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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玉釵香][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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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0:12
標題:
[獨孤紅] [玉釵香][全書完]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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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千里會故人 第 二 章 金 蟬 脫 殼 第 三 章 — 去 難 回
第 四 章 赤 魔 邪 教 第 五 章 內城顯身手 第 六 章 另 有 隱 情
第 七 章 鬩 牆 之 爭 第 八 章 佳人訴衷情 第 九 章 誤 中 迷 香
第 十 章 身 世 之 迷 第十一章 險 處 逢 生 第十二章 赤 魔 顯 形
第十三章 利迫套口供 第十四章 擒賊逢故人 第十五章 愛 極 生 恨
第十六章 再 劫 證 人 第十七章 單 刀 赴 會 第十八章 化干戈為玉帛
策十九章 殺 人 滅 口 第二十章 龍 闖 虎 穴 第廿一章 府 裡 藏 奸
第廿二章 安 然 脫 險 第廿三章 驚 疑 故 人 第廿四章 詐 死 誘 奸
第廿五章 大膽擒貝子 第廿六章 惡 夜 奇 襲 第廿七章 新 仇 舊 怨
第廿八章 緊 迫 釘 人 第廿九章 抽 絲 剝 繭 第三十章 功 成 身 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1:42
第 一 章 千里會故人
日落,黃昏,暮色低垂。這座八角小亭孤零零地座落在暮色裡。
八角小亭的亭頂塌了一邊,塌的地方有塊瓦露出半截,搖搖欲墜,只要有陣稍微大點兒的風吹過,準能把它吹下來。
亭子的幾根柱子跟欄干,原來都是漆的一色朱紅,可是現在那朱紅的漆只能看見幾片,其他的地方都慘白慘白的,是朱漆全剝落了。
這麼一座破亭子,跟亭子裡的五個人大不相稱。亭子裡這五個人,衣著講究得氣派。
坐在那兒的那一個,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胖老頭兒,皮白肉嫩,臉色白裡透紅,顯見得他平素保養得很好。身上穿的是一件深藍色的微小面兒長袍,外頭罩件團花黑馬褂,都挺合身的,他手裡拿著把製作精細的鼻煙壺,手指頭沾著鼻煙不住地往鼻子上摟,摟一下,吸一下,挺過癮的,鼻煙不住的往鼻子上摟,兩眼不住地往西北看,一臉的焦急神色。
西北方遠處是條大路,近處是條小路,大路在幾十丈外拐了彎兒,歪出這條小路通往這座殘破的小亭。
胖老頭兒身邊站著四個人,清一色的四十上下壯漢子,一邊站兩個,穿的都是一色天藍的緞子面兒長袍,腰裡頭鼓鼓的,跟塞著什麼東西似的。這四個中年漢子個頭兒壯,腰桿兒挺得筆直,一個個都是太陽穴高高鼓起,兩眼之中精光四射,隱隱逼人。
緊靠胖老頭兒左右的兩個壯漢,一個手裡捧著一隻上好景德瓷的小茶壺,外頭用棉套套著,一個捧著一個圓圓的漆木盒子,有蓋兒,不知道裡頭盛的是什麼。
兩三丈外是一片稀疏疏的柏樹林,樹林裡停放著一輛馬車跟三匹高頭駿馬。
坐著坐著,胖老頭兒忽然一挺腰站了起來。
左邊那壯漢上前一步雙手捧上小茶壺,「大人,參茶。」
右邊那一個跟著上前一步,雙手捧上了那漆木盒子:「大人,點心。」
胖老頭兒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操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道:「那封信是誰交發的?」
左邊把頭一個壯漢上步躬身,道:「回大人,是奴才。」
胖老頭兒道:「你沒告訴他們用八百里的加快傳送?」
那壯漢哈著腰道:「回大人,奴才交待了,奴才守在那兒親眼看著他們送出去,信到人走,一點兒也沒耽擱!」
胖老頭兒皺著眉道:「那就怪了,算算日子該是今兒個未時到,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眼看天都快黑了,還不見人影兒。」
那壯漢遲疑了一下道:「這個……許是路上耽擱了,您知道,遼東離這兒路不近。」
胖老頭兒冷哼一聲道:「廢話,我要是不知道,幹嗎用八百里加快傳遞!」
那壯漢應了聲「是」,沒敢再說話。
右邊把頭那壯漢忽然上前一步躬身說道:「大人,奴才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胖老頭兒冷冷掃了他一眼道:「什麼話?」
右邊壯漢道:「北京城裡論官咱們有好幾個營,論民咱們也掌握著不少龍虎,難道說就沒一個可用的,非把一個退休了多少年的人搬出來不可。」
胖老頭兒冷冷一笑道:「好話,這件事兒你能辦麼?」
右邊壯漢道:「奴才不敢,奴才有自知之明,可是官家的幾個營,外加北京城中這些黑白二道的龍虎……」
胖老頭兒又冷笑一聲道:「你真機靈,這件事兒要能嚷嚷開,我也用不著跑到這荒郊野地挨渴挨餓等人了,再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把馮七找來密商過,連他都不敢接,換個別人行麼?」
右邊壯漢沉默了一下道:「奴才是怕楚三爺退休這麼多年了,這種事兒他不會管!」
胖老頭兒道:「不會的,記得當年他臨走的時候我跟他說好了的,往後可能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到時候還得他出來走走,他也親口答應過我,只要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他是隨傳隨到的!」
右邊那壯漢道:「楚三爺名滿南七北六,威震一十三省,當年他是功成身退,江湖上走腿闖道能有他這種成就的不多,奴才怕他不會把大半輩子得來不易的聲譽往這件事上押!」
胖老頭兒臉色變了一變道:「你看他真會這樣麼?」
右邊壯漢道:「奴才是這麼想,要不他未時就該到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兒?」
胖老頭兒冷笑一聲道:「楚三他所以能有這種成就,大部份也靠一個官字,當年他在京裡的時候我待他不薄,他要是這麼無情不管我的身家性命,那就別怪我無義把這頂帽子扣在他頭上交差……」
忽聽左邊壯漢道:「大人,有人來了。」
胖老頭兒精神一振,忙住口不言移眼往西北望去。他看見暮色裡,遠處那條大路上有個人往這邊走了過來,暮色低垂,離得太遠,看不清楚。
胖老頭兒馬上跟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頹然地說道:「不是的,這麼遠楚三怎麼會走路來?」
右邊那壯漢道:「不像,是個年輕人!」
胖老頭兒搖搖頭道:「那就更不是了。」
轉身坐了下去,急躁地沾起鼻煙來又是一陣猛吸。他剛吸了幾下鼻煙,忽聽得左邊壯漢又道:「大人,他上小路了。」
胖老頭霍地站了起來,抬眼一看,可不,來人走得不怎麼快,可是剛才遠在大路上,這當兒已然上了小路了。
右邊壯漢雙眉一揚道:「來人恐怕是個練家子,要不然腳下不可能這麼快捷,截住他!」他跟左邊那壯漢一步跨了出去,雙雙併肩站在小亭一丈開外。
轉眼工夫,來人近了,這時候也可以看清楚了。來人二十多歲年紀,有著一付頎長的身材,穿一件合身的黑衣,顯得相當瀟灑,還帶股令人說不出是什麼的勁兒,說是說不出,可是任何人看他一眼就會忍不住再多看他幾眼。
小伙子長得好俊,劍眉星目,膽鼻方口,皮肉比胖老頭兒還白還嫩,可是在他眉宇間有股逼人的冷意,讓人老遠就覺得出來,他的年紀不大,可是看他的神態表情,似乎他所經歷的,他所知道的遠超過他的年紀。
兩個壯漢並沒有喝令他停步,然而他卻在離亭一丈外兩個壯漢的跟前站住了,帶著冷意的眼神往小亭裡掃了一下,然後落在跟前的兩個壯漢臉上:「我從遼東來。」
兩個壯漢一怔,左邊壯漢道:「遼東?」
年輕黑衣客道:「遼東老龍溝!」
左邊壯漢叫道;「楚三爺!」
年輕黑衣客道:「我是老爺子的七徒弟,我姓凌。」
左邊壯漢上下打量了年輕黑衣客一陣道:「我們大人有封信……」
這是要證明,年輕黑衣客探懷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左邊壯漢伸手接過那封信,不用多看,只一眼就夠了,他抬眼說道:「楚三爺人呢?還沒到?」
年輕黑衣客道:「見著韓大人之後,我自會詳稟。」
胖老頭兒在亭子裡聽到這兒,忙道:「讓他進來。」
兩個壯漢恭應了一聲立即退向兩旁。年輕黑衣客看也沒看他倆一眼,邁步走了過去。
這時候胖老頭兒已落了座,儘管是便服簡從,他還是不忘擺派頭,講享受,隨身不但帶著參茶跟點心,而且還帶了個緞子面兒的墊子放在那既硬又涼的石凳上供他坐停。
年輕黑衣客進亭略整衣衫,微一欠身道:「楚震東七徒弟凌燕飛見過韓大人。」
胖老頭兒招了招手,什麼都沒說,劈頭便問:「你們怎麼這時候才到,楚三人呢?我在這兒等了他好幾個時辰了!」
年輕黑衣客凌燕飛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回大人的話,我們老爺子他不能來了,草民幾位師兄弟商議的結果,特地派草民來給大人請個安!」
胖老頭兒雙眉豎了起來道:「怎麼說,楚三他不能來了,為什麼?」
凌燕飛雙眉軒動了一下道:「回大人的話,我們老爺子已經過世了。」
胖老頭兒一怔,霍地站了起來,鼻煙壺掉在地上,道:「怎麼說,楚三他……他已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凌燕飛道:「到今天剛滿七七。」
胖老頭兒臉上變了色,砰然一聲坐了下去,他也不管人家是怎麼死的,連慰問也不慰問一聲,喃喃地說道:「糟了,糟了,這可糟了,這麼一來這件事……我的前程,我的身家性命……這下……這可怎麼辦,這……」他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說著說著頭上就見了汗。
凌燕飛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草民的大師哥派草民來,一來是讓草民代我們老爺子給大人請安,二來是看看大人有什麼用得著楚家的地方。」
胖老頭兒急躁地擺手說道:「不行,不行,你們都不行,除了楚三誰都不行,要能用你們我早就用別人了,唉,楚三怎麼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節骨眼兒……」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大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都不願意死,誰也沒有辦法挑時候死!」
這句頂撞話相當重,誰都聽得出來,胖老頭兒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凌燕飛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句話聲:「楚三爺當真過世了麼?」
說這話的正是剛才推測楚三爺不會復出的那黑衣壯漢。
凌燕飛兩眼寒芒暴射,可是一轉眼工夫那懍人的寒芒又隱斂了,他頭也沒回,淡然說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他目光一凝,望著胖老頭兒道:「世上沒有兩個楚震東,既然大人認為大人的事非我們老爺子不能辦,草民不敢再多說什麼,就此告辭了!」他一欠身,轉身要走。
胖老頭兒突然抬手說道:「慢著。」
凌燕飛緩緩轉回身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胖老頭兒千咳了一聲道:「你等一等,我有幾句話問你。」
他一抬手,那手捧景德瓷小茶壺的壯漢忙放下小茶壺,探手入懷摸出個黃絹小包,雙手遞了過去。
胖老頭兒接過黃絹小包打了開來,黃絹小包裡包著幾樣東西,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頭,一朵純銀的小花,一隻象牙雕成的小手,還有一把金光四射的小劍。
他道:「有個人死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他身邊放著這四樣東西,你能不能從這四樣東西上看出什麼來路?」
凌燕飛往那黃絹小包上掃了一眼,臉上仍是沒有一點表情,微一搖頭道:「草民胸蘊淺薄,閱歷不夠,看不出什麼。」
胖老頭兒臉上浮現了一片失望之色,擺擺手道:「好吧,你走吧。」這位做官的可真現實啊。
凌燕飛沒再說話,微一欠身,轉眼出亭而去。
望著凌燕飛走遠,那拿信壯漢上前一步道:「大人,您看……」
胖老頭兒呆呆地望著亭外,跟沒聽見似的,一直到凌燕飛走遠了,隱入低垂的暮色裡看不見了,他才如大夢初醒般忽然站了起來叫道:「快,叫住他,追他回來。」
那拿信壯漢怔了一怔,道:「大人……」
胖老頭兒跺腳叫道:「混帳東西,還不快去。」
那拿信壯漢沒敢再問,偕同另一壯漢飛掠出亭追了過去。
口 口 口
這是家小茶館兒,挺雅致的小茶館兒,有人對坐下棋,有人戴著老花眼鏡看書,也有人拉著胡琴清唱那麼兩段兒,茶館兒雖小,可卻挺熱鬧的。
清唱的這一桌三個人,操琴的是個頭戴瓜皮小帽兒的瘦漢子,站那兒唱的是個皮白肉嫩的小胖子,另一個坐那兒閉著眼聽,手指頭在桌上打板,腦袋還不住的晃來晃去。
一段白門樓唱完了,聽戲的睜開了眼,把目光往不遠處一張桌子上一投,笑問道;「七爺,您聽胖哥這段二六怎麼樣?」
不遠處那張桌子上坐著個五十上下的瘦老頭兒,挺精神個瘦老頭兒,長眉細目瘦削臉,穿的是一身黑綢褲褂兒,袖子捲著,露著雪白的兩段。
只見他倏然一笑揚起拇指,道:「胖哥最近恐怕很下功夫,天生的一副翎子生嗓子,清剛遒健,裂帛穿雲,運腔咬字,氣口吞吐雖內行也不過如此,胖哥唱的好,瘦哥的胡琴也好,嚴絲合縫,一滴水也潑不進去。」
聽戲的也一揚拇指道:「七爺不愧是位行家。」
唱白門樓的小胖子沖瘦老頭兒一欠身,陪笑說道:「您誇獎,我們倆這是井邊打水江邊賣,孔聖人面前賣詩文……」
就在這時候,門簾兒一掀進來個人。
瘦老頭兒的座頭正對著門兒,有人進來他頭一個看見,只見他兩眼一睜,脫口叫道:「唷,是小七兒……」
掀簾進來的是凌燕飛,他一步便到桌前,恭恭敬敬的一欠身,道:「七叔,燕飛給您請安來了。」
瘦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到家裡去過了?」
凌燕飛含笑說道:「剛到,臨來的時候告訴我,到這兒來找您準沒錯。」
瘦老頭倏然笑道:「他算是料準了我了,你知道,我沒別的嗜好,就好泡茶館兒,怎麼樣,你師父跟大夥兒都好麼?」
凌燕飛道:「好,謝謝您,師父讓我找您吵架來了。」
瘦老頭兒眉鋒一皺道:「小七兒,你不知道這檔子事有多扎手,他們找上了我,我自問不靈,沒奈何,這才推到了你師父頭上。」
凌燕飛道:「七叔,您不知道,這兩年他老人家的身子大不如前了,整天躺在床上,很難得下床走幾步!」
瘦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咱們別在這兒聊,有什麼話回去說去!」
他可是說走就走,跟小胖子三個打了招呼,拉著凌燕飛往外就去,出了門他才問道:「小七兒,你師父的身子怎麼了?」
凌燕飛道:「也沒什麼,上了年紀的人還不都是這樣!」
瘦老頭兒鬆了一口氣,「哦」了一聲道:「我還當是怎麼了呢,聽說順天府那位韓大人今兒個在城外等著你師父呢,你去見過他沒有?」
凌燕飛眉梢兒揚了揚,道:「去過了,這位韓大人真是位難得的好官哪,錯非是我師父那種好說話的脾氣,換了我,我一天也跟不了他,我師父身子不好不能來,又怕他窮纏不放,乾脆讓我帶信兒來說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誰知道他只顧自己的前程,只顧自己的身家性命,連問都沒問一句。」
瘦老頭兒眉鋒一連皺了好幾皺,道:「你師父也真是,什麼辭兒不好編,偏偏編這麼個辭兒?」
凌燕飛道:「我們哥兒幾個也覺得不好,可是他老人家說在刀裡鑽這麼多年了,還忌諱這個,非讓我這麼說,您說有什麼辦法,這樣也好,疾風識勁草,路遙知馬力,這麼一來倒試出這位官兒是怎麼個人了。」
瘦老頭兒道:「小七兒,你也別在意這個,說起來這位韓大人多少年來雖不能說對你師父怎麼好,可倒也過得去……」
凌燕飛道:「他老人家是怎麼個脾氣您知道,就為這個,接著八百里加快傳送的密函馬上把我派了出來,還怎麼樣?他老人家有報答之心,我也千里迢迢跑了這麼一趟,誰知道沒用,他沒見著我師父,連是怎麼回事都沒告訴我,可真把我瞧扁了。」
瘦老頭兒呆了一呆,道:「怎麼,他沒把這件事兒交給你?」
凌燕飛道:「不跟您說麼,他連是怎麼回事兒都沒告訴我。」
瘦老頭兒道:「這麼說,你也打算不管了。」
凌燕飛聳聳肩道:「人家不把事兒交給我,把我瞧得扁扁的,我還能伸手去要麼?」
瘦老頭兒道:「這位韓大人一向挺有眼光的,這回他可是走了眼了,明兒個我去見他……」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用不著您去見他,我師父早就料到他會有這麼一著,臨來的時候再三囑咐我,不管他怎麼對我,只要有事兒咱們就得伸手接下來,他不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讓我找七叔您問問,當初咱們欠人家的,不管怎麼說,這筆人情債咱們總得還。」
瘦老頭兒道:「好嘛,既是你師父這麼交待,那你還跟我說什麼,小七兒,你要知道,你師父就是這麼個脾氣,寧願天下人負他,他絕不負天下人……」
凌燕飛道:「我知道,就是為這,剛才看見那位韓大人對人的態度才讓人心裡不舒服。」
瘦老頭歎了口氣道:「其實事情說起來也難怪他急,也難怪他只顧自己的前程,只顧自己的身家性命,你不知道,這檔子事鬧大了。」
凌燕飛道:「七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瘦老頭兒忽然壓低了話聲道:「福親王的格格半個月前一天夜裡突然死了,渾身上下沒一點傷痕,枕頭底下放著四樣東西……」
凌燕飛道:「一把金光四射的小劍,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頭,一朵純銀的小花,一隻象牙雕的小手。」
瘦老頭兒呆了一呆道:「怎麼,你見過那四樣東西了?」
凌燕飛道:「那位韓大人拿出這四樣東西來,告訴我有個人死了,渾身上下沒一點傷痕,身邊放著這麼四樣,問我能不能從這四樣東西上看出什麼,我說我看不出什麼,一時間我是真看不出什麼來,我心裡也正不舒服,連想都沒想!」
老少倆踏著夜色一邊走,一邊說,說話間已抵一處,一條小胡同,兩扇小紅門,門上掛著鎖。
瘦老頭兒道:「咱們進去再談!」手往口袋裡插去摸摸鑰匙。
凌燕飛抬眼四下一看,道:「這是我第二回到您這兒來,您這兒還沒怎麼變嘛。」
瘦老頭兒手探進了兜兒裡,卻半天沒拿出鑰匙來,只見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兩眼睜得老大。
凌燕飛一眼瞥見瘦老頭兒的異樣表情,忙道:「怎麼了,七叔,鑰匙丟了?」
瘦老頭兒忽然冷笑一聲道:「鑰匙沒丟,倒是兜兒裡多了幾樣東西,你看看這是什麼?」他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手裡托著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凌燕飛看得楞住了。
瘦老頭兒臉色有點凝重,道:「進去再說。」
他把那四樣東西往口袋裡一放,掏出鑰匙來開了門。
瘦老頭的住處不大,一進小院子又是一變,出手如風,飛快地抓起桌上一張信箋。
信箋上寫著龍飛風舞的一行字跡:「斷爾一掌,以示薄懲,再管閒事,定取爾命!」沒上款,也沒署名。
凌燕飛陡然一聲沉喝:「七叔,撒手。」
他一指點在瘦老頭手肘上,瘦老頭兒手一麻,一鬆,那紙信筏飄落地上。
瘦老頭兒臉色大變,苦笑一聲道:「看來七叔這個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的還不如你!」
凌燕飛沒說話,又在瘦老頭兒右臂胳膊肘以下連點了兩指,最後一指頭敲在瘦老頭兒右手腕脈上。
瘦老頭兒微一搖頭,苦笑道;「小七兒,恐怕沒用,我覺得出,五個手指頭裡熱辣辣的直往上竄,就這麼一轉眼工夫已推到了掌心了!」
凌燕飛道:「不忙,七叔,等真攔不住的時候再說!」
瘦老頭苦笑一聲道:「好吧,咱們坐吧,陰溝裡翻船,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我馮七要真這麼自斷一掌,那可真是個大笑話。」
他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道:「一個親王府的尊貴格格格身邊絕不會有這四樣東西,當初我一看就知道這四樣東西是外來的,現在已經證實了,這四樣東西果然是外來的,八成兒這是怪我不該出主意讓他們去搬你師父……」
凌燕飛高揚著眉梢兒道:「七叔,這四樣東西是什麼時候讓人放進您兜兒裡去的?」
瘦老頭馮七苦笑說道:「瞧你問的,你這不是臊你七叔麼,我要知道它們也不會跑到我兜裡去了,這麼看來,人家的身手可真是來無蹤去無影啊。」
凌燕飛道:「不見得,您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馮七道:「吃過晌午飯睡了一會兒就出去了,晚飯是在外頭吃的,吃完飯就去茶館那兒,我也是為等你師父,誰知道把你等來了。」
凌燕飛道:「飯莊子、茶館兒,這兩個地方有人挨您的身麼?」
馮七道;「這個……讓我想想,我去茶館兒的時候人不多,到那兒就坐下了,也沒再動,沒人挨過我的身,至於飯莊子……嗯,進門的時候有人擠了我一下,當時正值午飯時,進去的人多,我也沒在意,許就是那時讓人把這四樣東西放進去的,不管怎麼說,人家的身手好是實,要不然讓人往兜兒裡放進了四樣東西,我怎麼會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忽然站了起來,道:「不行,小七兒,攔不住了,那熱辣辣的感覺已經到了腕脈了,還在繼續往上竄!」
凌燕飛跟著站起,剛要說話。馮七抬眼從褲腿裡拔出一把匕首,揚起落下,直砍右腕。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馮七的左腕,叫道,「七叔……」
馮七正色說道:「小七兒,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認栽,我要捨不得這只右掌,待會兒就得捨去一條胳臂,你說那樣划算?」
凌燕飛兩眼暴睜,寒芒電射,手一鬆,轉過身去。
只聽身後馮七悶哼,顫聲說道:「小七兒,過來幫個忙。」
凌燕飛轉回了身,馮七的右掌已掉倒了地上,斷處烏黑,馮七身上、桌上、地上,濺得到處都是鮮血。馮七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搖搖欲墜。
凌燕飛眉宇泛起了一片懍人的冷肅煞氣,他先閉了馮七右臂上的幾處血脈,為馮七止住了血,然後挾著馮七坐下,馮七於此時臉色越見蒼白,頭上都見了粒粒汗珠,他咬著牙道:「小七兒,我屋裡枕頭底下有傷藥……」
凌燕飛一陣風般撲進了屋,再回來時他左手拿了一個白瓷瓶,右手一塊白布,他很俐落,轉眼工夫已經把馮七的傷處上了藥裹好了。
馮七剛才還挺精神個老頭兒呢,如今人靠在椅子上,顯得相當虛弱,兩眼都沒了神,直到凌燕飛給他裹好了傷,他才吁了一口氣抬左手擦了擦滿頭汗水苦笑地說道:「鐵掌馮七的這隻鐵掌從今起便算完了,稱什麼鐵掌?練了大半輩子還是肉掌一隻,連這點毒都經受不住……」
凌燕飛冰冷說道:「七叔,江湖上擅用毒的可沒幾個。」
馮七道:「小七兒,能用這種毒的,我搜遍記憶都想不出一個!」
凌燕飛道:「總會找到他的。」
馮七搖搖頭道:「小七兒,七叔跟你打個商量,出這條胡同往東拐,走不多遠有家車行,你去雇輛車,咱爺兒倆今晚上就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2:07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您是讓我送您上遼東去?」
馮七苦笑說道:「小七兒,請你師父的主意是我出的,現在我一隻手已經沒有了,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我不能再讓你師父少個徒弟,甚至把老龍溝楚家全斷送了。」
凌燕飛突然笑了笑道:「七叔,您可真照顧自己人啊,您不能讓我師父少個徒弟,我師父就能讓您少只手,怎麼連您也把小七兒瞧扁了……」
馮七還待再說。凌燕飛笑容一斂,接著說道:「七叔,您這不是辦法,真要說起來,您這也不能叫顧自己人,您這是拖自己人下水,害自己人,你要是在這時候回遼東去,我師父的脾氣您是知道的,我敢跟您賭點兒什麼,他老人家準會帶著大哥他們幾個進關來,那您可就真把老龍溝楚家全斷送了,您要是真顧自己人,不願斷送老龍溝楚家,只有一個辦法,讓我找個地方安頓好您,然後讓我放手跟他們周旋,這樣頂多您少一隻手,我師父只少一個徒弟,您看怎麼樣?」
馮七道:「小七兒,你有沒有往後想。」
凌燕飛道:「想了,可是我的想法跟您的想法不同,小七兒我也天生一副不信邪的倔脾氣。」
馮七道:「小七兒,像七叔又是怎麼一副脾氣?有些事情是不能不信的,你看看人家這身手……你……」
「七叔,」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我們師兄弟一共七個,您知道師父為什麼單挑上了我?」
馮七道:「我知道你行,可是你總強不過你師父去,你師父那身功夫雖然比你七叔強,可也強不到那兒去……」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有些事兒您不知道……」
馮七道:「什麼事兒我不知的?」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本來我是不能說的,師父一向也不讓我說,可是現在我只有告訴您了,三年前我師父救過一個人,這個人是上摩天嶺採藥的,他在摩天嶺上碰見一條大蟒蛇,他把那條大蟒蛇殺了,可是自己也中了蟒毒,經過老龍溝的時候毒發不支,倒在了老龍溝口,可巧我砍柴回來碰見了,我把他背進了老龍溝,他在老龍溝住了七天七夜,師父給他祛除蟒毒,救了他一條命,臨走的時候他說是師父跟我救了他,師父年紀大,不便出遠門,讓我無論如何代表師父到新疆去做幾天客……」
馮七道:「新疆?」
凌燕飛道:「不錯,新疆。」
馮七道:「你去了沒有?」
凌燕飛道:「去了,不但去了,而且在他那兒整整做了一年的客,他是早安排好了的,就在我到達新疆的同一天,有個人到老龍溝給我師父送了一封信,師父看了這封信不但沒怪那個人事先沒告訴他,反而高興得直掉淚……」
馮七訝然說道:「這是為了什麼?」
凌燕飛道:「信上說小七兒我非池中之物,不能讓我就這麼埋沒了,而且我師父跟我救過他,為報答這救命恩,他要把我留在新疆一年,利用這一年的功夫他要把他一身所學傳給我……」
馮七揚了揚眉道:「這人好大的口氣啊,老龍溝楚家是個埋沒人的地方?」
凌燕飛道:「七叔,這個人的口氣不大,在他看老龍溝楚家是個埋沒人的地方,這一點您從我師父高興得掉淚就可以知道了。」
馮七呆了一呆道:「小七兒,這個人是……」
凌燕飛道:「看上去四十多歲個人,一年到頭文士打扮,在天山有座嘯傲山莊,在天山下有一大片牧場,牛羊難數,富可敵國……」
馮七兩眼暴睜,叫道:「老天爺,這……這不是玉翎雕麼?」
凌燕飛微微一笑道:「現在您明白師父為什麼派我來了吧。」
馮七左掌一揮,抓住了凌燕飛,激動地道:「小七兒,你當真跟玉翎雕學了一年……」
凌燕飛道:「這是什麼事兒,小七兒還能騙您不成?」
馮七嘴張了幾張才道:「老天哦,這可真是……真是,小七兒,你的福緣可真深厚,造化可真不小啊……」
凌燕飛道:「現在您是不是放心讓小七兒留下了!」
馮七沒說話,兩眼暴射寒芒,凝望著凌燕飛一眨不眨。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七叔,您是太不相信小七兒了。」
他彎腰拾起了地上那張信箋。
馮七一驚,忙道:「小七兒,毒……」
凌燕飛含笑說道:「七叔,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的人不怕這個,我早防著呢。」
他抓著那張信箋往桌子上插去,「篤」一聲,一張信箋竟硬生生被他插進了桌子裡去,他一抬手又把那張信箋拔了出來,往桌上一放,那張信箋還是好好的,桌子上卻多了一個洞。
馮七看直了眼,歎道:「嘯傲山莊的武學就跟咱們學的不同,拿根筷子我也能勉力把它插進桌子裡去,可是用張紙……」
凌燕飛忽然又伸手拿起了那張信箋,湊近鼻端聞了聞。
馮七道;「怎麼了,小七兒?」
凌燕飛道:「這張信箋帶著淡淡的幽香,不像是一般男人家用的東西。」
馮七道:「讓我看看。」
凌燕飛立即把那張信箋遞到馮七眼前。
馮七仔細地看了一陣,忽然皺眉說道:「怪了,這怎麼會是王府的東西。」
凌燕飛聽得一怔,忙道:「那個王府?」
馮七滿臉詫異之色地搖頭說道:「是那個王府的東西我不知道,不過我看得出這確是幾個王府裡用的信箋,這種紙跟一般的紙不同,我在巡捕營的時候曾經往幾個王府裡跑過,我見過這種信箋,不是你說我還沒留意呢,這人用的怎麼會是王府的東西!」
凌燕飛沒說話,把一雙目光凝注在那張信箋上,過了一會兒之後忽然說道:「七叔,不但這張信箋帶著淡淡的幽香,不像一般男人家用的東西,就連那筆字也不是出自男人家之手,寫字的這個人曾盡量模仿男人的筆跡,可是力道不夠,多少仍帶點纖秀,您說出事的是那家王府?」
馮七道:「福王府,怎麼?」
凌燕飛道:「死的是福王的格格?」
馮七道:「不錯。」
凌燕飛道:「這格格房裡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馮七道:「據說什麼都沒有!」
凌燕飛道:「有人詳細看過麼?」
馮七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凌燕飛忽然站了起來道:「我先安頓好您,然後到福王府去一趟!」
馮七忙道:「你把我安頓到那兒去?你這樣又怎麼能到福王府去。」
凌燕飛剛要說話,忽一凝神道:「有人來了,五六個……停在門口!」
話聲方落,一陣敲門聲傳了進來。馮七忙站了起來。
凌燕飛道:「您坐著,我先去開門。」
馮七道:「不要緊,我能走,又不是腿斷了,今兒晚上不能待客,我去攔一攔。」
他走了出去,凌燕飛緊跟在他身後。到了大門,馮七問道:「誰呀?」
只聽門外有人應道:「是七爺麼,我,朱順。」
馮七一怔,低低說道:「韓大人府裡的總管,怕是搬你師父不成又來找你了。」
凌燕飛道:「他來得正好,我正打算見韓大人去呢!」
他過去開了門,一個身穿長袍,滿臉精明的中年白胖漢子一見凌燕飛,馬上拱手說道:「請問尊駕是……」
凌燕飛道:「我姓凌,馮七爺是我七叔。」
白胖漢子「哦」地一聲忙道:「那太好了,凌爺果然在這兒……」
他進門沖馮七一拱手道:「七爺,我們姑娘來了,她要見見凌爺。」
馮七聽得一怔,忙道:「怎麼,韓姑娘也來了,在那兒?」
白胖漢子往外一指道:「在外頭,還沒下轎呢。」
馮七輕輕跺了一腳道:「朱總管,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讓姑娘到我這兒來……」
沖凌燕飛一遞眼色道:「小七兒,快進去收拾收拾屋去。」
凌燕飛當然懂,當即答應一聲轉身往裡行去。凌燕飛收拾得相當快,他剛才聽見那位白胖的朱總管說韓姑娘此來是要見他的,他一邊收拾一邊想,可是他想不通這位嬌貴的宦門千金為什麼突然跑到這兒來見他。
他這裡剛把屋子收拾乾淨,那裡馮七已經陪著客人走了進來,他看見這位嬌貴的客人,而且看得很清楚,他看得不由為之一怔。
這位嬌貴的客人可說是人間絕色。她身子稍嫌瘦弱了些,但瘦不露骨,反而更顯得玉骨冰肌,嬌弱動人。
她穿的是寶藍色高領寬袖小腰身的小褂兒,寶藍色的八幅裙,裙腳下也是,二雙寶藍色的繚蓮鞋。一頭秀髮梳得沒一根跳絲兒,那排整齊的劉海下是雙黑白分明、清澈深邃、充滿了智慧光芒的美目。
蛾眉淡掃,脂粉不施,小瑤鼻粉妝玉琢;秀檀口鮮紅一點,清麗絕俗,美得芳秀,美得不帶人間一絲兒煙火氣。看年紀,她不過二十上下,但宦門閨閣,大家風範,而且有一種成熟的風韻。
只聽馮七道:「小七兒,快來見見韓姑娘!」
凌燕飛定了定神,邁步迎了出來。
韓姑娘聽馮七這麼一說她抬起了頭,當她看見凌燕飛的時候,也有著一剎那的錯愕,旋即她道:「韓玉潔見過凌爺……」
她居然嬌軀一矮,跪落塵埃:「請凌爺大義伸手救救家父,救救韓家。」
凌燕飛神情一震,慌忙避向一旁。
馮七大驚,忙道:「姑娘,這怎麼好……這不是折……朱總管,快扶起姑娘來。」
朱總管欠欠身,陪著一臉為難的笑,但沒動。
只聽姑娘韓玉潔道:「韓玉潔此來為的就是代父求救。」
馮七急得手足無措,道:「姑娘……」
凌燕飛那裡揚起雙眉,道:「韓姑娘請起,凌燕飛臨來的時候家師當面交待,無論什麼事一概伸手接下,凌燕飛自不敢有違師命。」
姑娘韓玉潔猛抬玉首,一雙黑白分明,清澈深邃的美目凝望著凌燕飛,然後顫聲說道:「凌爺,真的?」
凌燕飛正色說道:「韓大人當年待家師恩厚,凌燕飛理當代師答報。」
韓玉潔美目中倏現異彩,道;「大恩不敢言謝,容韓玉潔後報!」她站了起來,但剛站起,臉色忽變,嬌軀一晃,往後要倒。
凌燕飛眼明手快,一步跨到扶住了她的粉臂。
就在這一剎那間,姑娘韓玉潔一張清麗羞靨蒼白得厲害,她望著凌燕飛勉強一笑道:「謝謝凌爺,我不要緊。」她說話的聲音本來就低,這時候更顯虛弱。
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宦門千金,凌燕飛心裡這麼想可未便說出口,當即鬆手退後,站了一會兒之後,姑娘韓玉潔的臉色漸漸好轉了。
馮七看得清楚,微一欠身道:「姑娘請屋裡坐坐吧。」
姑娘韓玉潔含笑點頭道:「多謝馮老,我打擾了!」
她緩緩舉步往屋裡行去。進了屋,落了座,韓玉潔望著凌燕飛道:「家父想再見見凌爺,不知道凌爺什麼時候有空?」
姑娘韓玉潔落落大方,凌燕飛心裡都有點侷促,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居然覺得有點不敢接觸姑娘那雙目光。
他定了定神道:「不瞞姑娘說,我正打算去見韓大人,我七叔剛才一時大意為人所乘自斷一掌,為防他老人家再發生什麼意外,我想請韓大人暫時把他老人家安頓在府裡……」
姑娘韓玉潔訝然凝目,望著馮七道:「馮老這隻手……」
馮七淡然笑道:「在江湖人來說這是常事,只斷一掌,也已經是天大的便宜,姑娘宦門閨閣,千金之軀,最好不要問聞這些血腥的江湖事。」
韓玉潔道:「馮老別把我看得太嬌嫩了,我雖然是個弱女子,自小身子也不好,可是我卻有一顆不讓鬚眉的膽……」頓了頓又道:「馮老當年在巡捕營當過差,一般宵小絕不敢輕動馮老,不知道這是誰……」
馮七苦笑了一聲道:「姑娘既然問了,我也不敢瞞姑娘……」
他左手從口袋裡摸出了那四樣東西,往桌上一放道:「就是這四樣東西的主人。」
韓玉潔臉色一變道:「怎麼馮老也……馮老是什麼時候見著這四樣東西的?」
馮七當即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韓玉沽離座盈盈下拜道:「馮老為韓家遭此無妄之災,韓玉潔……」
馮七忙離座避開,道:「姑娘千萬別這樣,我剛才說過,江湖生涯本就如此,只斷一掌也已經是天大的便宜,這種事今後也免不了還有犧牲,姑娘要是把這些個都攬在自己身上,那可真是一大筆難還的債,韓大人當初對我三哥恩厚,對我馮七也頗為照顧,我們把兄弟應有所報答……」
韓玉潔嬌靨上泛起了一絲不安神色,香唇啟動了一下道:「馮老要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馮七道:「姑娘不願聽我這麼說,那麼馮七斗膽,也請姑娘別把這件事淨往自己身上攬,天底下沒有這種事……」
韓玉潔忽然一仰嬌靨,正色說道:「韓玉潔從此不再說什麼了,馮老要是不嫌韓家簡慢,現在就請馮老到舍下去,家父還等著我的信兒呢。」
馮七有點猶豫道:「這個……」
轉望凌燕飛道:「小七兒……」
凌燕飛道:「您就聽我一次不好麼?」
馮七苦笑一聲,默然未語。
韓玉潔道;「馮老,凌爺,我有僭了!」她轉身往外走,忽然臉色一白,嬌軀晃動又要倒。
凌燕飛一步跨到又扶住她,這回他扶住了韓玉潔的一隻晶瑩消膩,柔若無骨的皓腕,當他五指落在韓玉潔的皓腕上的時候,他神情一震,臉色突變,脫口叫道:「韓姑娘,你……」
就在這一剎那工夫,韓玉潔臉色轉趨正常,淺淺一笑道:「謝謝凌爺,我身子太弱,常這樣,不要緊。」
她輕輕地從凌燕飛手中抽出皓腕,裊裊的行了出去。凌燕飛怔怔地站在那兒忘了放下來了。
馮七詫異地道:「小七兒,你怎麼了?」
凌燕飛望著姑娘韓玉潔那纖美的背影,緩緩說道:「韓姑娘天生的五陰絕脈。」
馮七神情猛地一震,差點沒叫出聲來,剎時間他也怔住了。
口 口 口
一頂軟轎八個人到了韓府,韓大人早在他那書房裡不知道已走幾個來回了,一聽說馮七跟凌燕飛到了,那可真是倒履相迎,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賓主客廳相見,姑娘韓玉潔沒多坐,似乎跟她這位長順天府的父親沒什麼話說,也許礙於一個禮字,說沒幾句話就告辭回後院去了。
凌燕飛跟韓大人也沒談多少話,他除了要求韓大人給馮七找個安靜地方養傷之外,就是瞭解一下案情,可憐很得,韓大人所知道的並不比馮七多。韓大人巴不得現在就陪凌燕飛上福王府去,可是時候畢竟太晚了,只得改為明天。
談話間,凌燕飛好幾次想問韓大人知道不知道乃女天生的五陰絕脈,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嚥了回去。這當兒不是談私事的時候,而且這一次也不過是第二次見面,談這個似乎不太相宜。這一夜凌燕飛就陪馮七住在韓府。
老少兩燈下獨對,又談案情,像馮七閱歷那麼豐富,胸蘊那麼廣博的人,對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一夜,馮七因為傷疼,沒能好睡。不知道為了什麼,凌燕飛也輾轉反側難成眠。韓府之中,另外有個人也沒能合眼,而且淚水濕了繡花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3:05
第 二 章 金 蟬 脫 殼
韓大人心裡此誰都急,可是他是個做官的,他知道,王府這種地方不能去得太早,去太早那是找罵挨。
日上三竿了,韓大人青衣小帽坐頂軟轎帶著凌燕飛去了福王府,特地為凌燕飛找了匹健騎代步,一路上韓大人直催轎夫。離福王府還有一段路,韓大人命轎子停下來,自然凌燕飛也下了馬,韓大人沒那個坐騎直趨王府大門的膽,凌燕飛只好跟著他步行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凌燕飛越看韓大人越覺不順眼,他心裡直為姑娘韓玉潔叫屈,那麼樣一位好姑娘,怎麼會有這麼樣一位父親,他覺得韓大人這個人是個做官的,不是個做事的,為了自己頭上那個「頂子」,似乎是戰戰兢兢,對下,他高高在上,對上,卻把自己貶得十分卑賤。或許是凌燕飛不是官場中人,他初見這個,覺得很看不慣,甚至有點兒不齒。
韓大人在偏門告進,宰相門奴七品官,對個站門的,韓大人居然也躬身哈腰滿臉陪笑。站門的親兵往裡報,轉眼工夫來了個穿戴整齊,跨著腰刀的「戈什哈」(護衛)把兩個人帶進門房。王府的戈什哈遠比站門的親兵神氣,韓大人小心翼翼,唯恐說錯話似的,一句話不敢多說。
這一來那戈什哈越發的盛氣凌人,橫眼冷冷一掃凌燕飛,道:「你就是來辦案的?」
凌燕飛淡然說道:「不錯。」
那戈什哈道:「不是說找的是楚三麼,楚三為什麼沒來?」
凌燕飛沒理他。
韓大人反應快,那裡連忙接了口:「楚震東人已經死了,這是他的徒弟。」
那戈什哈沖韓大人一聲冷笑道:「韓大人,你可真會當差啊,簡直把我們王府的事兒當兒戲,找了半天找個楚三的徒弟來,這種人別說是京裡了,我們王府閉著眼抓也能抓幾十個,還麻煩你順天府幹什麼?」
韓大人一張胖臉先是一紅,剎時間又白得跟張紙似的哈著腰一個勁兒的應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凌燕飛沒說話,可是他神色冰冷,用兩眼一雙寒芒逼視著那戈什哈,那不是一雙目光,是兩把比電還亮的利刃。那戈什哈不說話了,手抓著刀柄腳下直往後挪,臉上很明顯地流露出怯意。
就在這時候,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門房裡進來個四十多歲的胖小鬍子,穿著很氣派,身後還跟著兩名親隨。他一進來便衝著韓大人拱起雙手,臉上雖沒有笑意,可是說話很客氣:「韓大人辛苦了,楚老總到了麼?」
韓大人跟看見了親人似的,急忙迎上前去拱手說道:「哈總管,楚三已經不在了,他的徒弟來了一個!」
胖小鬍子哈總管「哦」地一聲,轉望凌燕飛道:「這位就是……」
凌燕飛一抱拳道:「凌燕飛,老爺子的七徒弟!」
哈總管道:「楚老總什麼時候過世的?」
凌燕飛道:「就是前些日子。」
哈總管歎了口氣道:「老天爺怎麼偏偏……好人都是這麼不長壽,楚老總在京裡的時候身子挺硬朗的,我常跟他說就憑他那付筋骨也非活上個八九十歲不可,誰知他……唉,讓人想不到……凌兄弟,我跟令師楚老總,雖不能說是很熟的好友,可是他在京裡的時候我們常見面,令師是位讓我打心裡敬佩的真英雄,今兒個我見著你就跟見著他一樣,你別拘束,儘管放手辦你的事兒,一切有我。」
這位王府的總管比這位韓大人都強。
凌燕飛心裡暗暗感動,一抱拳道:「多謝哈總管,哈總管念舊,楚家存歿俱感!」
哈總管伸手拍了拍凌燕飛道:「兄弟別說這種見外話,府裡出了這種事,上下心裡都不好受,也都忙得焦頭爛額,幸虧這當兒宗人府還不知道,要不然就更亂了,我不招待你了,咱們現在就辦正事,你打算怎麼辦儘管說……」
凌燕飛道:「聽哈總管說,這件事宗人府還不知道!」
哈總管道:「這是福晉的意思,福晉說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明白之後再往宗人府報,福晉根本就不相信官家這些人能辦事,唯恐宗人府一知道嚷嚷開了,官家會派人插手,越幫越忙,其實福晉的意思也對,我在王府多少年了,我清楚,官家這些人根本就沒一個能辦事兒的,平常拿拿小毛賊,嚇唬嚇唬百姓那是綽綽有餘,一旦碰上了大事兒,一個也派不上用場。」
凌燕飛掃了那名垂手站立一旁的戈什哈一眼道:「據我所知,大內跟京裡的幾個營裡不乏好手,就是王府這些護衛,一個個也是好樣兒的。」
那位戈什哈臉色變了一變,低下了頭。
哈總管微微一怔,旋即冷笑說道:「兄弟,你可高抬他們了,深宮大內我或許不清楚,京裡這幾個營裡的,跟府裡這些護衛我可太清楚,他們要真是辦事的,府裡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轉眼望向那名戈什哈道:「這兒沒你的事兒,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那名戈什哈連一聲都沒敢吭,一躬身,乖乖的退了出去。
哈總管轉過臉來道:「他們一向仗勢傲慣了,要是有什麼得罪兄弟的地方,還請看看我的薄面多包涵!」
這位哈總管不愧是個精明人。
凌燕飛一抱拳道:「好說,哈總管這是折我,我想到格格房裡看看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哈總管忙道:「方便,方便,辦案那有不看現場的,我這就帶兄弟進去……」
轉望韓大人一拱手道:「韓大人這一陣子也夠辛苦的了,現在凌兄弟接了這件案子,您暫時也可以喘口氣了,先請回吧,有什麼該辦的事我會托凌兄弟帶回去。」
韓大人一邊拱手答禮,一邊連聲答應。
哈總管可沒張羅送他,擺手一聲:「兄弟請。」帶著凌燕飛出門房往後行去。
口 口 口
福王這位格格的香閨在內院西邊一座精緻小樓上,小樓已經上了鎖,顯得冷冷清清,淒淒慘慘的。
哈總管一邊掏鑰匙開鎖一邊說道:「這些日子以來府裡的人沒一個敢往這兒來,也難怪,出了這種凶事,誰不怕!」說話間他開了鎖,推開門,帶著凌燕飛登上了小樓。
樓上有間精雅的小客廳,小客廳裡的一幾一椅都擺得好好的,福王格格的臥房就在這間小客廳的後頭。一進福王格格的臥房,凌燕飛馬上皺了眉。
福王格格的這間臥房除了一張床外,別的什麼都沒有了,地上也乾乾淨淨的,顯然已經收拾過打掃過。
凌燕飛道:「哈總管,這兒已有人動過了?」
哈總管點頭說道:「是的,這是王爺的意思,王爺怕福晉睹物思人觸景傷情,所以出事的當天就下令把房裡的東西搬出去毀了,兄弟你不知道,福晉這一陣子可真夠難受的,多少天沒吃沒喝,到今兒個才喝了一碗燕窩湯。」
很明顯的,福王格格這間臥房裡是難看出什麼來了。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哈總管,格格遇害是在什麼時候?」
哈總管道:「這個我不大清楚,不過是在早上發現的,想必格格遇害的時候是在夜裡。」
凌燕飛道:「府裡平常一共有幾班警衛輪值巡夜,他們當天夜裡有沒有發現到什麼,或者聽見了什麼?」
哈總管道:「府裡的護衛倒是不少,每天夜裡總有三四班輪值巡夜,我剛才不跟兄弟說過麼,他們一個個都是酒囊飯桶,他們要能發現什麼,不就不會有事兒了麼?」
只聽一陣狗叫聲傳了過來,聽叫聲總有十幾條之多。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府裡養的有狗麼?」
哈總管道:「養倒是養了十幾條,到了晚上也都把它們撒開了,只是這些畜生跟人一樣的沒用,那天夜裡來了生人,它們居然連知道都不知道!」
凌燕飛道:「哈總管的意思是說,那天夜裡狗沒叫?」
哈總管道:「可不,連一聲也沒聽見它們叫過,靜的都跟死了似的!」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道:「是誰發現格格遇害的?」
哈總管道:「格格的貼身丫頭翠喜,她每天早上都進來侍候格格起床,侍候格格梳洗。」
凌燕飛道:「那四樣東西呢,又是誰發現的?」
哈總管道:「也是翠喜。」
凌燕飛道:「哈總管,能不能讓我見見翠喜?」
哈總管連聲說道:「可以,可以,兄弟你要在那兒見她?」
凌燕飛道:「就在這兒吧,麻煩哈總管叫她來一趟。」
哈總管遲疑了一下道:「恐怕她害怕,不敢到這兒來。」
凌燕飛道:「有兩個大男人陪著還有什麼好怕的,再說她是格格的貼身丫頭,也不應該害怕格格才是。」
哈總管道:「那……我只有試叫她到這兒來一趟了,兄弟你在這兒等等。」他轉身走了。
哈總管一走,凌燕飛很自然的把一雙銳利目光上下左右掃動著,他下意識的希望在不可能找到什麼的情形下找到一點什麼,那怕是一絲絲。畢竟他還是失望了,他沒能找到什麼,一絲絲可疑的東西也沒有,他靜吟了一下,轉身走出臥房到了那間小客廳裡,他開始又在小客廳裡找尋了起來。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處,那是小客廳西北牆角一個小小的字紙簍,字紙簍裡有幾片白白的東西,那是紙。他邁步過去從字紙簍裡拾起了那幾片紙,只一眼,他心頭怦然一陣急跳,這幾片紙就是在馮七家見過的那裡一般王府裡才有的信箋,而且也尚略帶著那種淡淡的幽香。
眼前這種信箋幾個王府裡都有,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眼下這張破紙,顯然是讓人撕碎後丟簍的信箋,也帶著跟馮七家所見的那張信箋一樣的帶著淡淡幽香,可就要另當別論了。他把幾片碎紙攤平,照著撕破的痕跡往一起湊,這張信箋並不完整,只有一半,但這半張信箋上卻有著兩個潦草的字跡,那兩個字寫的是:『斷爾』!看筆跡,跟馮七家所見那張信箋上的筆跡一樣,只不過這兩個字比馮七家所見那張信箋上的筆跡潦草些,而且這半張信箋上沒有毒。
這情形很明顯,馮七所見那張信箋是某個女子在這兒寫的,先用這張信箋寫了這兩個字,或許是覺得這兩個字過於潦草,或許是覺得這兩個字寫得不太像出自男子手掌,因而把它撕了另換了一張。凌燕飛兩眼之中現了寒芒,他四下再看,一張小芳桌上有現成的筆墨,他過去拉開抽屜看,抽屜裡放著一疊整齊的信箋,一樣的信箋,一樣的香味。
後牆上有扇窗戶,開著,但是裡頭沒拴。凌燕飛過去打開了窗戶,窗戶外頭緊挨著一棵與樓同高的梧桐樹,枝葉相當茂盛。他看了一陣之後隨手即關上窗戶。
樓梯響動,有人上來了,他忙走到茶几前一把抓起了那幾片破碎的信箋藏人懷中。步履聲已到了樓上,轉眼工夫哈總管帶著一個青衣婢女走了進來,這位姑娘年約十六七歲,長得挺清秀,可是臉色白白的,帶著些驚怕怯意。
哈總管進門微微一怔道:「兄弟出來了,我還當你在裡頭呢!」
當即向那青衣婢女道;「這位就是來查案的凌爺,凌爺有話想要問你,你可要有一句說一句。」
那青衣婢女怯怯地點了點頭,沒說話。
凌燕飛把一雙銳利目光投注過去,道:「翠喜姑娘,這兒有哈總管跟我在,你用不著害怕,我是來查案的,你是格格的貼身侍婢,格格死得離奇,照目前的情形看,格格是為人所害,我希望你有一句說一句,幫我多瞭解瞭解案情,也好讓我早一天破案,拿住兇手為格格報仇雪恨。」
翠喜垂著頭低低說道:「婢子知道,婢子絕不敢隱瞞什麼。」
凌燕飛道:「我先問問姑娘住在那兒?」
翠喜道:「婢子住在樓下。」
凌燕飛道:「還有誰跟姑娘住在一起?」
翠喜道:「格格原來有四個貼身婢女,可是後來格格讓她們都搬出去了,所以現在樓下只有婢子一個……」
凌燕飛道:「為什麼格格讓另三位搬了出去,只留下姑娘一個?」
突然間翠喜頭垂得更低了,道:「這個婢子不知道,也許是格格最喜歡婢子。」
凌燕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在出事的當天夜裡,姑娘有沒有聽見樓上有什麼動靜?」
翠喜搖搖頭道:「沒有,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我原在樓上陪著格格的,後來是格格讓我下樓去睡的。」
凌燕飛道:「姑娘下樓之後,格格睡了麼?」
翠喜搖頭說道:「沒有,這一陣子格格像睡得很晚。」
凌燕飛道:「格格原來就睡得很晚麼?」
翠喜道:「不,格格原來沒那麼晚睡。」
凌燕飛道:「那麼為什麼格格這一陣子睡得很晚?」
翠喜話聲更低了,跟蚊子哼似:「婢子不知道。」
凌燕飛道:「姑娘那天晚上有沒有聽見狗吠聲?」
翠喜道:「婢子記不得了,好像聽見狗叫了幾聲。」
哈總管沉聲說道:「仔細想想看,到底聽見了沒有,別這麼好像記不得似的。」
翠喜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婢子想起來了,那晚上沒聽見狗叫。」
凌燕飛道:「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是姑娘在格格枕頭底下找到的。」
翠喜道:「是我,是王爺命婢子來收拾東西時在枕頭底下找到的!」
凌燕飛道:「姑娘以前見過那四樣東西麼?」
翠喜的身子忽然機伶一顫,道:「沒有,我以前沒見過。」
凌燕飛道:「真的麼,姑娘?」
翠喜連話聲都發了抖,道:「真……真的。」
哈總管冷冷說道:「你怎麼了,翠喜,冷麼?」
翠喜忙道:「不……不是,婢……婢子害……害怕。」
哈總管雙道細眉一揚,剛要再說。
凌燕飛走到那張小方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張信箋,走過來把信箋往翠喜面前一遞道:「姑娘,這種信箋是格格常用的?」
翠喜怯怯地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道:「是……是的。」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翠喜姑娘,我剛才說過,我是來查案的,你是格格的貼身侍婢,我希望你有一句說一句,幫助我多瞭解案情以便早日破案……」
翠喜道:「我是有一句說一句。」
凌燕飛道:「我卻以為姑娘說話有不盡實之處。」
翠喜猛然抬頭,嬌靨更見白蒼,目中充滿了驚駭神色道:「沒有,我沒有……」
凌燕飛道:「一個人的習慣不會輕易改變的,要是有所改變一定有它的原因,格格有早睡的習慣,可是這一陣子突然睡晚了,別人或許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姑娘你是格格的貼身侍婢,一天到晚在侍候格格,姑娘似乎不該不知道。」
哈總管沉聲說道:「翠喜,你說,究竟是為了什麼?」
翠喜嬌靨白得都沒了血色,道:「婢,婢子真……真的不知……知道……」
哈總管轉望凌燕飛一遞眼色道:「我看不行,這樣好了,我去請王爺或者福晉來……」
翠喜機伶一顫,失聲叫道:「哈總管,您別,婢子說,婢子說……」
哈總管臉色一變道:「說了半天你真隱著瞞著,這是什麼事兒你還隱瞞,還不快說!」
翠喜突然哭了,道:「哈總管,婢子不是不說,是怕福晉知道會打死婢……」
哈總管道:「那你這樣瞞著又能瞞多久,這位凌爺是以前順天府總捕楚三老的高足,人家什麼沒見過,什麼還看不透,遲早你也逃不過人家的一雙高明的法眼,快說吧,王爺跟福晉面前我會代你求情就是。」
翠喜突然跪了下去,道:「謝謝哈總管,要是王爺跟福晉能饒了婢子,婢子會感激您一輩子。」
哈總管剎時慌了手腳,忙伸手去扶:「唉,唉,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他扶起了翠喜,歎了口氣又道:「你也真是,快擦擦淚說吧。」他掏出塊手帕遞了過去。這位哈總管畢竟是位軟心腸的老好人。
翠喜沒接,道:「婢子……婢子自……自己有。」
她掏出自己的香羅帕把滿臉的淚水擦了去。
哈總管忍不住又催了她一句:「快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翠喜這才說道:「格格前這一陣子心情不好……」
哈總管道:「格格這一陣子為什麼心情不好?」
翠喜道:「一年多前格格那回上江南去,在江南認識了個人,是個江湖上的人,那個人長得挺好,格格很喜歡他……」
哈總管剎時白了臉,驚聲說道:「真的,翠喜,你可別胡說啊。」
翠喜道:「婢子這回說的全是實話。」
哈總管道:「那……這個人姓什麼,叫什麼,是那兒的人?」
翠喜道:「這個婢子可不知道,格格不說,婢子也沒敢問,婢子只知道格格從江南回來後那個人也跟來了京裡,從那時候起格格就常出去跟他見面,最近,最近……」本來說得挺好的,她突然吞吞吐吐了起來。
哈總管道:「最近又怎麼了,你快說呀。」
翠喜突然低下頭去道:「最近格格有了身孕……」
「翠喜!」哈總管失聲叫了一句,一把抓住了翠喜的胳膊,兩眼都瞪圓了,駭然說道:「你,你怎麼說,格格……你可千萬別亂說,這可是要命的……」
翠喜本來就夠害怕的,這一來她嚇得跟什麼似的,瞪著眼,張著嘴半天沒說話。
凌燕飛道:「哈總管,請放開翠喜姑娘,讓她說下去。」
哈總管鬆了翠喜,直楞楞地瞪著她道:「翠喜,你,你,你說----」
翠喜嘴張了幾張才說出話來:「格格又急又怕,為這件事天天夜裡哭,最近格格才下了決心要跟那個人走,可是誰知道格格還沒走就……就……」說著,說著……她又低下了頭。
哈總管霍地轉望凌燕飛道:「兄弟,照這麼看格格一定是那個人害的……」
話說到這兒,他沒等凌燕飛說話馬上又轉望翠喜道:「翠喜,格格每次都跟那個人在那兒見面?」
翠喜搖頭說道:「婢子不知道,格格每回都是自己出去,沒帶過婢子。」
哈總管當即又轉過來道:「兄弟,你看這……這怎麼辦?」
凌燕飛未答,反問道:「哈總管,格格身上確實沒有一點傷痕,是誰查驗的?」
哈總管道:「這個……誰也沒有真查驗,只是這麼看了看。」
凌燕飛道:「格格學過武功沒有?」
哈總管呆了一呆道:「兄弟你問這……」
雙燕飛道:「據我所知皇族親貴差不多都好武,學武也成了一時的風尚,我想知道一下,格格是不是也會武?」
哈總管道:「格格雖然以前是學過一陣但學沒多久,可是格格人聰明,悟性高,一套劍法,幾路拳掌連府裡的護衛都不是對手……怎麼,兄弟?」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容我再問翠喜姑娘一句話,再告訴哈總管!」
他轉望翠喜道:「姑娘,你以前也見過那四樣東西吧?」
翠喜點了點頭道:「見過,是那個人送給格格她的,格格每天晚上都是放在枕頭底下,時常拿出來把玩。」
凌燕飛一點頭道:「這就對了……」
哈總管忙道;「兄弟,這個人是誰,能不能從這四樣東西上……」
凌燕飛微—搖頭道:「我江湖閱歷不夠,我看不出來,不過我有辦法打聽出來的,哈總管,格格的靈柩停在……」
哈總管道:「靈堂就在後頭,兄弟是要……」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我要查驗。」
哈總管為之一怔,道:「怎麼說,兄弟要開棺查驗?」
凌燕飛道:「不錯,我要開棺查驗。」
哈總管忙道:「兄弟,你,你要查驗什麼,查驗格格身上有沒有傷……」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要看看格格在不在那具棺木裡。」
哈總管何止是怔,簡直詫異欲絕,叫道:「怎麼說,你,你要看看格格在不在那具棺木裡?」
凌燕飛道:「請哈總管稟報王爺跟福晉,就說我的看法是格格並沒有遇害,她只是用了一著金蟬脫殼之計,跟那個人到江湖裡去走了!」
哈總管瞪著眼道:「兄弟,這,這……」
凌燕飛道:「哈總管,我有我的根據,王爺跟福晉要是不信,盡可以開棺查驗。」
哈總管怔住了,但他旋即點頭說道:「好,好,我這就去,這就去。」他轉身匆匆跑了出去。
翠喜頭一低,也快步跟了出去。
凌燕飛揚起了眉,眉宇間泛起了一片懍人的冷肅煞氣,他也邁了步。
口 口 口
凌燕飛緩步下了樓,他剛出小樓,「嗚」地一聲咆哮,兩頭大黑狗脫弩之矢般從不遠處一片花叢裡竄了過來,竄近躍起便撲。沒見凌燕飛動,他已然從兩條狗中間穿了過去,然後一轉身一隻手抓住了一條狗項圈,硬把兩條半人高的大狗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咆哮聲起,十幾條大狗又從四面八方竄了過來,來勢挺凶的,可是一到近前卻都剎住了竄勢,一個個怒目眥牙,咆哮連連,卻不敢往近撲。敢情狗性通靈,它們也知道碰見了厲害人。
人狗雙方正這麼僵持著,一聲沉喝傳了過來:「畜生,滾開。」
哈總管氣喘喘的跑了過來,那十幾條大狗立即斂去凶態低頭搖尾地迎了過去。
凌燕飛放下了那兩條大黑狗,那兩條大黑狗也沒了脾氣,頭一低衝著哈總管跑了過去。
哈總管既踢又打連聲叫滾的把十幾條狗攆開了,跑過來道:「兄弟,福晉要見你。」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已準備見福晉了,在那兒?」
哈總管道:「跟我來。」他轉身往來路行去。
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道:「哈總管,您冤枉這十幾條狗了!」
哈總管轉過臉來道:「怎麼?兄弟!」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剛才的情形您看見了,那個生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這座福王府?」
哈總管為之一怔道:「這麼說格格當真……」
凌燕飛道:「等掀開那塊棺材蓋時,哈總管就知道了!」
口 口 口
哈總管帶著凌燕飛穿過兩條迴廊,一條青石小徑,跟一座朱欄小橋,到了一間水榭裡。水榭裡清靜幽雅,地上鋪著紅氈,頂上吊著八寶琉璃燈,富麗堂皇,十分豪華氣派。迎面一個月形門,門上掛著一付珠簾。
「福晉就在裡頭,兄弟請稍候一下。」哈總管走前兩步躬下身去揚聲說道;「稟福晉,辦案的人到了。」話聲方落,珠簾後不遠處響起了一陣叮噹環珮聲,然後是一陣輕盈步履聲由遠而近。
哈總管往後退了兩步。轉眼間步履聲已近珠簾,凌燕飛隔著珠簾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旗裝女子帶著兩個青衣侍婢到了珠簾後。他看不見那旗裝女子的臉,但卻看得出這位旗裝女子的身材十分美好,臉的輪廓也很美。
照這麼看,這位旗裝女子的年紀不會太大。一名青衣婢女搬過來一把椅子。那旗裝女子就在珠簾的那一邊坐了下去。
哈總管偏過頭來看了凌燕飛一眼。凌燕飛會意,立即揚聲說道:「草民凌燕飛見過福晉。」他上前一步就要拜下。
只聽一個無限清脆甜美的話聲透過珠簾傳了過來:「你不是官家人,就以常禮相見吧。」
凌燕飛本就覺得跪拜彆扭,一聽這話馬上一躬身道:「謝福晉。」他又往後退了一步。
他聽見福王福晉說話了,從這位福王福晉的話聲判斷,這位福王福晉的年紀比他想像中還年輕,頂多也不過二十多。這就不對了,福王的格格多大了?這位福王福晉怎麼會這麼年輕,他暗暗覺得詫異。
只聽福王福晉道:「哈鐸,別讓他站著說話,給他搬把椅子吧。」
哈總管恭應一聲,搬過一把椅子放在凌燕飛後頭,他低著頭低低說道:「兄弟,你好大的面子,謝恩。」他退走了回去。
凌燕飛也覺得出乎意料之外,他一欠身道:「謝福晉恩典。」他坐了下去,兩手放在膝上,腰桿兒挺得筆直。
這時候福王福晉又說了話:「聽哈鐸說,你是楚三的徒弟。」
凌燕飛道:「草民是楚震東的七徒弟。」
福王福晉道:「聽哈鐸說,楚三已經不在了!」
凌燕飛道:「是的,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3:25
福王福晉道:「楚三曾是官家人,也算為官家辛勞多年,我有一份奠儀,待會兒你帶回去。」
這是受還是不受?受吧,老爺子仍健在,不受吧,福晉的好意賞賜又怎能拒絕?說起來福晉雖也是官家人,可跟乃師楚震東不知道隔了有多遠,人家不賞是本份,賞是好意,這份好意也確實讓人感動。
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凌燕飛暗一咬牙站了起來:「謝福晉恩典,楚家存歿俱感。」
「存歿俱感」,這話本不該說,可是他卻不能不這麼說。
只聽福王福晉道:「你坐下,我要問你話了。」問話剛才就問了,現在這問話當然是指正題。
果然,凌燕飛坐下之後,福王福晉立即說道:「格格的事哈鐸都已經告訴我了,在你沒有來見我之前,我也已經到靈堂去看過了,棺木裡只有她入殮時穿的一套衣裳,她人並不在裡頭……」
哈總管上前一步叫道:「福晉,真的?」
福王福晉沒說話。哈總管馬上有所警覺,頭一低,腰一彎,又退了回去。
福王福晉歎了口氣道:「現在我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了,她是怕王爺不答應她的婚事,其實就是王爺想答應,這也是家法所不允許的,從順治爺入關到現在,從沒有一個宦門閨閣下嫁平民的,這種事沒有前例可循,尤其她是個皇族親貴。和碩格格,可是她也不該這麼做,她不知道王爺跟我……唉,不管怎麼說,她現在還好好的,我就知足了,我也不計較這些了……」
頓了頓道:「恐怕你還不知道,也許你已經從我的說話聽出來我的年紀並不大了,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她的生身之母,我是王爺的繼室,可是我跟她處得很好,我並不敢拿她當女兒,她卻敬我如母親,她跟我無話不談,只有這件事她一點都沒有跟我提過,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已經這麼做了,站在我的立場,我也應該成全她,我也會勸王爺成全她,我打算盡快的把那口空棺埋了,宗人府方面我自有辦法應付,你這方面我也希望你不要張揚,這就是我叫哈鐸帶你來見我的用意,你能不能答應我?」
凌燕飛暗暗好不為難,他沉默了一下,毅然說道:「福晉的意思草民懂,福晉寬懷大度也讓草民敬佩,福晉既有意成全格格,草民當不敢把這件事張揚出去……」
福王福晉道:「我謝謝你,我知道你們江湖人一諾千金,無論什麼事既經當面點頭答應,便絕不會有所反悔,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要讓宮裡知道,那是欺君之罪,王爺的爵位倒還事小,一旦株連起來那可不得了,所以話我不能不說在這兒,萬一這件事要讓外人知道了,我可唯你楚家你師兄弟是問,甚至我會找個罪名先加在你楚家頭上,我是不得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凌燕飛道:「草民不敢,不過草民還有下情稟報,也請福晉體恤。」
福王福晉道:「你還有什麼事?」
凌燕飛道:「草民可以不張揚,但卻不能不追究。」
福王福晉詫聲說道:「怎麼說,你要追究?為什麼,我都不追究,為什麼你還要追究?」
凌燕飛當即把馮七中毒自斷一掌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福王福晉驚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她……」
凌燕飛道:「草民有根據,或許不是格格,但卻絕跟那江湖人脫不了關連。」
福王福晉一拍座椅扶手道:「胡說,這,這怎麼可以,你若要找那個人報馮七斷掌之仇,那不就等於……不行,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凌燕飛沒說話。
福王福晉又道:「一個皇族親貴和碩格格的一輩子,難道比不上馮七的一隻手?」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草民斗膽,福晉這話錯了,格格是福晉的親人,馮七也是草民的親人,草民是只對事不對人。」
福王福晉霍地站了起來。
哈鐸嚇得忙上前一步道:「兄弟,你……」
福王福晉忽然又緩緩坐了下去,道:「這樣好不,我有個變通的辦法,你別追究這件事,我也不能讓馮七白白少只手,怎麼說他為的是我福王府,馮七他無論要什麼我都給……」
凌燕飛倏然一笑站了起來。
福王福晉忽然提高話聲道:「我能體恤馮七,你也應該明白她是不得已。」
不錯,福王福晉這句話是千真萬確的實話,這件事只要一讓高明人查出來,很可能就斷送了那位格格的一生。
凌燕飛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他沉默了一下道:「福晉的恩典,但草民身為晚輩不敢擅自代長輩做主。容草民轉達福晉的意思,改天再來回話。」
福王福晉卻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只聽她道:「這是情,也是理,好吧,我就等你回話了,再不然你叫馮七自己來見我也可以,哈鐸在這兒,馮七來的時候找他就行了,你幫福王府查明了這件事,除了那份奠儀之外我另有份賞賜,你找哈鐸拿去吧!」她站起來帶著兩名青衣侍婢往裡去了。
步履聲由近而遠聽不見了,哈總管吁了一口大氣道:「兄弟,我真為你捏了一把冷汗,我可從沒見過一個像兄弟你這麼大膽的。」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哈總管誇獎了。」
哈總管深深看了凌燕飛一眼,微一搖頭擺手說道:「兄弟,請吧,跟我去領賞去吧。」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往外行去。到了前頭門房,哈總管讓凌燕飛先坐,然後他轉身又出去了,過不一會兒工夫,他匆匆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紅一白兩個封套,進來便遞向凌燕飛。
凌燕飛接過了那個白封套,卻擋住了那個紅封套,道:「哈總管,奠儀我拜領了,賞賜我不敢要,格格鬧這麼件事,府裡的弟兄們都受累,請代我轉贈給他們好了。」
哈總管忙道:「兄弟,這怎麼行,這是福晉的賞賜……」
凌燕飛道:「我知道是福晉的賞賜,我受之有愧,府裡的弟兄無論那—個都比我累……」
哈總管道:「他們累什麼,除了輪值站班以外整天沒事兒干,就算是他們受點兒累,吃的是王府的糧,拿的是王府的俸那還不是應該的,兄弟你就不同了,你不是福王府的人,而且也不是官家人,你不來幫這個忙是本份,來幫這個忙是情意,再說要不是兄弟你這位高明幫忙,這件事兒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兒呢,福晉一點心意,我說句不客氣的,這也是兄弟你天大的面子,卻之不恭,我看兄弟你還是收下吧!」
哈總管這番話是情是理,凌燕飛就是心理再不願拿;也勉為其難接過來了。
哈總管送他出了大門,哈總管這個人真不錯,不但沒有一點架子,而且對人還挺熱絡,直囑咐凌燕飛有空常來找他聊聊,他是誠心誠意交凌燕飛這個朋友。
口 口 口
前程跟身家性命都在凌燕飛這一趟結果如何,韓大人他是最為關心,一聽說凌燕飛回來了,他急急忙忙從裡頭迎了出來,這當兒他是一點架子也沒有,見面就忙問情形。
福王福晉交待過不許張揚,凌燕飛當面答應了,他自不能把實情實話告訴韓大人,他只告訴韓大人福王府交待不許洩透案情,不過他告訴韓大人,案子已經了了,韓大人的前程跟身家性命算是已經保住了。
韓大人關心的本不是案情,而是他前程跟他的身家與性命,只要他的前程跟身家性命能平安保住,他還問什麼案情?就是天塌下來也不關他的事了。心裡松坦一樂之下,當即就歡天喜地的回後頭去了,連謝都沒謝,更別說賞了!
凌燕飛連福王福晉的賞賜都懶得要,那裡還會跟他小小一個順天府計較,他一笑置之,韓大人往後去了,他則逕自去見了馮七。
馮七被安置在跨院裡,院子雖小但卻挺雅挺幽靜的,有樹有花,還有個葡萄棚。
凌燕飛見著了馮七,把一趟福王府的經過說得很詳細,靜靜聽畢,馮七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會兒才歎口氣道:「原來是這麼檔子事,這位格格也太那個了,什麼主意不好想,怎麼偏偏想了這麼—個窮主意,幸虧讓你看出來,要不然這亂子豈不是鬧大了,小七兒,不是我誇你,你真行,簡直是青出於藍,這件事要換你師父或者是我,一天兩天絕辦不了,你要是願意吃這碗飯,準是個好樣兒的。」
凌燕飛淡笑搖頭,道:「我對這碗飯不感興趣,案子已經了了,韓大人的前程跟身家性命也都保住了,總算我代師父還了他的恩情,也沒替老人家砸鍋,倒是我剛才沒跟您提的事兒,不知道您是打算怎麼辦?」
馮七動了動吊著的右胳膊,道:「你是說我這隻手。」
凌燕飛「嗯」了一聲道:「一個女流都有成全人的胸襟,我馮七何獨不能成人之義,我不能讓人說姓馮的胸襟不如一個女人!」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您是打算算了?」
馮七正色說道:「福王福晉說得不錯,撇開福王的格格的身份地位不談,一個姑娘家的一輩子,怎麼說也要比你七叔這隻手重些,再說人家也是不得已,慈悲之心,生生之機,為人胸襟不妨放大些,我不能為我這一隻手斷送了一個姑娘家的一輩子!」
凌燕飛道:「七叔,你的胸襟讓人敬佩,不過你跟福王福晉不同,她所以願意成全這件事,一則是因為她是格格的繼母,二則也因為家醜不可外洩,您不同,您跟他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
馮七道:「小七兒,你的意思我懂,你是覺得七叔這隻手毀得很冤,世間的冤事兒不只這一樁,吃虧人長在,要是沒人願意吃點兒虧,要是沒人願意讓一步,這世界就亂了。」
凌燕飛道:「我總覺得自保無可厚非,損人就過分了些!」
馮七擺擺手道:「算了,不要再說了,就這麼決定了,我這就自己到福王府回個話去,人家話既然已經說出採了,我自己不去一趟不合適,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等我回來之後咱們就跟韓大人辭行,京裡我不願意再待下去了,我跟你一塊兒回老龍溝去。」
他站了起來。凌燕飛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您去您的,我也要出去一趟,嘯傲山莊有位老人家在這兒,我既然來了說什麼也該去一趟看看。」
馮七目光一凝,道:「嘯傲山莊有個老人家在這兒?是誰?」
凌燕飛道:「這位老人家您不知道,是嘯傲山莊老爺子當年收在身邊的一位奇人,從海爺爺起一直到如今,嘯傲山莊都不忘照顧京裡,老爺子派這位老人家長駐京裡,為的是防郭家人再到京裡來,也就是說有這位老人家在這兒,郭家人只一到京裡來,絕瞞不過遠在天山的嘯傲山莊!」
馮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這位老人家住在那兒?」
凌燕飛道:「就在西城。」
他沒明說,馮七也沒多問,一擺手道:「那你去吧,咱們誰先回來誰等誰!」
凌燕飛答應了一聲,但沒動,他遲疑了—下道:「七叔,咱們臨回老龍溝之前,我想為這兒做件事兒。」
馮七微愕然說道:「臨回老龍溝之前,你要為這兒做事兒,這兒?那兒啊,做什麼事兒?」
凌燕飛突然之間似乎變得有點忸怩了,他又遲疑了一下才道:「這件事兒我要不能做,那就算了,我既然能做,我不忍也不能睜眼看著,袖手不管!」
馮七急了,道:「說了半天什麼不能不忍的,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凌燕飛眨了眨眼,低了低頭,然後才道:「韓姑娘的五陰絕脈!」
馮七猛然一怔道:「原來是……你是打算……」
凌燕飛眉梢兒微揚道:「我打算治治她這天生的絕症。」
馮七忙道:「好哇,這是好事兒啊,你還跟我商量什麼,只是,你會治麼?」
凌燕飛道:「五陰絕脈固然是群醫束手的絕症,可是只要懂怎麼治,具深厚的內功,那就算不了什麼,只能打通這根絕脈就行了。」
馮七道:「這個我也知道,治五陰絕脈非有極為精湛深厚的內功不可,你……有這把握麼?」
凌燕飛道:「要沒有把握我也就不說了。」
馮七驚喜地一巴掌拍上凌燕飛肩頭,道:「好小子,沒想到你還能治五陰絕脈呢!這一年嘯傲山莊你可真沒白待,這種天生的絕症,一般人別說了,連試都不敢試,要不然也不會被稱為絕症了,行,咱們這就見韓大人去。」
他可是說走就要走,凌燕飛忙伸手拉住了道:「七叔,不急在這一會兒,還是等咱們出去回來之後再說!」
馮七猛然抬眼凝注,道:「小七兒,別是你心裡……」
凌燕飛剎時臉通紅,忙道:「不,七叔,我沒這意思;人家是宦門閨閣,我只是不忍讓這麼一位好好的姑娘這麼命薄,這麼受五陰絕脈的折磨,您是知道的,要不打通五陰絕脈,她活不過三年……」
馮七道:「我知道,我幹嗎不知道,只是我究竟說什麼了,你這麼急,這麼臊?」
的確,馮七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
凌燕飛臉色一紅,苦笑著說道:「七叔……」
只聽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著這陣步履聲,跨院裡走進了韓府的總管朱順,他一進門便叫道:「凌爺在這兒麼?」
凌燕飛邁步走了出去,道:「朱總管有什麼事兒?」
朱順加快步履走了過來,一近前先滿臉堆笑地衝著馮七一哈腰,叫了一聲,然後轉望凌燕飛陪笑說道:「您有空麼,我們姑娘想見見您。」
凌燕飛聽得一怔,下意識的臉上又一熱道:「韓姑娘有什麼事兒麼?」
朱順道:「這個我不清楚。」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還沒說話。馮七那裡已然說道:「小七兒,去見見韓姑娘吧,西城待會兒再去不遲。」
馮七話已經說出來了,凌燕飛自不便不點頭,再說他也並沒有不見韓姑娘的意思,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有點兒怯。
他當即說道:「好吧,請朱總管帶路!」
朱順忙道:「凌爺,我們姑娘就在外頭。」
凌燕飛聽得一怔。馮七「哦」地一聲道:「你怎麼不早說,那快請,快請。」
朱順答應一聲,一哈腰,匆匆行了出去。
這裡馮七乾咳一聲道:「小七兒,那我就先走了,你在這兒陪陪韓姑娘吧。」他跟在朱順之後行了出去,根本沒容凌燕飛說話。
凌燕飛抬手要說話,可是話到嘴邊他又把它嚥了回去,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該說什麼?
馮七出了跨院門,身形讓牆擋住了,他還聽見馮七在外頭跟韓玉潔說了幾句話,旋即,姑娘韓玉潔那美好瘦弱的身影在跨院門口出現了,只她一個人。
他看見了韓玉潔,韓玉潔也看見了他,剎時間他覺得好不自在,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韓玉潔的嬌靨上仍是跟往常一樣,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可是一雙美目之中卻有一股難掩的異樣光彩。
韓玉潔走近了,凌燕飛兩手手心都是汗,他含笑叫了她一聲,卻笑得那麼不自在。
韓玉潔倒是落落大方,含笑說道:「剛回來?」
凌燕飛道:「是的!」除了這兩字之外,他似乎沒法多想出一個字來。
韓玉潔道:「咱們進屋坐吧。」她先走了進去,從凌燕飛身邊走過的時候,她微微低下了頭。
凌燕飛默默地跟著走了進去。進了屋,落了座,韓玉潔嫣然一笑道:「我說過,大恩不敢言謝,但我卻不能不來說聲謝。」
凌燕飛道:「姑娘太客氣了,我師父當年身受……」
韓玉潔淺淺一笑道:「凌爺不要說了,家父是怎麼樣個人,我最清楚,想必凌爺你也看出來了,楚家沒人來,是楚家的本份,楚家有人來,是楚家的情意,我身為人女,只有代家父致謝,別的我不便也不能多說什麼!」
凌燕飛沒說話,他怎麼好說什麼。
韓玉潔道:「我聽說案子已經了了,究竟是怎麼回事,據家父說凌爺沒說,想必福王府有交待,凌爺不便洩露,不過韓家老少幾十口總是凌爺一手救的,有件事我不能不跟凌爺說一說……」
凌燕飛沒說話。
韓玉潔接著說道:「當初福王府出事之後,為了不驚動大內,福王爺就把這件事交到順天府,限家父一個月內破案,而且不許外洩,這情形很明顯,要是家父不能如期破案,把兇手交給福王府,重,家父難保身家。輕,家父難保前程。家父接下這件案子之後不只是急,簡直就怕,我身為人女,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無法為家父分憂解愁盡一點心力,只有一連三夜焚香禱告上蒼,誰能協助家父偵破此案,保住家父的前程,救得韓家一家數十口,我願意委身相報……」
凌燕飛心頭猛地一震,忙道:「姑娘……」
韓玉潔臉色突然紅了道:「凌爺,我還有一句後話。」
凌燕飛只得把余話暫時嚥了下去,住口不言。
韓玉潔道:「我這委身相報是報恩,絲毫沒有情愛成份,當時我也沒有考慮到這些,因為我原本打算終生不嫁的,只是現在我不能履行自己的諾言了,本來男女間我不便明講,因為我發現我對凌爺已經動了情愫,甚至已不克自拔,我不知我為什麼會這樣,我只知我見著凌爺的頭一眼便已情難自禁,二十年來我見過的人不少,我從來沒有這樣過,或許是因為凌爺有所不同於我見過的那些人……」
凌燕飛聽得心神為之連連震顫,他忍不住說道:「謝謝姑娘,我感激。」
韓玉潔淡然一笑道:「凌爺無須謝我,感激更屬不必,也不當,一般人結合重的是兩字情愛,天下的有情人也莫不盼成為眷屬,只有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嫁,尤其不能嫁給我所愛的人,所以對凌爺我只有許來生,這就是我為什麼到這兒來見凌爺的用意,或許我這麼做是多餘,也可笑,因為凌爺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可是我怕家父跟凌爺提,我不能不先來跟凌爺說一聲,我的來意說明白了,話也說完了,我該告辭了。」她站起來淺淺施一禮,要走。
凌燕飛忙道:「姑娘!」
韓玉潔目光一凝,道:「凌爺還有什麼事?」
事情既經提起,凌燕飛反倒鎮定了,他雙眉一揚道:「我要問一問,姑娘之所以今生不嫁,願許來生,是不是因為姑娘自己天生的五陰絕脈?」
韓玉潔笑了,道:「凌爺果然已經知道了,是不是在馮七老那兒,凌爺三次伸手扶我,把著我的腕脈的時候知道的?」
凌燕飛道:「不錯。」
韓玉潔道:「凌爺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是最好不過,凌爺該知道,照我現在的情形看,我活不過三年……」
凌燕飛道:「這我知道……」
韓玉潔道:「凌爺,一個活不過三年的人,能嫁作人婦麼?」
凌燕飛突然一陣難抑的激動自心底升起,他道:「姑娘別問我,我要問問姑娘,要是有人能治好姑娘的五陰絕脈,姑娘嫁不嫁?」
韓玉潔倏然一笑道:「凌爺,家父為我請過名醫不少……」
凌燕飛道:「可是令尊並沒有找對人!」
韓玉潔嬌靨的笑容凝住了,道:「凌爺知道誰能治五陰絕脈?」
凌燕飛道:「不錯。」
韓玉潔道:「誰?」
凌燕飛道:「我!」
韓玉潔美目一睜,道:「你……凌爺……」。
凌燕飛道:「不錯,只問姑娘嫁不嫁?」
韓玉潔身軀突然泛起了一陣輕顫,她顫聲說道:「那要看你要不要了。」
凌燕飛道:「我見著姑娘那頭一眼,跟姑娘見著我那頭一眼感受相同,姑娘要不要看看我的心?」
韓玉潔美目一紅,淚珠兒掛落兩行,道:「不要,只要你這句話就夠了,我相信。」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再來的時候我會……」
韓玉潔忙道:「不行,你得先治好我的五陰絕脈,要不然我絕不嫁!」
凌燕飛倏然笑道:「那容易,你坐下。」
韓玉潔眨眨含淚的美目,兩排長長的睫毛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你真能……」
凌燕飛道:「除非你那願嫁兩個字也是假的。」
韓玉潔沒再說話,立即坐了下去。凌燕飛拉過椅子坐在她對面,兩掌豎起平伸了過去,道:「把你的手緊貼住我的手。」
韓玉法抬起一雙柔荑跟凌燕飛一雙手推在了一起,掌心貼得緊緊的。
凌燕飛道:「把眼閉起來,我叫你睜眼時再睜開。」
韓玉潔當即閉上了一雙美目,她剛閉上一雙美目就聽凌燕飛又道:「我現在要開始運功了,等一下不管你有什麼感覺,兩隻手掌一定要抵緊,絕不可以分開。」
凌燕飛的話聲方落,韓玉沽倏覺兩股暖流從凌燕飛的一雙掌心度入自己的掌心,然後像兩條蛇也似的經由她雙臂經脈往體內竄去,她嚇了一跳,差點沒把雙手挪開。
轉眼工夫這兩股暖流竄進了體內,在她體內的經脈奇快無比的竄行遊走,一股由左往右,最後會合在一處,一觸即分。
兩股暖流會合的地方她好像覺得出來是那兒,可又說不出來在那兒,只覺兩股暖流一觸即分,一分即觸,相鬥也似的不住在會合的地方衝撞。
沒多大工夫,兩股暖流漸漸由暖變熱,變成兩股熱流,而且越來越熱,最後變得奇熱無比。
兩股暖流剛由暖變熱的時候,她覺得兩股熱流行經的地方奇癢無比,癢得她幾乎想笑,幾乎想收回一雙手去抓,可是她忍住了,一口貝齒咬得緊緊的。
當兩股熱流變得奇熱無比時,那原來的奇癢變成了酸痛,無比的酸痛,但是她仍然咬緊貝齒強自忍著。
忍著,忍著,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在她即將忍不住那無比的酸痛的一剎那間,她忽覺兩股熱流連成了一股,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酸痛的感覺突然沒了,全身感到舒泰無比,好舒服,好舒服,舒服得使她想睡。
就在這時候,耳邊響起凌燕飛的話聲,話聲很輕,輕得像一根游絲:「你可以睜眼了!」
韓玉潔忙睜開了眼,凌燕飛也同時收回了一雙手掌,韓玉潔美目睜處嚇了一跳,凌燕飛臉蒼白,滿體是汗,渾身衣裳都濕透了,她忙抓住了凌燕飛一雙手,叫道:「凌爺,你,你怎麼了?」
凌燕飛皺了皺眉,有氣無力地道:「好刺耳,能改改口麼?」
韓玉潔一怔,旋即紅著嬌靨叫了一聲:「燕飛!」
凌燕飛笑了,道;「我不礙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香車載得美人歸,這一趟京裡我總算沒白跑,你等著我來接你吧!」
韓玉潔驚喜地道:「我的五陰絕脈真好了?」
凌燕飛道:「好在我去來還有一段日子,在這段日子裡,要是你還常常頭暈,到時候你可以拒不上轎。」
韓玉潔道:「就這麼容易?我,我簡直不敢相信!」
凌燕飛道:「容易?這是我,換個別人你讓他試試。就算我跟人打架,十架百架也不會這麼累,你說容易不容易?」
韓玉潔顫聲說道:「燕飛,謝謝你。」她低下了頭。
凌燕飛道:「別謝我,你我都該謝謝另一個人,等回老龍溝住兩天之後,我帶你到新疆去一趟。」
的確,該去,沒有嘯傲山莊那整整的一年,他今天得不到這麼一位如花美眷。韓玉潔似乎沒聽見凌燕飛在說什麼,因為她在哭,不是難受,不是悲傷,是高興,是歡悅。
凌燕飛沒攔她,倏然一笑又道:「師兄弟七個,我居末,我這居末的卻頭一個娶了媳婦兒,老爺子不知道會氣還是會樂?」
韓玉潔猛然抬起玉首,帶淚問道:「老爺子?」
凌燕飛一皺眉道:「糟,說漏了嘴了!」
韓玉潔道:「老人家還健在?」
凌燕飛點點頭道:「老爺子這兩年身子不大好,怕韓大人不諒解,只有出了這麼一個等而下之的主意,其實,你看,我來要比老爺子自己來好,是不?」
韓玉潔皺了皺眉,旋即她正色說道:「燕飛,這也許是天意!」
這時候凌燕飛已精神多了,汗退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他反手抓住了韓玉潔一雙柔荑,目光凝注道:「天意不可違,是不?」
韓玉潔也望著他,微微地點了點頭,沒說話。兩個人浸沉在一片深情中,只有凌燕飛才知道,他剛冒了多大的險,在沒有第三者守護的情形下,他毅然運功為韓玉潔療治這天生的五陰絕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4:17
第 三 章 — 去 難 回
凌燕飛走出韓府的時候,日頭已經偏了西,馮七也已經回來了,凌燕飛是把他跟韓玉潔的「私訂終身」的經過詳細稟報之後才出門的,馮七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凌燕飛出了韓府踏著初垂的暮色往西走,走不多遠他拐進了一處屋簷下,屋簷下有幾個鶉衣百結的叫花子盤坐在一起,見人便伸手。
凌燕飛手一伸把樣東西塞進一個中年叫花手裡,那中年叫花滿臉可憐像,點著頭剛要道謝,忽然一怔,雨眼暴睜,兩道寒光一閃即逝,他往手裡看了看,手裡有只純銀打造,展翅欲飛的雕。
他霍地站了起來,肅容說道:「您是……」
凌燕飛道:「我來看看駝老,麻煩那位給帶個路。」
中年花子當即把手裡的銀雕往身邊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花子手裡一塞,道:「小三兒,去。」
那年輕花子抓起身邊一根打狗棒一躍而起,轉身進了旁邊,一條胡同。凌燕飛沖那中年花子謝了一聲,邁步跟了出去。
那年輕花子在前頭走,凌燕飛在後頭跟,他始終與那年輕花子保持個五六丈距離。這條胡同走了一半,年輕花子拐進了另一條胡同裡,凌燕飛跟著拐進去的時候,卻見那年輕花子已然敲開了一家的兩扇朱門,跟一個穿黑衣的壯漢低低說了兩句話,然後往那黑衣壯漢手裡塞過一樣東西,轉身走了,頭也沒回。那黑衣壯漢卻轉頭往這邊望了過來,兩道目光如炬。
凌燕飛離那兩扇朱門還有三四丈距離,他走得不慌不忙,邊走邊打量,他看得一清二楚,兩扇朱門前白玉般的石階有五六級,石階下有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圍牆一圈,門頭老大,相當氣派,儼然北京裡的大戶。
打量著不知不覺間已到門前,那黑衣壯漢目光一凝,望著他道:「請問,貴姓?」
凌燕飛道:「凌,凌燕飛。」
黑衣壯漢一欠身,恭謹說道:「凌少爺請。」
凌燕飛欠身謝了一聲,邁步登階行了進去。
黑衣壯漢跟著進來關上了兩扇大門,又一欠身道:「已有人進去通報,駝老在裡頭候駕,容屬下帶路。」他轉身往裡行去,步履十分穩健。
凌燕飛一聲:「有勞!」邁步跟了上去。
挺大的—個院子,外頭跟裡頭一樣的氣派,一條石板路直通屋下,堂屋門口垂著簾,燈光外透。
黑衣壯漢到了堂屋門口躬下身去:「稟駝老,嘯傲山莊凌少爺到。」
門簾忽然向外揚起,一個高大身影當門而立,那是個白髮,錦袍駝背老人,虎目虯髯,威態懾人。幸虧他背上有個駝峰,要不然他的頭非碰著門頭不可。
他一雙炯炯目光望著凌燕飛道:「老龍溝的凌少爺?」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駝老知道我?」
駝背錦袍老人一步跨了出來道:「主人已經曉諭各處,說他幾年前在老龍溝遇救,並且收了一位傳人,姓凌,老奴不知道是凌少爺您來了,還當是嘯傲山莊來了誰呢!一直坐在屋裡大刺刺的,真該死!老奴拜見凌少爺。」說著,他曲下一膝就要跪下去。
凌飛燕忙伸手去扶,道:「我怎麼敢當,駝老這是折我。」
他扶是扶住了,卻猛覺駝背老人的兩臂如鋼,而且身軀猛然往下一沉。他忙雙腕加力往上一抬,這本是很自然的反應,駝背錦袍老人一個高大身軀立被他架了起來。
駝背錦袍老人兩眼奇光一閃,道:「凌少爺,主人沒少爺,那一身絕藝全傳給您了!」
凌燕飛也一怔,剎時明白了,他倏然一笑道:「駝老真好意思,見面就來這個。」
駝背錦袍老人哈哈大笑,聲震屋宇:「待會兒您罰老奴就是。」拉著凌燕飛往屋裡行去。
有人掀簾子,是位十八九嬌艷美姑娘,穿一身紅,艷似一團火樣的,杏眼桃腮,一雙眉梢兒微微上揚,眉宇間自然流露著一股子逼人冷意,一雙眼皮霜刃也似的。
凌燕飛沒想到屋裡還有這麼一位姑娘,不由為之一怔。那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美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簾子退回後去。
駝背錦袍老人抬手一招,道:「丫頭,過來見見主人唯一的傳人,老龍溝來的凌少爺!」
冷艷紅衣美姑娘沒說話,上前就要行大禮。
凌燕飛忙閃身躲避,道:「駝老,別,請代我攔一攔!」
駝背錦袍老人道:「老奴的禮免了,她這一禮怎麼能再免?」
說話間冷艷紅衣美姑娘已一拜而起,她始終沒說—句話,駝背錦袍老人一旁又道:「凌少爺,這是老奴打小帶大的義女,隨老奴的姓,也姓桑,當年老奴跟隨主人的時候,主人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傲霜,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說話。」
凌燕飛道:「桑姑娘。」
姑娘桑傲霜那冷艷的嬌靨上沒有一點表情,道:「傲霜不敢當。」
駝背錦袍老人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別這兒站著,快去給凌少爺倒茶去吧!」
桑傲霜要轉身,凌燕飛忙道:「不敢當,我又不是外人,讓我自己來。」
他一步跨過去到了茶几前,先到了杯茶雙手端到駝背錦袍老人,駝背錦袍老人忙道:「凌少爺,您這是……還跟她客氣,您這不是折老奴麼?」
話雖這麼說,一雙懾人的虎目之中卻出現了讚許之色。
凌燕飛道:「我不敢以老爺子的傳人自居,即使我是老爺子的傳人,駝老輔隨老爺子多年,也應該是我的長輩。」
駝背錦袍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難怪主人把一身絕藝都傳給了您……」
微一抬手道:「凌少爺,您請坐。」
他讓凌燕飛坐上首,凌燕飛說什麼也不肯,讓了半天之後還是凌燕飛硬把他按在了上首。
閒聊了幾句之後,駝背錦袍老人道:「您這趟到京裡來是……」
凌燕飛當即把他為什麼到京裡來,以及到京後的經過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當年我在嘯傲山莊叩拜老爺子的時候,老爺子告訴我駝老長駐京裡,囑我有空時來看看駝老,好跟駝老領些教益。」
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主人跟凌少爺抬舉,老奴怎麼敢當,老奴自跟隨主人多少年來,身受主人如海深思,凌少爺您是主人的唯一傳人,見你如見主人,多領教益那是折老奴,凌少爺您要有什麼事只管吩咐,老奴隨時聽候差遣。」
凌燕飛道:「駝老您言重,如今京裡的事已經了了,我來看看您,也順便跟您辭個行。」
駝背錦袍老人道:「怎麼,您要回遼東去了?怎麼不在京裡多待兩天?」
凌燕飛道:「老人家這兩年來身子不大好,常鬧病,我不大放心,不願在外頭待得太久。」
駝背錦袍老人道:「您這麼說老奴就不敢當了,只是……」
眉鋒微皺,道:「您剛才說的福王府的事兒,恐怕沒那麼單純。」
凌燕飛道:「怎麼,駝老,難不成這件事另有什……」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件事要換個人他還真不知道,說起來放眼當今知道的人也真不多,要不是老奴當年在興安嶺、黑龍江一帶待過一陣子,現在恐怕也不會明白是怎麼回事,您所說的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並不是您想像中的那個不知名的江湖人送給福王格格的訂情物,而是一個神秘組織的當年信物。」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駝老,那神秘組織是……」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神秘組織遠在三十年前就有了,他們的勢力及活動範圍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之間,東到烏蘇黑江,西到大額爾古納河。老窩在江東六十四屯一帶,這個組織叫『赤魔教』,教裡充滿了神秘詭異,凡教徒,每個人都有一套怪異的武功,他們有一套異術控制教徒,無論任何人,只要參加了赤魔教,他的心神便會受到赤魔教的控制,稍生一點異心便會莫名其妙的暴斃身死,而且死狀非常的慘,沒人知道他們組這個教的目的,因為他們從不犯人,也就因為它從不犯人,也就沒人去干涉他們的行動,但卻有不少好奇的人想深人他們教裡一探究竟,可是這些人總是一去不回,沒有一個再見出現過,由於是這些人一時好奇侵犯赤魔教,並不是赤魔教四出傷人,所以一般白道俠義也都懶得過問,赤魔教在那一帶活動整整十年,二十年前,也就是老奴離開那一帶的時候,他們突然不見了,那一帶再也見不到任何一個赤魔教徒……」
凌燕飛道:「照現在的情形看,他們應該是已經轉移了地盤,或者是擴展了勢力。」
「不!」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老奴打聽過,當時他們是解散了,據說是為首的兩男兩女意見不合分手了,這為首的兩男兩女也就是您所見那四樣東西的主人,每人一樣,骷髏頭、金劍是那兩個男的信物,銀花、象牙手是那兩個女的信物,他四個創立了赤魔教,也就用他四個的信物當了赤魔教表記跟令符,當年凡赤魔教徒,每人身上都有這四樣東西,一樣不能缺,一樣不能少,這四樣東西的任何一樣比他們的性命都還重要,只丟了一樣就永不能回赤魔教,而且得自絕在外頭,有的教徒不想死,可是出不了一個月他就會莫名其妙的暴斃慘死,除非他在這一個月之內能找回丟了的那樣東西!」
凌燕飛聽得心頭連連震動,道:「我還不知道當年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一帶有這麼一個神秘組織呢,難怪我一直不知道那四樣東西究竟是什麼……」
頓了頓道:「那麼照這麼看,二十年後的今天,赤魔教是死灰復燃了,而且他們活動的範圍已不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之間了。」
駝背錦袍老人點頭說道:「這倒是有可能,不敢瞞您,這些日子以來京畿一帶已三番兩次的發現了赤魔教徒的蹤跡,老奴已經派人暗中監視他們的動靜了,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沒能看出什麼來,老奴也想不明白,二十年後的如今他們怎麼會突然死灰復燃了,而且把活動的範圍移來京畿一帶,他們究竟為的是什麼,既然赤魔教為首的那兩男兩女當初為意見不合分了手,事隔二十年,似乎不該再有合聚的希望,今若不是他們四個已然言歸於好,京裡怎麼會同時出現了那四樣東西,一樣不缺,一樣不少?」
凌燕飛道:「只怕是他四個已經盡除前嫌,言歸於好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那麼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們突然死灰復燃,而且把活動的地方移來京畿一帶,為的又是什麼?」
凌燕飛道:「這就要駝老手下這些弟兄勞神受累了,不管怎麼說,駝老這兒我這一趟沒白跑,難怪老爺子要我來跟駝老多領教益,我確實增長了不少見識。獲益不淺,至少我現在知道那個不知名的江湖人是赤魔教中人了。」
「不,凌少爺,」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赤魔教現在是不是已經改變了作風,老奴不敢說,但據老奴所知,二十年前的赤魔教徒,任何一個也不敢把那四樣東西送給別人;除非他豁出去了,不打算再活了!」
凌燕飛為之一怔,但他旋即說道:「駝老不是說只要能在一個月內找回那四樣東西……」
駝背錦袍老人道:「凌少爺,您說的,福王的格格是在一年多前在江南認識那人的,那四樣東西遠在一年多前就到了福王的格格的手裡,要照時間計算,一年十二個月,那人死了十二次都有了,怎麼還會跑到京裡來使著這金蟬脫殼計,把福王的格格接走了?」
凌燕飛道:「你說京畿一帶最近三番兩次發現赤魔教人的蹤跡,他們會不會是找那個人的?」
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說道:「不,凌少爺,赤魔教殺他們教裡的違規教徒,是根本用不著動手的,老奴剛不是說過麼,他們有一套異術能控制他們教徒的心神……」
凌燕飛道:「這個我剛才聽您說過了,也許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們已經改變了作風,不再用那套異術控制了,也許他們那套異術失傳了,所以赤魔教中人才敢把當年絕不敢離身的東西輕易送了人……」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老奴在還沒有明瞭二十年後今天的赤魔教是怎麼一個情形之前,不敢妄下斷語,不過僅僅二十年,那套異術失傳,似乎不大可能。」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道:「駝老,目下在京畿一帶活動的赤魔教人,他們的行止動靜,是不是全在您手下弟兄的監視之下?」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老奴不敢說全部,但十有八九是在老奴手下這些人的監視之下。」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駝老有沒有發現福王的格格跟他們有連絡,常接觸嗎?」
駝背錦袍老人道:「老奴只知道最近在京畿一帶活動的赤魔教徒裡有幾個女的,卻不知道福王的格格在不在裡頭。」
凌燕飛眉鋒一皺,剛要說話,倏地兩眼暴閃寒芒。
就在他兩眼暴閃寒芒的同時,駝背錦袍老人急喝道;「凌少爺,是自己人。」
凌燕飛道:「後頭一個恐怕不是!」
他左掌一揚,門簾突然外揚,接著他右掌抓起桌上的茶杯,抖手打了出去,隨聽夜空裡傳來一聲悶哼,跟著院子裡砰然一響。
凌燕飛揚眉道:「駝老,後頭一個跑了,他傷得不輕,自己人是帶著傷回來的,怕傷得也不輕。」
駝背錦袍老人虎目一睜,兩眼怒光如電。就在這時候,門簾掀動,適才開門那黑衣壯漢扶著一名臉色蒼白、滿身是血的黑衣壯漢衝了進來。
駝背錦袍老人喝道:「傲霜,拿把椅子。」
桑傲霜一張嬌靨上霜意更濃,眉宇間也泛起了冷肅煞氣,伸手搬過一張椅子來。
黑衣壯漢扶著受傷的同伴坐了下去,然後伸一掌抵在同伴心窩上,沉聲喝道:「老三,駝老就在眼前,說話。」
那受傷黑衣壯漢原本是閉著眼的,聞言兩眼暴睜,嘴張了幾張才道:「駝老,屬下沒用,讓他們發現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你二哥他們幾個呢?」
受傷黑衣壯漢道;「他們幾個那邊是什麼情形,屬下不知道,說起來真可笑,屬下竟不是他們的對手,居然讓他們傷了我……」
駝背錦袍老人突然出指在受傷黑衣壯漢胸前連點了幾下,受傷黑衣壯漢馬上又閉上兩眼不動了。
駝背錦袍老人旋即抬眼說道:「傳下令去,叫老二他們統統撤回來。」
那開門黑衣壯漢恭應一聲,騰身穿了出去。
凌燕飛道:「駝老,赤魔教?」
駝背錦袍老人微一點頭,鬚髮微張道:「沒想到他們竟敢衝咱們的人下手。」
凌燕飛道:「以剛才那赤魔教人的身法判斷,他功力確不低,駝老,這位原被派在什麼地方?」
駝背錦袍老人未假思索道:「他在東四牌樓的隆福寺,那兒有赤魔教徒進出。」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去。」
駝背錦袍老人忙站起來攔住了他道:「殺雞焉用牛刀,怎麼能勞你的大駕!」
凌燕飛道:「駝老,您這是跟我見外?」
駝背錦袍老人道:「不,凌少爺,你馬上就要回老龍溝去了……」
凌燕飛揚揚眉道:「不一定,也許我暫時不回去了!」
駝背錦袍老人忙道:「您千萬別這樣,那怎麼行。」
凌燕飛道:「駝老……」
駝背錦袍老人道:「凌少爺,您若是一定要去,等他們幾個回來之後看看是什麼情形再說好不?」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還沒說話。桑傲霜突然走過來伸手在受傷黑衣壯漢的腰帶上摸了一把。
駝背錦袍老人忙道:「怎麼了,丫頭。」
桑傲霜伸手遞給駝背錦袍老人一樣東西,那是一塊摺疊得很小的羊皮,駝背錦袍老人接過手展了開來,巴掌大一塊羊皮,顏色黑黃黑黃的,駝背錦袍老人只一眼便皺起了眉。
凌燕飛就在駝背錦袍老人身邊,他也看見了,那塊羊皮上畫著一幅說畫不像畫,說圖案不像圖案的東西,四角畫的則是他見過兩次的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
他忍不住問道:「駝老看得出,這塊羊皮上畫的是什麼嗎?」
駝背錦袍老人搖搖頭道:「老奴看不出來。」
凌燕飛道:「想必這塊羊皮是這位赤魔教中人手裡奪過來的,要不然那赤魔教人不會寧犯大忌,窮追不捨。」
駝背錦袍老人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桑傲霜,道:「丫頭,快進去把那瓶藥拿來。」
桑傲霜轉身進入了左邊一間屋裡,連答應都沒答應。從凌燕飛剛才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這麼老半天工夫,這位冷艷的桑傲霜姑娘只說了一句話。
她的確太不愛說話了,凌燕飛暗暗有點詫異,他不由地深深看了桑傲霜那剛健婀娜、無限美好的背影兩眼,這時候他發現連桑傲霜那無限美好的背影都透著冷意。
轉眼工夫之後,桑傲霜又從那間屋裡出來了,她手裡多了個小的瓷瓶,她出屋的時候一雙霜刃般目光恰好跟凌燕飛的一雙目光碰在一起,她當即把那雙霜刃般目光垂了下去,弄得凌燕飛好沒趣,也忙把目光移向一旁。
桑傲霜默默地走了過來,默默地把手中小白瓷瓶遞給了駝背錦袍老人。駝背錦袍老人似乎是習以為常了,一點也不以為怪,接過小白瓷瓶來拔開瓶塞倒出了一顆綠色藥丸,另一隻手捏開受傷黑衣壯漢的牙關,曲指一彈把那顆藥丸彈了進去,然後他一指落在受傷黑衣壯漢的胸腹之間。受傷黑衣壯漢身軀一震,旋即發出了一聲呻吟。
駝背錦袍老人沉聲說道:「把藥嚥下去,別動。」
受傷黑衣壯漢喉頭動了一下,駝背錦袍老人立即伸右掌抵住了他的心窩,虎目凝住,臉上一片肅穆神色。凌燕飛知道駝背錦袍老人在運功以真氣渡人黑衣壯漢體內,助那療傷的藥丸藥力擴散,這當兒不能有任何驚擾,他當即一步邁到門邊,面外負手站立,以防任何突如其來的驚擾。
盞茶工夫過去之後,忽聽身後響起駝背錦袍老人的話聲:「謝謝您,凌少爺,行了!」
凌燕飛轉過身去,那受傷黑衣壯漢已挺起腰桿兒坐直了,人雖然還有些虛弱,可是嘴裡的血已經不流了,臉色也不像剛才那麼蒼白了。
只聽駝背錦袍老人道:「過來見見老龍溝來的凌少爺,剛才要不是凌少爺一茶杯,恐怕你就回不來了。」
那黑衣壯漢一欠身便要往起站。
凌燕飛從後頭伸手按住了他,道:「這是什麼時候,駝老還這麼客氣,正事要緊,駝老還是快問話吧。」
駝背錦袍老人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那老奴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把那塊羊皮往黑衣壯漢眼前一送,道:「老三,這是那兒來的?」
那黑衣壯漢當即說道:「這是屬下在隆福寺神像腳底下得來的,隆福寺神像腳底下有個洞,有個赤魔教人把這塊羊皮偷偷塞進那個洞裡走了,屬下一時好奇想看看他塞的究竟是什麼,過去剛掏出來看了一眼就讓他們發現了,屬下沒來得及塞回去,既然讓他們發現,也沒打算再塞回去,屬下跟那傢伙斗了二十幾招,讓他在胸前印了一掌,屬下不敢讓自己落在他們手裡,轉身撒腿就跑,誰知那傢伙竟窮追不捨……」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東西落在你手裡,他自然窮追不捨。」
那黑衣壯漢道:「駝老,這是什麼東西?」
駝背錦袍老人道:「我正想問你呢!」
那黑衣壯漢道:「怎麼,您也不知道?」
一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凌燕飛道:「駝老,是不是自己人?」
駝背錦袍老人微一點頭道:「是老大他們回來了!」
緊接著又聽見幾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起著掠到,凌燕飛聽得清楚,院子裡一個連一個地落下好幾個人來。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裡響起了那剛才奉命傳令撤人的黑衣壯漢的話聲:「稟駝老,老二他們都回來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都給我進來。」
院子裡恭應一聲,門簾掀處,由那奉命傳話撤人的黑衣壯漢為首,一連走進七個神態威猛的黑衣壯漢來。
駝背錦袍老人臉色肅穆,一擺手道:「先見見老龍溝來的凌少爺。」
六名黑衣壯漢十二道如炬目光看了凌燕飛一眼,然後一起行下禮去。
凌燕飛忙答一禮,道:「不敢當,諸位辛苦。」
最右一名年紀最輕的黑衣壯漢咧著嘴笑問道:「凌少爺?您就是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的凌少爺?」
凌燕飛道:「不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4:41
那黑衣壯漢笑嘻嘻地道:「屬下叫龍飛,聽駝老說您是主人唯一的傳人,改天您得好好教教屬下幾招……」
那奉命傳話撤人的黑衣壯漢一巴掌揮了過去,道:「好沒規矩,留神駝老又罰你跪。」
龍飛抬手一擋,紅著臉笑了:「大哥,人有臉,樹有皮,你怎麼當著凌少爺……」
駝背錦袍老人沉哼一聲道:「老八鬧夠了麼?」
龍飛一伸舌頭,立即住口不言。
駝背錦袍老人轉望凌燕飛道:「凌少爺,這八個都是當年跟著老奴的,他八個都姓龍,但都不是一母同胞,當年跟著老奴的時候都是半大孩子,現在—個個都三十多了,在一塊兒十幾二十年,比親兄弟都親,他們的名字都是老奴起的,老大叫龍雲、老二叫龍剛,依順下去是龍文、龍武、龍天、龍忠、龍義、龍飛,這八個裡龍飛自小就皮,也數他最沒規矩……」
龍飛道:「可也數龍飛最機靈。」
駝背錦袍老人道:「沒羞沒臊。」
龍飛道:「這有什麼關係,凌少爺又不是外人,剛才您還漏說了一句呢,我們八個是您手下的八條龍……」
凌燕飛道:「名副其實的八條龍,有點像當年海爺爺的八護衛。」
龍飛忙一躬身道:「謝謝您,凌少爺。」
駝背錦袍老人道:「您太抬舉他們了,那兒能比呀。」
龍飛一張嘴,就要再說。駝老目光如電掃了他一眼。龍飛一縮脖子,一聲氣兒沒敢再吭。
駝老神色一肅,道:「你們大概已經聽老大說過了,老三跟他們朝過面,而且傷在了他們手下,我一時摸不透他們的實力,所以把你們都撤了回來,現在你們一個個的告訴我,你們那方面的情形是怎麼樣?」
老大龍雲道:「剛才在路上他們六個已經告訴我了,聽他們說他們六個那方面都來了人,然後就分批都撤走了。」
駝老道:「可知道他們都撤到那兒去了?」
龍飛道:「不知道,我們正想跟,可巧你派大哥去把我們都召了回來。」
駝老眉鋒一皺,轉眼望向凌燕飛道:「以老奴看,他們之所以突然撤走,恐怕跟這塊羊皮有關。」
凌燕飛剛要說話。只聽幾聲敲門聲傳了過來,先兩下,後一下,很有節奏。
龍雲道:「老董的人來了,我去看看。」他轉身竄了出去。
沒多大工夫他匆匆行了進來,道:「老董派小三兒來報,他們都撤出城去了,一個沒剩!」
龍剛道:「這麼看來他們是真撤了。」
龍飛哼哼一笑道:「不會吧,為了這塊羊皮,三哥讓他們傷了,而且在後頭窮追不捨,可見這塊不起眼的羊皮對他們是相當的重要,現在這塊羊皮落在咱們手裡,他們豈會這樣一聲不吭的全撤走?」
駝老雙眉一軒,道:「對,咱們得防……」
凌燕飛雙眉陡揚,震聲說道:「那位朋友夜訪?怎麼放著大門不走,甚至連個招呼也不打。」
八條龍勃然色變,七個人要往外撲。
駝老鬚髮一張,輕喝說道:「渾東西,別動!」
只聽對面夜空裡傳下了一個冰冷話聲道:「不速之客求見主人,那位是此間的主人,請出一見。」
駝老冷冷一笑道:「熄燈,掀簾子。」
桑傲霜玉手一揮,桌上燈立即滅去,龍飛伸手挑起了簾子,駝老一步跨到門口,洪聲說道;「老夫就是此間主人,赤魔教的貴客請下來一會!」
今夜微有月色,屋裡的燈熄去之後,裡頭能看見外頭,外頭卻難看見裡頭,大夥兒在屋裡對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大門頭上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渾身上下像罩在一個黑布袋裡,只有兩眼處有兩個洞洞。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冰冷的說道:「多謝主人雅意,我心領了,主人貴姓?」
駝老道:「老夫姓桑,赤魔教的貴客有什麼見教?」
那黑衣蒙面人道:「放眼當今,知道赤魔教的人不多……」
駝老道:「老夫是僅有的一個。」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然主人知道我赤魔教,那是最好不過,主人既知我赤魔教,應知我赤魔教向不犯人……」
駝老道:「不錯,據老夫所知,二十年前的赤魔教確向不犯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二十午後的赤魔教也是一樣!」
駝老道:「那麼你赤魔教二十年後的今天,突然在京裡出現……」
那黑衣蒙面人道:「主人這樣說就不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北京城並不是誰的私產,為什麼我赤魔教就不能來?」
駝老道:「赤魔教的朋友,你可知道北京城是什麼所在?」
那黑衣蒙面人道:「聽主人的口氣,主人似乎是公門中人?」
駝老道:「老夫不是公門中人,老夫跟貴教一樣,也是江湖中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然這樣,主人間我北京城是什麼所在,豈不有點多餘!」
駝老道:「赤魔教的朋友,不然,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夫的所有基業就在這北京城裡,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老夫不得不提防一二。」
那黑衣蒙面人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提防無可厚非,犯人恐怕就不當了。」
駝老一揚手中羊皮道:「赤魔教的朋友,你指的是這個?」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駝老道:「你此來是想要回這樣東西?」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本教跟主人素不相識,自信一向也井河不犯,敢說本教這趟到京裡來也絲毫未得罪這一帶地面上的朋友,還請主人將手中物擲還……」
駝老一點頭道:「可以,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
那黑衣蒙面人道:「主人有什麼條件?」
駝老道:「老夫不問貴教這趟到京裡來的目的是什麼,老夫要朋友答應,天亮之前貴教中人全部撤出京城,一個不許留下,老夫在這北京城裡一天,貴教中人也最好不要再來。」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洞中寒光一射道:「主人這是什麼意思?」
駝老道:「誠如朋友適才所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寒光忽然斂去,道:「我若答應了主人這一件條件,主人就會將手中物即擲還本教?」
駝老鬚髮忽然暴張,威態嚇人,道:「不錯,不過老夫話要說在前頭,老夫早在二十年前便熟知赤魔教,你赤魔教人要是有一個留下不走,或是有一個去而復返,絕難瞞過老夫,到那時老夫可是要翻臉出手,格殺勿淪。」
駝老這裡把話說完,黑衣蒙面人那裡仰天長笑,笑聲裂石穿雲,直上夜空,笑著,笑著。笑聲由半空裡突然一瀉而下,只聽他冰冷說道:「姓桑的,你未免欺人太甚,翻臉無情,格殺勿論,你好大的口氣,你要是以為赤魔教怕了誰,那你就錯了。要不給你點顏色看看,諒你也不知道本教的厲害……」
話聲至此,只見他兩手一揮,前、左、右三面圍牆上一起冒出十幾條黑影來。一個個都是黑衣蒙面人,這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每人手裡都拿著一個黑黝黝的筒狀物。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獰聲說道:「姓桑的,我不妨告訴你。你這座院落已經被本教團團圍住,只要我一聲令下,埋伏在後牆外的人就會在你屋後縱起火來,只等你們受不了煙熏火燎一出屋,我這三面十餘枝五毒斷魂簡便會齊發疾射,這五毒斷魂筒裡的東西都淬過劇毒,見血封喉,中了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姓桑的,現在你答我一句。你是要你們這些人的性命,還是要你手裡那樣東西?」
駝老鬚髮暴張,震聲說道:「你赤魔教要想要挾老夫,那你們就錯了,老夫天生吃軟不吃硬的倔脾氣,也向來不受人要挾!」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那好,我倒要看你姓桑的這副老骨頭硬到什麼時候!」
只見他一揚手便要揮下。
凌燕飛突然喝道:「慢著。」
那黑衣蒙面人停在半空,道:「什麼人說話?」
凌燕飛道;「區區在下。」
接著說:「駝老請讓一讓。」
駝老威然一斂忙道:「凌少爺,您要……」
凌燕飛道:「我要出去跟他說話,我要讓他知道。他們那十幾隻所謂淬過劇毒、見血封喉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人。」
駝老低低說道:「凌少爺,他們手裡那東西,老奴當年見過,十分歹毒霸道……」
凌燕飛道:「我知道,要是不夠歹毒霸道,他們也不拿出來派用場了。不過我有把握它傷不了我,我要讓他們知難而退,我們總不能讓他們逞兇要橫燒房子,是不!」
駝老道:「凌少爺,老奴知道你繼承了主人一身絕藝,可是此時此地,無論如何老奴不能讓您去冒險,要去老奴去!」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叫道:「姓桑的,適才說話的人是誰,他是什麼意思,再不明說我可要下令放火了。」
龍剛一聲不響,閃身就要往下闖。凌燕飛眼明手快,抬手一掌把他截了回來,道:「那個硬要輕舉妄動,別怪我動用嘯傲山莊的家法。」
一頓望著駝老道:「駝老,我以嘯傲山莊主人傳人的身份說話,你聽不聽?」
駝老頭一低道:「老奴不敢,只是……」
凌燕飛淡然說道:「那就不要再說什麼了,要等他們放了火,那就亂了。」
駝老遲疑了一下,還待再說。凌燕飛雙眉一揚,目射威稜,沉聲喝道:「駝老。」
駝老又一低頭道:「老奴遵命,但請讓老奴……」
凌燕飛道:「我沒想到駝老是這麼噦嗦個人,我可以自衛,但卻沒辦法顧別人。」
他抬手一推,駝老立足不穩,蹌踉後退,趁駝老這一蹌踉,他一步邁了出去,又一舉步,人已到了院子中央。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凌燕飛淡然說道:「我就是剛才說話那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我出來告訴你,你赤魔教這十幾隻所謂淬過劇毒、見血封喉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人,至少傷不了我。」
那黑衣蒙面人「哦」地一聲道:「是麼?」
凌燕飛道:「不信你可以試試,要是你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得了我,此間主人桑老人家會立即將他手中物交還你們。」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一閃道:「真的麼?」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們那五毒斷魂筒若傷得了我,此莊院沒一個人能逃過烈火跟毒物的夾擊,你還管什麼真假!」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說得是,那我就試試。」
他那裡話聲一頓,便要下令。凌燕飛及時說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凌燕飛道:「要是你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不了我,又該怎麼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要是我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你,那就表示我沒有辦法奈何此間的人,也無力索還本教的東西,自當立即帶著人撤走!」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太便宜了,我要你們馬上撤離京畿,回轉江東六十四屯,永遠不許再來。」
那黑衣蒙面人一聲冷笑道:「你跟姓桑的一般大的口氣。」
凌燕飛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在你赤魔教這十幾隻五毒斷魂筒傷不了我的情形下,我讓你們平安撤離此間,你們就該知足。」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那就等試試看以後再說吧。」
凌燕飛道:「話最好說在前面,因為我要聽你的答覆,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讓你們平安撤離此間。」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暴射,怒笑說道:「你也未免太狂了,我就不信這大羅金仙見了它也難逃劫數,江湖黑白二道聞名莫不喪膽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你,好吧,我答應你…—」
凌燕飛接口說道:「那你就牢牢記住此間主人剛才所說的話,京畿這一帶再有發現你赤魔教人的蹤跡,那就是格殺勿論!」
手一探腰,一聲龍吟起處,他手裡已多了一把寒光閃動的軟劍。他往上一舉,軟劍筆直豎起道:「好,你下令吧。」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暴閃,冷笑一聲道:「區區一把軟劍也想擋本教的五毒斷魂筒,你這是癡人說夢。」
他揚手一揮,喝道:「射。」
他那裡一聲「射」,正面牆上一聲機簧響,數只五毒斷魂筒裡射出一線烏芒,見風即散似的出筒沒多遠便變為一蓬,五六蓬合成一張天羅般向凌燕飛當頭罩下。
凌燕飛不慌不忙,軟劍一抖灑出—片寒光迎了上去。他軟劍灑出那片寒光跟張網似的,只一閃,那滿天的烏芒剎時俱斂,一點也看不見了,不知道跑那兒去了。
駝老看直了眼,喃喃說道:「想不到凌少爺只在嘯傲山莊待了一年,就有了這種成就,那些歹毒霸道的東西全讓他以內功吸附到劍上去了。」
經他這一說,大夥兒忙向凌燕飛手中那已然回歸胸前的軟劍望去,可不!剛才還寒光閃動,一泓秋水般軟劍現在已經變成一把「黑」劍了。
想必那黑衣蒙面人也震住了,這時候才聽他驚聲說道:「原來你會……你會……」
會什麼,他卻說不上來,旋見他一揮手,左右兩邊圍牆上又傳機簧聲,那滿天的烏芒像兩張大網似的從兩邊向著凌燕飛當頭罩下。
凌燕飛抬手揮出了兩劍,這兩劍極其緩慢,而且劍身還帶著輕微的顫抖,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但是這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的兩劍揮出之後,那兩片網一般的烏芒卻像碰是著了什麼東西似的,落在凌燕飛身側丈餘處落地,一點也沒能再往近處靠。
凌燕飛身周丈餘內地上乾乾淨淨,丈餘外地上就是遍地黑,凌燕飛就像站在一個徑丈餘的白圈圈裡似的。
剛才是吸,現在是逼。一吸一逼之間,既露了他的絕世功力,赤魔教這十幾隻大羅金仙兒也難逃劫數,江湖黑白二道更是聞名喪膽的五毒斷魂筒一點也沒能傷著他。那黑衣蒙面人驚呼出聲,雙袖一抖就要騰身。
凌燕飛軟劍一抖,剛才吸咐在軟劍上的烏芒一起離劍飛出,一道黑虹直往黑衣蒙面人頭頂射去。
黑衣蒙面人嚇得一哆嗦,真氣一洩忙又落了下去,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剛才說好了的……」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不要緊張,我會放你走的。我只是要告訴你,緊記住此間主人的話,還有,你赤魔教那塊羊皮從現在起轉入我手,你們要是不死心,盡可以找我要,我姓凌叫凌燕飛——」
忽聽不遠處一處屋脊上響起了一聲女子驚叫,一轉眼間由近而遠。
凌燕飛聽得微微一怔,旋即淡然笑道:「今夜你們來的人不少,我言盡於此,你們可以走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三面牆頭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一起翻落牆外不見了。
駝老帶著龍雲等掠了出來,龍飛搶著說道:「凌少爺,說什麼您這一手也得教我……」
龍雲叱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還胡鬧!」
凌燕飛把軟劍往腰裡一插,軟劍不見了,連劍把也看不見了,他道:「幾位四下去看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人、引火物或者是毒物?」
龍雲等七人答應一聲,分向四下裡撲去。
駝老滿臉不安之色道:「老奴慚愧,老奴該死……」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一家人您還跟我客氣,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就請駝老把那塊羊皮交給我吧。」
駝老遲疑著沒動,道:「凌少爺,老奴熟知他們,以老奴看,他們不會罷手甘休的。」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跟您要那塊羊皮了。」
駝老道:「您不是馬上要回老龍溝去了麼?」
凌燕飛道:「我就是要把他們引出京畿去,駝老您另有使命,不能讓他們在這兒搗亂。」
駝老遲疑了一下,苦笑了一聲道:「您難得到京裡來一趟,卻一手攪了這麼多麻煩!」
他雙手把那塊羊皮遞了過去。
凌燕飛接過來藏進了懷裡,道:「一家人還分什麼你我,事情卻有個輕重緩急,換了駝老是我,駝老也會這麼做,是不?」
說話間,龍雲幾個一個一個地掠了回來。他七個先後稟報,四下裡赤魔教沒留下人,也沒留下任何危險物品。
凌燕飛道:「不管這兒現在的情形怎麼樣,我們知道他們不會罷手甘休是實,駝老這兒最好還是防著點兒他們!」
駝老道:「您放心,這一點老奴已經想到了。您什麼時候走……」
凌燕飛截口說道:「您不必問我什麼時候走,也別打算送我。您還有您的事兒,咱們又不是外人,何必講究這個?空一點兒的時候請您帶他七位到老龍溝盤桓幾天,時候不早了,您歇著吧,我走了。」
駝老也沒再留他,只請他以後有空的時候常來京裡玩玩兒,龍雲七個也不住的這麼說。只有姑娘桑傲霜,她只是香唇啟動了一下,卻沒說什麼,不過她那雙美目裡原本霜刃般冷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一雙目光變得好柔好柔,站在駝老身後直直地凝望著凌燕飛。
凌燕飛也看了她一眼,但卻沒有發現桑傲霜目光的變化,他假如多看她兩眼,他會發現的,奈何他沒敢多看她,他怕再討沒趣。他走了,駝老率姑娘桑傲霜跟龍雲等送到了大門口。望著他那頎長而英挺的身影,桑傲霜那已然變柔了的一雙目光,又像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迷迷濛濛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5:41
第 四 章 赤 魔 邪 教
來的時候剛上燈,走的時候有的人家已經熄了燈了。韓府門口兩盞大燈還亮著,想是大門已經關上了,門口也沒有人了。
凌燕飛皺了眉,堂堂的順天府韓大人府上,他總不能翻牆進去,沒奈何,只有敲門了。他抬手剛一敲門,兩扇偏門居然應手而開,敢情是虛掩著的,裡頭沒上閂。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進門心頭便是一震。韓府的燈光通明,照得院子裡光同白晝,纖細畢現。院子裡站著幾個韓府的下人,但一個個跟泥塑木雕似的呆站在那兒兩眼發直,一動不動。
凌燕飛他何許人,一看就知道韓府這幾個下人是讓人制了穴道,韓府的下人怎麼讓人制了穴道?凌燕飛心底泛起了一絲不祥意念,心神狂震,他顧不得解開眼前這幾個人的穴道。天馬行空一般地撲向了東院。
進東院,馮七住的那間屋門關著,燈亮著,撲到門口推開門。他猛然一怔,屋子裡五個人,一個坐著,四個站著,坐著的是一身便服的韓大人,站著的是韓大人那四個貼身的衛士。坐著的也好,站著的也好,都是直眉瞪眼,兩眼發直一動不動,尤其韓大人,他臉上沒一點血色,滿頭是汗,汗珠子還在往下滴,頭上的青筋都蹦起來了。很顯然的,這五位也讓人制了穴道。
馮七呢?看這情形,韓府的人可能都被制了穴道,既然韓府的人都被制了穴道,那姑娘韓玉潔……
凌燕飛心膽欲裂,一步跨過去拍開了韓大人的穴道,他不拍開韓大人的穴道還好,一拍開韓大人的穴道,韓大人霍地站了起來,伸手劈胸就抓。
凌燕飛是何等身手,反應何等快,他一側身已閃了開去道:「韓大人,是草民凌燕飛。」
韓大人瞪著他,顫聲說道:「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要不是你我女兒還丟不了呢,還我的女兒來!」
他追過來又要抓,凌燕飛沒容他近身便一步跨到抓住了他一雙腕脈,急急說道:「大人,玉潔她怎麼了?」
「住口。」韓大人厲喝說道:「玉潔是你叫的,你放開我,我要拿下你,我要治你的罪,我要殺了你,來人給我拿下他。」他身邊有人,但卻沒一個能動的。
凌燕飛雙掌一緊一搖,喝道:「韓大人,你冷靜,究竟是怎麼回事?」
韓大人嘶聲叫道:「我懷裡有留字,你自己拿出來看……」
凌燕飛這時候可顧不得那麼多了,其實,小小的一個順天府,在他眼裡原就算不了什麼,他騰出一隻手探人韓大人懷裡。從韓大人懷裡摸出一張摺疊著的紙條,他抖開紙條一看,條上寫著兩行字跡,寫的是:「本教以兩條性命換你手中物,天亮前到藥王廟以物換人,過時不候!」沒上款,也沒署名,但顯然是赤魔教人寫給他的。
兩條性命換你手中物,不用說,兩條性命是指姑娘韓玉潔跟他七叔馮七,手中物是指那塊羊皮。他怔住了。
韓大人怒喝一聲道:「現在你明白了麼,是你拿了人家的東西,而人家卻擄去了我的女兒,都是你這……當初我那樣對楚三,今天你楚家人卻這樣對我……」
他這一喊,凌燕飛定過了神,沒跟他多說一句話,鬆了他,飛快地拍活了那四個黑衣漢子的穴道,閃身掠了出去。他聽見韓大人在屋裡直叫。
口 口 口
經清涼的晚風一吹,凌燕飛馬上恢復了那超人的冷靜,他一邊往藥王廟趕,一邊冷靜的在想。這塊羊皮必然是樣很重要的東西。要不然赤魔教不會三番兩次不擇手段地想把它奪回去。
赤魔教人到韓府來下手,擄馮七跟姑娘韓玉潔的時間,一定是在他們桑宅鎩羽之後,要不然他們不可能知道這塊羊皮是在他凌燕飛身上,也不會擄去馮七跟姑娘韓玉潔來脅迫他。
那麼,赤魔教人是怎麼知道擄去馮七跟姑娘韓玉潔就能脅迫他的?赤魔教人一定知道馮七以及姑娘韓玉潔跟他的關係,要不然絕不可能這麼做!
他跟姑娘韓玉潔兩心相許這件事,只有他跟韓玉潔知道,赤魔教人所以擄她,或許是因為她是官門閨閣,順天府韓大人之女,並不一定意味著知道他跟韓玉潔的關係,可是赤魔教人擄去馮七,卻是除了知道他跟馮七的關係之外,不可能有別的原因,事實上他也想不出別的原因。
那麼,赤魔教人是怎麼知道他跟馮七的關係?知道他跟馮七關係的,除了韓府的有數幾個人之外,便是福王府的總管哈鐸,丫頭翠喜,還有福王那位年輕的福晉,而且知道馮七現在韓府的,也只這麼幾個人。
凌燕飛想起了在桑宅,當他報出他的姓名之後,那聲突然響起,而且很快地由近而遠的女子驚呼。
很明顯的,這個女子是赤魔教中人,她是聽見凌燕飛那三字姓名之後才忍不住驚叫出聲的。這表示在凌燕飛沒報姓名之前她就知道凌燕飛這個人,她沒想到,也可以說當時她藏身太遠,沒看清那以神功懾敵的人會是凌燕飛,及至凌燕飛報出姓名之後,她才知道這個人竟然會是凌燕飛,因此她才忍不住驚叫出聲。
這個女子會是誰?在京城裡知道凌燕飛的女子,扳著指頭算得過來,福王那位年輕的福晉、丫頭翠喜、韓玉潔,還有桑傲霜。當然,她這四個人當中,韓玉潔跟桑傲霜得除外。因為韓玉潔不諳武功,也是被擄的人,而桑傲霜當時就在他身後上房屋裡。
那麼,知道他是凌燕飛,而又知道他凌燕飛是老龍溝楚家來人,也就是說知道他凌燕飛跟馮七的關係,知道馮七現在韓府的女子,就只剩下福王那位福晉跟福王府的丫頭翠喜了。
難不成那躲在桑宅不遠處一處屋面,聽見他凌燕飛報出姓名後驚呼的女子會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
翠喜不像。福王福晉似乎絕不可能。要是翠喜,這個丫頭就不會裝作了!要是福王福晉,那,那就太可怕了。要是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福王的格格被害的那件案子,就要完全推翻,重新偵查了。
赤魔教的表記那四樣東西在福王府出現。福王福晉跟丫頭翠喜有可能是赤魔教中的一個。
翠喜說那不知名的江湖人早在一年前在江南以這四樣東西贈於福王的格格,而據熟知赤魔教的駝老說,凡赤魔教徒只要他丟這四樣東西中的任何一樣,一個月內找不回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兩下裡一比較,丫頭翠喜的話就讓人不能相信,再加上她是那可能是赤魔教中人的兩個女子中的一個,翠喜這個丫頭跟福王府這件案子就大有疑問了。
赤魔教居然能打進福王府去,足見高明。翠喜能瞞過凌燕飛,也足見她擅於演戲,唱作俱佳。
突然一點燈光映人眼簾,凌燕飛忙定神凝目向前望去,二三十丈外一座黑忽忽廟宇,那點燈光就是從那座廟宇啟著的兩扇大門裡透射出來的。
藥王廟到了。凌燕飛立即收住身法緩步走了過去。他一邊走一邊用他那超人的目力以及敏銳的聽覺搜查四周。
藥王廟四週五十丈內沒有人跡。藥王廟裡有燈光,很可能赤魔教的人已經在廟裡等著他了,兩條性命換一塊羊皮,但天亮之前,只在天亮之前把東西送到,在天亮之前這段時間裡無論那一個時辰都行,既是這樣,赤魔教的人,自該在這座藥王廟裡等候。
赤魔教的人既然在廟裡點著燈,那就表示他們打算光明磊落的跟凌燕飛見面,其實這種事本該光明磊落。
凌燕飛到了廟門口,他並沒有馬上進去,他在廟門口站了一會兒,靜靜的聽,靜靜的看,他沒聽見什麼,但是他看見了那盞燈。
站在廟門口一眼望進去,正好可以看見那並不能算大的大殿,那盞燈就點在大殿裡的神案上。只有這麼一盞燈,別的什麼都看不見。這盞燈並不怎麼明亮,照亮的地方也不過神案四周方圓丈餘內,再往外去就顯得黑了。
凌燕飛邁步走了進去,他直進大殿,在神案前近丈處停了步,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說話。整座藥王廟裡,靜得跟死了似的,一點聲息也聽不見!凌燕飛就這麼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良久,良久,突然一個冰冷話聲起自神像後:「你要是有意跟我較鎮定功夫的話,我輸了!」
凌燕飛淡然說道:「好說。」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兩條人命握在本教手裡,你居然能一點也不著急!」
凌燕飛道:「我手裡也握有你赤魔教的重要物件,有恃無恐,我著什麼急?」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你把東西帶來了麼?」
凌燕飛道;「當然帶來了,我是來換人,豈有不帶之理。」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為防有詐,我不能不先看看本教的東西。」
凌燕飛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也要先看看掌握在你赤魔教手裡的兩個人質。」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別忘了,你是來換人的。」
凌燕飛道:「我也掌握著你赤魔教的重要物件,並不見得我就處在被動地位。」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道:「你要放明白點,東西丟了可以找回來,人死可不能復生!」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不過我有把握,那東西在我手裡一天,你赤魔教就不敢傷害兩個人質。」
神像後那冰冷話聲冷笑一聲道:「不見得,本教殺了那兩個人質之後,照樣可以用別的辦法奪回本教的東西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你赤魔教就試試別的辦法吧!」
他沒再說話。神像後那冰冷話聲也沒再響起。凌燕飛並不著急,他那敏銳的聽覺一直在監視著躲在神像後那人,那人雖然沒說話,但也並沒有動靜顯示他已經走了。
凌燕飛明白,那人是在跟他較勁兒。他也知道他不能讓步,這時候讓一步,往後去就很可能一直處於被動地位。人在赤魔教手裡,他若再步步處於被動地位,那可是大大的不利。
果然,過了一會兒之後,神像後那人突然一聲冷哼道:「好吧,我就姑且讓你一步。」
黑影一閃,火光晃動,神案前多了一個人,一個目光森冷的瘦高黑衣蒙面人。他冷冷地看了凌燕飛一眼,突然發出一聲短而尖銳的異嘯。
嘯聲落後,神像忽然移向一旁,神像後有個鵝黃色的絲幔,兩隻手將絲幔拉開了,絲幔後面站著四個人。兩邊是兩個黑衣蒙面人,中間是馮七跟韓玉潔。馮七跟韓玉潔像睡著了似的,都閉著眼,但卻不用人挾持,直挺挺地站著。
只聽面前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冰冷說道:「看見了麼,該你了!」
凌燕飛一動沒動,一雙目光盯在馮七跟韓玉潔身上道:「看情形,馮七爺跟韓姑娘,不像是被人制了穴道。」
瘦高黑衣蒙面人怒聲說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凌燕飛目光移動一下道:「至少我該先弄清楚他二位是否安好無恙,到底是受了什麼禁制,這是我在江湖上行走這麼多年得來的經驗,跟赤魔教打交道,我也不能不提高警覺。」
瘦高黑衣蒙面人一雙森冷目光突然間變得凌厲無比,但一轉眼工夫,他的目光又恢復了森冷道:「他兩個是吃了本教的獨門藥物,沒有本教的解藥,他兩個會永遠在睡夢中。」
凌燕飛翻腕拿出了那塊羊皮,往手裡一托,道:「這就是你赤魔教的東西。」
瘦高黑衣蒙面人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接。凌燕飛往下一垂道:「你未免操之過急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一抬手,馮七跟韓玉潔左右兩個黑衣蒙面人立即騰身一掠到了他身邊,他道:「你要的人在那兒,你把東西交給我,我們馬上就走。」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不能要兩個永遠在睡夢中的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翻腕托出個小白瓷瓶,道:「這就是解藥。」
凌燕飛道:「不必給我,解鈴還得繫鈴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抬手把小白瓷瓶遞給身左那黑衣蒙面人道:「給他倆服下解藥。」
那黑衣蒙面人接過小白瓷瓶,轉身掠上神壇,拔開瓶塞往手裡倒了一倒,然後分別捏開馮七韓玉潔的牙關,往馮七跟韓玉潔嘴裡曲指彈了兩彈,轉身只掠了回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半個時辰之後,他兩個自會醒轉。」
凌燕飛道:「是不是也讓我把這張羊皮撕下一半先交給你,等他二位醒過來之後再交另一半?」
瘦高黑衣蒙面人厲聲說道:「你簡直得寸進尺,欺人太甚!」
凌燕飛望著他沒說話。
瘦高黑衣蒙面人厲聲又道:「你是拿東西來換人的,我已經把解藥給他們兩個服下了,你還要怎麼樣?」
凌燕飛望著他,仍沒說話。瘦高黑衣蒙面人勃然大怒,跨步就要欺過去。凌燕飛跟沒看見似的,一動沒動。
瘦高黑衣蒙面人只欺進一步便停了下來,並狠狠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道:「算你又贏了,好吧,我就在這兒陪你等上半個時辰。」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邁步走到大殿門口石階上坐了下來。
只聽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在他身後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頭也沒回,道:「半個時辰工夫不算短,老站著會累,我坐下來等難道也不行麼?」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兩眼之中森冷凶芒一閃,向著凌燕飛的後心要害揚起了右手。
只聽凌燕飛道:「凡事要三思而後行,最好先問問自己有沒有把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立即把剛抬起的右手垂了下去,遲疑了一下,邁步走到了凌燕飛的身邊,道:「你怎麼稱呼,什麼出身?」
凌燕飛道:「貴教之中有人知道我,我相信你也知道我,要不然你們不可能劫擄馮七爺跟韓姑娘來對付我?」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卻不知道你的出身來歷。」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不,你們知道我的出身來歷,要不然你們不會動馮七爺!」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你錯了,我們確不知道……」
凌燕飛道:「這是不必爭辯的,沒有意思。」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又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道:「本教並沒有誰招惹你,你為什麼管這個閒事,淌這渾水?」
凌燕飛道:「我管的不是閒事,我們老爺子當年是順天府的總捕,受過韓大人的恩惠,福王府格格失蹤的事既落到了韓大人頭上,我們老爺子不便不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說什麼,福王府的格格失蹤?福王府的格格失蹤,這跟本教又有什麼關係?」
凌燕飛道:「怎麼沒關係,福王格格房中有你赤魔教的表記,她是讓你赤魔教的人拐跑的。」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確認是這樣麼?」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忽然邁步往一旁走去,來回走了兩趟之後,他停步說道:「好吧,你既然看出來了,我也不能不承認,你道福王格格為什麼跟本教的人跑了?」
凌燕飛道:「這件事涉及一個情字。」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這件事確涉及一個情字。福王格格願意捨棄她的榮華富貴,家醜不可外揚,我相信福王府一旦知道了內情,也不會過於熱心追究這件事,那麼你這個局外人……」
凌燕飛道:「我這個局外人原就不打算再管這件事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既是這樣,那你就不該到藥王廟來。」
凌燕飛道:「我本不願意到藥王廟來,是你赤魔教逼得我不得不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這也不能怪我赤魔教,是你逼得我赤魔教不得不這麼做!」
凌燕飛道:「只因為你赤魔教的東西在我手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駝老的人為什麼監視你赤魔教的動靜?」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除了覬覦我赤魔教的東西,蓄意挑釁之外,我想不出別的。」
凌燕飛道:「你錯了,駝老負有重大的使命,他被派在京裡暗中衛護京城的治安,也就是說他負有保護京城的責任,任何人的行動足以危及京城治安的時候,他都要加以驅除,你赤魔教的勢力已移來京裡,他職責所在,不能不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有這種事,他受誰差遣?」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為什麼你不能說?」
凌燕飛道:「倒不是我不能說,而是我怕嚇著了你。」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怕嚇著了我……」
仰天笑了兩聲,接著說道:「你是把我赤魔教的人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不怕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當然不怕。」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那好,我告訴你,你可知道天山上有座嘯傲山莊?」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天山?嘯傲山莊?我不知道。」
凌燕飛倏然笑道;「你真是太孤陋寡聞了,連天山嘯傲山莊都不知道,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天山嘯傲山莊主人是誰,你說說看,我也許知道。」
凌燕飛道:「當年有位玉翎雕,你知道麼?」
瘦高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道:「玉翎雕!嘯傲山莊的主人是玉翎雕?」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不錯。」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桑駝子是玉翎雕的人?」
凌燕飛道:「也不錯。」
瘦高黑衣蒙面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陣,道:「你跟桑駝子是什麼關係?」
凌燕飛道:「沒什麼關係,認識。」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僅只是認識?」
凌燕飛道:「不錯,我知道你不相信,僅只是認識,他不會把這半塊羊皮交給我。是不?其實是這樣的,我去拜訪他,可巧碰上了今夜這件事。他知道我辦的這件案子跟赤魔教有關連,於是他就把半塊羊皮交給了我。」
瘦高黑衣蒙面人哼哼一陣冷笑道:「你確實是把我赤魔教人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聳聳肩道:「話是我說的,我還是那句話,信不信在你。」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彼一時,此一時。玉翎雕他也唬不了誰,你用不著把他抬出來,我赤魔教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赤魔教不怕玉翎雕,那是最好不過,看起來是我白替你們操心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半個時辰不算短,可是說話不知不覺間也就到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說的還甚準,半個時辰工夫剛到,凌燕飛只聽身後有人說道:「他們醒了。」
凌燕飛站起來轉過身去,可不,馮七跟韓玉潔都已醒了過來,兩個人雙雙一怔,脫口叫道:「小七兒,燕飛。」
凌燕飛道:「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七叔,您覺得怎麼樣?」
馮七是老江湖了,這話焉能不懂,當即運氣一試,道:「我很好。」
凌燕飛轉望韓玉潔道:「玉潔你呢?」
韓玉潔道:「我,我沒覺得有什麼。」
凌燕飛轉望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到現在我完全相信你給他二位服的是解藥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手一伸,冷冷說道:「那就拿過來吧。」
凌燕飛轉望馮七道:「七叔,您陪玉潔走過來吧。」
馮七會意,當即陪著韓玉潔向著他走了過來。凌燕飛把半塊羊皮往瘦高黑衣蒙面人手裡一交,跨步迎了過去。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接過半塊羊皮,突然轉身掠了出去。另兩個黑衣蒙面人跟著往外掠去,但當他兩個往馮七跟韓玉潔身邊掠過的時候,他兩個突然伸手向著馮七跟韓玉潔揮了過去。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在我面前玩這一套,你們還差點兒,我早防著了。」
他一步跨到,單掌一翻,砰然兩聲,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已被震得往一旁撞去,他兩個趁這一撞之勢急急竄出了大殿。凌燕飛沒追,任他兩個喪家之犬般倉惶翻牆掠出了藥王廟。
馮七苦笑一聲道:「我姓馮的這個跟頭栽大了,小七兒,你回過韓府了?」
凌燕飛道:「要不是回過韓府了,我還不知道呢,快把玉潔送回去吧,韓大人都要跟我拚命了。」
韓玉潔道:「燕飛,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們都是誰,怎麼會找上了馮老跟我?」
凌燕飛道:「路上再說吧。」
在路上,他把駝老那兒的事說了個大概。靜靜聽畢,馮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嘛,沒招誰惹誰,他們怎麼會找上了韓姑娘跟我。」
他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來。凌燕飛也沒提。回到了韓府,韓大人早就在門房等著了,門房裡的燈光好亮,那四個衛士緊跟在韓大人身後。
三個人一進門房,韓大人立即說道:「來人,先把姑娘送到後頭去。」
四個貼身衛士過來了兩個。
韓玉潔要說話,韓大人冷峻地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韓玉潔轉望凌燕飛,凌燕飛道:「大人說的是,姑娘請歇息去吧。」
韓玉潔沒再說什麼,頭一低,轉身行了出去。兩個衛士護送著韓玉潔走遠了,步履聲聽不見了。
韓大人往後一招手,道:「拿給他。」
他身後兩名衛士之中走過來一個,伸手遞給了凌燕、一張面額二百兩的銀票。
凌燕飛沒接,望著韓大人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韓大人冷冷說道:「福王府的事已經了了,我也不敢再把你留在我這兒招禍,這算是我送給你的盤纏,你收下連夜走吧。」
凌燕飛雙眉一揚,忽然笑了:「多謝大人,我只是代表我們老爺子來報恩的,並不是來給官家當差的,大人這份賞賜我不敢要,我這就告辭。」
他一抱拳,轉身要走。馮七突然抬手一攔道:「小七兒,慢點兒!」
他攔住凌燕飛之後,望著韓大人道:「大人,這件事不能怪燕飛……」
韓大人道:「他拿了人家的東西,人家綁走了我的女兒,不怪他難道怪我不成。」
馮七道:「大人……」
韓大人臉色一變,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看在你的份上不多追究已經是夠客氣的了!」
馮七忍不住了,雙眉一揚道:「大人可知道,姑娘……」
凌燕飛突然說道:「七叔,不要說了,走吧。」
馮七道:「小七兒,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怕什麼?」
韓大人冷冷一笑道:「你們不用說了,我已經從朱順那兒知道了大概,我的女兒宦門閨閣,千金之軀,我是不會讓她接近江湖人的,我希望你們也自量一點!」
馮七勃然色變道:「韓大人,你……」
凌燕飛扭頭出去。馮七忙跟著走,在後叫道:「小七兒,小七兒!」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直往外走,一直到出了韓府大門,馮七才追上他一把抓住了他道:「小七兒,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白著臉道:「七叔,您叫我受他這個氣?」
馮七道:「我倒不是叫你受他這個氣,而是……」
苦笑一聲道:「說來說去都怪我,我要不出面管這檔子事,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我是看他被上頭逼得跟孫子似的,看他可憐,誰知道他是這麼個人,翻臉六親不認……」
凌燕飛道:「七叔,算了別再提了,我沒來之前就知道了,要不然我師父就親自來了,他要是個值得的,我師父幹嗎編這麼個瞎話讓我來?」
馮七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唉,說來說去還是都怪我,要不是我多嘴,他再也找不上你師父。」
凌燕飛道:「走吧,七叔,我還有事兒要跟您說,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去!」
他轉身要走。馮七又一把抓住了他道:「小七兒,韓姑娘那兒……」
凌燕飛道:「以後再說吧,以後總會有機會見她的。」轉身行去。
馮七看了他那頎長的背影一眼,邁步跟了出去。這時候,能找那個地方坐茶館,酒肆、飯莊子這當兒門上得緊緊的,睡得正香甜呢,總不能敲人家的門去,也沒這樣兒的。只有客棧,客棧的門永遠是開著的。老少倆隨便找了一家客棧,好在只是將就一夜。
在後院裡一間屋裡坐定,夥計送上茶水走了之後,凌燕飛道:「七叔,我覺得今兒這件事兒有點蹊蹺。」
馮七「哦」地一聲道:「什麼事兒有點蹊蹺?」
凌燕飛道:「赤魔教的人劫擄韓姑娘來要挾我,或者是因為韓姑娘是宦門閨閣,順天府之女,可是您說,他們又怎麼會找到您頭上來?」
馮七不假思索,當即說道:「那當然是因為他們知道咱們爺兒倆的關係。」
凌燕飛道:「蹊蹺就在這兒,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馮七道:「這有什麼蹊蹺,當然是……」
忽然一怔道:「對啊,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嗯,對,蹊蹺,是蹊蹺,小七兒,以你看是……」
凌燕飛道:「我把福王府裡的情形,跟桑宅的情形再說一遍給您聽,您帶我想想看,毛病出在誰身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6:03
他把福王府的情形跟桑宅的情形,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他說的時候,馮七在留神靜靜的聽,他說完了之後,馮七又在默默地想。老半天之後,馮七目光一凝,開口說道:「小七兒,知道咱們爺兒倆的關係的,不能算少。可是用於桑宅你報出姓名後那聲女子驚呼,咱們就得在有數的幾個女子身上找毛病,而這有數的幾個女子讓人動疑的,只有福王的福晉跟丫頭翠喜,這兩個人當中又以丫頭翠喜最可疑……」
凌燕飛道:「何以見得?」
馮七道;「翠喜不是告訴你,那四樣東西是那江湖人一年前在江南送給福王格格的麼,而你又說駝老告訴你赤魔教的人誰丟了這四樣東西,要是在一個月內找不回來,就只有死路一條,由這兒看,可見翠喜的話不可信。」
凌燕飛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這麼想,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可以得知幾件事,第一、福王府這件案子有重新偵查的必要,第二、赤魔教已然打進了福王府,混入了官家!」
馮七點頭說道:「不錯,確是這樣,翠喜的謊言有可能是想讓福王府以家醜不可外揚,不敢追究這件事……」
凌燕飛搖頭說道:「不盡然。」
馮七道:「不盡然,怎麼不盡然?」
凌燕飛道:「她說福王格格已經有了身孕,不得不詐死逃出福王府,這或許是想使福王府為顧全顏面不敢追究,可是也說,那四樣東西是那江湖人在一年前在江南送給福王格格的,這句謊言的用意就跟不讓福王府追究這件事扯不上關係。」
馮七沉吟著道:「嗯,不錯,那麼她這句謊言的用意是……」
凌燕飛道;「似乎是為了讓人相信福王格格在江南認識了個江湖人,這個江湖人是赤魔教中人?」
馮七一點頭道:「不錯,照這麼看,這個人不是赤魔教中人?」
凌燕飛道;「翠喜她是赤魔教中人,要是那個人不是赤魔教中人的話,翠喜絕沒有理由把這件事往她赤魔教身上攬!」
馮七道:「而照實際情形看,那個人不可能是赤魔教中人。赤魔教中人四樣表記離身一年多,絕不可能還活到現在,而且赤魔教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拿這四樣東西送人。」
凌燕飛道:「這就是讓人費解的地方了,那個人不可能是赤魔教中人,而那個人要不是赤魔教中人的話,翠喜又絕不會硬往她赤魔教身上攬。」
馮七道:「小七兒,只有一個辦法!」
凌燕飛道:「什麼辦法?」
馮七道:「問問翠喜。」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恐怕只有這樣了。」
馮七道:「小七兒,這麼說,這件事你是要決心管到底了?」
凌燕飛道:「七叔,您毀了一隻手,我師父的半生英名,赤魔教的勢力已混入官家,用心叵測,您說,這件事我怎麼能不管。」
馮七道:「小七兒,你現在管這件事,可跟半個時辰以前管這件事的情形不同。」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您的意思我懂,您放心,沒那個小小的順天府在身後站著,我照樣進得了內城,辦得了事。」
馮七道;「小七兒,你可別惹出亂子來。」
凌燕飛道;「我知道,您放心吧。即便是我把天攪塌一塊,我也有辦法伸只手把它頂上,咱們歇息吧,明天一早我陪您上駝老那兒去,您暫時可以住在他那兒,免得他們再找到您頭上來。」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也好,這個跟頭把我栽灰了心,京裡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等事情稍微鬆一鬆之後,我就上老龍溝找你師父去!」
他擦了把臉,和衣躺在了炕上。凌燕飛換了盆水,也擦了把臉。燈熄了,凌燕飛沒合眼,他在想韓玉潔。
口 口 口
第二天一早,凌燕飛跟馮七離開了客棧去了桑家。駝老跟姑娘桑傲霜已經起來了,凌燕飛的到來,桑傲霜頗覺意外,她那一雙霜刃般冷峻目光突然間又變柔了。
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駝老是恭敬異常,聊了幾句之後,話轉正題,凌燕飛告訴了駝老,最後他要駝老為他設法弄一個能自由進出內城,並便於在內城裡活動的憑借。
靜靜聽完了凌燕飛的話,駝老馬上探懷取出一物,那是一個漢玉扳指,他雙手遞了過去道:「這是當年雍正爺賜給老主人的,主人派老奴到京裡來的時候交給了老奴,當時主人吩咐,如有必要,可以拿著老主人這個漢玉扳指去見安貝勒,他可以給你一切的方便,您是不是願意拿著這個去見安貝勒?」
凌燕飛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接過那枚漢玉扳指,道:「安貝勒是怎麼樣一個人?」
馮七忙道:「小七兒,安貝勒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大內的紅人兒,權勢顯赫炙手可熱,福貝子可算得聖眷極隆,他比福貝子還高三分,京裡幾個營全聽他指揮調度,跟海老人家當年的情形差不多!」
凌燕飛道:「福貝子,可是福康安?」
馮七道:「是啊。」
凌燕飛轉望駝老道:「駝老到京裡來之後,找過這位安貝勒麼?」
駝老搖頭說道:「沒有,主人交待必要時再去找他,老奴自到京裡來之後,京裡一直很平靜,就算有點小事,也用不著借重官家的力量,所以老奴一直沒去找過他。」
凌燕飛道:「這麼說他這個人怎麼樣,駝老恐怕也不清楚。」
駝老道:「老奴雖然沒見過他,對於他的為人倒知道一二,他這個人豪爽有俠氣,性情剛直,嫉惡如仇。其實您想,要是稍微那個一點兒的人,主人也不會吩咐必要時可以去找他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您說的是,那麼我就去見見他,他住在那兒?」
駝老道:「安貝勒住在東師府胡同,您由崇文門進去,順著祟文門大街往前走……其實您不如在崇文門說一聲,您只說找安貝勒府,準會有人為您帶路!」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好吧,我這就去一趟,您兩位聊聊吧。」
他走了沒讓一個人送,姑娘桑傲霜打從他來就一直盯著他看,卻沒跟他說一句話。
口 口 口
凌燕飛到了崇文門前,內城兼屬於步軍統領衙門,所以守內城幾處城門的全是步軍。
凌燕飛一到崇文門便被步軍擋了駕,一名步軍冷冷地瞅著他,大刺刺地道:「幹什麼的,亮出腰牌來我看看。」
凌燕飛道:「我不是內城裡的人,我是到內城來找人的。」
那名步軍眼一瞪道:「混帳,不是內城裡的人怎麼早不說,你到內城找誰去?」
凌燕飛聽得一聲「混帳」火往上一冒,可是他忍了忍道:「我找安貝勒。」
那步軍一怔道:「你找安貝勒,你跟安貝勒是……」
凌燕飛道:「朋友。」
那步軍道:「胡說,你要是安貝勒的朋友,安貝勒早就派出人來接你了,再不然安貝勒也派人在幾處城門交待一聲,你別是想混進內城去幹什麼事兒的吧。」
「準是,」另一名步軍走了過來道:「這小子一張屁股似的臉我看著就不順眼,先拿下他再說。」
話落,他劈胸就要抓。
凌燕飛有點忍無可忍,抬手便抓住了那名步軍的腕脈,道:「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人!」
那名步軍臉然大變,立即叫了起來:「好哇,是個會武的,果然不是好東西!」
凌燕飛一抓,那名步軍這一叫,麻煩了,守祟文門的步軍馬上都圍了上來。
就在這時候,一陣急促的蹄聲由遠而近,一陣疾風般捲了過來,只聽有人喝道:「格格回城了,還不快閃開。」
那些步軍可真聽話,忙往道旁讓去。一匹棗紅色的蒙古種健騎鐵蹄翻飛馳到,鞍上是一位穿了一身獵裝的剛健婀娜、美艷的大姑娘。她身後還跟著一人一騎,潑了墨似的一匹健馬。鞍上是個腰佩長劍的俊朗漢子,近卅年紀,一雙目光銳利逼人。兩匹健騎一前一後從眾步軍身側掠過,眾步軍紛紛躬身。
突然,一聲龍吟般馬嘶,棗紅色健騎揚起一雙前蹄人立而起,打了一個旋兒停了下來,眼釘在地上似的。後頭黑馬上那俊朗漢子沒想到前騎會突然停住,一驚收韁,黑馬也踢蹄而起,打了個半旋兒往一旁衝出近丈才停住,差點沒衝著幾名躬身哈腰的步軍。
美艷大姑娘看也沒看俊朗漢子一眼,望著凌燕飛的那堆步軍,眉梢兒微揚道:「怎麼回事兒,你們這是幹什麼?」
一名步軍在馬前打了個扦,恭聲說道:「回格格,這個人想混進內城去,我們攔他他居然敢出手打人。」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兒……」
一雙清澈深邃目光隨即落在凌燕飛臉上,她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旋即就恢復了平靜,上下一打量凌燕飛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凌燕飛道:「凌燕飛,江湖人!」
那俊朗漢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到了美艷大姑娘身側,這當兒冷冷一聲:「好沒規矩,給我跪下來說話。」
馬鞭一抖,向著凌燕飛當頭抽了過去。圍在凌燕飛身側的那些步軍,忙往一旁躲去。凌燕飛揚了揚眉梢,他想出手,可是他忍下了。往後微退一步,馬鞭擦著身前抽下落了空。
俊朗漢子臉色一變,道:「你不錯,能躲過我這一鞭的人還真不多。」
抬手就要再抽第二鞭。
美艷大姑娘皓腕一抬,伸馬鞭攔住了他,一雙美目望著凌燕飛眨也不眨道:「你說你叫什麼?」
凌燕飛道:「凌燕飛,壯志凌雲的凌,燕子的燕,飛翔的飛!」
美艷大姑娘道:「倒是像個江湖人的名字,你想混進內城去?」
凌燕飛道:「我要是想混進內城去,用不著跑到城門口來,這圍城牆還攔不住我。」
那俊朗漢子冰冷說道:「你的膽子不小,居然敢跟格格這樣說話。」
要不是美艷大姑娘攔著他,他非出手不可。
美艷大姑娘深深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說話的確夠沖的,那麼你告訴我,你要進內城去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要到安貝勒府去。」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你要到安貝勒府去?找誰?」
凌燕飛道:「安貝勒。」
美艷大姑娘道:「安蒙?你認識他?」
凌燕飛道:「不能說認識。不過等他知道我是誰之後,他就會拿我當朋友看待。」
美艷大姑娘詫異地看了看他道:「有這種事兒,安蒙知道你要來找他麼?」
凌燕飛道:「不知道。」
美艷大姑娘一指那些步軍道:「你告訴他們你是來找安蒙的麼?」
凌燕飛道:「說了,他們不信。」
剛才回話的那名步軍道:「稟格格,他說是說了,可是我們沒見著安貝勒府的人,也沒接著安貝勒府的交待,而且他身上什麼證明都沒有,我們職責所在,怎麼敢放他進去。」
美艷大姑娘點了點頭,望著凌燕飛道:「這倒也是,他們職責所在,不放你進去並沒有錯,你怎麼好出手動蠻……」
凌燕飛道:「格格可以讓他們說實話,問問他們是誰開口罵人,是誰出手抓人的。」
美艷大姑娘目光一掃,那兩名步軍低下了頭,沒吭一聲,這情形看在誰眼裡誰不明白,她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了,你也用不著跟他們計較了。這樣吧,你跟我進城去,我帶你到安貝勒府去,我看看安蒙是不是認識你,跟我來吧。」
她拉轉馬頭,策馬往崇文門裡行去。俊朗漢子勒馬沒動,冷冷地望著凌燕飛。顯然,他是在等凌燕飛先走,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跟在後頭監視著凌燕飛。凌燕飛看也沒看他一眼,邁步跟了上去。
美艷大姑娘一馬當先,順著祟文門大街往裡走,一路上她沒再跟凌燕飛說話。過了東長安街頭條胡同,二條胡同,她拐進了東師府胡同,進東師府胡同又拐了個彎兒,她的坐騎停在一座大門頭之前,好高好大的門頭。
一對石獅子,兩扇朱漆大門。高高的石階上站著四名服飾齊全,跨著腰刀的戈什哈。美艷大姑娘馬一到,四名戈什哈慌忙搶下石階。打過扦後兩名戈什哈上前拉住了美艷大姑娘的坐騎。
美艷大姑娘翻身下馬,道:「你們爺在家麼?」
一名戈什哈恭謹答道:「回您,在,剛騎完馬回來。」
美艷大姑娘道:「他今兒個倒比我早了!」
把韁繩往那名戈什哈手裡一交,扭頭看了凌燕飛一眼道:「跟我進來吧。」
她轉身登上了石階。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
那俊朗漢子手裡提著馬鞭,緊緊地跟在凌燕飛身後,神色冷漠,一雙銳利目光緊緊地盯著凌燕飛,一眨不眨。
進了貝勒府,眼前是個廣大的前院。一名青衣小帽的瘦削老者迎面走了過來,他先是一怔,繼而快步迎了上來,老遠一個扦打了下去,然後哈腰陪笑說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美艷大姑娘含笑說道:「有點事兒來找你們爺,給我通報一聲去。」
那瘦削老者忙道:「是,是,您來得正好,他剛進門兒,汗還沒下去呢,奴才這就給您通報去!」
他轉身小跑步奔了進去。美艷大姑娘沒再往裡走,就停在了當地,一雙目光不住地在凌燕飛臉上掃來掃去,似乎在看凌燕飛臉上露不露驚慌神色。凌燕飛表現得泰然安詳,還帶著一股子瀟灑勁兒。
轉眼工夫之後,雄健步履響動,後院裡一前一後走出了兩個人,後頭一個是剛才那瘦削老頭兒,前頭一個是魁偉壯漢,濃眉大眼,虎頭燕頷,穿一件深藍色的長袍,袖子捲著,露出了兩截筋肉墳起的小臂。
他膚色有點黝黑,但黑得瀟灑,渾身有一股勁兒,似乎他一隻手能托起一座山,一雙大眼之中威稜閃射,隱隱逼人。
魁偉壯漢一巴掌拍上俊朗漢子的肩頭道:「小馬,好久不見了,你好哇。」
俊朗漢子欠個身道:「托您的福,您安好。」
魁偉壯漢笑著說道:「好,吃得飽,睡得著,那能不好。」
抬眼望向美艷大姑娘道:「什麼時候學了規矩,怎麼不進去,在這兒站著幹嗎?」
美艷大姑娘道:「你另外有個客人跟我一塊兒來的……」
她掃了凌燕飛一眼,把剛才崇文門前的事說了一遍,道:「你看看認識不認識。」
魁偉壯漢臉泛詫異之色,凝目望著凌燕飛道:「閣下要找安蒙?」
凌燕飛道:「您請看看這個。」翻腕亮出那枚漢玉扳指遞了過去。
安貝勒接過那枚漢玉扳指,臉色為之一變,旋即抬眼說道:「這是當年我海叔爺的東西,雍正爺賜的?」
凌燕飛道:「不錯,您好眼力。」
安貝勒道:「你那來的這東西?」
凌燕飛道:「老人家傳下來的。」
安貝勒兩眼奇光一閃道:「那麼你是……」
凌燕飛道:「我算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徒弟。」
安貝勒兩眼暴睜道:「我克威叔的高足?」
凌燕飛道:「不敢,我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
安貝勒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凌燕飛道:「兄弟,看樣子你比我小幾歲,叫你一聲兄弟該沒有錯,來,先認識認識……」
一指美艷大姑娘道:「這位是禮親王府的大格格……」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大格格。」
大格格怔怔地望著他,沒說話。
安貝勒又一指俊朗漢子道:「這位是禁軍總教習馬如龍,你就叫他一聲小馬吧。」
凌燕飛一抱拳道:「馬爺。」
馬如龍答了一禮,淺淺笑道:「不知者不罪,我剛才魯莽,還請凌爺原諒。」
安貝勒忙問怎麼回事兒。馬如龍把剛才他出手的事說了一遍。
安貝勒哈哈一笑道:「小馬,幸虧你沒抽著我這位兄弟,要不然我可跟你沒完。」
大格格這當兒眨眨美目道:「安蒙,他就是那位玉翎雕的徒弟?」
安貝勒傲然說道:「可不?怎麼樣,你瞧瞧,錯非是我克威叔的徒弟,那來這麼好的資質?放眼北京城,這樣兒的美男子找得到第二個不?」
大格格一雙目光盯在凌燕飛臉上,微一點頭道:「的確,少見的美男子,更難得有一身傲骨。」
馬如龍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異色。
安貝勒哈哈一笑道:「兄弟,這位大格格可是向不輕贊人的。」
凌燕飛道:「謝謝大格格誇獎。」
安貝勒伸手又抓住了凌燕飛,目光一掃大格格跟馬如龍道:「我要給我這位兄弟接風洗塵,敬邀二位做陪客怎麼樣?」
大格格香唇啟動,正要說話。馬如龍那裡已然說道:「恐怕我要違命了,裡頭還有事兒。」
大格格看了他—眼道:「那我也不陪了,改天我來做東。」
「好吧,」安貝勒拍了拍馬如龍,笑著說道:「你們倆個一向是同進同退的,那我就改天再請你們倆。」
大格格跟馬如龍走了,凌燕飛陪著安貝勒送到了大門口,大格格臨走還深深看了凌燕飛一眼。望著大格格跟馬如龍兩人兩騎走了之後,安貝勒拉著凌燕飛進了後院他的書房,安貝勒一聲:「來人。」就要吩咐擺酒。
凌燕飛忙道:「安爺,我心領了。我今兒個來看您,是有件要緊事兒跟您談談。」
安貝勒目光一凝,「哦」了一聲道:「什麼要緊事兒,咱們邊喝邊談不好麼?」
凌燕飛道:「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叨擾您一頓。這件事兒不能耽誤,讓您知道一下之後,我馬上得走。」
安貝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改天,咱們坐下談。」
兩個人落座之後,安貝勒凝目問道;「兄弟,先容我問一聲,海叔爺跟克威叔安好?」
凌燕飛道:「好,謝謝您。」
接著他把他跟嘯傲山莊的關係,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安貝勒,他的用意只在告訴安貝勒,他並不是玉翎雕的真正傳人,他只是蒙玉翎雕垂青,邀他到嘯傲山莊住過一年,真要說起來,他只是個外人。
安貝勒靜靜聽畢含笑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我跟你一見投緣,就是你跟嘯傲山莊沒一點關係,我也要交你這個朋友……」
頓了頓道:「其實,我清楚,你也不會不明白,克威叔跟玉霜嬸兒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克威叔一直也沒收徒,兄弟你等於是他的唯一傳人,所以只讓你在嘯傲山莊住一年,那是因為你天賦特佳,有一年的工夫足夠了!」
凌燕飛道:「安爺……」
安貝勒道:「兄弟,別這麼叫我行不?怎麼論咱們的關係,你都該叫我一聲大歌,兄弟,我這個人天生一付直腸子,也是一番誠心。」
這一點凌燕飛看得出,他除了暗暗感動之外,還不由得生出一份敬佩,遲疑了一下,旋即叫道:「大哥。」
安貝勒激動地拍了拍他道:「這才是,兄弟,有什麼要緊事兒,你現在就說吧。」
凌燕飛道:「是這樣的,大哥……」
他把從他奉師命到京裡來之後的一切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只沒提他跟韓玉潔的事,也沒提那位韓大人是怎麼對他的。
聽完了凌燕飛的這番話,安貝勒高揚了一雙濃眉,震驚地道:「有這種事兒,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要不是你今兒個來告訴我,到現在我還蒙在鼓裡呢。這赤魔教好大的膽子,不但敢到京城裡來扎根兒,居然還把勢力伸進了官家,不是想造反麼,這還得了……」
凌燕飛道:「大哥,您也用不著把事情看得太嚴重。」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那麼依你的意思是要怎麼樣,福王府的案子要重新偵查?」
凌燕飛道:「是的,但是您知道,我只是個江湖人,進出內城多有不便,而且更不方便在內城裡採取什麼行動。所以我只有來找您,在您這兒報了備,有您一句話,我辦起事來就方便了。」
安貝勒點頭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你不是外人,況且你這是為官家做事兒,我自然要支持你,這麼辦,我給你個名義,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副手……」
他從胸前貼身處取下一方玉珮遞了過去,爽朗地道:「這是皇上賜給我的,你帶在身上就跟是我一樣。別說是內城這些府邸,就是皇城禁內,也得任你進出,我馬上讓他們從大內調出幾個人來,你帶著去……」
凌燕飛忙道:「別,大哥,這件事有我一個就夠了,萬一不夠,我可以隨時從駝老那兒調人,駝老那兒也都是好手,這件事要能暗地裡解決,我以為還是暗地裡解決的好。」
安貝勒歎了口氣道:「提起駝老,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嘯傲山莊在京裡有這麼個人呢,海叔爺跟克威叔雖然離朝廷日久,人遠在新疆,但心卻無時無刻不放在朝廷,實在讓人欽敬,這件事,我得讓皇上知道一下……」
凌燕飛忙道:「大哥,您千萬別說,兩位老人家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他二位要願意讓宮裡知道這件事,不會等到現在。」
安貝勒道:「兄弟,你知道,嘯傲山莊已經沒義務再管朝廷的事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卻以為,無論他人在那兒,總還是大清朝的臣子。」
安貝勒又歎了口氣道:「他兩位老人家多少年來的作為,實在讓人敬佩,也實在讓人慚愧。」
凌燕飛道:「至少大哥應該毫無愧意,要不然老人家不會讓駝老在必要時來找大哥。」
安貝勒笑了,很高興,也帶著激動。「這是說京裡這麼多人,老人家只記得我一個,從今後我要更賣力,要不然怎麼對得起他二位?」
凌燕飛道:「大哥客氣,應該說京裡這麼些人,他二位只信得過您……」
他站了起來,道:「大哥,事情遲不得,遲恐有變,我得走了。」
安貝勒跟著站了起來道:「你是辦正事兒,我不留你了,你只管放手幹你的,就算把天碰塌了,自有我給你頂著。」
凌燕飛含笑說道:「要頂,您等天塌了之後再頂,現在您別伸手,最好能跟個沒事人兒一樣。」
安貝勒一點頭道:「我知道,兄弟,你放心就是,走,我送你出去。」
他拉著凌燕飛行出了書房。他一直將凌燕飛送出了大門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7:05
第 五 章 內城顯身手
凌燕飛邁著輕快灑脫的步履往福王府走,剛出東師府胡同,蹄聲如驟雨,從崇文門方向馳來五匹快馬,兩前,一中,兩後,前後匹匹健騎上青一色的蒙古壯漢,佩著腰刀,鞍插弓箭,一臉的驃悍色。中間一匹白馬上,是個一身紅的美艷大姑娘,一張嬌靨繃得緊緊的,眉宇間流露著一股傲色。
凌燕飛人出東師府胡同,五匹健騎已然馳到,凌燕飛躲得慢了點兒,左前方一名蒙古壯漢揚手一馬鞭抽了過來:「媽格巴子,找死?」
這一鞭快而猛,但他那能抽著凌燕飛,凌燕飛側身躲過,害得那蒙古壯漢身子一歪,差點沒摔下馬來。幸好蒙古人個個騎術精湛,只見他一扭腰馬上又坐穩了。
坐穩了是坐穩了,可是凌燕飛惹上了禍事。五匹馬停了下來,剛才打人那蒙古壯漢一馬馳了過來,眼一瞪道:「你是那個府裡的,閉著眼走路。」
凌燕飛可沒把他放在眼裡,可是他有正事,也不願為安貝勒惹麻煩,他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
只聽一聲霹靂般大喝起自身後:「媽格巴子,你聾了。」
一陣勁風直襲腦後。凌燕飛知道,那蒙古壯漢又揮了鞭,他沒回頭,腳下也沒停,只往前跨了一大步,身後那一鞭便落了空,
「媽格巴子,我就不信。」一片勁風夾著一聲銳嘯當頭壓下。
凌燕飛明白,那蒙古壯漢人已離鞍撲了下來。老躲不是辦法,一時忍讓也解決不了事,他霍然轉身翻左掌往上,他手裡抓住了一截鞭梢兒,那蒙古壯漢就站在他眼前。
凌燕飛抓住了鞭梢兒,那蒙古壯漢一怔道:「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呢,撒手。」
他沉腕猛地一扯。他這麼猛力一扯,當然不是想讓凌燕飛撒手,便是想把凌燕飛扯一跟頭,那知凌燕飛不但沒撒手,沒栽跟頭,一個身軀便是連動也沒有動。倒是那蒙古壯漢自己腳下一個踉蹌,猛地往前一衝,幸虧他還算機靈,連忙鬆了手,要不然他非一頭撞進凌燕飛懷裡不可。
蒙古壯漢臉上變了色,瞪著凌燕飛道;「好小子,居然真有兩下子。」他抬手就要拔腰刀。
凌燕飛抬鞭一指道:「我不想惹麻煩,你最好也適可而止。」他把馬鞭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蒙古壯漢怒笑一聲道:「我要讓你就這麼走了,往後我就別出來了。」
他拔出了佩刀,刀光一閃直往凌燕飛左肩劈去。凌燕飛身後像長了眼,轉身揚手,五指正掃在蒙古壯漢腕脈上,蒙古壯漢大叫一聲,一把佩刀脫手飛上半空,左手抱著右腕,疼得頭上都見了汗。
這一下惹了大亂子了,另三個蒙古壯漢叱喝聲中離鞍飛起,佩刀出鞘,往凌燕飛身邊一落,馬上圍住了凌燕飛。
那傷了右腕的蒙古壯漢忍著疼叫道:「砍了他,砍了他。」
那三個蒙古壯漢手握佩刀,躍躍欲試。
凌燕飛抬眼望向白馬上那紅衣大姑娘,道:「姑娘,我不願意惹麻煩,請約束你的人。」
「姑娘?」那傷了右腕的蒙古壯漢叫道:「媽格巴子,瞎了你的狗眼,連福貝子的妹妹孟蘭格格都不認識,你還在內城當什麼差。」
凌燕飛怔了一怔道:「原來是福貝子令妹孟蘭格格,我失敬。」
盂蘭格格冷冷說道:「知道就好,你已經惹了麻煩了,我從不約束我的人,有能耐你就把他們全撂倒,要不然你就乖乖跟我走,聽任我擺佈。」
凌燕飛道,「格格看見了,我並投有惹您的人。」
盂蘭格格道:「我知道是他們先惹你的,他們一向這樣慣了,你看怎麼辦,是不是要代我管教管教他們。」
凌燕飛道:「格格……」
盂蘭格格冷然說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剛說過,有能耐你就把他們全撂倒,要不然你就乖乖的跟我走,不願意跟我走也可以,跪下給他們四個一個磕三個頭。」
凌燕飛忍無可忍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他四個敢這麼蠻橫霸道,原來孟蘭格格是這麼個人。」
孟蘭格格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凌燕飛道:「我說孟蘭格格縱容下屬,仗勢欺人。」
孟蘭格格臉色大變,厲聲說道:「我不但欺人,今兒個我還要殺人,說,你是那個府裡的,斃了你我再找你的主子。」
凌燕飛道:「你用不著找誰,我不是官家的人。」
孟蘭格格氣白了嬌靨,也難怪,以她的身份,那受過這重話,她一點頭道:「不敢說是不是,好,斃了你我看看那一個出頭給你收屍,給我砍。」
有她這一句話,那三個蒙古壯漢掄刀撲上。他三個刀沉力猛,相當嚇人。
奈何他三個差得太多了,凌燕飛馬鞭一揚,三把刀全飛上了半空,三個蒙古壯漢各抱著右腕直不起腰來。
凌燕飛望著孟蘭格格冰冷說道:「福貝子權大勢大,你仗勢欺欺軟骨頭的官家人還可以,我勸你以後少惹得我這樣的江湖人。江湖人不吃你這一套。」
他一扔馬鞭,轉身就走。孟蘭格格驚住了,也氣傻了,等她定過神來,凌燕飛已走出了老遠,她那會讓凌燕飛就這麼走了。
她嬌靨煞白,顫聲厲喝:「站住,你給我站住。」
凌燕飛像沒聽見似的,仍然走他的。孟蘭格格馬靴一磕馬腹,策馬追了過去,看看迫近,她抖手一鞭抽了下去。
凌燕飛霍然轉身一把抓住了馬鞭,眉宇間騰起一片懍人的冷肅煞氣。孟蘭格格看得機伶一顫,突然鬆了馬鞭,一隻手捂著臉,拉轉馬頭跑了回去,她沒停,一直往裡弛去。
四個蒙古壯漢呆了一呆,其中一個一指凌燕飛道:「有種你就在這兒等著。」
四個人慌忙翻身上馬迫了過去,四把佩刀也不要了。凌燕飛眉宇間冷肅煞氣漸漸斂去,旋即他微微皺起眉鋒,一扔手中馬鞭轉身行去。
口 口 口
經這一耽誤,等他到了福王府天已經晌午了。
這當兒正是吃午飯的時候,他顧不了那麼多,到了福王府門口,沖那站門的微一抱拳道:「我要見哈總管,麻煩那位給我通報一下。」
福王府他來過,站門的有人認識他,連問都沒問就進去通報了。
沒多大工夫,那人出來了,沖凌燕飛一招手道:「哈總管在門房等著你呢,你進去吧。」
凌燕飛謝了一聲進了福王府,哈總管在門房等著他,見面熱絡得不得了,老弟長老弟短的,拉著他坐了下來,道:「怎麼,老弟今兒個來,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道:「沒事兒不敢來打擾哈總管,我認為府裡這件案子有重新偵查的必要。所以我來跟哈總管說一聲,請哈總管代為轉稟福晉。」
哈總管訝然說道:「府裡這件案子有重新偵查的必要,老弟,是怎麼回事兒,難不成你覺得那兒不對?」
凌燕飛毫不隱瞞地把他的發現跟懷疑說了一遍。
他話剛說完,哈總管便一聲苦笑說道:「老弟,你高明,不愧是楚老的高足。你的懷疑沒有錯,府裡也發現了,翠喜這丫頭確有問題的,我們發現遲了,老弟你來得更遲,那丫頭已經跑了。」
凌燕飛一聽怔住了。
丫頭翠喜已經跑了,他來遲了一步。顯然赤魔教已經料到他會二次到福王府來了。
哈總管伸手拍了拍他道:「老弟,謝謝你這麼熱心跑一趟,格格是怎麼個情形你知道,翠喜也已經跑了。好在府裡也沒什麼損失,福晉仍然不願深究,誰都別怪,要怪只怪格格自己太不懂事。」
凌燕飛定過了神,心想告訴哈總管這件事裡還有蹊蹺,翠喜當日所說的話仍不實在,福王格格那位情郎不一定是赤魔教中人。
可是話到嘴邊他口嚥了下去,他認為把這些告訴這位哈總管並沒有用,翠喜已經跑了,誰也難查出個所以然來。
他站了起來道:「既是這樣,那我告辭了,您忙吧。」
哈總管也沒有留他,站起來熱絡地拉著他的手道:「老弟什麼時候回去,要是不急著回去,有空就常來坐坐,我平日也難得出去,跟府裡這些人又談不來,怪無聊的。」
凌燕飛道:「現在還不一定,只我暫時不走,有空的時候我會常來看您。」
「對,」哈總管道:「有空就來找我聊聊,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覺得跟老弟你一見投緣。」
他陪著凌燕飛往外走。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有件事兒我不能不跟您說一聲,這件事並不只單純地牽涉到某一個人,而是一個秘密組織赤魔教,他們到京裡來居心叵測,儘管福晉不願追究這件事,可是為了京畿的安寧,我還是要徹底的查一查。」
哈總管臉色為之一變,立即停了步道;「老弟,這樣恐怕不大好吧!」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是……」
哈總管道:「格格如今等於在他們手裡,老弟你萬一要是惹翻了他們,他們來個六親不認,對格格有什麼不利,到那時候麻煩就大了,老弟你跟我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哈總管以為他們會這樣做麼?」
哈總管道:「老弟,咱們不怕一萬,可是不能不防萬一!」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話是不錯,哈總管,不怕一萬,可是不能不防萬一。只是,哈總管,整個京畿的安寧……」
哈總管道:「老弟,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他們並不一定會危及京畿的治安,是不?」
凌燕飛道:「不錯,哈總管,現在並沒有明顯的跡象,更沒有確切的證據指赤魔教危及京畿治安,可是赤魔教的勢力突然出現在京裡,這總是一件讓人不能忽視的事,再說,正如您剛才所說,咱們不怕一萬,卻不能不防萬一!」
哈總管道:「老弟你是個江湖人,既不吃糧又沒拿俸,京裡自有負責治安的人,你又何必管這個事兒?」
凌燕飛道:「哈總管,話不是這麼說……」
哈總管道:「老弟,我承認我這是自私的想法。可是人沒有不自私的,其實京裡有的是禁衛勁旅,四下裡駐紮的也有驍勇善戰的精銳鐵騎,一個小小的赤魔教能興多大的風,作多大的浪……」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哈總管,赤魔教裡個個是能高來高去,甚至是能來無蹤去無影的武林高手,這些人不能拿軍隊對付,軍隊不但起不了效用,而且根本派不上用場,尤其他們個個隱在暗處,行動秘密,在暗中進行陰謀,臉上又沒有寫字,軍隊能抓誰拿誰?就拿府裡這件事來說吧。他們的人甚至潛進了親王府,要不是因為格格失蹤,只怕到現在咱們還茫然無覺呢,您說可怕不可怕,您說能不能不管,再說這是福王府,別的府裡還不知道有沒有呢!」
哈總管道:「以我看他們準是為我們格格來的,別的府裡的格格姑娘們,可不會像我們這位格格這樣!」
凌燕飛搖頭說道:「您不是江湖人,也從沒辦過案,您把這件事看得太單純了。」
「或許,」哈總管道;「不過不管怎麼說,京裡自有吃糧拿俸的人,我希望這件事老弟你別管。」
凌燕飛道:「哈總管,這件事我管跟官家人管,有什麼兩樣?」
哈總管道:「這個……我只是以為老弟你犯不著。」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好意,固然,官家自有負專責的人在,可是我這個百姓也有維護朝廷安全的責任,您說是不?」
哈總管臉色有點陰沉,沉默了一下道:「既是這樣,老弟你等我一下好不,我把這件事跟福晉察報一下,看看福晉有沒有什麼話要跟老弟說!」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您請。我就在這兒等您!」
哈總管二話沒說,轉身就走。凌燕飛背著手,就站在門房前等上了。
過不一會兒,哈總管來了,一到便道:「老弟,福晉要見見你,跟我進去吧。」
他轉身又行了進去。凌燕飛邁步跟了過去。
哈總管一路沒說話,帶著凌燕飛直往後走。一看甬道,凌燕飛就知道福王福晉準是又在老地方召見他。果然,真是老地方。不但是老地方,而且還跟上回一樣,福王福晉坐在簾子的那一邊,讓人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她的身影,卻無法看見她的臉。
哈總管上前打了個扦後退向—旁。
凌燕飛躬身為禮,道:「草民見過福晉!」
只聽福王福晉道:「剛才哈鐸已經全告訴我了,哈鐸拿過來。」
哈總管恭應一聲,轉身在一張小桌子上端過一個上覆紅綾的漆木盤,往凌燕飛眼前一送,謄出一隻手來掀開了紅綾,只見漆木盤裡放著四錠黃金,四顆明珠,一對玉如意,一對翡翠鐲子。
福王福晉道:「東西不多,但足夠一個八口之家吃用大半輩子的,你拿去吧。」
凌燕飛呆了—呆道:「草民不懂福晉的意思。」
福王福晉道:「可是你的意思我懂!」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福晉誤會了,草民沒那個膽,也不是那種人。」
福王福晉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草民完全是為了朝廷的安全。」
福王福晉道:「那麼就算我為了福王府求你!」
凌燕飛道:「草民不敢當,福晉的厚賜,草民也不敢領受。」
福王福晉道:「你是嫌少?」
凌燕飛道:「福晉誤會了,福晉就是傾福王府所有,草民也不能領受。」
福王福晉道:「這麼說,這件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凌燕飛毅然說道:「草民為的是朝廷,還要請福晉原諒。」
福王福晉道:「據我所知,江湖人輕死重言諾,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凌燕飛道:「當初草民不知道這件事跟整個赤魔教有關,也不知道赤魔教已潛來京畿。」
福王福晉冷笑一聲道:「你很會說話,可是我要告訴你,為了保住福王府的顏面,我能不惜一切,也能不擇手段,我要是給你扣上一個罪名,你就是死路一條!」
凌燕飛道:「草民無罪。」
福王福晉道:「我指你擅闖王府內院,擅闖我的內室,不是奸即是盜,你如何辯解,有罪沒有?」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是福晉命哈總管召草民來的。」
福王福晉道:「只怕到時候哈鐸不會這樣說。」
凌燕飛霍地轉望哈總管。
哈總管苦笑一聲道:「老弟,你要原諒。」
凌燕飛旋又轉望福王福晉道:「草民以為福晉尊貴,不會這麼做。」
福王福晉道:「尊貴,一旦事情抖露出來,福王爺不僅有欺君之罪,顏面也喪失殆盡,還有何尊貴可言。」
凌燕飛道:「草民為的是朝廷,福晉身為皇族親貴,也不該這麼做。」
福王福晉冷笑一聲道:「一旦福王爺蒙上欺君之罪,輕則削爵,重則殺身,覆巢之下無完卵,我還是什麼皇族親貴?」
凌燕飛道:「福晉可知道朝廷的安危,關係著每一個人!」
福王福晉道:「這道理我懂,不用你說。可是官家自有負專責的人在,要你多管什麼閒事!」
凌燕飛道:「福晉,草民管跟官家管,又有什麼兩樣?」
福王福晉道:「只你答應不管這件事,別的你就不必過問了。」
凌燕飛道:「福晉出身皇族,又貴為親王福晉,理應識大體,明輕重……」
福王福晉砰然一聲拍打座椅扶手道:「要你來教訓我,現在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兩條路任你選,是收了我這些東西點個頭,抑或落個殺頭的罪名,你答我一句!」
凌燕飛一橫心,一咬牙,毅然說道:「草民仰不愧,俯不怍。任憑福晉,草民為的是朝廷,雖斧鉞加身也絕無更改。」
話落,轉身行了出去。
只聽福王福晉在身後說道:「好、好、好,我不信鬥不過你……」
突然高聲尖叫說道:「有賊,快來人。」
凌燕飛剛出門,人影閃動,福王府的戈什哈迎面掠了過來,只聽一人大喝道:「大膽賊人,竟敢闖進王府內院侵犯福晉,還不跪下受縛!」
凌燕飛後跨一步又退進門裡,就這一轉眼工夫,福王福晉跟總管哈鐸都不見了。
凌燕飛本是想抓住哈鐸帶自己出去的,現在已經有了大麻煩,他自不敢再往裡闖,當即一咬牙又一步跨了出去。他一腳剛跨出,一片刀風當頭劈下。
他抬手一揮,一名戈什哈悶哼丟刀後退。四五片刀風又迎面劈到。
凌燕飛自己知道,他絕不能傷人,也絕不能困在這兒。他也知道,要是這麼硬闖,一定可以出去,可是福王府這些戈什哈一定會窮追不捨到福王府外一嚷嚷,把四下的步軍或者是侍衛營、五城巡捕營的人引了來,那更是大麻煩。
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快走,別讓一個人追上。他心念一決,主意一定,躲開迎面劈來的幾刀,騰身拔起上了屋面,屋面上借力只一個起落,他便掠出了福王府。
他知道這件事有多麼嚴重,出了福王府之後,他連停留都沒敢停留,略一辨別方向便疾步向安貝勒府行去。
這件事他一定得讓安貝勒知道一下。他不走大街,專挑小胡同走。
看看快到崇文門大街的時候,他從胡同裡看見,崇文門大街上滿街都是人,有騎馬的,有徒步的。
騎馬的也好,徒步的也好,那情形一看就知道是在搜人,在截人。
福王府即便報案也不可能這麼快,這是誰在搜人,誰在截人,他看見騎著馬在大街上來回馳動的那些人當中,有福貝子府的那四個蒙古壯漢,他明白了。
如今,他想過崇文門大街也不容易了。
他可是真惹了大麻煩,闖了大漏子。他皺了眉。
崇文門大街不好過,可是他不能不想辦法過去。要不然他不是往南繞大圈子,就得往北繞大圈子。
那太耽誤時間,而且又怎麼不知道福貝子府沒在別的幾個城門口派上人?
他怎麼辦?在不給安貝勒惹別的麻煩的原則下,只有一個辦法,提一口氣以他快速的輕功身法衝過去。憑他的輕功身法,福貝子府的這些人或許發現不了他。
即使能發現人影一閃,也不一定能馬上就知道是他。等他們跑過來看究竟時他早已經進了安貝勒府了。就是這個主意。也只有這個辦法。
他提了一口氣,看準了胡同外一個沒人的空檔,騰身掠出去直往對街撲去。他的輕功身法高絕,一個起落便進了對街一條小胡同裡,沒聽見街上有人喊叫,也就是說福貝子府的人沒有發現他。他吁了一口氣,停也沒停便往安貝勒府奔去。
到了安貝勒府前,他又皺了眉,只因為他看見安貝勒府前遠遠地站著幾個人,看裝束打扮,跟大街上的那些人一樣。
他知道,只要他往安貝勒府大門一走,一定會被那幾個人看見,他就是不願為安貝勒惹這個麻煩,要不然他早就亮出安貝勒給他的那方玉珮了。
沒奈何,他只好從小胡同裡繞向了安貝勒府後。
還好安貝勒府後沒有人,他一咬牙,騰身翻牆進去了。
巧了,安貝勒正背著手在他這亭、台、樓、榭——座俱全的後院裡來回地踱步,他忙叫了一聲走了過去。
安貝勒聽見他叫,扭頭一看,為之一怔。「喲,天爺,你怎麼從後頭翻牆進來了。」
凌燕飛很不好意思,到了近前剛要說話。
安貝勒抬手一攔道:「慢著,讓我先說,你是不是惹了福康安的人了!」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怎麼,大哥,他們到您這兒問過了?」
「到我這兒來問?」安貝勒道:「把老天爺的膽子借給他們,他們也不敢。」
凌燕飛道:「那您是怎麼知道的?」
安貝勒笑道:「這還不容易,我一猜就猜著了。聽他們說有人在東師府胡同口打了福康安妹妹孟蘭的四個蒙古衛士,我一聽就猜著了八分,內城裡這些人沒一個不認識他們的,也沒一個不怕他們的,誰敢惹他們?只有你這個不認識他們不怕他們的,他們也挺機靈的,人是從東師府胡同出去的,他們也料到了幾分,派幾個人遠遠在門口站著,可就不敢往近處來,我沒想到你今天還會到我這兒來,要不然我早就派人去迎你去了,你也是,兄弟,幹嗎從後頭走,大搖大擺的往我這兒走,我不信他們敢把你怎麼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7:31
凌燕飛道:「既然您知道了,那我就好說話了。我倒不是怕他們,我是不願意給您惹麻煩,要不然我早就告訴他們是您這兒的人了,其實我要是早告訴了他們也就沒事了!」
安貝勒微微一笑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福康安平過台灣林爽文的叛亂,賞嘉勇巴魯圖賜御用鞍轡,又畫像紫光閣,封一等嘉義公賜寶石頂,四團龍服,金黃帶,紫韁金黃辮珊瑚朝珠,命在台灣郡城及嘉義縣各建嘉義公生祠,皇上親制像贊,後來福康安的夫人死了,皇上特意下詔慰問,賞喪葬費,派大臣御祭,這種恩典沒第二人比得上。沒多久,皇后把和碩親王的格格給了他續絃,奉旨完婚之後,又統六路兵馬平了廓爾喀賊犯後藏,接著又平了甲爾古拉集寨酋長的反叛,於是聖旨下來,福康安官晉大學士,加封忠銳嘉勇公,兵馬走在路上,皇上又賞他御制誌喜詩,親筆寫在扇子上,又賞他御用佩囊六枚,加賞一等輕車都尉。照王公親筆據例,賞他僕從六品藍翎三缺,回京之後,紫戴三眼花翎,晉封貝子銜,仍帶四字佳號,照宗室貝子例,給護衛,你想他得了不得了,你想他驕狂不驕狂,您想內城這些人怕不怕他,可是兄弟,只有你大哥我不含糊他,也只有我才能把他的氣焰壓下去三分。我不在乎惹了誰,休說是他妹妹的幾個蒙古衛士,就是惹了他本人也是一樣。只要咱們站得穩一個理字……」
凌燕飛明白安貝勒的意思,當即把他惹了孟蘭那些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安貝勒一聽就揚了濃眉,冷哼一聲道:「他們也太過份了些,他們縱騎飛馳,還怪人躲得慢了。正好這回他們碰上的是兄弟你,我要不給他們點顏色,那會慣了他們的下次,走,兄弟,我陪你出去找他們說話去!」
他伸手拉著凌燕飛就要走。
凌燕飛忙道:「慢著,大哥,我還有事兒!」
安貝勒道:「你還有什麼事兒?」
凌燕飛道:「福王府的事兒。」
安貝勒道:「對了,我都忘了。福王府的事兒怎麼樣了?」
凌燕飛當即把一趟福王府的經過說了一遍。
凌燕飛話剛說完。安貝勒哈哈大笑,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笑了一陣之後,他喘著道:「哎呀,真想不到福王這位福晉這麼厲害,會來這麼一招,我早就聽說我這位新七嬸兒是個厲害人兒了。到今天我才相信此言不虛,兄弟,這件事不管它,讓她鬧吧,自有大哥我為你說話,只要咱們站穩一個理字,誰都不用怕,其實你也是,把我那塊玉珮給她看看不就沒事兒了麼?」
凌燕飛道:「大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想用它,其實我也是顧著她福王府的顏面。我要是拿玉珮給她看,不就等於告訴她您知道這件事了麼?」
「也是,」安貝勒一點頭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道:「不管怎麼說,兄弟你這付寧折不曲的脾氣讓我佩服。對,就說這個樣兒,只要做得對,刀架在脖子上也照樣往前走,兄弟,你這脾氣跟我一樣,咱們倆算是臭味相投,這件事暫時撂下不管了。待會兒我陪你到福王府走一趟去,咱們先把眼前這件事解決了再說。走,咱們出去。」
他拉著凌燕飛行了出去。到前院有幾個戈什哈要跟著,全讓安貝勒給轟回了。
「去那麼多人幹什麼,又不是打狼去。」
他兩個出了貝勒府大門,遠處有幾個人還在。可是一見安貝勒出來,頭一低全溜了。
安貝勒淡然一笑道:「你瞧瞧,兄弟,就這麼見不得人。」
兩個人並肩往外走,沒一會兒已出了東師府胡同,滿街的人都避得遠遠的,也都不動了。
安貝勒左右一看,揚聲叫道:「那一個是帶頭的,給我過來一下。」
一個中年瘦高個兒跑過來,近前打了個扦,不安地道:「您有什麼吩咐?」
安貝勒道:「把孟蘭的四個蒙古衛士叫來。」
中年瘦高個兒忙揚手吆喝,那四個蒙古壯漢遲疑著全跑了過來,近前打個扦,垂手站在幾步外。
安貝勒一指凌燕飛道:「你們認識他麼?」
那瘦高個兒誠惶誠恐地道:「奴才們不知道他是您的人……」
安貝勒道:「當時你也在場麼?」
那瘦高個兒忙道:「奴才沒有。」
安貝勒道:「那你少說話,我問他們四個。」
那瘦高個兒忙恭應一聲,哈了哈腰往後退了幾步。
安貝勒轉望四個蒙古壯漢道:「你們四個答我問話。」
四個蒙古壯漢低著頭沒一個敢吭氣的。
安貝勒道:「怎麼見著我就變啞巴了,說話呀。」
遲疑了半天,一名蒙古壯漢才囁嚅著說道:「奴才不知道他是您府裡的人。」
安貝勒道:「是誰的人都一樣,你是皇上跟前的人也得講個理字!你們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只要是你們有理,我馬上把他交給你們帶走。你們知道我的脾氣,我從不護短,可是也絕不容別人欺負我的人,說吧。」
那蒙古壯漢道:「您府裡的這位,揍了奴才四個,還奪下了我們格格的馬鞭。」
安貝勒道:「是麼,那他太大膽了,他為什麼揍你四個來著?」
那蒙古壯漢道:「是奴才四個馬快了點兒,差點兒沒撞著他。」
安貝勒道:「你叫巴魯圖,是不是?」
那蒙古壯漢道:「是的,奴才是叫巴魯圖。」
安貝勒道:「巴魯圖,我生平最恨說瞎話,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人,你可最好跟我說實話。」
巴魯圖一哆嗦道;「是,奴才知道。」
安貝勒道:「那麼,你再告訴我,他為什麼揍你四個?」
巴魯圖頭上見了汗,道:「是奴才嫌他躲得慢了點兒,罵了他一句。」
安貝勒「嗯」了一聲道:「那麼,他就出手捧人了?」
巴魯圖道:「不是,是奴才先出的手。」
安貝勒道:「他捧了你四個沒有?」
巴魯圖道:「沒,沒有,他只出手招架過!」
安貝勒道:「他抓孟蘭的馬鞭,又是怎麼回事兒?」
巴魯圖道:「奴才四個不是他的對手,格格生了氣,趕過去拿馬鞭抽他,讓他接住了,格格氣得哭了,扔下馬鞭就走了。」
他頭上的汗珠子一顆顆賽豆大。別看他那麼驃悍,這骨節眼兒一點兒脾氣都沒有,而且他硬不敢說一句瞎話。
安貝勒轉望瘦高個兒道:「你都聽見了麼?」
那瘦高個兒忙道:「奴才聽見了。」
安貝勒道:「回去把實情實話告訴你們爺。不管怎麼說,總是我這位遠來的兄弟睜眼不認識福貝子府的人,過兩天我帶他給孟蘭陪罪去,你們回去吧!」
那瘦高個兒跟四個蒙古壯漢都為之一怔,旋即如逢大赦一般,忙打個扦退著走了。滿街的人,剎時間撤得一千二淨。
安貝勒倏然一笑道;「就這麼賤骨頭,我把咱們倆的關係點給他們了。福康安要是個懂事的,他該讓孟蘭到我這兒來給你賠個不是!」
凌燕飛道:「那我倒不敢奢望,只希望從今後他們的氣焰別再那麼高就行了!」
安貝勒搖頭說道:「那恐怕不容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這是對我,對別人就不是這樣了,一句話,他跟和坤一樣,太得皇上寵妊了,這是朝廷的兩大禍害。總有一天我非扳倒他不可!」
凌燕飛道:「要以我看,您應該先扳倒和坤。」
安貝勒道:「一個一個來,各個擊破,扳倒他之後再扳和坤。」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朝廷裡有顯赫軍功的人不少,我總覺得皇上寵任福康安太過了些。」
安貝勒淡然一笑道:「這跟皇上寵任和砷一樣,裡頭都有特別原因的。」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這裡頭有什麼特別原因?」
安貝勒拍了拍他道:「走,反正回去也沒事兒,咱們這就到福王府走一趟去,咱們邊走邊談。」
兩個人離開東師府胡同口,往福王府行去。
走著,安貝勒道:「我提個人你可知道,傅恆。」
凌燕飛道:「知道啊,不就是那位文華殿大學士麼?」
安貝勒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他。這話要從皇上還是大阿哥的時候說起,你知道,咱們這位皇上當年還是寶親王的時候,是風流出了名的,傅恆的夫人董額氏論起來是咱們這位皇上的舅嫂,可是咱們這位皇上看上了她,當年背著傅恆先跟她廝混,後來董額氏就生了福康安,你明白了吧!」
凌燕飛當然明白,輕叫道:「有這種事?」
安貝勒笑笑說道:「這也沒什麼,宮闈之中常有的事兒。那些爺們那一個不愛這調調兒,傅恆原是個小小的京官,如今成了文華殿大學士,咱們這位皇上也算對得起他了,好在傅恆只要有官做,也不計較那麼多,其實話又說回來了,他跟誰計較去,樂得悶聲享他的亨通官運了。」
凌燕飛搖搖頭道:「我算是長了見識了!」
安貝勒道:「長見識歸長見識,口風緊點兒,這件事雖是個公開的秘密,皇上可不願別人提。」
凌燕飛道:「我知道,這還用您交待,照這麼看的話,您想扳倒福康安,恐怕不大容易!」
安貝勒搖頭說道:「不然,他現在只是驕狂了點兒。雖然有些不法的事,但那只是傳說,並沒有真憑實據,只要別讓我抓住他的真憑實據,等我抓著了他的真憑實據,你看皇上護得了他護不了他。」
說話間福王府大門已然在望,只見站門的戈什哈匆忙地跑進去了兩個。
安貝勒倏然一笑道:「報信兒去了,挺機靈的啊。」
凌燕飛突然停了步道:「大哥,我想起來了,您這一來不就等於告訴他們您知道這件事了麼?」
安貝勒點點頭道:「這一點我想到了,可是兄弟,我這位七嬸兒這一招很厲害,我要是不出面,這件事兒會鬧大的。」
說話間只見福王府裡走出了七八個人來,看裝束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九門提督轄下,五城巡捕營的人。
安貝勒道:「他們已經報案了,好快啊!」
他拉著凌燕飛走了過去。
看看行近,那七八個五城巡捕營的在石階下一起打下扦去,卻連正眼也不敢看凌燕飛一下。
安貝勒衝他們抬了抬手,帶著凌燕飛逕自進了福王府。
進福王府迎面來了總管哈鐸,哈鐸的目光從凌燕飛臉上掃過,一個扦打了下去,道:「奴才向貝勒爺請安!」
安貝勒抬了抬手道:「福晉在麼?」
哈鐸垂著手,哈著腰道:「王爺知道您來了,在花廳候著您呢。」
安貝勒「哦」地一聲道:「王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哈鐸道:「回您,是福晉差人請王爺回來的。」
安貝勒微一點頭道:「好吧,那我就先見見王爺,再見福晉吧,帶路。」
哈鐸恭應一聲,轉身帶路而去。
哈鐸在前帶路,在長廊上左拐右拐一陣來到了花廳門口,他在門口一躬身,道:「稟王爺,安貝勒到。」
只聽花廳裡傳出一個蒼老話聲:「讓他進來。」
哈鐸轉沖安貝勒哈腰擺手;「貝勒爺,您請。」
安貝勒帶著凌燕飛進了花廳。
進花廳一看,正中一張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胖老頭兒,跟堆著一堆肥肉似的,典型的一個腦滿腸肥的人物。胖老頭兒穿一身便服,手裡還拿著個鼻煙壺,大刺刺的坐在那兒,連動也沒動一下。
當然,親王比郡王大,郡王比貝勒大,他比安貝勒高兩級,又是安貝勒的長輩,自要端端架子。
安貝勒近前欠了個身,恭恭敬敬地叫了聲:「七叔。」
福親王捏了撮鼻煙往鼻子上一抹,連眼皮也沒抬:「你坐。」
安貝勒沒馬上坐,轉沖凌燕飛一遞眼色道:「兄弟,你也該叫聲七叔。」
凌燕飛上前一步,剛要見禮。
福親王兩個肉眼泡一翻道:「老三,這是誰?」
安貝勒道:「我海叔爺的再傳,凌燕飛。」
福親王兩眼一直道:「你海叔爺的再傳?他不是闖我內院,犯你七嬸兒的那個……」
安貝勒含笑說道:「七叔,七嬸兒整錯了人。所以我陪他來見見七嬸兒。」
福親王道:「你七嬸兒整錯了人,這話什麼意思?」
安貝勒笑容微凝,道:「難道七嬸兒沒跟您說?」
福親王道:「說什麼了,你七嬸兒只告訴我有個賊闖內院要犯她。別的什麼也沒說!」
安貝勒道:「要是這樣的話,只有把七嬸兒請出來了,您是不是可以讓我見見七嬸兒?」
福親王道:「老三,他真是你海叔爺的再傳?」
安貝勒道:「瞧您問的,我還會騙您不成!」
福親王道:「那你七嬸兒怎麼說他……」
安貝勒道:「您最好還是請七嬸來一下,當面問問七嬸兒!」
福親王遲疑了一下,向外揚聲叫道:「來人,請福晉。」
只聽哈鐸在外頭應了一聲,步履聲隨即遠去。
福親王一抬手道:「坐,你們倆都坐。」
安貝勒謝了一聲,偕同凌燕飛坐了下去。
福親王凝目望著凌燕飛道:「你叫什麼來看?」
凌燕飛欠身答道:「凌燕飛,壯志凌雲的凌,燕燕于飛的燕飛。」
福親王道:「凌燕飛,嗯,這個名字不錯,你海師祖安好?」
凌燕飛道:「他老人家安好,謝謝您。」
福親王道:「一晃有幾十年沒見著他了,他現在還在什麼嘯,嘯……」
安貝勒道:「嘯傲山莊!」
福親王道:「對,嘯傲山莊,他現在還在嘯傲山莊麼?」
凌燕飛道:「是的。」
福親王道:「這就怪了,既是他的再傳怎麼會闖內院犯你七嬸兒……」
只聽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轉眼工夫已到了門口,隨聽哈鐸在外頭恭聲說道:「王爺,福晉請您跟貝勒爺進去。」
福親王先是一愕,繼而有點窘迫地站了起來,不自在地含笑說道:「那咱們就到後頭坐坐去吧!」
他先走了出去。
安貝勒低低說道:「兄弟,你看咱們這位七嬸兒厲害不?七叔處處得依著她!」
凌燕飛微微笑了笑,沒說話。他明白,這位福王福晉的厲害,他領教過。
兩個人跟在福親王后頭往後走,又到了老地方,可是這回隔著珠簾看,珠簾後還不見人影。
福親王扭過頭來道:「你們倆坐坐,我去叫她去。」
他掀簾往裡去了。
安貝勒抬抬手道:「兄弟,咱們坐下等。」
他倆坐下了。
轉眼工夫之後,忽聽裡頭有一個女子叫聲傳了出來:「我不管他是誰,他闖內院想犯我,我就拿他當賊,安蒙居然還帶著他來見我,我去問問安蒙這是什麼意思?包庇賊人,官家這個差事兒他是怎麼幹的。」
凌燕飛臉色為之一變。
安貝勒抬抬手道:「兄弟,—切有我。」
這句話剛說完,一陣香風襲人,珠簾的那一邊來了那位福王福晉,她一到便嚷嚷著道:「安蒙,你這是什麼意思。不但帶著賊人跑進我內院來,還包庇賊人,你眼裡還有你七叔麼?」
安貝勒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微一欠身道:「七嬸兒,我以為七叔剛才告訴您了!」
福王福晉身後匆匆忙忙的來了福親王。
福王福晉道:「不錯,他是說了。可是我不管那麼多,他既然敢闖進內院來想犯我,我就拿他當賊辦!」
安貝勒含笑說道:「七嬸兒我明白您的苦心,他為的是朝廷……」
福王福晉道:「他為的是朝廷?他為的什麼朝廷。他分明是赤魔教一夥的,他們拐走了我福王府的人,我都不追究了,他們還不放過我!」
安貝勒道:「七嬸兒,您這是怎麼了?」
福王福晉道:「我怎麼了,那要問你。你七嬸兒差點兒沒讓他毀了,你不幫忙拿賊倒也罷了,居然還包庇賊人又把他帶進了我的內院,安蒙,雖然我是個續絃的,可總是你七叔的人。你眼裡沒我我不在乎,你眼裡還有沒有你這個七叔了!」
安貝勒濃眉一揚道:「七嬸兒,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您為保全我七叔的顏面,用心良苦,原也無可厚非,可是您現在已經知道了燕飛身份,您就不該再……」
「好哇,安蒙。」福王福晉叫了起來:「你包庇賊人,帶著賊人跑進我的內院,我這一腔委曲正無處訴呢,你反倒批判起我的不是來了,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包庇他。來人,給我拿賊。」
哈鐸帶著幾個戈什哈闖了進來。
安貝勒陡然一聲沉喝:「站住,你們誰敢動。」
安貝勒神威懾人,哈鐸跟那幾名戈什哈沒一個敢動的。
安貝勒眉騰怒氣道:「七嬸兒,您有什麼證據指凌燕飛闖內院犯您?」
福王福晉道:「哈鐸就是人證,你問問他。」
安貝勒霍地轉望哈鐸道;「哈鐸,你說,凌燕飛可是真闖內院要犯福晉?」
哈鐸臉上掠過一絲怯意,旋即說道:「您可是要聽實話。」
安貝勒道:「當然。」
哈鐸道:「真的?」
安貝勒一怔,繼而怒斥—聲揚掌要劈。哈鐸嚇得連忙往後閃避。
凌燕飛抬手擋住了安貝勒道:「大哥。」
只聽福王福晉道:「你想殺我的人證,那沒用,我還有物證,那是件讓他扯破了的衣裳,我胸前還有他的指甲印兒呢,你要不要看看?」
安貝勒怒笑說道:「七嬸兒,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用心。可是你的厲害我算是領教了,現在我要找我七叔說話,七叔,您怎麼說,我只聽您一句!」
福親王站在他那位年輕的福晉身後,搓著手,頭低下去又抬了起來:「這,這叫我怎麼說……」
「怎麼說,」他那年輕的福晉道:「那還不容易麼,你是要你自己的老婆,還是要你這個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只一句話就夠了。」
福親王他就是拿不定主意,搓著手道:「我,我……」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兄弟,咱們走,我倒要看看誰敢拿你當賊辦!」
他拉著凌燕飛大步闖了出去。
只聽福王福晉叫道:「沒用的死人,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給我滾出去。」
哈鐸帶著幾名戈什哈忙退了出去。福王福晉氣得一擰身坐了椅子上。
福親王畏畏縮縮地上前一步道:「玉嬌,那個人真……」
福王福晉突然抬手解開了衣襟,胸往前一挺道:「是真是假你自己睜眼看看,不心疼自己的老婆還問真假,你,你怎麼這麼窩囊啊,委曲死我了!」
一掩胸,捂著臉失聲痛哭。隔著珠簾,看不見她那酥胸上究竟有什麼,反正福親王是夠心疼的,是夠急的,手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想摸摸他這位年輕貌美的嬌妻,安慰安慰她,可是她突然站起來擰身跑進去了。福親王他傻在了那兒,又不知道該怎麼才好了!
福王的福晉太年輕了,太厲害了。福親王則太老了,太窩囊了。老夫少妻,白髮紅顏,有幾對兒是貌合神合,同床同夢的?少得可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8:47
第 六 章 另 有 隱 情
福王福晉趴在她那香得醉人的牙床上正在哭,突然,有人在她香肩上輕輕拍了兩下。
福王福晉一擰身道:「出去,你給我出去!」
一個低低話聲傳人耳中:「我的嬌福晉,是奴才我!」
床邊上站的是總管哈鐸,掛著一臉邪笑。福王福晉霍地翻了個身,她長得的確美,杏眼桃腮,瑤鼻朱唇,不但美,還帶著媚,尤其,高聳的酥胸,蛇一般的腰枝,她有一副極為動人的身材。如今,她的梨花般帶雨,更動人。
只聽她道:「怎麼是你,你怎麼不早說?」
哈鐸帶著笑在床沿兒上坐了下來,道:「現在說遲了麼?」
伸手往福王福晉大腿上摸去。
福王福晉玉手一揮,「啪」地一聲把哈鐸的手打開了。叱道:「老東西在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頓了頓接問道:「你來幹什麼?」
哈鐸滿臉堆邪笑地道:「奴才來稟報您件緊要大事兒。」
福王福晉道:「什麼事兒?」
哈鐸道:「那小子可是個惹事兒精,剛聽說頭一趟到咱們這兒來之前,就撞了個大漏子,惹了孟蘭了。」
福王福晉道:「那個孟蘭?」
哈鐸道:「瞧你問的,我們這兒還有幾個孟蘭呀。」
福王福晉霍地坐了起來,一張嬌靨就在哈鐸眼前,衣襟也敞開了,露出鮮紅的一角兜肚跟一片雪白的酥胸:「福康安的妹妹?」
哈鐸兩眼盯著她的酥胸,道:「可不?」
福王福晉道:「怎麼樣了?」
哈鐸兩眼好貪婪,眨也不眨一下道:「那小子攪了馬蜂窩了,福康安派出戈什哈滿城搜人。要不是安老三出了面,準有那小子好瞧的。」
福王福晉嬌靨上掠過一絲喜色道:「快給我備轎去。」
哈鐸兩眼沒移動一下道:「你要幹什麼?」
福王福晉道:「這是個好機會,福康安跟咱們一樣,恨安老三不是一天了,安老三在一天,福康安一天食不甘味,咱們也一天施展不開,我要助福康安一臂之力,幫他除了安老三。」
哈鐸一點頭道;「好主意,你要是能除了安老三,可算是立了一樁天大的功勞,教主不知道會怎麼賞你呢,只是……」
伸手往福王福晉酥胸摸去,道:「你總不能帶著這幾個指甲印兒去啊。」
福王福晉抬手拍開了哈鐸的手,叱道:「少跟我來這一套,現在還輪不到你呢,還不快給我準備轎去。」
哈鐸縮回手站了起來,一哈腰道:「是,福晉,奴才這就去。」
打個扦,滿臉邪笑地退了出去。
福王福晉低低地罵了一聲:「死鬼。」
她眼波一轉,帶著笑站起來走向了妝台。
口 口 口
一頂軟轎到了一座大府邸前。
這就是福貝子府。
雖然是貝子府,其氣派可不亞於幾個親王府。
轎子在門口停了一下,站門的一名戈什哈飛步進去通報去了。轎子跟在後頭進了貝子府。
轎子在貝子府那美輪美奐、不亞天上神仙府的後院裡停下,轎前已站著三個人,一前兩後。
後頭兩個一色便服,看打扮像是護衛。
前頭一個是個有著一付頎長身材的俊美年輕人,年紀約莫廿六七歲,穿一件深藍色的緞子面長袍,袖口捲著,一條髮辮拖在身後。
這年輕人不但俊美而且白淨,細皮嫩肉,白裡透紅,一般姑娘家也比不上他,他俊美,也英武,尤其有一股子瀟灑勁兒,唯一可惜的是他眉宇間洋溢著一股子驕狂色。
轎停下,轎簾掀起,年輕人躬下身去:「七嬸兒。」
福王福晉嬌媚地瞟了他一眼,含笑說道:「喲,幾天不見,我們的福貝子越來越俊了,還不快扶我下來。」
她伸出了一隻皓腕,福康安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扶住了那只皓腕把她扶下了轎。
下了轎,轎夫抬著空轎退走了,福王福晉眼波』一轉,道:「怎麼,就你一人兒在家呀?」
福康安含笑應道:「是的,七嬸兒。」
福王福晉道:「你媳婦兒跟孟蘭呢?」
福康安道:「孟蘭心情不好,鬧脾氣,玉佳陪她散心去了。」
福王福晉道:「我來得可真巧啊,這姑嫂倆上那兒散心去了?」
福康安道:「看她們又套車又備馬的,許是上西山去了。」
福王福晉道:「喲,跑那麼遠,那得什麼時候回來呀?」
福康安道:「不要緊,您坐會兒,我派人追她們去。」他轉過身去要說話。
福王福晉忙道:「別了,姑嫂倆也難得出門兒,讓她們去吧。我坐會兒就走,改天再來。」
福康安道:「那您那兒坐?」
福王福晉道:「就到你書房裡坐坐去吧。」
說完了話,她擰身先走了。她那蛇一般的腰肢扭得厲害,惹的跟在後頭的福康安直瞧。進了書房,落了座,護衛獻上茶之後退了出去。
福王福晉瞟了福康安一眼,那眼神充滿了挑逗:「話說在前頭,我可是特意來告你的狀的,聽說你打廓爾喀甲爾古拉樂寨班師回朝的時候,兩湖總督濮大年討你的好,不知道從那兒弄來個叫寶珍的船娘侍候你,那姑娘長得美如天仙,你喜歡得不得了,有這回事兒麼?」
福康安嚇了—跳,忙道:「沒有的事兒,您可千萬別聽他們的胡說!」
「胡說?不是吧。」福王福晉道:「聽說你在揚州給那姑娘置了房子,留下了吃的用的,要不要派個人到揚州看看去呀。」
這下福康安漲紅了臉,半天沒說出話來。
「瞧你嚇的,」福王福晉「噗哧」一聲,笑得個花枝亂顫,媚意四溢,道:「告訴你吧,逗著你玩兒的,我才不幹這缺德事兒呢。年輕人,那個不喜歡這調調兒呀,這也是人之常情,年輕時候不風流,到了老來想風流也風流不起來了,你說是不是呀。」
福康安一時沒聽出真假話,窘迫地笑了笑,沒敢答話。
福王福晉目光—凝,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望著福康安,笑吟吟地道:「七嬸兒不告你的狀,不過你得跟七嬸兒說實話,那個叫寶珍的姑娘今年多大了?」
福康安紅著臉囁嚅說道:「十九了。」
福王福晉道:「真的美得跟天仙似的,是不?」
福康安的一張玉面更紅了,道:「長得是不錯,可是沒像您說的那樣兒。」
福王福晉長長的兩排睫毛略一眨動,笑問道:「比你七嬸兒怎麼樣?」
福康安忙道:「她不過是個出身微賤的民家女子,怎麼能跟七嬸兒您比。」
福王福晉瞟了他一眼道:「美醜可不分貴賤的啊!」
福康安道:「怎麼不分,一般民家女子就算有幾分姿色,總難脫小家子氣,怎麼能跟七嬸兒雍容高貴,國色天香比。」
福王福晉香噴噴的手絹兒一揚,輕輕地在福康安身上拍了一下,嬌媚無比地道:「你呀,你這張嘴兒可真會說話。怪不得那麼多女人迷你迷得死死的,連七嬸兒我聽了心裡都怦怦的亂跳……」
突然歎了一口氣,臉色馬上陰了下來,道:「說什麼國色天香,說什麼雍容高貴,我卻覺得那位寶珍姑娘比我福氣好。女人家就跟花兒一樣,十八九正是花開好時候,人家寶珍姑娘碰上了你這麼一個年輕輕的俊郎君,像你七嬸兒我呢,你七叔年紀那麼大,話都說不到一塊兒去,別的就不用提了!」
福康安沒說話,本來是,這話叫他怎麼接麼,他能說什麼?
福王福晉勉強一笑道:「這是命,既然這樣兒,還有什麼好說的,不提了。說真格的,我是來看孟蘭的,聽說她今兒個讓那個不長眼的惹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您是聽誰說的?」
「哈鐸啊。」福王福晉道:「聽他說你派出了戈什哈滿街搜人,為的就是這回事兒。」
福康安雙眉微揚,道:「就是為這,回來好鬧了一陣,我因為看她心裡煩,所以讓玉佳陪她出去散散心。」
福王福晉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是那個不長眼的,人逮著了麼?」
福康安的臉色白了一白,道:「沒有,聽說是安蒙的人……」
「怎麼說,」福王福晉道:「是安蒙的人,安蒙的人也不能這樣兒呀,不提安蒙我還不生氣,提起來我恨不得咬他兩口!」
福康安微愕說道:「怎麼了,七嬸兒,難不成安蒙惹了您了?」
福王福晉道:「豈止惹了我了,他差一點兒沒害了我,說起來話可長了。你不是外人,我也用不著瞞你……」
她把福王格格在江南認識了個人,後來懷了孕,怕家裡的人知道,詐死私奔,她只以為福王的格格死得離奇,命順天府找人暗中偵查的經過告訴了福康安,接著她道:「這個人倒是個能人,他看出你那個不懂事的妹妹沒死,我知道了內情後,為了你七叔的面子,也就沒再追究,賞了他些東西就打發他走了。我原以為這麼一來這件事兒就了了,誰知道他今兒個又來了。指著名兒要見我,我只當他有什麼要緊事兒呢,於是就見了他,那知他不知道從那兒借來的膽,見著我就拿這件事兒要挾我,你猜他想幹什麼?他想要我的人……」
福康安一怔道:「您怎麼說,他想……」
福王福晉道:「你聽我說啊,氣人的還在後頭呢,我當時都氣傻了。也許他怕我叫人,撲過來就要用強,正在這時候哈鐸進來了,這一來才救了我,他嚇得衝出去跑了……」
福康安霍地站了起來,震聲說道:「這還得了!」
福王福晉道:「可不是麼,我馬上就派人把你七叔找了回來。你七叔回來之後正嚷嚷著抓人呢,那知這時候安蒙來了,而且他也把那個人帶了來,我只當安蒙把他逮住了,心裡正這兒誇他呢,你猜怎麼著,他說那個人是他的什麼兄弟,讓我看他的面子算了,你說這叫什麼話,你說我生氣不生氣……」
福康安叫道:「有這等事兒,安蒙他……」
「安蒙啊。」福王福晉冷笑一聲道:「安蒙他這是仗勢欺人,他自以為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兒,內城裡這些人,他眼裡放得進那一個?什麼事兒我都能忍,都能受,可是這是什麼事兒?怎麼說我是安蒙他的七嬸兒啊,他把我當成什麼樣兒的人了,居然讓我看他的面子算了,我能就這樣算了麼?偏偏你七叔怕他,一見著他,站在一邊兒一聲也不吭了。你說他窩囊不,連這種氣都能受,想想……唉!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說著說著也居然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了起來。
福康安他怔在了那兒,道:「七嬸兒,安蒙他真敢這個樣兒。」
「我還會騙你不成!」福王福晉眼淚汪汪地抬起了頭,揚起了臉而且抬手解開衣襟,露出了那一角鮮紅的兜肚,雪白的酥胸:「你看看我身上還有指甲印兒呢,你摸摸,還腫著呢!」
她拉起福康安的手按在了她那滑膩、嬌嫩、雪白的酥胸上。
福康安剎時間跟觸了電似的,玉面馬上紅了。他本是個風流人兒,那堪這個?可是這當兒他弄不清他這位七嬸兒是有意還是無意,儘管心裡怦怦跳,血往上湧,他一時卻不敢造次。
他一時沒有把手收回來的意思,福王福晉也沒意讓他的手馬上挪開。福王福晉的酥胸像塊磁鐵,福康安的手就像塊鐵,這兩樣緊緊的吸在一起,良久良久沒有分開。
現在,福康安把福王福晉的心意摸透了八分。他兩眼之中射出了兩道奇光,讓人心悸的奇光,手指動了動,要往下移。
突然,福王福晉把他的手挪開了,道:「是不是還腫著?」
隨著話,她掩上了衣襟,扣上了扣子。福康安心裡的一團火剛經點燃一剎時間風沒了,剛竄起的火苗兒晃了一晃就漸漸落了下去,但並沒有熄滅。這團火在他心底留下了一點星星,只要有一點用,隨時可以再點燃,隨時可以燎原。
他吸了一口氣,微一點頭道:「嗯,是還腫著,該死的東西。」
「別罵了。」福王福晉道:「罵有什麼用,我現在誰都不怪,只怪我自己命苦,嫁了你七叔這一個窩囊丈夫。一旦有了事兒,連個保護我的人都沒有……」
福康安兩道長眉一揚,道:「七嬸兒,您放心,我代您出這口氣。」
福王福晉目光一凝,道:「你代我出這口氣。貝子爺,你這番好意我心領了。要單只對付那個人,我會讓你代我出這口氣,可是這裡還夾個安蒙,我不能讓你代我出這口氣!」
福康安道:「為什麼夾個安蒙,您就不讓我代您出氣?」
福王福晉道:「你七嬸兒我是一番好意,不是怎麼說,我只是個女人家,再怎麼說安蒙他總得有點兒顧忌。就算沒顧忌,大不了我這一條命。可是你不同,你一家這麼多人,爵位得來也不容易……」
福康安臉上變了色,道:「七嬸兒,您以為我怕安蒙,您以為我鬥不過安蒙?」
福王福晉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知道,內城裡的這些人沒有一個不巴結你福貝子的,只有安蒙他沒把你放在眼裡,只因為他仗著有皇上撐腰……」
福康安臉色白了一白道:「那是我一直讓著他,只等我鬥上了他,您看看皇上還會不會為他撐腰,他安蒙什麼東西,只仗著有幾斤力氣,會幾手蒙古摔交可了不得了。他也不看看我福康安東征西討,立了多少汗馬功勞。他懂不懂打仗,懂不懂行軍佈陣?」
福王福晉道:「論這個他當然不能跟你比,他差得遠,只是京裡幾營鐵騎全掌握在他手裡,連大內侍衛都得聽他的,說到這兒我就納悶兒了。本來你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論那一點都比他強,怎麼皇上偏偏這麼寵任他?」
福康安道:「那倒也不是,皇上的意思原是讓我們倆一個主內,一個主外……」
福王福晉道:「這就是了,對外你行,那是誰也沒話說。統百萬雄兵馳騁疆場,攻無不勝,戰無不克,汗馬功勞,蓋世無雙。可是現在在京裡,你的勢力就不如他了。他就跟地頭蛇一樣,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還是別跟他鬥的好。」
福康安臉色更白了,眉宇間騰起一股子懍人的陰鷙煞氣,他冷笑一聲道:「我不多說了,您看著好了。看看是他行還是我行,惹火了我,我把京畿一帶的軍隊全調來,把北京城一圍,看看安蒙他手下那幾個營那一個敢露頭。」
福王福晉一掩檀口,驚叫說道:「哎喲,康安,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可不能……」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您放心好了,皇上那兒我有把握,只皇上不吭氣兒,我看看別人那個敢吭一聲?」
福王福晉道:「你糊塗了。他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兒,皇上對他寵任得不得了。皇上怎麼會不吭氣兒?」
福康安道:「七嬸兒,您不知道,平常的時候因為他主內,皇上多少會聽他的。可是一旦鬧起事兒來您看看皇上聽誰的,別的不說,只您說的這—樁,宗人府就絕不敢護他。」
福王福晉道;「那你是打算先到宗人府說一聲,先進宮去報個備?」
「不!」福康安道:「不到時候我不想驚動太多的人,鬧得滿城風雨。我打算來個先斬後奏,等到我制住了他,確定了他的罪狀,然後再進宮見皇上,到那時候就是皇上想護他也護不了他了!」
福王福晉「嗯」了一聲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個主意。康安,既是這樣,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臉上忽然堆起了笑意,道:「七嬸兒,現在別忙,等扳倒安蒙,殺了那個該死的東西之後,您再謝不遲。」
福王福晉嬌靨上也現了笑意,道:「好哇,那就等到時候再謝。」
福康安緊接著就是一句:「到時候您怎麼謝我?」
福王福晉笑吟吟地道:「你說呢?」
福康安道:「七嬸兒,這功勞可比汗馬功勞大啊。」
福王福晉道:「沒人說它小,想要什麼,你自己說吧!」
福康安道:「我是個晚輩,怎麼敢開口跟您要什麼。那只看您的心意,願意給什麼?」
福王福晉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你這張小嘴兒可真是會說話啊,我願意給什麼?我願意給你個嘴巴!」
「好哇!」福康安道:「我現在就領受,您打吧。」
他把臉湊了過去,挨福王福晉的臉好近好近。
福王福晉輕輕叱了一聲,伸出水蔥般一根玉根在福康安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福康安抬手抓住了那隻手,道:「七嬸兒,您好香。」
福王福晉道:「七嬸那兒香?」
福康安道:「那兒都香。」
福王福晉眼波一橫,嬌媚叱道:「去你的,沒大沒小的。」這別說聰明如福康安者,就是個傻子他也分得出真假。「真的,七嬸兒!」
福康安臉又往前一湊,嘴唇子落在了福王福晉那玉一般的粉頸上,道:「這兒更香。」
「哎喲,癢死我了。」福王福晉帶著嬌笑往後一躲,玉手又一點福康安道:「你怎麼敢……要讓你七叔知道,看他不剝了你的皮。」
「我不怕。」福康安道:「只能蒙您慈悲,我死都願意。」
他又要往前湊。福王福晉抬手擋住了他,吃吃笑道:「你可真會說話,你這張嘴不知道害過多少女人了。那位寶珍姑娘,八成兒也是……」
福康安忙道:「七嬸兒,我對您可是真……」
福王福晉忽然站了起來道:「別討厭了,我該回去了!」
福康安跟著站起抓住了她的手,激動地道:「七嬸兒……」
「放心。」福王福晉瞟了他一眼道:「別急,事成之後,七嬸兒會好好兒謝你的。你要什麼七嬸兒給什麼,行不?」
福康安心底裡火勢熊熊,還待再說。福王福晉抬手指了指外頭,對他遞了個眼色,道:「送我出去吧。」
福康安一時沒懂,怔了一怔,等他明白過來定過神來之後,福王福晉已開門走了出去,沒奈何,他只有跟了出去。
福王福晉瞟了他一眼,高聲說道:「我不等她們姑嫂倆了。等她們倆回來,你就代我告訴她們倆一聲。」
福康安忙應道:「是,七嬸兒。」
福王福晉道:「對了,我想起來了。你沒見過安蒙的那個什麼兄弟,我得告訴你一聲,以後你好認人,那個人姓凌叫凌燕飛,二十多歲年紀,長得挺俊的……」
福康安忽然停步揚眉接道:「個子高高的,不胖不瘦,看上去跟個讀書人似的。」
福王福晉美日微睜道:「你怎麼知道?」
福康安眉宇間又現陰鷙煞氣,道;「惹孟蘭的那個人,也是安蒙的什麼兄弟,他長得跟您說的這個人一樣!」
福王福晉輕叫說道:「難不成是一個人?……」
福康安道:「恐怕是。」
福王福晉道:「那可是真巧了,真要是一個人的話,那咱們可真得好好兒的合作合作。」
「對,七嬸兒。」福康安臉上忽然浮現了笑意:「咱們是得好好兒合作合作!」
福王福晉瞟了他一眼道:「討厭,你就這麼貧嘴,說真格的,你打算怎麼辦?」
福康安遲疑了—下道:「您知道,與其說那個姓凌的惹了孟蘭,不如說孟蘭惹了他。這件事我站不住腳,只有拿您那件事兒來對付他。到時候只您出面說句話,姓凌的他是死路一條,安蒙也准完。」
福王福晉道:「這還有什麼話說,既然是咱們合作,我當然得盡一分心力,只到了該出面的時候,你告訴我一聲就行了。」
福康安一點頭道:「好,咱們就這麼辦,這回安蒙是垮定了。」
他臉上浮現起興奮、得意的神色。孰不知這當兒福王福晉比他還興奮,還得意!尤其是上轎之後,福王福晉更是笑意堆滿了那張吹彈欲破的美艷嬌靨。
口 口 口
安貝勒跟凌燕飛回到了貝勒府。兩個人往書房裡一坐,安貝勒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差點沒把一對細瓷茶杯震掉下去:「我真沒想到這個女人會是這麼個人,她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只怕是因為騎虎難下……」
「不會,」安貝勒一搖頭道:「自己人,又不是外人,這又什麼騎虎難下的。」
凌燕飛道:「那我就想不出她這是什麼用心了。許是我太倔,太強了,惹火了她。」
安貝勒道:「這是什麼事兒,即使是你惹火兒了她,也不能當真啊!」
凌燕飛沒說話。
安貝勒冷哼一聲道:「打當初七叔要她的時候,大夥兒就看出她是個厲害人兒了,沒一個贊成的。可是七叔偏不聽大夥兒的,那時候他倒是挺有脾氣的。如今可好,七叔整個人都受了她的控制。她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真是窩囊到了家。」
凌燕飛道;「這位福晉是怎麼個出身,那個旗的?」
「誰知道。」安貝勒道:「七叔說她在旗,我看不像。起先大夥兒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回事兒,一直到了請酒的前一天才知道。不是說她對咱們這樣,我就在背後說她,她的兩眼太活了,只怕不是什麼好出身。」
凌燕飛道:「福王爺說她在旗您看不像,這話……」
安貝勒道:「我問過七叔,她是那個旗的。七叔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肯定的來,要不就是乾脆顧左右而言他。你說,她要真是那個旗的,七叔幹嗎這麼支支吾吾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49:11
凌燕飛沉吟著沒有說話。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兄弟,這些不談它了。如今事情既已鬧了出來,咱們就不必有什麼顧慮,你只管放手幹你的,一切有我……」
「大哥。」凌燕飛道;「這件事我不打算再管了。潛伏在福王府的赤魔教人已經跑了。即使萬一他們要再興什麼風,作什麼浪,外邊有駝老,裡邊兒有您,赤魔教他們也難越雷池一步!」
安貝勒濃眉一軒道:「怎麼說,兄弟,你怕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我是有點兒怕,我不能就這麼糊里糊塗的讓官家判我這麼個罪!」
「笑話。」安貝勒虎目一睜道:「誰敢判你的罪,憑什麼判你的罪。只憑個女人一句話她要害誰就害誰,要是這樣的話,還有男人過的麼?」
凌燕飛道:「大哥,您忘了,她是福親王的福晉?」
安貝勒道:「我知道,可是你是海叔爺的再傳。」
凌燕飛道:「大哥,老人家現在只是個百姓。」
安貝勒道:「即使是怎麼樣?試問滿朝文武,連皇上都算上,那一個對海叔爺敢不敬重三分,尤其京裡有一個安蒙我在,即使是鬧到宮裡,我也要把這件事鬧個清楚。」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您的好意心領。用不著這樣,這件事我不管了,她應該消消氣了。」
安貝勒臉色陡然一變,旋即「哦」地—聲道:「我明白了。兄弟,你是怕連累我,是不是?」
凌燕飛道:「不……」
「別不了。」安貝勒道:「兄弟,別人不知道,你該清楚。海叔爺當初既然曾交待駝老有事兒來找我,就是證明你大哥是個不會讓他老人家失望的人。我天生一副跟他老人家一樣的性子,絕不向惡勢力低頭,這件事現在就是你撒了手,我也會管到底;什麼叫連累我,兄弟,你可真像個自己人啊,只有你現在撒手不管,一走了之才會連累我,你想想看是不是?」
凌燕飛突然笑了,道:「您說的是,是我糊塗。」
安貝勒道:「真金不怕火,別讓人說你是畏罪逃跑了。留在京裡,咱們倆攜手並肩,共同對抗惡勢力,兄弟你助你大哥一臂之力,幫你大哥我扳倒福康安,為朝廷除去這個禍害,怎麼樣?」
凌燕飛道:「行是行只是我這幾兩棉薄……」
「得了,兄弟。」安貝勒道:「還跟你大哥客氣。我有這自信,只要咱們倆攜手並肩,沒有辦不通的事兒,沒有打不倒的敵人。來,兄弟,讓咱們倆握握手。」
他沖凌燕飛伸出了他那強而有力的大手,凌燕飛也伸出了手,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口,隨聽門口有人恭聲說道:「爺,嘉親王爺來了。」
安貝勒一怔站起,道:「他怎麼在這時候來了?」
凌燕飛跟著站起道:「您迎迎,我在這兒坐會兒。」
「不,兄弟。」安貝勒道:「這位嘉親王是皇上的十五阿哥,也就是皇太子,叫顳琰,跟我的私交很好,你應該認識。」
這話剛說完,只聽一個帶著笑的清朗話聲傳了進來:「安蒙,你好大的架子啊,聽說我來了,也不出來迎迎。」
安貝勒望著凌燕飛一笑說道:「聽見了沒,自己進來了。走,兄弟,跟我出去。」
他拉著凌燕飛行了出去。兩個人出了書房,長廊上一前一後走著兩個人。兩個人都穿便服,前面一位穿的是長袍馬褂,二十多歲,長眉斜飛,鳳目重腫,膽鼻方口,面似冠玉,一身的書卷氣,還有一種自然的威儀,一見就讓人有好感。
後面一位年紀跟前面一位差不多。只穿了件長袍,腰裡頭鼓鼓的,個頭兒挺壯,濃眉大眼,英武逼人,看樣子像是前面一位的貼身衛士。
一見面,前面那位摺扇一指,笑著說道:「瞧,讓我給罵出來了。」
安貝勒笑道:「這是我自己想出來,要是不想出來罵都沒用。我的臉皮比北京城的城牆還厚,不怕罵。」
說話間雙方行近,安貝勒一指前面那位,道:「兄弟,見見十五阿哥,嘉親王爺。」
凌燕飛上前躬身,道:「凌燕飛見過殿下。」
「兄弟。」嘉親王一怔凝目,道:「安蒙,這位是……」
安貝勒道:「不是外人,海叔爺的再傳。」
嘉親王脫口叫道:「海叔爺的再傳,你怎麼不早說。我怎麼敢當,難怪我一眼就覺得投緣。」
說著話他答了一禮,望著凌燕飛道:「老人家安好?」
凌燕飛道:「謝謝您,老人家安好。」
嘉親王道:「我生得晚,沒見過老人家,一直引以為憾,常聽皇上跟安蒙提起老人家的當年事跡,心裡敬慕得不得了。今兒個能見著兄弟你,也算償了一半夙願了!」
安貝勒道:「聽聽,兄弟,就沖這,他跟我的私交能錯得了麼。這個朋友值得你交,好好親近親近吧!」
只聽那濃眉大眼英武漢子道:「別忙,凌爺還有我呢。」
他過來沖凌燕飛深深一躬身。
凌燕飛連忙答禮,道:「不敢當!」
安貝勒一旁笑著說道:「李勇,你可真是勢利眼啊。我這兒站了半天了,你跟沒看見似的……」
李勇窘迫笑道:「您不是說不喜歡這個麼?」
安貝勒笑道:「好傢伙,在這兒等著我呢。不錯,這話我說過,誰叫我說過這話。行了,不怪你,怪我。」
一指李勇對凌燕飛道:「兄弟,他叫李勇,十五阿哥的貼身大護衛。人如其名,京裡的第一勇士,一身的好武藝,打遍京畿無敵手……」
李勇咧咧嘴道:「三爺,您還不如抽我幾個嘴巴子吧。當著凌爺您這麼誇我,這不是孔夫子門前賣文章麼?」
安貝勒笑道:「八成兒你是有點兒不服氣。」
李勇忙道:「冤枉,我怎麼敢。」
嘉親王突然說道:「安蒙,你知道我今兒個是為什麼來的?」
安貝勒道:「我不知道,為什麼?」
嘉親王道:「我聽說你府裡今兒個有人惹了福康安那個刁蠻霸道的妹妹……」
安貝勒一指凌燕飛道:「就是這位。」
嘉親王道:「我猜著了八分,錯非是咱們這位,別的也沒人敢!」
李勇滿臉敬佩神色,一揚拇指道:「凌爺,您真行,您可真替我們出了一口氣。我早就想要碰碰他們,偏偏殿下這個不許,那個不讓的。說福康安的人碰不得,我就不信這個,又不是琉璃做的,怎麼碰不得!」
「行了。」嘉親王道:「你就是一天到晚想打架……」
李勇道;「那您可是冤枉了我,我怎麼不找別人打?」
嘉親王一點頭道:「好,打,從今幾個起讓你打個痛快,行了吧。」
李勇笑了,道;「當然行,那還有不行的?」
望著安貝勒道:「三爺,殿下今兒來就是來跟您商量這檔子事兒的。」
安貝勒目光一凝,望著嘉親王道:「怎麼個意思?」
嘉親王一擺手道:「你都是這樣兒待客的麼?」
安貝勒倏然一笑,轉身往書房行去,進了書房,三個人落了座,李勇侍立在嘉親王背後。
安貝勒道:「怎麼個意思,說吧。」
嘉親王道:「一句話,我要除去福康安跟和坤這兩個禍害。請你助我一臂鼎力,就這麼回事兒!」
安貝勒道;「你怎麼突然想除他們兩個了?」
突然,嘉親王空笑一聲道:「一點兒也不突然,我早就想除去他們倆了。皇上要沒立我為嗣那就算了。既然皇上立我為嗣,我就不能讓他們倆將來在我左右挾天子令諸侯。別人不知道你清楚,我這個皇太子得來不易,想當初皇上立志二永璉為嗣,那知道永璉被立嗣不到三年就病死了,那是皇上在元年七月,循用雍正初年成式親書永璉之名,密藏在乾清官正大光明匾後的。永璉病死之後,皇上召各大臣啟閱密旨,贈為端慧太子,後來皇上又想立志七永琮為嗣,因為老七那時候年紀太小而沒成,結果老七也早死。只有我,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足見我可以負荷,老天爺降我大任,皇上傳我以神器,我兩不能辜負。」
安貝勒點了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你要知道,除這兩個人並不容易,他們倆都極得皇上的寵任,你還記得不,當初皇上兩次宣諭說:『朕今精神康健,視聽未衰,一日不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弛。歸政後,凡遇軍國大事,凡用人行政諸大端,仍當躬親指教,俾嗣皇帶將來知所稟承,至中外具題章疏,及引見文武官員。尋常事件,俱由嗣皇帝披閱,奏知朕辦理。』就沖這,你想除這兩個人,皇上就頭一個不答應!」
嘉親王懊惱地在座椅扶手上捶了一下道:「不提皇上那兩次宣諭我心裡還好受點兒,一提起來我就惱。不瞞你說,我原想等皇上授受後大刀闊斧地有番作為的,那知道皇上竟……這不是等於綁住我的手麼,皇上是我,可是我一點實權都沒有,大事全不讓我管……」
苦笑一聲道:「安蒙,就是為這,我才來找你!」
安貝勒倏然一笑道:「這也就是說,要容易辦,也就不來找我了。」
嘉親王道:「這是事實,我不否認。」
安貝勒看了他一眼道:「我告訴你吧,這檔子事兒不是我幫你,而是我又增加了一大臂助,這話你懂麼?」
嘉親王兩眼一睜道:「怎麼,安蒙,你也打算……」
安貝勒含笑說道:「要不咱們倆的私交怎麼會好呢。」
嘉親王臉上掠起一片興奮之色,伸手一把抓住了安貝勒,道:「那麼,安蒙,咱們就是締盟。」
安貝勒道:「不是現在,咱們倆早在當初就締盟了。」
嘉親王一點頭道:「好,安蒙,只能除去這兩個禍害,將來我一定會好好謝你。」
安貝勒搖頭說道:「那倒不必。老實說,我要除他們倆,並不是為了你。」
嘉親王道:「你為的是大清朝,還不是一樣。」
安貝勒笑了笑,沒說話。
嘉親王接著問道:「安蒙,咱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安蒙微一搖頭道:「不忙,燕飛還有點麻煩沒了。等我幫他先把這個麻煩了了再說。」
嘉親王看了凌燕飛一眼,道;「兄弟有什麼麻煩?」
安貝勒當即把福王府的事說了一遍。靜靜聽畢,嘉親王叫了起來:「有這種事,咱們這位七嬸兒這是……不要緊,待會兒我到七叔那兒走一趟去。」
安貝勒一搖頭道:「不是我小看你,我都辦不通的事兒,你未必辦得通。我勸你還是別去,少惹一肚子氣!」
嘉親王道:「那……那……七嬸兒怎麼會這樣兒,她這是什麼用心?」
安貝勒道:「這正是我跟燕飛想不透的,按說是自己人,我又出了面,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不能了的。偏偏咱們這位七嬸兒將上了,一步也不肯回!」
嘉親王道:「七叔呢,七叔怎麼說?」
安貝勒道:「你還不知道咱們這位七叔,窩囊的跟什麼似的,早在他要續這把弦的時候,大夥兒不就看出這位未來的福王福晉不善了麼,現在好,七叔整個人全在她手掌心兒裡,怕她怕的不得了。」
嘉親王道:「七叔也真是,什麼人不好要,偏偏弄這麼個跑江湖的!」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你怎麼說,她是個幹什麼的?」
嘉親王遲疑了一下道:「告訴你也不要緊,咱們這位七嬸兒的出身,我最清楚。這話得從當年他們結合的經過說起……」
他看了安貝勒一眼,接道:「你還記得那年七叔過五十整壽麼?」
安貝勒道:「記得,我不在,那時候我在承德行宮,沒能趕回來。」
嘉親王道:「就是你趕回來也沒用,那天七叔謝絕一切賀客,不收禮,不請客。只自己家裡的人吃了一頓壽麵,要不是皇上遠在承德,要我代他送份禮去,我還不知道這回事兒呢。別人的禮七叔可以叫門口擋了,皇上的賞賜他不能不收,讓我進去了。還在客廳坐了會兒,喝了杯茶。我在客廳裡看見一男一女從外頭過,看穿著不像是七叔府裡的人,而且我也不認識,沒見過。我找了個七叔府裡的親隨一打聽,才知道是七叔從外頭找來的跑江湖唱小曲兒的,當時我也沒有在意。過了一陣子之後,七叔說要續絃,請酒的那天咱們不都去了麼,那天我一見咱們這位七嬸兒,我就覺得好眼熟,一直到從七叔府裡出來,我才想起敢情這位七嬸兒就是那天那賣唱的,那個男的也就成了七叔府裡的總管哈鐸。」
安貝勒睜圓了一雙虎目,道:「有這種事兒,那你怎麼沒告訴大夥兒。」
「瞧你說的。」嘉親王道:「我能說什麼,七叔那麼個大年紀了,找個人作伴兒我給拆了,我能幹這事兒麼?再說酒都請過了,怎麼來得及呀。何況七叔告訴人家說人是在旗的,連宗人府都知道,我要是這麼一抖落,不是給七叔找大麻煩麼。年紀那麼大了,找個人作伴兒,只要是個過日子的人兒,我何必多那一事呢,睜隻眼閉只眼算了。」
安貝勒道:「咱們這位七嬸兒卻是這麼個人。」
嘉親王道;「我那兒知道啊。當初我只見她一面,我能看到她心裡頭去,那我不成了神了?」
安貝勒冷哼一聲道:「怪不得她幹得出這種事兒來,原來是這麼個出身。」
凌燕飛道:「大哥,自古俠女出風塵,英雄不論出身低,跑江湖賣唱的不見得沒有好人。」
安貝勒道:「話是不錯,我也不是一概而論。可是眼下這一個,好人會幹出這種事兒來,就算要毀誰,也得顧著點兒自己的身份。再說幹嗎這麼跟人過不去呀,誰也沒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嘉親王沉吟著說道:「照這麼看的話,咱們這位七嬸兒的用心,可真是太讓人猜不透了。」
凌燕飛道:「許是她怕事情張揚出去,有損福王府的顏面,福王爺也有大麻煩,所以只有把事情扣在我頭上。」
安貝勒一點頭道:「嗯,她可以這麼做,這原也無可厚非,可是那也得看對誰。對咱們,這件事不能這麼做。咱們是自己人,她得分清楚裡外……」
一頓接道:「現在不怕她要賴訛人了。待會兒我去找她去,乾脆把話跟她挑明了。她要是再拿她那一套訛人,我就到宗人府抖露她的出身去!」
嘉親王忙道:「安蒙,你可不能這麼幹。你這不是對付她,是對付七叔。」
安貝勒道:「我是讓她逼的,這話我一經挑明,我不信她還敢再訛人。」
凌燕飛道:「不妥,大哥。」
安貝勒道:「怎麼不妥?」
凌燕飛道:「殿下剛才說過……」
安貝勒一擺手道:「你們是瞎操心。固然,這件事要是抖露出來,頭一個倒霉的是七叔,可是她這個福晉,她的榮華富貴也沒了,她能不考慮考慮,除非她願意再回到江湖去過那種拋頭露面,看人臉色要小錢兒的日子去,你們以為她會願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那麼多丫環、老媽子侍候著,福王府裡的大權在握,我絕不相信她會願意再回過頭過那種日子去。」
嘉親王看了看凌燕飛道:「兄弟,也許他是對的。」
凌燕飛沒說話。
安貝勒忽然站了起來道:「我這就到七叔那兒走一趟去。」
嘉親王忙站起伸手一攔道:「慢著,安蒙,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
安貝勒道:「還有什麼好計議的。」
嘉親王道:「咱們這位七嬸兒可是個厲害人兒,她要是伸手跟你要證據呢。」
安貝勒道:「你不就是個人證麼?」
嘉親王道:「不錯,我是個人證。可是萬一她要是指你是故意挾怨中傷呢,誰都知道我跟你的私交不錯……」
安貝勒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你堂堂的嘉親王、皇太子,難道還會作偽證不成?」
嘉親王道:「安蒙你別忘了,七叔凡事都聽她的。七叔這位和碩福親王,身份也不低啊。」
安貝勒道;「那也難不倒我,讓七叔說她是那個旗的好了。只要查明她確是那個旗的,我安蒙低頭認罪就是。」
嘉親王道:「安蒙這麼一來,你可就跟七叔幹上了。」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這種事七叔自己不拿主意,還處處護著她,那也怪不了我。」
凌燕飛道:「大哥,您能不能不管這件事?」
安貝勒道:「不行,說什麼我也要管。兄弟,話我跟你說的很清楚,我是個什麼脾氣你知道,這件事我要是低了頭,那世界上就沒有公理了,這件事我要是低了頭,也會慣了她的下次,你們倆在這兒坐坐,我去去就回來。」
他可是說走就走。話說完,人已大步出了書房。
嘉親王笑笑說道:「讓他去吧,他就是這脾氣。我欣賞的也就是他這種脾氣,朝廷裡要多幾個像他這樣的人,那就永遠不會有奸佞了。兄弟,咱們坐咱們的。」
他們倆剛坐下,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旋即停在了貝勒府門口。
書房裡聽的清清楚楚,嘉親王道:「許是有事兒來找我的?」
李勇道:「我出去看看去。」
他要出去。
嘉親王抬手一攔道:「用不著,他們會帶他到這兒來的。」
這句話剛說完,一陣輕盈而急促的步履聲從長廊那端傳了過來。
嘉親王道:「李勇,開門。」
李勇一步跨過去開了門。
門剛開,一個美艷大姑娘帶著一陣馬風到了書房門口,是那位大格格,嘉親王一怔道:「大妹妹,是你呀。」
大格格也為之一愕,旋即吁了一口氣道:「十五哥,你在這兒,那就不要緊了。」
她邁步走了進來。
凌燕飛上前見了一禮道:「大格格。」
大格格看了他一眼道:「我是為你來的。」
她旋即轉望嘉親王道:「我聽說福康安親自帶著人奔這兒來了。為的是要拿燕飛,我怕安蒙措手不及,所以跑來先送個信兒。」
凌燕飛臉色為之一變。
嘉親王臉上也變了色,他還沒說話。李勇已一步跨到,高揚著一雙濃眉道:「好啊,他來得正好,這回可讓我碰上了!」
嘉親王沒理他,望著大格格道:「他已經來了?」
大格格點點頭,「嗯」了一聲。
嘉親王道:「他帶了多少人?」
大格格道:「總有幾十個。」
嘉親王道:「都是他的人?」
大格格「嗯」了一聲道:「我沒見著別人。」
嘉親王冷笑一聲道:「福康安他也未免太那個了,居然敢帶著人到安蒙這兒來拿人。好嘛,不教訓教訓他,慣了他的下次。兄弟,你到前頭去跟他朝面去,誰敢動手你就揍誰,揍了再說,一切由我!」
凌燕飛也覺得福康安欺人太甚,心頭火直往上冒,連猶豫都沒猶豫便邁步走了出去。
李勇道;「凌爺等等,我跟您一塊兒去。」他要跟出去。
嘉親王伸手一攔,道:「傻子,我要抓他的把柄,不是讓他抓我的把柄。你要能去,我不也出去了麼?放心,以後有的是機會。」
大格格道:「幸虧安蒙剛出去,要不然這不非鬧人命不可麼?」
嘉親王冷笑一聲道:「不讓他們躺下幾個,他們就不知道什麼叫厲害。走,咱們跟去先躲在一邊瞧瞧去。」
他當先行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55:25
第 七 章 鬩 牆 之 爭
凌燕飛壓著心頭火兒往外走,剛到前院,大門外闖進十幾個人來。站門的幾個戈什哈攔不住。而且被推得跌跌撞撞的退了進來,差一點沒摔倒。
凌燕飛一見這情形更火兒了,震聲一聲大喝:「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
一步跨過去,舉手抬腳就打倒了兩個。這一來亂了,那十幾個拔出佩刀就要撲。
一聲朗喝從門外傳了進來:「都給我閃開。」
那十幾個如奉綸旨,連忙收刀退向一旁。
大門外又進來十幾個,福康安、孟蘭、福康安的八個貼身護衛,還有孟蘭那四個蒙古衛士。
一進門,孟蘭便指著凌燕飛道:「大哥,就是他。」
福康安上下打量了凌燕飛一眼,冷冷一笑道:「就是他啊,我還當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呢。」
目光一凝,望著凌燕飛道:「你就是凌燕飛?」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你是什麼人?」
他是明知故問。
福康安道:「我是誰你不配問,安蒙呢?」
凌燕飛道:「不在,出去了。有什麼事找我也是一樣。」
福康安道:「我找的就是你,你擅闖福王府內院,意圖非禮福王的福晉,色膽包天,罪該萬死。安蒙包庇你,他的罪也輕不了。我先拿了你再找安蒙,來人,給我拿下。」
先進來拔刀在手的那十幾個裡,應聲出來了四個,提著刀大步走向凌燕飛。
凌燕飛站著沒動,也沒吭氣兒。
那四個走近,仗著人多,貝子爺又親自來了,根本就沒把凌燕飛放在眼裡,兩個先到,伸手劈胸就抓。
凌燕飛一抖手,那兩個人還沒碰著他呢,便各結結實實挨了一個清脆的嘴巴子,緊接著凌燕飛一抬腿,那兩個馬上又倒了下去。
後頭那兩個大叫說道:「好大膽,竟敢拒捕傷人。」
毫不客氣,掄刀就砍。凌燕飛腳下沒動,上身連閃了兩閃,輕輕鬆鬆地躲過兩刀,然後兩腿一抬:,兩把刀已然到了他手裡。他輕過刀尖往前一遞,「噗」「噗」兩聲,那兩個衣裳從領口到腰整整齊齊的破裂了,卻沒傷著一點肌膚。
儘管沒傷著肌膚,可把那兩個嚇破了膽,驚叫一聲忙往後退去。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這樣的身手也敢到貝勒府來拿人。」
兩手一抖,兩把刀飛了出去,直挺挺地插在那兩個腳前,刀把直抖。那兩個退後剛站穩,這當兒又嚇得驚叫一聲連忙又往後退去。砰砰兩聲全撞在了後頭人的身上。
孟蘭睜大了一雙美目。
福康安臉上變了色,他惱羞成怒,一揮手,暴喝說道:「沒用的東西,都給我上。」
有了他這一聲,十幾二十個都全佩刀出鞘,掄刀就要撲。
嘉親王不知凌燕飛身上藏有軟劍,怕他手無寸鐵會吃虧,忙偕同大格格帶著李勇走了出去,喝道:「慢著。」
那十幾二十個沒有不認識嘉親王的,誰敢再動,立即收刀垂下手去。
福康安怔了一怔,接著臉色變了一變,老遠地欠了欠身道:「殿下,您在這兒。」
嘉親王走近之後微一點頭道:「不錯,我在這兒。什麼事兒你帶著這麼多人到這兒來?」
福康安一指凌燕飛道:「這個人闖進福王府內院,意非禮福王爺的福晉未遂,我聽說他躲在安蒙這兒,所以帶著人前來捉拿。」
嘉親王道:「有這種事兒,你聽誰說的?」
福康安道:「內城裡的人已經都知道了!」
嘉親王道:「我怎麼不知道?」
福康安道:「許是消息還沒傳到您那兒。」
嘉親王道:「你沒有弄錯吧……」
指了指凌燕飛道:「他是海青叔爺的再傳,算起來該是安蒙的兄弟。」
福康安聽得一怔,道:「他是海青叔爺的再傳?」
嘉親王道:「不錯。」
福康安知道這個不假,也知道他作了辣。可是事到如今他是騎虎難下,萬不能退卻,況且他要扳倒貝勒安蒙這也是個絕佳的機會,錯過這個機會,不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安蒙要是再來個反擊,他就糟了。有福王福晉那麼一個有力量的人證,只要能扳倒強敵,拔去眼中釘,管他是誰,
一念及此,他馬上恢復了平靜,道:「這個我倒不知道,不過我絕沒有弄錯。」
嘉親王道:「海叔爺的再傳,安蒙的兄弟,會闖福王府內院做這種事,不會吧,怕是誤傳吧。」
福康安道:「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聖賢的門下也難免良莠不齊……」
李勇突然冰冷說道:「福康安,你這是跟殿下說話麼?」
嘉親王一抬手道:「別打岔,讓他說。」
福康安仗著極得皇上的寵任,並沒有十分把這位皇太子十五阿哥放在眼裡,當即接著說道;「況且我還有人證。」
嘉親王「哦」地一聲道:「你還有人證叫過來,讓我問問他。」
福康安道:「回您,人證不在這兒,您要是不相信我,盡可以去問問福王爺的福晉。」
嘉親王道:「這麼說你已經見過福王府的人了?」
福康安道:「是的。我已經派人到福王府問過了。」
嘉親王道:「你派的人問了誰,問了福王福晉本人了麼?」
嘉親王在等著他的話扣他。
福康安也是個機靈人,他可不敢隨便落人話柄,他一點頭道:「是的。」
他是得承認,隨便問個下人那能信以為真?
嘉親王道:「有這種事兒,我還是不敢深信。」
福康安雙眉微揚道:「我剛說過,您盡可以去問問福王爺的福晉。」
嘉親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以為安貝勒去這趟福王府那位福王福晉一定會軟化低頭,他想利用這一點給福康安重重一擊。
他吸了一口氣道:「我是要去問問福王的福晉,可是萬一她要不承認有這回事兒呢?」
福康安心裡頭跳了幾跳,他也擔心這位安蒙的好友皇太子出面,那位福王福晉不敢承認。可是這當兒卻由不得他不咬牙。
他牙一咬,心一橫道:「那是我的不是,我願意聽憑安蒙處置。」
嘉親王一點頭道:「好……」
福康安接著說道:「殿下,要是有這回事呢?」
嘉親王道:「那好辦,只要確有其事,用不著你到安蒙這兒來拿人,我負責讓安蒙把人交由九門提督府治罪。」
福康安道:「殿下,安蒙也有包庇的罪嫌。」
嘉親王雙眉一揚道:「你放心,只要確有其事,安蒙他也跑不了的。」
福康安道:「那麼現在這個人……」
嘉親王道:「這個人怎麼樣?」
福康安道:「既然有人指控,我以為該先把人拿下。」
嘉親王道:「你不提我倒還忘了。現在你既然提起來了,我倒要問問你,你不過一個宗室貝子,居然帶著人闖進安蒙這貝勒府拿人,你請了旨麼?」
福康安道:「回您,這個人闖福王府意圖非禮福晉未遂,犯的是死罪,安蒙也有包庇之嫌,我以為不必請旨。」
嘉親王道:「現在還不能證明他的確有罪,是不是?」
福康安道:「我剛才已經稟報我,已經派人到福王府問過……」
嘉親王道:「那也不過是一面之詞,是不是?」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您是說福王爺的福晉無中生有,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
嘉親王淡然一笑道:「福康安,衝你跟我說話這態度,我就可以治你的罪。你不要以為你軍功顯赫就目空一切,畢竟我是皇太子,我是個和碩親王,可是我不跟你計較,我要跟你講理,我說的是理,任何一件事,只聽一方面的就是一面之詞。話是我說的,我並不怕誰把我怎麼樣。你沒有真憑實據,便硬指這個人有罪,並指安蒙有包庇之嫌,帶著人直闖貝勒府拿人,未免太以膽大妄為。安蒙這個貝勒是皇上給的,你眼裡還有皇上麼?」
福康安聽得臉色連變,道:「您不必這樣,只要查明福王福晉是無中生有,這個人冤枉,我願意領擅闖貝勒府之罪。」
李勇兩眼直欲噴火,大叫說道:「福康安,你……」
嘉親王抬手說道:「住嘴,你怎麼也這麼沒規矩!」
他話鋒微頓,望著福康安道:「話是你說的,咱們就這麼說定,只等我查明確有其事,我會讓安蒙把這個人交由九門提督治罪,然後我再把安蒙送交宗人府,要是沒這回事,福康安……」
福康安道;「我領罪就是。」
嘉親王一擺手道:「好,帶著你的人走吧。這個人現在暫時由我看管,他要是跑了,你可以唯我是問。」
福康安二話沒說,施一禮轉身往外行去,臨走時他還深深看了大格格一眼。
樹倒猢猻散,蛇無頭不行。福康安這一走,孟蘭跟其他的人也跟著走了,剎時間走了個乾淨。臨走時,孟蘭也深深看了凌燕飛一眼。
嘉親王沖那幾個站門的戈什哈擺了擺手道:「你們門口去吧,安蒙回來不許提這件事,那一個敢提一個字,我摘他的腦袋。」
那幾個戈什哈恭應一聲又出去站門去了。顯然,嘉親王是怕幾個戈什哈嘴快,使得安貝勒從福王府回來不進門就找福康安去。幾個戈什哈走了。
回過身,嘉親王笑了:「這下福康安他要吃不完兜著走了,走吧。咱們進去吧!」
幾個人往後走,李勇到了凌燕飛身邊,激動地一揚拇指道:「凌爺,您真行,好俊的功夫。」
嘉親王點了點頭,道:「真的,不愧是海叔爺的再傳。我們這些人好歹都會幾手,可是我們武功跟你一比就不能叫武功了。」
凌燕飛道:「殿下誇獎。」
大格格沒說什麼,雖然沒說什麼,可是她那雙美目裡閃泓著一種異彩,不住地在凌燕飛臉上轉。
嘉親王搖頭說道:「兄弟,自己人,我不是捧你,安蒙是京裡第一把好手,李勇比他略差點兒。可是以我看他們倆就是聯起手來,也難在你手下走幾招。」
凌燕飛道:「那您還是捧我。」
李勇道;「凌爺,別捧不捧的,什麼時候您教我幾手,我給您磕頭。」
大格格這時候也說了話:「還有我。」
凌燕飛道:「大格格,我怎麼敢當。」
大格格道:「我說的是真的。」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不比我強得多。」
大格格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跟我提他幹什麼?」
頭一低,沒再說話。
凌燕飛看得為之一怔,可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這時候幾個人已到書房門口。只見嘉親王衝他遞了個眼色,道:「咱們進去等安蒙吧。」
這個眼色不但沒讓凌燕飛明白,反而弄得凌燕飛更糊塗了,他又不便問,只有悶了在心裡。
幾個人進了書房剛坐定,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
嘉親王一喜道:「安蒙回來了。」
李勇一步迎了出去,安貝勒已經到了門口,臉色不大對,可是李勇沒看出來,一躬身道:「您回來了。」
安貝勒「嗯」了一聲,走進書房,一眼看見大格格,微微一愕,道:「怎麼你也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大格格道:「來了一會兒。我是來……」
嘉親王忙截口說道:「待會兒再說,待會兒再說,安蒙,這一趟怎麼樣?」
安貝勒沒說話,坐下去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嘉親王道:「怎麼了,安蒙。」
安貝勒滿臉的怒氣,道:「你猜怎麼著,我去了,她竟不見我,七叔也擋我,我可不管那麼多,我闖了進去……」
嘉親王道:「見著她了沒有?」
安貝勒道:「見著了,見不著她還行?」
嘉親王忙道:「怎麼樣,她怎麼說?」
「怎麼說?」安貝勒怒笑說道:「這個女人真厲害,我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女人。你猜她怎麼說,她說她不在乎,當初是七叔非要她不可,可不是她求著要跟七叔的,要不然多少年輕的她都嫁了。
她說要抖露儘管抖露,倒霉的是七叔,她不稀罕這種榮華富貴,她隨時可以走。」
嘉親王道:「這麼說你跟她鬧僵了,這一著降不住她。」
「可不,」安貝勒道:「我要不是衝著七叔,真想狠狠給她一頓。」
嘉親王一拳捶上了座椅扶手,道:「糟了,糟了,我還以為這一著准有用呢!」
安貝勒道:「怎麼了,糟什麼。」
嘉親王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安貝勒一聽就竄了起來,道:「有這種事,門口怎麼沒告訴我。」
嘉親王道:「我怕你找福康安去,沒讓他們說。」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我現在找他也不遲,居然帶著人闖到我門裡來拿人來了。好啊,咱們就碰碰看。」
轉身就走。
嘉親王伸手就去擋,可是沒抓著。李勇橫身要攔,安貝勒伸手一擋,李勇蹌踉後退。
凌燕飛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安貝勒的胳膊,道:「大哥……」
「兄弟,放開我,我劈了他再進宮見皇上去。」安貝勒說著話又要掙開,可是他那只胳膊卻沒能動分毫。
凌燕飛正色說道:「大哥,小不忍則亂大謀。」
安貝勒道:「沒什麼亂的,這口氣我嚥不下。」
凌燕飛道:「您要知道,咱們現在處在劣勢,您鬥不過福康安。」
安貝勒冷笑說道:「我鬥不過他?笑話,我見面就劈了他。」
凌燕飛道:「大哥,殿下話已經出了口,福王福晉毫不退讓,只要她一口咬定,再加上哈鐸那麼一個人證,咱們現在完全處於挨打地位,您要再這麼一鬧授人把柄,那情勢更對咱們不利!」
安貝勒道:「咱們的目的是除福康安,我殺了福康安,情勢還有什麼不利的。」
凌燕飛道;「您或許能殺福康安,可是咱們占不住那個理字,再說,要能這樣除福康安的話,不必候諸今日,殿下也不會跑來找您了,是不?」
嘉親王道:「安蒙,燕飛說的對,你不能這麼蠻幹,你要是這麼蠻幹,正中人下懷,那可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安貝勒大聲說道:「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嘉親王道:「坐下來咱們從長計議。」
安貝勒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還要坐下來從長計議?」
嘉親王道:「不從長計議怎麼辦,讓你蠻幹去?」
安貝勒沒說話,頭一低轉回了身。凌燕飛鬆開了他。
嘉親王招了招手道:「坐下吧,坐下吧。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總會想出個辦法來的。」
安貝勒一步跨過來坐了下去,一巴掌拍在座椅扶手上,道:「想不到我安蒙今兒個竟然得受福康安的。」
凌燕飛道:「大哥,您不是受福康安的,這是為大局。」
大格格道:「剛才十五哥告訴我了個大概,真金不怕火,咱們用不著這樣,這場官司要是讓他們打贏了,那就沒有天理了。」
凌燕飛道:「謝謝大格格。」
大格格道:「別謝我,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要不然我也不會跑來送信兒了。」
凌燕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嘉親王道:「我現在明白咱們那位七嬸兒為什麼不肯退讓了,有福康安為她撐腰,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你是說他們有勾結。」
「一定。」嘉親王道:「剛才我一再拿話試福康安,可是他很機靈,始終不說個肯定的,後來他沒辦法了,說他派人問過咱們這位七嬸兒了……」
李勇道:「您聽他的,他什麼身份,福王爺的福晉什麼身份,他能隨便派個人去問她。」
嘉親王道:「這個我知道,我是說從這句話裡可以知道他們雙方已經見過面了,但是誰找誰的不知道……」
「我知道。」安貝勒道:「是她去找福康安的。」
嘉親王道:「你怎麼知道?」
安貝勒道:「我去的時候哈鐸擋住了我,說她從外頭剛回來,正在歇息……」
嘉親王道:「那也許是托詞。」
「不是,」安貝勒道:「我看見了,轎子還在院子裡。」
大格格道:「那就不會假了,她是在你去以前去找福康安的,必是她利用燕飛惹孟蘭的事兒拉上了福康安,照這樣看她要毀的可不是燕飛一個人。」
嘉親王瞿然說道:「對,大妹妹說的對,她這是什麼用心。」
安貝勒臉色鐵青,冷笑一聲:「她要毀我……」
嘉親王一抬手道:「別動火兒,安蒙,這件事不單純,咱們得好好琢磨琢磨,你沒有得罪過她,是不?」
大格格道:「安蒙怎麼會得罪她,她是個長輩。」
嘉親王道::那她為什麼要毀安蒙跟燕飛?」
安貝勒道:「還不是福康安在後頭……」
嘉親王搖頭說道:「不,這些事發生在她找福康安之前,是她要拉上福康安對付你,不是福康安去找她。」
安貝勒道:「那我與燕飛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怨?」
「問題就在這兒。」嘉親王道:「咱們琢磨琢磨,你沒得罪過她,燕飛跟她更談不上什麼仇怨,她為什麼……」
大格格道:「燕飛得罪了她,她不讓燕飛管的事兒,燕飛偏要管。」
嘉親王道:「她為什麼不讓燕飛管那件事兒,她怕家醜外揚……」
大格格道:「不像是怕家醜外揚。」
嘉親王道:「不像是怕家醜外揚?」
大格格微一點頭道:「嗯!你告訴我的,她跟燕飛說官家自有貞專責的人,你既不吃糧又不拿俸,何必管這個閒事……」
嘉親王道:「我是聽安蒙說的。」
大格格道:「聽誰說的不要緊,只要她確說過這種話,就證明地怕的並不是家醜外揚,官家的人可以管,獨不讓燕飛管,難道官家的人接管這件事,家醜就不會外揚了。她怕誰知道?不就是怕官家的人知道麼,要怕家醜外揚,只有讓非官家的人管這件事才對!」
安貝勒道:「聽燕飛說,她是怕逼急了赤魔教,會對她那個不是親生的女兒不利。」
大格格道;「那也沒道理,難道官家的人管這件事,就不會逼急赤魔教了麼?」
嘉親王一點頭道:「對,對,那她是為什麼獨不讓燕飛管這件事?」
大格格道:「這就費思量了。」
李勇冷哼一聲道:「八成兒她受了赤魔教什麼好處了。」
嘉親王忙叱道:「胡說,這是什麼事……」
大格格一抬皓腕道:「十五哥,你先別說話,讓我問問李勇。」
她凝目望著李勇道:「李勇,你這話怎麼說?」
李勇可沒那麼多顧忌,道:「我是這麼想,凌爺比咱們官家人行,官家人當中也挑不出一個像凌爺功夫這麼好的。赤魔教怕凌爺,所以她獨不讓凌爺管這件事,凌爺偏偏非管不可,她不是想給凌爺點兒錢支走凌爺麼,這一著沒用對,她當然要用辣的了,以我看她倒不是想毀凌爺,只是想逼得凌爺在京裡沒辦法待下去。」
大格格道:「那麼對安貝勒呢,又是怎麼回事?」
李勇道:「安爺不是護著凌爺麼,有安爺護著凌爺自不愁不能在京裡待下去,只要凌爺在京裡待下去,就必然會管這件事兒,她要對付安爺恐怕就是為這個。」
大格格一雙美目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神色,點頭說道:「李勇,從今後誰要說你是有勇無謀,我頭一個不依,咱們是英雄所見略同,聽了你的話,再想想她的出身,只怕雖不中也差不了多遠了!」
嘉親王道:「大妹妹,你怎麼聽他的。」
大格格道:「十五哥,你一向是個挺聰明的人,今兒個怎麼倒糊塗了。我不是聽李勇的,我聽的是理,再說咱們現在是琢磨,有什麼不能說的?」
嘉親王道:「你真以為是這樣?」
大格格道:「不能說沒有這個可能,這是大膽的假設,還需要小心的求證,如果我跟李勇的推測不錯,她對付安蒙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有安蒙在,赤魔教想在京裡活動,沒那麼方便,所以她要趁這機會打垮安蒙。」
嘉親王轉眼望向凌燕飛道:「兄弟,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雙眉軒動,道:「我要謝謝大格格跟李勇,經她二位這一指點,這件事就豁然貫通了。」
嘉親王道:「你也以為是這樣?」
凌燕飛道:「我有根據,諸位都知道,福王府裡,曾經出現了四樣赤魔教的表記,據丫頭翠喜的說法,那是一年前在江南一個不知名的江湖人送給福王格格的,翠喜的話不可信,因為據我後來打聽的結果,赤魔教人絕不敢拿四樣東西給人,而且赤魔教人一旦丟失了那四樣東西,要是在一個月內找不回來那就是死路一條,事實上翠喜的話確不可信,她是赤魔教中人,等我再去找她的時候,我去遲了一步,她已經跑了。當時我又發現了一個疑點,翠喜的說法不可靠,那個不知名的江湖人不該是赤魔教中人。可是如果那個人不是赤魔教中人,翠喜絕不可能把這件事往她赤魔教身上攪,現在這個疑點我想通了。福王格格或許在一年前去過江南,但並沒有什麼不知名的江湖人送給她那四樣東西,那四樣東西根本就在福王府,而且福王的格格也不是為情私奔,我有個大膽的假設,福王的格格無意中發現了福王府有赤魔教中人,她被殺滅口,照赤魔教的規矩,他們殺了某個人,一定要在某個人身邊放下那四樣東西。當然赤魔教為不暴露行藏,或許這次例外,那麼就可能是福王的格格從某人處得到了這四樣東西,後來被某人發現,福王的格格拒不歸還因之被害,而那人一時又找不到那四樣東西,一直到福王府通知順天府派人查案時,才在福王格格的床頭發現了這四樣東西。」
大格格道:「不對吧,要是這樣,他們怎麼會報案。」
凌燕飛道:「堂堂一位和碩格格死了,福王府那麼多人,不能一手掩蓋入耳目,能不報案麼?在必得報案的情形上,他們找上了小衙門順天府,而不找宗人府或九門提督衙門,為的就是想用福王府權勢慢慢把這件事壓下去不了了之。沒想到順天府接受我馮七叔的推薦,從遼東把我調了來,他們怕我發現真象,遷怒我馮七叔,毀我馮七叔一隻手想嚇阻我未果,誰知我受了翠喜之騙,判斷錯誤,以為福王的格格為情私奔,正中他們下懷,所以才有怕家醜外揚,不再深究之說。當時我原打算在去看個朋友之後就回遼東去的,那知我那位朋友跟赤魔教人發生了糾葛,我因而知道赤魔教的勢力已移來京畿,並且發現了翠喜可疑,當我再赴福王府找翠喜未獲,表示不能坐視赤魔教威脅京畿治安,要查這件事時,那位福晉就向我提出了這項警告……」
嘉親王「嗯」地一聲點頭說道:「聽你這麼一說,就更差不離了。」
安貝勒圓睜虎目道:「兄弟,你是說他們害了怡靜?」
凌燕飛道:「我只是這麼推測,中不中猶待求證。」
嘉親王道:「咱們這位七嬸兒要跟赤魔教有關係,那可就太可怕了!」
安貝勒道:「我看沒錯,要不然她怎麼會這樣對我跟燕飛?」
嘉親王道:「希望沒錯,她要是跟赤魔教有關係,咱們就反敗為勝了,也有他福康安好瞧的,他們現在勝券在握,巴不得盡快打垮安蒙,一定會盡快地採取行動,所以咱們必須要在他們採取行動之前找到證據……」
「不錯。」大格格微一點頭道:「她既然一口咬定,毫不退讓,又有個證人哈鐸,情勢就對他們完全有利,福康安一定會急不可待地採取行動,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會很快地會同宗人府找十五哥要人,要等他會同宗人府找上了十五哥,那事情就麻煩了。」
嘉親王道:「我就是這意思。所以說咱們得趕快找證據,我倒不怕福康安敢把我怎麼樣,我只是怕事情經由宗人府傳進大內,情勢完全對他們有利,到時候我會很難說話。」
大格格道;「以我看,難說話倒還事小。」
嘉親王臉色一變,沒說話。
「大格格的意思誰都懂,皇上極為寵任福康安,他很可能為這件事廢了嘉親王這位皇太子。」
安貝勒霍地站起,道:「這件事我來辦。」
凌燕飛道:「大哥,您不合適。」
安貝勒道:「我不合適?誰合適?」
凌燕飛道:「我。」
安貝勒道:「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這個您不用管,我有我的辦法,我現在就回駝老那兒去。」
他站了起來。
嘉親王道:「安蒙,燕飛說的對,你的性子不適宜辦這件事。你要知道,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而且沒多少工夫。」
安貝勒沉默了一下道:「好吧,兄弟,你去吧。我等你的信兒,我們不送你了!」
大格格香唇啟動了一下,望著凌燕飛,一雙美目中包含的全是關切,道:「你要小心。」
凌燕飛只覺得那雙目光讓他心悸,他避了開去,道:「謝謝大格格,我知道。」
轉身走了出去。大格格嬌靨的表情有點悵然若失。安貝勒低著頭,沒發現。嘉親王滿腹的焦慮,也沒留意。
忽然,大格格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可不,天都快黑了。
安貝勒抬起了頭,道:「不再坐會兒了?」
「不了。」大格格道:「我明兒個再來。」
安貝勒道:「那我也不送了。」
大格格道:「幹嗎還跟我客氣。」
她正轉身要往外走,長廊上傳來了步履聲。
大格格一凝神道:「像是燕飛。」
嘉親王,安貝勒齊聲說道:「燕飛?」
書房門口到了一個人,可不正是凌燕飛。
嘉親王,安貝勒雙雙站了起來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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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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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6 12:57:07
凌燕飛走了進來道:「我等天黑透了再走。」
嘉親王道:「幹嗎等天黑透了?」
凌燕飛笑了笑,沒說話。 。
大格格眉梢兒一揚,道:「外頭有人?」
安貝勒勃然變色,邁步就要往外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讓他們在外頭站著吧,這樣更好!」
安貝勒道:「兄弟,這你也讓我忍?」
凌燕飛道:「要不是怕讓他們知道我出去了,我就闖了,為大局,忍忍又何妨。」
安貝勒一點頭道:「好吧,兄弟,我聽你的。」
嘉親王冷笑一聲道:「好啊,福康安他真跟咱們鬥上了。」
大格格道:「早一步總比遲一步好,不要等天黑透了,讓安蒙套輛車,我送你出去。」
嘉親王道;「對,這倒是個辦法。」
「不,」凌燕飛道:「車是貝勒府的,他們雖不敢截下車盤查,但總會讓他們起疑,不如等天黑透之後,我給他們來個神不知,鬼不覺。」
安貝勒道;「燕飛說的是,還是等天黑透之後再說吧。」
又一陣輕捷步履聲傳了過來。
大格格一凝神道:「他怎麼來了?」
嘉親王道,「誰?」
書房門口到了一人,是那位禁軍總教習馬如龍,他的神色永遠帶著冷峻,他微微一愕,旋即一步跨了進來,沖嘉親王一躬身道:「殿下,您也在這兒。」
嘉親王道:「是啊,你也來了,坐吧。」
馬如龍道:「謝謝您,我不坐了。我這就走。」
嘉親王道:「怎麼剛來就要走?」
馬如龍道:「我來接大格格回去。」
嘉親王道:「那你來得正好,她正要走!」
馬如龍笑笑說道:「那我來的是時候!」
安貝勒強笑說道;「你們倆可真是形影不離啊,她才來這麼一會兒你就來接了,怎麼樣,什麼時候請我們喝一杯呀。」
凌燕飛聽得一怔。
大格格馬上把頭低了下去,道:「遲早。」
嘉親王笑道:「喲,怎麼了,大妹妹,還害臊哇!」
大格格抬起了頭淡然一笑,道:「這有什麼好害臊的……」
轉望馬如龍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多坐會兒。」
馬如龍道:「殿下不是說你正要走麼?」
大格格道:「我現在改變了主意,想多坐會兒不行麼?」
馬如龍笑了笑,笑得很不自在,道:「那有什麼不行的,你就是想在這兒住上個幾天,誰又能管得著?」
轉望嘉親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向嘉親王躬了躬身,又向安貝勒打了招呼,轉身出門而去。他始終沒理凌燕飛,便是連看也沒看凌燕飛一眼。
大格格的臉色不對了。
凌燕飛莫名其妙地有點不自在,他道:「我出去站站去。」
他沒等任何人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嘉親王忽然間有所驚覺,他向著大格格投過一瞥,大格格低著頭,沒看見。
他又望向了安貝勒,安貝勒根本就沒發現什麼,他連剛才馬如龍跟大格格之間那突如其來的不對勁兒都沒發覺,安貝勒他就是這麼個人!
第 八 章 佳人訴衷情
凌燕飛出了書房,到了院子裡,他離得書房遠遠的,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裡舒坦多了。這當兒天還沒黑透,可是離黑透不遠了,貝勒府有的地方已經點了燈。
他一個人站在那一泓碧水旁,心裡在想著事兒,他想了很多的事,打從他到京裡來以後的事兒。
突然身後有個輕柔而甜美的話聲叫了他一聲:「燕飛。」
凌燕飛連忙一定神轉過身去,眼前不遠處站著大格格,她嬌靨上的表情很複雜,複雜得令人難以言喻。
凌燕飛只覺自己一顆心馬上快跳了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欠欠身,道:「大格格,您也出來了。」
大格格想過來,而又帶著遲疑地到了他身邊,道:「我出來透透氣。」
凌燕飛「噢」了一聲,沒說話。
大格格看了看他,道:「告訴我,大夥兒都在書房裡好好兒的,你為什麼出來?」
凌燕飛還沒說話,她接著又是一句:「我要聽實話。」
凌燕飛心顛震動了一下,道:「沒什麼,我出來站站。」
大格格道:「沒聽我說麼,我要聽實話。」
凌燕飛道:「我說的是實話。」
大格格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了頭,道:「你不用瞞我,我知道!」
凌燕飛道:「大格格……」
大格格道:「我叫怡寧。」
凌燕飛沒說話。
大格格怡寧道:「我覺得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一時間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凌燕飛不安地笑了笑,仍沒說話。大格格忽然目光一凝,道:「燕飛,我以前曾經喜歡過馬如龍,可是我一直覺得我的感情並不穩定,或許是因為他不是我的理想對象,再不就是我並不是真喜歡他,現在我發現我的感情真不穩定……」
凌燕飛聽得心頭連震,道:「大格格……」
大格格怡寧道:「沒跟你說麼,我叫怡寧。」
凌燕飛垂下目光,沒再說下去。
大格格怡寧道:「這些我本來想不告訴你,可是我憋在心裡難受,而且我總有告訴你的一天,打見你頭一眼,我就發覺我愛上了你,雖只不過是一天,我卻已不可自拔……」
凌燕飛心頭狂震,急道:「大格格……」
大格格怡寧道:「真的,燕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緣,可是我知道你才是我多少年來心裡所想的,打十幾歲的時候我就想過將來我所愛的會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知道,每一個女兒家都會這麼想,只在誰能碰見,誰碰不見罷了。」
凌燕飛道:「大格格,您的好意我很感激……」
大格格恰寧道:「你知道,我並不是要你感激。」
凌燕飛道:「大格格,我是個百姓,是個江湖人!」
大格格怡寧道:「當初我曾經這麼想過,一旦碰見了我心裡所想的人,不管他是誰,我一定要跟著他,不管是什麼,不管是誰都攔不了我,當然,除非他對我沒有一點感情。」
凌燕飛道:「大格格,馬總教習對您不是挺好麼?」
大格格怡寧道:「他對我是不錯,可是感情不能勉強,他這個人心胸狹窄,生性多疑,你應該看得出,他已經動了疑心。」
凌燕飛口齒啟動,欲言又止。大格格怡寧道:「你是不是顧慮馬如龍?」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
大格格怡寧道:「那是你心裡沒我?」
凌燕飛道:「大格格,您我認識僅只一天,我不敢說心裡沒您,也不敢說心裡有您,您知道,日久才能生情……」
大格格怡寧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我願意等,不管多久。」
相識不過一天,大格格怡寧竟表現得這麼癡,凌燕飛他還能說什麼,他只有感動,他激動地望著她道;「大格格這是何苦。」
大格格怡寧道:「我剛才跟你說的還不夠清楚麼?」
凌燕飛道:「大格格,我感激!」
大格格怡寧道:「我剛才也說過,我不要你感激!」
凌燕飛沉默了—下道:「有件事我不能不跟大格格說—說!」
大格格怡寧道:「什麼事?」
凌燕飛道:「我已經有了—位紅粉知己,並且跟她口頭上有了婚約!」
大格格怡寧倏然一笑道:「我知道我絕不會是頭一個的,憑你的人品、所學,還愁沒有姑娘家喜歡你?是那兒的姑娘,能告訴我麼?」
凌燕飛道:「大格格不介意?」
大格格微一搖頭道:「我剛才不說了麼!我知道我絕不會是頭—個,恐怕也不是最後一個,我介意什麼?你願意要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燕飛聽得熱血上湧,猛然一陣激動,道:「大格格太看重了,我感激。」
大格格怡寧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又來了,告訴我,是那兒的姑娘?」
凌燕飛道:「順天府韓大人的姑娘,韓玉潔。」
大格格怡寧美目一睜,道:「是她!韓玉潔?」
凌燕飛道:「大格格知道她?」
大格格怡寧道:「怎麼不知道,她是這個圈子裡出了名的才女。人長得好,學問更好,尤其做得一手好針線活兒,手藝好得不得了,各大府邸的這些格格、姑娘們,都搶著求她繡對枕頭什麼的,還有人求她的字,她的畫兒呢,紀曉嵐誇她,你說她的才學還會差麼?」
凌燕飛道:「這我倒是不知道,沒聽她說。」
大格格怡寧道:「你怎麼會跟她好的?」
凌燕飛毫不隱瞞地把他邂逅韓玉潔,為韓玉潔醫治五陰絕脈以及兩心相許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大格格怡寧道:「原來是這樣啊,才女畢竟有眼光,怪不得我老覺得她的身子單薄,原來她有病,那就難怪這一陣子求她的東西老是求不到了……」
目光一剛,接道:「這件事兒韓學文知道麼?」
凌燕飛揚了揚眉道:「知道了。」
大格格怡寧道:「韓學文這下可樂了,女兒找這麼個好夫婿,他還能不樂?」
凌燕飛沒說話。
大格格怡寧道:「明兒個我去看看韓姑娘去,我得先跟這位姐姐親近親近。」
凌燕飛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終於沒說話。
大格格怡寧道:「天已經黑透了,你該走了,我也該回去了。我不進去了,你代我跟他們倆打個招呼吧。小心,別讓我耽心,知道麼?」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大格格怡寧道:「我走了,明兒個我再來。」
凌燕飛道:「我明天不一定能來。」
大格格怡寧道:「那也不要緊,我天天來總會等著你的,千萬小心,知道麼?」
大格格打起初就開始關心他了,現在的關心更勝於當初。凌燕飛答應了一聲。
大格格走了,他站在那兒沒動。如今,他想的事兒更多了,說不出心裡有什麼感受。又站了一會兒之後,他去了書房,嘉親王跟安貝勒原在說著話,他一進來,兩個人都不吭氣兒了,四道目光一起投射過來,凌燕飛直覺地感到這四道目光有點異樣,他不安地避開了,道:「殿下、大哥,我該走了!」
嘉親王道:「怡寧呢?」
凌燕飛道:「走了,大格格讓我跟您兩位說一聲。」
嘉親王「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安貝勒望著凌燕飛,似乎想要說什麼,嘉親王眼色攔住了他,道;「那麼兄弟你也走吧,辦完了事兒早點回來。」
凌燕飛沒再說什麼,答應一聲施個禮轉身走了。
嘉親王轉眼望向安貝勒道:「我看如龍那兒是個麻煩。」
安貝勒濃眉一揚道:「他敢怎麼樣?你看得來,是怡寧找燕飛的。」
嘉親王道:「只怕如龍不這麼想。」
安貝勒道:「管他怎麼想呢,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怡寧又不是小孩兒,這種事兒也勉強不得,我早就覺得他跟怡寧站在—塊兒不相稱。」
嘉親王笑了,道:「到底燕飛是你的兄弟啊。」
安貝勒道:「別這麼說,你看呢。」
嘉親王道:「我有同感。」
安貝勒道:「這不就結了麼?」
嘉親王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他那句話是「我只擔心如龍,」可是他沒說出來。
口 口 口
今兒晚上沒月亮,夜色很濃,濃得跟潑了墨似的。
凌燕飛翻後牆掠出了貝勒府,今兒個晚上的夜色幫忙,再加上他那高絕的輕功身法,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沒發現貝勒府裡出來個人。
他沒走崇文門大街,他是由小胡同到了城牆把兒,翻城牆出了內城,沒多大工夫他便到了桑宅後牆外,他提一口氣翻後牆掠進了桑宅。
腳剛沾地,一聲冷喝挾帶著一股勁風撲到:「兔崽子你好大的膽哪,爺們等你呢。」
凌燕飛一聽就知道是誰,一側身,一隻手掌已擦胸而過,他抬手扣住了那隻手的腕脈:「龍飛,是我。」
眼前一個高大黑影停住了:「是您哪,瞧我這兩眼,該死,該死!」
龍飛抬手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還真不輕。「凌少爺。您別見怪。」
凌燕飛道:「你這兩個嘴巴子已經抵過來了,走吧。」
龍飛轉身往前跑了,一邊跑一邊嚷嚷:「凌少爺回來了,凌少爺回來了。」
上房屋裡人影閃動,駝老、馮七、姑娘桑傲霜全迎了出來,姑娘桑傲霜那雙美目裡充滿了喜意,可就是不說話。
大夥兒進了屋,落了座,姑娘桑傲霜一杯茶送到了凌燕飛面前,凌燕飛忙道:「謝謝。」
姑娘桑傲霜頭一低退向駝老身後,仍沒說話。
駝老跟馮七都急著問情形。
凌燕飛把經過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當然,他沒提跟大格格怡寧的事兒。
他這裡完了話,駝老那裡臉上已變了色:「好大膽的赤魔教徒,居然敢……也不看看這些人都是誰,好嘛,咱們就碰碰看,凌少爺,您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我要先找赤魔教徒問問……」
駝老一擺手道;「把話傳出去,盡快地找個赤魔教徒來。」
龍忠答應一聲要走。
凌燕飛一抬手道:「發現他們的蹤跡後別驚動他們,回來告訴我一聲我去!」
龍忠又答應一聲出去了。
駝老冷哼一聲道:「沒想到他們的能耐這麼大,居然跑進福王府當起福晉來了,更沒想到他們明知道您跟嘯傲山莊的淵源,還敢跟您來這一套,好嘛,咱們就碰碰看,老奴倒要看看,幾年不見他,赤魔教到底成了多大氣候。」
馮七皺著眉道:「桑老,現在的情勢不只是單單對付赤魔教了。」
駝老道:「不要緊,福康安只是在官家了不得,對咱們他不值一笑,只要揭了他們的底牌,就有福康安好受的!」
馮七道:「這我就想不通,他們的目的究竟何在,甚至不惜把福王的福晉害了,惹出這麼大的亂子來。」
駝老冷哼說道:「司司昭之心人人皆知,他們一定有什麼圖謀,要不然他們不會想毀安貝勒,甚至不惜跟嘯傲山莊作對!」
「對了,小七兒。」馮七忽然說道:「能不能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從福王府下手,我的意思是說福王格格的靈柩……」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怕遲了。既然有福王格格為情私奔之說,我認為那棺材是具空棺,他們一定把福王的格格的屍體弄出去了。」
馮七點了點頭道:「嗯,我也是這麼想,從福王府裡找證據恐怕不容易!」
凌燕飛道:「所以說我要從福王府外著手!」
駝老道:「那麼您要找個赤魔教徒是……」
凌燕飛道:「我要用這個赤魔教的教徒引他們上鉤!」
馮七道:「你要用這個赤魔教的教徒引他們上鉤,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我把這個赤魔教的人帶進內城去,然後派人把消息送出去,說這個赤魔教的人傷重昏迷未醒,只等這赤魔教的人醒過來,你要逼他說出現在京畿的赤魔教人都藏在什地方,我看她來不來殺這個赤魔教人滅口。」
馮七兩眼閃過兩道異彩,一點頭道:「對,好主意,小七兒,真有你的!」
凌燕飛道:「這是最笨、最俗的辦法,不過這辦法很有效!」
馮七道:「既是這樣你何必要找個赤魔教的,隨你找個人裝裝不就行了麼?」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這不是施詐,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的的確確掌握著—個赤魔教徒。」
馮七道:「小七兒,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們不上鉤兒呢?」
凌燕飛道:「所以我要找個貨真價實的赤魔教徒,即使她不上鉤兒,我照樣可以從那赤魔教徒嘴裡問出她來,這樣雖不如當場人贓俱獲好,可也是個有力的人證。」
馮七兩眼再現異彩,一點頭道:「嗯,對,小七兒,真有你的。」
駝老道:「凌少爺,萬一咱們找到的這個赤魔教徒知道的不多呢?」
凌燕飛道:「總有那知道得多的,是不是,駝老?」
馮七一點頭道:「對,總有一兩個知道的多的,希望咱們能順利的找一個知道得多的。」
二個人就這麼一邊聊著,一邊等著,一直等到過了二更還沒有消息來。
駝老道:「怎麼回事兒,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來,老奴找個人去催催他們去。」
凌燕飛心裡也急,可是他抬手攔住了駝老,道:「駝老,不用催,找得到就不用催,找不到催也沒用,相信兄弟們也夠急的,您再一催他們就亂了。」
馮七道:「只怕這班赤魔教的人全藏起來了。」
駝老道:「凌少爺,不行,您歇著去好了,有信兒來老奴再叫您。」
馮七道:「對,咱們都歇著去吧。信兒不來等也是白等,再說你也得養養精神,還有很多正事兒要辦呢。」
這一點下來,凌燕飛也的確夠累的,他剛一遲疑,駝老接著說道:「自己人您還客氣什麼,您跟傲霜去吧,讓她給您收拾住處去。」
姑娘桑傲霜當即走了出去。
凌燕飛忙道:「駝老,這怎麼好,您怎麼讓桑姑娘……」
「怎麼?」駝老兩眼一睜道:「您還跟她客氣,她侍候您不得?您快去吧!」
凌燕飛一搖頭道:「您這是讓我不安,我去了,您二位也請歇著吧。」
他邁步走了出去。姑娘桑傲霜就在上房屋外等著,一見他出來轉身又往院東行去。
凌燕飛跟上一步道:「謝謝姑娘了。」
姑娘桑傲霜沒回頭,道:「您別客氣,侍候您是應該的。」
凌燕飛道:「姑娘這麼說,叫我怎麼敢當。」
姑娘桑傲霜沒再說話,院東牆上有扇門,她推開門走了進去,一個小院子呈現眼前,院雅無須大,這個小院子裡有假山,有水池,還種著花,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沒想到這兒還有這麼一個院子。」
姑娘柔傲霜道,「這是專為主人預備的,主人每回到京裡來都住在這兒!」
她踏進廊簷推開一間精舍門走了進去。凌燕飛跟著走進精舍的時候,桑傲霜已經點上了燈,燈光下看,精舍裡分成兩部份,外邊是個擺設精雅的小客廳,裡頭是臥房,中間隔著一道簾幕,那是用一顆顆細小的琉璃珠穿成的一大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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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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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6 12:57:26
桑傲霜站在一隻高腳滌几旁,滌几旁放著一盞燈。
只聽她道:「您在這兒坐坐,我給您收拾收拾裡間去。」
她轉身要走。凌燕飛一步跨到,伸手攔住了她,道:「不,姑娘,讓我自己來吧。」
桑傲霜一雙美目直直地望著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目光卻是極為柔和的,輕聲道:「您不要跟我客氣。」
凌燕飛道:「你們父女為什麼拿我當客人看待。」
桑傲霜目光突然垂了下去,道:「您不是客人!」
她的神色有點異樣。
凌燕飛並沒有發現她那異樣神色,道;「我既不是客人,姑娘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桑傲霜道:「我該侍候您。」
凌燕飛道:「誰說的,誰該侍候誰?」
桑傲霜沒說話,半晌之後才道:「主人沒告訴您麼?」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什麼事,姑娘?」
桑傲霜臉色一變道:「沒什麼,您請讓開,我去收拾裡間去。」
凌燕飛道:「不,姑娘,讓我自己來。」
桑傲霜沒再說話,頭一低,轉身要走。
凌燕飛忙道:「姑娘。」
桑傲霜停了步,但沒回過身來:「您還有什麼事?」
凌燕飛道,「請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
桑傲霜低下頭去,道:「沒什麼。」
隨即行了出去。凌燕飛想要再叫,可是桑傲霜已然行了出去,走得很快。
凌燕飛好生詫異,桑傲霜該侍候他,這,似乎他本該明白。因為,嘯傲山莊主人該告訴他什麼。他不明白,那是因為嘯傲山莊主人沒告訴他什麼,嘯傲山莊主人究竟該告訴他什麼?
他想:當日離開嘯傲山莊回遼東去的時候,老人家只告訴他京裡有駝老這麼個人,是老人家派在這兒的。也把為什麼派駝老在這兒的原因告訴了他,可是除了這,他不記得還有別的。
而事實上老人家告訴他的這些話,跟姑娘桑傲霜該侍候他絕沒一點關係。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駝老一定知道。
對,問問駝老去,看桑傲霜臨走時那神色,他一定得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可。一念及此,他邁步走了出去。
他出了小院子,一條黑影從小院子南邊院牆—冒,輕捷異常地翻上小院子,只一閃,又進了那間精舍。
口 口 口
上房屋還亮著燈,可是駝老一個人站在院子裡。沒看見馮七爺,想必他已歇息去了。
駝老站在那兒像在想什麼,一聽見步履聲立即轉頭望了過來,他一怔,旋即說道:「您怎麼還沒歇著?」
凌燕飛道:「還沒有……」
到了近前道:「桑姑娘呢?」
駝老道:「回屋去了,怎麼,您有事兒?」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我有件事兒想問問您。」
駝老凝目問道:「什麼事兒?」
凌燕飛道:「是這樣的,」他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問桑姑娘,桑姑娘不告訴我,我想您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所以……」
駝老沒等他把話說完便呵呵笑了起來,道:「這丫頭,當時主人只是那麼說說,她怎麼認了真,凌少爺,是這麼回事兒,上次主人到京裡來的時候,有—天跟老奴在上房裡聊天,傲霜送茶過來,主人望著傲霜說,這孩子越長越漂亮,跟燕飛倒是一對兒,乾脆,我做個主把這孩子許配給燕飛吧。老奴也湊趣兒直說好,當時主人又說那就這麼說定了,什麼時候燕飛到京裡來,我叫他當面跟你爺兒倆求親,老奴以為主人只是一時高興那麼說說,根本就沒往心裡放,那知道這丫頭她……哈哈,怪不得我老覺得這兩天她不大對勁,原來是……哈,沒事兒,沒事兒,您歇著去吧!」
凌燕飛聽得怔在了當地。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怪不得姑娘這麼對他,怪不得姑娘剛才不肯說,這種事讓人家一個姑娘家怎麼啟齒?可是,既有這麼回事兒,老人家為什麼沒告訴他。
難道真如駝老所說,老人家是一時高興說說而已?不,不會,老人家一直很謹慎,連小事都一絲不苟,這是什麼事兒,老人家豈會為一時高興,說說而已?
那麼,老人家既不是一時高興說說而已,為什麼沒告訴他?難不成是老人家忘了?
他忽然目光一凝道:「駝老,老人家上一次來是什麼時候?」
駝老道:「算算有三年多了,怎麼?」
凌燕飛道:「三年多,那時候我已經不在嘯傲山莊了……」
臉色一變,接道:「該死,我怎麼忘了,兩年多以前老人家曾經差人給我送了個絲囊去,並且護送東西的人囑咐我,這個絲囊只有在我什麼時候到京裡來之前才許打開,難不成就是……這我怎麼給忘了……」
駝老忽然一陣激動道:「那個絲囊您有沒有帶在身上?」
凌燕飛道:「在我身上。」
駝老道:「那您快拿出來看看。」
其實用不著他說,凌燕飛早已探懷摸出了一個絲囊,紅色的絲囊,約莫有半個巴掌一般大小。
打開絲囊,裡頭有兩樣東西,一樣是一方玉珮,一樣是張摺疊整齊的紙條。再打開紙條,藉著上房屋射出來的燈光看,上頭寫著一行行的字跡,凌燕飛明白了。心頭泛起了一連串的震動,看完之後,他把紙條遞給了駝老。
駝老肅容接過,看完之後,他無比的激動,一雙虎目之中都湧現了淚光,他笑了:「凌少爺,現在老奴可以告訴您了。別說傲霜了,連老奴心裡都一直在嘀咕,主人一生謹慎,絕不會是說說而已,可是您來了之後一直沒提,老奴也不敢問……」
凌燕飛道:「是我該死,我來的時候匆忙,來了之後又是一連串的事兒,我把這個絲囊忘得一乾二淨。」
駝老忽然目光一凝,肅容說道:「凌少爺,主人在信上說得很明白,他讓你一到便當面求親,這方玉珮就是信物,可是老奴以為這種事不比別的事,您不一定非聽他的不可。」
凌燕飛只覺全身熱血往上一湧,道:「駝老,您的意思我懂,您什麼都不必再說,只請答我一句,我,您還中意不?」
「中意不?」駝老叫道:「老天爺,老奴太中意了,老奴只怕求不到……」
凌燕飛道:「謝謝您,從今後您請改改稱呼,現在請告訴我,傲霜住在那間屋?」
駝老抬手一指,手帶著顫抖,連話聲都帶著顫抖:「瞧見沒,就是上房屋右邊這一間,燈是沒點,可是老奴猜人准還沒睡。」
凌燕飛看見了,的確,上房屋右邊那一間黑著燈,他邁步要走,可是突然他又停了下來,道:「駝老,有件事我得先讓您知道一下。」
他把韓玉潔跟大格格怡寧的事告訴了駝老。
聽畢,駝老笑著說道:「老奴知道了,可是您最好告訴她去,嫁您的是她,不是老奴!」
凌燕飛聽得又—陣激動,駝老話說得也風趣,他想笑,可是他沒笑,轉身往上房屋行去。
他進了上房屋,到了右邊那一間門口,簾兒垂著,門兒也關著,裡頭靜悄悄的,聽不見—點聲息。
凌燕飛在門口輕輕敲了兩下。
姑娘在裡頭說了話:「誰呀?」
凌燕飛道:「我凌燕飛。」
姑娘沒說話。凌燕飛從門底下看見裡頭有了燈光,接著門開了,姑娘還是剛才那身衣裳,臉上還沒擦乾淨的淚漬,凌燕飛感到一陣歉疚。
姑娘淺淺施了一禮:「凌少爺。」
凌燕飛皺了皺眉,道:「我進去—下好不好?」
姑娘沒說話,頭一低,退向後去。
凌燕飛一步跨了進去。是姑娘的臥房,有陣淡淡的幽香,凌燕飛沒敢隨便看,直望著姑娘道:「傲霜,我來求親。」
姑娘臉上沒有表情,道;「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凌燕飛道;「傲霜,老人家派人給我送了信去,是我忘了,我很抱歉!」
姑娘沉默了—下道:「主人只是那麼說說,是我不自量,癡心妄想。」
凌燕飛道:「傲霜,你這是何必,駝老已經看見了那封信……」
姑娘道:「我都聽見了,主人的好意是主人的好意,我爹說的好,你不一定非聽主人的。」
凌燕飛道:「你既然都聽見了,就該知道我對駝老是怎麼說的。」
姑娘道:「我知道,我對你的心是我對你的心,畢竟你我才見面,我不能勉強你也跟我一樣,你可以過一陣子……」
凌燕飛道:「傲霜,我已經來了。」
姑娘道:「不要緊,你可以轉身走出去,過一陣子再來。」
凌燕飛忙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
姑娘道:「我懂你的意思。」
凌燕飛道:「既是這樣,那你何必……」
姑娘目光一凝,揚眉說道:「我何必要等你那麼些日子,我沒見過你的人,全憑主人一句話,而你卻忘得一乾二淨。這是我厚著臉皮提了,你才想了起來,你要是一輩子想不起來我,這一輩子我還嫁人不?」
姑娘好厲害的一張嘴。也難怪人家姑娘發脾氣,是該發脾氣。
人家姑娘說的對,只憑主人一句話,這輩子就不作他想,要是凌燕飛他一直想不起來,一直不提,可叫人家姑娘這一輩子怎麼辦。
凌燕飛只覺萬般歉疚,他低下頭去,沉默一陣才道:「傲霜,我只能說我抱歉……」
姑娘雙眉一剔道:「凌少爺,論起來傲霜是個下人,我不敢當。」
凌燕飛道:「傲霜,你……你這是何苦。」
姑娘道:「沒什麼,這件事不必再提了,時候不早了,我要睡了,凌少爺您請回房吧!」
姑娘下了逐客令,這叫凌燕飛怎麼辦,凌燕飛知道,他絕不能走,只一走這件事完定了。他自己明白,這件事其曲在他,他不能怪人家姑娘傷心生氣,這件事關係著人家姑娘一輩子。
他揚了揚眉道:「傲霜,你要是真不答應,我也沒辦法勉強,不過我要告訴你,這件事我雖然是無心,但卻其曲在我,我知道錯,也引以為疚,我願以終身不娶對待你,話就說到這兒了,你睡吧,我走了。」
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姑娘突然冷聲道:「站住。」
凌燕飛回過了身。
姑娘望著他顫聲說道:「我不許你一輩子不娶。」
凌燕飛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姑娘道:「不行,我要管。」
凌燕飛道:「要我聽你的也可以,你現在點了頭答應嫁給我。」
姑娘道:「不,我這輩子不嫁……」』
「傲霜。」凌燕飛上前抓住了姑娘的玉手,身軀一矮,就要往下跪。
姑娘一驚大急,急忙架住了他道:「你要這樣,我就死給你看。」
凌燕飛沒再往下跪,可是他兩眼直直地望著姑娘也沒說話。
姑娘道:「我告訴你了,我這輩子不嫁,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凌燕飛像沒聽見似的。
姑娘道:「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凌燕飛仍沒說話,連眼也沒眨動一下。姑娘也不說話了,她也望著凌燕飛。兩個人就這麼對望著,望著,望著,姑娘突然轉過身去捂著臉失聲痛哭。
凌燕飛心中為之一鬆,他明白,姑娘這一哭,事情就大有轉機,他上前一步,伸手撫上香肩,道,「傲霜,夠了麼,可以消氣了吧。」
姑娘一擰身,把他的手甩掉了,哭著道:「不夠,永遠不夠。」
凌燕飛道:「傲霜,你要再這樣,不如給我一刀。」
姑娘霍地轉過身來,美目圓睜,帶淚說道:「你以為我不敢。」
凌燕飛道:「我沒說你不敢,錯在我,我本該有所補償。」
姑娘珠淚猛地往外一湧,突然一頭撲進凌燕飛懷裡,痛哭說道:「你折磨我折磨得還不夠,你好忍心啊,你補償,你補償啊。」
凌燕飛沒說話,猿臂輕舒,輕輕地擁住了姑娘。姑娘哭得更傷心了。
過了一會,姑娘的哭聲漸漸低了,凌燕飛騰出一隻手扶起了嬌靨,姑娘帶雨梨花般,一雙美目都紅了。凌燕飛輕輕地為她擦去了滿臉的淚漬,姑娘很溫順,連動都沒一動,只是淚珠兒又往外一湧。擦去了那讓人望之心疼,那比珍珠還要珍貴的淚漬,凌燕飛默默地把那方玉珮遞了過去。姑娘頭一低,伸手接了過去。
凌燕飛輕輕說道,「謝謝你,傲霜。」
姑娘低著頭道:「不,是我該謝謝你。」
頓了一頓,接著又道:「我就是這麼沒志氣。」
凌燕飛道:「傲霜,要是你我都過於有志氣的話,那是一件最可悲的事,天下人都會同聲一哭。」
姑娘突然香肩聳動,又哭了。
凌燕飛道:「傲霜,事情已經過去了。」
「不,」姑娘道:「你不知道,現在跟剛才不一樣!剛才是傷心,是氣,現在則是高興,喜悅。」
凌燕飛輕輕吁了一口氣,道:「傲霜,聽我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本來不必告訴你的,現在卻必須讓你知道一下。」
姑娘抬起螓首,揚起嬌靨,兩排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顆晶瑩淚珠,道:「什麼事?」
凌燕飛道:「我已跟順天府韓大人的女兒韓玉潔訂了終身,禮王府的大格格怡寧對我也不錯……」
姑娘一怔美目猛地一睜道:「韓大人的女兒韓玉潔,禮王府的大格格怡寧,怎麼回事兒,你到京裡來才幾天。」
凌燕飛臉上熱了一熱,分別把邂逅韓玉潔以及跟大格格怡寧的經過說了一遍,他一點兒也沒有隱瞞什麼。
姑娘靜靜聽畢,臉上連一點異樣都沒有,眨動了—下美目,道:「你告訴我了,我也聽見了,怎麼樣?」
凌燕飛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介意?」姑娘道:「介意又能怎麼樣?麻煩的是你怎麼安排我?」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別這麼說,傲霜,怎麼說也是你在先,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
姑娘道:「你可以怎麼樣?」
凌燕飛咬一咬牙道:「我可以跟韓玉潔解除婚約,從此不再見怡寧。」
「喲」姑娘瞟了他—眼道:「你要是這麼做,我的罪過可不就大了,你要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一個不好是會鬧出人命來的,你忍心麼,再說這又不是買東西,想買就買,不想買就不要了,既有今天,何必當初,當初你幹嗎要人家呀。」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實話。這可難了。
凌燕飛可真急了,雙眉一揚,剛要說話。
姑娘及時說道:「把你要說的話嚥下去,聽我說,主人早在當日就告訴我了,你情孽重,命裡不只一房妻室,至於誰大誰小,誰先誰後,我不計較,誰大我幾歲我叫誰一聲姐姐,誰小我幾歲我叫誰一聲妹妹,只要人家能容得了我,我就知足了,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凌燕飛暗暗鬆了一口氣,道:「謝謝你,傲霜。你能這樣是你寬懷大度,事實上只我明白,應該說你能不能容她們倆,不能說她們容不容得你……」
姑娘微一搖頭道:「不,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個下人……」
凌燕飛揚眉說道:「傲霜,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外人不知道你該清楚,嘯傲山莊裡何曾有過一個下人,老人家要是有這種想法的話,當初他也不會為我訂下這門親了。」
姑娘道:「不,主人這樣做是主人的恩典,我卻不能不守我的本份!」
凌燕飛皺眉說道:「傲霜……」
姑娘道:「別再說什麼了,你的心情為人我清楚,你的好意我也明白,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不一定什麼時候有事,你得養養精神。」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好吧,那我走了,你歇著吧。」
他轉身掀簾走了出去。沒見駝老,凌燕飛沒停留,邁步行了出去。
姑娘桑傲霜把那方玉珮擁在胸前,美目中又現了淚光!與此同時,有個人笑了,那是駝老,他就站在他那屋的門簾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58:22
第 九 章 誤 中 迷 香
凌燕飛回到精舍裡,進門就聞見一陣淡淡的幽香,想必是姑娘桑傲霜留下來的。他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
一路上就思潮洶湧,往下一坐,思潮更佔據了他整個腦海。他一直在想:為什麼他的「情孽」這麼重,剛到京裡來沒多久,就前後博得三位姑娘的青睞,贏得了三位姑娘的芳心。
想著,想著,就覺得眼皮重了起來,一陣陣的困意襲上身來。真是啊,剛才走動著不覺得,一坐下來就不同了。他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打算去睡。
那知剛站起,忽然覺得失重,胸口發悶,身子一晃,差點沒又坐下去。他為之一怔,這是怎麼回事兒,困歸困,可是困不至於這樣兒啊!
就在他心念轉動的一轉眼工夫,他只覺眼皮重逾千斤,幾乎都睜不開了,眼前的東西也為之一陣模糊,而且頭更重,胸口也更悶了,人簡直就有點喘不過氣來之感。
他人聰明,更機警,馬上就知道不對了。他支撐著睜眼四下察看,他看見了,高腳漆幾上那盞燈,那盞燈的燈焰上,冒著一線極細的白煙。普通的燈焰不至於冒煙,即使有時候會冒煙,那也絕不會是白煙。
他支撐著撲過去,人正動,只覺那陣淡淡的幽香突然間濃了不少,一剎那間,他全明白了,抓好那盞燈,抖手扔了出去。燈扔出去了,人也支撐不住了,砰然一聲倒了下去。
他人倒下去了,一條黑影疾若鷹隼般掠進了精舍,落在凌燕飛身邊,揚掌就要劈下。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外頭傳來了人聲。
「凌少爺,怎麼了,什麼東西嘩喇一聲。」
那黑影顧不得再傷凌燕飛,氣得一跺腳,飛身掠了出去。
黑影掠出了精舍之後的一轉眼工夫,又一條人影一閃進了精舍,道:「凌少爺,您的燈……」
他一眼瞥見了凌燕飛倒在漆几旁,一怔,一個旋身撲了過去,他經驗夠,抱起了凌燕飛先探鼻息。一探鼻息之後,他的心鬆了一半,轉頭發出了一聲短嘯,然後抱起凌燕飛放在椅子上。
他這裡剛把凌燕飛放好,已有好幾條人影帶著一陣狂飆捲進了精舍,一個蒼勁話聲問道:「怎麼回事兒。」
話聲方落,眼前一閃,有人打亮了火摺子。火光照耀下看,站在凌燕飛身邊的是龍雲、駝老、桑傲霜、龍剛、龍文等七個全到了。
駝老臉色陡然一變,脫口叫道:「凌少爺。」
姑娘桑傲霜一聲驚呼:「燕飛。」
她閃身就要撲過去。
駝老伸手拉住了她,沉聲說道:「龍剛,找燈。」
龍剛答應一聲要動。
龍雲道:「燈在外頭打碎了,裡頭還有一盞。」
龍剛一陣風般撲到垂簾那邊,一轉眼工夫又撲了回來,他手裡端著一盞燈,龍文過去用火摺子點著了燈。
姑娘桑傲霜嬌靨都白了,急道:「龍大哥,凌少爺怎麼了?」
龍雲道:「屬下聽見有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叫凌少爺沒聽見凌少爺答應,進院子一看,燈摔碎在院子裡,當時屬下就知道不對,再進屋一看,凌少爺倒在高腳几旁人事不省。」
一陣風般又一個人奔了進來,是馮七,他嘴裡問著:「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當他看見椅子上的凌燕飛的時候,叫一聲「小七」就要撲過去。
駝老又伸手攔住了他,道:「馮老,不要動他。」
一頓,沉聲接道:「龍雲留在這兒,其他的人四下給我搜,只要發現可疑的人,格殺勿論。」
龍剛七個答應一聲,飛掠而去。駝老轉望馮七,把龍雲剛才說的又說了一遍。
馮七臉色大變,道:「這麼說燕飛是遭了暗算,他扔燈示警。」
駝老道:「恐怕是,先讓我看看凌少爺再說。」
他一步跨到凌燕飛跟前,伸手便要扣凌燕飛腕脈,忽然他轉頭過來問道:「傲霜,你聞見了什麼沒有?」
姑娘桑傲霜一雙明眸轉動了一下道:「香香的,很淡。」
駝老道:「可聞得出這是什麼味道?」
桑傲霜搖搖頭道:「乾爹,難道說燕飛是一—」
駝老轉望馮七道:「馮老有沒有聞見什麼?」
馮七點點頭道:「您不提我沒聞出,您這一提我也聞出來了,確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氣,只是我聞不出這是什麼……」
駝老兩眼進射寒芒,道:「馮老可聽說過龍涎香這種東西?」
姑娘桑傲霜花容失色,臉色大變,出聲叫道:「龍涎香。」
撲過去就要抓凌燕飛。
駝老一把把她推開了,推得她一個踉蹌沉聲說道:「丫頭,難道你要龍涎香加速運行。」
姑娘桑傲霜臉色煞白,站在那兒沒敢再動,她顫聲說道:「乾爹,要是燕飛有個三長兩短……」
駝老鬚髮微張,道:「你放心,他們害不了凌少爺的。」
馮七道:「駝老,什麼是龍涎香,燕飛他……」
駝老道:「您別忙問,等我為凌少爺祛除了龍涎香之毒以後,我再慢慢告訴您,龍雲,快拿我的藥箱去。」
龍雲恭應一聲,飛掠而去。
駝老抬抬手道;「馮老,不礙事的,您坐下歇歇吧。」
馮七站著沒動,道:「駝老,您能治龍涎香……」
駝老冷哼一聲道:「幸虧碰上了我,或許他們忘了我桑駝子的老窩也在江東六十四屯了,我桑駝子對他赤魔教的那些見不得人、下九流的鬼魅伎倆可以說是瞭若指掌……」
馮七道:「赤魔教?您是說燕飛是……」
駝老截口說道:「龍涎香是小興安嶺的特產,據我所知,只有小興安嶺產這種東西……」
龍雲提著一口漆黑的小木箱掠了進來。
駝老道:「咱們待會兒再說。」
他伸手接過了龍雲遞來的藥箱,打開藥箱,裡頭放滿了藥,有草藥,還有瓶裝的藥粉跟藥丸。
駝老伸手進去一陣摸索,摸出了一束草藥,道:「拿開水茶杯來。」
龍雲行動飛快,馬上把茶杯開水送到了跟前。駝老放下藥箱,兩手把那束草藥扯得粉碎放進了茶杯裡,然後像沏茶似的滿斟了—杯。蓋著蓋子稍微悶了悶,駝老掀起茶杯蓋端起了茶杯,茶杯裡的水已然色呈碧綠,—股子辣味衝鼻。
駝老吹了一陣,把茶杯裡的水稍微吹涼一點之後,道;「龍雲,捏開凌少爺的牙關。」
龍雲慌忙捏開了凌燕飛的牙關,駝老極其小心,也極緩慢著把那杯色呈碧綠辣味衝鼻的藥水,一點一點地給凌燕飛灌了下去。
一杯藥水灌得點滴不剩,駝老把茶杯往几上放,道:「行了,抱凌少爺進去躺著,蓋上被子,讓他出汗。」
龍雲抱起凌燕飛就走。桑傲霜忙跟了過去。
馮七也想跟過去,駝老攔住了他道:「有傲霜照顧他就行了,您放心,我擔保凌少爺絕不礙事,您請坐,咱們坐下來談。」
馮七眼望著垂簾那邊的凌燕飛,緩緩坐了下去,道:「您給他吃的是什麼藥?」
駝老跟著坐下,道:「我只知道那是一種專解龍涎香毒的草,一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它叫什麼,這種草也產在小興安嶺,別處恐怕沒有。」
馮七看了那茶杯裡的藥渣兒一眼,道:「我聞見一股子衝鼻子的辣味兒,怎麼跟芥茉似的。」
駝老道,「這種草在地上長著的時候沒味兒,干了以後也聞不出什麼味道來,可是拿水一沖,那股子辣味兒就出來了。」
馮七道:「您怎麼知道這種草能解龍涎香毒?」
駝老道:「說起來這是件巧事兒,早年我在江東六十四屯的時候,有一回,上小興安嶺採藥去,您知道小興安嶺是山了名的險峻的,有很多地方普通人到不了,所以上頭什麼怪東西都有。小興安嶺產一種蟒蛇,奇毒,當地的人管它叫地龍,∥瀟湘書院獨家連載∥這種東西嘴裡時常流一種黏液,當它遊走行動的時候,這種黏液到處滴,滴在活物身上活物準死,滴在草上草就會枯死,毒得不得了,這種黏液從它嘴裡滴下之後,過不一會兒就會凝固,一條條軟軟的,透明有股子很淡的香氣,這就是龍涎香,並不是稗史彙編裡所說:諸香中龍涎香最貴,出大食國的那種龍涎香,那種龍涎香最名貴,這種龍涎香劇毒……」
頓了頓道;「那一回是讓我趕巧了,本來有龍涎香的地方,再毒的東西也不敢從那兒過,那一回有兩個猴子在樹上逗著玩兒,逗著逗著許久樹枝斷了,一隻猴子從樹上掉下來,正好掉在龍涎香上,我當時心想這猢猻非死不可,可是您猜怎麼著,那隻猴子掙扎著爬到一堆草附近,兩隻爪抓起那種草拚命往嘴裡塞,沒多大工夫,那隻猴子居然一點事兒沒有的爬起來跑了。」
馮七指指茶杯裡的藥渣兒,忙道:「那猴子吃的就是您這種草。」
駝老微一點頭道:「不錯,這我才發現這種草能解龍涎香毒,一物降一物,再厲害的東西它也有個剋星,造物委實是夠神奇的,當時我如獲至寶,過去就把那種草全割了下來,我沒敢連根拔,上蒼造了這種克制龍涎香的東西,就是為救那誤中龍涎香的生靈的,我怎麼能一根不剩的把它全拔了……」
馮七忽然問道:「駝老,這種草在地上長著的時候能解龍涎香之毒,割下來干了之後還能解龍涎香之毒麼?」
「能,我試過!」駝老道:「當初我也想到了這一層,我活捉了一隻狼給它吃了些龍涎香,等它昏迷過去之後我又拿這種草泡水給他灌了下去,過不了一個時辰它就醒過來了,跟沒吃龍涎香一樣!」
馮七吁了一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這麼說燕飛是吃了龍涎香?」
駝老搖頭說道:「不,龍涎香劇毒,不一定是吃,碰一下命就不保,以我看凌少爺不是誤食了龍涎香,也不是誤碰了龍涎香,而是……馮老沒聽龍雲說屋裡有盞燈被扔到外頭去摔碎了麼?以我看凌少爺中的龍涎香毒是讓人下在了燈油裡,經過燈焰的燃燒變成了煙,凌少爺一時沒覺察,聞進去了不少,後來發現毛病出在燈上,才把那盞燈扔了出去,燈扔出了手,人也不支倒了地。」
馮七道:「龍涎香還能下在燈油裡麼?」
駝老道:「原本不能,可是赤魔教人採了龍涎香之後,又把它加了一種藥物細研成粉使得它見水就溶,所以也就能下在燈油裡了。」
馮七道;「您怎麼知道這件事是赤魔教中人幹的?」
駝老一雙虎目之中寒芒閃漾,道:「別人不知道,我清楚,赤魔教拿龍涎香害人的事我見多了,當年他們也曾害過我,可是我有這種解藥,他們奈何我不得!」
馮七道:「這麼說赤魔教中人摸進咱們這兒來過了!」
駝老的灰眉軒動,點了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不然凌少爺怎麼中龍涎香,哼,哼,我還沒想到赤魔教裡竟有這種來無蹤去無影,讓咱們茫然無覺的能人呢,我倒要看看這是赤魔教裡的那位高手!」
灰眉猛地一揚道;「傲霜,過來。」
桑傲霜快步走了過來,滿臉焦慮地道:「乾爹,燕飛怎麼還沒醒?」
駝老道:「不要緊,乾爹拿這條老命擔保,他要是有什麼差池,你找你乾爹要人就是。」
頓了頓道:「這兒是你收拾的?」
桑傲霜道:「是我。」
駝老道:「燈是你點的?」
桑傲霜「嗯」了一聲道:「是我,怎麼了?」
顯然,駝老跟馮七剛才的談話她沒聽見。
兩下裡的距離不過幾步之遙,可是說是近在咫尺,她居然沒聽到駝老跟馮七的談話,可見她的心全放在凌燕飛身上了!
駝老沒答又問:「燈油也是你添的?」
桑傲霜道:「是啊,那是好些日子以前添的了,燈一直沒用,怎麼了,乾爹,難道是燈……」
駝老道:「燈油裡讓人下了龍涎香,你趕快去油缸裡打點油拿來,我要看看毛病是不是出在那缸油裡。」
桑傲霜轉身要走,忽又回過身來道:「不會的,乾爹,每個屋裡的燈油不都是今兒個才添的麼,別的燈一盞也沒毛病啊!」
駝老怔了一怔,忽地站起來走到那張高腳几旁,端起了那盞燈,看了看,聞了聞,道:「這盞燈是剛從裡頭拿出來的,燈油裡也沒龍涎香!」
馮七道:「駝老,怕毛病不是出在燈上吧!」
駝老軒了軒灰眉,叫道:「龍雲。」
龍雲帶著一陣風到了跟前。
駝老道:「摔碎的那盞燈還在院子裡麼?」
龍雲道:「屬下沒顧得收拾,應該還在。」
駝老道:「你去把它端進來,不必拾碎片,我要看看燈油。」
龍雲答應一聲竄了出去。
馮七忽然站了起來道:「駝老,燈油裡要是有龍涎香,那如今燈油灑了一地,誰要是不小心踩著,豈不……」
駝老道:「不要緊,這種龍涎香經赤魔教加進一種藥物之後,已然控制住了它的毒性,只有經過燃燒後所產生的煙才能殺人!」
龍雲端著一盞破燈走了進來。
駝老伸手接過來就近鼻端聞了聞,臉色陡然一變,道:「沒錯,馮七,這盞燈裡有龍涎香。」
馮七兩眼微睜道:「這麼說真讓您料著了!」
挨近來聞了聞道:「我怎麼聞不出什麼來。」
駝老道:「那是因為您以前沒見過龍涎香,您要是多見幾回,它的氣味絕瞞不了您的。」
桑傲霜忽然說道:「乾爹,難不成赤魔教對付的只是燕飛一個人,會麼?」
駝老道:「我也正在想,赤魔教要對付,絕不會只對付凌少爺一個人,可是事實上只有這屋裡的一盞燈有毛病……」
桑傲霜道:「這龍涎香他們是什麼時候下的,他們又是什麼時候摸進來的?」
駝老道:「我正在想……」
龍雲突然說道;「他們又怎麼知道凌少爺非往這間屋不可?」
駝老一怔道:「對呀,他們又怎麼知道凌少爺非往這間屋不可?」
馮七道:「許是他們躲在屋上聽見了,再不就是看見桑姑娘陪燕飛到這邊兒來了。」
駝老一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他的武功要到了那種境界,大可出手搏殺凌少爺,還用得著在燈油裡下龍涎香!」
忽地一怔道:「嗯,或許您說對了,我忘了告訴您,赤魔教人加過藥的這種龍涎香,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人,它能讓人一直昏迷不醒,讓人身軀慢慢的縮小,最後縮得跟個剛生出來的小孩兒似的。」
馮七臉色陡然一變道:「還能再往小縮麼?」
駝老凝目道:「您這話……」
馮七道:「我想起了亦魔教的表記之一,那拇指般大小的骷髏頭!」
駝老點頭說道:「沒錯,馮老,一顆骷髏頭就是一個人,一條命。」
馮七兩眼顯露寒芒,道:「每個赤魔教徒身上都有這麼一顆骷髏頭,駝老,赤魔教的教徒一共有多少?」
駝老搖頭說道:「馮老,一顆骷髏就是一個人,一條命不錯,但其中有的是他們挖墳掘墓,盜取死屍,有的則是叛教違規被殺的教徒的五陽魁首浸藥縮制而成的。」
馮七道:「那也夠罪孽滔天的了。」
忽聽凌燕飛的話聲傳了過來:「駝老,七叔。」
幾個人連忙轉眼望去,只見凌燕飛已從床上坐了起來,桑傲霜這一喜非同小可,頭一個飛身撲了過去。
凌燕飛站起來說道:「傲霜,等一下再過來。」
桑傲霜一時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忙剎住撲勢道:「怎麼了?」
凌燕飛道:「我出了一身汗,衣裳都濕透了,我想先洗一洗!」
幾個人都聞見了,滿屋子一股子腥臭味兒。
駝老當即說道:「傲霜,你去給凌少爺換—床被褥,讓龍雲侍候凌少爺先洗個澡去再談。」
凌燕飛忙道:「讓我自己來。」
桑傲霜含淚看了他一眼道:「你還跟我客氣麼,跟龍大哥去吧,這兒你不用管了。」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掀簾走了出來。
馮七忙迎上去道:「小七兒,你覺得怎麼樣?」
凌燕飛道:「謝謝您,不礙事了。您跟駝老這兒坐會兒,我一會兒就來,等我來了之後,咱們再談別的。」
他匆匆地跟著龍雲走了。
馮七一雙老眼之中淚光湧現,望著凌燕飛的背影道:「謝天謝地,……」
轉過身來沖駝老拜下去。
駝老一驚忙伸手架住了他道:「馮老,您這是幹什麼?」
馮七道:「遼東老龍溝楚家七個徒弟,就這一個出類拔萃,您的大恩大德,馮七感同身受。」
駝老笑笑說道:「馮老,有件事您還不知道。凌少爺也還沒來得及告訴您,凌少爺現在已經是我的干女婿了。干女婿有事兒,我這個干丈人能不管麼?」
馮七聽得一怔道:「燕飛現在已經是您的干女婿了,怎麼回事兒?」
駝老拉著他坐了下來,開始敘說這門親事的前因後果,話剛說完,凌燕飛就帶著龍雲進來了。
馮七站起來叫道:「好小子,你有了媳婦兒了也不告訴你七叔一聲,怎麼著眼裡放不下你這個七叔去!」
姑娘桑傲霜已經把被褥換過了,站在一旁早就低下了頭。
凌燕飛臉一紅,赧然笑道:「駝老已經告訴您了?還是剛才的事兒,您已經睡了,我打算明兒個一早就告訴您的。」
馮七咧著嘴道;「得了吧,現成的話誰不會說,行,小子你好福氣,這麼標緻這麼好的媳婦兒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你這趟京城沒白跑,瞧吧,從今後有你師父樂的了!」
凌燕飛笑了笑,轉望駝老道:「龍大哥都告訴我了,謝謝您。」
駝老忙道:「您還跟老奴客氣……」
馮七一旁道:「駝老,您這可是折煞燕飛啊。」
駝老笑了笑道:「坐,咱們坐下談。」
二個人落了座,駝老一整臉色凝目說道:「燕飛,眼前這件事我剛才跟馮老談了半天了。根據跡象推測,我跟馮老認為,他們是純為對付你一個人的,事情發生以後的一切,我們清楚,事情發生以前的一切,我們一無所知,現在我們要聽聽你的……」
凌燕飛道:「我只知道我從傲霜那兒回來後,聞見屋裡有一股淡淡的香氣,當時我沒在意,傲霜到這兒來過,我以為是傲霜留下來的,可是沒多大工夫我就覺得困,而且頭重,心口發悶,我知道不對,這我才發現那盞燈有毛病,我支撐著撲過來把燈扔了出去,然後我就支持不住了,我人是倒下了,可是還沒有完全昏迷,我覺得出有個人從外頭掠進來到了我身邊,跟著我就聽見龍大哥叫我,龍大哥一叫,那個人就跑了,接著我就昏過去了。」
馮七呆了—呆道:「有這種事,你沒看見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麼?」
凌燕飛道:「我想看可是我怎麼睜也睜不開眼!」
馮七面泛驚容道:「好險啊,要是龍老弟遲來一步……」
龍雲道:「幸虧凌少爺把那盞燈扔了出去,我是聽見燈掉在地上的聲音才趕過來的。」
駝老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能確定那個人不是龍雲麼?」
馮七也道:「燕飛,別是你人迷迷糊糊的時候弄錯了吧?」
凌燕飛道:「不,那時候我神智還沒有完全昏迷,我能確定在龍大哥進來之前,確另有一個人進來過。」
駝老轉望馮七道:「馮老,真要是這樣的話,這件事裡就大有蹊蹺了!」
馮七道:「您是說……」
駝老道:「這足以證明您說的話沒有錯,他們有人摸進咱們這兒來,把咱們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說燈裡的龍涎香是那人在燕飛到這兒來,然後又去找傲霜這段工夫裡放下去的。」
馮七點了點頭,臉色變得相當凝重,道:「要是這樣的話,這個赤魔教就太可怕了!」
駝老道:「摸進咱們這兒來的那個人,知道燕飛要住在這兒,那麼他也可能已經知道燕飛要逮個赤魔教徒設餌的計策!」
馮七臉色一變道:「對……」
龍雲突然說道:「駝老,可能容屬下說句話?」
駝老道:「說。」
龍雲道:「今兒晚上四處的樁卡是由屬下帶班,屬下可以用性命擔保沒有任何一個外人進咱們的院子。」
馮七道:「龍老弟,駝老並沒有怪你。」
龍雲正色說道:「馮老,這不是駝老是不是責怪我的問題,我跟隨駝老多年,只我犯了錯,我從沒有逃避過,我這是爭一個理!」
駝老道:「那麼你說這龍涎香是那兒來的,凌少爺說的那個人又是那兒來的?」
龍雲道;「這一點屬下不敢置辯,不過有一點您可以想想,凌少爺回來的時候,剛進院子就讓老八發現了,屬下不相信咱們的人能發現凌少爺,發現不了赤魔教的跳樑小丑。」
駝老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理,我不信赤魔教裡有誰的能耐能高過燕飛,只是那下龍涎香的人,難道是從地裡蹦出來的不成。」
馮七看了看龍雲道:「龍老弟,我說句話你可別在意……」
龍雲肅容說道:「龍雲怎麼敢,您請說,龍雲洗耳恭聽。」
馮七道:「龍老弟,咱們等於是一家人,我也無意把責任硬往你身上推,誠如你所說,咱們爭的是一個理字,你要知道,燕飛他等於是回自己的家,用不著掩蔽隱藏自己的身形。」
駝老一點頭道:「不錯,要是有任何外人別具用心,摸到咱們這兒來,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龍雲雙眉微揚道:「駝老……」
駝老一擺手道:「你不要再說什麼了,你說不可能有外人摸進咱們這兒來,事實上卻有人下龍涎香差點害了凌少爺;凌少爺也說發現個人,難道說這個人是咱們自己人不成?」
龍雲沒再說話,可是他一臉的不服神氣。
馮七似乎有意打圓場,道:「這一點不必再提了,要緊的是燕飛要逮個赤魔教徒為餌的計策,要是燕飛這一著已經讓他們知道了,我看這個計策勢必得有所改變不可!」
「不,」凌燕飛道:「用不著,七叔,咱們只要能逮個赤魔教裡的大角色,我不怕他們知道我的計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2:59:13
馮七道:「話是不錯,問題是你是不是能找到個大角色,要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角色,他們是不會上這個當的,再進一步說,要是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計策,只怕他們不會讓你找到任何一個!」
龍雲霍地轉身往外。
龍剛飛步奔了進來,一躬身道:「凌少爺、駝老,老董剛派人送信兒來,有個赤魔教高手在東城把兒出現!」
馮七一怔道:「赤魔教的高手?」
駝老道:「怪了,他們既已知道燕飛正在找他們,為什麼還會露頭?而且還是個高手?」
凌燕飛道;「也許是他們還不知道,要不就是摸到咱們這兒來的那個沒聽見咱們的談話。」
馮七道:「不,不可能,燕飛,只怕有詐,這很可能是他們將計就計,反過來引你上鉤,你可別上這個當。」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七叔,您的豪情那兒去了,即便他們是將計就計,我卻要來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留在京裡是幹什麼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們放個人在那兒引我上鉤,那豈不更好了?我求之不得,我要跟他們別別苗頭,看看誰行誰不行!」
轉望龍剛道:「老董的人還在外頭麼?」
龍剛道:「在,我留下他來好給您帶路。」
凌燕飛站起來道:「我跟他去一趟!」
桑傲霜一步跨過來道:「我跟你一塊兒去。」
凌燕飛道:「不,我一個人去。」
馮七道:「小七兒,你怎麼……受了一回暗算難道還不夠!」
凌燕飛道:「七叔,我要是怕這個,當初我就陪您回老龍溝了,何必還留在京裡跟他們周旋,您要知道,情勢演變到如今,勝負已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了。我要是不想辦法趕快抓住福王福晉的證據,安貝勒,甚至於十五阿哥嘉親王都要跟著受累,真要到了那時候,這北京城可就成了赤魔教的天下了,關係那麼大,而且事已逼在眉睫,您說,我能不冒冒險麼?」
馮七還待再說。
駝老那裡已然開了口道:「馮老,燕飛說的是,這樣吧,讓他帶龍雲跟龍剛去。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必要的時候他倆可以跑回一個來送個信兒。」
凌燕飛道:「駝老,我說過一個人都不帶。」
駝老道:「以前我聽你的,現在你可得聽我的,你不能讓我們大夥兒坐在家裡揪心,而且你也要明白,這件事成敗關係很大,萬一到時候你一個人照顧不了怎麼辦……」
凌燕飛還待再說。
駝老兩眼一睜道:「怎麼,燕飛,我這個干丈人的話你不聽!」
桑傲霜投過來兩道焦慮而帶著企求的目光。
凌燕飛只有改了口:「燕飛不敢。」
駝老道:「那就快去吧,別讓老董的人在外頭乾等,這種事早一步比遲一步好。」
凌燕飛沒再多說,答應一聲,微一欠身,帶龍雲、龍剛掠了出去。
老董的人就在門外,這個花子凌燕飛曾見過,他沖凌燕飛恭謹一躬身,凌燕飛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有勞了,煩請帶路。」
那花子恭應一聲,轉身往東掠去,去勢如飛。
口 口 口
東城根兒是一片荒郊野地,在這沒月亮的夜裡看,草叢、樹林、亂墳崗,到處是漆黑一片。
四個人站在夜色裡竭盡目力四下搜尋,那花子道:「凌少爺,剛才那個赤魔教的人就在這一帶出現過。」
凌燕飛道:「現在怎麼連個鬼影子也看不見,你們的人呢?」
那花子撮口發出了一陣怪聲,乍聽像是夜貓子貓頭鷹叫。這陣怪聲剛落,十幾丈外一坐樹林裡,隨即傳來咕咕兩聲。
那花子立即說道:「凌少爺,請跟我來。」
彎身竄了出去,直往那片樹林撲去。凌燕飛帶著龍雲、龍剛跟了過去。
剛近那片樹林,樹林裡鬼魅般飄出一條黑影截住了那個帶路的花子,凌燕飛看見了,那又是一個花子,比帶路花子年輕點兒。只見那年輕花子跟帶路花子低低說了幾句,而且伸手往身後樹林指了指。
帶路花子轉身掠過來道:「凌少爺,樹林那邊有個廢磚窯,赤魔教的人都在那個廢磚窯裡。」
龍雲道:「赤魔教的人都在那兒?幾個?」
帶路花子道:「五個。」
龍剛道:「好傢伙,兩對半,今天咱們可賺了大的了。」
凌燕飛道:「怎麼知道是高手?」
帶路花子道:「回您,其中一個身份不低,就是我們發現的那個,我們發現他的時候只他一個人,另四個是後來的,這四個對他恭恭敬敬,我們以為像他這種身份,不該是庸手。」
凌燕飛道:「磚窯離樹林有多遠?」
帶路花子道:「回您,等於緊挨著樹林,我們的人躲在樹上監視他們半天了。」
凌燕飛道:「走,咱們挨近些看看去。」
他—說這話,那站在遠處的年輕花子立即轉身撲進了樹林。由樹林裡蛇行前進,沒多大工夫便到了林邊,年輕花子當先竄起,往一棵合圍大樹上撲去。
凌燕飛會意,當即帶著龍雲、龍剛也上了樹。那年輕花子挨近凌燕飛往外指了指。
凌燕飛一眼看見了,林外丈餘處就是個廢磚窯,佔地頗大,原來有一圈土坯牆,現在卻倒塌得差不多了。一個個的窯散佈各處,邊上長滿了草,在一個個窯中間有片空地,那片空地,圍坐著五個黑衣蒙面人。
龍雲道:「凌少爺,咱們……」
凌燕飛道:「不忙,身份高的是那一個?」
年輕花子道:「正北那個。」
凌燕飛道:「四下裡沒再見赤魔教人的蹤跡了?」
年輕花子道:「沒了,就這五個。」
凌燕飛道:「龍大哥,你看這像個陷阱麼?」
龍雲道:「您要是問我,我說根本就沒人摸進家裡去。」
凌燕飛只覺這位八龍的頭一位倔得很,他沒跟他辯,可是他卻不明白赤魔教為什麼應該設陷阱而不設。是消息還沒有送遍呢,還是這個陷阱高明得讓人根本看不出它是個陷阱。
磚窯近在眼前,除非那些廢窯裡藏的有人,有厲害埋伏,否則這根本稱不上陷阱。
他道:「那些個廢窯裡有沒有人?」
年輕花子為之一怔,道:「那些個廢窯裡?不知道,不會吧!」
顯然,他也不敢確定。
凌燕飛道:「可知道他們到這兒來幹什麼的?」
年輕花子道:「不知道,我沒敢太挨近。只知正北的那個在亂墳崗現了現身,隨後就到這兒來了,不多久之後那另四個也到了,看樣子他們像在商議事兒。」
龍雲道:「凌少爺,我看不出這像個陷阱!」
凌燕飛道:「龍大哥跟龍二哥下樹各走一邊摸過去,咱們從三邊圍上他們,請等我現身後,你們再現身,千萬小心那一座座的廢窯。」
龍雲跟龍剛低應一聲雙雙掠下樹去,捷如狸貓,輕得跟片樹葉似的。
凌燕飛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龍雲、龍剛在夜色裡沿著那已然倒塌多處的土坯牆,伏身蛇行從兩邊包抄了過去。
他兩個輕功都有相當的造詣,沒有驚動那五個黑衣蒙面人,也沒見那一座座的廢窯裡有任何動靜。
凌燕飛道;「二位請回吧,請代我謝謝董大哥。」
兩個花子也沒多說什麼,恭敬一聲雙雙掠下樹去。
望著龍雲、龍剛已從兩邊繞到了五個黑衣蒙面人的後方,凌燕飛提一口氣騰身拔起,天鳥行空般射向磚窯正中那片空地。
他有意驚動那五個黑衣蒙面人,饒是如此,一直到他掠近那五個黑衣蒙面人才發覺。
「什麼人!」
驚喝聲中,兩個黑衣蒙面人騰身掠起,半空裡雙截凌燕飛,四掌遞出,襲的都是凌燕飛的要害。
只聽凌燕飛冷笑一聲道:「憑你們也配,先給我擒下了。」
只見雙掌一抖,兩個黑衣蒙面人斷線風箏般滾翻著倒射而回,各向一方落去。
龍雲、龍剛,雙雙掠到,一人迎著一個,只見人影在半空裡一合,兩個黑衣蒙面人便像小雞般落在了他兩個手中。
這當兒凌燕飛已射落在那片空地上,背著手望著那已然站起的三個黑衣蒙面人,既不動也沒說話。
他剛才露的那一手已震住了那三個黑衣蒙面人,六道驚怒目光直盯著凌燕飛,都沒一個敢動!
也許是正北那黑衣蒙面人身份高些,膽也大點兒,一轉眼工夫之後,他邁前一步冰冷開了口:「你是什麼人,可知道我等是什麼人?」
凌燕飛淡淡說道:「凌燕飛,你赤魔教中人對我應該不陌生。」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寒芒暴閃,驚怒說道:「你就是凌燕飛!」
凌燕飛道:「不錯!」
他打從射落這片空地那一剎那起,就一直注意著身周那一座的廢窯,一直到現在也沒見動靜,事實上他那敏銳的聽覺也沒聽見什麼,如今他可以確定了,這不是個陷阱,那麼是赤魔教中消息還沒傳遍。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道:「你屢次跟本教作對,本教自問並沒有招你惹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你們自問並沒有招我惹我?」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凌燕飛道:「你赤魔教,從江東六十四屯潛來京裡,是何居心?」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不關你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別人能來,我赤魔教為什麼不能來?」
凌燕飛道:「你錯了,赤魔教要是潛往別處,那或許不關我的事,但是赤魔教潛來了京裡,卻正好關了我的事,我不妨告訴你,我奉一位前輩異人令諭,專門對付危害京城治安的不軌份子……」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赤魔教並沒有……」
凌燕飛淡然一笑截口說道:「你赤魔教滲透官家,潛伏王府,殺害皇族親貴,這是幹什麼?」
那黑衣蒙面人厲聲說道:「是誰說我赤魔教滲透官家,潛伏王府,殺害皇族親貴,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凌燕飛道:「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心裡明白,說起來我得感謝你們殺害了那位親貴,要不然我還發現不了你們這可怕的陰謀呢,設若那位親貴泉下有知,她的死暴露了你們的陰謀,可能挽救了某一程度的禍害,她也應該含笑瞑目了。」
那黑衣蒙面人厲叱說道:「你胡說些什麼……」
「你明白。」凌燕飛道:「還有,你赤魔教以下九流陰狠歹毒手法,害我師門長輩於前,害我本人於後,勾結期連奸佞逼害忠良,綜此以上種種,這是不是招我惹我。」
那黑衣蒙面人厲笑一聲道:「姓凌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不承認是不是?不要緊,我自有辦法讓你承認,先告訴我,你在赤魔教中擔任何職?」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要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要找個身份高的派以大用,小角色我不屑一顧。」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你白跑這一趟了,我們這幾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凌燕飛道:「是麼?」◎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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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邁步逼了過去。那黑衣蒙面人雙手閃電探腰,只聽錚的一聲,再看時他掌中已然多了一對短劍。
凌燕飛道:「跟我玩這個,恐怕你還差點兒。」
那黑衣蒙面人厲笑一聲道:「是嘛,你試試看。」
他閃身掠到,左手短劍一遞,直襲凌燕飛咽喉。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黑衣蒙面人這起手一劍快捷准狠,而且森冷劍氣逼人,顯露了他在劍術上的造詣,足見是個高手。
凌燕飛仰身躲過一劍,笑道:「你過謙了,就憑你這起手一劍就不該是小角色。」
黑衣蒙面人出手的確快,凌燕飛這句話剛說完,他左手劍一沉,沿著凌燕飛胸口到了,右手劍跟著遞到,直捲凌燕飛下盤。
一招兩式,有辛辣的攻勢,也有防人躲閃,斷人退路的突出奇兵,這黑衣蒙面人在劍術上的造詣的確不凡,換個人一定會傷在他的劍下。
奈何他碰見的是凌燕飛。凌燕飛身軀一旋,黑衣蒙面人的兩劍同時落空,凌燕飛上頭出掌,下頭出腳,襲的是黑衣蒙面人的兩隻腕脈,快捷如電。
他是不出手便罷,出手便要必中。只聽悶哼一聲,黑衣蒙面人一對短劍同時脫手飛出,人也蹌踉往右衝去,他不愧是高手,藉著衝勢騰身,要跑。
凌燕飛早防著他這一著了,就是為他而來豈會讓他逃出手去?帶著一陣風撲到。只見他往黑衣蒙面人身後一落,黑衣蒙面人已然騰起尺餘的身軀又落了地,在地上翻了個筋頭就四肢橫伸地不動了。
這裡黑衣蒙面人成擒,那裡悶哼兩聲,另兩個黑衣蒙面人也都落在龍雲跟龍剛手中。龍雲腳前躺著一個。龍剛腳下踩著一個。
凌燕飛道:「龍二哥,叫他過來一下。」
龍剛抬起腿順勢給了那黑衣蒙面人一腳道:「我們凌少爺叫你,過去。」
那黑衣蒙面人連滾帶爬到了凌燕飛跟前。凌燕飛伸手揭去了他頭上那黑布罩,那是一張馬臉,這當兒都明白了。
凌燕飛道:「告訴我,你赤魔教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那馬臉黑衣人遲疑了一下道:「我只知道我們是奉命來找個人的。」
凌燕飛道:「是麼?找誰?」
那馬臉黑衣人道:「找我們三教主及四教主的女兒。」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倒很會隨機應變,故事編來得真快。」
那馬臉黑衣人忙道:「凌爺,我說的是千真萬確的實話。」
看樣子,那馬臉黑衣人說的不像是假話。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那麼你說說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馬臉黑衣人道:「是這樣的,我們大教主跟四教主十幾二十年前讓人害了,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兒也被人擄了去……」
「慢著,」龍剛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們大教主跟四教主十幾二十年前讓人害了,怎麼又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兒讓人擄了去。」
那馬臉黑衣人道:「我沒說清楚,是這樣的,我們的大教主跟二教主是夫妻,三教主跟四教主是夫妻,十幾二十年前,我們二教主跟三教主有事出門去了。只有大教主跟四教主留守總壇,等我們二教主跟三教主事畢回來,發現大教主跟四教主已經讓人害了,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兒也失了蹤……」
凌燕飛道:「要是我沒猜錯,你赤魔教的四樣信物,金劍是代表大教主,銀花是代表二教主,骷髏是代表三教主,象牙手是代表四教主,銀花跟象牙手是女的,對麼?」
馬臉黑衣人忙點頭說道:「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凌燕飛道:「夫妻都是教主,想來你們這二四兩位教主都是不讓鬚眉的女中丈夫。」
也是說赤魔教這兩位女教主必然是相當厲害的女煞星一流人物。
馬臉黑衣人聽出來了,道:「我們這四位教主原是同門師兄妹,他四位當初共同創立了赤魔教。赤魔教創立之後他四位才成的親。」
凌燕飛道:「原來如此,這麼說是我冤枉你們那二四兩位教主了!」
頓了頓道:「可知道害你們大四兩位教主的是誰麼?」
馬臉黑衣人道:「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不過只要找到我們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兒,害我們大教主跟四教主的兇手也離不太遠了。」
「有點道理。」凌燕飛點點頭道:「你們三四兩位教主的女兒現在京裡?」
馬臉黑衣人道:「是的。」
凌燕飛道:「你們怎麼知道你們三四兩位教主的女兒現在京裡?」
馬臉黑衣人道:「聽說是這樣。」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赤魔教來京裡,只是為找尋你們三、四兩位教主的女兒,以及為你們大四兩位教主報仇雪恨的。」
馬臉黑衣人道:「是的,兩位教主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凌燕飛道:「沒有別的企圖了麼?」
馬臉黑衣人道:「我們沒有奉到別的令諭。」
凌燕飛道:「福親王格格被害的事,是怎麼回事?」
馬臉黑衣人聽得一怔,道;「福親王格格被害?你這話……我們不知道啊?」
龍雲道:「您聽他的。」
馬臉黑衣人忙道:「真的,我們一點也不知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這麼說。」
龍剛道:「好啊,讓我試試。」他邁步就要過來。
凌燕飛伸手一攔,望著馬臉黑衣人道:「你們那二三兩位教主,現在何處?」
馬臉黑衣人搖頭說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們都是聽龔巡察之命行事,像我們這些人,根本就見不著教主。」
凌燕飛道:「誰是龔巡察?」
馬臉黑衣人一指凌燕飛身後那黑衣蒙面人,道:「他就是。」
凌燕飛道:「巡察,你在赤魔教裡身份不低吧?」
馬臉黑衣人道:「不低,巡察是總壇派出來監察各分壇的,比分壇主的身份還要高。」
凌燕飛道:「你赤魔教的人共分幾個等級?」
馬臉黑衣人道:「我們教裡最低的是像我這樣的,上去有領班。一班十個人,一個分壇有十個班,分壇主以下設有四名到五名護壇,分壇之上是總壇。總壇裡名堂很多,有巡察、總巡察,外五堂,內五堂,護教、總護教等等。」
凌燕飛點點頭道:「我說過,我要的只是身份高的大角色,像你這樣的小角色我不要。你也還算老實,我不難為你,你可以走了。」
馬臉黑衣人兩眼猛一睜道:「真的?」
凌燕飛道:「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馬臉黑衣人如逢大赦,爬起來飛掠而去。
龍雲道:「凌少爺,您怎麼……」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龍大哥,我說我逮了他們一個巡察,他門或許不會相信。有他們的人為證,他們一定深信不疑。再說,有他們的人報信兒,也用不著我到處宣揚了,是不是?」
龍雲笑了:「凌少爺,還是您行。」
凌燕飛道:「把其他三個都放走。帶著這位龔巡察,咱們回去吧。」
龍雲答應一聲去解那三個黑衣蒙面人的穴道。龍剛則過來扛起了那位龔巡察。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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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6 13:00:10
第 十 章 身 世 之 迷
回到了桑宅,梆子打五更,天都要亮了。桑宅上下沒一個睡了的,大夥兒都在堂屋候著。
龍飛先報了信兒,駝老、馮七、姑娘桑傲霜都迎了出采,一見面,駝老就笑著說:「瞧,怎麼樣,我說燕飛出馬準是馬到成功,沒錯吧!」
馮七道:「小七兒,有沒有碰上什麼埋伏?」
凌燕飛搖頭說道:「沒有,他們一點防備都沒有,您瞎操心了。」
馮七呆了一呆道:「那許是他們的消息還沒有傳遍,小七兒,這個人是……」
凌燕飛道:「大角色,來自赤魔教總壇的一位巡察。」
說話間幾個人已進了堂屋,往下一坐,姑娘桑傲霜已把杯茶送到了凌燕飛面前,然後她站在了凌燕飛身後。
駝老笑道:「行了,從今後我這個老頭子身後別想有人站了。」
姑娘桑傲霜羞紅了嬌靨,過去不是,不過去也不是。只有把一顆烏雲螓首垂了下去。
馮七也笑了,他似乎有意為姑娘解圍,道:「小七兒,快說說經過讓我們聽聽,我們揪了大半天心了!」
凌燕飛也夠窘的,趁這機會忙轉移了話題。
他這裡把經過情形說了,馮七那裡瞪大了一雙老眼道:「有這種事兒,敢情弄了半天他們是來找人的。」
駝老道;「聽他們的,問問他們這位來自赤魔教總壇的巡察吧。他知道的比那個小嘍噦多。」
凌燕飛先在黑衣蒙面人四肢各點了一指,然後一掌拍活了他的穴道,順手扯去了他頭上的黑布罩。那是一張白裡滲青的臉,唇上還留著小鬍子,年紀在四十歲上下。小鬍子一睜眼臉色大變,挺身要竄起來,奈何他的四肢穴道受制,不能動彈。
駝老道:「龍雲,扶他坐起來。」
龍雲上前把小鬍子扶了起來。駝老道:「燕飛你問他吧。」
凌燕飛望著小鬍子道:「你是來自赤魔教總壇的巡察,姓龔,可是?」
小鬍子道:「誰說我是來自赤魔教總壇的巡察……」
凌燕飛道:「你的人已經都告訴我了,你不承認也不要緊,我不願意跟你噦嗦,也不願意過於難為你。我只要你答我問話,希望你能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不要自討苦吃……」
小鬍子道:「你不用問,我什麼都不知道。」
龍剛雙眉一揚,就要過來。龍雲伸手攔住了他。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道:「你赤魔教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答我問話?」
小鬍子道:「不幹什麼,來玩玩,這也犯法麼?」
凌燕飛道:「我不願意太難為你,你自討苦吃怪不得我,龍大哥。」
龍雲過來伸手抓在了小鬍子的右肩上。
凌燕飛道:「答我問話。」
小鬍子沒那麼硬了,可是還很狡猾,道:「我的人不都告訴你了麼?」
凌燕飛道:「不錯,你的人都告訴我了。可是我信不過他,我要在你身上印證一下。」
小鬍子道:「我知道的多不到那兒去。」
龍雲五指猛一用力,喝道:「少來這一套,說。」
小鬍子悶哼一聲,身子為之一歪,道:「本教是來找人的。」
龍雲五指微鬆道:「賤骨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找誰?」
小鬍子道:「本教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兒。」
龍雲還待再問,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道:「還有什麼別的企圖?」
小鬍子道:「沒有了。」
龍雲道:「你幹嗎非找苦吃,可是骨頭當真這麼賤?」
小鬍子道:「我說的是實話。」
凌燕飛道:「你們滲透官家潛伏王府,是怎麼回事?」
小鬍子道:「本教並沒有滲透官家,潛伏王府。」
凌燕飛道:「龍大哥?」
龍雲的鋼鉤般五指又用了力。
小鬍子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額上也見了汗,他道:「真的……」
凌燕飛雙眉陡揚,道:「龍大哥,碎他的肩骨。」
小鬍子忙道:「我說,我說。」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龍雲。
小鬍子喘了一陣之後才道:「就是為找尋本教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兒。」
凌燕飛微顯激動,道:「你們殺害福親王的格格又是怎麼回事?」
小鬍子道:「那位格格發現了本教的秘密,本教不得不殺她滅口。」
凌燕飛道:「潛伏在福王府的人是什麼身份?」
小鬍子遲疑了一下,道:「他們一個是福王的福晉,一個是福王府的總管。」
駝老鬚髮微張。
凌燕飛一陣激動,道:「你們當真沒有別的企圖?」
小鬍子道:「真的沒有。」
凌燕飛道:「我們有個人從隆福寺神像腳下一個洞裡得來一塊羊皮,那塊羊皮四角畫的是你赤魔教的四樣信物,中間畫的說畫不像畫,說圖案不像圖案,那是什麼?」
小鬍子臉色陡然一變道:「那是本教教主的手令。」
凌燕飛道:「那手令下達的是什麼令諭?」
小鬍子搖頭說道:「我們不懂,本教只有一兩個人懂,教主下令給這一兩個人,然後由他們轉諭我們。」
凌燕飛道:「沒想到你赤魔教做事這麼小心。這麼一來就是外人截去了這張手令,也無法窺及你亦魔教的機密,那麼你們奉到了什麼令諭?」
「不知道。」小鬍子道:「那張手令還沒交到指定人的手裡,就被你們截走了,所以我們無從知道那是什麼令諭。」
凌燕飛道:「那懂得這張手令的人現在何處?」
小鬍子道:「不知道,他們從不跟我們見面。教主有令諭頒下時會派人放在指定的地方,他們自會去取,等到他們把教主的令諭寫在另一張紙上交給我們的時候,他們也會放在指定的地方由指定的人去取。」
凌燕飛道:「那麼你們的兩位教主現在什麼地方?」
小鬍子道:「這我們也不知道,本教之中只有總護教知道兩位教主在什麼地方,我們也見過教主,但卻沒見過教主的真面目。」
凌燕飛一指閉了小鬍子的穴道:「把他抬出去吧。天已經亮了,大白天我不便帶個人進內城去,我晚上天黑之後再去。」
駝老道:「那正好可以歇歇,暫時把他放到西院去吧。這個人關係很大,即便是大白天也要小心他們的人前來營救。」
龍雲答應一聲提起了小鬍子,道:「都跟我來。」
大步當先行了出去。
駝老吁了口氣,難掩興奮地道:「行了,即使是三天三夜沒睡也值得。有了這麼個人,不愁妖怪不現形,不愁扳不倒福康安了。」
凌燕飛道:「您看他的話可信麼?」
駝老還沒有說話,馮七那裡已然說道:「恐怕可信,他們有人潛伏在福王府殺害親貴這種事都已招了,別的還有什麼不能招的,福王爺那位福晉勾上福康安對付安貝勒跟你,當初他們毀了我一隻手,只怕都是為怕妨礙他們找尋他們那三教主、四教主的女兒!」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真要是這樣的話,他們的動機倒還單純。」
馮七道:「不是我沒氣沒囊,要是他們只為找尋他們三教主、四教主的女兒,沒有別的企圖,能及時收手別再搭福康安對付安貝勒,我看咱們倒也無妨來個一眼睜,一眼閉。」
「能麼,七叔?」凌燕飛道:「福王爺的格格已經死了……」
馮七道:「我知道,福王爺都能不追究,你還怕交不了差麼?」
凌燕飛道:「我是可以交差,可是嘉親王跟安貝勒都已經知道了內情,只怕他們不會任人殺害皇族親貴。」
駝老點了點頭道:「這倒是。」
馮七道:「那還不容易,只要你真有意思放手,你去跟安貝勒說,保不定他會聽你的,再不,你可以跟赤魔教先談條件,談妥之後你走你的,到時候即使嘉親王跟安貝勒追究起來,他們總不能再找你回來作證,他們跟福王爺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還有什麼不好商量的,鬧一陣子還不就算了?」
凌燕飛搖搖頭道:「七叔,這話我不便啟齒,這事我也不能這麼做,撇開別的不談,赤魔教殺了一個皇族親貴,毀了您一隻手是實……」
「小七兒。」馮七道:「這是小我,這是私,說起來他們也叫自衛,應該是情有可原,真要逼急了他們,即使到頭來邪不勝正,京城裡亂一陣子恐怕是免不了的,人心惶惶,雞犬不寧事小,多少人要喪命,萬一再驚動了宮裡事大……」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福王格格被害,您毀了一隻手,或許能稱之為私,嘉親王跟安貝勒要趁這絕佳時機扳倒福康安那就不是私了,我不能不為整個大局著想。」
駝老點頭說道:「馮七,燕飛說的是。」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這麼說,你是打算跟他們周旋到底了。」
凌燕飛毅然說道:「七叔,江湖上或許能容赤魔教,但朝廷裡卻絕不能再容福康安,此人是朝廷一大禍患。」
馮七道:「你的意思是說,為對付福康安,勢必得犧牲赤魔教。」
凌燕飛道:「七叔,赤魔教它總是個邪教。」
馮七吁了一口氣道:「也許你是對的,一晚上沒合眼,睡會兒去吧。晚上你還有熱鬧戲唱呢,駝老跟桑姑娘也陪著熬了一夜,也該讓他二位歇會兒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
駝老跟著站起道:「我不礙事,燕飛昨晚上出了那麼多汗,又折騰了老半天,倒是真需要睡會兒,要不然到了晚上準沒精神。」
馮七道;「您說的是,我就是這意思,走吧,燕飛。」
凌燕飛可真有點累,望著駝老道:「那麼我歇會兒去了。」
駝老忙道:「去吧,去吧,我也要進屋歇會兒去了。」
凌燕飛跟馮七走了,或許是有馮七在,姑娘桑傲霜沒好跟出去。
馮七陪著凌燕飛到了東院,進門的時候他道:「小七兒,我說句話就走。」
凌燕飛笑道;「您這是幹嗎呀,我又沒攆您。」
馮七沒笑,凌燕飛讓他坐他也沒坐。他望著凌燕飛正色說道:「小七兒,剛才當著駝老我沒好說,雖然你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但畢竟你是遼東老龍溝楚家的徒弟,你又沒吃過一粒公門飯,你管它什麼朝廷不朝廷,這個清朝又不是咱們的。」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七叔,您怎麼說這話,您跟我師父總是吃過公門飯。那跟我們這晚一輩的吃公門飯有什麼兩樣,再說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個赤魔教是出了名的邪教,即使誰都不為,我也不能讓他們得勢啊。」
馮七道:「小七兒,我可是為了你好,別的不說,就拿昨晚上的事兒來說吧,幸虧你這是碰上了駝老,也幸虧駝老那藥箱子裡還有那麼一束藥,要是你碰上了別人,萬一駝老那個藥箱子裡沒有解龍涎香的藥,你這條小命兒不就沒了麼?不管怎麼說,是我出的主意調你老龍溝楚家的人到京裡來的,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這不等於是你七叔我殺了你一樣麼,叫我怎麼跟你師父交待,叫我怎麼見韓姑娘跟桑姑娘。」
凌燕飛道:「七叔,您的好意我懂,我也很感激。不錯,是您把老龍溝楚家推薦給順天府的,您為什麼出這個主意?那是因為您瞭解楚家人的能耐、膽識,您認為他們能派這個用場,挑得起這個擔子,您是看得起楚家人,事實上您瞭解得夠,楚家人在江湖上的名氣確實不小,『瀟湘書院:bigcat掃瞄,小糊塗仙OCR』能耐也是比別人大點兒,尤其他們個個有一顆不怕事,不畏死的鐵膽,有一付寧折不曲的硬骨頭,就因為您對楚家人瞭解得夠,所以當初您推薦他們,就因為您對楚家人瞭解得夠,如今你絕不該勸楚家人回頭,至於玉潔跟傲霜,他們倆一在宦門,一在江湖,但都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不信您問問她們,她們也絕不會贊成我在這半道兒上回頭,軟骨頭的窩囊廢可不配人家姑娘家托終身,是不?其實……」
他忽然笑了:「要不是您出的這好主意,我還到不了京裡來,得不到這如花美眷好媳婦兒呢,即使有個萬一,兩下裡也應該抵消了,楚家不欠您的,您也不欠楚家的,是不?」
馮七皺了眉,道:「小七兒……」
凌燕飛臉色一整,正色道:「七叔,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楚家只有前闖的鬼,沒有後退的人。」
馮七頭一低,旋即又抬起頭來道:「好吧,我不勸你了,老龍溝楚家的徒弟是不凡,我就不明白楚老三他是怎麼調教的,讓人是既羨慕又嫉妒。」
凌燕飛道:「幹嗎呀,七叔,我們七個還不跟您的徒弟一樣?」
馮七笑了笑,笑得有點異樣,道:「那可不一樣啊,人家提起來都沖楚三翹拇指,可沒一個衝我馮七翹拇指的,行了,小七兒,不說了,晚輩們是英雄,我可不能讓人說我這個做長輩的是狗熊,我捨命相陪了,你歇著吧。」
他拍了拍凌燕飛,轉身走了。凌燕飛目送他出了東院,笑笑,搖了搖頭,轉身往裡去了。
口 口 口
許是大夥兒都歇息了,桑宅四下裡靜得很,也很難看見個人!
桑傲霜在她自己屋裡,她沒睡,也沒躺,她在開一口小箱子,深紅色的小箱子,很精緻也漂亮。
打開了小箱子,裡頭放的不是首飾,只有一件摺疊著的小衣裳,小孩兒衣裳,看樣子好像是嬰兒穿的。小衣裳有點舊,雖然有點舊,但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它質料很好。
桑傲霜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小衣裳拿了出來,小衣裳下頭,箱子底,有巴掌大一張變了黃的紙,紙上寫著一行一行色呈紫黑的字跡。
桑傲霜緩緩拿起了那張變黃了的紙,目光落在那一行行色呈紫黑的字跡上,那字跡寫的是:
「我母女一般命苦,一般可憐,日後倘我有不幸,盼拾獲人善加撫養,泉下人自當於暗中庇佑,助爾多福,候來生結草啣環,倘爾有不良之心,欲加害吾女,天涯海角我也必追索爾命!」
沒有署名。只這麼幾行字跡。
從這幾行字跡裡,可以看出這位為人母者護犢之心。從這幾行字跡裡可以看出母愛之偉大。從這幾行字跡裡,也可以看出這位為人母者已預知災禍之將臨。
兩行晶瑩的珠淚,無聲地滑過桑傲霜那冰冷的嬌靨,默默地落在襟前。突然,桑傲霜舉袖拭淚,把那張變黃的紙放回箱底,上頭放上了那件小衣裳,鎖好箱子,把箱子放回衣櫃上,然後掀簾走了出去。
口 口 口
姑娘桑傲霜到了西院,西院裡停放著一輛馬車,還有頭馬,廄裡頭有十幾匹馬都是蒙古種的健騎。
馬廄的對面是一大間屋子,門開著,從外往裡看,可以看見裡頭堆的有草料、黃豆、馬鞍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那個小鬍子,就睡在那堆草料上。龍飛站在那間屋門口,人靠在門框上,手裡拿根草,正在嘴裡咬著。
馬廄裡的幾匹馬,忽然鐵蹄踢彈起了一陣小騷動。龍飛機警地抬眼往馬廄望去。
幾匹馬很快地就靜止了,可是馬廄那後牆上,一個小洞裡多了一雙眼睛,龍飛卻沒能看見。就在這時候,院子裡進來個人,是姑娘桑傲霜。
龍飛一怔,忙站好欠了欠身:「姑娘!」
桑傲霜含笑說道:「八哥一個人兒?」
龍飛陪笑說道:「老七剛出去,上茅房去了。」
桑傲霜美目中異采飛閃,眉鋒卻皺了一皺道:「那我來得可真不巧。」
龍飛道:「怎麼,您找老七。」
桑傲霜道:「不,我想麻煩八哥跑一趟給我買點東西去,桂花油用完了……」
龍飛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呢,那好辦,我去找個人來替我一下,您給先看著點兒。」
他要走。
桑傲霜道;「別了,反正七哥也去不了多久,八哥你只管去,我在這兒看會兒好了,大哥他們都在歇著,我不好意思叫他們,要不然我也不會往這兒跑了。」
龍飛道:「那也行,就煩您代我守一會兒,我馬上趕回來,就在街口,不遠。」
他微一欠身,匆匆地走了。
桑傲霜一步跨進了屋,一掌拍活了小鬍子的穴道,小鬍子兩眼剛睜,她便道;「答我問話,你們那四教主的女兒是在那兒失蹤的?」
小鬍子怔了一怔道:「本教當年的總壇啊,怎麼?」
桑傲霜道:「江東六十四屯?」
小鬍子道:「不錯。」
桑傲霜道:「你們憑著什麼找你們那四教主的女兒,難道你們都認得她。」
小鬍子道:「據本教教主頒下的令諭中說,本教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兒,左小臂上有顆拇指般大小的硃砂痣……」
桑傲霜臉色陡地一變,飛快地在小鬍子四肢上各拍了一掌,小鬍子霍地跳起,滿臉詫異地望著桑傲霜。
桑傲霜冷冷說道:「告訴我,你們二教主、三教主現在什麼地方?」
小鬍子臉上掠過一絲狡猾神色,道:「你問這幹什麼?」
桑傲霜伸手擄起了左衣袖,她那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左小臂上,赫然有顆拇指般大小的硃砂痣。
小鬍子一下子直了眼,叫道:「你……」
桑傲霜冷然說道:「我要見你們教主去,給我帶路。」
小鬍子遲疑了一下。
桑傲霜道:「要是等他們來了,你想走可就走不掉了。」
小鬍子沒再遲疑,閃身掠了出去。
桑傲霜道:「從牆上走。」
閃身跑了出去。小鬍子跟桑傲霜一前一後翻牆掠了出去。
馬廄後幽靈也似的轉出個蒙面黑衣人來,他望著小鬍子跟桑傲霜翻出去的那處牆頭,兩眼進射詫異神色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丫頭怎麼會是……這倒好,有了我的事了,這下子有熱鬧戲看了!」
「不對,莫非這丫頭有詐!」
「不,該不會,她不可能知道那孽種的特徵。」
他喃喃自語至此,忽然有所驚覺,閃身又隱入了馬廄後。
龍義走了進來,一眼瞥見龍飛不在門口,忽地一怔停步,叫道:「老八,老八。」
沒動靜,他閃身撲進了那間屋門口,他又復一怔,跟著臉上變了色,他想了一想,轉身要走。
這當兒東院裡又進來一人,是龍飛,他手裡還拿著一瓶桂花油,龍義劈頭便道:「你上那兒去了,人呢?」
龍飛道:「人?不在屋裡麼?」
龍義冰冷說道:「在房裡我還用問你,你看看去。」
龍飛閃身撲了過來,只一眼他怔住了,叫道:「姑娘呢?姑娘在這兒看著……」
龍義道:「姑娘?姑娘在這兒看著?怎麼回事兒?」
龍飛道:「剛才你上茅房去了,姑娘找我這兒來,讓我給買瓶桂花油去……」
龍義道:「那是說駝老讓大哥他們把人提去了,走,咱們問問去!」
他邁步往外行去。龍飛不敢怠慢,急急了跟出去。
兩個人步履匆匆,先拐進東屋,龍雲他們都和衣躺著,有兩個都睡著了,一看人都在,兩個人的心登時就往下一沉,龍飛一鬆手,一瓶桂花油掉在了地上,摔碎了桂花油濺得到處都是。
龍雲翻身坐了起來,道:「怎麼了,什麼摔了?」
龍義道:「大哥,你們有沒有把人提過來?」
龍雲道:「沒有啊……」
臉色一變,騰身從炕上跳了下來,道:「人怎麼了?」
龍義道:「剛才我上了趟茅房,人由老八一個人看著,老八說姑娘找到東院去,讓他給買瓶桂花油去,那知我們倆回來人卻不見了,姑娘也不在東院了。」
龍雲臉色大變,冷笑一聲道:「你們倆真行。」
帶著一陣風撲了出去。任誰都知道出事了,誰還敢歇著,全都跟著跑出去。
龍雲先到桑傲霜窗下,叫了兩聲沒聽見人答應。一轉身又奔進了上房,揚聲說道:「駝老,屬下求見。」
床響了兩聲,垂簾一掀,駝老出來了,道:「什麼事兒?」
龍雲當即跪落在地,道:「那個姓龔的跟姑娘都不見了,屬下特來領罪。」
龍雲這一跪,龍剛等七個都跟著跪了下去。
龍飛道:「不,駝老,是屬下該死!」
駝老臉上變了色,沉聲說道:「究竟怎麼回事兒,起來說話。」
龍雲等八個卻沒往起站,龍雲把龍義告訴他的說了一遍。
駝老兩眼寒芒暴射,猛一跺腳道:「你們真行,你們真該死……」
龍飛道:「駝老,您要罰罰屬下一個……」
駝老忽然斂去威芒,道:「先四下找找再說,還不快去。」
八個人爬起來奔了出去。駝老一步跨到桑傲霜屋門口,掀簾看了一眼,然後翻身出了堂屋,他站在堂屋門口,鬚髮微張,一臉焦急之色。
沒多大工夫,八個人全回來了。凌燕飛跟馮七也來了,馮七劈頭便問:「怎麼了,駝老,人不見了麼?」
駝老鬚髮暴張,威態畢現,一指龍雲八個道:「你們真行,你們真行,你們可知道這個姓龔的關係多大,到手的勝券讓你們給毀了,凌少爺、安貝勒、嘉親王爺這一下……」
龍飛一聲沒吭,揚掌劈向自己天靈。凌燕飛眼明手快,一指點了出去。
龍飛一隻右臂倏然垂下,他叫道:「凌少爺,您……」
龍義道:「要怪怪我,我要不上茅屋什麼事兒都沒了。」
他揚掌也要拍向自己天靈。
凌燕飛突然一聲霹靂般大喝:「你們這是幹什麼,都給我住手。」
龍義被震得手臂一頓,他垂下了手,也低下了頭。
凌燕飛目光略一環掃,道:「究竟怎麼回事,說給我聽聽。」
龍雲白著臉把龍義告訴他的又說了一遍。
凌燕飛道:「跟我到東院看看去。」
他轉身先撲向了東院。
大伙見到了東院,凌燕飛道:「姓龔的在那兒待著?」
龍雲道:「就在屋裡草料上。」
凌燕飛裡外看了看道:「駝老,並沒有打鬥的跡象。」
駝老鬚髮暴張,威態逼人道:「沒想到赤魔教裡真有這種來無蹤去無影,出手便能制住我桑家人的能手!」
龍飛突然抬頭說道:「駝老,姑娘沒進東院之前,馬廄裡的牲口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當時屬下沒在意……」
馮七閃身撲向馬廄後,一轉眼工夫之後他又從馬廄後掠了出來,道:「沒見著什麼可疑的跡象。」
駝老道:「傲霜讓他們擄了去,我還不怎麼擔心,那個姓龔的關係太大……」
馮七揚了揚眉道:「駝老,我無意怪誰。可是燕飛等於是我把他從老龍溝調來的,眼看是個怎麼樣的情勢您清楚,要讓燕飛背那麼個罪名落進福康安手裡……」
駝老大喝一聲,旋身一頭往牆上撞去。
凌燕飛大驚,飛身撲過來一把抓住了他,道:「您這是幹什麼?」
駝老眼都紅了,顫聲說道:「要讓這一錯連累了你跟安貝勒,還有嘉親王爺的將來,讓我拿什麼臉去見主人。」
龍雲等一個連一個都跪了下去,道:「駝老,是屬下幾個該死,屬下幾個願……」
駝老嗔目大喝:「就是咱們都死了也贖不了這個罪。」
龍雲等個個身軀暴顫,低下頭去。
凌燕飛忽然目光一凝道:「龍大哥,老董他們是不是常在附近?」
龍雲微一點頭道;「是的。」
凌燕飛道:「麻煩那位去問問老董他們看見什麼沒有。」
龍雲騰身竄起,越牆掠了出去。
凌燕飛望著駝老道:「您讓龍二哥他們起來吧。」
駝老沉默了一下,無力地擺了擺手道:「事到如今,死誰罰誰又有什麼用,起來吧,起來吧!」
龍剛等默默站了起來。龍飛跪著沒動,突然伏地放聲大哭。
駝老大喝說道:「沒出息,不許哭,給我站起來。」
駝老到底有他的懾人之威,龍飛立即住聲站了起來。人影橫空,龍雲射落跟前,他望了望駝老跟凌燕飛,猶豫著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00:32
駝老道:「問過老董他們沒有?」
龍雲道,「問過了。」
駝老道:「他們怎麼說,看見了什麼沒有?」
龍雲道:「老董說,他們……他們……」
駝老怒聲說道:「他們怎麼說,你倒是說啊。」
龍雲眉梢微微一揚,道:「老董說,他們看見姑娘跟個黑衣小鬍子匆匆往南去了,那黑衣小鬍子在前,姑娘在後,老董曾經迎過去見了姑娘,姑娘告訴他有事出去一下……」
駝老直了眼道:「怎麼說,姑娘告訴老董有事出去一下?」
龍雲道:「是的。」
駝老抬眼望向凌燕飛道:「燕飛,這,這怎麼會……?」
凌燕飛也怔怔的,一時沒有說話。
馮七突然說道:「駝老,傲霜姑娘是您的義女,可是?」
駝老道:「不錯。」
馮七道;「您是在那兒收養她的?」
駝老道;「江東六十四屯,怎麼?」
馮七道:「您這位義女是怎麼來的?」
駝老道:「是我拾來的,當時她被放在個籃子裡,在一條小河裡漂流著,我撈起她來的時候她還在睡著,起先我還以為她死了呢。」
馮七道:「她身上可有什麼?我的意思是說表記,或者是書信一類的東西。」
駝老道:「有張血書,是她的生身母寫的。」
馮七道:「駝老,可記得那張血書是怎麼寫的麼?」
駝老疑惑地道:「馮老,這時候您怎麼問起這個來?」
馮七道:「您先別問,請答我問話。」
凌燕飛突然說道:「七叔,您是說……」
馮七抬手說道:「你先別打岔,聽駝老說。」
駝老詫異地看了看馮七,道:「我記得那張血書是這麼寫的:我母子一般命苦,一般可憐,盼拾獲人……日後倘我有不幸,盼拾獲人善加撫養,泉下人自當於暗中庇佑,助爾多福,候來生結草啣環,倘爾有不良之心,欲加害吾女,天涯海角我也必追索爾命。」
馮七道:「就這樣麼?」
駝老道:「就這樣。」
馮七道:「有署名麼?」
駝老道:「沒有,我不記得有。」
馮七道:「這些,傲霜姑娘知道麼?」
駝老道:「知道,她懂事以後,我就都告訴她了。」
馮七猛吸一口氣,道:「燕飛擒得那姓龔的回來,告訴咱們赤魔教來京是為尋找他們三教主跟四教主的愛女,以及殺害他們大教主跟四教主的兇手的,之後那姓龔的也這麼說,當時傲霜姑娘也在,是不是?」
駝老臉色陡然一變道:「您是說,傲霜就是他們要找的……」
馮七道:「不是我說,恐怕傲霜姑娘以為她自己是赤魔教要找的人。」
駝老搖頭說道:「不,不,不,不可能,她連那個姑娘是在那兒失蹤,怎麼失蹤的都不知道,怎麼會糊里糊塗就……」
馮七道:「駝老,她可以問那個姓龔的,其實也用不著多問,燕飛不是告訴咱們,他們那大教主、四教主是在當年赤魔教的總壇被害,四教主的愛女也是在當年赤魔教的總壇失蹤的麼,這就夠了,看那張血書上的語氣,傲霜姑娘的生身母似乎已預知災禍之來臨,既是如此,她自然會早作準備,那麼赤魔教人所說的四教主愛女失蹤,很可能就是那位四教主在災禍來臨之前把她的愛女送往了他處,這跟當初您拾獲傲霜姑娘的情形不是差不多麼……」
駝老道:「不,不,儘管時地情形都差不多,那也只能說像,並不能確定,而且事已隔這麼多年,就是傲霜的生身母現在見著傲霜,也不敢確定傲霜就是她的女兒,傲霜又怎麼會就這麼放了姓龔的跟他走了!」
馮七道:「您拾獲傲霜姑娘的當時,傲霜姑娘身上除了這紙血書外,別是還有什麼沒有?」
駝老搖頭說道:「沒有,除了這紙血書,別的什麼也沒有。」
馮七皺眉沉吟道:「那不對,普通寫這類血書,事先都不會為外人所知,事後也只有拾獲的人才知道,這紙血書當不足以作為憑借。而事隔這麼多年,赤魔教既出來找人,也絕不會毫無憑借的滿街亂認人……」
忽然目光一凝道:「對了,駝老,傲霜姑娘身上可有什麼異樣一般人的特徵?」
駝老臉色一變道:「傲霜左小臂上有顆拇指般大小的硃砂痣。」
馮七猛拍一掌道:「這就是了,只怕這就是赤魔教找人的憑借,傲霜姑娘一定問過那姓龔的,要不然像她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糊里糊塗地放了那姓龔的跟他走了?」
駝老搖頭說道:「馮七,我不能相信,即使傲霜確定了她就是赤魔教要找的人,但我撫養她近二十年,她也不會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麼跟他們走了。」
馮七道:「駝老,我說句話您可別難受,畢竟您只是他的義父,十幾二十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的生身母,這是人之常情,骨肉血親,這種召喚是無可抵禦,無可比擬的,再說……」
頓了頓道:「這話我本不該說,但卻是可能的,她的父母是被人所害,那紙血書上也不啻說明了。恐怕她誤會您是她的仇人都說不定。」
駝老鬚髮微張,搖頭說道:「不,不會,這絕不會,傲霜不是那種人,我一手撫養她長大,我很清楚。」
馮七歎了口氣道:「駝老,我也希望她不會,而事實上,畢竟她明知道那姓龔的關係重大,她卻把他放了跟他走了。」
駝老身軀為之一晃。
凌燕飛伸手扶住了他,道:「駝老,您……」
駝老一搖頭道:「我沒事,老大,你幾個馬上就給我出去,分兩路,一路找個赤魔教人問問,他們要找的人有什麼特徵,另一路會同老董他們,遍搜京畿,務必要找到傲霜。要她回來跟我說個清楚,她要真是他們要找的人,她要真想走,到那時候再走不遲,我絕不留她。」
龍雲等恭應一聲要走。
「慢著。」馮七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嘉親王爺跟安貝勒還在等著燕飛呢。福康安一定會步步迫逼,咱們一定得趕快把這件事作個解決,我跟燕飛都去,燕飛帶一路找傲霜,我到四處一些老朋友處想想辦法,走吧。」
他是說走就走,當先往外行去。
凌燕飛道:「駝老,我們也去了。」
駝老擺擺手道:「去吧,我一個人看家。」
凌燕飛沒再說什麼,一欠身,帶著龍雲等八個人走了。凌燕飛等出了東院,駝老突然流下了兩行老淚,一剎那間他似乎蒼老了不少。他默默地站在那兒,沒動,一動也沒動。
口 口 口
桑傲霜跟在姓龔的小鬍子之後,出永定門往南。
大白天裡路上行人多,不便施展輕功身法奔馳,儘管如此,兩個人的腳下仍比常人快了一倍不止。
往南再折向西南,走了幾里之後,桑傲霜忍不住問道:「還有多遠?」
姓龔的小鬍子神色之間甚是恭謹,道:「回姑娘,沒多遠了。」
桑傲霜道:「這一條官道通宛平行人最多,咱們離開官道走,可以走快點兒!」
姓龔的小鬍子恭應一聲,立即偏西行去。
兩個人遠離官道之後,立即展開輕功身法奔馳。這一來快多了,不過頓飯工夫,姓龔的小鬍子緩下了奔馳之勢,桑傲霜抬眼一看,只見兩座不太高的山座落眼前,她道:「在這兒麼?」
姓龔的小鬍子恭應說道:「是的,姑娘。」
說話間兩個人已進入山口,順著兩座山之間的各地往深處走。這兩座山遠看不怎麼高,一旦身臨其下卻又覺得它一點也不低。
深入約莫十多丈,眼前景色忽變,本來林木茂密一片青翠,如今卻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兩邊的山石發紅,連地上的土都是紅的。
深入近百丈,兩邊怪石林立,顯得有點猙獰怕人,此刻從兩邊兩塊人高怪石後鬼魑般閃出兩個黑衣蒙面人來,一起向姓龔的小鬍子躬下身去。
姓龔的小鬍子道:「總巡察可在?」
一名黑衣蒙面人恭聲答道:「在,總巡察剛回來。」
姓龔的小鬍子沒再說話,帶著桑傲霜往裡行去,走沒多遠,拐了一個彎,三座石砌的房屋已座落在眼前。
三座石屋成品字形,兩旁兩座石屋門開著,一眼望去裡頭有七八個蒙面黑衣人,此刻一見姓龔的帶著個美艷大姑娘回來,先後都走了出來。
居中那座石屋兩扇木門關著,走近之後,姓龔的小鬍子立即停步恭聲說道:「稟總座,屬下龔伯通求見。」
只見一個蒼勁話聲起自石屋內:「龔伯通。」
兩扇門豁然大開,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當門而立,他詫異地望著姓龔的小鬍子道:「你怎麼回來的,這是誰?」
龔伯通一躬身道:「容屬下入內詳稟!」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進來吧。」
他轉身往裡行去,坐在了一塊上鋪獸皮的石頭上。
桑傲霜進門打量這座石屋,只見石屋裡的擺設非常簡單,除了一張石桌,一張石凳外,再無長物。
桑傲霜這裡打量著,龔伯通那裡已把他被擒後的經過作了一番稟報,他把話說完。瘦小黑衣蒙面人立即把一雙銳利目光投向桑傲霜,道:「這麼說,這位就是咱們奉命找尋的三教主、四教主的愛女?」
龔伯通恭應道:「正是。」
瘦小黑衣蒙面人站起來走到桑傲霜面前,道:「姑娘請把左小臂上的硃砂痣讓我看一看。」
桑傲霜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龔伯通忙道:「姑娘,這位是本教總巡察。」
桑傲霜道:「你們三教主呢。我這顆硃砂痣不是任人看的。」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小姑娘,我奉命找尋三教主跟四教主的愛女,一定要驗明無誤之後,才能讓你見三教主,你要知道,我擔的責任很大。」
桑傲霜道:「你們三教主現在何處?」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我驗明無誤之後,自會讓姑娘見我三教主。」
桑傲霜一雙冷峻眼神瞅著他,猛然擄起了左衣袖,道:「你看仔細了!」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那是當然。」
他往桑傲霜手臂上看了一眼,冷然說道:「龔伯通,拿水來。」
龔伯通恭應一聲,轉身出門而去。
桑傲霜雙眉一揚道:「你要幹什麼?」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我要用水洗洗這顆硃砂痣,看看洗掉洗不掉。」
桑傲霜臉色一變,放下衣袖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會作假冒充不成。」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身負其責,不敢不慎重。」
桑傲霜冷笑一聲道:「你要慎重也可以,讓我當著你們三教主的面洗……」
龔伯通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
瘦小黑衣蒙面人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探掌抓向桑傲霜皓腕,他出手如電,桑傲霜居然沒躲掉,一隻皓腕頓時落人瘦小黑衣蒙面人掌中。
桑傲霜勃然色變,就待有所反擊。
突然,一個冰冷話聲從門外傳了進來。「大膽,還不放手!」
隨著這聲冷喝,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欺了進來。
瘦小黑衣蒙面人一怔,問道:「你是什麼人?」
瘦削黑衣蒙面人一隻左手從既寬又大的衣袖裡伸了出來,遞到了瘦小黑衣蒙面人眼前,他手掌心裡托著一方小巧玲瓏的金牌。
瘦小黑衣蒙面人立即鬆了桑傲霜躬下身去,道:「原來是使者,屑下只是試試這位姑娘……」
瘦削黑衣蒙面人一隻左手很快地又縮回了衣袖內,道:「不用試了,這位姑娘是真不假,我可以擔保。」
瘦小黑衣蒙面人立即恭聲應是,退向後去。
瘦削黑衣蒙面人邁步走到石凳前,道:「此地簡陋,就請姑娘在床上坐坐吧。」
他逕自先坐了下去。
桑傲霜站著沒動,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瘦削黑衣蒙面人笑笑說道:「我是什麼人無關緊要,反正赤魔教的一切我能作主就是。」
桑傲霜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真不假。」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事先並不知道赤魔教找尋的這個人的特徵,是不是?」
桑傲霜道:「不錯。」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就憑這一點我斷言姑娘是真不假。至少姑娘手臂上那顆硃砂痣假不了!」
桑傲霜道:「既是這樣,你們可以讓我見三教主了吧!」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這個自然,姑娘不用急,我已派人去請三教主去了。姑娘耐心在這兒等兩天……」
桑傲霜道:「等兩天?」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三教主並不在附近?」
桑傲霜皺了皺眉,沒說話。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我知道姑娘急著見三教主,這是人之常情……」
桑傲霜道:「我所以急著要見三教主,另外還有別的事!」
瘦削黑衣蒙面人輕「哦」一聲道:「姑娘還有什麼別的事?」
桑傲霜道:「這件事我要等見著你們三教主之後才能說。」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要是姑娘跟三教主之間的私事,我不便過問,也無能為力,要是赤魔教中的事,姑娘跟我說,跟三教主說並沒有什麼兩樣!」
桑傲霜道:「是這樣麼?」
瘦削黑衣蒙面人笑笑說道:「我雖不是赤魔教中人,但跟赤魔教的教主平起平坐,而且有相當大的權勢,有時候連赤魔教的教主都得聽我的,姑娘不信可以問問赤魔教這位總巡察。」
桑傲霜沒有問。
瘦小黑衣蒙面人卻道:「姑娘,這是實情。我們這位使者雖不是本教中人,卻具有相當大的權勢,有些事二教主跟三教主確得聽我們這位使者的。」
他頭上罩著黑布巾,讓人難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他趁機大大地拍了一番馬屁,大大地諂媚了一番。
桑傲霜詫異地看了瘦削黑衣蒙面人一眼,道:「你是什麼使者,你既不是赤魔教中人,你又是誰的使者?」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告訴姑娘也不要緊,我是羅剎國的使者。」
桑傲霜呆了一呆道:「你是羅剎國的使者,你不是中國人?」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誤會了,我是中國人,我也是羅剎國的使者?」
桑傲霜道:「你既是中國人,怎麼做了羅剎國的使者。」
瘦削黑衣蒙面人笑笑道:「這事說來話長,姑娘沒有必要知道,姑娘只知道我是羅剎國的使者就夠了。」
桑傲霜道:「你這個羅剎國的使者,跟赤魔教有什麼關係,赤魔教的教主又不是羅剎人,為什麼會聽你的?」
瘦削黑衣蒙面人笑道:「姑娘問的這些,屬於羅剎國跟赤魔教的機密,我本不該說,然而姑娘是三教主的掌珠,不是外人,告訴姑娘也無妨……」
頓了頓接道:「赤魔教跟羅剎國的關係至為密切,赤魔教的需用都是羅剎國供給的,赤魔教想驅逐清主出關,收復從大明手中丟失的大好河山,羅剎國仗義伸手給予無限度的實力援助,赤魔教為了感恩圖報,所以它聽羅剎國的,我是羅剎國的使者,所以赤魔教的教主聽我的,姑娘明白了麼?」
桑傲霜神情雷動,臉色大變道:「我明白了,這麼說,赤魔教所以到京裡來,不是為來找我的。」
「不,」瘦削黑衣蒙面人道:「赤魔教所以到京裡來確是為找尋姑娘,只不過這是赤魔教來京兩個目的中的一個而已,這個目的跟我剛告訴姑娘的一私一公,二者並不衝突。」
桑傲霜冷笑一聲道:「赤魔教遠自江東六十四屯潛來京裡,果然是別有用心,另有企圖,我錯了,若知道這樣,說什麼我也不會來。」
瘦削黑衣蒙面人訝然說道:「姑娘這話……赤魔教這件事跟姑娘來不來有什麼關係?姑娘難道不是來見姑娘的生身父的?」
桑傲霜道:「我以為赤魔教遠自江東六十四屯潛來京裡只為找我,只要找我便會撤離京畿,返回江東六十四屯去……」
瘦削黑衣蒙面人「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姑娘所以急著要見三教主,為的就是這件事!」
桑傲霜道:「不錯,我所以急著要見他,就是為勸他即刻撤離……」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怎麼會有這種念頭,赤魔教為的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這是義軍,打從康熙年間起,無論是文人武夫,只要是有血性的忠義之士,無不為匡復大計拋頭顱,灑熱血,難道姑娘忘了自己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了麼?」
桑傲霜冷笑說道:「你剛才要是不告訴我羅剎國給予赤魔教實力援助,我如今也許會相信……」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羅剎國仗義伸手,完全是一番好意,有什麼不對?」
桑傲霜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羅剎國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比我清楚……」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哎呀,姑娘可是冤枉羅剎國這一番好人心了……」
桑傲霜道:「我有沒有冤枉羅剎國,你心裡明白,真要說起來,羅剎國人還不怎麼可恨,最可恨的是你這種人,身為中國人,卻數典忘祖,甘為異族走狗,不但帶羅剎人來害自己人,還代羅剎人隱瞞禍心……」
瘦削黑衣蒙面人霍地站了起來,道:「姑娘,你……」
桑傲霜道:「你想幹什麼?」
瘦削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姑娘誤會了,不管姑娘怎麼辱罵我,我都不會在意。只因為姑娘是誤會,也因此可以證明姑娘是我中華有血性的忠義兒女……」
桑傲霜冷笑說道:「好修養,好口才,只是我不是三歲孩童……」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沒人把姑娘當成三歲孩童,我例舉兩樣事實,姑娘自然就會相信我的話。」
桑傲霜道:「你有什麼事實可以例舉。」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赤魔教的兩位教主跟羅剎國訂的有條約,第一條便寫明羅剎國是基於義憤,無條件協助赤魔教匡復……」
桑傲霜冷笑說道:「條約有什麼用,只不過是白紙寫黑字,虛設的一張,羅剎人向不守信用,到時候可以毀約,赤魔教能奈羅剎人何?」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羅剎人向不守信用?姑娘小小年紀,什麼時候見過羅剎人,什麼時候跟羅剎人打過交道?」
桑傲霜道:「我沒見過羅剎人,也沒跟羅剎人打過交道,可是我的義父卻熟知羅剎人……」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是說那位駝老?」
桑傲霜點頭說道:「不錯。」
瘦削黑衣蒙面人笑笑說道:「姑娘恐怕不知道,桑駝正跟我要例舉的第二樁事實有關。」
桑傲霜道:「你說我義父跟你要例舉的第二樁事實有關?我義父跟你要例舉的第二樁事實會有什麼關係?」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桑駝子可曾告訴姑娘,他是怎麼收養姑娘的?」
桑傲霜道:「我義父是在扛東六十四屯一條河裡救起我的,怎麼?」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據我所知,姑娘卻是在令堂四教主以及姑娘大伯父遇害的同時失蹤的,我所知道的跟桑駝子所說的不相符合。」
桑傲霜道:「那有可能,是我娘在災禍來臨之前,把我偷偷放進河裡,使我漂離了赤魔教總壇。」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那只是有可能。」
桑傲霜道:「你的意思是說……」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赤魔教的總壇鋼牆鐵壁、龍潭虎穴,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去的,而桑駝子卻是唯一讓赤魔教頭痛的人物,根據他以前跟赤魔教作對的種種情形看,他也有可能是姑娘的殺母仇人。」
桑傲霜怒笑說道:「你好卑鄙,想用這種手法來打動我,你白費心機了。我義父救了我,把我撫養長大,對我家恩高義重,一輩子都報答不完,你卻告訴……我,就是日出西山我也不會相信。」
瘦削黑衣蒙面人的確好涵養,他一點也不在意,道:「姑娘,你說的是有可能,而我說的也是有可能,為什麼你不能冷靜冷靜,慢慢的查查看。」
桑傲霜道:「我用不著查,我義父要是我的殺母仇人,當初他不會救我,也不會撫養我長大,更不會把他生平所學傾囊相授……」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屠岸賈曾經收趙氏孤兒為義子,把趙氏孤兒調教得文武雙全……」
凌燕飛道:「那是因為屠岸賈不知道他是趙氏孤兒!」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金兀朮可知道陸文龍是陸登的後人吧?」
這瘦削黑衣蒙面人的確有一張能說善道的利口,使得桑傲霜一時無詞以對。
桑傲霜怔了一怔,旋即一聲冷笑道:「你就是說破了嘴我也不會相信。即便是我養父殺了我的生身之母,以赤魔教的作為,他老人家也是行俠仗義,除魔衛道,他老人家以嬰兒無辜,不忍讓我留在赤魔教裡異日長大為魔,所以收養了我,說起來對我也只有恩……」
瘦削黑衣蒙面人目閃精芒道:「姑娘……」
桑傲霜怒笑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這就找赤魔教的兩位教主,揭穿你的醜惡面目跟羅剎人的陰謀去。」
話落,她轉身要走。
只聽瘦削黑衣蒙面人在身後說道:「本來我是想救你一命,既然你自己非找死不可,那也只有由你了。」
桑傲霜霍地轉回身道:「你想救我一命?誰要殺我?」
瘦削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赤魔教的三教主,你的生身之父。」
桑傲霜笑了,是怒笑,也是冷笑:「你想讓我的生身父殺我?」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不是我讓他殺你,他找你的目的就是殺你。」
桑傲霜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瘦削黑衣蒙面人道:「等你見著了他之後,你自然就會相信,擒下!」
那瘦小黑衣蒙面人應聲出手,一指點向桑傲霜右肋。
桑傲霜冷笑一聲道:「敢情是你要殺我啊,你是作夢。」
她揚掌抓向瘦小黑衣蒙面人腕脈。
瘦小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手腕上揚,突然變點為抓,五指開合間帶著勁氣反襲桑傲霜的皓腕,變招之快,令人咋舌。桑傲霜臉色一變,身軀飛旋,揚手向瘦小黑衣蒙面人拍出一掌。
瘦小黑衣蒙面人挺掌直迎,硬跟桑傲霜對了—掌,砰然一震之後,瘦小黑衣蒙面人身軀不過晃了一晃,桑傲霜卻覺一股反震之力襲上身來,逼得她立足不穩,蹌踉著往後退去。
這一退正退到姓龔的小鬍子面前,姓龔的小鬍子飛起一指點上桑傲霜後腰,桑傲霜嬌軀一晃,往後便倒,姓龔的小鬍子伸手扶住了她。
瘦削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暴閃,冰冷說道:「把她給三教主送去。」
瘦小黑衣蒙面人躬身恭應,就在瘦小黑衣蒙面人恭應聲中,瘦削黑衣蒙面人邁步行出了石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04:33
第十一章 險 處 逢 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傲霜突然醒過來了,她睜眼一看,不由為之一怔。
置身處,已不是那間石屋,而是一間華麗異常的臥室裡,屋裡有燈,想必是在晚上,她躺在一張床上,床前站著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白面無鬚,頗稱俊逸,只是眉宇間一股陰鷙之氣逼人。
桑傲霜想挺身坐起來,可是她發覺渾身酸軟,沒有一點力氣,她一急便道:「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那中年文士一雙銳利而陰鷙的目光盯在她嬌靨之上,淡然說道:「我是赤魔教的三教主,這兒是我的臥室。」
桑傲霜猛一怔道:「你,你就是赤魔教三教主!」
中年文士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赤魔教的三教主。」
桑傲霜忙道:「那你知道我是誰了麼?」
中年文士道:「知道,他們已經告訴我了!」
他知道桑傲霜是誰,失蹤十幾年的女兒現在就在他眼前,他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桑傲霜有點奇怪,可是她沒有多想,因為她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激動,她道:「我,我怎麼會起不來……」
中年文士道:「我沒有拍活你的穴道,你當然起不來。」
桑傲霜目光一凝道:「你為什麼不拍活我的穴道。」
中年文土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道:「你想知道麼?那容易!」
他抬手去解自己的扣子,似乎要脫衣裳。
桑傲霜看得一怔道:「你這是幹什麼?」
中年文士道:「這還能幹別的麼?」
桑傲霜明白了,臉色大變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三教主,你是什麼人?」
中年文士道:「你錯了,我確是赤魔教的三教主。」
桑傲霜道:「不,你不是,三教主是我的生身父。」
中年文士兩眼之中閃過一道奇光,道:「你又錯了,你是我那個美而多情的四師妹,也就是我的妻子的女兒,而我卻不是你的生身之父。」
桑傲霜驚詫說道:「你說什麼,我是你妻子的女兒,而你卻不是我的生身父,你這話什麼意思。」
中年文士道:「你想知道麼?好吧我告訴你,現在讓你知道,已經不要緊了,其實我也該讓你知道一下,你那個母親是個淫蕩不貞的女人……」
話鋒微頓之後,他道;「你的母親,也就是赤魔教的四教主,本是我的妻子,可是她對我沒有一點感情,她對我沒有一點感情還則罷了,我也可以忍受。但是她卻背著我跟我的大師兄,也就是赤魔教的大教主私通,你就是他們一對姦夫淫婦的孽種,你明白了麼?」
桑傲霜嬌靨煞白,不知是悲是怒,顫聲說道:「你,你……」
中年文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包不住火,結果也是讓我發現了姦情,我找上了我的二師姐,也就是赤魔教二教主,大教主的夫人。我跟我的二師姐聯手,一個殺了她那不義的丈夫,一個殺了他那不貞的妻子。」
桑傲霜道:「我娘原是你殺的?」
「不該麼?」中年文士道:「殺了她我還覺得那是便宜,這種淫蕩不貞的女人,本就該殺。」
桑傲霜道:「那你為什麼對外說是別人害了我娘……」
中年文士陰陰一笑道:「我要找我的女兒,我要為我的愛妻報仇。到如今赤魔教的表記,還用他們兩個的信物,不這樣你會自己找到我面前來麼?」
桑傲霜道:「你找我真是要殺我?」
中年文士突然間變得猙獰怕人,道:「你那淫蕩不貞的母親背棄了我,我要在你身上施以報復,等我毀了你之後,我再殺你,我不能忍受他們倆的孽種留在世間。」
這當兒他脫得只剩了條短褲,話落,他伸手就抓桑傲霜的衣襟。桑傲霜明知道叫嚷懇求都是白費,她穴遭受制,也無從掙扎反抗,她也不想掙扎反抗,她傷心、她失望、她只想死。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門上忽然響起了兩聲剝落聲。
中年文士霍地轉過頭去喝問道:「誰?」
只聽門外響起個女子話聲:「稟三教主,是我,二教主回來了。」
中年文士臉色一變,抓起衣裳匆匆忙忙穿上,走過去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中等姿色的中年女子,她向著中年文士淺淺施了一禮。
中年文士道:「看好了她,沒有我的令渝,任何人不許進來。」
說完了這話,他匆匆地走了。
那中年女子一步跨了進來,反手關上了房門,閃身掠到了床前,先擄起桑傲霜的左衣袖看了看,然後飛快在桑傲霜腰間連點了三指,道:「姑娘快跟我走吧,這是唯一的機會。」
桑傲霜挺身坐了起來道:「你是誰,你為什麼救我?」
那中年女子只道:「姑娘不要問我是誰,趕快走吧,遲了就走不掉了。」
桑傲霜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走,我願意死。」
那中年女子一怔,訝然說道:「姑娘不想走願意死,這是為什麼?」
桑傲霜一搖頭道:「不為什麼。」
那中年女子目光一凝道:「姑娘,你可千萬不能聽三教主的,四教主不是那種人,四教主的命已經夠苦的,你要再誤會她……」
突然流淚低下頭去,但旋即她又抬頭拭淚說道:「這件事一時也說不清,只請您相信我,四教主絕不是三教主所說的那種人……」
桑傲霜伸手抓住了她,道:「你知道這件事?」
那中年女子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從十幾歲就跟著他們四師兄妹了,他們四兄妹之間的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桑傲霜道:「那麼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中年女子著急地道:「姑娘,現在沒那麼多工夫,將來你會明白的……」
桑傲霜道:「不,我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要不然我不走。」
那中年女子遲疑了一下,臉上掠過了一絲異樣神色,毅然點頭道:「好吧,既然姑娘一定要問個明白,我告訴姑娘就是,請跟我來。」
桑傲霜道:「上那兒去?」
那中年女子道:「這兒是三教主的臥室,等一下他會回來,要是等他回來了,姑娘就是長了翅膀也走不掉了,我帶姑娘到個安全地方去,一旦到了那兒,就是他們發現了姑娘,姑娘也可以安安穩穩的逃走,快走吧。」
她走過去先開開了門,看了看,聽了聽,然後往後招了招手,輕快異常地行了出去。桑傲霜沒再遲疑,急步跟了上去。
只聽那中年女子低低說道:「帶上門。」桑傲霜也回手帶上了門。
屋裡亮,外頭黑,一出門眼前黑忽忽的一片,一點燈光都沒有,桑傲霜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一條長廊下。她跟在那中年女子身後,東彎西拐一陣疾走,什麼也沒看見,也不知道都經過了些什麼地方,只覺得一陣陣的花香撲鼻沁心。
走了一陣之後,忽見一座高高的塔般建築矗立眼前,這座高高的塔般建築兩旁,連著一圈好幾丈的高牆。桑傲霜還未及細看,那中年女子便拉著她進了那座高高的塔般建築之內。
高高的塔般建築之內,有一道盤旋上升的石梯,而且跟塔一樣,裡頭也是一層一層的,那中年女子拉著桑傲霜直往上登,沒多大工夫之後,兩個人登上了最上頭一層。
這最上頭一層有扇形窗戶,桑傲霜從這扇小窗戶裡看見了遠處有幾點燈光,也聽見外面下方有徐徐的流水聲。
那中年女子先沒說話,找了一捆麻繩,把一頭綁在石梯欄杆上,然後把整個麻繩從窗口擲了出去,這才開口說道:「我已經給姑娘安排好了安安穩穩的逃走之路了,姑娘請席地坐下,容我慢慢的告訴姑娘吧。」
她先盤膝坐了下去。
桑傲霜只有跟著盤膝坐下,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那中年女子道:「你我是在一座瞭望堡裡。」
桑傲霜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
那中年女子道:「這是什麼地方並無關緊要,今後我不希望姑娘再到這兒來,所以我也不會告訴姑娘。」
桑傲霜還待再問。
那中年女子已正色說道:「姑娘,這個地方雖安全,姑娘的逃走之路雖然已經安排好了,可是你我的時候並不多,姑娘不要再說什麼了,還是聽我把當年的事告訴姑娘,希望姑娘有朝一日能為大教主跟四教主報仇雪恨!」
話鋒微頓之後,她接著說道:「他們四位本是同門師兄妹,雖然身入邪道門牆,可是大教主跟四教主卻很正派,人也都很善良,尤其大教主是位少見的美男子,四教主是位世間絕色,姑娘長得很像四教主,見著姑娘就好像又見著了四教主……」
她的聲音突然啞了,停頓了一下之後,她才道:「本來大教主跟四教主是很要好的一對,在我們這些下人眼裡,他兩位本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可是偏偏他兩位得不到老神仙的寵愛,只因為他兩位沒有心機,沒有虛假,嘴不夠甜……」
桑傲霜道:「老神仙是誰?」
那中年女子道:「他四位的師尊,赤髮神嫗……」
頓了頓道:「廿多年前的一天,老神仙從外頭回來,帶著一臉凝重神色,回來就病倒了。師兄妹四人本要輪流侍候,老神仙卻把二教主跟三教主先召進後頭,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把大教主跟四教主召了進去,老神仙躺在床上交待,要四個弟子兩兩結為夫妻,並錯點鴛鴦,指令二教主配大教主,四教主配三教主。這對大教主跟四教主來說,無殊晴天霹靂,棒打鴛鴦……」
桑傲霜忍不住道:「他二位可以當場明說,請求成全啊。」
那中年女子微微搖了搖頭道:「老神仙規法極嚴,他二位不敢,其實就是敢也沒有用,當時我在老神仙身邊侍候著,我很清楚。老神仙回來不支病倒,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她要在臨去之前看著四個徒弟成親,這原是人之常情,也是一番好意,可是老神仙做錯了一點,她不該先把兩個偏愛的徒弟召進來先問他們的意思。我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二教主暗戀大教主,三教主暗戀四教主,他兩個一個要嫁大教主,一個要娶四教主,當場求得了老神仙的點頭……」
桑傲霜忍不住憤慨地道:「她,她怎麼能這麼做!」
那中年女子吁了口氣道:「所以說大教主跟四教主命苦可憐,這也許是造物弄人,天心殘酷,老神仙錯點鴛鴦,偏偏他二位不敢說一句話,一件悲慘錯事就這麼造成了。老神仙限令三天之後成親,當天晚上,四教主把大教主約到房裡,置酒對飲,淚眼相望,那情景,就是鐵石心腸,也會心酸淚下,大教主只當是四教主要見他最後一面,誰知道是四教主的巧安排,她要把她的身子交給心愛之人,她知道大教主的心性,若是明說,大教主一定不肯,於是她作此安排,含淚勸飲,人在傷心的時候最易醉,大教主很快的就醉了,那一夜他就留在了四教主房裡……」
她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三天之後行了嘉禮,成親的當天晚上,老神仙就去了,臨終囑兩對夫婦繼承她的遺志,完成她未能實現的心願,合力創立赤魔教在江東六十四屯打下根基,然後再向中原武林爭一席之地,赤魔教在他四位合力之下創立了,但是兩對夫婦卻貌合神離,同床異夢,根本沒有一點感情可言,久而久之,二教主跟三教主也許是由於同病相憐,暗中有了往來,這件事大教主跟四教主都知道,就是連我們下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二位一句話沒說,也根本懶得管,四教主那時候已經有了身孕,她知道,那不是三教主的骨肉,可是大教主跟三教主並不知道……」
桑傲霜一雙美目之中閃起了冷芒,道:「原來是這樣的,他自己卑鄙無恥,害了我娘一輩子,反恥我娘不貞,他罪該萬死,他後來是怎麼知道的,是誰告訴他的?」
「不,」那中年女子搖頭說道:「四教主的心性為人,這件事要是讓三教主知道,他必不肯放過她以及她腹中那點骨血,而且還會連累大教主,她怎麼敢讓三教主知道。」
桑傲霜道:「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的?」
那中年女子道:「是這樣的,姑娘出生之後,四教主認為可以瞞三教主,但不能不讓大教主知道姑娘是他的骨肉,有一天晚上,趁三教主私會二教主的時候,她抱著姑娘去找大教主告訴了大教主。那知那天晚上三教主回來得早,他回來不見四教主,就懷疑四教主是去私會大教主去了。他找到了大教主,他聽見了四教主跟大教主的談話,可是他卻沒有進去,他沒動聲色地又回去了。還好,四教主是個聰明人,她回來一見三教主已經先她回來,她馬上就覺出不妙來了。她知道,以三教主的心性為人,回來後見她不在一定會有所懷疑,也一定會跑到大教主那兒找她去。既是這樣,他就一定聽見了她跟大教主所說的話。他所以不動聲色是他陰險,他打算用陰毒的手法對付大教主跟她母女,她也知道,這時候若是點破三教主歹毒心思,那會逼使他會同二教主提前動手,所以她也來個不動聲色,暗中準備對策,然而,錯是錯在她沒有告訴大教主。」
桑傲霜道:「我娘為什麼不告訴我爹?」
那中年女子歎道:「四教主就是這麼個人,她認為這件事是她一人造成的,她應該一人承當。」
桑傲霜悲急地道:「我娘怎麼就不想想,他們既然要害她,又豈會放過我爹?」
那中年女子道:「這一點四教主不是沒有想到,可是她以為論私,大教主是師兄,論公,他也是赤魔教的大教主,他們儘管嫉恨,但老神仙已不在人世,他們不敢拿他怎麼樣,事實上也確是如此,論武功他四位當中以大教主的一身武功最高,論權勢,大教主也握有絕對的權勢,孰不知他兩個工於心計,赤魔教中一些身份高的護教、堂主之流早已被他倆暗中拉攏過去了,表面上他們對大教主忠心耿耿,敬畏有加,其實……」
歎了口氣道:「一句話,大教主跟四教主太正派,太厚道了,根本不知道赤魔教中的情勢已有了很大的變化,他二位等於是被孤立了。有一天,二教主跟三教主聯袂出門去了,他兩個公然聯袂出門,這情形不尋常,四教主就知道災禍要來臨了。她先把姑娘偷偷放進總壇後的一條小河裡,然後回到房裡坐等變化,她沒料錯,她剛回到房中沒多久,就有人來了,來的是大教主,大教主七竅冒血,進門就摔倒在地上,四教主絕沒想到他們敢向大教主下手,也沒想到他們會先向大教主下手,大驚之下過來就要去扶大教主,這當兒二教主跟三教主雙雙出現在門口,四教主早有準備,姑娘你已離險境,她已將生死置於度外,她不願死在二教主跟三教主之手,毒藥就在身後桌上,她想退回去拿毒藥,本來她坐在桌旁,那瓶毒藥是伸手可及,可是就因為她過來要扶大教主,這當兒她勢必得退回去抓毒藥,就這一剎那間之慢……」
淚水泉湧而下,她沒想再說下去。
桑傲霜悲憤欲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她沒讓它掉下來,她道:「他們就這麼殺了我娘?」
中年女子哭著道:「姑娘不知道,他們的心好狠好毒啊,他們一個是嫉妒,一個是恨,好折磨了四教主一陣,為的是逼問姑娘的下落,四教主自是不肯說,最後……」
她低下頭去,失聲痛哭。
桑傲霜心如刀割,霍地站了起來,道:「我不走了,我要找這一對狗男女去。」
那中年女子撲過來抱住了她的腿,道:「姑娘你千萬不能這樣,要是你能鬥得過他們,我也不會急著救你出去了。姑娘,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麼多年都過了,你何必急在這一時,大教主跟四教主待人好,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報答的機會,你不知道我剛才在外頭有多急,要不是二教主回來得正是時候,我只有闖進去拼他了,姑娘,你可憐可憐我這番苦心,你不能讓他兩個逍遙於天理之外,無論如何你要忍耐……」
忽聽下面響起了吵雜的人聲。
那中年女子略一凝神,變色站起,道;「他們已經發現了,姑娘快走吧。」
桑傲霜也為之一驚,她以為赤魔教人一時找不到這兒來,她並不怎麼急,她問道:「你呢?」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不要管我了,我救姑娘是為了報恩,可是我自小跟著老神仙,她待我不錯,我不能叛教。」
桑傲霜道:「他們明知是你救了我,你留下不走豈不是……」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不要管這麼多了,快走吧!」
桑傲霜暗暗牙一咬,心一橫,突出一指點向中年女子昏穴。
中年女子頗然有不俗的身手,一下就避開了,她吸氣飄退三尺,正色說道、「姑娘千萬不可陷我於不義,請快走。」
桑傲霜看得為之一怔,赤魔教主的下人,都有如此身手,那赤魔教的二、三兩個教主的武功可想而知,她知道她無法逼使這中年女子跟她一起走,也知道憑她一身所學確實鬥不過赤魔教這二、三兩個教主,她定過神來立即施下禮去;「謝謝你救了我,我永遠不忘你的大恩,將來我也會給你報仇,我拜別了。」
她轉身要走,忽又回過身來,道:「我差點忘了一件事,請告訴我潛伏在福王府的那個女子是什麼人?」
那中年女子道:「她是二教主的徒弟,陪著她的是一名護教。」
桑傲霜道:「你可知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們現形?」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問這……」
桑傲霜概略地把京裡的情勢以及重大關係說了一遍。
那中年女子聽畢說道:「姑娘原諒,我不能叛教。」
桑傲霜道;「我義父他們原已擒住了一名巡察,為的是要逼那位福王福晉現形以扭轉劣勢,保全忠良,我以為我能讓赤魔教撤離,所以我不顧一切帶了那名巡察來見那個三教主,如今我不但沒能讓赤魔教撤離,反而放縱了一個重要人員,我若不謀個補救之法,我有什麼臉回去見我義父,豈不等於助奸害忠……」
那中年女子要說話。
桑傲霜正色說道:「你要知道,羅剎人居心叵測,你告訴我個補救之法,充其量不過毀了赤魔教一兩個人,要是讓赤魔教得了勢,那赤魔教就會成為千古罪人,要再等羅剎人露出猙獰面目,那可就要毀了整個赤魔教了。」
忽然人聲已至堡下,不但有光亮上透,而且也有拾級而上的步履聲。
那中年女子失色低喝:「姑娘快走。」
桑傲霜道:「我不能走,沒個補救的辦法,我沒臉回去見我義父,也會成為大罪人一個,那跟死在這兒有什麼兩樣?」
就這兩句話工夫,人聲跟步履聲已然近了不少。
那中年女子忽然探懷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道:「這個東西可以讓他們相信姑娘是赤魔教中人,快走吧!」
桑傲霜伸手接了過去,道:「那位二教主的女徒弟,姓什麼,叫什麼?」
那中年女子跺腳說道:「姑娘你……她叫崔玉嬌。」
桑傲霜沒再說話,翻身撲向窗口,拉著繩子墜了下去,轉眼工夫她已墜到了繩子末端,只見腳下是一條寬約三丈的河,河水流動相當急,她兩腳蹬在石壁上吸氣,正準備藉著那一蹬之力把身子蕩高,飄落到岸上去。
那知就在這時候,瞭望堡的最上一層傳出一聲叱喝,繩子忽然鬆了,桑傲霜一個身軀如飛往下落去。桑傲霜大驚失色,她自己知道,她不會水。
口 口 口
凌燕飛回來了。馮七也回來了。這當兒天已經黑了,外頭已經是萬家燈火了。唯獨桑宅裡沒有燈,只因為沒人點燈,駝老不在家。
大夥兒相對搖頭之餘,馮七道:「想必駝老也出去找人了,且看看駝老回來後怎麼樣吧!」
誰都想說話,可是誰都說不出什麼來,幾個人都默默地。
馮七叫道:「你們別這樣好不?這樣有什麼用?」
凌燕飛勉強笑了笑道:「七叔,跑了一天了,您也夠累的了,您請歇著去吧,我等駝老。」
馮七一瞪眼道:「幹嗎呀,就我累?就我嬌?這件事兒又不是那一個人的,要等咱們都在這兒等著好了。」
忽聽一陣砰砰敲門聲傳了進來。
馮七一怔道:「這是誰?」
龍雲道:「我去看看去。」
龍飛道:「我去。」
他已搶先一步行了出去,沒一會兒,龍飛帶著個人走了進來。凌燕飛一眼便認出是安貝勒府的一名親隨,心裡一緊,站起來迎了出去。
龍飛道:「凌少爺,這位是……」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我認識。」
那親隨快步走到,一個扦打了下去,然後從袖子裡取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高舉過頂遞了過來,道:「凌爺,爺讓奴才給您送封信來。」
凌燕飛謝了一聲,伸手接過那封信拆了開來。
信箋上寫著:「兄弟:福康安自以為得理,逼人甚緊,十五阿哥已差人來問過兩次,情形如何?盼速復,大哥。」
凌燕飛皺了眉。
馮七站在凌燕飛身邊,把那封信看得清清楚楚,他道:「小七兒,你看……」
凌燕飛望著那名親隨道:「我不寫回信了,請代我回稟貝勒爺,請十五阿哥再拖一陣子,我會盡快把事情辦妥。」
那親隨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
凌燕飛道:「八哥,請代我送這位出去。」
那親隨打個扦由龍飛送了出去。凌燕飛的眉鋒皺深了三分。
馮七一跺腳道:「我不該抱怨,可是我不能不抱怨,都是這位姑娘,你們看見了沒有,赤魔教像是存心要咱們好看,躲得一個也不見了。」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回了堂屋。對桑傲霜,他心裡多少也有點抱怨,可是他不願說出口,他知道,抱怨無濟於事,反而會擾亂人心,自亂陣腳!
大夥兒默默地走進了堂屋。大夥兒默默地坐在堂屋裡。
沒過一會兒,馮七又忍不住了,跺腳說道:「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龍飛霍地站了起來,道:「我再出去跑跑去。」
凌燕飛抬手一攔道:「八哥,坐下。」
龍飛道:「凌少爺,事是我辦砸的……」
凌燕飛道;「八哥,我叫你坐下。」
龍雲沉聲說道:「老八,聽見了麼?凌少爺叫你坐下。」
龍飛沒再吭氣,默默地坐了下去。
凌燕飛轉望馮七,道:「七叔,您少說一句行不行?」
馮七道:「怎麼了?」
凌燕飛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了,您就是再抱怨又有什麼用!」
人到急時,似乎火氣也大,馮七雙眉一揚道:「怎麼,我連說句話都不行,你要明白,這件事關係有多大,我沒臉見你師父還事小,安貝勒讓人扳倒,嘉親王爺搬出了東宮事大。」
龍義跟龍飛低下了頭身軀都起了顫抖,忽然,龍飛竄了起來,轉身就要往外衝。
凌燕飛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他,龍雲也趕到了,厲聲說道:「老八,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道:「八哥,別讓我不安,咱們已經夠亂的了,不能再亂了!」
龍飛臉都白了,顫聲說道:「凌少爺,馮老說的對,這件事關係太大,您叫我怎麼能再在這兒坐下去?」
凌燕飛道:「八哥,辦法是想出來的,咱們不只這一條路可走,是不?」
龍飛道:「您說,咱們還有什麼別的法子。」
凌燕飛道:「你坐下,咱們大家都想想,辦法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不?」
龍飛頭一低,轉身坐了下去。
凌燕飛轉眼凝望馮七道:「七叔……」
馮七站起來道:「我不說話了,我去歇著去,這總行了吧。」
他邁步走了過來。
凌燕飛道:「七叔,我不是這意思,我是問問您,有沒有什麼別的法子。」
馮七哼地一聲道:「我有什麼別的法子,我既不是大羅金仙,也不是諸葛武侯再世。我看哪,我認了,到時候萬一你被交到福康安手裡去,我陪你去就是,我只有這個辦法,別的我就無能為力了。」
他擦過凌燕飛身邊,就要往外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七叔,您回去坐下,好不好?」
馮七道:「我坐那兒幹什麼,你又不讓我說話。」
凌燕飛皺眉說道:「七叔,您怎麼鬧起意氣來了?」
馮七道:「我鬧意氣?我跟誰鬧意氣,我這麼大年紀了,又不是小孩兒,小七兒,說真的吧,我現在真是六神無主了,坐在那兒想不出主意是干坐,再看看大夥兒愁眉苦臉的,我心焦,一心焦就忍不住要說話,所以嘛,我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一邊兒躲躲去,你們想主意吧,等想出主意來叫我一聲就行了,諸位,我失陪了。」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凌燕飛沒好再欄,只有讓他走了。大夥兒重又落了座,仍然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龍雲才突然開了口:「凌少爺,我覺得坐在家裡這麼想主意,不是辦法。」
凌燕飛道:「大哥是說,咱們該出去碰運氣去?」
龍剛沒等龍雲開口便道;「沒用,咱們又不是沒跑,跑了快一天了,找著個鬼影子了麼?馮老說的對,他們存心要咱們好看,已經全躲起來了。」
龍雲道:「那照你的意思,就只有讓他們等著看咱們的好看了。」
龍附道:「話不是這麼說……」
龍飛突然抬起了頭,道:「誰知道京畿一帶,那塊地是紅土?」
大夥兒都為之一怔,龍雲道:「那塊地是紅土,什麼意思?」
龍飛道:「我剛想起,姓襲的那小子鞋底上紅紅的……」
龍剛道:「我明白了,你是說姓龔的小子不知道那兒踩了鞋底上紅紅的,只能找到那塊是紅土的地兒,就能找著那些兔崽子?」
龍飛道:「我是這麼想……」
「得了吧。」龍剛道:「京畿一帶有紅土的地兒多得是,踩腳紅土有什麼稀罕……」
龍飛目光一凝道:「京畿一帶有紅土的地方多得是?你說幾個地兒我聽聽?」
龍剛道:「這……」「這」了一聲,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龍飛道:「說呀,你怎麼不說話,我等著聽呢。」
龍剛一巴掌拍上大腿,霍地轉望凌燕飛道:「凌少爺,北京城一帶有紅土的地兒還真不多……」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這條路不一定行得通,也許姓龔的只是從那塊有紅土的地上經過。不過為今之計咱們只有把死馬當做活馬醫,不妨試試,誰知道附近一帶什麼地方有紅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07:05
龍雲道:「我知道去門頭溝路上有片紅土。」
龍天道:「西邊有座山裡也有紅土,山裡有個谷,那個谷裡一大段地都是紅土。」
凌燕飛道:「還有誰知道那兒有紅土?」
沒人說話,過了一會兒龍雲才搖頭說道:「恐怕沒了。」
龍天道:「門頭溝是個產煤的地兒,人不少,經常也有駱駝進出,我看赤魔教選那個地兒的可能性不大。」
龍雲道:「你懂什麼,越是不可能的地兒越有可能。」
龍天道:「大哥,我不敢說你說的話沒道理,只是赤魔教不是藏一兩個人,也不是老躲著不出來,像他們那麼多人,經常要到城裡來活動,他們會盡量避開外人的耳目……」
凌燕飛一點頭:「五哥說的是,咱們就先到西邊那座山裡看看去,萬一沒收穫,咱們再折到門頭溝去,八哥跑一趟,去請我七叔來一下。」
龍飛站起來奔了出去,一轉眼工夫就把馮七請來了。馮七進屋便道:「怎麼,小七兒,聽八兄弟說要找什麼紅土去。」
凌燕飛把剛才龍飛的發現,以及大夥兒的推測說了一遍。
馮七聽畢就皺了眉,疑惑地望著凌燕飛道:「小七兒,這可靠麼?」
凌燕飛道:「碰碰運氣看了,事到如今,只要有一點可能就不能放過。」
馮七苦笑一聲,點頭說道:「也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只好這樣了。好吧,我跟你們跑趟去。」
凌燕飛道:「七叔,您的手傷還沒全好,可能有打鬥的地兒我不想讓您去,再說家裡也需要留個人等駝老,要不然他回來了見家裡沒人,以為咱們還沒回來呢,說不定會再跑出去……」
馮七一抬左手道:「別說那麼多了,一句話,不讓我去就是了。是不是?」
凌蒸飛生怕又招這位長輩不高興,他道:「七叔,我……」
「別說了。」馮七道:「也用不著解釋,我知道,我跟去也是白跟去,你不讓我去,我樂得在家歇歇,你們去吧,我就在這兒等駝老了!」
他往裡走兩步,轉身坐了下去,擺擺手道:「去吧,去吧,你們去吧。」
聽口氣,看神態,這位長輩並沒有不高興,凌燕飛鬆了一口氣,帶著龍雲八個走了。
口 口 口
龍天在前帶路,九個人出城往西飛奔。
兩三里過後,忽聽夜空中掠過一陣哨音,劃過夜空往西而去。龍雲忙道:「凌少爺,您聽!」
凌燕飛道:「我聽見了,信鴿。」
龍雲道:「大黑夜裡,信鴿管用麼?」
凌燕飛道:「可以,有種異種信鴿,記性特強,經過訓練之後它能在黑夜裡辨認一種特別信號,只看見了那特別信號,它就會落下去。」
龍雲道:「您可聽出剛才那只信鴿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凌燕飛道:「往西去了。」
龍雲興奮地道:「凌少爺,只怕咱們找對了,除了赤魔教誰會在這當兒用信鴿?」
凌燕飛道:「也許是別的幫派,再不就是官家有什麼急事,不過希望是赤魔教!」
龍剛道:「我看準是,奶奶的,只讓咱們找對了地兒。……」
他「拍」地輕擊了一掌。幾個人心裡都夠興奮的,一興奮之下,腳下不由也快了許多,不到頓飯工夫,黑忽忽的兩座山已矗立在眼前。
這當兒又聽見那哨音了,就在前面夜空裡盤旋:「沒錯,咱們找對了。」
大夥兒幾乎異口同聲叫了一聲。話聲剛落,前面夜空裡那陣哨音也忽然落了下去。
龍雲道:「快。」
他越過龍天頭一個撲進了山口。九個人流星趕月般在兩座山之間往裡飛馳,一路毫無阻攔,毫無警兆,到了一處之後,龍雲忽然停步俯身,往後打了手勢。
凌燕飛等八個立即緩下身法,俯身蛇行前進,到了龍雲身邊,龍雲往前指了指,低低說道:「凌少爺,您看。」
凌燕飛循他所指望去,濃濃的夜色裡,前面幾丈外有三座黑忽忽的東西,凌燕飛一眼就看出那是三間房子。
龍剛激動地道:「奶奶的,咱們找對了地兒了。」
龍文道:「怎麼好像沒人?」
龍剛道:「這當兒都縮在被窩裡,那會有人!」
龍文道:「總該有個樁卡。」
龍剛呆了一呆道:「恐怕他們以為咱們想不到他們躲在這兒,所以……」
龍雲道:「不對,剛才接信鴿也應該有人,老二跟我過去,其他的人掩護我們倆。」
他偕同龍剛撲了過去。
凌燕飛等在後頭蓄勢待發,待機而動。十四道目光都盯著龍雲跟龍剛的身影,眨也不眨。
別看八龍身軀高大魁偉,一旦行動起來,一個個都靈巧輕快,賽過那撲竄的狸貓。眼見著兩個人挨近那三座房子,眼見著兩個人撲進了那三間房子,眼見著兩個人又從那三間房子裡出來。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咱們來遲了一步。」
他長身撲了過去。
到了近前,龍雲道:「凌少爺,沒人了,屋裡的東西沒動。」
龍剛狠狠—跺腳道:「奶奶的,恨死我了。」
龍天道:「慢著,凌少爺,大哥說東西沒動,他們會不會都出去了?」
龍剛一點頭道:「對,我怎麼沒想到,咱們在這兒等。」
凌燕飛沒說話,走前兩步從地上拔起了—樣東西。那是一根火把,地上還有兩把,都插在那兒,凌燕飛拔起的這根火把的位置跟地上那兩根的位置,成品字形。凌燕飛拔起火把,一手摸了摸燃燒過的那一頭,然後皺眉沉吟,似乎在想什麼。
龍雲道:「怎麼了,凌少爺,您在想什麼?」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沒說話。
龍雲忍不住又道:「凌少爺……」
凌燕飛忽一揚眉,道:「眼前有兩種可能,只不知道是那一種。」
龍剛道:「凌少爺,什麼兩種可能?」
凌燕飛道:「這根火把燒過的地方還有微溫,足證它剛熄滅不久,也就是說在咱們到這兒的片刻之前,這兒還有人,咱們所以找不到人,是因為那只信鴿……」
龍剛道;「信鴿?」
凌燕飛道:「這三根火把成品字形插在地上,就是一種特別的信號,那只信鴿帶來了某種消息,把原在這兒的人都調走了,我的推測是一種可能是赤魔教有了重大事故,臨時下令把這兒的人調去派什麼用場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並不大,以常理來說,他們至少該留下一兩個人,除非他們不打算再回到這兒來了……」
龍剛道:「怎麼就這麼巧。」
凌燕飛道:「另一種可能就讓人費解了,那是咱們的一舉一動全在赤魔教人監視之下,監視咱們的人知道咱們往這兒來了,所以放信鴿早一步趕到這兒給他們通風報了信……」
龍剛叫道:「會是這樣?」
凌燕飛道,「這是我根據這三根剛滅不久的三根火把所作的兩種推測,只不知道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
龍雲道:「凌少爺,恐怕是前者。」
凌燕飛道:「怎麼見得是前者?」
龍雲道:「您想嘛,咱們要往這兒來,是剛在家裡堂屋裡議定的,要是有人監視咱們,聽得見咱們的談話,他非得近堂屋不可。他或許能瞞過我幾個的耳目,難道他也能瞞過您麼?打起初我就不信他們有人能進咱們的院子。」
凌燕飛道:「大哥你忘了我中毒的事了。」
龍雲道:「我沒忘,您沒聽我說麼,我只是不信……」
凌燕飛道:「大哥,我也是不信,可是事實上我在家裡中了毒,這種毒不可能是隔牆扔進來的。」
龍雲沒話說了,一咬牙道:「到現在我還想不通那龍涎香毒是那兒來的。」
忽然目光一凝道:「凌少爺,赤魔教裡要是有這種能耐的人,是不是咱們早就一個個躺下了?」
凌燕飛道:「大哥,他們似乎是專為對付我。」
龍雲點頭說道:「對,凌少爺。或許他們認為只對付了您,我們這些人就不足為慮了,可是那人既有瞞過您耳目的能耐,是不是您隨時也有性命之憂,殺身之險?」
凌燕飛微微點了點頭道:「這倒是……」
龍雲道:「他為什麼不下手,還讓您帶著我們跑到這兒來,害得他們的人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倉惶逃走?」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苦笑說道:「我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許他不願意下手殺我,而是要假官家之手毀了我。」
龍雲道:「他要是不願意下手殺您,那燈油裡的龍涎香是怎麼回事?」
凌燕飛苦笑道:「大哥,你算是問住了我。」
龍飛突然說道:「凌少爺,會不會是咱們出城的時候,讓他們留在城裡監視咱們的人發現了?」
凌燕飛道:「這當然不無可能……」
臉色陡然一變道:「大哥,咱們得趕快往回趕。」
龍雲臉上也變了色,驚聲說道:「對,馮老,快走。」
騰身而起,當先往外撲去。
第十二章 赤 魔 顯 形
九個人恨不得脅生雙翅,拼了命地往回趕。到了桑宅外九個人都沒走大門,騰身翻牆掠了進去。堂屋裡點著燈,只是沒看見人。
龍雲揚聲便叫:「馮老。」
沒人答應。又叫了幾聲,仍沒聽見動靜。
龍雲一揮手,龍剛等七個散開來往四下撲去,他自己則跟著凌燕飛進了堂屋。進堂屋一眼便看見燈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頭寫的有字,龍雲伸手便去抓。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伸手過去從燈下抽出了那張紙條,一看紙條上的字跡,凌燕飛心膽欲裂,魂飛魄散,一個人恍若掉進了冰窖之中。
那張紙條上寫的是:
「姓凌的,認輸吧,你這位長輩跟你那位宦門千金的未婚嬌妻再度落入我手,這一次你不要想再找他們了,救他們只有一條路,一個辦法,低頭認罪去。你認罪之日,我放人之時,知名不具。」
龍雲目眥欲裂,霹靂般一聲大喝,揚掌劈了出去,一陣狂飆捲向門外。
院子裡人影閃動,龍剛等都趕來了,顯然他是聽見那一聲大喝趕過來的,幾個人進來便問:「怎麼回事兒,大哥。」
龍雲無力抬了抬手,指了指凌燕飛手中紙條。凌燕飛默默地把紙條遞了出去。龍剛接過紙條,幾個人圍攏一看,剎時臉色都變了。
龍剛叫道:「好兔崽子,他們竟……凌少爺……」
凌燕飛緩緩說道:「不要著急,大家先坐下來歇歇。」
他自己轉身坐了下去。
龍雲等沒動,龍剛道:「凌少爺,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凌燕飛道:「我知道!」
龍天一跺腳道:「咱們怎麼老這麼倒霉。」
凌燕飛道:「無他,敵暗我明而已。所以咱們老處在挨打的地位。」
龍飛振臂大喝:「我要殺人!」
他轉身衝了出去,龍忠飛身追了出去,一把抓住了他。
龍飛回身就要掙,龍雲已然趕到了,抖手給了他一個嘴巴,厲聲叱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惹的麻煩還不夠麼?」
龍飛低下了頭。
龍雲往堂屋一指,道:「給我進去。」
龍飛猛然抬頭,眼都紅了,叫道:「大哥,我好難受。」
龍雲道,「大夥兒都不難受,就你一人兒難受?」
龍飛道:「禍是我一人兒惹的,你們難受什麼。」
龍雲兩眼暴睜,道:「你瘋了。」
揚手又要打。
凌燕飛到了,伸手架住龍雲的胳膊,望著龍飛道:「八哥,要怪你不如怪我,要不是我到這兒來,這兒什麼麻煩都不會有。」
龍飛叫道;「凌少爺,您怎麼這樣說?」
凌燕飛道:「要我怎麼說,八哥你這麼見外,我也只有這麼想了。」
龍飛道:「凌少爺,您知道……」
凌燕飛道:「我只知道家裡出了大亂子,駝老到現在還沒回來,咱們自己家裡不應該再亂了。」
龍飛一臉痛苦神色,道:「凌少爺,我……」
凌燕飛道:「我希望八哥什麼都別再說了,我心裡也不好受,你聽我說過一句什麼?咱們現在已經到了潰敗的邊緣,一根繩子一頭拴在咱們脖子上,另一頭握在人家手裡,人家隨時可以拉緊這個結扣,咱們要再不冷靜應付,那是自求速死,這一點我希望八哥你能明白。」
龍飛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明白,可是,凌少爺,總不能讓您真去低頭認罪!」
凌燕飛道:「那當然,我是不甘就此認輸的,不過一時我還想不出能讓我不去低頭認罪的辦法。」
的確赤魔教又擄去了馮七跟韓玉潔,馮七被擄是真,現在雖然沒去韓府看看,但韓玉潔的被擄也應不假。
赤魔教既打算用這兩個人質逼他就範。當然不會讓他像上一次那樣輕易救回人質,那麼,除非他不顧這位長輩跟未婚嬌妻的性命了,要不然他就得乖乖去低頭認罪。
事實明擺在眼前,一時他還能想出什麼法子來?這一句話聽得大夥兒都低下了頭。
龍飛道:「總會有法子的,總會有法子的,要不然那就太沒有天理了。」
凌燕飛兩眼忽然暴閃寒芒。龍飛幾個跟著臉色一變,騰身欲起。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別動。」
轉身仰望堂屋瓦面,冷然說道:「不必躲躲藏藏了,現身說話吧。」
堂屋屋脊後冒出了一個黑影,嘿嘿笑道:「好敏銳的聽覺,佩服,佩服。」
凌燕飛道:「誇獎了,閣下有什麼見教。」
那黑影道:「本教留給你的信你看見了麼?」
凌燕飛道:「看見了……」
龍飛厲聲叫道:「你們要是真英雄,就面對面光明正大地跟我們鬥一鬥,儘是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法……」
那黑影「哈」地一聲道:「什麼叫做卑鄙,什麼又叫下流,兵不厭詐,有勇無謀的算不了真英雄,對敵人不講什麼光明正大,只要置敵人於死地,是用不著擇什麼手段的。要是本教這擄人之舉叫卑鄙下流,你們擄本教一名巡察,那又叫什麼?」
龍飛怒道:「好一張利口,我們正愁找不著你們這幫兔崽子呢。沒想到你竟送上門來,只要擒下你來,何愁換不回人質……」
那黑影怪笑一聲道:「傻大個兒,你打錯算盤了,這一點本教早想到了。要是怕,我也就不來了,不妨老實告訴你,我身上帶有旗花信號,只你們那個敢接近我,我就抖手一放,自有人先拿一個人質開刀。當然要是你們能在我放旗花之前制住我,那另當別論,不過你們得冒很大的險!」
龍飛道:「我就不信,我要試試。」
他閃身要動,那黑影抬起了手。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龍飛,道:「你赤魔教擄去了我們兩個人,又派你到這兒來是什麼意思?」
那黑影嘿嘿一笑道:「有道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知進退的才是高人』,這俊傑、高人你,姓凌的可當之而無愧。你問我的來意是不是?好吧,我告訴你,我是奉命來通知你一聲,現在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本教限你在兩個時辰之內,也就是天亮之前,乖乖低頭認罪去。該到那兒去低頭認罪,你自己明白,用不著我多說,要不然天亮之後你去永定門外官道上去收那兩具屍體去,言盡於此……」
凌燕飛陡然喝道:「慢著。」
那黑影道:「怎麼?」
凌燕飛道:「你傳的話我已經聽見了……」
那黑影笑道:「不怕你聽不見。」
凌燕飛道:「請告訴我,桑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那黑影道:「桑姑娘,那個桑姑娘?」
凌燕飛道:「此間主人的義女。」
那黑影「哦」地一聲道:「你是問我們姑娘啊,我們姑娘是我們三教主失蹤多年的愛女,現在一旦骨肉團圓,她怎麼樣這還用問麼?」
凌燕飛道:「說的是,是我多此一問。只是,她真是你們三教主失蹤多年的愛女麼?」
那黑影道:「這個你放心,錯不了的,我們姑娘胳膊上有特徵,再說她跟我們已然故世的四教主長得也很像。」
凌燕飛道:「那就好,能不能讓我見她一面?」
那黑影道:「你要見我們姑娘一面?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跟她已經訂了親……」
那黑影笑道:「原來如此啊,不必,不必,跟你訂親的是桑駝子的義女,不是我們姑娘。如今我們姑娘已歸了宗,認了自己的親人,這婚約麼自然也就無效了。」
凌燕飛道:「這是你們姑娘的意思麼?」
那黑影道:「我們姑娘並沒有告訴我們三教主說她跟你訂過親,而且本教對付你的事,我們姑娘也知道,她並沒有阻攔,足見她已經把你當成了本教的仇敵。」
凌燕飛點點頭道:「說的是,既是這樣那就算了。閣下請回吧!」
那黑影道:「我是要走了,你可別忘了我告訴你的話。當然,你要是不顧兩個人質的性命,那另當別論了。」
他身子向下一縮,又隱入了屋脊之後。龍雲閃身欲動。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大哥,不要跟他。」
龍雲道:「我是去看看他走了沒有。」
凌燕飛收回了手,龍雲騰身掠上了堂屋瓦面,他居高臨下四下裡看了看,然後掠了下來道:「真走了。」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大哥,我跟你商量件事。你們幾位在家等駝老,那兒都別去。等駝老回來之後告訴駝老,就說我說的,請他再覓良策對付赤魔教,務必要把赤魔教剷除消滅……」
龍雲道:「您要幹什麼?」
凌燕飛揚了揚眉道:「我這就進內城去。」
龍飛叫道:「您這是開玩笑,您怎麼能真聽他們的,您以為您聽了他們的,他們就會放馮老跟韓姑娘?」
凌燕飛道:「八哥,事到如今,我只有相信他們了。」
龍雲正色說道:「凌少爺,事關馮老跟韓姑娘的安危,我不敢勸您怎麼做,只是有一點恐怕您沒有想到。這不只是您一個人的生死,只您到福康安那兒低頭認了罪,安貝勒、嘉親王爺就全完了。」
凌燕飛神情猛震,肅然說道;「大哥,多謝明教,我差點鑄成大錯。」
龍雲道:「您別這麼說,對馮老跟韓姑娘……」
凌燕飛唇邊掠過抽搐道:「大哥不要再說什麼了,我分得出輕重的。」
他轉身往堂屋行去,剛走一步,他霍地轉回身來喝道:「小心。」
他揚手一掌劈了出去。
一點白光從東牆外飛進來,速度並不怎麼快,凌燕飛劈出的掌風正好舉中。那點白光一折往南面飛去,「拍」地一聲撞在南牆上掉在了地上。
龍飛飛身掠個過去,看了看然後俯身拾了起來,騰身掠過來往凌燕飛面前一遞道,「凌少爺,是這個。」
那是一張紙,裡頭包著一顆小石頭。
凌燕飛訝異地接了過來,剝開那張紙小石頭掉在了地上,他展開那張紙看,他怔住了。
那張紙上寫著一筆潦草的字跡,似乎是在相當匆忙的情形下寫的,寫的是:『請通知嘉親王、安貝勒帶有關人證,半個時辰之後到福王府後隱身暗處看赤魔現形,然後擒之當場。』
沒有上款,也沒有署名。
龍雲叫道:「這是誰,會有這種事?」
龍飛道:「一定又是那幫兔崽子玩的鬼花樣。」
龍天、龍忠飛身掠上東牆,看了一陣之後又掠了回來,他倆沒說話,想必是沒看見什麼。
凌燕飛定過了神,道:「你們在家等駝老,我這就到內城去一趟。」
「慢著,凌少爺,仔細推敲推敲,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凌燕飛道;「大哥是怕這又是赤魔教玩的花樣。」
龍雲道:「您不能不預防,這上頭說是讓您逮人去,怕只怕是他們布好了圈套等著擒您的。」
龍飛道:「對,我也這麼想!」
凌燕飛淡然說道:「他們已逼我走上絕路,用不著再多此一舉。即使是他們串好福康安布的圈套,我已經豁出去了,還怕他們什麼,再說有人證在,他們也難以經嘉親王跟安貝勒扣什麼罪名。半個時辰並不寬裕,我不能再耽擱了,記住我的話,在家等駝老,並防他們調虎離山。」
他沒容龍雲等再說話,騰身破空掠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07:23
口 口 口
凌燕飛點塵未驚地進了安貝勒府。安貝勒府四下黑忽忽的,只有書房裡仍亮著燈。
他撲向書房,書房裡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麼。他在書房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
只聽安貝勒在裡頭問道:「誰?」
凌燕飛道:「大哥,是我。」
「兄弟,」安貝勒在裡頭叫了一聲,只聽見椅子一聲響,接著兩扇門豁然大開,安貝勒當門而立,一雙虎目圓睜,眼珠子上佈滿了血絲,他道:「這麼晚了,你怎麼……」
凌燕飛道:「進去再說。」
書房裡落了座,安貝勒一杯釅茶送到凌燕飛面前,喝釅茶熬夜,要不然眼珠子上不會有血絲,足見安貝勒心裡夠亂夠煩的,凌燕飛為之不安。
只聽安貝勒笑著說道:「兄弟,怡寧可是往我這兒跑多少趟了。今幾個更在我這兒待了一天,剛走沒多久。你可真行,她幹什麼也沒這麼勤勉過。」
是英雄,夠意思,儘管他心裡煩、急,可是見面他還真先逗,絕不提凌燕飛辦的那件事。
凌燕飛更加不安了,他勉強笑了笑道:「大哥,您先派個人到十五阿哥那兒去一趟,請十五阿哥盡快趕來,最好能帶個人證一塊兒來。」
安貝勒兩眼一睜,難掩興奮,道:「怎麼,事兒成了。」
凌燕飛道:「您先把人派出去,別的咱們待會兒再談。」
安貝勒霍地站起,∥瀟湘書院獨家連載∥開開書房門揚聲叫道:「來人,來人哪。」
一條人影飛掠而至,是安貝勒的貼身護衛,他一見書房裡的凌燕飛先是一怔,繼而躬下身去。
安貝勒道:「你騎我的墨龍到十五阿哥那兒去一趟,請十五阿哥盡快地趕到這兒來,就說我說的,讓他帶個能作證的人來,聽明白了麼?」
那護衛恭應道:「聽明白了。」
安貝勒一擺手道:「快去。」
那名護衛「喳」地一聲,躬身施禮,飛掠而去。
安貝勒回身開上了門,道:「兄弟,人在那兒?」
凌燕飛道:「您坐下,讓我慢慢的告訴您。」
安貝勒一步跨到坐了下去,道:「說吧,兄弟,十五阿哥一天派人往我這兒跑幾趟來問消息,都快把我逼瘋了,快說吧,兄弟。」
凌燕飛把他離開安貝勒府後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除了馮七跟韓玉潔被擄的事外,他都說了。最後把那張包著石頭隔牆扔進桑宅的信遞了過去。
安貝勒的一雙濃眉一連皺了好幾皺,興奮跟激動之色退了不少,他沒經意地看了那封信兩眼,道:「兄弟,你看可靠麼?」
凌燕飛道;「這我不敢說,不過咱們現在的處境是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好在去一趟看看對咱們不會有什麼害處。」
安貝勒濃眉軒動,在茶几上輕輕捶了一拳道:「沒想到對付一個女人會這麼麻煩。」
凌燕飛道;「大哥,這件事關係重大,您跟十五阿哥都身在官家,而且是皇族親貴,尤其您二位要借這機會扳倒福康安,我不能不有所顧忌,也不能不抓個有力證據,要照江湖人的那一套,這件事早就解決了。」
安貝勒道:「兄弟,江湖人的那一套是那一套?」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我來個夜入福王府,逼她現形離京,要不然我就讓她把命留在京裡。」
安貝勒一點頭:「對,這一套好,萬一要真不行你就用上這一套,到時候福王府的人不見了,雖不能一下扳倒福康安,可也夠他心受的。」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
安貝勒道:「來了,挺快的,咱們出去迎接去。」
兩個人出書房往前迎,剛到前院,那名護衛就陪著嘉親王匆匆進來了,李勇緊跟在嘉親王身後。嘉親王身側還有個長袍馬褂的六十多歲瘦老頭兒。
近前,李勇沖安貝勒跟凌燕飛便是一躬身。
安貝勒則搶前一步沖那瘦老頭兒見了一禮:「九叔,十五阿哥怎麼把您給搬來了。」
瘦老頭兒捋著鬍子笑笑道:「還有比我更名正言順的麼?只是我這後半夜一晃沒了。」
安貝勒笑了,回過身道:「兄弟,見見,這位是宗人府的宗令,孝親王爺。」
嘉親王真有辦法,居然把宗人府的宗令搬來了。
(按:明置「宗人府」去唐宗之宗正寺掌皇族之屬隸。以「宗人令」為長官,其下有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並以親王領之,唯「宗人令」已改稱「宗令」。)
凌燕飛神情一震,忙趨前見禮。
嘉親王一旁說道:「九叔,這就是我跟您提的那位老人家的再傳。」
孝親王「哦」地一聲道:「我說這是那位俊哥兒,原來是……自己人,別客氣,別客氣。」
說話間又淡淡地打量了凌燕飛兩眼。
嘉親王在那裡望著安貝勒道:「安蒙,怎麼個情形,人呢?」
安貝勒把凌燕飛告訴他的,又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嘉親王也皺了眉,可是安貝勒沒等他說話便接著又道:「燕飛說的好,目下咱們的處境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好在去一趟看看對咱們也不會有什麼害處,燕飛剛才也說了,咱們倆都身在官家,而且都是皇族親貴,尤其咱們倆要借這機會扳倒福康安,他不能不有所顧忌,也不能不抓個有力的證據,要不然照江湖人那套辦法,來個夜人福王府逼她現形離京,她要是不聽就讓她把命留在京裡,不早就把這件事解決了。」
孝親王捋著鬍子點頭說道:「嗯,嗯,說的是。國有國法,江湖上的那一套不適於官家,福康安不是那麼容易扳倒的,非得掌握有力的證據不可。」
嘉親王道:「那麼,咱們什麼時候去?」
安貝勒轉望凌燕飛。
凌燕飛道:「信上說的是半個時辰,我想這時候去也差不多了。」
嘉親王道:「那就別耽誤了,你們倆趕快備馬吧。」
安貝勒道:「你別外行了行不行,這種事兒怎麼能騎馬去,正是夜靜的時候,騎馬老遠就讓人聽見了。」
嘉親王望著孝親王道:「九叔……」
孝親王道:「只為扳倒福康安,別說走點路,就是跑斷我這兩條老腿我都干,走吧,走吧。半夜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幾個人忍不住都笑了。
口 口 口
夜色很濃,福王府後的夜色更濃。
福王府後臨著一個大水塘,水塘邊蘆葦老高,這當兒蛙嗚陣陣,叫得正熱鬧。水塘離福王府後牆四五丈遠近,凌燕飛沒敢把不會武的孝親王安置在蘆葦叢裡,他怕福王那位福晉耳目敏銳發覺了。他把孝親王安置在福王府後左方一片矮樹林裡。由嘉親王陪著,他、安貝勒、李勇三個,則成品字形包圍了福王府跟水塘之間的那片空地。
孝親王年紀不小,卻是生平頭一遭兒幹這種事兒,不免有點緊張,嘉親王看出來,低低說道:「九叔,您可千萬別弄出聲響來。」
孝親王點著頭道:「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說起來你七叔也真是,那麼大年紀了還……就算非娶不可吧,也找個正正經經的,幹嗎非要這麼個女人不可,現在可好,事情只一鬧出來,他免不了要倒霉。」
嘉親王道:「我七叔是讓人矇騙的,到時候您幫著說兩句,我看頂多落個年老糊塗。」
孝親王還待再說。
嘉親王忽然一把抓住了他,急道:「九叔,別吭聲,來了。」
孝親王一哆嗦,把到了嘴邊的一句話又嚥了下去。
他看見了,福王府那高高的後牆內,一前一後掠出了兩條嬌小人影,頭一個是個黑衣蒙面人,後一個正是那位美艷的福王福晉。
只聽福王福晉道:「誰叫你跑到這兒來見我的,我交待過,沒我的話不許來……」
那黑衣蒙面人道:「姑娘們,教主有急事通知姑娘。」
是個女子口音,有點沙啞。福王福晉道:「什麼事,快說。」
顯然,她也知道在這種地方這樣見面不安全。
那黑衣蒙面人女子道:「教主讓我告訴姑娘,咱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福王福晉「哦」地一聲急道:「人呢,現在那兒?」
那黑衣蒙面女子道:「人已經落在咱們手裡了。」
福王福晉喜道;「好極了,是誰找著的?」
黑衣蒙面女子道:「不是誰找著的,是她自己送上門去的。」
福王福晉訝然說道:「是她自己送上門去的?這是怎麼回事兒?」
黑衣蒙面女子道:「龔巡察落進他們手裡的事,姑娘知道吧?」
福王福晉道:「我聽說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黑衣蒙面女子道:「龔巡察落進了他們手裡,被他們帶到了桑駝子那兒,他們從龔巡察嘴裡逼話,龔巡察告訴他們找人的事兒,並且告訴了他們咱們要找人的特徵,那知桑駝子的乾女兒就是咱們要找的人,她偷偷放了龔巡察,跟龔巡察一塊兒過來了。」
福王福晉道:「有這事兒,弄了半天,桑駝子的那個乾女兒就是咱們要找的人,早知道就不會費那麼大事了。教主見著她了麼?我是說三教主。」
黑衣蒙面女子道:「見著了,是羅剎國那位使者把她送交三教主的。」
嘉親王跟孝親王站得遠了點兒,沒聽真切,隱身近處的凌燕飛跟安貝勒可聽得清清楚楚,他兩個都為之一怔。
只聽福王福晉道:「小聲點兒。」
黑衣蒙面女子道:「姑娘放心,這兒不會有人聽見的。」
福王福晉道:「你還有什麼事兒麼?」
黑衣蒙面女子道:「有件事兒我不敢跟教主說,想請姑娘什麼時候見著教主,在教主面前提提。」
福王福晉道;「什麼事兒?」
黑衣蒙面女子道:「我總覺得,羅剎人以無限度的財帛助咱們舉義,骨子裡另有他們的打算,說不定他們是利用咱們!」
凌燕飛聽得心神震動,這回連李勇也驚了心,點差沒叫出聲來。
只聽福王福晉道:「這種事自有兩位教主辛勞,兩位教主英明睿智,咱們應該信得過他兩位,是不是?要沒什麼別的事,你就回去吧。」
黑衣蒙面女子答應了一聲,凌燕飛剛要招呼採取行動,忽聽福王福晉又道:「慢著,剛才我想要問你,一直沒問,我怎麼不知道你是誰?」
黑衣蒙面女子頭微微低了下去,道:「三教主剛把我收在身邊不久,姑娘放心,我要是外人不會知道本教那麼多機密是不?」
福王福晉道:「我沒想到三教主會嫌侍候的人少,你走吧。」
黑衣蒙面女子微一欠身,要走。凌燕飛發出一聲輕嘯撲了出去,他撲的是福王福晉。
福王福晉大驚失色,跟那黑衣蒙面女子雙雙騰身而起,福王福晉撲向福王府,那黑衣蒙面女子則往東掠去。
安貝勒跟李勇跟著撲出,李勇快安貝勒一步,他撲向了那黑衣蒙面女子。
凌燕飛追撲這位福王福晉,再有一個她也跑不了,她剛騰起,凌燕飛已然撲到,抬手一指就把她點倒了。
李勇的武功不錯,可是黑衣蒙面女子的身手似乎更高,李勇探索抓向了她,她也出掌指向了李勇,只換一招,李勇便叫一聲捂著臉摔了下來,摔了個大跟頭,她則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騰掠而去,去勢如飛,一轉眼便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裡。
安貝勒、凌燕飛大驚,雙雙撲向李勇,連嘉親王也掠過來了,安貝勒急道:「怎麼了,李勇。」
李勇狼狽地站了起來道:「不礙事,讓土迷了眼,這娘兒們,這算那一套!」
弄了半天只是讓土迷了跟,三個人鬆了一口氣,凌燕飛急忙一揮手道:「大哥,快進去擒哈鐸,要快。」
安貝勒轉身撲向福王府。
孝親王慌張地跑了過來,只這麼幾步路,跑得他直喘,大概他也帶著害怕,他道:「逮著沒有,逮著了沒有。」
嘉親王道:「您不看看是誰出手?再有十個她也跑不了!」
李勇眼裡的土隨著淚流出來了,他火得不得了,臉都氣白了。也難怪,從他手裡跑了一個,他怎麼能不氣?恐怕羞的成份也不少。
凌燕飛看出來了,道:「不要緊,有這一個大的就夠了,要多了沒用!」
嘉親王還能不知道李勇的脾氣,跟著說道:「可不,就是把赤魔教教徒都逮著,沒個夠份量的也不行,有這一個足抵十個百個了,哈!這下有福康安好受的了。」
安貝勒捉著一個人從福王府越牆掠了出來,砰然一聲,把那個人摔在了地上,道:「這小子的身手還真不賴,瞧,把我衣裳都毀了。要不是我取了個巧,還真拿不下他呢。」
可不,安貝勒左肩的衣裳破了一塊,都傷著了皮肉見了血。
孝親王兩眼一直,驚叫說道:「喲,見血了。快給撕塊布包好!」
安貝勒笑道:「幹嗎呀,九叔,我又不是嬌嫩大姑娘,只要扳倒福康安,我毀條膀子都願意。」
哈鐸爬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不是昏過去了就是閉了穴道。
「行了,」嘉親王道:「該逮的一個也沒漏網,班師吧。」
「別忙,」安貝勒道:「已經驚動裡頭了,七叔恐怕馬上會出來,讓他看看他這位福晉的真面目以後,咱們再班師不遲,省得他半夜裡到處找他的福晉,到處鬧去。」
一頓接道:「兄弟,解開她的穴道,咱們先問問她。」
凌燕飛抬手出指,先閉了福王福晉的四肢穴道,然後拍活了她的昏穴。
嘉親王道:「兄弟,留神她嚼舌。」
只聽福王福晉冰冷說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自殺的。我來個矢口否認,反咬你們栽贓,指你們夜闖福王府綁人,看你們……」
安貝勒一指孝親王道:「到了這時候你還撒潑,你還嘴強牙硬,告訴你,我們帶了證人來了,你知道這位是誰?宗人府的宗令孝親王爺,你應該認識,是不是?」
福王福晉這才看見嘉親王背後的孝親王,花容失色,臉色大變,一雙美目都睜圓了,哀叫道:「老天……」
孝親王捋著鬍子咳了一聲,冷冷說道:「七嫂,你好啊。」
福王福晉的臉色忽然轉趨正常,冷笑一聲道:「別以為你們設好圈套逮住我,又找個證人來能奈何我,我赤魔教手裡扣著馮七跟韓玉潔兩個人質,你們誰也不敢碰我一指的。」
凌燕飛眉鋒為之一皺。
嘉親王、安貝勒雙雙為之一怔,安貝勒急道:「兄弟,真的?」
凌燕飛道:「大哥,我認為……」
安貝勒道:「別你認為不認為,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真的,」
安貝勒皺眉叫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福王福晉冷笑說道:「現在告訴你也不遲啊。」
忽見福王府後門大開,十幾二十個人舉著大把提燈一湧而出,為首一個是個肥胖老頭兒,一副腦滿腸肥庸俗像,他跑得渾身肥肉打哆嗦,嚷著說道:「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
嘉親王跟安貝勒都沒答理,孝親王捋著鬍子,神色冷冷的,也沒吭氣兒。
跑近了,肥胖老頭兒跑得直喘,臉色都變了,指著安貝勒道:「安蒙,你好大膽,你竟敢半夜三更闖進我府裡……你,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七叔,你眼裡還有家法沒有!」
安貝勒冷冷說道:「七叔,您可別讓嚇著,您知道您這位福晉跟您這位總管是什麼人,他們倆是赤魔教的教徒。」
福親王兩眼—瞪道:「胡說……」
孝親王咳咳一聲道:「七哥,安蒙說的是實話,我可以作證。」
福親王轉眼一怔,道:「老九,怎麼你也在這兒?」
孝親王道:「安蒙叫我來作證的,我是宗人府的宗令,不能不來。」
福親王叫道:「老九,你是個長輩,怎麼跟他們搞到一塊兒胡鬧。」
孝親王冷冷說道:「七哥,這不是胡鬧。安蒙是為朝廷除禍害,為你的女兒恰靜報仇,我看得清清楚楚。你這位福晉剛才跟個赤魔教徒在這兒碰頭。」
福親王怔了一怔道:「老九,你可別……」
孝親王正色說道:「七哥,別忘了,我是宗人府的宗令。」
福親王轉望他的福晉道:「玉嬌,你真……」
「我真什麼?」美福晉突然哭了,好傷心,帶雨的梨花般:「王爺,怎麼連你也信不過我,他們說我在這兒跟個赤魔教徒碰頭,人呢,拿賊要拿贓,他們怎麼不連那赤魔教徒一塊兒逮住?告訴你吧,他們是跟老九串通好,硬把我從裡頭架出來的。」
孝親王搖頭說道:「先聽安蒙他們告訴我你這個女人厲害,我還不怎麼相信,現在我可是深信不疑了!」
抬眼向福親王道:「七哥,我們所以留在這兒沒是,只是為讓你看看你這個福晉的真面目,讓你明白清楚,信不信那還在你,安蒙把人帶著,咱們走。」
安貝勒就要去點福晉的穴道。
福親王大喝說道:「慢著,老九,你可不能跟他們一樣地目無家法胡鬧。」
「我胡鬧?」孝親王忍不住了,怒聲說道:「七哥,你怎麼這麼糊塗,他們殺了你的女兒,進而要圖謀不軌,危害朝廷,你竟然還信她袒護她,我看這件案子一旦報進宮裡,你連你的爵位都保不住,你還要糊塗到什麼時候?」
話落,拂袖而去。
被孝親王這一頓教訓,怔住了,站在那兒瞪著眼睛,沒動也沒說話。
安貝勒過去抓起了美福晉,老鷹抓小雞似的,跟著要走。
美福晉扯著嗓子一聲尖叫:「王爺,你快救救我啊。」
福親王倏地定過神來,大叫說道:「安蒙,你給我站住。來人,給我圍上。」
他身後那些個戈什哈、親隨、包衣(奴僕)要動。
安貝勒一瞪眼,震聲喝道:「我看你們那個敢動。」
安貝勒威然懍人,那些個福王府的戈什哈、親隨、包衣立刻噤若寒蟬,也畏縮著沒一個敢動。也難怪,這些人平日那一個不知道貝勒爺安蒙的厲害?
安貝勒喝住福王府的那些戈什哈、親隨、包衣之後,轉望福親王冷笑說道:「七叔,不是安蒙我目無尊長,實在是您太糊塗,太不自重,到現在還不明白,到現在還袒護殺女的兇手,到現在還袒護圖謀不軌危害朝廷的叛逆,九叔剛才說的話您應該聽見了,您要再不及時醒悟,您的爵位……我不說了,您自己想吧。」
他轉身大步而去。這當兒李勇捉著哈鐸已然由凌燕飛陪著先走了。
只聽福親王顫聲叫道:「好安蒙,你、你、你、我跟你拼了。」
他追上去一頭撞向安貝勒。
安貝勒轉身伸手抓住了他,厲聲說道:「七叔,您……」
美福晉這當兒叫道:「王爺,你攔不住他的,要想救我趕快去找福貝子,或者是進宮去!」
福親王直著眼點頭說道:「好、好,玉嬌,我聽你的,我這就去,我這就去,安蒙,你放開我。」
他猛力一掙,安貝勒同時鬆了他,他一個踉蹌差點沒倒摔。他幸好沒摔倒,要不然他這麼胖要是摔中了風,那可是大麻煩。
安貝勒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這裡福親王也帶著他的人進了福王府後門。剎時,福王府後這片空地上又恢復了片刻前的寂靜、空蕩。
人影一閃,從剛才嘉親王跟孝親王藏身的那片矮樹林子裡掠出個人來,正是剛才那黑衣蒙面女子,只見她一個起落便像一縷輕煙消失了。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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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6 13:12:15
第十三章 利迫套口供
幾個人回到了安貝勒府,把美福晉的穴道一閉,連同哈鐸一塊兒放在了書房一角,為的是防福康安派人來搶救,而且安貝勒還吩咐他府裡的戈什哈,連同他的貼身護衛,嚴密禁衛,加緊巡夜。
孝親王貴為親王,平日的生活免不了養尊處優,加之又上了年紀,有點受不了這半夜折騰,他吩咐明天一早把人送交宗人府之後就要走。
安貝勒攔住他,道;「九叔,您甭走了,就在我這兒睡會兒吧。到我房裡躺會兒去,您是要參茶還是要銀耳湯,待會兒我讓人給您送去。」
孝親王什麼都不要,他還要走。
嘉親王道:「那就讓九叔回去吧,我送九叔回去。」
安貝勒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也這麼糊塗,難道非讓我點破不可麼?」
嘉親王兩眼一睜道:「你是說福康安?」
安貝勒道:「你倒還算一點就透!」
「福康安?」孝親王變色說道:「福康安他敢拿我怎麼樣,難不成他會派人來行刺,殺了我這個證人?」
顯然,孝親王也夠明白的。
安貝勒道:「那可難說啊,九叔,要是別的他絕不敢,可是這件事關係他的利害太大,也很可能鋌而走險,要是沒了您這個證人,不但扳不倒他,我跟十五阿哥都會倒大霉,他撥撥算盤算一算,他知道怎麼做划得來的。」
孝親王道:「真要那樣的話,他也站不住……」
安貝勒道:「那可未必啊,九叔!福康安手下有的是高來高去的能人,赤魔教裡高來高去的能人更多,誰能舉出證據來是他指使的。」
孝親王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凌燕飛忽然說道:「大哥,我看該讓王爺回去。」
安貝勒一怔道:「怎麼說,兄弟,你認為該讓九叔回去?」
凌燕飛道:「我送王爺回去,臨時充充王爺的貼身護衛,等這件事過了之後我再回來。」
嘉親王一點頭道:「對,兄弟,好主意,只要再逮住一個,福康安他就罪上加罪,玩兒完了。」
安貝勒「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好,好……」
「好什麼!」孝親王兩眼一翻道:「拿你九叔當餌還好,你們三個可真是各有一副好心腸啊。」
凌燕飛赧然笑笑道:「您請放心,倘您有毫髮之傷,請唯我是問。」
孝親王道:「我要是腦袋讓人割了下去,我問誰啊。」
凌燕飛沒好再說什麼。
安貝勒一旁道:「九叔……」
孝親王一瞪眼道:「閉上你的嘴,你當你九叔真那麼怕死麼,只能扳倒福康安,我就是丟了這條命也值得,我已經活了這麼大年紀了,還怕吃虧麼,走吧,燕飛。」
凌燕飛肅然起敬,恭應一聲,要走。
「慢著。」安貝勒伸手一攔,道:「兄弟,讓九叔坐會再走不遲,我還有話跟你說。」
凌燕飛凝目問道:「大哥還有什麼事交待?」安蒙抬手說道:「坐,坐,坐下再說。」
他把孝親王、凌燕飛讓坐下之後,望著凌燕飛肅容說道:「兄弟,剛才在路上我已經跟十五阿哥哥商量過了,我們倆打算利用這個女的扳倒福康安之後,把她放回去,現在是騎虎難下,要不然我們暫時不扳福康安了……」
凌燕飛截口說道:「只因為我七叔跟韓玉潔落在了他們手裡?」
安蒙道:「兄弟,咱們現在投鼠忌器,等咱們用她換回人質之後,再下手對付他們不遲。」
凌燕飛道:「大哥,我想過了。除非這個女的願意當堂咬福康安一口,否則以眼下咱們所掌握的,整整福康安有餘,扳倒福康安則嫌不足……」
安蒙道:「怎麼,兄弟?」
凌燕飛道:「要是福康安說這麼個理由,他不知道這個女的是赤魔教中人,只知道她是福王福晉,他的七嬸兒,她七嬸兒告訴他有人闖進福王府內院欲強行非禮,他不能不管,大哥您窩藏著這個人,他帶人闖您貝勒府,也算不上有罪,您說,咱們能動他麼?」
安貝勒跟嘉親王聽怔住了。
孝親王一捋鬍子,點頭說道:「嗯,有理、有理。他要是說這麼個理由,我這個宗人府的宗令還真不能指他有罪。」
嘉親王定過神來皺眉說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
安貝勒道:「那,讓這個女人咬他一口。」
凌燕飛搖搖頭說道:「要是沒有人質在他們手裡,她或許會聽咱們的。有兩個人質握在他們手裡,她有恃無恐,一定不會點頭。」
孝親王將頭連點頭道:「嗯,對,有道理,有道理!」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那也不要緊,我剛才不說了麼,咱們暫時不扳福康安了,整整他,殺殺他的氣焰就行了。」
「不,大哥,」凌燕飛道:「福康安一定要扳倒,要不然他跟和坤一樣,將來也是個大禍害。」
嘉親王道:「你不說憑眼前咱們掌握的不足以扳倒福康安麼?」
凌燕飛道:「憑咱們眼前所掌握的,是不足以扳倒福康安,不過咱們還可以找足以扳倒福康安的證據!」
嘉親王道:「上那兒找去?」
凌燕飛道;「我之所以要跟在孝王爺身邊,就是為抓足以扳倒福康安的證據,只要能抓著他這個證據,他代這個女的出頭的事也就很容易給他扣上一頂私通叛逆的帽子,到那時候就是十個福康安也絕站不住腳了。」
嘉親王搖頭說道:「兄弟,你不知道我清楚福康安是個很聰明的人,既然咱們拿住這兩個人之舉不足以使他獲罪,他是不會鋌而走險喲!」
凌燕飛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咱們得想法子逼他鋌而走險。」
嘉親王道:「想法子逼他鋌而走險,有什麼法子能讓他鋌而走險。」
凌燕飛道;「自然有,派一兩個人在內城裡製造一些假消息,就說您跟十五阿哥已經跟這個女的談好了,以釋放她為條件,讓她當堂咬福康安一口,而且為防這個女的到時候耍花樣,擒她的當晚您跟十五阿哥已經請孝王爺先問過了口供,為防福康安派人殺她滅口,這個女的也已經在當夜暗中送往了孝親王府,如今這個女的跟那份口供都在孝親王府。這麼一來福康安就十之九九會鋌而走險了,他一方面要奪這個女的,另一方面也會找孝王爺要那份口供……」
孝親王又連連點頭道:「嗯,好主意,好主意,我還沒想到你有這套本事呢。」
凌燕飛道:「王爺,不得已,想當初包龍圖要不施詐,也難以使得郭槐招供,難以為李後及寇宮人報仇雪恨。」
孝親王道:「嗯,好,好。」
嘉親王道;「兄弟,萬一他要是不上這個當呢?」
凌燕飛道:「只怕福康安他會寧可信其真,不敢信其假。我說句不該說的話,赤魔教這幫人為求達到目的,是向來不擇手段的,當初這個女的找過福康安,這是咱們都知道的,福康安所以會馬上代她出頭,除了想借這機會打擊我這位大哥之外,恐怕不會沒有別的原因。」
嘉親王兩眼一睜道:「兄弟,你是說……」
凌燕飛道:「您何必非讓我明說不可!」
嘉親王看了看安貝勒,安貝勒沒說話。
嘉親王又看了看孝親王,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倒不無可能,福康安這個傢伙好色得很,這個女的長得很妖,她要是有意勾搭,那可是一拍即合的事。」
嘉親王道:「要真是這樣的話,福康安十有九九會做賊心虛,十有九九會鋌而走險。」
安貝勒突然說道:「你們說夠了麼?」
凌燕飛道:「怎麼,大哥?」
安貝勒道;「怎麼,這麼一來還叫我怎麼放這個女的呢!」
凌燕飛道:「大哥,沒人讓您放這個女的,這個女的不能放,撇開她是赤魔教裡重要的人物不說,您要是放了她,何以對泉下的怡靜格格!」
安貝勒道:「兄弟,這一點我想過了,人死不能復生,可是活著的人卻絕不能再受傷害。」
凌燕飛道:「大哥,誰也不願意讓活著的人受到傷害,可是大哥,朝廷的安危比個人的安危要來得重要,是不?一兩個人的性命比起千萬百姓的禍福,就更微不足道了,是不是?」
安貝勒道:「兄弟,你讓我敬佩,可是……」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大哥,我剛說過,誰也不願活著的人再受傷害,尤其這兩個人質一個是我的師門長輩,一個是我的未婚妻。」
他轉望孝親王道:「王爺,時候不早了,您也該困了,咱們走吧。」
安貝勒跟著站起,道:「兄弟……」
凌燕飛正色說道:「大哥,我本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可是在這時候我不能不有個選擇,相信老人家跟玉潔也會原諒我的。」
安貝勒肅然說道:「兄弟,那我什麼都不說了!」
凌燕飛道:「大哥別忘了,明天派一兩個適當的人出去,我說的只是個原則,運用之妙,那還在他們兩個人。請吩咐他們給我套輛馬車吧。」
安貝勒道;「你要馬車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得幫幫您明天派出去的人的忙,一車兩人兩騎,人家能一目瞭然,垂著簾的馬車人家看不透,是不是?」
安貝勒道:「一目瞭然,看不透,您是說……」
凌燕飛道:「要是我沒有猜錯,您這貝勒府的四周,已經有福康安的人了。」
安貝勒揚了揚濃眉,一點頭道:「好,我聽你的,李勇,你去招呼他們給套輛車去。」
李勇答應一聲,邁步往外行去。
凌燕飛道:「另外給我拿套衣裳來。」
李勇腳下一頓,旋即答應一聲又邁了步。
「對了,兄弟,」嘉親王道:「聽這個女的口氣,剛才那黑衣蒙面女子似乎不是他們的人。」
凌燕飛道;「我也這麼想,有些話她似乎是有意說給咱們聽的,而且在她能傷李勇的情形下沒傷李勇,我懷疑她就是讓咱們到福王府去拿人的人。」
嘉親王道;「若要說是他們的人,她幫了咱們的忙,要說不是他們的人,她不可能知道赤魔教的機密……」
安貝勒道:「恐怕是赤魔教裡有良知的人物,再不然就是故意打進赤魔教裡去,伺機破壞他們的陰謀的。」
嘉親王道;「知道是誰麼,兄弟!」
凌燕飛搖搖頭道:「不知道!」
嘉親王皺皺眉道:「這就怪了,半路上那兒殺出這麼個程咬金。」
安貝勒道:「不管她是那兒殺出來的,只對咱們有益無害,管那麼多於什麼?」
說完間,李勇捧著一套衣裳走了進來,道:「凌爺,您先換衣裳吧,車馬上就套好。」
凌燕飛謝了一聲,接過了那套衣裳,打算到裡頭去換,可是忽然把衣裳放在了桌上,俯身一掌拍向哈鐸。哈鐸身軀一震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臉色如土,他想往起站。
安貝勒冷冷說道:「哈鐸,你要是想打什麼鬼主意,那你可是自討苦吃。」
哈鐸聽了安貝勒的話,硬沒敢再動。
凌燕飛沖安貝勒抬了抬手,望著哈鐸道:「站起來。」
哈鐸看了看凌燕飛,有點遲疑。
安貝勒道:「凌爺叫你站起來,你就站起來。」
哈鐸白著臉站了起來。
凌燕飛道:「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有把握從我們幾個手底下逃出去,你可以盡量施展,要是沒這個把握,我勸你還是安份些。」
他指了指面前一把椅子道:「你坐下。」
哈鐸遲疑著沒動。
安貝勒冷冷說道:「這把椅子又不會吃人,你怕什麼,在我這貝勒府有你的座位,這是你天大的面子,還不過去!」
哈鐸心驚肉跳地「蹭」過去坐了下去。
凌燕飛道;「貝勒爺你認識,我給你介紹介紹另兩位。」
一指孝親王道:「這位是宗人府的宗令孝親王爺。」
一指嘉親王道;「這位是……」
嘉親王道:「免了,兄弟,我們見過。」
凌燕飛望著哈鐸道:「現在,你介紹介紹你自己吧。」
哈鐸沒說話。
凌燕飛道:「我抬舉你,你可別不識抬舉。」
哈鐸把頭低了下去,但旋即他抬起頭來道:「我沒想到會落進你們手裡。」
凌燕飛道:「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我先告訴你,有些事我已經問過你這個伴兒了。你最好說實話,還是那句話,我抬舉你,你要說實話。」
哈鐸沉默了一下道:「我在赤魔教裡,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凌燕飛道:「總該有個職稱。」
哈鐸道:「小嘍噦一個,沒什麼職稱。」
凌燕飛道:「李勇。」
李勇走了過來。
凌燕飛道:「你站到他背後去。」
李勇答應一聲走到了哈鐸背後,哈鐸沒有扭頭,可是,他神色中已顯露了不安。
凌燕飛道:「再說一遍,你在赤魔教裡是個幹什麼的。」
哈鐸道:「我是赤魔教的護教。」
安貝勒濃眉一聳,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實話。」
他抖手就要抽哈鐸的嘴巴。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哈鐸道:「你已經害了我一次,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吸了一口氣道:「你們有多少人潛伏在京裡?」
哈鐸往後指了指道:「這個你問她,我不清楚。」
凌燕飛道:「李勇。」
李勇的右掌落在了哈鐸的右肩上。
哈鐸忙道:「我真不清楚。」
凌燕飛道:「你是赤魔教的護教,身份不低。」
哈鐸道;「我的身份再高,也是聽人使喚的。」
凌燕飛道:「這麼說,這位福晉的身份比你還要高?」
哈鐸微微一怔,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
凌燕飛冷冷一笑,道:「你很機靈,你一聽我這問話,以為她並沒有告訴我她在赤魔教裡是何等身份,你機靈得遲了。我會讓你告訴我的,只要你挺得住,你可以不說,李勇。」
李勇鋼鉤般突然用了力,哈鐸身子一歪,眉頭一皺,跟著身子就起了顫抖,他人本胖胖的,這一抖渾身的肉都動了起來。
凌燕飛接著說道:「哈鐸,這件事我如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就絕不會不管,官家現在也已經有了防備,明天一早就要鐵騎盡出,遍搜京畿百里,羅剎人的陰謀難以得逞,赤魔教也難再在京裡立足,你何苦為他們犧牲一條性命,我當著兩位王爺的面跟你提保證,只要你好好的跟官家合作,我保你無罪,等這件事平息之後馬上開釋,你不但可以將功折罪,而且可以獲一筆賞金,好好過你以後的日子去!」
哈鐸頭上已然見了汗,但他仍沒說話。安貝勒忍不住就要說話。
凌燕飛一個眼色遞了過去,道:「我不勉強,你的吉凶禍福完全操在你自己手裡。」
哈鐸突然開口說道:「你這話當真?」
凌燕飛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說句話。」
嘉親王道:「兄弟,你說我就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轉望哈鐸道:「你聽見了麼?」
哈鐸唇邊顫抖了一下道:「好吧,我跟你們合作。」
凌燕飛道:「李勇。」
李勇立即鬆了扣在哈鐸右肩上的五指。
哈鐸一連喘了好幾口氣,先用左手在右肩上揉了老半天才道:「咱們既然是談交易,那就得有個價錢……」
安貝勒沉聲說道:「哈鐸,你不要得寸進尺,可要知道……」
「貝勒爺,」哈鐸道:「話不是這麼說,我跟你們合作就是叛教,你貝勒爺不知道赤魔教的厲害,不知道叛教的人會落個什麼下場,這些我比誰都清楚,我這是冒殺身之險,我總得讓自己值得!」
安貝勒道:「別忘了,你不跟我們合作也是死路一條。」
哈鐸道:「不跟你們合作是死路一條?未必,貝勒爺,你們也有人質握在赤魔教的手裡。」
安貝勒道,「哈鐸,我不妨告訴你,我們要有這個顧慮的話,就不會難為你了。」
哈鐸道:「難不成你們要放棄人質?」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正是,我希望你不要把這個當護身符,你要明白,你不跟官家合作,照樣是死路一條,誰也救不了你,不過我認為你說的話有理,你有什麼條件盡可以提!」
哈鐸道:「我沒什麼別的條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只是想多要一點賞金。」
凌燕飛道:「你要多少?」
哈鐸道:「我想先聽官家給多少。」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敢情你是怕要少了吃虧,我請嘉親王爺出了價。」
嘉親王道:「官家出你一千兩。」
哈鐸道:「金子還是銀子?」
嘉親王道:「那要看你告訴我們的值金子還是值銀子。」
哈鐸微一搖頭,剛要說話。
凌燕飛正色說道:「哈鐸,我們講理,希望你也講理,跟官家合作不但無罪而且還可以獲得一筆賞金,你已經佔了便宜了。」
哈鐸道:「那乾脆這樣,你們問什麼,我說什麼,我盡我知道的說,你們看值多少,就給多少,這樣行不?」
嘉親王點頭說道:「這才是理,行,就衝著你這句話,我也會多給你幾個!」轉望凌燕飛道:「兄弟,時候不早了,九叔還等著回去,你趕快問吧。」
孝親王道:「別,別,這是正事兒。先辦這個再說,燕飛,問仔細點兒,我來作筆錄。」
他走到書桌旁攤上紙抽筆濡墨,道:「問吧。」
凌燕飛道,「您要這樣我就得從頭問起,問詳細點兒了。「
他從頭問起,包括哈鐸的姓名、年齡、籍貫、出身,在赤魔教中的職務,以及於何時跟什麼人混進了福王府,赤魔教潛來京畿的目的。
哈鐸一一作答,不再有一絲兒猶豫。
問完了這些個,凌燕飛接著問道:「赤魔教一共有多少人在京裡?」
哈鐸道:「赤魔教主力全在京裡,總有好幾百人。」
凌燕飛道:「還有別的人潛在別的府裡麼?」
哈鐸道:「我知道有,不過都是些什麼人,都潛伏在那些府邸裡,這就要問我們這位姑娘了。」
凌燕飛道:「你不知道?」
哈鐸道:「赤魔教做事並不糊塗,知道的人只一個,也由一個人指揮調度,這樣可以防止洩密,就算任何一個府邸的人被發現了,也不虞牽連潛伏在別的府邸裡的人。」
凌燕飛一點頭道:「高明,這一點我留著待會兒問她,羅剎人以無限的財力人力支援你們叛變,又是怎麼一回事?」
哈鐸道;「這是赤魔教裡的最高機密,只有兩位教主知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上頭讓我們怎麼幹我們就怎麼幹,我只知道羅剎人有個使者在京裡,這個人雖不是羅剎人,但極得羅剎人的信任,凡事都由他跟兩位教主接頭?」
凌燕飛道:「這個人多大年紀,長得什麼模樣?」
哈鐸道:「我只見過這個羅剎使者一次,他的行動極其詭秘,而且蒙著面,恐怕連兩位教主都沒見過他的面目。」
凌燕飛道:「那麼羅剎人讓赤魔教這麼做,潛伏各府邸的用意何在?」
哈鐸道:「現在是一方面竊取朝廷軍機,一方面派人盡量往各個府邸裡滲透,一俟時機成熟,一部份人控制這些王公大臣,一部份人由內城奇襲大內,只控制住大內跟這些王公大臣,不用一兵一卒就可以奪下京城,只奪下了京城掌握了朝廷,所有各地方還不就是赤魔教的掌中物麼?」
三位親貴聽得遍體生寒,渾身冷汗。凌燕飛也禁不住暗暗心驚。
安貝勒道:「九叔、十五爺,聽聽,朝廷還在鼓裡,大夥兒一天到晚還嘻嘻哈哈呢。」
嘉親王沒說話,孝親王可臉都白了。
凌燕飛道:「你真不知道還有誰潛伏在那個府裡?」
哈鐸道:「凌爺,別的我都說了,只這一樣不能說麼!」
凌燕飛道:「那麼福康安又是怎麼回事兒,他知道不知道你們是赤魔教的人?」
哈鐸道:「說良心話,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是個好利用的人,赤魔教只是想利用他在內城裡製造亂子,使得亦魔教有可乘之機而已,福康安有他的弱點,我們這位姑娘對症下藥,一帖藥下去他就昏了頭了。」
孝親王哼了一聲道:「果然讓燕飛料著了,老七都要戴綠帽子了,他還糊塗呢,不管這個女人是什麼出身,用心何在,她到底是老七的福晉,福康安的長輩,福康安居然……這不是亂倫麼?」
儘管清朝自攝政的多爾袞起,亂倫、逆倫的事層出不窮,但一旦張揚出來,還是為家法所難容的。他寒著臉揮毫,一連幾筆把哈鐸的話又記上了。
安貝勒揚了揚濃眉,想說話,可是他忍住了。
凌燕飛道:「赤魔教的兩位教主,現在什麼地方?」
哈鐸搖了搖頭說道:「教主的住處隨時都可能變換,只有我們這位姑娘才知道兩位教主最近幾天的所在。」
凌燕飛道;「這麼說,赤魔教藏人質的地方,也只有你們這位姑娘知道了?」
哈鐸道;「過兩天她一定知道,可是現在她絕不知道,因為赤魔教劫擄人質的事她才剛聽說。」
凌燕飛點點頭道:「有理,我不再問你了,從現在起也不會再有人難為你,不過,為防萬一,我不能不委曲你些時日。」
運指如飛,連點哈鐸胸前三處大穴,道:「你是個會武的人,而且是個高手,我用的是獨門手法,除了我,任何人無法解開你的穴道,你應該知道在我沒給你活開穴道前妄動真氣的後果,李勇,帶他出去安置了他,交待下去,嚴密保護他的安全。
李勇恭應一聲,拍了拍哈鐸道:「走吧。」
孝親王咳了一聲道;「慢著,讓他畫了供再走。」
哈鐸現在很聽話,很合作,連猶豫都沒猶豫便走過去接過了筆。
望著李勇帶著哈鐸出了書房,嘉親王突然說道:「忘了讓他咬福康安一口了。」
凌燕飛道:「王爺,有哈鐸那句赤魔教明白福康安的弱點,對症下藥這句話,已經夠他受的了,現在扳倒福康安已經是次要的事了。」
嘉親王道:「這麼說剛才咱們的計劃也要改變了。」
「不,」凌燕飛道:「孝王爺的安全不能不保護,福康安的把柄也不能不抓,我現在就送孝王爺回府去。」
嘉親王道:「現在就送九叔回去,你不問問這個女的了?」
凌燕飛道:「她是個關鍵人物,只要讓她開了口,官家在一夜之間,就可以抓盡潛伏各處的赤魔教徒,並且把他們逐離京畿,徹底粉碎羅剎人的陰謀,問題是她不像哈鐸那個赤魔教護教,哈鐸雖是赤魔教的護教,但對赤魔教來說,哈鐸畢竟是個外人,她不同,她是三教主的女弟子,赤魔教等於是她的,她豈會出賣赤魔教。」
嘉親王道:「兄弟是說她不可能供出什麼來?」
凌燕飛道:「我就是這意思。」
孝親王哼了一聲道:「官家要什麼樣的刑法都有,給她用大刑,那怕她施刁逞硬。」
凌燕飛搖搖頭道:「對付她這樣的人,動刑恐怕沒有用。」
安貝勒道:「我不信,閉住她幾處穴道,把她往狠出了名的幾個女禁手裡一交,她就是鐵打的也能把她整散了。」
孝親王道:「已經這麼晚了,我不急在這一會兒。她是個很重要的關鍵人物,只要讓她開了口,就像你剛才所說的,官家能在一夜之間抓盡赤魔教賊徒,把他們逐離京畿,徹底粉碎羅剎人的陰謀,你為什麼不試試。」
凌燕飛道:「既然您三位都這麼說,那我就試試。」
他先閉了福王福晉的四肢穴道,把她提到椅子上坐下,然後一掌拍了下去。
福王福晉一震而醒,妙目一睜,臉色大變,她就要往起站,可是她的身子只動了一動,卻沒能站起來,她馬上睜圓了妙目,厲聲說道:「姓凌的,你們想把你姑奶奶怎麼樣。」
孝親王雙眉一聳道:「好潑辣的女人。」
福王福晉道:「你姑奶奶何止是潑,要那一套都有,你們碰了你姑奶奶,算是你們倒了霉……」
凌燕飛冷冷說道:「崔玉嬌,這兒不是你撒潑的地方。」
福王福晉柳眉一挑道:「姓凌的,你少……」
忽地一怔,凝目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叫崔玉嬌?」
凌燕飛道:「自然有人告訴我。」
崔玉嬌扭頭往後一看,臉色為之一變,霍地轉過頭來道:「哈鐸呢?」
凌燕飛道;「你問他幹什麼?」
崔玉嬌道;「他是我的總管,我當然要問他。」
凌燕飛道:「是不是因為他是你赤魔教的護教?」
崔玉嬌臉色大變,厲聲叫道:「哈鐸呢?」
凌燕飛淡然說道:「告訴你你恐怕不信,哈鐸現在在貝勒府護衛的保護之下,已經到一個既隱密又安全的地方去了!」
崔玉嬌道:「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道:「還要我明說麼?」
崔玉嬌道:「我不信,叫哈鐸來見我。」
凌燕飛道:「信不信在你,哈鐸已經走了半天了,他不能來見你。」
崔玉嬌一聲冷笑道:「姓凌的,你可別跟你姑奶奶耍陰險!」
凌燕飛道:「隨你怎麼想都可以……」
崔玉嬌冷笑說道:「或許哈鐸告訴了你們什麼,可是他知道有限,他要是把你們想知道的全告訴了你們,現在你們也不會弄醒我了!」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你沒說錯,哈鐸所知道的的確有限,不過他已經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了官家,官家自當保護他的安全,這是他跟官家談好的條件……」
崔玉嬌道:「你是說哈鐸背叛了赤魔教?」
凌燕飛道:「在你眼中,他是個叛徒,可是在官家看來他是個有功的人。」
崔玉嬌冷笑說道;「這麼說他跟你一樣,也忘了祖宗,賣身投靠了。」
凌燕飛道:「哈鐸跟我這叫忘了祖宗,賣身投靠,你亦魔教甘心為異族鷹犬,把大好河山牧畜百姓往羅剎人手裡送,這叫什麼?」
崔玉嬌「哈」地一聲道:「姓凌的,羅剎人是異族,滿洲人又是什麼?」
凌燕飛道:「不錯,滿洲人是從關外入主,但至少他們的模樣跟咱們一樣。」
崔玉嬌道:「姓凌的,你很會說話,不過我要告訴你,不管哈鐸都告訴了你們什麼,我並不在乎,不管你們把他藏到那兒去,他絕逃不了—死……」
凌燕飛道:「那是哈鐸的事,你用不著告訴我,我的事是讓你告訴官家哈鐸所不知道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13:16
崔玉嬌冷笑一聲道:「姓凌的,你是醒著說話麼?」
凌燕飛正色說道:「崔姑娘,赤魔教應該有一兩個具良知,明大義的人……」
崔玉嬌截口說道:「或許有,可是那不是我。」
崔玉嬌又厲聲接道:「姓凌的,你少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了,想讓你姑奶奶嘴裡進出一個字兒來,你那是癡人說夢,別忘了,馮七跟韓玉潔……」
凌燕飛冷然說道:「崔玉嬌,說句話你也許不信,凌燕飛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崔玉嬌目光一凝道:「長輩或許是狗屁,馮七是個糟老頭子,真要說起來也跟你八桿子打不著,你可以不顧他,你總不能連嬌滴滴的未婚嬌妻也不顧吧!」
凌燕飛道:「說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崔玉嬌瞟了他一眼道:「凌燕飛,古來殺妻的人不少,你這跟殺妻沒什麼兩樣,你不怕往後沒人敢嫁你麼?」
凌燕飛道:「那不勞你操心,凌某人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要緊。」
「是呀,」崔玉嬌道:「世上盡多你們男人家找樂子的地方,你娶不娶不要緊,可是你的爹娘還指望著你……」
凌燕飛臉色一沉道:「崔玉嬌,我沒工夫跟你閒扯,答我問話,你赤魔教還有多少人潛伏在別的府裡……」
崔玉嬌忽然一笑,嬌媚橫生道:「你要我告訴你也不難,讓他們都出去,咱倆好好兒談,到那時候你讓我說什麼都行。」
孝親王眉鋒一皺,哼了一聲。
「別哼,老九,」崔玉嬌道:「你那七哥跪在地上求我還求不到呢……」
孝親王霍地站了起來,道:「燕飛……」
凌燕飛道:「王爺,不能跟這種人計較……」
轉望嘉親王道:「王爺可否陪孝王爺別屋坐坐。」
嘉親王點了點頭道:「對,九叔,走吧。」
孝親王這麼大把年紀了,可的確在這兒坐不住,他轉身行了出去。
等孝親王跟嘉親王出了書房,凌燕飛道:「你還有什麼好聽的儘管說出來吧,貝勒爺跟我都不怕這個!」
崔玉嬌道:「天橋的把式,光說不練沒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崔姑娘,你也該是好人家的女兒!」
崔玉嬌吃吃一笑道:「你錯了,我天生就是這種女人,要不然我不會是赤魔教三教主的女弟子,這話你懂麼。赤魔教上自教主下至每一個教徒都是這樣,就拿桑駝子那個干閨女來說吧,她是三教主的嬌妻四教主生的,但卻不是三教主的骨肉,只因為三教主自己偷了大教主的老婆二教主,他的老婆也來個報復,暗地裡把自己交給了大教主,為了這件事,二教主跟三教主聯起手來除了大教主跟四教主,現在又打著生父的旗號找什麼女兒,桑駝子的干閨女不明白這個,自動地送到了他手掌心裡去,現在嘛,哼哼,開什麼花,結什麼果你自己去琢磨吧。」
凌燕飛聽得心神震顫,但他表面上卻保持著出奇的平靜,他道:「原來赤魔教是這麼一個組織,那我就不能苛責於你了。」
崔玉嬌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所以說你用不著再勸我什麼,這種事我見多了,自己做的也不少,想讓我說什麼,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你要是想跟我結一段露水緣,我倒願意……」
凌燕飛道:「崔姑娘,赤魔教人作踐你,你自己作踐自己,但是凌燕飛不會作踐你,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都不該讓自己的父母心疼!」
崔玉嬌嬌笑一聲道:「又來了,告訴你別說了,沒有用,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崔姑娘,我可以下手逼你,但不到最後一刻我不願意這麼做,我剛說過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長這麼大不容易,赤魔教受人利用謀叛,你應該冷靜想一想,羅剎人的用心何在,一旦大好河山落進了他們手裡,又會有什麼人受害,崔姑娘,受害的這些人,往大處說,都是你我的父老兄弟姐妹……」
崔玉嬌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終於沒有說話。
凌燕飛道:「崔姑娘……」
崔玉嬌突然搖了頭,冷然說道:「你不用再說了,你就是逼我也好,殺我也好,我絕不會吐露一個字。」
安貝勒濃眉一揚,就要發作。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崔玉嬌道:「崔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崔玉嬌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異樣神色,冷笑說道:「你不要自作聰明,我沒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我是赤魔教教主的傳人,赤魔教等於是我的,我不能親手毀了它,如此而已。」
凌燕飛道:「真是為這些麼?崔姑娘。」
崔玉嬌一點頭道:「不錯,真是為這些,沒有旁的原因。」
凌燕飛道:「崔姑娘……」
崔玉嬌道:「你不要枉費口舌再多說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我只希望你們趕快放了我,要等我被擒的消息一巳傳到本教教主耳朵裡去,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凌燕飛道:「崔姑娘,我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崔玉嬌冷笑說道:「你可以不顧馮七跟韓玉潔,難道你也能不顧他們的這些王公大臣?」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既然是這樣,那我也就不便再說些什麼了,不過崔姑娘,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崔玉嬌道:「你不用再多說了,我只有一句話,放我回去,要不然你們會後悔莫及。」
凌燕飛忽然雙眉一揚道:「來人。」
恰好李勇走了進來,道:「凌爺,什麼事兒?」
凌燕飛道:「帶她下去,嚴加防守。」
一指點了崔玉嬌的昏穴。李勇過來抱起崔玉嬌行了出去。
凌燕飛望安貝勒道:「大哥,我沒有說錯吧。」
安貝勒道:「兄弟,你為什麼不讓她嘗點苦頭。」
凌燕飛道:「大哥以為有用?」
安貝勒忽然一聳雙肩,苦笑說道:「我也不知道!」
孝親王跟嘉親王雙雙走了進來,孝親王道:「怎麼樣,她招了沒有?」
安貝勒搖了搖頭。
凌燕飛道;「大哥,您跟兩位王爺最好商量一下,她說的話極有可能,一旦她被擒的消息傳揚了出去,赤魔教很可能會採取報復行動,下令潛伏在各府邸的人進行暗殺或者是擄人……」
孝親王老眼一睜道:「怎麼著,她剛才是這麼說的麼?」
嘉親王沒問,望著安貝勒,等於是問。
安貝勒點了點頭道:「這個女人刁得很,她就是不招,只要咱們放她回去。」
嘉親王道:「有她跟哈鐸落在咱們手裡,他們敢輕舉妄動麼?」
凌燕飛道:「王爺,他們先在某個府邸裡造成流血事件,或者是擄去了某位大員,然後揚言要咱們放人,如若不然他們會再造流血事件,或者是再擄人,您說,您怎麼辦,放人還是不放人。」
嘉親王皺了皺眉道,「他們真敢這麼幹麼?」
凌燕飛道:「那可難說,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嘉親王道:「現在時機還沒有成熟,羅剎人會讓他們動?」
凌燕飛道:「羅剎人或許不會讓他們為一個人輕舉妄動,但您要明白這個人是個重要關鍵人物,她牽連著他們潛伏在各個府邸裡的人,也關係著他們整個陰謀的成敗!」
嘉親王道:「那……咱們只有不讓消息傳出去了。」
「你真是。」安貝勒皺著濃眉道:「那可能麼,七叔找上福康安一嚷嚷,八衛都會知道,你能把人家的嘴全捂上?再說也來不及呀。」
嘉親王道:「那你說怎麼辦,照你們這一說,咱們就只有放人了。既有現在的放人,當初咱們別找這麻煩多好!」
安貝勒道:「我沒有意思放人,放了她咱們未必能保住誰。」
凌燕飛道:「當初擒人是我的意思……」
「好了,好了。」孝親王擺手說道:「現在不是怪誰的時候,大家都是為了要扳倒福康安,為了對付赤魔教,誰也沒有錯,為今之計只有搶先一步,在他們採取報復行動之前,一網打盡他潛伏在各府邸裡的人。」
安貝勒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孝親王看見了,道:「有什麼話你就說,現在是大家拿主意的時候,時間也很急促,別這麼要說不說的。」
安貝勒道:「九叔,您這法子誰都知道,只是談何容易,她連一個字兒都不肯吐,咱們憑什麼拿人去。」
孝親王道:「我倒是有個辦法,雖然驚行動眾了些但還管用,先編個理由把各府邸的主人以及家屬調到一個地方去,然後派鐵騎圍住各府邸,就說姓崔的這女人已經招出來了,官家會來拿人的,這麼一來,他們潛伏在各府邸裡的人一定是作賊心虛,不是抗拒就是逃跑,這樣不但可以讓他們都現形,而且可以一舉把他們逐出內城去。」
嘉親王道:「這麼一來準會驚動大內。」
孝親王道:「驚動就驚動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咱們自己驚勸大內,總要比讓他們去驚動大內好得多。」
安貝勒點點頭道:「九叔說的是,這辦法倒可行。」
嘉親王搖頭說道:「我不敢苟同,內城不只是一個府邸,難不成每個府邸都要包圍,那得出動多少人?」
孝親王道:「誰說每個府邸都要圍,只圍一兩個府邸就行了。圍上這一兩個府邸,一嚷一鬧,他們潛伏在別的府裡的準會聞風而逃,咱們雖然拿不著他們幾個,可卻解除了一大威脅,這不就行了麼?」
安貝勒望著凌燕飛道;「兄弟,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道:「為今之計只好如此了,不過我以為不必驚動內城的每個府邸,他們派人潛伏也要看價值,無關輕重的他們不屑一顧,只挑幾個大員的府邸就行了。」
安貝勒道:「既是這樣,我看咱們就馬上行動,由九叔跟十五阿哥具名,我派人送信兒,叫他們馬上離府赴約,只是,讓他們到那兒去呢?」
凌燕飛道:「孝親王爺跟十五阿哥府不一定安全,看不如請他們上大哥您這兒來。」
「行,就這麼辦。」安貝勒一點頭道:「我連十五爺跟九叔的家眷都請來。」
凌燕飛道:「孝王爺那兒不必驚動了,我這就送孝王爺回去,有我在那兒不怕他們耍什麼花樣。」
安貝勒道:「那就這樣,你送九叔回去,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你換你的衣裳吧。」
凌燕飛沒再說話,抓起衣裳來走向了裡間。
口 口 口
濃濃的夜色裡,有一頂軟轎,抬轎的兩名轎夫步履若飛,在大街小胡同裡轉了一陣之後,停在一座很氣派的深宅大院之前。
這座深宅大院的兩扇朱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口兩盞大燈十丈內照耀得光同白晝,石階下有一對石獅子,八名服飾齊全,跨著腰刀的親兵.站門。
軟轎落地,前頭一名轎夫奔上石階,沖站門的親兵低低數語。兩名親兵招呼開了門,六名親兵奔下石階沖軟轎打下扦去。
轎夫也上來了,抬著軟轎宜人大門,轎裡的人連轎簾也沒掀一下。
軟轎到了裡頭直奔前廳,剛落地,一名衣著氣派的中年人飛步奔到,轎前打扦,然後上前掀起了轎簾,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扶出個腦滿腸肥的胖老頭兒來,攙著胖老頭兒登階進了大廳,胖老頭兒有點氣急敗壞,臉色是灰的,渾身肥肉打哆嗦。
進了大廳落了座,中年人哈著腰雙手獻上了一杯茶。
胖老頭兒沒看那杯茶一眼,卻滿臉焦急神色地道:「你們主子呢?」
那中年人垂手哈腰道:「回您,這就到,這就到。」
話剛說完,步履聲由遠而近,一個風流俊俏年輕人帶著兩個貼身護衛進了大廳,他進來便道:「七叔,這麼晚了您怎麼……」
胖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中年人忙伸手去攙。
胖老頭兒顫巍巍,三腳並兩步迎了過去,一把抓住俊俏年輕人的手抖著嗓門兒道:「瑤林,出事兒了,無論如何你也得想法子救救你七嬸兒……」
(按:福康安鑲黃旗人,姓高察氏,字瑤林。)
福康安聽得一怔,道:「怎麼了,七叔,七嬸兒出了什麼事了?」
福親王道:「你七嬸兒讓你九叔、顳琰、安蒙,還有個姓凌的江湖人半夜裡給弄走了,她讓我來找你……」
福康安臉色陡然一變道:「有這種事兒,七叔,您別急,天塌下來有我給您頂著,只是您先坐下跟我說清楚點兒。」
他把福親王扶坐下,他自己也落了座。
屁股剛挨著椅子,福親王就把他所看見的,所知道的說了一遍。別看他糊塗,這時候他卻機靈,他可沒提什麼赤魔教不赤魔教!
福康安靜靜聽畢,臉色大變,道:「這還得了,安蒙他要造反,十五阿哥即便是東宮太子,他眼裡也該有家法,您先在我這兒歇著,我這就帶人去要七嬸兒去!」
他站起來要走,可是忽然他又停步凝目問道:「七叔,九叔是宗人府的宗令是不是?」
福親王道:「他是宗人府的宗令不錯,就算他是老天爺我也要跟他沒完。」
福康安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他們既然把九叔搬了出來,必然是有什麼借口,要不然他們絕不敢這麼明目張膽。」
福親王畢竟是個毫無心機的糊塗老實人,一聽這話他就囁嚅了起來:「這個……這個……」
福康安何等聰明的人,他還能看不出來福親王有難言之處,他目光一凝道:「七叔,您已知道了是不是?」
福親王囁嚅著道;「其實也沒什麼,他們含血噴人,誣指你七嬸兒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
福康安一怔,臉色也為之一變,道:「赤魔教,七叔,他們可有什麼憑據?」
福親王道:「他們那有什麼憑據?瑤林,你就別再問了,你七嬸兒跟我這麼多年了,怎麼會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你趕快帶著人去救她吧,遲了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折磨她呢。」
福康安不愧是個聰明人,他不急著張羅去救人了,他遲疑了一下,目光轉了一轉,然後沖那中年人道:「攙王爺到後頭去,侍候王爺歇下,不許任何人打擾,扶去。」
中年人扶起了福親王,只當福康安要救人去了,嘴裡不住地道:「瑤林,全仗你了,瑤林,全仗你了。」
那中年人扶著福親王走了,福康安轉望兩名貼身護衛道:「派幾個人監視安蒙的動靜,有什麼發現馬上回報,不許輕舉妄動。」
一名護衛應聲而去。
孟蘭帶著一陣香風進來了,道:「哥哥,聽說七叔來了,這麼晚了,什麼事兒呀?」
福康安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孟蘭聽畢便睜大了一雙美目,道:「有這種事兒,他們也太大膽了,哥哥,那你打算……」
福康安道:「我雖然沒聽說過什麼赤魔教,可一聽這三個字兒就知道它不是什麼正道兒,安蒙他們若沒有一點憑據,斷不敢這麼明目張膽,這不是鬧著玩兒的,我不能往安蒙他們手裡塞把柄,我要小心行事!」
孟蘭道:「咱們這位七嬸兒會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不會吧,她跟了七叔這麼多年了,是什麼樣的人七叔還能不清楚。」
福康安哼了兩聲道:「咱們這位七叔除了吃穿享受之外,別的還知道什麼?他要能多知道點兒,皇上也不會讓他在家閒待了。」
孟蘭道:「對了,你不提我還忘了呢,聽說咱們這位七嬸兒並不在旗,不知道是真是假。」
福康安「哦」了一聲道:「你聽誰說的?」
孟蘭道:「我忘記是誰了,反正是大夥兒在閒聊的時候提起來的!」
福康安點了點頭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更得小心了!」
孟蘭道:「她不會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吧?」
福康安道:「那誰知道,反正安蒙他們也不會將把柄往我手裡塞就是了。」
孟蘭美目一睜,道:「那你是說她真是……」
福康安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敢說,她是與不是,過不了多久咱們就會知道的。」
孟蘭道:「她若真是什麼赤魔教裡的人,她跑到官家來跟了七叔是什麼意思,想幹什麼?」
福康安搖頭說道:「這我一時也不敢說,咱們看看再說吧,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揭曉的。」
孟蘭沉默了一下道:「七叔人呢?」
福康安道:「我須先看清楚了再落子,我怕他纏著我,讓他們侍候他後頭歇著去了。」
孟蘭道:「那我去看看他去。」
福康安點點頭道:「也好,記住什麼都別提,告訴你嫂子一聲,就說我有事兒,讓她先睡吧。」
盂蘭答應一聲走了。福康安就在廳裡坐了下來,順手端起了倒給福親王而福親王連看也沒看的那杯茶。
口 口 口
半個時辰之後,回報來了。
孝親王離開貝勒府回來了,他來的時候是騎馬,走的時候換了貝勒府的馬車,車篷掩得很密。
孝親王回府之後,貝勒府也立即派出了八名護衛分乘快馬疾馳而去,不明去向,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福康安有點詫異,但他仍坐著沒動。
頓飯工夫之後,回報又來了。
幾位王公大臣府的馬車,一輛連一輛也到了貝勒府,有家眷同行,沒帶一個下人。
福康安更詫異了,他忍不住嘀咕,這是幹什麼?
天快亮的時候,回報又來了。
幾個營的勁旅圍住了幾位王公大臣的官邸,據說是根據密報捉拿潛伏在幾個府邸裡的赤魔教徒。
福康安霍地站了起來,他確信他那位七嬸兒真是赤魔教中人了,他也明白宮家是根據誰的密報拿人了!他出廳往後走去。
口 口 口
福親王被安置在一間精舍裡,平常是養尊處優慣了,那堪熬夜三更,那堪一夜折騰,他人萎靡得不得了,眼都睜不開了,一個呵欠連一個,眼淚鼻涕直流,可就是不肯躺不肯睡,他還是真關心他那位枕邊人。
福康安推門進了精舍。
福親王的精神來了,霍地站起來抓住了福康安的手,道:「瑤林,你七嬸兒救回來了麼?」
福康安的反應很冷漠,他看了看福親王道:「七叔,您這件事兒我沒辦法管了。」
福親王一下子睜大了一雙失神的老眼,道:「這件事你沒辦法管了,怎麼了,瑤林?」
福康安道:「我告訴您您可別嚇著,七嬸兒確是赤魔教裡的人!」
福親王身子一震,道;「她確是赤魔教裡的人?誰說的?」
福康安當即把他派出去的人的回報說了一遍,然後接著說道:「這假不了,七叔,安蒙他們若沒把握絕不敢這麼幹,分明是他們從七嬸兒那兒得到了口供,然後根據口供到各府邸去拿人的!」
福親王提高了嗓門兒,話卻說得有氣無力:「好哇,他們竟然敢這麼胡來,你七嬸兒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您這話說得對了,七叔,她是個怎麼樣的人您是最清楚,到現在您還為她掩掩蓋蓋,隱隱瞞瞞的,您這是害您自己,您明白麼?」
福親王道:「瑤林,你這話……」
福康安道:「七嬸兒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出身,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是不是?」
福親王陡然一驚,臉上的顏色變了:「她,她是怎麼樣的出身,瑤林,你這是聽誰說的?」
福康安一見他的臉色,一聽他的語氣,立即明白孟蘭聽來的不假,心裡越發肯定福王福晉是赤魔教中人了,他當即說道:「我是聽誰說的這您不用管,紙是包不住火的,有一個人知道這檔子事就有兩個人知道,不是我說您,您也太糊塗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家法,這種女人在外頭玩玩無可厚非,您怎麼能讓她進家裡,您想想,萬一這檔子事傳進了宗人府……哼,哼,這話我說遲了,九叔現在還能不知道她的出身麼,我看您怎麼跟皇上解釋去。」
福親王淚流出來了,鼻涕也流出來了,道:「我倒不擔心皇上那兒怎麼辦,大不了削了我的爵,我只擔心……往後這些年讓我一個人怎麼過啊。」
福康安有點兒哭笑不得,一跺腳道:「您真是,到了這時候了您還擔心這個,這樣行不,您先請回駕,明兒個我在我這兒挑兩個給您送去侍候您,行不?」
福親王哭著點頭說道:「好吧,回去,回去,事到如今也只有回去了!」
說著,顫巍巍地就往外走。也不知道他是腦筋轉不過來,還是根本就不關心,到了這時候了他連他女兒死活提都不提!
福康安一聲「來人」,外頭進來了兩名戈什哈,福康安當即吩咐說道:「備轎,送王爺回府去。」
兩名戈什哈攙著福親王走了,福康安站著沒動,連送都投送,他沒心思顧別人了,他現在顧的是自己,他背著手在精舍來回踱了步,他擔心的是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口 口 口
天快晌午的時候,福康安正在書房裡待著,一名護衛快步走了進來,一躬身走近福康安面前低說了一陣。
福康安臉上變了色,站了起來,道:「這是那兒來的消息?」
那護衛道:「外頭聽來的,可靠不可靠奴才不敢說!」
福康安道:「你看那女人會這麼做麼?」
那護衛道:「爺,這當兒那女人成了罪魁禍首,準是死路一條,您想,只要說聲放她,讓她幹什麼她不願意?」
福康安臉色轉白了,一咬牙拍了桌子道:「我就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可沒想到他們會用這法子整我……」
目光一凝接問道:「那女人昨兒晚上確送到孝王府去了?」
那護衛道:「您忘了昨兒晚上那輛馬車。」
福康安一點頭道;「嗯,對,孝王去的時候騎馬,走的時候卻換了馬車。那女人若是沒有口供,他們又是憑的什麼拿人?不行,我不能讓這個女人跟那份口供送到宗人府去,去叫魯天鶴來。」
那護衛應聲施禮而去。
口 口 口
曙色裡,一輛大車馳進了孝王府偏門。
車上裝的有青菜,有肉,活雞活鴨應有盡有,趕車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濃眉大眼壯漢子。
車進偏門,一名親隨攔住了車,沖趕車的壯漢道:「老秦,今兒個怎麼你去買菜了?」
趕車壯漢道:「老劉病了,今兒個我替他跑一趟。」
那親隨「哈」地一聲道:「他那兒是什麼病,淘空了身子了,再往那兒跑准活不過這個秋天,今兒個有什麼好吃的沒有?」
他是到車旁伸手翻了起來。
趕車壯漢忽然神色一動道;「老明,幫我卸卸車好不,我上趟茅房去。」
那親隨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真行啊,肥水不落外人田,還捨不得拉到外頭去,誰叫我碰上了,去吧,去吧,別掉下去!」
趕車壯漢謝了—聲,跳下車飛步而去。
孝王府西院有個小廚房,這不是做下人飯的地方,做下人飯的大廚房在東院。
一大早,大廚房裡剛升火,小廚房裡已經忙上了,火上燉的全是銀耳、蓮子一類。
有個俏丫頭端著個蓋碗剛出小廚房,不遠處傳來噓地一聲,俏丫頭扭頭一看,只見濃眉大眼的壯漢老秦站在一棵樹後衝她招了招手,俏丫頭神色一緊,四下看了看,忙走了過去。
俏丫頭到了樹後,跟老秦嘀咕一陣,然後俏丫頭走了出來,老秦不見了。俏丫頭進後院把蓋碗送進了上房,這當兒後院還靜得很,院子裡只有兩個站班的護衛。
俏丫頭又從上房裡、走了出來,快步到了兩個護衛跟前笑吟吟地道:「趙爺、巴爺,我剛忘記告訴您二位了,總管有事兒請您二位馬上去一趟。」
一名護衛道:「什麼事兒,我們倆正在站班。」
俏丫頭笑道:「總管還能不知道您二位在站班,天都已經亮了,府裡的人也都起來了,您二位還怕什麼!」
另一名護衛道:「梅寶說的是,咱倆去看看去吧。」
他倆走了,俏丫頭望著他兩個不見,抬手一招,老秦如飛射落,一把匕首交到了她手裡,兩個人剛要往上房去。
「站住。」不遠處忽然傳來—聲淡喝。
兩個人一驚投注,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是昨兒晚上送王爺回來的那位,天太晚了,王爺沒讓他回貝勒府去。
凌燕飛接著又是一句:「我等了你們老半天了,剛聽說出事了,是不是?」
兩人驚得臉色變了,老秦道:「你進去下手,讓我來對付他。」
俏丫頭閃身燈動,身邊刮過了一陣風,凌燕飛就隨著這陣風到了上房門口,道:「有我在這兒,你們兩個休想動……」
俏丫頭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柳眉一豎揚匕首就扎。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只—扭,那把匕首已到了他手裡,他隨手一揚點出,俏丫頭已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
老秦大吃一驚,拔腿就跑。只覺眼前白光一閃,陡覺右腳上一陣徹骨疼痛,疼得他硬是沒能動,低頭一看,一把匕首從腳面上紮了進去,只留個把兒在外頭。
老秦忍著疼彎腰伸手要去拔匕首,脖子上突然上了一道鐵箝,剎時勒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掉過手裡的匕首就往後扎,腕子上又上了一道鐵箍,骨頭像裂了似的,手一鬆,匕首掉在了地上。
剛才那兩護衛進後院了,四眼一直,飛身掠了過來喝問道:「你這是幹什麼,還不放手。」
兩個人四隻手抓了過來,好了!
凌燕飛道:「二位也未免太魯莽了。」
他抓老秦往前一迎,嚇得那兩個護衛連忙縮手後退。
驚動了上房了,上房裡出來了人,是孝親王,他一眼瞥見院子裡的情景,臉色為之一變,急道:「燕飛,拿著了?」
凌燕飛道:「拿著了,就是這兩個,您這兩位護衛還要救人呢。」
孝親王轉臉過去沉聲叱道:「混帳,這兩個是赤魔教的賊徒,這位凌爺就是來拿他們的,要仗著你們,我這顆腦袋早沒了,還不把人接過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14:46
兩名護衛好窘,—邊哈腰陪不是,一邊走了過來。凌燕飛往老秦腰眼裡點了一指頭。
老秦的身子馬上軟了,等到了兩個護衛手裡的時候,老秦的身子軟得跟剛和好的面似的。護衛們把老秦跟俏丫頭梅寶弄走了。
孝親王快步走過來抓住凌燕飛的手,帶著激動道:「燕飛,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多虧你了,多虧你了!」
凌燕飛道:「您受驚了,福晉是不是知道了?」
孝親王道:「這兩天她人不大舒適,還睡著呢。」
凌燕飛道:「那您最好別再提了,福晉本就不大舒適,要是再受了驚更不好,要是我沒有料錯,福康安今兒晚上就會派人來,您跟福晉是不是還有別的地方可以住,要是有,我希望您跟福晉今兒晚上換了地方將就一夜。」
孝親王這時候還能不聽凌燕飛的,點著頭忙道:「有、有、行、行、我這就搬,我這就搬。」
凌燕飛道:「用不著現在,等吃過晚飯再搬都來得及!」
孝親王道:「吃過晚飯再搬來得及麼?」
凌燕飛道:「您放心,天不黑他們不會來,也不敢來,」
孝親王道:「既是這樣,那就等吃過晚飯後再說吧,你吃了早飯沒有?」
凌燕飛道:「還沒有,待會兒……」
「別待會兒了。」孝親王道:「一家人數我每天起得早,我的早飯已經送過來了,來來,咱爺兒倆一塊兒吃。」
他不容分說,拉著凌燕飛往上房行去。
第十四章 擒賊逢故人
莊稼人起得早,天邊剛泛魚肚就下田了。
可是山坳裡幾家莊稼人例外,天都大亮了,幾間屋還關著門兒,煙囪裡連炊煙都還沒冒呢,靜悄悄的,連一點聲息都聽不見。
不,有聲響,不過這聲響不是起自山坳裡這幾間屋裡,而是從山坳外傳來的,是一陣輪聲跟蹄聲。
這陣聲響起先很遠,可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過片刻工夫這陣輪聲跟蹄聲已到了山坳外,然後隨著這陣輪聲跟蹄聲,山坳裡馳進一輛單套黑馬車來。
車轅上高坐著一個黑衣蒙面人,衣裳嫌大了些,可是他個子並不大,那件黑衣讓風刮得飄飄的。
頭上罩著個黑面罩,只露兩個眼。手上戴著—雙鹿皮手套,看上去那雙手也不大。
這位車把式趕著馬車一直馳到幾間屋前那片空場子裡,才收韁停住馬車。
馬車剛停穩,中間那間屋兩扇門呀然而開,從裡頭走出個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黑衣漢子來,他看了看馬車還沒開口,趕車的車把式已然冷笑了一聲道:「你們可真是好福氣啊,我趕了半夜的車到了這兒,你們才起來,徐香主呢?」
話聲雖帶著冷意,可仍不失清脆甜美,原來是個女子。
只聽一個陰惻而冰冷的話聲起自車左:「我在這兒,有什麼事嗎?」
車左邊一間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門,一個身材瘦高,慘白臉的中年黑衣漢子當門而立。
蒙面黑衣女子霍地轉過臉去,旋即一笑說道:「我冤枉人了,看樣子徐香主是早起來了。」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臉微微一揚道:「好教你知道,我根本就沒睡。」
「好,」蒙面黑衣女子道:「徐香主忠於職守,受苦受累,我一定回報教主,對徐香主你—定有所獎賞。」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臉上馬上堆上笑意,一抱拳道:「我這兒先謝了,你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徐香主你天生的怕女人麼?」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咧嘴—笑道:「我怕女人不願意近我。」
他邁步走了過來。容得他走到車旁,蒙面黑衣女子伸手遞出一物,那是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一怔,忙仲雙手接了過去,道:「這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奉三教主之命來提人。」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道:「提人,人剛送到這兒來怎麼……」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看樣子你還不知道,內城出事兒了,人全讓人家趕了回來,連姑娘也落進了他們手裡,三教主大為震怒,要拿人質開刀報復,你明白了麼?」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直了眼,傻了臉道:「真的……」
蒙面黑衣女子根本不容他再說下去,當即說道:「別真不真了,我還得往回趕呢,快些把人提出來吧。」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還真不敢怠慢,轉過臉去—揮手喝道:「把他們都叫起來,什麼時候了還在那兒挺屍呢,快去,快去。」
他這—發火,那黑衣漢子的睡意全沒了,轉身進了內屋,一轉眼工夫出來了七八個,穿衣裳的穿衣裳,提褲子的提褲子,跑著往屋後去了。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聲道:「就沖這種材料,還想成什麼大事,人在後頭麼?」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忙道:「是的,尾後山壁上有個洞,地方比較隱密,我讓他們把人藏在了那洞裡,這樣就算讓那些鷹爪找到這兒來,只要咱們自己人不說,他們絕不會知道人在這兒!」
說話間那七八個黑衣漢子已從屋後轉了過來,前頭兩個架著一個衣衫零亂,神情憔悴,但卻掩不住她的絕代風華的姑娘來。
蒙面黑衣女子目光一凝道:「還有—個呢?」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隨即答道:「那—個早兩天就讓三教主派人帶去了!」
蒙面黑衣女子「哦」了—聲,沒說話。這當兒兩個黑衣漢子已架著那位姑娘到了車旁,就待往車上架。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忽地一怔,抬手攔住了那兩個黑衣漢子,望著蒙面黑衣女子說道:」那一個早兩天讓三教主人提去了,你不知道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沒聽三教主說,三教主只命我來提人,沒告訴我提幾個,三教主的意思許是只提這一個。」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眨眨眼道:「是這樣麼?」
蒙面黑衣女子霍地轉過臉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帶著三教主的令符來的,令符現在你手裡,難道你連三教主的令符都信不過?」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道:「那倒不是,我有幾個膽敢信不過三教主的令符,只是這人質關係重大,我職責所在,不能不小心,現在想想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說道:「你有什麼資格見我,你不過是個小小的香主,本教之中見過我的人並不多,想知道我是誰那容易,你直接去問三教主。」
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道:「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香主,連你都沒資格見,又有什麼資格去見三教主,我小心點三教主總不會怪我,這樣吧,把你的身份證明拿出來我看看……」
蒙面黑衣女子怒笑說道:「你好大的膽子,好吧,我就讓你看個明白,等我回去見了三教主之後,我自會把你忠於職守的情形稟明三教主!」
她把長鞭交在左手,右手往腰裡探去,等她右手從腰間抽出來的時候,忽然向著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一揚。沒看見什麼,卻聽見慘白臉瘦高黑衣漢子哼了一聲,捂著臉倒了下去,滿地亂滾。
那七八個黑衣漢子看得都為之一怔。就在七八個黑衣漢子這一怔神間,蒙面黑衣女子已鞭交右手,揚起身向著架住那姑娘的兩個黑衣漢子抽了過去。
「叭」、「叭」兩聲,那兩個黑衣漢子臉上各中一下,大叫著捂臉後退。蒙面黑衣女子動作奇快,騰出右手來,車轅上探身,一把抓住那位姑娘硬把她掀上了車,然後一聲叱喝,趕動馬車打個轉向外疾馳而去。
另六個黑衣漢子定過了神,大叫一聲騰身追向馬車。馬快,但剛開始馳動卻不及人的輕功身法快,那六個黑衣漢子裡的前兩個,一個起落便追上了馬車,兩個人抓住車後翻上了馬車,然後鑽進車篷往前撲去。
這時候另四個也從兩旁趕到了,蒙面黑衣女子抖手兩鞭抽倒了兩個。車旁的兩個黑衣漢子滾翻著倒了地,車轅後鑽出了那兩個黑衣漢子,伸手便抓蒙面黑衣女子。
蒙面黑衣女子身後像長了眼,只見她上身往後一仰,那兩個黑衣漢子頓時落了空,與此同時,蒙面黑衣女子戴著鹿皮手套的兩隻手,已硬生生地插進了兩個黑衣漢子的胸腹之間,他兩個大叫—聲彎下了腰。
蒙面黑衣女子挺身坐起,手往回一帶,兩個黑衣漢子倒進了車裡,她那雙鹿皮手套上熱騰騰的鮮血淋漓,一剎那間她已抓住了韁繩馬鞭。
身旁那位姑娘嚇得閉上了眼。馬車馳出了山坳,剩下的那兩個黑衣漢子沒敢再追過來,馬車馳行若飛,一口氣馳出了十幾里去。
蒙面黑衣女子突然收韁勒馬停下了馬車,轉望身旁那位姑娘柔聲說道:「韓姑娘受驚了!」
那位姑娘微愕說道:「姑娘認得我?」
蒙面黑衣女子道:「姑娘是順天府韓大人的千金韓玉潔韓姑娘麼?」
韓玉潔道:「我請教,姑娘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不必問我是誰,只知道我不是赤魔教中人,是來救姑娘的,這就夠了,現在容我問一句,韓姑娘能走路麼?」
韓玉潔道:「姑娘這話……」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應該知道自己關係至大,要是韓姑娘被掌握在赤魔教手裡,凌爺跟官家投鼠忌器,難以對赤魔教採取行動,我想盡辦法,費了很大的事才好不容易救出韓姑娘來,絕不能讓他們循輪痕蹄印追上我再把韓姑娘奪回去,所以從現在起我要棄車步行,不知道韓姑娘方便不方便?」
韓玉潔忙點頭說道:「謝謝姑娘關注,我能走!」
蒙面黑衣女子微一點頭道:「那就好,咱們趕一程之後再歇息。」
她先跳下車轅然後伸手把韓玉潔扶了下來。
蒙面黑衣女子把韓玉潔扶下車後,揮起一鞭打在馬身上,那匹馬拉著馬車飛馳而去,她道:「讓他們循著蹄印輪痕去找吧,韓姑娘請跟我來。」
馬車馳向正東,她則轉身往南行去。韓玉潔跟在蒙面黑衣女子的身後,一邊走,一邊想,而且一邊看,她想的是這蒙面黑衣女子究竟是誰,她看的是蒙面黑衣女子的背影以及走路的姿態。
她想不出這位蒙面的黑衣姑娘是何許人,可是她看得出這位黑衣女子有一副相當美妙的身材,走路的姿態也很動人,她猜,想這位蒙面黑衣女子長得一定很美。
走了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問道:「姑娘認識凌燕飛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以前在江湖上我見過他幾次!」
韓玉潔馬上想到,這位蒙面黑衣女子可能是暗地裡傾心於自己未婚夫婿的江湖女英豪,所以她才會趕來從赤魔教手中救出自己來,暗地裡幫助自己的未婚夫婿。
她當即又道:「姑娘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姑娘是誰?」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又為什麼非知道我是誰不可?」
韓玉潔道:「姑娘救了我,這是恩……」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言重了,赤魔教潛伏京畿,圖謀不軌,小則危害京城一地的治安,大則將陷天下生民於水火,有道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輩江湖人有一身武藝,為什麼不替國家盡點心力。」
韓玉潔道:「姑娘讓人敬佩,只是韓玉潔身受姑娘活命之恩……」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不要再提了,我為的是韓廷,為的是天下百姓,不是為某一個人。」
人家既然這麼說了,韓玉潔自然不便再說什麼,沉默了一下之後,她道:「姑娘打算把我帶到那兒去。」
蒙面黑衣女子道:「跟姑娘同時遭赤魔教劫擄的,還有一位凌爺的師門長輩,他仍掌握在赤魔教手裡,對凌爺跟官家仍是一大威脅,我不能不想辦法把他救出來,我打算先把姑娘安置在一個安全地方,然後再去救那位老人家,等救出那位老人家之後,再由他陪著韓姑娘回到凌爺跟官家的保護下去。」
韓王潔道:「讓姑娘冒險受累了,凌爺跟官家要是知道,一定會很感激。」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別客氣了,請告訴我,凌爺的那位師門長輩是什麼時候給他們派人提走的?」
韓玉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凌爺的那位師門長輩,也遭他們擄來了,卻始終沒見著那位老人家。」
蒙面黑衣女子呆了一呆道:「姑娘一直沒見著那位老人家?」
韓玉潔道:「是的。」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麼姑娘是怎麼知道那位老人家也被他們擄來了的?」
韓玉潔道:「我是聽他們說的。」
蒙面黑衣女子沉吟了一下道:「他們可曾制姑娘的穴道?」
韓玉潔搖頭說道:「沒有。」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麼剛才在山坳裡,聽他們那個香主說,凌爺的那位師門長輩早在幾天前已經被他們派人提去了,顯見得那位老人家也曾被他們囚在那處山坳裡的洞穴中,姑娘怎會沒見著那位老人家?」
韓玉潔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始終沒見著那位老人家是實!」
蒙面黑衣女子道:「這就怪了,他們把他弄到那兒去了?又為什麼要把他跟姑娘分開,難不成是怕人—塊兒救了去。」
韓玉潔道:「也許是,像現在,姑娘救只能救我一個。」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他藏到那兒去。」
蒙面黑衣女子有—身很好的武功,能跑能走白不在話下。韓玉潔雖是宦門千金,但並不嬌生慣養,尤其經凌燕飛治好她的五陰絕脈後,她的身子已不像以前那樣虛軟,雖不能放開步怎麼跑,但是走路之力卻是綽綽有餘。
兩個人一口氣走出好幾里地去,這時候日頭已經老高了,只是蒙面黑衣女子帶她去的這條路相當偏僻,看不見一個人影。又走了半里多之後來到一處山腳下,緊挨著山腳下有一片棗林,棗林之中露著幾角紅牆綠瓦。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累了吧,已經到了。」
韓玉潔儘管不累,卻已走得嬌靨泛紅香顏見汗,她赧然一笑道:「還好,這是什麼地方?」
蒙面黑衣女子道:「棗林裡有座慈悲庵,住持師太是我的朋友,韓姑娘盡可以放心住在這兒,她會照顧姑娘的。」
韓玉潔香唇啟動遲疑了一下道:「姑娘為什麼不送我回城去?」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知道韓姑娘遲早會有此一問,我可以告訴姑娘,我要是送姑娘回家,府上那些人不足以保護姑娘的安全,我要是把姑娘送交凌爺,凌爺勢必會知道我是誰,而我卻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誰……」
韓玉潔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說話間二人已走進入棗村,來到一座尼庵之前,這座尼庵不大,但紅牆綠瓦,蓋得異常精細,而且地方也很幽靜。韓玉潔還待再說。
蒙面黑衣女子抬手一指道:「韓姑娘請看,這就是慈悲庵。請姑娘稍候,我去敲門!」
她的確得先去敲門,此刻慈悲庵兩扇庵門緊緊地關閉著。蒙面黑衣女子走上前去輕輕地扣了兩下門環。
轉眼工夫之後,門裡有一個女子話聲問道:「誰呀?」
蒙面黑衣女子立即應道:「師姐是我。」
一陣門閂響動過後,兩扇庵門開了,一名年輕比丘當門而立,這位年輕比丘襤衣芒鞋,人長得很清秀,只見她含笑說道:「姑娘回來了。」
蒙面黑衣女子,一指韓玉潔道:「這位就是順天府韓大人的千金韓姑娘。」
年輕比丘輕「哦」一聲,深深看了韓玉潔一眼,合什微一躬身道:「無垢見過韓姑娘。」
韓玉潔忙答一禮道:「不敢當,打擾庵主清修了。」
蒙面黑衣女子一旁說道:「韓姑娘弄錯了,這位是庵主的唯一高足。」
韓玉潔「哦」一聲,笑了笑沒說話。
年輕比丘又看了韓玉潔一眼道:「久仰韓姑娘不但是宦門奇女,而且還是一位才女,今天能蒞臨敝庵,慈悲庵增光不少,快請庵裡坐吧。」
話落,側身退向一旁,肅容微躬身軀。
韓玉潔答了一禮道:「師太誇獎,韓玉潔愧不敢當,有僭了。」
她跟在蒙面黑衣女子之後進入慈悲庵。
無垢關上庵門之後趕來道:「庵主等二位等了很久了,容我帶路。」
她快步越前帶著蒙面黑衣女子和韓玉潔,繞過正殿往後行去。過正殿,有個遍植花木的小小後院,後院裡,禪房三五間,正北—間禪房前站著一位瘦小老尼,一般地襤衣芒鞋,手裡還握著一串念珠。
看年紀,老尼該在五十上下,但紅光滿面,硬朗精神,尤其一雙目光,更是炯炯有神。韓玉潔雖是宦門之女,但她看得出這佛門中的師徒倆不但都會武,而且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只聽無垢道:「庵主怎麼出來了?」
老尼含笑說道:「我聽見敲門,料想是我盼的人到了,果然我盼的人到了,韓姑娘芳駕蒞臨,我焉有不出迎的道理。」
蒙面黑衣女子向韓玉潔道:「這位就是庵主,上靜下心。」
韓玉潔快行幾步,盈盈施禮,道:「韓玉潔見過庵主。」
靜心老尼含笑答禮,道:「韓姑娘你這是折貧尼,貧尼未曾遠迎,還請韓姑娘原諒!」
韓玉潔道:「好說,韓玉潔打擾清修,該請庵主海涵。」
靜心老尼道:「韓姑娘別客氣了,能接芳駕,慈悲庵增光不少,貧尼師徒也與有榮焉,快請禪房裡坐吧。」
蒙面黑衣女子道:「姑姑,我不進去了,我還要找另一位去。」
靜心老尼道:「不歇會兒再去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了,姑姑,救人如救火,不早點救出另一位來,他們仍然無法對赤魔教採取行動!」
轉望韓玉潔道:「韓姑娘就請在慈悲庵暫住,我救得那位老人家之後會盡快趕回,失陪了。」
她一抱拳轉身行去。
靜心老尼道:「無垢,送她出去。」
無垢答應一聲,跟著行了出去。
出了後院之後,無垢道:「她知道你是誰麼?」
蒙面黑衣女子搖搖頭道:「暫時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無垢道:「你可以暫時不讓她知道你是何許人,難道也讓老人家一直揪心著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自己糊塗,傷了他老人家的心,在我沒彌補我的過錯之前,我是沒有臉回去見他老人家的。」
無垢歎了口氣道:「你真彆扭,由你了!」
又走了兩步之後,無垢忽然問道:「要是他老人家找到這兒來怎麼辦?」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會的,他老人家絕不會到這兒來的,他老人家要是肯低頭,當年姑姑也不會出家了!」
無垢又歎了口氣道:「彆扭的人都湊到一塊兒來了。」
這裡無垢送走了蒙面黑衣女子。
後院韓玉潔已經進入禪房入了座,她想跟靜心老尼打聽蒙面黑衣女子是誰,那知她遲疑了一下香唇剛動,靜心老尼已然含笑說道:「韓姑娘只管安心在慈悲庵住下,別的事到了能告訴韓姑娘的時候,貧尼自當奉知!」
韓玉潔不好再問了,只得把已然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口 口 口
入夜,孝親王府燈火通明,光同白晝。
二更過後,孝親王府的燈火一盞一盞的熄滅了,只剩下上房屋的東耳房裡尚有一盞燈。
孝親王燈下伏案,一桌子上有一疊公文,面前攤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行行字跡。孝親王穿的便服,面向裡背正對著門,斜斜地對著窗戶。
孝親王一向都在書房處理公文,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今兒晚上卻挪到臥房來處理公文了。
夜已深,人已靜,除了幾個站班的跟巡夜的護衛之外,外頭已經看不見一個人,也聽不見一點動靜了。
二更剛過沒多久,窗戶紙突然「噗」地一響,破了個洞,洞不大,只有小指大小。
孝親王就在這時候趴在了桌子上,他正後心插著一樣黑黑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只見那黑黑的東西粗細也跟小指頭一樣。
接著,窗戶動了一下,只動了一下,燈光閃動了一下,也只是那麼閃動了一下。再看時,孝親王身旁多了個人,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背插一把單刀,用塊黑布蒙著大半張臉的漢子。他看也沒看孝親王一眼,伸手就抓攤在桌上的那張紙。
突然,趴在桌上的孝親王手一動,五指已落在蒙面黑衣漢子的腕脈上。蒙面黑衣漢子大吃一驚,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孝親王另一隻手的食指已經點在了他腰上。蒙面黑衣漢子心裡明白得很,可就是不能動了。
孝親王鬆了扣在他腕脈上的那隻手,直起了身,抬起了頭,孝親王脫胎換骨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好年輕,連一把鬍子都沒有,不但沒有鬍子,而且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俊美異常。蒙面黑衣漢子的心沉到了底,奈何他一點也不能動彈。
年輕俊美的孝親王站了起來,先捏開蒙面黑衣漢子的牙關,伸手進去一掏,掏出了一顆豆般大小的蠟丸,往桌上一扔,然後又反手伸進自己衣裳裡,從背後掏出了一個小枕頭般,不太厚,但挺硬的個墊子也扔在了桌上,墊子上插著一根子午向心釘。最後,他一掌拍在蒙面黑衣漢子的左肋下。
蒙面黑衣漢子忽然—拳遞出直搗孝親王的心口要害,孝親王抬左手撥開了他的拳頭,右手一個嘴巴打在蒙畫黑衣漢子臉上。
蒙面黑衣漢子蹌踉暴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蒙臉的黑布掉了,右半邊臉紅了,嘴角也見血,他抬手抽刀跳了起來。
他剛跳起,孝親王一腳踢在他持刀腕脈上,刀飛了起來,扎破頂棚「篤」地一聲正插在房樑上。疼的是手腕,黑衣漢子左手抓住了右腕,一彎腰,旋即直起腰來要往窗戶撲。
孝親王一跨步便攔在他身前。黑衣漢子一張馬臉慘白,沒往前撲,要往後退。
黑衣漢子咬咬牙道:「你是……」
孝親王道;「凌燕飛,來這兒之前聽人說過麼?」
黑衣漢子兩眼猛睜道:「你就是凌燕飛。」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足見你聽說過我,那麼咱們別這麼生份,請坐!」
黑衣漢子沒坐,腳下直往後移。
凌燕飛道:「你應該相信,我能把你按到這張椅子上去!」
黑衣漢子腳下立即變了方向,往後挪了兩步坐在了牆邊那張椅子上。
凌燕飛抬手一指椅子,道:「請坐,好不容易把你盼來了,我會讓你走?」
凌燕飛道:「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黑衣漢子沒說話。
凌燕飛道:「我很納悶,為什麼有些人生得那麼賤,遲早都必得說的話偏要等吃過苦頭後才說。」
黑衣漢子開了口:「我姓駱,駱英和。」
凌燕飛道:「你這三字姓名是真也好,是假也好,我認為無關什麼緊要,要緊的是你為什麼夜進孝親王府行刺?」
黑衣漢子道:「這老頭兒當年蠱惑皇上,害得七阿哥永琮已然到手的東宮太子又沒了……」
凌燕飛截口說道:「是這樣麼?」
黑衣漢子一點頭道:「是這樣。」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如今夜進孝王府行刺,是為已然死了多年的七阿哥報仇雪恨了?」
黑衣漢子道:「一點都不錯,正是這樣,我姓駱的當年受過七阿哥的恩惠,大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不能不為七阿哥出這口氣。」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倒是死無對證!」
黑衣漢子小臉掠過一絲得意神色,道:「什麼叫死無對證,大丈夫敢做敢當,我承認了,你們定我的罪,殺了我就是。」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要是栽贓嫁禍,讓死人為活人頂罪的話,那就該另當別論。」
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栽贓嫁禍,讓死人為活人頂罪,你,這話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你說你是為已死的七阿哥報仇雪恨,所以夜人孝王府行刺,可是?」
黑衣漢子道:「不錯,確是這樣。」
凌燕飛道:「那麼我問你,你夜人孝王府行刺,是為了替已死的七阿哥報仇雪恨,你隔窗用子午向心釘打進孝王爺的後心要害,報仇雪恨的目的已達,你沒有必要再進入房裡來……」
黑衣漢子道:「我進來看看他死了沒有,我不能功虧一簣,白跑一趟,我這一趟必得置他於死地,這一趟要是殺不死他,再想下手可就難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反應很好,也能言善辯,讓你來行刺,這個人選十分恰當,那麼我問你,你拿這張口供又是為了什麼,難不成這張口供也跟當年事有關?」
黑衣漢子臉色又為之一變,但他旋即說道:「聽說當年七阿哥臨行前寫了一紙遺書,七阿哥在這紙遺書上指陳這個老頭兒的條條罪狀,而七阿哥過世之後這紙遺書卻不見了,我懷疑是這老頭兒偷了來,我想看看桌上這張是不是那紙遺書,要是的話,憑這紙遺書我就能讓這老頭兒死後還落個罪名。」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你的確反應快,的確能言善辯,你這番辯辭乍聽似乎頭頭是道,無懈可擊,其實到處都是破綻,你來行刺之前,那指使你前來行刺的人有沒有告訴你,七阿哥是在幾歲時死的麼?我要不是前些日子聽嘉親王提過,今兒個差一點就讓你蒙了,據我所知,七阿哥死的時候年紀還小,小小年紀懂得寫什麼遺書,再說,即使七阿哥留有遺書,即便孝王爺派人把那紙不利於己的遺書偷了來,也絕沒有保留至今的道理,一定早就事後湮滅了,這道理任誰都懂,你又來找什麼遺書?」
黑衣漢子聽得臉色連變,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他還待再辯,凌燕飛已臉色一沉,目中兩道威稜直逼過去,冷然說道:「告訴我,福康安都給了你什麼好處,使得你這樣為他賣命?」
黑衣漢子臉色大變,兩眼一睜道:「你說誰……」
凌燕飛道:「我不妨告訴你,這是我設的一個圈套,口供之說是假,赤魔教那女人已被暗中押來孝王府之說也是假,我為的是讓福康安往這個圈套裡鑽,你明白了麼,你還有什麼話說?」
黑衣漢子白著臉低下了頭,但旋即他又抬起頭來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我是為七阿哥報仇雪恨來的。」
凌燕飛道:「告訴我,福康安對你有什麼恩惠,給了你什麼好處?」
黑衣漢子道,「對我有恩惠的是七阿哥,給了我好處的也是七阿哥。」
凌燕飛伸手按在了他肩頭上,道:「你可聽說過錯骨分筋手法?」
黑衣漢子機伶一顫,兩眼暴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15:29
凌燕飛突然回手在他兩邊耳下捏了一下,黑衣漢子的下巴立即掉了下來。
凌燕飛道:「想在我面前嚼舌自絕,沒那麼容易。」
黑衣漢子不但兩眼暴睜,頭上青筋都暴起來了,他一挺腰就要往起站。
凌燕飛伸手又按在他肩頭上,只見他拚命擰了往上掙,身下的椅子吱吱響,但一個身軀卻難離開那張椅子分毫。
凌燕飛搖搖頭道:「我沒想到有人肯替福康安這麼賣命法,現在我可以用錯骨分筋手法對付你,可是這手法有傷天和,非不得已我絕不輕用,我還存一點希望,你最好不要讓我這僅存的一點希望幻滅,現在我把該說的都說一說,最後作什麼樣的選擇那還在你……」
頓了頓道:「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保你不死,而且無罪,不管福康安答應給你什麼好處,我也照樣能給你,要是福康安手裡抓著什麼東西脅迫你,我可以幫你的忙,你也可以等確信這脅迫解除之後再點頭,怎麼樣?」
黑衣漢子沒說話:他現在不能說話,可是他兩眼已經沒睜那麼大了,頭上的青筋也不見了。凌燕飛道:「咱們來個搖頭不算點頭算,怎麼樣?」
黑衣漢子沒動,過了一會兒才微微地點了點頭。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我要冒個險,不過我要先告訴你,以你嘴裡預藏毒藥以及情急要嚼舌自絕這兩件事看,福康安即使答應給你什麼好處,那一定是給你的親人的,並不是給你本人的,要是的話,你死後好處自然也就沒有了,這划不來,你也不會這麼傻,不過,福康安要是答應以你的行刺為你的親人換取什麼好處,或者是他手裡掌握著什麼逼你行刺,你要是行刺不成扯出他來,他會毀了掌握在手裡的什麼,讓你抱恨終生,這你也應該好好想一想你為了柏扯出他來一死了之,你的親人會不會得到福康安答應過的那種好處,你要是為了怕扯出他來一死了之,他會不會重諾守信保全掌握在他手裡的東西,如果你認為福康安值得信賴,你盡可以一死,要不然的話,我勸你還是珍惜自己一條性命跟我合作,那樣的話,或許可以保全你所希望保全的。」
說完了話,他伸手托上了黑衣漢子的下巴。
黑衣漢子低下了頭,半晌之後才道:「你真能保我無罪,保我不死?」
凌燕飛道:「你既然知道我,你就應該知道我跟孝親王、嘉親王以及安貝勒的關係,這個圈套是我設的,我有全權處理一切!」
黑衣漢子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能,我是怕你玩虛施詐。」
凌燕飛道:「那就沒辦法了,你我緣僅一面,你無法知道我的為人,這一次又是在敵對的情形下,更不容易讓你相信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所以跟福康安不相為謀,更進一步的跟他作對,就是因為道不同,也就是說我跟福康安不一樣……」
黑衣漢子微一點頭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衝著你那句錯骨分筋手法有傷天和,我確知你跟福康安不一樣,我相信你!只是……」
他搖頭一歎道:「就是我跟你合作,只怕你也拿福康安無可奈何。」
凌燕飛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漢子道:「因為叫我來行刺的不是福康安本人,而是他的護衛領班魯天鶴透過他手下的一個弟兄,我的把兄弟叫我來行刺的!」
凌燕飛道:「那有什麼不一樣?」
黑衣漢子道;「自然大不相同,儘管大家明知道這是福康安的授命,可是抓不著證據,不但福康安可以裝作不知道,甚至於連他的護衛領班魯天鶴都能推得乾乾淨淨,即便萬一魯天鶴推不掉,到時候福康安可以來個下手,殺了魯天鶴,然後到皇上面前認個督下不嚴,用人不當,來個自請處分,皇上卻無法拿他怎麼樣,頂多也判他個督下不嚴,用人不當,罵他兩句了事。」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這倒是,不過並不是全無辦法,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可以請准孝王爺秘密拿人,先抓魯天鶴那名手下,再抓魯天鶴,讓福康安無法滅口,讓魯天鶴從他嘴裡扯出福康安來,這樣再有一個福康安他也站不住。」
黑衣漢子道:「你以為魯天鶴會扯出福康安來嗎?他是福康安的心腹死黨。」
凌燕飛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讓魯天鶴扯出他來!」
黑衣漢子微一點頭道:「只要你認為有辦法就行,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是福康安府裡的人,我跟福康安的關係只是我有一個把兄弟在他府裡當護衛,僅此而已,我姓馬,是個回回,朋友們都管我叫馬回回,因為我自小脾氣不好,喜歡跟人打架,到處惹事生非,所以我空有一身武藝卻沒法子,一直在京裡地面上幫這個打那個,幫那個打這個混碗飯吃,我有個瞎了眼的老娘沒人侍候,我想娶個媳婦兒,卻沒那家姑娘敢嫁我、願意跟我,我在窯子裡認識個姑娘,只有她願意跟我,而且是真心,那缺八輩子德的老鴇子卻獅子大開口,我贖不起,昨兒個我那個在福康安那兒當差的把兄弟去找我,他說有人願意出一筆錢,不但夠我贖人的,還夠我一家三口吃喝半輩子的,條件是進孝王府行刺,我要贖人,也打算讓我那瞎了眼的老娘過好日子,我答應了,可是他們也有條件,為怕我行刺不成被擒出賣了我們,不但給了我一顆毒藥,還暫時派人陪著我那瞎了眼的老娘,他們說了,我要是辦成了事兒,錢有了,人也有了,盡可以換個地兒隱名埋姓侍候我那老娘過好日子去,要是事不成,只不扯出他們來,他們也會給我那老娘一半,讓我那老娘過幾年好日子,就是這麼回事兒,我就為貪這一點財,所以就來了!」
凌燕飛道;「你那把兄弟姓什麼,叫什麼?」
黑衣漢子馬回回道:「你既然知道了魯天鶴,何必再問我那把兄弟。」
凌燕飛道:「我不找你那把兄弟這中間就差著一個人,差著一個人就會有很多話對不起來,很多事無法連貫,你放心,我保你那個把兄弟沒事就是。」
馬回回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他姓孫,叫孫太和,因為人長得瘦小猴兒干,所以有個外號叫孫猴兒,如今你讓我說什麼,我說什麼,可是我有個條件,必得先讓我見著我那老娘,要不然就算到時候你把他們都拿住了,我也會來個堅不認帳。」
凌燕飛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會把你那老娘送到你面前來,要不然到時候你儘管不認帳就是,你那老娘現在在什麼地方?」
馬回回道:「在我家,東城根兒潘家窯後有座小破廟,那就是我家,我來的時候我娘還在家,現在是不是還在就不知道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行了,以後的就是我的事兒了,咱倆唱出戲你會不會?」
馬回回道:「唱戲?唱什麼戲?」
凌燕飛道:「很簡單,我追你跑,你翻上牆頭,我追上去打你一掌,然後你大叫一聲倒栽下來,會不會?」
馬回回詫異地道:「這是……」
凌燕飛道:「我說他們一定會派人監視你,你信不信。」
馬回回臉色一變,霍地站了起來。
凌燕飛道:「我要讓他們以為你死在孝王府,這齣戲你要演得像一點,現在就走,出屋後讓護衛們看見你。」
馬回回微一點頭道:「我知道了。」
一步跨到窗前,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凌燕飛跟到窗前,外頭傳來了一聲沉喝:「什麼人,站住!」
他打開窗戶竄了出去,先看清了馬回回跑的方向,然後揚聲一聲大喝:「有人行刺,攔住他。」
他提一口氣追向馬回回。馬回回的輕功不錯,就這一轉眼間他已翻上了牆頭。
凌燕飛的輕功更高絕,他一個起落便已追上了馬回回,他騰身竄起,揚掌劈向馬回回後心,忽見迎面一點烏芒閃電般奔向馬回回咽喉處,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不能讓這點烏芒打中馬回回的咽喉,立即變掌為抓,抓住馬回回後背衣裳一扯,低聲說道:「叫。」
馬回回大叫一聲翻了下去。
凌燕飛把時間算得恰好,馬回回大叫下翻的前一剎那,一點烏芒已劃空打到,凌燕飛把馬回回身軀扯偏,烏芒擦著馬回回脖子而過,凌燕飛伸手接住了那點烏芒,適時馬回回大叫下翻,在這麼濃的夜色裡,只要是看見這點烏芒直奔馬回回咽喉的人,任何人都會以為馬回回咽喉上中了暗器,後心要害又挨了一掌翻了下去。
凌燕飛跟著牆上落下,伸手拍開了追撲而來的一名護衛的腰刀,大叫說道:「刺客死了,外頭有他的同黨,快追。」
兩名護衛當了真,事實上也並不假,立即雙雙翻上牆頭掠了出去。地上的馬回回要往起站。
凌燕飛輕喝一聲:「不要動。」
一指閉了馬回回的穴道,抓起他來往孝親王的住處掠去。
孝親王搬到了兩邊長廊下一間屋裡,此刻他屋裡已亮起了燈,凌燕飛提著馬回回敲開門一步跨了進去。
孝親王衣裳穿得好好的,想必根本沒睡,一見凌燕飛進來,迎上來揚起拇指道:「你真行,燕飛,又逮住了!」
凌燕飛沒多說,他匆匆地把剛才上房屋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又道:「其他的都是我的事,您怎麼辦,這齣戲您能不能接著唱下去。」
孝親王皺眉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懂,這齣戲我要是接著唱下去,勢必非驚動宮裡不可,蒙誰都不要緊,蒙皇上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凌燕飛道:「那就這麼辦,刺客還沒進上房之前就被發現了,今後這一兩天萬一有人來看您,您就這麼說,還有,刺客死了,是讓您的護衛從後頭一掌,以及刺客的同黨從外頭髮暗器打死的,這個馬回回您交給個親信守著,別讓任何人知道他沒死,我這就出城辦別的事去!」
他沒等孝親王說什麼,放下馬回回閃身掠了出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一口氣跑到了東城根兒潘家窯。
剛到潘家窯他就看見了,潘家窯後面是有座小破廟,裡頭黑忽忽的,看不見燈光,也聽不見什麼動靜。
他繞到那座小破廟後,從後頭進了小破廟。這座廟可真是既小又破,除了侍神的那座小殿之外,總共也不過兩間房子。
凌燕飛一個地兒的找,連半個人影也沒找到,他明白,馬回回那瞎了眼的老娘自己不可能跑到那兒去,一定是讓福康安的人帶走了。
他沉吟了一下,騰身拔起,飛射而去。
片刻之後,他抵達了桑宅,龍雲幾個都在,可是還沒見駝老回來,龍雲幾個都快急瘋了,一見凌燕飛回來跟碰上了救星似的,馬上都圍了過來。
凌燕飛把幾天來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龍雲幾個精神為之一陣振奮,但這振奮也不過是一轉眼的事,轉眼工夫之後他幾個又恢復了焦急、頹廢。
凌燕飛沒敢把桑傲霜被騙上當的事告訴他幾個,他絕口不提桑傲霜,只安慰龍雲說憑駝老的一身所學,以及多年跟赤魔教的周旋的經驗,絕不會出什麼事,事實上他也沒聽說駝老落在了赤魔教手裡,要有的話,赤魔教早說了。
聽了這話,龍雲和幾個好了點兒,可禁不住都問:駝老究竟是上都兒去了呢?這問題,凌燕飛無從回答,他也不敢輕易作答,只有含混地又安慰了他幾個一陣。
安慰過龍雲幾個之後,他讓龍雲把老董找了來。一見老董,凌燕飛就說他要找個人,福康安府的護衛孫太和,外號孫猴兒。老董居然知道這個人,而且提起了馬回回。
老董領命而去之後,凌燕飛就在桑宅歇了下來。幾個人又聊了起來,聊的全是駝老跟姑娘桑傲霜,凌燕飛始終沒露一點口風。
龍雲幾個也曾問及馮七跟姑娘韓玉潔。凌燕飛苦笑了笑,沒說什麼,不過他表示赤魔教那位三教主的女弟子跟一名護教掌握在官家手裡,諒赤魔教也不敢動這兩個人質。
第二天一大早,老董派人送信兒來了,孫太和孫猴兒昨兒一早就到外城去了,昨兒晚上沒回去,到現在還在他的姘頭翠花的香閨裡,老董的人送來一張小紙條兒,翠花的住處小紙條兒上寫得清清楚楚。老懂真行,凌燕飛精神振奮,如獲至寶,馬上就要趕到翠花的住處去。
龍雲幾個要跟去凌燕飛不許,他讓他們仍舊留在家裡等駝老,非重大事故,不許輕離桑宅,駝老要一有消息,馬上想辦法通知他,而且也讓駝老留在家裡別再出門。
凌燕飛的話就是令諭,龍雲八個不敢不聽,只得作罷!
凌燕飛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又離開了桑宅。他按圖索驥,很容易地找到了翠花的住處,這時候天色剛亮,家家戶戶都還沒開門兒。
一個要飯花子蹲在胡同口,凌燕飛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老董手下的弟兄。果然,他一到,那名花子立即站起身來迎了過來,近前一欠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凌少爺!」
凌燕飛答了一禮,道:「讓諸位受累了,人還沒走吧。」
那名花子道:「還沒有,我守這兒半天了,沒見動靜。」
凌燕飛道:「請回吧,回去代我謝老董大哥一聲。」
花子走了,凌燕飛進了胡同,他在兩扇小窄門兒前停了下來,抬手拍了門。
門拍得砰砰響,老半天才聽見裡頭有個猶帶著睡意的女人話聲問道:「誰呀,這麼一大早就這麼吵人。」
凌燕飛立即應道:「我是內城來的,有事兒找老孫。」
一陣門閂響動過後,兩扇小窄門兒開了,開門兒的是個廿多歲的女人,長得倒還好,只是妖裡妖氣的,頭髮蓬著,衣裳扣子都還沒扣好,脖子下頭露著一大塊,連兜肚都露出來了。
似乎她沒見過這麼俊的人,一看見凌燕飛,兩眼猛地一睜,睡意全跑到九霄雲外去了,臉上馬上堆起了笑意:「喲,我還不知道老孫有你這麼一位朋友呢,他還在被窩兒裡呢,睡得跟個豬似的,是誰找他?」
凌燕飛道:「我們的少爺有事兒找他。」
那女人道;「那你請進來坐坐吧,我這就叫他去。」
凌燕飛謝了一聲進了門,那女人關上門在前頭帶路,也不知道她一直都這樣還是現在才這樣,腰扭得好厲害,她也不怕斷了。
凌燕飛也懶得多看她一回,跟著她過了小院子進了上房屋,剛進屋,就聽左邊瓦房裡傳出個帶著睡意,含混不清的男人話聲:「翠花兒,這麼早是誰呀?」
那女人扭過頭去道:「快死起來吧,府裡派人找你來了。」
扭回頭來又堆上了一臉笑:「你坐坐,我進去換換衣裳梳梳頭去。」
飄過來個媚眼兒,扭著腰進去了。
只聽瓦房裡那男人話聲道:「府裡有人找我,誰呀?」
床響,鞋響,那男人下了地。
隨聽那女人道:「死人,這樣兒就敢出去。」
那男人道:「有什麼要緊,都是大男人。」
步履兩聲,門簾兒一掀,出來個只穿件短褲頭兒的男人,卅多,尖嘴猴腮,瘦小猴兒干,他一怔,凝目問道:「你是……」
凌燕飛含笑說道:「我姓凌,孝王府的,馬回回讓我來找你。」
孫猴兒臉色一變,抽身就要往後退。可惜他沒能快過凌燕飛,他腳下剛動,凌燕飛已然到了他的面前,孫猴兒急了,抬手就是一拳,他這不是打凌燕飛,是把腕脈往凌燕飛手裡送。凌燕飛五指只微一用力,孫猴兒「哎喲」一聲就矮下了半截。
門簾兒一掀,那女人披散著頭髮,手裡還拿著一把梳子聞聲而出,一怔,忙問道:「怎麼了,你們這是……」
孫猴兒齜牙咧嘴苦著臉道:「他是……」
悶哼一聲立即住口不言。
凌燕飛道:「你要是孫猴兒,我就是二郎神楊戩,我只問你一句話,馬回回那瞎了眼的老娘現在那兒?」
孫猴兒沒說話。
凌燕飛五指又一用力,孫猴兒叫了一聲道:「就在東屋裡。」
凌燕飛轉望那女人道:「大嫂子,麻煩把老孫的衣裳拿來。」
那女人剛才看傻了,一聽這話定定神忙道:「兄弟,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凌燕飛道:「老孫串通了他的把兄弟馬回回行刺孝王爺想造反,如今事發了,我奉命來拿他的。」
那女人「哎喲」一聲轉望孫猴兒道:「老孫,你怎麼……」
孫猴兒叱道:「少在這兒廢話,你一個女人家懂個屁,還不快拿我的衣裳去。」
那女人沒敢再多說,轉身進屋去了,轉眼工夫一手提著衣裳,一手提著褲子走了出來,剛出來,「叭」地一聲,一個小革囊掉在了地上。
凌燕飛看了那小革囊一眼,道:「我現在放開你讓你穿衣裳,你要是沒把握對付我,我勸你還是別動手。」
他當真鬆了孫猴兒。
孫猴兒居然也沒亂動,劈手奪過衣褲,規規矩矩的穿上,剛穿好衣裳,他突然伸手抓住那女人往凌燕飛身上一推,轉身就往外跑。
凌燕飛一笑說道:「我早防著你這一手兒呢。」
他閃身躲過了那女人,伸腿一勾,孫猴兒爬了下去,嘴恰好磕在門檻上,把嘴唇兒都磕破了,他右手探腰,一個翻身躍起,他手裡多了把匕首,挺腕就扎。
凌燕飛側身讓過匕首,一指頭敲在他腕子上,匕首落了地,孫猴兒左手抓住了右腕。
凌燕飛抖手又是個嘴巴,孫猴兒蹌踉後退,砰然一聲撞在門板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右半邊臉紅腫,鼻子裡嘴裡都見了血,他坐那兒沒敢再動。
凌燕飛伸腳一挑,地上那個小革囊飛到了他手裡,他打開革囊口一看,兩眼寒芒為之—閃:「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你比馬回回還狠,昨兒晚上殺馬回回滅口的也是枚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
只聽孫猴兒道:「那不是我,是……是別人跟我要了兩枚去……」
凌燕飛道:「誰?魯天鶴麼,你把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給了他,明知道他要幹什麼用,這跟你親手殺了馬回回有什麼兩樣,真是好把兄弟,這香沒白燒。」
孫猴兒驚聲說道:「你,你怎麼知道是魯天鶴?」
凌燕飛道:「我知道的不比你少,站起來走吧。」
孫猴兒緩緩站了起來,轉身要往外去,可是忽然他又轉了回來,望著那女人道:「翠花兒,你知道我犯了什麼罪,我走之後你收拾收拾也趕緊走吧,免得連累了你。」
他話裡有話,是指望翠花想法子往貝子府報信兒去。凌燕飛何許人,一聽就聽出來了,他希望這女人能把這消息送到福康安那兒去,所以他沒吭氣兒。
那知翠花兒卻道:「我當然要走,難不成讓我陪你讓人砍頭去。」
孫猴兒聽得一怔,旋即臉上變色破口罵道:「你這無情無義的婊子……」
翠花不甘示弱,立即頂了過去:「婊子本來就是無情無義的,你才知道啊,你以前有錢有勢我才跟你,要不然衝你這付德性給我端尿盆兒我都不要……」
孫猴兒忍不住了,閃身要撲。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跟個女人家一般見識,這種事兒本就如此,走吧。」
孫猴兒指著翠花兒道:「你這臭婊子,只別讓我沒事兒。」
他轉身走了出去,凌燕飛緊邁一步跟了出去。
翠花追到門口罵起來了,怎麼難聽怎麼罵,什麼難聽揀什麼罵。孫猴兒突然俯身從地上拾起半截磚塊,他不打凌燕飛,要扔潑翠花兒。凌燕飛再次抬手攔住了他。
孫猴兒狠狠地砰然一聲把石頭扔了。
到了東屋門口,孫猴兒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道:「伯母,您醒了麼?」
只聽屋裡響起了個老婦人話聲:「誰呀,是太和麼,醒了,進來吧。」
孫猴兒推開了門,凌燕飛看見了,炕上坐著個瞎了眼的老婦人,正在梳頭,或許是日子過得不好,老婦人顯得既干又瘦,衣裳雖舊,可挺乾淨,一看就知道是個光梳頭淨洗臉的老太太。
孫猴兒進了屋,老婦人垂下了梳頭的手,道:「太和,還有一位誰呀?」
老太太兩眼雖然瞎了,聽覺可真夠敏銳的。
孫猴兒嘴裡應道:「是個朋友。」
身子一晃,人就要竄過去。
凌燕飛早防著他了,一步跨到,探掌一抓正抓著了孫猴兒的後衣領,孫猴兒硬沒敢再動。
凌燕飛望著老婦人道:「老太太,我姓凌,是孝王府來的,令郎現在在孝王府,讓我來請老太太去一趟。」
老婦人聽得怔了一怔道:「孝王府,這孩子他跑孝王府幹什麼去了?」
孫猴兒突然叫道:「伯母,不管他怎麼說,你絕不能跟他去。」
老婦人轉過了臉,老臉上一片詫異之色道:「太和,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凌燕飛鬆了孫猴兒的衣領,抓住了孫猴兒的脖子,冷冷說道:「姓孫的,你告訴馬老太太,敢有半句謊言我先斃了你!」
孫猴兒一聽這話,沒敢吭氣兒。
老婦人臉上詫異之色更濃了,往前挪了挪道:「本和,你說話,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孫猴兒道:「伯母,這件事一時說也說不清,不管怎麼說您別跟他去就是了。」
老婦人當即又轉過臉來道:「您這位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可以,」凌燕飛道:「不過我先請老太太不要擔心害怕,令郎現在孝王府中,他很好,也沒有人難為他。」
老婦人道:「您請說吧,我不會擔心害怕,我那個不長進不爭氣的兒子,一天到晚惹禍,不是他傷了人,就是人傷了他,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
話雖然很平淡,但任何人都聽得出這話背後隱藏著多少沉痛!
凌燕飛向著老婦人投過同情一瞥,道:「老太太,是這樣的,令郎受了奸人的利用,昨兒夜跑進孝王府行刺被捕……」
老婦人身子一抖,急道:「您,您怎麼說?」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別急別怕,我剛才是說,令郎是受了奸人的利用,他現在已經答應跟我們合作,孝王爺赦免了他的罪,不會有事兒的。」
老婦人全身發了顫,一張老臉跟著就白了,她顫聲說道:「糊塗、糊塗、該死、該死,他惹的禍還不夠,如今居然……他想幹什麼,是想殺了我還是想滅了馬家的九族,孝王爺赦免了他的罪,怎麼不殺了他,這種人留著是個禍害,這種兒子我不要,從今兒個起我全當沒這個兒子……」
老太太居然沒嚇暈過去,足見她真是受慣了。老太太談吐不俗,不問她兒子的生死,只說她兒子該死,足見當初出身大家是個明事理的老太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15:51
凌燕飛道:「老太太,令郎也是一番好意,他想掙幾個錢讓您過好日子,只不過他做錯了。」
老婦人冷笑說道;「他可真是一番好意,拿這種錢養活我,我寧可窮死餓死也不沾他的,想讓我過好日子,他年輕輕的,既沒缺條胳膊也沒少條腿,什麼正當事兒不能幹,他如今竟做出這種事來,闖出這種大禍,叫我有什麼臉見他爹,叫我有什麼臉見馬家的列祖列宗?」
她顫巍巍地挪下了地。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要幹什麼?」
老婦人沒說話,摸索著往旁邊挨了兩步,突然往牆上撲去。
凌燕飛右手飛快點了孫猴兒的穴道,左掌疾探一把抓住了老婦人,道:「老太太,您不能這樣,令郎已經知道錯了。」
老太太直抖直喘,道:「他,他現在知道錯了又有什麼用,今天他能進孝王府行刺,明天他還能進大內行刺呢,我還有什麼指望,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您不要管我,您讓我死了吧。」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可知道我為什麼來找您?」
老婦人喘著道:「為什麼?」
凌燕飛道:「令郎所以進孝王府行刺有一半是受了逼迫,我剛才告訴您他是受了奸人的利用,也就是說他背後還有指使的人,我跟令郎談好了條件,我保您安全,他到時候當堂作證,指認奸人,可是他要是見不著您到時候他寧死不願作證,老太太,您想想看,您能尋短見麼,您願讓奸人逍遙法外麼?」
老婦人道:「他既然做出這種事來,還管我的死活?」
凌燕飛道:「老太太,您別這麼說,令郎有一番孝心,只是他交錯了朋友,走錯了路,做錯了事,只要給他機會,他會回頭的,他有一身好武藝,將來不愁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
老婦人搖搖頭道:「不求他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只能安份守己做個好百姓我就知足了……」
頓了頓道:「您剛才說他不見著我到時候不肯作證,可是真的?」
凌燕飛道:「老太太,這不是別的事,您這麼大年紀了,我還能誆您麼?」
老婦人微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跟您走一趟吧,太和,過來扶著我。」
凌燕飛道:「老太太,還是讓我扶您吧,他不能扶您,我也不能讓他近您。」
老婦人愕然說道:「您不能讓他近我?這是為什麼?」
凌燕飛道:「老太太現在不要問了,等到了孝王府令郎自會告訴您的。」
老婦人道:「不,您這位,我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這位老太太還挺倔強的。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既是老太太現在非問不可,我也只有告訴您了,我剛才不是說令郎交錯了朋友了麼,就是指他,他就是利用令郎的奸人,只不過他背後還有人。」
老婦人聽得一怔道:「您怎麼說,太和他……您恐怕還不知道吧,他是我兒子的……」
凌燕飛截口說道:「我知道,令郎已經告訴過我了,他是令郎的把兄弟,令郎昨兒晚上已扯出他來了,老太太,您以為他把您從家裡請到這兒來是來幹什麼的?我昨兒晚上就到您家去過了,沒找著您,我猜想您一定是讓他帶走了,因為他是令郎的把兄弟,您相信他……」
老婦人霍地轉過臉去道:「太和,是這樣麼?」
凌燕飛道:「老太太,他現在沒有知覺,我閉了他的穴道,我剛才過來攔您,怕他跑了!」
老婦人道:「那,您讓他醒過來,我問問他。」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您先請坐下!」
他扶著老婦人坐在了炕上,然後一掌拍醒了地上的孫猴兒,道:「姓孫的,你跟馬回回的事馬老太太已經都知道了,你現在……」
只聽老婦人在炕上道:「太和,真是你讓你大哥到孝王府去行刺的?」
孫猴兒從地上爬了起來,道:「伯母,您別聽他的,我在福貝子府當差算是個官家人,再說大哥又是我的把兄,我怎麼會讓他去幹這種事兒!」
凌燕飛冷冷一笑道:「到了這時候你還狡辯,我問你,你為什麼單單在昨兒晚上把馬老太太請到這兒來住?」
孫猴兒道:「這……我大哥不在家,我不放心讓老,人家一個人住在那麼偏僻地兒的一座破廟裡,我特意請她老人家到這兒來住兩天,這有什麼不行的。」
凌燕飛道:「好刁的一張嘴,你怎麼知道你把兄不在家?」
孫猴兒道:「我大哥告訴我他要出門辦點兒事兒去,要我代他照顧老人家兩天,要不我昨兒晚上幹嗎不回內城去。」
凌燕飛道:「那麼你又為什麼不讓馬老太太跟我上孝王府去?」
孫猴兒道:「我當然不讓她老人家,我大哥臨走的時候把她老人家交給了我,我又不認識你,知道你是個幹什麼的,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姓孫的,你這理由很牽強,我是個會武的人,馬老人家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我要有什麼別的心,何必用誆?我架也把她老人家架走了。」
孫猴兒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攔不住你,告訴她老人家別跟你去總可以!」
凌燕飛冷笑說道:「你的確有一張厲害刁嘴,我最後問你一句,你敢不敢跟我上孝王府見你那把兄去?」
孫猴兒道:「這有什麼不敢的,刀山油鍋,龍潭虎穴我也敢走一趟,只是我怎麼知道我大哥確在孝王府?」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還是以為我玩虛施詐誆人?」
孫猴兒道:「那可難說啊。」
凌燕飛道:「別說是馬老太太,就算是你,我也照樣能不費吹灰之力帶你走,我為什麼要玩虛施詐用誆?」
孫猴兒還待再說。
老婦人突然說道:「都不用再說什麼了,到了孝王府一切就都明白了,走吧。」
她從炕上下了地。
孫猴兒忙道:「伯母,您真要跟他去?」
老婦人道;「為什麼不去?這位說的對,他架也能把人架走,何必用誆,我眼瞎心不瞎,你跟我去一趟吧。」
孫猴兒臉上掠過一絲猙獰狠毒神色,要動。
凌燕飛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脈,道:「姓孫的,可惜馬老太太兩跟失明,看不見你兩次要下手時的猙獰面目,跟我走吧,也讓你那把兄知道一下昨兒晚上是誰用什麼暗器要殺他滅口去。」
他—手扣住了孫猴兒的腕脈一手摻著老婦人往外行去。三個人出了東屋,恰好翠花提著小包袱要出上房,一見三個人馬上又收腿退了回去。凌燕飛攙聲說道:「大嫂子,你用不著走,這件事不會扯到你身上的。」
翠花怔了一怔忙道:「真的。」
凌燕飛道:「我何必騙你,要是會扯到你身上,我還會讓你—個人在上房屋收拾東西打包袱,把東西抱回去吧,勞個駕幫我雇輛車去行麼?」
當然行!那有不行的道理?翠花對凌燕飛的印象本就好得不得了,再加上現在聽說事兒扯不到她身上去,焉有不極力討好的道理?翠花兒滿口答應,把包袱往桌上一擺,扭著腰三腳並成兩步地出去了。
孫猴兒看得兩眼要噴火,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翠花兒辦事兒還真俐落一會兒工夫就把車雇來了。
凌燕飛含笑稱謝,他先閉了孫猴兒的穴道把孫猴兒扔上車,然後又把馬老太太攙了上去,最後他登上車轅坐在了車把式身旁。車把式一見這陣仗登時就嚇白了臉,可是這當兒卻由不得他不拉了。
臨走翠花直拋媚眼兒,滿臉堆笑地讓凌燕飛沒事兒常來坐,她有她的心,但卻瞎了眼,凌燕飛可不是孫猴兒,豈會看上她?
而,凌燕飛本來是要招呼車把式趕車走的,突然他又跳下車轅拉著翠花兒進了門,兩個人在門後頭嘀咕了一陣,誰也沒聽見他倆都嘀咕了些什麼,反正凌燕飛又出來的時候,翠花兒跟在後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擺著手兒還直讓凌燕飛放心!
車走了,翠花兒老半天眼珠不轉一下。車都出了胡同拐了彎兒了,翠花兒卻還在門口站著捨不得進去。
口 口 口
車到了孝王府,凌燕飛給了車錢,先攙下了馬老太太,然後提下了孫猴兒。
車把式開了眼界了,要不是凌燕飛雇了他的車,他這一輩子也別想進內城來,這一下抖了,回去後准逢人就吹,沖後世子孫誇耀,不愁沒材料了。
攙著馬老太太,一名戈什哈過來把孫猴兒接了過去。
單獨見過了孝親王,稟報了經過,問明了馬回回的所在,凌燕飛攙著馬老太太,向那名戈什哈要過孫猴兒,逕直往藏著馬回回的所在行去。
馬回回被藏在糧倉旁的一間屋裡,穴道已被制,一名孝親王的親信還在那兒看著他。凌燕飛到了之後,把孫猴兒往地上一扔,扶馬老太太坐下,馬老太太打進府就問,現在剛坐下又問:「您這位大哥,馬宏呢?」
敢情馬回回叫馬宏。
凌燕飛道:「您等等。」
他伸手拍活了馬宏的穴道。
馬宏醒過來了,睜眼一看,馬上怔住了。
凌燕飛道:「你讓我辦的事兒,我辦到了吧。」
馬宏一骨碌爬起來跑到了馬老太太面前,叫道:「娘!」
馬老太太身子起了顫抖,伸手摸著馬宏就是一個嘴巴,罵道:「你這畜生,還有臉叫我,你爹兄弟幾個的臉全讓你丟光了,馬家怎麼會出你這種不肖子孫。」
馬宏低下頭,連吭都沒敢吭一聲。
馬老太太接著又說道:「我告訴你,要不是這位凌大哥又攔又勸,我剛才早就一頭碰死在太和那兒了……」
馬宏霍地抬起了頭道:「凌爺,您是在他那兒找到家母的?」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不錯。」
馬宏臉色一變,挺身站了起來。
馬老太太沉聲喝道:「跪下,你要幹什麼?」
馬宏忙又跪了下去,激動地道:「娘,我交錯了朋友,拜錯了把……」
馬老太太道:「我知道,凌爺全告訴我了,可是許他不仁,不許咱們不義。」
馬宏低下了頭。
馬老太太又道:「聽凌爺說,孝王爺赦免了你的罪了,是不是?」
馬宏道:「是凌爺仁義……」
馬老太太道:「凌爺仁義歸凌爺仁義,馬家有馬家的家法,你爹跟你叔叔幾個教了你一身武藝,我沒辦法代他們追回來,可是我不能再讓你付著這身武藝去惹禍,你這是行刺不成,要讓你行刺成了呢,馬家幾代的罪過都是你一人兒惹的,你給我自斷一手,右手。」
馬宏猛然抬頭:「娘!」
凌燕飛也忙道:「老太太!」
馬老太太沒說話,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馬宏雙眉一揚,突然左手探腰,他掣出一把薄如柳葉的小刀,揚起來便要向右腕斬下。
凌燕飛就站在馬宏身後,伸手一把奪過了馬宏手裡的刀子,道:「老太太,凌燕飛斗膽,要為令郎講個情。」
馬老太太道:「凌爺,這是我馬家的家法!」
凌燕飛道:「老太太以家法管教令郎,我本不便過問,可是令郎這條命是我保下的,我還有用令郎之處,要是老太太斷他一隻手,那就等於毀了他。」
馬老太太道:「凌爺,我就是為了讓他能在公堂作證,所以只斷他一隻手,要不然我就非逼他自絕不可!」
凌燕飛道:「老太太,我指的不是公堂作證。」
馬老太太道:「那麼凌爺是指……」
凌燕飛道:「令郎有這麼一位母親,我信得過他,令郎經過這次事件之後,也一定會收斂鋒芒,我要推薦他在孝王府當差!」
馬老太太跟馬宏聽得俱都一怔。
馬老太太詫聲說道:「凌爺您這是……」
凌燕飛道:「老太太,我是個會武的人,我愛惜令郎這一身武藝,我要給他個機會讓他把這身武藝派正用。」
馬老太太道:「凌爺,他夜入孝王府行刺……」
凌燕飛道:「老太太,可以說他已將功折罪了。」
馬老太太道:「孝王爺敢要他?」
凌燕飛道:「我剛才說過,他有您這麼一位母親,我信得過他,而凡是我推薦的人,孝王爺一定錄用!」
孝親王的那位親信此刻也道:「是真的,老太太,這位凌爺不是我們府裡的人,也不是官家人,可是他跟皇族親貴有極深的淵源!」
馬老太太「哦」地—聲。
凌燕飛道;「還望老太太成全。」
馬老太太忽然歎了口氣道:「要我成全,凌爺對我馬家這是大恩大德……」
沉聲喝道:「還不快叩謝凌爺。」
馬宏轉過身道;「凌爺,大恩大德不敢言謝,請受我一拜。」
他要磕頭。凌燕飛伸手架住了他,硬把他架了起來。馬宏驚駭地望著凌燕飛。
凌燕飛笑了笑,掉轉刀把把刀遞了過去,馬宏伸手就要接,凌燕飛一眼瞥見刀把上刻著三個字:『關東馬』,他神色一動,道,「馬兄,這是你自己的刀?」
這時候馬宏把刀接了過去,聞言微一點頭道:「是的。」
凌燕飛道:「馬兄跟關東馬家有什麼淵源?」
馬宏臉色微變,剛要說話。
馬老太太道:「用不著瞞凌爺,實話實說。」
馬宏道:「凌爺,我就是關東馬家的後人。」
凌燕飛臉上掠過一絲激動神色,道:「我提個人,這位昔日在關東馬家行四,美號玉嬌虎。」
馬宏道:「那是我姑姑。」
凌燕飛轉身向著馬老太太跪倒,道:「老人家,燕飛該稱您一聲大娘。」
馬老太太眼瞎聽覺好,一怔忙道:「宏兒快扶起凌爺起來。」
馬宏忙伸手扶起了凌燕飛。
馬老太太道:「凌爺,您這是……」
凌燕飛道:「大娘,您請叫燕飛,燕飛曾在嘯傲山莊學藝一年。」
馬宏一怔,脫口叫道:「怪不得。」
馬老太太猛可裡站了起來,道:「這麼說你是克威紀榮貞的徒弟。」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這麼說,實際上燕飛是老龍溝楚家的人,蒙嘯傲山莊幾位老人家慈悲,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
馬老太太道:「你不要客氣,雖然僅僅一年,也算列嘯傲山莊門牆,據我所知,克威他們在選傳人方面極苛,他們自己訂的幾個條件缺一不可,你能讓他們看中,絕不是僥倖,你上嘯傲山莊是什麼時候的事?」
凌燕飛道:「是在三年以前。」
馬老太太道:「我那個小姑子,她可好?」
凌燕飛道:「老人家安好,幾位老人家安好。」
馬老太太緩緩坐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既列嘯傲山莊門牆,當知道當年事。」
凌燕飛道:「不敢瞞您,燕飛知道。」
馬老太太道:「我有一個條件,不許讓嘯傲山莊的任何人知道我母子在京裡,要不然我母子馬上就走。」
凌燕飛道:「您不知道,幾位老人家曾經派人到處找您……」
馬老太太道:「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母子遠從關外來到京裡,棲身於潘家窯後那座小破廟的道理所在,馬家吃的是上馬掛注的飯,能有當年那樣的果,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燕飛道:「大娘……」
馬老太太道:「你答應不答應?」
凌燕飛道:「燕飛敢不答應?」
馬老太太微一點頭道:「那就行了,宏兒,你就改口叫兄弟吧。」
馬宏立即叫了凌燕飛一聲。
凌燕飛道;「昨兒晚上我不知道是大哥……」』
馬宏道:「別提了,兄弟,你當時沒斃了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燕飛歉然笑了笑道:「現在咱們聽孫太和的吧。」
他俯身拍活了孫太和的穴道。孫猴兒一震而醒,一眼瞥見馬宏站在跟前,他臉色大變,連站都沒敢往起站。
凌燕飛道:「姓孫的,現在你怎麼說?」
孫猴兒白著臉沒說話。
凌燕飛轉向馬宏道:「有件事大哥不知知道不知道,昨兒晚上當大哥掠上牆頭的時候,有人從外頭打暗器想殺大哥滅口。」
馬宏微一點頭道:「我知道,兄弟你救了我,我還沒道謝。」
凌燕飛道:「自己弟兄,大哥客氣什麼,倒是我該讓大哥知道一下,那暗器是枚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
馬宏臉色大變,目中兩道寒芒直逼孫猴兒。
孫猴兒機伶一顫急道:「大哥,不是我,是魯天鶴。」
凌燕飛道:「大哥,這是實情,下手的要是他,他會回去報信兒的,絕不會待在外頭一夜沒回去,不過他把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釘借給魯天鶴一枚也是實。」
馬宏兩眼中的寒芒閃了一閃,道:「孫太和,老人家剛才說過,許你不仁,不許我不義,咱們倆從現在起拔香頭絕交。」
孫太和還待再說,凌燕飛一指點下去又閉了他的穴道,道:「大哥,讓他在這兒躺會兒吧,咱們見王爺去安置好大媽後,咱們晚上到福康安那兒跑一趟救魯天鶴去。」
一聽福康安,馬老太太忙問所以,凌燕飛把事情從頭到尾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馬老太太既驚駭又慶幸,道:「原來這裡頭還有這麼大的牽扯呢,幸虧這是碰上了你,要不然馬家的罪過可大了。」
馬宏道:「兄弟,你說救魯天鶴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已經攏絡了翠花兒,讓她吃過晚飯後想法子把孫太和被我弄走的事傳進福康安那兒去,福康安—聽說這消息馬上會殺魯天鶴滅口,咱們可以看準機會救走魯天鶴,魯天鶴一定會為咱們作證,要不然魯天鶴是福康安的心腹,他豈會幫咱們。」
馬老太太連連點頭:「嗯、對、對,燕飛,你真行,你真行。」
馬宏也點了點道:「的確,兄弟,我就沒想到這一著。」
馬老太太道:「你能想到什麼?」
馬宏不好意思地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17:37
第十五章 愛 極 生 恨
天黑了,家家戶戶都上了燈,福貝子府的燈多而且亮。
福康安跟孟蘭正在後院八角涼亭裡坐著,石桌上放著一壺茶,幾樣精美點心。看時候,不過剛吃過晚飯,吃得那門子點心?
不是孟蘭吃,是福康安吃,福康安這兩天胃口不大好,不想吃飯。孟蘭陪福康安正聊著,聊的是孝王府的事。
一名戈什哈匆匆地奔了過來。
福康安著惱,當即轉過臉去沉喝說道:「幹什麼這麼冒冒失失的,走路非得跑?」
人在惱的時候就喜歡找碴兒,挑毛病,世間事沒有比找碴、挑毛病更容易的了。
那名戈什哈想收住奔勢,人卻已經到了亭子前,他只有停步打扦,然後哈腰垂手說道:「稟爺,孫太和出事兒了。」
福康安一怔道:「孫太和出事兒了麼,什麼事兒?」
那名戈什哈道:「聽說他讓孝王府的人帶走了。」
福康安本來端著一杯茶,此刻身軀震動手一鬆,叭地一聲,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福康安站了起來,道:「這,這是聽誰說的?」
那名戈什哈道:「是孫太和的女人托人帶來的信兒。」
福康安道:「信呢,拿來我看。」
那名戈什哈道:「稟您,是口信兒。」
福康安道:「孫太和的那個女人托誰帶進來的信兒?」
那名戈什哈道:「孫太和的朋友,在步軍裡當差的一個姓姚的。」
福康安道:「他人還在這兒麼?」
那名戈什哈道:「回您,他人現在門房!」
福康安道:「叫他進來。」
那名戈什哈恭應打扦,退三步轉身行去,這回他沒敢跑。
福康安卻沉喝說道:「別這麼慢吞吞的,快!」
那名戈什哈忙撒腿奔去。
孟蘭站了起來,道:「哥哥,這怎麼辦?」
福康安道:「孫太和要真讓孝王府的人弄了去,他一定會供出魯天鶴來,那就糟了……」
怒一咬牙,一巴掌揮出去,把石桌上的茶杯、茶壺、點心全掃在了地上:「飯桶,飯桶,全是些沒用的窩囊廢!」
孟蘭道:「不對呀,哥哥,聽魯天鶴說那個姓馬的讓他用暗器打中了咽喉要害,聽說那暗器還是淬過毒的,見血封喉,那個姓馬的非死不可,既是這樣,他們怎麼找上孫太和?」
福康安呆了一呆道:「對呀……」
那名戈什哈帶著一名穿著整齊的步軍匆匆忙忙地奔了過來,亭子外一起打下扦去,然後那名戈什哈上前一步垂手哈腰,恭聲說道:「稟爺,送信人到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望著那名步軍道:「你來送信說孫太和的女人托你帶信,孫太和讓孝王府的人帶了去,是麼?」
那名步軍低著頭道:「是的。」
福康安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那名步軍道:「就是剛才,小的一聽說馬上就從祟文門趕來了!」
福康安道:「她怎麼說的?」
那名步軍道:「她只說孫太和還有一個姓馬的老太婆都讓孝王府的人帶走了,她讓我趕快到府裡來送個信兒,請府裡趕快派人去救。」
福康安道:「她別的還說什麼沒有?」
那名步軍道:「回您,她別的沒說什麼!」
福康安擺擺手道:「好,你回去吧。」
轉望那名戈什哈道:「帶他領賞去。」
兩個人齊打扦,那名步軍更是千恩萬謝。
望著兩個人走了,孟蘭道:「哥哥,你看……」
福康安眉宇間閃過一絲煞氣,道:「總是那個姓馬的該死東西招了,不然他們不會找上孫太和,也不可能找著孫太和!」
孟蘭道:「那個姓馬的不是死了麼?」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死人會說話麼?」
兩眼一睜,陡然大喝:「來人。」
一名戈什哈飛掠而至。
福康安道:「叫巴魯圖四個到這兒來見我!」
那名戈什哈應聲飛身而去。
孟蘭道:「哥哥,找他們四個來幹什麼?」
福康安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孟蘭道:「你是不是帶他四個去救孫太和去?」
福康安道:「不值得,我也不會傻得去自投羅網。」
孟蘭道:「那你……」
福康安道:「你看著。」
說話間四名蒙古壯漢飛步而至,一躬身道:「爺,您找我們?」
福康安對四個蒙古壯漢似乎要客氣些,道:「哈達,你去叫魯天鶴到這兒來見我。」
哈達領命而去,孟蘭忙道:「哥哥,你是要……」
福康安一抬手道:「你要沉不住氣就給我迴避!」
孟蘭柳眉一揚道:「我有什麼好沉不住氣,只是他是你的心腹……」
福康安道:「我知道,可是他要不死我就得倒霉,你說該怎麼辦?」
孟蘭道:「那你是打算……」
福康安抬手一攔道:「好了,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
孟蘭住口不言,轉眼望去,只見哈達帶著魯天鶴走了過來。
魯天鶴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漢子,長得挺白淨,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近前打個扦,仰著臉陪著笑道:「爺,您找奴才。」
福康安寒著臉「嗯」了一聲,道:「我要問問你,你昨兒晚上發的那一暗器,真打著那個姓馬的了麼?」
魯天鶴兩跟睜大了些,道:「打著了,奴才看得清清楚楚,他從牆上翻了下去,您問這……」
福康安打斷了他的話頭,截口說道:「那暗器是淬過毒的。」
魯天鶴道:「見血封喉,還是奴才特意跟孫太和要來的,當初他在江湖上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暗器。」
「孫太和!」福康安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孫太和已經讓孝王府的人從他那女人那兒帶了去?」
魯天鶴兩眼猛地一睜道:「真的!」
福康安臉色一沉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魯天鶴忙道:「奴才不敢,只是,他們不可能找上孫太和啊!」
福康安冷冷說道:「那就要問你了,那個姓馬的要不招,他們不可能找上孫太和,只是,死人不會說話是不是?」
魯天鶴道:「您是說……」
福康安道:「這還要我說麼?」
魯天鶴白了臉,道:「奴才斗膽,您是聽誰說……」
福康安道:「剛才孫太和的那個女人托一個步軍來送的信兒,難道這還會有錯?」
魯天鶴道:「奴才不敢,只是奴才明明……」
福康安道:「你明明打中了那個姓馬的,是不是?」
魯天鶴道:「您明鑒,這是實情。」
福康安道:「那麼你給我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魯天鶴道:「這個,這個……」
顯然,他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要不是那個姓馬的沒死招了出來,他們不可能找上孫太和,也不可能那麼快找到孫太和,這是任何人都能想得到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一個眼色遞了過去。巴魯圖跟哈達兩個,一人一邊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魯天鶴的胳膊。
魯天鶴一驚抬頭叫道:「爺……」
福康安冷冷說道:「錯辦點事兒算不了什麼,只是這不是別的事兒,要不犧牲你我就要倒霉。」
一頓說道:「拉到西院砍了,把他的腦袋拿盒子裝了送到我這兒來!」
巴魯圖跟哈達架起魯天鶴就走。魯天鶴魂飛魄散,心膽欲裂,大叫掙扎,然而巴魯圖跟哈達這兩個蒙古壯漢每個都有半截鐵塔高,壯得像牛,極具蠻力,魯天鶴那掙得脫。隆克過來從後頭伸手摀住了魯天鶴的嘴,魯天鶴也叫不出來了。
四個大漢對付一個,那還不容易,眼看著魯天鶴被架走了。福康安緩緩坐了下去。
盂蘭道:「哥哥,你要他的腦袋裝盒子送過來幹什麼?」
福康安道:「我要帶著他的腦袋進宮請罪去。」
孟蘭一怔旋即說道:「哥哥,你真行。」
福康安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道:「這麼一來,我雖然沒能把他們斗倒——他們可也奈何我不得。」
忽聽西院方向傳來兩聲叱喝,接著一聲朗笑。福康安一怔站了起來。
孟蘭訝然說道:「這是……」
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四個人,巴魯圖、哈達、隆克、喀爾丹。
福康安臉色大變,飛身掠出亭去迎著巴魯圖喝問道:「怎麼了,魯天鶴人呢?」
巴魯圖氣極敗壞,道:「爺,魯天鶴讓人搶走了,兩個人,一個是姓凌的那小子。」
這句話真如晴天霹靂,震得福康安腦子裡嗡然一聲,跟前—黑差點兒沒昏過去,他的臉白了,眼紅了,驚、急,到了極點,抖手給了巴魯圖一個嘴巴:「你,你們真行,還站在這兒幹什麼,快些跟我進去,都死了也得把人給我搶回來。」
他飛身先往外撲去,巴魯圖四個怔了一怔忙隨後跑去。
孟蘭尖聲叫道:「來人。」
口 口 口
福康安帶了幾十個人一直進到了孝王府,他命令他的人暗中圍上了孝王府,而且下令不惜一切也要把魯天鶴搶回來。
他這裡剛佈署好,那知凌燕飛一襲青衫,瀟灑異常地從孝王府裡出來了,站在孝王府那高高的石階上高聲發話:「貝子爺,孝干爺命我傳話,請貝子爺回府去等著宮裡的話吧!」
福康安定了定神,一揮手狂喝道:「給我殺。」
他身後那十幾個人閃身要動。
凌燕飛沉聲喝道:「我看誰敢動,福康安,你大罪臨頭還敢逞兇,十五阿哥在孝王府,要不要我請他出來跟你見見?」
福康安抬手攔住了他的人,道:「姓凌的,你想讓魯天鶴嘴裡說出半個字,那是做夢。」
凌燕飛淡然說道:「以前他或許不會說,現在你要犧牲他以保全你自己,讓他寒了心,那恐怕要另當別論了。」
福康安既驚又急更氣還帶著幾分羞,但眼前他卻不敢動一動,他只覺氣血上衝,嗓子眼兒一甜,「哇」地噴出口鮮血,跟著就人事不省了。
口 口 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福康安醒了過來,他發現躺在自己臥室裡,他的夫人跟他妹妹孟蘭都在一旁照顧著他。
他挺身坐了起來道:「什麼時候了?」
他夫人急得跟什麼似的,忙按住了他道:「你快躺下……」
福康安道:「我不要緊,快告訴我什麼時候了?」
盂蘭道:「初更剛過,幹什麼?」
福康安道:「那還不算晚,快派個人拿我的名帖去請馬如龍來一趟。」
孟蘭怔了一怔道:「馬如龍?你找他幹什麼?」
福康安道:「現在別問,快去就是,待會兒我自會告訴你。」
孟蘭沒再問,轉身走了。
他夫人遲疑了一下道:「瑤林你可別再……」
福康安道:「你懂什麼,這種事你少管行不行?」
他夫人沒再說話,頭一低,也出去了。
沒多大工夫之後,盂蘭回來了,告訴他已經照他的話做了,人已經派出去了。
福康安緩緩說道;「是成是敗,全看這一著了!」
孟蘭道:「哥哥,你找馬如龍來究竟要幹什麼?」
福康安眉宇間騰起殺機,道:「我要假他之手除去那個姓凌的。」
孟蘭—怔,旋即搖頭說道:「要在早先還好,現在除去那個姓凌的有什麼用?」
福康安道:「有用,你看著好了。」
孟蘭道:「那……馬如龍會幫你這個忙麼?」
福康安道:「他不是幫我的忙,他是幫自己的忙,既是幫自己的忙,他焉有不肯的道理?」
孟蘭美目—睜道:「你是說……」
福康安抬手一攔道:「等他來了之後再說吧!妹妹,這件事還得你幫個忙。」
孟蘭道:「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福康安道:「你知道,就算他殺了那個姓凌的,他也奪不回怡寧的心了,不能讓他什麼都落不著,我這話你懂麼?」
孟蘭美目猛又一睜道:「你是讓我……」
福康安道:「妹妹,以馬如龍的條件,他不會怎麼委屈你的,何況你這是幫我的忙,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哥哥讓人家斗倒吧,你願意那是最好,要不願意至少你給我應付他一陣子行麼?」
孟蘭低了低頭道:「恐怕你這一步棋行不通。」
福康安道:「怎麼行不通?」
孟蘭道:「他心目中現在還容得下別人?」
福康安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到時候話由我來說。」
孟蘭道:「還有,我怕他不是那個凌燕飛的對手。」
福康安道:「你小看他了,別忘了,他是禁軍總教習。」
盂蘭道:「禁軍總教習很厲害麼?」
福康安道:「你沒看他教出來的禁軍個個能以一當百麼?」
孟蘭道:「他要是能除了那個凌燕飛,安蒙豈能饒得了他?」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到那時安蒙他就沒什麼了不得了。」
孟蘭道:「萬一他要是讓那個姓凌的殺了怎麼辦?」
福康安笑了笑,道:「那也好辦,禁軍總教習是大內的人,豈是任人碰的?到那時候姓凌的他也會落個大罪一條,跟馬如龍殺了他沒什麼兩樣!」
孟蘭目光一凝,盯在福康安臉上,沒說話。
福康安道:「別這麼看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一個帶兵的人見的死人的事兒多了,這也跟打仗一樣,你不殺人,人就會殺你,懂麼?」
孟蘭沒說話,緩緩把目光移了開去。
福康安忽然挪身下了床,道:「妹妹,讓廚房給我做點點心來吃,我要長長精神,待會兒好跟馬如龍談談。」
孟蘭默默地轉身往外行去。
福康安這時候發現孟蘭不對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妹妹,你怎麼了?」
孟蘭往外走著,搖頭說道:「沒什麼。」
孟蘭走了出去,福康安暗地一聲搖頭說道:「女人,這就是女人!」
福康安剛吃過點心,戈什哈來報,馬總教習到了!福康安精神一振,馬上迎了出去。
馬如龍一襲長袍外罩馬褂,俊逸之中帶著幾分灑脫,福康安把他迎進了密室,兩個人足足談了一個時辰才見馬如龍辭出。
馬如龍走了,福康安更見精神了!
口 口 口
馬如龍出了貝子府,騎上馬剛拐過了彎兒,迎面站著個黑影,一看身材像是個女子,黑披風、黑頭巾。
馬如龍一怔收韁控馬,凝目一看,脫口叫道:「格格!」
他忙翻身下了馬。
只聽那黑衣女子道:「請跟我來一下。」
轉身沿著貝子府牆根兒往後行去。馬如龍詫異地看了她那背影一眼,牽著坐騎跟了過去。
到了貝子府後,那黑衣女子停下來轉過了身。
馬如龍鬆了坐騎微一欠身道:「格格見召有什麼吩咐麼?」
那黑衣女子道:「我等了半天了,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跟馬總教習說一說。」
馬如龍倏然一笑道:「格格是不是指福貝子所提格格願以身相許的事,格格要是不願意不要緊,這原不是我的意思!」
原來這黑衣女子是孟蘭。
她搖搖頭道:「我不是指這,為了我哥哥,我也沒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我是指整個這件事,我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便罷,既然知道了要是不告訴你我會良心不安,我知道我說了之後或許會壞了我哥哥的事,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
頓了頓道:「你可知道,我哥哥他這是為了他自己,並不是為了你,他只是想假你的手除去那姓凌的!」
馬如龍忽然笑了,道:「格格,馬如龍並不傻,我也知道貝子的用心,只是我遲早都要找那個姓凌的,為什麼不做個順手人情?」
孟蘭吁了一口氣道:「這我是白操心了。」
「不,」馬如龍道:「我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格格這番好意我仍表感激!」
孟蘭道:「我倒並不是希望你感激我……」
頓了頓接問道:「你有沒有把握?」
馬如龍傲然一笑道:「姓凌的小子不過是個江湖亡命徒,仗著他有點能耐,又有安貝勒給他撐腰他可不得了了,我要是對付不了他,還當什麼禁軍總教習?」
他難以獲得怡寧格格的青睞,就是因為他這份傲。可是他這份傲很對孟蘭的胃口,孟蘭人本不壞,這一點可以從她等在這兒警告馬如龍這件事上得到證明,只是她自小嬌生慣養,再加上她有那麼一個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哥哥,養成了她的刁傲性情。
馬如龍說完話,她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你要是真能殺了他,也可以幫我出出氣。」
目光一凝,望著馬如龍道:「你打算怎麼對付他,怎麼下手?」
馬如龍笑笑說道:「福貝子的意思是讓我暗殺,那種事我不屑為,我要找他決鬥,光明正大的搏殺他。」
孟蘭道:「那怎麼行,官家不許這個,再說要讓安蒙他們知道,一定會攔你。」
馬如龍道:「您放心,我有我的辦法,任何人不會知道,誰也攔不了,除非他告訴安貝勒他們,不過我認為他不會示弱的。」
孟蘭點點頭道:「或許是讓你說著了,他這個人自以為了不得,誰也不放在他眼裡,想起來我就有氣……」
馬如龍道:「格格何必跟個江湖亡命徒一般見識?他不配!」
孟蘭道;「我就是不明白,怡寧怎麼會看上他這麼個人,難不成她能跟著他上江湖流浪吃苦找罪受去!」
馬如龍臉色變了一變,旋即笑道:「許是因為那姓凌的小子長得俊……」
孟蘭哼了一聲道:「俊什麼俊,我就看他不順眼,怡寧不是讓鬼迷了心竅就是瞎了眼,他那一點能跟你比,他不過是個扛湖亡命徒,而你卻是堂堂的禁軍總教習……」
馬如龍道:「格格認為我比他強麼?」
孟蘭道:「當然,我這個人向來有一句說一句。」
馬如龍道:「看來我不該在怡寧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
盂蘭目光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馬如龍道:「格格要是見怪,我可以收回。」
孟蘭道:「我還當你心目中容不下別的女人呢。」
馬如龍道:「一旦發現了對路的應該例外,您說是不是?」
孟蘭瞟了他一眼道:「瞧不出你還有張會說話的嘴呢。」
馬如龍道:「我這是福至心靈。」
孟蘭嗔道:「貧嘴。」
馬如龍伸手抓住了孟蘭的手。
孟蘭一驚,很自然地往回一縮,可是她沒能掙脫:「你怎麼敢……」
馬如龍兩眼之中射出兩道奇光道:「福貝子願意做主,格格還有什麼好怕的?」
孟蘭嬌靨泛紅,心跳加劇,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她是個大姑娘,情竇早開,人事早解,平素她高高在上,誰敢近她,儘管她日子過的舒服,她心裡也有一份寂寞,一份情愛的需求,如今經馬如龍這麼一挑逗,她那情愛之火自然馬上燃燒了起來。
馬如龍是個老手,自然看得出來,手一探,往前跨了一步,立即把孟蘭一個嬌軀擁入懷中。孟蘭閉上了美目,嬌軀泛起了顫抖。
她並不是個隨便的女孩子,奈何馬如龍的傲原就對她的胃口,人長得也不錯,尤其是頭一個敢拉她手的男人!
馬如龍何等一個老手,一見這情形還能不明白,他兩眼之中奇光大盛,伸另一隻手抱起孟蘭往黑暗中行去。馬如龍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這會兒看不見人了,只有馬如龍的坐騎在踢蹄輕嘶。
孟蘭太糊塗了,馬如龍對她何嘗有愛,只不過是把她當成了怡寧,把心底壓制良久的恨意發洩發洩罷了。
話又說回來了,馬如龍他暗戀怡寧,今天卻能跟孟蘭這樣,他對怡寧又何嘗有真情愛?今天他能跟孟蘭這樣,明天他何嘗不能把孟蘭置諸腦後跟別的女人去廝混?
孟蘭固然糊塗,可是福康安那個做哥哥的也要負責任,要沒有他的話,孟蘭又怎麼會這麼放心就把人交給了馬如龍!
口 口 口
凌燕飛跟魯天鶴談了大半夜,魯天鶴很合作,不但答應到時候指認福康安教唆行刺,還供出了福康安許多劣跡。
魯天鶴為什麼這麼合作,這道理很簡單,他為福康安賣命這麼多年,縱無功勞也有苦勞,而如今福康安為了自己竟要殺他滅口,拿他抵罪,他怎麼能不寒心?
凌燕飛睡得很遲,他很興奮,不可一世的福康安眼看就要被扳倒了,他怎麼能不興奮。
當然,興奮的不只是他一個,孝親王、嘉親王,還有安貝勒,無一不興奮,對凌燕飛佩服得五體投地,簡直把凌燕飛捧上了天。
嘉親王跟安貝勒走得很晚,所以凌燕飛睡得很晚,嘉親王跟安貝勒走後,凌燕飛又輾轉反側半天難以成眠,這一來睡得就更晚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只道睡了沒多久就被敲門聲吵醒了,睜眼一看,天已經大亮了。
他帶著睡意含混問了一聲:「誰呀?」
門外響起個甜美悅耳的女子話聲:「燕飛,是我。」
大格格怡寧。
凌燕飛聽得一怔,困勁兒全沒了,應了一聲「請等待」,他掀開被子跳下床,匆匆忙忙地把衣裳一穿,走過去開了門。
可不是,怡寧格格當門而立,嬌靨上帶著三分喜,二分嗔,還有一分楚楚可憐的幽怨。
凌燕飛道:「格格這麼早!」
「還早呢,」恰寧白了他一眼道:「太陽都老高了,怎麼,怪我來得不是時候?」
「不,」凌燕飛忙道:「我怎麼會,又怎麼敢!」
怡寧擰身走了過來,往椅子上—坐,把馬鞭往桌子上一擱,道:「我一大早就來了,他們說你昨晚上睡得晚,還沒起床,我不忍心吵醒你,想讓你多睡會兒,那知道你睡起來沒完了,我實在忍不住,只有跑來敲你的門了。」
凌燕飛陪上赧然一笑道:「抱歉,讓您久等了,您坐會兒,我洗個臉。」
怡寧道:「洗呀,又沒人攔你。」
凌燕飛轉身洗臉去了,聽見身後有動靜,扭頭一看,怡寧在給他疊被子,他顧不得洗臉了,把手巾往盆裡一扔,一步跨到,伸手就攔:「格格,這怎麼行,您這是折我,我自己來。」
怡寧一擰身道:「不要我給你疊,我還沒給人疊過被子呢,我嘗嘗這滋味兒。」
她還要疊。
凌燕飛急了,伸手抓住了她的皓腕,道:「格格,您這叫我怎麼受得住。」
怡寧霍地轉過身來,兩張臉離得很近,只聽她嗔道:「格格、格格,我就沒名字麼,你就非跟他們一樣叫我格格麼,告訴你,你跟他們不一樣,你要跟他們一樣,我就不會給你疊被子了,懂麼?」
凌燕飛聽得心神連震,叫道:「格格,我……」
怡寧忽然變得柔婉異常,道;「燕飛,你忍心?能不能叫我怡寧?」
凌燕飛好為難,暗暗叫苦,他現在是騎在老虎背上,叫吧,難叫出口,他也知道這一叫的後果,不叫吧,他實在不忍傷怡寧的心,接觸到的,是一張動人而帶著企求與盼望神色的嬌靨,跟一雙能讓鐵石人兒心軟的目光,他不是鐵石人兒,他心一橫,牙一咬,叫道:「怡寧……」
怡寧嬌軀泛起一陣輕顫,美目中忽現淚光,她顫聲說道:「燕飛,我好高興,你可知道我等這一聲多久了。」
凌燕飛強忍激動,道:「怡寧,你要知道,我來自江湖,總會回到江湖中去的!」
怡寧道:「我記得這話你跟我說過,我也記得我跟你說過這麼幾句話,當初我曾經這麼想過,一旦碰見了我心裡所想的人,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是個幹什麼的,我一定要跟著他,誰也攔不了我,什麼也攔不了我,當然,我還有那句話,除非他心裡沒我,現在你心裡有我了麼?」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怡寧,我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是草木!」
怡寧美目中的淚水往外一湧,道;「謝謝你,燕飛,那麼讓我跟玉潔姐比比,行不?」
提起韓玉潔,凌燕飛心裡一陣疼,聽了怡寧的話,他也熱血上湧,難忍激動,他嗄聲道:「怡寧,我感激……」
怡寧突然偎過嬌軀,把一顆烏雲螓首埋在他懷裡哭著說道:「我不要你感激,其實,該說感激的是我。」
凌燕飛心神震顫,忍不住舒猿臂輕擁嬌軀,道:「別這麼說,怡寧……」
怡寧忽然抬起了頭,嬌靨紅紅的,粉頰上有淚漬,長長的兩排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她道:「這些日子我好想你,連做夢都夢見你,你呢?」
凌燕飛道:「我不瞞你,怡寧,這些日子來我想過你,可是都很短暫,因為這些日子我太忙了,別怪我!」
怡寧閉上了美目,道:「我不會怪你,你只想我,那怕是—瞬間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燕飛又一陣激動,道:「怡寧,你對我太好了。」
怡寧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見你就動了情,而且那麼深,那麼癡,簡直就不克自拔。」
凌燕飛道:「怡寧,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一下……」
怡寧美目忽睜,道:「又是那一個?」
凌燕飛勉強笑笑說道:「有位桑姑娘……」
他把與桑傲霜訂有婚約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怡寧道:「這麼說來,這位桑姑娘比玉潔姐還在先了。」
凌燕飛道:「事實上是這樣。」
怡寧道:「燕飛,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知道我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不會介意,可是我不能不讓你知道一下,其實……」
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怡寧問道:「其實什麼?」
凌燕飛道:「沒什麼。」
怡寧道:「是不是關於玉潔姐的事?」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已經知道了?」
怡寧道:「我聽安蒙說了,可是你沒提我也沒敢提。」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省得我再說了,還有傲霜,她也已經離開桑家找赤魔教的人去了!」
接著他把桑傲霜離桑宅的原因以及經過又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怡寧道:「燕飛,這安蒙也告訴我了,我也沒敢跟你提,有些事冥冥中早有安排,不是咱們這些人所能改變,所能挽回的,希望你別難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18:37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沒什麼好難受的,我只覺得愧對玉潔,至於傲霜,雖然她是找她的親生父母去了,可是她應該能明辨正邪是非,桑老人家把她撫養大,縱沒有功勞也應該有苦勞,她竟忍心撒下視她如出的義父不顧,甚至沒說一聲就走了,似乎是太過份些,桑老人家為了找她,出去多少日子到現在還沒回來,要是他老人家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怡寧忙道:「不會的,燕飛,吉人自有天相。」
凌燕飛道:「但願不會了。」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怡寧忙離了凌燕飛懷中,道:「誰來了?」
凌燕飛道:「不知道。」
這陣步履聲來得很快,兩句話工夫中已到了門外,只聽門外響起個恭謹話聲:「凌爺,凌爺起來了麼?」
凌燕飛道:「起來了,請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一名孝王府的親隨哈著腰走了進來,一怔道:「格格也在這兒。」
旋即打下扦去。
怡寧「嗯」了—聲道:「找凌爺有什麼事兒麼?」
那名親隨看了凌燕飛一眼道:「大內的馬總教習來了,要見凌爺。」
凌燕飛跟怡寧雙雙一怔,怡寧轉望凌燕飛道:「他來幹什麼,他怎麼會跑到這兒來找你?」
凌燕飛道:「不知道。」
怡寧轉過臉去道:「馬如龍他人在那兒?」
那名親隨道:「回您,在門房,奴才請他客廳坐,他不要!」
怡寧道:「不要就算了,燕飛,走,咱們出去看看。」
她邁步要走,凌燕飛伸手攔住了她,對那名親隨道:「麻煩告訴馬總習一聲去,我馬上就來。」
那名親隨恭應一聲,打扦退了出去。
那名親隨走了,怡寧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去?」
凌燕飛道:「他是找我的,你去幹什麼,你在這兒跟他見面不大好……」
恰寧道:「有什麼不好的,我才不怕他呢。」
凌燕飛道:「不是誰怕他,我是個怕事兒的人麼?怡寧,你不理他是不理他,可也不好太刺激他,對不,我去見見他,回來再告訴你不也一樣麼,聽我的話在這兒等,我去去就來,你不是愛給我疊被子麼,我去見他,你趁這機會給我疊被子,不正好麼?」
怡寧瞟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可真會說話,好吧,聽你的,不聽你的聽誰的,待會兒讓你心裡想,還沒進門兒呢就不聽話了,這還行?快去吧,記住快回來,要不然我會想你,知道不?」
凌燕飛道:「我知道。」
邁步行了出去。
怡寧是騎馬來的,凌燕飛老遠就看見怡寧的坐騎了,怡寧的坐騎拴在門房邊,凌燕飛一看見怡寧的坐騎拴在門房邊,就知道要壞事,他所以不讓怡寧跟他一塊兒出來,就是怕怡寧跟馬如龍碰頭,也就是說不願讓馬如龍知道怡寧在這兒,現在可好,馬如龍還能看不見怡寧的坐騎?
果然,他沒料錯,∥瀟湘書院獨家連載∥一進門房就見馬如龍鐵青著臉,馬如龍一見凌燕飛進來,劈頭就道:「大格格在這兒?」
凌燕飛只好承認了,道:「是的,總教習找我有什麼事麼?」
馬如龍道:「大格格呢,她知道我來了麼?」
凌燕飛道:「大格格不知道,她在陪福晉說話。」
馬如龍冷然一笑道:「恐怕她是不願意出來見我吧?」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總教習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大格格的?」
馬如龍道:「我是來找你的……」
凌燕飛截口說道:「那麼總教習似乎不必太過計較大格格出不出來了,是不?」
馬如龍道:「話是不錯,可是我現在知道,大格格在這兒,也想見見她。」
凌燕飛道;「自無不可,不過總教習恐怕得等會兒,我剛才已經告訴總教習了,大格格現在正在陪福晉說話。」
馬如龍道:「我可以等。」
凌燕飛道:「那最好不過,總教習坐會兒吧,我還有事兒,失陪了!」
他裝糊塗,轉身要走。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慢著,咱倆的事還沒談呢。」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我忘了,對不起,總教習屈駕有什麼見教請說吧,我洗耳恭聽。」
馬如龍眉宇間掠過一股陰鷙之氣,道:「今夜子時,我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你……」
凌燕飛訝然道:「今夜子時,總教習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我?等我幹什麼?」
馬如龍道:「你這是明知故問。」
凌燕飛道:「總教習怎麼說這話,我要是明白,何必多此一問。」
馬如龍唇邊掠過一絲陰笑,一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我要跟你決個生死。」
凌燕飛詫聲說道:「總教習要跟我決個生死?這是為什麼,我跟總教習有什麼仇怨麼?」
馬如龍道:「不錯,你跟我有仇怨,要不然我怎麼會找你決生死。」
凌燕飛道:「我跟總教習有仇怨?總教習明教。」
馬如龍冷笑說道:「凌燕飛,你反穿皮襖裝得什麼羊,你我都來自江湖,這樣不太顯得小家於氣了麼,你知道這裝羊躲不過這檔子事,要怕的話你就趁早給我離開北京,要不然你就今夜子時準時赴約,跟我決一生死!」
凌燕飛揚了揚眉,道:「馬總教習,你這是什麼話,我根本不知道跟你有什麼仇怨,我來到京裡沒多久,總共才跟你見過兩次面,我那兒知道什麼時候跟你結了仇,什麼時候跟你結了怨。」
他心裡明白,但他不能在馬如龍沒明說之前先明說,他要是先明說,那就等於是承認了。
固然,這種事承認不承認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沒有必要讓人家認他凌燕飛橫刀奪愛,他也不必對馬如龍承認。
馬如龍目現凶光,哼哼冷笑說道;「你要是非讓我明說不可,我就跟你明說吧,你奪走了我的心上人,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哦」地一聲,點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明白了,不過,總教習,我還有點疑問。」
馬如龍道:「你還有什麼疑問?」
凌燕飛道:「大格格是你馬總教習的心上人麼?」
馬如龍傲然點頭道:「當然。」
凌燕飛道:「大格格心裡有你麼?」
馬如龍道:「當然有。」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這就不對了,大格格要是心裡有你,別人怎會搶得去呢?」
馬如龍臉色一變,冷笑說道:「凌燕飛,你不必跟我耍口舌,眾所周知,你沒來之前大格格跟我很好,也是公認的一對,可是自從你來了之後,她就移情別戀變了,我不甘心上人被奪,丟不起這個人,也嚥不下這口氣,我要跟你決個生死,分一高下,今夜……」
凌燕飛截口說道:「馬總教習,我不承認橫刀奪愛,感情一事不能勉強,大格格若是心裡有你,誰也無法把她從你身邊拉走,大格格心裡若是沒你,用不著任何人拉,遲早她會離開你,假如說為這種事決生死,分高下,我不屑為……」
馬如龍道:「凌燕飛,這由不得你。」
凌燕飛道:「官家嚴禁私鬥!」
馬如龍道:「那禁的是百姓,不是我。」
凌燕飛道:「我是百姓!」
馬如龍怒笑說道:「既然知道你是百姓就應該自量,你不過是個江湖亡命徒……」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你也是江湖出身。」
馬如龍道:「至少我現在不是江湖上的人。」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人不可忘本。」
馬如龍厲聲說道:「凌燕飛,你少跟我要口舌,我告訴你,你聽清楚了,這件事無論如何你是躲不過的,今夜子時我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你,你來了最好,你要是不來我還會找你,我不逼得你跟我決一生死絕不甘休,你要是害怕盡可以告訴怡寧或者是安蒙,讓他們替你出頭,我話就說到這兒了,你自己打點吧。」
他憤然行了出去。凌燕飛望著他走,沒動,也沒說話。幸虧門房裡沒人,似乎馬如龍也不願讓人知道,他早就把門房裡的人支出去了。
不錯,是這樣,馬如龍剛走,孝王府的門房就帶著一臉不自在的笑走了進來,沖凌燕飛叫了一聲:「凌爺。」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剛才上那兒去了?」
那門房臉上不自在的笑意更濃了,忙道:「就在外頭,就在外頭。」
十丈內飛花落葉也休想瞞過凌燕飛敏銳的聽覺,凌燕飛相信他沒有聽見什麼,所以說就在外頭,是怕凌燕飛怪他擅離職守。
凌燕飛那裡會怪擅離職守,當然不會。凌燕飛沒說什麼,掉頭出了門房。
回到了自己屋,一進門,怡寧站起來問道:「怎麼一去這麼久?」
凌燕飛道:「多說了幾句話。」
怡寧道:「跟他有什麼好說的,他找你幹什麼?」
凌燕飛道:「沒什麼,聽說我辦的幾件事漂亮,過來恭維幾句!」
怡寧目光一凝道:「燕飛,你可別騙我,我很瞭解他,他從來不會恭維人,他還要等著別人恭維他呢?」
凌燕飛道;「我騙你幹什麼,事實上他著實恭維了我一頓,差點沒把我捧到天上去。」
怡寧道:「我不信,他絕不會恭維人,尤其是恭維你。」
凌燕飛道:「或許他的脾氣沒了。」
怡寧道:「他絕不會改,你要不告訴我,明兒個我問他去。」
凌燕飛道:「我不騙你,怡寧,不信你真可以問他去,不過……」
怡寧道:「不過什麼?」
凌燕飛道:「恭維太過的話,就變成損了。」
怡寧臉色一變道:「你是說他損你?」
凌燕飛道:「就像剛才你說的,他會當真恭維我麼?」
怡寧道:「你就讓他損?」
凌燕飛聳聳肩,笑笑說道:「就讓他損吧,也不會少塊肉。」
怡寧叫道:「你怎麼那麼好說話,說的好,不會少塊肉,他憑什麼損你,你不計較我還不依呢,我找他去!」
她可是說走就要走。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她,道:「別這樣,怡寧,何必再去刺激他,這也是人之常情,誰叫我是他的情敵。」
「情敵?」怡寧高豎著柳眉道:「他也配!」
凌燕飛道:「怡寧,聽我的,別跟他計較,做人胸襟放坦蕩些,度量放大些,不會吃虧的。」
怡寧道:「你不知道,我就是氣不過,這就跟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一樣,是我不理他的,他憑什麼找你,就算我移情別戀吧,這也是能勉強的麼,他還能拿我怎麼樣?」
凌燕飛柔聲說道:「怡寧,你也別這麼生氣,平心而論,他對你倒是一番癡情,他的出發點並沒有錯……」
怡寧一跺腳,一擰身嗔道:「不許說,我不要聽。」
凌燕飛笑道:「好、好、好,不說、不說,我這一陣子忙,咱們見—面不容易,別淨讓這件事浪費咱們的時間了,來來,咱們坐下來聊聊別的。」
怡寧很溫順地坐下了,可是坐下之後她眼圈兒一紅,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以前不睜眼看清楚人,不該老讓他跟著我跑東跑西的,現在可好,人像成了他的似的,沒完沒了。」
凌燕飛道:「看,咱們剛說完不談這件事了,怎麼又談了……」
怡寧道:「燕飛,不是我愛談,你這樣老一昧忍讓不是辦法,他是個根本就不懂忍讓的人,明兒個我進宮見上頭當面說個明白去。」 凌燕飛忙道:「不能這樣,怡寧。」
怡寧道:「為什麼不能這樣,我不能老讓他這麼跟你噦嗦。」
凌燕飛道:「怡寧,你不明白我的用意,每個人的忍讓都有個限度,這一陣子我忙得很,正經事兒要緊,總不能老讓他在裡頭攪亂,等過一陣子,把這件大事忙完了,我的忍讓到了頭兒,你看我還會忍讓不?我是為了大事,不是只知道一昧的忍讓,你要是往宮裡一去,他準以為我怕他,你說是不?」
怡寧目光一凝道:「真是這樣麼?」
凌燕飛道:「我還會騙你麼,怡寧。」
怡寧白了他一眼道:「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凌燕飛道:「現在說也不遲啊。」
怡寧嗔道:「誰說的,遲了。」
凌燕飛笑了,怡寧挪身過來坐在了他身邊。這一天,怡寧在孝王府待到很晚才回去,孝親王也很明白,根本就沒來打擾他倆。
上了燈,怡寧走了。送走了怡寧,凌燕飛趕緊去了書房,孝親王正在燈下看書,凌燕飛進書房欠個身道:「一天沒來給您請安……」
孝親王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很忙。」
凌燕飛臉一紅,一時沒說上話來。
孝親王忽然笑了,招招手道:「坐,坐,咱爺兒倆聊聊。」
孝親王不但賞識這位英傑,簡直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子侄,凌燕飛稱謝坐了下去。
孝親王把書一合,隨手往桌上一放,道:「燕飛,咱們爺兒倆聊點兒輕鬆的,輕鬆歸輕鬆,我可要聽老實話,告訴我,你覺得怡寧這位姑娘怎麼樣?」
凌燕飛臉又一紅,忙道:「王爺……」
「說,」孝親王道:「你又不是姑娘家,那萬丈豪情那兒去了。」
凌燕飛咬咬牙,硬著頭皮道:「很好。」
孝親王道:「很好,太籠統,究竟好到什麼程度?」
凌燕飛毅然說道:「王爺,我無意自負,可是我從不輕許。」
「好!」孝親王在桌上輕輕拍了一下,點頭說道:「無意自負,但向不輕許,好、好,這麼說你是對怡寧很滿意了?」
凌燕飛道:「是的,王爺其實您知道,大格格皇族親貴,金枝玉葉,我只是個江湖小民,只有大格格挑我,沒有我挑大格格的道理!」
孝親王搖頭說道:「你錯了,燕飛,我們這些人都沒有門戶之見,階級之分,要有,怡寧不會挑上你,所以,你跟她之間的事,沒有皇族親貴跟江湖百姓這一說。」
凌燕飛道:「謝謝王爺。」
孝親王沉默了一下,忽然凝目說道;「聽說馬如龍剛剛來找過你?」
凌燕飛心頭—震,道:「您怎麼知道?」
孝親王道:「他們告訴我的,我這兒無論有什麼客人來,他們向不敢瞞我,可以說我知道得還比你早,是我讓他們去告訴你的。」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大概看我辦了幾件漂亮事兒,心裡不舒服,跑到這兒來捧了我一頓,當然,那不是真捧。」
孝親王跟沒聽見似的,道:「你知道怡寧過去曾經跟馬如龍在一起過一陣?」
凌燕飛道:「我知道。」
孝親王道:「你不在乎?」
凌燕飛道:「這有什麼好在乎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格格是位窈窕淑女,自不免有好逑的君子,您說是不是?」
孝親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你真是會說話,燕飛,你要知道,你不在乎,人家可不會跟你一樣這麼寬懷大度啊?」
凌燕飛道:「謝謝您,王爺,我知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認為感情一事無法勉強,雙方的感情基礎很穩固,自不會發生什麼變化,要不然的話,遲早會發生變化的,而且這種事是雙方面的,不是單方面的,有任何一方不願意,縱然勉強結合,將來那是一輩子的痛苦,您說是不?」
孝親王點點頭說道;「很對,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你會這麼想,別人可不一定也會像你一樣這麼想啊!」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也懂,姑不論大格格當初是否對他有感情,對他來說,這總是個打擊,不管他怎麼樣,我會忍讓的!」
孝親王一點頭道:「好,胸襟坦蕩,寬懷大度,只是,燕飛,有些人可不懂這個啊。」
凌燕飛道:「王爺,怎麼說法,頑石都能點頭,他總有一天會懂的,是不是?」
孝親王道:「萬一他冥頑不醒,執迷不悟呢?」
凌燕飛道:「王爺,等到我認為我做的夠了那一天,我就不打算再忍讓了,任何一個人的忍讓都有限度,也該有個限度。」
孝親王又在桌上拍了一下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對,燕飛,怡寧是個好姑娘,只有你才配得上她,只有你們倆才是一對兒,不是我對馬如龍那小子有偏見,我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你只管跟他鬥你的,我、顳琰、安蒙都會支持你!」
凌燕飛暗暗一陣激動,道:「謝謝您,我感激。」
孝親王一擺手道:「幹嗎呀,跟我還來這個,別說咱們之間有這份關係在,就是沒有,我也不會坐視,成全一段好姻緣也能勝造七級浮屠,是不是?」
凌燕飛笑了,笑笑之後他道:「燕飛知道,您絕不是為了這個。」
孝親王自己也笑了,笑笑之後他忽然斂去了笑容,凝目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有沒有打算在京里長住,無論是現在也好,顳琰都需要你這麼個能人。」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好意,這能人兩個字燕飛擔當不起,江湖上有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孝親王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跟頤琰只屬意你,你要是願意在京里長住,對他的幫助可就太大了。」
凌燕飛道:「您跟十五阿哥厚愛,是燕飛的榮寵,這種事應該是求之不得的,燕飛也很感激,只是燕飛淡泊名利,無意富貴,恐怕有負您二位的厚愛了。」
孝親王道:「我知道你淡泊名利,無意富貴,這樣好不,你還是你的江湖人,只在京里長住……」
凌燕飛道:「王爺,我師父曾在官家當差,嘯傲山莊主人也跟官家有極其深厚的淵源,留在京裡為官家效力,本是義不容辭的,然而我師父年紀大了,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他老人家身邊雖然有我六位師兄在,可是我這最末一個弟子也不該遠離他老人家膝下,既是您跟十五阿哥這麼厚愛,我願意現在許諾,候諸異日,等老人家百年之後,我會立即束裝來京,聽候差遣,您看這樣行不?」
孝親王歎道:「難得你這麼孝順,百善孝當先,您既然這麼說了,還有什麼不行的,我跟顳琰在京裡等你就是,只是……」
遲疑了一下道:「有點小麻煩恐怕你沒有想到。」
凌燕飛道:「您是指……」
孝親王道:「大清朝有大清朝的體制,宗室也有他的家法,怡寧是皇族,除非她願意捨棄她的宗籍與爵位……」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我不敢說什麼,一切還要看大格格自己。」
孝親王搖頭說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顳琰、安蒙,既有意思成全這段好姻緣,還會坐視不顧麼,我只是告訴你讓你心裡先有個準備,到時候這件事自有我們三個去辦,我掌宗人府,顳琰又是儲君,應該是沒有什麼事辦不通的,我們雖不敗壞了祖宗遺留下來的家法,但這種事也無可循的前例,有前例就好辦,懂麼?」
凌燕飛道:「謝謝您,我懂。」
孝親王道:「那就行了,現在告訴我,馬如龍那小子剛才是幹什麼來的?」
凌燕飛道:「我剛不是告訴過您了麼?」
孝親王道:「我聽見了,你跟怡寧也是這麼說的麼?」
凌燕飛道:「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孝親王道:「沒什麼不對,怡寧信了麼?」
凌燕飛道:「信了啊,王爺,我說的是實話……」
孝親王道:「實話也好,瞎話也好,怡寧信我不信,你瞞得了怡寧瞞不過我,馬如龍究竟是來幹什麼的,從實招來吧?」
凌燕飛道:「王爺,真……」
「針(真),小心紮著。」孝親王道:「你不說也行,明兒個我把馬如龍叫來問問,既然來了我這兒,也不知道進來給我請個安,他懂不懂規矩禮數?」
凌燕飛笑了,道:「王爺,您真厲害,好吧,我實話實說,馬如龍跑來警告我,要我趕快把魯天鶴放了,要不然……」
孝親王臉色一變道:「怎麼說,他也跟福康安沆澀一氣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恐怕是。」
凌燕飛編這個謊是有道理的,他絕不是誣賴人,他想過了,馬如龍這當兒跑來找他,要跟他決鬥,一定是跟福康安有關。
孝親王一拍桌子道:「好東西,馬如龍他居然也……哼,好嘛,這一兩天內等我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之後,我頭一個先拿馬如龍。」
凌燕飛道:「王爺,空口無憑,他不會承認的。」
孝親王道:「他話可是跟你說的。」
凌燕飛道:「那沒用,王爺,沒有第三者聽見,他硬咬緊牙關不承認,您能怎麼辦他。」
孝親王冷哼一聲道:「由不得他狡賴,你放心,凡是福康安的黨羽,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我不能再給朝廷留後患。」
凌燕飛忽然又笑了,他笑著搖頭說道:「王爺,我算是服了您,馬如龍他來約我決鬥,要跟我拚個死活,這您相信了吧。」
孝親王也笑了:「這還差不多,他約你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決鬥?」
凌燕飛道:「今夜子時,他在積水潭北岸淨業寺後等我。」
孝親王臉色一寒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跑到我這兒來約你決鬥,官家嚴禁私鬥難道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這是知法犯法,他眼裡還有我這個和碩親王麼,別人容得了他我容不了,我要是不教訓教訓他,會慣了他的下次!」
他話鋒一頓,轉臉向外,就要叫人。
凌燕飛忙道:「王爺,燕飛有個不情之請。」
孝親王轉過臉來道:「你要幹什麼?」
凌燕飛道:「您請暫息雷霆,這件事讓我一個人來處理行不?」
孝親王道:「為什麼你要一個人處理,為什麼我要讓你一個人處理?」
凌燕飛道:「王爺,只有一個理由,我要讓他知道我是忍讓,並不是怕他,王爺這麼一出面,他準會以為是我搬王爺擋他的,忍讓或許能感化一個人,但怕那會增長一個人的狂傲與蠻橫,同時由上往下施壓力,也會招致—個人的反感,這麼一來就跟我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了,您說是不是?」
孝親王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燕飛,馬如龍可不是那種人,他分不清楚什麼是忍讓,什麼是怕。」
凌燕飛道:「您讓我試試,行不?」
孝親王又沉默了一下才點頭說道:「好吧,我答應你。」
凌燕飛忙道:「謝謝您。」
孝親王道:「你為什麼不讓怡寧知道?」
凌燕飛道:「您認為該讓她知道麼?」
孝親王吁了—口氣道:「也許你是對的,你一再強調忍讓,似乎你沒有答應赴他今夜之約?」
凌燕飛道:「王爺,我不能為這種事決鬥,也不屑為這種事決鬥!」
孝親王道;「我不信他會這麼算了。」
凌燕飛道:「他臨走的時候說,這件事我是躲不過的,我今夜最好準時赴約,要不然他不會就此罷休,非等到有一天逼得我跟他動手,分出個死活來他才肯罷手。」
孝親王臉色一變道:「好大的膽子,他簡直欺人太甚,燕飛,你不能怪我生氣,他根本沒把我、顳琰、安蒙放在眼裡,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這還像話呀?這……」
凌燕飛道:「王爺,您錯怪了他了,倒不是他沒把您三位放在眼裡,而是他料定了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事實上他沒料錯,我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讓您知道那是不得已,我希望您當作不知道一樣,別告訴任何一位,讓我一個人來處理。」
孝親王吁了一口氣,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而且保證不再讓第三者知道,不過,燕飛,他話說的很明白,你單憑這兩字忍讓……」
凌燕飛道:「我知道,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孝親王點點頭道:「好吧,我不過問了……」
忽一凝目道:「燕飛,有件事你想到沒有。」
凌燕飛道:「什麼事,王爺?」
孝親王道:「他在這節骨眼兒上跑到這兒來找你,是不是太巧了些?」
凌燕飛道:「您是說這件事跟福康安有關係?」
孝親王點點頭道:「要知道福康安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很懂在什麼時候怎麼利用人。」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瞞您說,我早就想到了,我剛才所以說他跑來是為警告我,讓我趕快放了魯天鶴,並不是沒有根據的誣賴他!」
孝親王悚然說道:「這麼說,福康安是想假馬如龍之手殺了你?」
凌燕飛道:「是這樣。」
孝親王直咬牙,連連說道:「好東西,好東西,都到了這時候了,他還想……」
凌燕飛笑道:「王爺,這就跟上鉤的魚,落網的獸一樣,雖然明知道已經上了鉤,落了網,總還是要掙扎掙扎的。」
孝親王忽一皺眉道:「這我就不懂了,他的各種證據已然掌握在了我手裡,他就是殺了你又能怎麼樣,難道殺了你他就能挺立不倒了?」
凌燕飛道:「他是個貝子,威名赫赫,權勢兩大,我只是個江湖小百姓,在他眼裡我只是個亡命之徒,他要是臨死想拉個墊背的也絕不會找上我,他所以要假手馬如龍殺我,自是有他的用意在。」
孝親王道:「照這麼說,我還得趕緊通知頤琰跟安蒙防一防。」
凌燕飛笑道:「照他的用意看,他殺了我才能挺立不倒,而由我自己看我絕死不了,您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孝親王道:「燕飛,福康安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而且什麼手法都施得出來,你可千萬不能輕忽大意啊。」
凌燕飛道:「謝謝您,王爺,您放心,我不是那種輕忽大意的人,您別看我有時候嘻嘻哈哈,全不當回事兒似的,其實我從不低估對手的力量。」
孝親王點頭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原該知道你不是那種疏忽大意的人,時候不早了,你歇著去吧!」
他站了起來,凌燕飛也跟著站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19:22
第十六章 再 劫 證 人
這一夜,凌燕飛睡得很踏實,雖然他沒有去赴約,但是他料定馬如龍絕不敢半夜三更跑進孝王府來找他,事實上他沒料錯,一夜安穩過去,馬如龍果然沒來。
他認為大格格怡寧一大早會來,馬如龍也說不定會跟大格格怡寧趕個前腳後腳。這,他料錯了,他起是起來了,可是他待在屋裡沒出去,大格格怡寧沒來,馬如龍也沒見人影,馬宏卻來了。
馬宏手裡拿根筷子般粗細的銀針,進來叫聲「大哥」,就把銀針往他眼前一遞,那根銀針烏黑!
凌燕飛臉色一變,站起來往外就走。馬宏轉身跟了出去。
兩個人快步往廚房走,凌燕飛道:「什麼裡頭?」
馬宏道:「醬肉裡頭。」
凌燕飛忽然兩眼一睜道:「兄弟,大小廚房的飯菜都送出去沒有?」
馬宏一聽這話也明白了,忙道:「大廚房的飯菜已經送出來了,小廚房的恐怕要遲些。」
凌燕飛道:「兄弟,你去見一個通知一個,也讓他們轉告,飯菜不能碰,我這就趕到廚房去,待會兒咱們在大廚房見,快去。」
馬宏當然知道事態的緊急跟嚴重,答應一聲,飛奔而去。
凌燕飛趕往了小廚房,還好,他剛趕到小廚房,丫頭、老媽子剛端著飯菜出來,凌燕飛當即就攔住了他們,道:「上房的飯菜等會兒再送,還有,沒我的話任何人不許碰飯菜。」
孝親王府裡如今誰不認識這位凌爺?誰都知道他跟王爺的親子侄一樣,連王爺都聽他的,誰敢不聽他的。丫頭,老媽子嘴裡直答應,連問都沒敢問,端著菜飯要回廚房去。
「慢著。」凌燕飛攔住了她們,伸手向個丫頭道:「姑娘頭上的銀簪請借我用用。」
那丫頭一臉詫異,但沒多問,忙拔下頭上的銀簪雙手遞了過去,凌燕飛接過銀簪,掀開漆木盤裡的那些蓋碗,一碗一碗的試。別的都沒事兒,當凌燕飛把那根銀簪放進一碟醬肉裡的時候,銀簪變黑了。
這碟醬肉是孝王爺吃的,福晉早上一碗蓮子湯就夠了,王爺每天早上非吃燒餅夾醬肉不可,這麼一來,誰都知道凌燕飛所以攔住往上房屋送飯菜,是因為飯菜裡有毒了。
丫頭,老媽子嚇得臉上都變了色,有個丫頭膽小,把整個盛粥的小瓷盆兒都掉了。
凌燕飛把銀簪還給了那名丫頭,剛要說話,廚房裡出來了徐師傅跟黃媽,上房的飯萊都出自他倆之手。摔盆兒聲驚動了他倆,他倆出來就問,黃媽一見摔了盛粥的盆兒,馬上就埋怨了起來。
徐師傅則沖凌燕飛哈了腰,陪笑問道:「凌爺,您早啊,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回了他一聲「早」,然後問道:「徐師傅,這醬肉是什麼時候買的,誰去買的?」
徐師傅兩眼微睜道:「怎麼了,凌爺,小廚房的菜一向都是我去買的,可是今兒個我人不大舒適,偷了點兒懶,菜是大廚房的王師傅代我買的。您問醬肉是……」
凌燕飛道:「醬肉裡有毒。」
徐師傅大驚失色,急道:「醬肉裡有毒?這,這……」
黃媽也顧不得埋怨那個丫頭,忙湊過來問了起來。
凌燕飛沒工夫多解釋,含含混混說了幾句,吩咐上房的飯萊重做之後就匆匆地趕去了大廚房。
馬宏已先到大廚房了,他在大廚房門口等著,大廚房的七八個也都在,顯然馬宏已經攔過他們了。
凌燕飛一見便問;「飯菜有沒有人動過?」
馬宏道:「還好趕得早,都攔住了。」
凌燕飛道:「別的菜裡都試過了麼?」
馬宏道:「都試過了,只醬肉裡有毛病。」
這時候大廚房的王師傅忍不住問道:「醬肉怎麼了,凌爺?」
凌燕飛道:「王師傅,聽說今兒個的菜是你買的?」
王師傅道:「是啊,是我買的,怎麼了,凌爺?」
凌燕飛道:「王師傅,醬肉裡有毒。」
七八個人臉上都變了色,王師傅一雙眼更睜得老大:「醬肉裡有毒,這,這怎麼會……」
凌燕飛道:「王師傅,府裡押著幾個重犯,有人不但想毒死這幾個重犯滅口,而且還想毒死全府的人,要不是我事先想到,早有提防,恐怕這時候大家都中毒了。」
王師傅的臉馬上白了,嚇得直哆嗦忙道:「凌爺,我跟王爺十幾二十年了,您不會懷疑是我……」
凌燕飛道:「王師傅,府裡的人都是跟了王爺多少年的老人了,我相信不會有一個有問題的,我不會、也不敢懷疑任何一位,我只問問,王師傅你這些醬肉是在那兒買的?」
王師傅道:「萬福樓,府裡吃的醬肉,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在他們那兒買的。」
凌燕飛道:「這麼說,王師傅跟他們很熟了?」
王師傅忙點頭說道:「熟、熟、熟得很,凌爺,這不是等閒事兒,我本不敢多說話,可是就因為大夥兒很熟,我敢說萬福樓絕不會在醬肉裡下毒,尤其是對咱們……」
凌燕飛道:「老招牌,老字號了,誰也不願砸自己的生意,何況這是殺頭抄家的大罪,我也認為他們不會,不過醬肉裡有毒是實,下毒人的用心也很明顯,這件事事關重大,我不能不查一查,這兒沒諸位的事兒了,諸位忙去吧,除了醬肉不能碰之外,其他的都可以放心吃喝,諸位請吧。」
他沒容王師傅多說,帶著馬宏走了。拐過彎去,他停步拉住馬宏,道:「兄弟,你監視著大廚房,別動聲色,我去見王爺去,只要有異動,務必要制住人,防他自絕。」
他把馬宏留下來,自己直奔上房見孝親王去了。
孝親王八成兒是餓了,等急了,在上房屋正打算讓人催飯去,這時候正巧凌燕飛進了上房,他進上房便道:「您別讓人催了,是我到小廚房把飯菜攔住了。」
孝親王愕然說道:「你把飯菜攔住了?怎麼了?」
凌燕飛把馬宏的發現,以後處理這件事的經過說了一遍。
孝親王一聽臉上就變了色,一拍桌子道:「好大膽的福康安,他要造反了,這……」
凌燕飛道:「您認為是福康安下的毒手?」
孝親王道:「除了他還有誰,我這就找他去,燕飛,叫他們給我備轎。」
凌燕飛站著沒動,道:「您這就找他去?」
孝親王道:「嗯,快叫他們給我備轎去。」
凌燕飛道:「王爺,他要是不承認您怎麼辦?」
孝親王兩眼一睜道:「不承認?由得了他?你想想看,不是他還有誰……」
凌燕飛道:「我不用想,我也認為他脫不了關連,他不但想殺魯天鶴滅口,甚至想毒殺孝王府每一個人,只是,王爺,您應該知道,沒證沒據奈何不了人。」
孝親王呆了一呆,一拍桌子道:「氣死我了,這真氣死我了,這還得了,這還得了,這簡直無法無天,他簡直是要造反他……」
凌燕飛平靜地道:「王爺,用不著生這麼大的氣,這種事您早就該料想得到,狗急了跳牆,這一定的,您請平心靜氣,把這件事交給我辦,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他的證據給他一個罪狀,就多一分扳倒他的希望,固然咱們掌握一個魯天鶴已是能致他死命,但多一個總是好的……」
頓了頓道:「您告訴我,大廚房裡那位王師傅人怎麼樣,是不是可靠?」
孝親王道:「王添喜?跟了我十幾二十年了,他不會。」
凌燕飛道:「大廚房的王師傅沒有問題,中廚房的徐師傅當然更不會有問題了。」
孝親王道;「不會,不會,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人了,這些人家裡往上數三代我都清楚。」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好了,那麼這件事兒您就別管了,上房的飯菜我已經讓小廚房重做了,一會兒就送來,今後為慎重計較,您跟福晉手邊不妨預備個銀器,無論什麼毒都瞞不過銀器的。」
辭出了上房,他找到了馬宏,馬宏告訴他王師傅沒吃飯,一個人回屋去了,正在屋裡哭呢。凌燕飛聽得怔了一怔,當即就帶著馬宏趕到了王師傅的住處。
王師傅的住處在大廚房後頭,—排好幾間,王師傅單住在頭兒一間。這當兒門關著,關的緊緊的,但卻聽得見飲泣聲,而且裡頭還有砸什麼似的,「噗通」,「噗通」的直響。
凌燕飛走過去抬手敲門叫道:「王師傅,王師傅。」
屋裡的飲泣聲馬上聽不見了,只聽王師傅在裡頭問了一聲:「誰呀?」
凌燕飛道:「我,凌燕飛。」
王師傅在裡頭「哦」了一聲,過來開了門,王師傅躬身哈腰陪笑直往裡讓,他臉上沒見淚漬,想必已經擦掉了,可是他的鼻頭卻紅紅的。
他把凌燕飛及馬宏讓坐下,然後陪著強笑問道:「您二位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道:「我聽馬兄弟說王師傅一個人躲在屋裡難受,飯也沒吃,特意來看看,王師傅,你可別誤會,沒人懷疑你,這件事關係重大,我不能不查一查,你要原諒。」
王師傅急了,臉都脹紅了,忙道:「你這不是折我麼,您這不是折我麼,您這麼說,叫我怎麼當得起,您別誤會,我只是心裡難受,我跟王爺多少年了,王爺待我這麼好,府裡的大夥兒也都跟一家人一樣,今兒個……這幸虧讓您跟馬爺發現了,要是您二位發現得遲,我這不是親手殺了王爺、福晉跟大夥兒麼,我就是把自己千刀萬剮也贖不過這個罪來啊,這今後叫我拿什麼臉見王爺、福晉跟大夥兒。」
凌燕飛拍了拍他,慰勸說道:「王師傅,你也用不著這樣兒,俗話說的好:『人有失神馬有亂蹄,吃飯沒有不掉飯粒兒』,『百密有一疏』,再小心,再仔細也會出錯,何況這是有人暗中下手,存心害人,本不算你的錯,連我們這些成年過刀口舐血生涯的江湖人,都難躲那暗地裡的冷箭,你又何必過於自責,好了,過去的事兒不提了,吉人有天相,好在府裡上下並沒有什麼損失,已算是有驚無險,不幸中的大幸,現在我有幾句話問問你,你坐下,咱們慢慢說。」
王師傅坐了下去,一拳砸在自己掌心裡,道:「王爺、福晉常日待人這麼好,這不知道是那個絕子絕孫的東西竟昧起良心幹出這種事兒來……」
凌燕飛道:「論私,王爺、福晉平素待人好,論公,王爺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就因為這八字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在官場上難免得罪小人,這是誰下的毒手,王爺跟我都猜著了八成兒,可是沒證沒據奈何不了人,我現在找的就是證據,所以有些話我要問問你。」
王師傅睜圓了眼,忙道:「凌爺,您只管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能抓住證據,找出那絕子絕孫的東西來,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干。」
凌燕飛笑笑說道:「那倒沒這麼嚴重,用不著王師傅你上刀山,下油鍋,你只告訴我今兒早上你是跟萬福樓誰買的肉,這個人平素怎麼樣,今兒個你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就行了!」
王師傅道:「我是跟萬福樓—個姓王,叫王泰順的夥計買的肉,我們是同宗,他老跟我套近乎,所以每回我都找他切肉,王泰順在萬福樓幹了不少年了,一個人,到現在還沒有成家,人算不錯,可就有兩樣子毛病,一個賭,一個嫖,辛辛苦苦掙那幾個錢,全送到這兩樣上頭了,大夥兒都勸他把這兩樣戒了,攢幾個錢成個家,可是他就是戒不了,至於今兒早上我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好像沒有什麼,他只是沒留神把手指頭切了塊肉去……」
「夠了,」凌燕飛含笑站起,道;「你歇著吧,我這就上萬福樓去一趟看看去,心放開點兒,別再難過,也別再自責了,怎麼說這也怪不到你頭上來。」
他帶著馬宏出了王師傅的屋,馬宏道:「大哥這就上萬福樓去?」
凌燕飛道:「我去一趟看看,要是這個王泰順有問題的話,可能他現在已經不在萬福樓了,我總得找到他,他是個重要的關鍵人物,我還得快一點兒,去遲了就算能找到他,怕也只能找到一具死屍。」
馬宏道:「我跟大哥去。」
凌燕飛道:「不,孝王府這些人經驗不足,也都不是辦事兒的人,你得留下來照顧魯天鶴跟孫太和兩人,防他們計中藏計把我調出去,然後下手來搶人,王爺那邊兒你不用管,我會找人去請安貝勒來保護王爺,你千萬要小心,魯天鶴跟孫太和等於是插在福康安要害上的兩把刀。」
馬宏揚眉說道:「我知道,您只管放心去辦您的,魯天鶴跟孫太和倘若有任何差池,我提著腦袋見您。」
凌燕飛拍了拍他道:「兄弟,沒那麼嚴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多小心就是。」
他走了,臨走派人給安貝勒送信兒,要安貝勒火速趕來孝王府找馬宏。
口 口 口
萬福樓這個鋪子相當大,也的確是老招牌,老字號,門口幾乎擠得水洩不通,鋪裡五六個夥計都忙不過來。
凌燕飛好不容易擠了進去,萬福樓的胖掌櫃招子亮,其實在京裡做這行生意這麼多年,又是出了名的大店,什麼樣的主顧沒見過?
他躬身哈腰陪著滿臉笑迎了過來;「您今兒個要點兒什麼,來個攢盒還是現切?」
會做生意,即使是頭一回光臨,他也把你當成老主顧!
(按:北平人管醬肉、薰雞之類的熟食總稱之曰盒子菜,是因為醬肘子鋪中有配好切好的盒子、蘇盤出售,盒子,在明、清兩代稱攢盒,蘇盤跟盒子大同小異。)
凌燕飛道:「我不買盒子菜,我來找個人……」
目光一掠那五六個夥計道:「那位是王泰順?」
那年頭做生意向來講究和氣,不買東西也不要緊,照樣躬身哈腰陪笑臉:「王泰順今兒個不在鋪子裡,您貴姓,找他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一見這五六個夥計沒一個包指頭的,情知王泰順不在裡頭,他心裡已經有了八分譜兒了。
看看鋪裡買盒子等的情形,到現在還沒事兒,他也明白偌大一個醬肘子鋪,只賣給孝王府的那塊肉有問題。
他當即說道:「我也姓王,找王泰順有點兒私事兒,掌櫃的可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胖掌櫃的陪笑說道:「是這樣兒的,他今兒早上切肉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頭切下塊肉來,不過藥包上了還疼,所以今兒個我就沒讓他幹活兒……」
凌燕飛道:「他回家去了?」
「不,」胖掌櫃道:「他還沒成家,長年住在店舖兒裡。」
凌燕飛道:「那麼他現在……」
胖掌櫃道:「出去了,他沒說上那兒去,我也沒問,我看八成兒是找大夫看手去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您坐會兒,喝杯茶。」
他轉身就要去搬椅子。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謝謝,生意正忙,不打擾了,我改天再來吧。」
胖掌櫃道:「那……您府上住那一城,等他回來我讓他看您去!」
凌燕飛道:「掌櫃的,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往裡指了指。
胖掌櫃忙道:「行、行,您請,您請。」
他們倆進了裡頭,沒多大工夫之後又出來了,凌燕飛在前頭走,胖掌櫃的跟在後頭,只是臉色有點發白,他一直把凌燕飛送到了門口,凌燕飛走了,他掏出手巾來直擦汗。
片刻工夫之後,凌燕飛出現在一條小胡同裡,他東看看,西看看,最後在兩扇小窄門兒的前面停了下來。
他抬手要敲門,可是還沒敲著門他把手又收了回來,兩頭看看沒人,他騰身上牆頭翻了進去。
一個小院子,兩間廂房,兩暗一明三間上房。
他剛進院子就聽見上房左邊那間屋裡傳出一聲聲唔、唔的怪聲,像是有人讓堵上了嘴,想叫叫不出聲來似的。
他情知不對,提一口氣騰身掠了過去。進上房左拐,一掀門簾兒,他全看見了,地上趴著個中年漢子,左手中指用塊白布包著,身旁有個大包袱。
有個黑衣漢子把個年輕女子壓在床上,那年輕女子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剝光了,一雙手被反綁著,嘴裡塞了塊布,兩條腿直踢直掙扎。
凌燕飛一看情形就明白了八分,一個箭步竄過去,伸手抓住了那黑衣漢子的脖子,然後是一個嘴巴把那黑衣漢子打得蹌踉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燕飛拉著床上的被子蓋在了那年輕女子身上。
那黑衣漢子跳起來撲了過來。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一隻手腕,往前一帶,然後另一隻手揚起,一掌劈在他腦後,他爬下了。
凌燕飛沒管床上的年輕女子,轉身走到地上中年漢子身邊蹲了下去,一探中年漢子的鼻息,還好,中年漢子還有氣兒,人只不過是昏了過去而已。
凌燕飛把他翻轉了過來,抬手從桌上拿起一壺涼茶,喝一口往中年漢子噴了過去。
中年漢子機伶一顫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先是一怔,繼而一眼瞥見爬在床前那黑衣漢子,他臉色一變挺身站了起來,他望著凌燕飛要說話。
凌燕飛抬手一指床上,道:「她是你的女人?」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道:「是的。」
凌燕飛道:「你先鬆開她的綁,給她穿上衣裳再說,我在外頭等你!」
他轉身提起地上那黑衣漢子走了出去。片刻工夫之後,只聽那中年漢子在裡頭跟那年輕女子嘀咕了一陣,然後聽見後窗響了一聲。
凌燕飛腳尖點了地上黑衣漢子的穴道,閃身撲了進去。
那中年漢子打開了後窗,搬個凳子墊腳,抬腿剛要往外跨,那年輕女子已穿好了衣裳,提起了地上那大包袱。
凌燕飛一步跨到後窗前,道:「王泰順,我信得過你,你怎麼好這樣對我。」
中年漢子臉色變了一變道:「我……您是……」
凌燕飛道:「我是孝王府來的。」
中年漢子臉色大變,轉身就往窗戶外撲,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一隻胳膊。
中年漢子轉過臉來滿面驚恐道:「您認錯人了,我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既不是王泰順你跑什麼,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他把中年漢子硬拉了下來。那年輕女子提著包袱嚇傻在那兒了。
只聽中年漢子道:「您這位,我,我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我救了你的女人,也救了你,前後兩條命,你好意思這樣對我?」
中年漢子道:「我,我真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我告訴你,你給王師傅的那塊醬肉沒碰一碰就被府裡發現有毒了,我知道你是受了人的利用,只要你跟我合作,實話實說,我保你沒罪,怎麼樣?」
中年漢子道:「您說什麼啊,我一句也聽不懂。」
凌燕飛臉色一沉,冷笑說道:「王泰順,我救了你的女人也救了你,而且還給你個贖罪的機會,這種事兒上那兒找去,你既然這樣對我,這跟忘恩負義,以怨報德有什麼兩樣?好吧,既是這樣我也不勉強你,外頭有那個人在,到了孝王府我不信問不出你的實話來,走吧。」
他拉著中年漢子要往外走。
那知那中年漢子「噗通」往下一跪竟哭了:「求求您饒了我吧,我是讓人逼的……」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是讓人逼的,單憑你你還沒那個膽,要不我怎麼會給你個贖罪的機會,告訴我,是誰逼你的?」
王泰順道:「就是外頭那個人。」
凌燕飛道:「他怎麼逼你的?」
王泰順道:「他找了幾個人跟我推牌九,玩假吃我,我欠了他兩百多兩銀子,他逼著我要,我拿不出來,昨兒晚上他找著我拿包藥給我,叫我灑在醬肉上賣給孝王府的師傅,他說,只要我把那塊灑了藥的醬肉賣給孝王府的師傅,我欠的債他一筆勾銷,一個子兒不要,我沒辦法也不敢不聽他的,可是我心裡害怕,打算離開京裡,那知我剛到這兒他就找來了,不但要殺我而且要……」
他沒說下去。
凌燕飛親眼看見了,不用他說凌燕飛也知道,凌燕飛道:「可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嗎?」
「不知道,」王泰順搖頭說道:「我根本不認識他,以前也沒見過他。」
凌燕飛道:「這些都是實話?」
王泰順忙道;「是實話,要有半句假話管叫我遭天打雷劈。」
凌燕飛道:「我保你沒罪,你可願到公堂上作個證去?」
王泰順道:「願意,可是,可是我怕。」
凌燕飛道:「不用怕,你是為孝王府作證,誰奈何得了你,誰又敢碰你一指頭。」
王泰順點了點頭道:「那,那好,那好。」
凌燕飛道:「跟你的女人在這兒等我,不許再跑了!」
他出去把那黑衣漢子提了進來,一腳踢開了黑衣漢子穴道,黑衣漢子一醒,手就要摸靴筒。
凌燕飛一腳踹在他小肚子上,踹得他大聲摀住了肚子,再也顧不得摸靴筒了。
凌燕飛冷然說道:「你好大的膽子,京城重地,竟敢闖入民宅強暴良家婦女,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
黑衣漢子咬著牙哼哼著道:「你是幹什麼的?」
凌燕飛道:「我是五城巡捕營的。」
黑衣漢子咧嘴一笑道:「朋友,你惹了禍了,我是福貝子府的。」
凌燕飛照他腿上踹了一腳道:「到了這節骨眼兒你還冒充福貝子府的……」
黑衣漢子大叫一聲急道:「我真是福貝子府的,我還有一個同伴在不遠處等著我,不信我可以帶你去。……」
凌燕飛抬腳又要踢,但這一時他沒踢出去,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把你的腰牌拿出來我看看!」
黑衣漢子臉色變了,道:「我沒帶出來……」
凌燕飛道:「放你的狗屁,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他又是一腳踢了出去。他從沒這樣罵過人,可是為了裝的像一點,他只有破口罵了。
黑衣漢子疼得又叫了一聲,只聽他道:「我雖不是福貝子府的,可是我在福貝子府有朋友,是我的朋友叫我來……來整他們倆的。」
凌燕飛道:「這不就結了麼,你那些福貝子府的朋友,現在在那兒?」
黑衣漢子唇邊掠起一絲猙獰笑道:「離這兒不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
凌燕飛道:「他們跟你一塊兒到了這附近,然後你來了,他們在那兒等你,可是?」
黑衣漢子微一點頭道:「不錯,你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那麼用不著你帶我去見他們,一會兒他們自然會到這兒來找你,也許現在已經來了!」
黑衣漢子哼哼一笑道:「這你就說錯了,他們在那兒等著我,不會到這兒來的!」
凌燕飛笑笑說道:「你跟我打什麼賭?我敢說你那些福貝子府的朋友—定會到這兒來。」
黑衣漢子陰陰一笑道:「你可是怕見他們?」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不怕見他們,怕見他們的不是我。」
黑衣漢子道:「既然你不怕見他們,為什麼不敢跟我去……」
凌燕飛道:「你弄錯了,不是我不敢跟你去見他們,而是我料定他們非到這兒來不可,那何必跟你跑這一趟?」
黑衣漢子冷冷一笑道:「朋友,你的心意我明白,官場裡這種一層怕一層的情形我也清楚,這不要緊,你放心走你的,只要你往後照子放亮點兒,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說著他就要往起站。
凌燕飛一腳踩在他心口上,道:「躺下,你還做你的美夢呢,可想知道我怎麼知道你那些福貝子的朋友非到這兒不可,我告訴你吧,免得你再在這兒做美夢,他們能叫你到這兒來殺王泰順滅口,他們也自然會約莫著時間,等你殺了王泰順之後,趕到這兒來殺你滅口,你明白了麼?」
黑衣漢子聽得一怔直了眼,道:「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我是孝王府的,你明白了麼?」
黑衣漢子臉色大變,挺身要掙扎,凌燕飛腳下微一用力,黑衣漢子悶哼一聲馬上不敢動了,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
凌燕飛冷冷一笑道:「現在想狡賴已經來不及了,等他們找到這兒來要殺你滅口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黑衣漢子道:「誰殺我滅口,你在說什麼啊?」
凌燕飛冷笑說道:「兔死狗烹,人家利用過你之後就要你的狗命,你還這麼忠心耿耿,可真是難得啊!」
忽然他兩眼寒芒暴閃,抬眼說道:「他們來了,兩個人對不對?」
話聲方落,只聽院子裡響起個粗粗話聲:「郎中,完事兒了麼?」
黑衣漢子張口要叫。
凌燕飛蹲下去伸於扣住了他的喉結,低低說道:「你敢吭一聲我就捏斷你的喉管,你可以聽聽他們是為什麼來找你的。」
只聽那粗話聲又叫道:「郎中,你耳朵里長驢毛了麼……」
只聽另一個語聲道:「他告訴我他要先跟那小子的女人樂樂,別是樂過了度,趴在那小子的女人身上了。」
先前話聲冷哼一聲道:「真是那樣倒好了,怕他小子機靈溜了,咱們哥兒倆可就交不了差了。」
凌燕飛低低說道:「聽見了沒有?」
黑衣漢子的臉色跟土色似的。
只聽那另一話聲道:「走,咱們上屋裡看看就知道了。」
凌燕飛一指閉上黑衣漢子的穴道,讓他躺在地上,站起來示意王泰順拉他那女人躲在帳子後頭去,王泰順還真懂了,過去拉著他那女人躲進了帳子後頭,凌燕飛閃身貼在了門邊。
這當兒輕捷的步履聲已到了門口,布簾兒一掀,探進個腦袋來,是孟蘭的護衛,四個蒙古壯漢之一的哈達,凌燕飛早從話聲中聽出是他們來了。
哈達掀起布簾兒,一眼瞥見黑衣漢子躺在地上,臉色登時就變了,而就在這當兒,凌燕飛平飛橫掃的一腳已踢在他小肚子上,疼得他一哼彎腰,凌燕飛一掌又砍在了他腦後,他趴下了。
凌燕飛停也沒停,身子一旋已撲了出去,緊跟在哈達身後的是隆克,他眼見哈達一哼趴下,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呢,凌燕飛已然到了他的跟前,肚子上一拳,脖子後頭一掌,乾淨俐落,隆克也趴下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0:37
凌燕飛俯下身拖著隆克進了屋,把他放在了哈達身邊,先閉了他倆的穴道,然後拍活了黑衣漢子的穴道,等到黑衣漢子醒了過來,他道:「現在你信了麼?」
黑衣漢子瞪著哈達跟隆克,沒說話。
凌燕飛接著說道:「跟王泰順一樣,我也保你沒有事兒,你給我作個證,指福貝子府這兩個人讓你設局坑害王泰順,然後逼王泰順毒殺孝王府上下,怎麼樣?」
黑衣漢子一點頭道:「好,我願意作證,讓我把命賠上我都干。」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道:「為防萬一,我不能不委曲你片刻,你別見怪。」
他一指落下又閉了黑衣漢子的穴道,然後道:「王泰順,你們倆可以出來了。」
王泰順跟他那女人怯怯地出來了,他們倆那見過這個,早就嚇得差不多了。
凌燕飛用上了老套,道:「王泰順,讓你女人去雇輛車去,你幫我把這三個人弄到大門口去。」
王泰順一推他的女人道:「快去。」
王泰順的女人哆嗦著從哈達跟隆克的身上跨過去出去了,哈達跟隆克這輩子倒霉倒定了!
第十七章 單 刀 赴 會
車抵孝王府,站門的戈什哈迎過來一個:「凌爺,府裡出事了。」
凌燕飛馬上就想到是出了什麼事,他心頭震動,把人車交給了戈什哈,飛身撲了進去。
孝親王、安貝勒、大格格怡寧、馬宏都在院子裡,馬宏衣裳上都是血,右膀縛著,一看就知道是掛了彩,看樣子傷得還不輕。
凌燕飛一到,沒容他說話,馬宏突然單膝跪了下去,道:「大哥,我就等您回來,我該死。」
左手在靴筒摸出把匕首,往心口就扎。
凌燕飛一腳踢飛了他的匕首,上前扣住了他的腕脈,沉聲說道:「你這是幹什麼,瞎眼的老娘也不要了。」
馬宏身軀暴顫,低下頭痛哭失聲。
凌燕飛扶他站了起來,道:「別這樣,兄弟,我早就懷疑他們有這一著,你也已經盡了力,真扳不倒福康安那是天意,誰也沒有辦法,擦擦淚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
馬宏住了聲,道:「他們把魯天鶴搶走了,只來了一個人,我沒能攔住他,反而中了他一劍。」
安貝勒臉色凝重,道:「兄弟,我也有負你的托付。」
凌燕飛道:「咱們誰都別自責好不,讓我先把事情弄清楚!」
轉望馬宏道:「兄弟,來人是福康安府裡的那一個?」
馬宏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來人黑衣蒙面,我只知道他身手相當高。」
凌燕飛道:「我不信福康安府裡有能傷你的人。」
安貝勒道:「福康安能。」
凌燕飛望著馬宏道:「兄弟,來人從那兒來,從那兒走的?」
馬宏道:「從屋上來的,從屋上走的,等貝勒爺聞聲趕到,前後不過一轉眼工夫,他還帶著個魯天鶴,居然就沒了影兒。」
凌燕飛轉望安貝勒道:「大哥,福康安或許能高來高去,卻未必有這樣的輕功!」
安貝勒呆了一呆道:「嗯,這倒是……」
孝親王凝聚雙眉,焦慮之情滿面,道:「那會是誰,難道說福康安從那兒請來了能手?」
一名戈什哈飛步奔了過來打個扦轉望凌燕飛:「凌爺,您的信。」
他雙手遞過了一封封著口的信,信封上寫的很清楚:『凌燕飛親啟』。
既沒有客氣話,也沒有個稱謂。
凌燕飛訝然接過道:「謝謝,這是誰給我的?」
那名護衛道:「隔牆扔進來的,我趕出去看卻沒看見人。」
凌燕飛神色一動,連忙拆開了那封信,打開信箋只一眼,他臉色倏變,脫口說道:「原來是他!」
「誰?」孝親王,安貝勒,怡寧齊聲問。
凌燕飛沒說話,遲疑了一下把信交給了孝親王。
孝親王接過一看,臉色也變了,叫道:「是他呀,好東西。」
安貝勒,怡寧都湊過去看了,只見那張信箋上寫著:「老時間,老地方,勿再失約,過時我即殺魯天鶴,知名不具。」
他倆看是看見了,但卻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也不知道搶去魯天鶴、寫這封信的人是誰。
安貝勒忍不住道:「九叔,到底是誰呀,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孝親王道:「你問燕飛吧!」
安貝勒當即轉望凌燕飛道:「兄弟,這是……」
凌燕飛道:「馬如龍!」
安貝勒為之一怔。
怡寧脫口叫道:「馬如龍?」
安貝勒訝然說道:「兄弟,怎麼會是他?」
凌燕飛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孝親王道:「燕飛,你也真是,都到這時候了,你還瞞什麼?」
他把他所知道的,有關馬如龍約凌燕飛決鬥的事說了一遍。聽完了孝親王這番話,安貝勒跟怡寧臉上都變了色。
安貝勒大叫說道:「這還得了,馬如龍他好大的膽子,眼睛裡還有咱們沒有,我找他去。」
他轉身要走。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大哥,這是我的私事,您讓我自己了,好不?」
安貝勒鐵青著臉叫道:「這是你的私事?誰說的,魯天鶴是福康安勾結叛徒謀刺親王的主要證人,馬如龍闖進孝親王府來傷了人把人搶了去,這還能叫你的私事?」
凌燕飛道:「即使不是我的私事,大哥自信去找馬如龍,就能把魯天鶴要回來麼?」
安貝勒道:「我要不回魯天鶴來?他敢不給我,他要造反了,我劈了他!」
凌燕飛道;「大哥,恕我直言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是禁軍總教習,馬兄弟都傷在了他劍下,您未必是他的對手,您要不回魯天鶴來事小,萬—他一急之下殺了魯天鶴……」
安貝勒厲聲說道:「他敢。」
凌燕飛道:「大哥,人到急時都會鋌而走險,他要是有什麼顧慮,也就不會闖進孝王府來搶人了,您說是不?」
安貝勒不再堅持了,他狠狠一跺腳道:「好、好、好,馬如龍,你居然連我們這幾個都不放在眼裡了,那好,我倒要看看是你行還是我行。」
忽聽孝親王道:「怡寧,你幹什麼去?」
凌燕飛扭頭一看,只見怡寧正在快步往外走,他忙竄過去攔住了她,他還沒說話,怡寧已然煞白著嬌靨道:「燕飛,你別攔我,事是由我起的,讓我去應付。」
凌燕飛道:「你這是什麼話,怎麼你也不能忍耐,你想想看,馬如龍既然這麼做了,你這樣就能把魯天鶴要回來麼,他既然找上了我,我要是不出面,他絕不會交還魯天鶴,他是非逼我跟他決個生死不可,要不然他絕不會這麼做。」
孝親王道:「怡寧,燕飛說的不錯,你去找他不但沒有用,反而更糟,我看還是讓燕飛一個人去應付吧。」
怡寧道:「可是讓他這樣難道就算了,要是就這樣算了,他以後怕不要上天了。」
安貝勒道:「誰說就這樣算了,那來這麼便宜的事兒,就是燕飛饒了他,我也絕饒不了他。」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怡寧的粉臂,柔聲說道:「聽我的,怡寧,世上沒有應付不了的事兒……」
怡寧道:「我知道你應付得了,可是因為我讓他找你,我這不是給你惹麻煩麼?」
凌燕飛道:「你這話我不愛聽,現在還分什麼你我?」
怡寧忽然低下頭去哭了,哭得好傷心。
凌燕飛忙道:「別這樣,怡寧,世上的路並不是每一條都是平坦的,光是走平坦的路並不見得就是好,也可以說沒什麼意思,多走走崎嶇不平的路,可以為將來增添很多回憶,也可以為將來增添很多話料,這件事要是比起江湖事來,那是小巫見大巫,連這件事你都不能忍耐,你怎麼過將來的日子?為了將來,你現在必須多學冷靜,多學應付各種突發的事件以及最危險、最惡劣的情勢,一句話,就是要處變不驚,知道不?好了別難過了,到上房去歇歇去。」
怡寧擦乾了眼淚一搖頭道:「我不去,我要在這兒。」
凌燕飛道:「好、好,過去吧。」
怡寧沒說話轉身,走了回來。
凌燕飛剛走近,安貝勒望著他便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種事你怎麼瞞我……」
凌燕飛道:「大哥現在不是知道了麼?」
安貝勒「唉」地一聲道:「兄弟,你真能要人的命,當初他頭一回約你,你為什麼不去,頭一回你要是去了,他還能闖進孝王府來搶人?現在,長了他的志氣,滅了自家的威風,他可了不得了,要上天了。」
凌燕飛道:「大哥,動輒拔劍那是匹夫血氣之勇,也是武家的大忌,我習武的目的不是為了私鬥,我不屑這麼做。」
安貝勒道:「那麼現在呢?」
凌燕飛道:「現在關係的不是我個人的生死榮辱,而是忠奸正邪的存亡盛衰,我應該也願意挺身一鬥。」
孝親王忍不住一揚拇指喝道:「好!燕飛,這才是大勇,這才配稱俠,安蒙,你要改改你的脾氣,多跟燕飛學學。」
安貝勒氣歸氣,他是氣馬如龍,對這位九叔,他是一向敬畏有加,而且安貝勒只是性情剛烈,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聽孝親王這麼一說,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說話。怡寧不太關心別的,她只關心凌燕飛,她道:「燕飛,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他?」
凌燕飛道:「我準備今天晚上準時赴約。」
怡寧道:「我跟你去。」
安貝勒道:「你別去,我去。」
凌燕飛道:「又不是打狼去,去那麼多人幹什麼?」
安貝勒冷哼一聲道:「馬如龍跟隻狼可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道:「就算他是隻狼,虎我都不怕還怕狼?」
怡寧道:「馬如龍這個人我清楚,他不但傲而且陰,狠起來什麼手段都施得出,你可不能一個人兒去。」
凌燕飛道:「你們少跟江湖接觸,不知道江湖規矩,人家指名約我一個人,除非他邀有助拳的,要不然我不能帶一個人……」
怡寧道:「你怎麼知道他不帶人不設埋伏?」
「對了,兄弟。」安貝勒猛擊一掌,瞪大了眼道;「馬如龍這時候約你決鬥,又把魯天鶴搶了去,未免太巧了些,他一個人沒這麼大膽,別是福康安……」
孝親王道:「你倒是粗中有細,這個我跟燕飛早想到了。」
怡寧叫道:「哎喲,要是這樣他豈不早把人交給福康安了?」
安貝勒臉色大變,道:「對,兄弟……」
凌燕飛平靜地道:「這一點我也已經想到了,你們放心我自有對策。」
安貝勒道:「他要是把魯天鶴交給福康安,魯天鶴就準是死路一條,魯天鶴一死,你還能有什麼對策?」
凌燕飛淡然說道:「他要是不會把人交給福康安,咱們不必急,他要是會把人交給福康安,咱們急也沒用,因為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即使我趕到福康安那兒去,也救不了魯天鶴——」
怡寧道:「他準會把魯天鶴交給福康安。」
凌燕飛道:「那也不要緊,少一個魯天鶴我照樣能制福康安於死命,醬肉裡下毒的事我已經查出來了,而且把孟蘭的兩個蒙古衛士哈達跟隆克擒了來……」
孝親王忙道:「真的,燕飛,人呢?」
凌燕飛道:「我已經交給他們好生看守了。」
孝親王道:「那得防著他們再來……」
凌燕飛道:「現在他們還未必知道,就是知道也未必敢現在來,倒是晚上我去赴約的時候,怕馬如龍……」
孝親王臉色一變。
安貝勒冷哼下聲道,「讓他再來吧,這回我等著他呢。」
凌燕飛道:「他要是一個人來倒好應付,怕只怕他來的人很多,咱們的人手一下子應付不了那麼多人。」
孝親王面泛焦慮之色道:「燕飛,你看他們會再來麼?」
凌燕飛道:「難說,他們製造了一個對他們很有利的機會,那就是以魯天鶴的性命為要脅,逼得我不能不赴今夜之約,他們也許料準了,雖然咱們又掌握了哈達跟隆克,但這兩個卻不如魯天鶴,魯天鶴逕自指控福康安命他找人行刺,哈達跟隆克則不可能承認福康安命他二人找人下毒,這麼一來福康安就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大罪,是以我非得去找馬如龍要回魯天鶴來不可,這個機會對他們太有利了,福康安養的死士不少,從行刺、下毒這兩件事看,福康安的這些死士也經常跟外頭的各類人物有連絡,這樣福康安也可以間接地找別人來為他賣命,縱然咱們能擒下來搶人的人,這份罪也落不到福康安頭上,如果不幸被我言中,福康安這種手法可謂高明之極。」
安貝勒道:「那咱們怎麼辦,說來說去還是魯天鶴這個人證重要。」
馬宏突然叫道:「大哥……」
凌燕飛淡然說道:「兄弟,你不用再說了,武功一途是絲毫無法勉強的,我不認為這是你的錯,除非你是能攔住馬如龍而沒攔住他,我知道咱們現在處的是被動地位,可是咱們曾經處在主動地位過,情勢不是一成不變的,片刻之後焉知咱們不能扳回優勢又站在主動地位上,你們都相信我,我自有辦法克敵致勝的。」
安貝勒道:「兄弟,我們不是不相信你……」
凌燕飛道:「既然相信我,大哥又何必多說什麼?」
安貝勒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我什麼都不說,一切都交給兄弟你了。」
凌燕飛道:「有些事還需要大哥您幫個忙。」
安貝勒道:「什麼事,兄弟,掛帥的是你,你吩咐就是。」
凌燕飛道:「大哥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著人來的?」
安貝勒道:「帶著人來的,怎麼?」
凌燕飛探懷摸出那只展翅欲飛的銀雕,遞過去道:「讓您的人拿著這個到桑府去一趟,把桑老手下那八條龍馬上召來見我,讓龍雲把桑府暫時交給老董,要是駝老回來,讓老董告訴駝老一聲。」
安貝勒接過那隻銀雕道:「兄弟,你這是……」
凌燕飛道:「您別管,照著我的話做就是。」
他轉望怡寧道:「跟王爺到上房陪陪福晉去,我去去就來。」
他要走,怡寧伸手拉住了他道:「燕飛,你上那兒去?」
凌燕飛道:「不會遠離,就在府裡,馬上就回來。」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怡寧一直望著他的背影。
孝親王搖搖頭道:「看來這倆個是分不開了。」
怡寧臉一紅,忙把目光收了回來。
口◎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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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誰都看得見凌燕飛臉上輕鬆,但誰都看不見他心情的沉重,他知道如今這一邊所處的地位,要想扳回優勢,重回到主動地位上去很難!
除非能奪回個活的魯天鶴來。魯天鶴這個人證太重要,太重要了。
赤魔教那位崔玉嬌固然重要,但那只是對赤魔教、對福康安來說,她只是個餌,魯天鶴才是插在福康安要害上的一把利刃。
他現在要試試這條路,試試這步棋!他進了一個地窖,普通人家差不多都有地窖,但沒王府的地窖多,也沒王府的地窖大!地窖原是藏酒、堆東西,到冬天放食物的,可是現在這處地窖裡囚著人。
這處地窖相當大,跟個地下室似的,口上有孝王府的戈什哈把守,兩個蒙古大漢哈達跟隆克就躺在地上,手上上了手銬,腳上也上了腳鐐,只是人還沒醒過來,那是因為兩個人的穴道還沒解開,別人不會解,也不敢解。
凌燕飛一到就拍活了哈達跟隆克的穴道,兩個人醒過來了,睜眼一看,臉色大變,霍地挺腰坐起,不約而同瞪著凌燕飛道:「原來是你!」
「是我!」凌燕飛淡然說道:「難得二位還認得我。」
哈達道:「怎麼不認得,你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
凌燕飛道:「別出惡言,我沒有惡意。」
隆克道:「你沒有惡意?把我們倆弄到這兒來,這樣子對待,這叫什麼?」
凌燕飛道:「我不能不把二位帶回孝王府來,因為那位郎中指二位唆使他逼害王泰順,讓王泰順趁賣肉之便毒殺孝王府上下……」
哈達兩眼一瞪道:「放他娘的屁……」
凌燕飛一抬手道:「別罵,用不著這樣,二位是福貝子府的人,是非曲直自有福貝子去判決,孝王爺已經找過福貝子了,福貝子讓我們今天把二位押回去,他自然會給孝王爺一個公道。」
哈達、隆克雙雙一怔,道:「這麼說你是來放我們倆的?」
凌燕飛微—點頭道:「所以說二位不必出惡言,我沒有惡意。」
他叫過一名戈什哈來伸手要鑰匙。
那名戈什哈不知道凌燕飛要幹什麼,可也不敢問,忙自腰裡解下,一大串鑰匙遞了過去。
凌燕飛揮手支走了那名戈什哈,開始找開手銬跟腳鐐的鑰匙,一邊找—邊說道:「要說起來福貝子還真是個明理的人,孝王爺剛把話說完,他就一口答應一定會給孝王爺一個滿意的答覆,他還要魯天鶴呢,不過孝王爺沒答應把魯天鶴送回去。」
哈達道:「那是為什麼,孝王爺為什麼單要我們倆回去?」
凌燕飛道:「這道理不是很簡單麼,福貝子要怎麼處置魯天鶴你們倆又不是不明白,魯天鶴跟孝王府很合作,他願意作證,願意指控福貝子指使他找人謀刺孝王府,這麼一個有力的人證,孝王爺豈會送他回去讓福貝子一刀砍了?至於你們倆,孝王府認為你們倆是福貝子的死黨,—定不肯作證指控福貝子指使你們倆找人毒殺孝王府上下,留著你們倆沒用,反正福貝子已經答應給孝王爺一個滿意答覆了,為什麼不把你們倆送回去,讓福貝子去判決是非曲直去?」
一頓接道:「可找著了。」
他拿著一把鑰匙往哈達的腳鐐上鑰匙洞插了過去。
只聽哈達道:「對、對、對、對極了,我們絕不會說什麼的,事兒是我們倆干的,自有我們倆人擔當,只要送我們倆回去,我們貝子爺一定會處置我們倆。」
凌燕飛道:「那是一定的,福貝子一向明理,福貝子說了,他並沒有指使誰找人下毒,既然有人指控你們倆,那一定是你們倆瞞著他幹的,他一定會處置你們倆的,咦,這把鑰匙怎麼不對?」
他又在一大串鑰匙裡找了起來,一邊找一邊又道:「孝王爺明知道這又是出自福貝子的指使,可是你們倆不比魯天鶴,一定不肯指控福貝子,孝王爺掌握不住人證也拿福貝子無可奈何,只有讓你們倆回去……」
忽聽隆克說道:「姓凌的,你慢著。」
凌燕飛抬眼說道:「怎麼?」
隆克道:「我不願意回去行不行?」
凌燕飛一怔道:「你不願意回去?你這是開玩笑?」
哈達詫聲叫道,「隆克,你……」
隆克沒理哈達,望著凌燕飛道:「不是開玩笑,真的,我說的是實話,行不行?」
凌燕飛愕然站了起來,道:「這是為什麼,你……」
隆克道:「別管為什麼,只告訴我行不行?」
凌燕飛詫異欲絕望著隆克道:「這我做不了主,得請示一下王爺去,不過以我看希望不大,你們倆不肯作證……」
隆克道:「我願意作證。」
哈達猛然推了他一下,厲聲叫道:「隆克,你瘋了?」
隆克被哈達推得身子一歪躺了下去,但旋即他又坐了起來冷冷說道:「我沒有瘋,我不願意回去,我願意作證,你怎麼樣我不管,你願意回去才是瘋了呢,你忘記他是怎麼對付魯天鶴的了。」
哈達道:「我知道,可是貝子爺不會那樣對咱們。」
隆克道:「你準知道他不會那樣對咱們?在沒對付魯天鶴之前,你能想到他會那樣對魯天鶴,魯天鶴是護衛隊領班,可也算得親信,他不也那樣對付他了麼,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到了顧自己的時候,誰也不會顧別人的。」
哈達聽直了眼,道:「我不信。」
隆克道:「信不信在你,話是我說的,你要回去你走,反正我是不回去定了。」
哈達直著眼,沒說話。
凌燕飛望著隆克道:「你真不願意回去?」
隆克一點頭道:「真的,我願意作證,你去問問王爺行不行。」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好吧,我就去給你問問王爺,不過我只是給你問問,你可別寄太大的希望,王爺已經有魯天鶴這麼一個人證了,願意不願意我還不敢說,不過有一點你卻可以放心,只要王爺答應讓你留下來,也就是說你真能為王爺作證,你不但死不了,而且一點兒罪也沒有,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
忽聽哈達叫道;「慢著。」
凌燕飛轉了回來,道:「什麼事,難不成你也想留下來?」
哈達道:「你剛才說的可是真話?只要我們願意作證,不但死不了,而且一點兒罪也沒有。」
凌燕飛道:「當然是真的,魯天鶴就是這樣。」
哈達道:「那麻煩你跟王爺說一說,我也想留下。」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你們倆可真惜命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倆也真聰明。」
他轉身往外走去。
當他出了地窖的時候,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在上房,他見著了孝親王、安貝勒以及怡寧,他把剛才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孝親王、安貝勒、怡寧無不精神大振,尤其是安貝勒,他喜得抱著凌燕飛直打轉,停下來之後,他指著凌燕飛笑道:「兄弟,我算是服了你,你真行,我恨不得給你磕個頭,到今天我才相信,能在江湖上稱雄,光靠一身好武功是不夠的。」
孝親王一雙老眼望著凌燕飛,目光之中充滿了愛意,點頭說道:「真的,一點也不差,別人不說,就衝著燕飛咱們也非打個漂亮大勝仗不可,燕飛,我又忍不住要勸你了……」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厚愛,王爺,那天晚上我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是不?」
怡寧一雙美目充滿了情意望著凌燕飛,一眨不眨,她似乎沒聽見孝親王說什麼,她芳心裡愛煞了凌燕飛,要不是有孝親王跟安貝勒在,她真能撲進凌燕飛懷裡,摟著凌燕飛吻一個夠。
她沒聽見孝親王的話,安貝勒可聽見了,他看看這位,又看看那位,道:「九叔,怎麼回事兒,您勸燕飛什麼?」
孝親王道:「我勸燕飛留下來,別走,可是他沒答應,也許你的面子大。」
安貝勒霍地轉望凌燕飛,目光一凝,剛要說話。
凌燕飛已搶先說道:「我得去給他們倆送個信兒去,桑府的人來了派人告訴我一聲去。」
他沒容安貝勒說話,扭頭就出了上房。安貝勒為之一怔,孝親王搖了搖頭,望望他,沖怡寧呶了呶嘴。
安貝勒會意,遲疑了一下叫道:「怡寧!」
這一聲卻把多情的大格格吵醒了,她忙叫道:「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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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貝勒伸手一攔道:「他給那倆送信兒去了,馬上就回來,怡寧,有句話我想跟你說說。」
怡寧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
安貝勒道:「你知道,像燕飛這樣的人才不多,他要是能留下來,那是朝廷之福,十五阿哥也會感謝你的。」
怡寧道:「感謝我?你們是讓我跟他說?」
安貝勒道:「九叔跟他說過,以前我也略略跟他提過,他都沒答應,九叔跟我的面子不夠大……」
怡寧嬌靨一紅道:「他也不一定會聽我的。」
安貝勒道:「只要你肯勸他,盡心盡力,成與不成那是另一回事兒,怡寧,你總不能不為你的娘家著想。」
怡寧微微低下了頭,道:「那,讓我試試看……」
忽然抬頭凝目道:「要是成了,我在這兒先給他要個差事兒,十五哥那兒你說去。」
安貝勒一拍胸脯道:「一句話,包在我身上,要是這個差事兒要不到,到時候燕飛可以拔腿就走,你說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2:13
怡寧道:「我要十五哥把大內侍衛以及禁軍全交給他。」
孝親王道:「到底是自己人啊。」
怡寧嬌靨為之一紅,道:「誰都會這樣,九叔。」
安貝勒咧嘴一笑,當即點頭道:「以燕飛的才能,毫不為過,行,仍是那句話,包在我身上,我敢說十五阿哥一定點頭。」
怡寧道:「我可只是試試看。」
安貝勒道:「我知道,只要你盡心盡力就行。」
「還有,」怡寧道:「這是我代他要的,不是他的意思。大內侍衛總領班,禁軍總教習,咱們看起來很了不得,他卻未必放在眼裡。」
安貝勒道:「這個我知道,還用你說,誰也沒說是他的意思呀。」
怡寧道:「你是知道,我是怕十五哥誤會,待會兒讓十五哥以為燕飛是談條件那可不好。」
安貝勒道:「以燕飛的才智,所學,就是談條件也不為過。」
怡寧道:「話不能這麼說,燕飛他總是個江湖人。」
安貝勒還待再說,一名戈什哈哈著腰走了進來,打個扦道:「稟您,桑府的八位到了。」
安貝勒轉望孝親王道:「九叔,您跟怡寧談談吧,我帶他們見燕飛去。」
怡寧道:「我也去,我要看看這八條龍到底什麼樣兒。」
孝親王站了起來道:「我也出去瞧瞧去。」
他當先行了出去。
三個人到了前頭,龍雲等八個—字排列,垂手肅立,瞧那魁偉身材,威武氣勢,孝親王、安貝勒、大格格怡寧無不暗暗點頭,安貝勒邊走邊道:「昔日海貝勒府有八護衛,今天桑府有八條龍,桑府這八條龍應該到我那安貝勒府去才對。看看人家,咱們這些人那一個比得上?」
孝親王也道:「真是,這八個愛煞人,要能換得這八個,傾我的所有我都干,難怪燕飛把他們召了來。」
說話間行近,安貝勒目光一掃,道:「八位,我叫安蒙聽說過麼?」
龍雲等八個立即單膝點地,行下禮去:「草民八兄弟見過貝勒爺。」
安貝勒上前扶起了為首的龍雲道:「八位別這樣,我不敢當,我跟燕飛兄弟相稱,八位等於也是我的朋友,對八位我久仰,今兒個能見著八位……」
孝親王一旁說道:「安蒙,你有完沒有,也留點兒給我們倆說說!」
「真是。」怡寧道:「你都說完了,讓九叔跟我說什麼?」
安貝勒倏然一笑道;「八位快見見吧,這兩位等急了,這位是孝王爺,這位是禮王府的大格格,我燕飛兄弟未來的……」
咳了一聲,住口不言。
龍雲等八個那還不一點就透,先見過孝親王,然後拜見怡寧,行禮之間也不由對這位美艷的大格格多看了兩眼。
孝親王跟怡寧自然免不了誇讚幾句,這幾句誇讚可都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絕不是一般的客氣話。龍雲稱謝之後道:「草民兄弟接奉凌少爺的銀雕令,但不知凌少爺現在……」
安貝勒道:「別草民草民的,我聽著刺耳,渾身都不舒服,我這就帶你們見燕飛去。」
轉望孝親王跟怡寧道:「八條龍一條不缺,一條不少的都見過了,二位請回上房吧,我帶他們見燕飛去。」
又轉望龍雲八個道:「你八個跟我來吧。」
他逕自大步行去,龍雲八個懂禮,分別給孝親王、怡寧施了一禮,然後跟在安貝勒之後行去。
一行九人到了那處地窖,凌燕飛已在外面等著了,龍雲八個上前施禮見過,凌燕飛答了一禮道:「大哥,老人家回來過沒有?」
龍雲立即憂形於色,道:「還沒有。」
凌燕飛眉鋒一皺道:「這是怎麼回事兒,他老人家到底上那兒去了,我這兒的事兒忙,也抽不出時間去找他老人家去。」
安貝勒一旁道:「兄弟,找駝老的事兒交給我好不?」
凌燕飛道:「大哥要出去找?」
安貝勒道:「我出去不方便,我交待巡捕營一聲就行了,他們地面上熟,我讓他們找著駝老之後,不管駝老回來不回來,請他給咱們個信兒,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想了想道:「好,那就麻煩您一趟了。」
安貝勒道:「自己兄弟,說什麼麻煩,你跟他八位聊聊吧,我這就去辦。」
他跟龍雲八個打了個招呼走了。
龍雲望著他那魁偉背影灑脫步履,道:「這位安爺真像老神仙當年。」
凌燕飛點點頭道:「的確,他最崇敬老神仙了。」
龍雲道:「凌少爺,這兩天裡頭的情形怎麼樣?」
凌燕飛把內城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最後又道:「今天我請八位來,為的就是要借重八位之力守住這些證人,要是這些證人再出什麼差錯,十五阿哥幾位就要處於挨打的地位了,這幾個證人關係非常重大……」
龍雲道:「您放心,屬下八個就是拼了這八條命也要保住這幾個證人,要是這幾個證人出了一點差錯,您唯我八個是問就是。」
凌燕飛道:「有八位在我自然放心,要不然我也不會派人請八位來了,家裡的事兒都交待給老董了麼?」
龍雲道:「您放心,都交待好了。」
龍飛道:「凌少爺,既是這樣,孝王爺為什麼不趕快把事兒辦了,只等這幾個人當面指著福康安一說話,不就什麼事兒也沒了麼?」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是事實上有困難,宗人府不比刑部,福康安也不比一般人,要扳倒福康安,非得皇上說話不可,皇上不說話,誰也奈何不了他,可是皇上現在不在京裡,得等皇上回京……」
龍飛道:「皇上到那兒巡視去了?」
凌燕飛搖頭說道:「不知道。」
龍飛道:「什麼時候回駕?」
凌燕飛道:「也不清楚。」
龍飛道:「這可好,倒給了福康安機會。」
凌燕飛道:「說的就是,誰也不能讓皇上為這件事趕快回京,沒奈何,只有咱們自己小心了。只要在皇上回京以前的這些日子裡,咱們能保住這幾個證人不出差錯,福康安准倒,要不然的話,得理的就是福康安了。」
龍剛道:「馬如龍這小子真混蛋,跟著福康安跑,又能跑出個什麼結果來,我看他小子真是吃糊塗了。」
「對了,凌少爺。」龍雲道:「您今兒晚上赴約,要不要屬下幾個……」
凌燕飛搖頭說道:「謝謝大哥,不用,這是我自己的事兒,讓我自己應付,你幾位只別讓我有後顧之憂就行了。」
龍飛忽然咧嘴一笑道:「凌少爺,那位大格格真不賴,別說為她打一架了,就是打上十架、百架都值得的。」
龍雲叱道:「你這兒胡說什麼。」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八龍,我這不是為爭風吃醋打架,我為的是一名重要證人,我沒辦法,也忍無可忍。」
龍飛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凌燕飛道:「好了,現在我把八位的任務分配一下,大哥、三哥、五哥、七哥一班,二哥、四哥、六哥、八哥一班。—班守衛,另一班歇息準備有情況時隨時接應,一個時辰換一次班,任務很簡單,只守住這個地窖入口就行了,沒有孝王爺或者貝勒爺的手令,任何人不許進這處地窖,那個不聽可以當場格殺,話是我說的,到時候自有我擔當。舉凡茶水、飯點,一定要經過檢查才能放進去,而且要有—個人跟進去,八位的經驗都夠,怎麼防備毒殺證人滅口,我想八位都清楚,用不著我再多說,至於那一班先守衛,任憑八位自行自決,我還有別的事,不陪八位了。八位的吃住我自會交待他們去辦,八位自己也要提高警覺多加小心,失陪了。」
交待完畢之後,他走了,去了上房,上房裡打了個轉兒之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關上門上床盤坐運功調息。
行功是別的事兒,他在孝親王面前報過備,除非有人來搶證人,除非龍雲八個拒擋不了,要不然任何人不許打擾他。的確,凌燕飛從不低估對手的實力。怡寧深知這一線的重要,她沒有去打擾凌燕飛,當然,揪心那是難免的。
時間過得很快,天黑了。
沒見凌燕飛屋裡點燈,也沒見他出來吃晚飯,就這麼一直到二更。二更剛過,門開了,凌燕飛出來了,他隨手帶上了門,然後往前行去。
第十八章 化干戈為玉帛
子夜時,積水潭。在京裡的諸水景中,當以積水潭為最大。
積水潭在德勝門內迤西,因北岸有寺名淨業,故又稱淨業湖。
周圍遠數畝,多植有菱荷蓮藕,春夏之交,荷花盛開,都市人士多攜樽酒壺來盤桓其間。
湖西北有一土丘,有石磴可上,明永樂時,姚廣孝奉詔建鎮水觀音庵於其上,乾隆時改為通匯寺題額潮音。
積水潭的水為西山諸泉所匯,循長河,經高梁橋而入於潭實,為京城水源之所來自。
淨業寺後十丈距離處,是一大片密林子,寺跟密林的中間,是一片砂石地,寸草不生,尚稱平坦。
這當兒正值深夜,遠近寂靜空蕩,今夜沒風,連樹葉子都不動,但微有月色,十丈以內有上好目力的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間,寺跟密林之間的砂石地上,出現了一條頎長黑影,他背著淨業寺,面對著密林子,背著雙手,靜立不動,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要說他是走來的,沒聽見那由遠而近的步履聲,要說他是施展輕功身法掠來的,也沒看見那劃破夜色的黑影。
他,凌燕飛。到現在為止,他來了一會兒了,可是他仍然背著淨業寺,面對著密林子靜立不動,而且也沒說話。
過了老半天,密林裡突然有黑條影一閃,然後這條黑影就到了那片砂石上,離凌燕飛差不多兩丈遠近。是馬如龍。
他神色狂傲,目光冰冷,一掠凌燕飛,冷冷說道:「你終於來了。」
凌燕飛淡然說道:「我忍無可忍,不能不來。」
馬如龍道:「你來了就行了,我不管什麼忍無可忍,不得不來。」
頓了頓接問道:「剛才你為什麼不發話?」
凌燕飛道:「我不想說話。」
馬如龍不知道,這頭一陣鎮定功夫,他已經輸了。在兩個所學在伯仲之間的人,要是有任何一方鎮定功夫不如人,那麼他就等於輸了三分。
眼下的情形就是這樣,不過馬如龍的一身所學,是不是跟凌燕飛在伯仲間還不知道,他要是比凌燕飛差,再加上他的鎮定功夫不如凌燕飛,那他今兒晚上這場決鬥就輸定了。馬如龍似乎不明白,也許沒想到這一點。
而凌燕飛也沒有點破。
只聽馬如龍道:「其實你說不說話並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待會兒你有跟我動手就行了,不過你既然已經來了,我相信你會動手的,要不然你也不會來了,是不?」
凌燕飛道:「那不一定,我要是不動手呢?」
馬如龍道:「我從來不殺不還手的人,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動手的。」
凌燕飛道:「只因為魯天鶴掌握在你手裡?」
馬如龍倏然一笑道:「不錯,我早說過,你躲不掉的。」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你可要明白,我並不是一個怕事的人,俗話說的好:『兩虎爭鬥,必有一傷』,尤其是為這種事……」
馬如龍道:「我就是要跟你分出個生死,我也認為值得。」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我知道,你是個英雄人物,原也不屑為此而鬥,你今天所以非逼我動手不可,那是因為受了別人的利用……」
馬如龍倏然笑道:「我受了別人的利用,那是笑話,馬某人並不傻,誰也利用不了我,我明白你何指,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我這麼做等於是為福貝子賣了力,那也不是毫無代價的……」
凌燕飛道:「他答應給你什麼代價?」
馬如龍道:「他的妹妹,孟蘭郡主。」
凌燕飛為之一怔,旋即淡然笑道:「馬總教習當了真麼?孟蘭她會願意麼?」
馬如龍笑道:「說句話你也許不相信,這個代價我已經拿到手了。」
凌燕飛又復一怔道:「怎麼說,你已經……」
馬如龍道:「或許你不信,不過我這個人從不自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
凌燕飛道:「真要是這樣的話,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馬如龍道:「那麼你該相信,我這個人並不傻,是不?」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你這個人是不傻,但是你這個人卑鄙。」
馬如龍臉色一變,兩眼寒芒暴射,道:「你怎麼說。」
凌燕飛道:「就衝你這樣,你憑什麼讓怡寧把情愛用在你身上,你又怎麼好意思跟我爭奪怡寧?」
馬如龍突然笑了,道:「原來如此啊,這你就不懂了。她能移情別戀,我當然也能移情別戀,我剛說過,我這個人並不傻,她這兒沒了希望,我總不能在她這兒乾耗一輩子,同時我也要看看,除了她之外是不是還會有別的女人喜歡我,現在我證實了,除了她之外,照樣會有別的女人喜歡我,而且遠比她熱情,遠比她溫順……」
凌燕飛道:「既是這樣,那你還跟我爭什麼,奪什麼?」
馬如龍道:「恐怕你還不知道,我是這麼個人,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染指,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這麼說,今兒晚上你我非分出個生死來不可了?」
馬如龍微一搖頭道:「那也不一定,要是你答應我馬上一個人離京回到你來處去,這場決鬥自然可以免去。」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我一直忍讓,那是今夜我來之前,現在我既然已經來了,我並不逃避這場決鬥,也就更說明我決心為護怡寧而戰,要我一個人即刻離京,那辦不到。」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閃,道:「這倒很出我意料,既是這樣,你我就都不必再說什麼了,亮你藏在背後的兵刃動手吧。」
凌燕飛雙手伸到了前面來,空空的一雙手,什麼也沒有。
馬如龍「哦」地一聲道:「我猜錯了,你的兵刃呢?」
凌燕飛道:「我腰裡有把軟劍,不過我不常用它。」
馬如龍雙眉陡地一揚道:「凌燕飛,你夠狂夠傲的。」
凌燕飛道:「不,我從不低估對手的實力,到了該用的時候,我自然會用它,動不動就用它,那是太輕看了它。」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也好,我用的也是軟劍,那就等拳掌分不出高下時,咱們再動劍吧,你動手發招吧。」
凌燕飛沒動,道:「不忙,我要先問一問,魯天鶴今何在?」
馬如龍道:「你盡可以放心,就在這積水潭數畝之內。」
凌燕飛道:「我要的是活魯天鶴。」
馬如龍道:「我不會給你個死魯天鶴,不過你得撂倒我才行。」
凌燕飛道:「你該把魯天鶴帶到這兒來,要不然我待會兒不好找他!」
馬如龍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你有必勝的把握。」
凌燕飛道:「我習武這麼多年,至今還沒有碰過一個對手。」
馬如龍哈哈一笑道:「巧極了,我跟你一樣,或許你我以前碰見的都是些稀鬆的窩囊廢,沒—個有真才實學的。」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或許。」
馬如龍看了看他,忽然一笑說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你撂倒了我,你可以在我懷裡找到一張小紙條,魯天鶴的藏處就在那張小紙條上,你滿意了麼?」
凌燕飛道:「很滿意,謝謝。」
馬如龍道:「現在你可以動手發招了吧。」
凌燕飛道;「你非要我先動手發招不可麼?」
馬如龍道:「當然,我是禁軍總教習,而你只是江扛湖人,沒有我先你動手的道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馬總教習太自矜了。」
他邁步逼了過去。馬如龍目光一凝,立即把一雙目光緊緊盯在凌燕飛的臉上,這當兒他一雙目光顯得森冷銳利無比。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現在雙方都還沒伸手,凌燕飛,已經知道眼前這位禁軍總教習是他自習武以來僅遇的勁敵,馬如龍能當上禁軍總教習,一點僥倖的成份也沒有。
馬如龍一雙目光緊緊盯在凌燕飛臉上,這是一種以靜制動的打法,深得內家修為之三昧。凌燕飛明白了,可是他絕無一點怯意,他認為馬如龍是他自習武以來僅遇的一個勁敵,那並不意味馬如龍的一身所學高過他,他仍有必勝的把握。
心念轉動間已欺進馬如龍身前一丈內,他道:「小心,我要動手發招了。」
馬如龍道:「你儘管動手發招就是。」
凌燕飛突然一步欺近,抬手抓向馬如龍左肩。這一招是虛招,目的只在引馬如龍。
但這一招子虛也可變實,要是馬如龍動得慢—點,他那鋼鉤般五指就會真真實實的落在馬如龍重穴之上。
馬如龍的在肩晃動了一下,然後抬右掌豎立於胸,不是攻式,只是個守式。
他料對了,他左肩剛晃,凌燕飛右掌已沉腕而下,斜斜直襲心口,正好碰上了馬如龍豎立胸前的右掌。
砰然一聲,凌燕飛往後退了半步,而馬如龍卻因料準了凌燕飛有這一著,暗運真力把雙腳陷入了地中,身軀不過晃了一晃。
凌燕飛後退,他卻借一晃之式突然欺進,閃電般一連攻出了三掌。
凌燕飛失了先機,一連退了三步。馬如龍步步進逼,指掌之間盡指凌燕飛身前大穴。
凌燕飛雖失先機,並不慌亂,容得馬如龍第四掌襲出,他閃電翻腕向上,快捷絕倫地並兩指劃向馬如龍脈穴,逼得馬如龍的攻勢為之一頓。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只這間不容髮的剎那間,凌燕飛已奪回了先機,掌握了攻勢。
凌燕飛雖然奪回了先機,掌握了攻勢,但他似乎不急著求勝,也就是說他似乎並不急於把馬如龍撂倒在地。因為他的攻勢雖不能說很緩慢,但卻可以說一點也不快捷。
這一來弄得馬如龍暗暗好生詫異,又是五六招過去,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凌燕飛,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總教習何指?」
馬如龍道:「你可不要不盡全力,我不領你的情,要知道這一戰是決生死,而不是比武切磋。」
凌燕飛道:「總教習是嫌我的攻勢緩慢無力!」
馬如龍道:「不錯。」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總教習,還沒有到快而威猛的時候,要知道人沒有不惜命的,何況這一戰更關係著忠奸正邪的盛衰消長。」
轉眼間又是五六招過去,馬如龍越打越奇怪,越打越心驚,凌燕飛的舉手投足之間,雖然有點散慢無力,可是幾度想奪回先機,掌握攻勢卻做不到,他發現凌燕飛的攻勢簡直嚴絲合縫,別說有可擊之懈了,就是連一滴水也潑不進去。
現在,他這位禁軍總教習,對這位江湖人不能不刮目相看了,他急了,他害怕了,誠如他所說,這不是比武切磋,而是決生死。
突然,他後退三步,猛提一口氣騰身竄起,直上夜空。他這一竄竄得相當高,差不多快到密林子的樹梢了。
他竄起得快,下來得也快,忽折而下,頭下腳上,雙臂張開,十指箕張,飛星殞石般撲了下來。
他這一著厲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十丈方圓都在他撲擊的威力範圍之內。
凌燕飛是明眼人,當然也看得出來,他收住攻勢卓立不動,容得馬如龍至頭頂,他忽抬雙掌作迅雷奔電般一擊。
只聽砰然一響,隨聽悶哼一聲,凌燕飛雙腳陷入地下,但他身軀紋風沒動,而馬如龍卻狂噴一口鮮血,斷線風箏般翻了出去,砰然一聲摔在丈餘外,這一下摔得很結實,把一些小石頭都震飛了。
這,不用仲裁也知道凌燕飛獲勝了。
凌燕飛記得那張小紙條兒,吁了一口氣,邁步就要逼過去。馬如龍忽一翻身,兩道森冷的閃光劃空疾射,一奔凌燕飛咽喉,一奔凌燕飛心窩。凌燕飛一眼看出那是兩把飛刀,他還怕這個,抬腳踢飛了下頭一把,伸手抓住了上頭一把。飛刀入握,他忽地一怔,只因為他發現這把飛刀跟馬宏用的飛刀無論形式長短都一模一樣。
繼而他又覺出刀把上刻的有字,他攤手一看,刀把上刻的字居然也與馬宏飛刀刀把上刻的字一樣。他心神震動,抬眼就要說話,那知一抬眼才發覺又一道森冷白光已到了近前,襲的仍是心窩。
再想伸手接已經來不及了,匆忙間他猛側身軀,白光擦著胸前打過,胸前為之涼,他知道,刀鋒劃破了胸前的皮肉。抬手一摸,果然,衣裳破了,摸了一手血。
就在這時候,馬如龍搖晃著站了起來,獰笑說道;「凌燕飛,我這第三把飛刀猝過毒,你活不過一刻工夫,你要是有辦法現在殺了我,咱倆就一塊兒走。」
凌燕飛覺出傷口的疼熱辣辣的,他心知馬如龍所說不假,他忍住驚懼轉身凝目,道:「馬如龍,你是關外馬家的人?」
馬如龍點點頭道:「現在讓你知道也不要緊,你知道跟沒人知道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震聲說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你可知道在孝王府你傷的又是什麼人?」
馬如龍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是什麼人,我在孝王府傷的又是什麼人?」
凌燕飛道:「我算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你在孝王府傷的那人姓馬,單名一個宏字,他是關外馬家馬大爺的後人!」
馬如龍臉色一變,喝道:「你胡說,不要在這時候套……」
凌燕飛探懷摸出銀雕令托在掌中,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馬如龍臉色大變,踉蹌著奔了過來,道:「你,你真是……」
凌燕飛道:「難道這銀雕令也假得了麼?」
馬如龍跺腳叫道:「你,你怎麼不早說。」
他探懷摸出一個小白瓷遞給了凌燕飛,急道:「快倒出一顆藥服下,快。」
凌燕飛迅即接過白瓷瓶,倒出一顆紅色藥丸吞了下去,然後抬手把瓶子還給了馬如龍,問道:「你是……」
忽然兩眼寒芒一閃,霍地轉過身去。
漆黑的淨業寺裡,掠出了六條黑影,每人手裡拿著一根黑色的棒狀物,卻遙遙指著這邊。
只聽身後馬如龍大叫說道:「火器,快躲。」
他從後頭按著凌燕飛倒下,往一旁滾去。火光疾閃,轟然一聲,六把黑色的棒狀物齊吐火舌,一片灼熱的鐵砂帶著熱風掠過。
馬如龍拉著凌燕飛滾出丈餘,急道:「別處沒地方躲,咱們進樹林去。」
他站起來拉著凌燕飛就往密林子跑。他受了內傷,那兒跑得動。這當兒又見身後火光一閃,凌燕飛心知要糟,拉腰抱起馬如龍提一口氣騰身而起往密林子撲去。
身後又是轟然一聲,一片鐵砂落在了腳上。
兩個起落,凌燕飛抱著馬如龍撲進了密林子,只聽林外有人喝道:「正好,把樹林子圍起來。」
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3:11
凌燕飛撲進密林深處把馬如龍放了下來,馬如龍咬牙說道:「好個福康安。」
凌燕飛道:「是他麼?」
馬如龍道:「別人誰敢擅動火器,不是他是誰。」
只聽林外有人冰冷叫道:「馬如龍,把魯天鶴交出來,貝子爺可以饒你一死。」
顯然,馬如龍並沒有把魯天鶴交給福康安。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對馬如龍的看法,多少有了些改變。
只聽馬如龍詫聲說道:「怪了,福康安他怎麼知道我劫持了魯天鶴?」
凌燕飛道:「也許是他一直派人在暗中跟蹤你。」
馬如龍搖頭道:「不,不對,要是他派人一直在暗中跟蹤我,他就知道我把魯天鶴藏在那兒了,他還會派人來找我要?孝王府那方面是不是把事情嚷嚷出去了?」
凌燕飛道:「沒有,這種事怎麼能讓他們嚷嚷出去。」
馬如龍道:「那就是孝王府裡潛伏的有福康安的人了。」
凌燕飛心頭微震道:「這倒不無可能……」
只聽林外有人喊道:「馬如龍,你聽見了沒有?」
馬如龍厲聲叫道:「你們是做夢。」
忽見林外火光一閃,凌燕飛腦際閃過一絲靈光,俯身抱著馬如龍往一旁滾去。
只聽林外轟然一聲,一片鐵砂打了進來,雖然被樹幹擋住了不少,但仍有一部份打了進來,適才兩人立身一帶樹幹「叭」「叭」一陣響。
凌燕飛道:「不要再跟他們說話了,一跟他們說話就等於把咱們的位置告訴了他們。」
馬如龍咬牙說道:「好陰險的東西,我恨不得衝出去殺了他們。」
凌燕飛道:「忍忍吧,人是血肉之軀,怎麼也沒辦法跟火器抗衡。」
馬如龍狠狠揮了一下拳,沒有說話。
忽聽林外話聲又傳了進來:「馬如龍,我不妨告訴你,這片樹林子已經被我們圍上了,你就是長了翅膀也休想飛出去了,為了你自己那條命,我勸你還是乖乖把魯天鶴交出來吧。」
凌燕飛道:「就算你把魯天鶴交給他們,他們未必會放過你。」
馬如龍道:「我知道,他想把魯天鶴要過去,他這是癡人說夢……」
頓了頓道:「我很慚愧,都是我不好,一時衝動幹出這種傻事來,不但傷了堂兄弟,連累了自己一人,還……」
苦笑一聲接道:「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不管有沒有用,現在用不著說這個,馬宏的傷不重,不礙事,至於你我,我不信他們能困住咱們倆。」
馬如龍苦笑說道:「你不知道,他們雖然是六個人,六桿火器,可等於是六十個人圍住了這片樹林子,而且我寧可讓六十個人圍住這片樹林子,也不願讓六桿火器圍住這片樹林子。」
凌燕飛道:「我知道火器的厲害,剛才我也親眼見過它的威力,可是要說這積水潭是咱們倆的喪生之地,我還是不相信。」
馬如龍道:「我的死活無關緊要,我做錯了事,也該由我自己來擔當,可是你……」
凌燕飛道:「你既是關外馬家的人,咱們就都是一家人,別分什麼你我了。」
馬如龍道:「就因為你我是自己人……」
凌燕飛道:「別說什麼了,你盤坐行功,療療內傷吧,我助你一臂之力,趕快把內傷治好,待會兒萬一他們闖進來,我可以有個幫手,真要不行也可以跑。」
馬如龍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他盤起了腿,閉上了眼。
凌燕飛伸手按在後心上,道:「你知道行功時的情形,可該知道行功不慎的後果,千萬小心,不管有什麼情況,我來應付!」
馬如龍道:「謝謝,我知道。」
他沒再說話,凌燕飛用三成真氣經由馬如龍的穴道渡入了馬如龍的身內。
就在這個時候,林外話聲又起:「領班,莫非那兩個小子讓火器打中了,要不然怎麼連一聲也不吭了。」
只聽先前那冰冷粗暴話聲道:「給我進去搜,就是死了也該見個屍體。」
凌燕飛聽得清清楚楚,但他盤坐沒動。他還聽見一陣陣沙沙聲從林外周圍傳了過來,顯然那些人已經都摸進來了,可是他仍然盤坐沒動。四周那踩在枯枝敗葉上而發出聲響的緩慢步履越來越近了。
馬如龍忽然一張嘴噴出了一口淤血,凌燕飛立即收回了手,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馬如龍道:「謝謝你,已經不礙事了。」
凌燕飛道:「那就好了。」
馬如龍一雙銳利目光來回一掃,抓起一顆拳頭般的石頭,照面對處扔了過去。只聽一聲哎喲,一陣衣袂飄風聲穿林而去。
馬如龍笑道:「總算出了點兒氣!」
凌燕飛道:「只怕他們不甘心……」
忽聽林外響起一聲暴喝:「沒用的東西,都給我回來。」
衣袂飄聲從四下裡響起,都穿林掠了出去。
凌燕飛道:「只怕那位領班要出什麼新……」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林外冰冷話聲又起;「馬如龍,我以十數為限,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要下令從四面放火了。」
馬如龍霍地站了起來。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你要幹什麼。」
馬如龍道:「你沒聽見麼,他們要放火?」
凌燕飛道:「我聽見了,我看他們是虛張聲勢,別忘了,這兒在德勝門裡,這兒火一起,怕不立即驚動內城,還愁沒人來看究竟,到時候他們就得乖乖撤走了。」
馬如龍道:「你不知道,福康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而且如今皇上又不在京裡,他可不怕在那兒放火……」
凌燕飛道:「這個我知道,只是孝王爺跟安貝勒知道我到這兒來了,要是這兒火一起,他們還會不趕來看個究竟,只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位到了這兒,我不信福康安的這些人……」
只聽林外一聲怒笑,有人扯著嗓子數起了數兒:「一、二、三……」
馬如龍道:「我有點擔心。」
凌燕飛道:「那麼以你看該怎麼辦?」
馬如龍道:「咱們老被他們困在這兒不是辦法,可是明擺著的又不容易衝出去……」
凌燕飛道:「用不著沖,再等一會兒自然會有人來給咱們解圍。」
說話間十數已到,只聽林外冷笑說道:「馬如龍,你既想葬身火窟那就怨不得我了,放火。」
四面八方立即亮起了火光。
馬如龍忙大叫說道:「慢著。」
林外那人冷笑說道:「馬如龍,你不是啞巴啊,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馬如龍兩眼殺機暴閃,可是他忍住了,道:「我答應把魯天鶴的藏處告訴你們……」
林外那人道:「早這樣不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麼,敬酒不吃吃罰酒,賤骨頭!」
馬如龍鋼牙一挫道:「好匹夫,只別讓我衝出去……」
他揚聲說道:「你們找的是我馬如龍一個人,可是這兒有另外一個人跟我在一起。」
林外那人道:「怎麼樣。」
馬如龍道:「你們找的是我,該讓他走,我只要看他出了十丈外,我馬上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你們,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凌燕飛倏然笑道:「你錯了,我在福康安眼裡比魯天鶴還重要,福康安恨我也遠甚於恨魯天鶴。」
馬如龍道:「他們不知道是你。」
凌燕飛道:「你是個聰明人,怎麼說這糊塗話,他既然知道你劫持了魯天鶴,自然也就知道我會到這兒來跟你碰面。」
馬如龍為之一怔,但他旋即說道:「且聽聽外頭那匹夫怎麼說吧。」
一頓揚聲說道:「你怎麼不答話?」
林外那人說了話:「我很為難。」
馬如龍道:「你為難什麼,有什麼好為難的,行與不行只一句話。」
林外那人道:「難就難在這一句話,要容易出口我早就說了,還會等你問麼。」
馬如龍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外那人道:「要以我,我想答應,我只說聲行,你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我,我就好交差了。可是我們貝子爺的意思不是這樣,我們貝子爺恨透了跟你在一塊兒的那個人,巴不得能馬上除去他,我要是放他走了,我這顆腦袋就別想要了。」
凌燕飛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馬如龍就像沒聽見凌燕飛的話—樣,答道:「那容易,你只要說攔不住他,你們貝子爺就不會怪你了!」
林外那人道:「不行,你教我這法子行不通,我們貝子爺知道他也要奪魯天鶴,在魯天鶴沒到手之前,他絕不會輕易離去,那麼在這種情形下就非分出個死活來不可,我要是回去交差,那就等於是說他已經死了,而現在你卻教我說攔不住他,我們貝子爺怎麼會信呢,你別傻了,我們貝子爺是個極聰明的人。」
馬如龍道:「這麼說你是不肯放他走了?」
林外那人道:「不是不肯,是不能,不敢。」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你要不答應我這唯一的條件,休想我把藏魯天鶴的地方說出來。」
林外那人道:「我只是為你好,你要一定不肯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我,我也是無可奈何,不過,我要是放火燒林,把跟你在一塊兒的那個人除了去,我相信就是找不到魯天鶴,我們貝子爺也不會怪我了。」
凌燕飛一笑接口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們是想殺了我們兩個就對了。」
「不,」林外那人道:「我是說想要魯天鶴,也要殺你,馬如龍可以不死,不過他得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先告訴我。」
凌燕飛道;「他要是先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了你,只怕他也死定了。」
林外那人怒聲道:「你可別胡說八道,我們貝子爺……」
凌燕飛道:「你們貝子爺聰明,別人也不傻。」
林外那人怒喝說道:「少廢話,貝子爺還在府裡等著我們交差呢,馬如龍,你答我一句……」
凌燕飛轉望馬如龍道:「我看只有讓他放火了,只要沒有風助火勢,我相信自有人趕得及來給咱們解圍的。」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閃,道:「我是死是活不要緊,我不能讓他們傷了你,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會帶一身罪孽,我要闖,你跟在我後頭。」
話落,他要閃身。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道:「我要是讓你犧牲自己救了我,我不也一身罪孽麼?」
只聽林外那人叫道:「馬如龍……」
凌燕飛道:「你只管放火就是。」
林外那人獰聲說道:「好,放火。」
馬如龍揚聲大喝:「慢著,我說。」
他忽然飛起一指往凌燕飛腕脈點去。
凌燕飛一沉腕,不但躲開了這一指,而且把馬如龍帶得一個踉蹌,道:「聰明人別幹這種傻事。」
馬如龍兩眼暴睜道;「你……」
忽聽一聲嬌喝遙遙傳了過來:「住手,你們瘋了!」
馬如龍一呆道:「孟蘭?」
凌燕飛也聽出是孟蘭了,不由也為之一怔。
孟蘭想必跑得很快,就這一轉眼間她的話聲,又在林外響起:「把火給我熄了,你們想幹什麼?」
沒見火光熄滅,卻聽林外那人道:「稟格格,奴才是奉貝子爺之命……」
孟蘭道:「我不管你們是奉誰之命,現在我叫你們把火熄了。」
林外那人道:「您原諒,奴才不敢,貝子爺交待過,沒他的話……」
孟蘭怒叱說道:「你好大的膽子,你以為他殺得了你,我就殺不了你。」
林外人影閃動,似乎孟蘭要打那人沒打著。
旋聽那人沉聲說道:「格格,貝子爺交待過,要是有任何人阻攔,格殺勿論!」
孟蘭似乎氣得發了抖,只聽她顫聲說道:「好,好,好,你們殺吧,今天我非阻攔不可。」
人影一閃,她竟然撲進了林內。
馬如龍一驚急喝道:「孟蘭,出去。」
人影忽然停住了,只聽孟蘭的話聲在不遠處響起:「如龍,你在那兒,我看不見……」
馬如龍道:「別管我在那兒,快出去。」
他這一說話,孟蘭馬上辨出方向了,飛身奔了過來。剛跑兩步,忽聽她尖叫一聲摔倒在地。馬如龍閃身欲動,但是他又停住了。
枯枝敗葉沙沙響,孟蘭似乎自己站起來了,她叫道:「如龍,如龍。」
馬如龍沒答理,凌燕飛知道馬如龍的用心,他自不便開口。
他沒想到孟蘭會對馬如龍這樣兒,他也沒想到馬如龍深受感動之餘會關心起孟蘭來了。
只聽孟蘭悲聲說道:「如龍,你別不理我,我知道你的用意,我就是找不著你也不出去,要死咱倆死在一塊兒。」
凌燕飛也深深為之感動,現在他也相信孟蘭跟馬如龍關係非淺了,他忍不住想說話,可是終於還是忍了下去。
忽聽馬龍如冰冷說道:「孟蘭,你用不著這樣,我對你並沒有情愛,我只是……」
孟蘭悲呼一聲奔了過來。
馬如龍沒動一動,孟蘭卻奔過來,撲進了馬如龍的懷裡,突然哭了:「如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馬如龍冷冷說道:「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心裡只有一個女人……」
孟蘭哭著道:「我不要聽,我不要所,你說什麼我都不信,我知道,你只是想讓我出去……」
馬如龍抬手推開了她,冰冷說道:「你錯了,既然知道是你害了我,就該知道我對你們兄妹倆也只有恨!」
孟蘭道:「我不信,就算你恨我,我也願意承受,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又撲了過來。馬如龍抬手又要推。
凌燕飛實在忍不住了,道:「夠了,你何忍心。」
馬如龍雖沒再動,可把孟蘭嚇了一跳,林裡伸手難見五指,再加上她如今一顆心都放在了馬如龍身上,那會發覺一旁還有別人。
她停了步,驚聲說道:「如龍,這是……還有誰在這兒?」
凌燕飛道:「格格,我,凌燕飛。」
孟蘭叫道:「是你,你沒有跑掉啊?」
馬如龍道:「孟蘭,我跟燕飛有很深的淵源,以前我不知道。」
孟蘭詫聲說道:「如龍,怎麼說,你跟他有很深的淵源,你怎麼會跟他有淵源?」
馬如龍道:「說來話長,—時說不清,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只要不死,我自會告訴你的。」
孟蘭道:「你放心,如龍,我也進來了,他們不敢放火的。」
凌燕飛看得清楚,正對面已有一棵樹著了火,剛著,火勢不大,他道:「格格,只怕未必。」
火光已罩了進來,孟蘭霍地轉過身去,她跟馬如龍都看見了,馬如龍臉色大變,孟蘭厲聲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進來:「不要怪他們,是我叫他們放的。」
「福康安。」
「哥哥!」
孟蘭脫口叫了一聲,接著說道:「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福康安在林外冷冷說道:「我一直都在這兒!」
馬如龍兩眼一睜,叫道:「你早就來了。」
福康安道:「不錯,要不是到了不能不露面的時候,我還不會露面的。」
馬如龍道:「福康安,你……」
福康安冷冷說道:「馬如龍,已經到了這時候了,什麼都不用說了,沒有用!」
說話間,左右後三面的樹也著了火。
馬如龍厲聲說道:「福康安,你,你連自己的同胞親妹妹也不要了。」
福康安道:「我要是要她,我就不會叫他們放火了,是不是?」
馬如龍道:「福康安,她是你的胞妹啊。」
福康安道:「不是了,她的心已向著外人了,我原想讓她騙騙你,沒想到她卻假戲真做,這種胞妹我不要。」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怎不說為了拔除你的眼中釘,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妹妹。」
福康安道:「是又怎麼樣,我要不除去你,我什麼都完了,又何止我的妹妹,我這也是不得已,我這個妹妹會體諒的。」
孟蘭叫道:「哥哥,不能這樣……」
福康安道:「孟蘭,你怕死麼?怕死你就不該背叛我。」
孟蘭道:「我不怕死,可是你……」
福康安道:「既然不怕死,你就不用再說什麼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以為這樣就能保住你自己麼?」
福康安道:「當然,可惜你看不見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錯了,只死我一個凌燕飛,你仍然無法保住你自己,除非你連十五阿哥、孝王爺、安貝勒一併除去,這幾個人當中只有一個活著,你就無法保住你自己!」
福康安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除去你,其他的人就好應付了,可以說沒有你,他們幾個根本不足為患不足慮,我有把握在他們打倒我之前先一個一個地打倒他們。」
凌燕飛道:「你要是這麼想的話,我深感榮幸,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孝親王手上還掌握有你另一樁罪證,就算我死了……」
福康安道:「你是指隆克跟哈達?」
凌燕飛道:「不錯,你想到了?」
福康安道:「那麼久不見他們回去,我就知道他倆又落在了你手裡,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惜一切非除去你不可的道理所在,不過這件事我並不擔心,隆克跟哈達不比魯天鶴,他們倆不會背叛我的。」
凌燕飛道:「你這麼有自信麼?」
福康安道:「當然,他們兩個可以說是我的心腹。」
凌燕飛道:「可惜你的心腹已經背叛了你。」
福康安哈哈一笑道:「你把福康安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道:「不,你是個聰明人,隆克跟哈達也是聰明人,他們知道你是怎麼對付魯天鶴的,他們寒了心,所以我跟他們說了幾句,他們就也跟魯天鶴一樣願意作證指控你的罪狀了。」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你跟他們說了什麼話?」
凌燕飛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說他們已經背叛了你,跟魯天鶴一樣是插在你要害上的利刃,話是我說的,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
福康安冷哼兩聲道:「好吧,就算他們已經背叛了我,那也不要緊,現在皇上不在京裡,誰也奈何不了我,我只消在皇上回京之前派人把這些人證一一地湮滅,你說,誰能動我分毫。」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真敢這樣做麼?」
福康安道:「怎麼不敢,誰也不知道是我做的,有什麼關係,就算知道,他們抓不著我的證據,又豈奈我何?」
這時候四面火勢已然漸漸大了起來,成了一圈火牆,劈啪燃燒聲大作,幾幾乎聽不見福康安的話。
孟蘭緊偎馬如龍,兩眼呆呆地望著火。馬如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凌燕飛忽然轉望馬如龍道:「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關外馬家的那一位的……」
馬如龍道:「現在還提這個幹什麼?」
凌燕飛道:「你怕死麼?」
馬如龍道:「笑話,只是這樣死了心有不甘而已。」
凌燕飛道:「你真以為咱們死定了麼?」
馬如龍道:「我看是不會有什麼希望了,四面火已經燒起來了,縱然孝王爺跟安貝勒這時候趕到,真逐走福康安,也滅不了這熊熊大火。」
凌燕飛轉望孟蘭道:「格格怎麼說。」
孟蘭緩緩說道:「我不敢說我不怕死,可是能跟如龍死在一塊兒,我願意死。」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有人說真情能感天動地,這麼一對有情人若被活活燒死,老天爺豈不是太沒眼了。」
馬如龍道:「從古至今,世上的恨事一直不少!」
凌燕飛道:「我不讓世上多添一樁,二位信得過我否?」
孟蘭霍然轉注,道:「你這話……」
凌燕飛笑道:「我說個故事二位聽聽如何?」
馬如龍道:「事到如今你還能談笑自若,我自歎不如。」
凌燕飛笑笑說道:「我也怕死,可是死不了又何必怕?」
孟蘭道:「死不了?」
凌燕飛道:「二位有沒有聽說過,積水潭有座鎮水觀音庵,是明永樂間姚廣孝奉詔建造的?」
馬如龍道:「我聽說過,怎麼?」
凌燕飛道:「二位可知道姚廣孝在建這座鎮水觀音庵的時候存了私心?」
馬如龍道:「姚廣孝存了什麼私心?」
凌燕飛道:「二位可懂堪輿之學?」
孟蘭道:「我不懂,不知道如龍……」
馬如龍道:「我也不懂。」
凌燕飛道:「我略知一二,多少懂點兒。姚廣孝有位幕賓精通堪輿之學,在姚廣孝奉詔建這座鎮水觀音庵的當初,帶著那位精通堪輿之學的幕賓到這一帶來察看地勢,那位幕賓驚見積水潭北岸從西到東臥著一條龍,當然,那並不是真龍,而是堪輿家眼中的一處好風水,那位幕賓馬上就指給姚廣孝看,如今鎮水觀音庵的所在地是龍頭,這片樹林是龍尾,可巧那一天風大,風刮得這片樹林枝葉狂搖,一若龍擺尾,假如姚家有人葬於這條龍的龍口內,子孫世代出將入相,大富大貴,姚廣孝無意中有此收穫自是高興,可是高興歸高興,他卻有個為難之處,只因為他奉詔建鎮水觀音庵的地方,那處高高的土丘正是龍頭,聖旨不可違,他不能因姚家的世世代代違抗聖旨,使得鎮水觀音庵的建造處有所偏差,他這種心意馬上就被他那位幕賓看出來了,那位幕賓當即就教了他一個辦法,鎮水觀音庵只管建在龍頭上,從龍尾預挖一地道直通龍頭,他日可以經由這處地道把人藏在鎮水觀音庵之下,這樣不但不會違旨,而且也不至於壞了風水,一舉兩得,兩全其美,姚廣孝一聽這話,自是愁眉舒展馬上聽了他那位幕賓的……」
孟蘭急道:「你是說這片樹林裡有條地道通鎮水觀音庵?」
凌燕飛道:「不錯。」
孟蘭道:「在那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3:32
凌燕飛道:「剛才我跟如龍進樹林來躲火器的時候,腳下無意中踩著了一個鐵環,那應該是人口處的門戶所在,當時我沒在意,一直到剛才我才想起了姚廣孝當年奉詔建鎮水觀音庵的事,那個鐵環就在附近,咱們找一找!」
不用他說,孟蘭早就在四下踩了。
這當兒火苗上竄觸天,熊熊大火已然越來越近,都能感覺到那一陣陣的炙熱了。幸虧沒有風,要不然休說火勢會更大,就是那一陣陣的炙熱也早讓人受不了了。
凌燕飛道:「咱們得快點兒了。」
他跟馬如龍也馬上分頭四下踩了起來。
踩著踩著忽聽孟蘭聽道:「在這兒。」
她蹲了下去,用手扒開了地上的枯枝敗葉以及雜草,一個半個巴掌大,長滿了銹的鐵環呈現眼前,藉著四下裡的火光可以看得很清楚。
凌燕飛跟馬如龍忙走了過去,凌燕飛蹲下去在鐵環附近敲了敲,聲音並不空洞,他道:「可能是塊蓋了土的石板,兩位躲開,讓我提提試試。」
他讓馬如龍跟孟蘭後站,然後他抓住鐵環單臂凝力用上勁兒。
的確,一提之下,一塊三尺見方的石板被掀了起來,石板下面是個黑忽忽的洞穴,有道鐵梯直直掛下。
孟蘭喜極,轉身抱著馬如龍道:「如龍,咱們死不了啦!」
馬如龍一陣激動道:「福康安,你沒能燒死我,咱們有帳算了!」
霍地轉望凌燕飛道:「燕飛,謝謝你。」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別謝我,要謝該謝姚廣孝跟他那位幕賓,其實也是二位這種真摯深情感動了天地,別耽誤了,你先下去,格格走中間,我殿後,這上頭我得佈置一下,免得讓人看出來咱們是從這兒走了,下去吧。」
馬如龍當即先攀著鐵梯下了洞穴,孟蘭跟在馬如龍之後,凌燕飛走在最後,他人站在鐵梯上,先探手扭下那雙鐵環扔出老遠,然後他把四周的枯枝敗葉都扒了過來,這才緩緩蓋上石板走了下去。
下面黑得難見五指,馬如龍不是江湖人,身上沒有火摺子,凌燕飛有,他打著火摺子一看,只見三人立身處正在地道頭,地道彎彎由裡面延伸,有一人高三人寬,相當大,頂上、兩邊,以及地下,都是用一塊塊的青石砌成,乾淨得幾乎點塵不染,而且也不潮濕。
凌燕飛忍不住歎道:「姚廣孝的確費了不少力,動用了不少的人力錢財,可惜他的屍首並沒能如願經由這條地道送到鎮水觀音庵下埋葬!」
孟蘭道:「怎麼,他的屍首沒葬在這兒?」
凌燕飛道:「姚廣孝是明朝裡的第一謀臣,原是個和尚,法名道衡,到了永樂十六年病故,被晉封為榮國公,就因為他原是佛門中人,一向對世事看得很開,建這條地道只是一時的俗念,臨行時他認為兒孫自有兒孫福,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該強求,是材料的不用求,不是材料的勉強求來反而會招禍,所以他根本沒說出他在這兒建了一條地道……」
孟蘭道:「那豈不是白費心了!」
凌燕飛道:「不然,格格,這條地道救了三個人的命,遠比他為自己兒孫打算積得功德大!」
只覺一陣炙熱從頂上傳了下來。
孟蘭忙道:「火恐怕已經燒過來了,咱們往裡去吧。」
凌燕飛點點頭,邁步要走。
馬如龍忽然說道;「燕飛,姚廣孝當初只為把自己的屍首葬在鎮水觀音庵下,恐怕鎮水觀音庵下他沒留出口。」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想到了。」
盂蘭急道:「那咱們怎麼出去?」
凌燕飛道:「格格,咱們並不急著出去是不是,咱們只在這條地道裡躲躲這場火就行了是不?」
馬如龍微一點道:「不錯,等躲過這場火之後,咱們仍可以從這頭出去。」
孟蘭道;「既是這樣,那就用不著往裡去了。」
凌燕飛道:「不知道那頭是什麼樣,過去開開眼界也好!」
「對,」馬如龍笑道:「大難不死,是該開開眼界,要不過去看看,似乎也有負這條救了咱們三個的命的地道,走。」
他拉著孟蘭往裡行走。走了幾步之後,孟蘭忽然說道:「對了,我哥哥要是見不著咱們的屍首,會不會發現……」
凌燕飛笑道:「火那麼大,別說是血肉之軀的人,就是塊鐵也會燒沒了,格格放心,他不會發現咱們是躲進了地道裡,除非他知道這兒有這麼一條地道。」
孟蘭沒再說話,凌燕飛卻望著馬如龍道:「剛才你不願意提的,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馬如龍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馬宏的父親是我大爺。」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是馬二爺的後人?」
(按:關外馬家原為鬍子馬賊,一門三傑,老大馬鴻祥,老二馬榮祥,老疙瘩妹馬榮貞,加上一個行三的把兄弟羅士信,都是長道眉人的徒弟,後來妹馬榮貞嫁給了現在嘯傲山莊的主人玉翎雕李克威。)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是的,自從我姑姑當年去了邊疆之後,我大爺跟我爹心灰意懶,兄弟分散,各自一方,我爹一個人去了西北,在那兒成的家,到如今已經有十幾二十年沒見馬家的其他人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如今安好?」
馬如龍神色一黯道:「我爹跟我娘都已經過世了,是在八年前,兩位老人家是被人害死的,那種慘狀你想像不到,渾身傷痕,沒一處完膚……」
凌燕飛臉色一變道:「是誰,如龍?」
馬如龍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出去看牲口去了,不在家,我在我爹手裡發現了這個……」
他探懷摸出一物托在掌心上。
那是一個非常精緻的小革囊,革囊表面雕的有圖案,裡頭鼓鼓的,似乎有東西。
凌燕飛道:「這是什麼?」
馬如龍還沒說話,孟蘭馬上接道:「這是蒙古人隨身常帶裝錢用的十色,買賣城一帶最常見!」
馬如龍道:「孟蘭說的不錯,這是蒙古人隨身常帶,裝錢的小包,買賣城一帶最常見,我家就在買賣城外,就憑著這個革囊,我費了半年工夫,幾乎跑遍了漠北,終於讓我查出它是介於車汗部跟土謝圖部之間的一個小部落的王子之物,這個小部落,只有幾百人,他們以掠奪各部的牛羊馬匹,以及過路客商的財物為生,由於他們驃悍兇猛,行動飄忽不定,幾個大部落始終拿他沒辦法……」
孟蘭道:「你找著那個王子沒有?」
馬如龍微一搖頭道:「怪得很,自從我爹娘被害之後,這個小部落就離奇地在漠北一帶消失了,誰也不知道這幾百驃悍兇猛的賊上那兒去了,又過了半年之後,我才聽說這個王子到京裡來了,而且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大員,我馬上就找到了京裡……」』
孟蘭道:「找到他了?」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我到京裡不少年了,我供職大內,查起事來不能說不方便,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找到他,也不知道那一個曾是那個小部落的王子?」
孟蘭道:「這就怪了,既然他來了京裡,可是……對了,會不會是傳聞有誤,他根本就沒到京裡來?」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當然不無可能……」
唇邊掠過了一絲抽搐道:「想想我很慚愧,供職大內這麼多年,養成了我狂傲的脾氣,尤其雙親之仇未報,甚至連仇人都還沒找到,我居然為爭風吃醋……」
倏然住口不言。
凌燕飛拍拍他道:「別這麼說,如龍,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咱們也不是草木,那一個能免這個,至少你往後絕不會跟人爭風吃醋了,是不?」
馬如龍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孟蘭羞紅了嬌靨,微微垂下螓首。
只聽馬如龍道:「從現在起,我要痛改我的作風,我的脾氣,出去之後,我要先為十五阿哥盡點棉薄,然後再覓仇蹤,京裡要是再找不著,我就離京到別處找去,但有一口氣在,我非找到他不可。」
凌燕飛聽說他願為對付福康安事盡力,自是由衷地歡迎,可是礙於孟蘭在,卻不便說什麼。
只見孟蘭抬起了螓首,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馬如龍道:「孟蘭,我並不是因為他今夜要燒死我才對付他,正邪如冰炭,忠奸難相容,我為的是十五阿哥,他能為消除異己犧牲你這個妹妹,我希望你也能大義滅親!」
孟蘭沒說話,又低下了頭。
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地道盡頭,只見一個圓形的石室呈現眼前。
凌燕飛高舉火摺子,藉著微弱的光亮四下打量,石室裡什麼也沒有,空空的,他搖搖頭道:「令人大失所望。」
孟蘭的心情似乎很沉重,什麼也沒說。
馬如龍道:「我也以為能看見些什麼。」
凌燕飛道:「火摺子快滅了,往回走吧。」
三個人當即就轉了身。
回到了地道這一頭,聽聽上頭,還劈啪直響,偶而會有幾聲「嘩喇」大響,想必是樹燒斷了,一截—截地倒了下來。
凌燕飛攀上鐵梯摸摸那方石板,燙手,他下來道:「恐怕已經燒到深處來了,說不定上頭已經有很多人了,孝王爺他們也趕來了,福康安要是還沒撤走的話,那就有一場熱鬧好戲了。」
馬如龍道:「福康安一定不會承認什麼,他會編個詞,可是孝王爺幾位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怕大格格會……」
他住口不言。
凌燕飛道:「這一點我想到了,這種事孝王爺幾位不會完全相信福康安的,當然,半信半疑之餘心裡免不了急,可是……」
吁了一口氣道:「也只有讓他幾位急了。」
火摺子的火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滅了。
凌燕飛隨手一扔,道:「咱們先坐下來等火滅了,火滅了之後,儘管還有些餘燼,可是那就不要緊了。」
他先坐了下去。
馬如龍跟孟蘭跟著坐下,馬如龍微一搖頭道:「像這種事兒,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遭兒!」
凌燕飛道;「誰不是頭一遭兒?水火無情,誰也不敢跟它硬碰,只有躲了,幸虧姚廣孝留下這麼一條地道,要不然咱們不是被活活燒死就得傷在那霸道的火器之下。」
馬如龍道:「這一回福康安沒殺成咱們,以後他再想殺咱們就更不容易了!」
孟蘭始終沒說話。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孟蘭,福康安的心腸要有你的心腸一半軟,今晚上咱們也不至於躲到這地道裡了。」
只聽孟蘭低低說道:「他可以不仁,我怎麼能不義。」
不知道因為福康安是她的胞兄還是怎麼,孟蘭似乎一下子變了很多。
馬如龍道;「孟蘭,你錯了,那不是不義,而是大義,我知道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容易,真正能咬牙的人並不多見,可是他為什麼能這麼狠心,一點不顧兄妹之情而你……」
孟蘭悲聲說道:「我知道,如龍,讓我慢慢來好不?」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道:「孟蘭,你要知道,我並不是逼你……」
孟蘭道:「我知道。」
馬如龍沒再說話,他緊了緊握住孟蘭柔荑的手。
這種事凌燕飛自不便插嘴,他坐在一旁的黑暗中一直沉默著。
經過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上頭忽然傳來了人聲,聽起來人還不少,人聲之中還夾雜著嘩嘩的聲響。
人聲是有人說話,可是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那嘩嘩之聲一時聽不出是什麼來。
馬如龍道:「看樣子這時候才來人!」
凌燕飛道,「不可能,剛才是因為火勢大,蓋住了人聲,現在火勢小了,說不定火已經滅了,所以才聽見了人聲,你想嘛,這地方是在德勝門裡,又不是離多遠,內城各府邸,各大小衛門還不一見火光就趕來了。」
馬如龍道:「照這麼說福康安恐怕已經撤走了。」
再是忽然聽得滴水聲,而且一連幾滴水正滴在凌燕飛身上,凌燕飛霍地站了起來,道:「有人在救火,不,應該說有人在潑滅余火,二位別動,我上去看看。」
他舉著鐵梯登了上去,一隻手托著那塊石板,微微托起了一條縫,那條縫正對著林外方向,也就是正對著淨業寺後,他看見了,好多人,好多燈,站在最前頭的是孝親王、安貝勒,還有怡寧。
他突然泛起一陣出奇的激動,道:「二位,災難已過,咱們的人來了,可以上去了。」
他猛然一掀石板,提一口氣竄了上去。
那邊傳來了幾聲驚叫,還有一聲大喝:「什麼人,站住。」
這話聲一聽就知道是馬宏,果然,馬宏就在他身左兩三丈外,他忙道:「兄弟,是我。」
馬宏怔住了,兩眼睜得老大,叫道:「大哥!」
他突然轉向林外方向叫道:「王爺、大格格,大哥在這兒,我大哥在這兒。」
「燕飛!」遙遙傳來了一聲帶著顫抖的驚喜嬌呼,怡寧看見他了,掠身奔了過來,跑得好快。
安貝勒也看見他了,跟在怡寧身後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叫:「怡寧,小心。」
凌燕飛好不激動,正想迎上去,忽聽馬宏霹靂大喝;「馬如龍,你這該死的匹夫。」
凌燕飛霍然轉身,他立刻看見了,馬如龍已經上來了,正在彎腰拉孟蘭,馬宏帶著一陣狂飆撲向馬如龍。
凌燕飛忙喝道:「兄弟,住手。」他一步跨到,一把硬生生抓住了馬宏。
馬宏臉色鐵青,目眥欲裂:「大哥,您讓我……」
凌燕飛道:「兄弟,聽我告訴你,都是自己人。」
馬宏霍地轉過臉來道:「自己人?」
「燕飛!」怡寧奔到了。
凌燕飛道:「待會兒再說。」
他轉過身去,怡寧就在他跟前,美目中淚光閃動,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安貝勒就在怡寧身後,一雙虎目中目光如炬,逼視著凌燕飛的身後,當然,他是在看馬如龍。
凌燕飛含笑說道:「怡寧,我沒事兒。」
怡寧突然撲過來,撲到凌燕飛懷裡失聲痛哭。
凌燕飛輕輕拍了拍她,低低說道:「別這樣,怡寧,你看有多少人在看咱們!」
怡寧可不管這些,她跟沒聽見似的,凌燕飛慰勸了半天她才住了聲,凌燕飛又拍了拍地道:「來!怡寧,我告訴你件事兒。」
話落他又轉望安貝勒:「大哥,您也請過來一下。」
他偕同怡寧走向了馬如龍跟孟蘭。安貝勒跟了過來。怡寧一見馬如龍,臉色馬上就變了,可是她沒有說話。
到了近前,凌燕飛指著馬如龍道:「大哥、怡寧,兄弟、如龍也是當年關外馬家的人,他是馬二爺的後人,應該是馬宏兄弟的堂兄。」
馬宏瞪大了眼,道:「大哥,真的?」
凌燕飛把他赴約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後他道:「如龍是自己人,而且他也知道錯了,從今天起,他願意為十五阿哥效力,我認為過去的一切都可冰釋……」
安貝勒大步走了過去一伸手抓住馬如龍的手道:「別緊張,我不是摔你,我也不一定能摔得倒你,從今兒個起,我交你這個朋友。」
馬如龍一陣激動,翻腕抓住了安貝勒的手道:「安爺,我羞煞、愧煞、也感激,容我跟大格格說幾句話。」
他鬆了安貝勒,轉望怡寧,道:「大格格,您原諒……」
怡寧臉色緩和多了,淺淺一笑搖頭說道:「別說什麼了,你和孟蘭妹都是我的朋友。」
孟蘭走過來抓住了怡寧的手,含淚說道:「姐姐,我羞愧,也感激,以前……」
怡寧握住她的手,道:「妹妹,以前的已經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
孟蘭兩行晶瑩珠淚奪眶而出,道:「姐姐,我什麼都不說了,我會放在心裡永遠記住的。」
怡寧道:「妹妹,也別這麼說……」
只見馬宏上前抓住了馬如龍:「大哥。」
馬如龍伸雙手抓住了馬宏,道:「兄弟,你的傷……」
馬宏帶說道:「不礙事兒,這一劍讓咱們哥兒倆見了面,沒白挨。」
只聽安貝勒大笑說道:「要說你們三個可真是命大,偏偏這兒有這麼一個洞,看起來還是多知多懂好,福康安知道了怕不氣死,哎喲,九叔怎麼過來了,十五阿哥也趕來了!」
大夥兒轉眼一看,可不,孝親王偕同嘉親王,還有李勇,邁過一根根的焦木走了過來,人沒到話聲已傳了過來:「我等得不耐煩了,你們是怎麼回事兒。……」
他二位來了,免不了又是一番敘述,他二位都有不計前嫌的過人度量,一個拉著孟蘭,一個拉著馬如龍,剎時就親熱起來了。
趁這機會,安貝勒悄悄把凌燕飛拉到了一邊,道:「兄弟,當著孟蘭我不便說,待會兒你陪大夥兒回去,我找福康安去,我也給他來上一把火,我看他往那兒躲。」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大哥,用得著您對付他麼,咱們不來這個,咱們讓他在國法之前低頭認罪,那才漂亮,是不?」
他攔住了安貝勒,接著就問剛才這兒的情形。
安貝勒說他幾個是看見火光趕來的,到這兒的時候整片的樹林子已經成了一團火。
他幾個沒見著福康安他們,只見林外地上有人用樹枝寫了幾個大字:凌燕飛馬如龍葬身火窟。他幾個怎麼也沒想到還會有孟蘭。
一見這幾個字,怡寧登時就往火裡撲,還是他死命拉住了她,他告訴怡寧絕不能相信這個,可是那時候他心裡也嘀咕,因為他沒見著凌燕飛跟馬如龍,而且樹林子不會無端起火,同時他也猜到那字可能是福康安寫的。
正在這時候各地的人都趕來了,他當即下令滅火,火好不容易撲滅了,沒想到凌燕飛真在火場出現了。
兩個人這兒正說著,只聽孝親王道:「燕飛、安蒙,你們倆跑到一邊兒嘀咕什麼去了?」
凌燕飛忙道:「沒什麼,我跟大哥說請他陪您幾位先回去,我跟如龍還有點兒事要辦!」
孝親王道:「還有什麼事兒?」
凌燕飛道:「如龍把魯天鶴藏在鎮水觀音庵裡,我跟如龍去把他帶回去。」
孝親王「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事兒,那你倆快去吧,我們等你們一塊兒回去。」
凌燕飛道:「不用了,還是您幾位先回去吧,府裡沒人也不行。」
孝親王一點就透,一點頭道:「對,那我們趕快回去,你們倆也趕快回去。」
凌燕飛應了一聲轉向安貝勒低低說道:「大哥,記住我的話,別去找福康安,要是十五阿哥要去,您代我攔攔,我跟如龍馬上就趕回去。」
怡寧走了過來,深情一瞥,柔聲說道:「燕飛,你的傷……」
凌燕飛道:「傷了點皮肉,不要緊,你先回去吧,我跟如龍馬……我知道,你放心,不會再有事兒了,沒聽說過麼……」
怡寧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這樣,天塌下來也不當回事!」
這句話帶著嗔,可也帶著驕傲。
凌燕飛一咧嘴道:「我可不是好好的,怕什麼?」
馬如龍應了一聲,拍了拍孟蘭的香肩走了過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5:05
策十九章 殺 人 滅 口
鎮水觀音庵在積水潭西北,淨業寺在積水潭北,兩下裡距離—沒多遠。
鎮水觀音庵建在一座高高的土丘上,有石蹬可登。這座庵不太大,旁邊有幾棵樹。天,眼看就要亮了,在天亮前的一刻,似乎顯得特別黑。
凌燕飛跟馬如龍登上了土丘,望著眼前這座漆黑、寂靜,已然改名為通匯寺的鎮水觀音庵,凌燕飛道:「裡頭住的可有出家人?」
馬如龍道:「只住著一老一小兩個出家人,我來的時候交待過他們,他們不敢把我藏人的事說出去的。」
頓了頓道:「咱們別敲門了,翻牆進去吧,我來帶路。」
他騰身掠起,直上牆頭。
兩個人點塵未驚地進入通匯寺,馬如龍帶著凌燕飛往後走,道:「我把魯天鶴放在後頭一間的禪房裡。」
凌燕飛道:「有沒有制他的穴道?」
馬如龍道:「在孝王府的時候我就制了他的穴道,一直沒給他解開!」
凌燕飛道:「那就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來到了後室。院雅無須大,後頭有個小院子,種有花木,既寧靜又幽雅,三五間小屋,有廚房,有柴房,還有禪房。
馬如龍帶著凌燕飛直向正東一間走去,那一老一少兩位出家人許是還沒醒,小院子裡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到了那間屋門口,馬如龍抬手推開了門,剛推開門,一股血腥味撲鼻,兩個人同時心頭一震,馬如龍閃身就要撲進去。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道:「等一等。」
馬如龍馬上有了驚覺,立即停身不動,過了片刻之後,兩個人都可以隱約看見了,屋裡炕上躺著一個人,身邊流滿了黑黑的東西。
凌燕飛道:「你守住門口。」
他一步跨了進去,到炕邊仔細看,他看得心神狂震,怨憤慎膺。
炕上躺的是魯天鶴,可是現在的魯天鶴已經被人大開膛了,不但血流得滿坑,連肚腸都流出來了!
他略略站了一下,轉身回到了門口,馬如龍要進去,他抬手攔住了馬如龍,道:「走吧,不要再看了。」
馬如龍揚起了雙眉,道:「沒救了。」
凌燕飛搖搖頭,沒說話。
馬如龍道:「福康安?」
凌燕飛道:「除了他還有誰。」
馬如龍道:「他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你沒有把人交給他,那就表示你準備對我信守諾言,既是這樣你就不會讓魯天鶴離你太遠,唉,福康安太聰明了,只怕他把附近這一帶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
馬如龍鋼牙一挫,騰身就要往起竄。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如龍!」
馬如龍冰冷說道:「燕飛,你讓我找他去。」
凌燕飛道:「拿賊拿贓,你有什麼證據……」
馬如龍冷笑說道:「證據,我跟他來江湖上那一套,還要什麼證據。」
凌燕飛道:「這兒是天子腳下,你供職宮廷,江湖上那一套行不通!」
馬如龍道:「殺了他大不了一走了之!」
凌燕飛道:「孟蘭呢,你不管了?」
馬如龍道:「我帶孟蘭一塊兒走。」
凌燕飛道:「兩位老人家的血仇呢?」
馬如龍道:「兇手不在京裡。」
凌燕飛道:「你確知兇手不在京裡?」
馬如龍道:「這……我找過多少年了……」
凌燕飛道:「那只能說你沒找著,並不能確定兇手不在京裡,親仇不共戴天,你怎麼能為一時小不忍耽誤了親仇。」
馬如龍道:「可是福康安這匹夫……燕飛,你想想看,我要是不殺他,我對得起誰?」
凌燕飛道:「沒人怪你,我答應過讓他活命的,我也有一份內疚!」
馬如龍道:「那都是我……」
凌燕飛道:「也是我疏忽。」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燕飛……」
凌燕飛正色說道:「如龍,你怎麼不想想看,你要是殺得了福康安,剛才何至於躲進樹林子裡險些葬身火窟?他能把火器拿到這兒來用,難道他就不能把火器安排在他府裡?」
馬如龍呆了一呆道:「這個……」
凌燕飛道:「別逞血氣之勇,那是武家大忌,咱們要佔個理字,不能跟他一樣耍這一套,要能耍我早耍了,還會等你耍麼,他現在是作困獸之鬥,自然是不擇手段,咱們現在掌握著優勢,怎麼能跟他一樣?」
馬如龍道:「燕飛,你別忘了,魯天鶴這個重要的證人已經沒了。」
凌燕飛道:「你忘了剛才我在樹林裡跟福康安說的話了,我還掌握著一個隆克,一個哈達。」
馬如龍道:「燕飛,隆克跟哈達真肯作證。」
凌燕飛:「對你我也用得著說假話麼?」
馬如龍沒說話,沉默了一下才道:「那還好……」
忽地一怔急道:「不好,要是福康安寧信其真,不信其假,趁孝王爺他們往這兒來的時候……。」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早防著了,我從外頭一位嘯傲山莊派駐在京裡的老人家那兒調來的八個幫手,這八位都是一流好手……」
馬如龍道:「燕飛,你忘了,福康安有火器!」
凌燕飛為之一怔,跟著臉色就變了,一聲:「如龍,快走。」
當先騰身掠起,直上夜空。
口 口 口
天雖然已經亮了,內城裡仍是一片寂靜,兩個人沒走大門,由空中射落,而且是直落那處藏人的地窖外。
一聲暴喝傳了過來:「殺不盡的兔崽子,又來了,好嘛。」
一股勁風帶著金刃破風之聲從後頭撲到。
凌燕飛一聽就知道是誰,轉身喝道:「二哥,是我!」
果然是龍剛,他滿身是血,眼都紅了,他神情一震,硬生生收住撲勢,掌中軟劍垂了下去,直著眼道:「是您,凌少爺,我們八個幸不辱命,把人保住了。」
身軀忽然一晃,踉蹌退了一步。
凌燕飛忙搶步過去扶住了他,道:「二哥你掛綵了,大哥他們……」
龍剛啞聲說道:「我沒事,凌少爺,他們帶著火器……」
果然讓馬如龍料中了。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問大哥他們……」
龍剛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凌少爺,大哥、老六、老七都沒了。」
凌燕飛只覺腦子裡轟然一聲,震得他一怔,他臉色變了,急急說道:「二哥,你怎麼……大哥、六哥、七哥呢?」
龍剛虛弱地道:「在二堂屋裡!」
說話中龍文龍武都奔過來,兩個人也滿身是血,眼都紅了。
凌燕飛急道:「三哥,四哥扶住二哥!」
轉望馬如龍道:「如龍,你在這兒守護一下,我去看看。」
他沒等任何人說話,騰身掠去。
進了二堂屋裡,大夥兒都在,龍雲、龍忠、龍義都躺在地上鋪的紅氈上,滿身是血沒見傷痕,但三人胸口都是一片焦黑,衣裳破了,都見了肉,龍天跟龍飛單膝跪在一邊低著頭。凌燕飛心疼如割,當即就跪了下去。
大夥兒都叫燕飛,龍天、龍飛抬頭一看,過來就攙:「凌少爺,您這不是折大哥三個麼?」
凌燕飛流下了淚,也抬手攔住了龍天、龍飛,顫聲說道:「大哥、六哥、七哥為我而死,難道說我連跪都不該跪麼?」
龍飛道:「凌少爺,您千萬別這麼想……」
凌燕飛道:「八哥,你要我怎麼想,要不是我請你八位來,大哥、六哥、七哥會……」
龍天道:「凌少爺,人吃五穀雜糧,生老病死誰能免,尤其是咱們江湖人,過的更是刀口舐血的生涯,今天脫下鞋和襪,明天還不知道穿齊穿不齊,本就是這麼回事兒,您何必這樣?」
凌燕飛淚如泉湧,搖頭說道:「我什麼都不說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只聽步履響動,龍文、龍武陪著龍剛走了進來。
龍剛道:「凌少爺,剛才您還沒回來,我們幾個不敢擅自行動,現在您回來了,請您點個頭,讓我們幾個找福康安那賊去!」
安貝勒鐵青著臉啞聲說道:「兄弟,讓我跟他幾位一塊兒去,就是天塌下來由我頂著。」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大哥,剛才在積水潭我是怎麼說的。」
安貝勒道:「兄弟,現在的情形跟剛才不一樣了。」
凌燕飛道:「我試問,是誰看見福康安帶著人到這兒來行兇了?」
安貝勒道;「這還用看見麼,根本就是他,難道你不以為……」
凌燕飛道:「我當然知道是他,可是這兒是京城,這是官家事,單憑知道沒用,國有國法,指控人要有證據,他現在是在作困獸之鬥,不擇手段,咱們現在掌握著優勢不能跟他一樣,要是咱們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咱們這麼多日子以來所花費的心血以及這些犧牲就全白費了,小不忍則亂大謀,您怎不想那個划得來?」
安貝勒道:「我知道,兄弟,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豁出去了,此行我志在必成,我殺了福康安還怕落什麼把柄在他手裡,我不計後果,就算皇上回來砍我的腦袋我也認了。」
凌燕飛一整臉色,沉聲說道:「大哥您可以不計較後果,您怎麼不往大處想想,死的這三位跟我的關係不淺,要能去我又怎麼會阻攔。」
他這「大處」二字,指的是嘉親王的王位。
他的意思是說,福康安倘若死於私鬥,將來一旦讓宮裡知道安貝勒這些人跟嘉親王是一路,勢必會影響嘉親王的將來。
以皇上跟福康安那不為人知的關係,以及皇上對福康安寵愛的程度,再加上還有個跟福康安沆瀣一氣,也寵獲天眷的和坤,影響嘉親王的王位那是一定的。
安貝勒聽懂了凌燕飛的暗示,臉色為之一變,一句話也沒再說。當然,安貝勒懂了,大夥兒也都懂了,龍剛也沒再吭氣兒,孝親王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凌燕飛的遠見。
嘉親王自然也明白了,他一場眉,叫了聲「兄弟」剛要說話。
凌燕飛目光一凝,正色說道:「王爺,當不當皇上的是您,對王位,您固然有權取捨,可是您也要遠處想一想,除了您之外,其他的幾位阿哥等於都在和坤跟福康安的掌心之中,要是您一旦被廢,繼承王位的就是這幾位阿哥中的一位,無論是誰,福康安雖死還有一個和坤在,對國家是福是禍您自去思忖吧!」
現在,他把話點明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嘉親王臉色變了一變,道;「那麼我這麼說,現在由我來料理這三位的後事,將來我一旦登基,我一定會重葬他三位。」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二哥,叩謝嘉王爺。」
龍剛幾個立即跪拜在地。
凌燕飛轉向龍雲、龍忠、龍義三人的屍體跪了下去,道:「大哥、六哥、七哥,您三位請瞑目,英靈不遠,我當著您三位起誓,我一定會扳倒福康安,為您三位報仇雪恨!」
龍剛幾個馬上轉了過來,磕了個頭道:「謝謝您,凌少爺。」
孟蘭忽然抬起螓首,嬌靨上一片煞白,道:「凌大哥,如龍呢?」
凌燕飛站起來道:「在地窖裡,我讓他代守一會兒。」
孟蘭道:「告訴您幾位也是一樣,從現在起,我不認福康安是我的胞兄,我也沒有他這種胞兄,誰要能殺了他,那是為國除賊,為民除害……」
怡寧過去抓住了她,叫道:「妹妹!」
孟蘭嬌軀暴顫,低下頭去。
只聽孝親王輕咳一聲道:「燕飛,魯天鶴……」
凌燕飛道:「死了,福康安找到了他,把他殺了,要不是我攔得快,如龍剛才就找福康安去了。」
一聽這話,大夥兒臉色又變了,安貝勒急道:「怎麼會讓福康安找到他的。」
凌燕飛道:「福康安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想到了,如龍既沒把魯天鶴交給他,那就是信守對我的諾言,既是這樣,如龍就不會把魯天鶴藏得太遠,積水潭一帶能藏人的地方不多……」
安貝勒的右拳在左掌上重重擊了一下。
孝親王憂形於色,道:「皇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福康安很可能奏請皇上把回京的日期後延,如今咱們的證人只有哈達跟隆克這兩個人……」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兩個證人……」
他轉望嘉親王道:「您能不能派人催催駕!」
嘉親王搖搖頭道:「要是和坤跟福康安已搶了先,皇上不會聽我的。」
凌燕飛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之後他忽然說道:「這兒沒有下人在,有件事我要告訴諸位一下!」
他把馬如龍跟他懷疑孝王府仍藏有內奸的事說了一遍。
孝親王一聽之下既驚又急,道:「怪不得你跟如龍決鬥的事兒,福康安會知道得一清二楚,這還得了,快查。」
凌燕飛道:「不忙,您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如今咱們只剩隆克跟哈達這兩個有力的證人了,福康安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之滅口,我就用薩克跟哈達為餌引他人彀,然後我再利用他,把假消息傳送給福康安……」
孝親王道:「假消息,什麼假消息?」
凌燕飛道:「您等著看就是,現在大夥兒都在這兒,我要告訴大家一句話,無論誰發現了內奸,請馬上告訴我,千萬別驚動他,我現在要去佈置一番去……」
他抬眼望向嘉親王,道:「王爺,龍大哥三位的後事交給您了!」
嘉親王道:「你只管去辦你的事兒去,他三位的後事交給我就是。」
凌燕飛沒再說話,轉身要走,只見一名親隨匆匆走了過來,近前欠身道;「凌爺,您在這兒正好,外頭有位客人要見您。」
安貝勒道:「什麼樣的客人?」
那名親隨道:「那位客人說他姓馮,是凌爺的師門長輩。」
凌燕飛兩眼一睜,叫道:「七叔!」
安貝勒急道:「人在那兒?」
那名親隨道:「在門房。」
凌燕飛沒再等安貝勒說話,飛身撲了出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帶著一陣風撲進了門房,馮七就在那兒坐著,衣裳破了,也髒了,臉上東黑一塊,西黑一塊的,好狼狽!
他脫口叫了馮七一聲。
馮七霍地站了起來,迎過來一把抓住了凌燕飛一雙手,好激動,渾身都發了顫,一雙老眼湧現了淚光:「小七兒,真沒想到七叔還能見著你。」
凌燕飛看的清楚,馮七被擄去這麼些日子,並沒怎麼見瘦,人也沒怎麼見憔悴,只見臉上帶著些疲累色,饒是如此,凌燕飛驚喜之餘心裡也不免有些難受。
他忙道:「七叔,咱們坐下說話。」
他扶著馮七坐了下去,道:「七叔,他們有沒有折磨您。」
馮七搖頭苦笑道:「那倒沒有,吃也給吃,喝也給喝,聽說他們三教主的那個徒弟,福王府那個假福晉讓你逮住了,或許就因為這,他們沒敢怎麼為難我,只是那滋味兒不好受,我可有多少日子沒見天日了!」
凌燕飛要說話。
馮七抬手一攔道:「小七兒,你慢說話,讓我先問你一句,玉潔到了沒有?」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玉潔,沒有啊,怎麼,難道玉潔也……」
馮七兩眼一睜道:「怎麼,你沒見著玉潔,這就怪了,桑姑娘明明告訴我,先把玉潔救出去的,怎麼……」
凌燕飛忙道:「桑姑娘。」
「是啊!」馮七道:「桑傲霜桑姑娘啊,你以為我們是逃出來的,有那麼容易,他們看得好嚴,想逃,門兒都沒有,是桑姑娘救我們出來的,桑姑娘一見著我就說她已經把玉潔救出來了,怎麼會……難道說她沒把玉潔送回來,不會啊,這……」
凌燕飛一聲說韓玉潔已然脫險,心裡當時就鬆了一大半,他忙道:「這個您就不用操心了,只要玉潔脫險了我就放心了……」
馮七目光一凝,道:「小七兒,提起放心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兒,玉潔跟我讓他們弄去這麼些日子、怎麼沒見有人找我們。」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七叔,這是您提起來了,趁這機會我就告訴您一下,先請您原諒……」
於是他把赤魔教對他的要挾,他的決定,以及這些日子來跟福康安之間所發生的事兒,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點了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小七兒,我錯怪你了,你做的對,大局為主,應該是這樣的!」
凌燕飛道:「七叔……」
馮七一擺手道:「你先別說話了,其他的事兒都不急,玉潔已經脫臉了,雖然沒回來,桑姑娘對她一定會有妥善的安置,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桑姑娘把我救出來了,可是她自己卻陷裡頭了,你得趕快去救她去……」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怎麼說,傲霜她自己陷裡頭了?」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安貝勒、怡寧相偕走了進來。馮七忙站了起來。凌燕飛自得跟著站起。
安貝勒一進門便道:「兄弟,這位就是馮七叔?」
凌燕飛應了一聲「是」,對馮七道:「七叔,這位就是安貝勒。」
馮七「哦」地一聲道:「貝勒爺!」
他上前一步就要行禮。
安貝勒伸手抓住了他道:「七叔,您這是折安蒙,您沒聽見麼,我跟燕飛兄弟相稱。」
馮七還沒說話,怡寧過來請了個安,道:「怡寧見過七叔。」
凌燕飛一旁道:「禮王爺的大格格。」
馮七「哎喲」一聲忙不迭地就要還禮。
安貝勒只不鬆手,道:「七叔,怡寧這一禮您是應該受的,人家兩個人都說好了,趕明兒您問問燕飛吧。」
馮七何許人?自是一點就透,「哦」地一聲道:「小七兒,世上的福氣可全讓你一人兒占光了!」
怡寧紅著嬌靨低下了頭道:「那是您誇獎。」
安貝勒把話接了過去,道:「您是怎麼逃出他們的手的,他們有沒有折磨您?」
馮七把剛才告訴凌燕飛的,當即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一聽這話,安貝勒、怡寧不禁大為驚喜,尤其是怡寧,她喜得好激動,望著凌燕飛道:「我說吉人自有天相吧,玉潔姐當代的才女,老天爺不會那麼苛薄的,現在你該放心了吧。」
安貝勒揮著拳道:「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咱們還有什麼可牽掛,可顧慮的,這位桑姑娘……」
忽地雙目一凝道:「兄弟,這位桑姑娘是不是駝老的那位乾女兒?」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是的。」
安貝勒道:「我記得你說過,她放走了那位赤魔教徒……」
凌燕飛道:「當時確是這樣,我沒想到她會……」
安貝勒突然叫道;「兄弟,我想起來了,當初丟張紙條兒給你,叫你到福王府後等著拿人,而且她還把赤魔教那個女人引出來的那位姑娘,八成兒就是這位桑姑娘。」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我想到了。」
馮七道:「丟紙條兒叫你到福王府後拿人,而且還把赤魔教那個女人引了出來,小七兒,是不是你剛才告訴我拿他們三教主那位女徒弟的那回事兒?」
凌燕飛道:「是的,七叔。」
「就是嘛。」安貝勒道:「桑姑娘是駝老一手帶大的,她怎麼會是忘恩負義的人,以我看哪,當初她所以放走那個赤魔教徒,一定是有用意的……」
馮七道:「聽見了麼,小七兒,你更應該去救她。」
凌燕飛道:「我沒說不去救她,只是……」
安貝勒道:「怎麼回事兒,兄弟,救誰?」
凌燕飛道:「傲霜,她為救七叔,自己反落進了他們手裡。」
安貝勒、怡寧雙雙一怔,臉色都變了,急道:「怎麼說,桑姑娘她……」
馮七道:「小七兒,我聽他們說這裡頭有大曲折,這等於是個騙局,他們要找桑姑娘是為了殺桑姑娘,你要救她可得快!」
安貝勒急道:「怎麼說,七叔,他們要找桑姑娘是為了……不是說桑姑娘是他們三教主的親骨肉麼?」
馮七搖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沒聽真切,東一句,西一句,他只聽了個大概,反正這是個騙局就是了。」
安貝勒霍地轉過臉去道:「兄弟,你還等什麼?」
凌燕飛沒說話。怡寧焦慮地望著凌燕飛道:「燕飛……」
凌燕飛道:「你們知道,這兒的事兒……」
安貝勒「唉」地一聲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操心這個,這兒有我跟如龍在,如今又多了七叔這麼一位十足的老江湖,什麼事幹不了,你只把該做的交待下來就行了,快交待走吧。」
凌燕飛沒說話。
「燕飛!」怡寧又焦慮地叫了他一聲。
凌燕飛猛吸一口氣道:「七叔,傲霜陷在那兒了?」
馮七忙道:「那地方在正北,離京城約莫五十多里,有個大山溝,就在山溝裡。」
凌燕飛道:「七叔,我告訴您,現在咱們掌握優勢,福康安還在作困獸之鬥,他千方百計要殺證人滅口,現在府裡還有兩個重要證人,無論如何要保住,一直要等到皇上回京,因為皇上不回京咱們就拿福康安莫可奈何,據我猜測,福康安很可能已暗地裡編個理由奏請皇上稍遲回京,這樣可以給他充裕的時間讓他消除這些對他不利的證人,老這樣相持下去不是辦法,我想出個主意一方面可以讓福康安自以為無恐無懼,另一方面他也不會再攔皇上回京,府裡有個內奸,我還不知道是誰,要先找出他來,然後想個辦法讓他誤以為證人已死,由他把這消息傳送到福康安耳中去,這是我的構想,該怎麼做您看著辦好了,其他的事讓大哥慢慢告訴您,我走了。」
凌燕飛往北去了,一口氣跑了五十里,他看見山溝了,挺長挺深的一條山溝,看上去有點嚇人。
快晌午了,日頭也快到頭頂了,要不是因為日頭快到了正頭頂,小溝裡一定陰森森的,因為山溝裡有很多怪石,一塊塊挺大,小溝也有樹,枝葉也都很茂密。
凌燕飛站在山溝口細打量,山溝裡寂靜空蕩,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
由山溝口往裡,十來丈一段筆直,然後就拐了彎兒,所謂空蕩、寂靜是指一段,過了這一段是什麼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這兒的確像藏人地方!凌燕飛打量了一陣之後,縱身撲進了山溝。
儘管他藝高人膽大,他卻從不低估對手的實力,他貼著左邊溝壁往裡撲進,因為十丈以外溝勢是往左拐的,貼在左邊拐彎處不容易讓人發現,也便於查探。
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一點動靜地過了十丈,到了拐彎處,他身貼溝壁探頭往裡看,他看得一怔。
五丈左右處又有一個彎,在這五丈遠近內,仍然是空蕩寂靜,沒有一點動靜。凌燕飛當即飛身撲了過去。五丈外溝是右拐的,是他故意撲到對面沿著右邊溝壁移過去的。到了拐彎處,他仍把身子貼在溝壁上探頭往裡看,這回他看見了。
山溝已然到了盡頭,盡頭處呈圓形,溝壁上有一條狹窄的裂縫可以通到外頭去,是一處出口。
圓形的溝底,兩旁溝壁上,有好幾個近一人高、兩人多寬的洞口,裡頭黑忽忽的難以看見什麼。洞外這片空地上,仍然是寂靜空蕩,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點動靜。
凌燕飛推測,桑傲霜陷在正北五里處一條水溝裡,應該就是這條山溝,他並沒有找錯地方,桑傲霜要是在這兒,一定是在這幾個黑忽忽的洞裡,那麼為什麼到現在為止還沒見一個赤魔教的人,難不成自己還是來遲了,馮七脫險之後,他們料定他一定會引人前來救桑傲霜,所以已經遷地躲藏了。
凌燕飛正自心念轉動,左邊溝壁最中間一個洞口裡,突然傳出一個帶笑話聲:「丫頭片子,我看你就認命吧,幹什麼這麼不知好歹,三教主看上了你是你的造化,你要是這麼倔強下去,對你可沒什麼好處,我知道那姓馮的跑了之後一定會帶人來救你,不過你先別高興,只等我們堂主回來,我們馬上就帶你見三教主去,等到姓馮的帶著人趕到這兒來,他連我們的汗毛也找不到一根!」
凌燕飛聽得心頭猛然跳動了幾下,很明顯的,這是赤魔教人對桑傲霜說話,也就是說桑傲霜現在中間那個洞裡。從這番話裡,另外還可以聽出兩點。
第一,赤魔教人果然料中必有人來救桑傲霜,當然,這是明擺著的,任何人都想得到。
第二,他們不但馬上就要走了,而且馬上就會有人回來。
從這兩點得到一個結論,救人要快。凌燕飛沒聽見桑傲霜說話。當然,在這種情形下,桑傲霜可能不願意說話。
其實有沒有聽見桑傲霜說話並無關緊要,因為現在證實桑傲霜在中間那個洞裡了。凌燕飛提口氣飛身撲了過去。
剛才那個人又說了話:「我說桑姑娘,有道是:『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知進退的才是高人』,胳膊是別不過大腿的,你年輕輕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幹什麼這麼想不開,要是為這一字倔把條命丟了,那可是太划不來啊。」
凌燕飛在洞裡行動極快,那人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近,那人最後一句話說完,凌燕飛已到了兩扇兩邊掛著風燈的石門前。
兩扇石門沒關,虛掩著,露著一條縫兒。裡頭有燈光,凌燕飛湊近那條縫兒往裡看,除了一張石几跟幾張石凳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就在這時候,那人的話聲又傳了出來:「怎麼樣,桑姑娘,你考慮好了麼?」
怪不得看不見什麼,話聲是從裡頭左邊傳出來的。
凌燕飛唯恐赤魔教有人回來多添麻煩,他沒猶豫,暗一咬牙輕輕推開了一扇石門,把縫推大一點,能容他過去,他閃身進去了。
一個小石室,頂上吊盞燈,除了剛才看見的石几、石凳外,別的什麼都沒有,也沒看見桑傲霜跟說話的那個人。
石室左有個圓形的洞口,洞口垂著一塊布簾,敢情是石室裡套的還有洞,桑傲霜跟那人可能在那個洞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6:43
的確,布簾那一邊傳出一聲輕咳:「桑姑娘……」
這話聲已近在眼前。凌燕飛飛身撲了過去帶著一陣風掀開了布簾,他要再撲進去,可是他忽然怔住了,沒動。布簾後是個小洞,很淺,什麼都沒有,又那裡有桑傲霜。洞壁上有個碗口大小的洞,洞裡有張臉正在衝著他笑。
凌燕飛定定神,心頭猛震,轉身就要退出去。他剛轉過身,他看見石門外伸進一隻手,拉著石門上的門環,砰然一聲把兩扇石門關上了。他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
先前說話那人的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姓凌的,你終於落進我們手裡了吧!」
凌燕飛霍地轉過身去,伸手扯下了那塊布簾兒。
碗口大的那個洞裡的那張臉笑意更濃了:「別發火兒,我的凌少爺,在此時此地發火無濟於事,我這個辦法不賴吧,這一套還是我想起小時候逮麻雀觸動的靈機,相信你一定也玩過,弄個節子或者是簸籮拿把棍兒頂起一邊,底下灑些麥子,小米,棍兒上拴根繩扯到藏身的地方,等到麻雀飛下來去吃簸籮底下的麥子,咱們只一拉那根繩兒,哈,姓凌的,你玩過這一套麼?」
凌燕飛吹了一口氣,冷冷說道:「桑姑娘呢?」
那人道:「你問桑駝子那個乾女兒呀,如今恐怕正在我們三教主懷裡呢。」
凌燕飛道:「我聽說她是你們三教主的親骨肉?」
「誰說的,」那人道:「你弄錯了,她是我們三教主的夫人四教主跟我們二教主的夫婿大教主私通所生的孽種,當初我們二教主跟三教主聯手殺了那對姦夫淫婦的時候,那對姦夫淫婦偷偷地把這個孽種送出去了,我們二教主跟三教主不能忍受讓這個孽種活在人世間,所以找到她把她除根,可惜這件事她事先不知道,竟把我們三教主當成了她的生身之父,自動地送到了我們三教主手裡來,你說這要命不要命。」
凌燕飛聽得心神連連震動,現在他明白馮七告訴他的騙局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知道,這人的說法要證實,桑傲霜落進了赤魔教之手,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他急,心急桑傲霜的安危,他氣,氣赤魔教的陰毒卑鄙!可是有什麼用?
他沉默了一下道:「你們打算拿我怎麼辦?」
那人道:「這個我不能作主,你不是等閒的小角色,你是我赤魔教的大對頭,屢次破壞本教大事的是你,擒去我們姑娘的也是你,拿你怎麼辦,那要看我們三教主怎麼說了,我這就飛報我們三教主去,委曲你在這兒待會兒吧!」
話落,那張臉不見了,從那個碗口般大小的洞裡望過去,除了石壁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凌燕飛沒過去,他轉身走到石几旁坐了下來。讀書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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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一早七叔就會差人來看究竟,只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那時候了。
他更急了,急桑傲霜的安危,也急孝王府的事!可是都沒用,只是白急!他還不知道,孝王府已經鬧了亂子出了事!
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嘉親王、安貝勒、怡寧、馬如龍、孟蘭、馬宏等也都把他當成長輩。
嘉親王跟李勇忙著辦龍雲三個的後事。安貝勒則負責對付福康安的大小諸事,凌燕飛走後,他陪著馮七去見過了孝親王,然後為馮七安置一個住處,要馮七先歇著。
可是馮七是個歇不下來的人,他聽過安貝勒的報告,洗個澡換個乾淨衣裳之後就忙上了。他這一忙不要緊,他是長輩,安貝勒自不僭越,無形中對付福康安的大小事就都歸他指揮調度了。
他先讓龍氏兄弟幾個去歇息,這是人情,龍氏兄弟甫遭折翼之痛,怨傷之餘怎好再讓他們勞累?然後,他在孝府的戈什哈里挑了幾個幹練的好手換下了代替龍氏兄弟守地窖的馬如龍。當然,其他的人看似沒事,但卻隨時隨地得準備支援這幾個守地窖的戈什哈。
馮七另有他自己的事兒,查內奸。
天黑了,凌燕飛還沒回來,安貝勒、馬如龍、怡寧都著急,幾個人跑去找馮七,馮七卻笑著告訴他們:「燕飛從不會辦砸事兒,他藝出嘯傲山莊,放眼天下找不出幾個是他的對手,何況赤魔教這些跳樑小丑?他一定在救出桑姑娘之後,兩個人一塊兒去找玉潔去了。」
這個說法很合理,幾個人的心總算暫時定了下來。入夜,馮七爺吩咐廚房做了點吃的給守地窖的幾個弟兄送了去。孝王府這些日子以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舉凡吃喝無不先行試過,地窖禁地更得試。
負責以銀器吃喝的戈什哈是個瘦高個兒,銀器在每樣東西裡都插一下,一點問題沒有,大夥兒當然就放心吃喝了。
可是吃喝過以後就出了問題,六個戈什哈睡著了五個,只有那個瘦高個兒沒睡著,他行動飛快轉身就進了地窖。
地窖裡,隆克跟哈達躺在地上睡得正熟,一無手銬,二沒腳鐐,瘦高個兒面帶猙獰,過去出指就要點,可是就在這時候他發現隆克跟哈達的臉色有異,他一探隆克跟哈達的鼻息,老天爺,兩個人都沒氣兒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他直發楞,也直暗暗心驚。
楞歸楞,驚歸驚,可少不了喜,他急忙退出了地窖,地窖裡有股子淡淡的異香,他心放在隆克跟哈達身上,沒聞出來,他只覺得頭有點暈暈的,不過他沒在意。
他剛出地窖,一聲沉喝傳了過來:「站住,你進地窖幹什麼去了?」
一條黑影鷹隼般掠了過來,瘦高個兒這一驚非同小可,提一口氣騰身拔起。
他應變不謂不快,可是來人比他更快,他剛竄起,來人已到,左掌一揚正印在他後心上,瘦高個兒噴了一口血摔在了地上,沒再動。站在他身邊的是馮七。
馮七剛才那一聲沉喝驚動了人,一轉眼工夫,安貝勒、馬如龍、怡寧、孟蘭、龍氏兄弟全到了。
沒容他們問,馮七一指倒臥在地上那幾個戈什哈,急急喝道:「你們看,他剛進地窖去過了,快下去看看。」
龍剛五兄弟像一陣風,都下了地窖。
上頭的這些人都沒說話呢,龍剛五兄弟已又像一陣風般撲出了地窖,個個臉色大變,龍剛出來便叫道:「安爺,人完了。」
安貝勒機伶暴顫,轉身要往地窖撲,龍文橫身一攔急道:「不行,安爺,下頭有龍涎香。」
馮七出聲叫道:「龍涎香!」
安貝勒似乎沒聽見,伸手扒開龍文還要下地窖去。
馮七一步跨過來伸手抓住了,他道:「去不得,龍涎香是要人命的毒物。」
安貝勒霍地轉過了身,臉都白了,道:「什麼龍涎香。」
馮七把凌燕飛當日在桑宅受龍涎香之害,險些沒命的經過說了一遍。
安貝勒聽畢問道:「龍涎香既是赤魔教的東西,福康安的人何來……」
馮七道:「你怎麼糊塗了,福康安既跟赤魔教有勾結,他的人跟赤魔教的人有什麼兩樣?」
安貝勒目眥欲裂,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猛一跺腳道:「福康安,你,你好……」
孝親王跟嘉親王匆匆趕到了,問明什麼事之後兩個人馬上傻楞了。
怡寧扶住了孝親王,叫道:「九叔,九叔。」
孝親王定過了神,臉馬上白了,只聽他喃喃說道:「這一下完了,這一下完了。」
只聽馮七道:「都是我,我要不換人不就什麼事兒也沒了麼,這下好,幫忙卻幫了倒忙,我不該來真不該來。」
他揚左掌拍向自己天靈。
馬如龍在他身後,伸手抓住了他的腕脈道:「七叔,您這是幹什麼,這手法分明跟當日在桑宅害燕飛同出一轍,龍涎香是下在燈油裡的,您就是不換人也保不住隆克跟哈達啊。」
孝親王也忙道:「老兄弟你可千萬別這樣,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們怎麼對燕飛交待?」
馮七身軀暴顫,他白著臉抬眼說道:「五爺,咱們只剩這兩個重要的證人了,燕飛臨走之前一再交待,小心,小小,千萬小心,無論如何要保住這兩個證人,一直到皇上回京,現在……」
馬如龍突然說道:「七叔,不要緊,咱們還有一個證人,隆克他們要比起這個證人來,那簡直就微不足道……」
「咱們還有一個證人?誰?」
「在那兒?」
「如龍,你這話……」
馮七、安貝勒、孝親王忙不迭地都問。
馬如龍道:「孟蘭。」
孝親王一怔大喜:「對,我怎麼把孟蘭給忘了。」
馮七臉色好了些。安貝勒笑了。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孝親王笑著說道:「真是啊,錯非如龍這一句,我可真以為咱們完定了,可不?孟蘭是個最好的證人,以前的這些個那一個也比不上她,孟蘭、孟蘭、咦,孟蘭呢?」
他一邊說一邊在人叢裡找。大夥兒都在找,可沒一個看見孟蘭的。
怡寧道:「剛才還在這兒。」
安貝勒道:「許是回屋去了。」
孝親王道:「不會的,大夥兒都在這兒,她回屋去幹什麼去了。」
只見一名親隨匆匆走了過來,一見這兒的情形嚇得立即停了步,安貝勒隨口問了一句:「看見孟蘭格格了沒有?」
那名親隨定定神忙道:「奴才正要來稟報,孟蘭格格出去了。」
安貝勒聽得一怔,馬如龍忙道:「出去了,上那兒去了?」
那名親隨道:「奴才問過,格格說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安貝勒道:「孟蘭格格什麼時候出去的?」
那名親隨道:「有—會兒了……」
安貝勒眼一瞪道:「那你為什麼這時候才來稟報?」
那名親隨嚇得頭一低道:「奴才越琢磨越不對,這麼晚了孟蘭格格上那兒走走去?況且又是她一個人……」
安貝勒喝道:「蠢材,你為什麼早想不到!」
那名親隨機伶一顫,沒敢再吭氣兒。
嘉親王道:「好了,好了,安蒙,不要怪他了,快派人去找找孟蘭吧,這麼晚了……」
怡寧突然失聲叫道:「她會不會……」倏然住口不言。
馬如龍臉色大變,一句話沒說,騰身飛掠而去。
孝親王忙道:「如龍,等等,你等等。」
馬如龍跟沒聽見一樣,去勢如飛,一轉眼工夫就消夫在夜色裡。
孝親王一跺腳道:「要命,要命,孟蘭回去要是不動聲色,他這一趕去豈不是把事情弄糟了。」
安貝勒道:「我追他去。」
他說走就走,大步如飛而去。
孝親王急躁地又一跺腳道:「這都是什麼事兒,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嘉親王道;「九叔,安蒙未必追得上如龍,要是讓安蒙追進福康安的大門,這事非鬧大不可,還是讓我去看看吧。」
孝親王呆了一呆,忙一點頭道:「嗯,對、對,那你快走吧。」
嘉親王答應一聲,帶著李勇走了。孝親王歎了口氣,轉身行去。
怡寧忙跟了過去,只有馮七跟龍氏兄弟站在原地沒動。
第二十章 龍 闖 虎 穴
馬如龍輕功身法在北京城這個圈子裡是可以坐第一把交椅的,但是他一直追到福康安那貝子府的大門口,還沒有看見孟蘭的蹤影。
大門口那站門的親兵八成兒還不知道他的主子曾經要殺馬如龍,一見馬如龍奔到,幾個親兵怔了一怔之後迎下來了一個:「總教習,您跑這麼快幹嘛呀?」
馬如龍目光一凝道:「格格回來了沒有。」
那名親兵道:「回來了,您找我們格格呀。」
馬如龍沒答話,大步登上石階進了貝子府,看得那名親兵直發楞。
馬如龍快步往裡走,迎面從裡頭出來兩個人,是巴魯圖跟喀爾丹。兩個人一見馬如龍,雙雙臉色一變停了步,齊聲喝道:「站住!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顯然,他兩個知道這位是主子的對頭了。
馬如龍腳下沒停,冷冷說道;「我找你們格格。」
喀爾丹道:「我們格格不是跟你在一塊兒麼。」
巴魯圖橫身攔住了馬如龍的路,喝道:「叫你站住你聽見沒有,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亂闖。」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狗仗人勢的奴才,給我閃開。」
他一掌揮過去,砰然一聲正打在巴魯圖右肩上,打得巴魯圖一個踉蹌往後退去,他看也沒看巴魯圖一眼,邁步就走。
巴魯圖叫了起來;「好哇,你竟敢闖到貝子府來打人,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這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撐的腰!」
他張開雙臂往馬如龍身後撲去,他用的是蒙古摔交架式。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巴魯圖,住手。」
巴魯圖硬生生收住了撲勢。馬如龍也立即停了步。前面夜色中走出一人,正是福康安,他身後緊跟著兩名滿臉驃悍色的跨刀護衛。
巴魯圖得了理,一指馬如龍叫道:「爺,這……」
福康安一擺手,冰冷說道:「我看見了,用不著你多嘴,滾!都給我滾!」
巴魯圖、喀爾丹一聲沒吭,乖乖的退走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望著馬如龍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你的命跟膽子都不小,這是來找我算帳的,是不?」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馬如龍想起了在積水潭北岸的情景,他暗暗咬了咬牙忍了忍,道:「過去的事我不願意再提,我是來找孟蘭的。」
福康安道:「你到這兒來找孟蘭,我還想找你要孟蘭呢。」
馬如龍道;「我知道孟蘭已經回來了。」
福康安道:「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馬如龍雙眉微揚道:「孟蘭要是沒回來,我也就不會到你這兒來了,我不妨告訴你,我非見孟蘭不可。」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你好大的口氣,非見著孟蘭不可,我要是不讓你見呢?」
馬如龍道:「福貝子,你殺了魯天鶴,我可以不計較,你想燒死我,我也可以不計較,不過今兒晚上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讓我見見孟蘭!」
福康安道:「我要是不讓你見呢?」
馬如龍道:「你無權攔我!」
福康安道:「這是我的貝子府。」
馬如龍道:「孟蘭是我的妻子。」
福康安道:「孟蘭是你的妻子?誰說的。」
馬如龍道:「是你親口許給我的。」
福康安道:「我親口許給你的,誰聽見了?笑話,我是堂堂的貝子,孟蘭她是郡主,我會把她許給你這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馬如龍?你太不自量了。」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射,道:「福康安,過去的事我都可以不再計較,你可不要逼我!」
福康安往後微退半步道:「就算孟蘭是你的妻子,嫁出門的姑娘潑出門的水,她已經是你馬家的人了,你怎麼跑到我這兒來找她……」
馬如龍上前一步,冰冷說道:「福康安你真要逼我?」
福康安忙又退了一步,他身後那兩個跨刀護衛也懾於禁軍總教習的威名,竟跟著退了一步。
福康安道:「大膽,你想幹什麼,造反。」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福康安,你拿這一套嚇唬別人還可以,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姓馬的來自江湖,玩命慣了,大不了我不幹這個禁軍總教習一走了之,你要放明白點兒,我是為了孟蘭,我可不是怕你。」
福康安顯然也怕逼急了這位以往玩兒命慣了的禁軍總教習,他的態度沒那麼橫了,看了馬如龍—眼道:「我問你,你找孟蘭幹什麼?」
馬如龍道:「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我找她幹什麼,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福康安道:「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妻子,她既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不跟你在一起,卻趁夜跑回了娘家來……」
馬如龍道:「這也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巴魯圖、喀爾丹跟四個拿火器的黑衣人蔣在了福康安身後。
福康安的態度馬上就又橫了起來,他冷笑一聲道:「馬如龍,我正愁不好找你,想不到今夜你竟自己上門來,你對孟蘭郡主糾纏不清,居然還闖進我貝子府來鬧事,我殺了你看誰敢替你說話!」
他往後退去。
早在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射落的時候,馬如龍右掌裡就暗扣了四把飛刀,他準備只要一有異動便來個先下手為強,這當兒他一見福康安後退,就知道福康安要下毒手,應該先下手的時候到了,他剛要揚手。只聽一個話聲傳了過來:「如龍,如龍。」
是安貝勒,的確,安貝勒的身影很快地就來近了。
福康安臉色剛變,安貝勒一聲沉喝:「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人跟著就騰掠了過來,往馬如龍身邊一落,頭一眼就瞪上了福康安:「福康安你這是幹什麼,積水潭沒燒死人你還不甘心是不是,你要放明白點兒,馬如龍是禁軍總教習,你還不夠動他的格。」
福康安冷笑說道:「安蒙,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半夜三更擅闖我貝子府,休說是他一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就是換一個比他更大的我也照樣能殺。」
安貝勒道:「這意思是說你也能殺我了?」
福康安道:「那要看你是來幹什麼的了,你要是來意不善,我當然照殺。」
安貝勒臉色一變,怒笑說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個殺法,來吧,叫你的人衝著我的要害下手。」
他舉步邁了過去。馬如龍緊隨身後,他倒不是想跟著安貝勒闖過去,他是要保護安貝勒,扣在掌中的四把飛刀隨時準備出手。
北京城內外那個不知道安貝勒,又那個不懾於他的虎威。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連同巴魯圖、喀爾丹立即往後退去,四名黑衣人連火器都不敢舉。
福康安驚喝說道:「安蒙,你給我站住。」
安貝勒跟沒聽見似的。
「安蒙,你要再往裡闖,我可就要下令……」
安貝勒冰冷說道:「少廢話,下你的令就是。」
福康安一邊往後退一邊道:「安蒙,這是你逼我。」
凌燕飛道:「不錯,是我逼你,你下令啊。」
福康安的臉色由白轉為鐵青,他兩眼之中現出了凶光。
馬如龍知道他騎虎難下,要鋌而走險,暗暗捏緊了四把飛刀,只等他一聲令下,他就要搶先出手,而就在這當兒,一聲吆喝從大門口傳了過來:「嘉王爺到。」
安貝勒一怔停步,他轉身向外。馬如龍經驗夠,安貝勒轉身向外,他可沒動,他繼續暗扣飛刀,監視著福康安跟那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嘉親王帶著李勇大步闖了進來。
安貝勒沒等嘉親王走近便道:「你來得正好,再遲來一會兒就得給我跟如龍收屍了。」
說話間嘉親王帶著李勇走近,他含笑說說:「別胡說八道,牙還難免咬著嘴唇兒呢,大夥兒一天到晚常見面,吵架鬥氣那是常有的事,誰還會真把誰怎麼樣,瑤林也不過是擺擺架式……」
抬眼望向福康安道:「瑤林,現在我來了,看我的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讓他們把傢伙收起來吧。」
福康安道:「十五阿哥……」
嘉親王轉眼望向巴魯圖等把臉一抬,沉聲喝道:「本來沒什麼事兒,都是你們這些東西在裡頭興風作浪,主子們的事那有你們插嘴的餘地,一點規矩都不懂,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給我滾。」
那四個拿火器的那一個還敢再在這兒站著,當即就哈著腰,低著頭往後退去。福康安沒吭氣兒。巴魯圖跟喀爾丹一見自己的主子沒吭氣,心知要再不走待會兒倒霉的準是他倆,當即也哈著腰,低著頭狼狽地逃走了。
嘉親王臉上又堆起了笑意,看了看福康安道;「瑤林,不是我說你,你耳根子也太軟了,怎麼老聽他們的,你這兒太清閒了,吃飽了飯沒事兒干,唯恐天下不亂,往後多給他們找點事兒做做吧,好了,好了,不提了,現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深夜客來茶當酒,你不給我杯茶喝喝麼?」
嘉親王這一著厲害,把個聰明絕頂的福康安弄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好,半天他臉上才浮現一絲勉強的笑意,道:「您願意在我這兒坐坐,是我的榮寵,我歡迎都來不及。您請。」
嘉親王哈哈一笑道:「這才是,走,咱們叨擾瑤林一杯好茶去。」
他左手拉著馬如龍,右手拉著安貝勒,大步往裡行去。馬如龍沒怎麼,安貝勒可有一百個不情願,但他一時摸不透這位十五阿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靈丹,沒奈何,只有跟著去了。
嘉親王左拉馬如龍,右拉安貝勒,帶著李勇前頭走,福康安跟在後頭,正走著,福康安的一名護衛過來,往福康安手裡塞了樣東西。
福康安當時沒動靜,卻把腳步放慢了,等到嘉親王在前頭踏上長廊拐了彎兒,他就近燈光飛快地攤開手往掌心裡看了看。
他手掌裡有張小紙條兒,上頭寫著一行行小字。福康安看得先是一怔,繼而面泛喜意,一陣激動,揉碎了那張小紙條兒,放步趕了上去。進了前廳落了座,福廉安吩咐獻茶。
獻上了茶,嘉親王沒等福康安說話就先開了口:「瑤林,孟蘭回來了是不是?」
福康安淡然說道:「是的。」
嘉親王道:「不是我說你,你把孟蘭許給了如龍,這麼大的事兒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福康安截口說道:「您聽誰說我把孟蘭許給了馬如龍?」
嘉親王笑道:「你可真是啊,到了這時候你還想瞞人,嫁姑娘,娶媳兒,那家沒有,這有什麼好瞞人的,怕我們湊不出份子錢?這是孟蘭跟如龍親口告訴我的,難道還會有錯。」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您冤枉我了,要有這種事兒是他們兩個私訂的終身,我這個做哥哥的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嘉親王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沒給他們作主?」
福康安道:「王爺,我又不是不懂家法;孟蘭是個郡主,是皇族,馬如龍是個禁軍總教習,來自江湖,平民出身,我怎麼會把她許給馬如龍,難道我敢毀祖宗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這麼說,這件事要是他們倆私訂終身的話,你也不答應了?」
福康安道:「王爺,有句俗話:女大不中留,姑娘一大做父母的都管不了,何況我這個做兄長的,不是我不答應,是我不敢毀祖宗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瑤林,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既已成了過去,咱們誰也別再計較,我指的是什麼事相信你也都明白,你親口許的婚事這可不是兒戲,孟蘭跟如龍不過是一點小事吵了嘴鬧了氣,我今兒來就是做個和事魯仲連的,你可不能不給我面子。」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您這麼說倒叫我有點受不住了,我不明白您說的那些事都是什麼事……」
安貝勒一拍桌子道:「福康安,我可是忍了半天了,你還裝什麼糊塗,派人到孝王府行刺、下毒,又在積水潭想燒死如龍跟我兄弟凌燕飛……」
福康安臉色一變站了起來道:「安蒙,我讓你在我這兒坐著喝茶,是看嘉王爺的面子,你可別在我這紅口白牙,胡說八道,血口噴人,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聽誰說我派人到孝王府行刺、下毒,又在積水潭想燒死馬如龍跟凌燕飛,你有什麼證據?」
安蒙冷笑一聲說道:「福康安,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在積水潭放火燒人的事,受害人馬如龍就在眼前……」
福康安道:「受害人不是證人,你怎麼知道馬如龍他不是因為我不肯許婚懷恨在心想害我,你說說看,還有誰看見我放火了?積水潭火起的時候我正在家裡……」
安蒙霍地站了起來道:「好,就算積水潭火起的時候你在家裡,我冤枉了你,那麼派人到孝王府在吃喝裡下毒的事呢?」
福康安道:「你是有人證還是物證?」
安貝勒道:「我有人證。」
福康安道:「誰?在那裡。」
安貝勒道:「你的蒙古衛士,哈達跟隆克,現在孝王府!」
福康安一點頭道;「好,那最好……」
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請給做個主,他指我派人在孝王府的吃喝裡下毒,而且有哈達跟隆克兩個人證,這不是鬧著玩的,這是滅九族的事兒,我是堂堂的宗室貝子,不能容人這般誣蔑,我今兒晚上就要跟他兒個是非黑白,只要哈達跟隆克二人在您面前指證說承認確有其事,我馬上自縛雙手任憑國法處置,要是沒有這回事,安蒙他……」
嘉親王知道不能再靜坐下去了,忙站起來道:「好了,好了,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剛說好了的,杯茶連碰都沒碰過,你們倆就又鬥了起來,坐下、坐下、都坐下,這件事看我的面子就此打住……」
福康安道:「王爺,我沒那麼大膽敢不看您的面子,可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您在座您聽見了,您原諒,這種事我不能就此算了,還是那句話,我請您做個主,您要是不肯做主,我今兒晚上就上奏摺請皇上提早回京……」
嘉親王臉色為之一變,忙道:「好了,好了,坐下,坐下,有話坐下來說行麼?」
福康安幸幸地坐了下去。福康安都聽了嘉親王的,安貝勒自是不能不聽,他也坐了下去。
嘉親王最後落座,道:「瑤林,大家歇歇火,消消氣……」
福康安道:「王爺,我還是那句話,不是我膽敢不看您的面子,實在是我有我的身份,不能任人這麼誣蔑,這不是別的事,要是這回我忍了,下回無論有什麼事誰都往我身上推,那豈不成了破鼓任人捶了麼,那還行?您千萬原諒,這件事我不能就這麼了了,您要是不肯做主,我……」
這當兒說什麼也不能讓福康安上奏摺請皇上提早回京。
嘉親王忙道:「好、好、好,我做主,我做主行了吧……」
福康安一欠身道:「謝王爺……」
轉臉望向安貝勒,道;「安蒙,帶你的人證來。」
安貝勒面色一變就要往起站。
嘉親王一拍座椅扶手,喝道:「等會兒,安蒙,你怎麼跟什麼似的,一點就著,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氣麼?」
安貝勒道:「十五阿哥……」
嘉親王一瞪眼道:「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安貝勒揚了揚濃眉,沒再說話。
嘉親王轉望福康安,道;「瑤林,你的事我做主,咱們先把如龍跟孟蘭的事解決了再說好不?」
嘉親王有他的用心,他知道現在一點證據沒有,對自己這方面極為不利,他是想先把孟蘭這個最好的人證抓到手再說。
豈料福康安搖了頭,道:「王爺,這件事沒什麼好說的,我不能毀祖先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你要是只有這一點顧慮那就好辦,我做主,天塌下來自有我去頂,這樣總行了吧。」
福康安笑笑說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您是一番好意,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給妹妹挑個門當戶對合適的。」
嘉親王道:「瑤林,孟蘭自己屬意如龍!」
福康安搖頭說道:「不會的,王爺,要是這樣的話,她也不會跑回來了。」
嘉親王道:「那是他們倆為一點小事吵嘴斗了點兒氣,小兩口吵嘴鬥氣這是常有的事,咱們第三者只能給他們往一塊兒拉,總不能再給他們拆,是不?」
福康安笑道:「王爺,您這話言重了,孟蘭自己根本就不願意,怎麼能叫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7:05
嘉親王道:「你怎麼知道孟蘭自己不願意?」
福康安道:「她剛親口告訴我的,這還有錯麼?」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孟蘭要是不願意,她也不會冒火跑進樹林子裡,跟如龍一塊兒挨燒了。」
福康安冷冷說道:「我不知道有這回事兒。」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你可以叫孟蘭出來問問。」
「對了。」嘉親王道:「這樣好不,瑤林,你把孟蘭叫出來當著我們問問,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不但我這個魯仲連扭頭就走,而且我可以擔保如龍從今以後不再來打擾她,怎麼樣?」
福康安吁了一口氣,道:「不必了,王爺,孟蘭剛才回來的時候說過,她不願意見任何人,她要清靜一陣子。」
馬如龍突然站了起來道:「福貝子,你這樣可就太過份了!」
福康安冷冷抬眼道:「馬如龍,你這是跟我說話麼?」
馬如龍冰冷說道:「別拿你這個宗室貝子壓我,我姓馬的不吃這一套,記得剛才我對你說的話麼,你可別逼急了我。」
福康安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聽見了麼?」
嘉親王皺皺眉道:「如龍……」
馬如龍淡然說道:「王爺,這件事您已經管不了,何必再管。」
這意思就是說來軟的不行,還是讓我來硬的吧。
嘉親王正愁沒辦法呢,他一點就透,當即站起來道:「你說的對,這種事我這第三者不便勉強任何一方,我看還是讓你們自己去解決吧。」
馬如龍目光一凝,望著福康安道:「福貝子,你答我一句,讓不讓我見孟蘭?」
福康安臉上掠過一絲異色,道:「你一定要見孟蘭?」
馬如龍一點頭道:「不錯。」
福康安道:「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呢?」
馬如龍道:「我馬上就走。」
福康安道:「像嘉親王爺說的,以後也不再來打擾孟蘭了。」
馬如龍道:「我做得到。」
福康安一點頭站了起來道:「好吧,你在這兒等等,我去叫孟蘭去。」
他要走。
安貝勒粗中有細,站起來橫身攔住了他道:「你這貝子府的下人這麼多,養著他們幹什麼的,淨吃飯不做事麼,派個人去一趟就行了,何必勞你貝子爺的大駕?」
福康安臉色變了變,可是一見嘉親王在一旁寒著臉,馬如龍在面前虎視眈眈,他當即又忍了下去,微一點頭笑道:「你說的是,嘉王爺剛說過我,我怎麼就忘了,府裡這些下人是該多給他們找點兒事兒做做。」
一頓揚聲:「巴魯圖。」
一名親隨走了進來,垂手哈腰道:「爺……」
福康安一擺手道:「叫巴魯圖來。」
那名親隨答應一聲要退出去。
嘉親王一抬手道:「慢著,誰去不是一樣,幹嗎專挑巴魯圖,你去請你們格格去,就說你們爺請她來,我、安貝勒還有馬總教習都在這兒,快去。」
那名親隨倒也機靈,恭應了一聲,抬眼望了望福康安。
福康安看了他一眼道:「去吧,去請格格去,跟董清他們說,就說我說的。」
那名親隨又恭應一聲退了出去。
福康安一抬手道:「都請坐下等吧!」
嘉親王、安貝勒、馬如龍三個都沒動。
福康安自己也沒好坐下去,他望著嘉親王道:「王爺,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您可不能怪我啊。」
嘉親王道:「那當然。」
福康安一聳雙肩道:「怪了,我說的話居然沒人肯信。」
安貝勒冷冷說道:「那是一定的。」
福康安轉望安貝勒道:「安蒙,我跟你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為什麼老跟我過不去!」
安貝勒道:「正邪自古如冰炭,忠奸由來不相容。」
這句話很不客氣,也很重。
福康安臉色為之一變,但旋即又恢復正常,道:「這麼說你是自命忠正,把我當成奸邪了。」
安貝勒道:「不錯,正是這樣。」
福康安笑笑說道:「你這等於是說皇上沒有知人之明了。」
安貝勒道:「奸佞蒙蔽君上,得以邀寵一時,從古至今,屢見不鮮!」
福康安倏然一笑道:「我倒要請教一下,我福康安南征北討,建了不少的汗馬功勞,我今天能有這個地位,完全是一刀一槍換來的……」
安貝勒道:「別人一刀一槍給你換來的。」
福康安道:「安蒙,你是說我冒領軍功?——一將功成萬骨枯,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為將者運籌唯幄……」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口,是巴魯圖,他先往福康安身後那排雕花的窗戶看了一眼,然後欠身說道;「稟爺,格格說她不願意見任何人!」
福康安站了起來,含笑說道:「王爺,您聽見了,這可不是我不讓她見馬如龍吧!」
他伸手抓起了茶杯。
只聽巴魯圖在門外叫道:「送客。」
安貝勒冷笑說道:「福康安,你少跟我們來這一套。」
他要逼過去。
「噗」地一聲,窗戶紙破了,隔窗伸進來四根黑忽忽的管子。
馬如龍伸手攔住了安貝勒道:「安爺,既是孟蘭不願見我,那就算了,咱們走吧。」
他手指頭碰了碰安貝勒。安貝勒會意,轉身就走。
馬如龍也轉了身,可是忽然他又轉了過來,一揚手,奇快如電,四道森寒白光破窗而出。
窗戶外響起幾聲大叫,那四根黑黑的管子馬上不見了,緊接著窗外砰砰幾聲響。
馬如龍身隨手動,一步跨到福康安跟前,一抬手,一把飛刀抵在了福康安的心口,道:「福貝子,叫巴魯圖去請孟蘭。」
福康安臉色大變,急道:「王爺,您……」
嘉親王冷冷說道:「剛才您不聽我的,現在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福康安道:「好啊!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馬如龍刀往前一遞,刀尖扎破衣裳紮著了福康安的肌膚,福康安忙住了嘴,硬是沒敢再吭氣。
馬如龍道;「你還等什麼?」
福康安忙道:「巴魯圖,去請格格去,快去。」
巴魯圖飛也似的跑了。
馬如龍道:「安爺,麻煩您出去一趟,把我那四把飛刀拔回來。」
安貝勒明白馬如龍是怕留下證據,當即快步走了出去,轉眼工夫把四把飛刀拔了回來,進來一揚拇指道:「好準的飛刀,我算是開了眼界,如龍,趕明兒個教教我怎麼樣?」
馬如龍笑笑說道:「您要想學,那還不是一句話。」
只聽一陣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馬如龍兩眼獰芒一閃道:「巴魯圖真是你的好部屬,他還不死心哪。」
說話間門口出現了七八十來個貝子府的戈什哈,個個手裡拿著兵刃。
安貝勒厲喝說道:「你們想造反,也不看看誰在這兒。」
巴魯圖出現在門口,他大聲說道:「我們這是護主……」
「大膽!」安貝勒暴喝說道:「我先斃了你。」
他閃身要動。
馬如龍適時說道:「安爺,那用得著您出手,福貝子自會叫他們撤走的,福貝子,還是請您說句話吧。」
福康安沒奈何,他知道逼急了馬如龍,馬如龍真會殺人,他可不願死,大丈夫能曲能伸,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
他當即說道:「巴魯圖,把人撤走。」
巴魯圖沒動,道:「爺……」
福康安厲喝說道:「你們不要我的命了。」
巴魯圖忙一欠身道:「奴才不敢,奴才們這就撤走。」
他一揮手,帶著人退走了。
貝子府的戈什哈剛退走,匆忙碎步響動,福康安的夫人花容失色走了進來,進門便跪了下去,悲聲說道:「王爺,玉佳求您……」
福康安這位夫人出身王府,當初也是位和碩格格,頗有賢名,儘管嘉親王對福康安再厭惡,可是他對福康安這位頗有賢名的夫人不便太那個,他忙抬手說道:「玉佳,你起來,你起來!」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王爺,求您看玉佳份上……」
嘉親王道:「玉佳,你要知道,沒有誰要怎麼他,只怪他當初利用馬如龍的時候,把孟蘭許給了馬如龍,現在卻硬不讓馬如龍見孟蘭。」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這件事玉佳知道,千不是、萬不是是玉佳的不是,玉佳當初沒盡到規勸的責任……」
安貝勒道:「福康安,你聽聽,你慚愧不慚愧。」
福康安沒說話,臉上卻有點掛不住。
嘉親王道:「玉佳,你起來,人家馬如龍要見孟蘭……」
玉佳忙道:「孟蘭在我房裡,我去叫她去!」
她站起來匆匆走了,沒多大工夫,她真把孟蘭帶來了,孟蘭一進來便道:「如龍,把刀放下,是我自己願意出來……」
馬如龍截口說道:「孟蘭,我知道你為什麼回來,可是你可知道他已經知道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了,同樣地他也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回來……」
安貝勒訝然說道:「怎麼說,如龍,他已經知道……」
馬如龍道:「您沒見他廳外廳裡判若兩人麼,他要是不知道哈達隆克的死訊,焉會逼著您要證人,他派的人已經死了,往回送信的自然是另有別人,那個別人也一定知道孟蘭為什麼回來。」
安貝勒呆了一呆,道;「怪不得,他是怎麼知道的?」
馬如龍道:「那就要問他了。」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福康安,你是怎麼知道的?」
福康安沒說話。
安貝勒沉聲說道:「福康安……」
嘉親王道:「安蒙,不要再問了,孟蘭已經來了,咱們走吧。」
馬如龍道:「孟蘭,當初在積水潭你僅是護我便差點被燒死,現在他既然知道你是為什麼回來的,他豈會輕饒了你?我不能讓你作這種無謂的犧牲,跟我回孝王府去。」
一頓說道:「福貝子,麻煩您送我們出去。」
玉佳前一步道:「馬總教習……」
馬如龍道:「夫人,我不能不顧王爺跟安爺的安全,您不知道,福貝子剛才兩度想用火器殺人,不信您可以到窗戶外頭看看去。」
佳玉臉色大變道:「瑤林,你怎麼能這樣對王爺跟安爺。」
福康安沒答理,對馬如龍道;「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馬如龍飛快側身讓路,飛快把飛刀抵向福康安的左肋。
福康安邁步往外行去。
玉佳轉望嘉親王悲聲叫道:「王爺……」
嘉親王道;「你放心,只要他不傷人,誰也不會傷他的。」
玉佳低下了頭。
孟蘭低低說道:「嫂子,你放心吧,如龍不會傷他的,要有傷他之心不會等到如今讓如龍出手。」
玉佳微微點了點頭,也低低說道:「我明白了,妹妹,你該走,快走吧,這個家遲早會……」
她住口不言。孟蘭道:「嫂子,我走了,你保重。」
玉佳道:「你也保重。」
孟蘭沒再說話,握了握玉佳的手,跟著往外行去。
安貝勒帶著李勇當先開道,嘉親王緊傍著馬如龍,孟蘭跟在嘉親王身側,出前廳直奔大門。
貝子府戈什哈、親隨到處都是,但沒一個敢動的。
出了大門之後,福康安道:「馬如龍,你們已經出了貝子府了。」
馬如龍道:「用不著你提醒,我知道,我還想讓你再送我們一程。」
福康安臉色一變道:「馬如龍,咱們的仇可是越結越深了。」
馬如龍道:「早在積水潭北岸,你的人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夠深了。」
福康安哼哼一笑道:「我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真不划算啊。」
馬如龍道:「不划算的事還在後頭呢!」
福康安道:「什麼不划算的事還在後頭?」
馬如龍道:「你會把自己都賠進去。」
福康安道:「你是這樣想麼?」
馬如龍道:「你知道,從古至今,凡奸惡者那一個有好下場的?」
福康安哈哈一笑道:「居然有人把我福康安當成奸惡。」
馬如龍道:「江湖上有句俗話你可知道?」
福康安道:「什麼俗話?」
馬如龍道:「光棍兒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隨你怎麼說吧,咱們別淨看眼前,也看看將來。」
馬如龍道:「將來怎麼樣,你還想讓別人倒在你腳下?」
福康安笑笑說道:「看吧。」
顯然他是不認輸,不但不認輸,他反而認為眼前的情勢是他反敗為勝的一個轉捩點。
馬如龍冷冷說道:「大概你以為我們這邊沒有足以威脅你的證人了,是不?」
福康安笑笑,沒說話。
馬如龍道:「你錯了,福康安,我們這邊還掌握著一個足以致你死命的證人。」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是麼?」
顯然他是不信,難怪他不信,他認為所有的證人都已經先後除掉了,他再也想不到那個足以致他死命的證人就在眼前。
馬如龍道:「你不信是麼,不要緊,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哈達跟隆克的死訊的?」
福康安一笑說道:「馬如龍,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馬如龍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
忽聽安貝勒道;「如龍,行了,放他回去吧。」
馬如龍道:「安爺,您往兩邊胡同裡看看。」
安貝勒馬上就明白了,他揚起濃眉左右一看,只見兩邊胡同裡閃動著幢幢黑影,他冷哼一聲道:「好東西,我攆他們回去。」
他邁步要走。
馬如龍忙道:「安爺,難得他們有這份護主忠心,算了,讓他們跟著吧。」
同時,嘉親王也趕前一步拉住了安貝勒。
安貝勒冷哼一聲道:「便宜了他們。」
轉過身來道:「福康安,叫你的這些奴才都滾回去!」
福康安還沒有說話。
馬如龍已然又道:「安爺,您這是何苦,我剛才不說了麼,這也是他們護主的一番心意。」
安貝勒一跺腳道:「你們都太好說話了。」
安貝勒沒採取行動,兩邊胡同裡的幢幢黑影仍照跟不誤。
沒多大工夫,孝王府已然在望,馬如龍道:「抱歉得很,我不能不讓你送我們到孝王府門口。」
福康安道:「不要緊,我當著散步好了。」
馬如龍道;「那就好,不管什麼事,能看得開最好。」
說話間已抵孝王府門口,馬如龍停了步道:「王爺,您幾位先進去吧。」
嘉親王明白,當即偕同安貝勒、孟蘭,帶著李勇先進了孝王府。孟蘭不放心馬如龍,她走在最後,還不住地扭頭往後看。
就在孟蘭進入孝王府大門那一剎那間,福康安突然臉色大變,大聲叫道:「孟蘭。
孟蘭停了一停,但旋即就進去了。福康安臉色煞白,望著孝王府的大門直發怔。
馬如龍淡然說道;「你怎麼了?」
福康安道:「原來我不相信孟蘭會替你們作證。」
馬如龍道:「現在呢?」
福康安道;「現在我相信她會。」
馬如龍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才相信她會?」
福康安道:「你沒看見麼,剛才她進去的時候只不放心你,卻沒看我一眼,對我這個胞兄一點留戀都沒有。」
馬如龍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福康安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馬如龍道:「這是人倫悲劇,世間之最悲慘者莫過於此,可是這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應該負全責!」
他收起飛刀邁步往孝王府行去。
兩邊胡同裡竄出了十幾條人影,有的掠向福康安,有的撲向了馬如龍。
馬如龍霍然轉身一揚手,嚇得那幾條人影連忙閃身躲避,馬如龍哈哈一笑轉身又往孝王府行去。那幾條黑影猛悟受了戲弄,怒叱聲中又要撲攻。
福康安抬手暴喝:「回來!」
那幾條人影硬生生剎住撲勢掠了回來。福康安兩眼直直地望著馬如龍從容灑脫地進了孝王府,他突然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這是他第二次吐血了,他的戈什哈忙扶住了他。
福康安的臉色更見蒼白了,他嘴角上掛著血,一抬手道:「我不要緊,福桂來了沒有?」
一名戈什哈過來欠身說道,「奴才在這兒。」
福康安道:「給咱們送信兒的那個人是誰?」
那名戈什哈道:「回您,奴才不知道,那個小紙團兒是隔牆丟在奴才身上的,力道還挺大,當時奴才聽見有人說快交給福貝子,奴才追出去看,卻沒看見人影兒。」
福康安眉鋒為之一皺,無力地擺擺手道:「算了,等他跟咱們連絡吧,希望他能在最短期間內跟咱們連絡,回去吧。」
他向著孝王府投過最後一瞥,然後轉了身。
口 口 口
馮七跟怡寧在二堂屋裡陪著孝親王。
最後的兩個重要證人沒了,龍氏兄弟也沒事了,他兄弟幾個都在陪著去世的三個兄弟。
嘉親王等一走進來,孝親王、馮七、怡寧忙都站了起來,怡寧忙上前拉住了孟蘭,道:「妹妹,你可回來了,可沒把人急死,下次別再做這種傻事了。」
盂蘭微微低下了頭,沒說話。
馮七帶笑說道:「還是您幾位有辦法,到底把孟蘭格格截回來了,咦,如龍呢,怎麼沒見如龍?」
安貝勒道:「在後頭,馬上就進來。」
落了座,嘉親王跟安貝勒把這趟福康安府的經過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呢馬如龍就進來了。
安貝勒問了一句:「怎麼樣?」
馬如龍道:「走了。」
嘉親王接著說他的,頗為詳盡地一直說到剛才。
聽完了嘉親王的敘述,孝親王望著馬如龍道:「如龍,真多虧你了。」
他本來想誇兩句,可是當著孟蘭到底不方便。
馮七也是一樣,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
馬如龍謙遜了兩句,然後望著嘉親王道:「王爺,福康安得著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以及他知道孟蘭為什麼回去的事,您有沒有告訴孝王爺?」
嘉親王道:「說了。」
孝親王道:「這種事我已經司空見慣了,雖然不會再怎麼驚慌了,可是這個人我不容他在我這兒存在,如龍,這件事我看還是你辦吧。」
馬如龍欠身應了一聲:「是。」
馮七忽然站了起來道:「府裡有如龍在,很叫人放心,王爺,燕飛到現在還沒見回來,我想走一趟看看去。」
怡寧道:「我跟您去。」
馮七道:「開玩笑,這種事你怎麼能去?」
馬如龍道:「我跟您去。」
馮七道:「剛剛我還說有你在府裡很叫人放心呢,要不是有你在府裡照顧著,我也不會這麼放心去找燕飛,府裡需要你,王爺也剛把大責重任交給了你,再說孟蘭格格更需要有人保護,你怎麼能輕易離府?」
嘉親王道:「這樣吧,我讓李勇跟去。」
馮七道:「別,誰都別去,說句話李兄弟別見怪,儘管他能以一當百,幹這種事他不適宜,還是讓我到外頭去找幾個幫手吧,我這就走,如龍,府裡的事兒交給你了。」
馬如龍道:「您放心去您的就是。」
馮七走了。
嘉親王坐沒一會兒也帶著李勇走了,他說明天派車來把龍雲三兄弟運到他府裡料理去。
時候不早了,怡寧暫時不回去,她要等凌燕飛回來,她陪著孟蘭歇息去了。
馬如龍跟安貝勒則相偕出屋安排值更巡夜,辦他們的事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8:09
第廿一章 府 裡 藏 奸
夜已深了,福康安煩得很,他根本沒辦法安枕,帶著兩名近身護衛在涼亭裡悶坐著。
玉佳最可憐,不但獨守空閨,還得以淚洗面。福康安心裡現在根本就沒有她,他想的都是他自己的事兒。
其實,福康安對這位枕畔嬌妻壓根兒就夠冷淡的,他心裡一直念著他那已然去世的前妻,要能把心分一點兒,卻又給了那位遠在華南,船娘出身千嬌百媚的寶珍。
這是公開的秘密,連玉佳都知道,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即使她娘家那親王府也鬥不過軍功赫赫、權重一時的貝子福康安,只有以淚洗面,自歎命薄了。
忽然間,半空裡落下個黑影來,是個黑衣蒙面人,就落在亭外。福康安養著那麼多護衛,居然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貝子府,敢情現在他們還在鼓裡呢。
當然,跟在福康安身邊的這兩個護衛發現了這個突如其來、從天而降的黑衣蒙面人,一聲沉喝拔刀就要撲。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抬手道:「別這麼冒失,你們貝子爺現在正需要我,你們這樣對我,小心你們貝子爺砍你們的腦袋。」
福康安一聽這話,伸手攔住了兩個護衛,站起來道;「你是……」
那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不認識我,我要說我給貝子爺送過信,貝子爺就知道了。」
福康安兩眼一睜道:「你就是那個……」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不錯。」
福康安面泛喜色,一擺手道:「請進,我正要找你。」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掠那兩名護衛,道:「我沒騙二位吧?」
昂然行進小亭坐了下來。
福康安毫不在意,跟著坐了下去道:「你是要茶還是要酒。」
那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謝謝貝子爺,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能蒙貝子爺重視,我以後叨擾貝子爺的時候還多。」
福康安道:「這個你放心,我這個人只受人一點好處,我就會永遠記在心裡,你給我送來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以及孟蘭回來的目的,幫了我一個大忙,日後我自會謝你。」
那黑衣蒙面人笑笑說道:「貝子爺不但該謝我,而且該重重謝我,因為哈達跟隆克這兩個人是我殺的,不是您貝子爺派在孝王府那個人殺的。」
福康安呆了一呆道:「怎麼說,哈達跟隆克是你殺的,不是……」
那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哈達跟隆克是中龍涎香之毒死的,貝子爺的人可有龍涎香這種東西?」
福康安驚愕地道:「這麼說哈達跟隆克真是你殺的了,我聽說龍涎香是一種名貴的香料,卻不知道它還能殺人。」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此龍涎香非彼龍涎香,我說的這種龍涎香產自小興安嶺,是一種蟒蛇口中的毒涎。」
福康安道:「原來如此,他們防範很嚴密,我派的人幾次無法下手,你是怎麼……」
那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龍涎香不比一般的毒藥,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殺人,簡直媲美那毒中之最無影之毒。」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有這麼厲害。」
那黑衣蒙面人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有機會我可以讓貝子爺看看。」
「好極了!」福康安道:「有機會我倒真要見識見識。」
忽然一凝目光道:「我怎麼稱呼你?」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您我雙方對的是事不是人,姓名無關緊要,要是一開始貝子爺就在這方面費心,往後咱們就不好合作了!」
福康安忙道:「你別誤會,我是隨口問問,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可以不說,我也可以不問。」
那黑衣蒙面人道:「這才是,其實貝子爺只知道我是赤魔教中人也就夠了!」
福康安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你在那張紙條兒上已經告訴過我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幫我的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簡單,顳琰他們是您貝子爺的對頭,也是本教的仇敵,基於同仇敵愾,所以本教幫您貝子爺的忙,貝子爺您嘛,也應該竭誠地跟本教合作。」
福康安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麼,要我怎麼跟你們合作?」
那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不急暫時不談,急的是眼前事,貝子爺應該跟我談談眼前事。」
福康安看了他一眼道:「我還沒有問你,你怎麼知道我現在需要你?」
那黑衣蒙面人道:「因為令妹孟蘭格格又跟他們回孝王府去了,福貝子您明知道這對您極為不利,您不能不趕快想個辦法,而這件事別人幫不上您的忙,您一定會想到——」
福康安道:「你料事如神。」
「不敢,您誇獎。」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知道您急著找我,非常迫切,所以我今夜就來了!」
福康安道:「你能幫我什麼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要看貝子爺您需要我作什麼程度的效勞了。」
福康安吸了一口氣道:「我打算先派個人到孝王府勸勸她,看看能不能以兄妹之情打動她,要能,那是最好不過,要不能……」
他突然停住,沒說下去。
那黑衣蒙面人道:「怎麼樣?」
福康安道:「我要你幫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什麼程度?」
福康安目閃凶光,一咬牙道:「殺!」
那黑衣蒙面人道:「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冷靜果決,當機立斷,不作婦人之仁,難怪貝子爺有這麼大的軍功,果然是大將本色,貝子爺將來要不成大事那才怪。」
福康安道:「不必說這些了,你能不能幫這個忙?」
那黑衣蒙面人道:「當然能,要不然我也不會來找貝子爺了。」
福康安道:「好,但必須等我派人勸說無效之後。」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是當然,我等貝子爺您的令諭。」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你要什麼酬勞,現在說吧。」
那黑衣蒙面人一怔道:「酬勞?」
福康安道:「即便是同仇敵愾,也不會沒有條件,你可以直說。」
那黑衣蒙面人仰天哈哈大笑道:「我沒說錯,貝子爺您的確是位該成大事的人物,您要不成大事,那老天爺就太沒眼了!」
目光往福康安身後一掠,道:「這兩位……」
福康安道:「你直說就是,他們能聽我要你殺舍妹的事,還有什麼不能聽的。」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說的是,您說的是,恭敬不如從命,既是貝子爺您有這麼一番好意,我焉敢不識抬舉,只有拜謝敬領了。」
頓了頓道:「我只有一個條件……」
福康安道:「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請貝子爺您加盟本教。」
福康安一怔道:「你怎麼說?」
那黑衣蒙面人笑笑道:「既是貝子爺您沒聽清楚,我可以再說一遍,請貝子爺您加盟本教。」
福康安變色搖頭道:「這個我不能答應,我辦不到,你們是個江湖組合,叛逆集團,我是個堂堂的宗室貝子……」
那黑衣蒙面人道:「您這個貝子銜沒有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你怎麼說?」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說您這個貝子銜沒有了,簡單的說吧,您的身家性命恐怕保不住。」
福康安淡然說道:「不見得。」
那黑衣蒙面人道:「要是令妹孟蘭格格往皇上面前一跪,把您所做的事逐一指陳,您認為您還能保得住您這貝子銜,保得住您的身家性命?」
福康安道:「你們不幫我的忙,我照樣可以讓孟蘭不說話。」
那黑衣蒙面人笑笑站起,道:「您要是認為您有這把握,那是最好不過,只是我要提醒您一句,您的人連哈達隆克都殺不了。」
福康安臉色一變,但他沒說話。
那黑衣蒙面人又道:「還有,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否則的話您的貝子銜跟身家性命就全完了,希望您最好有十二成的把握。」
福康安仍沒說話。
那黑衣蒙面人雖然站了起來,但他一時並沒有走的意思,他微一搖頭又道:「您這個人實在讓我摸不透,照剛才那個殺字看,您冷靜果決,當機立斷,拿得起,放得下,的確像位蓋世的英雄大人物,而照如今您這三字辦不到看,幾乎就把前者全推翻了,加盟本教,對您無害,您不但可以保住您的身家性命以及榮華富貴,而且可以打垮您的對頭,從今後高枕無憂,將來很可能再上一層樓,如若不然,您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完了,還得在對頭面前倒下去,任何一個明智的人都知道該作什麼樣的抉擇,怎麼您就……」
福康安突然說道:「為什麼非讓我加盟你赤魔教不可?」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簡單,我也願意跟您開誠佈公,您是朝廷數一數二的大員,握有兵權,本教要借重您。」
福康安道:「你們要借重我?」
那黑衣蒙面人道:「您剛才說過,赤魔教是一個叛逆集團。」
福康安霍地站起道:「你們要我謀叛造反?」
那黑衣蒙面人道:「您錯了,本教只是在您要倒下去之前拉您一把。」
福康安冷笑道:「說的好聽……」
「的確好聽,」黑衣蒙面人道:「我不瞞您,或許您已經知道了,本教曾跟羅剎人締結盟約,本教負責行動,羅剎人則無限制地供給本教財力,甚至於人力,他日一旦事成,東三省、新疆、蒙古歸羅剎人,其他的地方仍是本教的天下,我到您這兒來之前曾經得到羅剎使者以及本教教主的同意,一旦事成,由您跟本教三教主共掌天下,到那時候您要什麼沒有,難道您不想稱孤道寡做做皇帝?我承認這是一件冒大風險的事,而以您目下的處境,賭上一賭是值得的,尤其只扳倒□琰,消除安蒙,這桌面上的就成了咱們的囊中物,只要您答應加盟本教,本教就能幫您阻攔令妹,只令妹不作證,顳琰准倒,安蒙必死,私怨既了氣已出,轉眼天下更我屬,您又何樂而不為?」
福康安靜聽之餘臉色連變,黑衣蒙面人把話說完,他卻一轉平靜,一點反應也沒有。
只聽黑衣蒙面人又道:「話我說得已經夠清楚了,利害我也為您分析得很明白,我不想反覆陳述,多作贅言,作什麼樣的抉擇那還在您,我……」
福康安突然一抬手道:「你不用再說了,我答應加盟。」
那黑衣蒙面人一怔道:「怎麼說,您答應加盟了?」
福康安一點頭道:「不錯,我答應加盟了。」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異采暴閃,笑道:「這才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知進退者方為高人……」
福康安跟沒聽見一樣,道:「就照適才原議,我先派人勸說孟蘭,倘若勸說無效之後,我自會告訴你……」
「不忙,貝子爺。」那黑衣蒙面人笑著說道:「空口無憑,貝子爺跟本教之間最好也訂個盟約。」
福康安為之一怔道:「怎麼,還要訂盟約,你信不過我?」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誤會了,貝子爺何等人物,本教焉敢信不過貝子爺您,這一紙盟約對雙方都有約束,我說一旦事成貝子爺您跟我們三教主共掌天下,難道您就那麼信得過我,所以我要跟貝子爺訂一紙盟約,這是為雙方的利益。」
福康安微一點頭道:「好吧,取文房四寶來,記住再拿盞燈來。」
一名護衛應聲而去,一會兒工夫就取來了文房四寶及一盞風燈。
那黑衣蒙面人望著兩名護衛道:「我不方便,那位偏勞一下。」
福康安道:「你有什麼不方便?」
那黑衣蒙面人向著福康安揚了揚右胳膊。
福康安立即轉望兩名護衛道:「福桂,你來寫一下吧。」
一名護衛道:「奴才不知道怎麼寫。」
黑衣蒙面人道:「好辦,我念你寫,我念一句你寫一句就是。」
沒奈何,那名護衛只有蹲下去攤紙磨墨。
那名護衛握起了筆,黑衣蒙面人開始念了,盟約的內容很簡單:「福康安加盟赤魔教,盡赤魔教徒該盡的一切義務,並為舉義之事竭盡心力,他日一旦事成,由福康安跟赤魔教的三教主共掌江山,並稱天下。
一式兩份年月日之下是締約人,一個是福康安,一個居然是羅剎使者,一聽之下不禁為之一怔,當即問道:「你就是羅剎使者?」
黑衣蒙面人笑道:「現在貝子爺知道了,貝子爺也該更相信我有全權了,請簽名用印。」
福康安道:「你先來,我要證實你的身份。」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真是太小心了,好吧,我先來就我先來!」
他探懷摸出一塊方方的鋼牌,鋼牌上有花紋,也有字跡,他遞給了福康安,含笑說道:「貝子爺先請過過目。」
福康安接了過去,只見那塊鋼牌有一個巴掌的四分之一大,製作得相當小巧精細,正面鐫刻著四個篆字『羅剎使者』,背後刻的則是蚯蚓般彎彎曲曲的幾行紋路。
黑衣蒙面人道:「背後刻的是羅剎國的字,意思跟正面刻的一樣。」
福康安沒理他,抬眼望著福桂道;「拿印泥來。」
福桂應聲飛步而去,轉眼工夫已把印泥取來。
福康安把鋼牌遞還黑衣蒙面人,黑衣蒙面人連猶豫也沒猶豫,接過鋼牌在印泥上捺了一下,旋即就蓋在了那一式兩份盟約締約人羅剎使者四字之下,然後他含笑抬手道:「貝子爺,您請。」
福康安慢條斯理地從懷裡一個小絲囊裡取出一方雞血石小印,捺過印泥之後逕自蓋在自己的名字之下。
福康安這裡抬起了手,那裡黑衣蒙面人伸手拿起一紙盟約,吹了吹,又看了看,很快地摺好藏入了懷中,他一笑說道:「行了,從現在起,咱們就是自己人了,拿酒來,我要跟貝子爺喝一杯。」
福康安抬了抬手,福桂跟另一名護衛飛步而去。
福康安望著那黑衣蒙面人道:「我仍是那句話,等我派人勸說孟蘭無效之後……」
黑衣蒙面人笑著說道:「當然,當然,一定,一定,您只管放心就是。」
福康安臉上沒什麼表情,話說得也異常緩慢,道:「咱們先小人後君子,話說在前頭,你要是不等我的話擅自行動,可別怪我要撕毀盟約,翻臉無情,到那時候我能什麼都不顧。」
黑衣蒙面人道:「一句話,人無信不立,同樣的,赤魔教高舉義旗辦大事,光取下京城是不夠的,更要贏取民心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個信字,要是我沒遵守今晚所作的任何許諾,到時候貝子爺您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可是我也要先小人後君子一番,從現在起,我也希望貝子爺你竭誠盡每一個赤魔教人應盡的義務,恪守教規,遵從令諭,否則的話就如同叛教,赤魔教教規森嚴,叛教者殺無赦,貝子爺千萬不可仗著貝子府座落內城,護衛眾多,赤魔教人每一個都可以跟我今夜一樣來去自如,而且他們有防不勝防的劇毒龍涎香!」
福康安臉色一變道:「我已然在盟約上簽了名蓋了章,是不?」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我知道,可是貝子爺您提醒我,我不得不借這機會也提醒貝子爺您一下。」
福康安倏然一笑道:「六月裡的債,你還得可真快啊。」
黑衣蒙面人道:「不敢。」
福康安目光一凝道;「從現在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可是?」
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福康安道:「取下你的覆面物來,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黑衣蒙面人笑道:「感情貝子爺您在這兒等著我呢,貝子爺,我是羅剎使者,對赤魔教的任何人,甚至於赤魔教的教主,我從來不顯露我的真面目。」
福康安道:「這能叫一家人麼?」
黑衣蒙面人道:「赤魔教徒沒一個人說話,貝子爺您又何必?」
福康安道:「我的情形跟他們不同。」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只要是赤魔教中人,就沒什麼不同的。」
福康安道:「你代表赤魔教跟我已締了約,今後你我還要作許多次的合作,我要是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我是羅剎使者,這,貝子爺您已經知道了。」
福康安道:「光知道身份……」
黑衣蒙面人道:「已經很夠了,貝子爺。」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好吧,既是這樣我也不便勉強,那就算了。」
步履響動,福桂跟另一名護衛捧著兩個漆木盤走了過來,一個漆木盤上放的是酒壺酒杯,另一個漆木盤上放的是幾樣小菜跟牙箸。
菜往石几上一放,酒一斟好,黑衣蒙面人端起一杯酒站了起來,道:「貝子爺,咱們乾一杯,這杯酒一方面是慶祝咱們締約結盟,使得咱們成為了一家人,另一方面也是預祝咱們的大業早日成功,來,干。」
他先來個杯底朝天,一仰而干,福康安跟著端起了面前杯,也喝個點滴不剩。
黑衣蒙面人一笑說道;「痛快,時候不早了,我不陪貝子爺了,您自個兒喝吧!」
他可是說走就走,話落身起,破空飛射而去。
福康安坐著沒動,也沒說話,他甚至連眼也沒抬,黑衣蒙面人走後,他伸手拿起了那紙盟約。
福桂上前一步要收酒萊。
福康安抬手一攔道:「別收,我還要喝。」
福桂把手收回退後,福康安一雙目光落在那紙盟約上,他的臉上,浮現起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表情。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9:13
第廿二章 安 然 脫 險
石室裡的燈,自從凌燕飛來時就亮著,人在山腹之內,凌燕飛無法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他知道他被困在這間石室之內已經很久了,他相信,只他不回去,孝王府一定會派人來找他。
為此,他不但不放心,反而很急,因為他怕孝王府派人來,他知道只孝王府派人來找他,十有八九會跟他一樣地陷在這兒,說不定還會有相當大的損失。
他急,可是沒用,他到處看過了,除了那個碗口大的洞之外,別處沒一點縫隙,連那兩扇石門也難動分毫。
他根本沒有脫困的機會,沒奈何,他只有坐下等了。
他曾經運功默察,石室外頭沒有一點動靜,跟死了似的,不知道赤魔教的那些人什麼時候才會再出現。
他這裡正在急,突然一陣輕捷步履聲傳入耳中。他聽得出,來人還不只一個。他精神為之一振,當即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步履聲就到了那碗口般大小的洞口外,旋即洞口出現了一張臉,一張罩著黑布罩只在兩眼處挖了兩個洞的臉。
只聽那人道:「抱歉得很,讓你久等了。」
凌燕飛道:「好說,你們三教主的指示到了沒有?」
「到了!」那人道:「就是因為我們三教主的指示到了,我才來給你送個信兒。」
凌燕飛道:「你們三教主打算拿我怎麼辦?」
那人道:「我們三教主命我即刻把你送到他面前去,我告訴過他,你不是等閒的小角色,他要親手處置你。」
凌燕飛心頭一陣跳,道;「看來我求饒也是沒有用的了。」
那人道:「你會求饒麼?」
凌燕飛道:「人沒有不惜命的,要是有用的話,我倒願意試試。」
那人道:「那你何妨試試。」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說有用?」
那人道:「我這個人往常殺人不眨跟,可是有時候心腸卻軟似棉,你可以試試,要是碰上今天我心軟,說不定我會放了你!」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算了,你還是帶我走吧。」
那人道:「怎麼,你不試了,放棄了唯一可以活命的機會了。」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我剛說過,人沒有不惜命的,只要有活命的機會任何人也不會放棄的,只是明知道白搭的事,我也不會勉強去求,臨死了還讓人戲弄著落人個笑柄,那划不來。」
那人笑道:「好,機靈;既是這樣,那我就只有帶你去見我們三教主。」
凌燕飛聳聳肩道:「能死在你們三教主手裡,那也不錯,你開門吧。」
那人笑道:「開門?現在開門不嫌太早了麼?」
凌燕飛原打算利用這機會脫困的,聞言心頭一跳道:「現在開門嫌早?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開門?」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打算等你睡著之後再開門,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道:「等我睡著之後?你的意思並不真是指我睡著吧?」
那人哈哈笑道:「你真聰明,簡直讓我五體投地,我怎麼會真等你睡著?我們三教主交待馬上押你去見他,要真耗到你睡著,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再說那樣也不夠安全,我有個辦法讓你不想睡也得睡,除了多口氣兒之外,簡直就跟死人一樣,你看著。」
話落,只見他往後一退,隨見一股淡淡的白煙從洞口冒了進來。
凌燕飛心頭一震忙道:「你可真是說來就來啊,這是什麼?」
那人笑道:「別管是什麼,反正死不了你就是。」
凌燕飛沒再問,立即飄身往後退去。
只聽那人哈哈一笑道:「煙是無所不至的,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別處連個洞都沒有,你躲到那兒也是一樣。」
凌燕飛沒理他,躲到了他看不見的地方之後矮身倒了下去。
石室裡的煙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就跟誰在裡頭升爐子似的,過沒一會兒石室裡到處都是煙。
凌燕飛躺在那兒一動不動,要照那人一聞這煙非睡不可的說法,九成九他是入了夢鄉。
就在這時候,那人的話聲傳了進來:「姓凌的,你還睜著眼麼?」
凌燕飛仍是沒答理。
那人又道:「姓凌的,你聽見我說話了麼,別裝佯了,我知道你閉著氣呢,別跟我來這一套了,你放心,在我沒確知你已經睡著之前我是不會開門進去的。」
凌燕飛仍然沒動靜。
忽聽另一話聲道:「我看是行了。」
那人道:「不行,再多等會兒,閉氣閉不了多久的。」
這句話說完就聽不見動靜了。
又過了一會兒,兩扇石門突然開了,兩個黑衣蒙面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看樣子似乎準備隨時退出去。
兩個人一進來就看見了地上的凌燕飛,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然後一步一步地往凌燕飛躺下處挨近。凌燕飛仍然沒動靜。
忽聽左邊黑衣蒙面人道:「我看咱們是空擔心了。」
大步走過去一腳把凌燕飛踢翻轉了過來。凌燕飛來了個面向上,四肢軟綿綿的,眼睛閉著,睡得好熟。
另一個黑衣蒙面人笑道:「真行了,沒想到這姓凌的栽到了咱們倆手裡,這個功勞小不了,抬著走吧,領賞去。」
兩個人彎腰抬起了凌燕飛,飛快地退出了石室。
口 口 口
一輛單套高篷黑馬車馳進了一座石堡,濃濃的夜色裡,石堡內外沒一點燈光。』
進了石堡,馬車筆直往裡馳,直進後堡。
後堡四下裡突然亮起了幾盞燈,燈光奇亮,成一道道白光交叉著照射在馬車上,半轅上高坐著的是兩個黑衣蒙面人。
燈光亮起,馬車停住,兩個黑衣蒙面人跳下車轅從車後抬出了睡得仍熟的凌燕飛。一名提燈黑衣蒙面人走了過來,冰冷說道:「跟我來。」
轉身行去。兩個黑衣蒙面人抬著凌燕飛忙跟了過去。
提燈黑衣蒙面人在前面帶路,一陣左彎右拐到了一處,一間石屋,兩扇鐵門,上頭還掛著一隻大銅鎖。提燈黑衣蒙面人探懷取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鎖,推開了兩扇鐵門,道:「抬進去。」
石屋裡沒燈,藉著提燈黑衣蒙面人手提那盞燈的燈光看,石屋不大,裡頭什麼都沒有,敢情是間空石屋。
兩個黑衣蒙面人把凌燕飛抬進去放在了地上,然後雙雙退了出來,順手關上了門。
那提燈黑衣蒙面人上前又把門鎖上了,道:「三教主有事出去了,等三教主回來之後你們倆再領賞不遲,到前堡歇著去吧。」
話落,他帶著那個黑衣蒙面人又走了。
漆黑的石屋裡,原來躺在地上的凌燕飛忽然坐了起來,他一步跨到了門邊,趴在門縫往外看,什麼也看不見,敢情兩扇鐵門連條縫兒都沒有。
他低下頭沉思起來了,從那處山溝到這座石堡,這條路他是知道了,可是這座石堡是什麼地方他卻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座石堡在京城東南,可是他從沒聽說過京城東南有這麼一座石堡。
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桑傲霜是不是也在這兒。
儘管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但從剛才那提燈黑衣蒙面人的話裡可以聽出,他們三教主在這兒,這兒一定是赤魔教在京畿一帶的一處主要秘密巢穴,桑傲霜十有八九在這兒。
正在想,忽然一陣雜亂步履聲傳了過來。凌燕飛忙退回原處躺了下去。
雜亂步履聲由遠而近,一直到了石屋外,隨聽門鎖一陣響,門開了。門口一盞燈三個人,一個青衣少女提著一盞紗燈,身後跟著兩名黑衣蒙面人。
只聽那青衣少女道:「抬起他來跟我走。」
兩名黑衣蒙面人應聲進入石屋抬起了凌燕飛。青衣少女提燈前導,東彎西拐走了好一段路,來到一間燈火明亮的精舍之前,她帶著兩個黑衣蒙面人行進精舍。
進精舍便聞見一股醉人的幽香,精舍裡的陳設好豪華,好考究,可真是富麗堂皇,美艷美奐,紅氈鋪地,宮燈高懸,一重重的簾幕,珠簾映燈生輝,帷幕五色十彩。
穿過三道簾幕來到一處,燈光變得很輕柔,一張八寶軟榻橫,陳,紗帳玉鉤,繡花枕成雙,床前紅氈上放著兩雙襯錦美絕的繡花鞋。
只聽青衣少女道:「把他放下來吧。」
兩名黑衣蒙面人把凌燕飛放在鋪地的紅氈上,雙雙退了出去。青衣少女吹滅了那盞紗燈,也跟著退了出去。剎時,這兒只剩下凌燕飛一個人了。
凌燕飛聽不見什麼動靜了,剛要睜眼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又傳入耳中。靠裡一道簾幕掀動,香風醉人,一個望之二十許的美艷嬌媚少婦走了過來。
她不但容貌長得美艷嬌媚,體態也十分妖嬈動人,高聳的酥胸,細而圓潤的腰肢,修長的玉腿,這些,裹在一襲蟬翼般輕紗晚裝裡,若隱若現,望之令人銷魂。
那身肌膚,似凝脂般,赤著的一雙玉足,更是欺雪賽霜,嫩得不能再嫩,生似她從來都沒有走過路似的。
她似乎剛剛浴罷,一頭秀髮上還微帶著幾顆水珠。凌燕飛微微睜開了眼偷窺,一看之下他心神震動忙又閉上了眼。
他明白他到了什麼地方,他也明白他將遭遇到什麼「危險」。
那美艷少婦帶著一陣香風到了凌燕飛身邊,那一雙玉足就在凌燕飛臉前。
凌燕飛倒臥處在妝台上,美艷少婦跟沒看見他似的,到了妝台前拿起一把牙梳梳理著頭髮,突然,那把牙梳掉了下來,就掉在凌燕飛腰前。
美艷少婦彎腰去拾那把牙梳,但她並不是當真去拾那把牙梳,就在她那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要碰著那把牙梳的一剎那間,一根尖尖食指飛快地翹起來在凌燕飛腰間點了一下。凌燕飛立覺全身酸軟沒有一點力道,心頭不由猛地一震。
就在這當兒,耳邊傳來一個嬌媚無限的帶笑語聲:「我的凌少爺,別裝了,睜睜眼吧。」
凌燕飛心頭又是猛地一震,暗暗驚道:她怎麼看出我是裝的?事到如今,他只有睜開了眼,他又看見了那張美艷嬌媚的臉,這回還帶著嘲弄意思的笑。
只聽她嗯地一聲道:「人家說本教這位生死對頭凌少爺長得多麼俊,我原還不相信,今晚上一見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虛傳,凌少爺,您今年貴庚?」
凌燕飛沒答理。
美艷少婦「哦」地一聲嬌笑說道:「我明白了,凌少爺八成兒是心裡不痛快,難怪嘛躺在冰涼涼的地上,換誰誰心裡也會不痛快,是我失禮,要是碰壞了你凌少爺,也讓我心疼,來,咱們床上躺去。」
別看她那麼嬌,一身肌膚吹彈欲破,她一身力氣可不小,居然一伸手,就把凌燕飛這個大男人抱了起來。
凌燕飛忙道:「你要幹什麼!」
「放心。」她瞟了凌燕飛一眼道:「吃不了你的,床上軟,咱們床上躺去。」
她抱著凌燕飛走向了那張八寶軟榻,到了床前把凌燕飛往上一放,她似乎沒站穩,「哎喲」一聲就趴在了凌燕飛身上:「瞧我,壓著你了沒有?」
話雖這麼說,她可沒站起來的意思,望著凌燕飛媚笑又道:「怎麼樣,床上是不是軟多了。」
凌燕飛道:「你能不能站起來說話。」
「可以呀。」美艷少婦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以為我願意趴在你身上讓你佔便宜麼,讓人看見也不成體統呀,可是我站不起來,你扶我一把好不。」
她這話等於沒說,是有心耍賴,她明知道凌燕飛難以動彈。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你看錯了人了,跟我來這一套沒有用。」
「哎喲!」美艷少婦道:「瞧你說的,那一套哇?我是真站不起來,讓你黏住了你都不知道。」
凌燕飛沒奈何,明知急也沒用,乾脆來個把臉一轉不說話。
只聽美艷少婦又道:「凌少爺,你還沒答我問話呢。」
凌燕飛沒理她。
「喲!」美艷少婦道:「怎麼了,這是生氣了,幹麼這麼大火氣呀,火氣大了不好,待會兒讓我給你降降火。」
凌燕飛忍不住道:「你要想跟我說話,就站起來坐到一邊兒去。」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要是不想多說話呢,凌少爺?」
凌燕飛道:「我長這麼大,像你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美艷少婦道:「怎麼樣,不壞吧,像我這種人哪,你只見一回,准保你還想見第二回,第三回,甚至於一輩子都念著我,我就是這麼個脾氣,想誰就找誰,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男女之間還不就是那麼回事兒,你說是不是,凌少爺?」
凌燕飛道:「我要是罵你,恐怕你也不在乎,是不是。」
美艷少婦格格一笑道:「可真讓你說著了,長這麼大還沒人敢罵過我呢,我巴不得有人罵我兩句,一定很新鮮很好玩兒,要是你罵你那就更不同了,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痛快,你聽說過沒有?」
凌燕飛為之哭笑不得,道:「那麼我只有拿不說話來對付你了。」
美艷少婦道:「那更好哇,我也正不願意說呢,剛才我不說了麼,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也有同感是不是?」
說著,她把手抬起來,伸根指頭一撥,凌燕飛的扣子開了一顆,又一撥,第二顆也開了。
凌燕飛心中狂跳,忙道:「我看你不是那麼俗的人。」
「咦!」美艷少婦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怎麼又說話了。」
凌燕飛跟沒聽見一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要什麼,只是這種事講究的是兩情繾綣,只有一點勉強,只有任何一方不願意,那就味同嚼蠟,俗話說得好,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不是個俗人,為什麼做這麼俗的事?」
美艷少婦呆了一呆道:「沒想到我們凌少爺還深知個中三昧呢,我也不願意霸王硬上弓啊,我也知道那要多沒趣就有多沒趣,可是那總比吃不著強啊,你說是不是,凌少爺。」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是你有沒有試過讓人心甘情願的法子?」
美艷少婦道:「這倒沒有。」
凌燕飛道:「這一遭何不試試?」
美艷少婦道:「說的是,何不試試,像凌少爺這麼個人兒,要真能心甘情願,那豈不是美死了?好在這個辦法行不通我再用老法子也不遲。」
她騰身跳了起來,理理雲鬢坐在了床邊兒,道:「這樣行了吧,凌少爺。」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道:「難得你能從善如流,這只是頭一步,但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美艷少婦嬌笑說道:「好一個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像凌少爺你這樣的人我可也是生平頭一遭兒碰上……」
頓了頓道:「我的好少爺,現在你可以答我問話了吧?」
凌燕飛道:「你是指……」
「瞧你!」她嬌媚地瞟了凌燕飛一眼道:「你的忘性可比記性大啊,貴庚啊?」
凌燕飛道:「二十二了。」
美艷少婦道:「娶過親沒有?」
凌燕飛道:「還沒混出個名堂來,沒辦法養家活口,還沒有。」
美艷少婦道:「那你怎麼懂那麼多男女間事兒呢?」
凌燕飛道:「不一定非娶過親才懂得男女間事兒,是不是?」
美艷少婦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貓兒那有一個不貪腥的,你是常往那地方跑?」
凌燕飛道:「你看我是那種人麼?」
美艷少婦道:「我看不像,可是你剛才說……」
凌燕飛道:「你誤會了,每個人所知所懂的不一定都是經驗之談,我要真常往那種地方跑,也就不配談這個了,是不?」
美艷少婦道:「那你是從那兒學來的?」
凌燕飛道:「書本上,詩、詞、歌、賦裡,到處都是。」
美艷少婦「噗哧」一聲笑道:「原來如此啊,我還當你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呢。」
凌燕飛道:「幸虧我不是。」
美艷少婦訝然說道:「這話……」
凌燕飛道:「你未必喜歡那種人,是不是?」
美艷少婦一呆,突然俯下身在凌燕飛臉上親了一下,道:「你真是個小可人兒,我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
凌燕飛氣往上一衝,但他倏然一笑道:「不行,囫圇吞棗,豈辨滋味。」
美艷少婦美目一睜,旋即咯咯嬌笑說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你呀,你……」
凌燕飛道:「你知道我不少,我對你卻一無所知。」
美艷少婦道:「想知道我是誰?」
凌燕飛道:「你不以為該讓我知道一下麼?」
美艷少婦一點頭道:「該,干該萬該,我不說,你先猜猜。」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們三教主有位女弟子崔玉嬌,不知道她行幾?」
美艷少婦道:「我們三教主是有她那麼一個女弟子。」
凌燕飛道:「那麼你該是你們二教主的女弟子。」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搖頭說道:「嗯,不對,不對,再猜。」
凌燕飛皺眉沉吟,道:「你在赤魔教裡的身份不低。」
美艷少婦凝神問道:「何以見得?」
凌燕飛道:「等閒的身份,絕不敢把我帶到這兒來。」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道:「機靈,這一點你猜對了,那麼,以你看我是幹什麼的呢?」
凌燕飛道:「這就難猜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們赤魔教裡分幾等級,都是……」
美艷少婦道:「我們赤魔教教主以下有總護教、護教、總壇巡察、內外堂主……」
凌燕飛道:「你可能就是那位總護教。」
美艷少婦道:「你小看我了,再往高處猜。」
凌燕飛怔了一怔道:「再往高處猜?總護教上頭不就是教主了麼?」
美艷少婦微一點頭道:「不錯,總護教上頭是教主,怎見得我不是教主,難道說我長得不像教主樣兒?」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聽說赤魔教原有四位教主,現在只剩了兩位,一位二教主一位四教主……」
美艷少婦道:「兩位教主裡頭,有一位是女的,我是個女人。」
凌燕飛道:「你是說你就是赤魔教那位二教主?」
美艷少婦媚笑點頭,道:「不錯,信不?」
凌燕飛道:「我不相信。」
美艷少婦道:「不相信,為什麼,我沒有教主那個氣勢?」
凌燕飛道:「你太年輕了。」
美艷美目一睜,笑道:「怎麼說,我太年輕了,以你看我多大了?」
凌燕飛道:「頂多二十來歲。」
美艷少婦突然咯咯嬌笑,笑得花枝亂顫,那蟬翼般輕紗晚裝裡,若隱若現的嬌軀,沒有一處不抖動的。
忽見她轉臉向外叫道:「春蘭!」
輕盈步履響動,簾幕隨風飄動,一名青衣少女走了進來,正是帶著人把凌燕飛抬到這兒來的那名青衣少女,她進來盈盈施了一禮。
美艷少婦帶笑說道;「春蘭,告訴凌少爺,我是誰?」
春蘭美目微睜道:「怎麼了,二教主您……」
美艷少婦輕抬皓腕一擺手道:「好了,沒事兒了,你出去吧。」
春蘭滿面詫異之色,但她並沒有多問,恭應一聲退了出去。
「聽見了沒有,我的凌少爺?」美艷少婦笑吟吟地問凌燕飛。
凌燕飛暗暗好生詫異,道:「聽見了,你……」
美艷少婦道:「現在信不信?」
凌燕飛道:「我沒有想到,我真沒有想到,據我所知,赤魔教的二教主該是個四……」他倏然住口不言。
美艷少婦笑問道:「據你所知,赤魔教的二教主該是個四十許人,是不是?」
凌燕飛只有點頭說道:「不錯。」
美艷少婦沉默了一下道:「我今年四十三了。」
凌燕飛聽得一怔,一時沒說出話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29:43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又道:「你嚇了一跳,是不?我告訴你,我這是養生有道,駐顏有術,其實年齡並無關緊要,你深知個中三昧,你應該知道,一般男人都喜歡成熟的婦人,是不?」
凌燕飛定了定神道:「的確是這樣,我有同感……」
頓了頓道:「那位三教主,是你的丈夫,是不是?」
美艷少婦搖頭說道:「不能說我們是夫妻,因為實際上我當初嫁給了大教主,而他娶的是四教主,不過一個獨夫,一個寡婦在一起這麼多年,有時候是難免互相安慰安慰的。」
凌燕飛道:「這麼說他不管你的事,你也不管他的事?」
美艷少婦倏然一笑道:「他不管我的事,他不敢管,也管不了,我卻要管他的事,他得聽我的,我要不點頭,他是不敢亂來的。」
凌燕飛道:「我是赤魔教的對頭,你把我帶到房裡來,他也不聞不問麼?」
美艷少婦道:「這件事有點特殊,不過我跟他講好了,我給了他一個女人,他不能干涉我跟你怎麼樣,這樣很公平,是不?」
凌燕飛心頭跳動了一下道:「你給了他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美艷少婦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想套我?不要緊,我可以告訴你,就是桑駝子那個乾女兒。」
凌燕飛心頭猛震,臉色跟著為之一變,忙道:「原來是她,她現在……」
美艷少婦瞟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跟她的關係,她是你的未婚妻,是不?你放心,雖然她現在三教主房裡睡著,可是三教主現在不在,也就是說她現在還完好無恙,明白了吧。」
凌燕飛心頭微鬆,暗暗吁了一口氣,道:「我聽說她是你們那位三教主的親骨肉。」
美艷少婦笑笑說道;「那是東吳大將賈化(假話),要不這麼說她怎麼會自己送過來?其實是這麼回事兒,她是三教主的夫人,我那個小師妹四教主生的是不錯,但她卻不是三教主的骨肉,而是我那個死鬼的孽種,明白麼?要我多解釋麼?」
凌燕飛道:「我明白了,可是你們揚言當年有人闖進赤魔教總壇害了你們大教主跟四教主,帶走了三教主跟四教主的愛女,這趟到京裡來一方面為尋找三教主跟四教主的愛女,另一方面是為了替大教主跟四教主報仇……」
美艷少婦吃吃一笑道:「你想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好吧,我全告訴你,那也是東吳大將賈化,其實我那個死鬼跟我們那小師妹是我跟我們老三、如今這位三教主殺的,為他倆報仇是假,要找到他們倆那孽種斬草除根是真的。」
凌燕飛道:「原來是這麼回來啊,我那位未婚妻,她知道麼?」
美艷少婦道:「知道,怎麼不知道,不知道她上回也就不會雎了,也是她該倒霉,跑了就該知足,那知道她跑了之後先到別處救了你另一位未婚妻,順天府那個小官兒的女兒韓玉潔,又跑到另一個地方去救你那個師門長輩馮七,結果馮七跑了,她卻沒跑成,算算我們並不吃虧,如今你又落進了我們的手裡,這一來我們卻賺了。」
凌燕飛笑笑說道:「你們賺了,我可賠了。」
美艷少婦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別忘了,你賠得值。」
凌燕飛微微一怔,旋即說道:「的確,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得能蒙二教主你垂青,雖死何憾。」
美艷少婦目光一凝道:「你說的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凌燕飛道:「以二教主你看呢?」
美艷少婦道:「真話假話都不要緊,反正我是吃定了你了,我不妨告訴你,既落在了我手裡,我由不得你不賣力,我自有辦法讓你跟瘋了似的。」
凌燕飛聽得心頭暗暗一震,他明白這個不知恥的半老徐娘一定有媚藥一類的損玩藝兒,他馬上提高了警覺。
忽聽美艷少婦道:「時候不早了,你認為咱們倆談得怎麼樣了?」
凌燕飛道:「本來是可以水到渠成的,不過現在又不行了!」
美艷少婦道:「本來是可以水到渠成的,現在又不行了,這話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你應該知道,一個人的心情對他的興致有很大的影響,我打個比方,一個人在憂急煩躁的時候……」
美艷少婦道;「你為什麼憂急煩躁?」
凌燕飛道:「未婚妻正在難中,危在旦夕,換了你是我,你會怎麼樣?」
美艷少婦嬌笑一聲道:「喲,你可真是貪心啊,吃了這碗還惦記著那一碗,幹嗎呀,你有那麼好的胃口麼,也不怕脹了肚子,我告訴你吧,別跟我耍花槍了,這一套我可懂得比你多!」
她忽然站了起來,抬手就要熄燈。
凌燕飛忙道:「慢著,你忘了一件事。」
美艷少婦道:「我忘了一件事?我忘了那件事?」
凌燕飛道:「拿根繩子來,把我的手腳捆上。」
美艷少婦道:「你這是幹什麼呀,那怎麼行,要是捆上了你的手腳,你怎麼能……」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現在跟捆上我的手腳有什麼兩樣?」
美艷少婦「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想讓我解開你的穴道是不是,可以,不過得等會兒,等我給你吃點東西之後。」
凌燕飛心頭一跳,道:「謝謝你的好意,我還不餓。」
他裝了糊塗。
她似乎也將錯就錯,道:「那麼喝杯酒,酒可以助興。」
凌燕飛道:「我剛才說過,要我有興致,除非消除我的憂急煩躁。」
「得了吧,我的凌少爺。」美艷少婦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別跟我泡磨菇了。」
她伸手在枕頭底下摸了一把,只見她手裡多了一個小白玉瓶,她揚了揚小白玉瓶,媚笑說道:「我的凌少爺,我讓你吃的是這個,這瓶子裡的東西要是吃下一顆,盞茶工夫不到,准保你非找我不可,來吧,我的凌少爺。」
她拔下了瓶塞,倒出了一顆米粒般大小的赤紅藥丸,她那兩根水蔥般指頭捏著這顆赤紅藥丸送了過來:「張開嘴吧,我的凌少爺,別等我捏你的牙關了。」
凌燕飛一笑說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準備得倒很周全啊!」
「當然。」她道:「我的枕頭底下隨時有這玩藝兒,張嘴。」
凌燕飛道:「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怪脾氣。」
美艷少婦道:「倔?」
凌燕飛道:「不錯,你說著了。」
美艷少婦揚了揚兩道柳眉道:「我這個人什麼都不好,只有一宗長處。」
凌燕飛道:「不怕人倔?」
「對極了。」美艷少婦一點頭道:「咱們鬥一鬥,且看看是你行還是我行。」
她把手裡的小玉瓶往床上一放,人往凌燕飛身上一爬,伸手就要去捏凌燕飛的牙關。
凌燕飛及時說道:「這東西也能讓死人發性麼?」
美艷少婦咯咯一笑道:「我的好人,動都不能動,你還想尋死?」
凌燕飛道:「我嘴能動,是不?」
他話聲方落,美艷少婦突然伸手捏住了他兩腮,出手奇快,凌燕飛的嘴張開了。
美艷少婦嬌笑一聲道:「好人,來不及了。」
另只手一彈,那顆赤紅藥丸化成一條紅線飛投凌燕飛口中。
只聽她又嬌笑一聲道:「我等著了,好人,你可快點兒啊。」
她鬆了捏在凌燕飛面腮上的手,凌燕飛卻閉不上嘴了,凌燕飛兩眼暴射寒芒,直逼美艷少婦。
美狠少婦春意滿面,吃吃一笑道:「好人,現在別急,有什麼勁兒待會兒再施吧。」
寒芒在凌燕飛眼中漸漸斂去,他閉上了眼。過沒多久,他身子起了輕微的顫抖。臉漸漸的紅了,額上也跟著見了汗。
美艷少婦嬌靨上的春意大盛,「嘖」地在凌燕飛臉上香了一吻,然後垂手在凌燕飛腰間捏了一把,隨後就托上了凌燕飛的下巴。
凌燕飛身子不抖了,臉也不紅了,突然他睜開了兩眼道:「二教主,你上當了。」
一粒赤紅的藥丸從他嘴裡滾出來掉在床上。
美艷少婦大驚失色,剛待有所行動,可是突然她不動了,整個人軟綿綿地伏在凌燕飛身上。凌燕飛一翻身,美艷少婦整個人伏在床上,閉著眼跟睡著了似的。
凌燕飛騰身站起,抱起美艷少婦來讓她躺好給她來了個面向裡,拉開大紅面兒的被子給她蓋上,然後伸手進去扯下了她那襲蟬翼般輕紗晚裝丟在了鋪地的紅氈上,最後整了整衣衫走了出去。
到了前頭,春蘭正在那兒坐著,一見他出來大驚站起。
凌燕飛忙以指壓唇,輕噓一聲窘笑說道:「小聲,二教主睡著了。」
春蘭一怔,道:「二教主睡著了?」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是啊,你不信麼?」
說話間他已到了春蘭跟前。
春蘭道:「你上那兒去?」
凌燕飛赧然一笑道:「我睡不著,一個人又無聊,出來跟你聊聊。」
說著他竟在春蘭面前坐了下來。
春蘭一驚忙道:「凌少爺,這不行,你還是趕快進去吧,我是個丫頭,要讓二教主知道了,二教主會打死我。」
敢情小妮子她誤會了。顯然,跟著這麼一位二教主長久耳濡耳染,她也懂了不少。
凌燕飛索性來個將錯就錯,道:「不要緊,二教主睡得很熟,打雷都震不醒她,要不然我出來她怎麼會不知道。」
春蘭抬眼往裡頭看了一下,頭一低,捏著衣裳角道:「凌少爺,沒有二教主的話,我不敢。」
凌燕飛心想:敢情也是個一丘之貉啊!
其實也難怪,她不算小了,見得也不少了,而且誰叫凌燕飛又是這麼俊個人兒?
凌燕飛心裡轉了一轉,道:「你放心,你這時候就是幹什麼二教主也不會知道的。」
「那,」春蘭緊張而又嬌羞地裡外看了看道:「就在這兒……」
這兒燈亮著,門雖然關著,可是從外頭可以看見這兒的一動一靜,要是突然把燈熄了,又怕會令人動疑。
凌燕飛心裡想了想之後道:「你跟我來。」
他站起來轉身走了進去。
春蘭忙跟上來伸手拉住了他,低聲急道:「凌少爺,裡頭不行,我不敢。」
凌燕飛道:「春蘭,你會武功麼?」
春蘭點點頭道:「會一點,怎麼?」
凌燕飛道:「你只管跟我進去,我在二教主黑甜穴上點一指,准保她一覺睡到天亮。」
春蘭沒再說話,跟著他往裡行去。
到了裡頭,凌燕飛指指面向裡躺著的二教主,低低說道:「你看。」
春蘭好緊張,急道:「快過去點吧。」
凌燕飛過去把手往被子裡伸了伸,回過身來道:「行了。」
春蘭突然嬌靨泛紅,嬌媚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顯然,她在等,等凌燕飛採取行動。
凌燕飛走近一步道:「春蘭,你們三教主住在那兒?」
春蘭道:「就在東邊一間精舍裡。」
忽然揚起頭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有位桑姑娘也在這兒?」
春蘭道:「知道啊,怎麼?」
凌燕飛道:「我想去救她,你幫我個忙好不?」
春蘭嬌靨上的紅潮退了,她機警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閃身就要往外撲,可是她太慢了,凌燕飛的指頭已然落在她腰後,小妮子她身軀一晃就倒了下去。
凌燕飛抬手把燈熄了,邁步往後行去。後頭只有一間屋,是間浴室,有一扇小窗戶,他從小窗戶裡翻了出去。
出了二教主的住處,他貼著牆根兒往東撲。這當兒後堡裡的夜色十分濃,也十分寧靜。
到了這排屋子盡頭,他緊貼牆根兒微微探頭出去往外看,就在這排屋跟東邊那排屋之間,站著一個黑影,他目力超人,一眼便看出那是個蒙面黑衣人。
他縮向後去俯身從地上拾起一顆石頭,振腕往北,也就是蒙面黑衣人身後方向扔去。
石頭在幾丈外落地,「叭」地一聲。
那黑衣蒙面人霍地轉身問道:「誰呀?」
自然是沒有反應。那黑衣蒙面人飛身撲了過去。
凌燕飛抓住了這機會,騰身直撲東邊那排屋西頭,他身法極其快速,沒有落地借力,一閃便隱入了東邊那排屋後牆根夜色中。
他又貼著東邊這排屋牆後往東撲,才到東邊盡頭他就看見了,一間亮著燈的精舍座落在三丈外,門口站著兩名黑衣蒙面人,垂手肅立,一動不動。他認為那一定是春蘭所說的三教主的住處。
那間精舍座北朝南,門口站著兩個人,心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前頭進去絕不可能,他轉眼望向那間精舍後,精舍後緊挨著一片花圃,兩丈來寬的花圃過去,是一個小池塘,上頭橫跨著一座朱欄小橋,相當美,也相當雅。
他認為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那間精舍,非從後頭不可,他閃身撲了出去,一路盡量掩蔽身形往那間精舍後掠去。
好不容易剛到精舍後,一片勁風從腦後襲到,直指後心要害。他一驚側身,退一步貼在了精舍後牆上,一個黑衣蒙面人擦身而過,他不容那黑衣蒙面人再有第二步行動,出手如電一指點在黑衣蒙面人肋下,跟著翻腕而上抓住了對方的右肩,輕輕地把對方放在地上。
他出了一身冷汗。幸虧對方是偷襲,要是先喊一聲那麻煩就大了。他不敢多耽擱,一翻身就從那開著的窗戶裡竄進了精舍。
落地處是一間小書房,對面還有一間屋垂著簾,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麼聲息。他閃身撲了過去,掀簾一看,是一間臥房,豪華不下於二教主的香閨,紗帳低垂,床上面向上躺著一位姑娘,不是桑傲霜是誰?
桑傲霜身上的衣裳整整齊齊,一點也沒有零亂的樣子,閉著一雙美目睡得正甜,凌燕飛一眼便看出她是被人制了穴道。
他一步跨了過去,掀開紗帳,一隻手先摀住了桑傲霜的檀口,另一隻手在桑傲霜脅下拍了一掌,桑傲霜嬌軀一震猛然睜開一雙美目。
凌燕飛忙低低說道:「傲霜,是我。」
桑傲霜一下又把一雙美目睜得老大,凌燕飛抬起了手,她迅疾挺身坐起,急道:「燕飛,你怎麼來了?」
凌燕飛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離開這兒再說,你能走麼?」
桑傲霜一點頭道,「能。」
凌燕飛道:「跟我來。」
他轉身要走。
桑傲霜站起來拉住了他道:「這兒我來過一次,你沒我熟,讓我帶路。」
她搶先掠了出去。
凌燕飛急跨一步跟了出去,道:「走書房窗戶出去。」
桑傲霜道:「我知道。」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桑傲霜臉色一變道:「快!」
她閃身撲進了書房,兩個人從書房窗戶掠出,桑傲霜馬上轉身往東撲去,凌燕飛唯恐她會有什麼失閃,緊跟在後。
這時候只聽精舍裡傳出一聲沉喝;「來人。」
兩個人心知是有人發現精舍裡人不見了,身法更速地往東撲去。
有濃濃的夜色掩護,兩個人一路神不知鬼不覺地到?東邊高高的堡牆下,桑傲霜往暗處一貼道:「你會不會水。」
凌燕飛道:「會,我知道外頭有一圈護堡河,不要緊,待會兒你放心往下跳就是。」
桑傲霜沒再說話,撲向一處石梯往上登去。快到石梯頂的時候她突然俯下身去往上指了指。凌燕飛會意,小心翼翼的探頭往上一看,只見那高高的牆頭站著兩個黑衣蒙面人,兩個人正在低聲說話。
凌燕飛矮下了身,沉吟了一下湊近桑傲霜耳邊道:「緊跟著我。」
他突然騰身拔起往上撲去,凌燕飛身法何等快速,那兩個黑衣蒙面人還沒發現他呢,他已然在兩個黑衣蒙面人後心上各拍了一掌。兩個黑衣蒙面人心脈寸斷,吭也沒吭—聲往堡外栽了下去,凌燕飛回身拉著桑傲霜跟著跳了下去。
四個人先後落在護堡河裡,「噗通」、「噗通」的水響驚動了人,隨聽堡牆上有人喝問道:「誰,誰?」
接著堡裡響起了哨聲,突然間劃破寂靜的夜色,好刺耳。凌燕飛充耳不聞,托著桑傲霜的嬌軀往對岸游去。兩個人很快地到了岸邊,高高的堡牆上突然照下了燈光,堡門裡也奔出了十幾個舉火把提風燈的黑衣蒙面人。
堡牆上的燈光很快地罩住了兩個人,只聽有人叫道:「在那兒,在那兒。」
此刻那從堡門奔出的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也發現了他們兩個,有人大叫說道:「放橋,快放橋。」
護堡河上的吊橋緩緩往下落。凌燕飛跟桑傲霜兩個從從容容登上了岸,不慌不忙地往夜色中走去。兩個人走出了十多丈,砰然一聲吊橋落下,燈光、火把流星般地掠了過來。
桑傲霜美目圓睜,殺機畢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來吧。」
凌燕飛道:「以後不愁沒機會,何必跟這些小嘍噦一般見識,走吧。」
他拉著桑傲霜騰身飛掠而去。一口氣奔出了二三里,看不見身後的燈光跟火把了,也聽不見來自身後的人聲了,兩個人停了下來,凌燕飛看看渾身濕透的桑傲霜剛要說話。
桑傲霜卻已搶先說道:「燕飛,你在這兒等等。」
她沒容凌燕飛說話,轉身向丈餘外一片矮樹叢行去。凌燕飛既不便問,更不便跟,心裡多少有幾分明白,只有任她去了。桑傲霜很快地進了那片矮樹叢裡。
凌燕飛找塊石頭坐了下來,道:「傲霜,小心樹上有刺。」
只聽桑傲霜道:「我知道,別嚷了,待會兒讓人家聽見。」
凌燕飛一想也是,夜靜時候,又是在這麼一片荒郊曠野中,話聲容易傳遠,他只有閉口不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32:00
第廿三章 驚 疑 故 人
桑傲霜不讓他說話,自己自是也沒吭氣兒,沒吭氣兒不要緊,可是老半天沒見她出來。
凌燕飛忍不住了,他不便問,也不便催,只得找別的話說:「傲霜,七叔已經回去了,聽七叔說你是先救玉潔的,可是沒見玉潔回去。」
他只說韓玉潔沒有回去,等著桑傲霜接話。桑傲霜應該接話,她應該馬上把韓玉潔的所在告訴凌燕飛。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桑傲霜居然沒吭氣兒。
凌燕飛心想:或許桑傲霜沒聽見。他當即又道:「傲霜,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仍沒聽見桑傲霜答理,怪了。
凌燕飛忍不住站起來叫道:「傲霜,傲霜。」
四野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話聲。凌燕飛下意識地心頭猛跳了幾下,當下提口氣飛身撲向矮樹叢。
丈餘距離,一閃身就到了,他進了矮樹叢又叫了幾聲,似沒聽見答應,他急了,飛快地在矮樹叢裡來回找了幾趟,矮樹叢佔地不大,卻找遍了,就是沒看見桑傲霜蹤影。怪了,她上那兒去了?
要是赤魔教人追了來,以桑傲霜得自駝老真傳的一身所學,絕不可能那麼容易,一點動靜沒有地就被赤魔教人又擒了回去,再說,要是赤魔教人追到此處,也絕難瞞過凌燕飛的耳目,那麼桑傲霜怎麼會好端端的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凌燕飛心頭下意識地又是一陣猛跳,不遠處有座小山崗,他飛身撲了過去。登上山崗,居高臨下四下查看。
幾十丈外有條纖小人影,飛也似的往西疾奔。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個女子,而且有幾分像桑傲霜,他提一口氣追了過去。那條纖小人影身法不慢,凌燕飛身法更快,沒多大工夫便已追近,現在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那確是桑傲霜。
他不明白桑傲霜為什麼跟他來個金蟬脫殼,「不辭而別」!是她還有什麼不願意讓他知道的事兒,還是她根本就不願意回去?心念轉動間,桑傲霜已馳近了緊挨山腳下的一片樹林,只見她閃身便撲了進去。
凌燕飛兩三個起落便也到了樹林前,他剛要跟進去,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低冷喝:「殺不盡的赤魔教妖孽,給我躺下吧!」
一片威猛無倫的勁風自身後襲到。
凌燕飛心頭一震,霍然側身道:「駝老,是我。」
一條高大人影從身前衝過,硬生生剎住撲勢轉了過來,可不正是多日不見的駝老麼?駝老是駝老,可是如今的駝老頭發亂了,鬍子也亂了,都跟亂草似的,好生狼狽。
只見他瞪大了眼道:「燕飛,怎麼會是你?」
凌燕飛忙道:「您怎麼會在這兒,這些日子以來,您都到那兒去了?」
駝老道:「先別問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傲霜在前頭跑,你在後頭追。」
凌燕飛概略地把他救桑傲霜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駝老那老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這孩子就這麼彆扭,到現在她還不願意見咱們,也不願意回去。」
凌燕飛剎時間明白了,道:「駝老,沒人怪她,您也不會怪她的,是不?事實上她是受了赤魔教的騙。」
駝老歎了口氣道:「不瞞你說,燕飛,我當初出來找她的時候我是打算毀了她的,我覺得她太沒有良心了,我把她提拔這麼大,即使沒有功勞也該有個苦勞,她竟這麼說走就走,吭也不吭一聲,而且還把個重要人質放了,我不只生氣,簡直寒心,可是現在我不怪她了,自小就沒爹沒娘,她也可憐,我在外頭跑這麼些日子了,她的所作所為我都清楚,我知道她躲在這兒,也知道她已把韓姑娘暫時安置在這兒……」
凌燕飛道:「怎麼,玉潔也在這兒?」
駝老點了點頭道:「是的,她救出韓姑娘以後,就把韓姑娘送到了這兒。」
凌燕飛道:「駝老,這兒是什麼地方,傲霜怎麼會把玉潔安置在這兒。」
駝老道:「棗林裡有座尼庵,叫慈悲庵,傲霜從小就認識那位庵主。」
凌燕飛「哦」了一聲道:「這麼說,這位慈悲庵的庵主是您的朋友。」
駝老老臉上再現抽搐,道:「可以這麼說。」
凌燕飛道:「您也是,既然知道傲霜的情形,玉潔在這兒,為什麼不帶她兩個回去,甚至連信兒也不往回送一個。」
駝老苦笑說道:「別怪我,燕飛,你不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我不會守在這一帶這麼些日子,連傲霜落在他們手裡都不知道了。」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您有不得已的苦衷?」
駝老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瞞你,是這樣的,這位慈悲庵的庵主遠在二十多年前是我的紅粉知己,也是武林中人,她對我很好,甚至根本就把她自己當成了我的人,可是我自己認為我駝著個背,等於是個殘廢人,我不敢要她,就這麼一拖好幾年,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跟我提起,我咬牙橫心一口拒絕了她,我傷了她的心,她離開了我,我原以為她會嫁別人,我的用意也就是想讓她找個正正常常的人嫁,那知道她……」
苦笑一聲道:「我所以請求主人把我派到京裡來,也就為了心中這點愧疚,我初到京裡來的時候,到這兒來找過她一次,她說她不認識我,根本就不讓我進庵門一步,你說,我怎麼還敢再進去?」
凌燕飛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就是您的不是了……」
駝老苦笑說道:「好了,燕飛,現在別提這個了,我已經夠後悔的了。」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這樣好不,您在這兒等會兒,我進去看看。」
駝老道:「你進去當然可以,她不會不讓你進去的。」
凌燕飛道:「她就是不讓我進去,我也能進去,您在這兒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他本想把龍雲幾個的事兒告訴駝老,可是他旋又認為現在不是時候,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進了棗樹林,他馬上就看見了那座不太大的慈悲庵,裡面黑黝黝的,一點燈光都沒有。
要不是明知道桑傲霜進了這座慈悲庵,又聽駝老說起當年跟慈悲庵主的關係,他絕不敢貿然敲門,現在他連猶豫都沒猶豫,上前就敲了門。
敲了半天門,沒聽見有反應,凌燕飛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提氣騰身,翻牆掠了進去。
剛落地,一股勁風襲到,指勁掠過頭頂,這分明意不在傷人,勁風襲到,一聲冷叱也傳到:「何方狂徒夜闖佛門,還不趕快退出去。」
凌燕飛對著冷叱傳來處發話說道:「末學後進凌燕飛求見庵主,煩請那位代為通報一聲。」
那冰冷話聲道:「你是那門那派的弟子,怎地連一點禮數都不懂,夤夜逾牆,這叫求見麼?」
凌燕飛聽出話聲是個年輕女子,心知絕不會是慈悲庵主,他當即說道:「我相信師太剛才已經聽見了,我不是沒有敲門……」
那冰冷話聲道;「沒人應門你就該知難而退。」
凌燕飛道:「凌燕飛有要事求見庵主,故而敲門不應只有逾牆,事非得已,還望庵主諒宥。」
那冰冷話聲道:「慈悲庵是座尼庵,這麼深的夜庵主不便見你,有什麼事你還是明天來吧?」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師太這是何必,庵主收留傲霜於前,容納玉潔於後,燕飛跟傲霜、玉潔沒什麼兩樣,何能對燕飛如此?」
忽聽另一話聲帶笑響起:「無垢,不許再難為凌少爺了,快請凌少爺過來吧。」
光亮一閃,一盞風燈點起,只見一間禪房門前站著個年輕比丘,她雙掌合什,微欠身軀道,「家師有話,凌少爺請。」
那間禪房門口隨即出現一位老比丘。
凌燕飛一抱拳道:「多謝庵主及師太。」
他邁步走了過去。那年輕比丘一雙美目直上下打量他。
凌燕飛心裡明白,這就跟娘家人看新姑爺一樣,他故作不見,行近躬下身去:「末學後進凌燕飛拜見庵主。」
老比丘忙答一禮道:「靜心不敢當凌少爺這一禮,快請進禪房奉茶。」
凌燕飛道:「多謝庵主。」
他邁步行了過去。年輕比丘在他身後沖老比丘點了點頭,眨了眨眼。
老比丘瞪了她一眼。凌燕飛看見了,他仍故作未見。
剛才在禪房外他沒看見,一見禪房他就看見了,韓玉潔居然也在這間禪房裡,他一怔脫口叫道:「玉潔!」
韓玉潔神情微顯激動,忙衝他遞了個眼色。凌燕飛明白,馬上強忍激動,住口不言。
只聽老比丘在身後道:「凌少爺請坐。」
凌燕飛忙回過身道:「不敢當,謝庵主。」
分賓主落了座,年輕比丘獻上一杯香茗,趁欠身稱謝,凌燕飛望著老比丘道:「夤夜拜望,燕飛自知打擾,但事非得已還望庵主諒宥,玉沽承蒙照顧,也就此謝過。」
老比丘看了凌燕飛渾身上下都濕透的衣裳一眼,道:「好說,佛門本應與人方便,佛旨也本是救苦救難,倒是貧尼那侄女兒傲霜承蒙凌少爺搭救,貧尼該向凌少爺道聲謝。」
凌燕飛道:「庵主好說,那是燕飛應該的。」
韓玉潔用眼角往禪房裡頭一扇垂著簾的門瞟了一下。
凌燕飛會意,剛要說話。
只聽老比丘道:「凌少爺此來是來接韓姑娘回去?」
凌燕飛道:「是的,燕飛是想接玉潔跟傲霜回去。」
老比丘笑笑說道:「凌少爺要接恐怕只能接一個,韓姑娘歸心似箭,傲霜卻暫時還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庵主可否明示原因?」
老比丘道;「凌少爺,她還有她的事。」
凌燕飛道:「但不知她還有些什麼事?」
老比丘道:「她要為她的父母報仇。」
凌燕飛道:「親仇不共戴天,為人子女者替父母報仇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只是庵主應該知道,傲霜已經失陷過一一次,不能讓她再去冒險,不能讓她明知不可為而為。」
老比丘淡然說道:「這個貧尼也知道,只是凌少爺不知道,貧尼這個侄女兒倔得很!」
凌燕飛道:「性命攸關,庵主就任她倔麼?」
老比丘微微一笑道:「凌少爺這是責我?」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傲霜是庵主的侄女兒,也是燕飛的未婚妻,燕飛跟您是同樣的關心她的安危。」
老比丘笑笑說道:「傲霜沒告訴我,凌少爺還有這麼好的口才。」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
老比丘忽然站了起來,道:「凌少爺要是現在就想接走韓姑娘……」
凌燕飛跟著站起,道:「庵主可否讓燕飛見見傲霜?」
老比丘道:「貧尼並沒有不讓凌少爺見她,只是她若是願意見凌少爺也就不會跑到貧尼這慈悲庵來了,貧尼剛才說過,她一向倔得很……」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庵主,您這不是難為燕飛,也不是愛傲霜,您這等於是送她入虎口。」
老比丘臉色微變,但旋又含笑說道;「凌少爺別忘了,傲霜是貧尼的侄女兒?」
凌燕飛道:「庵主應該也知道了,傲霜是燕飛的未婚妻。」
老比丘目光一凝道:「不是凌少爺提,貧尼這個做姑姑的還真不知道。」 凌燕飛道:「這件親事是由嘯傲山莊主人以及傲霜的義父做的主,傲霜自己也願意,不是兒戲,也不是無中生有。」
老比丘道:「凌少爺該知道,他桑某人並不是傲霜的生父,貧尼也不是傲霜的親姑姑,可是傲霜既然叫貧尼一聲姑姑,她的大小事貧尼也就做得一半主。」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這麼說庵主是不承認這門親事。」
老比丘道:「凌少爺,貧尼壓根兒就不知道。」
凌燕飛道:「既是這樣,燕飛斗膽請庵主這麼辦,讓燕飛見見傲霜,如若她的說法跟庵主一樣,燕飛馬上就走。」
老比丘道:「凌少爺敢是信不過貧尼?」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只是傲霜是個當事人,燕飛認為應該再聽她親口說一句。」
老比丘微一搖頭道:「貧尼認為沒這個必要。」
凌燕飛道:「燕飛的看法跟庵主的看法不同。」
老比丘道:「凌少爺,這兒是慈悲庵。」
凌燕飛道,「庵主,只站在一個理字上,燕飛敢闖大雷音?」
老比丘一笑說道:「豪語,凌少爺就請先試試貧尼這慈悲庵吧。」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燕飛告罪。」
他邁步就往裡闖,年輕比丘悄無聲息伸手搭向凌燕飛左肩。
她這一招看似乎淡無奇,也很緩慢,但似乎讓人覺得凌燕飛身周丈餘內都在她這只欺雪寒霜,柔若無骨的玉手的籠罩之下,她那隻玉手隨時可遞到任何地方。可是凌燕飛恍若未覺,依然邁步走他的。
年輕比丘眉梢兒一揚,那尖尖五指已到了凌燕飛肩上,五指尖端剛要施力,猛覺凌燕飛肩上一軟一滑,竟然使得她一點力道也施不上。她這裡心中一驚,凌燕飛霍地轉過了身,揚起一指向她脈腕劃了過去。
一聲佛號響起,老比丘道:「無垢怎可無禮,凌少爺手下留情。」
她探右手抓住了年輕比丘的胳膊往回一拉,同時左衣袖飛起,直向凌燕飛胸前撞去。
燕飛收手欠身道:「燕飛遵命。」
借這一欠身之勢他已飄退尺餘,堪堪躲過老比丘一擊!
老比丘雙眉軒動,向著凌燕飛一擺手道:「凌少爺不要跟小徒一股見識,請坐。」
凌燕飛兩跟奇光閃動,一抱拳道;「豈敢,多謝庵主。」
兩個人之間起了一陣輕微旋風,凌燕飛的衣袂略略飄動了一下,老比丘的身軀微微往後一仰,她臉色剛變,但就在這時候似有什麼帶得她身軀又往前一衝,她恰好站穩,凌燕飛已走回原處坐下。老比丘兩眼圓睜,轉眼逼視著凌燕飛一動不動。
年輕比丘上前一步叫道:「師父……」
老比丘倏然恢復正常,忽然揚聲叫道:「傲霜,你出來一下。」
只見靠裡那扇門垂簾一掀,桑傲霜走了出來,她已經換上了干衣裳,頭髮用塊紗巾包著,
她嬌靨上沒有表情,出來便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先回去吧,我暫時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傲霜,沒有人怪你,我不但不怪你,反而要謝謝你,你幫我擒住了赤魔教三教主的那個女弟子,你救了七叔還有玉潔……」
桑傲霜道:「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其實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誰怪我不怪我。」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要為你的生身父母報仇,可是現在不是時候,也不是你一個人所能做到的,你要知道,你要是再次落進他們手裡,你從無生理。」
桑傲霜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因為怕死就不報這血海深仇了。」
凌燕飛道:「我剛才跟庵主說過,親仇不共戴天,為人子女者替父母報仇,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也是至孝,沒人攔你,可是徒逞一時血氣之勇,仇沒報反先落個殺身之禍,那就算不得孝了,你說是不是。」
桑傲霜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暫時還是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老人家為了前來找你,到現在還沒有回去麼?」
桑傲霜臉色一變,但一剎那間又恢復了冷漠,道:「我很放心,憑他老人家的一身所學,不會出什麼事的!」
凌燕飛道:「我這身所學比老人家差不了多少,我不是照樣落進了他們手裡,你可知鬼域伎倆防不勝防……」
他這是客氣,駝老那一身所學那比得了他這身得來嘯傲山莊主人真傳的修為?
桑傲霜道:「你這不是已經安然脫困了麼?」
凌燕飛道:「我這是僥倖,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有這種僥倖。」
桑傲霜還待再說。
凌燕飛雙眉一揚,正色說道:「傲霜,你真能不關心老人家的安危?」
桑傲霜嬌靨上掠過一絲抽搐,道;「老人家既然不在家,我暫時更不想回去了,我要找他老人家,要是他老人家還健在,我跪在他老人家面前求他恕罪,他老人家要是要我,我跟他老人家一塊兒回去,要是他老人家不饒我,盡可以當時把我劈了,我罪有應得,絕無怨言,萬一他老人家不幸罹難,我會代他老人家報仇,然後我再回去,我是這麼個打算,誰也改變不了,你不要再說什麼了,帶著韓姑娘回去吧。」
話落,她轉身就要進去。
凌燕飛一抬手道:「傲霜,你等等。」
桑傲霜停了步,但沒轉回身。
凌燕飛道:「要是老人家不怪你,你就跟老人家回去,這話可是你說的?」
桑傲霜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說的。」
「好,」凌燕飛一點頭道:「你暫且等一下。」
他轉望老比丘道:「庵主,燕飛有個不情之請。」
老比丘道:「凌少爺請說。」
凌燕飛道:「駝老現在庵外,請庵主准許駝老入庵。」
老比丘臉色一變。
桑傲霜霍地轉過身來:「你說什麼,老人家現在庵外?」
凌燕飛道:「他老人家守在這兒多少日子了,你要是看看他老人家現在的模樣,你會覺得心疼。」
老比丘冷冷說道:「不行,我不能讓一個不認識的人隨便進我慈悲庵?」
凌燕飛道:「庵主不也不認識燕飛麼?」
老比丘道:「那是因為韓姑娘在這兒,我認識韓姑娘。」
凌燕飛道:「那麼現在傲霜也在這兒,庵主不會不認識傲霜。」
老比丘雙眉一聳道:「凌少爺,我是慈悲庵主,我想讓誰進來就讓誰進來,我不想讓誰進來就不讓誰進來。」
凌燕飛道:「庵主,佛門弟子出家人,不可輕動嗔念,更不可存報復之心,庵名慈悲,庵主怎可毫無慈悲之心?」
老比丘臉色大變,震聲說道:「他都告訴你了?」
凌燕飛道:「是的,庵主,駝老已經後悔多少年了,而且論其本意原是為了庵主……」
老比丘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他已經後悔多少年了,那又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庵主,兩情若是久長時,又何必非今生今世不可,怎麼會沒有用?」
老比丘喃喃說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何必非今生今世不可……」
神情突然一震,當即肅容合什:「阿彌陀佛,貧尼佛門弟子出家人,凌少爺萬勿以此動貧尼,貧尼也不敢在這佛門清淨地……」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庵主張口出家,閉口佛門,須知出家禮佛並不是為躲什麼的,而是將真誠一顆心向佛,終生奉行佛旨宏揚佛法,大慈大悲,普渡眾生,要做不到這個,那便是欺佛,也不配稱出家人,庵主以為然否?」
老比丘默然未語,過了一會兒突然向凌燕飛合什躬身,肅然說道:「貧尼身入空門數十年,到今天才算大徹大悟,多謝指點,醒我冥頑,無垢,掌燈代為師去請桑老施主。」
年輕比丘應聲施禮而去。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多謝庵主。」
有頃,步履響動,無垢掌燈前導,駝老緊跟在後,一臉的流動神色,進禪房,頭一眼他便望向老比丘,目光中包含多少不安,多少歉疚,道:「秋娘……」
老比丘含笑說道:「老施主,貧尼靜心,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多少年來的嗔念今日為凌少爺一語消除,貧尼也感羞愧,從今日起,老施主為我慈悲庵貴賓,也是貧尼方外知交,歡迎常來坐坐,老施主先跟傲霜見見吧。」
駝老鬚髮皆動,深深看了老比丘一眼,轉望凌燕飛道:「燕飛,謝謝你了。」
凌燕飛道:「您這是幹什麼,剛才我跟庵主說過一句話,希望您也記住,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必今生今世。」
駝老又一陣激動,道:「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必今生今世……」
猛—點頭道:「好,我記住了。」
他把一雙目光投向了桑傲霜,叫道:「孩子。」
桑傲霜突然上前跪倒,低著頭道:「義父,傲霜知罪。」
駝老伸出顫抖的手扶起了桑傲霜道;「沒你擒不住他們三教主那女弟子,揭穿不了他們的大陰謀,沒你,韓姑娘跟你馮七叔吉凶難卜,你何罪之有。」
凌燕飛一旁說道:「聽見了沒有,傲霜。」
桑傲霜流淚說道:「我跟你回去就是。」
駝老轉望凌燕飛,訝然說道:「怎麼回事兒,燕飛!」
凌燕飛把剛才的經過說了,駝老聽畢便搖頭說道:「不,燕飛,暫時我也不想讓傲霜回去,在這兒隨時可以跟赤魔教妖孽短兵相接,回去就只有閒著,有我在這兒照顧傲霜,你盡可以放心,你帶韓姑娘回去吧,你在裡頭對付福康安,我們在外頭對付赤魔教,咱們分頭並進,雙管齊下,而且互為呼應,你回去之後給龍雲他們送個信兒,叫他們馬上趕到這兒來,我需要人手。」
凌燕飛心中一陣絞痛道:「駝老,我告訴您件事兒,希望您別太難受。」
駝老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燕飛?」
凌燕飛道:「龍大哥跟六哥、七哥已經沒了。」
駝老伸手抓住了他,急道:「你怎麼說,燕飛。」
凌燕飛當即就把他感於孝王府的人手不敷使用,他調八龍到孝王府去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龍雲三個壯烈犧牲。
桑傲霜「哇」地一聲捂著臉哭了。
老比丘肅然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韓玉潔也花容失色低下了頭。
駝老抓住凌燕飛的手直發抖,鬚髮暴張,神態嚇人,他兩眼都紅了,只聽他道,「別哭,丫頭,別哭,他三個死得其所,跟馬革裡屍沒什麼兩樣,丫頭,他三個為大局捐軀,犧牲得壯烈,咱們該為他三個高興才對,哭什麼?」
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凌燕飛道:「駝老,我甚感歉疚……」
駝老兩眼一睜道:「燕飛,你這叫什麼話,主人派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麼的?這本來是刀口舐血的事兒,他三個身後備極哀榮,不比溝死溝埋、路死路埋強?求仁得仁,求義得義,夫復何求,他三個也應該含笑瞑目了。」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只是……」
駝老道:「燕飛,你實在不該再說什麼了。」
凌燕飛沉默了,他沒再說話。
駝老道:「你出來時候不少了,別讓人家揪心,我看你還是帶著韓姑娘早一點回去吧。」
凌燕飛恭應一聲轉望韓玉潔道:「玉潔,咱們走吧。」
駝老又道:「燕飛,我看你不如乾脆送韓姑娘到孝王府去暫住,現在大夥兒都在孝王府,也可以有個照顧,免得讓韓姑娘回家去再出事兒,韓大人那兒派人去送個信兒,讓韓大人放心就行了。」
凌燕飛這裡恭聲答應,韓玉潔那裡盈盈施禮辭別慈悲庵主靜心跟無垢,一方面謝過照顧,一方面為打擾致歉。韓玉潔出身大家,知書達禮,辭別慈悲庵主跟無垢後又辭別駝老,最後拉著桑傲霜的手千叮嚀,萬囑咐。
該說的說完了,兩個人就要走,桑傲霜忽然望著凌燕飛道:「燕飛,有件事兒我一直想不通。」
凌燕飛道:「什麼事兒?」
桑傲霜道:「馮七叔說是我救了他?」
凌燕飛道:「是啊,怎麼?」
桑傲霜道:「這就怪了,我一直沒見著馮七叔的面。」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怎麼說,你一直沒見著七叔的面?」
桑傲霜道:「我聽說馮七叔被他們囚在你去過的那個山溝裡,我聽見他們在問馮七叔話,可是我進去後並沒有看見馮七叔,而且我一進去就發現我上當了,他們騙了我。」
凌燕飛心裡一動道:「是不是一間石室兩扇門虛掩,話聲從石室裡傳出,你只聽見他們的人說話,沒聽見七叔說話,你進去後才發現說話那人並不在石室裡,他是利用石室裡一個洞,洞壁上一個碗口般大小的洞口傳話……」
「對!」桑傲霜一點頭道:「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我也是這樣落進他們手裡的,七叔告訴我你讓他們囚在那兒,我趕到那兒之後也碰見了同樣的情形,他們打算用毒氣讓我昏過去,然後再把我解送到那座石堡去,為了深入賊巢,我用龜息大法瞞過了他們,讓他們把我送進了那座石堡,到了那座石堡之後,他們把我押到了他們那二教主的住處,結果讓我殺了他們那二教主把你救了出來。」
他沒有詳細明說,桑傲霜一聽說他殺了赤魔教的二教主也沒留意別的,忙道:「怎麼說,你殺了他們那個二教主?」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我點了她的死穴,我知道她是你的仇人之一,可是要不殺她我脫不了身。」
駝老道:「這還用解釋,你們倆誰殺不是一樣?」
桑傲霜嬌靨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道:「義父說的也是,你殺也是一樣,不過剩下這一個我希望你能留給我,我非要手刃他不可。」
凌燕飛道:「你放心,就算我擒住了他,我也會把他活著交給你。」
桑傲霜道:「我先謝謝你。」
駝老道:「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啊,好了好了,現在咱們琢磨琢磨,傲霜救你們馮七叔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望著桑傲霜道:「你說你壓根兒沒見著你馮七叔?」
桑傲霜道:「是的。」
駝老轉望凌燕飛道:「你說你七叔告訴你,傲霜救出他之後自己落在了赤魔教手裡?」
凌燕飛道:「不錯,七叔是這麼告訴我的。」
駝老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傲霜壓根兒就沒見著他,就跟你壓根兒沒見著傲霜一樣,他怎麼說是傲霜把他救出去的。」
凌燕飛道:「這我就想不通了!」
桑傲霜道:「會不會是別人救了七叔?」
凌燕飛道:「還會有誰救七叔,我想不出還會有誰救他老人家?」
桑傲霜道:「或許赤魔教裡潛伏的有……」
駝老突然說道:「不對,照你們馮七叔的話來看,他所以說傲霜救了他自己反落在赤魔教手裡,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親眼看見了,另一種是他根本不知道是誰救了他,他在事後聽赤魔教徒提起某人救了馮某人自己反陷住了,可是照實際情形看,這兩種推測都不可能,後者,赤魔教人不會不認識傲霜,絕不會把別人誤當成傲霜,前者,傲霜根本就沒見著他又怎麼救他脫險?」
桑傲霜道:「那究竟是……」
駝老望著凌燕飛道:「你想通了沒有,燕飛。」
凌燕飛苦笑一聲沒說話,但他旋即又道:「這件事不難明白,等我回去後問問七叔就知道了。」
駝老口齒啟動了一下道:「燕飛,我說句話你可別在意。」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我怎麼會,您請說就是。」
駝老道:「我希望你今後提高警覺多防著點兒。」
凌燕飛兩眼微睜道:「您的意思是說……」
駝老道:「不要讓我多說什麼,燕飛。」
凌燕飛道;「不會的,駝老,馮七叔是我師父的把兄弟,也等於是看著我長大的,不能只憑這件事就……」
駝老道:「現在想想,讓我動疑的不只這件事。」
凌燕飛道:「還有什麼?」
駝老道;「燕飛,我極不願意這麼想,也極不願意這麼說。」
凌燕飛道:「我知道,駝老,我更清楚您的為人,咱們這是以事論事,並不是惡意攻詰誰,我也同樣的信得過您,您請只管說,我不會在意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33:15
駝老道:「往遠處想,是你那回中毒,龍雲八個連我甚至於你,都沒發覺有外人進入桑宅,往近處想,他們既一塊兒擄去你馮七叔跟韓姑娘,為什麼把他跟韓姑娘分囚在兩處,還有,韓姑娘跟他當時究竟是怎麼遭他們擄去的,咱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凌燕飛霍地轉望韓玉潔。
韓玉潔香唇啟動了一下道:「當時我在房裡,我只覺腰後讓什麼碰了一下,接著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凌燕飛收回目光轉望駝老。
駝老道;「燕飛,咱們沒到韓府查問過……」
凌燕飛道:「駝老,您的意思我懂,可是不管怎麼說,我絕不敢相信,您是知道的,他老人家一隻手曾毀在赤魔教手裡。」
駝老道:「燕飛,我知道,剛才我說過,我極不願這麼想,也極不願這麼說,希望我錯了,我只是要你今後提高警覺多防著點兒,你不要多耽擱了,趕快回去吧。」
凌燕飛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旋即他轉望韓玉潔道:「玉潔,咱們走吧。」
韓玉潔默默地點了點頭。
口 口 口
凌燕飛儘管不相信,可是他的心情卻免不了有點異樣,離開慈悲庵老遠他才說道:「玉潔,這兒離城不近,你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恐怕你走不了,我背著你趕一陣好不?」
韓玉潔看了看他道:「燕飛,有件事兒我要告訴你,剛才在庵裡我不便說,我遭他們劫擄的時候我正在房裡梳頭,我從鏡子裡看見了,有個黑衣蒙面人進了我的房,我還沒來得及叫他就到了我身後,在我腦後點了一指,他用的是左手。」
凌燕飛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淡然說道;「噢,是麼?讓我背著你走吧,玉潔。」
韓玉潔沒再說話,默默地走到了他身後。
口 口 口
回到了孝王府,天剛亮。
安貝勒、怡寧、馬如龍、孟蘭、馬宏還有龍氏兄弟一夜都沒睡,只為等信兒,孝王爺也是在大夥兒千勸萬勸下才去歇息的,凌燕飛一回來,孝王爺馬上就又起來了。
大夥兒心裡一顆石頭放下了,怡寧尤其高興,她陪著韓玉潔問長問短,親熱得不得了,畢竟兩個人將來要作伴一輩子,連孟蘭都在一塊兒湊熱鬧。
當然,凌燕飛免不了敘述經過,一聽說駝老跟桑傲霜平安無恙,龍氏兄弟悲痛之餘添了一份高興,大夥兒也都代他們高興。
同樣地,凌燕飛也從大夥兒口中得知他離開後的一切,隆克跟哈達遭暗算中了龍涎香之毒死了,可是大夥兒又奪回個孟蘭,可以說得已償失,甚至有過之,但是凌燕飛的心情頓時沉重了不少。
馮七回來之後孝王府就出了亂子,而且龍涎香又在孝王府出現,儘管他仍不敢相信駝老的話,但是他也不敢認為這是巧合,尤其馮七說到外頭找些地面上的朋友一塊兒找他去。
對赤魔教來說,他不認為馮七那些地面上的朋友能辦得了什麼事,馮七自己也明白這一點,要不然馮七他不會獻計讓官家調動老龍溝的人。
這,他不敢相信是巧合,那麼桑傲霜救馮七,他救桑傲霜中了赤魔教那無獨有偶的計,以及馮七自己跑回來說桑傲霜救了他,自己反陷在赤魔教手裡這兩點,似乎也……凌燕飛只覺心頭悶得慌,憋得他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沒有說什麼,等話談完要散的時候,他讓龍氏兄弟幾個走了,到駝老那兒去了,他卻背著大夥兒面告龍氏兄弟,倘若在路上碰見他馮七叔,不可輕易相信,而且還要加倍提防。龍氏兄弟幾個都是精明人,經驗歷練都夠,用不著他多說什麼,一點就透。
如今不用防什麼了,大夥兒都一夜沒合眼,都各自歇息去了,凌燕飛馬如龍的住處緊挨著孟蘭、怡寧還有韓玉潔的屋,這是特意的安排,不論有什麼事兒,他兩個至少有一個得留在左近負保護之責。
凌燕飛夠累的,但他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他腦海裡盤旋的都是疑問,他馮七叔為什麼這麼做,又怎麼會跟赤魔教沆瀣一氣,可是他想不通,毫無所獲。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敲門聲驚醒了。他睜眼問了一聲:「誰?」
「小七兒,是我。」
居然是他馮七叔。他心頭一陣猛跳,睡意為之全消,他腦海裡飛快轉了幾轉,起來開了門。
馮七帶笑走了進來,進來就給了他一頓大吼:「好小子,我跟幾個朋友們滿世界跑了一夜,你卻在這兒睡大覺,早知道你能回來我何必跑這一趟?」
凌燕飛陪著不安的笑道:「七叔,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馮七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剛進門,進門就聽說你回來了,正在睡覺呢,我火為之一冒,冒歸冒,心裡一塊石頭總算落下來了,小七兒,你是怎麼跑回來的,聽說你把玉潔也帶回來了,八成兒你也把傲霜救出來了,是不是?」
凌燕飛苦著臉皺皺眉道:「您讓我一樣一樣說行不?」
「行,行。」馮七道:「心急喝不下熱稀飯,怎麼不行,你慢慢說吧。」
他走過去逕自坐了下去。
凌燕飛跟著落了座,打個呵欠道:「七叔,現在什麼時候了?」
馮七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問得好,都快晌午了!」
凌燕飛搖搖頭道:「沒想到一覺睡到了這時候……」
頓了頓話鋒,道:「您要先聽那一樣?」
馮七道:「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凌燕飛把他自離開孝王府一直到跟桑傲霜跳下那條護堡河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搖了搖頭道:「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小子命真大,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小子往後福氣大著呢……」
話鋒微頓道:「要說赤魔教這些個兔崽子真比猴兒還精,居然會跟咱們玩這一套,我想到他們會把傲霜換地兒了,所以我教你趕緊去,可沒想到他們會換得這麼快,可是比來比去還是比不過我們小七兒你,你那一手更妙,哄得他們自己把煞星引進了門,赤魔教那個二教主可真他娘的不害臊,都快老掉牙了還……這下乖了,把命兒玩沒了,唉,要說你們這年輕俊小伙子到那兒都有便宜占,要換這一趟是你七叔我,他們早就把我弄死了!」
凌燕飛道:「您是怎麼,告訴您實話您還……」
「得,得,得。」馮七擺手說道:「別一根筷子吃藕挑眼兒了,算我沒說,行了吧,小七兒,你救出傲霜之後傲霜帶你去找玉潔去了,是吧,傲霜呢,怎麼玉潔回來了,卻沒見傲霜的人影兒?」
凌燕飛道:「您猜傲霜跟誰在一塊兒,弄了半天她跟駝老在一塊兒,怪不得駝老一直沒回來,玉潔由駝老護著,傲霜帶我去見了駝老,他們爺兒倆讓玉潔跟我回來,他們爺兒倆還要留在外頭跟赤魔教周旋,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
馮七笑道:「原來如此啊,真行,沒想到他們爺兒倆跑到了一塊兒,到底是爺兒倆啊,小七兒,他們爺兒倆現在在那兒,有地方住麼?」
凌燕飛道:「我只知道當時他們爺兒倆住在一間破單房子裡,您要問他們爺兒倆現在在那兒我就不清楚了,只因為他們爺兒倆今東明西,經常換地方,絕不讓赤魔教踩著一點兒邊兒!」
「對。」馮七一點頭道:「是該這樣,赤魔教那班兔崽子什麼手段都施得出,絕不能讓他們踩著一點兒,並不是說咱們怕他們,像這樣今兒個給他們一下,明兒個給他們一下,讓他們連邊兒都摸不著不是更好麼?」
凌燕飛道:「駝老就是這意思,他對赤魔教瞭若指掌,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下恐怕有赤魔教受的了。」
馮七道:「最好把他們一個個都宰光,駝老這主意不錯,他在外頭對付赤魔教,咱們在裡頭對付福康安,這叫做雙管齊下,齊頭並進,而且還可以互為呼應,好主意,好主意!」
馮七不愧是個老江湖!
凌燕飛心頭跳了幾跳道:「您怎麼知道?」
馮七眨眨眼道:「你七叔混了這麼多年了,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還行,駝老對赤魔瞭若指掌,有他在外頭對付赤魔教理應百戰百勝,孝王府這兒掌握著孟蘭格格這麼一個證人,到那兒打官司福康安也非輸不可,縱觀全局,這勝券已經握在咱們手裡了,飛都飛不走。」
凌燕飛搖頭說道:「這話我不敢說,如今說這話也嫌早了點兒。」
馮七兩眼微睜道:「怎麼了,小七兒,我這兒往裡打氣,你那兒怎麼往外放氣啊。」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七叔,我這是以事論事,早上回來的時候聽孝王爺跟安貝勒說,府裡潛伏得還有福康安的人……」
馮七臉色馬上趨於陰沉,羞愧地低了低頭道:「小七兒,我還沒告訴你呢,都怪我,我要不是看龍家幾兄弟甫自雁行折翼,用孝王府的護衛把他們換下去歇息,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凌燕飛道:「七叔,我已經都知道了,您原是一番好意,這怎麼能怪您,再說您剛回來也不解王府裡的情形,只是孝王府這個護衛藏有赤魔教的龍涎香這一點讓我納悶。」
馮七道:「你納什麼悶,混小子,福康安既跟赤魔教有勾結,他的人藏有赤魔教龍涎香算得了什麼稀罕。」
凌燕飛道:「您是這麼看麼?」
馮七道:「準是,不是這樣是什麼?」
凌燕飛點點頭道:「也許您是對的。」
頓了頓接道:「我吃過龍涎香的苦,我知道它的厲害,它簡直讓人防不勝防,看來今後還要加意小心。」
馮七道:「你放心,現在咱們都在,他施展不開手腳,咱們這些人那一個也不是等閒的小角色,一定能很快把他找出來。」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了。」
忽然一凝目光道:「對了,七叔,您說是傲霜把您給救出來的,我怎麼聽傲霜說……」
馮七接口說道:「她根本沒瞧見我,是不是?」
凌燕飛道:「不錯,這是怎麼回事兒?」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你今兒個要不提我還不想告訴你,現在您既然提起來了我也只有告訴你了,不是傲霜把我救出來的,是我跑出來的。」
凌燕飛怔了一怔道:「那您為什麼說……」
馮七道:「雖然是我自己跑出來的,可也等於是傲霜救了我,她要不找到那兒去救我,使得守在那兒的幾個赤魔教徒只注意她而疏忽了我,我也逃不出來,我不是告訴過你玉潔是她救出來的麼,那是我聽那些赤魔教徒說的,我既然知道她先救了玉潔,又跑到那兒去救我,自然她的心還是向著咱們,再說人家確實找到那兒去救我,我怎麼能說是自己跑出來的,何況不是她我也跑不出來?我從隔室跑出來的時候恰好聽見他們說傲霜上當了,我知道傲霜一定陷進去了,看看我自己,憑著我這一隻手明知救不了人,為免再陷進去連個報信兒的人都沒有,所以我只有咬著牙一個人跑回來了,你聽明白了沒有?」
凌燕飛微微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
馮七的這番說詞讓人聽不出破綻,而且由於這番說詞也可以把以前種種讓人懷疑的都推翻。
凌燕飛簡直不知道該相信誰好,不過他多少認為駝老的看法有點錯誤,要是駝老如今在座,或許也會把他自己的想法推翻。可是凌燕飛暗中有了這麼一個決定:不動聲色地看下去。
一陣輕捷步履聲由遠而近,只聽門外響起了馬如龍的聲音:「燕飛,起來了沒有?」
凌燕飛忙道:「起來了,進來吧。」
馬如龍推門走了進來,一怔道:「喲,七叔在這兒,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馮七含笑說道:「剛回來,一回來就跑燕飛這兒來了,一晚上沒合眼,你沒睡會兒?」
「睡了會兒。」馬如龍道:「可是沒睡多久,燕飛,你不知道吧,剛來了客人了。」
凌燕飛道:「客人?誰?我不知道?」
馮七拍了拍身邊椅子,道:「來,如龍,坐下說。」
馬如龍走過去坐了下來,道:「孟蘭的嫂子,福康安的夫人。」
凌燕飛為之一怔。
馮七訝然說道:「這時候她跑來幹什麼?」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她是來找孟蘭的……」
馮七道:「勸孟蘭回去?」
馬如龍道:「那倒沒有,她也明知道孟蘭不會回去,她是為福康安來作說客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張口一句手足之情,閉口—句兄妹之情,雖沒有明說,但她的用意不外是要孟蘭到時候別作證。」
馮七忙道:「孟蘭怎麼說?」
馬如龍道:「孟蘭還能聽不出來,她也話裡有話地告訴她,她說不能為手足之義,兄妹之情姑息養奸,何況福康安早就不顧手足之義,兄妹之情了……」
馮七一點頭道:「對,好。」
馬如龍道:「這位夫人只哭著磨著不肯走,還是安貝勒跟大格格左勸右勸的好不容易才送走。」
馮七「唉」了一聲道:「明知道她是幹什麼來的,為什麼還讓孟蘭見她。」
馬如龍道:「咱們或許做得出來,孟蘭怎麼扯得下臉?她這個嫂子跟福康安又自不同,一向對她也不錯。」
「不錯。」凌燕飛點點頭道:「福康安這位夫人頗有賢名,也頗識大體,明大義,跟福康安完全不一樣。」
馮七道:「既是有賢名,既是明大義,識大體,為什麼還跑這一趟到這兒來哭哭啼啼的。」
凌燕飛歎了口氣道:「七叔,人之常情,夫妻畢竟是夫妻啊,何況福康安橫起來六親不認,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她有可能是被逼的。」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說起來他這位夫人也夠可憐的,只是咱們心不能太軟,要是讓她這麼多跑幾趟,只怕孟蘭……」
馬如龍道:「那倒不至於,孟蘭的脾氣我清楚,這不是別的事,她既咬牙決定了,恐怕誰也改變不了。」
馮七道:「如龍,我無意說孟蘭不夠堅決,可是人心總是肉做的,尤其她跟福康安是一母同胞。」
馬如龍道:「不會的,七叔,要會她當時也不會跟我來了。」
馮七搖搖頭道:「現在跟你到這兒來是一回事,將來到宮裡做證又是一回事,咱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到時候她心一軟開不了口,那可就全砸了。」
馬如龍道:「七叔,您的意思我懂,可是這種事除非孟蘭自己表示不見,別人又怎麼好左右她。」
馮七道:「那不行啊,如龍,為大局可不能顧那麼多啊。」
凌燕飛道:「您放心吧,七叔,孟蘭表現得已經夠堅決的了。」
馮七道:「我知道,小七兒,可是我怕……」
搖頭一歎接道:「也許我是太多慮了。」
馬如龍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會防著的,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孟蘭臨時心軟。」
馮七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馮七說完了這句話,三個人都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馮七忽然站了起來道:「你們哥倆聊聊吧,我折騰了一夜也夠瞧的,我要躺會兒去了。」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
凌燕飛一直在凝神聽,沒動也沒說話,馮七的步履聲聽不見了,他突然望著馬如龍道:「如龍,你快去分頭告訴大夥兒一聲去,關於我跟傲霜以後的事,我是跟七叔這麼說的。」
接著他把剛才告訴馮七的又說了一遍。
馬如龍訝然說道:「燕飛,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把駝老的懷疑告訴了馬如龍,接著他道:「既然有人有了懷疑,我不能不暗中提防。」
馬如龍忙道:「不會的,燕飛……」
凌燕飛道:「我也希望不會,我又何嘗願意這麼做,可是為了大局我不得不如此,如果將來證實我是多慮,我相信他老人家會諒解我的。」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我這就去,你歇著吧。」
他也走了。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臉上浮現一絲異樣表情,喃喃說道:「希望我跟駝老都錯了!」
白天過去了,沒事兒。
吃過了晚飯,安貝勒回去了,他有他的事兒,他不能老住在孝王府,再說凌燕飛現在也回來了。孝親王在上房屋陪老伴兒,馬如龍寸步不離地陪著孟蘭,凌燕飛跟怡寧則在小亭裡聊著。
小亭的所在跟上房還有孟蘭的住處成鼎足之勢,人在小亭裡可以清楚地看見上房跟孟蘭的住處,這兩個地方有任何動靜都瞞不過亭子裡的人。
沒見馮七的人影,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不管他在忙些什麼,只看穩了上房跟孟蘭的住處,是不怕任何人玩花樣的。
凌燕飛跟怡寧正在這兒聊著,一名親隨匆匆走了過來,他身後還跟了個人,這個身材瘦小,長得清秀白淨,跟個姑娘家似的,也是一身親隨打扮,但卻不是孝王府的親隨。凌燕飛一見兩個人是衝著怡寧來的,當即就站了起來問道:「有事兒麼?」
那名親隨一躬身道:「凌爺,這位福貝子府的兄弟要見大格格。」
怡寧「哦」地一聲也站了起來,望著清秀白淨的福貝子府親隨道:「你來見我有什麼事兒?」
那名清秀白淨的福貝子府親隨上前躬了躬身,眼珠子往旁邊斜了斜,有點遲疑。
凌燕飛會意,當即支走了那名孝王府的親隨。
怡寧道:「有什麼事兒,現在可以說了吧。」
那名清秀白淨的親隨上前兩步道:「大格格,奴才是夫人身邊的丫頭秋雲。」
凌燕飛、怡寧為之一怔,再一細看,可不真是個姑娘家,福康安夫人身邊的丫頭女扮男裝而來,定然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故,怡寧忙道:「是你們夫人讓你來的?」
秋雲道:「是的,夫人命奴才給大格格送封信來。」
她自袖底取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雙手呈上。
怡寧伸手要去接,凌燕飛先伸手接過了那封信,他怕來人有詐,防著信上塗有毒藥,是以他單臂凝功搶先接了過去。那封信人手,他馬上覺出信封上並沒有毒,但是他還不放心,一直到拆開信封,抽出信箋,確知連信箋上也沒有毛病之後才把信遞給了怡寧。
怡寧冰雪聰明,她也頗知這種事,感動地看了凌燕飛一眼伸手接過了那封信。等她把目光移注信箋看完了那封信之後,她臉色變了,抬手又把信遞給了凌燕飛。凌燕飛接過那封信一看,臉色也為之變了一變,他沒說話,轉眼望向怡寧。
怡寧探懷摸出一片金葉子遞向秋雲道;「這是我給你的,你回去告訴你們夫人,就說信我收到了,我們這兒的人都感激她。」
秋雲遲疑了一下,上前接過那片金葉子道:「謝大格格賞賜,奴才回去了。」
一躬身,轉身向外行去。
凌燕飛沖怡寧一遞眼色道;「走,咱們送她出去。」
怡寧會意,邁步出了小亭。
兩個人不即不離地跟在秋雲後頭往外走,剛到前頭就碰見了馮七,馮七看了秋雲的背影一眼道:「小七兒,這是……」
凌燕飛笑笑說道:「禮王府派來的,來催怡寧回去。」
怡寧馬上也跟著嘟嚷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兒了,再說也沒跑到別處去,還一天到晚管得這麼緊。」
這當兒秋雲已經出了偏門,馮七收回目光笑道:「沒嫁人就還是小孩兒,老人家總是老人家,那一個老人家能撒開自己的子女不管,這也是人之常情。」
怡寧嬌靨紅了紅,頭一低,沒再說話。
凌燕飛低低說道:「七叔,有什麼眉目?」
馮七一笑說道;「這件事兒不用你們操心,你們後頭去吧,沒事兒別到處亂晃,晃得人心慌,我心慌,別人也會心慌,懂了吧。」
凌燕飛道:「讓您一個人辛苦勞累……」
說的馮七一瞪眼道;「咱們是各有職責,誰也沒真閒著,別說了,去、去、去,後頭去。」
凌燕飛沒再說話,帶著怡寧轉身往回走了。他一邊往裡走,一邊可暗中留意著他馮七叔,看看他馮七叔是不是會出府去。
可是沒有,馮七沒出府,他往東邊去了。
確信馮七沒出去之後,凌燕飛放心地帶著怡寧回到了後頭,他道:「快把那封信給我,你到孟蘭屋中把如龍支出來。」
怡寧道:「你不想讓孟蘭知道?」
凌燕飛點點頭「嗯」了一聲。
怡寧搖搖頭道:「我不贊成,我認為該讓孟蘭知道一下,這樣她才會對她那位哥哥認識得更清楚一點。」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也許你說的對,走。」
兩個人進了孟蘭的屋,馬如龍正在陪孟蘭下棋,一見兩人進來,馬如龍推棋而起。
孟蘭跟著站起道:「你們倆來得正是時候,可給他解了圍了。」
凌燕飛看了棋盤一眼,只見馬如龍的紅子兒眼看就要被將死了,他笑道:「如龍這叫突出奇兵!」
四個人一陣笑了,落了座,怡寧目光一凝,望著孟蘭道:「妹妹,剛剛嫂子派人給我送封信來。」
孟蘭哦地一聲道:「難道說她還不死心?」
怡寧道:「別冤枉嫂子,你明知道她是出於不得已。」
從袖子裡取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孟蘭接過信一看,臉色馬上變了,霍地抬眼說道:「姐姐,人呢?」
怡寧道:「我已經讓她走了,來的是嫂子身邊一個叫秋雲的丫頭,喬裝改扮來的,我跟燕飛送她走的。」
馬如龍道:「信上怎麼說,讓我看看。」
孟蘭道:「怎麼說,我那個好哥哥他要殺我,他告訴嫂子說只消伸伸手就能取我的性命。」
她抬手把信遞給了馬如龍,馬如龍把信看過,兩眼寒芒電閃就要撕信。
凌燕飛抬手一攔道;「別撕,如龍,對咱們來說,這也是個物證。」
馬如龍沒再撕信,冷哼一聲道:「讓他伸手吧,我就不信他能拿孟蘭怎麼樣,我等著呢!」
凌燕飛道:「如龍,你我都在,福康安他要下手,不可能是從外頭,從現在起,你要寸步不離地護著孟蘭,舉凡孟蘭所接觸到的,事先都要經過仔細的檢查,我打個比方,就像燈油……」
馬如龍眉宇間騰起懍人的殺機一點頭道:「我知道,那龍涎香。」
凌燕飛道:「除了龍涎香還有別的手法。」
馬如龍神色怕人,道:「我知道,讓他來吧。」
凌燕飛看了他一眼道:「如龍,我認為你應該做得到不動聲色。」
馬如龍的臉色馬上好了不少,他赧然一笑地道:「我就是這鬼脾氣,一到了這節骨跟兒,我就控制不住。」
凌燕飛道:「我不願說讓你絕對怎麼樣,我只能讓你盡量。」
馬如龍面泛愧色道:「你放心,燕飛,我會的。」
孟蘭突然流了淚。怡寧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別這樣,妹妹。」
孟蘭搖搖頭悲聲說道;「姐姐我的命好苦。」
怡寧慰勸說道:「誰說的,你有如龍,還有我們這些朋友,你身邊有不少真正關心你的人。」
孟蘭道:「姐姐,父母撫養我們長這麼大,記得小時候我跟他從沒吵過一句嘴,沒想到長大之後的如今……這兄妹倆跟仇人有什麼兩樣,要讓泉下的父母知道,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會怎麼樣?」
她那裡知道她跟福康安是異父同母的兄妹?凌燕飛聽說過,可是他不便說。
怡寧想勸,能說的話也很多,可是一時間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這麼說了:「妹妹,事已至今,你也只有看開些了。」
孟蘭低下了頭道:「他這麼對我這時候我的心意也很堅決,可是我只怕到時候我狠不下這顆心。」
怡寧為之一怔。
馬如龍臉上變了色,道:「孟蘭……」
凌燕飛拿眼色止住了他,衝他搖了搖頭,道:「這本是人倫悲劇,你是個性情中人,怕到時候狠不下心,甚至於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站在我們這些人的立場,誰也不能勉強你,不過你要知道,你不是為某一個人。」
孟蘭低著頭沒說話。
凌燕飛沖怡寧施了個眼色,道;「咱們走吧,怡寧,讓孟蘭歇會吧。」
他站了起來,怡寧跟著站起。
孟蘭忙也站了起來道:「姐姐,你們別怪我……」
怡寧含笑柔聲說道,「好妹妹,沒人會怪你的,也沒人勉強你,不聽燕飛說麼,這是人之常情,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們聊聊吧,我跟燕飛外頭走走去。」
她跟凌燕飛走了。臨走,凌燕飛又衝馬如龍遞了個眼色,要他別再提這件事,也別再說什麼。
出了孟蘭的屋,怡寧馬上就忍不住了急道:「燕飛這怎麼辦?」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擔心得太早了。」
怡寧道:「你是說到時候她會……」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種事不必擔心,她要是真的狠不下心來,擔心也沒有用。」
怡寧道:「你看她會真狠不下心麼?」
凌燕飛道;「不能說沒這可能,我說過,這是人之常情,孟蘭除了當時刁頡任性一點之外,她本性是善良的,尤其她是個性情中人,福康安可以不顧手足之義,她卻不能完全抹煞兄妹之情,你我都可以看得出,儘管福康安對她這樣,她悲痛、氣憤,那也只不過是悲痛、氣憤,她並不真在乎,也就是說她並不真仇恨福康安,你明白我的意思麼,我是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而這種事又不能勉強,畢竟福康安是她的哥哥,她要是真狠不下心,勉強她也沒用。」
怡寧道:「可是你知道這關係有多大啊。」
凌燕飛道:「我剛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也就是這意思,只希望到時候她能想到這一點。」怡寧道:「那,我去告訴她去。」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她,道:「我剛才已經提醒她了,你沒聽見麼,我說她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她絕不會聽不懂,也絕不會想不到,只不知道到這時候這許多人跟她哥哥一個,在她心裡的份量孰重孰輕了!」
怡寧道:「要萬一……」
凌燕飛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怡寧。」
怡寧香唇啟動了一下道:「要不要讓九叔知道一下。」
凌燕飛搖頭說道:「用不著,該想到的她都想到,任何人提醒她都是多餘,到時候她要是狠不下心來,那是誰也沒辦法的事。」
怡寧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突然她抬眼夜空道:「老天爺保佑。」
凌燕飛道:「對了,現在咱們能做的只有這個。」
口 口 口
夜色很濃,濃得像潑了墨似的。孝王府裡大部份的燈光都熄滅了,只剩下那些必須留著照明的還亮著。
一條黑影像輕煙似的出現在西院馬房後,然後輕捷異常,點塵未驚地翻出了牆,只一閃,便如同鬼魅般地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裡。孝王府仍是那麼安寧!
沒多大工夫之後,黑影出現在另一處,這裡是一片樹林子,離一座雅偉廣闊的大宅院不遠。黑影一頭撲進了樹林子,身軀連閃了幾閃便到了樹林子中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34:40
樹林子中央座落著三座大塚,每一座上都長滿了雜草,黑影到了中間那座大塚前,兩手抓著高大的墓碑一搖,墓碑挪開了,墓碑下現出了漆黑的洞穴,他矮身眺了下去,剎時那墓碑又回到原處,恢復了原狀。
中間這座大塚下有條地道,上下左右都是由一塊塊的大石砌成,潔淨而乾燥。黑影似乎對此路徑很熟,摸黑疾走前進,轉眼工夫到了盡頭,一堵石壁攔住去路,黑影伸腳在石壁角下踩了一下。
突然石壁上開了一個方方的小洞,一道強烈的燈光射了出來,緊接著方洞中黑影閃動,現出了一張既寬又大的臉,這張臉擋住了燈光,但他一雙冷峻的目光並不比適才那燈光弱多少。
藉著從那張臉旁邊漏過來的燈光看,黑影是個黑衣蒙面人,他左手揚起一物,是那塊羅剎使者的牌子。「叭」地一聲,小方洞合上了,燈光也沒了。
但是,旋即一陣隆隆響,那堵攔路的石壁移動了,緩緩地往旁邊石壁裡挪去,挪開了一條縫,有一人寬窄,燈光又射了出來。
黑衣蒙面人閃身從那一人寬窄的縫隙裡過去了,那堵石壁緩緩地又合了起來。這邊漆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邊亮得光同白晝。
一道大石砌成的地道,好長,兩旁邊隔不遠就是一扇石門,當然每扇石門後是一間石室,每間石室都挺大,裡頭整齊地擺著一張張的床,每張床上睡得都有人,鼾聲震天價響。
要以每間石室裡擺的十張床來算,這條地道裡至少住著上百個人,清一色的彪形大漢,跟坐在石壁下的那個大漢一樣,一張臉既寬又大,濃眉大眼目光冷峻,滿臉的凶殘驃悍色,再加上那半截鐵塔般身軀,望之實在嚇人!
黑衣蒙面人在地道裡目不邪視,往前疾走,到了盡頭拐個彎,一道石梯通往上面。黑衣蒙面人拾級而上,石梯上端開著一個方方的門,寬窄能容兩個人進出。他出了這個門,頭上是滿天的星斗,眼前是一座大花園,亭、台、樓、榭一應俱全,較諸孝王府安貝勒府,毫不遜色。
黑衣蒙面人出來那個門,開在一座假山上,正對著門,十幾丈外一條長廊下,站著個魁偉的紅色人影。那是個年輕紅衣漢子,看年紀不過廿多近卅,濃眉大眼高鼻樑,膚色嫌黑了些,但黑得透著勁力,似乎他一巴掌能拍倒一座山。他留著一圈短短的絡腮鬍,一雙微帶藍意的目光像兩把利刃,威猛畢露,好生懾人。
黑衣蒙面人飛身掠了過去,近前恭謹躬下身去:「屬下見過少主。」
紅衣漢子上下看了他一眼,聲音像悶雷,冰冷說道:「誰叫你來的。」
黑衣蒙面人身子一躬道:「回少主,屬下有急要大事請示。」
紅衣大漢道:「什麼事?」
黑衣蒙面人道:「福康安讓他夫人勸說他妹妹無效,屬下特來請示,是即刻下手,還是等福康安的話?」
紅衣大漢道:「這種事我不管,跟我去見老主人去。」
他轉身上了長廊。黑衣蒙面人恭恭敬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長廊上走了一段,一間屋燈光外射,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名黑衣大漢,紅衣漢子轉身走了進去,兩名黑衣大漢放下胳膊恭謹躬身。這間屋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頂上高掛著一盞八角琉璃燈,迎面掛著一塊大簾幕。
紅衣漢子到了簾幕前微欠身軀,揚聲說道:「請老主人。」
轉眼工夫之後,一陣緩慢而輕的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到了簾幕那邊不遠處就停下了,只聽簾幕那邊響起個帶著冷意的蒼勁話聲;「這麼晚了,什麼事?」
那紅衣漢子垂著手恭謹說道:「義父,鋼牌使者有事請示?」
那蒼勁話聲哦地一聲道:「叫他說。」
紅衣漢子一雙目光投向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忙躬身說道:「稟老主人,福康安讓他夫人勸說孟蘭無效,屬下特來請示,是即刻就動手,還是等福康安的話。」
那蒼勁話聲道:「你要知道,唯有保住福康安,情勢才對咱們有利,要想保住福康安,只有盡早除去每一個足以毀滅他的人。」
黑衣蒙面人道:「屑下知道,您的意思是即刻動手。」
那蒼勁話聲「嗯」了一聲道:「你有把握麼?」
黑衣蒙面人遲疑了一下道:「屬下不敢說,因為孝王府現有兩大障礙在。」
那蒼勁話聲道;「一個是李克威的那個傳人,另一個是誰?」
黑衣蒙面人道:「禁軍總教習馬如龍。」
那蒼勁話聲冷笑一聲道:「對你來說,他也是個障礙麼?」
黑衣蒙面人道:「您不知道,此人身手不弱,頗富心智,尤其玩得一手好飛刀。」
那蒼勁話聲道:「他能玩一手好飛刀?」
黑衣蒙面人道:「是的。」
那蒼勁話聲道:「江湖上會玩飛刀的人不少,但真正玩得好的並不多,以你看,他的飛刀比你少主的飛刀如何?」
黑衣蒙面人道:「您不知道,屬下也是剛聽說,馬如龍這手飛刀傳自他的父親,他父親早年是個玩飛刀的大家。」
那蒼勁話聲「哦」地一聲道:「你可知道他父親是……」
黑衣蒙面人道,「據屬下所知,他父親是當年關外馬家幾兄弟中的老二馬榮祥。」
紅衣漢子臉色陡然一變,跨步過來,伸手抓住了黑衣蒙面人,疾聲說道:「你說誰是那姓馬小子的爹?」
他手大力大出其不意地這麼一抓真讓人受不了,黑衣蒙面人不禁脫口叫了一聲。
只聽那蒼勁話聲沉聲喝道:「你這是幹什麼,放手。」
這一聲還真有用,紅衣漢子身軀一震,立即鬆了黑衣蒙面人退向後去。
那蒼勁話聲忽然間變得柔和異常道:「抓傷你了沒有。」
黑衣蒙面人忙道:「謝老主人,沒有,少主神力,是屬下沒用。」
那蒼勁話聲道:「沒傷著你就好,沒傷著你就好……」
頓了頓道:「你剛才說這馬如龍是當年關外馬家馬榮祥的後人?」
黑衣蒙面人道:「回您,屬下是這麼聽說的?」
那蒼勁話聲道:「你是聽誰說的?」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是聽凌燕飛說的。」
那蒼勁話聲道:「當年我也是個玩飛刀的能手,我聽說過關外馬家兄弟的威名,那就難怪馬如龍能玩一手好飛刀了。」
沉默了一陣之後,他又說道:「這樣吧,你沒有把握的事,我不能勉強你去做,弄巧成拙反而壞了大事……」
黑衣蒙面人忙道:「謝主人。」
那蒼勁話聲道:「你謝得太早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這件事仍然交給你去辦,不過我可以幫你把這兩個障礙引出來一個,這樣你是不是就能下手了。」
黑衣蒙面人道:「但不知老主人要把那一個引出去?」
那蒼勁話聲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只要是咱們的障礙一概都要除去,除去一個是一個,也就是說我幫你先除去一個障礙,剩下的一個障礙就要你自己清除了,行麼?」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遵命,老主人準備何時……」
那蒼勁話聲道:「就這一兩天,你隨時留意,這兩個人只要有一個出孝王府你就趕快找機會下手,懂了麼?」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省得。」
那蒼勁話聲道:「雖說是我幫你引出一個障礙來,不過這件事仍要你去做,因為我這些人不方便露面,更不方便到孝王府去……」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屬下知道,只是用什麼方法把他們引出去一個……」
那蒼勁話聲道:「我自會教你個法子,這法子很簡單,你等等。」
一頓道:「阿宏,你去找張紙寫幾個字,寫城東五里黃土坡,快去。」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邁步繞到邊上進入了簾幕後。有頃他又從簾幕邊上出來了,他手裡多了張小紙條。
只聽蒼勁話聲道:「寫好了麼?」
紅衣漢子恭聲說道:「寫好了。」
那蒼勁話聲道:「念一遍我聽聽。」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當即望著手中小紙條念道:「城東五里黃土坡。」
那蒼勁話聲道:「好,現在照我的話做,把你腰裡的東西拿下來。」
紅衣漢子腰裡掛著一個製作精緻、小巧玲瓏的革囊,上頭雕著圖案花紋,紅衣漢子當即把它取了下來。
那蒼勁話聲道:「把口袋解開,把那張紙條放進去,然後把口袋綁好。」
紅衣漢子照著話做了。
那蒼勁話聲道:「給他!」
紅衣漢子抬手把革囊遞給了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雙手接過,訝然說道:「老主人,這……」
那蒼勁話聲道:「聽啊,你把這個東西帶進孝王府去扔在容易發現的地方,只要有人拾著一嚷嚷,這兩個人之中的一個,馬上就會到城東五里黃土坡去,這麼一來你就有機會下手了,明白了麼?」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明白了,只是……」
那蒼勁話聲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是怕萬一他們不去……」
那蒼勁話聲道:「一定會有一個去,要不去你可以別下手,我不會怪你。」
黑衣蒙面人一躬身道:「謝老主人,屬下告辭。」
他轉身要走,可是忽然他又轉了回來,躬身說道:「老主人,要是那拾獲這東西的人藏了起來不拿出來呢?」
那蒼勁話聲哈哈一笑道:「你想得太周到了,你不會當那拾物不昧的人麼?」
黑衣蒙面人一躬身道:「屬下愚蠢,多謝老主人指點。」
轉身行了出去。紅衣漢子衝門口兩個黑衣漢子一擺手,兩個黑衣漢子中的一個立即跟上去。
紅衣漢子轉回身道:「義父……」
那蒼勁話聲忽轉冰冷道:「我不知道馬如龍是馬榮祥的孽種,要是知道的話我早就把他除了,我不能讓他也成為咱們一個障礙,我要先把他除去,然後再除李克威那個徒弟,你去準備準備,記住萬一不成,絕不能讓他發現咱們。」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躬下身去。
那條矯捷的黑影又從那片樹林裡出來了,他像一隻飛鳥似的撲出了樹林,循原路往孝王府飛馳,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出現了另一條黑影,可惜他沒有覺察。黑影很快地回到了孝王府,又隱入了西院馬房後不見了。
孝王府仍是那麼平靜,平靜得像一池靜水,一點漣漪都沒有,後頭那條黑影沒跟進西院,他停在西院外一動不動。如果這時候能看見他臉色的話,定可看見他臉色蒼白,唇邊泛起了一陣陣抽搐。
口 口 口
一大早凌燕飛就站在院子裡了,許是他昨兒晚上一夜沒睡好,兩眼紅紅的。王府裡有得是早起的下人,可是凌燕飛沒理他們,他們也就沒打擾他。
怡寧步履匆匆地過來了,含笑說道:「剛到你屋裡去找過你,怎麼起這麼早。」
凌燕飛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怡寧斂去了笑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別這樣,燕飛看你這樣我心裡好難受。」
凌燕飛唇邊掠過一絲輕微的抽搐,道:「他要是個跟我沒關係的人倒也罷了,偏偏他是……但願我沒看見,可是畢竟……」
他歎了一口氣,緩緩接道:「要不是我親眼看見了,我還不敢相信,我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這樣,總該有個理由?」
怡寧道:「那……到那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不行。」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能這麼做,我要是到那兒去查,等於是告訴他我看見了他。」
怡寧道:「那有什麼關係?到現在你還有什麼顧慮的?」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是顧慮什麼,我現在的心情跟孟蘭一樣,他對我個人怎麼樣,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他不是單單對我個人,我不能打草驚蛇壞了全盤大計,我要等時機成熟來個一網打盡。」
怡寧低下了頭,道;「那你就別這樣,我看了好難受。」
凌燕飛沒再說什麼,沉默了一下之後道:「如龍跟孟蘭他們起來了沒有?」
怡寧道:「起來了,如龍始終都不敢輕離孟蘭左右,剛才我到孟蘭屋裡去過,他們倆還讓我為找你呢,燕飛,你原是個很堅強的人……」
她往凌燕飛身後看了一眼,倏然住口不言。凌燕飛雙眉為之一揚。
只聽馮七的話聲傳了過來:「哈,你們倆今兒個起這麼早,吃了沒有?」
凌燕飛轉了過去,怡寧含笑說道:「還沒呢,您吃過了?」
她多少帶著點兒不自在。
馮七到了近前,笑著說道:「還沒有呢,睜開眼我就往這邊兒來了,我來找小七兒!」
目光一凝,接道:「你們倆怎麼了,一個臉發白,一個眼發紅。」
凌燕飛微微笑了笑道:「她就跟小孩兒似的,禮王府派人來催她一趟她就沉不住氣了,到現在心裡還不痛快,昨兒晚上我一直守了她半夜!」
馮七「唉」了一聲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這檔子事兒啊,姑娘,別這麼死心眼兒,老人家也只是關心你,要不關心他們就不管了是不是,不管多麼大了,在老人家眼裡一輩子也長不大,這是一定的道理,普天之下那一家都是這樣,用不著往心裡擱,姑娘,別人不提,就拿我來說吧,現在想有個人關心還沒有呢!」
怡寧低下了頭,沒說話。
凌燕飛把話接了過去,道:「您說您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馮七「哦」地一聲道:「剛才一打岔我差點兒給忘了,我昨兒晚上就想來找你們,可是那時候太晚了,我怕你們已經睡了……」
左手探進懷裡摸了半天,摸出了雕花的小囊來,他提著那小革囊道:「你們倆看看,這是什麼玩藝兒?」
凌燕飛的臉色陡然一變,伸手接了過來,道:「您那兒來的這個?」
馮七道:「地上撿的,怎麼了,你知道這是……」
凌燕飛截口說道:「您那兒撿的?」
馮七道:「就在西院馬房前,我打開看過了,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小紙條兒,上頭寫著什麼城東五里黃土坡!」
凌燕飛解開了那個小革囊口,從裡頭掏出了一張小紙條兒,他看了看,抬眼望向馮七:「七叔,這是什麼意思?」
馮七道:「你問我?我正想問你呢!」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懂這紙條兒上寫的是什麼意思。」
他把紙條兒往革囊裡一塞,抬手遞向了馮七。
馮七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給我幹什麼,不用給我了,我拿來就是要交給你的,回頭你問問大夥兒看,是不是誰掉的。」
凌燕飛把手收了回來道:「好吧,那就先放在我這兒吧!」
馮七沒再多說什麼,嚷著要吃飯去,說沒兩句話就走了。
望著馮七的身影不見,凌燕飛轉過了身,道:「怡寧,他昨兒晚上去的地方,跟如龍找了多少年沒找著的仇人有關。」
怡寧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這種小革囊如龍有一個,以前他給我看過。」
怡寧美目微睜道:「他怎麼會跟如龍的仇人有關係?」
凌燕飛道:「這我就不知道,昨兒晚上我沒敢貿然跟他進去,要不然也許我現在多少知道點兒。」
怡寧道:「那,要不要告訴如龍一聲去?」
凌燕飛道;「當然要,可是不用太急,如果我沒有料錯,這是昨兒晚上他從他去的那地方帶來的,他的目的只在把如龍引到城東五里黃土坡去,真要是這樣,他可能會躲在暗處窺探咱們的動靜,我不能讓他知道我有什麼事瞞著他,讓他對我起疑,咱們再在這兒聊會兒再去找如龍。」
怡寧明白了,又陪凌燕飛聊了幾句之後,他忽然笑著說道:「瞧只顧著聊天,把飯都給忘了,咱們趕快吃飯去吧。」
她拉著凌燕飛走了。兩個人當真先去吃飯了,吃完了飯才拐去孟蘭的屋裡。福康安夫人的一封信給孟蘭帶來了沉重的心情,也給馬如龍帶來了不痛快,算時間兩個人已經吃過早飯了,可卻悶坐在屋裡一句話不說,凌燕飛跟怡寧進來了,馬如龍跟孟蘭都站了起來。
怡寧沉不住氣進屋便道:「如龍,燕飛有事兒找你。」
馬如龍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燕飛。」
凌燕飛從袖子裡取出那個小革囊扔了過去。
孟蘭道:「什麼啊?」
馬如龍伸手接住,只一眼臉色大變,兩眼暴射寒芒,震聲說道:「燕飛,這是那兒來的?」
凌燕飛先凝神聽了一聽,然後他道:「馮七叔交給我的,他說他昨兒晚上在西院馬房前撿的,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讓我問問大夥兒這是誰丟的。」
馬如龍道:「是他昨兒晚上在西院馬房前撿的?」
凌燕飛道:「以我看這是他昨兒晚上從那座大宅院裡帶回來的,也就是說那座大宅院跟你找了多年沒找著的仇人有關……」
馬如龍鋼牙一挫,道:「好啊,我說怎麼明明聽說他來了京裡,找了這麼多年卻沒能找著。」
他一抓那個小革囊邁步就往外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用不著到那兒去,革囊裡有張小紙條兒,你看看。」
馬如龍伸兩根指頭去掏出了那張小紙條兒,他目光一凝道:「城東五里黃土坡,好嘛,居然對我叫起陣來了,行,我就到那兒去。」
他又要走。
凌燕飛伸手又一攔道:「你若到那兒去,那你就上了他們的大當了。」
馬如龍停步說道:「怎麼說我上他們的大當?」
凌燕飛道:「他昨兒晚上從那兒把這個帶了回來,今兒早上又把它交給了我,指明了地方城東五里黃土坡,難道連一點用意都沒有麼?」
馬如龍道:「我明白,他們知道我在這兒,而且知道我是誰了,把我叫出去下手,一定有埋伏,可是我不怕!」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們怕,你這算什麼?勇?都忍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能再忍忍?」
馬如龍道:「這麼多年來我不是忍,我是找不著他們。」
凌燕飛道:「現在不是你找著了他們,是他們找著了你,誠如你所說的,他們一定有埋伏,也絕不會幹沒把握的事,你去不是報仇,是送死!」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我不信……」
凌燕飛道:「他們這是調虎離山,一石兩鳥之計,一方面要除你,一方面要殺孟蘭,你信不信?」
馬如龍聽得一怔道:「他們要殺孟蘭?」
凌燕飛道:「難不成你以為他們調你出去,只為對付你一個人?」
馬如龍道:「他們要殺孟蘭那是作夢,我出去了你在家。」
凌燕飛道:「他們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是不是?」
馬如龍又復一怔。
凌燕飛接著說道:「還有,孟蘭那位嫂子剛派人送來一封信示警,今天他們就要把你調出去,一方要對付你,一方面要下手孟蘭,難道你以為這是兩回事兒,這是巧合?」
馬如龍臉色大變,叫道:「你是說福康安……」
凌燕飛道:「小聲點兒。」
馬如龍馬上壓低了話聲道:「福康安跟他有勾結,而他又跟我的仇人有關係,這?這……」
凌燕飛道:「錯綜複雜撲朔迷離,是不是,只看看這,再想想這關係多麼重大,你能這麼冒裡冒失的跑去麼?」
馬如龍道:「那……我到昨兒晚上他們那兒去,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
凌燕飛道:「你到那兒去,或許能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但卻等於告訴他們,他昨兒晚上暴露了行跡,除非你能一舉把他們都制住,要不然就沒辦法一網打盡他們,再說,你到那兒去,給他們來了個出其不意,可是你的行動絕對瞞不了在咱們眼前的他,一旦你離開了孝王府,恐怕他馬上就會發動他的陰謀……」
馬如龍道:「那你說該怎麼辦?我別去?咱們就這麼守著孟蘭,一直不採取主動?咱們這麼守著孟蘭,將來或許能扳倒福康安,可是對赤魔教以及羅剎人來說,並不是直接而有效的打擊……」
凌燕飛道:「這些我都知道,你能不能先坐下?」
馬如龍一點頭道:「好,我坐下。」
他當真坐了下去,坐下去便道:「我坐下了,怎麼辦你說吧?」
凌燕飛剛要說話。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聽嘉親王在外頭叫道:「這麼好的天兒,你們都躲在屋裡幹什麼?」
孟蘭道:「嘉王爺來了!」
怡寧開了門,嘉親王帶著李勇已到門口,舉步行了進來,目光從幾個人臉上掃過,道:「關著門幹什麼?你們嘰咕什麼機密大事兒啊?」
凌燕飛道:「您來得正好,有件事兒我要稟報您一下。」
嘉親王道:「什麼事兒,說吧,我洗耳恭聽。」
凌燕飛把他讓坐下,然後把以前所知道的,救桑傲霜時的所見所聞,昨兒晚上以及今兒早上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嘉親王臉色連變,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他一雙眉鋒皺得老深,臉色也相當凝重,搖著頭道:「有這種事兒,竟會有這種事兒,真是讓人難以相信,真是讓人難以相信,燕飛,你是不是覺得為難?」
凌燕飛道:「不,王爺,我並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認為應該讓您知道一下,事情已經演變到這種地步,咱們這些人每個人都應該有所提防。」
嘉親王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之後道:「你說的那個大宅院,是不是出德勝門還往北去?」
凌燕飛忙點頭道;「對,您知道那兒?」
嘉親王道:「在家裡,知道德勝門北有座大宅院的不少,都知道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是個半身癱瘓的老人,實際上他們都不能說真正知道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真正知道那座大宅院主人的少之又少,曲指算算恐怕只有兩三個人,連安蒙都不知道。」
怡寧道:「你知道?」
嘉親王微一點頭道:「皇上知道,我知道,和坤跟福康安也許知道,也就是說我不知道他們知道不知道。」
凌燕飛道:「聽您的口氣,好像那座大宅院的主人跟官家有關係?」
嘉親王吁了口氣道:「要不是他可能是如龍的仇人,也牽扯在這件事裡,今天我絕不會告訴你們,因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也就是那個裝成半身癱瘓的老人,是皇上秘密衛隊的總領班,皇上這支秘密衛隊不是大內侍衛,他們只聽命於皇上一個人,有點像雍正年間的血滴子,皇上設置這個秘密衛隊的主要目的,一方面固然是為了他自身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為偵查異己,清除不忠。」
凌燕飛聽得心神連連震動,道:「原來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是……」
嘉親王臉色凝重地道:「很麻煩,燕飛,這座大宅院的主人既是皇上秘密衛隊的總領班,皇上對他的寵信是可想而知,如龍的私仇不能構成動他的理由,要是沒有他勾結赤魔教的證據,就是我也不敢動他,你看怎麼辦?」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王爺……」
嘉親王道:「如龍,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我也可以想得到我這話你一定不愛聽,可是我這是以事論事,而且說的是實情實話,除非為了你我豁出去,可是我不能為你豁出去,我要是真能豁出去,福康安我不會留他到如今,我不論做什麼事都得穩紮穩打,一定先要站穩一個理字,我這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能體諒。」
馬如龍道:「王爺,我也是報仇心切……」
「我知道,如龍,」嘉親王道:「你現在這種心情我能體會,我只有自己去幹,雖然你現在是幫我的忙,可是對你,我卻愛莫能助,為著大局,我相信燕飛也不敢幫你,你一個人不見得辦得了這件事,報得了仇,既是這樣,你為什麼不在公私兼顧的情形下去辦這件事?只要在公私兼顧的情形下,我會盡心盡力讓你報仇。」
馬如龍雙眉聳動了幾下,道:「謝謝您,王爺,我不是不懂大理的人,只要你保證能讓我手刃此人,您讓我怎麼幹都可以。」
嘉親王伸手拍了拍他,點頭說道:「你放心,如龍,我保證,只要能讓他低頭認罪,我讓你手刃你的仇人就是。」
馬如龍一陣激動,道:「謝謝您,王爺,馬家存歿俱感。」
抬眼望向凌燕飛道:「燕飛,現在聽你的了。」
凌燕飛道:「我本打算咬牙橫心早一點採取行動,先制內奸,再搗賊巢的,如今聽王爺這麼一說,我卻又不敢邁步了。」
馬如龍道:「怎麼,燕飛?」
凌燕飛道:「咱們或許可以先制內奸,以內奸的口供作為證詞,但是我以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身份太不尋常,單單一個人證恐怕難以動他,而這件事對咱們來說是只許成,不許敗的,也沒有第二次機會的,甚至設若這件事不成很可能會牽連全盤大計,所以這件事必須慎重,必須極其小心行事,就跟王爺適才所說,要穩紮穩打,不動則已,一動務必要置他們於無可遁形之地。」
「對,對極了。」嘉親王擊掌點頭,道:「這也是我的意思,辦這件事只有這樣。」
馬如龍道:「咱們總不能在家裡坐著等證據吧。」
凌燕飛道:「當然不能,光坐在這兒練嘴沒有用,咱們必須要主動爭取,至於怎麼主動爭取,諸位請附耳過來。」
有了他這句話,大夥兒都圍了過來,再說話的時候,凌燕飛壓低了話聲,話聲低得只有他們幾個聽得見!
口 口 口
嘉親王走了,沒見孝親王就走了。凌燕飛一個人送出去的,或許是一直送到了嘉王府,老半天才回來。
凌燕飛回來之後,把一個小紙包交給了怡寧,看樣子怡寧有點緊張,凌燕飛安慰了怡寧幾句,然後偕同馬如龍出了屋。
他們倆在前頭找著了馮七,凌燕飛道:「七叔,我跟如龍要出去一下,府裡的事兒只有暫時交給您了。」
馮七道:「你們倆上那兒去,什麼事兒非得倆人一塊兒去不可?」
凌燕飛道:「讓如龍告訴您吧。」
馬如龍把他雙親被殺,來京覓仇蹤,以及那個小革囊的來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臉上變了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這麼說來敢情你沒找著他們,他們卻找到你頭上來了,好兔崽子,膽子不小啊,對,找他們去,可是燕飛你跟去……」
凌燕飛道:「我不放心讓如龍一個人去,他們既然找上了如龍,對如龍叫陣,定然有埋伏,我不能不跟去幫個忙。」
馮七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嗯,也對,好吧,你們哥兒倆去吧,府裡的事兒交給我就是,怡寧跟孟蘭呢?」
凌燕飛道:「在後頭,怡寧陪著孟蘭呢。」
馮七擺擺手道;「好吧,你們去吧,我得趕快到後頭佈署一番。」
凌燕飛跟馬如龍沒再說什麼,走了。馮七也馬上去了後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35:56
第廿四章 詐 死 誘 奸
凌燕飛跟馬如龍到了城東五里地。黃土坡,的確是個黃土坡,高高的土坡上,兩邊都是樹林子,挺密的樹林子。這當兒正晌午,日頭能曬出人的油來,這一帶空蕩、寂靜,看不見什麼人。
馬如龍一邊竭盡目力四下搜索,一邊道:「燕飛,我總是有點不放心。」
凌燕飛道:「我都已經安排好了,要文的有文的,要武的有武的,絕不會出錯的,要是出了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馬如龍道:「我不瞞你,燕飛,孟蘭已經有了身孕了。」
凌燕飛一怔,伸手抓住了馬如龍,瞪大了眼急道:「真的,如龍,你怎麼不早說?」
馬如龍道:「我也是今兒早上才知道的。」
凌燕飛揮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你真行。」
馬如龍倏然一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有你這麼個幫手,我不怕回不去,我只擔心孟蘭。」
凌燕飛又拍了拍他道:「你的心情我能體會,只是用不著這樣……」
這句話還沒說完,馬如龍目光一凝,道:「燕飛,你看土坡上路中間是什麼?」
凌燕飛凝目看了看,道:「像有東西在飄動,是張紙條兒。」
馬如龍雙眉—揚道:「走,咱們過去看看。」
他邁步先行了過去。凌燕飛緊邁一步跟了上去。看看快上土坡了,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
馬如龍道:「怎麼了?」
凌燕飛抬手往眼前地上指了指。馬如龍凝目一看,只見眼前地上有丈餘長,丈餘寬一塊地土色跟周圍稍有不同,不留意絕難看出來。他當即蹲了下去,伸手在那塊地上撥了撥,土被撥開了,地上露出了一把竹籤,尖端黑黑的。
馬如龍揚了揚眉,冷笑道:「好東西,淬過毒了,只一腳踩下去,腳非廢了不可。」
凌燕飛道:「咱們從邊上繞過去,不能跳還不知道那邊有沒有埋什麼東西呢!」
馬如龍伸手拔起幾根竹籤站了起來,兩個人從邊上繞過了這丈餘長,丈餘寬的一塊,凝目看盡頭,只見盡頭處有一片土也是鬆鬆的。
凌燕飛笑笑道:「看來他們是屬地鼠的。」
馬如龍道:「幸虧這是你跟來了,要不然我非一腳踩上不可,還沒跟人家照面呢,先把腳廢了,那就等於把命交給人家了。」
凌燕飛道:「看這種陣仗,他們一定就在左近窺探,只是一時不容易發現他們罷了。」
馬如龍道:「可能在兩邊樹林子裡。」
凌燕飛道;「不無可能,小心就是。」
說話間兩個人已走上了土坡,只見眼前那隨風飄動的果然是張小紙條兒,用塊石頭壓著。馬如龍彎腰要去拿。
凌燕飛一把抓住了他,道:「看就行了。」
馬如龍直起了腰,道:「真沒記性。」
兩個人凝目看那張紙條兒,只見紙條兒上寫著:「能走到這兒算你命大,折向東南走三里」。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這算什麼?」
凌燕飛突然抬手往後一抄,幾乎同時,馬如龍轉身揚手把幾根淬過毒的竹籤打了出幾去,根根竹籤電射進入樹林,樹林裡響起了一聲悶哼。馬如龍騰身便要撲過去。
凌燕飛抬手又攔住了他,道:「忘了,逢林莫入。」
馬如龍哼了一聲道:「便宜他了。」
凌燕飛道:「他活不了的,除非他有解藥。」
一頓揚聲說道:「馬如龍應約而來,你們為什麼縮頭縮腦躲在樹林裡不出來?」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透林傳出:「關外馬家的飛刀果然名不虛傳,另一個是誰?」
凌燕飛道:「馬如龍的朋友,凌燕飛!」
那冰冷話聲道:「如今這北京城裡有幾個凌燕飛。」
凌燕飛道:「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聽說有第二個。」
那冰冷話聲道:「那好極了,買一個還送一個,我家主人在東南三里處候駕,不怕死的就去吧,你們找的是正主兒,在這兒跟我耗沒有用。」
凌燕飛道:「說得是,我們這就去,臨走之前請教一事,關外馬家飛刀名不虛傳,你閣下的飛刀玩得也不錯,但不知你閣下這一手是那兒學的?」
那冰冷話聲道:「自然是我家主人教的。」
凌燕飛道:「多謝了。」
偕同馬如龍往東南飛馳而去。
繞過了一片土崗,那黃土坡已被這片土崗遮住,凌燕飛突然停了下來,抬手把剛才抄住的那把飛刀遞給了馬如龍,道:「如龍,你看看這把飛刀。」
馬如龍入目那把飛刀便自一怔,他忙伸手接了過去,同時從腰間拔出了一把他自己的飛刀,兩把飛刀一比之下,馬如龍立時怔住了。
這兩把飛刀無論形式,長短甚至於刀刃的厚薄都一樣,只是凌燕飛抄來的那把飛刀把子上沒有鐫刻著關外馬字樣,要不然簡直就是關外馬家的飛刀。
凌燕飛道:「看清楚了沒有?」
馬如龍定了定神叫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凌燕飛道:「我剛才一看這把飛刀,心裡為之怦然一跳,如龍,這把飛刀令人解費,據我所知,大爺、二爺均已過世,當年的四姑娘已是嘯傲山莊李家的人,三爺羅士信早在當年就已經去世了,關外馬家除了和馬宏之外可以說沒有人了,除了你跟宏兄弟之外,也不可能再有人用這種飛刀,而且這種飛刀刃薄量輕,別人也用不來,可是剛才我接刀的時候覺得這把刀勁道異常,擲刀人顯然是個能手,也深得馬家飛刀個中三昧,難道說他們跟馬家有關係?」
馬如龍一搖頭道:「不可能,燕飛,他們要跟馬家有關係,豈會殺害我的爹娘?」
凌燕飛道:「我也這麼想……」
忽然一凝目光望著馬如龍道:「如龍,據我所知,馬大爺他們幾位藝出長眉道人,他們幾位這手飛刀是不是也出自長眉道人的傳授?」
「不,」馬如龍搖頭說道:「我爹把飛刀傳給我的時候告訴過我,這手飛刀是他幾位自己練的,連這種飛刀都是他幾位畫出圖來自己督工打造的。」
凌燕飛點點頭道:「要是這樣的話,眼前這幫人就不可能跟長眉道人有關係了,既跟長眉道人沒關係,也就加重他們跟馬家有關係的可能,只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咱們現在不清楚,也沒那麼多工夫去想,咱們倆心裡只有個底兒就行了,走吧!」
兩個人當即又往東南馳去。以凌燕飛跟馬如龍的腳程算,三里距離應該是近在咫尺。兩個人一口氣往東南奔了三里,看見了,剛才是黃土坡,如今是條大山溝。
黃土大山溝,這種黃土大山溝,經過長年的風吹雨打太陽曬,土質比石頭都硬,都結實。仍然是空蕩、寂靜,日頭已經偏了西,山溝裡比外頭暗些,也比外頭陰涼,平日這種不常見人的地方已經有點懍人了,這時候似乎更懍人。
兩個人剛到山溝上,只聽那既高又深的山溝裡傳出個冰冷話聲:「真是信人,我家主人在山溝裡候駕,請進來吧。」
凌燕飛哼了一聲道:「看你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如龍,咱們進去,只注意腳下,別的交給我。」
兩個人並肩行進了山溝。這條山溝的確夠寬的,論寬窄是能容六輛大車並馳,這條山溝也的確夠深的,抬眼往上看,溝底離溝頂足有二三十丈高。
兩旁溝壁上長滿了樹,越往上越多,越往上越密。進山溝約莫二三十丈,有一個大彎,拐過這個大彎,地上交叉插著兩把飛刀,形式、長短厚薄,跟凌燕飛剛在黃土坡上抄來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凌燕飛跟馬如龍停了步,兩個人抬眼略一環掃,凌燕飛兩眼寒芒電閃,道:「看樣子是到了地頭兒了,如龍,你是正主兒,你說話吧。」
馬如龍雙眉揚起,冷笑一聲道:「馬如龍應約而至,你們一個個縮在樹上不露頭,這算什麼?」
只聽一聲冷笑從左邊溝壁上響起:「姓馬的,你眼力不差。」
右邊溝壁半腰那片茂密的樹木枝葉連動,飛鳥投射落十個黑衣蒙面人來,成半弧形地落在了地上。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這邊還有,為什麼不一塊兒下來。」
剛說話完,右邊溝壁上也射落了十名黑衣蒙面人,也成半弧形落地,恰好把凌燕飛、馬如龍圍在了中間。
馬如龍道:「好啊,二十對二,你們那個是頭兒?」
對面一個黑衣蒙面人冰冷說道:「這個是頭兒。」
他一揚手,連他在內,二十個黑衣蒙面人一起從右衣袖中取出一個黑黑的筒狀物。凌燕飛神情一震道:「五毒斷魂筒,你們是赤魔教人?」
對面那名黑衣蒙面人道:「凌燕飛,難得你還記得本教的五毒斷魂筒,上回你僥倖逃過了,這回你是死定了,買一個還饒一個,很划算。」
馬如龍忍不住詫聲說道:「怎麼會是赤魔教人。」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道:「不明白是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本來是要對付凌燕飛的,可是我們若直接找他怕他不肯來,我們又知道你跟個蒙古人有仇,所以我們用這個辦法找你,我們料定只要你來,凌燕飛他一定會跟來,果然不出我們所料,這個法子靈極了。」
凌燕飛淡然說道:「這個法子的確靈,只是你們怎麼知道馬如龍跟個蒙古人有仇?」
那黑衣蒙面人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們知道就是。」
凌燕飛目光略一環掃道:「看這樣的陣仗,似乎我們倆今天是死定了。」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你是個明白人,這條山溝就是你們倆的埋骨地。」
凌燕飛道:「如龍,恐怕你還不知道赤魔教五毒斷魂筒的厲害吧?那個不起眼的筒裡藏的有毒針,細如牛毛,見血封喉,一按暗簧就會噴出,當初在桑宅我領教過。」
那黑衣蒙面人獰笑說道:「你既然說了就省得我說了,不錯,讓姓馬的也做個明白鬼。」
他揚起了手中黑筒。另十九名黑衣蒙面人跟著也揚起了手中的五毒斷魂筒。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道:「臨死之前,你們倆有什麼遺言麼?」
馬如龍起初心裡的確很震驚,眼前情勢他看得很清楚,整整二十名赤魔教徒成環狀包圍,手裡拿的是這種五毒斷魂筒,一旦二十隻五毒斷魂筒齊噴,那細如牛毛的毒針恐怕比驟雨還要密,只中一根便會喪命,而對這樣的陣仗,的的確確是必死無疑。
及至他看到凌燕飛仍然是那麼鎮定,他不禁有點詫異,他暗想凌燕飛也許有破這種陣仗的法子,不然凌燕飛絕不可能這麼鎮定,有此一念,心裡也就好多了,聽得對面那黑衣蒙面人問了這麼一句,他剛要說話。
只聽凌燕飛道:「有,只看你們給不給我機會說了。」
那黑衣蒙面人道:「說吧,我既然問起你們,自然會給你們留遺言的機會,我不怕你們倆能插翅飛了,你們倆要想逃過這一劫,那恐怕比登天還難。」
凌燕飛道:「不知道你們稍時發射的時候是一起發射呢,還是逐筒的發射。」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獰笑說道:「以你看呢。」
凌燕飛道:「要以我看,你們一起發射不如逐筒發射,因為你們這五毒斷魂筒名雖五毒,實際只有一毒,也就是說一筒只能發射一次,再欲發射必須有一段時間裝填毒針,要是一起發射之後射不中我們倆,那後果就不堪想,所以說一起發射不如逐筒發射,也就是說誰還沒有發射誰就有一次保命的機會,一旦把毒針射出來了,這保命的機會也就沒了。」
對面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一起發射射不中你們?你這是癡人說夢……」
凌燕飛道:「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裡有沒有上次去過桑宅的,要有的話他看見當時我是怎麼破這玩藝兒的,當時我能破這玩藝兒,現在我照樣能破這玩藝兒,所以我勸你們不要一起發射,要是一射不中,你們個個都要橫屍。」
對面那黑衣蒙面人獰笑一聲道:「我不信,放!」
他這一聲放!噗地一聲,他那五毒斷魂筒裡的毒針射了出來,別的人卻沒動。顯然,凌燕飛那一番話收了效,世上沒有人不惜命的,沒有人不自私的,到了這節骨眼兒管他什麼教規不教規?誰都會先顧自己。
只見寒芒一閃,凌燕飛掌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柄森寒的軟劍,劍尖上黑黑的一片,敢情他又一次地施展嘯傲山莊主人所傳那至高無上的玄功,把一蓬毒針全吸在了劍尖之上。
馬如龍看得剛一怔。
寒芒暴閃,凌燕飛振腕抖劍,那一蓬毒針離劍倒射,電一般地射向那黑衣蒙面人。那黑衣蒙面人來不及躲閃,被自己那一蓬毒針悉數射中,一根也不少地全射在了胸前,一聲慘嗥倒了地,滿地亂滾慘不忍睹,只滾了幾滾便不動了。
凌燕飛垂下了軟劍笑笑說道:「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們吧,剛才要是你們聽了他的,現在你們就全沒命了,接下來那一位要試試運氣?」
這一來誰還敢動?誰先發射誰准先沒命,誰願意死?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我跟諸位談個條件,你們不發射,我也不難為你們,這樣僵著沒意思,我看你們還是撤走吧!」
凌燕飛這句話一出口,先是一個,接著是兩個,而後三個,四個……剎時間那些黑衣蒙面人跑得一個不剩。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燕飛,還是你行,你真行。」
凌燕飛沒理會馬如龍,抬眼望著對面溝壁那最高處含笑說道:「看了這情形,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氣麼?」
一聲震撼心神的激怒暴喝起自對面溝壁最高處那濃密的樹叢裡:「凌燕飛,你住嘴,別以為你嘯傲山莊的武功有什麼了不起,你再試試我這個!」
一聲厲嘯空響起,立即,一陣雷鼓般聲響從山溝兩端傳了過來,震得地皮都為之微微顫動。
馬如龍一怔道:「馬隊。」
凌燕飛道:「不錯,是馬隊。」
的確,那震得地皮都為之顫動的是蹄聲,不是鼓聲,雜亂的蹄聲本就夠瞧,再加上山溝聚音,那聲勢自然更以驚人。
就這兩句話工夫,右手邊這一頭已能看見馬匹了,整十匹高頭健馬,鐵蹄翻飛,奔馳如電,鞍上,都是身材魁偉高大的鐵甲武士,從頭到腳都有鐵甲護著,四肢彎曲處則以柔軟的皮革相連,只有頭盔有兩個洞,露著兩隻眼。連馬身上都有鐵甲,往下長及馬腿一半,一點也不妨礙奔馳。
十名魁偉高大的鐵甲武士每人手上握著一根長矛,矛尖前指,縱騎奔馳。也就在這時候,兩邊山溝頂各出現十名手持鐵背強弓,腰懸雕翎的蒙面黑衣大漢,一個個箭搭弓弦箭鏃下指。
凌燕飛臉色微變,道:「如龍,這才是你的蒙古仇人,看樣子兩邊這兩支馬隊訓練有素,一如當年岳王遭遇的拐子馬,當年岳王有長刀可以砍馬腿,今天咱們的兵刃卻不夠長,山溝兩邊他們已布上了弓箭手,防咱們從兩邊溝壁上去,我沒想到他們會出此一著,他們人馬都有鐵甲,而且各持長矛佔盡了便宜,咱們的處境危險,為今之計咱們只有從這兩邊溝壁脫離險境了,留神那些弓箭手,走。」
一聲走,兩個人雙雙騰身往對面溝壁撲去。
一聲粗獷長笑劃空響起:「你們也知道厲害了,往那兒跑,射。」
弓弦響處,箭鏃破空之聲大作,前上方射下了一排,後上方也射來了一排。
兩支馬隊不但訓練有素,而且溝兩邊山溝頂上的弓箭手配合得很好,兩邊弓箭手射出了羽箭,兩邊二十名鐵甲武士立即收韁停住了坐騎。當然,他們怕的是弓箭手誤傷自己人。
他們雖都收韁停馬,但都嚴陣以待,看樣子凌燕飛跟馬如龍只要有一個被那些弓箭手逼下來,他們馬上就會勒馬衝過來。
凌燕飛跟馬如龍身法如電,一個起落便掠到了這邊溝壁下,從這邊溝壁頂射下來的一排箭立時落了空,但從那邊溝壁上射下來的一排箭已劃空射到。
凌燕飛一聲沉喝,霍然旋身,軟劍帶著一片寒光揮了出去,十支雕翎,飛的飛,斷的斷,他接著說道:「如龍,上,你照顧上頭。」
馬如龍順手折斷了一棵小樹,騎身而上,一頭鑽進了樹叢中,凌燕飛跟著騰身拔起也撲進了樹叢,人躲進樹叢雖然擋住了外頭的視線,但也擋住了自己的視線,更要小心兩邊射來的箭。
兩個人在樹叢裡騰身上拔,往壁頂攀登,不但得躲上頭射下的箭,而且還得躲後面射來的箭,只聽得上下左右噗噗直響,箭落如雨,好不驚險,還可以聽見上下後三方一聲聲的喊叫在這兒,在那兒!
兩個人各具一流身法,輕功造詣又都高絕,即使有時候碰著了枝葉那也是很輕微,所以那些喊叫也不過是瞎猜亂喊,因之那些弓箭手射出來的箭也失去了準頭,東一下,西一下的亂射。這倒幫了兩個人不少忙,也減少了不少的威脅,沒多大工夫,兩個人已攀上高處。
凌燕飛低低說道:「先擲他們幾把飛刀,然後跟在我後頭上去。」
馬如龍探腰摸出了幾把飛刀,抖手打了上去,慘叫聲中三名弓箭手栽了下來。
這一下亂了,剩下的弓箭手立即退向後去,凌燕飛要的就是這一刻,他道:「跟在我後頭。」
猛提一口氣,撥開枝葉衝了上去,人剛一冒上壁頂,只聽那幾名弓箭手大叫說道:「上來了,上來了。」
「噗」地幾支雕翎射了過來,奔電般帶著異嘯聚射凌燕飛。凌燕飛人一冒壁頂便已看清了眼前的情勢,只要看得見就好辦,他軟劍一揮,磕飛了幾支雕翎,人落地又起,軟劍灑出一片寒芒向迎面三名弓箭手撲了過去。他快得讓那三名弓箭手來不及再抽箭,匆忙間揮起鐵背弓就擋。
別說是弓了,就是兵刃也擋不住凌燕飛那把矯若游龍的軟劍,威力無匹的劍勢,沒聽見叫,但見血雨狂噴,三名弓箭手立時倒了地。
他撂倒了三個,馬如龍也撂倒了兩個,剩下兩個一看情形不對,轉身就跑,馬如龍揚手就是兩把飛刀,那兩個沒能跑出三步,飛刀齊沒後心,也趴下了。
剛才對面沒敢射箭是因為有自己人在,現在自己人都沒了,叱喝聲中一排箭射了過來。這些弓箭手個個人高馬大,身經力壯,所用的也都是鐵背強弓,所以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疾若迅雷奔電。
也就因為剛才他們沒射箭,馬如龍誤以為距離太遠射不到沒留意,他躲得慢了一點,左臂上中了一箭,勁力之強帶得他退了兩三步。
凌燕飛大驚,一跺腳道:「你怎麼顧前不顧後。」
馬如龍抬手把箭拔了出來,面不改色,從衣裳上扯下一塊布綁住了傷口,道:「小意思,咱們找剛才那發號司令的匹夫。」
凌燕飛道;「剛才鑽上來的時候我就找過了,他早……」
忽然凝目溝底,道:「那是不是他。」
揮劍磕飛了幾支箭。凌燕飛磕飛這幾支箭後對面忽然不射了,敢情是沒箭了!
馬如龍凝目往下看去,只見那二十騎鐵甲武士中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名蒙面黑衣大漢,他立時一揚雙眉叫道:「你可是適才那發號司令的匹夫。」
那蒙面黑衣大漢仰著頭道:「不錯,馬如龍,適才發號司令的就是我。」
馬如龍揚手把那個小革囊扔了下去,道:「這東西可是你的?」
那小革囊不偏不斜,恰好落在那蒙面黑衣大漢的腳前。
那蒙面黑衣大漢俯身拾起了小革囊,道:「不錯,這東西是我的,當年殺死馬榮祥老狗夫婦的就是我。」
馬如龍臉色大變,殺機狂熾,一咬牙道:「匹夫,你在下頭等我。」
他閃身就要撲下去。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你以為他會跟你單打獨鬥麼?」
馬如龍一掙道:「不要管我,我就是死也要拼了這匹夫。」
凌燕飛冷冷道:「你可以死,但把孟蘭丟給誰管?」
馬如龍神情一震,猛力扔了手裡那棵小樹,轉身抓起一張弓,一支箭,向著溝底那蒙面黑衣大漢拉弓就射。
凌燕飛道:「這個忙我倒可以幫一幫!」
他也抓起一張弓,一支箭往下射去。溝底那蒙面黑衣大漢哇哇大叫,連忙閃身躲避,突然跳上一匹馬,由另十九匹鐵騎護著,往山溝那一端飛馳而去。
馬如龍道:「燕飛,咱們追。」
凌燕飛道:「當然追,只離開這條山溝,咱們就不怕這兩支鐵甲馬隊了。」
兩個人放步從溝頂追了過去。
溝底的兩支馬隊快,溝頂上的凌燕飛跟馬如龍兩人也不慢,可是追著追著,凌燕飛忽然停步跺腳,道:「糟了,咱們上了他的當了!怪不得他往這頭跑!」
馬如龍淨顧著往溝底看了,這時候抬眼往前一看,馬上也看見了,前面五六丈外橫著一條大山溝,跟身邊這條山溝成十字交叉,攔住了他倆的去路,而且溝寬,掠不過去,溝長,一眼看不見頭,想繞道過去追根本辦不到。
馬如龍既急又氣,一咬牙道:「咱們下去追!」
他心急大仇,轉身就要往下跳。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道:「要能下去剛才不就下去了,咱們下去他求之不得,我知道你心急大仇,可也不能急得不顧自己的命!」
馬如龍道:「那……我好不容易找著了他,總不能眼睜睜的讓他跑了啊?」
凌燕飛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你急什麼,讓他去吧,過些時候讓他跪在你面前引頸待戮不更好麼,咱們出來的時候差不多了,也該回去看看情形了。」
馬如龍狠狠一跺腳道:「恨死我了。」
口 口 口
凌燕飛跟馬如龍才剛跨進孝王府的大門一步,就覺出情形不對了,護衛們迎上來報告,說府裡出事了。
凌燕飛跟馬如龍根本就沒問什麼事,拔腿就往後跑。到了後頭,該在的人都在,不該在的人根本不許進入後院。
馬宏一個人在外頭,一見兩人進來,先遞了一個眼色,然後扯著喉嚨就喊:「凌大哥跟如龍哥回來了。」
有了馬宏這個眼色,凌燕飛跟馬如龍緊張的神色鬆了一半,本來是都該松的,可是那一半不能不掛在臉上。
事情雖然是凌燕飛一手安排的,馬如龍也知道,可是他們都怕那萬一的差錯,萬一要出了差錯,不但兩個人要抱恨終生,就是全盤大計也完了。
馬宏剛嚷完,頭一個從屋裡出來的馮七,他臉煞白,走路也顫顫巍巍,搖搖晃晃的,人似乎有些神智不清,兩跟發直,喃喃地道:「你們殺了我吧,你們殺了我吧……」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馮七,急急說道:「七叔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了。」
怡寧跟在馮七後頭,兩眼都哭紅了,這當兒更一頭撲進了凌燕飛的懷裡又失聲痛哭。
凌燕飛急了:「究竟出了什麼事兒,你們倒是說啊。」
只有馬如龍沒說話,他閃身撲進了屋。
這時候馬宏說了話:「大哥,您別問了,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這句話剛說完,屋裡傳來馬如龍一聲大叫:「孟蘭,你慢些走,我跟你去。」
凌燕飛機伶一顫,推開怡寧撲了進去。
等到怡寧、馬宏、馮七都跟了進來,凌燕飛從孟蘭屋出來攔住了路,他兩眼發直,道:「不要進去了。」
馬宏忙道:「大哥,如龍哥他……」
凌燕飛道:「不要問了,兄弟。」
馬宏大叫一聲要往裡撲。凌燕飛抖手一掌打得他倒退了好幾步,馬宏他怔在了那兒。怡寧頭一低捂著臉又哭了。
馮七顫聲說道:「天,我的罪過大了,我的罪過大了。」
突然轉身奔了出去。凌燕飛沒動,馬宏要攔。
馮七一抖手嘶聲叫道:「不要管我,我跟他們拼了。」他瘋狂一般地奔了出去。
凌燕飛笑了:「這齣戲咱們都唱得不錯。」
怡寧揚起了嬌靨,還帶著淚漬,道:「都是你,這是什麼藥嘛,把人眼都整紅了。」
凌燕飛笑道:「沒這個藥你哭得出來麼?」
望著馬宏道:「兄弟,那一掌過重了吧。」
馬宏咧咧嘴道:「還好,骨頭沒斷?」
凌燕飛道:「李勇跟龍剛、龍文都回去了麼?」
馬宏道:「都回去了,他們三個都說沒用上武的不過癮。」
凌燕飛笑笑道:「王爺跟福晉那兒說清楚了麼?」
怡寧道:「我去說的,九叔還真行,這邊—嚷出事,那邊登時就暈過去了,進屋床上一躺,挺舒服的。」
凌燕飛笑了,轉望馬宏道:「安爺那兒送過信兒了沒有?」
馬宏道:「還沒有,等您回來。」
凌燕飛道:「麻煩兄弟你跑一趟吧,把話說清楚,順便交待外頭一聲,盡快準備兩口棺木。」
馬宏答應一聲,轉身奔了出去。
凌燕飛道:「你們倆別出來,咱們隔著簾兒說話吧。」
馬如龍在裡頭應道:「幹嘛出去呀,我樂得歇會兒,孟蘭這兒正心疼我的傷。」
凌燕飛道:「那你們倆就親熱會兒吧!」
頓了頓道:「怡寧,他是怎麼下的手?」
怡寧道:「在湯裡頭下了龍涎香,飯菜都是經他檢查過的,反正龍涎香也試不出來,孟蘭吃過你從駝老那兒拿回來的藥,頭一口湯就覺得腥膻難下嚥,她告訴了我後就往地上一躺,我就嚷了起來。」
凌燕飛道:「真虧你能嚷得出來。」
怡寧白了他一眼道:「你交待的,不嚷行啊?」
頓了頓道:「你說他出去幹什麼去了?」
凌燕飛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兩邊報信兒邀功領賞去了,看吧,用不了多久福康安就會來要人了。」
怡寧皺了皺眉道:「他怎麼會成了赤魔教的人?」
凌燕飛道:「這就要問他了,看來這磕頭拜把也一筆勾銷了,怪不得他在韓大人面前一力推薦老龍溝楚家的人,楚家人究竟跟他有什麼仇,有什怨?」
怡寧道:「對了,他的右手不是……」
凌燕飛道:「那是苦肉計,他的犧牲也夠大的,不過要能要了楚家人的命,另一方面也能使陰謀得逞,犧牲一隻手是值得的!」
忽聽馬如龍在裡頭道:「燕飛,你說福康安會來要人?」
凌燕飛道:「你以為不會,要是福康安真來要人,那就證明福康安跟他們確有勾搭……」
怡寧道:「福康安會不打自招?」
凌燕飛道:「你說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怡寧道:「那咱們怎麼辦?」
凌燕飛道:「你別管,到時候自有我來應付,怡寧,現在你出去一下,叫前頭派人出去找馮七叔,要不派人出去找找他會令他動疑。」
怡寧站起來走了出去。
凌燕飛道:「如龍,傷口上過藥了沒有?」
馬如龍道:「上過了,你放心吧,不礙事的。」
凌燕飛道:「逼於情勢,要委屈你們倆一兩天了。」
馬如龍道:「既是逼於情勢,幹嗎還說什麼委屈,別說一兩天了,就是一兩百天也不要緊。」
裡外這麼說著話,沒多大工夫,怡寧回來了。
凌燕飛道:「人派出去了麼?」
怡寧道:「派出去了,派了七八個。」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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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6 13:36:40
只聽孟蘭道:「凌大哥,你看是不是該派人通知我哥哥一聲?」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這個……」
馬如龍道:「為什麼要通知他?」
怡寧道:「孟蘭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按禮孝王府似乎都該派人通知他一聲。」
馬如龍道:「沒那一說,他根本就不認她這個妹妹了!」
怡寧道:「話不能這麼說,他不認那是他的事,孟蘭人在孝王府,孝王府就不能缺這個禮,你要知道,孝王府不通知他,要是讓他自己知道了,一嚷一鬧,孝王府可是有口難辯啊。」
馬如龍冷笑一聲道:「他會自己知道?那更好,到時候讓燕飛當面問問他,他是怎麼知道的,聽誰說的,要殺孟蘭的根本就是他,他還敢嚷敢鬧。」
怡寧道:「你有什麼證據說根本是他要殺孟蘭?」
馬如龍道:「有那封信還不夠麼。」
怡寧道:「那除非你把大嫂扯出來,就是你把大嫂扯出來也堵不住他的嘴,沒有更明確的證據,他是不會承認的,大嫂是一番好意,這麼一來豈不害了大嫂?」
馬如龍道:「那……不管怎麼說,不必通知他,就是不必通知他,讓他來鬧吧,看看他又能怎麼鬧?」
怡寧抬眼望向凌燕飛,凌燕飛利用他們說話這段工夫已經思考好了,道:「我的意思跟如龍一樣,我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會替咱們通知他。」
怡寧道:「你要防著他吵鬧啊。」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早就想好對策了,我甚至把他可能怎麼鬧,可能說什麼話都想出來了,他要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有話堵他。」
馬如龍道:「燕飛,你有沒有想到,通知他是一定會有人通知他,我總覺得他不一定會來吵來鬧,他是個聰明人,他不會不打自招的。」
凌燕飛道:「那最好,他要是不聲不響的暗地裡派人去催駕回京,咱們是求之不得。」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凌燕飛道:「可能是大哥到了。」
怡寧道:「我出去迎接去。」
怡寧出去了,凌燕飛料到了,一會兒工夫,怡寧陪著安貝勒快步走了過來,馬宏緊跟在後頭。
安貝勒一進來便道:「兄弟,你出的好主意,我是不是應該哭兩聲。」
凌燕飛笑笑道:「那倒不必,您只嚷嚷要殺人也就夠了。」
安貝勒笑了:「不行,沒那會事兒我嚷不出來。」
怡寧瞟他一眼道:「你還不如九叔呢。」
安貝勒道:「九叔怎麼了?」
怡寧道:「九叔說暈過去就暈過去了。」
安貝勒失笑道:「要讓九叔聽見,非擰你的嘴不可。」
凌燕飛接過了話頭,把剛才跟馬如龍說的告訴了安貝勒。
安貝勒一聽就點了頭,道:「對,我也覺得沒必要通知他,跟他這種人還論什麼禮,講什麼理?孟蘭已經死在淨業寺了,他那兒還有妹妹,既是他來不來都對咱們有利,咱們就用不著去通知他。」
頓了頓道:「怎麼樣,兄弟,別的事都安排好了麼?」
他指的是——後事。
凌燕飛明白,微一點頭道:「都安排好了,為了要求逼真,我不能不通知您一聲,要不然我不會讓您跑這一趟。」
安貝勒道:「我在家閒著沒事兒,早就想來看看了,現在正好,十五阿哥那兒通知了沒有。」
凌燕飛道:「李勇剛回去沒多久,用不著派人去請,他會趕來的。」
安貝勒道:「準備在那兒辦事兒?」
凌燕飛道:「這本是件秘密事兒,越秘密越好,我打算就在這間屋裡!」
安貝勒一點頭道:「行了,我看用不著驚動別人了。」
怡寧道:「本來就不必,這是什麼事兒嘛!」
安貝勒道:「宮裡是不是要通知一聲?」
怡寧道:「宮裡?幹什麼?」
安貝勒道:「忘了,如龍是禁軍總教習。」
怡寧道:「我沒忘,過兩天如龍還要回去,你再跑到宮裡解釋一番。」
安貝勒一怔道:「這倒是,那就算了?」
又聊了幾句之後,凌燕飛忽然道:「大哥,每回我都想問您,可總讓什麼事兒岔開了,那個姓崔的女人怎麼樣了?」
安貝勒道:「你不提我也忘了說了,這個女人真行,她自己根本沒當回事兒,能吃能睡,到了該吃飯的時候,給她送什麼她吃什麼,到了該睡的時候躺下就睡著了,可就是有一點,一天到晚說不到三句話,看樣子是要跟哥們泡下去了。」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道:「以我看她是在等機會。」
安貝勒道:「等機會?等什麼機會?」
凌燕飛道:「自然是等脫身的機會。」
安貝勒哼一笑道:「那就讓她等吧,我關她的那個地方既隱密而且禁衛重重,就是只蒼蠅也別想飛去。」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事情演變到今天,赤魔教已經是次要的了,只要咱們把裡邊的這個人一扳倒,把那羅剎使者除掉,赤魔教就興不起風,作不起浪了,到那時候他們得乖乖撤離京畿。」
安貝勒道:「我也這麼想,只是那什麼羅剎使者……」
凌燕飛道:「您放心,不怕找不出他來的,如今有駝老跟龍氏兄弟在外頭對付赤魔教,相信赤魔教不會有工夫顧別的,咱們還是安心辦眼前這件事吧!」
正聊著,嘉親王帶著李勇也趕到了,而且前頭也進來稟報,兩口棺木已經送到了!
大夥兒不聊了,忙起來了!
口 口 口
快晌午的時候,福康安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一名護衛送進來的,據那名護衛說,信是在西院牆根兒撿到的,口兒封著,連一點兒縫兒都沒有。
福康安趕緊拆開了那封信,一看之下,他先是一怔,繼而面泛喜色,三把兩把撕碎了那封信,然後他開始坐立不安了,來回地踱著步,走得很快,臉上總是掛著喜意,看得那名護衛直楞!
走著,走著,福康安的步履漸漸慢了下來,臉上的喜意也漸漸的消失了,同時,他漸漸地皺起了眉頭,他偏著頭自言自語地道:「有詐?可能麼?」
那名護衛沒聽清楚,上前一步道:「爺,您說……」
福康安擺了擺手,道:「沒你的事兒,去吧,去吧。」
那名護衛恭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福康安偏著頭又自言自語了起來:「可能麼?會麼?」
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口 口 口
晚半晌,馮七回來了,不是孝王府的人找回來的,竟然是龍剛、龍文二人送回來的,馮七喝得醉醺醺的,滿臉的淚漬。
據龍剛、龍文說,馮七是帶著醉出城的,可巧讓他們哥兒倆碰上了,馮七直嚷著要找赤魔教拚命,他們哥兒倆當即稟明駝老,駝老怕馮七出事兒,命他們哥兒倆把馮七送回來。
凌燕飛沒說什麼。事實上現在馮七已醉得差不多了,說什麼也沒用,當即命馬宏扶過馮七,就讓龍剛、龍文回去了。
這裡給馮七沏了杯釅茶解酒,茶剛沏好,還沒喝呢,一陣急促步履響動,福康安帶著十幾名護衛闖了進來,後頭緊跟著孝王府的護衛,顯然他們想攔沒攔住。凌燕飛沖孝王府的護衛擺了擺手,支走了他們。
安貝勒那裡上前一步便道:「福康安,你好大的膽子,這是什麼地方你敢帶著護衛往這兒闖?」
福康安目光一掠嘉親王,冷笑一聲道:「十五阿哥也在這兒,那最好,聽說我的妹妹孟蘭死在了孝王府,我特來看看。」
嘉親王一怔,望著凌燕飛道:「燕飛,有這種事兒?孟蘭……」
安貝勒怒笑一聲道:「福康安,你妹妹孟蘭,不是已讓你活活燒死在淨業寺了麼,你那兒還來的妹妹?」
福康安冰冷一笑道:「安蒙,你要放明白點兒,今天我福康安不吃你這一套!」
安貝勒臉上變色,還待再說。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上前一步道:「福貝子是聽誰說令妹孟蘭格格死在了孝王府?」
福康安道:「我妹妹昨兒晚上渾身鮮血淋漓給我托了個夢,說是讓人害死在孝王府了,今天一早我聽見烏鴉叫,右眼也跳了一整天,我越想越不對,特意跑來看看。」
凌燕飛笑道:「福貝子,托夢之說怎可輕信……」
福康安道:「這麼說我妹妹安好無恙?」
凌燕飛道:「令妹本就安好無恙。」
福康安點點頭道:「那最好,我妹妹在那兒,讓我見見她。」
凌燕飛道:「福貝子請原諒,孟蘭格格交待過,她這兩天人有點不合適,遵醫囑靜養,不能見任何人,十五阿哥跟安貝勒都是來探病的,也都被我擋駕了。」
福康安道:「你可以擋任何人,但卻不能擋我,她是我的妹妹,今天我非見她不可。」
凌燕飛搖頭說道:「福貝子原諒,我礙難從命。」
福康安霍地轉望嘉親王道:「王爺,今天您在這兒,我請您主持個公道,我先把話說在這兒,今天誰要不讓我見孟蘭,別怪我要大鬧孝王府,我不惜流血五步也要見著孟蘭。」
安貝勒勃然色變,厲喝道:「福康安,你……」
嘉親王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凌燕飛道,「燕飛,福貝子說的對,孟蘭是他的妹妹,別人都能攔,你不能攔他。」
凌燕飛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道:「王爺,我不敢瞞您,孟蘭格格跟如龍已經離京他去了。」
嘉親王一怔道:「孟蘭跟馬如龍已經離京他去了,這是怎麼回事?」
福康安叫道;「凌燕飛,你少耍花槍……」
凌燕飛沒理他,望著嘉親王勉強笑笑道:「是這樣的,如龍是個漢人,出身江湖,孟蘭格格則為郡主,他們二位相愛至深,唯恐他日婚姻受阻,所以……」
話說到這兒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嘉親王眉鋒一皺,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你怎麼連我跟安蒙都瞞了。」
凌燕飛道:「事非得已,還要請您原諒。」
嘉親王吁了一口氣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國法不外人情,我總不能派人把他們倆追回來……」
抬眼望向福康安,道:「瑤林,你聽見了……」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不錯,我聽見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只有一句話,今天要不能讓我見著我妹妹,我就指你們把我妹妹害了……」
安貝勒大叫道:「福康安,你……」
馮七突然從屋裡站了出來,馬宏要抓他沒抓住,只聽他帶著醉意叫道:「好吧,我告訴你,孟蘭格格跟馬如龍都死了,是讓赤魔教害死的,棺材就在屋裡,冤有頭,債有主,要找你找赤魔教……」
福康安怒聲笑道:「好啊,你們聽聽……」
凌燕飛忙喝道:「七叔醉了,老弟扶他回屋歇息去。」
馬宏硬把馮七給架走了,馮七邊走邊揮著手叫道:「我沒醉,為什麼不讓我說,這有什麼怕他知道的……」
馬宏扶的是馮七的左胳膊,馮七揮動的是他那只沒有手掌的右胳膊。
福康安一眼瞥見,先是一怔,繼而兩眼暴閃異采。
只聽凌燕飛道:「福貝子,這位老人家喝醉了酒……」
福康安定過神來冷笑道:「酒後才能吐真言,要是沒喝醉他還不會說呢!」
話落,他大踏步闖了過來。安貝勒一捺衣衫就要迎上去。
嘉親王伸手攔住了他,望著福康安,神色極其凝重地點頭說道:「瑤林,用不著這樣,事到如今我不會再攔你的,屋裡容不下這麼些人,叫你的人在外頭等著。」
福康安現在可是什麼都不怕,就是龍潭虎穴他也敢單獨去闖,他抬抬手攔住了身後的十幾名護衛,獨自一個人跟著嘉親王、安貝勒、凌燕飛、怡寧進了屋。
李勇沒跟進來,留在外頭監視福康安的那些護衛。進屋繞過一重布幔就是靈堂,兩具棺木並排放在兩張長板凳上,桌子上點著一對白燭,靈堂很簡陋。
繞過布幔,福康安臉上不由地就變了色,不知道他是心虛,還是畢竟仍顧念一點兄妹之情。
桌上連個靈位都沒有,因之福康安問道:「那一具棺木是我妹妹的?」
凌燕飛抬手指了指右邊那一具。福康安沒再說話,邁步走了過去。凌燕飛緊跟在他身後,
到了右邊那具棺木前,福康安的身軀忽然起了顫抖,臉也有點發白,道:「你們告訴我,我妹妹是怎麼死的?」
凌燕飛道:「遭了赤魔教的毒手,被赤魔教人以龍涎香害死的。」
福康安道;「我妹妹跟赤魔教有什麼仇,什麼怨,他們為什麼毒害我的妹妹?」
凌燕飛道;「福貝子是孟蘭格格的兄長,這個,福貝子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福康安臉色為之一變。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不管怎麼說,你福康安不該怨赤魔教,他們殺害了孟蘭,等於幫了你福康安的忙,救了你福康安。」
福康安臉色大變,厲聲說道:「安蒙,你……」
一咬牙道,「好吧,安蒙,我現在不跟你計較,咱們這筆帳有機會算。」
突然伸手搭上了棺材蓋。
凌燕飛眼明手快,伸手按住了棺材蓋,道:「福貝子要幹什麼?」
福康安厲聲說道:「我不信你們那套鬼話,說不定我妹妹是讓你們害死的,我要開棺驗屍。」
「好嘛,」安貝勒冰冷說道:「做賊的喊拿賊,反咬別人一口。」
福康安道:「安蒙,你怎麼說。」
安貝勒道:「我說孟蘭是你派人滅口的。」
「好哇,安蒙。」福康安臉色大變,道:「你們害了我的妹妹還這樣,安蒙,我剛說過,現在,我不跟你計較,咱們這筆帳有機會算。」
轉眼望向凌燕飛:「凌燕飛,把手拿開。」
凌燕飛道:「福貝子,人已經死了……」
福康安道;「你不讓我開棺驗屍,我就認定孟蘭是你們害死的。」
凌燕飛雙眉陡地一揚道:「福貝子,你真要驗屍?」
福康安道:「廢話,當然是真的。」
凌燕飛道:「福貝子帶仵作了沒有?」
福康安道:「不用仵作,我也會驗屍,怎麼死的我也看得出來。」
凌燕飛道:「福貝子也知道被龍涎香毒死的人是什麼樣兒?」
福康安道:「當然知道。」
話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可是現在他什麼都不怕了。事實上他要不說知道,凌燕飛恐怕也不會讓他開棺驗屍。他這裡為這句話而後悔,剛一怔。
凌燕飛那裡已一點頭道:「好,那麼你看。」
他的手抬了起來,那塊既厚又重的棺材蓋就像黏在了他的手上似的,跟著掀了起來。凌燕飛的手停在半空中紋風不動。那塊既厚又重的棺材蓋也停在半空中紋風不動。這兒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一身神力的安貝勒在內,也沒法兒這樣。
福康安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可是同時他也把目光投向棺中,他看見孟蘭了,盂蘭穿的是一身旗裝,臉上沒有血色,很白,白裡微微地泛著青,嘴唇兒有點發紫。
只聽凌燕飛道:「福貝子看清楚了沒有?」
福康安一定神,霍地轉過臉來道:「我妹妹是什麼時候死的?」
凌燕飛輕輕地把棺材蓋放了下來,道:「請福貝子先告訴我,令妹是不是被龍涎香毒死的?」
福康安道:「你不用拿這話難我,我看不出來,不過我看得出她是中毒死的。」
安貝勒冷冷一笑道:「來不及了,福康安。」
福康安轉過臉去道:「安蒙,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貝勒一咬牙道:「你自己明白,為了滅口,你不惜勾結赤魔教殺害自己的胞妹,你把這兒的人都當成了三歲孩童,不要以為我們沒了孟蘭就奈何不得你了,我現在就殺了你為孟蘭報仇。」
他邁步就要逼過來。
福康安道:「安蒙,你,你敢無中生有,含血噴人……」
嘉親王橫身過去擋住了安貝勒,道:「安蒙,不許胡來。」
安貝勒跺腳說道:「十五阿哥,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怕事……」
福康安道:「安蒙,你有什麼證據指我勾結赤魔教殺人,孟蘭是我的妹妹,現在她死在孝王府,我還說是你們害的呢。」
安貝勒指著福康安道:「福康安,你還算人麼,不錯,我沒證據,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孟蘭她也知道,我們雖奈何不了你,孟蘭她不會饒了你,你小心遭報應。」
福康安莫名其妙地機伶一顫,一時沒有說上話來。
嘉親王道:「好了,好了,安蒙,說這個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福貝子,令妹是今天早上遭人毒手的,你聽清楚了麼?這會兒大家心情都不怎麼好,為免再起衝突,我看福貝子還是早點兒請吧。」
福康安道:「我這就走,我要把孟蘭帶走。」
凌燕飛一搖頭道:「抱歉,福貝子,這一點我絕難從命,老實說孟蘭格格已經不是你府裡的人了,今天我讓你進來看看她,那是因為嘉親王爺有了話,要不然我都不讓你進來……」
福康安道:「凌燕飛,你這是跟誰說話,你還這麼橫?」
凌燕飛道:「福貝子,剛才安貝勒話說得很清楚,孟蘭格格已死,也許我們一時不能奈何你了,可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理饒不了你。」
福康安哈哈一陣長笑道:「你們這些人什麼時代學起女人來了,左一個報應,右一個天理的,你們不讓我帶走孟蘭是不是,好,我就把孟蘭交給你們,到時候咱們再一塊兒算總帳。」
他二聲沒說,轉身行了出去。安貝勒要跟出去,嘉親王沒讓他出去。
李勇進來了,道:「走了!」
嘉親王道:「門口兒看著點兒。」
李勇轉身又行了出去。
怡寧忙道:「燕飛,快給他們倆那個醒過來的藥吧。」
凌燕飛笑笑說道:「不要緊,讓他們多睡會兒吧,那種藥是駝老親手配製的,絕不傷身子,走吧,咱們外邊說去。」
幾個人到了外頭,安貝勒道:「現在是不是已證明他跟亦魔教有勾結了。」
嘉親王臉色很凝重,沒說話。
凌燕飛道:「這已經夠明顯的了,他為什麼非開棺看看不可?那是因為他得到了指示,看看孟蘭是不是真死了。」
安貝勒道:「他親眼看見了,現在他可以放心了,哼,哼,咱們等他派人催駕回京吧。」
凌燕飛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有一點不知道您想到沒有。」
嘉親王道:「你是指……」
凌燕飛道:「赤魔教所以要救福康安,很明顯的,那是因為福康安有他們利用的價值,他們將怎麼樣利用福康安,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嘉親王瞿然一驚道:「燕飛,你是說……」
他沒說下去。
凌燕飛道:「赤魔教不是一個等閒的組合,他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也就是說他們要是沒確定福康安確實可以利用,福康安確實可以給他們什麼幫助,他們是不會冒這個險伸手拉福康安一把的,他們既然伸手拉了。那就表示他們有把握,他們憑什麼這麼有把握?這也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安貝勒猛擊一掌道:「福康安一定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裡。」
凌燕飛道:「大哥,福康安是個聰明人,以咱們跟他周旋的經驗看,他不會輕易就讓把柄落在人手裡的。」
安貝勒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他沒有……」
「不,」凌燕飛道:「照實際情形看,他還是有把柄落在赤魔教手裡,這種把柄是他不得不交在人家手裡,我打個比方,就拿眼前這件事來說,赤魔教可以派人跟他談條件:我們幫你福康安滅口,保住你福康安性命、地位、權勢,往後你得為我們做些什麼。福康安衡量緩急輕重,他不能不答應……」
嘉親王道,「別說什麼比方了,恐怕實情就是這樣。」
安貝勒道:「要是這樣的話,恐怕赤魔教就上了福康安的當了,福康安權勢兩大,握有重兵,驕狂跋扈是實,可是他還不至於走上那條路,再說他是個聰明人,以他現有的一切,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什麼有什麼,他也不會冒這個險。」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大哥您小看赤魔教了,不見兔子豈會撒鷹,赤魔教不會做這種沒把握收回代價的事,就算福康安自己不願走上那條路,恐怕他現在已經身不由主了,何況並不見得他自己不願意。像福康安這種人是永不會知足的,雖在萬人之上,畢竟還在一人之下。」
安貝勒兩眼猛睜,道:「這麼說他真要造反?」
嘉親王望著凌燕飛道:「兄弟,你看一定是這樣麼?」
凌燕飛道;「王爺,這是我的看法,可是一定兩個字我不敢說,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確定,福康安現在已經上了賊船,凡事已是由不得他了。」
嘉親王沉吟著點頭說道:「兄弟這分析合情合理,很具說服力,讓我不得不信,福康安要是甘冒大不韙的話,他的下場可就不只是削爵丟官了。」
安貝勒道:「現在要對付福康安,只有一個辦法,先把他的兵權收回來。」
凌燕飛道:「大哥內行人,怎麼偏說外行話,王爺現在能收回福康安的兵權麼?」
嘉親王道:「兄弟說得是,福康安的兵權是皇上給他的,也只有皇上才能收回福康安的兵權,也就是說要制福康安必得等皇上回京之後。」
凌燕飛道:「等皇上回京之後,那也需要有足夠的證據放在皇上面前,才能使皇上收回福康安的兵權。」
嘉親王點頭說道,「是這樣,咱們必得先掌握福康安勾結赤魔教謀叛的證據。」
安貝勒道:「我那兒那個姓崔的女的……」
凌燕飛道:「沒有用,她要肯跟咱們合作早就點頭了,豈會耗到如今,再說福康安跟一般人不同,要想讓皇上相信勾結赤魔教謀叛,物證應該比人證有用,人可以作偽,物證卻無法偽造。」
安貝勒道:「這麼說那個姓崔的女人等於是個廢物了。」
凌燕飛道:「話倒也不能這麼說,她掌握在咱們手裡,至少可以讓赤魔教人一時半會兒不敢輕舉妄動。」
安貝勒道:「一時半會兒?」
凌燕飛道;「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這一段時日赤魔教人所以只敢在城外活動,不敢輕易進城,一方面是因為咱們掌握著這個姓崔的女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在城裡的秘密據點已失,缺乏內應,憑他們的實力,裡應外合是不是能成功還在未定之數,單靠外面的攻勢那是注定要失敗的,所以他們必得迅速覓一輕而有力的內應以配合他們外面的攻勢,也就是說福康安這方面因為孟蘭未死,福康安還不會輕易就範,所以才遲遲未動……」
安貝勒道:「現在他們以為孟蘭已經死了。」
凌燕飛道:「但是他們的人還沒跟福康安碰過面,等到他們的人跟福康安碰過面,證明能確實掌握福康安之後他們才會行動,這就是我為什麼說一時半會兒的道理所在,而等到他們證明確實能掌握福康安之後,他們要動手的時候,他們就會置這個姓崔的女人於不顧的,衡量輕重,任何人都會這麼做!」
安貝勒道:「這麼說他們還沒有把握掌握福康安?」
凌燕飛搖搖頭道:「只能說他們絕不做沒把握的事,這種事只有一次機會,只許成不許敗,若欠缺一丁點兒把握,他們都不會輕舉妄動,以我看福康安現在已經身不由主了,除非福康安能不計較自身的後果,也就是說他們要沒把握掌握福康安,他們一定會毀掉他,毀福康安的辦法很多,要以我看,他們可能把福康安跟他們勾結的情事抖露出來……」
安貝勒道:「那好啊,咱們是不是能在他們之間挑一挑?」
凌燕飛道:「當然可以,這原是上策,不過那要看福康安是個什麼態度,他自己要是有謀叛之心,也打算利用赤魔教,這把火恐怕咱們就點不起來。」
嘉親王搖搖頭說道:「這辦法恐怕行不通,福康安對咱們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他無時無刻不加意提防著咱們,要想點這把火談何容易,我看咱們還是談談怎麼抓福康安的證據吧,現在他們以為孟蘭已經死了,要照燕飛的看法,只等他們的人跟福康安碰過面,他們就會蠢動,福康安掌握重兵,只他說一聲反,恐怕這黃河以北馬上就是他的,事態已經相當嚴重了……」
「不對,」安貝勒突然說道:「就算咱們能很快地掌握著證據,在皇上沒回京之前,咱們收不回福康安的兵權,不還是來不及麼?」
嘉親王臉色大變道:「對啊,這……」
安貝勒道:「要想來得及,只有一個辦法,馬上拿住他砍了他。」
怡寧道:「這麼一來福康安沒理也變成有理了,十五阿哥的寶座恐怕也完了。」
嘉親王一咬牙道:「要真能保住大清國,我不當這個皇帝也行。」
凌燕飛肅然說道:「王爺讓人敬佩,這正是聖明之君,請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讓王爺兩全義得。」
安貝勒忙道:「兄弟,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大哥現在不要問,只管放心看著就是了,我這就去先把如龍弄醒,讓他照顧這兒。」
他站起來就要往後走。
安貝勒伸手拉住了他,道:「兄弟,此事體大。」
凌燕飛道:「大哥信不過我?」
嘉親王道:「去吧,兄弟,我信得過你,但記住我的話,如有萬一,國家為重。」
凌燕飛一點頭道:「我懂,王爺。」
嘉親王道:「安蒙,放手吧。」
安貝勒凝望著凌燕飛道:「兄弟。」
凌燕飛道:「大哥。」
他只叫了安貝勒一聲,別的什麼都沒說。
安貝勒口齒啟動了一下道:「這兒的人把什麼都交給你了,去吧,兄弟。」
他鬆了手,凌燕飛大步往裡行去,怡寧快步跟了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後繞過了布幔,怡寧伸手拉住了凌燕飛,一雙美目中充滿了憂慮,望著凌燕飛道:「燕飛,我很矛盾……」
凌燕飛含笑說道:「別胡思亂動,留在這兒好好照顧孟蘭……」
壓低了話聲道:「她已經有了身孕了。」
怡寧一驚道:「真的?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如龍告訴我的。」
怡寧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種很複雜的表情,複雜得令人難以言喻,她緩緩說道:「我現在寧願你是一個最平凡的人!」
凌燕飛道;「我本來就是一個很平凡的人。」
怡寧的美目中突然湧現淚光,伸出微現顫抖的柔荑握住了凌燕飛的手,道,「燕飛,我不敢不讓你全力以赴,可是我也要你為我們三個想想。」
凌燕飛一陣感動,伸另一隻手撫上怡寧的香肩,道:「放心,怡寧,我讓別人兩全義得,我也會讓自己兩全義得的!」
怡寧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了頭,道:「你去吧,我在前頭等你。」
她鬆了凌燕飛的手,轉身往外行去。望著怡寧繞過了布幔,凌燕飛吁了一口氣,轉身行向左邊那具棺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37:34
第廿五章 大膽擒貝子
馮七的酒容易醒,心裡那份難受一時半會兒卻無法消除,他午飯沒吃,晚飯碰也沒碰,一直關著門在屋裡。凌燕飛知道,這種難受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勸好的,所以也沒去打擾他。天黑了,上燈了,起更了,馮七就這麼睡了,他屋裡燈都沒亮過。
很快地,三更了。一條黑影起自西院馬房後,只一翻便翻出牆外不見了。這條黑影的身法相當快,出孝王府便跟一縷輕煙似的,隨風飄行,一飄便是老遠。
很快地,這條黑影到了福貝子府後,只見他一翻便翻進了福貝子府。
福貝子府的禁衛可以說是相當森嚴,但這條黑影卻像到了無人之境,一直到了那座福康安常在那兒坐的小亭內還沒人發現他。
他肆無忌憚,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輕輕咳了一聲,然後扯著喉嚨高聲說道:「有人麼?麻煩那位通報一聲,故人特來拜訪福貝子。」
「什麼人!」
一聲叱喝,四面八方掠到了十餘名提刀護衛。
黑影坐在亭裡連動都沒動,望著亭外一名護衛道:「我,這位護衛爺你認得我,是不是?」
那名護衛臉色一變,抬手攔住了眾護衛,道:「快去通報。」
兩名護衛轉身飛奔而去。『瀟湘書院:bigcat掃瞄,小糊塗仙OCR』
黑影「嗯」了一聲道:「貝子府的夜景真不賴啊,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可真一點都不差。諸位白天忙了一天,晚上還要站班值夜,可真辛苦啊,貝子府禁衛這麼森嚴,這幸虧是我這個熟客,換個人想進還進不來呢。」
「……」
他這裡東一句,西一句地自說白話,沒多大工夫,剛才那兩個護衛提著兩盞燈快步走了過來,後頭跟著福康安,似乎是被叫醒剛起來的,手裡還在扣衣服。
黑影站了起來,道:「貝子爺到了,有勞兩位了。」
福康安很快地到了亭子前,兩盞燈的照耀下,站在亭子裡的黑影是個黑衣蒙面人,只聽他笑道:「貝子爺畢竟好福氣,老早就鑽被窩了,不像我們,三更半夜的還得在外頭跑。」
福康安邁步進了亭子,道:「是這樣麼,以我看你的福氣也不小啊。」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這話怎麼說?」
福康安道:「人住在孝王府裡,大家都對你恭恭敬敬,這福氣還能算小麼?」
黑衣蒙面人一怔,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是夠震驚的,只聽他道:「我人住在孝王府,大家都對我恭恭敬敬的,貝子爺你這話……」
福康安笑笑抬手道:「先坐下再說吧。」
兩個人落了座,福康安道:「像你這種人應該是一點就透的,怎麼我說的話你會不懂?」
黑衣蒙面人道:「那是因為貝子爺說的話太玄奧了。」
福康安道:「我說話一向是點到為止的。」
黑衣蒙面人笑道:「既是這樣,那我也只有糊塗下去了。」
福康安話鋒忽轉,道:「如此良宵,你跑來擾人好夢,不覺得罪過麼?」
黑衣蒙面人看了他一眼道;「貝子爺的確是貴人多忘事啊!」
福康安道:「我一天到晚處理的事很多,有些事難免忽略。」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自己蓋過章的事也會忽略麼?」
福康安「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提的是那件事啊,這麼說你是為那件事來的?」
黑衣蒙面人道:「可不,貝子爺以為還有什麼別的事能讓我關心的?」
福康安道:「說的是,那麼你來了,也見著我了,怎麼樣?」
黑衣蒙面人笑道:「做生意講究的是先看貨再談價錢,貝子爺你看過貨了沒有?」
福康安道:「看過了。」
黑衣蒙面人道:「貨真不真?」
福康安點了點頭道:「貨是不假。」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看得出貨真假?」
福康安道:「跟你信上所說的完全一樣,應該是真不假。」
黑衣蒙面人道:「那就行了,貝子爺是不是可以給錢了?」
福康安笑笑道:「我現在手頭上不方便,你看怎麼辦?」
黑衣蒙面人道:「那不要緊,貝子爺你有東西押在我手裡,要是你願意,我把這樣東西賣了,不愁沒人買,這就是錢。」
福康安笑道:「好主意,你捨得那樣東西麼?」
黑衣蒙面人道:「這筆生意做砸,眼看就要傾家蕩產了,我不能不撈回來點兒,那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福康安道:「要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要抓破臉了。」
黑衣蒙面人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貝子爺你坑得我傾家蕩產,我也只有抓破臉了。」
福康安道:「我要是在你把東西脫手之前把它截下來呢?」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說句話貝子爺你可別生氣,就憑貝子爺你這些人,不出聲不知道客人已登堂入室的護衛們麼?」
福康安道:「他們是不怎麼行,可是再加上一個我,相信誰也不會說他們差。」
黑衣蒙面人兩眼精芒一閃,道:「據我所知,貝子爺在馬上確實萬夫不當……」
福康安道:「我下了馬也不錯。」
他突然探出右掌,疾快如電,一下扣住了黑衣蒙面人的左肩井,道:「你看,是不?」
黑衣蒙面人兩眼驚芒暴閃,旋聽他哈哈笑道:「我低估貝子爺了!」
福康安臉色一寒,另一隻手伸進了黑衣蒙面人懷中。
他摸了幾摸之後,臉色變了,道:「你沒有帶在身上?」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剛才還說我聰明,怎麼現在卻把我看成傻蛋了,現在年頭不好,真可說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想我會帶在身上麼?」
福康安兩眼猛睜,兩道奇光直逼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及時又道;「不瞞貝子爺你說,我來的時候把那樣東西寄放在一個朋友家了,我跟他說好了,要是天亮以前我還沒回去……」
他笑笑住口不言。福康安兩眼的奇光隱斂了,抓在黑衣蒙面人左肩井上的手也鬆了。
黑衣蒙面人抬手撫肩,道:「貝子爺的指力好強啊,我的肩骨都快碎了。」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不要賣乖,你還沒到得意的時候。」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你還有什麼絕招?」
福康安冷冷說道:「當然有,忘了麼,剛才我說了句點到為止的話?」
黑衣蒙面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貝子爺以為一句點到為止的話就把我唬住了?」
福康安道:「現在我打算往深處說說,你可願意聽?」
黑衣蒙面人道:「當然願意,貝子爺以為我真願意永遠糊塗下去?」
福康安道;「那麼你聽著,你叫馮七,早先在五城巡捕營當過差,對不對?」
黑衣蒙面人身軀猛地一震,旋即哈哈大笑道:「貝子爺,你恐怕弄錯了吧,馮七是凌燕飛師父的把兄弟……」
福康安道:「你高明,他不知道你另一個身份是羅剎使者!」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你真把我當成馮七了?」
福康安道:「你原本就是馮七。」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好吧,馮七就馮七吧,陡然間長了凌燕飛一輩,何樂而不為。」
福康安冷冷笑了笑,沒說話。
黑衣蒙面人忽然也沉默了,他兩眼直直地望著福康安,半晌才道:「貝子爺,你怎麼知道我的。」
福康安道:「上次你來的時候,你說你右手不方便,不能寫字,當時我就發現你沒有右手,今天白天我到孝王府去,你借酒裝醉,揮動右臂,可巧又讓我看見你沒有右手,你聽明白了麼?」
黑衣蒙面人道:「世上缺只右手的人並不少,這並不是……」
福康安道:「我並沒有絕對的把握,可是你已經承認了。」
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默然未語,過了一會兒才道:「福貝子,你打算怎麼辦?」
福康安道:「你我之間只有兩條路,要嘛就玉石俱焚,要嘛就互不侵犯,相安無事。」
黑衣蒙面人道:「福康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帶兵的。」
福康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黑衣蒙面人道:「你欠缺一個信字,怎麼能在軍中立威?」
福康安道:「你錯了,這個信字也要看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道:「至少對一個言而有信的人你不該背信。」
福康安道:「你們雖然保住了我的一切,但卻殺了我的胞妹,咱們彼此間該已扯平了,我不欠你們的……」
黑衣蒙面人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不願意背叛弘歷(乾隆帝)。」
福康安一點頭道:「不錯,皇恩浩蕩,我聖眷極隆,以我現在的一切,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黑衣蒙面人道:「我也承認,弘歷對你之好,滿朝文武沒一個能比,但那是你的血汗換來的,並不是他單方面對你好,有功受祿,千古以來這是理所當然的,而且你也忽略了一點。」
福康安道:「我忽略了那一點?」
黑衣蒙面人道:「弘歷對你固然好,他那第十五個兒子可不會像他一樣,他現在還沒坐上那張椅子就開始整你了,一旦等他坐上了那把椅子,他豈會饒了你。」
福康安身軀震動,臉色微變,道:「那不勞你操心,皇上對我好,他在位一天我就該效忠他一天,等到將來顳琰登了基,他要是還整我,到那時候我再反也不遲。」
「遲了,貝子爺。」黑衣蒙面人道:「顳琰現在所顧忌的一個是弘歷,一個是你的兵權,等到弘歷一旦把位子傳給他,他所顧忌的就只有你的兵權,我敢說他登基後的頭一件事就是解你的兵權,他一旦解了你的兵權,哼,哼。」
他笑了笑,接道:「你就只剩下一個人了,即使你有通天的本領,你豈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
福康安臉色大變,霍然站了起來,道:「我有功於國,顳琰不會這樣對我!」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論軍功,雍正年間的大將軍年羹堯不比你小吧,甘陝監督一等公,特准紫禁城騎馬,當初平定青海兩藏班師回京,正值六月天,皇帝不避暑熱親迎於京城之郊,文自尚書侍郎以下,武自九門提督以下,縣知著蟒袍箭衣拜見,論官、論爵、論威風,比貝子爺你有過之無不及,然而他後來落了個什麼下場?」
福康安臉上浮現起一種異樣神色,他沒說話。
黑衣蒙面人接著道:「貝子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可遭殃啊。」
福康安突然說道:「我若是跟你們合作,將來等事成之後,我能得到什麼酬勞,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一句話,那兩張紙上寫得清楚。」
福康安道:「如今一點也沒有改變麼?」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貝子爺盡可以放心,永遠也不會改變。」
福康安道:「不受剛才的事影響麼?」
黑衣蒙面人哈哈笑道:「貝子爺,量小者豈足以成大事,貝子爺你瞧扁了我們了。」
福康安一點頭道:「好,我跟你們合作,你們要我做什麼,說吧。」
黑衣蒙面人目中異采暴閃,道:「如今只有貝子爺你這句話就夠了,至於貝子爺你做些什麼事,現在還不忙,等到了時候我自會再來見貝子爺,不過貝子爺你可以準備準備,相信那時候已經不遠了。」
他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擾貝子爺好夢之罪請暫時記下,將來再讓我補償吧,告辭。」
一拱手,邁步行出了小亭。亭外那十幾名護衛立即讓開了一條路。
黑衣蒙面人揚手笑道:「諸位請跟著貝子爺好好幹,將來都少不了一份功勞。」
騰身掠起,直上夜空。福康安向著亭外一擺手,十幾名護衛立即躬身退去。護衛們走了,福康安背著手緩步出亭踏上了一條青石小徑。
福康安踏著這條青石小徑到了一座沒有燈的小樓前,他剛要進門,一條黑影閃電般掠到他身後,一指點在他腰後,攔腰抱起他騰空而去。
口 口 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福康安醒過來了,睜眼一看,他陡然一驚,他發現他置身在一間小屋裡,人躺在一張床上,床頭有張桌子,桌子上有盞燈,藉著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床前站著個人,凌燕飛!
福康安挺身要坐起,可是他發覺渾身乏力,難以動彈,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瞪著凌燕飛道:「凌燕飛,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淡然說道:「沒什麼,想挽救大清國而已。」
福康安一怔道:「挽救大清國,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我只說一句話你就懂了,我那位七叔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監視之下,你懂了麼?」
福康安大驚,道:「怎麼,你也知道他是……」
凌燕飛道:「我比你知道得還早,只不過我一直沒動聲色而已。」
福康安馬上恢復了平靜,道:「無證無據你豈奈我何。」
凌燕飛道:「這一點你放心,我沒找到你跟他們勾結的證據,你跟他們之間不是立過什麼約嗎,我現在找的就是這個。」
福康安怒聲說道:「沒有證據你就敢動我……」
凌燕飛道:「我怕來不及,只有先把你擄到這兒來,因為沒有你這個強而有力的內應,他們就動不了。」
福康安道;「好吧,你去找證據吧,只怕你找不到證據……」
凌燕飛道:「找不到證據你也不用高興,貝子福康安從此失了蹤,我不能讓你再去威脅嘉王爺跟安貝勒。」
福康安勃然色變道:「你敢,你,這是顳琰跟安蒙的授意!」
凌燕飛道;「不,他們二位不知道,這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能找到證據,到那時候再告訴他二位不遲,假如我找不到證據,他二位也永遠不會知道福康安上那兒去了,他二位的立場跟我不同,我不能讓他二位揪心。」
福康安道:「凌燕飛,你,你好大的膽子!」。
凌燕飛冷然道:「現在別跟我說這個,要怕我也就不惹你了!」
福康安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凌燕飛道:「你不用問,我不會告訴你,反正不是在孝王府,也不是在安貝勒府,你儘管放心,我不會讓你餓死的!」
福康安咬牙說道:「凌燕飛,你可別犯在我手裡……」
凌燕飛淡然道:「貝子爺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福康安冷笑道:「不見得,只等我府裡發現我失了蹤,往宗人府報……」
凌燕飛道:「這一著我早想到了,尊夫人不會把你當成失蹤,也不會往宗人府報的,我在綁你之前已經在你書房裡模仿你的筆跡給尊夫人留了字,說你負有秘密任務,要離京一段時期……」
福康安臉色大變,道:「真的?」
凌燕飛道:「是真是假你等著看就是,我要沒有周詳的計劃是不會輕易綁架你的。」
福康安既驚又氣,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但他卻沒有一點辦法。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馬宏走了進來,看了福康安一眼,望著凌燕飛道:「大哥,都翻遍了,沒找著。」
凌燕飛道:「這麼看來是真不在他手裡了。」
福康安哼哼一聲冷笑道:「凌燕飛……」
凌燕飛一指點了下去,福康安不說話了,他睡著了。
馬宏道:「大哥,您看怎麼辦?」 凌燕飛道:「要是我沒有料錯,咱們要找的東西恐怕已經在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裡了,走吧,咱們出去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屋,來到一處廳堂,好幾個人在座,赫然是駝老、桑傲霜、韓玉潔,還有龍氏兄弟幾個,敢情這兒是慈悲庵!
駝老道:「那小子怎麼樣了?」
凌燕飛道:「我讓他睡了!」
駝老道:「聽宏兄弟說,東西沒找著。」
凌燕飛道:「是的,以我看,它已經落進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裡了!」
駝老道:「福康安不是有一份麼,你何必捨近求遠?」
馬宏一點頭道:「對,大哥,福康安有!」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那東西是個把柄,等於是福康安的催命符,你想他會把它留到如今麼?」
馬宏道:「可是那張東西上一定寫明了將來一旦事成,福康安會得到什麼樣的報酬,福康安現在豈會把它毀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是個聰明人,他早想到了,他手裡那一份絕不能留,將來要是赤魔教講信用,有赤魔教那一份已經是夠了,赤魔教要是不講信用,就是福康安手裡有個七份八份也沒有用!」
馬宏道:「那福康安要跟他們合作……」
凌燕飛道:「他現在只有這條路可走了,要不跟赤魔教合作,他的處境更糟!」
馬宏道:「難道說他就不怕白忙一場。」
凌燕飛道:「傻兄弟,福康安手上握有重兵,將來一旦事成,他還怕赤魔教言而無信,使他白忙一場麼?」
駝老笑了笑頭道:「嗯,燕飛說得不錯,恐怕福康安真早把他那一份毀了,為今之計只有向那座大宅院下手了!」
龍剛道:「凌少爺,要不要我們幾個跟去湊湊熱鬧?」
凌燕飛搖頭道:「不用,辦這種事人多不如人少,我就得先回去跟嘉王爺商量商量,看看這件事他是不是幫得上忙!」
駝老道:「他幫得上什麼忙?」
凌燕飛道:「您忘了,他們是有家的人?」
駝老一笑道:「對,你不提我倒真忘了,你這就回去!」
凌燕飛當然懂這句話,他歉疚地看了韓玉潔跟桑傲霜一眼,道:「你們知道,此事體大我不敢多耽擱!」
韓玉潔含笑說道:「別把我跟傲霜妹妹都瞧扁了,你只管辦你的正事去吧!」
凌燕飛深深看了她跟桑傲霜一眼,道:「那我走了!」
轉望駝老道;「您請小心福康安!」
駝老道:「放心就是,福康安要出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
凌燕飛沒再多說,一躬身帶著馬宏走了。
口 口 口
凌燕飛跟馬宏回到了孝王府,天都快亮了。
為了等他的信兒,嘉親王跟安貝勒都沒有回府,最著急的是怡寧,凌燕飛跟馬宏一進屋,怡寧頭一個迎了上來,看看兩眼微紅的怡寧,凌燕飛不免有點心疼,道:「你怎麼不去睡!」
怡寧瞟了他一眼,低低說道:「要是你能睡得著麼?」
凌燕飛內心一陣激動,拍了拍她,沒說話,當著這麼多人,他能說什麼?
嘉親王跟安貝勒也迎了上來,安貝勒道:「兄弟,你到那兒去了,到底幹什麼去了?」
嘉親王道:「跑了大半夜了,夠累的,坐下再說吧。」
幾個人落了座,怡寧給凌燕飛倒了杯茶,馬宏沾了光,怡寧也給他倒了一杯,然後緊挨著凌燕飛坐下。
怡寧就是這麼一位姑娘,她敢做敢為,她既然愛上了一個人,她會主動的表明,絕不顧忌,絕不忸怩,她現在處處表現出她是凌燕飛的人,毫不避諱,當著這些人也用不著避諱。
坐下之後,凌燕飛道:「他回來了沒有?」
嘉親王跟安貝勒當然明白他這個「他」何指,當即說道:「回來了!」
凌燕飛道:「我是跟在他後頭出去的,他去了福康安那兒,已經跟福康安碰過了頭……」
接著他把馮七跟福康安見面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在座的人無不臉色連變,凌燕飛把話說完,安貝勒立即說道:「好厲害的手法,這麼說福康安已經上了梁山了!」
嘉親王臉色凝重異常,道:「福康安已讓他們牽住了鼻子……」
安貝勒道:「說什麼讓人牽住了鼻子,這是他自己也有謀叛之心,周瑜打黃蓋,要不然誰也拴不住他。」
嘉親王搖搖頭道:「不管是什麼,現在可以說事已迫在眉睫,只等赤魔教一動,這大清國……」
凌燕飛道:「您放心,亦魔教或許會動,但是他們不會成功的,因為福康安已經做不了他們的內應了!」
安貝勒霍地也站了起來,兩眼暴睜急道:「兄弟,難不成你已經把他……」
他住口不盲,抬手作砍狀。
嘉親王一把抓住了凌燕飛,道:「燕飛,你真……」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王爺,我答應過您,讓您兩全義顧,我怎麼能這麼幹?」
安貝勒一怔道:「那你是……」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我把福康安綁票了!」
安貝勒又為之一怔,道:「怎麼說,兄弟你……」
嘉親王也忙道:「兄弟,你真把他綁票了?」
凌燕飛道:「王爺,這不假。」
嘉親王遲疑了一下道:「這不妥吧,兄弟,要讓他府裡的人發現他失了蹤,往宗人府一報……」
安貝勒道:「報就讓他們報去,誰有本事誰就把他找回來……」
一巴掌拍上凌燕飛肩頭道:「兄弟,你真行,這一下他們這台戲唱不起來了!」
凌燕飛笑笑望著嘉親王道:「王爺,這一點我早想到了,我在綁福康安之前,曾經模仿他的筆跡在他的書房裡給他的夫人留了封信,信上說他負有秘密任務,要離京一段時期,有了這封信,相信他的夫人不會認為他是失了蹤往宗人府報的。」
嘉親王怔了一怔,旋即搖頭說道:「兄弟,安蒙沒說錯,你可是真行……」
安貝勒道:「你還會模仿人家的筆跡,有把握麼?」
凌燕飛道:「改天有空我露一手大哥看看,我模仿大哥你的筆跡,包管大哥你自己都難辨真偽。」
「好啊!」安貝勒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呢。」
嘉親王目光一掃道:「兄弟,這恐怕不是你的長久之計吧?」
凌燕飛道:「我讓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靜兩天,我要利用這段時間找他跟赤魔教訂的賣身契,只要能掌握這個,您馬上就能置他於死地!」
安貝勒道:「福康安跟他們訂的有賣身契?」
凌燕飛道:「我是聽他跟那位羅剎使者提起來的,我沒有料錯,他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嘉親王道:「你上那兒找這張證據去?」
凌燕飛道:「剛才我讓宏兄弟回來翻過他的屋了,沒找著,照我看恐怕那份東西已經轉到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裡了。」
安貝勒眉鋒一皺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
嘉親王道:「要真是這樣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現在是難在不能打草驚蛇,也不能挑明了跟他們周旋,所以我趕回來跟您商量一下,看看您是不是幫得上忙。」
嘉親王道:「說什麼看我是不是幫得上忙,這本是我的事,掛帥的是你,讓我做什麼你只管說一聲就是!」
凌燕飛道:「您能不能設法把他們調離那座大宅院,那怕是一個時辰都行,我要到那座大宅院去看看!」
嘉親王皺了眉鋒道:「這恐怕不好辦……」
安貝勒道:「有什麼不好辦的?」
嘉親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養這麼多秘密護衛壓跟兒就瞞著我,要不是上回聽和坤提起,我還不知道呢?叫我怎麼個調他們法,他們也未必肯聽我的呀!」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這還像話麼?」
嘉親王哼哼兩聲道:「別人不知道你清楚,不像話的事兒又何止這一樁!」
凌燕飛沉吟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只有想辦法潛進去。」
怡寧突然說道;「十五哥,皇上不在,大小事現在誰做主?」
嘉親王道:「我當然多少能拿點兒主意。」
怡寧道:「這不就結了麼,你給他們一道令諭試試,我就不信他們敢不把你這個儲君放在眼裡。」
嘉親王道:「試倒是可以,要是真非這樣不可,為了大局我也只有試上一試了,不過我總得找個理由,要知道皇上一向是不輕用他們的,我一定得有個相當的理由。」
怡寧道:「那不容易麼,你就說據報赤魔教潛來京畿,陰謀不軌,為維護大內……」
嘉親王一搖手道:「這個理由不行,大內自有侍衛,而且還有禁軍,那用得著他們?」
怡寧道:「難道賊多勢大也用不著他們麼?」
嘉親王「唉」了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當家的還不是我……」
凌燕飛道:「好了,王爺,我看還是讓我來想辦法吧!」
嘉親王帶著窘迫地一聲笑道:「兄弟,我不但抱歉而且慚愧……」
凌燕飛道:「您怎麼這麼說,情勢難人,這也怨不得您……」
他站了起來道:「您幾位請歇著去吧,一切都交給我就是。」
嘉親王跟著站起,不安地道:「兄弟,我什麼都不說了……」
凌燕飛道:「王爺,您什麼都不用說,老實說我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我為的是普天下的百姓!」
嘉親王點點頭道:「好吧!你也不用再說什麼了,只答我一句,萬一你找不到那份東西,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找到找不到對福康安都沒什麼好處,萬一我找不到那份東西,福康安他就永遠回不來了,那封信上的筆跡是他的,相信皇上也想不到別處去,即便皇上會想到別處去,我的意思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說了話,那也不要緊,我是個江湖人,皇上可以派您的侍衛到江湖上找我去,真要到了那個地步,您幾位可以裝不知道……」
嘉親王道:「兄弟,你這……」
凌燕飛道:「王爺,我說的是實話。」
嘉親王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他抬手拍了拍凌燕飛,一句話沒說。
凌燕飛轉望怡寧道:「你也歇著去吧!用不著胡思亂想,不來的不必怕,要來的怕也沒用,我會照顧自己的。」
轉眼又望向馬宏道:「兄弟,咱們走!」
他轉身要走。
安貝勒、怡寧同時叫道:「兄弟!燕飛。」
凌燕飛回過了身,他問安貝勒:「大哥還有什麼事兒?」
安貝勒道:「那一位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您不用管了,我自會辦的!」
怡寧到了他身邊,一雙美目凝望著他,閃動著晶瑩的淚光,香唇啟動了的幾下才道:「你去吧!我會歇息的。」
凌燕飛笑了,笑得有點難受,他知道,怡寧本來要說的絕不會是這句話,他沒說什麼,握了握怡寧的手,帶著馬宏轉身出屋而去。
出了屋,馬宏跟上了一步道:「大哥,咱們現在……」
凌燕飛臉色有點異樣,道:「找我七叔去,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先動他了!」
馬宏一顆心往下一沉,沒再說話。
口 口 口
馮七的屋沒點燈,黑忽忽的。
凌燕飛上前敲了門,敲了半天沒動靜,馬宏道:「不對,大哥,別是……」
凌燕飛伸手按在門栓的部位暗聚內力一震,栓斷了,門開了,凌燕飛當先摸黑闖了進去!馬宏跟了進去,他不久前來過一次,知道燈在這兒,過去就把燈點上了。燈亮後再看馮七的屋,床上根本就沒有人,而且被子也疊得好好的,顯見馮七就沒睡過。
馬宏道;「難不成人根本就沒回來!」
凌燕飛望著桌上半杯茶,還冒熱氣兒呢,道:「不,他確回來過,又走了!」
馬宏這時候也見那半杯茶了,他怔了一怔道:「可不,只不知道他又上那兒去了。」
凌燕飛沒說話,銳利目光四下掃視,過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兄弟,你翻過他的東西之後,有沒有給他還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38:56
馬宏道:「有啊!」
凌燕飛道;「查過了,都還原了,跟原來一模一樣,一點都不錯麼?」
馬宏道:「這倒不敢說,反正我很小心。」
凌燕飛道:「你點過燈沒有?」
馬宏道:「點過。」
凌燕飛道:「恐怕這回他不會再回來了。」
馬宏一震道:「您是說……」
凌燕飛道:「他心機慎密,恐怕在出去之前把他的東西都做上了記號,你或許已把他的東西都還原了,可是你忽略了他的記號,這一點我也忽略了……」
馬宏猛地一怔道;「恐怕讓您說著了,我翻他那幾件衣裳的時候,我見上頭那件衣裳上都是土,我還以為是房上落下來的呢。衣裳翻過又疊好了,可是上頭的土沒了。」
凌燕飛:「這就對了,他發現有人翻過了他的東西,知道事情已經敗露,所以一杯茶沒喝完就又跑了。」
馬宏自責地道:「都是我不夠小心,這一下那兒找他去?」
凌燕飛道:「別這麼說,兄弟,咱們到底都還年輕輕對不對,不要緊的,我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馬宏兩眼一睜道:「是不是那座大宅院兒?」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沒錯,兄弟,他一定去報告頂頭上司去了。」
馬宏急道:「那事不宜遲,咱們得趕快。」
凌燕飛道:「咱們是得趕快,不過這一趟我不打算讓你去了。」
馬宏一怔忙道:「那怎麼行,安穩地兒我跟去,龍潭虎穴您一人兒去闖,不行!我一定要去。」
凌燕飛道:「兄弟,辦這種事人多不如人少。」
馬宏道:「您別說了!大哥,兩個人多不到那兒去!」
凌燕飛道:「兄弟,你還有高堂白髮!」
馬宏臉色一變道:「我知道,大哥,可是您也該知道她老人家是個怎麼樣的人,我要是不去,她老人家非不要我不可!」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好吧!把燈熄了咱們走。」
馬宏抬手熄了燈,轉身就往外走。凌燕飛從後頭一指頭點在他腰眼上,他身軀一晃就倒。
凌燕飛伸手扶住了他,把他扶出了屋,揚聲喝道:「來人!」
一名孝王府的護衛聞聲奔了過來,睹狀一怔忙道:「馬爺怎麼了……」
凌燕飛道:「沒什麼,他太累了,要歇會兒,我點了他的穴道,你扶他回屋躺著去吧。」
那護衛神色一鬆道:「原來是您點了他的穴,我還當馬爺他怎麼了呢!」
他忙把馬宏接過去扶著走了。
凌燕飛騰身掠起,飛射不見。
第廿六章 惡 夜 奇 襲
天要亮了,天亮前那一刻相當黑暗。那座大宅院靜靜的座落在黑暗中,已然在望,突然,兩條矯捷人影從大宅院裡翻牆掠了出來,一前一後奔電般飛射而來。
凌燕飛慌忙收身停步,閃身躲進了暗處。很快地,那兩條人影奔到了他隱身處,凌燕飛把腳往前一伸,絆倒了頭一個,那第二個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呢,腰間挨了一下重的,心口一悶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凌燕飛快捷無比,撂倒了第二個,回身又一把抓住了那掙扎欲起的頭一個的左肩,道:「我扶你一把吧。」
兩個人都是黑衣壯漢,這頭一個黑衣壯漢明知不對,可是肩井重穴在人家手裡,等於把左半身全交給了人家,他也只有乖乖的聽人家的了。
凌燕飛扶起了他,道:「你們倆上那兒去?」
那黑衣壯漢到現在還沒看見凌燕飛的人呢,偏偏他又不敢回頭,只聽他道:「尊駕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凌燕飛道:「這個你用不著問,答我問話吧?」
那黑衣壯漢道:「我們倆出去買點東西……」
凌燕飛五指一緊,那黑衣壯漢身軀一歪,忙道:「我們倆奉命辦事去!」
凌燕飛道:「這還差不多,辦什麼事去?」
那黑衣壯漢道:「找人!」
「找什麼人?」
「你不會認識的。」
「說說何妨?」
「找一個姓馮的人。」
凌燕飛一怔道:「馮七?」
那黑衣壯漢顯然一怔道:「你認識?」
凌燕飛道:「京畿地面上的沒有我不認識的,你們找他幹什麼?」
那黑衣壯漢道:「我們爺要見他。」
凌燕飛道:「為什麼這時候要見他?」
刀口黑衣壯漢道:「我不清楚……」
凌燕飛的五指又一緊。
那黑衣壯漢身軀又一歪,忙道:「我真不知道,馮七剛隔牆丟進封信來,我們爺一看就大發雷霆,馬上就叫我們兩個去找馮七去,你說我怎麼知道是為什麼?」
凌燕飛一聽這話就猜到了幾分,八成兒馮七知道自己行藏敗露之後怕招來殺身之禍,所以不敢來見這座大宅院的主人,可又不得不讓大宅院的主人知道一下他行藏已然敗露,因之寫封信隔牆扔了進去,根本就沒敢進去。
事實上馮七並沒有料錯,這座大宅院的主人派這兩個人去找他,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凌燕飛思忖了一陣之後道:「你們上那兒找馮七去,你們知道他在那兒?」
那黑衣壯漢道:「我們知道他經常去的地兒!」
凌燕飛道:「那兒?」
那黑衣壯漢道:「好幾個地兒呢,德勝門外,八大胡同、前門大街、天橋……」
凌燕飛道:「夠了,你們是一定要把他找來,還是抬回個死的來也行?」
那黑衣壯漢道:「不,我們爺只說讓我們找他來,無論如何得把他找來!」
凌燕飛道:「好吧,我相信你,現在你蹲下去!」
那黑衣壯漢道:「幹什麼?」
凌燕飛道:「放心,不會殺你,我要殺你怎麼都能殺你!」
那黑衣壯漢蹲了下去。
凌燕飛道:「拿起根枯枝來。」
黑衣壯漢依言自地上拾起了一段枯枝。
凌燕飛道:「聽著,現在把你們那兒的樁卡,以及有什麼秘密地方,都給我一一寫出來,別跟我說假話,要不然等我折回來,就別想要你這條命了,畫吧!」
黑衣壯漢重穴控制在人家手裡,焉敢不聽?只有畫了,只見他東一橫,西一豎,畫了半天才停手說道:「行了,畫好了。」
他一直畫,凌燕飛在他身後一直看著,聽他說了這句話,凌燕飛左手一指點在了他腰眼上,他連吭也沒吭一聲便趴下了。
凌燕飛找個隱密處把兩個黑衣壯漢藏好了,然後又把黑衣壯漢畫的那幅圖仔細看了一遍,伸腳把那幅圖踩沒了,撕塊布把臉一蒙,這才站起身往大宅院撲去。
他到了大宅院後,離大宅院後十來丈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廟,他從土地廟後進了土地廟。
土地廟後有一口井,是枯井,他拾塊石頭往枯井裡一扔,只聽見石頭落到井底所發出的一聲輕響,半天過後沒別的動靜,他縱身一躍跳進了枯井。枯井底下井壁上有個半人高的黑忽忽洞穴,他矮身鑽了進去。
彎腰低頭走不到一丈,洞勢忽然變高變闊,高可直身,寬窄可容兩人並肩,他摸索著往前走了差不多十來丈,洞勢忽然折往上去,而且他腳碰著了梯階,小心翼翼地踩著梯階往上走,只上十幾級便到了頂,頂上是塊板。
他凝神聽了聽,聽不見什麼動靜,他記得那幅圖上標明,這條密道通一間密室,密室之中,應該不常有人在。他抬手凝力,試著去推頂上那塊板,很輕,一推就動了。
他慢慢地往上推,同時緩緩地往上抬身,外頭很亮,他從縫隙中往外看,他看見了,好精美,好氣派的一間屋子。
眼前就是一片鋪地的紅氈,看過去是几椅的腿,一色棗紅,可是就在這時候,那塊板推不動了,像是上頭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也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一陣呼吸聲從上頭傳了下來,很均勻的呼吸聲。
他沒敢動了,再聽聽,那呼吸聲依然很均勻,而且很輕微,他明白,斷定不是上頭那人壓住了這塊板,至少那個人還沒有發現這塊板掀起來了,因為要是那人發現這塊板掀起來了,呼吸絕不可能仍這麼均勻輕微。
如今他推開的這條縫只能容他勉強爬出去,沒奈何,他只有小心翼翼地往外爬了,他打算爬出去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那個人。
他輕輕地往上爬,剛探出頭,他又多看見了兩樣東西,兩條木頭腿,中間懸著一塊離地不高的布,他馬上明白了,敢情這處密道的出口是在床底下,床上有個人。
他爬出了出口,小心翼翼地一手托著那塊板放了下去,他沒有從床前出去,他從床左緩緩探身爬了出去。爬出了床下,緩緩站起,再看床上,他看得一怔。
紗帳裡,錦被下,睡的是個年輕女子,一頭秀髮蓬鬆,嫩藕般一條粉臂露在被外,白晰嬌嫩的酥胸露著一小片,真可以說是風光綺麗,春色無邊。
這個年輕女子長得很好,臉上帶著脂粉痕,睡著的時候卻嬌態畢露,十分動人。由她那露在被外的粉臂跟一小片酥胸可以猜出,她至少上身是赤裸著的。很誘人的一幕,幸虧她碰上了凌燕飛。凌燕飛正這兒打量,忽聽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他忙一矮身又鑽進了床底下。
門開了,進來的這個人穿一雙鹿皮快靴,過來便坐在了床上,隨聽床上那女子夢囈似的唔地一聲,嬌慵無力地道:「誰嘛?」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帶笑說道:「問得好,還會有誰,你還想誰。」
「討厭。」那女子道:「於什麼吵人的覺嘛。」
那男的道:「還吵你的覺呢,你睜眼看看什麼時候了?該回去了?」
那女的道:「我不想回去,我還要睡,你幹嗎一大早就催著我回去,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要來?」
那男的道;「你扯到那兒去了,我是怕你那和老頭兒知道……」
「放心吧。」那女的道:「那老殺才這些日子在他十姨太那兒泡呢,輪不到我,這幾天我是你的,我要好好的在你這兒住幾天。」
那男的沉默了—下道:「聽說和老頭兒那個十姨太很夠勁兒?」
「怎麼?」床動了一下,想必那女的翻了個身:「有個我還不夠,你又動她的念頭了,玩兒膩了是不是,我勸你少打她的主意,不錯,那個浪蹄子是很夠勁兒,可是她是個新人,老殺才一天到晚泡在她那兒,輪不到你,除非像我一樣,老殺才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把我給冷落了,才能輪得到你,懂了麼?」
那男的笑道:「瞧你這股子醋勁兒,你想到那兒去了,我只不過是問問,有你這麼個小妖精,我還會想別的女人麼?」
床又動了一下。
只聽那女的「唔」地一聲道:「死鬼,你要幹什麼,昨兒晚上被你折騰了一夜,我還沒歇過來呢,你……」
那男的笑道:「咱們倆又不是一天的事了,誰還不知道誰呢,你要不饞也不會找上我了,你還會嫌多怪?」
那女的又「唔」了一聲,接著一連好幾聲夢囈一般的「死鬼」。凌燕飛躲在床底下好不是味兒,他正打算竄出去制住這一男一女。
忽聽又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接著門外響起個話聲:「稟爺,老主人請您馬上去一趟。」
那女的咬牙低低咒了一聲:「討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
那男的揚聲道:「回稟老主人,我隨後就到。」
門外那人恭應一聲走了。
「得了,歇歇吧。」那男的下了床,道:「你也該起來了,說不定老爺子待會兒會到這兒來。」
他打開門走了。那女的砰砰然直捶床,一個勁兒地咒道:「死人,死人……」
過了一會兒,她不捶了,床上伸下來一雙腳,一雙嬌小細嫩的腳。跟著這雙腳下了地,雪白的腳踩在紅氈上,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要多動人有多動人。
這間屋雖不是女人的香閨,可卻是為女人預備的,舉凡女人用的東西應有盡有,周全得很。這雙腳走到妝台前,不動了,跟著響起了梳頭髮的聲音。
凌燕飛好生著急,他不能等到再有人來,萬一再有人來,他就被釘在床底下不能動了。他一咬牙竄了出去。他看見了,但恨不得閉上眼。
那女的坐在梳妝台前,只披件輕紗般衣裳,內裡一絲不掛,這時候她也從鏡子裡看見了凌燕飛,「叭」地一聲梳子掉在了妝台上,她張嘴要叫。
凌燕飛一步跨到了她身後,伸手過去摀住了她的嘴,冷然說道:「我不打算傷害你,你最好不要逼我。」
他鬆了手,一指床道:「到床上去。」
那女的花容失色,點著頭顫聲道:「好,好,你要怎麼樣都行,只別傷我。」
她退過去上了床,躺了下去。
凌燕飛道:「你看錯人了。」
他過去拉起被子給她蓋上,道:「你是和坤的人,是不是?」
那女的白著臉點了點頭。
凌燕飛道:「你們這種事我不管,和坤害過那麼多人,他也應該遭點報應,你要告訴我,這兒藏貴重東西……」
只聽那雄健步履聲又傳了過來。凌燕飛一指閉了那女子的穴道,然後把她翻轉向裡,閃身躲在了門後。
門開了,進來個威猛紅衣壯漢,聽他的步履聲,再看他穿的那雙鹿皮快靴,凌燕飛知道他就是剛才來過的那個人。
紅衣壯漢一進來便道:「你怎麼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凌燕飛—步到了他身後,這紅衣壯漢不但機警而且聽覺敏銳,身軀猛然往旁一閃,飛起一腳直取凌燕飛的小腹。凌燕飛一驚,但臨危不亂,揮手抓向紅衣壯漢小腿。
紅衣壯漢卻也識貨,他不敢讓凌燕飛碰上,身軀一旋,收右腿起左腳,改襲凌燕飛腦後。
凌燕飛道:「功夫不賴,奈何碰上了我。」
他一轉身便到了紅衣壯漢的右側,不但讓過了紅衣壯漢那一腳,而且他的膝蓋正頂在紅衣壯漢的小肚子上。凌燕飛這一下有多重,紅衣壯漢凶歸凶,到底不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悶哼一聲彎下腰去。
凌燕飛揚手一掌又劈在了紅衣壯漢腦後,紅衣壯漢爬下去了!就在這時候一陣雜亂步履聲又傳了過來。這回凌燕飛沒有躲,他一腳踩上紅衣壯漢後心,靜等來人進屋。
門開了,五六個人出現在門口,後頭清一色四個黑衣,壯漢前頭一個是個臉有疤痕的瘦老者。瘦老者看上去蒼老異常,但眉宇間一股子陰鷙之氣逼人。
入目室裡的情景,瘦老者為之一怔,臉色也為之一變,但他一剎那間便已恢復了平靜,抬手攔住了要往裡撲的四名黑衣大漢,凝目望著凌燕飛道:「先讓我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尊駕是跟我這個徒弟爭風吃醋,還是……」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看錯人了,我別有目的。」
瘦老者「哦」地一聲道:「那是我失言,不是我誇口,放眼當今,能制住我這個徒弟的人並不多,尊駕可否報個萬兒?」
凌燕飛道:「不必了,說了你也不會知道……」
瘦老者笑道:「那可不一定啊,卅年前到如今,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我都清楚。」
凌燕飛道:「我還算不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瘦老者沉默了一下,道:「尊駕既不願報萬兒,那也就算了,我不便也不能勉強,咱們言歸正傳談談尊駕的目的吧?」
招手往後一揮,道:「派兩個人到路上找找阿富跟阿金去,這位朋友是從密道進來的,他們倆一定讓這位朋友撂倒了,要不然這位朋友不可能知道這條密道。」
這位瘦老者可真是料事如神。這也表示他極富心機。
凌燕飛心頭不由一震,道:「我做個順水人情吧,你那兩個人在東邊不遠處那片樹林裡。」
瘦老者道:「尊駕夠意思,謝了。」
凌燕飛道:「不用客氣,我是來跟你要樣東西的。」
瘦老者「哦」地一聲道:「那好辦,我算不上大富,但家裡的值錢東西也不少,尊駕要那一樣儘管拿!」
凌燕飛道:「我要的是樣不值錢的東西,論它本身的價值恐怕不值一文。」
瘦老者又「哦」了一聲道:「尊駕這種道兒上的朋友我何是頭一回碰見,那更好辦,但不知尊駕要的是……」
凌燕飛道:「一張紙,馮七在福康安那兒跟福康安訂的那張字據。」
瘦老者臉色為之一變,道:「我走眼了,敢情尊駕要的是這個?」
凌燕飛道:「不錯,你看怎麼樣?」
瘦老者目光一凝道:「尊駕是福康安的人,還是顳琰的人?」
凌燕飛道:「我不必瞞你,我是嘉王爺的人,嘉王爺要這一紙證據欲置福康安於死地。」
瘦老者道:「尊駕既然這樣爽快挑明了,又何必蒙面?」
凌燕飛道:「我不是吃糧拿俸的,砂鍋砸蒜,我只做這一檔子買賣,要讓你們看見了我的臉,往後江湖道上我還能混麼?」
瘦老者突然笑了,道:「朋友,你畢竟還是年輕些,後者或許是真的,可是前者,我以為你不是顳琰的人?」
凌燕飛道:「是誰的人都跟我沒關係,你說我是誰的人,我就是誰的人,反正我是拿東西換錢,換了錢馬上就走路,你們愛怎麼鬧怎麼鬧去!」
「說得是!」瘦老者一點頭道:「朋友不愧是個爽快人,我沒想到福康安會在這節骨眼兒上來這一套!」
凌燕飛道:「那是你的事,我不管誰跟誰來那一套,我只要那張字據。」
瘦老者倏然一笑道:「朋友,福康安給你多少錢?」
凌燕飛一怔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瘦老者道:「我出高他一倍的價錢,請朋友你把手收回去。」
凌燕飛道:「原來如此,你出不起這個價錢。」
瘦老者道:「朋友何妨說個價聽聽?」
凌燕飛道:「五千兩銀子,外帶一條人命,你出得起麼?」
瘦老者一怔道:「五千兩銀子,外帶一條人命,朋友這話……」
凌燕飛道:「我的老娘在他手裡,我能奪回那張字據,五千兩銀子,接回我的老娘,要是不然別說沒有五千兩銀子,就連我老娘的命也保不住。」
瘦老者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當朋友只是重賞下的勇夫呢,那麼咱們這麼辦,我負責把令堂從福康安手裡救出來,跟一萬兩銀子一併送到朋友你面前來,怎麼樣?」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你能救出我的老娘,外加一萬兩白銀?」
瘦老者道;「不錯,你看怎麼樣?」
凌燕飛道:「你有把握?」
瘦老者道:「當然有。」
凌燕飛沒說話。
瘦老者忙道:「怎麼樣?」
凌蒸飛忽一搖頭道:「不行,我不敢冒這個險,我根本不知道他把我的老娘藏那兒去了。」
瘦老者道;「這個你放心,我有把握找得到,我有人潛伏在他身邊,他的一舉一動我瞭若指掌。」
凌燕飛突然一聲冷笑道:「你這個人不老實,福康安的一舉一動你若是瞭若指掌,你焉會不知道我會到這兒來,我差一點上了你的當,不要說廢話了,快把那張字據拿出來吧。」
瘦老者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朋友,你錯了……」
凌燕飛道:「我要是信了你的我才錯了呢,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只答我一句,你是要那張字據還是要你這個徒弟?」
瘦老者道:「我說句話你也許不信,我知道有這麼一張字據,可是我始終沒見著這張字據!」
凌燕飛道:「你是說馮七沒把它給你?」
瘦老者一搖頭道:「沒有,這是實情實話。」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這麼看來你是不想要你這個徒弟了?」
他腳下就要用力,只聽那瘦老者道:「慢著,咱倆打個商量好麼?」
凌燕飛道:「你要跟我打什麼商量?」
瘦老者道:「馮七真沒把它交給我,你在這兒多等一會兒,我去找馮七要來給你。」
凌燕飛冷笑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
瘦老者叫道:「馮七真沒把那張字據給我,你叫我拿什麼給你。」
看來馮七是真沒把那張字據交到這邊來。馬宏翻過馮七的屋,福康安搜過馮七的身。
是馬宏沒找遍還是福康安沒找遍,難不成馮七另外放在別的地方?那這一趟真要白跑了嗎?凌燕飛這裡心念轉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43:29
只聽瘦老者道:「去,都出去找馮七去,要快,找不來馮七你們也別回來了。」
凌燕飛知道,他這趟來已是冒了極大的險,要讓瘦老者知道他的真正身份,除非他把眼前這些人都殺光,要不然那是大麻煩,要是讓瘦老者暗中報復,向福康安那位賢慧的夫人下手,那也是節外生枝,他怕的就是這個,是故他一定神忙喝道:「慢著,我不許任何一個人離開此地。」
那兩名黑衣壯漢忙回過了身。
瘦老者道:「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要找馮七我自己會去找,用不著你們去!」
瘦老者訝然說道:「怎麼說,你不要我們去找?這是為什麼?我們去找你不是省事了麼?」
凌燕飛一時想不出什麼借口,只得這麼說:「我不得不防你們玩花招。」
瘦老者道:「我這唯一的徒弟在你手裡,我還能玩出什麼花招來?」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可是我不能不防萬一。」
瘦老者道:「你要是不讓我們去找,那是最好不過,只是我這個徒弟……」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會放你這個徒弟的。」
他彎腰伸手,左手先扣住了紅衣壯漢的左肩井,把紅衣壯漢拉了起來,右手探入了紅衣壯漢懷中,一摸就摸出了一把飛刀,他把刀抵在了紅衣壯漢後心上,道:「走吧,送我出去。」
他逼著紅衣壯漢往外走,瘦老者帶著兩個黑衣壯漢忙往外退去。
出了門,凌燕飛發現有一道石梯通往上去,走完這道石梯,又是一間屋,居然又是一間臥室,也就是說下頭那間的密室人口在這間臥室裡。
瘦老者道:「朋友,放了我這個徒弟走你的,我們不攔你就是。」
凌燕飛道:「不忙,出去再說。」
出了這間屋,外頭是個相當大的廳堂,由一道簾幕擋著,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影。
瘦老者道:「行了麼,朋友?」
凌燕飛道:「行了,就在這兒吧。」
他一指頭落在紅衣壯漢的腰眼上,把紅衣壯漢點倒在地上。
瘦老者一怔色變道:「朋友,你……」
凌燕飛淡然說道:「既入寶山我不能空手而回,那張字據雖然我沒能找到,可是有兩件事我卻不能不了一了。」
瘦老者道:「你還有什麼兩件事?」
凌燕飛道:「第一,我不能讓你們做羅剎人的走狗,棄宗忘祖,禍國殃民,第二,你們當年在塞外殺害一位姓馬的武林前輩……」
瘦老者往後退了一步,驚聲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凌燕飛抬手扯下了覆面物,道:「你不會認得我的,不過你聽聽我的名字也許會知道我是誰,我姓凌,叫凌燕飛。」
瘦老者勃然色變,叫道:「好哇,你就是凌燕飛,你是顳琰的人,你也是李克威的傳人,這一下顳琰倒霉了,這一下你走不了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應該想得到,我既然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是打算絕不讓你給嘉王爺惹麻煩。」
瘦老者道:「你是想把我們都撂倒?」
凌燕飛道:「衝著你們的所作所為,你們不該再活下去。」
瘦老者怒笑說道:「好大的口氣,好!姓凌的,今天咱們就借這數丈方圓之地了卻當年李克威欠我的一筆舊債,然後我再去找顳琰算帳……」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老人家當年欠你一筆舊債?老人家當年欠了你什麼債?」
瘦老者獰笑說道:「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為什麼殺馬榮祥?」
凌燕飛道:「你是誰?你為什麼殺馬二爺?」
瘦老者道:「你可聽說過,當年關外馬家把兄弟幾個之中,有個羅士信羅三爺?」
凌燕飛道:「聽說過,怎麼?」
瘦老者道:「我就是當年的羅三爺。」
凌燕飛猛然一怔道:「怎麼說,你就是羅士信?」
瘦老者點頭道:「不錯,我就是羅士信,我跟李克威之間的這段仇怨,現在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我不信,羅士信早在當年已經死了……」
瘦老者陰笑道:「信不信在你,馬家兄妹變節失志,背叛師門,女的跟了玉翎雕,男的卻一個個認了,他們不該死誰該死,我是沒找到馬鴻祥,要不然我也連他一塊兒殺了。」
凌燕飛道:「原來殺馬二爺的是你,我說一個蒙古人跟馬二爺會有什麼仇怨?怪不得你的手下精擅飛刀,怪不得你們使用的飛刀跟當年馬家的飛刀一模一樣,羅士信,當年大難不死,你就該知足,沒想到幾十年後的今天你居然喪心病狂,不但殺害你的拜兄夫婦,而且還甘為羅剎人走狗,棄宗忘祖,禍國殃民……」
「住嘴!」羅土信厲聲道:「你又是什麼東西,你跟李克威一樣,也是滿虜的狗腿子……」
凌燕飛正色說道:「你錯了,羅士信,我所以管這件事為的不是任何一個人,我為的是世間生靈,億萬百姓……」
羅士信怒笑說道:「好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若是為世間生靈,為億萬百姓,就應該把他們從滿虜手中救出來。」
凌燕飛道:「讓他們再落到羅剎人手中去,子子孫孫永遠抬不起頭?」
羅士信勃然色變道:「好個利口小兒,我懶得跟你多說,這麼多年來我—直為京裡的事絆住,沒能到嘯傲山莊找李克威算帳去,如今宰了你多少也可以消我胸中一點悶氣,你要是李克威的傳人就把我的徒弟放了,跟我放手一搏……」
凌燕飛道:「你不必激我,你放心我會放你的徒弟的,不過不是現在,我要等你倒下之後再放他,我會給他一個公平搏鬥的機會……」
羅士信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正色道:「從嘯傲山莊下來的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我現在不放他並不是怕你師徒聯手對付我,而是怕他跑出去節外生枝,無論那一件事我都要在這兒了,我不打算讓任何一件事出了你這座大宅院,你懂了麼?」 羅士信獰笑點頭道:「我懂了,奈何眼下我們三個人,仍可以有兩個人跑出去。」
凌燕飛道:「這兩個不比你的徒弟,他們跑不出去的,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羅士信道:「我就不信,我倒要看看你跟李克威學到了些什麼。」
一抬手道:「你們兩個帶著弟兄們找和中堂去,就說顳琰圖謀不軌,派人到這兒來行兇。」
那兩個黑衣壯漢恭應一聲,轉身就走。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你這是要他們去死。」
他「錚」地一聲把手中那把飛刀折成兩段,雙手齊揚,兩點寒星一閃沒人了兩個黑衣壯漢後心,兩個黑衣壯漢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雙雙倒了下去。
羅士信臉色大變,戟指凌燕飛厲聲叫道:「好,好,好,姓凌的小子……」
他閃身撲向了凌燕飛。
他的身法猛快,只見人影一閃,他便到了凌燕飛面前,揚手一掌劈向凌燕飛心口,他是氣極了,硬是踏中宮,走洪門,而且一擊手便是殺著。
凌燕飛雙眉揚起抬手硬接了他一掌,砰然一聲,兩個身軀同時往後退去。羅士信佔了撲進的光,他不過退了兩步,而凌燕飛卻退了三步有餘,且覺得一陣血氣翻騰。
羅士信畢竟是老一輩的人物,內功造詣相當深厚。凌燕飛不敢輕敵,穩住身軀,揉身欺進,一連攻擊了八掌三腿。羅士信封架得漂亮,躲過凌燕飛狂飛暴雨一連串的猛烈攻勢後,雙掌翻飛,立即易守為攻。
高手過招,迅捷如雷,不過片刻工夫,兩個人互換了三十多招。
凌燕飛越打越心驚,羅士信果然不愧老一輩的人物,內功之精純,招式之奇奧,的確不是眼下年輕一輩所能及,難怪他能被乾隆羅致為秘密侍衛,凌燕飛不能不承認這是自他藝成以來最艱苦的一戰,但是他有著過人的鎮定,並沒因心驚而亂了章法。
羅士信忽然一指劃了過來,凌燕飛沒來得及躲閃,「噗」地一聲,左肩上衣衫破裂,肌膚被割破了一道口子,立即見了血,凌燕飛大吃一驚,忙閃身飄退。
羅士信獰笑一聲道;「李克威的傳人不過如此,姓凌的小子,你死定了,納命來吧。」
他簡直不讓凌燕飛有喘息的機會,閃身又撲了過來,又是一連串猛烈的攻勢。凌燕飛吸一口氣迎上前去,他仍然是不慌不忙的穩紮穩打。
羅士信一連攻擊三招之後,飛起一腿直取凌燕飛的小腹,奇快如電,而且雙手平握拳蓄勢待發。
凌燕飛左掌暗運真力,右掌閃電斬下,「叭」地一聲,斬個正著。他這一掌的確劈中了羅土信的小腿,但羅士信的小腿不過蕩了一下,卻夷然無傷,這時候凌燕飛已覺出羅土信這條右腿不是有指頭有肉的腿,赫然是個鐵腿,不,應該說是個鋼條,因為只有鋼條才不懼他適才那一掌,有此發現他不由為之一怔,就這一怔神的工夫,羅士信一聲獰笑道:「小子,你上當了。」
他雙掌齊發,向著凌燕飛當頭罩下。凌燕飛匆忙間來不及封架,咬一咬牙,轉身翻了出去。
羅士信狂笑一聲道:「這懶驢打滾也是李克威教你的麼?」
閃身追到,揚掌劈下。凌燕飛來不及躲,揚掌硬接那必吃大虧,這當兒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只有弄險了,雙腳猛地一蹬,向著羅士信胸腹踹了過去。
羅士信自以為十拿九穩,凌燕飛必死掌下,做夢也沒想到凌燕飛會弄這個險,等他發覺時他雙掌揚起已來不及收手變招,他吸一口氣急急往後退去,然而他一條腿是塊鋼條畢竟不如常人的腿靈活,他是慢了半步,凌燕飛的雙腳已踹上了他胸口。
凌燕飛這雙腳之力何止千鈞,羅士信悶哼一聲,蹌踉後退,「哇」地一口鮮血噴出,砰然一聲坐在了地上。
凌燕飛何許人,焉有不知道把握這不再良機的道理,挺腰而起,身軀平飛撲去,雙掌直伸猛往羅士信胸口插去,羅士信一條腿不夠靈活,再加上剛受了內傷,內腑疼痛如割,那還有辦法招架或著躲閃,但聽「噗」地一聲,凌燕飛的十指已悉數插進了他的胸堂。
羅士信兩眼暴睜,身軀猛往上一彈,旋即落下,渾身泛起了劇烈的顫抖。凌燕飛雙手往外一拔,趁勢退後,十道血泉從羅士信的傷口中湧了出來,剎時間羅士信變成了一個血人。
凌燕飛怔住了,他從沒這麼殺過人,也絕沒想到會這麼殺了羅土信,剛才那一腳那一撲不過是情急時的自然反應,而不是存心要這麼殺羅士信。
只見羅士信抬起了顫抖的手指向不遠處的紅衣壯漢嘴張了幾張才道:「我的徒弟!」
凌燕飛定過神來,一揚眉道:「你放心,我—定給他個公平搏鬥的機會。」
羅士信唇邊泛起了一陣抽搐,道:「我苦練了這麼多年,想不到到頭來連李克威的傳人都敵不過,還找什麼李克威,令人好恨。」
大叫一聲躺了下去,沒再動。凌燕飛眼見羅士信的慘狀,對這個滿懷仇恨,經過二十多年猶冥頑不化的老人的下場,心裡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事實上他對羅士信並沒有歉疚,因為羅土信滿懷仇恨,經過二十多年猶冥頑不化,不但殺害了他的拜兄夫婦,甚至為羅剎人賣命,棄宗忘祖,禍國殃民。
他對羅士信只有著惋惜,∥瀟湘書院獨家連載∥若是早在二十年前羅士信能幡然醒悟,祛除仇恨,憑他今天在武學上的成就,一定可以成為一派宗主,在武林之中佔一席之地。而如今,羅土信他只能在這世界上佔有寸土與草木同朽。
凌燕飛看著自己滿是血污的雙手,他定定神揚起了眉,走到紅衣壯漢身邊一掌拍了下去。紅衣壯漢應掌而醒,他看見凌燕飛站在眼前,一時竟然沒敢動,
凌燕飛道:「起來吧,我給你個公平搏鬥的機會。」
隨即往後退了幾步,紅衣壯漢為之一怔,翻身躍起,這一站起,他看見了躺在不遠處的羅士信,兩眼一睜,閃身撲了過去。
他蹲了下去,但是很快地他又站了起來,他轉望凌燕飛,臉煞白,神態怕人:「是你?」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
紅衣壯漢淡淡道:「你能殺了他?」
凌燕飛道:「平心而說,我僥倖。」
紅衣壯漢一雙目光落在凌燕飛那滿是血污的雙手上,他兩眼之中射出了一種讓人心悸的奇異光彩,然後他的目光緩緩揚起,落在凌燕飛的臉上。凌燕飛一動沒動,他知道,紅衣壯漢馬上就會撲過來。
果然不錯,紅衣壯漢仰天一聲撕裂人心的淒厲大叫,閃身撲了過來,兩隻毛茸茸的大手當胸就抓。凌燕飛要試試他的內力,抬雙手迎了上去,砰然一聲,紅衣壯漢蹌踉暴退,他自己不過晃動了一下。
他明白,紅衣壯漢是羅士信的唯一愛徒,內功絕不可能這麼差,所以會一掌便被他震退,可能與好女色有很大的關係。他一掌試出了紅衣壯漢內力的深淺,心裡上思忖好對敵之策,當即欺過去攻出了一掌。
紅衣壯漢人發瘋了似的,一跨步迎了上來。轉眼十多招,凌燕飛守多攻少,他知道,紅衣壯漢攻勢雖然威猛凌厲,但絕不耐久戰,再有一陣下去紅衣壯漢一定會漸漸不支。
他沒料錯,紅衣壯漢發了瘋似的節節逼進,一時猛攻,這種打法散耗內力,不過三十招過去,紅衣壯漢的攻勢漸漸弱下來了,也慢下來了。
凌燕飛看準了一個破綻,竟然一拳掠出,正中紅衣壯漢的左胸,砰然聲中紅衣壯漢高大的身軀為之一晃。
凌燕飛連手採取攻勢勢如電閃,絕不容紅衣壯漢有一點喘息的機會,他騰身躍起雙足連環踢出,左腳又在紅衣壯漢左胸上掛了一下,右腳同時踢向了紅衣壯漢的喉管,紅衣壯漢連叫都沒能叫出一聲便倒了下去,兩手捂著脖子滿地亂滾。
凌凌燕飛沒再跟過去下手,他畢竟宅心仁厚,他知道紅衣壯漢喉管已斷,命在頃刻之間。而,紅衣壯漢滿地亂滾中突然雙手齊揚,兩把飛刀奔電般射向凌燕飛的要害,一取咽喉,一取心窩。
凌燕飛沒想到他臨死會擊出一著,匆忙間只有硬使鐵板橋,將身軀往後一仰,上面一把飛刀擦胸而過,好險。
他這裡躲過了兩把飛刀,紅衣壯漢竟然騰身躍起,撲過來兩手抓向凌燕飛下陰。臨死作困獸之掙,他要和凌燕飛拚個同歸於盡。
凌燕飛好生驚恐,提一口氣拔身而起,紅衣壯漢撲了個空摔在了地上,凌燕飛往下一落,一腳踩在紅衣壯漢的頭上,噗地一聲,紅衣壯漢一顆五陽魁首粉碎,紅白之物四濺,連個全屍都沒落著,只怪他臨死凶性猶存。
一名黑衣壯漢匆匆奔了進來,睹狀一怔停步,旋即大驚失色,翻身就跑。
凌燕飛冷然喝道:「站住。」
那黑衣壯漢便沒敢再跑,面色如土地轉了回來。
凌燕飛冷然道:「你看見了麼?」
那黑衣壯漢兩眼發直,點了點頭顫聲說道:「看,看見了!」
凌燕飛道:「我不願殺傷無辜,你告訴其他的人一聲,即刻離京各回來處,最好別讓我碰見。」
那黑衣壯漢如逢大赦,轉身又要跑。
凌燕飛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那黑衣壯漢如奉聖旨,忙轉了回來道:「您吩咐,您吩咐!」
凌燕飛道:「你告訴我,要說實話,為羅剎人賣命,陰謀造反的還有那些人在京裡?」
那黑衣壯漢道:「還有馮七跟赤魔教的人。」
凌燕飛道:「沒有別人了麼?」
那黑衣壯漢忙道:「還有,還有……」
凌燕飛暗暗為之—怔道:「還有誰?他現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壯漢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也從沒見過他,不過我知道我們老主人得聽他的!」
凌燕飛沒想到無意中多問了這麼一句,會有這麼大的收穫,忍不住心頭一陣跳動,道:「難道除了眼下這兩個人之外,就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見過他了麼?」
那黑衣壯漢道:「不,馮七知道他是誰,馮七見過他。」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馮七現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壯漢道:「我知道他常去的幾個地方,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兒!」
凌燕飛道:「你把他常去的那幾個地方告訴我!」
那黑衣壯漢指了指紅衣壯漢道:「我們爺懷裡有本小冊子,那上頭記的有。」
凌燕飛彎腰伸手探入紅衣壯漢懷中,果然從紅衣壯漢懷中摸出了一本小冊子,小冊子只有半個巴掌大,紅絨為面,相當漂亮,他翻開了小冊子看了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黑衣壯漢轉身一溜湮沒了影,凌燕飛跟著竄了出去。
他剛到院子裡,忽聽院子外頭傳來兩聲慘呼,他一怔神,騰身拔起掠上牆頭。
一條人影疾如奔電,迎面撲到。
凌燕飛目力超人,他一眼便看出是馬如龍,忙喝道:「如龍,是我。」
同時閃身躲避。
那條人影忽折而上,半空中一個懸空跟頭落在了牆外,可不正是馬如龍。
凌燕飛掠了下去,道:「你怎麼來了?」
馬如龍道:「聽他們說你點了宏兄的穴道,我為之解開,可是一琢磨就知道你往這兒來了,我不放心,跟來看看,裡頭的情形怎麼樣了。」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如龍,我希望你能體諒我的不得已,我把你的仇人毀了。」
馬如龍雙眉陡揚,騰身拔起掠了進去。凌燕飛跟了進去,他看見馬如龍撲向了那間屋,他沒有跟過去,他停在院子裡,不知道馬如龍會怎麼樣。
片刻之後,馬如龍掠了出來,到了他面前,臉色煞白,目中兩道冷芒直逼凌燕飛。
凌燕飛道:「如龍,我知道你的感受,可是當時的情勢……」
馬如龍兩眼冷芒倏斂,他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燕飛,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年,馬如龍就是要手刃仇人,可是……」
凌燕飛道:「如龍!」
馬如龍停也沒停,接著說道:「論上一輩,咱們有極其深厚的淵源,論你我一輩,咱們也有很不平凡的交情,比親兄弟差不了多少,你跟我又有什麼兩樣。燕飛,我只有一句話,謝謝你。」
凌燕飛如釋重負,暗暗鬆了一口氣道:「別這麼說,如龍,你要這麼說我會更不安。」
馬如龍一擺手道:「不提了,你把其他的人放了?」
凌燕飛道:「我不願多傷無辜,我已經限他們即刻離京了。」
馬如龍道:「我不知道,剛才我在外頭傷了兩個。」
凌燕飛道:「我聽見了,如龍,有件事我該讓你知道一下,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誰?」
馬如龍道:「是誰,我正想問你他們有沒有跟你提過什麼。」
凌燕飛道:「我告訴你他是誰你就全明白了,他是當年的三爺羅士信。」
馬如龍猛然一怔,急道:「你說是誰?我羅三叔。」
凌燕飛道:「不錯,他親口告訴我的。」
馬如龍道:「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凌燕飛道:「事實上他一直活到剛才,那個蒙古王子是他的唯一傳人。」
馬如龍直了眼,道:「是他,竟會是他,我爹的把兄弟,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他……」
目光一凝道:「燕飛,他可曾告訴你,他為什麼要……
凌燕飛道:「他不滿當年的馬四姑娘嫁了玉翎雕,也不滿大爺、二爺就這麼算了,他臨死之前還滿懷著仇恨……」
馬如龍道:「我姑姑應該嫁給誰?應該嫁給他?他就從不問問他自己的心性跟為人怎麼樣。」
凌燕飛道:「如龍,如今人已經死了,該一了百了了。」
馬如龍吸了一口氣,轉了話鋒道:「東西拿到了沒有?」
凌燕飛搖頭說道:「不在他們手上,據他們說,我那位馮七叔並沒有把那張字據交給他們。」
馬如龍道:「你相信他們?」
凌燕飛道:「那張字據不會比他們的命重要吧。」
馬如龍道:「這麼說你還得去找那位馮七爺去?」
凌燕飛道:「不錯,我要盡可能的拿到那張字據,福康安畢竟是孟蘭的胞兄,非萬不得已,我不能殺他。」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也好,那我先走了!」
凌燕飛道:「告訴他們,我不一定能馬上回去。」
馬如龍道:「我知道,你自己小心。」
騰身而起上了牆頭,往下一跳不見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44:34
第廿七章 新 仇 舊 怨
凌燕飛手裡那本小冊子上,一共列了有七八個地方,有些地方一看就知道是閒散消遣的地方,這時候馮七似乎不可能到那兒去,凌燕飛也就把這幾個地方排在了後頭。
凌燕飛曾經考慮過,他這位馮七叔所以這麼做,似乎不單是為羅剎人賣命,好像還要置他於死地。因為他這位馮七叔要不是存心置他於死地,當初大可不必把他從老龍溝把他調到京裡來給自己添這麼個勁敵,惹這個麻煩。
仔細推敲,應該是這樣的,他這位馮七叔把他調到京裡來,想假別人之手殺了他,結果反弄巧成拙讓他壞了大事。有這個所得,使他放了點心,因為他瞭解馮七叔這個人,他馮七叔既有意置他於死地,不達目的是不罷休的。也就因為這,他馮七叔絕不會逃離京城,躲往別處,因為他還活得好好的。
眼下的情形只有一種可能,他馮七叔躲在左近某處暫避風頭,化明為暗,在暗中找機會再置他於死地。根據這個結論,馮七並不難找,所以他放心。
可是有一點,他怎麼想也想不通,照這情形看,馮七顯然是跟他凌燕飛有仇,要不然不會單調他一個到京裡來,而他自小便被楚三爺收養,一直在老龍溝長大,尤其他是個晚一輩的,他會跟這位長一輩的有什麼仇,什麼怨?
就這一點他怎麼想也想不通。想不通歸想不通,他還得馬不停蹄地找馮七。
他認為第一個該找的地方是——八大胡同。群香院在八大胡同不算頂大的,可也不算頂小的,是個二流的地方,這地方平日就是拿轎子接凌燕飛也不會來。
可是今天他來了,大白天來的。
姑娘們過的是夜生活,這時候姑娘們還在被窩裡,有的成雙成對,花枕頭上兩個腦袋,有的則—個人樂得清閒。
凌燕飛進了門,群香院的二爺(龜奴)剛起來,睜著惺忪睡眼,打著哈欠還得陪上一臉笑:「這位爺,您來早了。」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是來找人的,以前巡捕營的馮七爺,在這兒麼?」
群香院的那位二爺目光一凝,道:「馮七爺,您跟馮七爺是……」
凌燕飛道:「朋友,大夥兒說好了的,昨兒晚上湊在一塊兒拉拉唱唱,熱鬧熱鬧,誰知道昨兒晚上獨他不見人影兒,這下得罰他一桌酒,我來……」
他話還沒說完呢,群香院的二爺搖了頭:「這一趟您白跑了,馮七爺許久沒上我們這兒來了。」
凌燕飛抬手塞過了一錠銀子。
群香院的二爺一咧嘴道:「馮七爺,昨兒晚上來過,可是坐沒一會兒就又走了!」
凌燕飛道:「好哇,大夥兒都在等他一個人兒,敢情他跑到這兒來找樂子來了,這回得罰他兩桌,知道他上那兒去了麼?」
群香院的二爺想了想道:「您等等,我給您問問春桃去,他昨晚兒上找的是春桃。」
他匆匆忙忙的走了,沒多大工夫之後,他匆匆忙忙的又來了,陪著笑搖了頭:「這位爺,抱歉,春桃說他沒說要上那兒去。」
這一趟凌燕飛白跑了。凌燕飛知道,找馮七並不容易,因為馮七以前在巡捕營當過差,沒一條大街小胡同他不熟,他要找個小地方一縮,那兒找他去?
事實的確如此,馮七可能去的地兒都跑遍了,就是沒有,還不如群香院呢,這些地兒馮七連去都沒去過。
凌燕飛並不灰心,也不急躁,他靈機一動找上了一個地方,一個馮七最不可能去的地兒,戲園子。
這時候日場剛開鑼,座兒上了八成,日場的戲碼是小放牛、三叉口、搖錢樹,全是這些個戲,沒什麼看頭兒。凌燕飛進戲園子就奔後台,這當兒台上正熱鬧。
憑凌燕飛這份氣派,進後台誰敢攔?他進後台略一張望,拉過一個打下手的漢子,指指一個正在勾臉的角兒道:「請問,那位是……」
那打下手的漢子一搖頭道:「不認識,花錢來過戲癮的,這倒好,不挑戲。」凌燕飛謝了一聲,邁步向那個正在勾臉的角兒走了過去,背著手站在了那人身後。那人正對著鏡子把臉畫得亂七八糟的,猛一怔站了起來,道:「別給人家惹事,咱們到後面談去。」
轉身往後行去。
後台後頭是個小院子,那人到了院子裡便回過了身:「你真行,小七兒,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凌燕飛揚手亮出了那本小冊子,道:「這是從那位蒙古王子身上找到的,還有我常聽老爺子說您當初在巡捕營的時候,沒事兒就往戲園子裡跑,不挑戲,不挑角兒,能過戲癮就行……」
馮七點著頭道:「你行,你真行,我算是服了你,照這麼看,八成兒我的頂頭上司那老少倆已經完了。」
凌燕飛道:「是完了,他們的身手都不錯,可惜仍不是我的對手。」
馮七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完了,你要這麼想你就錯了,沒了他們我照樣能辦大事兒……」
凌燕飛一整臉色道:「七叔,不管怎麼說您是我的長輩,您跟老爺子是磕過頭的弟兄,只要您肯收手抽身退出這件事,我有那兒惹您生氣的,我馬上給您磕頭賠罪。」
馮七搖頭說道:「小七兒,你完全弄擰了,我跟你沒仇沒怨,而且你又是個晚輩,我跟你有什麼仇怨……」
凌燕飛道:「那是……」
馮七道:「你既然找到了我,也就是咱們該攤牌的時候了,我告訴你吧,我跟楚三有仇,當初他在京裡的時候我受夠了他的氣,他可年長了幾歲,我這不是,那不對,根本就沒條路給我走,你以為巡捕營的差事兒是我辭掉的?不是,硬是讓他給坑掉的……」
凌燕飛訝然道:「有這種事兒?老爺子不是這種人哪。」
馮七冷笑一聲道:「我不會冤枉他的,我養了個女人他也管,我找點兒外快他也管,這麼說吧,我的事兒他沒有不管的,養女人,找外快,這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吃這碗飯的人誰不是這樣?偏偏他……」
凌燕飛聽到這兒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截口說道:「七叔,我明白了,我是個晚輩,不便論誰是誰非,可是您找上我……」
馮七道:「一句話,你是他的徒弟,而且是他的徒弟裡功夫最好的一個,我要殺他必先除去你,要不然即使我能殺他也逃不過你的手。」
凌燕飛心頭震動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七叔,磕頭拜把的弟兄,只為這麼點兒小事就反目成仇麼?」
馮七道:「你看是小事,我看不是,他把我的差事坑掉了,不但我這下半輩子沒了指望,而且也害得我沒臉見江湖上的朋友,這跟殺了我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道:「七叔……」
馮七一揚那只斷手道:「別說了,小七兒,我自己毀了我這隻手,你應該可以看得出我的決心,我不殺楚三誓不為人,而且如今的情勢咱們倆也已成了死對頭,我一定要干我的大事,你也絕不會虎頭蛇尾,半途而廢,為著這兩樣,所以我非先置你於死地不可。」
凌燕飛猛吸一口氣道;「七叔,現在您還說這個,是不是嫌太遲了。」
馮七搖頭道:「不遲,別看你現在找到了我,我敢說你不敢碰我,要沒這個把握我豈會這麼鎮定?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派人到老龍溝去把楚三跟他另幾個徒弟都弄來了……」
凌燕飛倏然笑道:「七叔,我不是三歲小孩兒,您要能這麼做何必把老爺子弄到這兒來。」
馮七道:「你錯了,剛沒聽我說麼,我在沒置你於死地之前絕不會殺他,因為我得為我自己的後路著想。」
凌燕飛搖頭道:「不管您怎麼說,我不信。」
馮七微一點頭道:「好吧,你看看這個,這等於是我的護身符,我早就準備好了!」
他探懷摸了一物遞向凌燕飛。那是一枚烏黑烏黑的扳指。
凌燕飛兩眼一直,伸手接了過來,他道:「這是老爺子的扳指。」
馮七微一點頭道:「不錯,這是楚三的扳指,你應該知道,這是他長年不離手之物。」
事實的確如此,凌燕飛很清楚,這枚扳指是他師父長年不離手的心愛之物,這東西是戴在手上的,要說誰能把它從他師父手上偷摘下來,那恐怕不可能,照這麼看來……
凌燕飛正自心神震動,馮七又道:「我這兒還有幾樣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凌燕飛抬眼看,馮七手裡又托著六樣東西,那是六樣暗器,一顆鋼丸、一枚金錢、一隻鋼鏢、一把飛刀、一枚子母問心釘、一根袖箭,凌燕飛一眼便認出這是他六位師兄的暗器。
他心神狂震道:「七叔,您真把老爺子跟大哥他們……」
馮七道,「東西你看見了,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琢磨吧。」
凌燕飛雙眉揚起,道:「老爺子跟大哥他們現在……」
馮七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麼?小七兒。」
凌燕飛道:「我只問您老爺子跟大哥他們現在是不是在京裡?」
馮七遲疑了一下道:「我可以這麼告訴你,他七個在京城百里之內。」
凌燕飛道:「您是什麼時候派人上老龍溝去的?」
馮七道:「沒多久,我派人給楚三送了封信去,說京裡的事鬧大了,你急需人幫忙,我這封信調出了四個,這四個在半道上就中了伏了,剩下老龍溝的三個就更好對付了,是不是?」
凌燕飛道:「七叔,您這樣未免太過了。」
馮七搖搖頭道:「不為過,我要殺楚三,這種事本來就是不擇手段的。」
凌燕飛道:「七叔,您跟老爺子之間並沒有什麼仇怨。」
「誰說的。」馮七道:「他害得我砸了飯碗,丟了差事,毀了我的後半輩子,使我抬不起頭,見不得人,這比一刀殺了我還狠,這不是仇怨是什麼?」
凌燕飛道:「七叔,您一向最疼小七兒的,不是麼?」
馮七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一向最疼你,你們七個之中也數你最有出息,數你功夫最好,數你最有成就,可是壞就壞在這兒。」
凌燕飛道:「七叔,您等於是看著我們幾個長大的,跟我們幾個的親爹娘沒有什麼兩樣,這麼多年來,我們幾個也沒一個不孝順您的,您怎麼忍心……」
馮七冷然道:「不要說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凌燕飛道:「不,七叔,只要您能放手抽身,我不追究您,我也可以讓官家……」
「不行,」馮七斷然說道:「楚三不死,我不收手,大事未成,我不抽身。」
凌燕飛雙眉為之一揚道:「七叔,您要知道,您跟老爺子之間的所謂仇怨,其過並不在老爺子,老爺子為人做事一向如此,不循私,不講情面……」
馮七冷笑說道:「你現在還來數說我的不是?」
凌燕飛道:「老爺子本就是這麼個人,待人寬,待己嚴,自己人有什麼過錯他絕不寬容……」
馮七哼哼而笑道:「這麼說來他倒成了個鐵面無私的人物,秉公剛直的英雄了。」
凌燕飛道:「本就是這樣。」
馮七兩眼一睜,厲聲說道:「我卻認為他是個損人利己的陰險小人,我恨透了他這個損人利己的陰險小人。」
凌燕飛道:「七叔,您要認清楚,毀您的不是老爺子,而是您自己!」
馮七臉色大變,但一轉眼間又恢復了正常,道:「我跟你無怨無仇,講起來你也是我的一個晚輩,我不應該跟你發火兒,小七兒,事到如今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認為楚三對,我認為我自己對,而如今人掌握在我手裡,你就得聽我的,我老實告訴你,你要想老大他們六個不死也可以,三天之內讓我看見你人頭落地,血濺屍橫,我馬上放老大他們六個,要不然我連他六個一塊兒殺,言盡於此,我要上戲了,你走吧。」
話落,他轉身要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七叔……」
馮七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打算動我?告訴你,我早安排好了,只要我姓馮的有個三長兩短,楚三跟他那六個徒弟馬上就會人頭落地,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凌燕飛咬了咬牙道:「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要告訴您,您要是認為老爺子欠您什麼,我願意代老爺子還。」
馮七目光一凝道;「你願意替楚三死?」
凌燕飛一點頭道:「不錯。」
馮七道;「恐怕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你可以拿你的一條命換老大他們六個,但楚三他一定得死……」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我請您看在我的份上,高抬貴手,放過老爺子……」
「那辦不到,」馮七道:「你要明白,我主要的是為殺楚三,至於你,那只是因為我的後路,不得已,要不然我不會殺你……」
只見一個漢子從門裡探出頭道:「這位快該您上了!」
馮七道:「謝謝,我這就來!」
那漢子走了,馮七轉望凌燕飛道:「你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我的主意已經打定了,含恨忍辱這麼多年,如今眼看這口冤氣就要出了,我是絕不會有所改變的,還是那句話,要想救老大六個,三天之內讓我看見你人頭落地,血濺屍橫,如若不然我就讓他六個跟楚三一塊兒死,你看著辦吧。」
他轉身走向那扇門。凌燕飛兩眼之中射出了寒芒,他揚起了右掌,可是旋即他又把右掌緩緩放了下來。
望著馮七的背影,他臉上浮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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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燕飛沒回內城去,他上了慈悲庵。
他在慈悲庵後找到了龍飛,當時龍飛負責慈悲庵的禁衛,看見他一怔要叫。
凌燕飛忙以指壓唇示意他噤聲,然後走近來問道:「駝老在庵裡麼?」
龍飛一點頭道:「在,上午出去過,剛回來,您怎麼從後頭來了。」
凌燕飛道:「我有事兒,八哥去告訴駝老一聲,就說我在這兒等他,別讓玉潔跟傲霜她們知道我來了。」
龍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答應一聲轉身走了。沒多大工夫,駝老來了,龍飛跟在後頭。
駝老一見面就問:「怎麼回事兒,燕飛?」
凌燕飛道:「我有件事兒來跟您稟報一聲,看看老董他們是不是能幫得上忙。」
駝老道:「什麼事兒?」
凌燕飛打從離開慈悲庵說起,一直說到剛才。
駝老、龍飛臉上都變了色,龍飛叫道:「有這種事兒?這老傢伙竟然……」
駝老抬手攔住了龍飛,臉色凝重地望著凌燕飛道:「燕飛,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駝老,我不能死,別說救不了老爺子,就是救得了老爺子我也不能死,世上還有那麼多百姓等著我去救。……」
駝老臉色微鬆,一點頭道:「對,對極了,你絕對不能聽他的,縱然聽他的你也救不了人,那是白死……」
凌燕飛道:「可是,駝老,人我不能不救。」
駝老道:「那當然,你是想讓老董他們把他藏人的地兒找出來?」
凌燕飛道:「是的,他告訴我藏人的地兒在京城百里之內,以我看不會那麼遠,我想請老董他們幫個忙……」
駝老道:「說什麼請他們幫忙,交待他們一下就是了,事不宜遲,我這就讓龍飛找老董到這兒來一趟……」
龍飛拔腿跑了,去勢如飛。
駝老一搖頭,道:「沒想到馮七居然會有這一招,燕飛,三天工夫恐怕少了些。」
凌燕飛道:「我知道,盡人事,聽天命,三天之內要是找不到他藏老爺子的地方,我會讓他十倍償還這筆血債。」
駝老沉默了—下道:「馮七這個人太不知道好歹了,他和楚老之間的事我雖然不怎麼清楚,可是我知道他馮七的名聲並不怎麼好,當初因為礙於他是你的長輩我不便說,如今,唉,真是人心隔肚皮啊,沒想到他不但為羅剎人賣命,竟還要害自己的拜兄。」
凌燕飛道:「老爺子壓根兒就沒跟我們提過他有什麼不好,要不然我也早提防了。」
駝老道:「不用擔心,燕飛,老董他們眼線廣,人頭熟,只要藏人的地兒不太遠,也許他們能在三天之內找出來……」
凌燕飛道:「謝謝您,我知道,我知道這是盡人事、聽天命的事兒,急,擔心,都沒有用。」
駝老點著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啊!對了,燕飛,剛才你說到那張字據說羅士信師徒上頭還有人在……」
凌燕飛道,「這兩樣都在我那位七叔身上,只要能制住他,不愁拿不到那張字據,不愁他不說出那個人是誰。」
駝老道:「那就行了,咱們只盯著他就夠了,你不進去坐坐嗎?」
凌燕飛道:「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這件事。」
駝老道:「知道有什麼要緊?反正你又不打算聽他的,進去吧,你在這兒又不是待一會兒,你還得在這兒等老董的消息呢,走吧,萬一三天之內老董找不著那藏人的地兒,咱們再另外想辦法對付他。」
凌燕飛沒再堅持,跟著駝老進了慈悲庵。
見著了韓玉潔及桑傲霜,駝老沒等問便把事情概略地說了一遍,這番話嚇白了二女的臉,桑傲霜心直口快,張口就罵,韓玉潔卻只柔聲安慰凌燕飛。
正在這兒說著話,龍飛進來稟報,老董到了。駝老忙讓龍飛把老董叫了進來。老董一見面便要行大禮,駝老伸手攔住了他,把事情的本末又對他說了一遍。
靜靜聽完了駝老的話,老董道:「凌少爺,您放心,只要那藏人的地兒在京裡,或者是離城不遠,用不著三天,有兩天工夫我一定把它找出來。」
凌燕飛道;「偏勞諸位弟兄了,容我後謝。」
老董道:「您說這話不但是見外,而且等於是打我的臉,這是我們的份內之事,怎麼敢當您這個謝字?」
駝老道:「別說什麼了,你快去吧,只記住,一旦找到了那藏人的地,趕快派人回報,千萬別打草驚蛇,還有,別忘了他認識你們之中的幾個。」
老董在恭應聲中走了。
駝老回過臉來道:「燕飛,我看你就在這兒住下吧,好在不過是兩三天工夫,待會兒我派人進內城去送個信兒!」
凌燕飛道:「駝老,老董他們忙去了,我也不想閒著……」
駝老道:「你想幹什麼去?也去找那藏人的地兒去?」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是的,我安不下心來。」
駝老搖頭道:「我知道,即使你安不下心來也得在這兒待著,別的事兒我不敢說,這種事兒你絕比不上老董他們,如果你也出去到處跑,萬一他們能早找到那藏人的地兒,派人來報告了,你不在,還得再派人到處找你去,那不是耽誤事兒麼?」
韓玉潔道:「燕飛,老人家說的是理,我看你就安下心在這兒待兩天吧!」
凌燕飛沒再說話。
口 口 口
等待是最讓人心焦的,尤其是這種關係著人命的事。
儘管有韓玉潔、桑傲霜陪著,可是凌燕飛總是安不下心來,不管是聊天也好,下棋也好,凌燕飛一直顯得那麼心緒不寧,
第一天在焦慮的等待中過去了。夜裡凌燕飛和衣躺著,沒能合眼。
第二天一天一夜仍在焦慮中渡過,一直到第三天正午,一個要飯花子滿頭大汗地跑進了慈悲庵。
凌燕飛一聽老董的人來了,精神大振,飛一般地迎了出去,在前院見著了那名花子,那花子匆忙一禮,劈頭便道:「駝老,凌少爺,我們大哥請您馬上到李家集去一趟。」
駝老一怔道:「什麼地方?」
那花子道:「回您,李家集。」
駝老道:「老董沒弄錯?人藏在李家集?」
那花子道:「回您,錯不了的,我們大哥有了十分把握才讓我來回報的。」
駝老眉鋒一皺,道:「他怎麼會把人藏在李家集?」
凌燕飛道:「怎麼了,駝老?」
駝老搖搖頭道:「你不知道,這李家集不是個等閒所在,李家集沒有幾戶人家,總共不過十幾二十戶,可這十幾二十戶都是一家人,最大的一戶主人姓李雙名揚波,年紀不大,不過四十剛出頭,但卻有一身不俗的好工夫,乃父李海英在世的時候是北六省黑道數一數二的人物……」
凌燕飛道:「乃父既在黑道上待過,人藏在那兒有什麼不對的。」
駝老搖頭說道:「你不知道,乃父雖在黑道上待過,但為人古道熱腸,義薄雲天,是條沒奢遮的漢子,他這個兒子李揚波也算得一條鐵錚漢子,馮七絕不可能把人藏在他那兒,他也絕不會讓人把李家集當成窩票的地方……」
凌燕飛道:「事實上這位弟兄說老董有十分把握。」
駝老道:「怪就怪在這兒,這樣吧,我跟你去一趟。」
凌燕飛忙道:「您別……」
駝老搖頭道:「你不知道,李海英當年與我有過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跟你去也許能憑一句話把人要出來,那樣就省事多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凌燕飛道:「駝老,這庵裡……」
駝老倏然一笑道:「別不放心,庵裡自有好手在,跟我在這兒坐鎮差不了多少,要有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沖那花子一擺手道:「帶路。」
那花子轉身竄了出去。駝老與凌燕飛出了慈悲庵,別的人一個沒帶。
李家集在城南十五里處,在駝老與凌燕飛的腳程下,不過是一盞熱茶的工夫就到了。
剛到李家集外,老董帶著兩個弟兄從一片矮樹林裡迎了出來。
駝老沒容他開口便道:「老董,你沒弄錯,人真藏在這兒?」
老董道:「錯不了的,駝老,我打聽出來了,三四天前從關外來了輛馬車直馳李家集,車篷遮得密密的,今兒個早上我跑來打聽了半天,又聽說那輛馬車是從關外老龍溝來的,車上是七個人,有一個是老頭兒,七個人不知道是中了蒙汗藥還是讓人制了穴道,一個個都閉著眼躺著,一動不動……」
凌燕飛揚起了眉道:「照這麼看應該不錯。」
駝老道:「人在李揚波家還是在別家?」
老董道,「在李揚波家。」
駝老一雙目光投向集裡,道:「這麼看來李揚波不如他那個爹……」
凌燕飛道:「恐怕也不是憑您一句話就能把人給要出來。」
駝老道:「不管怎麼說,我跟李海英有交情,咱們給他來個先禮後兵。李海英的那個老妻還健在,我看看她怎麼說。」
轉望老董道:「把你的人圍住李家集,有人來也好,有人走也好,人少截下他,人多別動他,出個聲讓我知道一下就行了。」
沖凌燕飛一偏頭道:「燕飛,你跟我進去。」
帶著凌燕飛進了李家集。就像駝老所說的,李家集不算是個大地方,只有十幾二十戶人家,集裡很乾淨,看不見爛紙,也看不見狗屎牲口糞。
這十幾二十戶人家房子蓋得很怪,房子呈圓形排列,正中間一戶是座大宅院,跟眾星捧月似的。
到了裡頭,駝老臉色凝重地直往那座大宅院走去。凌燕飛心知那必是李家集之首李揚波的家。
晌午剛過,這當兒恐怕都在睡午覺,家家戶戶關著門,這座大宅院也不例外,兩扇大紅門關得緊緊的。
駝老過去就敲了門,一陣砰砰響,裡頭傳來了一陣步履,隨聽有人沉聲問道:「誰呀?」
隨著這聲問話,兩扇門開了一條縫,門裡是個穿褲褂的黑壯漢,他看了駝老三人一眼,道:「找誰呀?」
駝老道:「你給我通報一聲,我姓桑,城裡來的,要見你們當家的。」
那黑壯漢打量了駝老一眼,又掃了凌燕飛一下,道:「我們爺在睡覺,還沒醒呢,你們待會兒再來吧。」
他往後一退就要關門。
駝老抬手抵住了一扇門,道:「叫醒他,姓桑的跟你們老爺子不是泛泛之交,論起來長你們當家的一輩。」
駝老這一下出手似乎不輕,那黑壯漢蹌踉著往後退了好幾步,駝老趁勢一步跨了進去。凌燕飛跟在駝老身後進了門。
那黑壯漢直了跟,叫道:「你這個人怎麼……」
駝老截口說道:「少說一句,給我通報去,你不去我自己找他去。」
就在這時候,兩邊廂房裡出來五六個壯漢子,其中一個冷冷說道:「你要找誰,找人有這麼個找法的麼?」
駝老道:「我要找李揚波,我是他的父摯,要我怎麼個找他法?先遞上名帖然後在大門外等著他睡醒?」
這句話剛說完,裡頭傳出個低沉話聲:「那位是我李揚波的父摯?」
抬眼往裡看,裡頭出來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壯漢,身材魁偉高大,濃眉大眼,一圈青青的絡腮鬍根,兩眼炯炯有神,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駝老道:「我,桑駝子,聽你爹提起過麼。」
那壯漢一怔道:「桑駝,您就是江東六十四屯的桑……桑老人家?」
駝老道:「幸虧你爹跟你提起過我,要不然你這些人非生吃了我不可。」
那壯漢霍地轉眼望去,道:「你們得罪這位老人家了!」
那黑壯漢囁嚅說道:「我只說您在睡覺,讓他待會兒再來。」
「混帳,」那壯漢沉聲喝叱道:「這位老人家是咱們老爺子的恩人,就是我睡死過去了你也得叫醒我……」
駝老揚手說道:「得了,得了,連咱們都沒見過,他們又怎麼知道我是個幹什麼的。」
那壯漢轉過來先抱拳一躬身,道:「老前輩,他們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的大駕來臨,晚輩這兒給您賠罪,先父受您的活命恩,臨終時猶念念不忘,一再交待晚輩報恩,讓晚輩這兒先給您見個禮。」
他一步跨過來就要跪倒。
駝老伸手架住了他道;「別跟我來這一套,我生平最怕這個,我跟你爹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承他看得起把我當成個朋友,至於什麼活命恩那是我趕巧了,提都不值一提,你爹過世的時候,我還在江東六十四屯,後來到了京裡才知道你爹已經作了古,我也沒來看看,倒是我覺得有點愧對朋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45:22
那壯漢目光一凝道:「怎麼,您已經到京裡來了。」
駝老道:「來了多少年了,咱們別在這兒談了,屋裡去吧,讓我先見見我的老嫂請個安!」
那壯漢臉上飛快掠過一絲異樣神情,忙道:「不敢當,晚輩謹代家母謝了,她老人家上妙峰山還願去了,不在家。」
駝老「哦」地一聲,道:「是我來得不巧,那就下回再來看她吧,來,來,來,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
他指著李揚波,望著凌燕飛道:「這位我已經跟你提過了,來,燕飛,見見。」
凌燕飛沖那壯漢一抱拳道:「凌燕飛見過少當家的。」
「不敢當,」那壯漢忙答一禮道:「前輩,是令高足?」
駝老道:「我那來那麼大造化,這位凌少爺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我的少主,嘯傲山莊的主人你可知道,就是當年的玉翎雕?」
那壯漢脫口一聲驚「哦」,忙又抱拳躬身道:「原來是從嘯傲山莊來的凌少爺,請恕李揚波有眼無珠……。」
凌燕飛抱拳道:「少當家的千萬別這麼說,我蒙嘯傲山莊主人恩典,在嘯傲山莊住了一年,算不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更不敢承認是駝老的什麼少主……」
駝老道:「凌少爺確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唯一傳人,不過他現在也是我桑駝子未來的女婿,你們就兄弟相稱,平輩論交吧。」
李揚波道:「這叫我怎麼敢當……」
駝老一把抓住了他道:「論起來咱們都不是外人,別客氣了,還是上屋裡談正事吧!」
他一手拉著李揚波,一手拉著凌燕飛往裡行去。進了上房屋,李揚波一直很謙恭,硬把駝老按在上座,駝老心急正事也沒客氣。
落了座,李揚波親手獻上了兩杯茶,這他才開口說了話:「您老說談什麼正事……」
駝老目光一凝道:「這件事很重大,好在論起來咱們都不外,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問你,你這兒是不是是讓人窩了幾個人?」
李揚波一怔道:「您怎麼知道……」
駝老道:「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只告訴我有沒有?」
李揚波一點頭道:「有,一共是七個人。」
駝老道:「那兒的人?姓什麼,叫什麼?」
李揚波搖頭道:「這個晚輩不清楚,不過看樣子像是江湖上的朋友。」
駝老為之一怔道:「怎麼說,你不知道那七個人是什麼來路,姓什麼,叫什麼?難道你連問都沒問過?」
李揚波道,「那七個人讓人閉了穴道,到現在還沒解開,您知道,這是江湖上的規矩,晚輩不便過問。」
駝老道:「那麼這七個人是誰窩在你這兒的,這你總知道吧?」
李揚波苦笑一聲道:「不瞞您說,這個晚輩也不清楚,把這七個人窩在晚輩這兒的那個人穿一身黑衣,蒙面……」
駝老一跺腳道;「你真行,那你怎麼讓他把人窩在你這兒?」
李揚波臉上又掠過一絲異樣神情,苦笑道:「前輩,晚輩不得已。」
駝老目光一凝,剛要問。
凌燕飛忽然說道:「駝老,是不是先證實一下那七個人對不對,然後再談別的?」
駝老當即望著李揚波:「能不能讓我們倆看看那七個人?」
李揚波瞪大了眼道,「怎麼,難不成這七個人跟您兩位……」
駝老搖搖頭道:「目下還不敢說,讓我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你聽聽……」
他把凌蒸飛跟赤魔教搏鬥的經過,以及凌燕飛的出身來歷,還有跟馮七的冤怨概略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不知道這七個人是不是老龍溝楚三跟他那六位高足!」
李揚波聽直了眼,道:「有這種事,那黑衣蒙面人只告訴我這七個人是他的仇家,這樣吧,咱們先去看看再說。」
他站了起來。駝老跟凌燕飛跟著站起。
三個人出上房往西拐,過一條長廊,眼前是個月形門,過了這個月形門進入一個小院子,小院子裡有口井,種得還有花,井後頭是個地窖入口,李揚波說了聲:「兩位請跟我來。」掀開地窖的木蓋走了下去。
在北方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地窖,李揚波家這個地窖之大恐怕是數得著的,與其說它是個地窖,不如說它是個密室,相當大的一間,四壁跟頂上都是用一塊塊的青石砌成,頂上跟四壁都有燈,挺亮的。
如今這間密室地上靜靜的躺著七個人,有一個是個相當清懼的老頭兒,另六個則是二十多到快四十。
凌燕飛一看就揚起了眉,道:「沒錯,駝老,正是我師父跟我六位師兄。」
沒容駝老說話便轉望李揚波,道:「揚波兄,能不能讓我先把家師跟我六位師兄的穴道解開。」
李揚波面泛猶豫之色道:「凌少爺,這七位既是今師楚老爺子跟令六位師兄,我原應先跟您賠罪,然後恭送他七位出大門,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這麼做……」
駝老道:「揚波……」
李揚波轉望駝老,苦笑說道:「前輩,事到如今晚輩也不敢再瞞您了,家母並不是上妙峰山還願去了,而是讓那黑衣蒙面人擄去了。」
駝老跟凌燕飛雙雙一怔,駝老忙道:「怎麼說,我那位老嫂讓他擄去了。」
李揚波道:「您想,要不我怎麼會不惜冒毀先父一世英名之險讓他在這兒窩案?他唯一的條件是讓我好生看著這七個人,什麼時候他來提這七個人,什麼時候他把家母送回來,為了家母的安全,我只有低頭聽他擺佈了。」
駝老咬牙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好個馮七!」
凌燕飛道:「揚波兄,你既有這不得已的苦衷,我一時自不便讓你放人,這樣好不,我以救令堂來換家師跟我六位師兄,你看怎麼樣?」
李揚波一怔道:「怎麼說,凌少爺您要去救家母?」
凌燕飛道:「揚波兄,你現在唯一的顧慮就是老太太的安全,因而你不敢輕易放人,我若能把老太太救出來,揚波兄不就沒有顧慮了麼?」
李揚波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凌少爺,我很慚愧,要是別人我可以不顧,可是這是我的生身之母……」
凌燕飛道:「揚波兄,我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急著要救出家師跟我六位師兄去,揚波兄也一定急著要救出老太太,事不宜遲,揚波兄可知道老太太現在什麼地方?」
李揚波沉吟了一下道:「是不是在那兒我還不敢說……」
駝老道:「那兒?」
李揚波道:「黑土窯。」
「黑土窯?」駝老道:「你怎麼知道在那兒?」
李揚波道:「那黑衣蒙面人的鞋底上沾的有黑泥,京畿一帶有黑土的地方不多,以黑土窯離這兒近一點。」
駝老道:「你沒到黑土窯踩過麼?」
李揚波面泛愧色道:「他警告過我,不許我的人到處跑,要是他發現我的人有一點異動,他就會下手對付家母,我還真讓他嚇住了。」
凌燕飛道:「揚波兄,黑土窯在什麼地方?」
李揚波道:「從這兒往西八九里……」
凌燕飛道:「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
李揚波忙道:「凌少爺!」
凌燕飛回過身來道:「揚波兄還有什麼事?」
李揚波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凌少爺千萬小心……」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揚波兄的意思我懂,請放心,老太太要是有什麼差錯,我願拿我這條命來抵償。」
李揚波苦笑道:「凌少爺,李揚波身為人子,實不得已。」
凌燕飛道:「揚波兄,骨肉親情人皆有之,換了是我也一樣。」
李揚波忽一整臉色道:「既然我顧不了桑老的恩情跟江湖道義,我也就不客氣了,凌少爺,設若在家母沒回來之前他來提人……」
凌燕飛道:「揚波兄儘管把人交給他帶走就是,不過要能拖延還請揚波兄多拖一會兒。」
李揚波一點頭道:「好,這我做得到。」
「不,」駝老突然說道:「燕飛去救人,我留在這兒,他要是到這兒來,我先撂倒他。」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也好,我走了。」
他轉身往外行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出了李家集碰見了老董跟一個花子。
老董見面就問:「凌少爺,裡頭的情形怎麼樣,人對不對?」
凌燕飛把裡頭的情形概略地告訴了老董,老董一聽就咬牙:「好陰險的傢伙,居然還留上這麼一手兒,您這就到黑土窯去?」
凌燕飛道:「是的。」
老董道:「凌少爺,黑土窯這個地方我知道,周圍很空曠,視野極佳,人一進百丈準會被發現,要想到那兒去救人,恐怕不大容易。」
凌燕飛眉鋒一皺道;「怪不得他選這麼一個地方藏人,雖然不容易,可是我不能不去試試。」
他轉身要走。
老董伸手一攔道:「凌少爺,我有個辦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凌燕飛忙道:「什麼辦法?」
老董道:「走吧,我帶個弟兄跟您一塊兒去,咱們到那兒再說。」
話落,他帶著那個花子往西奔去,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
八九里路程在會武的人腳下不算遠,在凌燕飛這種一流高手腳下更縮短了距離,沒多大工夫黑土窯已然在望。
那是一座報廢的磚窯,怪得很,進這座窯十丈內土就變成黑色的了,黑得跟墨似的。老董沒說錯,孤零零的一座窯座落在荒郊曠野中,東南西三邊百丈內連棵樹都沒有,只有北邊五六十丈處有一片小矮樹林子,還有好幾堆破壞磚塊。
老董跟那花子帶著凌燕飛進了那片樹林子,從樹林子裡望黑土窯,老董道:「凌少爺,這是離黑土窯最近的藏身處了,我跟我這個弟兄繞到那邊去吸引窯裡的人的注意,你盡快地從這兒撲過去,您看這個法子行麼?」
凌燕飛道;「恐怕只有這樣了,不過五六十丈不是個短距離,萬一我在沒到之前讓他發現了……」
他住口不言。老董皺了眉。
凌燕飛忽一咬牙道:「眼下只有這麼一個辦法,不行也得行,為了他自己的性命他絕不敢先傷李老太太,他要是先傷李老太太,他也活不了,他一定會拿李老太太逼著咱們撤退,真要到了那一步,到時候再說吧,麻煩二位繞過去吧。」
老董沒再說話,轉身出了矮樹往西繞去。
老董跟那個花子的行動相當快,沒一會兒工夫,凌燕飛看見他們倆雙雙在對面出現了,突然間那花子撒腿奔向黑土窯,老董在後狂追,一邊追,一邊叫:「好小子,我辛辛苦苦烤了隻雞,你給我偷吃了,咱倆沒完了,我非把你的五臟掏出來不可。」
是時候了,凌燕飛一橫心,一咬牙撲了出去,脫弩之矢般往黑土窯撲去。他撲到了黑土窯,窯裡居然沒有一點反應。
凌燕飛把身子往土牆上一靠,猛喘了幾口大氣。老董兩個人仍然嚷著喊著往這邊跑,凌燕飛慢慢探過去往窯裡看,他看見了,卻為之一怔。
只那麼大個地兒,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他定了定神閃了進去。老董跟花子也進來了,他倆也直了眼?
只聽那花子道;「沒在這兒。」
凌燕飛暗暗一聲苦笑,心想:白揪心了……
忽見老董竄往牆角俯身拾起一物,道:「凌少爺,咱們沒找錯地兒,李老太太確曾在這兒過。」
他手裡拿的是一個耳墜兒,金的,是個小小的壽字。耳墜兒是女人的飾物,年輕的女人絕不可能掛個壽字的耳墜兒。
凌燕飛精神為之一振,道:「這麼說是換了地方了。」
老董道:「一定是!」
那花子彎下腰去往地上仔細看,然後他轉身出去了。
老董道:「我這個弟兄對查蛛絲馬跡有一手,說不定他能瞧出什麼來。」
兩個人跟了出去。只見那花子跪在地上仔細瞧。
老董道:「有沒有什麼?」
那花子忽然直起腰道:「一個時辰之前有輛馬車從這兒往西去了。」
老董忙道:「能順著蹄印輪痕找過去麼?」
那花子道:「咱們試試看。」
低著頭往西行去。凌燕飛跟老董緊跟在後頭。
那花子低著頭一會兒西,一會兒南,一會兒跪下看一陣,一會兒又站起來往前走去,就這麼走了足足頓飯工夫,一座廟宇出現在二三十丈外。
那花子停了步道:「馬車直奔那座廟去了。」
老董道:「廟子門窄,馬車進不去。」
那花子道:「大哥跟凌少爺在這兒等等。」
他一搖一晃地向著那座廟走了過去,只在廟門口停了一下他又走了回來,道:「馬車在廟門口停了一下,又往北去了,不知道有沒有把人留下來。」
老董道:「進去看看。」
凌燕飛道:「我走前頭,二位繞到後頭去,一有發現,先護住李老太太。」
凌燕飛騰身竄了過去。
兩扇廟門關著,關得緊緊的,他沒敲門,翻牆進了廟,的的確確一座小廟,供的不知道是那一位神祇,只有一座小小的神殿,兩邊各兩間,西邊一間靜悄悄的,東邊一間裡有動靜。
凌燕飛剛打算撲過去,東邊那間屋門開了,裡頭走出個穿著破舊的老和尚,端著一個空碗往這邊走了過來。
正好!容他推開西邊屋的門走了進去,凌燕飛閃身跟了過去,敢情西邊這間屋是廚房,老和尚正在洗碗呢。
凌燕飛一步邁進去輕咳一聲道:「大和尚。」
老和尚驚呼一聲,手一鬆,「叭」一響,碗摔破了。
老和尚轉了過來,老眼睜得老大:「你,你是……」
凌燕飛道:「抱歉,我打聽件事兒,這座廟裡是不是有位老太太?」
老和尚道:「有啊,一位老施主趕著馬車送來的,說他的老妻得了急病,托我暫時照顧一下,他去請大夫去了!」
只聽老董在東邊叫道:「凌少爺快來,人在這兒了。」
凌燕飛道:「謝謝大和尚!」
閃身撲了出去。
他看見老董站在東邊那間屋門口,老董—見他當即指著屋裡道:「凌少爺,人……」
凌燕飛何等快,老董話還沒說完他已然撲到了,一步跨進了屋。小小一間撣房,床上躺著個衣著樸素的老太太,睡著了似的,那花子就站在床邊。凌燕飛過去在老太太腰間拍了一掌。
老太太睜開了眼,出奇的鎮定,她要往起坐,那花子伸手就去扶,老太太冷冷的說道:「用不著,我自己坐得起來。」
那花子為之一怔,就他這一怔神間,老太太已坐了起來。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您可是李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一凝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凌燕飛含笑說道:「老太太恐怕誤會了,我們是令郎李揚波的朋友,是來救老太太的。」
李老太太為之一怔道:「怎麼說,你們是揚波的朋友,不是擄我的人的一夥?」
凌燕飛道:「我跟您提個人您知道不?當日江東六十四屯的桑老?」
李老太太兩眼一睜道:「我何止知道,那是先夫的恩人,你跟桑老是……」
凌燕飛道:「我們跟桑老有很深的淵源,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桑老現在府上等著我們救老太太回去,等您回去見著桑老就明白了,這兒離府上路不近,讓我們背著您走吧。」
那花子上前一步道:「老太太,您要不嫌我髒,就讓我背您吧。」
李老太太忙道:「這位兄弟怎麼這麼說,老身感激都還來不及呢,老身錯把恩人當惡人……」
那老和尚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進門就是一征:「咦,老太太怎麼醒了?」
凌燕飛當即把事情的真象告訴了他,最後表示現在就要把李老太太請回去。
老和尚一聽就嚇白了臉,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那人把這位老太太交給我了,現在三位要把這位老太太請回去,萬一他再來找我要人,我豈不是……」
凌燕飛想安慰他幾句,可是李老太太卻搶先說了話:「大和尚放心,這樣吧,以老身看這座廟沒什麼香火,養不活一個人,你跟老身到李家集去,老身送你點盤纏,你到別處找座大廟掛單去,行麼?」
老和尚忙道:「行,行,行,我正求之不得,那還有什麼不行的,真是太謝謝您了,真是太謝謝您了。」
李老太太道:「既然大和尚願意,咱們就這麼辦了,這位兄弟,麻煩你背起老身來吧。」
那花子答應一聲,轉身背起了李老太太。
口 口 口
一行人回到了李家集李揚波家,已是日頭偏西,黃昏時分了,李揚波聞報忙偕同駝老迎了出來。李揚波是個孝子,在大門口雙膝跪下迎接老娘,李老太太什麼都沒說,先著人拿了幾百兩銀子打發走了老和尚,然後顫巍巍地沖駝老就要跪下。
慌得駝老忙伸手去扶:「老嫂子,你這是幹什麼?」
李老太太道:「李家先後兩次受桑大哥的大恩,難道說我還不該給桑大哥磕個頭麼?」
駝老道:「老嫂子,你弄錯了,這回救你的不是我……」
他把凌燕飛介紹給了李老太太,而且把凌燕飛到李家來的目的也告訴了李老太太。
那知他不說還好,李老太太一聽,兜頭就給了李揚波一巴掌,指著李揚波罵道:「你這個畜生,你是怎麼活的?你爹在世的時候是怎麼教你的,凌少爺跟你桑大爺是什麼淵源,你居然還抓著那七位不肯放,你爹的一世英名全讓你毀了,給我跪到你爹面前想想去。」
李揚波一聲沒敢吭,站起來就要走。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望著李老太太道:「老嫂子,這事不能怪揚波,他顧念著你,這也是他的一片孝心……」
李老太太道:「桑大哥,您別給他說情了,他要真顧念我當初就不該任人把我綁去,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海英在世的時候雖不能說如何英雄了得,但這李家集閒雜人等也不敢挨近一步,如今倒好,他連自己的娘都保不住還能保什麼?」
李揚波滿臉羞愧,低著頭只不說話。
凌燕飛看著過意不去,道:「老太太,您請息息怒,江湖上的事您見過的一定不少,您應該知道,再英雄了得的人也防不了陰險之輩的暗箭,您是揚波兄的生身之母,他絕沒理由不顧您,有道是:百善孝當先,他要是連您都不顧了,縱然他放了人,保全了道義,他又怎麼配是李前輩的後人?」
李老太太靜聽之餘臉色緩和了不少,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老太太竟然笑了:「凌少爺真會說話,這麼說倒是我錯怪他了,好吧,看凌少爺的面子了!」
她轉望李揚波,臉色又沉了下來說道:「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把楚三老跟那幾位兄長請出來。」
李揚波苦著臉道:「娘,桑大爺剛才也試過了,那種點穴的手法解不開!」
凌燕飛道:「還是我去看看吧。」
凌燕飛帶頭,大夥兒去了密室。
到了密室裡凌燕飛仔細看過一陣之後,伸手先在楚三老左肋下推了一掌,楚三老身軀一震而醒,老眼睜處,脫口叫道:「小七兒,怎麼是你……」
凌燕飛道:「師父,讓我解開大哥他們的穴道再說。」
他用一樣的手法,一一解開了六個師兄的被制穴道,那六個醒過來之後一見凌燕飛莫不驚喜,也都直叫小七兒。
凌燕飛就在密室裡給三方面都介紹了,三方面見過禮,互相寒暄了一陣,李老太太把客人讓到了堂屋。
堂屋裡落座定,凌燕飛先把來京後的一切從頭到尾說個明白,然後問楚三老:「師父,您跟七叔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三老歎了口氣,把他跟馮七之間的仇也說了個明白。
原來馮七當初在巡捕營當差的時候,不正正當當的當差,不但養了兩個女人還經常收受賄賂,儘管吃公事飯的無不如此,可是楚三老看不過去,他常常勸馮七,有時候還痛罵馮七一頓,馮七表面上雖然連聲答應,背地裡卻仍然我行我素,結果有一回出了大紕漏,讓人整了,有個開錢莊的先弄好了九門提督衙門,然後約馮七到飯莊子塞錢行賄,讓九門提督衙門埋伏在飯莊子的人來了個人贓俱獲,這一下馮七慘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九門提督衙門硬是要摘馮七的腦袋。
楚三老雖然痛心,但是念在磕頭拜把份上他不能不管,憑他多少年來建立的關係,東奔西跑,這兒央,那兒求,總算保住了馮七的性命,只判了個革職。這件事他沒讓馮七知道,馮七丟了差事之後也著實老實了一陣,他原以為馮七悔悟改過了,那知道馮七竟暗中恨上了他,把他當成了仇人!
大夥兒靜靜聽畢,駝老頭一個說了話:「三老,我天生一付直腸子,說句話您別見怪,這種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而且棄宗忘祖,禍國殃民,典型的賊子小人,乾脆拔香頭得了。」
楚三老苦笑道:「桑老,他已經把我當了仇人,非要我這條命不可,還由得我不拔香頭麼?不過他怎麼對我那也許是誤會,畢竟磕頭兄弟一場,我可以不計較,至於他棄宗忘祖為羅剎人賣命一事,我卻不敢說什麼,只有讓燕飛他看著辦了。」
李老太太道:「三老真是英雄氣概,豪傑胸襟,都到了這地步了居然還不計較,怪不得先夫在世的時候一再嚴諭弟兄們,楚三老在京裡一天,北六省道兒上的一天不許在京畿百里內做案。」
楚三老道:「李爺當年統領北六省綠林,的確幫了我不少忙,給了我不少方便,李爺過世的時候恰巧我已回到了老龍溝正躺在病床上,幾個徒弟又出了遠門,竟沒能有個人來祭奠一番,提起來我就好生不安。」
李老太太道:「事已隔多年,三老還提這個幹什麼,倒是如今時候已不少了,論起來咱們彼此都不外……」
大夥兒都知道李老太太要說什麼,駝老忙道:「老嫂子,我看這樣吧,慈悲庵那邊雖說有人照顧,我也不能離開過久,萬一再出點差錯那是給燕飛添麻煩,我帶著人這就趕回去,讓三老他們幾位在這兒坐坐吧,好在我已來了京裡,也在京裡紮了根,等這件事了了之後我再來叨擾吧。」
李老太太道:「既是您這麼說,我也不敢多留您……」
楚三老也要說話。
李老太太忙道;「三老,您什麼也別說,您家不在京裡,無論如何也要在我這兒盤桓幾天,我這就先讓揚波收拾住處去。」
李揚波沒等老娘親再說話,扭頭走了。
凌燕飛道:「師父,彼此都不外,我看您跟大哥他們就暫時在老太太這兒住下吧,有些事是難以預料的,您幾位在這兒多少也可以幫個忙。」
這話沒一個人不懂,楚三老自然一聽就明白,他只有點了頭。
楚三老這裡點頭,駝老那裡起身告辭,凌燕飛也要走。
楚三老道:「小七兒,你上那兒去?」
凌燕飛道:「我還得找他去。」
李老太太道:「皇上也不差餓兵,好歹吃了飯再走。」
凌燕飛道:「謝謝您,不了,事關重大,羅剎人還有更高一層的在京裡,這個人也在我那位七叔身上,這些人一刻不找出來,朝廷的安全就一刻受威脅,我不敢有一刻耽誤。」他一抱拳就要走。
一名年輕漢子道:「小七兒,也讓我們幾個跟去活動活動筋骨。」
凌燕飛道:「不用了,六師兄,這兒也需要人手,你幾位還是好好照顧老爺子吧,老爺子要再有什麼差錯,別怪我唯你幾位是問。」
那年輕漢子一伸舌頭道:「乖乖,好厲害,行了,你一個人去吧。」
大夥兒都笑了,笑聲中,凌燕飛跟著駝老走了。
口 口 口
出了李家的門兒,夜色低垂,燈火處處,駝老道:「燕飛,這時候你上那兒找他去?」
凌燕飛道,「這件事您不用管了,您請回慈悲庵去吧,現在沒什麼縛我的手了,東也好,西也好,我總可以放手施為了!」
一頓又道:「您請把這位留下來給我,我有借重他的地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46:48
他指的是那名花子,當然是一句話,駝老跟老董他們走後,那名花子道:「凌少爺,能跟著您辦這件大事是我的造化,您請吩咐吧。」
凌燕飛道:「咱們現在趕到那座廟那兒去。」
那花子道:「您打算順著輪印兒蹄痕找他?」
「對了。」凌燕飛道,「只不知道這時候察看起來方便不方便?」
那花子一咧嘴道:「瞧您問的,只能在白天查看還行嗎?」
凌燕飛精神一振道:「好極了,咱們走。」
雙雙騰身飛馳而去。
兩個人馳到那座小廟前,夜色已濃,四野寂靜空蕩。
凌燕飛道:「咱們順著輪印蹄痕找找看吧。」
那花子道,「您請跟我來。」
只見他低頭彎腰往前行去,走得極快。
凌燕飛緊跟在花子身後。彎彎拐拐走了一陣之後,那花子突然一曲膝跪在了地上。
凌燕飛忙道:「怎麼了?」
那花子沒說話,俯身下去把耳朵貼在了地上,旋即站起來道:「凌少爺,有輛車往這邊馳過來了,別是他趕著車來接李老太太了?」
凌燕飛道:「不可能吧,除非他是唱獨腳戲,他只在城裡注意我的動靜了,咱們救人的事他一點也不知道。」
那花子道:「恐怕他真是唱獨腳戲,要不他怎麼會用這法子,把楚三老幾位硬窩在李家,他大可把他幾位交給他那—伙。」
凌燕飛沉吟著點頭說道:「這倒也是,但願如此!」
只聽一陣輪聲蹄聲隨風飄送了過來。
那花子忙道:「凌少爺,咱們是不是該躲一躲?」
凌燕飛道;「咱們到那座廟裡去,快。」
雙雙騰身掠起,折了回去。
兩個人馳回小廟,躲向廟後沒多大工夫,輪聲蹄聲傳過來了,夜色中遠遠出現了一團黑影,那是一輛馬車,馬車來勢極速,不過片刻工夫已馳進二十丈內。
凌燕飛微微一怔道:「不對,趕車的不是他。」
那花子也看出來了,高坐在轅車上,一個勁兒揮鞭的,是個莊稼漢打扮的中年人。
那花子也感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說話間馬車已馳抵廟前,在廟門口停下。
那花子當即又道:「趕車的人不是他,辦的事恐怕還是那一樁。」
凌燕飛一打手勢,兩個人雙雙沿著牆往廟前竄去。只聽一陣砰砰敲門聲傳了過來。廟裡自然沒有反應。
旋聽那莊稼漢叫了起來:「廟裡有人麼,我是來接人的,快開門哪!」
廟裡當然仍是沒有反應。
那莊稼漢又擂鼓似的敲起了門,敲了一陣之後他自言自語地道:「怪了,難不成我找錯了地方了?他說的明明是這兒啊,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那花子低低說道:「凌少爺,看來事有蹊蹺,咱們去問問他去。」
他要出去。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再等會兒,小心他綴在後頭。」
那花子馬上明白了,凌燕飛顧慮的對,馮七找個人替他趕著車到這兒來,他自己則遠遠跟在車後看動靜,萬一有什麼不對他可以在暗中溜去,不愁麻煩落到他頭上去,這是很有可能的,花子心裡對凌燕飛好生佩服。
凌燕飛攔住了那花子,他可也沒閒著,兩個人隱身處是廟的這一邊,跟馬車馳來的方向是反方向,要是馮七綴在後車也絕看不到他兩個,凌燕飛身子貼著牆,探出頭去竭盡目力往馬車馳來方向不住的搜索。
馬車馳來方向相當空曠,五十丈內沒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五十丈外倒是有些樹林子,可是五十丈外的動靜他凌燕飛有這麼好的目力都看不見,自也不虞被別人看見。
這當兒那莊稼漢轉身下階,要上車轅。
凌燕飛低低一聲:「你現在別動,等馬車轉頭要走的時候你再出去往車上跳。」
話落,他輕咳一聲走了出去。
那莊稼漢顯然嚇了一大跳,「哎喲」一聲退出了好幾步去,急急說道:「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兒,出來也不先打個招呼,嚇死人你償命麼?」
凌燕飛想笑,可是他忍住了,道:「剛才敲門的是你麼?」
那莊稼漢道:「是啊,不是我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凌燕飛道:「你可是來接什麼人的?」
那莊稼漢精神一振,忙道:「是啊,你怎麼知道,你……」
凌燕飛道:「你是來接什麼人的,可是來接位老太太的。」
那莊稼漢忙點頭道;「對、對,你是這廟裡的麼?快讓我進去把那個老太太接走吧,要不然——麻煩你快點兒開開門行麼?」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要不然怎麼樣?」
那莊稼漢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隨口說說,麻煩你……」
凌燕飛道:「是誰讓你來接人的?」
那莊稼漢忙道:「是個老頭兒……」
凌燕飛道:「他人現在在那兒?」
那莊稼漢道,「在我家。」
凌燕飛道:「人是他送到這兒來的,他自己怎麼不來接?」
那莊稼漢道:「我不知道,你行行好快開開門讓我進去把人接走吧。」
凌燕飛道:「不行,人是誰送來的我交給誰,你要不告訴我那個老頭兒為什麼自己不來,我不能讓你把人接走。」
看樣子莊稼漢好急,他道,「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自己不來,他只說讓我替他來把人接了去,我一家……我,我不敢不聽他的,唉,我索性告訴你吧,他用把刀架在我老婆孩子的脖子上,逼著我替他來這兒接個老太太,我要是出點差錯,他會殺……」
凌燕飛一抬手道:「我明白了,你想不想救你的老婆孩子?」
那莊稼漢愕然道:「我想不想救我的老婆孩子?你這話是……」
凌燕飛道:「我老實告訴你吧,那老頭兒是個綁匪,那個老太太是他綁的肉票,我是衙門裡的,那個老太太已被我們救走了,現在我們在找那個綁匪,你要是想救你的老婆孩子,就帶我到你家去……」
那莊稼漢嚇白了臉,忙道:「不行,他讓我來接那個老太太的,要是我把你帶去,他一定會殺了我的老婆孩子。」
凌燕飛道:「我躲在你馬車裡他看不見我,你只告訴他把老太太接來了就行了,他不會疑心的,等他靠近來發現了我,我已經逮住他了,他傷不了人的。」
那莊稼漢忙道:「不,不,不行,我怕—一」
「那隨你,」凌燕飛道:「你要知道,你老婆孩子的性命等於捏在你手裡,反正老太太現在已不在這兒了,你接不著人你的老婆孩子還是逃不過他的手!」
那莊稼漢楞在了那兒。
凌燕飛接著又是一句:「要想救你的老婆孩子只有這個辦法,跟我合作,我擔保可以讓你的老婆孩子不受毫髮之傷。」
那莊稼漢道:「你,你能擔保?」
凌燕飛道:「當然,要是你的老婆孩子出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那莊稼漢點了點頭道:「好,好吧,我怎麼做?」
凌燕飛道:「很簡單,我還有個幫手,你讓我們倆藏在你車裡,你把車趕回去,告訴他你把老太太已接來就行了,可記住,別慌張,要跟你來的時候一樣,別讓他看出你的神色不對!」
那莊稼漢道:「我,我,我知道。」
凌燕飛當即把那花子叫了出來,兩個人很快地登上了馬車,凌燕飛道;「快走吧,你已經耽誤了老半天了。」
那莊稼漢手腳沒來時靈活了,抖著登上了車轅,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
凌燕飛道:「這樣不行,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你神色不對!」
那莊稼漢道:「我,我知道!」
第廿八章 緊 迫 釘 人
馬車馳了一陣,突然緩了下來,旋即停在一處山坡下。山坡下有一座茅屋,一明兩暗透著燈光,附近沒有人家,這座茅屋可算得孤伶伶的一座。馬車剛停穩,茅屋門開了,馮七當門而立。
那莊稼漢忙道:「老,老爺子您要的人接……」
馮七冰冷說道:「你怎麼去這麼久?」
畢竟是老實的莊稼漢,吃馮七這麼一問他居然沒詞兒了,我了半天沒說上一句話。
馮七冷笑一聲道:「你把人給我抱下來。」
沒想到馮七會出這麼一句。莊稼漢傻臉了。凌燕飛知道砸了,一掀車篷跳下了車。
馮七臉色大變,旋風般進了屋,再出來時隔肢窩多了個熟睡中的兩三歲小孩兒,他厲聲說道:「小七兒,你敢過來我就毀了這孩子。」
屋裡一點兒動靜沒有。莊稼漢嚇癱了,人靠在馬車上一動不動。
凌燕飛沒往前走,道:「七叔,您是跟老龍溝結的怨,別人家的孩子何辜?」
馮七道:「別人家的孩子無辜,可是這是你逼的。」
凌燕飛道:「那麼您放下這個孩子,我讓您走出百丈。」
馮七冷笑道:「小七兒,我可是這麼大把年紀了。」
凌燕飛正色道:「您應該知道,我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馮七道:「你把那老太婆弄走了?」
凌燕飛道:「我先找到了李揚波家,李揚波告訴我您擄走了他的老娘逼他窩票,我又找到了李老太太,用李老太太換取了老爺子跟大哥他們!」
馮七咬牙說道:「小七兒,你毀了我多年的心血,我恨不得撕碎了你……」
凌燕飛道:「七叔,我不得已,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爺子有難,我不能不竭盡所能搭救,不是我惜命,而是我不能死,」
馮七道:「你說得好,你說得好,你怎麼知道我把人窩在李揚波家?」
凌燕飛道:「我借重了老董他們,您知道,老董他們的耳目廣,消息極為靈通,他打聽出有輛馬車前些日子從關外來到了李家集。」
馮七道:「好個老董,你又怎麼找到我藏李揚波老娘的地方的?」
凌燕飛道:「那怪您自己不小心,你鞋底沾上了黑土窯的黑土,李揚波看見了,我們先找到了黑土窯,然後又順著輪痕蹄印找到了那座小廟!」
馮七厲笑說道:「好,好,好,好極了,你真行,小七兒,本來我跟你沒什麼的,現在我跟你也結了仇了,這筆咱們暫且記下,有算的一天的。」
他要動。
凌燕飛震聲說道,「七叔,放下人家的孩子,要不然你走不了!」
馮七道:「小七兒,我放下這孩子,你真讓我走出百丈?」
凌燕飛道:「七叔,話我已經說過了!」
馮七一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放下懷裡的小孩兒,騰身飛掠而去。
那花子兩眼直盯著馮七的身影,道:「凌少爺,您放心,他跑不了的。」
凌燕飛閃身掠過去,抱起那小孩子進了茅屋。地上倒著一個婦人及一個五六歲孩子,都是被閉了穴道。凌燕飛把手上小孩兒往地上一放,抬手三掌拍活了娘兒三個的穴道,轉身出了屋。
只聽那花子道:「凌少爺,已經過了百丈了。」
凌燕飛道:「咱們追!」
那花子當先騰掠而去。凌燕飛知道他擅追蹤之術,遂緊跟在他身後馳追。
就這麼一路飛馳,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登上了一座大山。花子在山腰略略停了一下,然後筆直往上掠去。
穿樹林,繞石壁,片刻工夫之後登上了山頂,只見山頂是一片平地,巨大的石塊倒處,對面就是斷崖。
花子停了身,目先略一環掃,揚聲說道:「姓馮的,我們跟到了,這兒沒路可跑了,請出來吧。」
對面一塊巨石後閃出一條黑影,正是馮七,只聽他驚聲說道:「你擅追蹤之術?」
花子道:「要飯的我別無所長,就會這個。」
馮七咬牙說道:「天絕我馮七!」
凌燕飛道:「七叔,我們老爺子不計較,只要您答應我別再為羅剎人賣命,我願意給條路您走。」
馮七哈哈一笑道:「燕飛你小看我了,我用不著你抬手!」
凌燕飛道:「您以為您有路走?」
馮七道:「沒路走也不走你給的走,不管怎麼說,我馮七這大半輩子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些名聲,我豈會要你這個小輩的抬手?」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這麼說七叔是打算一拼了!」
馮七搖頭說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
凌燕飛誠懇地道:「七叔,聽我的,小七兒絕不會害您的,您跟老爺子之間的事老爺子說過不計較了!」
馮七冷笑一聲道:「他永遠是這麼假仁假義!」
凌燕飛道:「七叔,您冤枉他了,您知道當初你出了事之後,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您?您知道是誰救了您麼?」
馮七道:「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我,革了我的職還不夠麼?」
凌燕飛道;「我不妨告訴您,九門提督衙門認為您是知法犯法,應該罪加一等,他們準備判您個死罪。」
「是麼?」馮七冷冷一笑道:「甭說,準是楚三救了我?」
凌燕飛道:「七叔,這是實情。」
馮七哈哈一笑道:「實情,好一個實情,這是誰告訴你的?」
凌燕飛道:「當然是老爺子!」
馮七臉色一變,厲聲說道;「他救了我?我不領他這個情,他還不如讓我死了呢!我沒死,我永遠抬不起頭……」
凌燕飛道;「七叔,那您只能怪您自己。」
馮七道:「我從來不怪我自己,無論做什麼事,我從來不怪我自己,任你怎麼說,我還是認定是楚三害了我。」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七叔,您要一定這麼想,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馮七道:「沒人讓你說!」
花子大聲說道;「到了這地步了,凌少爺還一句一個七叔,你姓馮的究竟算不算人?」
馮七怒聲說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說話,凌燕飛跟楚三一樣的假仁假義……」
花子勃然大怒,還待再說。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馮七道:「七叔,事到如今您我都用不著再說什麼了,我只求您一樣,看在這麼多年我叫您七叔份上,把那張字據給我,告訴我還有那些為羅剎人賣命的躲在京裡?」
「你做夢。」馮七厲聲說道:「小七兒,不管怎麼說,你總是個漢人?」
凌燕飛正色說道:「您弄錯了,七叔,我為的不是某一個人,我為的是億萬百姓,我不能讓他們已落狼喙,再入虎口。」
馮七道:「好話,好話,你真會說話,你可知道,羅剎人親口答應過我們,一旦事成,天下由咱們漢人執掌……」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七叔,我記得剛才您說過,您是這麼大把年紀個人了,您怎麼會信這個?真要到了那時候,還由得了你們這區區幾個人麼?吳三桂當初借清兵人關,他是怎麼跟他們說的,他們又怎麼答應他的,這……」
馮七道:「吳三桂不能跟我們相提並論,他為的是愛妾,報的也是私仇,我們是為了所有的漢族世胄,也沒用羅剎人一兵一卒。」
凌燕飛雙眉一揚,正色說道:「七叔,您捫心自問,羅剎人真是誠心誠意幫你們打天下麼?」
馮七遲疑了一下,旋即一點頭道:「當然!」
花子道:「凌少爺,您……」
凌燕飛抬手又攔住了他道:「七叔,還是那句話,我求您……」
馮七道:「我也還是那句話,你做夢!」
凌燕飛一點頭道:「好吧,七叔,由您了,為了億萬百姓,我不得已,這兒先給您告個罪。」
他撩衣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下頭去。
忽聽花子叫道;「凌少爺,留神暗器。」
凌燕飛沒抬頭,身子一滾往旁邊躲去,「噗」地一聲,他剛才跪處地上插了把藍汪汪的飛刀,一看就知道是淬過毒的。
凌燕飛挺身而起,叫道:「七叔,您……」
馮七仰天長笑,笑聲淒厲異常,笑聲止縱身而起,直往斷崖下跳下。凌燕飛心神狂震猛吸一口氣,人似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他夠快,奈何距離遠了些,等他撲到了斷崖邊,馮七已滾翻著往下落去。
凌燕飛心如刀割,猛一跺腳,斷崖硬被他跺塌了一塊。
只聽花子道:「凌少爺,咱們從那邊下去,快。」
他當先往右掠去,凌燕飛定定神跟著掠去。
花子帶路,從右邊幾十丈外一條小徑到了山下,拐過左邊一塊山壁便是崖下,只見亂石堆裡一團黑影不住抖動,凌燕飛如飛掠了過去,馮七臉朝上,滿身是血,僅存一息。
凌燕飛蹲下去,他悲聲叫道:「七叔,七叔……」
馮七睜開了眼,嘴唇動了幾動,道:「我……我這……邊一輩子……可……可說沒……沒干……過好……事,臨死……前讓……讓我做……做件……好……好事吧,字……字據……胡……胡……胡家……」
他頭一歪,就沒氣了!凌燕飛身軀泛起了一陣顫抖,低下頭去。
花子一旁道:「凌少爺,人死不能復生,您就別難受了。」
凌燕飛緩緩抬起了頭,臉上熱淚兩行,道:「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糊塗,又為什麼這麼固執。」
花子道:「凌少爺,世人要不是這麼糊塗,這麼固執,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讓人扼腕的事了!」
凌燕飛抱著馮七默默地站了起來。
那花子道:「您看咱們是把他帶走,還是——」
凌燕飛道:「不管怎麼說,這總是我師父的把兄弟,我應該把他交給我師父去。咱們走吧。」
花子答應一聲道:「那我前頭帶路了。」
他邁步行去。凌燕飛抱著馮七的屍體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到了李家集外,凌燕飛道:「我不便這麼到人家去,麻煩你去請我師父跟我六位師兄出來一趟吧。」
花子答應一聲奔進了李家集,沒多大工夫,一盞燈前導,燈後人影晃動,從李家集裡奔了出來。楚三老、凌燕飛的六位師兄,還多了個李揚波,李揚波手裡提盞風燈。
楚三老見面就叫:「小七兒……」
凌燕飛緩緩說道:「師父,我認為應該把七叔交給您。」
楚三老連連點頭道:「好,好……」
他含淚把馮七接了過去,身軀泛起了顫抖,頭一低,悲聲說道:「老七,把兄弟幾個就剩了咱們倆人,沒想到你……你,你這是何苦啊……」
凌燕飛的六個師兄低下了頭。
李揚波道:「三老,咱們不外,江湖上跑的也不忌諱這種事,您請把馮七老抱進去吧。」
「不,」楚三老抬起了頭老眼含淚,道:「謝謝少當家的好意,我想請少當家的給雇輛車,我們師徒這就回老龍溝去。」
李揚波道:「三老,您見外了……」
楚三老一搖頭道:「不是這意思,少當家的,京城裡是個讓人傷心的地方,我不願再在裡京待下去了。」
凌燕飛道:「揚波兄,這樣也好,就麻煩你一趟吧。」
李揚波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諸位請等等。」
他轉身奔了回去。
凌燕飛把剛才的經過向楚三老稟報了一番,最後道:「正事在身,我就不送您了,等京裡的事兒一了,我馬上就趕回去,七叔的靈柩等我回去之後再入土。」
話落,他單膝點地一禮,帶著花子飛掠而去。
口 口 口
凌燕飛帶著花子離開了李家集,一邊走著,凌燕飛一邊道:「大哥可知道我馮七叔臨終前那胡家兩個字何指麼?」
花子忙道:「凌少爺,您別這麼叫我,我不敢當,我叫周青……」
凌燕飛道:「周大哥,咱們不外,你就別客氣了。」
花子周青沉默了一下道:「可惜馮七老那最後一口氣咽得太早,再遲一點咱們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了!」
凌燕飛道:「這麼說……」
周青道:「您不知道,在京裡搭上『胡家』這兩個字兒的可真不少,有胡家客棧、胡家藥鋪、胡家老鋪、胡家南貨店……多了,數都數不過來。」
凌燕飛眉鋒微皺道:「總有幾家相近的。」
周青道:「凌少爺,您要這麼想您就錯了,這種人幹這種事兒,他絕不會讓人看出一點兒相的,要讓人看出來他還能在京裡待下去。」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周大哥說得是,我受教了,謝謝。」
周青道:「您這是罵我!」
「不,周大哥,」凌燕飛道:「一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也有很多想不到的地方;沒聽人說麼,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周青笑了。
凌燕飛道:「這麼說,這胡家兩個字究竟指的是什麼,咱們一時還難弄明白?」
周青道:「您何不上慈悲庵問問駝老跟我們董大哥,他二位也許能想出個所以來。」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對,有道理,咱們這就上慈悲庵去。」
當即轉變方向往慈悲庵行去。
周青道:「凌少爺,這麼看來,馮七老已經把那張字據交出去了?」
凌燕飛道:「嗯,我也這麼想。」
周青道:「這我就不懂了,馮七老為什麼要把那張字據交到胡家這一邊,而不交給那座大宅院的主人?」
凌燕飛道:「恐怕是因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知道他身份暴露之後會殺他滅口,不,不對,那張字據他早就拿到了,那時候他的身份還沒有暴露,那座大宅院的主人不至於對他下毒手,他為什麼沒把字據交給他們?」
周青道:「我就是這意思。」
凌燕飛搖搖頭道:「這一點讓人想不通,好在現在也不關什麼緊要了。」
周青道:「您看會不會是這樣,那座大宅院的主人別有用心,只等馮七老拉攏住福康安之後就下手馮七老,然後冒領馮七老的功勞,馮七老看穿了這一點,所以乾脆直接把那張字據交給了這邊?」
凌燕飛點點頭道:「嗯,這倒不無可能!」
兩個人腳下極其快速,說話間慈悲庵外那片樹林已然在望。
凌燕飛轉移話鋒道:「這一趟恐怕要吵人的覺了。」
周青道:「自己人,有什麼關係。」
兩個人進了樹林,一條人影迎了過來,凌燕飛一眼便看出那是龍剛,他道:「龍二哥,是我跟周大哥。」
只聽龍剛道:「老遠我就瞧出是您了,這麼晚了您還在外頭?」
凌燕飛道:「這幾天事多;有什麼法子;駝老睡了吧?」
龍剛道:「要睡也是剛躺下,剛剛還出來巡視了一圈兒呢。」
周青道:「二爺,凌少爺有件要緊事兒要跟駝老商量一下。」
龍剛望著凌燕飛道:「我這就去請他去,您那兒見他?」
凌燕飛道:「庵裡去吧,別驚動玉潔跟傲霜。」
他就要往庵裡走。周青道:「二爺,我們大哥回去了沒有?」
龍剛道:「沒有,駝老把他留下了,讓他明兒個一早再走,怎麼,有事兒?」
周青道;「那正好,凌少爺也要找他,您就把他也叫起來吧。」
進了慈悲庵,凌燕飛跟周青逕自在前頭等著,龍剛則一個人往後去了,等沒一會兒,駝老帶著老董來了,凌燕飛道:「吵您二位的覺了。」
老董道:「您這叫我怎麼敢當!」
駝老擺擺手道:「我剛巡完外頭回來,還沒睡。」
幾個人落了座,駝老立即問道:「怎麼樣,找著了沒有。」
凌燕飛心裡一黯,點了點頭道:「找著了……」
他把在李家集外跟駝老、老董分手後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了他這番敘述,駝老跟老董也為之一陣默然,過了一會兒駝老才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不管怎麼說他在江湖上也是個有頭有臉有字號的,這是何苦!」
老董是個有心人,輕咳一聲道:「凌少爺,馮七老只說了胡家兩個字兒,沒提別的?」
凌燕飛搖搖頭道:「沒有。」
老董轉望駝老,道:「您看這『胡家』兩個字提的是……」
駝老搖搖頭道;「一時恐怕不大容易找,你不是不知道,城裡搭上這兩個字的少說也有幾十家!」
老董道:「我知道,咱們是不是可以把範圍縮小一點兒,找幾家可疑的……」
駝老道:「你說那一家可疑?要讓人瞧出可疑來,他們還能幹什麼事兒?他們一定掩飾得很好,怎麼也讓人想不到他們頭上去。」
凌燕飛道:「我也這麼想。」
老董道:「那也容易,咱們從那一點也不礙眼的著手!」
駝老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很扎手,咱們得一個一個的試,還得極其小心謹慎,萬萬不能打草驚蛇!」
周青道:「而且不管那一家,咱們得一下就試出他是幹什麼的,要是一下試不出,等到走過了這個門兒想起來再回頭,那可就來不及了。」
駝老點點頭道:「周青說的對,這件事是這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47:17
凌燕飛皺眉道:「沒想到最後遇上這麼一樁扎手事兒,當初我沒想到,我只以為羅士信就是他們在京裡的最高負責人,我要是早想到了,我早就從羅士信那兒逼出來了。」
駝老道:「現在說這個已經遲了,就是再扎手的事兒咱們也得把它辦了,周青,你去叫龍剛拿紙跟筆來。」
周青答應一聲站起來出去了。
凌燕飛道:「您是要……」
駝老道:「我要把城裡凡是搭上胡家這兩個字的,一個一個的都寫下來,然後在這裡頭排出個先後來……」
老董道:「對,一個一個的寫下來可以一目瞭然,先把咱們知根兒知底兒的剔下來,然後把那些咱們不知道的排上個先後,一個一個的去試。」
凌燕飛歎了口氣道:「我要早下崖一步就用不著費這麼大事了。」
駝老道:「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他還留一口氣,說出胡家這兩個字,就是咱們的萬幸,他要是一下嚥了氣,一個字兒也沒說呢?」
凌燕飛沒說話。
老董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說話間周青跟龍剛捧著文房四寶進來了,把文房四寶往桌上一放,周青當即就擄袖子磨墨。
周青磨好了墨,駝老攤紙提筆開始寫了起來,一邊想一邊寫,他沒想到的老董在一邊補充,周青跟龍剛京裡都熟,他兩個也在一邊偶而插上一嘴,就這麼足足費了快一個時辰才把城裡所有搭上胡家兩個字的買賣,或者是住家寫全,一張半個桌面大的紙,寫得密密麻麻的。
駝老吁了一口氣,剛要放筆,老董忽道:「駝老,還漏了一個。」
駝老道:「那一個?」
老董道:「胡家大院!」
駝老一點頭道:「嗯,對,不是你提我倒忘了。」
他當即又把胡家大院寫上,又看了看道:「這下應該齊全了。」
他放下了筆,道:「咱們看看那些個是知根兒知底兒的吧。」
從頭上往後看,除了凌燕飛之外都說話,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紙上只剩下十家上頭沒打勾的。
這十家是:胡家醬園、胡家老鋪、胡家騾馬行、胡家古玩店、胡家裱褙店、胡家壽器店、胡家打鐵鋪、胡家油行、胡家商行、胡家大院。
就這麼十家不知根兒,不知底兒的。這十家裡頭數胡家老鋪高深莫測,名雖老鋪,卻什麼生意都不做,只有一間空店面,終日由個半百老頭兒看著,從來沒見過別的人兒。
胡家醬園做的生意很明顯,可是駝老跟老董不知道他們的東家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胡家騾馬行的掌櫃據說早年打從張家口來,這個人駝老跟老董也不熟。
胡家古玩店在琉璃廠,據說先人是做官的,自以為了不得,很少跟別人來往。
胡家裱褙店書香門第,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也是自以為不得了的一家。
胡家壽器店,京裡的人沒事兒誰也不會找上這一家!
胡家打鐵鋪,一老一少兩個人,不知道從那兒來的,只知道那個少的是那個老的乾兒子兼徒弟。
胡家油行,幹這一行的滑得很,雖然大夥兒跟他都熟,但他讓人摸不透。
胡家商行,做的是四方買賣,接觸廣,來往的人雜得很,北邊兒來的藥材商、皮貨商,西邊兒來的駝隊什麼人都有。
胡家大院,大戶人家,那是以前,現在沒落了,人還是不少,面子也不能不充,所以胡家大院在京裡是婦孺皆知的,可是他們的先人究竟是誰,是干什的,這一輩的人不清楚,老一輩的知道得也含糊,十個人有十種說法。 就這麼十家!
老董道:「沒有遺漏的了吧?」
駝老道:「我看是不會有了。」
老董道:「那就行了,您看咱們先從那一家著手?」
駝老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凌燕飛道:「燕飛,你看呢。」
凌燕飛道:「這十家以前我連聽也沒聽說過,我看還是您做個主吧!」
駝老沉默了一下,旋即道:「我看咱們這麼辦,這十個地兒咱們同時著手。」
老董一怔道:「同時著手?」
駝老道:「你、周青,再找八個弟兄來,給我換換衣裳裝扮一下,咱們各訂他們一大批貨,各給他們一筆生意。」
周青道:「駝老,這裡頭有家壽器店。」
駝老道:「訂上兩口棺材,給赤魔教的兩個教主預備著。」
周青一點頭道:「對!」
老董道:「駝老,買幾缸醬,幾簍油,幾樣古玩……這,咱們幹什麼用?」
駝老道:「容易,雇胡家騾馬行的車,醬送到安貝勒府去,油送來慈悲庵,古玩送給嘉王爺,打幾把趁手的刀留著用……」
老董道:「裱褙呢?」
龍剛道;「弄幅字畫讓他們裱裱不就行了。」
老董道:「那家商行呢?」
駝老道:「也容易,挑幾件上好的皮貨到冬天做衣裳,這種東西買了還怕吃虧?」
老董道:「人家做的是大批的買賣……」
駝老道:「那不更好麼,跟他磨菇,摸他的底,咱們是挑好的買,他賣,咱們落下了,他不賣,咱們省下了。」
老董笑了,道:「您真行,胡家老鋪跟胡家大院可就不好辦了,前者是什麼生意都不做,後者咱們總得找個借口才能進門兒……」
駝老道:「也不怎麼難辦,前者,找他對門兒的茶館兒幫個忙,讓掌櫃出面跟他商量,說有人願出高價買他那間鋪面做別的生意,後者……這一家你別管了,我來辦,時候不早了,天也快亮了,乾脆咱們都別睡了,你帶著周青這就去張羅去,記住,扮什麼要像什麼,不用多試,只能試出他們會武就夠了,這件事越快越好,你現在就去辦吧。」
老董答應一聲站了起來,道:「周青,咱們走。」
凌燕飛跟著站起,道:「董大哥,周大哥,我什麼都不說了,容我後謝好了。」
老董道:「您這不是罵我們麼,您請坐吧,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到這兒來會合……」
駝老道,「不用到這兒來了,你帶著他們辦就是,明幾個上午行動,下午我聽你們的信兒,記住,只試試他們是不是會武就行了。」
老董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他帶著周青走了。龍剛送了出去。
凌燕飛道:「胡家大院那方面,您打算怎麼辦?」
駝老道:「明兒個咱倆一塊兒出去,你等著看吧,走,咱倆也到後頭打點打點去。」
他站起來往外行去。凌燕飛跟了出去。
口 口 口
快晌午了,酒館兒、飯莊正是上座兒的時候。
京華小館不算大酒館兒,可是挺有名,自釀的酒是一絕,還不到晌午座兒就快滿了。
還有來得更早的呢!那是一男一女,這一男一女都是鄉下人打扮,男的有卅多歲,個頭兒挺壯,穿一身粗布衣褲,女的廿上下,長得挺好,也是一身粗布衣褲,一塊花布包著頭,手裡還抓著一個青布小包袱。
怎麼知道這一男一女是早來的呢?只因為這當兒正上座兒,那個壯漢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滿臉通紅,兩眼都有了血絲,可是他還喝。
那女的一臉焦急色,一句連一句地直勸:「哥哥,別再喝了,咱們還要趕路呢。」
她說她的,壯漢子跟沒聽見一樣,照喝他的。
打外頭進來個人,是個卅多近四十的中年漢子,瘦瘦的,穿得挺氣派,可卻一臉陰沉像。
這漢子八成兒是京華小館的老主顧,他一進門兒夥計就滿撿陪笑迎上去了:「五爺,今幾個怎麼晚了,您那兒坐?」
瘦漢子打鼻子裡「嗯」了一聲,臉上沒一點表情,抬眼四下瞧了一瞧,瞅著了個座兒,邁步就往裡走去。
巧了,就在這時候,那壯漢子發了脾氣:「你是怎麼了,好不容易出來這一趟,我喝點兒酒你都要管。」
手這麼一揮,一壺酒飛了起來,酒灑了,正好濺了瘦漢子一身,那麼好的衣裳濕了一塊。
瘦漢子臉色一變停了步,怒目瞪著那壯漢子道:「你長眼了沒有……」
他剛說這麼一句話,那女的滿臉驚慌神色站起來賠了不是,那知道她不賠不是還好,她這一衝瘦漢子賠不是,壯漢子火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濕了塊……」
他這往裡一站,壞了,酒往上湧,嘴一張,「哇」地一聲,吐得那瘦漢子滿臉開花,有酒有菜,漏子大啦!
瘦漢子怔了一怔,怒喝一聲,抬手一掌拍了出去,正拍在壯漢子的心窩上。壯漢子一張嘴又吐了一口,這回不是酒,也沒菜了,是血,鮮紅鮮紅的血,身子往後一仰,人躺了下去,砰,嘩喇,把另一張桌子也砸垮了。
那女的怔住了。瘦漢子也怔住了。
突然,那女子一聲尖叫撲向地上壯漢子:「打死人了,哥哥,哥哥……」
亂了,酒客們都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一陣風般奔進來個人,又是個鄉下人打扮的壯漢子,他一進來抓住那女的就問。
那女的一頭撲進了他懷裡,指著那瘦漢子哭著道:「二哥,大哥讓他打死了!」
這壯漢子—個旋身劈胸抓住了那瘦漢子道:「我大哥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竟……走,跟我上衙門打官司去。」
他這裡揪著瘦漢子要往外拖,門口又進來個人,很俊逸個漢子,看樣子只有廿多歲,長眉、細目、白淨臉兒、天青色的長袍正合身,典型的大戶人家公子哥兒樣兒。
只聽有人嚷道:「好了,好了,胡少爺來了。」
胡少爺進來就到了瘦漢子身旁,望著那壯漢子道:「怎麼回事兒,這是幹什麼?」
壯漢子冷笑道,「怎麼回事兒,這是幹什麼,我先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胡少爺不慌不忙地道:「我姓胡,這個人是我家的護院。」
壯漢子道:「那正好,這兒出了人命了,你這個護院打死了我大哥!」
胡少爺往裡頭地上看了一眼,仍然是不慌不忙:「那個就是令兄麼?」
壯漢子道:「不錯!」
胡少爺轉望瘦漢子,馬上沉下了臉:「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瘦漢子苦著臉道:「少爺,是這樣的,這個人喝醉了酒,吐得我滿頭滿臉的,您看看我這一身,我只推了他一下,誰知道他就……」
「混帳!」胡少爺厲聲叱道:「明知道他喝醉了酒,你還跟他一般見識?」
轉望壯漢子,拱手陪笑:「這位大哥,讓我先看看令兄,行麼?」
壯漢子叫道:「人都讓你們打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他說他的,胡少爺逕自走過去俯身伸手把了把地上壯漢子的腕脈,這一把脈,他的身子不禁震動了一下,轉過身,飛快地看了瘦漢子一眼,然後轉望壯漢子道;「這位大哥,不管怎麼說,是我這個護院傷了人,我自知理屈,可是你這樣揪著他……」
壯漢子道:「我拉他上衙門打官司去。」
胡少爺道:「這是人命官司,由不得他不打,你請放了他,有話咱們慢慢說,好不?」
壯漢子道:「放了他他跑了呢!」
胡少爺道:「有我在你還怕什麼,再說我胡家大院就離這兒不遠,人跑得了家還跑得了麼?」
壯漢子悻悻地鬆了瘦漢子道:「人都讓你們打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胡少爺沒理他,轉身沖裡一拱手道:「諸位鄉親,諸位過路的朋友,事情諸位都親眼看見了,用不著我再說什麼,現在我想借這個地方把這件事了一了,請諸位幫個忙讓一讓,鄉親們改天我一一登府道謝,過路的朋友我現在就謝了,諸位的吃喝算我請客了……」
這位胡少爺見過世面,也懂禮,在這種情形下誰好意思不讓,一轉眼工夫全都走光了。
胡少爺拱手稱謝,送著酒客們出門,然後他吩咐掌櫃的上門,掌櫃的苦著臉過來要說話,胡少爺抬手塞過一物,道:「彭掌櫃,咱們都是老街坊,你的損失我明白,這個你先拿著,不夠,趕明兒個我再補。」
掌櫃的連說不是這意思,可是他到底把東西接下了,而且吩咐夥計上了半扇門。一切都妥當了,胡少爺擺手讓壯漢子坐下。
壯漢子白著臉道:「用不著坐,有什麼話站著說也是一樣。」
胡少爺一點頭道;「好吧,既是這樣那咱們就站著說吧,請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壯漢子叫道:「怎麼辦,問得好,咱們上衙門打官司去。」
胡少爺笑笑道:「這位大哥,衙門裡的事恐怕你還不大清楚,人命官司不是那麼好打的,不錯,人是我家護院打死的,可是大不了衙門讓他償命,你家又能落到什麼,再說我胡家幾代在京裡,認識的官家人不少,就衝著這,衙門也未必會判我這個護院的死罪,這麼一來你家不是更吃虧麼……」
壯漢子跺了腳,道:「好哇,打死了人你還……難道就沒有王法了!」
胡少爺道;「我不敢說沒有王法,可是失手打死人算不得什麼大罪!」
壯漢子咬牙說道:「原來你把人都支走是……你這是欺負我們鄉下人,乾脆,你們把我們兄妹三個一塊兒打死這兒算了!」
他邁步向著胡少爺衝了過去。瘦漢子從後頭伸手抓住了他兩隻胳膊,別看他那麼壯,這時候硬是不能動彈。那女的嚇得不敢再哭了。
壯漢子叫道:「你們想幹什麼……」
胡少爺道:「這位大哥別誤會,我不是怕挨打,要知道,你要是打壞了我,咱們之間的事可就扯平了,你們更落不著什麼了!」
壯漢子道:「現在我們能落著什麼?」
胡少爺道:「這就要看你了,你要是願意私了,我可以賠錢。」
「放屁!」壯漢子道:「錢能買條命?」
胡少爺臉色一沉道:「你可要放明白點兒,人不是我打死的,我只是代我的護院出面跟你說話,別嘴裡不乾不淨的,願不願在你,你要是不願意也行,我的護院就在這兒,你只管拉他上衙門打官司去,看衙門能把他怎麼辦,看你們又能落著什麼?」
壯漢子還要再說。
掌櫃的走了過來,陪著一臉勉強的笑道:「這位兄弟,你要放聰明點兒,人家胡少爺是一番好意,人死不能復生,縱然衙門裡判這位爺個死罪,你這個哥哥還不是活不過來,何況衙門不一定會判這位爺個死罪?以我看哪,人家胡少爺既然答應賠錢,你不如落下一個是一個啊。」
壯漢子畢竟是鄉下人,聽掌櫃的這麼一說可就沒了主意了,他道:「這,這我不敢做主,得回家問問我爹媽去。」
胡少爺道:「那容易,你儘管回去問問去,把我的意思說清楚了,看看你爹媽怎麼說!」
那女的突然說道:「二哥,不行,不能讓爹媽知道。」
壯漢子忽然流了淚道:「我知道,你是怕爹媽……可是這怎麼瞞得了啊。」
那女的頭一低又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掌櫃的道:「你們住那兒?」
壯漢子道:「我們是從房山鄉下來的。」
掌櫃的道:「你們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壯漢子道:「我大哥是上京裡來找事兒做的,他不願意種莊稼,在家裡待不下去,可是他的脾氣不好,我爹媽不放心,讓我跟我妹妹送他到京裡來……」
掌櫃的不等話完便道:「那就好辦了,你們倆回去跟你爹媽說一聲,就說你大哥在京裡找著事兒了不就行了麼?」
壯漢子道:「可是往後呢,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掌櫃的沒辦法了,乾咳一聲道:「往後,咳,往後……」
胡少爺接著哄上了,道:「往後慢慢的說嘛,能瞞老人家多久,就瞞老人家多久……」
忽聽那女的尖叫道:「二哥,快看,大哥動了。」
她這句話剛說完,地上那壯漢子竟然搖晃著爬了起來,半醉半醒地道:「好,你敢打我?」
也不管是誰撈起一條板凳,沖胡少爺兜頭就砸。
那女的急叫道:「大哥,別……」
她叫遲了。胡少爺沒轉身,胳膊一抬正碰著那條板凳,砰然一聲,一條結結實實的板凳竟斷為兩截前半截飛了,後半截也飛了,那壯漢子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做兄弟的好不驚喜,過去就抓住了壯漢子,叫道:「大哥,你,你,你沒死?」
壯漢子沒吭氣兒,他又昏過去了。
胡少爺冷冷說道:「你們兄妹倆看見了,你大哥並沒死,他只是受了點兒傷,可是他剛才打了我一下,咱們之間扯平了。」
他轉身走了,那瘦漢子忙跟了出去。
掌櫃的直發怔,他怔的是這個鄉下漢子居然沒死,也怔的是公子哥兒胡少爺的胳膊居然比那條板凳還硬,這要不是他親眼看見,他絕不相信!
胡少爺帶著他那護院走了,人沒死,已是不幸中之大幸,壯漢子兄妹三個也走了,兩個攙著一個,一拐一拐地走了,看起來也怪可憐的。
對街有家小茶館兒,茶館兒裡坐著兩個人,京華小館裡的情景,打始至終一點也沒漏地全落進了這兩個人眼裡,這兩個人是駝老跟凌燕飛。
凌燕飛這時候笑了:「龍三哥,龍四哥跟玉潔合唱的這齣戲真不含糊,真可謂之唱做俱佳,尤其是玉潔,我沒想到她居然一點也不慌張。」
駝老吁了口氣,搖搖頭道:「慚愧,在京裡這麼些年,竟不知道胡家大院的這位少爺是個頗為高明的練家子,走吧,咱們回去看看別的幾個地方是怎麼個情形。」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茶館兒,很快地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裡,
口 口 口
駝老跟凌燕飛回到了慈悲庵,龍文、龍武跟韓玉潔已經先到了,老董他們也都到齊了。 駝老一見韓玉潔便一揚拇指道:「姑娘,你真行,燕飛說得好,簡直是唱做俱佳,尤其難得的是一點也不慌張,一點也不怯場。」
龍文望著凌燕飛笑道;「您聽聽,駝老完全一派內行人口吻。」
駝老道:「我不會唱,可是我懂,像玉潔這樣的材料,只假以時日還怕不成為紅透半邊天名角?」
「不!」凌燕飛道:「玉潔只能算是名票。」
大夥兒都笑了,逗了一陣之後,駝老跟凌燕飛開始聽取老董他們的稟報,別處都沒毛病,單胡家打鐵鋪那一老一少是練家子,尤其那個老的,更是個大行家。
駝老一聽就揚了眉,他道;「北京城可真是藏龍臥虎的地兒啊,咱們先沖這老少倆下手,老董你先派出幾個弟兄去監視胡家大院,把他們的一動一靜全都記下來,要有什麼異動隨時往回報。」
老董當即派出了四名弟兄,四個弟兄領命而去,老董始訝然說道:「怎麼,駝老,胡家大院也有毛病?」
駝老哼了一聲道:「豈止有毛病,毛病恐怕還不小呢……」
接著他把京華小館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老董苦笑搖頭:「這個人可丟大了,這地面上是怎麼混的,胡家大院胡少爺是這麼個行家,我居然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駝老道:「咱們都夠瞧的。」
老董道:「駝老,要照您這麼說,這位胡少爺這麼世故,這麼圓滑,他簡直就是老江湖嘛,胡少爺既是這麼個老江湖,那胡家大院的主人就可想而知了,說什麼家道中落的大戶,我看這裡頭有文章。」
駝老道:「要不我怎麼說毛病不小呢?」
老董道:「那咱們何必再找那鐵匠……」
「不,」駝老道:「胡家大院雖令人動疑,可不一定跟這檔子事有牽連,凡是有毛病的咱們都不能放過,打鐵鋪這方面容易辦些,所以我要先把它辦了!」
老董道:「那麼咱們什麼時候下手?」
駝老道:「青天白日不好動,到晚上再說吧,昨兒晚上一宿沒睡,大夥兒都夠累的,先歇息歇息,養足了精神晚上好辦事!」
他讓老董他們歇息去了,屋裡只剩下了他跟凌燕飛,還有韓玉潔跟桑傲霜,他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也歇會兒去吧!」
凌燕飛道:「我倒不怎麼累,您歇會兒去吧。」
駝老站了起來道:「那也好,你們三個在這兒聊聊吧,我到後頭歇會兒去,有什麼急事兒別忘了叫我。」
他走了。
韓玉潔望著凌燕飛道:「你真不累麼。」
凌燕飛道:「有你們倆陪著還會覺得累?真是。」
桑傲霜白了他一眼道:「姐姐,瞧他的嘴有多貧。」
凌燕飛笑笑道:「嘴還是貧點兒好,要笨得連話都不會說,那還能討人喜歡?」
桑傲霜叫道:「哎喲,姐姐,你聽聽,他是怎麼啦?」
韓玉潔嫣然一笑道:「我倒覺得他這話有點道理,女兒家誰會喜歡個木訥呆癡的人。」
凌燕飛道:「聽聽!」
韓玉潔道:「你知道那個臊字怎麼寫不?」
桑傲霜「噗哧」一聲笑得個花枝亂顫。
凌燕飛忍不住也笑了,道:「好嘛,敢情在這兒等著我呢!」
韓玉潔忽然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事實上,眼前可就有三個人喜歡你。」
凌燕飛心頭猛然一跳,認識韓玉潔以至於今,這是他頭一回看見韓玉潔那醉人的嬌態,他不覺地看直了眼。
桑傲霜道:「姐姐,留神。」
韓玉潔嬌靨微微一紅道:「別逗了,說起三個人我想起來了,燕飛,你有沒有著人給內城送個信兒去,免得讓怡寧妹妹掛念。」
凌燕飛一定神道:「前兩天龍二哥去過了!」
忽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聽一個女子話聲道:「在後頭麼?」
龍飛的話聲道;「是的。」
凌燕飛為之一怔,道:「怡寧。」
韓玉潔一陣風般跑了出去,只聽她在外頭叫道:「格格。」
怡寧驚喜叫道:「玉潔姐。」
龍飛道:「大姑娘,凌少爺是不是在後頭,格格是來找他的。」
桑傲霜輕輕「喲」了一聲道:「咱們這位嬌格格可真多情啊,還不快出去。」
她先出去了,凌燕飛跟在後頭。
韓玉沽拉著怡寧站在院子裡,怡寧瘦了一些,向著凌燕飛飄過讓人難以言喻的一瞥,「喲」地一聲道:「怪不得他捨不得回內城去。」
桑傲霜嬌笑道:「兩地相思最斷人腸,怪不得格格在內城待不住。」
怡寧笑了:「好厲害,這位是傲霜姐吧。」
韓玉潔道:「妹妹好眼力。」
怡寧道:「還會有別人在這兒麼?」
桑傲霜走過去道:「玉潔姐,別都抓著,也分一隻給我。」
伸手抓住了怡寧一隻手。
怡寧道:「我該給傲霜姐見個禮。」
說著她矮了矮身。
桑傲霜忙扶住了她道:「妹妹這是幹什麼,我下回不敢了,行不?」
怡寧瞟了她一眼道:「瞧,這不是又來了麼。」
她三個笑成了一團,也親熱成了一團,凌燕飛站在一邊兒倒插不上嘴了,可是心裡挺舒服。
龍飛一看這情形,一聲沒吭地溜了。
韓玉潔忽然說了一句:「妹妹瘦多了。」
怡寧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是麼?」
桑傲霜道:「非關病酒,不是悲秋,誰知道是為了什麼啊。」
怡寧嬌靨微酡,道:「姐姐,要不要我給你磕個頭?」
桑傲霜道:「哎喲,我的忘性怎麼比記性大。」
韓玉潔抬眼望向凌燕飛,道:「剛才還直念道呢,怎麼人來了你反而不吭氣兒了。」
凌燕飛不好意思地笑笑,望著怡寧道:「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怡寧道:「怎麼,不行麼?我來多了!告訴你,你在那兒我都能找得著。」
桑傲霜道:「這倒是實話。」
怡寧道:「頭回見面,姐姐怎麼老跟我過不去。」
桑傲霜道:「難道你說的不是實話?」
怡寧瞟了她一眼道:「姐姐,我可真領教了,告訴你們吧,是龍二哥進內城送信兒的時候,我讓他給我畫了張圖,照著圖找還能找不著麼?」
桑傲霜道:「妹妹可真是個有心人,今兒個你來那幾位知道麼?」
怡寧道;「知道,要不讓他們知道那不是惹亂子麼?」
韓玉潔道:「別在這兒站了,屋裡坐去吧。」
四個人進了屋,落了座,怡寧望著凌燕飛道:「燕飛,外頭的情形到底怎麼樣了,十五阿哥都快急壞了。」
這一問把凌燕飛的心情問了下去,沉默了一下,他把出城後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眼前。他這麼一說也把三位姑娘原先那份高興說沒了,這是人之常情,畢竟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凌燕飛的心情沉重,她三個又怎麼高興得起來?
屋裡四個人,沒一個說話,這種氣氛更讓人難受,過了一會兒還是韓玉潔先強笑開了口:「妹妹既然來了,內城要沒什麼事兒,我看就在這兒住下吧。」
「對。」桑傲霜道:「咱三個住一間屋,這下更熱鬧了。」
怡寧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我……」
凌燕飛道:「既然他們幾位知道你來,內城也沒什麼事兒,你就在這兒住幾天吧,省得來回跑了,等事辦完之後再回去。」
怡寧不再說話了。
怡寧來了,慈悲庵多了個人,四個人也齊了,凌燕飛心裡也少了一分牽掛,時間在閒聊中過去,很快地,天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48:36
第廿九章 抽 絲 剝 繭
凌燕飛偕同駝老帶著老董跟老董手下的幾個弟兄離開了慈悲庵,龍剛幾兄弟則留守慈悲庵!
夜色中一行人直奔城裡,進西城在西城根兒一間矮矮的破瓦房二十多丈外停下。
老董抬手—指道;「駝老、凌少爺,那就是那老少倆的住處。」
凌燕飛跟駝老抬跟打量,只見破瓦房一明兩暗,圍著一圈缺口幾處可有可無的圍牆,正面只有門框卻沒門,裡頭透著微弱的燈光。
打量了一陣之後駝老道:「你們離遠一點兒把這圍上,我跟燕飛進裡面去。」
老董帶著幾名弟兄立即竄了出去。這一帶很荒涼,到處是樹,到處是雜草,白天都不會有什麼人往這兒來,這時候當然更不會有人來了,老董幾個不愁沒有藏身的地兒。
望著老董他們埋伏好了,駝老偕同凌燕飛向著那座破瓦房掠了過去。
剛進三丈內,圍牆裡的燈光突然沒了,剎時一片漆黑,駝老輕哼一聲道:「聽覺不差。」
人卻是停也沒停地一個起落就從一處缺口進了圍牆裡。
只聽屋裡響起個年輕人的冰冷話聲:「這兒住了這麼久了,倒是頭一回有狐鼠一類的東西跑進咱們牆裡來,給我滾出去。」
窗戶紙「噗」「噗」兩聲,兩點拇指般大小黑影透窗打出,流星趕月般奔向兩個人。
凌燕飛剛要抬手,駝老道:「讓我來。」
他雙掌並探,輕易地抄住了兩點黑影,來物入握,駝老馬上覺出那是兩顆鐵彈丸,他暗用內力把兩顆鐵彈丸捏成了兩個鐵餅,雙腕一振又打了回去。
兩個鐵餅破窗打入,沒聽見聲響,卻聽見一個蒼勁話聲道:「好精純的內功,那路朋友蒞臨?」
駝老冷冷說道:「白天打刀的上門取貨來了,掌櫃的你出來見見吧。」
屋裡那蒼勁話聲道:「果然讓我料著了,既遲人一步還有什麼話說,別讓朋友們說咱們不懂待客之道,小黑,跟我出去會會好朋友吧!」
兩扇屋門開了,一前一後,慢條斯理地出來兩個人,前頭是個身穿粗布衣褲,紮著褲腿,手裡握根旱煙袋的瘦老頭兒,後頭是個精壯小伙子,手裡提把單刀。
瘦老頭兒出屋微微一愕,道:「不是白天的主顧嘛。」
駝老道:「一個門裡的,都一樣。」
瘦老頭兒道:「說得是,既是這樣,朋友就請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有什麼貴幹,打鐵的包管讓朋友們滿意就是。」
駝老道:「那最好不過,碰上爽快人我也不能不爽快,一句話,我們是來跟你要點東西的……」
瘦老頭兒咧嘴一笑道:「那容易,打鐵的任何一樣……」
駝老道:「我不要這些個,我只要一張字據。」
瘦老頭兒勃然色變,道:「原來是要那張字據的,我心裡早就嘀咕上幾分了,你們可真不含糊啊,居然能先一步找上了我們。」
聽這口氣,還能錯到那兒去?
駝老跟凌燕飛心裡不由一陣振奮,駝老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這塊地兒上,你是躲不了的,咱們廢話少說,我們要的是字據……」
只聽那小伙子怒聲說道:「能撂倒了我們,字據自然任你拿去。」
他一個箭步竄過來,掄刀就砍。
駝老冷笑一聲道:「跟我老人家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
曲指遙彈,一縷指風襲向那把刀,左掌疾探,抓向小伙子右臂曲池穴。
小伙子身手居然不俗,冷哼一聲道:「你試試看再說大話。」
他身軀右閃,刀鋒走偏,橫劈駝老左臂。
駝老不由為之一怔,道:「不差,你再試試。」
左臂上揚,五指如鉤,反向小伙子那把刀抓去。
只聽瘦老頭兒喝道:「鷹爪功,撤刀!」
小伙子隨話撤刀,移步後退之際飛起一腳疾取駝老左腕,同時身軀左歪,掌中刀掃向駝老下盤,一招兩式,俊而快。
駝老動了火兒了,灰眉一揚右手五指拂出,襲向小伙子執刀腕脈,左腕微偏反抓小伙子的小腿。
駝老右掌是虛,左掌是實,是想借右掌一拂之勢封住小伙子這—刀,引住他的注意,然後左掌拿小伙子的小腿。
小伙子畢竟年輕經驗嫩,他那一刀被封住不由一驚,就待變沼,忽覺右小腿上了一道鐵箍。他上當了,可是瘦老頭兒看出來了,沉喝聲中人已欺到,旱煙袋閃電遞出,只見無數根旱煙袋分襲駝老胸前重穴。
凌燕飛想援手,就在他欲動未動的當兒,駝老忽然一聲輕「咦」,鬆了小伙子退後,道:「乾坤八式,你是千里獨行何逸塵何老兒的什麼人?」
瘦老頭兒一手挾著小伙子,旱煙袋橫胸道:「你認識何逸塵?」
駝老道:「知道他,沒見過。」
瘦老頭兒道;「你報個萬兒?」
駝老道:「他們沒告訴你桑駝子現在北京?」
瘦老頭兒一怔突然跺了腳:「我第一眼就懷疑你是桑駝子,果然不錯,我就是何逸塵。」
駝老也為之一怔,道:「你就是何逸塵,怎麼你掛的招牌是胡……」
何逸塵道:「桑老兒,胡不歸這個胡字是什麼意思?」
駝老出身草莽,沒讀過多少書,可是自歸順嘯傲山莊主人之後,受嘯傲山莊主人的影響,自己下苦功在書本上著實摸索過一陣,這他懂,他「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只是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逸塵道:「桑老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駝老冷冷說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讓你千里獨行這麼個人物為羅剎人賣命?」
何逸塵瞪大了眼,詫聲道:「桑老兒,你怎麼說?我為羅剎人賣命?誰說的?你聽誰說我為羅剎人賣命了?」
駝老當即把有關那張字據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你剛才不承認手裡握有一張字據麼,難道你不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何逸塵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直咳嗽。
駝老兩眼圓睜道:「何老兒,你笑什麼?」
何逸塵旱煙袋指著駝老,喘著道:「桑老兒,我何逸塵豈是那種人,你弄錯了,完完全全弄錯了,這個誤會大了,幸虧你認出了我的乾坤八式,要不然今兒晚上這件事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收場呢!」
指指身旁小伙子道:「我把我這個何字改成胡字是為了他,我說的那張字據跟他有關,跟你所說的那張字據完全是兩碼事。」
駝老道:「是這樣麼,何老兒?」
何逸塵目光一凝道:「難道你信不過我何逸塵?」
駝老道:「事關重大,而且已有那麼一個前例在,我的確不敢輕易相信人!」
何逸塵微一點頭道:「也難怪,那好辦,桑老兒,你跟我到裡頭坐坐,我讓我這個乾兒子把那張字據拿給你看看,然後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兒,你可有這膽氣。」
駝老雙眉一聳道:「何老兒,你這間破屋子是龍潭虎穴?」
何逸塵道:「難說。」
駝老輕哼一聲道;「帶路!」
何逸塵一拱手道:「有僭了。」
帶著小伙子轉身向屋門行去。
駝老道:「燕飛,咱們跟去瞧個究竟去。」
偕同凌燕飛跟了過去。
何逸塵跟小伙子先進屋等著了,當駝老跨進門的時候,何逸塵道:「小心,你已經進入了龍潭虎穴了。」
駝老腳下頓也沒頓,道;「有什麼殺著你使出來吧!」
何逸塵一抬手道:「坐,留神我這板凳上有機關。」
駝老過去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騰出一邊道:「燕飛,你也坐。」
凌燕飛答應一聲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何逸塵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桑老兒,你眼光好,這是你的徒弟?」
駝老道:「我那來那麼好福氣……」
他把凌燕飛的出身、來歷、以及跟他的關係告訴了何逸塵。
何逸塵為之動容,沖凌燕飛一拱手道:「老龍溝楚老兒我久仰,嘯傲山莊主人更是舉世尊仰,凌少俠,何逸塵失敬了。」
凌燕飛站起來答了一禮道:「何老言重了,凌燕飛末學後進,怎麼敢當。」
駝老道:「何老兒,給我個明白吧!」
何逸塵道:「你老兒真是急性子啊!」
一指旁立的小伙子道:「先讓你知道一下,這是我的乾兒子,也是我的徒弟。」
駝老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何逸塵道:「小黑,把那張字據拿出來。」
小伙子抬手探入懷裡,摸出了一張已然發黃,摺疊著的紙,雙手遞給了何逸塵。
何逸塵隨手又遞給駝老道:「桑老兒,你先看看。」
駝老打開一看,敢情是個叫余麗容的女子的賣身契,訂契約的雙方一是余長海,一個是叫任子虛,名字下都捺了個大拇指頭印兒,契約上寫得明白,任子虛付給余長海白銀三百兩,余長海的女兒余麗容在任家為奴為婢為期三年。
看完了這張契約,駝老訝然抬頭:「何老兒,這是怎麼回事?」
何逸塵一指小伙子道:「我這個乾兒子姓余,叫余少崑,字據上的余長海是他爹,余麗容是他的妹妹,五年前,那時候少崑跟著我,不在家,余家的日子不好過,他妹妹麗容自願賣身到當地一家大戶人家,這家大戶就是那個姓任的,那知道三年期滿姓任的竟不放人,那時候少崑的爹已經過世了,只剩少崑那個年邁的寡母,能拿任家怎麼樣,就這麼一拖又是半年,可巧這時候少崑回去了,聽他娘一說馬上就找上了任家,那知道任家只剩了一座空房子,人不知道那兒去了,少崑的娘一急得了病又過世了,少崑悲憤之餘發誓非找著這個姓任的不可,費了年餘工夫,幾經打聽才打聽出姓任的已搬來了京裡,我帶著少崑就找來了,那知道到處一打聽沒這個姓任的影兒……」
凌燕飛道;「恐怕他這三字姓名本屬子虛。」
何逸塵一點頭道:「恐怕讓凌少俠說著了,前些日子少崑在街口看見了個姑娘像他妹妹麗容,可是那時候那個姑娘跟在一頂轎子後頭,四周還有不少的保鏢,少崑沒敢貿然過去,在後頭跟了一條街,看見那頂轎子進了一座大院子,他一打聽,那戶人家卻不姓任……」
凌燕飛道:「余兄弟早年離家的時候,令妹有多大?」
余少豈道:「我記得那一年我妹妹十四。」
凌燕飛道:「如今過了五年,令妹已經十九了,姑娘家變化很大,余兄弟還能認出令妹麼?」
余少崑道:「這個我不敢說,不過我看見的那個姑娘長得跟我妹妹很像,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凌燕飛道:「既有這麼個特徵在,余兄弟看見的那位姑娘,倒有幾分可能是令妹。」
駝老道:「那容易,找去問問不就行了麼?」
何逸塵道:「你說得容易,這裡是天子腳下,那人家分明是個大戶,他要說不是,咱們沒證沒據拿他有什麼辦法,再說設使那大戶果然是姓任的,當初他既有心耍賴,現在他豈會承認……」
駝老道:「照你這麼說就沒辦法了。」
何逸塵道:「少崑每天總要到那個大戶左近守著,盼只盼那個姑娘再出來,他好攔住那姑娘問問,那知一晃快個把月,始終也沒見那個姑娘再出來。」
駝老道:「你何老兒開上這麼一家打鐵鋪又是什麼意思,辦這件事兒用得著這樣兒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桑老兒,你不知道,我早年有幾個仇家,現在都在京裡,這檔子事還沒有頭緒呢,我不願意節外生枝。」
駝老衝他一抱拳道:「何老兒,現在我明白了,是我魯莽,我這兒給你道個歉!」
何逸塵一擺手道:「桑老兒,你我雖非舊識,但彼此神交已久,用不著這一套,只你別拿我姓何的當羅剎人的狗腿子我就知足了!」
駝老道:「得了,何老兒……」
何逸塵一抬手道:「聽我說完,桑老兒,你跟凌少俠幹的是轟轟烈烈的正經大事,我分不出身,幫不上忙……」
駝老道:「我心領了,只你有這意思就夠了,何老兒,你所說的那個大戶究竟是那一家,京裡我很熟,我也許能幫上你們爺兒倆的忙。」
何逸塵「哦」地一聲道:「怎麼,桑老兒,你京裡熟?」
駝老道:「幹我這種事兒的,不熟還行麼?」
何逸塵肅然抱拳道:「桑老兒,你要能幫上這個忙,讓少崑找著他妹妹,我們爺兒倆會感激你一輩子……」
駝老一擺手道;「你也別跟我來這一套,你該知道我也不喜歡這一套,說吧!」
何逸塵道:「胡家大院!」
駝老聽得一怔,一拍手道:「這可真叫巧事啊。」
何逸塵忙道:「桑老兒,胡家大院你熟?」
駝老搖頭道:「不是這麼回事兒,我不跟你說了麼,馮七臨去之前只說了胡家兩個字兒,我們把城裡所有搭上胡家兩個字兒的地方都試遍了,只有你這兒跟胡家大院可疑,我們下一個著手的地方就是胡家大院。」
何逸塵一點頭道:「嗯,不錯,這可真是巧事兒,桑老兒,這麼一來我倒幫得上你的忙了。」
駝老道:「這麼一來,我也幫得上你的忙了。」
凌燕飛道:「這麼看來胡家大院的確可疑。」
駝老道:「嗯,簡直是可疑之上加可疑,這下咱們師出有名了,既是這樣,咱們就用不著晚上找去了,明天再去吧,明天一早咱們跟何老爺兒倆在街口會合,然後再去敲他胡家大院的門兒。」
何逸塵道:「桑老兒,這樣不妥當吧,咱們沒一點把握,萬一惹出麻煩鬧進宮裡……」
駝老道:「我看你是糊塗了,憑燕飛跟嘉王爺、孝王爺還有安貝勒這份關係,咱們還會怕鬧進宮裡麼?」
何逸塵呆了一呆道:「說得是,說得是,我忘了,這就行了,等了這麼久這條路終於可以走通了,桑老兒,要真能在胡家大院找著少崑的妹妹,我們爺兒倆……」
駝老道:「怎麼,又來了!」
余少崑忽然過來拜下,道:「老人家,全仗您幫忙了,余家存歿俱感。」
駝老忙伸手扶起了他道:「真是什麼師父教什麼徒弟,小伙子,等找著了你妹妹再謝我也不遲,其實你以後少給我幾腳我也就知足了。」
余少崑不好意思的笑了。
駝老趁勢站了起來,道:「燕飛,咱們走吧!」
望著何逸塵道:「何老兒,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一早咱們街口見。」
何逸塵道:「一句話,時候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你了。」
駝老轉身往外走去道;「你留我幹什麼,坐了這麼老半天,連杯茶都沒給喝。」
何逸塵帶著笑送了出去道:「先記下,下回一塊兒補。」
離開了何逸塵家,駝老道:「燕飛,千里獨行這個人你聽說過麼?」
凌燕飛道;「好像聽我師父提過。」
駝老道:「這個人倒是很正派,在北六省很有點名氣,不過他也很少跟人家交往,所以他的朋友並不多。」
凌燕飛道:「所以江湖道上送他個美號——千里獨行。」
駝老道:「不錯。」
老董道:「幸虧今兒個白天弟兄們算機靈,要不然非吃虧不可。」
駝老道:「此老在煙袋上的功夫算得一絕,尤其他那乾坤八式更具威力,在北六省道兒上還真挑不出幾個對手來。」
頓了頓道:「如今胡家大院的嫌疑增大了,加派幾個兄弟監視,不許太近,我們沒到之前也不許輕舉妄動。」
老董恭應一聲帶著幾個弟兄走了。
駝老道:「京裡的事兒已近尾聲了,只等挑了羅剎人這處狗腿子窩,拿到了那張字據,福康安就算完了,樹倒猢猻散,沒了興風作浪撐腰的,赤魔教那幫跳樑小丑不攻自破,事了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我打算馬上回老龍溝去。」
駝老道:「不打算在京裡多待些時日?」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是……」
駝老搖頭說道:「不是我,我倒沒什麼,傲霜遲早要嫁的,我有龍家幾兄弟還有老董他們陪著也不會怎麼寂寞,我是說內城那幾位會不會讓你走。」
凌燕飛道:「不讓我走?為什麼?」
駝老道:「對官家,尤其是對嘉王爺的將來,你是一大臂助。」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說這個啊,我對功名富貴看得很淡薄,再說,我也不慣官場裡的這些個。」
駝老道:「咱們都是一個脾氣,所以我也很少跟他們往來……」
頓了頓道:「要是他們拉著你不放呢?」
凌燕飛道:「咱們的關係不同,對您,我有半子之誼,我不瞞您,我師父當初在官家當過差,他老人家所以辭掉了那份差事,不為別的,為的是看透了官場這份黑,他老人家回到老龍溝後曾一再告誡我們幾個,盡可能的別沾這個邊兒,這回我所以到京裡來,一方面是因為出於我七叔的面子,另一方面我師父當初的確也欠韓大人點兒情,老實說,我雖然在嘯傲山莊學過一年藝,老人家也委實把我當成了傳人,可是畢竟我是個漢族世胄,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情義,不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本份,所以他們留不住我的。」
駝老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主人有鑒於此,對我也沒有什麼大要求,主人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漢人……」
頓了頓道:「玉潔跟你到老龍溝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怡寧格格呢,她也能跟你走麼?」
凌燕飛道:「我想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願意……」
駝老道:「她是一定願意,我看得出,這位姑娘對你用情極深,只是你知道他們的家法……」
凌燕飛道;「我知道,嘉王爺他們幾位答應過幫我這個忙了,有他們幾位幫忙,我想這件事並不難辦。」
駝老道:「你要是不願意留在京裡,他幾位也會幫你這個忙麼?」
凌燕飛道:「別人我不敢說,至少安貝勒不是這種人,萬一安貝勒的力量有限,只要怡寧願意跟我走,我照樣能把她帶走,我不信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駝老搖頭道:「別這樣,最好是平平和和地解決,要知道真要弄僵了那是給禮親王惹麻煩,怡寧跟了你,他就是你的岳父了,你怎麼好給他惹麻煩,讓怡寧心裡也不好受?」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當然也希望能平平和和地解決,我只是說萬一。」
兩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慈悲庵,龍剛迎了過來,欠個身道;「您二位回來了,情形怎麼樣?」
駝老擺擺手道:「進去再說吧!」
三個人往庵裡走,凌燕飛把情形告訴了龍剛。
進了庵,韓玉潔、桑傲霜、怡寧都在前頭等著,凌燕飛又把情形說了一遍,駝老鑒於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凌燕飛話一說完他就催著大夥兒去睡。
桑傲霜道:「您這麼急幹嘛呀,也不瞧瞧現在才什麼時候。」
駝老道:「不管什麼時候,反正我是要去歇著了,你們不睡就在這兒聊吧!」
他走了,龍剛也辭出了,這間屋裡就剩了這麼四個人兒。
聊著,聊著,怡寧忽然道:「燕飛,十五阿哥跟我提過好幾回了,讓我勸你留在京裡,你自己有什麼打算沒有?」
凌燕飛道:「你看呢,你願意我怎麼做?」
怡寧道:「兩位姐姐都在這兒,你幹嗎問我?」
凌燕飛道:「我問你自然有我問你的道理。」
怡寧道:「你有什麼道理?」
凌燕飛道:「先告訴我你的看法再說。」
怡寧道:「要以我看,我不希望你留在京裡,京裡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京裡,而且我在這個圈子裡也待煩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那你算是知我,你告訴十五阿哥,我不打算留在京裡。」
怡寧道:「那麼你所以問我的道理……」
凌燕飛道:「因為你跟玉潔、傲霜不同,你是個和碩格格……」
怡寧美目微睜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說我捨不得這個還是……」
凌燕飛道:「你聽見沒有,剛才我還說你知我。」
怡寧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怡寧,咱們這是就事論事,我清楚,皇族有皇族的家法,他們也許不放你走……」
「笑話,」怡寧道:「我要走誰攔得了我,你放心,我是跟定你了,天涯也好,海角也好,你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誰也攔不了我,爵位我不稀罕,我不要了總行吧!」
韓玉潔、桑傲霜齊叫了一聲妹妹,各抓住了怡寧一隻手。
凌燕飛暗暗也很感動,道:「這就行了,到時候我帶你走,我也要看看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不會的,」怡寧道:「有我九叔、十五阿哥、安蒙呢!你怕什麼!」
凌燕飛道:「我不是怕什麼,我是說萬一!」
桑傲霜道:「別說你了,就是我跟玉潔姐也非帶妹妹走不可。」
凌燕飛道:「那當然好。」
桑傲霜一怔,轉望韓玉潔道:「姐姐,你瞧瞧他,好像是多多益善嘛!」
韓玉潔道:「是有點兒。」
凌燕飛道:「這可真是禍從口出。」
桑傲霜道:「別禍從口出不禍從口出,我這兒有個主意,咱們乾脆就別讓怡寧妹妹回去了,等明兒個辦完事兒,你一個人進內城去,省得噦嗦。」
韓玉潔道:「傻妹妹,那怎麼行,怡寧妹妹又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父母在,怎麼著也得稟明父母一聲。」
桑傲霜道:「萬一禮王爺跟福晉要不答應呢?」
怡寧忙道:「他二位不會,他二位知道我跟燕飛的事兒,他二位始終也沒說什麼,現在擔心的只是宮裡跟宗人府,不過宮裡有十五阿哥,宗人府有我九叔,這兩個地方應該也都好辦。」
韓玉潔道:「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桑傲霜道:「恐怕唯一的麻煩在宮裡,萬一十五阿哥說不話……」
怡寧道:「宮裡真要把這件事交到宗人府,我九叔預備循例辦理。」
桑傲霜道:「循什麼例?」
怡寧道:「不說遠的,就拿近的來說吧,皇上當初還是宗親王的時候就曾經想娶漢家女子,再說皇族嫁給漢人的前例也不是沒有,以前可以這麼做,現在當然也可以這麼做。」
韓玉潔點了點頭道:「這位皇上聖明,他應該點頭的。」
桑傲霜道:「他最好點頭。」 韓玉潔笑道:「幹什麼,你想造反?他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呢,讓他歇著去吧,咱們姐兒三個回室聊咱們的去。」
她拉著怡寧站了起來。
凌燕飛搖搖頭道:「今兒晚上我恐怕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韓玉潔道:「怎麼了?」
凌燕飛目光從她三個那如花嬌靨上掃過,一笑走了出去。
桑傲霜道;「討厭,就知道你沒正經!」
只聽凌燕飛道:「正經人能娶三房嬌妻麼?」
桑傲霜眉鋒一皺道:「哎喲,姐姐,你聽聽,好像咱們非嫁他不可了。」
韓玉潔嫣然一笑道:「誰說不是呢?妹妹,你不嫁麼?」
桑傲霜微微一怔,也笑了。
口 口 口
第二天一早,駝老跟凌燕飛就到了胡家大院所在的那條街的街口,他倆剛到,何逸塵帶著余少崑也來了。
凌燕飛、余少良各向何逸塵、駝老見了個禮,何逸塵道:「等了一會兒了吧?」
駝老道:「不,我們也剛到,你們爺兒倆帶傢伙了麼?」
何逸塵一揚手裡的旱煙袋道:「這不就是我的傢伙麼?少崑的在腰帶裡呢,是把短的,你們爺兒倆呢。」
駝老道:「我由來是這雙手,燕飛的是把軟劍,走吧。」
四個人順著大街往胡家大院行去,剛走進胡家大院十丈內,老董從一條小胡同裡迎了過來,一欠身道:「稟您,沒什麼異動。」
駝老一擺手道:「昨兒晚上辛苦了,去吧,記住,沒我的話一個也不許放走。」
老董恭應一聲又退回了胡同裡。
何逸塵道:「桑寵兒,你真行,什麼時候成了花子頭兒了?」
駝老笑笑道:「他們原是丐幫北京分舵的,丐幫散了之後他們就跟了我,是我一大臂助,我得力他們不少。」
何逸塵道:「原來是丐幫的人,難怪這麼靈!」
說話間一行四人已抵胡家大院門口,朱紅大門兩扇,石獅子一對,挺氣派的,駝老三不管,上去就敲了門。
砰,砰,砰響了半天,裡頭傳來了一陣步履聲,隨聽有人粗聲粗氣地問道:「是誰呀,這麼一大清早……」
駝老道:「不早了,開門吧,衙門裡來的。」
「衙門裡來的。」
裡頭那人自言自話說了一句,門栓響動,兩扇大門開了,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是個壯漢子,他瞇著眼朝外一打量,道:「你們是那個衙門裡來的?」
駝老道:「順天府。」
一聽是順天府,壯漢子臉上馬上浮現起一絲輕蔑之色,道:「這麼一大早就跑來吵人,有什麼事兒麼?」
駝老道:「我們是奉命行事,沒奈何,你包涵點兒吧,我們要見你們主人。」
那壯漢子道:「我們主人還沒起身,有什麼事兒你們晚一點再來吧!」
說著他就要關門。
駝老抬手一擋,一腳跨了進去,道:「我們是奉命行事,吃這碗飯不容易,別跟我們過不去,不管怎麼著,勞你駕一趟吧!」
他一進來,凌燕飛、何進塵還有餘少崑跟著都進來了,好大個院子,單這前院就夠大的。
壯漢子臉上變了色,怒喝道:「好大的膽子,你們敢硬闖民宅,要知道這是胡家……」
駝老道:「那兒都一樣,你要是不給通報,我可自己往裡闖了。」
只聽一聲冷笑傳了過來:「好大的口氣,你闖闖看。」
駝老等抬眼望去,只見四五個中年漢子走了過來,那個京華小館打傷人的瘦護院也在裡頭,八成兒這四五個都是護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50:04
壯漢子一見這些人可不得了了,馬上叫道:「馬爺,您幾位來得正好,他們說是順天府來的要見老主人,我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再來,他們居然硬往裡闖。」
這時候那四五個中年漢子已到了近前,其中一個圓胖臉「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順天府吃糧拿俸的,怪不得這麼橫,朋友,你們順天府衙門頭兒不夠大,給我出去。」
隨話抬手往外一指。
駝老道:「你讓誰出去?」
圓胖臉漢子道:「我讓你們都出去。」
駝老哈哈一笑道:「這才是笑話,順天府在京裡雖算不得大衙門,管得可是你們這些百姓……」
圓胖臉漢子冷笑道:「胡家大院不在你們順天府管轄之內,出去。」
他跨步過來,劈胸就抓。
駝老抬手伸扣住了他的腕脈,道:「朋友,你敢,莫非想吃官司?」
眾漢子臉上都變了色。
就在這時候,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一大早誰在這兒大呼小叫的?」
一聽見這話聲,眾護院跟那壯漢子立即躬下了身,齊聲叫道:「總管。」
裡頭出來了一個白淨中年人,長袍馬褂,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他到了近前抬眼一掃,面泛詫異之色道:「怎麼回事兒這是?這幾個人是幹什麼的?」
壯漢子忙道:「回總管的話,這幾個人說是順天府衙門來的,要見老主人,小的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來,誰知道他們竟往裡硬闖,馬爺幾位過來攔他們,他們竟又跟馬爺動手。」
白淨中年人「哦」了一聲,轉眼望向駝老。
駝老道:「總管是位明白人,這是誰動手,應該夠明顯了。」
他還扣著那圓胖臉漢子的腕脈沒放呢。
白淨中年人果然是位明白人,他並沒有說什麼,道:「你先把他放了,有話好說。」
駝老鬆了手,白淨中年人接著說道:「你們是順天府衙門來的?」
駝老道:「不錯,我們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還請總管多擔待。」
駝老對他是夠客氣的。
白淨中年人可不懂這個,道:「有什麼憑據麼?」
駝老早準備好了,從腰裡摸出一方腰牌托在手掌心裡。
那白淨中年人看了一眼道:「有什麼事麼?」
駝老道:「我們要見見府上的主人。」
那白淨中年人道:「諸位既是衙門裡來的,不論說什麼,我們這些升頭小民都應該唯命是從,只是我家老主人身子欠安到現在還沒起床,我是胡府的總管,有什麼事找我也是一樣。」
駝老道:「既是這樣那我們就找總管了,有幾件案子要麻煩總管一下,咱們一件一件來吧,這頭一件,昨兒個有人到順天府告府上的護院一狀,說府上的護院在京華小館行兇打傷了人……」
白淨中年人道:「有這種事兒?」
瘦漢子急急叫道:「他們也打了少爺,還敢跑去告狀。」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這件事你知道?」
瘦漢子情知說漏了嘴,可是這當兒不承認已經不行了,只得點了點頭道:「是的。」
白淨中年人道:「是怎麼回事兒,你說給我聽聽。」
瘦漢子硬著頭皮把昨天在京華小館鬧事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怎麼說也是他有理。
白淨中年人靜靜聽畢,轉望駝老道:「你聽見了,那醉漢借酒尋釁,吐了他一身,他忍無可忍出手不過稍重了些,其實,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手,本就是這麼回事,再說那醉漢也打了我們少爺,彼此之間應該扯平了。」
駝老道:「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雙方的確是應該扯平了,只是,不知道胡少爺傷著那兒沒有。」
白淨中年人道:「這個……我們少爺學過點功夫,沒傷著。」
駝老笑道:「總管,告狀的人可受了重傷。」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不信我們少爺也挨了打了?」
駝老道;「總管,人家有人證,只要府上這位護院也有人證,我保他絕吃不了官司。」
瘦漢子道:「我當然有人證呀,京華小館的掌櫃就是我的人證,我現在就可以去把他叫來。」
白淨中年人道:「你去。」
瘦漢子答應一聲要走。
駝老伸手一攔道:「你不必去了,只你指出京華小館的掌櫃是人證,我們衙門自會傳他做證。」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怕他跑了?」
駝老道:「不瞞總管說,我奉命前來傳人,要當面讓被告跑了,我擔當不起。」
白淨中年人冷冷道:「你放心,他不會跑的。」
駝老道:「只要總管肯做個保,我自當放他去。」
白淨中年人道:「他是胡府的護院,我是胡府的總管,我當然保他。」
駝老馬上收回了手,望著那護院道:「請。」
那瘦漢子冷哼一聲快步而去。
駝老輕咳一聲道:「這件案子暫且擱下,還有一件,一併麻煩總管。」
白淨中年人冰冷道:「還有誰告了胡府的什麼人?」
駝老往身後一指道:「總管看見了麼,這個小伙子告了府上的主人。」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道:「胡說,我家主人犯了什麼罪。」
駝老扭過頭去道:「小伙子,還是你來說給這位總管聽聽吧!」
余少崑初生之犢,他怕什麼,何況還有大援在側?當即上前一步把他妹妹賣身任家的事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白淨中年人臉色連變,等到余少崑把話說完,他立即怒笑說道:「胡鬧,胡鬧,簡直胡鬧,你們順天府是怎麼辦事的,我們這是胡府,他告的是姓任的……」
「不錯,總管,」駝老道:「我知道這兒是胡府,小伙子他告的是姓任的,可是總管沒聽他說麼,他看見他妹妹在胡府?」
白淨中年人叱道:「胡說,任家的人怎麼會跑到胡家來……」
駝老一抬手道:「總管別生氣,我奉命辦案,曲直是非自有衙門裁定,這樣吧,請總管把府裡女眷請將出來,讓這小伙子一一認認……」
「胡鬧,」白淨中年人道:「京華小館的事,因為確有其事我認了,這件事分明是……我斷斷不能答應,一句話,我們這是胡府,你們要再無理取鬧,我家主人九門提督衙門有朋友,我馬上派人去請他來主持公道。」
駝老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這件事原是……」
凌燕飛道:「或許當時的任家就是現在的胡家也說不定。」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道:「你怎麼說,你說話可要有根據,要不然……」
凌燕飛可不客氣,道:「不要嚇唬我,我說的話我擔當,你不承認現在的胡家就是當初的任家,也不承認你們這兒有這麼一位姑娘不是麼?既是這樣為什麼不敢讓人家看看,要真沒有這麼位姑娘,那是他跟我錯了,你可以告我們兩個,我陪他吃官司就是。」
白淨中年人怒笑道:「說什麼我也不答應……」
凌燕飛道:「你不是不答應,你是不敢,那就證明我說的沒有錯,既然我說的沒有錯,你們先姓任後姓胡,用心叵測,令人起疑,我們要硬搜,另外還要看看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白淨中年人厲聲道:「你敢。」
凌燕飛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就要往裡闖。
駝老伸手一攔道:「慢著,慢著,這件事待會兒再說,我要請教總管,京華小館離府上有多遠?」
白淨中年人道:「不遠,怎麼?」
駝老道:「府上那位護院,早該回來了吧。」
白淨中年人呆了一呆,旋即道:「你放心,他絕不會跑的,許是太早,京華小館還沒開門兒。」
駝老道:「但願如此了,不過我還是派個人去看一下的好。」
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到京華小館跑一趟去。」
凌燕飛應聲而去。
白淨中年人道:「我派個人跟你的人一塊兒去。」
他讓圓胖漢子跟凌燕飛一塊兒去了。
駝老道:「我這個手下年紀輕了些,做事不免有些浮躁,總管要多包涵。」
白淨中年人道:「是有點兒,你們順天府應該多加教導。」
駝老道:「一定,一定。」
他忽然轉了話鋒,道:「胡府在京裡有好幾代了吧。」
白淨中年人只以為駝老有意詐他,唇邊浮起一絲輕蔑笑意,道:「算得上是老根兒人家了。」
駝老道:「總管的家眷也在京裡麼?」
白淨中年人道:「不,我還沒成家。」
駝老絕口不提正事,竟然跟這位總管閒話家常起來了,何逸塵好不納悶,可卻又不便插嘴。
聊著聊著,凌燕飛跟那圓胖臉漢子回來了。
駝老道:「怎麼樣?」
凌燕飛道:「讓他們的人自己說吧。」
白淨中年人盯著圓胖臉漢子問道:「怎麼回事兒,人呢?」
圓胖臉漢子囁嚅說道:「京華小館的掌櫃說陳彪根本就沒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變了,道:「怎麼說,陳彪根本就沒到京華小館去,該死的東西,我信得過他他竟然……你們還站這兒幹什麼,還不出去給我找去,把他給我抓回來。」
圓胖漢子等答應一聲匆忙地走了。
駝老這時候說子話,道:「看來他是畏罪逃跑了,這是總管做的保,總管怎麼說?」
白淨中年人猶不知道厲害,道:「我剛不是派人給你們找去了嗎?」
駝老道:「這個我知道,只是他若十天半月不回來,我們也得等上十天半月麼,總管,我們大人還等著升堂呢!別讓我回去難以交差。」
白淨中年人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駝老道:「很簡單,既是總管你給他做的保,我只有找總管你這個保人了。」
白淨中年人道:「找我?你是打算……」
駝老道:「麻煩總管跟我上衙門去一趟,等胡府把人找回來之後,我自當恭送總管回府。」
白淨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你簡直是……」
駝老臉色一沉道:「給我拿下。」
凌燕飛應聲逼了過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怒笑說道:「大膽,你們簡直是瘋了,我讓你們清醒清醒。」
他飛起一掌拍向凌燕飛。
駝老「哦」地一聲道:「沒想到總管也是位練家子,不賴。」
白淨中年人的身手是不賴,出手疾如風,掌力也相當凌厲,奈何他碰上了凌燕飛,駝老那裡一句話說完,這裡他一隻腕脈已落進了凌燕飛手裡,他怔住了。
難怪他怔住了,他只不過發了一招便被人制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順天府衙門會有這種高手。
駝老道:「事非得已,總管要擔待一二啊。」
白淨中年人定過了神,叫道:「你們……」
駝老道:「別你們了,咱們現在談另一件案子吧,總管是不是能把這小伙子的妹妹還給他?」
白淨中年人厲聲這道:「我告訴你們……」
凌燕飛五指用了力,他悶哼一聲住口不言。
那壯漢子傻了半天了,這時候突然撒腿就往後跑。
「站住。」駝老喝了一聲,那壯漢子忙把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硬是沒敢再動。
駝老轉望白淨中年人道:「是誰的人聽誰的,我看還是麻煩總管說句話吧!」
就這一會兒工夫,白淨中年人額上已見了汗珠,這時候他知道厲害了,齜牙咧嘴地道:「去,去把小蘭叫出來。」
壯漢子撒腿跑了。
白淨中年人道:「可以放我了吧。」
駝老道:「總管急什麼,等人來了之後再放也不遲呀!人家能多幹兩年下人,總管委屈這一會兒都不行麼?」
馬上就能見著自己的胞妹了,余少崑不免有點激動。
很快地,後頭有了動靜,出來六個人,最前頭一個是那壯漢子,後頭五個人一前四後,前頭一個是胡少爺,後頭四個清一色手提兵刃的黑衣漢子,卻沒見有位姑娘同行。
駝老道:「瞧不出這牛一般個人還挺機靈的,搬兵來了。」
只聽胡少爺冰冷說道:「放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看也沒看他一眼。
駝老裝了糊塗,道:「總管,這位是……」
白淨中年人忍著難受道:「我家少主。」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胡少爺,失敬了,麻煩總管把我們的來意奉知胡少爺吧!」
白淨中年人只有咬著牙把駝老這些人的來意一一告訴了胡少爺。
胡少爺聽的時候很鎮靜,聽完了之後還是很鎮靜,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我叫你們先把人放了。」
駝老道:「這個還要請胡少爺你原諒,這位大總管是府上那位護院的保人……」
胡少爺截口說道:「我知道,你儘管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自會讓你有以交差就是。」
駝老笑笑道:「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先讓人家兄妹團圓……」
胡少爺道:「你一定認為他看見的那個姑娘是他的妹妹?」
駝老道:「這個我不敢說,讓他見見總該可以,是與不是見一見也就分曉了。」
胡少爺道;「如果見過之後不是呢?」
駝老道:「那就是樁誤會……」
「誤會?」胡少爺冷笑一聲道:「你不覺得太便宜了麼,我念他尋妹心切,他可以誤會,可是你們辦事是這麼辦的麼?」
駝老道:「那麼胡少爺打算怎麼辦?」
胡少爺道;「我要你們跪地磕三個頭,然後給我滾出去。」
駝老雙眉一揚,旋即笑道:「胡少爺,你也忒過份了些,有人告狀,我們奉命前來查證,這並沒有錯,是與不是也不過看一眼,看一眼也不會把誰的肉看掉一塊去,是不?胡少爺既然堅稱他的妹妹不在府上,他看見的那個姑娘不是他的妹妹,又何懼他看?」
胡少爺道:「你弄錯了,我不是怕他看,只是胡府不能容人這麼騷擾,我若是過於好說話,那會慣了你們的下次。」
駝老道:「胡少爺,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是奉命辦案的,你要是認為我們那兒不對,你大可以往大衙門裡告我們去……」
胡少爺冷笑道:「你怕我不告?我就讓你們看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一頓揚聲喝道:「叫小蘭出來。」
一個穿青衣的姑娘從裡頭行了出來。
大夥兒看得清楚,這位姑娘長得確跟余少崑有幾分相似,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余少崑大為激動,往前走了兩步。
那青衣少女卻是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向胡少爺盈盈施了一禮,然後垂手站在胡少爺身旁。
胡少爺望著余少崑道:「你前兩天看見的是她麼?」
余少崑忙點頭道:「不錯,是她,她就是我妹妹麗容!」
胡少爺抬手一指余少崑道:「小蘭,看一看,你認識這個人麼?」
那青衣少女抬眼望向余少崑,目光有點呆癡,臉上也浮起了一片迷茫神色,搖搖頭說道:「我不認識。」
胡少爺冷冷一笑道:「你們聽見了麼?」
余少崑忙道:「不,她是我妹妹,麗容,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哥哥少崑……」
青衣少女緩緩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不叫麗容,我叫小蘭,我也沒有哥哥。」
駝老跟凌燕飛交換了一瞥,他兩個都看出這青衣少女神情不對。
只聽余少崑叫道:「麗容,你是怎麼了……」
胡少爺道:「好了,不要再叫了,她既不是你的妹妹你怎麼叫也沒有用。」
一頓道:「小蘭,你進去吧!」
余少崑一聽這話就要撲過去。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忙道:「慢著,胡少爺,是不是可以讓我問問她。」
胡少爺道:「明明她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還有什麼好問的。」
駝老道:「既然不是,問問有什麼要緊?」
胡少爺冷冷一笑點頭說道:「好吧,你問吧,我不妨告訴你,你的飯碗砸定了。」
駝老道:「不要緊,天下這麼大,我還怕沒個吃飯的地兒?」
他目光一凝,望著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你叫小蘭,不叫麗容?」
那青衣少女道:「是的。」
駝老道:「姑娘貴姓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姓胡!」
駝老道;「姑娘是什麼地方人?」
胡少爺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駝老道:「問問何妨?」
胡少爺道:「她是關外人。」
駝老道:「胡少爺,我是問這位姑娘?」
胡少爺道:「小蘭,告訴他。」
青衣少女道:「我是關外人。」
駝老道:「關外什麼地方?」
胡少爺道:「熱河承德!」
駝老雙眉一聳道:「胡少爺。」
只聽青衣少女道:「熱河承德!」
駝老道:「承德那條街?」
胡少爺道;「她出來的時候還小,只怕她已經記不得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出來的時候還小,記不得了。」
駝老目光一凝,兩道威稜直逼胡少爺:「我問這位姑娘的時候,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別搭腔?」
胡少爺道:「她是我府裡的人,你憑什麼不讓我說話。」
駝老冷冷一笑道:「胡少爺,我這麼大把年紀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
胡少爺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駝老道:「胡少爺你自己明白,我把話說在前頭,我問這位姑娘話的時候,要是你再在一旁教她說話,休怪我要把人帶到衙門裡去問話了。」
胡少爺道:「你憑什麼把人帶到衙門裡去。」
駝老沒理他,望著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只說了一聲「我」便住口不言。胡少爺要說話。
駝老冷笑一聲道:「連這都要教的話,那毛病可就大了。」
胡少爺道:「那好辦,我不吭氣兒,你問她好了。」
駝老當即又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道:「我,我……」
又自住口不言。
駝老道:「姑娘是不是記不得了?」
胡少爺道:「笑話,那有記不得自己多大的,你怎麼這麼問法?」
駝老冷笑道:「那麼胡少爺你讓她告訴我她多大了?」
胡少爺冷冷道:「我不願意讓你說我教她,我也沒那麼多工夫在這兒跟你逗著玩兒,她後頭還有事兒呢,帶小蘭進去。」
一名黑衣漢子道:「小蘭,進去吧。」
那青衣少女剛要轉身。凌燕飛五指力加一分,白淨中年人「哎喲」一聲。
胡少爺兩眼進射厲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冷冷說道:「這一套我們看多了,別拿我們當外行,把解藥給這位姑娘服下,要不然我就廢了你這個總管。」
胡少爺臉色大變,道:「你說什麼,什麼解藥?」
凌燕飛冷笑道:「胡少爺,你也太小家子氣了……」
駝老突然說道:「讓他先把那位姑娘放過來,要不然咱們就把他這個總管毀在這兒。」
胡少爺厲聲道:「你們要造反了,你們這叫辦案,簡直形同強盜……」
駝老道:「胡少爺,各人辦案的手法不同,你只要答我一句,你是要你這個總管,還是要你這個下人?」
胡少爺咬牙說道;「好,好,好,這筆帳咱們待會兒再算,小蘭,你過去吧。」
那青衣少女居然連遲疑也沒遲疑,答應一聲走了過來,看看她已來到近前,駝老道:「如今你這個總管算是保住了。」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胡少爺面泛喜色道:「我讓你們乖乖把人還我,我也要讓你們吃不成這碗飯。」
蹄聲到了胡家大院門口停住,很快地,大門外跑進兩個人來,前頭一個是個黑衣漢子,後頭一個是個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小帽的瘦老頭兒。
胡少爺一指駝老道:「榮老,您看看吧,這些就是順天府來的差爺們。」
那瘦老頭兒馬上拉下了臉,兩手往後一背,冷冷說道:「你們那個是帶班的?」
駝老道:「我,尊駕是……」
瘦老頭兒大刺刺地道:「我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那真是太失敬了,榮師爺恐怕還不認識我們吧!」
榮師爺道,「順天府我只認識一個人,韓學文。」
駝老道:「孝王爺、十五阿哥嘉王爺、安貝勒你認識不認識?」
榮師爺一怔道:「你這話……」
駝老一指凌燕飛道:「這位姓凌,叫凌燕飛,跟嘉王爺、安貝勒兄弟相稱,你認識麼?」
只聽胡少爺驚叫道:「什麼,你是凌燕飛!」
凌燕飛道:「你才知道啊!」
白淨中年人白了臉,趁凌燕飛說話分神,飛起一腳踢向凌燕飛下陰,凌燕飛沉腕一抖,白淨中年人大叫一聲滾了出去,直摔出丈餘外,趴在地上沒再動。
駝老哈哈一笑道:「燕飛,錯不了了,準備拿人吧!」
轉望何逸塵道:「姑娘交給你們爺兒倆了,剛才投鼠忌器,現在可以放手幹了,放心,待會兒不愁沒有解藥。」 那位榮師爺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駝老道:「他們是陰謀造反的羅剎人一夥兒,我們是來拿他們的,這檔子事你還要管麼?」
榮師爺登時白了臉。
忽聽胡少爺厲聲叫道:「你可是那桑駝子?」
駝老笑道:「到現在你才想起來呀,遲了,乖乖的給我束手就縛吧!」
胡少爺冰冷笑道:「桑駝子,你得意忘形了,你還沒領教過我胡家的絕學……」
駝老道:「正要試試。」
他閃身撲了過去,奇快如風,凌燕飛不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胡少爺會是駝老的對手,所以他卓立未動。
駝老帶著一片狂飆也似的勁風撲近了胡少爺,單掌一探,劈胸就抓,連駝老自己都有點輕敵。胡少爺冷哼一聲,抬手迎著駝老的撲勢拍了出去。
砰然一聲大震,胡少爺衣袂狂飄,微退半步。而駝老的撲勢也立即被截住了。凌燕飛看得不禁心頭一震。
駝老也不禁為之怔了一怔,兩眼猛睜,叫道;「小子,你不錯嘛。」
胡少爺冷笑道:「你才知道啊,還有呢,你再試試。」
他揉身欺進,單掌劃半弧向駝老拍出,駝老沉哼一聲,立即迎了上去。砰然又是一震,兩個身軀乍分,這回居然秋色平分。
凌燕飛心中有了警惕。駝老收起了輕敵之念。
胡少爺哈哈一笑道:「桑駝子,你不過爾爾。」
揉身再進,一口氣向駝老攻出了三拳六掌,招招都是疾若閃電,招招都是詭異莫測。
反觀駝老,沒搶著主動居然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最後一掌「嘶」地一聲,衣袖竟被扯去了半截。駝老那受過這個,尤其是跟這麼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動手。
駝老火了,鬚髮僨張,一個身軀陡長半尺,怒嘯一聲撲了過去,如今他搶得了主動,攻勢狂風驟雨般,胡少爺不敢輕攫銳鋒,閃身欲退,而駝老已近,神功威力已將他罩住,逼得他不得不出招迎敵。一場激烈的搏鬥,砂飛石走,風雲變色。
轉眼十幾招過去,忽聽胡少爺一聲悶哼,一個身軀蹌踉暴退,駝老那容他抽身,如影隨形,十指如鉤,閃電抓出,眼看胡少爺就要傷在駝老掌下。
就在這時候,後院方面掠出了一條白影,簡直就是隨風疾飄的一片白雲,電光石火般,凌空撲向駝老。
凌燕飛心頭猛震,急喝一聲:「小心上頭。」
提一口氣撲了出去,雙臂凝八成真力,半空中截住那片白影。駝老聞聲一頓,胡少爺滾翻後退,躲開了駝老這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凌燕飛在半空中已截住了那片白影,只聽一聲裂帛異響,白影跟凌燕飛同時飄退數尺落在地上。
凌燕飛覺得胸中血氣有點翻動,暗暗心驚之餘抬眼望了過去。
那白影是個老者,一身白衣如雪,長眉風目,俊朗異常,想見得年輕時必是個不群的美男子,只可惜眉宇間煞氣太重。
這當兒他滿臉驚容,望著凌燕飛道:「年輕人,你是那門那派的弟子。」
胡少爺驚魂甫定,在他身後道:「義父,這小子就是凌燕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50:36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凌燕飛,凌燕飛,你是那門那派弟子?」
凌燕飛道:「沒人告訴你們麼?」
白衣老者道:「沒有啊,誰會告訴我?」
凌燕飛道:「我只是問問,沒有就算了,我是那門那派的並無關係緊要,要緊的是我的來意。」
白衣老者道:「我清楚,你有把握麼?」
凌燕飛道:「你我已試過一招,你應該知道。」
白衣老者一點頭道:「會說話,我看你還差點兒。」
凌燕飛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我並不比你差,只是這一戰甚為艱苦。」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狂了些。」
凌蕉飛道,「你我稍時再拼一陣之後,你也許會改變你的看法,現在答我一句,那張字據可在你這兒?」
白衣老者道;「不錯,在我這兒,你想要麼。」
凌燕飛道:「我不只是要那張字據。」
白衣老者哈哈大笑,震得空氣激盪成風,聲勢驚人。
駝老突然說道:「你究竟姓任還是姓胡?」
白衣老者道:「借凌燕飛一句話,這個也無關緊要,咱們還是揀要緊的辦吧!」
駝老點頭道:「說得是,說得是!」
白衣老者轉望凌燕飛,道:「凌燕飛,今天到這兒來的,不只你們幾個人吧!」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們始終沒有動用官家一兵一卒,對付羅士信是這樣,對付你也是這樣。」
白衣老者眉宇間殺機頓濃,道:「羅士信他該死,他洩露了我的秘密……」
凌燕飛道:「你冤枉羅士信了,他什麼也沒說,我原不知道他上頭還有人在,所以我根本就沒有逼問他。」
白衣老者道:「那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凌燕飛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馮七是我的師門長輩,是他在臨死前說出了胡家兩個字,我們用盡了各種方法才試出你這兒可疑。」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京華小館打架的事恐怕……」
凌燕飛道:「你沒有料錯,那兩個鄉下人是我們的人裝扮的。」
白衣老者冷笑一聲道;「凌燕飛,你真行啊,想不到我一番心血竟毀在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手裡,凌燕飛,你活不成了,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這兒!」
凌燕飛道:「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白衣老者道:「我現在就讓你知道。」
突然閃身欺了過來,當胸就是一掌。
凌燕飛暗提真刀,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大震,白衣老者不過晃了一晃,凌燕飛卻血氣翻騰,退了一步。
駝老一驚忙道:「燕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不要緊,我原知道這一戰相當艱苦。」
事實上他自己知道,眼前這白衣老者功力之深厚是他生平僅遇,比之羅士信又不知高出多少,他為之暗暗心驚,當世之中有數的高手他可以說都知道,但他卻不知道跟前這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白衣老者又何嘗不暗暗震撼,只聽他道:「小小年紀能有這種修為,誠屬難得,可是在我手下你仍難逃一死。」
話落,閃身又欺了過來。凌燕飛跨步迎了上去,他沒有遲疑,也並不懼怕,他只是全神戒備,特別小心。
一場驚天動地的龍爭虎鬥展開了,只見兩條人影飛閃交錯,根本就看不清楚人。駝老也好,何逸塵也好,都把一顆心提到了腔口,他們倆是大行家,都看得出這白衣老者功力之高眼下江湖絕無僅有,若是換他們兩個,絕難在對方手下走完十招。
他們倆可算得是閱歷豐富的老江湖了,而他們倆一時也看不出這個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只聽何逸塵歎道:「幸虧這是凌少俠,要換是我早躺下了。」
駝老全神凝注鬥場道:「何老兒,你看得出這人是什麼來路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我看不出,你呢。」
駝老道:「我根本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麼個人!」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凌燕飛跟白衣老者就在這幾句話工夫中已互換了卅多招。
何逸塵道:「桑老兒,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老兒的一招一式,可以跟凌少俠不分上下,而功力之精純深厚,竟較凌少俠猶有過之,我看不大對,必要的時候恐怕咱們倆得豁出這兩條老命了。」
駝老不但暗暗心驚,臉色也十分凝重,他道:「我早看出來了,咱們倆就是把命都豁出去恐怕也沒什麼大用,你沒看出麼,這老兒那乾兒子也是個好手,足抵咱們倆之中的一個,後頭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要是不出奇跡,恐怕……」
不知道是誰突然一聲悶哼,兩條人影閃電一般分了開來。兩個人急急望去,只是凌燕飛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那白衣老者左肩衣衫破了一塊,隱隱有點血跡。
駝老脫口叫道:「燕飛……」
只聽凌燕飛道:「不要緊,我還撐得住。」
還撐得住,凌燕飛何曾說過這種話。駝老心中大急,暗一咬牙,閃身撲向白衣老者。
凌燕飛陡揚大喝:「回去。」
劈出一掌硬把駝老截了回來。
駝老叫道:「燕飛,你……」
凌燕飛道:「別讓我分心。」
駝老心中一凜,硬沒敢再說話。
忽聽一聲厲嘯沖天響起,那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忽然拔起半空,雙臂張開,頭下腳上,盤旋著凌空下擊,撲向了凌燕飛。
凌燕飛睹狀先是一怔,繼而神情猛震,叫道:「追魂天羅!」
一個滾翻掠出丈餘外避了開去。
駝老一怔也失聲叫道:「追魂天羅……」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地皮為之一陣振顫,凌燕飛適才站立處砂飛石走,地上出現一個大坑,好不驚人。
那白衣老者並未追擊,望著凌燕飛詫聲說道:「凌燕飛,你認得追魂天羅?」
凌燕飛道:「原來你是長眉門中人!」
白衣老者又復一怔道:「你也知道長眉門?」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們會為羅剎人所用,原來你跟羅士信一樣,都是長眉道人的門下,長眉門中的人可真是陰魂不散啊,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你們又出來了。」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不少啊。」
凌燕飛道:「沒有什麼,只因為我跟嘯傲山莊有淵源。」
白衣老者一怔道:「李克威?你跟李克威有淵源?」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
白衣老者咬牙說道:「凌燕飛,你跟李克威有什麼淵源?」
凌燕飛道:「我算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
白衣老者臉色大變,眉宇間殺機頓濃,只聽他長笑叫道:「好啊,沒想到你竟是李克威的傳人,這可真是皇天有眼啊,凌燕飛,你不但死定了,我還要把你挫骨揚灰,你可知道我是誰?」
凌燕飛可真想知道,當即道:「你是誰?」
白衣老者道:「你既然知道長眉門,你應該知道當年遼東有家遼東鏢局?局主小孟嘗任少君……」
凌燕飛一怔道;「你是任少君的什麼人?」
白衣老者仰天大笑道:「我是任少君的什麼人?問得好,我就是任少君。」
凌燕飛立時怔住了。
只聽駝老叫道:「你就是任少君,你就是傅……」
白衣老者道:「不錯,桑駝子,我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
駝老為之駭然,詫異欲絕地叫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白衣老者道:「已經死了的羅士信都能再出現,我這個根本沒死的人為什麼不能再出現?」
駝老似乎是相信了,只見他兩眼發直,點著頭道:「那怪不得,那怪不得……」
這當兒凌燕飛已定過神來,道:「我相信你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只是,你兄妹不是痛悟前非跟老比丘胡前輩去了麼?」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真不少,那老太婆不能看我們兄妹一輩子,是不是?」
凌燕飛沉聲道:「姓傅的,那是你兄妹的姑婆!」
白衣老者道:「我兄妹早就不認她那個姑婆了,她要是我兄妹的姑婆,怎麼會淨向著外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還算是人麼?胡前輩以當年跟郭家以及海貝勒有那麼一點淵源,當日求懇海貝勒跟郭六爺饒你兄妹不死,海郭二位也是看胡前輩的面子,給你兄妹一條自新之路,讓你兄妹隨胡前輩去重新做人,想不到胡前輩修道比丘的無邊佛法竟未能渡化你兄妹,胡前輩一旦仙逝,你兄妹已跑出來為非作歹……」
白衣老者厲聲喝道:「凌燕飛,你住口。」
凌燕飛冰冷道:「難道我說錯了麼?」
白衣老者道:「你懂什麼,我兄妹若是就此作罷,我傅家的仇恨……」
凌燕飛道:「你不提傅家的仇恨倒還好,你既然提起傅家的仇恨我倒要問問你,你祖父神力威侯世代簪纓,食清俸祿,也算得上是皇族,如今你怎麼為羅剎人賣命……」
白衣老者厲聲道:「你不提這我還不恨,我祖父何等爵位,何等功勞,到最後又落個什麼下場,官家那一個出面管了……」
凌燕飛道:「這就不對了,即使你說的是實情,你仇的是朝廷,恨的是郭家,跟嘯傲山莊有什麼關係?」
白衣老者道:「當然有關係,當年要不是李克威,我兄妹怎麼會落得那麼個下場?」
凌燕飛道:「你錯了,當年要不是你兄妹蠱惑郭玉珠,要不是後來郭玉珠擄去當年的郭六爺掌珠玉霜姑娘,如今的嘯傲山莊李夫人,郭家跟嘯傲山莊主人豈會對付你兄妹倆。」
白衣老者怒笑道:「要不是李克威橫刀奪愛奪去了郭玉霜,郭玉珠又豈會憤恨離家,說來說去還是李克威害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強詞奪理,顛倒是非。」
白衣老者厲笑道:「凌燕飛,不要跟我辯,那都沒有用,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要緊的是眼前的事,咱們今天誰躺在這兒誰就是理由的一方,你納命來吧!」
他又騰身拔起,又以追魂天羅凌空下擊。
駝老急急叫道:「燕飛,小心。」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懂得破追魂天羅之法。」
他卓立不動,容得白衣老者已近頭頂,他突然身軀疾旋,揚雙掌往上擊去。
一聲裂帛大響,白衣老者從半空中栽了下來,一個懸空觔斗落了地,踉蹌著—連退了好幾步,胸前衣衫粉碎都見了肉,但他臉色如常。
再看凌燕飛,人已坐在了地上,身前一片血跡,唇角也有血跡,臉白得沒一絲兒血色。顯然,他受了內傷,恐怕還不輕。
只聽白衣老者厲笑一聲道:「不錯,凌燕飛,你懂破追魂天羅之法,可惜你的修為還不夠,你怨得誰來,納命來吧!」
閃身欺到,揚雙掌插了下去。眼看凌燕飛就要喪命白衣老者之手,驀地傳來一聲雕鳴。
凌燕飛精神一振。
只聽駝老叫道:「玉翎雕?」
白衣老者一驚抬頭,手上也為之一頓,就他這一抬頭,手上一頓,凌燕飛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不再良機,奮力揚掌,十根指頭悉數插進了白衣老者胸膛之中,白衣老者大叫一聲,挺身低頭,兩道目光落在了凌燕飛臉上,真怕人,接著他身軀起了顫抖。
胡少爺嘶喝一聲撲了過來。凌燕飛暴喝抖手,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後退飛起,砰然一聲正撞著撲來的胡少爺,白衣老者的胸前傷口射出了十道血箭,胡少爺也狂噴一口鮮血,兩個人雙雙倒了下去。
凌燕飛站了起來,又是一口鮮血踉蹌後退,駝老掠過來扶住了他,運指如飛點了他前胸四處大穴。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謝謝您,我沒什麼大礙。」
只聽白衣老者顫聲問道:「玉翎雕呢,李克威那只雕呢?」
駝老道:「在這兒!」
他撮口叫了一聲,赫然是一聲雕鳴!
凌燕飛一怔道:「是您?」
白衣老者也一怔,旋即抬起手指著駝老道:「原來,原來……」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厲害,接著他也咳嗽了,血從他傷口裡直往外湧,笑著、笑著,他突然不笑了,也不動了。胡少爺也沒再動,敢情他被那一撞也撞死了。
那些黑衣漢子一個個騰身疾掠,全跑了。又一條白影從後院掠出,直落兩具屍體旁邊,那是個白衣老婦人,她兩道冷電般目光直逼過來。駝老神情一緊,馬上扶著凌燕飛後退。
白衣老婦人冷電般目光條斂,緩緩說道:「我在後頭都聽見了,你是李克威的傳人?」
凌燕飛道:「不錯!」
白衣老婦人一歎說道:「這是天意,冥冥中早注定了,我姑婆臨去時說過,我兄妹若是不能完全消除仇恨再出來,一聲雕鳴就是他喪命的時候,可惜他不信!」
凌燕飛心頭震動,道:「你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就是他的妹妹,曾經是郭玉珠夫人的任梅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這麼說我還得跟你拼一場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你還能拼麼,現在我要取你的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
凌燕飛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我知道我不宜再動真氣,可是我絕不會坐以待斃,任你擊殺。」
白衣老婦人道:「我沒有說要擊殺你,我說了麼?」
凌燕飛為之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相信我姑婆的話,他不信,我也勸過他,他不聽,我不願意再結仇恨了,我姑婆臨去的時候把她的修真處交給了我,我要繼承她老人家的遺志,皈依佛祖,普渡眾生!」
凌燕飛呆了呆道:「我沒有想到……」
白衣老婦人道:「年輕人,人都有個明白的時候,差別不過是早晚而已,我比他明白得早些,設若他今天能不死,相信他也會明白的,不過上天對他並不算苛刻,當年已經給過他一次機會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很抱歉……」
白衣老婦人道:「能聽到玉翎雕的傳人叫我一聲老人家,讓人別有一番感受……」
頓了頓道:「你不必感到抱歉,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這本就是拚命的事,你不殺他,他會殺你……」
看了駝老一眼道:「倒是這位桑駝子……說起來也不能怪他,他也是為救自己人,好了,我不多說了,你們也別多在這兒待了,請吧!」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還想要兩樣東西。」
白衣老婦人道:「你還想要兩樣東西?什麼東西?」
凌燕飛道:「有一張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立的那張字據?」
凌燕飛道,「是的。」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這張字據幹什麼?」
凌燕飛道:「老人家,這是福康安謀叛造反的有力證據。」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置福康安於死地。」
凌燕飛道:「老人家,要扳倒福康安的不是我。」
白衣老婦人道:「我知道是顳琰,福康安的作為也委實太過了些,氣焰也委實過高了些,只是你可知道,我跟福康安多少有點淵源。」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卻不知道。」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的父親大學士傅恆,論起來該是我的堂兄,也就是說福康安該叫我一聲姑姑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這……既是這樣,令兄怎麼還拉福康安下水?」
白衣老婦人道:「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福康安自己也不正經,要不然別人不會有可乘之機,再說我哥哥他懷恨皇家,他想……這件事你不知道,我也不願意提,我只能這麼告訴你,福康安並不是我那位堂兄的親骨肉……」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老人家這件事我知道,您不必再說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這件事你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凌燕飛道:「有人告訴過我。」
白衣老婦人道:「有人告訴過你?誰告訴過你?」
凌燕飛道:「事關重大,恕我不能告訴您老人家。」
白衣老婦人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那是最好不過,由是你就該知道,想讓這位皇上殺福康安,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不過只會削了他的爵位,去了他的兵權。」
凌燕飛道:「老人家,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管拿到那紙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我無意袒護福康安,福康安的心性為人我很清楚,我姑婆當年出面保住了我兄妹的命,後果如何?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可以把那張字據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凌燕飛道:「老人家有什麼條件?」
白衣老婦人道:「告訴顳琰,厚待我那個侄女兒跟我那個侄媳婦。」
凌燕飛道:「老人家放心,這個我現在就可以給老人家擔保,事實上福康安的夫人很賢慧,孟蘭格格也深明大義。」
白衣老婦人一點頭道:「年輕人,我信得過你。」
他俯身在白衣老者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張摺疊的紙,揚手丟了過來:「拿去。」
一張紙疾若奔電,到了凌燕飛面前其勢卻突然減弱,凌燕飛伸手接住道:「多謝老人家,凌燕飛永誌不忘。」
白衣老婦人道;「那倒用不著,年輕人,你還要什麼?」
凌燕飛抬手指指那青衣少女道:「我還請老人家賜點解藥。」
白衣老婦人微微一愕道:「解藥?她怎麼了?」
看來她根本不知道。
凌燕飛當即把余少崑尋妹的經過,以及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白衣老婦人冷哼一聲道:「這一定是他這個乾兒子做的好事,小小年紀不學好,怎麼會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他又探懷在胡少爺懷裡摸了一陣,摸出個小白瓷瓶拔開瓶蓋聞了聞,然後塞上瓶塞丟了過來道:「這個就是了,拿去吧!」
凌燕飛伸手接住再稱謝。
余少崑也連忙謝過。
白衣老婦人一擺手道:「不必謝了,沒事了吧?」
凌燕飛抱拳躬身道:「晚輩告辭,恭祝老人家福壽無疆。」
白衣老婦人一怔,旋即抬了抬手道:「謝謝你,我不送了。」
凌燕飛道:「不敢當。」
轉身行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6 13:51:11
第三十章 功 成 身 退
出了胡家大院,凌燕飛道:「桑老,我這就趕到內城去——」
桑老忙道:「急什麼,回去歇息歇息再說,怡寧還在庵裡呢,她不也得回去一趟麼?」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道:「也好,我跟怡寧一塊兒去吧。」
老董一個人過來了,欠個身道:「稟您,都截了,一個沒漏,怎麼處置?」
凌燕飛道:「有個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也截下了麼?」
老董「哎喲」一聲道:「有個老頭兒騎著馬要跑,也讓弟兄們截下了,怕就是他。」
凌燕飛道:「董大哥諸位辛苦,嘉王爺方面我會讓他有所表示的,現在請董大哥陪那位榮師爺來一趟。」
老董謝了一聲,飛步去了,轉眼工夫他陪著榮師爺匆匆忙忙地從一條小胡同裡走了過來,榮師爺臉上及衣裳上都是土,好生狼狽,近前竟沖凌燕飛打了個扦,白著臉道:「凌少爺,您千萬開恩,奴才跟本就不知道他們是匪類……」
凌燕飛擺擺手道:「念你不知情,往後交朋友小心點兒。」
榮師爺如逢大赦,竟然爬伏在地;「謝凌少爺恩典!謝凌少爺恩典!奴才以後絕對小心,奴才以後絕對小心。」
他磕罷頭起來,凌燕飛道:「我的人擒住了不少匪類,這件事你可知道?」
榮師爺忙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凌燕飛道:「我把這些匪類交給你,你把他們押回九門提督衙門去等候處置。」
轉望老董道:「董大哥,讓弟兄們暫時等一下,等榮師爺帶著人來把那些人交給榮師爺就行了。」
老董應了一聲,凌燕飛又望著榮師爺道:「你趕快回去命人來押人吧。」
榮師爺恭應一聲:「喳,奴才告退。」
又打了個扦,匆匆忙忙地走了。
駝老搖搖頭道:「真是一副奴才像。」
轉望何逸塵道:「何老兒,咱們的事兒都已了,現在我往城外慈悲庵,不讓你上那兒坐了,你要暫時不走,改天到我那兒坐坐去。」
何逸塵忙道:「那就改天吧,改天我們爺兒三個一塊兒去!」
駝老道:「那咱們現在就分手吧。」
余少崑肅容說道:「桑大爺,凌大哥,您二位的恩情我不說謝了……」
凌燕飛拍了拍他道:「兄弟這是幹什麼,何叔叔跟桑老交厚,咱們就跟自己弟兄一樣,我在京裡待不了多久了,改天上老龍溝玩玩兒去。」
余少崑道:「我們兄妹倆一定會去喝凌大哥一杯喜酒去。」
凌燕飛笑了。何逸塵一點頭道:「對,這杯酒一定要去喝。」
駝老道:「那你們爺兒三個就暫時別走,等日子定了咱們一塊兒去。」
何逸塵一拍手道:「好極了,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改天我們爺兒三個搬到你那兒住,住得下麼?」
駝老道:「別說你們爺兒三個,就是再來十個你們爺兒三個也住得下,你可真是門縫兒裡瞧人。」
頓了頓道:「咱們分手吧,庵裡有人等著,燕飛也得趕快回去歇息一會兒!」
雙方就這麼分手了。
凌燕飛跟駝老回到了慈悲庵,把三位姑娘都嚇得魂飛魄散,凌燕飛那蒼白的臉色跟一身血漬,是怎麼回事兒誰還不明白。
桑傲霜自小跟著駝老長大,這種事見多了,倒也好,韓玉潔也比較鎮定些,怡寧沒見過這個,都嚇哭了。
凌燕飛反倒含笑勸起了她;「別這樣,怡寧,沒什麼,只不過受了點兒輕傷,身為江湖中人,那一個不是要死上好幾回的,這點傷算得了什麼?」
話雖這麼說,心疼個郎在所難免,三位姑娘把他當成了病人,三個人硬攙著他,把他攙到了後屋床上,韓玉潔跟怡寧沒經驗,端水的端水拿茶的拿茶,簡直就慌了手腳,怡寧滿臉都是淚漬,兩眼紅紅的跟著忙,那份兒情景可真夠感人的。
桑傲霜攔住了她倆:「姐姐、妹妹,茶水治不了傷,乾爹有上好的傷藥,待會兒給他吃點兒,再讓乾爹給他推拿推拿就不礙事了,先給他換件衣裳讓他躺下吧。」
有了她這句話,韓玉潔跟怡寧忙放下了茶水,七手八腳地把凌燕飛的髒衣裳換了下來,硬把他按在了床上。
凌燕飛笑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又不是真不能動了,早知道有這麼好的事兒,我寧可多受幾次傷。」
怡寧頭一個叫了起來:「哎喲,你,你怎麼……不許胡說。」
凌燕飛說笑歸說笑,其用意也不過安慰三位姑娘,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受的傷有多重,這當兒胸口隱隱作痛。
都忙完了,駝老來了,臉上帶著笑,可卻掩不住神色的凝重,他給凌燕飛吃了他珍藏的傷藥,然後把三位姑娘都請了出去。
韓玉潔跟怡寧都不想走,桑傲霜知道駝老要幹什麼,也知道待會兒會是個什麼情形,一手一個硬把她倆拉走了,
三位姑娘走了,駝老掩上了門。
凌燕飛道:「長眉門的追魂天羅真夠瞧的,今後半年之內我恐怕不能妄動真力。」
駝老目光一凝道;「你明白就好,我要告訴你,要是你們四個的婚期訂在這半年之內,絕不可以洞房,懂麼?」
凌燕飛臉上微微一紅道:「謝謝您,我知道,唉,看起來我還是差得多,老人家當年破追魂天羅的時候就輕而易舉。」
駝老搖搖頭道:「當年任天君的追魂天羅恐怕也不夠火候,別說什麼了,躺好了。」
凌燕飛道:「只有累您一陣了。」
駝老道:「我累還是小事,你要咬牙忍著點兒。」
凌燕飛道:「我撐得住,您只管下手吧。」
眼一閉,不再說話。駝老走到床前,運掌如飛,先拍活了凌燕飛胸前四處穴道,凌燕飛突然哼了一聲,駝老不敢有絲毫緩慢,雙掌齊落,就在凌燕飛胸前推拿了起來。
很快地,凌燕飛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兩手也抓住了床柱,把床柱的木頭都抓碎了,木屑一陣陣的往下落。
駝老的推拿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這麼足足半個時辰,凌燕飛突然翻身一陣嘔吐,滿地都是一塊塊紫黑的血塊,吐完了,他乏力地躺下,駝老也收了手,這時候駝老一身衣裳都讓汗濕透了。
凌燕飛看上去很疲乏,可是他臉色又有了紅意,他望著駝老道:「謝謝您。」
駝老擺擺手道:「得了,誰教你是我的干女婿,你躺會兒吧,我去換件衣裳去。」
他拉開門走了。不過一轉眼工夫凌燕飛竟睡著了。等他醒過來,晌午已過了,三位姑娘都在屋裡,地上早已經打掃乾淨。凌燕飛一急就要下床,三位姑娘說什麼都不讓,就在這時候一個話聲從門口響起:「讓他起來吧,他可以下床了。」
駝老進來了,接著說道:「你收拾收拾這就跟怡寧一塊兒進內城去吧,馬車我已經準備好了,那位貝子爺也已裝上車了。」
駝老想得真周到。
凌燕飛下床穿好衣裳,又洗了把臉,跟大夥兒出慈悲庵一看,門口停著一輛單套馬車,龍氏兄弟都在,他幾個一出來,龍氏兄弟返過來就問:「凌少爺,您好點兒了?」
凌燕飛道:「謝謝諸位,沒事兒了。」
又說了幾句之後,凌燕飛轉望駝老道:「玉潔是不是也需要回去一趟?」
駝老道:「不用了,我已派人去請韓大人,待會兒你回來會見著韓大人的,上車吧,記住我的話,最好平平和和地解決。」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知道。」
他偕同怡寧登上了車轅。
口 口 口
老遠就有人看見馬車了,等到馬車馳抵孝王府門口,嘉親王、安貝勒、馬如龍、孟蘭、馬宏、李勇都迎出來了,連孝親王都出來了。
凌燕飛攙著怡寧下了車,大夥兒又都擁過來了。
凌燕飛衝著安貝勒低低道:「大哥,福康安人在車上,找個人先把車趕進去。」
馬宏道:「我來。」
一躍上了車轅,馬宏趕著馬車進了側門,大夥兒也擁著凌燕飛、怡寧往裡走。
嘉親王忍不住問道:「兄弟,事情怎麼樣了?」
凌燕飛看看孟蘭,遲疑了一下道;「幸不辱命。」
他把那張字據遞了過去。嘉親王接過字據當即就看,馬上他的臉色變了,一句話沒說把字據遞給了孟蘭。
孟蘭接過去看了看,一雙美目湧現了淚光,把字據還給了嘉親王,道:「您看著辦吧,我沒有什麼話說。」
馬如龍拍了拍孟蘭的香肩,沒說話。孟蘭低下了頭。
嘉親王默默地又把那張字據遞給了孝親王,孝親王看過之後又遞給了安貝勒,安貝勒看過之後濃眉揚了揚要說什麼,可是他又把話嚥了下去。
進了後廳落座,大夥兒的心情都沉重的,為的只是一個孟蘭,大夥兒都想勸孟蘭幾句,可是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還是孝親王輕咳一聲道:「燕飛,這一趟辛苦你了,這些日子以來情形怎麼樣,你是在那兒找到這張字據的?」
孝親王引起了話頭兒,凌燕飛把幾天來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馮七跳崖的事他輕描淡寫,他受傷的事兒他一個字兒沒提。
靜靜聽畢,大夥兒無不震驚,孝親王更是驚歎出聲,「沒想到他們兄妹竟會……這,這是從何說起,這是從何說起!」
嘉親王歎了口氣道:「說來說去還是這兩字仇恨害人哪!」
凌燕飛道:「王爺,那位老人家請您厚待福貝子夫人跟孟蘭。」
孟蘭一顆烏雲螓首垂得很低。
嘉親王肅然點頭道:「這是一定的,我有生之年絕不會虧待玉佳跟孟蘭。」
孟蘭突然抬起螓首道:「十五哥,燕飛剛才所說的話給了我很大的啟示,我堂叔的下場也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傷在燕飛手裡,我那位姑姑為什麼不報仇,為什麼不想法子救我哥哥,反而把這張字據給了燕飛?這都很明顯,我也想通了,儘管他是我的胞兄,可是我也不能讓朝廷留下這麼一個禍害,您不必再為我擔什麼心了!」
大夥兒沒想到孟蘭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沒一個不對她是既欽佩又同情。
怔了一怔之後,嘉親王道:「謝謝你,孟蘭,我會永遠感激你。」
孝親王也拍了拍她道:「好姑娘,你簡直讓九叔肅然起敬,你放心,我跟你十五哥以後會對你有所補償的。」
孟蘭道:「謝謝您的好意,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可憐的是我嫂子,您二位有什麼表示,不如給她。」
孝親王道:「你放心,玉佳的今後包在你九叔身上,你九叔絕不會讓她受一點委曲。」
孟蘭道:「那我就代我嫂子謝謝您二位了。」
孝親王又拍了拍她道:「別謝了,咱們之間用不著這個。」
凌燕飛望著嘉親王道:「孝王爺這麼一提,我倒想起了件事兒,駝老手下那幫弟兄為這件事也出了不少力……」
嘉親王一抬手道:「兄弟,這還用你說,我早想到了,我這就讓李勇告辦,東西送到那兒去,慈悲庵還是桑府?」
凌燕飛道:「我看還是慈悲庵吧。」
嘉親王可真是說辦就辦,馬上把李勇派出去了。
孝親王忽一凝目光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只知道為別人張羅,你自己呢,要不要我給你張羅張羅?」
話雖是對凌燕飛說的,卻不啻是提醒嘉親王。
嘉親王可也一點就透,當即說道:「兄弟,你……」
凌燕飛又何嘗不明白,馬上截口說道:「我正要求您三位—件事兒,只要您三位能幫我這個忙,我就感激不盡了。」
安貝勒道:「幹嘛呀兄弟,不管什麼事,你只管開口就是,你的事還不就是這些人的事兒。」
凌燕飛赧然笑笑指指怡寧道:「就是我跟怡寧的事兒,禮王府方面……」
安貝勒不等話完便道:「哎呀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這個啊,一句話,包在這些人身上,準叫我那位六叔點頭。」
「可不是麼。」孝親王道:「有我們這些人出馬,你還怕什麼事兒辦不成?只是你自己……」
凌燕飛忙道:「王爺,大哥,我話還沒說完呢。」
孝親王一擺手道:「你說,你說。」
凌燕飛暗—咬牙道:「我們幾個打算最遲明天一早離京回老龍溝去,這一點還請您三位在禮王爺面前提—提。」
此言一出,孝親王、嘉親王、安貝勒六隻眼對望上了,安貝勒皺了一皺眉道:「兄弟,你幹嗎這麼急……」
凌燕飛道:「大哥,我的事已經完了,我師父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這一陣折騰就更弱了,我不能不盡早趕回去。」
他是個聰明人,拿孝道兩字當擋箭牌。
孝親王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這是你做徒弟的一番孝心,理所當然,也讓我們不便阻攔,只是你要不待在京裡,禮王府那邊恐怕不大容易說話。」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王爺,您幾位的好意我非常感激,這也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事,不是我不識抬舉……」
孝親王微一搖頭道:「燕飛,你誤會了,雖然我們幾個都認為讓你把你這身所學埋沒在江湖上不但可惜,雖然我們幾個都想把你留在京裡,卻絕不會用這種法子來刁難你,這確確實實是我那位六哥的意思,你們的事他可以答應,但唯一的條件是你得留在京裡。」
凌燕飛道:「您幾位跟禮王爺提過了。」
孝親王道:「不瞞你說,他現在在這兒,今兒個一大早就來了,他是來找怡寧的,可巧你跟怡寧今天都回來了,剛才聽說你回來了,他也想見你。」
怡寧霍地站了起來,道:「我去先見見他。」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她道:「不用,怡寧,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還是我自己見見他吧。」
怡寧還待再說。
孝親王忽然望著廳後那面鑲玉雕花屏風高聲說道:「聽見了麼,六哥,出來吧,別等請了。」
凌燕飛、怡寧,聞言一怔,齊往那面屏風望去。屏風後轉出來個瘦削老者,長袍,馬褂兒,神色有點冷峻。
凌燕飛站了起來。怡寧叫了一聲「阿瑪」,忙迎了過去。
禮親王看了她一眼道:「你真好啊,家還要不要了?」
怡寧小嘴兒一鼓道:「幹嗎一見面就訓人,人家又沒跑到別處去。」
禮親王輕哼一聲道:「幸虧你沒跑別處去,你要是跑到了別處去,見面我就不只是訓人了。」
他到了近前,一雙目光落在了凌燕飛臉上。
孝親王道:「燕飛,這位就是我的六哥,禮王爺。」
凌燕飛上前躬身道:「江湖草民凌燕飛,見過王爺。」
禮親王「嗯」了一聲道:「人品不錯,只是太傲了些,見了我居然只躬躬身!」
他有意難人,這話說出了口,看凌燕飛怎麼辦。
凌燕飛可真有點為難,他正為難呢,安貝勒那兒說了話:「六叔急什麼,待會兒還怕他不給您行大禮麼?」
禮親王瞪了他一眼道:「安蒙,你可真愛管閒事啊。」
安貝勒聳聳肩道:「老毛病,想改,可是改不了。」
禮親王道:「多說一句給你個嘴巴,看你改了改不了。」
安貝勒道:「那要看您捨得捨不得了。」
禮親王一皺眉道:「你什麼時候也把嘴學得這麼貧了。」
孝親王笑道:「好了,好了,你們爺兒倆別逗了,坐吧,還有正經事等著要談呢。」
大夥兒落了座,馬如龍跟孟蘭雙雙上前見禮,禮親王跟他倆聊了兩句之後轉望凌燕飛道:「聽說你要娶我的女兒?」
凌燕飛道:「是的,還請您成全。」
禮親王道:「剛才你們在這兒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不打算留在京裡。」
凌燕飛道:「家師身子欠安,燕飛不敢不趕回去侍奉。」
禮親王微一點頭道:「這是你的孝心,將來呢,將來你也不能到京裡來麼?」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瞞您,也不敢欺您,燕飛無意功名,淡泊利祿。」
禮親王道:「好一個無意功名,淡泊利祿,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你留在京裡麼?」
凌燕飛道:「燕飛愚昧。」
禮親王道:「第一,我只這麼個女兒,我不願讓她離我太遠,第二,我並沒有門戶之見,可是你不能太委曲我的女兒,再說,在皇族的家法上,你總得讓我說得過去。」
凌燕飛道:「王爺以為江湖人會委曲令嬡?」
禮親王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王爺,沒有我這個江湖人,大清朝今後可能又是一種局面。」
禮親王臉色微微一變道:「不錯,我知道你有大功於朝廷,可是那只是你的功勞,你不願意留在京裡,你仍然是個江湖人。」
凌燕飛道:「從古至今,凡明智者無不禮賢下士,士者十九來自江湖,我沒想到王爺這麼輕視江湖人,容我告辭。」
他站起來一抱拳要走。
大夥兒都跟著站起急急叫道:「燕飛!」
禮親王坐著沒動,卻沉喝說道:「站住。」
凌燕飛回過身來道:「王爺還有什麼教言?」
禮親王冷笑一聲道:「看不出你還挺硬的,我沒讓你走你就不許走。」
凌燕飛道:「王爺,我說句話您別生氣,我要是想走,只怕誰也攔不住我。」
孝親王急了,道:「燕飛,你……」
禮親王怒聲道:「你不要我的女兒了?」
凌燕飛道:「王爺明鑒,不是我不要,是您不給,我雖然深愛怡寧,可是我不願為她屈志,相信她也不願嫁個毫無骨氣的人。」
禮親王突然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來:「好、好、好,凌燕飛,你有骨氣,怡寧她是看上了你這份骨氣,你可別忘了她是我的女兒,打從現在起她是你的人,你要帶她走就帶她走吧。」
大夥兒都聽怔了。凌燕飛也怔住了。
怡寧剛才要哭,現在卻帶淚笑了,抓住禮親王叫道:「阿瑪!」
禮親王一指怡寧沖大夥兒道:「你們看看,女兒能養麼,往後你們誰有了女兒乾脆扔了算了,說聲讓她走,你們看她樂得這個樣兒!」
大夥兒定過了神,都笑了,莫不忙道恭喜。
禮親王留望著凌燕飛道:「你還站那兒發什麼怔,現在我受得住你的大禮了,磕頭吧。」
凌燕飛定過了神,也紅了臉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下大禮。
禮親王捋著鬍子道:「我們姑爺真是前居而後恭啊。」
「得了,六哥,」孝親王道:「別得理不饒人了。」
嘉親王聳聳肩道:「您這一鬆口不要緊,害得我少了一個良輔。」
禮親王道:「我要不鬆口我的女婿也沒了,這麼好的女婿上那兒找去,我女兒第一個饒不了我,算計算計只有顧自己了。」
大夥兒又都笑了。
凌燕飛望著嘉親王道:「王爺,將來您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消片紙隻字。」
嘉親王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退求其次了。」
孝親王道:「燕飛,韓學文那兒要不要我們給你說一聲。」
凌燕飛道:「謝謝您,沾您幾位的光,韓大人那兒已經點頭了。」
禮親王道:「哼,他算機靈。」
安貝勒道:「今兒個大喜,怎麼說九叔得做個東讓我們喝兩盅吧。」
孝親王笑罵道:「你小子就會搾我,還少得了你的麼。」
凌燕飛道:「王爺,我看……」
「你看什麼?」禮親王道:「怎麼說也得吃喝一頓再走,你們倆要一走,安蒙這頓酒找誰要去,再說我已經派人回去了,一會兒就到,那是我給怡寧辦的嫁妝。」
孝親王叫道:「好哇,六哥……」
怡寧突然捂著臉哭了,大夥兒都為之一怔。孝親王也不叫了。
禮親王忙道:「丫頭,你這是幹什麼,不依你你不高興,依了你怎麼你反倒哭起來了。」
怡寧哭著道:「阿瑪,我,我不走了。」
「傻話。」禮親王道:「女孩子家那有不嫁人的?那能一輩子守著爹媽的,吃喝穿爹媽花了不少錢了,你也該去花點別人的。」
大夥兒哄然一聲又笑了。大夥兒笑了,禮親王的兩眼卻濕了。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不會讓怡寧受一點委屈的。」
禮親王點了點頭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老懷堪慰了!」
一名孝王府的親隨走了進來,打個扦道:「王爺,都預備好了,在那兒開席?」
安貝勒叫道:「好哇,您早張羅上了。」
孝親王道:「就知道你饞嘛。」
轉望禮親王道:「六哥看呢?」
禮親王道:「就在這兒吧。」
孝親王沖那名親隨一擺手,那名親隨施禮而去。
安貝勒忽然目光一凝道:「對了,兄弟,赤魔教那些人——」
凌燕飛道:「樹倒猢猻散,羅剎人的這些人一垮,他們也只有四散逃竄的份兒了,即使剩下幾個冥頑的,駝老他們自會對付。」
孝親王道:「看起來他們這一趟是白來了。」
安貝勒道:「幸虧燕飛,要不然還不知道是怎麼個局面呢,兄弟,我就想不通你這身武藝是怎麼學的,連老一輩的都不是你的對手。」
凌燕飛道:「對付那位老一輩的,我只能算僥倖。」
怡寧道:「他不讓我說,我可藏不住話,別處都還好,胡家大院那一趟他差點連命都丟了,到現在傷還沒好呢!」
經怡寧這一說,大夥兒忙問根由,凌燕飛只得把經過說了。
安貝勒一聽就跺了腳:「兄弟,不是我說你,你也真是,這是什麼事,你也瞞,現在怎麼樣,礙事麼?」
凌燕飛道:「大哥放心,要礙事我還能來麼?」
孝親王道:「我這兒有參,待會兒你們記著帶點兒走。」
凌燕飛道:「謝謝您的好意,用不著……」
孝親王道:「幹嗎呀,你現在得叫我一聲九叔了,跟我還客氣。」
怡寧道:「那我就代他謝謝九叔了。」
孝親王一指怡寧道:「這丫頭真是,是誰的人向誰啊?」
怡寧嬌靨一紅道:「真是沒好人走的道兒了,您送東西給燕飛,是一番誠意,我代您接下了還落不是。」
孝親王道:「好、好、好,算你會說話,行了吧。」
嘉親王道:「那當然,您也不看看是誰教的。」
大夥兒笑了。親隨們抬著桌椅進來了。
孝親王道:「咱們往裡間讓讓吧,騰個地兒讓他們好擺桌子。」
大夥兒往屏風後去,凌燕飛跟怡寧走在最後,凌燕飛道:「這怎麼好,還讓九叔……」
怡寧瞟了他一眼道:「有什麼不好的,差點兒把命都丟了,拿點兒東西還不應該麼?」
凌燕飛道:「我所以不提,怕的就是這個。」
怡寧道:「你這個人真是,他是個長輩,給點兒東西算得了什麼,王府裡藏的都是貢品,都是上好的參,對你的身子好,懂麼?」
凌燕飛道:「好吧,我聽你的。」
怡寧道:「不聽我的你聽誰的,人家為你好你都不懂。」
凌燕飛道:「人家,誰啊?」
怡寧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凌燕飛笑了。
怡寧忽然說道:「對了,你傷還沒全好,待會兒可不許你多喝。」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是,夫人。」
怡寧嬌靨猛地一紅,瞪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敢……討厭。」
一擰身,往屏風後去了。
凌燕飛笑了,笑在臉上,甜在心裡,他眼前又浮起了兩個倩影,韓玉潔、桑傲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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