去。
望著兩名黃衣童子出了後院,張遠亭道:「姑娘請恕我斗膽越姐代庖,擅作主張。」
冷凝香說道:「前輩說這話我怎麼敢當,前輩既然讓我去想必然有什麼高見,我愚魯,一時想不到那麼多……」
張遠亭道:「姑娘好說,請進屋來說吧。」
四個人進了屋,落了座,張遠亭說道:「姑娘,目前『翡翠谷』還不宜跟『冷月門』作正面衝突……」
冷凝香含笑說道:「前輩,我沒有考慮這些。記得我說過,我為飛卿姐,我顧了不了那麼多,也可以不惜一切。」
張遠亭道:「這個我知道,只是二姑娘還在『冷月門』裡。」
冷凝香沉默了一下,才道:「那麼,前輩有什麼指教?」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55:52
第56章 一個人像
張遠亭搖頭說道:「『指教』兩個字我不敢當,姑娘該知道,照這情形看,柳玉麟已然中了無影之毒是毋庸置疑的……」
冷凝香道:「是的,前輩,這一點我也想到了。」
張遠亭道:「我聽姑娘說過,『無影之毒』是毒中之最。」
冷凝香點頭說道:「『無影之毒』確是毒中之最,不但它毒性最烈,而且難躲難防,所以被稱為『無影之毒』。」
張遠亭道:「聽姑娘說,那『無影之毒』非『翡翠谷』獨門解藥不能解。」
冷凝香道:「這也是實情。」
張遠亭沉默了一下道:「就姑娘所知,世上可還有別人能解『無影之毒』?」
冷凝香想都沒想,便搖頭說道:「據我所知,當今世上只也有『翡翠谷』的秘製獨門解藥才能解『無影之毒』!」
張遠亭道:「那是最好不過。姑娘,照目前的情勢看,『冷月門』顯然還不甘心就此把二姑娘送回來…」
冷凝香道:「除非他們是打算不要那位嬌客了。」
張遠亭搖頭說道:「姬婆婆既然屬意柳玉麟,把自己心愛孫女兒許給了他,對他的鍾愛那是可想而知的,怎麼會不要他。」
冷凝香道:「那他們就該把飛卿姐送回來。」
張遠亭搖頭說道:「他們不甘心這麼做的,凡是稍倔一點的大都不肯就此低頭,何況是那位素稱怪異的姬婆婆。」
冷凝香道:「要是這麼僵持下去,吃虧的會是他『冷月門』。」
張遠亭道:「話是不錯,只是他們既然邀約姑娘見面,那就表示他們雖不願意,也不敢這麼僵持下去。」
冷凝香道:「那麼,前輩的高見是……「
張遠亭道:「我只是提醒冷姑娘,既稱護法,這兩個在『冷月門』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一句。」
冷凝香美目中導采一閃,道:「我明白了,多謝前輩指點。」
張遠亭淡然一笑道:「我是這麼打如意算盤,行得通行不通還難說。」
冷凝香道:「前輩的意思是……」
張遠亭道:「一人被蛇咬,人人怕井繩,前車可鑒,他們會加意提防的。」
冷凝香笑笑說道:「這就是要比能耐的事,看看是他們防的能耐高,還是我這施的能耐高,誰的能耐低誰倒霉。」
張遠亭笑道:「說得是……」
笑容微斂,接道:「從這時候起,這家客棧四周只怕已在『冷月門』監視之下,咱們的一舉一動都要小心點。」
冷凝香忽然一笑站起,道:「前輩,我到『花家廢園』走一趟去。」
轉身走了出去。
張遠亭站了起來,可是他沒來得及說話,於是他又坐了下去,搖頭歎道:「這位姑娘頗具心智,是當世不可多得的巾幗奇英,不失為一大助力,大少你要好好把握啊。」
李存孝臉上紅了一紅,道:「前輩又來開我的玩笑了。」
張遠亭正色說道:「大少,我說的是真心話。」
李存孝沒說話,旋即從懷裡摸出那一卷兩半張藏寶圖,道:「這圖上畫的地方,怎麼會還在苗疆?」
他有意顧左右而言他。
張遠亭何許人,又焉得不懂,當即說道:「這就不知道了,不過冷姑娘既然說苗疆有一處山川形勢跟這圖上畫的有幾分相似,應該不是沒根據的。」
李存孝忽然目光一凝,望著手中那幅藏寶圖的左下角道:「這是什麼……」
張遠亭移身過來凝目一看,只見那藏寶圖左下角空自處畫著一個人像,很小,假如全神貫注藏寶圖上不留意別處的話,很難發覺。
那人像畫的是一個蒙面老婦人,那老婦人一支右手畫的特大,可以讓人清楚的看到,她有六個指頭,大拇指上多出一個來。
張遠亭呆了一呆道:「剛才在花家廢園裡我怎麼沒看見?是了,想必那時候大少左手恰好捏在這部位擋住了這個人像……」
李存孝道:「我也是剛看見,前輩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張遠亭搖頭說道:「看不出來。」
頓了頓,接道:「大少可看得出,這人像是後來加上去的,不是原來就有的,也就是說跟這張藏寶圖是兩回事。」
李存孝道:「前輩好眼力,這麼說這是李升所畫上的?」
張遠亭道:「應該是。」
李存孝道:「只是……李升他這是什麼意思?」
張遠亭道:「這會不會跟當年『聽濤山莊』行兇的那些人有關?」
李存孝道:「不會吧,要是的話,他為什麼不告訴張姑娘?」
張遠亭道:「李升是個謹慎的人,從他藏起一隻『血結玉鴛鴦,跟這張藏寶圖這件事看,這個人也頗為機靈。」
李存孝道:「那麼前輩認為李升畫的是誰,當世之中可有這麼一個人?」
張遠亭道:「我雖然一時看不出這老婦人是誰,然而憑老婦人這駢指特徵,這麼個人是不難找的。」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前輩,不能單憑李升畫的這個像,就指這蒙面老婦人跟當年『聽濤山莊』行兇那些人有關。」
張遠亭點頭說道:「大少說得是,我也只是臆測。當年『聽濤山莊』慘劇,兇徒沒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如今李升也沒有明確的說明,單憑這一個畫像指人是不夠的。不過大少總可以把它當成一條線索,以我看李升不會無緣無故畫這麼一個人像的,也就是說要不是這蒙面老婦人十分重要,李升也不會把她畫在這張藏寶圖上。藏寶圖他保全至今,是要留交大少的,那麼這人像也應該是留交大少的,那麼除了當年『聽濤山莊』那些囚徒外,我不認為還有別人會讓李升畫下來留交大少。」
李存孝靜聽之餘,覺得張遠亭這話並不牽強,頗為近情近理。的確,李升斷不會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畫在這張貴重的藏寶圖上。李升既然把這蒙面老婦人畫在藏寶圖上,也就是要讓他看見這麼個人,知道這麼個人;為什麼要讓他看見這麼個人,知道這麼個人?除了是指明當年行兇的兇徒之外,的確不該有別的用意。
他當即點頭說道:「多謝前輩指點,我會留意這右手有大指的老婦人的。」
只聽輕捷步履響動,冷凝香回來了。她一進門便道:「前輩果然料事如神,這家客棧四周都是『冷月門』人,他們喬裝改扮,可是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裝作不知道,他們也沒攔我。」
張遠亭笑道:「想必他們是讓姑娘那『無影之毒』嚇破了膽。」
冷凝香笑了,笑得很甜、很動人,看得李存孝為之呆了一呆。
張遠亭道:「只怕此刻他們已經飛報回去了。」
冷凝香道:「我的原意也就是讓他們往回飛報的。我在花家廢園裡繞了一圈,看吧,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換地方。」
張遠亭笑道:「姑娘故佈的好疑陣。」
冷凝香道:「要是前輩也在『冷月門』的話,我這一著就生不了效了。」
張遠亭道:「那姑娘抬舉我。」
落了座之後,冷凝香美目轉動,秋波一掃,笑問道:「怎麼,在找那藏寶之處?」
李存孝抬手把兩年張藏寶圖遞了過去,道:「姑娘請看看左下角。」
冷凝香接過藏寶圖凝目一看,怔了一怔,道:「這是……」
李存孝道:「姑娘留意那老婦人的右手。」
冷凝香叫道:「六個指頭。」
李存孝道:「姑娘在武林中可曾見過這麼個人?」
冷凝香搖頭說道:「身在武林的老婦人倒是不少,只是我沒留意誰有六個指頭,這是怎麼回事?藏寶圖上怎麼會面這麼個人?」
李存孝當即就把張遠亭的看法告訴了冷凝香,冷凝香靜靜聽完,沉吟著說道:「原來這是那位李老人家畫的……」
張遠亭道:『很可能是,但並不一定是。」
冷凝香道:「如果這蒙面老婦人是李升畫上去的話,那麼張前輩的分析就十分相近,面上這老婦人蒙面,那有可能是說當年『聽濤山莊』行兇的時候,他們都蒙蔽了面目;李升看見了這麼一個蒙面老婦人,無法看見面目,卻看見她右手大拇指駢枝,有六個指頭。」
張遠亭點頭說道:「經姑娘這麼一分析,李升畫的這個蒙面老婦人像,跟當年『聽濤山莊』慘劇相距得就更近了。」
李存孝道:「但願這是李升畫的,但願這蒙面老婦人就是當年一群兇徒中的一個。」
冷凝香道:「這老婦人有這麼一處特徵,找起來並不難,只要找到她之後經過一番查證,就可知道她有沒有參與當年『聽濤山莊』行兇了。」
張遠亭點頭說道:「姑娘說得是。」
李存孝雙眉揚起道:「但願我今天就能碰見她。」
張遠亭道:「我知道大少心急血仇,可是二十年都等了,何在乎再等些時日?」
李存孝懍人威態一斂,歉然一笑道:「前輩,我失態。」
張遠亭笑笑說道:「這也是人之常情……」
轉望冷凝香道:「姑娘可以說說『苗疆八峒』的情形了。」
冷凝香抬眼望向李存孝道:「你可知道苗嶺?」
李存孝點點頭,道:「我知道,就在『梵淨山』西南。」
冷凝香道:「楚淨山跟婁山一樣,只是苗嶺的支脈。苗嶺橫貫於貴州全境,群峰高聳,樹木最深,這『苗疆八峒』就在苗嶺山區之內,所謂八峒,那代表著八個苗族部落。這八個苗族部落分佈在苗嶺各處,勢力控制著整個苗嶺……」
張遠亭道:「聽說如今這八個部落名雖為八,實際上已合而為一。」
冷凝香道:「前輩說的不錯,原來這苗疆八峒每一峒有每一峒的峒主,峒主與峒主之間身份相等,誰也管不了誰。可是曾幾何時,苗疆八峒出了一位總峒主,此人是個生苗,天生異稟,力大無窮,能撕虎裂豹;尤其是他的個子比別人大上一倍,像個巨無霸一樣猙獰怕人,他一一降服其他七峒稱霸於苗疆……」
張遠亭道:「聽說此苗幼遇異人,得過異人武功傳授。」
冷凝香道:「我也聽人這麼說,只是沒親眼見過,不過他手下除了那些茹毛飲血、凶狠善戰的苗兵之外,頗多異人能士,儘是中原武林敗類……」
李存孝道:「怎麼,『苗疆八峒』之中還有中原武林人物?」
「怎麼沒有」冷凝香笑笑說道:「中原武林容不了他們,蠻荒苗疆卻是他們絕佳的安身處所,那地方常人難到,也不敢去。」
李存孝道:「恐怕『苗疆八峒』的可怕處就是這些人。」
冷凝香搖頭說道:「你錯了,這些人充其量仗的是左道旁門的武功,並沒有什麼可怕,可怕的還在那些苗人本身;你該聽說過,苗人擅蠱。」
李存孝道:「不錯,這我聽說過,可是卻並沒有見過……」
張遠亭道:「蠱這個東西最好還是別見。」
冷凝香道:「前輩說得不錯,蠱遠比毒來得可怕得多。」
李存孝道:「據說苗人人擅蠱。」
冷凝香道:「那也不一定。蠱術跟武功一樣,是經師傳授的,並不是與生俱來的,有的人不願意習武,苗人之中也有不願意學蠱術的。」
第57章 苗疆八峒
張遠亭笑道:「大少沒聽人這麼說過,有的漢人到苗疆去有心使壞,討了個苗女為妻,沒三天就托辭回到了中原,他把人家遺棄了,可也把自己的命玩沒了。」
李存孝道:「聽說只要準時趕返苗疆就不礙事。」
張遠亭道:「不錯,確是如此,其實這只是最淺薄的蠱術,蠱術到了修為高深境界,那真可以百里之外取人性命,苗疆八峒之內就有幾個擅蠱的好手……」冷凝香道:「稱最的是-個生苗老婦人,她有幾個徒弟,個個都稱好手。是苗疆八峒裡的一等人物。」
張遠亭道:「大少請想想,苗疆窮山惡水,峰高壑深,遍地瘴氣,毒物出沒,再加上那些生苗,那怕人的蠱術,會是個好去處麼?」李存孝笑笑道:「前輩,我並不一定非去不可。」
張遠亭一怔,道:「怎麼,大少不一走去?那這筆藏寶……」李存孝搖頭說道:「不瞞前輩,我對於這批藏寶,並不怎麼熱衷。」
張遠亭道:「大少,這可是人人爭奪之物啊!」李存孝淡然說道:「只要誰有正當的用途,我願意把這張藏寶圖雙手奉送。」
張遠亭看了李存孝良久,突然長長一歎,道:「大少好胸襟,好氣度,當今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冷凝香美目中異采閃動,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
話鋒微頓之後,張遠亭接著說道:「大少還是把它收好吧。據我所知,人人都要把這批藏寶據為己有,不會有一個拿它派上當用場的,就拿『冷月門』跟『寒星門』來說,那一個不是想把這批藏寶搬進他們那庫房中去……」李存孝淡然笑道:「這張藏寶圖輪不到他們的。」
張遠亭輕歎道:「藏寶圖難得,有了藏寶圖到苗疆去取寶也殊不易,說不定沒看見寶藏便命喪苗疆……」冷凝香道:「藏寶這種東西,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得圖得寶所以艱難,這恐怕是當初那個藏寶人的有心安排。」
張遠亭點了點頭道:「我有同感,要是人人唾手可得,那也就不稀罕了。」
冷凝香含笑把藏寶圖遞還李存孝,道:「收好它吧,你不熱衷,別人卻可以為它喪命。」
李存孝接過藏寶圖藏進了懷裡!
又談了一陣之後,日頭已經偏西,紅霞滿天。張遠亭站了起來,道:「全神貫注談話裡,頃刻不知日影斜,姑娘該赴約去了。」
冷凝香道:「咱們一起去麼?」
張遠亭道:「我父女在這兒是個累贅,跟去礙手礙腳,不跟去麻煩更大,我是寧可礙手礙腳也不願意給三位惹大麻煩。」
冷凝香笑了。
四個人踏著霞光出了客棧,甫出客棧,迎面走來一人,是一名中年黃衣漢子。只見他一躬身道:「『裴翠谷』的冷姑娘?」冷凝香道:「是的,閣下有什麼見教。」
「不敢」那黃衣漢子道:「小的奉本門兩位護法之命,特來奉知冷姑娘,兩位護法改約冷姑娘在花家廢園後相見。」
冷凝香道:「這是為什麼?」
黃衣漢子道:「這個小的不清楚。」
冷凝香道:「貴門兩位護法去了麼?」
那黃衣漢子道:「兩位護法候駕多時。」
冷凝香道:「他兩位去得好早啊,煩勞帶路。」
那黃衣漢子恭應一聲,轉身大步行去。
冷凝香攸然一笑,低低說道:「不出我所料。」
張遠亭道:「他們去得早,咱們也要小心。」
冷凝香點頭說道:「前輩說得是,張姑娘請跟我走在一起。」
伸手拉過了張□蘭,張彼蘭臉一紅道:「姑娘,別忘了你仍是男裝。」
冷凝香一怔,旋即攸然而笑,鬆手說道:「我還真忘了,那麼張姑娘跟我走個並肩吧。」
這裡兩個人走個並肩,那裡李存孝一馬當先開了道,現在是開道,待會兒轉回來的時候就是斷後了。
花家廢園不遠,花家廢園當然也遠不到那兒去,片刻工夫之後一行四人在那黃衣漢子前導下到了花家廢園之後,只見花家廢園之後是一片佔地不少的柏樹林。
在那片柏樹林前,並肩站著兩個黃衣老人,一個身材魁偉,濃眉大眼紫膛臉;一個身材瘦小,既黑又乾癟,一張瘦臉上死板板,陰森森,不帶一絲兒表情。
那帶路黃衣漢子上前一躬身,恭聲說道:「稟兩位護法,冷姑娘到。」
那高大紫膛臉黃衣老人一擺手,黃衣漢子連忙退後。紫膛臉黃衣老人抬眼望了過來,目光如炬,其威懾人:「哪位是『翡翠谷』的冷姑娘?」冷凝香邁著瀟灑步上前,道:「我就是冷凝香。」
那紫膛臉黃衣老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抱起雙拳:「老朽歸北海,忝為『冷月門』左護法……」一指身邊瘦老人道:「這是本門右護法萬侯高。」
冷凝香舉手一拱,道,「久仰。」
抬眼一掃道:「我沒想到三位會臨時改了地方,這地方倒也差強人意……」目光一凝,望著紫膛臉黃衣老人歸北海道:「兩位約我到這兒來,有什麼事?」歸北海輕輕咳了一聲道:「本門嬌客中了冷姑娘暗施在信箋上的毒,老神仙特命老朽二人來請冷姑娘高抬貴手……」冷凝香道:「二位的意思是要我為柳公子解毒?」歸北海道:「是的,還望冷姑娘……」冷凝香微一搖頭道:「不難,我只有一個條件,把溫二姑娘送回來。」
歸北海道:「冷姑娘要本門把溫二姑娘送回來了?」
冷凝香道:「是的。」
歸北海道:「冷姑娘一定是認為本門把溫二姑娘軟禁了起來,不讓溫二姑娘回來。」
冷凝香道:「難道不是麼?」
歸北海淡然一笑道:「冷姑娘錯了,冷姑娘該知道本門跟『寒星』溫家的交情,老神仙怎會扣押溫二姑娘?據老朽所知,溫二姑娘是自己願意留在『冷月門』,伴在老神仙身邊。」
冷凝香道:「是這樣麼?」
歸北海道:「冷姑娘如若不信,老朽這裡有溫二姑娘親筆信一封,冷姑娘可以拿去過過目。」
翻腕自袖底取出了一封信,振腕拋了過來。
冷凝香伸手接住了那封信,道:「歸護法,這是什麼禮數?」歸北海道:「柳公子中毒未解,前車可鑒,老朽不得不防著點,還清冷姑娘原諒。」
冷凝香淺淺一笑道:「怎麼,堂堂『冷月門』的護法也怕毒麼?」歸北海毫不在意,道:「老朽是血肉之軀,那有不怕毒的道理,冷姑娘請看信吧。」
冷凝香沒再說什麼,笑了笑拆開了那封信,她看不看之後隨手遞向李存孝,望著歸北海笑道:「不錯,信上署名的是溫二姑娘,信上寫的的確是溫二姑娘自己願意留在『冷月門』做客,以待給姬婆婆祝福拜壽,只是這是不是溫二姑娘的親筆,我就不知道了。」
歸北海道:「這封信的確是溫二姑娘的親筆。」
冷凝香轉望李存孝道:「是不是?」
李存孝搖頭道:「溫姑娘的字跡我沒有見過……」歸北海道:「以一封假函件欺人,『冷月門』尚不屑為……」冷凝香道:「歸護法該知道,這封信即使是溫二姑娘的親手,我也不敢相信信上所說的出自溫二姑娘的本心。」
萬侯高突然冷哼一聲道:「你最好當面問問溫二姑娘。」
冷凝香一笑點頭道:「我正有這意思。」
萬侯高冷冷說道:「不難,但老夫二人還有一個條件。」
冷凝香道:「你有什麼條件?」
萬侯高道:「你跟溫二姑娘見面之後,若是溫二姑娘說這信上是在受逼迫的情形下寫的,本門願負一切責任,承擔一切後果;若是溫二姑娘親口告訴你這封信是出自她本心,未受一絲逼迫,那怎麼說?」冷凝香笑道:「開條件的是你,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萬侯高冷冷道:「我要你馬上交出解藥跟那張藏寶圖來。」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你的胃門不小,前者我可以答應,後者我不能點頭,因為那張藏寶圖不是我『翡翠谷』之物。」
萬候高道:「那麼那張藏寶圖是誰的?」
李存孝淡然說道:「我的,現在在我身上。」
萬侯高目光一凝道:「你這後生是……」李存孝道:「我姓李,溫二姑娘的朋友。」
萬侯高道:「把那張藏寶圖拿出來讓老夫看看。」
李存孝道:「可以。」
探懷摸出了那張一卷羊皮,揚了揚道:「這就是那幅藏寶圖。」
萬侯高道:「老夫怎麼知道你手裡拿的就是那幅藏寶圖?」李存孝道:「信不信那在你。」
隨又把那張藏寶圖藏入了懷裡。
萬侯高兩眼之中異采閃動了一下道:「你可願意拿你那藏寶圖當做賭注?」李存孝道:「條件一樣換一樣,你要求過多了。」
萬侯高臉色微變道:「這麼說你是不願意?」李存孝道:「不錯。」
萬侯高臉色又是一變,轉眼望向冷凝香道:「這張藏寶圖既不是『翡翠谷』之物,你的確無權做主,只是『冷月門』若是下手奪這張藏寶圖,你也別過問。」
冷凝香剛要說話,李存孝已然開口說道:「這一點冷姑娘可以點頭,你若是自信能從我身上奪走這張藏寶圖,儘管動手就是。」
萬侯高兩眼之中寒芒閃動,望著冷凝香道:「你怎麼說?」冷凝香微微一笑道:「他已經代我說了。」
萬侯高兩道殘眉一聳道:「一句話。」
冷凝香道:「我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萬侯高霍地轉望李存孝道:「後生,把那張藏寶圖送過來。」
李存孝道:「你怎麼說?」
萬侯高道:「老夫讓你把那張藏寶圖送過來。」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冷月門這種行徑,與強盜何殊?我說過,你要是自信能從我身上把這張藏寶圖奪去,儘管動手。」
萬侯高道:「老夫成名多年,不願意自貶身份,向一個後生晚輩動手,老夫要你雙手捧著那張藏寶圖送過來。」
李存孝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那恐怕辦不到。」
萬侯高道:「老夫只告你一句,你那條小命和你那張藏寶圖這兩樣,你只能選一樣。」
李存孝道:「魚與熊掌,我想兼得,那怎麼辦?」冷凝香忍不了笑,道:「好話。」
萬侯高臉色忽然一變,跨步欺到,單掌一送,當胸抓了過來,他這一招既快又猛,頗見凌厲。
李存孝雙眉微揚道:「你還差點兒,站穩了。」
挺掌迎了上去,砰然一聲,他沒動,萬侯高卻立足不穩,踉蹌退了幾步。
冷凝香喝道:「好!」
萬侯高怔在了那兒,一雙眼瞪得老大:「小小年紀,你能有多大氣候一一」李存孝道:「只怕比你那幾十年修為還要深厚。」
萬侯高冷哼一聲道:「老夫不信,你再試試。」
推腰旋身,一掌挾帶狂飆及勁氣攻到。
李存孝道:「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會永遠不知天高地厚。」
只見他翻掌而起,閃電一般抓住了萬侯高的右腕,往右沉腕一帶,左掌跟著探出,正拍在萬侯高的後心上,萬侯高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老遠,踉蹌前衝,差點便爬在那兒。
歸北海臉色大變,跨一步到了萬侯高身邊,探腕扶住了萬候高,目注李存孝厲聲道:「好身手,年輕人,你藝出何門?」李存孝答非所問,道:「你看見了,他自討沒趣,怪不了我。」
歸北海道:「老朽問你藝出何門?」
李存孝道:「我的師門藉藉無名,默默無聞。」
歸北海道:「年輕人,你不肯說?」
李存孝道搖頭說道:「我認為還是不說的好,同時我也沒有義務非將師門示人不可。」
歸北海巨目微睜,含怒道:「年輕人,老朽知交遍天下,所以問你的師門,是怕誤傷了故人的弟子……」李存孝淡然一笑道:「這你不必顧慮,我那師門不會認識你的。」
歸北海一張老臉沒放了,怒叫一聲道:「年輕人,老朽要試試你有多大氣候。」
他站著沒動,只見他抬左掌遙遙一掌攻了過來,他這掌怪異得很,出掌極其緩慢,而且手臂帶著顫抖。
張遠亭臉色一變,驚聲說道:「大少小心,這是『摧心掌』,異常歹毒霸道……」李存孝道:「多謝前輩,我省得。」
右掌抬起,中指直伸,虛空一指朝著歸北海那手掌心點了過去。
歸北海如著蛇咬,機伶一顫連忙收掌閃身,道:「年輕人,你,你,究竟藝出何門?」李存孝垂掌收指道:「你成名多年,知交遍天下,難道看不出來了?」
歸北海道:「年輕人,你當真不肯說?」
李存孝道:「你這是多此一問。」
歸北海道:「你要知道,你瞞得過老朽,瞞得過任何人,可瞞不過本門老神仙一雙神目。」
李存孝道:「等我見著了貴門那位老神仙之後再說吧,若要是讓誰看出來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歸北海冷冷一笑道:「年輕人,你要知道,你傷的不是別人,是『冷月門』的右護法。」
李存孝道:「我知道,怎麼樣?」
歸北海道:「要等本門老神仙親出,神仙也難逃劫數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若能讓貴門那位老神仙親自出來對付我,那該是我的榮幸。」
歸北海道:「年輕人,這話可是你說的?」李存孝道:「不錯,出自我口,入自你耳,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歸北海陰著臉一點頭道:「那好,年輕人,你等著吧。」
扶著萬候高,轉身要走。
只聽冷凝香淡然喝道:「慢著!」
歸北海身軀一震,停步問道:「冷姑娘還有什麼教言?」冷凝香道:「歸護法自己找到了台階準備走了,難道不要解藥了?」歸北海老臉一紅道:「這個,冷姑娘若肯高抬貴手,將解藥擲下,老朽自然是要,而且感激不荊」冷凝香淡淡道:「解藥我一定給,只是那得待我認輸之後。歸護法預備什麼時候讓我見見溫二姑娘?」歸北海道:「這老朽不敢做主,須請示老神仙……」冷凝香道:「居人之下辦起事來就那麼麻煩,芝麻綠豆小事都須請求,好吧,我等著了。只是我要告訴歸護法,我所施的毒是有時限的,貴門要是打算讓我見溫二姑娘的話,最好快一點,要等過了時限,就是我認輸把解藥交給貴門,那也沒有用了,事關重大,歸護法你可別望了?」歸北海道:「老朽不會忘的,在此我也奉勸冷姑娘一句,請姑娘也為『冷月門』與『翡翠谷』之間的多年和氣想想。」
冷凝香黛眉一揚,淡然說道:「我若是不為貴門與『翡翠谷』間的多年和氣著想,我也就不來赴約了,不過貴門若是有意思往『翡翠谷』討取解藥的話,我無任歡迎,這兒就不預備給了,給重了『翡翠谷』是會吃虧的。」
歸北海臉色一變道:「冷姑娘這些話,老朽一定會稟知老神仙的。」
扶著萬侯高轉身騰躍而去很快地沒入了那片樹林中。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走得好快!」
「怎麼不?」冷凝香嫵媚地投過一瞥,道:「都讓你嚇破了膽了。」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事不關我,他們怕的是姑娘。」
冷凝香道:「別往我臉上貼金了,你究竟藝出何門,不能告訴他們,能告訴我了?」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天已經黑了,我們回客棧去吧。」
轉身往來路行去。
冷凝香臉上浮起一片幽怨之色。
張遠亭邁步走了過來,低聲道:「李少俠身負血仇,姑娘該有所體諒,我敢擔保他遲早會告訴姑娘的。」
冷凝香一張嬌靨通紅,頭一低道:「謝謝前輩。」
回到了客棧裡,『金華城』各處已然上了燈,燈下對坐,張遠亭十分關切地道:「大少今天小挫『冷月門』左右護法,『冷月門』中除了那姬婆婆外,已經沒有人是大少的對手了,如果我沒有料錯,姬婆婆很快就會親自出馬了,大少要多小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8:56:42
李存孝道:「多謝前輩,我省得。」
張遠亭道:「姬婆婆這個人我沒見過,當世之中見過她的人也不過極少數人,她的修為怎麼樣,連『寒星門』都怕她三分,應該不是沒道理的。」
冷凝香點頭說道:「前輩說的不錯,不說姬婆婆本人,她身邊有四個跟了她幾十年的婢女,這四個婢文在當世之中已經難找出幾個對手,聽說她們的修為和幾個大門派的掌教在伯仲間,以我看恐怕還客氣些。」
張遠亭點頭說道:「姬婆婆這四個婢女已足抵半個武林了。」
李存孝道:「前輩你知道,我本不欲到處樹敵,可是情勢迫人,我不得已。」
張遠亭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我只是要大少多小心。」
李存孝道:「冷月門若是個正經門派,我可以毫無吝色地把這張藏寶圖送給他們,可是根據我幾天來的觀察,『冷月門』的所作所為跟強盜無殊,我只有全力護這張藏寶圖了。」
張遠亭點頭說道:「大少做得對,寧可毀了這張藏寶圖,也絕不能讓它落在『寒星』、『冷月』任何一門手裡。」
李存孝道:「提起『寒星門』,我想起了溫二姑娘,前輩認為『冷月門』那右護法萬侯高的話可信?」張遠亭搖頭說道:「難信,也許溫二姑娘別有用心,另有所圖。」
李存孝道:「前輩認為那是……」
張遠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不通溫二姑娘還有什麼別的用心,別有什麼所圖。」
李存孝沒說話。
張遠亭望望冷凝香道:「要是真如那萬侯高之言,姑娘會把解藥給他們麼?」冷凝香道:「給,怎麼不給。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絕不背諾食言。」
張遠亭道:「姑娘令人敬佩。」
冷凝香道:「我不敢當,前輩也請別客氣,其實我鬆了一個,又抓住了兩個,算算是不怎麼吃虧。」
張遠亭呆了一呆道:「怎麼?冷姑娘已經……」冷凝香道:「前輩不是要我多捉幾個麼?」
張遠亭道:「是的,可是……」
李存孝道:「看來『冷月門」是吃虧吃大了。」
冷凝香道:「正如你所說,要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會永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只聽院子裡響起一陣輕盈步履聲,隨聽一清脆語聲問道:「有位李爺是住在這兒麼?」這話聲李存孝聽來有點耳熟,可是一時想不起那是誰,當即開門走廠出去道:「我就是李某人。」
院子裡站著個姑娘,一身黃衣,嬌小玲瓏。
李存孝凝目一看,一怔,脫口叫道:「翠姑娘,是你……」可不,那黃衣姑娘正是令狐瑤璣璣的婢脾女小翠。
小翠閃身過來,深施一禮,喜孜孜地道:「小翠見過李相公。」
李存孝忙答一禮道:「不敢當,姑娘一向可好?」小翠道:「托你的福,婢子還沒給你請安呢。」
李存孝道:「姑娘別客氣,請居處坐吧。」
他側身讓路。
小翠大眼睛一轉,遲疑著道:「方便麼?」李存孝道:「居住的幾位都是我的朋友,沒什麼不方便的。」
小翠這才進了屋,李存孝為她介紹張遠亭父女,為她介紹冷凝香,小翠都以婢子之禮一一見過,唯獨對冷凝香,小翠深深地看不兩眼,笑道說:「婢子聽說你來了,特地前來看看你,能見著你,是婢子的榮幸,這兩天『冷月門』讓你那『無影之毒』嚇得人心惶惶的。」
冷凝香笑了笑道:「翠姑娘,我不得已。」
小翠道:「婢子知道,你為的是溫二姑娘,婢子說句心裡的話,你用『無影之毒』對付柳玉麟,那是便宜了他,柳玉麟這個人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他壞透了。」
張遠亭失笑說道:「翠姑娘說的好。」
冷凝香含笑說道:「謝謝你。翠姑娘。」
李存孝讓小翠坐,小翠落了座後,冷凝香接著問道:「翠姑娘,溫二姑娘可好?」
第58章 銷魂唯別
小翠道:「這你可以放心,溫二姑娘雖然讓老神仙軟禁了,可是老神仙待她挺好,跟待客人一樣。」
轉望李存孝道:「你知道,老神仙所以把溫二姑娘留下,為了把姑娘從『寒星門』換回來。」
李存孝點頭說道:「我知道,張前輩已料到了這一點。」
小翠道:「現在好了,溫家二老為了給老神仙拜壽,帶著姑娘到了『金華』,老神仙也把溫二姑娘交給了溫家二老。」
李存孝怔了一怔道:「怎麼?令狐姑娘回『金華』來了?」
小翠道:「是的,今天晌午剛到。」
李存孝道:「寒星溫家的人也來了?」
小翠道:「是的,溫家二老、溫少主全來了。」
李存孝道:「只怕溫家跟『冷月門』鬧得很不愉快吧?」
小翠道:「沒有啊,怎麼?」
李存孝道:「聽說柳玉麟現在是『冷月門』的嬌客,姬婆婆把令狐姑娘許給了他。」
小翠吃了一驚道:「怎麼?你,你知道了?」
李存孝道:「冷月門兩位傳令童子說的,事實上冷月門護衛柳玉麟也不遺餘力。」
小翠臉色變了一變,低聲道:「姑娘的命好苦……」
平靜了一下,接道:「姑娘聽說有個姓李的年輕人傷了兩位護法,能傷『冷月門』兩位護法的人,放眼武林還找不出幾個來,姑娘怕是你,又希望是你,所以派婢子來看看,要是你的話,姑娘命婢子跪著求你也要讓你趕快離開『金華』。」
李存孝道:「為什麼要我趕快離開『金華』?」
小翠道:「你不知道,溫家二老要跟老神仙聯手對付你,奪你那張藏寶圖。」
李存孝攸然一笑道,李存孝何其榮幸,『冷月』、『寒星』聯手對付我這麼一個藉藉無名的末學後進,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小翠道:「李相公,姑娘求你走。」
張遠亭突然說道:「翠姑娘,李少俠在『金華』事已了,馬上就會走的。」
小翠忙道:「真的麼?」
李存孝要說話,張遠亭一個眼色攔住了他,道:「真的,事關重大,我怎麼會騙翠姑娘。」
小翠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行了,婢子也可回去覆命了……」
站了起來道:「李相公,婢子該走了,婢子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萬一讓老神仙知道了,婢子這條命不算什麼,要是連累了姑娘,婢子的罪過可就大了……」
轉望冷凝香道:「冷姑娘,婢子求你,千萬別把解藥給柳玉麟。」
冷凝香道:「翠姑娘放心,有翠姑娘這麼一句話,我絕不為柳玉麟解毒就是。」
小翠突然身軀一矮,跪了下去道:「你不給柳玉麟解藥,就等於救了我們姑娘,婢子感同身受。」
一個頭磕了下去。
冷凝香忙將小翠扶了起來,道:「翠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小翠一雙美目紅紅的,道:「你不知道,這件事我們姑娘不願意,可是又無力違抗老神仙,唯一的辦法就是……」
冷凝香手撫小翠香肩,道:「翠姑娘放心,我跟令狐姑娘同為女兒身,也只有女兒身才知道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那種痛苦,請歸告令狐姑娘,我們神交已久,只我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心盡力。」
小翠珠淚奪眶,道:「冷姑娘,婢子會記住你的好處的,婢子走了。」
頭一低,快步行了出去。
冷凝香望著李存孝道:「送送翠姑娘吧。」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轉身跟了出去。
出了後院,到了牆外一株大樹下,小翠突然停了步,一邊擦淚一邊道:「你出來的正好,婢子本來打算叫你出來的。」
李存孝道:「翠姑娘有什麼事?」
小翠凝望著他道:「李相公,你好狠的一副心腸,姑娘以你的未婚妻子自居,天天惦念著你,她讓『寒星門』軟禁,你竟連找都不去找她。」
李存孝只覺一陣羞愧,道:「翠姑娘,我以為她已經是溫家的人了。」
小翠道:「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太不該了,姑娘可不是那種人,她既然把自己許給了你,這輩子就是你的人了,誰也奪不了她的志的。」
李存孝輕輕一歎道:「是我不好,我愧對令狐姑娘,其實翠姑娘不知道,我差一點死在柳玉麟那歹毒的搜魂銀針之下……」
接著,他把全盤經過不遺不漏地告訴了小翠。
聽著,小翠低下了頭,道:「你別怪罪,婢子錯怪了你……」
李存孝搖頭說道:「你並沒有錯怪我,毒解傷好之後我也應該去找令狐姑娘的,可是我沒去,我原以為令狐姑娘……」
小翠抬起頭來截口說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不必再責怪自己了,婢子只要你知道,姑娘對你是一片真心,一直以你的未婚妻子自居……」
李存孝道:「翠姑娘,我愧對令狐姑娘。」
「別提了,」小翠道:「眼前這件事怎麼辦。你總得想個法子。」
李存孝道:「翠姑娘是說……」
小翠道:「姑娘怕傷了你,讓你快走,可是婢子求你別走,要走總得等姑娘一起走。只有你才能救得了姑娘,你不知道姑娘現在被老神仙軟禁著,一點辦法也沒有,那柳玉麟,婢子恨不能殺了他,老神仙一向是對姑娘百依百順,不知道這回怎麼讓柳玉麟蒙了心……」
李存孝道,翠姑娘讓我怎麼救令狐姑娘?」
小翠道:「那還得你拿主意啊。」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姬婆婆可知道令狐姑娘跟我……」
小翠道,老神仙知道了,是姑娘告訴老神仙的,可是沒用,不知道怎麼回事,老神仙就喜歡柳玉麟。」
李存孝道:「翠姑娘可見得著令狐姑娘?」
小翠道:「見得著,婢子還是侍候著姑娘。」
李存孝道:「那麼請翠姑娘回去對令狐姑娘說一聲,我不惜一切,一定會把她救出來……」
小翠突然哭了,道:「婢子知道姑娘不會看錯人的,婢子謝謝你。」
說著她就要往下跪。
李存孝伸手架住了她道:「讓人家看見了不好,翠姑娘快回去吧。」
小翠哭著道:「那……婢子走了。」
低著頭快步而去。
李存孝站在那大樹之下,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一個令狐瑤璣、一個溫飛卿、一個冷凝香,對他都是深情萬魁,一片真心,他怎麼辦,怎麼辦?
突然,他吸了一口氣,勉強平靜了一下,邁步走了回去。
回到了屋裡,張遠亭父女已不在座了,不知道上那兒去了,只有冷凝香一個人在屋裡,她含笑問道:「翠姑娘走了?」
李存孝道:「是的。張前輩跟張姑娘呢?」
冷凝香道:「隔壁歇息去了,坐下來,我要跟你談談。」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坐了下去,道:「姑娘要跟我談什麼?」
冷凝香道:「我要先讓你知道,飛卿姐已經把你跟令狐姑娘之間的事情告訴我了…」
李存孝臉上熱了一熱,有點不安地輕輕「哦」了一聲。
冷凝香接著說道:「我知道令狐姑娘對你是深情萬斜,一片真心,身為女兒家,我對令狐姑娘只有敬佩,只有同情。」
李存孝輕咳一聲,才道:「姑娘既然已以知道了,我不妨再告訴姑娘一點,令狐姑娘一直以我的未婚妻子自居。」
冷凝香美目眨動了一下道:「這我也知道,我同情令狐姑娘,同樣地,我相信令狐姑娘也會憐我。」
李存孝心頭一震,沒說話。
冷凝香道:「我看得出來,當著我跟張前輩父女,翠姑娘有很多話不便出口,所以我讓你送她出去,翠姑娘是不是要你留下別走,救令狐姑娘?」
李存孝心頭震動,道:「是的,姑娘。」
冷凝香道:「你答應了麼?」
李存孝道:「我義不容辭。」
冷凝香笑道:「這才是,令狐姑娘對你一片真心,而且一直以你的未婚妻子自居,無論如何你也該把她救出來……」
頓了頓,接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李存孝道:「不管怎麼辦,我也要把她救出來。」
冷凝香道:「我打算先把張前輩父女送走,你看怎麼樣?」
李存孝道:「姑娘呢?」
冷凝香道:「我不走,我留下來幫你。」
李存孝道:「我認為……」
「李郎。」冷凝香突然叫了他這麼一聲:「你現在需要幫手,別拒絕我。你忍心?」
李存孝心神猛地一震,道:「姑娘,李存孝一介凡夫俗子……」
冷凝香道:「什麼都別,我只要你點頭。」
李存孝道:「姑娘,那……那令狐瑤璣在先,溫飛卿在後……」
冷凝香道:「我願意居三。」
李存孝心弦震顫,一陣激動,道:「李存孝何來這大福份。」
冷凝香道:「你要認為是福份就點頭。」
李存孝緩緩一歎道:「姑娘留下就是。」
冷凝香突然珠淚奪眶,顫抖著聲調說道:「李郎,謝謝你!」
李存孝道:「我這就預備到『冷月門』去,姑娘在客棧陪陪張前輩父女……」
冷凝香道:「不,我打算先送走張前輩父女,然後跟你一塊兒上『冷月門』去。」
李存孝道:「姑娘現在就送張前輩父女離開『金華』麼?」
冷凝香點頭說道:「只要有咱們兩個送張前輩父女,我相信『冷月門』絕不敢輕舉妄動。」
李存孝微一點頭說道:「好吧。」
只聽房門外傳來張遠亭話聲道:「大少,這是我的意思,我父女留在『金華』不但幫不了大少的忙,反而是個礙手礙腳的累贊。」
他帶著張筱蘭走了進來。
李存孝道:「前輩二位收拾好了麼?」
張遠亭攤手聳肩一笑道:「兩條腿扛一張嘴,除了幾件替換衣裳外,我父女有什麼好收拾的,說走抬起腿來就能走。」
李存孝道:「跟前輩相處多日,領了不少教益,如今前輩這一言走,令我有依依不捨之感。」
張遠亭道:「大少性情中人,我也捨不得,無如為大少好……世上無不散之延席,咱們這只是小別,將來總會再見的。」
李存孝道:「那麼我在這兒跟前輩說保重了,前輩的隆情高誼,我會永遠牢記心上。」
張遠亭道:「大少說什麼隆情高誼,我只是做了該做的,這就跟欠帳還錢一樣,如今這筆債已然償還了,了卻一樁心事,令人有一身輕之感。」
頓了頓,接道:「臨別之前我在這兒奉勸兩位幾句:大少跟冷姑娘都是當今之一流,可是『冷月』、『寒星』聯手,能人太多,只宜智取,不可力敵,冷姑娘那毒不妨多多利用。」
李存孝道:「多謝前輩指點。」
張遠亭道:「我也沒什麼送給二位的,只有這麼一句話,但願大少早日雪報血海大仇,神仙眷屬,一修數好。」
李存孝臉上熱了一熱,沒說話。
冷凝香嬌靨生酡,垂下臻道,低低說道:「謝謝前輩。」
張遠亭微微一笑道:「現在煩勞三位送我父女一程吧。」
帶著張筱蘭轉身向外行去。
四個人兩前兩後出了客棧,只見『冷月門』在客棧四周布下了不少樁卡,李存孝跟冷凝香看也沒看他們一眼。
到了城門口,李存孝跟冷凝香停了步,張遠亭說道:「大少、冷姑娘,我還是那句話,只宜智取,不可力敵。」
李存孝道:「謝謝前輩,我兩個記下了。」
張遠亭從二人身後看了眼,道:「大少,他們跟來了。」
冷凝香說道:「兩位只管走兩值的,我兩個會擋他們。」
張遠亭一抱拳道:「大少,咱們就此握別,後會有期。」
李存孝忙答一禮道:「前輩珍重。」
張筱蘭嬌靨上浮現一種異樣表情,口齒啟動了一下,突然說道:「大少也請保重。」
張遠亭神情微微一震,道:「蘭兒,將來總有再見的時候,別耽誤了,咱們走吧。」
張筱蘭沒說話,低頭轉身行去。
望著張遠亭父女背影,冷凝香深深兩眼。
李存孝站在城門口,眼望著夜色中漸去漸遠的一雙背影,臉上有一絲兒帳然之色。
只忻冷凝香道:「走遠了,咱們回頭吧。」
李存孝默默地轉過了身,冷然發話說道:「不必躲躲藏藏,出來一個說話。」
只見街道暗隅中閃出一名黃衣漢子,他臉上不帶表情,目注李存孝道:「閣下有什麼見教?」
李存孝道:「我跟『翡翠谷』的冷姑娘要到『冷月門』去,帶路。」
那黃衣漢子呆了一呆道:「怎麼,閣下要到『冷月門』去?」
李存孝道:「不錯。」
那黃衣漢子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冷然說道:「老神仙要見你的時候,你非去不可,老神仙沒有說要見你,你想去都不行。」
李存孝道:「你自忖比你們那左右護法如何?」
那黃衣漢子臉色一變,二話沒說,轉身行去。
冷凝香笑了:「他很知機,很識趣。」
邁步跟了上去。
那黃衣漢子在前帶路,在夜色中疾步前行,盞茶工夫之後來到一處,好大的院子,比那花家廢園還要大上一倍。
丈高的一圈圍牆,宏偉的門頭,兩扇朱漆大門,一對巨大石獅子,一對巨大的燈籠。
燈籠上各畫一彎冷月,下面各寫著『令狐』兩個大字。
石階上兩邊各二,站著四名抱刀黃衣漢子,面對面站著,站在那兒跟泥塑木雕的一般,一動不動。
那帶路黃衣漢子停了步,回過頭來冷冷說道:「兩位等等,我這說進去通報。」
轉身往大門行去。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不愧是當世之霸,好大的規矩。」
李存孝沒說話。
片刻工夫之後,那黃衣漢子帶著一人行了出來,是那位『冷月門』總管巴士傑。
巴士傑停身在一丈外,傲不為禮,冷冷說道:「二位有何見教?」
李存孝道:「請為我通報,我要見姬婆婆。」
巴士傑怔了一怔,道:「你要見老神仙?」
李存孝道:「不錯。」
巴士傑臉上浮現一片狐疑之色,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三位見老神仙有什麼事?」
李祥孝道:「重要大事。」
巴士傑道:「但不知是什麼重要大事?」
李存孝道:「我見的是姬婆婆。」
巴士傑道:「夜已深,老神仙已然要歇了,三位有什麼事告訴我也是一樣。」
李存孝道:「你做得主麼?」
巴士傑道:「我是『冷月門』的總管。」
李存孝搖頭說道:「我無意輕視你這位總管,這件事恐怕你做不了主。」
巴士傑道:「說說何妨。」
李存孝道:「我要問『冷月門』要一個人。」
巴士傑微微一證道:「你要溫二姑娘?」
李存孝道:「不,我要令狐姑娘。」
巴士傑一證道:「你怎麼說?」
李存孝道:「你做得了主麼?」
巴士傑笑了,是冷笑:「你要看清楚了,這是什麼地方?」
李存孝道:「我既然來了,就是森羅地府也一樣,你給我進去通報。」
巴士傑冷笑說道:「森羅地府或可由你大搖大擺逛一逛,『冷月門』卻不容你撒野……」
李祥孝抬腿停步,一丈距離一閃而至,出手如飛,一把扣上巴十傑肩井,冷冷說道:「給我帶路!」
巴士傑沒來得及躲,只覺眼前一花,肩井上己落上一把鋼鉤,他大吃一驚,要掙,可是半身酸麻,動彈不得,他當即放聲笑道:「你看錯人了,巴某人不吃這一套。」
李存孝冷笑一聲道:「你試試看再說。」
五指微一用力,巴士傑悶哼一聲矮下半截,額頭上馬上見了汗漬。
那黃衣漢子扭頭奔了進去。
李存孝視若無睹,道:「吃這一套麼?帶路。」
他推著巴士傑往大門行去,巴士傑乖乖地邁了步。
那四名抱刀黃衣漢子連動都沒敢動一動。
李存孝推著巴士傑前頭走,冷凝香緊緊跟在後頭進了兩扇朱漆大門,過影背牆,是個佔地廣大的院子,兩邊十幾間廳房,大廳坐北朝南,好不氣派。
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站住!」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東牆上一個月形門裡轉出幾個人來,是溫少卿帶著他那『寒星四使』,那黃衣漢子緊跟在溫少卿身後,顯然是他把溫少卿叫出來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原來是『寒星』溫少主。」
溫少卿冷然道:「你好大的命,好大的膽子啊。」
李存孝淡然一句:「好說。」
隨即向著巴士傑喝道:「帶路。」
巴士傑悶哼一聲,乖乖向前行去。
人影飛閃,「寒星四使」飛射落地擋住了去路。
李存孝道:「溫少卿,你這是幹什麼?」
溫少卿道:「那要看你是來幹什麼的了。」
李存孝道:「我要見姬婆婆……」
溫少卿縱聲長笑道:「就憑你想見姬婆婆?」
李存孝道:「不錯,就憑我。」
溫少卿目光一凝道:「告訴我,你要見姬婆婆幹什麼?」
李存孝道:「那是我跟『冷月門』的事,跟你『寒星門』無關。」
溫少卿道:「恐怕你還不知道,『冷月』、『寒星』已經結盟聯手了。」
李存孝道:「這麼說你要攔我?」
溫少卿道:「要我不攔你也可以,放下那張藏寶圖,我帶你去見姬婆婆。」
李存孝道:「見了姬婆婆之後,我自會拿出那張藏寶圖來。」
溫少卿怔了一怔道:「怎麼,見了姬婆婆之後,你自會拿出那張藏寶圖來?」
李存孝道:「正是。」
溫少卿道:「這麼說你是來給姬婆婆送那張藏寶圖的?」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說。」
溫少卿冷笑道:「想不到你倒很知機,很識趣。」
李存孝道:「那要看為什麼事了。」
溫少卿道:「你為的是什麼事?」
李存孝道:「那是我跟『冷月門』的事。」
溫少卿道:「如今『冷月門』的事,就是『寒星門』的事。」
李存孝冷冷道:「我只認『冷月門』,不認『寒星門』。」
溫少卿臉色一變,道:「要是我讓你先把那張藏寶圖留下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04:48
第59章 冷月門中
李存孝道:「辦不到。」
溫少卿道:「我非要辦到不可!」
李存孝臉色一寒,道:「你試試看。」
五指一緊,掄起巴士傑向『寒星四使』掃去。
「寒星四使」做夢也沒料到他會有此一著,怎麼著他們也不敢傷害『冷月門』的總管,一驚齊退。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敗軍之將,竟敢攔我,閃開。」
他提起巴士傑又要掄。
溫少卿閃身而至,冷喝道:「慢著。」
李存孝道:「幹什麼?」
溫少卿一指巴士傑道:「英雄人物不屑為此,把巴總管放下,跟我『寒星四使』放手一搏。」
李存孝道:「別激我。」
一抖腕,巴士傑跟跑前撞,差點沖在溫少卿身上。
溫少卿一擺手道:「巴總管請退,讓我來處置這狂徒。」
巴十傑答應一聲,躬身而退。
溫少卿目光一凝,望著李存孝陰笑道:「姓李的,你是個英雄,我再說一句,放下藏寶圖…」
李存孝道:「溫少卿,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溫少卿一點頭,獰笑說道:「好,殺!」
這一聲「殺」出口,「寒星四使」閃身撲到,八掌翻飛罩向李存孝週身大穴。
李存孝冷笑一聲跨步迫了上去,只見人影疾閃,只聽砰然連震,「寒星四使」個個暴退,各自身形一晃,臉煞白,一個連一個地坐在地上。
溫少卿臉色大變,驚怒喝道:「你,你敢傷我『寒星四使』」
李存孝淡然說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這算得了什麼,你可要自己攔我?」
溫少卿厲笑道:「我何止要攔你。」
他閃身欲動,突然間人影連閃,院子裡一下多了十幾個人,那是「冷月門」左右護法、八大巡察,跟「寒星八衛」。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怎麼,你們要眾毆?」
溫少卿哼哼笑道:「『冷月』、『寒星』兩門的作風一樣,對付強敵向來不擇手段。」
溫少卿話落,「冷月」、「寒星」兩門十八名好手一起亮出兵刃,虎視眈眈,躍躍欲動。溫少卿又哼哼笑道:「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能把你剁成肉醬。我看你還是乖乖地把那張藏寶圖拿出來吧。」
李存孝還沒有答話,冷凝香突然前跨一步到了李存孝身邊,道:「溫少主要那張藏寶圖麼?」
溫少卿目光一凝,道:「我冷落了他這位朋友,你是……」
巴士傑附耳對他低低說了幾句。
溫少卿日中異采暴閃,舉手一揖,道:「哎呀呀,恕我眼拙,我竟沒能看出是冷姑娘當面。」
冷凝香淺淺笑道:「溫少主不必客氣。」
溫少卿兩眼緊緊盯在冷凝香的嬌靨上,道:「冷姑娘名列當世四大絕色之內,溫少卿仰慕已久早想拜識,只恨一向福薄緣淺……」
冷凝香道:「溫少主賜我無上榮龐,如今我就站在溫少主眼前。」
溫少卿道:「能容溫少卿一盡地主之誼否?」
冷凝香道:「溫少主要怎麼個盡地主之誼法?」
溫少卿道:「請冷姑娘離開姓李的身邊,到溫少卿這邊走,溫少卿立即陪冷姑娘往後院去。」
冷凝香道:「謝謝溫少主的好意,我受寵若驚,無福消受。」
溫少卿道:「冷姑娘是不願……」
冷凝香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願離開這位朋友身邊。」
溫少卿鄙夷地掃了李存孝一眼道:「他配稱冷姑娘的朋友?」
冷凝香道:「他不配誰配?以我看只有他才配。」
溫少卿搖頭說道:「可借呀,可借。」
冷凝香道:「溫少主,可借什麼?」
溫少卿道:「『翡翠谷』在武林之中跟『冷月』、『寒星』、『瓊瑤宮』並稱,冷姑娘本人也名列當世四大絕色之內,以『翡翠谷』的聲威,以冷姑娘的身份與地位,無論如何跟冷姑娘站在一處的不該是他。」
冷凝香攸然一笑道:「溫少主令我有飄飄然之感,那麼以溫少主看,跟我站在一起的,應該是誰?」
溫少卿道:「至少也該是『冷月』、『寒星』、『瓊瑤宮』中人。」
冷凝香道:「是這樣麼,溫少主真把我看得那麼高麼?」
溫少卿一點頭道:「當然,在溫少卿心目之中,冷姑娘是神仙中人。」
冷凝香道:「謝謝溫少主。」
溫少卿一臉正經色道:「冷姑娘,我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冷凝香美目一轉,道:「那麼,溫少主請看我薄面,把這怕人的陣仗撤出如何?」
溫少卿呆了一呆,輕咳一聲道:「這個……」
冷凝香道:「我的面子不夠麼?」
溫少卿道:「那倒不是,冷姑娘的面子豈有不夠,只是我有一個條件……」
冷凝香道:「溫少主有什麼條件?」
溫少卿微微一笑道:「請冷姑娘離開姓李的身邊,站到我身邊來。」
冷凝香攸然笑道:「這有何不可,我這就過去。」
邁步走了過去。
巴士傑臉色一變,忙向溫少卿低低說了幾句。
溫少卿陡然一驚,忙抬手道:「冷姑娘請等等。」
冷凝香停步說道:「怎麼了,溫少主。」
溫少卿一臉窘像,強笑一聲道:「溫少卿福薄,冷姑娘還是回到姓李的身邊去吧。」
冷凝香愕然說道:「溫少主,這是為什麼?溫少主不是說我不該站在他身邊麼?」
溫少卿強笑說道:「這個……這個……」
冷凝香淺淺一笑道:「條件是溫少主自動放棄的,那麼請溫少主撤去這怕人的陣仗吧。」
溫少卿剎時間又是一副臉色,陰冷點頭說道:「可以,讓他把藏寶圖交出來。」
冷凝香笑道:「這怎麼行,他是特意給姬婆婆送來的。」
溫少卿:「冷月、寒星是一家,給誰都一樣。」
冷凝香搖頭說道:「我可不敢相信『冷月』、『寒星』是一家,以我看『冷月』、『寒星』正在暗中鉤心鬥角,互相利用……」
溫少卿臉色一變,旋即笑道:「冷姑娘可不要挑撥『冷月』跟『寒星』兩門之間。」
冷凝香道:「溫少主,我這是挑撥麼,是不是溫少主心裡明白,是不?舉個例來說吧,我聽說溫少主跟『冷月』令狐姑娘一向很不錯,而現在柳玉麟卻是『冷月門』的嬌客……」
溫少卿兩眼之中閃過一絲怕人的光芒,臉上仍笑哈哈地道:「冷姑娘錯了,我跟令狐姑娘之間的感情僅止於兄妹,兩家世交,我一直把她當成妹妹,她也一直視我如兄長。其實,姬婆婆把令狐姑娘許給了柳玉麟,傷心斷腸的應該是站在冷姑娘身邊的那個人。」
冷凝香微微一笑道:「溫少主,錯的是你,任何人奪不了令狐姑娘之志。不瞞溫少主說,他就是來接令狐姑娘的。」
溫少卿猛然一怔:「怎麼說,他是來……」
冷凝香含笑說道:「據我所知,令狐姑娘對他一片真心,一直以他的未婚妻子自居,如今令狐姑娘有難,他怎麼能不聞不問?」
溫少卿聞言臉色連變,道:「姓李的,闖『冷月門』要人,你好大的膽子,我現在倒有點佩服你了。」
李存孝道:「我擔當不起。」
溫少卿目光一轉,道:「他是來要人的,冷姑娘又是來幹什麼的?」
冷凝香道:「我是來幫把手的。」
溫少卿道:「這算什麼?」
冷凝香道:「不瞞溫少主說,連我也是他的未婚妻子。」
李存孝心頭猛然一震。
溫少卿臉上掠過一絲難受神色,強笑說道:「看來世上的艷福全讓他一個人點盡了。還好只這麼一個他,要再多一個他,我們這些人一輩子也別想討老婆了。」
冷凝香道:「那也難怪,誰教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
溫少卿臉色由自轉青,道:「我本來就要殺他,如今更是留他不得,殺!」
十八名好手兵刃齊舉,閃電一般從四面八方攻了過來。
李存孝雙眉揚起,就要出手。
冷凝香嬌笑一聲伸皓腕抓住了李存孝的手,李存孝身軀一震,冷凝香那才開口說道:「留神,毒。」
她右手衣袖一抖,十八名好手來得快去得也快,個個變色暴退。
冷凝香又笑了,道:「走,咱們見姬婆婆去。」
拉著李存孝往後就走,當面是「冷月門」的八大巡察。他八個漢子不敢攔,直往後退。
就在這時候,兩條黃影飛射落在八大巡察身前,是那兩個黃衣童子,只見左邊那黃衣童子手中令旗一展道:「老神仙駕到,二位請留步。」
黃衣童子這裡話落,那大廳之後轉出一行人來。
一張軟塌由四個黃衣壯漢抬著,上面坐著一個面目冷峻、雞皮鶴髮的黃衣老婦人,她一雙目光如電,望之嚇人。
軟塌之旁,兩邊各兩名中年黃衣女子,這四個中年黃衣女子背後都插著一柄黃穗飄飄的長劍,右邊最前面那個,兩手之中捧著一根烏黑髮光的龍頭枴杖。
軟塌之後,是一對身著銀色衣衫的中年夫婦,男的長眉凰目,女的容貌艷麗,一看就知道是「寒星」主人夫婦,他夫婦是步行,緊跟軟塌之後。
也難怪他夫婦步行,論輩份,他夫婦要比姬婆婆矮上一輩。
他夫婦身側,則是那命薄而情多,讓人憐惜的溫飛卿。
這一行一出來,院子裡所有「冷月」、「寒星」兩門之人一起躬下身去,恭謹異常。
冷凝香握在李存孝手上的手一緊即松,低低說道:「姬婆婆,留神。」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我省得。」
軟塌來勢極速,就這兩句話工夫已到近前。
軟塌上的姬婆婆一抬手,四名壯漢立即放下軟塌,垂手侍立軟塌旁。
姬婆婆老眼雙睜,目光森冷若電,先一打量冷凝香道:「你就是冷無垢的女兒?」
姬婆婆好眼力。
冷凝香淺淺一禮,含笑說道:「再晚叫冷凝香。」
姬婆婆冷峻地道:「你從小就是這身裝束麼?」
冷凝香道:「不,再晚一向是女兒裝束。離谷的時候,家母一再叮囑,江湖人心險惡,到處是險狠卑鄙的小人,再晚有鑒於此,為了行走方便,所以才改作男裝的。」
姬婆婆冷哼一聲道:「冷無垢的好家教!」
冷凝香道:「家母對再晚的管教一向很嚴。」
姬婆婆道:「幸虧嚴。」
冷凝香笑笑說道:「家母管教子女的尺度跟一般人不一樣,大處要求嚴格,小節不必太拘,再晚一舉一動,向來不敢超越。」
姬婆婆冷哼一聲,道:「冷無垢還教了你一張利嘴麼?」
冷凝香道:「事關冷家的家教,再晚據理而爭,不敢不辯。」
冷凝香委實有一張會說話的小嘴兒,姬婆婆本想倚老賣老先給她一頓下馬威,不想反讓冷凝香幾句話逼得沒有話說了。
她那張老臉更見冷峻,沒再理冷凝香,轉望李存孝,冰冷說道:「你就是李存孝?」
李存孝昂然卓立,應聲道:「不錯,末學正是李存孝。」
他沒在姬婆婆面前稱個晚。
姬婆婆老眼微睜,道:「你藝出何門,是誰家的子弟?」
李存孝說道:「末學是個孤兒,出身貧寒,無家無業。」
姬婆婆冷笑一聲道:「那就難怪了,就憑你這出身,想要我的孫女兒?」
李存孝道:「將相無種,富貴並非一世,末學這出身並不辱沒誰。」
姬婆婆道:「在我看來,你這出身,在『冷月門』充當一名灑掃下人都不配。」
冷凝香笑笑說道:「姬婆婆,在令狐姑娘眼裡,卻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高,事實上不錯,他是頂天立地的一個奇男人。」
第60章 姬婆婆
姬婆婆哼哼一陣冷笑,道:「你這話該對冷無垢說去。
"冷凝香含笑說道:「有一天他會到'翡翠谷'去的,他永遠是'翡翠谷'的上客。
"姬婆婆冷冷說道:「這兒是'冷月門',不是'翡翠谷'。
"冷凝香道:「地方雖不同,可是再晚跟令狐姑娘同為不羨榮華、不慕富貴的女兒家,不求衣朱紫,不求食金玉,但願嫁得如意郎;若是身為長輩的在這一方面予以干涉阻撓,那是大不智,在這方面,家母的看法就跟姬婆婆不同。
"姬婆婆道:「孫女兒是我的"…
"冷凝香道:「這個再晚明白。就因為令狐姑娘是您的受孫女,所以再晚才要鬥膽進幾句逆耳忠言。凡事不能勉強,尤其情之一事,令狐姑娘人或可屈服,但心絕不會屈服;兒女婚姻終身大事,眼見兒女輩痛苦,做長輩的心裡也不會好受。再晚明白,您所以這麼做,是出自一個愛字,事實上這種愛是錯的,假使兒女輩認為怎麼做是幸福,做長輩的何妨聽其自然……
"姬婆婆冰冷說道:「你說完了麼?
"冷凝香道:「再晚最後還有一句,假如您過於固執,一意孤行,將來懊悔的會是您自己,到那時候錯鑄恨生……
"姬婆婆大怒,厲聲說道:「我多大年紀,你多大歲數,要你來教訓我!先拿下你我再找冷無垢說話!"手往軟塌上一拍,兩名中年黃衣女子跨步越前。
溫少卿突然閃身而至,笑道:「婆婆先息雷霆怒,讓孫兒為你出這口氣。
"邁步逼向冷凝香。
李存孝要動,冷凝香抬手攔住了他,望著溫少卿美目略一眨動,淺淺笑道:「溫少主要是想學柳玉麟,那可容易得很。
"溫少卿想逞強討好,憑一時衝動搶了先,一聽這話他才猛然想起"翡翠谷"的毒厲害,神情一震,連忙停了步,進不是,退也不是,好不窘迫。
只聽那"寒星"主人冷然說道:「小小年紀在一位姑娘面前逞得什麼強,還不給我退回來。"畢竟是他爹,溫少卿找著了台階,連忙應聲退後。
溫少卿退了,那兩個中年黃衣女子卻跨步要往前。
姬婆婆突然冷哼一聲道:「回來。"
那兩名中年黃衣女子立時退了回去。
顯然,姬婆婆也怯冷凝香的毒。
兩名中年黃衣女子退回了軟塌前,姬婆婆望著冷凝香緩緩說道:「『冷月門'跟』翡翠谷『雖然一直沒有來往,可是多年來卻也一直相安無事,這你可知道?
"冷凝香額首道:「這一點再晚很清楚,'翡翠谷』一向格守家母所訂的規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姬婆婆老眼一睜道:「『翡翠谷'規法如此?
"冷凝香道:「正是。
"姬婆婆抬手一指李存孝道:「他可是你』翡翠谷,的人?
"冷凝香道:「目前不是。
"姬婆婆一點頭道:「那好……
"冷凝香笑笑說道:「他是再晚的朋友,再晚既然跟他一起到『冷月門』中來,自然就有義務照顧他。不過只要能讓再晚看得過去,再晚絕不插手。
"姬婆婆微一點頭道:「我會讓你看得過去的……"目光一瞬,望著李存孝冷然道:「說你的來意。"李存孝道:「末學是來接令狐姑娘的。"冷凝香接了一句:「他的未婚妻。
"姬婆婆一怔道:「怎麼說?
"冷凝香道:「難道姬婆婆不知道,令狐姑娘已經把自己的終身許給了他。
"姬婆婆臉色一變道:「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
"溫少卿道:「婆婆,您別聽她的,這件事孫兒清楚,瑤璣完全讓這小子花言巧語迷了心竅。
"姬婆婆冷冷說道:「我知道。"那美艷的寒星夫人道:「卿兒說的不錯,這件事我問過瑤璣,瑤璣說根本就不喜歡他。
"姬婆婆頭也沒回道:「這是瑤璣妞妞對你說的?」「是啊,
"寒星夫人道:「我還敢瞞騙您麼,不信你問問瑤璣。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6 09:07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07:16
"姬婆婆望著冷凝香道:「你聽見了。
"冷凝香道:「再晚聽得很清楚。
"姬婆婆轉望李存孝道:「你也聽見了。
"李存孝還沒回話,冷凝香又代他說了話:「姬婆婆,再晚有個拙見在此。
"姬婆婆道,"你說。
"冷凝香說道:「您不妨把令狐姑娘叫到這兒來,這兒有您,有'寒星'主人優伉儷,也有再晚這個『翡翠谷'的人,您可以當眾問令狐姑娘,或者讓令狐姑娘自己作選擇,令狐姑娘只要對他有一個不字,我跟他馬上就走……」
「好主意,"寒星夫人冷笑說道:「無如,冷姑娘,這跟你"翡翠谷'毫無關係。
"冷凝香笑笑道:「溫夫人,姬婆婆已經把她的受孫女許給了柳玉麟,賢伉儷也該盼望有這麼一個機會。"寒星夫人那美艷的嬌靨上一紅,道:「孫女兒是姬婆婆的,姬婆婆想把她許給誰就把她許給誰,誰也不能勉強,誰也無權干涉。」
「不錯,"冷凝香微一點頭道:「我忘了賢伉儷已經沒有機會了,可是令狐姑娘曾把自己的終身許了結我這個朋友,他應該有權要求姬婆婆讓令狐姑娘自己作個抉擇,
"寒星夫人冷冷說道:「事實上話一直是你說的。
"冷凝香道:「我說的話也就是他的心意。"寒星夫人道:「若是姬婆婆不准呢?"冷凝香笑笑說道:「夫人這是代姬婆婆說話麼?
"姬婆婆冷然點頭道,"不錯,』冷月'、『寒星'幾代交罵,溫夫人說的話,可以代表我的意思。"
第61章 功震冷月
寒星夫人美艷的嬌靨上泛起了一絲得色。
冷凝香沒看她,望著姬婆婆道:「這麼說,姬婆婆是不肯了。」
姬婆婆道:「不錯,孫女兒是我的,我願把她給誰,就把她給誰。」
冷凝香道:「那麼,令狐姑娘把自己的終身許給了李存孝,這又怎麼說?」
姬婆婆道:「她自己作主張,家法難容,不算數。」
冷凝香微一抬頭正色說道:「姬婆婆,令狐姑娘自己可不這麼想,您這種做法,跟悔婚沒什麼兩樣!」
姬婆婆一拍軟榻,厲聲說道:「我又沒把我的孫女兒許配給他,憑什麼指我悔婚。」
冷凝香道:「您固然沒有,可是令狐姑娘……」寒星夫人突然說道:「冷姑娘,你說瑤璣把自己的終身許配給他了?」
冷凝香道:「這是一絲兒不假的實情。」
寒星夫人微一點頭道:「那好,私訂終身也該有個信物,他可有信物?」
冷凝香偏過臉去望李存孝,李存孝沒說話。
冷凝香冰雪聰明,這還能不懂,突然,她笑了,轉望寒星夫人道:「夫人,我輩非世俗中人,既非世俗中人就不必拘此俗禮,互訂終身,全憑一句話……」寒星夫人臉上變了色,冷笑說道:「沒有信物這門親事便不算數,『冷月門』什麼所在,豈容這窮賊小子上門耍無賴,趕他出去。」
話是她說的,可是「寒星門」沒一個動。
姬婆婆那裡拍了軟榻,軟榻前那兩名中年黃衣女子又跨步越前。
冷凝香嬌笑說道:「是悔婚,是耍無賴,本來請出令狐姑娘就可明白的,奈何姬婆婆不肯,我們只有來個搶親了。」
她這裡話聲方落,那兩名中年黃衣女子已然到了李存孝近前,各遞一掌攫向李存孝雙肩,出手奇快。
冷凝香忙道:「姬婆婆身邊四婢之二,功列一流,威震武林,小心了。」
李存孝道:「多謝姑娘,我省得。」
他不閃不躲,一任二婢雙掌襲到。二婢出手奇快,眼看就要沾衣,他突然說了一聲:「在下得罪了。」
雙掌翻起,各出中指點向二婢掌心,比二婢還快。
二婢一驚,沉腕收招,左掌飛遞而出,各抓李存孝腕脈,所含之勁,連旁立的冷凝香都覺得隱隱逼人。
可是李存孝毫不在意,沒見他怎麼變招,也沒見他怎麼出手,只聽「叭」「叭」兩響,二婢已抽身暴退,兩張臉通紅。
李存孝在二婢手背上各拍了一掌,姬婆婆身邊的四婢都是自小就進了「冷月門」,跟了姬婆婆的,名雖侍婢,而在「冷月門」的身份地位極高,並不亞於總管巴士傑。
尤其四婢自小練功,各得「冷月門」真傳,至今仍未字人。她們之所以威震武林,並不只靠「冷月門」的威名勢力,其實「冷月門」的威名勢力有一半是她們闖出來的,一向碰不上敵手,何曾受過今日這等挫敗!
二婢這裡紅臉錯愕,姬婆婆那裡也老眼雙睜,相當震動。只聽她一聲冷哼道:「你四個一塊兒上。」
另外二婢跨步而上,跟原先二婢一字兒站立,錚然一聲掣出了背後的長劍,長劍平舉,劍尖外指,一動不動。
行家眼裡,一看就知道,四婢是在凝神運功,轉眼之隔將是雷霆萬鈞、石破天驚的一擊,或者是連綿不斷、威力無匹的凌厲攻勢。
冷凝香腳下移動,向著李存孝靠過去了一步。
李存孝淡然說道:「姑娘請退後,我能應付。」
姬婆婆一雙老眼盯著冷凝香,雖然沒說話,可是她一雙老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很明顯的是怕冷凝香出手施毒。
冷凝香突然笑了,立即退回了半步,但只是半步。
姬婆婆一雙老眼中的厲芒跟著斂去。
只聽最右邊一婢冷然說道:「亮你的兵刃。」
李存孝攤了攤雙掌,淡然說道:「我就憑這一雙肉掌,接四位幾招。」
「你找死!」這聲驚怒震喝,幾乎是同時從四婢口中迸出。
姬婆婆也道:「小後生,你也太狂了。」
李存孝道:「這是未學自願的,就是一招不敵,血濺屍橫,也毫無怨言。」
姬婆婆臉色倏變為鐵青,陡聽她一聲冷哼,這聲冷哼聲音並不大,但卻震得冷凝香身軀一晃。
李存孝跟沒聽見一樣,連忙伸手扶住了冷凝香道:「要緊麼,姑娘。」
冷凝香淺淺一笑,搖頭說道:「不要緊,姬婆婆好不厲害,一身修為恐怕已練到了意動傷人的地步。」
李存孝鬆了冷凝香,一雙目光直逼姬婆婆。
只聽右邊那一婢說道:「老神仙已然下令,你準備好了,我四個要出手了。」
李存孝兩眼仍望著姬婆婆,道:「我準備好了,四位儘管出手就是。」
他話聲言落,四婢齊動,「刷」地一劍攻了出來。四婢只有四柄長劍,但一劍攻過,長劍卻變成了數柄,劍劍如靈蛇,似神龍,勢若迅雷奔電般罩向李存孝週身大穴。
威力所及,冷凝香立足不穩,往後又退了一步。
李存孝卻卓立未動,連衣袂也沒飄動一下,只見他右臂一圈,右掌閃電攻出,手臂像蛇身,右掌就像那蛇頭,只一伸縮,錚然四響,無數長劍剎時間變了四柄,而且斜斜飛起,四婢也被逼退了一步。
只這麼一招,就逼退了威震武林的「冷月」四婢。
「寒星」主人夫婦齊震動。
姬婆婆像是突然之間被人打了一掌,身軀往上一彈,又落了下來,她及時攔住了振劍欲再攻的四婢,兩眼瞪著李存孝,震聲說道:「小後生,你方才施的那一招可是『魔杵』?」
「魔杵!」一聲驚叫,這聲驚叫出自「寒星」主人之口。
李存孝微微一震,道:「姬婆婆認得『魔杵』?」
姬婆婆道:「果然是『魔杵』,你是獨狐長明的什麼人?」
李存孝說道:「他老人家是我兩位授業恩師中的一位。」
姬婆婆身軀又是一震:「怎麼,年輕人,你是獨孤長明的徒弟?」
李存孝道:「不錯。」
姬婆婆沒說話,望著李存孝好一會兒始道:「那麼,你那另一個師父是……」李存道:「他老人家上一字枯下一字心。」
「枯心!」姬婆婆震聲說道:「大雷音寺?」
李存孝道:「正是。」
姬婆婆殺惻臉色刷白,寒星主人夫婦的臉色比她還難看,而且各自往後退了一步。
但一轉眼間,姬婆婆的臉色已恢復了正常,她開了口,話說得有氣無力,像剛害過一場大病似地:「年輕人,你福緣之深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走吧,我不敢跟枯心、獨孤長明的傳人為敵。」
「李郎,她怕了,你可不能就這麼退走埃」李存孝聽得清楚,望著姬婆婆,道:「老人家,未學既然進了冷月門,便沒有這麼退走的道理……」「是啊,冷凝香在一邊幫腔說道:「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
姬婆婆似乎沒在意,軟弱地道:「年輕人,你要怎麼樣?」
李存孝道:「未學不敢說帶走令狐姑娘,但希望老人家能給令狐姑娘一個憑自己意願選擇的機會。」
姬婆婆搖頭說道:「年輕人,這我不能答應。」
李存孝道:「老人家可要那幅藏寶圖。」
姬婆婆一怔道:「年輕人,你問這……」李存孝道:「只要老人家不強迫令狐姑娘下嫁柳玉麟,未學願意把這幅藏寶圖奉贈。」
姬婆婆一怔道:「年輕人,你是想用那幅藏寶圖換我的孫女兒?」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說。」
姬婆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年輕人,我的孫女兒並不是貨物,她在我的心目中,要遠超過世上的任何一切。」
李存孝道:「願不願全憑老人家,未學不敢勉強。只是聽老人家的口氣,既然這麼鍾愛令狐姑娘,就不該硬把她許給柳玉麟,斷送了她的一生。」
姬婆婆道:「年輕人,柳玉麟有什麼不好,他除了所學不如你外,別的任何一方面,都不比你差。」
冷凝香道:「差多了,姬婆婆,那是沒辦法相比擬的。」
姬婆婆道:「我看不出他比柳玉麟強多少,也許是因為柳玉麟在我這兒待不少時日了,而他我才不過初會。」
冷凝香說道:「那麼,姬婆婆何不妨多看看他再下定論?」
姬婆婆抬頭說道:「不行,我已經作了決定,『冷月門』上下,誰都知道我已經把孫女兒許給了柳玉麟。」
冷凝香淺淺一笑道:「我不認為那有什麼要緊,把自己的孫女兒許給她喜歡的人,孫女兒仍然是您的孫女兒,同時你也可獲得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藏寶圖,您高興,令狐姑娘也高興,像這種兩全其美,皆歡大喜的事,您又何樂而不為?當然了,願不願那還在您。」
姬婆婆沉默著,沒即時答話。
那位寒星夫人突然跨步到了軟榻邊,跟姬婆婆附耳低說了幾句。
姬婆婆點了點頭,抬手擺了擺道:「我自有主張,我自有主張。」
寒星夫人淺淺施了一札,退了回去。
姬婆婆抬眼望向李存孝道:「年輕人,你只是要我別強迫瑤璣,可是?」
李存孝還沒有說話,冷凝香已然嬌笑說道:「當然了,那幅藏寶圖人人夢寐以求,不惜為它流血,不惜為它喪命,他總不能毫無條件、毫無代價地送給人,您說是不?」
姬婆婆沒理冷凝香,望著李存孝道:「年輕人,你怎麼說?」
李存孝道:「未學要用這幅藏寶圖換令狐姑娘。」
姬婆婆道:「剛才你不是說,只要我不強迫她嫁給柳玉麟就行了麼?」
冷凝香道:「本來是這樣的,可是萬一您反悔了怎麼辦,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兩頭都落了空?還是讓令狐姑娘跟他走比較讓人放心。」
姬婆婆仍沒理冷凝香,道:「年輕人,這也是你的意思麼?」
李存孝一咬牙,點頭說道:「是的。」
姬婆婆臉上掠過了一絲異樣神情道:「年輕人,萬一我的孫女兒她不願跟你怎麼辦?」
冷凝香道:「真要那樣,那就只好作罷了。」
寒星夫人突然冷冷說道:「冷姑娘,這件事跟『翡翠谷』無關。」
冷凝香笑笑說道:「溫夫人,『寒星門』不也是局外人麼?」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道:「『冷月』、『寒星』,幾代世交,我說得話。」
冷凝香含笑道:「溫夫人想必忘了,我也是他的朋友。」
寒星夫人臉色泛白,怒哼一聲道:「冷姑娘這是給『翡翠谷』找麻煩。」
「那怎麼會?」冷凝香笑著說道:「要是令狐姑娘跟我的朋友成了一對兒,令狐姑娘也就是我的朋友了,『翡翠谷』何麻煩之有?」
寒星夫人為之氣結語塞,她沉默了一下,還待再說話。
只聽姬婆婆說道:「這是我『冷月門』令狐家跟他李家的事,任何人都說不上話,年輕人,你怎麼說?」
李存孝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姬婆婆道:「你要用那幅藏寶圖換我的孫女兒,要是萬一我的孫女兒不願意跟你走,你那幅藏寶圖……」李存孝道:「但得令狐姑娘有抉擇的機會,未學仍願將那幅藏寶圖奉贈。」
姬婆婆兩眼一睜道:「年輕人,這話是你說的。」
李存孝說道:「老人家但請放心,未學向來說一不二。」
姬婆婆微頷激動,一點頭道:「好,年輕人,你我一言為定,去兩個去請姑娘出來。」
軟榻前兩名婢女答應一聲,飛步而去。
沒多大工夫,兩名婢女先到了前院,身後不遠處跟著令狐瑤璣跟小翠,小翠攙扶著令狐瑤璣。
令狐瑤璣顯得很虛弱,臉色也不大好,而且瘦了不少,那非為病源,不是悲狀,當然是受一個「情」字的折磨。
儘管虛弱,儘管臉色不好,儘管瘦,但卻是光梳頭,淨洗臉,嬌靨上也薄薄施了一層脂粉。
當然,那是留待情郎來刻意修飾的,這種乍驚還喜的心情,是很難以筆墨形容的。
在遠處,乍見李存孝的時候,令狐瑤璣有著一陣激動,李存孝亦然,而且心裡也泛起一種異樣感受,這種感受跟令狐瑤璣那種乍驚還喜的心情一般地令人難以描述。
走近了,冷狐瑤璣反倒平靜了。冷凝香一直盯著她,令狐瑤璣來近,她輕輕歎了一聲:「她應列當世紅粉之最,令我自歎不如李存孝不知聽見沒有,他沒說什麼。
令狐瑤璣在小翠的攙扶下,在軟榻前端福一禮:「奶奶。」
輕輕的一聲,已足以使人心神震顫。
姬婆婆臉上沒什麼表情,「嗯」了一聲道:「見見你溫伯怕、溫怕母。」
令狐瑤璣溫順地答應一聲,要過去。
寒星夫人上來攔住了她:「哎呀,奶奶真是,整天價見面,見什麼禮嘛。來,瑤璣,跟伯母站在一起。」
她熟絡地把令狐瑤璣攪了過去。
令狐瑤璣,很溫順,小翠有幾分不願,可是當著姬婆婆,她不敢露在臉上;她緊跟在令狐瑤璣身邊,生似怕令狐瑤璣會被誰奪了去一般。
突然,姬婆婆冰冷地道:「你惹的麻煩可大了,人家現在找上門來了,這個姓李的年輕人,你認識麼?」
令狐瑤璣溫順,但不怯弱,一雙美目望著李存孝,心裡的情意與積壓的相思一股腦兒送了過去。
「認識。」
姬婆婆道:「聽說你私自把終身許給了她,有這回事麼?」
令狐瑤璣還沒有說話,寒星夫人卻眉目皆動地先開了口,話聲十倍動聽於往昔:「瑤璣,事關重大,你可要小心說話,別惹奶奶生氣埃」令狐瑤璣緩緩說道:「謝謝您,我是知道該怎麼說的……』頓了頓道:「是的,這是實情,我喜歡他,我願意嫁給他,只有他才配我托付終身。」
這句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震動,尤其是寒星主人夫婦,臉上的神色不知是尷尬是窘,是羨慕還是嫉妒。
第62章 鳳離巢
姬婆婆臉色變了一變道:「他現在來找你來了,你願意跟他去麼?」
令狐瑤璣道:「我願意。」
寒星夫人斜著一雙鳳眼道:「瑤璣啊,事關一輩子,你可要多考慮啊!他只那麼一個人,別的一無所有,有奶奶給你做主,你要是不願意,現在還來得及。」
令狐瑤璣道:「謝謝您,我嫁的是他的人,也只要他一個人。」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笑笑說道:「我是為你好,你既然這麼堅決,我這做伯母的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令狐瑤璣沒說話。
只聽姬婆婆冷冷的說道:「那麼你要我向柳玉麟悔婚了。」
令狐瑤璣道:「奶奶,嫁柳玉麟是你做的主,不是我的意思。」
「好,瑤璣,」姬婆婆臉色鐵青,點頭說道:「話我得說清楚,你要是跟他走,從此就不再是『冷月門』中人,也從此別再踩令狐家的門。」
令狐瑤璣嬌軀一陣顫動道:「奶奶,您真這麼絕情麼?」
姬婆婆道:「絕情的是你不是我。」
「是啊,瑤璣,」寒星夫人認為有機可乘,忙道:「是你不要奶奶不要這個家了,可不是奶奶不要你埃想想看,奶奶從小把你帶大,多疼你,多愛你,那一樣不是對你百依百順……令狐瑤璣道:「謝謝您,我都知道,奶奶的恩,有一天我會報答的。」
姬婆婆冷笑說道:「那倒不必,你能現在聽我這做奶奶的一句也就夠了。」
令狐瑤璣顫聲說道:「奶奶,您要原諒,事關我的終身,我不得不為自己著想。」
姬婆婆一怔,臉色也一變,道:「這麼說你不要這個家,不要令狐瑤璣道:「奶奶,我無論在那兒,心裡永遠有您。」
姬婆婆道:「可是我不再認你是我的孫女兒了,也不再認你是『冷月門』中人了。」
令狐瑤璣道:「奶奶要這樣,也只有由奶奶了。」
姬婆婆霍地從軟榻上站了起來,滿頭自髮根根豎立,威態怕人。
令狐瑤璣臉上沒表情,一動沒動。
李存孝跟冷凝香同時跨前一步。
姬婆婆威態倏斂,一陣劇顫,無力地又坐了下去道:「好,好,好,瑤璣,我算沒有你這個孫女兒,你過去吧,跟他走吧,永遠不許回我『冷月門』來。」
令狐瑤璣沒說話,把手伸出給小翠,小翠連忙扶住了她,她緩緩邁了步,不是走向李存孝,而是走向軟榻;到軟榻前,緩緩拜了下去道:「奶奶,我走了。」
姬婆婆沒說話。
令狐瑤璣站了起來,道:「奶奶,求您讓我帶走小翠。」
姬婆婆突然開了口壓聲說道:「走,都給我走,走得越遠越好。」
令狐瑤璣道:「謝謝您。」
頭一低,轉過了身。
小翠忙跪下去磕了個頭道:「婢子也拜別了。」
站起來又連忙扶住了令狐瑤璣。
迎令狐瑤璣的,是冷凝香,她比令狐瑤璣小點兒,上去扶住令狐瑤璣,親親熱熱地叫了聲:「姐姐。」
這情景看在溫飛卿眼裡,她別有一番感受。
小翠從客棧回到「冷月門」裡,已經把見著冷凝香的事告訴了令狐瑤璣了,所以現在令狐瑤璣並沒有一點詫異,她那清瘦的嬌靨上泛起一絲笑意,輕輕說道:「謝謝妹妹,讓妹妹受累了。」
這一聲妹妹非同小可,等於給冷凝香一顆定心九,她心中小鹿兒亂撞,嘴裡低低說了一聲:「應該的,姐姐別客氣,是我該謝謝姐姐。」
令狐瑤璣冰雪聰明,焉得不懂,手握了握冷凝香的柔荑,道:「有什麼話等咱們離開這兒再說好麼?」
冷凝香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李存孝猛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那整幅的藏寶圖走向軟榻。
冷凝香忙道:「小心。」
李存孝舉步間應了一聲:「謝謝姑娘,我省得。」
到了軟榻前,一句話沒說,連猶豫也沒猶豫一下,抬手把那幅藏寶圖遞了過去。
榻前二婢要接,只聽姬婆婆冷然說道:「不用。」
二婢馬上躬身退向後去。
姬婆婆冰冷望著李存孝,緩緩抬起了左手,她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了,但那只左手卻連一絲皺紋也沒有,其白皙細嫩,竟跟女兒家的柔荑差不多:「年輕人,你走近一點。」
李存孝跨近一步把那幅藏寶圖,向著姬婆婆左手遞了過去。
姬婆婆左手接住了那幅藏寶圖,突然右掌閃電劈出,豎立如刀,襲向李存孝前心。
李存孝道:「老人家,這有失你的身份。」
他挺左掌便要迫,忽地,他一怔,就在這一怔神間,姬婆婆一隻右掌已然劈在他胸口上,他忍不住狂噴一口哼血,踉蹌暴退。
冷凝香大驚失色,一閃身上前,扶住了李存孝,這時候溫少卿趁火打劫,已然電一般地挨了過來。
冷凝香匆忙間顧不了那麼多,左手衣袖一抖,溫少卿大叫一聲退了回去,往後便倒。
寒星主人夫婦心膽欲裂,雙雙撲向溫少卿。
軟榻上的姬婆婆本來是預備乘勝追襲的,這一來也震住了她,她沒敢再動。
冷凝香扶著李存孝,小翠扶著令狐瑤璣,退著往大門外行去,李存孝嘴角掛著血,雙眼卻直瞪著軟榻上的姬婆婆。
退行之際,冷凝香向著站在原地沒動的溫飛卿投過歉然一瞥,溫飛卿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微微地向她搖了頭。
有令狐狐璣在前,有冷凝香在側,沒再受到任何攔截狙擊,平安順利地退出了「冷月門」。
出了「冷月門」,冷凝香要往客棧去,令狐瑤璣則道:「妹妹,現在不宜再到客棧去,我奶奶的脾氣我知道,他現在受這麼重的傷,恐怕已傷及內腑,她絕不會放過他的。」
冷凝香愁聚眉鋒道:「一時間又無法遠離,附近又都在『冷月門,勢力範圍內,姐姐看咱們往那兒去?」
令狐瑤璣聽了這話也皺了眉。
只聽小翠說道:「姑娘,您忘了那兒了?」
令狐狐璣雙眉一展,歎道:「多虧小翠了,妹妹扶著他跟我來,小翠走後頭,留意有沒有人跟蹤。」
說完了話,她立即轉身往南行去。
冷凝香半抱半扶著李存孝,忙跟了上去。
出金華城筆直地往南走,南邊一座山,峰巒起伏,山勢連綿,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一個時辰之後到了山腳下,冷凝香帶著一個人倒沒怎麼,令狐瑤璣卻已走得香汗淋漓,她回過身來舉袖拭汗,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到了,妹妹,那地方就在山上。小翠,可有人跟蹤麼?」
小翠道:「婢子未見有人跟蹤。」
令狐瑤璣又吁了一口氣,道:「行了,過來扶我一把吧,咱們上去。」
小翠連忙過來扶住了她,一行四人,兩前兩後地往山上行去。
順著羊腸般山路往上走,好不容易地到了半山,一座玲瓏小巧的「山神廟」呈現眼前。
這座小邪山神廟」依峭壁,面斷崖,站在山神廟前看,蜿蜒江水一條條,遠近風光,盡收眼底。
四個人停也沒停地進入了『山神廟」,廟裡鳥翎幅糞,塵土厚積,顯然是從沒人來過。
令狐瑤璣顧不得髒,往地上一坐,靠在了油漆剝落的柱上一直喘,臉色也蒼白多了,顯然她虛弱得很。
小翠一邊兒給她擦汗一邊兒問道:「姑娘,您不要緊吧?」
令狐瑤璣無力地搖了搖頭道:「不要緊,歇一會兒也就好了」望著冷凝香,一絲苦笑泛上了嬌靨:「妹妹,我沒想到奶奶會這樣,他要緊麼?」
冷凝香一雙眉鋒皺得很深,道:「在半路上就昏過去了,我沒敢說。」
令狐瑤璣一驚道:「他傷得不輕,別傷了內腑才好,讓我看看。」
挺身就要站起。
冷凝香忙按住了她道:「姐姐歇會兒再說,我已經制了他幾處穴道了,傷勢不至於惡化。」
令狐瑤璣道:「我不礙事。」
她說她不礙事,可是冷凝香說什麼也不讓她起來,沒奈何,她也知道情郎穴道被制,傷勢不會惡化,也就聽了冷凝香的:「妹妹也坐下來歇會兒吧。」
冷凝香坐在了她身邊,把李存孝放在了自己身邊地上,地上髒,可是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冷凝香在令狐瑤璣的蒼白嬌靨上看了兩眼,道:「姐姐那兒不合適。」
令狐狐璣失色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愁苦笑意道:「還不是讓一個「情』字折磨的,不是一天了,打從『開封』跟他分手,一直到如今。」
冷凝香輕輕歎了一聲道:「咱們女兒家最是難堪這個『情』字折磨。」
令狐瑤璣笑笑,說道:「怎麼,妹妹也是害過了相思。」
冷凝香嬌靨一紅,道:「多虧飛卿姐幫了忙……」頓了頓道:「剛才我傷了溫少卿,好生不安。」
令狐瑤璣道:「那也沒什麼,誰叫他乘人之危,他罪有應得,要不是妹妹及時伸手,只怕他早傷在溫少卿掌下了。溫少卿這個人我清楚,險毒得不得了。」
看了李存孝一眼道:「還是讓我看看他吧,要不然我放不下心。」
她往前挪了挪,沒猶豫地解開了李存孝的衣衫,胸前,赫然紅腫一塊,她伸手已把上了李存孝的腕脈,旋即她一點頭道:「還好,沒傷著內腑,瘀血也吐出來了,只是內腑震動了一下,恐怕得躺上個三五天……」冷凝香神色一鬆道:「謝天謝地,那總比傷了內腑好。」
令狐瑤璣道:「想必他及時運功護住了前心,奶奶的修為我清楚,要不然,絕不會只這麼一點傷。」
冷凝香皺著眉道:「奇怪了,我看見他挺出左掌,他明明可以封架,可以反擊的,怎麼會挨了這一下?」
小翠一邊插嘴說道:「婢子好像看見李爺挺出左掌,將要封架時,突然怔了一怔,不知道為什麼。」
令狐瑤璣道:「怎麼,在將要封架時怔了一怔?」
小翠點了點頭道:「好像是。」
令狐瑤璣詫聲說道:「對敵時最忌怔神分心,他不是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冷凝香道:「等他醒來之後,問問他就知道了。」
令狐瑤璣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傷勢不礙事,就讓他多歇會兒吧。」
美目一紅,突然掛落兩串珠淚。
冷凝香忙道:「姐姐怎麼了。」
令狐瑤璣帶淚勉強笑了笑道:「我在想,在『開封』是那麼樣分手的,這些日子來備嘗相思之苦,巴不得早一天見著他了,可卻沒能說一句話……」情深而癡,冷凝香也是這麼個女兒家,聽得心裡一酸,也紅了一雙美目。
令狐瑤璣擦了擦淚道:「小翠回來之後把見著妹妹的事告訴了我,妹妹是怎麼碰見他的?」
冷凝香嬌靨微酡,當即毫不隱瞞地把經過告訴了令狐瑤璣。
冷狐瑤璣靜靜聽畢,輕歎一聲道:「妹妹也跟我一樣多情,也難怪,誰叫他是這麼個人。溫少卿、柳玉麟、論身家都比他強,可是往他身前一站,馬上就矮了半截,簡直渺小得可憐,這是一個原因;另外的原因我說不上來,妹妹想必也一樣,是不?」
冷凝香紅著臉點了點頭。
令狐瑤璣又歎了口氣道:「飛卿姐跟咱們一樣,什麼時候也讓飛卿姐跟咱們長在一起才好。」
冷凝香道:「姐姐有容人之量,恐怕不可能了。」
令狐瑤璣道:「怎麼,妹妹。」
冷凝香歎了口氣道:「飛卿姐姐已經讓楚玉軒給毀了。」
令狐瑤璣陡然一震,急道:「楚玉軒,妹妹,怎麼回事?」
冷凝香逐把所知道的,全告訴了令狐瑤璣。
聽完了冷凝香的敘述,令狐瑤璣那蒼白的嬌靨上閃漾起怕人的殺機,她銀牙啐咬,狠聲說道:「好個該殺的柳玉麟,難怪她那麼恨柳玉麟,我早不知道有這回事,我要是早知道有這回事,柳玉麟他絕難在『冷月門』待下去。哼,奶奶竟把我許給這種人,還那麼固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10:57
第63章 真情何價
冷凝香道:「老人家並不知道這回事,要不然的話,也就不會執意非把姐姐的終身許給柳玉麟不可了。」
令狐瑤璣道:「我得讓奶奶知道一下……」冷凝香道:「我看那用不著,飛卿姐人在『冷月門』裡,遲早她會把這件事告訴老人家的。」
令狐瑤璣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心比天高,命薄如紙,沒想到飛卿姐的命竟這麼苦,真讓人替她難受了。」
冷凝香道:「當著人強顏裝歡,背著人珠淚暗彈,最是難堪。」
令狐瑤璣道:「飛卿姐救了他,那就是對我有恩,無論如何我該對她有所報答。」
冷凝香道:「姐姐的意思我懂,可是關鍵不在他,飛卿姐絕不會答應的。」
令狐瑤璣兩眼望著小天井裡,緩緩說道:「愛一個人,卻不能伴著他,此情何以堪,該是最難忍受的,飛卿姐心已碎,腸已斷了霍地轉眼過來道:「妹妹,無論如何,你絕不能把解藥給柳玉麟。」
冷凝香道:「這還用姐姐吩咐麼。」
令狐瑤璣道:「妹妹。柳玉麟死得了麼?」
冷凝香搖頭說:「暫時還死不了,恐怕得等一個時期之後,不過在他死前這一段折磨也夠他受的。」
小翠哼了一聲道:「活該,拿油煎他都不為過。」
令狐瑤璣道:「別人救得了他麼?」
冷凝香道:「據我所知,『翡翠谷』的毒,非『翡翠谷』的獨門解毒不能解,除非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否則誰也救不了他。」
令狐瑤璣吁了口氣,道:「那就讓他慢慢受吧。」
小翠道:「他是自作自受。」
令狐瑤璣道:「人生在世,萬不可作孽……」目光緩緩移注在李存孝身上,道:「妹妹對他知道多少?」
冷凝香道:「姐姐呢?」
令狐瑤璣搖頭說道:「當初我見著他的時候問過他,可是他什麼也沒告訴我,我知道,他是不肯說。」
冷凝香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姐姐可知道『洞庭』『君山』『聽濤山莊』?」
冷凝香道:「聽濤山莊,當年遭逢巨禍,付之一炬,莊主韓世傑一家幾十口盡被殺戮,至今仍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令狐瑤璣道:「他跟『聽濤山莊』有淵源麼?」
冷凝香道:「姐姐可聽過『神手聖心』這個人?」
令狐瑤璣目光一凝道:「妹妹是說當年那號稱文武雙絕、人品蓋世的奇才李明遠?」
冷凝香點頭說道:「是的,他就是『神手聖心』李前輩之後。」
令狐瑤璣怔了一怔道:「原來他是『神手聖心」之後,怪不得有這麼一身好所學。」
「不,姐姐,」冷凝香搖頭說道:「他雖然是『神手聖」之後,但他這身所學,卻不是他的家學。」
令狐瑤璣道:「怎麼,他這身所學不是李前輩傳授的,那麼他冷凝香道:「他藝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門下。」
令狐瑤璣一怔,叫道:「怎麼,妹妹,他,他藝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門下?」
冷凝香點了點頭道:「是的,姐姐。」
令狐瑤璣道:「原來他藝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怪不得一身所學那麼高絕,連溫少卿都不是他的對手。怎麼這麼巧,。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絕學,恰好是『冷月』、『寒星』二門武學的剋星,怪不得奶奶不敢輕易動他。他怎麼這麼大的福緣,能並列當世兩大奇人門下。」
冷凝香道:「他的福緣是比別人深厚,可是他的遭遇也比別人要悲慘得多……」令狐瑤璣道:「怎麼,妹妹。」
冷凝香道:「我剛才不是告訴姐姐,『聽濤山莊』的韓莊主是他母親的同門師弟麼,就因為這關係,韓莊主常到他家走動。按理說師姐弟之間有來往,本沒有什麼,可是卻引起了李前輩的誤會,一怒之下別了妻兒離了家……」令狐瑤璣道:「怎麼,李前輩他突然……『神手聖心』不該是心胸這麼狹窄的人,他怎會對自己的妻子生這種誤會?」
冷凝香道:「李前輩離家後,他母子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苦,韓莊主不能坐視不顧,就把他母子接上了『聽濤山莊』……」令狐瑤璣道:「這一來恐怕李前輩更要誤會了?」
冷凝香搖頭說道:「那倒沒有,李前輩自拋妻棄子離家後,一直沒有音訊,也一直沒在武林中露過面。他母子在『聽濤山莊』住下,有韓莊主就近照顧,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誰知好景不長,禍從天降,韓莊主一家幾十口盡遭殺戮,『聽濤山莊』也付之一炬。他母親帶著他乘夜逃離了『聽濤山莊』,長途跋涉,不辭艱苦到『大雷音寺』跪求枯心大和尚收留,枯心大和尚明知殺孽重重,不肯收留,他母親長跪不起,以自己的鮮血保住他不死,等到枯心大和尚感動點頭時,他母親已然氣絕多時了。」
令狐瑤璣脫口說道:「這和尚……」
冷凝香道:「和尚不該怪,他明知殺孽重重。」
令狐瑤璣道:「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做母親的對子女……」冷凝香道「秦前輩讓人崇敬,這種犧牲的確是太偉大,太感人了;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他每一提及,總要掉淚。」
令狐瑤璣道:「難怪,連我聽來都覺得難受……」美目一紅,住口不言,旋即她又抬眼說道:「他找張遠亭,又為了什麼?」
冷凝香道:「張前輩當年曾經潛上『聽濤山莊』,竊取韓莊主的珍藏,一對『血結玉鴛鴦』;誰知忙中有錯,誤拿了秘密藏著一封信的紫檀木盒。這封信關係重大,聽說是秦前輩寫給韓莊主的,這封信可以證明秦前輩的清白,所以秦前輩留下血書一封,囑他無論如何要找到張前輩,索回這封信。」
令狐瑤璣道:「他已經找到張遠亭了,是麼?」
冷凝香頷首道:「張前輩已經把那封信還給他了,張前輩當年甫下『聽濤山莊』便發現自己拿錯了東西,當即就打算折回『聽濤山莊』,可是就在這時候,他遙見『聽濤山莊』火起,等他急急忙忙上得君山時,聽濤山莊,已成了一片廢墟,他只得帶那只檀木盒,悄悄地離開了『聽濤山莊』……」令狐瑤璣道:。我明白了,『冷月』、『寒星』所以也找張遠亭,當是以為張遠亭身上帶有韓莊主的那刪『血結玉鴛鴦』,對麼?」
冷凝香點頭道:::一點不錯,其實那對『血結玉鴛鴦』被李家一個老僕人當夜倖免於難逃離『聽濤山莊』時帶走了,他藉著前輩父女的幫忙,已經在『金華』『花家廢園』裡找到了這位忠心耿耿、護寶多年的老管家,拿到了那對『血結玉鴛鴦』……」令狐瑤璣道:。『聽說那對『血結玉鴛鴦』裡藏著一張『藏寶圖」一幅兩半,各藏在一隻『血結玉鴛鴦』裡?」
冷凝香道:「不錯,那張藏寶圖他已經給了老人家了。」
令狐瑤璣一怔叫道:「怎麼,妹妹,他給奶奶那東西,就是藏在『血結玉鴛鴦』裡的那張『藏寶圖』?」
冷凝香點了點頭道:「不是那張『藏寶圖』,恐怕老人家還不肯放姐姐跟他走呢。」
令狐瑤璣又復一怔,臉上變了色道:「妹妹,這麼說我是他用那張『藏寶圖』換出來的。」
冷凝香道:「不全是,另一個原因恐怕是老人家知道他是枯心大和尚跟天外神魔的傳人後自忖惹不起他,恰好他願意用那張藏寶圖換姐姐,所以老人家就趁這機會點了頭。」
令狐瑤璣望著李存孝道:「他糊塗,那張『藏寶圖』武林人人夢寐以求,不惜流血喪命……」冷凝香道:「在他心目中,姐姐的份量不是一張『藏寶圖』所能比擬的。」
令狐瑤璣愁苦道:「他情重,我欠他大多了。」
冷香凝道:「姐姐怎麼這麼說,他不該這麼做,為了一個『情』字,本該如此。」
令狐瑤璣沒說話,沉默久久方道:「妹妹,他也在找那殘凶,是麼?」
冷凝香道:「那是一定的,韓莊主雖然是他的舅舅,可是對他有撫育之恩,他這個人怎會知恩不報。」
令狐瑤璣道:「知道是誰?」
冷凝香搖頭說道:「不知道,當年秦前輩護子心切,沒顧得察看,那位老管家也死在找到他之前,沒一個人知道當年行兇的是誰。」
令狐瑤璣道:「有線索麼?妹妹?」
冷凝香搖搖頭說道:「也沒有,那位老管家在那張『藏寶圖』上畫著個人,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指當年那行兇之人。」
令狐瑤璣道:「那是怎麼樣個人?」
冷凝香道:「一個老婦人,右手六個指頭,大拇指生了一段駢指。」
令狐瑤璣皺眉沉吟道:「一個老婦人,右手生有六個指頭,只要有此特徵,該不難找……」突然神情一震,跟著嬌軀機伶一顫,一雙目光落在李存孝身上,美目睜得老大。
冷凝香凝目問道:「怎麼了,姐姐。」
令狐瑤璣一震而醒。淡然道:「沒什麼,妹妹。」
轉眼向外,緩緩說道:「天黑了。」
可不是麼,全神貫注談話裡,頃刻不知日影斜,殿外那小天井已然籠罩著低垂的暮靄。
小翠道:「糟了,咱們連個燭火都沒有。」
令狐瑤璣道:「這是什麼時候,還那麼講究,能有這麼個藏身地兒,已經算很不錯了。」
冷凝香道:「今兒晚上有月。」
她沒說錯,沒多久,小天井裡已經灑下了月光,夜色為之盡除,碧空無雲,月色十分皎潔。山上的夜色要比山下來得寧靜,而且也顯得涼些。
望望令狐瑤璣那一身單薄的衣衫,小翠關切地道:「姑娘,您冷麼?」
令狐瑤璣道:「還好。」
望著冷凝香苦笑一聲道:「以前我可不怕冷,近來身子虛多了,竟有高處不勝寒之感。」
冷凝香道:「我不怕冷,姐姐只要不嫌我這個男裝汗酸味兒就把它披上,多少管點兒用。」說著,她就要脫身上的衣衫。
令狐瑤璣忙抬手一攔,道:「別,妹妹,這怎麼行……」冷凝香道:怎姐,我身子好好的,不怕冷,姐姐還跟我客氣麼。」
她三不管地脫下來,硬要往令狐瑤璣身上披。
令狐瑤璣還待再推拒,冷凝香忽一凝神,低低說道:「噤聲,姐姐,有人來了。」
令狐瑤璣閉口噤聲,凝神一聽道:「這麼晚了,這是誰……」小翠雙眉的一揚道:「管他是誰,婢子捎他去。」
擰身就要往外去。
只聽廊外傳來一個清脆說聲:「小翠,還不快出來接接我。」
小翠為之一怔!
冷凝香脫口叫道:「飛卿姐。」
令狐瑤璣道:「不錯,是她,她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她兩個說著話,小翠已一陣風般撲了出去,轉眼間小翠走了進來,一手提著一個包袱,瞧樣子挺重的,她身後跟著正是溫飛卿,一個人兒。
令狐瑤璣跟冷凝香雙雙站起相迎,溫飛卿吁了口氣道:「謝謝天,我總算沒找錯地兒。」
目光往下一凝道:「他怎麼樣了,傷得重麼?」
冷凝香道:「還好,瑤璣姐看過了,內腑只受了點震動,沒傷著,也沒移位。」
溫飛卿神情一鬆道:「那還好,可沒把我急死,讓我先坐會兒。這麼遠的一段路,手裡又提著這麼兩個包袱,累死我了。」
她也沒管髒淨的坐了下去。
令狐瑤璣道:「姐姐,包袱裡什麼?」
溫飛卿倏然一笑道:「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我知道你們匆忙間不會買吃的,也知道你身子不好,特意給你帶幾件衣裳來,連換洗的都有。」
令狐瑤璣好不感動,道:「謝謝姐姐,姐姐真是周到,這時候也只有姐姐這麼關心我了。」
美目一紅,垂下了臻首。
溫飛卿笑著說道:「不該麼,妹妹,別惹樣,你總算如願以償了,該高興才對,別這麼動不動就掉淚。…令狐瑤璣抬起了頭,尖尖玉指抹了抹臉上的淚漬,道:「姐姐,家裡情形怎麼樣?」
溫飛卿道:「還好,最讓人稱快的是柳玉麟被趕出了『冷月門;我要不是急著找你們倆,我才不會讓他就這麼走呢,好在以後找他還不算太難。」
冷凝香道:「那麼他那身毒……」
溫飛卿道:「怎麼中的怎麼帶著它走了,以我看他還過不了江。」
小翠道:「他活該,早死了讓人稱心。」
令狐瑤璣道:「奶奶呢?」
溫飛卿遲疑了一下道:「還好,老人家氣過了,開始傷心了。
妹妹,老人家總是疼你、愛你的,怎麼說你是她的愛孫女兒,從小把你帶大,怎麼能捨。」
令狐瑤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又垂下了臻首。
冷凝香連忙岔開了話題,道:「姐姐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溫飛卿笑道:「這就要問瑤璣……」
令狐瑤璣抬起了頭。
溫飛卿望著她笑問道:「有一年我到『金華』來,妹妹非拖著我到這兒來玩不可,忘了麼?」
令狐瑤璣帶淚而笑,笑得很輕微,也讓人心酸:「可不是麼,姐姐不提我還真忘了,怪不得姐姐能找到這兒來。」
溫飛卿道:「我左思思,右想想,近處你們不會待,遠處暫時又去不了,只有這地方不近不遠又隱密……」冷凝香道:「姐姐,少主……」溫飛卿一搖手道:「別提他,他咎由自取,自做自受,活該。」
冷凝香道:「我很不安,當時我不得已……」溫飛卿道:「我知道,妹妹沒看我站在那兒連動都沒有動麼,偏偏我爹我娘還把這個寶貝兒子疼得跟什麼似的。」
令狐瑤璣道:「總是他二位的兒子,也就只這麼一個。」
溫飛卿吁了一口聲道:「是嘛,還仗著他傳宗接代呢,我看他不毀了『寒星門』就算是好的。」
冷凝香把一樣東西塞進了溫飛卿的手裡,道:「姐姐拿著這個。」
溫飛卿美目微睜,道:「妹妹這是……」冷凝香道:「不管怎麼說,他總是姐姐的哥哥,跟柳玉麟不一樣,我要是傷了他,會一輩子不安的。」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道:「妹妹,那我就謝謝了,他要是知道,應該羞煞愧死。」
冷凝香把手收了回去,道:「姐姐別這麼說了。」
溫飛卿望了望她,略一遲疑,道:「妹妹,有句話我不得不說。
儘管你把解藥給了我,那仍無法消除『寒星門,對你的敵意,往後妹妹在外頭行走,可要小心些,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我爹我娘嬌他寵他,一向不讓他吃半點虧,如今傷在妹妹手下,他們絕不會放過妹妹的。」
冷凝香道:「謝謝姐姐,我會防著點兒的。」
溫飛卿轉眼望向令狐瑤璣,又接道:「他藝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這件事妹妹可知道?」
令狐瑤璣點點頭道:「香妹剛才告訴我了。」
溫飛卿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那張藏寶圖,給了奶奶。聽我爹娘說,那瞅藏寶中有一冊秘笈,秘笈是所載武學,連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的武學也難以匹敵令狐瑤璣道:「有這種事?」
溫飛卿道:「聽我爹娘是這麼說的應該不假,要不然『冷月,、寒星,二門為什麼不惜一切,非把這張『藏寶圖』奪到手不可?」
冷凝香道:「在他們沒找到那批藏寶,沒拿到那冊秘笈前,應該不要緊。」
溫飛卿搖頭說道:「話不是這麼說。奶奶跟我爹娘已經聯了手,並且已經派兩門高手搜尋他的下落。他固然有一身絕世功力,可是奶奶跟我爹娘聯了手,威力也非同小可,有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尤其他現在受了傷,短時間內不宜對敵動真力,這地方只可暫住,不宜久留,我看你們還是盡快地帶著他往北去吧。」
冷凝香抬眼望向令狐瑤璣道:「姐姐看怎麼辦?」
令狐瑤璣沉默了一下道:「事到如今,咱們只有聽飛卿姐的,明天一早咱們就離開這兒。」
冷凝香道:「我看咱們不必往北去,這兒是『仙霞嶺』的支脈,咱們順著『仙霞嶺,入閩,然後經由閩境入粵,到『翡翠谷』去小住幾日,可不知道姐姐願不願意?」溫飛卿道:「只要趕忙離開這兒,上那兒都一樣,你們倆看上那兒合適,就上那兒去。」
令狐瑤璣遲疑了一下道:「這樣不是打擾妹妹了麼?」
冷凝香道:「姐姐還跟我客氣什麼,『翡翠谷』還不跟姐姐自己的家一樣,只怕姐姐妹棄。」
令狐瑤璣道:「那怎麼會,『翡翠谷,人間仙境,我嚮往已久了。」
溫飛卿道:「就這麼說定了,我不能跟你們倆一起去,將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面,我在這兒預祝你們三個神仙眷屬,一修三好了。」話說得很輕鬆,臉上也帶著笑,她心裡的感受可想而知的。
令狐瑤璣心腸最軟,美目一紅,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姐姐的事,剛才香妹告訴我了。」
溫飛卿一怔,但立即恢復了平靜,輕「哦」了一聲道:「是麼。」
冷凝香道:「姐姐不會怪我吧。」
溫飛卿道:「那怎麼會,都是自己姐妹。」
令狐瑤璣道:「姐姐有什麼打算?」
溫飛卿淡然一笑,笑得淒慘:「我還有什麼打算?又能有什麼打算?」
令狐瑤璣道:「姐姐,咱們都不是世俗中人……」溫飛卿含笑截口道:「妹妹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那麼做,要不然我會不安一輩子。」
令狐瑤璣道:「姐姐,要我代他求你去。」
溫飛卿道:「離別在即,妹妹能不能讓我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妹妹要再說,我馬上就走。」
令狐瑤璣道:「姐姐這是何苦。」
溫飛卿道:妹妹,我不該這麼說麼。要換換你是我,你也會跟我一樣的,或許你會比我更堅決。」
令狐瑤璣沉默了一下道:「那麼,姐姐有什麼打算。」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侯玉昆已經死了,柳玉麟也活不了多久了,還有個楚玉軒,等找到他之後再說吧。」
令狐瑤璣道:。『姐姐,咱們什麼時候再見面?」
溫飛卿倏然一笑,伸手握上了令狐瑤璣的柔荑,道:「別擔這個心,跟香妹妹好好的幫他做他該做的事,該見面的時候,咱們總會再見面的。」
令狐瑤璣低下頭,旋即又抬起了頭,深深地看了地上李存孝一眼道:「我心裡悶得慌,想帶小翠到外頭走走去,姐姐跟香妹談談吧。」
她緩緩地站起來,帶著小翠往外行去。
冷凝香想說話,卻被溫飛卿拿眼色攔住了。
令狐瑤璣帶著小翠行了出去。
冷凝香這才問道:「姐姐怎麼不讓我說話?」
溫飛卿道:「她雖經常在外頭跑,可是這次離家跟以前不同』另一方面她又為我難受」怕她要出去發洩發洩,妹妹何必問她。」
冷凝香點了點頭道:「姐姐說得是。」
溫飛卿目光從李存孝臉上掠過,道:「我一直在想不通,『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武學既然是『冷月』『寒星』武學的剋星,他怎麼會輕易傷在姬婆婆的掌下。」
冷凝香道:「我看見他在挺掌封架時,掌力欲吐未吐的時候,突然怔了一怔,只不知道為了什麼。」
溫飛卿訝然說道:「怎麼,他在挺掌封架的時候怔了一怔?妹妹沒看錯麼?」
冷凝香道:「小翠也看見了。」
溫飛卿詫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對敵過招,最忌分心失神,尤其是面對姬婆婆這等高手,他怎麼會連這點都不知道。」
冷凝香道:「他不會不知道,我看一定有什麼原因。」
溫飛卿道:「妹妹問過他了麼?」
冷凝香搖頭說道:「瑤璣姐姐說,他的傷勢不重,不要緊,讓他多歇息一會兒,所以我一直沒解開他的穴道。」
溫飛卿沉吟了一下,道:「妹妹幫幫忙,咱們一人握他一隻腕脈,給他療療傷。」
冷凝香自然願意情郎早些康復,當即答應一聲,挪身過去握上了李存孝的右腕脈。
她握上了李存孝的右腕脈,溫飛卿握上了左腕脈,兩個人閉目運功,幫李存孝療起了傷。
盞茶工夫之後,兩個人同時睜眼鬆手,冷凝香倒沒怎麼,溫飛卿卻顯得有點疲累。
冷凝香道:「姐姐歇歇吧。」
溫飛卿輕輕吁了一口氣,搖頭說道:「不要緊,妹妹解開他的穴道吧。」
冷凝香道:「現在就讓他醒麼?」
溫飛卿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臨走之前我想跟他說幾句話。」
冷凝香沒說話,垂手在李存孝胸前飛快點了幾指。
李存孝睜開了眼,入目溫飛卿坐在身邊,不禁為之一怔。
溫飛卿當即柔聲說道:「覺得好些麼?」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不礙事,我傷得並不怎麼重……」仰身就要坐起,忽地眉鋒一皺。
冷凝香忙伸手扶住了他,說道:「怎麼,傷處還疼麼?」
李存孝半支撐,半由冷凝香扶著坐了起來道:「一點點,不要緊。」
望著溫飛卿道:「姑娘怎麼來了。」
溫飛卿含笑道:「我不放心,來看看。」
李存孝四下看了看道:「這是什麼地方?」
溫飛卿道:「仙霞嶺支脈一處半山的『山神廟』裡。」
李存孝轉身望冷凝香道:「累了姑娘了。」
冷凝香含嗅地看了他一眼道:「又不是我一個人帶你來的。」
溫飛卿笑道:「別客氣,又不是別人,只要你早點兒好,香妹就是再累一點兒,也是心甘情願的。」
冷凝香紅了嬌靨,垂下了一雙美目。
李存孝也有點窘,他有意轉移話題,四下望了望,問道:「令狐姑娘呢?」
溫飛卿道:「跟小翠出去走走了。怎麼,瞧不見一個就著急了?」
李存孝臉上一熱,旋即臉上浮現一絲異樣的表情,強笑道:「姑娘開玩笑……」溫飛卿斂去了笑容,道:「那麼現在說正經的,我在這兒待不了多久,待會兒就得走,臨走前我問問你,現在你有一個瑤璣、一個凝香,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李存孝好窘,但剎時間他又恢復了平靜,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既然有此一問,我不得不說,對令狐姑娘,恐怕我跟她雙方都錯了。」
溫飛卿微愕說道:「這話什麼意思?」
李存孝道:「姑娘看見我給姬婆婆的那張『藏寶圖』了。」
溫飛卿道:「看見了,我正要告訴你,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那張『藏寶圖』給了姬婆婆。聽我爹娘說,那批藏寶圖之中有一冊秘笈,秘笈上所載的武學奇奧博大,就是『大雷音』跟『天外神魔』絕學也難以匹敵。」
李存孝強笑搖頭,說道:「姑娘,這已經無關緊要了,事實上當時我只有拿那張『藏寶圖』換出令狐姑娘來……」冷凝香道:「你說那張『藏寶圖』怎麼了?」
李存孝道:「那張『藏寶圖』左下角畫有一個老婦人,右手生有六指。我曾揣測那是李老人家意指當年毀『聽濤山莊』殘凶,可是我發現姬婆婆右手就生有六個指頭。」
冷凝香一怔,道:「姬婆婆右手生有六個指頭?」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是的。」
冷凝香震驚地道:「這……這是從何說起……」溫飛卿臉色凝重地道:「妹妹先別震驚,弄清楚了再說……望著李存孝道:「你什麼時候看見的?」
李存孝道:「就在姬婆婆左手接圖,右手擊我的時候。」
溫飛卿道:「你在挺掌封架,掌力欲吐未吐的時候,突然一怔神,就是為這麼?」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溫飛卿一雙美目凝注著他,說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李存孝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姑娘該知道,如果姬婆婆真是當年夜襲『聽濤山莊』的殘凶,令狐姑娘這一番情意,我只有溫飛卿道:「且慢說絕情話,你目前還不能肯定,藏寶圖下角畫的那六指老婦人,就是意指當年夜襲『聽濤山莊』的殘凶,是不是?」
李存孝道:「不錯。」
溫飛卿道:「當世之中,生有六指的老婦人,也並不一定只有姬婆婆一個,是不是?」
李存孝道:「是的。」
溫飛卿道:「那麼你現在就不該說絕情話。要知道瑤璣為你而離家,這麼一個專情癡心的女兒家,你不該傷她的心。」
李存孝道:「姑娘說的極是,我又何忍傷令狐姑娘的心?只是姑娘該知道,至少目前我不能讓雙方再深陷下去。」
溫飛卿緩緩說道:「上一代或許有恩恩怨怨,可是下一代無辜,是不是?」
李存孝道:「姑娘,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令狐姑娘她肯麼?」
溫飛卿沒說話,眉鋒漸漸皺起,臉色也越來越凝重,突然,她歎了口氣道:「眼看多磨好事已成,誰知道又生出這麼一個……豈非造物弄人!」
冷凝香倏地低下頭去,香肩直聳動。
溫飛卿伸手撫在她香肩,道:「妹妹,別難受了,難受與事無補。唉,我跟瑤璣的命都夠苦的,看起來瑤璣更甚於我……」冷凝香猛抬首,嬌靨上淚漬縱橫,道:「姐姐,目前還不能斷定,是不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13:34
溫飛卿緩緩說道:「話是不錯,可是他說的也對,目前是不宜再深陷下去,要不然將來的痛苦與打擊,勢將千百偌於如今。」
冷凝香道:「姐姐,這不公平,不公平埃」溫飛卿道:「是的,妹妹,這是不公平;可是世上十全十美的公平事少得可憐,就拿我來說吧,我的遭遇何嘗公平?」
冷凝香很激動,搖頭說道:「不,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一定要查個明白,要不然瑤璣姐姐太可憐了。」
溫飛卿臉色有點白,但沒有表情,道:「妹妹,古往今來,世上盡多可憐人,無他,造物弄人而已。」
冷凝香嘶聲叫道:「蒼天他好殘酷……」溫飛卿道:「不能全怪蒼天,妹妹,這也半由人為。收收淚,妹妹,目前就是哭斷了肝腸也沒用。不是姬婆婆,不必哭,是姬婆婆,縱然哭得淚盡出血,那也於事無補。現在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先別讓瑤璣知道……」冷凝香很聽話,而且她也怕讓令狐瑤璣知道,低下頭去舉袖拭淚。突然,她停了手,抬了頭,一雙美目睜得老大:「姐姐,瑤璣姐姐是否知道姬婆婆右手生有六個指頭?」
溫飛卿道:「瞧你這句話問得多傻,她是姬婆婆一手帶大的,怎會不知道自己奶奶右手生有六個指頭?」
冷凝香顫聲說道:「姐姐,我剛才已經把那張『藏寶圖』上畫有六個指頭老婦人,可能意指當年夜襲『聽濤山莊』殘凶的事,告訴了瑤璣姐了。」
溫飛卿身軀猛地一震,道:「瑤璣走了。」
冷凝香嬌軀平射飛起,電一般地向「山神廟」外撲去。
溫飛卿坐著沒動,臉色好蒼白。
李存孝也默默地坐在那兒,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突然,溫飛卿神情一震,騰身撲了出去。
李存孝也明白了,他也急忙跟著撲了出去。
「山神廟」外,夜色寂靜,月色淒清,在那寂靜的夜色裡,淒清的月色下,只站著一個人,衣袂飄飄,雲鬢亂舞,顯得淒涼,帶著悵然,那是溫飛卿。
李存孝站在「山神廟」門口,忍著傷處的痛疼,沒說一句話。
溫飛卿緩緩轉過了身,木木然走了過來:「我早該想到了:她引咎自責,一定會把瑤璣找回來的,那怕是天涯海角……」李存孝沒說話。
溫飛卿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李存孝木然說道:「謝謝姑娘,還好。」
溫飛卿道:「我也該走了,你要保重。」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姑娘也請保重。」
溫飛卿道:「不管姬婆婆是不是當年夜襲『聽濤山莊』的殘凶,你務必趕快想辦法把那張『藏寶圖』奪回來,要不然,一旦讓她拿到那冊秘笈,她是絕容不了你的。」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我省得。」
溫飛卿道:「我走了。」
李存孝道:「姑娘保重。」
溫飛卿失色香唇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緩緩轉過身去,兩串珠淚無聲地滑過清冷而蒼白的嬌靨,無聲地落下。
李存孝站在那殘破的小小的「山神廟」門口,眼望著溫飛卿遠去,漸漸也消失不見,臉上仍沒一點表情。
鳳,漸漸大了。
月色,也漸漸暗了。
山裡頭閃起了幾道光亮。
隱隱還有雷聲。
山雨欲來麼?
又是「金華城」中!
上燈的時候。
以往,「冷月門」前那兩盞上書「令狐」大字的目燈,點燃得好亮;今晚上兩盞燈卻沒有點燃,門前顯得特別暗。
李存孝挺直地站在「冷月門」前,一動不動。
突然,他邁了步,直上了台階,抬手拍了兩扇緊閉著朱門,砰砰然響動,聲震遠近,可是好半天沒聽見裡頭有動靜。
李存孝再沒拍門,手按在門上一震,砰然一聲兩扇朱紅大門豁然大開,李存孝邁步就往裡走。
就在這時候,他覺得一片極其強大的勁風當頭落下,他連忙抽身飄退,轟然一聲巨響,塵土飛揚,瓦磚橫飛,大門塌了,那一片瓦磚裡,埋著一塊足有千斤重的巨頭。
李存孝揚了揚眉,騰身飄起射進了前院。
前院裡沒燈,從前院看後院,也沒燈。
四下裡靜悄悄地,夜色顯得特別濃。
他在前院停了一下,然後直撲後院。
後院裡,寂靜依然,夜色更濃。
突然,身後一絲異響傳人耳中,他立即震聲說道:「不要鬼鬼祟祟,站出來答話。」
沒聽答話,卻聽見一陣衣袂飄聲倏然響起。
李存孝身形倒射撲了過去。
剛出後院,一條黑影已竄起夜空,李存孝強提一口氣追了上去,那黑影突然折下一掌猛劈落。
兩條人影甫相接,悶哼迭起,那人影落了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滿嘴是血,赫然是那「冷月門」八大巡察之一的龔天球。
李存孝跟著落下,腳下微一蹌踉,他很快地就站穩了,冷然說道:「答我問話,其他的人那裡去了?」
龔天球道:「不知道。」
李存孝道:「你最好是別等我動手。」
龔天球無表情地道:「動不動手都一樣,我真不知道。」
李存孝道:「姬婆婆呢?」
龔天球道:「帶著人走了。」
李存孝道:「上那兒去了?」
龔天球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不知道。」
李存孝道:「什麼時候走的?」
龔天球道:「昨天晚上。」
李存孝道:「『寒星門』那些人呢?」
龔天球道:「回去了,他們來『冷月門』做客到了時候自然是要回去的。」
李存孝道:「你留在這兒幹什麼?」
龔天球冷冷看了他一眼道:「等你埃」
李存孝微微一愕道:「姬婆婆知道我會再來?」
龔天球道:「你不是已經來了麼?」
李存孝道:「這麼說,大門口的埋伏是為了對付我的。」
龔天球道:「你命大造化大。」
李存孝道:「應該不只那麼一處埋伏,是麼?」
龔天球往身後一指道:「我說你命大造化大。」
第64章 埋伏
李存孝抬眼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龔天球身後是後院牆,在那後院牆的牆根下,露著一段藥捻兒,旁邊還掉個沒點燃的火摺子。
他道:「姬婆婆知道我必進後院。」
龔天球道:「前院找不著人,你一定進後院,事實上你已經進過後院了。」
李存孝道:「你負的任務不小埃」
龔天球道:「那是當然。不瞞你說,我自進『冷月門』以來,這是頭一回擔當重任。」
李存孝道:「可惜你沒能達成使命,完成任務。」
龔天球道:「我不說過麼,你命大造化大。」
李存孝道:「恐怕也是你過於膽小害怕。」
龔天球倏然一笑,道:「我恨透了自己,頭一回擔當重擔就砸了鍋,以後恐怕永遠也沒機會了。」
李存孝道:「我為你扼腕。」
龔天球道:「我為你慶幸,慶幸你碰上的是我。」
李存孝道:「令狐姑娘回來過麼?」
龔天球道:「沒有,她不是跟你走了麼!當初既然走了,她怎麼會再回來?我們姑娘的脾氣我清楚,無論什麼事,她是絕不會回頭的。」
李存孝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其他的人沒關係。」
龔天球倏然一笑道:「你這句話說遲了。」
李存孝道:「什麼意思?」
龔天球哼地一笑,身子一軟躺了下去,一股鮮血從嘴裡冒了出來,接著七竅都冒了血。顯然,龔天球他早服了毒。
李存孝站在那兒直發怔,他對「冷月門」又多認識了一層。
諾大一個『冷月門』,一日夜之間撤個精光,都上那兒去了,誰也不知道。
令狐瑤璣沒回來過,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她又上那兒去了呢?還有冷凝香,她又上那兒去了?
李存孝緩步出了「冷月門」,站在「冷月門」前,眼望著迷濛的夜色,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在「冷月門」前站了一會兒後,他又邁了步,順著「冷月門」前那條小下路,直往前走去。
片刻之後,他停在一家酒樓前,這家酒樓招牌掛的是「金華第一樓」五個泥金大字,很氣派,也很堂皇。
隔著樓上的垂簾看,燈光外透,絲竹陣陣,歌聲盈耳,夾雜著猜拳行令跟一陣陣的笑聲。
他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樓上座無虛席,夥計慇勤地把他讓上了樓。
樓上座上八成,黑壓壓的一片。樓上的酒客跟樓下的酒客穿著顯然的不同,樓上的酒客無一穿的不是綾羅綢緞,樓下的酒客一看就知道全是販夫走卒一流。
穿著不同,自然享受也不同。正中靠牆一扇小門,垂著珠簾,門前有四五張桌子大一片空地,那兒站著位千嬌百媚、花枝招展的妙齡歌妓,正在那兒展玉喉,唱輕歌,唱的是江南小調;這種江南小調用吳儂輕語唱出來,特別動聽;醇酒美人,委實是一大享受,可也只有錢的大爺才享受得起。
李存孝衣著平凡,可是人品絕世,他所以會被讓上樓,也許就因為那分絕世的人品。
夥計把他讓到臨窗一副座頭上,坐在這兒,可以隔簾看樓外大街上的車水馬龍,也算是一種享受。
李存孝隨意點了幾樣,夥計走了,他無聊之餘不免四下看看,他看人,人家卻以歌下酒,沒往他這兒看。
儘管如此,他那敏銳的感覺卻覺得有兩雙目光在緊緊地盯著他。
他清晰地覺察出,這兩雙目光來自他左後方。
他起先沒在意,最後忍不往把目光轉了過去。
他微微一怔,那兩雙目光也就在他微一怔神問,很快地移開去了。
李存孝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輕,看衣著,都是來自豪富之家,然而這男女二人的像貌卻更勝衣著。
男的,二十多歲,一身白衣,配著他那頎長的身材,使人有一種玉樹臨風之感。劍眉、星目、膽鼻、方口,俊美之中透著英挺,確實是位不可多見的美男子。
女的,小一兩歲,一身墨綠色勁裝,外罩一件墨綠色的風氅,小巧玲瓏,剛健婀娜,杏眼桃腮,美艷無雙;她那一雙眉梢兒微微揚起,洋溢著一種懾人的煞氣。
很顯然的,這一對是武林人物,而且看神態一身所學都不俗,應該是有來頭的人物。
突然,耳邊響起個話聲道:「這位爺,您的酒菜來了。」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收回目光轉回了頭,夥計已站在他眼前,陪著笑,哈著腰。
李存孝擺了擺手,夥計哈個腰走了,他拿起酒壺斟上了第一杯;剛放下酒壺,一陣香風拂過,那千嬌百媚、花枝招展的唱歌人兒已長袖飄飄地轉到桌前,風情萬種的送過一個媚眼,一絲兒媚笑,水蛇腰扭動,一轉身又回到了那垂著珠簾的小門兒前。
只聽有人怪叫說道:「這小子行頭不怎麼樣,艷福可不淺,小娘子八成瞧上他了。」
「那有什麼用?」另一人怪笑著接口,說道:「這回兒白費心了,搾碎了他也搾不出一點油水來。」
「哄」地一聲,滿樓酒客全笑了。
李存孝聽若無聞,兩眼直望著剛斟上的那頭一杯酒,突然,他伸手拿起酒站了起來,一轉身,拿著酒杯直往那唱歌人兒走去。
「喲,這小子要幹什麼?還沒唱就醉了。」
又是一陣笑:「這小子色膽包天哪,咱們『金華城』還沒一個敢這樣的。」
李存孝充耳不聞,人已到了唱歌人兒之前,酒杯往前一遞,淡然說道:「蒙姑娘垂青,我無以為報,謹以水酒一杯略表寸心。」
唱歌人兒那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驚色,旋即是滿臉媚笑,眉目皆動:「這位爺您這是那兒的話,小號有個規矩,向來不許我們喝客人的酒,您要是真有意思,等會兒夜深客散後,賤妾陪您喝一杯。」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既在眾目睽睽下到了這兒,姑娘怎麼好讓我再舉著這杯酒回去。」
唱歌人兒又是一絲兒媚笑:「那麼您喝了它,賤妾獻醜一曲給您下酒。」
李存孝微一搖頭,沒說話,酒杯舉在那兒也沒收回來。
突然,附近座頭上站起個人,是個穿著華麗,油頭粉面的中年人,跨一步到了李存孝跟前,帶著一臉邪笑,道:「朋友,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何必難為小娘子一個女流,這杯酒我代她喝了吧。」
說著,伸手就去搶那杯酒。
李存孝一偏,那中年人抓了個空。李存孝道:「這杯酒你要代她喝?」
那中年人挺英雄的一點頭:「不錯。」
李存孝手一翻,那杯酒成一線地墜了地,「叭」幾響,那鋪地的花磚裂了幾塊,青煙直冒。
那中年人怔住了,滿樓酒客全站了起來。
那唱歌人兒趁機會,悄無聲息地翩然進了那垂簾的小門裡。
李存孝看見了,可是沒理她,把剩下的半杯酒往中年人眼前一送,道:「喝吧。」
那中年人不英雄了,白著臉直往後退。
李存孝淡然說道:「下次逞強,最好先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收回手轉身走了回去。
酒客們有的落了座,有的還站著,交頭接耳,議論不已。
一個瘦老頭兒匆忙地來了,躬身哈腰,誠惶誠恐地問道:「這位爺,是怎麼回事,是她們冒犯了您了。」
李存孝道:「老人家是……」
瘦老頭兒道:「老朽是小號的帳房。」
李存孝道:「原來是帳房先生,沒什麼,是我酒後失態。」
瘦老頭道:「要是她們冒犯了您,您儘管說,小弟馬上讓她們來給您陪罪……」李存孝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不必了,老人家,那位姑娘已經走了。」
瘦老頭怔了一怔道:「走了,不會的……」李存孝道:「老人家若是不信,盡可進去看看。」
瘦老頭兒連聲唯唯道:「是,是,老朽這就進去看看,老朽這就進去看看。」
人心叵測
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沒一會兒,瘦老頭兒又打那垂著珠簾的小門裡出來了,臉色發白,失神落魄地走到了李存孝桌前。
李存孝道:「怎麼樣?還在麼?」
瘦老頭結結巴巴地答道:「走……走了。她……她真走了,她這一走不要緊,可把老朽害苦了。」
李存孝道:「怎麼?老人家?」
瘦老頭兒苦著臉道:「她到這兒來鬻歌,字據都是老朽跟她立的,說好了的,她在這兒唱一個月,包銀五十兩,五十兩包銀老朽先付了,她沒唱三天就跑了,叫老朽怎麼向東家交代?…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那位姑娘是怎麼來的?」
瘦老頭兒道:「是她自己找上小號的,她說她原在『蘇州』歌,到金華,來投親不遇,想在小號唱一個月賺點盤纏。誰知道……,唉,都是老朽糊塗,這一下就是老朽把多年的積蓄賠進去也不夠埃」李存孝探懷摸出一物,那是一小片金葉,往桌上一放推了過去,道:「老人家,那位姑娘等於是我趕走的,不能讓你平白擔損失,這片金葉足值五十兩,請收下吧。」
瘦老頭直了眼道:「這……這怎麼行,老朽怎能……」李存孝捏起那片金葉塞進了瘦老頭手裡道:「別說什麼了,拿著吧。」
瘦老頭兒湧出眼淚兩眶,躬身哈腰,千恩萬謝地抹著老淚走了。
滿樓酒客都盯著李存孝,那目光中包含的,不知是譏笑還是敬佩。
李存孝視若無睹,他隨便喝了幾杯,隨便吃了一點,又丟下一小塊碎銀,站起來走了。
臨走的時候回身看了一眼,他一怔,那副座頭上空了,那不凡的一男一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出了「金華第一樓」他信步街頭,在那車水馬龍、熙往攘來的行人中緩步走著。
天已經不早了,今天晚上離開「金華」沒處去,只有在「金華」過一宿了。
有此一念,他拐進了一家客棧,招牌「聚英」兩個字。
這「聚英」客棧共有兩個後院,他往進了頭一後院正北角上房。
洗把臉,喝口茶,燈下獨坐,外面靜得很,正在那兒思前想後,胸湧百念,心泛五味,一絲極其輕微的異響傳人耳中。
是什麼響,李存孝清楚,他當即揚眉說道:「是那位,請進來說話。」
只聽院子裡響進個清朗話聲:「閣下好敏銳的聽覺,不速之客來訪,還請原諒。」
這是誰?聽話聲,中氣足得很。
李存孝邊想著邊走過去開了門,門一開,他看見了,當即就是一怔。
院子裡,並肩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正是「金華第一樓」是所見不凡的兩人,那白衣客手裡提著個人,赫然竟是那個唱歌的人兒。
定了定神,李存孝抱起了拳,道:「二位是……」那白衣人倏然一笑道:「我二人專程來訪,閣下怎麼不請我二人進去坐坐。」
李存孝道:「是我失禮,二位請。」
側身讓開了進門路。
那白衣客跟那位美姑娘沒客氣,並肩邁進了屋,白衣客把那唱歌人兒往地上一放,含笑說道:「冒昧打擾,不便空著手來,區區薄禮,還請閣下笑納。」
李存孝一抱拳道:「謝謝二位,請坐。」
三個人落了座,那美姑娘一雙美目盯著李存孝直瞧,瞧得李存孝有點不自在。也難怪,她身邊那位白衣人已然是人間罕見的美男子,可是把他跟李存孝一比,他立刻又遜色三分。
李存孝避開了那美姑娘的目光,說道:「容我先請教……」「不敢」白衣客氣笑說道:「我姓趙,這位姑娘複姓司徒,是趙某人的紅粉知己。」
美姑娘嬌靨微微一紅,含嗅地看了白衣客一眼,道:「司徒蘭」李存孝一怔,道:「原來是『瓊瑤宮』司徒姑娘,失敬了。」
敢情眼前這位美姑娘是當世四大絕色之一的『瓊瑤宮』司徒蘭,怪不得風華絕代,美艷無雙。
司徒蘭道:「不敢,待教。」
李存孝道:「李,李存孝。」
白衣客跟司徒蘭俱是一怔,兩個人互瞥了眼,司徒蘭笑了,繼而白衣客縱聲大笑,豪情四溢:「巧,巧,巧,這才叫巧,我二人就是為李兄而來,不想誤打誤撞竟誤碰上了。」
李存孝愕然,說道:「怎麼說,二位就是為我而來的?」
白衣客道:「李兄,小弟趙玉書。」
李存孝又復一怔,道:「原來是武林四塊玉中的趙公子……」趙玉書搖頭說道:「說什麼武林四塊玉,說什麼趙公子。前者,除了楚玉軒頗令小弟心儀之外,另外兩位卻讓小弟不敢恭維,小弟名列四塊玉中,並不覺得光彩,後者,小弟趙玉書三個字比起李兄你那大名,那更是自慚渺協…」李存孝道:「趙公子客氣了,二位找我可有什麼事?」
趙玉書道:「閣下先挫『寒星』,後斗『冷月』,大名已然傳遍武林;尤其聽說令狐瑤璣、溫飛卿、冷凝香都是閣下的紅粉知己,我二人十分心儀,所以專程趕來金華謀求一會。」
這話聽得李存孝臉上一紅,心中一黯,久久方強笑說道:「挫『寒星」斗冷月,那靠幾分運氣,也完全處於被動;至於後者,我一介凡夫俗子,一無家,二元業,不敢奢望大多。」
趙玉書道:「閣下忒謙,咱們一見如故,閣下的人品跟所學,我二人已親眼瞻仰,那傳聞大大地委屈了閣下。」
李存孝道:「趙公子誇獎了。」
司徒蘭突然道:「李兄的師承是……」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我藝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
趙玉書與司徒蘭俱是一怔,司徒蘭輕叫說道:「『大雷音』與『天外神魔』……」趙玉書道:「原來李兄藝出當世兩大奇人門下,那就難怪了。」
李存孝不願多談這些,目光轉到唱歌人兒身上,移轉話題道:「二位是在什麼地方找到這位姑娘的?」
趙玉書道:「她剛隱入樓後我兩個就追去了,正好在『金華第一樓』後截住了她。李兄在酒樓,後在大街之上,不便奉交,所以一直等李兄進了這家客棧才趕來了。」
李存孝道:「多謝二位伸手。」
趙玉書道:「別客氣,咱們一見如故,李兄的事跟我二人的事沒什麼兩樣。李兄剛才在酒樓上露那一手好不漂亮。」
李存孝笑笑,沒說話。
司徒蘭突然問道:「李兄跟她究竟有什麼仇怨,她怎麼會在酒樓裡下毒……」李存孝道:「不瞞二位說,這位姑娘跟我素昧平生,無一面之緣。」
司徒蘭訝然說道:「那她怎麼會……」
李存孝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冷月門』中人。」
司徒蘭呆了一呆,道:「『冷月門』中人……」趙玉書道:「問問她。」
垂手一指點了下去。
地上那唱歌人兒應指而醒,臉色先是一變,繼而恢復平靜,剎時間又是一副嬌媚態,緩緩坐了起來道:「喲,這是怎麼回事呀站起來彈彈身上的上,道:「這是哪位呀,也不管地上髒淨就把人家放在地上……」趙玉書冷冷說道:「姑娘不必裝腔作勢了,答我問話……」唱歌人兒目光一凝,望著趙玉書問道:「您這位爺是……」趙玉書道:「我姓趙,叫趙玉書。」
唱歌人兒道:「哎呀,我想起來了,剛才您不是也在酒樓上麼?」
趙玉書道:「不錯,姑娘好記性。」
唱歌人兒美目一轉道:「這位是……」
趙玉書道:「『瓊瑤宮』的司徒蘭姑娘。」
唱歌人兒道:「可是剛才酒樓上跟您坐在一起的那位?」
趙玉書道:「你既然認得我,難道就認不出司徒姑娘?」
唱歌人兒嬌媚笑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像我們這種人是從不不會留意姑娘家的。趙爺您好福氣啊,瞧這位姑娘長得有多美。」
司徒蘭嬌靨為之一紅。
趙玉書冷哼一聲,剛要說話。
李存孝那裡已開了口:「姑娘該認得我。」
「怎麼不認得呀,」唱歌人兒轉過身去嬌媚地道:「您不就是剛才酒樓上的那位麼!像您這樣的人品,我只消一眼就永忘不了。我說過,在夜深人靜後,我陪您喝一杯,您還記得不。」
李存孝沒理她那麼多,道:「姑娘是『冷月門』中的那一位?」
「『冷月門,」唱歌人兒滿臉錯愕之色道:「什麼是『冷月門』呀?」
李存孝道:「姑娘為什麼在我酒中下毒?」
「哎呀」,唱歌人兒驚叫一聲道:「您可別冤枉我們,我們哪兒來那麼大膽子呀!再說您跟我們無怨無仇,別是酒樓的夥計給您酒裡下了毒吧。」
李存孝道:「那壺酒後來我又喝了幾杯,至今我仍好好的。」
唱歌人兒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趙玉書冷冷說道:「我跟李兄兩個雖不便對你下手,可是現有位司徒姑娘在座,姑娘最好別等司徒姑娘下手。」
「下什麼手呀,」唱歌人兒道:「我們一個鬻歌人家,向來讓人以風塵見薄,難道還不夠可憐的麼。」
趙玉書冷笑一聲道:「托身風塵,有所意圖,那就另當別論了。姑娘是『冷月門』中的什麼人,說吧。」
唱歌人兒道:「怎麼又是『冷月門』啊,什麼是『冷月門』哪?」
趙玉書冷笑一聲道:「姑娘就會明白的,蘭妹,你來吧。」
司徒蘭抬起水蔥般玉指點了過去。
唱歌人兒嬌軀一閃,輕盈靈好地避了開去,道:「趙公子,您當真連一點憐香惜玉心都沒有麼?」
趙玉書道:「你找錯人了,趙某人向來不懂憐香惜玉。」
唱歌人兒道:「您怎麼也不怕招司徒姑娘不高興呀!對了,八成兒是因司徒姑娘也在座,是不是。」
趙玉書雙眉陡揚,站了起來。
唱歌人兒「哎喲」一聲道:「嚇我一跳,您這是要幹什麼呀?」
閃身往後退去,她身後就是房門。
李存孝站了起來,跨一步攔住了她道:「姑娘,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中的其他人沒關係。」
唱歌人兒皺著眉頭叫道:「怎麼又是『冷月門』?『冷月門』究竟是……」李存孝道:「姑娘,事到如今,你要再不承認,那未免顯得太小氣了。」
唱歌人兒沒說話,半晌之後,突然一點頭,輕歎道:「好吧,我告訴您,我確是『冷月門』中人……」李存孝道:「姑娘下毒,可是姬婆婆的授意?」
唱歌人兒說道:「可不是麼,不是她難道還有別人麼。」
李存孝道:「姬婆婆為什麼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唱歌人兒道:「誰叫您是藝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我們老神仙認為要讓您留在世上,對『冷月門』將是一個大威協,而且麻煩會層出不窮。再說我們姑娘也是因為您帶走的,有這一樁已足夠了。」
李存孝道:「姬婆婆現在何處?」
唱歌人兒道:「幹嗎呀,您要找她麼?」
李存孝道:「不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15:00
唱歌人兒道:「我也不知道老神仙現在在那兒,我只知道她帶著人走了。」
李存孝道:「我剛說過,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中其他的人無關。」
唱歌人兒道:「這個我聽見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老神仙上那兒去了,怎麼辦呢?我可以賭咒,我真不知道。」
李存孝道:「既然姑娘真不知道,那就算了,姑娘請吧。」
唱歌人兒呆了一呆道:「怎麼,您要放我走?」
李存孝道:「我說過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其他的人無關。」
唱歌人兒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一眼道:「您這種人可是真少見,我謝謝您了,有一天我會報答您的。」
話落,轉身要走。
趙玉書突然道:「慢著,我這位李兄對人寬厚,我這個人可是出名的陰狠刻薄;今天你若不說出姬婆婆現在何處,你就別想出這間屋一步。」
唱歌人兒目光一凝道:「真的麼?」
趙玉書道:「不信你可以試試。」
唱歌人兒吃吃一笑道:「我正是不想走哪,您看著辦吧」擰身過來坐在床沿上,離李存孝好近,她有意地往李存孝身邊湊了湊,嬌媚萬端。
司徒蘭皺了眉頭。
趙玉書冷笑一聲站了起來,伸手拿起桌上的燈火,邁步向著唱歌人兒逼了過去。
唱歌人兒愕然說道:「趙公子,您這是要幹什麼呀?」
趙玉書冷冷道:鬻歌人兒靠的是一張臉,要是讓燈焰在臉上燎一下,恐怕你今後就吃不成這碗飯了。」
唱歌人兒驚叫道:「您要燒我的臉?您怎麼這麼狠呀?」
趙玉書冷笑道:「剛才我不是說過嗎,趙玉書是出名的陰狠刻保」說話問已到床前,舉著燈往唱歌人兒臉上湊去。
唱歌人兒嬌軀一偏,往李存孝懷裡便躲,叫道:「李爺,您還不趕快救救我,您忍心麼……」李存孝身子一躲,伸手抓住了她一段皓腕,往外一翻,唱歌人兒那玉手裡赫然捏著一根藍芒閃動的銀針。
趙玉書冷笑道:「看來你比我趙玉書還狠毒十分埃」燈猛往前一送。
唱歌人兒身子往後一仰,穿著繡花鞋的一雙腳連環踢出,一雙腳尖取的是趙玉書胸前的「巨闕」、「期門」兩處重穴。她那一雙繡花鞋的鞋尖上,也綴著烏黑泛藍的兩塊鋼尖,隱在鞋尖那兩朵花裡,不細看絕難看出來。
趙玉書也夠快的,李存孝一聲小心還沒出口,他已然微退一步,右手疾往上一抄,抓住了唱歌人兒一條腿。
只聽唱歌人兒嬌聲說道:「喲,趙公子要用強麼,用不著,我會……」她余話還沒出口,一聲尖叫衝口而出,隨即躺在床上寂然不動。
李存孝鬆了手站了起來,這時候趙玉書也鬆了唱歌人兒的腿,把右手往李存孝面前一遞道:「李兄,請把那根淬了毒的針給我。」
趙玉書接針在手,一指點在唱歌人兒身上,唱歌人兒哼一聲醒了過來,躺在床上叫道:「趙公子,你可害死我了。」
趙玉書把燈往桌上一放,伸左手把唱歌人兒從床上拉了起來,右手那根銀針同時遞到唱歌人兒眼前道:「任你刁滑潑辣,我趙玉書不吃這一套。這根銀針不是淬過毒的麼,最好別讓我在你臉上扎一下。」
唱歌人兒媚態不改,仍然秋波微送,嬌笑道:「論天下忍人,你趙公子可是頭一個。」
「別跟我說廢話,」趙玉書冷冷說道:「說,姬婆婆哪兒去了。」
唱歌人兒道:「剛才問我我不知道,現在怎麼會知道呢?趙公子,你真是個狠心人兒,就一針扎進我脖子裡。」
趙玉書冷說道:「你當我下不了手麼?」
挺針就扎。
李存孝及時伸手一攔道:「趙公子,算了。」
趙玉書目光一凝道:「李兄,她要你的命,你要算了。」
李存孝道:「不管怎麼說,她是個女流。」
趙玉書笑笑道:「李兄真是仁厚啊!好吧,既然李兄願意放她,小弟我焉敢不遵。」
鬆了唱歌人兒,退了回去。
李存孝望著唱歌人兒道:「姑娘還可以走麼。」
唱歌人兒嬌笑道:「不礙事,我左腿斷了,還有條右腿;只是您真要放我?」
李存孝道:「姑娘儘管走就是。」
唱歌人兒笑容媚意漸漸斂去,一雙美目緊緊盯在李存孝臉上,良久方道:「謝謝您,我要是知道老神仙往哪兒去了,我會告訴您的。」
從床上站起來,目光落在趙玉書臉上,剎時又是一臉媚意,她笑著說道:趙公子,咱們後會有期,您這份情,我會報答的。」
趙玉書冷笑說道:「憑你也配。」
唱歌人兒道:「我不會永遠這麼不濟,是不是?」
瘸著一條腿,一拐一拐地行了出去。
望著唱歌人兒出了屋,趙玉書轉身望著李存孝淡然一笑道:「真沒想到李兄這麼仁厚。」
李存孝道:「趙公子仗義伸手,我很感激;讓趙公子惹上麻煩,我也很不安。」
趙玉書哈哈一笑,道:「李兄以為小弟怕『冷月門』麼,要是怕我也就不惹她了,只是恕小弟直言一句,江湖人心險惡,你這麼對人,人未必也這麼對你,李兄這種不應該有的仁厚,是會吃大虧的。」
李存孝微一抱拳道:「多謝指教。」
趙玉書忽然轉身望著司徒蘭,笑著說道:「蘭妹,你不是想瞻仰李兄珍藏的異寶,飽飽眼福麼,現在可正是時候了。」
李存孝道:「趙公子這話……」
司徒蘭笑了,笑得有點勉強,道:「聽說李兄得了一對『血結玉鴛鴦』,我渴想看看,只不知道……」李存孝「哦」地一聲道:「原來司徒姑娘想看那對『血結玉鴛鴦』……」司徒蘭道:「緣僅初會,我自知冒昧。」
李存孝道:「好說,趙公子說得好,我們一見如故,司徒姑娘不必客氣。」
探懷取出了那對小巧玲瓏的『血結玉鴛鴦』遞了過去。
趙玉書兩眼之中閃過一絲異采,笑道:「小弟對李兄多認識了一層,李兄之大方,為小弟生平僅見,應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一對玉石死物,有什麼好小氣的。」
司徒蘭接那對「血結玉鴛鴦」在手,不住地把玩,大有愛不釋手之概。
趙玉書道:「也讓我飽飽眼福。」
有點像搶地從司徒蘭手裡要過了一隻,正看看,反看看。一抬眼,凝目說道:「李兄,小弟聽說這對『血結玉鴛鴦』所以稱寶,其價值並不在這對『血結玉鴛鴦』本身。」
李存孝沒有隱瞞,趙玉書既然這麼問、很顯然地,他也知道這對「血結玉鴛鴦」的價值何在,當即說道:「是的,它每一隻裡藏著半張『藏寶圖』。」
趙玉書訝然道:「怎麼沒見那半張『藏寶圖』藏在何處?」
李存孝淡然說道:「我已經把它取出來了。」
趙玉書微微一怔,「哦」地一聲輕笑,道:「怪不得……」是「怪不得沒看見」,還是「怪不得李兄那麼大方」,那就只有問他了。
只見他隨即把手中那只『血結玉鴛鴦』遞還了司徒蘭。
看司徒蘭的神色,她似乎不在乎這對「血結玉鴛鴦」真正價值是否還存在,她對這對「血結玉鴛鴦」仍愛不釋手。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歡的話,我願意以這一對『血結玉鴛鴦』奉贈。」
司徒蘭一怔抬眼,道:「李兄怎麼說?」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歡,我就此奉贈。」
司徒蘭嬌靨上掠過一絲驚喜神色道:「那……那怎麼好,這是李兄的……」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留著它也沒什麼用,我認為放在姑娘身邊,要比放在我身邊合適得多。」
司徒蘭有點嬌羞,但難掩驚喜,道:「那……我就謝謝了。」
李存孝道:「姑娘保有它,比我保有它合適,應該我謝謝姑娘。」
趙玉書一聲朗笑說道:「李兄慷慨贈寶,蘭妹不虛此行,我卻因沒能一睹那張『血結玉鴛鴦』的真正價值而微感遺憾。」
李存孝笑笑道:「這一點我恐怕難讓公子如願以償,我把那張『藏寶圖』送人了。」
趙玉書、司徒蘭俱是一怔。趙玉書道:「怎麼說,李兄把那張武林人人夢寐以求的『藏寶圖』送人了?」
李存孝淡然笑道:「是的,身外之物,我看得很輕淡。」
趙玉書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歎道:「小弟我那句話沒說錯,李兄之大方,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李兄把那張『藏寶圖』送給誰了。」
李存孝道:「『冷月門」的姬婆婆。」
趙玉書一怔道:「『冷月門』的姬婆婆?她千方百計要置李兄於死地,李兄怎麼把一張武林人人夢寐以求的『藏寶圖』送給了她?」
李存孝笑道:「說起來那應該是一樁交換,我把那張『藏寶圖,給了她,她把她那愛孫女從軟禁中放了出來……」趙玉書「哦」地一聲笑道:「小弟明白了,李兄是用那張『藏寶圖,換出了令狐姑娘。」
李存孝道:「不錯,可以這麼說。」
趙玉書深深一瞥,嘖嘖有聲地搖頭說道:「不愛重金愛美人,李兄真可說是當今的情聖了。」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令狐姑娘怎麼對我,我自應該怎麼對她。」
司徒蘭也深深一瞥,美目中閃漾著異采,但並沒有說話。
趙玉書道:「既然李兄以那張『藏寶圖』換得令狐姑娘,應該是時刻相隨,麗影成雙才對,怎麼自酒樓至今,只見著李兄一人?」
李存孝道:「她有事往別處去了。」
趙玉書一臉遺憾之色地道:「那真不巧,但願下次再相見,能見著羨煞天下、妒煞人寰的麗影一雙。」
他站了起來,說道:「天色不早,我兩個該告辭了。能得識李兄,總算不虛此行,但願他日江湖道上常聚首。」
他抱起雙拳道:「李兄歇息吧。」
司徒蘭站了起來,深深一瞥,道:「多謝李兄了,割愛之情,永不敢或忘。」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言重了。」
趙玉書皆同司徒蘭出了門,李存孝送他們到了院子裡,眼望著那一對不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李存孝腦際泛起了思潮這趙玉書心術或許正,但驕狂狠辣不下於柳、侯任何一個。
二人拎得唱歌人兒送來,應該不只是為了什麼心儀,仰慕聽語氣、看神態,應該是為那張「藏寶圖」。
當世四大絕色之一的「瓊瑤宮」司徒蘭竟也這麼貪婪,他對這位司徒姑娘的評價立即降低了不少。
在「聚英客棧」對面的另一家客棧裡。
第三進後院的一間上房裡點著燈,燈下對坐著兩個人,是趙玉書跟司徒蘭。
司徒蘭仍在玩著那對「血結玉鴛鴦」,而且全神貫注。
趙玉書卻皺著眉,陷在深思之中。
突然,趙玉書抬起了頭:「蘭妹,你信麼?」
司徒蘭兩眼沒離手中那對「血結玉鴛鴦」,道:「嗯,什麼?」
趙玉書道:「李存孝說的話。」
司徒蘭「噢」了一聲,沒了下文。
趙玉書劈手一把奪過了那對「血結玉鴛鴦」。
司徒蘭叫道:「你這是……」
趙玉書道:「蘭妹,我在跟你說正經大事。」
司徒蘭不悅道:「我聽著呢,快將『血結玉鴛鴦』還我。」
玉手伸了過去。
趙玉書叫道:「蘭妹……」
司徒蘭微嗅道:「聽見沒有,把『血結玉鴛鴦』還我。」
趙玉書只得遞了過去,道:「你怎麼希罕這對毫無價值的爛意兒。」
司徒蘭劈手把「血結玉鴛鴦」奪了過去,道:「你希罕你的,我希罕我的,有什麼不行?」
趙玉書苦臉道:「蘭妹,你怎麼又鬧小孩子脾氣了?你難道不知道那張藏寶圖人人夢寐以求,多少人為它流血,多少人為它喪命。」
「還說呢,」司徒蘭道:「明明是你惦記著那張『藏寶圖』,為什麼說我想看這對『血結玉鴛鴦』?」
趙玉書說道:「蘭妹,你想看跟我想看有什麼兩樣?…司徒蘭道:「既然一樣,為什麼不說是你想看?」
趙玉書道:「好了,好了,蘭妹,。咱們別在這無關痛癢的小事上爭,我問你,李存孝的話你信不信?」
司徒蘭道:「他說了不少話,我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趙玉書道::『他說的他把『藏寶圖』給了姬婆婆,只為換得令狐瑤璣。」
第65章 不擇手段
司徒蘭微一點頭道:「我信。」
趙玉書一怔道:「怎麼說,你信?」
司徒蘭道:「嗯,我信。」
趙玉書叫道:「蘭妹,那可不是有價的東西。」
司徒蘭道:「我知道,他這個人很慷慨,對那張『藏寶圖』也不像你看得那麼重,以我看有可能。」
趙玉書又道:「那麼,令狐瑤璣呢,在這麼個情況下廝守在一起,應該是時刻相隨,形影不離的……」
司徒蘭道:「你沒聽她說,令狐瑤璣有事往別處去了麼。」
趙玉書冷笑一聲道:「偏你信,我絕不信,我敢斷言那張『藏寶圖,一定在他身上。你想,要是他用那張『藏寶圖』換得了令狐瑤璣,姬婆婆還為什麼千方百計的要取他性命?」
司徒蘭沉默了一下道:「我總覺得他不像個擅謊言虛辯的人。」
趙玉書叫道「我的姑奶奶,這是什麼事啊!難道說一對毫無價值的『血結玉鴛鴦』,就把你的心買了去了麼?」
司徒蘭雙眉一揚道:「你怎麼說?」
趙玉書道:「唉,蘭妹,你要知道,一旦咱們得著了那張『藏寶圖』,『瓊瑤宮』不但富可敵國,而且還可以稱霸武林。」
司徒蘭冷冷說道:「我明白,可是,像這樣強搶掠奪,縱然稱霸武林,那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光彩。」
趙玉書叫道:「我的姑奶奶,什麼叫強搶掠奪,武林中本就是這麼回事,多少人為它流血,多少人為它喪命,你不奪別人可要命啊!為什麼別人能奪,咱們就不能奪?」
司徒蘭沒說話,半晌才道:「沒見面之前不必說,見了面之後,我覺得他這個人很仁厚,可比你仁厚得多了……」
「仁厚?」趙玉書冷笑說道:「以我看,那不過是婦人之仁。」
司徒蘭道:「你可沒有婦人之仁,是不?」
趙玉書高揚雙眉,冷笑道:「不管怎麼說,在別人千方百計非置我於死地不可的情形下讓我去饒人,這我可做不到。」
司徒蘭道:「這就是你的氣度不如人。」趙玉書冷笑道:「氣度大得任人取性命,我倒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司徒蘭道:「畢竟你見著了一個。」
趙玉書目光一凝,道:「蘭妹,咱們不談這個好麼?」司徒蘭道:「談什麼,還有什麼好談的麼,人家是『大雷音』跟『天外神魔』的傳人,你沒見麼?」
趙玉書道:「即使是大雷音,跟『天外神魔』的傳人,又如何?」
司徒蘭道:「『即使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玉書倏然一笑道:「蘭妹,『大雷音寺』枯心和尚跟『天外神魔,獨孤長明是當世兩大奇人是不錯,可是這兩位只在傳聞中,咱們沒見過……」
司徒蘭道:「那是咱們出道太遲了。」
趙玉書道:「即使是當世之中確有這麼兩個人,那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二三十年來怎麼從沒有那個在什麼地方見過兩位,對不?」
司徒蘭道:「你的意思是說……」
趙玉書道:「蘭妹,生老病死,人所難免。」
司徒蘭道:「你的意思我懂,萬一他真是……」
趙玉書搖頭說道:「蘭妹錯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這小子多大年紀,除非他自娘胎就入這兩位門,要不然憑他的年紀絕不可能是那兩位的傳人。而且,我聽說那兩位高人性情怪異,尤其是『天外神魔』獨孤長明,他要是有個不字,就是磕破了頭也沒用,那小子那來的那麼大造化?」
司徒蘭淡然說道:「我沒錯會你的意思,萬一他確是那兩位的傳人,你怎麼辦?估量自己,是人家幾招之敵?」
趙玉書笑笑道:「即便是,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跟他們鬥智不鬥力,蘭妹該知道,我的心智是一向不遜人的。」
司徒蘭淡然一笑道:「你客氣了,何只不遜人,以我看雖城府很深,論心智在四塊玉中可以稱最。」
趙玉書道:「蘭妹誇獎了,誇獎了,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蘭妹。」
司徒蘭膘了他一眼道:「萬一人家的心智也不弱,你又怎麼辦?」
趙玉書道:「蘭妹怎麼老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我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咱們倆、為『瓊瑤宮』,蘭妹試想,一旦『瓊瑤宮』在當世之中稱了霸,聲威凌駕於『冷月』、『寒星』之上,咱們是何等的神氣,何等的威風……」
司徒蘭淡淡然說道:「先別那麼得意,我還沒決定嫁給你哪。」
趙玉書眉鋒一皺道:「蘭妹,到這時候了,你怎麼還……」
司徒蘭道:「難道這不是實情麼?」
趙玉書雙眉一揚,胸脯一挺,道:「蘭妹,試看當今天下俊傑,尋遍當今天下眾家英雄,論人品,論所學,那一個比得上趙玉書?」
司徒蘭臉色一寒,冷笑說道:「打著燈籠也難找,我得趕著嫁你是麼?瞧你這麼一說,我就更不敢高攀了。」
趙玉書連忙陪上一張笑臉道:「蘭妹,你可千萬別誤會。」
司徒蘭冷冷說道:「什麼都別說了,我還是那句老話,我得考驗你三年;現在剛不過一年,你急什麼!時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站起來往床邊走去。
趙玉書遲疑了一下,站了起來,道:「那……蘭妹,咱們今後該怎麼辦?」
司徒蘭頭也沒回,道:「『瓊瑤宮』的命符握在你手裡,該怎麼辦你何必問我?」
趙玉書雙眉一揚道:「那我可要放手去做了。」
司徒蘭道:「你做呀,又沒人攔你。」
趙玉書微一點頭道:「那就好,蘭妹安歇吧,我走了。」
轉身出門而去。
司徒蘭坐在床沿兒上,連眼都沒抬,她望著手中一對「血結玉鴛鴦」出了神。
日上三竿時候,李存孝緩步出了「聚英客棧」,他眉鎖輕愁,滿臉是落漠神色,一邊走,一邊似乎在想心事。
剛走沒兩步,只聽得身後有人叫道:「李爺。」
李存孝停步回身,只見一個五短身材的精壯中年漢於快步走了過來,那漢子穿一身黑衣,看起來並不怎麼顯眼
容得那漢子走近,李存孝凝目問道:「尊駕是……」
那五短身材黑衣漢子四下看了看,低低說道:「李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那兒去?」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您請跟我來。」
轉身往一條小胡同裡走了過去。
李存孝邁步跟了過去。
進了小胡同裡,那五短身材漢子似乎是十分小心,兩頭看了看,證實小胡同裡沒有人之後,才哈個腰低低說道:「李爺,小的是『冷月門』中人。」
李存孝一怔道:「你是『冷月門』中人?」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小的奉老神仙之命,留在『金華』等您的。」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
那五短身材漢子陪笑說道:「您恐怕誤會了,小的雖然是奉老神仙之命,留在『金華』等您的,可是衝我們姑娘,小的不敢用那下九流的鬼魅伎倆對付您;您不知道,姑娘對小的有恩。」
李存孝頗感意外,看了他一眼道:「那我要謝謝你了。」
「您這是什麼話,小的這是應該的,知恩不報,那算是人麼。小的要告訴您,『冷月門』留在『金華城』的人不少,到處都設有埋伏,客棧、酒樓、茶館都有。老神仙算準了您一定會歇腳,也一定會吃喝,所以您只要是在『金華城』裡,無論在那兒都會遭到暗算;小的就奉命埋伏在『聚英客棧』裡,可巧您就住進了『聚英客棧』。」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姬婆婆她用心良苦啊。」
那五短身材漢子忙陪上一笑,道:「您帶走姑娘,她自然是恨您的。您不知道老神仙說話,是向來不許人違抗的,現在,她的愛孫女竟然違抗了她,她怎麼能不傷心,當然她就會遷怒在您頭上……」
李存孝道:「你能告訴我姬婆婆那兒去了麼?」
那五短身材漢子搖頭說道:「這個小的不知道,不過『金華城』裡有個人知道。怎麼,您要找老神仙?」
李存孝道:「是的,你能幫個忙麼?」
那五短身材漢子遲疑了一下,強笑道:「小的既然做了,只有做到底了,小的可以帶您去找那個人。」
李存孝道:「是誰,在什麼地方?」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這個人是老神仙的心腹,一向跟我們很少見面,他埋伏的地方離這不遠,您跟小的來就是。」
轉身要走,突然他又回過身來道:「李爺,您得離小的遠點兒。」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我省得,你走吧。」
那五短身材要轉身沒轉身道:「對了,有件事小的差點忘了告訴您,昨兒晚上那當世四塊玉之一的趙玉書,跟『瓊瑤宮』的司徒蘭,不是帶著埋伏在『金華第一樓』的那個來見您麼。」
李存孝道:「你看見了。」
那五短身材漢子笑笑說道:「不瞞您說,小的跟您住在同一進後院裡。」
李存孝道:「我沒發覺。」
那五短身材漢於道:「您可小心,那兩個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昨兒晚上他倆個走後,小的跟著他倆到了對街一家客棧,他倆所說的話,小的全聽見了。」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他兩個有什麼意圖?目的何在?」
那五短身材漢子說道:「那還用問麼?」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謝謝你了,我會防著的,煩請帶路吧。」
那五短身材漢子說道:「您這麼客氣,小的怎麼敢當。」
轉身向胡同那頭走去。
李存孝沒動,等他走了近十丈遠後,才邁步跟了過去。
那五短身材漢於遙遙在前帶路,領著李存孝穿大街,走小巷,一陣東彎西拐之後,停在一個小胡同的兩扇窗門之前,他抬手指了指那兩扇小窗門,又邁步往前去,走得很快,似怕讓人瞧見般。
這也難怪,要讓人瞧見他就沒命了。
很快地,李存孝到了那兩扇小窗門之前,那五短身材漢子已走得沒了影兒。他抬眼一打量,只見是兩扇小紅門,門頭上掛著一盞燈籠,燈籠上寫了個斗大的「古」字!
聽聽裡頭,靜悄悄的,沒動靜。李存孝抬手拍了拍門,只一拍,兩扇門應手而開,敢情是虛掩著的,沒拴。
李存孝緩緩地推開門,向裡頭打量了一下,眼前一條既窄又長的走道,黑黝黝的,什麼也看不見。
他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走完了走道,繞過了影背嘴他看見了,一個小院子,東西兩間廂房,門都開著,聽不見一點聲息。
正北一間堂屋,堂屋長條幾上點著香燭,滿屋子是煙。長條幾前地上,跪著個人,是個女子,穿一身黑衣。看背影,看裝束,她年紀不大。只見她跪在那兒一動不動,也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存孝四下打量一陣,微微皺了眉頭,邁步走了過去,他有意把步履放得很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女的像聽不見,跪在那兒仍沒動一動,一直到李存孝到了堂屋門口,她仍茫然不覺。
對方是個女子,李存孝不便冒然闖進去,堂屋門口停步,輕輕地咳了一聲。
這一下有了反應,只聽那黑衣女子問道「回來了麼?」聲音挺清脆的。
李存孝開口叫了聲:「姑娘。」
那女子猛回頭,姣好的一張臉,年紀在二十上下,鬢邊還帶著一朵小白花;她一見李存孝,當即吃了一驚,急道:「你是……」
李存孝道:「姑娘,我找個人。」
黑衣女子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雙美目睜得老大:「你找誰?」
李存孝道:「這兒可是姓古的。」
黑衣女子道:「是啊,你找誰呀?」
李存孝道:「我找這兒的主人。」
黑衣女子道:「我就是這兒的主人。」
李存孝道:「姑娘一個人麼?」
黑衣女子神色一黯道:「本來是兩個人的,我丈夫剛過世。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李存孝這才明白她為什麼鬢邊帶朵小白花了,再看看長條幾上點的也是一對白燭。
看看眼前情景,他不禁有點懷疑那五短身材漢子是否報錯了地兒,眼前就這一個年輕輕的古家未亡人,難道這年輕輕的小寡婦就是那五短身材所說的姬婆婆的心腹不成?
他心念轉動間,只聽黑衣女子問道:「你是不是找錯了人家?」
李存孝正感難以回答,忽然心中一動,道:「大嫂剛才那聲『回來了』,是指……」
黑衣女子輕「哦」一聲道:「那是我小叔子,他剛出去,我還當是他回來了呢。」
李存孝心裡盤算了一下道:「他上那兒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黑衣女子道:「他上街買東西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你找的是他麼?」
李存孝剛想點頭。
黑衣女子接著說道:「你是他江湖上的朋友麼?」
李存孝心頭一跳,點頭說道:「是的。」
黑衣女子道:「原來你是他的朋友,請進來坐吧,他一會兒就回來。」
側身讓開了進門路。
李存孝沒客氣,謝了一聲走進去了。堂屋中坐定,黑衣女子給他倒了一杯茶,道:「你貴姓啊?」
李存孝道:「不敢,我姓李。」
黑衣女子說道:「原來是李兄弟,李兄弟從那兒來啊?」
李存孝說道:我就在『金華城』裡,剛剛從西城來。」
黑衣女子說道:「李兄弟也在『冷月門』麼?」
李存孝,心裡又是一跳,如今可以確定沒錯了,當即點頭說道:「是的。」
黑衣女子道:「聽說『冷月門』已經不在『金華』了,原來在這兒好好兒的,怎麼突然要搬走呢?」
李存孝道:「這個我不大清楚。」
他只覺得長條幾上點的香味有些嗆鼻子,可是人家為的是這種事,他不便說,也不便避出去。
只聽那黑衣女子道:「李兄弟口風可真緊啊,跟我那小叔一樣,怎麼問他他都不說……」
只聽門聲響動,步履之聲傳了進來。
黑衣女子站起來說道:「他回來了。」
話剛說完,影背牆那邊轉過來一個人來,赫然竟是那五短身材漢子。
李存孝猛然一怔,只聽那五短身材漢子怪笑說道:「李爺登堂人室了。」
李存孝立即明白不對了,霍然站了起來。那知他不站還好,剛站起來猛覺一陣暈眩,立足不穩砰然一聲又坐了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15:57
那五短身材漢於已到了堂門口,一臉邪笑道:「李爺,動不得,越動越糟。」
李存孝不但覺得暈眩,而且覺得昏昏欲睡,他支撐著道:「你是……」
那五短身材漢子嘿嘿一笑道:「沒想道李爺這麼好誆,我是『瓊瑤宮』的。」
李存孝又復一怔,暗一咬牙,猛提一口真氣,抬手一指點了出去。
那五短身材漢子悶哼一聲,蹌踉退了幾步。李存孝這一指要在平時,足能穿金洞玉,如今這五短身材漢於中了一指,不過蹌踉退了幾步而已。
李存孝要跟著站起來,可是眼前突然一黑,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臨昏過去之前,他看見那黑衣女子一張姣好的臉,那張臉上掛著一絲得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存孝醒了過來,他只覺眼前一片光亮,睜開眼看,可不,人還在堂屋裡,仍坐在那張椅子上,屋裡點著燈,敢情天已經黑了。
屋裡的那種嗆鼻子的香味兒,已經聞不見了。
可是屋裡如今多了個人,除了那五短身材漢子跟那黑衣女子外,屋裡多了個人,這個人就站在他眼前,是那當世四塊玉之一的趙玉書。
李存孝試著運了運氣,真氣暢通無阻,再試著動動兩手,剛升起的一顆心馬上又沉了下去,一雙手臂沒一點力,軟得連手都抬不起來。
只聽趙玉書道:「你醒了。」
李存孝這時候反倒很鎮定,淡然一笑道:「記得趙公子告訴我一句話,江湖人心險惡,現在看來一點不錯。」
趙玉書微微一笑道:「你可記得我另外一句話,趙玉書的陰毒狠辣不下於任何人?」
李存孝道:「我領教了,當世四塊玉除了楚玉軒外,我都看見過了,以我看是玷污"了那個『玉』字。」
趙玉書含笑道:「是麼?」
李存孝沒說話。
趙玉書臉色一寒,道:「你的身子我都搜過了,沒看見那張『藏寶圖』,你把他藏到那裡去了?」
李存孝道:「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把那張『藏寶圖』送給了姬婆婆。」
話聲方落,趙玉書抖手一掌,血,立即從李存孝嘴角流了出來,趙玉書冷笑道:「你把趙玉書當成了三歲孩童。」
李存孝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趙玉書抖手又是一掌,血流得更多了,李存孝那襲白衣前襟紅了一片。
李存孝淡然道:「趙公子,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仍是這麼說。」
趙玉書雙眉一挑,揚手又要打。
只聽他身後那黑衣女子道:「公子,姑娘來了。」
趙玉書一怔,轉眼外望,可不,院子裡走進了司徒蘭,揚起的手垂了下去,道:「蘭妹,你怎麼來了?」
司徒蘭人跨門檻,說道:「怎麼,我不能來麼?」
趙玉書眉鋒一皺,道:「蘭妹,你是怎麼了?」
司徒蘭沒答腔,到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那黑衣女子立即站往司徒蘭身後。司徒蘭看了李存孝一眼,李存孝嘴角有血,衣裳上有也有血,她像沒看見,轉眼望向趙玉書,臉上沒一點兒表情,道:「我信了,鬥力果然不如鬥智,搜著了麼?」
趙玉書面露得色,道:「還沒有,可是我不怕他不乖乖交出來。」
司徒蘭道:「他把『藏寶圖』藏到那兒去了?」
趙玉書道:「仍是那句老話,送給姬婆婆了,你信麼?」
司徒蘭道:「我也仍是那句老話。」
趙玉書冷冷一笑道:「你信我不信……」
轉過臉去道:「姓李的……」
司徒蘭站了起來道:「讓我問問他。」
走前兩步跟趙玉書站個並肩,望著李存孝道:「你可知道你中了毒?」
李存孝淡然說道:「我知道,『瓊瑤宮』的手法高明,不過我這並不是頭一次中毒。」
司徒蘭聽得一句『瓊瑤宮」,臉上有點異樣表情,可是很快地這點異樣表情就隱斂了,她道:「你可知道你中的什麼毒?」
李存孝道:「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司徒蘭道:「這種毒摻在線香裡,是『祁連山』上一種『百日醉』製成的,常人只要聞它一聞,至少要三個月虛軟不能行動……」
李存孝道:「厲害得很。」
司徒蘭道:「的確很厲害,在這一百天內你只有任人擺佈,別說還手了,連舉步的氣力都沒有。」
李存孝道:「那麼今後這一百天內,我任憑二位擺佈就是。」
趙玉書冷冷說道:「怕你不任我擺佈!藝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又如何,還不是乖乖地任我擺佈,連個還手之力都沒有。」
司徒蘭道:「玉書雖然昨天跟你稱兄道,可是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為一張『藏寶圖」他跟我都會不擇手段的……」
李存孝道:「這個我明白。」
司徒蘭道:「所以我勸你不如乾脆把那張『藏寶圖』給了他,免得受折磨,你知道,人總是血肉之軀。」
李存孝道:「我說過不只一次了,我已經……」
司徒蘭搖頭說道:「我聽了不只一次了,我不信。我認為你一定是把那張『藏寶圖』藏在『金華城』什麼地方。你告訴我,我讓趙玉書去拿去。只一拿到那張『藏寶圖』,我馬上給你解藥。你要明白,這是你唯一不受折磨的辦法。」
李存孝道:「我仍是那句話……」
趙玉書道:「讓我折磨折磨他。」
抬手一指就要點出去。
司徒蘭伸手一攔道:「看見了麼,你要是不說出來那張『藏寶圖』的所在,馬上就要受折磨。你是個聰明人,怎麼連這都不懂。」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就算我不懂吧。」
趙玉書雙眉一揚說道:「這麼說,你是願意受折磨了。」
司徒蘭在趙玉書沒出手前又是一攔,側轉臉望著趙玉書道:「他是從那兒來的?」
那五短漢於恭聲說道:「稟姑娘,他是從那家『聚英客棧』裡出來的。」
司徒蘭道:「他可曾到過別的地方?」那五短身材漢子道:「沒有,他一出客棧屬下就盯上了他。」
司徒蘭抬眼望向趙玉書,道:「你看要不要到那家客棧找找去?」
趙玉書搖頭說道:「客棧裡人來人往,雜得很,他絕不會把它藏在客棧裡的。」
司徒蘭瞟了他一眼道:「你準知道他不會把它藏在客棧裡麼?難道藏東西非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不可麼?」
趙玉書神色一動,兩眼微睜,道:「嗯,值得一試,曹林。」
那五短身材上前一步躬身應道:「公子吩咐。」
趙玉書道:「你到『聚英客棧』去一趟。」
那五短身材漢子曹林應聲要走。
司徒蘭道:「等一等。」
望著趙玉書道:「曹林做事一向粗心大意,再說這是『冷月門』的地盤,姬婆婆雖然走了,可是『金華城』裡留的還有人,我看還是你帶著他去吧。」
趙玉書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當先行了出去。
望著趙玉書帶著曹林出了院子,司徒蘭立即轉望李存孝道:「看你挺聰明的,怎麼點不透?」
李存孝微愕說道:「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司徒蘭抬起玉手,掌心上托著一顆紅色的丸狀物,說道:「這是『百日醉』的解藥……」
李存孝道:「姑娘要用一顆解藥換取『藏寶圖』的藏處?」
「不,」司徒蘭道:「我若要『藏寶圖』的藏處,不必拿這顆解藥換取,這算是你送給我那『血結玉鴛鴦』的報償。」
李存孝道:「姑娘願意為一對『血結玉鴛鴦』,捨棄了那張『藏寶圖』?」
司徒蘭道:「我相信你把那張『藏寶圖』送了給姬婆婆,由此我知道你是一個很重情感的人,這也是為什麼我願意給你一顆解藥的原因之一。」
李存孝道:「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司徒蘭像沒聽見,道:「我還有一個條件,你不能傷害趙玉書。」
李存孝道:「這種人留在世上是個禍害。」
司徒蘭搖頭說道:「那我不管,他有可能成為我的夫婿,我不能讓任何人傷他;我背著他給你解藥,已經使我感到歉疚。」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我現在可以不傷他,可是我不能擔保永遠不傷他,而且我不能任他毆打。」
司徒蘭深深一瞥道:「你這個人很老實,要比趙玉書厚道多了,換換他是你,他一定會先把解藥賺到手中再說……。」
頓了頓接道:「這已經夠了,同樣的我也只能給你這一顆解藥,我不能再做一次對不起他的事,這說你懂麼?」
李存孝道:「我懂。」
司徒蘭道:「那麼你把嘴張開,讓我把解藥彈進你嘴裡去。」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並沒有說要接受姑娘這份好意。」
司徒蘭呆了呆道:「你意思是……」
李存孝道:「姑娘這顆解藥,我心領。」
司徒蘭睜大了美目道:「你不要?」
李存孝道:「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從不願欠人半點人情。」
司徒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是不肯收受……」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說。」
司徒蘭臉色一變道:「你要知道,『瓊瑤宮』的人並不是像你想像那麼……」
李存孝道:「為一張「藏寶圖』而玩虛假、逞詭詐、不擇手段,姑娘能讓我怎麼想?」
司徒蘭雙眉一揚道:「你要知道,我也可以殺了你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要是怕死,就不說了。」
司徒蘭威態倏斂,微一搖頭道:「我不作爭辯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頓了頓道:「你要知道,趙玉書他會不擇手段的折磨你,甚至很有可能殺了你。」
李存孝道:「人生在世,生而何歡、死而何悲!我寧可死在趙玉書手下,也不能接受這一顆解藥。」
司徒蘭道:「螻蟻尚且偷生……」
李存孝道:「偷生苟活,我不屑……」
司徒蘭道:「值麼?」
李存孝道:「值與不值全在我方寸間。」
司徒蘭道:「真這麼固執?」
李存孝道:「我這個人一向如此,擇善而固執,有何不可?」
司徒蘭深深一眼道:「你是我生平僅見固執得連命都不要的人……」
只聽那黑衣女子道:「姑娘,趙公子快回來了。」
司徒蘭雙眉一揚,伸左手往李存孝牙關抓去。
李存孝抬手一封道:「姑娘這是幹什麼?」
司徒蘭一怔,手停在了那兒,叫道:「你,你還能動……」
李存孝道:「區區『百日醉』,還難不倒我。」
司徒蘭詫異欲絕道:「你,你怎麼能……你怎麼能……這是不可能的,就是功力再深的人也要十天不能動彈……」
李存孝道:「也許我的運氣比別人好一點。」
那黑衣女子定了定神,一閃身到了司徒蘭身後。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若有傷她之心,她如今不會安安穩穩地站在這兒了。」
司徒蘭道:「怪不得你不要這顆解藥。」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姑娘錯了,就是我不能解『百日醉』之毒,我也不會要姑娘那顆解藥。其實,我也不知道這『百日醉』之毒是怎麼去除的。」
司徒蘭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沒有運功……」
李存孝道:「要是運功能解『百日醉』之毒,這『百日醉』就害不了人了。」
司徒蘭道:「那是……你以前服用過什麼解毒的藥物麼?」
李存孝心裡一陣猛跳道:「我服用過『翡翠谷』的『萬應解毒散』。」
司徒蘭一怔歎道:「那就難怪了,『翡翠谷』乃用毒之大家。『萬應解毒散』無毒不解……」
頓了頓道:「你走吧,我不攔你,其實我也攔不了你。」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姑娘不必攔我,我不走。」
司徒蘭又復一怔道:「怎麼說,你不走?」
李存孝道:「是的,我暫時還不想走。」
司徒蘭道:「你要知道,趙玉書馬上就回來了。」
李存孝道:「我知道,我就是要等他。」
司徒蘭叫道:「怎麼說,你答應過我,現在不傷他。」
李存孝道:「我也說過,我不能任他毆打。」
那黑衣女子突然說道:「姑娘,要不要婢子去迎迎趙公子?」
司徒蘭要點頭,可是旋即她又搖頭說道:「不必了,我不讓他動手就是。」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進來。
司徒蘭神色為之一緊!
李存孝倏然一笑道:「只怕是那位趙公子來了,他白跑一趟,毫無所獲而回,心中的氣憤,是可想而知的。」
說話間,只見趙玉書帶著那五短身材的曹林匆匆走了進來。司徒蘭忙迎上去道:「怎麼樣,有麼?」
「沒有,」趙玉書一雙森冷目光盯上李存孝,道:「我幾乎把他住的那間屋都翻遍了,他根本就沒有把那張『藏寶圖』藏在客棧裡。」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並沒有說我把那張『藏寶圖』藏在客棧裡,是你們要自作聰明,為之奈何?」
趙玉書冷笑一聲道:「少跟趙某來這一套。說,你究竟把那張『藏寶圖』藏那兒去了?」
李存孝道:「我仍是那句老話。」
趙玉書冷哼一聲,走過來揚手就打。
司徒蘭一驚,忙伸手攔住了他,道:「別打他……」
趙玉書冷然他說道:「這傢伙長得賤,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給他點苦頭吃吃,他是不知道厲害的。」揚手又要打。
司徒蘭忙道:「你不能打他。」
趙玉書目光一凝道:「為什麼不能打他?」
司徒蘭道:「別問為什麼,我說你不能打他,你別打他就是。」
趙玉書臉上泛起一絲狐疑之色,道:「怎麼回事,你這麼護他?」
司徒蘭道:「我不是護他,我是為你……」
趙玉書道:「為我?恐怕不是吧?」
司徒蘭臉色一變道:「你怎麼……隨便你怎麼想吧,反正
「反正你是不在乎,」趙玉書冷笑說道:「好啊,你認識他才多久?也難怪,誰教他長得這麼俊……」
司徒蘭紅著臉喝道:「你,你胡說什麼……」
趙玉書道:「我說什麼你明白,你看著,我現在就毀他這張臉!」
一手推開司徒蘭,另一雙手五指如鉤,向著李存孝臉上抓了過去。
司徒蘭大驚失色,一穩身形,尖叫一聲道:「你不能……」
搶步過來橫身擋在李存孝面上。
她擋的好,趙玉書那如鉤五指本來是要抓李存孝的臉的,她這橫身一擋,等於把自己一張如花嬌面往趙玉書指頭送;趙玉書沒想到她會這樣,再想收勢已經是來不及了,眼看他那鋼鉤般五指就要落在司徒蘭臉上。
那黑衣女子發出一聲驚駭尖叫!
就在這時候,司徒蘭一個嬌軀突然往左移了半尺。
有這半尺就夠了,她躲過了這一抓之厄。
趙玉書收勢不住,那如鉤五指擦過司徒蘭耳邊直往後遞去,後頭就是李存孝那張臉了。
司徒蘭再也來不及阻攔,她尖叫道:「玉書!」
也就在這時候,趙玉書發覺司徒蘭那突然橫移的半尺可疑,硬生生沉腕收勢退步,目注司徒蘭道:「你是怎麼躲開的?」
司徒蘭驚魂未定,轉望李存孝道:「是他……」
趙玉書兩眼猛睜,霍地又退一步,已到堂屋門口,道:「他怎麼樣?」
「是他挪開我的……」
趙玉書勃然色變道:「他『百日醉』之毒已解,恢復了功力?」
李存孝一點頭道:「不錯……」
趙玉書機伶一顫,目中暴射寒芒,道:「我沒想到你竟會……」
轉身橫了出去,騰射不見。
司徒蘭一怔大叫:「玉書,玉書……」
夜空空蕩,那裡還有趙玉書的人影,司徒蘭想追已然是來不及了,她怔在了門邊。
李存孝站了起來,道:「姑娘,我很抱歉,沒想到會引起這種誤會……」
司徒蘭沒回頭,緩緩說道:「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他多疑,心胸太窄;也怪我沒能及時告訴他真像……」
頓了頓,接道:「這樣也好,使我多認識了他一層。他這種性情自從認識我之後,一直隱藏著,一旦遇到了事,就全顯露出來了……」
轉過身來,望著李存孝道:「謝謝你救了我,我沒想到你會救我。」
李存孝道:「我並沒有要救姑娘,事實上這是一種很自然的反應……」
司徒蘭道:「不管怎麼說,你總是救了我;就衝著這一點,我不該再在那張『藏寶圖』上用心思,我這就回轉『瓊瑤宮』去,從此不再出『瓊瑤宮』一步。江湖人心險惡,今後你還要多防著點兒。」
頭一低,轉身行了出去。
那黑衣女子跟五短身材的曹林,一見司徒蘭出了堂屋,也忙先後跟了出去。
很快地,司徒蘭三人走過小院子隱人大門處的黝黑夜色中。
李存孝站在堂屋裡,既沒動,也沒說話。
第66章 宅心仁厚
原來挺『熱鬧』的『這一家』,就在這轉眼工夫之中變得只剩了他一個人,四下看看,怪冷清的。
突然,一聲尖叫劃破這剛處寂靜的夜色,自大門外響起。
李存孝聞聲剛一怔,只見一條人影跌跌撞撞地從大門方向衝進院子裡,砰然一聲爬在院子裡。
李存孝有上好的目力,他已然看清那人影是剛才跟在司徒蘭身後的那個黑衣女子。
他心頭一震閃身掠了出去,他落在院子裡,那黑衣女子揚起了頭,一頭秀髮蓬散著,嘴角還滲著血,只見她兩眼帶著企求,斷斷續續地道:「李爺,『瓊瑤宮』這回只跟姑娘出來兩個人,曹林死了,我眼看也不行了,一時間沒人找,只有回過頭來求您了……」
頓了頓道:「姑娘讓趙玉書擄了去,趙玉書這個人您清楚,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萬一他要是毀了姑娘,姑娘這輩子就完了。念在她對您不惡,求您救救她,來生我會報答您的……」
李存孝道:「趙玉書往那兒去了?」
黑衣女子道:「他帶著姑娘往西去了。」
李存孝道:「姑娘放心就是,容我先看看姑娘的傷勢……」
黑衣女子搖頭道:「我自己知道,我心腸寸斷,已經不行了,您還是趕快追趙玉書去,能截下姑娘,我就是死也甘心。李爺,『瓊瑤宮』上下都會感激您的。」
一口鮮血猛然湧出,她往下一爬,寂然不動。
李存孝雙眉揚起,猛吸一口氣,騰身拔起,直上夜空。
人在半空竭盡目力四下看,西邊一條人影正在放腿疾奔,他雙袖一甩,電一般地追了過去。
先是在『金華城』裡,轉眼之間他追出了『金華城』,眼前是一片荒郊曠野,夜色在這兒特別濃。
李存孝身受當今兩大奇人真傳,身法何等快速,不過片刻工夫他已然逼近百丈。
就在這時候,前頭跑的人影突然一閃沒了影兒。
李存孝心中一急,猛提一口氣,幾個起落趕到了適才前頭人影逝去處,四下看看,別無隱密之處可以藏身,只有左前方不遠處有個小土崗,崗上處一片矮樹叢礙眼。
他斷定那人影已然掠上土崗躲進那一片矮樹叢裡去了。
果然,就在這時候,那片矮樹叢裡傳出一陣得意陰笑:「現在你是我的了,我毀了你看你還能投到誰的懷抱裡去。」
是趙玉書的話聲。
李存孝一提氣,足不沾地騰身掠上土崗,一頭鑽進了那片矮樹叢裡。
進矮樹叢再看,正好,趙玉書背向他,蹲在地上,黑忽忽的一堆,身前地上橫躺著個人,不用說那是司徒蘭。
李存孝倏然一聲冷笑,說道:「趙玉書,你還有良心麼?」
趙玉書身子一抖,猛然前竄丈餘,霍地轉過身軀,驚喝一聲:「是你……」
又一個轉身,一頭撲進了樹叢裡,又沒影兒了。
顯然,他知道李存孝的一身所學,連個動手的膽都沒有。
李存孝沒想到趙玉書是這麼個人,連侯玉昆、柳玉麟都不如。救人要緊,他追趙玉書,閃身掠到司徒蘭身邊,只一眼,他便皺了眉。
司徒蘭臉向上直挺挺地躺著,兩眼緊閉,狀若酣睡,前襟被扯破了一大幅,內衣都露出來了,那雪白的肌膚也露出了一片,凝脂一般。
李存孝俯身把那破碎的一幅衣襟掩上了司徒蘭那內衣暴露的酥胸,然後一指落在司徒蘭胸前,轉身就走。
顯然,他是不願讓司徒蘭知道是他救了她,同時他也為怕司徒蘭難堪。
那知就在他轉身要走的當兒,由下而上的一雙手臂,蛇一般地纏上他的雙腿。李存孝淬然受這麼一下,他可真沒防備,身子往前一栽一下爬在了草地上。
他不倒還好,這一倒,一個軟綿綿的嬌軀滾過來纏住了他,緊緊地;再看司徒蘭,她如今星眸緊閉,粉頰酡紅,瑤鼻翕動著,檀口半張著,喘得厲害,而且一個如綿嬌軀還不住的揉動。
李存孝剎時明白了,司徒蘭是讓趙玉書下了媚藥,而且是早在制住司徒蘭的當初就下了藥,藥力恰好在這時候發作,便不可抑制。
李存孝心裡驚了一下,騰出手來一指又落在司徒蘭的細腰上。
司徒蘭不動了,可是一雙粉臂還緊緊地抱著他。
他挪開司徒蘭的一雙粉臂,狼狽地站了起來,望著地上粉頰酡紅未退的司徒蘭皺了眉。
難怪他皺眉,他面臨著一樁棘手難事。
他明白,這種媚藥是無藥可解的,除非……
他不能把司徒蘭放在這荒郊野地裡不管,那危險是可以想見的。
偏偏司徒蘭帶出來,僅有的兩個『瓊瑤宮』的人又死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司徒蘭送回『瓊瑤宮』去。
可是,自己的正事還沒辦,怎麼能夠在一天裡飛到『瓊瑤宮』去;再說自己帶著這麼一個不能解開穴道的姑娘家走遠路也不方便。
不如,他想來想去,除了把司徒蘭送回『瓊瑤宮』外,別沒第二個辦法,在道義上他不能不顧司徒蘭,誰叫他伸手管了這件事?
沒奈何,只有送了!
歎了口氣,從地上抱起了司徒蘭,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16:30
第67章 瓊瑤宮
「雨齊巫山上,雲輕映碧天,遠峰吹散又相連,十二曉峰前。」
這是前人詠巫山的詞句:
「青天小立玉芙蓉,秀絕巫山第一峰,我欲細書神女賦,熏香獨贈美人峰。」
這是昔人詠「巫山」第一峰「神女峰」的詩句。
「朝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唐名妓薛濤也曾拜過「神女廟」,而且有這麼一首令人迴腸蕩氣的詩:
瀟猿啼處訪華唐,
路人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聲猶似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台下,
為雲為雨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
春來空自門眉長。
看看這此詩篇詞草,再想想宋玉的「高唐」與「神女」二賦,「巫山」是崎麗的,「神女峰」更是引人邏思。
「神女峰」下,馳來了一輛高篷單套馬車,蹄聲得得,輪聲轆轆,很清晰,也能傳出老遠。
馬車抵達「神女峰』下,車轅上那位趕車的人,仰望隱約雲霧中的「神女峰」皺了眉。
車轅上那位趕車的是李存孝。
顯然,他為不知「瓊瑤宮」在「神女峰」何處而發愁。
也為馬車不能上崎嶇山路而傷腦筋。
就在這時候,一聲悲淒而嘹亮的猿啼起自「神女峰」半腰,緊接著一點黑影穿雲而下,直如飛星隕石,一瀉百丈,好快。
那黑影起落之中在枝葉或山石上借力,轉眼已到山麓;看清
楚了,那是個中等的黑衣人,穿一件黑袍,腰間還佩著一柄長劍,
直落在那登山道口。
此人功力不凡,李存孝不由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顯然,那黑衣人也折於李存孝那不凡的氣度與俊逸的儀表,深深一眼,開口朗聲發話:「尊駕何來?」
李存孝自車轅上站起,道:「如果我沒料錯,閣下大概是『瓊瑤宮』中人。」
那黑衣人道:「不錯,『瓊瑤宮』前在『祁連』,近幾年才過來『巫山』;我就是『瓊瑤宮』中的『巡山使』,閣下有什麼見教?」
李存孝道:「原來是『瓊瑤宮』『巡山使』當面,失敬了。我正不知『瓊瑤宮』座落『神女峰』何處,該怎麼走法……」
那黑衣人截口說道:「閣下要進『瓊瑤宮』?」
李存孝道:「不錯。」
那黑衣人道:「閣下可懷有本宮宮主的請柬。」
李存孝道:「這倒沒有……」
那黑衣人搖頭說道:「抱歉,本宮宮規如此,沒有本宮宮主請束的,任何人不能進入『神女峰』一步。」
李存孝道:「不妨告訴閣下,我本不願意來,可是我不得不來
那黑衣人訝然說道:「閣下不得不來,為什麼?」
李存孝道:「我是為貴宮送司徒姑娘來的。」
那黑衣人一怔道:「閣下是送……姑娘在何處?」
李存孝道:「就在我身後車裡。」
那黑衣人騰身掠起,直落車前,恭謹一躬身,道:「屬下范強,恭迎姑娘。」
自然,車裡沒人答應。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穴道受制,無法說話。」
那黑衣人臉色一變,跨步到了車旁,掀開車篷一看,垂手拔劍刷地一劍直取李存孝小腹,一氣呵成,出手極快。
李存孝早就提防著這一手了,他道:「閣下好不魯莽。」
人沒動,一指向著襲來長劍點了過去,「錚」地一聲,長劍蕩起老高,那黑衣人也被帶退了半步。
他臉色大變,冷哼說道:「好身手,再試一劍。」
他抖劍再攻,仍襲李存孝小腹,劍勢由下而上,威力遠比頭一劍凌厲,劍未到劍氣已逼人。
李存孝道:「閣下委實是太魯莽了。」
一手拍開了長劍,另一雙手疾探,一把扣上黑衣人持劍腕脈,只一用力,長劍已到了李存孝手裡。
李存孝左手扣住黑衣人右腕脈,道:「閣下可否聽我說幾句話?」
黑衣人厲聲說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被人陷害,我不遠千里送她而來難道錯了麼?」
黑衣人一怔道:「怎麼說,不是你……」
李存孝道:「傷你家姑娘的若是我,閣下如今不會站在這兒了。」
黑衣人又復一怔,道:「那麼是我魯莽,閣下…」
李存孝鬆了他,把長劍遞了過去,道:「不必客氣了,我要見貴宮宮主,閣下快帶路吧。」
黑衣人接過長劍歸了鞘,道:「容我稍候陪罪,閣下請駕車跟我來。」
轉身順著山腳往東馳去。
李存孝抖僵揮鞭,趕著馬車跟了上去。
繞著山腳往東馳,沒片刻工夫抵達一處谷口,谷口寬窄可容兩輛馬車井排進出,那黑衣人停也沒停,一頭撲了進去。
李存孝趕著馬車跟了進去,他高坐車轅,看得清楚,那谷口兩旁峭壁上,站立著四名腰佩長劍的黑衣人,由於有這位『巡山使,帶著路,所以未見他們有任何動靜。
進谷再看,谷勢筆直,谷內極寬,近百丈處又有一處谷口,這谷口已較前一個谷口為狹窄,只能容一輛馬車進出;谷口上,跟谷口前都站的有人,清一色的佩劍黑衣人。
「巡山使」范強至谷口停步,容得李存孝馬車馳到,沖車轅一抱拳道:「進谷口即是『瓊瑤宮』,容我進去通報,閣下請在谷外稍候。」
李存孝道:「有勞閣下了。」
「巡山使」范強道:「我還沒請教……」
李存孝道:「不敢,我姓李。」
「巡山使」范強沒再說話,一抱拳轉身射進谷日。
李存孝他就站在車轅上等上了,他看得清楚,谷口上,谷口前,那些佩劍黑衣人個個手握劍柄凝望著他,顯然是還防著他,只要他有一絲異動,那些黑衣人馬上就會群起撲攻。
驀地裡,一聲嘹亮鐘聲沖天響起,震得空山回音,谷地為之晃動。
李存孝心想:那范強大概已經見著「瓊瑤宮」的宮主了……
他這裡心念正自轉動,谷口裡射出了「巡山使」范強,一抱拳道:「宮主請貴客入谷,請隨我來。」
轉身又掠了進去。
李存孝抖僵揮鞭跟了進去。
進谷再看,敢情這谷奇勢天生,谷中有谷,呈圓形,相當大。
一片富麗堂皇的建築座落在谷深處,亭、台、樓、榭,一應俱全,雕欄玉砌,飛簷狼牙,其宏偉,其富麗,競有幾分似當年秦時的「阿房」。
從依「神女」秀峰,前臨遍植琪花瑤草的地谷,若不是知道它是「瓊瑤宮」,真叫人有誤人仙境之感。
谷地上,那緊挨宏偉富麗建築的一排玉階前,站著十幾個人,有雄偉精壯的佩劍黑衣人,也有身著綵衣的絕色少女。
最前面一人,是個中年婦人,宮裝,美艷,雍容,儼然富貴中人,威儀令人不敢仰視。
她身後,兩名宮裝少女,一捧長劍,一捧令旗。
看氣派,看排場,李存孝心知這就是司徒蘭的生母,「瓊瑤宮」的宮主了。
果然,范強一丈外停步,單膝落地,高聲說道:「稟宮主,貴客到。」
李存孝躍下車轅,抱拳欠身道:「未學李存孝見過宮主」。
那宮裝婦人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李少俠何來?」
李存孝道:「未學從『金華』來。」
「金華?」那宮裝婦人一雙霜刃般目光凝注在李存孝臉上,道:「『金華』是『冷月門』所在。」
李存孝道:「正是,司徒姑娘原在『金華』」
那宮裝婦人訝然他說道:「她到『金華』幹什麼去了?」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不知道,或許司徒姑娘是心儀江南風光,富春景色,去玩的。」
那宮裝婦人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小女,她怎麼樣了?」
李存孝道:「令嬡遭到人陷害,未學只有將她送到『瓊瑤宮』來。」
那宮裝婦人顏色不變,道:「小女遭人陷害但不知是死是傷?」
李存孝道:「令嬡只是身中某種毒藥,穴道受制,酣睡未醒而已。」
那宮裝婦人身軀微微拌動了一下,道:「那麼,容我先把小女送進宮去,再跟李少俠細談。」
抬手往後一招,兩名綵衣少女閃身掠近馬車,上車把司徒蘭扶了下來,那宮裝婦人道:「把姑娘的穴道解開。」
一名綵衣少女抬掌就要拍出。
李存孝忙道:「慢著……」
抬眼望向宮裝婦人,說道:「宮主,令嬡的穴道解不得。」
那宮裝婦人道:「怎麼?」
李存孝道:「穴道一解,那毒藥之力必將散發,後果不堪設想。」
那宮裝婦人往司徒蘭胸前望了一眼,若有所悟,雙眉一揚,道:「把姑娘扶進宮去…」
一頓接道:「請李少俠客舍小坐,我隨後就到。」
轉身登上玉階。
那兩名綵衣少女扶著司徒蘭跟了上去。
「巡山使」范強衝著李存孝一抱拳道:「范強職司巡山,待客另有他人,恕不奉陪了。」
轉身往谷口騰射而去。
一名身材頎長、白面無鬚的黑衣人走進來,一抱拳道:「在下龍行空,職司迎賓,李少俠請捨中坐。」
轉身帶路而去。
李存孝跟在那職司迎賓的黑衣人龍行空之後,穿過兩重殿宇來到一間精舍之前。
精舍前臨水榭,旁依朱欄小橋,清幽雅致異常。
李存孝剛進精舍,瓊瑤宮主已帶著兩名宮裝少女到了精舍外。
進精舍分賓主落了座,龍行空躬身而退,一名宮裝少女獻上香茗。宮裝婦人開口說道:「瓊瑤宮中無物為敬,謹以巫山名產待客,還望李少俠勿以輕慢見責。」
「豈敢,」李存孝欠了欠身道:「宮主言重了。」
那宮裝婦人目光一凝,說道:「李少俠一向在何處走動。」
李存孝道:「未學行蹤不定,一向是在北方走動居多。」
那宮裝婦人道:「那麼,李少俠是那派高弟。」
李存孝道:「未學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
他沒再說下去。
那宮裝婦人卻毫不放鬆,說道:「那麼,少俠的師承……」
李存孝道:「家師藉藉無名,默默無聞。」
那宮裝婦人看了他一眼道:「少俠客氣了……」
頓了頓,接道:「剛才當著那麼多門人,不便啟齒,現在我要問一問,小女是不是中了某種淫毒藥物?」
李存孝點頭說道:「正是。」
那宮裝婦人揚了揚眉道:「我也知道,少俠剛才所以沒說破,就是為這……」
凝目說道:「那施用這淫毒藥物之人是誰?」
李存孝道:「谷主可否等稍後當面問司徒姑娘?」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有什麼不便之處麼?」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不過……」
那宮裝婦人截日說道:「少俠既有不便之處,那麼我留待問小女好了。還有一件事,我希望少俠據實相告。據我所知,小女不會無緣無故到『金華』去,『瓊瑤宮』一向跟『冷月門』沒有來往,我也曾一再告誡小女,不可輕易前往江南,所以我認為她到『金華』去,不可能是心儀那江南風光,富春景色,定有什麼其他原因,少俠可否……」
李存孝道:「宮主原諒,這個未學實在不知道。未學見著司徒姑娘的時候,司徒姑娘已然為人所乘,昏臥不醒…」
那宮裝婦人道:「這就不對了,那人既用這種淫毒藥物加害小女,斷無閉小女穴道之理……」
李存孝道:「是未學及時趕到,驚走了那人,使他沒來得及解開令嬡的穴道。」
那宮裝婦人道:「那麼小俠見小女穴道受制,昏睡不醒,根本沒試著為小女解穴?」
李存孝道:「沒有,未學不敢貿然下手。」
那宮裝婦人道:「為什麼,是少俠看出小女中了淫毒藥物不敢貿然下手,還是少俠沒把握解穴,不敢貿然下手?」
李存孝道:「是前者。」
那宮裝婦人倏然一笑道:「少俠,據我所知,這種淫毒藥物從表面上看不出來的。」
李存孝臉上一熱道:「未學是猜想,宮主請想,那人既欲
那宮裝婦人含笑說道:「少俠不必再說了,我明白,少俠必是驚走那人之後,見小女穴道受制,昏睡不醒,當即就為小女解穴;穴道一解,小女為藥物所惑,躍起侵犯少俠,少俠這才明白她是中了淫毒藥物,急忙又閉住了她的穴道。可是我不明白少俠為什麼不承認,難道是怕引起『瓊瑤宮』誤會……」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未學仰不愧,俯不作,倒不怕引起宮主的誤會,只是……」
那宮裝婦人道:「只是為小女的顏面及名譽著想,所以不便承認,可是?」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那宮裝婦人道:「小俠頂天立地,江湖道上的君子,令人敬佩,也令人感激。少俠拯小女於危厄,保全她一生清白,此恩此德,『瓊瑤宮』必有報償……」
李存孝道:「師門教導,做人根本,理應如此,宮主……」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不必再說了,事己至今,我也顧不得什麼了。少俠既知那種淫毒藥物,當知那種淫毒藥物無物可解,但不知少俠於救小女一途,有什麼高策?」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如若能救令嬡,也就不會把令嬡送回來了……」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可知道,長此下去不是辦法,人之穴道不能閉制過久,尤其小女身中淫毒藥物,如若穴道與那淫毒藥物不解,小女頂多能活三天……」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知道……」
那宮裝婦人道:「那麼少俠既救了小女,就該救到底,總得想個辦法才好。」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未學沒想到連宮主也束手無策。既然這樣,以未學看,宮主不如遍求名醫……」
宮裝婦人道:「少俠明知名醫也要束手,而且事急燃眉,只有三天。」
李存孝道:「這個……」
宮裝婦人道:「我是個女人家,本不該跟少俠談這種事,然而事關小女的性命,我是小女的生身母,我也顧不了許多了,少俠又何必……」
李存孝目光一凝道:「宮主。」
宮裝婦人道:「少俠有什麼話要說?」
李存孝道:「未學只有一句話,宮主絕不能這樣麼做。」
宮裝婦人道:「少俠,我這是救小女。」
李存孝道:「未學知道宮主的用心,然而……」
宮裝婦人道:「小俠,恕我直說一句,小女姿色不惡,『瓊瑤宮』在武林之中也頗有地位,不管少俠是那個門派的高弟,應該不會辱沒少俠。」
李存孝道:「宮主誤會了……」
那宮裝婦人道:「那麼小俠有什麼不得已之處?」
那宮裝婦人倏然而笑道:「這就是少俠那不得已之處。」
李存孝道:「正是。」
那宮裝婦人道:「但不知少俠那幾位紅粉知已,是當今武林中的哪幾位?」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冷月門』的令狐姑娘、『寒星門』的溫姑娘跟『翡翠谷』的冷姑娘。」
那宮裝婦人猛然一怔,道:「是這三位姑娘?」
李存孝道:「是的。」
那宮裝婦人深深地看了李存孝兩眼,道:「這我就不:翡翠谷,在武林中頗有令譽,可是那『冷月』、『寒星』二門
李存孝道:「宮主,名譽不好的只是『冷月門』跟『寒星門』。」
那宮裝婦人點了點頭道:「少俠的意思我懂了……」明白了。
頓了頓道:「這並不難辦。令狐、冷、溫三位姑娘不是不知道我『瓊瑤宮』,她三位面前,到時候自有我說話。至於小女,少俠應知道小女跟她三位並稱當今四大絕色,也不會辱沒她三位。」
李存孝道:「宮主言重了,這不是辱沒不辱沒的事情
那宮裝婦人道:「那麼少俠還有什麼難處?」
李存孝雙眉一揚,說道:「宮主該知道,這種事跡近……」
一口頓住不言。
那宮裝婦人微一點頭道:「我也知道這種事跡近荒唐,然而為救小女的性命,我也就顧不了這麼多了。」,……
李存孝道:「未學跟司徒姑娘緣僅一面,宮主對未學也一無所知……」
那宮裝婦人道:「這個我知道,但令狐、溫、冷三位姑娘並為少俠的紅粉知己,少俠的各方面應該絕錯不了;再說就沖少俠不乘人之危,不背後道人短長,能為小女的顏面及名譽著想,少俠品德為人,我也很清楚了,何必再多問其他?」
李存孝道:「宮主,事關令嬡之終身,這種事多少也該讓司徒姑娘……」
宮裝婦人道:「少俠的意思我懂,然而小女穴道被制,如何去問她法。她身中淫毒藥物,即使解了她的穴道,只怕也難問出什麼來。少俠頂天立地奇男子,風神秀絕美丈夫,小女的意思如何,不問也罷。」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恐怕宮主還不知道,司徒姑娘這趟前往『金華』,另有同行之人。」
那宮裝婦人道:「我知道,她帶去兩個人,一個是『瓊瑤宮』十衛之一的曹林,一個是她宮中的侍女……」
李存孝搖頭說道:「未學指的不是這兩位。」
那宮裝婦人目光一凝道:「那麼少俠是指……莫非小女身側也另有別人?」
李存孝點點頭說道:「正是。」
那宮裝婦人訝然說道:「我怎麼不知道,她離宮的時候,身邊只有曹林跟她那侍女。少俠,那是……」
李存孝道:「當世四塊玉之一的趙玉書。…
「趙玉書?」宮裝婦人道:「她何時結識了趙玉書的?」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就不清楚了。…
宮裝婦人道:「少俠,那趙玉書又怎麼樣?」
李存孝道:「趙玉書一直陪在令嬡身側,而且未學曾聽令嬡說,趙玉書將來很可能成為她的夫婿……」
宮裝婦人道:「哦」地一聲,問道:「小女果曾這麼說過麼?」
李存孝道:「是的,宮主,這是實情實話。」
宮裝婦人眉鋒微皺道:「她怎麼沒對我說過……」
李存孝沒說話,他無從接口,也不便接口。
宮裝婦人沉吟未幾,說道:「真要這樣的話,我倒是不便
一一頓接口道:「少俠可知道這位趙公子的品德為人如何?」
李存孝搖頭說道:「這個未學不大清楚,在『金華』,未學也只是跟他初次見面,宮主可以在武林中廣作打聽……」
宮裝婦人目光忽然一凝道:「少俠剛才說那趙玉書一直陪在小女身邊,可是?」
李存孝道:「不錯,事實如此。」
宮裝婦人道:「那麼,小女為人所乘,遭人加害之時,他在何處?」
李存孝一怔,一時沒說上話來,他卻沒想到這一個,也沒想到宮裝婦人會抓住他那一句作此問。
宮裝婦人揚起雙眉,道:「我做個大膽推測,那要害小女的人就是趙玉書,是不是?」
李存孝心神震動,沒說話。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事關小女一生,少俠怎的不據實相告?」
李存孝暗一咬牙,猛一點頭,說道:「不錯,就是他。」
宮裝婦人臉上變了色,但她仍不失她那雍容高貴的風度,道:「少俠,只沖這一著就夠了。我以為世上為人母者,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這種人。少俠的品德正好跟趙玉書形成一強烈對比,那麼何去何從應該是顯而易見的。」
李存孝道:「恐怕宮主還不知道,令嬡對趙玉書的諸多惡行,似乎一再容忍。」
宮裝婦人「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不會吧,一個女兒家擇侶選伴,只有找那人品好的,那有明知惡行而一再容忍的道理?」
李存孝道:「也許趙玉書有某種過人的長處。」
宮裝婦人道:「對趙玉書的惡行,少俠可否試舉一例?」
事到如今,也無須再瞞什麼了,李存孝當即就把他在『金華』邂逅趙玉書跟司徒蘭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宮裝婦人滿臉薄怒,也帶著愧色,道:「她居然跟趙玉書去搶別奪別人的東西,這要是傳揚出去,『瓊瑤宮』的聲譽豈不……」
李存孝道:「以令嬡一再衛護未學這一點看,搶奪那張『藏寶圖』之舉應該不是令嬡的心意。」
宮裝婦人搖頭說道:「少俠不必再幫她說話了,對小女,日後我會加以管教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瓊瑤宮,也有『瓊瑤宮』的規法,這件事我絕不寬容。至於趙玉書,我絕不能讓小女選這麼個人為終身伴侶,他不適合小女,更不適合『瓊瑤宮』……
頓了頓道:「關於他的惡行,小女或可以容忍,我絕不能容忍。再說趙玉書以前那種種惡行不比這件事,我以為小女或許容忍他以前的種種,絕不會容忍趙玉書這種禽獸不那如的淫行。」
李存孝沒說話。
宮裝婦人接著又道:「少俠,這些事暫且不談了。小女下手搶奪少俠的藏寶圖」少俠不念舊惡,以德報怨,拯她於危厄,保全她一生清白,這件事我感激,也慚愧,對少俠,日後也必有所報償;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救小女的性命……」
李存孝仍沒說話。
宮裝婦人道「少俠若是答應,雖說是救了小女,也可以說是小女報答少俠的保全清白之恩……」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宮裝婦人道:「少俠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李存孝道:「末學若是見死不救的話,當初也不會伸手了,只是別的辦法未學願意盡心盡力,唯獨這……」
宮裝婦人道:「少俠該知道,要想救小女,只有這一個辦法。」
李存孝明知這是事實,可是他怎麼好……
他雙眉陡揚,道:「宮主可否容未學略作考慮?」
宮裝婦人道:「我不客氣直說一句,少俠沒有考慮的餘地,少俠不答應也得答應,我絕不能眼看著小女這麼死去。」
李存孝雙眉又是一揚,旋即他斂去威態,道:「未學知道宮主救女心切,然而這不是別的事……」
宮裝婦人道:「要有別的任何一個辦法,我也不願意這樣,更不願意厚顏來求少俠。」
這話也說得是。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宮主可曾考慮到,若是令嬡不願意,錯一旦鑄成便無可挽回,那樣反倒害了令嬡一生。」
宮裝婦人道:「這個我知道:我寧可鑄錯也絕不願眼見她這麼死去。再說,以少俠的人品,她該……」
李存孝道:「宮主明智,有些事不能以人品來……」
「話是不錯,」宮裝婦人道:「小兒女輩往往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主張;可是一個做母親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一個佳夫婿,相信世上每一個做母親的都是這樣。」
這話也不錯。
李存孝還待再說,宮裝婦人已然莊容說道:「少俠一定要我跪地相求,才肯答應麼?」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宮主言之過重……」
宮裝婦人道:「既然不是,那麼這件事就決定了。少俠若是救了小女,『瓊瑤宮』上下都會感激的。少俠請歇息吧,住處我已命人準備好了,稍時自有人帶少俠前去,晚上我再來請少俠。」
說罷,站起來要走。
李存孝忙站起來說道:「宮主請留一步。」
宮裝婦人轉身,聞言凝目說道:「小俠還有什麼話要說?」
李存孝道:「宮主可容未學試試別的法子。」
宮裝婦人道:「少俠明知道沒有別的法子,我剛不是說過麼,要有別的法子,我也不會厚顏求少俠了。」
李存孝道:「未學也知道沒有別的法子,不過未學願意試試,也許能……」
宮裝婦人道:「要是找不到別的法子,試的結果救不了小女呢?」
李存孝道:「這個……宮主不該把希望全放未學一人身上。」
宮裝婦人道:「少俠的意思,是讓我另找他人?」
李存孝道:「宮主該知道,武林之中不乏俊彥……」
宮裝婦人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但我以為當今世上,不會再找到第二個像少俠這麼一個各方面條件都稱上上的人;我自有我的打算,哪一個人能救小女,而且又可以匹配小女,我當然會抓緊他……」
李存孝道:「宮主……」
宮裝婦人道:「再說,即使世上還有那強過少俠的人,小女的性命只有三天,遠水救不了近火,眼前就有個最佳人選,我不得不把希望全放在少俠身上。」
李存孝道:「宮主似乎是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宮裝婦人道:「論一切,小女並不下於令狐、溫、冷三位,難道少俠面對小女一點也不動心?」
李存孝道:「令嬡國色天香,世之絕色,宮主願以令嬡下嫁,應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然而未學剛才說過,有些事不能以外表取決,尤其這種事,最重要的還在於感情兩字。未學跟令嬡結識不過幾天,彼此間毫無感情可言,未學不敢誤令嬡一輩子。」
宮裝婦人道:「我知道少俠的意思,然而少俠也要明白一個做母親的人的心,為救女兒的性命,她能不惜一切。」
李存孝還待再說。
宮裝婦人微一搖頭道:「少俠不必再說什麼了,在這個時候,我不會冒險捨近他求的。雖然我這種做法近乎強人所難,可是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少俠得明白一個做母親的人,當能體諒。少俠只要能救了少女,『瓊瑤宮』上下不但感激,而且這『瓊瑤宮』馬上就是少俠的。以女許配,以『瓊瑤宮』相交,我的條件不能說不優厚……」
李存孝雙眉微揚,便待說話。
宮裝婦人已然接著說道:「小女現在後宮,少俠若要試以別的辦法,只管說一聲,自有人帶少俠前往。不過若是少俠沒有別的辦法,到時候無論如何還要請少俠勉為其難,言盡於此。少俠請歇息吧,我告辭了。」
帶著兩名侍女轉身出門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17:55
第68章 亂點鴛鴦
李存孝站在精舍裡,役動也沒說話,他皺了眉,而且眉鋒皺得很深。
他沒想到一念救人會惹上了這種麻煩,做夢也沒想到。
在這種時候,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冷凝香,『翡翠谷』擅用毒,也擅解毒,如果這時候她在這兒,說不定可以輕易解決這一難題。
心念正轉動間,門外來了人,是迎賓龍行空。龍行空身後還帶著四名絕色黑衣少女。
龍行空進門一禮道:「龍某奉命前來帶少俠往住處去,少俠請跟我來吧。」
帶著四名絕色黑衣少女轉身又行了出去。
沒奈何,李存孝只得跟了出去。
龍行空跟四名絕色黑衣少女帶路,過書廊,越小橋,沒多久來到一處。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這是一間建築極其精雅的小屋,遠較那間精舍為精緻,四周遍植樹木,清幽已極。
龍行空帶路,經過一陣左拐右彎之後,穿過那片小樹林進入了小屋。
小屋兩明一暗,進門處是個精雅小客廳,左右各一間套房,各垂著一幅珠簾。
小客廳裡的擺設,古色古香,看在眼裡,讓人舒服在心裡。
龍行空一指左邊垂簾那一問道:「少俠的住處在這一間,少俠可要看看?」
李存孝道:「謝謝,不必了。」
龍行空道:「那麼龍某告退,少俠如果有什麼事,請只管吩咐她四人。」
施一札後逕自出門而去。
龍行空走了,四名絕色黑衣少女還留在小客廳裡,四個人八雙眼盯著李存孝,沒一人說話。
李存孝有點不自在,招了招手道:「四位坐啊。」
四絕色黑衣少女都笑了,居左一名黑衣少女道:「謝謝您了,少俠,只是這兒沒我姐妹四個的座位。」
李存孝道:「四位是……」
居左黑衣少女道:「後宮婢女,是奉命來侍候少俠的。」
李存孝忙道:「不敢當,宮主的好意我心領。」
居左黑衣少女道:「你趕不走婢子四個的。婢子四個負有雙重使命,一為侍候您,一為監視您,總而言之一句話,宮主是怕您這位新姑爺跑了。」
李存孝呆了一呆,還沒說話。
那第二名黑衣少女已然含笑開了口:「假如您好好呆在『瓊瑤宮』裡準備做我們的新姑爺,婢子四個會侍候您很周到;可是您要是想跑,婢子四個就要聯手攔您了。婢子四個不願冒犯您,您也別讓婢子四個為難。」
李存孝凝目說道:「四位自信能攔得注我麼?」
居左頭一名黑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道:「您可別小看婢子四個啊,在瓊瑤宮裡,除了宮主跟姑娘,婢子四個要算頂尖兒的好手,就算是我家姑娘,恐怕也難敵婢子四個聯手一擊。」
居左第二名黑衣少女笑道:「就算婢子四個攔不住您也不要緊,您看看外頭那些樹,都是按九宮八卦、生剋妙理種植的,您或能衝出這間屋,可絕過不了外頭那一關。」
李存孝抬眼向外一看,眉鋒不由為之一皺。可不是麼,剛才沒留意,現在經人一提也就看出來了。
外頭那些樹,每一株都不是隨便種植的,還好,他藝出當今兩大奇人門下,外頭那一關難不了他。
儘管如此,他也為『瓊瑤宮』的『能』感到震驚,因為外頭樹木排列,赫然竟是諸葛亮武侯的「八陣圖」。
他當即點了點頭道:「怪不得貴宮主把我安置在這兒。」
「您可別在意,」那第二名黑衣少女道:「我家宮主為救我家姑娘,不能不如此;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萬一我家姑娘有個三長兩短,相信她也不會活了,要是這麼一來,『瓊瑤宮』就算是完了。」
頭一名黑衣少女道:「少俠,『瓊瑤宮』的存亡,繫於您一身,少俠怎麼忍心看我們這些人散落江湖,無依無靠?」
李存孝道:「姑娘,這不是忍不忍的事……」
「怎麼不是?」她道:「您救了我家姑娘,我們就能還好好兒呆在『瓊瑤宮』裡,您要是不救的話……」
那第三名黑衣少女突然說道:「宮主待我們恩重如山,若是姑娘跟宮主有什麼三長兩短,很可能這『瓊瑤宮』中霎時血流漂杵,屍伏遍地。」
李存孝道:「姑娘這是嚇我?」
「婢子不敢,」她道:「您明鑒,婢子說的是實情實話。」
第四名黑衣少女道:「還有,若是走了您,婢子四個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您要走也可以,必須先殺了婢子四個。」
李存孝搖頭說道:「我沒想到四位這麼對我。」
頭一名黑衣少女道:「『瓊瑤宮』上下都不得已,當然,您要是救了我家姑娘,『瓊瑤宮』上下是會感激您的。」
第二名一抬皓腕道:「您坐著吧,婢子四個可不敢讓您陪婢子四個站著。」
李存孝微一搖頭,說道:「那倒無所謂,我一向站慣了。」
頭一名黑衣女子道:「你是站慣了,可是婢子四個是會挨罵的,您還是坐下吧。」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沒再說話,坐了下去。
只聽頭一名黑衣少女道:「四妹,給爺倒茶。」
第四名黑衣少女答應一聲,走到茶几邊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道:「爺,這是巫山名產,您嘗嘗。」
李存孝忙道:「謝謝姑娘。」
第四名黑衣少女把茶放在几上,退向後去。
頭一名黑衣少女道:「婢子春蘭,她三個依次是夏荷、秋菊、冬梅,您呢,能不能把您的大名賜告。」
李存孝道:「李存孝。」
春蘭道:「聽說『冷月門』的令狐姑娘、『寒星門』的溫姑娘、『翡翠谷』的冷姑娘,您都認識。」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不錯。」
夏荷道:「聽說她三位也都是您的紅粉知己。」
李存孝眉鋒微微一皺,沒說話。
「瞧,」夏荷笑道:「爺還害臊呢。」
秋菊道:「可不,爺的臉皮兒可真嫩。」
春蘭深深一眼道:「難怪宮主那麼屬意您,就是不知道您的胸蘊所學怎麼樣,單看外表,當今世上可真找不出第二個。」
李存孝眉鋒又皺深了一分,道:「以貌取人,那是大不智。」
春蘭道:「話是不錯,可是我們宮主的眼光是不會錯的。」
李存孝道:「四位請回位子去吧……」
「瞧,」秋菊道:「爺煩咱們了,都是你們嘮叨個沒完。」
春蘭道:「爺,現在婢子四個侍候您,將來說不定還是婢子四個侍候您,您現在就煩婢子四個,那怎麼行啊。」
李存孝道:「姑娘,我這個人不會說話……」
冬梅問道:「您的意思是讓婢子四個別再跟您說話了?」
李存孝道:「我來此是客,豈敢這般失禮。」
春蘭道:「婢子四個可把您當成我們的新姑爺了,能說幾句話,就是您責罵我們一頓,我們也會受的。」
李存孝道:「謝謝幾位的好意,我不敢當。」
夏荷一雙美目凝注在李存孝臉上,道:「爺,婢子能問您一句話麼?」
李存孝道:「姑娘只管問就是。」
夏荷道:「您為什麼不答應救我家姑娘。」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四位該知道,這不是我的事……」
夏荷道:「以婢子看,換個任何人,他都會認為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春蘭道:「是不是您瞧不上我家姑娘?」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司徒姑娘國色天香,風華絕代,名列當世四大絕色之中,誰要說瞧不上她,那是自欺欺人,也太過驕狂,無如我跟司徒姑娘緣不過幾面,彼此間可以說還不太熟春蘭道:「您是說您跟這家姑娘之間,還沒有感情麼?」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春蘭道:「要知道您這是救人。」
李存孝道:「我知道,然而這也決定了司徒姑娘的一生。關係太以重大,要是司徒姑娘願意讓我伴她一輩子還好,萬一她不願意,我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
夏荷歎道:「您真是個少見的正人君子。」
李存孝微一搖頭,說道:「姑娘過獎了,為人理應如此。」
夏荷道:「據婢子所知,宮主的希望全放在您身上,您是非答應不可。」
李存孝道:「我跟宮主說過了,我要試試有沒有別的法子。」
夏荷道:「有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目前我還不知道。」
夏荷道:「萬一要是沒有別的法子呢?」
李存孝道:「這個……那就等到時候再說吧。」
「爺,」冬梅道:「聽說我家姑娘還有三天……」
李存孝道:「我知道。」
冬梅道:「婢子四個懇求您……」
李存孝目光一掃四婢道:「四位姑娘可知道趙玉書這個人?」
春蘭道:「知道啊,當今四塊玉之一的趙公子不是麼。」
李存孝道:「正是。」
春蘭道:「您怎麼突然提起趙公子來?」
李存孝道:「在『金華』的時候,伴在司徒姑娘身邊的,就是此人,而且我聽司徒姑娘說,有一天趙玉書會成為她的夫婿。」
春蘭美目微睜,問道:「有這種事?婢子怎麼不知道……」
轉望夏荷等三婢道:「你三個知道麼?」
夏荷等三婢齊搖頭。
春蘭道:「這就怪了,姑娘是什麼時候認識趙公子的,又是什麼時候把終身托付給趙公子的,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夏荷道:「爺,那句話是姑娘親口說的麼?」
李存孝道:「正是。」
夏荷眉鋒一皺道:「姑娘心裡既有了人,那就麻煩了。」
李存孝道:「四位請想,我不知道那還好,我既然知道趙玉書可能有一天會成為司徒姑娘的夫婿,我怎麼能……」
春蘭道:「爺,這件事宮主知道麼?」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已經當面告訴貴宮主了。」
春蘭道:「那就算不得什麼麻煩了,宮主既然仍讓您救姑娘·足見宮主屬意您,而不是屬意趙公子。」
李存孝道:「姑娘,這是司徒姑娘的事,這種事恐怕貴宮主代她做不了主。」
一時間四婢都沒說話。
半晌之後,春蘭才道:「宮主只有姑娘這麼一個獨生女兒,自小對姑娘就百依百順,疼愛得不得了,無論什麼事,只要姑娘拿定了,宮主是向來蹩不過她的,要照這麼看……」
只聽外頭有人喊道:「菜飯送來了。」
春蘭當即說道:「三妹、四妹去接一下去。」
秋菊、冬梅應聲而去。
春蘭望著李存孝笑問道:「爺,您餓了吧?」
李存孝道:「還好。」
春蘭微笑道:「宮主都沒把您當外人,您就別客氣了……」
說話間,秋菊跟冬梅捧著飯菜走了進來。夏荷忙迎上去接,菜飯共是兩份,都是四菜一湯,一份還多了一壺酒,一隻銀杯。
春蘭道:「一份是您的,一份是婢子四個的,您瞧,宮主還特意給您送來了『瓊瑤宮』的珍藏『百花果小酒』。」
她這裡說著話。夏荷、秋菊、冬梅已擺好廠菜飯·李存孝那一份放在圓桌上。她四人的飯菜則放在那隻小茶几上。
春蘭道:「爺,您請那邊兒坐吧。」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我不怎麼餓。」
春蘭道:「您就別客氣了,您要是不吃,婢子四個怎麼吃呀李存孝道:「四位儘管吃四位的。」
春蘭一吐香舌道:「那還了得,要讓宮主知道,非掌婢子四個的嘴不可,您就請那邊坐吧,隨便吃點兒,俗話說的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李存孝只覺得心裡悶得慌,可是偏偏肚子不爭氣,沒奈何,只有站起來走了過去。
李存孝坐定,春蘭拿過碗就要盛飯。
李存孝忙道:「姑娘,讓我自己來。」
「您這是幹什麼啊!」春蘭道:「還跟婢子客氣,別忘了,您是我們的新姑爺。」
滿盛一飯雙手放在李存孝面前。
夏荷過來就要斟酒。
李存孝忙一攔道:「姑娘,我不擅飲。」
夏荷道:「這是『百花果子酒』,不醉人的。」
春蘭笑哈哈地道:「八成兒您是怕酒裡摻了東西吧,不會的,爺,『瓊瑤宮』不會這樣對人的,您不信婢子先喝一杯您看看。」
一伸手道:「二妹,先倒一杯給我。」
李存孝忙道:「姑娘誤會了,我在『瓊瑤宮』做客,怎麼敢春蘭接過了一杯酒,一仰而干,道:「爺,您可別怪婢子無禮。」
李存孝苦笑說道:「姑娘怎麼好……」
春蘭把又斟滿的一杯放在他面前,道:「您別說了,飯菜都涼了,您請快吃吧。」
李存孝道:「我這就吃,四位也請吧。」
他拿起了筷子,春蘭跟夏荷才離開了桌子。
有這麼四位絕色侍候,鬢影釵光,翠袖飄香,在別人是件求之不得的享受,李存孝他卻覺得是件苦事。
一邊吃,心裡一邊盤算。別說四婢是外頭的那諸葛武侯的『八陣圖』,就是傾『瓊瑤宮』之力,只怕也攔不住他。
只是,他能走麼,能不顧那位只有幾天壽命的司徒蘭麼?
按說,司徒蘭的生死跟他是毫無關係的,可是人畢竟是人,尤其是李存孝這麼個大生一副俠骨柔腸的人。他不能不管,他不能不顧。
「瓊瑤宮主」那份為救女兒不惜一切的愛,他能體會。因為他曾經身受這種偉大的愛,就衝著這一點,他不能不管,不能不顧。
可是,他怎麼管,又怎麼顧。
想救司徒蘭,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陰陽交合,他能就這麼點頭麼,若不能這麼點頭又怎麼辦。
一頓飯在思潮洶湧中吃過,飯吃過了,並未能想出個更好的辦法。
他這裡放下碗筷,春蘭走了過來,含笑問道:「您吃好了?」
李存孝道:「是的,謝謝,吃好了。」
春蘭道:「飯菜還可口麼?」
李存孝道:「很好,很好,大廚司亦不過如此。」
「您誇獎了。」春蘭目光一凝,道:「您剛才在想什麼呀,吃飯卻心不在焉,筷子差點沒伸進酒杯裡去。看得婢子幾個都想笑。」
李存孝勉強笑笑道:「沒什麼,姑娘,我現在想去看看司徒姑娘,方便麼?」
「方便,方便」春蘭忙道:「那有什麼不方便的,您是『瓊瑤宮』的新姑爺,那兒不能去呀,您想出了救姑娘的法子了麼?」
李存孝道:「這個…我只是想去看看。」
春蘭道:「婢子這就帶路,三妹、四妹留在這兒收拾,二妹跟我一塊兒陪爺到後宮去。」
她向著李存孝淺淺一禮,道:「爺,婢子給您帶路了。」
轉身行了出去。
李存孝站起來,沖秋菊、冬梅說了聲:「有勞二位姑娘了。」
轉身跟了出去。
他走在春蘭之後,夏荷則緊跟在他身後。顯然這是看著他,怕他中途跑了。
李存孝心裡明白,他是沒打算走,他真要打算走,誰也攔不住他。
春蘭帶路,穿過那由一株株的樹木排成的「八陣圖」折向右,右邊有一條青石小徑,兩旁種滿了花兒。
穿過一重重的宮殿,走過一處處的畫廊,李存孝好智慧,可是若讓他走出去,怕他一時也難找著路。
一陣東彎西拐之後,到了一處垂著珠簾的月形門前,門前站著四名佩劍綵衣少女,神情一片肅穆。
李存孝一到,四名綵衣少女齊施禮:「見過爺。」
李存孝這裡忙答禮,春蘭那裡開口問道:「宮主在裡頭麼?」
一名綵衣少女道:「宮主回宮去了,剛才還在這兒,爺要見宮主麼?」
春蘭道:「不是,我只是問問,爺來看姑娘。」
那綵衣少女道:「姑娘在裡頭,爺請進去吧。」
一名綵衣少女掀起珠簾。
第69章 難煞奇才
站在門外看,只見絲慢重重,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李存孝謝了一聲,走了進去。
春蘭、夏荷緊隨在身邊,替他掀開一重重的絲饅。
突然,眼前一亮,一副景象呈現在眼前。
好寬敞的一座宮殿,四根盤龍玉柱,一十六盞琉璃宮燈,畫棟雕樑,美輪美奐。
大理石鋪成的地,光亮能照見人。
靠裡,一張八寶軟塌,上頭靜靜地著司徒蘭,她身上蓋著一床棉被,四周垂著紗帳,乍看跟熟睡沒什麼兩樣。
春蘭走過去輕輕地掛起了紗帳,然後轉過頭來低低說道:「爺,您請過來吧。」
像是怕驚醒了司徒蘭。
李存孝有點不安,也好生不自在,到了榻邊再看,司徒蘭臉上紅紅的,呼吸也相當均勻。
夏荷突然頭一低道:「可憐姑娘,她還不知道她只能……」
住口不言。
春蘭立即輕叱說道:「二妹你是怎麼了,這是什麼地方。」
夏荷道:「我難受,忍不住。」
春蘭道:「爺這不是來看姑娘了麼。」
話聲還沒落,步履輕盈,絲饅掀動,一名綵衣少女走了進來。
道:「宮主來了。」
說話間瓊瑤宮主已帶著兩名綵衣少女走了進來。
春蘭、夏荷忙迎上去見禮。
李存孝也遙遙地施了一禮。
瓊瑤宮主帶著一陣香風到了軟榻前,只見她蹩緊眉鋒,強顏裝笑:「少俠吃過了麼?」
李存孝道:「吃過了,多謝宮主款待。」
瓊瑤宮主道:「不用客氣,少俠在『瓊瑤宮,裡住不是一天,飯總是要吃的……」
目光一掠榻上愛女道:「少俠此來是……」
李存孝道:「末學來看看司徒姑娘。」
瓊瑤宮主道:「少俠想出別的法子了麼?」
李存孝道:「未學想用真氣逼司徒姑娘體內的毒試試。」
瓊瑤宮主道:「行麼。」
李存孝道:「未學不敢說行,只是試試。」
「好吧。」瓊瑤宮主微一點頭道:「我願意讓少俠遍試各種方法,只要能救得了小女,『瓊瑤宮』上下一樣的感激……」
一頓說道:「你們把姑娘扶坐起來。」
春蘭、夏荷答應一聲,分左右各從一邊扶起了司徒蘭。
瓊瑤宮主一抬手道:「少俠請上去吧,要不然不便施功。」
瓊瑤宮主說的是理。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脫掉薄底快靴登上了軟榻。
他盤坐在司徒蘭身後,出一掌抵上司徒蘭後心,隨即他閉上了眼。
他這裡運功經由司徒蘭的『命門穴』輸入真氣「瓊瑤宮主那裡坐在一隻矮矮的錦凳上,臉上的神色卻連起變化。
足足一盞熱茶之後,李存孝才收掌睜眼,頭上已見了汗跡。
瓊瑤宮主忙站起來說道:「少俠,怎麼樣?」
李存孝強笑說道:「司徒姑娘穴道未解,情形怎麼樣,還不知道……」
他挪身下了軟榻。
瓊瑤官主一雙目光緊緊盯在李存孝臉上,道:「少俠功力純厚精湛,為我生平僅見……」
李存孝道:「宮主過獎了」
瓊瑤宮主道:「就是當今各門派掌教,論功力,恐怕也遠不如少俠。」
李存孝勉強笑笑,沒說話。
瓊瑤宮主道:「少俠究竟是那一派的高弟。」
李存孝道:「記得未學說過,未學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
瓊瑤宮主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忽然轉望春蘭跟夏荷道:「把姑娘放下。」
容得二婢輕輕扶司徒蘭躺下。瓊瑤宮主又道:「你兩個各抓姑娘一腕,別讓她動。」
春蘭、夏荷雙雙答應一聲各自抓住司徒蘭一隻皓腕。
瓊瑤宮主隔空一指向司徒蘭胸前點去。
一指點出,司徒蘭立即有了動靜,頭不住的來回轉,繼而發出陣陣的呻吟,皺著眉,嬌面越來越紅,檀口也不住的張翕。
瓊瑤宮主忙又一指點了出去。
司徒蘭不動了,一切都靜止了。
瓊瑤宮主皺了皺眉,道:「依我看,少俠是白費真氣了……」
李存孝也皺著眉道:「恐怕是……」
瓊瑤宮主臉色一肅,說道:「由剛才少俠的施功,我看出少俠的一身修為遠在當今有數的幾個人之上,同時我也知道『瓊瑤宮』無力留住少俠,也就是說『瓊瑤宮』無法勉強少俠,從現在起,是去是留,任憑少俠……」
李存孝道:「宮主,未學要打算走,早已就走了……」
瓊瑤宮主美目一睜道:「那麼少俠的意思是……」
李存孝道:「在司徒姑娘沒安穩醒轉之前,未學絕不離開『瓊瑤宮』一步。」
瓊瑤宮主一陣激動道:「少俠,『瓊瑤宮』上下俱感……」
春蘭、夏荷跟另兩名綵衣少女嬌軀一矮,一起跪了下來,道:「爺,婢子等感激……」
李存孝忙退向後去,道:「四位姑娘快快請起,我不敢當……」
瓊瑤宮主抬了抬手道:「你們起來吧……」
凝望著李存孝道:「少俠仁義,我不敢言強,從現在起,我請少俠遍試各法,要是真沒辦法,那也只有任她……」
身軀一陣輕顫,住口不言。
李存孝雙眉一揚,說道:「宮主可否讓未學出去一趟……」
瓊瑤宮:「我說過,去留任憑少俠。」
李存孝道:「未學是想找『翡翠谷』的冷姑娘去,『翡翠谷』用毒之大家,所制靈藥也能解百毒,只要能找到她,相信能救司徒姑娘。」
瓊瑤宮主道:「我也知道冷姑娘或許能救小女。只是小女的時限只有三天,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就不敢說了……」
「也好,這樣吧。」
瓊瑤宮主一點頭道:「少俠儘管找冷姑娘去,等少俠找到冷姑娘之後,少俠不妨算算,如能趕得及,還請少俠皆同冷姑娘快速趕回『瓊瑤宮』,要是來不及,少俠也就不必再來了。」
她緩緩低下頭去。
這,看得李存孝一陣激動,道:「宮主放心,不管找得到,找不到冷姑娘,不管來得及,來不及,未學一定還會趕回『瓊瑤宮』來。
事不宜遲,多一刻便是救命的一刻,未學這就告辭了。」
他施一禮就要走。
輕盈步履響,絲慢掀動,一名綵衣少女走了進來,施一禮恭聲稟道:「稟宮主,『寒星門』的溫二姑娘求見。」
李存孝一怔,急道:「溫二姑娘現在何處?」
那綵衣少女道:「回爺,溫二姑娘現在谷外。」
李存孝剛要說話,瓊瑤宮主已然一聲:「快回說我出迎。」
那名綵衣少女應聲而去。
瓊瑤宮主轉望李存孝道:「少俠請在此稍候,我會把溫二姑娘請到這兒來。」
帶著兩名綵衣少女快步而去。
人家沒讓他去,李存孝他自然不便同去。
他呆呆地站在那兒,腦海裡盤旋著溫飛卿為什麼到『瓊瑤宮』來。
夏荷搬了一隻錦凳走過來,道:「爺,您請坐會兒吧。」
李存孝倏然而醒道:「謝謝姑娘。」
春蘭問道:「溫二姑娘已知道您到『瓊瑤宮』來了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她不知道。」
春蘭道:「那溫二姑娘怎麼會突然駕臨『瓊瑤宮』呢?『寒星門』跟『瓊瑤宮』一向都沒有來往……」
夏荷接道:「怕是溫二姑娘聽說爺到『瓊瑤宮』來了。」
三個人這麼說著話,沒多大工夫,外頭有了動靜。
春蘭道:「宮主跟溫二姑娘來了。」
忙迎了上去。
只聽步履響,只見絲慢掀動,瓊瑤宮主跟溫飛卿並肩走了進來。
李存孝迎上兩步道:「二姑娘。」
溫飛卿嫣然一笑道:「我聽宮主說了,可真讓你為難了。」
李存孝道:「事關重大,為難那是難免,我正要找冷姑娘去。」
溫飛卿道:「是因為『翡翠谷』用毒之大家,能解百毒。」
李存孝道:「是啊。」
溫飛卿搖頭說道:「還好我來了,要不是不管找著找不著香妹,你都要白跑一趟,事情也就要耽誤了,『翡翠谷』的靈藥是能解百毒,奇驗無比,可是它解不了這種淫毒的藥物。」
李存孝眉鋒一皺,道:「那……那可怎麼辦……」
溫飛卿回眸望向瓊瑤官主道:「宮主可否讓晚輩跟他單獨談談?」
瓊瑤宮主忙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隨即帶著春蘭等退了出去。
聽聽步履聲出了宮門,李存孝忙道:「二姑娘怎麼突然到『瓊瑤宮』來了。」
溫飛卿道:「找你呀。」
李存孝微微一怔,說道:「二姑娘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溫飛卿道:「我在『金華』碰見了一個垂死的『瓊瑤宮』侍婢,聽她說你救司徒蘭去了,我趕去找找,沒能找著你,再想想情形,我就猜想你到『瓊瑤宮』來了,沒想到果然讓我猜著了。」
李存孝道:「二姑娘找我有什麼事麼?」
溫飛卿瞟了他一眼,接道:「難道非有事才能找你麼?」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隨口問問。」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道:「我來告訴你,瑤璣找姬婆婆去了,香妹則找她去了。」
李存孝口齒剛剛啟動了一下,溫飛卿接著又道:「我告訴你,姬婆婆帶著你那張『藏寶圖』,按圖索驥去了。」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這我倒沒想到……」
溫飛卿道:「藏寶圖既已到了手,不去找藏寶還等什麼?」
李存孝道:「令狐姑娘去找姬婆婆……」
溫飛卿道:「這我就不清楚了,這幾天香妹自會有消息傳來的,到那時候就知道了。」
頓了頓道:「香妹那邊兒的事好辦,難辦的只是眼前『瓊瑤宮』的這件事,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目光掠向司徒蘭那吹彈欲破的嬌顏上。
李存孝皺眉說道:「我正一籌莫展……」
溫飛卿眼望著司徒蘭那張嬌顏,道:「司徒蘭國色大香,風華絕代,我見猶憐,若是任她這麼香消玉殞,那太以可惜,你也未免過於忍心……」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司徒姑娘危在旦夕,二姑娘怎麼還跟我開玩笑?」
溫飛卿搖搖頭說道:「我並不是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是實話,你又不是不知道,司徒蘭名列當世四大絕色之內……」
李存孝欲言又止。
溫飛卿轉過目光凝注在他臉上道:「瓊瑤宮主求你救她的愛女,你為什麼吝於點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19:31
第70章 一夕嬌客
李存孝道:「二姑娘知道,我不是吝於點頭,而是……」
「我知道。」溫飛卿微一點頭道:「你也該知道,司徒蘭名列當世四大絕色之內,再加上『瓊瑤宮』的聲威與所有,這在別人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李存孝道:「二姑娘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既然伸了手,為救司徒姑娘我願意遍試各種辦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要我……這種事我不能做。」
溫飛卿道:「為什麼不能?」
李存孝道:「二姑娘這話問的……這種事不是別的事,豈可隨便……」
「怎麼叫做隨便?」溫飛卿道:「瓊瑤宮主屬意你,可以說這是父母之命的正當婚姻。」
李存孝苦笑說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你說我說的不是正理,不是實話?」
李存孝遲疑道:「我不敢說姑娘說的不是正理,只是……」
溫飛卿道:「既然是正理,還只是什麼?」
李存孝道:「這種事做父母的不能代女兒做主。」
溫飛卿道:「你是怕司徒蘭她不願意?」
李存孝道:「也可以這麼說。」
溫飛卿道:「這麼說,要是司徒蘭她願意……」
李存孝忙道:「那也不行。」
溫飛卿道:「怎麼不行?」
李存孝道:「我結識令狐、冷二位姑娘在先,眼前這件事,我若是答應下來,我又將何以對她二位?」
溫飛卿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這是權宜變通,瑤璣跟凝香那兒,我去說去。」
李存孝搖頭說道:「二姑娘誤會了。話,我可以自己說,只是這關鍵不在話上,而是我自己不願意這麼樣做。」
溫飛卿道:「我的爺,你這是救人哪。」
李存孝道:「剛才我已經說過,我願意遍試各種辦法……」
溫飛卿道:「可是,你要知道,要救司徒蘭,只有一個辦法,現在能救她的只有你,難道你就見死不救?我告訴你,現在你要是耽誤了人家,我不殺伯仁,怕仁卻由我而死,這愧疚將來可夠你受的。」
李存孝皺了眉,皺得根深,道:「總該有個別的辦法。」
溫飛卿道:「要有不就好辦了麼。」
李存孝沒說話。
溫飛卿接著又道:「這樣好不,我跟瓊瑤宮主說說,就把這後宮當洞房,擇吉鋪行嘉禮,我算是現成的大媒……」
李存孝苦笑說道:「二姑娘怎麼還跟我開玩笑?」
溫飛卿道:「我說的是正經話。」
李存孝搖頭說道:「二姑娘是好意,可是我不能答應。」
溫飛卿道:「這樣也不行麼?」
李存孝道:「二姑娘,司徒姑娘跟我認識才不過幾天……」
溫飛卿道:弄了半天,你還是怕她不願意,那你就眼看著她死麼?」
李存孝雙眉揚起,緩緩說道:「這是一輩子的事,與其鑄錯害她痛苦一輩子,倒不如現在看著她在不知不覺中……」
住口不言。
溫飛卿一跺腳道:「你怎麼是這麼個人,既傻又迂腐。」
當然,這不是傻,也不是迂腐。
李存孝淡然說道:「隨姑娘怎麼說吧,我但求兩字『心安』。」
溫飛卿道:「你見死不救,能求心安?」
李存孝道:「二姑娘,我剛才說過……」
「我聽見了。」溫飛卿道:「痛苦一輩子跟讓她現在死。你寧可選後者,是不是?」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不錯。」
溫飛卿深深兩眼,道:「你真不願意?」
李存孝道:「二姑娘以為我是矯揉做作?」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我教你別的辦法。」
李存孝一怔道:「二姑娘怎麼說?」
溫飛卿道:「沒聽見麼,我教你個別的辦法?」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二姑娘有別的辦法?」
溫飛卿白了他一眼道:「照你問的,沒有我拿什麼教你?」
李存孝苦笑說道:「二姑娘何不早說?」
溫飛卿道:「早先我沒想起來,現在剛想起,遲了麼?」
李存孝明知溫飛卿是有促成好事之心,苦笑了一聲,沒說話。
溫飛卿道:「要救這位『瓊瑤宮』的少宮主,必須要用陰陽血。」
李存孝聽得微微一怔,道:「二姑娘,什麼叫陰陽血?」
溫飛卿道:「這是我自己給它取的名兒,所謂陰陽血,也就是要找一個純陽之人,他的身上還有女人的血。」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二姑娘把我弄糊塗了,世上那有這種人?」
溫飛卿道:「有啊,怎麼沒有,眼前這『瓊瑤宮,中就有一個。」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眼前這『瓊瑤宮』中就有一個麼,是誰?」
溫飛卿目光一凝,道:「你。」
李存孝一怔道:「我?」
溫飛卿道:「你還是童身,是不是?」
李存孝只覺好不自在,點了點頭,沒說話。
溫飛卿道:「記得你說過,你喝過你母親的血,是不是?」
李存孝道:「原來二姑娘是指……」
「溫飛卿道:「這不就是『陰陽血』麼?」
李存孝凝目說道:「二姑娘,我的血能解那淫毒藥物?」
溫飛卿道:「這是除了原先那辦法之外僅有的一個辦法。事實上一身具陰陽兩種血的人,當世之中恐怕也只有你一個。」
李存孝道:「真的麼?二姑娘。」
溫飛卿道:「這是什麼事,人命關天,我還會跟你說著玩不成?」
李存孝心裡踏實了,吁了一口氣,道:「那麼,怎麼救司徒姑娘,二姑娘請吩咐吧。」
「很簡單。」溫飛卿道:「你隨便在身上那兒割破一個口子,要見血,然後讓她嘴吮你傷口,喝點血就行了。」
李存孝道:「這我辦得到……」
隨即撈起左衣袖,右手伸出一根指頭,在左小臂上一劃,立即皮破肉綻,鮮血湧出。
溫飛卿一聲「過來」,走到軟榻前在司徒蘭身上點了一指,道:「把你臂上的傷口湊過去。」
軟榻上司徒蘭有了動靜,身子不住地扭動著,那半張的檀口中仍發出陣陣動人心神的呻吟。
李存孝忙把胳膊上的傷口湊了過去。
司徒蘭昏睡這多日,飢渴那是難免的,兩片櫻唇一碰上「水」,當然立即就是一陣吮吸。
溫飛卿只讓她吸了幾口,便又一指閉了她的穴道,然後推開了李存孝的胳膊,拿起枕邊手帕把司徒蘭唇邊的血拭擦乾淨。
李存孝一指閉了自己胳膊上的血脈,然後問道:「這樣就夠了,二姑娘。」
溫飛卿瞟了他一眼道:「再不夠你就受不了。」
旋即轉臉向外,揚聲說道:「宮主可以進來了。」
話聲方落,絲幔掀動,瓊瑤宮主已站在眼前,顯然她在外頭早等得心焦了,劈頭便道:「姑娘,李少俠答應……」
她只當溫飛卿讓她們躲開,只為便於勸李存孝。
溫飛卿含笑說道:「恭喜宮主,賀喜宮主,司徒姑娘已然無礙了。」
瓊瑤宮主「哦」地一聲,兩眼直望李存孝,道:「原來少俠已經李存孝臉上一熱,道:「宮主誤會了,未學只是遵照溫二姑娘所知的另外一個辦法給司徒姑娘解了毒。」
瓊瑤宮主兩眼發直,道:「溫姑娘所知的另一個辦法……」
溫飛卿在旁當即把救司徒蘭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春蘭、夏荷等四婢跪了下來。
瓊瑤宮主激動地道:「不管怎麼說,少俠總是救了小女,小女這後幾十年性命也是少俠所賜,瓊瑤宮上下仍然感激……」
一擺手道:「快拿藥來,給少俠裹傷。」
春蘭應聲躍起,如飛而去。
瓊瑤宮主望著溫飛卿道:「要不是二姑娘,小女這條命只怕……」
溫飛卿道:「宮主別客氣了,晚輩跟蘭妹妹雖然沒見過面,但心儀已久,她有難,晚輩自當盡心盡力。蘭妹妹昏睡多日,一旦醒轉,自然是又渴又餓,宮主還是命人早預備些吃喝吧。」
瓊瑤宮主立即吩咐了夏荷。
夏荷領命而去之後,瓊瑤宮主又急不可待地道:「二姑娘,小女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
溫飛卿道:「再等一會兒吧,得讓血在她體內都運行到了。」
說話間,春蘭捧著藥物到,這裡剛敷上藥,夏荷也端著銀耳湯進來了。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溫飛卿解開了司徒蘭的穴道。
沒再見司徒蘭嬌軀扭動。
也沒再聽她發出那動人心神的陣陣呻吟。
只見她兩排長長的睫毛一陣翕動,緩緩的睜開了兩眼。
瓊瑤宮主滿臉驚喜,激動地上前叫道:「蘭兒。」
司徒蘭聽得這一聲呼喚,兩眼猛睜,霍地坐了起來,叫道:「娘,我……我怎麼回來了……」
瓊瑤宮主忙伸手撫上愛女香肩道:「蘭兒,躺下再說,先躺下。」
溫飛卿含笑說道:「不礙事的,宮主,先讓蘭妹妹把這碗銀耳湯喝了吧。」
司徒蘭目光一凝,望著溫飛卿,道:「這位姑娘是……」
溫飛卿道:「我姓溫,小字飛卿。」
司徒蘭叫道:「『寒星門』的溫二姑娘……」
溫飛卿含著笑,說道:「蘭妹妹,該叫我一聲飛卿姐。」
「說得是。」瓊瑤宮主自夏荷手中接過銀耳湯道:「應該的,應該的,你這條命還是你飛卿姐救的呢,還不快叫一聲飛卿姐。」
司徒蘭睜大了一雙美目,道:「怎麼,是飛卿姐救了我……」
溫飛卿含笑說道:「我可不敢冒領這個功,我只是出出主意,救你的另有其人,你還是先把銀耳湯喝了再說吧。」
那裡瓊瑤宮主親自喂愛女喝銀耳湯,這裡溫飛卿一招李存孝,轉身往外行去。李存孝一點就透,連忙跟了出去。
出了宮門,溫飛卿吁了一口氣,四下看看道:「這兒真美,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這位『瓊瑤宮主』可真懂得享受,有朝一日我也能住到這兒來過那以後的歲月,那才是不枉今生。」
李存孝心不在此,輕咳一聲道:「二姑娘……」
溫飛卿「嗯」地一聲轉過臉來。
李存孝道:「紫瓊姑娘怎麼沒跟姑娘一起來?」
溫飛卿搖頭說道:「我沒帶她出來,連我自己都是偷偷跑出來的。『寒星門』上下都跟姬婆婆走了,我不願意去,他們又不許我不去。我只好一個人愉偷跑了出來。」
李存孝道:「這麼說,姑娘該知道姬婆婆往何處去了。」
溫飛卿道:「當然知道,我不是告訴你了麼,她拿著你那張『藏寶圖』,按圖索驥去了,看他們走的方向,似乎是往西南去了。」
李存孝道:「可能,聽冷姑娘說,『藏寶圖』上所指,似乎是『苗疆八峒』。」
溫飛卿道:「苗疆八峒?」
李存孝道:「冷姑娘是這麼說的。」
溫飛卿眉鋒微皺,道:「那張『藏寶圖』所指,真要是『苗疆八峒』,他們此去恐怕得有一番拚鬥。」
李存孝道:「拚鬥是在所難免,不過『冷月』、『寒星』二門聯了手,『苗疆八峒』恐怕討不了好去。」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你那裡知道,苗疆能人頗多,蠱術尤其厲害,這不是武功所能克制的,以我看即使他們能得到那批藏寶,恐怕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李存孝沒說話。
溫飛卿道:「你打算截回那張『藏寶圖』?」
李存孝道「。藏寶圖,的得失無關緊要,我要找姬婆婆是要當面問她一件事。」
溫飛卿「哦」地一聲道:「你要問她什麼事?」
李存孝雙眉揚起道:「我要問她有沒有參與當年『聽濤山莊』行兇。」
溫飛卿神情一震,沉默了一下道:「就因為那張『藏寶圖』左下角畫的那六指老婦人?」
李存孝道:「是的,我不敢斷定是她,可是頗有此疑端,我不能不問個清楚。」
溫飛卿點了點頭道:「是該問問……」
一抬頭,凝目說道:「萬一姬婆婆是……你又怎麼辦?」
李存孝道:「『聽濤山莊』近百口,這血仇我不能不報。」
溫飛卿道:「那麼,瑤璣呢,你打算怎麼辦。」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這個……」
只聽輕盈步履響動,身後宮門裡走出了夏荷,她恭謹一禮道:「姑娘已經下床了,宮主請二位進去。」
溫飛卿微一點頭,道:「謝謝姑娘,我兩個這就進去。」
夏荷退一步掀起了絲簾。
溫飛卿又謝了一聲,偕同李存孝走了進去。
迸裡頭看,司徒蘭已然下了床,跟瓊瑤宮主對坐在兩隻錦登上。顯然瓊瑤宮主已經把經過告訴了她,一見二人進來,立即嬌靨酡紅,站起來迎前施禮:「謝謝李少俠,救命之恩,容後圖報。」
李存孝連忙躲向一旁,溫飛卿上前抓住司徒蘭雙手,含笑說道:「蘭妹妹就別再跟他客氣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司徒蘭臻首低垂,把頭微微點了點,低低說道:「謝謝姐姐,好多了。」
溫飛卿望向瓊瑤宮主,道:「晚輩是來找人的,現在人找著了。他是來送蘭妹妹的,蘭妹妹現在也已經好了;我兩個還有別的事,該向宮主告辭了。」
瓊瑤宮主忙道:「那怎麼行,兩位救了小女,這再造重生的大恩,我母女還未報……」
溫飛卿道:「宮主說這話晚輩兩個不敢當,也嫌得見外……」
「不。」瓊瑤宮主道:「無論如何二位也得在『瓊瑤宮,盤桓幾天。」
溫飛卿道:「宮主的好意晚輩兩個心領,晚輩兩個有事還要到苗疆去一趟。」
「苗疆?」瓊瑤宮主道:「二位到『苗疆』去幹什麼?」
溫飛卿道:「晚輩二人是要去辦點私事。」
瓊瑤宮主道:「二位既然真有事,我不便強留。這樣吧,二位在我這『瓊瑤宮』作一夕之客,明天再走,我還有事要托姑娘。」
溫飛卿看了瓊瑤宮主一眼,點頭說道:「宮主盛情,卻之不恭,晚輩兩個只有從命了。」
瓊瑤宮主面泛喜色,道:「那麼二位請到客舍稍作歇息,過一會兒我親自來請。」
她有了這句話,溫飛卿跟李存孝雙雙告辭,瓊瑤宮主一直送到宮門口。
客舍裡坐定,溫飛卿望著李存孝含笑說道:「你可知道瓊瑤宮主為什麼非要讓咱倆在這兒作一夕之客再走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溫飛卿道:「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
李存孝道:「我是真不知道,或許宮主要好好款待咱們。」
溫飛卿道:「那是難免,最主要的恐怕還是要我做個大媒。」
李存孝一怔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沒聽她說麼,有件事要托我?她還有什麼事要托我的?自然是這件事。到時候只要點個頭,你就是『瓊瑤宮』的嬌客,瓊瑤宮主的乘龍快婿……」
李存孝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別再說什麼了,福氣來了趕不走,我認為你現在可以點頭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最正當不過的婚煙。」
李存孝道:「二姑娘別跟我開玩笑好麼?」
溫飛卿道:「誰跟你開玩笑了,我說的是最正經也不過的。」
話聲方落,外頭輕盈步履響動,隨聽門外有人說道:「飛卿姐,小妹求見。」
溫飛卿忙站了起來道:「蘭妹妹,快請進。」
門開處,司徒蘭緩緩行了進來,臉上的神色顯著地有些不安,可是當溫飛卿拉著她坐下說了幾句之後,她已然過於平靜,望了望李存孝道:「在『金華』,我曾經下手搶奪少俠的『藏寶圖』,到頭來救我的卻是少俠,司徒蘭甚感慚愧。」
溫飛卿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蘭妹妹還提這個幹什麼?」
司徒蘭淺淺一笑,道:「飛卿姐,小妹此來是來跟二位說幾句話,這幾句話,小妹卻是不得不說……」
溫飛卿面泛詫異之色,道:「彼此已然不外,蘭妹妹有什麼話,請儘管說就是。」
司徒蘭道:「謝謝飛卿姐……」
頓了頓,道:「我知道,家母所以堅留二位在『瓊瑤宮,作一夕之客,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二位救了我,另一方面也是為托飛卿姐向李少俠當面提親……」
溫飛卿看了李存孝一眼,那意思是說:「看,我沒料錯吧只聽司徒蘭道:「李少俠救了我,我本該委身以報;再說能跟幾位姐姐為伴,那也是我的榮寵;不過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溫飛卿為之一怔。
司徒蘭抬眼望向李存孝道:「李少俠可還記得,曾跟李少俠說過,趙玉書有一大會成為我的夫婿……」
李存孝點頭說道:「我記得。」
司徒蘭道:「那麼李少俠就該知道我的苦衷是什麼了。」
李存孝道:「這個我知道,我本未敢奢求。」
司徒蘭道:「謝謝李少俠……」
溫飛卿道:「蘭妹妹可容我插嘴?」
司徒蘭道:「飛卿姐有話請儘管說。」
溫飛卿道:「據宮主告訴我,要害蘭妹妹的就是趙玉書。」
司徒蘭微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我雖然有些氣,但並不計較。因為我遲早是他的人,再說他所以這麼做,也只是怕我變心。」
溫飛卿呆了一呆道:「婚姻一輩子的大事,蘭妹妹可要三思。」
司徒蘭道:「謝謝飛卿姐,趙玉書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清楚;當世之中也只有我最瞭解他。」
溫飛卿道:「蘭妹妹可曾把心意告訴宮主?」
司徒蘭微一搖頭道:「還沒有,我知道家母是不會答應的。不過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心意已決,誰也改變不了我。」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道:「蘭妹妹既然這麼說,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這種事勉強不得,必須要兩心相許,兩情相投,也許蘭妹妹是對的。」
司徒蘭道:「那麼,待會兒家母……」
溫飛卿截口說道:「蘭妹妹放心,該怎麼辦我自己知道。」
司徒蘭站了起來道:「那麼我就謝謝二位了,我不得已,還請二位……」
溫飛卿含笑說道:「蘭妹妹不該這麼說,這種事不比別的事,一輩子的大事,是應該先說個清楚的。」
司徒蘭道:「那……我告辭了。」
淺淺一禮,轉身行了出去。
溫飛卿送到了門口,轉過身的時候,她皺了眉。
李存孝道:「還好我始終堅持己見,要不然,這後果……」
他沒再說下去。
溫飛卿喃喃道:「想不到,這真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李存孝道:「顯然趙玉書有他過人的長處。」
溫飛卿搖頭說道:「這也不一定,情之一字很難解釋,各人有各人的眼光,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許她是對的,但願她這步棋沒走錯。」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的冰人折了,大媒也做不成了。」
溫飛卿皺眉說道:「這可讓我作難了,侍會兒要是瓊瑤宮主托我當面提親,可叫我怎麼說?」
李存孝道:「姑娘只管說我別有苦衷就是。」
溫飛卿搖頭說道:「話不能這麼說。要想番怎麼婉轉的話……」
李存孝道:「以我看怎麼說都一樣。」
溫飛卿道:「苦就苦在不能告訴她:你女兒根本就不願意。」
李存孝道:「以我看這麼直說了倒好。」
溫飛卿白了他一眼道:「這倒好,現在作難的是我,你倒成了局外人了。」
李存孝道:「姑娘冤枉我了,答應不答應在我,並不在姑娘這位媒人,是不?」
溫飛卿沉吟了一下道:「我有主意了。」
走到桌前,拿出一張素箋,握筆濡墨,揮筆就寫,寥寥幾行,一揮而就。
李存孝在後頭看得清楚,一皺眉道:「姑娘,這麼做妥當麼?」
溫飛卿道:「也只有這樣了,沒聽人家說麼,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李存孝道:「這樣恐怕會招人很大的誤解。」
溫飛卿道:「這固然難免,可是她將來總會明白的,到那時她就不會怪咱們了。」
把素箋往鎮紙下一放,道「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轉身先行了出去。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也只好跟了出去。
她兩個是「瓊瑤宮」的上賓,也可以說是「瓊瑤宮」的恩人,所以一路無阻攔地通過了兩處谷口。
一口氣奔出了幾十里地,溫飛卿才吁了一口氣停了下來。
道:「行了,歇歇吧,跑死我了。」
李存孝道:「倒是我連累姑娘了。」
溫飛卿白了他一眼,道:「還跟我說這種話……」
李存孝不自在地笑笑,找塊石頭坐了下來。」
他剛坐定,溫飛卿便開了口:「你要上那兒去?」
李存孝道:「自然是往苗疆去。」
溫飛卿道:「那麼歇一會兒之後,你走你的吧,我不陪你了。」
李存孝一怔道:「怎麼,姑娘不到苗疆去?」
溫飛卿嬌顏上掠過一絲幽怨之色,道:「要讓他們碰見,再想走就走不掉了。我不願意見他們,我有我的事。」
李存孝道:「姑娘有什麼事?」
溫飛卿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私事。」
李存孝道:「那麼我先陪姑娘辦完事之後再到苗疆去。」
溫飛卿道:「那倒不必。血仇大事,怎麼能因為我有所耽誤。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辦完事之後我也許會趕到苗疆找你去。」
李存孝道:「姑娘只一個人……」
「『我一個人怎麼樣?」溫飛卿笑笑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兒,這麼大個人了,還怕誰吃了我不,溫飛卿這個人只怕還沒人敢動。」
這可是實話,「寒星門」的溫二姑娘,誰敢動。
李存孝道:「我總有點不大放心。」
溫飛卿臉上掠過一絲激動,道:「你別不放心我了,我還不放心你呢。別看你昂藏發眉七尺軀,行走在江湖道上,不見得比我強些,你自己還是多小心自己吧。」
她站了起來,道:「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李存孝站了起來道:「那麼,姑娘請多保重。」
溫飛卿道:「謝謝你,我會的,你也為瑤璣跟凝香保重。」
李存孝臉上紅了一紅道:「謝謝姑娘……」
溫飛卿道:「別耽誤了,你走吧。」
李存孝一抱拳,說道:「那麼,跟姑娘苗疆再圖後會。」
轉身而去。
溫飛卿目送李存孝離去,望著李存孝那頎長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那雙美目突然湧現淚光,嬌顏上也浮現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
突然,她舉袖拭淚,冷然喝問:「什麼人在這兒鬼鬼祟祟的?」
她左後方一片密樹林中飄出一條人影,輕捷異常,鬼魅一般,只聽他出林後一聲輕笑道:「『寒星門』溫二姑娘果然名不虛傳,好敏銳的聽覺。」
溫飛卿緩緩轉過身軀。她看見了,那是個俊美異常、風流灑脫的白衣客。
她當即冷然說道:「趙玉書。」
那白衣客正是四塊玉之一的趙玉書,他微微一怔道:「溫二姑娘認得我?」
溫飛卿道:「猜也能猜到八分。」
趙玉書含笑說道:「趙玉書榮幸。」
溫飛卿道:「你的膽子不小啊。」
趙玉書道:「二姑娘是怪我躲在林中偷窺……」
溫飛卿道:「我是指你在「瓊瑤宮」附近出沒。」
趙玉書一怔,旋即嘿嘿笑道:「二姑娘這位鬚眉知己好快的嘴,怎麼跟個女人家似的?」
溫飛卿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做的光彩事,還怕人知道麼?」
趙玉書笑道:「二姑娘小看趙上書了,要怕我也就不做了。」
溫飛卿道:「聽起來倒挺英雄的。」
趙玉書道:「英雄二字趙玉書不敢當,不過趙玉書自己做的事,還敢於承認。」
溫飛卿道:「你可知道你差一點就要了司徒蘭的命?」
趙玉書道:「我知道,二姑娘那位鬚眉知己把司徒姑娘送回了『瓊瑤宮」我一路追不及,只有趕到『瓊瑤宮』來了。」
溫飛卿道:「你還到『瓊瑤宮』來幹什麼?」
趙玉書道:「自然是來給司徒姑娘送解藥來的。」
溫飛卿「哦」地一聲道:「真的麼?」
趙玉書道:「二姑娘該知道,我所以不擇手段,只是怕她變心,想佔有她,並不是要害死他。趙玉書寧可自己死,也絕不願她受到一點傷害。」
溫飛卿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話乍聽起來,似乎可信,也頗令人感動。」
趙玉書道:「趙玉書但憑一顆心,信不信那還在姑娘。」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可願意坐下來跟我談談?」
趙玉書怔了一怔道:「二姑娘是否要坐下來跟我談談?」
溫飛卿道:「我為的是司徒蘭。」
趙玉書抱拳欠了身道:「趙玉書樂於從命。」
溫飛卿緩緩走了過去,看看近約一丈,盤膝坐了下去。
趙玉書也立即跟著坐下。
溫飛卿道:「你到『瓊瑤宮』去過了麼?」
趙玉書有點窘道:「還沒有,我遲遲沒敢進……」
溫飛卿道:「為什麼遲遲沒敢進,心裡有愧?」
趙玉書搖搖頭說道:「那倒不是。我除了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魯莽之外,並不覺得有愧。我出發點只在情愛兩字,何愧之有?我只是耽心瓊瑤宮主,不好說話,一旦衝突起來,會讓司徒姑娘為難。」
溫飛卿道:「你倒挺會為她著想的。」
趙玉書道:「不該麼?二姑娘。」
溫飛卿道:「你若真為她著想,你就該早點來。」
趙玉書道:「二姑娘這話……」
溫飛卿道:「若等到你現在來,司徒蘭那條小命就沒了。」
趙玉書倏然一笑道:「那不會的,二姑娘,我用的藥我自己知道,司徒姑娘一個月之內不會有事……」
笑容突地一凝,道:「若等我來就沒命了,二姑娘的意思是溫飛卿道:「司徒蘭現在已經沒事了。」
趙玉書道:「二姑娘怎麼知道?」
溫飛卿道:「我剛從『瓊瑤宮』裡出來,怎麼不知道?」
趙玉書道:「誰……是誰救了她?」
溫飛卿道:「我那位鬚眉知己,李存孝。」
趙玉書臉色大變,道:「好……李存孝,他竟然……我不殺了他誓不為人。」
兩肩一晃,就要往起竄。
溫飛卿一指點了出去。
趙玉書立即動彈不得,他獰笑說道:「二姑娘,你只能攔我一時……」
溫飛卿冷然說道:「我不攔你,我只要你聽完我的話,消除你那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卑鄙念頭。」
趙玉書道:「哼,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麼,難道……」
溫飛卿道:我那鬚眉知己是個頂大立地的奇男子,瓊瑤宮主有意把女二給他,當時要救司徒蘭也只有那一個辦法,可是他堅不答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20:38
趙玉書獰笑說道,『二姑娘把趙玉書當成了三歲孩童了,要救司徒姑娘除了我這自製的解藥外,就只有陰陽交合……」
溫飛卿冷然說道:「那是你孤陋寡聞,你可曾聽說過,純陽體、陰陽血也能解除那淫毒藥物的藥力。」
趙玉書道:「這我自然知道,可是當世之中絕沒一個……」
溫飛卿道:「偏偏就有一個」
趙玉書斂去臉上那剩餘的一絲獰笑道:「偏偏就有一個?
誰?」
溫飛卿道:「我那鬚眉知己,李存孝。」
「他?」趙玉書怔了一怔,道:「他怎麼會是陰陽血……」
溫飛卿道:「他的身世可憐,小時候在危難中他母親曾以血代奶餵過他。」
趙玉書睜大了一雙星目道:「二姑娘,當真?」
溫飛卿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現在你不信,將來你總有相信的那一天。」
趙玉書吁了一口氣,半晌才道:「趙玉書向來不輕易相信人;等我見過司徒姑娘之後,如果她也這麼說,對二姑娘那位鬚眉知己,我自消除敵意。」
溫飛卿道:「僅僅是消除敵意麼?」
趙玉書道:「對趙玉書來說,這已經相當多了。」
溫飛卿道:「你要知道,我並不乎你對我那位鬚眉知己消除敵意與否,因為,再有一個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趙玉書淡然一笑道:「二姑娘,你可知道,你那位鬚眉知己,曾經有一度是我的階下囚。」
溫飛卿道:「我聽他說了,我也知道你擅耍陰險詭計。」
趙玉書道:「二姑娘,兵不厭詐……」
溫飛卿道:「這件事不必再說了,你對我那位鬚眉知己怎麼樣,我不在乎;可是我卻在乎你對司徒蘭怎麼樣。婚姻一輩子的大事,如若所適非人,那將是無可挽回的恨事。同為女兒家,司徒蘭她也曾叫我一聲姐姐,只沖這兩點,我不能看著她錯走一步,鑄恨終生。告訴我,你對司徒蘭是不是真心?」
趙玉書道:「二姑娘,我若對她不是真心,我就不會給她送解藥來了。」
溫飛卿搖頭說道:「這不足以表示你的真心,表示真心最好的辦法是永恆不變,矢志不二。」
趙玉書道:「二姑娘可願聽我直說一句?」
溫飛卿道:「說吧,我就是要聽你的直話?」
趙玉書道:「永恆不變,矢志不二,說出口是輕而易舉的事;我現在也可以告訴二姑娘,我能永恆不變,矢志不二;可是將來能不能做到,我不能擔保。」
溫飛卿那美目一睜,道:「你怎麼說?」
趙玉書道:「我這是實話實說,我不願意用花言巧語騙誰。如果說一個人能保證自己一輩子如何如何,那更是自欺欺人;人畢竟是人,將來如何,誰也沒辦法預料。」
溫飛卿沒說話,一雙寒刃般目光逼視著趙玉書,一眨不眨,而趙玉書面對著這位當世知名的女煞星,竟也了無懼色。良久之後,溫飛卿突然斂去威態,道:「這也許是你過人之處。」
趙玉書道:「二姑娘過獎了,我只是不作不能保證的保證而已。」
溫飛卿道:「在『瓊瑤宮』時,司徒蘭曾私下對我表示過,你可能有一天會成為她的夫婿。瓊瑤宮主曾有意把她許給我那位鬚眉知己,而她也竟以心裡有你一口拒絕。我深感詫意,也大為不解,因為你在武林中的名聲並不好……」
第71章 再赴瓊瑤宮
趙玉書道:「趙玉書為人做事但憑好惡,只求利己,而不計較名聲。二姑娘,戴素珠假充善人的比比皆是,是不是?趙玉書我寧為真小人,不做偽君子。」
溫飛卿道:「你所以能博得司徒蘭一顆芳心,原因也許就在這兒。我不再多說什麼了,在這兒預祝你們倆真情不渝,一修雙好。我由來如此,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抬手一指點了出去,道:「你走吧。」
趙玉書身軀動了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要走,但遲疑了一下又沒走,窘迫一笑道:「二姑娘可否賜趙玉書一臂之力?」
溫飛卿道:「什麼事?」
趙玉書未語先窘笑:請二姑娘幫個忙,讓我見司徒姑娘一面。」
溫飛卿道:「瓊瑤宮,近在咫尺,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趙玉書窘笑說道:二姑娘明知道瓊瑤宮主見不得我。」
溫飛卿道:「你怕瓊瑤宮主?」
「未必。」趙玉書道:「我只是怕見司徒姑娘為難而已。」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這件事,恐怕我是愛莫能助……」
趙玉書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你不知道,我跟我那位鬚眉知己,是從『瓊瑤宮』中逃出來的。」
趙玉書獃了一呆道:「二姑娘跟二姑娘那位鬚眉知己,是從『瓊瑤宮』裡逃出來的麼,這是為什麼?」
溫飛卿道:「瓊瑤宮主有意托我當面提親,而司徒蘭卻私下表示不願;為免難以說話,所以我只有來個不辭而別。」
趙玉書目中異采閃動了一下道:「原來如此,照這麼說,二姑娘委實是不便再回轉『瓊瑤宮』去……」
一拱手,接道:「那我就不便再麻煩二姑娘了,告辭。」
他轉身要走。
溫飛卿道:「慢著。」
趙玉書回過身來道:「二姑娘也有什麼教言。」
溫飛卿道:「你那麼急著要見司徒蘭一面麼?」
趙玉書窘迫地笑說道:「不瞞二姑娘說,我在『神女峰』一帶已然徘徊了兩天一夜了。」
溫飛卿道:「頗令人感動哩,好吧,我就幫你一個忙……」
趙玉書一喜忙道:「二姑娘不是說……」
溫飛卿道:「我剛才說過,我由來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意中人近在咫尺不能相見,那也是很讓人難受的事;為這,說不得我只有再進『瓊瑤官,一趟了。」
趙玉書道:「那……二姑娘見著瓊瑤宮主怎麼說話?」
溫飛卿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等她?」
趙玉書忙道:「就在這兒好了。」
溫飛卿道:「話說在前頭,我只能告訴她你來了,願不願意見你,那是她的事。」
「自然,自然」趙玉書道:「二姑娘能代為傳話,趙玉書已是十分感激。」
溫飛卿道:「那麼你就在這兒等吧,我去了。」
騰身飄起,凌波仙子般往「瓊瑤宮」方向射去。溫飛卿身法相當快,不到一盞熱茶工夫,已然馳抵「瓊瑤宮」所在那奇谷之外。
只聽一個清朗話聲傳了過來:「那位高人夜臨『瓊瑤宮』,還請留一步。」
隨著這話聲,一條黑影騰躍而至,是「巡山使」范強。
溫飛卿當即說道:「是溫飛卿去而復返。」
范強此時也已看清是溫飛卿,當即抱拳躬身道:「原來是溫二姑娘,范強冒失,請二姑娘進谷吧。」
他沒多說別的,顯然她跟李存孝不辭而別的事,瓊瑤宮主並未張揚。
溫飛卿經由頭一個谷口到了第二個谷口,兩邊谷口中排著四盞大燈。把谷口方圓十幾丈內照耀得纖細畢現,所以谷口上的關卡也看清是溫飛卿而未加阻攔。
現在溫飛卿算是又在「瓊瑤宮」裡了,往客舍去,那兒絕見不著司徒蘭,要見司徒蘭非得往後宮去不可,她遂直闖後宮去。
夜色中看「瓊瑤宮」燈火點點,杳無人影。
溫飛卿正發愁間,只見一盞燈籠在不遠處晃動,有燈籠處必有人,溫飛卿當即縱身掠了過去
巧得很,那打著燈籠走動的竟是司徒蘭身邊四婢之首春蘭,她一見溫飛卿便自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二姑娘沒走?」
顯然她知道溫飛卿跟李存孝不辭而別事。
溫飛卿當即含笑說道:「我不是沒走,我是去而復返。」
春蘭「哦」地一聲道:「二姑娘有什麼事,要見宮主麼?」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我要見司徒姑娘,能不見宮主更好。」
春蘭搖頭說道:「二姑娘要是想直接見我家姑娘,恐怕不容易。」
溫飛卿道:「我不進去也可以,麻煩姑娘幫我傳句話……」
春蘭道:「二姑娘請原諒,婢子不能代二姑娘傳話呢。」
溫飛卿道:「怎麼,貴宮主交待過什麼嗎?」
春蘭道:「那倒不是。您不知道,我家姑娘已被宮主下令軟禁在後宮裡了。」
溫飛卿呆了一呆道:「怎麼,貴宮主竟把司徒姑娘……這是為什麼?」
春蘭道:「您跟李爺不辭而別,宮主本來很生您二位的氣,可是我家姑娘告訴宮主是她讓您二位走的,宮主問明原因之後,一氣我家姑娘不聽話,二怕這家姑娘私自出宮,所以當即把我家姑娘軟禁在後宮裡。」
溫飛卿眉鋒一皺沉吟道:「原來如此,這就麻煩了……」
「怎麼?」春蘭道:「二姑娘要見我家姑娘有什麼事麼?」
溫飛卿遲疑了一下道:「不瞞姑娘,我是受人之托,代人傳話來的。」
春蘭道:「您是受誰之托,代准傳話?」
溫飛卿道:「司徒姑娘的鬚眉知己。」
春蘭脫口叫道:「趙玉書?」
連忙以手掩嘴四下張望一下,道:「他,他在哪兒?」
溫飛卿道:「就在『瓊瑤宮』外。」
春蘭大吃一驚道:「他好大的膽子,敢來,要讓『巡山徽發現他準沒命。宮主已傳下令,明天一早派遣高手四出搜尋他的下落,不論死活,一定要把他帶到『瓊瑤宮』來……」
溫飛卿眉鋒一皺道:「貴宮主這事做差了。」
春蘭道:「怎麼,您是說……」
溫飛卿道:「殺了趙玉書對司徒姑娘並沒有好處;很可能會害了司徒姑娘。」
春蘭道:「恐怕讓您說著了。宮主下令把我家姑娘軟禁後宮的時候,我家姑娘一句話也沒說。我家姑娘的脾氣,婢於清楚,一經決定了一件事誰也改變不了她。她不認錯,宮主必不放她,照這樣下去,實在讓人擔心。可是宮主面前婢子說不上話,也不敢說,您看怎麼辦好?」
溫飛卿歎道:「這是貴宮的家內事情,外人怎好置呢?」
春蘭道:「趙玉書他來幹什麼?」
溫飛卿道:「據他說是給司徒姑娘送解藥來的。」
春蘭冷哼一聲道:「誰希罕他的解藥。要不是您跟李爺,我家姑娘早就沒命了,他害我家姑娘害的不夠麼。」
溫飛卿道:「司徒姑娘她並不計較,是不?」
春蘭道:「偏偏我家姑娘死心眼兒,趙玉書有什麼好,那一點兒比得上李爺,他,他可差多了。」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姑娘,這種事不是局外人所能瞭解的,趙玉書能博得你家姑娘的芳心,自有他的道理在。以我看他對你家姑娘倒是一片真心。」
春蘭道:「真的麼,二姑娘。」
溫飛卿道:「事關重大,沒把握我不會輕易出口的,姑娘也該相信,我不會害你家姑娘。」
春蘭道:「那……他托您代他傳什麼話?」
溫飛卿道:「他想見你家姑娘一面。」
春蘭道:「他為什麼不自己來?」
溫飛卿道:「他怕……」
春蘭冷笑一,聲道:「大男人家膽子那麼小,將來怎麼照顧我家姑娘?」
溫飛卿道:「姑娘,他只是怕讓你家姑娘為難。」
春蘭恍然道:「那還差不多,婢子還當他是怕宮主呢……」
目光一凝,道:「二姑娘,以您看,該讓我家姑娘見他麼?」
溫飛卿道:「這種事我不便直說,我只把話傳給你姑娘,該見不該見,相信你家姑娘自有主張。」
春蘭沉吟一下道:「你說的對,可是您怎麼把話傳進去啊?」
溫飛卿道:「那只在姑娘肯不肯幫這個忙了。」
春蘭美目一睜,道:「您是說婢子……」
溫飛卿道:「後宮有人把守麼?」
春蘭道:「當然有,全是宮裡的侍婢。」
溫飛卿道:「她們一向對你家姑娘如何?」
春蘭道:「姑娘一向待婢子們如姐妹一般,人心是肉做的,婢子們對姑娘當然也好。據婢子所知,當宮主下令軟禁我家姑娘的時候,沒一個人不想代我家姑娘求情,可卻沒一個敢。」
溫飛卿道:「下令軟禁你家姑娘的,只是宮主一人。現在所顧忌的也只是宮主一人,是麼?」
春蘭道:「不錯,是這樣。」。
溫飛卿道:「那就好辦了,我去見宮主,當面勸勸她,不管成不成,姑娘就趁這機會把我帶的話送進後宮去……」
春蘭吃了一驚,道:「哎喲,二姑娘,婢於可不敢。萬一讓宮主知道,宮主是會活活打死婢子們的。」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這個姑娘大可以放心,天下父母心,宮主所以軟禁你家姑娘,只是想藉威改變改變她的心意,並不會真拿她這個獨生女兒怎麼樣的,只要你家姑娘堅持下去,最後退讓的一方必然是宮主這個做母親的。既然宮主愛她這個獨生女兒,又會拿諸位姑娘怎麼樣?」
春蘭沒說話,半晌之後忽一點頭道:「我家姑娘待婢子們恩重,就是為我家姑娘死,那也是應該的,婢子這就帶您去見宮主去,請跟婢子來。」
轉身往回行去。
溫飛卿舉步跟了上去。
春蘭在前帶路,一路所經,只見「瓊瑤宮」的夜景更美,當真是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片刻之後,春蘭停在一處宮門口,宮門內垂著珠簾,往裡去更是層層的絲幔,除了燈光隱透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春蘭低低說道:「您請在這兒等等,婢子進去稟報一聲去。」
溫飛卿道:「有勞姑娘了。」
春蘭把手裡的宮燈往地上一放,道:「您還跟婢子客氣。」
逕自掀簾走了進去。
春蘭進去沒一刻,只聽瓊瑤宮主的話聲傳了出來,話聲多少帶著點冷意:「瓊瑤宮』永遠不會慢待客人,說我有請。」
溫飛卿情知是說給自己聽的,她沒在意。
絲慢掀動,春蘭出來了,她低低說道:「宮主有請,她臉色不大好,也正在氣頭上。」
溫飛卿道:「我知道,人之常情,我不會在意的,再說她是長輩。」
春蘭道:「那您就進去吧,婢子這就到後宮去,不陪您了。」
提起宮燈走了。
溫飛卿略整衣衫,理了理雲鬢,掀簾進入宮門。
進去看,敢情此處是瓊瑤宮主的寢宮,紅氈鋪地,宮燈高掛,牙床玉鉤,錦被繡枕,到處還飄散著一種淡淡的幽香。
瓊瑤宮主就坐在離牙床不遠處的一張圓几旁。
溫飛卿上前見札:「晚輩見過宮主。」
瓊瑤宮主臉上沒一點表情,抬了抬手道:「不敢,姑娘請坐。」
溫飛卿稍謝走過去坐下,她剛坐定,瓊瑤宮主劈頭便問道:「姑娘跟李少俠既然不辭而別,為何又去而復返?」
溫飛卿欠身說道:「晚輩失禮,為此特來再見宮主,說明白。」
瓊瑤宮主神色一黯,搖頭說道:「姑娘不必解釋什麼了,原由我已盡知,是小女的不是,賠罪的應該是我,即便這拒婚之舉出自二位,二位是『瓊瑤宮』的恩人,我也斷無責怪二位之理。」
溫飛卿道:「多謝宮主寬容。」
瓊瑤宮主道:「姑娘這麼說,實在叫我說羞愧。」
溫飛卿話鋒忽轉,道:「晚輩剛才聽宮主下令把蘭妹妹……」
瓊瑤宮主兩眼一睜道:「好個快嘴的丫頭。」
溫飛卿道:「還請宮主別加怪罪。」
瓊瑤宮主威態一斂,歎道:「家門不幸,自己的女兒不爭氣,我能怪罪誰。」
溫飛卿道:「宮主可容晚輩斗膽說一句。」
瓊瑤宮主道:「姑娘有什麼話,請儘管說就是。」
溫飛卿道:「多謝宮主,晚輩以為蘭妹妹所以這麼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瓊瑤宮主鳳目微睜道:「她有什麼道理?趙玉書行為不端,就他加害小女那一樁已可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那一點能比得上李少俠。我這麼大年紀了,難道看人做事還不如她不成。」
溫飛卿道:「天下父母心,世上做父母的,沒有一個不疼愛自己的子女的,也沒有一個不是為自己子女好的……」
瓊瑤宮主道:「說的就是,這道理人人懂,她怎麼就不懂。」
溫飛卿道:「晚輩不以為蘭妹妹不懂。」
瓊瑤宮主冷笑一聲道:「她要懂她就不會違拂我的意思了!」
溫飛卿道:「晚輩也不以為蘭妹妹是違拂宮主的心意。」
瓊瑤宮主道:「她這還不是違拂我的意思,那是什麼?」
溫飛卿道:「宮主不是世俗一般父母,於情之一事也應是過來人。宮主應該知道,這種事局外人是很難瞭解的。」
瓊瑤宮主道:「我不以為她跟趙玉書之間的事有什麼難以瞭解的,姑娘難道不知道趙玉書是個怎麼樣的人麼?」
溫飛卿道:「晚輩知道,武林中任何一人都知道,然而真正瞭解趙玉書的,恐怕只有蘭妹妹一個人。」
瓊瑤宮主搖頭說道:「姑娘這話我不敢苟同……」
溫飛卿道:「晚輩請問,在宮主的耳朵裡,晚輩是個怎麼樣的人?」
瓊瑤宮主怔了一怔,遲疑著道:「這個……」
溫飛卿道:「傳聞中的晚輩,應該是個凶殘而又淫蕩的女人,是不?」
瓊瑤宮主皺了皺眉,道:「這個……我知道姑娘不是那種人……」溫飛卿道:「宮主是怎麼知道的,該是因為宮主見過晚輩,有所瞭解,是不?在宮主沒見晚輩之前,宮主定然會聽信傳聞,是不?照這麼看傳聞是不可靠的,也是頂害人的,眾口可以爍金,唇,舌可以殺人,宮主該明白這道理。」
瓊瑤宮主似乎語塞,但旋即又道:「我知道趙玉書這個人,並不是只憑傳聞,他下手搶奪李少俠的『藏寶圖』,這是事實。他以淫毒藥物要加害小女,這也是事實。」
「固然,」溫飛卿道:「前者是一個小理,但也僅僅是個小理,只要大處說得過去,宮主似不必強求,那也無礙全豹;再說貪婪之心,十人之中九人難免……」
瓊瑤宮主道:「這或可以原諒,那麼後者呢,也能原諒麼?」
溫飛卿道:「晚輩不敢說後者也可以原諒,不過據晚輩所知,蘭妹妹她並不計較。」
瓊瑤宮主道:「她不計較我計較,我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嫁給這種人。她計較什麼,在這時候她又能看見什麼?」
溫飛卿道:「宮主……」
瓊瑤宮主目光一凝道:「我要問一問,姑娘究竟是什麼意思?」
溫飛卿道:「晚輩斗膽,敢請宮主收回成命,放蘭妹妹出來,一切順其自然……」
瓊瑤宮主呆了一呆,雙眉陡揚道:「我還當姑娘只是勸我
溫飛卿道:「宮主,您所以這麼堅持,是為蘭妹妹好,別人不知道,您應該知道蘭妹妹的脾氣,這麼僵持下去,到頭來心痛的該是您。只要趙玉書有些可取之處,您又何必這麼堅持?」
瓊瑤宮主道:「姑娘,我也要直說一句,你既救小女於前,為什麼要害她於後?」
溫飛卿搖頭說道:「宮主錯了。萬一蘭妹妹有個三長兩短,害她的不是晚輩而是您;她是您的女兒,晚輩這也是替著她說話……」
瓊瑤宮主離座而起,道:「姑娘,這是『瓊瑤宮』的家務事,我不希望姑娘再提。姑娘如願意在『瓊瑤宮』盤桓幾天,我會待姑娘如同上賓。姑娘若是不願在『瓊瑤宮』作客,我這就送姑娘出宮。」
溫飛卿毫不在意,含笑站起,淺淺一禮道:「晚輩那鬚眉知己還在前路相候,不能讓他久等,晚輩這就告辭。」
她轉身往外行去。
瓊瑤宮主並沒送她。
溫飛卿出宮後沒再碰見任何人,等她離開『瓊瑤宮』,趕到趙玉書說的會面處,卻見著了兩個人。
一夜折騰,這時候天已經亮了,趙玉書身上濕了,司徒蘭秀髮上也沾滿了露水。
溫飛卿含笑說道:「沒想到蘭妹妹已經早到了。」
司徒蘭美目微紅,上前說道:「姐姐,我感激。」
趙玉書上前抱拳,一臉正經道:「二姑娘,趙玉書不敢單言一個謝字……」
溫飛卿道:「你們倆就別多說了。時候不多,為免讓宮主發現,再談一會兒之後,蘭妹妹還是早些回宮去吧。」
趙玉書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司徒蘭微一搖頭道:「姐姐,我不打算回去了。」
溫飛卿為之一怔道:「怎麼說,妹妹不打算……」
司徒蘭幽幽說道:「我已經打定了主意,也跟玉書商量好了,跟他走,從此浪跡天涯,到處為家。」
溫飛卿望向趙玉書。
趙玉書毅然說道:「二姑娘放心,天大的事趙玉書擔了。」
溫飛卿道:「你錯了,我不是怕擔過……」
趙玉書道:「二姑娘也請放心,我能照顧她。」
溫飛卿道:「有你這一句話也就夠了。這是你們倆的事,你們倆既然決定這樣,我不便說什麼,我只有在這兒祝你們倆真情永固,一修兩好了。」
司徒蘭道:「謝謝姐姐,姐姐該知道,我是不得已的。」
溫飛卿道:「妹妹不必再說什麼,我知道。天已經亮了,宮主一旦發現,必會高手盡出,我看你們倆還是快走吧。」
司徒蘭道:「什麼時候能跟姐姐再見?」
溫飛卿道:「有緣總會再見的。趙玉書跟司徒蘭兩個名字太過招搖,我看你兩個還是改個名換個姓較為安穩點兒。」
趙玉書道:「多謝二姑娘,這個我已經想到了。」
溫飛卿道:「有你的心智,只要你願意好好照顧蘭妹妹,是不會出什麼差錯的。我要先走一步了。」
轉身行去。
只聽司徒蘭在背後說道:「姐姐保重,小妹永不忘姐姐的好處。」
溫飛卿回身揚手,說道:「謝謝妹妹,妹妹也請保重。」
她看得清楚,司徒蘭哭了,她心裡也怪難受的,忙轉過頭走了!
州黔交界處,有一個小鎮叫「蠻溝」。
「蠻溝」地方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蠻溝」的人家務農,打獵各事,都是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
日落時分,落霧滿天,李存孝坐在一個殘破的八角小亭裡歇腳,眼望著那荷鋤而歸、童稚笑迎的一幕景象,心裡別有感受。
這座殘破的八角小亭不像個納涼所在,因為整個亭頂沒了一半還多。
到處是泥巴,到處是草,看樣子倒有幾分像個小孩兒玩的地方。
蹄聲如驟雨,飛一般地馳來了兩人兩騎。乍聽蹄聲時猶在百丈以外,轉眼同一陣風般已馳到近前。
驀地裡,駿馬長嘶,前蹄揚起,一個飛旋釘在地上,好騎術。
馬上兩個騎士,四道銳利目光全盯著亭裡李存孝腳下。
李存孝腳下一堆泥,上頭插著三根枯草。
兩名騎士那四道銳利目光,從插著三根枯草的泥堆上往上移,落在李存孝臉上,疑惑地盯了一陣,然後對望一眼,翻身離鞍下馬。
一個說道:「就在這兒歇歇吧,再趕天就黑了,路上還好走。」
像是說給同伴聽的,也像是說給李存孝聽的。
李存孝很自然地打量了他兩個一眼。他兩個,都穿一身白,一個中等身材,一個瘦瘦高高,年紀都在四十以上,看身手,一身所學不弱。
馬鞍邊各掛著一一長形革囊,一看就知道是兵刃。
兩個人沒理會李存孝,把馬往柱子上一拴,進亭坐了下來。
剛才說話的是中等身材那個,如今進亭之後,那瘦瘦高高的一個開了口,語氣有點冷。
「你看不礙事麼?」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一列嘴道:「一個小嫩黃兒礙不了事的。」
那瘦高白衣漢子道:「這我就不明白了,總爺既然在這兒插了簽兒,怎麼會……」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伸手攔住了他,兩眼直望向著鎮口。
鎮口路上來了個人,頎長的身材,一身黑衣,頭上戴頂大帽,遮得看不見臉。
瘦高白衣漢子道:「認識?」
中等身材漢子道:「連見都沒見過。」
瘦高白衣漢子道:「那你打什麼岔?」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道:「我瞧這傢伙礙眼,渾身透冷意,瞧見讓人不舒服。」
可不,李存孝也看見了,這大帽黑衣客的確渾身透著冷意,瞧他一眼能讓人渾身起疙瘩。
瘦高白衣漢子咧嘴笑了,是陰笑!
「瞧著不順眼,那還不好辦,放倒他就是。」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伸手一攔道:「別,怕扎手。」
說話間那大帽黑衣客已然走近,只見他那帽沿陰影下有兩道比電還亮的光芒閃了閃,接著他停了步。
他緩緩轉身面對小亭,沒動,也沒說話。
李存孝倒沒覺什麼,那兩個可不安了。
「什麼意思,」瘦高白衣漢於道:「是瞧上咱們了,還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21:43
第72章 神秘黑衣人
中等身材漢子道:「他娘的霉氣,理他幹什麼?」
顯然,他心裡有點怯。
也難怪,這位大帽黑衣客的確驚人。
驀地,大帽黑衣客開了口,冰冷地道:「你們可是『白骨門』的?」
李存孝怔了一怔,心想:原來這兩個是「白骨門」的……
心念未了,中等身材白衣漢子霍地站了起來:「沒錯,朋友好眼力,請教。」
大帽黑衣客沒說話,舉步逼了過來,直到那亭邊石階下,李存孝眼力好,現在他看見了,那沿陰影下,是一張瘦削的慘白臉,長眉細目,直鼻方口,沒一點表情,冷意逼人。
只聽他道:「我打聽兩個人……」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道:「朋友沒答我問話。」
大帽黑衣客像沒聽見,道:「白骨三煞中的岑東陽跟苗芳香。」
中等身材漢子道:「哪有這樣打聽人的?」
瘦高白衣漢子霍地站起道:「你總該有個姓,有個名兒。」
「有,」大帽黑衣客道:「只是你們不配問。」
瘦高白衣漢子臉色微變,仰天「哈」地一聲道:「好狂啊,朋友……」
「住口」大帽黑衣客冷然說道:「答我問話。」
「行,」瘦高白衣漢子一點頭道:「你聽清楚了。不知道!」
大帽黑前客抖手一掌,奇快,「叭」地一聲,瘦高白衣漢子滿臉開花,腳下不由退了一步。
大帽黑衣客打過人後,接著又冰冷地道:「你怎麼說?」
那中年身材白衣漢子想拿掛在馬鞍邊上的兵刃,但他腳下剛動,那大帽黑衣客一隻右掌已然遞到了他眼前,冷然說道:「回去。」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一驚後退,那大帽黑客卻反手一把摘下掛在馬鞍邊上的革囊遞了過去。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一怔,道:「朋友,你這是……」
大帽黑衣客道:「你不是要拿兵刃麼,我替你拿來了。」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遲掇了一下,劈手抓過革囊,另一隻一探,自革囊中抽出了一柄雁翎刀,雁翎刀是雁翎刀,可是柄斷刀。
他大駭,倒抽一口冷氣,道:「你,你竟敢毀我兵刃……」
大帽黑衣客冷冷一笑道:「你們告訴我,岑東陽跟苗芳香現在何處?」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沒說話,斷刀一掄,當頭劈下。
大帽黑衣客右掌閃電拂出,正拂在中等身材白衣漢子那持刀腕脈上,只聽他「哎喲」一聲,斷刀手脫飛起,大帽黑衣客回手五指前遞,「噗」地一聲硬生生插進了中等身材白衣漢於的胸口。
中等身材白衣漢子臉色大變,兩眼圓睜,嘴開合動著,身子一陣顫抖之後漸漸軟了。
大帽黑衣客手往回一抽,一撥,中等身材白衣漢子的屍體打了個轉,幾股血箭射了出去,砰然一聲摔在亭子外。
這大帽黑衣客出手竟是這麼狠、這麼毒。
李存孝看不下去了,他一按石几站了起來,跟這同時,那瘦高白衣漢子已溜出了小亭,拔腿狂奔。
大帽黑衣客抬手一指點了出去。只聽那瘦高的白衣漢子大叫一聲,身軀前衝,噴出一口鮮血,爬下了地沒再動。
轉眼工夫他殺了二個人,連眼都沒眨。
李存孝忍不住了:「閣下下手未免太狠毒了。」大帽黑衣客轉過臉來望著他冷冷說道:「你是『白骨門」的人麼?」
李存孝道:「不是。」
大帽黑衣客道:「那你就少管閒事。」
舉步登階進亭坐下來。
李存孝道:憫下殺人如兒戲,我碰上了豈能不聞不問。」
大帽黑衣客問道:你可知道『白骨門』人都該殺麼?」
李存孝道:「『白骨門』人多行不義是實……」
「這就是了。」大帽黑衣客道:「那你就少管閒事,我這個人一向嫉惡如仇……」
李存孝剛要開口……
大帽黑衣客接著說道:「你是局外人,要沒別的事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這兒是『白骨門』人的見面地兒。稍時還有比這兩個身份更高的『白骨門』人到來。別讓他把你也牽連進去。要知道,我沒把你當成『自骨門』人,你應該知足了。」
李存孝作了難,這大帽黑衣客手下固然狠毒,可是論「白骨門」作為,「白骨門」人也確實該殺。
這件事他管是不管?
他這裡心念轉動,尚未說話
只聽大帽黑衣客道:「『白骨門』的高手到了,你現在要走還來得及,自有我替你擋他。」
此人倒是善惡分明,並不是胡亂傷人。
李存孝已然發覺了,鎮口東一條小潞上迅雷奔電般馳來了一條白色人影,此時天已全黑,李存孝有上好的目力,加以來人一身白,是以他看得清清楚楚。來人是個身軀高大、慘白臉的老者,年紀在五十以上。兩眼特別小嘴特大,長得好怪。
他沒動,那高大慘白臉老者轉眼工夫已近十丈內。
只聽那大帽黑衣客道:「忠言逆耳,現在想走也來不及了,站到我身後吧。」
李存孝像沒聽見,站在那兒仍一動未動。
自影一閃,刀」高大慘白臉老者停身在亭外一丈處,目光往亭子裡一轉,臉上沒一點表情。
他開了口,語氣比大帽黑衣客還冷幾分:「人是誰殺的?」
大帽黑衣客道:「我」
高大慘白臉老者盯上大帽黑衣客,一雙小眼之中倏現冷芒,道:「你知道他兩個是什麼人?」
大帽黑衣客道:「『白骨門』總護法座前二使,可是?」
高大慘白臉老者道:「不錯,你可知老夫何人?」
大帽黑衣客道:,當是那『白骨門』總護法申屠豹老兒」
高大慘白臉老者道:「不知者可以不罪,既然知道,老夫就不能輕饒了,報個姓名給老夫聽聽。」
大帽黑衣客微一搖頭道:「申屠豹,你還不配。」
申屠豹一雙小眼中再現冷芒,道:「你看看老夫還配不配。」舉步逼了過來。
大帽黑衣客端坐未嘰道:「申屠豹在沒動手之前,我問你一句,『白骨門』中那岑東陽與苗芳香現在何處?」
申屠豹腳下不停,嘴裡說道:「你找他們兩個幹什麼?」
大帽黑衣客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申屠豹道:「你還不配問老夫。」
大帽黑衣客一指地上兩具死屍道:「他兩個就是不肯告訴我,才橫屍此處的。」
申屠豹道:「老夫也不告訴你,莫非你也讓老夫橫屍此處不成?」
大帽黑衣客道:「你是個明白入。」
申屠豹冷哼一聲道:「且看看是老夫橫屍,還是你斷魂。」
他已逼近到石階下,抬手抓向大帽黑衣客。
大帽黑衣客冷哼一聲,突出一指點了出去,揚指處,是那『白骨門』總護法的一隻手掌掌心。
行家一看便知,大帽黑衣客這一指蓄足了勁,其力道足能洞金穿玉,任何人碰上了這一指都不敢輕攖銳鋒,必然會撤腕收招,或者躲閃變招再攻。
而申屠豹此人卻不同於別人,他不但未撤腕收招,便是連躲也未躲,一隻手掌直向那大帽黑衣客突出的一指迎去。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加以雙方都是快捷一擊,所以一剎那間一指一掌就碰在了一起。
沒聽見任何聲息,只見申屠豹那高大身軀一晃,往後退了一步,而那大帽黑衣客端座之姿卻是動也未動。
任何人看,甚至包括旁觀的李存孝在內,都會以為這位「白骨問」的總護法申屠豹吃了虧,而且吃的虧還不小。
豈料一一
那大帽黑衣客霍地站了起來,兩道比電還要亮的寒芒自帽沿陰影後射出,只聽他厲聲說道:「申屠豹,你敢施暗算……」
申屠豹一仰臉,哈哈大笑,這時候看,他那張慘白臉益顯猙獰:「小子,你還算明白,你有多大道行敢硬碰老夫的『屍毒摧心白骨掌』?你如今中了老夫在百具腐屍之上所採集的屍毒,無人能醫,無藥可救,你靜等著屍毒摧心橫屍吧。」
李存孝恍然大悟,怪不得申屠豹敢以掌心硬迎大帽黑衣客那力能洞金穿玉的一指,原來他掌上練有極為歹毒霸道的功夫,大帽黑衣客一時不察,遭了暗算。
只見大帽黑衣客猛揚雙拳,向著仰大大笑極為得意的申屠豹就要劈出,旋見他像突然被一陣寒風吹上一般,機憐伶打個冷顫,一雙手掌立即無力垂下。
看樣子他很痛苦,帽沿陰影陰下射出的那兩道寒芒還盯著申屠豹,而他一個人已緩緩往下坐去,一口牙也咬得格格作響。
申屠豹再度仰天哈哈大笑,道:「你不是狠麼,來呀,老夫就站在你面前,怎麼不出手啊!來,只管沖老夫的要害下手,來呀
他那裡不往得意的叫,大帽黑衣客那裡卻已坐回了石凳上,身子起了顫抖,而且顫得很厲害,一口牙也咬得更響了,那痛苦的模樣就像有幾百條蛇在他身子裡鑽,幾百把刀在他一顆心上剁劃一般。
李存孝不忍再看下去了,突然伸手在大帽黑衣客胸前飛快地點了五指。
大帽黑衣客痛苦立消,.一怔抬眼道:「你……謝謝……」
李存孝淡然說道:「不必客氣。」
只聽申屠豹沉聲道:「小子你又是幹什麼的?」
李存孝轉眼望向申屠豹,只見申屠豹滿臉驚怒之色,一雙凶眼正望著他。他當即說道:「我不幹什麼,只是不忍坐視人忍受痛苦而已。我做錯了麼。」
申屠豹道:「小子你能救他麼。」
李存孝道:「這我不敢說,至少我已經止住他的痛苦。」
申屠豹道:「你是他朋友?」
李存孝搖頭說道:「緣鏗一面,素不相識!」
申屠豹道:「那你為什麼要管這個閒事。」
李存孝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我只是不忍坐視人忍受痛苦而已。」
申屠豹道:「你可知道他殺了我座下二使?」
李存孝點頭說道:「我看見了,剛才我也在場。恕我直說一句,這位的手法固然狠了一點,但以『白骨門』人平日的作為,似乎是並不為過。」
申屠豹勃然色變,揚掌欲劈。
就在這時候,鎮西路上傳來一陣叮叮鐺鐺的鈴聲脆響,而且夾著一陣不徐不疾的得得蹄聲。
申屠豹剎時面泛異色,垂掌收勢,道:「老夫現在沒空理你,待會兒咱們再細算這筆帳。」
說話問鎮西路上出現了一人一騎,人是個身材瘦小,頭戴大帽的青衣人,他騎的不是馬,而是一匹小毛驢,驢脖子下掛著一串玲檔,不住的響著,聲音煞是清脆好聽。
李存孝正看問,只聽大帽黑衣客道:「這位,據說此人身上帶有一宗令人覬視的奇珍異寶,『白骨門』人就是等在這兒奪那宗奇珍異寶的;你要是自忖力夠,就救他一救;要不然就別管,趕快走。申屠豹現在無暇他顧……」
李存存道:「多謝閣下,我要是就此一走,閣下怎麼辦?」
大帽黑衣客道:「這你就不必管我了,我死不足惜,也隨時可死,恨只恨未能手刃岑東陽跟苗芳香那兩個卑鄙無恥該死的東西。」
聽口氣,這位大帽黑衣客跟岑、苗二人似乎有什麼三江四海的深仇大恨,對岑、苗二人是恨之入骨。
李存孝有心想問,然而就這一句話功夫,那青衣人騎著驢已到近前。只聽見一聲驚喜嬌叫傳了過來:「李爺……」
李存孝一怔抬眼,那青衣人已離鞍掠起,直向這座小亭撲來。
李存孝沒聽出是誰,一時間也無暇去想是誰,只聽見申屠豹冷哼一聲閃身迎了上去。
李存孝雙眉一揚,「天外神魔」親傳的「魔杵」抬手發出,一般威力元儔的勁力直擊申屠豹後心。
申屠豹不是庸手,他自然看得出這股勁力大到什麼程度。只見他身軀一震,忙往一旁閃去。
他這一閃,青衣人恰好從他身邊掠過,平安地到了小亭前,大帽一摘,仰臉說道:「李爺,是我。」
李存孝猛然一怔,這青衣人不是別人,赫然竟是令狐瑤礬的侍婢小翠,只見她一張嬌靨乍驚還喜,動人異常。
定了定神道:「翠姑娘,怎麼會是你……」
小翠道:「婢子奉姑娘之命,回來找你的。」
李存孝又復一怔道:「姑娘現在……」
小翠道:「姑娘現在老神仙身邊。姑娘從老神仙那兒偷回了那『藏寶圖」讓婢子回來找您還給您的……」
說著,她就要探懷。
「丫頭,慢著。」
一聲厲喝響起,申屠豹電一般地撲了過來,右掌一遞,五指箕,硬向小翠懷裡抓去。
小翠臉一紅,叱道:「混帳……」
李存孝隨手又是一下「魔杵」。
申屠豹硬是不敢接,身軀一偏,躲開了「魔杵」那威力無匹的一擊,右掌仍抓小翠胸懷。
李存孝揚了眉,跨一步迎了上去,左掌一遞,一把抓住申屠豹腕脈,只一抖,申屠豹慘叫出聲,藉著身軀翻騰之勢,電一般地飛遁而去,轉眼不見。
小翠紅著臉,道:「李爺,這老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指了指亭口大帽黑衣客道:「這位朋友說的,申屠豹要奪你身上的一宗奇珍異寶,想必就是那張『藏寶圖』。」
小翠掃了大帽黑衣客一跟道:「李爺,這位是……」
李存孝道:「這位我還不認識,他要找『白骨門』中的岑東陽跟苗芳香,因而跟申屠豹起了衝突。」
小翠眨眨眼道:「李爺,岑東陽跟苗芳香不是已經死了麼?」
李存孝道:「我還沒來得及告訴……」
只聽那大帽黑衣客震聲說道:「姑娘怎麼說,岑東陽跟苗芳香已經死了?」
李存孝點頭說道:「剛才我沒來得及告訴閣下,岑東陽跟苗芳香早在一個多月之前已經雙雙死在『金華』『花家廢園』裡。」
大帽黑衣客道:「朋友,你,你怎麼知道?」
李存孝道:「當時我也在場。」
大帽黑衣客身軀暴顫道:「這麼說,是真的了……」
李存孝道:「閣下跟岑、苗二人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大帽黑衣客咬牙道:「他二人卑鄙無恥,害得我羞於見人,陷我於萬劫不復……」
話鋒忽轉,道:「他二人怎麼死的,死在何人之手?」
李存孝道:「他二人部死在『寒星門』溫二姑娘之手。」
大帽黑衣客如遭蛇嚙,機伶一顫,一個身軀暴射出亭,大叫狂奔而去。
李存孝猛然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他一聽『寒星門』溫二姑娘……」
只聽小翠驚詫道:「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啊……」
李存孝收回目光道:「姑娘認識這個人?」
小翠道:「李爺,他就是四塊玉中的楚玉軒啊。」
李存孝神情震動,臉色倏變,一時胸中五味齊湧,百念雜陳,怔怔地望著那大帽黑衣客逝去處良久方道:「溫二姑娘遍尋不獲的人,我竟然當面把他放過了。」
小翠道:「恨只恨婢干早沒看出來是他,要不然——哼,他害得人羞於見人,陷人於萬劫不復,居然還說別人害他……」
李存孝霍地轉過頭來,道:「姑娘,溫二姑娘之所以殺岑、苗二人,就是因為岑、苗二人害了她,是不是?」
「是啊,不是那兩個該死的東西對姑娘下了媚藥,二姑娘怎麼會受害……」
李存孝道:「現在楚玉軒也要殺岑、苗二人,說道二人害他羞於見人,陷他於萬劫不復,是不?」
小翠何等玲瓏的心竅,當即美目一睜道:「是啊,難不成您認為……」
李存孝道:「我不敢斷言,不過照這情形看,很可能楚玉軒也是在被那種藥物迷失了心智的情形下,害了溫二姑娘。」
小翠道:「您看是這樣麼?」
李存孝道:「姑娘,楚玉軒這個人以前我沒有見過,就姑娘所知,他這個人的心性與為人如何?」
小翠沉吟一下道:「他這個人除了性情有點偏激怪異之外,平心而論,四塊玉中數他是個好人。」
李存孝微微點了點頭道:「那就是更近我的推測了,他剛才會有不惜死、隨時可死之語,足見他心裡引以為疚,也由此可見二姑娘的受害,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頓了頓道:「這件事我不能不管,儘管他害了二姑娘,可是他是冤枉的,可以說他也是受害人之一,罪只在岑、苗二人。我得把這件事告訴二姑娘……」
小翠道:「你的胸襟氣度常人難及,只是怕已經遲了。」
李存孝道:「姑娘這話……」
小翠道:「您想想看,他既有不惜死、隨時可死之語,足見他是引以為疚,有以死為贖罪之心。他所以遲遲沒死,是因為他要手刃岑東陽跟苗芳香。那麼如今他既然知道岑、苗二人已經死了,他還會再偷生苟活麼?」
李存孝心神一震,默然未語。
小翠強笑說道:「李爺,您有一顆紅色,奈何救人已經遲了,我看您就別為這件事煩心了……」
李存孝像沒聽見,沒說話。
小翠一隻玉手往懷裡探去,她從懷裡摸出一隻小巧的軟皮口袋,笑吟吟,可是當她解開那只軟皮口袋的口時,她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臉色倏變,怔在那兒久久沒作聲。
李存孝沒留意,也沒看見,他仍在想。
突然,小翠掛落珠淚兩行,只見她那隻玉手一揚出,飛快地向著自己那顆烏雲臻首拍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李存孝定過神來,倏然驚覺,抬手抓住小翠的皓腕道:「姑娘這是幹什麼?」
小翠淚如雨下,悲聲說道:「李爺,您讓婢子死了吧,婢子不想活了……」
李存孝道:「怎麼回事,姑娘?」
小翠香唇啟動了好幾下,才道:「李爺,婢子把那張『藏寶圖』給丟了……」
李存孝一怔,道:「怎麼,姑娘,那張『藏寶圖』丟了?」
「是啊,」小翠哭著說道:「婢子明明是貼著身藏好的,剛才摸了半天沒摸著。您想,讓婢子怎麼回去見姑娘?姑娘甘冒大不韙,好不容易才從老神仙那兒偷出來的,卻讓婢子把它丟了,婢子還能活麼?」
李存孝笑了,道:「我還當姑娘突然遇見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為了『藏寶圖』。生命無價,一張『藏寶圖』能值幾何,丟了也就算了。」
小翠叫道:「算了?」
李存孝道:「有道是:『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能居之』,也許我的德還不夠,不配居之……」
小翠忙搖頭道:「不,李爺,您這麼說婢子就更不安了,是婢子不小心……」
李存孝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怪誰了……」
小翠道:「不行啊,李爺,那張『藏寶圖』那麼重要,姑娘甘冒大不韙,好不容易才從老神仙那兒偷了回來。婢子臨來的時候,姑娘還千嚀囑,萬嚀囑,嚀囑婢子一定要把那張『藏寶圖』交到您手裡,現在……」
說著,說著,她又哭了。
李存孝道:「姑娘不必再難過,真丟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姑娘又不是故意丟的……」
小翠道:「婢子知道您不會在乎那張『藏室圖』,可是……要是它落在什麼邪魔手裡,為了它再掀起血鳳腥雨,婢子的罪孽豈不大了?」
李存孝眉鋒微皺說道:「姑娘可記得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丟的麼?」
小翠想了想,哭著搖頭說道:「婢子實在想不起來了。」
李存孝道:「姑娘在路上時,可曾探手人懷掏過東西?」
小翠說道:「沒有啊,婢子也知道這張『藏室圖』關係重大,在辭別了姑娘之後,日夜趕路,停都沒敢停。」
李存孝皺了皺眉頭,說道:「那怎麼會丟呢,不該丟啊。」
小翠發急地道:「婢於也不知道……」
兩眼猛地一睜,道:「對了,婢子曾在半路上歇過一宿,難道『藏寶圖』是在那時候丟的?」
李存孝道:「姑娘的歇腳處是什麼地方?」
小翠道:「離這兒約莫有百里,婢子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是一個小鎮,比這兒略大些……」
李存孝道:「丟東西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自己丟的,一種是讓人偷去的,自己丟的那是掏東西時不小心把丟的東西從懷裡帶了出來;要是讓別人偷去的,就該有跡象,姑娘自己再想想,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
小翠道:「婢子沒有掏過東西,吃的乾糧跟用的盤纏,都是裝在驢鞍旁的一隻革囊的,用不著去往懷裡掏什麼……」
李存孝道:「那該是讓人家偷去的,姑娘想想看,事先有什麼警兆,事後有什麼痕跡?」
小翠苦著臉道:「李爺,那張『藏寶圖』,婢於是貼身藏的,要讓人偷了去,婢子還能不知道麼?」
李存孝一想也是,小翠是「冷月門」人,是令狐瑤鞏的貼身侍婢,一身所學雖不能說是一流,但身手稍微差一點的人也近她身不得,似乎不可能讓人從懷裡掏走了東西還一點兒不知道。
那麼這張「藏寶圖」是怎麼丟的?實有令人費解。
李存孝沉吟之中,忽然一凝目光,問道:「姑娘辭別令狐姑娘之後,在半路上可曾拿出來檢視過?」
小翠道:「沒有啊,那張『藏寶圖』就裝在這個小巧的軟皮口袋裡,姑娘交給婢子之後,婢子就把它貼身藏在了懷裡,一路上連碰都沒敢碰,婢於也怕它露了面,讓人瞧見……」
李存孝搖搖頭道:「姑娘,這就不對了。」
小翠道:「怎麼不對?」
李存孝道:「照姑娘這麼說,令狐姑娘把那張『藏寶圖,交給了姑娘,姑娘馬上就把它貼身藏在了懷裡,那麼這件事應該只有令狐姑娘跟姑娘知道,怎麼『白骨門』的那位總護法也知道,而等在這『蠻溝』小鎮之中,下手搶奪呢?」
小翠呆了一呆道:「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
李存孝沉吟了片刻之後,道:「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姑娘根本沒帶什麼『藏寶圖』來,令狐姑娘交給姑娘的,只是一個空皮口袋。」
小翠叫道:「那怎麼會,姑娘絕不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22:15
第73章 苗疆八峒
說話問一陣沙沙之聲從四面八方響起,由遠而近。
小翠緊張地說了聲:「來了。」
冷凝香鎮定地「嗯」一聲道:「為數還不少。」
那沙沙異響極其快速,轉眼工夫已近三人身周,可是一到三人身周丈餘外便立即停住!
冷凝香道:「我灑出的毒生效了,它們不敢越過那一圈毒,只不知道彼此間能相持多久……」
忽聽那怪老者吹出的笛聲轉急,一聲聲既短又快,好不難聽,能聽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冷凝香道:「他在催蛇了,恐怕他還沒發現躲在這兒的是三個人。」
李存孝忽然說道:「冷姑娘,要是能制住那個人,是否能驅散這些蛇?」
冷凝香道:「用當然,有道是『蛇無頭不行』,那個人就跟蛇頭一樣,射人射馬,擒賊擒王道理一樣。只是,兩下裡相隔這麼遠,你有沒有把握制住那個人呢?」
李存孝道:「我沒把握,試試看。」
猛提一口真氣,把全身力道聚集在右手食指之上,飛起一指點了出去。
旋見那怪老者臉色一變,揮手中短笛往身上一劃。
冷凝香神情一喜道:「傻子,這不是暗器。」
「叭」地一聲,怪老者手中短笛由中而折,而且粉碎。
怪老音臉色劇變,慌忙抽身暴退。
「行了。」冷凝香笑道:「雖沒傷著他,毀了他那根短笛也是一樣,沒了驅蛇的工具,看他還怎生驅這群蛇!」
忽聽那怪老者發話說道:「何方高人蒞臨苗疆,怎不現身一見。」
雖然沙啞難聽,卻是一口流利漢語。
冷凝香道:「畢竟知道躲在這兒的是人了,還不算糊塗。他既然知道了,咱們就站起來跟他答話吧,別讓他笑咱們中原人小家子氣。」
三個人當即站了起來。
那怪老者臉色又是一變,道:「原來真是三位,哪位毀了老大的笛子?」
李存孝道:「我。」
怪老者霍地轉望李存孝道:「小後生,老夫那根短笛乃是苗疆特產寒鋼所製,從來無物能動它分毫,你用的什麼暗器這般厲害。」
冷凝香輕笑一聲道:「說來你也許不相信,他用的是指力。」
「指力?」怪老者一怔,旋即搖頭:「你沒說錯,老夫是不信。這小後生多大年紀,能有多大道行,老夫活這麼大年紀,還沒聽說有哪一個能用指端逼力十丈,而且威力駭人聽聞的。」
冷凝香道:「信不信在你,也許他就是你所見的頭一個。」
怪老者一雙凶睛轉了兩轉,道:「小後生,老夫養的那群愛蜂,也是你殺的麼?」
「不。」冷凝香道:「那是我,我只是以毒攻毒試上一試,誰知道你那些蜂不及我施的毒劇厲害……」
怪老者兩眼一睜道:「女娃兒,你施的是毒?」
冷凝香道:「不錯。」
怪老者道:「你擅施毒?」
冷凝香道:「也不錯。」
怪老者道:「據老夫所知,當今世上沒幾個擅施毒的。」
冷凝香道:「可是『翡翠谷』人人擅施毒。」
怪老者臉色一變道:「女娃兒,你是『翡翠谷』的人?」
冷凝香道:「怎麼,你也知道『翡翠谷』麼?」
怪老者震聲喝問道:「女娃兒,你姓什麼?」
冷凝香說了一個冷字。
怪老者滿口黃牙一咬,道:「那冷元垢是你的什麼人?」
冷凝香道:「冷谷主是我生身之母。」
怪老者臉色大變,轉身一溜煙般奔向莽林,剎時沒了影兒。
李存孝為之一怔。
小翠道:「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一聽說您是『翡翠谷』冷谷主的掌珠便嚇成這樣兒?」
冷凝香一雙美目睜得大大地,望著那怪老者逝去處道:「我想起他是誰來了。」
小翠道:「姑娘,他是誰?」
冷凝香道:「早在二十年前,家母曾在南海五指山上獨鬥『南海二凶』,殺了一個,跑了一個,找了多年沒找著他,近二十年沒見他的蹤影。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年自家母掌下僥倖逃生未死的『南海二凶』之一,我聽家母說過南海二凶,當年在五指山』上也養著不少毒物,剿平他們的巢穴很費了一番手腳。」
小翠道:「照您這麼說,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年那南海二凶』中沒死的一個。」
冷凝香道:「真要是他們的話,往後恐怕還會有麻煩。」
小翠道:「您瞧他嚇成這個樣子,往後還會有什麼麻煩?」
冷凝香搖頭說道:「南海二凶』桀熬凶殘,仇恨之心特重。當年家母剿平了他們的巢穴,這沒死的一個一定記恨心中。他或許不敢到『翡翠谷』去尋仇,但『翡翠谷』的人如今到他這個地盤來,恐怕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小翠道:「婢子看他已經是嚇破膽了。」冷凝香道:「但願如此了。他這一跑,這一帶便不會再有人了,咱們趕快趁這機會走吧。」
她邁步要走。
小翠一把拉住了她道:「姑娘,小心蛇。」冷凝香這才想起身周還有蛇,也不由一驚,邁出去的腳又忙收了回來。
李存孝道:「讓我開道吧。」
跨一步搶先行去。
冷凝香忙在背後急說道:「李郎小心,這些蛇毒得很。」
李存孝不是不知道苗疆這些毒物有厲害,他早就提防著了。可是他一直走出兩三丈去仍沒見一條蛇。
敢情那群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走了。
冷凝香笑道:「這才叫樹倒猢猻散呢,讓人空耽了一場心。」
話雖這麼說,三個人仍是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地一路警覺著往前走。
十丈遠近不過轉眼工夫,到了那路口上,水潭邊,仍未見有任何異動。
冷凝香這才真真鬆了一口氣道:「好了,咱們可以放心大膽進入那捷徑了」
小翠眼望著那條瀑布道:「您說那捷徑的入口在瀑布後?」
冷凝香道:「是的,瀑布後有一個洞穴,那就是捷徑的人口。」
小翠皺眉說道:「瀑布這麼寬,衝力又是這麼大,咱們怎麼進得去?」
冷凝香笑道:「傻姑娘,用不著從正面衝進去,你仔細看看,那瀑布的兩邊跟山石之間不是有縫隙麼,咱們只消繞著水潭走過去,然後縱身一躍從那縫隙中穿進去就行了。」
小翠仔細一看,這才看見那條瀑布跟山石之間,有個一人多寬的縫隙,小翠笑了:「婢子還當是得從瀑布中間衝過去呢。」
冷凝香微一搖頭道:「真要那麼個走法,看這條瀑布的瀉勢與衝力,咱三個之中恐怕只有李爺一個人能衝過去。」
說話間三個人已然繞到瀑布邊上,側面望過去,巨大的瀑布後有個一人多高、丈餘寬的黝黑洞穴。
三人的站立處,跟那條瀑布還有兩三丈,雖然還有兩三丈,可那瀑布瀉人水潭激起的水花已然濺在身上,衣裳上濕得東一片,西一片的。
李存孝道:「瀑布與山石間的縫隙夠大,從中間穿過去不難,難只難在那洞口石頭上長滿了青苔,滑得很,一不小心便有失足之虞……」
冷凝香轉望小翠道:「小翠,你有把握麼?」
小翠望著瀑布後山洞口那層深綠色的青苔,面泛難色,道:「婢子沒把握,為了趕緊找到姑娘,婢子願意冒這個險,也願意勉力一試。」
李存孝道:「這樣吧,我先過去,好有個照應,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拉翠姑娘一把。」
冷凝香點了點頭道:「只有這樣了,你要小心,說不定洞裡還有什麼歹毒埋伏。」
李存孝道:「我省得。」
人隨活動,騰身而起,直向那瀑布與山石間的縫隙掠去。
李存孝得當世兩大奇人真傳,一身所學高絕,輕功身法尤著造詣,他輕易地穿過那縫隙進入了瀑布後的洞口。
他也不敢大意,當雙腳即將沾地踩實之際,他猛然提一口真氣,使得身軀在半空停了一下,容得足尖試穩後,才踩實落地,他安穩地落在那層深綠的青苔上,一動沒動,跟釘在那兒一樣。
站穩後,他轉眼先打量眼前洞穴,十丈內還可見物。洞道乾淨,沒障礙,也沒埋伏,十丈外卻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抬手向著冷凝香跟小翠招了招,小翠先走,只見她嬌軀一擰便竄了過來,一閃便穿進了縫隙內,李存孝沒容她沾那片青苔,伸手抓住小翠胳膊,振腕輕輕一抖,小翠一個嬌軀立時往洞內射去,安安穩穩落在丈餘外的潔淨石頭上。
輪到冷凝香了,李存孝也照樣施為,冷凝香也安安穩穩地落在小翠身邊。
最後,李存孝輕輕一掠也掠離了那片青苔,看他穩如泰山,先後用勁帶兩個人,那片青苔上卻是一點特異也沒有。
瀑布聲大,洞內迴響,其聲如千軍萬馬奔馳,震耳欲聾,對面說話都聽不見。
李存孝鬆一口氣,傳音說道:「瀑布聲大,有礙聽覺,裡頭有什麼動靜咱們不容易聽見,由此往裡,咱們要特別小心。」
邁步當先往裡行去。
冷凝香一拉小翠,快步跟了上去。
過十丈,眼前一片黝黑,李存孝竭盡目力內望,勉勉強強可以看見些事物。
他只覺得洞道很乾燥,也很潔淨,似乎經常有人在裡頭走動。
洞道不是筆直的,而是彎彎曲曲的,不過大小未變,走了老遠仍是那麼寬大。
三個人一前二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怪得是竟然沒碰見一點埋伏,是這條捷徑根本未置埋伏,還是沒料到有外人也走上這條捷徑,放心沒設埋伏,那就不得而知了。
儘管三個人心裡這麼想,可是沒一個敢大意,仍是運功護穴,步步為營。
那瀑布的聲響越來越小了,顯見得三人入洞已相當深。
頓飯工夫之後,眼前忽現光亮,小翠心中一喜,脫口說道:「到頭了。」
冷凝香道:「可能。」
小翠扭過頭來望著她道:「您沒走過這條路麼?」
冷凝香笑道:「傻姑娘,這條路是我擒住那生苗告訴我的,並不是我以前走過。」
說話間轉過一個彎,眼前大亮,一個洞口呈現。
這個洞口在十丈外,比入口要小得多,只有半人高,寬窄也只能容一人進出。
出口近在眼前,李存孝越發不敢大意,雙臂凝足真力以防不測。
小翠道:「姑娘,洞外就是『苗疆八峒』麼?」
冷凝香道:「大概是吧,那個生苗只告訴我這兒有條捷徑通『苗疆八峒』,走這條捷徑可以避開很多處險惡,我也沒多問,現在已經到了出口了,洞外應該就是『苗疆八峒』了。」
李存孝有點緊張,他倒不是怕別的,而是那種矛盾心理的作
祟。
十丈距離轉眼間,忽然他一怔,道:「洞外不是『苗疆八峒』。」
這時候,冷凝香跟小翠也看見了,這個洞口聚臨著一道不知道有多深的山澗,也就是說這個洞口高高的在一塊峭壁上。
對面,約莫有三、四十丈距離的峭壁上,另有一個一般大小的洞口,這個洞口跟那個洞口之間,有一條山籐編成的籐橋相連著,風過處,那條籐橋搖搖晃晃的。
冷凝香定了定神道:「看來咱們還得又要繞一個山洞。」
小翠道:「姑娘,您敢走麼?」
冷凝香道:「敢倒是沒有什麼不敢的,怕只怕走到橋中間的時候,突然遇到什麼埋伏,那可就糟了。」
小翠一驚道:「您看……會麼。」
冷凝香道:「那誰知道。要照咱們走過的這一段看,似乎不會有什麼埋伏,不過咱們不能不防萬一。」
李存孝探頭出去往下看了看,回過頭來皺眉說道:「這條山洞深得很,深不見底。」
小翠當即又是一驚。
冷凝香望著小翠,道:「待會兒別往下看,你就不會怕了。」
小翠笑笑說道:「謝謝您,跟您在一起,婢子不會怕的。」
李存孝道:「為防萬一,咱們別同時過去,我先過去,等我到了對崖之後,兩位再過去。」
話落,轉身鑽出了洞口。
冷凝香忙道:「你小心。」
沒聽李存孝答話,只見他從容灑脫地踏上那三四十丈長短的籐橋,步若行雲流水般往對崖行去。
風過處,籐橋不住晃動,可是一任籐橋晃動,李存孝一個身軀卻是安穩如泰山,轉眼工夫已到了籐橋中間。
小翠歎道:「李爺不愧是藝出當世兩大奇人門下的絕世高手,單看這渡橋身法已是常人難及……」
冷凝香望著那頎長身影,美目中異采閃動,道:「難在四字『從容灑脫』,能做到這一點的,當世之中恐怕挑不出幾個。」
說話間,李存孝已安然抵對崖,向這邊招了招手,道:「兩位請過來吧。」
冷凝香道:「小翠你走前頭,我好照顧你。」
小翠答應一聲,立即一矮嬌軀,鑽出了洞口,踏上了那條籐橋。
這時候就能看出各人的修為深淺了。
冷凝香行走間嬌軀不斷晃動。
小翠不抓著兩邊欄杆也似的山籐,便半步難行。
盞茶工夫之後,兩個人總算渡過籐橋,踏進了洞口。小翠臉都白了,鬆了一口氣撫著胸口道:「可沒把人嚇死。」
冷凝香平靜而安祥地笑笑說道:「不管怎麼說,總算渡過來了,歇一會兒咱們就走吧。」
小翠眼望著洞外猶在洞中動盪的籐橋,餘悸猶存道:「剛才婢子沒敢說,要是他們有人埋伏在這兒,等咱們渡橋及半的時候,突然砍斷了籐橋,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冷凝香道:「只怕非粉身碎骨不可。」
說了幾句,看看小翠臉色好轉了,三個人這才又往前走去,仍然是李存孝在前開道,冷凝香拉著小翠走在後頭。
這個洞跟橋那邊的那個洞,一般地潔淨乾燥,一般地黝黑大光,所不同的是這個洞比那個洞還高還寬。
前進約莫二三十丈,李存孝忽然停了步。
冷凝香忙靠近一步道:「怎麼,前面有什麼嗎?」
李存孝搖頭道:「不是前面,我好像聽見身左山壁內有異響、似乎是鐵器碰擊的聲響……」
冷凝香凝神一聽道:「我怎麼聽不見……」
李存孝道:「那聲音是斷斷續續的,偶爾響起一兩聲……聽,又響起來了。」
冷凝香仔細一聽,可不,連小翠都聽出來了,身左山壁中傳來兩聲叮叮異響,過一會兒又響了兩聲。
小翠道:「這是什麼,難不成有誰在鑿山?」
冷凝香道:「聽聲音似乎不遠,像是就一堵石壁之隔,難不成石壁那一面別有洞天……」
小翠童心未泯,走過去抽出腰問匕首在石壁上敲了兩下。
這一敲不要緊,立即敲出了怪事。
只聽一個若有若無、聽來相當粗暴的話聲自石壁中傳出來:「該死的東西,連你們也要欺負我,有朝一日只讓我脫出此困,我要血洗苗疆,殺得你們雞犬不留。」
若有若無也好,粗暴也好,卻是地地道道的漢語。
小翠嚇了一跳,忙退了回來道:「這是誰?」
冷凝香也驚異,搖搖頭道:「沒想到這堵石壁之後果然有人,聽說話口音他像是被困在此處的。」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提一口真氣傳音說道:「我們不是苗人,閣下是哪一位?」
只聽那若有若無的話聲道:「在苗疆的漢人遠比那些茹毛飲血的野蠻苗人來得邪惡可恨,你不知道我是誰麼,問問你們那峒主就知道了。」
冷凝香美目一睜,道:「此人跟『苗疆八峒』有關係……」
李存孝傳音道:「閣下別誤會,我們是外來的。」
「廢話。」那若有若無的話聲道:「苗疆的漢人哪一個不是外來的。」
冷凝香也傳音說道:「至少我們不是『苗疆八峒,的」
「怎麼!」那若有若無的話聲道:「還有個女的,你們不是『苗疆八峒』的是幹什麼的。」
冷凝香道:「不瞞你說,我們是來找『苗疆八峒』的……」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苗疆八峒』的朋友?」
冷凝香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我們跟『苗疆八峒』是敵非友。」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什麼叫照目前的情形看,是敵便是敵,是友便是友,還看什麼情形,難不成你們是牆頭草。」
冷凝香道:「我們是來苗疆找樣東西的,本跟『苗疆八峒』毫不相干,可是他們竟然狙擊我們……」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我明白了,他們若是不狙擊你們,你們也就不會招惹他們,跟他們為敵了,是麼?」
冷凝香道:「那是當然,苗疆異域,身在異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你倒是挺老實的。據我所知,『苗疆八峒』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踏入『苗疆』的外人,你們不是它的人,便跟他敵對了。」
冷凝香道:「真要無法避免,那也只好為敵了。」
那若有若無話聲突然冷笑一聲道:「看方向你們是在那通往『苗疆八峒』的唯一捷徑之中,你們既然能走進這條捷徑,豈會是『苗疆八峒』的對頭。」
冷凝香道:「那是因為我擒住了一個生苗,他告訴我這兒有條捷徑。」
那若有若元話聲道:「知道或許能知道,進來卻未必能進來,那『黑龍潭』只有一個豢養著不少毒物的人把守著……」
冷凝香道:「這人我們見過了,他所養的毒物我們也領教了,你信不信,他讓我們嚇跑了。」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你們能對付他的毒物?」
冷凝香道:「事實上,我們平平安安的進來了,不是麼?」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不錯,這是事實,只是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他放進來的。」
冷凝香道:「你這個人太多疑了,我們跟你素不相識,便是連見也沒見過,為什麼要騙你?」
這句話似乎打動了那人,半晌方才聽那若有若無話聲從石壁中傳了出來:「我告訴你們,不管你們是來『苗疆』找什麼的,即使是一草一木,『苗疆八峒』是例不許人攜出苗疆的。苗疆不是善地,『苗疆八峒』更是個充滿邪惡,隱藏暴戾的地方,你們是無法跟他們抗衡的,我勸你們就此回頭,還來得及……」
小翠低低說道:「這人的心術不壞。」
只聽那若有若無的話聲道:「我的心術本就不壞,我要是心術壞,早就跟他們同流合污,也不會被他們囚禁在此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冷凝香看了看李存孝一眼。
李存孝當即傳音說道:「閣下是被『苗疆八峒』囚禁在此處的?」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不錯,怎麼樣?」李存孝道:「閣下能否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見著閣下?」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一個字,難。」
李存孝道:「事在人為,再難的事總有個解決的辦法。」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你談吐不俗啊。」
李存孝道:「誇獎了。」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你想見我麼?」
李存孝道:「在這種情形下,任何人心裡都會有一種衝動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好奇麼?」
李存孝道:「我不否認,可以這麼說,不過我所以要見閣下,並不完全是為了好奇,絕大部分我是想看看有沒有辦法助閣下脫困。」
一陣怪聲怪氣的笑聲透石壁傳了出來:「你真的想助我脫困?你我素不相識,緣鏗一面,為什麼?」
李存孝道:「你不是說『苗疆八峒』是個充滿邪惡,隱藏暴戾的地方麼?你不說你是因為不肯同流合污才被囚禁在此處的麼?只沖這一點就夠了,這就是我要助你脫困的理由。」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口蜜腹劍的人,我見的可不少。」
李存孝道:「你既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計較這些麼?」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話不是這麼說,常言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螻蟻尚且貪生』,只要是一線生機,任誰也不會願意死的。」
李存孝道:「既然這樣,我無法勉強,只有憑你的抉擇了。」
那若有若無的話聲沉寂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今年有多大年紀了。」
李存孝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若有若無的話聲道:「我想知道一下,怎麼,不能說麼?」
李存孝道:「書有未曾為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年齡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二十歲了。」
一聲怪笑傳了出來,道:「原來是個小毛頭,算了,年輕人,我謝謝你了。你還是省省心,省省力氣吧。別說你沒有辦法見著我,就算你能見著我,你也無法助我脫困。」
李存孝道:「這跟年紀有關麼。」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當然有關,至少我認為如此。一個人修為的深淺跟年紀大小有關係,你不過二十多歲個小毛頭,能有多深的修為。就算你自小便練武,也不過是十幾年修為……」
李存孝道:「閣下多大年紀了。」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我被囚禁在這山腹中,暗無天日,也不知道確實過了多少日子了,仔細算算,我該六十歲了。」
李存孝道:「那麼我該稱呼你一聲老人家。老人家,把你囚禁在此處的那個人,今年多大年紀了。」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他四十多了,怎麼?」
李存孝道:「老人家六十之高齡,修為應該是相當深厚的,怎麼會被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囚禁此處便脫困不得……」
頂得好,冷凝香跟小翠都笑了。
那若有若無話聲怒聲說道:「年輕人,你有一張利口。我可以告訴你,那畜牲耍的是奸詐,施的是鬼蜮伎倆,要不然他豈能困住我?哼,今生今世他休想。」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老人家應該是位武林高人,那麼老人家就該知道,一個人修為的深淺,在於他的天資、悟性跟勤惰,跟年紀沒有多大關係……」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年輕人,這不是你我舌辯的時候,也不是你我爭論的地方……」
李存孝道:「不錯,我有助人之心,老人家何不讓我試試。」
那若有若無的話聲沉寂了一下,旋即說道:「好吧,年輕人,這可不是我給你難堪,是你自找的,稍時你要是碰上難堪,可別怪我……」
頓了頓道:「聽聲辨位。你應該就在我的對面,你眼前這塊石壁是活動的,你試著推推看。」
敢情眼前這塊石壁是活動的。
活動的石壁就該有縫隙。
看不見縫隙是由於洞裡太黑。
李存孝怔了一怔,邁步走近石壁,用手試著推了推,道:「老人家,這塊石壁恐怕重不下千斤了。」那若有若無的話聲道:「年輕人,你沒說錯,這塊石壁整這一千斤,當日他們囚我的時候,動用了二三十個力大無窮、能撕虎裂豹的生苗才把它推合上,你推得動它麼。」
李存孝道:「老人家,讓我瞭解一下,這塊石壁是挪動的,還是旋轉的。」那若有若無話聲道:「年輕人,你很細心,這塊石壁是可以旋轉的,中間上下各有一根巨大鋼軸。」
李存孝道:「那就容易得多了。」當即一運氣,全身真力全凝聚在雙臂上,兩腳一前一後,雙掌貼在石壁上施力推去。
李存孝這一身真力好不驚人,只聽得隆隆響動,一塊重有千斤的巨大石壁竟然被他推的動了。
只聽那若有若無話聲驚聲說道:「年輕人,你是神還是人……」
李存孝正在運功凝力,沒有答腔。
冷凝香道:「老人家,他是人,不過他藝出名門,修為不同。」
那若有若無話聲道:「小姑娘,他藝出何門?」
冷凝香剛要答話。
只聽一聲驚喜大呼起自眼前幾丈外:「開了!」
緊接著她覺得身邊有塊石壁碰著了她,擠得她立足不穩直往一邊挪。
她明白,那是旋轉出來的一半石壁,然而她眼前一片黝黑,什麼也看不見。
她忙道:「老人家,你就在我他眼前麼。」
「不錯。」話聲從前面黑暗中傳了過來:「我被囚禁在這兒有幾十年了,我已經習慣了黑暗,你們看不見我,我看得見你們,小姑娘,你風華絕代,艷絕霓裳,是我生平所見女兒行中的第一人。」
冷凝香只覺嬌靨發燙道:「老人家過獎了。」
黑暗中那老人道:「這位年輕人也好俊逸的人品,他是你的什麼人?」
冷凝香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黑暗中老人「哦」地一聲道:「好啊,金童玉女,仙露明珠,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羨煞人寰,妒煞天上,我祝你兩個一修雙好,相伴百年。」
冷凝香高興,可也怪羞的,道:「謝謝老人家。」
只聽黑暗中老人又道:「這位小姑娘又是……」
小翠知道他問的是自己,當即說道:「老人家,我是我們姑娘的侍婢。」
黑暗中老人道:「有其主必有其婢,主婢均神仙中人,這才相得益彰……」
一頓接道:「年輕人,你一身修為駭人聽聞,是我生平僅見,剛才聽你這位未婚嬌妻說,你藝出名門,能否告訴我,你究意藝出何門?」
李存孝道:「老人家,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讓我看看究竟還有什麼困住了老人家……」
黑暗中的老人道:「你既不願說,我也不便再問,你姓什麼,叫什麼,這總可以說吧。」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老人家,我姓李,叫李存孝。」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23:59
第74章 天下第一人
黑暗中老人道:「嗯,李存孝,這名字不錯,你看得見我麼?」
李存孝道:「只隱隱約約看得見一點。」
黑暗中,老人說道:「能在這『苗疆』山腹內看見東西的,除了我之外就該是你了,年輕人,你邁步往前走。」
李存孝當即邁步往前走去,走了約莫出兩三丈距離,忽聽黑暗中那老人道:「可以了,年輕人,你聽聽看。這是什麼。」
只聽一陣叮噹響。
李存孝問道:「老人家是戴了腳鐐呢,還是戴了手銬?」
黑暗中老人道:「腳鐐,幸虧只是腳鐐,要不然我早就餓死
了。我戴的這對腳鐐是『苗疆』寒鐵打製的,就是神兵利器也難動它分毫,你有辦法弄斷它麼?」
李存孝一聽是「苗疆」寒鐵,心日當即暗忖道:那「南海二凶」之一的怪老人,用以驅蛇的鐵笛也是「苗疆」寒鐵打製的,自己隔近十丈距離能一指碎了它,現在斷這腳鐐應是不成問題的。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道:「讓我試試。」
只聽黑暗中老人道:「那麼我動動腳,你聽聲辨位找著它下手吧。」
一陣叮噹響傳了過來。
李存孝聽出這陣叮噹之聲來自左前方,當即俯身伸手抓了過去,一把抓個正著。
腳鐐人握,他心頭為之一震,他覺出手中的鐵鏈每一環都如拳頭般大小,那整條的鐵鏈,粗細不下於人的胳膊。
只聽黑暗中老人迫:「我就被這一鐵一石兩種死物困在這兒幾十年了,錯非是這種鐵鏈,這等所在也休想困住我。年輕人,你只找著近腿處把鐵鏈截斷就行了,別的你就不用管了。」
李存孝摸著了近鐵箍處,單掌凝功,猛力一掌劈了下去,陣火星激射,一根粗若人臂的鐵鏈硬生生被他那凝聚了內家真力,凝聚了佛、魔二門神功絕學的一掌震斷了。
黑暗中那老人駭然說道:「年輕人,就憑這一掌,你就該是天下第一人。」
李存孝沒說話,凝足真力一掌,又斷了另一根。
兩根鐵鏈剛斷,只聽黑暗中那老人一聲怪叫:「我又可重見天日了,年輕人,此皆拜你所賜,大恩不言謝,老身我記下了,咱們『苗疆八峒』再見。」
李存孝只覺身邊刮過了一陣疾風,隨聽身後小翠一聲驚呼。李存孝聽得清楚,那陣疾風在黝黑的山洞裡倏而遠去,剎時間就聽不見了。
只聽冷凝香道:「李郎,他走了。」
李存孝道:「我聽見了。」
小翠道:「嚇了婢子一跳,這人真是不通情理,怎麼李爺剛助他脫困他就跑了,他卻連謝也沒謝……」
冷凝香道:「誰說人家沒有謝,你沒聽他說麼,能重見天日皆李爺所賜,大思不高謝,他記下了……」
忽然輕『噢』一聲道:「怎麼她是個女的?」
小翠道:「您怎麼知道她是個女的?」
冷凝香道:「沒聽她說麼,『老身我記下了』?不是女的怎會自稱老身。」
小翠道:「原來她是個女的……」
李存孝道:「這位老人家功力不弱,她心中對『苗疆八峒』仇恨甚深,尤其痛恨托身在『苗疆八峒』中的漢人,甫自脫困她分不出誰是誰,若讓她早一步抵達『苗疆八峒』,後果不堪設想……」
冷凝香心中大震,急道:「不錯,咱們快走。」
也不管李存孝動了沒有,拉著小翠便跑。
儘管三個人心裡都急,畢竟黑暗所礙不能盡展身法,全力施為,一盞茶工大之後才馳抵了洞口,看見了光亮。
到洞口再看,這洞口仍在一塊石壁的半腰,離地約有十幾丈高,有一條籐梯由洞口直掛地下。
洞口外,是一條狹窄的谷道,長滿了矮樹野草,不見人跡,便連只飛禽走獸也沒有看見。
仍不見「苗疆八峒』在何處。
第75章 大開殺戒
小翠道:「怎麼還沒到『苗疆八峒』啊?」
話聲方落,一陣連續的慘呼遙遙從谷道那一端傳了過來。
李存孝道:「那位老人家大開殺戒了。」
當先掠出洞口往下落去。
三個人飛也似地馳出了谷道,再看,眼前一個群山環繞的盆地,跟個桶似的,盆地就在桶底。
四周那環繞的群山,都是一塊奇陡矗立,高可摩天的峭壁,峭壁上處處巨大洞口,洞洞下掛籐梯,盆地上有水,有樹,也有人。
人是生苗,一二十個,但卻都死了,一個個頭顱粉碎,胸腹開裂,橫七豎八,慘不忍睹。
李存孝皺了皺眉,說道:「這位老人家好狠辣的手法……」
冷凝香說道:「也難怪的,誰困她幾十年?誰讓她過幾十年暗無天日的生活?誰剝奪廠她幾十年的歡樂歲月?……」
李存孝道:「那是主其事者,這些未開化的生苗何辜?」
冷凝香道:「你信不信,老人家若不殺他們,他們必殺老人家。再說這些生苗也殺過不少人,你沒見過他們殺人的手法,較這位老人家有過之無不及。」
李存孝沒再說什麼,四下掃視了一下道:「這就是『苗疆八峒,麼?」
冷凝香喃喃道:「誰知道,即便不是,也不會太遠了……」
只聽又幾聲慘呼從前面傳了過來。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對面那盆地的底部,峭壁山石的下方,有一處門一般的大洞。
他當即說道:「那邊還有人,咱們過去看看。」
三個人立即往對面撲去。
等到了盆地的這一邊,過了那個洞看,眼前果然別有洞天,卻又是一副悲慘景象。
眼前又是一個盆地,比前一個略小些,峭壁上也有不少洞穴,洞洞都高掛著籐梯,也有水草也有樹,可也有那死狀奇慘的十幾個生苗。
唯一跟那個盆地不同的是:剛才那個盆地只有一處門戶一般的洞,而這個盆地四面八方都有好幾個洞,連同三人身後的這一個,算算共有七處之多。
冷凝香冰雪聰明,馬上就明白了,她立即說道:「原來『苗疆八峒』是這麼個樣兒。」
小翠道:「怎麼,姑娘,這兒就是『苗疆八峒』?」
冷凝香抬手環指,道:「你看,眼前共有六處門也似的洞,連同咱們身後這一處共是七處,要是每一個洞都通一處盆地的話,加上咱們置身處這一個不恰好是八處麼,這八處應該就是『苗疆八峒』了。」
「對。」小翠點頭道:「照您這麼說,咱們置身應該是八峒中的中央一峒,也就是『苗疆八峒』的中樞重地了。」
冷凝香點點頭,說道:「不錯,這兒要是『苗疆八峒』的話,眼前就該是『苗疆八峒』的中樞重地。」
小翠道:「怎沒見老神仙他們?」
冷凝香轉望李存孝道:「對啊,怎麼沒見姬婆婆他們?據說『苗疆八峒』中收容了不少中原敗類,怎麼也沒看見一個?」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姑娘跟翠姑娘在這兒別動,我到每一個洞穴裡去看看。」
話落,騰身而起,直向附近一處洞穴撲去。
冷凝香忙叮嚀小心,她是從不會忘記叮嚀那個郎的。
李存孝一閃進入了附近那個洞穴,片刻工夫之後卻從對面那一處洞穴中掠了出來,兩個起落便到了跟前。
冷凝香道:「怎麼樣,洞裡有人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見人,這些洞,洞洞相連,是他們住的地方,每一個洞裡都有樹枝釘的架,山籐編成的網床,算算那些床,這些洞裡住的人幾乎近百。」
小翠道:「可是他們人都到哪兒去了啊?」
李存孝微微皺眉鋒,剛一搖頭。
冷凝香忽然美目一睜道:「對了,他們會不會是傾巢而出,找藏寶去了?」
小翠叫道:「對,一定是。」
李存孝點頭說道:「倒有幾分可能……」
小翠道:「那位老人家大概也是搜索不著其他的人,走了。」
冷凝香道:「既然沒見著其他的人,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她一定會再來。」
李存孝凝目望著冷凝香道:「記得姑娘認得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山川形勢。」
冷凝香道:「我知道那兒,可不知道那兒離這兒多遠。怎麼,你打算找他們去?」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姑娘知道,我急著見姬婆婆。」
冷凝香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可是咱們現在人在這兒,我不知道那兒怎麼走。你知道,『苗疆』太大,又多崇山峻嶺,不是對『苗疆』很熟的人,一進『苗疆』就會迷失方向……」
小翠道:「何不在這兒等他們回來,他們總是要回來的。」
李存孝微一點頭,剛要說話,忽然他一凝神,像在聽什麼。
冷凝香忙道:「有人來了麼?」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有人往這邊來了,只有一個人,走得很快。」
話剛說完,一聲慘叫從左邊傳了過來。
李存孝神情一震,道:「想必又是那位老人家。」
他人隨話動,電一般地撲了過去。
冷凝香一拉小翠忙跟了過去。
過一處「門戶」再看,眼前果然又是一「峒」,地上沒有生苗屍,卻只有一個黃衣漢子,死狀跟見過的那些生苗一模一樣,頭顱粉碎,讓人難辨面目。
不過看裝束打扮,這黃衣人應該是個漢人。
小翠跺腳說道:「可惜,要不然咱們不就能問出個眉目來了麼。」
李存孝雙眉一揚,揚聲說道:「老人家,李存孝在此。」
只聽那老婦人低聲從對面一處洞穴中傳出:「年輕人,我看見你了。」
李存孝道:「老人家可否現身說話。」
「不行,年輕人。」那老婦人道:「我被困在苗嶺山腹幾十年,原來穿在身上的衣裳都爛了,如今是身無寸縷,怎生見人?」
李存孝可沒想到這一點,他剛一怔。
小翠嘴快,己然開了口:「老人家何不在他們洞裡找件衣裳?」
那老婦人輕哼一聲道:「小姑娘,要不是咱們是熟人,你這句話會惹我生氣。盜泉之水豈可飲,老身我豈會穿這些畜牲的衣裳。」
小翠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只聽那老婦人又道:「年輕人,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李存孝道:「請老人家念上天好生之德……」
那老婦人道:「年輕人,你不必勸我。你對我的恩歸你對我的恩,我跟他們的仇歸我跟他們的仇。我在那『苗疆』山腹之中曾經指石為誓,有朝一日,我脫了困,非殺盡這些畜牲不可,現在我出困了……」
李存孝截口說道:「我沒想到助老人家一臂之力,會造成這麼大的殺劫。」
老婦人道:「怎麼,年輕人,你後悔了。」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只是……」
老婦人道:「你要是後悔,那也好辦,等我報得此一困我幾十年、害我過幾十年非人生活之仇後,我再進山腹裡去,你推上那方巨石。大仇已報,心事已了,我願意死在那兒,算是對你的報償吧。」
李存孝苦笑一聲道:「老人家這是何苦。」
老婦人道:「年輕人啊,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哪裡知道老身的痛苦啊。真要說起來,肉體上的痛苦倒還好受,那心靈上的痛苦卻是最難忍受的。論這些畜牲的罪行,沒有一個不該百死……」
冷凝香忽然說道:「老人家對『苗疆八峒,似乎很熟。」
老婦人長歎一聲道:「何只熟,姑娘啊,這『苗疆八峒』是我一手創建的,等於是我的家。」
三人一聽這話俱是一怔。
小翠道:「怎麼,這『苗疆八峒』是老人家你創建的?」
老婦人道:「小姑娘,你不信麼?」
小翠道:「我不是不信,只是沒想到……」
老婦人又歎了一聲道:「說來話長了。老身四十年前隻身來到苗疆,那時候這些畜牲還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是我教他們取火,是我教他們熟食,是我教他們……唉,總之一句話,他們該學的我都教了,而且是我會多少教多少……」
小翠道:「這麼說老人家該是『苗疆八峒』的恩人了。」
老婦人道:「這可一點也不為過,老身我當之無愧。起先他們奉我如神明,言必聽,計必從。及至後來,中原武林那些敗類來多了之後,他們就全變了,燒殺劫掠,無所不為。老身我鑒於在中原,一念之差做過一次糊塗錯事,所以眼見他們胡作非為,殘殺生靈十分痛心。可是老身怎麼勸他們都不聽,老身的話反倒不如那些中原敗類的話中聽……」
小翠道:「這些野人是個講情義的。」
老婦人道:「小姑娘說的一點不錯,我要早知道,我也就不對他們花費這麼多心血了。他們的野性難馴,就跟那森林中的野獸一般,只聞見一點血腥味,馬上就會凶性大發……」
小翠道:「後來他們就把老人家囚禁起來了?」
老婦人道:「他們用的是奸詐陰狠的鬼域伎倆,那些中原武林敗類教的,用迷藥把我迷了過去,然後一個個對我輪流施暴,橫加蹂躪,最後才把我囚進那暗無天日、伸手難見五指的山腹之中。你們想想看,我這般身受何人能忍?何人能受?我偷生苟活幾十年,求的就是今天,盼的就是今天。如今我脫了困,我能饒過他們哪一個?」
這番話聽得小翠豎了柳眉,冷凝香瞪了杏眼,李存孝則為之默然。
他絕沒想到老婦人是這麼個身受、這麼個遭遇。
幾十年暗無天日的非人生活還勉強可以忍受,老婦人不能不報的該是那遭強暴、受蹂躪的奇恥大辱。
沉默了半晌,李存孝才道:「我沒想到老人家是這麼個遭遇、這麼個身受,苗疆八峒這些人禽獸不如,我不敢再勸老人家。」
老婦人道:「這才是,年輕人。這兒沒你們的事,還是快快離開這兒,去找你們的東西吧。」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著再瞞老人家了,我們千里迢迢遠來苗疆,是為來救一個朋友……」
老婦人道:「你們是來救一個朋友的?你們那朋友陷在苗疆八峒了麼?」
李存孝道:「不能說我那位朋友是身陷『苗疆八峒』之中,而是我那位朋友隨一批中原武林人物來到『苗疆』找尋一批藏寶。
據我所知,我那位朋友的處境很危險……」
老婦人「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你怕你那位朋友為那批藏寶跟同來的人起衝突……」
李存孝道:「不是的,老人家。我那位朋友來苗疆為的並不是那批藏寶。不瞞老人家說,那張『藏寶圖』原是我的,後來落在那批中原武林人物之手,我那位朋友想把那張『藏寶圖』奪回來還給我……」
「年輕人,我明白了。」老婦人道:「只是這就不對了。對『苗疆八峒』我最清楚不過,他們不容許外人侵入『苗疆』的,而看目前的情形,『苗疆八峒』不像跟什麼人起過爭鬥……」
李存孝說道:「老人家有所不知,中原來人跟『苗疆八峒』已然結了盟,言明了尋得那批藏寶後,一方一半……」
老婦人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冷笑一聲道:「『苗疆八峒』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最清楚不過,他們一向凶殘詭詐,豈會跟別人結什麼盟,以老身看,他們一定別有用心。」
李存孝道:「老人家說著了,其實那些中原來人又何嘗不是別有用心。」
老婦人長歎了一聲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何時得了結,人跟人之間為什麼不能以誠相待,和平相處呢?」
李存孝道:「老人家,人跟人之間並非不能以誠相待,和平相處,那要看什麼人。」
老婦人忽然提高了話聲道「我明白了,這些畜牲除了留幾個生苗看守各處外,其他的都不在峒中,莫非跟那些中原來人相偕尋寶去了。」
李存孝道:「應該是這樣。」
老婦人道:「年輕人,你沒弄錯,那批藏寶真在苗疆麼?」
冷凝香道:老人家,我以前來過苗疆,我看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山川形勢,頗為酷似苗疆……」
老婦人道:「姑娘,那是什麼地方,你說說看,老身對『苗疆』一帶瞭若指掌……」
冷凝香搖頭說道:「我只來過『苗疆』一趟,對『苗疆』一帶還不算熟。我只能說出那山川形勢,卻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在哪個方向。」老婦人道:「你能說出山川形勢來也行,你只要能說出那座山,什麼模樣,老身便能馬上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了。」冷凝香轉望李存孝,遲疑著沒說話。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我不在乎那批藏寶,只求趕快找到他們,姑娘只管說就是。」
冷凝香轉過臉去道:「那張『藏寶圖』上畫著三座山,成鼎足之勢,中間還有一池水……」
只聽老婦人道:「那水湖,由此往東五里,老身先走了。」
話聲隨即寂然。
冷凝香叫了兩聲沒聽見答應。
小翠道:「怎沒見她出來。」
冷凝香道:「想必那些洞中有出路,咱們也快些去吧。」
一拉小翠,雙雙往對面洞穴撲去。
三個人進了老婦人適才藏身洞穴,進洞丈餘洞勢便豁然開朗,敢情這些石壁都是中空的,委實算得上是洞洞相連。
小翠眼尖,一眼看見洞底有個黝黝的洞穴,抬手一指道:「姑娘,那兒想必是出口。」
冷凝香沒說話,拉著她便掠了出去。
果然,三個人在那黑黝黝的洞穴中疾行,不過一轉眼工夫便出了『苗疆八峒』,眼前又是一片谷地,那砂石上被人以手畫了一個箭頭,斜斜左指。
冷凝香道:「這想必是那位老人家畫的,咱們往箭頭所指的方向走就是。」
三個人騰身疾掠,果然,不多遠便見一個箭頭。
有人指路,路便好走,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便已馳抵一處。
一座遍野原始莽林的大山攔路,山腳下橫七八倒臥著十幾具生苗屍體,頭碎腦裂,死狀仍是那麼慘,一看就知道是老婦人下的手。
三個人沒停留,穿林繞山由山陰到了山陽,剛繞過山崖,一片佔地不下數畝的大湖呈現眼前。下裡湖邊趟著十幾具屍體,有生苗屍,也有那漢人打扮的武林人,可是除了這十幾屍體之外,四周靜消消的卻再也見不到人影。
小翠訝然說道:「人都到那兒去了?」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人在這兒,你要找誰?」
隨著這冰冷話聲,左邊一片密林中緩步走出一個細眉鳳目,長相清懼的黃衫老人,是「冷月門」那位總管巴士傑。
小翠脫口說道:「巴總管。」
巴士傑老遠地便停了步,沒看李存孝跟冷凝香一眼,只望著小翠冷冷說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總管。」
小翠沒理會,急道:「巴總管,老神仙呢?」
巴士傑道:「你要找老神仙?那最好不過,老神仙也正在找你,跟我來吧。」
轉身往那片密林行去。
小翠機靈,沒馬上跟過去,她先看了看李存孝,又看了看冷凝香。
冷凝香輕聲道:「你只管跟她去,我跟李爺會跟著你。」
小翠答應一聲,邁步要走。
巴士傑突然回過身來,冷冷說道:「這是『冷月門』的家務事,外人最好少管。」
小翠連忙停了步。
冷凝香嫣然一笑道:「巴總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說話了。」
巴士傑冷冷一笑道:「不是巴士傑難說話,這是冷月門的門規,也是老神仙的令諭。」
冷凝香笑笑說道:「你要知道,真要說起來,我兩個並不是外人,李爺是『冷月門』的嬌客,我也是他的未婚妻,怎麼能算外人?」
巴上傑冷然一笑道:「冷姑娘何時也學會自己找主兒了?」
這話夠刻薄的,一句話聽火了李存孝,可是他還沒說話。冷凝香已笑著揚起了皓腕:「我倒要看看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巴士傑是怕定了冷凝香的毒,眼見冷凝香抬手,一驚便要退,可是他腳下剛動,臉色倏變,悶哼一聲彎下腰去。
冷凝香笑道:「巴總管何前倨而後恭?」
巴士傑猛抬頭,就這一剎那他已滿頭是汗,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道:「冷姑娘,巴士傑知罪……」
冷凝香淺淺一笑道:「那麼,李爺跟我還算是外人麼?」
巴士傑道:「不……不是,巴上傑失言……」
冷凝香道:「那麼就煩請巴總管代為通報一聲,李存孝、冷凝香要見姬婆婆。」
皓腕一揚,巴士傑痛苦立消,狼狽轉身遁人密林中去。
只見黃影閃動,密林中一連閃出十個人來,前面兩個是『冷月門」的左護法北海、右護法萬侯高,後面八個,是以龔天球為首的「冷月門」八大巡察。
冷凝香雙眉一揚,嬌笑說道:「怎麼,巴士傑不行,換你們來了。」
歸北海冷冷一笑道:「沒想到冷姑娘的毒又在『苗疆』顯起威風來了。」
冷凝香道:「好說,擅施毒的人在那兒都能施毒,怕毒的人在那兒也都怕毒,是不?」
歸北海道:「『冷月門』在『苗疆』獲得了不少解毒的藥物,從今後不再怕任何的毒了。」
冷凝香道:「是麼,那麼怎沒給巴士傑預服些解毒的藥物?」
歸北海道:「他沒服,歸北海等可服用過了。」
冷凝香道:「那好,讓我試試是我這毒高明,還是貴門獲自『苗疆』的那些解毒藥物高明。」
說著,她就要動手。
歸北海跟萬候高連忙雙雙暴退。
冷凝香倏然一笑道:「據我所知,『翡翠谷』的毒非『翡翠谷』的獨門解毒藥不能解,貴門要是打算攔我,還是派那些不怕毒的來吧。」
一拉小翠,舉步逼了過去。
她這往前一逼,歸北海、萬侯高等慌忙又往後退。
歸北海邊退邊道:「冷姑娘,『冷月門』已然一忍再忍,冷姑娘可別為不關已的事傷了『冷月門』跟貴谷間的和氣。」冷凝香含笑說道:「偏偏這些事每一樣都跟我有關係,為之奈何?」
萬候高冷笑一聲道:「只一味仗著那別人不會的毒,算得什麼英雄好漢。冷姑娘既然存心跟『冷月門』作對,何不用那彼此都會的武學,憑真本事一決雌雄。」
冷凝香淺淺一笑,剛要說話。
只聽身後李存孝叫道:「姑娘。」
冷凝香停步回身,柔聲問道:「什麼事?」
李存孝道:「別讓他以為咱們仗的只是毒,姑娘跟翠姑娘請跟在我身後,讓我跟他們說話。」
冷凝香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說道:「我聽你的就是。」
拉著小翠退向他身後。
歸北海、萬侯高神情為之一鬆,也為之一喜,兩個人心中竊喜,剛暗暗吁了一口氣。
李存孝那裡已冷然開了口:「在沒見著姬婆婆之前,我不願意跟『冷月門』引起衝突,諸位最好不要阻攔我。」
話落,人動,邁步逼了過去。
只聽歸北海道:「冷姑娘當真不用毒麼?」
冷凝香道:「你放心,我聽李爺的,他不讓我用毒,就是情況再艱險、再危急,我也絕不會用毒。」
歸北海道:「冷姑娘是『翡翠谷』未來的谷主,應該言而有信。」
大袖一擺,偕同萬侯高雙雙迎向李存孝。
李存孝腳下未稍停道:「諸位真要攔我麼?」
歸北海冷笑一聲,道:「攔你又怎麼樣,沒有『翡翠谷』的毒,你未必就過得了老夫二人這一關。」
李存孝雙眉微揚道:「我倒要試試。」
說話間萬侯高閃電一掌遞了過來。
李存孝冷冷一笑道:「敗軍之將何可攔我,去。」
他抖手一掌迎了上去。
萬候高吃過大虧學了乖,他沒硬接,身形一閃,腳下到劃個弧走偏攻向李存孝右側。
適時歸北海雙掌挾千鈞之威迎面劈了過來。
李存孝兩面受敵,仍然從容,只見他跨前一步,兩掌同時攻出。砰然兩聲,歸北海跟萬侯高同時被震得血肉翻騰,踉蹌暴退。
八大巡察立即一擁而上擋住了李存孝。
李存孝冷冷一笑:「你們這是逼我。」
功凝右臂,那威震『冷月』的『魔杵』就要發出。
只聽一聲朗喝從密林中傳了出來:「老神仙駕到,兩位護法與八大巡察速退。」
八大巡察立時退向兩旁,與歸北海、萬侯高二人一起恭謹躬下身去。
李存孝停了步。
密林中走出一行人來。
最前面的是冷月門的傳令四黃衣童子,後頭是四中年婢分侍左右,上頭盤坐著姬婆婆的一張軟榻,巴士傑緊隨榻後,再後頭是『寒星主人』夫婦,溫少卿以及『寒星門』四使八衛。
這一支隊伍論聲勢能震動天下,論實力足抵整個武林。
可是李存孝卻沒把它放在眼裡,卓立不動,跟身後那座高可摩天的高山一樣。
軟榻出林停下,小翠怯怯地上前一步盈盈拜下:「婢子見過老神仙。」
姬婆婆白髮微張,冷哼一聲問道:「你眼裡還有我麼。」
小翠低著頭道:「婢子不敢。」
姬婆婆道:「你可知道『冷月門』的門規。」
小翠道:「一言一字婢子都熟記在胸。」
姬婆婆道:「那麼別等我說什麼了,你自己來動手吧。」
小翠道:「婢子不敢不遵,但請老神仙先讓婢子見姑娘一面。」
姬婆婆滿頭白髮猛地一張,怒喝說道:「大膽!」
小翠身軀一震,一顆烏雲蜂首垂得更低。
姬婆婆威態稍斂,道:「還不自己動手麼?」
小翠道:「婢子只求見姑娘一面……」
姬婆婆陡指厲喝:「給我拿下!」
兩名黃衣童子應聲逼了過來。
李存孝跨一步攔在小翠身前,道:「我看你們那個敢動。」
兩名黃衣童子一驚,立即收勢停了步。
姬婆婆厲聲說道:「我懲處的是我『冷月門』的丫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淡然說道:「姬婆婆大概忘了,小翠已經不是『冷月門』中的人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24:40
姬婆婆叱道:「胡說……」
李存孝冷冷道:「我用一張『藏寶圖』換得了令狐姑娘,小翠是姬婆婆親口答應她跟令狐姑娘走的。」
姬婆婆道:「可是,可是……」
寒星夫人突然說道:「婆婆,您是什麼身份?自己的人要辦就辦,誰也管不了。」
她這一燒燒得姬婆婆火冒三丈,目現厲芒,冷哼一聲道:「給我拿,拿。」
兩名黃衣童子遲疑了一下,邁步要動。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姬婆婆要辦小翠也可以,把那張『藏寶圖』還我,要不然的話就是流血五步,出手傷人。」
姬婆婆氣得發抖,厲聲說道:「小後生,你,你未免太猖狂了,你把『藏寶圖』給了我,我把孫女兒給了你,本不願再跟你爭奪,難道你非逼我下殺手不可。」
李存孝道:「姬婆婆,『冷月門』威震武林,你更是個有身份的人,應該知道凡事要講一個理字。」
姬婆婆道:「我怎麼不講理了。」
李存孝道:「小翠是我的人,你『冷月門』無權辦她。」
姬婆婆道:「我偏要辦她。」
李存孝道:「話我剛才說過了,姬婆婆要辦小翠可以,可是姬婆婆咬牙說道:「小後生,我只是不願無端跟『大雷音』以及『天外神魔』結仇,可並不是怕誰。」
寒星夫人道:「婆婆幹什麼生這麼大氣,憑咱們『冷月』、『寒星』二門,就是招惹枯心跟獨孤長明又如何。」
冷凝香突然嬌笑一聲道:「我久仰『寒星門』的威名,可不知道『寒星門』的人只會站在人背後說話。」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目射厲芒,叱道:「小輩大膽,就算是冷無垢在此,她也不敢這麼對我說話。」
冷凝香笑哈哈地道:「未必,家母生平最看不起只會動嘴讓別人出頭的人。」
寒星夫人臉色煞白,閃身欲撲,但一眼瞥見李存孝昂然卓立在冷凝香之前,她又硬生生地收住撲勢,咬牙說道:「且讓你逞一張利口,柳公子毒發身死,看姬婆婆饒得了你不?」
冷凝香笑道:「姬婆婆是否饒我,那是姬婆婆跟我之間的事,用不著寒星夫人你操心。」
寒星夫人恨得牙癢癢的,真恨不得撕了冷凝香,可是她震懾於李存孝絕學之威,卻不敢上前一步。
只聽姬婆婆冷笑著說道:「冷無垢的好家教,好家教。」
冷凝香上前一步,淺淺一禮道:「姬婆婆,您老人家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怎麼也聽任別人激……」
姬婆婆怒聲說道:「我聽任誰激?在『金華』一手交圖,一手交人,我以為從此沒事了。誰知道這姓李的小後生食言背信,不但唆使我的孫女兒來竊取那張『藏寶圖』,自己更且跟上『苗疆』冷凝香道:「姬婆婆誤會了,令狐姑娘回到您身邊竊取那張『藏寶圖』之舉,跟他完全無關,並不是他教唆的,他所以找到『苗疆』來,為的是另一件事。」
姬婆婆冷笑說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冷凝香道:「再晚說的是實情實話,姬婆婆可以問問令狐姑娘,也可以當面問問小翠……」
寒星夫人冰冷說道:「兩個人一對兒生心向外,當然會幫著外人說話。」
冷凝香看都沒看她一眼,接著說道:「其實,再晚以為姬婆婆信與不信已經無關緊要……」
姬婆婆道:「那麼什麼才關緊要?」
冷凝香道:「再晚剛才說,他所以找上苗疆,為的是另一件事,這件事才算緊要。」
姬婆婆道:「他為的是那一件事?」
冷凝香道:「姬婆婆何不問他。」
姬婆婆轉眼望向李存孝,道:「小後生,你說。」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看見,那張『藏寶圖』上除了山川形勢之外,還畫著一個人像。」
姬婆婆說道:「我都看見了,那是一個老婦人,怎麼?」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留意,畫中那老婦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比平常人多了一根手指?」
姬婆婆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倒未曾留意,那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道:「我自會告訴姬婆婆……」
猛吸了一口氣,兩眼之中頓現懾人厲芒,逼視著姬婆婆,緩緩說道:「那張『藏寶圖』原藏在一對『血結玉鴛鴦』之中,那對『血結玉鴛鴦』原是『洞庭』『君山』,『聽濤山莊』莊主韓世傑所有。二十年前某夜聽濤山莊夜遭賊寇,老少近百口無一倖免,只有一名重傷老家人命大不死,攜出那對『血結玉鴛鴦』,並在『藏寶圖』上畫下那老婦人之像。我以為那位老家人當夜看見了行兇之人,特意把兇徒之像畫下來俾欲面交韓莊主的親友做為覓仇的線索。在『金華』『冷月門』我以圖換人時候,你出手突襲,我看見你的右手生有六個指頭……」
姬婆婆臉上變了色,道:「當時你一怔神就是為這個麼?」
李存孝道:「不錯。」
姬婆婆道:「你以為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我?」
李存孝道:「事關重大,我可不敢斷言,所以我在傷癒之後,找上『苗疆』,特意來當面問一問……」
寒星夫人冷笑一聲道:「這才是天大的荒唐。世上右手長有六個指頭的人不只一個,只憑那『藏寶圖』上的一個人像就當面指人,姬婆婆何等身份,豈容你含血相噴……」
冷凝香道:「溫夫人沒聽見麼,事關重大,不敢斷言,他只是當面問問。」
寒星夫人冷笑著,說道:「有道是:『拿賊拿贓』,等有了證據之後再問也不遲啊!姬婆婆何等身份,豈是任人這麼問的。別說那藏寶圖上的人像不是姬婆婆,即便是,他又能拿姬婆婆如何。」
冷凝香道:「事關重大,溫夫人說話可要小心。」
寒星夫人道:「話是我說的,『冷月』、『寒星』是一家,我的話就是姬婆婆的話。」
冷凝香轉眼望姬婆婆道:「姬婆婆……」
姬婆婆早就被寒星夫人燒得冒了火,冷凝香剛叫了她一聲,她立即冷然說道:「不錯,溫夫人的話就是我的話,她說得已經夠清楚的了。」
李存孝雙眉倏地揚起,道:「這麼說姬婆婆是承認了?」
寒星夫人道:「是又如何?」
冷凝香嬌笑一聲道:「這是什麼事,溫夫人你一再想挑起兩方面的爭端,究竟不知是何居心,實在令人費解。」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叱道:「小輩,你少逞利口,要知道『冷月』、『寒星,二門幾代世交,不是你所能離間得了的。」
冷凝香含笑說道:「溫夫人,是我存心離間呢,還是你蓄意挑撥?『冷月門』跟我之間起了爭端,對你『寒星門』有什麼好處?是你『寒星門』能獨佔那批藏寶呢,還是姬婆婆會改變心意,把她那愛孫女給你那位好兒子?」
寒星夫人臉色已變煞白,顫聲說道:「婆婆,您聽聽,這是什麼話,難道您容兩個乳臭未乾的小輩一再在您面前猖狂撒野?」
姬婆婆滿頭白髮根根豎立,望之嚇人,怒笑說道:「我何等身份,豈容他們一再在我面前撒野!李存孝誘拐我的孫女,冷凝香毒殺我的孫女婿,這兩筆帳我要一倍算。來人,給我殺。」
別人沒動,她榻前四婢聯袂飛出,錚然幾個一起長劍出鞘,眼看一場血戰一觸即發。
募地一聲怪笑從空中傳下,一條黃影如飛射落在李存孝與『冷月』四婢之間。
那是個身穿豹皮的老婦人,這老婦人長得好怕人,瘦瘦高高的,膚色黝黑,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
滿頭白髮長可及腰,披散著,眼眶深陷,鼻樑高聳,一張老臉象曬乾了的桔子皮,鼻子下頭的那張嘴卻縮成了一團。
兩手指甲長有數寸,赤著腳,身上披的那張豹皮猶鮮血淋淋,顯然是剛從豹子身上撕下來的,她身上也沾滿了血。
這麼怕人個老婦人,縱是『冷月四婢』見多識廣,幾經大陣仗,也嚇得連連後退。
小翠更是驚叫一聲,翻身躍起躲到了冷凝香身側。
只見那老婦人乾癟老嘴一陣翕動,道:「小姑娘,我不想跟你們見面,你偏偏跟我見面,一旦見了面,你卻嚇成這個樣子,這是何苦。」
小翠聞聲一怔,驚聲說道:「老人家,是你啊。」
老婦人道:「是啊,你以為是誰,世上還有比我這副模樣兒更嚇人的麼!其實,小姑娘,你不該怕我,要怕,你該怕她們……」
抬起鬼爪也似的手,一指寒星夫人道:「別看她生得風華絕代,嬌艷動人,其實,她的心比我這外表還可怕。」
冷凝香一笑點頭道:「老人家說得好。」
只聽寒星夫人驚聲喝問道:「瘋婆子,你是何人,竟敢……」
「敢什麼。」老婦人轉過臉去道:「溫夫人,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別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最清楚你。忘了我這個故人了麼,『白髮重顏陰玉嬌』。」
冷凝香一怔。
寒星夫人失聲說道:「怎麼,你,你,你是陰……大姐……」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你沒想到我還在人世吧。陰玉嬌號稱『白髮童顏』,如今白髮依然,童顏麼,哼哼,可以說這都是你夫婦所賜啊……」
只見寒星主人嘴唇動了兩下,「寒星四使」繞向一旁,悄無聲息地撲向老婦人,聯手一擊,威力千鈞。
冷凝香一眼瞥見,忙說道:「老人家小心,有人偷襲。」
老婦人一笑說道:「多謝姑娘,老身我眼瞎耳不聾,憑他們這種身手還傷不了我,滾。」
只見她雙手一抖,「寒星四使」如遇千鈞重擊,各個慘叫一聲倒射飛起,砰然幾聲摔在丈餘外,一個滾翻便寂然不動。
老婦人好高的功力,這一手立即震懾全場。
只聽她說道:「溫夫人,你想殺我滅口麼,談何容易……」
姬婆婆忽然從軟榻上站了起來!
老婦人話鋒忽轉,道:「姬老妹子,我成名在你之前,年歲也比你大,叫你一聲老妹子該不為過。你是個明白人,怎麼受這種小人的蠱惑,事關人血海深仇,也關係你『冷月』一門的存亡,這種事你怎麼能逞強好勝,隨便點頭……」
寒星主人夫婦帶著他夫婦那愛子跟八衛,悄悄地往林中退去。
冷凝香看見了,檀口一張,就要說話。
只聽老婦人道:「姑娘,讓他們走,他們出不了『苗疆』的,且聽我把該說的說完。」
冷凝香本來是要喝止寒星主人夫婦的,一聽這話也就閉上了檀口,沒再說話。
老婦人轉向李存孝,道:「年輕人,你挺聰明個人,怎麼也這麼糊塗,要不是我躲在一旁聽見你們的談話,你豈不冤枉了好人,跟『冷月門』這一場火拚如何得了……」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那張『藏主圖』上畫的老婦人,不是姬婆婆。」
老婦人道:「本就不是她。」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似乎也知道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誰?」
老婦人道:「我何只知道,我跟她熟得不得了,多少年來一直形影相隨,寸步不離。」
李存孝心頭一陣跳動,道:「老人家可否能夠告訴我,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究竟是誰?」
老婦人道:「我要不打算告訴你,我就不現身了。年輕人,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老身我。」
李存孝、冷凝香、姬婆婆等人聽得俱是一怔。
李存孝大感意外,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你?」
老婦人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還記得我對你說過麼,我原是中原人。想當年在中原一念之差做了一件糊塗錯事,所以才隻身跑來苗疆。當年我在中原做的那件糊塗錯事,就是受人蠱惑,受人收買,參與『聽濤山莊』行兇。」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右手有六個手指頭。」
老婦人抬起鬼爪也似的右手一招,道:「年輕人,你看看我右手幾個指頭?」
她那隻鬼爪也似的右手,赫然也是六個指頭,拇指上多長一個小指頭。
李存孝剛定過神來,立時又怔在那兒。
冷凝香忽然一聲輕笑道:「老人家,不對吧。」
老婦人那深陷雙眼眨動了一下道:「怎麼不對,姑娘。」
冷凝香道:「記得老人家說過,老人家今年六十多歲。」
老婦人道:「是啊。」
冷凝香倏然而笑道:「老人家,這就不對了。老人家今年六十多,二十年前不過三四十多,猶在中年,而那張『藏寶圖』上畫的則是個老婦人。」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能想到這一點,足見你冰雪聰明,玲瓏剔透。既然這樣,那就更不可能是姬婆婆了,是不?她比我還小幾歲。」
冷凝香微一點頭道:「不錯,事實證明,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並不是姬婆婆,可也不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一搖頭道:「不,姑娘,是我。」
冷凝香道:「老人家,事實證明……」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且聽聽我的事實證明。姑娘,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冷凝香道:「『白髮童顏』陰老人家。」
老婦人道:「可知道武林中人為什麼稱我『白髮童顏』?」
冷凝香美目一睜道:「老人家天生的白髮……」
老婦人笑道:「不錯,老身我天生的一頭白頭髮,褪褓中如此。稚齡時如此,少年如此,中年如此,到老來仍是如此,『聽濤山莊』遭劫時是在夜裡,夜裡看不真切,但見滿頭白髮,『聽濤山莊』的那個老家人,他不畫老婦人畫什麼。」
冷凝香怔住了。
李存孝突然說道:「這麼說那張『藏寶圖』上畫的,果然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道:「年輕人,當年『聽濤山莊』中除了韓莊主的家人外,還有他的師姐李夫人跟李夫人的小公子李少爺,你想必就是那位命大的李少爺了。我說的沒錯吧?」
李存孝臉上變色,雙眉揚起,道:「這麼說那夜襲『聽濤山莊』,殺『聽濤山莊』近百口,最後還放了一把火,燒得『聽濤山莊』片瓦不存的果然是你了。」
老婦人道:「年輕人,我一開始就承認是我,是你們不相信,若之奈何。」
冷凝香道:「老人家,二十年前殺人放火,二十年後挺身自認,這種事還不多見。」
老婦人笑了笑道:「姑娘,這你那位未婚夫婿就要感謝『苗疆八峒』跟他自己了。」
冷凝香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老婦人道:「要不是『苗疆八峒』這批畜牲這般對我,囚我這多年,使我了無生趣,在那暗無天日的山腹中們心自問,後悔做錯了事,要不是你這位未婚夫婿他有一顆紅心,義助我出困,使我覺得欠他良多,就是二十年前他知道是我,二十年後的今天他找到我面前來,我還未必會自承罪狀,甘願報償呢。」
李存孝道:「『聽濤山莊』跟你何仇何恨?」
老婦人道:「要是有仇有恨,我也不會這麼愧疚不安了,沒聽我說麼,我是受了人的蠱惑,為人收買,一念之差。」
冷凝香道:「你是受了誰的蠱惑,誰的收買?」
老婦人道:「就是剛才想殺我滅口不成、見情勢不妙、偷偷開溜的寒星主人夫婦。」
冷凝香叫道:「會是他夫婦……」
老婦人道:「收買我的雖是他夫婦,可是據我所知,他夫婦身後還有人指使。至於暗中指使他夫婦的是誰,那就要問他夫婦了。」
冷凝香轉望李存孝。
李存孝雙眉高揚,向著老婦人逼近了一步。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年輕人,我既然現身自承,便是打定主意對當年一念之差所做錯的事有所報償。『苗疆八峒』這些畜牲已被我殺盡,我已毫無心事了。這世界不是讓我留戀,年輕人,這筆血債我還一半,剩下的你找寒星夫婦要吧。」
騰身掠起,直往空中射去。
李存孝還當她要走,騰身要追。他剛動,老婦人忽然自空中一頭栽下,砰然一聲栽進了『弱水湖』裡。
只見水花四濺,跟水沸騰了一般。
忽聽姬婆婆道:「這湖水之中有食人怪魚,再有十個她也活不了了。」
就這一句話工夫,「弱水湖」中浮起一物,赫然是副完整的骨架,毛髮,甚至連那塊豹皮都沒有了。
李存孝、冷凝香不禁駭然,小翠低著頭不敢再看。
李存孝望著「弱水湖」中,剛剛漂浮了一下,旋即又沉向湖底的那副骨架,心中有著一種異樣感受。
整整二十年的這筆血仇,終於找著了一半,也報了一半了;『聽濤山莊』近百條生命,母親所遭受的一切,也應該稍微得到了報償。
而這一仇字,畢竟是殘酷的,「自發童顏」陰玉嬌成名猶在姬婆婆之前,如今卻葬身苗疆「弱人湖」魚腹之中,活生生地被那可怕的「食人魚」一口口吞噬,只剩下一副骨架。
由此可知,一個人一步走錯不得,傷天害理的事也做不得,一念之差不但害了人,也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
「自發童顏」陰玉嬌隻身遁躲苗疆,她的遭遇,她的身受,誰敢說不是冥冥中的報應……只聽冷凝香在身後輕輕叫道:「李郎,李郎。」
李存孝倏然自沉思中驚醒,定了定神轉過身來,沖姬婆婆一抱拳,道:「姬老人家,李存孝魯莽,謹此賠罪。」
冷凝香微微一怔。
姬婆婆也為之楞楞一怔,道:「怎麼說,你給我賠罪?」
李存孝道:「凡事得講一個理字,理應如此。」
姬婆婆深深一眼,道:「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個人,我也沒想到你身負這麼一段血仇,我更沒想到『寒星』溫家的這一代是這種人。」
冷凝香盈盈一禮,也道:「姬婆婆,再晚也謹此賠罪。」
姬婆婆道:「你也給我賠罪?」
冷凝香道:「再晚借用他一句話,凡事得講個理字,理應如此,不過……」
遲疑了一下,住口不言。
姬婆婆道:「不過什麼?」
冷凝香雙眉微揚,毅然說道:「再晚自知無禮的是錯認姬婆婆,但對姬婆婆的性情為人及作風,仍是極為不滿。」
姬婆婆竟然沒在意,道:「這話怎麼說?」
冷凝香道:「再晚指的是姬婆婆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亂點鴛鴦譜……」
姬婆婆突然笑了,道:「你的膽子不小,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你跟李存孝是僅有敢當面指責我的兩個人,兩個後生晚輩。
其實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她瑤璣,她沒讓我瞭解李存孝是個怎麼樣的人……」
冷凝香道:「老人家瞭解那柳玉麟麼?」
「行了,姑娘。」姬婆婆道:「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現在把瑤璣交出來應該不算遲,是不?」
冷凝香做夢也沒想到這位煞威寰宇的老魔頭會變得那麼快,怔了一怔,驚喜地說道:「再晚這裡深致謝意。」
當即盈盈又是一禮。
姬婆婆的臉色忽然一沉,望著小翠冷然說道:「小翠。」
小翠忙上前一步恭聲應道:「婢子在。」
姬婆婆冷然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你去把姑娘攙出來。」
小翠一怔,驚喜說道:「多謝老神仙開恩。」
小鳥兒.一般地如飛撲向密林中。
轉眼工夫她攙著令狐瑤璣從密林中緩步走出。令狐瑤璣嬌靨蒼白人憔悴,身子顯得虛弱,顯然她是受盡了一個「情』字的折磨。
冷凝香嬌軀一擰,閃身掠了過去,對令狐瑤璣低低說了幾句。只見令狐瑤璣點了點頭,也低低說了幾句。
到了軟榻前,令狐瑤璣由小翠攙扶著,向高座軟榻上的姬婆婆行了一禮。
姬婆婆抬了抬手,含笑說道:「起來吧,瑤璣,這些日子委曲你,別讓奶奶難受了。現在我把你交還給李存孝,你過去吧。」
令狐瑤璣抬眼望向李存孝,在那四道目光一接觸的剎那間,令狐瑤璣一雙美目之中突然掛落了兩串晶瑩的淚珠。
李存孝難言感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裡冷凝香跟小翠一左一右攙扶著令狐瑤璣剛要往前走,姬婆婆突然開了口:「慢著,『冷月』令狐家姑娘出閣,不能沒嫁妝自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道:「這就算是奶奶給你的嫁妝吧。」
那東西不是別的,赫然是那張『藏寶圖』。
令狐瑤璣一陣激動,兩串珠淚已奪眶而出,叫道:「奶奶!」
姬婆婆道:「傻孩子,姑娘家大了那有不出嫁的,這是喜事兒,哭個什麼勁兒。奶奶當年嫁你爺爺的時候,可沒像你這麼哭哭啼啼的,巴不得一步跨進那頂花轎裡。」
冷凝香頭一個忍俊不住。
接著是小翠。
最後令狐瑤璣也笑了。
可是姬婆婆兩眼淚水在眼裡直打轉,只聽她道:「小翠接過去。」
小翠恭應一聲,便要去接。
李存孝突然說道:「老人家,這張『藏上圖』再晚不能要。」
姬婆婆白了他一眼道:「這是我給我孫女兒的嫁妝,又不是給你的,你著什麼急。」
「哄」地一聲,「冷月門」的人全笑了,笑得李存孝臉上直髮燙,小翠乖巧地把「藏寶圖」接了過去。
姬婆婆道:「你倒比他還著急啊。」
小翠紅了臉,大夥兒又都笑了,一時間這遍灑血腥,剛才還是劍拔弩張的「弱水湖」邊充滿了笑聲。
笑聲中,李存孝突然說道:「老人家,再晚有個不情之請。」
姬婆婆道:「你還要說什麼?」
李存孝道:「先請老人家帶令狐姑娘回『金華』去,再晚辦完事後立刻兼程赴『金華』。」
「好啊,」姬婆婆道:「你都不急我急什麼,我樂得跟我這愛孫女多聚兩天。」
李存孝道:「謝謝老人家。」
姬婆婆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冷月門』的嬌客,用不著再客氣了。不過我要告訴你,『寒星』武學自成一家,詭異莫測,你可要小心。」
馬上就近了,一家人畢竟向著一家人。
李存孝道:「謝謝老人家明教,再晚省得,就此拜別。」
他欠身一禮,就要走。
冷凝香道:「不要我跟你去了麼?」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不用了,姑娘還是跟令狐姑娘做個伴兒吧。」
令狐瑤璣道:「事情小翠都已經告訴我了。誠如奶奶剛才所說,寒星溫家不是好對付的,你要小心,別讓香妹妹跟我惦念,早些到『金華』去。」
李存孝暗暗一陣激動道:「多謝姑娘,我省得。」
騰身拔起,飛射不見。
姬婆婆搖首歎道:「此子已盡得『大雷音』與『天外神魔』真傳,從今後這天下武林該是他的了。」
令狐瑤璣跟冷凝香都沒說話,兩對美目望著李存孝逝去處,嬌靨上已現出那牽腸掛肚的相思……「白髮童顏」陰玉嬌說,「寒星主人」夫婦出不了「苗疆」。
可是李存孝一直追出「苗疆」還沒見「寒星門」的蹤影。
這一天他到了「雪峰山」下——「雪峰山」下有一個小鎮叫「桃花坪」。
桃花坪,地兒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桃花坪的住戶有一半是獵戶,有一半是種莊稼的,都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李存孝到了「桃花坪」,已然是紅日偏西,黃昏時分。
這時候,種莊稼的從田裡回來了,打獵的也從山上下來了,莊稼漢帶回來的是滿足,打獵的帶回來的是應有盡有的獵物,都是滿載而歸。
李存孝望著這幕情景,心裡別有一番感受。只覺得這幕情景跟充滿了血風腥雨的武林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寧可拋棄武林中的一切,來過這種淳樸、平淡、寧靜的日子。
其實,這種日子該是人人所羨慕的。
尤其是武林中人。
可是有幾個武林中人放得下已然背起的包袱,遁隱到這一個世界來?
有的人走不得,卻也有人捨不得。
走不得的是可憐,捨不得的該是愚人。
儘管李存孝出道日淺,可是他看得很清楚,武林人物,那怕他是當世第一人,他的心裡是空虛,而眼前這些最平凡的人,心裡卻是充實的。
他這裡正百念齊湧,五味俱陳,一眼瞥見一個人由對面鎮口進了鎮,手裡提著一包東西,走得相當快。
這個人,赫然竟是張遠亭。
這才是天大的巧事。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叫道:「張前輩。」
張遠亭停步抬眼,一怔,旋即飛步趕了過來。
李存孝也放步迎了上去。
兩個人見了面,張遠亭劈頭便道:「大少怎麼在這兒?」
李存孝當即把別後的一切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張遠亭連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韓莊主的仇,令堂的恨終於得以昭雪了,沒想到竟是「自發童顏」陰玉嬌跟『寒星』溫家這夫婦倆,陰玉嬌這個人以前我聽說過,毒得跟蛇蠍一樣,凶名比現在有數幾個魔頭還大,隻身流落到苗疆幾十年,最後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也算是她的報應了……」
笑笑接道:「接下來我恭喜大少,賀喜大少了。」
李存孝臉上一熱,顧左右而言他,道:「前輩怎麼在這兒?住在這兒麼。」
張遠亭歎了口氣道:「不瞞大少說,我早就厭倦那種武林生涯了。就因為當年我一念之貪,害得我直到如今才能脫身。您看,這兒多美個地方,鄰居大夥兒處得好,跟一家人似的,有點什麼事誰都搶著來幫忙。可能的話我打算養老此處,埋骨此鄉了李存孝道:「前輩令人羨慕。」
張遠亭道:「說什麼羨慕,過一天是一天。您知道,只要一步踏進武林,再想脫身那比登天還難。還不知道我這種日子能過多久呢。大少,咱們別在這兒站了,家裡坐坐去。」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既然碰見了前輩,我不好不打擾片刻。」
張遠亭答道:「說什麼片刻,我知道大少有事兒,可是天已經黑了,怎麼說先在我這兒將就一宿。」
李存孝可正愁沒地兒住呢,走了兩步他一眼瞥見張遠亭手裡提的那東西是一包藥,當即說道:「是誰不舒服……」
張遠亭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我這個家除了張筱蘭那丫頭還有誰?金華別後就不對了,沒兩天就躺下了,一直病到如今。」
李存孝吃了一驚道:「什麼病這麼厲害?」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道:「還不是整天價奔波江湖,受了點風寒……」
說話問到了兩扇柴扉之前,張遠亭道:「到了,大少,您請進吧。」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竹籬一圈,茅屋三間,一明兩暗,竹籬內種花栽竹,有一種淡雅的美,他道:「前輩可真懂得享受。」
張遠亭笑笑說道:「我自己知道,我這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兩個人剛進竹籬,只聽一個女子話聲從茅屋裡傳了出來:「是李兄弟麼,快進來吧,筱蘭說什麼大少來了要起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25:54
張遠亭道:「大少,您聽聽,她好尖的耳朵。」
轉過臉去道:「丫頭,你沒聽錯,是大少。你躺著你的,我這就陪大少進去。」
話聲方落,茅屋門口出現一人,正是姑娘張筱蘭。她臉色蒼白,好憔悴,好瘦,只這麼些日子不見,竟被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望之令人心酸。
只見她頭髮蓬鬆,那條大辮子也解開了。兩手扶著門框,搖搖欲墜,蒼白憔悴的臉上卻滿是驚喜之色。
李存孝一怔停步:「張姑娘……」
張遠亭一跺腳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麼不聽話,大少既然來了,你還怕見不著麼。」
搶步過去扶住了愛女。
李存孝看得清楚,張筱蘭背後站著個鄉下人打扮的中年婦人,一身粗布衣褲,光捻頭、皺皮臉的,她驚慌失措,兩手緊緊扶著張波蘭,嘴裡直惶恐。
只聽張筱蘭顫聲說道:「大少是怎麼來的?」
李存孝答道:「我剛從這兒經過,可巧碰見了張前輩……張遠亭道:「丫頭,你先進去躺下再說,你先進去躺下再說。」
張筱蘭道:「爹,我沒事兒……」
張遠亭道:「丫頭,你是怎麼了,瞧瞧你這樣兒,能見人麼?」
張彼蘭那蒼白的嬌靨上忽然一紅,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大少,您先坐坐,我進去換件衣裳,梳梳頭就來。」
這她才由那中年婦人扶著進了左邊那間屋。
李存孝站在這兒,心頭震動人直發怔。
無他,張彼蘭剛才那一瞥,包含得太多。那種光彩,他先後在令狐瑤璣、溫飛卿、冷凝香那雙美目中都見過。
難道說姑娘張彼蘭她也……想到這兒心頭不禁又是一陣震動。
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也不知道該不該碰上張遠亭。
只聽張遠亭一聲輕咳道:「大少請屋裡坐吧。」
他把李存孝讓進了屋,倒上一杯茶,然後他掀簾進了左邊那間屋。
沒一會兒,張遠亭跟那中年婦人先後出來了。
那中年婦人挺懂禮的,跟李存孝打了個招呼之後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深深看了李存孝兩眼,看得李存孝一陣不自在。
張遠亭道:「是鄰居,我進城買菜去了,托她過來照顧筱蘭,平日都挺熱心的……」
他走過來坐了下去,坐定之後,他抬眼望向李存孝:「我點筱蘭的睡穴,您知道,她現在身子弱得很,不能出來,您別在意。」
李存孝道:「前輩怎麼還跟我客氣……」
張遠亭勉強笑笑道:「我知道大少不會在意,只是……只是,唉,有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前輩有什麼話,請儘管直說就是。」
張遠亭道:「大少既然這麼說,一方面為了我自己的女兒,我也只好厚著臉皮直說了……」
李存孝心頭猛然跳動了一下。
只聽張遠亭道:「不瞞大少說,彼蘭這病是因大少而起的。打從『金華』別後她就一直想不開。我原以為她過一陣子也就好了,誰知道她這麼死心眼兒,沒兩天就躺下了。您看見了,剛才一聽說您來了,她高興的樣子;好一陣子下不了地,一聽說您來她居然不用人扶持出了屋……」
李存孝沒接話,這叫他怎麼接話,他只覺得好生不安,好不自在。
張遠亭道:「我知道大少有為難之處,我也知道筱蘭她配不上大少……」
李存孝不得不開口了,他道:「前輩怎好這麼說話?」
張遠亭搖搖頭道:「大少,我說的是實情實話,我明知道這樣,可是為了我的女兒,我不得不跟大少開口。論家世、論容貌、論所學、論哪一樣筱蘭也沒法子跟令狐、冷兩位姑娘比。可是我的女兒我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溫柔樸實的好姑娘。她會做飯、會繡花、會洗衣裳,女人家的粗細活兒她樣樣拿得起,至少侍候大少是不成問題的。我在這兒見問一句,大少願意不願意要她?」
李存孝道:「前輩……」
張遠亭一抬手,接道:「大少請聽我說完,大少別勉強自己,凡事不能勉強,尤其這件事更是勉強不得。大少要是願意,那什麼都不用再說,大少要是不願意,那也是她的命,我自有辦法應付她……」
說著,說著他低下了頭,可是馬上他又抬起了頭,道:「事關重大,大少不必馬上答覆我,好在大少要在這兒待一宿,大少可以慎重三思……」
李存孝雙眉揚起,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前輩,這是我的福氣……」
張遠亭一陣激動,霍地站了起來,口齒啟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突然又坐了下去,吁了一口氣,這才說道:「謝謝大少,大少這句話算是救了我們爺兒倆的命。現在我可以說了,其實大少也該看得出,筱蘭她一聽說您來了,興奮之餘病馬上減了三分。一個好一陣子不能下地的人,竟不用人扶持一下子出了屋,要是您不答應再一走,我看她的病馬上就會加劇,準是死路一條。這麼大年紀了,我在江湖混了將近半輩子了,什麼都沒落著,只這麼個命根子,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撲簌簌淚排兩行,他忙舉袖拭淚,道:「大少別笑話,我這是太高興了,情難自禁。」
李存孝道:「前輩,我只有一句話,我感激。」
張遠亭搖頭說道:「大少千萬別這麼說,說感激的該是我,大少……」
遲疑了一下道:「令狐、冷兩位姑娘那兒……」
李存孝道:「前輩該知道她兩個。」
張遠亭一點頭道:「大少說得是,兩位姑娘都不是不能容人之人,我這就告訴筱蘭一聲去,心病害了不少日子了,也該讓她高興高興,早日脫離病魔。恐怕我用不著再給她煎藥了。」
站起來要走。
李存孝忙道:「前輩。」
張遠亭道:「大少還有什麼事。」
李存孝道:「我告訴前輩一聲,也請前輩告訴張姑娘一聲,我明天一早就要走,等我的事了後,我會再來。」
張遠亭一點頭道:「大少的意思我懂,那是當然,這就跟『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道理一樣。其實只大少點了頭,我們爺兒倆就相當知足了。」
邁步往左邊那一間屋走去。
望著張遠亭掀簾進了那間屋,李存孝心裡又泛起了那種異樣感受,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可是他自問對張筱蘭並不是沒情。
打從「開封城」「後坑沿兒」那頭一眼,他心裡就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而後,張筱蘭為他隻身千里迢迢,歷艱苦,冒風險下江南找尋他李家那老家人,更讓他感激。由是,那種微妙的感覺也更為強烈。
在「金華」,張遠亭帶著張筱蘭走了,由於他已有令狐瑤璣跟冷凝香,他不敢再奢求,也由於人家沒表示,他不便啟齒。所以自從別後那種微妙的感覺也就隨時間逐漸的淡了,他也沒工夫多想。
如今,逆旅巧遇,張波蘭那一眼,張遠亭這一提,那陣微妙的感覺立即強烈到了頂點。另一方面也為不忍見張筱蘭再受情的折磨,所以他才毅然點了頭。
這也許是緣份,是天意,要不然他怎麼會往這兒走,怎麼偏在這兒碰見了病重的張筱蘭……張遠亭忽然掀簾走了出來,道:「這孩子,剛才不願意進去,我這一報信兒,她卻又說什麼也不肯出來了。唉,姑娘家真是難侍候啊。」
第76章 水落石出
只聽得張筱蘭的話聲起自那間屋門口:「爹搬弄是非,誰說我不肯出來了,我這不是出來了麼。」
張遠亭一怔轉身。
李存孝一窘抬眼。
可不,那間屋門口不是站著張筱蘭麼?
她已經換過了衣裳,梳過了頭,還薄薄施了一層脂粉。
仍是那條大辮子,梳得沒一把亂絲兒。
一套合身的褲褂,白底、小碎紅花,腳上是一雙襯飾工絕的繡花鞋。
前後不過片刻,她已經像換了一個人兒。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站了起來:「姑娘。」
張筱蘭臉一紅,頭一低:「大少。」
張遠亭一雙眼瞪得老大,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丫頭,我可是好些日子沒瞧見你這副模樣了。」
李存孝在「桃花坪」張遠亭這兒住了一宿,實際上他只睡了半宿,因為陪張遠亭父女聊了大半夜。
要不是張筱蘭人有「病」,不能過於勞累,張遠亭一個勁兒地催她歇息去,只怕這話頭還收不住。
第二天一早,李存孝上了路,張遠亭爺兒倆雙雙送到柴扉外,張彼蘭美目含淚,叮嚀再三,依依不捨。
前後不過一夜工夫,張筱蘭的「病」居然不藥而癒,看來心藥治心病是最靈不過的。
幸虧沒讓那鄰居看見,要不然這些左鄰右舍非把李存孝當神醫不可。
李存孝出了,桃花坪,順著「雪峰山」下那條蜿蜒小路往北走去,腳下行雲流水般,相當輕快。
走了里許,這條小路忽然一分為二,岔出一條路來斜斜指向東北。李存孝站在岔路上,略一遲疑,舉步就要踏入斜指東北的那條小路。
就在這時候,忽聽頭頂「雪峰山」那半山腰傳下一聲叱喝。
他一怔,立即收勢抬眼,向上望去。
「雪峰山」半腰林木森林,茫茫蒼蒼,除了樹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這是誰?在這「雪峰山」半腰幹什麼?
心念未了,又一聲冰冷陰笑傳了下來。
前一聲叱喝跟這後一聲冰冷陰笑聲音都不大,那是由於發聲處在「雪峰山」半腰,離地太高。
可是這兩聲聽進李存孝耳朵裡卻相當清晰。
他沒再多想,騰身拔起,直往「雪峰山」半腰處撲去。
李存孝身法何等高絕,電光石火般,只幾個起落便已到了「雪峰山」半腰。
他腳下剛踏實,耳邊又傳來一個冰冷的話聲,這話聲比那聲叱喝跟那聲陰笑近多了:「你如今還有什麼能耐?還有什麼神通?威風何在?煞氣何存?只有看我的了。」
話聲好熟,近在眼前,就在身前那片密林中。
李存孝閃身撲了進去,剛進密林丈餘便看見了——這片樹林緊挨著一塊峭壁,峭壁下有個洞穴,洞前盤坐著一個人,一襲黑衣,蒼白臉,身邊地上還放著一頂大帽,赫然竟是那武林四塊玉之一的楚玉軒。
楚玉軒身前站著個身材高大的白衣老者,不用看前面,單看那背影,李存孝一眼便認出他是當日在「蠻溝」小鎮被自己驚走的「白骨門」總護法申屠豹。
此刻,楚玉軒神色黯淡,閉著眼,申屠豹揚掌欲劈,眼看就要把這當世四塊玉中的一塊斃在掌下。李存孝及時一句:「申屠豹,你沒完沒了麼?」
隨話一指點了過去,襲的是申屠豹的後心要害,「命門」重穴。
李存孝無意傷他,只在攻他所必救,使他先救自己,無暇傷人。
他不知道是因為話聲熟,還是因為指力勁,申屠豹高大身軀為之一抖,慌忙橫移,硬生生挪離三尺。
挪離三尺,又竄出數步,然後霍然一個大旋身轉了過來,一怔,臉色倏變,驚怒喝道:「又是你……」
李存孝淡然說道:「你我有緣。」
申屠豹一挫牙道:「你簡直是陰魂不散。」
閃身欺過,當胸一掌劈了過來。
只聽楚玉軒說道:「留神,這是他那歹毒的『屍毒摧心白骨掌』。」
李存孝道:「我省得,我也瞻仰過。」
說話間,申屠豹一掌拍近,眼看就要沾衣。
李存孝往後滑步,身軀一閃,申屠豹一掌落空,李存孝右掌揚起,如飛落下。
只聽申屠豹大叫一聲,身軀忽然騰起,破林而去。
楚玉軒輕輕一歎道:「閣下的身手為我生平所僅見,申屠豹那仗以為惡多年、傷人無算的『屍毒摧心白骨掌』就此算完了。」
李存孝道:「對付惡獸,就要先拔去它的爪牙,是不?」
楚玉軒目光一凝,道:「閣下在『蠻溝』小鎮救我於先,又在這『雪峰山,半腰二度伸出援手,我都記下了。」
李存孝道:「在蠻溝小鎮我頭一次伸手,是因為不知道你是誰,這雪峰半腰的第二次伸手,是我經過此處無意中碰上的楚玉軒微微一怔道:「閣下頭一次救我,是因為不知道我是誰,聽閣下的口氣,似乎是知道我是誰就不救我了。」
李存孝微一點頭道:「我要是先知道你是誰,我的確不會救你。不但不會救你,我還要殺你。可是等我救了你,知道了你是誰之後,我卻又認為我該救你。」
楚玉軒訝然說道:「閣下把我弄糊塗了。」
李存孝道:「我說一句話你也就明白了,『寒星門』溫飛卿溫二姑娘是我紅粉知己……」
楚玉軒臉色大變,兩眼暴睜,驚聲說道:「原來你是……」
剎那間他轉趨平靜,平靜得跟個沒事人兒一般,淡然一笑道:「原來你是溫飛卿的鬚眉知己,『白骨三煞』已死,我報償的時候也到了,反正我已經不久於人世,閣下請下手吧。」
兩眼一閉,不再言語。
李存孝道:「你沒聽我剛才所說麼,我認為我應該救你!」
楚玉軒睜開兩眼道:「閣下認為應該救我的理由,不是認為應該親手殺了我麼?」
李存孝道:「我要打算親手殺你,你絕離不開那『蠻溝,小鎮,你信不信?」
楚玉軒怔了一怔道:「這麼說你不打算殺我?」
李存孝道:「我不但不打算殺你,我還要勸阻溫二姑娘。」
楚玉軒訝然說道:「這是為什麼,我毀了溫二姑娘,我奪了你的紅粉知己,你卻不……這……這是為了什麼?」
李存孝道:「很簡單,因為我知道那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你也是為藥物所害,算起來你也是被害人。」
楚玉軒搖搖頭,說道:「你錯了,我並沒有被藥物所害,甚至沒沾一點媚藥。是我見岑東陽要加害溫二姑娘,現身趕走岑東陽之後,未暇多思,沒有細看,當即解開了溫二姑娘的被制穴道,使得藥力發作,陷溫二姑娘於瘋狂狀態之中,也使得我自己無法脫身,遂鑄成了大錯。」
李存孝道:「即使如此,那也不能怪你。」
楚玉軒目光凝注,蒼白的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道:「你真不怪我?」
李存孝道:「做人的起碼條件,就是要明善惡,辨是非,是不?」
楚玉軒身軀一陣顫抖道:「閣下讓我敬佩,我也知道那怪不得我,無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我仍引以為咎,在道義上我也不能不有所報償。如今閣下既不怪我,就留我個全屍,請便吧」
李存孝道:你認為非死不足以言報償,是麼?」
楚玉軒歎道:「事實那此,別的我還能作出什麼報償?」
李存孝道:「你死了,溫二姑娘又怎麼樣,能還她清白之身麼?」
楚玉軒呆了一呆道:「事實上我只能這麼做……」
李存孝道:「那不見得。」
楚玉軒道:「那不見得?閣下認為我該怎麼做,閣下認為我還有哪條路可走?」
李存孝緩緩說道:「你死了,無法還溫二姑娘清白女兒身,擺在她面前的,勢必也是死路一條。這原是個悲劇。可是現在有避免悲慘的可能,為什麼不讓它以喜劇收場?」
楚玉軒睜大了兩眼道:「我不懂閣下的意思。」
李存孝目光一凝,望著楚玉軒,正色說道:「你不是仍引以為咎麼?找溫姑娘請罪去,向她求婚。」
楚玉軒一怔道:「閣下這是開玩笑?」
李存孝道:「你看我像開玩笑麼。」
楚玉軒倏然強笑,道:「這……閣下,你這是……我毀了溫二姑娘一生,到頭來你卻叫我向溫二姑娘求婚去,這簡直是什麼……」
李存孝道:「這簡直是什麼,你要知道,只有這樣才不算是毀了溫二姑娘一輩子。只有這樣你才不至於讓溫二姑娘落得一生悲慘。」
楚玉軒搖頭說道:「不行,閣下,這樣我佔的便宜太大了。」
李存孝道:「什麼叫佔便宜,論事,這可不能全怪你……」
楚玉軒道:「可是畢竟是我……」
李存孝雙目之中倏現神光,道:「你要明白,你要是不聽我的,溫二姑娘只有一死;若是溫二姑娘死了,你的愧疚豈不更深……」
楚玉軒道:「我會先溫二姑娘而死,我已經求得解脫了。」
李存孝道:「你認為一死便能求得解脫麼?你要知道,死並不是解脫,而是逃避;即使你逃到了地下,那樣你就能安心了麼?」
楚玉軒還待再說。
李存孝雙眉一揚,震聲說道:「昂藏七身軀,鬚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不敢面對現實,只求逃避,動輒言死,你還算得什麼大丈夫,你還配稱當世四塊玉麼?」
楚玉軒身軀一陣顫抖,苦笑說道:「閣下教訓得好,溫姑娘當世四大絕色之一……」
李存孝道:「你也是當世四塊玉之一。」
楚玉軒苦笑道:「閣下抬舉我了,要知道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即便是我願意聽你的,溫二姑娘……」
李存孝道:「溫二姑娘面前自有我說話。」
楚玉軒道:「閣下這種人為我生平首見,換任一個人,他絕不會放過我……」
李存孝唇邊掠過一絲輕微抽搐,道:「我這也是為溫二姑娘著想。」
楚玉軒一怔,目中倏現奇光,道:「閣下是當今第一等性情中人。」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你不必多說了,只告訴我,你聽不聽我的。」
楚玉軒猛一點頭,說道:「我聽,衝著閣下,我就是跪求溫二姑娘一輩子,也要求得她點頭,無如……」
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李存孝道:「無如什麼?」
楚玉軒道:「我剛才說過,我已經不久於人世了,我縱有讓這件事以喜劇收場之心,卻無讓這件事以喜劇收場之力……」
李存孝問道:「你是指那『屍毒摧心白骨掌』的傷勢?」
楚玉軒道:「不錯,閣下當日在『蠻溝』小鎮制住了我幾處穴道,立刻阻住了屍毒蔓延,可是我離開『蠻溝』小鎮之後一陣瘋狂奔馳,卻又使傷勢惡化,到如今那那屍毒已然侵至內腑,恐怕我難以活過十天……」
李存孝道:「讓我看看。」
邁步便要走過去。
適時,一個微帶冷意的脆朗話聲自密林深處傳出:「你救不了他的。」
李存孝身軀猛地一震,脫口叫道:「二姑娘……」
那音帶冰意的脆朗話聲道:「是我,畢竟只有你才能聽得出是我。」
楚玉軒緊張地往聲音傳來處望去,只見密林深處娉娉走出了一身黑衣、面罩寒霜、目凝煞威的溫飛卿。
楚玉軒只覺得溫飛卿那一雙目光像兩把霜刀,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李存孝站在那兒,始終沒轉身、沒回頭。
轉眼間,溫飛卿來近。
李存孝叫了她一聲:「二姑娘。」
溫飛卿淺淺一笑道:「你倒會替人撮合姻緣啊。」
李存孝道:「二姑娘,我認為我該這麼做,楚玉軒無辜。」
溫飛卿道:「這麼說,你沒錯,他也沒錯,是我一個人的錯?」
李存孝道:「二姑娘不該說這話。」
溫飛卿道:「我該怎麼說?謝謝你?馬上答應嫁給他?」
李存孝道:「二姑娘,楚玉軒是當世之俊傑,算起來他也是被害人之一。」
溫飛卿道:「說這話的時候,你的心不疼麼?」
李存孝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我想嫁給你,你為什麼不要我,嫌我不清不白麼?」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二姑娘把李存孝當成什麼人了?」
溫飛卿道:「那麼你為什麼不向我求婚,就知道我不會嫁給你?」
李存孝道:「我早就有向二姑娘求婚之心,只問二姑娘肯不肯答應。」
溫飛卿道:「還是嘍,你還是料準我不會嫁給你,是不是?」
李存孝道:「二姑娘這是何苦。」
溫飛卿道:「誰知道我這是何苦。」
眼圈兒突然一紅,可是她忍住了淚。
楚玉軒一翻身,便要往下跪。
溫飛卿冷然說道:「慢著,你不必跪求我,我不會答應你的。
固然我答應嫁給你是最好的一條路,可是我對你沒有情,也永遠無法生情愫……」
李存孝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你們兩個都不必為我操心,我自有我的去處,但絕不是死。我雖然是個女人家,可是還不願意動輒言死,至於你頓了頓道:「你也不必死,我已經知道過不在你,留著你那有用之身,武林中還有你該做的事。這是我從申屠豹身上搜出來的解毒藥,拿去。」
皓腕一抖,一個小白瓷瓶落在楚玉軒懷中。楚玉軒一動沒動,他整個人像麻木了一樣。
溫飛卿轉望李存孝道:「至於你,你跟溫家的仇,我已經知道了。誰欠的債應該由誰還,冥冥中自有報應,誰也改變不了,不必因為我救過你一次而有所遲疑。我此身已獻於青燈古佛,算不得是溫家的人了。他們現在往『南獄』途中,你快追去吧,有緣咱們將來會再見的。」
話落,轉身娉娉行向密林深處。
李存孝忙叫道:「二姑娘。」
溫飛卿停步問道:「你還要說什麼?」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道:「二姑娘就這麼走了麼?」
溫飛卿道:「我不走還等什麼?不這麼走,你又讓我怎麼走?」
李存孝道:「我總覺得二姑娘是屬於武林的……」
溫飛卿搖頭說道:「你錯了,武林中沒有我一處安身之地。」
李存孝道:「有,只在二姑娘願意不願意?」
溫飛卿含笑搖頭,道:「我下決心不容易,心也剛靜下來,你別再亂我的心了。記住見著瑤璣跟冷凝香替我致個意。」
邁步又向前走去。
李存孝道:「二姑娘,瑤璣跟凝香也捨不得你。」
溫飛卿腳下只頓了頓,但沒停,兩顆晶瑩之物落在草地上不見了。李存孝沒看見,也沒聽見溫飛卿答話,只見溫飛卿很快地又隱人了密林中,一股異樣感覺泛上心頭,他只覺心裡好難受,好難受……
半晌之後,他轉過了身,目光投向楚玉軒。
楚玉軒面泛抽搐地開了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又有什麼臉活下去,可是二姑娘的話……我只有鼓足勇氣活下去,算做對二姑娘的報償吧。閣下珍重,有緣自會再見,我告辭了。」
站起來微一拱手,轉身緩步而去,那頎長的背影透著淒涼,望之令人心酸。
李存孝呆呆地望著楚玉軒,直到楚玉軒的身影被林木擋住不見。
溫飛卿的離去已然讓他難過,楚玉軒的表現更讓他心頭像壓了塊重鉛。
突然,他揚眉搖頭,仰天一聲長嘯,盡吐心中結,身形拔起,破空而出,向著「雪峰山」下飛射而去。
衡山,別名霍山,峋峻山,為五嶺山脈之支脈,列為華夏五嶽之一,系隋代開皇九年所詔定。
按詔定,五嶽之中,最高者為恆山,最低者衡山。
以形勢論,華山以奇險著,泰山以磅礡著,均有北方雄大之氣;恆山、嵩山則嫌其頹。
衡山則峰巒雖多,但比之東西二岳則乏之奇特之形勢,其優點則有「峨嵋」之翠之秀,有江水環繞,雲氣特重,山上氣象變幻無常,故山勢雖低,而有秀麗之致。
衡山脈起廣西,蜿蜒於汀資二江之間,以長沙岳麓為尾,而以衡陽回雁峰為首,以祝融峰為最高。其峰巒最著者有五:祝融、紫藍、天柱、雲密、石廩。故杜甫詩有:「衡岳五峰尊」之句。
衡山東西二面,山水相映,以迄長沙。其中九面九背,極盡曲折紊回之妙,所以俗有「帆隨汀轉,望衡九面」之諺。昔人詩雲。
「帆轉汀水轉,處處見衡山」,與北部諸岳,只有山而無水者,大異其趣。
衡山峰多,矗峰共七十二,勝景中有十洞、十五廟、三十八泉、二十五溪、九池、九潭、九井等。
時值正午,雲高天朗,在那「駕鵬」、「春湖」之間有座「半山亭」,亭中憑欄,遠望「祝融」磋峨屹峙,群峰匍伏左右,如在履巢。
俯視,則湘江一水若帶,風帆隱約,出沒於青山綠水之間。
「半山亭」正當山口,步步趨高,古柏蒼松,一徑清涼。
如今,就在這正當山口的「半山亭」中,負手站著個人,山風舉袂,飄逸若仙,一如臨風之玉樹,是李存孝。
「半山亭」正當山口,李存孝居高臨下,可以把衡山這一面平原上的遠近景物盡收眼底。
當然,他不是有那閒情逸致跑到「半山亭」來憑欄眺望的。
他站的這地方好,西南一面地上的一隻鳥雀也別想逃過他一雙眼。
半個時辰以後,山下遠遠地出現了一支隊伍,八個銀袍怪人在前,後頭是一連三頂軟轎。
「寒星門」的人到了。
李存孝揚了揚眉,但沒動。
「寒星門」的這支隊伍來勢極快,就像後頭有人追趕著似的,里許距離,轉眼工夫已到衡山腳下。
進山口,一片濃蔭覆蓋,這支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想必是要歇歇腳再走。
是時候了,李存孝邁步走了下去。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
停在山口的「寒星門」人,沒有發現他。
那是因為他們料到李存孝必然會追出「苗疆」,可絕料不到李存孝已然趕到了他們前頭,早站在「衡山」之山等著他們了。
李存孝到了最下一級石階上,出轎透氣的「寒星」主人夫婦跟溫少卿還沒看見他。
可是那「寒星八衛」看見他了,一怔,一驚,立即全向轎側退去。
「寒星」主人夫婦跟溫少卿驚覺了,一家三口六隻眼珠只一瞬,臉色均為之一變。
李存孝停步在一丈外,寒星主人頭一個強作平靜,乾笑一聲道:「沒想到在這兒碰見李少俠,跟約好了似的。」
他居然一改前態稱李存孝為李少俠。
寒星夫人更令人噁心,嬌媚一笑說道:「真的,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李少俠。李少俠什麼時候回中原來的,一個人來登臨南嶽的麼?」
李存孝淡然說道:「不錯,我只一個人。」
寒星夫人臉色微微一鬆,道:「姬婆婆祖孫倆跟冷姑娘怎麼沒一道來啊?」
李存孝道:「冷姑娘陪著姬婆婆跟令狐姑娘回金華去了。」
寒星夫人「哎呀」一聲道:「這麼說少俠的喜事定了,什麼時候賞我們一杯喜酒啊。」
李存孝沒心情跟她扯這些,雙眉微揚,道:「我先問一聲,當年『聽濤山莊』血案,在背後主使的是哪一個?」
寒星夫人臉色一變道:「少俠,您這是說什麼呀,當年『聽濤山莊』血案,在背後主使的是誰,您該問陰玉嬌呀,怎麼問起我們來了?」
李存孝道:「溫夫人,別忘了『寒星門』在武林中的聲威與『冷月門』不相上下。」
寒星夫人臉上一紅,道:「少俠,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忽聽溫少卿一聲大叫:「我就不信憑咱們這些人收拾不下他,上。」
「寒星八衛」齊動,聯袂撲向李存孝。
沒見李存孝移動,只見「寒星八衛」撲到,他只在「寒星八衛」
之中閃了幾閃,「寒星八衛」一起停住不動,轉眼間一個連一個的倒下,身上沒見傷痕,卻個個嘴角滲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09:26:13
寒星主人夫婦像鬥敗了的雞一樣,剎時間臉色慘變了。
李存孝道:「我再問一句,當年主使你們殺人放火的是哪一個?」
只見寒星主人嘴唇動了幾動,溫少卿忽然拔起身軀往外射去。
李存孝動都沒動,道:「我留你溫家一脈香煙,對你溫家不能說不厚。」
寒星夫人忽然厲聲說道:「是你那爹,『神手聖心』李明遠,你為什麼不找他去?」
李存孝一震,陡然揚眉叱道:「你胡說。」
寒星夫人冷笑道:「你那爹懷疑你娘跟韓世傑有私,嫉恨之下買通陰玉嬌跟『寒星』溫家殺了韓世傑,夷平了『聽濤山莊』!不信問問你那爹去,他就在這『南嶽』『祝融峰』上。」
這麼說應該不會假了。
李存孝像突然之間被人打了一拳,身軀為之一晃,他點了點頭,顫聲說道:「我自然會去問,可是是你『寒星』溫家跟陰玉嬌下的手,這樣不會錯。」
寒星夫人道:「冤有頭債有主……」
「住口!」李存孝臉色煞白,冰冷叱道:「李存孝恩怨分明,溫二姑娘救過我一次,我以命抵命,只取你夫婦一隻手……」
寒星夫人一聲淒厲長笑,道:「李存孝,你欺人太甚。我兒子已走,我夫婦已毫無顧慮,咱們就在這衡山之下拚個你死我活吧。」
瘋狂一般地閃身撲了過來。
李存孝抖手一掌硬把她震了回去,說道:「我說一句就算一句,只要你夫婦一隻手,別等我動手。」
寒星夫人厲叫一聲又撲了過來。
李存孝雙眉揚起,閃身迎了上去,兩條人影乍合即分,寒星夫人一聲慘叫暴退,退了兩步便倒地昏了過去。
寒星主人跨一步擋在寒星夫人身前,鬚髮俱張:「李存孝,你李存孝眉心那顆痣好紅,冰冷說道:「我尊你為一派之主,你自己動手吧。」
寒星主人威態倏斂,一點頭道:「也罷……」
轉身望著「祝融峰」高叫說道:「李明遠啊,李明遠,我夫婦路過衡山而不找你,對你不能說不仁盡義至。而今我夫婦受你兒子的逼迫,你卻躲在『祝融峰』上不聞不問,你算得什麼英雄,又算得什麼好漢,配稱什麼『神手聖心』?」
抬右掌往自己左腕劈了下去,一掌劈實,他悶哼一聲,身軀一晃,但是他很快就站穩了,俯身抱起寒星夫人,騰身飛射而去。
寒星主人夫婦不見了。
李存孝轉望那插天的「祝融」,身軀一陣劇顫。
驀地,他揚起雙眉,邁步向座落在十幾里外的「祝融峰」走了過去。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
「祝融峰」氣勢雄拔,插天孤立。由於李存孝是一步步的走,日頭偏西的時候才到了距離「祝融」絕峰咫尺間的「上封寺」。
「上封寺」前有一片大廣場,廣場上站著幾名灰衣僧人,正在那兒指指點點,遠眺近覬。
李存孝一登上廣場,立即把那幾個灰衣僧人的目光全引了過來,一名中年僧人突然跨步越前,向著李存孝合什微一躬身道:「這位施主是……」
李存孝藝出佛門,一向禮佛敬僧,答了一禮道:「大和尚,我是來找人的。」
那中年僧人道:「但不知施主找的是『祝融峰』上的那一個?」
李存孝道:「此人姓李,雙名明遠。」
那中年僧人深深一眼道:「施主找的是『神手聖心』李大俠?」
僧人知道李明遠,足證「神手聖心」在此,李存孝心裡又是一陣刺痛,道:「正是,煩請大和尚引見。」
那中年僧人道:「施主跟李大俠有什麼淵源。」
李存孝道:「有勞大和尚動問,李大俠是家父。」
那中年憎人「哦」地一聲道:「怪不得貧僧一見施主便覺眼熟,原來是李少俠當面……」
一頓接問道:「恕貧憎直問一句,少俠跟令尊是不是多年不見了?」
李存孝道:「正是,足足有二十年了,大和尚怎麼知道?」
中年憎人道:「二十年前李大俠登臨祝融,二十年後的今天李少俠始來相尋,這不說明少俠有不少年未見令尊了麼。」
李存孝道:「大和尚說得是,家父如今可在寶剎之中?」
中年僧人道:「李大俠在『祝融』絕頂『赤帝祠』旁。」
李存孝道:「那麼煩請大和尚……」
中年僧人微一搖頭道:「少俠跟李大俠骨肉至親,貧僧不得不明言,少俠來晚了。」
李存孝目光一凝道:「大和尚這話……」
中年僧人道:「李大俠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撒手塵宇,西歸我佛。」
李存孝剎時間又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身軀為之一晃,定了定神道:「那麼大和尚適才所說家父在『祝融』絕頂『赤帝祠』旁……」
中年僧人道:「那是李大俠的『衣塚』。」
李存孝道:「『衣塚』?大和尚這話……」
中年僧人道:「令尊李大俠二十年前自『赤帝祠』後『捨身崖』跳下『祝融』自絕歸天,敝寺方丈命貧僧等下崖找尋,然時已隔近十日,貧僧等只在崖下尋獲李大俠生前所著衣衫,敝寺方丈敬令尊為一代大俠,乃將李大俠這件衣衫葬在『赤帝祠』側……」
李存孝道:「大和尚,那麼先父的遺骸……」
中年僧人歎了口氣道:「李大俠二十年前來到『祝融』之後,一直住在絕頂『赤帝祠』內,每十天或半月始下峰至『上封寺』與敝寺方丈品茗弈棋作小聚。是以李大俠自絕之當時,敝寺中並不知道,還是一次敝方丈久候李大俠不至,命人登上絕頂探視時,始發覺李大俠已跳崖自絕。俟貧僧等奉命下崖找尋,只找到一件李大俠生前所著衣衫,那件衣衫已然破爛,上有血斑,也有爪痕,想必是李大俠的遣骸已為獸類所毀……」
李存孝心中又是一陣刺痛,沉默了一下道:「可否麻煩大和尚帶我上峰看看?」
中年僧人道:「自當年李大俠投崖之後,二十年來『祝融』絕頂一直被敝寺列為禁地,少俠要上去自屬例外,請少俠隨貧僧來。」
轉身行去。
李存孝邁步跟了上去。
由「上封寺」上登「祝融」絕頂,雖說近在咫尺,但由於罡風疾勁,山道險峻,走起來並不那麼容易。
而中年僧人步履穩健,輕快如飛,卻把這險峻的山道視若康莊,顯然也是個練家子,而且修為不弱。
在中年僧人的前導下,轉眼工夫已登上「祝融」絕頂。時已暮色初垂,罡鳳極其強勁,呼嘯有聲,吹得衣袂獵獵作響,連李存孝這等高手都有立足不穩之感。
只聽中年僧人道:「罡風強勁,天黑時尤甚,少俠小心。」
李存孝道:「多謝大和尚,我省得,大和尚也請小心。」
他卓立風中,一動不動,使得那中年憎人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甫一登上絕頂,李存孝便看見了那座「赤帝祠」,一殿兩廂,相當簡單。
在這座「赤帝祠」左側果然矗立著黑忽忽一堆,前面還有一方石碑,李存孝好目力,清晰地看見那方石碑上寫的是「『神手聖心』李大俠之墓」九個字。
這座「衣塚」矗立在「祝融」極巔已整整廿年了,受了幾千個日子的風吹雨打太陽曬,做兒子的到今天才知道。
儘管乃父心胸狹窄,一念嫉恨,指使「寒星」溫家跟「白髮童顏」陰玉嬌夜襲「聽濤山莊」,殺害了韓莊主一家幾十口,害得他母子顛沛流離,害得他母親最後落個血枯而亡,但畢竟乃父是他的生身之父,想想乃父落得個投崖自絕,屍骨無存,心裡也不由為之難受。
心念轉動間已然來到「赤帝祠」側,只聽中年僧人道:「少俠,這就是令尊的『衣塚』。」
李存孝點了頭,上前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站起身來望著那中年憎人道:「大和尚,對寶剎上下,我只有感激二字……」
中年僧人道:「少俠不必客氣了。這感激二字,敝寺上下愧不敢當,敝寺上下也只是做了該做的……」
李存孝道:「這就夠了,貴寺上下並無守護先父之責。」
說著,他往「赤帝祠」後行去。
中年僧人忙伸手一攔道:「少俠要幹什麼。」
李存孝道:「我想到『捨身崖』看看。」
中年僧人道:「少俠,罡風強勁,『捨身崖』去不得,一不小心便有失足之虞。」
李存孝道:「多謝大和尚,我自會小心。」
他這麼一說,那中年僧人自不便再攔他,緊緊傍在他身側,以防萬一。
到了「捨身崖」邊往下一看,只見峭壁孤懸,下臨無地,要換個尋常人恐怕連往下看的勇氣都沒有。
李存孝緩緩說道:「從這兒掉下去,莫說是個人,就是個鐵人也非摔個粉碎不可。」
中年僧人道:「敝寺方丈已準備在這『捨身崖』邊築起一道石欄,以防失足慘事。不過那也只能防人失足,對於有心自絕的人恐怕仍是無濟於事。」
李存孝心中暗道:「只不知父親是指使人殺人燒火之後心生愧悔才跳落捨身崖自絕的呢,還是另有原因……」
只聽那中年僧人道:「天色已暗,少俠請隨貧僧下峰去吧。」
李存孝默默地點了點頭。
下了「祝融」絕頂,來到「上封寺」前,只見「上封寺」前廣場上一前二後站著三名僧人,後面那兩個,是兩個中年僧人,前面那個是個鬍鬚如雪的清瘦老僧。
那中年僧人道:「方丈出來了。」
上前合什躬下身去。
李存孝忙上前施了一禮,道:「晚輩李存孝見過方丈。」
清瘦老僧深深一眼,合什答了一禮道:「不敢當,少俠蒞臨『祝融』,老衲未及親迎,還請少俠原諒。」
李存孝道:「豈敢,是晚輩魯莽登臨,聞得惡耗,匆忙登上絕頂,未曾先謁方丈,實屬失禮,還請方丈海涵。」
清瘦老僧道:「少俠過謙,這也是人之常情……」
輕輕歎了一聲道:「廿年前令尊卜居於『祝融』,老衲疏於守護,致有『捨身崖』之不幸。多年來老衲一直耿耿難釋,如今面對少俠,心中更感愧疚。」
李存孝道:「方丈怎好這麼說話,貴寺上下並無守護誰之義務,其實一個人若是存心自絕,任誰也防不了的。」
清瘦老僧長歎道:「不管怎麼說,老袖不能不負道義上的責任,廿年來老衲晨昏為令尊誦經,未曾一日間斷……」
李存孝道:「方丈對李家恩厚,李家存歿俱感。」
清瘦老僧道:「少俠不必再客氣了,老衲為的是兩字心安。天色已暗,此處風大,請少俠進入『上封寺』中……」
李存孝微一欠身道:「多謝方丈,晚輩另有他事待辦,不打擾了。」
清瘦老僧道:「天色已暗,少俠既到『上封』,怎好不略作盤桓。」
李存孝道:「方丈好意,晚輩心領。晚輩實在另有要事在身,不敢多事耽擱。」
清瘦老僧道:「既然這樣,老衲不敢再留,還容老衲送少俠下山。」
李存孝道:「不敢當,方丈請留步,先父之『衣塚』容晚輩異日再來遷移。」
施了一禮,轉身而去。
儘管李存孝不讓送,清瘦老僧畢竟還是送到了廣場邊。
李存孝一步步地下了「祝融」,心中百念齊湧。
照目前的情形看,應該是恩怨兩消事了了。
陰玉嬌死了,「寒星」主人夫婦各斷一手,他父親也早在廿年前便已跳落「捨身崖」自絕,不是恩怨兩消事了了麼?
儘管恩怨兩消事了了,想想,他心裡遠比當日覓仇的時候還難受。
「聽濤山莊」韓莊主一家近百口俱皆死難,韓莊主的一片基業也片瓦無存,母親吃盡千辛萬苦,最後落得個血枯而亡,他絕沒想到這是父親一手造成的。
說來說去,這恩恩怨怨皆源於兩字猜疑一字妒,其實是一場誤會,這是何苦?
骨肉至親間的自相殘殺,落得個家破人亡,只剩下他一個人,越想心裡越沉重,李存孝恨不得瘋狂一般痛快地發洩發洩。
可是他找誰發洩去,誰又該供他發洩?
不覺間已來到「祝融」峰下,抬眼四下望望,黝黑的一片,「金華」、「桃花坪」,他該到那一處去?
心念正轉動間,一聲叱喝遙遙傳了過來。
他仔細一聽,立即辨出這聲叱喝來自東方,距離至少要在半里以上。
他現在沒有心情管別人的閒事,心中念轉,正打算走,只見夜色中兩條人影疾掠奔來。
這兩條人影一個頎長,一個纖小,那纖小的一個似乎像個女的。
緊接著這兩條人影之後出現了十幾條人影。
他馬上明白了,前面這兩條人影是在跑,後面那十幾條人影是在追。
前面兩條人影來勢極速,轉眼工夫已近十丈,李存孝忽然看出那兩條人影一個是當世四塊玉之一的趙玉書,另一個是當世四大絕色之一的「瓊瑤宮」司徒蘭。
是誰追趕他兩個?
憑趙玉書與司徒蘭,又有誰能夠使得他兩個不戰而逃?
思忖間後面那十幾條人影也已來近,李存孝一眼瞥見了「瓊瑤宮」的巡山使范強。
他馬上明白了八分。
就在這時候,趙玉書跟司徒蘭已然雙雙馳近,趙玉書頭一個望見了李存孝,陡然一驚,硬生生收住奔勢。
司徒蘭一怔,忙也收住奔勢問道:玉書,「你怎麼了?」
趙玉書直楞楞地望著李存孝,司徒蘭霍然轉頭望了過來,又一怔,脫口道:「是你……」
就在這時候,「瓊瑤官」巡山使范強等已然趕到,十幾個人齊撲趙玉書。
司徒蘭已然驚覺,霍然轉身過去叱道:「我看你們誰敢動他!」
范強等連忙收勢停身,范強一欠身道:「姑娘,屬下等奉有宮主令諭,不得已……」
司徒蘭冷笑著說道:「我想跟誰就跟誰、誰也管不了。」
只聽得一個冰冷的話聲傳了過來:「蘭兒,你怎麼說?」
隨著這話聲,三條人影如飛射落,前面是一身宮裝的「瓊瑤宮主」,後面是一捧令旗,一捧長劍的兩名宮裝少女。
瓊瑤宮主面罩塞霜,一雙利刃般目光直逼司徒蘭。
司徒蘭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了頭道:「娘,您這是何苦?」
瓊瑤宮主冰冷說道:「我養了你這麼大,你就這麼對我麼?」
司徒蘭道:「娘,我愛他,我願意跟他,即便是受一輩子罪,那也是我自找的……」
瓊瑤宮主道:「受一輩子罪,固然是你自找的;可是我這做娘的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任何人你都能嫁,唯獨不能嫁趙玉書。」
司徒蘭道:「娘,可是我任何人都不嫁,非嫁他不可。」
李存孝聽得不禁暗暗詫異。心想:這位姑娘是怎麼回事?趙王書曾以卑鄙手段想害她,到頭來她仍是要嫁給他。趙玉書到底有什麼可取之處……
只聽得瓊瑤宮主顫聲說道:「那好,我仍是那句話,我寧願殺了你,我也不能夠讓你嫁給這種人。」
司徒蘭道:「娘,趙玉書他有什麼不好?即便他有什麼不好,那也是以前,現在他已經改過了,難道您連這個機會都不給麼?」
瓊瑤宮主冷笑一聲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不會改的。
他現在所以好,只是想把你騙到手中……」
「不,」司徒蘭道:「我相信他,我也知道他確實已經改過了。」
瓊瑤宮主道:「你今年才多大,你看得有娘看得多麼……」
司徒蘭道:「可是對於瞭解他,您遠不如我深。」
瓊瑤宮主道:「不必再說什麼了,我說不許就是不許,跟我回去,我放過他。要不然,我把你兩個一起斃在這『祝融峰』下。」
司徒蘭忽然跪下去,道:「您請下手好了,我既然出了『瓊瑤宮』,絕不再回去。」
瓊瑤宮主勃然色變,厲聲一句:「算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揚掌當頭劈下。
趙玉書大聲說道:「宮主要殺蘭妹,得先殺了趙玉書。」
跨步迫了上去。
儘管趙玉書是當世四塊玉之一,畢竟他不是「瓊瑤宮主」的對手。
只聽砰然一聲,趙玉書蹌踉而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司徒蘭悲呼一聲:「玉書。」
躍起撲了過去,一把扶住了趙玉書,望著乃母顫聲說道:「您請先殺了蘭兒。」
「也罷,」瓊瑤宮主渾身顫抖,一點頭道:「既然你兩個都搶著死,我就成全你們。」揚掌便要劈。
李存孝不能再看下去了,一步跨去,道:「宮主手下留情。」
瓊瑤宮主一怔手停在半空,道:「怎麼李少俠也在這兒?」
李存孝道:「未學從這兒路過,無意中碰上。」
瓊瑤宮主道:「那麼李少俠請一旁讓讓,容我先斃了這一對畜牲再敘。」
李存孝道:「宮主可容未學說句話?」
瓊瑤宮主道:「李少俠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
李存孝道:「這是『瓊瑤宮』的家務事,未學本不便管也不該管。無如,未學不能眼睜睜看著宮主一掌鑄恨……」
瓊瑤宮主目光一凝道:「聽李少俠的口氣,似乎要代他兩個求情?」
李存孝道:「未學正有此意,還望宮主看在未學薄面……」
瓊瑤宮主截口說道:「他當日曾以卑鄙歹毒手段對李少俠,李少俠今日要代他講情?」
李存孝道:「未學不為任何人,未學為的只是古來感人最深的一個情字。」
「情?」瓊瑤宮主冷笑道:「他也配談情!難道李少俠不知道他的心性為人……」
李存孝道:「未學知道。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瓊瑤宮主道:「李少俠也相信他改了麼?」
李存孝問道:「宮主明智,適才趙玉書能不惜死以身護衛司徒姑娘,若非真摯之深情,胡能為此?」
瓊瑤宮主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李存孝又道:「再不好司徒姑娘總是宮主親出,宮主何忍心將幾十年骨肉之情一旦拋卻?她既然非趙玉書不嫁,必然有她的道理,趙玉也必然有他可取之處。宮主何妨大度寬容,化干戈為玉帛,化暴戾為祥和,化悲事為喜事?」
瓊瑤宮主緩緩說道:「也許李少俠對了……」
目光一凝,望著趙玉書跟司徒蘭,沉聲說道:「你兩個聽著,既然李少俠出面講情,這件事我勉強點頭答應。趙玉書在武林中的名聲一天沒見好轉,你兩個就別回『瓊瑤宮』來見我。還有,你將來要是有一點虧待蘭兒之處,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非找你問罪不可……」
抬眼望向李存孝道:「李少俠永遠是我『瓊瑤宮』座上佳賓,有空時務請『瓊瑤宮』坐坐。」
話落,也沒等李存孝答話,帶著兩名婢女,十幾名「瓊瑤宮」
健兒,轉身飛掠不見了。
司徒蘭跟趙玉書,做夢也沒想到李存孝在這緊要關頭,會挺身而出為他倆說話。
也沒想到李存孝幾句話,便把這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兩個人站在那兒猶自發怔。
李存孝輕咳道:「好事已諧,二位可以走了。」
兩個人這才倏然驚醒,趙玉書轉身過來,滿臉愧疚:「李兄。」
李存孝淡然說道:「趙兄不必再說什麼了。我剛才說過,我為的是一個情字。只要趙兄將來能善待司徒姑娘,別愧對瓊瑤宮主也就夠了。我還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轉身要走。
只聽司徒蘭叫道:「李兄……」
李存孝轉回身來道:「司徒姑娘還有什麼話說?」
司徒蘭美目含淚,顫聲說道:「我二人永遠感激,沒齒不忘。」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客氣了,我在此謹祝二位一修雙好。」
轉身而去。
司徒蘭淚眼相望,直到李存孝那頎長身影隱人夜色中不見又是一天黃昏。
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李存孝來到一座山前,這座山不高,可挺雄偉,而且蒼翠滿山,碧綠欲滴。
這座山前有水,那是由山上一瀉而下的一條瀑布造成的,水色清澈見底。
李存孝仰望山巔,臉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
突然,他騰身拔起,直往山巔撲去。
片刻之後,他停身在山巔一座古剎前。
古剎橫匾三個大字:
「大雷音。」
古剎背依孤峰,前臨斷崖,左右俱是蒼松翠柏,山風過處,松濤陣陣,古剎顯得寧靜而肅穆。
李存孝腳剛沾地,「大雷音」內傳出個撼人心神的蒼勁話聲:「那位故友蒞臨『大雷音』?」
李存孝眼中淚光一閃:「師父,是我。」
話聲方落,人影疾閃,李存孝跟前多了個人,是個像貌奇古的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穿一襲儒衫,頭上戴頂文生中,腳下是雙厚底福字履,腰間紮著一條金光閃爍的絲帶。
正是那威震天下,當世兩大廳人之一的「天外神魔」獨孤長明。
李存孝一頭拜下,道:「師父。」
獨孤長明老臉上一陣抖動,突然仰天長笑,笑聲裂石穿雲,直逼九霄,震得「大雷音」晃動,松針落了一地。
他伸手扶起了李存孝,道:「多少日子不見了,讓二師父瞧瞧你。嘖,嘖,你小子是越來越俊。說,山下還有幾個?」
李存孝微微一愕道:「您這話……」
獨孤長明道:「沒勾引來成群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麼?」
李存孝臉一紅,道:「您怎麼一見面就開孝兒的玩笑?」
獨孤長明又是一陣大笑,霍地轉過頭去,望著「大雷音」震聲叫道:「和尚,你聾了還是癱了,我都出來了,你還不出來?」
這一聲震得地皮晃動,卻沒見「大雷音」裡有人出來,也沒聽「大雷音」裡有任何動靜。
獨孤長明雙眉一聳,道:「走,小子,咱爺兒倆進去看看和尚他擺的什麼臭架子。」
一把拉住李存孝騰身掠進了「大雷音」。
「大雷音」那宏偉肅穆的「大雄寶殿」裡,端端正正地盤坐著個俊美異常的中年僧人。
他閉目合什,寶相好不莊嚴。
兩個人一落在「大雄寶殿」門口,獨孤長明劈頭便道:「和尚,你裝的什麼蒜,醒醒,孝兒回來了。」
和尚沒動,便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好啊,」獨孤長明叫道:「剛才還跟我有說有笑的,現在就睡著了,我敲你的光頭,看你醒不醒。」
一步跨進了「大雄寶殿」。
剛過「大雄寶殿」,他一怔,倏地叫道:「小子,不好,和尚他圓寂了。」
李存孝心膽欲裂,魂飛魄散,閃身撲了進去,可不,和尚玉筋已垂,的確已經圓寂了。
李存孝心中一陣絞痛,撲地跪了下去。
獨孤長明喃喃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就這一轉眼工夫……」
忽地探手向和尚懷中抓去,手一閃而回,手裡多了一封信,只一眼,立即遞向李存孝:「小子,這是他留給你的。」
李存孝忍悲接過,拆開信一看,臉色忽然大變,猛抬眼望著和尚叫道:「爹……」
獨孤長明劈手一把奪過了那封信,只一眼,臉色也為之大變,喃喃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當日他叫她一聲玉娘,怪不得……整整廿年了,這悶葫蘆終於打開了。」
雙眉一聳,兩眼暴睜,神光外射,大喝一聲:「和尚,你該入阿鼻地獄。」
旋身一掌拍了出去,轟然一聲,院中一棵合圍古柏應掌而折,嘩喇喇砸毀了大殿一角。
就在這時候,遠處空中不知誰家放起一盞天燈,冉冉上升,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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