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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玉翎雕][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6:53:55     標題: [獨孤紅] [玉翎雕][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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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路 劫        第 二 章 心 聲        第 三 章 白衣客        第 四 章 遼陽城
第 五 章 巧 遇        第 六 章 獻 策        第 七 章 訂 情        第 八 章 心 碎
第 九 章 大 義        第 十 章 賣參人        第十一章 試 情        第十二章 殲 凶
第十三章 樓頭會        第十四章 締良緣        第十五章 奇 客        第十六章 慾海濤
第十七章 玉女劫        第十八章 嫁 禍        第十九章 玉嬌虎        第二十章 黑騎會
第二十一章 兄妹之間        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        第二十三章 毒 計        第二十四章 六 龍
第二十五章 故 人        第二十六章 乾隆帝        第二十七章 兄弟會        第二十八章 激 將
第二十九章 海老人        第三十章 救 星        第三十一章 錯綜複雜        第三十二章 決 斗
第三十三章 留 情        第三十四章 血 戰        第三十五章 援 手        第三十六章 菩提庵
第三十七章 彩鳳歸        第三十八章 情理難全        第三十九章 龍虎門        第四十章 情仇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6:58:08

第 一 章 路 劫
  那一片片的黃! 
  那一片片的綠! 
  黃的金黃,綠的碧綠。 
  綠的是高粱棵,黃的是大麥地,這是北方大草原上的點綴,真的,一眼看上去,麥浪起
伏,高粱連綿,一直延伸到天地相持的那一線處。 
  這,讓人看在眼裡並不覺得單調,相反地,在北方這粗獷、豪放的原野裡,假如沒有高
粱棵、大麥地,跟那黃霧一般的蔽天風塵,它就不算是北方的原野。   
  花林煙草,細雨微風,吳儂軟語,羞月雲裳,這是江南,北方的原野跟江南的景致自然
是不大相同,要不然何以區別南北。 
  在這片大原野裡,有那麼一條路,路面寬敞平坦,由天的這一邊,延伸到天的那一邊,
其間過很多大山,穿很多疊林,越很多……總之,它很長很長。 
  它不屬於官家,因為這一大片原野就不屬於官家。 
  固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不知怎地,這一大片原野就不屬於官家,它屬於民間
的某一家,而怪就怪在官家從不過問這片土地,是既不徵稅,也不納租,官家的人甚至於離
它遠遠的。 
  這條路,有人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萬安道」。 
  顧名思義,那就是說走在這條路上,一切都是平安的。 
  「乾隆年,笑呵呵,一個制錢兒倆餑餑」,這是這年頭流傳北方的幾句童歌、民謠,由
這風句裡,不難看出在這乾隆年間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物價平穩而便宜,一個制錢兒能
買兩個餑餑,百姓日子好過,過得舒服,自然就笑呵呵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不平安的。 
  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只是指大體,實際上那個年頭,那塊地兒上卻有不平安的
凶險事兒。 
  剪徑、打悶棍、劫鏢車、攔行旅,甚至於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時有耳聞,屢見不
鮮。 
  所以,人們都企求平安了。 
  那麼,從某地去,最好走這條「萬安道」,只要你在「萬安道」上行走也好,騎馬也好,
坐車也好,絕不會有絲毫損失,盜賊他根本就不敢踏上這塊地兒,就別提動你了。 
  萬一有人動你一根汗毛,不要緊,你丟了什麼,有人賠你什麼,十天半月之內,你丟的
東西一件不少地原璧歸還,送到你跟前來。   
  那倒不是說這一路上有人保鏢,沒有,你絕看不見一個,可是就有人保你平安無事,一
路順風。 
  走這條路要花錢,但不多,無論老少,每人一個制錢兒,只給一個制錢,走吧,你放心
大膽地走吧。 
  這不比走任何一條路划算? 
  固然,走別的路不必繳什麼路費,可是仔細盤算盤算,半路上丟了東西,甚至於連命都
保不住,跟一個制錢兒比比,哪個划算? 
  所以,這條路「生意」極好,好得讓人眼紅。 
  眼紅歸眼紅,可是,從四阿哥寶親王弘歷,一變成為乾隆爺的頭一年到如今,官家也好,
武林俠義也好,江湖草莽也好,下五門、下九流的竊賊也好,就沒人敢正眼看它一下。 
  然而,這種情形能維持多久?十個人裡有九個人都說沒問題,這種情形絕對能一直維持
下去。 
  可是只有一個人,說今天就要出岔子…… 
  「萬安道」上,兩輛高篷馬車間隔約莫十丈地在緩緩馳動著,看上去,這輛馬車卻很別
致。 
  瞧上篷那麼高,車比普通的馬車要大一倍,連套車的馬都是四匹,這是為什麼? 
  再看,馬車那高高的車篷上,布著一層黃塵,那有砂,也有土,車一動就撲簌簌落下了
一層,但沒有用,這一層剛落下,另一層很快地就又布上了。 
  套車馬不知是什麼色的,總之你要不細看,那八匹馬就像是當年山東第一好漢秦瓊秦叔
寶的那匹黃驃馬,全是黃的,連一根雜毛都沒有。 
  天曉得,那也是砂跟土,一層黃塵。 
  車轅上是兩個中年漢子,個頭兒卻挺壯,身上有黃塵,臉上、眉毛上全有。 
  車就這麼向前馳動著,旅途枯寂,風塵之苦更難堪,下一站的宿頭還不知道有多遠,不
說話那能憋死人,每輛車上那趕車的漢子,都在閒聊著。 
  聊著聊著,前面那輛車的車轅上,那空著手的漢子,破口罵了起來,他兩手猛然一陣拍
了衣裳,恨不得把一身黃塵都撣掉。 
  「娘的,今兒個邪門裡透著玄,風不算大,可塵土怎麼這麼重啊!土地爺也不行行好……
呸!說著說著,一嘴砂土,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另外那執著鞭拉著韁的漢子,適時開了口:「老趙,吃這碗飯是天生的命了,就少抱怨,
這條路咱們又不是走一天了,怎麼個情形你還不知道麼?走在『萬安道』上你還抱怨,那走
在別的路上的人該怎麼辦呀!你要嫌苦,車裡待著舒服去!」 
  「車裡?」那姓趙的漢子兩眼一翻道:「你他XX的這不是尋開心麼?誰聽說趕車不在車
轅上趕車,縮到車裡跟客人一起舒服去?車裡大姑娘、小媳婦兒,男女老少擠得滿滿的,哪
有我的座兒呀?」 
  他這話一點也沒說錯,後面那輛車不知道怎麼樣,這輛車可真擠得滿滿的,大姑娘、小
媳婦兒,男女老少都有,掀開車篷一角往裡看,緊挨著車後坐著的,是四名彪形大漢,個個
濃眉大眼,一臉絡腮鬍,長像粗獷剽悍,看上去怕人,一邊各坐兩個,就好像把門的門神。
  沒錯,要真有點事,他四個還真管事,你瞧,他四個的胳膊比人大腿都粗,看樣子壯得
一巴掌能打死一條牛犢子,那還不管用? 
  他四個頭戴「三塊瓦」風帽,近領口的扣子都沒扣,袖子捲著,腰裡紮著一條寬皮帶,
腳下是鹿皮靴子,不知道是幹什麼的?總之看上去怕人。   
  可不是麼?挨在他四個身邊坐的那兩個衣著講究,模樣兒像富商的老頭兒,就一個勁兒
拚命往這邊擠,生似怕碰著他四個。 
  兩個老頭兒懷裡各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行囊,摟得緊緊地,生似怕人奪了去。 
  再往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緊靠著車前坐的卻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兒。    
  她,穿一身細布襖褲,一塊紗布包著頭,裝束打扮很平常,但不平常的是她的人。  
  瞧,她約摸廿多歲,有點瘦,但瘦不露骨,那纖小的身軀,隱隱透射著一種常人所沒有
的高華氣度,超人的氣質,那雙修長、白暫,十指尖尖的玉手,抱著一個小包袱,小包袱放
在她緊並著的兩腿上,絕不像那兩個老頭兒抱得那麼緊。 
  再看她的嬌靨,那張嬌靨,吹彈欲破,雖然有點白,但那可能由於勞累,雖然有點憔悴,
但那也掩不住她那絕世的風華,她清麗如仙,美絕塵寰,那排長長睫毛下的一雙清澈、深邃
的美目裡,隱藏著無限的智慧。 
  任何人看她一眼,在驚為天人之餘,目光會馬上收回去,因為你會覺得她聖潔高貴,目
光不敢有絲毫隨便。 
  她要是看你一眼,你會覺得她那雙目光像兩把利刃,能透視你的肺腑,你整個的人。 
  她是這麼個人兒,配上她那身樸實無華的裝束,你更會覺得她像一株雪裡寒梅,跟這些
人坐在一起,尤其是跟那四個彪形大漢,你會覺得很不調和,油然而生憐惜之感,怕汗珠兒
熏了她,也怕車裡的一切玷辱了她。 
  她微閉著一雙美目,像在假寐,四個彪形大漢之中,有兩個瞅那兩個老頭懷裡的行囊,
有兩個目光放肆地一直逗留在她臉上,可是她茫然無覺,清麗的嬌靨上,籠罩著一絲絲寒霜
般冰冷。 
  車裡,沒人說話,很靜。 
  而車外那兩個趕車的漢子的話聲,卻清晰地傳進了車裡,還用說麼,聽他倆的就夠了。
  聽! 
  「咦!老王,你瞧,我說今兒個邪門兒裡透著玄吧,可一點不假,半天空裡那只鴿兒,
怎麼老在咱們頭上盤旋呀……」 
  隨聽一個說道:「去你的吧,睜大眼睛瞧清楚了,那是鴿子麼,那是雕,老雕,你沒見
過麼?」 
  「咦,真的,這只雕怎麼會是白的,怪了,我長這麼大走南闖北,什麼都見過,可就沒
見過白雕……」 
  那大姑娘猛然睜開了一雙美目,美目中閃漾著一種令人難懂的異采,她是像在想什麼,
突然,轉眼望向四名彪形大漢,怪了,一直虎視的四名彪形大漢,這時候臉上的神色洋溢著
一片不安,還有一絲絲驚駭。 
  深深的一眼之後,她收回了目光,目光是收了回來,可是,她輕皺黛眉,又像在思索什
麼。 
  車外的話聲又傳了進來。 
  「嘿!娘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我沒有弓箭,要不然哪,就學那唐朝的廖禮,
一箭把它射下來帶回去養著玩兒……」 
  「別他XX的吹了,就是有弓有箭,你會使麼?」 
  吹牛的那個笑了,是窘迫的乾笑。 
  但是剛笑沒幾聲,那笑聲突斂住了,隨即換上了詫異而帶著詛咒意味的話聲:「這是他
XX的哪個缺德鬼幹的,在大路上堆這麼一大堆石頭,想幹什麼呀,讓人翻車好看笑話,咦,
瞧!那堆石頭尖上還插著一根……一根鳥毛……還是白的……」   
  「娘的,準是哪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堆的,沒法子,停下車去搬吧,娘的,就別讓我碰
上……」   
  車停了,大姑娘的美目睜得更大了,顯見地,她那雙黛眉也皺得更深了。 
  再看那四個個彪形大漢,臉上的神色更見不安,驚駭之色也越見濃厚。   
  車頭,車轅上那個中年漢子跳了下來,勒好韁,插好鞭,就要去搬石頭,後面那輛車上
傳了話聲:「喂!前面的,怎麼回事,幹什麼停車呀?」 
  那姓趙漢子沒好氣地道:「問個鳥,想知道就爬過來瞧瞧!」 
  嘴裡說著,他轉身就要去踢那堆石頭,只聽一個清朗話聲由路旁那一大片高粱地裡傳來
了出來:「踢不得,誰敢動那堆石頭,誰就馬上躺在那堆石頭邊上。」 
  姓趙的漢子嚇了一跳,一收腿,轉眼喝問道:「誰呀?」 
  「我!」 
  隨著這聲「我」,高粱地裡白影閃動,那一棵棵比人還高的高粱一陣晃動,從裡面灑脫
異常地走出了個人。 
  他,身材頎長,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衫,說不出有多麼瀟灑、飄逸,背負著手,舉止像個
斯文的公子哥兒。 
  的確,單看那身材,那襲雪白的長衫,瀟灑、飄逸的氣度,他該是個罕見的俊漢子,美
男兒。 
  然而,可惜不能往上看,他那張臉,色如淡金,黃黃的,沒一絲血色,像正害著大病,
鼻樑高高的,很挺,不相襯的是那張嘴,兩眼眼神犀利,還隱射一種懾人之感,而不相襯的
又是他那雙殘眉! 
  這麼個人,這麼一付長像,怎不令人惋惜,令人扼腕,連姓趙的漢子都怔住了,他瞪著
眼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你是誰?」 
  白衣客轉眼間已到近前,手從背後伸了出來,那隻手,五指修長,根根如玉,手裡還拿
著一柄折扇,他反手一指,咧嘴而笑,好白好整齊的一口牙:「我是我,你不是罵堆石頭的
人?就是我!」 
  正愁找不著主兒哩,姓趙的漢子,一聽這話,火登時冒了三丈高,原來瞪著的眼,瞪得
更大了,往前猛然跨進一步,氣虎虎地道:「好哇,原來這堆石頭就是你……我還當是哪個
熊孩子堆的呢,你這麼大個人了,這是什麼意思,快把這堆石頭給我挪開,要不然……」 
  白衣客笑吟吟地道:「要不然怎麼樣?」 
  姓趙的漢子一捲袖子,發了橫:「要不然我就揍人!」 
  「揍人!」白衣客笑了,搖搖頭,道:「石頭要挪你自己挪,我懶得動手,也沒工夫給
你廢話,去叫你車裡的人一個一個都給我下來……」 
  姓趙的漢子沒說話,一聽他不但不挪,說話還這麼難聽,掄起拳頭就要揍人,而突然……
  白影一點由高空射下,像飛星隕石,只那麼一閃,姓趙的漢子「哎喲」一聲,抱著頭往
後直退。   
  退了兩步鬆手一看,天,不得了,手上有血,他臉色一變,立即叫了起來:「這……這
只雕是你養的……」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不錯,它是當世罕見的異種,產自『崑崙』絕頂……」   
  姓趙的漢子道:「我不管它什麼種,出在那兒,你叫雕傷人……」 
  「怪我麼!」白衣客笑道:「誰叫你動輒出拳,先動手打人,老實告訴你,它沒啄你的
眼,已算是天大的便宜……」 
  姓趙的漢子一聽這話跳了腳:「好哇!你……」 
  白衣客笑容一斂,目中寒芒暴射,直逼姓趙的漢子:「少廢話,這『萬安道』上我第一
次作案,我不願傷人,你可別惹火了我,要不然我先讓你躺在這兒!」 
  姓趙的漢子跟姓王的一聽兩字「作案」,臉上頓時變了色,只覺兩條腿發軟,混身打哆
嗦,尤其姓趙的漢子,他被白衣客那一眼看得從腳底下冒冷氣,機伶一顫,結結巴巴地道:
「朋……朋友,這,這是『萬安道』……」 
  「我知道!」白衣客冷然說道:「要不是『萬安道』,我還不在這兒作案呢,我老,實
告訴你一句話,『萬安道』從此改為『不安道』去,叫他們下車去!」 
  姓趙的漢子剛一猶豫,白衣客冷然一句:「你可別惹我,自問有這石頭硬麼?」 
  手一揮,一扇子敲在石頭上,天,那塊堅硬的石頭應手粉碎,像被鐵錘砸了一下,碎石
亂飛。 
  姓趙的漢子嚇傻了,姓王的漢子魂飛魄散,抖著兩條腿就往車後走,白衣客陡然一聲冷
喝:「站住!你幹什麼去?」 
  姓王的漢子一哆嗦,脫口一聲驚呼,白著臉道:「我!我去叫客人下……下車去!」 
  白衣客威態一斂,笑了:「那也一樣,別怕,去吧!」 
  姓王的漢子到了車後,不用招呼,剛才的那一番話,車裡聽得清清楚楚,四名彪形漢子
低著頭首先跳了下來站向一旁,緊跟著男男女女扶老攜幼都下來了,走在最後的大姑娘,她
神色出奇的鎮定,手裡提著那個小包袱,下車第一眼就望向車前,入目白衣客那張臉,她先
是一怔,繼而很快地又恢復了鎮定。 
  縮在車裡打哆嗦,不肯下來的是那兩個老頭兒。 
  白衣客一句話:「不下車也可以,只問他是否願意等到了地頭之後,讓人抬著下去!」
  這句話嚇人,也馬上發生了效用,那兩個老頭哆嗦著忙下了車,白衣客笑了,往後車一
擺手,道:「後面車上的人不用下來,我只要這一輛就夠了。」 
  這個作案的怪,他竟然有個「夠」字!後面車上的莫不立即暗中念佛。 
  白衣客背著手,邁著灑脫步,首先到了四名彪形大漢面前,一打量四名彪形大漢,笑問
道:「我看四位這身打扮很眼熟,四位可是來自『東北』?」 
  四名彪形大漢一臉畏懼神態,都點了點頭! 
  白衣客緊跟著又問了一句:「馬家的人?」 
  四名彪形大漢面露希企之色,忙又點了點頭。 
  白衣客道:「知道我麼?」 
  一名彪形大漢開了口:「您,玉翎雕……」 
  白衣客笑道:「不錯,沒想到我這個號能遠傳到『東北』馬家人的耳朵裡,頗堪自慰了,
閣下,我明白四位的來意,只是馬大當家的不該出這麼遠的兵,更不該在這所謂『萬安道』
上做案,假如這件事不是被我事先獲悉,這兩車的財物不但全沒了,只怕命也會丟好幾條,
我現在告訴四位,事,我插手了,馬大當家想要的東西我截下了,四位是回頭還是繼續往前
走,我不管,可是我話說在前頭,絕不許傷人,更不許侵犯婦女,要不然回不了『東北』,
四位打點著,別到時候說我事先沒打招呼,話我說完了,四位後退!」 
  大姑娘一雙美目盯得白衣客更緊,而且閃漾著異樣的神色。 
  白衣客茫然無所覺,顯然他是沒想到這輛車裡會有這麼一位風華絕代,美絕寰塵的人兒,
同時,他也沒留意看。 
  白衣客說完話後,緩緩地轉向了那兩個老者,他先望著那瘦瘦高高的一名,含笑問道:
「老先生是『保定府』的徐寶山徐老先生?」   
  老富紳打扮的瘦高老頭,死命地摟著他那個包袱,白著臉,混身直打哆嗦,由於過度的
驚恐,使他一時說不上話來。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我作案的手法跟別人不一樣,不是萬不得已絕不傷人,
老先生不必害怕。」 
  瘦高老頭心裡似乎踏實了些,顫抖著點頭說道:「是……是的,老……老朽正是『保……
保定府』的徐寶……寶山!你……大……俠你認……認得老朽……」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算不得認識,但我久仰,久仰徐老先生是『保定府』的富紳大戶。
對某些事一擲千金而毫無吝嗇,而每年冬帳,老先生卻捨不得捐白銀一兩,可有這回事?」
  瘦高老頭兒徐寶山結結巴巴地道:「這……這……」 
  白衣客微微一笑,截口說道:「徐老先生這趟出門遠行,是要到哪兒去?」   
  徐寶山道:「老……老朽要到『錦州』去!」 
  白衣客道:「老先生到『錦州』去是要……」 
  徐寶山道:「老朽是……是去看個朋友!」 
  白衣客笑道:「老先生不遠千里,不避風霜,上『錦州』只為看一個朋友,做為徐老先
生朋友的……內心的感受可想而知……」 
  目光閃閃落在了徐寶山懷裡那包袱上,接問道:「老先生這包袱是……」 
  徐寶山一驚,忙把包袱死命地摟了一摟,人也忙往後退了幾步,顫聲說道:「是……
是……幾件換洗衣裳……」 
  「那正好!」白衣客笑道:「我窮得沒錢買衣裳,正愁我身上這件換不下來,沒想到徐
老先生帶有換洗的衣裳,老先生,請把包袱給我。」   
  那只左手,緩緩地伸了出去,他那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其色烏黑,不知是何物打造的黑
指環。 
  大姑娘看在眼內,美目中又是一陣異采閃漾。 
  徐寶山機伶一顫,猛然往後退去,砰然一聲,他撞在了馬車上,沒地兒退了,他身子往
後滑,往後滑,突然,他跪了下去,苦著臉顫聲哀求上了:「這……這位大俠,你行……行
好,我……我……」 
  白衣客含笑說道:「徐老先生是『保定府』知名的富紳大戶,往往一擲千金都毫無吝嗇,
怎麼如今捨不得這幾件衣裳?」 
  徐寶山忽地口口了頭:「這……這位大俠……大俠……」 
  白衣客截口說道:「徐老先生,攔車劫物,我在這『萬安道』上作案,怎稱得一個俠字?
徐老先生,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道是:『萬物有價命無價』,我不以
為徐老先生把這件替換衣裳看得比命還重!」   
  徐寶山一大把年紀了,這句話能不懂?嚇得面無人色,顫抖著緩緩地伸出雙手,把包袱
遞了上去。 
  白衣客笑了,道:「這才是,徐老先生,命該比什麼都重!」 
  他伸手要去接,就在這時候,四名彪形大漢中的一名,突然面泛猙獰之色,一聲沒吭地
翻腕掣出一柄解腕尖刀,閃身撲了過來,別看他身軀彪形很笨重,行動起來卻奇快如風,一
閃身便到了白衣客身後,尖刀遞出,猛力向白衣客後心扎去。 
  大姑娘眼比人快,她比別人先看見,也夠鎮定,美目一睜,她就要喊,她卻僅是口齒啟
動了一下,沒出聲。 
  而,白衣客背後像長了眼,輕笑了聲:「閣下,跟我來這一套,你還差得遠,別眼紅,
給你!」 
  霍然旋身,左手往外一送,那包袱脫手飛出,砰然一聲正好打在大漢的臉上,幾件替換
衣服包了個包袱,竟打得大漢鼻子迸血。 
  他那裡剛「哎喲」一聲,白衣客左掌一翻,劈手奪過了大漢右掌中的尖刀,然後拿扇的
右手往前一遞,手中折扇正點在大漢的小肚子上,大漢又一聲「哎喲」,抱著肚子蹲了下去,
天不熱,可是他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另三名彪形大漢白了臉,卻沒一個敢動。 
  白衣客沒正眼看他一下,端詳了那把解腕尖刀一眼,搖頭笑道:「真的,這種玩藝兒豈
能傷人?」 
  他把折扇插在後領上,以右手兩指捏住刀尖,然後緩緩地往裡卷,刀是金鋼打造,會斷
不會彎,但這柄百煉鋼到了他的手裡,卻像一塊和好的面,又像一個牛皮糖,被他捲了好幾
個彎。 
  另三名彪形大漢瞪大了眼,個個倒抽冷氣。 
  大姑娘更看得黛眉一陣跳動。 
  突然,白衣客左手一鬆,「噹!」地一聲,那柄已不成其為刀的尖刀掉在了地上,然後
他道:「看在馬大當家份上,姑饒這次,把包袱給我拾起來!」 
  白衣客那一扇子恐怕不輕,要不然半截鐵塔般大漢不會受不了這一下,抱著肚子蹲下去
半天站不起來,頭上還直冒汗珠,他小肚子是真疼,可是他不敢不聽白衣客的,強忍著疼拾
起了地上的包袱雙手遞了上去。 
  白衣客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了包袱,他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又轉向了那身材略顯矮胖的
另一名老頭。 
  他用了同樣的手法,這矮胖老頭兒也沒敢多遲疑,很快地交出了抱在懷裡的那個包袱。
  白衣客只要了這兩個包袱,對於排在矮胖老頭兒身側,那些衣著樸實的男女老少卻沒有
動,最後,他到了大姑娘身前,大姑娘毫無懼態怯意,一雙美目眨也不眨一下,緊緊地盯在
白衣客那張臉上。 
  這時候,白衣客看見了她,而且看得很真切,很清楚,他有著一剎那的錯愕與失神,旋
即,他笑了,又露出一口隱射惑人光輝的白牙:「姑娘,請恕我唐突……」 
  大姑娘淡淡說道:「你別客氣,此時此地,你就是殺了人,也沒人敢說什麼。」 
  白衣客顯然惑於她的鎮定,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現在才發現,姑娘跟他們有
多麼大的差別!」 
  大姑娘道:「是麼?現在才發現,不嫌遲了些麼?」 
  「不!姑娘!」白衣客更驚於她那不俗的談吐,目光凝注,大姑娘毫無不安色地回望著
他,他搖了搖頭:「我不以為然,姑娘從哪兒來,貴姓?」 
  大姑娘道:「我是個路過的女客,你是個劫匪……」 
  白衣客眉鋒皺了道:「姑娘,這兩個字不妥,而且難聽!」  
  大姑娘道:「我想不出適當的辭句了,你想得出麼?」 
  白衣客皺眉而笑,微一點頭,道:「好吧,就算是劫匪吧,姑娘請說下去!」 
  大姑娘道:「在這種情形下,我不以為有通姓名的必要!」 
  白衣客搖了搖頭,道:「姑娘的膽子顯然很大,這就是我為什麼說姑娘跟其他的人有很
大的差別……」   
  大姑娘淡淡說道:「你大不了殺了我,其實,怕又如何?」 
  白衣客笑了笑道:「姑娘辭鋒犀利,令人難以招架之感,我何忍?」   
  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你可別輕薄……」 
  白衣客道:「我不敢,這是我心裡頭的話,我今年廿二了,廿多年來,我第一次看見姑
娘這麼美……」 
  大姑娘嬌靨微酡,叱道:「你敢……」 
  白衣客一歎說道:「姑娘奈何不願聽人心裡頭的話,好吧,我不說,把它深深地埋藏在
心裡就是,姑娘……」目光一凝,道:「如果我沒有看錯,你也會武!」 
  大姑娘道:「你的眼力很高,我這身所學遠不及你……」  
  白衣客笑了:「要不然姑娘早動手了?」 
  「不!」大姑娘道:「就是我的所學比你高,我也不會動手的!」 
  白衣客微愕說道:「姑娘,那是為什麼?」 
  大姑娘道:「因為我怕髒了我這雙手!」   
  白衣客目中陡現慄人的寒芒,這,看得大姑娘心頭一震,而旋即,白衣客目中那慄人的
寒芒又漸漸斂去,他笑了:「姑娘,一個姑娘家招惹劫匪,那是自找麻煩,的確,姑娘這雙
手白皙細嫩,滑膩晶瑩,柔若無骨,根根似玉,令人愛煞,甚至有能為姑娘這雙手而死之無
憾……」 
  他緩緩伸出了左手,向姑娘那雙玉手抓去。 
  他口齒之間已夠輕薄,如今竟敢…… 
  大姑娘怒泛眉宇,羞紅了嬌靨,怒叱說道: 「你……你敢……」 
  白衣客淡淡說道:「姑娘,一個不怕王法,不怕殺頭的劫匪,他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說話間他那隻手已伸向姑娘的那雙柔荑。 
  大姑娘沉不住氣了,玉手一縮一揮,閃電向白衣客那只伸來的「祿山之爪」腕脈劈去!
  白衣客笑了,手往後一縮,然後那麼一翻,手背跟手心立即變了上下,說時遲,那時快,
等姑娘明白他的心意,心裡一驚要收腕時已經來不及了,「叭!」地一聲脆響,姑娘那隻玉
手正好拍在人家手上,落在人家手掌心裡。 
  白衣客可惡,他輕輕地握了一握,立即鬆開了。 
  他是鬆開了,可是姑娘一張嬌靨漲得好紅,黛眉高揚,美目圓睜,羞怒得說不出話來。
  白衣客又笑了,道:「姑娘的所學不俗嘛,好險哪,要不是我應變快,手腕就廢在姑娘
手下了。」 
  大姑娘突然沉聲叱道:「你敢輕薄……你可惡,佔了便宜還……」 
  白衣客笑了笑道:「我僅是逗逗姑娘,沒想到姑娘會動手打我!」 
  敢情他還有理,也真是姑娘家打人,把玉手往人手裡送。 
  大姑娘想掉淚,可是剛強的個性使她忍住了,她不願在白衣客面前示弱,猛然一跺腳,
道:「你……你存心氣我,嬉皮笑臉……可惡!」 
  霍然轉過嬌軀便要往車裡走。 
  白衣客抬手攔住了她道:「姑娘,請留一步。」 
  大姑娘猛然轉了過來,怒聲說道:「你還要幹什麼?」 
  白衣客含笑指了指她那個小包袱,道:「我不敢厚彼薄此!」
 大姑娘一怔,道:「怎麼,你……你還想要我的……」 
  白衣客截口說道:「我本不忍心讓姑娘有所損失,可是繼而一想,無論誰在這條路上丟
了東西,都會有人賠償,所以……」 
  大姑娘道:「你可知道,我這包袱裡東西是無法賠償的。」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價值連城?」 
  大姑娘道:「可以這麼說,倒也可以說它值不了十兩銀子!」 
  白衣客詫異地道:「姑娘,我不懂!」 
  大姑娘道:「這是幾件替換衣裳,你懂了麼?」 
  白衣客目中異采一閃,道:「姑娘!我懂了,可是我不信!」 
  大姑娘道:「信不信由你!」 
  白衣客笑了笑道:「是的!姑娘,可是要不要也該由我!」 
  大姑娘又羞氣了,雙眉一揚,道:「或許女人家替換衣裳你也要麼?」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不說過麼,不敢厚彼薄此!」 
  大姑娘美目猛然一睜,但旋即她斂態說道:「你真要?」 
  白衣客道:「姑娘!我說的話,向來都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大姑娘想起了他剛說的那個「美」字,臉又一紅,道:「好!我給你,不過,你得據實
答我一問,然後再跟我交換個條件!」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6:59:18

  白衣客失笑說道:「姑娘,跟一個劫匪談這些,該是聞所未聞……」 
  大姑娘截口說道:「你自己說的,我跟別人不同。」 
  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搖頭說道:「姑娘很會拿話扣人,好吧,姑娘問吧!」 
  大姑娘目光一凝,道:「我記得你剛才說過這麼一句:『要不是「萬安道」,我還不在
這兒作案呢!』說過這句麼?」 
  白衣客一點頭,道:「不錯!姑娘,我說過!」 
  大姑娘道:「有理由麼?說給我聽聽!」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姑娘可認為自己是個信人?」 
  大姑娘道:「當然,我向來說一不二……」 
  白衣客道:「那麼,姑娘,我已據實答過姑娘一問了,這第二問姑娘事先沒明言,恕我
不回答!」 
  大姑娘愕然說道:「你胡說,我什麼時候問過你了……」 
  白衣客淡笑說道;「剛才姑娘問我可曾說過句真話,那不算是一問算什麼?」 
  大姑娘一怔說道:「你好刁,好狡猾!」 
  白衣客道:「姑娘!這三個字用得不妥,我並不是沒答姑娘所問。」   
  大姑娘沒奈何了,美目凝視白衣客良久方始說道:「好吧,算我鬥不過你,現在聽我的
條件,把你臉上那讓人討厭的面具拿下來,我馬上……」 
  白衣客飛快接道:「馬上把包袱給我?」 
  大姑娘芳心一橫,暗咬貝齒,猛一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我的條件……」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我相信姑娘是說一不二,言出如山似鼎的信人!」 
  抬手往臉上一摸,手裡多了樣東西,是那張奇薄如紙的面具,大姑娘忙看他的面貌,只
一眼,她怔住了,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面具難看,色若淡金,他那真面目也未見高明,色如鍋底,黑臉上,一雙既粗又濃的短
眉,滿是縱橫的刀疤,還有那數不清的麻坑。 
  良久方聽大姑娘喃喃說道:「我不信,我不信,我……」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明知會嚇壞姑娘,我這張臉擺在姑娘眼前,由不得姑娘不信,請
拿過來吧!」他向著姑娘伸出了左手。 
  大姑娘呆癡而緩慢地把小包袱遞了過去。 
  白衣客接過包袱,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娘……」  
  立即轉望其他旅客,擺手說道:「諸位請到後車去擠一擠,這輛馬車讓給這位姑娘單獨
乘坐了!」 
  眾旅客哪敢不聽,也如獲大赦,忙紛紛往後車行去。 
  大姑娘訝然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純是好意,不是我不想跟姑娘同乘一車,姑娘大可放心,我只是
怕他們沾污了姑娘。」 
  大姑娘道:「這麼說,我得謝謝你……」 
  「不!姑娘!」白衣客道:「該感謝的是我,因為姑娘使我在這兒邂逅了姑娘。」 
  大姑娘臉一紅道:「你還要……」 
  白衣客道:「姑娘!我說的是心裡頭的話,只請姑娘聽這一次。」 
  大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跟我說什麼心裡的話,我也不要聽!」 
  轉身往車後行去,白衣客則轉向姓趙的跟姓王的兩名漢子道:「把石頭搬開,上車趕路
吧!」 
  這裡姓趙的漢子跟姓王的漢子搬開了石頭,剛上得車轅,大姑娘突然轉過身來問道:
「你……你姓什麼,叫……」 
  白衣客微微一笑:「我記得姑娘剛才說過,在這種情形下,沒有通姓名的必要,姑娘請
吧,有緣以後江湖上會再相見的!」 
  大姑娘沒說什麼,轉身上了馬車,轉眼間車馳動向前而去,姓趙的跟姓王的兩名漢子拼
命趕動馬車,揮鞭趕馬,把馬車趕得飛快,生似怕白衣客變了主意。 
  馬車走遠了,白衣客從遠遠緩緩收回目光,投射在他那只握過人家柔荑的左手上,兩眼
之間很快地閃漾起一絲異樣的神色,那神色,令人難以言喻,難以意會。 
  旋即,他摸了摸大姑娘那個小包袱,的確,軟軟的,那是替換衣裳,可是他沒有打開看。
  女人家的替換衣裳怎麼能亂動,足見白衣客是位正人君子,他又把目光投向遠處,遠處,
那一前一後的兩輛馬車又變成了兩個小點,他突然一聲輕嘯,騰身掠起,比電還疾地向馬車
去的方向射去。 
  半空中,白影一點,跟著他飛掠而去……











第 二 章 心 聲
  這一天,馬車在一條大河邊上停下,這河,縱貫「遼東」,當然人管它叫「遼河」! 
  「遼東」,這塊地一直是統制東北的主要一角,遠者不論,在明時候就是這樣,明太祖
洪武四年越喜峰口,以避暑於「遼河」上游,八年置「遼東都司」為「遼陽」。 
  洪武一向重視北疆,所以他得國之後,首封燕王棣於北京,封韓王於關原,封寒王權於
大寒,封遼王桓於廣寧,以把握大遼河的首尾及其戰略據點,至此,遼河東西之地,盡在明
朝控制之下。 
  到「清朝」這一朝,清太祖「薩爾滸」一役之後,築界凡城於「撫順」,攻下遼陽後,
設經略公署,以為大本營。 
  實際上,遼東一帶該是清朝的起源地,像「奉天」是清初的國都,城裡有舊行宮,乾隆
四十七年始成,藏「四庫全書」三萬六千冊的「文溯閣」,清太祖的陵寢東陵,北陵(昭陵)
等,都在這「遼東」一帶。 
  這兩輛馬車的停處,遠離城鎮,也不是渡頭所在,根本就是「遼河」岸邊的荒郊曠野,
渺無人煙。   
  可是在這不是渡頭的荒郊曠野所在,遼河岸邊,卻停泊著一艘雙桅大船。 
  這艘雙桅大船不同於一般漕運船隻,看上去極豪華,極氣派,別的不說,單那船艙的雕
花巨窗,艙門口垂著的那付硬是一顆顆細小珠子編成的珠簾,就是尋常船隻所沒有的。 
  再看那高高的兩根船桅上,前面一根頂端掛著一面黑色的三角小旗,小旗迎風招展,隱
隱可以看見旗上閃動著一條白色的龍。 
  後面那根船桅上,則懸掛著兩盞大燈籠,大白天裡沒點燃,可是那兩盞大燈上寫著斗大
一個字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個「郭」字。 
  如今,一塊跳板由船舷上直搭到岸上,船頭跟船尾,各站著四名身穿黑衣的英武精壯漢
子。 
  跳板的這一頭岸上,站著個身材頎長,俊美無須的英武中年漢子,他,垂手肅立,一片
恭謹神色。 
  馬車停穩,車後下來了大姑娘,她這裡下了車,那雙桅大船的船艙珠簾掀動,從船艙裡
並肩走出了兩個人。 
  這兩位,一男一女,都很年輕,更難得像一對金童玉女,男的,是位劍眉星目的美少年,
身穿白袍,頭戴金冠,舉止灑脫,氣度高華,論相貌,他不亞於潘安、宋玉,看打扮,他像
溫侯呂奉先。 
  女的,是位美艷少女,身穿寬袖高領小襖,一襲八幅風裙,腳上是一雙繡花鞋,一排整
齊劉海下的那張嬌靨,艷若桃李,足使百花失色! 
  這兩位,並肩行出船艙,一前一後地快步走下跳板,老遠地便齊聲喊道:「霜姐!」 
  然後,美少年快步迎上,那美姑娘嬌軀輕閃,則像一隻凌飛燕般,一下子撲進了大姑娘
懷裡,在大姑娘的香懷裡揉動著嬌軀,噘著鮮紅的小嘴兒撒了嬌:「霜姐,想煞人了,你要
再不來,我可要稟明爹找你去了。」 
  大姑娘愛憐地笑了:「這不是來了麼?瞧你,這麼大的姑娘,還跟霜姐……對了,站穩
了,讓霜姐仔細瞧瞧!」 
  她輕輕地把美姑娘推離了香懷,美目眨動,上下只一打量,檀口中立即嘖嘖有聲地甜美
說道:「哎喲,二妹,一年不見出落得簡直天仙化人,瞧,這付嬌美的模樣兒我見猶憐,就
別提那些……」 
  美姑娘一跺繡花鞋扭了纖腰:「不來了,霜姐剛到就損人,人家想你都快想瘋子,忍心
麼,怎麼好意思呀!」  大姑娘沒說錯,那付嬌美模樣兒的確愛煞人,能看直人的眼。 
  大姑娘似乎也著了迷,凝望著美姑娘,美目捨不得眨動一下,她笑著道:「二妹,霜姐
總不會損人,說的可是心裡的話!」 
  美姑娘美目微橫,笑了。 
  美少年眼看著姐妹倆親熱完,這時候瞅著機會忙叫道:「霜姐!」 
  大姑娘美目微抬,-含笑說道:「『溫俠』,冷落你了,是不?」 
  美姑娘赧然而笑旋即斂去笑容,道:「六叔跟六嬸兒幾位老人家安好?」 
  大姑娘也莊了容,道:「幾位老人家都安好,大伯跟大伯母幾位也安好?」 
  美少年道:「謝謝你!霜姐,幾位老人家都安好,快一年不見了,霜姐也好?」 
  大姑娘兩手一伸,笑道:「瞧,我還不老樣子麼?」 
  美少年星目凝注,怔怔地看著她道:「不!不一樣,霜姐越來越美了!」 
  大姑娘微微一怔,「哎喲!」一聲道:「小鬼頭,這是誰教你的,怎麼,還打霜姐的趣,
下次不許……」 
  美少年紅著臉道:「霜姐!我不小了,今年整廿了,你怎麼老把人當成小孩子?」 
  大姑娘道:「怎麼不?我大你四歲!」 
  美少年道:「也只不過那麼四歲!」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二十四歲的姑娘,已經算是老了。」 
  美少年雙眉微揚,道:「在我眼裡,霜姐永遠不……」 
  「哎喲!」美姑娘突然嗔了一聲,插了口,微皺著眉鋒道:「你兩個有完沒完呀,干什
麼老站在這兒說話呀,那船艙是幹什麼的,快上去吧,人家腿都站酸了!」 
  美少年帶著埋怨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大姑娘抬手在美姑娘嬌嫩的小臉上擰了一把,隨即拉著她的手,笑道:「敢情又冷落你
了,走!船上去!」拉著美姑娘向那艘雙桅大船行去。   
  站在岸邊跳板旁的那英武中年漢子立即躬下了身軀:「見過姑娘,您安好!」 
  大姑娘忙淺淺答了一禮,含笑說道:「念月叔您這是折我,老人家安好!」 
  「謝霜姑娘!」英武漢子垂著手,恭謹說道:「他老人家這多年來蒙老神仙恩典,一直
很安好!」 
  大姑娘道:「我有快兩年沒去給老神仙請安了,過些日子我會去的,順便去看看老人
家!」 
  英武漢子一欠身,道:「謝霜姑娘!」 
  大姑娘說了聲:「別客氣!」拉著美姑娘踏上跳板登了船,美少年走在最後,臨上跳板
的時候,他向英武漢子道:「念月叔,已經接著霜姐了,咱們回去吧!」 
  英武漢子欠身應了一聲:「是!少主!」 
  這裡三個人進了艙,那裡吆喝聲中,抽板起帆,雙桅大船緩緩撐離了岸邊。 
  豪華、氣派的船艙裡坐定,一雙青衣美婢走過來盈盈施禮,美姑娘卻向一雙青衣美婢問
道:「銀耳燉好了沒有,趁熱讓霜姐喝點兒!」 
  兩名青衣美婢應了一聲,雙雙退向艙後。 
  這裡,大姑娘開了口:「怎麼,咱們這就回家去?」 
  美姑娘道:「可不!難道霜姐還想上哪兒瞧瞧去?」 
  大姑娘微笑搖頭,道:「不,只是隨便問問,我巴不得快給大伯、大伯母三位叩個頭,
請個安去!」 
  美姑娘道:「恐怕霜姐這心願一兩天內難以得償,爹出門去了。」 
  大姑娘美目略一眨動,道:「怎麼,大伯出門去了?上哪兒去了?」   
  美姑娘道:「上『長白』去了,過些日子不是老神仙的八十整壽麼,爹聽說『長白』出
了只千年參王,爹預備把它捉來當做壽禮呢!」   
  大姑娘驚歎說道:「千年參王!哎喲,功能益壽延年,怕這不是最名貴的壽禮,二妹,
聽說參上千年就通了靈,可不容易捉啊!」 
  美姑娘一噘小嘴兒道:「可不是麼?我要跟爹去,爹就不讓,說什麼危險哪!這麼大姑
娘家,不許整天往外跑呀,總是那一大堆,惱死人了,如今想想,幸好我沒去,要不然就接
不著霜姐,便宜哥哥一個人了!」 
  大姑娘笑了,道:「二妹!大伯說的沒有錯,聽說通靈的參都有毒猛之物守護著,自從
有採參這一行起,到現在不知有多少採參的人丟了命,那是夠危險的!」 
  美姑娘又噘了小嘴兒,道:「憑咱們郭家的絕學,還會怕什麼毒猛之物,霜姐怎麼也跟
爹一樣?東怕,西怕,這顧忌,那顧忌……」   
  美少年突然插了一句:「你永遠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 
  「你呢?」美姑娘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道:「淨說人家瞧不見自己,你知道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一天到晚就知道不服這個,不服那個,想鬥這個,想鬥那個,你不是說要去斗那
隻鳥兒麼?怎麼不去呀,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家,鬚眉七尺昂藏軀,膽還不及我這女兒家呢!」
  美少年揚了揚眉道:「妹妹,你可別……是我不去麼?忘了,那天說一句就惹來爹一頓
臭罵,我還敢提麼?你放心,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會找他鬥上一鬥的!」 
  美姑娘冷笑說道:「鬥,誰都能找他鬥上一鬥,只是鬥過鬥不過……」       
  美少年眉梢兒揚得更高,道:「我把他看做跳樑小丑,充其量他不過是個下五門的賊,
他要能接下三招郭家絕學,我馬上……」 
  美姑娘道:「怎麼樣呀?」   
  美少年道:「我馬上自斷雙手,然後跳到『遼東灣』裡去!」 
  大姑娘眉鋒一皺,道:「幹什麼呀,大弟,這麼嚴重麼……」 
  美姑娘像只百靈鳥,接著話鋒說道:「你可知道,霜姐,那隻鳥兒呀,咱們姑娘家倒沒
什麼,他們這些男人家呀,差點沒被氣死,聽說那隻鳥兒出道不過一年,縱橫武林,睥睨江
湖,打遍天下無敵手,江湖上的人一聽見他真能嚇破苦膽,他神氣得不得了,聽說年紀也不
過二十多歲,一身所學呀,就別提有多高了,只可惜是個到處作案的賊,官家到處懸賞緝拿,
鬧得滿城風雨,天下不安,可就他神出鬼沒,連衣角也摸不著他一下!」 
  大姑娘「哦!」地一聲道:「江湖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奇才能人?真有這麼神氣麼?」
  美姑娘道:「他呀,神氣著哪……」 
  大姑娘心裡突然一跳,忙道:「二妹,你說什麼鳥兒的,是……」 
  「就是他呀!」美姑娘道:「他養著一隻羽毛雪白的通靈異鳥神雕,他沒名沒號,所以
江湖上的人給他取了個號,管他叫『玉翎雕』!」 
  大姑娘心裡猛然一陣亂跳,只覺得臉上有點燙燙的,忙輕「哦!」了一聲,道:「玉翎
雕……好美好神的號……」   
  美少年突然說道:「霜姐,這個號是夠美,也夠神,可惜人卻不怎麼樣,他是個賊,是
個盜,聽說人也長得奇醜無比!」 
  這兩點,大姑娘也親眼看見過,可是從那時候起,她就不相信他是個賊,是個盜,更不
相信他會長得那麼醜,她想為他辯護,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忍了下去,她像是怕被人窺透她心
裡的秘密,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在路上,我也聽人說起江湖上出了這麼個人,只是我聽說
他是個義賊、俠盜……」 
  美少年哼了一聲,哂然說道:「義賊?俠盜?霜姐可以多問問,十個人之中這麼說的恐
怕只有一個,而這個人可能就是他本人!」 
  大姑娘忍不住又想辯,因為她親眼看見他拿的是不義之財,懲的是不仁之富,後面那一
輛車,他動也沒動,對自己,那似乎不能叫劫,應該叫戲弄,不是麼,他就這麼可惡,大姑
娘的腦海裡,至今還有他那灑脫、飄逸的舉止,氣度、頎長的身材,還有那一口令人心跳,
看著也著迷的好白好白的牙。 
  可是,話到嘴邊,大姑娘他又忍了下去,她只輕輕「哦!」了一聲,沒說話,而旋即她
又開口,問道:「有人見過他麼?」 
  美少年笑道:「霜姐是怎麼了?當然有,要不然誰會知道他奇醜無比呀!」 
  說得是,大姑娘也自失笑,笑了笑之後,她道:「咱們郭家的人呢?」 
  美少年搖頭說道:「那倒沒有,要是咱們郭家的人碰見過他,他就神不起來了,恐怕江
湖上早就沒『玉翎雕』這一號了!」 
  大姑娘道:「為什麼咱們沒人去管管?」 
  美少年道:「怎麼沒有,我就看不過,氣不過,想管,爹不讓管,想鬥,爹不讓鬥,那
天爹在罵我的時候說得好,咱們的目的不在此,你知道為什麼我跟你幾位叔叔不在大漠侍奉
你爺爺麼?為什麼都搬出來散居各處?這是你爺爺的意思、你爺爺的令諭,你看,咱們這個
家,跟你幾位叔叔的家,對『北京城』隱隱成為包圍之勢,也可以兼控天下,這你就該知道
咱們的用意,咱們的目的,別去管這些閒事,這些都是小事,多不勝數,不勝其管,江湖上
要沒這種人、這種事,它就不成其為江湖,再說,他也並沒有為非作歹,傷害人命,再說得
那個一點,他該是咱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裡的一個能人,為什麼要去管他、要去鬥他?你
聽聽,霜姐,有這麼一番大道理,我還敢伸手麼?」 
  大姑娘笑了,旋即她斂去笑容,點頭說道:「大弟,事實上大伯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
的……」 
  美姑娘則凝睇嬌笑道:「哥哥,對於爹的訓示,乍聽起來,你記得很牢,其實,你仍漏
說了一點。」 
  美少年微愕說道:「什麼?我漏說了什麼事?」 
  美姑娘道:「爹不還說麼?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動輒拔劍鬥毆,那只是匹夫血
氣之勇,算不得大勇,年輕人要虛懷若谷,隱斂鋒芒,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
還有一山高,郭家絕學固然稱霸天下,威震宇內,可仍稱不上一個『最』字,你關爺爺的
『大羅劍』跟『降魔杵』可以稱最了,但是他對人仍是那麼謙和,不但沒有驕氣,而且絕不
輕用,絕不輕易炫露,你關爺爺當年的轟烈事跡你們都知道,還有你六叔,他為什麼被苦大
師選中執掌『丹心旗』?多想想,也多學學你關爺爺跟你六叔!」 
  美少年紅了臉,道:「我就知道你會替我說,所以我沒說。」 
  美姑娘笑了。 
  大姑娘則莊容說道:「大弟,關爺爺跟我爹的轟烈事跡,咱們不但都知道,而且也引以
為榮,引以為傲,的確,咱們這年輕一輩的是該多傚法他二位,你則把大伯的話當作為罵,
那每一句都是求之不易的金玉良言!」 
  美少年揚了揚眉,道:「霜姐,我知道,我聽你的!」 
  大姑娘道:「該說是聽大伯的訓示!」 
  美少年沒說話。這時候,兩名青衣美婢端來了銀耳湯。 
  獻上銀耳湯後,一名青衣美婢道:「霜姑娘,您的東西……」 
  大姑娘剛接過一碗銀耳湯,聞言下意識地一驚,差點把一碗銀耳湯灑了出來,她臉上燙
燙地忙道:「沒有,我這次來沒帶東西!」 
  美姑娘道:「本來就是嘛,又不是上哪兒做客,還自己帶著東西,霜姐乾脆把自己的香
閨搬來多好?」 
  美少年笑道:「那恐怕就麻煩了?」 
  美姑娘道:「怎麼,有什麼麻煩!」 
  美少年道:「怕你不一天到晚泡在霜姐的香閨裡不肯出來!」 
  美姑娘橫了他一眼,嗔聲說道:「就會說別人,你好!」 
  美少年道:「不敢說好,可敢說不比……」 
  突然一聲輕脆鈴聲劃空而至,飛一般地落在了船上! 
  美少年一怔凝神,道:「信鴿,哪兒來的,有什麼事兒……」 
  話聲還沒落,一陣輕捷步履響動,直奔艙門行來,隨即艙門外響起那英武中年漢子恭謹
話聲:「稟少主,屬下告進!」 
  美少年忙道:「是念月叔叔?快請進來!」 
  門外,那英武漢子應了一聲,掀簾走了進來,近前一躬身,道:「『錦州』有傳書到來,
請少主過目,並請少主定奪!」雙手遞上一張寬約兩指的紙條。 
  美少年接過一看,臉色立變,雙眉一揚,道:「好哇,竟敢惹到咱們頭上來了……」 
  美姑娘凝睇問道:「哥哥,怎麼回事,誰惹……」 
  美少年手一伸,冷然遞過紙條,道:「你拿去自己看!」 
  美姑娘伸手接過紙條,只一眼,臉色立即微變,脫口輕呼說道:「玉翎雕,他,他竟敢
在『萬安道』上作案……」   
  大姑娘心裡猛然一跳,差點讓一口銀耳噎著! 
  美少年冷哼一聲道:「他的膽子夠大的,別的我可以不聞不問,可是他敢在『萬安道』
上作案,這我不能不管,念月叔,您請下令各處,著他們留意『玉翎雕』的行蹤,一有消息,
立即回報!」 
  英武中年漢子應一聲,施禮而退! 
  美少年怔怔地站在那兒,突然砰地一聲拍了桌子:「這回我是非鬥他不可了……」 
  美姑娘美目一轉,忽地凝望著大姑娘道:「霜姐,你不是從『萬安道』上來的麼?」 
    
  大姑娘大為不安,強笑說道:「是呀!」 
  美姑娘道:「難道霜姐沒碰上這件事,沒碰上他?」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一搖頭,道:「不,二妹,『玉翎雕』攔的就是我坐的那輛馬車!」
  美少年臉色一變,美姑娘脫口一聲驚呼,急道:「怎麼說,霜姐,他攔的就是……怎麼
沒聽你說!」 
  大姑娘強笑說道:「我沒有把它當回事兒,好在我也沒丟什麼東西……」 
  美少年道:「霜姐,我說句話你別生氣,話不是這麼說,你知道,他不是在別處作案,
而是在『萬安道』上,誰不知道『萬安道』?分明這是挑釁,他沒把郭家放在眼裡,這咱們
無法忍受!」 
  大姑娘又想起子「玉翎雕」所說的那句話:「要不是『萬安道』,他還不作案呢」,顯
然地他是故意在「萬安道」上作案,美少年沒說錯,這分明是挑釁,分明是沒把郭家放在眼
裡! 
  可是,他跟郭家有何仇何怨,為什麼單跟郭家過不去?這,大姑娘一時想不透,解不開!
  不管怎麼說,「玉翎雕」明知故犯,敢招惹郭家,他的膽子就大得讓人佩服,大姑娘她
淡淡說了一句:「也許他不知道『萬安道』是屬於咱們郭家的!」 
  她替他隱瞞了那些能火上澆油,氣死人的話,是怕事情鬧大,還是有別的原因,這恐怕
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絕不該這麼做的,可是她畢竟替他隱瞞了! 
  美少年一搖頭,道:「沒那個可能,他又不是剛出道,而是出道快一年了,他怎會不知
道?試問哪一個盜賊敢在『萬安道』上作案?只有他敢,他的膽子大,大得可以包天……」
  大姑娘道:「咱們郭家跟他何怨何仇,他為什麼偏惹咱們郭家……」 
  美少年道:「霜姐,我不剛說過,分明他這是挑釁,根本沒把咱們南海郭家看在眼內,
放在心上!」 
  大姑娘道:「要真是這樣,那他怎麼還會放過我這個郭家的人呢?」 
  美少年道:「霜姐跟他互通了姓名麼?」 
  大姑娘道:「沒有,我問過他,可是他不肯說!」 
  美少年道:「是嘍,那他怎麼會知道大姐是郭家的人?」 
  美姑娘道:「霜姐沒跟他動手?」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可以說是動了手……」 
  美少年道:「我說嘛,霜姐絕不會袖手旁觀,任他在『萬安道』上作案的,霜姐,後來
他跑了?」 
  大姑娘不能不說了,暗一咬牙,道:「不,我不是他的對手,是他後來讓馬車走了!」
  美少年跟美姑娘同時一怔,美姑娘叫道:「怎麼,霜姐不是他的對手……」 
  美少年揚著眉道:「霜姐,我不信。」 
  大姑娘道:「事實如此,我確不是他的對手。」 
  美少年臉色一變,美姑娘則驚訝地道:「霜姐的一身所學是六嬸兒的親自傳授,怎麼
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00:24

  大姑娘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總之,我不是他的對手……」 
  美少年的臉色好不難看,突然說道:「霜姐,他折辱了你?」 
  大姑娘心一跳,臉上一熱,道:「那倒沒有,他對我……對我很客氣!」 
  美少年冷哼一聲道:「大半是他看霜姐長得……」 
  倏地改口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兩口氣令人難以下嚥,我如今更要鬥他,而且是非斗
他不可了……」 
  霍地轉望美姑娘,道:「妹妹,你陪霜姐回家去,我等不及他們的回報,我這就去找他
去!」 
  話落,沒容美姑娘開口,一陣風般衝出了艙門! 
  美姑娘大驚,要攔沒來得及,等她跟大姑娘跟出艙外,美少年已一掠十餘丈地上了岸,
她連叫哥哥,美少年充耳不聞,轉眼沒了影兒! 
  美姑娘又氣又急,直跺腳:「這怎麼辦,這怎麼辦,真是要命,這個人怎麼……」  
  英武中年漢子飛一般地從船頭掠了過來,近前忙問道:「二姑娘,怎麼回事兒?」  
  美姑娘道:「念月叔,他去找『玉翎雕』去了,您看怎麼辦呀?」 
  英武中年漢子一怔,道:「怎麼,少主去……剛才他還吩咐……」 
  美姑娘道:「是因為……哎呀,一時說也說不清,念月叔,您看怎麼辦哪,要是讓爹知
道了……」 
  英武中年漢子雙眉一揚,道:「二姑娘別急,屬下這就追少主去!」話落,他便要提氣
長身! 
  大姑娘突然伸手一攔道:「念月叔,慢點!」 
  英武中年漢子沒動,凝目問道:「霜姑娘有什麼吩咐?」 
  大姑娘道:「玉珠的脾氣您知道,他拗得很,恐怕您就是追上他也拉不回來他,以我看,
您不如押船回去報個信兒,讓我跟玉珮追他去!」 
  英武中午漢子見大姑娘要去追美少年,眉鋒一皺,道:「霜姑娘,這恐怕不大好,你老
遠來了,歇還沒歇著,再說你跟二姑娘都是姑娘家……」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不要緊,一路坐車而來,也沒覺得什麼累,事到如今別顧忌
那麼多了,好在出不了『遼東』,到處都有咱們的人,多少總有個照顧,念月叔,您請回去
吧,遲了怕難追著玉珠,我跟玉珮這就走!」 
  說著,她拉著美姑娘騰身而起,凌波飛仙一般地掠上了岸,只聽英武中年漢子在船上叫
道:「二位請保重,屬下回去稟明一切後馬上趕來護衛。」 
  大姑娘答應了一聲,跟美姑娘循著美少年去的方向,飛一般地追了過去,飛馳間,美姑
娘恨恨地說道:「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要跟人鬥,真惱死人了……」 
  大姑娘道:「二妹,別怪他,也難怪,年輕人有幾個不爭強好勝的,何況『玉翎雕』是
在『萬安道』上作案,大伯不在家,凡事只有由他做主了,都怪我,他早就想鬥『玉翎雕』,
『玉翎雕』如今又在『萬安道』上作案,他心裡已經不是味兒了,我又一說不是『玉翎雕』
的對手,這還不是火上澆油麼?」 
  美姑娘道:「霜姐,你可別幫他說話,他更了不得了,難怪爹常罵他,說郭家這麼多人
裡,數他最浮躁,一點事都忍不得,讓他去斗吧,最好讓人打得鼻青眼腫回來,然後再讓爹
臭罵一頓,罰他半年不許出門,到那時候看他樂吧,看他能不能學穩功夫……」 
  大姑娘強笑說道:「瞧你,多解恨哪!」 
  美姑娘道:「只有你老護著他,怪不得他對你……」倏地一驚,連忙閉上了小嘴兒。 
  可是來不及了,大姑娘她聽見了,她動了疑,美目一凝,詫異地問道:「二妹,他對我
怎麼了?」   
  美姑娘強笑說道:「沒什麼,霜姐,我說著玩兒的!」 
  大姑娘一見她這種神色,越發地動疑了,道:「二妹,沒什麼事兒你還瞞霜姐!」 
  美姑娘臉一紅,道:「不是的,霜姐,是……都是他惹出來的,霜姐,我告訴你,你可
千萬別問他,你只一問,他就知道準是我說的!」 
  大姑娘道:「二妹,你說吧,我答應你不問他就是!」 
  美姑娘道:「最好你能裝成沒事人兒一般,像平常一樣……」 
  大姑娘心裡發急,嘴上立即應道:「也行,我會聽你的!」 
  美姑娘不放心地道:「霜姐,可是真的,要不你可就害了我……」 
  大姑娘道:「二妹,對你,霜姐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來著,上一次走,我說隔不到一年
就會再來,就是有天大的事兒纏著也會來看你,如今不是來了麼?有沒有騙你?」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從不會騙我,永遠跟我最好,可是這件事……不管了,反正你
遲早會知道的,我認為也該早讓你知道一下,免得以後誤了你,害了他……」   
  大姑娘一怔,有點驚異地道:「這麼嚴重?二妹,什麼事這麼嚴重?」 
  美姑娘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霜姐,我說句話你別見怪,上一回你根本就不該來!」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來錯了?」 
  「可以這麼說,」美姑娘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霜姐,咱們都是一塊兒長大的,小時
候天真不懂事,只認為是要好的兒伴,別的什麼也不會想到,可是長大以後就不同了,你上
次來的時候,哥哥他已經十九了,十九歲的男孩子已然成長,什麼事不懂……」 
  大姑娘沒說話,她接著說道:「上次你走後,我聽見哥哥私下裡跟娘說話,他說要娶妻
的話,就要娶像霜姐那麼美那麼好的姑娘,要不然就不如打一輩子光棍,像你那麼美,那麼
好的姑娘,說這話該沒有關係,他是眼界高,其實,像霜姐你這麼美、這麼好的姑娘,今世
哪兒去找第二個……」 
  大姑娘道:「別打趣我,說正經的!」 
  「霜姐!」美姑娘道:「我說正經的話,也是真心話,連我見了霜姐都會怦然心動,就
別說是他了……」 
  大姑娘嬌靨上浮上了一抹紅暈,嗔道:「二妹,你……」 
  「聽我說,霜姐,」美姑娘臉上沒有一點笑意,道:「誰知道他接著央娘對爹說,要把
你娶過來,娘一聽他當了真,當時就叱責他……」 
  大姑娘紅著臉道:「玉珠,他……怎麼能,咱們是叔伯兄弟堂姐妹呀,是親戚,是親人,
他糊塗,他好糊塗!」   
  美姑娘道:「誰說不是呀,娘當時也這麼說,可是他竟敢跟娘強嘴,他說六叔又不是爺
爺的親生,他娶霜姐為妻有什麼不可以的……」 
  大姑娘失聲說道:「玉珠他……怎麼能這麼說?」 
  美姑娘道:「可不是麼?當時把娘氣的跟什麼似的,娘要把這事告訴爹,你知道,霜姐,
這要讓爹知道了,連命都會沒了,所以娘到頭來還是忍下了,預備過一陣子勸勸他,誰知道
自從那時候起,他就一天到晚癡心妄想,神魂顛倒,連夜裡作夢都會叫你,前兩天他聽說你
要來,他比我都高興……」頓了頓,道:「爹認為男孩子該常到外頭走走,這次到『長白』
去,本來是要帶他去的,可是他就是不去,他只盼著到你來的那天去接你,你瞧見了,霜姐,
那艘船,還是他親自督工修飾的呢,他對你可真是癡心……」 
  大姑娘皺著眉鋒,沉默著,臉上的神色,顯示出她內心心情的沉重,半天才聽她說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他為什麼那麼氣的去找『玉翎雕』了,那是因為他認為我受了委曲,
『玉翎雕』折辱了我,其實,沒有,根本就沒有,你不知道,二妹,『玉翎雕』這個人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總之,他並沒有折辱我,全不是那回事,他懲了來自關外的四個胡匪,
並告誡他們不許侵犯婦女……」大姑娘說到此處歇了歇,似是替「玉翎雕」辯護似的接道:
「他劫的是不義之財,懲的是不仁之富,要不然他怎麼只劫一輛車,只劫了那兩個的財錢,
我說他是個俠盜、義賊……」 
  美姑娘睜大了美目,道:「真的,霜姐?」 
  大姑娘道:「二妹,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美姑娘道:「原來『玉翎雕』是這麼個人,那他就值得人敬佩了,真是,年紀輕輕,他
那身武學是怎麼學的,那麼出名,那麼神,可真不容易啊……」 
  微一搖頭,接道:「霜姐,還好你沒當著他說這些,他這個人是個十足的小心眼兒,男
子漢,大丈夫,應該有恢宏的氣度,超人的胸襟才對,可是他的心胸比女人都狹窄,他要是
聽你說了這些,他準會胡思亂想,非跟『玉翎雕』見個死活不可!」 
  大姑娘憂慮地道:「二妹,我瞭解他,從小在一塊兒長大,誰還不知誰,他不該,他太
不該了,簡直糊塗……」 
  美姑娘道:「還有點渾!」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沒有想到,絕沒有想到他會……我一直認為他是個孩子,而
且彼此又是叔伯至親,誰想到他竟會……」 
  美姑娘道:「霜姐,你別在意,我要直問一句,你認為他怎麼樣?」 
  大姑娘美目一睜,道:「二妹,怎麼你也……咱們是什麼關係……」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我是說撇開這叔伯至親不談!」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二妹,你我都是女兒家,女兒家之間,該沒什麼羞於啟齒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一個姑娘家一旦到了年紀,沒有一個不為自己的一輩子打算的,我自
己有我自己的打算,也有我自己的想法,老實說,玉珠他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侶……」 
  美姑娘道:「那你一直對他那麼好……」 
  「二妹!」大姑娘道:「怎麼你也糊塗起來了,咱們是什麼關係?他是我的堂弟,我對
他的感情也僅止於同胞手足……」 
  美姑娘道:「霜姐,我不糊塗,糊塗的是他,我冷眼旁觀,我明白,可是他認為你對他
好是男女的愛情,他就是這麼個人,總以為自己了不起,文武雙絕,人品蓋世,世上每一個
女兒家都該對他鍾情,對他傾心!」 
  大姑娘道:「我瞭解他,二妹,壞就壞在這兒!」 
  美姑娘道:「霜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瞭解他,長此下去我很擔心你跟他之間的後
果,那會害了你,也害了他的!」 
  大姑娘臉色很陰沉,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二妹,我早該想到了,可是我總以
為咱們是至親,誰會想到他竟然……二妹,的確,我爹不是爺爺的親生,而是爺爺的螟蛉義
子,真要說起來,我嫁給玉珠也未嘗不可,可是我大他四歲,對他的感情也一直僅止於同胞
手足……」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情之一事,是絲毫無法勉強的,可是,霜姐,情之一字能
生人也能死人,我……」 
  「別說了,二妹!」大姑娘道:「我比你大,有些事我比你懂得多,你想想看,就是我
能勉強,我能牽就,幾位老人家豈會答應?」 
  美姑娘點頭說道:「那是,霜姐,爹第一個就不答應,不但不會答應,反過來哥哥他會
倒大霉!」 
  大姑娘搖頭說道:「二妹,這件事暫時還不能讓大伯知道,要不然……」歎了口氣,住
口不言。 
  美姑娘道:「除非他現在就死了這條心,要不然爹總會知道的!」 
  大姑娘憂心忡忡地歎道:「二妹,到那時候再說吧!」 
  美姑娘口齒啟動了一下,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是終於她沒說,兩個人之間頓時陷入一片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良久,良久,美姑娘突然輕輕喚了一聲:「霜姐!」 
  大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嬌靨上木木然一片,輕輕地「嗯!」了一聲! 
  美姑娘道:「你剛說過,女兒家之間該是無所不談的,尤其在你我之間,更該好說話了,
是麼?」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 
  美姑娘道:「那麼,我問你一句,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 
  大姑娘嬌靨猛地一紅,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才搖頭說道:「沒有,二妹,到目前為止還
沒有!」 
  美姑娘美目斜瞥,像要看透她的心,道:「真的,霜姐?」 
  大姑娘一陣不安,道:「你想想看,要不然我為什麼廿四了還沒嫁?」 
  美姑娘似乎信了,她沒再說話! 
  大姑娘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二妹,我發覺你也長大了!」 
  美姑娘嬌靨一紅,垂下螓首,低低說道:「霜姐,我十九了!」 
  大姑娘遲疑著道:「難道你心裡已經有了……」 
  美姑娘紅透耳根,微微點了點頭! 
  大姑娘神情一震,忙道:「二妹,是誰?」 
  美姑娘的話聲好輕:「你不認識!」 
  大姑娘訝然說道:「我不認識,難道不是咱們……」 
  「不,霜姐,不是!」美姑娘搖著頭說:「他不是咱們……咱們認識的人!」 
  大姑娘瞪著美目道:「那麼他是……」 
  美姑娘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好,他白天打魚,晚上賣字畫……」 
  大姑娘詫聲說道:「他白天打魚,晚上賣字畫?以後者看,他該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大
半都很文弱,那……他怎麼會打魚?」 
  美姑娘道:「誰知道,反正他就是這麼個人!」 
  好話,大姑娘想笑,可是她沒笑,又問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美姑娘微一搖頭,道:「不知道!」 
  這敢情好,自己的意中人,竟不知道姓什麼,叫什麼! 
  大姑娘眉鋒微微一皺,道:「那麼,他是哪兒的人?」 
  美姑娘道:「大概是本地人!」 
  大姑娘眉鋒又皺深了一分,道:「他住在哪兒?」 
  美姑娘道:「就住在『遼陽』城裡!」 
  總算知道了一樁,大姑娘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二妹,他的人品……」 
  美姑娘道:「比哥哥強多了,人家有丈夫氣概,不像哥哥……」 
  大姑娘輕輕說道:「玉珠已是罕見的美男子,他比玉珠還強,那就難怪了!」 
  美姑娘嬌靨一紅,道:「霜姐,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怎好意思……」 
  「好,說正經的!」大姑娘眼看美姑娘那動人的嬌態,香唇邊上也浮現了一絲輕微笑意,
道:「你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認識?」美姑娘搖了頭,道:「不,霜姐,我跟他還不認識!」 
  大姑娘呆了一呆,道:「那……那是怎麼回事?」 
  美姑娘道:「是這樣的,霜姐,兩個多月前的一天,我坐船出來,看見他在『遼河』裡
打魚……」   
  大姑娘截口說道:「該是從那一眼就把心交給了他,是不是?」 
  美姑娘嬌靨一紅,嬌羞地點了點頭:「他的身手比別人都利落,撒網收網也不像別人那
麼費力,當時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大姑娘道:「他可曾看你?」 
  「別提了,霜姐!」美姑娘眉梢兒一揚,道:「可別把人氣死,提起來我就著惱,他的
心裡跟眼裡就只有『遼河』裡的那些魚,對別的就不看一眼……」 
  大姑娘忍不住笑道:「別怪人家,人家本來是個打魚的,一天的生計寄於此,他不看魚
看什麼?當然是全神貫注!」 
  美姑娘道:「根本不是那回事,他就像塊木頭,也像個睜眼瞎子,簡直就分不出好壞,
後來大船經過,魚被驚散了,這他才抬眼向大船看了一眼,也就只那麼一眼……」   
  大姑娘忍住笑意,道:「那是氣人,這麼一位美姑娘站在眼前,風華絕代,艷壓塵寰,
他該驚為天人,目不轉瞬地凝注,忘記了打魚,甚至於忘記他在船上、他是誰……」 
  美姑娘道:「是呀……」嬌靨猛地一紅,立即擰著嬌軀撒了嬌:「不來了,霜姐,你又
打趣人家了……」 
  大姑娘失笑說道:「好了,二妹,聽我說,你就該叫他一聲!」 
  「叫他一聲?」美姑娘雙眉一揚,道:「才不呢,憑什麼?他神氣?他為什麼不先叫
我?」 
  大姑娘道:「他是個打魚的,你坐著那麼氣派的大船,人家知道你是哪家閨閣千金、官
家小姐,哪敢唐突呀,一個不好把他當成了輕薄兒,那是要吃官司的呀!」 
  美姑娘一跺腳,嗔道:「霜姐,你又來了,你要再這樣,我就不說了……」 
  大姑娘忙道:「好,好,好,我的好二妹,我不敢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好不?快
說吧,後來呢?」 
  美姑娘道:「後來……隔沒幾天,我晚上在『遼陽』城裡又碰見了他,這回不同了,他
已不是那身漁人打扮,換了衣裳,斯斯文文的,坐在街口一個小小攤兒上正在賣字畫呢……」
  「那是!」大姑娘道:「要不換件衣裳,打扮得斯斯文文像個讀書人,豈不有點不倫不
類,讓人笑掉大牙?」 
  美姑娘道:「我當時可不敢認他,絕不相信這個賣字畫的就是他,我當時很詫異,心想
一個打魚的怎麼能寫擅畫?他既然能寫擅畫,為什麼又跟波濤為伍,不避風吹雨打太陽曬地
去打魚?」美姑娘嬌羞地接道:「我看他背後牆上掛著字畫,字好,畫更好,連當今幾位名
家都要自歎不如,當時我還不相信那些字畫是出自他手筆……」 
  大姑娘歎道:「二妹,你這才是門縫兒瞧人,把人瞧扁了!」 
  美姑娘道:「也真是,霜姐,後來我故意要試試他,我走過去買幅字畫,可是我不要現
成的,我要他當場寫、當場畫,沒難倒他,他提起筆來不假思索,一揮而就,真可以說字是
鐵劃銀鉤,當稱丹青妙手……」 
  大姑娘道:「這樣的才華誠不多見,以我看他有武學根基,更有這般造詣,該是個文武
雙全的奇才!」 
  美姑娘哼了一聲道:「他還真神氣哩,多給他一分他都不要,而且又不是沒見過,他是
像不認識我似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好傲,弄得人好窘,有什麼了不起,充其量是一個會
打魚的書獃子!」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恐怕他確有過人之處!」 
  美姑娘不服地道:「何以見得?」 
  犬姑娘道:「要不然我這位如此高傲的二妹,豈會把整顆兒的心都交給他?」 
  美姑娘明白了,嬌靨一紅,又要發嗔撒嬌! 
  大姑娘卻笑容一斂,正色說道:「二妹,說真的,這個人是不可多得的耿介之士,彬彬
君子,你的眼光沒有錯!」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霜姐,怎見得他是個耿介之士?」 
  大姑娘道:「你不是說麼,多給一分錢他都不要,非耿介高潔之士,焉能臻此?」 
  美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那麼,又怎見得他是個彬彬君子!」 
  大姑娘道:「美色當面不屑一顧,非彬彬君子,又豈能臻此?」 
  美姑娘美目閃射出喜悅光采,道:「只是他那麼傲,令人……」 
  大姑娘截口說道:「二妹,人該有傲骨,不可有傲氣,你喜歡那些見了美貌的姑娘家便
涎臉陪笑獻慇勤……」 
  美姑娘眉鋒一皺,道:「噁心,聽著就討厭,別說看見了!」 
  大姑娘道:「是嘍,那就對了,他傲得對,你的眼光也沒錯!」 
  美姑娘眉鋒深皺了一分,道:「可是……那麼,霜姐,你說我該怎麼辦?」 
  大姑娘沉吟了一下,道:「大伯跟大伯母幾位知道麼?」 
  「老天!」美姑娘吐了吐香舌,道:「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告訴爹娘,
怕不被人笑死,那多臊得慌,娘還好,爹非罵我不可,要來個家教不嚴,從此不許我出
門……」 
  「你錯了,二妹!」大姑娘道:「幾位老人家的當年,咱們做小輩的不是不知道,郭家
的人也都是性情中人,哪一個不沾情孽的……」她微偏螓首,接道:「固然,現在對兩位老
人說,還嫌早了些,到時候你盡量放心大膽對他幾位說,假如他幾位有半句責罵,你唯我是
問,我替你出面跟他幾位抗辯去,必要時我能把爺爺搬出來……」 
  美姑娘「喲!」地一聲道:「好厲害,知道你是爺爺奶奶面前的大紅人!」 
  大姑娘道:「可別這麼說,二妹,三位老神仙對誰都一樣,隔輩人,三位老神仙能不個
個疼愛,視為心頭之肉?」 
  美姑娘小嘴兒甜笑,沒說話! 
  「至於你自己……」大姑娘接著說道:「好在我在這兒還有一陣子好呆,讓我先看看他
再說,行麼?」 
  美姑娘點了點頭,道:「霜姐是要……」 
  大姑娘道:「我想對他這個人多瞭解些!」 
  美姑娘道:「霜姐的眼光比我的眼光高明,那自然好!」 
  大姑娘道:「咱們之間還有什麼誰高明,誰不高明……」 
  美姑娘還想說些什麼,但她忽地一聲「咦!」,抬起美目望了望,道:「霜姐,只顧著
說話了,怎麼咱們追到現在,還沒見哥哥的蹤影?」    
  大姑娘眉鋒微皺,道:「怕是咱們追錯了方向……」 
  美姑娘抬手往前一指,道:「霜姐,你瞧,咱們都快到『台安』了……」 
  可不是麼,眼前不到半里處坐落一座城池,再有片刻工夫也就到了! 
  美姑娘剛把話說完,由身旁十餘丈外一片樹林掠出一條人影,直向大姑娘跟美姑娘立身
處騰射過來! 
  大姑娘下意識地一驚,粉臂凝功,就要喝問! 
  美姑娘已然說道:「霜姐,別……是自己人!」 
  說話工夫,那人雙足射落面前,是個精壯黑衣漢子,他一落地,立即恭謹下身,道:
「見過二姑娘!」 
  美姑娘皓腕微抬,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那黑衣漢子道:「屬下等剛剛接著少主的飛鴿傳令,是以屬下等正在附近搜尋那『玉翎
雕』的蹤跡……」 
  美姑娘道:「可有『玉翎雕』的蹤跡?」 
  黑衣漢子道:「回二姑娘,『玉翎雕』可能已過了『遼河』往東去了!」 
  美姑娘詫異地道:「怎麼,『玉翎雕』他……他往東去了,你怎麼知道?」 
  黑衣漢子道:「回二姑娘,屬下曾在這一帶打聽,聽說有個面目醜陋,身穿白衣的人,
手提一個小包袱往東去了!」 
  美姑娘道:「你怎麼知道他就是……」 
  大姑娘心頭跳動,忙道:「二妹,沒錯,是他,他就是這麼一身打扮,他手裡拿著的那
個小包袱,就是……」嬌靨微微一紅,住口不言! 
  黑衣漢子道:「稟二姑娘,看見他的人也說在他肩膀上停著一隻羽毛雪白巨鳥,大概那
就是『玉翎雕』!」 
  美姑娘雙眉一揚,道:「他好大膽,竟然越走越近郭家的勢力中心了,他這是想幹什麼,
霜姐,你看咱們是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01:02

第 三 章 白衣客
  大姑娘道:「自然是該回頭,可是玉珠……」 
  美姑娘望著黑衣漢子道:「你可曾看見我哥哥?」 
  黑衣漢子忙道:「回二姑娘,少主已經折回去了!」 
  美姑娘道:「怎麼?我哥哥已經折回去了?」 
  黑衣漢子道:「屬下碰見了少主,把『玉翎雕』往東去的消息稟報了少主,少主一聽之
下立即就折回去了!」 
  美姑娘道:「怪不得咱們一路行來沒見哥哥的蹤影,原來他已經聽說了消息,折回去追
向了東,霜姐……」 
  大姑娘道:「咱們也快折回去吧!」 
  美姑娘微一點頭,向著黑衣漢子一聲:「忙你的吧!」偕同大姑娘轉身折了回去!  
  回頭路上,美姑娘皺著眉一直在想,半晌之後,她突然搖了頭,自言自語地道:「我不
懂,我真不懂!」 
  大姑娘詫異地道:「二妹,什麼事讓你不懂?」 
  美姑娘道:「這只雕兒為什麼這麼大膽,他為什麼不跑,反而向郭家的勢力中心走,他
到底是什麼居心?」 
  大姑娘不知怎地,暗暗地好生不安,道:「前者大概是仗著藝高,至於後者,我就不知
道了……」 
  美姑娘道:「莫非他敢在郭家的勢力中心附近再鬧亂子?」 
  大姑娘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微微地點了點頭,道:「有可能,二妹,他像是故意惹禍作
案,來找郭家麻煩的!」 
  美姑娘道:「好大的膽,咱們郭家跟他有什麼過不去呀?」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看他的年紀,似乎跟郭家結不上什麼仇怨!」 
  美姑娘眉梢兒一揚,道:「霜姐,管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郭家人沒管他在江湖上的作為,
他反過來咬咱們一口,這種氣令人難以忍受,見著他我非要他說個明白不可!」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這件事有弄清楚的必要!」 
  她兩個這麼一路說話,沒多久,便又回到了「遼河」岸邊,自己的船已經走了,所以打
從回頭開始,她倆便直奔了「遼河」渡頭,眼前這處「遼河」渡頭不大,也不像別處渡頭那
麼擁擠,那麼熱鬧,整個一個渡頭上,只有兩個客人在等船渡河! 
  怎麼叫等船?因為這條渡頭上只有一條渡船由對岸折回來時再上船渡河! 
  船岸上僅有的兩個客人,一個站在柳蔭下,一個坐在岸邊石頭上,坐在石頭上的是個矮
胖中年人,一身商賈打扮,面前地上還放著大包袱,一臉的庸俗樣!   
  站在柳蔭下的那位比較耐看,也惹眼,那是個身材頎長,隱透高華氣度,看背影是個灑
脫飄逸的白衣客。 
  看樣子,他很悠閒,背著一雙手,面對著「遼河」,在欣賞那滾滾而過的河水! 
  一眼看見位白衣客,大姑娘神情震動,心頭便是猛然一跳,立即停了步,直愣愣地望著
他那背影! 
  美姑娘忙問道:「怎麼了,霜姐?」 
  大姑娘失神地道:「他……他不是『玉翎雕』麼?」 
  美姑娘一怔,忙轉目望去,臉色微微一變,低低說道:「霜姐,他就是『玉翎雕』?」
  大姑娘道:「是他,沒錯,二妹,你看他的身材,他的衣著…… 
  就是他,沒有錯……」 
  美姑娘道:「這真巧了,我看他倒像個文弱的讀書人,不知道的誰會看出他就是鼎鼎大
名的『玉翎雕』?走,霜姐,咱們過去!」 
  她是說走就走。 
  大姑娘一顆心跳得好厲害,忙伸手攔住了她:「別,二妹!」 
  美姑娘微愕說道:「怎麼了,霜姐?」 
  大姑娘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紅暈,道:「沒什麼,我是說……我是說這樣妥當麼?」 
  美姑娘道:「霜姐,你是最有主意的了,怎麼這時候反沒了主意?有什麼不妥的?他在
咱們這地盤兒上作案,像是有意找郭家的麻煩,咱們不該問問他麼?」 
  大姑娘道:「該是該,只是……二妹,萬一弄僵了動起手來,咱們怕不是他的對手!」
  「笑話!」美姑娘雙眉一揚,道:「怕什麼,咱們兩個還怕他一個,再說這是在咱們的
地盤兒上呀,他還能吃人,走,霜姐!」 
  硬拉著大姑娘走了過去,數丈距離,那還不是轉眼就到?大姑娘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
麼走得越近,她的一顆心就跳得越厲害,她明白,那不是怕,可是什麼,她自己卻又說不上
來! 
  隔一丈停步,那白衣客像根本不知道身後來了人,仍背著手面對著滾滾河水出神! 
  美姑娘任性慣了,三不管地便叫了聲:「喂!」 
  白衣客聞聲轉過了頭,大姑娘跟美姑娘同時一怔,要命了,不對,眼前這位長眉斜飛,
鳳目重瞳,那雙眸子既黑又亮,光芒能讓每一個姑娘家神搖心顫! 
  那挺直的鼻樑,鼻子下面那張似乎永遠含著迷人的笑意的嘴,那臉龐……簡直沒一處不
迷人! 
  這麼說吧,他容比潘安,貌賽子都,已算美男子的玉珠見了他會黯然失色,自慚形穢,
更難得他比玉珠多了一股逼人的英氣,軒昂的丈夫氣! 
  尤其,眼前這位顯得那麼灑脫,那麼飄逸,那麼不凡! 
  固然,大姑娘絕不信,「玉翎雕」那麼個人會有一張醜陋的臉,可是她畢竟親眼看見過
他面具後的真面目,那張臉,的確很醜,絕不會是眼前這位!   
  一剎時間,她兩個既羞又愧,更自恨冒失、魯莽! 
  尤其大姑娘,她一觸及那雙目光,就像觸了電,連心神都起了顫抖,但是,她並沒有躲
避那雙目光。 
  再看白衣客,他目中迸射異采,也有點發怔,但剎那間,他目中異采斂去,錯愕地開了
口:「二位姑娘……是叫我?」 
  大姑娘這時候才忙避開了那雙目光,她自己知道,一顆心跳得厲害,按說,見了這位她
的心本就不該跳的,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這雙目光那麼炙熱,炙熱得能溶鋼化鐵,就別說
血肉之軀的人了,也那麼熱,熱得像在眼前不住幌動的那雙! 
  美姑娘忙定了定神,她窘、她尷尬,但她不讓人,仍然理直氣壯地道:「這兒只有你一
個,不是叫你是叫誰!」   
  白衣客「哦!」地一聲,倏然而笑,大姑娘心裡猛又一跳,他那口牙也好白,也跟「玉
翎雕」一樣地有種惑人的光采:「是我多此一問,二位有什麼見教?」 
  這一問問住了美姑娘,她呆了一呆,旋即揚眉說道:「我問你姓什麼,叫什麼,要上哪
兒去?」 
  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尤其是一個姑娘家,怎好這樣問人家呀?   
  而,白衣客似乎沒在意,他微微一笑,道:「有勞姑娘動問,我姓李,草字克威,從江
南來,要到『遼陽』看個朋友去,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美姑娘道:「沒人說有什麼不對,我只是隨便問問。」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原來姑娘只是隨便問問,那該是我的榮幸,請教?」 
  美姑娘道:「為什麼要告訴你,走,霜姐,咱們上那邊等船去。」 
  拉著大姑娘走了開去! 
  白衣客呆了一呆,倏然失笑,旋即,他那一雙目光癡癡地落在大姑娘那美好的背影上,
喃喃說道:「霜,霜,高潔而微帶冷意,好美……」 
  美姑娘拉著大姑娘走到一邊站定,偷眼那邊看,白衣客又轉向河水,又是先前那付姿態,
越看越耐看。 
  大姑娘當即埋怨上了美姑娘:「都是你,要問,現在不問了吧,窘死人了!」 
  美姑娘紅著臉,小嘴兒一噘,道:「我怎麼知道嘛,還說呢,要不是你說身材、衣著都
像,分明是他,絕對沒錯,我也不會去問了!」 
  大姑娘臉也一紅,道:「他背著咱們,我怎麼知道他那張臉不對?」說著話,不由自主
地又把目光投射了過去!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說起來他那張臉了,霜姐,你見過這麼俊的男人麼……」 
  大姑娘忙收回目光,輕啐一聲道:「不害臊!」 
  美姑娘沒在意,道:「霜姐,我說的是真的,咱們郭家的人沒一個不俊的,可好像都沒
他這麼俊,這麼迷人……」   
  大姑娘美目一睜,道:「哎呀,二妹,你怎麼敢這麼說……」 
  美姑娘毫不在乎,道:「這有什麼關係,我是對你說,他又聽不見,真的,霜姐,哥哥
跟他一比可就差多了,瞧人家,有軒昂丈夫氣,英氣勃勃的,那麼英挺,那麼灑脫,那麼飄
逸,真要說呀,只有六叔跟他差不多!」 
  大姑娘皺眉說道:「二妹,你是怎麼搞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 
  美姑娘道:「這有什麼,人好好色,惡惡臭,這是一定的道理嘛,咱們也不是世俗女兒
家,幹什麼像她們,想說忸忸怩怩地不敢說,想做畏畏縮縮地不敢做呀,我就是這麼個脾氣,
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再說,男人家看見個姑娘能背地裡評頭論足,咱們女人家為什麼不
能?」   
  大姑娘皺著眉直搖頭,笑道:「二妹,你讓我佩服,看來我不如你!」 
  美姑娘道:「又損我?對了,霜姐,他叫什麼來著?」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沒留心聽,記不得了!」 
  美姑娘道:「我記得他好像什麼威……乾脆,再問問他去!」她說去當真的要去,轉身
要走! 
  大姑娘忙拉住了他,道:「二妹,你怎麼……他叫李克威!」 
  美姑娘「咦!」地一聲凝目說道:「你不是說沒留心聽,記不得了?」 
  大姑娘臉一紅道:「還不都是你?讓我一急就想起來了!」 
  美姑娘美目略一眨動,瞟了大姑娘一眼,道:「霜姐真會說話,跟我還玩心眼兒!」 
  大姑娘臉又一紅,道:「二妹,天大的冤枉,我可沒有……」 
  美姑娘道:「有沒有霜姐自己明白,哼,李克威,這名字不錯,挺受聽,挺響亮的,干
脆叫李克用多好……」美目一轉,道:「霜姐,他說他從江南來,要去『遼陽』看個朋友?」
  大姑娘不敢再自欺欺人作違心之論了,微微點了點頭:「我好像聽他是這麼說的!」 
  美姑娘眉鋒微皺,道:「江南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俊人兒?霜姐,你說,他到『遼陽』
去看什麼朋友?」 
  大姑娘道:「二妹這話問得可以,我怎麼知道?」 
  美姑娘倏然失笑,旋即她又斂去笑容,道:「霜姐,你看他是個幹什麼的?」 
  大姑娘把目光投射了過去,道:「像個文弱讀書人……」 
  美姑娘搖頭說:「霜姐,文弱讀書人哪來那股逼人的英氣!」 
  大姑娘道:「二妹是說……」 
  美姑娘道:「我看他準會武,一身所學怕還不俗!」 
  大姑娘心裡也這麼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搖了頭:「二妹,學過武的人都該有逼人
的英氣麼?」 
  美姑娘道:「當然,那是內功……」 
  大姑娘道:「玉珠呢?他可是會武的人,家學淵博,得大伯所學十之八九,可是他有
麼?」 
  美姑娘呆了一呆,小嘴兒一撇,道:「他有,他有脂粉氣!」 
  大姑娘笑了,道:「這就是了,文弱讀書人並不是絕對不能有英氣的,這無關功力,而
是一個人先天稟賦使然!」 
  美姑娘道:「我看他軒昂不凡,英氣逼人,氣度高華,更難得灑脫、飄逸,讀書人中很
少有這樣的,待會兒我試試他!」 
  大姑娘心一揪,忙道:「別,二妹,你可不許鬧,別忘了,無論怎麼說,咱們都是姑娘
家,也別讓人說咱們郭家的人沒家教!」 
  美姑娘眉鋒一皺,笑道:「瞧你,霜姐,我只不過是想試試他,又不會傷了他,你干什
麼那麼著急呀!」 
  大姑娘道:「二妹,話不是這麼說,他不會武,咱們不該憑自己一時猜測去試人家,萬
一你看對了,他會武,會武的人多半是深藏不露的,你幹什麼非逼人露出來不可?那對咱們
又有什麼好處?我不許你這麼胡鬧!」 
  美姑娘眉鋒深皺了一分,沒奈何地搖頭說道:「霜姐真怕事,好吧,我不試了!」 
  大姑娘這才心裡鬆了些,這時候,那唯一的一艘渡船,也由河心搖了過來,很快地靠了
岸! 
  那矮胖商人生怕遲了一步上不去,三不管地提起他那大包袱吃力地搖晃著上了渡船! 
  那白衣客是讀書人,讀書人畢竟知書達禮,他走是往前走了兩步,可是他沒有搶著上船,
分明這是禮讓! 
  美姑娘可不管那麼多,拉著大姑娘走了過去,臨上跳板的時候,大姑娘的美目觸及了那
雙炙熱而熟悉的目光,心一跳,臉一熱,頭一低,連忙上了渡船! 
  白衣客一直等她兩位上了船才踏上跳板,美姑娘施刁,腳下一用力,渡船為之一晃,這
一晃自然帶動了跳板,白衣客嚇了一跳,驚呼出聲,身子一搖,差點沒跌下跳板! 
  他真不會武,美姑娘呆了一呆,心裡未免不是味兒,大姑娘橫了她一眼,忙又向著白衣
客投過歉疚一瞥!   
  而,白衣客沒看見,他上了船坐在船頭直擦冷汗! 
  大姑娘望著他,微皺黛眉,心裡好不納悶,要說他是「玉翎雕」,為什麼是這麼一張俊
美絕倫的臉,而不是她親眼看見的那張醜陋的一張,而且分明他也不會武? 
  要說他不是「玉翎雕」,為什麼身材、衣著那麼像,眼神那麼熟,她永遠忘不了當「玉
翎雕」握著她那隻手時,雙目之中迸射的那炙熱異樣目光,雖然只是那麼一剎那,卻使她心
神震顫,深深地烙在她心靈深處! 
  難道說世上有兩個那麼相像的人?連眼神都像!不,這絕對不可能! 
  可是那為什麼……她就是想不通,想不明白! 
  她這裡正在思潮洶湧,只聽一個帶著笑的話聲起自身後:「二姑娘,許久不見了,您安
好?」 
  是那搖船的老頭兒向美姑娘哈腰賠笑開了口! 
  美姑娘微頷螓首,含笑說道:「謝謝您,好,您也好?」 
  搖船老頭忙道:「您這是折煞……托老爺子跟姑娘的福,就是年紀大了,胳膊腿有時候
不聽使喚,也不及前些年那麼利落了!」 
  「好說!」美姑娘道:「我看老大爺是越來精神越好!」   
  搖船老頭兒一隻手連搖,忙道:「哎呀,二姑娘,您可別折我,我可不敢當二姑娘這稱
呼,那都是老爺子跟姑娘的福帶的,說起老爺子了,這一陣子忙,也沒去山裡給老爺子請安,
心裡好生不安,老爺子一向安好?」 
  美姑娘道:「謝謝您,家父安好!」 
  搖船老頭兒道:「還是上一回,我到山裡去給老爺子請安,老爺子紅光滿面,精神就別
提有多好了,是該這樣,老爺子是『遼東』的救星,哪一家沒受過他老人家的恩惠,老天爺
是該保佑老人家多福多壽啊!」 
  他跟美姑娘這麼說著,大姑娘卻在偷眼看白衣客,她發覺白衣客也在聽,而且頗為留神,
同時,她也發現白衣客那一雙眉梢兒微微地向上揚著!只聽搖船老頭道:「二姑娘,這位姑
娘是……」 
  美姑娘道:「我的堂姐,來『遼東』玩兒的!」 
  搖船老頭「哦!」地一聲道:「原來是您的……那該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一聽提到了自己,她忙轉過去微笑點頭,道:「老人家安好!」   
  搖船老頭兒慌了手腳,「哦!」了兩聲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大姑娘這是折我,這
是折我,大姑娘是從……」 
  大姑娘截口說道:「我從『山東』來!」 
  搖船老頭道:「噢,噢,原來大姑娘的家在『山東』,『山東』可是個好地方,出過聖
人,出過聖人,出過名將,年輕的時候我渡海去過幾趟,天爺,那泰山高的入了雲,不瞞姑
娘說,我還去過聖人的老家,在廟裡叩過頭哪……」說著,他咧著嘴直樂,認為無上光榮!
  大姑娘笑了,美姑娘笑了,白衣客他也笑了! 
  笑了笑之後,美姑娘突然問道:「您可曾見著我哥哥過河?」 
  搖船老頭兒一怔,道:「二姑娘是說少主,沒有啊,沒瞧見,少主什麼時候……」 
  美姑娘道:「就是今天,他在找『玉翎雕』……」 
  「雕?」搖船老頭兒瞪著老眼道:「怎麼,少主養的雕飛了?上哪兒去找……」 
  美姑娘笑了,大姑娘也笑了,她心中一動,忙偷眼望向白衣客,白衣客似乎沒聽見,正
癡癡望著她,目光仍是那麼炙熱,大姑娘臉上一熱,忙收回目光,心裡又是一陣跳動! 
  只聽美姑娘道:「不是的,老大爺,『玉翎雕』是一個江湖人的號,這個人是個賊,他
在『萬安道』上作了案,所以我哥哥在找他!」   
  「怎麼?」搖船老頭兒吃了一驚,忙道:「『玉翎雕』是個賊?他,他在『萬安道』上
作了案……」 
  美姑娘點了點頭! 
  搖船老頭兒道:「這賊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這是什麼年頭兒,什麼世界,連老爺子
的『萬安道』上都鬧事,這賊敢是喪盡了天良……」 
  他不勝感慨地低下頭歎了口氣,忽又抬頭說道:「二姑娘,那叫什麼『玉翎雕』的賊,
往這兒來了麼?」 
  美姑娘道:「聽說是往這兒來了!」 
  搖船老頭兒一點頭,道:「那好,讓他來吧,只要他坐在我的船,我不要船了,連這條
老命都不要了,抱著他一起到『遼河』裡喂王八去!」 
  美姑娘跟大姑娘想笑,可是都沒笑出來,這怎好笑,該肅然起敬才對,世上有幾個人能
這樣? 
  瞧,連白衣客都動了容,深深地望了搖船老頭兒一眼! 
  美姑娘道:「這麼說,老大爺沒瞧見他……」 
  搖船老頭兒道:「二姑娘,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說說看,我記下來留意著,只要他
想過河上了我的船……」 
  美姑娘那裡才張嘴,大姑娘忙遞眼色開了口,道:「算了,二妹,也許他沒往這邊兒來,
咱們過了河往別處找吧!」 
  美姑娘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微一點頭,道:「對,也許他已經從別處過河了!」 
  就這麼說著話,不知不覺間船已橫過了遼河近了岸,搖船老頭兒有心再問,美姑娘已拉
著大姑娘縱身掠上了岸,她沒留船資,當然,就是留了,搖船老頭兒也絕不會要! 
  白衣客可付了船資,他從袖子裡摸出一物放在船上。然後向著搖船老頭兒道:「老人家,
我一無剩錢,二無碎銀,就把這顆珠子當做我的船資好了!」他沒說二句話,轉身下了船!
  那的確是顆珠子。 
  那顆珠子有小指般大小,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品,論價,它足夠—個八口之家吃喝半
輩子的。 
  搖船老頭兒傻了,等他定過神來,白衣客已上了岸,他丟下船櫓忙趕過船頭,拈起那顆
珠子叫道:「喂!喂!這位,這位,您錆留一步,這我不能收……」 
  白衣客轉過了身,含笑說道:「老人家胸襟常人難及,我以此俗物略表敬意,老人家若
不嫌瀆冒,就請笑納。」 
  搖船老頭兒道:「不行,不行……」 
  美姑娘突然說道:「老大爺,人家一番誠意,您就收下吧!」 
  搖船老頭兒一怔,道:「二姑娘,怎麼您……」 
  美姑娘笑了笑,道:「人家敬的是您的胸襟,您要是不收,反 
  (此處缺五頁) 
  美姑娘帶著氣笑了,道:「說真的,霜姐,這個人真可惡,簡直皮厚。」     
  大姑娘道:「為什麼?是因為他招了你,是因為他沒把你這位郭家的二姑娘放在眼裡,
丟了你的自尊?二妹,別忘了,唯這種人方可取,他不正跟那個打魚郎一樣麼?」 
  美姑娘羞紅了嬌靨,「呸!」地一聲道:「他?他也配!」 
  「是的,二妹!」大姑娘嫣然一笑道:「在你眼裡,任何人都不及打魚郎!」 
  美姑娘的臉更紅了,那模樣兒好美,好嬌,愛煞人:「霜姐,你又來了……」 
  「好了,二妹!」大姑娘笑著說:「咱們別鬧了,快上『遼陽』去吧!」   
  美姑娘一怔,嬌靨上猶帶著三分羞,道:「霜姐,咱們真要到『遼陽』去?」    
  大姑娘道:「當然是真的,你沒聽他說麼?『玉翎雕』去了『遼陽』!」   
  美姑娘道:「你信他的?」 
  「二妹!」大姑娘道:「咱們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 
  美姑娘沉吟了一下,道:「那好,咱們去,反正他也往『遼陽』去了,他要是誆了咱們,
瞧我饒得了他,走,霜姐。」 
  拉起大姑娘往前行去。 
  走沒多遠,美姑娘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突然偏轉嬌靨,凝目問道:「霜姐,你剛才可
聽見他怎麼說的?」  
  大姑娘道:「什麼怎麼說的?你是指……」 
  美姑娘道:「說什麼『玉翎雕』癡癡地抱著個小包袱呀,還像什麼懷念似的望著他那只
左手呀,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剛才聽這話的時候,心裡就有種異樣的感受,如今二姑娘再這麼一提,心裡這種
異樣的感受更濃,她避開了美姑娘那雙目光,像是怕被美姑娘看破心裡的秘密,強裝平靜地,
淡淡說道:「那誰知道!」 
  她既不知道,美姑娘也就沒再問,眉鋒忽地一皺轉了話鋒:「真是要命,哥哥到底上哪
兒去了?」 
  大姑娘道:「他既然也折了回來,怕是去了『遼陽』!」 
  美姑娘「喲!」地一聲道:「可別讓他先碰上『玉翎雕』……對了,霜姐,我忘了問了,
你跟『玉翎雕』動過手,以你看,他是哥哥的對手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你不該這麼問,二妹。」 
  美姑娘愕然說道:「我不該這麼問?你說我該怎麼問?」 
  大姑娘道:「你該問玉珠他是不是『玉翎雕』的對手。」 
  美姑娘一凝,道:「霜姐,聽你這口氣,好像……」 
  大姑娘道:「二妹,我不願意欺瞞你,要以我看,玉珠他絕不是『玉翎雕』的對手!」
  美姑娘驚呼說道:「怎麼,霜姐!哥哥他絕不是『玉翎雕』的對手……」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二妹,以我看是這樣。」 
  美姑娘道:「霜姐,你知道,在咱們這一輩兄弟姐妹裡,哥哥他的一身所學雖然不能說
是最好的,可也名列二三……」 
  「我知道,二妹!」大姑娘道:「以你看,玉珠的所學比我如何?」 
  美姑娘道:「我直說,霜姐,只高不低!」 
  大姑娘道:「高多少?」 
  美姑娘道:「約摸一籌!」 
  大姑娘道:「那就是了,我比『玉翎雕』至少要差上兩籌!」 
  美姑娘失聲說道:「『玉翎雕』他,他有那麼高絕的所學……」 
  大姑娘道:「二妹,事實如此,我不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我說的再大一點,
憑他那身所學放眼江湖,只怕很難找到幾個對手!」     
  美姑娘「哦!」地一聲道:「真的?這……這是誰教出來的……」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沒看出來!」 
  美姑娘道:「你沒看出來?霜姐,除了六叔那身所學外,六嬸的身蘊幾乎全交給了你,
你竟會看不出來?」 
  大姑娘道:「事實上我真沒看出來,也許是因為我只跟他過了一招,不過他打那名胡匪
的手法我看得清楚,手法很怪異,好快,跟中原武學不盡同,可是分明又是中原武學!」 
  美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說,他那手法有點像……」 
  大姑娘搖頭說道:「我也說不上來像哪種武學,只能說他的手法並不完全是中原武學,
不夠純粹!」 
  美姑娘訝然說道:「這是哪一門武學呀……」 
  大姑娘道:「誰知道,反正很高絕就是!」   
  美姑娘焦急地道:「霜姐,不管他學的是哪一門武學了,哥哥怎麼辦哪,既然不是他的
對手,不碰上他還好,萬一碰上了他……」 
  大姑娘道:「所以咱們要趕快找著玉珠或者『玉翎雕』……」 
  美姑娘道:「找著哥哥他會聽你的,找著『玉翎雕』有什麼用呀?」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也許可以阻攔他跟玉珠動手!」 
  「阻攔?」美姑娘詫聲說道:「霜姐,你這是……他既然是來找郭家麻煩的,他巴不得
折辱哥哥一頓,誰能阻攔得了他呀!」 
  大姑娘道:「也許能,二妹,大伯既不在家,大伯母兩位又不便出面,念月叔幾位恐怕
也不是他的對手,咱兩個只有試試了!」 
  美姑娘憂慮滿面地道:「我怕……咱們總不能求他呀!」 
  大姑娘道:「那自然不能,二妹,這個人咱們丟不起!」 
  美姑娘道:「那麼你說有什麼法子……」 
  大姑娘輕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我也不知道了,等見了他之後再說吧,希望能先找著
玉珠,攔他該不是件難事……」 
  美姑娘沒有說話! 
  黃昏暮色初垂時,她兩個到了「遼陽城」外! 
  「遼陽」,在「太子河」左岸,是東北開化最早的地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02:26

第 四 章 遼陽城
  秦始皇並六國,分天下為卅六部,東部為「遼東郡」,郡治之「襄平」,就是現在的
「遼陽」,後來又成為「遼」時的「東京遼陽府」! 
  「遼陽城」,是清初所建,東北的「太子河」東京城,就是清初的舊都! 
  「遼陽」是食糧的聚散地,商業鼎盛,熱鬧異常,來來往往的行人中,十個中總有五六
個是旗人! 
  那是因為這「遼東」一帶是滿清朝廷的根據地! 
  大姑娘跟美姑娘站在城外不遠處,眼望著「遼陽城」中剛上的點點燈火,大姑娘微皺起
了眉鋒:「二妹,看樣子今天晚上咱們得在『遼陽』住一宿了!」 
  美姑娘道:「希望只是住一宿!」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要是找不到玉珠或者是『玉翎雕』,一時半會兒咱們還回不
了家,走吧,進城吧。」說完了話,拉起美姑娘便要往城裡走。 
  突然,美姑娘凝目左前方官道旁那片樹林,叫道:「霜姐,快看,那是不是『玉翎
雕』?」 
  大姑娘忙向那片樹林望去,立身處距那片樹林不過十多丈,天還沒有全黑,可以看得很
清楚,那片樹林的最高一棵樹的樹梢兒上,停著一隻毛色雪白的雕,樣子像鷹,比鷹略小,
但比鷹來得英武! 
  她心神一震,當即說道:「不錯,二妹,那就是『玉翎雕』,我見過!」   
  美姑娘驚喜而緊張地道:「霜姐,雕兒既然停在那片樹林裡,是不是意味著……」  
  話還沒說完,「玉翎雕」展翅而起,像一點銀光,劃破夜空電般地投入「遼陽城」中!
  美姑娘失聲驚呼,道:「不,『玉翎雕』是在城裡,『玉翎雕』是在……」  
  大姑娘微一搖頭,截口說道:「難說,二妹,聽他說,這只『玉翎雕』是產自『崑崙』
絕頂的通靈異種,既然是通靈異種,就不能以鳥度之,以我看『玉翎雕』說不定藏身在那片
樹林中,他已經發現了咱們,所以才讓那只雕兒飛入『遼陽』,故意引咱們離去!」   
  美姑娘微一點頭,道:「對,霜姐,有道理,那麼咱們過去看看!」 
  話落,兩人攜手向那片樹林走去! 
  十幾丈距離轉眼即至,這是一片小樹林,站在河邊可以一眼盡覽全林,加以這片樹林稀
疏而不稠密,所以也可以看見林內的一草一木,透視林內的動靜! 
  沒有,林內空蕩蕩的,哪有人影? 
  大姑娘不死心,她試探著叫了兩聲,樹林內沒有反應,只驚起了宿鳥,嚇走了狐兔! 
  大姑娘當即搖頭說道:「沒有,二妹,我料錯了,他沒有藏在這兒,要不這些禽獸早被
驚走了!」   
  美姑娘道:「那麼他該是在『遼陽城』裡!」 
  大姑娘微一點頭,拉著美姑娘走向了「遼陽城」! 
  進了城,眼望著萬家燈火跟熙攘人群,美姑娘皺著眉道:「霜姐,那個李克威沒騙咱們,
可是『遼陽城』的地方這麼大,咱們上哪兒去找呀!」 
  大姑娘想了想道:「二妹,城裡有咱們的人麼?」 
  美姑娘微一點頭,道:「有,南街有家『龍記客棧』,客棧隔壁有家『龍記騾馬行』,
那都是咱們開的,明裡是生意,暗裡……」 
  「夠了,二妹!」大姑娘截口說道:「咱們到這兩家去問問看,看他們有沒有玉珠跟
『玉翎雕』的蹤跡消息。」 
  美姑娘道:「遼城我熟,我帶路,霜姐請跟我來!」說著,她邁動輕盈步履,當先行去。
  對「遼陽」,美姑娘她果然熟,她帶著大姑娘左彎右拐,沒一會兒就到了南街。 
  一進南街,老遠地就可以看見兩塊大招牌:「龍記客棧」,「龍記騾馬行」,這兩塊招
牌下的燈,也遠比別家為亮。 
  這兩家生意都挺好,老遠地便可瞧見,這兩家門口進進出出的全是人,也難怪,誰都知
道,「龍記客棧」是「遼陽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院大房寬,乾淨之外可難得雅致,招待
親切,侍候周到,讓每一個過往客商都有賓至如歸之感。 
  他在「龍記客棧」住過一回,下回到「遼陽」來,他還會找上這塊招牌,進這個門兒,
這就是招徠顧客,這就是生意經。 
  至於「龍記騾馬行」騾馬好,能走善走自不在話下,他這家價錢比別家公道,一路上照
顧你周到,更別怕騾馬性劣摔了你,出門講究二字「平安」,誰還會上別家去。 
  尤其,它就在「龍門客棧」隔壁,從別處來的,雇「龍記騾馬行」的牲口,一到地頭便
是客棧,既是好客棧,又不用外跑路,上房早留好了,何樂而不為? 
  從「龍門客棧」出來要往別處去,自自然然地就近找上「龍記騾馬行」雇了牲口,再聽
說這兩家東家是一個人,那還會差到哪兒去。 
  就因為這,這兩家生意好,生意鼎盛,為別家所難及。 
  到了「龍門客棧」大門口,站在門口送往迎來的兩名夥計連忙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哈
了腰道:「二姑娘!」 
  美姑娘她輕抬皓腕一揮手:「忙生意去,別照顧我。」 
  偕大姑娘逕自進了客棧,她兩個一進客棧,櫃台裡站起個矮胖中年漢子,長眉細目,臉
色紅潤,一襲長袍,在外罩緞面馬褂,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挺英武。  
  櫃台外,跟他對面坐著個身材瘦高,面白無鬚,眼神炯炯的中年漢子,這時候也站了起
來。 
  看情形,矮胖中年漢子是掌櫃,他正跟櫃台那瘦高中年漢子聊天。 
  矮胖中年漢子迎出了櫃台,近前欠了欠身:「二姑娘!霜姑娘!」 
  美姑娘叫了聲:「胖叔!」 
  大姑娘則淺淺一禮,含笑說道:「胖叔,您安好!」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謝謝您,霜姑娘,您瞧得出,還是老樣子,只是鬍子白了些,這
肚子又大了些。」 
  大姑娘笑了。 
  這時候,櫃台旁那瘦高中年漢子一雙目光直打量兩位姑娘,笑吟吟地開了口:「范兄,
這位就是郭大爺的二姑娘?」 
  矮胖中年漢子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沈老弟見見。」 
  瘦高中年漢子跨上一步,一抱拳,含笑說道:「沈振東見過二咕娘。」 
  美姑娘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您是……」 
  矮胖中年漢子在一旁說道:「二姑娘,沈老弟是我的朋友,就住在『遼陽』,沒事常來
坐坐,他一個人閒著無聊,來了總是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 
  瘦高漢子沈振東含笑說道:「我剛到『遼陽』沒三個月,本來一來就打算進山裡給大爺
請安的,可巧被瑣事絆住,沒能如願,這幾天要進山裡去,又聽范兄說大爺出遠門去了,不
在家,看來只有等過些日子大爺回來後再說了。」 
  美姑娘道:「不敢當,您有空請山裡坐去。」 
  沈振東道:「山裡遲早我總會去的,到了『遼陽』不去給大爺請安那還像話,以後還望
二姑娘多照顧。」 
  美姑娘道:「哪兒的話,您既是胖叔的朋友,那就是一家人。」 
  沈振東謝了一聲,轉望大姑娘,欠身笑問道:「這位是……」 
  矮胖中年漢子一旁說道:「六爺的霜姑娘!」   
  沈振東「哦!」地一聲忙道:「原來是六爺的霜姑娘,請恕沈振東有眼無珠……」忙抱
起了拳。 
  大姑娘答了一禮,道:「您好說。」 
  沈振東揚起了雙眉,道:「不瞞霜姑娘說,沈振東是個江湖上的混混,早在十幾年前就
仰慕老神仙膝下的郭家六龍,尤其對六爺當年轟轟烈烈的事跡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
是……」窘迫一笑,接道:「像沈振東這種混混,也僅能止於仰慕與佩服,永遠沒造化見見
他六位,心裡一直很……」 
  「您很客氣!」大姑娘淺淺笑道:「二妹說得好,您既是胖叔的朋友,就都是一家人,
往後無論哪一個家,都歡迎你常去坐坐。」 
  沈振東受寵若驚,連聲稱謝,最後說道:「二姑娘跟霜姑娘想必有事兒,我不打擾了,
您二位坐坐吧,告辭!」 
  一抱拳,又向矮胖中年漢子打了個招呼,轉身而去,兩位姑娘說了聲:「您走好。」 
  矮胖中年漢子則高聲說道:「沈老弟,對不起啊,明天請過來坐坐。」 
  沈振東人到了門口,聞言回身失笑道:「范兄還跟我客氣,我是你這兒的常客,不請自
來,有時候一天跑八趟,只你別心疼那上好茶葉就行了。」說完,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矮胖中年漢子也笑了:「這位真是個趣人……」收回目光接道:「您二位哪兒坐?」 
  二姑娘道:「我跟霜姐說不定要在這兒住兩天,您給找個地兒吧。」 
  矮胖中年漢子微愕說道: 「怎麼,您二位要在這兒住兩天……」 
  二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瘦伯呢?」 
  矮胖中年漢子道:「他有點事兒,出去了,您二位跟我來!」一頓揚聲喊了句:「櫃台
上照顧一下。」隨即領著兩位姑娘往後行去, 
  這家「龍記客棧」共是三進,進進院子寬敞,種竹栽花,還有一兩棵枝葉茂密的松樹,
鬧中取靜,景幽而雅。 
  進了頭進後院,矮胖中年漢子回身說道:「頭一進客滿了,二進也住了幾個客人,只有
三進院還空著,我看您二位不如住在三進……」 
  「行,胖叔。」美姑娘點頭說道:「您給安排好了。」 
  過頭進,穿二進,到了三進後院,的確,十幾間上房,每一間門上都上著鎖。 
  矮胖中年漢子挑了一間正南的上房,開了門,點上燈,把兩位姑娘讓了進去,不愧是首
屈一指的大客棧,雖然房子空著沒人住,照樣打掃得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大姑娘含笑說道:「胖叔,錯非是您,換個人也就沒辦法把客棧管得井井有條。」 
  「您誇獎。」矮胖中年漢子笑道:「我是個做生意的,天生一身銅臭,要不然大爺不會
把我派到這兒來……」 
  大姑娘笑了,矮胖中年漢子接問道:「您是什麼時候到的?」 
  大姑娘道:「今天剛到,連山裡還沒去呢。」 
  矮胖中年漢子微愕說道:「怎麼,您還沒進山裡去過?」 
  大姑娘道:「您沒聽說『萬安道』上出了事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早就聽說了,是『玉翎雕』,您也是走『萬安道』……」   
  大姑娘道:「我碰見過他了,他到『遼陽城』來了。」 
  矮胖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陡揚雙眉,道:「怎麼說?霜姑娘,他,他到『遼陽城』來
了?」 
  大姑娘點了點頭。 
  矮胖中年漢子道:「如今?」 
  大姑娘道:「該就在這『遼陽城』裡。」 
  矮胖中年漢子目中精芒暴閃,道:「好大的膽子,他在『萬安道』上作案,已經是老虎
頭上拍了蒼蠅,如今竟敢又捋了虎鬚……」 
  大姑娘道:「他的確是個膽大少見的人。」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麼您二位來……」 
  大姑娘道:「就是為找他,還有玉珠。」 
  矮胖中年漢子一怔道:「找他,也找少主?怎麼回事?」 
  大姑娘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神色凝重地道:「原來如此,那何勞您二位親自找他,我待會兒派
人把計大哥找回來,再加上紀沖,只我們三個還怕對付不了他……」   
  大姑娘道:「胖叔,您忘了我剛才怎麼說的?為什麼希望能先找著玉珠,就是因為連玉
珠都不是他的對手。」 
  矮胖中年漢子道:「大姑娘,您原諒,我不敢信,郭家絕學……」 
  「胖叔。」大姑娘道:「您又忘了,我在『萬安道』上跟他動過手,已試出了他的深
淺。」 
  矮胖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默然不語,半晌始道:「那您二位……」 
  大姑娘道:「只為找玉珠,希望能先找著他攔住他,您知道,咱們郭家丟不起這個人。」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沒見少主到『遼陽』來,少主要是來了,我會知道的。」 
  大姑娘道:「在『台安』我跟二妹聽說他回了頭……」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跟二姑娘聽說少主確實往『遼陽』來了?」 
  大姑娘道:「那倒沒有……」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也許少主沒找著『玉翎雕』,回山裡去了。」 
  大姑娘沒有說話,美姑娘突然說道:「哥哥他不是這種脾氣。」 
  大姑娘微一點頭道:「二妹說得不錯,玉珠他不是這種脾氣,在他沒找到『玉翎雕』之
前,他不會回山裡去的。」 
  矮胖中年漢子輕叫道:「那少主是往哪兒找去了……」 
  大姑娘道:「誰知道,反正『玉翎雕』既然來了『遼陽』,玉珠他不會不知道,他遲早
也會找到『遼陽』來的。」 
  矮胖中年漢子忽地揚起雙眉,道:「『玉翎雕』,聽說他出道還不到一年,的確,他在
江湖上名氣壓過前輩,很響亮,身手高絕,作案利落,人更機警,從沒有失風過,算得上是
個少有的能人,年紀輕輕的,也很是難得,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跑來拍虎頭,捋虎
須,在『萬安道』上作案,他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我跟二妹之所以找他,也就是要找他問個清楚。」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霜姑娘,那不行,大爺既然把我派在『遼陽』,我就不能袖手旁
觀,不聞不問,任您二位找他去……」 
  大姑娘道:「胖叔,那您說該怎麼辦?」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之,我不能讓您二位輕易去涉險,把自己
往魔掌裡推!」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您錯了,胖叔,『玉翎雕』他不是魔……」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說錯了,是賊,是盜……」 
  大姑娘道:「要是的活,他也該是個俠盜、義賊。」 
  矮胖中年漢子雙眉一揚,道:「霜姑娘,我要頂撞您一句,『玉翎雕』他要是個俠盜、
義賊,他就不該在郭家這塊地上作案。」 
  大姑娘道:「所以我認為這裡頭定有什麼原因,也就因這,我要找他問個清楚,按他的
年紀,他跟郭家扯不上什麼仇怨,要是有什麼誤會,也該早一點弄清楚……」 
  矮胖中年漢子目中精芒一閃,道:「您看……他會不會是他們的人?」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該不會……」 
  美姑娘突然說道:「別猜了,找著他問問不就明白了麼?」 
  大姑娘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矮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您二位真要找他問個清楚?」 
  大姑娘點了點頭,美姑娘道:「胖叔,您真是,這還有鬧著玩兒的麼?」   
  矮胖中年漢子道:「山裡知道麼?」 
  美姑娘:「念月叔回山裡去了。」 
  「那好!」矮胖中年漢子一點頭道:「我不敢再攔您二位,您二位把『玉翎雕』的形象
示下,我這就派人查訪去,一有他的蹤跡,我馬上回報。」 
  美姑娘望著大姑娘道:「霜姐,你說吧,你見過他。」 
  大姑娘當即把「玉翎雕」的形象,打扮描述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揚著眉道:「您二位就請在這兒歇著,我這就去……」 
  「慢著,胖叔。」美姑娘突然抬手說道:「您那位朋友是……」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說沈振東?剛認識不到二個月……」 
  美姑娘道:「怎麼認識的?」 
  矮胖中年漢子凝目說道:「怎麼,您……」 
  美姑娘道:「沒什麼?我問問!! 
  矮胖中年漢子輕「哦!」一聲道:「他先跟紀沖打上了交道,聽紀沖說,他一次來雇了
幾匹牲口,紀沖見他挺爽快,是個漢子,也就交了這個朋友,因為這關係,我也認識了他,
他經常來坐,坐下來一聊就是大半天,別的不說,單茶就要沏上好幾壺,您剛才沒聽他說麼,
讓我別心疼茶葉,挺風趣的,人爽快,夠義氣,有點事找他,他絕不推辭,給你辦得比你想
的都好,也就因為這,來了沒三個月,朋友交了不少,像衙門裡,各行號,旗營裡,總之,
上九流,下九流都有他的朋友,難得的是交情都不錯……」 
  大姑娘道:「這個人挺活動的。」 
  「誰說不是?」矮胖中年漢子道:「要換個死板人,能在三個月裡交這麼多交情不錯的
好朋友,只怕辦不到,當然,那一大半得助於他豪爽、夠義氣,隨和,跟誰都談得來,一回
生,兩回准熟,一個月掙不了幾個,可是碰見朋友有點急難,他能毫無吝嗇地全拿出來,他
說得好,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生有幾何?好朋友難交幾個,您聽,這不讓
人挑拇指?誰不願意跟他交朋友……」 
  美姑娘道:「他是個幹什麼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吃閒飯的!」 
  美姑娘還想再問,大姑娘已然問道:「我看他會武,而且所學怕也不俗。」 
  矮胖中年漢子道:「是的,霜姑娘,您沒聽他說麼,他是個江湖上混混兒?那是以前,
現在他在『遼陽城』一家二流鏢局裡充當個副手,您說,吃這碗飯不會幾手還行?」 
  美姑娘道:「哪家鏢局?」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知道,『遼東』!」 
  「『遼東』!」美姑娘道:「那個小局子,我看是委曲了他。」 
  矮胖中年漢子道:「才來還不到三個月嘛,往後去就難說了,以我看他在『遼東』待不
長遠,本來我想把他招進自家門裡來,可巧大爺出門去了,只有等大爺回來後再說了。」 
  大姑娘道:「我看這個人八面玲瓏,為人、做事都算得上是個能手,只是,胖叔,咱們
的處境您知道,無論什麼人,總是多認識認識,摸清楚了他之後再說才好。」 
  「是,霜姑娘。」矮胖中年漢子道:「您放心,我會留神的,您知道我,雖不敢自誇老
江湖,但在沒進自家門之前,在江湖上我也混過一陣子,見過的人也不少,江湖事都是這樣,
得處處防人,時時留神,您請放心就是。」 
  美姑娘道:「我看他對郭家知道的倒是不少。」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有一半是我說的,別一半是他自己知道的,其實,老神仙跟幾位
爺的當年事跡誰不知道?誰不景仰?就拿他來說吧,一提起老神仙跟幾位爺,那是敬佩得不
得了,恨不得馬上就能見見,您說我能不高興麼?能列身大爺手下、郭家門裡,沾了不少光,
連走路我都透著神氣哪。」 
  大姑娘跟美姑娘都笑了,大姑娘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胖叔,從今後,逢人但說三分
話,莫要盡掏一片心。」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是,大姑娘,我知道,您請放心。」 
  大姑娘道:「那麼,您請忙去吧,別淨照顧我兩個了。」 
  矮胖中年漢子道:「是,您二位請歇著,我這就派人查訪去,一有消息,馬上會來報告
給您二位知道。」說完了話,他一躬身,退了出去。 
  望著他出了門,大姑娘搖頭笑道:「胖叔什麼都好,就是天生一付直腸子,不藏半點心
機。」   
  美姑娘道:「他就是這麼個人,爹就是欣賞他這一點,要論心機,他可比瘦伯差多了,
所以爹又把瘦伯派在他身邊,時時刻刻提醒他。」 
  大姑娘道:「大伯善用人。」   
  美姑娘美目一瞟道:「恐怕難及六叔。」 
  大姑娘道:「你怎麼了?自己人還來這一套?」 
  美姑娘笑了,道:「我說的是……不,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大姑娘心裡一跳,道:「敢情李克威的話讓你給學來了。」 
  美姑娘又笑了…… 
  過了一會兒,矮胖中年漢子又來了,這回不只他一個人,身後跟著兩個夥計,手裡捧著
的是吃喝的東西,熱騰騰的直冒氣。 
  一進門,矮胖中年漢子吩咐把菜放在桌子上,那是三色精美菜餚,一碗湯,外帶一盤包
子饅頭,另外還有一壺好茶,他笑著說:「我知道您二位還沒吃東西,店裡沒什麼好的,您
二位湊合吃點兒,多少擋擋餓。」 
  一聞見菜香,再經他這一提,兩位姑娘可真覺得餓了,自己人用不著客氣,她兩位起身
讓了讓:「胖叔,您也吃點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早吃過了,您二位快快請趁熱吃點吧。」 
  於是,兩位姑娘坐下去吃喝起來。 
  她兩個吃著喝著,矮胖中年漢子在一旁說道:「霜姑娘,二姑娘,人我已經派出去了,
只要『玉翎雕』那小子真是落在城裡,過不了三更,準能查出他的蹤跡回報,他絕躲不了。」
  美姑娘道:「剛才我跟霜姐進城的時候,看見他養的那只通靈異種白雕飛進了城裡。」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您放心,他絕躲不了,不是我誇口,就是只螞蟻他也躲不了,
何況一個活生生的大人。」 
  大姑娘突然抬眼說道:「胖叔,我向您打聽件事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您只管說。」 
  大姑娘道:「『遼陽城』裡出了個奇人,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美姑娘一口包子剛要往下嚥,一聽這話差點沒噎著,她忙喝了口湯,桌底下拿腿碰了大
姑娘一下。   
  大姑娘她像個沒事人兒,矮胖中年漢子問了一句:「霜姑娘,『遼陽城』出了奇人?什
麼奇人?」 
  她立即說道:「這個人只有二十多歲,人長得很好,白天在『遼河』裡打魚,晚上在
『遼陽城』裡賣字畫……」 
  矮胖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您說他呀……」  
  「叭!」地輕擊一掌,接道:「霜姑娘,不是我捧人家,您知道我說話從不會渲染誇大,
人家可真當得起奇才二字,我活了四十多歲,撇開咱們自家門裡的又不算,還真沒見過這麼
個奇才……」 
  大姑娘道:「他會武?」 
  「當然,當然!」矮胖中年漢子道:「當然會,要不他是一個讀書人能在『遼河』裡打
魚,您知道,『遼河』裡的水有多大,要換個讀書人把他一人放在船上,他能嚇死,還能站
在船頭上一網一網地打魚?嘿嘿,人家就能,他只要往船頭一站,那船就跟下了錨、插了篙
似不動,任它水沖浪大,一動也不動,還有,前些日子有幾個地痞找他麻煩,向他勒索敲詐,
他起先忍了,每天總要給幾個,誰知那幾個地痞變本加厲,有一個還想要兩個,把他惹火了,
一下子放倒了五六個,好了,地痞們才知道碰上了扎手的,再也不敢惹他了,您說,這要沒
工夫,不會武行麼?」 
  大姑娘笑道: 「打得好,胖叔,他能賣字畫,論文,怕也……」   
  「哈,別提了!」矮胖中年漢子拇指一挑,道:「人家書讀得多,一肚子好學問,真叫
做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霜姑娘,他胸蘊極豐,不但字、畫好,其實他琴、棋、書、畫,樣
樣精通……」 
  大姑娘「哦!」了一聲。 
  美姑娘出了神,忘記了吃喝。   
  矮胖中年漢子道:「更難得他跟咱們一樣,聽說前些日子衙門裡有人找上他,請他到衙
門裡當文職去,被他一口拒絕了……」 
  大姑娘雙眉一揚,道:「想必他嫌委曲。」  
  「您錯了!」矮胖中年漢子道:「這兒小衙門沒拉上他,把這件事招會了直隸總督,您
知道,這衙門可不小,前兩天直隸總督派來了個師爺,專誠拜訪,一遞名帖,二備厚禮,您
猜怎麼著,他全退了回去……」   
  大姑娘飛快地看了美姑娘一眼,美姑娘覺察了,她有點嬌羞,但她笑了,笑得好甜好美。
  大姑娘收回了目光道:「胖叔,他姓什麼,叫什麼?家裡是幹什麼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他姓仇,叫什麼我不清楚,他家裡……他只有一個寡母,不是本地
人,到『遼東』來一年多了,娘兒倆在『獅子胡同』賃了一間屋,全靠他打魚、賣字畫度日,
每個月還得付房租,也夠苦的。」 
  大姑娘沉吟說道:「從外地到這兒來過這種苦日子,這母子倆恐怕不簡單?」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也這麼想過,可是人家娘倆來了一年多了,也沒見人家有什麼,
平日跟街坊鄰居處得很好,娘兒倆都溫文有禮,樂於助人,我看人家也不像是江湖人,也不
像是邪路上的……」 
  大姑娘點了點頭,沒說話。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您問起這個人……」 
  大姑娘道:「我聽說『遼陽』有這麼個人,好奇問問。」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我心裡早有了個打算……」 
  大姑娘道:「什麼打算?」   
  矮胖中年漢子道:「過些日子等大爺回來,我想請大爺看看他。」   
  美姑娘美目一睜,忙道:「胖叔,您想幹什麼?」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知道,這種奇才不多見,要是任他這麼打魚、賣字畫,未免可惜,
所以我想把他招進咱們家裡來……」 
  大姑娘道:「好主意,郭家是求才不怕多,要能把他拉進來,怕不是大爺的一個好助
手。」 
  美姑娘嬌靨猛然一紅,含嗔且喜地瞪了她一眼。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要是先贊成,趕明兒我就先試探試探,要是有幾分希望,再請大
爺親自來,要不然他要是一口拒絕大爺,那多不好。」 
  美姑娘脫口說道:「他不會的。」   
  矮胖中年漢子一怔,道:「真的?您怎麼知道的?」 
  美姑娘猛悟失言,嬌靨紅熱,正感難以應對。 
  大姑娘替她解了圍,笑道:「我也這麼想,他不應該拒絕郭家,胖叔,這樣吧,這件事
您不必費心了,交給我跟二妹吧,讓我跟二妹先試試他究竟有多少真才實學,然後再向大伯
稟告一聲……」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也好,只是您二位……方便麼?」 
  大姑娘道:「該沒什麼不方便的,咱們不是世俗人家,我跟二妹也都不是世俗女兒家,
他也是個奇才……」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好,那好,就這麼辦了……」   
  大姑娘道:「胖叔,您知道他在哪兒賣字畫攤兒麼?」 
  美姑娘剛要說話,大姑娘在桌子底下輕輕擰了她一下,她立即醒悟,忙把到了嘴邊的話
又嚥了下去。 
  矮胖中年漢子卻沒留意,當即說道:「就在他住的『獅子胡同』口,二姑娘可知道『獅
子胡同』?」 
  美姑娘忙點頭說道:「知道,知道,從這條街東頭出去,拐個彎兒就到了。」 
  矮胖中年漢子笑道:「不錯,二姑娘是老『遼陽』,怕不比我還熟?」 
  大姑娘美目一瞟,道:「二妹,你吃飽了麼?」 
  美姑娘玲瓏剔透,忙點頭說道:「吃飽了,吃飽了,都脹得慌了……」 
  天知道,一個包子她還沒吃兩口。 
  大姑娘嫣然一笑,站了起來,道:「趁天還早,他還沒有收攤兒,咱們先去看看他去,
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03:47

  大姑娘向矮胖中年漢子道:「胖叔,我跟二妹一會兒就回來,關於『玉翎雕』的事兒,
等我跟二妹回來後再說吧!」 
  矮胖中年漢子欠身說道:「是,要不要我派個人跟您二位……」     
  大姑娘搖頭說道:「謝謝您,不用了。」 
  美姑娘更喜孜孜地道:「胖叔也真是,人在咱們自己門口,又不是小孩子,您還怕我跟
霜姐丟了不成。」嘴裡說著,她人已出了門房。 
  大姑娘暗暗搖頭,跟了出去。 
   出了客棧,大姑娘皺眉望她一眼,道:「二妹,你可真沉不住氣。」 
  美姑娘嬌羞地一笑說道:「別這麼說,換換你是我,你也一樣。」 
  這話,聽得大姑娘心裡一跳,可不是麼?她比二姑娘還急,天知道她為什麼急著找「玉
翎雕」。 
  在這道街上,美姑娘走得好快,可是一出這道街東頭,她腳下突然放慢了,大有畏縮不
前之概。 
  大姑娘道:「二妹,怎麼了?」 
  美姑娘低低說道:「霜姐,怎麼辦,我有點怕!」 
  大姑娘嫣然笑道:「正角兒是你,我只是個龍套,你怎麼能臨時怯場呀,那天你是怎麼
一個人來的?那時候那麼大膽,怎麼有個人給你壯膽,你反而怯場了?」   
  美姑娘不勝嬌羞,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好害怕喲,你摸摸,我的手發抖,手
心直冒冷汗,心跳得好厲害。」 
  大姑娘眉鋒一皺,道:「那怎麼辦,走是不走?」 
  美姑娘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霜姐,你別刁難我,哪一天你有了……你也會跟我一
樣。」 
  大姑娘垂下了目光,道:「唱戲都是龍套先出場,正角兒跟在後頭,二姑娘,您請跟我
來吧。」 
  說話間,她兩個已到了「獅子胡同」見有擺攤兒的,但那是賣小吃的,哪有賣字畫的,
根本沒有那個他的人影! 
  美姑娘輕叫說道:「怪了,他怎麼……」   
  大姑娘截口說道:「二妹,你是白盼了一場,是這兒,沒錯麼?」 
  美姑娘道:「沒錯,就是這兒,你看嘛,那牆上還釘著釘子呢!」











第 五 章 巧 遇
  大姑娘抬眼看了一下,果然,胡同口牆上的確釘著一排的釘子,可是那排釘子之下就沒
有攤兒,她想了想道:「天色不早,該不會是收了攤兒,大概是今天有事沒擺攤兒,二妹你
等著,我去向問。」 
  她走向了那賣小吃的小攤兒,美姑娘也忙跟了過去。 
  賣小吃的是個老頭兒,他一見兩位姑娘到,忙陪笑說道:「二位姑娘要吃點什麼?」 
  大姑娘含笑說道:「不,老人家,我姐妹不是來吃東西的,是來向老人家打聽件事兒
的……」 
  抬手往旁邊一指,道:「那個賣字畫的,今天沒擺攤兒麼?」 
  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姑娘問他呀,擺了,擺了……」 
  美姑娘忙問道:「那麼,攤兒呢?人呢?」   
  老頭兒道:「他有事兒,收攤兒回家去了!」   
  美姑娘有點失望,但心裡到底鬆了一鬆,他沒發生什麼意外。 
  這時候她就替他揪了心…… 
  大姑娘接問道:「老人家可知道他住哪兒?我知道他就住在這條胡同裡,但不知道是哪
一家……」 
  老頭兒目光一凝,道:「二位姑娘是……找他有什麼事麼?」 
  大姑娘道:「是這樣的,老人家,,前兩天我姐妹向他訂了一幅畫,說好了今天來取貨
的,他既然回家了,我想到他家去取……」 
  老頭兒頭一偏,道:「怪了,我怎麼沒聽他說啊……」頓了頓接道:「每回有什麼事兒,
他總會交待我一聲,可是這件事我怎麼沒聽他說啊……」 
  大姑娘忙道:「那……大半是他有事匆忙給忘了。」 
  老頭兒微一點頭道:「也許……」抬頭往胡同裡一指,道:「二位去吧,靠這一頭左邊
第五家,那個小窄門兒就是,我要照顧攤兒,不能領二位去……」 
  大姑娘忙道:「謝謝老人家,不敢勞動,您告訴了我已經很感激了。」   
  又說了聲「謝謝」,拉著美姑娘往裡行去。 
  美姑娘又怕了,道:「霜姐,你……到人家家去幹什麼呀,這樣好麼?」   
  大姑娘回頭笑道:「當然好,不好怎麼能到他家去?」 
  美姑娘道:「人家問你來幹什麼的,你怎麼說?」 
  大姑娘道:「我就說是來送媳婦的!」 
  美姑娘嬌靨一紅,道:「哎喲,霜姐,你怎麼能……」 
  大姑娘笑道:「傻姑娘,我能那麼說麼?我也得敢哪,要真那樣,人家不把我當瘋子才
怪,你的事非吹不可。」 
  美姑娘哭笑不得,道:「那……那你怎麼說呀?」 
  大姑娘微微一笑,笑得好神秘,道:「現在別問,到時候瞧我的。」 
  美姑娘沒再問,道:「霜姐,我……我好怕,心跳得好厲害……」 
  大姑娘道:「二姑娘,俗話說得好,醜媳婦難免見公婆,你風華絕代,艷壓塵寰的天仙
化人兒又怕什麼?再說,趁這機會讓他娘瞧瞧你,你仔細端詳端詳他,不是挺好麼?」 
  美姑娘又羞紅了臉,道:「霜姐……」 
  「別叫了,二姑娘。」大姑娘道:「剛說過,你是正角兒,我是龍套,我這個龍套出了
場,你這正角兒要是臨時怯場躲在門簾後不肯出來,那這場戲可非砸不可,到了這時候,你
說什麼也得硬起頭皮咬咬牙了。」 
  說話間已到了那小窄門門口,大姑娘眉鋒微微一皺:「好不委曲,他母子確實夠苦的。」
抬起皓腕伸出玉手,便要去拍門。 
  美姑娘猛地一掙,往邊上便躲,跺腳說道:「別羞死人了,他要認出是我,看穿了咱們
的鬼把戲,那豈不羞死人,連郭家的人都丟了……」 
  大姑娘笑了笑,道:「那有什麼辦法,誰叫你……」 
  美姑娘一跺腳道:「你再說。」 
  大姑娘道:「好!好!好!我不說,姑娘,要不是為了你,拿轎子抬我我都不來,我的
膽子不比你大!」抬手拍了拍門。 
  一陣砰然響動之後,裡面響起了一陣輕盈步履聲,隨聽一個女人話聲問道:「誰呀?」
  這女人話聲聽起來很年輕,最多不過廿多歲,絕不會是那寡母,這是誰?美姑娘美目一
睜,忙凝了神。 
  大姑娘也有點詫異,可是她不像美姑娘想得那麼多,當即應道:「我,來找人的,請開
開門。」   
  門栓響動,門開了,只開了一條縫,門裡站著的,確是個年輕女人,長得很清秀,只是
頭髮蓬鬆著,衣著也不怎麼樣,分明是個貧苦人家的女子。   
  想必她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她瞧直了眼,愣愣地道:「你……你找誰呀!」 
  大姑娘含笑說道:「請問,這兒是不是住著位賣字畫的……」 
  那女人「哦!」地一聲道:「你找仇兄弟呀,是,是,他是住在這兒……」 
  大姑娘忙道:「他……他在家麼?」 
  那女人忙道:「在,在,家裡有客,他今天收攤兒早,你是……」 
  大姑娘道:「我想買幅字畫,在胡同口沒瞧見他的攤兒,所以……」 
  那女人道:「原來是要買字畫的,進來吧,進來吧。」說著,她讓開了門兒。 
  大姑娘轉向躲在一邊的美姑娘招了招手,道:「二妹,來,咱們進去吧。」 
  美姑娘怯怯地走了進來,那女人一怔,直愣愣地望著美姑娘那身打扮,道:「她,她是
誰呀?」   
  大姑娘道:「我妹妹!」   
  拉著美姑娘進了窄門兒,問道:「請問姑娘是……」 
  那女人一直在打量美姑娘,道:「我是仇兄弟的鄰居,我們都住在一個院子裡……」 
  想是她也發覺了自己失態,臉一紅,忙從美姑娘身上移開目光,轉身往裡行去,道:
「跟我來吧,路不好走,又沒有燈,小心點兒。」 
  大姑娘謝了一聲,拉著美姑娘跟著走了進去。   
  的確,路是不好走,一條石板窄路的石板,東缺一塊,西沒一塊,坑坑窪窪地,又沒燈,
摸黑往前走要不小心真能絆觔斗。 
  好在這條窄道沒多遠,轉眼間就到了院子裡,這是個小院子,三邊加起來不過三間屋,
雖然都是亮著燈,可是燈光卻很微弱,定然是油燈捨不得添燈油。 
  當然,貧苦人家的油燈,比不上有錢人家的琉璃燈。 
  院子裡站定,那女人向著西屋高聲叫道:「仇兄弟呀,有人找你呀。」 
  隨聽西屋裡響起一個清朗話聲:「大嫂,來了!」 
  這聲大嫂,聽得美姑娘神情一鬆,可是她心裡比剛才還緊張,一顆心跳得好厲害,顫聲
低低一句:「霜姐,他來了!」閃身便要往大姑娘背後躲。 
  大姑娘一把拉住了她,低聲說道:「鎮定些,別這麼小家子氣,你最好裝作若無其事,
要不然那是你自露馬腳,可別怪我……」 
  話還沒有說完,棉布簾掀動,從西屋裡走出一人,大姑娘不由暗暗地喝了一聲:「好人
品……」緊了緊玉手,低低說道:「二妹好眼光。」  
  西屋裡掀簾走出來的,是個俊美英挺,還帶著文雅氣質的年輕人,身材不高不低,不胖
不瘦,穿著一件長袍,看上去很灑脫。 
  他,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長長的一雙眉,明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俊是
夠俊,英挺也夠英挺,難得一身書卷氣,而讓人皺眉的是他有一股逼人的冷意,這,從他的
犀利眼神裡、眉宇間,可以清晰地看出,那神態,似乎他仇視所有的人。 
  美姑娘忙低下了頭,她刁蠻、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這時候她柔弱得可憐。 
  他,一怔停在了門口,沒再往前走,目光先射向美姑娘,然後由美姑娘身上轉到大姑娘
臉上,疑惑地問道:「二位是……」 
  大姑娘淡然笑道:「登門拜訪總是客,站在門口上問人,這就是閣下這讀書人的待客之
道麼?」 
  他呆了一呆,旋即眉梢一揚,邁步走了過來,一拱手道:「多謝教誨,我再請教……」
  大姑娘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我姐妹久仰高才,特來登門求畫。」 
  他輕「哦!」一聲道:「原來是……二位看重,我愧不敢當,只是要請姑娘原諒,今天
寒家有事,不做生意……」 
  大姑娘道:「這我知道,要不然我就不會登門打擾,閣下就該知道我姐妹求畫之心甚切,
而且是萬不得已……」 
  他凝目說道:「姑娘明示。」 
  「好說。」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壽誕,想請先生畫一幅『麻姑獻壽』……」 
  他道:「那何如明天再來。」 
  大姑娘道:「明天一早就要懸掛中堂。」 
  他微一搖頭道:「不瞞姑娘,我畫的是山水花卉,不擅畫人物仕女,更沒畫過『麻姑獻
壽』,請姑娘另請高明。」 
  大姑娘道:「先生,我不惜代價!」 
  他雙眉一揚,道:「姑娘,黃金有價藝無價,真要說起來一幅好畫的價值並不是區區俗
物所能衡量的,我家貧,賣字畫度日餬口,萬不得已,每幅字畫無論大小一概標價十兩,少
一文我不賣,多一文我不要……」   
  果如美姑娘所說,這位直、硬、傲! 
  大姑娘暗暗點頭,道:「閣下高士,要知道母壽不比他事,我姐妹夜來登門求畫,只為
為母祝壽,誰無父母,閣下又怎好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微皺眉鋒,方待再說,突然…… 
  「天齊呀,是哪位客人光臨呀,怎不請人進來坐呀!」 
  西屋裡,傳出了一個慈祥、輕柔、甜美的話聲。 
  他雙眉一展,回過身哈下了腰,道:「娘,是兩位買畫的……」 
  西屋裡,那話聲「啊!」地一聲道:「人家夜來買畫,是看得起咱們,快請人家,請進
來坐!」 
  他恭謹應了一聲,轉過身來冷冷看了大姑娘一眼,道:「二位請屋裡奉茶!」 
  大姑娘微微一笑,道:「謝謝,打擾了!」毫不客氣地拉著美姑娘向西屋行去。   
  他,趕前一步,掀開了簾子。 
  大姑娘謝了一聲,拉著美姑娘進了屋,進了屋後,再抬起頭來時,大姑娘心中一陣猛跳,
立即怔在了那兒。 
  她碰上了那雙熟悉的炙熱目光,還有一絲微笑。 
  那位俊美的白衣客赫然在座。 
  美姑娘脫口輕呼:「怎麼你……」 
  大姑娘一震而驚,定過神來忙緊了玉手,美姑娘會意,忙住口不言,但是她仍詫異地望
著李克威。 
  「怎麼,李大哥跟這兩位姑娘認識?」 
  說話的,是上座一位中年婦人,她長得不算美,但很清秀,尤其有著一種不凡的氣度,
非一般世俗女子可及。 
  她一身衣著很樸素,看上去高潔淡雅,一派大家風範,也不類一般貧苦人家之蓬頭垢面。
  對她,大姑娘在心裡打了個轉兒,試探著問道:「老人家是……」 
  他在一旁說道:「是家母。」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原來是老夫人當面,愚晚姐妹有禮了。」與美姑娘雙雙施
下禮去。 
  中年婦人臉上堆著慈祥笑意,忙還一禮,道:「不敢當,二位這是折煞我,快快請坐!」
  大姑娘跟美姑娘謝了一聲,雙雙坐在客位上,坐定,美姑娘不安地低著頭,大姑娘則打
量上了這間擺設雅致,點塵不染的廳堂,打量之間,她看見一件東西,這件東西讓她暗暗一
怔。 
  那是神案上的一方牌位,牌位上寫著八個字,那八個字寫的是:「亡夫凌明遠之神位!」
  大姑娘詫異了,這,不用說是中年婦人設的,胖叔說的,他只有一位寡母,沒錯,是她
設的。     
  那麼,怎麼她的丈夫姓凌,她的兒卻姓仇? 
  大姑娘心中奇怪,難道說這文雅氣質的年輕人是從母姓。 
  不,不可能,這種事少見,這中年婦人她既然有丈夫,而且還為她亡夫設了神位,她的
兒子便絕不會從母姓。 
  這是怎麼回事?   
  大姑娘冰雪聰明,她雖然暗暗詫異,可是她只放在心裡,絲毫不動聲色,很快地把目光
移了開去! 
  只聽中年婦人道:「天齊,給兩位姑娘倒茶!」 
  大姑娘忙一欠身道:「老人家不必客氣,愚晚姐妹夜來打擾已感不安,怎好……」 
  中年婦人含笑說道:「二位姑娘芳駕光臨,只為買畫,那是看得起小兒,我正以家貧無
以待客而羞慚,區區一杯粗茶,姑娘又怎好不賞光?天齊,快去呀!」聽這談吐! 
  他這才應聲轉身倒了茶。  
  大姑娘又一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愚晚姐妹謝謝老人家了。」 
  中年婦人一邊謙遜,一邊用一雙美目打量了兩位姑娘,由頭到腳,很仔細。 
  這時候,那位李克威開了口:「伯母,小侄渡『遼河』時曾跟這兩位姑娘同船……」 
  中年婦人點了點頭,輕「哦!」一聲,目光不離她兩位,道:「二位姑娘是要買……」
  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整壽,愚晚姐妹特來求一幅『麻姑獻壽』為家母祝壽!」
  中年婦人點頭說道:「原來是為令堂的四十壽誕,難得二位這份孝心,天齊!」 
  他忙欠了身,道:「娘!」 
  中年婦人道:「為二位姑娘這份孝心你也得破例,快進去給二位姑娘畫一幅去,別讓她
二位久等。」 
  他遲疑了一下,道:「娘,我沒畫過……」 
  那位李克威一笑說道:「齊弟,伯母說了,難得她二位這份孝心,齊弟何忍堅拒?既然
能畫山水、花卉,便照樣能畫仕女,只畫位美姑娘,手捧蟠桃瓊漿,那便是『麻姑獻壽』,
齊弟假如再有難以著墨之處,我願代勞,行了吧,快去吧,別等伯母再說話了。」 
  他似乎很聽李克威的,一欠身道:「是,李大哥。」轉身行進了後廂房裡。   
  中年婦人望著大姑娘道:「我還沒有請教……」 
  大姑娘道:「不敢當,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姐妹姓郭。」 
  中年婦人微微一愕,道:「二位姓郭?」 
  李克威接口笑道:「伯母,這兩位姑娘都是郭家後人,這位妹妹是『遼東』郭大爺的二
姑娘,這位姐姐就不知道是哪位……」 
  中年婦人「哦!」地一聲道:「原來這二位姑娘是『遼東』郭大爺的二姑娘,那麼,這
位大姑娘是……」 
  大姑娘道:「老人家,家父行六!」 
  此言一出,不只中年婦人臉上變色,便是李克威的臉色也變了一變,中年婦人神情震動,
脫口一聲:「原來是六……」 
  剎時間轉趨平靜,淡然說道:「原來是郭六爺的大姑娘,我母子真是太失敬了……」 
  大姑娘微欠嬌軀,道:「愚晚姐妹不敢當,老人家別客氣!」 
  中年婦人轉望李克威,含笑說道:「李大哥,你陪兩位姑娘坐坐,我去催催天齊,別讓
二位姑娘久等。」 
  說著站了起來,又向兩位姑娘一點頭,說了聲:「失陪!」轉身進了仇天齊剛才進去的
那間廂房中。 
  這廳堂裡,就剩下了李克威跟兩位姑娘,李克威欠身送走了中年婦人後,他立即用他那
令大姑娘心神震顫的目光望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沒看他,可是她清晰地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目光撼動著她的心,她更為不安地把
臉別向一旁。   
  李克威卻毫不放鬆,逼視更緊,他舉起了茶杯,含笑說道:「容我暫代主人,二位請用
茶!」 
  他舉起了杯,大姑娘不好不理睬,只有也舉起了杯。 
  美姑娘這時候抬頭低低說道:「你這是逐客?」 
  「不!」李克威一搖頭,含笑說道:「這兒不是世俗人家,在這兒也沒有俗禮,我代主
人留客唯恐稍遲,希望二位多坐坐,越久越好。」 
  美姑娘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好……」  
  李克威道:「多謝二姑娘這個好字。」 
  他不知道是真糊塗,抑或是裝糊塗。 
  美姑娘認為他是裝糊塗,氣得雙眉一揚,道:「我說你好皮厚。」 
  李克威不在乎,道:「姑娘奈何把人的真心話當作輕薄辭?」 
  美姑娘還要再說,大姑娘拿眼色攔住了她,大姑娘她沒敢看李克威,眼望著一旁,道:
「你跟仇家是……」 
  她等著李克威接口,可是李克威沒說話。 
  美姑娘忍不住說道:「喂,跟你說話哪!」 
  李克威似乎像大夢初醒,「哦!」地一聲忙道:「跟我說話……對不起,恕我失禮,這
位霜姑娘眼望著別處,我還以為她在跟別人說話呢。」 
  大姑娘臉一熱,暗暗罵了一聲:「好可惡……」 
  只聽美姑娘詫聲說道:「咦,你,你怎麼知道我霜姐的名字?」 
  不錯,他剛才是說了句「霜姑娘」,大姑娘心為之一跳。 
  李克威含笑說道:「是姑娘告訴我的。」 
  「胡說!」美姑娘一怔,急道:「我什麼時候告訴你了?」 
  李克威道:「就在咱們同船渡『遼河』時。」   
  美姑娘訝然說道,「就在過河的時候,,我什麼時候……」 
  大姑娘低低說道:「二妹,你忘了你是怎麼叫我的。」 
  美姑娘恍然大悟,霍地站了起來,指著李克威道:「你,你……」 
  李克威忙以指壓唇,輕輕說道:「二姑娘,別忘了,你是在別人家做客。」 
  美姑娘還真沒敢再說,忙坐了下去,狠狠地瞪了李克威一眼道:「你這個人……我都不
知道該怎麼罵你才好。」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我是仇家的朋友,天齊的大哥,他最聽我的,二姑娘對我還是
客氣點好。」 
  這話話裡有話,美姑娘心虛,剎時紅了嬌靨,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要問二姑娘自己了,二姑娘的軍師雖可上比諸葛臥龍,但要沒有
我這個鳳雛為輔,只怕……」 
  美姑娘紅透耳根,失聲說道:「你……你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李克威道:「二姑娘要跟我裝糊塗,我也樂得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美姑娘傻了臉,剛才她看見了,那位他還真聽眼前這個可惡的他的,那麼如今她是承認
好還是不承認好? 
  她那裡正感為難,羞急得想掉淚,大姑娘突然說道:「你知道我姐妹的來意?」 
  李克威轉望她微微一笑,道:「霜姑娘好心智,真虧霜姑娘能想得出來。」 
  大姑娘她也紅了嬌靨,剛要說話,廂房門口垂簾掀動,中年婦人手捧畫卷行了出來,含
笑說道:「畫好了,只是畫得不好,二位千萬別見笑!」 
  大姑娘拉著美姑娘忙站了起來,道:「謝謝老人家,老人家別客氣,大家手筆還有不好
的麼,要不然愚晚姐妹也不會夜來登門求畫了……」 
  雙手接過畫卷,從袖底取出一顆珠子,道:「字畫無價,愚晚不敢言酬,只是略表謝忱,
萬請……」 
  中年婦人微一搖頭,含笑說道:「姑娘,區區一幅畫,值不了許多,我母子賣字畫為生,
一所得僅能餬口於願已足,從不敢有非份之奢求,寒家家貧,這貴重物我母子也不敢收,令
尊俠名滿天下,我母子欽慕已久,這幅畫就算我母子為令堂祝壽……」 
  大姑娘道:「老人家,愚姐妹絕不敢……」 
  中年婦人道:「那麼就請姑娘放下這幅畫,收回此貴重物。」 
  大姑娘大感作難,還想再說。 
  李克威那裡突然開了口,道:「姑娘,仇家一點心意,姑娘還是收下吧!」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萬般無奈,只好斂衽說道:「愚晚姐妹羞煞,愧煞,好生不安,既
如此,愚姐妹就代家母謝過了。」 
  中年婦人淺淺還了一禮,淡然說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 
  說完了話,她沒再讓坐,自己也沒坐。 
  這情形還不夠明白麼。大姑娘微一斂衽,又道:「天色不早,愚晚姐妹不敢多事打擾,
告辭了。」 
  偕同美姑娘轉身行了出去。 
  只聽後院李克威道:「伯母別出去了,小侄代您送客好了。」 
  旋聽中年婦人道:「那麼二姑娘請走好,恕我不送了。」 
  大姑娘回身說道:「老人家別客氣,愚晚姐妹怎敢當。」 
  李克威已到面前,欠身抬起了手。 
  美姑娘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就沒看見他出來,只有懷著一臉失望,還有點氣出了堂屋。
  望著兩位姑娘出了堂屋,中年婦人臉色突然變得很陰沉,也有點失神,緩緩坐了下去。
  李克威送客送出大門,臨關門的時候,他黑暗中凝望著大姑娘,道:「沒有我那一句話,
二位絕求不到這幅畫,姑娘何以謝我?」 
  美姑娘一肚子彆扭正愁沒處發洩,聞言立刻說道:「霜姐,把那顆珠子給他!」 
  李克威微一搖頭,笑道:「姑娘小看人了,珠子,我家裡多得是,身邊也帶有百十顆,
在我眼中,珠子是俗物。」 
  美姑娘道:「知道你闊,神氣,那麼你要什麼?……」 
  李克威望向大姑娘,道:「霜姑娘知道!」 
  黑暗中,那雙目光益顯炙熱,更亮得奪人。 
  大姑娘心神猛地一震,驚聲說道:「你……」倏地住口不言。 
  美姑娘卻怒聲說道:「李克威,你好大的膽子,要不是在這兒,我就非懲懲你那張輕薄
的嘴不可,霜姐,別理他,咱們走。」拉起大姑娘就要出門。 
  李克威這時說道:「二姑娘,別動不動就發脾氣了,霜姑娘已看出來了,你不該看不出,
好事多磨,波折無限,這一條姻緣道坎坷不平,前途艱難,往後要我幫忙的地方仍多……」
  美姑娘臉色一變,道:「你這話……」 
  李克威望著大姑娘道:「姑娘住在什麼地方?」 
  美姑娘道:「你要幹什麼?」 
  大姑娘卻道:「南街有家『龍記客棧』……」 
  李克威輕擊一掌,道:「巧極,我也住那兒,看來我跟姑娘有緣……」 
  美姑娘叱道:「李克威,你還敢……」李克威沒理她,接著說道:「大姑娘,這樣吧,
二位請先回去,等我回客棧後再來拜訪,並告訴二位詳情及對策!」   
  大姑娘點了點頭,沒說話,轉身行了出去。美姑娘只好跟著行了出去,臨出門,她狠狠
瞪了李克威一眼,李克威只當未見,道:「天黑,路窄,姑娘走好。」   
  大姑娘低低說了一句:「謝謝你,我自會小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04:46

第 六 章 獻 策
  門,關上了,大姑娘沉默著,沒再說話。 
  她這不該有的沉默,感染得美姑娘很是不安,走了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問道:「霜姐,他
說的……他說你看出來了,究竟是……」 
  大姑娘臉色木然,道:「二妹,他沒說錯,好事多磨,波折無限,這條姻緣道並不好走,
難道你沒看出來?」 
  美姑娘茫然地搖頭說道:「霜姐,我沒有看出什麼,你究竟……」 
  大姑娘道:「起先,那位老人家表現得很熱誠,可是一聽咱們是郭家的人後就不同
了……」 
  美姑娘道:「怎麼不同了?」 
  大姑娘道:「她馬上就進去催他趕快畫,說的好聽是不讓咱們的人等,說的不好聽,是
不讓咱們多坐……」 
  美姑娘道:「霜姐,這,這是為什麼,怎麼會,別是你多疑……」 
  「還有,二妹!」大姑娘道:「她出來之後,既不讓咱們坐,她自己也不落座,這表示
什麼,不分明是逐客麼?」 
  美姑娘道:「霜姐,人家也說了,為令堂祝壽……」 
  「二妹!」大姑娘道:「現成的嘴邊話誰不會說?要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那有可能
是我多疑,而他……李克威也有這種說法,足見並不是我多疑!」 
  美姑娘臉色一變,心頓時往下一落,道:「霜姐,那……那為什麼,她為什麼一聽說咱
們是郭家後人就……她跟郭家有仇?」 
  大姑娘道:「該不是,有仇早就以武相向了。」 
  美姑娘道:「那……莫非他母子是他們的人?」 
  大姑娘道:「該也不會,我看得出,他母子倆都是一臉正氣,絕不像是賣身投靠的人。」
  美姑娘道:「那……霜姐,你說,那為什麼?」 
  大姑娘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想必他……李克威知道。」 
  美姑娘訝然說道:「他知道?」 
  大姑娘點頭說道:「沒聽他說麼?他是仇家的朋友,既然他跟仇家是朋友,對仇家的了
解就該比咱們多,他該知道原因。」  
  美姑娘皺了眉,旋即雙眉一揚,道:「這為什麼?郭家的後人哪點不好?哪一點辱沒他
了……」 
  大姑娘道:「或許她認為齊大非偶,不過,以我看該不會那麼單純。」 
  美姑娘詫聲說道:「不會那麼單純?」 
  大姑娘道:「她仇家本身就不單純。」 
  美姑娘訝然說道:「霜姐,這話怎麼說,難道說這母子倆……」 
  大姑娘道:「二妹,你沒留意她家神案上供著那方牌位……」 
  美姑娘道:「我沒有留意,我哪敢抬眼亂看哪?霜姐,牌位怎麼了?」 
  大姑娘道:「牌位上寫的是亡夫凌明遠之神位……」 
  美姑娘「哦!」了一聲道:「那是他爹的牌位!」 
  「不錯!」大姑娘道:「我問你,他姓什麼?」 
  美姑娘道:「姓仇啊?」   
  大姑娘道:「那為什麼他爹姓凌?」 
  美姑娘呆了一呆道:「對,為什麼他姓仇,他爹姓凌……霜姐,你看……」 
  大姑娘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他母子本身就不單純的道理所在。」 
  美姑娘道:「他會不會是從母姓?」 
  大姑娘道:「不管他是不是姓母姓,總之這母子倆本身就不單純是實,他文武雙全,她
這位老人家於這兩途的修養諒也不會差,這麼一個人家為什麼遷到『遼陽』來打魚、賣字畫,
艱苦度日,為什麼?」 
  美姑娘點頭說道:「霜姐,這麼看來這母子倆真不單純,以你看……」 
  大姑娘道:「也許那個李克威他知道。」 
  美姑娘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他不是說待會來找咱們麼,那好,待會兒我非問他個
清楚不可!」 
  大姑娘道:「二妹,問,不妨,但千萬別再施任性刁蠻,他沒有說錯,往後靠他幫忙的
地方恐真不少。」 
  美姑娘哼了一聲道:「我才不稀罕呢,他要是再敢輕薄,我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當然,大姑娘懂,這是不甘示弱、不甘低頭的氣話,所以她沒有截口、沒有多說。 
  回到了客棧,天色已經過了初更,那矮胖中年漢子正在櫃台處等她倆,一見她倆進門,
忙迎了上去,道:「您二位回來了?」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胖叔,打聽的事怎麼樣了,有消息麼?」   
  矮胖中年漢子不安地搖頭說道:「回您,到現在為止,還沒見有回報。」 
  大姑娘道:「還不到三更,那就再等等吧……」 
  「胖叔。」美姑娘突然說道:「我問您一件事,店裡有沒有住著這麼一個人……」  
  接著把李克威描述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點頭說道:「二姑娘,是有這麼個人,姓李,住進來後就出去
了……」 
  美姑娘向著大姑娘投過詫異一瞥。 
  矮胖中年漢子接問道:「怎麼,二姑娘,有什麼事兒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揚了揚手中畫卷,道:「剛才我跟二妹找那個姓仇的買畫,可巧他也
在那兒,他跟姓仇的是朋友,談起來他說他住在這兒,二妹認為他隨口胡說,所以問問您。」
  矮胖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真是什麼人找什麼人,姓仇的這麼樣
人品,他就是有姓李的這麼個人品的朋友,說真的,像他兩個這種人品,當世之中可真算得
上少見……」 
  美姑娘哼了一聲道:「人品好有什麼用……」 
  矮胖中年漢子忙問道:「怎麼,二姑娘?」   
  美姑娘「哦!」地一聲忙道:「沒什麼,就是說單人品好是不夠的,假如胸無點墨,毫
無所學,充其量只是繡花枕頭,您說是不是。」 
  想必她想起來以後靠人幫忙的地方很多。 
  矮胖中年漢子點頭笑道:「說得是,說得是,以我看這姓李的絕不會是繡花枕頭。」 
  美姑娘道:「胖叔,何以見得?」 
  矮胖中年漢子道:「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姓李的既然跟姓仇的是朋友,
那……」 
  表美姑娘香唇邊浮現了一絲輕微笑意,道:「胖叔說得是……」 
  大姑娘突然說道:「胖叔,您說他也會武?」 
  矮胖中年漢子搖頭說道:「他是不是會武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也看不出他會武,他不像
那姓仇的,眼神犀利,英氣逼人,這姓李的一身書卷氣,似乎是個十足的文弱讀書人。」 
  大姑娘輕輕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沒說話。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忘了問了,您二位這一趟有什麼收穫沒有?」     
  大姑娘微一搖頭,含笑說道:「只從姓仇的那兒得來這麼一幅畫,別的毫無所得……對
了,待會兒姓李的回來,他可能會找我跟二妹,您可別攔他,我想從他那兒套取一些有關姓
仇的事!」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省得,您放心!」 
  大姑娘道:「那麼您忙吧,我跟二妹回房歇歇去了。」 
  在矮胖中年漢子答應聲中,她拉著美姑娘行向了後頭。 
  進了後院,美姑娘低低說道:「霜姐,他並沒有胡說八道。」 
  大姑娘道:「誰說他胡說八道了,以我看他這個人有時候貧嘴得可惡之外,倒不失為是
個好人。」 
  美姑娘瞥了她一眼,道:「其實,有時候貧嘴一點倒挺可愛的。」 
  大姑娘臉一紅,想想李克威再想想先進入她芳心裡的「玉翎雕」,心立即往下一沉,道:
「別胡說,二妹,我不會對他……對他動心動情的!」 
  美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真的?」 
  大姑娘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美姑娘相信了,美目凝注,訝然說道:「霜姐,那為什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不為什麼,也許我跟他沒緣,你知道,人與人之間最重一個緣
份,那是絲毫勉強不得的!」 
  美姑娘道:「可是我看他對你……」 
  大姑娘臉上一熱,心頭跳動,忙道:「別胡說,二妹。」 
  美姑娘道:「真的,霜姐,我替他難受,為他惋惜!」 
  大姑娘強笑說道:「這倒好,他還沒幫你呢,你倒先幫起他來了。」 
  美姑娘嘿然失笑,道:「霜姐,我說的是真話……」 
  沉默了一下,抬眼接道:「霜姐,兩個有緣分的人就一定能……一定能……」 
  大姑娘明白她何指,緊了緊玉手,道:「二妹,我舉個例子,關爺爺有個好兄弟你知
道?」 
  美姑娘道:「霜姐,你是指金爺爺?」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對了,就是金爺爺,他年輕的時候那段戀情咱們都知道,他是漢
族世胄,先朝遺民,金奶奶是康親王的格格,地道是皇族親貴,按說是絕不可能結合的,可
是後來怎麼樣?再舉一個例……」 
  美姑娘道:「六叔跟三位六嬸兒?」 
  大姑娘「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三娘是廉親王的三格格,二娘又是雲家的人,還
有我娘,雖然海伯伯大義,但那要委諸有緣兩字………提起海伯伯,我從小就敬佩他,有機
會真想見見他!」 
  美姑娘道:「那你除非跑一趟新疆!」 
  「那也不行!」大姑娘搖頭說道:「聽爹說,當年他帶著二娘跟三娘回家見著我娘時,
停都沒停就趕去了新疆,誰知那一趟撲了個空,海伯伯早料到我爹會去找他,事先就帶著他
那八護衛躲開了,整個牧場空空的,不知躲到哪兒去了,偌大一個新疆,上哪兒去了?我爹
只好回來了……」 
  美姑娘歎道:「海伯伯真是人間奇男子,頂天立地大英雄。」 
  「可不是麼!」大姑娘道:「這多年來,我爹跟我娘一直耿耿難釋,由於事太忙,也抽
不出工夫再到新疆去,不知道海伯伯怎麼樣了……」 
  美姑娘沒有說話。 
  這時候已到了房門口,大姑娘緊了緊那只握在美姑娘玉手上的柔荑,安慰地道:「二妹,
別擔心,倘是前生注定事,就錯不過姻緣,有情人終會成眷屬的,只要兩情長久,兩心毅堅,
受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 
  推開門行了進去。 
  美姑娘低低說道:「謝謝你,霜姐,我知道。」   
  大姑娘道:「那就好,世間事都是這樣,是冥冥注定,不必強求,否則強求也沒有用,
尤其情這件事……」 
  房裡一亮,她點上了燈。 
  點亮了燈,她兩位坐下來談起了心。 
  所談的,不外是「玉翎雕」跟仇家母子倆。 
  談沒一會兒,院子裡步履響動,直奔她倆住的這間上房,她倆住了談話,步履聲已及門
而上,隨聽門上響起了兩聲輕微剝啄, 
  美姑娘問道:「哪一位?」 
  「二姑娘,是我!」是李克威那清朗話聲:「我可以進來麼?」 
  美姑娘飛快地望著大姑娘,大姑娘很快地站了起來,道:「門沒拴,請進來吧。」 
  「是!霜姑娘!」門外李克威應了一聲,門被推開,李克威臉上堆著笑行了進來,他第
一眼便望向大姑娘,那目光,那微笑,總令大姑娘感到不安。 
  她避了開去,輕抬皓腕,道:「你請坐!」 
  李克威道:「謝謝姑娘,讓姑娘久等了。」 
  好像他眼裡根本沒有美姑娘。 
  大姑娘道:「沒有,我跟二妹也剛回來。」 
  李克威這才望著美姑娘笑了笑:「二姑娘!」 
  三個人都落了座,坐定,李克威抬眼打量這間上房,然後他微一搖頭道:「二位畢竟是
郭家的人,連住處都比別間好。」 
  美姑娘道:「郭家的人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好?」 
  李克威呆了一呆,道:「二姑娘,我並沒有說郭家的人不對、不好!」 
  美姑娘道:「總有人認為郭家的人不對、不好。」 
  李克威似乎絕頂聰明,他明白了,倏然一笑道:「二姑娘,有些事是動不得氣的,也請
恕我直說一句,有些事,生氣的也不該是郭家的人。」 
  美姑娘雙目一揚,道:「你何指?」 
  大姑娘也道:「有說麼?」 
  李克威道:「我指的就是二姑娘的切身事,也自然有說。」 
  美姑娘道:「你說說看。」 
  李克威道:「我自然要說,要不然我不敢那麼冒昧、那麼唐突跟二位訂見面之約,夜來
拜訪。」 
  美姑娘道:「你也知道自己夠唐突、夠冒昧。」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至少在這件事我是為二姑娘你。」 
  美姑娘道:「撇開這件事呢?」 
  李克威望了大姑娘一眼,道:「二姑娘真要我說?」 
  美姑娘道:「你最好說說。」 
  在李克威要開口之前,大姑娘她說了話:「二妹,人家是幫你的忙,你怎好意思?說正
經的吧。」 
  李克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既然霜姑娘不願聽,我就不說了,我敬遵霜姑娘芳諭,
談正經的,關於二姑娘跟天齊的事,我都知道了……」   
  美姑娘忙道:「你知道什麼?」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二姑娘在『遼河』之上邂逅了他,後來沒幾天又在『獅子
胡同』口向他買了一幅字畫……」 
  美姑娘紅著臉道:「這你怎麼會知道?」 
  李克威道:「二姑娘以為是誰告訴我?」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難道是他……」 
  李克威笑問道:「他何指?」 
  美姑娘臉一紅道:「你這個人就是這麼可惡,我指的是天齊。」 
  李克威「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不錯,天齊,天齊,是天齊……」 
  美姑娘入耳三句「天齊」猛悟她那「天齊」叫得多麼親熱,多麼不妥,剎時紅透耳根,
嗔道:「你……你……我是無意……」 
  李克威微愕說道:「二姑娘,什麼?你說什麼無意?」 
  美姑娘跺了腳,叫道:「你……你少裝糊塗。」 
  李克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他笑了笑,道:「二姑娘,為人,有時候裝裝糊塗是必要
的,也是有益而無損的,要不然他一天都靜不下去,不過,我對人對事,大部份時間是最正
經不過的。」 
  大姑娘心領神會,她軒動了一下黛眉,但沒說話,因為她也裝了糊塗。 
  美姑娘沒心情理會那麼多,她道:「真……真是他告訴你的?」 
  李克威道:「二姑娘,這件事除了你跟他之外,還有第三者知道麼?」 
  美姑娘嬌靨上浮起了一絲驚喜,道:「這麼說他不是……」臉一紅住口不言。 
  李克威道:「二姑娘,人非草木,孰能忘情,非上上人,無了了心,天齊跟我都不是上
上人,而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凡人中的性情中人,尤其面對國色天香、風華絕代如二姑娘者,
要說能視若無睹,毫不動心,那是自欺欺人……」   
  美姑娘紅了臉,眉梢一揚,道:「你……」 
  李克威道:「二姑娘該知道,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也是代表天齊說話。」  
  那一句,聽得大姑娘心頭一跳。   
  美姑娘強忍喜悅與嬌羞,道:「真的?」 
  李克威道:「二姑娘,我有點玩世不恭,可是面對二位,談的又是正經大事,我不敢再
嬉笑。」 
  美姑娘道:「那他母子為什麼對我……」 
  李克威道:「二姑娘看出來了?」 
  美姑娘道:「是霜姐看出來的。」 
  李克威道:「霜姑娘沒看錯,二姑娘,這不怪他母子,也不怪姑娘,要怪只怪姑娘姓那
個郭字。」 
  美姑娘雙眉一揚,道:「郭字有什麼不好!」 
  李克威道:「二姑娘,郭字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 
  美姑娘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誰不好?」 
  李克威微一搖頭,道:「二姑娘,我不敢指誰不好,至少我那位伯母是因為姑娘你姓郭,
而不願他的兒子天齊跟你往來。」 
  美姑娘道:「究竟是為什麼?你是不知道還是不願說?」 
  李克威道:「我知道,我也願意說,否則我不會在這時候甘冒冒昧與唐突來見二位姑
娘。」 
  美姑娘道:「那你倒是說呀!」 
  李克威道:「二姑娘,我只能告訴你,今天我那位伯母所以恨郭家的人,那緣於二姑娘
的上一代……」 
  美姑娘一怔道:「你是說我爹得罪過她……」 
  李克威道:「姑娘的上一代就只令尊一人麼?」 
  美姑娘訝然說道:「那……那你是說誰?」 
  李克威一搖頭,道:「二姑娘,你原諒,這我不便說。」 
  美姑娘道:「不便說,為什麼?」 
  李克威道:「只因為我有不便說的理由。」 
  美姑娘還待再說,大姑娘突然說道:「你能確定麼?」 
  李克威目光移轉,道:「姑娘是指我那伯母恨郭家人的原因?」 
  大姑娘一點頭道:「是的。」 
  李克威道:「姑娘,事關重大,要不能確定,我絕不敢輕易出口。」 
  大姑娘道:「是他母親親口告訴你的?」 
  李克威搖頭說道:「我是個晚輩,我那位伯母怎會把這種事告訴一個晚輩?是天齊說的,
而早在我沒到『遼東』來之前我就知道了。」 
  大姑娘道:「早在沒來『遼東』之前你就知道了?」 
  李克威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道:「你是聽誰說的?」 
  李克威道:「她二位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天齊的外祖父。」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他的外祖父?是誰,現在哪兒?」 
  李克威搖頭道:「那位老人家是誰,現在何處,我不說,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這位老
人家,當年也是叱吒風雲,是位稱雄一方,威震江湖的人物,而且跟郭家有很深的淵源。」
  大姑娘詫異地道:「這位老人家是位稱雄一方,威震江湖的人物,還跟郭家有很深的淵
源?」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美姑娘訝然說道:「霜姐,這會是誰?」 
  大姑娘微皺眉鋒搖了搖頭,道:「我一時也想不出是誰……」 
  美姑娘望著李克威道:「那位老人家姓什麼?」 
  李克鹹淡然一笑,道:「我若告訴二姑娘他姓什麼,就等於告訴了二姑娘他是誰。」 
  大姑娘發急地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克威道:「二姑娘,我自然有不能說的道理,我不願意讓二位由我嘴裡知道這段當年
私案,當然,二位將來總會知道的,但是那是二位自己知道的,就跟我無關了。」 
  美姑娘沉默了,大姑娘卻道:「你是從那位老人家那兒來的?」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事實上我本不認識我這位伯母跟天齊,是因為我要
到『遼東』來,那位老人家托我帶些東西跟口信來,這我才認識了她二位。」 
  大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也是在到了『遼陽』之後才認識她母子的?」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大姑娘道:「這我就不懂了,既然那位老人家跟郭家有很深的淵源,為什麼他的女兒跟
外孫仇視郭家的人?」 
  「霜姑娘!」李克威道:「對某些事,雖至親,也有意見相左的。」 
  大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位老人家並不仇視郭家的人。」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他不但不仇視郭家的人,反之,他還盡量勸他的女
兒別仇視郭家的人,這,從他讓我帶的口信中可見一斑,奈何他的女兒不聽。」 
  大姑娘道:「想必這件事很嚴重。」 
  李克威道:「那要看怎麼說了,可以說很嚴重,也可以說根本沒什麼。」 
  大姑娘「哦!」地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李克威微一搖頭,道:「我不便說,不過我可以告訴霜姑娘,在天齊心裡,這種仇視的
意識就較為輕淡,甚至於他只知道怨結於上一代,而不知道在上一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要
不他不會那麼痛苦,也足見這件事並不嚴重。」 
  大姑娘道:「他痛苦什麼?」 
  李克威道:「假如姑娘有位意中人而不能跟他來往!……」 
  大姑娘臉一紅,道:「拿我做譬喻,這不妥……」 
  略略整了整臉色,道:「我明白了,真正仇視郭家的只有一位。」 
  李克威道:「是的,霜姑娘。」 
  大姑娘道:「那這件事就好辦……」 
  「不然,霜姑娘。」李克威道:「天齊天性至孝,他在懂事時就沒了父親,完全……」
  大姑娘突然說道:「對了,有件事我要請教一下……」 
  李克威道:「不敢,霜姑娘請說。」 
  大姑娘道:「據我所知,天齊的父親姓凌……」 
  李克威一怔,旋即笑道:「這是姑娘的細心處,也是我那位伯母疏忽處,姑娘是看見了
神案上供著的牌位?」 
  大姑娘對李克威的智慧暗感佩服,她微一點頭,道:「不錯,這你能解釋麼?」   
  李克威道:「這我可以說,事實上天齊不姓仇,他姓凌,他也不叫天齊,而叫慕南,仰
慕的慕,南北的南。」 
  美姑娘喃喃說道,「凌慕南,原來他叫慕南……」 
  大姑娘道:「他改名換姓,必有什麼不得已的隱衷。」 
  李克威道:「霜姑娘試玩味那三字假姓名。」 
  大姑娘想了一想,倏然揚眉,道:「仇與天齊,難道就是跟郭家……」 
  李克威道:「不,姑娘,這是他的父仇,他的父仇不是郭家,而是另有其人,他二位所
以到『遼陽』來,就是為覓仇。」 
  大姑娘道:「他那仇家是……」   
  李克威道:「我知道這是誰,但我不能說,也知道他在『遼東』,但不知道他在『遼東』
何處。」 
  大姑娘道:「他父親是江湖人?」 
  「不!」李克威道:「十足的文弱書生。」 
  大姑娘道:「那麼他的一身文武……」 
  李克威道:「那完全得力於母教。」 
  大姑娘「哦!」一聲道:「那位老人家會武?」 
  李克威點頭說道:「那位老人家的一身所學,不僅是會。」 
  大姑娘道:「很高?」 
  李克威道:「這一說略為近些。」   
  大姑娘目光微微一轉,道:「他的文……」 
  李克威截口說道:「家學淵源,霜姑娘請看慕南就可以略窺那位老人家胸蘊一斑!」 
  大姑娘略一沉吟,目光忽凝,道:「你知道這位老人家娘家姓什麼?」 
  李克威微一點頭,道:「知道!」 
  大姑娘追問了一句:「她娘家姓什麼?」 
  李克威機警地笑笑,搖頭說道:「霜姑娘原諒,我不能說。」 
  大姑娘道:「為什麼不能說?」     
  李克威唇邊含著一絲俏皮笑意,道:「大姑娘高明,我並不傻。」 
  大姑娘臉一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何止不傻……」 
  美姑娘一旁接口說道:「簡直精得可以。」 
  李克威看了她一眼,淡然說道:「二姑娘誇獎。」 
  美姑娘突然換上一臉輕柔色,道:「你忍心麼?」 
  李克威道:「二姑娘何指?」 
  大姑娘道:「指你幫人瞞人。」 
  李克威笑道:「二姑娘,我這個人天生一付軟心腸。」 
  美姑娘美目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說……」 
  李克威笑而不語。   
  剎時間美姑娘覺得過於急進,完全忘卻了姑娘家的矜持與自尊,臉猛然一紅,道:「我
這個人有什麼說什麼……」 
  李克威截口說道:「武林兒女自不必矯揉做作,忸怩作態。」 
  美姑娘微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低說道:「那麼說你的意思……」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我本月老慈悲宏願,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
錯過姻緣。」 
  美姑娘只覺臉上奇熱,她飛快地低下了頭,事實上,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   
  倒是大姑娘落落大方地道:「我代二妹謝謝你。」 
  李克威搖頭說道:「大姑娘,無功不受祿,如今言謝為時尚早。」 
  大姑娘道:「你以為什麼時候謝你較為恰當?」 
  李克威笑了笑道:「只等二位新人珠聯璧合,進入洞房之後,二姑娘別忘了我李克威,
我也就知足了。」 
  美姑娘紅透耳根,飛快抬頭,含羞帶嗔的看了他一眼。 
  李克威道:「我說的是實話,諒必二姑娘不會見怪。」 
  美姑娘輕咬玉齒,低低說道:「你這個人好可惡!」   
  李克威搖頭歎道:「難怪慕南夢魂縈繞,朝思夜想,痛苦萬分,二姑娘天生麗質,儀態
萬千,的確醉人。」 
  美姑娘臉色一整,雙眉剛揚。 
  李克威已飛快說道:「二姑娘,求人的時候要和氣,千萬生氣不得,況且字字由衷,句
句發自肺腑,二姑娘也不該動氣。」 
  那一句,又使得大姑娘一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暗暗奇怪,這個人說話的口氣怎跟
玉翎雕相似。 
  美姑娘忍了氣,但畢竟她還是嗔了一句:「說你可惡你就是可惡。」   
  克威笑道:「二姑娘,我並沒有否認。」 
  大姑娘突然說道:「說正經事好麼?」 
  李克威一欠身道:「敬遵芳諭。」 
  大姑娘道:「你有辦法挽救麼?」 
  李克威道:「霜姑娘,事在人為。」 
  大姑娘跟美姑娘同時一喜,美姑娘脫口道:「真的?」 
  李克威道:「這等大事我豈敢輕忽戲言?」 
  大姑娘道:「你有什麼法子?」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暫時還不能說。」 
  美姑娘一怔道:「你這是……」 
  大姑娘道:「你認為什麼時候能說?」 
  李克威道:「等我問二姑娘一句話之後。」 
  美姑娘雙眉一揚,道:「想問什麼,你問吧。」 
  李克威目光一凝,道:「只問二姑娘可是真心。」 
  美姑娘一怔瞪了美目,道:「你以為我是閒著沒事兒鬧著玩的?你要弄清楚,我是一個
姑娘家,我把女兒家的矜持與自尊置諸腦後……」   
  李克威道:「二姑娘,話,不必說的太多,只有一句也就夠了。」 
  大姑娘插嘴說道:「她自然是真心。」   
  李克威看了她一眼,含笑說道:「霜姑娘,你不是當事人。」 
  大姑娘眉梢兒為之一揚,可是她沒再說什麼。 
  的確,李克威沒錯,她不是當事人,她怎麼說都沒有用,那完全得看美姑娘自己的。 
  美姑娘忍了忍嬌羞,一整臉色開了口:「你要我怎麼說?」 
  李克威道:「是,或不是。」 
  美姑娘道:「可要我把心掏出來?」 
  李克威搖頭說道:「那倒不必,慕南也饒不了我。」 
  美姑娘道:「那麼我說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07:06

 李克威道:「不變不移?」 
  美姑娘一點頭,道:「嗯。」 
  李克威道:「也願忍受一切?」 
  美姑娘道:「你何指?」 
  李克威道:「三個字,氣、苦、難。」 
  美姑娘道:「可願說明?」  
  李克威道:「自無不可,剛才我說了很多,二姑娘可以想像得到,在事情沒有轉機之前,
那位老人家對郭家人的仇恨與不滿……」 
  美姑娘截口說道:「這個氣字我明白了,請解釋另兩個字。」 
  李克威道:「二姑娘也應想像得到,這條姻緣路上是坎坷不平……」 
  美姑娘點頭說道:「我也明白,我不怕苦難,可是無緣無故的氣我不能忍,也不能受!」
  李克威道:「二姑娘,為你自己,你必須得忍、得受。」 
  美姑娘道:「你要知道,這無緣無故……」 
  李克威截口說道:「二姑娘,這氣不是無緣無故的,我剛才說的已經夠明白了……」 
  美姑娘道:「可是我要知道那原因。」 
  李克威道:「將來二姑娘自會知道的。」 
  美姑娘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李克威搖頭說道:「二姑娘,行不通。」 
  美姑娘發了刁蠻性子,道:「那我就認為是無緣無故。」 
  李克威淡淡說道:「那只有隨二姑娘怎麼想了。」 
  美姑娘口齒啟動了一下,但最後她默然了,本來嘛,人家是為她,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除非她不想成事。   
  李克威微微一笑又道:「二姑娘,為一個情字,縱然是無緣無故,有什麼不能忍受的?
何況這只是暫時的。」 
  美姑娘沒說話,半晌才低下頭去道:「好吧,我聽你的,誰叫我……只有先委曲自己
了。」 
  李克威道:「二姑娘,人生在世,有些委曲是在所難免的,二姑娘只知道自己委曲,可
知道郭家也曾給別人受盡了委曲?」 
  大姑娘凝目說道:「你何指?」 
  李克威笑笑說道:「霜姑娘日後自會明白。」 
  大姑娘道:「那麼,眼前事夠了吧。」 
  李克威道:「夠了,霜姑娘。」 
  大姑娘道:「請說你的高明妙策。」 
  李克威道:「不敢,我獻二計,請二姑娘任擇其一,第一,二姑娘可以對他凌家施個大
恩……」 
  「大恩?」美姑娘猛然抬頭,道:「你何指?」 
  李克威道:「很簡單,二姑娘,你把凌家仇人的頭放在慕南父親的牌位之前。」 
  美姑娘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他凌家報仇?」 
  李克威道:「是的,二姑娘。」 
  美姑娘道:「這樣行麼?」 
  李克威道:「應該行,這樣恩怨相抵,那位老人家就沒有話說了。」 
  美姑娘皺眉說道:「我怎知道他凌家的仇人是誰,又怎知道他凌家的仇人在什麼地方?
這法子似乎難了些。」 
  李克威點頭說道:「誠然,二姑娘,這法子是難了些,但不經過這個難字就沒有誠字可
言,但如二姑娘怕難的話,我還有第二個較為容易的法子。」 
  美姑娘忙道:「你說說看?」 
  李克威掃了大姑娘一眼,道:「請霜姑娘的令尊,二姑娘的六叔來一趟……」   
  大姑娘一怔道:「要我爹來?」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美姑娘詫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道:「很簡單,只要二姑娘的六叔來一趟,跟慕南的母親見上一面,做一席長談,
我擔保姑娘跟慕南之間的障礙立即迎刃而解,坎坷之路也就會變為康莊大道了。」 
  美姑娘惑然搖頭說道:「我不懂。」   
  李克威笑了笑道:「姑娘暫時不必懂,姑娘不懂的事還多。」 
  美姑娘還待再說,大姑娘突然說道:「我爹認識那位老人家麼?」 
  李克威道:「何必曾相識?」 
  大姑娘道:「你是說我爹不認識那位老人家?」 
  李克威搖頭說道:「霜姑娘,我沒有這麼說。」 
  大姑娘惑然說道:「剛才你不是說何必曾相識麼?」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我不相信霜姑娘不解這句話!」 
  李克威點點頭說道:「對了,霜姑娘,我正是這個意思。」 
  大姑娘道:「那麼我爹究竟認識不認識這位……」 
  李克威搖頭說道:「霜姑娘恕我,我無以奉告!」 
  大姑娘道:「你不知道?」   
  李克威笑而不語。   
  大姑娘道:「你知道什麼?」 
  李克威仍沒說話。 
  大姑娘眉頭一皺,道:「你這個人怎麼……」 
  李克威突然開了口,道:「霜姑娘,我只管獻計,不做不必要的答覆!」 
  大姑娘道:「可是我想要明白……」   
  李克威道:「有些事霜姑娘不必明白,暫時也無須明白的!」 
  大姑娘道:「你指的是哪些?」 
  李克威道:「至少眼前這件事是這樣!」 
  大姑娘跟美姑娘交換了詫異一瞥,然後轉回目光道:「你只說這兩個法子麼?」   
  李克威道:「該夠了,請二位姑娘任選其一,假如能分頭並進雙管齊下,那收的效必更
宏更大!」 
  大姑娘輕「哦!」了一聲道:「是麼?」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大姑娘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吧,讓我跟二妹慎重地考慮考慮,看看該怎麼
做……」   
  李克威突然站了起來,道:「那麼容我告辭!」   
  大姑娘跟美姑娘跟著站了起來,大姑娘道:「怎麼,你要回屋去?」 
  李克威道:「天色不早,不敢再行打擾,除非二位還有什麼要我效勞的……」 
  大姑娘道:「不敢,你幫的忙已經夠多夠大了!」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麼我告辭的正是時候!」灑脫地一欠身,轉身往外走去! 
  大姑娘望著他那頎長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招手喚道:「閣下,請慢一步。」
  李克威停步回身,含笑道:「霜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大姑娘道:「我忘了問了,你可會武?」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我是讀書不成去學劍,結果一無所成。霜姑娘對這答覆可滿意?」
  大姑娘微微搖頭說道:「大不滿意,我認為你文武兩途都頗可觀!」   
  李克威含笑欠身道:「謝謝霜姑娘,但願如此!」 
  抬眼望向美姑娘,道:「二姑娘,我也忘問了,事成之後,二姑娘何以謝我?」 
  美姑娘嬌靨一紅,道:「你剛才不是說……」 
  李克威搖頭說道:「二姑娘恕我,我突然貪多了起來!」 
  美姑娘道:「那麼只要你開口……」 
  李克威道:「我不求別的,今日我略盡綿薄,他日只求二姑娘賜我一臂之力也就夠了!」
  美姑娘道:「你何指?」   
  李克威沒說話,看了大姑娘一眼,轉身出門而去!這一眼看得大姑娘心裡一跳,臉上一
紅。









第 七 章 訂 情
  美姑娘則怔住了,半晌她才說道:「霜姐,我沒說錯,你也聽見了,他對你……」 
  大姑娘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微一搖頭,道:「不許再說了,二妹!」 
  美姑娘冰雪聰明,一點就透,道:「我並沒見過『玉翎雕』,可是以我看『玉翎雕』絕
不如他,這個人無論哪方面都是上上之選,都是……」 
  大姑娘淡然輕歎:「二妹!」 
  美姑娘沒敢再說下去,只閉口不言,但旋即她又搖了頭,皺著眉,滿臉不解神色地連連
說道:「高深莫測,高深莫測……」 
  她說她的,大姑娘像沒聽見,臉色木木然,不知道在想什麼,美姑娘伸手搖了搖她,道:
「霜姐,你在出什麼神哪?」 
  大姑娘倏然而醒,淡然一笑道:「沒有啊,怎麼了?」 
  美姑娘道:「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聽見了,怎麼?」   
  美姑娘看了她一眼,道:「霜姐,你還瞞我?」 
  大姑娘搖頭苦笑道:「我有什麼事瞞過你,再說這也沒什麼好瞞的!」 
  美姑娘道:「那你對他究竟……」 
  大姑娘猛然搖頭道:「不可能,二妹!」 
  美姑娘道:「可是他對你……你應該看得出來。」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不能勉強,那只有由他了,我只希望他趕快收心,要不然他是
會失望的!」   
  美姑娘歎了口氣道:「唉,先入為主,先入為主,有機會我非見見這位『玉翎雕』不可,
看看他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到底……」 
  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進來!美姑娘話鋒一轉,道:「是胖叔,有什麼……」 
  只聽她那位胖叔在院子裡笑笑說道:「姑娘,珠爺跟念月來了!」 
  美姑娘霍地站起,道:「是哥哥……」 
  大姑娘道:「大半是念月叔找到了他……」 
  說話間步履聲又到了房門口,美姑娘忙走過去開了門,可不是麼,門外,矮胖小鬍子身
後跟著的,正是「小溫侯」郭玉珠跟那位英武中年漢子。 
  美姑娘忙叫道:「哥哥!」   
  郭玉珠面色有點陰沉,低低答應了一聲。 
  英武中年漢子趨前一步躬下身去:「霜姑娘,二姑娘!」 
  大姑娘跟美姑娘也都叫了他一聲。   
  隨即,郭玉珠進了房,英武中年漢子則跟小鬍子互望了一眼,又告退折回前面去了。 
  大少郭玉珠進了房以後,陰沉之中還帶點不安,他挽著手,微微低著頭,站在那兒沒坐,
也沒說話。 
  大姑娘看了他一眼開了口:「玉珠!」 
  郭玉珠回叫了一聲:「霜姐!」 
  大姑娘道:「你坐啊!」 
  郭玉珠道:「是,霜姐!」接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這位郭大少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飛揚
神采,變得沉默寡言了。 
  大姑娘心裡明白他彆扭,也有點不高興,她沒在意,她望了望郭玉珠,嫣然一笑,當即
又道:「找到『玉翎雕』沒有?」 
  郭玉珠雙眉陡然一揚,道:「沒有,也許是他不屑跟我見面,再不就是他敢作不敢當,
躲著不敢見我,我幾乎找遍了……」 
  美姑娘黛眉微聳,要說話。 
  大姑娘忙遞眼色,攔住了她,接口說道:「也許他只是經過這兒……」 
  郭玉珠道:「但願他不是!」敢情他還想鬥鬥人家。   
  大姑娘眉鋒一皺,轉了話題,道:「念月叔怎麼找到你的?」 
  「不!」郭玉珠搖頭說道:「不是念月叔找到了我,是我回家之後又出來,在路上碰見
了他,跟他一起到這兒來的。」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你回家過了……」 
  美姑娘接口說道:「家裡知道……」 
  郭玉珠道:「爹回來了?」 
  美姑娘一怔喜道:「怎麼,爹回來了?」 
  郭玉珠沒說話。 
  大姑娘道:「他老人家什麼時候回來的?」 
  郭玉珠道:「我不知道,也沒問,我回去的時候爹已經回來了!」 
  美姑娘道:「爹可知道『玉翎雕』……」 
  郭玉珠道:「爹知道了,也問過我了。」 
  美姑娘道:「爹怎麼說?」 
  郭玉珠沒說話,但旋即他又說道:「爹讓我來請霜姐回家去。」 
  美姑娘道:「現在就走麼?」 
  郭玉珠道:「明天一早。」 
  美姑娘道:「你呢?」 
  郭玉珠道:「我已經跟胖叔說過了,今天晚上我也在這兒住一宿。」 
  美姑娘「噢!」地一聲,點了點頭,沒說話。 
  可巧郭玉珠也沉默著,這上房裡剎時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美姑娘才忍不住又問道:「關於『玉翎雕』這件事,爹打算怎麼辦?」 
  郭玉珠轉動了一下雙目,道:「爹沒有說,我也沒有問他。」 
  爹不會不說,他也不會不問,八成兒他是挨了一頓臭罵,不好意思說出口! 
  美姑娘不解事,還要問,而大姑娘已搶了先,她有意地轉變了話題,她輕柔地問道:
「玉珠,老人家找到那株參王了麼?」 
  郭玉珠道:「參王的所在找是找到了,那地方近『天池』,風雪大,爹很不容易才找到
了那兒,可是爹沒找到參王。」 
  美姑娘忙道:「怎麼,沒找到參王?」 
  大姑娘道:「參上百年便已通靈,只怕它是有所警覺躲開了……」 
  「不!」郭玉珠搖頭說道:「爹在附近守候了三天,最後才逐風上去,小心得不能再小
心了,憑爹一身修為,是不會驚動它的。」 
  美姑娘道:「那是怎麼回事?」 
  郭玉珠道:「爹說遲去了一步,參王被人捉去了。」 
  大姑娘跟美姑娘俱是一震,美姑娘尖聲叫道:「什麼?參王被人捷足先登捉去了?」 
  郭玉珠道:「爹是這麼說的。」 
  大姑娘失聲道:「除了郭家的人外,這是誰有這高身手,這高功力?除了郭家的人外,
還有誰知道『長白』有一株參王?」 
  郭玉珠道:「事實上除了郭家的人外,確還有別人這麼高的身手,這麼高的功力,除了
郭家的人外,別人也知道『長白』『天池』附近有一株上了千年的通靈參王。」 
  美姑娘呆呆地道:「這是誰,這是誰,我不信除了郭家的人外還有別人能制住這株上了
千年的通靈參王……」 
  郭玉珠道:「畢竟他被別人捷足先登捉去了。」 
  美姑娘搖頭說道:「我不信,我絕不信!」 
  郭玉珠看了她一眼,還想再說。 
  大姑娘忽然美目轉動,接口說道:「玉珠,何以見得它是被別人捷足先登捉去了?」 
  郭玉珠道:「霜姐該知道,大凡通靈神物異寶,必有兇猛之物在旁守護,爹就在那株參
王的所在發現了一條獨角長龍跟一隻金毛猿的屍體……」 
  大姑娘輕「哦!」了一聲。  
  郭玉珠接著說道:「這兩種凶物都是被人以重手法內家掌力拍碎頭顱致死畢命,另外爹
還在這兩種凶物身上,發現了不少的傷痕,爹判斷那人跟兩種凶物激鬥一陣之後才用重手法
內家掌力擊斃了兩種凶物,從這一點看,已足證那地方有人去過……」 
  大姑娘點頭說道:「不錯!」   
  郭玉珠道:「而且爹在參王的生長處發現了一個坑,這更能證明那株上了千年的通靈參
王是被人捷足先登捉了去。」 
  大姑娘道:「夠了,這麼看來,那株參王確是被人……」 
  美姑娘突然說道:「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大姑娘道:「二妹,你還不信什麼?」 
  美姑娘道:「我就是不信除了咱們郭家人之外……」 
  大姑娘道:「二妹,事實還不夠說明一切麼?」 
  美姑娘道:「可是我,我……」 
  大姑娘道:「關爺是咱們郭家的人?」   
  美姑娘道:「關爺爺自然不是咱們郭家的人,可是我敢說絕不是他老人家先一步地把那
株參王捉去了!」 
  大姑娘道:「二妹,除了關爺爺之外,這世上還有奇人。」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霜姐以為還有誰?」 
  大姑娘搖頭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我當然不知道還有誰,可
是我敢說這世上還有奇人,而且……」 
  郭玉珠高揚著一雙劍眉道:「爹也這樣說,可是我也不信。」 
  這兄妹都夠自負的,美姑娘還好一點,尤其是大少玉珠,他根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
多厚!   
  大姑娘瞭解這兄妹倆,她沒多辯,只皺著一雙黛眉,自言自語地道:「此人一身修為怕
不已臻顛峰,這會是誰,這會是誰……」 
  郭玉珠道:「也許是神鬼不是人。」   
  敢情他是認為只有神才會比郭家的人高絕。   
  大姑娘淡然一笑道:「不管他是誰,總之參王是沒了,老神仙的壽禮也沒著落了,世上
有比這株參王更好的壽禮麼?」 
  郭玉珠道:「捉去參王那人,如果不是咱們郭家的人,或者是跟咱們郭家有淵源的人,
我以為他是有心跟咱郭家過不去。」 
  美姑娘道:「他敢!」 
  大姑娘沒理她,望著玉珠道:「玉珠,老人家打算怎麼辦?」 
  郭玉珠道:「還能怎麼辦,上了千年的通靈參王,舉世再難求第二株,爹只有預備別的
壽禮了,好在老神仙的壽誕之期還早。」 
  大姑娘道:「也沒多少日子了!」 
  美姑娘道:「我以為爹該查訪查訪,看看這個人是誰?」 
  郭玉珠道:「你說的倒容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上哪兒查訪去,談何容易?」  
  美姑娘一搖頭道:「我不以為會那麼難,一株通靈參王,又不是別的東西,遲早會讓人
知道的,這還能藏得住?」  
  郭玉珠道:「知道如何,藏不住又如何,他既捉去了那株參王,必然有什麼大用,既然
這樣他就不會把他放在那兒不動,等咱們找到了他,也許那株參王早就沒了。」 
  美姑娘呆了一呆,道:「這……這……這個人可惡透了,否則讓我知道他是誰……」 
  大姑娘道:「夠了,二妹,坐在這兒發狠生氣有什麼用?還是等明天回去後,跟老人家
商量商量再說吧!」 
  美姑娘道:「我簡直恨不得現在就知道他是誰。」 
  大姑娘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可惜現在咱們不知道!」   
  美姑娘美目一凝,道:「霜姐,你好像全不放在心上……」 
  大姑娘含笑說道:「放在心上又如何?誰還會把那株參王送回來?」 
  美姑娘默然不語,旋即她又一跺腳道:「真恨死我了……」 
  大姑娘笑了笑,沒說話。   
  郭玉珠卻抬眼看了看她,遲疑了一下道:「霜姐,聽說這兒住的還有別人。」    
  大姑娘了即明白他何指,可是她這麼說:「客棧嘛,難道准咱們住,不准別人住?」 
  郭玉珠道:「我是說我聽胖叔說,這兒住了一個姓李的很古怪!」   
  大姑娘道:「你以為他什麼地方古怪?」 
  郭玉珠道:「胖叔這麼說的!」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倒沒覺得他有什麼地方古怪,也沒發現他跟常人有什麼不同,
讀書人,只是略比常人文弱了一些!」 
  郭玉珠道:「霜姐見過他了?」 
  大姑娘道:「嗯,見過了!」 
  郭玉珠道:「霜姐認識他?」 
  大姑娘淡然說道:「算不得認識,在路上碰見過,可巧在這兒又碰見了他。」 
  郭玉珠道:「胖叔不是這麼說的。」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胖叔是怎麼說的?」 
  郭玉珠道:「胖叔說,他找過霜姐跟妹妹!」 
  大姑娘暗皺眉鋒,微一點頭,道:「有這回事兒,他剛才來過。」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什麼時候?」 
  大姑娘道:「就是剛才。」 
  郭玉珠道:「他找霜姐跟妹妹幹什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沒什麼,見過嘛,又同住在一家客棧裡,過來聊聊!」 
  郭玉珠道:「他既是個讀書人,就該知書達禮!」   
  大姑娘道:「見過,又同住一家客棧裡,過來聊聊這悖禮麼?」 
  郭玉珠道:「霜姐,夜深了!」 
  大姑娘揚了揚眉,微微一笑道:「你是責我跟二妹不懂禮,過於隨便?」 
  郭玉珠忙道:「霜姐誤會了,我怎麼敢,我是說那姓李的……」 
  大姑娘道:「心地光明,暗空中自有晴天,眼中晦暗,白日猶生厲鬼,這句話你懂?」
  郭玉珠臉一紅,道:「霜姐,我懂,可是我……」 
  大姑娘道:「你怎麼?」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聽說那姓李的人品當世罕見!」 
  大姑娘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郭玉珠眉梢兒揚高了三分,冷然一笑道:「我來遲了一步!」 
  大姑娘道:「你來早了又如何?」 
  郭玉珠道:「至少可以瞻仰瞻仰他閣下的如玉丰神,絕世風標!」   
  美姑娘皺眉叫道:「哥哥,你怎麼老是……」 
  郭玉珠霍然深注,道:「難道你不覺得他可疑?」 
  美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不覺得,你以為他什麼地方可疑?」 
  郭玉珠冷笑說道:「在路上碰見過,可巧他也來了『遼陽』,更可巧的他也是住進了這
客棧,妹妹,『遼陽城』的客棧並不只這一家!」 
  美姑娘道:「你這話說得可以,路,不是咱們郭家的私產,咱們走得,別人也走得,至
於客棧,我可告訴你,人家比我跟霜姐還早住進來,有什麼不對,就算在我跟霜姐之後,這
又有什麼不對,你開了家客棧不是讓人住的麼?怕人住麼,門口又沒有貼告示,懸招牌不招
待過往客商人家,為什麼不能住?」 
  美姑娘能說善道,小嘴兒厲害,香舌犀利,郭玉珠吃這頓搶白,頓時啞口無言,漲紅了
臉。 
  半晌他才冷笑一聲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幫外人說話……」 
  美姑娘道:「我誰都不幫,也犯不著,我是以事論事,講的是理,站的正,不像你一天
到晚只知道……」 
  郭玉珠惱羞成怒,變色喝道:「玉珮,你敢跟我……」 
  大姑娘淡然說道:「玉珠,你要是還把我這個當姐姐的放在眼裡,就別當著我對玉珮這
樣說話,你要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郭玉珠臉色稍為緩了一緩,可是他正在氣頭上,也由於一前一後,兩股不該有的酸溜溜
的醋勁在作祟,他霍地站了起來,冷冷一笑道:「霜姐,我不敢,我瞻仰瞻仰那姓李的去總
可以。」 
  翻身便往外走。 
  大姑娘那裡呆了一呆,美姑娘郭玉珮忙喝道:「你敢,你敢找人家一點麻煩,我就給你
告爹,你挨的罵、挨的訓還不夠麼?」 
  這句話,使得郭玉珠腳下頓了一頓,但那只是頓了一頓,他霍然轉身,鐵青著臉冷笑說
道:「怎麼,心疼了,他是你什麼人要這樣護著他,告訴你,我不怕,你告好了,我就是拼
著領家法也要去看看他。」 
  轉身又要往外走。 
  郭玉珮可沒料到連這一著也失了靈,她立即沒了辦法,呆了一呆之後就要閃身撲過去。
  大姑娘突然站起來喝道:「玉珠,等一等!」 
  郭玉珠還聽她的,停步未動,但沒轉回身。 
  大姑娘淡然說聲:「你要去儘管去,我不攔你,可是你得等我離開『遼東』之後再去,
我這就走。」 
  說著,她轉望郭玉珮,道:「二妹,明兒個你回去稟報老人家一聲,就說我回去了。」
  大姑娘她可是說走就走,扭頭往外走去。 
  郭玉珮慌忙先叫了聲:「霜姐,你別……」 
  郭玉珠伸手拉住了剛擦過身邊要出門的大姑娘,顫聲說道:「霜姐,你這是何苦?又何
忍?」 
  大姑娘沒掙扎,任他抓住粉臂,轉過身來淡淡說道:「這話不該由你說,我是你的堂姐,
再一說我到這兒來是來做客的,你怎好給我受這個?」   
  郭玉珠道:「我不是對霜姐,我也不敢。」   
  大姑娘道:「跟二妹在一起的是我,那有什麼兩樣,再說你對她也不該,她是你的手足
妹妹,不是你的下人!」 
  郭玉珠道:「霜姐,你別生氣……」   
  大姑娘道:「我敢麼,有我生氣的份兒麼?」 
  郭玉珠道:「霜姐,你何必……」 
  大姑娘道:「那要問你了。」 
  郭五珠頭一低,顫聲道:「我聽霜姐的就是……」 
  大姑娘道:「我不敢讓你聽我的,老神仙宇內稱最,咱們的上一輩也沒辱沒了他老人家,
我只希望郭家的聲威跟令譽別毀在咱們這一代手裡,那會羞見長輩,愧對後代,我也希望咱
們別忘了咱們的重責大任!」 
  郭玉珠低著頭,沒說話! 
  大姑娘道:「請放開我。 
  郭玉珠緩緩地鬆了抓在大姑娘粉臂上的那隻手。 
  大姑娘道:「夜深了,我跟二妹要睡了,你請回房去吧,明早見。」 
  郭玉珠仍沒說話,低頭走了出去。 
  直到聽不見了步履聲,郭玉珮始咬牙說道:「他挺可惡的,蠻牛似的,看他什麼時候才
能改了那驕狂、自負,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事的脾氣……」 
  衝著大姑娘一笑說道:「霜姐,也只有你能伏這條蠻牛!」 
  大姑娘看了她一眼,道:「別忘了,你是妹妹。」 
  郭玉珮臉一紅,道:「霜姐,我下次不敢口不擇言就是!」 
  大姑娘笑了,但旋即她又皺了眉,斂去了笑容。 
  郭玉珮看得清楚,忙道:「怎麼了,霜姐,還生他的氣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那倒不是,一家人有什麼氣好生的,我只是擔心……」 
  郭玉珮道:「你擔心什麼?」 
  大姑娘凝目說道:「難道不覺得他變了?」 
  郭玉珮道:「霜姐是指……」 
  大姑娘道:「他的脾氣越來越……甚至連老人家都不怕了……」 
  郭玉珮笑道:「那是假的,霜姐,他絕不敢連老人也不放在眼裡,每一次他都是這樣,
事前蠻得不得了,事後怕得要死……」 
  大姑娘臉色沉重地搖頭說道:「二妹,我不這麼想,他這種人死心眼兒,想不開,是很
容易衝動,很容易走極端的,到了那時候他也會不顧一切的,我真擔心他……」 
  郭玉珮道:「我看你是瞎操心。」 
  大姑娘道:「但願我看錯了,但願我是瞎操心……」微一搖頭,接道:「我這一趟不該
來,說什麼也不該來……」   
  郭玉珮道:「霜姐……」 
  大姑娘截口說道:「睡吧,二妹,天不早了,明天還得早起。」 
  郭玉珮沒再說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房裡,燈倏然而熄,剎時一片黯黑。 
  沒多久,李克威住的那間上房也熄了燈,接著這後院陷入了一片寂靜中,好靜,好靜……
  梆聲響動,更鼓頻敲,三更。 
  驀地,一條黑影起自一處暗際裡,輕煙似地,騰身而起,這黑影有著一付頎長身材,功
力不凡,他的行動,點塵未驚,比—片落葉還輕地射落在大姑娘跟郭玉珮住的那間上房門口。
  天太黑了,看不見他是誰! 
  他站在那兒,遲疑著,猶豫著,好像是在決定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08:02

 突然,他又動了,他抬了手,只見一條極細的黑線破窗打進了大姑娘跟郭玉珮所住的上
房裡。   
  房裡,沒聽見有動靜。 
  旋即他閃身近門,他出掌抵在門上,只聽「叭!」地一聲輕響,門開了,他閃身撲了進
去,門又關上了。 
  端的是好身手,神不知,鬼不覺。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低沉的話聲起自夜空。 
  「萬惡淫為首,你好大膽,怎連禽獸都不如。」 
  砰然一聲,大姑娘跟郭玉珮所住那間上房的窗破碎而開,那頎長的人影穿窗而出,電一
般地晃射遁去。   
  在這頎長人影遁去的同時,另一條頎長黑影射落在後窗前,看身手,比先前那位不知高
明多少。   
  他望了望先前那人逝去處,又看了看破碎的後窗,輕輕一歎說道:「情耶,孽耶,我若
是遲來一步……」 
  隨風飄起一閃進了後窗。 
  隨即,房裡燈亮丁,炕上,大姑娘跟郭玉珮並頭而睡,郭玉珮人嬌艷,睡態也極美,而
大姑娘卻輕皺黛眉,顯然她在睡夢中還懷著難解的憂愁、重重的心事。   
  炕前,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衣,頎長的身材,長眉細目,金黃色的一張臉,赫然會是
「玉翎雕」! 
  他,一雙清朗而異采逼射的目光凝住在大姑娘那清明如仙的嬌靨上,一眨不眨,良久始
一歎說道:「難怪,難怪他會……這個情字害人,我……」   
  倏地住口不言,手向後一招,一點黑影側射入手,他一攤掌,掌心上托著一個豆般大小
的丸狀物,那東西從中間分為兩半,裡面空空的!   
  他目射奇光,猛地一歎,喃喃說道:「他何來此物……」 
  目光一轉,探左手抓起來桌上茶壺,他輕輕地,小心翼翼把茶壺裡剩餘茶往大姑娘那白
皙、滑膩的靨額上倒了下去,一滴,二滴,三滴…… 
  大姑娘睡夢中抬手一橫,那兩排長長的睫毛再一陣抖動,倏然驚醒,這時候,玉翎雕輕
輕地喚了一聲:「姑娘!」 
  大姑娘一驚,挺身而起,還好她是穿著衣裳睡覺,轉過身往炕上坐,再一細看,她怔住
了:「是你……」 
  玉翎雕有點不安,道:「是我,姑娘!」 
  大姑娘倒抽一口冷氣,先看看玉珮,再看看自己,心裡一鬆,定了定神,忙道:「你來
幹什麼?」 
  玉翎雕道:「我是來還東西的,順便來看看姑娘!」 
  大姑娘聽說還東西,臉上一紅,再聽說來看看她,心裡一陣猛跳,她紅著臉,語氣冰冷,
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時候?」 
  玉翎雕道:「深夜,三更剛過。」 
  大姑娘道:「你自己認為你是哪一路的人物?」 
  玉翎雕道:「不屬於任何一路,但頂天立地,仰不愧,俯不怍,稱得上一個奇字。」 
  姑娘道:「是麼?」 
  玉翎雕道:「姑娘自己知道!」 
  的確人家沒動她跟玉珮,大姑娘心中一顫,剛要說話,猛然想起玉珮,一驚一急,忙道:
「你,你快出去,我跟你到外邊去……」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不必,姑娘,也請別擔心,她睡得很香甜,跟姑娘一樣,假如
不用冷水灑灑臉,她是不會醒的!」 
  大姑娘猛然一怔,瞪圓了美目,道:「你是說……」 
  玉翎雕道:「姑娘請看看這個。」 
  伸手把那顆已經破裂的黑色丸狀物遞了出去。 
  大姑娘沒接,但是燈光下她看得很清楚,臉上猛地一熱,陡然揚起黛眉,瞪著美.目道:
「你,你怎麼會有這種下五門的淫……」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姑娘誤會了,也冤枉了我,這不是我的!」 
  大姑娘道:「這不是你的?」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不是我的!」 
  大姑娘道:「我醒來之後只有你站在這兒,你以為我會信麼?」 
  玉翎雕道:「我問心無愧,信不信全憑姑娘!」   
  大姑娘凝望了他片刻,玉翎雕昂然挺立,不閃不避,大姑娘臉色一變,道:「那麼這是
誰的?」 
  玉翎雕道:「我只能這麼說,在我來之前,有個人把這東西打進了房裡,然後用內家掌
力震開了房門走了進來,我把他驚走了,他從後窗走了!」 
  大姑娘這時候才覺得身後有涼意,回身一看,道:「這是他的……」 
  玉翎雕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轉過頭來道:「你看見他是誰了麼?」 
  玉翎雕道:「是的!」 
  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請告訴我,他是誰?」 
  玉翎雕搖頭說道:「姑娘原諒,我不能說,也不願說!」 
  大姑娘一怔,詫聲說道:「你不能說,也不願說?」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道:「他是你的朋友?」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不,姑娘,該說是仇人!」 
  大姑娘道:「那你為什麼還幫他隱瞞?」 
  玉翎雕搖頭說道:「姑娘,世上有些事是很難說出理由的!」 
  大姑娘道:「隱瞞一個淫賊,你算得上頂天立地奇男子?」 
  玉翎雕道:「我為人做事,只問對不對,從不在乎別人對我的褒貶!」 
  大姑娘「哦!」地一聲道:「這件事你認為你做的對?」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我自己認為對!」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玉翎雕道:「日子一久,姑娘自會明白的!」 
  大姑娘道:「日子一久,你還想有以後?」 
  玉翎雕道:「這是我的希望,也是如今我才起的一大心願,我衷心只求長遠,不知姑娘
怎麼想了!」 
  大姑娘嬌靨上一陣奇熱,道:「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希望跟一個隱瞞淫賊的人來往!」
  玉翎雕道:「那隨便姑娘,當然,這在我是件很痛苦的事,可是假如姑娘是為這件事拒
絕跟我交往,我是不會有遺憾的!」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是麼?」 
  玉翎雕道:「我自認沒有做錯,姑娘!」 
  大姑娘抬手指著後窗,道:「那麼你請吧!」 
  玉翎雕道:「我這就走,姑娘!」 
  伸手解下腰間包袱,往炕上一放,道:「還姑娘衣物,為此,我日夜難安,特來致歉,
告辭!」轉身向房門行去! 
  大姑娘陡然輕喝:「站住!」 
  玉翎雕停步轉身,道:「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大姑娘道:「我讓你從後窗走!」    
  玉翎雕道:「這有什麼分別麼?」 
  大姑娘道:「當然有,你不是走正門的人!」 
  玉翎雕笑了道:「姑娘,你辜負了你那雙光潔智慧的眼!」轉身行去! 
  大姑娘悄一咬牙,忙又喝了一聲:「站住!」 
  玉翎雕霍然轉身,道:「莫非姑娘堅持?」 
  剎時間,姑娘她只覺得自己有力無氣,頭一低,低低說道:「我要你待會兒再走。」幾
乎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畢竟,玉翎雕也聽見了,他一陣激動,道:「姑娘,我感激,可是待會兒我仍得走!」
  這句話含有多少情意,大姑娘她懂,她領會得,她心裡猛跳,也激動,可是她不能說心
裡的話,她道:「那麼你現在走……」 
  「不,姑娘!」玉翎雕道:「我寧願珍惜這片刻,哪怕是短暫的片刻。」 
  大姑娘猛然抬頭,道:「你為什麼?」 
  玉翎雕抬頭說道:「我糊塗,姑娘又為什麼?」 
  大姑娘道:「我比你更糊塗!」 
  玉翎雕道:「姑娘,有些事是不必明白的!」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你我只見過一面,今夜這面也不過第二,這可能麼,我懷疑它
的真實……」 
  玉翎雕道:「世間事都有假,唯獨這事最真實不過的,我對任何人也都虛假,唯獨對姑
娘,我這顆心唯天可表!」  
  大姑娘道:「真的?」 
  玉翎雕道:「姑娘,我倘有半句不實,願遭天……」 
  大姑娘一陣激動,截口說道:「夠了!」 
  很快地低下頭去,可是她抬了手,道:「你坐!」 
  玉翎雕道:「我不願意坐!」 
  大姑娘道:「為什麼?」 
  玉翎雕道:「一坐下去,我就不想站起來!」 
  大姑娘又是一陣激動,道:「那由你吧……」   
  抬起略帶紅暈的嬌靨,舉手理了理雲鬢,道:「我還不知道你是……」 
  玉翎雕截口說道:「姑娘,姓名是虛假的,你只要知道那顆心就行了!」  
  大姑娘道:「為什麼不肯說?」   
  玉翎雕抬頭說道:「不是不肯,是不能。」 
  大姑娘道:「有理由麼?」 
  玉翎雕道:「有,但我不能告訴姑娘!」 
  大姑娘呆了一呆,神色微暗,道:「我連你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玉翎雕道:「姑娘,這並不重要!」 
  大姑娘道:「至少這是情,也是理!」 
  玉翎雕道:「誠然,姑娘,但是假如按情按理,世上便會有很多事行不通,也會造成很
多悲慘的後果!」 
  大姑娘惑然說道:「我不知道你何指?」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譬如你跟我,姑娘!」   
  大姑娘美目一睜,道:「譬如我跟你,可願深說?」 
  玉翎雕吸了一口氣,道:「姑娘可知道,這世上大得很,我為什麼偏挑上『萬安道』作
案呢!如果我真為行劫,這世上也……」 
  大姑娘一怔,道:「你不會是存心跟郭家……」 
  玉翎雕一點頭道:「姑娘,『萬安道』上作案,只不過是一個開端!」 
  大姑娘忙道:「你的意思是說以後還要……」 
  玉翎雕道:「是的,姑娘,以後凡是郭家的地盤,那地方無論大小事,多多少少總會鬧
一點的!」 
  大姑娘道:「這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無他,盡出胸中積壓多年的一口怨氣而已。」 
  大姑娘呆了一呆,道:「積壓胸中多年的一口怨氣,你跟郭家有仇?」 
  玉翎雕搖頭說道:「談不上仇,可是有恨!」 
  大姑娘訝然說道:「什麼恨?」 
  玉翎雕道:「原諒我,姑娘,我不能說,其實,這恨並不是我本人的!」 
  大姑娘道:「那麼這恨是誰的?」 
  玉翎雕道:「是一個跟我極深淵源的人的!」 
  大姑娘道:「令尊?」 
  玉翎雕搖頭說道:「我是個孤兒,從小就沒了爹娘,也不知道爹娘長得什麼樣!」 
  大姑娘歉然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玉翎雕搖頭說道:「沒什麼,姑娘,孤兒的身世只是苦些、悲慘些,但並不可恥,反之
那種生活能磨練一個人的意志……」 
  「不錯,也是我的義父,他老人家養育我,調教我,雙重恩惠,山無此高,海無此深。」
  大姑娘道:「令師是……」 
  玉翎雕道:「他老人家自號無名老人。」 
  大姑娘訝然說道:「無名老人,你這麼說令師沒有……」 
  玉翎雕道:「人誰無姓名,只不過老人家不願提,我也不能說而已。」 
  大姑娘道:「看來你不能說的還真多!」 
  玉翎雕道:「事非得已,姑娘如愛我,還請諒我!」 
  大姑娘臉上一熱,道:「那是什麼恨,總能說吧。」 
  玉翎雕道:「這也不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他老人家從不記恨於人,也不視為恨
事,只是我的心胸略然狹窄了些,代他老人家深感委屈不平!」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有這種事?」 
  玉翎雕道:「將來姑娘自會有明白的一天。」 
  大姑娘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玉翎雕搖頭說道:「很難說,姑娘,那要看我積壓胸中多年的這口氣,什麼時候平息了,
或許早,或許晚。」 
  大姑娘道:「你對郭家的人有怨,而你我之間卻……這不是笑話麼。」 
  玉翎雕道:「所以我說若按情按理,世上有很多事都難行通,而且會造成很悲慘,令世
人扼腕歎息的後果。」 
  大姑娘道:「背情背理的事能做麼?」 
  玉翎雕道:「姑娘,情跟理並不是完全正確的,你知道這世俗的情、世俗的理害過多少
人,造成多少……」 
  大姑娘道:「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這背情背理不是心安理得的事。」 
  玉翎雕道:「只要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大姑娘道:「假如郭家的人有錯,我承認這句話。」 
  玉翎雕道:「事實上錯確在郭家人。」 
  大姑娘道:「你告訴我,那是什麼錯?」 
  玉翎雕搖頭說道:「姑娘,要能說,我早說了。」 
  大姑娘道:「至少你應該告訴我,郭家的哪一位對不起你義父。」 
  玉翎雕張口要說,但旋即他又搖了頭。 
  大姑娘道:「怎麼,這也不能說?」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搖頭說道:「你不能讓我這樣糊塗下去!」 
  玉翎雕道:「姑娘,事非得已!」 
  大姑娘道:「你要知道,你我之間這是孽而非情!」 
  玉翎雕道:「我知道不該,可是我沒想到會邂逅姑娘,也無法克制自己,是情也好,是
孽也好,我顧不了那麼多。」 
  大姑娘道:「你為什麼……」 
  玉翎雕道:「姑娘,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也許這要委諸一個緣字!」 
  大姑娘淒婉一笑,道:「上天在你我之間種下這個緣字,未免過於殘酷了些,現在我就
可以想像得到,你我之間是不會有……」 
  玉翎雕脫口叫道:「不,姐姐!」 
  大姑娘嬌軀一震,道:「別這麼叫我!」 
  玉翎雕道:「不,我要這麼叫,除非你不喜歡……」 
  大姑娘嬌軀倏顫,道:「我只希望以後你別再這麼叫我!」 
  玉翎雕道:「為什麼?」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苦笑搖頭道:「因為你這一聲姐姐會叫得我心裡更亂!」   
  玉翎雕猛然一陣激動,跨步上前,伸手抓住姑娘柔荑,兩眼之中奇光直射,顫聲叫道:
「姐姐!」   
  大姑娘吃了一驚,嬌軀猛顫,抬眼呼道:「你……」 
  當四目交接那一剎那,她的心軟了,她沒再說下去,也沒動,一隻玉手任他握著。 
  玉翎雕跟著又是一句:「姐姐,答應我一聲!」 
  大姑娘嬌軀再顫,沒說話。 
  玉翎雕三次呼喊:「姐姐!」 
  大姑娘咬牙橫心,顫抖著「嗯」了一聲道:「可是,可是你要我叫你什麼?」 
  玉翎雕如釋重負,道:「隨便什麼都行,全看姐姐高興!」 
  大姑娘遲疑著紅霞滿面,道:「那麼我叫你玉,玉,你知道,我是個女兒家……」 
  玉翎雕道:「我知道,姐姐!」 
  大姑娘道:「我不能糊里糊塗地……」 
  玉翎雕道:「我也知道,姐姐,可是我這顆心……」 
  大姑娘道:「你是真心?」 
  玉翎雕道:「姐姐,你要我怎麼說?」 
  大姑娘道:「你,你可別辜負了我……」 
  玉翎雕陡然揚眉,道:「姐姐,我不是人間賤丈夫,假如我有一天負了姐姐,我願
遭……」 
  大姑娘猛地抽出一隻玉手,飛快地掩上了他的嘴:「不許再說,你是愛我也好,厭我也
好,我都認了……」 
  玉翎雕大為激動,顫聲說道:「姐姐,我……我……」 
  大姑娘搖頭說道:「別再說了,你我都不是世俗兒女……」 
  玉翎雕一點頭道:「我懂,姐姐,我會等待他日的!」 
  大姑娘嬌靨飛紅,很快地垂下了螓首。 
  五翎雕鬆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突然,大姑娘抬起了頭,嬌靨上猶帶三分紅暈,也帶著幾分驚慌,她像是剛想起了什麼:
「玉,你不會是姓凌吧?」 
  她想起了凌慕南。 
  玉翎雕一怔,道:「凌?我怎麼會姓凌,又為什麼要姓凌?」 
  大姑娘道:「真的?玉,你沒騙我?」 
  玉翎雕道:「真的,姐姐,我沒騙你,我不姓凌。」 
  大姑娘神情一鬆,道:「那就好,你只不姓凌,別的我就不管了!」 
  她不管了,可巧玉翎雕也沒多問,他只道:「謝謝姐姐!」 
  大姑娘微一抬頭道:「不,我還沒謝你呢,你保全了我跟二妹的清白!」   
  玉翎雕搖頭說道:「姐姐,只能說我來得湊巧,保全了姐姐的清白!」 
  大姑娘道:「玉珮她也會感激你的!」 
  玉翎雕道:「這跟她無關!」 
  大姑娘訝然說道:「這跟她無關?」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那人意只在姐姐!」 
  大姑娘詫異欲絕,凝目說道:「那人意只在我?」 
  玉翎雕笑笑說道:「是的,姐姐!」 
  大姑娘凝目說道:「玉,那人到底是誰?」 
  玉翎雕搖頭說道:「姐姐,你要原諒我……」 
  大姑娘道:「你還是不願意說?」 
  玉翎雕道:「我認為還是讓姐姐自己去明白的好。」 
  大姑娘道:「你說我將來會知道他是誰?」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姐姐,總有一天,也許要過些時候,或許明天……」 
  大姑娘道:「玉,你要知道,這關係著我的清白!」 
  玉翎雕道:「我知道,姐姐!」 
  大姑娘道:「你告訴我他是誰,至少我可以有所防備……」 
  玉翎雕道:「我不離姐姐左右,姐姐的安全自有我護衛!」 
  大姑娘道:「你就是不肯說?」 
  玉翎雕道:「姐姐,你要原諒,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不能!」 
  大姑娘道:「你的立場?你的什麼立場?」 
  玉翎雕道:「等姐姐知道他是誰後,自然也就會知道我是站在什麼立場了,現在我請姐
姐別問,我不能說。」 
  大姑娘美目凝注,搖頭說道:「玉,你讓我不懂,你讓我大惑不解。」 
  玉翎雕道:「姐姐是我的紅粉知己,是我心上意中之人,無論怎麼說我都該,可是……
唉,姐姐等你知道他是誰後,也就會明白我為什麼不肯說了。」 
  大姑娘她沉默了,她在想,可是現在她想不通。 
  沉默了一陣之後,她突然說道:「這個人我認識麼?」 
  玉翎雕道:「姐姐,你別再問下去了,也別讓我再說下去……」 
  大姑娘說:「我是不是認識他,這也不能說?」 
  玉翎雕沒回答,沒有說話,但旋即他又說道:「早知道這樣,我剛才就該告訴姐姐,我
沒有看見他是誰!」 
  大姑娘道:「你忍心瞞我瞞得那麼多?」 
  玉翎雕沒說話。 
  大姑娘忽又問道:「玉,我跟玉珮同是女兒家,又睡在一起,她是人間絕色,為什麼那
人意只在我不在她,你又怎知道那人意只在我而不在她,這可以說麼?」   
  玉翎雕道:「姐姐,你何妨耐心等兩天。」 
  大姑娘道:「這也不能說?」 
  玉翎雕道:「姐姐,你要原諒!」 
  大姑娘一抬頭,輕歎說道:「你也別為難了,我不問了!」 
  玉翎雕道:「謝謝姐姐。」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來日方長,你別在這兒待得太久,我堂弟也住在這後院裡,
前面還有我兩位長輩,萬一讓他們發現……」 
  玉翎雕道:「這個姐姐放心,那人的行動都能神不知鬼不覺,他幾位又怎能發覺我,不
過我也該走了,臨走之前我要問姐姐,姐姐在『遼東』預備待多久?」 
  大姑娘抬頭說道:「還不一定,怎麼?」 
  玉翎雕道:「沒什麼,我問問。」 
  大姑娘道:「你呢?」 
  玉翎雕搖頭說道:「也難說,那要看姐姐今後的行止如何!」 
  大姑娘稍感一陣激動,道:「你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玉翎雕道:「可以這麼說,其間我也許會離開姐姐一下,不過那不會太久,姐姐的安全
比我自己還重要!」 
  大姑娘美目凝注,輕柔地道:「謝謝你,玉,我感激……」 
  玉翎雕跨前一步又抓住了姑娘玉手,望著姑娘道:「我不要姐姐感激,我要姐姐……」
  大姑娘嬌靨一紅,微微垂下螓首,道:「我知道,玉,我會的,我給與你的還不夠麼?」
  玉翎雕道:「姐姐,求一個情字,我是永遠不會知足的!」 
  大姑娘螓首垂得更低,沒有說話! 
  玉翎雕道:「江淹說得好,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固然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
朝暮暮,可是古來哪對有情兒女不只求長相廝守,形影不離,唉,我跟姐姐長相廝守,形影
不離,不知要等到哪一天……」 
  大姑娘低低說道:「不,相信不會太久的……」 
  玉翎雕道:「但願如此,我只求上蒼,越快越好,姐姐,今古如此,也願生生世世如此,
姐姐保重,我走了……」 
  大姑娘道:「你走吧,玉,你也保重,為我……」 
  她仍然沒有抬頭,紅雲泛上了耳根。 
  玉翎雕伸出那只帶顫抖的手,就要去托姑娘的香腮。 
  大姑娘一驚,猛然搖頭,道:「別,玉,再待他日……」 
  玉翎雕倏然垂下了手:「姐姐恕我,我情難自禁……」 
  大姑娘道:「人非草木,但你我卻要克制自己,我希望你我之間這個情是清白、純潔
的……」 
  玉翎雕點頭說道:「姐姐,我懂,我會的,固然肌膚相親,片刻溫存乃難免人之常情,
然而為姐姐,我會再待他日的!」 
  大姑娘感佩地看著他道:「謝謝你,玉!」 
  玉翎雕道:「我也謝謝姐姐及時提醒了我!」 
  大姑娘道:「我不再多說了,為我保重!」 
  玉翎雕道:「謝謝姐姐,我會的,為姐姐,我會珍視自己的……」微微一頓,接道:
「姐姐,臨別我索求一物訂情!」 
  大姑娘美目一凝,道:「玉,難道說你不相信……」 
  「不,姐姐。」玉翎雕搖頭說道:「姐姐誤會了,倘若姐姐會變心,就是保有了姐姐又
如何,我的意思是有姐姐一件東西在身邊,多少可以慰我相思!」   
  這位玉翎雕真是天生的情狂。 
  個郎多情,姑娘她喜不自勝,大感安慰,何忍拒絕,她本來,也沒有拒絕的意思,想了
想,道:「玉,我身無長物……」 
  輕輕地抽回了玉手,從脖子上取下一方項佩,道:「只有這方項佩,是我娘給我的,從
小帶在身邊……」 
  抬手遞了過去。 
  玉翎雕忙伸手接了過去,只一眼,他立即目現奇光:「佩是漢玉,上雕雙龍,她老人家
是……」 
  大姑娘道:「我娘昔年領袖『洪門』!」 
  玉翎雕道:「傅硯霜傅前輩?」(傅硯霜即梅心,詳情見拙作「滿江紅」) 
  大姑娘微一點頭,道:「是的,你知道?」 
  玉翎雕目現異采,道:「聽義父說起過,他老人家說傅前輩是傅青主老神仙的……」 
  大姑娘點頭說道:「是的!」 
  玉翎雕道:「傅前輩紅粉班中博士,蛾眉隊裡狀元,所學高絕,胸羅淵博,我一直很仰
慕,一直很敬重,恨只恨沒見過……」 
  大姑娘道:「以後總有機會的!」 
  玉翎雕點了點頭,有點像自言自語,道:「是的,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話鋒一轉,接道:「姐姐,我也有一方玉珮回贈……」 
  抬手從項間取下一方玉珮遞向大姑娘。 
  大姑娘忙伸手接了過去,看了一眼之後,她也神情震動,抬眼凝注,美目中盡射詫異,
道:「玉,這該是禁宮大內之物……」 
  玉翎雕道:「姐姐好眼力,它確不是民間物!」 
  大姑娘道:「玉,你何來禁宮大內之物?」 
  玉翎雕倏然一笑道:「姐姐,我進出禁宮大內一如進出無人之境,這方玉珮就是這麼來
的,姐姐若不嫌它來路不正……」 
  大姑娘抬手把贈自個郎的玉珮掛在脖子上。 
  玉翎雕道:「謝謝姐姐……」 
  也把大姑娘的玉珮掛在胸前,道:「稍親姐姐芳澤,今後多少可慰我相思,但願此心不
渝情長久,生生世世永相隨,姐姐,心中依依難捨,但分別在所難免,我只有硬起心腸了,
姐姐保重……」 
  他轉身要走。 
  大姑娘忙抬手說道:「玉,你也……」 
  玉翎雕霍然轉身,道:「險些忘記了一件事……」   
  大姑娘微愕問道:「什麼?玉!」 
  玉翎雕道:「請姐姐記住,五鼓雞鳴,二姑娘自然醒轉,但別讓她知道我來過了,更別
讓她知道鬧賊的事,事關重大,姐姐千萬記住,千萬,我走了!」   
  他沒有容大姑娘問,轉身接近門邊,開門飛射而去。   
  他走了,大姑娘呆呆地,良久!良久…… 
  良久之後,她下榻關上了房門,她在想,不讓玉珮知道鬧賊事,也許是免她受虛驚,把
事情鬧大,當然,「遼東」是郭家的地盤,這家客棧更是郭家的,在這裡鬧了盜賊,大姑娘
險些失身,這要讓二姑娘知道還得了。 
  可是,玉翎雕最後一句事關重大,千萬,千萬,話說得那麼嚴重卻又是為什麼,這,她
不明白。 
  轉過了身,她一眼瞧見了那破碎的後窗,心裡一跳,暗想,糟了,口頭上可以瞞玉珮,
這扇破窗戶怎麼瞞她? 
  她醒來看見之後,必然會問,那怎麼對她說? 
  大姑娘前思後想,最後想出了個不得已的辦法。 
  躺在了床上,她沒敢再睡,也睡不著,手摸著酥胸前的那方玉珮,一陣溫馨從玉手上傳
到了心房裡,那芳心的深處,可是,一連串的疑問卻同時浮上腦際……   
  這許多疑問中的任何一個,她都想之不通,解之難述。 
  她由邂逅那一剎那被劫,一直想到將來,她不知道這是情,抑或是孽,她不敢預言將來
所結的果實是怎麼樣的。 
  還有……… 
  或許,玉翎雕一見自己鍾情,是因為自己的容貌,當然,這只是或許,可是她對他一見
傾心,夢魂縈繞,不克自拔,當他表白心弦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撇開了女兒家的矜持,放
下了女兒家的自尊,又為了什麼? 
  若說是為容貌,玉翎雕他其貌不揚,比那位人品、所學,當世罕見的李克威差得太多。
  那究竟為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10:34

第 八 章 心 碎
  該是玉翎雕的氣度吸引人,讓人傾心。 
  玉翎雕那雙目光讓人心顫。 
  玉翎雕的可惡處讓人心跳。   
  還有……還有…… 
  同時,似乎也該委諸一個緣字。 
  想著,想著,五鼓雞鳴,天亮了。   
  二姑娘玉珮嬌軀轉側,有了動靜,也許是桌上未熄的燈光刺激,她美目一陣眨動,突然
醒了。 
  第一眼,她看見了身側睜著眼的大姑娘,她一怔道:「霜姐,你早醒了!」 
  大姑娘強笑說道:「二妹,你睡得真香真甜。」 
  玉珮赧然一笑道:「我從沒有睡過這麼沉,也許是白天太累了……」 
  大姑娘道:「二妹,『玉翎雕』來過了。」 
  玉珮一震仰起嬌軀,旋即一笑說道:「霜姐,你騙人,我看你是想他……」 
  大姑娘臉上一熱,忙抬手指指後窗道:「你自己瞧!」 
  玉珮循指望去,只一眼,她忽地坐了起來,望著破碎的後窗呆了一陣子,霍然轉過嬌靨,
道:「霜姐,他真來過了?」 
  大姑娘緩忍嬌靨上的羞熱,道:「誰還要騙你不成,如今你該信了吧!」 
  玉珮道:「霜姐,你,你為什麼不叫我?」 
  大姑娘道:「叫了,叫不醒你若可奈何!」   
  玉珮道:「我真睡得那麼沉……」美目一睜,忙道:「霜姐,是准制了我的穴道,是你
還是他?」   
  大姑娘道:「他……」   
  玉珮嬌靨飛紅,「哎呀!」一聲叫道:「該死的……他好可惡,他怎麼敢……」 
  大姑娘瞅了她一眼,道:「瞧你,放心,人家沒碰你,是隔空,明白麼,隔空!」 
  玉珮忙道:「真的?」   
  大姑娘道:「我為什麼騙你?」   
  玉珮神情一鬆,嬌靨上紅熱未退,道:「那他還不算太惡……哎呀,不,他還是可惡,
我睡著讓人瞧個夠,羞死人了,臊死人了,霜姐,我的睡像……」   
  大姑娘含笑說道:「美極了,簡直我見猶憐,怦然心動,恨不得想親一個,咬一口。」
  玉珮紅透耳根,掩著耳朵叫道:「天,霜姐,你怎麼敢……」 
  大姑娘道:「同是女兒家,相對私語,怕什麼。」 
  玉珮道:「霜姐你也可惡,任人瞧我個夠,你怎麼忍心……」 
  大姑娘道:「人家可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玉珮道:「真的?」 
  大姑娘道:「信不信由你,我幾時騙過你?」   
  玉珮瓊鼻一皺,哼地一聲道:「左一句人家,右一句人家,他是你的什麼人呀?你呀,
連自己的堂妹也不顧了,瞧我不告六叔去!」 
  大姑娘笑了笑,道:「小心我以牙還牙!」 
  玉珮臉一紅,擰了纖腰,道:「霜姐,人家受了委曲,你還……」 
  大姑娘道:「二姑娘,誰給你委曲受了?誰又敢哪!」 
  玉珮雙眉一揚,道:「我不管,你得告訴我,他三更半夜是來幹什麼的,要不然我絕不
依。」那嬌模樣兒愛煞人。 
  大姑娘搖頭說道:「無怪乎那位凌慕南……」 
  玉珮紅著嬌靨揚起了手,道:「霜姐,你再說!」 
  大姑娘笑了,抬手指了指床邊的小包袱,道:「他是來送還這個的!」 
  玉珮目光一凝,道:「既有今夜,何必當初,他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反正他是把東西還我了!」 
  玉珮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然後呢?」 
  大姑娘道:「然後他就走了!」 
  玉珮道:「霜姐,這還不算騙我?」 
  大姑娘道:「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玉珮道:「他是來送東西的,放下東西後就走了?」 
  大姑娘道:「是的,有什麼不對麼?」 
  玉珮道,「當然不對,那正襟危坐的坐字何解?」 
  大姑娘臉一紅,搖頭說道:「二妹厲害,他坐了一會兒,行了麼?」 
  玉珮道:「怕你不實說,行是行了,但還不夠,枯坐不像話,也不會枯坐,說吧,他都
說了些什麼,快從實招來!」 
  大姑娘道:「你這簡直像問案,沒什麼,我問他為什麼跟郭家過不去。他說跟郭家有怨,
問他是什麼怨,他不肯說。」 
  玉珮「哦!」地一聲道:「那為什麼?」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問他他就不肯說!」 
  玉珮道:「你就那麼由他?」 
  大姑娘道:「不由他又如何,我能跟他打,明知道不是他的對手……」   
  玉珮道:「既然跟郭家有怨,他為什麼還來送還這包袱?」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 
  玉珮道:「我知道,他是想找個借口再看看你……」 
  大姑娘道:「二妹,你可別胡說!」 
  玉珮道:「胡說?霜姐,你自己也該明白,他跟郭家有怨,要不是為這,他豈會把這包
袱送還!」 
  大姑娘沒說話。   
  玉珮又道:「不是我說你,霜姐,你也太大膽了,前院有念月叔跟胖叔,這後院也住著
玉珠,萬一被他們……」 
  大姑娘道:「可是他幾位不知道!」 
  玉珮美目凝注,道:「霜姐,夜深人靜,你跟他相對燈下坐談,箇中情形恐怕……」 
  大姑娘忙道:「二妹,別胡說,休要以小人之心度人……」 
  玉珮雙眉一揚道:「好哇,霜姐,你敢罵我是小人,看我不……」說著,伸玉手便往大
姑娘脅下抓去。   
  大姑娘忙一閃身,道:「二妹,這兒住的不只咱們兩個,別讓人家說咱們……」 
  玉珮忙縮回了手,眉鋒忽地一皺,道:「霜姐,別怪我沒遮攔,說句不該說的話,你跟
他這樣恐怕不大好……」   
  大姑娘道:「怎麼,二妹?」   
  玉珮道:「你想想看,霜姐,他跟咱們郭家有怨,則你卻偏偏……」 
  這句話正擊中了大姑娘的痛處,說中了大姑娘的心事,她神情微微一黯,當即強笑說道:
「這跟你跟凌慕南的情形不也一樣麼?」   
  玉珮點了點頭,道:「話是不錯,霜姐,可是我的事有法可解,看情形中間的障礙也不
太大,誰知道玉翎雕他跟咱們郭家有多大的怨,將來是不是有法可解,能不能把這怨消了
去?」   
  這話不錯!   
  大姑娘的那顆心又往下沉了,她搖了搖頭,淒然強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將來萬一有個……那也是我的命,也是我自找的,誰叫我……」 
  玉珮道:「既然這樣,玉翎雕他就不該害人!」 
  「不,二妹!」大姑娘搖頭說道:「不怪他,這不怪他,沒聽人說麼,一個巴掌拍不響,
要怪該怪我自己,真的,二妹,這也許是命,是天意!」 
  玉珮道:「霜姐!你該試試去了『解他,萬一他跟咱們郭家的怨很深,將來會鬧個不可
收拾,我勸你還是及早收心……」 
  大姑娘苦笑說道:「謝謝你,二妹,只是恐怕來不及了!」 
  玉珮美目猛地一睜,道:「霜姐,這話……」 
  大姑娘道:「我陷得太深了,同時我也不忍……」 
  玉珮神情微鬆,道:「不忍,霜姐,你可知道你在幹什麼?」 
  大姑娘微微點頭說道:「我知道,二妹,假如他跟郭家結的怨很深,我就好像在喝一杯
毒藥,慢性的毒藥,非到……」 
  玉珮道:「這就是了,那你還……」   
  大姑娘道:「二妹,你知道,我心腸最軟!」 
  玉珮道:「霜姐,他究竟……」輕歎一聲,緩緩接道:「霜姐,他究竟什麼地方值得你
這麼癡?」 
  大姑娘搖頭說道:「連我自己也糊塗!」 
  玉珮道:「我真不明白,前後只不過見過兩面……」 
  大姑娘道:「這種事你現在應該懂的,是不,二妹?」 
  是的,她對凌慕南又如何? 
  玉珮呆了一呆,半晌才道:「我懂,霜姐,世上有些事無法解釋,這件事就是其中最微
妙、最玄奧的一樁,霜姐,他姓什麼?叫什麼?」 
  大姑娘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問過他了,他不肯說!」 
  玉珮皺眉道:「他不肯說?連姓什麼,叫什麼也不肯說?」 
  大姑娘沒說話。 
  玉珮抬頭說道:「看來他瞞你太多了些,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這……」 
  大姑娘道:「二妹,我並不計較!」 
  玉珮呆了一呆,默然不語,但旋即她又抬頭說道:「看來咱們女兒家都夠可憐的,平日
你我高傲得不得了,尤其霜姐孤傲高潔,如今一旦沾上一個情字,竟……」 
  搖搖頭,住口不言。 
  大姑娘淒然一笑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不是最好的寫照,瞧瞧,
古來有多少癡情女子,又有多少悲慘……」 
  玉珮目光忽地一凝,道:「霜姐,門栓怎麼斷了?」 
  大姑娘一怔,旋即神情震動,道:「大半是他震斷的,我怎麼沒留意……」 
  玉珮詫異地收回目光,轉望大姑娘,道:「霜姐,無論如何他不該震斷門栓……」 
  大姑娘道:「他不震斷門栓怎麼進來?」 
  玉珮道:「他可以叫你……」 
  大姑娘道:「玉珠跟那個李克威都住在後院,前院念月叔跟胖叔也都不等閒,萬一驚動,
他們怎麼辦?」 
  玉珮道:「這樣說,他是從前門進來的?」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有什麼不對?」 
  玉珮道:「那麼這破碎的後窗呢?」 
  大姑娘道;「他是從後窗走的!」 
  玉珮抬頭說道:「不對,霜姐,你別瞞我,他為什麼不從前門走,那能進不能出麼,即
使他是從後窗走的,他可以打開後窗,又為什麼要弄碎它,這簡直像奪窗而逃……」 
  大姑娘神情震動,倏然強笑,道:「二妹,好厲害,他聽見有點動靜,所以匆忙奪窗而
去……」 
  玉珮道:「他聽見了什麼動靜,誰發現了他?」 
  大姑娘道:「沒有人,二妹,大半是他提心吊膽,過於緊張,聽錯了!」 
  玉珮凝目說道:「他敢在『萬安道』上作案,那表示他膽大得可以包天,既然這樣,他
就不至於提心吊膽,那麼緊張,再說,以他一身所學,也不應該鬧這笑話,出這錯誤……」
  大姑娘強笑說:「二妹,你何必在這些小事上……」 
  玉珮道:「霜姐,你好意思瞞我,姐妹之中咱倆最談得來,我對霜姐好掬心,如今也正
同病相憐,你怎好……」 
  大姑娘截口說道:「二妹……」 
  玉珮道:「我記得以往霜姐無論大小事都不會瞞我。」 
  大姑娘道:「二妹,別這樣,你霜姐跟往日沒什麼兩樣,我告訴你就是,行了麼……」
  接著,她把玉翎雕所說的說了一遍。 
  聽畢,玉珮勃然色變,叫道:「這,這不得了,地在『遼東』,這兒是『遼陽』,尤其
在這家客棧裡,等於是咱們的家裡,這是誰……」 
  一頓接道:「霜姐,你不以為是他?」 
  「不!二妹,」大姑娘搖頭說道:「絕不會是他,要是他我早就……」嬌靨一紅,沒再
說下去。 
  玉珮冷冷一笑道:「也許他這是故意施恩惠,只求霜姐對他……」   
  「不,二妹!」大姑娘正色說道:「他不是那種人,絕不是!」 
  玉珮道:「那麼他為什麼不告訴你那賊是誰,為什麼又不讓你對我說,假如有第二個人
進了這家客棧,哥哥會睡得那麼死麼,難道說人人都像他玉翎雕功力那麼高?」 
  大姑娘呆了一呆,玉珮說得不錯,假如有第二個進了這家客棧,她念月叔跟胖叔在前院,
或許不會發現,可是玉珠也住在後院,幾步之遙,怎麼他也沒發覺,至今未有動靜。 
  心裡這麼想,可是仍然抬了頭,道:「二妹,無論怎麼說,我絕對相信他……」 
  玉珮冷笑說道:「霜姐,說句話不怕你不愛聽,我一直覺得玉翎雕這個人可疑,既然彼
此鍾情,為什麼連姓名也不肯說,而且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 
  大姑娘搖頭說道:「二妹,不會的,他絕不會……」 
  「霜姐!」玉珮道:「我看你是著了他的邪,中了他的魔,你想想看,他跟郭家有怨,
這是他自己說的,把郭家的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騙了郭家人的人,郭家人的心,然後再……
你說,霜姐,這是不是一個既高明,又陰狠,更卑鄙的報復手法?」 
  大姑娘沒說話,她機伶寒顫,只覺人在抖,心在抖。 
  玉珮道:「霜姐,醒醒吧,姐妹之中你心智最高,現在明白還來得及,萬一有一天……
咱們郭家吃的虧可就大了……」 
  大姑娘突然搖頭啞聲叫道:「不,二妹,他,他,他……」 
  只聽步履響動,院子裡有人叫道:「二位姑娘起來了麼?」 
  大姑娘忙一定神,還沒有說話,玉珮已經高聲說道:「是胖叔麼?您來得正好,請等一
等!」 
  翻身下了床,兩個人穿上了鞋,略略整了整頭髮跟衣裳後,玉珮望著大姑娘道:「霜姐,
要不要請胖叔進來看看?」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二妹,這件事最好別再讓第三者知道,萬一傳到大伯耳朵裡,
那……那……」 
  玉珮點頭說道:「我明白,霜姐,那麼咱們出去吧!」 
  邁步走了出去,大姑娘提起那小包袱跟了出去。 
  院子裡,矮胖小鬍子跟英武中年漢子並肩站著,一見她們出房:「二位姑娘早!」 
  大姑娘跟玉珮齊聲說道:「念月叔,胖叔,二位早……」 
  玉珮接著說道:「胖叔,昨天晚上我聽見後牆有動靜,我從後窗撲了出來,把後窗弄壞
了。」   
  矮胖小鬍子忙道:「二姑娘,是……」 
  玉珮展顏一笑道:「虛驚一場,我過於緊張,是隻貓!」 
  矮胖小鬍子失笑說道:「那不要緊,待會兒我叫他們過來釘釘……」 
  英武中年漢子一欠身道:「姑娘,咱們該走了,我去叫少主去!」 
  轉身往左邊一間房行去。到了那間屋前,他停步叫道:「少主起來了麼?」   
  屋裡沒動靜。 
  玉珮皺眉說道:「哥哥他怎麼……」 
  只聽英武中年漢子又叫了一聲:「少主起來了麼,咱們該走了!」 
  怪了,屋裡仍沒有動靜。 
  玉珮詫異地道:「他怎麼,念月叔,您進去看看去!」 
  英武中年漢子應了一聲,走過去抬手敲了門,那屋門是虛掩著的,一碰就開了,英武中
年漢子只一眼,霍然轉過身來,揚聲說道:「稟二姑娘,少主不在……」 
  玉珮一怔,輕「哦!」了一聲。 
  矮胖小鬍子撲了過去。 
  玉珮忙道:「霜姐,咱們過去瞧瞧去。」 
  大姑娘點了點頭,跟著她走了過去。 
  到了那房門口往裡一看,敢情被子折得好好的沒動。 
  玉珮道:「怎麼,他昨天晚上沒……」     
  大姑娘嬌靨猛地一白,嬌軀一晃,連忙扶住了廊簷邊上的柱子,她明白了,她明白玉翎
雕為什麼不肯說出那人是誰了,也明白玉翎雕站的是什麼立場了,更明白那人為什麼意只在
她了,這時候,對玉翎雕,她有著十二分的敬佩! 
  玉珮回過頭來要說話,一眼瞥見她神情有異,忙道:「霜姐,你怎麼了?」 
  大姑娘淡然強笑,搖頭說道:「沒什麼,他又走了,我只是著急……」 
  玉珮道:「瞧你的臉色,嚇了我一跳,哥哥這個人也真是,又跑哪兒去了,為什麼不告
訴人一聲,看樣子他昨晚回房後就沒沾床,他這是……霜姐,你看怎麼辦?」 
  大姑娘心裡在叫,她痛楚地悲呼:「玉珠,你怎麼要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
麼?」 
  表面上,她卻淡淡地強笑道:「二妹看著辦好了!」 
  玉珮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他,真能氣死人,不管他,咱們走,回去後告訴爹,非讓爹
好好地整整他不可!」 
  他爹是該好好管管她這個哥哥了。 
  一頓道:「咱們走!」拉起大姑娘的手兒就要走。 
  英武中年漢子忙道:「二姑娘,你看這樣好麼?」 
  玉珮停住說道:「念月叔,那麼您說怎麼辦?」 
  矮胖小鬍子接口說道:「少主就是那麼氣盛,大半他又去找『玉翎雕』去了,念月,你
跟二位姑娘回去吧,我會派人找少主的!」 
  英武中年漢子沒說話。 
  玉珮道:「胖叔,你要是找到了他,可讓他快回去,不然爹面前誰也講不了情!」 
  矮胖小鬍子道:「我知道,你放心就是!」 
  玉珮道:「那麼,胖叔,我們走了!」 
  扶著大姑娘往外走去。 
  適時,一個清朗話聲從身左傳了過來:「二位姑娘走好,恕我不送了!」   
  沒別人,一聽就知道是李克威。 
  大姑娘沒說話,連頭都沒轉。 
  玉珮卻扭過頭去道:「他日再謀後會,有空請到山莊坐坐!」 
  李克威拱手笑道:「謝謝二姑娘,暇時定當登門拜謁!」 
  玉珮沒再說話,拉著大姑娘走了。 
  李克威站在那兒,眼望著大姑娘那美好的背影,俊目中有多少依依之情,玉面上流露著
恍然若失的神色! 
  客棧外,停著一輛高篷馬車,雙套,套車的兩匹牲口體健毛亮,神駿異常,車旁站著個
人,那是個打扮利落的環目虯髯魁偉大漢,神態威猛,異常怕人。 
  玉珮一怔,輕咦了一聲道:「紀沖,是你!」 
  大漢紀衝上前躬身一禮,咧著嘴笑道:「霜姑娘,二姑娘,你二位來的時候我不在,不
管怎麼說總算趕上領二位回山莊去了……」 
  望著大姑娘,道:「霜姑娘,六爺跟幾位奶奶安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11:28

第 九 章 大 義
  大姑娘含笑點頭,道:「謝謝你,紀沖,幾位老人家都安好!」 
  紀沖道:「天不早了,別讓大爺久等,你二位請上車吧!」側身讓向一旁。 
  玉珮點頭說道:「謝謝你了,紀衝!」拉著大姑娘登上馬車。 
  紀沖則道:「哪兒的話,您這不是折我麼……」轉過頭去望著英武中年漢子道:「高爺,
您呢?」 
  英武中年漢子高念月含笑說道:「走習慣了,還用問麼!」 
  紀沖擺手說道:「那麼您請!」 
  高念月一撩長袍,登上了車轅!紀沖跟著登上去,笑道:「高爺,您的身手永遠讓人羨
慕!」 
  高念月笑道:「容易,這趟進山莊求求大爺去!」 
  紀沖搖頭說道:「紀沖哪來那個福份,前輩子沒燒過高香,算了,就永遠落個羨慕別人
的份兒吧!」 
  哈哈一笑,抖韁揮鞭,趕著馬車向東馳去。 
  車內,大姑娘臉色,仍是那麼蒼白,白得沒一絲兒血色,她神色木木然,就那麼呆呆坐
著。 
  走了一會兒,玉珮忍不住說道:「霜姐,別著急,胖叔他會找到哥哥的!」 
  大姑娘悲苦一笑,道:「二妹,該說我害了他!」 
  玉珮眉緣一皺,道:「霜姐,他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姑娘道:「不,二妹,就因為我瞭解他還不夠!」 
  玉珮詫異地道:「霜姐,幹什麼說這話,那怪他自己,誰叫他胡思亂想,雖然六叔不是
老神仙的親生,可是……」 
  大姑娘抬頭說道:「二妹,只怪我沒留意他已經長大了,還像小時候那樣對他,可是他
也不該,說什麼他也不該……」 
  玉珮道:「他本來就不該。」 
  大姑娘道:「二妹,我不是指,不,也……」倏地住口不言。 
  玉珮道:「什麼呀,霜姐,幹什麼吞吞吐吐的?」 
  大姑娘微微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二妹!」 
  玉珮道:「你又來了,霜姐!」 
  大姑娘道:「什麼又來了,二妹?」 
  玉珮道:「我看得出,霜姐,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大姑娘道:「沒有啊,二妹,你看錯了,也誤會了……」 
  玉珮道:「不管怎麼說,我不希望你老以為是你害了他,他這個人你我都知道,心胸狹
窄,狂傲自大,性情浮動……」 
  大姑娘搖頭說道:「不提他了,行麼,二妹!」 
  玉珮微微一怔,道:「霜姐不願提他?」 
  大姑娘淒淒一笑,道:「幹什麼一天到晚光提他呀!」 
  玉珮道:「霜姐是因為他老找玉翎雕,所以才……」 
  大姑娘道:「二妹,你知道,我這個人心胸還不至於那麼狹窄。」 
  玉珮道:「不管你是為什麼,現在我不但認為哥哥找玉翎雕找的對,而且該殺了他……」
  大姑娘雙眉一揚,倏又淡淡說道:「二妹,那是你的想法?」 
  玉珮道:「難道不對?」 
  大姑娘道;「對與不對,二妹日後自會有明白的一天!」 
  玉珮道:「難道你不覺得他可疑?」 
  大姑娘道:「我不認為他有絲毫可疑的地方!」 
  玉珮道:「霜姐,昨晚上的一切還不夠麼?」 
  大姑娘道:「我不願意多說了,二妹,你有過人的智慧和眼光,何妨自己慢慢的看,慢
慢的想。」 
  玉珮道:「我不用多看,也不用多想,我只認為他……」 
  大姑娘截口說道:「我剛說過,那是二妹你的想法跟看法,我不這樣想,也不這麼看,
誰是誰非,日後自會分曉!」 
  玉珮道:「只怕到了分曉那一天就遲了,霜姐,姐妹之中咱們最談得來,也最要好,我
不能坐視,我要勸你,醒醒,霜姐,別那麼糊塗那麼癡,為咱們郭家想想,玉翎雕他絕不是
什麼正經的人,絕不是什麼好來路!」 
  大姑娘淡淡說道:「謝謝你,二妹!」 
  玉珮道:「霜姐的意思是……」 
  大姑娘道:「二妹,你的好意我懂,可是我不是小孩子,在這麼多兄弟姐妹之中以我年
紀最長……」 
  玉珮突然地道:「霜姐,你怎麼……」搖頭一歎,接道:「天這個情字怎這麼害人
哪……」 
  大姑娘道:「事無關一個情字,二妹!」 
  玉珮訝然說道:「那……事跟什麼有關?」 
  大姑娘搖頭說道:「沒什麼,我也說不出來!」 
  玉珮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她沉默了。 
  車外,輪聲轆轆,蹄聲得得。艷陽高照,快晌午時,馬車馳抵了「千山」之下。 
  千山是「遼東」一帶的第一大名山,地在「遼陽」城南六十里處,北起襄平,南界渤海,
綿長數十里,奇峰聳拔,狀若蓮花,致又有千朵蓮花山之稱。 
  千山分北、中、南三嶺,南嶺最高處為「仙人台」,為千山絕頂,風景絕佳,登臨眺望,
天風接天,晴天時,南可望渤海濤瀾,遼河三水如帶,風帆點點,景像極為壯觀。 
  山裡,谷溪四十八,峭壁嶙峋,奇巨石巖,澗谷幽深,蒼松怪石,不可名狀。   
  山外,茂林如綿,秀該若屋,風濤萬里,林壑幽邃,的確是東北第一名山。 
  千山一帶盛產「香水梨」及小白梨,曉春時節,梨花白似雪海,雪化山間之後,大地復
蘇,實別有一番氣象。 
  馬車漸漸馳進山口,那寬窄只能容兩輛馬車進出的小谷內,立刻閃出兩名腰佩長劍的英
武黑衣漢子。 
  他兩個向著車轅一躬身,道:「高爺,您回來了?」 
  高念月車轅上揮手,道:「傳話進去,就說二位姑娘到了。」 
  左邊黑衣漢子道:「回您的話,大爺已經知道了,正等著二位咕娘吃飯呢。」 
  高念月一點頭,道:「那好,留神山口!」 
  紀沖揮起一鞭,鞭梢兒脆響聲中,雙駱馬嘶,拖著馬車飛一般地馳進了山口,既乾淨又
利落。 
  高念月笑道:「紀沖,這一手我就不如你了!」 
  紀沖咧著大嘴笑了!   
  這地方怪而且險,山口狹窄,一進山口,豁然開朗,山口裡,是一大片谷地,滿眼青蔥
翠綠。 
  這一大片谷地大小不下幾十畝,四周是奇陡如削的峭壁,峭壁上青苔遍佈,滑不留手,
形狀像個桶。 
  進山口右肩,背依孤峰地坐落著一大片莊院,紅牆綠瓦,棲朗玲瓏,隱約於迷濛的雲霧
之中,簡直就像神仙畫境,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紀沖一路吆喝著揮鞭趕馬,車像飛一般,直馳莊院門口,莊院門口有兩扇巨大柵門,門
敞開著,挺立著八名黑衣佩刀壯漢子,見車到,立即躬下身去。 
  車在莊院門口停穩,高念月飛身掠下,搶前幾步躬身說道:「大爺,二位姑娘到了。」
  他面前,負手站立著一位身著長袍,俊美無須的中年人,他,長眉鳳目,風度高雅,正
是大爺郭燕翎。大爺郭燕翎含笑揮一手,道:「念月,辛苦了。」 
  說話間,二位姑娘已輕快下了馬車,玉珮像一隻凌波乳燕,既嬌又艷地叫了一聲:
「爹!」飛一般地掠了過來一頭扎進大爺郭燕翎懷裡。 
  大爺郭燕翎面露慈祥笑容,手撫玉珮秀髮,道:「這麼大了,眼看就快嫁人了,還跟個
小孩子似的,不害臊,頭抬起來,讓爹瞧瞧,是瘦了還是胖了?」 
  玉珮當真抬起了頭,嬌靨上掛著紅暈,既嬌又美,那模樣兒好不動人,大爺郭燕翎笑了:
「行,沒胖也沒瘦,爹可以放心了!」 
  大姑娘這時候上前盈盈一禮:「大伯父,玉霜給您請安了,爹,娘都問您好!」 
  大爺郭燕翎拉著玉珮扶起大姑娘郭玉霜,哈哈笑道:「少禮少禮,幹什麼跟大伯父來這
一套,來,也讓大伯父瞧瞧,許久不見了,我看變了多少。」 
  玉霜也有點羞澀,嬌靨微微一紅,垂下螓首。 
  郭燕翎哈哈大笑,道:「大伯父我一眼瞧出了兩點,你不及玉珮大方,可比玉珮美得多,
玉珮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美姑娘,跟你一比可就立即黯然失色了。」 
  玉霜低低說道:「大伯父,你誇獎!」 
  郭燕翎道:「你這一趟,我不在家,沒能接你,可巧像玉珠……」   
  話鋒一轉,抬眼一掃,道:「玉珠呢?」 
  高念月遲疑了一下,躬身便要說話。 
  玉珮那裡已嘟起小嘴兒搶先說道:「別問了,爹,他沒回來?」 
  郭燕翎雙眉一聳,凝目說道:「沒回來,上哪兒去了?」   
  玉珮道:「還能上哪兒去了?昨兒晚上他根本沒在客棧睡,今兒個早起就沒了人影,也
不告訴人一聲……」 
  郭燕翎臉色微變,目閃寒芒,道:「他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玉珮幸災樂禍,小嘴兒一撇,道:「還有呢,爹,昨兒晚上他就要去找『玉翎雕』,我
攔他說要告爹,您猜他怎麼說?他說去告好了,我不怕。」   
  郭燕翎冷哼一聲道:「他敢給你氣受?」 
  玉珮眼圈兒一紅,一臉委曲地道:「何只是我,連霜姐也都不放在眼裡。」 
  郭燕翎目中寒芒又是一閃,轉望玉霜,道:「玉霜,玉珠惹你了?」 
  玉霜忙含笑說道:「沒有,大伯父,您別聽二妹的!」 
  姑娘她由來好心腸,郭玉珠他差點毀了她。 
  郭燕翎冷哼一聲道:「別替他瞞,玉霜,只他別回來,否則我絕饒不了他,好大的膽子,
連家法也不放在眼裡,我剛訓過他,他竟又……心胸如此狹窄,尤無容人之量,他哪兒
配……」 
  玉珮截口說道:「您可別這麼說,那玉翎雕也不是好……」 
  猛然想起霜姐就在眼前,連忙閉上了小嘴兒。 
  郭燕翎「哦!」地一聲道:「那個玉翎雕怎麼了,敢莫他也招你了,惹你了?」 
  玉珮道:「那倒沒有,他也夠敢……」 
  郭燕翎道:「那就好,年輕人誰不氣盛?尤其是剛出道的毛頭小伙子,想成名就專挑大
的鬥。『萬安道』上鬧鬧,我懶得過問,走,玉霜,你大伯母等著呢,咱們吃飯去。」 
  伸手拉著了姑娘玉霜,轉望過去向念月道:「念月,歇著去吧,跟紀沖好好聊聊!」 
  高念月應了一聲,紀沖趁勢上前請了個安。 
  郭燕翎含笑點道,一手一個,拉著二位姑娘往後面去了。這莊院跟前面,是下人們住的,
後面是內院、內室,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美輪美奐,氣派、雅致。 
  後廳前面玉一般的高高石階上,站著位身穿白衣的中年美婦人,雍容華貴,不脫高雅,
她雖胖了點,但那個福態,也無礙她那絕俗的美。 
  身後,站著兩名青衣女婢,一般地明眸螓首,美艷如花。 
  她一見這爺兒三個走到,立即緩步迎下石階,含笑說道:「玉霜,你來了。」 
  姑娘玉霜慌忙叫了一聲:「大伯母!」 
  玉珮一跺腳,掙開乃父的掌握,飛一般地掠了過去叫道:「娘偏心,就只看得見霜姐!」
  美婦人道:「誰說的,眼前一陣奇光,照得娘都睜不開眼了。」 
  玉珮發了嬌嗔,但是她滿足了。 
  郭玉霜上前請安,美婦人伸手扶起,親熱異常,一再仔細端詳,愛得不得了,恨不得捧
到手心上:「玉霜,你爹娘都好?」 
  郭玉霜忙道:「謝謝您,幾位老人家都安好,也常念著您!」 
  美婦人道:「老六跟硯霜幾個有福氣,有這麼美、這麼好的一個女兒,別的還求什麼。」
  玉珮美目一翻,道:「娘,您和爹的福氣也不差呀!」 
  「皮厚!」美婦人美目微橫,嗔了一聲,笑罵道:「好什麼,你兄妹倆一天到晚就知道
吃喝穿,再不就是惹大人生氣,尤其你哥哥……」 
  話鋒忽轉,輕歎一聲道:「玉珠呢,他怎麼不進來?」 
  郭燕翎冷冷說道:「你的好兒子,又找人斗去了。」 
  美婦人眉鋒一皺,道:「這孩子真是,怎麼老是……」輕歎一聲,住口不言。 
  郭燕翎道:「也好,讓他吃點虧,受受別人的,要不然他永遠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我
寧願他現在吃點小虧!」 
  玉珮道:「您怎麼知道哥哥不是玉翎雕的對手?」 
  郭燕翎淡然說道:「就憑這一點動不動就要找人斗該夠了!」 
  好話,姑娘郭玉霜好不佩服。 
  郭燕翎接著說道:「知子莫若父,他是我教的,他有多少我還不知道麼,心浮氣躁,度
量狹窄,自傲自大,他永遠難有大成,我不敢讓他學你六叔,只學學我也就夠了!」 
  玉珮道:「您沒說錯,那玉翎雕一身所學高著呢!」 
  郭燕翎「哦!」地一聲凝目說道:「玉珮,你見過玉翎雕了?」 
  玉珮道:「我沒有,倒是霜姐……」 
  郭燕翎道:「我想起來了,聽說玉霜來的時候,在『萬安道』上碰見了那位玉翎雕,玉
霜,那位玉翎雕怎麼樣?」 
  郭玉霜欲避無從,只得說道:「您是指……」 
  郭燕翎道:「他的所學!」 
  郭玉霜道:「我直說一句,您可別生氣!」 
  郭燕翎笑道:「你說,只管說,大伯父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來著!」 
  玉珮道:「這倒是實話,只有我跟哥哥倒霉。」 
  郭燕翎笑了。 
  美婦人道:「好沒規矩,簡直越來越不像話!」 
  玉珮道:「聽,說著說著爹沒來,娘卻來了。」 
  這一句,聽得大伙都笑了。 
  郭玉霜笑了笑道:「以我看,只怕他一身所學在您幾位之上!」 
  郭燕翎跟美婦人俱是一怔,郭燕翎道:「玉霜,你怎麼說?」 
  郭玉霜淡淡地又把話說了一遍。 
  玉珮叫道:「我不信,霜姐偏……」 
  「心」字還沒有出口,郭燕翎已然說道:「何止你不信,玉霜,你跟他動過手?」 
  郭玉霜搖頭說道:「沒有,大伯父……」 
  玉珮永遠留不住話,她道:「霜姐騙人,只一招便被人捉住了手。」 
  郭玉霜嬌靨飛紅,沒說話。 
  郭燕翎跟美婦人何等人物,心中立即瞭然,美婦人唯恐姑娘掛不住,忙低聲叱道:「玉
佩,一個女兒家,別那麼愛說話!」 
  郭燕翎道:「也別那麼長的舌頭!」 
  玉珮臉一紅,就要嬌嗔,郭燕翎已然望著郭玉霜道:「玉霜,眼前沒有一個人是外人,
是真的麼?」 
  郭玉霜含羞點了點頭! 
  郭燕翎眉鋒一皺,道:「此人好輕……」 
  話鋒忽轉接道:「玉霜,你就憑這一點說他的一身所學,猶在大伯父幾兄弟之上麼?」
  郭玉霜道:「大伯父,您能在一招之內制住我麼?」 
  郭燕翎一怔,臉色微變,道:「大伯父不敢說,對你,恐怕得動我六七招……」 
  目光一凝,道:「玉霜,此人多大年紀?」 
  郭玉霜道:「此我略小了些!」 
  郭燕翎神情一震,失聲說道:「怎麼,比你還小……」 
  郭玉霜道:「是的,大伯父。」 
  郭燕翎呆住了,半晌始道:「小小年紀竟然有這麼一身……這不活脫脫的像老六當年麼,
老六當年有位技比天人的關叔叔授藝,而如今這位……」 
  凝目接問道:「玉霜,看出了他的師承沒有?」 
  郭玉霜搖頭說道:「沒有,他的招式怪得很!」 
  郭燕翎道:「怪得很?你的意思是說……」 
  郭玉霜道:「我只說不像咱們中原武學!」 
  郭燕翎詫聲說道:「不像咱們中原武學,那是……」 
  話鋒一轉,道:「玉霜,玉翎雕該只是他的號?」 
  郭玉霜道:「是的,大伯父!」 
  郭燕翎道:「可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郭玉霜搖頭說道:「不知道。」 
  郭燕翎道:「你沒問他?」 
  郭玉霜遲疑了一下,道:「問是問了,只是他不肯說!」 
  郭燕翎道:「他不肯說,這是為……」 
  玉珮忍不住突又說道:「不為什麼,爹,他不能說的多著呢。」 
  郭燕翎詫異地道:「噢,還有什麼?」 
  玉珮道:「像他的來歷呀,為什麼要在『萬安道』上作案呀,跟郭家有什麼怨呀……」
  郭燕翎道:「你認為他跟郭家有怨?」 
  玉珮道:「不是我,是霜姐說的。」 
  郭玉霜暗暗又急又氣,可是她沒辦法阻止玉珮。  
  郭燕翎「哦!」地一聲望著她道:「是嗎,玉霜?」 
  郭玉霜還沒有說話,玉珮接著又是一句:「霜姐,我認為該讓爹知道一下。」 
  這一來玉霜就是想瞞也瞞不了了,好在並沒想瞞,再說,事關一個怨字,也不能瞞著當
家的長輩。當下她只好說道:「他是這麼說的。」 
  郭燕翎雙眉微微一聳道:「我只當他是年輕氣盛,初出道想成名,所以才挑上『萬安道』
作案,原來他是有意來找……」 
  目光一凝,道:「玉霜,那是什麼怨?」 
  郭玉霜搖頭說道:「他不肯說,他只說這怨不是他本人的,而是他義父的,可是他哪位
義父卻沒有怨恨,絲毫不仇視郭家人。」 
  郭燕翎道:「他仇視郭家人?」  
  郭玉霜點了點頭,點得很輕微。 
  郭燕翎揚著眉詫聲道:「竟有這種事,我明白了,他是替他義父出氣來的!」 
  郭玉霜道:「可以這麼說。」 
  郭燕翎道:「他那位義父又是誰?」 
  郭玉霜道:「他也不肯說。」 
  郭燕翎哼地一笑道:「這也不肯說,那也不肯說,這簡直是莫須有,簡直讓人莫名其妙,
玉霜,他那身所學是跟他義父學的?」 
  郭玉霜道:「他是這麼說的!」 
  郭燕翎道:「螟蛉如此,義父可知,這玉翎雕究竟是何來路,他那位義父又是當今世上
哪位奇人?這真……」 
  郭玉霜道:「他說過這麼一句,他說這一切將來郭家自會明白的!」 
  郭燕翎道:「將來?什麼時候?」   
  郭玉霜道:「等他胸中那口怨氣平息之後!」 
  郭燕翎道:「這麼說來,他在『萬安道』上作了案,也折辱了郭家的人,他還不知足,
還不夠?氣還不能平息?」 
  郭玉霜暗一咬牙,道:「他說過,大伯父,今後凡是郭家的地盤裡,或大或小,或多或
少,總會鬧出些事來的。」 
  郭燕翎臉色微微一變,揚眉笑道:「好大膽的後生,簡直讓我生氣,我倒要看看他還要
怎麼個鬧法,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神通……」     
  郭玉霜道:「大伯父,以我看,他跟郭家既然有怨,這怨並不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11:45

  郭燕翎凝目說道:「何以見得?」 
  郭玉霜道:「假如是深仇大怨,他就不會稱之為怨了,他也說過,跟郭家談不上仇,但
有怨恨。假如這怨恨大,他的報復也絕不是在各處鬧鬧事,您以為然否?」 
  「然,玉霜。」郭燕翎一點頭,道:「我要很快地把這件事弄清楚,看看是郭家的哪一
位得罪過他的義父,只要曲在郭家,是誰我讓誰賠不是,可是他假如是無理取鬧,或者曲不
在郭家,我就要鬥鬥他了……」 
  玉珮忙道:「爹,您最好別……」   
  突然想起這句話說不得,忙住口不言。 
  可是太遲了,郭燕翎已聽見了,他轉臉問道:「為什麼別了呢?玉珮你倒是說說看?」
  玉珮心竅玲瓏,她立即說道:「我以為咱們要找的對象,不該是玉翎雕!」 
  「不錯,高見!」郭燕翎點頭笑道:「謝謝你的提醒,只是,我得把這件事弄清楚,郭
家豈能容人這樣鬧下去,萬一他是他們派來的………」 
  郭玉霜那顆心猛地往下一沉,因為她突然想起玉翎雕給她的訂情物——那方出自禁宮大
內的項佩了! 
  玉珮眨了眨眼,搖頭說道:「我看那還不至於!」 
  郭燕翎道:「怎見得?」 
  玉珮微微一笑道:「假如他是他們派來的,其行動也絕不僅只是鬧事。您為然否?」 
  「然!」郭燕翎冷哼笑道:「看來我家也有匹千里駒,並不讓老六一人專美,老懷堪慰,
老懷堪慰,玉珮……無論怎麼說,我非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可,別讓天下人笑咱們郭家得罪了
人,卻悶聲不響!」 
  玉珮道:「把事弄清楚我並不反對,只請您別讓這個斗字輕易出口!」 
  郭燕翎笑道:「二姑娘,我敬遵芳諭就是。」 
  大夥兒笑了。   
  笑聲中,美婦人道:「你們爹兒三個該有個完了,飯菜都涼了!」 
  郭燕翎「噢!」地一聲道:「全神貫注談話裡,頃刻不知飯菜涼,閣下,經你這麼一說,
我頓時肌腸轆轆,好不難受,快,快,快進去。」 
  笑聲中,他幾個聯袂登上了那玉一般的石階…… 
  這頓飯,直吃了個把時辰,飯後,大爺郭燕翎說了話,要大家歇息去,有話晚上再談。
  美婦人帶著玉珮,陪著玉霜到了早已為玉霜安排好的住處,那還是去年的老地方,玉珮
的小樓上。 
  玉霜歇下了,玉珮轉了轉了轉下了樓,一去就是大半天。 
  玉霜昨兒夜裡沒睡好,跟玉翎雕談了大半宿,加上坐下一上午的車,人是夠疲累的,可
是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天知道她有什麼心事。 
  而玉珮回來之後,卻是倒頭就著,她好福氣。 
  很快地,天黑了,當玉霜跟玉珮倆姐妹小樓上燈談心的時候,一名侍婢上了樓,進來施
禮便說:「大爺請霜姑娘過去一趟!」 
  郭玉霜忙站了起來,道:『有事心麼?」 
  那侍婢搖頭說道:「不知道,大爺只命婢子來請。」 
  郭玉霜道:「大爺在哪兒?」 
  那侍婢道:「現在書房裡。」 
  玉霜扭頭拉起玉珮的手,道:「走,二妹,過去瞧瞧去。」 
  姐妹倆跟在那侍婢之後下了小樓。 
  剛下樓,卻碰見了美婦人。其實那不該叫碰,她像是早就等在了那兒。她向著玉珮,含
笑拉手,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她的笑意很勉強:「玉珮,你到我房裡來拿點東西。」 
  玉珮應聲走了過去,玉霜要跟過去,美婦人卻道:「玉霜,你去吧,你大伯父等著你
呢!」 
  玉霜冰雪聰明,立即就明白她大伯母是有意支開玉珮,不讓玉珮一起跟她到書房去,她
沒往前走,答應一聲跟著那侍婢往書房去了。 
  走著,她心裡卻在想,為什麼不讓玉珮跟她一起到書房去,有什麼事怕玉珮知道的? 
  她想不通,可是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 
  轉眼到了書房,郭燕翎的書房坐落在後院西側,地方很清幽,四周遍植花木,也雅致宜
人。   
  那侍婢門前發話:「稟大爺,霜姑娘到了。」 
  只聽郭燕翎在裡面「嗯!」了一聲道:「請霜姑娘進來。」 
  那侍婢應了一聲是,側身微矮嬌軀,恭謹說道:「霜姑娘,您請。」 
  玉霜點頭低應,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走了進去。 
  大爺郭燕翎書房之講究,那是自毋待言,郭玉霜常來「遼東」,可是這卻是她頭一次進
大爺的書房。 
  她顧不得多看,也沒有心情多看,一進書房,那氣派跟大爺郭燕翎十分凝重而難看的臉
色,令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她上前盈盈一禮,輕輕地叫了聲:「大伯父,您要見我?」 
  大爺郭燕翎抬了抬手,道:「玉霜,你坐,你坐!」 
  玉霜答應了一聲,謝了一句,坐在了茶几旁邊。 
  郭燕翎並沒有落座,他背著手在書房來回走動著,沒再說話,顯示他的心情很煩躁,很
不安。 
  郭玉霜很不安,也忍不住,她試探著道:「大伯父,您找我有什麼事麼?」 
  郭燕翎突然停了步,一點頭,道:「是有事,而且是兩件大事……」 
  他吸了口氣,然後緩緩說道:「聽說玉珮認識了一個打魚的。」 
  玉霜心裡猛地一跳,道:「大伯父,這是誰說的?」 
  郭燕翎道:「玉珮自己,她告訴了你大伯母,你大伯母又告訴了我。」 
  那就不要緊了,玉霜心中微鬆,點頭說道:「是的,大伯父,有這回事,可是他並不是
個打魚的。」 
  郭燕翎道:「這個我知道,玉珮說得也很詳盡,那後生是不是個打魚的那不要緊,你知
道,郭家不是世俗人家,從老神仙到現在,甚至於世世代代,都不該有這種不該有的觀念,
郭家人沒有這種瞧不起人的勢利眼……」 
  玉霜忙道:「我知道,大伯父!」 
  郭燕翎道:「英雄不論出身低,舉個例子來說,闞奎在當年是個橫行一方的大盜,可是
他如今卻是稱雄一方,勢力雄厚的霸主,咱們對付滿虜不可少的一支勁旅,像這種例子在郭
家這個圈子裡簡直是不勝枚舉。」 
  玉霜道:「我知道,大伯父!」 
  郭燕翎微一點頭,道:「那就好,聽說那後生晚上在『遼陽城』獅子胡同口賣字畫?」
  玉霜道:「是的,大伯父。」 
  郭燕翎道:「這就能表示他很有才學麼?」 
  玉霜道:「應該可以,大伯父!」 
  郭燕翎道:「你知道,玉霜,玉珮年紀究竟小些,無論看人對事,她還差得遠,你也該
明白,在她這年紀,是很容易動情的,為她好,為她的一輩子著想,我不希望她糊里糊塗地
去傾心了才看過兩次的人,也不希望她以貌取人。」 
  玉霜道:「大伯父,我只能這麼說,無可否認,像貌的好壞,與氣度的雅俗,確能決定
一個人的印像,可是玉珮的眼光並沒有錯……」   
  郭燕翎「哦!」地一聲道:「是麼?」 
  玉霜毅然點頭說道:「是的,大伯父!」 
  郭燕翎道:「我聽說你跟玉珮一起在『遼陽』去見這個人,而且也登堂入室到了人家家
裡,我認為你的智慧跟眼力都比玉珮高,也畢竟大她幾歲,所以我找你來問問!」 
  玉霜道:「我仍是那句話,玉珮的眼光沒有錯。」 
  郭燕翎道:「這麼說,你給予那後生很高的評價了?」 
  玉霜道:「是的,大伯父,事實上他不比郭家的子弟任何一個為差!」 
  郭燕翎點頭說道:「你給他的評價相當的高……」目光一凝,接道:「玉珮說他文武雙
全。」 
  玉霜道:「大伯父,那毫不為過。」 
  郭燕翎道:「我要聽聽,他的文才如何?」 
  玉霜道:「我說話也許有些偏,您請派人或親自到『遼陽城』裡試打聽。」 
  郭燕翎淡然一笑道:「他的武學又如何?」 
  玉霜道:「只怕不會低。」 
  郭燕翎道:「你沒見過?」   
  玉霜道:「沒有,只是,玉珮帶回來的畫您看過了?」 
  郭燕翎回身一指,道:「就在我的書房裡。」 
  玉霜道:「您請試看他的筆力。」 
  郭燕翎道:「只要是練過幾年字的人……」 
  玉霜道:「您這是考我,那種筆力絕不是尋常人的筆力。」 
  「我服了,玉霜。」郭燕翎點頭微笑,道:「可是你看見的,跟我所知道的,只是他的
外表……」 
  玉霜道:「我聽說他的品行絕不會差。」   
  郭燕翎道:「有說麼?」 
  玉霜道:「有,他有一個不俗的家,也有良好的母教……」 
  郭燕翎搖頭說道;「有不俗的家,有良好的母教,並不一定個個都是佳子弟,也有大不
肖的,我只問他本人……」 
  玉霜道:「他天性至孝。」 
  郭燕翎道:「如何?」 
  玉霜道:「百善孝為先,自古忠臣必出孝子之門。」 
  郭燕翎點頭說道;「這句話頗稱我心,也能使我信服……」略一沉吟,道:「有關他的
所作所為……」 
  玉霜道:「您請向胖叔垂問,並請派人往後觀察。」 
  郭燕翎笑了,笑得並不太爽朗,道:「看來這後生是位難得的俊彥,聽說他姓凌?」 
  玉霜道:「是的,大伯父,他叫凌慕南。」 
  郭燕翎道:「他又叫仇天齊?」 
  玉霜道:「大伯父,那是他的化名,因為他……」 
  郭燕翎道:「我知道,他有齊天的父仇未報……」頓了頓,接道:「聽說他母子也仇視
郭家?」 
  玉霜道:「事實如此,我不敢否認。」 
  郭燕翎道:「你可知道這恨起自何處?」 
  玉霜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郭燕翎道:「怎見得他那齊天的父仇跟郭家無關?」 
  玉霜道:「絕對無關,有人知道……」 
  郭燕翎道:「李克威?」 
  玉霜下意識地臉上一熱,道:「這您也知道?」 
  郭燕翎道:「玉珮把她的事告訴了你大伯母,這裡面豈能少得了這位古道熱腸樂於助人
的李克威?」 
  玉霜道:「您既然知道那就好,話就是他說的。」 
  郭燕翎點頭說道:「這後生我倒想見見……」 
  玉霜一怔,道,「他現在『遼陽城』,胖叔的客棧裡,只不知道走了沒有。」 
  郭燕翎話鋒忽轉,道:「聽玉珮說,想要成這門親事,非請你爹來一趟不可。」 
  玉霜道:「另外還有個法子……」 
  郭燕翎道:「我知道,可是郭家的人不能隨便殺人,一定要先弄清楚誰是誰非,那人的
過去如何,現在如何,是否該殺,這恐怕要費一番手腳。」 
  玉霜一喜道:「這麼說,您並不反對……」 
  郭燕翎道:「先答我問話。」 
  玉霜忙道:「是的,大伯父,李克威是這麼說的。」 
  郭燕翎沉吟說道:「這件事令人費解,看樣子老六認識他的母親,只是我怎麼不知道老
六什麼時候認識過這麼一位……」 
  玉霜道:「您的意思是……」 
  郭燕翎搖頭說道:「先別驚動你爹,等我空時到『遼陽』去一趟再說。」   
  玉霜忙道:「您是說……」 
  郭燕翎道:「看看凌慕南去不該麼?」 
  玉霜倏然一笑道:「我沒有說不該,要真說起來,您該踏破他家的門檻。」   
  郭燕翎笑了,道:「你受了玉珮多少好處?」 
  玉霜笑道:「您明鑒,我這是最客觀的說法。」 
  郭燕翎道:「也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玉霜笑了,笑得好美好甜。 
  郭燕翎笑容斂去,臉上很快地掠上了一片陰霾,道:「玉霜,現在我要跟你談第二件
事……」 
  玉霜道:「您是指……」 
  郭燕翎道:「玉珮告訴大伯母的第二件事。」 
  玉霜道:「您請說,玉霜洗耳恭聽。」 
  郭燕翎轉身走向書桌,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件東西,一揚手,望著玉霜道:「玉霜,
這是什麼?」   
  玉霜神情一肅,道:「老神仙傳下來的『玉龍令』!」 
  不錯,那的確是郭玉龍統領南海,號令天下的「玉龍令」。 
  郭燕翎翻腕把那枚「玉龍令」藏進袖裡,道:「我先讓你看看『玉龍令』,然後再跟你
談這件事!」 
  邁步走了過來。 
  王霜詫異了,談事為什麼要請出輕易不動的「玉龍令」來?據她所知,沒有大事,任何
人不許輕動「玉龍令」的。 
  到了她面前,郭燕翎停步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看『玉龍令』的麼?」 
  玉霜道:「玉霜正想叩問。」 
  郭燕翎話鋒忽轉,道:「聽玉珮說,昨晚客棧鬧了賊……」 
  玉霜大吃一驚,心頭猛跳,不禁暗怪快嘴的玉珮,可是玉珮,已經說了,她就不能不承
認,當即一點頭道:「是的,大伯父!」 
  郭燕翎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玉霜不安地道:「一直沒機會,我也認為那是小事,既然沒有什麼損失……」 
  「你錯了,玉霜!」郭燕翎道:「鬧賊固然事小,可是在『遼陽城』自己客棧裡鬧賊,
這就不能算是小事,尤其鬧淫賊事態更大!」 
  玉霜臉猛然一紅,道:「是我錯了,大伯父!」 
  郭燕翎道:「玉珮說得很詳細,別怪她,她不能不說……」 
  玉霜心猛然一陣跳動,低著頭道:「我知道,大伯父。」 
  郭燕翎道:「你大伯不反對,相信你爹也不會說什麼,但是你要慎重,千萬慎重,尤其
在這個怨字還沒有弄清楚之前!」 
  玉霜猛地抬起螓首,驚喜而嬌羞:「謝謝您,大伯父!」 
  郭燕翎搖頭說道:「用不著,玉霜,郭家從老神仙一直到現在,任何人都沒能擺脫一個
情字,郭家也不是世俗人家……」 
  玉霜沒有說話! 
  郭燕翎接著說道:「玉珮說是玉翎雕,你以為這說法……」 
  玉霜一驚忙道:「不是,絕不是,玉珮她誤……」 
  郭燕翎道:「你能肯定,能斷言?」 
  玉霜毅然點頭,道:「我能,大伯父,他,他絕不是那種人,我敢用性命擔保!」 
  郭燕翎臉色大變,歎道:「玉霜,言重了,我也知道玉珮是誤會了,其實也難怪,她怎
麼想得到,玉霜,如今你該知道我為什麼請出輕易不動的『玉龍令』了!」 
  玉霜機伶一顫,道:「大伯父,我,我不知道。」 
  郭燕翎道:「真的?」  
  玉霜咬牙點頭,道:「真的,玉霜怎敢……」 
  郭燕翎身軀忽顫,長歎說道:「玉霜,你太仁厚了……」 
  玉霜大驚站起,叫道:「大伯父,您不能……」 
  「玉霜!」郭燕翎顫聲說道:「你能容他,我不能容他,你能原他,我也不能原諒
他……」 
  玉霜失聲說道:「大伯父,玉霜求您,他,他只一念之誤……」 
  郭燕翎道:「一念之誤而百行俱非,尤其這一念,罪孽重大,郭家不能容此不肖子孫,
否則我無以上對老神仙……」 
  玉霜道:「大伯父……」 
  郭燕翎截口說道:「玉霜,你是個仁厚的好孩子,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我敢說我對你
的疼愛,絕不下於郭家任何一人……」 
  玉霜道:「大伯父,玉霜知道!」 
  郭燕翎道:「那就好,萬事我可以依你,順你,唯獨這件事……」   
  玉霜道:「大伯父……」   
  郭燕翎道:「玉霜,在內,他是個亂倫的畜生,在外,他是個江湖的敗類,我不敢一事
毀了老神仙建立起來的令譽與名聲,你知道,近百年來,天下人提起南海郭家,莫不尊崇頌
敬,郭家每個人也都能在人前昂首舉步,而……郭燕翎何不幸……」   
  玉霜悲聲說道:「大伯父,我爹非老神仙親生,玉珠他也是為一個情字,請您老人家念
在他……」 
  郭燕翎一搖頭,道:「玉霜,十指連心,血濃於水,我何忍?但我只有忍痛!」 
  玉霜嬌軀一矮,砰然一聲跪了下去,流淚說道:「大伯父,玉霜給您跪下了……」 
  郭燕翎雙目暴睜,身軀抖顫,道:「玉珠他,他越發地該死,玉霜,你起來……」 
  玉霜哭著說道:「只請大伯父饒他這次……」 
  郭燕翎道:「我可以饒他,天不能饒他,世人不能饒他,郭家的家法不能饒他,玉霜,
你,你起來!」 
  玉霜道:「那麼,玉霜只有跪到死……」 
  郭燕翎沉聲說道:「玉霜,你真要我饒他?」 
  玉霜道:「大伯父,難道玉霜還會……」 
  郭燕翎道:「也好,我郭燕翎教子無方,請來家法,我自斷雙手……」   
  玉霜膝行幾步,上前抱住郭燕翎雙腿,痛哭說道:「大伯父,您可憐玉霜……」   
  郭燕翎道:「玉霜,郭家的家法你知道,大伯父的脾氣你也明白,我只有這兩種選擇,
別無他途。」 
  玉霜還待再求,書房門突然被推開了,美婦人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地走了進來,玉霜如遇
救星,反過身來哭道:「大伯母,您請……」 
  美婦人微一搖頭,道:「玉霜,我是來勸你的!」 
  玉霜失聲說道「怎麼您也……」   
  美婦人道:「玉霜,玉珠是我生的,是我把他帶大的,懷胎十月,撫養他長大成人,前
前後後近二十年,我何忍,我不痛?可是,玉霜,這是郭家的家法!」   
  玉霜呆住了,整個兒地呆住了。   
  美婦人上前扶住她的粉臂,道:「玉霜,跟大伯母回樓歇息去吧!」 
  玉霜悲痛欲絕地道:「大伯母……」 
  美婦人臉上掠過—絲抽搐,說:「孩子,別哭了。」 
  她扶起了玉霜,玉霜低著頭,不住地哭,在美婦人的攙扶下,緩緩向前行去,出了書房,
走完畫廊,他聽見書房裡的大伯父陡揚沉喝:「來人!」   
  有人高應了一聲。 
  陡聽她大伯父說道:「傳『玉龍令』,緝捕郭玉珠,倘敢抗令,格殺勿論。」 
  玉霜聽了那最後四個字,只覺腦中轟地一聲,眼前一黑,險些昏倒,這時候,她清晰地
感覺到大伯母雙手抖得厲害,可是大伯母她仍然緩步往前走著…… 
  書房裡,郭燕翎傳下了「玉龍令」之後,他人像虛脫了一般,突然退一步坐在了椅子上,
呆呆地,木木然!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15:59

第 十 章 賣參人
  就在這時候,書房外面傳來了一個話聲:「稟大爺,范奎求見!」 
  郭燕翎像沒聽見,仍然呆呆地坐著。   
  書房外,那人又說了一聲:「稟大爺,范奎求見。」 
  郭燕翎倏然驚醒,喝問道:「誰?」 
  那人忙道:「大爺,范奎來了。」 
  郭燕翎雙眉一揚,道:「叫他進來!」 
  書房外應了一聲,門開了,一人快步走了進來,敢情是「遼陽城」裡那位矮胖小鬍子。
  他急步趨前,一躬身,道:「范奎見過大爺。」 
  郭燕翎臉色已然恢復正常,一擺手,道:「阿胖,少禮,許久沒到這裡來了,忙麼?」
  范奎忙道:「回大爺,也沒什麼,只是走不開。」 
  郭燕翎道:「辛苦了。」 
  范奎道:「您這麼說是折我……」 
  郭燕翎道:「天都黑了,是什麼風……」   
  范奎道:「回大爺,我有要事稟報,所以快馬趕了來……」 
  郭燕翎道:「找到玉珠了?」 
  「不!」范奎道:「大爺,是這樣的,『遼陽城』裡有人要賣一株千年參王……」 
  郭燕翎目中寒芒一閃,霍地站了起來,道:「你說什麼?」 
  范奎忙道:「回大爺,『遼陽城』,裡有人要賣一株千年參王!」 
  郭燕翎道:「這……這是……是什麼人?」 
  范奎道:「回大爺,還不知道。」   
  郭燕翎一怔道:「怎麼說?」 
  范奎道:「大爺,是這樣的,今兒早起二位姑娘剛走,我就聽說街上有人要賣千年參王,
我趕緊跟了出去,可是找了一上午也沒能找著那個人……」 
  郭燕翎道:「那麼這說話是空穴來風?」 
  范奎道:「應該不是,『遼陽城』裡的人都知道了!」 
  郭燕翎「哦!」地一聲道:「那就該是真的了……」一頓,接道:「我遲到長白一步,
那株千年參王被人捷足先登捉去了,如今卻有人要賣一株千年參王,他偏偏選中了『遼陽城』
這地方,可是卻又找不到他……」 
  哼地一聲接道:「大概他是等那買得起的人去找他了,范奎。」 
  范奎忙道「大爺!」 
  郭燕翎道:「替我吩咐一聲,備我的小白龍。」 
  范奎忙道:「您是要……」 
  郭燕翎道:「我要親自到『遼陽』去一趟。」 
  范奎道:「山莊裡這麼多人,何勞您親自……」 
  郭燕翎截口說道:「這件事除了我之外,只怕沒人辦得了,換個人也找不著他,走吧,
替我吩咐一聲去。」 
  范奎應聲而去。 
  郭燕翎沉思了一下,轉身從壁上摘下了長劍,但旋即,他又把它掛回原處,冷冷一笑道:
「一件接一件,簡直令人應接不暇……」邁步走了出去。 
  他出了書房,快步走向正北一座小樓,這時候,小樓燈光外透,還隱隱傳出一陣陣的哭
聲。 
  他逕自登樓,樓上兩名侍婢慌忙上前見禮:「大爺!」 
  郭燕翎點頭應了一聲道:「夫人在房裡麼?」 
  一名侍婢道:「在,夫人正在勸霜姑娘呢!」 
  只聽房裡傳出美婦人話聲:「誰呀?」 
  那名侍婢忙揚聲說道:「稟夫人,大爺來了。」 
  房裡,美婦人輕輕地「哦!」了一聲,隨即門房開了,美婦人當門而立,身後跟著美目
發紅的玉霜。 
  玉霜低低地叫了聲:「大伯父。」 
  郭燕翎應了一聲,愛憐地望著她道:「玉霜,可以歇歇了。」 
  玉霜頭一低,道:「是,大伯父!」 
  美婦人道:「進來吧!」 
  郭燕翎搖頭說道:「我不進去了,我要到『遼陽』去一趟,來告訴你一聲。」 
  玉霜猛然抬頭,美婦人臉色一變,道:「是玉珠……」 
  郭燕翎搖頭說道:「諒他還沒那個膽,非等我親自找他不可……」 
  玉霜神情一鬆,美婦人也鬆了鬆心,道:「那你這時候到『遼陽』去幹什麼?」 
  郭燕翎道:「阿胖來了,他說『遼陽城』有人賣一株千年參王。」 
  美婦人一怔,輕哼說道:「這是……」 
  玉霜忙道:「大伯父,這是誰?」   
  郭燕翎搖頭說道:「不知道,阿胖也找不著他……」 
  玉霜訝然說道:「有這種事……」 
  郭燕翎道:「事情來得奇突,所以我要去看看。」   
  美婦人道:「你這就去?」 
  郭燕翎道:「我已經讓阿胖吩咐他們備馬了。」 
  美婦人道:「帶幾個人去……」   
  郭燕翎淡然一笑,道:「我連兵刃都不帶,你們娘兒們歇著吧,我去了,不一定什麼時
候回來,別等我!」   望了玉霜一眼,道:「玉霜,聽你大伯母的話!」轉身走了……
  大爺郭燕翎的小白龍是異種龍駒,范奎騎的也是匹蒙古種好馬,所以三更剛過這兩人兩
騎便一前一後地馳進了「遼陽城」。 
  這時候的「遼陽城」寂靜一片,萬家燈火都已然熄滅了,只有幾個地方還剩著一點點燈
光。 
  范奎帶路,直馳「龍記客棧」。 
  客棧前下馬,自有夥計接過坐騎。 
  櫃台前坐定,夥計獻上了茶,大爺郭燕翎不輕易到「遼陽」來,這是大事,客棧裡是人
人忙碌,個個恭謹。 
  大爺郭燕翎坐定,范奎上前便要請示,大爺揮了手:「阿胖,你吩咐他們,漏夜找那賣
參人。」 
  范奎應聲吩咐了下去。 
  這時候,紀沖從對面騾馬行來了,他剛進門,門外又轉進了一個瘦削清懼,面帶精明之
色,眼神十足的老頭兒,他跟在紀沖之後施下禮去:「大爺,您安好!」 
  郭燕翎揮手笑道:「計老,把你也驚動了。」 
  瘦削老頭兒道;「不瞞您說,阿胖進山後就把事兒交給了我,我滿城跑了一下午了!」
  郭燕翎道:「沒能找著他?」 
  瘦削老頭兒皺眉說道:「我看這件事透著玄……」 
  「不差!」郭燕翎點頭說道:「英雄所見略同,所以我來了。」 
  瘦削老頭兒道:「您看這件事是……」 
  郭燕翎淡然一笑道:「別人做買賣是待價而沽,只怕他是待人而沽!」 
  瘦削老頭兒臉色一變,道:「您是說……誰這麼大膽……」 
  只聽一陣步履聲從後面傳了回來。 
  瘦削老頭兒,剛要抬眼往回看,後面傳來了一個微含不悅意味的清朗話聲:「掌櫃的,
三更半夜的,你們自己不睡,怎好吵得別人也不能安寧,再這樣我可要換客棧了。」 
  郭燕翎目注范奎,范奎忙低低說道:「大爺,是那李……」 
  郭燕翎雙眉一聳,適時從後面轉過一人,正是那位俊美、灑脫,還帶著玩世不恭、風流
意味的李克威。 
  他出來皺眉便叫:「掌櫃的……」 
  一怔,「喲!」地一聲,道:「怎麼這麼多人,貴寶號是……」 
  郭燕翎雙目一亮,異采倏現,站起來道:「閣下可是李克威……」 
  李克威道:「正是,閣下是……」 
  郭燕翎道:「我姓郭,郭燕翎。」 
  李克威兩眼猛地一睜,道:「莫非就是郭大爺當面?」 
  郭燕翎道:「不敢,郭燕翎。」 
  李克威「哎呀!」一聲搶步上前一揖至地道:「晚輩有眼無珠,當面竟不識郭前輩……」
  郭燕翎答了一禮,道:「我不敢當,閣下別客氣!」 
  李克威站直身子道:「對前輩,晚輩是由來崇敬,仰慕已久,不想今夜在這客棧裡得識
欽仰,真是何幸如之,更慰平生……」 
  郭燕翎淡然一笑,道:「閣下令我汗顏,對閣下,我也久仰,小女多蒙閣下指點協助,
我正感沒機會向閣下道謝。」 
  李克威聽郭燕翎提到郭玉珮的事,不由呆了一呆,道:「怎麼,前輩知道了?」 
  郭燕翎點頭笑道:「小女對我說的頗為詳盡。」 
  李克威道:「既然知道了,那是最好不過,那是我應該的,凌家我認識,二姑娘也讓人
敬佩感動,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那就是義不容辭……」 
  郭燕翎道:「謝謝閣下,閣下可願坐坐?」 
  李克威道:「晚輩正想多領教益。」   
  郭燕翎道:「好說,那麼請。」抬了抬手。 
  李克威欠身稱謝一聲坐了下去,坐定,他道:「前輩今夜蒞臨『遼陽』是……」 
  郭燕翎毫不隱瞞地把來意說了一遍。 
  聽畢,李克威道:「原來是為那株千年參王,我說嘛,前輩的山莊近在咫尺,怎會到
『遼陽』來住店過夜……」 
  郭燕翎道:「閣下也許已經知道了,這家客棧是郭家開的!」 
  李克威「哦!」地一聲道:「原來這家客棧是……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招牌取『龍
記』二字,真巧,晚輩竟住進了前輩開設的客棧裡,看來晚輩福緣不淺,造化不小,這一趟
也……」 
  郭燕翎含笑說道:「閣下客氣了。」 
  李克威道:「您明鑒,晚輩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又是這麼一句。 
  郭燕翎倏轉話鋒,道:「閣下府上是……」 
  李克威道:「不敢,有勞前輩重問,晚輩是『河南』洛陽人!」 
  郭燕翎道:「中州古都,地靈人傑,也只有洛陽才能……」 
  李克威忙道:「前輩誇獎了!」 
  郭燕翎一笑道:「洛陽人才輩出,文風特盛,漢之班、賈,唐之盧、駱、王、楊、東方、
宋、杜、李、張、裴、賀、劉、白,多俊游於此,或終老此鄉,其他如孔子問禮,文史之一
代宗師如文彥博、司馬光,大儒邵康節之安樂窩,莫不與『洛陽』有關聯,所以閣下這位
『洛陽』人……」 
  李克威截口說道:「晚輩這個『洛陽』人,只給中州古都蒙羞……」 
  郭燕翎道:「閣下過謙了,小女對閣下推崇備至,當時我還有些不信,今夜一見,始信
小女之言而不虛,而且覺得她所說不及閣下本人十一!」 
  李克威道:「前輩這是讓晚輩汗顏……」 
  郭燕翎話鋒又轉道:「閣下到『遼東』來是……」 
  李克威道:「晚輩有點私事。」 
  一句話堵住了郭大爺的嘴,既然是私事,他怎好再問下去,他也明白,眼前這位年輕人
不但人品絕世,而且深具心智,機警異常,他微微一笑,凝目說道:「如果我沒看錯,閣下
一身武學必然,也……」 
  李克威截然微笑說道:「晚輩是讀書學劍兩無所成。」 
  郭燕翎道:「聽小女提起閣下之後,我恨不得馬上見見閣下,這趟到『遼陽』來,也正
想順便看看閣下,我是誠心誠意,希望……」 
  步履響動,一人快步進了客棧,那是個瘦高白臉的中年漢子,竟是那位「遼東鏢局」鏢
師沈振東。 
  他進門一怔,道:「這位是……?」 
  范奎迎上去道:「老弟,大爺在座,請過來見見。」 
  沈振東一震凝目,驚呼一聲道:「我怎沒瞧見大爺……」 
  搶前躬下身去,道:「沈振東見過大爺。」 
  郭燕翎站起還禮,目注范奎道:「阿胖,這位是……」 
  范奎忙道:「大爺,是我的好朋友,現在『遼東鏢局』……」 
  郭燕翎「哦!」地一聲道:「原來沈朋友是「遼東鏢局」裡的兄弟,失敬!」 
  沈振東道:「大爺真是折煞沈振東,沈振東走過幾年江湖,可是所學有限,只在鏢局裡
充當一名副手混口飯吃,往後還望大爺多照顧,多提……」   
  李克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郭燕翎道:「沈朋友客氣了。」 
  沈振東道:「夜這麼深了,大爺蒞臨……」   
  范奎接了口,把大爺的來意說了! 
  聽畢,沈振東忙道:「這我也聽說了,可是不知道那賣參人……」 
  又是一陣匆忙的步履聲,一人飛步奔進客棧,那是個黑衣漢子,他近前一躬身便道:
「稟大爺,賣參人找到了。」 
  郭燕翎目中異采一閃,范奎迎上去急問道:「在哪兒,快說?」 
  郭燕翎揮手說道:「別急,阿胖,讓人喘口氣。」 
  范奎應聲退後,那黑衣漢子帶著喘道:「稟大爺,那人就在鼓樓上。」 
  范奎一怔,叫道:「怎麼說,他,他在鼓樓上!」 
  郭燕翎站起來說道:「他會選地方,難怪找不著他,我去看看去。」 
  轉過臉就要向李克威招手,李克威卻搶先說道:「前輩只管請便。」 
  郭燕翎道:「那麼我失陪了。」 
  又向沈振東打了個招呼:「沈朋友請坐會兒。」邁步行了出去。 
  他一走,瘦削老頭兒跟范奎等自然馬上跟出了客棧,剎時間裡櫃台裡只剩下了幾個夥計,
沈振東向著李克威一拱手,含笑說道:「這位,我也失陪了。」 
  他也走了,就剩下了李克威一人,李克威搖了搖頭,也轉身回後院去睡他的大覺了。 
  這裡,那黑衣漢子在前帶路,一行人步履如飛地在街上走著,范奎隨在郭燕翎身邊,忍
不住問道:「大爺,看來這賣參人是個……」 
  郭燕翎截口說道:「十足的江湖朋友,而且身手極高!」 
  范奎道:「您怎麼知道他身手極高?」 
  瘦削老頭兒在另一旁接口說道:「阿胖糊塗,要不然他豈能早大爺一步把參王捉去了?」
  范奎呆了一呆,道:「這麼說這傢伙準是有意……」 
  郭燕翎笑道:「阿胖,這回你說著了。」 
  范奎忙向郭燕翎腰裡一看,道:「大爺,您沒帶兵刃?」 
  郭燕翎淡然一笑道:「你跟我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見我動過兵刃?」   
  范奎道:「可是大爺,您說的,這傢伙的身手……」 
  紀沖在身後叫道:「胖爺,您是怎麼了,他的身手再高也高不過郭家絕學呀!」   
  瘦削老頭兒笑道:「說得是,怎麼阿胖反不如紀沖呢?」 
  范奎閉上了嘴沒再說話。 
  說話之間,東拐西拐已到了鼓樓前。 
  這座鼓樓聽說是遠在「遼陽」還是「遼關」的「東京遼陽府」的時候建的,那年頭到這
年頭,算算總有好幾百年了。 
  在大黑夜裡看上去,鼓樓宏偉,高大,上頭黑暗暗的,瞧著懍人,除了那巨大的鼓樓外,
什麼也瞧不見。 
  黑衣漢子停了步,抬手一指,回身說道:「大爺,他就在上面。」 
  郭燕翎打量了鼓樓一陣,點了點頭,道:「剛才我忘了問了,你怎麼知道他在這鼓樓
上?」   
  黑衣漢子道:「回大爺,我剛才從鼓樓上經過,忽然聽見鼓樓上有人說話,話聲不大,
可是字字聽得很清晰……」   
  郭燕翎道:「好內功,他怎麼說?」 
  黑衣漢子剛要說話,只聽那高高的鼓樓之上,傳下一個不算大,但卻清晰可聞的話聲:
「找賣參人麼,在這兒呢。」 
  黑衣漢子一驚忙道:「您聽,大爺,就是這句話。」   
  郭燕翎目中異采飛閃,他笑了,忽地提氣說道:「閣下是賣參人麼?」 
  只聽鼓樓上那賣參人說道:「你似乎是多此一問。」 
  這句話郭燕翎倒沒在意,可是瘦削老頭兒跟范奎幾個臉上變了色,本來是,以郭大爺的
身份與聲威,誰敢這樣對他說話,還得了,紀沖第一個忍不住,破口罵道:「好大膽的
東……」 
  忽然想起大爺在側,忙改口說道:「是誰教你跟我的大爺這麼說話的?」 
  鼓樓上那賣參人「哈!」地一聲笑道:「到底吃誰的向誰,你倒是忠心耿耿,只是你要
弄清楚,他是你的大爺,不是我的!」 
  這話不錯,紀沖被頂得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范奎有話,可是他剛要張嘴就被郭燕翎攔住了。 
  郭燕翎攔住了范奎之後,提氣發話說道:「算我多此一問,閣下真有一株千年參王麼?」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這句話竟然有點唐突,可是照生意經來說,確也該有此一問,問
清楚了免得上當,只是我這個人做生意跟別人不一樣,別人到處兜售求貨脫手,我則姜太公
釣魚,願者上鉤,不信你就不該來。」 
  說來說去還是郭大爺的不是。 
  范奎脫口叱道:「好大膽……」 
  鼓樓上那賣參人突然說道:「聽著,我有東西願賣,誰願買誰買,我不求人,這東西不
是沒人要,是你來找我,不是我去找你,我可不願受你那下人的氣,他們再敢說半句話,這
筆買賣就算免談了!」 
  范奎勃然變色,他還要再說,郭大爺已擺手說道:「阿胖,忍忍。」 
  范奎只好閉上了嘴。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忍字頭上一把刀,雖然難受了些,可也沒法子。」 
  范奎一張胖臉漲得通紅,可是他忍住了。 
  郭燕翎道:「閣下,生意是你賣我買,何必徒費口舌之爭。」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說得是,那麼你我就談生意吧!」 
  郭燕翎道:「我先看看貨。」 
  「那不行,這東西價值連城,功能起死回生,益壽延年,江湖人更是夢寐以求,我幾乎
賠上性命才好不容易得來的,萬一你拿到手撒腿跑了,我……」 
  郭燕翎道:「郭某人不是那種人。」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我不認識郭某人,我只知道買主,這年頭人心險惡得很,我得處
處防著點兒,要不然我也不用躲到這高處來了。」 
  郭燕翎道:「可是我得防著買到假貨。」 
  鼓樓那賣參人道:「那容易,成交以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到那時候只要你發現東西
是假的,你不買還來得及。」 
  郭燕翎點頭說道:「說得是,那麼閣下開價多少?」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你識貨?」 
  郭燕翎道:「當然。」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那你就該知道這東西值多少,何必問我?」     
  郭燕翎道:「應該問,你也應該有個價,難道我說多少就值多少麼?」 
  鼓樓上賣參人笑道:「看來我碰上了高明買主……」一頓接道:「你真要我開價?」 
  郭燕翎道:「當然!」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你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郭燕翎道:「那也由閣下。」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閣下想必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郭燕翎道:「不敢這麼說,但買一株參王還買得起。」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我碰上了慷慨闊老,好吧,聽著……」一頓接道:「黃白之物
俗物也……」 
  郭燕翎微愕說道:「閣下要什麼?」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明珠玉器我也看不上眼!」 
  郭燕翎雙眉微聳道:「閣下請直截了當的說!」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郭大爺不耐煩了,郭大爺,我聽說郭家人個個都有很深的修養,
怎麼郭大爺你那麼浮躁……」 
  郭燕翎雙眉一揚,道:「多謝教我,閣下是當今的哪一位?」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賣參的生意人,談交易何須動問姓名?」 
  郭燕翎道:「那麼閣下要什麼,請說吧。」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我這個人生平無他好,唯愛名花……」 
  郭燕翎道:「『遼東』郭家有的是奇花異卉,均屬難求之名種……」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久聞郭家人人高絕,個個飽學,怎麼郭大爺會不解名花二字。」
  郭燕翎目中奇光一閃,道:「我明白了,閣下請明說!」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這才是,我聽說郭大爺那山莊之內,現有一株國色天香、冷艷塵
寰的名花,芳名叫做玉霜……」 
  郭燕翎一點頭,道:「不錯,那是我的侄女兒,她的確當世稱最。」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那就沒錯了,我願用這株千年參王易……」 
  范奎冷叱一聲,騰身而起,別看他胖,身手卻矯捷異常,一竄十幾丈,直上半空,電一
般地撲向鼓樓高處。 
  郭燕翎未防有此,攔他不及,一驚忙道:「阿胖小心!」 
  只聽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大魚不來小魚到,連你這蝦兒也來打擾,下去!」 
  話落,眼看就要撲上鼓樓最高處的范奎,突然悶哼一聲,—個身軀像斷了線的風箏,沖
勢一頓,栽了下來。 
  郭燕翎一驚要動,瘦削老頭兒一聲:「何勞您親自出手,自有計全在!」 
  他騰身而起,比范奎還快還矯捷,半空中接過范奎,折腰射了回來,落在原處,雙手挽
著那麼一個胖胖軀體,他像沒事人兒一般,面不紅,氣不喘。 
  再看他手裡的范奎,瞪著眼,張著嘴,只不能動。 
  瘦削老頭兒計全道:「大爺,不礙事,他被人制了穴道!」 
  郭燕翎目中奇光電閃,他沒見鼓樓上那人現身,范奎卻已被人制了穴道,那人身手可知,
他心頭震動,表面上卻淡然一笑道:「難怪閣下能在『長白』連斃二凶物……」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誇獎了,地為無主之地,物為無主之物,難道郭大爺你怪我捷
足先登,搶了這株參王不成?」 
  郭燕翎道:「那我不敢,正如閣下所說,地為無主之地,物為無主之物,只要能,任何
人都可以把它拿去。」 
  抬手拍向范奎。他這一掌是拍力,范奎的身子也被震得動了一動,可是怪了,范奎仍然
瞪著眼,張著嘴。 
  郭燕翎臉色一變,道;「閣下好高明的獨門制穴手法!」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誇獎了,郭家絕學震寰宇,個個所學淵博,我不信郭大爺你解不
開他,拍他不醒。」這人好損。 
  郭燕翎只覺臉上一陣奇熱,道:「閣下不須如此,我承認解不開……」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郭大爺過謙了……」 
  郭燕翎道:「閣下,你該懂四字適可而止。」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那麼我見好就收,為略示薄懲,而我暫時不願解,待你我成交
之後……」 
  郭燕翎道:「閣下,這筆生意無法成交。」   
  鼓樓上賣參人訝然說道:「怎麼,郭大爺不要這人人夢寐以求,功能起死回生……」 
  郭燕翎道:「可是我不能用我的侄女兒來換它。」 
  鼓樓上那賣參人說道:「只怕郭大爺又曲解了我的意思,也大概是貴屬打擾,沒能聽完
我的話,所以才有這種誤會。」 
  郭燕翎道:「閣下可願把話再說一遍?」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自然願意。」 
  郭燕翎道:「那麼閣下請說。」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我願用這株千年參王,來換取一睹名花芳姿的機會!」 
  郭燕翎道:「閣下的意思是……」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只要令侄女到這兒來跟我見一面,我立即把這株千年參王雙手奉
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16:20

  郭燕翎「哦!」地一聲道:「這麼便宜?」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在郭大爺看也許便宜,在我看來,這價值雖敵國之財富也不換!」
  郭燕翎淡然一笑道:「閣下敢莫是『玉翎雕』?」 
  鼓樓上那人詫聲說道:「玉翎雕?誰是玉翎雕?郭大爺,我是鐵翅鷹!」 
  郭燕翎道:「也許是我料左了,閣下,我不能答應!」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怎麼,這,郭大爺也不答應?」 
  郭燕翎道:「不錯。」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我記得郭大爺說這交易便宜!」 
  郭燕翎道:「現在我仍是這麼說,可是我不能答應!」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我不能勉強,那麼這宗買賣只有吹了,可是郭大爺要明白,假如
郭大爺在剛才就拒絕交易,那充其量不過是損失一株原不是自己的千年參王,而現在不同了,
現在多了一樁損失……」 
  郭燕翎道:「什麼?」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人命!」 
  郭燕翎一震道:「閣下是指我這個弟兄?」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不錯,郭大爺。」   
  郭燕翎道:「有說麼?」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自然有,這穴一個對時不解,貴屬就要一命嗚呼,就算是大羅金
仙也救不了他。」 
  郭燕翎道:「不必大羅金仙,我現在就能救他!」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郭大爺想上來逼我就範?」 
  郭燕翎道:「閣下高明。」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郭大爺,我要是沒有防身之力,我就不會輕易跟你郭大爺談交
易了,更不會用貴屬的性命換郭大爺你來了!」 
  郭燕翎道:「話是不錯,可是我打算試試!」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那是,也該,怎能輕易放棄希望,郭大爺請。」   
  郭燕翎提氣欲起,鼓樓上那賣參人及時說道:「慢著,請郭大爺想想,自己是否丟得起
這個人!」 
  郭燕翎冷哼一笑說道:「閣下不必激我,郭燕翎的威名雖然掙來不易,可是為手下弟兄
的性命,郭燕翎也不會過於珍惜!」他一提氣。 
  計全突然叫道:「大爺!」   
  郭燕翎抬頭說道:「計老,別不高興,恐怕你不行。」 
  話落,身起,沖天而上,自然,這身手又不知比計全高明多少,郭家絕學,宇內稱最嘛。
  只聽鼓樓上那賣參人一聲輕笑:「郭大爺,留神。」 
  這話說完,大爺郭燕翎已然撲上鼓樓,只見他兩袖猛揮,向外一抖,也不知道鼓響抑或
是鼓樓上那賣參人也發出掌力,兩片掌力結了實,陡聽砰然一聲大震,郭大爺身形猛地晃了
幾晃,他似乎極力想站穩,可是他畢竟沒能站穩,在他那身軀最後一晃時,人離了鼓樓,飄
射了下來。 
  計全在下面看得不禁駭然,也只當郭大爺受了傷,想要挺身去照應,可是他身形剛動,
郭大爺已飄落在他面前,他忙搶前一步,道:「大爺,您……」 
  郭燕翎神情凝重,臉色煞白,微一搖頭,道:「我沒事……」 
  計全心裡微微一鬆,口齒啟動,一下,沒說話。 
  郭燕翎雙目忽地一睜,道:「此人好高的功力,除了關叔之外,這世上竟然還有強過郭
家絕學的人,這!這讓人難信……」 
  鼓樓上那賣參人開了口:「自求身保,事出無奈,望祈郭大爺恕我! 
  郭燕翎道:「閣下不必如此,郭燕翎在內功這一方面認輸就是。」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郭家六龍之首居然低了頭,這要是傳將出去怕不立即激騰四海,
震動八方,郭大爺,我是說郭家還有『大羅劍』。」 
  郭燕翎雙眉一揚,道:「難不成閣下要試試?」 
  「不敢,不敢!」鼓樓上那賣參人道:「『大羅劍』天下無敵,為近百年來當世三大絕
學之一,神仙難逃劫數,我豈敢輕攖其鋒,假如郭大爺要以『大羅劍』相向的話,我可要跑
了。」 
  郭燕翎道:「『大羅劍』對付的不是我輩江湖人,彼此一無深仇,二無大恨,我也不願
意輕易對閣下動用『大羅劍』。」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多謝郭大爺,只是我得請教,『大羅劍』對付的不是我輩江湖人,
那麼『大羅劍』對付的又是哪一個?」 
  郭燕翎道:「閣下不必管那麼多,這是你我交易之外的事。」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就是郭大爺不說我也明白,郭家無時無刻無人不以漢族世胄、
先明遺民自居,『大羅劍』對付的自當是滿……」 
  「閣下!」郭燕翎沉聲說道:「你說的離譜了!」 
  「好,我不說!」鼓樓上那賣參人道:「就談你我的交易,郭大爺,我們的交易如何?」
  郭燕翎道:「不談也罷!」 
  「不談了?」鼓樓上那賣參人詫聲說道:「郭大爺,一株千年參王跟一條人命……」 
  郭燕翎道:「我明白……」一擺手,道:「計老,帶著阿胖,咱們回去。」邁開大步,
當先走了。 
  計全頭一低,抱著范奎,隨著紀沖等跟了上去。 
  鼓樓上那賣參人及時說道:「郭大爺,別忘了,一個對時,固然,那株名花就是你的侄
女兒,可是這位也是跟了你多年的弟兄,別那麼自私,把自己的親人看得那麼重。」 
  這句話,挑撥意味相當濃厚。   
  這紀沖聽明白了,濃眉一揚,便要轉身。 
  計全及時喝道:「紀沖,你要幹什麼?」 
  紀沖抬手指著鼓樓憤然說道:「你聽聽,瘦爺,我想罵他幾句!」 
  計全沉喝說道:「哪來那麼好心情,我也聽明白了,別放在心上也就是了,絕不能拿霜
姑娘的安危去換阿胖的命,阿胖要是知道,他寧願死,你懂麼?走吧!」 
  轉眼之間,郭家的人走遠了。 
  只聽鼓樓上那賣參人輕笑說道:「郭家的人走了,閣下又是哪一路的人物?」 
  話聲方落,隨聽鼓樓下數丈外一處暗隅裡有人說道:「我的來意跟那株千年參王無關,
閣下可容我上鼓樓一會?」 
  鼓樓上那賣參人「哦!」地一聲道:「怎麼,閣下不是為這株千年參王而來?」 
  暗隅中那人說道:「千年參王對我毫無價值。」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見千年參王而毫不動心,閣下是我生平所見第一人,我佩服,那
麼,請問閣下是為何而來?」   
  暗隅中那人道:「為閣下你而來。」 
  鼓樓上那賣參人訝然,說道:「有說麼?」 
  暗隅中那人道:「請容我上鼓樓一會。」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有這個必要麼?」 
  暗隅中那人道:「不然我不會冒殺身之險前來!」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誰會殺你?」 
  暗隅中那人道:「郭家六龍之首郭燕翎跟閣下你。」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郭燕翎為什麼會殺你?」 
  暗隅中那人道:「他有窺破我的身份的可能!」 
  鼓樓上那賣參人詫聲說道:「閣下的身份?」 
  暗隅中那人道:「假如我能登上鼓樓,自當揭露於閣下面前!」 
  鼓樓上那賣參人道:「好,等我問完之後再說,我為什麼會殺你?」 
  暗隅中那人道:「郭家六龍之首都小挫在閣下掌下,我何許人也,豈敢輕易言武!」 
  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我碰上了一個見千年參王不動心的人,也碰上了一個過於輕視
自己的人,閣下請上來吧。」 
  暗隅中那人道:「我遵命,並謝謝閣下!」 
  一條黑影自暗隅中冒起,直上鼓樓,此人身手矯捷異常,竟然遠在瘦削老頭兒計全之上。
  再看時,他已站在那鼓樓高處背光的一面,這地方暗黑,只看見他是個瘦高黑衣人,別
的就難看真切了。 
  只聽鼓樓上那賣參人笑道:「我低估了閣下,閣下的身手只不過略遜郭燕翎半籌,想不
到『遼陽城』臥龍藏虎,竟有閣下這種高人……」 
  瘦高黑衣人向著鼓樓裡一抱拳,道:「閣下誇獎了。」 
  那賣參人道:「我沒有太多的工夫,請直截了當,明說來意!」 
  瘦高黑衣人道:「面對閣下這種爽快人,我豈敢忸怩作態,吞吞吐吐,容我先請教,閣
下怎麼稱呼,來自何方?」 
  那賣參人道:「聽說江湖上近幾年出了個『玉翎雕』?」 
  瘦高黑衣人道:「不錯,敢莫閣下就是……」 
  那賣參人截口說道:「那麼從現在起叫我鐵翅鷹吧!」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 
  「真的!」賣參人道:「從此江湖上又多了個鐵翅鷹,這就是我的號。」 
  瘦高黑衣人道:「那麼我請教閣下的大名?」 
  賣參人道:「彼此素昧平生,緣僅今夜一面,我與閣下瞭解太少,似乎沒有必要通名報
姓。」 
  瘦高黑衣人道:「我不敢強閣下所難,閣下來自何方?」 
  賣參人道:「我從來處來!」 
  瘦高黑衣人呆了一呆,道:「閣下……」 
  賣參人道:「閣下應該聽見了,我剛才說過,沒有太多的工夫。」 
  瘦高黑衣人一點頭道:「我不敢錯過這難得的機會,失之交臂,遺憾終生,閣下,我來
禮聘,只要閣下許諾一句點個頭……」 
  賣參人截口說道:「禮聘我不懂!」 
  瘦高黑衣人道:「容我把話說完!」   
  賣參人道:「是我太急了,請說。」 
  瘦高黑衣人道:「只要閣下許諾點個頭,閣下此生便不愁榮華富貴,有可觀的月俸,而
且有相當大的官職!」 
  賣參人道:「閣下說完了?」 
  瘦高黑衣人道:「說完了。」 
  賣參人道:「我仍不懂!」   
  瘦高黑衣人道:「再說得明白點,閣下有箭衣馬褂可穿。」 
  賣參人道:「我仍糊塗!」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我誠心誠意而來……」 
  賣參人一笑說道:「請說閣下的身份。」 
  瘦高黑衣人道:「我以為閣下已經明白了。」 
  賣參人道:「閣下是來自京師『紫禁城』……」 
  瘦高黑衣人道:「我御前帶刀,官同四品。」 
  賣參人道:「是權勢顯赫,王公大臣也怕個三分的大內侍衛爺?」 
  瘦高黑衣人道:「不敢,在宮裡當差而已!」 
  賣參人道:「難怪閣下有這麼好的身手!」 
  瘦高黑衣人道:「誇獎了,要跟閣下比,那是螢火之與中天皓月。」 
  賣參人道:「忒謙,閣下所謂特來禮聘是……」 
  瘦高黑衣人道:「官家禮賢下士,求才若渴,廣招天下英豪,歡迎四方奇人異士……」
  賣參人道:「幹什麼?」 
  瘦高黑衣人道:「護衛大內,清除叛逆!」 
  賣參人笑道:「閣下何不明指郭家?」 
  瘦高黑衣人猛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但郭家只是一部份!」 
  賣參人道:「閣下,我是漢人!」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我也是!」 
  賣參人笑道:「閣下是要我跟閣下一樣地賣身投靠,供人驅策?」 
  瘦高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淡淡說道:「閣下,人往高處,鳥登高枝,世人忙碌,皆為
名利二字,江湖宏大,稱雄一世,到頭來有何出息,不敢辜負這昂藏鬚眉七尺軀而已,再說,
榮華富貴之心何人能免……」 
  賣參人道:「多謝閣下教我,但閣下何以取信於我?」 
  瘦高黑衣人目中飛閃異采,道:「閣下是……」 
  賣參人道:「閣下應該先取信於我!」 
  瘦高黑衣人微一點頭,道:「說得對,閣下可看得清我!」 
  賣參人道:「我的目力不算太差……」   
  瘦高黑衣人道:「那麼閣下請看這個!」翻腕抬手,把手心向鼓樓裡照了照! 
  賣參人道:「這是大內侍衛的腰牌!」 
  瘦高黑衣人道:「不錯,夠了麼?」手一翻,垂了下去。 
  賣參人道:「大內侍衛腰牌假不了,夠是夠了,只是我覺得閣下此舉太過冒失,也太過
冒險。」 
  瘦高黑衣人道:「冒險是有點,冒失卻未必!」   
  賣參人道:「閣下該知道,我求的是郭家一位姑娘……」 
  瘦高黑衣人道:「我聽見了。」 
  賣參人道:「假如我把閣下的身份及意圖揭露於郭燕翎面前……」 
  瘦高黑衣人道:「那沒有用,閣下不知道我是誰!」 
  賣參人道:「閣下想必易過容,化過裝,或者戴有特製面具?」 
  瘦高黑衣人道:「那是當然,我豈會輕易以真面目見人?」 
  賣參人道:「閣下經驗老到,歷練十足!」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誇獎了。」 
  賣參人道:「我可以把閣下擒交郭家……」 
  瘦高黑衣人道:「那對閣下有什麼好處?」 
  賣參人道:「至少可以博得美人青睞。」 
  瘦高黑衣人道:「為紅顏,閣下算得上一個夠字,無視送上門來的榮華富貴,貴而只求
美人青睞,閣下之風流多情可知……」 
  賣參人道:「但能博得美人青睞,雖江山神器而不易。」 
  瘦高黑衣人抬頭說道:「不愛江山愛美人,閣下益顯風流多情,只是,閣下如果想以我
博取美人青睞,只怕閣下要失望了。」 
  賣參人道:「怎麼?」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不敢動我?」 
  賣參人輕「哦!」一聲道:「我記得閣下剛才說過,自知非敵,不敢輕易言武!」 
  瘦高黑衣人道:「就是因為這,我不得不另找仗恃。」 
  賣參人道:「閣下另找了什麼仗恃?」 
  瘦高黑衣人道:「無他,區區一包炸藥而已。」 
  賣參人「哦!」地一聲道:「藏在何處?」 
  瘦高黑衣人道:「就在我身上。」 
  賣參人道:「閣下此舉是……」 
  瘦高黑衣人道:「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閣下只一動我,那就會落個玉石俱焚,同歸
於盡,除非你閣下……」 
  「閣下!」賣參人截口道:「真是那樣的話,你閣下自己……」 
  瘦高黑衣人道:「犧牲一己能換得當世一大高手,那更划得來,那也壯烈,官家必不會
虧待於我。」   
  賣參人道:「的確,只是閣下真在身上藏有……」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可願試試?」 
  「不敢!不敢!」賣參人道:「這豈能輕易嘗試!我還年輕,霹靂一震之下,英雄翹楚,
美人青睞同化烏有,那太划不來,我只有信其有,而不敢信其無……」 
  瘦高黑衣人道:「所以說閣下會失望!」 
  賣參人話聲一整,道:「閣下,你可願聽我一言?」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請說,我洗耳恭聽!」 
  賣參人道:「我挾一身絕藝,到這偌大江湖來,本來是不甘雌伏,不敢辜負這一身絕學,
只求取得英雄翹楚榮銜,博得當世美人青睞,而絕不過問其他,也絕不參與其他……」 
  瘦高黑衣人忙道:「如今呢?」 
  賣參人道:「如今閣下這榮華富貴四字頗令我動心……」 
  瘦高黑衣人目中異采飛閃,笑道:「這才是當世之英雄俊傑,閣下,但有榮華富貴,身
側盡天下絕色,要多少美人沒有!」 
  賣參人道:「所以說閣下這榮華富貴四字頗令我心動!」 
  瘦高黑衣人道:「那麼閣下是……」 
  賣參人道:「事關重大,我的終生系此一念,閣下可容我考慮?」 
  瘦高黑衣人呆了一呆道:「我記得閣下是個爽快人!」 
  賣參人道:「爽快多少帶著些輕率,這件事關係著我的一生,我不得不慎重,我不得不
多加考慮。」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我以為……」 
  賣參人道:「閣下如果一定要我現在就做答覆的話,那答覆恐怕未必會讓閣下滿意,閣
下也請三思。」   
  瘦高黑衣人沉默了一下,旋即一點頭,道:「好吧,閣下要多少時日……」 
  賣參人道:「三天已經足夠了。」   
  瘦高黑衣人道:「那我就耐心候閣下三天。」 
  賣參人道:「三天之後我怎麼找閣下?」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不必找我,我也不願到處來尋找閣下,三天之後夜子時,你我在
這鼓樓之上會面碰頭好了。」   
  賣參人道:「你我一言為定!」 
  瘦高黑衣人道:「從此如山似鼎。」 
  賣參人道:「不見不散!」 
  瘦高黑衣人點頭說道:「不見不散。」 
  賣參人道:「那麼我要睡了,夜深,露重,閣下也請回吧!」 
  瘦高黑衣人向著鼓樓裡深深看了一眼,道:「閣下,莫忘三日後夜子時,也請別失英雄
本色、君子風度,我告辭了。」一抱拳,長身飛射而去。 
  只聽賣參人笑說道:「好厲害,我何用跟蹤你!我已經看破了你三分……」 
  隨即話聲寂然,這鼓樓一帶又歸於寂靜、空蕩,夜深沉! 
  不,還沒有,另一條人影自黯黑的鼓樓內射出,一閃不見,好高絕的身法,見所未見,
聞所未聞。 
  有個人想追,但沒來得及,他呆在了那兒。他,藏在十餘丈外一處牆角後,瘦高一條。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21:51

第十一章 試 情
  日昇,日落,夜色再度降臨,不是一個黑夜,又是夜初更,今夜,較昨夜略為暗了些,
那是因為夜空有片烏雲。 
  一條瘦小人影飛射落在鼓樓前,她亭亭玉立,風姿綽約,儀態萬千,這黯黑的鼓樓前為
之一亮。   
  是郭玉霜,姑娘她來了,一個人兒。她一雙美目略帶紅意,嬌清麗靨比往日更憔悴了些。
  她抬眼望向那高高的鼓樓上,舉手輕掠雲鬢,淡然發話:「閣下還在麼?」   
  只聽一聲輕笑劃破夜空,透傳而下。   
  「我料姑娘必來,焉敢不在此等候!玉趾降臨,鼓樓生輝,我本人更是榮寵無上,快請
登樓一會。」   
  玉霜沒理他那麼多,道:「既然來了,我自然會上去見見你。」 
  嬌軀隨話拔起,直上鼓樓高處。    
  只聽賣參人輕笑說道:「輕盈靈妙,月下飛仙……」 
  姑娘往黑影裡一站,冷然截口說道:「我來了,你要怎麼樣,說吧!」 
  賣參人像沒聽見,他喃喃自語地道:「眼中是玲瓏嬌軀,鼻端是暗香浮動,鼓樓之上玉
人立,疑是嫦娥下廣寒。冰肌玉骨,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鼓樓何幸,我何幸,但有今
夜一會,足慰平生,雖死何憾。」 
  玉霜冷冷說道:「你要我來,就是為施展你那輕薄口舌的麼?」 
  賣參人忙道:「姑娘冰清玉潔,如天仙小謫塵寰,我這凡夫俗子何敢瀆冒,所言句句由
衷,字字發自肺腑……」 
  姑娘一怔,驚聲說道:「是你……」 
  賣參人道:「誰,姑娘?」 
  玉霜雙眉一揚道:「李克……」 
  賣參人道:「錯了,姑娘,姑娘大半認錯了人,其實,姑娘又何必計較我是誰!」 
  玉霜凝目良久始道:「你不是李……你不姓李?」 
  賣參人道:「姑娘,你待會兒進來之後也就知道我是誰了。」 
  玉霜一怔道:「怎麼,你還要我進去?」 
  賣參人道:「姑娘以為這樣我就會知足了麼?不,姑娘,這樣我無以一親姑娘芳澤……」
  玉霜臉色一變,叱道:「你敢……」 
  賣參人忙道:「姑娘誤會,我只求跟姑娘面對面在這鼓樓之上靜坐一夜,別無他意,我
也不敢瀆冒。」 
  玉霜臉色微緩道:「我只想站在這兒……」 
  賣參人道:「姑娘,郭家的人也有個怕字麼?」 
  玉霜道:「我不否認,我怕……」 
  賣參人歎道:「看來我難以取信於姑娘,姑娘,我懷—顆赤誠之心,冒險犯難,為的只
是姑娘一人,姑娘何忍?」 
  玉霜沒說話。 
  賣參人又輕歎一聲道:「我只有換個法子了,姑娘,千年參王在此,那解貴家穴道也在
此,姑娘要不肯進來,這一趟就算自來了……」 
  玉霜臉色又一變,但旋即淡淡說道:「閣下何其無賴?」 
  「不敢!」賣參人道:「只問姑娘來一趟為什麼,不是為那株千年參王……」 
  「不!」玉霜道:「我是為『南海』弟兄的性命!」 
  賣參人道:「這就是了,那麼姑娘就該進來。」 
  玉霜道:「我要是不進來,你就不……」 
  賣參人道:「不錯,姑娘,你要是不進來,這一趟就算白來了!」 
  玉霜神色忽地一黯,歎道:「郭玉霜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天意如此,夫復何言,我既
然來了,就依你吧。」邁步就要往鼓樓走。 
  「慢著,姑娘,」賣參人突然說道:「假如姑娘這麼想,姑娘最好別進來。」 
  玉霜停步說道:「你要我怎麼樣?要我高興,要我笑……」 
  賣參人道:「那倒不必,至少姑娘不該把別人看得那麼壞。」 
  玉霜道:「你能讓我看你好麼?」 
  賣參人道:「我問心無愧……」 
  玉霜道:「那何必計較人家怎麼看你!」 
  賣參人歎道:「姑娘不但人美絕世,而且詞鋒犀利逼人,郭燕翎他怎麼捨得這麼一位侄
女兒……」 
  玉霜道:「你錯了,我大伯父瞞著我,他寧可忍痛犧牲弟兄的性命,我從下人的口裡知
道這件事,我對千年參王不屑一顧,可是我不能不救我胖叔……」 
  賣參人道:「那只是我誤會了,姑娘令人敬佩……」   
  玉霜道:「你不必再多說了,我可以進去了麼?」 
  賣參人道:「姑娘請,我盼的就是這一刻。」玉霜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一仰臉,毅
然走了進去。 
  她,很快地隱入那黝黑的鼓樓裡……   
  她緩慢地進入了鼓樓裡,鼓樓裡黝黑一片,憑她的目力,竟然難以視物,也無法看見那
賣參人究竟置身何處,她停了一刻,想藉著外面射進來的微微光線看清楚眼前。   
  無奈仍是枉然,最後她失望了,這鼓樓裡根本射不進光來,她進來的那地方,恰好背著
光。她明白了,這賣參人是早有預防的,當即,她開了口:「我進來了。」   
  只聽對面傳來賣參人話聲:「是的霜姑娘,我看見了。」   
  現在她知道了,那賣參人就在對面,而且近在咫尺,她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賣參人笑道:「霜姑娘,別怕,我不是那下流的輕薄兒。」 
  玉霜姑娘臉上一熱,道:「那你非要我來,用意何在?」 
  賣參人道:「我不是說過麼,久仰郭六爺的掌珠風神秀絕,人美蓋世,嫉煞王嬙,妒煞
夷光,所以我想瞻仰姿容,一睹風采,以慰仰慕,以……」 
  玉霜道:「口齒太以輕薄!」 
  賣參人道:「霜姑娘,真實而美好的言辭,往往會流於輕薄的!」 
  玉霜道:「這麼說來你是真心話?」 
  賣參人道:「是的,霜姑娘!」 
  玉霜道:「你的用意也僅止於此?」 
  賣參人道:「也不錯,霜姑娘!」 
  玉霜道:「那我似乎應該放心了!」 
  賣參人道:「假如霜姑娘對我不放心的話,也就是說我無法邀得霜姑娘的相信的話,霜
姑娘就不會進來了,對麼?」 
  玉霜道:「不,你錯了,我所以到這兒來,是為救我胖叔,既然來了,那表示我不惜一
切……」   
  賣參人輕「哦!」 一聲道:「霜姑娘真打算不惜一切,真打算捨身救人?」 
  玉霜一咬牙,傲然點頭,道:「是的!」 
  賣參人吁了一口氣,道:「那最好,對我來說,這簡直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霜姑娘
肯捨嬌貴玉軀,我這是幾生修來……」頓了頓,接道:「霜姑娘,請站過來一點。」 
  玉霜心頭一緊,道:「你要幹什麼?」 
  賣參人道:「霜姑娘既然捨身救人,又何必明知故問!」 
  玉霜心往下一沉,道: 「你說過,你要我到這兒來,只是……」 
  賣參人道:「是的,霜姑娘,這是我的本意,可是既然霜姑娘肯,我為什麼拒人千里,
做那天下第一等傻人,這種艷福別人就是求也求不得,我怎肯白白錯過?」 
  玉霜既羞且怒更悲,雙眉一揚,道:「你真要……」 
  真要什麼,她沒說出口,本來嘛,一個大姑娘家,怎能說那句你真要我的身子,你真要
占辱我? 
  賣參人道:「霜姑娘,這是你願意的,你願意用你那嬌美的玉軀,換取你那位胖叔的性
命,我又何樂而不為?」 
  玉霜顫聲說道:「我跟你何仇何恨?」 
  賣參人道:「何仇何恨,霜姑娘言重了,我不是說過麼,只為一念愛慕而已,別怪我,
霜姑娘,實在是你太惹人愛慕了!」 
  玉霜道:「只為一念愛慕?」 
  賣參人道:「是的,霜姑娘!」 
  玉霜咯一咬牙,道:「奪我的清白,占辱我的身子,這就是愛,這就是你對一個姑娘家
的愛慕麼?」   
  賣參人道:「霜姑娘,別多說,在我來說,一刻值千金……」 
  玉霜羞紅了嬌靨,也悲痛到了極點,道:「你所以愛我,是因為我的容貌長得好?」 
  賣參人道:「霜姑娘,人好好色而惡……」 
  玉霜道:「假如我在這剎那之間變得醜陋可怖,你還愛我麼?」 
  賣參人笑道:「霜姑娘說笑了,一個美貌無比,風華絕代的人,怎麼能在這剎那之間變
成一個醜陋可怖的人,霜姑娘又不是鬼……」 
  玉霜道:「我自有辦法!」抬手往嬌靨上抓去。 
  可是,她那手指還沒有碰到臉,便倏覺手肘部位一麻,那隻手就停在半空抬不上去了。
  玉霜驚怒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賣參人淡然說道:「我正要請教,霜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玉霜道:「這張臉害我,誤我,我要毀了它。」 
  賣參人道:「我要告訴霜姑娘,那沒有用,我已經見過霜姑娘,我知道你是一個風華絕
代,容顏蓋世的美人,再說,你能毀了臉,卻無法毀了你那嬌貴的玉軀,更重要的你要這麼
做,就救不了你那位胖叔。」 
  玉霜真如冷水澆頭,又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窖!她沒辦法了,也說不出話來了。 
  賣參人接著說道:「霜姑娘,一刻值干金……」 
  玉霜悲聲說道:「郭玉霜好苦,好薄的命……」一咬牙,一橫心,道:「好,我把這身
清白交給你,你先把解穴的法子告訴我……」 
  賣參人笑道:「霜姑娘這是把我當成三歲孩童,萬一我說出解穴方法之後,霜姑娘來個
耍賴逃跑,我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這種傻事我不幹。」 
  玉霜冷冷說道:「你看錯人了,郭家的人向來一諾千金。」 
  賣參人道:「在我看來,傾當世之能也抵不過霜姑娘的人!」 
  玉霜道:「你有一身高絕所學,還怕我跑了?」 
  賣參人道:「我不怕霜姑娘跑,我有絕對的把握,霜姑娘跑不出這個鼓樓,可是我凡事
不願用強……」 
  玉霜道:「你這跟用強有什麼分別?」 
  「不!」賣參人道:「至少霜姑娘如今是自願捨身,我說的是在霜姑娘還沒有獲得那解
穴法之前,這話霜姑娘明白。」 
  玉霜道:「我明白,我懂,可是我更明白,我更懂,你若不先把解穴法告訴我,我很有
可能是白白捨身……」 
  賣參人道:「不,霜姑娘,絕不會,我一言九鼎……」 
  玉霜道:「你也別把我當成三歲孩童。」 
  賣參人沉思了一下,道:「霜姑娘,你只有相信我,要知現在離一個對時已經近了,萬
一因為霜姑娘的猶豫耽誤了一條性命……」 
  玉霜心神抖顫,悲怒叫道:「你,你好卑鄙!」 
  賣參人道:「霜姑娘,罵,既不疼也不癢,如果霜姑娘你願意,認為罵可以洩憤,可以
救人,請儘管罵好了!」 
  玉霜沒有再罵,卻顫聲說道:「你可知道,這樣等於是毀了我一輩子,等於是殺我。」
  賣參人道:「霜姑娘,這二者我都不敢苟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霜姑娘絕不會待在
令尊身邊,既然這樣,跟我有什麼不可以,我擔保不讓你受絲毫委屈,讓你永遠生活在幸福
裡,金屋香車,僕婢成群……」 
  玉霜道:「你以為我會嫁你,我會跟你?」 
  賣參人道:「霜姑娘既然把身子交給了我,還能嫁別人,跟別人麼?」   
  玉霜道:「你錯會了我的意思,我會羞憤自絕……」   
  賣參人道:「霜姑娘,只要我活在這世上一天,你便要跟我樣地活在這世上一天,你永
遠沒有機會!」 
  不待玉霜再說,賣參人又接著道:「霜姑娘,時刻更近了。」 
  玉霜羞怒悲憤已極,可是她沒有辦法,在這一剎那,她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玉翎雕、
她的父母、她的親人…… 
  她心顫,身顫,心為之碎,腸為之斷,奈何,樓外寂靜,她所想到的人,沒有一個及時
出現,沒一個來。 
  賣參人再次催促道:「霜姑娘……」 
  玉霜冰冷說道:「我過來了,只要你良心能安,隨你了!」 
  邁步往賣參人立身處走了過去。 
  近了,她聽見了賣參人的鼻息,但是她沒有停,甚至沒有頓一頓,更近了,她幾乎覺得
碰到了賣參人。 
  就在這時候,賣參人突然開口了:「霜姑娘,可以停步了!」 
  玉霜果然停了步。 
  賣參人道:「容我先一親芳澤……」 
  玉霜沒動,也沒說話,她整個人已麻木了。 
  然而,她聽見賣參人這麼說,可沒覺得賣參人碰到了她身子的任何一處,適時,賣參人
笑了。 
  玉霜冰冷說道:「你笑什麼,很得意,是麼?」 
  「當然!」賣參人道:「孤傲高潔的霜姑娘,竟這麼溫順、這麼柔婉地聽我的話,情願
任我擺佈,我還能不得意麼?」 
  玉霜道:「你不必再多說了……」 
  賣參人道:「容我再說一句,霜姑娘也一定很喜歡聽這一句……」 
  玉霜道:「你說吧!」 
  賣參人道:「霜姑娘請試用手往身左摸一摸,那兒有個石墩,摸著它後,霜姑娘可以坐
下,那只能坐一個人。」 
  玉霜道:「我不願意坐下!」 
  賣參人道:「難道霜姑娘不願意陪我談談?」 
  玉霜一怔,道:「談談?」 
  賣參人道:「是的,霜姑娘,談談,僅此而已。」 
  玉霜訝然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賣參人道:「很簡單,把身子交給我,或坐在暗中陪我談談,以慰我思慕之飢渴,這二
者請霜姑娘任選其一!」 
  玉霜詫異欲絕,道:「難道你不……」 
  賣參人笑道:「難道霜姑娘非要我那樣不可麼?」 
  玉霜忙道:「不,我沒有那意思……」 
  賣參人笑道:「那麼霜姑娘就請選後者。」   
  玉霜當然聽話,忙伸手左摸,果然,她摸著了一個圓圓的石墩,那石墩的大小,也的確
只能坐一個人。 
  她連忙地,而且放心地坐了下去。 
  她坐定,賣參人那裡又開了口:「霜姑娘,先請恕我適才太過火的殘虐。」 
  什麼?殘虐,剛才那是殘虐? 
  玉霜心中一塊石塊掉落,同時,她也感到一陣羞怒悲憤攀上心頭,她高揚著眉梢兒,冷
冷說道:「我謝謝你,你也知道那太以過火麼?」 
  賣參人道:「霜姑娘,你只應該感謝我,甚至感激我,而絕不應該得理不饒人地反過來
責備我,對麼?」 
  玉霜抗聲說道:「為什麼我絕不應該……」 
  那賣參人道:「霜姑娘是個明白人,應該用不著我多說。」 
  是的,絲毫不錯,她自願捨身,此時此地,賣參人可以奪去她的清白,可是人家放過了
這機會,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誠如人家所說,她只該感謝,甚至於感激,而不該反過來得理不饒人,反過來責備人。
想到了這些,玉霜心服地默然了。  
  那賣參人卻又道:「接下來,我該跟霜姑娘談談,我所以堅持要見霜姑娘一面,謀求與
霜姑娘一會的真正意思何在了。」 
  玉霜忙道:「你還有別的意圖?」 
  賣參人道:「不,霜姑娘,應該說這才是我真正而唯一的意圖,只是霜姑娘別擔心,也
別害怕,我絕不會傷害霜姑娘的,我也不忍……」 
  那兩字略嫌輕薄的不忍,聽得玉霜眉鋒一皺,但是她不敢發作,因為她真有點「怕」這
位莫測高深的賣參人。 
  立即她道:「三更半夜地,你用那令人不得不來的強邀手法,邀約一個女兒家到這種地
方會面,還有什麼好意圖麼?」 
  賣參人道:「霜姑娘,你錯了,也把人都看壞了,但得光明心地,仰不愧,俯不怍,便
是孤男寡女獨處又何妨?」 
  玉霜往那看不見的黑暗中深深看了一眼,道:「我似乎應該對你刮目相看。」 
  賣參人道:「應該,但也不必,我不願勉強,也不能勉強,最好還是等霜姑娘稍時安然
離去之後自己看。」 
  玉霜道:「好吧,說你那真正而唯一的意圖吧。」 
  賣參人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霜姑娘,對你,我傾慕已久……」 
  玉霜心裡一跳,道:「我明白了,你似乎不必再說下去了。」 
  賣參人道:「為什麼,霜姑娘,難道傾慕也是壞的,是邪惡,是罪孽?君子好逑,這該
是人之常情,便是無知的鳥獸也不例外,假如這是邪惡,這是罪孽,那麼古往今來就不會有
那麼多可歌可泣有情兒女留傳下來的佳話了……」 
  玉霜道:「你很會說話。」 
  賣參人道:「這是實情,我舉個例子霜姑娘且聽聽,關前輩的當年,令尊的過去,還有
霜姑娘與二姑娘的如今……」 
  玉霜猛然一驚,心神連震,急道「哪位關前輩……」 
  賣參人道:「霜姑娘,當今世上,只有一位關前輩俠業轟烈,使得後世尊奉敬仰,霜姑
娘以為有幾位?」 
  玉霜驚聲說道:「關前輩的當年如何?」 
  賣參人道:「霜姑娘應該比我清楚!」 
  玉霜道:「那麼我爹的過去又如何?」 
  賣參人道:「令尊師承關前輩,受苦大師重托,執掌『丹心旗』,身退之際,載得傅、
雲兩前輩及一位皇族親貴歸,一房四好,佳話流傳,羨煞天上,妒煞人寰。」 
  玉霜心驚膽裂,道:「那……我跟二妹的如今又如何?」 
  賣參人道:「郭二姑娘玉珮傾心於英傑,霜姑娘則鍾情於奇豪……」 
  玉霜駭然站起,失聲說道:「你,你是誰,你究竟?」 
  賣參人道:「霜姑娘,別問我是誰,但請答我,以上之幾位無一不涉及一個情字,這幾
位是否流於邪惡、罪孽?」 
  「不,」玉霜姑娘忙搖頭說道:「那不是邪惡,也不是罪孽,而是感天動地,使天下有
情人同聲一笑,同聲一哭的情……」 
  賣參人道:「這就是嘍,霜姑娘何對己寬,對人苛?」 
  玉霜道:「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賣參人道:「稍待我自當奉告,如今霜姑娘請坐回原處……」 
  玉霜道:「不,我現在就要知道你是誰?」 
  賣參人道:「霜姑娘,現在知道我是誰,那對霜姑娘,對我,都沒有好處,何妨耐心多
等一刻?霜姑娘,請坐。」 
  玉霜心頭下意識地一緊,忙又坐了下去。 
  賣參人道:「霜姑娘,如今可願意聽下去?」   
  玉霜忙點頭說道:「願意,你說吧。」她是想趕快聽他說完,然後再問他究竟是誰! 
  賣參人道:「謝謝霜姑娘……霜姑娘,我有一顆真摯的心,也有一份真摯的情,但求霜
姑娘以心相許……」 
  玉霜臉上一熱,忙道:「世上的女兒家不只我一個……」 
  「誠然,霜姑娘。」賣參人截口說道:「可是這世上卻只有一個郭玉霜。」 
  玉霜道:「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對我……對我……」 
  余話她羞於啟齒,可是賣參人接了口,道:「霜姑娘,你的美,只是一小部分,你讓我
傾慕動情,而不能自拔的是你孤傲高潔,跟……跟……」 
  一聲苦笑接道:「霜姑娘,我心裡明白,可是說不上來……」 
  玉霜沉默了一下,也盤算了一下,然後說道:「你的好意,我很感激……」 
  賣參人道:「霜姑娘,我不要你感激!」 
  玉霜道:「可是事實上我只能感激,也只能這麼說!」 
  賣參人道:「為什麼霜姑娘不能像我對霜姑娘一樣?」 
  玉霜道:「你知道,也誠如你所說,我鍾情於一個奇豪……」 
  賣參人道:「如何?」 
  玉霜道:「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兒家,應該只有一顆心、一份情,而我已把我的心、
我的情交給他……」 
  一頓接道:「當然,一個人也可以有兩顆心、兩份情,但那並不可貴,而且也不完整,
所以我無法……」 
  賣參人道:「霜姑娘,我並不計較這些!」 
  玉霜道:「你或許不計較,可是我計較,我再告訴你一句,在郭玉霜來說,是絕不可能
有兩顆心,兩份情的。」 
  賣參人道:「霜姑娘是位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玉霜淡然說道:「好說,我只是僅守一個女兒家的本份。」 
  賣參人道:「這麼說,我是遲人一步。」 
  玉霜道:「可以這麼說,但是縱然你我相見在先,沒有一個緣字也是不行的,這話你應
該懂!」 
  賣參人道:「我懂,霜姑娘,我知道霜姑娘的心跟情已交給了別人,可是我也知道霜姑
娘的人至今仍是自己的。」 
  玉霜嬌靨一紅,心裡一驚,道:「你,你想幹什麼?」 
  賣參人道:「霜姑娘,我請問,別人佔去你的心、你的情,我若退至其次佔有了霜姑娘
的人,霜姑娘將做何選擇?」 
  玉霜雙眉一揚,道:「很簡單,我選擇一個死字!」 
  賣參人道:「這叫殉情?」 
  玉霜道:「至少我給他的心、給他的情永遠是完整的。」 
  賣參人歎道:「霜姑娘何其這般癡,這般專情……」 
  玉霜道:「這無關一個癡字,在一個女兒家來說,這僅僅是應該的,至於後者,難道你
認為不應該麼?」 
  賣參人道:「霜姑娘是位奇女,是位烈女,令人敬佩,至於他,那位我無緣一見的他,
則令我羨煞也妒煞。」 
  玉霜道:「跟你交談至今,我發現你是一個頗為不俗的人……」 
  賣參人道:「謝謝霜姑娘,但那於事何補?」 
  玉霜道:「既然你不是個庸俗的人,你就該知道凡事勉強不得,尤其是這個情字,更是
絲毫無法勉強的,假如你願意,你能撇開這個情字不談,我可以跟你就此訂交,視你為鬚眉
知己……」 
  賣參人道:「謝謝霜姑娘,我這個人跟一般人不同,一經決定了一件事,不達到目的我
是絕不甘休的,也就是說我不願捨棄這個情字,也永遠不會,從今後我會在不傷害霜姑娘的
原則下運用各種方法,一直到霜姑娘回心轉意點頭為止!」   
  玉霜雙眉陡揚,倏又淡淡說道:「只怕你會白費心機,耽誤了自己……」   
  賣參人道:「我不惜一切……」 
  玉霜道:「我也願告訴你一句,那絕不可能,除非日出西山。」 
  賣參人道:「世上未必沒有奇跡,一旦我的真情感動上天,上天也許會來個乾坤倒轉,
日出西山!」 
  玉霜沉默了,對這位尚不知為誰,但很是不俗的賣參人那份情,她委實有點感動,片刻
之後方始說道:「你的話說完了麼?」 
  賣參人道:「今夜初會的話算是說完了,以後還有干言萬語。」 
  玉霜道:「那就等以後再說吧!」說完了話,她站了起來。 
  賣參人似乎看她看得很清楚,立即說道:「怎麼,霜姑娘要走了?」 
  玉霜道:「我認為已經到了該走的時候。」 
  賣參人道:「霜姑娘不要那株千年參王、解穴法,不想知道我是誰了?」 
  玉霜道:「我該走的時候,便是你該把千年參王、解穴法給我的時候,也是你該告訴我
你是誰的時候,可是你要是不給、不說,我也明知我這位弱女子奈何你不得!」 
  賣參人朗聲說道:「沒想到霜姑娘還擅於激將,請放心,我既然還有無數次以後,如今
自然會給霜姑娘一個好印象。」 
  頓了頓接道:「容我一樣一樣地給霜姑娘個交待,請出樓往左兩步。」 
  五霜道:「幹什麼?」 
  賣參人道:「霜姑娘,到了那兒低頭看,自然可找到那株千年參王!」 
  玉霜遲疑一下,邁步走了出去,出樓眼前一亮,她忙往左看,樓堡上有個黯黑的磚洞。
  她忙走了過去,的確只兩步,半步不多,半步不少,她俯身探手,摸著了一個盒子,拿
上來一看,只見是一個小巧精緻的檀木盒,抽開盒蓋再看,清香撲鼻沁人,盒子裡正放著一
株成形的人參。 
  只聽賣參人在樓裡問道:「霜姑娘,找到了麼?」 
  玉霜推上了盒蓋,心頭跳動著道:「找到了,那解穴法……」 
  賣參人一笑說道:「霜姑娘,一個對時之後,令叔的穴道不解自開。」 
  玉霜一怔道:「真的……」 
  賣參人笑道:「郭大爺帶著人來了,霜姑娘請自己看!」 
  玉霜連忙回身,果然大爺燕翎帶著十幾個人飛掠而來,她那位胖叔范奎赫然也在其中。
       
  她心頭猛跳剛一喜,倏覺身後襲來一股暗勁,逼得她立足不穩,嬌軀一晃飄離了鼓樓。
她一驚急叫道:「你還沒有告訴我……」   
  只聽耳邊傳來清晰的一句:「霜姑娘,怎忘了旅邸獻計人。」 
  玉霜心頭猛震,脫口驚呼:「你是李……」腳已沾了地,她怔住了。   
  適時,大爺燕翎帶著人飛掠而至。   
  大爺燕翎第一個到了她身前,劈頭便問:「玉霜,你沒事麼?」 
  玉霜倏然而醒,忙道:「謝謝您,大伯父,我沒事。」   
  范奎跟著掠到,他奔近前一躬,激動地道:「霜姑娘,假如您有什麼差池,范奎雖百
死……」   
  玉霜道:「胖叔,都是一家人,您怎好這麼說?」   
  范奎一躬身道:「是,霜姑娘,我不說了。」   
  大爺燕翎一眼瞥見玉霜手裡的檀木盒,忙道:「玉霜,這是……」   
  玉霜忙雙手把檀盒遞了過去,道:「大伯父,這是那株參王您請過過目。」   
  大爺燕翎一怔接了過去,打開看之後訝然說道:「想不到他真會給了你,這麼貴重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  玉霜嬌靨微熱,道:「誰知道!」   
  大爺目光一凝,道:「玉霜,你真的沒有麼?」   
  玉霜羞紅了嬌靨,心裡覺得委屈,淚一湧,道:「大伯父,您這是……難道您信不過
我……」   
  大爺燕翎神情一鬆,忙道:「別,玉霜,我只怕……萬一……他是誰?」   
  玉霜要說,可話到了嘴邊她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她搖了頭:「不知道,根本就看不見他!」
  大爺燕翎微微一怔,道:「他還在上頭麼?」 
  玉霜又搖了頭,道:「剛才我下來的時候他就走了。」大爺燕翎神情難以言喻,道:
「看來咱們郭家……」微一搖頭,接道:「走吧,有話回去再說。」 
  話落,拉起玉霜帶著人,轉身飛掠而去。 
  大爺燕翎帶著人走得不見了,那高高的鼓樓上,暗影裡,卻出現了一個頎長的人影,只
聽他喃喃說道:「真這麼專情……我錯了麼……」 
  驀地,夜空傳來一聲奇異的鳥鳴。那頎長人影騰身而起,破空直上不見…… 
  玉霜回到了山莊,大伯母跟玉珮正著急地等候著,見她跟大爺燕翎安然返來,這才放了
心。 
  很快地,大伯母支開了所有的人,包括玉珮在內,好好地安慰了她一番,而且不住地打
量她。 
  玉霜冰雪聰明,焉得不懂,她又羞又怒,結果,這一夜她沒合眼,流淚到了天明,濕了
一對繡花枕。 
  好在只是一夜,兩天之後她就又跟往日一樣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23:36

第十二章 殲 凶
  又是一天深夜,風輕,露冷,月黯淡! 
  一條矯捷人影破空,射落在那高高的鼓樓之上。 
  是那瘦高黑衣蒙面人,他腳一沾地便道:「閣下,我如約而至。」 
  只聽那黝黑的鼓樓裡傳出那賣參人話聲:「閣下,我也如約恭候多時。」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閣下考慮的結果如何?」 
  賣參人道:「我接受聘禮,但我有一個條件。」 
  瘦高黑衣人目中倏現異采,道:「從今後你我同夥戰友一家人……」 
  賣參人道:「不忙,我有個條件。」 
  瘦高黑衣人道:「就是千百個也無妨,何況只有一個。」 
  賣參人道:「我找一個叫賈得海的人!」 
  瘦高黑衣人訝然說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賣參人道:「你把他的下落告訴我!」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突然想起這個人來問我,這……」 
  賣參人道:「此人昔日縱橫雲貴,是個獨行大盜,如今則托身官家,吃糧拿俸,我聽說
他現在『遼東』一帶……」 
  瘦高黑衣人道:「那也不該問我啊?」 
  賣參人道:「我認為最恰當不過,你負有秘密使命,從大內來到此處,對『遼東』一帶
的各地衙門是瞭若指掌……」 
  瘦高黑衣人道:「你沒說錯,可是我不知道有這個人!」 
  賣參人道:「閣下,別忘了,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瘦高黑衣人一笑說道:「好厲害,容我問一句,閣下找他幹什麼?」 
  賣參人道:「那是我的事,閣下不必過問。」 
  瘦高黑衣人道:「可是我你已是同夥戰友一家人……」 
  賣參人道:「那是指公事,私事不在此限,再說在你沒告訴我他的下落之前,你我還算
不得同夥一家人。」 
  瘦高黑衣人沉吟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我知道有個叫賈得海的人,可
是我不清楚他過去是幹什麼的,是不是你所說的雲貴大盜……」 
  賣參人道:「有個賈得海就行了,他在何處?」 
  瘦高黑衣人道:「在奉天!」 
  賣參人道:「那地方太大了些!」 
  瘦高黑衣人遲疑了一下,道:「總督衙門裡,總督護衛領班叫賈得海……」 
  賣參人道:「夠了,雖然這是我的條件,對閣下我仍表示感謝。」 
  瘦高黑衣人道:「別客氣,閣下,你的條件我已經……」 
  賣參人道:「從現在起我也算是官家的人了,而且跟你閣下也是同夥一家人了,今後該
攜手並肩,同心為官家效力了。」 
  瘦高黑衣人道:「既然已是同夥一家人,你閣下該有個姓名了。」 
  賣參人道:「讓我先聽聽你的。」 
  瘦高黑衣人遲疑了一下,道:「我姓莫,叫莫可尋。」 
  賣參人道:「我姓吳,叫吳此人。」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你怎好……」 
  賣參人道:「別怪我,責人之前須先責己。」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實不相瞞,我有姓名,但我的姓名絕不能跟我的身份扯在一起,
所以我不能說。」 
  賣參人道:「那是對外,假如對內也是這樣的話,我也一樣。」 
  瘦高黑衣人目現寒芒道:「假如我連你的姓名都不知道的話,從今上面若有指示,我怎
麼找你聯絡?」 
  賣參人道:「我有同感,假如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無法跟你聯絡。」   
  瘦高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道:「閣下確是個高明而難鬥的人物……」 
  賣參人道:「我要是個平庸的人,閣下也不會找我,對麼?」 
  瘦高黑衣人一點頭,道:「說得是,這樣吧,你我就以這座鼓樓作為聯絡之處,假如有
什麼事,就寫在一張紙條上放在這鼓樓內……」   
  賣參人道:「最好不過,那就不用問姓名了。」   
  瘦高黑衣人道:「不,必須有個署名,我取名神秘客三個字……」   
  賣參人道:「那我就叫鐵翅鷹!」   
  瘦高黑衣人道:「就這麼決定了……」   
  「不忙,」賣參人道:「你是官同四品,御前帶刀的大內侍衛,我呢?」   
  瘦高黑衣人道:「跟我一樣!」   
  賣參人道:「雖然嫌委屈了些,倒也湊合了,你有身份證明,我呢?」   
  瘦高黑衣人道:「我知道就行了,你不必有身份證明!」   
  賣參人道:「那我不幹,同是官同四品,御前帶刀的大內侍衛,為什麼你有身份證明,
我沒有?信不過我麼?怕我拿著它去招搖撞騙去?既然這樣,你就不該找我!」   
  瘦高黑衣人靜靜聽完,倏然一笑道:「你閣下誤會了,你的身份證明必須等我把你報上
去後……」 
  賣參人截口說道:「那也可以,我什麼時候拿到身份證明,什麼時候才替官家做事,這
樣兩不吃虧,公平些。」 
  瘦高黑衣人目閃寒芒,叫道:「閣下,你怎麼……」 
  賣參人道:「你不必多說,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如此,我可以不佔人便宜,但也是絕對不
吃虧,你若認為行得通,咱們就這麼辦,要不然咱們就算了,你幹你的,我干我的……」 
  瘦高黑衣人忙道:「閣下,別這樣,我給你腰牌就是。」 
  賣參人道:「這還差不多,丟進來吧。」 
  瘦高黑衣人遲疑了一下,抬手振腕,道:「接住了。」 
  一道烏光脫手打出,直射鼓樓之內。 
  毫無聲響,想必是賣參人伸手接住了,只聽他道:「這面腰牌怎麼缺了一角?」 
  瘦高黑衣人道:「那是在下不小心碰斷了,無礙證明你的身份!」 
  賣參人道:「好吧,我也湊合收下了,我拿的那份俸是多少,吃的那份糧又是多少?現
在最好弄清楚。」 
  瘦高黑衣人道:「跟我一樣,那份糧折了現,共是三百兩的銀票一張。」 
  賣參人叫道:「三百兩夠幹什麼的,一頓吃喝就沒了。」 
  瘦高黑衣人道:「那我沒辦法,這是官家訂的,每個侍衛都拿這麼多。」 
  賣參人道:「好吧!反正我也不靠這三百兩銀票養家,省吃儉用些,花它一個月也勉強
夠了,找誰拿?」 
  瘦高黑衣人道:「我,到了時候我自會給你放在鼓樓裡。」 
  賣參人道:「那不行,我要先支,要不然我這一個月怎麼過?」 
  瘦高黑衣人道:「你客氣了,以往你是怎麼過的?」 
  賣參人道:「以往是靠詐騙,如今我的身份不同了,堂堂官同四品,御前帶刀的大內侍
衛,還能再詐騙去?那是丟官家的人。」 
  瘦高黑衣人道:「閣下會說話,先支就先支吧,接住。」 
  又一振腕,一道青光射進了鼓樓。 
  賣參人輕笑說道:「行了,腰牌有了,三百兩的銀票也拿到了手,我要走馬上任,大大
地幹上一番了,對了,我的箭衣馬褂……」   
  瘦高黑衣人道:「現在用不著它。」 
  賣參人道:「說得是,現在怎麼能穿那個?掩飾還怕來不及呢……」   
  瘦高黑衣人道:「你現在可算是官家的人了……」   
  賣參人道:「不錯,怎麼樣?」 
  瘦高黑衣人道:「現在有件任務交給你……」 
  賣參人道:「怎麼,剛拿了錢就得幹事?」 
  瘦高黑衣人道:「那是當然,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 
  賣參人「哈!」地一聲笑道:「官家可真吃不了虧,好,請說吧。」 
  瘦高黑衣人道:「十天之內,要交郭家人的腦袋一顆。」 
  賣參人「哎喲!」一聲道:「怎麼,一上來就是這麼難做的任務!」 
  瘦高黑衣人道:「在你來說,就是取郭燕翎的人頭也易如反掌。」   
  賣參人道:「那為什麼不要我取郭燕翎的人頭?」   
  瘦高黑衣人道:「你不必著急,一個一個來,總會輪到他的。」 
  賣參人「哦!」地一聲道:「是麼?」 
  瘦高黑衣人道:「郭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這是咱們的任務了,豈能推辭。」 
  賣參人道:「那麼,我請問,你閣下殺過郭家幾個人?」 
  瘦高黑衣人道:「還沒有殺一個!」 
  賣參人道:「那為什麼?」 
  瘦高黑衣人道:「我負的使命只是偵查郭家的動靜……」 
  賣參人道:「這麼說,我負的使命是暗殺郭家的人?」 
  瘦高黑衣人道:「不錯,你說對了。」 
  賣參人道:「這次使命是誰交付給我的?」 
  瘦高黑衣人道:「上面,我只是傳令。」 
  賣參人道:「好一個傳令,看來我只有盡命了,可否多寬限五天?」 
  瘦高黑衣人道:「十天還不夠麼?」 
  賣參人道:「要是夠的話,我就不會多要求五天了。」 
  瘦高黑衣人道:「郭家近在咫心,這『遼陽城』中就有郭家的人,我認為十天已經是很
夠很夠了。」 
  賣參人道:「你要認為夠的話,這殺人的事你干去。」 
  瘦高黑衣人目中倏現寒芒,而剎那間那寒芒又隱斂了:「好吧,准你的要求,多寬限五
天,半個月內你把一顆郭家人的人頭放在這鼓樓之上就行了。」 
  賣參人輕笑說道:「恐怕這算是考考我,看看我的忠貞如何,也等於拖我下水,一旦我
殺了郭家人的,再想不干都不行了。」 
  瘦高黑衣人道:「你很聰明,我不否認。」 
  賣參人道:「我夠忠貞的,真要夠忠貞的話,恐怕遍數官家,沒有一個會比我更忠貞的,
我要對付的就是郭家,所以我也不怕被任何人拖下水,咱們就這麼決定了,從明早算起,第
十五天上你來這兒取郭家人的人頭吧。」 
  瘦高黑衣人道:「屆時我一定到,希望你仍保持英雄作風,告辭了。」長身破空飛射而
去。 
  鼓樓內,那賣參人輕笑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跟蹤你的,其實又何用我跟蹤你,早在
三天之前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隨即,他發出一聲低低異嘯,然後一條人影飛射出樓,破空而去,這鼓樓內外,剎時又
寂靜了……   
  「瀋陽城」舊稱「盛京」,又名「奉天」! 
  遼金時代築城,金末大亂,城毀。 
  元太祖時再建,乃改稱「瀋陽城」,至明洪武二十一年,始正式築磚城。   
  那時候」瀋陽」城高二十五尺,圍圍九里餘,四面設永寧、永昌、保定、安定四門,城
內則分永寧、迎恩、鎮遠、靖邊四門。 
  明隆慶年間再修葺。 
  清太祖設關都後,一本舊制,妝到太宗嗣位,大事修改,至天聰五年竣工,「瀋陽城」
遂一改舊觀。 
  那時候,「瀋陽城」高三十五尺,厚一丈八尺,壁上築六百五十一個垛口,每面各設二
門: 
  東面為撫迎門、內治門,西面為懷遠門、外懷門。   
  南面為德盛門、天祐門,北面為福勝門、地載門。   
  外城,為順治元年遷都北平後所建,改稱盛京為陪都,順治十四年於「瀋陽」設「奉天
府」,康熙十九年增設邊城達三十二里。 
  「瀋陽」是滿清的陪都,有舊行宮,縱橫不大,計四重殿,僅百餘間而已,一曰大清門,
二曰掌政殿,三曰鳳凰城,四曰清寧宮。   
  大清門前有圍牆。牆東為東華門,橫題文德坊。   
  西稱西華門,額題武功坊。    
  大清門後左為飛龍閣,右為翔鳳閣。 
  掌政殿有左右二翼門,殿後左為師古齋、月華樓,右有履綺樓、協中樓,由此進,即達
鳳凰樓。 
  鳳凰樓上三層,為「瀋陽」最高處,樓之東西殿,即宮人所居,行宮所藏古物,皆在翔
鳳、飛龍二閣之內。 
  在瀋陽市郊最古的古跡,應該推實勝寺,又名黃寺。 
  此寺為紀念清太祖破明兵三十萬於松山所建。 
  松山城在錦州西南,為有名的明清戰場,此一戰,太宗的勢力乃進逼山海關問鼎中原,
故改建此寺。 
  寺內供奉「邁達皇佛」並藏清太祖、太宗的甲冑弓箭,有乾隆御題「海月藏輝」四字。
  此寺是一喇嘛寺,每當廟會之期(正月十四),各地喇嘛均遠道來此參拜,大行「跳韃」
之舞。 
  寺內原有「瑪哈邁拉樓」,系清天聰九年,元裔察哈爾林丹汗之母,神話傳說她以白駝
忽緩而不行,因建此樓以紀念之。 
  雍正題為「遼海慈雲」。 
  喇嘛教之發源地在西藏,但其長成則全為清廷之宗教政策所促成,清太宗首於寧德年中
建實勝寺於盛京,起建瑪哈邁拉樓。 
  天聰八年中,自察哈爾之墨爾根喇嘛,將護法瑪哈邁喇嘛之金身運回盛京,此佛為元世
祖用千金所鑄,供於五台山,元後裔移供察哈爾,清太宗在殿側建銀塔一座,而予祀祭,那
御裝實勝寺記,更用滿、漢、蒙、藏四種文字刻在二豐碑上。 
  其他還有白塔寺、東陵、北陵銀黃山、小河沿諸名勝古跡,好在這都是閒話,不多提了。
  這一天,「奉天府」裡進來個人,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灑脫飄逸,更難得帶著幾分風
流,他,便是李克威。 
  「奉天府」是夠繁榮、夠熱鬧的,李克威進城之後走沒多久,就進了一家小茶館找了張
桌子坐下去。 
  茶館、酒肆,無論在哪個年頭,都是最流最雅的地方,也是閒著沒事幹的人的好去處。
這茶館有名的好名字,也不知道是誰起的,叫「玉樓春」。 
  座上六七成,放眼看看,漢人也有,旗人也有,幾幾乎每張桌上都放著一隻鳥籠子。那
年頭流行這玩意兒,也喜歡這調調兒,沒事遛鳥兒,茶館裡一坐,聊上了,多愜意。 
  夥計過來了,一哈腰,陪笑問道:「您這位,來壺什麼茶?」 
  李克威灑脫而在行地答了兩個字:「香片。」 
  夥計答應一聲走了,過不一會兒,端著一壺剛沏好的上好香片,外加一個茶盅,過來了。
  李克威招手叫住了他道:「夥計,我打聽個事兒……」 
  夥計忙道:「您請說!」   
  李克威道:「總督衙門怎麼走法?」 
  夥計一聽這話就笑了,咧著嘴道:「您這位大半是初來『奉天』!」   
  李克威點頭說道:「不錯,我這是頭一遭到貴寶地來。」 
  夥計道:「我說嘛,要不怎會不知道總督衙門怎麼走法……」 
  一頓接道:「您打聽總督衙門是……」 
  李克威道:「我訪一個朋友!」 
  夥計「哦!」地一聲哈下了腰,道:「您有朋友在總督衙門裡?」 
  李克威點頭「嗯!」了一聲。 
  夥計道:「衙門裡的諸位爺常到小號來喝茶,我熟得很,您那位朋友是……」 
  李克威道:「姓賈,賈得海。」 
  夥計「哦!」地一聲忙道:「原來你是賈爺的朋友,失敬,失敬,唉,您怎麼不說,您,
讓我給您換一壺去……」說著,他拿起了茶壺。 
  李克威瞪了瞪眼,道:「怎麼,夥計,這一壺……」 
  夥計紅著臉窘笑說道:「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子裡能撐船,您可別在意,要是讓賈
爺知道小號慢待了他的朋友,那可不得了,不但小號要關門,就連小的我……您千萬包涵,
千萬包涵……」 
  李克威道:「夥計,到底怎麼回事?」 
  夥計道:「爺,您知道,做生意,不容易,這一壺茶雖然也是香片,可卻是老茶葉,所
以我得給你換一壺……」 
  李克威笑了,道:「你要不說,我也不會知道,是不?」 
  夥計道:「不,爺,行家一品就知道了!」 
  李克威道:「那也不要緊,我好湊合。」   
  夥計忙道:「不,爺,說什麼我也得給你換一壺去。」匆匆忙忙走了,卻沒有說出總督
衙門在何處。 
  李克威搖了頭,賈得海官勢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本來嘛,那年頭百姓畏官如虎,何況是總督衙門裡的護衛領班,當然是更不得了了。 
  夥計來了,連茶壺都換了個上好細瓷的,近前便道:「爺,您嘗嘗,不中意我再換。」
  小心翼翼地替李克威倒了個八分滿,沒有半片茶葉,也沒有一點沫兒,好手法,本事。
李克威淺品了一口,點頭說道:「是不錯……夥計,你還沒有告訴我……」 
  夥計忙道:「總督衙門在行宮東邊,從這兒往北去,拐個彎就瞧見了,只是您要找賈爺
不必上衙門……」 
  李克威「哦!」地一聲道:「上哪兒去?」 
  夥計嘿嘿一笑,哈著腰低低說道:「爺,這『奉天府』的人十個裡有九個九都知道……」
  李克威道:「什麼啊!夥計?」 
  夥計道:「賈爺在外邊兒有個家。」 
  李克威立即明白了,這調調兒在賈得海那種身份的人幾個能免?他沒有表現得意外,只
淡淡說道:「是麼,夥計?」 
  夥計道:「我怎麼敢蒙您呀,再說這種事也不怕人知道……」 
  李克威道:「在哪兒?」 
  夥計道:「繡球胡同靠東頭第三家,那個門兒挺氣派的就是!」 
  李克威道:「夥計,繡球胡同怎麼走法?」 
  「叭!」地一聲,夥計一巴掌拍上了後腦了,陪笑說道:「瞧我多糊塗,忘了您是初來
的了,告訴您您得費工夫找,這樣吧,您要是急,我給您帶路……」 
  李克威一搖手,道:「不急,在哪兒能找到他麼?」 
  夥計道:「您不知道,賈爺雖是總督衙門裡的護衛領班,可是平常人不在衙門裡,每天
也只是到衙門裡去請個安,要沒有什麼大事,他是不會待在衙門裡的。」 
  李克威道:「那他這個護衛幹的是什麼事?」 
  夥計道:「爺,他是護衛領班,他只把手下護衙們的班排好了就行了,哪用得著他親自
跟隨呀。」 
  李克威點頭說道:「說得是,我多年沒見他了,不知他說話改了口音沒有?」 
  夥計道:「改口音?爺,上了年紀的人,那不容易呀,我不清楚賈爺是哪兒的人,可是
我聽得出他說話帶著南方口音。」  
  李克威一點頭,道:「那他還沒有改,到了這年紀還改不過來,我看他這輩子永遠也改
不了了。也真是,在北邊幹了這麼多年了……」   
  微一搖頭接問道:「伙汁,他那個女人是……」 
  伙汁搖頭說道:「聽說是個名門閨秀。年紀很輕,長得也挺好,別的我就不清楚了,您
知道,賈爺的眼界很高,一般女人他瞧不上眼。不三不四叫的就更別提,再說他的身份
也……」 
  名門閨秀居然會跟上了年紀的賈得海。這裡頭並不單純,應該大有文章,李克威眉鋒一
皺道:「名門閨秀,年紀輕輕的,他也真是的,這麼大年紀了……」 
  夥計忙道:「爺,您可別這麼說,人都是這樣,有錢有勢沒有用,尤其像賈爺,上了年
紀了,沒個人照顧也是不行的,再說跟賈爺有什麼不好,別人求還求不到呢?不愁吃,不愁
穿,有人侍候著,一個女人家還求什麼?女人家總是要嫁人的,嫁人就該挑個好的,嫁誰能
比嫁賈爺好……」 
  李克威道:「夥計,是明媒正娶麼?」 
  夥計嘿嘿笑道:「爺,您知道,這還用問麼,其實反正還不就是那回事兒,找個人說說,
接過來就行了!」 
  李克威眉鋒又是一皺,接著問道:「這個女人是本地人麼?」 
  夥計道:「是本地人,怎麼不是,人家原是城東袁大戶的閨女,說起袁大戶來您可不知
道,人家是『奉天府』的首富,想當年家大勢大,何等氣勢。卻不料樹大招風,招惡人紅了
眼。有一夜有個飛賊撲了進去,把袁大戶老夫婦倆殺了,後來案子還是賈爺破的呢……」 
  李克威輕「哦!」了一聲。 
  夥計接著說道:「飛賊雖然被綁到菜市口正了法,可是袁家姑娘卻只剩下了一個人,幸
好還有個乳娘陪著她,從那時候起,袁家是完了,賊死了,贓沒追回來,賈爺照顧了她們一
年多,袁家姑娘大半是感恩圖報,所以才跟了賈爺,說來都是那啞巴作孽害人哪……」 
  李克威聽得一怔,道:「夥計,啞巴?」 
  夥計道:「可不是麼?」頓了頓接道:「那飛賊是個啞巴。也就因為這,沒有供就給砍
了,其實賈爺那夜逮他的時候就該拿劍扎死他。」 
  李克威詫異地道:「沒問供怎麼知道那啞巴便是那夜殺人劫財的飛賊?」 
  夥計一怔,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賈爺拿的就錯不了!」 
  李克威點了點頭道:「破案於先,照顧於後,這份恩情天高地厚,袁家姑娘是該感恩圖
報,以身相許,夥計……」抬眼接道:「當初拿飛賊的只有他一人麼?」   
  夥計眼一睜道:「賈爺何等能耐,聽說不但能飛簷走壁,高來高去,伸一根指頭,還能
點穿幾寸厚的鐵板哪,就憑這身能耐,對付個芝麻大點兒飛賊,那還不是跟伸進口袋裡掏東
西一樣,不過賈爺那夜是帶著兩個手下弟兄是沒錯……」   
  李克威道,「那定然是得力的手下。」   
  夥計道:「可不是麼?這兩位也有一身好本領,聽說當年在江湖上,也都是名頭響噹噹
的人物哪。」 
  李克威道:「這兩位,你可認識?」 
  夥計得意了,頭一揚道:「怎麼不認識,都是茶館兒裡的常客,熟人兒,這兩個一位姓
秦,一位姓姜,聽說當年在江湖上就跟了賈爺了。」 
  李克威道:「那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夥計道:「可不是麼,咦,您瞧,說著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用手往外一指道:「您瞧見了麼?從對街往這邊兒來的那位就是秦爺。」 
  李克威忙抬眼望去,只見對街走來了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身穿長袍,腳登快靴,
腰裡頭鼓鼓的。一條辮繞在脖子上,那張馬臉慘白而陰森,深陷的眼眶,高高的鼻樑,一看
就知道是個奸詐陰狠的人物。   
  他忙收回目光說道:「夥計,我打算給得海來個驚喜,別跟他提我……」   
  夥計自以為聰明,忙點頭答應,適時瘦高中年漢子已進了茶館兒,他忙迎了上去,老遠
便陪笑說道:「秦爺,今兒個得空了,您哪兒坐?」 
  瘦高中年漢子微一搖頭,道;「我今兒個不空,有公事兒,過來打個招呼。」 
  夥計「哦!」地一聲道:「您有什麼事兒?」 
  瘦高中年漢子往櫃台裡掃了一眼,道:「掌櫃的呢?」 
  夥計道:「家裡有點事兒,回去了,怎麼,您找他?」 
  瘦高中年漢子道:「你告訴他一聲吧,就說我說的,這兩天恐怕會出點事兒,要是見有
外來行蹤可疑的人,馬上往衙門裡報……」 
  夥計忙道:「是什麼事兒,秦爺?」 
  瘦高中年漢子搖頭說道:「別多問了,只問你聽清楚了沒有?」 
  夥計忙道:「聽清楚了,聽清楚了。」 
  瘦高中年漢子一點頭道:「那就好,我還得向賈大哥稟報一聲去,你忙吧。」轉身行了
出去。   
  夥計跟在身後送了出去,道:「秦爺,您走好,趕明兒得空來喝一壺,上好的香片,我
給您留著,您可一定得來啊……」 
  也沒聽見瘦高中年漢子答話,他說完話之後,轉身就要往回走,忽地一怔,「喲!」地
一聲道:「爺,您……您怎麼出來了?」 
  可不是麼,李克威已經出來了,就站在他眼前。 
  聽夥計這一問,李克威含笑說道:「姓秦的不是要去見得海麼?恰好我跟著他走,準得
能給得海來個驚喜,我明天再來,茶錢放在桌上了,不夠我明天補,有多就算送給你了。」
  話落,掉頭就走。 
  夥計著了急,在背後叫道:「怎麼,您留的錢還外帶賞頭,您這不是打我的臉,砸茶館
的招牌麼?這我說什麼也不能收,說什麼……」 
  李克威聽到了這兒就聽不見了,只因為他腳下飛快,已經走匠了,離茶館兒遠了,可離
前頭那瘦高中年漢子卻近了,看看不過一兩丈距離。 
  又走了一段,眼看前頭瘦高中年漢子就要往一條胡同裡拐,他微微一笑,突然揚聲叫道:
「秦爺!」 
  正在前頭走的瘦高中年漢子停了一步,回身一看,不認識,他不由一怔,就在這一怔神
間,李克威已經到了他面前。 
  他疑惑地打量著氣宇不凡,風神秀絕的李克威,道:「尊駕是……」 
  李克威含笑說道:「怎麼,秦爺不認識我了,真是貴人多忘事,許久不見了,沒想到在
這兒會碰見您,來,我請喝兩杯,咱們慢慢聊!」 
  說著,那只右手已飛快地搭上了瘦高中年漢子的左肩。 
  瘦高中年漢子人機警,在沒弄清對方是誰之前,他豈容對方的手搭上他肩頭?擰身要躲,
可是他沒能躲開。 
  忽地,他臉色一變,便要揚掌,而緊接著他皺眉悶哼一聲,一張臉更白了,抬眼望向李
克威道:「朋友,你是……」   
  李克威含笑說道:「跟我找個地方談談,您就明白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24:15

  瘦高中年漢子道:「朋友,你要知道,『奉天府』不比別處……」 
  李克威道:「我明白,可是我已經到了『奉天府』!」 
  瘦高中年漢子道:「城裡到處是眼線,你帶著我走不了多遠的,有什麼話好好說,咱們
交個朋友,我不難為你就是!」   
  李克威倏然一笑道:「別嚇我,我的膽子比天大,要怕,我也不會找你了!」   
  瘦高中年漢子目光一轉,道:「你要知道,我們領班就在附近……」   
  李克威道:「我知道,繡球胡同靠東頭第三家,那個門兒挺氣派的就是。」 
  瘦高中年漢子驚聲說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李克威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先摸清楚了,我豈會冒冒失失的闖進來,走吧,
跟我找個地方……」 
  瘦高中年漢子趁他說話分神,一提氣,就要喊。 
  李克威左手如電,一指頭點上他的喉結,他啞了。 
  李克威笑道:「這世上還挑不出幾個比我快的人,你怎麼行,來吧!」 
  兩個人像交情深厚的知己朋友一般,搭著肩走了。 
  瘦高中年漢子像只鬥敗了的公雞,又像綁了腳,馬上要被宰殺的豬,低著頭「陪」著李
克威往前走。 
  這地方近城根兒,走沒多久就到了城根兒僻靜處,兩個人往一棵大樹下一站,李克威把
瘦高中年漢子往樹幹上一推,鬆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突然,瘦高中年漢子矮身出拳,猛力搗向李克威的小肚子。 
  李克威笑道:「秦大爺,我防著呢。」 
  左手一指劃下,正敲在瘦高中年漢子的腕脈上,疼得他「哎喲!」一聲,張牙咧嘴,身
子為之一偏。 
  李克威道:「這兒還有一下。」 
  揚掌砍在了他左肩窩上,他砰然一聲摔個結實,半天沒能爬起來,他這才明白碰上了高
手,剛才肩窩上那一下,人家手下有分寸,要不然能要了他的命。 
  李克威道:「別再動歪念頭了,起來吧,咱們好好談。」 
  瘦高中年漢子掙扎著爬了起來,全力地往樹幹上一靠,望了望李克威,接著說道:「朋
友,我認栽了,自知結過不少仇、不少怨,你先說個明白,然後要割要剮,任你就是!」 
  李克威笑道:「硬漢子,英雄本色,只是你錯了,我跟你一無仇,二無怨,我只知道你
姓秦,連名字都不知道。」   
  瘦高中年漢子一怔,直了直腰,道:「怎麼,你不是……」 
  李克威微一搖頭,道:「不是,不是你想像中的仇人。」 
  瘦高中年漢子瞪大了眼,訝然說道:「那你朋友是……」 
  李克威截口說道:「先告訴我,你的大號是……」 
  瘦高中年漢子道:「我叫秦明。」 
  李克威道:「應該不是水滸梁山的那位『霹靂火』,從哪兒來的?」 
  秦明道:「你朋友這話……」 
  李克威道:「我是問你沒進宮家門之前在哪兒。」 
  秦明道:「在貴州道上!」 
  李克威雙目一睜,道:「這麼說賈得海原也是雲貴道上的?」 
  秦明點頭說道:「不錯,你朋友問這……」 
  李克威神態一斂,搖頭說道:「查案要從根兒上起,你是老江湖了,也在官家幹過多年
差事,這你應該懂……」 
  秦明訝然說道:「查案?我不懂?你朋友指的是……」 
  李克威道:「袁家有人上京裡告了狀,紙狀遞到了軍機大臣劉大人的手裡。」 
  秦明失聲說道:「袁家,你朋友是……」 
  李克威道:「你可認識這個?」 
  翻腕取出了一面腰牌,那腰牌缺了一角。 
  秦明一怔,脫口說道:「原來你就是……」倏地住口不言。 
  李克威微愕地望著他道:「我就是,怎麼,你認識我,還是知道我?」 
  秦明忙點頭說道:「不,不,不,我既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你我素昧平生,我怎麼
知道你?更不會認識你。」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你苦頭還沒吃夠麼?」 
  秦明一懍忙道:「朋友,我說的是實話……」 
  李克威道:「奈何我不相信!」說著,他抬起了右手。 
  秦明就像看見了毒蛇,機伶一顫忙道:「朋友,我說就是,我說就是。」 
  李克威淡然一笑,垂下了右手。 
  秦明道:「剛剛有個快馬由『遼陽』來送信,說有個人懷大內侍衛腰牌要到『奉天』來
找我們賈大哥,要賈大哥趕快避一避……」 
  李克威雙眉一揚,「哦!」了一聲道:「那『遼陽』來人是個怎麼樣的?」 
  秦明道:「不知道,我沒見過那人,信交給了門口,馬上就走了。」 
  李克威道:「你說下去。」 
  秦明道:「信上還說那人懷著的那塊腰牌缺了一角,表示有名無實,有義務,沒權利只
是個外圍,要大夥兒別上當……」 
  李克威一搖頭笑道:「好東西,我是真心真意,他居然……好吧,這筆帳以後再算,現
在我告訴你,我是來查袁家那件案子的……」 
  秦明道:「袁家什麼案子?」 
  李克威道:「飛賊夜入袁家殺人劫財的案子。」 
  秦明道:「那案子早結了……」 
  李克威道:「我知道,只是那是你們的看法,我不這麼看。」 
  秦明道:「你不這麼看……」 
  李克威道:「少廢話,我沒工夫跟你多囉嗦,話說在前頭,只要你老老實實,我讓你活
著出『奉天』,要不然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秦明剛要說話,李克威已經接著說:「如今,你答我問話,夜入袁家殺人劫財的是誰?」
  秦明道:「是那飛賊,已經處決了!」   
  李克威冷笑一聲道:「那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那被處決的飛賊被人點了啞穴,沒個說
話的機會,也沒問口供,分明是有人找個無賴來替死,這種手法低劣得很!」   
  秦明大驚,道:「朋友,你,你可別……」 
  李克威冷然一笑,抬手說道:「不說是麼?」 
  秦明機伶一顫,忙道:「這,這是真的……」 
  李克威冷冷一笑道:「看來你不能好說,非吃點苦不可。」探掌便要抓他那左肩。 
  秦明肩頭一晃,右掌飛快探腰,掣出一柄匕首,翻腕刺向李克威的小肚子,距離近,力
道猛,眼看…… 
  李克威冷笑說道:「跟我玩這一套,你還差得多,至少得再學上十年。」 
  左手一探疾閃,沒看清楚什麼手法。只聽秦明悶哼一聲,那匕首已到了李克威的手裡。
緊接著翻腕前遞,秦明大叫一聲,血光崩現,匕首插進了他的右膀,直釘進了樹幹裡去。 
  李克威道:「別等我往下劃。」 
  秦明險些疼暈了過上,可也疼得他身形顫抖,額上都見了汗,他哼哼著道:「我說,我
說……」喘了一口氣,接道:「那是我的把兄弟姜庸……」 
  李克威道:「原來是那位姜爺,沒有你的份兒麼?」 
  秦明忙道:「沒有,沒有我,可是這全是,全是賈大哥的主意。」 
  李克威道:「殺人劫財的既然是他的手下,發號施令的當然是他,我早料著了,你說,
他跟袁家何怨何仇?」 
  秦明忙道:「不,不,他只是看中了人家的閨女……」 
  李克威道:「好,只看中了人家閨女,便心狠手辣殺人夫婦,劫人家財,最後讓人家閨
女感恩圖報,以身相許,他高明,也罪大惡極,告訴我,那些財物呢?」 
  秦明道:「分了,賈大哥跟姜庸分了!」 
  李克威道:「沒有你的份兒麼?」 
  秦明道:「沒……不,有,可是我分的不多,賈大哥拿了六成。」 
  李克威道:「敢情他是人財兩得,好得很,我要他的命!」 
  「朋友,」秦明怯怯地叫了一聲道:「彼此都是吃糧拿俸的,算起來該都是一家人……」
  李克威目光一凝,道:「你暗示我來個官官相護,不聞不問?」 
  秦明道:「那倒不是,我也不敢,你朋友是奉命而來,好歹總得有句話覆命交差,只是
嘴長在人身上,怎麼說還在你朋友,只要你肯幫個忙,賈大哥自會重謝朋友的。」 
  李克威道:「這是賄賂?」 
  秦明道:「不,不,只算是謝謝朋友,彼此都來自江湖,這一點賈大哥不會不懂,相信
他也不會小氣。」 
  李克威搖頭說道:「這種血腥的錢,我不敢拿。」 
  秦明道:「朋友,我剛說過,彼此都來自江湖,哪個手上沒沾血……」 
  秦明還不死心,他還待再說,李克威微一搖頭,道:「別多說了,多說了那是枉費唇舌,
人沒有不自私的,你要是顧朋友,儘管往『繡球胡同』去,要不然你就走你的。」 
  匕首往外一拔,接道:「你走吧。」 
  秦明忙穩住身形,道:「朋友,你真……」 
  李克威一擺手道:「我讓你活著出城,別的就別多說了。」 
  秦明猶疑了一下,一手捂著肩膀,掉頭狂奔而去。 
  望著他那狼狽背影,李克威笑了…… 
  轉眼工夫之後,李克威折回了繡球胡同。他站在那東路第三家門口,先打量上了。 
  是兩扇朱門,門頭比別家高,門板比別家大,一對烏漆鐵門漆得發亮,的確,挺氣派。
賈得海是花了錢,天知道他花了誰的錢。 
  李克威打量了一陣之後,走上去舉手扣了門環。 
  門環砰然響動,好一會兒才聽裡頭有個女人的話聲,問道:「誰呀,門敲的這樣響,都
快把房子震塌了!」 
  李克威眉鋒微微一皺,抬頭而笑,應道:「我,找賈領班的。」 
  門開了,當門而立的,是個年僅十八九,穿一身淡青襖褲的大姑娘,一條辮子垂在胸前,
合身的襖褲顯出成熟嬌軀的婀娜,一排留海,一對大眼睛,很動人。   
  入目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灑脫飄逸的李克威,她先是一怔,繼而美目一睜,訝異地輕
聲問道:「你是……」  李克威道:「姑娘,我是京裡來的,要找賈領班。」   
  青衣姑娘道:「你……你是京裡來的?」   
  李克威可真像宮裡來的貴介王孫公子哥兒!   
  李克威道:「是的,姑娘。」   
  青衣姑娘道:「你要找我們大爺有什麼事麼?」   
  李克威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是個下人,當即說道:「姑娘,我這趟到『奉天』來是公事。」
  青衣姑娘輕「哦!」一聲道:「是公事,那你到衙門去找他吧……」   
  李克威道:「姑娘,我剛從衙門裡來,秦明告訴我賈領班在這兒。」 
  青衣姑娘道:「原是在家沒錯,可是他剛走!」   
  李克威微微一怔,道:「這倒真是巧事兒……」   
  青衣姑娘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不騙你,你不信可以進來看看。」   
  哪能隨便放人進去?想必是李克威太令人起好感了。 
  李克威神色一動,道:「姑娘,我要進去一趟,但不是不相信姑娘,而是我想先見見賈
領班夫人。」 
  青衣姑娘一怔說道:「怎麼,你要見我們姑娘?」 
  李克威道:「姑娘?不是賈領班的夫人麼?」 
  青衣姑娘倏然一笑道:「我原是侍候姑娘的,叫慣了,我們姑娘嫁了賈領班之後我改不
過口來,就還是叫姑娘!」 
  李克威微笑說道:「原來如此,姑娘,賈領班要高昇了,近日內要調往京裡去,我想先
給賈夫人道個喜,賀一聲!」 
  這一句蒙住了青衣姑娘,她一喜急道:「真的?」 
  李克威道:「我怎會騙姑娘,這一兩天就要動身了!」 
  青衣姑娘拍手叫了起來,叫道:「哎呀,我也可以跟著到京裡去了,你快進來,快進
來!」她讓向一旁。 
  就這麼,李克威進了門,在青衣姑娘的前導下,他進了院子,抬眼打量,正面是堂屋,
左右各帶一間房。另外,院子裡的東西兩邊也各有一間房,說起來,院子不大,可是看上去
一切都是新的,很不錯。 
  青衣姑娘帶著李克威往屋裡走,東邊屋裡出來個老婦人,剛梳頭,淨洗臉,挺乾淨,也
挺精神。 
  她一出門便叫道:「小翠,這位客人是誰呀?」 
  青衣姑娘停了步,叫了一聲奶奶,跑過去喜孜孜地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清楚,聽畢,老婦
人打量上了李克威。 
  李克威含笑向她點了點頭,叫了聲:「老人家。」 
  老婦人忙道:「我可不敢當,您這位公子爺貴姓呀!」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姓李。」 
  老婦人道:「原來是李爺,您在京是……」 
  李克威截口笑道:「老人家想必就是袁姑娘的乳娘了?」 
  老婦人一怔,道:「李爺怎麼知道……」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是聽秦明說的!」 
  老婦人輕「哦!」一聲道:「原來您是聽秦爺說的,李爺,不是老婆子不懂禮,也不是
老婆子大膽敢攔您,實在是姑娘她不方便見客……」 
  李克威道:「那不要緊,我跟老人家談兩句也是一樣……」 
  老婦人忙道:「您真是個好說話的人,您請屋裡坐吧!」她把李克威讓進了東屋。 
  青衣姑娘小翠倒了一杯茶之後,喜孜孜地說了聲:「我告訴姑娘去!」一陣風般走了。
  老婦人搖了搖頭,道:「這丫頭真是,十八九了,還那麼……您可別見笑啊!」 
  李克威道:「哪兒的話,老人家,能先跟您談談最好,可巧賈領班也不在這兒,讓我先
告訴您,我不是京裡來的。」 
  老婦人兩眼一直,道:「那麼您是……」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是個江湖人。」 
  老婦人「哦!」了一聲道:「原來您跟大爺、秦爺幾位一樣,是位……」   
  李克威道:「老人家既然知道賈領班原是個江湖人,可知道他當年是個縱橫雲貴,無惡
不作的獨行大盜?」 
  老婦人一驚道:「這,這我倒不知道,真的麼,李爺?」 
  李克威道:「我怎麼會騙老人家,恐怕老人家不知道他是袁家的仇人吧!」 
  老婦人一怔道:「袁家仇人?您,您是說誰?」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說的是賈得海。」 
  老婦人忙道:「您,您弄錯了吧,大爺是袁家的恩人啊!」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我把這件事告訴老人家,請老人家聽過之後,再想想看他是袁家
的恩人呢,還是袁家的仇人?」 
  接著,他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畢,老婦人駭然說道:「這,這您是聽誰說的?」 
  李克威道:「我在一家茶館裡聽人說的,當時我就覺得不對,以賈得海的過去看,他不
可能是這麼個好人,結果我抓住秦明一問之下,果然不錯,他全招了。」 
  老婦人驚駭地搖了頭,道:「不會,不會,絕不會,大爺他怎麼會是……我不信,我不
信,你別騙我這個老婆子,天啊……」 
  她身子一顫,接道:「這可別是真的,千萬別是,要不然這可是作了大孽了,你叫姑娘
她怎麼辦,叫她怎麼活啊……」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只是先跟您打個招呼,說明一聲,別讓袁姑娘以為我殺了個好
人,殺了她袁家的恩人……」 
  老婦人霍地站起,道:「怎麼,你,你,你要殺他……」 
  李克威傲然點頭,道:「是的,老人家,這種人絕不能留他!」 
  老婦人發瘋一般地搖了頭,道:「不行,不行,你不能殺他,絕不能……」 
  李克威道:「老人家放心,我—定讓他當著老人家跟袁姑娘的面承認罪行之後才殺
他……」   
  老婦人仍搖頭說道:「不行,不……那也不行,你殺了他,姑娘她……她怎麼辦……」
  李克威道:「老人家,賈得海是袁家的仇人……」 
  老婦人道:「可是姑娘已經跟了他,也有了……有了喜了……」 
  李克威心神猛地一震,眉鋒立即皺起,半天才道:「老人家,袁姑娘已經有了身孕了
麼?」 
  老婦人忙道:「是啊,你要是殺了他,姑娘怎麼辦,沒出世的孩子怎麼辦?你讓他還沒
有離娘胎就沒了爹麼?」 
  李克威長長吁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老婦人又道:「李爺,老婆子求求您……」 
  李克威道:「老人家,他是袁家的仇人,他害得袁姑娘家破人亡,你這麼說,怎麼對得
起袁家二老……」 
  老婦人忙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姑娘……這事要讓姑娘知道了,她,她還
能活麼?李爺,她的性子……」 
  李克威道:「那麼老人家就打算這樣下去,就打算讓袁姑娘跟他一輩子麼?」 
  老婦人呆了一呆,突然流了淚,哭著說道:「天啊,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
  隨著一陣輕盈的步履聲,屋裡走進了小翠,她走得很快,進門也喜孜孜地,可是一見老
婦人在哭,她一怔凝了笑容:「奶奶,您這是……怎麼了?」 
  老婦人呼天搶地地道:「小翠兒啊,姑娘她好苦的命啊……」 
  小翠瞪大了眼望著李克威,道:「李爺,這是……」 
  李克威猛吸了一口氣,突然站了起來,道:「沒什麼,翠姑娘,我要走了……」 
  「走?」小翠道:「那怎麼行?姑娘叫我來請您進堂屋坐呢!」 
  老婦人忙搖頭叫道:「不行,不行,不能讓他見姑娘……」 
  忙轉向李克威道:「李爺,老婆子求求您……」 
  李克威遲疑了一下道:「翠姑娘,謝謝你,麻煩姑娘告訴袁姑娘一聲,我有要緊的事兒,
不能多耽擱,來日京裡見吧。」說完了話,也沒等小翠開口,他邁步行了出去。 
  他剛出東屋,只聽一個甜美輕柔話聲從堂屋門口傳了過來:「您這位,請堂屋裡坐!」
  李克威一怔,只得停了步,轉臉望去,只見堂屋門口站著個年輕女子,她,年可廿多,
穿得很樸素,襯托得她清麗脫俗,怪不得賈得海為她起狠心,她的確長得很好。 
  一頭烏雲梳得沒一根跳絲,特有的留海兒,瓜子臉,彎彎的兩道眉,一雙清澈的大眼睛,
那件襖,那件八幅裙,說不出有多麼合身。她,薄施脂粉,看上去也淡雅宜人。 
  這時候,小翠跟了出來,出門便叫道:「姑娘,李爺他要走。」 
  緊跟著,東屋裡顫巍巍地跟出了老婦人,「噗通!」一聲跪倒在李克威面前,哭著叩頭
說道:「李爺,您大慈大悲,行行好,老婆子給您叩頭,願給您念一輩子佛,燒一輩子香,
李爺……」 
  李克威忙閃向一旁,道:「翠姑娘,快扶老人家起來。」 
  小翠過去把老婦人硬拉了起來,道:「奶奶,您這是幹什麼啊……」 
  老婦人道:「小翠啊,你不知道,他是來,來……」 
  話,她沒說下去,堂屋門口走出來了袁家姑娘,她詫異地望著老婦人道:「乾娘,您怎
麼了?怎麼回事?」 
  老婦人大慟,哭喊著道:「姑娘啊……沒,沒什麼……」 
  袁姑娘疑惑地轉望李克威,目光一凝,道:「李爺,請您據實相告……」 
  李克威遲疑了一下,剛叫了聲:「袁姑娘……」 
  老婦人慌忙轉了過來,叫道:「老婆子給您叩過頭了,您千萬不能害姑娘啊!」   
  這簡直是不打自招,李克威皺了眉。 
  袁姑娘臉色一變,轉望小翠道:「小翠兒,扶老人家屋裡歇去!」 
  小翠答應了聲,可是老婦人掙扎著說道:「不,不,我不進屋裡去,我不進屋裡去……」
  袁姑娘道:「乾娘,您有什麼事瞞著我。」 
  老婦人忙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姑娘,您……」 
  袁姑娘道:「乾娘,我是吃您的奶長大的,也一直把您當成親生的娘……」   
  老婦人道:「姑娘啊,就是因為……因為,天啊,叫我怎麼說,叫我怎麼說啊,姑娘,
你別問了,請……」 
  袁姑娘霍然轉望李克威,道:「李爺,我雖是個弱女子,但遇事還能冷靜得,忍得住,
請告訴我,是不是賈領班出了事?」 
  李克威遲疑了一下,毅然揚眉道:「我不瞞姑娘,我是來殺賈得海的!」 
  老婦人悲叫一聲,往後便倒,小翠驚叫說道:「姑娘,姑娘,奶奶閉了氣,昏過去了!」
  袁姑娘淡然說道:「不要緊,你扶老人家進屋裡去,給她捏捏人中,揉揉心口,過一會
兒她就會醒過來了。」 
  小翠答應了一聲,連拖帶攙地把老婦人扶進了東屋。 
  這裡,袁姑娘望著李克威又開了口:「我請教,為什麼,他跟您何怨何仇?」 
  李克威道:「姑娘,他作惡多端,跟我談不上怨仇。」 
  袁姑娘道:「您是指他的過去,還是他的如今?」 
  李克威道:「姑娘知道他的過去?」 
  袁姑娘微一點頭,道:「我知道,他在沒進官家之前,是雲貴一帶的大盜。」 
  李克威驚愕地道:「這……姑娘怎麼知道?」 
  袁姑娘淡然一笑:道:「李爺,我不是個糊糊塗塗的世俗女子。」 
  李克威微微一怔,猛然睜了兩眼,道:「那麼我告訴姑娘,我指的是他的過去。」 
  袁姑娘道:「這麼說,李爺是江湖衛道的俠士?」 
  李克威道:「我確為衛道,但俠士二字我不敢當。」 
  袁姑娘道:「李爺忒謙!您既然為衛道,那麼我大膽請您放過他,饒他一命。請您看在
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份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7:24:38

  李克威道:「袁姑娘是為他求情?」 
  袁姑娘一點頭,道:「是的,李爺!」 
  李克威道:「袁姑娘,您不該為他求情。」 
  袁姑娘道:「李爺,我幼承家教,還算明白大義,可是他已經洗面革心,重新做人,有
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克威搖頭說道:「袁姑娘,事實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好,據我所知,他不但沒有放下手
中屠刀,而且所作的惡比他當年……」 
  袁姑娘道:「李爺,他已經脫離江湖,成了官家的人……」 
  李克威道:「那並沒有改變他的心性。」 
  袁姑娘道:「可否請李爺舉出他作惡的事實來?」 
  李克威搖頭說道:「袁姑娘,我不願意這麼做,只他知、我知也就夠了。」 
  袁姑娘道:「您不以為該讓我知道一下?」 
  李克威搖頭說道:「我以為袁姑娘還是不知道的好……」 
  袁姑娘道:「李爺,您殺了他,就等於殺了我,您忍心殺一個家破人亡,忍辱偷生,無
依無靠的可憐苦命人、弱女子麼?」 
  李克威道:「袁姑娘,我寧願讓你恨我一輩子。」 
  袁姑娘美目深注,道:「李爺令人敬佩,也讓人感激……」 
  李克威呆了一呆。訝然說道:「敬佩?感激?我不明白姑娘何指……」 
  袁姑娘道:「我指的是李爺那種願代人受過的精神。」 
  李克威凝目說道:「代人受過?我仍不懂。」 
  袁姑娘淡然—笑道:「李爺這是何必?李爺不忍讓我太過傷心,太過悲痛,所以不讓我
知道真相,而寧願讓我認為李爺是殺了袁家的恩人,我的丈夫,而痛恨李爺一輩子,這不是
代人受過麼?」 
  李克威一震臉色微變,道:「袁姑娘,難道你……」 
  袁姑娘淡然一笑道:「李爺,我說過,我不是糊糊塗塗的世俗女子。」   
  李克威心頭猛震,道:「袁姑娘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袁姑娘道:「早在先父母被殺之後,賈得海時常到我家裡來安慰我,對我百般照顧的時
候,我就明白了。」 
  李克威道:「姑娘是怎麼看出……」 
  袁姑娘道:「李爺,諒必您也聽說了,當日被處決正法的飛賊是個啞巴。」 
  李克威一點頭道:「是的,姑娘,我聽說了。」 
  袁姑娘道:「可是我知道,那殺死先父母的飛賊曾經說過話,並不是啞巴,由這一點,
我知道那被處決正法的人,只是個冤枉代人受過替死的可憐人。」 
  李克威道:「那也有可能賈得海不知情,他錯拿了人。」 
  袁姑娘道:「是的,李爺,我根據的不只是這一點,您想想,賊是拿著了,贓貨追不回
全部,但至少該追回來一部分……」 
  頓了頓,接道:「還有,這一點也最重要,在他單獨或帶著人到我家來走動的這段時間
內,我發現他的得力手下姜庸的聲音、身材,活脫脫就是那個飛賊,並在同時,我也在姜庸
的身上發現了我家的一件東西,以此以上幾點,就該夠了。」 
  李克威道:「那姑娘為什麼還要……」 
  袁姑娘淒然一笑道:「李爺,我是個走路都難走遠的弱女子,除了捨身跟他之外,我還
能找到別的機會麼?」 
  李克威深深一眼,道:「看來令人敬佩的該是姑娘。」 
  袁姑娘微一抬頭道:「李爺,這是我應該做的,我也只有這麼做。」   
  李克威沉默了一下道:「那麼姑娘的意思是……」 
  袁姑娘道:「請李爺給我手刃親仇,否則我無以對泉下含恨的雙親。」 
  李克威遲疑了一下,道:「姑娘為什麼早不下手?」 
  袁姑娘道:「李爺以為那麼容易麼,賈得海不是個等閒人,我雖然跟了他,犧牲了自己
的清白,至今他卻仍時刻防著我。」 
  李克威道:「這麼說,姑娘還得等機會?」 
  袁姑娘道:「是的,李爺,但相信不會太久了。」 
  李克威道:「怎麼說?姑娘?」 
  袁姑娘道:「因為我已有了身孕。」 
  李克威心頭一震道:「姑娘是說他對姑娘的戒心已逐漸鬆懈了。」 
  袁姑娘道:「是的,李爺。」 
  李克威道:「孩子無辜,姑娘可曾考慮過……」 
  袁姑娘搖頭說道:「李爺,別人不知道,我自己明白,我幼年生過一場大病,病雖然好
了,但今生今世已不會生育了。」 
  李克威一怔道:「那麼姑娘這已有身孕一語……」 
  袁姑娘道:「李大爺不是等閒人,應該明白。」 
  李克威脫口說道:「姑娘高智,令人佩服……」 
  袁姑娘淒慘一笑道:「弱女子之技,也僅止於此了……」話聲微頓,接問道:「李爺可
願成全可憐苦命人……」 
  李克威道:「姑娘是位奇女,而且是位令人敬佩的孝女,我本當撒手不管,立即離去,
可是我別有苦衷,不能久等,也非帶走賈得海的人頭不可……」 
  袁姑娘道:「這麼說,李爺是不能成全苦命人一點孝心了?」 
  李克威沉凝了一下,道:「姑娘我有個兩全的辦法,殺害令尊、令堂是姜庸,我負責把
他交給姑娘,至於賈得海,則請姑娘……」 
  袁姑娘截口說道:「李爺,賈得海是罪魁禍首!」 
  李克威道:「我知道,可是……」 
  只聽一陣敲門聲傳了過來。   
  李克威倏地收口,道:「姑娘,這是……」 
  袁姑娘平靜地道:「不是他便是他手下的人,小翠。」 
  小翠應聲從東屋裡走了出來。 
  袁姑娘道:「看看是誰叫門,記住,臉上別帶出來。」 
  小翠卻有點驚慌,遲疑了一下,才答應一聲開門去了。  
  李克威道:「姑娘可要我進屋去暫時………」 
  袁姑娘道:「恐怕只有委曲您了!」 
  李克威道:「姑娘別客氣。」 
  邁步便要往東屋走,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喝:「朋友,來不及了,請站住吧。」 
  袁姑娘神色有點驚慌,但很快地就恢復了正常。 
  躲既來不及了,只有站住了,李克威回身望去,只見院子裡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人,小翠
驚慌地跟在後頭。 
  這兩個,前面一個是衣著講究、氣派的魁偉老者,頭頂有點禿,虎目、獅鼻,頗具懾人
之威。尤其,眉宇間那陰鷙、凶殘、暴戾之氣令人皺眉。 
  後面一個,是個衣著打扮跟秦明相同的中年身材白淨漢子,長眉細目,神色透著奸滑陰
險。 
  袁姑娘迎上了兩步,含笑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魁偉老者冷冷說道:「這是我的家,我不能回來麼?我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我回來得不是時候麼?」 
  袁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了?剛才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隔這麼一會兒回
來就這麼大火兒啊!」 
  魁偉老者冷哼一聲道:「聽說秦明有事兒到家裡來找我了,他人呢?」 
  袁姑娘一怔道:「秦明到家裡來了?沒事啊,他沒來過。」 
  魁偉老者臉色一變道:「怎麼說?他沒來過?」 
  袁姑娘道:「沒有啊!小翠,秦爺來過沒有?」 
  小翠忙道:「沒……沒有,我沒……見秦爺來過。」她臉色發白,聲音發抖,要壞事了。
  果然,魁偉老者陰陰一笑道:「那就怪了,他哪裡去了?莫非被人滅了口?」 
  袁姑娘道:「你這話……」 
  魁偉老者陰鷙目光落向李克威,道:「閣下是誰?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克威還沒有說話,袁姑娘已搶著說道:「他是……」 
  魁偉老者冷笑說道:「我問他,你閉上你的嘴。」 
  袁姑娘還待再說,李克威已伸出了手,掌心上托著那塊大內侍衛腰牌,微揚雙眉淡然說
道:「你認識這個麼?」 
  魁偉老者目光甫凝,他身後那白淨漢子已脫口叫:「大內侍衛……」 
  李克威道:「你眼力不差。」 
  魁偉老者變色強笑,欠身抱拳說道:「原來閣下是來自京裡的大內侍衛爺,賈得海失敬,
有眼無珠,也請您恕罪。」 
  李克威淡淡一笑,收起腰牌,道:「好說,賈領班別客氣,只請別再誤會袁姑娘就行
了。」 
  賈得海老臉一紅,忙陪笑道:「不敢,不敢,賤內,你見過了。」 
  李克威道:「是的,我見過了。」 
  賈得海道:「那……您請屋裡坐,您請屋裡坐……」 
  轉望身後喝道:「老三,去到『狀元樓』叫他們送一桌酒席來,快去。」 
  白淨漢子匆忙答應一聲,就要走,李克威一招手,道:「慢,這位可是姜庸姜三爺?」
  賈得海忙道;「您抬舉他,正是姜庸,正是姜庸……」 
  李克威道:「我還有用他之處,賈領班別客氣,酒席不必叫了,公事在身,我馬上得走,
就在這兒跟賈領班談兩句吧。」 
  賈得海道:「那怎麼好,您大駕蒞臨,我……」 
  李克威道:「都是吃糧拿俸的,賈領班別把我當外人看待。」 
  賈得海道:「那……恭敬不如從命,您請吩咐。」  
  李克威淡然說道:「吩咐不敢當,我是奉命到『奉天』來辦公事的,賈領班,可知道有
人一張紙狀遞到京裡告了你?」 
  賈得海一驚,忙掃了袁姑娘一眼,道:「有人告了我?這……我不知道,您請說明。」
  李克威道:「我自當明說,賈領班,你可認識叫凌明遠的讀書人?」 
  賈得海臉色一變道:「凌明遠?不認識,您知道,賈得海出身江湖,吃的是粗硬飯,過
的是刀口舐血的生涯,怎麼會……」 
  李克威道:「那就怪了,為什麼有個叫凌慕南的讀書人,一張狀紙遞到京裡,說現任
『奉天』總督府護衛領班的賈得海,當時是雲貴一帶的獨行大盜,在一次作案時殺了他父親
凌明遠。」 
  賈得海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賈得海當年是在道上混是沒有錯,可是動的都是
江湖人,絕沒有毀過一個讀書人。」 
  李克威皺眉說道:「那這是怎麼回事?」 
  賈得海道:「您看會不會是同名同姓之誤……」 
  李克威微一點頭道:「也許,只是賈領班現任『奉天』總督府的……」 
  賈得海忙道:「那要不就是當年的江湖同道陷害賈得海,您千萬……」 
  李克威道:「這倒有可能,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 
  賈得海忙道:「您開脫,只要您回京說一句……」 
  李克威搖頭說道:「賈領班,咱們都是吃糧拿俸的官家人,別說你賈領班沒有殺人,就
是有,站在這一點上,我也應該幫個忙……」 
  賈得海忙道:「是,是,是……」 
  李克威道:「只是這件事恐怕難辦,你可卸道狀紙遞到了誰手裡?」   
  賈得海道:「還請明示!」 
  李克威道:「大學士、軍機大臣劉鏞劉大人。」 
  賈得海臉色為之一變!   
  李克威接著說道:「賈領班也許知道,這位大人正直不阿,鐵面無私,連皇上也讓他三
分,我一個小小的侍衛怎敢擅自做主。」 
  賈得海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克威道:「恐怕只有勞動賈領班跟我到京裡去一趟了。」 
  賈得海臉色為之一變,強笑道:「這……您知道,我走不開……」 
  「賈領班!」李克威道:「這話就不對了,我是奉命而來,難道賈領班要讓我作難不
成?」   
  賈得海忙道:「不敢,不敢,這個賈得海不敢,只是……」 
  李克威道:「賈領班,這種事你知道,京裡下了令諭,我以為總督絕不會不放人,賈領
班你既沒有殺人,又怕什麼?」 
  賈得海忙道:「您明鑒,倒是不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實在是,實在是,實在
是……您無論如何得照顧,我自會謝……」 
  李克威一搖頭道:「賈領班,別輕言一個謝字,狀紙遞到了劉大人手裡,你怎麼謝我我
也不敢伸手,我不能多耽誤,我看你還是……」 
  賈得海忽一點頭道:「好吧,您既然來了,我不能讓您空跑一趟,不管怎麼說,我跟您
到京裡走走,讓您有以覆命就是……」 
  李克威道:「賈領班,我謝謝。」 
  賈得海強笑說道:「不敢當,您別客氣,在我來說,這是應該的,您請在家裡坐一會兒,
好歹我得稟知總督一聲……」 
  李克威搖頭說道:「不必了,賈領班,京裡自會有公文送達的!」 
  賈得海道:「蒙總督垂恩,一再提拔,我還是稟知一聲的好。」 
  說著,他就要轉身。 
  李克威伸手一攔,道:「賈領班,彼此都是江湖出身,你可別讓我交不了差。」 
  賈得海窘迫一笑,道:「您這是……您真要帶我走?」 
  李克威道:「這是公事,難道賈領班以為我老遠從京裡跑來,是來跟你賈領班開玩笑的
麼?」 
  賈得海嘿嘿一笑道:「不敢,不敢,哪兒都一樣,我乾脆在這兒把命交給你吧!」 
  話落,手動,一半閃電般的擊向李克威小腹。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賈得海,你看錯人了。」 
  底下伸手一揮,正敲在賈得海的脈門上,賈得海剛痛呼一聲「哎呀」,李克威一掌劈在
他的肩窩上,他沒哼一聲地倒了下去,一時沒能爬起來。 
  姜庸臉色大變,抬手就要探腰。 
  李克威輕笑—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也得吃場官司。」 
  跨步而至,飛起一掌砍下。 
  姜庸大叫一聲,抱著手腕蹲了下去。 
  轉眼間收拾了兩個,看傻了袁姑娘,驚住了小翠。 
  李克威伸腿一踢,姜庸身形衝前,一下子趴在袁姑娘腳下,鼻子破了,嘴也流了血。 
  李克威道:「姜庸,答我問話,夜入袁家殺袁姑娘雙親的可是你?」 
  姜庸機伶一顫,還沒有說話。 
  那賈得海猛然抬起了頭,白著臉獰聲說道:「賤東西,原來是你……」   
  騰身撲向了袁姑娘。袁姑娘一驚要躲。李克威不知比他快多少,飛起一指虛空飛向賈得
海後背,賈得海大叫一聲,狂噴鮮血,砰然一聲摔在袁姑娘面前。 
  李克威冷冷說道:「賈得海.你死到臨頭還想傷人!」 
  賈得海爬在地上直喘,沒說話。 
  再看袁姑娘,被賈得海—口鮮血噴得滿身都是,但她卻視若無睹,毫無驚怕之色。這時
候她顫聲說道:「賈得海,今天你終於讓我等著了機會……」 
  賈得海猛然抬頭,滿嘴是血,道:「賤丫頭,你,你早知道……」 
  袁姑娘道:「是的,我早知道了,恨只恨我早沒機會殺了你。」 
  賈得海厲笑說道:「我早就懷疑你……果然,賤丫頭,你能怎麼辦?你爹娘死了,你也
跟了我,而且肚子裡也有了我的……」 
  袁姑娘道:「我犧牲清白,就是為了報仇。至於後者,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不能生育,
根本就沒有懷孕。」 
  賈得海—怔大叫:「賤丫頭,你,你……」 
  拚力抬手,一把匕首脫手飛出,直射袁姑娘咽喉。 
  李克威一驚抬手,「噹!」的一聲,指風所至,匕首中斷斜飛,擦著袁姑娘耳根射過,
好險! 
  同時,李克威又在貫得海後心點了一指。賈得海又是一口鮮血,悶哼一聲:「今人好
恨!」趴了下去,不再動了。 
  袁姑娘顫聲說道:「他死了?」 
  李克威道:「是的,姑娘。」   
  袁姑娘木然道:「那好,總算報了仇了,容我拜謝大恩。」嬌軀一矮,拜了下去。 
  李克威才待要躲時,她已一拜而起,李克威道:「袁姑娘,你這是……」   
  袁姑娘木然說道:「容我進去換件衣裳再出來送李爺!」 
  李克威心頭猛震,道:「袁姑娘……」 
  袁姑娘道:「李爺不該勸我,再請別攔我!」轉身往堂屋行去。 
  李克威倏地低了頭,一眼瞥見地上姜庸,他陡揚雙目,冷然說道:「都是你們這些該死
的東西害人!」抬掌拍了下去。 
  姜庸一顆頭顱應掌而碎,紅白之物橫飛四濺,慘不忍睹。 
  隨即,李克威彎腰抄起兩具屍體,騰身掠起,半空中他震聲發話:「翠姑娘,快跟老人
家收拾收拾走吧!」 
  他飛射不見,小翠倏然驚醒,駭極驚叫,捂著臉跑進了東屋。 
  「奉天」城外半里路倒臥著一具死屍,兩顆眼珠子沒了,頭上破了個洞,有人硬說他是
被鳥啄死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01:27

第十三章 樓頭會
  夜不算太深,但很寂靜,尤其在這「千山」之下。 
  站在那狹窄的谷口往裡看,谷裡還有明滅閃爍的燈光,但不太多,指頭數數也不過十來
點。   
  大爺燕翎家,表面上看,鼓樓的那件事像一陣風般刮過去了,沒事了,上下都能歡愉。
其實每個人都清晰地感覺出,這谷裡漲漫著一片愁雲,一層陰霧,它像塊鉛,壓在人的心頭
上。 
  那是因為大少玉珠至今下落不明,蹤跡毫無。 
  按說,「玉龍令」下,是絕不會找不到一個人的,尤其是大少玉珠,這位郭家的人,大
爺的大少。 
  而事實上玉珠的離去,就好像一塊石頭放進了大海裡,又好像千山頂上那一帶雲霧散開
了,毫無蹤跡可尋。 
  大爺燕翎下了令,玉珮不許輕易外出,也不能單獨外出了,每天得在書房裡做功課,甚
至不做完當天的功課,不許回到房裡去。 
  玉霜陪著玉珮做功課,她一篇文章做好了,玉珮仍在愁眉苦思,窮搜枯腸,玉霜在一邊
靜靜的陪著她,燈下翻閱「南華經」,書屋裡,好靜好靜。 
  忽地,玉珮擲筆而歎:「恨只恨不若江淹夢筆生花,否則這區區一篇文章豈奈我何?」
  玉霜抬頭失笑,道:「二妹!可要我捉刀……」 
  玉珮一吐香舌,道:「別,別,別,這要讓爹知道那還得了!爹一看就看出來了,那時
候的苦頭可比現在大得多,不是家法就是面壁,再不就是限期背上十篇書,那等於要我這條
小命!」 
  玉霜笑道:「二妹,為文急躁不得,文思須從平靜中去求……」 
  玉珮苦笑說道:「我怎麼不急躁,你坐在這兒等我,等得我好不著急。」 
  玉霜放下手中書,笑道:「敢情怪來怪去反怪到我頭上來了,那好,我先回屋去,燈下
擁被而坐,應是勝過書房伴人,替人心焦千百倍。」站起來走了出去。 
  玉珮忙道:「可不許先我入夢啊!小心我拿頭髮鑽你的耳朵。」 
  玉霜回眸說道:「閣下不回樓,我不合眼,這總行了吧,只是閣下可別讓我等到雄雞報
曉,東方發白啊!」 
  玉珮嗔道:「去你的,沒那麼笨。」 
  玉霜輕笑一聲出了書房,帶著滿臉的笑意走向了小樓。 
  寂靜的夜色中,她上了寧靜的小樓,她輕哼著推開了房門,便要往裡走。   
  突然,她驚覺房裡有人,一驚後退,輕喝問道:「誰,誰在裡頭?」 
  只聽一聲輕笑透傳而出:「不速之客夜訪,唐突夜入香閨,祈請恕罪之餘,問霜姑娘可
願見我?」   
  玉霜心頭猛跳,大吃一驚,驚聲叫道:「是你……李克威!」 
  房裡那人帶笑說道:「難得霜姑娘心裡還有我,可喜啊可慰!」 
  心裡還有他,這句話夠輕薄的,玉霜臉一熱,眉一揚道:「你,你快出來!」 
  「出去?」房裡李克威道:「霜姑娘,讓客只有往裡讓的,喊客人出去,這豈是郭家的
待客之道?我不出去,霜姑娘請進來。」 
  玉霜道:「你不出來我可要叫了!」 
  房裡李克威道:「只管請,霜姑娘,倘嫌聲音太小,我願意幫個忙,驚動了郭大爺,我
大不了一走了之,而霜姑娘,只怕……」住口不言。 
  玉霜一驚忙道:「你不出來,我就不進去。」 
  李克威道:「霜姑娘不進來,我就不出去,咱們耗吧,要是耗到天明,讓人瞧見霜姑娘
房裡有個大男人,那可不大好啊!」 
  玉霜羞怒叫道:「你簡直是個無賴!」 
  李克威道:「霜姑娘豈可辱罵斯文?無賴就無賴吧,反正罵兩句是既不疼,又不癢,我
索性無賴到底。」 
  玉霜跺腳叫道:「你這個人怎麼……」 
  李克威道:「霜姑娘,黝黑的鼓樓裡都敢進去,如今面對這坐落在郭家的自己香閨,怎
麼反倒怕起來了,那夜之豪情膽氣何在?霜姑娘若再不進來,我可要上床躺下了。」 
  玉霜既羞且怒更驚,橫心咬牙一跺腳,邁步走了進去。 
  只聽黑暗中李克威道:「霜姑娘請留神,可別碰著了我。」 
  對,要是碰進他懷裡,豈不…… 
  玉霜一驚停步,道:「燈在桌上,麻煩你點上。」 
  李克威道:「霜姑娘這是有心難我,我是摸黑進來的,至今眼前一片漆黑,這房裡的擺
設我又不熟,霜姑娘怎讓我點燈。」 
  沒那一說,憑他一身所學,他該有上好的目力,即使沒有上好的目力,黑暗中坐這麼久,
也該依稀看得見東西了。他才是有心施刁難為人。 
  玉霜心裡明白,氣得咬牙,可是又不能耗著不點燈,沒奈何,只得說道:「你坐好了,
要敢碰我一下,看我……」住口不言,邁步往前走去。 
  李克威的話聲,迎而而來:「怕是霜姑娘碰了我!」 
  玉霜一驚閃身便躲,耳邊傳來一聲「哎喲!」,怪了,她正碰在一個人的懷裡,玉霜大
驚再躲,心在跳,臉上好熱好熱。 
  只聽李克威笑聲說道:「怎麼說著說著霜姑娘就來了,怕的就是被霜姑娘碰著,才站到
了一旁,結果!唉,早知如此我就不動了。」 
  他佔了便宜還賣乖,玉霜氣惱得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可是她明白,打不得,忍羞含怒忙
過去點上了燈。 
  燈光一閃,眼前大亮,再看時,李克威苦著臉,還在用手揉胸,這時候他苦聲說道:
「霜姑娘碰得人好疼。」 
  玉霜臉上又一熱,冷然說道:「閣下,夠了,說吧,你來幹什麼?」 
  李克威道:「霜姑娘難道不賜我個座位麼?」 
  玉霜道:「凳子就在眼前,要坐你自己拿吧!」 
  李克威抬頭說道:「這就是霜姑娘的待客之道,早知道這般被人冷落,說什麼也不來
了!」 
  玉霜道:「你本就不該來!」 
  李克威抬頭說道:「不見得,待會兒霜姑娘會懊悔說這句話!」 
  玉霜道:「我永遠不會懊悔。」 
  李克威道:「看吧,霜姑娘,如今別作唇舌爭……」 
  玉霜道:「先告訴我,你是怎麼來的?」 
  李克威道:「我是走來的,總不會是有人拿轎把我抬來的。」 
  玉霜道:「你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郭家內院……」 
  李克威道:「畢竟我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了,假如霜姑娘不信,我可以每夜來一趟
讓霜姑娘看看。」 
  玉霜一驚忙道:「我信!」 
  李克威笑了,笑得好不可惡。 
  玉霜臉上一熱,她便要揚眉。 
  李克威笑容一斂,聳肩攤手,道:「看來霜姑娘不但不歡迎我,簡直是怕我,唉!這我
是何苦,緣已數面,獻計的是我,賜參的也是我,到頭來我卻是個不被歡迎,備受人冷落的
客人,想想是夠難過的……」   
  玉霜冷冷一笑道:「你漏說了一點。」 
  李克威愕然抬眼道:「什麼,霜姑娘,哪一點?」 
  玉霜道:「害我的也是你。」 
  「害?」李克威一怔詫聲說道:「我怎麼害霜姑娘了?」 
  玉霜這時候才發覺不該說這句話了,無奈太遲了,說出口的豈能收得回來? 
  她只有抬頭說道:「沒什麼,我不願說……」   
  「我明白了!」李克威卻道:「那夜鼓樓相會,郭大爺誤會了霜姑娘跟我……」 
  五霜又羞又氣,喝道:「別說了,是的,你害我害得還不夠麼?」 
  「霜姑娘!」李克威凝目抬頭,道:「這個害字用得大大不妥,再說但得問心無愧,霜
姑娘又何必計較他人怎麼看,怎麼說……」 
  玉霜道:「你是個男人家,我是個姑娘家,你不計較我計較……」 
  李克威皺眉滿臉焦慮地道:「那怎麼辦,要不要我去向他二位解釋一番?」 
  「這怎麼行!」玉霜一驚忙道:「不必,不必,用不著你去解釋……」 
  李克威道:「那總不能讓他二位這樣誤會下去啊,誠如霜姑娘所說,我是個男人家,也
是個萍飄四海,浪蕩天涯,無拘無束的人,霜姑娘是位未出嫁的姑娘家,萬一這件事傳揚出
去,或者讓令尊郭六爺知道了,那……」 
  玉霜道:「問心無愧,我不怕,既然知道這樣,你今夜就不該來!」 
  李克威道:「我也知道不該來,可是幫忙要幫到底,總不能虎頭蛇尾,在半途就撒了手
啊,你說是不是!」 
  玉霜目光微直,道:「你是指……」 
  李克威道:「二姑娘跟慕南的事啊,霜姑娘怎麼忘了?」 
  玉霜道:「我沒有忘,你今夜來又打算獻什麼計了?」 
  李克威搖頭說道:「不,不,不,霜姑娘料差了,我今夜來不是來獻計的,而是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霜姑娘請自己看吧。」 
  玉霜道:「我看什麼?」 
  李克威用手往桌下一指,道:「桌下有個革囊,霜姑娘請自己看吧。」   
  玉霜彎腰一看,桌子下果然放著個革囊,她偏轉螓首問道:「這是你帶來的?裡面是什
麼?」 
  李克威道:「是的,霜蛄娘,請自己打開來看看!」   
  玉霜遲疑了一下,提起革囊放在桌子上。   
  她解開了紮著的口只一眼,嚇得驚叫一聲,鬆手往後便退,砰,又撞在別人的懷裡,李
克威背後伸手,正好托住了革囊,道:「霜姑娘,摔不得,摔走了樣就沒有用了。」 
  玉霜驚魂未定,羞怒地側閃向一旁,叱道:「你,你為什麼帶顆人頭來嚇人……」 
  李克威一怔,道:「怎麼,嚇著霜姑娘了,唉!霜姑娘是位不讓鬚眉的武林姑娘、世家
女兒,我怎知道會嚇著……早知道我就告訴霜姑娘了……」他又佔了便宜又賣乖。   
  玉霜紅著臉道:「說啊,你帶顆人頭到郭家來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咦!」地一聲道:「霜姑娘怎麼忘了,我所獻二計中的一計,不就是要二姑娘
替慕南報仇,摘下慕南殺父仇人的人頭麼?」 
  玉霜呆了一呆忙道:「你是說這顆人頭就是……」 
  李克威道:「是啊,要不然大黑夜我帶著顆人頭到處跑幹什麼?難道想自找官司吃不
成?」 
  玉霜氣,可是又想笑,她忍住了笑,卻忍不住那驚喜與激動之情,睜大了一雙美目道:
「你,你是在哪兒找到這個人的?」 
  李克威道:「『奉天』,這段路不近,我連夜趕去,又連夜趕來,為的是想讓二姑娘早
日了卻心願,免得備嘗那愁煞人的相思之苦,誰知道我好心送來了人頭,霜姑娘卻……」 
  玉霜真有點不安,歉然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李克威搖頭說道:「霜姑娘好偏的心,還好我是送人頭來的,要不然永遠別想聽到霜姑
娘說這一句,唉,我這是何苦。」 
  玉霜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閣下,別得理不饒人,好麼?」 
  李克威一臉委曲地道:「我怎麼敢,只要霜姑娘往後對我稍假辭色,我也就知足了,就
是把命賠進去也是心甘情願的。」 
  玉霜一陣臉紅心跳,道:「你!你這又何苦?」 
  李克威搖頭說道:「誰知道,恐怕只有問天了,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怕
只怕我是一個,作繭自縛,死方絲盡可憐春蠶。」 
  玉霜沉默了,眼望著地下,好半天才道:「世上的姑娘多得是,憑你的人品所學,還怕
找不到一位神仙中人的紅粉知己麼,你該是女兒家心目中理想的最佳伴侶。」 
  李克威輕歎說道:「謝謝霜姑娘,郭玉霜只有一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霜姑娘巾幗英雄,紅粉班中稱最,娥眉隊裡翹楚,當知這是
改變不得的。」 
  玉霜咬了咬香唇,道:「你真對我那麼……」遲疑著住口不言。 
  李克威歎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見了霜姑娘之後,那一度邂逅便使我萬般愛慕,
不克自拔,霜姑娘,我這顆心唯天可表。」 
  玉霜垂下目光,道:「可是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李克威道:「只因為那位『玉翎雕』?」   
  玉霜道:「我不否認!」 
  李克威道:「相識均短暫,難道霜姑娘就能對他那麼有情麼?」 
  玉霜道:「也許這是緣!」 
  李克威道:「蒼天何厚玉翎雕而薄李克威,難道你我的緣份不夠麼?」 
  玉霜道:「也許,也因為我跟他邂逅在先……」   
  李克威眼一睜,道:「這麼說,假如李克威跟霜姑娘邂逅在先,那麼如今佔有霜姑娘這
顆芳心的,該是李克威而不是玉翎雕,可對?」 
  玉霜遲疑了一下,輕微點頭,道:「我不能否認……」 
  李克威臉色倏變,悲憤長歎,道:「恨只恨我跟霜姑娘相逢太晚,一步之差,好夢成空,
從此形只影單,佳侶何處再求?李克威今生誓不另娶,我等霜姑娘,哪怕是十年,二十年,
甚至於一輩子。」   
  玉霜一陣激動,猛然抬頭,道:「你,你這是何苦……」 
  李克威悲苦一笑道:「霜姑娘,我不知道!」   
  玉霜道:「別讓我誤了你,落個愧疚終生!」 
  李克威道:「霜姑娘,這不怪任何人,我絕不會怨尤。」 
  玉霜道:「你知道,我是不會變的。」 
  李克威道:「我知道,可是我願意等,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今生今世,
除了霜姑娘外,我也難再作二人想!」 
  玉霜道:「我!我願視你為鬚眉知己!」 
  李克威搖頭悲笑,道:「霜姑娘,在我來說那是不夠的,我想跟霜姑娘形影不離,時刻
成雙,我想跟霜姑娘長相廝守,終老此生,我想……」   
  悲笑一聲,接道:「而,我卻要眼睜睜地看著霜姑娘跟別人形影不離,時刻成雙,也要
看著霜姑娘跟別人長相廝守,終老此生,世間之悲痛莫過於此,我何時忍,何時堪……」 
  
  玉霜美目微紅,道:「我願跟你且期來生……」 
  李克威雙目猛睜,道:「真的,霜姑娘?」 
  玉霜微微點了點頭。 
  李克威道:「下輩子不夠,我要霜姑娘伴我生生世世。」 
  玉霜含淚點頭道:「我願意,我答應了。」 
  李克威猛然激動,神色難以言喻,凝注著玉霜,腳下緩緩地走了過去。 
  玉霜低下了頭,但沒動,低低說道:「你要幹什麼?」 
  李克威道:「但求片刻溫存,以慰今生。」   
  玉霜嬌軀一顫,仍沒動,也沒說話。 
  李克威顫聲一句:「霜姑娘,我感謝!」 
  伸手向玉霜嬌軀圍了過去,他左手圍向玉霜的纖腰,右手卻一揚微伸,指向玉霜要害重
穴。 
  就在這時候,玉霜猛然抬頭,急喝說道:「不行,你不許,站住。」她像觸了電一般,
飛快地往後退去。 
  李克威愕然說道:「霜姑娘,你……」 
  玉霜嬌靨發白,道:「一念不忍,險些害了我自己,我此心此身已屬他人,豈能再跟別
人……你我已且期來生,今生彼此都該自重,絕不能越禮……」 
  李克威臉色倏變,道:「霜姑娘,你何忍?」 
  玉霜道:「你又何忍害我?」 
  李克威目現星采,緩緩收回了手,歎道:「霜姑娘把此心此身交給了玉翎雕,我卻連片
刻溫存,一親芳澤的福份都沒有,蒼天何如此不公,霜姑娘又何如此偏心,玉翎雕也讓我羨
煞、妒煞,而霜姑娘你卻使我既愛又敬……」 
  微一抬頭,道:「願蒼天念我可憐,成我情癡,能讓霜姑娘回心轉意,遷情移愛,李克
威願行大善百年……」 
  玉霜道:「既已且期來生,今生你就不該再……」 
  李克威截口說道:「霜姑娘,別說了,願今夜你別把我當鬚眉看待,燈下暢談片刻,然
後……我就要告辭了。」 
  玉霜抬起了皓腕道:「那……你請坐。」 
  李克威道:「謝謝霜姑娘!」抬過那張漆凳坐了下去。 
  玉霜也落座幾前,勉強一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原諒我既沒酒又沒菜。」   
  李克威道:「但能跟霜姑娘相聚片刻,於願已足,也勝過美酒香茗千萬,何敢多求也不
必多求。」   
  玉霜目光落在他身旁的革囊上,突然改了話題,道:「你不是說只知道他在『遼東』一
帶,而不知道他在……」 
  李克威截口說道:「是的,霜姑娘,但我可以明查暗訪,慢慢打聽。」   
  玉霜道:「讓你奔波受累,費心費力了!」 
  李克威抬頭說道:「也沒什麼,霜姑娘,憑心而論,我跟凌慕南沒有深交,跟二姑娘也
僅是初會,我所以盡心盡力想促成這件事,一方面是因為我愛慕霜姑娘,另一方面則是二姑
娘情癡令人感動,我以己度人,同病相憐……」 
  微一抬頭,接道:「而她跟慕南的事還有個成功的希望,也眼看就要成了,我自己的事
今生今世卻是毫無……」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玉霜顧左右而言他,道:「這個人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李克威道:「他叫賈得海,原是雲貴一帶的獨行大盜,多年前任身官家,如今是『奉天』
總督府的護衛領班。」 
  玉霜吃了一驚,道:「怎麼,他,他是個官家人?」 
  李克威道:「是的,霜姑娘!」 
  玉霜皺了皺眉,道:「更是『奉天』總督府的護衛領班……」 
  李克威道:「霜姑娘,難道郭家也怕官家麼?」 
  玉霜道:「那倒不是,郭家並不怕官家,只是郭家跟官家互有默契,彼此絕不侵犯,多
年來也一直相安無事……」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霜姑娘,郭家跟官家真有互不侵犯的默契麼?」 
  玉霜道:「自然是真的。」 
  李克威道:「那麼,郭家六龍的居處,對『北京』隱隱成包圍之勢,我請教,此舉何意,
這又為什麼?」   
  玉霜一驚說道:「這不過是一種巧合,其實郭家人散居各處,實力分散,這正表示郭家
並不打算侵犯官家。」 
  李克威含笑說道:「表面上,實力散而不聚,實際上勢成反面,正好互為呼應,霜姑娘,
我說對了麼?」 
  玉霜驚聲說道:「你,你,這種話你怎好……」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霜姑娘,郭家的心意我明白,當年關前輩身受袁大將軍遺命,令
尊復執掌『丹心旗』,如今郭家雖然二代成家定居,三代也無人再出,實際上當朝一天不出
關,郭家便一天不會歇息,同時,官家也不會那麼放心,那麼安閒……」 
  玉霜美目微睜,道:「你這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據我所知,凡郭家之勢力範圍內,便總有不只一名的大內高手,
精明幹練的一流人物。」 
  玉霜驚聲說道:「你是說官家派有人監視郭家的動靜?」 
  李克威點頭說道:「霜姑娘,我正是這個意思!」 
  玉霜道:「每一處都有?」 
  李克威道:「是的,霜姑娘,應該是,官家絕不會只顧一個地方。」 
  玉霜道:「這……『遼東』也有?」   
  李克威道:「我就是從『遼東』這一個地方隱有官家的好手,而推測每一處郭家的勢力
範圍內都隱有官家的好手。」 
  玉霜道:「你怎麼知道『遼東』隱有官家派來的好手……」 
  李克威道:「只因為我見過他……」 
  玉霜訝然說道:「你見過他?」 
  李克威道:「與其說我見過他,不如說他找過我。」 
  玉霜叫道:「他找過你?」 
  李克威道:「是的,霜姑娘!」 
  玉霜忙道:「他找你幹什麼?」   
  李克威道:「霜姑娘冰雪聰明,該想得出他找我的目的何在。」 
  玉霜臉色一變道:「我明白了,他是想招攏你,借重你那一身高絕所學對付郭家。」 
  李克威笑道:「霜姑娘不愧冰雪聰明,一語中的。」 
  玉霜神情震動,忙道:「你……你答應了麼?」 
  李克威笑問道:「霜姑娘看我會不會答應?」 
  玉霜未假思索,立即說道:「我以為你絕不會答應。」 
  李克威道:「錯了,霜姑娘說錯了!」 
  玉霜叫道:「錯了?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李克威道:「霜姑娘這回說對了。」   
  玉霜瞪大了美目,道:「我不信,我絕不信。」 
  李克威笑問道:「霜姑娘為什麼不信?」 
  玉霜道:「因為你不該是那種人!」    
  李克威道:「霜姑娘,我不是哪種人?」 
  玉霜道:「你不該是見利忘義,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人!」 
  李克威搖頭說道:「霜姑娘錯了,我之所以答應,一不為名,二不為利,不但不算棄宗
忘祖,賣身投靠,反之卻是感恩圖報……」 
  玉霜詫聲說道:「感恩圖報,你感誰的恩?」 
  李克威道:「不瞞姑娘說,我自幼被一位當朝的皇族親貴收養,也視我為己出,他養我
長大成人,他教我無敵絕藝……」 
  玉霜道:「滿清何時有這麼一個……他是誰?」 
  李克威道:「說起這位,郭家自然知道,但我不能說。」 
  玉霜道;「不能說?為什麼?」 
  李克威道:「因為他不願讓人知道!」 
  玉霜道:「不願讓人知道?這又為什麼?」 
  李克威道:「霜姑娘,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玉霜道:「不能說了?」 
  李克威道:「是的,霜姑娘,不能說!」 
  玉霜道:「那麼……你呢,你是漢人還是旗人?」 
  李克威道:「據他老人家說,我是漢人。」 
  玉霜道:「這就是嘍,既然你是漢人,為什麼還……」 
  李克威道:「霜姑娘,我是被旗人養大的,如果不是他這位旗人的好心收養,今天世上
不會有我這個人,我這身絕藝也是這位旗人傳授的,要不是他把一身絕藝傳給了我,充其量
我只是個文弱而平凡的人。」   
  玉霜望著他搖頭說道:「我不信,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信!」 
  李克威淡然一笑,翻腕取出了那塊腰脾,道:「霜姑娘可認得比物?請過過目。」他伸
手把腰牌遞了過去。 
  玉霜入目腰牌,一震色變,道:「這,這是大內侍衛腰牌……」 
  李克威道:「不錯,郭家的人確熟知官家事,這可以證明我的身份,霜姑娘如今信是不
信。」 
  玉霜叫道:「李克威,原來你是……」忽地搖頭接道:「不,不,我仍不信。」   
  李克威呆了一呆,道:「霜姑娘怎麼還不信?」 
  玉霜道,「你要是當真答應替官家效力,你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這郭家的人,也不會
去殺一個身為總督府護衛領班的官家人!」 
  李克威笑道:「原來如此,這二者我都可以解釋,前者,我明人不做暗事,並不怕人知
道。後者,那是私事,只要我在辦事方面表現得好,有過人的大功,官家何惜一個護衛領
班。」 
  玉霜道:「你這個人的大功是指……」 
  李克威道:「霜姑娘,官家要對付的是郭家,也只有郭家是官家的心腹大患,這大患一
日不剷除,官家便一日不得安心。」 
  玉霜驚駭地抬頭說道:「我,我仍不相信,真要這樣,你怎會再幫玉珮……」   
  李克威道:「霜姑娘,這是私事,與公事無礙。」 
  玉霜道:「那……郭家的人就在你對面,你為什麼不……」 
  李克威道:「霜姑娘,人誰能免卻私心,霜姑娘是我愛慕的人,於霜姑娘個人來說,我
只有因私廢公了。」   玉霜道:「這兒還有其他郭家的人!」 
  李克威含笑抬頭,道:「霜姑娘,時候不到,不必操之過急,稍待時日之後,我會一個
一個地來,郭家的人也會一個一個地減少!」 
  玉霜猛然抬頭,道:「我不信,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信。」 
  李克威聳肩攤手,道:「我無可奈何,那只有任憑霜姑娘了。」 
  玉霜口齒啟動,剛要說話,卻神情忽震,隨即說道:「你那塊腰牌,可否再讓我看一
下?」 
  李克威道:「自無不可,難道霜姑娘懷疑它不真?」 
  隨即攤開手掌,把那塊腰牌遞近玉霜面前。 
  玉霜凝目一看,立即失聲叫道:「果然是缺角的腰牌……」 
  李克威道:「怎麼,霜姑娘也知道這缺角腰牌是……」 
  玉霜急道:「你快運氣試試!」 
  李克威微愕說道:「運氣?霜姑娘的意思是……」 
  玉霜道:「先別問,你快運氣試試。」 
  李克威詫異地看了玉霜一眼,沒再說話,但轉眼間,他臉色倏變,目閃寒芒,震聲說道:
「他竟敢用這種手法……」 
  玉霜忙道:「你已經中了毒,是不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06:51

  李克威臉色剎時恢復正常,微一點頭,道:「不錯,真氣不暢,是有中毒跡象,只是霜
姑娘怎麼知道……」 
  玉霜道:「我還是聽我爹說的,『血滴子』在胤禎時被重用,到了弘歷登基之後就被廢
除了,可是他為了控制大內侍衛對他的效忠賣命不敢有二心,從西藏請來一個密宗喇嘛,這
喇嘛會天竺異術,擅用毒,他利用腰牌在每一個大內侍衛身上下了毒,腰牌完整的毒輕,三
個月一發作,必須服他們獨門藥物,才能免除痛苦,保住性命……」 
  李克威道:「這腰牌缺一角的呢?」 
  玉霜道:「這腰牌缺一角的,只要誰接過了它,就等於把命放在了那喇嘛手裡,他人在
『北京』,卻可以用神奇的邪術控制毒性,只要持有這缺角腰牌的人不聽命令,生有二心,
便會立即毒發身死,任他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李克威驚聲說道:「密宗之中竟有這種異人……」 
  玉霜道:「這喇嘛是密宗中第一高手。」 
  李克威雙眉微軒,道:「這麼說我已經把性命交在那個喇嘛手裡了。」 
  玉霜道:「怎麼不是?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不知道?」 
  李克威搖頭苦笑道:「夠歹毒的,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對付我,霜姑娘,我要是聽說過,
說什麼我也不會接這塊缺角腰牌了。」 
  玉霜道:「給你腰牌的人是誰?」  
  李克威道:「霜姑娘,我無可奉告。」   
  玉霜道:「他們用這種陰狠手法對你,你還……」 
  李克威道:「霜姑娘誤會了,我不是不說,而是他黑衣蒙面,連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
知道他來自何處。」 
  玉霜道:「真的麼?」 
  李克威道:「對霜姑娘,我沒有說過一句虛言假話!」 
  天曉得。 
  玉霜皺眉說道:「那就麻煩,我知道解法,偏偏你不知道他是誰?」 
  李克威呆了一呆道:「怎麼,霜姑娘知道解法?」 
  玉霜道:「凡是郭家的人,都知道這種解法。」 
  李克威道:「霜姑娘是預備把解法告訴我,也就是說霜姑娘要救我?」   
  玉霜道:「是啊!救你有什麼不對?」 
  李克威道:「自然不對,霜姑娘知道,那大大地不對!」 
  「不!」玉霜搖頭說道:「我真不相信你會替他們效力賣命,我以為你所以點頭答應,
接了這塊腰牌是別有用心,另有用意的,所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當你不聽他們命令的時候,
毒發身死。」 
  李克威臉上飛快地掠過一陣激動神色,道:「謝謝霜姑娘,請別操心,我永不會有毒發
的機會的!」 
  玉霜一怔喜道:「怎麼,難道你已經……」 
  「不!」李克威搖頭說道:「霜姑娘,你誤會了,我之所以說永不會有毒發的機會,並
不是我懂解法,也不是我已經把毒解了,而是因為我沒有不聽他們的話的時候,霜姑娘明白
麼?」 
  玉霜臉色凝注,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真要為他們效力賣命?」 
  李克威道:「是的,霜姑娘,當我要接這塊腰牌之前,我就有了這種決定,要不然我不
會輕易接這塊腰牌的。」 
  玉霜目光凝注,搖頭說道:「我不信,我還是不信……」 
  李克威淡然說道:「霜姑娘,要不我為什麼不求解法,誰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玉霜道:「你一定知道解法,要不就是你已經用你高絕的功力,把身體裡的毒逼出來
了。」 
  李克威道:「霜姑娘,那毒能用真力逼出體外麼?」 
  玉霜道:「據我所知,解法也只有一個,可是也只有你有過人的所學,你能……」 
  李克威搖頭說道;「不瞞霜姑娘,我已經試過了,不行,我沒能把它逼出來。」 
  玉霜目光一凝,道;「你不是說永不會……」 
  李克威道:「霜姑娘,我是這麼說的,可是不知道便罷,一旦知道了,誰會願意讓自己
的身體裡存有著毒?」 
  玉霜道:「那你還是該聽聽我這解法……」 
  「不,霜姑娘!」李克威搖頭說道:「好意心領,我不願欠郭家的人情。」 
  玉霜道:「什麼意思,你怕日後為難?」 
  李克威道:「正是這意思,假如他們日後要我下手郭家……」 
  玉霜道:「解法是我告訴你的,你不殺我不就行了麼?反正你是不會殺我的。你說過,
對我,你會因私廢公,不是麼?」 
  李克威道:「話是不錯,可是霜姑娘總是郭家的人。」 
  玉霜道:「怎麼想在你,找那給你腰牌的人,取他一滴血塗在腰牌上,其毒自解……」
   
  李克威霍地站起來,道:「霜姑娘,好,好……」 
  玉霜道:「我畢竟說了,你畢竟也聽見了。」 
  李克威頹然坐下,搖頭說道:「不錯,霜姑娘,你說了,我也聽見了,可是……」 
  玉霜截口說道:「可是什麼?」 
  李克威道:「我不會用它,這樣我就不會欠郭家的人情了。」 
  玉霜黛眉一揚,道:「你……好吧,用不用在你了,反正我已經說了!」 
  李克威道:「我不會用它的,絕不會……」突又站了起來,道:「二姑娘回樓了,我不
願見她,請霜姑娘把賈得海這顆人頭交給她,請她三天之內攜賈得海的人頭進城到凌家去,
過三天這顆人頭就會腐爛了,告辭。」   
  一拱手,燈影閃動,穿門射去,玉霜怔住了! 
  果然,轉眼間樓梯上響起了輕微步履聲,很快地上了樓,很快地走近了,玉珮慢慢地探
過螓首,她一怔:「喲,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睡了呢?」 
  玉霜緩笑說道:「二姑娘還沒有返樓,我怎麼敢先睡?」 
  玉珮笑了,邁步走了進來,突然,她輕咦一聲,圓瞪著美目,指了指那張凳子,道:
「這是什麼意思?剛才誰來過了?」 
  玉霜遲疑了一下,道:「李克威!」 
  玉珮一怔,道:「誰?你說誰?」 
  玉霜道:「李克威呀,怎麼了?」 
  玉珮驚叫說道:「李克……」忙抬玉手捂上檀口,低低急道:「李克威?真的,沒騙
我?」 
  玉霜道:「我會平白無故的把個大男人往房里拉了?」 
  玉珮呆了一呆,失聲說道:「是他?他怎麼會……這麼說他會武?」     
  玉霜道:「又何止會武?」 
  玉珮道:「挺高麼?」 
  玉霜道:「要不然他怎麼能進得來,而神不知,鬼不覺的。」 
  玉珮呆了一呆,道:「哎呀呀,我可真走眼,我可把他瞧得太扁了,真是會逮耗子的貓
不叫……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目光忽地一凝,道:「霜姐,他什麼時候來的?」 
  玉霜道:「不知道,我回來的時候,他就躲在房裡了。」 
  玉珮一驚忙道:「哎喲,這個人……」忙把目光掃向床上。 
  玉霜道:「放心,人家沒動咱們的東西。」 
  玉珮臉上一紅,收回目光,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剛走!」玉霜道:「他前腳走,你後腳就跟上了樓。」 
  「巧啊!」玉珮道:「敢情是躲著我哪,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他幹什麼來了,快快從
實招來,要不然我就告爹去,說你三更半夜私會!」 
  玉霜臉上一熱,嗔道:「別亂說,人家不是找我來的,是為你來的。」 
  玉珮道:「為我來的,為我什麼呀?」 
  玉霜道:「為你那朝思暮想的好事呀!」 
  玉珮一怔,道:「霜姐,你這話……」   
  玉霜指了指被凳子擋著的革囊,道:「瞧吧,人家給你送來的。」 
  玉珮忙跨前兩步,道:「這是……」伸手便要去拿。 
  玉霜伸手攔住了她,道:「別動,小心把你的魂魄嚇沒了。」 
  玉珮愕然轉臉道:「能把我的魂兒嚇沒了?是什麼?」   
  玉霜道:「人頭!」 
  玉珮一怔道:「人頭?你可別開這種玩笑嚇唬我。」 
  玉霜道:「誰嚇唬你幹什麼?剛才還把我嚇了一大跳呢!」 
  她想起了剛才的情景,臉上猛地一熱。 
  玉珮站直了腰,身子往後移,道:「霜姐,真是人頭……」 
  玉霜道:「騙你幹什麼,不信你自己看看去。」 
  玉珮沒動,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三更半夜把個人頭拿到……誰的,霜姐,誰的人頭?
他怎麼把人頭送來……」 
  玉霜道:「你怎麼能忘?凌家仇人的人頭啊!」   
  玉珮一怔,隨即驚喜說道:「霜姐,怎麼說,你說這是……」 
  玉霜道:「沒聽清楚麼?」 
  玉珮瞪大了美目,嬌靨上滿是驚喜神色,連連點頭,道:「聽清楚了,聽清楚了,我告
訴爹去。」一陣風般,轉身奔了出去。 
  玉霜想攔他,可是哪來得及,她呆了一呆,站起來,抬了手,可是旋即她又垂下了手,
坐了下去。 
  跟著,她皺了眉,嬌靨上一片愁容。 
  先有一個自己傾心鍾情的「玉翎雕」跟郭家作對。 
  如今又來了個傾心鍾情自己,功力之高絕,幾乎不下玉翎雕的李克威成了官家的人。 
  當然,根據她的判斷,玉翎雕跟郭家有怨是真,李克威為官家效力是假,她用不著擔兩
份心。   
  可是,玉翎雕不見蹤影,毫無音訊,李克威卻三番兩次糾纏,在她眼前晃來晃去,使得
她心煩。 
  玉翎雕他究竟上哪兒去了?為什麼不來看看她,為什麼一任李克威糾纏,一任李克威在
她眼前晃? 
  還有鼓樓上的人是李克威,這,她沒對任何人說,可是李克威成了官家的人,不管是真
是假,這,她該不該說呢?這,讓她猶豫難決。 
  突然,急促步履響動,有人上了樓,她忙放心定神,站起來迎了上去,她剛出去,玉珮
帶著大爺燕翎已上了樓。










第十四章 締良緣
  玉霜迎上去見了一禮:「大伯父!」 
  大爺燕翎道:「玉霜,進來,進來。」 
  他先進了房,等到玉霜跟進了房,大爺燕翎已經拿起革囊打了開來,玉珮站在一旁忍不
住問道:「爹,是麼?」 
  大爺燕翎點了點頭,抬眼望向郭玉霜,道;「玉霜,聽說這是李克威送來?」 
  玉霜微一點頭,只覺臉上燙燙的,道:「是的,大伯父!」 
  她也不知道臉上為什麼發燙,其實事無不可告人,她用不著這樣,可是她就覺得心裡好
慌。 
  大爺燕翎突然歎道:「此人是個難得的熱心人,我是該好好地交交他……」一頓,接問
道:「玉霜,他是從哪兒……」 
  玉霜忙道:「『奉天』,這人是『奉天』總督府的護衛領班。」 
  大爺燕翎眉鋒微微一皺,道:「怎麼,會是他們的人……」 
  玉珮道:「那不更好麼?」 
  大爺燕翎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麼,這不是小事!」 
  玉珮臉一紅,道:「怕什麼,難道您怕他們……」 
  大爺燕翎道:「郭家的人哪一個怕他們?只是時機未到,我不願讓他們誤會是咱們郭家
動了他們的人,你明白了麼?」 
  玉霜道:「大伯父,應該不要緊,凌家總不會張揚出去的!」 
  大爺燕翎未置可否,皺著眉沉哼說道:「我沒有想到李克威有這麼一身高絕武學,敢情
他是深藏不露,掩蓋得可以說高明,高明……」 
  一偏頭,道:「只是,當世之中,誰能教出這麼好的徒弟來?」 
  玉霜道:「大伯父,聽他說他自小被一個旗人收養,這個旗人是個皇族親貴,他的一身
所學也是這個旗人傳授的。」   
  大爺燕翎「哦!」地一聲,詫異地道:「旗人,皇族親貴,知道是誰麼?」 
  玉霜道:「不知道,我問過他,可是他不肯說。」 
  大爺燕翎道:「這是誰?皇族親貴之中何時出了這麼一個人?遍數所有也找不出一個,
難道會是傅家的人……不,傅家算不得皇族親貴,再說傅家也沒人了,這是誰……」 
  玉珮道:「爹,您管他是誰呢!」 
  大爺燕翎一抬頭,道:「不,玉珮,你太年輕,皇族親貴教出來的徒弟,無緣無故地來
到『遼東』,又對咱們郭家這麼熱心……」   
  目光一凝,望著玉霜道:「玉霜,對他,你還知道些什麼?」 
  玉霜心裡一跳,遲疑了一下,道:「大伯父,據他說,您這一帶隱有他們派來的官家好
手,在監視著您的動靜,而且他還推測凡是郭家的勢力範圍內,都可能隱有他們派來的人。」
  大爺郭燕翎臉色一變,道:「真的,玉霜?」 
  玉霜點了點頭,道:「他是這麼說的。」 
  大爺燕翎道:「他怎麼知道的?」 
  玉霜只得把李克威接腰牌的事說了出來。聽畢,玉珮張口便叫:「好哇,原來他是這麼
個人……」 
  大爺燕翎神色凝重,一抬手道:「別叫,玉珮,這種人令人莫測高深,看情形,聽口氣,
他真像要為他們效力,可是他怎麼又把絕不該洩露的告訴了咱們,這是怎麼回事……」 
  玉霜道:「大伯父,以我他看絕不會是那種人。」 
  大爺燕翎目光一凝,道:「這麼有把握?」 
  玉霜臉上一熱,默然點頭,道:「是的,大伯父。」 
  大爺燕翎微微點頭道:「我看他也不該是,只是……但願你我都沒看錯人……」 
  抬眼望向玉霜道:「玉霜,我是你的大伯父,玉珮跟你更是無話不談,此時此地我要問
你一句,你跟他是不是……」 
  玉霜嬌靨通紅,忙道:「不,不是!大伯父,你誤會了。」 
  大爺燕翎呆了一呆,道:「是麼?」 
  玉珮一邊插了嘴,笑著說道:「真的,爹,我知道,您不也知道麼,霜姐心裡也沒他,
不過他對霜姐倒是一往情深……」 
  玉霜紅透耳根,急道:「二妹!」 
  玉珮眨了眨眼道:「怎麼,說不是也不好麼……」 
  大爺郭燕翎那裡開了口,道:「玉霜!」 
  玉霜忙道:「大伯父!」 
  大爺郭燕翎道:「這個人恐怕很難纏,對不?」 
  玉霜忙道:「是!有點,不……沒……」 
  大爺燕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頭說道:「那就好,其實,玉霜,這種人也別得罪他,
我看他很可憐的,憑他這麼好的人品跟所學,總不會比……」 
  玉珮叫道:「爹!您怎麼說這話?」 
  大爺燕翎道:「怎麼,說不得麼,我是逗你霜姐的,不提了,對眼前這件事,你認為該
怎麼辦?」 
  玉珮脫口說道:「明天去一趟不就……」 
  大爺燕翎道:「我問的是玉霜!」 
  玉霜忙道:「大伯父,該由您做主。」 
  大爺燕翎瞪了玉珮一眼,道:「聽聽你霜姐的?」 
  玉珮小嘴兒一嘟道:「人家說的是實話嘛,霜姐心裡未曾不是想這麼說……」 
  大爺燕翎呆了一呆,抬頭說道:「簡直不害臊。」 
  玉珮臉一紅,道:「這是正經事,有什麼好害臊的,再說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平素不是
教人要率直麼?」   
  大爺燕翎皺眉說道:「這你記住了,倒也真聽話。」   
  玉珮笑了,低下了頭。   
  大爺燕翎接著說道:「明天我放你出來飛一圈,由你霜姐陪著,你念月叔送你進城,然
後在你胖叔那兒等你,成與不成我不管,這全靠你自己……」   
  玉珮猛然抬起螓首,嬌羞之中帶著無限的喜悅……   
  第二天早晨,天剛亮,玉珮就起來了,她起得比郭家任何人都早,只因為她一夜沒能合
眼。 
  她刻意地刀尺(修飾)了一番,可沒敢濃妝艷抹,她明白,濃妝艷抹在人家眼裡要不好
看,而且顯得俗。 
  她淡掃蛾眉,薄施脂粉,看上去淡雅宜人。修飾完畢後,鏡前顧影,鏡裡鏡外兩個人,
一般地美艷絕世,嬌艷欲滴,像一朵怒放的花兒一般。 
  日高起時,一輛馬車馳出了谷口,趕車的是個英武黑衣漢子,護車的是大爺的護衛高念
月。 
  臨上車的時候,玉霜衝她眨了眨眼,道:「二妹,你知道咱們這趟是去幹什麼?」  
  玉珮瞪著美目,偏著螓首道:「幹什麼?問得好,怎麼睡了一夜就忘了,送那個去呀!」
  「不!」玉霜抬頭說道:「我看倒是像去相親!」 
  玉珮嬌靨飛紅,甜在心頭,嬌羞地笑了……   
  車,飛一般在原野上向前馳動。     
  快晌午的時候,車進了「遼陽城」。 
  馬車在獅子胡同口停了下來,玉霜跟玉珮下了車,高念月護著車又走了,去了「龍記客
棧」! 
  玉珮跟在玉霜後頭到了凌家門口,玉珮便躲在了玉霜後頭,低低說道:「霜姐,我好……
好……心跳得好厲害。」   
  玉霜道:「那有什麼辦法,醜媳婦難免見公婆,大伯父說得好,這種事兒任何人幫不了
忙,全得靠你自己,別跟在我後頭,要知道,主角是你不是我。」 
  玉珮暗一咬牙,紅著臉跨前了一步,跟著玉霜站了個並肩,道:「看我的好了,敲門
吧!」 
  玉霜微微一笑,上前敲了門。   
  門聲響動了一陣,裡面很快地傳出了輕捷的步履聲,隨聽一個輕朗話聲在裡面很有禮貌
地問道:「是哪一位?」 
  玉霜用胳膊碰了碰玉珮,紅著臉,強忍緊張道:「郭家姐妹,請開門。」 
  裡面響起了一聲「哦」!這一聲「哦」裡,包含著多少驚喜,靜默了一下,隨即門栓響
動,門開了。 
  門開處,凌慕南當門而立,一件袍子,看上去永遠那麼俊,那麼英氣勃勃,那麼灑脫。
  他有點不自然,唇角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笑,飛快地看了二姑娘一眼,不安地望著玉霜道:
「原來是郭家二位姑娘,有什麼……」 
  玉霜道:「可否容我姐妹倆進去再說?」 
  凌慕南俊面微微一紅,道:「是我失禮,二位請!」他側身讓了路。 
  玉霜拉著玉珮行了進去,當擦身而過的時候,玉珮偷眼斜瞥凌慕南,可巧凌慕南也正看
著她,四目交接,兩個人卻連忙地躲開去,玉珮心跳得好厲害,低下了頭。 
  行走間,玉霜落落大方地問道:「老人家在家麼?」 
  凌慕南忙道:「在,現在堂屋裡唸經……」 
  果然,一陣不太大的木魚聲傳入耳中。 
  玉霜停了步,道:「那我姐妹不敢打擾,先在這兒站會兒,等老人家念完經後再過去請
安好了。」 
  凌慕南不安地道:「那真對不起,也謝謝二位,我……不方便,不讓二位先到別處坐
了。」 
  玉霜淡然一笑道:「別客氣,我姐妹也不敢讓人為難。」 
  凌慕南臉猛然一紅,囁嚅說道:「二位別介意,家母跟郭家曾有點小誤會,一直耿耿難
釋,至於我……我以為不必遷怒於他人……」 
  玉霜美目一睜,道:「真的麼?」 
  凌慕南道:「姑娘,我這個人不擅虛假……」 
  玉霜道:「那……玉珮跟我都謝謝你!」 
  凌慕南臉又一紅,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年輕人的看法,總跟上了年紀的老一輩
的看法有點出入,所以我……」 
  玉霜截口說道:「我請教……」 
  凌慕南忙道:「不敢!」   
  玉霜接著說道:「老人家跟郭家的哪一位有過什麼誤會……」 
  凌慕南遲疑了一下,道:「這……我不大清楚……」 
  玉霜道:「你剛才說過,不擅虛假。」 
  凌慕南一張臉通紅,囁嚅說道:「這……我不敢說,最好還是等家母自己說!」 
  玉霜道:「既然這樣,我不敢讓你為難……」 
  目光掃向堂屋,道:「老人家天天都唸經麼?」 
  凌慕南點頭說道:「是的,不過今天異於往日,今天是先父的忌辰……」 
  玉霜跟玉珮飛快地交換一瞥,心想,巧!沒有比今天送賈得海人頭來更好的機會了……
口中說道:「原來今天是……」 
  木魚聲倏地止住,凌慕南忙道:「家母念完經了,二位請進去坐吧!」話落,他當先邁
了步。 
  一進院子,他便揚聲說道:「娘,有客人來了。」 
  堂屋門口出現了那位中年婦人,她臉上有著一剎那的錯愕,也有著一剎那的陰沉,旋即
她堆起淡然笑容,道:「原來是二位郭姑娘,請進來坐。」 
  玉霜跟玉珮到了門前,雙雙施下禮去:「給老人家請安。」 
  中年婦人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當,二位姑娘這是折我!」 
  進了堂屋,落了座,中年婦人向著凌慕南道:「天齊,給二位姑娘倒茶。」 
  凌慕南應聲去了後頭,玉霜、玉珮雙雙欠身道:「老人家別客氣。」 
  中年婦人道:「應該的,今天又是哪位壽誕?」 
  玉霜道:「老人家這話……」 
  中年婦人道:「二位不是來買畫祝壽的麼?」   
  玉霜淡然一笑道:「老人家,這回不是來求畫的,玉珮,你說吧。」 
  玉珮定了定神,然後說道:「老人家,我姐妹這趟前來,一為給老人家請安,二來特地
給老人家送來一件東西,以為凌伯父忌辰之供物。」 
  中年婦人臉色微變,道:「凌伯父?二位姑娘這話……」 
  玉珮道:「老人家,晚輩姐妹上次來求畫時,已經看見了牌位……」 
  「啊!」中年婦人一震,脫口驚呼。 
  玉珮接著說道:「如今請老人家再看看這件東西。」站起來雙手遞過革囊。 
  中年婦人沒接,訝然說道:「二姑娘,這是……」 
  玉珮道:「一顆人頭,可用以祭凌伯父在天之靈。」 
  中年婦人一驚說道:「一顆人頭,二姑娘這是……寒家平凡人家,二姑娘怎好……」 
  玉珮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您不必再隱瞞了,請看看這顆人頭吧!」 
  中年婦人變色點頭,道:「好吧,只是,我請問,這顆人頭是……」 
  玉珮道:「老人家,此人原任『奉天』總督府護衛領班,姓賈,名得海。」 
  中年婦人霍地站起,劈手一把奪過革囊,雙手一扯,硬把那堅韌的革囊扯破了,囊破人
頭現,中年婦人手捧破革囊,臉色大變,兩眼暴睜,身軀猛顫,失聲叫道:「果然是賈得
海……」 
  「嘩啦!」一聲,剛從後面端茶出來的凌慕南鬆了手,茶盤、茶杯摔得粉碎,熱茶濺了
他一條腿。 
  他閃身而至,劈手抓過賈得海的人頭,顫聲說道:「娘,這是……」 
  中年婦人一張臉煞白,道:「問……問二……二姑娘……」 
  凌慕南猛然抬頭,眼現血絲,神色怕人,道:「二姑娘,這是……」 
  玉珮道:「我送來的!」 
  凌慕南大叫一聲:「賈得海!」揚掌便要向人頭劈下。 
  中年婦人倏然喝道:「慕南,住手!」 
  凌慕南手抬在半空,轉過臉悲聲叫道:「娘……」 
  中年婦人道:「把賈得海的人頭放在你爹的牌位前,然後點上香燭。」 
  凌慕南應聲照做,點好了香燭之後,沒等中年婦人說話,他便砰然跪了下去,悲聲說道:
「爹!賈得海伏誅,人頭就在您面前,您請瞑目……」余話沒出口,他已趴了下去。 
  中年婦人站在凌慕南身後,臉色煞白而木然,兩眼之中淚直流,呆呆地望著牌位,沒說
一句話。 
  玉霜向玉珮,—遞眼色,雙雙走過去行下了大禮。 
  中年婦人一驚要攔,卻沒能攔住,急道:「二位姑娘這是……」 
  玉霜道:「老人家,應該的。」恭恭敬敬地拜畢站了起來。 
  中年婦人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陡聽她喝道:「慕南,起來謝過二位姑娘。」 
  凌慕南應聲站起,轉身就要拜下。 
  玉霜一推玉珮,同時閃身避開了去,道:「老人家,晚一輩的無辜。」 
  中年婦人神情一震,道:「霜姑娘,難道你已知道……」 
  玉霜道:「我只知道郭家有人得罪了老人家,可不知道是誰,也不清楚實情,更不知道
老人家究竟是哪一位……」 
  中年婦人神情一鬆,擺手說道:「慕南,再倒兩杯茶去。」這表示她不再堅持讓凌慕南
叩謝了。 
  玉霜心頭微鬆,凌慕南應聲而去。 
  這裡,中年婦人抬手讓座。坐定,中年婦人目注玉珮,道:「容我先問清楚,二姑娘怎
麼知道賈得海是……」 
  玉珮道:「晚輩不敢隱瞞,也不願隱瞞,是李克威告訴晚輩的!」 
  中年婦人一怔,旋即抬頭歎道:「好個李……他未免太……」 
  活鋒一轉,道:「二姑娘又怎麼知道這賈得海的藏處的?」 
  玉珮道:「晚輩也不願隱瞞前輩,賈得海是李克威殺的,人頭也是他送給晚輩的。」 
  玉霜一怔,面有驚容。旋即日射異采,暗暗點頭。 
  中年婦人呆了一呆,道:「原來是李大哥,那還好……」目中陡現異采,凝注玉珮道:
「二姑娘誠實,讓我敬佩!」 
  玉珮道:「不敢當,李克威的好意讓晚輩感激,但晚輩臨時覺得不該藉他人之功,掠他
人之美,以虛假為自己換取一切,縱然後來難測,晚輩在所不惜,也無怨無尤,但求心安理
得,順其自然。」   
  中年婦人大為動容,道;「二姑娘,你讓我……這,容我稍時再說,如今我先向二位談
一談寒家……」 
 頓了頓,接道:「是我疏忽大意,沒想到亡夫的牌位……」指著端茶出來的凌慕南,道:
「他不姓仇,姓凌,不叫仇天齊,而叫凌慕南……」 
  玉珮道:「這個李克威也告訴晚輩了!」 
  中年婦人道:「至於我,我本武林女兒,可是我的姓名、身世,以及過去的一切,目前
似不便說,還請二位姑娘原諒。」 
  玉霜道:「不敢當,晚輩大膽請教,關於老人家跟郭家……」 
  中年婦人道:「我剛說過,我不便說!」   
  玉霜道:「是,晚輩不敢再問。」 
  中年婦人掃了玉珮一眼,道:「二姑娘,我忝長你一輩,也是個過來人,二姑娘的心意
我懂,平心而論,這是慕南的福份……」 
  凌慕南不由地呼了她一聲:「娘。」 
  玉珮飛快地垂下螓首。 
  玉霜忙道:「老人家慈悲。」 
  中年婦人輕歎一聲道:「霜姑娘,你這等於是責我心胸狹窄,冷酷無情……」 
  玉霜道:「老人家明鑒,晚輩不敢。」 
  中年婦人面泛異容,道:「霜姑娘,我們剛說過,我忝長一輩,也是個過來人,我明白
兒女輩的心意,也不願兒女輩痛苦,我知道上一輩結的怨,不該由晚輩的承擔,無如我忍羞
含恨幾十年,實在……」 
  玉霜道:「老人家慈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08:05

  中年婦人歎道:「二姑娘的真情讓我感動,慕南內心的痛苦,我也瞭解得很清楚,事到
如今,我不該再堅持……」 
  凌慕南又激動地叫了一聲:「娘!」 
  玉霜忙道:「謝老人家恩……」 
  玉珮猛抬螓首,紅著嬌靨,含著淚,顫聲說道:「老人家,晚輩感激……」 
  中年婦人微一搖頭,道:「聽我把話說完……」 
  頓了頓,接道:「從今天起二姑娘可以常到寒家來走動,我不反對二姑娘跟慕南來往,
可是郭、凌兩家若想結秦晉、締姻親,必須郭家的一位到寒家來一趟不可……」 
  玉霜忙道:「老人家,是家父?」 
  中年婦人呆了一呆,道:「霜姑娘知道……」 
  玉霜道:「也是李克威說的。」 
  中年婦人道:「李大哥他好快的嘴……」目光一凝,接道:「不錯,霜姑娘,是令尊郭
六爺,他非到凌家來一趟不可!」 
  玉霜眉鋒微皺,道:「這麼說,老人家仍未能釋然。」 
  中年婦人道:「我不否認,除非令尊到凌家來一趟,要不然我這積壓心中多年的羞恨怨
氣無法盡吐……」 
  玉霜還待再說,中年婦人已然又道:「霜姑娘,這已是我為二姑娘真情感動,心疼自己
的兒子,最大的讓步,我又為兒女輩著想,倘令尊也有此心,他就該來一趟。」』 
  玉霜忙道:「老人家,晚輩回去後就稟知大伯父,派人去請家父。」 
  中年婦人微一點頭,道:「那就好……容我問問霜姑娘是令尊三位夫人中的哪一位……」
  玉霜道:「老人家,家母姓傅……」 
  中年婦人輕「哦」一聲道:「原來是世之奇女,『洪門』雙龍頭,那位傅硯霜傅姑娘,
難怪!」 
  玉霜道:「老人家,晚輩的大娘、三娘也不稍讓。」   
  中年婦人倏然一笑道:「霜姑娘是位難得的姑娘,雲姑娘與三格格二位可好?」 
  玉霜忙道:「謝老人家,她二位安好…」目光一凝,接問道:「老人家似乎熟知郭家
事?」   
  中年婦人微微點頭,道:「何止熟,簡直太熟了,說起來我跟郭家……」倏地住口不言。
   
  玉霜忍不住問道:「老人家究竟是前輩中的哪一位?」 
  中年婦人搖頭笑道:「霜姑娘怎麼又來了,等令尊來了之後再說吧,令尊知道,但願他
還記得,也許他早忘了,該是早忘了……」 
  玉霜詫異地望著她道:「老人家……」 
  中年婦人搖頭道:「沒什麼,霜姑娘如今是不會懂的!」   
  玉霜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晚輩想向您打聽一個人?」 
  中年婦人凝目說道:「霜姑娘要向我打聽一個人?誰?」 
  玉霜道:「李克威!」 
  中年婦人微微一怔,道:「李大哥……霜姑娘要打聽他什麼?」 
  玉霜道:「那要看老人家對他知道多少了。」 
  中年婦人道:「霜姑娘,我母子以往跟李大哥並不認識,便是如今跟他也不算熟,霜姑
娘打聽他是……」   
  玉霜道:「晚輩想向老人家打聽一下他的師承、來歷。」 
  中年婦人凝目深深一眼,道:「霜姑娘問這,是……莫非……」 
  玉霜臉上一熱,忙道:「您誤會了,晚輩只是覺得他高深莫測,太過神秘。」 
  中年婦人「哦」地一聲,道:「我還當是,霜姑娘別介意……」 
  玉霜道:「晚輩不敢。」 
  中年婦人道:「霜姑娘說他高深莫測,太過神秘,是指……」 
  玉霜道:「他有一身高絕所學,卻深藏不露。」 
  中年婦人一怔說道:「霜姑娘說他有一身高絕所學?」 
  玉霜道:「怎麼,您沒有看出來麼?」   
  中年婦人道:「我跟慕南只知道他會武,卻沒看出他有一身高絕所學,霜姑娘是怎麼知
道他有一身高絕所學?」 
  這下問住了玉霜,她總不能把鼓樓那回事說出去,畢竟她冰雪聰明,靈機一動,她忙道:
「老人家,他能輕易取得賈得海的人頭,更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晚輩大伯父的山莊,由
這兩點看……」   
  中年婦人點頭說道:「那是,那是,照這兩點,他那身所學絕不等閒,談得上高絕二字,
殺賈得海不算難,可是要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郭大爺的山莊去,當世恐怕找不出幾
個……」 
  轉眼望向凌慕南道:「慕南,咱們娘兒倆都走了眼。」 
  凌慕南驚喜地道:「我沒想到李大哥他有這麼一身高絕的所學,我真沒想到……」 
  玉霜道:「看來老人家也不知道他的師承跟來歷了?」 
  中年婦人道:「是的,霜姑娘,你知道的比我跟慕南多,我只知道,他從西南來,姓李,
叫克威,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玉霜道:「老人家,他從西南來?」 
  中年婦人道:「是的,霜姑娘,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他認識了慕南的外祖,慕南的外
祖聽說他要到『遼東』來,就托他帶了一封信給我,就這麼跟慕南才認識了他。」 
  玉霜點頭說道:「這晚輩聽他說過了,老人家是前輩,見識應該比晚輩既多且廣,您可
知道西南如今有什麼……」 
  中年婦人搖頭說道:「霜姑娘這句話讓我汗顏,我年輕時對江湖事多少還知道一點,自
從嫁了慕南的父親之後,就等於脫離了江湖,因為慕南的父親是個讀書人,一晃這多年,之
後我帶著慕南又來了『遼東』,對江湖事可說一無所知了。」 
  玉霜沉吟了一下道:「晚輩聽他說,他是由一個旗人、一個皇族親貴撫養長大的,他那
身所學也是那位皇族親貴傳授的……」 
  中年婦人「哦!」地一聲道:「是麼?」 
  玉霜道:「這是他親口告訴晚輩的,您是否能從這一點……」 
  中年婦人眉鋒微皺,沉吟著搖頭說道:「一個旗人,一個皇族親貴……霜姑娘,這,你
似乎應該向令尊或者三格格打聽打聽,他二位應該瞭若指掌,至於我……」微一搖頭,道:
「根本就沒跟官家人來往過,也沒有官家人朋友……」   
  凌慕南脫口說道:「娘,西南甘家……」 
  中年婦人搖頭說道:「甘家在當年就搬離西南了,再說其中也不是皇族親貴。」   
  玉霜道:「有件事老人家恐怕還不知道……」 
  接著她把李克威要為官家效力的事說了出來。 
  聽畢,凌慕南高揚雙眉,震聲說道:「這不可能,李大哥不是這種人。」   
  中年婦人點頭說道:「的確,我閱人良多,李大哥他不該是這種人,不過,他是由一個
皇族親貴撫養長大的,所學又是那個皇族親貴的傳授,這也很難說……」 
  凌慕南道:「娘,假如李大哥真打算為官家效力,他會輕易告訴人麼,尤其是告訴郭家
的人,我以為絕不可能,李大哥他必另有用心。」 
  看來他對李克威是頗為佩服、敬愛。 
  在座四個人,就這麼你一言,他一語,說了半天仍未能推測出一點端倪,仍未能摸清李
克威到底是怎麼個人。 
  日頭偏斜時,玉霜跟玉珮告辭了,中年婦人沒送,臨別卻執住玉霜跟玉珮的手,叮囑常
來。那隱藏在心中的愛玉珮之情,已流露無遺。 
  凌慕南送她兩個到了門口,在門口,凌慕南猶豫再三地道:「霜姐,我一無所成,並不
急於成家,我也不能就這麼草率從事,委曲了玉珮,可是我希望老人家約期內能來一趟。」
  玉珮羞在臉上,甜在心頭,個郎有大志,也愛她,體貼她,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她為沒
看錯人而慶幸。她感激個郎的體貼,也佩服個郎的大志。   
  玉霜有同感,深深一眼,道:「慕南,你放心,我回去就請大伯父派人,你跟玉珮都等
著吧,將來可別忘了好好謝我。」 
  凌慕南紅著臉直點頭。 
  玉珮卻道:「霜姐,你放心,我跟慕南怎麼早也早不過你跟他的。」 
  玉霜臉一紅,嗔道:「不害臊。」 
  凌慕南忙道:「誰,難道霜姐也……」 
  玉珮道:「這還用說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霜姐這麼一個大美人兒,還怕沒人求
麼,早就有了主兒了。」 
  凌慕南忙道:「玉珮,是誰,誰有這麼好的福氣?」 
  玉霜道:「慕南,你也油嘴……」 
  玉珮道:「誰說叫油嘴,這叫……」 
  玉霜道:「好啊,才說成就一個鼻孔出氣了……」 
  凌慕南臉一紅,窘笑說道:「霜姐,我說的是實話。」 
  玉珮道:「聽見了麼?實話也不能說麼……」 
  目光一掃凌慕南,道:「至於霜姐心裡頭有人,我可不敢說,要惹她發起雌威來,她能
撕了我這張嘴,拆了我這身骨頭。」 
  玉霜伸手一扯,道:「少廢話,走吧!」 
  她兩個走了,玉珮臨走低低一語:「明天我來找你!」 
  凌慕南站在那兒呆呆地,悵然苦笑。








第十五章 奇 客
  剛出「獅子胡同」口,蹄聲大作,從城門口方向馳來了兩人兩騎,馬,是清一色的蒙古
種健騎,人,是兩個黑衣老者,左邊一個身軀魁偉高大,一張黑黑的臉,一部絡腮鬍,偉岸
十足,威勢奪人。 
  右邊那位身材略瘦也要矮一點,短短的一面鬍子,長眉細目,眼神也犀利逼人,一望可
知是內家高手。 
  再看騎術,一般地精湛罕見,馬馳若飛,但他倆身子不顛不晃,就好像釘在鞍上一般。
  郭大爺的地盤內沒見過這種人物,玉珮微微一怔,停了步,詫異地望著這兩人兩騎,低
低說道:「霜姐,你看這兩個……」 
  健騎飛馳而過,瘦老者投過犀利眼神,咧嘴一笑道:「好美的小姑娘。」 
  玉珮一怔揚眉,道:「霜姐,聽見了麼?這兩個老東西竟敢……」 
  玉霜道:「說你美有什麼不好,也許人家是好意。」 
  玉珮輕哼一聲道:「好意,就別讓我再碰上,走,霜姐,看看他倆往哪兒去。」反拉著
玉霜趕了過去。 
  離「龍記客棧」還有一段路,老遠地玉珮便瞧見適才那兩匹蒙古健騎拴在「龍記客棧」
門前的拴馬樁上。 
  她忙抬手前指,道:「霜姐,快瞧,在那兒,哈,真巧,竟敢到咱們家裡來了,好吧,
看我不整整他倆才怪……」 
  玉霜忙道:「玉珮,我不許,人家也許是好意,別惹事,你沒看出來麼,都不是等閒人
物,在這時候你可別惹大伯父不高興。」 
  對,郭大爺只一不高興,她的事就麻煩。 
  玉珮一吐香舌,道:「好吧,我聽你的了。」  
  玉霜道:「哪怕你不聽。」 
  說話間,她倆已到了「龍記客棧」門口,對面騾馬行裡跑出來了紀沖,人在對街,他就
叫道:「霜姑娘,二姑娘,您二位什麼時候來的?」   
  話落,人也到了,他一躬身,道:「給您二位請安了。」 
  玉霜忙道:「別這麼客氣,紀沖,一天能見好幾回面兒。」 
  紀沖咧著嘴,搓著手,道:「是,是,您二位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玉霜道:「晌午進的城,來辦點事兒,忙麼?」 
  紀沖道:「沒什麼,沒什麼,您知道,還不是那些事兒……」 
  頓了頓道:「您二位什麼時候回去,要不要我送……」 
  玉霜搖頭說道:「不用了,謝謝你,念月叔也來了,有車回去。」 
  紀沖道:「那,您二位請去坐吧,我回行裡去了。」 
  一哈腰,轉身要走,忽地凝目在兩匹馬身上:「咦!這是誰的,乖乖,好駿的馬……」
  玉珮忙道:「怎麼,紀沖,你會看……」 
  紀沖道:「騾馬行裡干久了,整天跟騾馬為伍,看多了也就懂了,二姑娘,這兩匹馬可
是千中選一的駿馬,在關裡難找到一匹,我看是從關外來的……」 
  只聽有人帶笑接口說道:「大個子,好眼力,你說著了,正是千中選一,關外來的。」
  紀沖抬眼,玉霜、玉珮忙回身,只見門口正站著那長眉細目的瘦老者,一雙眼神祇在兩
位姑娘身上掃。  玉珮似乎見了就有氣,雙眉一揚,沖沖說道:「說著了,怎麼樣?」 
  瘦老者不在意,笑道:「不怎麼樣,我誇大個子一聲好眼力……」 
  「稀罕。」玉珮道:「這種馬兒見過多了!」  
  瘦老者似乎存心氣她,微微一笑道:「是麼!大個子知道,這種馬在關裡就找不到。」
  玉珮美目一睜,道:「你敢……」 
  玉霜扯了她一把,低聲說道:「玉珮,忘了?」 
  玉珮立即閉上了嘴。     
  瘦老者哈哈一笑,道:「美是美,只是太刁蠻,太厲害了些,令人不敢親近。」 
  轉身便要往裡走,只聽紀沖一聲大喝:「老頭兒,你站住!」 
  瘦老者回過了身,笑問道:「大個子,你叫我?」 
  紀沖道:「不是叫你是叫誰?」 
  瘦老者道:「怎麼!大個子,有什麼見教?」 
  紀沖道:「你說誰太刁蠻,太厲害了?」 
  瘦老者道:「剛才你沒在這兒麼?」 
  紀沖道:「誰說的,我這麼大的個子,你沒瞧見麼,裝什麼糊塗。」 
  瘦老者道:「這就是嘍,那你還問。」 
  紀沖怒道:「老頭兒,你竟敢……戲弄我不算什麼,敢說我家二姑娘,我第一個饒不了
你,你往外站站……」 
  玉霜忙道:「紀沖,我不許。」 
  紀沖怒態一斂,道:「霜姑娘,你聽見了,他……」 
  玉霜道:「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說兩句有什麼關係?」 
  瘦老者抬頭說道:「看似姐妹,卻不料一柔一剛,這位姑娘讓人喜愛。」   
  玉珮叱道:「你敢……你也配……」 
  瘦老者笑道:「小姑娘,沒聽令姐說麼!我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玉珮道:「你老不正經……」   
  瘦老者一怔,旋即仰臉縱聲大笑。 
  紀沖喝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瘦老者笑聲忽落,道:「大個子,我笑這位小姑娘想左了,完全想左了,小小年紀以這
種眼光看人,要不得,要不得。」 
  紀沖大叫說道:「好個老頭兒,你竟敢批評二姑娘……」 
  瘦老者道:「直即直,曲即曲,是即是,非即非,有什麼不敢的,我這麼大年紀了,說
一個年輕晚輩也說不得麼?大個子,休要動蠻,別看你年輕力壯個子大,我伸手便能摔你個
大跟頭,你信不信!」 
  這還用問麼,紀沖冷然說道:「我不信,老頭兒,你站過來點兒,咱們比劃比劃。」 
  玉霜忙道:「紀沖,我剛說過……」 
  瘦老者抬頭說道:「算了,我上了年紀了,已然是意靜火消,鬥心全無了,不跟你這年
輕晚輩一般見識,別讓人說我欺負一個孩子。」轉身往裡走去。   
  紀沖被他激火兒了,三不管地大叫一聲:「好個老小子,你留神站穩了。」一個箭步撲
了過去,伸手便擒。 
  玉霜大急,剛要喝止,瘦老者霍然旋身,左手一格,右手如電,一把擒住了紀沖的腰帶,
只一提,紀沖竟被他提離了地,紀沖大驚,剛要再動,瘦老者已然笑道:「大個子,誰該留
神站穩,沒錯吧,我只要振腕一拋,你是不是馬上就得來個大跟頭,下次學乖點,別那麼大
火氣,動輒拔劍只是匹夫之勇,懂麼?」 
  輕輕一投,紀沖兩腳著了地,他垂手轉了身。 
  紀沖怔住了,愣愣說道:「這老小子好大的手勁兒,真邪門兒……」 
  玉霜心中鬆了一鬆,她也暗驚於瘦老者的神力,眼見紀沖那個樣兒,她想笑,當即喝道:
「紀沖,還不快回行裡去!」 
  紀沖倏然而醒,一張臉憋得通紅,忙道:「是,是,霜姑娘,找這就回去,這就回去。」
  人往後退,眼卻盯著瘦老者的背暗暗直嘀咕。 
  這時候,范奎的話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這位老人家好大的勁兒,好高的身手啊!」 
  玉霜心裡明白,胖叔又要找事兒了,她明白人家沒惡意,要不然紀沖不會僅只兩腳離地,
心頭一緊,忙拉著玉珮走了進去,果然,范奎的臉色不大好看。 
  這時候瘦老者接了口,笑著說道:「誇獎,誇獎,莊稼把式,班門弄斧,貽笑大方,這
幾斤力氣也只逮牛逮慣了,出手就是這麼大勁兒……」 
  逮牛?是真逮牛,還是把紀沖比成了牛。 
  范奎臉色一變,玉霜忙道:「胖叔,我跟玉珮回來了。」 
  范奎只能暫時忍住,迎了過來,欠身說道:「霜姑娘,二姑娘。」 
  玉霜低低說道:「胖叔,人家沒惡意,是紀沖自找的,別再招惹人家了,也別讓人說咱
們在自己的地盤內欺人!」 
  范奎忙道:「是,霜姑娘!」 
  玉珮輕哼一聲道:「霜姐就是那麼怕事,怎不想想紀沖讓人整了,咱們又丟多大的
人……」 
  范奎雙眉一聳道:「霜姑娘,二姑娘說得也是……」 
  步履響動,從後面走出了那魁偉老者,他一出來便道:「阿駿,怎麼還不進去,待在這
兒幹什麼?」 
  瘦老者道:「看看馬啊,萬一讓人順手牽了去……」 
  范奎忍不住,立即接口說道:「閣下放心,休說兩匹馬,就是十匹,百匹,只要在小號
門前丟的,小號就賠得起,閣下已經整了人,似乎不該在口頭上找便宜!」 
  瘦老者搖頭笑道:「我言者無心,奈何你聽者有意,怎麼這趟出來竟碰上害疑心病的
人!」 
  一句話損了兩個,玉珮第一個忍不住了,她便要說話。   
  魁偉老者卻已詫聲說道:「阿駿,怎麼回事?」 
  瘦老者一聳雙肩,道:「誰知道,我誇了小姑娘兩句,卻不料有人要找我打架,還好,
我會兩手,勉強能防身,這件事被那位大姑娘攔住了,誰知這位掌櫃的又衝我冷言冷語,看
來這地方的人欺生得很。」 
  魁偉老者雙目一瞪,威態怕人,道:「阿駿,咱們出來的時候,爺是怎麼吩咐的!」 
  瘦老者頭一縮忙道:「好,好,好,別動不動就搬爺,算我不對,好不!」 
  魁偉老者轉向范奎拱起手,道:「掌櫃的,我二人初到貴寶地,倘有得罪之處,我這裡
賠罪,還請掌櫃的多多包涵。」 
  這倒好,上門的客人反向做生意的賠了不是。人家以禮而來,誰還好再說什麼? 
  范奎忙答一禮,道:「這位老哥言重了,一點誤會,一點誤會,說說也就算了,做生意
的還能跟客人計較!」 
  魁偉老者道:「多謝掌櫃的!」轉向玉霜、玉珮一抱拳,道:「謝謝這位大姑娘,也向
小姑娘賠個不是。」 
  玉珮臉一紅,低低說道:「他要像你不就沒事了。」 
  豈料人家聽見了,看了玉珮一眼,沒說話。 
  玉霜心裡好不是滋味兒,忙答一禮道:「老人家雅量,曲在我姐妹,該賠罪的也是我姐
妹。」 
  魁偉老者深深看了玉霜一眼,道:「姑娘才是雅量,敢問貴姓?」 
  玉霜道:「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姓郭。」 
  魁偉老者雙眼一睜,道:「莫非郭大爺的……」 
  玉霜道:「不,老人家,家父行六。」 
  瘦老者脫口輕呼:「原來是六爺的……」 
  魁偉老者神情微顯激動,飛快接口說道:「原來是郭六爺的令嬡,失敬!」 
  玉霜沒留意,道:「豈敢,請教?」 
  「不敢,」魁偉老者道:「我兄弟姓馬!」 
  玉霜道:「原來是兩位馬老人家,兩位老人家從哪兒來?」 
  魁偉老者道:「我兄弟從江南來。」 
  玉霜道:「這麼說,二位是江南武林中的前輩。」 
  魁偉老者道:「不敢,我兄弟販馬為生,僅學得幾式防身技,算不得武林中人,更當不
起這前輩二字。」 
  玉霜含笑說道:「老人家忒謙,二位到『遼東』來是……」 
  魁偉老者道:「我兄弟路過『遼陽』,預備再往北去接洽一票生意。」 
  玉霜很快地想到了北邊的馬賊,心想這兩個老者既是販馬為生,大概是找馬賊賣馬去,
假如那販馬為生之語假而不真,這兩個就可能跟那幫馬賊有關係。 
  接著,又想到了那天「萬安道」上玉翎雕懲馬賊事。 
  可是再看看眼前魁偉老者的氣度、談吐,卻又不像。 
  她心裡這麼想著,口中卻道:「原來二位還要北上,不瞞二位說,這家客棧是郭家開的,
二位在居住期間倘需要什麼,請只管吩咐,假如有招待不周之處,也望二位原諒。」   
  魁偉老者連忙稱謝謙遜,接著他告退了。 
  他兩個往裡走,玉珮卻問范奎道:「胖叔,李克威還住在這兒麼?」 
  兩個黑衣老者身軀一震停了步。 
  范奎道:「住是還住在這兒,只是出去了,有兩三天沒回來了,怎麼,二姑娘,您找他
有事兒?」 
  玉珮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 
  范奎道:「那……您跟霜姑娘這就回去?」 
  玉珮「嗯!」了一聲,道:「念月叔呢?」 
  范奎道:「在裡頭,我去叫他去!」說著,他往裡去了。 
  兩個黑衣老者一見他過來了,也忙往裡走去。 
  兩個黑衣老者進了一進後院的正南上房,沒掩門,剛坐定,范奎跟高念月匆匆地經過一
進後院往前面去了。 
  瘦老者掃了高念月跟范奎一眼,道:「阿騰,瞧見了麼?那矮胖小鬍子不怎麼樣,這位
叫念月的步履穩健,身手可不等閒,郭家仍然不容輕視。」 
  魁偉老者冷冷說道:「不容輕視,你想幹什麼?」 
  瘦老者赧然一笑道:「別這樣好不?臉不臉,屁股不屁股的,怎麼,還去找生氣麼,我
不是說了麼,你也應該瞧得出來,我只是瞧見小姑娘長得好,情不自禁的誇了她一句……」
  魁偉老者截口說道:「誇出來的,後來如何?」 
  瘦老者道:「我怎麼知道她就是郭大爺的掌珠,那麼刁蠻任性呀!」 
  魁偉老者道:「阿駿!我問你,咱們這趟出來是幹什麼的?」 
  瘦老者道:「這還用問麼?奉爺之命,出來把少爺找回去……」 
  魁偉老者道:「為什麼要把少爺找回去?」 
  瘦老者道:「你這是……」 
  魁偉老者冷然說道:「答我問話!」 
  瘦老者眉鋒一皺,道:「好,好,好,我是怕定了你,行了麼!看來你是跟當年咱們隨
郭爺跑四川時一樣,仍處處管著我……」 
  頓了頓,接道:「怕的是少爺代爺不平,要找郭家的霉氣,行麼?」   
  魁偉老者道:「這麼說,爺是怕少爺招惹人家郭家?」 
  瘦老者一點頭,道:「不錯。」 
  魁偉老者道:「那麼我問你,咱們既是奉爺之命,出來阻攔少爺的,咱們能去招惹人家
郭家麼?你說?」 
  瘦老者呆了一呆,道:「我不是說了麼,我不知道那位姑娘是……」 
  魁偉老者道:「起先不知道,我不怪你,後來呢?」 
  瘦老者皺眉叫道:「阿騰,你怎麼跟個老太婆似的……」 
  魁偉老者冷然說道:「答我問話!」 
  瘦老者無可奈何地搖了頭,道:「後來我猜透了幾分,行了吧!」 
  魁偉老者道:「那麼我問你,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不能罷手?」 
  瘦老者跺了腳,道:「好,好,好,我沒理,怪我,怪我多事,怪我多嘴,行了吧。」
  魁偉老者道:「沒人怪你,你要想想爺的當年,爺當年是怎麼個忍讓來的,為的就是顧
全這段情份,這段不平凡的交情,你再思想看出門時爺的交待,只要你問心能安就行。」 
  瘦老者大叫道:「我的爺,你乾脆揍我一頓好麼?」 
  魁偉老者道:「姑且饒你這次,再若有二次,回去後有你瞧的。」 
  「天!」瘦老者直眼說道:「阿騰,好一張鐵面,你比爺還厲害嘛!」 
  魁偉老者道:「在家時咱們一樣,誰也管不了誰,誰也不必聽誰的,可是出門在外就不
同了,我有爺的令諭,所到之處一如爺親臨,我管得了你,你也必得聽我的。」 
  瘦老者一拍腦門道:「爺是西天如來佛,你成了送金箍帽的觀音大士,我卻是個那孫猴
兒,阿騰爺,沒人不聽你的。」 
  魁偉老者強忍笑意,道:「那就好,少給爺還有你自己惹麻煩,郭家的地盤到處皆是,
舉凡言談舉止,你以後留點神……」   
  只聽一陣車馬由近而遠。 
  瘦老者道:「阿騰,走了,回去了。」 
  魁偉老者「嗯!」一聲道:「準是那位叫念月的護車。」 
  瘦老者道:「有這麼個高手護車,那還錯得了,郭家不知道從哪兒羅致了這麼多好手,
看來天下英傑都進了郭家的門。」 
  魁偉老者道:「行善眾歸心,這是必然的。」 
  瘦老者道:「怎麼你也這麼說?」   
  魁偉老者道:「為什麼不能這麼說,我怕什麼,如今的爺不比當年,如今的爺是心灰意
冷,成了個散淡的老者,淡泊一切,不問世事,誰敢奈何他?」 
  瘦老者歎道:「說得是,爺是個多麼硬,多麼堅強的人,鐵膽傲骨,英雄一世,卻不料
生一付柔腸,到頭來仍被一個『情』字……」 
  搖搖頭,住口不言。   
  魁偉老者黑臉上泛起了激動,也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目光呆呆前視,緩緩說道:
「一晃數年,兒女輩都已長成,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在這海天一隅碰見了郭爺的後人,看
那位姑娘像貌,活脫脫梅姑娘當年,她定然是梅姑娘所生,唉,多年沒見了,不知道郭爺、
梅姑娘、雲姑娘、三格格幾位可好,想必都已脫了兩須,白了發,要是當年梅姑娘跟爺結合,
如今這位姑娘不就是爺的……唉,天意,天意,天意何其薄爺,何其厚郭家……」 
  瘦老者雙眉微軒,道:「別說了,好不?我一聽心裡就難受,爺對郭爺可以說是掏了心,
可是郭爺對爺卻未免不夠……」 
  「誰說的?」魁偉老者沉聲說道:「別胡說!郭爺頂天立地,當世稱奇稱最,永遠讓人
敬佩,永遠讓人欽服,你知道,爺服過誰,連皇上都沒放在眼裡過,可是當年爺佩服郭爺,
直到如今仍認為郭爺是他平生知己,唯一好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11:47

  瘦老者道:「可是到頭來郭爺仍助呂四娘……」 
  魁偉老者道:「那是公,跟私並不衝突,最後爺也不是弄了一手麼?」 
  瘦老者道:「說私我就跟你說私,爺當年半途改道,把梅姑娘……」 
  魁偉老者道:「凡事不能勉強,尤其這一個情字,梅姑娘心屬郭爺,縱然人跟了爺,這
一輩子怎麼過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後來郭爺隻身去找爺,爺一躲硬是躲了三個月。」 
  瘦老者輕歎一聲道:「也是,委諸天意吧,委諸天意吧……」 
  目光一凝,接道:「阿騰,爺只當少爺去了『獨山湖』,阿駿、阿驥去了哪兒,另四個
分別去了各處,可是只有咱們兩個找對了地兒……」 
  魁偉老者抬頭說道:「我沒想到少爺會找上郭大爺……」 
  瘦老者道:「如今你說怎麼辦,要不要問問他們?」 
  魁偉老者搖頭說道:「問不得,一問就全洩底,沒聽那矮胖鬍子說麼,少爺是住在這兒!
等吧,反正他總會回來的。」 
  瘦老者搖頭說道:「少爺畢竟年輕氣盛,爺怕只怕他知道爺的當年,偏偏阿駿嘴快,結
果少爺偷偷跑出來了,爺發了脾氣,阿駿挨了頓臭罵,咱幾個也不能在家待著……」 
  魁偉老者道:「讓你出來野野還不好?」 
  瘦老者搖頭說道:「阿騰,你我都不比當年了,當年年輕好動,整天待在家裡,能把人
整出病來,恨不能插翅飛出去一趟,如今已沒那份勁兒了,懶得動了,要說當年那一趟四川
有什麼值得回味,我只說那夠味兒的辣豆瓣醬。」 
  魁偉老者失笑說道,「唯有這份憨勁兒不減當年,那容易,找岳鐘琪去,他如今比當年
神多了,弄它幾車辣椒豆瓣醬,他該不會心疼。」   
  瘦老者仰天哈哈大笑…… 
  不說這兩位在客棧裡談笑,且說說那位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灑脫、飄逸的李克威。 
  這時候的李克威,滿頭大汗的從城郊僻靜處一棵大樹下站起,面前地上,有一片烏黑烏
黑的水漬。 
  他目射異采地望了地上那片烏黑水漬一眼,舉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漬,邁步走開了。 
  片刻之後,他出現在一個大院落之前,這大院落丈高的圍牆上,兩邊各有四個大字,寫
的是——「遼東鏢局」。 
  李克威灑脫地走上大門口的石階,站門的兩個趟子手迎下來了一個,深深打量李克威一
眼道:「您這位是……」 
  李克威道:「我找個朋友。」 
  那趟子手道:「您找誰?」 
  李克威道:「沈振東沈爺!」 
  那趟子手輕「哦!」一聲道:「原來您是沈爺的朋友,您貴姓?」 
  李克威道:「我姓李,麻煩進去通報一聲……」 
  那趟子手忙道:「不必,不必,您既是沈爺的朋友,那就不算外人,請裡面坐。」他轉
身登階在前帶了路。 
  李克威謝了一聲,邁步便要往裡走。 
  適時一個甜美而稍帶冷意的話聲從後面響起:「國根!」 
  那帶路的趟子手忙停步回身,一哈腰,陪上了笑臉:「姑娘,您回來了。」 
  香風酥人,一看姑娘已登上石階到了李克威身邊。 
  李克威轉臉投注,心裡不由一跳。 
  是個廿上下的姑娘,嬌軀玲瓏婀娜,細腰豐臀,這,在那身合身的勁裝下顯露無遺。大
紅勁裝,大紅披風,混身上下好像一團火。 
  讓李克威心跳的不是這,而是她那張嬌靨,論美,她不如玉珮,也遠不如玉霜,可是她
比玉珮、玉霜多了一份媚。 
  她,千嬌百媚,看去能令人銷魂蝕骨。 
  那雙眉,那雙眼,眉梢兒微挑著,凝聚著一絲煞氣,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蘊含著無限
的狐媚。她算得上一位人間尤物,混身妖氣,能陷入於罪惡,能使人為她蹈湯赴火,上刀山,
下油鍋的妖氣。 
  「遼東鏢局」何來這麼一位人兒。 
  李克威心念神動,只聽她冷冷說道:「國根,什麼人你都往局裡帶?」 
  李克威眉頭一皺,那趟子手已忙陪上笑臉:「姑娘,這位是沈爺的朋友。」 
  紅衣人兒輕「哦!」一聲,轉臉望向李克威,她嬌靨倏現異容,勾魂的美目陡現異采,
有著一剎那的錯愕。    
  李克威看得心頭一震,慌忙避了開去,憑他的修為、他的實力,竟不敢直視這位紅衣人
兒,可見這位紅衣人兒的勾魂攝魄魔力有多麼大了。 
  她開了口,話聲一轉無限輕柔嬌媚:「你是沈振東的朋友?」 
  李克威沒敢看她,道:「是的,姑娘!」  
  紅衣人兒道:「貴姓?」 
  李克威道:「不敢,我姓李!」 
  紅衣人兒道:「你原諒,我剛才不知道,這就請進去坐吧,國根,為這位李爺帶路。」
  她,扭動腰肢,留下一陣醉人香風先進去了。 
  趟子手貪婪地望著她的背影,旋即收回目光道:「您請跟我來!」轉身進了門。 
  進了門,李克威忍不住問道:「剛才那位姑娘是……」   
  那趟子手道:「那是我們局主的妹妹,厲害著呢,有個外號叫『艷羅剎』,您看她有多
厲害吧,不過……請這邊走請這邊走……」 
  他帶著李克威拐向左,進了一間坐落在前院邊上的小客廳,這兒不像鏢局的正式待客處,
八成把這類似門房的所在,尋常客人能裡讓坐方便,也就在這兒會朋友了。 
  趟子手請李克威坐下後,微欠著身道:「您……坐,我這就請沈爺去。」轉身出門走去。
  他走了,李克威可沒坐下,背著手打量起了小客廳。 
  這客廳雖小,也顯然不是「遼東鏢局」的正式待客處,可是擺設挺雅致,棗紅色的桌椅,
配上粉壁上的幾張字畫,更不顯得單調,反之卻顯得淡雅宜人。   
  正看間,外面步履響動,想必是趟子手國根把沈振東給找來了,可是李克威沒有回身。
  果然,沈振東一個人出現在小客廳門口,他滿臉透著詫異,向客廳裡一打量,試探著開
口問道:「哪位要找沈某人?」 
  李克威應了一聲:「我!」隨即轉過了身。 
  沈振東一怔,旋即堆笑說道:『我還當是哪位李爺呢,原來是『龍記客棧』裡的那位,
見過,見過,不算陌生,不算陌生……」 
  說著,他邁步進了門,進了門,他又滿臉堆笑說道:「我說嘛,我的朋友裡就不記得什
麼時候有個姓李的,原來是閣下,咱們也算得是朋友,見過嘛,對不……」 
  抬手肅客,道:「請坐!」 
  李克威一直在靜靜的聽,任他說,這時候見他讓座兒,也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但仍沒
開口說話。 
  沈振東臉上掠過一股詫異色,等雙方分賓主落了座,他首先送過一臉似真而假的笑,然
後問道:「李兄今兒個突然駕臨,指名要見沈振東,有何見教?」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閣下這是問我來意?」 
  沈振東微一點頭道:「正是請教。」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麼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直言來意了……」   
  沈振東忙笑道:「正是,正是,咱們都算得爽快人,有話應該直說,尤其兄弟我吃的是
保鏢飯,在江湖上跑慣了,更是個一絲絲兒彎兒也轉不轉的直性子!」 
  「我請教……」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托貴局保趟鏢,是什麼價錢?」 
  沈振東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原來李兄是帶生意上門,兄弟我自當……歡迎,歡迎,
兄弟我代表敝局歡迎,李兄是熟人,是沈振東的朋友,說什麼沈振東也要賣這個面子……」
  李克威道:「我先謝謝,究竟價錢如何?」 
  沈振東道:「不瞞李兄說,那要看李兄托保的什麼鏢。」 
  李克威道:「一塊木雕,一塊玉器!」 
  沈振東像是沒聽懂,問了一句:「一塊木雕,一塊玉器?」 
  「是的!」李克威點了點頭道;「這兩樣東西說其本身的價值,可說值不了幾文,可是
說它的來頭,那可是貴重無比,連城璧也不換。」 
  沈振東「哦!」地一聲道:「那想必是古物,再不就是曾經過名家雕琢或收藏……」 
  李克威淡淡說道:「可以這麼說。」 
  沈振東沉默了一下,旋即陪上窘笑道:「李兄,照這麼一說,價錢很難定,得先看看貨
才行,總之李兄請放心,無論如何這個面子我總會賣。」 
  李克威道:「謝謝閣下,這麼說是非先看貨不可了?」 
  沈振東不安地笑道:「這是規矩,李兄要原諒。」 
  「別客氣。」李克威道:「既然是規矩,我不敢例外,也不敢讓閣下為難,看看就看看
吧,好在我隨時帶在身邊,要不然就得回客棧一趟了……」   
  探手入懷摸索了起來,道:「請閣下先看看這塊木雕。」 
  話落,手從懷裡抽出,把手往沈振東面前一送,然後攤了開來,掌心上,托著塊缺了一
角的腰牌。 
  沈振東一怔,大驚,神情猛震,臉色倏變,他就要往起站,李克威左手一揮,按上了他
肩上,含笑說道:「閣下是個識貨的大行家,但它絕不至於貴重得這麼嚇人,請閣下坐著說
話。」 
  就這麼一句話工夫,沈振東已經夠平靜,變化之快,令人歎為觀止,他目光一凝,問道:
「李兄,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塊木雕?」









第十六章 慾海濤
  李克威收回了左手,點頭說道:「不錯,閣下認為怎麼樣?」 
  沈振東展顏一笑道:「我跑慣了江湖,閱人良多,見過的可也不少,自信這雙眼差不到
哪兒去,如果我沒看錯,李兄所謂的這塊木雕,應該是大內侍衛的腰牌!」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閣下好眼力!」 
  沈振東搖頭笑道:「但仍然走了眼,兄弟我沒想到李兄竟然是御前帶刀,官居四品的大
內侍衛爺,只是李兄找敝局保這一塊大內侍衛腰牌,未免玩笑開得太大了些。」 
  李克威道:「是麼?」 
  沈振東道:「怎麼不是,這大內侍衛腰牌豈能輕易離身的,再說天下也沒一家鏢局敢保
這種鏢。」 
  李克威道:「這麼說,閣下還不明白我的來意。」 
  沈振東道:「兄弟我可真有點糊塗!」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這回我可真要直說了,閣下健忘,這塊腰牌不就是你閣下在鼓樓
之上親手交給我的麼?」 
  沈振東笑道:「李兄這玩笑開得太大,兄弟我一個二流鏢師,哪裡來這麼一塊大內侍衛
腰牌。」 
  李克威道:「這麼說閣下是不承認?」 
  沈振東道:「李兄說笑了,兄弟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叫我如何承認,又叫我如何
敢承認?」 
  李克威眉鋒一皺道:「難不成我找錯了地方,認錯了人……」 
  沈振東哈哈笑道:「八成兒是李兄找錯了人!」 
  李克威一點頭道:「也許……」抬眼凝目,接道:「閣下,你認得這是塊大內侍衛腰牌,
你可知道凡是大內侍衛腰牌它都有一宗神奇處?」   
  沈振東「哦!」地一聲道:「它有一宗神奇處?大內侍衛腰牌有什麼神奇處?」 
  李克威道:「說起這宗神奇,就要扯上那我讀書人不願說的怪力亂神了。閣下該知道,
大內侍衛是沒有不殺人的。」 
  沈振東點頭說道:「那是難免!」 
  李克威道:「就因為每個大內侍衛都殺過人,而且兩手沾滿了血腥,所以連他身上的腰
牌也沾了不少的鬼氣……」 
  沈振東「哦!」地一聲,瞠目不知所以。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閣下別怕,世俗人談鬼色變,你一個刀口舐血的江湖人,我一個
滿臉正氣的讀書人是不該怕鬼的……」 
  話鋒微頓,接道:「就因為每一塊大內侍衛腰牌沾上子鬼氣,日子一久,這毫無靈性可
言的木頭就神奇地通了靈……」 
  沈振東忍不住地問道:「它通什麼靈?」 
  李克威道:「它能找它的同類!」 
  沈振東道:「同類?什麼同類?」 
  李克威道:「咱們的同類是人,它的同類自然也就是大內侍衛腰牌。」 
  沈振東臉色微變,「哦!」地一聲笑道:「李兄這話不但是神而奇,而且玄之又玄,兄
弟我不信。」 
  李克威道:「何只閣下不信,就是我也不信。」 
  沈振東一怔道:「怎麼,李兄也不信?」 
  李克威點頭說道:「不錯,我以前聽人這麼說,可是我從沒親眼看見過,今天我就拿它
試試看,究竟怪力亂神之說可信不可信!」 
  沈振東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李兄是要……」 
  李克威道:「我找錯了地方,認錯了人,且讓這帶著鬼氣的通靈腰牌試試指示我一個明
確的方向。」 
  翻手把腰牌往茶几上一放,道:「且看它靈不靈。」 
  他話說完了,那腰牌擺在茶几上卻一動沒動。 
  沈振東失笑說:「李兄是個有學問的讀書人,怎麼會輕信這種荒謬的無稽之談,兄弟我
看李兄還是省省事吧。」 
  李克威搖頭說道:「看來是真不靈,莫非還要念句太上老君急急如令麼……」 
  話聲未落,那擺放在茶几上的腰牌竟然動了一動。 
  李克威剎時瞪大鳳目,「啊!」地一聲驚叫道:「閣下快看,它動了,它動了,當真是
有靈……」 
  余話尚未出口,奇事更大,那塊腰牌忽地離茶几飛起,就在這小客廳裡半空中盤旋了起
來! 
  沈振東人怔了。 
  李克威自己也呆了。 
  只見那腰牌盤旋著,盤旋著,忽折而下,直奔沈振東,砰然一聲輕響,止貼在沈振東腰
上。 
  李克威倏然而醒,「哈!」地一聲撫掌笑道:「人畢竟不如鬼,我或許找錯人,它卻絕
不會找錯同類,閣下瞞過了我這個人,卻沒能瞞過這看不見的鬼,閣下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沈振東也驚醒了,臉色大變,霍地站起,那塊腰牌掉在了地上,他凝注李克威冷笑說道:
「李兄好俊的心智,好高絕的所學,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沈振東我認栽就是……」 
  李克威笑容一震,道:「那就請坐下來談話。」 
  沈振東道:「不必,我站著也一樣可以說話。」 
  李克威冷冷笑道:「閣下要認為自己能走出這間小客廳,那是打錯了念頭,要沒我的話,
你絕對出不了這門一步,不信你盡可試試!」 
  沈振東雙眉微揚,道:「我是有些不信。」 
  他真要走,而就在他雙肩剛晃,兩腿要動未動之際,他腳下地上那塊腰牌忽地離地飛起,
「叭!」地一聲正打在他左腿膝蓋上。 
  沈振東悶哼一聲,左腿立即彎了下去。 
  李克威倏然一笑道:「如何,閣下,沒有我的話你走得了麼,就是我坐著不動,那些屈
死冤魂也絕不會放你走……」 
  沈振東猛然抬頭,李克威灑脫擺手,道:「閣下,還是乖乖的坐下吧,別讓我三請了!」
  沈振東一咬牙道:「閣下,我認栽,而且栽到底了。」他扶著左腿,乖乖地坐了下去。
  坐定,李克威開了口:「閣下如今明白我的來意了麼?」 
  沈振東冷冷說道:「我奇怪你怎麼知道找到『遼東鏢局』裡來,又怎麼知道是我。」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戲法兒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無他,全在兩字神通,我的神
通不過比你閣下大了些而已。」 
  沈振東道:「便找到了我,又怎麼樣?」 
  李克威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來問罪的!」 
  沈振東道:「問什麼罪?」 
  李克威道:「問問你為什麼以毒害我?」 
  沈振東臉色一變,道:「這是規矩,我不得不如此,受過這害的也不只你一個人,要不
然大內何以控制人,又怎麼放心隨便把塊腰牌交給人?」 
  李克威道:「難道連你也中過毒,受過害麼?」 
  沈振東道:「我誓死效忠,絕無二心,自然例外。」 
  李克威道:「你怎麼知道我有二心?」 
  沈振東道:「我又怎麼知道你沒有二心?」 
  李克威道:「好話,你大概把我當成了一名尋常江湖人。」 
  沈振東道:「不錯,站在我的立場上,我絕不能輕信一個普通江湖人!」 
  李克威道:「哪種人才能讓你深信不疑?」 
  沈振東道:「自然是圈子裡的人。」 
  李克威道:「你何指?」     
  沈振東道:「你明白。」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你可認得這個?」 
  探懷摸出一物,往茶几上一放,那是一塊玉珮,玉雕的項佩常見,算不得什麼,可是這
塊玉珮上的雕刻卻不太尋常,太令人震動。這麼說吧,它簡直就能讓現在的皇上低頭。 
  這塊玉珮,上雕著一條條的龍,上面還有八個字,那是:「雍正御佩,如朕親臨。」 
  沈振東大吃一驚,霍地站起,他忘了腿痛,急道:「這是……」 
  李克威道:「這就是我要托貴局保的那塊玉器。」 
  沈振東臉色大變,後退一步道:「你怎麼有……你是……」 
  李克威淡然說道:「先皇帝親臨,閣下還敢站著說話,膽子比當今都大。」 
  沈振東機伶一顫,砰然一聲跪了下去,不但是跪了下去,而且趴伏在地,顫聲說道:
「奴才該死,您是……」 
  李克威道:「別問我是誰,只問我算不算得圈子裡的人?」 
  沈振東忙道:「回您,算,算,算奴才不知道……」 
  李克威道:「我要問問你,對當今,是你忠還是我忠?」 
  沈振東忙道:「奴才怎敢跟您比……」 
  「那就是。」李克威道:「為什麼你要以毒害我?」 
  沈振東磕頭說道:「您開恩,奴才不知道,否則天膽也不敢……」 
  李克威道:「我不願讓人瞧見,起來說話。」 
  沈振東道:「奴才謝恩!」忙爬了起來,垂手侍立一旁,低著頭不敢仰視。 
  李克威一擺手道:「坐下說話。」 
  沈振東忙道:「奴才不敢,您面前哪有奴才的坐位。」 
  李克威道:「閣下御前帶刀,官同四品,而我……」 
  沈振東一聲:「您開恩!」兩腿一曲,又要往下跪。 
  李克威輕喝說道:「聽我的,坐下。」 
  沈振東不敢不聽,忙應了一聲,乖乖地坐了下去,卻是兩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眼珠
子也不敢轉一轉。 
  李克威伸手收起了那塊玉珮,道:「現在你知道我的來路了?」 
  沈振東恭聲說:「回您,奴才知道了!」 
  李克威道:「見著你之外的任何一人呢?」 
  沈振東道:「回您,您只是一個普通江湖人。」 
  李克威滿意地一點頭,道:「很好,你很機伶,對於以毒害我一事,我可以不追究……」
  沈振東如逢大赦,忙道:「謝您開恩!」 
  李克威道:「你在這兒所負的任務,以及你的所作所為,我也可以不過問,但是我有一
個條件…… 
  沈振東道:「您請吩咐。」 
  李克威道:「對郭家的動靜,你只許上報,而不許採取任何行動。」 
  沈振東道:「回您,奴才的任務也只是監視郭家的一動一靜,要說採取行動,奴才一個
還嫌不夠。」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就是再多幾個又如何,恐怕朝廷一時半會兒還真不敢動郭家,近
年來郭家既然敢化暗為明,明目張膽地定居於各處,那也表示他們沒把朝廷放在眼裡。」 
  沈振東道:「您說得是。」 
  李克威道:「話我說完了,大內侍衛腰牌你收回去,我用不著它,從今後你幹你的,我
干我的,咱們各不相干,也互不侵犯,但你絕不能忘了我的條件。」 
  沈振東道:「奴才不敢。」 
  李克威道:「敢不敢在你,憑我,殺幾個大內侍衛還沒人能奈何我,我走了,你用不著
送了。」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沈振東機伶一顫,離坐趴伏在地。 
  李克威的步履聲不見了,沈振東從地上爬了起來,抬手抹去了頭上的冷汗,他呆了半天,
邁步就要往外走。 
  適時,紅影一閃,門口多了個人,是那位千嬌百媚,妖艷絕倫的紅衣人兒,沈振東立即
躬了身軀,道:「姑娘!」 
  紅衣人兒道:「人走了?」 
  沈振東道:「回姑娘,是的。」 
  紅衣人兒打量了沈振東一眼,道:「怎麼回事?」 
  沈振東當然沒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清楚。 
  聽畢,紅衣人兒臉上變了色,詫聲說道:「他有先皇帝的御賜玉珮!這是誰……」  
  沈振東道:「回您,屬下不知道。」 
  紅衣人兒眉鋒微皺,沉哼了一下,突然說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非同小可,上報。」
  沈振東應了一聲,低頭走了出去。   
  他剛走,紅衣人兒背後多了個人,這個人是位身材頎長,面如冠玉,唇若塗朱,英挺灑
脫,但卻神情憔悴,臉色陰沉的美少年,只聽他冷冷說道:「你來遲了一步,沒瞧見,更沒
能跟他聊兩句。」 
  紅衣人兒霍然轉過嬌靨,酥胸一挺,直逼美少年,那張嬌媚絕倫的嬌靨往前一送,媚眼
兒微瞇,誘人的香唇邊一分兒嬌,二分兒媚,三分兒挑逗,嗲聲嗲氣地道:「哎喲,我的珠
爺,你這是吃哪門兒乾醋呀,吃得著麼,我只是來問問沈振東,究竟是怎麼回事!」 
  美少年臉上沒表情,冷冷說道:「問清楚了麼?」 
  紅衣人兒嬌聲說道:「還不算太清楚,怎麼樣?」 
  美少年道:「那你問我,對他,我也許比沈振東知道的還多。」 
  紅衣人兒微微一怔,輕「哦!」一聲,媚眼兒凝注,道:「怎麼,你對他知道得很清楚?
怪了,你怎麼會……」 
  美少年冷冷說道:「這值得奇怪麼?」 
  紅衣人兒忽地嬌媚一笑道:「對呀,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你瞧,我怎麼給忘了,
對這塊地兒,您珠爺是什麼人物,自然……」 
  美少年雙眉一揚,道:「你這是捧我還是損我?」 
  「哎喲,我的珠爺!」紅衣人兒嬌媚地道:「你這是幹什麼呀,誰敢損你呀,我會麼?
捨得麼?」 
  美少年雙目微睜,伸手就要去摟那蛇一般的腰肢。 
  紅衣人兒機警而輕盈靈妙地一閃嬌軀,拋過一個媚眼兒,帶起一陣香風,進了小客廳。
  美少年那隻手落了空,可是他跟著進了客廳,隨手帶上了門,紅衣人兒美目略一眨動,
道:「你關門兒幹什麼呀?」 
  美少年神情微微激動,道:「我要跟你談談,今天我要好好兒跟你談談。」 
  紅衣人兒皓腕一抬,道:「那麼,我的珠爺,你請坐!」 
  美少年走過來坐在了茶几邊上,紅衣人兒嬌軀微挪,打算隔幾而坐,美少年一把抓住皓
腕,只一扯,紅衣人兒嬌軀斜閃,已經在他腿上,倒在他懷裡,溫香軟玉在懷,更何況是這
麼一位令人蝕骨銷魂的尤物,美少年一陣激動,就要來個上下其手。 
  紅衣人兒伸手按住了他,道:「老實點兒,先談正經的,要不然我坐到椅子上去。」 
  這句話比大羅金仙爐裡的金丹還靈,美少年硬是沒敢再動,他那憔悴而略嫌消瘦的臉龐
上,泛起幾分春暖的熱紅,望著紅衣人兒道:「談什麼?」 
  紅衣人兒「咦!」地一聲道:「你這個人說話……你不是說要跟我好好兒談談的麼?」
  美少年道:「我是要……」 
  紅衣人兒一搖頭,冷意逼人,道:「不行,這是正經時候,你得老實點兒,別不知足,
你該試著打聽打聽,誰都想我,誰能碰我一指頭,唯有你,讓你佔盡了便宜,就差沒把人交
給你了,那也是遲早的事兒,你急什麼,連這點耐性都沒有麼。」 
  美少年有點「醉」,紅著臉道:「倒不是沒耐性,實在是你太過……」   
  「太過什麼呀?」紅衣人兒截口說道:「你沒見過女人麼?你也見不得女人麼?瞧見我
就這個樣兒,往後要瞧見比我更讓你動心的呢?那還得了……」 
  美少年微微搖頭道:「你放心,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比你更……」 
  「哎喲,我的珠爺!」紅衣人兒嬌媚橫目,水蔥般一根玉指頭在美少年的額角上,嗲嗲
地道:「別灌迷湯,這種話呀,我聽多了,男人家都一樣,嘴甜得像蜜糖,其實心裡打什麼
主意誰還不明白麼?沒吃著的那付饞相討厭人,一但吃著了沒多久他就膩了,然後一腳把你
踢開,另覓新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12:11

  美少年忙道:「你可別這麼說,我可不是那種人。」   
  紅衣人兒道:「誰又承認是那種人呀,珠爺,俗語說得好,人心隔肚皮,誰也瞧不見誰,
我是個姑娘家,萬一把身子交給了人,人變了心把我丟了,讓我靠誰呀……」 
  美少年發了急,道:「難道你要我賭咒起誓?」 
  「哎喲,珠爺。」紅衣人兒道,「怎麼你這個不凡人兒,會說這種庸俗的話,賭咒、起
誓有什麼用,在你們男人家嘴裡,那還不跟吃飯一樣!」 
  美少年兩眼一瞪,道:「你把我看得跟他們沒兩樣……」 
  「珠爺。」紅衣人兒微一搖頭,道:「可不是我把你看得跟他們沒兩樣,我要有這種心,
這些日子來我就不會讓你碰一下,可是你……那要怪,你表現得跟他們沒兩樣,甚至比他們
還急,那能讓我怎麼看你,你就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男人家喜歡的只是我的身子,現在
還好,一旦人老珠黃年華去……唉,珠爺,自從遇見你,我以為碰上了一個真心愛我的人,
誰……」 
  美少年抱著紅衣人兒霍地站起,道:「梅君,是我錯,你坐在椅子上,咱們正正經經的
談。」轉身把紅衣人兒放在了茶几那一邊的椅子上。 
  紅衣人兒目閃異彩,動人的香唇邊飛快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可惜美少年沒留心,沒瞧見。
   
  美少年放下了紅衣人兒,轉身坐了回去,道:「梅君,你問吧。」 
  紅衣人兒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珠爺,我問什麼呀?」 
  美少年道:「問有關他的事。」 
  紅衣人兒「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指……何必要我問,你說我聽不就行麼?」 
  美少年道:「他姓李,叫李克威,我妹妹在『遼河』邊上認識了他……」 
  紅衣人兒道:「珠爺,他,哪兒來的呀?」 
  美少年道:「不知道,反正他不是『遼東』這一帶的人!」 
  紅衣人兒道:「這麼說,你知道的也不多呀。」 
  美少年臉一紅,因羞而薄怒,道:「誰說的?我還知道此人神秘……」   
  紅衣人兒「撲哧!」一笑,笑得花枝亂顫,道:「哎喲,珠爺,這,任何人都瞧得出來,
還用你說麼?就知道這麼一點兒能說多?你可知道他會武?」 
  美少年不甘示弱,一點頭道:「知道,這頭一眼就瞧出來了。」 
  紅衣人兒道:「你可知道他把郭家戲弄個夠,然後……」 
  美少年雙眉一揚,道:「他把郭家戲弄個夠?怎麼回事?」 
  紅衣人兒嬌媚無限地看了他一眼,道:「哎喲,珠爺,你怎麼連這都不知道呀,郭大爺
上『長白』去找一株千年參王的事兒,這你知道麼?」 
  美少年道:「這我知道,怎麼會不知道……」臉色一變道:「梅君,這你怎麼知道……」
  「你往下聽呀!」紅衣人兒笑了笑道:「結果郭大爺白跑了一趟『長白』,那株千年參
王讓人捷足先登逮了去,你知道捷足先登,逮去這株千年參王的是誰麼?」   
  美少年忙道:「是誰?難道會是這李克威?」 
  紅衣人兒道:「你說著了,就是他。」 
  美少年變色說道:「他能逮住千年參王?是他了殺毒獸,逮參王……」 
  紅衣人兒道:「可不是麼?珠爺,你這是門縫兒裡瞧人,把人給瞧扁了,對你說吧,人
家能耐大著呢,就憑上『長白』,登『天池』,殺毒獸,逮參王,這能耐還不夠大麼,放眼
當今找不出幾個,你能麼,我能麼?」 
  美少年兩眼圓睜,冷哼一聲道:「我走了眼,也低估了他……」 
  紅衣人兒道:「這話沒錯……」 
  美少年目光一凝,道:「梅君,後來怎麼樣?」   
  紅衣人兒道:「後來呀,熱鬧著呢!他躲在鼓樓之上,揚言說要賣一株千年參王,你想,
這不是有心說給郭家聽麼?自然那郭大爺帶著人到,你猜這姓李的怎麼說,他一不要金銀,
二不要珠寶,只要郭家的一個人上鼓樓跟他見個面,他立即把那株千年參王雙手奉送……」
  美少年道:「誰,他要誰跟他見面?」 
  紅衣人兒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你最好別問,我不敢說。」 
  美少年兩眼猛地一睜,道:「難道他是要玉霜……」 
  紅衣人兒道:「珠爺,可是你自己說的。」 
  美少年臉色大變,探手一把抓住紅衣人兒粉臂,叫道:「真的麼?他真是要玉霜?」 
  紅衣人兒眉鋒一皺,道:「哎喲,你輕點兒……這還能假得了麼,我敢騙你嗎……」 
  美少年道:「我爹豈容他……」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別提你爹了,你爹竟奈何不了人家!」 
  美少年叫道:「怎麼,我爹奈何不了他?」 
  紅衣人兒道:「據我所知,郭家的絕學沒能奈何人家,就連那座鼓樓都沒能上去。」 
  美少年失聲說道:「有這種事……怎麼樣,後來怎麼樣?」 
  紅衣人兒道:「後來那株千年參王歸了郭家!」 
  美少年驚怒之態一斂,倏然笑道:「畢竟那株千年參王還是歸了郭家……」 
  「家」字還沒出口,臉色又變,目光一凝,急道:「梅君,那株千年參王是怎麼歸了郭
家,難道是玉霜……」 
  紅衣人兒道:「珠爺,你也真是,這還用說麼,打既打不過人家,玉霜姑娘要是不出面,
人家會送參王麼?」 
  美少年身軀忽顫,道:「她跟他只是見了面麼?」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那誰知道,反正半夜三更,玉霜姑娘一個人上了鼓樓,至於進去
後的情形怎麼樣,那只有她跟他知道了……」 
  美少年低低哼了一聲。 
  紅衣人兒話鋒忽轉,道:「不過,珠爺,咱們可都不是糊塗人,一株千年參王價值多少?
一個姑娘家隨便跟人見個面,人就會把一株舉世難求其二的千年參王雙手送人麼?」 
  美少年喉嚨裡「格!」地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一樣,但只見他猛一咽,又把
那口不知是什麼東西嚥了下去,剎時間臉色煞白,血色全跑到了眼珠上,他顫抖得很厲害,
神情怕人,只聽他喃喃說道:「好個李克威,好個玉霜,我還當你是多……原來你也能隨便
跟人……哼,別人能,我為什麼不能,我非……要不然我誓不為人……」 
  「哎喲,珠爺,你是怎麼了?」紅衣人兒嬌聲說道:「瞧你,怪嚇人的,怎麼,心裡不
是味兒呀,算了吧,人家瞧不上你,你又何必……唉,也真是,這也不知道該叫什麼事兒,
像珠爺你這樣的人品,打著燈籠也沒地兒找呀,偏偏那位玉霜姑娘……」 
  美少年顫聲說道:「閉嘴,梅君……」 
  紅衣人兒霍地站起,瞪著美目大聲叱道:「閉嘴麼?許你吃醋不許我心裡難受?我來找
沈振東你就不高興,你心裡老念著郭玉霜,我就得忍?憑什麼,只因為你是個男人……」 
  美少年顫聲說道:「梅君,求求你,別說了……」 
  「我偏要說。」紅衣人兒一跺蠻靴大聲叫道:「我喜歡你,愛你,讓你佔盡了便宜,就
差點沒把人交給了你,而你心裡一天到晚仍癡念著郭玉霜!她有什麼好,有什麼了不起,還
不是跟我一樣是個女人,老實說,她還不一定比得上我呢,告訴你,你別做夢了,人家可以
找這個,找那個,就是瞧不上你,死瞧不上你……」 
  美少年兩眼暴紅,身軀暴顫,道:「梅君,我求你……」 
  「別求我,我不配。」紅衣人兒道:「我算什麼東西呀,哪比得上人家名門閨秀、嬌貴
大姑娘呀,告訴你,咱們一刀兩斷,從此你求她去!」 
  轉身扭腰就要走。美少年霍地站起,一把拉住了她。 
  「放開我。」紅衣人兒轉過了身,一張嬌靨煞白,一抽皓腕沒能掙脫美少年的掌握,反
之足立不穩,一個人便倒進了美少年懷裡。 
  她要躲,要掙,美少年比她還快,另一隻手圍上了她那蛇一般的腰肢,溫香軟玉在懷,
紅衣人兒天生尤物,嬌軀、體香無一不誘人,剎時,美少年軟化了,他激動地道:「梅君,
我只要你……」 
  「你只要我?」紅衣人兒顫聲叫道:「你要的是我的身子,不是我的心,我天生的讓人
這麼作賤命,就不能正正經經的跟個人……」 
  似乎突然悲從中來,頭一低,香肩聳動,她哭了,哭得動人,像一朵帶雨的梨花。 
  「你呀,我這是作什麼孽,受什麼罪呀,難道說上輩子我欠了你,為什麼我還這樣愛
你……」 
  她這淚水力量之大,比之孟姜女毫不遜色,但美少年的堅強卻遠不如那萬里長城,他潰
敗了,全潰敗了。   
  在這淚水下,百煉金剛也要化為繞指柔,何況美少年是個血肉之軀,活生生的男人?美
少年好話說盡,最後山盟海誓。 
  紅衣人兒哭泣中猛然抬了頭:「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美少年道:「梅君,難道你要我把心挖出來?」 
  紅衣人兒猛抬螓首,那模樣,就是鐵石人兒也會點頭:「誰叫你挖心了,你要是把心挖
出來,叫我怎麼辦?為你守一輩子?忘了上回跟你說的事兒!」 
  美少年眉鋒一皺,道:「梅君,我說過,讓我再考慮……」 
  紅衣人兒道:「還要考慮?可見你對我壓根兒就沒真心!」 
  美少年忙道:「梅君,不,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紅衣人兒道:「就這麼一點事你都不肯點頭,還要我怎麼相信你?只相
信你已不是郭家的人了,那個家你也永遠別想再回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傳下了『玉
龍令』到處在拿你,這不是已經絕了父子情了麼?人家都絕了情,你還存什麼義?你自己想
想看,只要你點個頭,財力、人力,要什麼都有……」 
  美少年截口說道:「你也馬上跟我走?」 
  紅衣人兒道:「難道我說過的話能不算?不跟你還能跟誰?」 
  美少年沉默了,但旋即他高揚起雙眉,道:「梅君,我有個條件……」 
  紅衣人兒道:「怎麼,還有條件,我跟你的條件呀……」 
  「不,梅君。」美少年一抬頭,堅決地道:「你哥哥必須答應我這兩個條件,要不然我
寧可自己去闖……」 
  紅衣人兒美目一轉,道:「瞧你,怎麼當了真?我人都是你的了,不幫你幫誰呀,怎麼
說我要跟你一輩子,不跟你親能跟誰親呀,說吧,我跟哥哥商量去。」 
  美少年一陣激動,道:「謝謝你,梅君,第一,你哥哥他得替我殺兩個人……」   
  紅衣人兒一怔,道:「替你殺兩個人?哪兩個人?」 
  美少年一咬牙道:「一個是『玉翎雕』,一個是李克威……」 
  「哎喲!我的爺。」紅衣人兒忙道:「殺個『玉翎雕』還可以,這個李克威可動不得
呀!」 
  美少年道:「為什麼動不得?難道說你……」 
  「冤家!」紅衣人兒握粉拳在美少年胸前捶了一下,嗔道:「瞧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什
麼沒給你呀,剛才我忘了說了,這個李克威人家可是有來頭的……」 
  美少年道:「他有什麼來頭?」 
  紅衣人兒道:「有什麼來頭我說不上來,可是他有塊先皇帝親賜的玉珮,就憑這,誰敢
動他呀。」 
  美少年「哦!」地一聲道:「他有塊雍正欽賜的玉珮?」 
  紅衣人兒道:「可不是麼,他還拿給沈振東看呢。」 
  美少年詫聲說道:「那這個人是……梅君,這樣吧,你哥哥只替我殺一個『玉翎雕』,
這個李克威讓我自己來收拾好了……」 
  紅衣人兒眉眼兒輕瞥,道:「你行麼?冤家。」 
  美少年雙眉一揚,道:「你說過,只討得你師父垂青,當今世上誰還在我眼裡!」 
  紅衣人兒道:「話是不錯,可是萬一他老人家瞧不上你呢?」 
  美少年道:「我不在乎,天下之大,何愁沒有名師……」 
  「瞧你!」紅衣人兒嗔道:「就是這麼倔強,像牛一樣,你放心,你是他老人家的徒婿,
還怕他老人家不把你當我一樣看待,說你那第二個條件吧!」 
  美少年剎時一付怕人神色,道:「第二個條件不是對你哥哥,而是對你……」 
  紅衣人兒訝然說道:「對我,對我什麼呀?」 
  美少年道:「你要答應,我要劫掠郭玉霜……」 
  紅衣人兒叫道:「怎麼,你要劫掠郭玉霜?你想幹什麼?」 
  美少年道:「我要報復,我要出這口氣,反正那不是什麼剛烈貞節女,我為什麼不能拿
她出出氣?」 
  紅衣人兒變色說道:「你敢……你心裡還……」 
  「不,梅君!」美少年道:「這無關那情字,也無關那愛字,我只是報復,只是出氣,
我要她知道,我郭玉珠也能佔有她的身子!」 
  紅衣人兒嬌靨上倏泛異采,那異采,令人難以言喻:「你準備掠她多久?」 
  美少年道:「只一夜,然後一腳把她踢開!」 
  紅衣人兒一點頭道:「好,我答應,萬一到日寸候你要捨不得……」 
  美少年冷笑說道:「一個淫蕩破身子,有什麼捨不得的。」 
  紅衣人兒目中飛閃異采。道:「就這麼決定了。我這就找哥哥商量……」 
  美少年一搖頭,道:「不,不忙,梅君,我要……」 
  紅衣人兒猛一轉身,飛快地離開了美少年懷抱,紅著嬌靨,微頓蠻靴,嬌媚無比地嗔道:
「瞧你,說著說著又來了,急什麼,馬上不就是你的人了,等兩天不行嗎?能餓死麼?」 
  美少年方待再說,紅衣人兒已紅著嬌靨抬手理雲鬢,整衣衫,嗔道:「把人家的頭髮跟
衣裳都弄亂了。這是什麼地方,萬一瞧見了那不羞死,我就別做人了!」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那萬種風情,醉人的媚態,看呆了美少年…… 
  X X  X X  X X 
  李克威出了「遼東鏢局」之後,背著手灑脫邁步,回到「龍記客棧」,可是他剛剛到
「龍記客棧」門口,便怔了一怔。 
  無他,只因為他瞧見了猶拴在「龍記客棧」門外拴馬樁上,那兩匹蒙古種神駿的坐騎。
  他沒再往前走,站在街角皺了眉。 
  旋即,他又邁了步,不是往「龍記客棧」,而是走向「龍記客棧」對面的「騾馬行」,
可巧這時候紀沖還站在門口,兩隻大眼睛直瞅著那兩匹馬發愣。 
  李克威到了他身邊,輕咳一聲開了口:「好神駿的蒙古種健騎,不是麼?」 
  紀沖也不看是誰,嗯嗯著點頭說道:「是,是不錯,好馬……不……」一搖頭接道:
「神駿個屁,這種馬是純蒙古種是沒錯,可是我見過多了,算不了什麼!」 
  李克威輕「哦!」一聲道:「是麼?」 
  紀沖道:「怎麼不?我吃的是什麼飯,一天到晚跟牲口為伍,各地的馬都瞧見過,也都
坐過,當然……」 
  李克威道:「那你是行家,這兩匹是誰的,知道麼?」 
  紀沖道:「知道,怎麼不知道,客棧裡兩個客人的。」 
  廢話,等於沒說。   
  李克威道:「可知道這兩個客人長得什麼模樣麼?」 
  這話使得紀沖留了意,他霍地轉注,一怔,叫道:「原來是你呀,我還當是……你不是
住在客棧裡的李相公麼?」 
  李克威笑了笑道:「紀大哥好記性,我姓李,就住在『龍記客棧』裡。」 
  李克威一聲紀大哥聽得紀沖心裡透著舒服,他忙道:「哎唷,我可不敢當,李爺打聽這
兩人是……」 
  李克威搖頭說道:「我不是打聽這兩個人,我是看上了這兩匹馬,在我眼裡,這兩匹馬
是千中選一的蒙古種健騎……」 
  紀沖叫道:「敢情李爺也是個大行家呀!」 
  李克威笑道:「行家兩個字當不起,比起紀大哥來我也差得多,對馬,我只是略為懂一
點點皮毛而已。」 
  紀沖道:「李爺客氣,怎麼,想買這兩匹馬?」 
  李克威道:「只有點動心,但不知道這馬的主人是幹什麼的,紀大哥知道,要是別人的
坐騎,人家可不肯割愛啊。」 
  紀沖皺了皺鼻子,哼哼了兩聲道:「憑這兩個老傢伙也配有這種坐騎,聽說他兩個是販
馬的……」 
  李克威「哦!」地一聲道:「既是販馬的那就好辦,是兩個老頭兒?」 
  紀沖道:「不錯,一個瘦瘦的,一個魁偉高大,瞧上去不像什麼好路數,尤其他XX的那
瘦老頭兒,我……」 
  倏地改口說道:「連他XX的名字都怪,叫什麼阿駿,你聽聽,一個糟老頭子了,又不是
哥兒大姑娘,還俊呀俊的……」 
  李克威目中泛起了異采,道:「紀大哥,可知道他們是哪來的?」 
  紀沖道:「聽說是關外,你想,關外來的人還不是野蠻粗暴……」 
  李克威沒聽他把話說完,一聲「謝謝你」,扭頭就走。 
  紀沖呆了一呆,忙道:「喂,李爺你上哪兒去,他兩個在客棧裡。」 
  可不是麼,李克威沒往客棧走,折回了原路。 
  只聽李克威道:「你說得是,關外人都野蠻粗暴,我不惹麻煩,不買了。」 
  很快地,他拐彎了,折進了另一條街。 
  紀沖呆呆地一點頭,道:「對,別買他的,大夥兒都別買他倆的馬,我瞧著他們把成群
的馬煮著吃……」 
  李克威走了,他沒回「龍記客棧」,不知上哪兒去了,「龍記客棧」少了一個客人算不
了什麼,真算不了什麼,既然開了客棧,還怕沒人住。 
  客棧這生意就是這樣,有人走也有人來,朝送南北,暮迎東西,總是有出也有進的。 
  瞧,沒多久之後,「龍記客棧」裡就又有生意上門了。 
  那是個中年客人,中等身材,衣著挺氣派,挺講究,緞子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唇上
還留著兩撇小鬍子。 
  衣著氣派,也講究,身後跟著個挑行李的,也很有派頭,只是人長得不怎麼樣,一張平
庸臉,滿身銅臭味兒,他一路搖晃著,大搖大擺地進了「龍記客棧」,一進門,手往後一背,
那模樣兒像京裡來的大員,左右一看,叫道:「有人麼,過來一個。」 
  好話,怎麼沒人,范奎早迎了上來,含笑說道:「這位您是要住店?」   
  小鬍子客兩眼一瞪,道:「問得好,不住店到這兒來幹什麼,可有上房?」 
  范奎沒跟他計較,剛說了聲有,小鬍子客立即又道:「我要兩大間,過兩天我的家當就
要到了,我住一間,訂一間,先把這個拿去,將來一塊兒算!」 
  一翻腕,遞出一顆拇指般大小珠子。 
  小鬍子客出手闊綽,要在別家客棧裡那不得了,可是范奎是南海人,身在郭門,什麼沒
見過?他只微微一笑道:「不必,這個您先收著,您訂的上房我一定留著就是……」 
  抬手往後一搖,道:「來個人,帶這位爺後面去……」 
  過來個夥計,躬身哈腰往裡讓。 
  小鬍子客老實不客氣,翻腕把珠子納入袖裡,當先邁步往裡行去,進了一進後院,兩個
老者的話聲從正南那間上房裡傳了出來,聽不怎麼清楚。 
  小鬍子往那間上房掃了一眼,停步說道:「正南那間上房的隔壁那間有人住麼?」 
  夥計忙道:「沒有,沒人住,空著呢!」 
  小鬍子客一點頭,道:「好,我就要這一間,你另外再替我留一間。」 
  他選上了兩個老者隔壁的那一間,夥計開門,安置客人,忙了一陣之後退出去了。 
  夥計走了,小鬍子客摸出一錠銀子塞給了那挑行李的,擺了擺手,道:「謝謝你了,多
了的送給你了。」 
  挑行李的千恩萬謝走了,小鬍子客往炕上一坐,笑了。 
  李克威不聲不響走了,欠了吃住沒給,「龍記客棧」不在乎,可是范奎不得不往山裡報。
  大爺燕翎更不會當回事,只因為他認為郭家的人欠人家的情,可是他暗暗把這件事放在
心裡,沒別的,因為李克威這個人神秘高深,令人莫測,同時他跟皇族親貴有關,「龍記客
棧」裡走了個李克威,住進個小鬍子客,之後,一切平靜,可是兩個老者心裡不平靜。 
  第二天魁偉老者到前面櫃台閒聊,有意無意地問了這麼一句:「掌櫃的,有間上房裡住
的有人,怎麼沒見人影?」 
  范奎「哦!」地一聲道:「那是一個姓李的客人住的,他走了。」 
  魁偉老者一怔忙道:「走了?我怎麼還沒瞧見他回來過?」 
  范奎笑道:「何只是你老哥,就連我這個掌櫃的也不知道,前兩天他有事出去了,一去
就沒再回來,這不是走了麼?」 
  巧事兒天天有,沒有今天多,范奎剛說完話,紀沖跨步進了門,他轉眼望向范奎,道:
「您說誰,那位李爺?」 
  范奎道:「是啊,怎麼,你知道?」 
  紀沖道:「我怎麼不知道,昨天我就碰見了他……」 
  范奎「哦!」了一聲,魁偉老者精神一振,忙問道:「老弟,你在什麼地方碰見了他?」
  紀沖兩眼一翻道:「怎麼,你問這幹什麼?你認識他麼?」 
  范奎神色一動,輕叱說道:「紀沖,別這麼沒規矩,好好說。」 
  紀沖可不敢跟范奎瞪眼,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清楚。 
  魁偉老者皺了眉,沒說話。 
  范奎掃了他一眼,道:「馬大爺,看樣子這位李爺認識您二位?」 
  魁偉老者如大夢初醒,「唔!」地一聲忙搖頭說道:「不,那怎麼會,人家只是不願買
我兄弟的馬,唉,這從何說起啊,就是他要買,我兄弟也捨不得賣呀……」 
  范奎何等老練,他沒再往下問,點頭說道:「可不是麼,換了是我有這種坐騎,我也捨
不得……」 
  轉眼望向紀沖道:「怎麼,忙完了?」 
  紀沖搖頭說道:「忙完了?您說,行裡的事可有忙完的時候?我是過來問問,山裡什麼
時候要車。」 
  范奎道:「現在用不著了。」 
  紀沖一怔道:?怎麼?用不著了,不是說霜姑娘要……」 
  范奎瞪了他一眼,道:「用不著就是用不著了,你回去說一聲去吧!」 
  紀沖有點像摸不著頭腦的丈二金剛。可是他沒敢再問,答應一聲走了。 
  他走了,魁偉老者也折回了後院。 
  他步履匆匆,一進屋門便道:「阿駿,收拾收拾吧,咱們該走了。」 
  瘦削老者正在炕上躺著,聞言翻身爬起,瞪著眼道:「怎麼,阿騰,不等……」 
  「等誰呀!」魁偉老者懊喪地道:「少爺走了,咱們這一趟算白來了。」 
  瘦削老者忙問所以! 
  魁偉老者遂把聽來的說了一遍,聽畢,瘦削老者跳腳而起,往外便沖。 
  魁偉老者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阿駿,你哪兒去?」 
  瘦削老者怒聲說道:「我找那大個子去,我要打爛他那張快嘴。要不是他,少爺怎麼會
知道咱們來了,一進門不就讓咱們碰上了麼?」 
  魁偉老者說道:「要怪怪咱們自己,別怪別人。」 
  瘦削老者道:「你就會把錯往自己頭上扣,為什麼怪咱們自己?」 
  魁偉老者道:「誰叫你我粗心大意,把馬仍留在客棧門外,自己牧場裡的馬,少爺還能
認不出?」 
  瘦削老頭兒呆了一呆,道:「對,咱們怎麼這麼糊塗,該死,該死,簡直該死!」 
  「叭!」地一聲,一巴掌拍在自己後腦門上,叫道:「阿騰,可沒懊悔死我,現在怎麼
辦?好不容易摸對了地兒,結果卻是一趟白跑,如今少爺知道咱們出來了,他還不處處留神,
時時提高警覺,再想找著他談何容易!」 
  魁偉老者臉上沒有表情,道:「阿駿,爺的令諭,就是跑斷兩條腿也得跑,誰叫咱們粗
心大意?如今唯一讓人心安的,是少爺還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來,也希望以後這樣……」 
  瘦削老者道:「你看會麼?」 
  魁偉老者道:「誰知道,我只是希望,至於會不會,那就要看老天爺是怎樣安排了,但
願安排得別讓爺傷心。」 
  瘦削老者口齒啟動了一下,但終於沒說話,好半天,他才有氣無力地問了這麼一句:
「那……阿騰,咱們哪兒去?」 
  魁偉老者道:「走到哪兒算哪兒,哪兒有少爺的蹤跡往哪兒去,反正這兒已沒待下去的
價值,也不能再多待了……」 
  瘦削老者目光一凝,道:「不能再多待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魁偉老者道:「你不明白麼,人家已對咱們動了疑,再待下去不讓人看穿,也必讓人跟
馬賊扯到一處去。」 
  瘦削老者道:「怎麼,人家已對咱們動了疑?」 
  魁偉老者道:「別耽誤了,咱們一邊收拾一邊說……」 
  於是,兩個人動手收拾了起來。 
  瘦削老者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有什麼好收拾的,站起來就能走……」 
  魁偉老者道:「阿駿,我剛才聽說郭爺的姑娘走了。」 
  瘦削老者道:「走了?上哪兒去了?」 
  魁偉老者道:「自然是回去了。」 
  瘦削老者道:「昨天還在這兒呢,怎麼今兒個就走了?」 
  魁偉老者道:「誰知道,大半是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瘦削老者道:「對,走吧,咱們也該走了,可是什麼時候才是咱們該回去的時候。」 
  魁偉老者道:「找到少爺時候。」 
  瘦削老者道:「走吧,找少爺去吧。」 
  話落,他跟魁偉老者扛著簡單的行囊出了門。 
  剛出門,隔壁房裡走出了小鬍子客,他一怔,忙道:「怎麼,二位要走?」 
  瘦削老者沒理他,魁偉老者點了點頭,道:「是的。」 
  小鬍子客道:「那正好,我換間上房……」立即揚聲叫道:「夥計,夥計……」 
  魁偉老者皺了眉。 
  瘦削老者道:「虧你好心情,這種人理他幹什麼?」 
  他兩個很快地出了後院。 
  小鬍子客沒再叫夥計,站在哪兒一付悵然神色,只見他嘴唇翕動,只聽他喃喃自語:
「騰叔、駿叔,您二位原諒,我現在不能回去,還沒到回去的時候,只到了時候,不用人找,
也不用義父下令,我自己會回去的……」 
  旋即,他揚了眉:「她走了,她走幹什麼,是為躲我還是……嗯,騰叔說得對,這兒已
經沒有呆下去的價值了,我也走。」 
  轉身進了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13:03

第十七章 玉女劫
  路過了「大凌河口」,再過「溝幫子」,這就不是「萬安道」了。 
  也就是說這條路已出了「萬安道」範圍。雖說已出了「萬安道」範圍,可是到底離「萬
安道」也不過十幾里路。 
  一輛單套馬車在這條路上緩緩地馳動著。 
  車轅上趕車的,是個瘦老頭兒,這一帶風沙不算小,瘦老頭一個腦袋裹在風帽裡,緊緊
的。 
  車簾也低垂著,看不見車裡是裝的貨,還是坐著人,不管是裝貨也好,坐人也好,在行
家眼裡,一看就知道這車裡沒有多少東西,因為車輪壓不出溝來。 
  「萬安道」上馬車多,那是因為人都是圖個平安,離了「萬安道」,那就車馬稀少,行
人無幾了。 
  像這輛馬車走的這條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眼四望下,黃黃的一片,全是荒郊行。
在這條路上行走,無論人馬,都有點提心吊膽。 
  走著走著趕車的開了口:「姑娘,您坐穩了,我要趕一陣子了,要像這麼走,到天黑也
瞧不見一盞燈,那可是麻煩。」 
  只聽車裡響起了無限輕柔甜美的話聲:「老人家您請吧,我不要緊,只別讓牲口太累了
就是。」 
  趕車老頭兒道:「您別擔心牲口了,真是,像您這麼一位姑娘家,是說什麼也不該一個
人出遠門兒的,年頭算不得太平,路上也不算乾淨,您家裡的人也真放心。」 
  車裡那甜美話聲道:「謝謝老人家,這條路我走過好幾回了,都沒碰上事……」 
  「姑娘啊,」趕車老頭兒道:「那種事碰不得,一年也好,十年也好,碰上一回也就夠
了,我是個男人,又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我倒不怕什麼,再說為了吃口飯,就是心裡怕,人
也得在這條路上跑,您就不同了,您是個姑娘家……」 
  車裡那甜美話聲道:「謝謝老人家,下回我再也不會出來了,您請趕路吧。」 
  趕車老頭兒應了一聲,揚鞭便要抽下,鞭是抽下了,但卻是無力的一鞭,手臂軟得像綿,
整個身子跟著往下滑,往下滑,終於倒在車轅上。 
  他那灰灰的鬍子下,漸漸地滲出了一股殷紅色的東西,越滲越多,越滲越多。 
  車裡那甜美話聲又自響起:「老人家,您怎麼不趕啊。」 
  趕車老頭兒兩眼翻著,嘴張著,可是他沒說話。 
  車裡那甜美話聲又道:「老人家,我跟您說話呢。」 
  趕車老頭兒仍沒反應。 
  霍地,車簾掀開了,車裡探出一顆烏雲螓首,好美的一位大姑娘,她,是姑娘玉霜。 
  玉霜何等人,一看就明白了,她臉色一變,驚得呆了一呆,可是抬眼看,車前,車左,
車右,空蕩,寂靜,沒有一個人影,這是誰下的毒手? 
  玉霜心知不對,她嬌軀一閃,整個人竄出了車外,人剛落地,她神情猛震,車後,緊貼
著車後,跟著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身材頎長的白衣人,他,一塊青紗蒙著臉,只有兩個透射犀利目光的洞,讓
人看不見面貌。 
  玉霜脫口喝問道:「你是……」 
  白衣人倏然停了步,道:「你可是郭玉霜郭姑娘?」 
  玉霜一點頭道:「不錯,我是郭玉霜,你是……」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郭姑娘真是健忘。」抬手扯去了蒙面輕紗。 
  玉霜抬手掩口,失聲驚叫:「玉珠,是你……」 
  可不是麼,眼前就是俊美的郭玉珠,可是這時候的郭玉珠望之怕人,真能令人心驚膽戰。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難得姑娘還認得我。」 
  玉霜道:「玉珠,怎麼會是你?」 
  郭玉珠冷漠地道:「是我有什麼不對,為什麼不能是我?」 
  玉霜道:「玉珠,你是怎麼了,為什麼對我……」 
  「郭姑娘,」郭玉珠道:「有一點你要明白,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郭玉珠了。」 
  玉霜道:「玉珠,你這話……」 
  郭玉珠截口說道:「讓我先問你一句,猝然見著我,你有什麼感覺?」 
  玉霜不假思索,道:「高興,自然是高興,即驚又喜……」說著說著,她真流下了眼淚。
  郭玉珠視若無睹,冷漠得怕人,道:「你為什麼驚?」 
  玉霜道:「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你。」 
  郭玉珠道:「你又為什麼喜?」 
  玉霜道:「不該麼?你是我的親人……」 
  郭玉珠冷笑一聲道:「親人?我可不這麼想。」 
  玉霜道:「玉珠,你是怎麼了?血濃於水,難道咱們不是親人?自你……自你走了之後
我急,我難受,天天盼望著你能回來,天天盼望著你能……」 
  郭玉珠截口說道:「難道你不記恨那夜的事?」 
  玉霜心裡一陣難受,但她搖搖頭,由衷地道:「不,玉珠,固然那是你一時糊塗,可是
畢竟那只是因愛起意,情不自禁,再說咱們畢竟是親人,親人之間有什麼仇恨……」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玉霜道:「玉珠,你該知道我。」 
  郭玉珠一陣激動,道:「我知道你,當初我不知道你,現在我總算知道了你,我只知道
你是個……」 
  又一陣激動,倏地改口說道:「對那夜……你告訴我,那夜是誰壞了我的事?」 
  玉霜遲疑了一下,道:「我不願瞞你,是玉翎雕。」 
  郭玉珠臉色一變,旋即冷笑說道:「我早該想到是他了,你對他有情是不是?」 
  玉霜傲然點頭,道:「玉珠,我不否認……」 
  郭玉珠兩眼微睜,冷笑說道:「那就難怪了,是他的人,他怎麼會讓別人碰……」 
  玉霜道:「玉珠,你不該這麼說。」 
  郭玉珠冷然說道:「那要我怎麼說?說他願意讓別人碰你?你告訴我,是『玉翎雕』告
訴你,那夜是我,對麼?」   
  玉霜搖頭說道:「不,玉珠,你冤枉他了,他沒有說,我問他他不肯說,怎麼問他他都
不肯說,真的,玉珠,我沒騙你……」 
  郭玉珠道:「可是你在幫他說話。」 
  「不,玉珠,」玉霜道:「我也不是幫他說話,這是實情。」 
  郭玉珠冷笑說道:「實情?算了吧,郭姑娘,郭玉珠已經不是從前的郭玉珠,他不再是
個小孩子,隨便什麼人都能拿兩句話哄住的小孩子,我明白,也不怪你,你本該幫他說話,
你是他的人嘛……」 
  玉霜還待再說,郭玉珠話鋒忽轉,道:「現在咱們舊話重提,你真天天盼著我回去?」
  「真的,玉珠,」玉霜道:「是真的,我要有半句違心之論……」 
  郭玉珠冷然說道:「你盼我回去幹什麼?」 
  玉霜道:「幹什麼?家總是你的,親人總是你的啊?」 
  郭玉珠微一搖頭道:「不,我郭玉珠已沒有家,沒有親人了。」 
  玉霜道:「玉珠,你怎麼能這麼說,大伯父、大伯母無時無刻不在盼著你,大伯父是個
男人家,男人家畢竟堅強些,大伯父心裡難受,可是他不願流露於外,形諸於色,大伯母則
終日以淚洗面……」 
  郭玉珠冷笑說道:「真的麼?」 
  玉霜道:「玉珠,難道你不相信?」 
  郭玉珠道:「我相信,我什麼都相信,我相信『玉龍令』已下,到處在搜捕郭玉珠,我
相信你盼我回去只是希望我自投羅網,在郭家的家法下命斷屍橫……」 
  玉霜顫聲說道:「玉珠,你怎麼好這麼想……」 
  郭玉珠道:「你要我怎麼想,我要佔有你,奪你的貞操,污你的清白,你絕不會不恨我,
『玉龍令』已下,郭家誰又能饒得了我?」 
  玉霜道:「玉珠,你要相信我……」 
  郭玉珠厲聲說道:「我不信。」 
  玉霜流淚悲聲說道:「玉珠,你變了……」 
  郭玉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一點頭,道:「是的,我變了,你知道是什麼使然,誰使
然麼?」 
  玉霜道:「我不知道。」 
  郭玉珠冷笑說道:「郭姑娘,你裝什麼糊塗,你裝得還不夠麼?」 
  玉霜道:「玉珠,你是說我……」 
  「不錯,」郭玉珠冷然點頭,道:「是你,還有那一個可詛咒的情字。」 
  玉霜道:「玉珠,你要知道,你我是叔伯姐弟,我對你只有姐弟間的愛,手足間的情,
自始至終沒有半點兒兒女情愛的成份,是你不該有……」 
  郭玉珠道:「我不該有什麼,你自問,你我是叔伯姐弟麼?」 
  玉霜道:「難道你不認為是?」 
  郭玉珠道:「我只知道六叔不是爺爺親生……」 
  玉霜道:「可是多少年來,爺爺視他老人家為己出。」 
  郭玉珠道:「那是一個情字,在血統上並沒有關係。」 
  玉霜道:「可是在郭家人的心目中……」 
  郭玉珠道:「那也只是在人的心目中。」 
  玉霜沉默了,旋即顫聲又道:「玉珠,你知道,情之一事,是絲毫不能勉強的……」 
  郭玉珠道:「可是我既有這個心,不惜一切也要達到目的。」 
  玉霜悲聲說道:「玉珠,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兒……」 
  郭玉珠冷然說道:「那要問你。」 
  玉霜沉默了,半晌始抬淚眼說道:「玉珠,你這一向可好?」 
  郭玉珠道:「你看見了,郭玉珠活得好好的,並不一定非靠郭家這兩個字才能活!」 
  玉霜煞白的嬌靨更白了,道:「玉珠,你真不打算要你的家,要你的親人?」 
  郭玉珠玉面一陣抽搐,道:「郭玉珠罪孽深重,為郭家的不肖子,自知為家法所難容,
不是我不要家,不要親人,而是家跟親人兩難容我。」 
  「不,玉珠,」玉霜道:「只要你願,我願陪你去見爺爺,我願意代你向爺爺求情,你
知道爺爺是最疼你,最愛你的。」 
  郭玉珠身形倏顫,猛然搖頭,道:「不,我絕不去求任何人,如果有可能的,有那麼一
天我要讓任何人跪在地上求我……」 
  玉霜柔聲喚道:「玉珠……」 
  郭玉珠話聲冰冷而帶著顫抖,輕喝說道:「郭姑娘,你不要再說下去了,縱然你舌翻蓮
花,說得日出西山,我郭玉珠絕不會求任何人的憐憫。」 
  「郭姑娘?」玉霜道:「玉珠,以往你都叫我霜姐……」 
  郭玉珠道:「那是以往。」 
  玉霜道:「那……你也不認我這個霜姐了?」 
  郭玉珠道:「郭姑娘,我連家跟親人都不要了。」 
  玉霜悲聲叫道:「玉珠……」 
  郭玉珠冷然說道:「郭姑娘,我說過,如今的郭玉珠已不是以前的郭玉珠子,他現在長
大了,也能自立了……」 
  玉霜道:「你這叫長大?叫自立麼?」 
  郭玉珠道:「至少我自己認為是的。」 
  玉霜道:「可是你的姓跟你的血是永遠也變不了的。」 
  郭玉珠兩眼暴睜,道:「姓我可以改……」 
  玉霜叫道:「玉珠,你敢,你不能……」 
  郭玉珠道:「如今在我郭玉珠眼裡,沒有什麼敢不敢,能不能的了。」 
  玉霜道:「玉珠,你知道這麼做是什麼?」 
  郭玉珠道:「充其量四字大逆不道,我已經為大逆不道了,何在乎多加一點,加重一點,
那沒有什麼兩樣。」 
  玉霜黛眉一揚,大聲說道:「可是你的身體髮膚,你的血……」 
  郭玉珠厲聲說道:「住口,你沒有資格說我。」 
  玉霜大聲說道:「我是你的堂姐。」 
  郭玉珠冷笑說道:「郭姑娘,請捫心自問,你是麼?」 
  玉霜一改厲色,輕柔地悲聲說道:「玉珠,在名義上這變不了,我體內雖然沒有郭家的
血,可是我以是郭家人為傲為榮,你又怎麼能……」 
  郭玉珠道:「郭姑娘,人各有志,你懂麼?」 
  玉霜道:「我懂,玉珠,可是你這不是志,是一念之誤,大錯特錯,錯得可怕,你要不
及時醒悟……」 
  郭玉珠道:「郭姑娘,來不及了。」 
  玉霜道:「不,來得及,只要你……」 
  郭玉珠道:「假如我認為這麼做是千對萬對的呢?」 
  玉霜道:「玉珠,你明知道你是往錯路上走。」 
  「不然,郭姑娘,」郭玉珠道:「那是你的看法,縱然是,那也是你推我的。」 
  玉霜嬌軀一顫,道:「也許,玉珠,正因為如此,所以我要救你……」 
  「救我?」郭玉珠仰天縱聲大笑,笑得怕人:「郭姑娘有救人之心,可惜我郭玉珠沒有
回頭之意,再說,你救我,又有誰來救你?」 
  玉霜道:「救我?玉珠,你這話……」 
  郭玉珠笑聲一斂,兩道怕人眼神直逼玉霜,道:「你以為我今天在這兒攔你,是為了什
麼?」 
  玉霜道:「我正要問你。」 
  郭玉珠道:「冰雪聰明如郭姑娘者,這還用問麼?」 
  玉霜面泛驚容,搖頭說道:「玉珠,我不以為你會對我怎麼樣。」 
  郭玉珠道:「為什麼?那麼有把握麼?」 
  玉霜道:「是的,玉珠,因為你我是親人。」 
  郭玉珠道:「親人?真的麼?」 
  玉霜道:「至少咱們在一個家裡長大,相處了這多年……」 
  郭玉珠冷笑說道:「我要有這點顧忌,那夜我就不會想佔有你了。」 
  玉霜嬌軀倏顫,道:「玉珠,你真要……」 
  郭玉珠道:「為什麼不真?這還假得了麼?」 
  玉霜道:「玉珠,你不能一錯再錯……」 
  「不,」郭玉珠搖頭說:「縱然是錯,那也只是錯一次而已,因為那天晚上我並沒有如
願以償的佔有你。」 
  玉霜搖頭說道:「玉珠,你不能,你不能……」 
  郭玉珠道:「我不能?為什麼?為什麼別人能,我不能?」 
  玉霜美目一睜,道:「玉珠,誰能?你說誰?」 
  郭玉珠道:「你自己明白,何必問我?」 
  玉霜道:「你是說『玉翎雕』?你錯了,玉珠,你冤枉了他,也冤枉了我,我不是那種
人,他更不是那種人……」 
  郭玉珠道:「你也錯了,我說的並不是『玉翎雕』,『玉翎雕』跟我一樣,也是一個受
人愚弄的可憐人,不過他比我略強一點……」 
  玉霜美目圓睜,道:「不是『玉翎雕』?那你說誰?」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真要我說麼?」 
  玉霜道:「你最好說說,玉珠,事關我的名譽跟一輩子,你可不能……」 
  郭玉珠道:「我不會含血噴人,敗壞你的名節的,李克威,知道麼?」   
  玉霜一怔道:「李克威?他怎麼了?」 
  郭玉珠道:「你還裝糊塗,那天晚上在鼓樓上……」 
  玉霜叫道:「玉珠,這……這你知道……」 
  郭玉珠冷笑道:「怎麼,吃驚了?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郭姑娘,紙
是包不住火的……」 
  玉霜道:「玉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郭玉珠道:「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我知道了事實。」 
  玉霜道:「玉珠,你以為你知道什麼?」 
  郭玉珠道:「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在鼓樓跟他私會,把人給了他,這就夠了。」 
  玉霜搖頭說道:「玉珠,你錯了,你誤會了我,也冤枉了他,我承認那天晚上確上了鼓
樓,也確實見著了他,可是他並沒有對我怎麼樣,我跟他只是談了些話……」 
  郭玉珠冷笑說道:「郭姑娘,別把郭玉珠再當不懂事的孩子了,他既指名要你去會他,
他要沒在你身上得些什麼,會輕易把那株千年參王拱手送人?這說給誰聽誰也不會輕信……」
  玉霜羞,也有點氣,道:「玉珠,事關我的名節……」 
  郭玉珠道:「你還有什麼名節?只為一株參王便能把清白給人,這又叫什麼名節?我一
直認為你冰清玉潔,尊貴得不得了,誰知道你是個今天把身子給這個,明天把身子給那個的
下賤淫娃,我還有什麼可顧忌的,我又為什麼不能也跟別人一樣地佔有你……」 
  玉霜嬌靨煞白,嬌軀劇顫,道:「玉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你怎麼能……」 
  郭玉珠冷笑說道:「為什麼不能,難道這不是事實?」 
  玉霜道:「玉珠,你誤會了,你完全誤會了,你要是不信……」 
  郭玉珠道:「怎麼樣?」 
  玉霜美目暴睜,道:「郭玉霜至今猶是清白處子身……」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是麼?」 
  玉霜道:「我問心無愧……」 
  郭玉珠道:「那沒有用,我要是你,我也會這麼說。」 
  玉霜厲聲說道:「那你要我怎麼辦?」 
  郭玉珠冷冷說道:「很簡單,證明給我看,讓我試試看。」 
  玉霜嬌軀暴顫,道:「玉珠,你是要……」 
  郭玉珠一點頭,道:「不錯,你明白就好。」 
  玉霜顫聲說道:「玉珠,你不能,你不能……」 
  郭玉珠道:「為什麼別人能,我不能,是我郭玉珠不如人……」 
  玉霜道:「玉珠,我是為了你,一旦毀了我,你會懊悔……」 
  郭玉珠道:「我寧願懊悔,何況我根本不會懊悔什麼!」 
  玉霜道:「玉珠,你不能,你要……你不如殺了我……」 
  郭玉珠搖頭說道:「不,我不殺你,我捨不得。」 
  玉霜道:「玉珠,你……」 
  郭玉珠道:「不要說了,讓我試試。」舉步逼了過來。 
  玉霜駭然而退,她心抖身顫,失聲的香唇翕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郭玉珠冷笑說道:「郭姑娘,如今的郭玉珠已非以前的郭玉珠,你跑不了的,不信你試
試看。」 
  抬手虛空微抓,玉霜一個嬌軀猛然向前一衝。 
  玉霜駭然說道:「玉珠,你什麼時候學得……」 
  郭玉珠道:「就在離開郭家之後,我要是仍在郭家,一輩子也別想學到這身功夫,永遠
也到不了這種境界,對麼……」怕人地一笑說道:「如今你該相信跑不掉了吧。」 
  玉霜沒再退躲,也許是突如其來的事震住了她,她道:「玉珠,你這是跟誰學的?」 
  郭玉珠道:「那你就不必過問了,反正不會是郭家的人。」 
  玉霜道:「玉珠,沒想到你,你會懊悔的,我不再躲避了,任你了,玉珠,你會懊悔的,
你毀了我,也毀了你自己……」 
  郭玉珠冷笑說道:「你知道我現在聽不進去這些。」說話間他,逼到玉霜面前,抬手就
要去抓。 
  玉霜美目一睜,威嚴懾人,喝道:「慢一點。」 
  郭玉珠為之一驚停手,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玉霜道:「答我一問,你怎麼知道鼓樓上那人是李克威?」 
  郭玉珠道:「在這時候提他,不嫌太煞風景了麼?」 
  玉霜道:「玉珠,你一定得回答我。」 
  郭玉珠道:「可惜這時候你得聽我的,不是我得聽你的。」伸手抓住了玉霜香肩。 
  玉霜美目暴睜,旋即她威態一斂,閉上美目,顫聲說道:「玉珠,由你吧,你就是佔有
了我的身子,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的……」 
  兩顆晶瑩珠淚流出,滑著冰冷而煞白的嬌靨墜落了。 
  郭玉珠冷笑說道:「你以為我稀罕麼?你錯了,我只要這一次,然後我就會起身掉頭而
去,永遠不會再看第二眼。」 
  玉霜嬌軀暴顫,但她沒有說話。 
  剎時間郭玉珠目中異采大盛,手一扳,把玉霜嬌軀拉進自己的懷裡,然後嘴湊向玉霜的
香頸。 
  玉霜淚如泉湧,但她一動沒動。 
  郭玉珠道:「沒想到你這麼老實……」 
  玉霜突然說出了一句:「你意在毀我,但與趕車老人何干?」 
  郭玉珠道:「他礙事,我在他喉頭插進了一把小刀,刀柄上有三個字,你想知道那是什
麼字麼?」 
  玉霜沒問,嬌軀猛地顫抖。 
  郭玉珠笑道:「看來你是明白了,讓郭家的人去找他吧。」 
  抱著玉霜一起倒在了草地上,抽出一隻手抓向玉霜酥胸,眼看玉霜就要毀在這一個「孽」
字之下。 
  驀地——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一聲清越佛號劃空傳至,清朗,鏗鏘,震天懾人。 
  郭玉珠真如冷水澆頭,霍地騰身而起,平竄丈餘以外,轉身再看,他為之一怔,也為之
一震。 
  玉霜身前,不知何時多了個比尼丘。 
  她,戴發,長得絕美,望之只卅許近四十,緇衣芒鞋,手持一根玉杖,超拔出塵,儼然
神仙。 
  郭玉珠驚聲道:「你……你是何人?」   
  中年比丘沒理他望著玉霜溫柔含笑道:「魔劫已暫消,貧尼及時趕到,總算保住了姑娘
清白,請站起來吧。」彎腰伸手扶起玉霜。 
  玉霜美目圓睜,道:「師父是……」 
  中年比丘微一點頭,道:「姑娘如今別問,容貧尼跟這位小施主說幾句話……」 
  抬眼望向郭玉珠,道:「小施主問貧尼是誰?」 
  不知怎地,郭玉珠一觸及那雙聖潔的目光,人竟為之機伶一顫,可是他旋即揚眉點頭:
「不錯。」 
  中年比丘道:「貧尼佛門弟子出家人,夠了麼?」 
  郭玉珠道:「你知道不夠。」 
  中年比丘搖頭說道:「你呀我呀,簡直目無尊長,難道這就是郭家的家教?」 
  郭玉珠一驚色變,道:「你……你知道我是……」 
  中年比丘道:「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世間事往往如此,其實小施主你又何嘗知道你
自己?我不但知道你,而且對郭家事知之甚詳,你是郭大爺的獨生子,郭玉珠,對麼?」 
  郭玉珠駭然退了一步,道:「我是叫郭玉珠,但卻不是郭家的人……」 
  中年比丘歎道:「不要家情猶可原,不認父罪無可恕,小施主與禽獸何異,枉費郭大爺
一番苦心教養了。」 
  郭玉珠勃然色變,道:「你這尼姑竟敢……」 
  中年比丘道:「不只是對你,就對郭大爺,我罵他他也得低頭。」 
  郭玉珠道:「他是他,我是我。」 
  中年比丘道:「小施主何忤逆若此……」 
  郭玉珠倏地揚起右掌。 
  中年比丘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想幹什麼,殺我?」 
  郭玉珠道:「你是個明白人。」 
  中年比丘笑道:「那正好,殺了貧尼便可以滅了口,只是,小施主,怕只怕你殺不了貧
尼,甚至於連傷都無法傷得貧尼。」 
  郭玉珠道:「那要試試看再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13:25

 中年比丘搖頭說道:「小施主不要以為得了名師,經『長眉道人』一夜造就便天下無敵,
貧尼站在這兒,小施主若是能逼得貧尼動一步,貧尼立即就走,不再管這件事……」 
  郭玉珠冷笑道:「我要看看你憑什麼說這大話。」抖手一掌虛空擊了過來。 
  中年比丘雙眉微一聳動,立即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她話是說完了,看時間,論距離,郭玉珠那一掌所擊出的掌力也早到了,可是,不但沒
見中年比丘身形動一動,便連她的衣袂也沒飄一飄。 
  郭玉珠臉色一變,中年比丘立即說道:「小施主,如何?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懸崖勒
馬……」 
  郭玉珠厲笑一聲:「賊尼姑,你再試試。」 
  縱身躍起,直上半空,雙臂一張,電一般地撲了過來。 
  中年比丘臉色微微一變,目光神射,道:「佛門弟子出家人,嗔念已無半分毫,賊尼姑
三個字我可以忍,這『追魂天羅』卻太以有傷天和,令人忍無可忍。」 
  說話間郭玉珠已然撲到,站在中年比丘身邊的姑娘玉霜,只覺一片令人窒息的勁氣逼了
過來,她念頭還沒來得及轉,中年比丘已抬手揮出玉杖,只聽聲如裂帛,「嘶」地一響,隨
見她玉杖向外一抖,半空中郭玉珠臉色倏變,悶哼一聲噴了一口鮮血,人似斷線風箏一般倒
飛了出去,砰然一聲摔落在兩丈以外。 
  玉霜心膽欲裂,嬌軀一矮跪倒在地,悲聲說道:「師父慈悲,請為遼東郭家留一線香
煙。」 
  中年比丘神情一震,道:「姑娘,虎欲傷你,你要救虎?」 
  玉霜道:「怎麼說他跟我姐弟相稱十幾年,師父慈悲。」 
  中年比丘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姑娘好胸襟,好心地,有此一念應積無窮後福,
出家人何敢奪……」 
  一頓,目注郭玉珠輕喝說道:「你欲傷人,人卻救你,你若還有一絲良知便應羞愧懊悔,
貧尼看在姑娘份上,手下留情,網開一面,望你……」 
  郭玉珠翻身躍起,回頭盯了中年比丘一眼,破空飛射而去。 
  中年比丘一怔,輕歎一聲住口不言。 
  玉霜忙跪拜在地,道:「玉霜永不忘師父慈悲大恩。」 
  中年比丘搖頭歎道:「姑娘,貧尼錯了。」 
  玉霜訝然抬頭道:「師父這話……」 
  中年比丘道:「姑娘剛才沒看見,他臨去一眼包含了多少仇、多少恨,貧尼以玉杖破他
『追魂天羅』,只希望能收到震懾之效,使他有所畏懼,知難回頭,卻不料換得如此一瞥。」
  玉霜道:「師父,他天性善良……」 
  中年比丘截口說道:「人之初,性本善,姑娘,人性都是善良的,所以有邪惡,那是後
天之魔使然,這位小施主中魔過深,無暮鼓晨鐘,也難驚醒他,怕只怕到頭來害了別人,毀
了自己。」 
  玉霜驚聲叫道:「師父,他不會。」 
  中年比丘道:「但願他不會,但……」搖搖頭,改口接道:「貧尼已鑄大錯,不敢當姑
娘大禮,請起來吧。」 
  伸手扶起了玉霜,玉霜站起後問道:「師父認為已鑄大錯麼?」 
  中年比丘道:「姑娘,真要說起來,這是天意,非貧尼之過,貧尼本出家人一點慈悲,
前來化劫消魔,誰知天意既定,非人力所能挽回。」 
  玉霜嬌靨發白,道:「請師父指點,天意如何?」 
  中年比丘搖頭說道:「姑娘,貧尼不敢輕洩。」 
  玉霜悲聲說道:「師父,天心如此冷酷麼?」 
  中年比丘神情一肅,道:「阿彌陀佛,姑娘,天心永遠是仁厚的。」 
  玉霜道:「那為什麼他要在人間種下悲慘?」 
  中年比丘道:「姑娘,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何謂悲慘?自作孽
不可活,倘世上無報應,芸芸眾生又轉責天心如何?」   
  玉霜機伶一顫,悲聲說道:「玉霜知過,但請師父本我佛宏旨,本一點慈悲,大顯佛法,
化劫消魔,挽救此一劫數。」 
  中年比丘歎道:「姑娘,貧尼非不願實不能,劫數本天定,人力豈能挽回,貧尼是人非
神,能力太以有限……」 
  玉霜流淚說道:「師父……」 
  中年比丘兩眼微睜,神光外射,輕喝說道:「姑娘,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出家人有入地獄之慈心宏願,姑娘也曾以身啖魔,結果如何?」 
  玉霜一驚,默然無語,旋即兩手捂著臉,痛哭失聲。 
  中年比丘威態一斂,緩緩說道:「姑娘,人生在世,歡不少,悲也多,須看得開,要看
得破,姑娘非世俗中人,奈何做此世俗女兒態?」 
  玉霜仰起嬌靨,人如帶雨梨花,悲聲說道:「師父,玉霜自感罪孽深重,錯在一身……」
  中年比丘搖頭說道:「不,姑娘沒有錯,他也沒有錯,這一代的都沒有錯,錯只在上一
代,甚至於上上一代……」 
  玉霜一怔說道:「師父,錯在上代?」 
  中年比丘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玉霜道:「請師父指點。」 
  中年比丘道:「姑娘自覺置身在一個迷字之中?」 
  玉霜道:「是的,師父。」 
  中年比丘歎道:「姑娘,置身一個迷字之中的,又何止一個你,上一代,上上一代,無
不置身於這個迷字之中,他們怎會明白,又哪裡想得到?這就是因果,循環不息,何時得
了……」 
  她神色黯淡,搖頭歎息一聲,住口不言。 
  玉霜道:「師父尚未指點。」 
  中年比丘道:「姑娘何必要問?」 
  玉霜道:「師父不該破我之迷,有所指點麼?」 
  中年比丘道:「該是該,奈何事關天機……」話鋒忽轉,含笑道:「姑娘尚未謝我。」
  玉霜忙道:「玉霜謝師父保我清白……」 
  她就要往下跪,中年比丘伸手拉住了她道:「姑娘,說說也就算,姑娘孤傲高深,為郭
家一朵奇葩,在塵世中也應稱個最字,六爺何幸!」 
  玉霜道:「師父誇獎,玉霜此身乃父母所賜,唯一可歎的該是命薄如紙……」 
  中年比丘道:「姑娘福緣深厚,怎言命薄?」 
  玉霜道:「師父得道比丘,神仙中人,法眼可觀前後,應知……」 
  中年比丘搖頭笑道:「姑娘,些許小劫不足以言命薄,也無礙於深厚的福緣,人生之路
並不一定條條平坦康莊,經過些坎坷崎嶇,未嘗不是福,若論命苦,貧尼年輕時的命比姑娘
還苦十分。」 
  玉霜抬頭凝注,道:「玉霜不敢相信。」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貧尼請教,眼見親人為心魔所蔽,誤入歧途,一旦大禍降臨,
俱要殺身而不能救其返回,最後落個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遁入空門,這算不算命薄而
苦……」 
  玉霜剛要說話,中年比丘接著又道:「女兒家情有所鐘,心有所屬,但鍾情屬心的卻偏
是殺自己親人的人,到頭來還不能怪他,黯然而去,這算不算命薄而苦。」 
  玉霜忽地圓睜美目,惑然說道:「師父,您指的是……」 
  中年比丘道:「貧尼的當年往事,算算那是在二十歲左右時。」 
  玉霜道:「廿歲左右時,那不對……」 
  中年比丘含笑道:「姑娘,什麼不對?」 
  玉霜道:「我知道一件類似的事,但它至少在四十年前。」 
  中年比丘道:「姑娘以為貧尼多大年紀?」 
  玉霜道:「您看來在三十至四十之間。」 
  中年比丘倏然一笑道:「姑娘,貧尼今年六十多了。」 
  玉霜一怔凝目,道:「師父,您真……我不敢相信……」 
  中年比丘道:「姑娘,貧尼我熟知郭家三代事,你信不信?」 
  玉霜美目猛睜,失聲說道:「那麼您是……」 
  中年比丘笑道:「姑娘畢竟明白了,可是從令祖玉龍處聽來的?」 
  玉霜激動地一點頭,道:「正是,玉霜叩見姑婆。」嬌軀一矮,就要往下跪。 
  中年比丘伸手拉住了她,笑道:「叫我一聲姑婆頗也恰當,姑娘,有這一聲也就夠
了……」 
  玉霜道:「玉霜該拜。」 
  中年比丘道:「姑娘,你我兩家之間恩恩怨怨,很難明辨,我不敢當……」 
  玉霜道:「至少您對玉霜有恩,玉霜也是您三代晚輩。」 
  中年比丘笑道:「那麼咱們交咱們的,這總是緣份,你既然尊我為長輩,稱我為姑婆,
那就聽我的,站好。」 
  玉霜道:「是的,姑婆。」立即垂手肅立,沒再下拜。 
  中年比丘搖頭笑道:「姑娘,我還是喜歡你的剛才,不亢,但也不卑。」 
  玉霜道:「玉霜剛才不知道是您,要不然絕不敢……」 
  中年比丘道:「姑娘,何言一個敢字?別的不說,至少你如今不該再認為自己命薄而苦
了,對麼?」 
  玉霜神色一黯,淒然說道:「姑婆,您不以為玉霜的命薄而苦?」 
  中年比丘道:「姑娘,我如何?」 
  玉霜一整臉色,仰臉說道:「玉霜不敢再說自己的命薄而苦,但請您指點……」 
  中年比丘道:「姑娘,你要我指點什麼?」 
  玉霜道:「求您指點玉霜的今後。」   
  中年比丘道:「姑娘,以往你是怎麼做的?」 
  玉霜凝目說道:「您的意思是說,玉霜今後也跟以往一樣,以往怎麼做,今後也怎麼
做?」 
  中年比丘道:「是的,姑娘,這就是我對你的指點。」 
  玉霜道:「您以為玉霜以往做的沒錯?」 
  中年比丘微微一笑道:「姑娘,論小,我是你的姑婆,論大,我是個上秉佛旨的佛門弟
子出家人,這話你該懂。」 
  玉霜微一點頭道:「是的,我懂,您的意思是說,無論怎麼說,您絕不會害我……」 
  中年比丘微微笑了一笑,道:「姑娘明白這一點,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玉霜遲疑了一下,道:「您看得見,我害了玉珠……」 
  中年比丘道:「恕我直言,他那是自作孽,並不是任何人害了他,固然,因愛成仇,因
妒成仇,他不算錯,可是他的做法錯了。」 
  玉霜臉上一熱,道:「姑婆,您聽見了?」 
  中年比丘抬頭說道:「我沒有聽見什麼,我要聽見了什麼,那就表示剛才我在左近,我
要是在左近的話,絕不會遲到千鈞一髮時才現身。」 
  玉霜道:「這麼說您是知道……」 
  中年比丘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我知道。」 
  玉霜道:「您真能觀前知後……」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姑娘,我所看見的跟所知道的並不多。」 
  玉霜悚然動容,道:「玉霜敢為姑婆賀。」 
  中年比丘道:「謝謝姑娘,這全是我佛慈悲。」 
  玉霜遲疑了一下,道:「對他……您以為玉霜也做得對?」 
  中年比丘含笑說道:「姑娘是指那隻玉翎雕兒?」 
  玉霜一驚紅臉,垂下目光點了點頭,低低說道:「是的,姑婆。」 
  中年比丘微微一笑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 
  玉霜嬌軀微微一顫,道:「您是說能成?」 
  中年比丘道:「不但能成,而且必成。」 
  玉霜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由那嬌軀的顫抖,可以看出她那顆芳心裡有多麼激動,多
麼喜悅:「謝謝姑婆。」 
  中年比丘道:「別謝我,姑娘,用不著,我只是順天意說話,你跟他之間這段姻緣能成,
主要的還是你有一顆不變不移的心,可是這是一顆先苦後甜的果兒,這話你懂麼?」 
  玉霜道:「姑婆指點。」 
  中年比丘道:「姑娘,在成之前這條路是極其坎坷崎嶇的,你要嘗盡心酸,備受痛苦,
幾經折磨熬煎……」 
  玉霜猛然抬頭,美目凝注,道:「為什麼,姑婆,難道天下有情人都得……」 
  「不,姑娘,」中年比丘道:「有的有情人面前是康莊大道,有的有情人面前則是坎坷
不平的艱難路,而你屬於後者,也較別人猶甚。」 
  玉霜道:「那又為什麼,姑婆,難道這也是天意?」 
  中年比丘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確是天意。」 
  玉霜道:「姑婆,我記得您說天心仁厚。」 
  中年比丘道:「也不錯,姑娘,天心永遠是仁厚的,你之所以要備受痛苦的熬煎與折磨,
那是因為你攀折的不是甜果,而是一個先苦後甜的果子。」 
  玉霜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姑婆,玉霜不懂。」 
  中年比丘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且試想想,那隻玉翎雕兒,他是何等樣人。」 
  玉霜詫異道:「您何指?」 
  中年比丘道:「他對郭家的態度。」 
  玉霜臉色微變,道:「姑婆,我懂了。」 
  中年比丘道:「那麼你就該明白,你該受些熬煎與折磨。」 
  玉霜道:「您的意思是說,玉霜愛了所不該愛,應該受些懲罰。」 
  中年比丘搖頭說道:「不,姑娘,你並非愛所不該愛,我剛才不是說過麼?這是前生注
定事,既是前生注定事,那就是三生石上早定,既如此,怎可說愛所不該愛。但是在你跟他
兩家之間的這點怨恨還沒有化解之前,你這夾在中間,置身於怨恨漩渦中的人,卻要左右為
難,備受熬煎與折磨。」 
  玉霜沉默了一下,道:「您的意思是說,這點怨恨有化解的一天?」   
  中年比丘道:「要不然我怎敢說你跟他之間的這段姻緣,到頭來必成?」 
  玉霜道:「姑婆,您知道郭家跟他家之間的怨恨?」 
  中年比丘道:「姑娘,我略知一二。」 
  玉霜道:「您能不能告訴我,那起於何時何人,為什麼?」 
  中年比丘道:「姑娘,我只能告訴你,這點怨恨起於二十年前,由令尊郭六爺身上而起,
別的我不能告訴你。」 
  玉霜訝然說道:「二十年前,家父……我明白了,難道說他就是凌慕南?」 
  中年比丘笑道:「不,姑娘,休要把馮京當馬涼,誤將杭州當汴州,他跟凌慕南是兩個
人,風馬牛毫不相關,令尊當年所播下的怨恨種子並不只一顆。」 
  玉霜道:「您也知道凌慕南?」 
  中年比丘道:「姑娘,我也略知一二。」 
  玉霜忙道:「你看玉珮跟他的事,能不能……」 
  中年比丘笑道:「姑娘,你如今還有工夫兼顧他人?」 
  玉霜道:「姑婆,求您指示。」 
  中年比丘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也罷,我這麼說吧,他倆的事遠較你倆的事較為容
易。」 
  玉霜吁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我為玉珮賀……」 
  中年比丘目現異采,道:「姑娘有一顆願自己下地獄的菩薩心腸,難得,有此一念,消
弭不少熬煎與折磨,我也為姑娘賀。」 
  玉霜道:「謝謝姑婆,您也知道凌家跟郭家的這點怨?」 
  中年比丘道:「我知道,姑娘。」 
  玉霜道:「姑婆,那是什麼?」 
  中年比丘道:「姑娘,那皆在一個字,情。」 
  「情?」玉霜微愕說道:「誰跟誰的情?」 
  中年比丘搖頭說道:「姑娘過於貪多了,那是上一代的事,跟姑娘這一代無關,如今不
必問,我也不能說,姑娘將來自有明白的一天。」 
  玉霜道:「那麼玉霜不敢再問郭、凌兩家事……」 
  中年比丘笑道:「接下來你卻要窮究切身事,對麼?」 
  玉霜臉一紅,道:「難瞞您的法眼,請您告訴我,玉翎雕他究竟是誰?」 
  中年比丘道:「姑娘,他跟你一樣是人,一個平凡的人,也可以說是一個最不平凡的人,
這答覆能讓你滿意麼?」 
  玉霜道:「玉霜斗膽,不能。」 
  中年比丘道:「那,姑娘,你原諒,別的我不便深說。」 
  玉霜道:「您折煞玉霜……他來自何處?」 
  中年比丘淡淡一笑道:「或天涯,或海角,總離不開這人世,也是父母所生!」 
  玉霜道:「姑婆,可憐玉霜至今不知他是誰,他的來歷……」 
  中年比丘道:「姑娘何不當面問他?」 
  玉霜道:「他不肯說!」 
  中年比丘道:「那麼姑娘,我不能說,其實情之在心,貴真誠,貴不移,姑娘又何必究
其他?」 
  玉霜道:「謝謝您,姑婆,玉霜先不必多究其他,只是他跟郭家的這點怨恨……他為什
麼要對郭家……」 
  中年比丘道:「姑娘,我再向你洩一些,那也起於一個『情』字。」 
  玉霜微微一愕,圓睜美目,道:「姑婆,那也起於一個『情』字?」 
  中年比丘道:「姑娘,古往今來,這個情字微妙令人難解,多少人為它哭,多少人為它
笑,多少人為它生,多少人為它死,其力之大,無可倫比,郭家上一代所引起的怨恨,在姑
娘這一代就有了了結,而且圓滿,你能說天心冷酷?」 
  玉霜道:「玉霜不敢,但究竟誰是誰非……」 
  中年比丘道:「事關一個情字,很難論判是非,人都沒有錯,錯只在上天的安排,上天
知道過錯,因之上天在姑娘這一代對受了委曲的人有所補償……」 
  玉霜道:「姑婆,你是指……」 
  中年比丘道:「令尊郭六爺欠人家的,要姑娘你代他去償還,姑娘明白了麼?」 
  玉霜一臉茫然色,道:「姑婆,我有點明白,我只明白家父欠了他上一代的,玉霜卻要
代家父在這一代做償還,可是別的……」 
  中年比丘道:「別的,姑娘以後自會明白。」 
  玉霜道:「那麼玉霜不敢再問,只是玉珠他……」 
  中年比丘道:「姑娘,他自有去處,而且他日後的聲威與勢力猶凌駕於當世幾處郭家之
上,隱隱時威脅天下!」 
  玉霜驚聲說道:「姑婆,您何指?」 
  中年比丘搖頭說道:「姑娘,我已洩了不少天機,不能再說了,總之姑娘放心,不管他
日後多麼強大,這世上已有克制他之人,這是天意,是定數,再說關於姑娘的切身事,請想
想我的當年,你是否覺得比我福緣深厚得多,不必多問,也不必別求,我已耽誤了不少工夫,
請跟我走吧!」 
  玉霜一怔道:「姑婆,您要玉霜跟您走?」   
  中年比丘道:「不是我,是上天!」 
  玉霜道:「姑婆,我不懂。」   
  中年比丘道:「姑娘,你必須得失蹤一個時期,必須得讓人為你著急一陣子,這是定數
不能違背。」 
  玉霜道:「姑婆,你知道,我是回家去請家父……」 
  中年比丘道:「我知道,事到該成之時,不必求,否則求也沒用,郭凌兩家事成時已定,
急不得,無須姑娘回家去,時候一到令尊自會離家到『遼東』來。」 
  玉霜道:「可是我怎好讓長輩著急!」 
  中年比丘道:「姑娘,這是應該的,也僅僅是著急而已,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令尊他們
又豈止著急而已?」 
  玉霜一震,默然不語。 
  中年比丘道:「跟我走吧,姑娘!」 
  玉霜抬眼說道:「您要帶玉霜上哪兒去?」 
  中年比丘道:「一塊淨土,那兒遠離塵世,看不見恩怨紛爭,看不見血腥廝殺,朝看白
雲,夕賞晚霞,眼中俱是花草林木、飛禽走獸,耳畔但有鐘聲、木魚、梵唄以及天籟!」 
  玉霜怡然說道:「姑婆,那是仙境!」 
  中年比丘含笑點頭,道:「是的,姑娘,請抓住玉杖一端!」抬手把玉杖遞了過去。 
  玉霜訝異地伸出了手。  
  中年比丘含笑說道:「抓緊些,沒我的話別鬆手。」 
  玉霜玉手已握上了玉杖一端。 
  中年比丘微微一笑道:「姑娘,咱們要走了,讓他們去忙一陣子吧!」   
  話落,當地清風起,如茵小草搖動,中年比丘與玉霜俱已不見,無影無蹤,毫無痕跡……
  就在這時候,一條黑影由遠而近,像一縷輕煙在這曠野上隨風飄動,但勢若奔馬,奇快
無比。 
  轉眼間黑影掠過中年比丘與玉霜適才站立處,只聽一聲輕「咦」,旋風倏起,影斂人現,
頎長的身材,黑衣,白白的一張平庸臉,他,赫然竟是玉翎雕。 
  他站在路邊,兩眼之中寒芒外射,直逼數尺外地上一處,那地方,有一片已干的血漬,
是適才郭玉珠吐的。 
  他看見草地上那片血,再看看有一片被壓平了的小草,兩眼之中寒芒更盛,望之怕人。
  玉翎雕神情一震,長身破空而起,向著雕鳴傳來處疾射。 
  轉眼工夫之後,他停在一片樹林前,那樹林前,停著一輛空車,車裡沒有人,車前也沒
有套車的牲口,只有車轅上靜靜地躺著一個老人。還有,在車篷上停著一隻火眼金睛,一身
羽毛如雪的雕,它,英武帶著懾人的威猛。 
  玉翎雕機伶一顫,臉色大變,喃喃說道:「我來遲了一步,這是誰……」 
  閃身撲上了車轅,伸手托起老人的下巴,老人喉嚨上一個色呈褐紫的血洞,卻不見有刀。
玉翎雕一收手,冰冷說道:「好狠的手法……」 
  他神色怕人,突然長身而起,車篷上那只「玉翎雕」也跟著展翅掠起,一人一禽,一低
一高,雙雙飛射不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17:24

第十八章 嫁 禍
  「錦州」,是離「溝幫子」不遠的一個大城鎮。 
  在「錦州」城裡,可以看見數不清的遼金時代留下來的古跡,也可以看見許多不同種族
的人。 
  「錦州」,是個漢、滿、蒙各族雜居的一個城鎮,由於它住的不只一族,所以在風俗習
慣上也有所不同。 
  因之,在一個「錦州」城裡,你可以看見代表著各種風俗習慣及特色的地方。 
  像酒樓茶館,這是漢人的玩意兒,當然,滿人也常去坐坐,而且都是提著心愛的鳥兒去
坐。 
  在這塊地上,論馬市,要以「開源」的馬市為最大,那也是各族交換物質的主要集會,
很熱鬧。 
  每年收割後,漢滿蒙各族至此馬市,其規模之大,在「遼北」首屈一指,除張家口、包
頭之外,無可比擬。 
  可是在「錦州」也有小馬市,那地方隨時都有成群的馬匹買賣,熱鬧而擁擠。 
  在「錦州城」裡南大街,面對著鼓樓,有那麼一家酒肆,招牌油漆剝落,字都模糊看不
清了。 
  那無關緊要,它這兒比別處生意好,比別處熱鬧,只因為是老招牌、老字號,沒人不知
道它。 
  不是掌櫃的捨不得銀子去換塊新招牌,用不著,也怕換塊新的來了破風水,跑了運氣。
於是,那塊油漆剝落的招牌,整天還掛在哪兒,絡繹不絕的酒客也從招牌下進出,從沒人嫌
過它。 
  晌午,是飯時,酒肆裡賣個滿座,黑壓壓的一片,鬧哄哄的一團,夥計忙得團團轉,只
在桌子縫裡鑽。  門口進來兩個人,兩個中年漢子,前頭一個高大而胖,濃眉大眼,滿臉
的絡腮鬍,頭頂上一頂皮帽歪戴著,那件既厚又大的襖,胸口敞開著,腳上那雙靴子滿是干
泥,幹得能洗渾一條河。 
  後面那個同樣的打扮,可比前面那個矮了個頭,獐頭鼠目,滿面的狡猾陰賴相,進門一
雙耗子眼就在人群裡滴溜溜轉個不停。 
  這兩個一進酒肆,夥計忙迎上來一個,躬身哈腰陪上滿臉的笑,笑得可不怎麼自然:
「金爺,您來了,好久不見了,您好。」 
  絡腮鬍大漢從鼻子裡「嗯!」了一聲,一擺手,大剌剌地道:「給我找個座兒,兩個。」
  夥計忙應道:「是,是,您請這邊兒坐。」 
  他那裡躬身剛一抬手,那獐頭鼠目漢子突然說道:「大哥,瞧,營裡的鮑爺在那兒。」
  絡腮鬍大漢順著獐頭鼠目漢子手指處一瞧,角落裡有付座頭,哪兒坐著個長眉細目白淨
臉中年漢子,長袍馬褂,衣著講究氣派,舉止架子十足,正在哪兒自斟自飲。 
  絡腮鬍大漢看了一眼,一點頭道:「不錯,是鮑爺,走,咱們過去。」 
  伸手一拉夥計,帶著獐頭鼠目漢子走了過去。 
  到了那付座頭前,絡腮鬍大漢一欠身,陪上滿臉笑:「鮑爺,您在這兒。」   
  白淨臉漢子兩眼一抬,「哦!」地一聲笑道:「半截鐵塔,嚇我一跳,我還當是誰呢?
原來是老大金,好久不見了,怎麼樣,近來好麼?」 
  絡腮鬍子陪上一臉卑笑道:「鮑爺,托您的福,您知道,還不是混口飯吃!」 
  白淨臉漢子道:「這年頭有口安穩飯吃就不錯。」   
  絡腮鬍大漢道:「這不全是鮑爺您賞的!兄弟們忘不了您的好處!」  
  白淨臉漢子仰天一個哈哈,頗為高興,道:「別客氣,別客氣,怎麼了,跟我還客氣?
自己人嘛,我能在這兒待,不也是弟兄們捧場幫忙,來一塊兒坐坐,喝兩杯!」伸手就去拉
椅子。 
  絡腮鬍大漢忙道:「鮑爺,您在這兒,我怎麼敢……」 
  白淨臉漢子眼一瞪道:「這麼說是見外,別忘了,大夥兒交情不同,不都跟兄弟一樣?
坐下,別招我心裡不痛快。」 
  絡腮鬍大漢受寵若驚,忙拉椅子坐了下去。 
  這時候獐頭鼠目漢子上前遞上嘻嘻兒,道:「鮑爺,老七這兒給您請安了。」恭恭敬敬
躬了躬身。 
  「喲!」白淨臉漢子瞪眼一怔,道:「怎麼,老七也來了,真是,你也往前站站,這半
截鐵塔一擋,我哪還瞧得見你……」 
  哈哈大笑,伸手抓住獐頭鼠目漢子的手臂,道:「來,老七,一塊兒坐坐,哥兒們碰在
一塊兒可難得,今兒個我請客,咱們好好喝幾杯!」 
  拉著獐頭鼠目漢子坐下,抬一抬手,叫道:「來呀!添兩個酒杯和兩雙筷子。」   
  夥計更下人一層,唯恐稍慢地走了過來,一哈腰道:「鮑爺,您請吩咐!」 
  白淨臉漢子一擺手道:「添兩個酒杯,兩雙筷子,另外隨便再送幾個菜來,要快。」 
  夥計躬身哈腰,應聲而去。 
  這兒,他三個聊上了…… 
  白淨臉漢子目光一掃問道:「大老金,這些日子忙麼?」 
  絡腮鬍大漢搓著兩隻大手,一咧嘴忙道:「鮑爺,您知道,整天沒事兒到處逛,跟個游
魂似的……」 
  白淨臉漢子笑道:「遊魂哪有這麼舒服,想要什麼,只一伸手,自有人孝敬,不愁吃,
不愁穿,也用不著費力氣……」 
  絡腮鬍大漢窘迫地笑道:「鮑爺,您這是罵大老金,這不都是您賞的?」 
  白淨臉漢子微微一笑道:「最近有什麼好貨色麼?」 
  絡腮鬍大漢道:「有,鮑爺,可不是什麼好的,您要中意,等會兒我就給您送點兒去,
怕只怕您瞧不上眼。」 
  他不是一張口就有人孝敬麼?一團黑,烏煙瘴氣。 
  白淨臉漢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不礙事,拿來讓我瞧瞧再說吧!」 
  絡腮鬍大漢一連應了三聲是。 
  獐頭鼠目漢子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鮑爺,怕只怕最近您要忙一陣子了。」 
  白淨臉漢子目光一凝,詫異地道:「怎麼了,老七?」 
  獐頭鼠目漢子道:「看來您還沒得信兒?鮑爺,玉翎雕到了!」 
  白淨臉漢子一驚忙道:「玉翎雕?老七,在哪兒?」 
  獐頭鼠目漢子忙道:「不是在這兒,鮑爺,前兩天玉翎雕在『溝幫子』附近作了案,斃
了一個趕車的老頭兒……」 
  人群裡,兩道比電還亮的寒芒一閃而逝。 
  白淨臉漢子鬆了一口氣,「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獐頭鼠目漢子道:「別說您了,鮑爺,這件事兒也只有我們幾個知道……」 
  白淨臉漢子忙道:「怎麼,你幾個瞧見了?」 
  「不,」獐頭鼠目漢子道:「瞧見了還走得了,是老三……」 
  突然,他的肩頭上落下一隻手,背後有人說了話:「朋友,我打擾一下。」 
  獐頭鼠目漢子連忙回頭,絡腮鬍大漢跟白淨臉漢子則同時抬眼,獐頭鼠目漢子身後站著
個人,他年紀輕輕,有一付頎長身材,穿一身黑衣,長眉細目慘白的臉。 
  獐頭鼠目漢子微愕說道:「朋友,你是……」 
  黑衣客回手一指,道:「我就坐在哪兒,剛聽見三位的談話,過來打擾一下。」 
  獐頭鼠目漢子道:「什麼事?」 
  黑衣客道:「有關玉翎雕在『溝幫子』附近作案的事。」 
  獐頭鼠目漢子臉色一變。   
  白淨臉漢子雙眉一揚,插口說道:「你是幹什麼的?」 
  黑衣客淡然反問:「你呢?」   
  白淨臉漢子臉上變了色,道:「我問你!」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北京城』裡來的,夠麼?」 
  白淨臉漢子微微一驚,立即改了態度,道:「您是……」 
  黑衣客道:「吃糧拿俸干公事的,行了麼?」 
  白淨臉漢子看了他一眼,道;「您是不是……」 
  黑衣客右掌一翻,往白淨臉漢子面前一晃,然後收了手,道:「瞧清楚了麼?」   
  白淨臉漢子臉色大變,就要往起站。 
  黑衣客淡然說道:「別動,你三個坐你三個的,我就站在這兒,這兒人多眼雜,我不願
意讓人瞧了去,那會壞事,明白麼?」 
  白淨臉漢子臉發白,誠惶誠恐地道:「是,是,我……卑職遵命,請吩咐!」 
  黑衣客笑了笑道:「別客氣,這塊地方歸你管,我只是個外來的,有很多事要請教你,
還得仰仗你的幫忙……」 
  白淨臉漢子忙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黑衣客道:「你是這兒的官兒,你替我交代這兩位一聲。」 
  白淨臉漢子忙答應一聲,忙向著那兩個道;「這位是京裡來的……來的爺,問你兩個一
句,你兩個就老老實實地答一句,聽見了麼?」 
  哪還有沒聽見的,那兩個頭不知點了幾點。 
  黑衣客拍了拍獐頭鼠目漢子的肩頭,道:「朋友,你告訴我是誰說『玉翎雕』在這一帶
作了案的?」 
  獐頭鼠目漢子忙道:「回……回您的話,小的沒瞧見,是聽人說的!」 
  黑衣客道:「我知道,你說得好,瞧見了就走不掉了,聽誰說的?」 
  獐頭鼠目漢子道:「是……是我們老三!」 
  黑衣客道:「他瞧見了?」 
  獐頭鼠目漢子忙搖頭說道:「也不是,是前兩天他從那地方路過,瞧見了一輛馬車,車
上只有死了的趕車老頭兒……」 
  黑衣客道:「那怎麼知道是玉翎雕干的?」 
  獐頭鼠目漢子道:「那趕車老頭兒脖子上插著一把刀,刀是玉翎雕的……」 
  黑衣客道:「又怎知道那把刀是『玉翎雕』的?」 
  獐頭鼠目漢子道:「刀把上有玉翎雕三個字……」 
  黑衣客目中寒芒飛閃,「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刀呢,拿來我看看。」 
  獐頭鼠目漢子道:「刀不在我身上,在我們老三那兒。」 
  黑衣客道:「他人呢?現在在哪兒?」   
  獐頭鼠目漢子道:「您要找他,我去給您叫去!」 
  他要往起站,但是黑衣客按住了他,道:「不用了,你告訴我他在哪兒?」 
  獐頭鼠目漢子道:「他現在馬市……」 
  黑衣客道:「馬市怎麼個走法……」 
  白淨臉漢子突然陪笑說道:「您在這兒人生地不熟,您一個人找生怕會引起誤會,以卑
職看不如讓他跑一趟去把老三給您叫來……」 
  黑衣客微一搖頭,道:「不用,我自己去。」 
  白淨臉漢子道:「那……卑職陪您去一趟……」 
  黑衣客道:「我自己能應付,你三個在這兒喝你們的酒,不許跑到我前頭去,告訴我,
你們老三姓什麼,叫什麼?」   
  獐頭鼠目漢子忙道:「到了馬市您只說找黑三兒就行了!」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看來他名氣不小,馬市怎麼個走法?」 
  白淨臉漢子忙道:「就在東城,您出門一直往東走就行了。」 
  黑衣客微一點頭,應了聲:「好。」收回按在獐頭鼠目漢子肩頭上的手,轉身往外行去。
  白淨臉漢子忙站起來向外招手喊道:「夥計,這位爺那一桌算我的。」 
  夥計連忙答應,黑衣客卻是連頭也沒回地走了。 
  黑衣客出門背著手往東走,一直走了兩條街,才聽見隨風傳來一陣陣人喧馬嘶,馬市近
了。 
  果然,又走沒多遠便瞧見了馬市,乖乖,好熱鬧,好擠,一個大空場子,周圍圍著一圈
木柵,木柵裡,東一堆,西一片,全是馬!有拉著馬走的,也有拉著馬來的,各形各色的人
都有,品流之雜,挑不出第二個地方能比。 
  聽那份兒喊價的嚷嚷,此起彼落,簡直聒耳。 
  黑衣客剛到馬市,有個帶著一身馬味兒的漢子迎了上來,一欠身,一咧嘴,露出一口黃
牙:「這位,買匹坐騎?這邊兒請,全是上好的純蒙古種,任挑任選,也可以騎上去試試,
您是內行,一看就知道……」 
  他話還沒說完,又過來個漢子,近前便道:「這位,買馬這邊兒請,要什麼樣的都
有……」 
  先前漢子一瞪眼道:「吹什麼,我要關老爺的赤兔,薛禮的白龍,你有麼?」 
  後來這漢子嘿嘿一笑道:「沒有,你那一堆都是純蒙古種麼?」 
  敢情這是爭生意揭底盤兒。 
  黑衣客笑了,道:「二位不必爭,我不是來買馬的……」 
  那兩個一怔,道:「不買瞧瞧也不要緊。」 
  黑衣客道:「我來找個人,向二位打聽一聲……」 
  先前那漢子忙道:「上馬市打聽人您找我,這一帶沒有我不認識的……」 
  後來這漢子道:「您問我,三歲小孩兒我都知道。」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黑三兒,二位知道麼?」 
  那兩個一怔,齊聲說道:「您找黑三兒啊……」 
  黑衣客道:「請告訴,他在哪兒?」 
  先前那漢子沒說話,後來:這漢子遲疑了一下道:「您是找黑三兒的……」 
  黑衣客道:「朋友,他們老七告訴我他在這兒!」 
  後來這漢子衝著那漢子一揚頭,道:「大板牙,你瞧見黑三兒了麼?」 
  先前那漢子微一搖頭道:「別問我,我不知道。」扭頭走了。 
  後來這漢子道:「這位,對不起,我也沒有瞧見!」竟轉身也走了。 
  黑衣客呆了一呆,旋即笑道:「黑三兒名氣不小,可是夠糟的……」 
  只聽背後有人接口說道:「朋友,你說什麼?」 
  黑衣客轉過了身,眼前,站著個精壯中年漢子,皮帽,短襖,寬腰帶,一雙皮靴也髒得
可以。黑黑的一張臉,鬍子碴兒發青,一臉剽悍凶蠻色,只看一眼便知道他是個橫行霸道的
人物。 
  黑衣客目光一凝,道:「朋友你是……」 
  精壯漢子截口說道:「我問你剛才說什麼?」 
  黑衣客道:「我說黑三兒名氣夠大,可也夠糟的。」 
  精壯漢子眉頭一聳,道:「你認識黑三兒?」 
  黑衣客道:「不認識,要認識我就不用打聽了!」 
  精壯漢子道:「他們怎麼說?」 
  黑衣客道:「他們沒瞧見黑三兒!」 
  精壯漢子冷笑一聲道:「八成兒是黑三兒在他們眼裡太矮了……」 
  黑衣客道:「朋友,你是……」 
  精壯漢子道:「你找黑三兒幹什麼?」 
  黑衣客道:「有事,他老大跟老七告訴我他在這兒!」 
  精壯漢子「哦!」地一聲道:「你認識他老大跟老七?」 
  黑衣客道:「當然認識,要不然他們怎會告訴我……」 
  精壯漢子道:「他們呢?」   
  黑衣客道:「在鼓樓前一家酒樓裡跟個姓鮑的在喝酒。」 
  精壯漢子深深地看了黑衣客一眼,道:「朋友貴姓大名,哪兒來的,找黑三兒有什麼
事?」 
  黑衣客道:「這要等我找著了黑三兒才能說,你是……」 
  精壯漢子道:「我就是黑三兒!」 
  黑衣客「哦!」地一聲道:「原來閣下就是黑三兒,敢情我是有眼無珠,不識真人當面,
閣下請借一步說話。」轉身要走。 
  黑三兒道:「朋友,慢一點兒。」 
  黑衣客回身說道:「怎麼,閣下有什麼話?」 
  黑三兒道:「朋友貴姓大名,從哪兒來?」 
  黑衣客道:「找個地方談談,我自會奉知。」 
  黑三兒道:「這兒不能說麼?」 
  黑衣客倏然一笑道:「你閣下是『錦州』城有頭有臉的名氣物,難道還怕我這外來的人
吃了你不成!」 
  黑三兒臉色一變道:「朋友,上哪兒去,你說吧?」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別問,這兒我人生地不熟,說不出個地名,閣下請跟我來就是!」
轉身往馬市邊上行去。 
  黑三兒雙眉一揚,邁步跟了上去。 
  黑衣客帶著黑三兒直往馬市邊兒上走,走沒多遠黑衣客在一株大樹下停了步,這兒距馬
市已有五十丈以上,馬市一帶熱鬧,擠,只在這大樹下空蕩而寂靜。 
  黑三兒跟著走到,往那兒一站,道:「朋友,我到了。」 
  黑衣客道:「我看見了……」一伸手,道:「拿來!」 
  黑三兒微微一怔,道,「拿來?朋友,你要什麼?」 
  黑衣客道:「刀,那把刀!」 
  黑三兒臉色忽地一變,道:「刀?什麼刀,哪把刀?」 
  黑衣客道:「別跟我裝糊塗,你在那老頭兒脖子上拔下來的那把刀。」 
  黑三兒道:「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客道:「閣下的那位老七全告訴我了……」 
  黑三兒道:「誰告訴你什麼你我誰去,我不懂!」 
  黑衣客道:「我找你。」   
  黑三兒道:「沒聽見麼?我不懂,也沒見著什麼刀。」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話我說在前頭,案子不是你做的,我不會為難你……」 
  黑三兒道:「你根本就找不著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刀……」   
  黑衣客臉色微沉,道:「黑三兒,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 
  黑三兒道:「你把話說清楚了,我也把話聽清楚了,可是你也該聽見了,誰告訴你什麼
你找誰,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刀!」 
  黑衣客道:「黑三兒,你是條漢子,在『錦州城』算得上個人物,你應該知道,翻臉動
手那並不是好事……」 
  黑三兒「哈!」地一聲笑道:「朋友,你看錯人了,黑三兒可不怕跟誰動手翻臉……」
  黑衣客一點頭道:「既然你給臉不要,那好!」抬手抓了過去。 
  黑三兒臉色一變,冷笑說道:「朋友的膽子不小,你該打聽打聽……」他抬手撥向黑衣
客腕脈,另一隻手則要抬起。 
  黑衣客道:「別說是你這地頭蛇,就是稱龍的大人物我也照動!」翻腕扣住了黑三兒迎
上來的腕脈。 
  黑三兒大驚,腕子猛地一抖,左拳跟著搗出。 
  黑衣客冷然一笑道:「閣下,你還差得遠。」 
  黑三兒突然悶哼一聲矮下了半截,手既沒掙脫,那左手一拳也沒能搗出便垂下了,他咬
牙說道:「朋友,敢情你還有兩手兒……」 
  黑衣客笑道:「我何止有兩手兒,只是你福薄,永遠別想瞧,對付你只憑這一手兒也就
夠了,明白麼?」 
  黑三兒道:「朋友,你可別懊悔……」 
  黑衣客道:「我向來不知道什麼叫懊悔,刀呢?」 
  黑三兒還硬,道:「不知道,我說過了……」 
  黑衣客「嗯!」地一聲道:「我看看『錦州城』的人物有多硬的骨頭。」 
  黑三兒悶哼一聲,住口不言。 
  黑衣客接著問道:「別再讓我問第二次,刀呢?」 
  黑三兒硬不下去了,道:「在我身上,你鬆開我,我給你拿。」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敢情你還不死心,好吧!」   
  他鬆了手,黑三兒往下一蹲,從靴筒裡飛快地抽出一柄尖刀,挺腕便刺,直取黑衣客小
腹。 
  黑衣客笑道:「我沒料錯你。」 
  他微一側身,黑三兒一刀落了空,身子不由往前一衝,黑衣客及時抬腿,一腳踩上黑三
兒的右手。 
  黑三兒「哎喲!」一聲,手鬆刀落,人爬在了地上。 
  黑衣客道:「怎麼樣,你行麼?」 
  黑三兒沒說話。 
  黑衣客道:「算你福氣大,我再饒你一次,把刀拾起來。」 
  黑三兒道:「我的手……」   
  黑衣客道:「你只有一隻手麼?」 
  黑三兒沒奈何,只得用左手把刀拾了起來。 
  黑衣客道:「遞上來,留神你的右腕。」 
  黑三兒沒敢蠢動,乖乖地把刀遞了上來。 
  黑衣客伸手接過了刀,只一眼,立即冷笑說道:「果然不錯,玉翎雕!」 
  可不是麼?刀柄上刻著三個字「玉翎雕」。 
  話鋒微頓,他接問道:「這就是你從老頭兒脖子上拔下來的?」 
  黑三兒不敢不應,道:「不錯,就是這一把。」 
  黑衣客道:「車上還有位姑娘……」 
  黑三兒道:「我從那兒路過的時候,除了那死老頭兒跟這把刀別的什麼也沒瞧見,更沒
瞧見什麼姑娘。」 
  黑衣客道:「什麼人也沒瞧見?」 
  黑三兒道:「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黑衣客道:「那套車的馬呢?」 
  黑三兒遲疑了一下,道:「反正沒人要了,誰拾著算誰的,我拉走了!」   
  黑衣客道:「現在那匹馬呢?」     
  黑三兒道:「賣了,就賣在這馬市裡。」   
  黑衣客倏然一笑道:「你倒會做沒本兒的生意,行了,刀有了,別的我不過問,你走
吧!」話落,他抬起了腳。   
  黑三兒翻身躍起,往後退了幾步,揉著腕子道:「朋友,你留個姓,留個名兒!」  
  黑衣客道:「怎麼,你還想找我,好!」   
  兩指捏著刀尖,把刀把刻著字的那一面向著黑三兒,笑哈哈地說道:「看清楚了麼?」
   
  黑三兒一怔,臉色倏變,失聲說道:「你就是……」   
  黑衣客道:「知道就好,江湖路上我隨時恭候,只記住以後少做缺德的沒本兒生意,否
則誰都饒不了你,走吧!」   
  黑三兒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只見他白著臉,瞪著眼往後退,往後退……這時候叫他一聲
白三兒比較恰當。   
  黑衣客笑道:「留神絆個跟頭。」   
  他話落,黑三兒翻身便跑,一直跑出了十幾丈才扯著喉嚨大叫了起來:「玉翎雕,玉翎
雕,玉翎雕……」     
  他嗓門兒不小,尤其這三個字更有炸藥一般的威力,這幾聲立即驚動了整個馬市,當他
沒命地跑近馬市的時候,人群像一窩蜂,全圍上了他:「誰,你說誰?」   
  「窮嚷什麼,玉翎雕在哪兒?」   
  「喂,黑三兒,在哪兒,你倒是說啊!」   
  這個一句,那個一聲,七嘴八舌亂成了一片。   
  黑三兒直喘,喘著往適才大樹方向一指,道:「就……在那兒,那……那棵大槐樹
下……」   
  上千道目光飛快地一起投射過去。   
  「呸,活見鬼,哪兒有人哪!」   
  「可不是麼,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 
  「黑三兒見了鬼了!」 
  「準是,要不然怎麼咱們瞧不見。」 
  「你小子肉眼凡胎!」 
  「不,我他XX的沒做缺德事兒!」   
  哄然一陣大笑,人群散了,還有人嘟囔罵著:「娘的,讓玉翎雕嚇破了膽,沒事發瘋拿
大夥兒開心,這不是耽誤人的生意麼……喂,這位,買馬這邊兒請啦!」 
  「……」 
  「……」 
  在這許多話聲裡,雜夾著兩個不是咒罵,也沒有埋怨的話聲,頭一個聽來雄渾有力:
「阿駿,你信麼?」 
  第二個也是中氣十足:「我信!」 
  「咱算是碰上了,過去問問他去,」 
  「問他?還不快找……」 
  「哪兒找去?他身法之快誰能比得上。」 
  「唉,咱們又遲了一步……」 
  隨著兩個話聲,人群裡走出兩個老者,正是那自稱北上販馬,路過「龍記客棧」的那兩
位。 
  他倆像散步般地向猶呆立當場的黑三兒走去。 
  到了黑三兒眼前,瘦削老者抬手一拍黑三兒肩頭,道:「黑三爺,你好。」 
  黑三兒一震而醒,猛然一驚,脫口叫了一聲。 
  瘦削老者含笑說道:「黑三爺,別怕,不是玉翎雕,是我們老哥兒倆。」 
  黑三兒定了定神,道:「二位是……」 
  瘦削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們老哥兒倆是路過的,他們不信你黑三爺碰見了玉翎雕,我
們老哥兒倆信,絕對信……」 
  黑三兒忙道:「這可是,誰要是說一句假話,管教誰沒好死……」   
  瘦削老者笑道:「賭什麼咒兒呀,黑三爺,我不是說了麼,他們不信,我們老哥兒倆信,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能說說麼?」 
  黑三兒一如碰上了難求的知音,本來嘛,總有個相信他的人,這還不夠難得麼?當即把
經過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聽畢,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皺了眉,兩個人對望了一眼後。瘦削老者轉望黑三兒問道:
「黑三爺,你沒瞧錯,刀把兒上確是玉翎雕三個字麼?」 
  黑三兒忙道:「絕錯不了,玉翎雕自己也瞧見了,要是我瞧錯了瞎胡說,他還能饒得了
我?」 
  瘦削老者的眉鋒又皺深了一分。 
  魁偉老者適時問道:「他問你有沒有瞧見車上有位姑娘?」 
  黑三兒點頭說道:「他是這麼問過,可是天地良心,除了死老頭兒,跟那匹低著頭吃草
的牲口,我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 
  瘦削老者還想再問,魁偉老者向他一遞眼色,道:「黑三爺,謝謝你了。」 
  拉著瘦削老者轉身走開了! 
  黑三兒忙招手說道:「喂,慢點兒,二位是……」 
  魁偉老者回頭說一句:「辦案的!」 
  黑三兒臉色微變,一哆嗦,轉身一溜煙般走了。 
  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走了幾步之後,魁偉老者偏頭問道:「阿駿,你看怎樣?」 
  瘦削老者搖頭說道:「我看這件事兒不是他幹的。」   
  魁偉老者道:「何以見得這件事兒不是他幹的?」 
  瘦削老者道:「你這是考我,你想,事兒要是他幹的,他會找黑三兒問車上那位姑娘的
下落麼?你也知,殺一個風燭殘年,毫不會武的老人,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魁偉老者點頭說道:「這話很稱我的心,我也這麼想……」 
  瘦削老者道:「本來嘛,多少年了,別人不知道他,咱們還不知道他麼?」 
  魁偉老者道:「爺傳衣缽的人還會有錯?阿駿,你以為車上那位姑娘是誰?」 
  瘦削老者搖頭說道:「我不敢想,更不敢說。」 
  魁偉老者歎道:「阿駿,你我都明白,這件事麻煩大了,玉霜姑娘遭人劫擄,郭家人豈
肯干休,這一來……」 
  瘦削老者長眉一揚,道:「阿駿,你我都知道,事不是他幹的。」 
  魁偉老者道:「那只是你我,玉翎雕在『萬安道』上作案,如今又發生了這件事,你讓
人家怎麼想?咱們不能勉強人家。」 
  瘦削老者道:「不信算了,大不了鬥鬥……」 
  魁偉老者目光一凝,道:「阿駿,這話是你說的?能麼,咱們是為什麼出來的,臨出門
的時候,爺又是怎麼交待的?」 
  瘦削老者囁嚅說道:「可是如果郭家真不分是非,不判曲直硬要找他要人,你說怎麼辦?
你以為他會退縮忍讓?」   
  魁偉老者道:「他不會對郭家有絲毫退縮忍讓,可是這件事他會,絕對會,因為他無辜,
可是怕只怕郭家忍無可忍……」 
  瘦削老者道:「讓人擔心的就是這,阿騰,你以為郭家會知道這件事麼?」 
  魁偉老者道:「你是怎麼搞的?這不是小事,還怕郭家不知道?」 
  瘦削老者道:「我是說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黑三兒這幫人懾於玉翎雕的威名,未必敢
宣揚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31:42

  魁偉老者搖頭說道:「阿駿,人的嘴都夠快的,不怕傳不出去,再說就是黑三兒這幫人
不敢宣揚,玉霜姑娘從這邊兒走了,到時候那邊兒接不著人,人家必然動疑,四下裡只派人
一打聽,郭家的勢力範圍內,還愁問不出來?」 
  瘦削老者兩眼一瞪,咬牙說道:「這究竟是哪個兔崽子干的……」 
  魁偉老者道:「你該罵是誰嫁的禍。」 
  瘦削老者臉色一變,道:「我就是這意思。」 
  魁偉老者道:「找,那就明查暗訪,快找!」 
  瘦削老者道,「咱們也找?」 
  魁偉老者道:「怎麼不?阿駿,玉霜姑娘是郭家的姑娘,又是梅姑娘所生,衝著這層關
系,咱們就是跑斷腿也應該!」 
  瘦削老者道:「何止跑斷腿,就是賣了命也不多。」 
  魁偉老者道:「這就是了,那咱們就得找呀!」 
  瘦削老者道:「找是得找,可是少爺……」 
  魁偉老者道:「咱們兩方面都找,找著少爺勸少爺,萬一要能在找著少爺之前找著玉霜
姑娘,這麻煩就沒有了!」 
  瘦削老者一點頭,道:「說得是,阿騰,你說,咱們先從哪兒著手?」 
  魁偉老者道:「別問,跟我走就是。」 
  瘦削老者沒再說話,跟著魁偉老者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街上熙往攘來擁擠
的人群中…… 
  黑三兒跑進了鼓樓前那家酒肆裡,沒多久,那白淨臉漢子匆匆地出了酒肆,接著半月工
夫不到,玉翎雕作案的事傳遍了「錦州」週遭百里……







第十九章 玉嬌虎
  四匹純關外種的高頭駿馬,蹄聲得得,昂首踢蹄地緩緩馳進了「錦州城」,好神駿的馬,
引人注目。 
  馬引人注目,馬上的人更引人注目,也望之嚇人,那馬上的人要瞪人一眼,能讓人從心
底冒寒意。 
  那四個,是清一色的高大魁偉大漢,同樣的裝束,同樣的打扮,同樣的特徵,同樣的皮
帽、大襖、馬褲、皮靴、寬腰帶、寬腰帶上排著一柄帶鞘的短刀,襟袒開著,兩隻袖子挽著,
露出兩股粗而圓,健壯而有力的腕子、小臂,毛茸茸的。 
  濃眉,大眼,絡腮鬍,個個一臉凶蠻剽悍色,大老金已算是凶蠻剽悍,可是跟這四個一
比,大老金就成了那溫馴的綿羊。 
  每人手裡一根短馬鞭,鞍邊還掛著一具革囊,沉甸甸的,隨著馬匹的馳進直搖晃,好不
怕人。   
  這四個,綴成一前三後之勢,進了「錦州城」,然後順著大街策馬直往裡走,顧盼之間
人紛紛低頭,好不威風,好不神氣。 
  這四個剛過去,接著,又是四人四騎,一批,一批,又一批,算算共是二十人二十騎。
  頭四個在北街「聚豐客棧」門前下了馬,馬往拴馬樁上一拴,一前三後地大步進了「聚
豐客棧」。 
  「喂,有人麼,過來一個。」 
  為首高鼻樑大漢進門一站,人似巨靈神,又似半截鐵塔,沉聲開了口,話聲如雷,震得
人心跳耳鳴!
  一名夥計忙迎了上來,躬身哈腰陪上一臉怯怯笑:「四位爺是要住店?」
  高鼻樑大漢道:「廢話,找姑娘的,你這兒有麼,可有乾淨上房?」   
  好沖、好野、好蠻、好粗。   
  夥計一聽就知道是扎手的硬貨,忙陪笑說道:「有,有,四位爺請跟我來!」一哈腰,
轉身要走。 
  高鼻樑大漢一抬手,道:「慢點兒,有幾間?」 
  夥計討好地道:「您要幾間有幾間。」 
  高鼻樑大漢一點頭,道:「好,我包你一進院子,有人住叫他們讓一讓,去幾個趕快給
我收拾乾淨,要快,這個,先拿去。」抖手一大錠銀子扔進夥計懷裡。   
  這一下不輕,打得夥計一咧嘴,他連忙抱住,連吭都沒敢吭一聲,忙道:「四位請這兒
坐會兒,我這就去收拾,包管誤不了四位歇息!」轉身急急往裡行去。 
  高鼻樑大漢冷哼一聲道:「誤了我歇息,我拆了你的鳥店……」 
  向後一揮手,道:「去一個迎迎他們去,就說客棧我訂好了,讓他們到這兒來!」 
  一名大漢轉身出門而去,隨聽蹄聲響,由近而遠。 
  沒一會兒,夥計匆忙地出來了,近前一哈腰道:「這位爺,後面收拾好了,您幾位請
吧!」 
  高鼻樑大漢一點頭,道:「不差,很會辦事,挺利落的,爺有賞……」 
  夥計忙道:「謝謝爺。」 
  高鼻樑大漢道:「趕明兒個一塊給,阿貴跟我進去,阿富留在這兒等他們,他們到了再
帶他們進來。」 
  他大步往裡去了,一名跟著他,另一名留在哪兒沒動。 
  高鼻樑大漢在夥計小心翼翼地前導下進了後院,抬眼看,這客棧共有三進,這頭一進有
八間上房,院子裡還種著些花木,倒也清幽宜人,他當即一點頭,道:「好,哪一間最好,
嗯,嗯,就是這間吧……」 
  抬手一指坐北朝南,一排三間上房最中間的一間道:「帶路,我瞧瞧這一間怎麼樣?」
  夥計唯恐稍慢,連忙前面帶路。 
  剛進門,紛亂步履響動,院子裡一下進來了十幾個,只聽有一個漢子扯著喉嚨叫道:
「二爺,大夥兒全到了。」 
  高鼻樑大漢轉過了身,一點頭,道:「好,想住哪一間大夥兒自己挑,如今算歇下來了,
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許往外跑,咱們這趟出門不是來玩的,無論大小事,一概不許惹,聽見
了麼?」 
  十幾個大漢轟雷般一聲答應,立即散開了。 
  只見一名身材瘦小,步履輕盈,走路既擺又扭的白淨臉兒年輕漢子走了過來,往廊簷前
一站,仰臉說道:「我住哪一間?」 
  話聲尖而細,像姑娘家說話,煞是清脆好聽。 
  高鼻樑大漢一咧嘴,道,「我的傲爺,敢不先給您張羅麼?您的住處早安排好了,瞧,
就是這一間,進來瞧瞧中意不中意?」 
  帶著瘦小白淨臉兒年輕漢子進了屋。 
  進了屋,瘦小白淨臉兒年輕漢子抬眼一看,窗明几淨,不差,當他一雙清澈、深邃,水
汪汪的目光落在炕上時,他皺了眉:「叫夥計把炕上的全撤了,換套新的!」 
  高鼻樑大漢道:「我的傲爺,沒瞧見麼,這都是乾淨的?」 
  瘦小白淨年輕漢子霍然轉頭,道:「是你住還是我住,乾淨個屁,不知道多少人蓋過了,
我才不用呢,瞧見就噁心,叫他快給我換去。」 
  高鼻樑大漢如奉綸音,忙道「「好,好,好,換,換,馬上換,我的傲爺,別一出來
就發火兒行麼,往後日子長著呢……」 
  瘦小白淨臉年輕漢子兩眼一瞪,道:「你要再數落我,我就回去。」 
  「別,我的傲爺。」高鼻樑大漢忙道:「你要是回去,不如扎我一刀,數落您,我也
得敢哪……」
  向著夥計一擺手,喝道:「聽見了麼,夥計,給換套新的來,要快。」
  夥計巴不得早一刻離開,應聲要走。 
  「慢點兒。」瘦小白淨臉年輕漢子輕喝一聲道:「記著給我換了就行,先給我打盆水來,
我要洗個臉,這一路上風砂刺得人滿臉都是……」 
  說著,他抬起那只白皙嬌嫩的小手摘下了皮帽,黑忽忽一物墜了下去,垂在背後,粗粗
的,長長的。 
  喲,夥計瞧直了眼,敢情是位年輕大姑娘,瞧那條辮子,圓圓的,粗粗的,烏油油的。
  那件大襖缺德,擋住了她那婀娜剛健玲瓏的身材。 
  夥計呆了一呆,心想:「一個大姑娘家怎麼跟這些既粗又野蠻的漢子混在一起,這些人
要不是好來路,這大姑娘就準是賊婆娘……」 
  心裡一哆嗦,腳下要動。 
  「慢點兒!」高鼻樑大漢咧嘴笑道:「她吩咐完了,該我了,我不要什麼洗臉水,給我
來五斤燒刀子,五斤滷牛肉,另外……」 
  大姑娘突然輕喝說道:「我不許。」   
  高鼻樑大漢一怔道:「爺,你不許什麼?」 
  大姑娘道:「愛吃什麼吃什麼,我不許喝酒。」   
  高鼻樑大漢道:「爺,我寧願什麼都不吃。」   
  大姑娘道:「不吃活該,我就不許喝酒,你剛才對弟兄們怎麼說的?這趟出來不是玩兒,
大小事不許惹……」   
  高鼻樑大漢道:「爺,我這不是惹事,是喝酒。」 
  大姑娘道:「我知道,喝了酒就會惹事,也會誤事。」 
  高鼻樑大漢道:「爺,這趟出來可說不定多久才能回去,你總不能讓人一滴不沾唇,
那能饞死,嘴裡能淡出個……」 
  大姑娘截口說道:「我不管,就是饞得躺在地上打滾兒我也不管,一句話,我就是不許
喝酒,聽不聽在你!」 
  高鼻樑大漢忙道:「聽,聽,聽,沒人說不聽,誰敢說個不字?」 
  大姑娘道:「那就好,回頭我還要交待弟兄們一聲,誰敢沾一滴酒我就剁誰的腕子,別
怪我翻臉無情。」   
  高鼻樑大漢一伸舌頭,道:「爺,你可真厲害,比大哥還行……」 
  大姑娘道:「他是他,我是我,在家他得讓我三分,出了門就全聽我的,誰要不服誰可
以站出來說話。」 
  高鼻樑大漢道:「沒人不服,就算他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沒好氣的向著夥計擺手
說道:「去,去,去,打洗臉水去。」 
  夥計巴不得有這一句,應了一聲,匆忙而去。 
  夥計走了,高鼻樑大漢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道:「爺,只怕不一會兒工夫,就驚
動整個『錦州城』了!」   
  大姑娘一擰腰,霍地轉過身來,大辮子猛地一飛,她揚著柳眉,圓睜杏眼,煞威逼人,
道:「怕什麼?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大搖大擺進『錦州』,為什麼不喬裝改扮進城?就是要他
們知道,咱們到了。」 
  高鼻樑大漢道:「他知道了,別人可也不瞎不聾。」 
  大姑娘冷笑一聲道:「你是指這兒的六扇門、旗營,我看他們哪個敢正眼瞧我一下,吭
一聲,殺了他們他們也不敢。」 
  高鼻樑大漢道:「諒他們也不敢,只是爺,阿風幾個回去向大爺報告的時候你在旁邊
兒,聽說那小子手底下不貪糊!」  
  大姑娘柳眉揚得更高,道:「不含糊又怎麼樣,你知道,凡是攔咱們生意的有幾個能站
著不倒的,多少年來誰又敢,玉翎雕他不是三頭六臂,我不但要會會他,而且非讓他躺在我
腳底下不可,他的膽子比天都大,明知道是咱們的人還敢伸手……」 
  高鼻樑大漢道:「氣人的也就在這兒,爺,如今咱們到了,論實力能打遍這塊地兒,
只是你說咱們從哪兒著手……」   
  大姑娘道:「待會兒再說!」 
  話剛說完,夥計端著一盆洗臉水走了進來,放好了洗臉水,他怯怯地躬身哈腰,陪笑問
道:「姑娘,您還要什麼,請儘管吩咐……」 
  大姑娘一擺手,道:「麻煩你了,不要什麼了,只記住替我換一套新的就行了,你歇息
去吧,有事兒我自會叫你。」 
  不差,大姑娘好說,人也和氣。夥計連忙答應一聲,道個謝走了。 
  夥計走了,大姑娘捲起子袖子,露出兩股嫩藕般粉臂,一雙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洗
起了臉。 
  洗下來的水並不髒,可是大姑娘天生愛乾淨,恨不得把嫩皮洗下一層來,洗完再看,既
白又嫩的嬌靨透著紅,吹彈欲裂,嬌艷欲滴,大姑娘美得像朵花兒。 
  美,加上艷,就像那盛開的牡丹。 
  大姑娘洗完了臉,把手巾往洗臉盆裡一扔,兩手揉著臉蛋兒,走過去往炕上一坐,開口
說道:「消息從哪兒來的?」 
  高鼻樑大漢道:「大老金這幫人傳出來的。」 
  大姑娘道:「回頭派個人把老大金幾個叫來,讓我問問他!」 
  高鼻樑大漢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見他幾個?」 
  大姑娘道:「當然是越快越好。」 
  高鼻樑大漢站了起來道:「我這就叫人去一趟,還好咱們沒往『遼陽』去,要不然就要
撲個空了,你歇著吧,餓不餓?」 
  大姑娘道:「餓倒是不餓,只是有點乏。」 
  高鼻樑大漢一咧嘴,笑道:「畢竟是女人家,這一點就不及我們……」   
  男人二字沒出口,倏地住口不言,沒別的,他瞧見大姑娘豎了柳眉,瞪了杏眼,大姑娘
就怕人說她是個嬌弱的女兒家,尤其討厭聽誰說女人家不如男人。 
  高鼻樑大漢腳下抹油,急快地走了。 
  大姑娘威態一斂,倒身躺在炕上。 
  可是剛躺下,她又像被針紮著一般,連忙坐了起來,「呸!」地一聲道:「酸臭的汗味
兒,噁心死人了!」 
  伸兩手把褥子拉向了一邊兒,她寧願躺在那既涼又硬的炕上,她不願碰一碰她認為髒的
被褥。 
  大姑娘躺在炕上嘴乾人乏,正在昏昏欲睡的時候,院子裡雄健步履響動,高鼻樑的話聲
吵人:「爺,大老金幾個到了。」  
  大姑娘睡意全消,恨恨地坐了起來,道:「進來。」 
  院子裡一聲答應,屋裡一下進來了四個,高鼻樑大漢走在前頭,後面是大老金,獐頭鼠
目的老七跟黑三兒。 
  大老金三個進屋就像見著了姑奶奶,老佛爺,搶前一步,低著頭來個單膝落地。恭敬而
卑下地道:「大老金幾個給姑娘請安。」 
  大姑娘坐在炕上一擺玉手道:「起來說話。」 
  大老金三個應聲而起,垂手站著,沒一個敢抬頭。 
  大姑娘看了他一眼,道:「大老金,好久沒見你幾個了,好麼?」 
  大老金忙道:「托大爺、二爺跟姑娘的福,也謝謝您。」 
  大姑娘道:「我雖然很少出過門兒,可是我常聽大哥說你幾個幹得不錯,功勞都不少,
我這個人向來講究信賞必罰,我不會薄待你幾個的,待會兒跟二爺領賞去,以後好好幹,准
有機會往上去。」 
  大老金三個感激涕零,恨不得磕頭,連聲說道:「謝姑娘恩典,謝姑娘恩典,能跟著大
爺、二爺跟您,這是我幾個前輩子修來的,您放心,只要上面一句話,我幾個摘了腦袋都願
意。」 
  大姑娘螓首微頷,道:「好,你知道二爺跟我這趟帶弟兄們入關,是幹什麼的麼?」 
  大老金忙道:「剛才聽二爺說過了。」 
  大姑娘掃高鼻樑大漢一眼。 
  高鼻樑大漢忙道:「是的,爺,剛才他們來的時候我說過了。」 
  大姑娘轉望大老金,道:「玉翎雕作案的情形怎麼樣?」 
  大老金扭頭向後,道:「老三,你報給姑娘聽聽。」 
  黑三兒應了一聲,連忙一五一十地說個清楚。   
  聽畢,大姑娘哈哈笑了一聲:「算得上心狠手辣,碰見玉翎雕的是誰?」 
  大老金忙道:「回姑娘,是老三!」 
  大姑娘望了黑三兒,黑三兒沒等問,便又從頭至尾,詳詳細細地稟報個清楚,一點也沒
敢隱瞞。聽完了這番稟報,大姑娘嬌靨上微微變了色,道:「怎麼,他還整了你?」 
  黑三兒像見著了親娘,紅著臉委曲地點頭說道:「是的,姑娘,請您為黑三兒做主!」
  大姑娘道:「他知道你是誰的人麼?」 
  黑三兒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姑娘,他大概不知道!」 
  大姑娘道:「那還好,不管怎麼說,他整了我的人,兩件並一,說什麼我也得要回來,
你放心,自有我給你做主。」 
  黑三兒忙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大姑娘突然作此一問:「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說他長得什麼摸樣?」 
  黑三兒忙把玉翎雕描述了一遍,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遺漏,可是他把玉翎雕描述得比他
看見的還難看。 
  大姑娘柳眉微微皺起,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個噁心人,我還當他有三頭六臂,相
貌驚人呢,這種人能有多大能耐,我就不信。」 
  聽,這意思好像只有俊的人才配有好本事似的,看來世上的姑娘都一樣,喜歡俊的! 
  黑三兒嘴唇動了一下,但沒聽他說話。 
  大姑娘瞧見了,當即問道:「想說什麼就說,大夥兒不是外人。」 
  黑三兒一驚忙道:「回姑娘,黑三兒不敢說……」 
  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我叫你說的!」 
  黑三兒應了一聲,這才囁嚅的說道:「稟姑娘,那小子的身手可不含糊……」 
  大姑娘嬌靨一翻,道:「是麼?」 
  黑三兒道:「是的,姑娘,我根本摸不著他!」 
  大姑娘道:「那是你。」 
  黑三兒還想再說,高鼻樑大漢突然說道:「夠了,黑三兒,你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你幾
個跟當地的幾個旗營很熟,他有什麼動靜麼?」 
  大老金忙道:「回二爺,他們把玉翎雕出現『錦州』的事兒上報了。」 
  「上報?」大姑娘道:「他們打算幹什麼?拿玉翎雕?」   
  大老金道:「恐怕是……」 
  大姑娘道:「那你幾個去告訴他們一聲,玉翎雕這個人咱們要了,六扇門也好,江湖也
好,各幫各會也好,我不許任何人插手、任何人碰,要不然就是跟我過不去!」 
  大老金忙道:「是,姑娘,當地的旗營好辦,給他們點好處就能讓他們裝聾作啞,怕只
怕他們上面來的人……」 
  大姑娘道:「上面來人怎麼樣?大不了是『北京』來的,誰要不聽我的,我照樣把他們
砸回去,你照我的話告訴他們去。」 
  大老金應了一聲,沒敢再多說。 
  高鼻樑大漢插嘴說道:「爺,你預備怎麼找那小子,吩咐他們一聲吧。」 
  大姑娘道:「你幾個在『錦州』城裡替我說幾句話……」 
  高鼻樑大漢微愕說道:「爺,說句話?」 
  大姑娘道:「就說關外有班朋友到了,他們打算會會玉翎雕,玉翎雕要是個漢子,還打
算在江湖上混,就讓他露個面跟這班朋友見見,要不然趁早把他那三個字勾掉……」 
  高鼻樑大漢忙道:「爺,這樣妥當麼?」 
  大姑娘道:「怎麼不妥當?」 
  高鼻樑大漢道:「你別忘了,這兒是『遼東』郭家的地盤兒,你這一招搖……」 
  大姑娘冷然截口說道:「什麼叫做招搖?你怕『遼東』郭家我不怕,要是怕『遼東』郭
家,當初就別派弟兄到『萬安道』上去,如今咱們也不必到『錦州』來。」 
  高鼻樑大漢道:「爺,郭家碰不得……」 
  大姑娘柳眉一揚,道:「誰說的?我就非硬碰不可!」 
  高鼻樑大漢急了,道:「爺,你可不能……」 
  大姑娘向著大老金三個一擺手,道:「你幾個去吧!照我的話去說,不許打一點折扣。」
  大老金三個應聲施禮要走,高鼻樑大漢一抬手道:「慢點兒,爺……」 
  大姑娘冷然說道:「別忘了你是個比女人家強的漢子,誰怕誰可以回去,我絕不攔他。」
  高鼻樑大漢濃眉一皺,大眼微瞪,一揮手道:「去,照姑娘的話說,別打一點折扣。」
  顯然他是被激得冒了火兒。 
  大老金三個應聲單膝點地,施一禮起身退著走了出去。 
  高鼻樑大漢大眼炯炯,望著大姑娘道:「小妹,你太過點兒……」 
  大姑娘道:「我就是這脾氣,誰要看不慣就別看。」 
  高鼻樑大漢道:「小妹,你要為咱們自己著想,這天下近百年來一直是南海郭家的天下,
這你不能不承認!」 
  「我承認。」大姑娘道:「可是從現在起它就得變變。人家玉翎雕孤劍單騎一個人敢在
『萬安道』上做案,難道咱們連他都不如麼?關外是咱們稱王,關裡是郭家稱霸,各據一方,
都是霸主,我為什麼要怕他?這不是自削聲威麼?你這是為咱們自己著想?」 
  高鼻樑大漢道:「小妹,你要明白,這兒是關裡。」 
  大姑娘道:「難道我連關裡關外都分不清楚。」 
  高鼻樑大漢道:「你能分得清楚最好,我希望你再明白一點,郭家並不只一個郭燕翎,
兄弟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高,再加上他南海的人,郭家的勢力連朝廷都怕個三
分……」 
  大姑娘道:「朝廷是朝廷,我是我。」 
  高鼻樑大漢道:「真要說起來,咱們能跟朝廷的天下兵馬比麼?又拿什麼跟人家郭家碰?
人家實力多大,咱們……」 
  大姑娘道:「可惜咱們已經碰了!」 
  高鼻樑大漢道:「那原就不是我的主意,碰過了一次,人家沒吭氣,咱們就該知足,不
該碰第二回……」 
  大姑娘霍地躍下了地,倒豎柳眉,圓睜杏眼,大聲說道:「我就要再碰,誰怕事誰回關
外去……」 
  高鼻樑大漢沉聲說道:「小妹,你要明白,沒人怕事……」 
  大姑娘截口說道:「那就別再多說。」 
  高鼻樑大漢道:「為什麼不讓說,你要知道,你這不是英雄不是勇……」 
  大姑娘白了臉,道:「那是什麼?」   
  高鼻樑大漢方待再說,只聽院子裡有人喝道:「誰亂闖,站住!」 
  大姑娘臉色一變,閃身就要往外去。 
  高鼻樑大漢伸手一攔,道:「沒那麼快,不會是他,你待在屋裡,讓我瞧瞧去。」轉身
行了出去。   
  他出了門,抬眼一看,只見兩個弟兄攔著兩個人,被攔住的兩個人是兩個老者,一個魁
偉高大,威猛懾人,一個身材瘦削,冷意外露,一看就知這是兩個練家子,而且不俗,當即
輕喝道:「什麼事?」 
  只見一個弟兄指著兩個老者道:「二爺,這兩個老傢伙硬往裡闖……」 
  瘦削老者雙眉一聳,似乎要動,卻被魁偉老者伸手攔住,魁偉老者抬眼放射過來,威稜
逼人:「我請教一聲,閣下是……」 
  高鼻樑大漢道:「我正要請教。」 
  魁偉老者道:「我們老哥兒倆聽說這兒住著一班關外來的朋友,特來見見,哪位是當家
的?」 
  高鼻樑大漢道:「有什麼事兒二位找我就是。」 
  魁偉老者道:「這麼說閣下當家。」 
  高鼻樑大漢微一點頭,道:「不錯。」 
  魁偉老者道:「我失敬,咱們哪兒談?」 
  高鼻樑大漢道:「哪兒都行,不過請原諒,我沒有招待。」 
  魁偉老者道:「當家的別客氣,可否讓我老哥兒走近些?」 
  高鼻樑大漢一抬手,那兩個漢子立即退向一旁,可是這時候各房門口都出來了人,整個
二十條大漢監視著這兩個老者。 
  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兩個視若無睹,邁步走近了些,隔一丈停步,魁偉老者目光一凝,
還沒有開口。那裡,高鼻樑大漢已然先開口道:「二位怎麼稱呼?」 
  魁偉老者道:「有勞當家的動問,我兄弟姓馬,我居長,他行二,朋友們都叫我兄弟叫
馬大,馬二……」 
  高鼻樑大漢截口說道:「二位見關外的朋友有什麼見教?」 
  魁偉老者道:「不敢,我兄弟剛在街上聽說了件事兒,不知道確實不確實,所以特地來
請教一下!」 
  高鼻樑大漢道:「二位聽說了什麼事?」 
  魁偉老者道:「聽說當家的要會會玉翎雕,不知道……」 
  高鼻樑大漢臉色微變,適時人影一閃,屋裡搶出了大姑娘,她冷然一瞥,立即接口問道:
「二位是玉翎雕的什麼人?」 
  魁偉老者訝然說道:「姑娘是……」 
  高鼻樑大漢道:「我的小妹。」   
  魁偉老者深深一眼,「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當家的令妹,失敬!」 
  大姑娘道:「好說。」 
  瘦削老者突然說了一句:「好一個『玉嬌虎』!」 
  大姑娘嬌靨一變,凝目說道:「閣下知道我?」 
  瘦削老者笑道:「『玉嬌虎』縱橫關外,威震東北,人美而嬌,藝高而強,羞煞女兒,
愧煞鬚眉,江湖上誰不知道?」 
  大姑娘淡然說道:「誇獎了,馬賊窩裡長大的野姑娘。」 
  瘦削老者道:「姑娘忒謙,應該說是巾幗英雄,女中丈夫。」 
  大姑娘秋波流轉,望向魁偉老者道:「閣下還沒有答我問話。」 
  魁偉老者「哦!」地一聲道:「姑娘剛才問的是……」 
  大姑娘道:「二位是玉翎雕的什麼人?」 
  魁偉老者道:「同為關裡江湖道,別的毫無關係。」 
  大姑娘道:「是麼?」 
  魁偉老者道:「我沒有欺騙姑娘的必要。」 
  大姑娘道:「那麼二位到客棧來是……」 
  魁偉老者道:「問問看當家的要會玉翎雕確實不確實。」 
  大姑娘道:「確實怎麼樣,不確實又怎麼樣?」 
  魁偉老者道:「不確實那就算了,確實的話,我要多問一句!」 
  大姑娘道:「閣下要問什麼?」 
  魁偉老者道:「當家的為什麼要遠從東北來到『錦州』會『玉翎雕』?」 
  大姑娘道,「閣下問這幹什麼?」 
  魁偉老者道:「我只想知道一下原因。」 
  大姑娘道:「恕我直言,二位既跟玉翎雕沒有關係,咱們彼此間也素昧平生,二位似乎
不必過問跟自己無關的事!」 
  魁偉老者微微一笑道:「是我太愛管閒事了些,其實我是不信有人敢會玉翎雕……」 
  他好心智,大姑娘倏地揚眉,道:「我可以告訴閣下,閣下要問的是確實。」 
  魁偉老者笑了笑道:「我也不相信在毫無理由的情形下,當家的會帶著高手從東北遠來
『錦州』找玉翎雕霉氣。」 
  大姑娘道:「他攔住了我的生意……」 
  魁偉老者「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 
 大姑娘臉色微變道:「閣下好心智!」這時候她才明白是中了激,上了當。 
  魁偉老者笑了笑道:「姑娘誇獎,能賜告時地麼?」 
  大姑娘道:「我已經說了,自無不可,不久之前,在『萬安道』上。」 
  魁偉老者一點頭,道:「夠了,謝謝姑娘,這麼說,當家的是來問罪的?」 
  大姑娘道:「可以這麼說!」 
  魁偉老者道:「姑娘打算怎麼個會玉翎雕法呢?」 
  大姑娘道:「二位既然已經聽到了我們要會玉翎雕的消息,就該知道我們是打算怎麼個
會玉翎雕!」 
  魁偉老者微微一笑道:「恐怕有件事姑娘還不知道。」 
  大姑娘道:「什麼事?」 
  魁偉老者道:「『溝幫子』附近那個案子,不是『玉翎雕』做的。」 
  大姑娘微微一怔道:「怎麼說?這件案子不是玉翎雕做的?」 
  魁偉老者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件案子不是他做的。」 
  大姑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二位怎麼知這件案子不是他做的?」   
  魁偉老者道:「我當然知道,第一,殺一個老弱不會武的人,這種事玉翎雕做不出來,
第二,我剛才看見黑三兒幾個從客棧出去,我猜想他們必是姑娘的人,姑娘也必問過他詳情,
既如此,姑娘就該知道他向黑三兒打聽那輛馬車上的一個姑娘的下落,案子要是他做的,他
不必問黑三,根據以上這幾點,我敢說這件案子絕不是他做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33:12

  大姑娘柳眉微揚,道;「聽閣下的話意,玉翎雕似乎是個英雄人物……」 
  魁傳老者道:「姑娘,他確可當之無愧。」 
  大姑娘冷冷一笑道:「那我不管那麼多,案子是不是他做的跟我無關,只是他在『錦州』
這一帶出現過就行……」 
  魁偉老者道:「話是不錯,姑娘只為找他尋仇,不必多問其他,可是姑娘忽略了一點!」
  大姑娘道:「我忽略了哪一點?」 
  魁偉老者道:「案子既不是玉翎雕做的,那把刀上刻著玉翎雕三個字,這分明是嫁禍,
姑娘忽略了這一點。」 
  大姑娘道:「是他做的也好,是別人嫁的禍也好,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魁偉老者微微一笑道:「關係只在他跟貴當家的有仇!」 
  大姑娘臉色一變道:「閣下這話什麼意思?」 
  高鼻樑大漢顫聲說道:「難不成你以為這案子是我們做的?」 
  魁偉老者一搖頭道:「不敢,事關重大,我只是問問。」   
  大姑娘道:「我明白了,這才是二位真正的來意!」 
  魁偉老者含笑點頭道:「姑娘是個明白人!」 
  大姑娘道:「這麼說二位還是跟玉翎雕有關係。」 
  魁偉老者道:「不願再瞞姑娘,論起來我兄弟是他馬後從僕!」 
  高鼻樑大漢臉色大變,冷哼一聲道:「弄了半天原來是……閣下真會調人胃口!」話落,
他閃身要動。 
  大姑娘抬皓腕攔住了他,目注魁偉老者道:「閣下,你這話當真?」 
  魁偉老者道:「姑娘,這絕假不了。」 
  大姑娘道:「那好,玉翎雕他人在哪兒?」 
  魁偉老者道:「請姑娘先告訴我,『溝幫子』附近殺人的案子,是不是貴方做的。」 
  大姑娘語氣不善地道:「是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瘦削老者雙眉軒動了一下,可是他沒說話。 
  魁偉老者目現逼人威稜,道;「不是自然作罷,要是的話,我要奉勸姑娘幾句!」 
  大姑娘道:「你要勸我什麼,請說!」 
  魁偉老者道:「等姑娘答我問話後再說不遲!」 
  大姑娘道:「非要等我回答你的問話之後,你才肯說麼?」 
  魁偉老者目光炯炯,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聳了聳柳眉,道:「那麼我告訴你,是的,『溝幫子』附近的案子是我做的……」
  高鼻樑大漢一驚叫道:「小妹,你……」 
  大姑娘一搖手,淡然說道:「二哥,你別管,這件事自有我做主,自由我擔當,事既是
我做的,我沒有不敢承認的道理。」 
  高鼻樑大漢臉上變了色,道:「小妹,你怎麼能……」 
  大姑娘霍地轉注,叱道:「二哥,你少說一句行不行,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 
  高鼻樑大漢口齒啟動了一下,旋即濃眉雙揚,道:「好吧,小妹,由你了,誰叫我是你
的二哥!」 
  大姑娘倏然一笑,如花朵怒放,道:「這才像個鐵錚錚的男子漢……」 
  轉望魁偉老者,一揚眉,接道:「閣下,你的問話我已經回答了……」 
  魁偉老者淡然說道:「我聽見了,我要請教,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道:「很簡單,不這樣我逼不出玉翎雕來。」 
  魁偉老者道:「我再請教,那位姑娘是不是郭六爺的掌珠?」 
  大姑娘微微一愕,「哦!」地一聲道:「我可沒想到她會是郭六爺的掌珠,她只說她姓
郭,這下好,真碰上郭家了,想甩都甩不掉了……」 
  魁偉老者濃眉一聳,道:「姑娘,那風燭殘年的老人何辜?」 
  大姑娘倏然一笑道:「閣下既知我『玉嬌虎』,就該知道我『玉嬌虎』殺起人來是不眨
眼的,放眼關外,誰不說『玉嬌虎』是個女煞星?」 
  魁偉老者環目微瞪,道:「姑娘,請聽我奉勸幾句……」 
  大姑娘道:「我等了好久了!」 
  魁偉老者道:「『萬安道』上攔住貴方的生意,我兄弟願代主陪罪致歉,只請姑娘交出
郭六爺的掌珠,假如姑娘不願接受我兄弟的陪罪致歉,也可以,仍請交出郭六爺的掌珠,然
後我兄弟願代主跟貴方放手一搏……」 
  大姑娘道:「這就是你勸我的話?」 
  魁偉老者道:「姑娘若是一旦逼急了我兄弟的主人,或者是讓郭家知道了這件事,對貴
方來說,那是大災禍……」 
  大姑娘淡淡一笑道:「案是玉翎雕做的,郭家憑什麼找我,恐怕二位是擔心郭家人找上
玉翎雕吧!」
  魁偉老者道:「說句話姑娘也許不相信,我這是為郭家著想!」 
  大姑娘笑道:「你是說玉翎雕比郭家的人還厲害?」 
  魁偉老者道:「要是郭家人一旦逼急了我兄弟的主人,那是郭家的災禍,郭家六龍,只
怕只有郭六爺能跟我兄弟主人相頡頏。」 
  大姑娘突然仰頭格格嬌笑道:「真的吃誰的向誰,閣下把你的主人抬得太高了……」 
  魁偉老者道:「姑娘,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大姑娘笑聲一斂,嬌靨上倏罩懍人的寒霜,道:「我不管那麼多,擄人也好,殺人也好,
我為的是要見玉翎雕,只要玉翎雕找上門來,只要他能強過我,攔生意的事一筆勾銷,我雙
手交出郭六爺的掌珠……」 
  魁偉老者道:「事關貴方,姑娘要三思!」 
  大姑娘道:「我做事向來不止三思,閣下可以不必多說了。」 
  魁偉老者濃眉微聳道:「姑娘,我願息事寧人,委曲求全,為貴方面好言奉勸……」 
  大姑娘道:「我心領,也勸你一句!」 
  魁偉老者道:「姑娘請說。」 
  大姑娘道:「四個字,不必再說!」 
  瘦削老者細目暴睜,威稜逼人,道:「阿騰。」 
  魁偉老者手一攔,道:「阿駿,別這麼容易衝動,跟爺這多年,你怎麼學的?爺能忍人
所不能忍,咱們為什麼就不能……」 
  瘦削老者道:「阿騰,這可不是等閒小事!」   
  魁偉老者道:「我知道,我自有主張……」 
  抬眼凝注大姑娘,道:「姑娘,我願改用一個求字……」 
  大姑娘淡然一笑道:「閣下別太委曲自己,如果閣下真要改用一個求字,不妨把玉翎雕
找來,讓他自己來求我……」 
  瘦削老者縱聲笑道:「小姑娘,你太傲了些,也逼人太甚……」 
  魁偉老者忙又抬手攔住了他,適時大姑娘冷然說道:「你該在關外一帶打聽打聽『玉嬌
虎』的作風,我就是這個樣兒,你閣下看著辦吧!二哥,送客!」 
  高鼻樑大漢閃身要動。   
  瘦削老者大笑道:「阿騰,人家要逐客了,我看你忍到幾時。」 
  魁偉老者沉聲喝道:「慢點兒,到了該走的時候,我兄弟自己會走。」 
  就這一聲沉喝,震得高鼻樑大漢身形一晃,他一驚,臉上變了色,大姑娘沒察覺,她冷
然說道:「二位非等我下令逐客不成麼?」 
  魁偉老者道:「有事僕從服其勞,我兄弟願代主跟貴方……」 
  大姑娘冷然搖頭,道:「在我眼裡,二位的份量輕了些。」 
  瘦削老者大笑說道:「聽聽,阿騰,咱們就這麼輕麼?讓她稱稱吧!」 
  魁偉老者道:「也只好如此了,怕只怕他們沒那麼大的秤……」 
  大姑娘冷笑說道:「我試試,來人!」   
  兩聲震天響答應,左邊廊簷底下騰身掠過來兩個大漢,這兩個人每人手裡握著一口大刀,
落地躬身,道:「姑娘,您吩咐。」 
  大姑娘一探皓腕,道:「給我攆出去。」   
  那兩個大漢應聲旋身,各伸一隻毛茸茸的大手,當胸抓向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看樣子
氣沉力猛。   
  魁偉老者微退一步,道:「阿駿,讓給你,別過重。」   
  瘦削老者道:「遵命,先摔他兩個跟頭再說。」     
  雙掌倏出,閃電一般撈住二大漢兩隻粗腕,然後沉膝往下猛扯,別看二大漢像半截鐵塔,
這時候就像紙糊的一樣,身形往下一衝,腳下踉蹌,全趴下了,而且翻出了老遠。   
  魁偉老者笑道:「小姑娘,瞧瞧,夠重麼,就憑這種身手,還想會我兄弟的主人,差遠
了,連郭家人都不敢……」   
  大姑娘怔了一怔,高鼻樑大漢臉色倏變。   
  適時,二大漢翻身躍起,臉成了紫醬色,大喝一聲,惡如凶神,各掄大刀從背後當頭就
砍。   
  瘦削老者笑道:「喲,天爺,你們也不怕打人命官司。」   
  他一動沒動,砰然兩聲,一口刀落在他頭頂上,一口刀砍在他左肩上,不但身子沒晃,
便連衣裳也沒破,頭髮也沒亂。   
  反之,當當兩聲,二大漢虎口破裂,大刀被震飛丈餘,全落了地,這一手,剎時震住了
全場。   
  瘦削老者抬手摸摸頭,摸摸肩頭,咧嘴一笑道:「還好,頭髮沒斷,衣裳也沒破,不然
你們就得照賠,也真是,這種刀鈍得只能切菜,怎麼能殺人,要出門打架也不先把刀磨
磨……」 
  二大漢定過神來,失聲叫道:「這老傢伙會施邪法兒……」  
  瘦削老者「哈!」地一聲道:「邪法兒?你懂個屁,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都
比不上我這身工夫,你卻叫它邪法兒!」 
  魁偉老者適時開口說道:「姑娘,我兄弟夠重麼?」 
  大姑娘臉色也只不過微微一變,旋即她冷笑說道:「我沒想到這位還練有『混元一氣
功』,弟兄們這些外門工夫自然遠非敵手,給我試試!」 
  話落,伸水蔥般一根玉指,虛空點向瘦削老者左肋。 
  瘦削老者臉色一變,道:「喲,小姑娘竟要破我這身工夫,好厲害,怪不得『玉嬌虎』
能縱橫關外,睥睨東北!」身形一閃躲過,隨閃勢他就要欺身。 
  魁偉老者伸手一攔,道:「怪不得貴方敢招惹郭家,原來姑娘會的不僅是普通武學,我
兄弟低估貴方了,姑娘師承哪位高人?」 
  大姑娘淡然一笑道:「你閣下高估了我,只是舞刀動杖的馬賊,哪懂什麼高絕武學,二
位,別等我再次逐客!」 
  魁偉老者濃眉一揚,道:「既得異人傳授,姑娘未免過於小氣,我願一試……」 
  大姑娘道:「敢情你還不死心,好。」粉臂一圈,抬皓腕輕輕拍出一掌。 
  魁偉老者微有驚容,環目一睜,喝道:「阿駿,往後退。」 
  他不管瘦削老者退了沒有,自己跨前一步,神色凝重,抬右掌便要前迎大姑娘這輕飄飄
的一掌。 
  適時……    
  「嘶」一聲裂帛般異響起自二人之間,魁偉老者高大身形一搖,身不由主,往後退了一
步。 
  大姑娘嬌軀一震,皓腕倏垂,花容失色,抬眼喝道:「什麼人……」 
  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一起躬下身軀:「少爺。」 
  大姑娘一怔叫道:「玉翎雕……」 
  只聽半空中有人冷然說道:「不錯,是我。」   
  話聲未落,院子裡已多了個人,冷然卓立,正是玉翎雕。 
  幾聲叱喝,廊簷下撲出幾個大漢,這時,半空中響起一聲奇異鳥鳴。 
  大姑娘連忙喝道:「不許動,回。」 
  幾名大漢硬生生剎住身形,退了回去。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算他們運氣好……」 
  向著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一躬身道:「大叔,二叔,給您二位請安!」 
  魁偉老者微顯激動,道:「好不容易,總算找著了您……」 
  瘦削老者皺眉叫道:「少爺,瞧您這張臉,這不是作賤自己……」   
  玉翎雕倏然一笑道:「您二位往後站站,讓我把這件事了一了後咱們再談。」   
  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應了一聲,欠身而退。   
  隨即,玉翎雕抬了眼,兩道威稜直逼大姑娘:「聽說你找我。」 
  大姑娘見玉翎雕現身,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她微一點頭道:「不錯,剛才是你出
手……」 
  玉翎雕道:「當然是我,我本來打算等我兩位叔叔走了之後再現身的,可是你逼得我不
能不提早現身……」 
  大姑娘道:「這麼說你早來了?」 
  玉翎雕道,「早在我兩位叔叔來的時候我早到了。」 
  大姑娘道:「你竟能瞞過我,還算不差!」 
  玉翎雕冷然一笑道:「我還能憑一根指頭擋你的一掌。」 
  大姑娘臉色一變,道:「待會兒你再擋擋看,答我問話,你為什麼在『萬安道』上攔我
的生意,折辱我手下的弟兄?」 
  玉翎雕冷然答了兩個字:「高興。」 
  大姑娘嬌靨又一白,道:「你攔了我的生意,打了我的人還敢……」 
  玉翎雕道:「這沒有什麼不敢的。」 
  大姑娘美目一瞪,道:「你好傲!」 
  玉翎雕道:「不比你差。」 
  大姑娘氣得嬌靨一顫,還待再說。 
  玉翎雕冷然說道:「你少說一句,把姑娘交出來!」   
  大姑娘道:「我不交。」 
  玉翎雕道:「你非交不可。」 
  大姑娘氣得冷笑說道:「我不信……」 
  玉翎雕道:「我會讓你信,而且讓你深信不疑。」抬手抓向高鼻樑大漢。 
  高鼻樑大漢一驚便要抬手,大姑娘忙喝道:「二哥,你退,讓我來……」 
  玉翎雕冷笑一聲道:「只怕由不了你,也少不了你。」 
  身形一閃,快捷如電,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動,人已到了高鼻樑大漢眼前,抬手一把抓住
高鼻樑大漢腕脈,然後另一隻手抓上他的心窩,快得讓人連念頭都來不及轉,道:「對你,
我只用普通武學……」 
  高鼻樑大漢大驚失色,冷哼一聲要掙。 
  玉翎雕右掌五指微一用力,冷然說道:「別亂動,我會要了你的命!」 
  高鼻樑大漢悶哼一聲,身形往下一矮,臉色發白,鬚髮俱張,但沒敢再動一動。  
  大姑娘失聲叫道:「玉翎雕,你……」她就要往前欺。 
  玉翎雕道:「你也別動,他的命等於握在你手裡。」 
  大姑娘一驚沒動,道:「玉翎雕,你這是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很簡單,一個換一個,你把郭姑娘交出來……」 
  大姑娘道:「我不交。」 
  玉翎雕道:「隨你,除非你不想要這個哥哥。」   
  大姑娘跺腳叫道:「玉翎雕,你這算是英雄麼,拿別人威脅我,你有本事放開我二哥跟
我鬥鬥……」 
  玉翎雕道:「你放了郭姑娘,我跟你放手一搏!」 
  大姑娘道:「玉翎雕,別忘了,你是個男人。」 
  玉翎雕兩眼一瞪,道:「你倒深悟激將三昧,好,我讓你幾分。」 
  松五指微震右腕,高鼻樑大漢悶哼踉蹌而退,砰然一聲撞在門邊牆上,玉翎雕自己則閃
身退回院子裡。 
  高鼻樑大漢目眥欲裂,霹靂一聲大喝:「玉翎雕,我劈了你。」 
  閃身就要往院子裡撲。   
  大姑娘閃電探皓腕,一把拉住了他,道:「二哥,你別……讓我來……」 
  高鼻樑大漢暴怒說道:「小妹,放開我,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個……」 
  大姑娘道:「二哥,我替你要回來行麼?」 
  高鼻樑大漢沒再掙,猛一跺腳,花磚碎了好幾塊:「玉翎雕,我要剝你的皮,抽你的
筋……」 
  大姑娘鬆開了他,跨前一步道:「玉翎雕,你真打算要回郭姑娘?」 
  玉翎雕道:「我以為你多此一問。」 
  大姑娘一點頭,道:「好,只要你贏了我,不但『萬安道』上的事一筆勾銷,我雙手交
出郭姑娘,而且我馬上帶著人回東北去,可是要你輸了哩?」 
  玉翎雕道:「我攔了你的生意,打了你的人,任憑你處置就是。」 
  大姑娘道:「玉翎雕,這可是一句話?」 
  玉翎雕道:「我向來一言九鼎,絕不會有第二句!」 
  大姑娘微一點頭,道:「好,你出手吧!」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我出手,正如你所說,我是個男人。」 
  大姑娘道:「男人並不見得就比女人強。」 
  玉翎雕道:「只怕我這個男人要比女人強些。」 
  大姑娘柳眉一揚,道:「我看看你有多傲。」 
  揚掌空虛劈了過去,仍是輕飄飄的一掌。   
  玉翎雕眉梢兒一動,橫跨一步,閃身避過。 
  大姑娘道:「這就是比女人強的男人麼?你怎麼不敢接?」 
  玉翎雕道:「你再發第二掌試試?」 
  大姑娘聽了他的,揚手又是一掌。 
  玉翎雕身形橫移,一步跨回原處,又躲開了。 
  大姑娘叫道:「玉翎雕,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是不敢接……」 
  玉翎雕道:「你錯了,跟女人家動手,我向來禮讓三招。」 
  大姑娘氣得柳眉一揚,道:「你跟多少女人動過手?」 
  玉翎雕道:「如果論真動手,你該是頭一個。」 
  大姑娘微微一怔道:「怎麼,你還有假動手麼?」 
  玉翎雕道:「當然有,不然哪來真動手的說法。」 
  大姑娘冷叱說道:「不要臉,你玉翎雕原來也是一身輕骨頭,沒人叫你讓,也沒人稀罕
你讓,接我這第三掌。」 
  猛然一掌劈了過去。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抱歉,我不能食言壞了我自己的規矩。」 
  他微跨一步,又躲了開去。 
  大姑娘嬌靨發白,身子一顫,厲喝說道:「不要臉,輕骨頭,要讓你讓別的女人去,讓
你傲,我劈了你看你還傲不傲。」 
  話落嬌軀閃,她像一隻出柙雌虎一般撲向了玉翎雕。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事不過三,不會再有第四回了,你留神。」 
  大姑娘帶著一陣特有的香風如飛而至,揚手一掌她竟摑向了玉翎雕的面頰,敢情想賞人
個耳刮子。 
  玉翎雕雙眉一揚,抬一指劃向大姑娘玉一般的皓腕。 
  大姑娘沒躲,她那只左手拍向了玉翎雕的右肋。 
  這一招攻玉翎雕所必救,玉翎雕為之微微動容,道:「你不差,要比我想像中高明得
多。」 
  他右掌一挺,逕迎大姑娘的左掌。 
  大姑娘嬌面一紅,道:「不要臉,你敢輕薄。」右掌閃電翻下,猛撞玉翎雕心窩。  
  玉翎雕一怔,旋即笑道:「你誤會了,玉翎雕頂天立地,對你,還不致於。」 
  他收右掌,往左滑步,到大姑娘身側,然後右掌由上而下,折向大姑娘那只欺雪賽霜的
右腕。 
  這句話聽得大姑娘何止羞,簡直氣,她一聲:「對誰致於,郭家的姑娘?」 
  她本是隨口說話,誰知玉翎雕一笑說道:「你算是說著了,人家是名門閨秀,大家女兒,
怎麼說也比一個鬍子窩裡長大的賊……」 
  「你敢……我先劈了你再劈她!」 
  大姑娘一雙玉掌上下翻飛,如狂風暴雨。 
  玉翎雕抵招發招,輕描淡寫,灑脫異常。 
  轉眼間已上十招,只聽玉翎雕一聲:「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你算是第一人,可是你絕發
不出第十一招……」 
  大姑娘怒叱說道:「我不信!」
  話聲方落,兩條人影俱斂,一切歸於靜止,玉翎雕左手抓作住大姑娘的右腕脈,右手卻
抓住了大姑娘的大辮子:「你信不信?」 
  大姑娘羞怒叱道:「放開我。」 
  她擰身扭腰抬螓首,但沒能擺脫,卻疼得她「哎喲」一聲。 
  玉翎雕道:「不難,答我一句,你信不信?」 
  大姑娘大聲叫道:「不信。」 
  玉翎雕道:「你在第幾招上被制住的?」 
  大姑娘道:「你管不著。」 
  好話,不脫孩子氣,也發了刁蠻。   
  這時候高鼻樑大漢定過了神,大喝一聲,閃身要撲。 
  玉翎雕剛要說話,大姑娘已自嬌喝道:「二哥,我不許,這是我自己的事,誰敢過來我
就嚼舌頭。」 
  高鼻樑大漢一驚忙剎住身形,叫道:「玉翎雕,你放……」 
  大姑娘叫道:「二哥,我叫你別管!」 
  高鼻樑大漢忙道:「好,好,好,我不管,只是小妹你……」 
  大姑娘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決。」 
  高鼻樑大漢兩眼發紅,神色怕人,一點頭,道:「好吧!小妹,他要是傷了你,我要不
拼了他……」 
  余話他沒說出口,不必說,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 
  大姑娘這時候叫道:「玉翎雕,你放不放手?」 
  玉翎雕道;「要我放手不難,只問你信不信?」 
  大姑娘跳腳叫道:「不信,不信,我就是不信,你要是夠狠就殺了我!」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殺你,那只是一指頭,可是我怕!」 
  大姑娘道:「你也有個怕字?」 
  玉翎雕道;「怎麼會沒有,我怕沾了我玉翎雕三個字。」 
  大姑娘嬌軀一抖,嘶聲叫道:「玉翎雕,你不是人,只會在嘴皮上……」 
  玉翎雕道:「別忘了,你是敗在我手下,並不是敗在我嘴皮下。」 
  「玉翎雕!」大姑娘大叫一聲,隨即顫聲說道:「你……你不如殺了我!」   
  玉翎雕還待再說,魁偉老者突然濃眉一聳,道:「少爺,別忘了爺的教誨。」 
  玉翎雕神情一震,道:「是,大叔。」立即鬆了雙手。 
  大姑娘霍然旋身,嬌面煞白,揚掌便摑。 
  玉翎雕岸然卓立,一動未動。 
  大姑娘手揚了一半,卻突然又垂了下去,一跺腳:「玉翎雕,你不是人。」 
  頭一低,兩手捂臉,哭著跑回了廊簷下。 
  玉翎雕為之一怔,高鼻樑大漢便是詫聲說道:「小妹,你是從不掉淚的,怎麼……」 
  「別管我。」大姑娘猛抬螓首,嬌靨上淚漬縱橫,如一枝帶雨的梨花,好不動人,她叫
道:「不要你管,我想哭,我想哭……」 
  大姑娘頭一低,又捂上了臉。 
  這陣仗難為人,也是生平錯過,玉翎雕轉眼望向了魁偉老者及瘦削老者,瘦削老者一聳
雙肩,搖了搖頭。 
  玉翎雕雙眉一揚,霍地轉過身去,道:「請把姑娘交出來。」 
  大姑娘猛然抬頭,嘶聲說道:「我不交,你殺了我好了。」 
  玉翎雕一怔,旋即冷冷說道:「你我憑的是一句話。」 
  大姑娘道:「我說了話不算,你怎麼樣?」 
  玉翎雕道:「你是個女人家,對你我已一再忍讓,換個鬚眉男兒我不會跟他囉嗦這麼多,
他也絕沒有這麼便宜,你可別逼我……」 
  大姑娘道:「我就要逼你,大不了你殺了我!」   
  玉翎雕道:「你以為我不敢麼?」 
  大姑娘道:「敢你殺呀!你殺呀!」一下子衝出了廊簷。 
  高鼻樑大漢忙跟了上去,道:「小妹,你……」 
  大姑娘一甩手,道:「走開,不要你管,我就要看看他有多狠。」 
  玉翎雕道:「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 
  大姑娘道:「我也從沒受過哪個男人的氣。」   
  這哪像積仇拚鬥,玉翎雕皺了眉,道:「姑娘,我再說一句,請把郭姑娘交出來……」
  大姑娘道:「不交就是不交,你再說一百句也是沒有用。」 
  玉翎雕陡揚雙眉,抬起了右掌。 
  大姑娘毫無怯意,往前走一走,酥胸一挺,道:「殺吧!照要害下手,我看看你有多
狠。」 
  玉翎雕道:「我不信你不怕死,也不信治不了你。」手腕一沉,便要抖出。 
  高鼻樑大漢一驚要動,而玉翎雕卻又收了勢,道:「錯非你是個女人家……」 
  大姑娘得理不饒人,一直逼到了玉翎雕眼前,仰著嬌靨,嬌靨上猶自未干的淚漬,眼毛
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你不是狠麼?殺呀,為什麼不殺?你可以別把我當女人!」 
  玉翎雕沉聲說道:「姑娘,我已……」 
  「你怎麼?」大姑娘道:「你也是個沒膽的懦夫!」 
  玉翎雕眉梢兒動了一下,道:「就算是吧!只請姑娘把郭姑娘交出來……」 
  大姑娘道:「你承認是懦夫了?這倒是稀罕事,世上還真有人會承認自己是懦夫,你是
求我把郭家那女人交出來?」 
  玉翎雕兩眼一睜,旋即斂態說道:「就算是吧……」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看來為了她你願意受盡一切委曲,為什麼?」 
  玉翎雕神情一震,道:「你錯了,她是在我玉翎雕三個字下被劫擄的,為此,我頗覺歉
疚……」 
  大姑娘美目凝注,道:「是麼,你在『萬安道』上做過案,這表示你要招惹郭家,也並
不怕郭家。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救郭家的人?」   
  玉翎雕道:「很簡單,事不是我幹的,我不願背這黑鍋。」 
  大姑娘道:「你既不怕郭家,又怕什麼背黑鍋?」 
  玉翎雕道:「那是我的事……」 
  大姑娘道:「可是我要弄清楚。」 
  玉翎雕道:「你管不著。」 
  大姑娘道:「我偏要管,你是想來個英雄救美,博得郭家那女人的青睞跟芳心,要不就
是郭家那女人跟你有……」 
  玉翎雕怒叱說道:「住口……」 
  大姑娘雙眉一揚,道:「你橫什麼呀!我說著了,怕聽了是不是?哼,好一個名門閨秀,
大家女兒,有人在『萬安道』做了案,丟了郭家的臉,她卻在背地裡跟人……」 
  玉翎雕目射厲芒,抖手便摑。 
  大姑娘一聲:「狠你就打。」嬌靨硬往起一仰。 
  玉翎雕手停在半空中,他跟大姑娘的目光凝在了一處。 
  大姑娘嬌靨突然一紅,道:「打呀!我是個在鬍子窩裡長大的賊女人,又不是名門閨秀,
大家女兒,你還下不了手麼?」 
  玉翎雕移開了目光,緩緩垂下了手,道:「我不願打一個女人……」 
  大姑娘冷笑說道:「你眼裡還有別的女人麼?除了郭家那女人外,你眼裡還放得進哪個
女人呀,我不領你的情……」 
  玉翎雕兩眼微微一瞪,道:「馬四姑娘,我已一忍再忍……」 
  大姑娘酥胸一挺,嬌靨一仰,冷然說道:「你可以忍,也沒有人讓你忍,幹什麼那麼委
曲自己呀?老實告訴你一句,要我放郭家的女人不難,有兩個辦法,你狠就殺了我,要狠不
起來就低聲下氣的求我一求……」 
  「求?」玉翎雕冷冷一笑道:「我玉翎雕什麼都幹過,就從來沒求過人。」 
  大姑娘道:「這回你就得求我,要那麼硬,是個鬚眉丈夫男子漢,你就殺了我,這樣你
就可以不必求了。」 
  玉翎雕懍人的目光在眼睛裡轉了幾轉,突然說道:「好吧!馬四姑娘,這是頭一次,也
是最後一次,我求你……」 
  大姑娘道:「我沒見過求人這麼求的。」 
  玉翎雕雙眉微揚,道:「你說求人該怎麼個求法?」 
  大姑娘道:「沒學過麼,我可以教你,低聲下氣,陪個笑臉,遞個嘻哈兒,然後躬身哈
腰先叫我一聲四姑娘……」 
  玉翎雕陡然揚眉,而,旋即,他斂去怕,人的威態,淡然一笑,微一欠身,輕柔地道:
「四姑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48:42

  大姑娘冷然說道:「幹什麼?」 
  玉翎雕道:「我求你……」 
  大姑娘道:「改改口,四姑娘。」 
  玉翎雕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我求四姑娘放了她……」 
  「她?」大姑娘柳眉一揚,笑吟吟地道:「誰呀!沒名沒姓麼?」 
  玉翎雕道:「郭家的郭玉霜姑娘。」 
  大姑娘道:「原來她叫郭玉霜呀!好美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樣嘛,怪不得那麼讓人著迷
啊……」目光一轉,接道:「你這是為她求我麼?」 
  玉翎雕猛然點頭,道:「不錯,可以這麼說。」 
  大姑娘突然仰天格格嬌笑:「好一個迷人的郭玉霜,她的美色竟能使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玉翎雕,你到底還是向我這個馬賊窩裡長大的賊女人低了頭,你神氣什麼?如今還不是得乖
乖聽我的……」 
  
  抬手向大姑娘抓了過去。 
  大姑娘可沒當回事,酥胸一挺,迎了上去,道:「要狠可就別再停手……」 
  玉翎雕道:「你看看我會不會停手?」變抓為拍,掌心一吐,拍了過去。 
  大姑娘猛然一驚,嬌靨失色,叫道:「玉翎雕,你真要……」 
  玉翎雕冷笑說道:「你以為有假麼?」 
  大姑娘嬌靨煞白,美目一閉,道:「好,你殺吧!記住,馬榮貞死在你手裡。」 
  玉翎雕沒有收手的跡象,很明顯,大姑娘「玉嬌虎」馬榮貞也沒有躲的打算,眼看玉翎
雕這一掌就要印實。 
  驀地—— 
  一聲嘶聲大叫:「玉翎雕,你殺錯了人!」 
  玉翎雕一怔,硬生生沉腕撤掌,抬眼望向高鼻樑大漢:「你怎麼說?」 
  高鼻樑大漢圓睜兩眼,顫聲說道:「她騙你的,她根本沒擄郭家姑娘,連見也沒見過!」
  玉翎雕又復一怔,道:「馬二當家的,這話……」 
  高鼻樑大漢道:「玉翎雕,我拿馬家的旗號擔保,你信不信?」 
  玉翎雕剎時怔住了。 
  突然,一聲尖叫劃空響起:「二哥,你好……」 
  大姑娘馬榮貞像一陣旋風,又像剛出柙的猛虎,轉身撲向了高鼻樑大漢,神態怕人地叫
道:「我殺了你。」揚掌劈向了高鼻樑大漢!   
  高鼻樑大漢像沒瞧見,圓睜著眼,愣愣地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便連眼皮也沒眨
動一下。 
  眼看那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就要劈在高鼻樑大漢身上,它忽地往回一收,轉過
來跟另一隻手一起捂上了四姑娘的嬌靨,四姑娘哭著還直跳腳:「二哥,你為什麼告訴他,
為什麼,為什麼,你說啊!你怕死,你還是個男人麼?你還算馬家的人麼,你不配……」 
  四姑娘那兒連哭帶叫直跳腳。 
  高鼻樑大漢愣愣地站在那兒,卻像個木頭人。 
  四姑娘不叫了,也不跳腳了,哭聲也漸漸低了,平靜了。 
  玉翎雕突然開口說道:「二當家的,這是為什麼?」 
  高鼻樑大漢木木然剛說了聲:「我……」 
  四姑娘猛可裡放下了手,嬌靨煞白,美目微紅,嘶聲叫道:「不許你多嘴。」高鼻樑大
漢立即閉上了嘴。 
  玉翎雕轉眼望向四姑娘,道:「那麼我問你。」 
  馬四姑娘道:「你管不著,我高興。」 
  玉翎雕道:「你這是戲弄我……」 
  「就是!」馬四姑娘大聲說道:「你怎麼樣?再發狠,殺我?」 
  玉翎雕雙眉一揚道:「你以為我下不了手麼?」 
  馬四姑娘邁步衝了過來,道:「我知道你狠,你橫,你下得了手,你下呀,殺呀!」 
  入目她這種來勢、這種陣仗,玉翎雕只得往後退了一步,道:「你既然沒擄郭姑娘,我
為什麼……」 
  馬四姑娘得理不饒人,腳下不停地逼了過去:「跑什麼呀!你不是橫,不是狠麼,跑什
麼呀!難道怕女人麼,你殺呀,你殺呀!」 
  玉翎雕不願再退,他知道,再退下去永遠沒有完,當即冷喝了一聲;「站住!」 
  馬四姑娘當真嚇了一跳,腳下不由停了一停。 
  玉翎雕威態一斂,柔聲問道:「四姑娘,請告訴我,誰擄去了……」 
  馬四姑娘冷然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呀!告訴你,我不知道,有本事自己去打聽,自
己去找去,還得快點兒,你要明白,她是個迷人的姑娘家,萬一有個差池,你就要……」 
  玉翎雕機伶一顫,喝道:「住口!」 
  馬四姑娘臉色一顫,道:「怎麼,還那麼硬,又要發狠?告訴你,我說的是事實……」
  只見那後院裡飛一般地闖進幾個人來,為首的是「遼東」郭家大爺郭燕翎,背後緊跟著
兩個人,左邊是英武俊漢子高念月,右邊是「龍記客棧」的帳房瘦老頭計全。 
  馬四姑娘一怔,閉上了檀口。 
  玉翎雕早有驚覺,他轉身回望也為之一驚。 
  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跨步靠近玉翎雕身後。 
  高念月入目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也不由為之一怔,而適時,大爺郭燕翎犀利目光遍掃
全院開了口:「哪位是東北馬家的當家的?」   
  馬四姑娘搶在了高鼻樑大漢前頭,道:「我就是,尊駕是……」 
  大爺郭燕翎道:「『遼東』郭燕翎。」 
  馬四姑娘「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郭大爺到了,恕馬榮貞有眼無珠,不識郭大爺當
面,郭大爺找馬家有什麼見教哇?」 
  大爺郭燕翎目注馬四姑娘道:「姑娘是『玉嬌虎』四姑娘?」 
  馬四姑娘道:「不敢,馬賊窩裡長大的女孩子,郭大爺別見笑。」 
  大爺郭燕翎道:「好說,郭燕翎久仰四姑娘巾幗奇英,女中豪傑,為人做事,處處愧煞
鬚眉,早想一見,只恨無緣。」 
  馬四姑娘道:「今天能瞻仰郭大爺的風采,才是我的榮幸。」 
  大爺郭燕翎目光一轉,落在高鼻樑大漢臉上,道:「這位是……」 
  馬四姑娘道:「馬榮貞的二哥,馬榮祥。」 
  大爺郭燕翎道:「原來是二當家的,大當家的沒來?」 
  馬四姑娘道:「我大哥近來人懶了,不願意往外跑,這趟出來的只有我二哥跟我,郭大
爺有什麼事麼?」 
  大爺郭燕翎道:「既然大當家的遠在東北,我找二當家的也是一樣……」 
  馬四姑娘道:「郭大爺有什麼吩咐,我也一樣做得到。」 
  大爺郭燕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一點頭道:「好,郭燕翎遵命,四姑娘,郭燕翎說話
不會拐彎兒,也不喜歡拖泥帶水,我來向四姑娘要人了,請四姑娘高抬貴手,放了郭燕翎的
侄女兒。」 
  馬四姑娘淡然一笑道:「原來郭大爺是來要郭玉霜郭姑娘的……」 
  大爺郭燕翎點頭說道:「不錯,請四姑娘高抬貴手……」 
  「容易,」馬四姑娘微頷螓首,截口說道:「郭大爺既有所諭,馬家的人也不敢不遵,
不過我有個小小的條件,也請郭大爺俯允。」 
  大爺燕翎道:「好說,四姑娘有什麼條件只管開出來,只要郭燕翎能力所及,做得
到……」 
  馬四姑娘道:「這在郭大爺您,該是輕而舉易的事。」 
  郭大爺燕翎道:「那麼四姑娘請說。」 
  馬四姑娘道:「我先請教,『遼東』這塊地兒,算不算是關外的一塊?」 
  大爺郭燕翎目中異采微閃,點頭說道:「當然算,長城以外的地兒都該算關外。」 
  馬四姑娘道:「我再請教,關外是誰家的地盤兒?」 
  大爺郭燕翎道:「四姑娘,這可很難說。」 
  馬四姑娘道:「馬榮貞請教。」   
  「好說,」大爺郭燕翎道:「關外並不是哪家的私產……」 
  馬四姑娘雙眉一揚,道:「郭大爺的意思是說,誰佔了它,它就是誰的地盤兒,對麼?」
  大爺郭燕翎一點頭,道:「是的,四姑娘,我正是這個意思。」 
  馬四姑娘眉梢兒揚高了三分,道:「那麼,您的意思也就是說,誰有辦法,誰的武力大,
誰的實力雄厚,它就是誰的地盤,對麼?」 
  大爺郭燕翎道:「四姑娘,武不是用來凌人的,而是用來防身的!」 
  馬四姑娘道:「不管您怎麼說,您的意思總是誰有辦法不讓人吧它奪去,它就是誰的地
盤,這話沒錯吧?」 
  大爺郭燕翎道:「沒錯。」 
  馬四姑娘一點頭,道:「現在我要用郭玉霜郭姑娘,向郭大爺您交換『遼東』這塊地兒,
您願意不願意讓讓呀?」   
  計全臉上沒表情。 
  高念月臉色卻為之一變,但他一動沒動。   
  自然,沒有大爺郭燕翎的話,他是不會動的。 
  大爺郭燕翎很平靜。一不震怒,二不驚詫,淡然說道:「四姑娘,郭家跟馬家一無遠怨,
二無近仇……」 
  「是的,郭大爺。」馬四姑娘截口說道:「可是郭家卻佔去了關外一塊地,一占就是這
麼多年。」 
  大爺郭燕翎道:「我明白了,四姑娘也明白,如今我要是跟四姑娘說情說理,那是徒費
口舌,枉然,我只奉勸四姑娘,兩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似乎不該為這件事傷了貴我兩家的
感情。」 
  馬四姑娘點頭說道:「您說得是,所以我不敢輕易用武。」 
  大爺郭燕翎道:「假如四姑娘扣人不放,逼郭燕翎撤出『遼東』,那跟四姑娘用劍尖抵
在郭燕翎胸口上有什麼兩樣?」 
  馬四姑娘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您原諒,我不管那麼多,我只問您點頭不點頭。」 
  大爺郭燕翎道:「郭燕翎不能點頭,也不敢點頭。」 
  馬四姑娘道:「郭大爺,不能兩字我懂,不敢兩字何解?」 
  大爺郭燕翎道:「四姑娘該知道,郭燕翎上面還有長輩在。」 
  馬四姑娘道:「您的意思是說,您不敢擅自做主,可是?」 
  大爺郭燕翎點頭說道:「不錯,四姑娘,郭燕翎正是這個意思。」 
  「那容易,」馬四姑娘笑了笑道:「您郭大爺可以派專人乘千里快騎往老太爺那兒去一
趟,把情形稟報老太爺,向老太爺請示一下,我有耐心等。」 
  大爺郭燕翎揚了眉,道:「四姑娘……」 
  馬四姑娘道:「有這個辦法,您何不試試。」 
  大爺郭燕翎道:「不必試……」 
  「不,郭大爺。」馬四姑娘道:「當爺爺的沒有不疼愛孫兒輩的,隔輩人嘛,這是人之
常情,只要你試試,我敢說老太爺一定會以孫女兒為重……」 
  大爺郭燕翎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打算試。」 
  馬四姑娘道:「那您就別怪我扣人不放。」 
  大爺郭燕翎兩眼一瞪,道,「四姑娘,這是大當家的意思?」 
  馬四姑娘微一搖頭,含笑說道:「您弄錯了,這跟我大哥毫無關係,我大哥為人軟弱,
向來不愛得罪人,這全是我的意思,他根本不知情。」 
  大爺郭燕翎道:「那麼我派專人乘千里快騎到東北去一趟……」 
  馬四姑娘搖頭笑道:「您錯了,郭大爺,那沒有用,有些時候有些事,我大哥他也做不
了我的主,您信不信?」 
  大爺郭燕翎道:「這件事應該例外。」   
  馬四姑娘道:「這件事他更做不了我的主,不信您可以試試。」 
  大爺郭燕翎道;「真要這樣的話,我就不打算試了,我打算……」 
  馬四姑娘道:「郭大爺,您打算怎麼樣?」   
  大爺郭燕翎道:「四姑娘,郭燕翎再次好言相求,請四姑娘高抬貴手……」 
  馬四姑娘道:「我不敢當,剛才說過,那容易,郭大爺既有所諭,馬家的人不敢不遵,
只請郭大爺您點個頭……」 
  大爺郭燕翎道:「這麼說我要不答應撤出『遼東』,四姑娘你也絕不會放了。」   
  馬四姑娘道:「正是這樣,事非得已,您要原諒。」 
  大爺郭燕翎臉色微變,道:「那麼我打算先扣下四姑娘,然後請二當家的做主,用我那
侄女兒,把四姑娘你換回去。」 
  馬四姑娘目光一凝,笑道:「郭大爺,您好主意,只是我要提醒您一句,此時此地,誰
敢靠近我一步,您那位侄女兒就會受一次苦……」 
  大爺郭燕翎淡然笑道:「四姑娘,郭燕翎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真要那樣的話,我那侄
女兒所受的苦,我會在四姑娘身上總算,念月。」 
  高念月應聲跨步而出,大踏步直逼馬四姑娘。 
  一聲冷叱,橫裡撲過來一名大漢,掄刀向著高念月當頭就砍,他來得快,刀勢也頗見威
猛。 
  高念月一側身讓過了刀鋒,探掌抓上大漢持刀腕脈,道:「你閃開點兒,一邊兒歇著
去。」手腕往外一抖,緊跟著飛起左腳。 
  那大漢身子往前一栽,屁股上又挨了一腳,猛地往前一衝,連滾帶爬地衝向了一邊。 
  高念月手下留情有分寸,他沒帶一點傷,但是他受不了這個,大叫一聲,翻身欲起。 
  許全倏揚冷喝:「還不知足麼?非動不了了才算麼,躺下。」 
  旱煙袋一探,正好點在大漢後腰上,大漢聽話了,一聲沒吭,砰然一聲又倒了下去,沒
再動一動。 
  高念月跟計全這一手都夠乾淨利落的,「南海」門內,果然是個個不等閒,也難怪「南
海」能威震天下。 
  轉眼間高念月逼近了馬四姑娘,他道:「郭家人向來禮讓在先,姑娘請先出手。」 
  馬四姑娘沒動,望著高念月道:「你怎麼稱呼?」 
  高念月道:「高念月。」 
  馬四姑娘道:「你是……」 
  高念月道:「大爺身邊的一名護衛。」 
  馬四姑娘倏然笑道:「我還說你是郭家的什麼人呢,原來只是吃人家的,拿人家的,替
人家賣命的一個下人,接住。」皓腕向著高念月當胸一抖。 
  高念月挺掌迎了上去,只聽砰然一聲,馬四姑娘沒動,高念月卻踉蹌退了兩三步,他臉
色倏變,道:「看不出東北馬家還有這等高手,怪不得敢……」 
  只聽大爺郭燕翎淡然說道:「行家一伸手,就該知道有沒有,念月,別再動了,退……」
  郭家令出如山,大爺隨便一句話就是令諭。高念月答應一聲,立即退了回去。 
  大爺郭燕翎背著手邁步而出,在距馬四姑娘數尺處一站,抬眼凝注四姑娘,淡淡地道:
「四姑娘,郭家人禮讓在先,郭燕翎要親自領教,請四姑娘先發招,我接接試試看。」  
  馬四姑娘收斂了一臉輕蔑色,神色一肅,道:「郭家絕學冠天下,您請指教。」抬皓腕,
當胸一掌,緩緩推了出去。 
  大爺郭燕翎雙目微微一睜,道:「好掌力,四姑娘留神,我要還手了。」依著葫蘆畫瓢,
他也抬掌緩緩推了出去。 
  他這一掌推出,未睹罡風,未見勁氣,卻只見馬四姑娘臉色一變,嬌軀晃動,突然往後
退了一步。大爺郭燕翎適時雙眉一揚,道:「四姑娘,站穩了。」挺立的右掌忽地往後一收。
  就這麼一收,剛退一步的馬四姑娘一個嬌軀應勢前栽,踉踉蹌蹌地直向大爺郭燕翎撞去。
  大爺郭燕翎倏然一笑;「四姑娘,承讓了。」變掌為指,就要點出。 
  適時,怪事倏生,正在踉蹌前撞的馬四姑娘嬌軀似被什麼擋了一擋,忽地一震,立即停
住。 
  大爺郭燕翎為之一怔,那挺直的一指停在了那兒。 
  再看馬四姑娘,她也滿臉訝異色。 
  就在這當兒,一直作壁上觀的玉翎雕開了口:「郭家的絕學果然高明,今天我算是開了
眼界,郭大爺,可容我說一句話,插一句嘴?」   
  大爺郭燕鉗霍然轉注,震聲說道:「剛才莫非是閣下……」 
  玉翎雕微一點頭,含笑說道:「郭大爺高明,事非得已,請原諒。」   
  大爺郭燕翎叫道:「閣下能破我的……」 
  玉翎雕道:「勉力為之,總算僥倖。」 
  大爺郭燕翎變色說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只請郭大爺給我個機會說上一句話,插上一句嘴。」 
  大爺郭燕翎道:「閣下要說什麼?」   
  玉翎雕道:「只有一句,郭大爺找錯了人。」 
  大爺郭燕翎微微一怔道:「我找錯了人?什麼意思?」 
  玉翎雕笑道:「郭大爺是個明白人,怎麼連這淺顯的一句話都不懂?容我解釋,劫擄郭
玉霜郭姑娘的是我而不是馬家。」 
  馬四姑娘叫道:「你這是……」 
  玉翎雕淡然說道:「馬四姑娘,這是我的事,你少管,有道是:『好漢做事好漢當』,
我敢做敢當,你犯不著攬事。」 
  馬四姑娘圓睜美目,詫聲叫道:「你……」 
  玉翎雕笑道:「四姑娘,不用多說,也不用爭。如今郭大爺當面,你我當作說辭,看看
郭大爺他信誰的。」 
  魁偉老者跨前一步道:「您怎好……」 
  玉翎雕道:「您要攔我別怪我不跟您走。」 
  魁偉老者一怔住口。 
  大爺郭燕翎適時說道:「閣下是……」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郭大爺對我不陌生,玉翎雕。」 
  大爺郭燕翎猛地一愣,叫道:「什麼,你,你就是玉翎雕……」 
  玉翎雕笑道:「郭大爺不信麼?請聽。」 
  仰首一聲輕嘯,半空中應聲傳來一聲雕鳴。 
  玉翎雕笑道:「郭大爺,這不會假吧!放眼當今,誰家有這麼一隻通靈的雕兒!」 
  高念月、計全雙雙閃身而前,護在大爺左右。 
  大爺郭燕翎臉色一變,道:「我信了,聽說你在『萬安道』上做了案。」 
  玉翎雕點頭說道:「不錯,我還在那輛空車上留著一把刻了玉翎雕三字的飛刀,這,想
必郭大爺也聽說過。」 
  大爺郭燕翎道:「你知道,我正愁找你不著!」 
  玉翎雕道:「我可不怕你郭大爺找上我,我要是怕的話,我就不會在『萬安道』上作案
了,更不會劫擄………」 
  大爺郭燕翎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郭大爺是指『萬安道』上作案,還是『溝幫子』附近劫人?」 
  大爺郭燕翎道:「我都問。」 
  玉翎雕微微一笑道:「很簡單,這二者不外是逼你郭大爺撤出『遼東』去。」 
  大爺郭燕翎訝然說道:「你也要我撤出『遼東』?」 
  玉翎雕道:「我的目的跟馬四姑娘不一樣,我的胃口也遠較馬四姑娘為大,郭大爺居長,
我先從你開始,然後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逼他們一個個讓出地盤,退回南海一
隅去。」 
  高念月喝道:「好大的口氣。」   
  玉翎雕笑道:「閣下不信是不是,在我看來易如反掌順水,我只掌握住一個郭玉霜,便
能讓整個郭家乖乖聽我的話……」 
  高念月臉色大變,道:「閣下擄一個弱女脅迫人,這豈是英雄……」 
  玉翎雕道:「英雄並不是單靠一個勇字,有勇還得有謀,有勇無謀那只是匹夫,算不得
英雄,這樣無須動手郭家便俯首聽命,這難道不是上上之著。」 
  高念月冷然說:「我只覺得你卑鄙。」 
  玉翎雕兩眼一睜,眼神奪人,道:「要不是你姓高不姓郭,今天我就毀了你。」 
  高念月怒笑說道:「都一樣,高家兩代受郭家厚恩,我也等於姓郭。」 
  玉翎雕雙眉剛揚,大爺郭燕翎突然抬手說道:「有話衝著郭燕翎說……」 
  玉翎雕道:「我找的本就是郭家人。」 
  大爺郭燕翎道:「我請教,郭家跟閣下何仇何怨?」 
  玉翎雕道:「那要看怎麼說了,論公,怨比天高,仇比海深,論私,我跟郭家之間無仇,
但卻有恨。」 
  大爺郭燕翎目光一凝,道:「閣下,公字何解?」 
  玉翎雕道:「郭大爺你自己明白。」   
  大爺郭燕翎變色說道:「原來閣下不是江湖英豪,而是官家……」   
  高念月冷笑說道:「滿虜的鷹犬。」 
  魁偉老者猛然跺了一腳。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我跟你辯辯理,你要是說不過我,小心你那張嘴,先答我一問,
你姓高,沒錯麼?」 
  高念月道:「你放心,這絕錯不了。」 
  玉翎雕一點頭道:「好,再答我一問,當年任職雍王府護衛的高人榮,是你的什麼人?」
  高念月道:「那是家父……」臉色一變,喝問道:「你怎麼知道……」  
  玉翎雕道:「別忘了,我來自官家,當然對當年內城各府做的事瞭若指掌,我問你,在
『雍王府』當過差的人,算不算鷹犬?」 
  高念月一怔,立即說道:「我承認家父當年在『雍王府」當過差,但家父的所作所為對
得起每一個漢旗世胄,先朝遺民。」 
  玉翎雕道:「那是你的看法,在官家眼裡,他是個叛逆,在我看來,他也算是鷹犬,因
為怎麼說他總在『雍王府』……」 
  「住口!」高念月一聲怒喝,閃身欲動。 
  大爺郭燕翎一搖手,喝道:「念月,不許動。」 
  高念月倏斂怒態,一欠身道:「是,大爺,念月遵命。」 
  玉翎雕笑道:「如今看來你更是郭家的鷹犬。」 
  高念月臉色變了一變,但他沒再開口。 
  大爺郭燕翎道:「閣下,他僅是我郭燕翎的一名護衛。」 
  玉翎雕道:「那當然,我瞭若指掌。」 
  大爺郭燕翎道:「那麼閣下就該知道,自我六弟離京後,多少年來郭家一直安份守己,
從不騷擾朝廷……」 
  玉翎雕道:「郭大爺為什麼不提自郭六爺執掌丹心旗,一直到先皇爺遇刺的那一段。」
  大爺郭燕翎道:「要提那一段,真要說起來,吃虧上當的不是官家。」 
  玉翎雕怒聲說道:「可是本朝卻喪失了一位英明的國君!」 
  大爺郭燕翎道:「這我承認,但閣下也不能否認,假如當日登基繼位的是弘書而不是弘
歷,官家的損失怕要更大。」 
  玉翎雕怒笑一聲,還待再說,忽聽魁偉老者道:「您可以談點別的了。」 
  玉翎雕怒態一斂,道:「不提當年,就照你郭大爺的話,談談先皇帝遇刺,郭六爺離京
之後至今的這一段,郭大爺以為郭家多少年來一直安份守己,以官家看來則不然。」 
  大爺郭燕翎道:「怎麼不然。」 
  玉翎雕道:「化整為零,化明為暗,郭家六兄弟,加上你郭大爺的上一代,共是七家,
所住之處對京畿隱隱成包圍之勢,在官家的眼裡,這較當年的郭家更為可怕,更是禍患。」
  大爺郭燕翎神情震動,道:「看來弘歷英明不減當年。」 
  「當然,」玉翎雕道:「能當皇上的人,那自然錯不了!」 
  大爺郭燕翎道:「好話,所以他要把郭家逼聚在一處?」 
  玉翎雕道:「不錯。」 
  大爺郭燕翎道:「莫非他認為這樣就能清除禍患。」 
  玉翎雕道:「至少好應付點。」 
  大爺郭燕翎道:「那他何不把郭家人清除盡淨?」 
  玉翎雕道:「你以為朝廷不敢麼,皇上只是不忍,也寬懷大度,一直希望郭家能知過悔
改,對朝廷盡……」 
  大爺郭燕翎一笑說道:「好一個知過能改,我就套用閣下這一句對閣下做個答覆,郭家
永遠不會有知過悔改的一天!」 
  玉翎雕道:「除非郭家不想要自己的人了。」 
  大爺郭燕翎雙眼暴睜,大義懍然,神態懾人,震聲說道:「我告訴閣下一下,也請閣下
轉知弘歷,為一個公字,郭家不惜犧牲一個郭玉霜,讓他看著辦好了。」 
  玉翎雕呆了一呆,旋即冷笑說道:「郭家這份忠,這份義,確實令人敬佩,真可以流傳
千秋萬世……」 
  大爺郭燕翎昂然說道:「好說,郭家只是不敢愧對祖先而已。」 
  玉翎雕目閃寒芒,一擺手,道:「既如此,郭大爺你不必再要郭玉霜了,請回吧!郭大
爺的意思,我回京自會往上稟報。」 
  大爺郭燕翎道:「我可以不要我那侄女兒,但我卻要在官家人之中找回幾個來,我把你
閣下當成頭一個……」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郭大爺莫非要殺我?」 
  大爺郭燕翎冷然一笑道:「閣下是個明白人……」 
  玉翎雕淡然笑道:「郭大爺自問能接下我幾招?」 
  大爺郭燕翎道:「那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玉翎雕一點頭道:「說得是,行,我就跟你郭大爺放手一搏,只要你郭大爺能接下我十
招,我做主,立即把郭姑娘雙手歸還,否則的話你郭家人得乖乖給我退往南海去,別在這幾
驚世駭俗。跟我來。」長身而起,破空向外疾射。   
  大爺郭燕翎一怔,旋即喝道:「念月、計大哥,走。」 
  話落,帶著高念月跟計全騰身而起追了出去。 
  任何人也沒想到玉翎雕會來個突然離去,魁偉老者跟瘦削老者定了定神,魁偉老者向著
馬四姑娘一擺手道:「我家少爺已把事情攬過了,馬家非郭家之敵,姑娘快帶人回東北去吧,
遲了怕走不了了。」 
  拉起瘦削老者騰空而去。 
  馬四姑娘道:「你們真是官家的人麼?」 
  魁偉老者人在半空,聞言答道:「當年是,如今不是,總之這無關緊要,姑娘還是快走
吧!」 
  話聲還在客棧上空,人卻已不見蹤影。 
  馬四姑娘呆呆地怔在了那兒,喃喃說道:「當年是,如今不是,這是什麼意思?玉翎雕
他又是什麼意思……」 
  只聽馬榮祥在背後說道:「小妹,咱們這趟出來跟頭栽大了,別管人家是什麼意思了,
總之事跟咱們無關,玉翎雕他在『萬安道』上攔了咱們的生意,打了咱們的人,可是今天人
家總算伸手救了咱們,該扯平了,咱們走吧,回東北去吧!」 
  馬四姑娘霍然轉過嬌軀,逼得馬榮祥近近的,把馬榮祥嚇了一跳,馬四姑娘揚著一雙柳
眉,道:「走?為什麼走?為什麼回東北?」 
  馬榮祥道:「為什麼?小妹,難道你看不清情勢?跟玉翎雕的過節已經扯平了,郭家咱
們不是對手,事也被玉翎雕一手攪過去了,咱們還在這兒待個什麼勁兒?」 
  馬四姑娘冷笑說道:「也不知道是你糊塗,還是我糊塗。」 
  馬榮祥愣了一愣,道:「我怎麼糊塗了?」 
  馬四姑娘道:「馬二爺,我請教,天下的地兒這麼大,咱們為什麼專挑郭家的『萬安道』
上作案?」 
  馬榮祥道:「這……這是大哥的意思。」 
  「不錯。」馬四姑娘微一點頭,道:「是大哥的意思,可是你知道大哥又聽了誰的麼?」
  馬榮祥道:「事情沒那麼巧的,任師哥去了一趟,第二天大哥就派了幾個弟兄到了『遼
東』,一定是任師哥……」 
  馬四姑娘冷然一笑道:「你要明白這一點,就不該嚷著回去。」 
  馬榮祥茫然說道:「為什麼我明白這一點,就不該嚷著回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50:00

 笑聲忽地一斂,凝目說道:「玉翎雕,我告訴你句話,你可願意聽聽?」 
  玉翎雕緩緩說道:「四姑娘請說。」 
  大姑娘道:「我這個人軟硬都不吃,你打算怎麼辦?」 
  玉翎雕兩眼一瞪,道:「四姑娘,你是說……」 
  大姑娘道:「很簡單,求我你是白求,明白麼?」   
  瘦削老者目射寒芒,跨步欲前。魁偉老者抬手攔住了他。 
  適時,玉翎雕目光怕人地開了口:「你逼人太甚,我忍無可忍,只殺一個女人,對我玉
翎雕三個字諒必不會有多大的損傷。」









第二十章 黑騎會
  馬四姑娘道:「我告訴你吧!任師哥跟郭家是世仇,郭家既然跟任師哥是世仇,那是跟
咱們的仇人有什麼兩樣?那回任師哥請准了師父,帶著師父的手令來找大哥,要大哥傾馬家
的實力幫他報仇,既有同門之誼,又有師父的手令,大哥連考慮都沒有考慮就點頭了。」 
  馬榮祥訝然說道:「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 
  馬四姑娘道:「現在我不是告訴你了麼?」 
  馬榮祥道:「可是,小妹,郭家絕學冠天下,『南海』實力霸寰宇,這是誰都知道的,
你剛才也跟郭大爺對過了,就憑咱們兄妹們,帶著這些弟兄,就能跟郭家周旋?」 
  馬四姑娘道:「那用不著你操心,任師哥扎根的地兒在『遼東』,實力不下於咱們,真
不行咱們找他去,怕什麼?」 
  馬榮祥搖頭說道:「我倒不是怕,咱們可不能大模大樣的去找任師哥,再說任師哥也不
能站出來跟郭家斗……」 
  「行了,馬二爺!」馬四姑娘道:「這些事兒我比你清楚,也自有安排,你只管聽我的
就是,別這麼三顧四慮擔心地,瞧你,哪像個男人家呀,不說別的,就衝著郭家這個丫頭,
我也要跟郭家鬥到底。」 
  馬榮祥訝然說道:「衝著郭家那丫頭,你也要……這是為什麼?」 
  馬四姑娘道:「不為什麼,你少問。」扭身擰腰便要往屋裡走。 
  這時候,後院裡匆匆忙忙地進來了夥計,他一眼看見地上躺著個人,當即便是一怔。 
  馬四姑娘忙衝著馬榮祥一呶嘴兒,馬榮祥這時候並不糊塗,邁步走過去料理地上那個了。
  馬四姑娘則望著夥計問道:「有什麼事兒麼?」 
  夥計十分不安地一欠身,陪上一臉心驚膽戰笑容,道:「姑娘,外面有位羅爺要見您。」
  馬四姑娘一怔,道:「是三哥,他怎麼會……」眉鋒微微一皺,擺手道:「快去請羅爺
進來。」 
  夥計應聲快步而去。 
  這時馬榮祥已解開了地上弟兄的穴道,直起腰轉過身來問道:「小妹,是誰呀?」 
  馬四姑娘點頭漠然,道:「是三哥。」 
  馬榮祥一怔叫道:「老三?他來……」 
  只聽外面一個清朗話聲傳了進來:「是我,二哥。」 
  隨著這話聲,後院裡一前兩後地走進了三個人來。 
  走在前面的一個,一身合身皮襖褲,身材頎長,第一眼就令人覺得他英挺不凡,氣宇軒
昂。 
  可不是麼,他看上去有三十上下,一張白淨臉,長眉鳳目,那雙鳳目嫌小了些,但那雙
長眉卻斜飛入了鬢。手上帶著一雙鹿皮手套,右手裡還提著根馬鞭,身上乾乾淨淨的,稱得
上是位美男子,俊丈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一雙長眉間有一絲令人皺眉的煞氣,那雙目
光,也顯得有點陰鷙。 
  後面兩個清一色的東北大漢,皮帽、皮襖褲,身軀魁偉高大,濃眉大眼絡腮鬍,腰裡一
圈寬皮帶,每人手上提著一具革囊,顧盼之間虎虎生威,可真夠懾人的。 
  他兩個,滿頭滿臉的黃砂,鬍子上都沾著黃塵,一看就知道長途跋涉,飽嘗風霜,這一
點跟前面那位絕然不同。 
  馬榮祥快步迎了上去,道:「老三,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到的?」 
  俊漢子咧嘴一笑,好一口白牙:「剛到,奉了大哥的差遣,特來找二哥報到。」 
  他身後那兩個大漢跨步而前,一起躬身下去:「二爺。」 
  馬榮祥兩眼一直,道:「我剛要問,怎麼阿金、阿海兩個也來了?」   
  俊漢子笑道:「大哥身邊不缺人,我怕二哥這邊人手不夠,所以請准了大哥,把他兩個
帶了出來。」 
  這時候,那被高念月一腳踢翻在地,被計全一煙袋制了穴道的漢子,倒提著刀怯怯地上
前躬了躬身:「三爺!」   
  俊漢子笑容微斂,輕輕地點了點頭,從鼻子裡「嗯!」了一聲,便待轉臉他顧,忽地他
凝目瞪眼:「怎麼了,瞧你這滿身的土,狼狽樣兒?」 
  那漢子臉一白,囁嚅說道:「回您,是剛才跟人動手栽了……」 
  「露臉。」俊漢子雙眉一揚,抖手就是一馬鞭,「叭!」地一聲,那漢子臉上添了一條,
血順著嘴角流下。 
  他連叫都沒敢叫,只驚駭地瞪眼捂臉,退了一步,然後帶著滿手血,顫抖地低下頭去。
  馬榮祥皺了皺眉,但沒說話。 
  這時候,廊簷下傳過來一聲清脆冷哼:「往前站,領三爺的罰。」 
  俊漢子霍然轉過臉去,道:「小妹,馬家的瞼都讓他丟光了,東北的威名也讓他掃了,
咱們什麼時候受過,難道他不該……」 
  馬四姑娘冷冷說道:「我沒說不該,我也不敢說這兩個字,三哥你有這個權,罰誰誰都
得領著,不過假如是為栽在人家手裡被罰,我請三爺你先罰我。」 
  俊漢子臉上有了笑容,道:「小妹,你這是……那我怎麼敢……」 
  馬四姑娘道:「你還有什麼敢不敢的,除了大哥之外,你把誰放在眼裡過?你可別誤會,
我說的實話,剛才我也栽在人家手裡。」 
  俊漢子一怔,道:「小妹,你也……是怎麼回事?」 
  馬榮祥忙道:「進屋歇歇再說,進屋歇歇再說……」 
  向著兩個大漢阿金、阿海一擺手,道:「路上夠累的,你兩個洗把臉歇歇去。」 
  兩個大漢答應一聲,一躬身,轉身而去。 
  馬榮祥回過臉來喝道:「別站在這兒惹三爺生氣,還不進屋去。」   
  那漢子忙答應一聲,又向著俊漢子一躬身:「謝三爺恩典。」匆忙地退走了。 
  馬榮祥轉過臉來露了笑容:「走,老三,屋裡歇歇去。」 
  俊漢子一點頭,跟馬榮祥同時邁了步,他含笑叫了聲:「小妹。」 
  馬四姑娘沒理他,擰身進了屋。 
  俊漢子抬頭笑道:「一來就捅翻了馬蜂窩,這一下有我受的。」 
  馬榮祥道:「她專愛施小性子,自己兄妹,難道不知道誰……」 
  說話間,兩個人上廊簷進了屋,屋裡,馬四姑娘正伸手去拿馬鞭,馬榮祥忙上前說道:
「小妹,你幹什麼去?」 
  馬四姑娘沒回身,道:「出去溜躂溜躂,透透氣去。」 
  馬榮祥道:「你開玩笑,老三剛來……」 
  馬四姑娘道:「他來他的,我走我的,有什麼相干?」 
  馬榮祥道:「小妹,別鬧脾氣好不?幹什麼動不動就施小性子?大哥把老三派了來,一
定有什麼緊要大事……」 
  馬四姑娘道;「當家的除了大哥就是二哥你,大哥沒出來,在外面這一幫人由你當家,
有什麼事跟你說就行了。」轉身就往外行。 
  俊漢子橫鞭一攔,陪笑說道:「小妹,好久不見了,我從東北剛到這兒,一見面就跟我
鬧彆扭,忍心?又怎好意思?」 
  馬四姑娘嬌靨一揚,道,「我忍心?我不好意思?弟兄們有各人的姓,誰也沒有賣給馬
家,往日替馬家流血賣命,這一趟又老遠地跟著往外跑,能不能回東北去還難說,已經夠苦
險的了,你身為當家三爺,不說安慰人家幾句,一來就逞威抽人,你忍心,你好意思?」 
  俊漢子道:「小妹,馬家待他們也不薄。」 
  馬四姑娘柳眉一揚,道:「你還這麼說,人家哪一個有義務替馬家流血賣命?」 
  俊漢子道:「當初誰讓他們往馬家旗號下站的?」 
  馬四姑娘臉色一變道:「好,你有理,我惹不起總躲得起。」扭頭就要走。 
  俊漢子忙橫跨一步攔住了出門路,馬四姑娘帶著氣衝勁兒大,差一點就撞進俊漢子懷裡,
她硬一撤身,冷然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俊漢子忙道:「小妹,你聽我說……」 
  馬四姑娘道:「我不想聽,也不敢聽,閃開。」 
  俊漢子道:「小妹,你想叫我讓路,就先抽我幾鞭。」 
  馬四姑娘冷笑說道:「我怎麼敢哪,你三爺操生殺大權,我還怕……」 
  俊漢子忙道:「小妹,饒人一次,我錯了,行麼?」 
  「錯?」馬四姑娘冷笑說道:「你三爺也會認錯,又向誰認過錯?我可不敢當,再說你
三爺也永遠沒個錯的時候,錯的是我,錯在我沒能耐,自己栽了跟斗弟兄跟著倒霉。」 
  她一擰身,又要往外走。馬榮祥在旁邊一把拉住了她,他說好說歹,俊漢子跟著認錯賠
不是,好半天,總算把四姑娘勸住了。 
  雖然是勸住了四姑娘,可是四姑娘的氣還沒消,她一丟馬鞍,轉身砰然坐在了炕邊兒上。
  背著馬四姑娘,俊漢子向著馬榮祥搖頭苦笑。 
  馬榮祥沒表示什麼,一抬手,道:「老三,坐下,咱們邊歇邊聊。」 
  俊漢子坐在椅子上,馬榮祥自己也抬過了一把椅子,坐定,他抬眼望向俊漢子,問道:
「老三,路上怎麼樣?」 
  俊漢子傲然一笑道:「天下什麼地方去不得,走自己的路還不平靜?」 
  馬四姑娘以背對人,揚了揚眉,但她沒插嘴。 
  馬榮祥轉了話鋒,問道:「大哥派你來,有什麼事兒?」 
  俊漢子道:「二哥看看,這是大哥的手令。」 
  扯下右手的鹿皮手套,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封沒封口的信,順手遞給了馬榮祥。 
  馬榮祥接過了信,抽出一看,神色一怔,然後抬眼詫聲說道:「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俊漢子含笑說道:「二哥難道不懂麼?」 
  馬榮祥道:「難道說大哥打算換旗號?」 
  俊漢子笑了笑,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只不過暫時讓咱們並過去,聽他的。」 
  馬榮祥道:「聽誰的?」 
  俊漢子指了指馬榮祥手上的那封信,道:「大哥信上不是寫著的麼?」 
  馬榮祥道:「大哥信上只寫著『黑騎會』,我怎麼知道是誰?」 
  俊漢子道:「當然是『黑騎會』的會主。」 
  馬榮祥道:「『黑騎會』?我怎麼從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個組織?」 
  俊漢子道:「剛創的,沒多久,算算還不到半個月。」 
  馬榮祥「哦!」地一聲道:「那就難怪了,『黑騎會』的會主是誰?又是個怎麼樣的人
物?」  
  俊漢子搖頭說道:「不大清楚,總之不是外人。」 
  馬榮祥訝然說道:「不是外人?」 
  俊漢子道:「聽大哥說此人跟任師哥有淵源,跟咱們也是同門,這是大哥聽任師哥說的,
大哥自己也不大清楚。」 
  馬榮祥道:「有這種事……」 
  俊漢子道:「既然是任師哥的意思,大哥也下了手令,二哥還有什麼可猶豫的,都是自
己人,還會有錯麼?」 
  馬榮祥道:「話是不錯,我不是猶豫,也不是怕出什麼錯,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咱們
並過去,這是什麼意思?」 
  俊漢子道:「這個大哥沒交待,也不知道任師哥有沒有跟大哥說個明白,反正要咱們並
過去聽『黑騎會』的就是,以我看,既然是自己人,走的還不是一條路,干的還不是一回事
兒?」 
  馬榮祥沉吟一下,道:「大哥的意思是叫我跟小妹,帶著弟兄馬上報到去?」 
  俊漢子道:「二哥,大哥信上寫的很清楚。」 
  馬榮祥抬手把信遞向馬四姑娘,道:「小妹,你看看。」 
  馬四姑娘動也沒動,道:「既然有二哥跟三哥在這兒,天大的事自有二哥跟三哥做主,
我看什麼?用不著,也沒這個必要。」 
  馬榮祥眉鋒一皺,道:「小妹,你有完沒有了麼?」 
  馬四姑娘霍地轉過臉來,道:「沒有,怎麼樣?」 
  「我的爺。」馬榮祥嚇了一跳,忙苦笑著說:「誰敢拿你爺怎麼樣呀!那是耗子舐貓
鼻樑骨,作死,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馬四姑娘想笑,俊漢子卻笑在了前頭,馬四姑娘把剛自唇邊泛起的笑意倏地斂去,換上
來的一臉寒霜更冷。 
  她冷哼了一聲,劈手奪過了那封信,垂眼一看,隨即把信遞還馬榮祥,冷冰冰地道:
「大哥下了手令,事情就成了定局,還有什麼好看的,還有什麼好說的,遵命行事不就是了
麼?」 
  俊漢子趁機找話,道:「小妹,你的意思是……」 
  馬四姑娘板著臉道:「我沒有什麼意思,跟著大夥兒走,遵令行事。」 
  俊漢子碰了個軟釘子,卻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他轉眼望向了馬榮祥,馬榮祥還真不是個
糊塗人,當即說道:「小妹,有個完,有個了,行麼?這不是雞毛蒜皮小事,求求你,別再
施小性子了,行麼?」 
  馬四姑娘冷冷一笑道:「我怎麼敢哪!」 
  馬榮祥濃眉一揚,道: 「小妹,怎麼你也跟一般女人一樣……」 
  馬四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聽這一句,她美目一瞪,道:「要我說什麼,大哥他糊
塗,只知道下令,也不交待個清楚,現在好,咱們在外面的不能不聽命令,但卻連『黑騎會』
的底細一點也不知道……」 
  馬榮祥皺著眉道:「我原也這麼想……」   
  俊漢子道:「『黑騎會』的會主既跟任師哥有淵源,也是咱們的同門……」 
  馬四姑娘轉眼瞪向了他,道:「既然這樣,故作神秘個什麼勁兒,為什麼不跟大哥說清
楚……」 
  俊漢子道:「誰知道任師哥有沒有跟大哥說清楚?」 
  馬四姑娘一指拿在馬榮祥手上的那封信,道:「事實上大哥沒向咱們交待清楚,這又為
什麼?」 
  俊漢子道:「小妹,我怎麼知道?」 
  馬四姑娘道:「臨出來的時候,你知道不知道這回事兒?」 
  俊漢子一點頭道:「知道啊!」 
  馬四姑娘道:「那你為什麼不向大哥問個清楚?」   
  俊漢子呆了一呆,旋即說道:「小妹,大哥的脾氣你該比誰都清楚,他既然這樣交待了,
誰敢再問別的,再說我當時也沒考慮那麼多。」 
  馬四姑娘冷笑說道:「那好,糊里糊塗地並過去就是……」 
  俊漢子道:「反正是自己人,咱們總不會吃什麼虧,上什麼當。」 
  馬四姑娘道:「那就收拾收拾,照手令上的指示報到去吧,還等什麼?」 
  馬榮祥沉吟著說道:「事實上咱們也不能折回去一趟問大哥去,那也會過於耽擱了,看
大哥信上的口氣,好像是十萬火急,要咱們接到手令就趕去報到似的……」 
  俊漢子道:「我臨走時大哥也這麼交待,要二哥盡量少耽誤。」 
  馬四姑娘道:「那更得趕快,誤了軍令是要處斬的。」 
  馬榮祥道:「小妹,你……」 
  馬四姑娘道:「我說的是實話。」 
  馬榮祥一點頭,道:「好,走,咱們說走就走這就走,你兩個在屋裡坐坐,我去招呼弟
兄們一聲去。」站起來走了出去。 
  馬榮祥走了,俊漢子卻衝著馬四姑娘咧嘴一笑:「小妹,背著二哥,我說句體己話……」
  馬四姑娘臉往裡一轉,道:「你最好別說。」 
  俊漢子道:「怎麼,怕聽?」 
  馬四姑娘道:「我還真有點怕。」 
  俊漢子道:「沒想到小妹這麼個人會怕聽一句話……」 
  馬四姑娘道:「別激我,你說,我聽著了。」   
  俊漢子笑了,笑得很得意:「小妹,我想你,你想我不。」 
  馬四姑娘嬌靨猛地一紅,轉過臉來叱道:「你敢……」   
  俊漢子馬鞭猛地一揚,道:「小妹,我這顆心唯天可表,說的可是實話!」 
  馬四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三哥,你怎麼老是……」 
  俊漢子道:「小妹,這你還不明白麼?」 
  馬四姑娘道:「別忘了,咱們是叩頭換帖的兄妹!」 
  俊漢子道:「我知道,總不是親手足,有什麼不能……」 
  馬四姑娘道:「我可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哥哥,對你,跟對大哥、二哥沒什麼兩樣,
為什麼他們能,而你說不能……」 
  「不能,小妹!」俊漢子搖頭說道:「我永遠不能。」 
  馬四姑娘柳眉微皺,道:「這又為什麼?」 
  俊漢子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你跟別的姑娘不同……」 
  馬四姑娘道:「三哥,據我所知,男人家都喜歡溫柔嫻靜的姑娘家,我不同,我天生就
很野,也許咱們那一夥就我一個是女孩子,自小在男人堆裡長大,我的脾氣、作風,全
跟……」 
  俊漢子道:「小妹你知道你跟一般姑娘家不同,我也明白我跟一般男人家不同,我就喜
歡你這樣的……」 
  馬四姑娘道:「可是,三哥,咱們磕過頭,我一直拿你……」 
  俊漢子道:「小妹,怎麼說咱們不是親兄妹,你姓馬,我姓羅,為什麼不能,將來有這
麼一天,我常說,你跟著我姓羅……」 
  馬四姑娘道:「三哥,你……」 
  俊漢子道:「小妹,這麼多年來,咱們不是一直很好麼?」 
  馬四姑娘道:「我不也說過了多次了麼?那只是……」 
  俊漢子馬鞭一抬,道:「小妹,你慢點說,先答我一句,是不是我配不上你?」 
  馬四姑娘搖頭說道:「那倒不是,憑良心說,從小到現在,你是我所見過的男人中,最
俊、最英挺的一個,一身所學在咱們那一夥裡,你也是數一數二的,我還有什麼可挑剔
的……」   
  俊漢子道:「那麼,是不是你心裡已經有了別人?」 
  馬四姑娘微一搖頭,道:「別胡說,你知道不是,說真的,在咱們那一夥裡,除了你,
還真沒人能配得上我,你應該知道我……」 
  俊漢子道:「我知道,小妹,這就是你跟一般姑娘不同處,只是我要知道,你說的是不
是實話。」 
  馬四姑娘道:「真的,我這個人從不說假話,也從不會奉承人,跟大哥、二哥一樣,生
就不會拐彎的直腸子,既硬又直……」 
  俊漢子微一點頭道:「那就好了,小妹!」 
  馬四姑娘搖頭說道:「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只把你當成我的親……」 
  俊漢子道:「小妹,慢慢的你會改變的,我有這個耐性。」 
  馬四姑娘沉默了一下,突然凝目說道:「三哥,你不覺得咱們的性情不合麼?」 
  俊漢子道:「小妹是指……」 
  馬四姑娘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我覺得咱們的性情很難合得來,就拿剛
才的事來說吧,要是我,我就絕不忍心拿馬鞭抽自己的兄弟……」 
  俊漢子道:「小妹是說我冷酷無情?」 
  馬四姑娘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認為你做事都做得太過了些,我認為該怎麼做的事,
你的做法恰好跟我相反……」   
  俊漢子道:「小妹,只要你點個頭,我能改。」 
  馬四姑娘道:「為什麼非要我點頭你才能改?」 
  俊漢子道:「當然,小妹,那全是為了你。」 
  馬四姑娘道:「三哥,要一個人改性情,那不是一件容易事兒,就拿我來說吧,有時候
連大哥都會皺著眉說我不像個女兒家,可是我卻就喜歡……」 
  俊漢子道:「那是因為你不想改,從沒有試著改過。」 
  馬四姑娘目光一凝,道:「你認為容易?」 
  俊漢子道:「那要看是為什麼了,像我,為了求得小妹你的心,我不但能改我的性情,
甚至還能豁出這條命去。」 
  馬四姑娘突然笑了,她板著臉的時候,冷得像寒霜、像冰雪,笑的時候卻像冬去春來,
花朵怒放,既嬌又美,更帶著幾分醉人的甜,她道:「要是把命都豁出去了,縱然能求得我
的心,那又有什麼用?」 
  俊漢子像是沒聽見馬四姑娘的話,目光緊緊凝注馬四姑娘的一張嬌靨上,兩眼之中閃溢
著異采,看上去怕人。 
  馬四姑娘微微一愕,道:「三哥,你怎麼了,幹什麼這麼瞧人哪?」   
  俊漢子目中異采倏地斂去,一歎說道:「小妹,你真美,尤其在你笑的時候,真的,你
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可是我知道……」 
  馬四姑娘嬌靨上泛起了一朵紅熱,嗔道:「三哥,你怎麼也……」 
  有的時候她似難脫女兒態,本來嘛,她本是個女兒身嘛,在她女兒態流露的時候,她更
美,更動人,嬌艷欲滴。 
  俊漢子哪堪這嬌羞一嗔,一陣激動突然站起走了過來:「小妹,你能害死人……」伸手
搭向馬四姑娘香肩。 
  馬四姑娘嬌靨上紅熱退去,飛快換上一片寒霜:「三哥,我可不喜歡這樣……」 
  俊漢子手已搭上馬四姑娘香肩,激動地道:「小妹我求求你……」     
  馬四姑娘抬手扒下了俊漢子那雙手,閃身擰腰站了起來,揚著柳眉,圓睜美目,叱道:
「三哥,你瘋了?」 
  俊漢子雙目目光怕人,道:「小妹,我可真有點瘋……」 
  只聽門外傳來馬榮祥話聲:「誰瘋了?」 
  俊漢子一驚退身轉頭,含笑說道:「二哥,招呼過弟兄們了?」 
  馬榮祥進了門,道:「招呼過了,弟兄們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一眼瞥見馬四姑娘的神色,一怔說道:「怎麼,小妹,還沒完、沒了?」 
  馬四姑娘冷然說道:「不錯,只怕永遠沒完沒了,怎麼樣?」 
  馬榮祥眉鋒一皺,道:「小妹,你……」 
  俊漢子忙笑道:「二哥,小妹氣你的,我們倆聊了半天了。」 
  馬榮祥皺著眉搖頭笑了,一抬手,道:「行了,爺氣消,那就跟大風沙過去一般,別
耽誤了,也別讓弟兄們等咱們,咱們也收拾收拾吧。」   
  馬四姑娘一句話沒說,轉身動手收撿自己的行囊。 
  俊漢子忙道:「小妹,我來幫個忙。」 
  他走了過去,馬四姑娘沒說話。 
  沒多久,一批健騎捲起滿天的塵土馳出了城。 
  沒兩天工夫,這批健騎渡「小凌河」、「大凌河」,經「朝陽」到了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是一片連綿的高山下。 
  山,鬱鬱蒼蒼,峻嶺高聳,看上去十分險惡。 
  山下,一片無垠的綠油油草原,還有一條蜿蜒曲折,直伸到山的深處的河,河水洶湧澎
湃,水流很急。 
  俊漢子高坐馬鞍,舉鞭遙指,道:「到了,二哥,就是這兒!」 
  馬榮祥剛一點頭,馬四姑娘在一旁說道:「這就是『努魯兒虎』山?」 
  俊漢子轉臉笑道:「是的,小妹,你不見這條『老哈河』麼?」 
  馬四姑娘柳眉微皺,道:「這麼說,咱們正在幾個蒙旗之中!」 
  俊漢子馬鞭環指一匝,道:「那邊是:『喀喇沁左翼旗』、那邊是『喀喇沁中翼旗』、
『喀喇沁右翼旗』、這邊是『翁牛特右翼旗』、『教漢右翼旗』、『翁牛特左翼旗』、『教
漢南旗』、『奈曼旗』、『喀樂喀左翼旗』、『唐古特喀爾喀旗』、『土默特右翼旗』、
『土默特左翼旗』……」 
  俊漢子一口氣說出了這麼多旗,不但馬四姑娘柳眉鎖得更緊,便連馬榮祥也為之動容。
  馬四姑娘詫異地道:「『黑騎會』怎麼選上了這塊地兒?」 
  俊漢子道:「這塊地兒有什麼不好?」 
  馬四姑娘道:「處在這麼多蒙旗之中還小事,這地方離『承德』不遠,離圍場更近,全
是官家的勢力範圍……」 
  俊漢子笑道:「只怕官家不敢正眼瞧人家一下。」   
  馬榮祥道:「老三,怎麼見得?」 
  俊漢子道:「二哥,任師哥是何等樣人?跟他有淵源的人選上這塊地兒,那還錯得了,
要是沒有萬全的把握,任師哥也不會讓咱們到這兒來呀!」 
  馬榮祥沒說話,沉默了一下道:「老三,大哥在信上只說叫咱們到這兒來,可沒說『黑
騎會』在眼前哪座峰頭,哪處谷地裡,你可知道……」 
  只聽身後有弟兄叫道:「山裡有馬匹出來了!」 
  馬榮祥忙抬眼往前看去,不錯,路遠些,聽不見蹄聲,但卻可以清楚看見一騎快馬在草
原上飛一般地馳了過來。 
  馬榮祥忍不住誇了句:「好騎術!」 
  馬四姑娘沒說話,俊漢子卻嘴角微撇,笑道:「二哥,能比過咱們麼?」 
  馬是好馬,馬上人的騎術也的確夠俊,就在這兩句話工夫,來騎也馳進五十丈內,蹄聲
急驟,像擂鼓一樣。 
  馬上,是個五短身材,打扮怪異的中年漢子。 
  馬四姑娘脫口說道:「蒙旗裡的人……」 
  馬榮祥眉鋒剛一皺,來騎突然昂首長嘶,兩隻前蹄揚起,然後倏地落下,停在十丈以外,
像被釘住了一般。 
  馬榮祥身後的弟兄們暴起了幾聲吆喝:「好騎術!」 
  「俊。」 
  「好傢伙,行嘛,不含糊。」 
  俊漢子臉色微變,想扭過頭去,但當他一眼瞥見馬四姑娘時,他似乎又忍了下去,他低
低說道:「二哥……」 
  馬榮祥道:「別吭氣,等他說話。」 
  俊漢子沒再說話,可巧,來騎上那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也緊緊地閉著一張滿是鬍子茬兒
的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50:37

  他只把一雙眼,不住地在這一夥中打量,像是先看個清楚,又像在等馬榮祥這一夥開口。
  半晌過去,俊漢子忍不住了,他低低說道:「二哥,他這是什麼意思?」 
  馬榮祥目光前視,凝注在對方身上,沒理他。 
  俊漢子還待再問,突然…… 
  「你們是幹什麼的?」來騎之上,那五短身材漢子開了口。 
  俊漢子吁了一口氣,輕輕說道:「我還當他是個啞巴呢……」 
  只聽馬榮祥高聲說道:「我姓馬,東北來的。」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我不管你姓什麼,哪兒來的,我只問你們到這兒來是來幹什麼
的?」 
  馬四姑娘輕叱說道:「這是什麼口氣,好不傲慢!」 
  俊漢子忙道:「小妹,忍忍。」 
  馬四姑娘冷冷說道:「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我可不是來受氣的……」 
  只聽那五短身材漢子叫道:「說話啊?」 
  俊漢子忙道:「我請問,你閣下是……」 
  那五短身材漢子冷冷說道:「是我問你們,不是你們問我。」 
  馬四姑娘柳眉一揚,叱道:「好東西……」抬皓腕就要摸腰。 
  馬榮祥忙道:「小妹,這兒不是要出刀的地方,別忘了咱們是來幹什麼的。」 
  那裡俊漢子又接了口:「這兒可有個『黑騎會』?」 
  看得清楚,那五短身材漢子臉色一變,道,「你們是……」 
  俊漢子忙道:「投奔『黑騎會』來的。」 
  五短身材漢子道:「誰叫你們來的?」 
  俊漢子道:「『遼東』有位姓任的……」 
  五短身材漢子道:「你該早說,一共幾個人?」 
  俊漢子馬鞭往後一指,道:「人都在這兒,閣下可以點點。」 
  五短身材漢子頭左偏偏,右偏偏然後說道:「你們前面三個,報名。」 
  馬榮祥道:「這是幹什麼?」 
  馬四姑娘道:「來受盤問的,並給人家,就得受人家的。」 
  俊漢子卻沒脾氣,他抬手一指馬榮祥,道:「這位是東北馬家的二當家的馬榮祥……」
  一指四姑娘道:「這位是馬四姑娘馬榮貞……」 
  反手一指自己道:「我行三,姓羅,叫羅士信。」 
  五短身材漢子聽畢,一句:「跟我來。」撥馬往回就跑。 
  馬榮祥道:「好架子……」 
  馬四姑娘道:「誰愛去誰去,我可要回去了。」一抖韁繩,她真要走。 
  馬榮祥抬手一攔,道:「小妹,我也沒受過這個,但得忍。」 
  「忍?」馬四姑娘道:「得忍到什麼時候?還要怎麼忍?我沒給他一飛刀就算是他天大
便宜,現在就這樣兒,往後去日子長著呢,那還得了?到時候忍不了鬧翻,不如現在別往裡
去。」 
  馬榮祥道:「話是不錯,可是咱們得看任師哥的面子……」 
  馬四姑娘道:「咱們得看任師哥的面子,這『黑騎會』的會主既跟咱們是同門,不會不
知道咱們是誰,他為什麼這樣對人?」 
  俊漢子羅士信忙道:「小妹,也許他跟本沒往下交待。」 
  馬榮祥道:「老三說得對,這有可能……」 
  只見前面那五短身材漢子停住了馬,回身向這邊張望。 
  羅士信忙道:「快走吧,別讓人家動了疑。」 
  馬四姑娘冷哼一聲道:「他愛怎麼動疑怎麼動疑,還能把我怎麼樣,話說在前頭,現在
我進去,到裡頭要還是這樣,別怪我撥馬就走。」話落,一策馬,當先馳了過去。 
  羅士信催馬跟了上去。馬榮祥神色有點沉重,遲疑了一下才策動了坐騎。 
  那五短身材漢子一見這邊人馬動,當即撥馬回頭,又往山腳下馳去,跑得比剛才還快。
  他快,馬榮祥的坐騎卻是千中選一的良駒,自也不慢,轉眼之間已馳至了山腳下。 
  那五短身材漢子在山腳下停下,他停身處是登山路口,那條路蜿蜒而伸,沒多遠就被山
壁擋住,往上去那一段根本就看不見。 
  馬榮祥等馬到,他一抬手,道:「你們等等,待會兒山上自會有人下來接你們上去。」
  羅士信道:「『黑騎會』知道我們來了麼?」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山上有人瞭望,當我帶著你們往近處來的時候,那了望的人早已
報上去了。」 
  羅士信下意識地抬眼向山上望去。 
  那五短身材漢子冷冷說道:「不用看,什麼也看不見。」 
  的確,但見一片鬱鬱蒼蒼的林木,除此什麼也看不見。 
  羅士信臉一紅,忙收回了目光,道:「我還沒有請教,閣下是……」 
  那五短身材漢子翻了他一眼,道:「『中翼旗』的人。」 
  羅士信訝然說道:「貴旗跟『黑騎會』是……」 
  那五短身材漢子只說了二個字:「朋友。」 
  羅士信一怔,道:「怎麼,貴旗跟『黑騎會』是朋友?」 
  那五短身材漢子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不錯,不行麼?」 
  羅士信忙道:「我沒說不行,這麼說,這附近幾個旗……」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全是『黑騎會』的朋友。」 
  羅士信好不詫異,他掃了馬榮祥跟馬榮貞一眼,那兄妹倆臉色漠然,像沒聽見,沒看見。
  當即,他收回目光道:「請問,『黑騎會』是在……」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你上去就知道了。」 
  羅士信碰了個軟釘子,但他竟然沒脾氣,他只是臉上浮起了一絲窘迫的笑意,接著說道:
「『黑騎會』選上這塊地兒,不是太危險了麼?」 
  那五短身材漢子冷冷說道:「有什麼好危險的。」 
  羅士信往身後一指,道:「這兒距『承德』不遠,離圍場更近,等於在官家的勢力範圍
內……」 
  那五短身材漢子道:「那有什麼危險?」 
  「當然。」羅士信笑著說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也明知官家不敢正視『黑騎會』一
眼!」 
  只聽蹄聲急驟,由上而下,飛一般地傳來。 
  那五短身材漢子忙道:「山上的人到了,往後站。」 
  羅士信還沒來得及往後站,一騎快馬像打下來的滾木一般,鐵騎翻飛,踢得砂石四下飛
射激揚,已從那條登山路上衝了下來,衝勢既猛又快,可是恰好在羅士信馬前停住,顯然,
這位的騎術也是一等一的。 
  抬眼打量,只見一匹炭一般的黑馬上,跨著一個身穿黑色長衫,四方臉的中年漢子,太
陽穴高高鼓起,一雙眼神犀利奪人,顯然他是個一流好手,只見他滿臉堆笑拱起了手:「請
問,哪位是二當家的?」 
  這態度跟口氣,絕然不問。 
  馬榮祥當即也抱拳一禮,道:「我就是馬榮祥,尊駕是……」 
  那四方臉黑衣漢子彎彎身,道:「『黑騎會』總巡察關玉飛見過二當家的。」 
  馬榮祥答了一禮,道:「不敢當,原來是關總巡察,馬榮祥帶著弟妹跟弟兄們來到,勞
動大駕之處,謹此謝過。」  
  關玉飛似乎很爽直,很興奮,笑道:「二當家的,自此就是一家人,您別客氣,山上排
著高位,恭候諸位的來臨,往後還要二當家的多照顧……」 
  目光一轉,落在四姑娘臉上,道:「這位想必就是『玉嬌虎,四姑娘!」 
  馬榮祥道:「正是舍妹。」 
  關玉飛鞍上微一欠身,頗為恭謹地道:「關玉飛見過四姑娘。」 
  馬四姑娘淺淺答了一禮,檀口輕啟,淡然說道:「我不敢當,關總巡察,我想請教件事
兒。」 
  關玉飛忙道:「關玉飛不敢當,四姑娘盡請垂詢。」 
  馬四姑娘美目一轉,道:「我請教,貴會會主是不是知道我們要來?」 
  關玉飛道:「回您,四姑娘,會主接到任爺派人送來的信兒,早就為幾位預備好一切了,
盼了好多日子,只不知道您幾位什麼時候至……」 
  馬四姑娘道:「我們到這兒來的事,貴會會主可曾往下交待過?」 
  關玉飛經驗老到,聽了這話,目光一轉,立即說道:「四姑娘,您原諒,事關機密,會
主沒有往下交待,是不是他們冒犯了四姑娘您?」 
  馬四姑娘淡然一笑道:「既然貴會會主沒有往下交待,那就算了,不過我仍要奉知關總
巡察一聲,馬家幾兄妹跟任爺是同門,跟貴會會主怕也有很深厚的淵源,今天所以帶著人並
向貴會,完全是看同門的面子,跟我大哥的手令,並不是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來找個安身
地兒,找碗飯吃的。」 
  關玉飛很窘,也很尷尬,可是很顯然地,他這個人見過大場面,能應付任何陣仗,剎時
間他即趨平靜,道:「四姑娘,謝謝您的教訓,這話關玉飛明白,對於他們的傲慢無禮,會
規自有處置,其他的,容上山之後,讓會主向諸位賠罪當面。」 
  馬四姑娘微微一笑,道:「關總巡察這麼一說,倒顯得我馬榮貞小氣了,處置、賠罪,
兩可不必,往後是一家人,假如馬榮貞剛到便傷感情,往後去只怕沒辦法待,只請關總巡察
往下交待一句,以後對人讓他們客氣點兒就行了。」 
  關玉飛忙道:「是,是,四姑娘雅量,關玉飛十分感佩,您請放心,關玉飛絕不敢忘了
您的交待,絕不敢……」 
  目光一轉,落向羅士信:「這位是羅爺?」 
  羅士信忙堆笑抱拳,道:「正是羅士信,往後還要關總巡察……」 
  關玉飛截口說道:「羅爺別客氣,關玉飛以後仰仗的地方正多,會主已在大寨正門候駕,
關玉飛恭請諸位登山,容我先行帶路。」 
  話落,當即拉轉馬頭馳了上去。 
  羅士信望了關玉飛那挺直的脊背一眼,道:「二哥,此人是個人物,『黑騎會』要都像
他……」 
  馬榮祥道:「老三,咱們邊走邊談,別讓人家久等,頭一天,也別讓人家說咱們東北馬
家的人不懂規矩,小妹,走。」 
  一磕馬,三匹健馬一陣風般捲上了登山路口,關玉飛一馬當先,在前帶路,馬榮祥三人
等隨在後,最後面是幾十個馬家旗下的弟兄。小徑,本不適合馬匹行走,但這條山路似乎是
經過整修的,路面平坦,寬度夠,跟平路沒什麼兩樣。再加上兩旁綠蔭夾道,騎著馬走在這
條小路上,放眼遠近,倒令人有心曠神怡之感。 
  行走間,羅士信突然問道:「關總巡察……」 
  關玉飛立即緩下坐騎扭過頭來道:「羅爺請吩咐。」 
  羅士信道:「總巡察再要這麼客氣,羅士倩就不好說話了!」 
  關玉飛道:「羅爺,這是『黑騎會』的會規!」 
  羅士信沉默了一下,道:「我請教,貴會為什麼稱『黑騎會』?」 
  關玉飛微微一笑道:「羅爺,您請看關玉飛胯下這匹坐騎。」 
  羅士信呆了一呆,道:「難道貴會的馬匹,全是黑色的……」 
  關玉飛含笑說道:「您說著了,羅爺,『黑騎會』的馬匹上千,您在這上千匹健騎裡,
絕挑不出一匹別色兒的。」 
  羅士信訝然說道:「總巡察,這是為什麼?」 
  關玉飛道:「這是會主的意思,會主對黑馬有偏愛,而且他認為『黑騎會』應該有它的
特徵,應該有它與眾不同的地方。」 
  羅士信道:「原來如此,黑馬看起來的確較別色的馬雄偉神駿些,總巡察,這麼說我們
帶來的這些馬匹……」 
  關玉飛道:「只怕要送到山下幾個旗裡去,跟他們換些黑馬來!」   
  羅士信倒沒怎麼,馬榮貞可皺了眉,插嘴說道:「總巡察,你知道,誰都有自己的坐
騎。」 
  關玉飛忙道:「是的,四姑娘,我知道,可是您請放心,關玉飛負責替您挑匹千里好馬,
包管不比您這匹坐騎差。」 
  馬榮貞道:「主要的還是我騎慣了這一匹。」 
  關玉飛道:「你要是不願換馬,上山後您請當面跟會主說一聲,關玉飛不敢專擅,請四
姑娘原諒。」 
  馬榮貞還待再說,羅士信那裡已接口說道:「這是小事兒,這是小事兒,一匹馬算得了
什麼?關總巡察,提起山下的幾個旗,我想起了一件事兒……」 
  關玉飛道:「您是問『黑騎會』怎麼會跟他們打上交道?」 
  羅士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頭說道:「是的,我正想問。」 
  關玉飛道:「您幾位不是外人,關玉飛不敢也不必隱瞞,『黑騎會』初創,實力還不夠,
一方面得廣納天下英雄,邀賢約能,別一方面不得不跟鄰居打打交道,像這樣,他們等於是
『黑騎會』的眼線,也等於是『黑騎會』的外圍,何樂而不為?」 
  羅士信釋然地點了點頭。 
  馬榮貞突然問道:「總巡察,貴會主為什麼要創立『黑騎會』?」 
  關玉飛道:「四姑娘,真要說起來,創立『黑騎會』的不是會主,而是任爺。」 
  馬榮貞沒說話。 
  關玉飛接著說道:「您知道,任爺跟『南海』郭家是世仇,雖然是世仇,可是一時半會
兒任爺拿郭家沒辦法,那是因為『南海』郭家根基深,高手多,實力雄厚,這天下等於是他
一個姓的,連官家都不敢正眼看他們……」 
  馬榮貞柳眉雙揚,道:「這個我知道。」 
  關玉飛道:「所以任爺要創這個『黑騎會』,也就是說任爺要創一個足夠跟郭家對峙並
立,進而能對抗的組織,不能讓這天下老歸郭家這一個姓。」 
  馬榮貞道:「同時也要打倒郭家,雪報世仇。」 
  關玉飛道:「是的,四姑娘。」 
  馬榮貞道:「那任爺為什麼自己不任會主?」 
  關玉飛笑道:「任爺忙著『遼東』事務,沒辦法分身兼顧,所以把手創的『黑騎會』交
給了會主,其實這跟由任爺親自任會主沒什麼兩樣,也許您知道,任爺跟會主有很深的淵
源。」 
  馬榮貞道:「我知道,是同門。」 
  關玉飛搖頭說道;「那淵源怕比同門還要深厚些。」 
  馬榮貞輕「哦!」了一聲道:「除了同門之誼外,任爺跟貴會會主還有什麼淵源?」 
  羅士信道:「是親戚?是兄弟?」 
  馬榮貞搖頭說道:「沒聽說任師哥有親戚,有兄弟。」 
  羅士信不由訝然說道:「那是……」 
  關玉飛搖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任爺跟會主的淵源,不只是同門。」   
  馬榮貞沉哼了一聲道:「貴會會主是當今江湖上的哪一位?姓……」 
  關玉飛道:「四姑娘,這我也不清楚……」 
  馬榮貞呆了一呆道:「怎麼,總巡察連貴會會主姓什麼……」 
  關玉飛道:「說來您也許不信,其實除了任爺外,偌大一個『黑騎會』,只怕沒一個知
道會主的底細,這您上了山,見過會主以後就知道了!」 
  馬榮貞訝然說道:「有這種事……」 
  只聽上面傳來一陣號角聲。 
  關玉飛神情一肅,立即說道:「大寨已經到了,容關玉飛先一步帶路。」抖韁策馬馳了
上去。 
  馬榮貞三個轉頭上望,只見前面有一個大拐彎,再上去的路被一堵山壁擋著,什麼也看
不見。   
  再看看四周,卻立時發覺就在這一會工夫中,不知不覺地已登上了山頂,往下看好高好
高。 
  轉眼間繞過山壁,「黑騎會」的大寨立即呈現眼前。 
  「黑騎會」的大寨,在小路的盡頭,這小路的盡頭卻是近山頂處的一大片平地,平地上,
圍著一大圈用巨木釘成的密密木柵,柵門高聳,橫寫三個大字:「黑騎會」 
  柵門處,幾十名大漢清一色黑衣,分兩列排隊肅立,個個眼神十足,威態懾人,一看就
知道全是好手。 
  柵門兩旁,另有八名抱刀大漢,一邊各四地挺立著。 
  居中,一前十後,站著十一名高矮胖瘦不等的中年漢子,看眼神,個個允稱江湖一流。
  羅士信低低說道:「總巡察,前面那位就是貴會會主麼?」 
  他指的是那位長眉細目,白面無鬚,眉心裡長著一顆紅痣,隆准厚唇,森冷奪人的黑衣
漢子。 
  關玉飛忙道:「不,羅爺,是總堂主跟『黑騎會』十堂堂主。」 
  羅士信「哦!」地一聲道:「我還當是……」 
  話還沒說完,關玉飛已飄身下馬,直落那位總堂主面前,微一欠身,高聲說道:「關玉
飛迎得二當家的幾位到!」 
  那位總堂主一抬手,臉上沒一點表情,道:「關總巡察辛苦,請會主。」 
  關玉飛立即傳聲揚叱:「請會主。」 
  話聲猶自縈繞,柵門內緩步轉出兩個人來,這二位,一個是身材頎長,身穿黑衣,頭罩
面罩,只露兩眼的黑衣人,一位則是面戴輕紗,體態豐腴妖嬈的黑衣女子。 
  這兩位身後,另跟著八個腰佩長劍的黑衣漢子。 
  馬榮貞當即就是微微一愕:「這女的好眼熟………」 
  羅士信訝然說道:「怎麼都蒙著臉……」 
  只聽馬榮祥輕喝說道:「三老,小妹,下馬。」 
  馬榮貞跟羅士信這才想起還在馬上,立即雙雙離鞍下馬,羅士信下地下得更快。 
  他兩個剛下馬,那蒙面黑衣客已拱起雙手:「小弟恭迎三位師哥師姐。」 
  馬榮祥跨步上前,答禮說道:「怎敢勞會主親迎,馬榮祥兄妹見過……」 
  蒙面黑衣人一抬手,笑道:「馬二師哥,你可別折小弟,一家人,千萬別這樣,你瞧,
我這哪像迎賓?只不過讓他們排排隊而巳。」 
  馬榮祥口齒啟動了一下,他想問,但他有點猶豫。 
  適時,黑騎會主又抬了手,是向著身旁黑衣女子:「這是拙荊。」 
  馬榮祥一聽是會主夫人當面,就要施禮,那黑衣女子卻一抬皓腕攔住了他,銀鈴般嬌笑
說道:「怎麼,馬二哥,跟我還客氣。」 
  馬榮祥那裡剛一怔,馬榮貞這裡瞪大了美目,脫口說道:「你是……」 
  那位會主夫人嬌笑說道:「喲,怎麼了,小妹連我也不認識了。」 
  抬玉手扯下了覆面妙,那張臉,艷若桃李,彎彎的兩道眉,水汪汪的一對桃花眼,美極
艷絕,嬌媚無限,赫然竟會是「遼東鏢局」裡的那位紅衣羅剎。 
  馬榮貞直了眼,叫道:「任師姐,會是你……」 
  會主夫人嬌媚一笑道:「小妹,你以為是誰。」   
  秋波一轉,笑問道:「馬二哥、羅三哥,二位好啊,可是多日不見了。」     
  馬榮祥愣愣地道:「大妹,我可沒想到,做夢也沒想到……」 
  羅士信定了定神,驚喜地道:「大妹妹,你怎麼會是……」 
  會主夫人吃吃一笑道:「我怎麼會是『黑騎會』會主的夫人,是麼?這有什麼好大驚小
怪的?因為我嫁給了他呀……」 
  這叫廢話。   
  羅士信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大妹妹怎麼也不給我們一杯……」 
  會主夫人妙目流波,輕輕一轉,嬌笑說道:「待會兒容我跟他補請,行麼?其實咱們是
什麼人,幹什麼非來這套俗禮不可,還不是一句話,說跟他就跟他了。」 
  羅士信道:「待會兒定要好好喝一杯……」 
  會主夫人笑道:「放心,少了誰也少不了你羅三哥的……」 
  妙目一轉,笑容微斂,道:「如今馬二哥你三個知道他跟任家的關係了,其實他跟咱們
也是同門,不過他入門比咱們任一個都晚,該是老人家最後一個關門徒弟……」』 
  羅士信道:「那就更不是外人了。」 
  會主夫人道:「可不是麼,只是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不願讓人知
道他是誰、見他那張臉,所以馬二哥三位只知道他是咱們的同門,又是我的夫婿就行了,這
一點還請馬二哥三位原諒……」 
  羅士信道:「這是什麼話,只要是一家人,還問那麼多幹什麼?」 
  會主夫人妙目一轉,道:「謝謝羅三哥……」 
  黑騎會主突然說道:「梅君,別在這兒說了,請二哥幾位裡邊兒坐吧!」 
  會主夫人任梅君含笑點頭,探皓腕一把拉住馬榮貞道:「來,四妹,咱姐兒倆一塊兒
走。」   
  她倆先走了,這裡那位神秘的黑騎會會主也往裡讓了客。 
  都是一家人,馬榮祥跟羅士信的心裡舒服了不少,尤其是羅士信,他跟那位黑騎會會主
有說有笑的,親熱得很。 
  進了柵門一看,就知道「黑騎會」是甫自創業。   
  「黑騎會」的大寨占的這塊地兒不小,幾乎佔了半邊山。 
  可是這座大寨裡,一無亭台,二無樓閣,有的全是一根根巨木釘成的房子,東一座,西
一間,乍看上去雜亂無章,仔細看看居然暗含九宮八卦,生剋妙用。 
  黑騎會主讓客讓上了「黑騎會」的中心重地,他那「白虎堂」。 
  落了座,獻了茶,閒聊了幾句,黑騎會主這才話轉正題,他劈頭便道:「三位已經知道
了,創這「黑騎會」的是任師哥而不是我。」 
  羅士信搶著說道:「是的,會主,剛才在路上聽關總巡察說過了。」 
  黑騎會主道:「所以,我黑騎會的弟兄,全是任師哥的人。」 
  羅士信道:「那有什麼兩樣?」   
  黑騎會主道:「兩樣當然是沒什麼兩樣,我也只是讓三位知道一下……」頓了頓,接道:
「三位該也知道任師哥為什麼要創這『黑騎會』了。」 
  羅士信道:「知道,關總巡察全告訴我們了。」 
  黑騎會主沉默了一下,道:「任師哥跟郭家是世仇,我本人對郭家的作風也有點厭
惡……」 
  任梅君妙目一瞟,笑問道:「僅只是厭惡麼?」 
  黑騎會主目中寒芒一閃,道:「厭惡也就夠了……」 
  羅士信道:「其實,任師哥的仇人,還不就是咱們的仇人。」 
  任梅君深深一眼,嬌笑說道:「還是羅三哥說話受聽。」 
  羅士信聽來更受用,他還待再說。 
  那裡,黑騎會主吸了一口氣道:「任師哥創『黑騎會』的目的,一方面是為對付郭家,
另一方面也在對付一個人,這個人是『黑騎會』必得必殺……」 
  羅士信忙問道:「誰,是誰?」 
  黑騎會主緩緩說道:「目下已橫行於江湖的『玉翎雕』。」 
  馬榮祥一怔。 
  馬榮貞脫口叫道:「『玉翎雕』……」 
  黑騎會主點頭說道:「是的,玉翎雕。」 
  馬榮貞瞪著美目道:「怎麼,任師哥跟玉翎雕也……」 
  任梅君秋波流轉,瞟了黑騎會主一眼,道:「不是大哥,是他。」 
  馬榮貞一怔道:「怎麼,是,是……」 
  黑騎會主一點頭,眼神怕人,道:「不錯,是我,我跟『玉翎雕』有仇。」 
  馬榮貞滿面驚訝,口齒啟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終於還是沒問,而任梅君已
留意到了她異樣神情,微微一笑,當即問道:「怎麼,四妹認識玉翎雕麼?」 
  馬榮貞忙搖頭說道:「不,不能說認識,只是跟他見過一次面……」 
  任梅君道:「是怎麼回事……」 
  黑騎會主目光一凝,道:「在什麼地方?」 
  馬榮貞當即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任梅君首先嬌笑說道:「沒想到玉翎雕會是這麼個多情的人兒……」 
  馬榮貞沒懂,嬌靨上猛地一熱,道:「任師姐,你怎好……」 
  黑騎會主冷哼一聲道:「讓他攬這件事好了,我正好坐收漁人之利……」   
  任梅君一指黑騎會主,嬌笑說道:「聽見了麼?四妹,我是討他,你緊張什麼,你可不
知道他,跟『玉翎雕』是一對水火難容的情敵……」 
  馬榮貞為之一怔,脫口輕「哦!」了一聲。 
  黑騎會主卻一點頭道:「我承認,但那已成過去,我所以恨玉翎雕,是因為他害了我,
毀了我,要不是他,我不會……」 
  任梅君截口笑道:「你不會怎麼樣,難道你對現在不滿意麼,堂堂的『黑騎會』會主,
擁有這麼多好手,這麼多人馬,既有同門為助,又有三位老人家在身後撐腰,何愁郭家不滅,
玉翎雕不亡?用不了多久,這『黑騎會』的聲威就會蓋過郭家,你也成了當今天下的第一人,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要是在從前,你永遠別想……」 
  黑騎會主搖頭說道:「梅君,你誤會了,我不是不滿意,也不是不知足,任師哥這般待
我,你也把終身托付給了我,我可以說是名利雙收,還有什麼不滿意、不知足的,我只是
恨……」 
  任梅君道:「恨,你恨誰呀?」 
  黑騎會主道:「恨玉翎雕……」 
  任梅君道:「還有呢?只恨一個玉翎雕?」 
  「不,」黑騎會主道:「還有郭家。」 
  任梅君道:「那別老在嘴上說呀,大哥傾全力幫助你,一句話也把馬二哥幾位請了來,
『東北』馬家跟『黑騎會』合併,你等於擁有了半個江湖,只要稍假時日,實力、聲威,何
愁不日益壯大,只要你下個令,郭家何愁不滅,玉翎雕何愁不亡。」 
  羅士信高揚著一雙眉道:「大師妹說得是,到時候會主只消下個令……」 
  黑騎會主道:「到時候我會下令的,我要讓郭家人看看,我能站得住,不但能站得住,
而且我的成就及聲威還凌駕於『南海』郭家之上,我也要這世上每一個人知道,我並不比玉
翎雕差……」 
  羅士信道:「玉翎雕那小子是什麼東西,怎麼能跟會主比?」 
  馬榮貞掃了他—眼,目光有點異樣。   
  黑騎會主卻望羅士信淡淡問道:「是的,羅三哥?」 
  羅士信點頭說道:「當然,會主是『黑騎會』的會主,身邊高手如雲,實力……」 
  黑騎會主道:「有朝一日,我要跟他單打獨鬥,放手一搏。」 
  羅士信呆了一呆,忙道:「那他也不是對手,會主的所學我雖沒見過,但任師哥把『黑
騎會』交給了會主,身後又有二位老人家支持,可想而知,會主在同門中應是翹楚……」 
  黑騎會主道:「羅三哥高估我了。」 
  任梅君那誘人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異樣笑意,道:「事實上羅三哥說得一點也不差,咱
們這位『會主』雖然入門最遲,但卻最得老人家喜愛和看重,把一身絕學全傳給了他,怕只
怕咱們這些師哥、師姐們,難接下他十招呢。」 
  羅士信猛一拍腿,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看會主的氣宇就跟常人不同!」 
  馬榮祥皺了皺眉,馬榮貞又看了羅士信一眼,只可惜,這二者羅士信全無所覺。 
  黑騎會主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別談這些了,自己的人,何必吹捧?如今讓我說說對
三位師哥、師姐的安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52:36

  羅士信腰桿兒一挺,坐得筆直,大有表現一番之概。 
  黑騎會主一雙目光先落向馬榮祥,道:「我想委曲馬二哥坐在我的左側……」 
  馬榮祥忙道:「會主的意思是……」 
  任梅君嬌笑一聲道:「哎呀,馬二哥連這都不懂麼,他是想讓馬二哥委曲委曲,做個二
會主呀。」 
  馬榮祥神情一震,忙道:「會主,我恐怕不行……」 
  黑騎會主道:「馬二哥,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不,會主。」馬榮祥搖頭說道:「我明白自己,除了騎騎馬,玩玩刀,鬥鬥狠之外,
別的一竅不通,再說我剛到就當二會主,只怕難服『黑騎會』這麼多兄弟……」 
  黑騎會主道:「馬二哥別客氣,也別顧慮那麼多……」 
  馬榮祥道:「我說的是實話,會主的好意我心領,這份看重我也感激,但我只請會主收
回成命。」 
  黑旗會主轉望任梅君道:「梅君,你幫個忙……」 
  任梅君搖頭說道:「馬二哥的脾氣我清楚,我不討這個沒趣。」 
  黑騎會主道:「那叫我怎麼安置馬二哥?」 
  任梅君道:「怎麼安置馬二哥再說不遲,反正馬二哥又不是在這兒只待一兩天,你還是
先安置羅三哥吧。」 
  黑騎會主微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馬二哥,那只有候諸異日了……」 
  馬榮祥著實地鬆了一口氣,忙道:「謝謝會主!」   
  黑騎會主目光掃向羅士信,道:「羅三哥……」 
  羅士信忙道:「會主吩咐,我既然來了,蹈湯赴火,在所不辭。」 
  這話也不知道說他願幹一切呢,還是針對馬榮祥而發。 
  自己弟兄,馬榮祥又是個直腸子,他沒在意,馬四姑娘卻揚了眉,瞪了眼,她只是沒說
話而已。 
  黑騎會主笑了,道:「謝謝羅三哥,二會主一職,馬二哥不肯屈就,我想委曲羅三哥,
希望羅三哥,別再讓我落空。」 
  羅士信的神色很明顯地猛然一喜,他當即慨然說道:「既然會主這麼說,也足見會主看
重,我不敢推辭。」他容易,一句話。 
  黑騎會主一點頭,道:「行了,從現在起,羅三哥就是『黑騎會』的二會主了……」 
  羅士信臉上浮起了一片異樣神色,看上去神氣十足。 
  黑騎會主把目光投向馬榮貞,道:「現在輪到馬師姐了……」 
  馬榮貞忙道:「會主,我跟二哥一樣地無能,只希望做個馬前小卒。」 
  任梅君嬌笑說道:「無能未必,跟馬二哥一個脾氣卻是實情,以我看不如也讓咱們這位
『玉嬌虎』閒些時再說。」 
  黑騎會主道:「梅君,怎麼你……」 
  任梅君道:「別人不知道,他倆的脾氣,我都知道,四妹話既然出了口,任何人也沒辦
法再讓她點頭,不信你可以試試。」 
  黑騎會主搖頭說道:「那就算了,來人!」 
  只聽一聲答應,一名黑騎會弟兄奔了進來,近前施下禮去。 
  黑騎會主一擺手道:「吩咐擺酒。」 
  那名弟兄應聲而去。 
  馬榮祥忙道:「自己人會主還客氣……」 
  任梅君嬌笑說道:「這,馬二哥你不該也不會拒絕。」 
  馬榮祥赧然而笑…… 
  「努魯兒虎山」上,酒香肉味,熱鬧一片。 
  這一席酒,直到日頭偏了西。








第二十一章 兄妹之間
  席散了,人也散了,黑騎會主向著他那位嬌妻道:「梅君,你陪羅三哥到各處看看,我
陪馬二哥跟馬四姐二位看看住處去。」 
  說完了話,他陪著馬榮祥跟馬榮貞走了,這兒,就剩下羅士信跟任梅君二個,羅士信臉
微紅,帶著幾分酒意,任梅君一張嬌靨酡紅遍佈,更顯得嬌艷欲滴,那雙桃花眼也似乎較往
日更亮更水靈了。   
  她嬌媚地瞟了羅士信一眼,輕喚了一聲:「羅三哥。」 
  羅士信忙道:「大妹妹。」 
  任梅君一雙勾魂目光緊緊地盯著他,含著媚笑問道:「對於二會主一職,羅三哥可滿意
麼?」 
  羅士信道:「這簡直是平步青雲,哪還有不滿意的!」 
  任梅君微一點頭道:「滿意就好,可是羅三哥要知道,我要是真幫他說兩句,馬二哥礙
於我的面子,不會不點頭,這二會主的重職榮銜,就輪不到羅三哥你了。」 
  羅士信忙道:「大妹妹,我心裡明白……」 
  任梅君道:「明白就算了麼?」 
  羅士信忙道:「我感激。」 
  任梅君微一搖頭道:「我不要羅三哥感激,我只問羅三哥怎麼謝我。」 
  羅士信道:「這……只要大妹妹說一聲,要我怎麼謝我怎麼謝。」 
  任梅君嬌媚一笑,搖頭說道:「謝,說著玩兒的,自己人,也不必,我只要羅三哥以後
凡事多聽我的也就夠了!」 
  羅士信忙道:「大妹妹,那是一定,我永遠不會忘記大妹妹對我的好處。」   
  「好處?」任梅君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可沒給羅三哥什麼好處,至少現在還談不
上,不過只要羅三哥以後凡事多聽我的,這好處總少不了羅三哥的就是。」 
  羅士信忙道:「謝謝大妹……」 
  任梅君一笑道:「別謝了,也別站這兒聊了,沒聽他說麼?要我陪你各處看看去,身為
二會主,不能不對『黑騎會』做個瞭解,走吧,我陪你到各處看看去。」 
  探皓腕拉住了羅士信的手。 
  羅士信神情一蕩忙道:「大妹,你……」 
  任梅君媚蕩一笑,道:「喲,瞧你這個大男人!怎麼了,自己師兄妹,跟親手足有什麼
兩樣,拉拉手有什麼要緊,放心沒人看見的,也沒人敢說什麼的,就連他也不敢。」 
  拉著羅士信往外走去。 
  山上的暮色,似乎較山下濃了些,「黑騎會」的大寨有些地方已經亮了燈,但由於房子
分散各處,所以就整個「黑騎會」大寨來說,並不算亮。 
  任梅君拉著羅士信,踏著幕色緩緩地往前走著,任梅君指指點點,有說有笑。 
  羅士信臉上掛著異樣神色,還有一絲兒窘迫不安。 
  指點說話間,任梅君突然扭過頭來問道:「羅三哥,那年我跟大哥到東北去的時候聽說
了一件事!」 
  羅士信忙問道:「什麼事,大妹?」 
  任梅君道:「你羅三哥的事。」 
  羅士信訝然說道:「我的事?我的什麼事?」   
  任梅君道:「聽說你心裡有個人,有這回事麼?」 
  羅士信一怔忙道:「我心裡有個人?誰?」 
  任梅君笑道:「這得問你呀,我怎麼知道。」 
  羅士信搖頭笑道:「大妹說笑了,我心裡哪有人……」 
  任梅君妙目一瞟道:「怎麼,現在就對我不老實?」 
  羅士信忙道:「不,不,不是,大妹別誤會,千萬別誤會……」遲疑了一下,接道:
「大妹想必說的是小妹。」 
  任梅君嬌笑說道:「你這是不打自招,我可沒說是誰。」 
  羅士信窘迫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任梅君話鋒一轉,接著說道:「我是聽馬大哥說的,馬大哥說你心裡早就有了四妹,怎
麼樣,快成了吧,什麼時候請我喝一杯呀!」 
  羅士信抬頭說道:「大妹,別開玩笑,還早。」 
  任梅君眨動了一下妙目,道:「還早?羅三哥,你可早該成家了,四妹她也不小了!要
等到像我這樣才嫁,那可顯得遲了些。』 
  羅士信道:「大妹,我知道。」 
  任梅君道:「知道為什麼不早點兒……」 
  羅士信遲疑了一下道:「大妹,你知道,這種事一廂情願是不夠的。」 
  任梅君微微一愕道:「一廂情願?這話什麼意思?」 
  羅士信道:「大妹是個聰明人,這還不懂麼?」 
  任梅君瞪大了一雙美目,道:「難道說她心裡沒有你?」 
  羅士信勉強笑了笑,沒說話。 
  任梅君道:「不會吧,我不信,你準是騙我,這麼多年了,幹什麼都在一塊兒,誰看不
出來?誰不說你們倆是……」 
  羅士信道:「大妹,話雖這麼說,事實上卻全不是這麼回事。」 
  任梅君道:「真的?」 
  羅士信道:「我為什麼要騙大妹?」 
  任梅君訝然說道:「這……這是為什麼?」 
  羅士信苦笑說道:「誰知道?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任梅君道:「你跟她說過麼?」 
  羅士信點頭說道:「談過,談過還不只一次。」   
  任梅君道:「她怎麼說?」 
  羅士信道:「說來說去一句話,她把我當成親兄長,再不就是說性情不合。」 
  任梅君道:「這種說法……羅三哥,你看是麼?」 
  羅士信搖頭苦笑說道:「誰知道,其實……」 
  任梅君道:「畢竟你不是她的親兄長。」 
  羅士信道:「大妹說得是,至於性情,我也可以遷就她。」 
  任梅君道:「這不就行了麼?」 
  羅士信苦笑說道:「要行了還說什麼?」 
  任梅君妙目一轉,道:「羅三哥,別是她心裡另有了人了吧?」 
  羅士信搖頭說道:「她說沒有,我想也不會。」 
  任梅君道:「她說沒有?你想也不會?」 
  羅士信沉默了一下道:「大妹知道她,她眼界高得很,尋常一點的人她根本不屑一顧,
尋遍馬家旗號下,有誰能讓她動心?」 
  任梅君沉吟說道:「這倒也是,四妹巾幗奇英,愧煞鬚眉,就憑『玉嬌虎』這三個字,
尋常一點的人,也不敢近她……」 
  眉鋒一皺道:「那是為什麼?難道羅三哥你配不上她?」 
  羅士信淡然一笑道:「怕是了……」 
  「不!」任梅君搖頭說道:「我不以為是這原因,像羅三哥你,人品、所學,別說在東
北了,就是放眼江湖也少見,普天之下也挑不出幾個來,應該是女人家夢寐以求的佳夫
婿……」 
  羅士信道:「那也許是大妹一人的看法。」 
  「真的。」任梅君道;「我是這麼想,要不是我聽說過你心裡有了人,我現在已經嫁人
了,我就非死纏著你不可。」 
  羅士信強笑說道:「大妹說笑了!」   
  任梅君道:「羅三哥,我說的可是真活!」   
  羅士信勉強笑了笑,沒再說話。   
  任梅君雙眉忽地一揚,又道:「四妹真是怪人,現成的佳夫婿她不要,難道她要等老白
了頭,掉了牙,隨便找—個將就了不成,她這個人怎麼……」 
  輕輕一歎,搖頭說道:「這種事也真難說,也許你兩個根本就沒緣份,三哥,可別懊惱,
大丈夫何患無妻,就憑三哥你,更不用愁……」 
  羅士信強笑說道:「大妹,我可沒愁過。」 
  任梅君道:「那就好,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世上姑娘家多得是,不能說個個都比不上四
妹,趕明兒個我給三哥找個合適的……」 
  羅士信忙道:「謝謝大妹,我不急。」   
  任梅君道:「我知道三哥不急,我可也不是說一聲就能拉過來一個,說真的,三哥喜歡
什麼樣的姑娘?」 
  羅士信道:「我還挑人家,只怕人家得挑我!」 
  任梅君道:「那是假話,三哥你客氣,只要把你抬出去,我敢說姑娘家爭先恐後往三哥
你眼前送,女人家嘛,嫁人總是難免的,既然難免,誰不想找個好的呀……」妙目一瞟,秋
波微送,嬌媚笑道:「三哥,找個像我這樣的,你可中意?」 
  羅士信忙道:「大妹,我可沒這麼好的福氣。」 
  任梅君目光一凝,道:「怎麼?三哥認為要了我就是好福氣?」 
  羅士信點頭說道:「當然,那當然!」 
  任梅君道:「為什麼?三哥且說說理由看?」 
  羅士信遲疑了一下,道:「大妹,自己人,我要說錯什麼,你可別……」 
  「喲!」任梅君嬌媚蝕骨地輕輕一巴掌,媚眼兒斜拋,道:「三哥,你這是……我怎麼
會呀,撇開自己人不談,你就是說我什麼,我也不會在意的,我怎麼忍心哪。」 
  羅士信聽得一陣激動,道:「像大妹你,人長得這麼美……」 
  「我美?」任梅君道:「怎麼樣個美法兒?」 
  羅士信搖頭說道:「我說不上來,我只知道能有大妹這麼一位嬌妻,那是前生修來的福
氣,應該把大妹捧在手掌心上……」 
  任梅君吃吃一笑,蛇腰扭動,道:「三哥,我還當你是個老實人哪……」 
  羅士信道:「大妹,我說的是實話……」 
  任梅君道:「還有呢?」 
  羅士信道:「總而言之一句話,大妹美得迷人,我敢說每個男人見了大妹你都會心動,
都會著迷。」 
  任梅君突然截口說:「三哥,你動不動心,著迷不著迷?」 
  羅士信神情一震,忙道:「大妹,別開玩笑,我說的是……」 
  任梅君道:「我知道三哥說的是實話,答我問話,三哥。」 
  羅士信道:「大妹,咱們是自己人……」 
  任梅君道:「要不是自己人呢?」 
  羅士信道:「這個……這個……」 
  任梅君道:「別這個那個的,說呀,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家呢,在東北,三哥你何等威風,
何等神氣,怎麼如今連說句話的膽子都沒有?」 
  羅士信囁嚅說道:「我倒不是沒有說話的膽子,而是,而是……」 
  「而是什麼?」任梅君道:「說說有什麼要緊哪。」 
  羅士信遲疑著突然漲紅了臉,道:「大妹,我也是個男人!」 
  任梅君目泛異采,吃吃蕩笑:「好哇,三哥,你真是個老實人兒,這話要讓他聽見……
你剛到頭一天就迷他的老婆,他不殺了你才怪哪……」 
  羅士信忙道:「大妹,我可只是……」 
  「別怕,三哥。」任梅君妙目一睜道:「我逗著你玩兒的,我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呢,可
惜三哥你看不見我的心,其實,誰敢把你怎麼樣,只要我在,誰也不敢碰你一下,只以後當
聽我的,包管有三哥你的好處,明白麼,三哥?」 
  羅士信瞪大了眼,囁嚅說道:「我知道,大妹,你,你這話……」   
  任梅君玉手微微一緊,道:「知道就好了,別問,懂麼?只要三哥認為我不比四妹差,
那也就行了,明白麼?往前走吧。」拉著羅士信往前走去。 
  同樣地在走,現在和剛才大不同,現在,羅士信失魂落魄了。 
  羅士信輕易地在她那無邊的魔力下做了俘虜。 
  這本不足為奇,憑任梅君的姿色與嬌媚,她能輕易地征服任何一個男人,何況是生性浮
動的羅士信。 
  任梅君輕輕地偎著羅士信,儷影成雙,很快地消失在這「努魯兒虎山」上低垂的夜色裡。
  以後是怎麼個情形,以後是怎麼個演變,那要看以後了。 
  這時候,在一間佈置潔淨雅致的木屋裡,對坐著馬榮祥跟馬榮貞兄妹,情形很明顯,黑
騎會主陪他兄妹倆到了這兒之後,沒多久就告辭了,偌大一間木屋裡,就只剩下馬榮祥跟馬
榮貞兄妹倆默默地對坐著。 
  這間木屋不小,中間有一道布簾垂著,一隔為二,想必,馬榮祥跟馬榮貞兄妹倆就住在
這一間裡。 
  好在是兄妹倆,親手足,沒什麼關係。 
  馬榮祥鎖著一雙濃眉,顯得心情很沉重。 
  突然,馬榮貞抬了眼,凝了目,輕輕喚了一聲:「二哥。」 
  馬榮祥「嗯!」了一聲。 
  馬榮貞接著開口說道:「三哥怎麼是這麼個人?」 
  馬榮祥不知是心不在焉,抑或是有意躲避,淡然說道:「他怎麼了?」 
  「怎麼了?」馬榮貞道:「難道你沒瞧出來?」 
  馬榮祥搖了搖頭道:「我沒瞧出什麼。」 
  馬榮貞道:「我沒想到他會是這麼個人,讓人看了噁心!」 
  馬榮祥眼一抬,道:「小妹,他是你的三哥。」 
  馬榮貞道:「我知道,誰都一樣,不好的我就要說。」 
  馬榮祥道:「他怎麼不好了?」 
  「他,怎麼不好了?」馬榮貞冷笑說道:「他是個見利忘義的卑鄙……我不知道該怎麼
說他好,總之,路遙知馬力,疾風識勁草,這句話是不錯的,二哥,我直說一句,像三哥這
種人,交不得。」 
  馬榮祥道:「那你說該怎麼辦?插香事兒,小妹,他已經是咱們的老三了,好歹這情份
在,憑良心說,他為咱們馬家也流過不少血,流過不少汗。」 
  馬榮貞道:「那是他應該的,誰讓他往馬家旗號下靠的,既然靠進了馬家旗號下,誰都
該流血賣命,何只是他?隨便挑個弟兄,流血、流的汗也不少。」   
  馬榮祥道:「話是這麼說,可是……可是凡事你都得忍忍。」 
  馬榮貞道:「我為什麼要忍?」    
  馬榮祥輕輕歎了口氣道:「小妹,頭也磕了,香也燒了,不是同日生,但願同日死,為
了這個義字,跟多年來的這情份,彼此間凡事都該忍著點兒,容著點兒。」 
  馬榮貞冷笑說道:「你這麼想,人家可不這麼想啊。」 
  馬榮祥搖頭說道:「不會的,小妹,老三他還不至於這樣兒,」 
  馬榮貞道:「不至於,二哥,普天之下像你這麼對人的,可挑不出幾個來,你跟大哥一
樣,總認為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別人跟自己一樣,也會是個怎麼樣的人,事實上你跟大哥
都錯了,三哥這個人只能共患難,不能……」 
  馬榮祥擺手說道:「別說了,小妹,這麼多年了,誰還不知道誰,老三的脾氣只是那個
了點兒,人並不壞,也算得上是個少見的英雄豪傑,多少年來他不是一直……」 
  馬榮貞冷笑說道,「二哥,今天我把話說到這兒,不信你只管往後看,看看我說著他了
沒有。」 
  馬榮祥濃眉微皺道:「小妹,就算他現在真怎麼樣,往後去會變的……」 
  馬榮貞道:「二哥,你知道這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馬榮祥道:「你不能讓他改改麼?」 
  「我?」馬榮貞道:「我管得著麼?又為什麼要管哪!」 
  馬榮祥搖頭說道:「小妹,他是好是壞,可關係著你一輩子,」 
  馬榮貞瞪著美目道:「二哥,你這話……」 
  馬榮祥道:「小妹,你們的事兒你自己明白。」 
  馬榮貞道:「我們?你是指三哥跟我?」 
  「廢話!」馬榮祥道:「當然是指老三跟你,難道還有別人麼!」 
  馬榮貞搖頭說道:「二哥,你錯了,我跟他並沒有怎麼,他怎麼想那是他的事,多年來
我一直拿他當親兄長看待,如今……」微一搖頭,接道:「看了今天他的表現,那就更不必
說了。」 
  馬榮祥道:「小妹,老三他還年輕,年輕人誰不喜歡……」 
  馬榮貞道:「別說了,二哥,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寧可嫁任何人,也絕不嫁給他,老實
說,我連想都沒想過。」 
  馬榮祥搖頭說道:「小妹,別這麼任性……」   
  馬榮貞道:「我就是這麼個人,瞧不上眼的就是瞧不上眼……」 
  馬榮祥道:「小妹,人總是會變的……」   
  馬榮貞道:「誠然,二哥,但我怕他越變越糟。」 
  馬榮祥道:「不會的,小妹,那怎麼會,就拿今天這年來說吧,人各有志,別人不喜歡
的事他喜歡,這不能算壞。」 
  馬榮貞冷然說道:「二哥,你拿了他多少好處?」 
  馬榮祥呆了一呆道:「好處,我拿了他什麼好處?」 
  馬榮貞道:「要不然你怎麼老幫他說話!」 
  馬榮祥道:「小妹,我說的是實話。」 
  馬榮貞道:「就算是實話吧,可是我瞧不上他,死也瞧不上他!」 
  馬榮祥沒說話,沉默了半響始道:「小妹,大哥有回私下跟我說過,還是那一年從『張
家口』做了那票生意回來後,在路上對我說的……」 
  馬榮貞凝目說道:「大哥對你說了什麼?」 
  馬榮祥道:「大哥認為老三將來要接替他執掌馬家旗號……」 
  馬榮貞一怔,忙道:「真的?」 
  馬榮祥點了點頭,道:「我還會騙你麼?」 
  馬榮貞臉色微變,道:「大哥好眼力,那麼二哥你呢?他把你往哪兒放?」     
  馬榮祥緩緩說道:「大哥認為我比不上老三,我也這麼想……」 
  馬榮貞詫聲說道:「你也這麼想?」 
  馬榮祥吸了一口氣,改變了一下坐的姿勢,道:「事實上,論所學,論心智,我倆不如
老三……」   
  馬榮貞道:「你有沒有想到為人、帶人?」 
  馬榮祥道:「這多年來,老三每回帶著弟兄們出去,不也幹得很好麼,我沒發現哪個弟
兄不服他。」 
  馬榮貞道:「沒有?我敢說弟兄們十個有九個不服他,那只是敢怨不敢言,你明白麼?
弟兄們服的只是大哥,而三哥又是大哥的磕頭兄弟,弟兄們只得受了……」   
  馬榮祥道:「你認為是這樣麼?」   
  馬榮貞道:「不信什麼時候你找個弟兄問問,只要他敢說心裡的話,我敢斷言他絕不服
三哥,三哥他為人苛刻,苛得近乎冷酷無情,近乎殘忍凶狠,帶人,尤其帶咱們那幫弟兄,
是要恩威並用的,不信你看著好了,一旦大哥把馬家旗號交給了他,弟兄非散不可,就是不
散也會一個個地死在他手裡。」 
  馬榮祥搖頭說:「小妹,你說得太嚴重了……」   
  馬榮貞道:「嚴重?你自已往後看,我無意危言聳聽嚇唬誰……」 
  馬榮祥道,「可是這是大哥的意思。」   
  馬榮貞道:「大哥的看事跟做事並不一定全對,也不是不能改的鐵律,我第一個反對,
假如大哥一定要把馬家旗號交給他,我頭一個離開馬家。」 
  馬榮祥搖頭說道:「你不能走,小妹,我話還沒說完。」 
  馬榮貞道:「我為什麼不能走?」 
  馬榮祥道:「大哥的意思,是想讓老三跟你共同執掌……」 
  馬榮貞臉色一變,道:「我明白了,二哥,大哥也說過這話?」 
  馬榮祥點了點頭。 
  馬榮貞嬌靨發白,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馬榮祥道:「我沒把它當回事兒,我見你跟老三挺不錯,認為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所
以一直沒跟你提,要不是今天你說你瞧不上老三,心裡根本沒他,我也還不會提。」 
  馬榮貞冷笑說道:「大哥真是好眼力,大哥真是好眼力……」 
  馬榮祥皺眉說道:「小妹,不願意就算了,幹什麼氣成這樣兒?」 
  馬榮貞道:「我怎麼能不氣,大哥他根本沒把我這個妹妹的終身當回事兒……」 
  馬榮祥道:「你可別冤枉大哥,大哥的看法跟我一樣,也認為你跟老三挺不錯,看上去
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誰知道你……」 
  微一搖頭,接道:「錯只錯在你一直沒對大哥表示過……」 
  馬榮貞道:「我為什麼要表示,又怎麼個表示法,我吃飽了沒事閒得慌,沒人問我逢人
便說去?」 
  馬榮祥道:「小妹,大哥他又怎好意思問你?」 
  馬榮貞道:「長兄比父,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不先問問我,就准知道我肯我願意?
大哥他由來糊塗!」 
  馬榮祥道:「夠了,小妹!」 
  馬榮貞冷笑說道:「老實說一句,我的終身不用別人操心勞神,我自己會去找伴兒去,
誰也別管我,只要我喜歡,哪怕他是個瞎子瘸子,我也願意跟他一輩子。」 
  馬榮祥眉鋒一皺,道:「小妹,你這是幹什麼?」 
  馬榮貞怒態稍斂,道:「二哥,別當我這是氣話,我說的是實話。」 
  馬榮祥點頭說道:「我知道,小妹,我瞭解你……」 
  馬榮貞沒再說話。 
  馬榮祥「哼!」地一笑,接著說道:「消消氣,熄熄火兒吧,小妹,往後去日子還不知
道會怎麼樣呢,眼前雖然都是同門,關係夠,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總覺得不大對勁
兒……」 
  馬榮貞目光一凝,道:「你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馬榮祥搖頭說道:「我說不上來,也許是初到個生地方,我心裡老是不安。」 
  馬榮貞道:「巧,二哥,我也是這樣……」 
  馬榮祥道:「是麼?」 
  馬榮貞道:「是的,二哥,那好辦,咱們走,讓三哥他一個兒留在這兒當他的『黑騎會』
二會主去……」    
  馬榮祥搖頭淡笑道:「小妹,你做事向來任性。要不當初咱們就別來,既然上了『努魯
兒虎山』,坐還沒坐穩,抽腿便走,咱們怎麼對大哥,大哥又怎麼對任師哥,誰叫咱們沾上
個同門之誼,就是把命賣了也只有認了!」 
  馬榮貞柳眉一揚,道:「我可不這麼想……」 
  馬榮祥道:「你也只好這麼想,『黑騎會』對付的郭家跟玉翎雕,說起來郭家是咱們馬
家的冤家對頭……」 
  馬榮貞道:「那也都是因為任師哥跟郭家是世仇,要不然咱哪犯得上?郭家據『遼東』,
咱們在東北,井水不犯河水,多少年來咱們也一直過得很好……」 
  馬榮祥道:「玉翎雕呢?」 
  馬榮貞道:「玉翎雕怎麼?」 
  馬榮祥道:「你不也憎玉翎雕麼?」 
  馬榮貞嬌靨突然微微一紅,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一個人跟他鬥,跟他周旋。」
  馬榮祥搖頭說道:「小妹,我直說一句,你憎人家憎得並無道理。」 
  馬榮貞美目一瞪道:「我為什麼不能憎他,他攔咱們的生意,打咱們的弟兄,難道這還
不夠,你能忍這口氣?」 
  馬榮祥道:「小妹,那已經扯平了。」 
  馬榮貞猛一搖頭道:「沒有,永遠扯不平,放眼東北,誰不怕我『玉嬌虎』三分?他竟
然不把我放在眼裡,動不動就要打我、殺我,好嘛,看看是誰打誰,誰殺誰,他要不跪在地
上求我,我這輩子永遠跟他沒完!」 
  馬榮祥道:「小妹,你這是何苦?」 
  馬榮貞道:「何苦?你不是我!」 
  馬榮祥搖頭輕歎了口氣,道:「玉翎雕這個人也真是,年紀輕輕的,又是剛出道,干什
麼一下子惹這麼多人嘛,咱們這位又不知道跟他結有什麼仇,什麼怨哪!」 
  馬榮貞道:「沒聽任師姐說麼,他跟玉翎雕是情敵?」 
  馬榮祥道:「情敵?玉翎雕的紅粉知已是……」 
  馬榮貞嬌靨上立即掠起一片鄙夷神色,冷笑說道:「還不是郭家那個女人。」 
  馬榮祥道:「這麼說咱們這位同門的紅粉知己也是……」 
  「當然了!」馬榮貞道:「要不怎麼會是情敵?以我看哪,郭家那個女人準是跟玉翎雕
好,沒把咱們這位同門瞧在眼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55:22

  馬榮祥訝然說道:「小妹,你怎麼知道?」 
  馬榮貞道:「這還不明白麼,咱們這位同門那麼恨玉翎雕!」 
  馬榮祥呆了一呆,一點頭道:「對,還是小妹你行……」濃眉忽地一皺,搖頭說道:
「這我就不懂了,怎麼這位郭姑娘會既認識玉翎雕,又……」 
  馬榮貞道:「這又有什麼難懂的,勾三搭四嘛,今兒個搭生張,明兒個勾熟李,那還不
容易,誰都會!」 
  馬榮祥濃眉皺深了三分,道:「小妹,你這張嘴……」 
  馬榮貞道:「難道我說錯了她?要不她怎會認識一個又認識一個,這倒好,這跟狗搶骨
頭一樣,狗咬狗起來了……」 
  馬榮祥道:「小妹。」 
  馬榮貞嬌靨生酡,道:「我偏要,怎麼樣,別以為我這張嘴刻薄,有損陰德,看得出來
的,郭家那女人她就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好姑娘會這樣麼,兩個男人為她爭風吃醋,多露臉
哪,你聽說過幾回這種事兒。」  馬榮祥沉默了,半晌始搖頭說道:「咱們沒見過那位郭
家姑娘,也不知道她長得究竟有多麼好,竟然在咱們這位同門跟玉翎雕之間引起了火拚!」
  馬榮貞冷笑說道:「長得好啊,好美,美死了,美得迷人,嬌生慣養的尊貴姑娘,大家
閨秀,名門淑媛,誰比得上啊,呸!不要臉,說髒了我的嘴,噁心。」 
  好厲害!馬榮祥皺眉搖頭失笑,道:「真是,小妹,你呀……」 
  馬榮貞道:「我怎麼了?」 
  馬榮祥搖頭說道:「別人放個屁,你站在上風頭,關你什麼事!」 
  馬榮貞想笑,但她沒笑,道:「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   
  馬榮祥攤手聳肩,窘笑說道:「那有什麼辦法,天生的粗人,馬賊窩裡長大的,難道讓
我一天到晚酸溜溜,文謅謅的不成?殺了我我都不幹,再說,誰叫我肚子裡沒裝進去幾本書
哇。」 
  馬榮貞聽了馬榮祥的粗話,禁不住為之失笑,剛要說話。  
  馬榮祥忽然眉鋒一皺,搖了頭,道:「這就不對了……」 
  馬榮貞為之一怔道:「什麼不對了?」   
  馬榮祥道:「你說怪吧,既然咱們這位同門的紅粉知己也是那位郭家姑娘,怎麼郭家姑
娘失了蹤,他一點也不著急呀。」 
  馬榮貞呆了一呆道:「他也許還不知道!」 
  「誰說的?」馬榮祥道:「你不是全說給他聽了麼?」 
  馬榮貞道:「那……那也許是郭家女人跟玉翎雕好,他心裡既氣又恨,……對了,準是
這樣,他心裡既氣又恨,哪還會管她失蹤不失蹤,死不死!」 
  馬榮祥沉吟著點頭說道:「怕是了,你瞧,玉翎雕倒是拼了命的在找她。」 
  「當然了。」馬榮貞道:「她跟他好嘛,再說,咱們這位同門,也已經有了任師姐這位
嬌妻,就是他想去找她,任師姐也不會答應呀。」 
  馬榮祥搖頭說道:「只怕不會,我看大妹在提這回事兒的時候,笑容滿面,全沒當回事
兒,根本就像個沒事人兒……」 
  馬榮貞搖頭說道:「那是你錯了,全不是這回事兒,我是個女人,我瞭解女人,女人家
心胸狹窄,向來不能容物,尤其是這回事兒,誰願意自己的丈夫跟個女人廝混,普天之下怕
找不出一個來。」 
  馬榮祥一咧嘴,道:「怎麼,你也承認你是個女人。」 
  馬榮貞臉一紅,道;「我恨生為女兒身,可是已經生為女兒身了,那也沒有辦法。」 
  馬榮祥失笑道:「那下回誰要說你是個女人,你可別再衝人瞪眼了。」 
  馬榮貞立即瞪了眼,嗔道:「你敢,你第一個不許。」 
  馬榮祥笑道;「天爺,我哪來那麼大膽呀。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再找老天爺借一顆去
也不行呀,是麼,爺。」 
  馬榮貞紅著臉笑了:「貧嘴,諒你也不敢!」 
  馬榮祥一攤手,道:「反正你是吃定了我,瞧準了我。」 
  馬榮貞沉默了一下,忽轉話鋒:「二哥,你說咱們這位同門會是誰?」 
  馬榮祥一怔,道:「小妹,你問這……」 
  馬榮貞道:「我只是問問。」 
  馬榮祥道:「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來?」   
  馬榮貞道:「我只是覺得咱們這位同門太過神秘。」 
  馬榮祥道:「他本來就夠神秘的。」   
  馬榮貞道:「所以我想弄清楚他到底是誰。」 
  馬榮祥兩眼一睜,忙道:「小妹,你想幹什麼?」 
  馬榮貞搖頭說道:「我不想幹什麼,我只想弄清楚……」 
  馬榮祥忙道:「小妹,你可別惹是生非,沒聽大妹說麼?人家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這
樣,你怎好去揭人家的底?小妹,千萬別,咱們只知道他是咱們的同門,更是大妹的夫婿也
就夠了。」 
  馬榮貞皺著柳眉道:「瞧你緊張得,我還沒有幹什麼哪,你幹什麼緊張呀。」 
  馬榮祥道:「我只是怕你任性,小妹,你知道,人家有忌諱,別犯人家的忌諱,事要臨
到咱們頭上,咱們也一樣!」 
  馬榮貞像沒聽見,自言自語地道:「他為什麼怕人知道他是誰?這有什麼好怕人知道的?
要是我,既然敢當『黑騎會』主跟強仇周旋,我就不怕,除非一張臉見不得人。」 
  馬榮祥道:「小妹,你是你,人家是人家,我只有一句話,你一定得聽,別管別人家的
閒事,聽見了麼?」 
  馬榮貞一點頭道:「聽見了,馬二爺,瞧你個小膽,虧你還是個男人家呢。」 
  馬榮祥道:「小妹,這跟一個膽子無關,你只問事該不該做,能不能做,你明白,你二
哥什麼時候怕過事來著。」 
  馬榮貞道:「現在就怕!」 
  馬榮祥道:「小妹,別開玩笑,這件事我絕不能由你……」 
  馬榮貞道:「好了,二哥,你當我真會去怎麼樣,吃飽了飯沒事兒,我還想閒會兒呢,
放心,我只是說著玩玩的。」 
  馬榮祥道:「小妹,但願你是說著玩玩的,同門之間一旦傷了感情破了臉,怕連大哥都
要倒霉。」 
  馬榮貞道:「我知道了!」突然站了起來。 
  馬榮祥忙道:「小妹,你幹什麼去?」   
  馬榮貞「噗哧!」一笑,笑得花枝亂顫,道:「瞧你緊張的,坐久了,站起來走走不行
麼?」 
  馬榮祥神情剛剛一鬆。 
  只聽外面有人接口笑問道:「小妹,上哪兒去走走?我奉陪。」 
  馬榮貞滿臉的笑容立即斂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冰冷寒霜,她一揚頭,擰腰走向了布簾
的那一邊。 
  馬榮祥眉鋒微皺,向外喚道:「是老三麼,進來坐坐。」 
  門開處,羅士信一臉得色,意氣飛揚地走了進來。 
  馬榮祥道:「怎麼樣,各處看過了?」 
  羅士信微一點頭,道:「嗯,看過了,小妹呢?」 
  馬榮祥指了指布簾,道:「那邊兒歇著去了!」 
  羅士信目注布簾問道:「怎麼,小妹累了?」 
  馬榮貞在布簾那邊冷冷說道:「怎麼不累?我又不是鐵打的金剛,銅鑄的羅漢。」 
  羅士信道:「剛才不是聽你說,還要出去走走的麼?」 
  馬榮貞道:「本來是想出去走走的,可是太累,只好作罷了。」 
  羅士信淡然一笑道:「要是我遲來一會兒,只怕你已經出去了。」 
  馬榮祥濃眉一皺,道:「老三,你怎麼……」 
  只聽馬榮貞道:「不錯,怎麼樣?」 
  羅士信笑道:「誰敢把小妹你怎麼樣呀……」 
  收回目光轉向馬榮祥,道:「二哥,逗小妹玩兒的,跑了一天了的確夠瞧的,讓她早點
歇著吧,姑娘家,到底身子弱了些……」   
  布簾猛地一掀,馬榮貞倒豎柳眉,圓睜杏眼,冷然說道:「你說什麼?」 
  羅士信笑吟吟地道:「我說小妹你是個姑娘家,到底身子弱了些……」 
  馬榮貞一聲:「你敢……」閃身欺了過來。 
  馬榮祥一抬手道:「小妹,你要不願歇著,就坐下來陪老三聊聊。」   
  馬榮貞被馬榮祥一手攔住,她沒能再往前去,站在哪兒叫道:「我沒那麼好興致,叫他
給我出去。」 
  馬榮祥道:「小妹,你……」 
  羅士信笑吟吟地道;「小妹,幹什麼發這麼大火兒,出這麼大氣呀!」 
  馬榮貞抬手向外一指,道:「少囉嗦!給我出去。」 
  馬榮祥濃眉一皺,道:「小妹……」   
  馬榮貞道:「二哥,不關你的事,你少管。」 
  羅士信笑道;「二哥,小妹說得對,這是我跟她的事,你瞧著吧。」 
  馬榮祥道:「你們兩個這是……」 
  羅士信笑道:「小妹的脾氣二哥知道,這是常事,我受慣了。」 
  馬榮貞道:「沒人讓你受,你出去不出去?」 
  羅士信微一抬頭道:「小妹,這兒是『黑騎會』,別讓人……」 
  馬榮貞冷笑說道:「我知道這兒是『黑騎會』,你是『黑騎會』的二會主,你神氣,可
是現在我住在這間屋,我就有權叫你出去。」 
  羅士信搖頭說道:「我不出去,除非小妹你動手……」 
  馬榮貞臉色一變道:「怎麼,才當了一天二會主就長了行市了,你以為我不敢麼,我動
手趕你出去,看看誰敢把我怎麼樣。」一抬皓腕就要動手。 
  只聽馬榮祥喝道:「小妹,住手,不像話……」 
  馬榮貞霍地轉過嬌靨,道:「你說,我怎麼不像話了,你說啊,我看見他就討厭,看見
他就噁心,叫他出去不行麼……」 
  馬榮祥瞪了眼,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馬榮貞倏地住口不言。 
  羅士信臉色發了白,強笑問道:「小妹,你就那麼討厭我麼?」 
  馬榮祥轉過臉來道:「老三,怎麼你也……坐下來,少說一句,非要鬧起來讓人家瞧著
好看,別忘了咱們是頭一天……」   
  羅士信站著沒動,道:「我知道,二哥,我絕不會跟小妹吵鬧,我只是問問她。」 
  馬榮貞道:「問什麼,我就是討厭你,怎麼樣?」 
  羅士信臉色更白,微一點頭道:「那好,小妹,你既然討厭我,我站在這兒也是沒
趣……」 
  馬榮貞道:「你明白就好。」 
  羅士信雙眉一剔,倏又斂態強笑道:「我這就走,你歇著吧,二哥也早點睡吧。」話落,
轉身而去。 
  馬榮祥忙道:「老三。」 
  羅士信停步轉身,道:「二哥有事兒麼?」 
  馬榮祥道:「自己兄妹,別認真,坐下聊聊。」 
  羅士信淡然一笑道:「不坐了,我頭一天上任,總該勤著到各處走走去,往後只怕會更
忙,我明白,有些事不能強求的。」轉身出門而去。 
  馬榮祥一怔抬手要叫,但他沒叫出口,旋即臉上變了色,緩緩地垂下了手,兩眼發直。
  馬榮貞冷笑笑說道:「瞧見了麼,行市高了,多神氣呀。」 
  馬榮祥陡然一聲大喝:「住口!」 
  馬榮貞一驚,臉色倏變:「二哥,你……」 
  馬榮祥威態倏斂,頹然坐了下去,聲音沙啞地道:「小妹,你……你太任性了……」 
  馬榮貞道:「你還怪我任性,不看看他……」 
  馬榮祥道:「怎麼說他是你的三哥。」 
  馬榮貞道:「他不配,他根本就不配。」 
  馬榮祥悲痛地道:「小妹,我剛才怎麼跟你說的,怎麼說他跟咱們燒過香,磕過頭,也
跟咱們相處這多年……」 
  馬榮貞道:「我不稀罕。」 
  馬榮祥搖頭說道:「小妹,話不是這麼說,二哥的脾氣遠比你的脾氣剛烈,我都能把這
件放在心裡,你為什麼不能?」 
  馬榮貞道:「你知道,我這個人心裡向來藏不住事。」 
  馬榮祥道:「小妹,這件事跟別的事不同,兄妹之間傷了感情,破了臉,那可不是一件
好事。」 
  馬榮貞道:「我知道,可是二哥也得知道,這是遲早的事。」 
  馬榮祥道:「固然,小妹,可是這時候卻嫌過早了些。」 
  馬榮貞口齒啟動一下,欲言又止,終於她沒說話。 
  馬榮祥又道:「老三是個深具城府的人,心裡有什麼,他不會形諸於外,一時半時他不
會怎麼樣,可是兄妹之間有了隔閡,往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馬榮貞仍沒有說話。 
  馬榮祥接著說道:「當然我也珍惜這多年來的這段情份,可是我更擔心……」一搖頭,
接道:「小妹,你太任性了,對老三這種人,只宜慢慢疏遠不宜一下絕裂,而如今……不提
了,你睡去吧。」 
  馬榮貞雙眉一揚,道:「他敢把咱們怎麼樣?」 
  馬榮祥兩眼一瞪,道:「小妹,你還……小妹,改改你這脾氣,要不然有一天你會吃大
虧的,睡去吧,睡去吧。」 
  馬榮貞二話沒說,擰身走向了布簾一邊。 
  馬榮祥呆呆地坐在哪兒,臉上的陰霾越來越濃,越來越濃,跟門外這「努魯兒虎山」的
夜色一樣……









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
  事情似乎不如馬榮祥的預料,幾天下去,一直很平靜,黑騎會主、任梅君、羅土信跟他
兄妹倆經常地聚在一起。 
  聚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談笑言歡,沒有一點異狀,羅士信的表現跟往常也沒有兩樣,仍
是二哥長二哥短,小妹長,小妹短的,親熱而近。 
  這天晚上,大寨裡馬榮貞輪值。這是黑騎會主親自來請的,黑騎會主當面還說晚上巡查
的時候,要她特別留意寨後山上,因為他整夜要留在山上陪兩位老人家練功。 
  夜色降臨之後,馬榮貞帶劍巡視過了各處。 
  很平靜,很平靜,這「努魯兒虎山」上,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本來嘛,誰會找到這兒
來。 
  很快地到了三更,馬榮貞遵從黑騎會主的叮嚀,從寨後登上了那被列為禁區的後山。 
  後山上一眼看不出什麼,除了一片樹林外,到處則是人高的綠草,空曠而荒涼。 
  兩位老人家住在哪裡,黑騎會主又在什麼地方練功,這,不知道,馬榮貞也不想知道那
麼多。 
  她緩步在後山上那羊腸小道上走著,夜風清涼,拂面揚發,令人有渾身舒泰之感。 
  突然,她停了步,因為她聽見左前方那堆人高綠草裡,有一種窸窸窣窣的異響。 
  起先,她以為是什麼蟲蛇狐鼠一類,當然,在山上,在綠草裡,這些東西是難免的,不
值得大驚小怪。 
  可是再一聽就不對了,她聽見了另一種異響,喘息聲,跟一種輕若蚊蚋的呻吟聲。 
  這麼大的姑娘了,什麼不懂,臉上猛一陣奇熱,她揚了眉,沒有多考慮便喝問道:「什
麼人?」 
  那些個異響立趨靜止,沒人答話,但她清楚地看到,那堆綠草中,有些草頭在晃動。 
  馬榮貞冷笑一聲道:「最好別等我過去……」 
  猛然一陣沙沙草響,草浪起伏,飛一般地向山下延伸。 
  馬榮貞立即明白,抬腕出劍,冷叱一聲飛身撲了過去。 
  她追了過去,但那堆綠草裡閃電一般地飄出個人影,有著無限美好的身材,長長的秀髮
蓬鬆披散著,如驚弓之鳥,一閃而沒,沒看見是誰。 
  馬榮貞的身法不能說不快,可是當她追到山下的時候,卻沒了人影,寨後空曠而寂靜。
只有近山坡處掉了幾棵綠草,近後寨門後也有一兩根。 
  沒錯,那人進了大寨,那人是「黑騎會」的人。 
  馬榮貞站在哪兒既氣又獨自發愣。 
  也許是她那聲冷叱驚動了人,轉眼間人影掠過來好幾條,是關玉飛跟幾位堂主趕到。 
  關玉飛一到便問:「四姑娘,怎麼回事,有……」 
  馬榮貞道:「有賊!」話聲甫落,她臉色一變,翻身撲上了後山。 
  關玉飛帶著幾位堂主也跟著上了山。 
  到了剛才聽見異響處,馬榮貞又怔住了,氣得她直跺腳,關玉飛在一邊兒小心翼翼地問
道:「四姑娘,是……」 
  馬榮貞用劍往那堆綠草一揚,道:「剛才這草裡躲的有人。」 
  關玉飛道:「四姑娘可曾看見……」 
  馬榮貞臉上一熱,道:「賊溜得快,我連人影都沒瞧見,不過我知道他進了『黑騎會』
的大寨……」 
  關玉飛道:「四姑娘怎麼知道……」 
  馬榮貞道:「總巡察沒看見山坡下那些草麼?」 
  關玉飛雙眉一揚,向後揮手喝道:「咱們搜!」轉身便要撲下去。 
  只聽山上傳下一聲清朗冷喝:「站住!」 
  關玉飛等忙回身施下禮去:「會主。」 
  馬榮貞循聲抬眼上望,可不是麼,那片樹林前不正站著黑衣蒙面的黑騎會主,她當即也
欠了欠身:「馬榮貞見過會主。」 
  黑騎會主忙抬手說道:「馬師姐別客氣,請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馬榮貞畢竟是個姑娘家,她猶豫了一下道:「剛才這後山上有賊!」 
  黑騎會主道:「馬師姐,在什麼地方發現的,是怎麼個情形?」 
  馬榮貞沉默了一下道:「就在那堆綠草裡,我聽見有異響,我一喝問那賊從草裡跑下山
溜進了大寨……」 
  黑騎會主目中寒芒一閃,道:「馬師姐,他進了大寨?」 
  馬榮貞道:「我在近後寨門處看見幾根草……」 
  黑騎會主道:「馬師姐沒看見是個怎麼樣的人?」 
  馬榮貞搖頭說道:「他在草裡根本沒現身,等到了寨後我又遲了一步!」 
  黑騎會主沉默了一下,突然抬手一揮:「關玉飛,你幾個回寨禁衛各處,但不能輕舉妄
動。」 
  關玉飛等應聲施禮而去。 
  馬榮貞訝然說道:「會主為什麼不讓他們搜……」 
  黑騎會主微一搖頭道:「馬師姐,『黑騎會』算不得龍潭虎穴,但下有幾個旗的朋友,
上面這麼多高手,外人要潛上來並不太容易,加之這兒往山下去不乏路徑,那賊不往下去反
而進了大寨,足見他不是外人,也就是說『黑騎會』出了內賊。」 
  馬榮貞點頭說道:「會主高明,我也這麼看。」 
  黑騎會主道:「令人難懂的是,他潛進禁區來幹什麼……」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道:「會主,賊該是兩個!」 
  黑騎會主目光一凝,道:「該是兩個,馬師姐,怎麼說?」 
  馬榮貞瞼一紅,道:「我聽見了……我不便說!」 
  黑騎會主道:「馬師姐的意思是說,賊是一男一女?」 
  馬榮貞點頭說道:「是了,會主!」 
  黑騎會主道:「另一個呢?」 
  馬榮貞道:「有一個跑了,我一時糊塗追了過去,事後我才明白跑的那一個是有意引開
了我,好讓另一個從容脫身。」 
  黑騎會主沉默了一下,目中寒芒忽閃,轉身射入了那堆野草裡,馬榮貞為之一怔,但當
她想跟過去的時候,黑騎會主已經出來了,他開口發話,話聲冰冷:「馬師姐,我沒能找到
什麼,辛苦你了,今後我會加強後山的禁衛,請回寨歇息去吧。」 
  馬榮貞呆了—呆道:「會主,那賊……」 
  黑騎會主道:「黑騎會裡出了內賊,這總不是件好事,為免驚動弟兄們,我打算慢慢的
查,也請馬師姐別聲張!」 
  馬榮貞微一點頭道:「一切由會主做主。」 
  黑騎會主道:「謝謝馬師姐,請原諒我直說一句,馬師姐判斷錯了,以我看,賊只有一
個,而不是兩個。」 
  馬榮貞道:「會主,我明明聽見……」   
  黑騎會主道:「那也許是馬師姐聽錯了,真要有男女苟且之事,這『努魯兒虎山』大得
很,何必非跑到『黑騎會』的禁區裡來?馬師姐認為我這說法對麼?」 
  馬榮貞還待再說,黑騎會主已然擺手說道:「馬師姐辛苦半夜,請把班交給關玉飛,回
房歇息去吧,兩位老人家還等著我練功,我不能奉陪了。」話落,閃身探入樹林中不見。 
  馬榮貞站在那兒直發愣,她好不氣惱,黑騎會主竟然不信她的,硬說賊只有一個,這豈
不是……她一跺腳,轉身掠了下去。她氣呼呼地往房裡走,走得好快。 
  剛到房門口,她突然停了步,美目圓睜,櫻口倏張,但,她很快地抬玉手掩住了櫻口,
似乎若非掩得快,她非脫口來一聲驚呼不可。旋即,她急忙推開了門…… 
  夜是很深了,但是馬榮祥還沒有睡,他一個人正坐在燈下擦拭他那把腰刀,聽得門響,
他立即抬眼說道:「回來了……」 
  一眼瞥見馬榮貞的異樣神色,微微一怔,道:「怎麼了,小妹?」 
  馬榮貞急急說道:「二哥,告訴你件事兒。」 
  馬榮祥笑笑說道:「我還當是……坐下說,坐下說。」他抬手為馬榮貞抬過了一把椅子。
  馬榮貞坐下之後,沒等馬榮祥問,便急不可待地把值夜巡山所見說了一遍。 
  聽畢,馬榮祥皺了濃眉,道:「有這種事兒,這是哪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敢到這兒
來……」 
  馬榮貞道:「二哥,我認為那兩個之中,至少有一個是『黑騎會』的人。」 
  馬榮祥道:「一樣,像這種野合的事,是誰的人都該罵。」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道:「二哥,別的且不管,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兩個人之中有一個
是女的。」 
  馬榮祥失笑說道:「小妹,你是怎麼……當然有一個是女的。」 
  馬榮貞臉通紅,道:「二哥,這沒有什麼好笑的,你沒懂我的意思。」 
  馬榮祥凝目道:「我沒懂你什麼意思?」 
  馬榮貞道:「二哥,你想想看,『黑騎會』的女人有幾個?」 
  馬榮祥道:「你這話……讓我想想看………」臉色陡然一變,道:「小妹,你是說
大……」倏地住口不言。 
  馬榮貞搖頭道:「我不敢這麼說,也不敢這麼想,可是二哥,明明知道是兩個人,這兩
個人又一定是一男一女,而『黑騎會』裡的……」 
  馬榮祥忙沉聲說道:「小妹,你可別胡說,這是什麼事,有關別人的名節,這豈是能胡
說的。」 
  馬榮貞道:「我也以為任師姐不該是這種人,可是二哥,你說是……」 
  馬榮祥道:「那大概是外邊的女人……」 
  馬榮貞搖頭說道:「不可能。二哥,『黑騎會』是什麼所在,山下又有幾個旗的人,一
個外邊人想登上山來,談何容易。」 
  馬榮祥道:「那……要是……要是自己人的話,他倆為什麼偏選上禁區?『努魯兒虎山』
大得很,什麼地方不好去。」 
  馬榮貞道:「那只有一種可能,他們明知禁區所在不會有人去……」   
  馬榮祥道:「兩位老人家不就住在禁區裡麼?」 
  馬榮貞道:「咱們到這兒有多少天了,到現在也沒見著兩位老人家,足見兩位老人家是
很難得出來一步的……」 
  馬榮祥道:「可是會主今夜整夜在禁區練功。」 
  馬榮貞道:「整夜練功就更不能隨便往外跑了,會主也只是去一趟,回來一趟,只避開
這兩段工夫,還怕什麼。」 
  馬榮祥目光一凝,道:「小妹,這麼說你是認定……」 
  馬榮貞搖頭說道:「不是我認定是誰,我也不敢,事實上我也沒能瞧見他倆的人影,二
哥你可以自己想想看……」 
  馬榮祥道:「我想過了,可是我不信,我不敢信。」 
  馬榮貞道:「還有,二哥,既然有這麼一件事,咱們那個同門也明知道這人是『黑騎會』
的人,他為什麼不讓我聲張,還吩咐關玉飛等別輕舉妄動,而且硬說我是聽錯了……」 
  馬榮祥道:「小妹,你的意思是……」 
  馬榮貞道:「二哥,假如我是他,我也會這麼做。」 
  馬榮祥搖頭說道:「不,不,不可能,我不信,絕不信,任大妹不會是這種人。小妹,
事關重大,你千萬別亂猜,更別瞎說,一個不好是會鬧大亂子的。」 
  馬榮貞道:「我知道。二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馬榮祥道:「那就好……」 
  馬榮貞忽地眉鋒一皺,道:「那個男的又是誰……」 
  馬榮祥一揮手,道:「小妹,別再說了,不管是誰,事不關咱們,也有會主做主,咱們
在這兒等於是客,身外的事別多管。」 
  馬榮貞道:「我沒有管,也不能管,我只是沒想到,做夢也沒想到……」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馬榮祥道:「這麼晚了,是誰?」 
  步履聲又到門口,隨聽門外響起羅士信的話聲:「二哥跟小妹睡了麼?」 
  馬榮祥忙道:「是老三麼?還沒有,進來吧。」 
  羅士信推門而進,進門便道:「小妹,我聽說剛才後山出了事……」 
  馬榮貞道:「你怎麼知道?」 
  羅士信道:「我剛睡著,被他們驚醒了,起來一問才知道後山禁區出了事,我找了你半
天沒找著,心想你大概回房來了,所以趕來看看……」 
  微一搖頭道:「我沒想到『黑騎會』裡會發生這種事,真想不到,這要傳揚出去,怕不
被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目光一凝,道:「小妹,聽說他們是會裡的人?」 
  馬榮貞道:「我只這麼推測,不知道對不對。」 
  羅士信搖頭說道:「我想不會,『黑騎會』裡人咱們都知道。誰敢,誰又會,以我看不
可能,絕不可能是『黑騎會』裡的人。」 
  馬榮貞冷笑說道:「我剛才還跟二哥說過,外人誰能上得『努魯兒虎山』,誰又能潛進
後山禁區。」 
  羅士信道:「小妹以為是……」 
  馬榮貞道;「會主說得對,下山之路到處都是,要不是『黑騎會』的人,怎麼說他們該
往山下跑,絕不會自投羅網,往『黑騎會』大寨裡鑽。」 
  羅士信「哦」地一聲,道:「會主知道這件事麼?」 
  馬榮貞道:「會主就在後山練功,哪還有不驚動他的。」 
  羅士信沉吟了一下,道:「會主也認為他們是『黑騎會』裡的人?」 
  馬榮貞道:「會主是這麼說的。」 
  羅士信突然一聲冷笑道:「『黑騎會』裡竟會出了這種事,好一對無恥該死的狗男女,
我非查明這件事不可,這還像話……」 
  眉鋒倏地一皺,接道:「只是,『黑騎會』裡有誰……」 
  馬榮貞道:「你的心智高人一等,何不想想看。」 
  馬榮祥兩眼一睜,道:「小妹,難不成你知道……」 
  馬榮貞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連他們的人影都沒瞧見,那一對無恥的狗東西滑得可
以,一個先跑把我引開了,另一個就從容地脫了身,不過,三哥你是自己人,當著你我沒有
什麼不好說的,『黑騎會』裡數來數去,除了我只有一個女人……」 
  羅士信臉色陡然一變,道:「小妹,你是說……」   
  馬榮貞道:「三哥自己想想看。」 
  馬榮祥突然說道:「事不關咱們,你們為什麼非管……」 
  羅士信道:「二哥,我是『黑騎會』的二會主。」 
  「我知道。」馬榮祥道:「可是這是什麼事,一個不好就闖大亂子,出人命不可,別說
捉個雙了,連人家的人影也沒瞧見,沒證沒據,能隨便指誰,我剛還跟小妹說,別亂猜,別
瞎說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56:04

  羅士信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二哥說的不錯,就因為『黑騎會』裡除了小妹之外,
只有一個女人,所以更不能亂猜亂說,事不關咱們,就算說對了,對咱們沒什麼好處,萬一
冤枉了人,這愧疚夠咱們受的,這件事我也不管了,讓會主一人去處理吧。」 
  馬榮祥點了點頭道:「老三的看法跟我的一樣。」 
  馬榮貞冷然一笑道:「以我看這件事會不了了之。」 
  羅士信微微一愕,忙道:「這件事會不了了之,怎麼說,小妹?」 
  馬榮貞道:「剛才會主說我聽錯了,既叫我別聲張,也吩咐關玉飛等別輕舉妄動,他高
明,要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羅士信臉色陡然一變,道:「小妹,你是說會主他也……」 
  馬榮貞淡然說道:「咱們這位同門可不是糊塗人。」 
  羅士信沉默了,臉色有點不太好看,突然,他搖頭說道:「管他呢,仍是那句話,事不
關咱們,能不了了之那最好,咱們還是裝成沒事人兒一般,睡咱們的覺吧。二哥、小妹歇著
吧,我走了。」 
  他是說走就走,扭頭出門而去。 
  馬榮貞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道:「對,咱們還是睡咱們的覺吧,有時候人還是糊塗些
好。」掀簾隱入了那一邊。 
  這裡,馬榮祥愣愣地望著手裡那把森寒四射,明亮怕人的腰刀出了神…… 
  外面夜色濃,「黑騎會」的大寨,幾乎只剩下一兩盞燈,所以看上去讓人覺得夜色更濃。
羅士信臉色發白,步履匆匆地直朝前走。 
  突然,一處暗隅裡傳來幾聲輕微而清脆的彈指聲。 
  羅士信立即停步輕喝:「什麼人?」 
  只聽那暗隅裡傳出一個低低的嬌媚話聲:「冤家,嚷嚷什麼呀,看不見人,難道連香也
聞不見了?」 
  羅士信一驚,四下看了看,閃身竄進了暗隅裡。  
  暗隅裡,站著身著輕紗晚裝的任梅君,她,一頭秀髮披散著,豐腴成熟胴體若隱若現,
熱力四散,迷人。 
  任梅君不愧是一代尤物,這時候還看得羅士信呆了一呆,直了眼,任梅君嬌媚輕佻,開
了口:「瞧你那副饞相,還沒瞧夠麼。」 
  羅士信倏然驚醒,定了定神忙道:「我正要找你……」 
  任梅君吃吃一笑道:「找我幹什麼呀,還沒夠麼,說真的,正在風流銷魂興頭上,被鬼
丫頭壞了好事,恨得我牙癢癢地,走,跟我到屋裡去。」她抬皓腕,伸玉手就要拉。 
  羅士信忙道:「慢點,梅君,我還有話說。」 
  任梅君瞟了他一眼,媚蕩無比地道:「冤家,你還有什麼話說呀,不能待會兒再說麼。」
  羅士信忙道:「梅君,事糟了。」 
  任梅君毫無驚慌色,淡笑問道;「是麼?」 
  羅士信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任梅君道:「怎麼個糟法?嗯,你說說看。」 
  羅士信道:「那丫頭可不是糊塗人,『黑騎會』裡的女人,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你一個,
她心裡還不明白麼。」 
  任梅君妙目一瞇,道:「心裡明白怎麼樣?」 
  羅士信道:「怎麼樣,難道你不怕……」 
  「我怕什麼。」任梅君道:「我以為她只有永遠把這件事放在心裡。」   
  羅士信一怔道:「怎麼說,梅君?」 
  任梅君微微一笑道:「有道是,『拿賊拿贓,捉姦成雙』,如今她捉了哪一個呀……」
一頓接道:「她連個人影兒都沒瞧見,她又敢指誰呀,她要是敢不顧我這個師姐,我就能反
咬她一口,她敢麼,我又怕什麼。」   
  羅士信發了怔,沒話說。 
  「冤家。」任梅君玉手一拂,媚蕩蝕骨地道:「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呀,虧你還是個
男人家呢,怎麼連我這個女人家都不如呀,跟我……」 
  羅士信突然說道:「你要知道,連他都被驚動了。」 
  任梅君道:「他麼?」 
  羅士信道:「不錯。」 
  任梅君道:「又怎麼樣呀?」 
  羅士信一怔,輕叫說道: 「又怎麼樣,難道你連他也不怕……」 
  任梅君香唇抖動,一笑說道:「我要是怕他,我就不敢跟你……冤家,沒人比我更瞭解
他,這世上也沒第二個能控制他,我叫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走半步,明白麼?」 
  羅士信道:「真的?」 
  任梅君道:「我還會騙你不成,要沒有我呀,他不但當不成這『黑騎會』的會主,斗不
了郭家,就連玉翎雕也別想碰了,總而言之一句話,要沒我這個嬌妻,他就全完了。」  
  羅士信遲疑著說道:「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任梅君道:「你不放心什麼呀,再過不了多久,這『黑騎會』跟我就會是你的了,到那
時候你還怕誰呀!」 
  羅士信道:「那為什麼現在不……」 
  「你急什麼呀!」任梅君道。「到時候還少得了你的麼,『黑騎會』一手攬過,又得了
個嬌妻,這種事上哪兒找呀。冤家,放明白點,我還有用他的地方。」 
  羅士信道:「梅君,你真打算……」 
  任梅君道:「我把人都給你了,還會有假麼,什麼都可能假,今晚上的事總不假吧,可
是話又說回來了,你得乖乖聽我的,要不然憑我任梅君這個人兒,帶著偌大一個『黑騎會』
嫁妝,可不怕沒人要……」 
  羅士信忙道:「梅君,我當然全聽你的。」 
  任梅君淫蕩地抬手在他臉上擰了一把,吃吃笑道:「這才是,這才是我的乖冤家。」 
  羅士信道:「可是,梅君,不瞞你說,那丫頭我不在乎,我二哥我也沒放在心上,我只
怕萬一讓大哥知道……」 
  任梅君道:「到那時候你已經是『黑騎會』的會主了,有我這麼一個嬌妻,有我哥哥那
麼一個大舅子,你還怕什麼呀!」 
  羅士信搖頭說道:「我仍是難安心……」 
  任梅君目光一凝,道:「那麼有一個辦法,你捨得麼?」 
  羅士信忙道:「什麼辦法?」 
  任梅君道:「把鬼丫頭拖下水,只要沾著水,她就別想說別人。」 
  羅士信臉色一變,沒說話。 
  任梅君道:「怎麼,捨不得麼?」 
  羅士信忙道:「我倒不是捨不得,我只是不忍心……」 
  任梅君道:「不忍心什麼?」 
  羅士信道:「磕頭的兄妹,這麼多年來……」 
  任梅君淡然一笑道:「人家可不這麼想。冤家,人家是怎麼對你呀,你心裡有人家,人
家心裡可沒有你呀。」 
  羅士信臉色又復一變,沒再說話。 
  任梅君道。「怎麼樣呀,願不願意呀?」 
  羅士信道:「可是他哥哥在……」 
  任梅君道:「你不是沒把他放在心上麼,那怕什麼呀,把他交給我好了,我擔保他礙不
了手,也擔保他不會說什麼。」 
  羅士信一驚忙道:「梅君你是要……」 
  「你緊張什麼呀。」任梅君笑道:「殺人,我可沒那麼大的膽,那麼狠的心,你瞧……」
  一雙玉手一揚,道:「我這雙手既白又嫩,能殺人麼,哪像呀。」 
  羅士信神情微鬆,道:「那你打算……」 
  任梅君道:「那是我的事了,你別過問。」 
  羅士信沒話說,遲疑良久,猛一點頭道:「好吧,梅君,我干,只是你得幫我個忙……」
  任梅君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幫你什麼忙呀?」 
  羅士信道:「我一個人怕對付不了那丫頭。」 
  任梅君道:「誰要你對付她。」 
  羅士信一怔道:「你不是要把她拖下水麼。那不就是說要我……」 
  任梅君嬌笑一聲道:「好哇,膽子不小,你動的什麼念頭,打的什麼主意。既然敢當著
我說這話,也不怕我拈酸吃醋劈了你……」 
  羅士信搖頭說道:「梅君,這原是你的意思。」 
  任梅君道:「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我的意思可不是這樣兒。」 
  羅士信訝然說道:「你的意思不是這樣兒?」 
  任梅君道:「當然,我會把她往你懷裡送,讓她分享我一杯羹?你美死了,哪有那麼好
的事,我可沒那麼大方。」 
  羅士信詫聲說道:「那你的意思是……」 
  任梅君道:「反正輪不到你,過一陣子也許你能分杯殘羹,那還得看我是不是願意,是
不是高興。」 
  羅士信臉色微變,道:「這麼說你是打算把她交給別人……」 
  「怎麼,」任梅君笑哈哈地道:「給別人你就捨不得麼,你想肥水不落外人田,來個一
箭雙雕,我跟『黑騎會』就是別人的……」 
  羅士信忙道:「梅君,我不是這意思……」 
  任梅君道:「那就別再多說了,一切聽我的就是。冤家,如今事已定,你的心應該定了,
他整夜練功的時候不多,別讓我一個人獨守空閨孤苦伶仃,寂寞這美好良宵,走吧。」拉著
羅士信跑入了暗隅裡。 
  羅士信低頭了,在美色與名利之下低了頭。他不但低了頭,而且昧心出賣了磕頭兄妹。
  說來說去厲害的只是一個人——任梅君。 
  天快亮的時候,任梅君嬌慵無力地回到了後寨,那也是一間木屋,不大,可也不小。她
香唇旁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推開了門。 
  門開後,燈光外射,她為之一怔。 
  佈置豪華、考究的屋子裡,鋪地紅毯上站著個人,是個身材修長的黑衣人。 
  他,玉面朱唇,劍眉鳳目,俊美英挺,只可惜眉宇間煞氣太濃。   
  他,赫然是大爺郭燕翎的大少玉珠! 
  郭玉珠手裡拿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琉璃瓶,不住地聞,只不知道那是什麼能使他這麼著迷。
  任梅君一怔之後立即定了神,一邊緩步進屋,一邊說道:「你回來了。」   
  郭玉珠側著身,沒轉頭,仍在聞,道:「是的,我回來了。」 
  任梅君道:「這次怎麼這麼早?」 
  郭玉珠道:「練功完得早了些,兩位老人家沒事,所以我提早回來了……」轉過臉倏然
一笑道:「回來早還不好麼,省得你獨守空閨,寂寞愁苦。」 
  任梅君含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要那麼體貼早就好了。」 
  郭玉珠笑問道:「怎麼,我還不夠體貼麼?」 
  任梅君話鋒忽轉:「二位老人家安好?」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二位老人家安好,剛才還問起你,空時不妨常去請個安,問候問
候。」 
  任梅君道:「說真的,我有好些日子沒上去了……」 
  「可不是麼。」郭玉珠道:「算算倒有七、八天了……」目光一凝,道:「這麼早上哪
兒去了,睡不著散步去了?」 
  任梅君道:「躺著也是躺著,不如出去走走。」 
  郭玉珠點頭說道:「努魯兒虎山區空曠,早上空氣清新,出去散散步,足以醒腦清神,
對於練武的人來說,那是大有裨益。」 
  任梅君微微一笑道:「可不是麼,我出去走了一趟之後,渾身透著舒服。」 
  郭玉珠目中異采閃動,淡淡笑道:「是該這樣,足見我沒有說錯。」 
  任梅君道:「今後我打算常出去走走。」 
  郭玉珠笑道:「可別在平常,最好找我練功的時候,要不然獨守空閨,寂寞愁苦的不是
你而是我了。」 
  任梅君也笑了,笑得好美好甜,好嬌好媚,她忽地目光一凝,落在郭玉珠手裡那琉璃瓶
上,道:「你拿的是什麼?」 
  郭玉珠笑笑說道:「你那瓶花高價得來不易的西洋貢品。」 
  任梅君訝然說道:「大男人家,你拿它幹什麼呀!」  
  郭玉珠搖了搖頭,道:「西洋人真會為女人家著想,這玩藝兒灑在身上,香味兒是迷人,
到哪兒沾哪兒,人走了,香風仍在,香澤仍存,無怪乎大內那些宮女珍惜萬分,求之若狂
呢。」 
  任梅君臉色微微一變,道:「可不是麼,聽說這玩藝兒由花露跟香精製成,灑在身上到
外面走一趟,足以風靡每一個男人。」 
  郭玉珠笑了笑,隨手把那琉璃瓶放在妝台上,道:「坐,梅君,咱們一夜沒見了,聊
聊。」 
  他坐在了錦椅上,任梅君卻走過去斜倚在床頭上,嬌慵無限,姿態醉人,她揚著眉,瞇
著眼,道:「你想跟我聊些什麼?」 
  郭玉珠道:「夫妻倆閒話家常,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話鋒一轉,接道:「梅君,昨
晚上後山禁區出了事,你可知道?」 
  任梅君淡淡說道:「一大早我就聽說了。怎麼,驚動你了?」 
  郭玉珠道:「我就在後山禁區裡,那還不被驚動……」目光一凝,道:「你聽說是什麼
事了麼?」 
  任梅君微一點頭道:「聽說了,好事。」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不錯,是好事,那一對狗東西居然敢在後山禁區裡野草堆中苟且
野合,其大膽與無恥可見一斑。」 
  任梅君淡淡一笑道:「你漏說了一點。」 
  郭玉珠道:「我漏說了哪一點?」 
  任梅君道:「那一對尋歡的人兒也頗見高明。」 
  郭玉珠道:「怎見得?」 
  任梅君道:「後山是禁區,平常弟兄們不許往那裡走,至於你在哪兒練功,也只走那麼
兩趟,根本不許有人打擾……」 
  郭玉珠道:「巧得是我特別囑咐過馬師姐,要她特別留意後山。」 
  任梅君笑笑說道:「你那位可人的馬師姐卻未能逮住一個半個。」   
  郭玉珠道:「那麼說那一對狗東西運氣好。」 
  「不然。」任梅君微一搖頭,道:「他倆要是運氣好的話,就不會被人撞散好事了。」
  郭玉珠道:「不錯,不過應該說姦情敗露較為恰當。」 
  任梅君道:「其實那邊也沒什麼兩樣。」 
  郭玉珠微微一笑道:「只不知那女的是什麼人,她要是個未嫁的姑娘家,那就是個十足
的無恥淫娃,這輩子誰還要她,她要是個有夫之婦,那更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喪德敗行,
誰不罵……」 
  任梅君吃吃笑道:「你擔什麼心,她要是未嫁的姑娘家,至少那漢子會要她,她要是個
有夫之婦,既然敢做,又何怕人罵。」 
  郭玉珠道:「她丈夫要是知道,縱不殺了她,也要休了她。」 
  「不。」任梅君搖頭說道:「我以為她丈夫該更喜歡她。」 
  郭玉珠道:「怎麼說?」 
  任梅君道:「不該麼?不花一文錢弄來一頂綠頭巾。」 
  郭玉珠臉色一變,旋即撫掌大笑:「妙,妙,妙,真是絕妙好辭,梅君,有你的。」 
  任梅君笑容微斂,道:「說正經的,對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郭玉珠微微一笑說道:「我的做法一定很出乎你意料之外。」 
  任梅君聽了郭玉珠的話,輕輕地「哦!」了一聲道:「你打算怎麼做?說給我聽聽?」
  郭玉珠微一抬頭道:「別讓我說,我先問問你,你以為我會怎麼做?」 
  任梅君道:「查明、嚴辦、殺無赦。」 
  郭玉珠抬頭說道:「你錯了,梅君!」 
  任梅君微愣說道:「怎麼?我錯了?」 
  郭玉珠道:「是的,你錯了!」 
  任梅君道:「我怎麼錯了?難道你不打算追究……」 
  郭玉珠道:「我是『黑騎會』一會之主,那一對狗東西既然是『黑騎會』裡人,這就等
於是家醜,家醜豈可外揚……」   
  任梅君道:「那麼你打算……」   
  郭玉珠道:「裝聾作啞,不了了之。」   
  任梅君妙目微睜,道:「好一個裝聾作啞,你倒可以裝聾作啞,『黑騎會』弟兄這麼多,
只怕別人不會跟你一樣地裝聾作啞。」  
  郭玉珠微微一笑道:「我這個會主都只好隱忍裝聾作啞,我看看他們誰敢不跟我一樣地
也隱忍裝聾作啞。」    
  任梅君道:「殺?」 
  郭玉珠笑道:「誰都怕這個字,不是麼?」   
  任梅君道:「人沒有不惜命的,不過讓人把這件事藏在心裡……」 
  郭玉珠道:「我也不許他們藏在心裡。」 
  任梅君呆了一呆道:「你能……你又不是神仙,可以讓人家別說,怎能讓人家不想?」
   
  郭玉珠道:「我能,只要派兩個心腹人下山,就能解決這難題。」 
  任梅君微愕說道:「派兩個人下山去幹什麼?」 
  郭玉珠道:「不惜一切代價,到哪個旗裡換取一男一女,找個夜晚把他倆弄到山上來,
制他倆穴道,把他倆放在一處,然後一劍揮下,這不就行了麼?」 
  任梅君笑道:「好主意,玉珠,我可沒想到你頗有一套鬼心智。」 
  郭玉珠道:「這硬是被逼出來的。」 
  任梅君柳眉微微一皺,道:「好是好,只是你不覺得太狠了些麼?」     
  郭玉珠淡然一笑,笑得怕人,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為了自己就不顧了那麼
多了。」 
  任梅君微微一懍,抬頭說道:「我也沒想到你有那麼狠的心腸!」 
  郭玉珠哼哼笑道:「我連生身父母都不要了,心腸還不夠狠麼,其實那也要看跟誰比,
有道是:『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不為毒,最毒婦人心』,要是跟有些女人家比起
來,我這付狠心腸該是小巫見大巫!」 
  任梅君笑道:「不錯,這倒是實話,我的心腸就夠毒的,你可得提防點!」 
  郭玉珠笑道:「何用你提醒,我早就在時刻提防了,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最怕死在睡
夢中,那不但冤而且可憐。」 
  任梅君含笑說道:「我真要來個謀殺親夫的話,你是躲不掉的!」 
  郭玉珠笑問道:「是麼?」 
  任梅君道:「我殺人是不用刀的,手上連點血腥兒都不沾。」 
  郭玉珠撫掌笑道:「只怕這是實話,怕人的也就在這兒……」 
  任梅君目光忽地一凝,道:「別胡扯了,說正經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郭玉珠臉上堆著殘餘的笑容,道:「一句話,因為我不算糊塗,明安危,知利害。」 
  任梅君微愕說道:「這話……」 
  郭玉珠道:「梅君,你明白。」 
  任梅君笑了,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明白,你也明白了?」 
  郭玉珠道:「早在我進入那堆野草裡查看,聞見一股特有的香味兒時我就明白了,所以
我交待馬師姐別聲張。」 
  任梅君道:「所以你拿起那琉璃瓶聞個沒完?」 
  郭玉珠道:「我很為那股香味陶醉。」 
  任梅君淡然一笑道:「你以為她會聽你的麼?」 
  郭玉珠道:「她要是也跟我一樣地明白的話,我以為她會聽我的。」 
  任梅君道:「你這話……」 
  郭玉珠道:「她得提防著被人反咬一口。」 
  任梅君笑了,道:「真是,拿賊拿贓,捉姦成雙,她卻連個人影都沒瞧見。」話鋒忽地
一轉,道:「我以為你心裡並不願意這麼做。」 
  「當然,」郭玉珠道:「我恨不得把他倆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任梅君道:「為什麼不這麼做?」 
  郭玉珠道:「我說過,我明安危,知利害,我不願因小失大。」 
  任梅君一笑說道:「這麼說你是甘願戴綠頭巾了?」 
  郭玉珠臉色一變,目中寒芒暴閃,道:「無論你跟誰,我絕不干涉,願意永遠裝聾作啞
下去,但是我希望你以後做得高明點。」 
  任梅君嬌笑說道:「這樣的丈夫少見,你倒真大方啊。」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早在你把身子給我的那一天,我就大方了。」   
  任梅君目光一凝,道:「玉珠,這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並不是頭一個。」 
  任梅君花容一變,旋即吃吃笑道:「原來你並不糊塗啊……」 
  郭玉珠道:「再糊塗的人他也不會糊塗到這地步,你要是把郭玉珠當成了永不解事的公
子哥兒,那你就錯了。」 
  任梅君道:「看來從今後我得對你重新估價。」 
  郭玉珠道:「那是應該的,等吃了虧那就來不及了。」 
  任梅君笑道:「你放心,我這個人永不會吃虧的。」 
  郭玉珠道:「那就好,告訴我,以前的是誰?」 
  任梅君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郭玉珠道:「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一下,說不說在你。」 
  任梅君道:「你拈酸吃醋麼?」 
  郭玉珠笑道:「你以為我會麼?我要會拈酸吃醋的話,到如今我這『黑騎會』大寨裡,
至少要樹上上百個空壇了。」 
  任梅君輕拍玉手笑道:「這才是絕妙好詞,其實告訴你也無妨,說出來會嚇你一大跳,
因為你絕想不到,做夢也想不到……」 
  郭玉珠道:「郭玉珠別的沒有,倒有一顆嚇不破的鐵膽。」 
  任梅君凝目一笑道:「你以為我這身所學是怎麼來的?」 
  郭玉珠臉色陡然一變,道:「我早就懷疑了!」 
  任梅君道:「什麼地方讓你懷疑了?」 
  郭玉珠道:「你常去請安,每一次總要在那兒待幾天。」 
  任梅君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並不足讓你動疑。」 
  郭玉珠道:「你每去一次,那兒總要閉門三天,不見任何人,這情形並不尋常。」 
  任梅君笑道:「這倒說著了,敢情你還是個有心人哪。」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誰叫你是我的枕邊嬌妻?這兩位也是一樣?」 
  任梅君道:「我不是也常去請安麼,要是停一陣子不去,他兩位就會想我。」 
  郭玉珠道:「好的是我還勸你常去。」 
  任梅君道:「以後只怕你就不會讓我去了。」 
  「不,」郭玉珠搖頭說道:「我說過,我絕不干涉你。」 
  任梅君笑了,笑了笑之後始道:「其實也是,我任家幫你的忙,你要什麼給什麼,這對
你總是有益無損的,你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緣盡分散,將來你還可以找個姑娘,又何
必管那麼多!」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其實我有點懊悔了。」 
  任梅君道:「你懊悔什麼?」 
  郭玉珠道:「懊悔我所得的一切。」 
  任梅君笑道:「可惜你已經騎虎難下,別的不說,就拿你對你那位霜姐的事,郭家人就
饒不了你。」 
  郭玉珠道:「好在我只是懊悔,並沒有打算收手回頭。」 
  任梅君道:「這麼說你是打算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郭玉珠笑笑說道:「不到地獄,永無休止,反正已經壞了,何不乾脆壞下去。」 
  任梅君嬌笑說道:「那咱倆的緣份還沒有盡。」 
  郭玉珠道:「當然,郭家還沒有敗亡。」 
  任梅君目光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郭玉珠微微一笑道:「你我都明白,不是麼?」 
  任梅君臉色一變,她笑了:「我何止要對你重新估價,簡直該把你抬得高高地。」 
  郭玉珠道:「那倒不必,抬得高,摔得重,我寧願你把我看低些,這樣我還可以安心睡
覺……」 
  任梅君妙目一睜,道:「玉珠,我生平第一次走眼……」 
  郭玉珠陡然一笑道:「你忒謙,我不知道你的還多,而我卻已在你指掌間。」 
  任梅君嬌媚一笑道:「夫妻倆嘛,誰吃點虧有什麼關係,是麼?」 
  郭玉珠笑笑說道:「話是不錯,你我夫妻總要有一個得吃虧的。」 
  任梅君道:「做丈夫的都該體貼疼愛自己的嬌妻,吃虧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郭玉珠道:「我是說將來。」 
  任梅君道:「夫妻不都要白首偕老麼?」 
  郭玉珠淡笑說道:「你知道,我也明白,你我這種夫妻是不可能到白頭的,能再維持三
五年,就稱得上個『長』字。」 
  任梅君笑了,道:「將來你打算讓我吃虧?」 
  郭玉珠道:「我這個人有一句說一句,到了那一天我就不會再讓你了。」 
  任梅君笑道:「可巧我也從不讓人。」 
  郭玉珠微微一笑,忽轉話鋒,道:「告訴我,如今的這個是誰?」 
  任梅君含笑問道:「你猜猜看?」 
  郭玉珠道:「你不願意說?」 
  任梅君道:「我不能不為他的安危著想。」 
  郭玉珠道:「你以為我敢殺他麼?」 
  任梅君道:「你現在當然不敢,不過到你敢殺我的那一天,你也就一樣地敢殺他了。是
不,不讓你知道他是誰不就沒事了。」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護他。」 
  任梅君道:「這是一定的道理,戀姦情熱嘛。」 
  郭玉珠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是誰麼?」 
  任梅君道:「你知道他是誰?」 
  郭玉珠微一搖頭道:「我還是裝作不知道得好。」 
  任梅君目光一凝,笑道:「你讓我有高深莫測之感。」 
  郭玉珠道:「是麼,為什麼?」 
  任梅君道:「我懷疑你真知道他是誰,可是我又不信你會知道……」 
  郭玉珠笑笑說道:「我倒希望你對我永遠高深莫測。」 
  任梅君搖頭說道:「我還是不相信你知道他是誰。」 
  郭五珠道:「信不信由你,不信也就算了。梅君,我跟你交換個條件。」 
  任梅君呆了一呆道:「你要跟我交換什麼條件?」 
  郭玉珠道:「我暫時不殺他,你暫時也不許動馬家兄妹。」 
  任梅君神情微微一震,道:「誰說我要動馬家兄妹了?」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梅君,對你,我瞭解的夠。」 
  任梅君突然笑了,道:「看來我也在你指掌之間。你說暫時?」 
  郭玉珠道:「是的,以後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管。」 
  任梅君道:「為什麼你不讓我動他兄妹?」   
  郭玉珠道:「那樣,跟你暫時不動我一樣。」   
  任梅君道:「你也有用他兄妹之處?」   
  郭玉珠道:「不錯,你答應麼?」   
  任梅君嬌笑說道:「夫妻間還不是說一句是一句,有什麼答應不答應的,不過很顯著的,
在這個條件上交換我吃了虧。」   
  郭玉珠道:「你以為你吃了什麼虧?」 
  任梅君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還說什麼殺不殺。」 
  玉珠道:「梅君,你以為我是施詐?」 
  任梅君道:「難道不是?」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梅君,你那位羅三哥如何?」 
  任梅君一驚睜大了妙目,脫口說道:「你怎麼知道……」 
  郭玉珠道:「一句話,郭玉珠不傻。」 
  任梅君不肯放鬆,道:「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是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59:19

  郭玉珠道:「這兒還有第二個能讓你看得上眼的麼,要有的話,這事情不會發生在那位
羅三哥來了之後。」 
  任梅君道:「玉珠,你好厲害。」 
  郭玉珠道:「你誇獎了,這只是最起碼的防身之術。」   
  任梅君道:「就算你知道他是誰,我仍然吃了虧。」 
  郭玉珠道:「你還認為你吃了什麼虧?」 
  任梅君道:「你暫時本不敢殺他。」 
  郭玉珠道:「誰說的?」 
  任梅君道:「我說的,剛才你也說過。」  
  郭玉珠搖頭說道:「你錯了,梅君,論心智、論所學,任何一種,羅士信他都難跟郭玉
珠一較長短,這你明白,既然這樣,再加上你還有用我之處,我若咬牙殺了羅士信,我不信
你會因為他轉而對付我,壞了你的大事,大事跟羅士信比較起來,羅士信就顯得太微不足道
了,更何況你將來也有殺他的一天。」 
  任梅君忽然說道:「玉珠,你簡直高明得怕人,我可沒想到你會有這麼高的心智,伴著
像你這麼一個人,朝夕相對,我怎麼能安。」 
  郭玉珠微一搖頭道:「別扯遠了,梅君,說吧,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任梅君一點頭道:「我答應,也只好答應了,不答應行麼。」 
  郭玉珠道:「暫時不動馬家兄妹。」 
  任梅君道:「是的,我絕不殺他們就是。」 
  郭玉珠道:「也不許假別人之手。」 
  任梅君臉色為之一動,道:「你看我會麼?」 
  郭玉珠道:「我瞭解你,你比我更瞭解你自己。」 
  任梅君搖頭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看來在知彼這方面我是略遜你一籌,厲
害呀厲害。好吧,我答應。」 
  郭玉珠目光一凝,道:「梅君,你我就憑這一句話。」 
  任梅君道:「當然,你以為我會言而無信麼?」 
  郭玉珠搖頭說道:「我並不怕你言而無信,除非你做的極其高明,要不然只讓我看出一
點跡象,我便先發制人,下手你那位羅三哥。」 
  任梅君妙目暴睜,道:「郭玉珠,你敢!」 
  郭玉珠淡然說道:「任梅君,你看我敢不敢!」 
  任梅君煞威一斂,微笑說道:「看來你的翅膀已經硬了,如今我連懾也懾不住你了,我
自恨走眼低估了你,想想我真懊悔找上你。」 
  郭玉珠道:「這話也許是真的,不過你並沒有找錯人。」 
  任梅君道:「是麼?」 
  郭玉珠道:「事實上你能利用我達到一切目的。」 
  任梅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搖頭說道:「我沒有糊塗的時候,可是現在我就不懂了……」
  郭玉珠道:「你不懂什麼?」 
  任梅君道:「我不懂為什麼你明知我是利用你,你還要……」 
  「很簡單。」郭玉珠道:「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互相利用,你明白麼,你利用我的
人去達到你的目的,我則利用你的人力財力去達到我的目的。」 
  任梅君道:「你有什麼目的?」 
  郭玉珠雙眉微揚,道:「先出一口氣,繼而稱霸天下,傲視群倫。」 
  任梅君嬌笑道:「原來如此,那除非到了將來你能殺了我。」 
  郭玉珠道:「當然,我明白,我有這把握,否則我無法達到我的目的。」 
  任梅君笑道:「將來是誰死在誰手裡,那等將來再看吧……」 
  郭玉珠道:「現在你我仍是恩愛夫妻。」 
  任梅君道:「我不會跟你恩愛得把什麼都忘了。」 
  郭玉珠道:「你必須得忘,舉個例子來說,你不能因為將來的勝負,在現在限制我的所
學,因為你要利用我!」   
  任梅君道:「我可以不限制你,但我不能任你學到無法控制的境界!」   
  郭玉珠道:「你還想控制我?」 
  任梅君道:「否則我無以在將來制你。」 
  郭玉珠傲然一笑道:「遲了,梅君。」   
  任梅君道:「遲了?你以為我現在就控制不了你了?」 
  郭玉珠微微一笑道:「你信不信?現在就是你跟禁區裡的那兩位聯手,怕也難接下我一
百招……」 
  任梅君目光微凝,道:「我不信。」 
  郭玉珠道:「信不信由你。」 
  任梅君道:「你怎麼會有這麼神速的進境?」 
  郭玉珠道:「你不信麼?」 
  任梅君道:「我本就不信。」 
  郭玉珠道:「不信你何必要問,不問也罷。」 
  任梅君道:「假如我信呢?」 
  郭玉珠道:「那也得看我願不願意說。」 
  任梅君倏然一笑道:「我的大會主,你留著吧。」仰身躺在床上。顯然她仍是不信。 
  郭玉珠唇邊泛起一絲神秘笑意,道:「怎麼,還想睡?」 
  任梅君道:「折騰了一夜,既沒睡好,又累,好難受,你出去吧,讓我睡一會兒。」 
  郭玉珠目中閃起異采,道:「天已經大亮了。」 
  可不是麼,曙光已經透窗了。 
  任梅君道:「那有什麼要緊,反正我沒事,你行行好,心疼心疼我。」 
  郭玉珠道:「當然,你是我的嬌妻,我不心疼你心疼誰。」站起來逼了過去。 
  任梅君驚聲說道:「你要幹什麼?」 
  郭玉珠道:「你知道……」 
  人,撲了過去…… 
  屋裡的燈滅了,傳出了任梅君一陣咿唔聲。 
  任梅君厲害,郭玉珠也不含糊,他要在這方面報復,傷任梅君的身子,這等於是慢性的
殺妻。










第二十三章 毒 計
  這一天,郭玉珠跟任梅君高坐大廳之上,派人召來了馬榮祥、馬榮貞兄妹,當然,羅士
信也跟來了。
  進了大廳落了座,馬榮祥向上座微一欠身,問道:「會主叫我來有什麼事兒麼?」
  郭玉珠一抬手道:「還是讓梅君說吧。」
  馬榮祥立即轉望任梅君。
  任梅君未語先露幾分嬌媚笑意,然後柔聲說道:「我想麻煩馬二哥一趟……」
  馬榮祥道:「大妹子說這話就見外了,我自進黑騎會以來,可以說整天吃閒飯,筋骨硬
了,人也胖了,就連功夫也擱下了,早就想動動,也早就應該動動,說什麼麻煩,有什麼事,
大妹子只管說就是。」
  任梅君笑笑說道:「馬二哥既然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頓了頓接道:「有批本會的餉銀,我想請馬二哥押一趟……」
  羅士信兩眼異采一閃。
  郭玉珠掃了他一眼,可惜他沒看見。
  馬榮祥道:「不知這是押進來,還是押出去?」
  任梅君嬌笑說道:「馬二哥這話問得……自然是押進來。」
  馬榮祥黑臉一紅,有點窘,本來嘛,餉銀自是押進來,哪有押出去的道理,當即他又問
道:「這批餉銀從什麼地方啟運?」
  任梅君道:「『遼陽城』自家的鏢局裡,『黑騎會』的所在處,卻是我哥哥給的。」無
如,郭玉珠表現的毫不在意。
  羅士信目中異采又是一陣閃耀。
  馬榮貞卻眉鋒皺道:「這麼說得到『遼陽』去押?」
  任梅君微一點頭道:「當然,路不近,所以我說偏勞。」
  馬榮貞道:「二哥是本會的副會主,為『黑騎會』做事是應該的,只是要到『遼陽』去,
只怕是險了些……」
  任梅君笑笑說道:「不錯,是險了些,一得通過官家的各處關卡,二得小心郭家的人,
不過馬二哥若是怕險,我可以另派別人……」
  這一著厲害,馬榮祥英雄幾十年,哪聽得了這個。
  他濃眉一揚,立即說道:「不,大妹子,我去,不必另派別人,大風大浪我經過,水裡
火裡我也去過,要是這點路我都走不了,還在江湖上混什麼,只問大妹子什麼時候動身?」
  任梅君道:「馬二哥,小妹她也是一番好意,馬二哥是她的手足胞兄,她哪有不為馬二
哥的安危著想的道理。」
  馬榮貞的臉色有點異樣,可是她沒說話。
  馬榮祥霍地站起,道:「大妹子別說了,你說一聲,什麼時候動身?」
  任梅君道:「馬匹、盤纏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另外還有兩個弟兄隨行,以便隨時打個下
手,馬二哥只找關玉飛……」
  馬榮祥向上座一抱拳,道:「我這就找他去。」轉身走了出去。
  馬榮貞跟著站了起來,一聲:「會主,任師姐,我也告退。」她跟著走了。
  當然,羅士信也只有跟了出去。
  剎時間這大廳裡就剩下了郭玉珠跟任梅君夫妻兩人。
  突然,郭玉珠笑了,笑得很輕微,也有點陰。
  任梅君回目問道:「你笑什麼?」
  郭玉珠道:「替你高興啊,不該麼。」
  任梅君目光一凝,道:「玉珠,你這話什麼意思?」
  郭玉珠道:「你自己明白。」  
  任梅君道:「明白我還用問你。」
  郭玉珠臉色一寒,道:「梅君,你忘了咱們的條件。」
  任梅君道:「什麼條件?」
  郭玉珠道:「裝什麼糊塗,我不殺羅士信,你不動馬家兄妹。」
  任梅君道:「我沒忘了,誰說我動馬家兄妹了。」
  郭玉珠道:「梅君,我不傻,你自己也明白,而且從羅士信眼中流露的神色,我也看得
出來。」
  任梅君「哦!」地一聲,嬌笑說道:「我明白了,你是指我派馬二哥到『遼陽』押餉銀
這件事,是麼?」
  郭玉珠冷然點頭,道:「不錯,你這不是動他是什麼?」
  任梅君道:「是麼,那你說說看這怎麼叫動他,我又怎麼個動他法?」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梅君,別把人都當成傻子,你把他調離』黑騎會』叫他去押餉
銀,闖官家關卡,過郭家地盤,這不是動他是什麼?至於動他的辦法,那多得很……」
  任梅君道:「你以為你很聰明,你的心智很高,對麼?」
  郭玉珠道:「那我不敢說,至少我並不太糊塗。」
  任梅君一點頭,冷笑說道:「那就好,我叫他押一趟餉銀,你就疑神疑鬼,以為我要動
他,我如果要動他,辦法多得很,何必非派這個不可,玉珠,你可知道,我任梅君可不是個
平常女人,只打算殺一個人,我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連血都瞧不見一滴,豈會讓你知道。
你幹什麼這麼護著他呀,是想討好麼。告訴你,無論誰進我『黑騎會』來,他就別想充大爺、
吃閒飯,你也最好別打歪主意,人家可未必瞧得上你。」  郭玉珠臉上變了色,一拍座椅
扶手,道:「梅君,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梅君道:「什麼意思麼,你自己明白,現在到底跟以前不同了,翅膀長硬了是不!居
然敢跟我拍椅子了,郭玉珠,你別沒良心,要不是任家你能有今天。要不是我哥哥給這麼個
『黑騎會』讓你安身,你能逃得過你爹爹的『玉龍令』麼!」
  郭玉珠臉色連變,最後變得一張臉鐵青,神色怕人,霍地站了起來,望著他那嬌妻,冰
冷說道:「少跟我說這些,一句話,馬二哥要有什麼差池,我唯你任梅君是問,話我說了,
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打招呼。」拂袖行了出去。
  背後,任梅君撒了嬌:「好哇,郭玉珠,你敢走,你就完了,我還沒有完呢,你給我站
住,你給我回來,郭玉珠,你聽見沒有,你聾了……」
  郭玉珠真像聾了,人已出了大廳。
  「郭玉珠,你,你還有良心沒有,你還算人麼,你的良心叫豹吃了,我任梅君人給了你,
什麼都給了你,我任家待你那樣,剛站穩一點你就對我這樣,你,你……」
  郭玉珠早走遠了,她撒她的嬌,只有她自己聽得見。她那話聲越來越低,最後完全沉寂
了。
  大廟裡剛靜下來,背後響起個話聲:「夠了吧?」
  任梅君霍然轉身,背後站著羅士信,他背著手,臉上浮著異樣的表情,嘴角噙著一絲陰
鷙笑意。她哼了聲,道:「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羅士信道:「剛進來,就在你住嘴的時候。」
  任梅君道:「他人呢?」
  羅士信道:「出去了,我看著他出了大門。」
  任梅君忽然笑了,送過勾魂一瞥:「怪不得你敢進來,我說你怎麼那麼大膽……」
  羅士信雙眉一揚道:「你可別以為我怕他,在外面闖了這麼多年,什麼人我沒有見過,
就連他那個爹我也沒放在眼裡,何況是……」
  任梅君嬌媚一笑道:「真的!真不怕他。」
  羅士信突然一陣激動,欺進一步到了任梅君身側,伸手撫上任梅君那滑若凝脂的香肩,
道:「梅君,別說這些了,那天晚上讓那鬼丫頭搞散了咱們的好事,這幾天害得我一直神不
守舍,現在他出去了……」    「你呀!」任梅君媚態暴露,媚得人蝕骨銷魂,伸出水
蔥般一根玉指,一下子點在羅士信額角之上:「你就像個饞嘴的貓,你不守舍,你就以為我
好受,害得我好幾天夜裡沒能睡好覺,你真是個害人精、冤家,前輩子不知道怎麼欠了你的
了……」  
  羅士信好不激動,兩眼要噴火,連說話都帶著抖:「那,梅君,現在咱們……」
  「現在?」任梅君瞟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瞧瞧是什麼時候,光天化日之下有什麼情
趣呀,我可不答應,要嘛就等晚上……」
  突然一搖頭,皺著眉說道:「偷偷摸摸的,難受死人了,再說這也不是長久之計,要想
名正言順,沒顧沒慮,除非……」倏地住口不言。
  羅士信目芒一閃道:「你捨的麼?」
  任梅君妙目一瞪道:「你怎麼說這話呀,這話是你該說的麼,你還不知道我的心麼,原
以為你是個有良心的,誰知道你也……」
  羅士信忙笑說道:「梅君,別認真,我說著玩兒的。」
  任梅君輕歎一聲道:「說著玩兒的,你們男人家有幾個認真的,我把人跟心都交給你了,
我是一千個認真,一萬個認真,你可別跟我鬧著玩兒……」
  羅士信要說話,任梅君又接著說道:「你要是沒真心,趁早斷了,別等我把什麼都交給
你了,那時候才變心,要到了那時候,我可只有一條絕路……」
  羅士信急了,手一收,道:「梅君,你怎麼……只要你說一聲,我能把心掏出來……」
  任梅君頭一偏,勾魂的眼角兒瞟著他道:「你掏呀,掏出來讓我看看是什麼色兒的。」
  羅士信道:「梅君,你說這可是真的?」
  任梅君道:「這還有假麼,我對你說的都是千真萬真,只有你才會口是心非,不說心裡
頭的話,男人家呀,都是一樣……」
  羅士信二話沒說了,一抬腿,從靴筒裡抽出一柄匕首,翻腕就扎向自己心處,煞有其事,
跟真心似的。
  任梅君比他還快,皓腕倏抬,玉手電出,一把抓在羅士信持刀的右腕上,瞪著眼叱道:
「冤家,你怎麼當了真……」
  羅士信道:「我這顆心唯天可表,也想讓你看看羅士信跟別的男人……」
  任梅君道:「傻子,你捨的我可捨不得,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跟別的男人不同就是了,
幹什麼當真呀,把刀給我。」
  她手往懷裡一帶,羅士信那雙挺硬的鐵腕變成了軟綿綿的牛皮蛇,手過去了,刀也被奪
了下來。
  任梅君鬆了手,忽地一笑說道:「冤家,其實不說你也應該看得出來,我恨死了他,甚
至跟他已到了水火難相容的地步……」
  羅士信雙眉一揚,臉色怕人,道:「那就殺了他,還等什麼?」
  任梅君道:「只有你想我不想麼,只是你不知道,還沒有到時候……」
  羅士信道:「還沒到時候,什麼時候才叫到時候?」
  任梅君道:「傻子,郭家還好好的呢,我要是在這時候就殺了他,那不就枉費我一番心
血,枉費這麼多人力跟財力了麼。」
  羅士信道:「梅君,任家跟郭家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恨?」
  任梅君歎道:「說起來話可長了……」微一抬頭,接著說道,「現在你別問,現在我也
不願說,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日後你還怕不知道麼,別說了,走吧。」
  任梅君站了起來,偎向羅士信懷中。
  羅士信受寵若驚,忙伸手摟住那水蛇一般的腰肢,擁著她往廟後行去,手,趁勢在任梅
君的酥胸上大為放肆,而,任梅君她沒有抵拒,溫順得很,一個如綿嬌軀整個兒地偎在了羅
士信懷裡……
  這一對人影消失在廟後。
  廳前大門處現出了個人,是郭玉珠,他目射厲芒,神色怕人,更怕人的是唇邊那一絲笑
意,他就站在那兒,靜靜地,他沒動,他沒說話。  
  他看見了,但卻忍了。
  他忍了麼?真忍了麼?這,只有他自己知道……
  入夜,這「努魯兒虎山」區一片煞黑、寂靜。
  「黑騎會」浸沉在深沉的夜色中,只有幾點燈光,顯著無邊的寂靜,在動的,只有那閃
動著的燈光。
  不!通廊的那一頭,傳來了輕盈的步履聲,緊接著出現一個豐腴、婀娜無限美好的人影。
不用多瞧別的,就只瞧這人影,就能讓人心神撼動。
  人影,停在微透燈光的兩扇門前,抬手輕輕地扣了門。
  剝落聲方起,門裡傳出了清脆甜美的話聲。  
  「誰呀?」
  「我!」那人影應道:「四妹,開開門,是我。」
  房裡,馬榮貞輕「哦」了一聲,是詫異也有點冷漠:「是任師姐!」
  幾聲輕盈的步履,兩扇門開了,門裡站著馬榮貞,她衣衫整齊,烏雲未松,顯然還沒打
算睡。
  她睜大了一雙美目,望著門外的任梅君道:「這麼晚了,任師姐……」
  任梅君道:「馬二哥公幹走了,你一個人兒住這兒我不放心,來看看,同時也有件事兒
要告訴你一聲。」
  馬榮貞道:「我不敢當,任師姐請進來坐吧!」
  任梅君微一搖頭道:「我不坐了,四妹現在有空麼?」
  馬榮貞眨動一下美目,道:「怎麼,任師姐有什麼事兒麼?」
  任梅君道:「事兒倒是沒什麼事兒,不過四妹來了不少日子了,到現在還沒去見見二老,
昨晚上二老問起我,所以我想陪四妹見見二老去。」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道:「現在就去麼?」
  任梅君道:「可不是現在去麼,白天二老是從不見人的。」
  馬榮貞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任師姐請進來坐坐,讓我換件衣裳梳梳頭。」
說著,她就要往裡讓客。
  任梅君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道:「哎呀,二老又不是外人,幹什麼還換衣裳梳頭呢?
真是,這樣就行了,別讓二老久等,走吧。」硬把馬榮貞拉出了房。
  馬榮貞道:「任師姐,讓我關上門!」  
  任梅君道:「讓我來吧,掩上就行,在自己家裡還怕人偷麼?四妹房裡藏了什麼好寶貝
呀,真是的!」說笑著,她隨手帶上了門,親熱地拉著馬榮貞的手往後行去。
  登後山,入禁區,到了那片樹林前。
  馬榮貞望著那深沉、黝黑的樹林道:「任師姐,二老就住在樹林裡麼?」
  任梅君望著她一笑說道:「現在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拉著馬榮貞進入樹林,進樹林往裡走,如像羊腸,兩旁到處是葛籐路草,白天就夠嚇人,
別說晚上了。
  馬榮貞這位「玉嬌虎」可不怕,縱橫關外馬賊幫裡的女英雄、女煞星,哪會怕這個,她
只是皺眉說道:「二老怎麼住在這種地方?」
  任梅君道:「二老自己選的,主要的還是怕人吵……」
  馬榮貞道:「這地方怎麼能住人呀?」
  任梅君神秘一笑道:「往裡走去,等到了地方再說。」
  一陣東彎西拐之後,任梅君拉馬榮貞停在一塊山壁之前,原來這片樹林緊接著山壁,到
了山壁前,也就等於從樹林的那一邊,到了樹林的這一邊。  
  馬榮貞抬眼環掃左右,道:「任師姐,二老住在什麼地方啊?」
  任梅君沒說話,笑笑上前在山壁上按了一下。
  這一按,奇事頓生,山壁突然間閃陷入兩尺寬、六尺高的一塊,現出個神秘門戶、幽黑
的洞穴來。
  馬榮貞恍然大悟,道:「原來二老是住在……」
  任梅君道:「四妹咱們進去吧!」  
  拉著馬榮貞跨進石洞,石洞裡夠黑的,馬榮貞緊跟在任梅君身後,走了一陣子才見著光
亮。
  有光亮處,是洞府,在洞府那圓形的石室裡,紅氈鋪地,擺設、器具均甚考究、豪華,
不下於王侯之家。這哪像是高人的修真處,簡直就像老太爺的享福處。
  還有,兩張軟榻,重重布幔,異香浮動,燈光隱約,也有點像風流場所溫柔鄉,更不像
練功處所。
  馬榮貞剛一皺眉,任梅君便自笑道:「怎麼樣?不錯吧,二老不願意這樣,可是我跟玉
珠堅持,這是我們做晚輩的一點孝心……」
  只聽那重重布幔後響起了低沉話聲:「是梅君麼?」
  「是梅君,二師叔,還有馬四師妹也來給您二位請安來了。」
  「馬家的四姑娘麼?我們兩個老的還沒見過呢,快進來,快叫她進來。」
  任梅君應了一聲,輕輕推了馬榮貞一下,道:「聽見了麼,二師叔叫你進去,快進去吧,
我在這兒等你。」
  馬榮貞有點遲疑,道:「任師姐,你不進去麼?」
  任梅君瞟了她一眼,笑道:「這麼大個姑娘了,又不是見外人,還要任師姐陪麼?快進
去吧,好好給二老請個安,只要讓二老高興,包管有你的好處,快進去吧。」
  她又推了馬榮貞一下,馬榮貞這才邁步走了進去。
  到了布幔前,她輕輕說了聲:「二師叔、三師叔,榮貞告進。」
  只聽那低沉話聲道:「快進來,快進來,跟二師叔還客氣。」
  馬榮貞應聲掀開布幔走了進去,當她那身影被布幔遮住後,任梅君那誘人的香唇邊浮起
一絲神秘笑意……
  馬榮貞進了布幔,腳踏在軟綿綿的紅氈上,她低著頭,沒敢仰視,但是她看見眼前擺著
兩個蒲團一類的東西,也看見兩雙盤著的腿,她心知已到了二老跟前,她當即矮身施下禮去:
「榮貞給二師叔、三師叔請安。」
  耳邊又是那低沉話聲,這回帶著笑:「好,好,別多禮,別多禮,抬起頭來讓我們兩個
老的看看。」
  馬榮貞抬起了頭,她看見了,眼前,盤坐著兩個道裝老者,一個瘦高,一個瘦小。
  瘦高的老道一張馬臉,長眉細目,臉色白白地,透著陰鷙,還有一股子邪氣,讓人打心
裡彆扭。
  瘦小的老道黑黑的一張臉,一雙殘眉,一對三角眼,滿臉透著陰狠奸詐,也不類正道俠
義。
  就憑這兩付長相,竟會是自己的師叔,馬榮貞心裡好彆扭,可是畢竟眼前是她的師叔,
她能怎麼辦?
  就在她抬頭仰臉的剎那間,兩名老道目中各閃奪人異采,一現即隱,那光芒怕人,能讓
人從心裡打冷顫。可惜,馬榮貞沒留意。
  只聽那瘦高的老道笑道:「好,好,今天是咱們頭一回見面,二師叔可真沒想到師侄女
們一個賽一個標緻,好,好,太好了,眼見著這麼標緻的師侄女兒,叫我們這老的一輩哪能
不高興……」
  馬榮貞只覺臉上有點熱,當即說道:「二師叔誇獎,榮貞自小生長在關外……」
  瘦高老道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聽你師父說了,你任師姐也說過,二師叔對你
這位縱橫關外的『玉嬌虎』可說是仰慕已久啊。」  
  哈哈一陣笑,然後轉望瘦小老道問道:「你說是麼,老三?」
  瘦小老道一雙三角眼直愣愣地盯在馬榮貞那吹彈欲破,嬌美的粉頰上,臉上沒一點表情,
道:「頭一回見面,榮貞還不知道咱們的脾氣,別臊著了她,你就少說幾句,拿出咱們的見
面禮吧。」
  瘦高老道目中異采一閃,笑道:「看來你比我還急。」
  轉過臉來問道:「榮貞,跟師叔們別客氣,自己說,你想要什麼?」
  馬榮貞道:「隨二位師叔賞賜。」    
  瘦高老道道:「真的麼?」
  馬榮貞道:「當著您二位,榮貞哪敢不說真的。」
  瘦高老道一點頭,笑道:「好,好,好,我跟你三師叔也沒什麼好的,縱有,你也未必
瞧得上眼,練武的人都嗜武如命,這樣吧,我跟你三師叔各加你幾年功力,你可願意?」
  馬榮貞道:「謝謝您二位的恩典,榮貞感激還怕來不及,怎會不願。」
  瘦小老道笑道:「好,好,好,你比我師兄弟三個門下的哪一個都可人,老三,你說,
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瘦小老道道:「誰叫你是二師兄,只好由你先來了。」
  瘦高老道笑道:「畢竟是我的好老三,這回便宜讓我佔,下回我讓你就是了。」
  一頓,向馬榮貞招了手,道:「榮貞,走近些。」
  馬榮貞應了一聲,往前走進了一步。
  瘦高老道又一抬手道:「不行,再往前些。」 
  馬榮貞只有又往前走了一步,如今她就站在瘦高老道眼前,距瘦高老道的鼻尖不到一尺。
  瘦高老道手往下按了按,道:「躺下,躺下來。」
  師叔尊長,馬榮貞不疑有他,連想也沒想別的,只略為遲疑了一下,便矮身躺了下來,
一個嬌軀橫在瘦高老道眼前。
  瘦高老道轉望瘦小老道,道:「老三,你去外面為我守護片刻,別讓任何人驚擾,一旦
走火入魔,便連榮貞都要受害!」
  瘦小老道一句話沒說,起來掀開布幔行了出去。
  瘦小老道出去了,瘦高老道道:「榮貞,把眼閉上。」
  馬榮貞依言閉上了一雙美目,但是她心裡有點不安,雖然是師叔,但一個大姑娘躺在一
個男人跟前,畢竟彆扭,也夠臊得慌,是故她只覺臉紅心跳,連那兩排長長的睫毛也不住地
眨動。耳邊傳來瘦高老道出奇輕柔的話聲:「別怕,榮貞,師叔對你跟對你任師姐不同,你
任師姐已破了身,你猶是個處子,師叔在行功時會……」
  「這……」馬榮貞只覺嬌靨猛然一陣奇熱,她想睜眼,只聽瘦高老道說道:「別動,榮
貞,讓二師叔先摸摸你的骨骼。」
  馬榮貞只覺一雙微帶顫抖的手撫上自己螓首,她沒動,隨即,這隻手從螓首移至嬌靨上,
然後脖子,然後竟移上了她的酥胸……
  馬榮貞一驚睜眼,她看見了二師叔那怕人的神色,道:「二師叔,您這是……」  
  只覺那隻手猛一加力,緊緊地按在酥胸上,隨聽瘦高老者顫聲說道:「榮貞,別動,也
別怕,只聽二師叔的,包管有你說不盡的好處,聽話,榮貞,跟你任師姐一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8:59:42

  另一隻手伸過來就解馬榮貞酥胸前的扣子。  
  馬榮貞大驚,急道:「二師叔,您是要……」  
  「傻榮貞,」瘦高老道道:「這你還不明白麼,二師叔要加你幾年功力啊……」  
  扣子開了幾個,瘦高老道餓虎撲羊般騰身壓了上來,馬榮貞明白了,到這時候她才完全
明白了,她猛往起一挺,但沒能挺起來,她既羞又驚更氣,忙叫道:「任師姐,你快……」
  瘦高老者道:「傻榮貞,你任師姐早走了,我三師兄弟門下的女弟子都一樣,以她最孝
順,我三師兄弟她都孝敬過,你也聽話,二師叔包你有好處,說不盡的好處。」
  「嘶」地一聲扯破了馬榮貞的前襟,褻衣顯露,酥胸隱現,馬榮貞羞怒交集,心膽欲裂,
人在急時內力頓增,她猛一翻身,竟除把瘦高老道翻了下去。
  瘦高老道剛一聲輕咦,馬榮貞可沒敢稍遲,一陣風般衝了出去,她忘了布幔外還有個三
師叔。  
  等她看見三師叔,想起三師叔時,瘦小老道的一隻鬼爪已搭上她「肩井」要穴,匆忙驚
急間,馬榮貞塌肩擰身,抖手一掌直劈出去。
  這是人的本能,她沒考慮是不是瘦小老道的敵手,也根本沒想打對方何處,只聽砰然一
聲,瘦小老道竟沒能躲開,胸口上正中一下,這一掌不輕,打得他蹌踉後退。
  馬榮貞怔了一怔,但她沒多想,驚慌狼狽地衝了出去,怪了,那道石門竟也開著,蒼天
有眼,馬榮貞像只受驚的小鳥,閃身飛出了石洞,撲進了那黝黑的樹林中。 
  洞裡,布幔飛掀,瘦高老道撲了出來,他看也沒看瘦小老道一眼,便急急說道:「老三,
快,她逃不了的。」  
  他到了石門處,瘦小老道也跟著到了石門處,但是兩個都怔住了,石門開著,門外樹林
黝黑一片,哪裡還有馬榮貞的蹤影。
  瘦高老道和瘦小老道追了出來,已不見馬榮貞的蹤影,半天才聽瘦高老道驚詫說道:
「老三,這是怎麼回事?」
  瘦小老道道:「你是說這石門……必是梅君走時忘記關了。」
  瘦高老道狠狠一跺腳道:「這鬼丫頭,壞了我的大事,我找她去。」閃身便要往外撲。
  瘦小老道一把拉住了他,道:「不對,老二,這馬家丫頭何來這高功力,當時打了我一
掌。」
  瘦高老道呆了一呆,道:「老三,她也把我摔了下來……」
  瘦小老道道:「我就是奇怪馬家丫頭何來這高……」
  瘦高老道臉色忽地一變道:「老三,是她的功力高麼?」
  瘦小老道道:「難道不是?」
  他話聲方落,瘦高老道揚掌向身邊石壁劈了過去,砰然一聲,罡風疾射,勁風四溢,石
壁卻依然故我,完好無恙。
  瘦小老道一怔,胸色大變,叫道:「老二,你這身功力……」
  瘦高老道顫聲叫道:「老三,別問我,你自己也試試。」
  瘦小老道遲疑了一下,揚掌遙空向著石壁一抓,只聽「砰」地一聲,石壁掉了一片石頭,
但只是巴掌大一塊。他怔住了,手仍抬在半空。
  瘦高老道道:「老三,看來你也一樣。」
  瘦小老道機伶一顫,倏然驚醒,叫道:「老二,這是怎麼回事……」
  瘦高老道道:「別問我,你自己想想,誰接近過咱們?」 
  瘦小老道兩眼暴睜,叫道:「是梅君那鬼丫頭,她吸取了你我的……」
  瘦高老道道:「也有可能是郭家那小畜生,他趁咱們灌注他功力之際,暗用真力,
偷……」  
  瘦小老道獰笑說道:「你說得對,不是他就是她,好大膽的畜生,竟敢對師門尊長……
走,老二,咱們下去找他們去。」
  他閃身要走,這回瘦高老道拉住他道:「老三,去不得。」
  瘦小老道道:「怎麼去不得?」
  瘦高老道道:「你去不是殺他倆,而是去送死。」
  瘦小老道怒聲說道:「我不信他們敢……」
  瘦高老道冷笑說道:「老三,他們眼中要是還有咱們這師門尊長在,他倆就不會偷盜咱
倆這身幾十年練來不易的功力了。」
  瘦小老道機伶一歎,道:「那麼你說咱們該怎麼辦。難道就罷了不成?」
  瘦高老道神色淒厲猙獰,道:「無論怎麼辦都行,就不能留這兒等著送命,罷了,幾十
年苦修豈是容易的。哼,先離開這兒再說,趕快走吧。」話落,他閃身竄了出去。
  這回瘦小老道投攔他,不但沒攔他,而且也跟著竄了出去,他兩個很快地消失在了洞外
的樹林裡。  
  就在這時候,那深沉的樹林裡鬼魅一般地轉出一條修長人影,正落在石洞之外,是郭玉
珠,他在笑,很陰沉,但沒笑出聲,旋即他身形再動,一閃不見……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大廳裡幾張椅子上獨不見兩個人,一個是任梅君,一個是
馬榮貞,而只有郭玉珠跟羅士信兩個人。  
  任梅君平常就懶起畫蛾眉,也弄妝梳洗遲,如今猶在香閨裡擁被高臥,甜睡未醒,本不
足為奇,郭玉珠他也知。
  可是馬榮貞也沒來吃早飯,引得他留了意,等了一陣人未到之後,他向著羅士信道:
「羅三哥,怎未見馬師姐,還沒起來麼?」
  羅士信含笑抬頭,道:「不知道,也許昨晚上睡得遲,夫人不也沒……」
  郭玉珠抬頭說道:「她經常晚起,早飯往往要送到房裡去……」一頓,喝道:「來人!」
  廳外有人答應一聲,一名黑衣漢子飛步奔了進來。
  郭玉珠沒等他躬身施禮,便一揮手道:「請四姑娘去。」
  那黑衣漢子應聲轉身,飛步出廳而去。
  郭玉珠落了座,抬眼望向羅士信:「羅三哥,『遼東』一帶的路你熟麼?」
  羅士信一時不明白他何以會突然有此一問,當即點頭說道:「還算熟。」
  郭玉珠道:「那麼馬二哥走了快一天了,羅三哥算算他該到哪兒了。」
  羅士信心裡一震,臉上立即有點不自然,沉默了一下之後,他才緩緩說道:「二哥跟兩
名弟兄騎的都是干中選一的好馬,要不急不慢地走,也應該出去兩三百里,過了省界了。」
  郭玉珠道:「這麼說也就是進了郭家的勢力範圍了。」
  羅士信一點頭道:「是的,會主。」
  郭玉珠沉吟了一下,道:「郭家我知道,他們還不至於難為馬二哥,別人可就難說了,
羅三哥,你看馬二哥這一趟會不會有危險?」
  羅士信的臉色更不自然了,他想了想之後道:「要是郭家不會難為二哥,我看二哥就不
會有什麼危險可言,關外的馬家的旗號不算小,別人未必敢動二哥,憑二哥一身工夫,十幾
個平常高手也難近二哥的身,何況二哥如今更打著『黑騎會』的旗號,江湖宵小誰敢動他。」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羅三哥分析得好,這麼說我就稍微放點心了,你不知道,我實在
放心不下,梅君也真是,會裡這麼多人,像關玉飛和幾家堂主,都是精明幹練的人手,她不
派他們去,偏偏勞動馬二哥……」
  羅士信道:「這也許是夫人為會主著想,怕別人說話。」
  郭玉珠目光一凝,道:「別人說什麼話?」
  羅士信笑笑說道:「會主該知道,二哥是咱們自己人。」
  郭玉珠一點頭道:「看來我還不如羅三哥瞭解梅君……」
  羅士信聽得臉色剛一變,廳外響起了步履聲,那名黑衣漢子步履匆忙地走了進來,近前
一躬身道:「稟會主,四姑娘不在房裡。」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一大早四姑娘會上哪兒去……」
  羅士信輕笑說道:「大半她見山莊晨間清涼寧靜,出去散步去了,她在關外的時候常一
大早便出去,害得人到處找,別等她了,咱們吃吧。」  
  郭玉珠沒理他,望著那黑衣漢子問道:「你怎麼知道四姑娘沒在房裡,敲門沒人答應?」
  那黑衣漢子道:「回會主,屬下剛一敲門門就開了,門是虛掩著的……」
  郭玉珠突然站了起來,向著羅士信道:「羅三哥先請吧,我回房去一趟……」
  隨即又向著那黑衣漢子揮手說道:「找關總巡察,派幾個人到附近找找四姑娘去。」話
落,他逕自轉身而去了。
  羅士信坐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他兩眼發了直。
  郭玉珠匆匆地回到了房裡,果然,他那位嬌妻猶自擁被高臥,甜眠未醒,烏雲蓬鬆著,
也許心裡溫暖,她嬌靨上紅紅的,一雙嫩藕般粉臂露在外頭,壓在那紅綾被上,說不出有多
醉人。  
  任梅君不愧是一代尤物,這睡態,就是鐵石人兒見了也會動心,郭玉珠匆匆而來,但到
了床前,他卻呆住了。
  兩眼緊緊地盯在任梅君的臉上,旋即,異采乍閃,他騰身撲了上去。  
  任梅君一驚而醒,等她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她已無掙扎之力,也不想掙扎。  
  一番纏綿之後,任梅君益顯嬌慵無力,嬌靨上除了紅熱之外,還有那濕濕的香汗,她妙
目半瞇,顯得很滿足,也顯得很疲憊。
  反之,郭玉珠卻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坐在床邊上一邊穿衣,一邊望著玉體橫陳,身無半
縷的任梅君,唇邊掛著一絲得意而陰沉的笑意,問道:「梅君,我問你,馬師姐哪裡去了?」
  任梅君一驚睜眼,而很快地她又瞇上妙目,有氣無力地道:「她怎麼了?」
  郭玉珠道:「怎麼了,她沒去吃早飯,我派人去送信發現她不在房裡,所以我回來問問
你,她哪裡去了?」
  任梅君道:「你回房只為問我麼?」
  郭玉珠一笑說道:「別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以迷人,說吧,馬師姐哪兒去了?」
  任梅君索性把眼一閉,道:「你問我,我問誰呀!我怎麼知道她哪兒去了,昨晚上我又
沒跟她睡在一間房裡,也沒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真是,這麼大個人了,又在咱們『黑騎會』
裡,難道還會丟了不成?」
  郭玉珠道:「那可難說,她要不在『黑騎會』裡還丟不了……」
  任梅君眼一睜,道:「玉珠,你這是什麼意思,大清早擾人,驚人好夢不說,還把人差
點沒整死。這還不夠麼,又跟我……」
  頓,吁了口氣,眼一閉,無力地揮手說道:「玉珠,你行行好,讓我安安靜靜地躺一會
兒行不行。」
  郭玉珠道:「你想安靜地躺一會兒,我呢,沒那麼便宜,起來。」
  粗暴地伸手抓住任梅君的粉臂,一下把她揪了過來:「告訴我,馬師姐哪兒去了。」 
  任梅君花容變色,怒容滿面,猛一掙,就要發作。
  驀地,步履聲如飛而至,緊接著門外有人恭聲說道:「稟會主,柳書玉求見。」  
  來的是「黑騎會」的柳堂主。
  郭玉珠鬆手一抖腕,喝道:「外頭等著。」彎腰蹬上靴子,略整衣衫,邁步行了出去。
  沒多久,他砰然一聲推開門走了進來,劈頭便道:「『黑騎會』出了大紕漏了。」
  任梅君道:「少理我。」一拉紅綾被裹住嬌軀便要往裡轉。
  郭玉珠跨前一步扳住了她,道:「你再多聽兩句,二老納福處洞門大開,二老也不見
了。」
  任梅君一怔道:「怎麼說?」
  郭玉珠道:「你沒聽見麼?二老不見了!」
  任梅君挺身坐起,紅綾被從她那滑膩若凝脂的嬌軀上滑了下去,她沒在意,圓睜著妙目
道:「誰說的?」
  郭玉珠道:「往禁區送飯的人報告了柳書玉,柳書玉剛剛又報告了我。」
  任梅君道:「真的?」
  郭玉珠道:「這是什麼事,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任梅君驚詫地道:「二老怎麼會好端端地不見了……」
  郭玉珠道:「我怎麼知道?我打算上去看看去。」
  任梅君沉默了一下,道:「等我,我跟你一塊兒去。」
  掀被而起,匆匆地穿上了衣裳,略理了理滿頭蓬散的烏雲,顧不得洗臉、畫眉、施脂粉
了,跟郭玉珠匆匆地出房而去。到了後山禁區樹林內,柳書玉早到一步,在石洞口恭候會主
跟夫人大駕,一見二人到,立即躬下身去。
  「見過夫人。」
  任梅君顧不得那麼多,沒理柳書玉,邁步就進了洞,倒是郭玉珠向柳書玉揮了揮手道:
「你在這兒守著,任何人不許進來。」
  在柳書玉答應聲中,他也低頭進了石洞。
  進洞後,他向洞口石壁下那塊巴掌大的石片望了一眼,抬手虛空一按,那片石頭立即成
了粉,四下揚散,頓時了無痕跡,然後他才邁步向洞深處走去。
  等他到了洞深處,掀開那重重的布幔,任梅君人站在紅氈上,手裡提著一根銀簪,正在
哪兒發怔。
  郭玉珠他故作訝然之態,道:「梅君,這是……」
  任梅君霍地轉過臉來道:「你不是找我打聽你那位馬師姐的下落麼?我替你找著她了。」
  郭玉珠訝然說道:「梅君,你這話……」
  任梅君揮手把那根銀簪摔在郭玉珠懷裡,道:「這不就是她的麼?」
  銀簪掉在了紅氈上,郭玉珠俯身把它拾了起來,兩指捏住,一揚,凝目問道:「梅君,
你說這是馬師姐的?」
  任梅君道:「二老納福處何來女人之物?我又沒有這東西,你說是誰的?」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這麼說,這根銀簪就是馬師姐的沒錯了。」
  任梅君道:「本來就錯不了,我找著你的馬師姐了,能放我了吧!」
  郭玉珠像沒聽見,皺著眉道:「馬師姐她到這兒來幹什麼?」
  任梅君冷哼一聲道:「她到二老這兒後,這把銀簪好好的怎會從她頭上掉下來,想想就
知道了,還會有什麼好事麼?」  
  郭玉珠目光一凝道:「梅君,你是說……」
  任梅君大聲說道:「要我怎麼說,她跑到這兒來對二老獻了身……」
  郭玉珠沉聲叱道:「梅君,輕點,柳書玉還在外頭……」
  任梅君冷笑說道:「她都不怕,你又管她怕什麼?」  
  郭玉珠道:「你是說馬師姐向你學了,為了討好師門尊長,不惜犧牲地向二老獻子身?」
  任梅君臉色一變,毅然點頭道:「不錯,怎麼樣?」
  郭玉珠微一搖頭,道:「不怎麼樣,對你,我只好大方,對馬師姐,人家可還是姑娘家,
事關人名節、清白,你可別……」
  「名節、清白,」任梅君鄙夷冷笑:「這四個字兒能值多少啊?比得上能換來一身功力
麼?不錯,她是個沒出嫁的姑娘,那是在她沒到這兒來之前,來過這兒以後就不是了。」
  郭玉珠道:「幹什麼這樣?就算你說著了,你這師門興這一套,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
這是嫉妒還是……」
  「嫉妒!」任梅君冷笑說道:「她也配,就憑她想跟我任梅君比,比較那一樣她卻是強
得多,真是捉耗子的貓不會叫啊!料不到她……」
  「梅君,」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你是怪她不該來獻身?」
  任梅君道:「『黑騎會』是我的地方,二老是我供奉的,至少她該讓我知道一下,事先
向我打打招呼!」
  「梅君,」郭玉珠抬頭笑道:「有件事你忽略了……」
  任梅君道:「我忽略了哪件事?」
  郭玉珠道:「她是怎麼進來的?」
  任梅君一怔色變,道:「玉珠,你這話……」
  郭玉珠笑笑說道:「知道這地方的人不少,可是知道這石門開關壁鈕所在的,卻只有你
跟我兩個人,而昨晚上我……」
  任梅君道:「那有什麼稀奇,只要她能在洞外多摸一會兒,就準能摸著那石門的機鈕,
開關這扇石門。」
  郭玉珠微一抬頭道:「梅君,別把事兒都推到人家身上去,你把馬師姐帶到這納福處來,
用意何在,又是什麼用心?這,你自己明白,那就別再怪人家馬師姐了。」
  任梅君一點頭道:「不錯,你說著了,是我把她帶到這二老的納福處來的,可是我是想
讓她見見二老,給二老請個安……」
  郭玉珠笑道:「是麼?以我看你是把羊往虎口裡送。」
  任梅君臉色一變道:「她是羊麼?大爺,幸喜她是羊,她要是老虎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她這隻羊真好,乖乖地讓老虎吃了。」
  郭玉珠道:「那有什麼不好,不正合了你的本意麼?」
  任梅君道:「玉珠,你可別……我只是帶她來見見二老,讓她給二老請個安,如今可好,
她不但向二老獻了身,竟而又把二老給拐走了……」
  郭玉珠失笑說道:「好詞兒,二老可不是三歲的孩童。」
  任梅君道:「可是二老的毛病我知道得很清楚,馬榮貞她是個媚功過人的浪少婦,不管
怎麼說,她沒了人影,二老也不見了是實。」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這是實情,可是也不見得二老是被她……」
  任梅君道:「我不管那麼多,既然二老跟她同時不見了,我就認定是她拐走了二老,我
非……」一跺腳,轉身就往外走。
  郭玉珠一把拉住她,道:「梅君,哪裡去?」
  任梅君道:「出去!放開我。」
  郭玉珠道:「可以,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任梅君道:「我想幹什麼,問得好,我要把她馬榮貞找回來當師娘來供奉,你信麼?你
以為我會這樣做麼?」
  郭玉珠道:「你是打算追殺她?」
  任梅君道:「不錯,我絕饒不了她,不殺她馬榮貞,我誓不為人。」  
  郭玉珠道:「派誰去?」
  「派誰去!」任梅君道:「誰都不派,我自己帶著人追她去。」
  「慢點!」郭玉珠道:「咱們得先把話說清楚。」
  任梅君道:「你跟我有什麼話好說?」
  郭玉珠道:「當然有,忘了,那夜咱們怎麼說的?是怎麼個條件?」
  任梅君道:「什麼怎麼個條件,我既沒動馬榮祥,也沒動馬榮貞……」
  郭玉珠一點頭道:「好吧,我替你說,如今馬榮貞她是自找倒霉,跟你無關,他日馬二
哥要有什麼差池,也是他運氣不濟,行麼?」
  任梅君道:「本來就是。」
  郭玉珠臉色一寒,道:「梅君,你跟我耍賴,可別怪我也跟你耍賴。」 
  任梅君臉色一變,道:「玉珠,你敢!」
  郭玉珠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你看中了我絕不會為馬家兄妹跟你反臉鬧翻,拿你怎
麼樣。我也看中了你不會為個羅士信跟我破臉鬧翻,拿我怎麼樣。只因為你我還有互相利用
的價值,而這價值也遠較別人為大為高,行了,我不說了,你不是要追殺馬師姐去麼,行,
我跟你去,走。」語落,拉著任梅君便往外走。
  這下任梅君倒猶豫了,她沉腕一掙,道:「慢點,玉珠。」
  郭玉珠回轉身來問道:「幹什麼?你有什麼話說?」
  「當然有。」任梅君道:「我也要跟你把話說個清楚。」
  郭玉珠「哦」地一聲,凝望著她道:「你也要跟我把話說個清楚?好啊!說吧。」
  任梅君道:「你也要跟我一塊兒去?」
  郭玉珠微微一點頭,道:「當然,有什麼不對麼?」
  任梅君道:「沒人說有什麼不對,只是我要問清楚,你去幹什麼去?」
  郭玉珠道:「你這不是多此一問麼?你是我的嬌妻,我豈會放心讓你帶著人在外面亂跑,
要知道,官家跟郭家……」
  任梅君揚眉含笑道:「你真那麼關心你的嬌妻麼?」
  郭玉珠點頭笑道:「當然,誰不關心自己那既美又嬌的妻子。」
  任梅君微微一笑道:「只怕你是怕我在外頭無拘無束,無顧無慮地跟人雙宿雙飛,乾脆
把你丟在這『努魯兒虎山』上吧!」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你永遠那麼高明,說對了,怎麼樣?」
  「還有,」任梅君道:「你是怕我追上馬榮貞那浪蹄子殺了她,對麼?」
  郭玉珠抬頭說道:「這—點我很放心,假如你料對了,有你那兩位好師叔跟她在一起,
試問你殺得了她?」
  任梅君臉色微變,妙目中倏泛殺機,冷哼一聲道:「到時候你看看二老是聽我的,還是
聽她的。」
  郭玉珠道:「何必等到時候看,你那兩位好師叔要是聽你的,也就不會如你所說,被馬
榮貞拐跑了,對麼?」
  任梅君臉色大變,冰冷說道:「你現在少刺我,到時候你睜大眼看就是。如今我還不能
多作廢話,你要跟我一塊兒去也行,可是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怎麼?你還有條件,什麼條件?」
  任梅君道:「第一、我不跟羅士信接近,可是你也不能殺他。」
  郭玉珠道:「有你在一起,我殺得了他麼?」  
  任梅君目光一凝,緩緩說道:「玉珠,沒人比我更瞭解你,憑你的心智,你要是想殺一
個人,他決逃不脫你的手,也絕對……」
  郭玉珠笑道:「梅君,你誇獎了!」
  任梅君道:「少廢話,你答應不答應?」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道:「話是你說的,你決不跟他接近。」
  任梅君「嗯」了一聲道:「我絕不跟他接近。」
  郭玉珠倏然一笑道:「梅君,咱們這趟出去,可不是一兩天就能回來的。」
  這話任梅君懂,她當即嬌媚—笑道:「有你呀!怕什麼?」
  郭玉珠入目那嬌媚神態,跟這逗人的言語,一陣激動,目中異采乍現,而旋即他趨於平
靜,目中異采斂去道:「要不是柳書玉在外頭,我少不了又要……」
  一頓倏轉話鋒,緩緩說道:「行,梅君,只要你不跟他接近,別引起我的嫉妒,招起我
的殺機,我就絕不動他,滿意了麼??
  任梅君道:「我求的就是你這一句,哪還能不滿意……」頓了頓,接道:「第二、到時
候你不許阻攔我殺那浪蹄子。」
  郭玉珠沒猶豫,一點頭,道:「行,我袖手一旁,不聞不問就是。」
  任梅君嫣然一笑道:「你是以為有二老在,反正我也殺不了她,是不?」
  郭玉珠笑了笑,沒說話。
  任梅君冷然一聲道:「看吧!第三、你雖是『黑騎會』的會主,可是這趟出門是我的事,
你要求跟我一塊兒去,凡事無論大小,你得聽我的。」
  郭玉珠眉梢兒微微一揚,道:「梅君,你也明白,我是『黑騎會』的會主。」
  任梅君冷然笑笑道:「別人不知道,你自己該明白,你這個會主是怎麼當上的,那張椅
子又是誰擁你坐上去的?」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我明白,可是……」
  任梅君道:「別可是不可是,你可以試試看,咱倆各說一句話,看看你麾下的弟兄是聽
你的,還是聽我的。」
  郭玉珠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當然,『黑騎會』的這些人手,幾幾乎全是你哥哥那
『遼東鏢局』的班底,當然他們聽你的,不聽我的。」
  任梅君得意地一笑說道:「你明白這一點就行,怎麼樣?答應不?」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我郭玉珠堂堂鬚眉七尺昂藏軀……」
  頹然一歎,點頭說道:「不說了,好吧,三個條件我全答應就是。」
  任梅君笑了,笑得既嬌又媚又甜:「別這麼委曲,你聽我的話,也有你的好處,現在我
說給你個顯顯丈夫氣概的機會,來。」伸皓腕拉住郭玉珠便往下拖。
  郭玉珠目光一凝,道:「柳書玉還在外頭!」
  任梅君嬌媚一笑道:「他又不是搬不動的泰山,看我的……」
  一轉頭向外揚聲道:「柳書玉,回會裡召集關玉飛跟十大堂主大廳候我,我隨後就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08:45

第二十四章 六 龍
  在「遼陽城」裡那家「龍記客棧」裡…… 
  帳房計全正在擺弄著算盤,顯得很無聊,也有點焦躁。 
  胖掌櫃的范奎,就躺在櫃台前那張躺椅上,兩隻手交叉放在胸前,閉著眼在養神,不知
道他是否睡著了,一雙眉鋒卻微微地皺著,沒睡,那是在想心事,睡了,夢裡也憂愁。 
  「遼東」郭大爺這地盤裡,看似相當寧靜,既沒風,也沒浪,就跟「遼東灣」那片海—
樣,平靜得像面鏡子。 
  其實,你可以從計全跟范奎兩人的姿態跟神色看出,這「遼東」郭大爺的地盤裡,是否
像表面那麼平靜。 
  「龍記客棧」裡靜悄悄地,靜得接近陰沉,一上午沒一個客人進門,也許人家也怕這陰
沉氣氛。 
  眼看晌午到了,是吃飯的時候了,計全跟范奎沒一個動,似乎在等著後面的人出來請。
  就在這時候,「龍記客棧」的門裡,跨進了今天頭一位客人,客人上門了,生意來了,
這是好事,范奎跟計全理當高興得起來相迎,熱絡地往裡讓才對。 
  而,理應如此,事卻不然,他倆似乎不在乎這上門的生意,不歡迎這難得的頭一位客人。
  范奎閉著眼沒動,仍躺他的。 
  計全漫不經心,懶洋洋地抬了抬眼,很快地又把一雙老眼垂了下去落在那幾排算盤子兒
上。 
  可是,旋即他猛然一怔,急忙又抬起了眼睛,目光一凝,霍地站起來,老臉上是一片難
言的驚喜,脫口道:「您……」 
  就這一個字,沒了下文,這剛進門的頭一位客人,是位身穿黑衣,頭戴一頂寬沿大帽的
中年漢子,他,有著一付頎長的身材,俊逸超人的氣度,懾人的威嚴。 
  那頂寬沿大帽一圈寬沿的陰影下的那張臉,俊美而英挺,長眉斜飛,鳳目重瞳,懸膽般
挺直的鼻樑,唇上還留著兩撇小胡。 
  這兩撇小鬍子雖然跟范奎唇上那兩撇一樣,可是留在范奎唇上就跟留在他唇上,給人的
印象便絕然不同。 
  范奎那兩撇看上去有點滑稽,而中年黑衣客的這兩撇,看上去益顯他英俊、超拔,氣宇
軒昂不凡。 
  他滿身的風塵,身上、腳上、帽子上,都布著一層薄薄的黃塵,然而他精神奕奕,毫無
疲乏之色。 
  尤其那雙目光,像兩顆寒星,又像冷電,更奪人。 
  計全剛這麼一聲,中年黑衣客笑了,好白的一口牙:「計大哥好眼力,不錯,是我。」
  計全一定神,抓起算盤摔在范奎身上,叫道:「阿胖,快起來,看看是誰到了。」 
  這一下砸得不輕,范奎「哎喲」一聲,翻身竄起,叫道:「大哥,你這是……喲……」
  他突然向中年黑衣客凝了目,眼瞪得大大的,嘴大張著,跟計全剛才一樣,也沒了下文。
  中年黑衣客笑了笑道:「怎麼,阿胖,不認得我了麼?」 
  范奎小鬍子一抖,一蹦老高,叫道:「六爺,是您,我的天,是您……」趨前一步,納
頭便拜。 
  中年黑衣客手快,一把抓住了他,道:「阿胖,別跟我來這一套,多年不見了,剛見面
你怎麼就忍心讓我難受。」 
  計全電一般地從櫃台後閃出,道:「六爺,還有我。」他也要拜。 
  中年黑衣客兩眼一瞪,喝道:「計大哥,你更不許了。」另一隻手閃電探出,攔住了計
全。   
  計全拜之不下,抬眼說道:「六爺,您怎麼連個禮都不……」 
  中年黑衣客截口說道:「計大哥,你知道我的脾氣。」 
  計全道:「那……我跟阿胖恭敬不如從命,只好斗膽作罷了。」 
  中年黑衣客笑了,鬆了兩隻手。 
  他這一鬆手,計全跟范奎開始忙了,搬凳子的搬凳子,倒茶的倒茶,只差沒獻煙,那是
因為他倆知道,中年黑衣客不吸煙,水煙、旱煙,一概不沾。 
  中年黑衣客落了座,抬手摘下了大帽,正是郭家六爺,末者為最的六爺郭燕南,也就是
那位當年執掌「丹心旗」,號令天下使清廷頭痛喪膽,使內城那些格格瘋狂的「海貝勒府」
的郭總官郭璞(有關郭六爺當年事跡,見拙作「丹心錄」「滿江紅」。) 
  他抬眼笑道:「多年不見了,二位好。」 
  計全、范奎連忙欠身:「托您的福,您安好。」 
  六爺郭燕南笑笑抬頭說道:「老嘍,不過身子還算結實,筋骨還算健……」 
  計全、范奎齊聲問道:「她三位也安好?」 
  六爺郭燕南道:「還好,謝謝,雲珠跟德佳都顯老,惟獨硯霜還是老樣子,也許因為凡
事她都看得開,就拿玉霜失蹤這件事來說吧,玉霜是她生的,她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倒是雲
珠跟德佳急得不得了,茶不思,飯不想,成夜地不能合眼,催著我到『遼東』,一天就要催
上個好幾回……」 
  六爺談話自若,然而眉宇間也籠罩著一層薄薄輕愁。 
  范奎強笑著岔開了,道:「您是怎麼來的?」 
  六爺郭燕南道:「就用這兩條腿走來的。」 
  范奎一怔道:「您也真是,家裡又不是沒坐騎,哪一匹不是千中選一的異種良駒,您怎
麼還這麼累自己。」 
  「不然,阿胖。」郭六爺抬頭說道:「整天呆在家裡,把人都呆懶了,筋骨都呆硬了,
令我每每有脾肉復生之感,極希望出外走走,活動活動,好不容易有這機會,我豈會輕易放
過,好在從『獨山湖』到『遼東』也沒多少路……」 
  頓了頓,接道:「再說,我也想看看大哥在『遼東』這多年的佈署如何,走馬看花,我
能看多少,不如一路逛著到處看看。」 
  范奎道:「您這一逛不要緊,可讓大爺望眼欲穿……」一巴掌拍上後腦勺,道:「對了,
瞧我多糊塗,高興得把要緊事兒都忘了,您坐坐,我到對街找紀衝往裡報信兒去。」說著他
拔腿就要走。 
  郭六爺伸手一攔,道:「不忙,阿胖,在『遼陽』我還有點事兒要辦,要是大哥一來,
他絕不會讓我先辦這件事兒,你跟計大哥都坐下,咱們聊聊,多年不見了,藉這機會我也正
好先問問你跟計大哥,把情形做一個瞭解。」 
  計全、范奎依言坐了下去,剛落座,范奎便問道:「六爺,您還有什麼別的事兒……」
  六爺郭燕南微一抬頭,道:「先不談這個,告訴我,玉霜是怎麼失蹤的?」 
  范奎轉望計全,道:「大哥,我嘴笨,說不清楚,還是你來吧。」 
  計全沉默了一下,道:「六爺,是這樣的,讓我從頭說起,咱們這條『萬安道』是長年
的平安,從沒出過亂子,也從沒人敢在這條路上伸手作案的,可是前不久不知從哪兒冒出這
麼一個膽大的後生……」 
  郭六爺道:「大哥在信上說了,玉翎雕。」 
  計全一點頭,道:「就是他,六爺,這小子可說膽大包天,他竟敢……」 
  郭六爺道:「我知道,計大哥,玉翎雕在『萬安道』上作了案,同時出現在『萬安道』
上的,還有關外的鬍子,這些都不必再說,我只問有誰知道玉翎雕是怎麼個來路?」   
  計全微一抬頭道:「六爺,這只怕沒人知道。」 
  郭六爺道:「誰見過他?」 
  計全道:「要說誰見過他,恐怕只有玉霜姑娘跟大爺,還有念月跟我,阿胖幾個……」
  郭六爺道:「是怎麼樣的人?」 
  計全道:「很挺的一個後生,就是那張臉讓人不敢恭維。」 
  郭六爺沉吟了一下,道:「誰跟他交過手?」 
  計全道:「那只有玉霜姑娘跟大爺,也許大爺在信上說了,前不久……」   
  郭六爺點頭說道:「我知道,大哥說了,前不久在別處一家客棧裡碰見了玉翎雕,大爺
竟也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只交過手便該能看出他的師承來路。」 
  計全道:「大爺在信上沒提麼?」 
  郭六爺抬頭笑道:「沒有。」 
  計全道:「那就是大爺沒能瞧出他的師承跟來路。」 
  郭六爺沉默了一下,道:「他原該有個姓名,有誰知道他的姓名?」 
  計全抬頭說道:「沒人知道,六爺,就只知道他叫『玉翎雕』。」 
  郭六爺道:「那該是他的名號。」   
  范奎突然說道:「可不是麼,有人說那小子養著一隻羽毛賽雪的通靈雕兒,所以他才叫
『玉翎雕』,可是我就沒見過……」  
  郭六爺點頭說道:「我也聽人這麼說過,這種白雕不常見,只有在大漠一帶的叢山峻嶺
中才有,我有點懷疑他是那兒來的……」 
  話鋒忽地一轉,道:「不管怎麼說,玉霜是在回家路上離奇失蹤的,是不?」 
  計全點頭說道:「是的,六爺。」 
  郭六爺道:「大爺在信上先說是關外馬家的人幹的,後來又說是『玉翎雕』擄走了玉霜,
大爺沒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計全道:「是這樣的,先是大爺聽說了消息,關外馬家的人揚言他們擄走了玉霜姑娘,
及至大爺帶著人趕到那兒的時候,玉翎雕竟也在場,而且他承認是他擄去了玉霜姑娘……」
  六爺郭燕南道:「同時他也承認他是滿虜的人,可是?」 
  「沒錯,六爺。」范奎一點頭道:「話是那小子自己說的,要以我就乾脆上『北京』找
他們的主子去,可是大爺卻要等您來了之後,商量商量再說。」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要是他們擄去了玉霜還好辦,我有把握把玉霜要回來,不過,我
不以為弘歷他有這麼大的膽,也不以為他會這麼做,要知道弘歷不是個糊塗人。」 
  范奎道:「可是那小子自己說……」 
  郭六爺目光一凝,道:「人確是玉翎雕擄去的麼?」 
  范奎道:「六爺,是那小子自己承認的,還會有錯。」 
  郭六爺道:「那為什麼馬家的人也曾一度揚言,玉霜是他們擄去的?」 
  范奎呆了一呆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 
  六爺郭燕南道:「馬家的人還在『遼東』麼?」 
  范奎抬頭說道:「沒影兒了,從那回大爺找過他們之後,他們就沒影兒了,以我看他們
是不敢在『遼東』再呆下去,溜回關外去了。」 
  六爺郭燕南道:「是不是回關外去了,沒人知道麼?」 
  計全突然說道:「當時注意力全集中在『玉翎雕』身上,誰也沒留意他們,所以……」
  六爺郭燕南截口說道:「那麼『玉翎雕』又上哪兒去了?」 
  范奎道:「大爺帶著我幾個追他,卻把他追丟了,那老少三個可真夠滑溜的,身法也快,
沒出多遠就……」 
  六爺郭燕南一抬手,道:「你怎麼說,阿胖,老少三個?」 
  范奎道:「可不是麼,還有兩個老的,那兩個老的當初還住過咱們的客棧呢,當時就瞧
他倆不是好來路,偏偏玉霜姑娘攔住不讓動,結果我沒看錯,那兩個老的竟是那小子的老奴
才……」 
  六爺郭燕南道:「大哥在信上怎麼沒提……」 
  計全道:「那許是大爺認為那兩個只是奴才角色,不值一提。」 
  范奎道:「大哥說得是,奴才有什麼好提的。」 
  六爺郭燕南淡然一笑道:「別小看了奴才,有的奴才是一等一的高手。」   
  范奎一巴掌拍上大腿,道:「您說沒錯,六爺,那兩個老東西,身手還真不含糊……」
似乎覺得捧別人丟自己的臉,倏地住口不言。   
  郭六爺卻道:「本來就是,要是差一點兒,憑大爺的身手豈會把他們兩個也追丟了,應
該是絕不含糊,較諸大爺並不遜色。」 
  范奎遲疑了一下,囁嚅說道:「要照您這麼一說,紀衝他輸得不冤。」   
  「怎麼?」郭六爺凝目問道:「紀沖也跟那兩位動過手?」   
  范奎抬頭說道:「其實,那不能叫動手,紀沖一照面便被其中一個摔了個大跟頭,那手
蒙古摔跤可真俊。」 
  郭六爺道:「蒙古摔交,你看出那是蒙古摔交?」 
  范奎道:「我沒看出來,是那老小子自己說的。」 
  郭六爺眉鋒一皺,道:「這麼說,他們的來路倒有點像是滿……」 
  范奎道:「以我看絕對是,在旗的規矩多,那倆老的稱『玉翎雕』為少爺,玉翎雕卻叫
他們一聲叔叔。」 
  郭六爺道:「這並不是在旗的規矩,咱們也一樣,這是尊稱,也要看關係,看交情,有
誰知道那兩個老的姓什麼,叫什麼?」 
  范奎道:「六爺,這我知道,他兩個自己說的,姓馬……」話鋒一頓,忽然叫道:「對
了,這老少三個別是關外馬家……」 
  計全道:「阿胖,你嚷嚷個什麼勁兒。關外馬家都有哪些人,難道咱們還不知道,怎麼
冒出這老少三個來。」 
  范奎一下子洩了氣,道:「這!這麼說那三個不是關外馬家的人……」 
  郭六爺笑笑說道: 「阿胖,世上也不只關外那一幫人姓馬……」話鋒忽頓,道:「玉
珠有消息麼?」 
  計全神色一黯,搖了搖頭道:「沒有,也不知道大少做錯些什麼,惹得大爺發這麼大的
火,竟頒下了『玉龍令』,大半大少做錯的事不小,要不然也不至於嚇得不敢回家,只是有
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啊,找回去打罵一頓也就夠了,大爺卻下令……」 
  郭六爺截了口,道:「大爺這兒一連串的發生事故,似乎意料著郭家要發生什麼大事故,
使得我很是不安。」 
  范奎道:「六爺,大爺這麼想,怎麼連您也這麼想,多少年了,誰敢動咱們南海門,打
當年到如今,南海門中的哪一位不是讓滿虜喪膽,不是讓……」 
  郭六爺抬頭說道:「范奎,別這麼自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世上
有些事是難以預料的,就拿玉翎雕來說吧,小小年紀一身所學竟然比大爺還高,還有個什麼
神秘的『賣參人』,大爺竟奈何他不得……」 
  范奎道:「六爺,提起『賣參人』我想起來了,您看到『賣參人』跟玉翎雕會不會是一
個人?」 
  郭六爺抬頭說道:「應該不是,玉翎雕要是那賣參人,他怎會把那株千年參王送給郭家,
而且絲毫不索代價……」目中異采一閃,立即住口不言。 
  范奎忙道:「怎麼了,六爺?」 
  郭六爺沒說話。 
  計全望了郭六爺一眼,道:「六爺,您是不是想起那賣參人非見玉霜姑娘不可……」 
  「對,」范奎又一巴掌拍上大腿,瞇著眼叫道:「那賣參人說什麼都非見玉霜姑娘不可,
如今玉霜姑娘失了蹤,他要是以一株千年參王換得玉霜姑娘,那可就太便宜!」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阿胖,無論什麼事,在沒有確切把握之前,都別那麼肯定。」 
  范奎道:「六爺,怎麼您也……以我看反正不是玉翎雕就是那賣參人,再不這兩個傢伙
就是一個人……」   
  郭六爺一抬頭站了起來,道:「阿胖,這些事不提了,提起來徒亂人意,好在我已經來
了,等見過大爺再說吧,你如今可以去派人往山裡報信兒了,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他抓起桌上的寬沿大帽走了出去。 
  范奎跟在後頭道:「六爺,您哪兒去,交待一聲。」   
  郭六爺回身說道:「隨便走走,沒個一定,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了話,他轉身走了。 
  范奎怔了怔,拔步奔向對街騾馬行。 
  六爺郭燕南戴上他那頂寬沿大帽,背著手,信步地往前走著,過了兩條街,他攔住了一
個行人。 
  「請問,獅子胡同怎麼個走法?」   
  那人立即抬頭告訴了六爺「獅子胡同」的走法,敢情「獅子胡同」就在前面不遠,那口
上有座牌坊的胡同便是。 
  郭六爺謝了一聲,抬頭微笑,邁步走去。 
  轉眼間,他進了「獅子胡同」,轉眼間,他停在兩扇窄門之前,那是凌慕南的家,原來
六爺是來…… 
  郭六爺抬手輕扣門環,很快的門裡傳來了一陣輕捷步履聲,緊接著一個清朗的話聲問道:
「哪一位?」 
  郭六爺在門外揚聲問道:「請問這兒是仇家麼?」 
  門開,當門而立的是凌慕南,他眉鋒微鎖,帶著些輕愁,抬眼略一打量郭六爺,禮貌地
道:「是的,請問您是……」 
  郭六爺:「年輕人,先告訴我,你是……」 
  凌慕南道:「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叫仇天齊。」 
  郭六爺「哦」地一聲,點了點頭,深深一眼,道:「果然,難怪,年輕人,你該叫凌慕
南吧!」 
  凌慕南兩眼一睜道:「老人家,您是……」 
  郭六爺含笑說道:「我姓郭,夠麼。」 
  凌慕南錯會了意,「哦」地一聲忙道:「原來是郭大爺,不,郭伯父,您請進來坐。」
  他以為來的是郭大爺,心上人的爹,自己的准泰山當面,凌慕南顯得有點窘迫,也有點
不安,可也難掩驚喜。 
  偏偏六爺他也沒多說,在凌慕南的禮讓下,邁步就進了門,他進了門,凌慕南一聲:
「容晚輩帶路。」他輕快前頭走了。 
  進了堂屋,讓客坐下,獻過了茶,這也才說道:「您請坐坐,容晚輩去請家母。」 
  他剛說完話,只聽到房裡傳出個低微話聲,問道:「天齊,是哪位街坊啊?」 
  凌幕南忙答道:「娘!是郭大爺郭伯父來了。」 
  房裡傳出一聲驚訝輕「哦」,道:「請郭大爺先坐坐,我這就出來。」 
  凌慕南應了一聲,郭六爺卻問道:「令堂有什麼不適麼?」 
  凌慕南微一點頭:「是的,您聽出來了,家母前兩天受了點風寒,人不太合適。」  
  郭六爺歉然地道:「那我今天來得不巧,太打擾了。」 
  布簾兒一掀,房裡走出了那位中年婦人,的確,她那張臉白得厲害,兩眼失神,身子顯
得很弱,步履也顯得不穩,凌慕南忙上前攙扶住乃母。 
  郭六爺那裡當即就是一怔,脫口叫道:「秀姑,是你!」 
  中年婦人也是一怔,一怔之後,她臉上變了色:「原來是你……慕南,你怎麼說是郭大
爺?」 
  凌慕南愕然轉望郭六爺,郭六爺忙道:「我說我姓郭,令郎會錯了意,我也沒有說……」
  中年婦人冷笑道:「慕南,上前見過郭六爺!」 
  凌慕南一怔,驚喜地道:「原來是……您就是當年執掌『丹心旗』……」   
  中年婦人冷笑輕喝道:「慕南,還不上前見禮。」 
  凌慕南忙應了一聲:「是,娘。」上前一步施下禮道:「凌慕南見過郭六伯父。」 
  郭六爺慌忙架住了他,道:「不敢當,說起來都不外……」 
  中年婦人那裡接口道:「慕南,你到外面走走去,我跟郭六爺談談。」 
  凌慕南呆了一呆,有點詫異,詫異為什麼讓他迴避?可是他沒敢問,他天性至孝,也不
敢不聽,當即應了一聲,施一禮退出了堂屋。凌慕南出去了,婦人一抬手,道:「六少請
坐。」 
  郭六爺欠身坐了下去,中年婦人也落了座,道:「凌家母子相依為命,一貧如洗,沒什
麼待客,還要請六少大度諒宥,別怪凌家母子不敬。」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秀姑,彼此不外,等於是一家人,何必客氣。」 
  他雖聽說這位彆扭,所以毫不為怪。 
  中年婦人道:「六少,如今我那個闞字上加了個凌字。」 
  這話六爺懂,她是說當日是一家人,如今已算不得是一家人了,郭六爺毫不在意,微微
一笑道:「沒想到多年不見,你生分多了。」 
  「是麼?」中年婦人闞秀姑道:「其實我跟六爺本來就不太熟。」 
  (有關闞秀姑郭六爺的當年,請閱拙作『滿江紅』) 
  郭六爺笑笑說道:「秀姑,大爺在信上對我說得很詳細,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
你……」 
  「當然!」闞秀姑道:「六少跟我本就不怎麼熟,自然早就記不得我了。」 
  郭六爺道:「秀姑,聽大哥說,你非要我來一趟,如今我來了,而且剛到『遼陽城』就
來了,一身征塵未除,你何忍……」 
  秀姑道:「為兒女輩,六少以為不該麼?」 
  郭六爺道:「我沒說不該,只是你何忍這般對我。」 
  闞秀姑一陣激動,道:「六少,你當年又何忍……」 
  郭六爺沉默了一下,道:「秀姑,我沒來之前,一無所知,也絕沒想到,如今我有點明
白了,我沒什麼話說,只請你原諒我當年粗心大意,以至辜負了你對我的這份深情……」 
  闞秀姑一笑道:「六少,是你粗心大意,還是我庸俗不配。」 
  郭六爺正色說道:「秀姑,你知道燕南不是那種人,與其說我粗心大意,不如說當年我
來去匆匆,也因為彼此的關係不同,我沒敢多想,倘若我在四川有一夜工夫停留……」 
  闞秀姑截口說道:「那情勢就會改觀,是麼?」 
  郭六爺道:「我不敢說絕對,至少那有可能。」 
  闞秀姑淒然悲笑道:「這麼說,是我命薄……」 
  「不,秀姑,」郭六爺道:「我無緣一見慕南的父親,但從慕南的一切,我可以斷言他
是世上一不凡,得夫如此,有子這般,秀姑,你說命薄?」 
  闞秀姑臉色一變,默然未語,半晌始道:「多謝六少,年紀這麼大了,已為人婦,更為
孀寡,兒子都這麼高了,還為當年事而耿耿難釋,經六少這麼一說,我自覺愧對亡夫跟慕南,
也深替自己冥頑得可笑……」 
  郭六爺道:「也別這麼說,秀姑,人總是人,非人上人,無了了心,倘使易地而處,換
換我是你,我也一樣,也許比你要更甚。」 
  闞秀姑微一抬頭,苦笑說道:「六少,別安慰我,也別護我的顏面了,六少肯來見我,
我的氣就已消了一大半,再經六少這麼一說,我更幡然醒悟,再說六少當年對我千里送藥活
命之恩,我怎能再……」 
  郭六爺趁勢說道:「秀姑,當年事已成過去,如今你我滿頭華髮,兒女輩俱已長成,何
必再去提它,多年未晤,相見不易,且讓你我趁此機會暢談些該談的,好麼?」 
  闞秀姑道:「六少既有所諭,我敢不敬遵……」 
  郭六爺道:「秀姑,闞叔好麼?」 
  闞秀姑神情一肅,道:「托六爺的福,他老人家安好,當年要不是六爺,他老人家也早
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千古罪人,老人家時刻不忘六少的大恩,也一直責我……」 
  郭六爺道:「秀姑,說過不提當年事,怎麼又來了?」 
  闞秀姑倏然而笑道:「是我說溜了嘴,六少的風趣不減當年!」 
  郭六爺道:「又是個當年。」 
  闞秀姑笑了笑,轉了話鋒,道:「六少剛到?」 
  郭六爺道:「是的,我只到『龍記客棧』拐了一拐就到你這兒來了。」 
  闞秀姑道:「我怎麼敢當,三位夫人都安好?」 
  郭六爺道:「謝謝你,她三個都好,只是也都老了!」 
  闞秀姑笑笑說道:「歲月無情,紅顏豈能長駐,人哪有不老的……」頓了頓,接問道:
「大少在信上對六少說得很清楚麼?」 
  郭六爺點頭說道:「是的,大哥在信上對我說的很清楚。」 
  闞秀姑微微一笑道:「大少在信上必然把我罵得很慘,世上只有男家求女家,如今不但
反過來了,而且我這老太婆……」 
  郭六爺笑笑說道:「那怎麼會,大哥只說不明白郭家怎麼得罪了你,絕無半句怨言,他
也沒想到會是你,要早知道是你,他就早代我登門賠罪來了。」 
  闞秀姑蒼白的臉上掠起一絲紅暈,道:「六少別臊我了……」 
  郭六爺道:「秀姑,我說的是實情。」 
  闡秀姑轉了話鋒,道:「玉霜姑娘我見過了,不是我偏心,您也別怪我,玉珮姑娘雖然
人間絕色,但比起玉霜姑娘來,畢竟還缺少點清靈之氣……」 
  郭六爺笑道:「那是你誇獎,怎麼,你有意思為慕南多娶一房麼?」 
  闞秀姑微一搖頭道:「我不敢,人福緣之深淺是有一定的,慕南沒有那麼深厚的福緣,
我怕折了他,再說玉霜姑娘也有了意中人了。」 
  郭六爺「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是麼?誰?」 
  闞秀姑呆了一呆道:「怎麼,六少不知道麼?」 
  郭六爺搖頭說道:「我一點也不知道。」 
  闞秀姑搖頭說道:「看來是我多了嘴,六少,您可聽說過『玉翎雕』……」 
  郭六爺一怔叫道:「玉翎雕!會是他!你怎麼知道?」 
  闞秀姑道:「女兒家都憋不住話的,尤其在心上人面前,是玉珮跟慕南說的。」 
  郭六爺道:「你可知道,玉霜在回家去請我的路上,離奇地失蹤了!」   
  闞秀姑點頭說道:「我知道,也是玉珮告訴慕南的,六少沒說,我也沒敢提。」 
  郭六爺道:「另有件事恐怕你不知道,玉翎雕他當著大哥的面,承認是滿虜的人,而且
承認玉霜是他擄走的。」 
  闞秀姑道:「這我也聽說了,六少,你以為可能麼?」 
  看來玉珮是真藏不住話,只差沒把心掏給人家了,不,不對,她的心早就掏給人家了。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難說,秀姑,這件事錯綜複雜……」 
  「六少,」闞秀姑截口說道:「假如我是玉翎雕,我絕不會劫擄玉霜姑娘。」 
  郭六爺道:「可是他為什麼當著大哥承認他擄去了玉霜,尤其他還承認是滿虜的人,把
郭家的動靜看得很清楚呢?」 
  闞秀姑道:「這我就不敢置喙了,不過我絕不相信玉霜姑娘是他擄去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0:56

  郭六爺皺眉說道:「玉霜卻又怎偏偏對他……這真讓人不懂……」   
  「六少,」闞秀姑道:「別人不懂還有可說,您絕不該不懂,情之一字玄奧難解,想當
年三格格貴為皇族,六少則……」 
  郭六爺兩眼一睜,道:「我懂了,秀姑,只是玉霜的下落跟安危……」 
  闞秀姑道:「六少,玉霜姑娘的下落雖不明,安危卻可卜。」 
  郭六爺目光一凝,道:「怎麼說,秀姑?」 
  闞秀姑道:「六少,難道您沒看出,玉霜姑娘天生福相,有這種福相的人,一生之中或
有驚,但不至有險……」 
  郭六爺道:「是麼,秀姑,這我倒沒留意。」 
  闞秀姑道:「縱然六少沒留意,傅姑娘也該知道的,她是傅先生的愛女,傅先生精擅風
鑒之學,傅姑娘怎會不懂相人之術?」 
  郭六爺一怔,瞿然說道:「怪不得她不急不愁,原來……」 
  闞秀姑笑道:「我沒說錯吧,六少,兒女是自己的,一如手指,根根連心,傅姑娘若非
有先見之明,怎會不急不愁?」 
  郭六爺道:「可是她怎麼不對我說,害得我也……」 
  闞秀姑笑道:「讓六少也急急,這總比催六少好。」 
  郭六爺倏然笑笑,旋又微微皺起眉鋒,道:「無論怎麼說,我總得趕快找到玉霜!」 
  闞秀姑道:「那是當然,儘管有驚無險,也不如看著兒女在自己身邊,只是六少將從何
處著手,又怎麼個……」 
  郭六爺道:「這我得等見過大哥之後,跟他商量商量再說,這件事先不提了,慕南跟玉
佩的事,你怎麼說?」 
  闞秀姑道:「六少既然來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也不敢再有異議,不過我想稍遲些,
慕南如今並無成就,郭家大家,別讓凌家委曲了玉珮,辱沒了郭家!」 
  郭六爺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秀姑,我總算不虛此行,不怕無以見大哥了,別說什麼
委曲,休提什麼辱沒,凌郭兩家雖一面之緣,闞郭兩家卻等於是一家,玉珮她可以等,我只
問你想讓慕南有什麼成就?」 
  闞秀姑道:「漢賊不兩立,我自不會讓慕南去求什麼功名,不過他至少得有個養家之能,
在當世之中也能站得住。」 
  郭六爺道:「那麼我薦介他個去處,只不知你是否肯點頭?」 
  闞秀姑道:「他能得六少賞識,我只有感激,也是他的福緣,六少預備怎麼提拔他?」
  郭六爺道:「老人家壽誕之期不遠,假如你願意離開『遼東』做趟遠行,我想請你帶著
慕南到大漠去,老人家那兒欠缺一名總巡察……」 
  「不行!」闞秀姑一搖頭道:「南海門的總巡察,慕南他哪有這大能耐……」 
  郭六爺笑道:「秀姑,你通相人之術,但在以武著眼相人方面,你卻大不如我,我敢說
只稍假時日,慕南的成就必在郭家諸小輩之上,幾乎能上追你我這一輩!」 
  闞秀姑兩眼一睜,難掩驚喜道:「只怕那是六少的……」  
  郭六爺道:「秀姑,你想我會向老人家推薦個怎麼樣的人?英才還是庸才?」 
  闞秀姑道:「真的,六少?」 
  郭六爺道:「只看你願不願離開『遼東』,做趟遠行……」 
  闞秀姑激動地點頭說道:「我願意,六少,我當然願意,我母子更感激六少的大恩,好
在『遼東』事已畢,我母子隨時可以離此!」 
  郭六爺目光一凝,道:「秀姑,你這句『遼東』事已畢,讓我想起了一件事,聽說你所
以帶著慕南搬來『遼東』,是為了訪仇?」 
  闞秀姑道:「是的,六少,慕南的爹是個讀書人,有一年外出時為川陝獨行大盜賈得海
殺害了,後來我聽說賈得海躲在『遼東』,所以才帶著慕南到了這兒。」 
  郭六爺道:「我聽說有個叫李克威的年輕人,不但大義伸手,殺了已為『遼東』總督護
衛領班的賈得海,而且幫了玉珮的忙。」 
  闞秀姑微一點頭,歎道:「此子是個難得的熱心人,無論人品、心性、所學,也都是一
流中的一流,慕南就最佩服他這位李大哥。」 
  郭六爺道:「大哥在信上說,這位李克威的出身……」 
  闞秀姑點頭說道:「沒錯,六少,他自己也這麼說,他是個孤兒,自小被一位愛新覺羅
氏的親貴撫養長大,他那身文武所學也就是那位愛新覺羅親貴教的。」     
  郭六爺沉吟了一下,道:「秀姑,你知道他是哪兒來的麼?」 
  闞秀姑道:「據他自己說他是從西南來的,這應該不假,因為他來的時候,爹還托他帶
了一封信給我。六少問這……」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秀姑,你知道,任何一個他們的人,只要出現在郭家勢力範圍內,
就是值得注意的,尤其這位李克威,他太接近郭家的人了。」 
  闞秀姑道:「六少懷疑他是……」 
  郭六爺道:「以你看呢?」 
  闞秀姑道:「六少,倒不是因為他是凌家的大恩人,我幫他說話,事實上我已經曉諭慕
南,往後少跟他接近,因為論私他雖是凌家的恩人,論公他卻是每一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的仇人,而,六少,我要這麼說,六少不該懷疑他。」 
  郭六爺道:「怎麼,秀姑?」 
  闞秀姑道:「六少,他殺了『遼東』總督身邊的紅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郭六爺點了點頭,道:「我也想到了這一點……」 
  「還有,六少,」闞秀姑道:「他替我爹給我帶來一封信,而我爹是個怎麼樣的人,六
少你應該比誰都明白。」 
  郭六爺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就憑這兩點,對他就該有再衡量的必要,只是,我怎
麼不知道滿朝親貴中,何時出了這麼一位能教出這麼一個好徒弟的人?」 
  闞秀姑道:「對他們的事,六少應該知道得比誰都清楚,六少自己要是都不知道的話,
那就不會再有人明白了。」 
  郭六爺眉鋒微皺,道:「一個玉翎雕,一個賣參人,一個李克威,再加上玉珠的出走,
玉霜的失蹤,我真擔心郭家會發生什麼大變故!」 
  闞秀姑道:「真的麼,六少?」 
  郭六爺微吁一口氣,搖頭說道:「誰知道,事情將來的演變如何,不得而知,不過我希
望我是白擔心……」 
  忽地欠身而起,道:「秀姑,我坐了不少時候了,該走了,你人不合適,在病中,應該
多歇歇,我也好早一點向大哥報喜訊去。」 
  闞秀姑跟著站了起來,道:「怎麼,六少這就要走?」 
  郭六爺道:「該走了,秀姑,好在我在『遼東』還有一陣子耽擱,過兩天我再來看你跟
慕南。」 
  闞秀姑道:「我不敢當,六少,我也不送了,我叫幕南代我……」   
  郭六爺一擺手道:「別,秀姑,誰都用不著送,你人不合適,慕南他該……」兩眼忽地
一睜,道:「慕南!秀姑,這名字是誰給他起的?」   
  闞秀姑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紅,道:「我,六少看起得還好麼?」 
  郭六爺泛起一陣輕微激動,道:「秀姑,你這是……」 
  闞秀姑道:「六少要是認為起得不好,叫起來不順口的話,我可以給他改。」 
  「不!」郭六爺忙道:「就讓他叫慕南好了,他跟我頗有緣,我會對他略盡心力的。」
  闞秀姑忙道:「六少幾度施恩,凌家存歿俱感……」 
  郭六爺不讓任何人送,但闞秀姑到底還是叫了一聲:「慕南,代我送送你六伯父。」 
  她聽見愛子在外面答應了一聲。 
  她自己,則扶著桌角站著,呆呆地,兩眼之中是一片迷濛,似乎籠罩著一層輕霧……









第二十五章 故 人
  郭六爺出了凌家,在「獅子胡同」裡邊走邊想,他心裡有無限的感慨,當年的一切,又
浮在了眼前。   當年的一切,既然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地從眼前浮起,那就免不了
有很多位故人。
  這些故人,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
  突然,他看見了一個不該看見的當年故人……
  要說當年故人,那浮在眼前的,應該是故人的當年模樣,而這位故人卻只能從那滿頭灰
發、皺如雞皮的老臉上,依稀辨出,依稀找出幾分當年模樣。
  這不對,郭六爺他連忙停了步,凝目一看,不是幻覺,而是事實,這時候他站在「獅子
胡同」大街上,靠對街廊簷兒處,快步走著兩個人,從東往西打他眼前走過。
  這兩個人,一個是身穿長袍馬褂,衣著氣派,服飾講究,灰髮灰須的瘦削老者,他,挺
精神的,步履也夠穩健,而且滿臉透著精明幹練,更透著歷練。
  他身後,緊跟在身後,神色恭謹,步履小心,寸步不敢落後太遠,也寸步不敢靠近的是
個瘦高黑衣漢子,他人在中年,面色有點黑,也一臉地精明幹練色,更透著點奸滑。
  郭六爺看得出來,前面那瘦老者是當年曾經他提拔過的大內侍衛二等領班,四川唐家的
唐子冀,至於後面那個中年漢子,他就不認得了。
  唐子冀當年是個二等領班,事隔這多年,他的職位應該不止是二等領班了,這,從他的
服飾跟衣著上也能看得出來。
  那麼,像他這麼個身份,應該是難得出大內一步的,如今他怎麼會便裝簡從到了「遼
東」,這絕不簡單,必定有大事。怎麼個不簡單法,有什麼大事,不得而知。
  就在郭六爺這微一怔神間,唐子冀帶著那瘦高中年黑衣漢子已走出老遠,郭六爺略一沉
吟,當即邁步跟了過去。
  他在後面跟著,一條街,又一條街,越走他心裡越覺不對,最後他簡直就怔在了街口。
  他看得清楚,唐子冀帶著那瘦高中年黑衣漢子,竟然走進了「龍記客棧」,這是幹什麼?
又為什麼?他沒過去,就站在街口看。
  他看見那瘦高黑衣漢子為唐子冀介紹了范奎,又見那唐子冀跟范奎交談了幾句,沒多久,
唐子冀帶著那瘦高黑衣漢子又出來了,順著「龍記客棧」門口,拐進了一條胡同裡。
  這時候,郭六爺才放步走了過去。
  他還沒進客棧,范奎就急步迎了出來,劈頭便道:「六爺,您上哪兒去了,這麼大半
天……」
  郭六爺道:「怎麼,大爺來了麼?」
  范奎微笑說道:「哪有這麼快,從這兒往山裡去,馬快得兩個時辰,一去一回就得四、
五個時辰,屈指頭算算,大爺要來也該在日頭下山之後……」
  郭六爺道:「那我回來得就不算遲。」
  范奎還待再說,郭六爺一聲:「阿胖,進來,我有話問你。」
  當先進了客棧,計全早在門裡等候了,躬身一禮:「六爺,您回來了。」
  郭六爺答應了一聲,點頭打招呼致意,這時候後面范奎跟了進來走到眼前,望著郭六爺
道:「六爺您要問我……」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嗯,剛才那兩個是幹什麼的?」
  范奎道:「您是說……」
  郭六爺道:「那穿長袍馬褂的瘦老頭兒,跟那穿黑衣的瘦高漢子。」
  范奎「哦!」地一聲笑道:「您說那兩個呀,您瞧見了?」
  郭六爺點了點頭,范奎道:「那漢子是客棧裡的熟朋友了,計大哥跟我,還有客棧裡的
弟兄們都認識,也很熟,這個人很能交朋友,為人爽快,夠義氣,所以大夥兒都喜歡……」
  郭六爺截口說道;「阿胖別說那麼多,只告訴我,他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范奎斂去了笑容,睜大了一雙眼道:「怎麼了,六爺,他得罪您了?」  
  郭六爺眉頭一皺,計全在旁忙道:「六爺,他姓沈,叫沈振東,是城裡『遼東鏢局』的
一名副手,您說那個瘦老頭兒是他的一個朋友,剛從外來,到咱們這兒來找人的。」
  郭六爺道:「找人,找誰?」
  計全道;「咱們這兒的客人,前兩天還住在咱們這兒,才走不久,姓李,李克威,大爺
也見過……」
  「李克威!」郭六爺目光一凝,道:「他找李克威幹什麼?」
  計全道:「六爺,這李克威……」
  郭六爺道:「大哥在信上跟我提了。」
  計全「哦!」了一聲道:「聽沈振東說,這瘦老頭兒是李克威一個多年不見的忘年交,
聽說他在這兒,趕來找他的……」
  郭六爺道:「李克威的忘年交……」淡然一笑,凝望計全道:「計大哥,沒錯,這姓沈
的是『遼東鏢局』的副手?」
  范奎嘴快,計全還沒答覆他已搶著說道:「絕錯不了,六爺,這還會有錯麼……」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既然錯不了,那就好,阿胖,這家『遼東鏢局』是誰開的?」
  范奎訝然問道:「六爺,您問這……」
  郭六爺道:「待會兒我再告訴你,先容我問話。」
  范奎滿臉疑惑,但沒敢再問,忙應了一聲道:「六爺,這家『遼東鏢局』,是一個姓任
的兄妹倆開的,男的叫任少君,外號叫『小孟嘗』,人廿近三十,長得夠好,算得上少見的
美男子,手底下也不含糊……」
  郭六爺道:「當然,要不然能開鏢局麼!」
  范奎陪上一笑道:「您說的是,他妹妹叫任梅君,外號叫什麼『羅剎』我一時想不起來
了,六爺您不知道,提起他這個妹妹,可是個尤物……」
  猛覺不妥,窘迫一笑道:「該這麼說,她人長得美,而且,而且簡直風靡『遼陽城』,
可是一天到晚寒著一張臉,就像……」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那該叫艷如桃李,冷若冷霜。」
  「不錯,一點也不錯。」范奎忙點頭說道:「她就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可是她那艷
裡還帶著……」抬手抓了抓頭,窘笑說道:「六爺,您知道,我天生的嘴笨,書又沒讀多少,
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總之……她……她有點不正經……」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我懂了,你說下去。」  
  范奎忙答應了一聲道:「別的不說,就拿她那笑來說吧,她難得一笑。有時候向誰一笑,
那誰就會……就會……有時候向誰一笑,誰就倒霉了,絕活不過三天……」
  郭六爺「哦!」地一聲道:「是麼?阿胖!」
  范奎道:「六爺,我沒說半句假話,也毫無誇張,這是當著您,我有的話不便說,要在
別的人嘴裡,那說出來的話就不能聽了,不信您可以問問計大哥……」
  郭六爺他沒問計全,但盯著范奎問道:「阿胖,這姓任的兄妹倆,是什麼地方人?」
  范奎微一搖頭道:「這就不知了,只知道三、四年前他兄妹倆到了『遼陽』沒多久就開
了這家『遼東鏢局』,說起來可算是盛況空前,『遼陽城』難得一見的熱鬧事,開局的那一
天,他兄妹倆大擺宴席,城裡有頭有臉的全請到了,還派人給大爺送了張帖子,可巧那時候
大爺不在家,夫人派了念月送了一份賀禮……」
  郭六爺道:「可知道這兄妹倆是什麼來路麼?」
  范奎道:「這不用問,準是別處江湖上的,看中了這塊地兒,所以在這兒開了這麼一家
鏢局,這總比……」
  郭六爺道:「阿胖,我要問,我想知道這兄妹倆的來路。」
  范奎怔了一怔道:「這……這,六爺,我也不知道,沒聽人說過,也沒聽人間過,總之
這兄妹倆有的是雪花花的銀子,為人慷慨好義,出手闊綽大方,交遊廣,朋友多……」
  郭六爺道:「那是當然,不然怎麼會叫『小孟嘗』!」
  「可不是麼。」范奎道:「這『小孟嘗』的美名還是大夥兒公送的呢!就是因為瞧著慷
慨好義,古道熱腸,尤其一身俠骨……」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阿胖,你就知道這麼多了,是麼?」
  范奎一點頭道:「是的,六爺,您還想知道……」
  郭六爺道:「我就是再想多知道點兒,從你這兒也難問出什麼來了,不過我相信真正知
道兄妹倆的不多,八九跟你一樣,一知半解……」
  范奎訝然說道:「六爺,您說這……」
  郭六爺道:「我要告訴計大哥跟你,那瘦老頭兒是來自『北京』的大內侍衛,而且身份
職位不低,在大內算得上……」
  計全跟范奎俱是一驚忙道:「六爺,他是……您怎麼知道?」
  郭六爺道:「因為他算得我一位當年故人,當年的大內侍衛二等領班,四川唐家三兄弟
中的唐子冀,難道沒聽說過?」
  計全跟范奎臉色大變,范奎冷哼一聲:「好個老小子,原來他是……早知道他是個鷹
犬……」
  計全突然驚聲問道:「六爺,您問『遼東鏢局』是……」  
  郭六爺淡淡說道:「我奇怪一個『遼東鏢局』的副手,怎麼會跟個大內侍衛在一起……」
  范奎這才有所醒悟,急道:「六爺,難不成您懷疑這『遼東鏢局』……」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這很難說,目前還不能確定,也不敢斷引此事重大,冤枉人不得,
要查查看才能明白。」
  范奎道:「我這就派人去查去。」扭身就要走。
  郭六爺及時喝道:「阿胖,站住!」
  范奎沒敢動,睜著眼道:「六爺,怎麼?」  
  郭六爺道:「哪有你這般冒失的人,阿胖,你可不是一點歷練都沒有的庸手,能這麼冒
冒失失地派人去查麼?」
  范奎臉一紅道:「那……您指示,該怎麼辦?」
  郭六爺道:「一方面我要查明『遼東鏢局』任家兄妹的來路,另一方面,我要弄清楚唐
子冀突然到『遼陽』來幹什麼!」
  范奎道:「姓沈的說,他是來找李克威的……」
  計全道:「六爺,唐子冀怎麼會找上李克威?」  
  郭六爺道:「那誰知道,這也要去查……」
  范奎道:「那李克威別也跟他們……」
  郭六爺道:「這也很難說……」話鋒一轉,凝目問道:「阿胖,你對唐子冀怎麼說的?」
  范奎道:「我是實話實說,我告訴他李克威已經不住在這兒了,走了,可不知道上哪兒
去了,也不知道……」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夠了,很好,且讓他慢慢去找吧。」
  計全突然說道:「六爺,那李克威可不是……」
  郭六爺道:「計大哥,你可知道李克威是被滿朝親貴撫養長大的,他一身高絕所學也得
自那位滿朝親貴麼?」  
  計全忙道:「真的?六爺。」
  郭六爺道:「當然,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計全道:「六爺,您是怎麼知道的?」
  郭六爺道:「很簡單,大哥告訴我的,還有……」接著,他把聽來的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計全跟范奎都沒說話。
  好半天,才見計全滿面沉重神色地搖頭說道:「六爺,稀奇事兒接二連三,我怕……」
  郭六爺一抬手,道:「夠了,計大哥,可知道唐子冀跟沈振東上哪兒去了?」
  計全搖頭說道:「沒聽他說……」
  范奎道:「以我看準是回『遼東鏢局』去了。」
  郭六爺沉吟了一下,抬眼說道:「阿胖,『遼東鏢局』怎麼走法?」  
  范奎忙道:「六爺您是要……」
  郭六爺道:「我打算去看看去,好在他們沒人認識我。」
  計全道:「六爺,您看這樣兒妥當麼?」
  郭六爺道:「計大哥有什麼高見?」
  計全道:「您這話我怎麼敢當,我怕萬一打草驚蛇……」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范奎忙道:「哈,大爺來得可真快……」
  計全道:「不可能,大爺來得哪會這麼快……」
  話聲未落,一騎健馬轉進了這條街,飛一般地往「龍記客棧」門口馳來,馬上是個健壯
的黑衣漢子。
  范奎一怔道:「是朱武,什麼事這般匆忙,也不怕傷了人……」
  健馬馳到,鞍上健壯黑衣漢子沒等停住便飛身跳下馬鞍,腳一沾地,閃身便往門裡撲。
  范奎當即喝道:「朱武,別這麼冒失,六……」
  郭六爺抬手攔住了他。
  這時,健壯黑衣漢子已進了門,他臉色有點白,神色驚慌匆忙,進門躬身便道:「計爺、
范爺,您二位快派人往山裡給送個信兒,『溝幫子』的弟兄們出事兒了……」
  計全輕喝說道:「出了什麼事兒了,慢慢的說。」  
  那健壯黑衣漢子道:「回計爺,幾個弟兄一個沒剩,連住處都讓人燒了。」
  計全臉色一變,范奎探掌抓住了他,震聲說道:「朱武,你怎麼說?」
  那健壯黑衣漢子朱武,被范奎抓得眉頭一皺,還沒有說話,郭六爺已然抬起了手,平靜
地道:「阿胖,別讓朱兄弟再說了……」
  轉望健壯黑衣漢子朱武,問道:「你是『溝幫子』那邊的弟兄?」
  計全喝道:「朱武,六爺當面,還不見過!」
  健壯黑衣大漢子朱武「哦」地一聲道:「是六爺……朱武見過六爺。」  
  他開始才要施禮,郭六爺已攔住了他,道:「現在這是小事,答我問話。」  
  健壯黑衣漢子朱武忙道:「回六爺,朱武被派在『盤山』一帶……」
  郭六爺道:「那麼,消息是誰傳過來的?」
  健壯黑衣漢子朱武道:「回六爺,這件事不算小,『溝幫子』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人心
惶惶,百里之內的人全知道了。」  
  郭六爺道:「可知道是什麼人幹的麼?」
  健壯黑衣漢子朱武道:「回六爺,當時有人看見,那些人黑衣蒙面,全騎著高頭健馬,
身手很是了得,來去如風……」
  范奎咬牙說道:「六爺,只怕是他們向咱們下手了。」
  郭六爺道:「阿胖,你是說……」
  范奎道:「六爺,您說還會有誰。」
  郭六爺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朱武道:「你就知道這麼多麼?」
  朱武道:「回六爺,消息是別人傳過來的,只有這麼多。」
  郭六爺一揮手,道:「好,那麼你回『盤山』去好了,路上小心,回到『盤山』之後,
告訴弟兄們,要加倍小心,只一有所驚變,能拼則拼,不能拼就往回退,不許強動硬拚,知
道麼?」
  朱武躬身應了一聲,拔腿起身而去。
  門外蹄聲響動,這裡范奎開了口:「六爺,您看這件事該怎麼辦?」
  郭六爺道:「現在派人往山裡送信,不如等大爺到了之後,你把這件事報大爺,請他做
主,我要到『遼東鏢局』去,無法兼顧,記著告訴大爺,別管我,要全部心力應付眼前這件
事,我走了,如果能的話,最好命令所有的兄弟,嚴加戒備,特別小心,但不許硬拚。」話
落,轉身出門走了。
  他前腳出了「龍記客棧」,范奎後腳奔向了對街「騾馬行」,六爺燕南走了一條街,才
想起忘記問范奎「遼東鏢局」的走法了,但不要緊,隨便找個路人都能問得出來。
  六爺找了個路人,問明了「遼東鏢局」的所在之後,邁起輕快的行雲流水步,往「遼東
鏢局」行去。   沒多久,他到「遼東鏢局」之前,抬眼略一打量,他只覺這座「遼東鏢
局」過於深沉廣大,較諸當年「北京城」裡的四海猶過之。
  六爺站在街角處打量了好一陣之後,才邁步往「遼東鏢局」那石碑分峙,宏偉寬敞的大
門口行去。
  到了門口,很自然地他被擋了駕,但那趟子手走南闖北,兩眼雪亮,眼見六爺的氣宇,
可沒敢輕慢,點頭開口笑問:「請問,您這位是……」
  郭六爺道:「我要見任局主,在麼?」
  那趟子手未置可否,接著問道:「您有什麼事兒,請先交待一聲……」  
  郭六爺道:「我有筆生意,想交給貴局。」
  生意上門,那趟子手並不見得怎麼高興,只輕「哦」了一聲,道:「原來您是位主顧,
請裡邊坐,請裡邊坐。」
  他把郭六爺讓了進去,就讓進當日李克威坐候沈振東的那個小客廳裡,他請郭六爺坐下,
奉上茶然後說道:「您請坐坐,我這就進去往裡通報。」
  在六爺「有勞」聲中,他走了。郭六爺坐在那兒打量上了這座小客廳,六爺的感覺跟李
克威當日一樣,鏢局又不是官府衙門,似乎用不著這麼一處類似門房的客廳。
  用不著歸用不著,然而這「遼東鏢局」裡畢竟有這麼一處待客所在,而且佈置得還挺不
錯。
  沒多久,步履響動,趟子手帶著一人進了客廳,六爺聽范奎說過任少君的模樣,一看就
知道這人不是任少君。
  趟子手帶來的這個人,是身材瘦小的老頭兒,小眼,高鼻樑,薄薄的嘴唇山羊鬍,耳朵
招風,兩腮沒肉,往裡頭凹著,一看就知道是個富心智,陰滑難鬥的人物。
  這瘦老頭一身紫緞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手裡端著一袋水煙,挺氣派,挺講究,可是
這身行頭配他,頗令人有糟蹋之感。
  瘦老頭進門,郭六爺站了起來,趟子手一哈腰道:「文爺,就是這位。」
  瘦老頭將頭連點,揮手說道:「嗯,嗯,好,好,你去吧。」
  那趟子手走了,瘦老頭抬手轉臉假笑:「這位,您請坐,您請坐。」
  分賓主落了座,郭六爺搶先就是一句:「是任局主……」
  「不,」瘦老頭咧嘴一笑道:「兄弟我姓文,蒙局主賞識提拔,在局裡當一名總管……」
  郭六爺禮貌地拱了拱手道:「原來是文總管,任局主他……」
  瘦老頭道:「容兄弟我先請教。」
  郭六爺道:「不敢,我姓燕,『奉天』來的。」
  瘦老頭「哦」「哦」兩聲道:「原來是燕爺,『奉天府』的燕爺,久仰,久仰……」
  聽這話有多假。
  一頓,他接著說道:「燕爺來得不巧,我們局主有事兒看朋友去了,一兩天之內恐怕回
不來,您有什麼事,交待兄弟我也是一樣。」
  郭六爺道:「那的確是不湊巧,不過文老是貴局的總管,當然能代表任局主,跟文老談
也是一樣……」話鋒一轉,道:「想必那位已跟文老提過了,我有一筆……」
  瘦老頭捋著鬍子連連點頭。「是的,是的,他跟兄弟我提過了,說燕爺有筆生意想交給
敝局,燕爺跑這麼老遠來到『遼陽』,足見對敝局愛護之深,容兄弟我這裡先行謝過。」
  他起身舉了舉手中的水煙,這就算一禮。
  郭六爺含笑道:「好說,這全是貴局平日闖出來的金字招牌,一趟鏢安全、可靠、負責,
這就是最好的信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1:32

  瘦老頭樂在臉上,透著假,連道:「燕爺誇獎.燕爺誇獎,敝局能有今天,固然因為敝
局主有過人之能,絕對重個信字,但一半也因為江湖朋友的愛護跟主顧們的照顧……」
  一頓接問道:「但不知燕爺這批東西是……」
  郭六爺伸出三根指頭,道:「三樣,關外的特產……」
  瘦老頭接口道:「人參、貂皮、烏拉草?」
  郭六爺收手點頭道:「不錯,但是大概總值要在十萬兩之上。」
  「哦,」瘦老頭瞇眼一睜,道:「這麼多?燕爺是做這一門生意?」
  郭六爺笑笑說道:「不瞞文老說,我也在江湖上混過幾天,但因為所學有限,混不下,
為吃這口飯,只得改了行,這只是開始,只要這一趟順利,往後那就不必說了。」
  瘦老頭忙道:「是,是,是,沒想到燕爺原也是道上的朋友,在江湖上闖過,我說嘛,
瞧燕爺這身打扮、氣度,哪像個生意人,足見我這雙老眼還管點用,還管點用……」咧嘴一
笑道:「燕爺這批貨如今在……」  
  郭六爺道:「還在『奉天』,只等跟貴局一談妥,我馬上派人回去押運,這一帶郭家的
勢力範圍諒必不會出什麼紕漏。」
  瘦老頭眼一瞇,搖頭說道:「那可難說啊,燕爺。」
  郭六爺目光一凝,忙道:「怎麼,文老,這一帶也不安寧麼?」
  瘦老頭笑笑說道:「燕爺想必離開江湖日久,對江湖事也生疏了,郭家已經不是從前的
郭家了,南海這兩個字也唬不住人了。」
  郭六爺道:「究竟是……文老,這一帶常出事麼?」  
  瘦老頭道:「可不是麼,打從前些日子到如今,一連串地鬧了不少事,出了不少亂子,
這兩天更妙,郭家在『溝幫子』的人全讓人毀了,連房子都給燒了。」
  郭六爺臉色一變,「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這是哪一路的,這麼大膽……」
  瘦老頭一付幸災樂禍神色,搖頭說道:「哪一路的不知道,燕爺想在江湖待過,江湖上
大膽的朋友可多得很,過的是刀口舔血生涯,誰怕誰呀,怎麼都是死,又怕什麼呀。我可不
是危言聳聽嚇唬您,您在江湖上待過應該明白江湖事,而也該有顆鐵膽,十年河東,十年河
西,總之一句話,郭家已不是以前的郭家了,一天天往下坡走,以我看哪,不出一年……」
搖搖頭,住口不言。
  郭六爺問了他一句:「怎麼,郭家要完了?」
  瘦老頭狡猾一笑道:「燕爺,瞎子吹燈,完不完我不敢說,只不過郭家一天天在往下坡
走,這是有日共睹的事實。」
  郭六爺道:「不會吧,『南海門』實力雄厚,威震天下,連朝廷都讓他三分,再說郭家
有六兄弟,這『遼東』不過是……」
  瘦老頭嘿嘿一笑,道:「燕爺,咱們不淡這個,您只管往後瞧就是,好在您今後也要在
這條路上常來往的,您是主顧,兄弟我忝為主人,咱們談生意,咱們談生意……」
  郭六爺接道:「是,是,是,文老說得是,反正事不關我,只要能順利做我的生意,誰
沉誰倒都是一樣……」
  瘦老頭嘿嘿笑道:「燕爺,這是老實人的老實話……」一頓,接問道:「您這批貨是打
算運到……」
  郭六爺道:「湖北武昌。」
  瘦老頭「哦」地一聲道:「那算南路,而且路不近,燕爺這批貨貴重,敝局派出的人手
不能少,這段路不近,加上吃住……」
  他拿話扣人,郭六爺可不是點不透的人,微微一笑道:「文老開出價來就是。」
  瘦老頭有點窘,撇嘴笑道:「兄弟我沒說錯,燕爺的確是個爽快人,也不愧在江湖上闖
過,處處不失江湖朋友豪爽本色……」三個指頭一伸,道:「燕爺,您一定知道,按同行的
老規矩,因貨關係……」
  郭六爺一點頭道:「我懂,文老的意思的三成。」
  瘦老頭笑道:「其實,燕爺跑這麼多的遠路,對敝局這麼看重愛護,兄弟我已經算得客
氣了,要不然的話……」
  郭六爺道:「比這價錢還得高一點。」
  瘦老頭哈哈笑道:「燕爺,您是位明白人……」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文老,恕我直說一句,貨值十萬,我這一趟下來能賺多少,除非
對倍賺,要不然只怕我……」
  瘦老頭道:「燕爺,路遠,多少人的吃住,您知道,保鏢這行飯不好吃,是隨時玩兒命
的。」
  郭六爺一點頭道:「這話不差,也是實情,保鏢的各位流血流汗……」
  瘦老頭笑道:「而燕爺您等於是坐享其成,只派人在武漢接貨,貨一到手,就等於雪花
花的銀子進了手,保鏢就不同了……」
  郭六爺道:「得擔上這麼一段遠路的風險,流血流汗,必要時還得賣命。」
  瘦老頭一點頭道:「說燕爺您是位明白人,半點都不差。」 
  郭六爺笑道:「我不算糊塗,文老你更見高明,打了對賺的算盤,我可以落下兩萬,可
是我不能不打個小賺的算盤,文老也該明白,做生意也得看風險,中則一本萬利,順順當當,
不中只怕會落個傾家蕩產。」
  瘦老頭目光一轉,道:「那麼,瞧燕爺,意思是……」
  郭六爺伸出兩個手指頭道:「兩成,文老,我只能出這個價錢,再多……」
  瘦老頭表現得異常爽快,其慷慨大方也出人意料之外,郭六爺話還沒說完,他便一點頭
道:「行,燕爺,咱們交個朋友,做生意不能只顧眼前,要得看下一回,一回愉快,不愁沒
有下一回,燕爺,兩成,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郭六爺笑道:「看來文老才是位真正的爽快人,什麼時候我做東,請文老到外面找個地
方吃喝一頓去。」
  瘦老頭笑道:「兄弟我生平無他好,唯愛杯中物,燕爺可別做應許,這一頓我是吃定了,
不過別忙,等燕爺從奉天押貨再來時不遲。」
  郭六爺一點頭,道:「行,這頓吃喝也這麼說定了,我走了……」欠身而起,接道:
「等我押貨再來時,兩成薄酬當即付清。」
  瘦老頭假客氣,搖著手道:「不忙,不忙,燕爺不再坐會兒麼?」
  郭六爺道:「不坐了,貨是我的,我比誰都急,巴不得早一點把它運來上路,文老忙吧,
我走了。」一抬手,轉身走了出去。
  瘦老頭急步趕出送客,這時候鏢局大門外匆匆忙忙地進來一個人,是沈振東,他一個人。
  他一見瘦老頭,連忙停步施禮:「文爺,您有客?」
  瘦老頭「唔」了一聲,道:「回來了,裡面歇著去吧。」
  沈振東應了一聲,又向郭六爺點了個頭,匆匆往裡面去。
  郭六爺道:「文老,這位是……」
  瘦老頭陪笑說道:「局裡的一名副鏢師。」
  郭六爺微一抬頭道:「文老過謙了。」
  瘦老頭為之一愕道:「怎麼?燕爺。」
  郭六爺道:「我在江湖上混過,有道是,『光棍眼裡揉不進一顆砂子』,我也算得明眼
人,瞧這位的身手足列一流,文老怎說是位副手?」
  瘦老頭哈哈笑道:「燕爺原來是說這,燕爺您是位明眼人,可是兄弟我也沒把話說差了,
他在局裡確實只是個副手。」
  郭六爺道:「副手尚且如此,一位正手就可想而知了。」
  瘦老頭得意地道:「不瞞燕爺說,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一旦進了鏢局,只怕都要委曲任
個副手,這理很簡單……」
  郭六爺道:「貴局這些位正鏢師,全是一等一的好手麼?」
  瘦老頭猛一點頭,道:「不差,燕爺,不是我賣瓜的說瓜甜,吃誰的向誰,等日後貨上
了路,一趟下來您就知道了。」
  郭六爺笑道;「文老,我早就知道了。」
  瘦老頭一怔忙道:「燕爺早就知道了,這話……」
  郭六爺倏然一笑道:產文老,要知道我那批貨價值在十萬之上。」
  不錯,沒有把貨往窩囊廢手裡交的人。
  瘦老頭明白了,笑了:「燕爺精明,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哪怕不商場得意。」  
  郭六爺道:「多謝文老這句話,只要有這麼一天,我絕不忘文老今天這句話……」  
  話鋒忽轉,接問道:「剛才那位從哪兒辛苦回來?」
  瘦老頭抬頭說道:「不,不是保鏢出遠門,就在城裡,是局外來了幾位朋友,他忙裡忙
外地忙著招待……」
  郭六爺道:「原來是……任局主出門看朋友去了,只怕這幾天文老得代著任局主著實地
忙上一陣了!」
  瘦老頭微一抬頭道:「燕爺料錯了,沒我的事兒,局主的這幾位朋友不住在局裡,所以
我樂得清閒,哈,哈……」  
  郭六爺目光一凝,道:「怎麼,任局主的朋友不住在局裡……」
  瘦老頭笑道:「燕爺,沒什麼好奇怪的,敝局主在『遼陽城』裡另有產業,那地方可比
這『遼東鏢局』好得多了。」
  郭六爺「哦」地一聲道:「是別業?」  
  瘦老頭一點頭道:「算得。」  
  郭六爺抬頭說道:「我還沒聽說『遼陽城』裡,有這麼一處應是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
家的別業。」
  他試著套取那「別業」的所在。
  無如瘦老頭狡猾機警,他微微一笑道:「那是因為鏢局主不願外人知曉,要讓人說句財
大燒得慌,那多不好,您說是不?燕爺。」
  郭六爺一點頭道:「誠然,這年頭閒話人的人太多,有道是:『財不露白』,有嘛,還
是藏著點兒好,文老以為然否?」
  瘦老頭帶笑點頭,連聲應是。
  郭六爺卻抬了頭:「要命,又耽誤不少工夫,我這個人真是……說來也是因為跟文老一
見如故,再來時咱們找個地方暢飲幾杯,再好好聊吧,文老忙,我走了。」
  這回他是真走了,一拱手邁步而去。
  瘦老頭熱絡,直送到了大門口。
  郭六爺走了,這一趟出乎他意料之外,第一、他沒想到「遼東鏢局」有這麼一處待客所
在,根本不讓人往裡走。第二、任少君他不見客,卻弄個總管來應付一切。
  不過還好,總算知道了一點,唐子冀等並沒住在「遼東鏢局」裡,雖然還不知道那「別
莊」在哪兒,也不能說是有虛此行,沒半點收穫。
  郭六爺邊走邊想,接著他想到了另一事,唐子冀為什麼要找李克威,找李克威幹什麼?
難道說有什麼急事,非李克威不可。難道說有用李克威之處?
  這,他想弄清楚。
  天已經黑了。
  「遼陽城」裡有好些地方已然上了燈。
  剛才出「遼東鏢局」大門的時候,鏢局門口那高懸著的兩盞大燈也已經點燃起來了。
  郭六爺踏著剛黑的夜色,背著手,皺著眉,順著大街往前走,他在想,任少君的這處
「別業」,可能在城裡什麼地方?他對「遼陽城」不算太熟,可也並不完全陌生。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遼陽城」裡,哪個地方會讓任少君置為別業,那也許是個從不為
人注意的地方。對,一定是,應該是。
  任少君他是這麼個人,他既然買有別業,那必然是秘密的,既是秘密的,他就不會讓它
引人注意。
  不會引人注意的地方,當然是極平常的地方。
  那麼,極平常的地方又在哪裡?「遼陽城」裡到處皆是。
  那就不好找了,極平常的地方多得很,總不能挨家去查,挨戶去問呀,想到了這兒,郭
六爺的眉頭又皺深了一分。
  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候,郭六爺背後響起了步履聲,越來越近,郭六爺是背著手緩
步,那人則是匆忙快步,自然很快地便趕到郭六爺身後,只聽身後響起了話聲:「燕爺,走
著回去呀,沒騎馬坐車?」  
  郭六爺聽過這聲音,心裡一跳,連忙停步轉回了身,眼前是一張笑臉,赫然竟是「遼東
鏢局」的那位副手沈振東。
  郭六爺心頭一陣翻騰,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沈爺……」
  沈振東微微一愕,道:「怎麼,燕爺知道我……」  
  郭六爺道:「聽文老說的。」  
  沈振東欣然地笑了:「可不是麼,瞧我多糊塗,我也是從文爺那兒聽說您姓燕的。」 
  郭六爺話鋒一轉道:「怎麼,剛回來,這麼晚了,又得出去忙去?」  
  沈振東抬頭笑笑說道:「有什麼法子,局主來了幾位朋友,他自己不在,文爺也離不開
局裡的瑣事,正手們誰都有誰的事兒,只有我這個副手閒著,事兒嘛自然就落到我頭上來
了。」 
  郭六爺打著哈哈道:「沈爺這是能者多勞……」
  「燕爺好說。」沈振東道:「這是趕鴨子上架,燕爺,您……」
  郭六爺知道他要說什麼,當即含笑說道:「沈爺要忙,只管先請。」  
  沈振東歉然一笑道:「那我就失陪了,我這個人生平無他好,就喜歡交朋友,這兩天我
忙,等過兩天您押貨從『奉天』回來時,咱們再好好聊聊,您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先走一
步了,燕爺。」
  一拱手,快步越前而去。
  郭六爺叫了一聲「沈爺慢走」,旋即他笑了,容得沈振東走得遠了些,他才放步跟了過
去。
  左拐右拐,穿大街,走小胡同,著實拐了一陣之後,沈振東停在南城一條胡同裡,兩扇
朱漆大門之前。
  這兩扇朱漆大門挺氣派,很寬闊,高高的門頭,兩盞大燈,一對石獅子,一看就知道是
個大院落,大戶人家。
  沈振東輕扣了幾下門環,很快地有人開門,他進去了,連往身後看一眼都未曾,顯然他
沒想到有人綴著他。
  沈振東進去了,兩扇門又關上了。
  郭六爺看看沈振東進了那座大院落,站在暗處沉吟了一下,騰身而起,直上夜空,轉眼
之間,他停身在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上,由枝葉縫隙裡往下看,的確,是個大院落,夜色中
有幾處亮著燈,畫廊緩回,小橋臥波,亭、台、樓、榭一應俱全,不亞於那「北京」內城裡
的任何一家,任何一個府邸。
  從這兒看,那任少君兄妹的確稱得上一個富字。
  庭院裡空蕩而寂靜,沒人走動,也沒見那沈振東的蹤影,就這一轉眼工夫,沈振東他不
知道鑽到哪兒去了。
  正尋找間,只見後院燈光透窗的一處精舍,兩扇門豁然而開,沈振東從裡面退了出來,
低著頭,恭謹異常。
  隨聽一個話聲從精舍裡傳了出來:「告訴他,要快一點,老爺不能在這兒多耽擱。」
  沈振東一連應了好幾聲,門開了,他才直起腰轉身而去,他走了,很快地隱入夜色中。
  郭六爺從樹上騰身落下,比一片落葉還輕,真可以說是點塵不驚,他落在精舍前,當即
輕咳了一聲。
  咳聲方起,只聽精舍裡有人喝問道:「誰在這兒咳嗽?」
  郭六爺應道:「是唐領班麼,我喉嚨有點不舒服。」
  「大膽!」
  一聲沉喝,精舍門又開了,唐子冀滿面怒容,當門而立,兩道犀利的眼神直*郭六爺。
他一見身穿黑衣,頭戴寬沿大帽的郭六爺,一怔叫道:「你是……」
  郭六爺微一抱拳,道:「江湖草民,見過唐領班。」
  唐子冀滿臉詫異色,目光一凝,道:「朋友是唐子冀當年舊識中哪一位?」  
  郭六爺訝然說道:「唐領班怎知我是唐領班當年舊識……」
  唐子冀道:「朋友一句一個唐領班,唐子冀已經不任領班多年,而朋友仍以舊識稱呼,
足見朋友是唐子冀……」
  郭六爺倏然笑道:「多年不見,唐領班高明不減當日,不錯,我正是唐領班當年的舊識,
不知唐領班還認得我麼?」
  唐子冀不愧是經過大風浪,磨練十足的老江湖,再說他也幹過幾乎半輩子的大內侍衛,
面對這種明知不是好來路的不速客,他能鎮定,能神色自若,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只聽他道:「唐子冀知交遍天下,多年不見彼此也都有所改變,請朋友恕我老眼昏花,
看不出朋友是當年舊識中的哪一位。」
  郭六爺笑笑說道:「這也許是實情,唐領班還記得當日『貝勒府』郭璞否?」
  唐子冀一怔睜眼,震聲說道:「怎麼,你是……」
  郭六爺抬手摘下大帽,含笑說道:「唐領班請看看,眼前是否當年郭璞?」
  郭六爺除了唇上多兩撇小鬍子,人微微顯點老之外,可說沒什麼大改變,唐子冀神情猛
震,臉上大變,往後退了一步,失聲叫道:「你果然是……」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難得唐領班還認得我。」
  就在這一句話工夫中,唐子冀已恢復平靜,垂手欠身:「唐子冀見過郭總管。」
  也不知他是鎮定過人,還是老奸巨滑,說起來應該兩者都是,郭六爺受了他一禮,卻含
笑說道:「唐領班,如今的郭燕南只是個朝廷叛逆,江湖草民,已不是當年『貝勒府』總管
郭璞,唐領班這是折煞郭燕南。」
  唐子冀表現得激動而熱絡,更誠懇,道:「郭總管,您說這話那是打唐子冀的嘴,要不
是當年郭總管的提拔,唐子冀焉有今日,這恩德多年來唐子冀未曾片刻或忘,郭總管,多年
不見了,您安好?」
  郭六爺道:「托唐領班的福,我尚稱粗健,唐領班如今是……」
  唐子冀赧然而笑道:「您別笑話,唐子冀蒙聖恩,獲天眷,如今是伴駕。」
  郭六爺「哦!」地一聲道:「一如當年之海爺,我為唐領班喜,為唐領班賀。」
  唐子冀陪笑說道:「您這是臊唐子冀,我這是蜀中無大將,說來您是知道的,雲領班幾
兄弟全離開了大內,『血滴子』死的死,散的散,等於就沒能人,所以唐子冀就……」
  郭六爺截口說道:「唐領班,四阿哥可好?」
  他指的是弘歷(乾隆),他不願稱一聲聖駕,再說當年他也一直這麼稱呼那位老四寶親
王的。
  唐子冀神情一肅,忙道:「聖駕安好!」
  只見從前撲來幾條人影,疾如鷹隼,一看就知道是幾個大內侍衛,現在才來,耳目未免
太遲純了些。
  郭六爺視若未見,卓立未動。
  唐子冀卻陡然喝道:「沒事,退回去!」
  幾聲答應,那些人立即折了回去,很快地又隱入了夜色中,郭六爺這時候才淡然一笑道:
「多年未見四阿哥了,讓人想念得很!」
  唐子冀道:「聖上可也時常懷念著您,聖上常說,您是他生平唯一至交,要不是彼此的
立場不同的話……」   
  郭六爺道:「唐領班,立場是無礙私交的,只要不衝突。」
  唐子冀忙道:「是,是,是,您說的是,像您跟年大將軍、海爺,就是過命的好朋友……
我忘問了,雲姑娘、梅姑娘跟三格格三位安好。」
  「好!」郭六爺道:「托唐領班的福,謝謝。」
  唐子冀他老奸巨滑,絕不動問郭六爺的來意,郭六爺話鋒一頓之後,卻來個單刀直入:
「唐領班,我想進去坐坐,方便麼?」
  唐子冀臉色微變,一驚,抬手拍上後腦勺,笑道:「您瞧我有多糊塗,到底是人老了,
不中用了,請,請,您請,您又不是外人,哪有不方便的?」他往後退了一步,哈腰欠身,
往裡讓客。
  郭六爺謝了一聲,邁步走了進去,進門他先抬眼打量四下,雙眉為之一軒,這間精舍布
置之講究,擺設之富麗堂皇,較諸王公之家絕無不及,猶有過之。  
  頂上是一對八寶琉璃燈,地上紅毯鋪地,舉凡一幾一椅,無一不是上好的精製品,尤其
屋中的那張小圓桌,別的不說,單看那整塊玉磨成的桌面就夠了。
  桌上另放有一盞八寶琉璃燈,燈旁卻擺著一塊小巧玲瓏的玉如意,看顏色,看手藝,一
望可知是上品,價值連城。
  玉如意邊還有只鼻煙壺,金穗絲囊,一般地名貴。
  桌子後面是張錦椅,墊子厚厚的,坐上去夠舒服。
  同時,在鼻煙壺旁還放著一隻掀開蓋兒的茶杯,郭六爺是行家,一聞那茶香,就知道是
貢品。
  就這麼一間精舍,可是左邊牆上還有一個垂著珠簾的門兒,想必那兒還有一間套房,裡
面黑黑的,沒點燈,看不見裡面的景象。
  郭六爺這裡直打量,唐子冀那裡趨前躬身讓座。
  郭六爺收回目光,謝了一聲,坐了下去。
  坐定,唐子冀奉過一杯香茗,然後他垂手站立一旁,竟然沒敢坐下,郭六爺含笑抬了手:
「唐領班,你也坐,別讓我這個江湖草民不安。」
  唐子冀答應了兩聲,可是站著沒動。
  郭六爺一再讓坐,無如唐子冀始終不肯,他會說話:「郭六爺面前,哪有唐子冀的座
位!」
  郭六爺淡然一笑,沒再勉強,話鋒一轉,問道:「唐領班這趟出京,輕離大內,是……」
  唐子冀道:「聖駕幸熱河,現在『承德山莊』,趁聖上打圍,我抽了個空,偷了個懶,
跑到『遼陽』來看個朋友。」
  郭六爺「哦!」地一聲道:「那麼這兒是……」
  唐子冀道:「這就是唐子冀朋友的家!」
  郭六爺「哎呀!」一聲道:「我夜來打攪,翻牆而進,既冒昧又失禮,唐領班該請出主
人來,讓我當面賠個罪!」
  唐子冀忙道:「我這個朋友是個生意人,他怎麼敢當,再說……」
  郭六爺道:「唐領班怎說貴友是個生意人?」
  唐子冀微愕說道:「怎麼,郭總管?」
  郭六爺道:「據我所知,這兒是『遼東鏢局』任局主的別業,唐領班的朋友,不就是這
位『遼東鏢局』的任局主麼?」
  唐子冀一驚紅了老臉,乾咳了兩聲,陪著窘迫尷尬的笑道:「是的,是的,郭總管,開
鏢局的不是生意人是什麼?」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也對,開鏢局的的確算得生意人……」
  目光一凝,望著小圓桌上擺設,道:「唐領班什麼時候也愛上鼻煙,玩上玉器了?」
  唐子冀忙道:「噢,噢,咳,唐子冀這是附庸風雅,學人……」  
  郭六爺目光一轉,笑道:「唐領班又什麼時間學小氣了?」
  唐子冀愕然說道:「您這話……我怎麼敢……」
  郭六爺抬手往桌上一指,笑道:「唐領班自己喝的是貢茶卻給我這個客人倒的是普通香
片,這不是小氣是什麼?」
  唐子冀那張老臉像笑又像哭,只聽他不安地道:「原來您指的是……您原諒,這貢茶是
唐子冀在『承德山莊』偷偷捏了一撮,恰好沏了這麼一杯,您要是……」
  郭六爺一擺手,道:「唐領班,我還不至於那麼饞,我只是覺得唐領班你不該欺騙我這
個當年舊識,要知道,在你我之間,用不著這一套,也沒有玩虛假的必要。」  
  唐子冀心驚肉跳,忙道:「您這話……我怎麼敢……」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唐領班,我的耳目還不算太遲鈍……」
  忽地站了起來,向著垂著珠簾的那扇門叫道:「四阿哥,多年不見,思念可支,今故人
來訪,四阿哥又何忍避而不見,莫非嫌郭燕南江湖草民……」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那門裡有人接口說道:「小郭,夠了,我算是服了你,你永遠高
明……」
  珠簾一掀,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穿青袍,個子頎長的中年人,他,卅多近四十年紀,長眉
鳳目,留著鬍子,氣度雍容華貴,一望可知為非常人。  
  他,赫然竟是當今乾隆皇帝,當年的四阿哥寶親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2:16

第二十六章 乾隆帝
  只見他臉微紅,神色窘迫尷尬,一出來便道:「小郭,我算是怕了你,當年的脾氣絲毫
未改,專門掀人的底,跟人過不去,讓人難堪……」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還責我?」
  乾隆倏然一笑道:「怎麼,我不先倒打你一釘耙,難道等著聽你囉嗦個沒完,*得我無
處可躲,沒地兒放臉不成?」
  郭六爺不為已甚,趁勢笑了。
  乾隆也機靈,上來抓住他一雙手,凝目一打量:「小郭,別動,比我瞧瞧……」
  眉鋒微皺,一搖頭道:「哪裡是當年的蓋世美男子,分明是個糟老頭子嘛。」
  郭六爺道:「江湖草民終日出生入死,奔波於江湖路上,宿露寒風,嘗艱吃苦,自然要
比養尊處優,衾金玉……」
  「你,又來了!」乾隆一皺眉道:「我怕你,行不!小郭,來,坐下聊。」
  拉著郭六爺坐了下來。
  唐子冀嚇白了臉,到現在他才定過神,收了魂,恢復了些顏色,忙把桌上那杯茶捧了過
來。
  乾隆沒看他一眼,望著郭六爺道:「小郭,現在容我說句心裡的話,三年不見,東山猶
歎其遠,況乃過之,思念可支,沒想到今夜……」
  郭六爺截口說道:「四阿哥,我也是,我正預備跑趟熱河看您去!」
  乾隆叫道:「小郭,饒了我,行麼?你來了,我知道是誰麼,江湖人你知道,我是個什
麼人你更明白,我能不防不小心麼?我可是一身系天下安危,不比當年吃閒飯的寶親王呀,
後來雖然知道來的是你了,可是我已經躲起來了,怎好……無論怎麼說,我已經承認過不是
了,你還要拿我怎麼樣?老朋友了,多年不見,別一見面就難為人行不?」  
  郭六爺道:「您的話就是聖旨,我豈敢不遵……」
  乾隆皺著眉道:「我的小郭,你怎麼……算我沒聽見,耳不聞,心不煩,頭不大,告訴
我,雲珠、梅心、德佳,她三位可好?」
  郭六爺道:「托您的齊天洪福,她三個都很好。」   
  乾隆搖頭說道:「小郭,齊人之樂是左擁右抱,你呢?簡直羨煞人,妒煞人……」
  郭六爺道:「怎及得您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 
  乾隆他裝沒聽見,道:「小郭,我可是多年沒見那三位美姑娘怎麼樣,是老了,替你生
了多少金童玉女呀!」
  郭六爺道:「我只有一個女兒,硯霜所生。」
  乾隆一怔道:「怎麼,雲珠跟德佳……」  
  郭六爺道:「她兩個無所出。」
  乾隆眉鋒微皺,道:「這是怎麼回事,不該是……」抬眼凝目,道:「小郭,不要緊,
我有偏方,等我回去後派專人給你送……」
  郭六爺搖頭說道:「謝謝您,四阿哥,命裡有的,不必強求,命裡沒有,也強求不得,
有這麼一個女兒,我已經很知足了。」
  乾隆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也是,就拿我來說吧,兒子倒不少,想要個女兒就沒有,
左求偏方,右求偏方,結果一個個地仍是弄璋不弄瓦,你說有什麼辦法,大半這就是命裡沒
有……」
  一頓,接問道:「她,你那個女兒,叫什麼呀?」
  郭六爺道:「玉霜,俗麼?」
  「俗?」乾隆輕擊一掌道:「誰說的,簡直既雅又動聽,錯非你小郭跟梅心,誰能想出
這麼美好的名字,她多大了?」
  郭六爺道:「今年整二十。」
  乾隆「哎喲!」,一聲道:「可都二十了,兒女輩俱已長成,咱們這老一輩的焉得不華
發滿須,臉生雞皮。有婆家了麼?」
  郭六爺搖頭淡笑道:「還沒有,高不成,低不就,這年頭為人父母,做人爹娘的也得*
上一分心。」
  乾隆道:「說得是,不容易啊。她,像誰呀,你還是梅心?」
  郭六爺道:「她長得像硯霜。」
  乾隆猛在大腿上拍了一掌:「唉!立場害人,要不是這短命的立場,我就是碰破頭也非
求得這個兒媳婦不可,如今,別提了……」
  他鎮定、熱絡、閒話家常像當年的老朋友,像一家人,足見這位四阿哥寶親王確有過人
之處。當年雍正選上了他繼承大業,眼光也有獨到之處,絲毫沒錯。
  而,郭六爺不甘長此下去,他轉了話鋒:「四阿哥,御駕離京畿,幸『遼陽』,是
為……」
  乾隆臉一紅,笑得有點窘,道:「小郭,你知道我的毛病,寡人有疾,寡人好那調調兒,
京畿一帶的我都看膩了,早就想溜出來換換胃口,可巧我這趟上『熱河』打圍,內監有人奏
稟,說這兒有個天生尤物大美人,於是乎我就從熱河輕車簡從溜來了『遼陽』,明白了麼?」
  郭六爺含笑說道:「江山易改,四阿哥的本性難移,見著了麼?」
  乾隆搖頭說道:「還沒有!你不知道,可急死我了,我在這兒不能多耽擱,東西兩宮都
在『承德山莊』,萬一要讓她們知道了,來個聯袂找上『遼陽』,那我吃不著羊肉還會沾上
一身膻,所以我已下了旨,著他們趕快給我找,遲了我就要他們的腦袋。」
  他說來煞有其事,郭六爺卻淡然一笑道:「四阿哥,那位尤物可是姓李?」
  乾隆微愕說道:「姓李?誰說的,你怎麼知道她……」
  郭六爺道:「我不但知道他姓什麼,而且還知道他叫什麼。」
  乾隆忙道:「小郭,她叫什麼?」
  郭六爺道:「他那名兒兩字克威,對麼?」
  乾隆為之一驚,抬眼望向唐子冀,唐子冀臉上變了色,無言以對,天知道,他能說什麼,
他一般地糊塗。
  郭六爺笑說道:「唐領班去過『龍記客棧』,打聽過李克威這個人,可對?」
  唐子冀只得說道:「是……是……是的,郭總管。」
  乾隆狠狠盯了唐子冀一眼,然後轉望六爺道:「小郭,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在『遼東』,
要不然我絕不會讓唐子冀往『龍記客棧』裡跑,這不等於送上門去麼?」
  郭六爺笑笑說道;「四阿哥,我今天白天剛到。」
  乾隆一怔搖了頭:「我怎麼這麼倒霉,你早不來,晚不來……」
  郭六爺道:「四阿哥,能見著故人算倒霉麼,我來得不是時候?」
  乾隆一擺手,道:「小郭,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郭六爺微一笑道:「有『遼東鏢局』的沈大鏢師給我帶路,我還怕找不到這兒麼?」
  乾隆一咬牙,說了聲:「沈振東……」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可沒想到您在郭家人的身邊,安插了這麼一把利刃,一根浸了
毒的鋼針,您高明。」
  乾隆苦笑說道:「別損我了,小郭,要高明還會被你……」
  臉色微微一整,道:「小郭,既然今天你說到了這兒,那我就跟你明對明地說上一說,
別都憋在心裡,你不能怪我這麼做,郭家有郭家的打算,我也得有我的打算,這就跟在邊境
布上重兵的道理一樣,我不能不防著外面來的侵略。」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四阿哥,我不能不承認您說的是理,在兩個敵對的立場之間,
一方面加強防務,嚴陣以待,另一方面是不能相責的,無如,四阿哥,假如哪一方面先下了
手……」
  乾隆兩眼一睜,道:「小郭,你說誰先下手了?」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的女兒玉霜,已經失蹤了不少日子了!」
  乾隆一怔,急道:「怎麼說,你那女兒……玉霜她……她失蹤了?」
  郭六爺點頭說道:「是的,四阿哥。」
  乾隆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郭六爺道:「已經有不少日子了。」
  乾隆道:「玉霜她是在什麼地方失蹤的?」
  郭六爺道:「郭家的『萬安道』之外,『溝幫子』附近。」
  乾隆叫道:「怪不得你會那麼老遠地跑到『遼東』來,便是為這麼?」
  郭六爺道:「是的,四阿哥,我說過,為人父母,做人爹娘的,就要替兒女*上一份心,
四阿哥也說不容易。」
  乾隆抬眼望向唐子冀。
  唐子冀忙道:「回您,老爺子,沒有,絕沒有。」
  乾隆神情一鬆,轉過臉來道:「小郭,你聽見了?」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我聽見了,四阿哥,是沒有這回事,還是沒見下面上報?」
  乾隆轉望唐子冀道:「唐子冀,你說!」
  唐子冀當即說道:「郭總管,不瞞您說,只要是官家派出的人,他們的一動一靜,全在
我掌握之中,我清楚,再說玉霜姑娘失蹤,這是人事。只要是他們幹的,他們絕不敢不上
報。」
  郭六爺道:「這就怪了,那怎麼有個人自己承認擄去了玉霜,而且承認他是官家的人,
更對郭家的動靜瞭若指掌。」
  乾隆忙問道:「有個人……誰?」
  唐子冀也問道:「郭總管,這人是誰?」
  郭六爺道:「玉翎雕,唐領班聽說過麼?」
  乾隆叫道:「玉翎雕,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兒……」
  唐子冀那裡點頭說道:「這個人我聽說過,身手奇高,獨來獨往,出道沒多久就震動了
整個江湖,只是,郭總管,他絕不是官家的人。」
  郭六爺道:「真的麼,唐領班?」
  唐子冀道:「郭總管,唐子冀願以這條老命擔保。」
  郭六爺眉鋒一皺道:「那我就不敢不信了,只是……」
  乾隆接口說道:「這玉翎雕他為什麼承認是官家的人?」
  郭六爺道:「這正是我百思莫解之處,也許他有意為官家效力……」  
  乾隆兩眼微微一睜,神色為之稍動,旋即他斂態說道:「小郭,你可以相信我,也可以
相信唐子冀,就算我要動你郭家的人,也不會先從小郭你這行六的下手。」  
  郭六爺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不然,四阿哥,假如有一天您真要向郭家下手的話,我
敢說您一定先向我這個行六的下手。」
  乾隆臉一紅道:「有說麼,小郭?」
  「自然有!」郭六爺道:「因為郭家六龍,未者為最,而最招人恨,最招人怕的,也是
我這個六龍之末,行六的郭燕南。」
  乾隆沒說話,可是旋即他又開了口,「不過這件事……」
  郭六爺道:「這件事我相信您,也相信唐領班。」
  乾隆吁了一口氣道:「謝謝你,小郭。」
  郭六爺道:「我不敢當,四阿哥,我還有件事請教……」
  乾隆道:「少跟我來這一套,問你的。」
  郭六爺微微一笑道:「四阿哥,前兩天……就是這一兩天,郭家住在『溝幫子』附近的
八名弟兄被人殺了,住處也被人放了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片瓦無存,據說殺人放火的是
一些黑衣蒙面,身手不俗的騎士……」
  乾隆叫道:「小郭,難不成你又懷疑……」霍地轉過臉去,道:「唐子冀,你說,這件
事是不是他們幹的?」
  唐子冀道:「回您,老爺子,這件事我也聽說了,但也絕不是他們幹的!」
  乾隆微一點頭道;「那就好,小郭,這兩件事你都找不到我頭上來。」
  郭六爺道:「我也希望這樣,四阿哥,我並不願意在小小不然的情形下,傷了您我間這
般不平凡的交情。」
  乾隆道:「可說的是呀,誰又願意呢,平心而論,除非是萬不得已,你郭家不動,我倒
願意這樣彼此井河不犯,相安無事。」
  郭六爺道:「那麼殺郭家弟兄的,這又是誰?」
  乾隆抬眼問道:「唐子冀,這你知道麼?」
  唐子冀道:「回您,老爺子,沒聽下面上報,我不知道,不過,『老哈河』一帶的幾個
旗營,這兩天逮住了人是實。」
  乾隆忙問道:「拿住了個什麼人?」
  唐子冀道:「是個馬賊,關外的。」
  乾隆「哦!」一聲道:「原來是個小小的馬……」
  忽地轉望郭六爺道:「小郭,殺人放火的是他們吧,我聽說關外這幫馬賊的人數不少,
實力也挺雄厚,單好馬就近千匹,他們野蠻凶暴,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我早就想派人剿了
他們,可是聽說他們個個有一身好武藝、好騎術,也行蹤不定,今東明西,不容易……」
  郭六爺道:「四阿哥對關外這幫鬍子知道得很清楚,他們的確人數不少,實力雄厚,的
確野蠻凶殘,燒殺劫掠,無惡不作,也的確人人有身好武藝、好騎術,只是要說下手郭家,
我以為他們還沒有這個膽。」
  乾隆瞪著眼道:「這麼說,你不以為是他們?」
  郭六爺道:「是的,四阿哥,我不以為是他們。」
  乾隆道:「那……那又會是誰?」
  郭六爺道:「不管他們是誰,只不是四阿哥您的人就行了。」
  乾隆道:「這不就結了麼,絕不是,小郭,唐子冀剛說過……」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四阿哥,不談這些了,您找李克威又為什麼?」
  乾隆道:「怎麼,這個人你認識?」
  郭六爺道:「我聽說過這個人,但緣慳一面。」  
  乾隆道:「既然他不是你郭家的人,跟你郭家也沒關係,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不是管,這只是問問。」
  乾隆道:「小郭,你最好也別問。」
  郭六爺笑笑說道:「四阿哥,這是機密麼?」
  乾隆一點頭道:「算得上,真的,小郭,最好你連問都別問。」
  郭六爺道:「只要對郭家無礙,我可以不問。」
  乾隆道:「小郭,你這話說的……我找他關你郭家什麼事?」
  郭六爺道:「四阿哥如果有意用他來對付郭家,他應該是最好的人選。」
  乾隆微微一驚道,「別開玩笑,我身邊的能人不少,何必非用個李克威……」  
  郭六爺道:「那或許因為他們都不如這位李克威。」
  乾隆目光一凝,道:「怎麼,小郭,聽你的口氣,似乎對他知道的……」
  郭六爺搖頭說道:「我只知道他有一身很好的文武所學,風神秀絕,俊美蓋世,從小被
一位親貴撫養長大,他這身所學就是那位親貴傳授的,別的我一無所知。」
  乾隆神情微微鬆了一鬆,道:「不管怎麼說,我找他跟你郭家無關……」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剛才漏說了一點,他殺過『遼東』總督的護衛領班賈得海。這,
您知道?」
  乾隆一點頭道:「我知道,怎麼?」
  郭六爺道:「您應該不是追緝他吧?」
  「笑話。」乾隆道:「追緝他用得著我親自出馬。」
  「說得是。」郭六爺微一點頭道:「御駕親出,事不等閉,您既然不追究這件事,也不
是為拿他問罪,那就是說暫把他收留在身邊派大用,對麼?」
  乾隆皺眉叫道:「小郭,事既不關係郭家,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正如您所說,彼此立場敵對,我身為郭家人,不能不防
著點兒,四阿哥同此心,何忍相責。」
  乾隆道:「沒人責你,我只是不願你打破砂鍋問到底,我明說過,只要郭家不動,我寧
願這樣井河不犯,相安無事下去,既然這樣,我又怎麼會收李克威拿他對付郭家。」
  郭六爺搖頭說道:「四阿哥,恕我直言一句,剛才那兩件事我都相信,唯獨這件事,對
您,我不敢輕易相信。」
  乾隆一拍座椅扶手,道:「信不信由你,就算是吧,令尊健在,郭家六龍威名震天下,
南海勢力遍當世,尤其你小郭使得一手『大羅劍法』,難道說還怕個年輕後生李克威不成
麼。」
  郭六爺一點頭道:「是的,四阿哥,但郭家人無人驕狂自滿,郭家的任何一個,永遠相
信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的說法。」
  乾隆搖頭拍腿,叫道:「真要命,小郭,我真拿你沒辦法,恨只恨這該死的沈振東,都
是他給我惹來這大麻煩,我摘他的腦袋。」
  郭六爺道:「四阿哥,別遷怒於別人,要怪只能怪您自己。」
  乾隆道:「怪我什麼,難道是我把你引來的不成?」
  郭六爺道:「事實正是,您要不動這念頭,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乾隆皺眉叫道:「我的天爺,我真不知道怎麼對你說才好,小郭,郭總管,郭六爺,我
再說一句,我找李克威,根本不關你郭家的事,夠了麼,行了麼!」
  郭六爺不慍不火,淡然一笑道:「豈有不行不夠之理,您是皇上,居九五之尊,*生殺
予奪之權,您說話就是聖旨,當然行、當然夠,只是……」  
  頓了頓,接問道:「您御駕親出,鄭重其事,找這藉藉無名,默默無聞的年輕後生李克
威,總不會沒有理由吧?」
  乾隆點頭說道:「有,當然有,這我不否認。」
  郭六爺道:「那麼,四阿哥,您請告訴我,那理由是什麼?」
  乾隆一歎搖頭道:「小郭,我腳下要是有條縫的話,我可真想鑽下去,一個大男人家,
尤其是你,絕不該這樣婆婆媽媽、嘮嘮叨叨地沒個完沒個了……」  
  「不,四阿哥。」郭六爺道:「我有完有了,只要您告訴我究竟為什麼找李克威,我馬
上站起身來走路,這總行了吧?」
  乾隆道:「這麼說,我要是不說,你就賴著不走?」
  郭六爺笑笑說道:「四阿哥,賴,太難聽,也用得不妥,多年不見一旦相逢,難得可貴,
今夕何夕,應該是暢談終宵,難分難捨。」
  「別,老天爺。」乾隆搖手說道:「千萬別,我也不叫你現在就走,以後有的是機會,
還怕咱兩個碰不著頭,見不著面麼。」
  郭六爺搖頭說道:「四阿哥誠乃天下一等忍人,全無半點朋友情義……」
  乾隆道:「別磨我,小郭,那沒有用。」
  郭六爺道:「那正如四阿哥所說,我只好在這兒賴定了。」
  乾隆一點頭道:「好,你賴吧,最好賴上一輩子都別走,我不怕你吃喝穿,有你這麼個
陪著倒也不錯,怕只怕你家裡的那三位……」
  郭六爺笑道:「她們要知道我跟您在一起,定然也很放心,您想嘛,您貴為皇上,伴在
您身邊,絕不會有凶險可言……」
  乾隆道:「那可難說,伴君如伴虎。」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我是個怕虎的人麼?」
  乾隆臉色一變,旋即皺眉叫道:「小郭你……」
  郭六爺接著說道:「再說,跟您在一起,吃喝穿也絕錯不了,勝似在我那『獨山湖』家
裡百倍不止,她三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乾隆一點頭,道:「行,你耗吧,咱們都耗……」抬眼望向唐子冀,道:「唐子冀,給
他頂備個住處……」
  「不,」郭六爺道:「這間好,我喜歡這兒。」
  乾隆道:「那我讓你,惹不起總躲得起……」
  郭六爺搖頭說道:「四阿哥,您不能再躲了,躲也躲不掉,您想想看,您每天要聽取多
少機密,有我這麼一個人窮追不捨,寸步不離,方便麼?」  
  乾隆沉默了,沒再說話,半晌地猛一點頭道:「好吧,我認輸,我算是服了你,聽
著……」
  郭六爺道:「四阿哥,我洗耳恭聽。」
  乾隆道:「你知道,小郭,他既然是個親貴撫養長大的,一身所學又是得自那個親貴,
他就該算是我愛新覺羅的人,我要收攬他,絕不能任他被你郭家拉了去,明白了麼,夠了
麼?」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這是實話麼,四阿哥?」
  乾隆道:「難道你還讓我這個皇上賭咒不成。」  
  郭六爺道:「那不敢,四阿哥,無如您御駕親出……」
  乾隆道:「在我眼裡,他是個強過我身邊這些人百倍千倍不止的奇才,我該御駕親出,
禮賢下士,這答覆你滿意麼?」 
  郭六爺道:「這就跟當年求郭璞一樣,我相信。只是,四阿哥,他既是位親貴撫養長大
的,您又何必求諸於野。」
  乾隆呆了一呆,神情微震,旋即說道:「我怎麼能不求諸於野,那個撫養他、調教他的
親貴早就沒了,如今他是個沒裝轡頭的野馬……」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不對,四阿哥。」
  乾隆忙道:「怎麼不對了,我的郭六爺?」
  「別折我,四阿哥。」郭六爺道:「他既然是位由親貴撫養長大,調教出來的,他感恩
圖報,自然就認為自己是官家的人,何必您御駕親出,求諸於野。」
  乾隆道:「話雖這麼說,可是我總不能沒個表示,士為知己者死,假如我這個皇上有這
麼一番表示,我相信他會為我賣命。」
  郭六爺笑了笑道:「四阿哥的確是擅於攏攬人心……」
  乾隆道:「帶人的人就需要這樣,何況我是一國之君。」
  郭六爺道:「請您告訴我,那位已故的親貴是誰?」  
  乾隆道:「不用問,你不認識。」
  郭六爺道:「說說何妨。」   
  乾隆無可奈何,一點頭道:「好吧,一位蒙古親王,格必沁,你認識麼?」  
  這個名字陌生得很,郭六爺的確不認識,他道:「我沒想到一個蒙古親王竟能調教
出……」  
  乾隆截口說道:「你不是說郭家人永遠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的說
法麼,他就是人外之人,天外之天……」
  「您厲害。」郭六爺含笑說道:「您收攬李克威的最終目的,只怕仍為對付郭家。」 
  乾隆略一遲疑,點頭說道:「我不否認,我是為防萬一,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
利其器』,又道是:『有備無患』,我所以收攬李克威,是預備在不得已時派他上場,並不
是要他去下手去對付郭家,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四阿哥,我不放心又如何,在此我願進一句忠言,多年來郭家一
直未採取行動,可以說是很對得起您了。因之,我也不希望您先動,否則的話,我敢說吃虧
的不是郭家而是您。」
  話落,他挺身站了起來,道:「四阿哥,我告辭。」
  乾隆跟著站起,一張臉有點陰沉,道:「怎麼,要走?」
  郭六爺道:「我說過,您只一說出找李克威的目的,我馬上就走,話是我說的,我不敢
輕易食言失信。」
  乾隆點了點頭道:「好吧,你是個信人,我不留你了,也樂得清閒安靜,小郭,臨走時
我問你一句,最近有海青的消息麼?」
  郭六爺道:「當年我到新疆去過一趟,可是沒能找著他,之後我就沒再去了,也從此沒
了他的消息,您問這……」
  乾隆道:「見了你我就想起了海青,隨口問問,當年都是好朋友,如今一個立場敵對,
一個沒了下落……唉,你走吧,我不送你了,唐子冀,代我送郭六爺。」
  他似乎有感觸,很難過,說完了話,頭一低,轉身走進了垂著珠簾的那一間。
  六爺燕南站在那兒望著他那背影,沒說話。
  唐子冀遲疑著微一哈腰道:「郭總管,您請。」
  郭六爺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唐子冀代主送客,緊跟在郭六爺後頭出去了。
  郭六爺一走,珠簾掀動,乾隆又從裡面走了出來,往那張小圓桌前一坐,順手拿起那個
玲瓏小巧,名貴異常的鼻煙壺放在鼻端,兩眼發直,不住地輕輕地聞,似乎在沉思,在想什
麼事。
  有頃,步履響動,唐子冀回來了,進門施一禮。
  乾隆沒看他,開口問道:「走了?」
  唐子冀垂著手,哈著腰,恭謹答道:「是的,老爺子。」
  乾隆道:「真走了麼?」
  唐子冀一點就透,忙道:「您請放心,是真走了。」
  乾隆拿下了鼻煙壺,抬起了眼,道:「郭燕南的那個女兒真不是……」
  唐子冀忙道:「回您,真不是他們幹的,奴才一點不知道。」
  乾隆輕哼一聲道:「庸才。」
  唐子冀不懂主子何指,可是他知道怎麼辦,一低頭道:「奴才該死。」
  乾隆道:「郭老六所說『溝幫子』附近,他郭家人被殺一事呢?」
  唐子冀道:「回您,那是他們幹的。」
  乾隆微微點了點頭道:「他們那個……叫什麼來著?」
  唐子冀道:「回您,老爺子,他們叫『黑騎會』。」
  「嗯,好,黑騎會,」乾隆點著頭道:「這個名兒挺好,很神氣,很威風,你……」
  目光一凝,接問道:「真知道『玉翎雕』這個人?」
  唐子冀道:「回您,奴才聽他們上報過。」
  乾隆道:「這個人怎麼樣,比那個李克威如何?」
  唐子冀道:「據他們說,『玉翎雕』這個人跟李克威不相上下……」
  乾隆兩眼微睜,「哦」地一聲道:「那為什麼不給我找『玉翎雕』?」
  唐子冀忙道:「據他們說『玉翎雕』這個人飄忽、神秘,今東明西,像見首不見尾的神
龍,不好找,而且也怕……」
  乾隆把鼻煙壺往桌上一丟,道:「我問你,他們找過『玉翎雕』沒有?」
  唐子冀嚇得一哆嗦,忙道:「回您,老爺子,找過,他們已找過玉翎雕,可是沒能找著,
可巧這時候克李威出現了,他們就捨了玉翎雕找上了李克威。」
  乾隆道:「捨了玉翎雕,誰叫他們捨的,擅改主張,簡直混帳,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求才
若渴,多一個是一個。」
  唐子冀忙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乾隆呼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跟你沒關係,你可知道玉翎雕為什麼跟郭家作對?」
  唐子冀道:「這個奴才不清楚,大半是有仇有過節。」
  「那最好。」乾隆一點頭,站了起來,道:「從現在起,再給我多找個玉翎雕,我在這
兒不能多待,限期十天,找不著這兩個人我要腦袋,花了這麼多銀子,任少君他究竟給我做
了什麼,哼!」
  手往後一背,轉身走了回去。
  唐子冀在後面哈下了腰:「是,奴才遵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2:42

第二十七章 兄弟會
  郭六爺回到了「龍記客棧」,大爺燕翎已到了,坐鎮在客棧裡,正在指揮追查那幫不明
來路的黑衣蒙面騎士。  
  六爺一進門,高念月第一個迎了上來:「念月見過六爺,您安好。」
  六爺含笑答禮,道:「你好,老爺子安好?」
  高念月道:「謝謝您,屬下有一年多沒到大漠去了。」
  六爺道:「老人家的壽誕之期要到了,正好趁這機會跟大哥去一趟。」
  高念月道:「是的,六爺,到時候屬下是要隨行的。」
  六爺含笑點頭,抬眼望向了大爺:「大哥。」
  大爺帶著笑,笑得有點勉強:「老六,你怎麼一來就往外頭跑?」
  六爺道:「有事,計大哥跟阿胖沒告訴你?」
  大爺道:「說了,我可沒想到『遼陽城』裡會有這麼一家好鄰居,想想慚愧,也有點心
驚肉跳,鏢局之行如何,見著任少君了麼?」
  六爺微一搖頭道:「沒見著任少君,倒見著個比任少君更有來頭的。」
  大爺道:「誰?唐子冀?」
  六爺笑了笑道:「「唐子冀算什麼,寶四。」
  「誰?」大爺兩眼一瞪,叫道:「弘歷?」
  六爺點了點頭,含笑說道:「正是這位老朋友。」
  計全、范奎等神情震動,一起圍上來問了起來。
  適時,大爺冷笑了起來:「好嘛,這簡直是震動天下的大事,寶四爺居然駕幸『遼陽』,
這古城何其榮寵,真是啊,我不但沒能率妻兒接駕,就連知道都不知道。老六,他仍在遼東
鏢局?」
  六爺搖頭說道:「不,南城,任少君的一處秘密別業裡。」
  大爺「哦」地一聲道:「任少君有別業……」
  六爺道:「可比你闊得多。」
  大爺道:「老六,他那別業在什麼地方?」
  六爺道:「我出來後找個本地人問了一聲,『繡球胡同』左手第六家,朱漆大門,院落
廣大深沉,亭、台、樓、榭一應俱全,不亞當年內城裡的任何一家。」
  大爺搖頭說道:「老六,看來你比我行,這麼多年了,這些事兒就在我身邊兒,我連一
點兒影兒都不知道……」目光一凝,接問道:「玉霜失蹤,跟『溝幫子』附近……」
  六爺搖頭說道:「他沒承認,我看或許不是他們。」
  范奎突然冒了一句:「六爺,您怎麼能輕信他們……」
  計全掃了他一眼,他閉上了嘴,沒再說下去。
  六爺淡然一笑道:「要騙我,寶四或許敢,唐子冀沒那個膽。」
  大爺道:「那全是誰……老六,你沒告訴他玉翎雕承認……」
  「說了。」六爺道:「可是唐子冀拿性命擔保他們沒劫擄玉霜,那個玉翎雕也不是他們
的人。」
  大爺皺著眉詫聲說道:「這就怪了,那玉翎雕為什麼承認……」
  六爺道:「以我看他或許熱衷名利,想藉此做個進身之階。」
  大爺沉默了一下,忽然凝目說道:「老六,寶四較諸當年如何?」
  六爺道:「成熟多了,當年只不過是個公子哥兒,豈可跟如今同日而語,儼然一代梟雄,
隱隱有懾人之威。」
  大爺道:「你看我該去見見他麼?」
  六爺抬頭說道:「不必,遵老人家的令諭,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時機未
成熟之前就這麼跟他對峙下去。」
  大爺道:「那麼找李克威是……」
  六爺笑笑說道:「這還用問麼,自然是為對付郭家。」
  大爺兩眼一瞪,道:「老六,這麼說敵動了?」
  六爺微一搖頭道:「不忙,等他找著了李克威再說,我不信李克威會為他所用,為他賣
力賣命,更不信寶四他……」
  大爺截口說道:「老六,你別忘了,李克威是個親貴撫養長大的,而且那一身所學也得
自那位親貴。」
  「我知道。」六爺道:「提起那位親貴,我想起來了,格必沁,你聽說過這個人麼,是
個蒙古親王,當年的親貴中有這麼個人麼?」
  大爺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六爺道:「寶四,除了他還有誰。」
  大爺搖頭說道:「沒聽說過,你執掌『丹心旗』,當年在親貴中周旋過,怎麼問起我來
了,你都不知道我會知道?」
  六爺道:「可惜德佳不在這兒,要不然問問她一定知道。」
  大爺道:「格必沁,這個人現在哪兒?」
  六爺道:「沒了,死了有五年了。」
  大爺道:「好,妙絕了,這也是弘歷告訴你的?」
  六爺點了點頭,沒說話。
  大爺卻沉吟著又道:「格必沁,一個蒙古親王,這究竟是哪位人物,竟能調教出這麼一
個文武雙絕的徒弟來……」
  六爺道:「我也這麼想,可是寶四頂了我一句,他說你郭家不是永遠相信人外有人,天
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麼,這就是。」
  大爺一點頭道:「他頂得好,這憑這一句就知道他的確比當年成熟多了。」
  六爺轉了話鋒,道:「大哥,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
  大爺眉梢兒揚了揚,道:「又有兩個地兒被挑了,可是他們行動快速飄忽,簡直神出鬼
沒,到現在還沒能查出他們的行蹤所在。」
  六爺兩眼微瞪,道:「又有兩個地兒被挑,哪兩個地兒?」
  大爺道:「『北鎮』跟『大虎山』。」
  六爺道:「都在『溝幫子』附近?」
  大爺點了點頭,道:「我原以為他們不會再在那一帶逗留的,我料錯了……」
  六爺道:「他們很高明,膽子也夠大,大哥,家裡安排好子麼,有人麼,夠不夠,別讓
他們摸進了山裡。」
  大爺兩眼暴睜,威態怕人,道:「諒他們也沒那個膽……」威態一斂,道:「家裡我已
經有安排了,我不以為他們只在『遼東』竄擾,所以我已經投信通知老二他們了,你那裡離
這兒最近,硯霜她姐妹三個會早接到信的……」
  六爺淡然一笑道:「我倒不怕,硯霜她三個都能以一當百,我家的娘子軍敢傲視郭家六
兄弟之間,我在乎什麼。」
  大爺笑了,六爺接著說道:「索性再讓你舒泰舒泰,凌家我去過了……」
  大爺笑容一凝,忙道:「怎麼,你去過了。老六,你真是,怎麼分不清輕重事,大小事,
玉霜失蹤這麼久了,你不……」
  六爺道:「別讓我跑了腿費了嘴還受氣好不。」
  大爺沒奈何地望著六爺搖了搖頭,改口說道:「好吧,算你對,千對萬對,事情怎麼樣
了?」
  六爺道:「沒聽我說麼,讓你舒泰舒泰。」
  大爺兩眼一睜,急道:「老六,成了?」
  六爺微微一笑道:「你不比我還著急麼。」
  大爺一揮手,道:「老六,少跟我廢話。那位,她要見你,究竟是……」
  六爺道:「我要告訴你她是誰,你馬上就會明白她為什麼非我來一趟不點頭的道理
了……」  
  大爺「哦」地一聲道:「她是誰,我認得麼,聽你的口氣,好像她跟咱們……」
  六爺道:「你何止認識,簡直熟得不能再熟,只不過是沒跟她見面,也絕想不到罷了。」
  大爺著了急,道:「老六,她是誰?」
  六爺道:「秀姑。」
  「秀姑。」大爺呆了一呆,失聲尖叫:「闞叔的秀姑,我的天,她竟會是秀姑……」
  六爺道:「沒想到吧。」
  大爺叫道:「我何止沒想到,我簡直就……老六,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是秀姑,做夢也
沒夢到,天爺,這究竟是……秀姑怎麼已嫁了人了,又怎麼會跑到了『遼東』來……」
  六爺笑道:「大哥,瞧瞧你我,兒女不也長成了麼。」
  大爺一怔失笑,點頭說道:「可不是麼,秀姑是早該嫁了人了,你我……唉,真是,她
的兒子都那麼大了,而且無巧不巧地跟玉珮碰在一起。真巧,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
  六爺道:「這只怕要委諸一個緣字了。」
  大爺點頭說道:「對,該是,哈哈,這一下親上加親,何止是好事,簡直是妙事。老六,
怪不得她要見你,非要你來一趟不可,我明白了,怎麼樣,是作揖了,還是曲膝了?」
  六爺雙眉一聳,道:「那有什麼辦法,為兒女輩嘛,誰叫我是人家的叔叔。」
  大爺笑了,道:「老六,我會告訴玉珮,讓她好好孝順你的。」
  六爺道:「這麼說我要不幫這個忙,你這個做爹的就不叫你的女兒好好孝順我了,可
是?」
  「得,老六。」大爺笑道:「我鬥不過你,行不,好厲害的一張嘴,準是跟硯霜她三個
學的。有一天我也要求個名師……」
  看來兒女親事已成,的確使大哥燕翎他很高興,不見他有說有笑,輕鬆多了麼。然而,
他轉眼間斂去了笑容,臉色又趨陰沉。
  「別的暫且不談,先把眼前這兩件了了再說……」
  顯然,他又想起了玉霜失蹤,跟弟兄被殺之事。
  六爺沉默了一下,道:「大哥,你跟我到後面去去。」
  逕自邁步行向後頭,他到了後院,大爺也已跟了上來,往他眼前一站,滿臉惑然神色地
道:「老六,什麼事這般神秘?」
  六爺鄭重地道:「大哥,我想問一件事,希望你據實告訴我……」
  大爺道:「我還會有什麼事瞞你麼,問吧。」
  六爺目光炯炯,望著大爺問道:「玉珠究竟犯了什麼過錯,你竟動用『玉龍令』……」
  大爺臉色微微一變,道:「你問他呀,我還當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他不聽話,學壞了,
也忤逆不孝,就這一點兒就夠了。」
  六爺搖頭說道:「大哥,別瞞我,你我都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體事不明,有可能不
聽話,也有可能學學壞,但玉珠絕不至於忤逆不孝。」
  大爺道:「不聽話,學壞了,這不是忤逆不孝是什麼。」
  六爺道:「不聽話,學壞了,你該給他個改過悔悟的機會,絕不該動用『玉龍令』追緝
他,還來個什麼格殺勿論!」
  大爺道:「我認為我做得對,他罪無可恕,我沒他這種不肖兒子。」
  六爺雙眉一揚,道:「大哥,玉珠他有這麼大的罪麼?」
  大爺一點頭道:「有,我認為有。」
  六爺道:「大哥,那就不會是什麼不聽話了……」
  大爺道:「老六,你別問,反正我做得對……」
  六爺道:「大哥,我要問。」
  大爺兩眼一瞪,道:「我不許,長兄似父,你……」
  六爺道:「大哥,除非你不認燕南這個六弟。」
  大爺臉色稍緩,道:「老六,那怎麼會,咱們比親兄弟還親十分,只是這是你大哥我的
家務事,跟老六你無關。」
  六爺道:「大哥,我也姓郭,咱們算不算是一家人?」
  大爺道:「可是玉珠是我的兒子。」
  六爺道:「不錯,玉珠是大哥你的兒子,可是大哥別忘了,我是玉珠的六叔。」
  大爺苦著臉道:「老六,你不能不問麼?」
  六爺道:「大哥,假如我這麼對玉霜,你過問不過問?」
  大爺道:「那要看是什麼事……」
  六爺道:「什麼事你過問,什麼事你不過問?」
  大爺一咬牙道:「假如他犯了喪德敗行、辱門風、羞名聲的錯,我不過問。」
  六爺兩眼一睜,道:「大哥,你怎麼說,玉珠他……」
  大爺道:「萬惡淫為首,他犯這個淫字,夠了麼?」
  六爺失聲說道:「大哥,你說玉珠他……他……我不信。」
  大爺道:「何只是你不信,連我這個做爹的也不敢相信,我不相信我會有這種兒子,而
事實上我有,我不能不信。」
  六爺道:「大哥,玉珠他……他毀了哪家姑娘……」
  大爺微一搖頭道:「還好,他沒能得逞,要不然我這身罪孽可就大了。」
  六爺道:「大哥,既然這樣,他的罪就不重……」
  大爺怒聲道:「你還幫他說話,你知道他要毀誰……」倏地擺手說道:「老六,跟我前
面去,我沒工夫談這些沒臉的事。」
  他要走,六爺一把拉住了他,道:「別走,大哥,告訴我是誰,玉珠他要毀誰?」
  大爺道:「老六,你,你不能不問麼?」
  六爺道:「不行,大哥,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我就非問個清楚不可,玉珠他是
我的侄子。」
  大爺沒奈何,一咬牙,一橫心道:「老六,你何必非知道,又何必非讓我說。玉珠,那
畜生,他要毀他的堂姐,夠了麼?」
  六爺神情一震,臉色大變,道:「大哥,你是說玉霜……」
  剎時間大爺頹廢無力,微微點了點頭道:「是的,老六,我有這種兒子,羞見……」
  六爺道:「大哥,這是誰說的,玉霜?」
  「玉霜?」大爺道:「你以為玉霜會說麼。玉霜就怕我饒不了他,幫他隱著、瞞著,一
直沒說,後來我見玉珠沒回來就動了疑,幾經*問她才……總之一句話,你沒有理由怪玉
霜。」
  六爺搖頭說道:「不,大哥,我不怪她,可是我不信玉珠敢明目張膽……」
  「明目張膽?」大爺道:「他才不敢明目張膽呢,他用了下九門的熏香……該死的畜生,
他跟下九門的淫賊有什麼兩樣……」
  六爺道:「那麼,大哥,玉霜又是怎麼倖免的?」
  大爺道:「玉翎雕救了她。」
  六爺一怔,道:「誰,大哥,你說誰?」
  大爺道:「玉翎雕,你不信麼?」
  六爺叫道:「玉翎雕,玉翎雕會救……怪不得玉霜對他……」
  目光忽地一凝,道:「大哥,這麼說,玉霜並不知道誰要毀她,」
  「當然。」大爺道:「沒聽我說麼,那畜生用了下九門的熏香。」
  六爺道:「那麼是玉翎雕告訴玉霜,要毀她的是玉珠,可是?」
  大爺搖頭說道:「老六,你的意思我明白,別冤枉人家玉翎雕,他沒告訴玉霜是誰,那
是因為在這之前,玉珠那畜生就把人家看成了情敵,你說他該死不該死,玉霜是他的堂姐。」
  六爺道:「真要說起來,玉霜不是他的堂姐……」
  大爺一怔道:「老六,怎麼你也……」
  六爺道:「這是實情,玉珠他……」
  大爺道:「老六,你還要代他求情?」
  六爺道:「大哥,他一時糊塗,念他情癡……」
  「胡說!」大爺喝道:「那叫情麼,那叫亂倫!」
  六爺道:「大哥,那不能叫亂倫。」
  大爺道:「我認為那是亂倫。」
  六爺道:「大哥,無論什麼事,都要平心靜氣……」
  大爺臉色一寒,冷然說道:「老六,我說句大膽的話,這件事別說你,就是老人家也護
不了他這個孫子,要我撤回『玉龍令』也可以,我自斷雙手,然後自絕在祖宗牌位之前。」
  六爺神情震動,道:「大哥,你這是何苦……」
  大爺冷然說道:「這是郭家的家法,我不能讓畜生一個人玷辱了郭家幾代的家風、聲譽,
話說到這兒,你最好別再多說。」
  六爺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不再多說……」頓了頓,接道:「大哥,我要到外面
去。」
  大爺道:「你要到外面去,去幹什麼?」
  六爺道:「找玉霜,同時也碰碰那些蒙面黑衣騎士。」
  大爺道:「老六,玉霜是在我這兒失蹤的,那些蒙面黑衣騎士流竄的也只是『遼東』,
該由我來……」
  六爺道:「那麼,大哥,你叫我來幹什麼,咱們還分彼此麼。」
  大爺低吟了一下,道:「好吧,我讓你去,你帶幾個人……」
  六爺搖頭說道:「我不帶一個,家裡正需要人手。」
  大爺道:「那……你現在就走?」
  六爺點頭道:「是的,大哥,我現在就走。」
  大爺一點頭道;「好,你走吧。」
  他這裡話剛說完,六爺那裡已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大爺呆了一呆,忙揚聲向空中說道:「老六,你小心。」
  沒聽六爺答話,大爺頭一低,轉身走向了前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3:11

第二十八章 激 將
  郭六爺燕南走了,在他走後第二天早上,一騎快馬進了「遼陽城」,快馬進城後,直馳
遼東鏢局。
  馬進「遼東鏢局」後沒多久,沈振東步履匆匆地出了「遼東鏢局」,他走得飛快,不知
道要去幹什麼。
  沈振東出了「遼東鏢局」半個時辰之後,十幾匹健騎護著一輛高篷馬車從一個小胡同裡
轉出,馳向了「城門」。
  這十幾匹健騎中,緊貼著那輛高篷馬車的,是唐子冀。
  當天晚上,上燈的時候,這一行車馬抵達了「盤山」。
  「盤山」跟「遼陽」差不多大小,但因為它緊挨「大凌河口」,外接「遼東灣」,有碼
頭,是個水路的起卸站,所以它要比「遼陽」繁榮熱鬧得多。
  別的不說,單講「盤山」的客棧、酒肆,就要比「遼陽」多上一倍。
  這一行車馬進「盤山」,在一家名喚「臨海」的客棧門前停下車馬,剛停穩,從對街快
步走來一名中年黑衣漢子,直趨唐子冀馬前,恭謹地躬下身去,道:「屬下見過爺。」
  唐子冀馬鞭一抖,道:「人還在這兒麼?」
  那中年黑衣漢子道:「回您,屬下沒見他出門。」
  唐子冀道:「少廢話,我只問人還在不在?」
  那中年黑衣漢子道:「在,還在。」
  唐子冀道:「這不就結了麼,退。」
  那中年黑衣漢子應聲施禮,退回一旁。
  唐子冀隨即離鞍下馬,轉往車前恭謹說道:「老爺子,到了,您請下車吧。」
  他掀開了車簾,哈著腰扶下一身青衣,裝束打扮雍容華貴,像個有錢大老爺的乾隆皇帝,
乾隆下了車,抬眼一掃,道:「就是這兒麼?」
  唐子冀忙道:「回您,就是這兒。」
  乾隆微一點頭,道:「嗯,帶路。」
  唐子冀應了一聲,轉身走進「臨海客棧」,唐子冀在前,乾隆在後,客棧夥計只以為大
財神上門,滿臉堆著笑就要往前迎,就被一名黑衣漢子伸手拉住了。
  乾隆停步瞪了那黑衣漢子一眼,道:「你這是幹什麼,客人上門不許人招呼麼!」
  那黑衣漢子忙鬆了手,乾隆則轉向那夥計和氣地道:「小二哥,麻煩你給我收拾幾間上
房,今夜我們在這兒要住上一宿。」
  那夥計連忙答應,飛一般地往裡去了。
  這傢伙造化大,要不憑他一個客棧夥計能跟皇上說話。他要知道非嚇壞樂死不可。
  乾隆又往裡去了,唐子冀帶路,在三進後院的一間南間上房門前停下,抬手輕輕敲了幾
下門。
  只聽房裡傳出個清朗話聲:「是小二哥麼,門沒拴,請進來。」
  唐子冀推開了門,燈光外瀉,一個身材頎長,穿白衣,丰神秀絕,俊美無儔的年輕人對
窗而坐,手裡正拿著一本書,是李克威。
  李克威一見門口站著個面目陌生的老頭兒,猛地一怔道:「老人家是……」
  唐子冀微笑說道:「是李克威李爺麼?」
  李克威訝然說道:「不錯,我就是李克威,老人家……」
  唐子冀道:「那就對了。李爺,我們老爺子來看您了。」
  話落,閃身退後,乾隆從院子裡跨步而至,含笑說道:「小兄弟,是我。」
  李克威丟了書站了起來,詫異欲絕地道:「這位老人家又是……」
  乾隆道:「小兄弟可是問我是誰,為什麼來看你?」
  李克威點頭道:「正是,當請老人家明教。」
  乾隆深深看了看李克威一眼,微一點頭,道:「我的來意容後奉告,先讓小兄弟知道我
是誰……」微微一頓,接道:「小兄弟,我叫弘歷。」
  李克威一怔道:「弘歷……」
  乾隆點頭說道:「不錯,小兄弟,當世沒有第二個弘歷,我來自大內……」
  李克威目光一直,道:「這麼說您是……」
  乾隆含笑點頭道:「小兄弟,我就是乾隆。」
  李克威神情震動,他怔住了,但他畢竟鎮定過人,旋即定過神來,深深一眼,道:「看
您的氣度,是像。」
  乾隆翻腕從袖中托出一物,含笑遞了過去,道:「小兄弟,你看看這個。」
  那是一顆上鐫蟠龍的小金印。
  李克威沒接,一整衣衫,道:「您,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的,不如稱您一聲老爺子,
老爺子容我大禮參拜。」
  他話剛說完,乾隆就伸手攔住了他,道:「別,別居這俗禮,你不是那麼俗的人,這兒
是客棧,我來看你,你就是主人,我就是客人。」  
  李克威道:「老爺子,別的禮可免,此禮不可……」
  乾隆道:「小兄弟,你未必把我這個皇上放在眼裡,對不?」
  李克威道:「那我可不敢……」
  「算了,小兄弟。」乾隆擺手道:「我賜你個平身,一切禮全免了,坐,咱們坐下談,
要知道我今夜從百里外趕來,不是來受你這一禮的。」
  拉著李克威來個隔幾而坐。
  李克威兩眼直髮直,道:「老爺子,我沒想到您是這麼個人。」
  乾隆笑笑問道:「那麼,在你想像中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李克威道:「你想嘛,皇上……」
  乾隆道:「皇上就不能平易近人麼,小兄弟,你不知道,古來當皇上的人,如非他殘暴
無道,或老是喜歡擺皇上的架子,否則沒有一個,不喜歡往禁城外頭跑,跟百姓打成一片,
談談聊聊,說說笑笑的,可是沒辦法,這世上就有東西不容他們這麼做。」
  李克威道:「老爺子,您是指禮、法?」
  乾隆微一點頭道:「只有撇開那個情字。」  
  李克威道:「老爺子,現在我能叩問……」
  乾隆道:「乾脆說,問我的來意,對麼?」
  李克威微一點頭道:「是的,老爺子。」
  乾隆笑笑說道:「我先告訴你,我離開了『北京』之後,先到了『遼陽』,在『遼陽』
待了幾天,沒能找著你,於是我限期十天讓他們找你,他們怕丟腦袋,第二天就在這兒找到
了你,我也就連夜趕了來……」
  李克威道:「老爺子,讓我插個嘴……」
  乾隆道:「你說。」
  李克威道:「我明白了,是沈振東的上報……」
  乾隆一點頭道:「你說著了,我求才若渴,只要碰上了奇才,他們絕不敢隱瞞不報,報
了有賞,不報有罰,我這是賞罰分明。」
  李克威道:「老爺子,你把我當成奇才了?」
  乾隆道:「難道找錯了,你不是個奇才?」
  李克威搖頭笑道:「老爺子,恕我大膽,只怕您……」
  乾隆道:「小兄弟,謙虛可以,虛假不必,妄自菲薄更委曲了自己。你,一身傲骨,願
意妄自菲薄麼。」  
  李克威目中異采一閃,道:「老爺子,您好厲害。」
  乾隆微微一笑道:「要不然我怎能為皇上。」
  李克威笑了,道:「老爺子,我接著要叩問,這求才若渴四字……」
  「別忙。」乾隆一抬手,道:「先讓我看看我找對了沒有。」
  李克威道:「老爺子莫非要試試我的所學?」
  「不,」乾隆搖頭說道:「你的一身所學我已經知道了。沈振東他們也知之甚深,用不
著試,再說我既然認為你是個奇才,也沒有再試的必要了。」
  李克威訝然道:「那麼老爺子您是要……」  
  乾隆向著他一伸手,道:「把你那東西拿出來讓我看看。」
  李克威恍然說道:「老爺子,您要看我的什麼東西?」
  乾隆道:「御佩,先皇帝欽賜的御佩。」
  李克威目中異采一閃,道:「沈振東奏稟得確夠詳盡,老爺子,我遵旨。」
  探懷取出了那方欽賜御佩,雙手奉了過去。
  乾隆接過御佩坐直了身子,反覆一陣端詳,然後抬眼問道:「這是先皇帝欽賜的御佩是
沒錯。只是,小兄弟,你何來先皇帝的欽賜御佩?」
  李克威道:「老爺子,這不是我的東西。」
  乾隆「哦」了一聲道:「那麼是誰的東西?」
  李克威道:「老爺子,這是我義父的珍藏。」
  乾隆道:「他把它給了你,跟是你的有什麼兩樣。」
  李克威道;「老爺子,他老人家可沒把這給我。」
  乾隆道:「那你怎麼會把它帶在身上?」
  李克威赧然一笑道:「我趁他老人家沒在家的時候拿了它……」
  乾隆失笑說道:「我明白了,敢情是偷來的。」
  李克威眉鋒一皺,道:「老爺子,偷字不妥,也難聽。」
  乾隆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偷字不妥也難聽,小兄弟你夠風趣的,人品、所學、氣
度……簡直無一不佳,無瑕可擊……」
  李克威道:「老爺子,您誇獎,謝謝您。」
  笑聲斂住,乾隆凝目問道:「小兄弟,你那位義父,又何來這方欽賜御佩?」
  李克威道:老爺子,沈振東既然奏稟甚詳,您就該知道我義父原是位親貴……」
  「我知道。」乾隆一點頭道:「這麼說,這方御佩是先皇帝賜給你義父的?」
  李克威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總不會像我一樣是伸手拿來的。」
  乾隆倏然而笑,道:「小兄弟,據我所知,先皇帝在位的時候,獲此殊榮的,滿朝文武
挑不出幾個,你這位義父是當年滿朝文武中的哪一位?」
  李克威搖頭說道:「老爺子,您原諒,徒忌師諱,子不言父名,我不敢說。」
  乾隆道:「那麼別提名兒,你義父姓什麼?」
  李克威道:「我父嚴諭,連姓都不准對人說。」
  乾隆笑笑說道:「小兄弟,看你這身所學,當年的滿朝文武,皇族親貴之中,只有一人
配做你的師父,小兄弟,你跟當年那位威震京城,名滿天下的貝勒爺海青,有什麼淵源?」
  李克威道:「老爺子,這是您猜出來的,我可沒有說,我是連一個字也沒提,到時候您
可得替我做個證。」
  乾隆又一次地哈哈大笑,便連站在門口的唐子冀也忍俊不住,笑聲中,乾隆連連點頭,
道:「好,好,好,你放心,將來見著海青,我一定替你做證就是,你沒提一個字,連唐子
冀都聽見了。」
  李克威道:「老爺子,我先謝了。」
  乾隆笑聲歇止,微一抬頭道:「我叫你一聲克威,你吃不了虧,想當年我跟海青稱兄道
弟,算得上是一對莫逆之交,知心的朋友,論年歲,我比海青小,你用不著再叫我老爺子,
願意嘛,就叫我一聲四叔……」
  李克威道:「這是殊榮,誰不願意有個皇上叔叔,換個人就是磕頭求也求不到,我哪有
不願意的,這聲四叔我是叫定了……」
  李克威的說話,乾隆他為之暗暗心喜。
  誰知李克威話鋒一轉,來了這麼一番話:「四叔,這聲四叔我可以叫,只是您來意……」
  乾隆忙道:「怎麼,克威?」
  李克威道:「您不是來求才的麼?」
  乾隆道:「是啊,你以為我是來幹什麼的,玩兒?」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四叔,正如您所說,我不願妄自菲薄,我有一身文武,放眼當今,
敢誇少有敵手,我算得上是個奇才,只是……」微一搖頭,接道:「我不敢讓您求我。」
  乾隆一擺手,道:「上一代的好交情,別跟四叔客氣。」
  李克威含笑說道:「只怕您會錯了意?」
  乾隆一怔道:「怎麼,我會錯了意。」
  李克威點頭道:「是的,四叔,我恐怕要讓您失望,辜負您一番厚愛……」
  乾隆忙道:「怎麼,克威,你是不願意……」
  李克威搖頭說道:「倒不是我不願意,只是義父嚴諭,官家、郭家,不許我沾惹任何一
方,我不敢不遵,所以……」
  乾隆直了眼,叫道:「海青他怎麼……他這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搖頭說道:「我不明白,也不敢多問,反正他老人家這麼交待,我這做晚輩的就
只有敬遵而不敢違背。」
  乾隆道:「真的,克威,他真這麼說過?」
  李克威道:「四叔,克威有一顆天不怕,地不怕的鐵膽,但卻沒有那種欺君的天膽。」
  乾隆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自己不出頭還則罷了,怎麼也教晚一輩的……這……這
簡直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四叔,這不是我喜歡聽的。」
  乾隆忙轉話鋒,道:「克威,我來了,你能不給我這個面子,今後讓我這張臉往哪兒放,
怎麼再當皇上,怎麼再……」
  「四叔,您言重了。」李克威道:「我說過,這是殊榮,您御駕親臨,降大尊,紆大貴,
我感動您而且感激,更應涕零叩首,以死相報,無如,四叔,義父的令諭難違。」
  乾隆道:「他那是令諭,我是旨諭。」
  李克威道:「四叔,我敢抗旨但不敢違令諭。」
  乾隆還待再說,門外唐子冀飛快遞過眼色。
  乾隆他會意,當即一點頭道:「好吧,我不勉強……」
  李克威忙道:「謝謝您,四叔。」
  乾隆擺了擺手道:「別跟四叔客氣,凡事都不能勉強,勉強不太好,尤其這種事,你要
不心甘情願,那事情做起來就彆扭……」
  李克威道:「您要原諒,我父的令諭難違。」
  乾隆道:「又是令諭,我聽了就討厭,說起來海青這個人我真摸不透他,唉,告訴我,
克威,他怎麼樣,還好麼?」
  李克威道:「謝謝您,他老人家安好。」
  乾隆道:「他好,真的?」
  李克威愕道:「怎麼不真?您這話……」  
  乾隆搖頭說道;「既然好就好,你不知道,我真怕他受不了當年……」歎了口氣接道:
「我剛才說摸不透他,現在越提就越摸不透他,克威,你義父的當年事,你知道多少?」
  (海貝勒生平事跡,在拙作『滿江紅』書中有詳載,敬請參閱)  
  李克威道:「可以說全知道。」
  乾隆道:「誰告訴你的,他自己麼?」
  「不,」李克威道:「是我八位叔叔。」  
  「八位叔叔?」乾隆怔了一怔,旋即「哦」了兩聲道:「我明白了,你是指海騰他八
個?」
  李克威道:「是的,四叔。」
  乾隆搖搖頭,臉上浮起一片追憶色,道:「提起他八個來,叫人又興起一份懷念,海青
這個人難得,海騰八個從年輕時就跟著他,從新疆到北京,又從北京到新疆,一晃這多年,
始終是忠心耿耿,如今怕他八個也老了……」
  李克威道:「可不是麼,鬍子都長了。」
  「怎麼,瞧瞧你四叔我,我比他八個小,我都鬍子老長了,又何況他八個哩!好麼,他
八個?」  
  李克威道:「謝謝您,他八位也安好。」
  乾隆輕輕歎了口氣,道:「恐怕他八個和海青一樣,外邊看起來都很好,可是心裡就未
必見得好了,你的義父你知道,我瞭解他也很夠,這個人就是這樣,不管心裡怎麼著,表面
上卻裝成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他根本不向人說一個字,要不是海騰八個把他的當年事告訴
了你,你休想從他嘴裡聽一個字……」
  李克威點了點頭道:「您沒說錯,他老人家就是這樣!」
  乾隆道:「我還能說錯他,對他,別的我都明白,我就不明白他怎麼能忍受郭老六橫刀
奪愛,奪去了他的梅心,最後居然還對郭家客客氣氣,忍讓到這個地步。」
  李克威道:「聽八位叔叔說,他老人家是衝著那股不平凡的交情。」
  乾隆點頭說道:「那股交情的確不平凡,他和郭老六親如兄弟,天高地厚,為他跟先皇
爺拍桌子要雲珠,為他不惜惹先皇爺動氣要那頂『九龍冠』,為他斃大內侍衛,甚至於不惜
為他把腦袋丟了,可是郭老六又怎麼樣,最後卻來了那麼一招,把他癡愛多少年的梅心給奪
走了,他郭老六又顧了什麼交情……」
  李克威臉色有點異樣,道:「四叔,您說過,凡事勉強不得,尤其這個情字,八位叔叔
說,也許他老人家跟那位梅姑娘沒緣份……」
  「傻小子,」乾隆道:「什麼叫緣份,你四叔我宮裡有那麼多位,難道她們每個跟我都
有緣份,假如沒郭老六在中間插上一腳,你說梅心她到頭來跟誰有緣份。」
  李克威沒說話,過了一會才道:「其實,您知道,那位梅姑娘是他老人家親身送往郭家
的……」
  「當然!」,乾隆道:「你說,克威,一個心跟本不向著自己的女人,要她幹什麼,能
勉勉強強過一輩子麼,那更痛苦,郭老六他多厲害呀,他看準了這一點,所以來個故作大方,
你明白麼,傻小子。」     李克威揚起了眉,臉色有點發白,道:「他老人家委實是
個好說話的老好人。」
  乾隆道:「卻令人替他叫屈。」
  李克威道:「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八位叔叔也跟他老人家一樣……」
  「傻小子,」乾隆道:「你可真夠傻的,不一樣又能怎麼樣呀,我敢說海騰八個心裡一
定不好受,一定不忿,簡直想拼了郭家,可是你知道,有你義父一句話,他們就不敢不聽,
只好忍了,讓那滿嘴的血和著淚水往肚子裡流了。」
  李克威神色有點怕人,道:「四叔,您真認為是這樣麼?」
  「怎麼不真,」乾隆道:「有一點錯你四叔願輸點什麼,你不知道你義父跟你這八位叔
叔麼,唉,其實海青也是用心良苦,近百年來,郭家絕學一直找不到對手,加上一套『大羅
劍』更是如虎添翼,他只有你這麼一個衣缽傳人,哪能不為你著想啊。」
  李克威兩眼一睜,道:「你是說他老人家怕我鬥不過郭家?」
  乾隆道:「說得那個一點,他簡直是怕你死在郭家人手裡。」
  李克威冰冷說道:「那您錯了,四叔,他老人家傳授我的這身武藝,放眼郭家,除了郭
燕南之外,只怕找不到第二個對手。」
  乾隆猛然一喜,他忍住了,含笑問道:「真的麼?」
  李克威道:「您不相信?」
  「不,」乾隆笑著說道:「你四叔相信,怎麼會不相信,海青的衣缽傳人在郭家挑不出
對手,這是一件可喜的事,這是一件……」
  門外唐子冀輕咳一聲說道:「老爺子,時候不早了。」
  乾隆偏過頭去,說道:「我知道,這就走……」
  說著,他站了起來,含笑接道:「可真是,不知不覺呆了老半天了,不管怎麼說,能見
著你就跟見著海青一樣,我心裡很高興,也算不虛此行,我不能在這裡久待,有空時上承德
找我去,跟我好好聊幾天,你歇著吧,我走了。」
  他可是當真,說完了話,轉身說走。李克威跟著站起來,叫道:「四叔,您請等等。」
  乾隆停步回身,道:「怎麼,還有什麼事是麼?」
  李克威沒說話,攤手伸了過去。
  乾隆訝然說道:「你要什麼?」
  李克威道:「您的旨諭。」
  「旨諭,」乾隆兩眼一直道:「克威,你是要……」
  李克威道:「剛說過,您的旨諭。」  
  乾隆道:「這麼說,你……你是改變了心意?」
  李克威微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乾隆道:「克威,你義父……」  
  李克威道:「您可以不管那麼多麼?」
  乾隆道:「你以為我願意管,我是要你三思……」
  李克威道:「我已經想過了。」  
  乾隆一陣驚喜,旋即正色點頭,道:「那好,你聽著,他日若是海青為難你,自有我替
你擔著,只管放心,大膽替四叔做事,四叔不會虧待你的……」
  翻腕自袖管摸出一塊玉珮放在李克威掌心上,道:「拿著這個,憑它,你能調用天下兵
馬、大內侍衛,在我身邊的也好,在外頭的也好,一律聽你指揮,誰不聽你就摘誰的腦袋,
我准你先斬後奏,還有,需要什麼,只管找『遼東鏢局』……」
  李克威道:「沈振東?」
  「不,」乾隆道:「局主『小孟嘗』任少君,他是我的人,而且是親信。」
  李克威呆一呆道:「怎麼,『遼東鏢局』局主任少君是您的……」
  乾隆笑道:「沒想到,是不?現在知道了,一家人,要錢要人,儘管找他,連他也得聽
你的,我走了,你別送了。」擺擺手,輕身出門而去。
  李克威當真沒送,在那裡愣愣地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3:59

第二十九章 海老人
  一條長而高的山脈,靜靜地趴伏在夜色中。
  它看上去像一條趴伏在夜色裡的巨蟒,是那麼怕人。
  在這條山脈下,閃動著一點微弱的燈光,近看,這點微弱的燈光,是從一座破廟後院那
斷牆裡透射出來的。
  這座破廟後院的斷牆外,是一片荒涼淒清的曠野,野草老高,東一塊石頭,西一堆土。
  斷牆裡,有一間禪房,就那麼一間,這點微弱的燈光,就是從這間禪房那破空隙裡透射
出來的。
  這時候從這間禪房裡,除了透射出那點微弱的燈光外,還傳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哭聲。 
  這哭聲,與其說它是哭聲,不如說它是飲泣聲。
  而且這哭聲似乎被人極力地壓抑,所以它聽了若有若無,極其低微。
  儘管它極其低微,可是在此時此地,卻令人有毛骨悚然,不寒而慄之感。  
  突然,那通往前院門的石階上有東西動一動。
  那是個影子,人影,很高很大的人影。
  這很高很大的人影在石階上停了一停,然後又開始移動,下了石階,過了小路,最後停
在那間禪房門口。  
  人影抬起了手,禪房門口響起了兩聲剝啄。飲泣聲停止,只聽得禪房裡一個女子低聲驚
聲地問道:「誰呀?」
  那人影語聲蒼勁,但很祥和:「姑娘,是我,一個跟姑娘一起投宿在這座破廟裡的人。」
  禪房裡那女子說道:「你要幹什麼?」
  那人影道:「我來問問姑娘有什麼傷心事,哭得這麼悲切。」
  禪房裡那女子說道:「沒什麼,謝謝你……」
  那人影道:「姑娘,同在旅途,有什麼困難請告訴我……」
  禪房裡那女子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沒什麼困難。」
  那人影道:「姑娘,也許我太愛管閒事了些,不過我以為姑娘一個人投宿荒野破廟,哭
得那麼悲切,絕非無因。」
  禪房中那女子道:「這是我的事,請不必過問……」
  那人影道:「姑娘,事既被我碰上了,我要是不過問的話,我的心裡會很不安,今後也
永遠耿耿難釋,這話也許說來可笑,可是我就是這麼個人……」  
  禪房中那女子道:「這件事你幫不了我的忙……」
  「那不一定,姑娘。」那人影道:「在我看來,世上沒有我不能辦的事。」
  禪房中那女子說道:「就算你能辦吧,可是我不願……」
  那人影截口說道:「姑娘是說不願對我這個陌生人,訴說心事?」
  禪房中那女子道:「我不願否認……」
  那人影道:「姑娘可知道這想法誤了多少事,害了多少人麼?」
  禪房中那女子道:「我知道,可是我……」
  那人影道:「姑娘,我出自誠懇。」
  禪房中那女子道:「我感激……」
  那人影道:「姑娘可否開開門說話?」
  禪房中那女子道:「這樣隔著門說話不一樣麼。」
  那人影道:「聽姑娘談吐,姑娘並非世俗中人……」
  禪房中那女子道:「地處荒郊曠野,如今又是這麼深夜,我不能不防。」  
  那人影笑道:「姑娘,說句話你也許不信,我若有什麼壞心歹意念,休說這區區一間禪
房一塊門板,就是一座山也擋不住我。」
  禪房中那女子道:「那麼你自己把門震開好了。」
  那人影道:「這破廟雖說久絕香火,但畢竟還是有主之物,我怎好輕易毀壞他人之物,
再說我也不願意這麼做……」
  只聽門栓動了一下,隨聽禪房中那女子說道:「我已經把門栓拉開了,你只要推一下就
行了。」
  那人影道:「謝謝姑娘見信。」
  抬手推開了禪房門,「吱呀!」一聲,傳出老遠,在這夜靜時分,尤其在這荒郊曠野的
破廟裡,聽來份外刺耳,格外懍人。
  門開處,燈光外瀉,門裡門外兩個人,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禪房門裡,靠著一張破木床,站著個黑衣女子,她看來很年輕,長得也很美,無如美目
紅腫,烏雲蓬鬆,人顯得很憔悴,很疲乏,像是經過長途跋涉,多日來未曾梳洗。
  她一隻玉手按在腰間,紅腫的美目凝注門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門外,站著個身軀高大,神態威猛懾人的青袍老人。  
  他,環目,虯髯,膚色略顯黝黑,透著剛強堅毅,還有歷練,除外,他還有一種常人所
沒有的高貴氣質,就這麼一個人站在門口,高大的身軀把門都擋住了,站在他眼前,簡直有
令人透不過氣來之感。
  他看見了黑衣女子按在腰間的那隻手,但是他裝沒有看見,打量了黑衣女子一眼之後,
含笑說道:「容我先請教,姑娘貴姓。」
  黑衣女子木然說:「你呢?」
  那環目虯髯青袍老者道:「我把自己的姓名忘記了,姑娘就叫我海老人好了。」
  黑衣女子並沒有感到詫異,也沒再問,道:「我姓馬。」
  海老人道:「原來是馬姑娘,姑娘是東北馬家的哪一位?」
  黑衣女子臉色一變,要往後退,可是人被那張破木床擋著,沒了退路,所以她只是身子
動了一動:「你怎麼知道我是……」
  海老人含笑說道:「姑娘扎的那條寬腰帶,是獨一無二的標記。」  
  那黑衣女子遲疑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了,告訴你也無妨,我是馬榮貞。」
  海老人「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玉嬌虎』馬四姑娘,我失敬……」話鋒微慢,接問
道:「馬四姑娘怎麼一個人投宿在這破廟之中……」
  馬榮貞道:「你不也投宿在這破廟之中麼。」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可是我並沒有像馬四姑娘哭得那麼悲切。」
  馬榮貞臉色一變道:「那是我的事。」
  海老人道:「我想知道原因。」
  馬榮貞道:「你是……」
  海老人道:「我來自新疆,要到遼東去。」
  馬榮貞道:「新疆?」
  海老人笑笑說道:「是的,馬四姑娘,那地方雖然不及中原富庶,不及中原熱鬧,可是
我認為它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塊地方。」
  馬榮貞點了點頭道:「人都是這樣,對於故土是最愛憐不過的,就拿我來說吧,我就認
為東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塊地方,那地方沒有兇惡,沒有奸邪……」
  海老人深深一眼,截口說道:「四姑娘認為別的地方有兇惡、有奸邪麼?」
  馬榮貞抬頭說道:「我不敢說每個地方都有兇惡、有奸邪,至少有些地方有,而東北就
沒有。」  
  海老人道:「四姑娘碰見過什麼兇惡、奸邪的事?」
  馬榮貞沒說話,但旋即雙眉一揚,又道:「一個有丈夫的女人,私通師門長輩,又引誘
別人謀害盟兄,簡直就廣佈色相,人盡可夫,這算是不是兇惡、奸邪?」
  海老人道:「這不但是兇惡、是奸邪,而且是大兇惡、大奸邪,四姑娘是什麼地方碰上
這種大兇惡、大奸邪事的?」
  馬榮貞道:「你知道,世上這種事不少。」
  海老人道:「四姑娘,我誠心誠意地想幫你個忙,對我,四姑娘不必隱瞞什麼。」
  馬榮貞抬頭說道:「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海老人道:「四姑娘,我已經知道你是東北馬家的四姑娘了,假如我有什麼惡意,就不
會站在門外跟你談到如今了。」
  馬榮貞淡然一笑說道:「那是因為你看出我身上帶的有刀。」
  海老人倏然而笑道:「這話似乎不該出自『玉嬌虎』之口,四姑娘以為身上那把刀能發
生多大效用?」
  馬榮貞道:「至少我可以自衛,至少它可以讓人不敢侵犯我。」
  海老人笑道:「在我眼裡,四姑娘身上有那把刀,跟沒有沒什麼兩樣,四姑娘不信?」
  馬榮貞道:「在我看來,它很有恐嚇作用。」
  海老人淡然一笑,抬手虛空向馬榮貞腰間招一招,馬榮貞只覺腰間一動,她忙用手去按,
可是她按了個空,她明白,原藏在腰間的東西已經沒有了。
  事實沒錯,如今海老人手裡拿著一把帶鞘的匕首。
  馬榮貞心頭猛震,大驚失色,想往後退,身子又被身後破木床擋著,她驚駭地失聲說道:
「你,你這是……」
  海老人含笑未語,那柄帶鞘匕首則突然自他手掌上騰起,然後輕飄飄地飛向馬榮貞。
  馬榮貞急不可待,反手一把抓住飄來的匕首,海老人這才說道:「證明這把刀發生不了
什麼效用,也證明我對四姑娘沒有惡意而已,但不知道這夠不夠?」
  馬榮貞圓睜紅腫美目,道:「你……你究竟是誰?」
  她見過郭家絕學,也見過玉翎雕的身手,他覺得玉翎雕的身手要比郭家絕學高些,而眼
前這位海老人的所學修為,竟已遠較玉翎雕為高。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四姑娘,新疆來的海老人。」
  馬榮貞道:「你究竟是個幹什麼的?」
  海老人道:「四姑娘,在新疆,經營一片規模不小的牧場,我應該說我是個生意人,較
為恰當。」
  馬榮貞道:「可是你明明是個……?」
  海老人道:「四姑娘,我年輕的時候就會武了,可是會武也不一定個個都是武林人,四
姑娘認為這對麼?」
  馬榮貞道:「你真不是武林人?」
  海老人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有什麼好騙人的。」
  馬榮貞道:「你真要幫我的忙?」
  海老人道:「四姑娘,我誠心誠意。」
  馬榮貞道:「你為什麼要幫我的忙?」
  海老人道:「碰上了,偏偏我是個極愛管閒事的人。」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猛一點頭說道:「好吧,我告訴你,假如能……就算我犧牲一點也
值得的。」
  海老人訝然說道:「四姑娘這話……」
  馬榮貞道:「你不要酬勞麼?」
  海老人倏然而笑道:「也許四姑娘見的醜惡事太多了,四姑娘,我不是那種人,我可以
告訴四姑娘,我的兒子比四姑娘都大……」
  馬榮貞微微低下了頭,旋即她猛然揚起煞白冰冷的嬌面,道:「我二哥遭人陷害,落在
官家人手裡,你能不能……」
  海老人兩眼微睜,道:「四姑娘說令兄榮祥?」  
  馬榮貞點頭說道:「是的,你也知道我二哥……」
  海老人向馬榮貞笑了笑,道:「我既然知道東北馬家,既然知道東北馬家有位馬四姑娘,
哪有不知東北馬家有位馬二當家的道理。」
  這話說得對,馬榮貞沒有說話。
  海老人目光一凝,道:「我不以為憑『玉嬌虎』的身手救不了令兄……」
  馬榮貞道:「你不相信……」
  海老人截口說道:「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覺得像四姑娘這種女中豪傑,巾幗丈夫,不
該一個人躲在這荒郊破廟哭泣……」
  馬榮貞神色一慘,道:「我要是能救得了我二哥,我絕不會掉一滴眼淚。」
  海老人道:「縱然救不了令兄,我也不以為四姑娘這種人會哭。」
  馬榮貞雙眉一揚,道:「我是思前想後,心慌難受,夠了吧?」
  海老人倏然而笑道:「這才是,請四姑娘告訴我,令兄現在何處?」
  馬榮貞抬頭說道:「我只知道他是在『口北營子』附近落進人手的,至於他現在在什麼
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海老人道:「那四姑娘怎麼知道憑你一己之力救不了令兄?」
  馬榮貞道:「怎麼不,想想也知道,這是『熱河』,『承德山莊』就在附近,這一帶豈
會不遍佈內廷的高手,既然遍佈內廷好手,憑我一個人能救得了我二哥麼?」
  海老人道:「四姑娘為什麼不回東北去……」
  馬榮貞道:「遠水能救得了近火麼!」
  海老人道:「四姑娘跟令兄這趟從東北到這裡來,沒帶人麼?」
  馬榮貞道:「帶……你問這幹什麼!」
  海老人道:「四姑娘帶的人馬,他們跟令兄一起都落在人手裡了麼?」
  馬榮貞道:「雖然沒跟我二哥在一起,但也可以說他們全落在人手裡。」
  海老人道:「四姑娘,這話怎麼說?」
  馬榮貞道:「我只請你幫忙救我二哥。」
  海老人點頭說道:「四姑娘的意思我懂,我可以不問別的,無如四姑娘,我覺得你的遭
遇似乎跟你所說的凶事有關,假如我只是救了令兄而不問這件凶事,那將來無以對馬家,對
整個武林,都是一件留禍根的事……」
  馬榮貞道:「你認為是這樣麼?」
  海老人道:「四姑娘冰雪聰明,請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
  馬榮貞沒說話,半晌之後,她突然點頭說道:「你說的對,這確是一個禍根,而且這種
兇惡淫邪的人也不該留他在人世,我告訴你好了……」  
  頓了頓,接道:「前些日子馬家有兩個兄弟在萬安道上被折辱……」
  海老人道:「是『遼東』郭家的人?」  
  馬榮貞抬頭道:「不,一個叫『玉翎雕』的人。」
  海老人兩眼一睜,道:「玉翎雕?」
  馬榮貞道:「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路,總之他身手高得很,他在『萬安道』上作案,可
巧馬家兩個兄弟當時也在,玉翎雕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他兩個折辱了一頓……」
  海老人道:「無緣無故地打人找事麼?」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道:「其實那也不能說他是無緣無故打人找事,事情是這樣,那兩個
弟兄奉令下手一批寶物,而玉翎雕正好也在……」
  海老人淡然笑道:「我明白了,四姑娘,請往下說吧!」
  馬榮貞道:「消息傳到東北,我氣不過,跟我二哥帶著人到這一帶來找玉翎雕討回這個
面子,豈知他這個人神秘得很,飄忽不定,出沒無常,可巧這時候郭家老六郭燕南的女兒正
從『遼東』回家,途經萬安道上的時候失蹤了……」
  海老人兩眼一睜,道:「怎麼,郭燕南的女兒失蹤了?」
  馬榮貞點點頭道:「是的,我靈機一動,揚言郭老六的女兒在我這兒,*使玉翎雕出來
找我……」
  「四姑娘,」海老人詫異地道:「郭燕南的女兒跟玉翎雕有什麼關係?」
  馬榮貞道:「聽說郭老六的女兒跟玉翎雕有私情……」
  海老人神情一震,道:「玉翎雕跟郭燕南的女兒有私情,這……四姑娘是聽誰說的?」
  馬榮貞沉默了一下,道:「其實這是我事後才知道的,原先郭家指玉翎雕……」
  海老人沒聽下去,截口問道:「事後四姑娘又是怎麼知道的?」
  馬榮貞道:「這還看不出麼,玉翎雕找我來了,氣勢洶洶的找我要郭老六的女兒,他不
惜殺人,非要我交出郭老六的女兒不可,當時我就動了疑,拿話一激,果然把他激的承認了
幾分。」
  海老人道:「只怕姑娘會弄巧成拙……」
  馬榮貞道:「可不是麼,要不是我二哥怕他傷了我,道出了真情,他說不定真能殺了我
呢,起先我可真是恨透了他……」
  海老人道:「起先?」
  馬榮貞道:「後來郭老大帶著人也找來了,玉翎雕當著郭老大直認郭老六的女兒是他擄
去的,然後把郭老大放走了,我明白,他是怕郭老大傷了我二哥與我,像這麼個英雄,我怎
麼好再恨他……」
  海老人道:「四姑娘認為他是個英雄?」
  馬榮貞道:「起先我只聽說他除了身手奇高之外,人長得既難看,又蠻橫強暴,對人毫
不客氣,簡直沒什麼可取,後來我才發覺他是個英雄,是個奇客,郭老六的女兒跟他有私情,
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海老人點了點頭道:「請你說下去,四姑娘。」
  馬榮貞道:「就在玉翎雕送走郭老大之後,我三哥來了,他帶來了我大哥的手令,要我
跟我二哥帶著弟兄馬上到『努魯兒虎山』投奔『黑騎會』去……」
  海老人道:「黑騎會,這是個什麼組織?」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道:「黑騎會的會主是郭老大的兒子郭玉珠……」  
  海老人目光一直,道:「四姑娘說是誰?」
  馬榮貞道:「郭老大的兒子郭玉珠……」
  海老人訝然說道:「郭燕翎的兒子怎麼會是……」
  馬榮貞道,「我也沒想到,後來我才知道郭玉珠為跟玉翎雕爭郭老六的女兒……」
  海老人道:「跟玉翎雕爭誰?」
  馬榮貞道:「郭老六的女兒,郭玉珠知道郭老六不是他的親叔叔,所以他……」
  海老人雙眉一揚,道:「這算什麼,郭燕翎怎麼會有這麼個兒子,儘管燕南不是郭玉龍
的親生,可是郭玉龍一直把他當親兒子……」(有關郭玉龍事跡,請看拙著『丹心錄』『滿
江紅』二書)
  馬榮貞道:「話是這麼說,畢竟不是血親。」
  海老人道:「不是血親這也是亂倫。」
  馬榮貞道:「可是郭玉珠不這麼想,他定然想先佔有郭老六的女兒,幸好玉翎雕及時救
了郭老六的女兒,事情傳到郭老大耳朵裡,郭老大羞怒之餘傳下了『玉龍令』要殺他這個兒
子,郭玉珠也就嚇得不敢回家了,投到『努魯兒虎山』組織了『黑騎會』。」
  海老人抬頭道:「郭家大不幸,盛名令譽多少年……」話鋒一轉道:「努魯兒虎山處在
幾個蒙旗之中,而郭家又是官家的冤家對頭,郭玉珠他怎能在那裡立足?」
  馬榮貞道:「不要緊的,有我的師哥師姐呀……」
  海老人道:「令師兄、師姐是……」
  馬榮貞道:「遼東鏢局的局主任少君跟他的妹妹任梅君。」
  海老人道:「令師兄、師姐認識那幾個蒙旗……」
  馬榮貞點頭說道:「我不知道他們跟那幾個蒙旗有什麼交情,反正他們掛著『黑騎會』
在『努魯兒虎山』順利成立了起來,我忘了告訴你,我這個任師姐是『黑騎會主』的夫
人……」
  海老人兩眼一睜,道:「郭玉珠的妻子?」
  「不錯,」馬榮貞冷笑一聲道:「郭玉珠的妻子,我的好師姐,郭玉珠的好妻子。」
  海老人兩眼猛又一睜,道:「我明白了,四姑娘剛才所說的有夫之婦,就是指……」
  馬榮貞道:「除了她還有誰,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這樣淫蕩,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就
是她私通師門長輩,引誘我那位不是人的三哥,謀害我二哥,說什麼她要派我二哥回遼東押
運餉銀去,結果我二哥沒到半路就被官家……」
  海老人突然說道:「這麼說,令師兄、師姐該跟官家有不尋常的關係。」
  馬榮貞一怔,旋即點頭說道:「對,要不『黑騎會』怎麼能處在幾個蒙旗之中,要不我
二哥怎麼會落在了官家手裡,『黑騎會』人不少,吃喝穿用,一天得花費多少,一個『遼東
鏢局』哪來那麼多……」
  海老人圓睜環目,道:「更怕人的是郭家是官家的冤家對頭,而郭玉珠他突然投身官家
一邊,這不等於跟自己郭家……」
  馬榮貞道:「郭玉珠原就聲言要跟郭家作對的,他所以創立『黑騎會』的目的,也就是
要跟郭家作對,這是他自己說的。」
  海老人臉色微變,抬頭說道:「這真令人難以相信,這真令人難以相信,郭家世代英豪,
怎麼會出這麼個……」搖搖頭,住口不言,忽又凝目接道:「四姑娘,郭玉珠知道他那位妻
子的……」
  馬榮貞道:「郭玉珠不是糊塗人,我看他一定知道。」
  海老人道:「那麼他怎麼容忍……」
  馬榮貞道:「他敬的就是我那位任師姐,他能創『黑騎會』,坐上會主寶座,也是我那
位任師姐伸手扶他的,他不容忍又如何!」
  海老人道:「郭玉珠……唉,一步之差,一念之誤,只怕他將來……」
  話鋒忽轉,接問道:「四姑娘,以我看郭燕南的女兒不是玉翎雕……」
  馬榮貞道:「自然不是『玉翎雕』,我知道,是郭玉珠干的……」
  海老人兩眼暴睜,道:「是他……」
  馬榮貞點頭說道:「是他,我常聽他提起郭老六的女兒,而他那位嬌妻也常拿郭老六的
女兒取笑他,說他什麼……」
  海老人道:「這麼說郭燕南的女兒……」
  機伶一顫,閉上了眼,半晌,他方始睜眼慢慢說道:「四姑娘,郭燕南知道郭玉珠……」
  馬榮貞抬頭說道:「怕還不知道,要不然郭老六會活活氣死,以我看郭玉珠這人不是真
壞,他還有良知,壞就壞在他跟我那位任師姐搞在一處……」
  海老人道:「怎見得郭玉珠不是真壞,還有良知?」
  馬榮貞道:「在『黑騎會』他曾處處護著我,從這一點看,他這個人不是真壞,壞的只
是我那位任師姐。」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忽地凝目問道:「四姑娘如今是否很困乏……」  
  馬榮貞道:「倒沒有覺得怎麼困乏,怎麼?」
  海老人道:「救人如救火,一步之差便足鑄無窮遺恨,官家的手法我清楚,尤其令師姐
既要害令兄,那就越發遲緩不得,我這就到『朝陽』去……」
  馬榮貞道:「『朝陽』,我二哥是在『口北營子』……」
  海老人道:「我知道,令兄絕不是還在『口北營子』,『朝陽』地方比較大一點,我想
到哪兒問問令兄的下落。」
  馬榮貞道:「那麼我跟你去。」
  海老人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四姑娘請。」閃身退後,讓出門路。
  馬榮貞沒再遲疑,抬手熄了燈,邁步出了禪房。
  她剛出禪房,海老人伸手抓了她的皓腕,馬榮貞一驚大為羞怒,剛要叱喝,只覺一股柔
勁把自己拉了起來,人由半空中出了破廟,緊接著腳下輕飄,耳邊風生,近處景物飛一般地
向後移去,她明白了,既不羞也不氣了,她緊聲說道:「你會……」
  海老人淡然點頭說道:「要用四姑娘那種走法,只怕走到日出天亮也到不了『朝陽』,
救人只求一個快字,遲了怎麼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5:34

第三十章 救 星
  馬榮貞沒再說話,皓腕也任憑海老人握著,她心裡明白,她碰上了奇人,這海老人的一
身修為怕不已到了飛仙境界,既然是這麼一位人物,救自己哥哥還有什麼問題。她心裡寬了,
眉鋒雲開。
  海老人這種走法果然快,沒出一個更次,他們已停身在「朝陽城」西一座大空院門口。
  這大空院很深,很大,兩扇朱漆大門,一對石獅子,也很氣派,看上去像個大戶人家。
  這時候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響,沒有一點聲息,這大宅院大門口兩盞燈亮著,把
大門口幾丈方圓內照耀得纖細可見。
  馬榮貞詫異海老人為什麼不到官府衙門,卻到了這兒,當即她訝異地問道:「這兒
是……」
  海老人笑笑說道:「當年內廷所設置的秘密機關,只不知道是不是,讓我試試看。」
  拉著馬榮貞步上大門的石階,抬手拉了門環。砰砰然一陣響動,夜深人靜,聲音傳到老
遠。
  門環聲剛落,只聽門裡有人疑問道:「誰呀,半夜三更來吵人……」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沒錯了,別人沒這麼凶……」
  當即應道:「我!圈兒裡的。」
  門栓一陣響動,門開了,開門的是個中年黑衣漢子。
  一臉驚愣剽悍色,他開門一怔,道:「你是……」
  海老人道:「圈兒裡的,沒聽見麼?」
  那黑衣漢子道:「我知道,你是哪個……」
  海老人道:「老爺子身邊,書房裡的。」
  那黑衣漢子立即有了笑臉,哈了哈腰,道:「對不起,您,我沒瞧清楚,您請……」帶
著笑向海老人伸了伸手。
  海老人道:「要什麼?腰牌?」
  那黑衣漢子帶笑說道:「請包涵,您知道,這是規矩。」
  海老人道:「我知道,可是來的時候匆忙,沒帶在身上。」
  那黑衣漢子斂去笑容,疑惑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怎麼!腰牌您沒帶在身上?」
  海老人道:「沒聽我說麼,來的時候匆忙。」
  那黑衣漢子倏然一笑,道:「您這是開玩笑,腰牌哪有不帶在身上的……」臉色忽地一
變,道:「老頭兒,你好大的膽子。」飛起一掌直襲海老人胸口。
  海老人道:「別動蠻,這是如今,要在當年殺了你你都未必敢。」
  他一抬手,沒看見他用的什麼招式,那黑衣漢子的一隻右手已到了他手中,他淡然問道:
「這兒主事的還是祖玉山麼?」
  那黑衣漢子沒說話,沉腕就要抖,可是忽地他悶哼一聲,腰一彎,立即矮了半截,齜了
牙,咧了嘴。
  海老人又問道:「這兒主事還是祖玉山?」
  那黑衣漢子點了點頭,道:「是,是,還是祖領班。」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那就更好辦了,他人呢?」
  那黑衣漢子道:「睡了……」
  海老人道:「麻煩你一趟,去叫他起來,就說當年故人來訪。」
  一推腕,那黑衣漢子踉蹌而退,差點沒坐在地上。
  海老人沒管他,扭頭向馬榮貞道:「咱們進去等他去。」拉著馬榮貞進了大門。
  那黑衣漢子站住了,一挺身,就要撲。
  海老人環目一瞪,道:「再有二次可沒那麼便宜。」
  海老人威態懾人,那黑衣漢子真沒敢再撲,轉身往裡奔去,飛快。
  馬榮貞滿臉疑惑,遲疑著問道:「你……認識他們?」
  海老人點了點頭道:「當年認識幾個,隔了這麼多年了,我雖然還記得他們,可就不知
道他們是不是還記得我了。」
  馬榮貞還想再問,只聽前面夜色中有人喝道:「站住!」
  海老人一拉馬榮貞停了步,抬眼前望,兩條黑影飛射落在數尺之外,又是兩個中年黑衣
漢子。
  左邊那個臉上有刀疤,落地便喝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海老人道:「祖玉山的舊識。」
  那刀疤漢子冷笑道:「我沒聽說過祖領班有你這麼一位朋友。」
  話落兩人同時閃身欺進,一左一右雙雙圍了過來。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見玉山可真不容易啊!」把馬榮貞往身後一拉,揚右袖抖了出去。
  他就這麼一抖,那兩個似碰上了什麼狠勁,給*著退了回去,恰好退到了原地,分毫不
差。
  那刀疤漢子變色喝道:「那老小子不差……」沒了下文,嘟著嘴,瞪著眼,像突然之間
中了風。
  那另一個黑衣漢子臉色大變,轉身就走。
  驀地,夜色中傳來一聲蒼勁沉喝:「誰教給你的,站住!」
  那黑衣漢子一驚,便沒敢再說,躬身低頭,叫道:「領班!」
  夜色中快步行來一人,身後是適才開門那黑衣漢子。
  來人是個五十開外的老頭兒,身軀魁偉,個頭兒挺高,寬膀、粗腰,走起來雄健而穩。
濃濃的眉,大大的眼,獅鼻海口,看上去很有點威儀,可是跟海老人那懾人之威一比,他可
就差多了。
  看樣子他確實是剛從被窩起來的,兩眼還有點惺忪,袍下襟還沒扣好,轉眼間走近,那
開門的黑衣漢子手一指海老人道:「領班,就是他。」
  那魁偉老者目光一凝,望著海老人道:「閣下貴姓,怎麼稱呼?」
  海老人扭頭向馬榮貞笑笑說道:「我說沒錯,我還記得人家,人家可不記得我了。」
  只聽那魁偉老人說道:「恕祖某人眼拙。」
  海老人回過頭去說道:「祖玉山,你真認不得我了?」
  那魁偉老者再度凝目,沒一會兒,兩眼忽睜,驚聲道:「您是海……」
  海老人笑道:「不錯,你還記得我。」
  魁偉老者祖玉山神情一肅,急步跨到,身軀一矮,單膝點地,恭謹而激動地道:「卑職
見過海爺。」   海老人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道:「祖領班,我如今是個來自江湖的草
民。」
  祖玉山激動地道:「不,海爺,您永遠是弟兄們心目中的海爺。」
  海老人含笑說道:「謝謝你,你們沒有忘記我,我已經很知足了,很高興了。」
  祖玉山道:「那怎麼會,您待人寬厚,弟兄們哪個沒受過您恩典,您不知道,這多年來,
弟兄們無時無刻不在提您,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您,沒一個不認為跟您才是……」
  海老人截口說道:「別這麼說,這話要讓人聽了去,人家會不高興的。」
  祖玉山雙眉揚了揚,似乎想說些什麼,而旋即他欠了欠身道:「海爺,卑職遵命。」 
  這時候馬榮貞站在一旁拿眼直瞧這位海老人。
  海老人側過頭來,對她含笑說道:「四姑娘,不知你是否知道,當年『北京城』裡有個
貝勒海青……」
  馬榮貞驚呼一聲,瞪大了美目叫道:「您就是海,海貝勒……」
  海老人點頭說道:「四姑娘,世上已經沒有貝勒海青這個人,如今有的只是江湖草民,
在新疆經營農牧場的海老人。」
  馬榮貞驚喜地道:「您,海……老人家,您的當年,我聽說過不少,東北的弟兄們沒一
個不感激您的,沒想到今天會遇見您,我不知道是您,您別見怪……」
  海老人笑道:「那怎麼會,四姑娘。」
  祖玉山詫異地望了望馬榮貞,道:「海爺,這位姑娘是……」
  海老人道:「東北馬家的馬四姑娘。」
  祖玉山「哦」地一聲道:「玉嬌虎……」 
  海老人望著馬榮貞道:「聽見了麼?四姑娘這幾年已經上震大內了。」  
  馬榮貞嬌靨一紅,赧然說道:「您這是見笑……」轉向祖玉山道:「祖領班,馬賊窩裡
長大的女子,還望祖領班多照顧。」
  祖玉山顯得很不安,忙道:「這是什麼話,馬四姑娘客氣,弟兄們提起馬四姑娘來,沒
有一個不挑大拇指說聲巾幗英雄,女中丈夫的。」
  馬榮貞道:「馬榮貞既野又蠻,祖領班見笑了。」
  祖玉山又客氣了兩句,轉望海老人欠身說道:「海爺,您跟馬四姑娘廳裡坐坐……」
  海老人一抬頭道:「不必了,別麻煩了,我馬上就走。」
  祖玉山微愕道:「怎麼,您馬上就走,這麼急,多少年沒見您了,弟兄們無不惦念,如
今您好不容易來了……」
  海老人道:「我有事,從附近經過,可巧碰上了馬四姑娘,馬四姑娘有點困難,所以我
帶她來找你幫個忙。」
  祖玉山臉色一變,道:「海爺,當您告訴我這位是馬四姑娘時,我就猜到了您的來意,
不瞞您說,馬四姑娘也在緝拿之列,可是如今既然馬姑娘跟您在一起,我決不敢伸手……」
  海老人道:「謝謝你給我這個面子,你告訴我,馬二當家的現在何處?」
  祖玉山道:「白天還在這裡,天黑時剛押走……」
  馬榮貞臉色一變道:「祖領班,我哥哥被押到哪裡去了?」
  祖玉山道:「聽說要押到承德去,不過以我看,人可能還沒有離開朝陽。」
  馬榮貞神情一喜,忙道:「那在哪裡,祖領班知道麼?」
  祖玉山遲疑了一下,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轉望海老人,接道:「海爺,假如
馬二當家如還在我這兒,您來了,就是捨了這條命我也會把人交您帶走,如今馬二當家的既
然被押走了,您再想要人,恐怕不太容易……」
  海老人輕「哦」一聲道:「怎麼?」
  祖玉山道:「您不知道,來押馬二當家的那位,是個一等領班,更是總領班的人,平日
誰的帳都不賣……」
  海老人道:「如今的總領班是……」
  祖玉山道:「名義上是唐子冀……」
  海老人「哦」了聲笑道:「唐子冀什麼時候升了總領班了?」
  「不,海爺,」祖玉山道:「唐總領班上頭還有人,唐子冀很聽他的,這位不知是什麼
來路,不知是什麼出身,皇上對他借重得不得了,簡直就像先皇帝對您……」
  海老人道:「究竟是誰?」
  祖玉山看了馬榮貞一眼,道:「四姑娘也許知道,『小孟嘗』任少君。」
  馬榮貞驚訝一聲道:「怎麼,是我任師哥?」
  海老人道:「原來就是那位『遼東鏢局』局主。」
  祖玉山道:「怎麼,您知道?」
  海老人道:「聽馬四姑娘說起過……」轉望馬榮貞道:「四姑娘的師門是……」
  馬榮貞道:「是長眉真人。」
  海老人臉色微微一變道:「原來是他……那就難怪皇上倚重,難怪令師姐……」』
  話鋒一轉,問祖玉山道:「祖領班可知道這位長眉真人是誰?」
  祖玉山道:「卑職孤陋寡聞。」
  海老人道:「峨嵋金頂五子之首『長眉子』,也是當年傅家的師門,傅侯一身成就是出
自這位『長眉子』傳授。」
  祖玉山為之動容,輕呼一聲道:「那的確難怪皇上倚重……」
  馬榮貞也驚訝說道:「怎麼?老人家,長眉真人也是傅侯……」
  海老人點頭道:「據說長眉子眼光最高,極珍惜所學,而不輕易收徒,多少年來也只收
了傅侯那麼一位徒弟,什麼時候他改變了作風,一下子收這麼多徒弟……」
  馬榮貞道:「其實,老人家,我大哥二哥只是他的記名徒弟,不但沒從他那兒得到任何
傳授,便連他什麼樣兒也沒見過,倒是我那位師哥跟師姐才真算得上是他的徒弟。」
  海老人點了點頭道:「任少君兄妹不知什麼來歷,竟獲得『長眉子』垂青……」  
  轉望祖玉山道:「祖領班,你告訴我,馬二當家的現在『朝陽城』什麼地方?」
  祖玉山道:「如果我沒猜錯,押馬二當家的那位,今晚上會住在『提督府』……
  海老人道:「還是訥爾麼?」  
  祖玉山道:「不,全換了,這位提督也是任家兄妹的人,在旗,叫穆桐。」
  海老人道:「提督府』還是老地方麼?」
  祖玉山道:「是的,海爺,還在老地方。」
  海老人一點頭道:「好,我跟馬四姑娘到那兒走一趟去。」
  祖玉山忙道:「海爺,您請慢一點兒……」
  海老人道:「祖領班,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祖玉山倏然笑道:「海爺,您誤會了,衝著您,祖玉山把這條命丟了也應該,我只是請
您小心任家兄妹跟皇上……」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祖領班放心,皇上也好,他兄妹也好,我還應付得了!」抬手一
指點了出去。
  祖玉山悶哼一聲,蹌踉退了一步,旋即躬身說道:「謝謝海爺,有您這一指,我不愁沒
話說。」
  海老人道:「該我謝謝你,別送了,我不願驚動太多的人。」
  拉起馬榮貞皓腕,破空電射而去。
  祖玉山砰然一聲跪倒在地,仰望夜空道:「卑職跪送海爺。」抬手一指點向自己心窩,
身形一晃,趴在了地上。
  那三名黑衣漢子大驚失色,搶步過來,齊聲叫道:「領班,領班……」
  轉眼工夫之後,海老人帶著馬榮貞到了那肅穆、莊嚴、氣派、唬人、深不知有幾許的
「提督府」「提督」,是清代設置在各重要省份的最高武官,統轄全省的水陸各軍,「熱河」
是「承德行宮」及圍場的所在,自然是個重要的省份,而且這一省「提督」轄下的水陸各軍,
要比別的省份多上一倍。「提督」既然是個武官,這麼重要的一個武官,他的府邸禁衛之森
嚴那是必然的,也是可想而知的。
  瞧,單大門口就站了八名持槍掛刀的旗軍,那一圈丈高的圍牆外,更是五步一崗,十步
一哨。
  這是府外,府裡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海老人跟馬榮貞站在遠處暗隅裡,把「提督府」外的禁衛看個清楚之後,海老人轉望馬
榮貞道:「從大門進去,那會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乾脆咱們從半空中進去,然後來個叫明
要人,四姑娘看怎麼樣?」
  馬榮貞道:「全憑您老人家。」
  海老人道:「那麼咱們走!」
  話落身起,如長虹一般從夜空中進了「提督府」,直落「提督府」那高高的大廳屋脊之
上,可笑那些負責禁衛的旗軍還蒙在鼓裡,根本就茫然無覺。
  海老人目光一掃腳下那黝黑廣大的庭院,立即寒聲發話:「哪位是大內侍衛,請出來答
話!」
  這一聲裂石穿雲,震得四下晃動,林木樹葉撲簌簌落了一陣,那廣大黝黑的庭院中立即
有了動靜:「在哪兒,在哪兒……」
  「大廳屋脊上,快、快!」
  燈光一閃,五六道強烈燈光從各處射起,交叉聚集在大廳瓦面上,立即把海老人跟馬榮
貞罩在燈光裡。
  兩條矯捷人影從兩處暗隅裡竄起,直撲大廳瓦面。
  那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分落在大廳瓦面之上,都是中年黑衣漢子,看身手,一眼就知道是
宮廷好手,大內侍衛。
  海老人跟馬榮貞前面那名黑衣漢子冷然喝道:「好大的膽子,敢夜闖『提督府』,報名
過來。」
  海老人淡然說道:「你兩幹哪一個是一等領班?」
  「都不是,我們領班在……」只聽身後那名黑衣漢子冷然說道:「你問我們領班幹什麼,
憑你還想見我們領班不成!」
  海老人沒回頭,望著面前那名黑衣漢子道:「你下去,叫你們領班上來見我。」
  「好大的口氣!我看看你有幾個腦袋。」一聲冷叱,背後風生,顯然是背後那黑衣漢子
撲了過來。
  海老人道:「腦袋只有一個,怕你拿不走!」  
  袍袖往後一抖,悶哼倏起,一條黑影飛起半空,直往庭院中落去。
  「好大的膽子,敢傷大內侍衛。」前面那名黑衣漢子大驚失色,驚喝聲中,閃身欲撲。
  只聽一聲冰冷輕喝傳了上來:「住手,高人面前哪有你伸手的份兒。」
  黑影一閃,大廳瓦面上,那名黑衣漢子身前多了個人,來人四十多歲,瘦高,瘦瘦削削
的一張臉,目眶深陷,鼻樑高聳,薄薄的嘴唇留著兩撇小鬍子,透著精明幹練色,還帶股子
懾人的狠威。
  瘦高小鬍子看也沒看他一眼,犀利目光*視著海老人道:「這位朋友是哪路高人?」
  海老人道:「你就是那個一等領班?」
  瘦高小鬍子點頭道:「不錯,朋友你答我問話!」
  海老人道:「江湖草民海老人……」
  瘦高小鬍子臉上頓現鄙夷色,道:「我知交遍天下,怎沒聽說過江湖上有朋友這個人
物……」
  海老人淡然道:「我本來藉藉無名,默默無聞。」
  那名黑衣漢子躬身叫道:「領班。」
  瘦高小鬍子一笑道:「那麼朋友你夜闖『提督府』,意欲何為?」
  海老人道:「找領班你要一個人。」
  瘦高小鬍子臉色微微一變道:「朋友找我要誰?」
  海老人道:「領班何必明知故問。」
  瘦高小鬍子陡揚雙眉,道:「祖玉山你該死……」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世上沒有比命更重要的東西,在那種情形下,換換是你,你也會
和盤托出,絲毫不留。」
  瘦高小鬍子目光一轉,落在馬榮貞身上,道:「她是……」
  海老人道:「東北馬家的馬四姑娘。」
  瘦高小鬍子臉色陡然一變,冷然說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沒想到竟然送上門來!」
  海老人道:「領班自信拿得下她麼?」
  瘦高小鬍子道:「你自信要得走人麼?」
  海老人道:「要是沒有把握我就不來了!」
  「一樣!」那瘦高小鬍子道:「要是沒把握,我就不說這話了。」
  「那好!」海老人倏然一笑,點頭說道:「你我都試試……」
  瘦高小鬍子冷笑說道:「恐怕沒有機會,這大廳下面遍佈火器……」
  海老人笑道:「區區火器,豈奈我何,也別忘了,領班你還在大廳屋上。」
  瘦高小鬍子臉色一沉,叱道:「大膽賊寇,還不乖乖束手就縛……」
  海老人笑道:「別拿這一套對我,我見得多了……」
  瘦高小鬍子冷笑一聲,閃身要退。
  海老人抬手一招,道:「過來,沒有我的話,你走不掉了。」
  那瘦高小鬍子還真聽話,身子往前一栽,腳下站立不穩,幾個踉蹌已到了海老人面前,
海老人笑問道:「如何,咱們誰沒有機會?」
  瘦高小鬍子臉色大變,心膽欲裂,叫道:「你會施邪法兒……」
  海老人笑道:「這叫邪法兒?虧你還是一等……」
  話鋒尚未出口,瘦高小鬍子抖手一掌猛劈海老人胸腹。
  海老人笑道:「我就接你一掌試試!」
  砰然一聲,瘦高小鬍子那一掌結結實實地劈在了海老人胸腹上,海老人像個沒事人兒,
瘦高小鬍子卻大叫一聲,抱肘一彎腰,就要倒縱後退。
  海老人淡然笑道:「怎麼,又想走?」
  瘦高小鬍子身子倏然停住,腳下沒再動分毫,臉色卻已煞白,流露出極度驚恐的神色。
  海老人道:「叫你的弟兄把馬二當家請出來。」  
  瘦高小鬍子道:「閣下究竟哪路高人……」
  海老人道:「你說我會施邪法兒,那我就算是茅山老道吧!」
  馬榮貞忍不住為之倏然失笑。
  瘦高小鬍子卻沒心情笑,當下又道:「閣下既是高人,何必……」
  海老人道:「問我是誰不難,先把馬二當家的請出來再說。」
  瘦高小鬍子遲疑著沒說話,而旋即他像被誰打了一掌,悶哼一聲彎了腰,豆大的汗珠接
著出現在額頭上。
  海老人道:「別等我再來第二次,也別等我動了真火。」
  瘦高小鬍子沒說話,沖身後擺了擺手。那名黑衣漢子早嚇呆了,見狀忙竄了下去。  
  過不一會兒,下面傳來了話聲,有人喊道:「稟領班,人帶到了。」
  瘦高小鬍子抬眼望了望海老人,帶著乞憐神色地道:「閣下,人帶到了!」
  海老人道:「請馬二當家的上來。」  
  瘦高小鬍子遲疑了一下道:「閣下,他……他不能上來。」
  海老人濃眉一聳,還沒有說話。
  馬榮貞已搶步掠了過去,急聲說道:「他不能上來,你把我二哥怎麼了?」   
  瘦高小鬍子沒有說話。
  馬榮貞喝道:「你是聾了還是啞了,說話!」
  海老人突然說道:「領班閣下,叫他們拿燈照一照,我要看看馬二當家的。」
  瘦高小鬍子沒奈何,只得照海老人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一道燈光轉到了下頭,下頭人影幢幢,都站滿了,持槍的持槍,拿刀的拿刀,還有拿弓
箭的,更有拿火器的。
  在大廳門口,兩個黑衣漢子扶著一個人,滿身血污,衣裳破爛,幾乎不成了人形。
  馬榮貞一聲悲怒叱喝,翻腕匕首出袖,向著瘦高小鬍子翻腕就刺,取的是瘦高小鬍子的
心窩要害。
  驀地高大人影閃到,海老人一把抓住了馬榮貞的手,向著瘦高小鬍子怒目而視,喝道:
「下去。」
  瘦高小鬍子像開了籠的鳥,又像脫開繩套的獸,忙縱身竄了下去,他還沒落地,海老人
跟馬榮貞已在下頭等著他了,想跑都跑不掉,落地他就又被定在了那兒。
  四下裡那幢幢人影起了騷動,直往後退,可說沒一個敢輕舉妄動,馬榮貞落地就撲向了
馬榮祥,可憐一個鐵錚錚的東北英雄,前後沒幾天就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馬榮貞是從不掉淚的,可是這時候思前想後,她忍不住又悲從中來,扶著馬榮祥悲聲叫
道:「二哥,二哥……」
  叫了好幾聲,馬榮祥才呻吟一聲吃力地睜開了眼,等他看清楚眼前是誰時,兩眼猛地一
睜:「小妹……」
  滿是污血,既髒又黑的臉上一陣抽搐,眼突然一閉,人跟著昏了過去,馬榮貞大驚,忙
叫道:「二哥,二哥……」
  只聽海老人說道:「不要緊,四姑娘,二當家的一口氣支持到如今,見了你他一高興氣
鬆了,人也脫了力,請看看他四肢有沒有傷到骨頭。」
  海老人的意思是讓馬榮貞看看馬榮祥的四肢有沒有斷。
  馬榮貞當然懂,忍悲含淚看了一陣之後搖搖頭說道:「沒有,老人家。」
  海老人道:「再看看他的幾處重穴有沒有傷?」
  海老人的意思是讓馬榮貞看看馬榮祥的一身功力,有沒有被廢掉,馬榮貞看了看之後又
搖了搖頭:「沒有,老人家。」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那就不要緊了,一些皮肉之傷上點藥,養些日子就會好的……」
轉眼望向瘦高小鬍子,道,「告訴我,這是誰下的手?」  
  瘦高小鬍子低著頭,沒說話。
  海老人道,「你等什麼,領班閣下!」
  瘦高小鬍子忙道:「我……」
  海老人道:「告訴我,為什麼,這是誰的意思?」
  瘦高小鬍子道:「我是奉命行事,不得不……」
  海老人道:「奉誰之命?是任少君還是任梅君?」
  瘦高小鬍子道:「是姑娘……」
  海老人道:「她預備把馬二當家的怎麼辦?」
  瘦高小鬍子道:「我只奉命把他押到『遼陽』去,別的就不知道了!」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我告訴你,幸虧馬二當家的沒有大礙,要不然……」
  瘦高小鬍子大叫一聲趴了下去。四周人影又一陣騷動。
  海老人抬眼一掃,威態*人,道:「哪位是提督了?」
  只聽夜色中有人應道,「在這兒,幹什麼?」畢竟是個帶兵武官,有點膽量。
  海老人轉眼過去,道:「你轉告任少君兄妹,馬榮祥人是我救走的,我,海老人,任少
君兄妹如果不死心的話,叫他兄妹找我要人好了,我這就到『遼陽』去。」
  話落,左手抄起馬榮祥,右手拉起馬榮貞,騰身破空而去,別說下面沒一個敢輕舉妄動,
就敢,也來不及。   
  一輛馬車由遠而近,車到「大虎山」下,停了一停,車簾掀動,從車裡下來個高大魁偉,
環目虯髯的威猛老人。
  是海老人,他向著車內道:「咱們就在這兒分手吧,由這兒北去,應該不會再有什麼麻
煩了,萬一碰上什麼麻煩,賢兄妹只管照著我的話做,絕不會有什麼差錯……」
  只聽馬榮祥話聲從車中傳出,「老人家,我兄妹永不忘大恩……」
  海老人道:「二當家的,你不是俗人,別那麼俗,趕路吧!」
  抬手在牲口屁股拍了一下,那牲口受了一驚,帶著車一下子竄出老遠,車後掀開一條縫,
馬榮貞探出了螓首,可是她怔住了!
  「咦!人呢?」
  敢情就在這一眨眼工夫,海老人已走得無影無蹤。
  馬車沿著「大虎山」逐漸遠去,馬榮貞久久沒縮回車裡去。
  快晌午時,海老人進了一座小鎮,這座小鎮離「台安」不遠,居民有百十家,很純樸,
很寧靜。
  鎮上有幾家賣吃喝的酒肆,都不大,也沒幾個人,那是因為地近「台安」,人都往「台
安」去了,沒人會在這小地方買吃買喝,除非過路的趕上了吃飯時。
  海老人走過去又回了頭,他進了鎮口頭一家酒肆,他進門就是一怔,只因為他看見靠角
落裡一付座頭上坐著兩個人,一個魁偉黑衣老者,跟一個瘦削黑衣老者。
  那兩個正在低頭吃喝,四隻眼睛全注意到靠東邊另一付座頭上去了,根本沒留意門口進
來了人。
  海老人定過神來倏然一笑道:「這倒真巧啊!」邁步走了過去。
  人到了座頭前,那瘦削老者抬了抬手:「忙你的去吧,不再添吃喝了。」  
  海老人伸手拿起他面前杯一仰而干。
  瘦削老者猛然抬眼,一怔失聲:「爺,是您……」
  這一聲驚動了魁偉老者,他轉頭一看,霍地站了起來。海老人抬手把他按了下去,自己
拉過一把椅子也坐了下去,瘦削老者急不可待地驚喜說道:「您怎麼也出來了?」
  海老人含笑問道:「怎麼,不行麼,你們都出來了,把我一人兒扔在家裡,既無聊又悶
得慌,只好把事情交待了一下跟了出來。」
  瘦削老者道:「您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海老人道:「你們前腳走,我後腳就跟了出來。」
  瘦削老者道:「您真是,早知道您也要出來,跟您一塊兒出來多好。」
  海老人笑笑,微一搖頭道:「其實我原不打算出來的,這麼多年都沒露面了,如今出來
這一趟幹什麼,惹麻煩?招事?我是怕你八個服不了他……」
  轉眼望向魁偉老者,道:「海騰,找著他了麼?」
  魁偉老者海騰點了點頭道:「找著了,可是……您沒說錯,少爺他……」  
  海老人哼了一聲:「膽子不小,將來碰上他我倒要問問他,是誰給他的膽子。」
  海騰忙道:「爺,您千萬別,我八個願代少爺……」
  「代他怎麼?」海老人道:「還敢說,都是你八個寵壞了他,今天代他求情,明天代他
受過,這樣還得了,是誰讓他偷跑出來的,是誰讓他管我的事的,我告訴過他多少次,你們
誰再敢說一聲麼!」
  海騰低了低頭道:「您知道,少爺年輕,年輕人有幾個不……」
  海老人道:「你也知道這道理,壞就壞在這兒,你們哪個知道他出來之後都幹了些什麼
事兒,嗯?」
  瘦削老者忙道:「爺,少爺沒幹什麼……」
  海老人轉眼一瞪,道:「海駿,還護?」
  海駿忙道:「真的,爺,不信您問海騰?」
  海老人轉眼過去問道:「真的麼,海騰?」
  海騰忙點頭說道:「真的,爺,誰有天膽敢瞞您……」
  「一對混帳,」海老人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你兩個就生就一顆天膽,我問你們兩
個,跟郭燕翎的兒子爭風吃醋的是誰,在『萬安道』上作案的是誰,弄得郭燕南的女兒失了
蹤的又是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8:19

  海騰、海駿俱是一驚一怔。  
  海老人道:「說呀,瞪什麼眼,張什麼嘴呀!」
  海駿驚聲說道:「爺,您知道……您怎麼知道的……」
  海老人道:「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只問有沒有這幾回事兒?」
  海駿道:「可是少爺並沒有動郭爺的姑娘……」
  海老人道:「我知道,可是他要不出來的話,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海駿道:「爺,話不能這麼說,少爺不能一輩子待在『新疆』不出來呀,您把衣缽傳給
了他,又為的是什麼!」 
  海老人道:「敢跟我強嘴,我什麼都讓他幹,就沒讓他管我的事,如今可好,他什麼都
沒幹,專管我的事。」
  海騰突然說道:「爺,你要點什麼?」
  海老人道:「隨便添幾樣就行了。」
  海駿道:「我去招呼夥計一聲去。」站起來了。
  海騰道:「爺,您在外面瞧見了我兩個?」
  海老人道:「海騰,少跟我玩心眼兒,告訴我,他還幹了些什麼?」
  海騰沒奈何,只得把他知道的,從頭到尾說個清楚。他剛說完,海駿回來了,衝著他直
瞪眼。
  海騰道:「別瞪我,遲早瞞不了爺的,好在少爺他也沒做錯什麼……」
  海老人道:「還沒有做錯,他招上了郭家,這叫對,居然對郭燕翎說他是官家的人,簡
直混帳!」  
  海騰沒說話。  
  海駿卻道:「爺,您不該怪少爺,年輕人嘛,像少爺的人品、氣度、所學,哪一項不是
上上之選,難怪郭爺的姑娘會動情,其實,爺,這也是緣份……」
  海老人臉色有點異樣,哼地一聲道:「緣份,想當年……如今……這算什麼,我不願讓
人說我在這一代報復……」
  海駿望著海老人叫道:「這怎麼能說是報復,這種事是兩廂情願的……」
  「對了,」海老人突然一抬手道:「那位玉霜姑娘是誰生的,雲珠、梅心還是德……」
  海騰道:「是梅姑娘生的。」
  海老人臉色一變,道:「她長得像梅心麼?」
  海騰道:「很像,像極了,簡直就是第二個梅姑娘!」  
  海老人臉色又一變,道;「當年梅心歸了郭燕南,如今他又跟梅心的女兒……這叫什麼,
這叫什麼……」
  海駿道:「爺,這也許是天意!」
  海老人濃眉一聳,道:「你兩個在這兒吃吧,吃完後趕快給我找他,找著他後告訴我來
了,叫他到『遼陽』等我,我得趕到別的地去一趟……」
  海駿忙道:「爺,您要上哪兒去?」
  海老人道:「『努魯兒虎山』!」他就要往起站。
  海駿伸手按住了他的手,道:「慢點兒,爺,您要到『努魯兒虎山』去幹什麼?」
  海老人道:「我找個人去……」
  海駿道:「找『黑騎會』?」
  海老人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海駿道:「爺,還好您碰上了我們倆,要不您就會白跑一趟,『努魯兒虎山』已沒人了,
『黑騎會』已然傾巢而出,您瞧……」
  往東邊那付座頭一呶嘴,道:「那位就是『努魯兒虎山』來的,我們倆就是跟他跟到了
這兒,這些日子郭家幾個地方被挑就是他們幹的,郭家有人懷疑少爺,我們倆得替少爺洗洗
這份冤枉……」
  海老人轉眼望去,只見東邊那付座頭上坐著個雄偉大漢,頭髮亂了,鬍子長了,衣裳髒
得也不像個樣,像三個月沒洗澡似的,吃相異常狼狽,也跟餓了三個月差不多。
  海老人看著看著,忽地問道:「海駿,你說他是『黑騎會』的?」
  海駿道:「沒錯,爺,有人瞧見他昨天還跟那一夥在一塊兒呢。」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你去請他過來一趟!」
  海駿一怔,道:「請他過來……爺,您要幹什麼?」
  海老人道:「你去請他過來坐坐。」
  海駿沒敢再問,道:「爺,您准我動手麼?」
  海老人道:「不准,也用不著!」
  海駿遲疑了一下,站起來走了過去。
  他剛走近,那大漢很機警,也像受了驚的野獸,一丟手裡骨頭,猛然地站了起來,那滿
是油污的手很快地撫上了腰,兩隻眼銅鈴一般直瞪著海駿。
  海駿忙道:「朋友,別誤會,我們爺叫我來請你過去坐坐。」
  那大漢冷然說道:「我不認識你們!」
  海駿道:「認識的話你就不會要動刀了,我們沒有惡意……」
  那大漢沒理海駿,喝道:「夥計,算帳!」
  那夥計是個明眼人,硬沒敢走近來,站在遠處答道:「這位爺,共是七分……」
  那大漢眼不離海駿,左手探懷裡摸出了一些碎銀往桌上一丟,人隨即往門口挪去。  
  海駿跨近一步道:「朋友……」
  那大漢右腕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已持在手中,他緊張而帶著點狠態地道:「我不想惹
事,更不想傷人,別*我……」
  海駿皺了眉,轉過臉來道:「爺,您瞧!」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問他願不願意知道馬四姑娘的下落。」
  海駿一怔還沒有說話。
  那大漢已閃身撲了過來,海騰猛往起一站,海老人抬手攔住了海騰,這時候那大漢已到
桌前,瞪著眼問道:「你知道……」
  海老人抬手一指海駿那張椅子道:「你坐下。」
  那大漢沒動,道:「我問你……」
  海老人道:「我聽見了,我叫你坐下。」
  那大漢遲疑了一下,跨一步坐在那張椅子上。
  海老人道:「你是『黑騎會』的?」
  那大漢臉色一變,道:「少提『黑騎會』,我不知道什麼『黑騎會』、『白騎會』!」
  海老人道:「那麼,你是東北馬家的什麼人。」
  那大漢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馬家的……」
  海老人一指大漢腰間的寬皮帶道:「這是東北馬家的獨門標記。」
  那大漢道:「我豁出去了,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大當家的八護衛之一,我叫阿金。」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那麼我告訴你,我剛送走了馬二當家的跟馬四姑娘。」
  大漢一怔,道:「你剛送走……我不信,二當家的被人害了,四姑娘逃下了『努魯兒虎
山』沒了下落……」
  海老人道:「我知道,我在『醫巫閭山』下一座破廟裡碰見了馬四姑娘,然後我幫她救
出了馬二當家的……」
  大漢阿金道:「真的?」
  海老人道:「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大漢阿金道:「你可別誆我,我如今不相信任何人……」
  海老人道:「馬四姑娘告訴我,馬二當家的是被那位『黑騎會主』夫人勾通了馬二當家
的那位好拜弟害的……」
  大漢阿金霍地站起,道:「沒錯,是那一對狼心狗肺的狗男女,你送我們二當家的跟四
姑娘上哪兒去了?」
  海老人道:「自然是送他二位回東北去了。」
  大漢阿金猛可裡矮身跪了下去,沖海老人磕了個頭,爬起來翻身就往外走。
  海老人座上探掌,一把拉住了他道:「慢點,我還有話要問你。」
  大漢阿金轉過身來道:「老爺子,您要問我什麼?」
  海老人道:「你是逃出來的?」
  大漢阿金咬牙點頭道:「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海老人道:「別的弟兄呢?」
  大漢阿金神情一慘,眼中頓現淚光,道:「都沒了,只剩我一個人,要不是逃得快……
這對狗男女好狠,有一天我非剁了他們不可……」
  海老人濃眉一聳,道:「告訴我,『黑騎會主』現在何處?」
  大漢阿金道:「老爺子,您要幹什麼?」
  海老人道:「我要找他要個人。」  
  大漢阿金道:「今天早上還在『大莊』,如今就不知道了,老爺子,不管您要幹什麼,
請您一定留下那一對狗男女!」
  海老人一點頭道:「你放心,那是馬家的債,自該由馬家人去要。」
  大漢阿金道:「老爺子要沒什麼別的事……」
  海老人道:「你有把握走得過去麼?」
  大漢阿金道:「闖闖試試看,要死我也得死在大當家的眼前。」
  海老人手一鬆道:「那麼你走吧,一路小心。」
  大漢阿金一躬身,掉頭大步而去。
  海老人抬眼一掃海騰、海駿道:「你兩個護送他一陣,回頭再找他,別忘了告訴他在
『遼陽』等我。」
  海騰、海駿走了,海老人喝了一杯酒,丟下了一塊碎銀,站起來也走了出去,剛出門,
他一怔停步,旋即神情一震,便要往門裡退。
  門外,站著個俊美灑脫不群的青衫客,赫然竟是郭六爺,他兩眼直望著遠去的海騰、海
駿,神情震動,喃喃自語:「這不是他倆麼會是他倆、會是他倆……」定了定神,舉步要追。
  海老人濃眉一皺,輕咳說道:「他兩個有正事,請別耽誤他們!」
  郭六爺倏然回頭,只一眼,神情猛震,失聲叫道:「海爺……」
  海老人道:「請進來坐坐。」轉身又行了進來。
  身後,郭六爺跟著進了門,叫道:「海爺,您……」
  海老人隨便找了一付座頭,一抬手道:「請坐,咱們坐下談。」
  兩人同時坐了下去。坐定,郭六爺剛要開口。
  海老人一抬手道:「過去的咱們不談,行麼?」
  郭六爺道:「海爺,多年不見問問好總行?」
  海老人道:「沒人說不行,六爺,您好。」
  郭六爺道:「海爺,我好,您呢?」 
  海老人笑笑說道:「只怕比你郭六爺還好。」
  郭六爺道:「海爺,您是位英雄。當年是,如今是,永遠是。」
  海老人搖頭說道:「別繞著圈子說話,你錯了,我心裡沒有一點芥蒂,說有,那也只是
氣你不該刺殺……」
  郭六爺道:「海爺,那不是我。」
  海老人道:「那跟是你有什麼兩樣。」
  郭六爺道:「海爺,各人有各人的立場,你氣我不該刺殺胤禎,我則氣您不該最後施那
一絕招,使得我名成實敗……」
  海老人道:「想想彼此的立場,這些原是無可厚非的,是不?」
  郭六爺點頭道:「是的,海爺,這是我的看法。」
  海老人道:「那麼咱倆誰也不欠誰的,我又何芥蒂之有?」
  郭六爺道:「這麼說,是我錯了?」
  海老人忽轉話鋒,問道:「雲珠、梅心、德佳三位好?」
  郭六爺道:「謝謝您,她三個都好,您……成家了麼?」
  「家?」海老人淡然一笑道:「新疆那一大片牧場,不就是我的家麼,海騰八個不就是
我的家人麼?」
  郭六爺道:「海爺,您明白我的意思。」
  海老人微一搖頭道:「擁有那大一片牧場,擁有世上最好的家人,於願已足,夫復何
求!」
  郭六爺道:「海爺,在私交上,我欠您的。」
  海老人似乎沒聽見,道:「告訴我,雲珠替你生了幾個子女?」
  郭六爺搖頭說道:「雲珠無所生。」
  海老人道:「梅心呢?」
  郭六爺道:「梅心生了個女兒。」
  海老人道:「德佳呢?」
  郭六爺道:「海爺,您永遠只為別人想麼?」
  海老人仍像沒聽見一般,道:「玉霜姑娘,有消息麼?」
  郭六爺一怔,道:「海爺,您知道……」
  海老人道:「我聽說了。」
  郭六爺搖頭說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消息。」
  海老人又問:「令兄『遼東』幾處設置被挑事,有了眉目麼?」
  郭六爺又復一怔,道:「這您也知道了?」
  海老人道:「一路上沒有人不在談這件事,『南海』郭家威震天下,絕學稱最,居然有
人敢挑郭家的設置,其膽之大,可想而知!」
  郭六爺道:「海爺,您這是損還是……」
  「六爺,」海老人道:「海青會損人麼,他永遠是個直腸子的人。」
  郭六爺道:「那麼是我失言……」
  海老人道:「六爺,請答我問話,事情有沒有眉目?」
  郭六爺搖頭說道:「除了知道他們是一些身手頗高的黑衣蒙面騎士之外……」
  海老人截口說道:「六爺,我知道這些蒙面黑衣騎士是什麼人。」  
  郭六爺一怔忙道:「怎麼,海爺,您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海老人點頭說道:「是的,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郭六爺剛要問,海老人已然又道:「別問,我自會告訴你,六爺可知道有座『努魯兒虎
山』?」  
  郭六爺點頭說道:「我知道,過了『大凌河』就是『努魯兒虎山』,怎麼?」  
  海老人道:「努魯兒虎山』上有個實力頗為龐大的組織,叫『黑騎會』……」
  郭六爺目光一凝,道:「海爺,挑我大哥幾處設置的,莫非就是『黑騎會』?」  
  海老人點頭說道:「六爺說著了,就是他們。」
  郭六爺道:「海爺怎麼知道……」  
  海老人道:「六爺不信麼?」
  「不!」郭六爺道:「那怎麼會,我只是隨口問問……」
  海老人道:「六爺可知道『東北』馬家?」
  郭六爺道:「知道,海爺提馬家……莫非……」
  海老人道:「『東北』馬家被*無奈加入了『黑騎會』,他們彼此之間勾心鬥角,自相
殘殺,馬榮祥被害落在官家人手裡,馬榮貞趁夜逃下了『努魯兒虎山』,我在『醫巫閭山』
下一座破廟裡碰見了馬榮貞,我幫她救出了她那位二哥,然後送她兄妹倆返回『東北』,她
告訴了我『黑騎會』的作為。」
  郭六爺道:「海爺,『黑騎會』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組織?」
  海老人道:「暗中領導『黑騎會』的,是『長眉子』的徒弟。」
  郭六爺道:「『長眉子』?『峨嵋』金頂九子之首?」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沒錯,就是他。」
  郭六爺道:「郭家跟他『長眉子』有何怨何仇!」
  海老人搖頭說話:「六爺,怨仇不在『長眉子』。」
  郭六爺道:「那麼在他的徒弟?」
  海老人道:「可以這麼說!」
  郭六爺道:」長眉子』的這個徒弟又是何許人?」
  海老人搖頭說道:「六爺原諒,這我不能說,得靠六爺自己去查。」
  郭六爺詫異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海爺既然有不便之處,我也就不便再問。」
  海老人道:「謝謝六爺,六爺雖然知道事是『黑騎會』干的,可是恐怕六爺很難向『黑
騎會』下手。」
  郭六爺道:「海爺以為我怕『長眉子』?」
  海老人搖頭說道;「那倒不是,郭家絕學冠宇內,怕過誰來,我的意思是說……是說,
這麼說吧,這件事最好由六爺去辦,千萬別讓令兄郭大爺過問,更別讓他插手……」
  郭六爺訝然說道:「別讓我大哥過問,更別讓他插手,海爺,這為什麼?」
  海老人道:「六爺別問那麼多,只請記住我的話就是。」
  郭六爺詫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這,海爺也有不便說出來之處麼?」
  海老人微一點頭道:「事實如此,六爺。」
  郭六爺道:「那我就不再問了。」
  海老人道:「六爺,我也知道玉霜姑娘的下落。」  
  郭六爺一怔忙道:「您知道……她現在在哪兒?請告訴我……」
  海老人說道:「六爺不必問玉霜姑娘在哪兒,救她脫離危險,這是我的事,短期之內我
一定把她交給六爺……」
  「不!」郭六爺忙道:「我的女兒怎好麻煩海爺。」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六爺,我是有條件的。」
  「有條件?」郭六爺訝然說道:「海爺有什麼條件?」
  海老人道:「六爺可知道『玉翎雕』此人?」
  郭六爺點頭說道:「知道,此人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海爺提他……」
  海老人道:「我要告訴六爺,他不是官家的人,跟官家毫無關係。」
  郭六爺道:「海爺怎麼知道……」
  海老人道:「只因為他是我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郭六爺一怔,旋即輕呼說道:「怎麼,『玉翎雕』是您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海老人道:「是的,六爺。」
  郭六爺呆了半晌始道:「那麼難怪他的身手那麼高,難怪他要跟郭家作對……」
  海老人道:「六爺誤會了,他是偷偷從新疆趕到中原來的,我原告誡過他,別管我的事,
他居然敢不聽……」
  郭六爺道:「這麼說他是替您打抱不平來的!」
  海老人道:「可以這麼說,其實他錯了,他不知道感情一事絲毫無法勉強,當年事也根
本不能怪郭家……」
  郭六爺道:「而事實上我也認為我欠您的。」
  海老人道:「這話不該從你郭六爺這種人嘴裡說出來。」
  郭六爺忽轉話鋒,道:「那麼,海爺,您的條件是……」
  海老人道:「我幫你找回玉霜姑娘,你阻止她跟『玉翎雕』交往。」
  郭六爺呆了一呆,道:「海爺,您也知道……」
  海老人道:「六爺,我出來沒多久,但我知道的事不少。」
  郭六爺道:「海爺,這為什麼?」
  海老人微一搖頭道:「不為什麼!」
  郭六爺道:「海爺,總該有個理由。」
  海老人道:「難道你不反對……」
  郭六爺道:「我只認為那是小兒女輩自己的事。」
  海老人目光一凝,道:「真的?」
  郭六爺道:「海爺該知道我,何必作此問?」
  海老人微一搖頭道:「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樣……」
  郭六爺道:「為什麼,海爺,玉霜配不上您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海老人搖頭說道:「六爺,套你一句話,你知道我,不該作此問。」
  郭六爺道:「那是為什麼?」
  海老人道:「我剛說過,不為什麼。」
  郭六爺道:「除非海爺心中還有芥……」
  海老人道:「沒有,六爺,打當年至今,我心中一直很坦然。」
  郭六爺道:「絕不可能沒有理由。」
  海老人道:「事實上的確沒什麼理由。」
  郭六爺道:「海爺,您剛說過,感情一事絲毫不能勉強,那麼為什麼您如今又要做出勉
強感情的事?」
  海老人道:「誰說我勉強感情,我的義子最聽我的話,假如我說—句不讓他跟玉霜姑娘
交往,他一定會聽。」
  郭六爺道:「海爺有這把握麼?」
  海老人環目一瞪,道:「他是我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郭六爺道:「既然他聽海爺的,海爺又何必讓我做惡人,傷我女兒的心?」
  海老人道:「我對我的義子說話,你對你的女兒說話……」
  郭六爺搖頭說道:「海爺原諒,天下罪大惡極之事莫過於此,這件事我礙難從命。」
  海老人臉色一變,旋即斂態淡然說道:「六爺,你要明白,你假如不接受我這個條件,
我就不幫你救你的女兒……」
  郭六爺道:「原不敢讓您費心勞神,我自己來。」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六爺的硬脾氣不減當年,說句話不知道六爺信不信,我要不伸手,
只怕六爺永遠找不到玉霜姑娘的下落!」
  郭六爺雙眉一揚道:「海爺的意思是說,玉霜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要是的話我就不會說了,再說四阿哥也不是那種糊塗人,他擄你一個女兒
有何用,要你郭家一個兒女輩幹什麼?」
  郭六爺道:「這麼說玉霜不是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原就不是。」
  郭六爺微一搖頭道:「不管怎麼說,海爺這條件我不能接受。」
  海老人環目一睜道;「你不要你的女兒了?」
  郭六爺道:「救不救她,任憑海爺。」
  海老人道:「你別以為看準了我一定會救……」
  郭六爺道:「海爺,我沒敢這麼想,也根本未有此奢望。」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六爺臉色一整,道:「海爺,您忍心看小兒孫輩悲慘……」
  海老人道:「我的義子聽我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悲慘可言。」
  郭六爺雙眉一聳,道:「那麼您請儘管阻攔您的義子去,既然您的義子聽您的話,那還
有什麼可擔心的。」
  海老人拂袖而起,道:「當年稱兄道弟,交情不凡,沒想到如今話難投機。」大步出門
而去。
  郭六爺坐著沒動,也沒說話,但是忽地他笑了,緩緩地站起來,邁著灑脫步履也出酒肆。
  X X  X X  X X
  「大莊」離「中莊」不遠,就在「遼河」的分叉口上,跟「中莊」一河之隔,兩地距離
也只不過十幾里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大莊」既然坐落在「遼河」邊上,居民十之八九自然是以捕
魚為生。
  莊的一邊緊靠「遼河」,捕魚的時候漁舟艘艘,帆影點點,十足一付樸實的漁村景象。
  日頭偏斜了,漁舟一艘艘地回來了,背網的背網,提簍的提簍,漁民們一個個跳上了岸。
  兩個黑衣漢子攔住了一個漁民,自己伸手在魚簍裡抓起一大條活魚,隨手丟下一小塊碎
銀轉身走了,也不管給的夠不夠,那漁民卻沒敢吭一聲,提著簍走了。
  兩個黑衣漢子提著一大條活魚直往莊西走,一路談笑著,卻沒留意身後跟了個人,海老
人。
  莊西有座大宅院,朱門兩扇,圍牆丈高,很大,很深,門前兩株大柳樹,濃蔭蔽天,這
時候正有五六個黑衣壯漢圍在大樹下談笑,一見那兩個黑衣漢子來到,其中一人立即揚聲笑
道:「好傢伙,又揩了油了,今晚上不愁沒菜下酒了……」  
  那提著魚的黑衣漢子道:「你呀,連片魚鱗都別想,這是給夫人燉湯的。」
  一聽說夫人,那黑衣漢子立即閉上了嘴,但他忽地凝了目,他看見了那兩個身後跟來的
海老人。旋即,他迎過去向那提魚的黑衣漢子低低說了幾句。
  那提魚黑衣漢子連忙回身望向海老人,接著微一搖頭,也低低說了一句,他嘴剛閉上,
那黑衣漢子已邁步迎向海老人,冷喝說道:「站住,你是幹什麼的?」
  海老人像沒聽見,一直到了近前,他停步問道:「『黑騎會』的人在這兒麼?」  
  那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我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海老人道:「找人的。」 
  那黑衣漢子道:「找誰?」  
  海老人道:「找『黑騎會』的會主。」
  那黑衣漢子道:「這兒沒有什麼『黑騎會』的會主,你找錯了地兒了!」
  那提魚黑衣漢子與另幾名走了過來,那提魚黑衣漢子似乎對人很和氣,近前含笑道:
「你這位貴姓怎麼稱呼?」
  海老人道:「我姓海,海老人。」
  那提魚黑衣漢子「哦!」地一聲道:「原來閣下姓海,閣下從哪兒來呀?」
  海老人道:「我告訴你幾個,給個通報機會,那是我給『黑騎會』留面子,要不然我可
以直闖,誰也攔不了我。」
  那提魚黑衣漢子嘿嘿笑道:「那麼閣下就闖闖看吧。」敢情他不是和氣,是陰險。
  海老人淡然一笑,邁步向大宅院門行去。
  那提魚黑衣漢子嘿嘿笑道:「閣下真幹哪,沒那麼便宜。」
  兩個黑衣漢子閃身撲向了海老人。
  海老人衣袖往後輕輕一抖,那兩個應袖飛退,摔出了老遠,這一袖震住了另幾個!
  旋聽那提魚黑衣漢子高聲叫道:「剁他,剁他……」
  嚷歸嚷,可沒一個動。當然,他的目的也不在動。
  在海老人就要進大宅院門的時候,兩扇朱漆大門豁然而開,門裡站著那位「黑騎會」的
總堂主柳書玉。
  他那森冷目光往外一掃,冷喝說道:「嚷什麼?」
  那提魚黑衣漢子很乖巧,跑近兩步一躬身道:「柳堂主,這人要找會主。」
  柳書玉沒看他一眼,森冷目光直*海老人:「貴姓?」
  海老人道:「海。」
  柳書玉道:「哪個路上的?」
  海老人道:「很難說,我也不知道該算哪條路上的。」
  柳書玉陰陰一笑道:「是麼?」探掌當胸抓向海老人。
  海老人道:「你比他們高明,但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抬手一震,柳書玉悶哼一聲直向門裡退去,海老人如影隨形,跨步跟了進去。
  一掌震退了「黑騎會」的總堂主,這豈非小可,門外那幾名黑衣漢子嚇住了,門裡柳書
玉臉上變了色,一轉身形揮手又是一掌,掌到半途猛地向回一招。
  海老人濃眉一聳,道:「彼此無怨無仇,你竟用上這狠毒手法。」
  抬手一指點了過去,既未見罡風,也未見勁氣,柳書玉卻大叫一聲,抱著右掌彎下了腰。
血順著右掌指尖滴下,右掌心有一個指頭般大小血洞,從掌心直通到手背,他這隻手算完了。
  海老人道:「快把你們的會主叫出來……」
  柳書玉直起了腰,臉色煞白,神態怕人,目光狠毒已極,左掌探了腰,猛地向外一抖,
一片烏芒罩向海老人。
  海老人環目暴瞪,道:「怎麼你出手儘是狠毒東西。」抖袖一揮,那片烏芒倒射而回,
反向柳書玉罩去。
  柳書玉心膽欲裂,只有他明白這片烏芒的厲害,只沾上一粒,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
非皮腐肉爛,全身化血而死不可,更何況是一起罩了過來。
  他逃無處可逃,躲無路可躲,眼看就要傷在自己這種有傷天和的淬毒暗器之下,驀地……
  「閣下請高抬貴手。」 
  一聲朗喝傳了過來,那片烏芒似遇無形勁力一衝,立即四下飛散,落了一地,柳書玉死
裡逃生,驚魂未定,閃身倒竄,直向話聲傳來處射去。
  誰知……
  「丟人現眼,損我威名,留你何用!」
  一聲冷笑,柳書玉慘呼一聲摔了回來,砰然落地,臉向上,四肢橫伸,七竅冒血,死相
怕人。
  海老人為之動容,繼為之色變,抬眼望去,瞧見前院一角負手站著個身材頎長的蒙面黑
衣客,看不見他的臉,但那股子冷意隱隱怕人。
  海老人道:「既然這樣,你剛才何必攔我?」
  那蒙面黑衣客道:「我的人,我不願他死在別人手裡。」
  海老人道:「想必你就是『黑騎會』主?」
  蒙面黑衣客道:「不錯,你找我?」
  海老人道:「這麼說你也就是郭燕翎的兒子了?」
  蒙面黑衣客身形一震,道:「你知道我……」  
  海老人道:「我剛把馬榮祥兄妹送回『東北』去。」
  蒙面黑衣客道:「原來是她……我待她不薄,而且處處……」
  海老人道:「她也這麼說。」
  蒙面黑衣客道:「那她就不該把我……」
  海老人道:「她並沒有什麼惡意。」
  蒙面黑衣客道:「我想不出她這是什麼善意。」  
  海老人道:「大丈夫敢做敢當,還怕人知道麼。」
  蒙面黑衣客一笑說道:「說得是,那我就用不著戴這塊蒙面物了,彆扭死人了。」
  抬手把那塊蒙面物扯了下來,郭玉珠他更成熟了,另有一股子*人的冷意,氣度儼然一
代梟雄。
  海老人看得心頭一震,濃眉為之皺了一皺。
  郭玉珠道:「我該謝謝你,馬氏兄妹好麼?」
  海老人道:「謝我,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原不許任何人動他兄妹的。」
  海老人道:「馬榮祥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8:49

  郭玉珠兩眼微睜,道:「夠狠的,要不是你,我這份歉疚……」話鋒忽轉,道:「我忘
了請教,你是當世哪位高人?」
  海老人道:「藉藉無名,默默無聞,新疆海老人。」
  郭玉珠微微一愕道:「新疆海老人……」目中異采一閃,急道:「當年有位海貝勒,後
來隱於新疆……」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看來郭家的人都知道海青。」
  郭玉珠驚喜叫道:「您就是海……海伯伯。」
  海老人道:「如今我只是海老人。」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常聽……他們提起您,我從小就佩服您,有一陣子恨不得跑到
新疆找您去……」
  海老人道:「找我幹什麼?」
  郭玉珠道:「跟您學藝啊,當年您是京畿第一高手……」
  海老人道:「怎及得冠絕天下的郭家絕學。」
  不知道怎麼回事,郭玉珠剎時間恢復冷靜,那股子*人的冷意又重現於眉鋒,他微微一
笑道:「那是從前,現在郭家不行了。」
  海老人道:「怎麼說,何以見得郭家不行了?」
  郭玉珠道:「事實上郭家的絕學難堪我一擊。」
  海老人道:「你不是郭家的人麼?」
  郭玉珠臉色微微一變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海老人道:「這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難容於郭家,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是郭家不要你了,還是你不要郭家了?」
  郭玉珠道:「應該說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怎見得郭家不要你了?」
  郭玉珠道:「您聽說過父親殺兒子的麼?」
  海老人道:「你有沒有自問那是為什麼?」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您知道的不少,這也是她告訴您的?」
  海老人道:「她告訴我不少,她說你本性很善良,處境很可憐。」
  郭玉珠淡淡一笑道:「她的確告訴了您不少,不過我倒不覺得。」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玉珠卻一笑搖頭道:「不跟您談這些了,您來找我是……」
  海老人道:「告訴你一句話,向你要一個人。」
  郭玉珠有點訝異道:「您要告訴我什麼話,又向我要誰?」
  海老人道:「我要告訴你的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郭玉珠笑了:「謝謝您,您怎麼一派佛家口吻?」
  海老人凝目說道:「不必謝我,只問你聽不聽?」
  郭玉珠笑了笑問道:「您認為我是置身在苦海之中?」
  海老人道:「別問我,你自問。」
  郭玉珠笑道:「我倒沒覺得……」
  海老人道:「真的麼?」
  郭玉珠笑道:「對您,我怎麼敢不說真話。」
  海老人道:「你要知道,像你這種作為,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我顧念我跟你的長
輩們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不忍看郭家骨肉相殘,『南海』落此不幸……」
  郭玉珠道:「我懂,那是您的好意。」
  海老人道:「那麼你給我個什麼樣的答覆?」
  郭玉珠道:「您不會太堅持吧?」
  海老人道:「當然,我不便太堅持,因為郭家還有人在。」
  郭玉珠道:「那麼我給您的答覆是謝謝。」
  海老人道:「假如我不顧一切堅持呢?」
  郭玉珠笑笑說道:「我不一定非聽不可,您說是不?」
  海老人道:「假如我拿你去見……」
  郭玉珠道:「我知道絕不是您的對手,但您要拿我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要是沒這
把握的話,我就不會帶著人到這兒來。」
  海老人兩眼微微一瞪道:「你的意思是說,郭家並沒有人能奈何你?」
  郭玉珠道:「是的,您知道,這是事實。」
  的確,這是事實,要不然他絕不敢輕離郭家。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一個人有做錯事的勇氣,應該有悔過回頭的勇氣,昂藏七尺
軀,鬚眉大丈夫……」
  郭玉珠道:「您認為我錯了麼?」
  海老人明知他下一句一定是他倒不覺得,當即說道:「一念之差足以使身敗名裂,若不
及早回頭,遲了便會餘恨終生,血濃於水,想想你的每一個親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想過,我覺得每一個都離得很遠。」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玉珠接著又是一句:「您要向我要誰?」
  海老人道:「我不再多說,只要你記住我這句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頓了頓,接道:「我要的是玉霜姑娘。」  
  郭玉珠呆了一呆,道:「我霜姐……」
  海老人道:「是的,你六叔的女兒。」
  郭玉珠倏然笑道:「您是聽誰說她在我這兒的,又是她?」
  海老人道:「不錯。」
  郭玉珠搖頭說道;「我待她不薄,她害我不淺。」
  海老人道:「她這叫害你麼,要是你爹或你六叔找到了你……」
  郭玉珠道:「您信不信,我仍是這麼個說法,我霜姐不在我這兒。」
  海老人道:「你要明白,她是你的堂姐。」  
  郭玉珠道:「對我六叔,您知道得很多,是不?」
  海老人道:「不錯,但令祖一生拿他當自己的親生。」
  郭玉珠道:「事實上卻不是。」
  海老人陡揚雙眉,但旋又斂態說道:「不管怎麼說,我要你把玉霜姑娘交給我。」
  郭玉珠道:「您既有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我霜姐不在我這兒……」
  海老人道:「馬四姑娘的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不說過麼,她害我不淺。」
  海老人道:「玉珠,你的作為,郭家另有人在,我可以不管,但玉霜姑娘今天我非帶走
不可……」
  郭玉珠搖頭說道:「看來您是不信……」
  海老人道:「我當然不信。」
  郭玉珠道:「我說的是實話,您不信我莫可奈何。」
  海老人濃眉微聳道:「玉珠……」
  「這樣好不?」郭玉珠道:「我陪您到各處去搜搜。」
  海老人道:「不必,我要你把她交出來。」
  郭玉珠道:「您這不是難為人麼,她根本不在我這兒,您要我拿什麼交。」  
  海老人道:「玉珠,你可不要*我……」
  只聽一個嬌媚話聲傳了過來:「玉珠,你在跟誰說話呀,誰*誰呀?」  
  香風醉人,風吹楊柳般,郭玉珠身後出現了那位嬌媚蝕骨的會主夫人任梅君,她一眼瞥
見地上的柳書玉,「哎喲」一聲掩上了檀口:「這是……」
  郭玉珠淡然說道:「我殺的。」
  任梅君白了他一眼道:「瞧你,為什麼呀,柳書玉做錯了什麼事,你又幹什麼生這麼大
的氣呀,也不怕氣壞了身子,讓人心疼。」
  郭玉珠笑笑沒說話。
  任梅君似乎這時候才發現不遠處還站著個海老人,一怔紅了嬌靨,嬌媚地瞥了郭玉珠一
眼,道:「死鬼,有外人在你也不對我說一聲……」看了海老人一眼道:「這位老人家是誰
呀?」
  郭玉珠道:「新疆來的海老人。」  
  「海老人?」任梅君道;「新疆來的,不近嘛,跑這麼遠的路,找你幹什麼呀?」
  郭玉珠道:「找我要玉霜。」
  「要誰?」任梅君道:「玉霜,哦、哦,那位郭姑娘呀,這位老人家怎麼會找你要郭姑
娘呀?」
  郭玉珠道:「馬師姐告訴他說霜姐在我這兒,你聽聽,這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任梅君一怔道:「馬師姐,榮貞?」
  郭玉珠道:「我忘了告訴你了,這位老人家剛把馬師姐跟馬師哥送回了『東北』。」
  任梅君臉色一變,道:「這麼說是這位老人家救了……」
  郭玉珠點了點頭道:「是的。」
  任梅君立即轉向海老人道:「這位老人家,謝謝您了,我們正愁沒法子營救馬師哥呢,
多虧您大義伸手……」
  海老人淡淡說道:「任姑娘不必客氣,那是馬二當家的命不該絕。」
  任梅君像沒聽見那後一句,妙目微睜,訝然說道:「老人家知道我姓任?」
  海老人道:「姑娘不是『遼東鏢局」小孟嘗』任少君的令妹『峨嵋金頂五子之首長眉子』
的得意高足麼。」
  任梅君道:「是呀,老人家究竟是哪位高人呀?」
  郭玉珠突然說道:「這位老人家就是當年的海貝勒。」
  任梅君臉色猛然一變,「哎呀!」一聲道:「您就是海爺呀,我們這些晚輩們沒有一個
不……」
  海老人淡然說道:「任姑娘別客氣,賢兄妹今天所獲的眷顧,遠勝過當日的海青。」
  郭玉珠目中異采一閃,但他沒說話。
  任梅君陡然一驚,但她旋即笑道:「老人家是來找玉珠要郭姑娘的,是麼?」顯然她是
有意顧左右而言他。
  海老人點頭道:「不錯。」
  任梅君嬌笑說道:「老人家,您找錯地方,找錯人了,他怎麼敢把郭姑娘藏在這兒呀,
就是他敢,我也容不了他呀……」
  嬌媚地瞟了郭玉珠一眼,道:「你說是不,玉珠。」
  「不錯」,郭玉珠點點頭道:「海伯伯,您想想看,有這麼一位嬌妻在,我豈會再有二
心,又怎麼敢……」
  任梅君紅著嬌靨,「啐」地一聲嗔道:「也不怕老人家笑話。」
  海老人看不慣這種打情罵俏,虛情假意,濃眉皺了皺道:「玉珠,我不願意多事打
擾……」
  「哎呀,」任梅君嬌聲說道:「老人家怎麼才來就要走呀,幹什麼這麼急呀,坐也沒坐,
連杯茶都沒喝……」  
  海老人道:「玉珠,把玉霜姑娘交給我帶走。」
  任梅君道:「老人家,您是怎麼了,您不相信他,連我也不信麼,您不想想,我怎麼會
容他藏個女人在身邊呀……」
  轉過頭向郭玉珠嬌嗔道:「都是你,好說歹說勸不聽,現在怎麼樣,麻煩來了吧,人家
找你要人,你拿什麼給呀。」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沒有……」
  任梅君道:「我知道人家不知道呀,我知道有什麼用……」轉過頭來就要對海老人說話。
  海老人卻又淡然說道:「任姑娘,我找的是郭玉珠。」
  任梅君道:「老人家,郭玉珠是我的丈夫,事關一個女人,我不能說話麼,別說玉珠他
沒有動郭姑娘,就是動了郭姑娘,這也是郭家的家務事,老人家您又何必跟著費心勞神哪。」
  海老人濃眉一揚道:「任姑娘的意思是說我管不著?」
  任梅君道:「那我可不敢,做晚輩的怎麼敢說這話呀,只是老人家,您想我這個做晚輩
的說的對不對呀?」
  海老人望著任梅君冷笑道:「任姑娘,如果你把郭玉珠當成你的夫婿,你就該為他著想,
把玉霜姑娘交我帶走,一來可免他鑄成大錯,二來也可免郭家人來找他,你要知道,今天要
是他爹或他六叔找到這兒來,絕不是帶走玉霜姑娘就能了事的。」
  「喲,老人家。」任梅君道:「瞧您說的,不能了事又能怎麼樣呀,還能把玉珠殺了不
成麼。」
  海老人道:「任姑娘,那可難說。」
  「玉珠,」任梅君霍地轉過螓首,叫道:「你聽聽……」
  她很具煽動性,奈何郭玉珠不為所動,淡然說道:「我聽見了,海伯伯說的沒錯,我六
叔還好一點,要是我爹找到這兒來,他非殺我不可,我為什麼跑出來,不就因為他要殺我
麼。」
  任梅君妙目一瞟,冷笑說道:「海伯伯,瞧你叫得多親熱,我的好人,人家看得是郭家,
可不是看得你郭玉珠,一個過了氣的貝勒有什麼了不得的……」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梅君……」  
  「我偏要說。」任梅君撒了賴,一跺腳道:「你怕我可不怕,虧你還是個男子漢,大丈
夫呢,人家欺負到你老婆頭上,你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霍地轉過臉去對海老人道:「我說句實話,郭玉霜是在我這兒,我就是不交,你看看辦
吧,這是郭家的家務事,外姓的誰也管不著,你就是把她帶走又怎麼樣。遲了,生米已經變
成熟飯了,你明白麼?」
  海老人臉上變了色,道:「玉珠,這是真的?」
  郭玉珠剛要說話,任梅君已經搶著說道:「說呀,玉珠,下了地獄的人還想超生麼,掉
進了泥坑裡,別想洗淨了。玉珠,你可要放明白點兒……」
  郭玉珠雙眉一揚,望著海老人道:「海伯伯,我只有一句話,您別管這件事……」
  海老人道:「玉珠,我也只有一句話,我今天非帶走玉霜姑娘不可。」
  任梅君冷笑說道:「沒聽我說麼,遲了,她如今已經死心塌地跟玉珠做小了,女人嘛,
有什麼法子,身子跟貞*既然被人奪了去了。」
  海老人震聲說道:「玉珠……」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確是那句話……」
  海老人霹靂大喝:「郭玉珠,你好……」抬掌虛空抓了過去。
  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誰敢冒犯會主?」一條人影鷹隼般撲到。
  任梅君驚聲嬌呼:「羅三哥,小心。」  
  海老人一袖本已拂出,聞言沉腕收袖,反手輕輕一掌拍了出去,只聽一聲悶哼,那人影
被震落地,踉蹌退了數步,正是羅士信,他神色怕人。
  海老人冷然說道:「你就是榮貞姑娘的三哥?」
  羅士信點頭說道:「不錯,我就是羅士信,你……」
  海老人道:「我不傷你,馬家自有人找你。」
  一縷勁風襲向海老人胸腹,海老人倏有所覺,收回目光,轉眼一看,只見一點黑光疾射
而至,匆忙間他無暇思索,抖手一袖拂了出去。
  只聽「波!」地一聲輕響,那點黑光四散激射,海老人袍子上沾了一點,立即「滋滋」
作響,爛了一塊,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海老人臉色大變,抬雙掌猛向郭玉珠跟任梅君抓去。
  郭玉珠跨步向前擋在任梅君身前,揚手便要反擊。
  驀地,夜空中傳下一聲震天憾人的朗喝:「玉珠大膽,竟敢目無尊長……」
  隨著這聲朗喝,夜空中射落一人,郭玉珠大驚色變:「六叔。」騰身破空疾射而去。
  任梅君跟羅士信呆了一呆,忙跟著狼狽遁去。
  郭六爺起身要追,海老人抬手攔住了他,道:「六爺,看我薄面,請饒他這一次。」
  郭六爺臉色好不難看,沒動也沒說話,半晌始道:「海爺,您原諒……」
  海老人道:「你跟都跟來了,還說這幹什麼。」
  郭六爺歎聲說道:「海爺,郭家不幸,我大哥英雄半生……」
  海老人截口問道:「你來了多久了?」
  郭六爺道:「跟海爺一起到的。」
  海老人道:「那麼你即知道,壞就壞在這位令主夫人身上。」
  郭六爺道:「固然,海爺,這女子之狐媚為我平生僅見,然而玉珠他已經不是孩子了,
應該能分得出……」
  海老人道:「六爺,古來有幾個能過這一關的。」
  郭六爺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海老人道:「六爺,馬四姑娘沒說錯,我也看見了,玉珠他本性不惡,良知仍在,你看
他剛才見到我的時候那種驚喜之態,完全像個純潔天真的孩子,後來他雖然趨於冷靜,但那
只是一種掩飾。」
  郭六爺道:「我知道,只是……」
  海老人道:「別只是了,六爺,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一身所學不類郭家絕學,是誰
傳授的?」
  郭六爺道:「海爺沒聽見麼,他也稱師哥師姐的,分明他已投身『長眉子』門牆……」
  海老人搖頭說道:「他的一身所學足能跟我相頡頑,據我所知,『長眉子』教不出這種
徒弟來……」
  郭六爺道:「那麼您以為是……」
  海老人搖頭說道:「不知道。不過,六爺,要照這樣下去,要不想個辦法讓玉珠離開任
少君,那麼這『黑騎會』有一天會成為郭家最大的威脅,最大的麻煩,你看得出,他的言談
舉止氣度,儼然一代梟雄……」
  郭六爺點了點頭道:「海爺,不瞞您說,我早就有這種感覺了,玉珠他比以前成熟得多,
也變得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海老人道:「再加上他那一身所學,身邊有這麼個女人,可怕就在這兒,六爺,一個不
好郭家很可能會毀在他手裡!」
  郭六爺道:「這簡直令人難信,這簡直令人難信,我看著長大的玉珠竟會變成這個樣
子……」
  海老人道:「六爺,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玉珠自小在那種環境中長大,令兄又只有他
這麼一個兒子,養成了他高傲任性的性情,這種人表面高傲,其實內裡最為懦弱不過,經不
起一點打擊,受了一點打擊之後他就會走上極端,不但近乎自暴自棄地毀滅自己,而且性情
大變地要毀滅別人,說來說去,仇與恨恐懼之作祟而已!」
  郭六爺沒說話,旋又忽轉話鋒地問道:「海爺,您剛才說任少君兄妹獲得的倚重,猶勝
於當日的您,這話什麼意思?」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我不便再瞞你,不知道玉珠知道不知道,任少君兄妹的真正
身份,一如當年的我!」
  郭六爺神情震動,臉色大變,道:「玉珠他……他對玉霜怎麼樣,我可以不追究,但是
這件事我不能忍,他也罪無可赦,我得讓大哥知道一下……」
  「六爺,」海老人忙道:「使不得!」
  郭六爺臉色好不難看道:「海爺,怎麼使不得?」
  海老人道:「六爺要這麼做,是毀了玉珠,*他更上極端,六爺要知道,目前只該想個
妥善辦法拉他一把。」
  郭六爺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難道海爺這句話還不夠麼?」
  海老人道:「事實上是不夠,任梅君還在他身邊,郭家沒有人出頭說話,有的只是一枚
格殺勿論的『玉龍令』,縱然他有回頭之心,你讓他上哪兒去,回郭家?那是去送死……」
  郭六爺道:「郭家子弟犯了過錯,他就不該怕死。」
  海老人道:「話不能這麼說,如今也不能以衡量郭家一般子弟的尺度來衡量他,要知道
這一方面是為救他,另一方面也為救整個郭家。」
  郭六爺道:「那麼,海爺以為該怎麼辦?」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同樣的一句話,要換換是出自令兄之口,那份量就跟別人說的
絕然不同。」
  郭六爺點頭說道:「海爺的意思我明白,只怕我大哥不會答應,我大哥的脾氣……」
  海老人道:「無論什麼脾氣,兒子總是他的。」
  郭六爺道:「海爺錯了,別的過錯我大哥或許會有一點私心,唯獨這過錯,他是絕不會
存一點私心,留一點情的。」
  海老人道:「為他的兒子,為整個郭家,他必得留情,要知道玉珠只是一時蔽於心魔,
良知猶存,前途也未可限量。」
  郭六爺道:「海爺的意思我懂,無如這件事連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只有派專人請示老人
家去,看老人家怎麼說!」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郭家的家規既然如此,我這個外人就不便置喙了……」
  郭六爺忙道:「海爺的好意我懂,我也感激,我會稟報老人家的。」  
  海老人搖頭說道:「如今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玉霜姑娘的下落,這件事我就不再插手了……
無論怎麼說你都不該跟我來,要不然我早就*他交出玉霜姑娘了。」
  郭六爺道:「海爺,女兒是我的,我也想看看跟郭家作對的到底是些什麼人!」
  哼地一聲,搖頭說道:「卻沒想到跟郭家作對,殘殺郭家人的是郭家自己的人!」
  海老人道:「我還有別的事,不能久留,要先走一步了!」微一拱手,轉身向外行去。
  郭六爺忙道:「海爺走好,我不送了。」
  海老人走了,郭六爺的臉色倏轉陰沉了,好濃的一片陰霾,他向著四下投過最後一眼,
長身破空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19:48

第三十一章 錯綜複雜
  「遼河」裡,逆水行舟,兩艘雙簷大船在緩緩地向上游移動著,看上去很緩慢,也很吃
力。
  前面那艘雙桅大船上,艙外,站著幾個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練家子,內外雙修好手的
黑衣客。
  艙內,對坐著兩個人,是郭玉珠跟任梅君。
  郭玉珠把玩著一隻茶杯,靜默著。  
  任梅君寒著一張臉,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郭玉珠突然放下手中茶杯,抬眼說道:「你有完有了麼?」
  任梅君冷然說道:「沒完沒了,男子漢,大丈夫,堂堂的『黑騎會』主,偏偏生了一顆
鼠膽……」
  郭玉珠道:「我本來是要動手的……」
  任梅君道:「我不是說這……」
  郭玉珠道:「那你是說什麼?」
  任梅君道:「我是說你一見你那六叔就魂飛膽落地撒腿就跑,露臉卻大了,今後怎麼帶
人,讓弟兄們還怎麼跟你,郭燕南他又沒長三頭六臂,有什麼好怕的!」
  郭玉珠道:「你要知道,他是我的六叔。」
  「是麼?」任梅君冷笑說道:「既然把他當成六叔,既然這麼怕他,當初就別動他的女
兒呀!」
  郭玉珠臉一紅,拍了桌子道:「梅君,你……」
  「我什麼呀?」任梅君叫道:「好威風啊,跟我拍什麼桌子呀,有膽子是漢子沖別人橫
去,難道你就會在家沖老婆發威麼?」  
  郭玉珠目中寒芒一閃,旋即搖頭笑道:「你厲害,我鬥不過你。」
  「你才知道呀!」任梅君道:「厲害的還在後頭呢,厲害,哼,我要真厲害你就不敢沖
我拍桌子瞪眼了,郭玉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當初我供你吃喝穿住,把人都給了你,後來
又把你扶上『黑騎會』主寶座,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哪一樣缺過,哪一樣斷過,你如今神
了,翅膀硬了,行市漲了,對人家像個耗子,對老婆橫得不得了,你還算人麼?還有良心
麼?」
  說著說著,她竟哭了起來,她本是一代尤物,較諸褒姒、妲己毫不遜色,這一哭,梨花
帶雨,楚楚可憐,好不動人,就是鐵石人兒也會低頭。
  誰知,郭玉珠的心就那麼硬,似乎根本不知憐香惜玉,他來個視若無睹,只淡淡地說了
這麼一句:「別拿這一套對我好麼?」
  「哪一套呀!」任梅君猛揚螓首,淚漬滿面,悲聲叫道:「你以為我愛哭,眼淚是現成
的……」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收收淚,擦擦乾,我要跟你談點正經的。」
  任梅君道:「你還有什麼正經的。」
  郭玉珠道:「把眼淚擦擦,別讓羅士信看了心疼,加我一分殺身之禍!」
  「對了!」任梅君道:「我可真不忍讓他心疼。」抬袖擦了擦淚漬,道:「有什麼正經
的,說吧。」
  郭玉珠撥弄了一下茶杯,目光一凝,含笑說道:「你兄妹是官家的人,為什麼不告訴
我?」
  任梅君一驚說道:「誰說的,你可別瞎說……」
  郭玉珠道:「要不是今天來了這位海伯伯,我還蒙在鼓裡。」
  任梅君道:「你怎麼能信他的……」
  郭玉珠道:「那我信誰的?信你的,我要是信你的,將來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海
伯伯當年是胤禎的一條胳膊,官家的事他當然清楚,他的話是可靠可信的。」
  任梅君還待再說,郭玉珠接著又是一句:「你是這麼小氣的人麼,記得你剛說過我膽小
如鼠……」
  任梅君倏然嬌笑,道:「六月裡的債,你還的可真快,沒錯,我承認了,我兄妹是官家
的人,而且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怎麼樣?」
  「不怎麼樣!」郭玉珠道:「你是我的嬌妻、枕邊人,媚態蝕骨,當世無出其右者,我
捨得把你怎麼樣,我仰仗你的地方良多,又能把你怎麼樣,你兄妹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我
又敢把你怎麼樣,我只是覺得你該告訴我一聲,讓我知道一下。」
  任梅君道:「這是個圈套,要事先告訴了你,你還會往裡鑽麼?」
  郭玉珠笑笑說道:「那很難說,有你這麼一個香餌,別說是圈套,就是個火坑,我也會
往下跳,連眼都不閃。」
  任梅君道:「你不怕焚身……」
  郭玉珠道:「怕我就不跳了,只能吞下這個香餌,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
  任梅君嬌笑說道:「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郭玉珠道:「可不是麼,古來有幾個英雄破過美人關的。」
  任梅君道:「你以為你是個英雄?」
  郭玉珠道:「要不是英雄,豈能得美人垂青。」
  任梅君道:「英雄鼠膽,美人瞎眼,豈非可笑。」
  郭玉珠擺手說道:「別又提上老話,沒完沒了,說正經的。」
  「好!」任梅君一點頭道:「告訴我,你是不是有點懊悔了?」
  郭玉珠道:「我發覺我受騙了。」
  任梅君道:「想回頭麼?」
  郭玉珠道:「浪子回頭金不換,茫茫苦海恨無邊,只是……」含笑接問道:「你以為來
得及麼?」
  任梅君道:「你看呢?」
  郭玉珠哼地一笑說道:「兩個字,遲了!」
  任梅君嬌笑說道:「這一點你倒像個英雄,很明白……」
  郭玉珠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者方算高人,回了頭也是死路一條,不回頭還可
以多活些時日,你說我還會回頭麼,世上的事誰都會揀便宜,聰明人又豈能幹傻事?」
  任梅君笑道:「到如今我才知道你是個真英雄,不錯,已經到了這一步,連你六叔都知
道你是『黑騎會』主了,再想回頭未免太遲了。」
  郭玉珠道:「所以你乾脆承認我毀了我霜姐了!」  
  任梅君道:「已有一罪,何在乎再多一罪,再說罪上加罪,你就更別想回頭了。」
  郭玉珠笑笑說道:「你厲害,既狠又辣,我算是被你毀了。」
  任梅君道:「我這叫毀叫你麼?」
  郭玉珠道:「你不承認麼?」
  任梅君道:「別忘了,你是我的丈夫。」
  郭玉珠微微一笑,問道:「是麼?」
  任梅君道:「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丈夫?」
  郭玉珠道:「是與不是,你知,我知,羅士信也明白。」
  任梅君嬌媚地笑了笑道:「你拈酸吃醋,心裡不是味兒麼。」
  郭玉珠道:「那怎麼會,有人替我照顧嬌妻,我樂得清閒,我不說過麼,我不計較這些,
也絕不過問。」
  任梅君道:「那就好,以後少提他。」  
  郭玉珠道:「我樂於從命。」
  「還有,」任梅君道:「從今後死心塌地地跟著我,別再有二心,別再動什麼歪念頭,
離開我你就寸步難行……」
  郭玉珠笑笑說道:「恐怕只好如此了。」
  任梅君道:「你以為你還有路可走麼?」
  郭玉珠道:「我沒這麼說啊!」
  任梅君道:「郭玉珠,你是個聰明人……」
  郭玉珠道:「你沒說錯,我並不糊塗。」
  任梅君道:「那你就乖乖的跟著我,別再……」
  郭玉珠道:「我也沒說不跟啊!」
  任梅君臉色一沉,道:「少跟我耍嘴,說正經的!」
  郭玉珠笑道:「說來就來了,你這簡直形同趁機勒索,好吧,說正經的……」笑容一斂,
接著說道:「我打算歇息一陣子。」
  任梅君眨動了一下妙目,道:「什麼意思?」
  郭玉珠道:「你知道,這一陣子風聲很緊,情勢很不利……」
  任梅君道:「我怎麼沒看出風聲緊在哪兒,情勢有什麼不利?」
  郭玉珠道:「郭家人知道『黑騎會』主是郭玉珠,這還不夠麼!」
  任梅君「哦!」地一聲嬌笑說道:「原來你是說這呀,我的看法正好跟你相反,我正想
趁這機會大大幹一下呢,我也覺得應該這樣……」  
  郭玉珠「哦!」了一聲。
  任梅君接著說道:「難道不對,反正他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正好可以毫無顧忌地放手
去大大地幹一下……」
  郭玉珠搖頭說道:「我不這麼想……」
  任梅君道:「我這麼想。」
  郭玉珠道:「梅君,你要明白,咱們的實力不足與郭家抗衡……」
  任梅君「喲!」地一聲道:「你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把咱們『黑騎會』瞧扁了,
你別忘了,『黑騎會』等於是官家的……」
  「我知道,」郭玉珠道:「你也要明白,官家假如能奈何郭家的話,絕不會把郭家留到
今天,更不會連碰都不敢碰郭家一下!」
  任梅君妙目一睜,道:「郭玉珠,我問你,你是吃誰的、穿誰的,郭家那麼神你可以回
郭家去,沒人拉著你……」
  郭玉珠沒在意,柔聲說道:「梅君,我說的是實話。」
  任梅君道:「實話也好,假話也好,以前我聽你的,從現在起你聽我的,要不你可以帶
著人歇息去,看誰跟你去!」
  郭玉珠道:「梅君,別意氣用事……」
  「少囉嗦!」任梅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寒著臉道:「你說一句,是你聽我的,還是我
聽你的?」
  郭玉珠笑了,一點頭道:「好吧,是我聽你的,只是,這,你得聽我的。」
  站起來攔腰抱起任梅君往後艙行去。
  任梅君驚叫一聲,粉腿踢揮,粉拳直捶:「放開我,放開我……」
  當然,郭玉珠沒放,她也不是真掙扎。
  轉眼間,那簾兒低垂的後艙裡響起郭玉珠的得意笑聲……
  X X  X X X  X X X
  「遼陽城」裡,「龍記客棧」裡……
  郭六爺坐在哪兒,臉色很陰沉,面前放著一杯茶,范奎跟計全站在一旁,顯得很不安,
也沒人說話。
  沒多久,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
  范奎精神一振,道:「大爺到了!」
  計全一遞眼色,道:「咱們迎迎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行出了客棧,適時,兩匹健騎一前一後馳到了「龍記客棧」前,前面的
是大爺郭燕翎,後面的是高念月。
  沒停穩,大爺郭燕翎便翻身下馬,把韁繩往范奎手裡一交,匆匆地進了門,郭六爺站起
來相迎,叫了一聲:「大哥!」
  大爺郭燕翎一抬手道:「坐,老六,辛苦了。」
  郭六爺沒說話,兄弟倆坐定,計全、范奎、高念月隨後行了進來,站在了一旁。
  大爺郭燕翎道:「我接到信兒就趕來了……」
  郭六爺道:「大哥,這一趟我很有收穫,讓我一樁樁地告訴你……」頓了頓接道:「我
碰見了海青!」
  「誰?」大爺郭燕翎一怔。
  「海青!」郭六爺又說了一句。
  「海青!「大爺郭燕翎尖聲叫道:「他在哪兒?你在哪兒碰見他的?」
  郭六爺道:「在『王鎮』一家酒肆門口,還是他先招呼我的!」
  大爺郭燕翎「哦!」地一聲道:「看上去怎麼樣,他還好麼?」
  「還好,」郭六爺點頭說道:「虎威猶在,只是老多了……」
  「怎麼不!」大爺郭燕翎笑道:「瞧瞧你自己。」
  郭六爺搖頭說道:「當年是那麼一段交情,在那種情形下分手,如今突然碰在了一起,
讓人有說不出的感受,也感慨萬千。」
  「那難免!」大爺郭燕翎道:「你們倆都談了些什麼?」
  郭六爺道:「他不願談過去,但到底還是談了,至於如今,夠咱們慚愧的,他這麼多年
沒到中原來,對中原眼下的一切,知道的比咱們還多、還清楚。」
  大爺郭燕翎搖頭說道:「這倒讓人想不到,也許他不甘雌伏過久……」
  郭六爺道:「那倒不是……」
  「對了,」大爺郭燕翎道:「他突然跑到中原來幹什麼?」
  郭六爺道:「他來找個人!」
  大爺郭燕翎道:「找個人?找誰?」
  郭六爺沉默了一下道:「大哥,『玉翎雕』是他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不只大爺郭燕翎一怔,連計全、范奎、高念月他們都怔住了,大爺郭燕翎瞪大了眼叫道:
「怎麼說,老六,『玉翎雕』是他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郭六爺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大爺郭燕翎有點失措地道:「這……這簡直……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怪不得『玉翎
雕』專跟郭家作對,敢情這因緣在當年……」
  郭六爺道:「大哥,這可不是海青的意思。」
  大爺郭燕翎道:「還用你說,我還不知道海青的為人?他找玉翎雕是……」
  郭六爺道:「看樣子是打算把他押回『新疆』去!」
  大爺郭燕翎點頭說道:「海青真是……衝著這一點咱們便沒話說……」
  目光忽地一凝,道:「老六,在當年,海青是我的對手麼?」
  郭六爺搖頭說道:「他雖是京畿第一好手,但比起咱們來,究竟還差得多。」
  大爺郭燕翎道:「那就不對了,怎麼現在我連他的傳人都不如!」
  郭六爺淡淡地笑了笑道:「大哥,難道不許人家有進境麼?」
  大爺郭燕翎瞿然說道:「真要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當年咱們比人強,如今咱們不
但不如人家,反而比人家差得多,要照這樣看,咱們幾個比海青又差一大截了,老六,咱們
養尊處優,過的日子太舒服了,海青這是個好例子,豈知弘歷他們……」
  郭六爺點頭說道:「大哥,這一點我也想到了,並不是咱們退了步,而是人家埋頭苦練,
有了進境,咱們則沒有,這麼一比之下,就,顯得咱們落後太多了……」
  大爺郭燕翎道:「咱們該急起直追,迎頭趕上,不說超過人家,至少別落在人後。」
  郭六爺點頭說道:「大哥,我有同感。」
  大爺郭燕翎道:「如今海青人呢?」
  郭六爺道:「我跟他在『大莊』分了手……」
  大爺郭燕翎道:「怎麼又到了『大莊』?」
  郭六爺沉默了一下,道:「在『王鎮』那家酒肆裡,他告訴了我幾件事,他告訴我挑郭
家各處設置的,是『黑騎會』的人……」
  「『黑騎會』?」大爺郭燕翎一怔叫道:「這是個什麼組織?」
  郭六爺道:「大哥,暗中支持『黑騎會』,出錢出人的,是『遼東鏢局』任少君兄妹,
而他兄妹又是弘歷身邊的人……」
  大爺郭燕翎臉色猛然一變,「任少君兄妹……」
  范奎一句話沒說,鐵青著臉,翻身便往外走。
  大爺郭燕翎忙喝道:「阿胖,站住!」
  范奎不敢不聽,站住了。
  大爺郭燕翎道:「你要幹什麼去?」
  范奎道:「悶得慌,出去走走去!」
  大爺郭燕翎道:「出去走走可以,但誰要去招惹『遼東鏢局』,別怪我按門規行事。」
  范奎沒再往外走,卻啞聲說道:「大爺,難道就罷了不成?」
  大爺郭燕翎轉眼望向郭六爺。
  郭六爺道:「等會兒再說。」
  大爺郭燕翎轉臉過去道:「聽見了麼,六爺說了,等會兒再說。」
  范奎頭一低,沒再說話。
  大爺郭燕翎轉過來沉默了一下然後搖頭說道:「咱們這個跟頭栽大了,讓人家摸到了身
邊竟然茫然無覺,還把人當朋友看待,哼,這叫什麼,這叫什麼?我還不如剛從『新疆』來
的海青……」
  郭六爺道:「大哥,這一點咱們是永遠比不上海青的,如今的『侍衛營』裡,十之八九
還是當年的老人,對海青,哪一個不敬服。」
  大爺郭燕翎道:「這麼說他是從那些人哪兒打聽來的?」
  郭六爺道:「該是,其實又何用他打聽,只要有人見著他,自會一點兒不保留地把近年
情勢告訴他。」
  大爺郭燕翎道:「他還告訴了你什麼?」
  郭六爺道:「他知道玉霜的下落……」
  大爺郭燕翎精神一振,急道:「他知道……在哪兒,老六,玉霜在哪兒?」
  郭六爺搖頭說道:「他起先沒說,他只告訴我願意替我把玉霜找回來,不過他有一個條
件,要我阻止玉霜跟玉翎雕來往……」
  大爺郭燕翎一怔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不外是怕落人話柄!」
  大爺郭燕翎訝然說道:「落人話柄,落人什麼話柄?」
  郭六爺道:「當年梅心跟了我……」  
  大爺郭燕翎一抬手道:「我明白了,你答應了麼?」
  郭六爺道:「我沒答應,不管玉翎雕是不是他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玉霜看中的人總
不會錯。再說……我也正好還這筆債!」
  大爺郭燕翎道:「這倒是件很妙的事,難不成這是天意……」
  郭六爺道:「大哥,海青很固執。」
  大爺郭燕翎道:「怎麼個固執法?」
  郭六爺道:「我不接受這條件,他就不幫我找玉霜,而且說他要不伸手我絕找不到玉
霜。」  
  大爺郭燕翎道:「除非玉霜真被玉翎雕……」
  「天大的冤枉!」郭六爺道:「便連玉翎雕也在到處找玉霜。」
  大爺郭燕翎道:「我也以為玉翎雕不會做這種事,那你……」
  「我很放心。」郭六爺道:「姑不論玉霜是否梅心所生,衝著當年那段交情,海青他既
然知道玉霜的下落,他就絕不會不管,我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我也堅不接受他這一條件,結
果他拂袖而去,我明知道他是找玉霜去了,我暗中跟著他一直到了『大莊』……」
  大爺郭燕翎忙道:「玉霜在『大莊』?」
  郭六爺道:「黑騎會』的會主跟夫人在『大莊』,玉霜在『黑騎會』主手裡。」
  大爺郭燕翎雙眉一揚道:「任少君……」
  「不,大哥!」郭六爺搖頭說道:「黑騎會』的會主不是他,大哥,這個人你再也想不
到……」
  大爺郭燕翎道:「噢!是誰?」
  郭六爺道:「大哥,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說,是玉珠!」
  大爺郭燕翎兩眼一直道:「老六,是誰?你說是誰?」
  郭六爺沒說話。
  忽聽范奎一聲驚叫:「是少爺……」
  「好畜生!」大爺郭燕翎臉色煞白,「叭」地一聲,手裡的茶杯粉碎,茶水濺了一身。
  郭六爺道:「大哥,我本不想說……」
  「老六,你敢!」大爺郭燕翎嗔目大喝:「念月,派人持『玉龍令』到『大莊』……」
  郭六爺一抬手道:「大哥,玉珠已經不在『大莊』了,我一現身他就被我嚇跑了,再說
『玉龍令』如今對他……」倏地住口不言。
  「好,好,好!」大爺郭燕翎一掌拍上桌子,桌子為之粉碎,碎木激揚四射,聲勢驚人,
他全身暴顫:「郭家的人竟勾結滿虜殘殺……我郭燕翎作了什麼孽!叫我拿什麼臉見老人家,
拿什麼臉見眾弟兄,拿什麼臉見天下英雄,我對得起誰……」
  抬掌擊向自己天靈!
  郭六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大哥的腕脈,沉聲喝道:「大哥,你這是……」
  大爺郭燕翎搖頭悲笑:「老六,你叫我拿什麼臉活……」
  計全、范奎、高念月三個突然跪了下去,齊聲說道:「大爺,我三個跪下了!」  
  郭六爺道:「大哥,你看看!」
  大爺郭燕翎頭一低,擺手說道:「你三個起來,快起來!」
  計全、范奎、高念月三個站了起來。
  大爺郭燕翎一仰頭,熱淚四流道:「我羞見祖宗,愧對老人家跟眾弟兄……」
  計全道:「大爺,少爺是一念糊塗……」
  「別安慰我了,計大哥。」大爺郭燕翎悲笑說道:「他不是一時糊塗,我的兒子我知道,
他自小就……」
  搖搖頭,住口不言,半晌之後,他才抬眼問道:「老六,你說還有個會主夫人?」
  郭六爺道:「就是任少君的妹妹任梅君,壞就壞在她身上!」
  大爺郭燕翎點頭說道:「好,好,這更好,他倒有了夫人了,我們這做爹娘的一點兒也
不知道,他連祖宗都不要了,還管什麼爹娘……」
  一擺手道:「郭燕翎教子無方,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別怪人家……」
  郭六爺道:「大哥,任梅君要是個尋常女子可以這麼說,可是她是弘歷身邊的人,『長
眉子』的門人!」
  大爺郭燕翎臉色一變道:「怎麼,任少君兄妹是『長眉子』的徒弟?」
  郭六爺遲疑了一下道:「連玉珠都是,他今非昔比,只怕咱們很難奈何他……」
  大爺郭燕翎「哦!」地一聲道:「怎麼,連他也……這更好,郭家的絕學還不夠他學,
他竟……我不信咱們奈何不了他,難道他敢……」
  「大哥!」郭六爺道:「海青說的不錯,我看得也很清楚,玉珠已經不是以前的玉珠了,
他的氣度儼然一代梟雄,他可能是郭家的一個大威脅,郭家很可能會毀在他手裡……」
  大爺郭燕翎猛然站了起來,剛要說話,臉色一白,卻緊閉口不言,郭六爺雙眉一揚,一
掌拍上大爺後心。
  大爺嘴一張「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計全、范奎、高念月大驚失色,慌忙過來扶住了他。
  大爺郭燕翎搖頭悲笑:「老六,你何必要我出醜……」
  郭六爺正色說道:「大哥,你想死麼,我所以不上家裡把你找到這裡來,就是怕大嫂知
道受不了,怎麼你一個男人家也跟大嫂一樣!」
  大爺郭燕翎道:「老六,換誰誰受得了,郭家要不是這麼個家,咱們要沒有這麼多弟兄
那還好,偏偏……」
  郭六爺道:「那麼,你悲痛有用麼?」
  大爺郭燕翎道:「老六,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郭六爺道:「你聽我的?」
  大爺郭燕翎道:「你說說看!」
  郭六爺道:「海青說他本性不惡,良知猶在,只是一時惑於心魔,為人所誘,我看也沒
有錯……」
  大爺郭燕翎道:「你只會說這麼?」
  郭六爺道:「海青勸他苦海回頭,他沒聽,海青說這句話要是出自大哥你之口,那份量
就絕然不同……」
  大爺郭燕翎悲慘一笑道:「怎麼,還要我去求他麼?」
  郭六爺道:「海青說,這是為他,為整個郭家!」
  大爺郭燕翎道:「老六,事到如今你還護他……」
  郭六爺道:「這不是護誰,大哥,海青說的極對。」
  大爺郭燕翎道:「為什麼不說是你說的?」
  郭六爺道:「事實上這確是海青說的。」
  大爺郭燕翎道:「我要聽聽你的!」
  郭六爺道:「假如玉珠犯的是別的過錯,我會代他求情,而他犯了這種過錯,我可不敢
代他說項,海青的話能聽則聽,不能聽我勸大哥還是派專人請示老人家……」
  大爺郭燕翎道:「老六,兒子是我的!」
  郭六爺道:「玉珠他是老人家的孫子。」
  大爺郭燕翎道:「那究竟隔著一層!」
  郭六爺道:「你是老人家的兒子,而且『南海』現在仍是老人家當家,小事可以自決,
大事不可不請示。」
  大爺郭燕翎沉默了一下道:「我這兒離老人家哪兒特別遠……」
  郭六爺道:「那不必派專人,改以站站飛鴿傳書,用不了多久。」
  大爺郭燕翎道:「我自己家的事,自己不能做主……」
  郭六爺雙眉一揚,沉聲說道:「這話是你該說的?除非『南海』沒當家……」
  大爺郭燕翎道:「至少我自己這個家我當家。」
  郭六爺道:「你不姓郭麼?你不是『南海』人麼?」
  大爺郭燕翎目光一凝,道:「老六,你什麼時候學的敢跟我強嘴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0:11

  郭六爺道:「你什麼時候學的敢不尊重老人家了?」
  大爺郭燕翎猛地站起!
  計全、范奎、高念月三個連忙過來勸阻。
  郭六爺緩緩站了起來,道:「上行下效,你這麼不尊重老人家,又怎麼能讓你的子女尊
重你,你是大哥,我管不了你,他日……」
  大爺郭燕翎怒聲說道:「他日他老人家責怪下來,自有我承當,用不著你*心!」
  郭六爺深深看了大爺一眼,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計全飛步跟了出去,叫道:「六爺,六爺,您……」
  郭六爺停步說道:「計大哥,兄弟畢竟是兄弟,我不會跟他鬧翻的,他正在氣頭上,說
什麼都沒有用,我避避他。」
  計全道:「那……少爺的事……」
  郭六爺道:「我自有道理,計大哥放心。」說完了話,他走了。
  計全站在哪兒望著郭六爺進了對街「騾馬行」,又望著郭六爺從對街「騾馬行」出來拐
了彎兒。
  緊接著,一陣蹄聲從「騾馬行」後響起,由近而遠。
  計全明白了,轉身回了客棧。
  片刻之後,郭六爺到了「遼東鏢局」前,他背著手,直趨「遼東鏢局」門口,站門口的
趟子手迎了過來:「您這位找誰?」
  郭六爺道:「我姓郭,我要見你們局主,請代為通報一聲。」
  那趟子手兩眼一瞪,道:「您姓郭?您是……」
  郭六爺道:「山裡郭家來的。」
  那趟子手「哦!」了兩聲,道:「那……您請等等,請等等。」轉身飛步奔了進去。
  有頃,裡面響起了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而且聽見一個蒼老話聲邊走邊叱道:「混帳
東西,也不知道請郭爺進來坐坐,腦子哪兒去了,簡直失禮,混帳,混帳,混帳透頂了……」
  話落人到,門裡搶出了「遼東鏢局」的那位奸滑總管文師古,他出門就一怔,然後笑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燕爺,怎麼說是郭家……」
  「沒錯,」郭六爺還了一禮,道:「郭燕南特來拜望任局主。」
  文師古瞪大了一雙老眼,「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郭家六爺,郭家六龍,末者為最,
老朽仰慕六爺已久,唉,唉,那天您該早說……」他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郭六爺淡然笑道:「文總管客氣。」
  文師古側身退步,哈腰伸了手:「六爺,請進,請進,快請進!」
  郭六爺欠身一聲:「有僭」,邁步進了大門。
  文師古緊跟一步,把郭六爺讓進了緊挨大門那小客廳,分賓主落座定,文師古兩眼一瞪,
向著跟進來的那名趟子手喝道:「瞎了眼的混帳東西,連郭六爺都不認識麼,還不快給郭六
爺倒茶去!」
  那趟子手被罵得驚慌失措,連忙倒茶去了。
  文師古轉過臉來陪上了笑:「六爺大量海涵,下人們不知道是您……」
  郭六爺淡然說道:「文總管別客氣,我只感不安。」
  文師古道:「六爺這是哪兒的話,該不安的是『遼東鏢局』……」
  話鋒一轉,接問道:「聽說六爺住在『山東』?」
  郭六爺道:「是的,我住在『獨山湖』。」
  文師古道:「你這趟到『遼東』來是……」
  郭六爺道:「我大哥這兒有點事兒,我來看看!」
  文師古道:「六爺大駕親臨,那必然是大事。」
  郭六爺點頭說道:「是不小,最近有一批自稱『黑騎會』的蒙面黑衣騎士,在『遼東』
四處竄擾,我大哥的幾處設置被挑……」
  「『黑騎會』?」文師古叫道:「這是個什麼組織,怎麼聽也沒聽說過,好大的膽子,
這還得了,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郭六爺道:「『黑騎會』背後有高人在,他們個個好手,行蹤飄忽不定,使得我大哥這
『遼東』郭家簡直窮於應付。」
  文師古道:「六爺客氣了,『南海』威震宇內,近百年來這武林等於是郭家天下,怎會
應付不了小小的『黑騎會』」
  郭六爺道:「事實上我大哥應付不了才把我找來的。」
  文師古道:「那……六爺一出,『黑騎會』喪膽,必然是指日可滅,易如探囊取物,反
掌吹灰。」
  郭六爺搖頭笑道:「文總管過於看重郭燕南了,連日來的奔走,除了略知『黑騎會』的
來歷與底細之外,別的可說毫無所獲。」
  文師古「哦!」地一聲道:「六爺知道他們的來歷與底細了?」
  郭六爺點頭說道:「多少知道了一點。」
  文師古道:「那麼,他們的來歷是……」
  郭六爺道:「一些棄宗忘祖的江湖敗類亡命徒。」
  文師古臉色有點異樣,不自然地「哦!」了兩聲道:「原來是江湖上的,原來是江湖上
的,江湖上的有誰這麼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郭六爺道:「文總管沒聽我說麼,他們背後有高人在!」
  文師古道:「您的意思是說,他們背後有人撐腰?」
  郭六爺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文師古皺眉沉吟說道:「這又是哪個大膽的,敢跟郭家作對?」
  郭六爺道:「此人藝出名門,也是如今炙手可熱的人物!」
  文師古道:「炙手可熱?您的意思是說……」
  六爺笑笑說道:「文總管還不明白麼?」
  文師古「哦!」了兩聲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
百勝。』六爺您既知己又知彼,只怕這『黑騎會』……」
  郭六爺搖頭說道:「談不上一個『戰』字,我的辦法跟別人不一樣,別人認為到處找尋
『黑騎會』的人蹤跡,然後一一殲滅之是上策,我卻以為兵不血刃,來個『釜底抽薪』才是
正理。」
  文師古撫掌說道:「兵不血刃才是上上之策,六爺畢竟是高明!」
  「過獎了,」郭六爺淡淡地笑笑說道:「談了半天了,恐怕文總管還不知道我的來意!」
  文師古忙道:「正要請教,正要請教!」
  郭六爺道:「我特來拜望貴局主,有事面陳……」
  文師古陪笑說道:「六爺您來得不巧,敝局主昨天出門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您有什
麼事是否能交待文師古……」
  郭六爺「哦」地一聲道:「那我來得當真不巧,這件事告訴文總管也是一樣,還要請文
總管代為轉奉貴局主……」
  文師古笑道:「當然,當然,那是一定,原是文師古的份內事。」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郭家跟貴局處得不惡,多年來也一直相安無事,自當年事後,郭
家也一樣沒有犯過官家,我請任局主高抬貴手,讓郭家人吃碗平安飯……」
  文師古訝然說道:「六爺這話……」
  郭六爺道:「文總管,你我都是明白人,我開門見山,文總管也請勿作此小氣態,過去
的不提了,我也不再追究,還請任局主約束—下『黑騎會』,假如郭家再有什麼損失,莫怪
我郭燕南找任局主要求賠償,也請任局主轉告弘歷,別*人,把人*急了,對他並不太
好……」
  文師古詫聲叫道:「六爺,您這話……」
  郭六爺站了起來,拱手含笑道:「這番話還請文總管務必轉奉任局主,不便多事打擾,
我告辭了。」說罷,轉身往外行去。
  文師古忙跟著站起,叫道:「六爺,您請……」
  郭六爺突然停步在小客廳門口,目光直望著面前幾丈處,文師占跟著抬眼望去,他神情
忽地一震!
  小客廳前幾丈處,負手站著個人,一個身材頎長,臉色冷漠發白,長眉細目的白衣客。
他,二十多歲,目中威稜及氣度*人。
  郭六爺停了一停,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就要走。
  突然,白衣客開了口,話聲冰冷:「站住!」
  郭六爺一怔停了步,轉眼問道:「閣下可是叫我?」
  白衣客冷然說道:「誰走我叫誰。」
  這是什麼口氣,郭六爺卻沒在意,笑笑說道:「那麼是叫我了,閣下有什麼見教?」
  白衣客道:「你就是郭家兄弟中行六的郭燕南?」
  「不錯!」郭六爺微一點頭道:「郭燕南拜教。」
  白衣客道:「你應該聽說過『玉翎雕』!」
  郭六爺著實地為之一怔,腦中電旋,旋即笑道:「原來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年輕一輩翹
楚『玉翎雕』,久仰。」
  玉翎雕道:「我這個人不會客氣,你最好也別跟我客氣。」
  郭六爺道:「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閣下!」
  玉翎雕道:「那並不稀奇,我原是官家的人,這話前二天我也告訴過令兄郭燕翎。」
  「不錯!」郭六爺點頭說道:「我聽我大哥說過,只是我不信……」
  玉翎雕翻腕托起一物,道:「你信了麼?」
  那是一塊項佩。
  郭六爺看得清楚,八個字:「乾隆御佩,如朕親臨」,他心頭一震,眉鋒微皺,點了點
頭道:「尋常人斷不會有此物,我信了……」
  玉翎雕翻腕收起玉珮,道:「信了就好,現在讓我告訴你我為什麼要叫住你,第一,你
剛才對文總管說的話,我全聽見了……」
  郭六爺輕「哦!」一聲道:「這我倒沒想到!」
  玉翎雕道:「你可知道『黑騎會』的會主是誰麼?」
  郭六爺道:「是我大哥的那個好兒子。」
  玉翎雕一怔道:「你知道了……」
  郭六爺道:「郭家人還不算太糊塗。」
  玉翎雕目光凝注,深深一眼,點頭說道:「你知道了那更好,『黑騎會』主既是你郭家
的好子弟,你就該找你郭家的好子弟去,憑什麼跑來『遼東鏢局』威脅人!」
  郭六爺道:「閣下既是官家人,那麼我所以來『遼東鏢局』找任少君,而沒去找郭家那
好子弟的原因,閣下應該明白。」
  玉翎雕冷笑一聲道:「你很會說話,不管怎麼說,有我玉翎雕在,任何人別想動『遼東
鏢局』,要任少君的約束『黑騎會」也可以,你告訴令兄郭燕翎,即刻率妻子退出『遼東』,
要不然『黑騎會』的行動便永無休止。」
  郭六爺雙眉一揚,道:「這話是閣下說的?」 
  玉翎雕冷然點頭道:「不錯,是我說的。」
  郭六爺道:「我聽見了,閣下剛說的是第一,應該有第二……」
  玉翎雕道:「當然有,我聽說郭家絕學冠天下,郭家六龍,末者為最,今天難得碰頭,
我要領教一二……」
  「怎麼!」郭六爺道:「閣下要跟我打一架?」
  玉翎雕道:「索性告訴你,我打算痛揍你一頓,挫挫你郭家的威風,煞煞你這六龍之末
的傲氣,讓天下人知道,郭家之上還有個玉翎雕!」
  郭六爺笑了。
  玉翎雕道:「你笑什麼?」
  郭六爺搖頭道:「沒什麼,想笑而已。」
  玉翎雕道:「那麼如今是機會,要笑你趕快盡情的笑,待會兒只怕你就沒機會笑,也笑
不出來?」
  郭六爺道:「我笑夠了,只是,閣下,你我可以不動手麼?」
  玉翎雕道:「你什麼意思,怕挨揍?」
  郭六爺微一點頭道:「就算是吧,我這身老骨頭是經不起打的,再說,上了年紀的人怎
麼能跟年輕人鬥狠,我惹不起閣下,但躲得起,閣下忙吧,我告辭了。」轉身向大門行去。
  玉翎雕冷然喝道:「郭燕南,你站住!」
  郭六爺聽若無聞,腳下停也沒停。
  玉翎雕冷笑一聲道:「沒想到郭家人,郭家的六龍之末,竟是個畏事,怕挨揍,浪得虛
名的軟骨頭鼠輩。」
  郭六爺眉梢兒揚了一揚,但他仍像沒聽見。
  玉翎雕道:「無論如何今天這頓揍你是脫不掉的。」身子沒動,抬手向著郭六爺虛空抓
了一抓。  
  郭六爺只覺一股無形吸力襲向自己背後,當下笑道:「我有息事之心,奈何閣下無寧人
之意!」
  他走他的,任那股無形吸力襲上身,那股吸力罩住了郭六爺的後背,但沒能使郭六爺腳
下頓一頓。
  玉翎雕雙眉一揚,閃身欺了過去,人在半途,右掌劃個半弧,斜斜向郭六爺腰眼砍出。
  郭六爺沒回頭,也沒說話,腳下往右一跨,恰到好處地避開了這一掌,玉翎雕跟著人到,
五指箕張,一隻右掌如鋼鉤般指向郭六爺左肩!
  郭六爺腳下一頓,霍然來個大轉身,玉翎雕這一抓擦著郭六爺胸前掠下落了空,郭六爺
道:「閣下,事不過三……」
  玉翎雕冷哼一聲道:「過三又如何!」五指一抖,猛向郭六爺胸腹拂去!
  郭六爺兩眼微瞪,威稜外射,道:「你這不像要揍我,像要我的命。」
  他運起一指,演「大羅劍」絕招,向著玉翎雕腕脈劃了過去,「大羅劍」曠古絕今,稱
近百年三大絕學之一,威力豈同小可,郭六爺這一式乍看取的是玉翎雕腕脈,其實玉翎雕右
手邊身子無不在威力範圍之內。  玉翎雕倏然冷笑道:「『大羅劍』招,你試試我這專克
『大羅劍』的絕學!」  
  身形微退半步,左臂往回一縮然後再揮出,一隻右臂竟然軟若無骨,像條蛇一般地反向
郭六爺左臂探去。  
  郭六爺是位識貨大行家,他看得出玉翎雕這一招玄奧無比,威力無倫,他只覺玉翎雕一
只右臂綿軟,若無著力之處,而且隱隱暗勁*人,*得「大羅劍」招難以施展。
  「玉翎雕」竟能克「大羅劍」的絕學,海老人在這十幾年工夫中,竟創了一種專克三大
絕學之一「大羅劍」的絕學。他花費心血之大,下的功夫之深,令人不能不震驚。
  郭六爺神情一震,旋身跨步,人退後了數尺,目射奇光,凝注玉翎雕,一言不發。
  玉翎雕傲然一笑道:「吃驚麼,要想免這頓揍也可以,跪下來磕三個頭……」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玉翎雕道:「怎麼著你都得忍。」閃身欺了過去。
  郭六爺明白,假如再讓下去,那會永遠沒完沒了,而且眼前這位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一身
所學,較之自己毫不遜色,猶在他五位兄長之上,足列當今一流之中一流,再讓下去他也不
見得能討得好去。
  他沒再猶豫,容得玉翎雕貼近身發招,他揚掌劈了出去。
  這一掌雙方距離太近,*得玉翎雕不得不換掌硬接,兩掌接實,砰然一聲,玉翎雕被震
退後,畢竟,在內力修為上,玉翎雕還比不上這位老前輩。
  玉翎雕被震退出,目中寒芒一閃,就要再撲,郭六爺比他快,一摟指風已然襲到,
「噗!」地一聲在他左肋下衣裳上開了個洞,郭六爺跟著說道:「不看在海青份上,這一指
就點在你的心坎上。」
  玉翎雕一怔道:「你說誰?」
  郭六爺道:「海老人,海青。」
  玉翎雕猛然一驚,道:「你知道我……」  
  郭六爺道:「海青親口告訴我,玉翎雕是他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玉翎雕叫道:「他老人家親口告訴你……」
  郭六爺道:「你以為他現在在哪兒,『新疆』?」  
  玉翎雕驚聲說道:「你是說他老人家不在『新疆』,來了……」
  郭六爺道:「海青現在『遼東』,前兩天我還在『王鎮』碰見過他……」
  玉翎雕冷笑說道:「別拿他老人家嚇我,我不信!」
  郭六爺道:「信不信由你,我並沒有一定要你信,我很奇怪,海青怎麼會准你替弘歷出
力賣命……」
  玉翎雕機伶一顫,大喝說道:「你住口,難不成我會為你郭家出力賣命……」
  郭六爺搖頭說:「那倒不必,郭家也不敢有此奢望,海青更不會准!」
  玉翎雕厲喝說道:「說!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郭六爺道:「我不知道,也很難說,聽說他要到『遼陽』來,也許早已經到了,郭家出
個不肖子弟,海青有個不聽話的傳人……」
  玉翎雕機伶暴顫,厲喝說道:「住口……」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聽我說,撇開這不談,王霜至今下落不明,是安是危,是活是死,
全然不知,她對你一往情深,不惜一切跟你私下往來,你卻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居然待在
『遼東鏢局』裡跟個沒事人兒一般……」
  玉翎雕叫道:「誰說的,我無時無刻不在……」倏地住口不言。
  郭六爺道:「真的麼,她是我的女兒,而你竟想痛揍我一頓,這又算什麼?」
  玉翎雕道:「我可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兒。」
  郭六爺道:「如今總該知道了。」
  玉翎雕一點頭道:「不錯,我知道了,可是我要告訴你,別以為我是真心對你郭家的子
女……」
  「怎麼!」郭六爺道:「你不是真心?」
  「當然!」玉翎雕一點頭,咬牙說道:「我豈會要你郭家的人,我不過是打算玩弄她一
番,然後再把她棄諸腦後,替我義父出這口怨氣……」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好話,好心腸,好手段,那我就不怪你不找玉霜了!」
  「少廢話!」玉翎雕道:「你如今知道我的來歷了是不是?」
  郭六爺點頭說道:「不錯,我知道了。」
  玉翎雕道:「你是不是打算在我義父面前告我一狀?」
  郭六爺道:「那很難說……」
  「別難說!」玉翎雕道:「你不會有機會告我的狀的。」
  「怎麼,」郭六爺笑問道:「你打算殺我滅口?」
  「不錯,」玉翎雕目光怕人,點頭說道:「你說著了,我只有這條路,這個辦法……」
  郭六爺道:「你還有條路,有個辦法!」
  玉翎雕道:「哪條路,哪個辦法?」
  郭六爺道:「跪在海青面前悔過去。」
  「不!」玉翎雕一驚搖頭!「這條路,這個辦法沒有那條路,那個辦法好!」
  郭六爺道:「這麼說來,你是非殺我不可了?」
  玉翎雕道:「我不得已,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那麼,將來你怎麼見玉霜?」
  玉翎雕一怔,神情震動,旋即他咬了牙:「你沒聽我說麼,我根本不是真心!」
  郭六爺道:「你自問是我的對手麼?」
  玉翎雕道:「剛才是你取巧,真要拼起命來,那很難說。」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你就動手吧,還等什麼?」
  玉翎雕道:「你以為我不會麼?」
  郭六爺搖頭說道:「我可沒這麼想。」
  玉翎雕道:「那就好……」
  郭六爺道:「動手呀,單憑嘴說是殺不了人的。」
  玉翎雕兩眼猛睜,道:「你這是……」
  倏地抬起右掌,他右掌向外一抖,張口還要再說話。
  驀地,白影一點,從空而降,是那隻玉翎雕兒。
  這隻玉翎雕兒原是玉翎雕自己豢養的,平日珍貴異常,可比他的第二條命,可是如今眼
見他的愛禽從空而降,卻嚇得他機伶暴顫,翻身便跑。
  郭六爺目中異采一閃,緊接著,半空中傳下一聲威嚴無比,令人不敢抗拒的冷喝:「大
膽!」  
  玉翎雕再轉身,忽地跪在地上,顫聲叫道:「義父……」
  他的話聲未落,面前射落一人,正是海老人,那隻玉翎雕兒也同時落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昂首鷹視,極其威武。
  海老人落地目注郭六爺:「六爺,多謝手下留情。」
  郭六爺道:「海爺,是我取巧,你怎麼……」
  海老人道:「我原也是到這兒來的,想從任少君這兒追問玉珠的下落,不料你早我一步,
我打算等你走了之後再進來,又沒想到你在這兒碰上了麻煩……」
  郭六爺還待再說,海老人已轉向玉翎雕,冷然說道:「是誰給你長的膽?」
  玉翎雕低著頭,沒有說話。
  海老人道:「見著你騰叔、駿叔了?」
  玉翎雕低低說道:「見著了!」
  海老人道:「為什麼不聽他們倆的,他倆所至,一如我親臨,你眼裡還有我,還有你八
叔叔麼?」
  玉翎雕顫聲說道:「義父,我知罪……」
  「知罪就好,」海老人道:「你偷偷從『新疆』跑來中原,我可以不追究,你招了郭家,
投身官家我不能不管,尤其不可原諒的是不以真心對人,想玩弄一個真心對你的好姑娘,又
想殺了郭六叔滅口,這不像我海青的傳人,我海青也不要這種傳人!」
  話落,揚掌,猛然劈了下去!
  郭六爺站在一邊早防著了,睹狀跨步而至,出掌托住了海老人的虎腕,道:「海爺,
您……」
  海老人環目一睜,道:「郭六爺,不可陷我海青於不義。」
  沉腕一抖,竟把郭六爺震退了好幾步,揚掌二次劈下。
  郭六爺大驚,匆忙向他閃身撲到,左掌一拂玉翎雕:「小杖受之,大杖盡可避之,走!」
  右掌一挺,硬迎海老人那威猛的一掌。
  玉翎雕身形一滾,翻身騰起,破空而去。
  適時,砰然一聲大震,郭六爺被震得身形一歪,險些栽倒,他畢竟還是站穩了,望著海
老人苦笑說道:「海爺,士別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海老人臉色好不難看,道:「郭六爺,你不該管他人家務事。」
  郭六爺道:「海爺,對玉珠的事,您是怎麼說的?」
  海老人呆了一呆,道:「那不同……」
  郭六爺道:「是不同,玉珠身為郭家子弟,殘殺郭家人,海爺猶說他是一時蔽於心魔,
不可輕易毀之,而如今您這位傳人不過是沒聽您的話,並沒有什麼大過錯,罪又何至死?」
  海老人沒說話,半晌始道:「六爺,他自己說的,他對玉霜姑娘不是真心……」
  「誰說的!」郭六爺笑道,「您沒聽他說無時不刻地在找玉霜麼,所以後來那種話,只
是那一身傲骨使然,或許他當初打算玩弄玩弄人,報復報復,出口怨氣,可是我敢說,他後
來不但假戲真做,而且付出的怕不比玉霜少!」
  海老人道:「六爺是這麼個看法麼?」
  郭六爺道:「海爺,玉霜是我的女兒。」
  海老人道:「那麼他要殺六爺滅口……」
  郭六爺笑道:「海爺糊塗了,他既然對玉霜是真心,付出的不比玉霜少,又怎會殺我,
假如海爺遲現身一步,定可聽見他那一抖手之後的一句話是走,而海爺卻沒讓他說出口!」
  海老人道:「無論如何他不該再跑……」
  郭六爺道:「小杖受之,大杖避之,他沒犯大過錯,罪不在死,難道不走等死,讓海爺
殺了他之後傷心悲痛不成?」
  海老人道:「話都讓你郭六爺說了,無論怎麼說我不能原諒他,我非找著他不可!」騰
身破空而去。
  郭六爺並沒有攔他,反而笑了,目送海老人不見,轉望愣立小客廳門口,面無人色的文
師古道:「文總管,請記住把我的話轉奉任局主。」轉身往大門行去。
  文師古沒動,也沒說話,他好像被誰定住一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1:19

第三十二章 決 斗
  「遼陽」城外有條河,叫「太子河」。
  如今,在這空蕩的「太子河」河邊上,站著個人,這個人身穿白衣,滿臉痛苦神色,是
玉翎雕。
  玉翎雕站在「太子河」岸,面對著東流水,一任風吹動他的衣袂,他一動不動,像尊泥
塑木雕的人像。
  驀地,「太子河」的上游傳來一聲女子驚叫,聲音不大,是隨風飄來的,這聲女子驚叫
像才出口被人捂了嘴一般,很快地又歸於寂然,像根本就沒有驚叫似的。
  玉翎雕沒聽見,他仍像一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可是過了一會,他突然轉頭向上游望去,然後騰身而起,電一股地向「太子河」上游撲
去。
  顯然,這時候他才想起剛才聽見一聲女子驚叫。
  「太子河」蜿蜒曲折,剛過「遼陽城」,玉翎雕看見兩艘雙桅大船停泊在岸邊,首尾相
連,搭著跳板。
  兩艘雙桅大船上站著幾個黑衣壯漢在哪兒談談笑笑,根本不像發生了什麼事。
  那麼剛才那聲女子驚叫是哪兒來的。  
  投眼前望,半里內除了這兩艘雙桅大船外,再也看不見別的,剛才那聲女子驚叫聽來不
遠,這兩艘雙桅大船上的人必然也聽見於,怎麼他們沒一點動靜,談笑如常。
  玉翎雕停身在距兩艘大船十多丈處,心裡直納悶。
  就在這時候,近處那艘大船的船艙裡突然砰地一聲,艙門大開,一名黑衣壯漢踉蹌了出
來,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只聽那幾個談笑著的黑衣壯漢笑道:「叫你別管閒事你偏不聽,那
妞兒既不是你的老婆,又不是你的妹妹,你*的哪門子心哪!」
  哄然又是一陣大笑。
  那壯漢臉色鐵青,翻身站起,似乎又要往艙裡撲,但剎時間他洩了氣,頭一低,走向了
船頭。
  玉翎雕明白了,心裡一跳,提了一口真氣,一掠十幾丈,行空天馬般上了近處那艘大船。
  這一來當然驚動了人,那幾個壯漢紛紛撲了過來,驚聲喝問道:「喂!幹什麼的?」 
  「你這小子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上人家的船。」
  玉翎雕抬手一指船艙,淡然說道:「我來看看裡邊兒有什麼事。」
  一名黑衣壯漢倏然笑道:「哈,又一個管閒事的。」
  玉翎雕懶得理他們,也不敢怠慢,轉身便往艙裡闖。
  「喂!慢點兒!」一名黑衣壯漢探掌便抓玉翎雕後領。玉翎雕反手一掌打得那黑衣壯漢
大叫倒地。
  這一來亂了,另幾名黑衣壯漢變色叱喝,剛要撲擊,後艙垂簾一掀,從裡面走出個身材
頎長,俊美英挺的青衫客,他頭一眼瞥見玉翎雕,立即喝問道:「站住,你是幹什麼的?」
  此人一出後艙,那幾個黑衣壯漢立即垂手躬身。
  「二會主,這小子無緣無故跑到咱們船上打人……」
  那俊美青衫客臉色一變,目注玉翎雕道:「答我問話!」
  玉翎雕道:「過路的,你們呢?」
  「我們?」那俊美青衫客冷笑說道:「你管不著!」
  玉翎雕雙眉為之一揚,但旋即淡然說道:「好吧,我不管,讓我進去看看怎麼回事我就
走。」
  那俊美青衫客道:「你想進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哼,哼,哼……」  
  哼了幾聲,接著是一陣輕蔑的冷笑,笑了一陣之後,笑容一斂,臉色一寒,接著說道:
「告訴你也無妨,我跟個妞兒正在後艙作樂……」
  玉翎雕道:「這麼說,你們是一班淫賊……」
  那俊美青衫客一抖手,一柄森寒四射的飛刀,直奔玉翎雕咽喉射到,既快又猛,勁道異
常。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彫蟲小技,破銅爛鐵!」
  抬手出指,伸兩指拈住了那柄飛刀,忽地,他目射寒芒,沉聲問道:「你跟『東北』馬
家有什麼關係?」
  那俊美青衫客神情一震,道:「你怎知道我……」
  玉翎雕一揚手中飛刀,道:「這是『東北』馬家的獨門飛刀。」
  那俊美青衫客倏然一笑道:「好眼力,聽著,以前我是『東北』馬家的羅三爺……」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羅士信?」
  那俊美青衫客一點頭,目射詫異之色道;「不錯,你知道我……」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這麼說,你們是『黑騎會』的人了?」
  羅士信臉色陡然一變,道:「你究竟是……」
  玉翎雕一抖手,飛刀疾射而去,削下羅士信幾根頭髮,「嗚!」地一聲射進後艙門那門
頭上。
  羅士信一驚色變,剛要叱喝,玉翎雕已翻腕托出乾隆給他的那方玉珮,冷然說道:「你
認得這麼,這就是我的身份。」
  羅士信一怔,旋即強笑說道:「弄了半天,原來是一家人,閣下該早說……」    
  玉翎雕冷然問道:「郭玉珠夫婦呢?」  
  羅士信道:「進城往鏢局裡去了。」  
  玉翎雕冷哼一聲,反手藏起玉珮邁步向後艙行去。  
  羅士信忙伸手一攔,強笑說道:「閣下……」
  玉翎雕道:「你要放明白,連任少君都得聽我的!」
  羅士信忙道:「閣下這是何必,一個民女……」
  玉翎雕道:「民女也是人,這就是百姓人人不滿官家的道理所在,讓路!」
  羅士信還待再說,玉翎雕臉色一沉,道:「你讓路不讓路!」
  羅士信原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他如何敢得罪這位正牌大員,怎麼敢不讓路,勉強一笑,
閃身退向一旁。
  玉翎雕邁步掀簾進了後艙,後艙較前艙暗得多,可是這難不倒玉翎雕的兩眼,他一眼便
看清楚,這後艙陳設氣派豪華,別的他無暇細看,那張錦榻上的一個人立即吸引住了他的目
光。
  錦榻上,玉體橫陳,寸縷未著,一絲不掛地躺著一個女子,這女子體態剛健婀娜,曲線
十分玲瓏,她臉偏向裡,看不見她的面貌,可是由那一身細嫩的肌膚看,她很年輕。
  玉翎雕不是個好色之徒,可是這麼美好的一個軀體橫陳眼前,也使他禁不住心頭一陣跳
動。
  他眉鋒皺處,信手抓了一件衣裳放在那女子身上,這一來,「噹」地一聲有件東西從那
衣裳裡掉在船板上。
  那是一柄匕首,一柄鑲珠玉的匕首。
  練武的人哪個不愛刀,尤其是這類望之不凡的匕首。
  玉翎雕垂手一抓,那柄匕首自地上飛起,倒射入手,他拿起匕首只一端詳,立即神情震
動,抬眼望向榻上女子。
  那匕首柄上,刻著三個字:馬榮貞。
  玉翎雕跨步而前,扳過那女子的臉一看,他怔住了,不是那位潑辣、刁蠻、美艷的女馬
賊「玉嬌虎」是誰!
  「玉嬌虎」馬榮貞是羅士信的金蘭小妹,而如今羅士信竟要……」
  玉翎雕目射威稜,轉身就要往外走。
  可是剛走一半,他停住了,轉回去一指點向錦榻上的馬榮貞,馬榮貞嬌軀一顫,倏然而
醒,她三不管地嬌軀一挺,坐了起來。
  玉翎雕忙喝道:「姑娘,別動!」
  可是已經遲了,那件衣裳已從馬榮貞胸前滑下,玉翎雕忙把目光轉向一旁。
  馬榮貞一驚忙拉上衣裳,抬眼一看,不由一怔,緊接著嬌靨通紅,脫口叫道:「是
你……」
  玉翎雕眼望著一旁,點頭說道:「是我,姑娘……請把衣裳穿起來。」轉身行了出去。
  他出了後艙,羅士信已不在前艙,玉翎雕這時候也沒心情留意別的,他只覺得自己的心
跳得很厲害。
  沒一會兒,後艙簾兒掀動,馬榮貞烏雲蓬散著,紅著嬌顏走了出來,她低著頭好半天才
輕輕地說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玉翎雕好不彆扭,道:「我從這兒經過,無意中碰上……」
  馬榮貞嬌靨上剎時一片寒煞,道:「羅士信呢?」
  玉翎雕道:「剛才還在這兒……」
  馬榮貞道:「你沒有制住他?」
  玉翎雕道:「沒有……」
  馬榮貞嬌軀閃動,人到艙門口,艙外只有那幾個黑衣壯漢,哪裡有羅士信的蹤影,她當
即喝問道:「羅士信呢?」
  一名黑衣壯漢怯怯地說道:「下船去了,想必往城裡找會主去了。」
  玉翎雕在她身後說道:「姑娘,他跑不了的。」
  馬榮貞霍然轉過嬌軀,但她沒說話,好半天,臉上寒煞漸漸斂去,頭也微微低了下去,
道:「我該謝謝你……」
  玉翎雕道:「沒什麼,姑娘,羅士信既往城裡找郭玉珠去了,想必一會兒就回來,姑娘
何妨坐下等等他?」
  馬榮貞美目中煞威一閃,道:「我非殺他不可!」
  走過去坐了下來,卻又低下了頭。
  玉翎雕怕這種靜默,當即沒話找話地道:「我聽說姑娘已經脫離了『黑騎會』……」
  馬榮貞道:「是的,我……」猛然抬起了頭,道;「你怎麼知道我脫離了『黑騎會』?」
  玉翎雕道:「姑娘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請告訴我姑娘怎麼又回來了,是被他們截回來
的麼?」  
  馬榮貞搖頭說道:「不,不是,我所以脫離『黑騎會』,一方面是因為他們要害我,另
一方面也因為他們害了我二哥,把我二哥坑進大內侍衛手裡……」
  玉翎雕道:「怎麼!他們要害姑娘……」
  馬榮貞把任梅君如何私通師門長輩,如何勾搭羅士信,如何害他跟二哥馬榮祥的經過說
了一遍。
  聽畢,玉翎雕揚了眉,道:「原來他們都是這種人,我……」話鋒忽轉,接問道:「令
兄如今在……」
  馬榮貞道:「我二哥如今不要緊了,我逃出了『黑騎會』後,碰到了一位奇人,他幫我
救出了我二哥,還把我二哥送回了『東北』……」
  玉翎雕道:「姑娘碰上了哪位奇人?」
  馬榮貞道:「一位新疆來的海老人,他原是……」
  玉翎雕神情一震,驚聲說道:「海老人!」
  馬榮貞道:「是的,怎麼,你也知道……」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不瞞姑娘說,我就是他老人家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  
  馬榮貞一怔,驚喜說道:「怎麼,你就是海老人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那怪不得你有
這麼高的身手……」   
  玉翎雕道:「姑娘既然被他老人家送回了『東北』,為什麼又……」
  馬榮貞輕歎一聲說道:「早知道你是他老人家的螟蛉義子,衣缽傳人,我就不會折回來
了!」
  玉翎雕微愕說道:「怎麼,姑娘這話……」
  馬榮貞道:「我所以讓我二哥先回去,自己冒險折回來,就是為了找你,沒想到在這兒
碰見了羅士信這狗,更沒想到會碰上你,要不是你,只怕我已經……」
  嬌靨跟美目同時一紅,住口不言。
  玉翎雕想起剛才的情景,心頭又是一陣跳動,他忙定了定神道:「姑娘找我是……」 
  馬榮貞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關於郭姑娘的下落……」
  玉翎雕心頭又是一跳,忙道:「怎麼,姑娘知道玉霜的下落……」
  馬榮貞點了點頭道:「是的,我知道。」
  玉翎雕忙道:「姑娘,玉霜她……她在哪兒……」
  馬榮貞道:「郭姑娘在哪兒我不知道,不過只管找郭玉珠要人就對了。」
  玉翎雕雙眉一揚,道:「怎麼,是郭玉珠擄去了玉霜?」
  馬榮貞點了點頭道:「我常聽任梅君拿郭姑娘取笑他……」
  玉翎雕根本沒聽她那麼多,目射怕人奇光地咬牙說道:「好個郭玉珠,玉霜假如有什麼
差池……」
  機伶一顫,隨後抓住座椅扶手:「我要不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那堅硬的座椅吱吱輕響,木屑紛紛墮下。  
  好半天,他才恢復了平靜,緩緩說道:「記得當日我冒犯過姑娘,姑娘為什麼還幫
我……」
  馬榮貞道:「當日當著郭燕翎你把擄郭姑娘事攬在自己身上,並且引開了郭燕翎跟他手
下那些好手,我只覺得欠你的情……」
  玉翎雕道:「我冒犯姑娘在先,那也扯平了。」
  馬榮貞道:「你動手*我,那是人之常情,換換是我也一樣,那只能怪我不該用那方法
騙你,那是自取其辱……」
  玉翎雕道:「姑娘讓我很不安,對姑娘,我很感激……」
  馬榮貞輕輕說道:「別說什麼感激,該感激的是我,你救了我,要不是你及時救了我,
我這身清白,我這輩子……」頭往下一低,住口不言。
  她現在不是「虎」,而溫柔得像「羊」。
  玉翎雕顯得很不安,沉默著沒說話。
  可巧馬榮貞說完話後,低著頭也沒再揚起來,一時間這船艙裡陷入一陣能令人窒息的靜
默中。
  突然,玉翎雕揚起了眉,眼望著艙門說道:「有人來了,怕是他們回來了……」
  馬榮貞猛揚螓首,擰身就要往外闖,玉翎雕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粉臂,道:「別,姑
娘,等他們自己進來。」
  馬榮貞沒再動,玉翎雕收手指了指几旁的椅子道:「姑娘鎮定一點,請坐下,一切自有
我應付。」
  馬榮貞溫順地坐了下去,這時候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絲絲那憤發的虎威。
  船,微微地晃動了一下,船上來了人,玉翎雕手往後一背,卓然站在艙中間,靜等著來
人進艙。看見人了,船上一下上來了十幾個,為首四個人,羅士信走在最前頭,郭玉珠一身
黑衣跟他那嬌妻走個並肩,任梅君身旁還有個人,年紀略比任梅君太了點,三十上下,有一
付頎長的身材,穿一身袍子外罩馬褂,人稱得上俊美絕俏,舉止氣度也超人,只是目光帶著
些*人的陰鷙。
  這四個身後跟著的,是「黑騎會」的主要人物。
  羅士信第一個進了艙,馬榮貞忍不住站了起來,玉翎雕抬手攔住了她,羅士信沒敢看馬
榮貞一眼,向玉翎雕陪上了一臉不安的笑:「閣下沒走?」
  玉翎雕倏然說道:「等你。」
  羅士信笑笑說道:「那最好不過,會主……」轉過身就要跟郭玉珠說話。
  那位俊美中年人已然跨前一步招呼道:「閣下是……」
  玉翎雕道:「玉翎雕。」
  俊美中年人含笑說道:「這我聽羅二會主說了,我是問閣下的真名實姓。」
  玉翎雕未答反問道:「閣下怎麼稱呼?」 
  「我叫任少君,忝長『遼東鏢局』。」
  玉翎雕「哦」地一聲道:「原來眼前就是『小孟嘗』,失敬了。」話雖這麼說,他可沒
有拱手。
  「小孟嘗」任少君也沒動,只含笑道:「豈敢。」
  玉翎雕道:「對外,我向來只用三個字『玉翎雕』。」
  任少君道:「閣下既然身懷玉珮,就該是自己人。」
  玉翎雕道:「玉翎雕三字還不夠麼?」
  任少君含笑抬頭道:「倒不是不夠,我只是覺得奇怪。」
  玉翎雕道:「閣下奇怪什麼?」
  任少君深深看了玉翎雕一眼,道:「據我所知,老爺子把玉珮給了一個叫李克威的人,
而閣下也有這麼一方玉珮自稱玉翎雕……」
  玉翎雕眉鋒微微皺了一皺,道:「李克威就是玉翎雕,玉翎雕就是李克威,這夠了麼?」
  任少君倏然一笑道:「夠了,閣下。」
  郭玉珠突然說道:「原來李克威就是玉翎雕,玉翎雕就是李克威,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我要早知道就好了。」
  玉翎雕目光移轉,冷然問道:「早知道怎麼樣?」
  郭玉珠淡然說道:「不怎麼樣,至少我多明白一點。」
  玉翎雕冷冷一笑道:「郭玉珠……」
  郭玉珠道:「閣下,我是『黑騎會』的會主。」
  玉翎雕道:「你在別人面前稱會主去,至於我……」翻腕取定那方玉珮道:「是你聽我
的,還是我聽你的?」
  郭玉珠揚起了眉,旋即他又斂態欠丁欠身。道:「當然是我聽閣下的。」
  玉翎雕道:「你怎麼稱呼我?」
  郭玉珠遲疑了一下,道:「李爺。」
  玉翎雕滿意地收起玉珮道:「你是『黑騎會』的會主?」
  郭玉珠道:「不敢。」
  玉翎雕道:「羅士信是『黑騎會』的二會主。」
  郭玉珠道:「不錯。」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那就好,眼前有兩樁事,咱們一一了結……」一指馬榮貞道:
「這,你怎麼說。」
  郭玉珠欠欠身道;「您明示,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玉翎雕雙眉一揚,道:「郭玉珠,你跟我裝糊塗。」
  「不,您誤會了。」郭玉珠含笑說道:「羅二會主告訴我有人找事兒……」
  玉翎雕目光一轉,落在了羅士信臉上,道:「羅士信,你是這麼說的麼?」
  羅士信看了郭玉珠一眼,道:「是的。」
  玉翎雕道:「那麼我現在要你把實情告訴你這位會主。」
  羅士信臉色變了變,遲疑著沒說話。
  突然一聲嬌笑,任梅君偏著螓首,一臉地嬌媚笑開了口道:「您就是李克威李爺?」
  玉翎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是的。」
  任梅君道:「咱們見過。」
  玉翎雕道:「任姑娘好記性,也不錯。」
  任梅君嬌笑說道:「既然不是頭一遭兒見面,就好說話些,您不用*我們這位二會主說
實情了,我熟知我們這位二會主,讓我來替他說吧,一定是他對這我位馬師妹不規矩了,可
是?」
  馬榮貞嬌靨通紅,揚了揚眉,垂下螓首。
  玉翎雕淡然說道:「恐怕還要嚴重些。」
  任梅君「哦」地一聲道:「還要嚴重些?噢,噢,我明白了,二會主,你也真是,這種
事怎麼好用強呀,你也真夠糊塗的……」
  玉翎雕道:「他真糊塗,馬姑娘是他的金蘭小妹……」
  任梅君剛要再說,郭玉珠突然說道:「經李爺跟拙荊這麼一說,我也明白了,羅二會主
只是『黑騎會』的二會主,但李爺卻是『黑騎會』的上司,這件事我不敢專擅,您看著辦好
了。」
  如今的郭玉珠不愧高明,他明知這羅士信跟自己的嬌妻關係不尋常,表面上自不便拿羅
士信怎麼辦。
  玉翎雕一聽這話揚了眉,道:「這話是你說的?」
  郭玉珠道:「是的,李爺。」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那好,馬姑娘。」
  馬榮貞霍地站了起來,目注羅士信咬牙說道:「您這忘恩負義,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殺
了你。」翻腕執出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挺腕就刺了過去。
  羅士信自不敢還手,一驚閃身要退。
  任少君突然出手抓住了馬榮貞的手臂,道:「馬師妹……」
  玉翎雕冷然說道:「任少君,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少君道:「李爺可否容我說句話?」
  玉翎雕道:「你說。」
  「謝李爺。」任少君道:「您明智,咱們不宜起內鬨……」
  玉翎雕道:「難道就罷了不成?」
  任少君道:「我不敢這麼說,好在您及時伸手……」
  玉翎雕冷笑說道:「你這是偏袒所屬,不說馬姑娘一生清白險些斷送,老爺子要我們這
些人為的是什麼你該明白,像羅士信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丟臉卻有餘,我頭一個容他不
得……」
  任少君道:「李爺……」
  玉翎雕道:「老爺子可對你說過我?」
  任少君道:「老爺子早有指示。」
  玉翎雕道:「老爺子是讓你聽我的,還是讓我聽你的?」
  任少君道:「老爺子指示,所有的人悉聽您指揮調度。您所至,一如老爺子親臨。」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那就好,鬆開你的手。」
  任少君沒鬆手,道:「李爺……」
  玉翎雕雙眉一揚道:「你是不聽我的?」
  任少君一欠身道:「卑職不敢。」
  他鬆了手,馬榮貞發了虎威,猛可裡撲向羅士信。
  怪的是任梅君站在哪兒既沒動,也沒說話。
  郭玉珠唇邊浮現了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笑意。
  羅士信他有天膽也不敢還手,只有躲的份兒,閃身左跨,就要往艙門去。  
  玉翎雕比他快,跨步到了艙門口。
  羅士信那裡一驚,身形剛一頓,身後馬榮貞尖刀已然遞到,「哧!」地一聲由後心紮了
進去。
  羅士信臉一驚,身子一挺,霍然大旋身,雙掌排空,當頭向馬榮貞劈了下去,剛才他不
敢還手,如今已經沒有那麼多顧慮了。
  馬榮貞被羅士信一個大旋身帶得身子往旁一晃,羅士信雙掌已然劈到,眼看她就要落個
同歸於盡。
  任少君出了手,猛然一個飛肘落在羅士信左肋上,羅士信「哇!」地一口淤血,雙掌頓
時落空,轉眼*視任少君,神色怕人,接著身子一晃倒了地!
  玉翎雕邁步到了原處,任少君陡然一直冷喝:「抬出去。」
  從外面進來兩個黑衣壯漢,一陣風般抬走了羅士信,馬榮貞站在窗戶旁邊眼睜得大大地,
直發愣,也不知道是餘悸猶存,還是不相信那麼容易就手刃仇敵。
  突然,她矮身向玉翎雕跪了下去。
  玉翎雕何等機警,伸手架住了她,道:「馬姑娘,你這是……」
  馬榮貞美目含笑道:「不夠麼,李爺。」
  玉翎雕道:「要謝你該謝任局主。」
  馬榮貞道:「任師哥我自然要謝。」轉身過去就要施禮。
  任少君忙伸出雙手,道:「馬師妹,誼屬同門,幹什麼還客氣,難道說我這做師哥的不
該伸手,以往我這做師哥的,沒能照顧你,已經是夠歉疚的了……」
  眼望向玉翎雕,道:「李爺,人死了,氣也出了,天大的事也該了了,您請坐,容
我……」  
  玉翎雕微一抬頭,道:「不,我還有一件未了之事……」
  目光一掃郭玉珠道:「這是我跟郭會主私人間的事。」
  任少君微微一愕,郭玉珠訝然說道:「李爺跟我私人間有什麼事?」
  玉翎雕道:「不但有,只怕還不比眼前這件事小……」頓了頓,接道:「我要向你要個
人。」
  任梅君那鮮紅嬌艷,極度誘人的香唇邊浮現了笑意,郭玉珠則呆了一呆道:「李爺要向
我要人?要誰?」
  玉翎雕冷冷一笑道:「郭玉珠,你少跟我裝糊塗……」
  郭玉珠道:「我不敢,李爺您最好明示。」
  玉翎雕道:「也好,我要玉霜姑娘。」
  「玉霜。」郭玉珠叫道:「李爺要向我要玉霜?」
  玉翎雕冷然點頭道:「不錯。」
  郭玉珠就在這一剎那間恢復了平靜,道:「李爺之所以找我要玉霜,想必是有什麼把
握。」
  玉翎雕道:「當然有。」
  郭玉珠道:「李爺是根據……」
  任梅君嬌笑一聲道:「讓我猜猜看,八成兒是馬師妹說的,對不?」
  郭玉珠一怔,轉而望向馬榮貞。
  馬榮貞傲然說道:「不錯,是我告訴李爺的,在『黑騎會』的時候,會主對我諸多照顧,
我本不該說……」
  郭玉珠苦笑抬頭,道:「話多說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馬姑娘你冤枉了我。」
  馬榮貞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冤枉了會主?」
  郭玉珠道:「可不是麼,我……」 
  任梅君插口問道:「馬師妹根據什麼說郭姑娘在他這兒呀?」
  馬榮貞冷冷說道:「這話該由會主來問。」
  任梅君道:「馬師妹幹什麼這麼大火氣呀,他是我的丈夫,他問我問有什麼兩樣呀。」
  馬榮貞道:「早在我離開『黑騎會』的時候就脫離了『長眉真人』門牆,你別再叫我馬
師妹了。」
  任梅君訝然說道:「怎麼,馬師妹要脫離……為什麼?」
  馬榮貞冷冷說道:「你我心裡都明白,何必非要讓我當面說出來不可。」
  任梅君輕笑說道:「我明白了,八成是……只怕馬師妹也冤枉了我。」
  馬榮貞道:「冤枉不冤枉,你我心裡明白就行了,我定會記著你給我的好處的……」
  任少君訝然說道:「這可是怎麼回事?」
  馬榮貞沒答理,道:「現在要說的是李爺跟郭會主的事……」
  任梅君道:「那你也得說出個根據。」這句話已顯露出幾分不客氣了。
  馬榮貞道:「我當然有根據,你不是常對會主提郭姑娘麼!」
  任梅君「哦」地一聲嬌笑說道:「原來四姑娘你就憑這呀,我聽說四姑娘你還自承認過
劫擄郭姑娘呢,我能說你四姑娘真擄去了郭姑娘。」
  馬榮貞頓時為之啞口無言。  
  玉翎雕突然冷冷說道:「廢話可以少說,以往的事我也不加追究,郭玉珠只答我一句,
還不還玉霜姑娘?」   
  郭玉珠苦笑說道:「李爺,我根本就沒有劫擄玉霜……」
  玉翎雕揚了眉道:「郭玉珠……」 
  任梅君嬌笑說道:「李爺,您的耳朵怎麼那麼軟呀,這種事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
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他要是擄了郭姑娘,別說您容不了他,連我也不依呀,他心裡頭老
有郭姑娘倒是真的,要說,他擄了郭姑娘,那是冤枉……」
  玉翎雕剛要說話,任少君那裡插了嘴,道:「李爺,可容卑職弄個清楚?」
  玉翎雕沉默了一下道:「玉霜姑娘在回家路上失蹤了,郭家人以為是我劫擄了郭姑娘,
而馬姑娘告訴我玉霜姑娘現在這位『黑騎會』會主手裡,就這麼回事。」
  任少君轉眼望向郭玉珠道:「玉珠,是你麼?」
  郭玉珠聽玉翎雕說,是他擄了玉霜,不由叫屈道:「大哥,這是天大的冤枉。」
  任少君收回目光道:「李爺,我自信玉珠不敢也不會瞞我,恕我斗膽問一句,有誰看見
了玉珠劫持了郭姑娘麼?」
  玉翎雕道:「倘若有人看見,我不會等到如今才找他。」
  任少君淡然一笑道:「李爺,您明智,我不敢說馬姑娘無中生有,至少這是誤會,馬四
姑娘只是憑幾句話猜想……」
  任梅君嬌笑說道:「這猜想可能要人的命呀。」
  馬榮貞雙眉一揚,冷冷說道:「我記得你曾說郭會主沒吃著羊肉反惹了一身膻,這也是
猜想麼……」
  「哎呀,我的馬四姑娘,」任梅君嬌呼道:「你聽到哪兒去了,你可知道我指的是哪回
事呀,這回事兒李爺可是明白,我是指那夜玉珠他……」
  瞟了玉翎雕一眼,道:「李爺,這回事您知道,是麼?」
  玉翎雕冷冷說道:「要是你真指的是那夜之事,我是知道。」
  任梅君望向馬榮貞,笑問道:「馬四姑娘,你聽見了麼?」
  馬榮貞冷笑道:「有天晚上你曾經提起『萬安道』,這又怎麼說。」  
  任梅君一怔道:「『萬安道』,我什麼時候提『萬安道』來著。」
  馬榮貞冷笑說道:「你或許真記不得了,可是我記得,就是在我二哥下山的那天晚上,
我值夜,從你房外經過,無意中聽見的!」 
  任梅君臉色微變,笑道:「四姑娘好長的耳朵,怎麼你跑到人家房外偷聽人家夫妻三更
半夜裡……」
  玉翎雕突然說道:「郭玉珠,這怎麼說?」
  郭玉珠強笑說道:「我不記得拙荊什麼時候……」
  玉翎雕道:「郭玉珠……」
  郭玉珠笑容微斂,道:「李爺,我請問『萬安道』有什麼不能提的?」
  玉翎雕雙眉一揚道:「郭玉珠,你的膽子不小,這是我跟你私人間的事,我不願拿這方
玉珮壓你,『萬安道』誰都能提,可巧玉霜姑娘是在『萬安道』上失蹤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2:13

  郭玉珠道:「那麼,不論誰提『萬安道』,就是他劫擄了玉霜麼?」
  玉翎雕道:「你自己明白,你不同於任何一個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李爺的意思是說我愛慕玉霜……」
  玉翎雕道:「你污蔑了這兩個字。」
  郭玉珠雙眉微揚道:「李爺,既然您說這是您跟我私人間的事,不願拿那方玉珮壓我,
我就要鬥膽說一句,我愛玉霜是我的事,而玉霜她也是郭家的人。」
  玉翎雕兩眼一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配管?」
  郭玉珠一點頭道:「不錯,李爺。」
  玉翎雕倏然而笑,是冷笑:「今天的郭玉珠果然不比往日的郭玉珠了,你怎麼投向官家,
你怎麼對付郭家,這我可以不管,但你劫擄郭姑娘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
  郭玉珠道:「李爺,郭玉霜是您什麼人?」  
  玉翎雕道:「郭姑娘不是我的什麼人,她跟我有數面之緣,承她看得起我,把我當成個
知心朋友,就憑這一點,她的事我不能不管,再說郭家人以為是我玉翎雕擄去了她,這我也
不能不洗刷個清楚。」
  郭玉珠道:「無論是誰,要洗刷自己卻不該找我……」
  玉翎雕道:「而我卻找定了你。」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誠如李爺適才所說,今天的郭玉珠已不是當日……」
  玉翎雕道:「今天的郭玉珠又如何?」
  郭玉珠道:「至少他現在已不懂怕為何物。」
  玉翎雕雙眉陡揚,卻倏然而笑道:「洗盡一身脂粉氣,難得,我為你慶賀……」
  「謝謝。」郭玉珠道:「這全是磨練使然,這全是拙荊的功勞。」
  玉翎雕道:「你是想跟我見個高下?」
  郭玉珠道:「只要李爺有這個意思,我不敢不奉陪。」
  玉翎雕一點頭,剛要說話。
  任少君突然喝道:「玉珠,大膽……」
  玉翎雕道:「任局主,這是我跟他私人間的事,跟這方玉珮不發生任何關係。」
  任少君道:「但您畢竟是老爺子……」
  玉翎雕一擺手,目注郭玉珠道:「郭玉珠,咱們訂個賭約,我勝不了你從此我不過問玉
霜姑娘的事……」
  郭玉珠道:「太便宜了些。」
  玉翎雕眉梢兒一揚道:「以你之見?」
  郭玉珠道:「英雄難以並立,情敵不容共存。」
  玉翎雕一笑說道:「我奉過一顆人頭就是,倘若你不敵呢?」
  郭玉珠道:「郭玉珠任你處置。」
  玉翎雕搖頭說道:「我不願意處置你,郭家自有人在,我只要你交出玉霜姑娘,如何?」
  郭玉珠一點頭道:「使得,你我一言為定,請艙外去。」側身擺了手。 
  任少君急了,忙道:「玉珠,你……」
  任梅君突然說道:「哥哥,這件事不是單憑口舌所能解決的。」
  任少君呆了一呆,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玉翎雕深深一眼道:「任姑娘說得是。」
  郭玉珠一笑說道:「她是唯恐天下不亂,請吧,閣下。」
  任梅君臉色一變,但她沒有說話。
  玉翎雕邁步行了出去,馬榮貞忙跟了出去,低低說道:「李爺,他一身所學……」
  玉翎雕含笑說道:「謝謝你,我知道了,我向不輕敵,自會小心的。」
  只聽任梅君在身後嬌聲說道:「玉珠,你也小心啊。」
  馬榮貞臉上一紅。
  隨聽郭玉珠道:「多謝夫人,我輸不了的。」
  玉翎雕沒看見,任少君向著任梅君投過一瞥,任梅君也報以一瞥,這一瞥包含的不少,
別人是無從意會的。
  到了艙外,分兩下站定,郭玉珠含笑開了口:「閣下可嫌這船上小些。」
  「不,」玉翎雕微一搖頭道:「夠大了。」
  郭玉珠道:「那麼今天你我兩帳並一……」
  玉翎雕問道:「兩帳?」
  郭玉珠道:「當夜事,今天事,不瞞你說,我是恨透了你。」
  玉翎雕笑道:「你的話跟當日大不相同了,實話實說,這種人最為可愛……」
  郭玉珠道:「謝謝,可是我恨你已然入骨。」
  五翎雕淡然一笑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恨我,不過有件事我很清楚,假如在動手過招
時你能勝過我,只怕你會等不及我自己把腦袋摘下來,對麼?」
  郭玉珠道:「你說著了,只要我能勝你,我要親手殺了你。」
  玉翎雕搖頭笑道:「你這麼恨我,玉珮對我卻是挺感激的。」
  郭玉珠道:「為什麼?」
  玉翎雕搖頭說道:「你已算不得是郭家的人了,不說也罷。」
  郭玉珠道:「也好,動手吧。」
  玉翎雕道:「我隨時都可以動手,只是像你我這種人要是拳來腳去的拚鬥,那不但乏味
而且俗。」  
  郭玉珠道:「我有同感,以你之見?」  
  玉翎雕道:「不用多,我想在三招之內分勝負,而且最好咱們都站在原地別動。」
  郭玉珠道:「你的意思是要用內力真氣。」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該說是玄功。」
  「好的。」郭玉珠一笑點頭道:「確該稱之為玄功,看誰先動。」
  玉翎雕笑笑沒有說話。
  郭玉珠揚了雙眉,道:「看來你比我還狂些。」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掌。  
  任少君神色有點凝重,突然招手向身後一揮,道:「大家退遠點。」
  「黑騎會」的那些一流人物個個都是識貨大行家,誰都知道馬上要在眼前展開的是場見
所未見,聞所未聞,更是石破天驚,風雲色變,龍爭虎鬥,聞言連忙退到了船頭一隅。
  這裡玉翎雕也開了口,他低低說道:「四姑娘請往後站站。」
  「玉嬌虎」很聽話,溫順地退後了幾步。
  玉翎雕身後沒長眼,可是他知道馬榮貞退了幾步,當即又道:「不行,四姑娘,請再往
後退退。」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又往後退了幾步。
  玉翎雕沒再說話,目中奇光閃射,盯住眼前抬掌待發的郭玉珠,一眨不眨,表現得沒一
絲兒大意。
  郭玉珠開了口:「你準備好了麼?」
  玉翎雕道:「我剛才說過了,隨時可以動手。」
  郭玉珠道:「那麼我要發招了。」  
  玉翎雕道:「請吧。」
  郭玉珠沒再說話,揚掌過頂,像打招呼一般地向玉翎雕招了一招,玉翎雕沒還手,沒動,
他那身衣裳的衣角猛然一陣狂飄,獵獵有聲,像突然起了一陣狂風刮得人站不住腳了,畢竟,
玉翎雕他身子未動分毫。  雖然他身子沒動分毫,可是他的目光卻已難掩心中的震驚,他
揚起了眉,道:「士別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郭玉珠,你如今該是『長眉』門中的翹
楚,頂尖兒人物了。」
  任少君跟任梅君兄妹也都面露驚容,同時還露著一種跡近不信的詫異神色,他兩個對看
了一眼,任梅君微微搖了搖頭。
  這時候玉翎雕已發了招,他抬手彎腰,劃半弧向郭玉珠抖了一抖,很輕,沒有一點勁氣
可言。
  倏又是一陣狂風起,郭玉珠的衣袂往後飄起,揚得更高,而郭玉珠的身子也絲毫未動。
  他笑了:「李克威,你不過爾爾。」
  玉翎雕道:「我卻要對你重新估……」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裡郭玉珠面罩寒煞,冷然一笑開了口,「李克威,今天你這只雕
兒死定了。」
  一聲裂帛異響,他向玉翎雕攻出了第二招,這一招大異頭一招,他是向李克威拍出一掌,
他人沒動,那手掌卻像脫離了手臂飛了出去,而且滿天都是掌影,令人眼花撩亂,難分虛實。
  任少君陡然一驚,脫口呼道:「群魔亂舞,玉珠,你什麼時候學會了……」
  只聽玉翎雕一聲輕笑:「他群魔亂舞,我來個佛光普照。」
  右掌一抬,滿天指影,一個指影迎一隻掌影,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而且準頭分毫不差。
  裂帛異響震耳,剎時掌影指影俱消,玉翎雕兩眼有點失神,郭玉珠臉色顯得蒼白,而且
看上去怕人。
  突然,他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震得大船晃動,河水揚波,整個人猛然一躍,快得像閃
電。
  玉翎雕雙掌一陣速拍,砰然大震連響,大船猛然一陣巨晃,好幾個黑衣壯漢立足不穩栽
下了船來,「黑騎會」那些一流人物全蹲下了,就連任少君、任梅君兄妹也一連退了好幾步,
「玉嬌虎」馬榮貞一下子坐在了船板上,她直了眼,滿臉是驚駭色,到今天她才知道差玉翎
雕多多,暗地裡她也慶幸那天沒當真跟人家動上手。
  船停,風定,一切趨於靜止。再看,玉翎雕站在原處沒動,郭玉珠站的地方比剛才稍往
後挪了半步,面前船板上有一小攤鮮血,他嘴角上也掛著血漬,臉色更見蒼白,也更顯得怕
人。
  剎時間,這一帶的氣氛能令人窒息。
  任少君臉色難以言喻。  
  任梅君妙目中射出了兩道異采。
  忽然,郭玉珠又揚起子右掌。
  玉翎雕淡淡地及時說了一句:「郭玉珠,三招了,還不夠麼?」
  郭玉珠頓時像洩了氣一般,那只右手顯得那麼軟,那麼乏力,緩緩地垂了下去。
  玉翎雕的雙掌翻動了一下,道:「郭玉珠,交人吧。」
  郭玉珠沒有說話,人木呆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玉翎雕又開了口:「郭玉珠,聽見我的話了麼?」
  郭玉珠開了口,話聲像發自冰窟:「聽見了。」
  玉翎雕道:「是我敗了,還是你敗了?」
  郭玉珠道:「我略略遜你半籌。」
  玉翎雕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夠了,我僥倖保住了自己一顆大好人頭,你交人
吧。」
  郭玉珠又沉默了,閉著嘴沒說話。
  玉翎雕道:「郭玉珠,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
  郭玉珠突然開口說道:「郭玉珠不是人間賤丈夫,說句話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根本沒有
劫擄玉霜,便是我也在找她。」
  玉翎雕兩眼一睜道:「郭玉珠,我不信。」
  郭玉珠微一搖頭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玉翎雕道:「尊夫人跟你提『萬安道』何解?」
  郭玉珠遲疑了一下道:「我承認在『萬安道』上截過玉霜。」
  玉翎雕兩眼猛睜,道:「截著了麼?」
  郭玉珠道:「截著了。」
  玉翎雕道:「玉霜就在『萬安道』上失了蹤,這怎麼說?」
  郭五珠道:「我也知道她是在『萬安道』上失了蹤,事實上她人並不在我這兒,劫擄她
的也不是我。」
  玉翎雕道:「那麼是誰?」
  郭玉珠沒說話。  
  玉翎雕道:「你不知道是誰麼?」
  郭玉珠道:「不,我知道。」
  玉翎雕道:「那麼是誰?」  
  郭玉珠道:「說出來你未必知道。」
  玉翎雕道:「何妨說說。」
  郭玉珠搖頭說道:「我不想說。」
  玉翎雕忽然揚起右掌,但旋即他又緩緩垂下右掌,道:「郭玉珠,今天如果是我敗了,
我不死在你手,也要親手摘下自己這顆人頭,可是今天敗的不是我。」
  郭玉珠臉色變了好幾變,道:「李克威,郭玉珠不是當日的郭玉珠,他可殺不可辱。」
  玉翎雕道:「那你就告訴我,是誰劫擄了玉霜。」
  郭玉珠沉默了,沉默了半晌才突然開口說道:「一個出家人……」
  玉翎雕一怔道:「一個出家人?」
  郭玉珠跟著又是一句:「尼姑。」
  「尼姑。」玉翎雕又復一怔道:「她是哪座山,哪個庵裡的比丘?」
  郭玉珠搖頭說道:「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她。」
  玉翎雕冷笑一聲道:「你倒會洗刷自己,你以為我會輕易相信麼?」
  郭玉珠勃然色變,兩眉倒剔,兩眼暴睜,神態怕人,但剎時間他又斂去那怕人之態,有
氣無力地道:「信不信全在你了。」
  玉翎雕沒說話,兩眼凝望著郭玉珠,半晌才道:「你會任那比丘尼把玉霜擄走?」
  郭玉珠道:「事實上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甚至接不下她一招?」  
  玉翎雕道:「怎麼說,你接不下她一招?」
  郭玉珠道:「我說的是當日。」  
  玉翎雕道:「以你如今的功力看呢?」
  郭玉珠搖搖頭道:「只怕也難接下她三招。」
  玉翎雕兩眼一睜道:「這比丘多大年紀?」
  郭玉珠道:「看上去只三四十歲。」
  玉翎雕叫道:「三四十歲,放眼當今,哪位比丘尼有這高功力!」
  郭玉珠道:「事實上我碰上了一個。」
  玉翎雕道:「這令人難信,令人難信……」一頓,話鋒忽轉:「她從何來?」
  郭玉珠道:「當時她是從天而降。」
  玉翎雕道:「然後呢?」
  郭玉珠道:「她打傷了我,趕走了我,從那時候起玉霜就失蹤了。」
  玉翎雕道:「這麼說你並沒有親眼看見她帶走玉霜?」
  郭玉珠道:「事實如此。」
  玉翎雕道:「那你怎麼能說是她擄走了玉霜?」
  郭玉珠道:「我剛說過,從那時候起,玉霜就失蹤了。」
  玉翎雕想了一想道:「以我看,這不該叫擄,應該叫救,對麼?」
  郭玉珠道:「可以這麼說。」
  玉翎雕吁了一口氣道:「郭玉珠,不管你如今變得怎麼樣,你身子裡流的總是郭家人的
血,而郭家人從當初到現在,個個英雄……」
  郭玉珠道:「我仍是那句話,信不信在你。」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我信,從此我不再找你,我自會去找那位比丘……」
  郭玉珠道:「我也會找她。」
  玉翎雕道:「你找她幹什麼,要回玉霜?」
  郭玉珠剎時間像變了一個人,神態怕人地道:「今生今世,我若得不著玉霜,絕不甘
心。」
  玉翎雕道:「尊夫人就在這兒。」  
  郭玉珠道:「你看見了,她不會在乎的。」
  的確,任梅君表現得像個沒事人兒,根本就像沒聽見。
  玉翎雕道:「尊夫人寬懷大度。」
  郭玉珠道:「也許。」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那好,你找你的,我找我的,咱們看誰能早一步地要回玉霜就是
了。」
  郭玉珠道:「我不會樣樣落人下風的。」
  玉翎雕沒再理他,轉望任少君道:「任局主。」
  任少君如大夢初醒,忙應道:「李爺。」
  玉翎雕翻腕遞出了那方玉珮道:「接住這個。」
  任少君怔了一怔道:「李爺這是……」
  玉翎雕道:「接住這個再聽我說話。」  
  任少君遲疑了一下道:「卑職遵命。」
  跨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出雙手接了過去,然後哈著腰又退了回去,他那裡站直了身子,
這裡玉翎雕開了口:「請代我奏稟,老爺子厚愛,我很感激,我如今私事太忙,無暇兼顧公
事,謹此辭掉老爺子賞賜的這個重職,請任局主代我把這方玉珮轉呈老爺子……」
  任少君呆了一呆,忙跨前說道:「李爺,你這是……雖然公私難兩全,可是卑職不敢讓
您不顧私事,只是您這件事可以往下交……」
  「不,」玉翎雕搖頭說道:「這件事我必須親身去辦,別人無法代勞,我也不願煩勞別
人,同時……我另有不得已的苦衷在……」
  任少君道:「李爺還有什麼苦衷?」
  玉翎雕搖搖頭道:「老爺子會明白的,該也能體諒。」
  任少君道:「李爺,這方玉珮您交來容易,卑職可不敢……」
  玉翎雕道:「我擔保老爺子不會降罪,倘若降罪,屆時我自會去見老爺子一趟就是。」
  任少君道:「以卑職看,老爺子不能沒有李爺,您還是勉為其難……」  
  玉翎雕搖頭說道:「任局主,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說了。」
  任少君遲疑著答應一聲,沒再說話。
  玉翎雕回身扶起馬榮貞,道:「四姑娘,咱們走吧。」
  馬榮貞溫順地任他扶起,任他拉著往船舷行去。
  任少君躬下了身:「卑職恭送李爺。」
  玉翎雕沒答理,根本卻沒聽見,拉著馬榮貞下了大船。
  他兩個走遠了,不見了,任梅君突然開了口:「玉珠,今後還要殺人家麼?」
  郭玉珠冰冷一句:「我但有口寸氣在,誓必殺李克威。」邁步往船舷行去。
  郭玉珠進了艙,任梅君轉眼望任少君。
  任少君搖了搖頭道:「他已交出了這個,只怕不大容易。」
  任梅君道:「讓我試試不行麼?」
  任少君沒有說話,沉吟了一下,邁步向船艙走去,船艙裡,郭玉珠這時候正站在門口從
門縫裡向外看,一見任少君走來,忙轉身退到了艙中間。
  任少君推門進來了,郭玉珠早坐了下去。
  任少君走到了他面前,道:「礙事麼,玉珠?」
  郭玉珠抬眼問道:「什麼?」
  任少君道,「你的傷。」
  郭玉珠淡然說道:「謝謝大哥,不礙事。」
  任少君道:「那就好了,你剛才說的話可是真的?」
  郭玉珠道:「大哥是指……」
  任少君道:「郭姑娘被個尼姑帶走的事。」
  郭玉珠道:「看來大哥對我相信的程度,還不如李克威……」
  任少君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郭玉珠道:「我什麼時候騙過大哥!」
  任少君道:「我對你不薄,諒你也不會騙我。」  
  郭玉珠道:「大哥對我,何止不薄,簡直天高地厚。」
  任少君轉了話鋒道:「玉珠,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郭玉珠道:「大哥要跟我商量什麼事?」  
  任少君道:「要回玉霜姑娘的事,包在我這個大哥身上,你幫我把玉翎雕對付了。」
  郭玉珠目光一凝,道:「大哥的意思是要殺他?」
  任少君沒說話。
  郭玉珠道:「老爺子那兒說得過去麼?」
  任少君道:「我想過了,殺他的是你不是我,老爺子不會拿我怎麼樣,也拿你這個郭家
人莫可奈何,其實,老爺子是這麼個人,只要有人能比玉翎雕更能為他做事,他不會捨不得
玉翎雕的。」
  郭玉珠臉色動了一動,道:「大哥就為怕老爺子怪罪,自己所以不出手。」
  任少君道:「這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有自知之明,剛才我站在一邊兒看得
很清楚,我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郭玉珠道:「那麼大哥也看見了,輸的是我不是他。」
  任少君微一點頭道:「我看見了,輸的是你,可是他也夠瞧的,你吃虧在經驗不夠,怎
麼說只有你才夠資格跟他放手一拼。」
  郭玉珠搖了搖頭,沒說話。  
  任少君道:「我說的不對?」  
  郭玉珠道:「不,大哥說得對,當世英雄只有我他這兩個。」
  任少君目光閃了一閃,道:「那你是不答應?」
  郭玉珠道:「我也沒說不答應,大哥對我天高地厚,沒有大哥便沒有今天的郭玉珠,大
哥有所吩咐,我怎麼會不答應。」
  任少君道:「那你搖什麼頭?」
  郭玉珠道:「我的意思是說不勞大哥幫我要回玉霜,這兩件事我自己全辦了。」
  任少君道:「你能兼顧麼?」
  郭玉珠道:「應該能。」
  任少君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那也好,需要什麼你只管開口……」
  郭玉珠抬頭說道:「謝謝大哥,大哥的那些人幫不上忙,插不上手。」
  任少君道:「這也是實情實話……」
  任梅君走了進來,人未到香風先襲人:「問問他什麼時候學得這高身手。」
  任少君沒說話。
  郭玉珠道:「我好懊悔。」
  任梅君道:「你懊悔什麼?」
  郭玉珠道:「我懊悔跟李克威動手,要不然你絕不會知道我這身功力已到了這地步。」
  任梅君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你用不著懊悔,紙包不住火,遲早我總會知道的。」
  郭玉珠道:「現在你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有這種成就,你高興不?」
  「高興。」任梅君道:「當然高興,你是我的丈夫,難道我希望你越學越往回走不成?」
  郭玉珠笑笑沒說話。
  任梅君臉色突然一寒道:「如今當著哥哥的面,你說說看,兩位老人家是不是被你整
了?」
  郭玉珠一點頭道:「沒錯,我不否認。」
  任梅君冷笑道:「我說嘛,馬榮貞那小蹄子能有多大能耐、多大氣候,她能從兩位老人
家手下脫身,原來是你……」
  郭玉珠淡然說道:「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想學藝嘛,各人有各人的一套,只要能達
到目的,何必擇什麼手段。」
  任梅君懂這話,臉一紅,冷然說道:「郭玉珠,我算是瞧錯了你,套句玉翎雕的話,我
要對你大大地重新估價一番,我可沒想到你……」
  任少君突然說道:「妹妹,只能為老爺子做點事,何必計較這些,玉珠說得對,學藝各
人有各人的一套,誰學的藝高,那是誰那一套高明,大可不必埋怨什麼。」
  任梅君似乎很聽她哥哥的話,立即住口不言。
  任少君道:「你們兩個談談吧,我外頭瞧瞧去。」轉身走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任少君走了,任梅君抬過一把椅子坐在了郭玉珠的對面,目光一凝,開口就道:「玉珠,
今天咱夫妻打開天窗說亮話……」
  「難得。」郭玉珠一點頭道:「行,你先告訴我,羅士信死在馬榮貞的刀下,這在你那
顆心上割了多少肉去?」
  任梅君淡然說道:「你看我在乎麼。」
  郭玉珠道:「我只看見你的表面,可瞧不進你心裡頭去。」
  任梅君道:「說句話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早就厭了他了。」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任梅君道:「就在咱們下山之後。」
  郭玉珠道:「為什麼,你兩個不是如膠如漆,正打得火熱麼?」
  任梅君道:「天知道,不為什麼,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沒個長性,哪怕我愛煞一個人,
熱一陣子也會厭的。」
  郭玉珠道:「對我也是這樣麼?」
  任梅君嬌媚一笑,秋波送情,道:「說來你一定不信,你不同,比來比去沒一個能比得
上你,想想我還真捨不得你……」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好大一碗迷湯。」
  任梅君道:「我就知道你不信。」
  郭玉珠道:「你我這種夫妻,誰能信誰。」
  任梅君道:「至少我剛才說的是我心裡頭的話。」
  郭玉珠抬頭笑道:「梅君,你瞧扁了我郭玉珠。」
  任梅君妙目微睜道:「怎麼說,玉珠,當初我也許瞧扁過你,可是如今……」
  郭玉珠道:「如今你似把我當小孩兒哄。」
  任梅君道:「天地良心,你可別昧良心說話……」
  「良心,」郭玉珠哼地一笑道:「良心多少錢一斤……」接著說道:「要我點破你的心
思麼?」
  任梅君道:「我有什麼心思怕你點破的。」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讓我先說說羅士信死在馬榮貞刀下,你為什麼能表現的毫不在
乎……」
  任梅君道:「你說吧,我聽著呢。」
  郭玉珠道:「你見過李克威,是不是?」
  任梅君點頭道:「不錯,我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郭玉珠道:「羅士信算得上一個俊字,可是要比起李克威,他可差得多,那簡直是天壤
之別,一如螢火之比中天皓月……」
  任梅君道:「這也是實情。」
  郭玉珠道:「這就是羅士信血濺屍橫,做了風流鬼,你為什麼表現得毫不在乎的主要原
因……」
  任梅君道:「你是說……」
  「人嘛,」郭玉珠道:「慾望無窮,穿件綾羅,他還想綢緞,拾塊銀子他還想拾塊金子,
要他做選擇,他寧可不要那塊銀子,對不?」
  任梅君道:「你是說我又打了李克威的主意。」
  郭玉珠道:「難道不對?」
  任梅君倏然一笑道:「高明,玉珠。」
  「還有,」郭玉珠道:「你也愛那李克威的一身所學。」
  任梅君道:「我愛他一身所學幹什麼,那中吃還是中喝。」
  郭玉珠道:「既不中吃,也不中喝,可都中用,你看透了,羅士信不是塊材料,要他對
付別人勉強還可以,要他對付我郭玉珠,他永遠不行……」
  任梅君一驚說道:「你瞎說些什麼,誰要對付你了……」
  郭玉珠抬手一指,道:「你,梅君。」
  「我,」任梅君尖叫說道:「你是我的丈夫……」
  郭玉珠笑笑說道:「你我是怎麼樣的夫妻,別人不知道,你我該明白。」
  任梅君臉色連連變化,半晌才道:「我還有用你之處……」
  郭玉珠笑道:「也快到時候了,所以你才想借玉翎雕之力對付我。」  
  任梅君強笑一聲抬頭說道:「玉珠,你高明得怕人……」
  「誇獎了,」郭玉珠道:「算盤倒是不錯,心思也夠靈巧,只是可惜,太以可惜。」
  任梅君道:「可惜什麼?」
  郭玉珠道:「可惜到頭來李克威交還了那方玉珮,這是你絕沒想到的,能讓人不替你扼
腕叫聲可惜麼。」
  任梅君道:「你是說他交還了玉珮,我就沒辦法拉攏他了。」
  郭玉珠道:「當然。」  
  任梅君嬌笑一聲道:「你看著吧。」
  郭玉珠笑道:「別想用你慣用的那一套,李克威不比我,也不比羅士信,他是一條鐵錚
錚的漢子,不會為你所動的。」
  任梅君笑笑說道:「我仍是那句話,你看著好了。」  
  郭玉珠聳聳眉道:「我只有看著了。」
  任梅君道:「說完我了,該說你了。」
  郭玉珠道:「我怎麼了,有什麼好說的。」
  任梅君道:「告訴我,你是怎麼整二老的?」
  郭玉珠道:「你是個會武的人,這還用問麼。」
  任梅君道:「我明白你是趁二老行功的時候偷了二老的功力,可是那還不夠,今天你的
修為較二老中的任何一位為高。」
  郭玉珠道:「你高明,我還有別的辦法。」
  任梅君道:「你還有別的什麼辦法?」
  郭玉珠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的訣竅,豈可輕易洩露,一旦洩露了就永遠不靈了,我還
想往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麼。」  
  任梅君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郭玉珠笑問道:「是麼?」
  任梅君道:「最近我發覺我的身子很虛,真元虧損得很厲害……」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當然,一個我又一個羅士信。」
  任梅君抬頭說道:「這跟羅士信無關,想來想去我才明白是你,是你偷了我的真元……」
  郭玉珠眉鋒一皺道:「別說的那麼難聽好麼。」
  任梅君道:「怕難聽麼,我賠了身子,好不容易從真人那兒得來的功力,卻不知不覺的
轉給了你,郭玉珠,我要能殺你的話,我現在就想殺了你。」  
  郭玉珠笑道:「你也夠高明的,你原打算整我的,卻不料反被我所乘,這叫報應,能怪
誰,遲了,梅君,早在當初你殺我那是易如反掌,如今嘛,別說是你,就是長眉真人親臨,
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任梅君道:「這是實話,我相信,可是你今天畢竟敗在別人手下,也就是說這世上總還
有人能克制你。」
  郭玉珠臉色變了一變道:「可惜我不相信玉翎雕會為你所動。」
  任梅君道:「我還是那句話,你看著好了。」
  郭玉珠道:「我剛才也說過了,我等著看了。」
  任梅君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去。
  郭玉珠笑著沒動,問道:「哪兒去,梅君?」
  任梅君回身說道:「找玉翎雕去,信不?」
  郭玉珠笑了。
  任梅君擰腰走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3:18

第三十三章 留 情
  這條河的河邊上,有一片頗為茂盛的樹林子,這時候樹林子裡有兩人,玉翎雕坐在一塊
石頭上,馬榮貞就站在他眼前,滿臉是焦慮神色。
  玉翎雕面前地上,有一小片血漬,那是玉翎雕吐的,也就是他為什麼帶馬榮貞進這片樹
林子的原因所在。
  剛才在船上他也受了傷,不過他硬把那口血嚥了下去,沒讓任何人看出來,這口血不能
窩在身子裡過久,如今他不得不把它*出來。
  就因為這,嚇壞了馬榮貞,使得她滿臉的焦慮神色。
  玉翎雕坐在那兒喘了幾喘。
  馬榮貞焦慮地問道:「不礙事了麼?」
  玉翎雕點了點頭笑道:「謝謝姑娘,不礙事了。」
  馬榮貞神色微鬆,玉手撫著胸口道:「可沒把我嚇死……」
  玉翎雕抬頭說道:「我沒想到郭玉珠如今有這麼一身修為,的確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馬榮貞道:「可是他畢竟不是你的對手。」
  玉翎雕抬抬頭道:「這是如今,如今我也不過稍勝他半籌,假如稍假時日再碰上,鹿死
誰手那就很難說了。」
  馬榮貞道:「真的麼?」
  玉翎雕道:「姑娘是個練家子,難道看不出來。」
  馬榮貞抬頭說道:「要以我看,他永遠強不過你。」
  玉翎雕道:「希望如此,要不然……」搖搖頭,住口不言。
  馬榮貞話又回到玉翎雕的傷勢上,問道:「要不要抓帖藥吃吃。」
  玉翎雕道:「謝謝姑娘,用不著,這只是一點輕傷,不用吃藥也會好的,對一個練武的
人來說,這點傷算得了什麼。」
  馬榮貞道:「那……咱們別在這兒待了,找個地方歇歇去吧。」
  玉翎雕道:「我是要走的,姑娘也該走了。」
  馬榮貞道:「我走麼……上哪兒走?」
  玉翎雕道:「姑娘不回家去麼?」
  馬榮貞抬頭說道:「不,我暫時還不想回去。」
  「怎麼,」玉翎雕道:「姑娘還有事兒?」
  馬榮貞道:「你帶著傷,得要個人照顧,我怎麼能走。」
  玉翎雕笑說道:「姑娘,我感謝,可是這點傷不要緊……」
  馬榮貞道:「不行,好說它總是個傷,沒個人照顧怎麼行。」
  玉翎雕道:「姑娘,我一個人,出來很久了,像咱們這種人總得學學自己照顧自己的,
我要沒碰上姑娘怎麼辦,何況這點傷也用不著人照顧。」
  馬榮貞道:「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能放下你一個人……」臉一紅,住口不言。  
  玉翎雕沒留意,道:「姑娘,你不能陪著我,我也不能讓你陪。」
  馬榮貞道:「你是怕不方便?」
  玉翎雕道:「這是一個原因,主要的是……請恕我直言一句,姑娘跟著我是個累贅。」
  馬榮貞道:「怎麼說,我跟著你是個累贅?」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不瞞姑娘說,我在躲一個人……」
  馬榮貞訝然說道:「躲一個人,誰?」  
  玉翎雕道:「我義父。」
  馬榮貞道:「海老人家,為什麼,怕他老人家抓你回去?」
  玉翎雕道:「要只是抓我回去,我就不躲了,怕只怕他老人家要殺我。」
  馬榮貞一怔也一驚,道:「他老人家要殺你,那怎會,為什麼?」
  玉翎雕苦笑道:「姑娘看見他們把我當上司了,也都見我身懷那塊玉珮了,就為這。」
  馬榮貞詫聲說道:「就為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他老人家一再嚴諭,郭家、官家,都不許我沾,我沾了郭家已經犯了大錯,
前此又接了那方玉珮……」
  馬榮貞道:「我明白了,老人家不也是……也是……」
  玉翎雕道:「他老人家在旗,以前是官家的人,而且紅極一時,炙手可熱,可是那畢竟
是過去的事了,這些事傷透了他老人家的心。」
  馬榮貞道:「這些事怎麼傷透了他老人家的心?」  
  玉翎雕抬頭說道:「姑娘別多問,我也不便說,總而言之一句話,姑娘不能跟著我、陪
著我。」
  馬榮貞抬頭說道:「不,要照你這麼說,我更不能離開你了。」
  玉翎雕呆了一呆道:「姑娘這話……」
  馬榮貞道:「我覺得我應該跟你共患難。」
  玉翎雕抬頭道:「姑娘,這災難不比別的災難,你無法分擔,再說姑娘也沒有必要擔我
的任何災難。」
  馬榮貞道:「為什麼,你我不是朋友麼?朋友就要患難與共,何況我欠你的情。」
  玉翎雕道:「假如姑娘把我當朋友看待,就不該談什麼誰欠誰的情。」
  馬榮貞道:「那患難與共想是應該的。」
  玉翎雕抬了抬頭,苦笑說道:「姑娘……」
  馬榮貞目光一凝,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你討厭我,嫌我麼?」
  玉翎雕忙道:「那怎麼會……」  
  馬榮貞道:「你既然不討厭我,也不嫌我,為什麼不讓我跟著你?」  
  玉翎雕道:「姑娘,我剛才說過……」
  馬榮貞道:「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玉翎雕道:「我現在等於在逃亡。」
  馬榮貞道:「我也知道,所以我才要跟著你,陪著你。」
  玉翎雕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所以要跟著我,陪著我的目的何在?」
  馬榮貞美目微睜道:「到現在你怎麼還問這……」
  玉翎雕道:「我希望姑娘說一說。」
  馬榮貞道:「你這個人怎麼……難道你還不知道,不明白麼?」
  玉翎雕道:「姑娘,說說何妨?」
  馬榮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總不會是貪圖你的什麼……」
  玉翎雕微笑道:「那當然,東北馬家富可敵國。」
  馬榮貞道:「剛說過我要跟你患難與共……」
  玉翎雕截口說道:「有一點恐怕姑娘還沒弄清楚。」
  馬榮貞道:「哪一點我還沒有弄清楚?」  
  玉翎雕道:「容我先請教,姑娘願不願意我免災消難?」
  「廢話,」馬榮貞道:「當然願意……」歉然一笑接道:「你別在意,這兩個字我說慣
了……」  
  玉翎雕笑笑說道:「姑娘既然願意我能免災消難,就不該跟著我,陪著我……」
  馬榮貞轉動了一對大眼睛道:「這話怎麼說,難道我跟著你,陪著你會給你招來災難?」
  玉翎雕道:「姑娘雖不至於給我招來災難,怕也差不多。」
  馬榮貞雙目一睜道:「你這話……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姑娘,」玉翎雕道:「假如我一個人,一旦災難來臨,我說跑就跑,既容易
又快,更沒牽掛,要是姑娘跟著我,陪著我,那情形就不同了……」
  馬榮貞道:「我明白了,你是說到時候你得顧我。」
  玉翎雕點頭說道:「不錯,姑娘,我正是這意思。」
  馬榮貞瞪了他一眼,嗔聲說道:「你早說呀,那還不容易麼,別顧我,到時候你跑你的
好了,我來替你擋海老人家……」
  玉翎雕抬頭苦笑:「姑娘,話不是這麼說,事情也不能這麼做……」
  馬榮貞目光一凝,兩道眉跳動了一下道:「你真不願意我跟著你,陪著你?」
  玉翎雕道:「不是不願意,姑娘,是不能……」
  馬榮貞道:「不能跟不願意有什麼不同?」
  玉翎雕道:「姑娘明知道它們的不同處何在……」
  馬榮貞道:「真的是不能,不是不願意?」
  玉翎雕強笑說道:「有姑娘這麼一位姑娘陪著,照顧著,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應該是
求之不得,幾生修來……」
  馬榮貞美目微翻,嬌靨微酡,嗔道:「誰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玉翎雕猛悟話有點那個,立即歉然笑道:「是我大意,姑娘原諒……」
  馬榮貞當真地翻了他一眼,道:「我可沒怪你……」螓首隨著話聲低了下去。
  玉翎雕神情為之一震,沒說話。
  馬榮貞也沒有說話,一時間這樹林子裡好靜,靜得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聲!
  半晌,馬榮貞才抬起頭來遲疑著輕輕問道:「你真不是討厭我,嫌我?」  
  玉翎雕忙道:「那怎麼會……」
  馬榮貞道:「我是個在賊窩裡長大的女孩子……」 
  赧然一笑接道;「其實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像個女孩子,也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女孩子。」
  玉翎雕道:「我只知道東北馬家有個女中丈夫,巾幗奇英『玉嬌虎』。」
  馬榮貞紅著臉道:「你別損我……」
  玉翎雕正色說道:「不,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那就行了,我聽你的……」
  玉翎雕微愕說道:「姑娘聽我的什麼?」
  馬榮貞道:「聽你的回家去呀,還不好麼?」
  玉翎雕呆了一呆,忙道:「好,當然好……」
  「瞧你,」馬榮貞白了他一眼,歎道:「一說聽你的,高興得那個樣子,你準是討厭我,
嫌我!」
  玉翎雕忙道:「姑娘,天地良心……」
  「別急,」馬榮貞倏然而笑道:「是說著玩兒的,其實,你這個人我還不知道麼。」 
  玉翎雕訝然說道,「姑娘知道我什麼?」
  馬榮貞道:「知道你很好。」
  玉翎雕道:「我很好?」
  馬榮貞道:「難道你不好?」
  玉翎雕抬頭說道:「我不敢說好,在有些人眼裡我是個賊,是個盜……」
  馬榮貞道:「你是指郭家人?」
  玉翎雕道:「並不是郭家人。」
  馬榮貞道:「我不這麼想,也不這麼看,即便是盜又怎麼樣,盜也有好的呀,總比那打
著俠義旗子,壞事做盡做絕的人好……」
  頓了頓接道:「其實,這就跟你看我這裡的一樣,世人都知道馬家是胡匪,是馬賊,
『玉嬌虎』是個馬賊窩裡長大,既潑又辣更凶狠的女孩子,而你卻認為我還不壞,這就夠了,
我不管別人對我怎麼想,怎麼看,你也不必求,不必在意,是不?」
  玉翎雕沒說話,從現在開始,他對這位在賊窩裡長大的女孩子又多認識了一層。
  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哪怕她再刁蠻,再潑辣,殺人不眨眼,凶狠得怕人,她畢竟還有
她溫柔、柔婉的一面。
  馬榮貞抬手理了理雲鬢,道:「我這個人向來乾脆,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現在就走……」
    
  玉翎雕忙站了起來,道:「怎麼,姑娘就走?」
  馬榮貞眨動了一下美目問道:「怎麼,你還有事麼?」
  「不,」玉翎雕道:「我沒有什麼事兒,只請姑娘路上保重……」
  馬榮貞道:「只過了『清原』,進了『安東』,就算進了我家的大門了,從這兒到『清
原』沒多遠,一路上應該不會再……」
  玉翎雕突然說道:「我不能親自送姑娘回去,我願意送姑娘一件東西……」
  「什麼?」馬榮貞道:「你要送我什麼?」
  玉翎雕抬頭一聲短嘯,半空中響起一聲雕鳴,緊接著白影一點帶著勁風飛射入林,再看
時,玉翎雕左手腕上站著他那只神武懾人的玉翎雕兒,他笑道:「就是這,姑娘要不要?」
  馬榮貞訝然說道;「你送我這只雕……」
  玉翎雕道:「它算得一流好手,一路上有它在空中護衛,十個八個人絕近不了姑娘,姑
娘要不要?」
  馬榮貞直愣愣地望著那隻玉翎雕,搖頭說道:「我喜煞愛煞,可是我不能要……」
  玉翎雕道:「姑娘不能要,為什麼?」
  馬榮貞道:「它等於是你的護衛,你的信物,我怎麼能要,要它送我還差不多……」
  玉翎雕道:「那也好,就讓它送送姑娘好了。」
  「那行,」馬榮貞道:「只是我怎麼還你?」
  玉翎雕道:「姑娘到家之後招呼它一聲就行了,它自會飛回來找我的。」
  馬榮貞道:「它能找著你麼?」
  玉翎雕笑道:「姑娘信不信,就是把它帶出去十萬八千里去,它照樣能飛回來找到我。」
  馬榮貞放心地道:「那就行了,我走了。」
  玉翎雕揚臂振腕,喝道:「替我照顧馬姑娘,去。」那隻玉翎雕兒高叫一聲,展翼沖天
飛走……
  玉翎雕道:「姑娘只管放心上路就是,無論水陸都行,只請保重。」  
  馬榮貞道:「你也保重。」
  玉翎雕道:「謝謝姑娘。」
  馬榮貞道:「什麼時候到我家玩玩兒去?」
  玉翎雕道:「事畢後一定拜訪。」
  馬榮貞道:「說什麼拜訪,你要是到了『長白』,馬家定然會認為無上光榮,把你當鳳
凰接待,我走了。」她真是說走就走,轉身向林外走去。
  玉翎雕沒動,道:「姑娘走好,我不送了。」
  馬榮貞回身說道:「有你的雕送我一樣,別忘了你的傷!」
  玉翎雕道:「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馬榮貞美目一睜,剛要說話,玉翎雕忙道:「姑娘放心,我自會小心就是。」
  馬榮貞滿意了,深深看了一眼,轉身行走。
  望著馬榮貞出林走遠不見,玉翎雕緩緩坐了下去,因為他臉上戴著人皮面具,所以看不
見他有什麼表情。能看見的,只有那雙目光,那雙眼神。而,那雙目光,那雙眼神卻令人難
以意會。
  他就坐在那兒,呆呆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4:12

第三十四章 血 戰
  「承德」,雖然這地方處在荒野之地,但是清初曾在這地方建有規模壯大的避暑的山莊。
  此宮在「承德」之北山丘上,疊石繚坦,上加牆堞,周圍凡九公里,內部樓台殿閣,寺
剎庵塔,泉池花樹,無一不備。
  要是跟「北京城」相比,唯有那「頤和園」堪以比擬,香山靜宜園則望塵莫及。
  行宮後面還有個果樹園,最可看的為高大的松杉及成群的香爐,極富天然趣意,此一著
名的果樹園,為清宮各地御園中最出色之一。
  加之,清初在老吟河上流建了一個圍場,規模極為宏大,距「承德」不過三百多里,這
兒是清宮的狩獵之地,環植柳條,聯以木柵,圍場周圍達七百餘里,計橫三百里,縱二百里,
內又分小圍場六十七所,由京裡算起,凡四十二里設一站,站站築行宮,以為皇上駐蹕之所。
就因為這,「承德」成了個重要地方,自圍場西北百餘里,到「承德」東南百餘里,周圍好
幾萬里內重兵遍佈,尤其是「密探」一流的人物,可以說到處都是。
  於是乎,「承德」熱鬧了。
  於是乎「承德」成了個最安全,也最不安全的地方。這一天,大晌午裡,一騎快馬進了
「承德」城。
  馬是蒙古種的健騎,白的,可是都變黃了,那是砂,是塵土。這匹蒙古種健騎上的配備,
可也夠講究,也夠氣派的,別的不提,單那對鐙子它就是純銀的。
  馬上的騎士是個身材頎長的白衣客,頭戴一頂寬沿大帽,腳登薄底快靴,帽沿陰影下飄
拂著幾綹美髯。
  看上去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可是他腰桿兒挺得比年輕小伙子都直,顯得那麼有力,那
麼超拔。  
  白衣客就這麼一人一騎,別的什麼都沒有,健馬鞍旁空空的。
  馬蹄聲得得地向城裡緩馳,白衣客高坐鞍上,不顫不晃,紋風不動,像一座山。
  馬在西大街一家名喚「四海」的客棧前停下,白衣客翻身離鞍下馬,早有一名夥計迎上
來接過韁繩:「這位爺歇歇,裡邊兒請,小店有的是清淨上房……」
  白衣客淡然截口說道:「夥計,黃豆,草料,另外加點酒。」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夥計聽得一怔,但是他旋即就會過了意,一哈腰,陪笑說道:「您
放心,牲口交給小的,絕錯不了。」
  白衣客沒理他,邁步進了客棧。
  裡面一名夥計迎了上來,白衣客沒等他開口便道:「夥計,一間上房,另外給我準備吃
的!」
  那名夥計忙哈腰答應,白衣客一聲「帶路」,他就要往裡走,夥計攔住了他,未開言先
陪滿臉笑:「這位爺您請等等。」
  白衣客望向了他,問道:「什麼事兒?」
  夥計向櫃台招了手:「您請櫃台去去。」
  白衣客向櫃台望了一眼,一個老帳房老遠地欠了欠身,陪著滿臉笑,白衣客收回目光,
道:「什麼意思,先付帳?」
  「不,不,不,」夥計一連說了三聲不:「幹什麼也沒有先付帳這一說,您只管住下,
等您要走的時候隨便賞,不賞也沒關係。」
  話說得漂亮,當然,誰也不會這麼做,誰會白吃白住。
  白衣客道:「那是什麼意思?」  
  夥計道:「您請寫個大名,行業,由哪兒來,往哪兒去?」
  白衣客詫聲說道:「寫……夥計,你們這是……」
  夥計欠身陪笑:「您包涵,爺,這是這兒的規矩。」
  白衣客道:「我走了這麼多地方,住那麼多次店,像這樣規矩還是頭一遭碰上,誰興的,
寶號?」
  夥計忙道:「小號做的是這種生意,怎麼會興這種規矩,又怎麼敢哪,這種規矩也只有
熱河一個地方有,在熱河境內走到哪兒都有這種規矩,這是官裡交待下來的?」
  白衣客道:「官裡交待下來的。」
  夥計淡笑說道:「爺,熱河不比別處。」
  白衣客若有所思,「哦」地一聲道:「既然是官裡交待下來的,我這個小百姓豈敢不
遵……」轉身向櫃台行去。
  夥計緊跟一步道:「謝謝您,爺。」
  白衣客突然回身問道:「夥計,我要是不願寫呢?」
  「那……」夥計一愣,旋即陪笑道:「您包涵,小號不敢留您。」
  白衣客笑道:「那還是寫好,要不然就得破廟裡過夜去。」
  說話間已到了櫃台前,白衣客往櫃台前一站,老帳房哈腰陪笑,雙手遞過一管狼毫中楷。
  白衣客接過筆,沾了一下墨,在面前櫃台上攤開的簿子上寫了一行字,寫的是:「高明,
馬販,張家口來,往遼東去。」
  寫畢把筆遞還了老帳房,老帳房接過筆陪笑說道:「原來是高爺,高爺,張家口的馬市
可是有名兒的。」
  「不錯。」白衣客點頭說道:「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生在張家口,長在張家
口,也只有吃這一行飯了,老人家去過張家口麼?」
  老帳房忙道:「沒去過,沒見過世面。」
  白衣客道:「客氣……」目光掃了那留名的冊子一眼,抬頭說道:「還好我讀過幾年書,
能握管提筆,這要是沒讀過書,不會寫字的人,也就別住店了。」
  「不,也能住。」老帳房道:「他說,自有老朽代寫!」
  白衣客「哦」了兩聲,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話鋒一轉,問老帳房道:
「老人家,這法子是防匪防逆的,可是?」
  老帳房忙道:「正是,正是。」
  白衣客道:「以老人家看,這法子靈麼,有用麼?」
  「這個……」
  這叫老帳房怎麼說,又怎麼敢說什麼,他這了一聲,沒了下文,一臉的窘迫笑容。
  白衣客明白,笑笑說道:「以我看這法子不怎麼樣,那些匪逆不一定非住客棧不可,他
大可以隨便找處破廟將就將就……」
  夥計年輕,好說話,立即接嘴說道:「高爺,那不行,到處有巡查的,只要見著這種人
就抓,所以熱河境內的破廟沒人敢住,就連那要飯的也不敢進破廟門,寧可在大街上找處屋
簷下縮一宿。」
  白衣客「哦」地一聲,點了點頭。「厲害,可是這法子仍不靈,這可真可假,誰要是留
個假名字,來處去處隨便謅上一個呢?」
  老帳房一怔,夥計也啞了口,半天,老帳房才囁嚅說道:「這老朽可沒想到,以老朽看
沒人敢……」
  「也許。」白衣客淡然一笑,轉望夥計道:「夥計,現在我能住店了吧?」    
  夥計如大夢初醒,忙哈腰抬手往裡讓客:「您請,您請。」
  白衣客轉過身剛要往裡去,突然,身後響起個話聲:「朋友沒說錯,我看這法子不怎麼
管用。」
  白衣客聞聲回身望去,客棧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個中年漢子,這漢子高高的身材,一
張四方臉,那條髮辮既黑又粗。
  中年漢子一見白衣客轉過了身,立即又是一聲:「喲,原來是您老人家。」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不敢當,閣下是……」
  中年漢子微笑說道:「跟老人家一樣,住店的。」
  白衣客笑笑說道:「那閣下恐怕也得寫個字。」
  中年漢子笑道:「那還能免得了,不瞞老人家說,我來熱河不是一趟了,寫的字也不在
少數了。」
  白衣客笑了。
  中年漢子自己也笑了,笑了笑之後他問道:「老人家貴姓?」
  白衣客道:「不敢,我姓高。」
  中年漢子道:「原來是高老人家,老人家是從……」
  白衣客高明道:「我從張家口來。」
  「好地方。」中年漢子雙眉一揚道:「張家口我去過幾趟,那兒的馬市首屈一指,聞名
天下。」  
  高明道:「張家口的馬市不小,不過那兒算不得什麼好地方,一句話,我待久了,膩
了。」  
  中年漢子笑道:「老人家會說笑話,張家口馬匹牛羊到處,駱駝成群,這些在別處是看
不到的。」
  高明笑笑突然改口說道:「我還沒有請教……」
  「不敢,」中年漢子道:「我姓武,武則天的武,可跟武則天扯不上關係。」
  高明笑了,道:「真正會說笑話的是武老弟,武老弟是從……」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不瞞老人家說,我是個做皮貨生意的,一年到頭到處跑,我剛從
東北來,要往西南去。」
  高明道:「這麼說武老弟也是在這兒歇歇腳。」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正是,正是,老人家是……」
  高明道:「我也是路過,要到『遼東』去。」
  姓武的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遼東,那兒有我不少朋友,他們跟我不是一行,吃
的那碗飯雖然比我好,可是沒我自在,老人家知道『遼東』姓郭的?」
  高明兩眼一睜,旋即淡然點頭:「知道,武老弟跟郭家是……」
  姓武的中年漢子笑笑說道:「我的那些朋友都吃郭家的飯。」
  高明一聲「哦」尾音拖得長長的,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沒想到武老弟在郭家也有朋
友。」
  「也沒什麼,」姓武的中年漢子笑笑說道:「我這個人天生的好交朋友,走到哪兒交到
哪兒,真要說起來,這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省省都有我的朋友,只能碰上,再彼此投緣就是
朋友,就拿老人家來說吧,如今咱們碰上了……」
  高明接口說道:「只投緣就成了朋友。」
  姓武的中年漢子笑道:「正是,正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嘛,當然這一回還得看老人家討
不討厭我……」
  高明道:「好說。」
  姓武的中年漢子突然壓低了話聲道:「老人家,我走南闖北見過的人不少,我看老人家
不是等閒人,在這塊地兒上您可得留點神,在這兒我有幾個朋友都在官裡當差,聽他們說這
幾天很吃緊……」
  高明淡然一笑道:「謝謝武老弟,我這個小百姓怕什麼?」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老人家這是客氣,您瞞不了我這雙眼的,有道是:『光棍眼裡揉
不進一粒砂子』,就拿您剛才的話來說吧,幸好進來的是我,要是被官裡的聽了去……」
  高明忙道:「謝謝武老弟,我也只是隨口說說,以後自會慎重的。」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百姓敵不過官,無論大小事,吃虧倒霉的總是百姓,咱們還是小
心點兒好,您請吧,我還得等個朋友。」
  高明道:「那麼咱們待會兒聊。」匆忙地跟著夥計往後面行去。
  姓武的中年漢子目送高明行向了後頭,然後也收回目光望向櫃台裡老帳房,問道:「這
人什麼時候來的?」
  老帳房陪笑問道:「這位爺,您問這……」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問問。」
  抬手捺了捺袍子,他腰裡掛著一塊腰牌。
  老帳房驚得臉色一變,忙道:「小老兒有眼無珠,不知道您……」
  姓武的中年漢子沉下了臉道:「少廢話了,答我問話。」
  老帳房忙道:「這位高爺剛到,剛進門,剛進門。」
  姓武的中年漢子伸手拉過了那本冊子,凝目看了看之後,突然冷笑一聲說:「這可真可
假,以我看這就是假的。」
  老帳房忙道:「是,是,是……」
  姓武的中年漢子抬眼問道:「是麼?」
  老帳房心裡害怕,原是隨聲附和討個好,經此一問他傻了眼,結結巴巴地道:「這……
小老兒不知道……」
  姓武的中年漢子冷笑一聲道:「好啊,話我說在前頭,要是出了什麼差錯,留神你的身
家性命。」
  老帳房嚇白了臉,忙道:「武爺,我們東家原也是官裡的人……」
  姓武的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你們掌櫃的姓什麼,叫什麼?」
  老帳房道:「回您的話,我們掌櫃的姓莫,叫莫太平。」
  「莫太平。」姓武的中年漢子沉吟了一下,抬頭說道:「不認識,沒聽說過。」
  老帳房忙道:「那是早年的事了,我們掌櫃的早年是跟雍王爺的。」
  姓武的中年漢子兩眼一睜,又「哦」了一聲道:「老頭兒,真的?」
  老帳房忙道:「小老兒還敢騙您麼。」
  姓武的中年漢子淡然一笑道:「這麼說你們掌櫃的倒是位老前輩了,他是什麼時候離
開?」
  老帳房沒聽懂,道:「離開,您是說……」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他現在改了行,開了客棧。」
  老帳房明白了,「哦」兩聲忙道:「您不是外人,告訴您也不要緊,我們掌櫃的在雍王
爺登基之後就跟著進了宮,在大內當起了差,後來……您知道……嗯……您知道乾隆爺接了
位,我們掌櫃的就離開了……」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那確是早年的事兒了,我說嘛,既然有這麼一位前輩,我怎麼不
認識,連聽也沒聽說過……」話鋒忽轉,接問道:「老頭兒,你們掌櫃的住在……」
  老帳房兩眼向著門外一直,道:「瞧,真巧,我們掌櫃的來了。」
  姓武的中年漢子忙轉身向外望去,只見對街走來一人,瘦長的個子,鬍子跟頭髮都白了,
長得雕眼鷹鼻,一臉狠相,年紀有七八十了,步履還是那麼穩健輕快,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
子。」
  姓武的中年漢子問道:「這就是你們掌櫃的?」
  老帳房應道:「正是,正是。」說話間瘦高老人已到了客棧門口,老帳房繞出櫃台迎了
上去,見面躬身哈腰施上一禮:「老爺子今兒個怎麼有空……」
  瘦高老人道:「在家悶得慌,出來走走,順便到這兒來瞧瞧,怎麼樣,忙吧?」
  老帳房道:「您是知道的,一天到晚總是那些事兒……」
  瘦高老人笑了,轉眼望向姓武的中年漢子問道:「這位是……」
  老帳房還未來得及說話,姓武的中年漢子已然開了口:「可是莫老人家當面?」
  瘦高老人一怔,點頭說道:「不錯,正是莫太平,閣下怎麼認識……」
  老帳房忙道:「老爺子,這位是武爺,是官裡的,您的當年我告訴了武爺……」
  瘦高老人莫太平看了老帳房一眼,這一眼看得老帳房好生不安,莫太平旋即說道:「好
在武老弟是自己人……」
  轉望姓武的中年漢子道:「武老弟在哪個營裡得意。」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勞您動問,我在『侍衛營』當差。」
  莫太平道:「原來是『侍衛營』的,莫太平失敬。」
  「您好說。」姓武的中年漢子道:「說來您是我的前輩,往後還望您多指教。」
  「哪兒的話。」莫太平道:「當年事已成過去,莫太平如今只是個小百姓,我這個家,
跟這個店,以後還要武老弟多照顧倒是真的。」
  姓武的中年漢子謙遜了兩句道:「聽說您離京裡很久了。」
  莫太平點頭說道:「不錯,有一段日子了,自四阿哥接位之後我就離開了,武老弟今兒
個光臨我這個小店,有什麼見教?」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豈敢,這是例行公事,我不知道這家客棧是您的,要早知道就不
敢來打擾了……」
  莫太平抬頭說道:「話不是這麼說,公事就該公辦,皇上這一陣子駐蹕行宮,這一帶是
該多小心些,算來彼此是一家人,這些事我也懂,武老弟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姓武的中年漢子笑笑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接著,他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最後
說道:「我對這個姓高的有點動疑,本來預備自己查的,現在既然知道這家客棧是您的,那
更方便不過的……」
  莫太平轉過臉去問老帳房道:「那姓高的人呢?」
  老帳房忙道:「往後頭去了。」
  莫太平道:「他住下了?」
  老帳房道:「是的,以我看他住不了多久,頂多只待一個晚上。」
  莫太平道:「何以見得?」  
  老帳房道:「他要往『遼東』去,聽他的口氣只是歇歇腳。」  
  莫太平道:「他要往『遼東』去?」  
  老帳房道:「他是這麼寫的……」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我懷疑他跟郭家有什麼關係。」
  莫太平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姓武的中年漢子,道:「武老弟,把這姓高的交給我,不知
道你放心不放心。」
  「這什麼話。」姓武的中年漢子道:「一家人,誰辦不是一樣,您是位前輩,交給您還
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怕太麻煩了。」
  「沒那一說。」莫太平抬頭說道:「我人雖然離開了官家,可是這顆心永遠是官家的,
武老弟只要放心,把這姓高的交給我就是。」
  姓武的中年漢子道:「那就麻煩您了,我就住在行宮旁邊,有什麼事您派個夥計招呼我
一聲就行了,我還有別的事,不打擾了。」一抱拳,邁步行了出去。
  莫太平道:「武老弟走好,我不送了,沒事兒請常來坐。」
  沒聽姓武的中年漢子答應,因為他已經到了對街。莫太平收回目光望向老帳房,道:
「老弟,你這不是給我找事兒麼。」
  老帳房不安地一笑說道:「是我嘴快,您不知道,他發了威,我不得不搬出您來抵
擋……」
  「算了。」莫太平一擺手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誰叫我當年在那個圈兒裡待過,反
正在家悶得慌,找點事兒干干也好……」一抬頭,接道:「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我莫太平
又……」
  一頓改口說道:「你忙你的吧,我到後頭瞧瞧去。」轉身向後行去。
  老帳房忙道:「老爺子……」
  莫太平停步回身,問道:「有什麼事兒?」
  老帳房道:「您上了年紀,也多少年沒動了,可千萬小心。」
  莫太平倏然笑道:「我上了年紀是沒錯,可是這身功夫從來沒一天擱下過……」
  老帳房忙道:「您是打算……」
  莫太平道:「先瞧瞧他是什麼來路,要是尋常人那自然用不著。」 
  老帳房道:「老爺子,要是我這雙眼沒瞧錯,這姓高的準會兩下子,可能還不低……」
  莫太平「哦,」地一聲道:「是麼,老弟?」
  老帳房道:「您知道,這多年來我見過的人不少……」
  莫太平道:「不錯,多見就能多懂,老弟放心,我小心就是,其實我只動嘴動眼就行了,
動手是他們的事兒。」
  老帳房忙道:「是,是,是,您說的是,您說的是。」
  莫太平一擺手道:「你忙吧。」轉身往後行去。
  莫太平這「四海」客棧共三進,莫太平剛進一進後院就碰上了剛才那名夥計,夥計一見
掌櫃的駕到,忙不迭地躬身見禮:「老爺子,今兒個是什麼風,您怎麼到店裡來了。」
  莫太平道:「我來瞧瞧,那位姓高的客人住在……」
  夥計忙道:「就在這進院子北上房,您問他……」
  莫太平道:「我想瞧瞧他去。」
  夥計獻上了慇勤,忙道:「我給您帶路。」轉身要走。
  莫太平伸手攔住了他道:「不用,我自己去,自己的店還不知道,哪兒是哪兒麼,你忙
去吧,前邊兒沒人,快去吧。」
  夥計應了一聲道:「那……我前頭去了,您走好。」欠個身走了。
  夥計往前頭去了,莫太平抬眼把目光投過落在正北的上房,門兒關著,看不見裡頭,也
聽不見動靜。
  莫太平邁步走了過去,到了北上房門口他輕咳一聲開口問道:「高爺在麼?」
  只聽高明在房裡問道:「哪—位?」
  莫太平道:「是老朽,本店的掌櫃。」
  高明「哦」了一聲,在房裡說道:「原來是掌櫃的駕到,請進,請進。」
  步履移動,開了門,高明當門而立,他一怔,莫太平也一怔,只聽莫太平脫口叫道:
「你是……人榮……」
  高明定了神,他如今沒戴那頂寬沿大帽,長眉鳳目,老是老了,可是從他的臉上依稀還
可以挑出當年的英挺。他道:「敢是莫館主?」
  莫太平一點頭道:「正是莫太平,難得老弟還記得我……」
  高人榮剛要說話,莫太平已然接著說道:「咱們進屋裡說。」
  閃身進了屋,順手掩上了門,道:「人榮老弟,我可沒想到是你,做夢也沒想到……」
  高人榮道:「我何嘗不是。」
  莫太平道:「人榮老弟,你老了。」
  高人榮道:「館主呢。」
  兩個人相視而笑,旋即莫太平斂去笑容道:「老弟從哪兒來?」
  高人榮遲疑了一下道:「我,館主是最清楚不過的,想瞞也瞞不了,我從大漠來。」
  莫太平道:「老弟要往郭大爺哪兒去?」
  高人榮點了點頭道:「不錯,館主高明不減當年。」
  莫太平淡然一笑,抬頭說道:「說什麼高明,說什麼不減當年,一句話,老了……」
  高人榮笑道:「館主人或許上了幾歲年紀,但精明不減當年,寶刀不老,沒聽俗話說,
薑是老的辣……」
  莫太平抬頭笑道:「精明不減當年,老弟,你這是損我……」
  高人榮道:「館主,我怎麼敢……」
  「聽我說,老弟,」莫太平一招手道:「咱們寒暄過了,別老談這些閒話耽誤了正
事……」
  「正事?」高人榮凝目問了一句。
  「不錯,老弟,」莫太平微一點頭道:「正事,正經大事。」
  高人榮有點詫異,道:「館主請明教。」
  「老弟,別跟我客氣。」莫太平臉色微趨凝重,道:「讓我先問問,老弟可知道我到你
這兒來,是來幹什麼的麼?」 
  高人榮道:「他鄉遇故知,當是欣喜之餘特來看看老朋友。」
  「老弟。」莫太平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承你老弟還把我當朋友看待,我也
感激,只是我要告訴老弟,另外我還有件重要事奉知……」
  高人榮道:「館主請說,我洗耳恭聽。」
  莫太平道:「老弟,我剛說過,別跟我客……」一抬頭接道:「我沒工夫多囉嗦了,由
你老弟了,老弟定然會問,在我沒來之前,我不知道客人就是你老弟,要說我是來看老朋友
的,那是東吳大將——賈化(假話),那麼我是來幹什麼的,告訴老弟,我看見了老弟的留
字……」
  高人榮笑笑說道:「館主當不會是從字跡上認出是我……」
  「那當然。」莫太平道:「事隔多少年了,見人當面怕都會認不出,還說什麼字跡,其
實當年我也沒瞧見過老弟的字跡……」
  一頓,凝目接道:「老弟,你可知道,另有別人也瞧見了你的留字。」
  高人榮兩眼一睜,旋即笑道:「我知道館主何指,怎麼?」
  莫太平道:「老弟可知道那位爺們是來幹什麼的?」
  高人榮道:「正要向館主請教。」
  莫太平道:「吃當年咱們那碗飯的,這句話老弟該懂。」
  高人榮長眉一掀,笑道:「我懂了,自己吃過什麼飯還能不知道,只是,館主,他如今
這碗飯只怕比當年你我的那一碗還要大些。」    
  莫太平一點頭道:「老弟說著了,一點不差。」
  高人榮道:「又如何,館主?」
  莫太平道:「這還用問麼,老弟。」
  高人榮道:「敢是他目光銳利,瞧穿了我?」
  「那倒沒有。」莫太平道:「他要是真瞧透了你老弟,你老弟可就不會這麼安穩地坐在
這兒了,我也用不著跑這一趟了。」
  高人榮道:「這麼說他是對我動了疑?」
  莫太平道:「對了,老弟。」
  高人榮道:「這麼說,館主是特意來告訴我的。」
  莫太平道:「也不錯,老弟。」
  高人榮淡然一笑道:「我感激,也謝謝館主。」
  莫太平目光一凝,道:「老弟不信?」
  高人榮笑笑說道:「不敢,館主好意,照顧故交,我只有感激。」
  「算了,老弟。」莫太平淡然一笑道:「你這是何必,我自己明白,衝我當年的為人,
如今說這話,要是我不是我自己,我也不敢信。」
  高人榮道:「館主……」
  「別多說,老弟。」莫太平一抬手,正色說道:「信不信由你,我不勉強,也勉強不得,
你老弟要是在『承德』沒什麼事兒,收拾收拾走你的,要快,越快越好。」
  高人榮凝望著他道:「走?」
  莫太平道:「是的,老弟,走。」
  高人榮道:「我能走麼,館主?」
  莫太平道:「怎麼不能。」
  高人榮倏然一笑道:「館主,高人榮何許人,能連累館主你麼。」
  莫太平霍地站了起來,道:「老弟,我知道你仍不信,要我求你麼。」  
  高人榮一抬手道:「館主,你請坐。」
  莫太平道:「老弟,你走不走?」
  高人榮道:「走我遲早會走……」
  莫太平道:「我要老弟你早走。」
  高人榮道:「館主請先坐下再說。」
  莫太平遲疑了一下,坐了下去,道:「老弟,你可沒有多少工夫……」
  高人榮道:「我知道,若是問起我高某人,館主你怎麼辦?」
  「我,」莫太平淡然一笑道:「好辦,我只一個人,還不是拿腿就走……」
  高人榮往地下一指:「館主,不比當年,你可是有產業的人。」
  「產業?」莫太平笑了:「你老弟……當年別人瞧扁我,如今老弟把我瞧得更扁,莫太
平孑然一身從江湖來,來時空空,去時又何在乎空空,這份兒產業,我還沒放在眼裡,誰稀
罕誰拿去,再,為朋友,就是丟了它也值得。」
  高人榮不禁為之動容,道:「館主,豪邁之中還帶點灑脫,這胸襟在世人之中可是難找
出幾個。」
  莫太平微一抬頭,道:「老弟,別打岔了,話我說到了這兒,你到底是走不走?」
  高人榮一點頭道:「走,我走,館主有這番心意,我要不走未免辜負了館主這番心意,
只是,在我走之前有件事我要弄清楚……」
  莫太平道:「什麼事?老弟。」
  高人榮道:「也許這句話我不該問,歲月能改變一個人麼?」
  莫太平倏然而笑,道:「我明白了,老弟,問得好,這無關歲月,是一個人,那個人他
給我的啟示太大,他使我羞愧,幾乎使我不敢做人,也就是說他影響了我這後半輩子。」
  高人榮兩眼微睜,道:「這個人必然是個聖賢,要不就是個頂天立地的奇英豪。」
  莫太平點頭說道:「這在他當之無愧,老弟……」
  高人榮道:「館主,這個人是誰?」
  莫太平道:「這個人你認識,關將軍。」
  高人榮一怔,脫口叫道:「關大哥……」隨即一臉肅穆之色,道:「不錯,聖賢與奇英
豪,這二者關大哥的確可當無愧……我沒想到,我沒想到館主竟然是受了他的影響……」 
 
  莫太平道:「換個人誰能影響我,誰又配!」
  高人榮一抱拳道:「館主,你提起關大哥,我不敢再不信,館主的這份情,高人榮領受
了……」
  莫太平微一抬頭,強笑說道:「說什麼情,莫太平在這個年紀能為故人做點事,那是應
該的,也足以安慰自己,說得那個一點,今後就是死,也不會帶著那兩字羞愧走了。」
  高人榮心中好不感動,同時,在心裡,對關山月又增加上一份崇敬,沉默了一下,他忽
轉話鋒,問道:「館主是什麼時候脫下那身衣裳的?」

  高人榮一聲沉喝,揚掌劈在一根柱子上,那根柱子應掌而折,「嘩喇,」一聲,廊房塌
下一塊,剎時塵土滿天飛揚,瓦片暴洩而下。
  紫膛臉老者與瘦高老者沒想到高人榮會出此一著,一驚收勢,高人榮把握機會,騰身竄
起,直向後面掠去。  
  他輕易地出了客棧後院,卻見三條人影跟著掠了出來,當然,那是紫膛臉老者、瘦高老
者、矮胖老者三個追了出來,高人榮身形一轉,如飛往西奔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4:32

  莫太平道:「早了,早在關將軍功成身退的時候,我就背著個小包袱,帶著幾件破衣裳
離開了,我是不辭而別,怕人攔我,也明知道不會有人攔我,我不敢奢望那位論功行賞,大
封功臣,給我個什麼頭銜,賞我個頂子,那玩意兒不好要,燙手,也扎得慌,暫時甜甜嘴,
過不多久那就成了一顆要命的毒藥……」
  高人榮笑道:「館主知胤禎,可謂深矣。」
  莫太平道:「跟他多少年了,誰還不知道麼,你老弟不知道,前前後後這麼多人,我是
頭一個跟他的,從他當郡王那一天起,一直到他坐上了那個龍墩,多少年,我還能摸不透他
麼?」
  高人榮笑道:「真要論功行賞,館主應該是『正大光明殿』裡的第一人!」  
  「不,老弟。」莫太平抬頭說道:「那我可不敢當,論功,我高不過關將軍,可是要說
真的,誰是『正大光明殿』裡的頭一人,將來誰的腦袋就第一個搬家。」  
  高人榮笑說道:「館主看到胤禎的骨頭裡去了。」
  莫太平笑笑說道:「你老弟走得早,越是走得早的人,沾的罪孽越少,我聽說當年你走
的時候不是一個人,有這回事麼?」
  高人榮點頭笑道;「有,館主,一點也不冤枉。」
  莫太平道:「老弟,她是當年『北京城』裡的哪一位,能說麼?」
  高人榮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館主也許知道,『八大胡同』裡那個朱紅的窄門兒裡
的……」  
  莫太平「哦」地一聲道:「是她呀,污泥裡的一朵白蓮,老弟,你福氣。」  
  高人榮笑道:「謝謝館主,這一點我承認……」  
  「是嘛,」莫太平道:「怎麼樣,老哥哥我有幾個侄兒,幾個侄女?」
  高人榮道:「只有一個侄兒。」
  莫太平道:「好,一個抵十個。」
  高人榮道:「好,那是過了些,還算長進。」  
  莫太平道:「待在身邊麼?」
  「不,」高人榮道:「我早就把他送出去了,男孩子家待在家裡還行,該出去闖練闖練,
否則不會有大出息……」
  莫太平道:「高見,這麼說如今在江湖裡?」
  高人榮道:「在遼東,大爺身邊當名護衛。」
  莫太平「嗯」地一聲道:「在大爺身邊,老子英雄兒好漢,強將手下無弱兵,應該錯不
了。」
  高人榮道:「那是館主誇獎。」
  莫太平道:「我該問問,老爺子跟那六位安好?」
  高人榮一欠身道:「好,老神仙跟六位爺都安好,謝謝館主。」
  莫太平道:「關將軍呢,常去老爺子哪兒麼?」
  高人榮抬頭說道:「不常去,每年也不過見一兩面,就是見了面,老爺兒倆也很難說幾
句話,全都讓晚輩纏住了。」
  「那難免。」莫太平點了點頭道:「郭家的幾位跟將軍伉儷,都是神仙中人,那種生涯
令人羨煞,平凡世人只能沾上點邊兒,那就該是天大的造化,你老弟追隨左右,朝夕相見,
實在是令人羨煞,也令人妒煞。」
  高人榮道:「那是我幾生修來的造化,也完全是關大哥的恩德,要不是關大哥,我不但
沾不上一點邊兒,只怕早在當年就死在『北京城』裡了。」
  莫太平道:「你老弟這趟往『遼東』去……」
  高人榮遲疑了一下道:「館主,你原諒,公事我不敢說……」
  「別說,老弟,」莫太平抬手說道:「咱們只談私事。」
  高人榮道:「謝謝館主,私事,我是來看看我那個兒子。」
  莫太平道:「看情形你們爺兒倆也難得見上一面,路遠,我那位侄兒也不能到這兒來,
要不然我真要做個東讓你們爺兒倆樂樂。」
  高人榮道:「館主這番好意,我心領就是。」
  莫太平點了點頭道:「老爺子跟那六位的大心願我知道,這番佈置我也看得很清楚,只
希望老爺子能早一天頒下『玉龍令』……」
  只聽急促步履響動,直奔後院。
  莫太平一凜神道:「這是誰,這般匆忙……」
  隨聽院子裡響起了一聲乾咳,有人說了話,是老帳房的聲音:「老爺子還在這兒麼?」
  莫太平立即揚聲應道:「是老弟麼?我在這兒。」
  沒聽老帳房動,卻聽他遲疑著說道:「老爺子,您是不是能出來一下……」
  莫太平站了起來,走過去開了門道:「老弟,有什麼話過來說吧,不礙事。」
  老帳房遲疑了一下,旋即快步走了過來,先拿眼往屋裡打量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話聲:
「那姓武的又來了,還帶著幾個人,我看得出,他們身上都藏著傢伙。」
  這幾句話高人榮聽得清清楚楚,他立即站了起來。
  只聽莫太平道:「你去招呼他們一聲,就說我馬上出去。」
  老帳房應了一聲,轉身匆忙地走了。莫太平轉回了身,臉色頗為凝重,道:「老弟都聽
見了?」  
  高人榮含笑點頭道:「是的,館主。」  
  莫太平抬手往後一指道:「老弟打後邊兒走,快,還來得及……」
  高人榮長眉陡然一揚,旋即笑道:「來不及了,館主。」  
  莫太平臉色一變,霍地轉身向外,可不是麼,步履聲輕快穩健,姓武的中年漢子已帶人
進來了。連那姓武的中年漢子在內共是四個,看上去身手都不弱。
  莫太平見那姓武的中年漢子已帶了四個人進來,面向外低低說道:「老弟,後面有窗戶,
我擋他們一陣。」
  「開玩笑。」高人榮笑道:「現在不是時候了……」
  跨步到了莫太平身邊,道:「館主,請讓讓,我跟他們說話。」
  「別,老弟。」莫太平忙道:「讓我來,也許能蒙過去……」
  說話間那姓武的中年漢子已帶著人走近,往廊簷前一站,姓武的中年漢子含笑開了口:
「老人家,我這個人沒有耐性,您別見怪。」
  「好說。」莫太平道:「武老弟幾位是來……」
  姓武的中年漢子望了莫太平背後一眼道:「請這位姓高的老爺跟我幾個去一趟。」
  莫太平道:「武老弟,我這雙眼還不算花,我瞧過了,很清楚。」
  姓武的漢子「哦」地一聲道:「是麼,老人家?」
  「錯不了的,武老弟。」莫太平道:「我也不會替別人說話。」
  姓武的漢子淡然一笑道:「替別人說話,這句話我不敢說,不過我敢說老人家沒瞧真切,
走了眼,這位是個頗有來頭的人物。」
  莫太平「哦」地一聲道:「武老弟以為這該有什麼來頭?」
  姓武的漢子道:「不是我以為,老人家該知道,吃我們這碗飯的有些話不便說,總而言
之一句話,讓他跟我幾個去一趟就是了。」
  莫太平道:「武老弟……」
  姓武的漢子笑笑截口說道:「我漏說了一句,也得麻煩老人家你跟我們走一趟。」
  莫太平一怔,道:「我?武老弟這是……」
  姓武的漢子道:「老人家當年是不辭而別,有些手續沒辦清,故人們也很惦念你老人家,
想跟你老人家敘敘舊。」
  莫太平臉色一變,揚眉笑道:「敢情有人怪我不辭而別,這麼多年了,還有人惦念我,
實在讓人高興,也實在值得安慰……」
  背後高人榮笑了起來:「館主,如今你也有一份,還是請顧你自己那一份吧。」
  跨步越前跟莫太平站個並肩,目注那姓武的漢子幾個道:「容我先請教,幾位是……」
  姓武的漢子笑笑說道:「莫老人家沒告訴你麼?」
  高人榮道:「我沒向莫館主提。」
  姓武的漢子道:「那麼讓我告訴你,『侍衛營』的。」
  高人榮「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幾位是『侍衛營』的,失敬了,幾位要帶我上
哪兒去?」
  姓武的漢子道:「你老爺遠來是客,我幾個打算請你老爺吃喝一頓去。」
  高人榮道:「那真是謝謝了,必得擾幾位這頓麼?」
  姓武的漢子道:「只怕少不了。」
  高人榮道:「既然這樣,說不得只好多擾幾位一頓了,只是我這個人胃口大得很,幾位
身上帶得銀子夠麼?」
  姓武的漢子笑笑說道:「你放心,我幾個身上帶的足夠你吃喝好幾頓的,萬一不夠,外
面還有朋友隨時都能借幾兩來。」
  高人榮道:「你不把外面的幾位請進來……」
  姓武的漢子道:「要是我幾個身上帶的夠,就用不著他幾個了,是不?」
  高人榮點頭說道:「說得是……」
  莫太平突然說道:「我敢說幾位身上帶的一定不夠。」
  姓武的漢子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強笑說道:「看來莫老人家對這位朋友的胃口很瞭解。」
  莫太平一點頭道:「那當然,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姓武的漢子兩眼一瞪,道:「這麼說這位老哥早年是跟老人家吃同一碗飯了?」
  莫太平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
  姓武的漢子道:「如今老人家是個生意人,他呢?」
  高人榮道:「我也是個生意人。」
  姓武的漢子道:「做什麼買賣?」
  高人榮道:「跟人合夥做大買賣。」
  姓武的漢子道:「買賣無論大小,都該有個名堂。」
  高人榮側顧莫太平,笑問道:「館主,我這個買賣,該叫什麼買賣好?」
  莫太平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他幾位有沒有到過廣東,廣東有賣香肉的……」
  「對,」高人榮擊掌笑道:「多謝館主,好名稱,算得上賣香肉的……」
  姓武的漢子變了臉,冷冷一笑道:「兩位真會說笑話,也夠損的,我說過,我這個人沒
有耐性,沒說完的話請二位換個地兒再說吧。」  
  他往後一招手,四個人立即邁步*了過來。  
  高人榮道:「請客的來了,館主,我不想讓你分吃分喝,可否往後讓讓。」
  莫太平抬頭說道:「不行,怎麼少得了我這個陪客,你老弟不讓我分吃分喝,別人也不
答應啊。」
  姓武的漢子面泛陰笑道:「老人家的確是位明白人。」
  說話間他四個已踏上了廊簷。
  莫太平一聲:「老弟,我這個陪客搶上座了。」
  突然而動,揮掌推向左邊一個漢子。    
  莫太平出手奇快,那漢子也想不到他會先動,注意力全集中在高人榮身上,這下煞星照
命,倒了霉,莫太平一掌正推在他胸膛上。
  莫太平「大力鬼爪」,掌上工夫稱絕一時,也毒辣凶狠,只聽一聲慘呼,那漢子被開了
膛,血花四濺,熱雨橫飛,一顆心硬被莫太平掏了出來。
  這一著驚得另三個閃身便退,莫太平乘勢一抖腕,那漢子屍身飛起,砰然一聲墜落在院
子裡。
  高人榮看得眉鋒一皺,暗道:「此老怎麼還這麼狠……」
  莫太平冷然開了口:「哪位還要請客?」  
  姓武的漢子面帶驚容,怒聲說道:「莫太平,你好大的膽子……」
  莫太平道:「我姓莫的膽比天大,早年至今,什麼人沒見過,你幾個這小小的『侍衛營』
護衛還不在我姓莫的眼裡……」
  姓武的漢子道:「莫太平,少說廢話,這官司你吃定了,跟我幾個走吧。」
  他當先閃身欺了過來,人在半途手探了腰,「錚」地一聲,一柄軟劍已抓在掌中。
  莫太平沒容他撲近,冷冷一笑:「都衝我姓莫的來,我姓莫的全接下了。」
  一抖腕,那顆人心帶著血光向姓武的漢子迎面打去。
  姓武的漢子身手確也不凡,軟劍一抖,血肉橫飛,那顆人心被他一劍絞得粉碎,他停也
沒停,飛快欺到,抖手一記,點向莫太平心坎要害。
  莫太平道:「怎麼,你也想要我姓莫的這顆心麼,差得遠呢。」話落,他便要出手。
  高人榮提臂*退了他道:「館主,一人一個,公公平平。」左掌一翻勁向劍身抓了過去。
  姓武的漢子不明虛實,卻不敢讓高人榮碰到劍身,一沉腕,軟劍走斜,劃半弧撩向高人
榮小腹。
  高人榮長眉一揚道:「這一招夠狠毒的,只是當日『雍王府』的人都不比『侍衛營』的
差,留神了,閣下。」
  飛起一腿踢了出去,直取姓武的漢子左腕。
  姓武的漢子沒來得及躲,手腕被踢個正著,悶哼一聲撤劍握腕便要退,莫太平閃身而出,
一掌正拂在他胸口上,「哇」地一聲,姓武的漢子噴了一口血,往後便栽。
  莫太平還要來第二下,高人榮伸手攔住了他道:「館主,頂多留他多吃幾年飯。」
  他到底比莫太平仁厚些。
  莫太平沒再動,望著那另兩個冷冷說道:「只怕這頓吃喝要泡湯了,趁他還有口氣,不
如現在走!」
  那兩個臉都成了蒼白色,其中一個道:「你兩個走不了的。」搶前一步抱起那姓武的漢
子就要走。
  後院門人影閃動,一下子又進來四個,這四個可不是中年漢子,清一色的五十以上老者,
一式黑衣,打扮十分利落,個個太陽穴高鼓,眼神十足。
  莫太平入目這四個黑衣老者神情俱是一震,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有人開了口,左邊
一名身材瘦小,乾癟得像個人幹的黑衣老者冷笑說道:「我說這半天怎麼不見出去,敢情四
個拿人的自己躺下了一對,真有能耐,真不賴,哼,哼。」
  那兩個漢子躬下了身,低下了頭:「四位爺,這兩個扎手……」
  「那當然!」瘦小黑衣老者道:「要不能放倒一對麼,哼,還有一個被掏空了,是哪位
手下這麼仁厚?」
  莫太平道:「馮老哥,是我。」
  敢情他認識。
  姓馮的瘦老者目中厲芒一閃,笑問道:「你老哥看起來面熟得很。」
  莫太平淡然一笑道:「馮老哥,彼此都是江湖上混了多少年,油鍋裡翻身再翻身的老光
棍了,幹什麼還來這一套。」
  「真的,」姓馮的瘦老者煞有其事地道:「我只覺得你老哥很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你老
哥是我馮伯年昔日那麼多老朋友中的哪一位了。」
  莫太平笑笑說道:「既然馮老哥喜歡玩這一套,那也只有任由馮老哥了,四位既然來了,
姓莫的也就在眼前,這個鷹爪是我放倒的,四位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姓莫,」馮伯年目光一凝,「哦」了兩聲道:「我想起來了,敢莫是昔日『雍王爺』
手下『集賢館』的『大力鬼爪』莫館主。」
  莫太平道:「馮老哥好記性。」
  「哎呀,」馮伯年驚叫一聲道:「原來是莫大哥,不,昔日大小總算有個頭銜,我該恭
稱一聲莫館主,多年不見,思何可支,不想今天竟會在這兒碰見莫館主,這真是值得大喜大
賀,大書特書的事……」
  一頓接問道:「好好的皇家飯不吃,莫館主怎麼到了這兒?」
  莫太平淡然一笑道:「說來話長,那費工夫,四位也未必愛聽。」
  馮伯年搖頭說道:「世間事的變化真是難以想像,想當初江湖一別,聽說莫館主在京裡
得意,老朋友們有意上京懇求提攜,謀個一官半職,弄碗飯吃吃,幾次都因江湖事纏人難以
成行,不想老朋友終於接近了這個圈兒,而你莫館主卻脫下了那身衣裳,出了這個圈兒了。」
  
  莫太平道:「世間事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各位如今得意了,衣朱紫,食金玉,有權有
勢,炙手可熱,憑四位,飛黃騰達那更是指日可待,我這個窮途末路的老朋友能沾上一點邊
兒,實在是榮幸得很,實在是榮幸得很。」  
  馮伯年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一雙薄薄嘴唇,道:「老朋友難得見面,見面就得虛情假意
地來上一套,這規矩不知道是誰立的,算了,不談這些了,莫館主,你可是華發滿頭,老多
了。」
  莫太平道:「飽經憂患,歷盡滄桑,江湖上打滾兒,再加上這不饒人的歲月,焉得不老,
倒是四位正年輕,還可以大大地幹一番。」
  馮伯年嘿嘿地笑道:「大大地幹一番,誰不想,只是那還有賴於館主的大力提攜。」
  莫太平笑著搖頭說道:「馮老哥未免太謙虛了,莫太平如今只是個市井小民,還望四位
老朋友多照顧倒是真的。」
  馮伯年還待再說,他身旁那名長眉細目,圓胖臉上透著陰狠奸詐的矮胖黑衣老者突然說
道:「老馮也真是,大男人家怎麼跟女人家似的,婆婆媽媽地沒個完,沒個了,老朋友見了
面,說什麼總該親熱親熱才是。」
  「說得是,說得是。」馮伯年笑著點了頭,道:「不是你提,我倒忘了,別讓人說我冷
淡交情,不夠熱絡,來,來,來,館主,讓咱們親熱親熱。」邁步走了過來。
  莫太平淡然一笑,立即功凝雙臂,運氣護住週身要穴。
  馮伯年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目光一凝,道:「對了,讓我先問問,這幾個怎麼得
罪館主了?」
  莫太平笑笑說道:「馮老哥,你要再來些不夠熱絡的,我可要怪你冷淡交情,不要多年
的老朋友。」
  馮伯年倏然而笑,笑得好陰,道:「敢情莫館主夠朋友,都等不及了,我馮伯年焉有不
從命的道理,好,館主,我來了。」又邁步走了過來。
  莫太平目光凝注馮伯年,嘴裡卻對高人榮道:「老弟,我來給你介紹,這四位是當年北
六省的『四霸天』……」
  高人榮神情微微一震,道:「『閻王帖』馮,『紫面大王』段,『瘦喪門』韓,『笑面
煞』哈。」
  莫太平道:「正是。」
  馮伯年突又停了步,凝目望著高人榮道:「尊駕知道我四個?」
  高人榮含笑說道:「『四霸天』名震『北六省』,黑白喪膽,正邪側目,在下忝為江湖
一介,焉有不久仰的道理。」
  馮伯年道:「尊駕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高人榮道:「有勞馮閻王動問,在下姓高,草字人榮。」  
  馮伯年神色一動,「哦」地一聲道:「莫非當年『雍王爺』身邊的高爺?」
  高人榮道:「連馮閻王都知道,我深感榮幸。」
  馮伯年目光一轉,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竟接二連三的碰見老朋友,怪不得昨夜燈吐
蕊,今早鵲報喜……」
  目光一轉,接問道:「聽說高老爺如今在郭家得意,確實麼?」
  高人榮微一點頭道:「確實。」
  馮伯年倏然一笑道:「那麼高老爺就算是朝廷欽犯,這一點高老爺可知道?」
  高人榮道:「我清楚得很,只是朝廷的欽犯到處都有,並未見朝廷拿過幾個。」  
  馮伯年臉色一變,道:「也許高老爺你就是個開端。」
  高人榮長眉微揚,淡然一笑道:「高某人如今就在你馮閻王眼前。」
  馮伯年陰陰一笑道:「我看見了,容我先跟莫館主親熱親熱。」
  腳下又動,極其緩慢地迎向莫太平。  
  莫太平往前跨了一步,縮短了他與馮伯年之間的距離。
  馮伯年腳下一步一個坑,行走之間全身骨骼格格作響,但他臉上始終掛著笑意。  
  轉眼之間,馮伯年到莫太平跟前,他緩緩抬起雙手,笑著說道:「莫館主,讓老朋友跟
你親熱親熱。」
  兩隻手掌微帶顫抖地向莫太平雙肩搭去。  
  莫太平神色微顫凝重,道:「卻之不恭,馮老爺這份熱絡勁兒讓人感動。」
  他抬起雙手向著馮伯年雙手迎了過去。  
  很快地,四隻手掌碰在了一起,突然兩聲悶哼,馮伯年踉蹌而退,莫太平臉色發白,身
形猛然一晃,也往後猛退。
  高人榮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道:「礙事麼,館主?」
  莫太平搖頭而笑,笑得很勉強:「老了,到底老了,歲月不饒人,畢竟勉強不得,馮老
爺的這份熱絡勁兒竟使我禁受不住。」
  馮伯年退出幾步立即站穩,看來他要比莫太平強些,聞言他笑道:「館主的這份熱絡勁
兒也不減當年,我只當莫館主冷淡了交情,看來我是錯了,『大力鬼爪』的確是名不虛傳,
莫館主的掌上造詣是我生平僅見,來,來,讓我再跟館主親熱親熱。」
  邁步又*了過來。
  莫太平立即站直了身子,高人榮忙道:「行麼,館主?」
  莫太平笑道:「不礙事,連份親熱都接不下,這幾十年我豈不白活了,再說人家馮老爺
找的是我,還能找人代受不成。」
  挺身便要跨步迎前。
  馮伯年突然閃身,快捷如電地欺到,雙掌排出,直向莫太平胸腹之間要害印去。高人榮
沒想到他會有此詭詐一著,一驚便要出手。
  只聽莫太平道:「馮老哥這鬼心眼卻也不減當年,幸虧我姓莫的是塊老薑,經驗還夠,
要不然這回非吃大虧不可。」
  他挺起雙手硬往馮伯年雙掌上迎去。
  只聽砰然一聲,馮伯年再度踉蹌而退,莫太平不過身形晃了一晃,乍看,莫太平是佔了
上風,仔細再看,馮伯年面含詭笑,莫太平身軀發抖,鬚髮皆動,額頭上見了汗跡!
  高人榮長眉一揚,飛起兩指點上莫太平兩肘,道:「館主……」
  莫太平淒然一笑道:「沒想到馮閻王練成了『黑煞掌』,老弟,謝謝你保全了我這身功
夫,只是我這兩隻手算是完了。」
  馮伯年嘿嘿笑道:「莫館主不愧是個明白人,從今後『大力鬼爪』這名號……」
  高人榮跨步而出,道:「馮伯年,你休要得意,欠人什麼債,我要你拿什麼還。」
  莫太平突然一旋身擋在高人榮的面前,道:「老弟,一對四,這買賣划不來,走你的。」
  高人榮「哈」地一笑道:「什麼話?」側跨步,繞過莫太平迎向馮伯年。
  且說莫太平這一擋間,那紫面老者、矮胖老者與另一名瘦高老者已閃身欺過來,到馮伯
年身後,六隻犀利眼神直*高人榮。
  高人榮淡然一笑道:「怎麼,真要四對一。」
  「不,」馮伯年陰笑說道:「高老爺子,是二對一。」
  話落,他跟那矮胖老者排掌迎向高人榮,那紫膛臉老者則閃身繞道撲向了莫太平。
  高人榮吃了一驚,顧不得招架攻勢,沉喝一聲:「趕盡殺絕的東西,我看看你們的心是
什麼做的。」跨步截向那兩個。
  他截向了那兩個,誰知馮伯年跟那矮胖老者各揚一聲詭笑,卻雙雙撲向了莫太平,讓人
顧彼失此,夠陰的。
  高人榮大吃一驚,也怒火陡起,而他已跟那兩個接上了手,對手俱非庸手,想抽身再護
莫太平卻為時已遲,馮伯年跟那矮胖老者已到了莫太平眼前,一聲:「老朋友,歇歇吧,行
宮裡有人等著你這顆白頭呢,路你走了多少年了,也該讓別人了。」  
  兩個人四隻手掌,猛向莫太平劈了下去。  
  莫太平挺立未動,容得四掌近身,突然向後一躺,兩隻腳連續踢出,蘊千斤力,快捷如
電。
  矮胖老者站的偏一點,他雙掌往下一落,正砍在莫太平的大腿上,莫太平慘呼了一聲。
  而同時,莫太平的雙腳也正踩在猝不及防的馮伯年胸口上,馮伯年一口鮮血噴得莫太平
滿身,踉蹌而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矮胖老者最陰狠,一聲:「老馮,我幫你找回來。」
  進身又一掌落在了莫太平的心窩上,適時高人榮挾一聲震天懾人的厲喝旋身而至,排雙
掌猛劈矮胖老者。
  矮胖老者匆忙間出掌招架,砰然一聲,他被震暴退,而那紫膛臉老者與瘦高老者也到了
高人榮身後,根本不容高人榮再行近襲,
  不得已,高人榮反身拒敵,砰砰兩聲,高人榮身形晃動,退到廊簷邊,那紫膛臉老者跟
瘦高老者的攻勢也為之頓了一頓。
  趁這一剎那間看莫太平,莫太平滿身是血,那是馮伯年噴的,嘴裡冒血泡,那是內腑盡
碎所致,眼看這位縱橫江湖,得意於當年的「大力鬼爪」已無救,高人榮一定神,腦子裡一
盤算,突然閃身而動,電一般地向那邊撲去。
  紫膛臉老者與瘦高老者雙雙揚起厲笑:「相好的,要跑麼,哪有那麼便宜。」
  兩個人橫裡閃身,從後追了過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5:56

第三十五章 援 手
  時間是大白天,地點是密探遍佈的「承德」城,高人榮不敢走大街,唯恐招來更大的麻
煩,所以他專找人少的小胡同跑。
  轉眼工夫,他已到了城牆下,這一帶是曠野,他毫不猶豫地長身拔上城牆翻了出去,城
外也是一片荒郊,離官道大路還遠,他落地便放腿疾奔。  
  扭頭看看,那三個也追出了城,在後頭窮追不捨,雙方身法都夠快,轉眼已把「承德城」
遠遠拋在後頭,出了幾里之外。  
  跑著,跑著,眼前一片樹林攔在荒郊之中,高人榮長身而起,使要一頭扎進樹林,突
然……
  樹林裡閃出個人:「閣下請留步。」
  高人榮一驚,硬生生地剎住身形,凝目一看,只見那片樹林裡閃出的是個年輕人,穿一
身白衣,有一付頎長的身材,長眉細目,白裡泛黃的一張臉,瞧上去陰森森地怕人!  
  他一定神問道:「閣下是……」
  年輕白衣客淡然說道:「我請閣下留一步。」
  高人榮道:「閣下認識我麼?」
  「不認識,」年輕白衣客搖頭道:「我要認識你,就不會叫你停步了。」
  高人榮長眉微揚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白衣客道:「你馬上就知道了。」
  眼看身後那「四霸天」之三已然迫近百丈,高人榮可沒有心情跟人多說話、探究竟,他
身形一閃,便要繞過年輕白衣客身邊進樹林裡去。
  年輕白衣客抬了手,抖手之間一股無形的勁氣硬把高人榮截了下來,高人榮只覺得身前
有堵無形的牆,根本就衝不過去,他心頭不由大震,抬眼驚訝地望著年輕白衣客剛要說話。
  年輕白衣客已先他開了口,淡然笑道:「奇怪是麼,年輕輕的,手下卻不含糊。」
  只聽喚聲傳了過來:「喂,小伙子,截住他,那老傢伙是朝廷欽犯。」
  高人榮臉色一變道:「閣下聽見了,我是被緝拿的朝廷欽犯。」
  年輕白衣客目光一凝,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他抬起了手:「老人家,請站到我身後
來。」
  高人榮一怔,遲疑著沒動。  
  年輕白衣客道:「老人家,追兵到了,你要是信不過我,可以躲進樹林裡去。」
  現在他放行了,高人榮又復一怔,但他沒多考慮,閃身而動,他躲到年輕白衣客身後,
卻沒進樹林裡去。
  這倒不是說他怕樹林裡有什麼埋伏,而是他不好相信這年輕白衣客。
  高人榮剛躲到年輕白衣客身後,一聲沉喝傳了過來:「小伙子,閃開。」
  三條人影劃空而至,挾千鈞之威,當頭撲下。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聲:「三位也請等一等。」
  翻腕一抖掌,「嘶」地一聲裂帛異響,「四霸天」之三身形似被什麼擋了一下,立即被
震落地。
  那三個一怔,老臉各現驚訝色。
  紫膛臉的「紫面天王」段百里定了定神道:「小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白衣客微一搖頭道:「沒什麼,我要先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段百里道:「你剛才沒聽見麼,這老傢伙是朝廷欽犯。」
  年輕白衣客道:「我又不聾,豈有沒聽見的道理,三位是……」
  段百里道:「我三個既然拿的是朝廷欽犯,你說我三個是幹什麼的。」  
  年輕白衣客搖頭說道:「我懶得費腦筋,也沒那麼多工夫,想聽你三個自己說。」
  段百里臉色一變道:「小伙子,你……你是哪條路上的?」
  他之所以倏轉話鋒,沒有發作,那是突然想起了年輕白衣客適才那驚人的一掌,要不然,
憑他「四霸天」那種脾氣,那種作風,早就氣勢洶洶的拿人了。  
  年輕白衣客淡然說道:「江湖路上的,答我問話。」  
  段百里濃眉一聳,道:「小伙子,別年輕輕的不懂事,闖江湖這種事不容易,別為了這
件事毀了你……」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閣下似乎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了。」
  段百里道:「我怎麼誤會你的意思了?」  
  年輕白衣客道:「我之所以要先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並沒有惡意,等我弄清楚是怎麼回
事後,也許我會把身後這位送交三位也說不定。」
  段百里忙道:「你還要怎麼弄清楚,你身後那老傢伙是朝廷欽犯,我三個是抓拿欽犯的,
這還不夠清楚麼。」
  年輕白衣客道:「當然不夠,要是夠的話,我還問什麼,你說你三個是拿欽犯的,我怎
麼知道你三個不是冒充的。」
  段百里瞪眼說道:「小伙子,你這是……這是什麼所在,哪個大膽不怕死的敢冒充吃這
碗飯的。」
  年輕白衣客搖頭說道:「口說沒用,三位得拿個身份證明我看看。」
  段百里有了火兒,冷笑一聲道:「小伙子,你這是存心找事,我是不願招無辜,像你這
樣難免不讓我認為你有包庇欽犯之嫌,小伙子,王法無情,這罪可不輕啊。」
  年輕白衣客兩眼微睜,倏然一笑說道:「先告訴你,我有一顆天膽,就是把皇上搬出來
也嚇不了我,你要是這麼說的話,你看著辦好了。」
  僵了,段百里陡然變色,冷哼一聲道:「小伙子,你倒不失為爽快。」他抬手就要動。
  「老段,別……」「四霸天」中陰狠奸詐著稱的「笑面煞」,矮胖的哈化文突然抬手攔
住了他,笑吟吟地道:「這位小老弟說的未嘗沒有道理,不拿身份證明給人家看看,人家知
道你是幹什麼的,嘴說沒用,我說我是當朝一品,誰信,這年頭人心壞得很,招搖撞騙吃唬
人飯的到處都有,不能怪人家……」
  說著,他撩起衣裳亮了亮腰,望著年輕白衣客道:「小老弟,瞧瞧這是什麼,瞧清楚了,
信了麼?」
  他腰裡掛著一面腰牌,這種腰牌的形式,只要稍具見聞的人,一看就知道來頭。  
  年輕白衣客兩眼一瞧,「哦」地一聲道:「三位果然是……這麼說,三位是來自『承德』
行宮的……」
  哈化文笑道:「不差,小老弟,你說著了,如今可以……」
  他那後話還沒有出口,年輕白衣客已然攬過說道:「能再請教一下麼,我身後這位犯的
是什麼罪?」
  哈化文一搖頭道:「小老弟,事不關你,最好別問。」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閣下該知道,古來莫須有的罪名可不少。」
  哈化文胖臉一繃,笑容一斂,似乎要變臉了,可是剎那間他那胖臉又綻開了,又堆起了
笑容:「不差,不差,小老弟說的是,想當初岳武穆岳老爺就冤死在這三個字上,『風波亭』
歸天,讓世人憤恨無窮,這是見於史書,咱們知道的,不知道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哪……」
  頓了頓,接著:「小老弟,是這樣的,你身後那老傢伙就是一夥叛逆中的一個……」
  「叛逆,」年輕白衣客道:「這罪名不小,罪也不輕,論起來只怕要株連九族,想當初
那呂留良就是這個明例……」
  「不差,不差,」哈化文嘿嘿笑道:「小老弟知道的不少,這罪的確不輕,那呂留良也
只是書生造反,興不起多大的風,作不起多大的浪,你身後那老傢伙這一夥就不同了,都是
江湖上的能手,說起來也真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年景好、不愁吃、不愁穿,可以說家
家戶戶豐衣足食,謀什麼叛,造什麼反呀,吃飽了撐的,這不是作死麼。」  
  年輕白衣客微一點頭道:「話是不錯,當朝位行德政,天下百姓樂太平,大可不必謀叛
造反,凡謀叛造反者也委實應處以極刑,只是,三位,這一位謀叛造反,有什麼證據麼?」
  段百里突然叫道:「你找我三個要……」
  哈化文抬手攔住了他,道:「老段,這麼多年公事飯,你是怎麼吃的,怎麼動不動就來
火,怎麼不懂是非,捉姦成雙,拿賊拿贓,哪件事不得要證據,小老弟問得好,問得好,拿
人的是咱們,人家不找咱們要證據找誰要,難道叫人家找這姓高的要證據不成,得啦,得啦,
真是,你站在一邊少開口……」
  的確,他比段百里高明,比段百里厲害,委實不愧以陰狠奸詐著稱,段百里確也一點就
透,立即閉了嘴。
  話鋒微頓,哈化文目光一凝,深深一眼,然後笑問道:「小老弟,你是江湖路上的,聽
說過南海郭家麼?」
  年輕白衣客一震,道:「聽說過,當然聽說過,放眼天下,哪有不知道『南海』郭家的,
怎麼,難不成我身後這位是……」
  哈化文一抬手道:「小老弟先別問他是不是郭家的人,請小老弟先告訴我,據你小老弟
所知,『南海』郭家是一夥怎麼樣的人?」
  年輕白衣客兩眼一睜道:「自當朝入關以來最大的叛逆,朝廷的心腹大患。」
  高人榮聽得變了色,揚了眉,他單臂暗凝了真力。
  哈化文笑了,胖臉上的笑意更濃,兩眼之中閃漾起異樣光采,話也說得更柔和,更親近
了:「不差,簡直對極透了,小老弟不愧是位明白人,就憑一句,我斷定你老弟必是位江湖
上的俊英豪,朝廷也該賞你小老弟點什麼,我現在可以告訴小老弟了,你身後那老傢伙就是
郭家那一夥裡的……」
  年輕白衣客「哦」地一聲道:「是麼,老人家?」
  他是問高人榮,哈化文卻會錯了意,忙道:「我還會蒙你小老弟不成,不信問問他,除
非他狡猾詭詐,沒膽沒種狡賴……」
  「哈化文,」高人榮突然沉聲說道:「郭家的人不是沒膽沒種軟骨頭懦夫,能為郭家人,
能列『南海門』,每一個都會感到無比光榮。」
  年輕白衣客揚了揚眉。
  「聽,小老弟,」哈化文抬手一指道:「這不等於承認了麼。」
  年輕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聽見了,老人家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哈化文道:「小老弟,我姓……」
  年輕白衣客道:「我問的是我身後這位。」
  哈化文一怔,旋即笑道:「我還當你小老弟是問我呢,不要緊,不要緊,我可以告訴你
小老弟……」
  高人榮道:「高某人自己有嘴,閣下,我姓高,叫人榮。」
  年輕白衣客「哦」地一聲道:「昔日『雍王府』的護衛,今天郭玉龍左右。」
  高人榮一怔點頭:「不錯,閣下怎麼知道……」
  哈化文訝然問道:「怎麼,你小老弟也知道……」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高老人家,『遼東』郭家有位不凡的護衛高念月,他是老人
家你的……」
  高人榮訝然說道:「閣下,你認識念月?」
  年輕白衣客道:「談不上認識,聽說過,我見過幾次。」
  高人榮道:「那是犬子。」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笑道:「虎父虎子,怪不得高念月這般不凡,嗯,高念月,他是該叫
念月,老人家給令郎起的這個名字,不忘故人之恩……」
  高人榮叫道:「閣下,這……這你也知道,閣下究竟是……」
  年輕白衣客忽然一聲冷笑,逕自說道:「郭家的人我知道的不少,可並沒有見過一個讓
人在後頭追趕的,高老人家這一跑豈不盡掃郭家威風,大大地掃了郭玉龍的名頭……」
  高人榮呆了一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年輕白衣客已然凝目望著哈化文道:「我身後既
然是郭家的人,這件事我可以不管,如今我把人交給三位了。」
  話落,他當真橫跨一步躲向一旁。
  段百里為之一怔,哈化文卻嘿嘿笑道:「的確是位俊英豪,明白人,小老弟,我記住你
了,也請多留一步,等我三個拿下欽犯,咱們談談。」
  話落,閃身撲向高人榮。
  按說,高人榮有足夠的時間轉身躲進樹林裡,可是他沒跑,不但沒跑,反而抖掌迎向了
哈化文。
  哈化文這一動,段百里跟「瘦喪門」韓如水跟著而動,他兩個一左一右揮掌撲向高人榮,
高人榮立即三面受敵。
  高人榮當年能列身「雍王府」,任職「雍郡王」胤禎的護衛,本就不弱,這麼多年來在
「南海」郭家,耳濡目染,受益更不淺,可是他如今的對手是當年橫行「北六省」,稱霸一
方的「四霸天」,又是以一對三,這情形就不同了。
  三十招一過,高人榮就顯得手忙腳亂,力不從心了。
  再看那年輕白衣客,他當真沒走,卻負手站在一旁看著,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悠閒得
很,根本就漠不關心。
  突然,「嘶」地一聲,高人榮肩頭被哈化文那圓胖的五指扯裂一個大口子,高人榮一驚
之下更忙亂了,「噗」地一聲,肋下又被段百里那凌厲的指風點破一個洞,再差分毫就要傷
及肋骨,夠陰的。
  高人榮額上見了汗,兩眼也漸漸的紅了。
  就在這時候,「瘦喪門」韓如水由旁偷襲施煞手,五指如鉤,猛抓高人榮左肋,高人榮
想往右躲閃,但右邊段百里那一片掌風早就等在了那兒,眼看他不傷在韓如水手下,就要落
在段百里手中……
  驀地,一聲悲愴長笑劃空而起:「寧為郭家鬼,不做賊虜囚,你三個拿具死屍領賞去吧,
老爺子,人榮告別了。」
  高人榮突然間神威大展,飛起兩掌*得段百里三個退了一退,然後退一步,揚掌拍向自
己的天靈。
  突然,又一聲:「年輕俊彥,老來英雄,就沖這一點吧。」
  年輕白衣客身形電閃,跨步而至,出一手,正好托住高人榮那即將落下的鐵腕。
  高人榮臉色一變,沉聲說道:「閣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白衣客淡然笑道:「螻蟻尚且偷生,死也分羽毛、泰山……」
  高人榮兩眼暴睜,厲聲說道:「你袖手旁觀我不怪你,你想讓他們擒我個活口,那卻
是……」  
  年輕白衣客笑道:「聽我說,我讓你活著回郭家去,三位也請等等。」反手一掌*退了
撲過來的段百里三個,簡直輕描淡寫。
  哈化文叫了起來:「小老弟,你怎麼……」
  年輕白衣客道:「容我說幾句話,行麼?」
  人家露了這麼兩手,盤算盤算三個加起來難和人家走完十招,哈化文多麼富於心智,他
可不敢說個不字,當即一點頭道:「哪有不行,小老弟有話請說。」
  年輕白衣客可沒先跟他說話,望著高人榮道:「我請高老人家就此打消自絕輕生之念,
行麼?」
  高人榮瞪著一雙鳳目道:「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年輕白衣客淡然笑道:「高老人家剛才沒聽見麼,我要讓你回郭家去。」  
  高人榮道:「你要讓我活著回郭家去……」
  年輕白衣客微一點頭道:「高老人家且請往下聽,且請往下看……」轉臉過去道:「我
想跟三位打個商量……」
  段百里忙道:「小伙子,你可別……」
  年輕白衣客臉色微沉,道:「我勸你最好別再打岔。」
  段百里何曾受過這個,臉色剛一變,那裡哈化文已然打了圓場,忙道:「小老弟,你說,
你只管說你的,老段真是,怎麼這麼沒耐性,不能耐著性子聽人把話說完麼。」
  段百里皺了皺濃眉,沒再說話。
  哈化文望著年輕白衣客道:「小老弟,你請往下說吧。」
  年輕白衣客道:「我請三個賣個面子,把這位交給我……」
  段百里忍不住就要開口,哈化文卻已先笑了起來:「原來是這麼句話,小老弟,咱們可
是素昧平生,今兒個是頭一遭見面……」
  年輕白衣客道:「我跟三位提個人,三位想知道我,盡可找他打聽去。」
  哈化文道:「只不知道小老弟提的是誰?」
  年輕白衣客道:「行宮裡的那位。」
  哈化文臉色一變,旋即笑道:「小老弟這話說得……行宮裡的人多著呢,我怎麼知道你
小老弟提的是哪一位呀。」
  年輕白衣客道:「你真不知道麼?」
  哈化文道:「這還假得了麼?」
  年輕白衣客道:「你真要我說麼?」
  哈化文道:「不說不知道,小老弟最好說說。」
  年輕白衣客道:「好吧,我告訴你,皇上。」
  哈化文笑了:「小老弟,你讓我到聖駕之前打聽你麼?」
  年輕白衣客道:「不錯。」
  哈化文道:「皇上知道你小老弟麼?」
  年輕白衣客道:「要是不知道,我就不會叫你去打聽了。」
  哈化文搖頭嘿嘿笑道:「小老弟,咱們都是江湖混的,尤其是我三個,在江湖那大風浪
裡不知打過多少個滾兒了,可是什麼人都見過,咱們說話嘛,總得著點邊兒……」
  年輕白衣客道:「你以為我說話沒邊兒?」
  哈化文笑說道:「那倒也不是,只是你小老弟可以隨便說個人,聖駕嘛,我三個可沒那
顆天膽,敢到他面前打聽人去。」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很會說話,不信乾脆就說不信,你讓我另提個人,我本來
想隨便提一個的,可是我嫌他不夠份量,也只好把他提出來湊合湊合了……」
  頓了頓,接道:「『遼陽城』裡有個『小孟嘗』任少君……」
  哈化文兩眼一睜:「小老弟認得他?」
  年輕白衣客道:「你們之中得算他一個,不是麼。」
  哈化文神情為之一震,道:「小老弟,你認識的人不少啊!」
  年輕白衣客道:「提他這一個也該夠了。」
  哈化文目光一轉,道:「我記得小老弟剛才曾說這麼一句話……」
  年輕白衣客道:「哪一句?」
  哈化文道:「嘴說沒用。」
  年輕白衣客倏然一笑道:「你是向我要證據?」
  哈化文道:「你老弟是個明白人,總得讓我三個交差……」
  年輕白衣客道:「唯一的證據已經不在我身上,我如今是拿不出一點證據了,你說該怎
麼辦?」
  哈化文笑吟吟地一瞇眼,道:「我剛說過,小老弟是個明白人,這還用問麼。」  
  年輕白衣客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要是拿不出證據,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可是?」 
 
  哈化文道:「小老弟該明白,我三個吃的是那麼一碗飯,總不能沒個東西交差,換換你
老弟是我三個……」   
  年輕白衣客道:「我會知機識趣,我絕不會伸手要證據,因為我怕伸出去的那隻手縮不
回來。」
  哈化文道:「小老弟……」
  年輕白衣客笑容一斂,道:「我老實說一句,我沒那麼多工夫,咱們最好還是打個商量,
別鬧僵了傷了彼此的和氣。」
  哈化文又瞇起了一雙細眼,笑吟吟地問道:「小老弟真打算這麼做了?」
  年輕白衣客道:「你多此一問。」
  哈化文一點頭道:「行,小老弟這個朋友我交了,這個面子我賣了,只是……你老弟總
得給我幾個字讓我三個好往上交。」
  年輕白衣客道:「你問我要什麼字?」
  哈化文道:「你老弟是個明白人,何必多問。」
  年輕白衣客道:「你是問我的姓名?」
  哈化文笑笑沒說話。
  年輕白衣客道:「我不說過麼,找任少君打聽去。」
  「小老弟,」哈化文道:「任少君還在『遼陽』,這兒是『承德』,兩下裡距離好幾百
裡,別說上邊不信我三個,就是信,等派去的人打聽回來後,只怕我三個的腦袋早就落了
地……」
  年輕白衣客倏然一笑道:「這倒也是實情,好吧,我告訴你,我姓李,叫克威。」
  哈化文道:「李克威……」
  「不錯,」年輕白衣客道:「木子李,克敵制勝的克,神威大震的威。」
  哈化文微一點頭道:「小老弟,我記下了,這姓高的也暫時交給你小老弟了……」
  段百里突然叫道:「老哈……」
  「怎麼,」哈化文兩眼一翻道:「不聽我的,來硬的,是你行還是我行?」
  段百里臉色一變,沒說話。
  年輕白衣客望著哈化文笑道:「看不出你閣下倒是個直爽人。」
  哈化文笑笑說道:「我這是實話實說,為人也比較機靈些,明知不可為而為,那是世上
頭號大傻蛋,你說是不,小老弟。」
  年輕白衣客微一點頭道:「不差。」
  哈化文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沒把握,不划算的事我向來碰都不碰,小老弟,人交給
你了,你可看好了他,別讓他跑了,他要是跑了,咱們這個朋友就交不成了……」
  左右各投過一瞥,道:「老段、老韓,別在這兒站著了,回去吧,就拿李克威這三個字
交差,是福是禍,咱三個受了。」話落,他頭一個轉了身。
  他轉了身,段百里跟韓如水也只有跟著轉了身。
  而就在段百里跟韓如水剛轉過身的剎那間,哈化文突作飛旋,向著年輕白衣客猛抖雙手。
  年輕白衣客倏然一笑道:「笑裡藏刀的是你,我早防著了。」
  左掌一招引,一蓬黑霧般的東西斜斜地飛了出去。
  右手一圈一拂,砰然一聲,哈化文大叫,捂著胸脯暴退,幾個踉蹌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地
上,胖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笑道:「看在行宮裡那位份上,我留你一雙手,站起來走吧,別再等
我下令逐客了。」
  哈化文哪還敢等人下手,強忍著胸口裂疼,爬起來踉蹌偕同段百里跟韓如水狼狽地跑了。
  
  年輕白衣客往那蓬黑霧般東西落地處投了一眼,那片草地的草色都成了焦黃色,他揚了
揚眉,緩緩地轉回了身:「高老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今你這個朝廷欽犯之後不再
會有人窮追不捨了,可以放心上路了。」   
  高人榮定了定神,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年輕白衣客道:「閣下是我生平在郭家人以外,所
見第二位身手高絕的人。」
  年輕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多謝誇獎,誰是頭一位,想必是那位關將軍。」
  高人榮神情一震,點頭說道:「不錯,閣下知道的的確不少……」
  年輕白衣客道:「那也沒什麼,我只不過聽說的比別人多一點而已。」
  高人榮道:「我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年輕白衣客道:「怎麼,我對他三個說的時候,高老人家沒聽見麼?」
  高人榮道:「閣下當真叫李克威?」
  年輕白衣客道:「姓名賜自父母,無論在什麼情形下,我從不隱瞞自己的姓名,要不我
就不說。」  
  高人榮一抱拳道:「閣下的這份情,我記下了,郭家……」
  年輕白衣客一搖頭道:「別提郭家,要衝著郭家,我絕不會伸手。」
  高人榮訝然說道:「那閣下為什麼管這件事?」
  年輕白衣客道:「我知道你的過去,我認為你過去是條漢子,我見過你的現在,我認為
你現在仍是位英雄,這就是我所以伸手管這件事的唯一理由。」
  高人榮凝望著他問道:「這麼說,閣下先讓我躲在背後,後來又避開不管,是因為聽說
我是郭家的人,最後又突然伸出援手,是因為我還像個英雄?」  
  年輕白衣客一點頭道:「正是。」
  高人榮道:「閣下跟郭家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麼?」
  年輕白衣客道:「高老人家是要往『遼東』去?」
  高人榮點頭說道:「是的。」
  年輕白衣客道:「那麼高老人家等到了『遼東』之後,問一問就知道了,別問我,我也
不願意說。」
  高人榮詫異地望著眼前這位年輕人,沉默了一下,還想再問,那年輕白衣客已然開了口:
「我還有別的事兒,不能在這兒多停留,高老人家要是還不走的話,我可要先走一步了,告
辭。」
  微一拱手,逕自轉身而去。
  這年輕人好不奇怪,高人榮抬起手來就要叫,但他沒出口,那只抬起的手也緩緩垂了下
去,眼望著那位年輕白衣客去遠,他也懷著一肚子納悶轉了身……
  往後的一段路,平安得很。過了「招嶺山」,這一天高人榮隻身匹馬到了「大窯溝」。
  
  這一帶本來地仍屬「熱河」,但勢力卻已在「遼東」郭家邊緣,算是踏上了安全地,從
此不虞再出事。他進「大窯溝」的時候,天已深黑了,所以他一進「大窯溝」,便打算找家
客棧住下,在「大窯溝」住一夜。
  「大窯溝」是個小地方,但因為地近「錦州」,所以來往的行旅客商不少,因之「大窯
溝」的客棧,賣吃、賣喝的也就應運而生,客棧不下七八家。
  「大窯溝」的客棧有七八家之多,但畢竟因為地方小,不比在大城鎮裡,卻小而簡陋得
可憐。
  高人榮在進鎮不遠處找著了一家,打算湊合一夜,他把馬交在夥計手裡,剛要往客棧裡
走,一眼瞥見不遠處一家燈光明亮的賣吃喝處走出一個人。  
  他先是一怔,而後忙叫道:「六少。」  
  那人身材頎長,青衫一襲,俊美而灑脫,不是六爺郭燕南是誰?
  郭六爺聞聲停步轉眼,他也一怔,隨即放步很快地走了過來,高人榮迎上去欠身施禮,
又一聲:「六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您。」
  郭六爺忙答一禮,道:「人榮叔,您,您怎麼來了?」
  高人榮道:「老爺子接獲了飛報,派我先到『遼東』來看看情形怎麼樣,要是不行的話,
他老人家預備親自來一趟。」
  郭六爺道:「您剛到?」
  高人榮點了點頭道:「剛下馬。」
  郭六爺道:「吃了麼?」
  高人榮道:「還沒有,我打算先歇下再找吃的。」
  郭六爺道:「那別等了,這兒就有賣吃喝的,我陪您一塊兒去,咱們邊吃邊聊。」
  說完了話,他交待了那拉著馬的夥計,陪著高人榮往那賣吃喝處走去。
  這地方挺不錯,地方雖嫌小了些,可是吃的喝的應有盡有,地方也挺乾淨。
  郭六爺跟高人榮隨便找了一付座頭坐下,叫了一盤豆子,幾個菜,一壺酒,高人榮既吃
喝,郭六爺也陪著他又喝了幾杯。
  吃著、喝著,兩個人聊了起來,郭六爺喝了半杯酒,神色有點凝重,遲疑著抬眼問道:
「老人家接到我的飛報之後,說過什麼嗎?」
  高人榮的臉色馬上趨於陰沉,道:「老爺子已傳下『玉龍令』,今年不做壽了……」
  郭六爺訝然說道:「不做壽了,那為什麼?」
  高人榮道:「您想,六少,孫少爺出了事,大少這兒弄得一團糟,老爺子還有什麼心情
做壽……」
  郭六爺沒說話。
  高人榮接著說道:「其實,說起來老爺子還好一點,最急的是兩位夫人,她兩位恨不得
插翅飛到『遼東』來,您知道,孫少爺是最得她二位疼愛的,大少要動她二位的心頭肉,這
還得了,要依她二位,馬上傳下『玉龍令』,絕不許大少動孫少爺,幸虧關大哥及時駕臨,
把『玉龍令』給截了下來……」
  「怎麼,」郭六爺道:「我關叔去了?」
  高人榮點了點頭道:「您知道他跟老爺子的交情,哪一年老爺子做壽,他不是早來個十
天半月的。」
  郭六爺道:「他老人家怎麼說?」
  高人榮道:「關大哥不讓兩位老夫人管這件事,他說得好,大少也有個家,大少家自有
大少家的家法,事無論大小,都該讓大少自己處理,要是老一輩的事事都過問都管,大少什
麼事都做不了主,那大少的家就不成真為大少的家了。再說,這件事不許做主,將來還怎麼
管郭家這些外姓弟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8:03

  郭六爺道:「兩位老夫人聽了麼?」
  高人榮道:「怎麼不聽,您是知道的,老爺子的話她二位可以置之不理,對關大哥,她
二位一向是敬佩有加,言計必聽必從的,既然他說了話,『玉龍令』總算被截了下來。」
  郭六爺道:「那老爺子還來幹什麼?」
  高人榮道:「這您不明白麼,隔輩人,兒女可以不愛,孫子輩哪能不疼,不管歸不管,
他老人家總不能不來看看。」  
  郭六爺抬頭說道:「沒想到事情會鬧那麼大,您不知道,先前我也以為玉珠情有可原,
沒那麼大的罪過,如今嘛……」苦笑一聲道:「我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高人榮忙道:「怎麼了,事情又有了變化?」
  郭六爺道:「玉珠雖然姓沒改,但他人卻已是愛新覺羅氏的人了。」  
  高人榮臉色一變,道:「六少,這話……孫少爺會……會這麼糊塗,我不相信。」
  郭六爺遂把這個「黑騎會」說了出來,說的頗為詳盡。
  聽畢,高人榮的臉色更陰沉了,簡直就像大陰天似的,看不見雲層裡透下一點亮。
  半天,他才歎了口氣道:「孫少爺怎麼……看來他是難免了……」
  郭六爺搖了搖頭道:「難說啊,人榮叔。」
  高人榮目光一凝道:「怎麼難說,六少?」
  郭六爺道:「如今的玉珠可不是以前的玉珠了,他擁有一個高手如雲的『黑騎會』,背
後又有強而有力的支持,只怕大哥這點力量一時很難奈何他。」
  高人榮道:「六少,您管不管?」
  郭六爺沒說話,他能說不管,又能說管?
  高人榮道:「您要是不管,您到『遼東』來,又為了什麼?」
  「我,」郭六爺遲疑了一下道:「人榮叔,這件事我沒敢讓老人家知道,可是怕只怕遲
早會讓老人家知道,我到『遼東』來,原跟玉珠的事無關,我是來找玉霜的。」
  高人榮道:「霜姑娘怎麼了?」
  郭六爺道:「失蹤了,是在回家路上失蹤的,大哥派人通知了我,我趕了來,弄了半天
玉霜是落在自己人手裡……」
  高人榮道:「自己人手裡,誰?」
  郭六爺道:「玉珠。」
  「玉珠,」高人榮叫了一聲:「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郭六爺苦笑一聲,又把這件事的原委說了一遍,這一遍,聽得高人榮機伶寒顫,半天沒
說話。
  郭六爺自己又道:「人,誰能掙脫一個『情』,尤其是年輕人,郭家的每一個人也都是
過來人,這件事我可以原諒他,但是他不該效那下九流的……」搖搖頭,住口不言。
  高人榮這時候才開口說道:「六少,您沒弄錯,霜姑娘確實是被……」
  郭六爺道:「應該不會錯。」
  高人榮道:「玉珠既然愛玉霜,如今玉霜落到了他手裡,那豈不……豈不糟了。」
  郭六爺道:「我知道,人榮叔,只是那有什麼辦法,全看天意了,假如天意這麼殘酷,
那也是郭家的大不幸……」
  高人榮顫聲說道:「老天爺,您千萬別……」嘴唇抖動了一下,余話沒說出口。
  郭六爺抓起一杯酒一仰而干,然後他微微一笑道:「不談這些了,待會兒讓您吃不舒服,
也喝不舒服,怎麼樣,您這一路還好麼?」
  「好,」高人榮定了定神道:「差點連命都丟了。」
  郭六爺忙問所以,高人榮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聽畢,郭六爺脫口叫道:「玉翎雕……」
  「誰,」高人榮一怔,道:「玉翎雕,您說誰是玉翎雕?」
  「人榮叔,」郭六爺道:「李克威就是玉翎雕。」
  高人榮兩眼猛地一睜,叫道:「他!他就是玉翎雕……這!這叫什麼事,怪不得,怪不
得他對郭家這麼……原來他就是在『萬安道』上……」目光一凝,接問道:「六少,玉翎雕
跟咱們郭家結了什麼仇?」
  郭六爺道:「起先我也不知道,所以在往大漠報的時候也沒提,您知道海青?」
  高人榮道:「海青,不就是海善的那個兒子麼?」
  郭六爺點頭說道:「就是他,玉翎雕是他的衣缽傳人。」
  高人榮一怔,旋即冷笑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說弘歷知道他,怪不得他對咱們郭
家事跟我的當年那麼清楚,這敢情好,海青教了個好徒弟,多年後的今天讓他的徒弟出頭
了……」
  「人榮叔,」郭六爺道:「您誤會了,也冤枉了海青……」
  接著,他把這件事解釋了一遍。
  聽完了他這番解釋,高人榮的臉色好了點兒,他道:「我說嘛,常聽您幾位提,海青如
此英雄,如此義氣,怎麼會……六少,您剛才說海青也來了?」  
  郭六爺點頭說道:「就是為逮這只雕兒回去。」
  高人榮道:「事情等於是他惹起來的,海青要真是個英雄的話,只怕這位玉翎雕多少也
要倒點霉。」
  郭六爺道:「何止要倒點霉,海青要廢他,那天要不是我攔得快,海青早就親手劈了他
了。」  
  高人榮道:「這麼說海青的確不失為一個讓人敬佩的英雄……」
  郭六爺道:「這位爺由來讓人沒話說。」
  高人榮道:「虎父虎子,海善有這麼一個兒子,也應該含笑泉下了。」
  郭六爺道:「那當然,誰的兒子成器誰不高興……」住口不言。
  高人榮明白,他也沒往下接,眉鋒一皺道:「既然李克威就是玉翎雕,他又為什麼伸手
管這件事,以我看他絕不是因為我還像個英雄……」
  郭六爺道:「那麼您以為……」
  高人榮道:「也許他對郭家的看法……」
  郭六爺點了點頭道;「希望如此,不然的話,怕是個大麻煩。」
  高人榮道:「怎麼,六少,您這話……」
  郭六爺道:「您剛才沒聽我說麼,他跟玉霜很不錯。」
  高人榮呆了一呆道:「他跟玉霜,難道您真打算……」
  郭六爺道:「只要玉霜願意,有何不可。」  
  高人榮瞪著一雙鳳目,凝視郭六爺良久才憋出一句:「六少,您有超人的胸襟。」
  郭六爺搖頭淡笑,道:「若論胸襟,應推海青,比起他來我差多了。」
  高人榮沉默了一下道:「六少,玉霜姑娘既然有下落,您為什麼不……」
  郭六爺道:「您不知道,玉珠躲起來了,難找得很,我在外面到處走,就是為了找玉珠,
只是這幾天來沒找到他一點蹤影,連『黑騎會』的人也銷聲匿跡了。」
  高人榮道:「憑大少在『遼東』的勢力,要找珠少爺應該不算難。」
  郭六爺道:「事實上大哥派出了不少得力弟兄,卻沒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真要說起來,
大哥不派人還好……」
  高人榮道:「怎麼說,六少?」
  郭六爺勉強笑笑說道:「兩字也險,人榮叔。」
  高人榮臉色一變,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郭六爺轉了話鋒,道:「您是打算在『大窯溝』歇一宿,明天一早往『遼東』
去?」
  高人榮道:「是的,六少,您有什麼事兒麼?」
  郭六爺道:「事我倒沒什麼,只是今兒晚上我不能陪您了……」
  高人榮道:「您還有什麼事兒,要上哪兒去?」
  郭六爺道:「您知道,一天不找著玉霜,我的心就一天安不下來。」
  高人榮沉默了一下道:「那……您走您的好了,我明天一早到『遼東』去,您有什麼話
讓我給大少帶去麼?」
  郭六爺搖頭說道:「我沒有什麼話,您只告訴大哥,萬一他有了玉珠的消息,請他派個
人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高人榮應了一聲,郭六爺推杯站了起來,他替高人榮會了帳,然後逕自一個人出門而去。
  望著郭六爺出了門,高人榮的目光緩緩收回落在桌子上,他似乎沒有多大的食慾,像是
飽了……










第三十六章 菩提庵
  這座廟,坐落在一片荒郊野外中。
  這座廟看上去很古老了,少說也有百年以上的香火了,一個正院,左右兩個偏院,瞧上
去挺大。
  一大早,霧氣還迷濛著,從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蹄聲,飛快,轉眼間,一匹快騎衝破
迷濛的霧氣,踢碎數不清的露珠,風馳電掣一般地向這座廟馳來。
  馬是蒙古種的健騎,馬上的騎士是個勁裝黑衣壯漢,打扮利落,一臉精幹色,看騎術,
他算得上好手。一陣風般,人馬捲到了廟前,黑衣壯漢騰身離鞍,越馬前掠,落在廟門台階
上,像是片落葉一般,點塵未沾。他落地抬手,砰砰然扣廟門鐵環。
  沒多久,兩扇門開了,從裡面探出個睡眼惺忪的腦袋,不是光頭和尚,而是個髮絲盤頂
的漢子。
  只聽黑衣壯漢問道:「爺在這兒麼?」
  那開門漢子忙點頭說道:「在。」
  黑衣壯漢道:「起來了麼?」
  那開門漢子道:「老早就讓蹄聲吵醒了……」
  黑衣壯漢道:「那最好。」
  邁大步進了廟門,廟門沒再關上,只留一條縫。
  半晌工夫不到,廟裡有了動靜,起先是兩扇廟門豁然大開,然後從裡面走出了一行人,
仔細點點,連那黑衣壯漢在內,共是十四個。
  這十四個人,一女、十三男,再看看,竟然是任少君、任梅君兄妹,「黑騎會」的總堂
主柳書玉跟十堂堂主。這些人怎麼住在這座廟裡,又怎未見那位「黑騎會」的會主郭玉珠。
  任少君這一行十四人一出來,廟左的偏門開了,幾個黑衣漢子拉著一十三匹蒙古種健騎
走了出來。
  這時候,任少君向著從廟前草地上拉過坐騎的黑衣壯漢開了口,是問話:「天化,你沒
弄錯麼?」
  那黑衣壯漢當即答道:「爺,您放心,絕錯不了,天化要是害您白跑一趟冤枉路,您請
唯天化是問就是。」
  任少君微一點頭,探馬喝道:「那好,大夥兒上馬。」
  十三人連同任梅君在內,翻身上了馬。
  任梅君那豐腴的嬌軀上,裹著一件黑色的勁裝,外罩黑衣風氅,以一塊黑紗包著滿頭的
青絲,看上去那成熟的風韻特別醉人。
  任少君回過頭去向適才那開門漢子低低交待了幾句,沒聽見他說了些什麼,只見那漢子
連連點頭。
  跟著,他騰身上了馬,兩腳磕處,胯下健騎昂首長嘶,撥開四蹄,當先向著曠野中馳去。
  接著都動了,轉眼間十四匹快馬消失在迷濛的霧氣裡。
  天大亮了,霧散了,霧珠也沒了,又是兩匹快馬馳到了廟前,前面一匹黑馬上,是「黑
騎會」會主郭玉珠,後面那一匹上,高坐著「黑騎會」的總巡察關玉飛。
  馬停人落地,郭玉珠隨手把韁繩往身後一交,道:「怎麼沒見有人出來?」說著,他就
要往廟裡去。
  這時候廟裡快步迎出來個人,是早上那開門的漢子,身材瘦小,跟個猴兒一樣,穿著一
身勁裝,髮辮仍盤在頭上,出廟門他便哈下了腰:「會主,您回來了。」
  郭玉珠有點不高興,嗯了一聲道:「才起來麼?」
  那瘦小漢子忙道:「不,早起來了。」
  郭玉珠道:「那麼是沒聽見我回來,馬蹄聲還不夠響?」
  那瘦小漢子明白了,忙陪笑說道:「您恕罪,屬下正忙著收拾東西,一時沒能騰開
手……」
  郭玉珠凝目問道:「收拾東西?收拾什麼東西?」
  那瘦小漢子道:「是這樣的,今兒個一大早,『承德』來了人,說行宮裡有事,要任爺
跟夫人去一趟,他二位來不及等您就帶著總堂主等幾位走了,臨走交代屬下留下等您回來,
順便把東西收拾……」
  郭玉珠眉鋒一皺道:「什麼事這麼急,多等一會兒都不行……」
  那瘦小漢子道:「這個任爺沒交待,看樣子像有什麼急事,聽說那來送信的漢子沒停
腳……」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任爺跟夫人什麼時候走的?」
  那瘦小漢子道:「霧沒散就走了……」
  郭玉珠道:「那走了不少時候了……」轉過頭去道:「玉飛你看怎麼樣?」
  關玉飛微一欠身道:「全憑您做主。」
  郭玉珠一點頭道:「那好,走,咱們趕他們去,走得快一點,也許就能趕上他們了……」
  轉過頭去對那瘦小漢子道:「你進去收拾東西吧,轉知留下的弟兄們,在我沒回來之前
不許遠離,更不許惹事,哪個敢不聽別怪我不客氣。」
  在瘦小漢子恭敬答應聲中,郭玉珠跟關玉飛翻身上了馬,郭玉珠一馬當先馳了出去。
  關玉飛抖韁喝馬,剛要跟上,郭玉珠坐騎前蹄突然揚起,一個飛旋轉了回來,郭玉珠鞍
上倏揚沉喝:「站住。」
  那瘦小漢子剛踏上石階,聞聲忙停步回身:「會主,您是叫我?」
  郭玉珠冷然說道:「過來。」
  那瘦小漢子有點詫異,但他沒敢問,忙快步走了過去,到馬前哈下腰去:「您還有什麼
交待?」
  郭玉珠冷冷說道:「告訴我,任爺跟夫人帶著人上哪兒去了?」
  那瘦小漢子道:「屬下剛才稟報過,行宮裡來了人………」
  郭玉珠道:「少說廢話,直說,上哪兒去了?」
  那瘦小漢子道:「『承德』啊……」
  郭玉珠抖手「刷」地就一馬鞭,打得那瘦小漢子臉上一道血痕,「哎喲」一聲捂臉倒了
下去。
  關玉飛一驚,夾馬馳到,道:「會主……」
  郭玉珠馬鞭一揚,冷然說道:「我要知道什麼人給他的膽子,他敢欺我。」
  關玉飛怔了一怔,立即轉過臉去喝道:「起來。」
  那瘦小漢子可不敢躺在地上撒賴,忙一骨碌爬了起來,想必郭玉珠那一鞭不輕,他捂著
臉直哆嗦。
  關玉飛道:「會主的話你聽見了?」
  那瘦小漢子說話像哭:「屬下聽見了,屬下哪有天膽敢欺會主……」
  郭玉珠道:「沒有麼?」
  那瘦小漢子忙道:「會主明鑒,沒有。」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這麼說是我冤枉了你。」
  那瘦小漢子忙道:「屬下不敢,只是……」
  郭玉珠冷然截口說道:「把你的手放下來。」
  那瘦小漢子遲疑了一下,手從臉上緩緩放了下來。
  郭玉珠道:「睜開你的眼。」
  那瘦小漢子一時摸不透是怎麼回事,也不敢問,惶恐地看了郭玉珠一眼。
  郭玉珠道:「把眼睛睜大些。」
  那瘦小漢子當真把眼睛睜大了些。」
  郭玉珠道:「別看我,看我沒有用,右看,地上。」
  那瘦小漢子忙往右邊地上看去,連關玉飛也把目光投了過去,他也摸不透是怎麼回事。
  只聽郭玉珠冷然問道:「地上那一個一個的痕印是什麼?」
  那瘦小漢子忙道:「回您,那是馬蹄印……」
  郭玉珠道:「往哪個方向去的?」
  那瘦小漢子道:「往東……」
  郭玉珠道:「『承德』呢,在哪個方向?」
  那瘦小漢子臉色一變,沒說話。
  郭玉珠冷喝說道:「答我問話。」
  那瘦小漢子一驚,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在西邊兒。」
  如今連關玉飛也明白了,他剛向著郭玉珠投過佩服一瞥,只聽郭玉珠冷然喚道:「玉
飛。」
  關玉飛鞍上欠身,忙應道:「屬下在。」
  郭玉珠道:「我『黑騎會』中,欺上者該當何罪?」
  關玉飛濃眉一揚道:「凌遲處死。」
  郭玉珠道:「你給我行刑。」
  關玉飛應了一聲,翻身離鞍下馬。
  那瘦小漢子砰然一聲來個雙膝落地,白著臉顫聲說道:「會主開恩,屬下說的是實
話……」
  郭玉珠冰冷說道:「玉飛先割了他的那根舌頭。」
  關玉飛應聲走了過去。
  那瘦小漢子機伶一顫,翻身竄起想跑。
  郭玉珠抖手一馬鞭正抽在他腿上,他大叫一聲又倒了下去,一翻身又跪在馬前,急急顫
聲說道:「會主開恩,是任爺交待屬下這麼說的……」
  郭玉珠道:「我就知道有人給了你膽,如今我要聽實話。」
  那瘦小漢子道:「稟您,任爺跟夫人帶著人往……往……」
  郭玉珠掌中馬鞭一動,瘦小漢子忙接了下去:「往『老爺嶺』去了。」
  郭玉珠微微一怔,道:「他往『老爺嶺』幹什麼去了?」
  瘦小漢子道:「這個屬下不知道……」
  郭玉珠「嗯!」了一聲。
  瘦小漢子忙道:「會主開恩,屬下這回說的是實話……」
  郭玉珠道:「那麼我問你,是誰來報的信兒?」
  瘦小漢子忙道:「回您,是成天化。」
  郭玉珠道:「成天化?」
  關玉飛道:「會主,是一堂的弟兄,精明幹練,身手也不弱,很得任爺器重。」
  郭玉珠望著瘦小漢子又問道:「成天化報的什麼信兒,都說了些什麼?」
  瘦小漢子道:「成天化回來就進了任爺屋裡,屬下沒聽見他跟任爺都說了些什麼,不過
成天化很急,任爺也走得很匆忙,出了廟門之後任爺問成天化會不會弄錯,成天化說絕錯不
了,絕不會讓任爺白跑一趟……」
  郭玉珠眉鋒一皺道:「他這是幹什麼去了……」目光一凝,接問道:「任爺又是怎麼交
待你的?」
  瘦小漢子遲疑了一下道:「任爺交待屬下,等您回來之後,就說他跟夫人上『承德』去
了,行宮裡有急事……」
  郭玉珠冷然一笑:「你也是不得已,我不怪你,玉飛,走。」拉轉坐騎,飛也似地往東
馳去。
  關玉飛答應一聲策馬趕了上去。
  廟門口,那瘦小漢子怔在了哪兒……
  任少君一行十四高手,穿山越嶺,過「濱江」,抵達了「老爺嶺」下。
  「老爺嶺」在「安東」境內,緊接著「鴨綠江」,站在「老爺嶺」上可以望見「高麗」
的山川地勢。
  在這一帶,「老爺嶺」算是座很高的山,一脈鬱鬱蒼蒼,像條龍一般,由北而南,蜿蜒
遠伸。
  人站在「老爺嶺」下仰望,高處雲封霧鎖,迷濛一片,那份高,那份深,看上去有點懾
人。
  任少君仰望著「老爺嶺」,嘴裡說了話:「天化。」
  背後一聲答應,黑衣壯漢成天化快馬馳了過來。
  任少君道:「就是這兒麼?」
  成天化道:「是的,任爺,就是這兒。」
  任少君道:「一路上急著往這兒趕,我忘了問你,你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成天化道:「任爺,您可記得昨晚上咱們經過的那個村子。」
  任少君道:「記得,怎麼?」
  成天化道:「屬下就是在那個村子裡瞧見她兩個的,一人手裡一個包袱,像是買了什麼
吃用的東西,當時屬下沒敢動,等她倆走了之後,屬下問了那村子住的人,那村子裡的人告
訴屬下說那尼姑是『老爺嶺』上『菩提庵』的,到嶺上來有幾十年了。」
  任少君道:「幾十年了?」

  成天化道:「村裡的人是這麼說的。」
  任少君道:「照這樣說那位比丘的年紀怕不……」
  任梅君冷哼一聲道:「準是郭玉珠騙了咱們。」
  任少君道:「管他是不是騙咱們,如今咱們總算找著了,郭玉珠他卻要空跑一趟『承
德』,而且要……」
  任梅君得意地笑了,道:「他要跟咱們鬥,還差得遠。」
  任少君轉眼望向成天化道:「天化,你怎麼知她們不是離開了『老爺嶺』?」
  成天化道:「您是說她們一人手裡一個包袱,這一點屬下想到了。屬下跟了她們一段路,
沒錯,她們是往『老爺嶺』來的。」
  任少君道:「你問過了麼,『菩提庵』在嶺上什麼地方?」
  成天化道:「在嶺上最高處,聽說路不太好走。」
  任少君道:「只要有地方有路,咱們還怕上不去麼。」
  任梅君道:「說得是,別人上得去,咱們也能上得去。」
  任少君叫道:「書玉。」
  柳書玉策馬靠了過來。
  任少君道:「你派個人留在這兒看坐騎,咱們這就上嶺去。」
  柳書玉應了一聲,立即吩咐一名堂主留下來看守十四匹健騎,吩咐完畢,一行十三人展
開身法向嶺上撲去。
  成天化沒說錯,上嶺的這條路的確不好走,而且越往上越艱難,寬窄只能容一人,奇陡,
也許是因為走的人少,路上都長上青苔,再加上山上水氣重,滑得很,一不小心就能滑下去。
  當然,這難不倒這十三個會武的練家子,頓飯工夫不到,任少君等已然抵達了「老爺嶺」
的最高處。放眼望去,萬綠叢中露出一片紅牆,斗大的一個「佛」字看得清清楚楚,是處佛
門清淨地。
  任少君揮了手,他手揮處,除了乃妹跟柳書玉之外,成天化跟九名堂主縱躍如飛,轉眼
間隱入那無垠的樹海中不見,想必成包圍之勢埋伏去了。
  任少君帶著乃妹跟柳書玉則直往那紅牆處撲去。
  他三個落在一片小小的平地之上,再看小小一座尼庵,門頭橫匾三個字「菩提庵」。
  「菩提庵」背依絕峰,前臨平地,平地的邊緣臨著幾百丈的深淵。
  這時候聽「菩提庵」中木魚聲聲,梵唱陣陣,除此,整座「老爺嶺」上靜得聽不見一點
聲息,確是出家人修真的好地方。
  三個人停在「菩提庵」前,任梅君忍不住低低問道:「咱們怎麼進去?」
  任少君道:「用不著偷偷摸摸,書玉,上前敲門。」
  柳書玉應了一聲,跨步閃身人已到庵門前,他毫不猶豫,抬手叩了門,這一叩,叩得他
一驚閃身而退,只因為「菩提庵」那兩扇門竟是虛掩著的,門一叩就開,門開處,庵門裡盤
膝坐著一位看上去只在中年的美貌的比丘尼。
  這,不但使柳書玉一驚忙抽身,便連站在遠處的任少君兄妹也為之一震。
  只聽一聲清越佛號自庵門內傳出:「阿彌陀佛,佳客遠來,貧尼恭迎庵門,應該不算失
禮。」
  任少君雙眉一揚,偕同任梅君閃身欺了過去,離庵門一丈停身,任少君傲不為禮,淡然
問道:「比丘上下怎麼稱呼?」
  那中年比丘清朗眼神望著任少君緩慢說道:「在貧尼未示法號之前,先奉告一事,請施
主曉諭貴屬,勿擅進『菩提庵』,一則『菩提庵』佛門清淨地,不容俗客打擾,二來『菩提
庵』到處皆九宮八卦,生剋妙理,誤入一步,性命堪憂……」
  任少君心頭一震,道:「出家人是這樣對人的麼?」
  中年比丘淡然道:「山中多猛獸,貧尼此著原是為防虎豹的。」
  任少君沒說話,向柳書玉遞過一個眼色。
  柳書玉立即提氣揚聲發話:「任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進『菩提庵』。」
  他話聲方落,中年比丘又開了口:「多謝施主。」
  任少君目光一凝道:「不必客氣,真要說起來,我該謝謝你……」
  話鋒一轉,接問道:「比丘似乎早知道我會找上『老爺嶺』?」
  中年比丘道:「前不久在嶺下村子裡碰見貴屬,貧尼就知道這『菩提庵」即將多事,今
天在施主甫踏上『老爺嶺』時貧尼就知道了。」
  任少君心頭又為之一震,他剛要說話,任梅君已搶了先,道:「你知道我們在找你麼?」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當然知道,貧尼而且知道要找貧尼的不是施主二位。」
  任梅君道:「你知道我們在找誰?」
  中年比丘道:「此人姓郭跟女施主的關係不淺。」
  任梅君心裡一跳道:「你知道的不少……」
  中年比丘道:「女施主幾位知道的,貧尼都知道,而且貧尼所知道的,女施主幾位未必
知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8:49

  任梅君眉梢兒揚了揚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中年比丘道:「貧尼不願說,女施主何必非要貧尼說,出家人苦修幾十年,好不容易修
得兩個乾淨,女施主不可以這種污穢事害我。」
  任梅君道:「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
  中年比丘道:「女施主聰明人,應該比誰都明白。」
  任梅君還待再說,任少君突然說道:「妹妹,咱們沒那麼多工夫,這佛門清靜地,也未
必願意咱們多打擾,還是談談正事吧。」
  任梅君沒再說話。
  任少君接著問中年比丘道:「你既然知道我們在找你,當然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
  中年比丘道:「那是當然,諸位找貧尼,只為一個人。」
  任少君道:「不差,這個人在『菩提庵』裡麼?」
  中年比丘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幾位要找的人,就在貧尼這『菩提庵』裡。」
  任少君道:「那麼請你把人交出來,我們馬上就走。」
  中年比丘道:「要貧尼交人不難,但是貧尼要請教一聲,幾位跟她是什麼關係?」
  任少君道:「我兄妹是她的朋友,特來接她回去。」
  中年比丘道:「據貧尼所知,幾位跟她絲毫沒有關係,施主年紀輕輕,怎地口出謊言欺
騙出家人。」
  任少君倏然一笑道:「你是個高明人,我不願多說了……」
  中年比丘道:「施主的意思貧尼明白,既然找到了『菩提庵』,這人就非得帶走不可,
對麼?」
  任少君道:「你說著了,誠然高明。」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貧尼有句話,希望施主能聽清楚,她在貧尼這『菩提庵』裡待
慣了,捨不得離開這塊佛門淨地,除非有朝一日她願意離去,否則任何人帶不走她。」
  任少君道:「你的口氣未免太大了些。」
  中年比丘道:「這『菩提庵』裡只有貧尼跟她兩個人,如今貧尼坐在庵門裡,其他地方
均是探身可過的矮牆,施主若是不信盡可以試試,看誰能進得『菩提庵』一步!」
  任少君目閃厲芒,笑道:「這才像個爽快人,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我倒真要試試,
書玉,你給我迎面直闖。」
  柳書玉眉騰煞威,答應一聲,閃身向庵門撲去。
  任少君三人的站立處距庵門不過一丈遠近,憑柳書玉的身法,自是轉眼即到,而就在這
時候,怪事倏出,柳書玉在距庵門尺餘處,身形似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一般,突然停了下來,
一停之後他閃身又動,沒用,仍是闖不過去,不但闖不過去,而且像是碰上了反震,蹌踉蹌
踉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柳書玉不禁駭然,轉身叫道:「任爺……」
  任少君臉上變了色,喝道:「回來。」
  柳書玉應聲退回,近前說道:「任爺,這尼姑會施邪法兒……」
  任少君冷哼一聲,道:「我闖正門,你改從邊牆進去。」
  話落,閃身而動,他電一般地撲向庵門,柳書玉則騰身而起,直向邊牆撲去。
  那中年比丘盤坐庵門內,卻是一動未動。
  怪事又出,任少君先到庵門,他離尺餘停下身形,接著踉蹌退了幾步,柳書玉更難堪,
剛到邊牆上空便似被人當頭打了一悶棍般,一個跟頭栽了下來,幸虧他身手不弱,一個翻身
落地,沒摔著。
  任梅君看得睜大了美目,抬玉手掩上了檀口。
  任少君站在庵門外,臉色發白,他定了定神,突然厲聲道:「書玉,傳令下去,大夥兒
一起闖。」
  柳書玉那裡答應一聲,揚聲傳了令。
  庵門裡那中年比丘搖了頭:「看來施主是還不死心,也罷,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豈
敢輕易殺生,困困他們讓施主見見厲害吧。」
  柳書玉令是傳了,站在庵門外也看得清楚,九位堂主跟成天化先後從各處掠進『菩提庵』
裡,但進了庵之後卻像石沉大海一般,未再有半點聲息。
  任少君心頭震動,忍不住高聲叫道:「天化,你幾個怎麼樣?」
  沒人答理,沒有反應。
  任少君又叫了一聲,仍是枉然。
  任少君何曾碰見過這種事,他不由暗暗大懍,也不由心頭火起,回手向後一招,沉聲說
道:「妹妹過來。」
  任梅君擰腰掠了過去。
  任少君眉騰凶煞道:「咱兩個聯手試試,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道行。」
  任梅君雙眉揚得高高地,微一點頭,立即抬起一雙柔荑向著庵門緩緩推了過去,任少君
跟著照樣施為。
  庵門口起了一陣旋風,但轉眼間已無影無蹤,只聽那中年比丘淡然笑道:「長眉老道那
左道旁門之術豈奈我何,你兄妹未免太不知進退了。」
  她那裡話聲方落,任少君兄妹倆的身子突然往前一傾,接著起了顫抖,很快地額頭上也
見了汗,尤其是任梅君,簡直是渾身香汗淋淋。
  半晌過後,任梅君一襲勁裝濕透了,任少君臉色也從煞白轉為鐵青,看上去怕人……
  就在這時候,他兩個身子往後一仰,砰然兩聲,一起坐在了地上,庵門裡那中年比丘淡
然開了口:「如何,施主?」
  任少君有氣無力地道:「你知道我兄妹是長眉真人門下?」
  中年比丘道:「貧尼剛才不是說過麼,二位知道的,貧尼都知道,而貧尼所知道的,二
位卻未必知道。」
  任少君道:「你……你究竟是哪位高人?」
  中年比丘道:「施主想知道麼?」
  任少君微微點了點頭道:「那是當然。」
  中年比丘臉上掠過一陣異樣神情道:「如果施主一定要問的話,貧尼自不便讓二位失望,
說來話長,早在四十多年前……」
  「四十多年前?」任少君道:「你如今……」
  「施主,」中年比丘道:「貧尼今年快七十了。」
  任少君吃了一驚,快七十了,那豈不跟他的爺爺一輩,看來這位比丘的修為已至三花聚
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他那裡心念才轉,身旁任梅君突然站了起來,神色淒厲地揮手叫道:「書玉,去砍些樹
來,我今天要燒掉她這座尼姑庵……」
  那老比丘慈眉一聳,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尼有饒人之心,奈何你沒有一點
息事之意,你滿身罪孽,貧尼若不點破你的執迷,只怕日後你會自己毀滅自己,陷落萬劫不
復……」
  任梅君道:「老尼姑,你給我……」
  只聽一聲悶雷般沉喝自庵門內傳出:「大膽,我若不看在你爺爺份上,今天我就把你毀
在這『菩提庵』前……」
  任梅君一怔,道:「我爺爺,你知道我爺爺?」
  老比丘冷然說道:「傅侯英雄一世,怎麼會有你們這不肖子孫。」
  任梅君臉色陡然一變,任少君像被人打了一掌,翻身躍了起來,驚聲說道:「你,你,
你到底是什麼人……」
  老尼姑冷然一笑道:「你可知道當年除了郭傅兩家之外,還有個胡家。」
  任少君道:「我知道,我只問你是誰?」
  老尼姑聽若無聞,又問道:「你知道胡家跟傅家是什麼關係?」
  任少君道:「我也知道,你到底是……」
  老尼姑道:「你可知道胡家有個胡飄紅。」
  任少君大吃一驚道:「難道你就是……」
  老尼姑道:「貧尼就是那四十多年前的胡飄紅。」
  任少君心膽欲裂,轉身要跑,任梅君魂飛魄散,也要拔腿,老尼姑適時一聲沉喝:「好
大的膽子,就是換換你兩人的爹娘,沒有我的話他也不敢走,跪下。」
  任少君兄妹倆還真聽話,身子還沒轉,卻砰然兩聲跪倒了一對,任梅君跪倒便趴伏在地,
顫聲說道:「姨姥姥,您恕孫兒輩不知之罪……
  老尼姑冷冷說道:「你兩個眼裡還有我這個姨姥姥麼!」
  任少君道:「您開恩,孫兒輩不知道是您……」
  老尼姑道:「要知道是我,也就不敢來了,是麼?」
  任少君道:「您明鑒……」
  老尼姑道:「這現在告訴你兄妹,就是你兄妹不上『老爺嶺』來,時候一到我也會去找
你兄妹的。」
  任少君道:「您找孫兒輩是……」
  老尼姑道:「問問你兩個是不是還記得你爺爺的遺囑。」
  任少君道:「姨姥姥,那不怪孫兒輩……」
  「怪誰,」老尼姑道:「怪你兩個那不肖的爹。」
  任少君道:「事實上他老人家交待……」
  「我知道,」老尼姑道:「我比你兩個清楚,當年我保住你爺爺一條性命,唯一的條件
就是傅家人不再沾官家事,你爺爺也能保守自己承諾,臨終還交待你爹,傅家子孫不許再沾
官家事,誰知你爹不肖,傅侯歸天不久,父親屍骨未寒,便誘於美色在長眉老道的俗家師妹
『魔女』任天香面前低了頭,而你兄妹竟也聽她的話投身長眉門下,更不惜以身換取左道旁
門之學……」
  任少君失聲說道:「這……這您也知道?」
  老尼姑道:「這世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目光投向任梅君,任梅君戰慄低下頭。
  老尼姑接著說道:「大好女兒身你竟然不知珍惜,進而胡作非為,以色相誘人害人,你
這還叫什麼,對得起你爺爺在天之靈麼。」
  任梅君沒說話。
  任少君卻道:「孫兒輩知罪,望求姨姥姥開恩……」
  老尼姑道:「要我開恩放你兄妹下『老爺嶺』不難,你兄妹必須對『菩提庵』,當著我
的面答應我幾件事……」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不敢說答應,你儘管吩咐就是。」
  老尼姑道:「第一,下得『老爺嶺』之後,立即脫離長眉門……」
  任少君面有難色,道:「姨姥姥……」
  老尼姑道:「怎麼,不肯麼?」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不是不肯,只是您知道,我爹……」
  老尼姑道:「我知道,你爹他仍執迷不悟,我自會找他去,現在我問你,你是聽我的,
還是聽你爹的?」
  任少君道:「孫兒輩不敢不聽您的。」
  「那就好,」老尼姑道:「第二,解散『黑騎會』,從此不得再沾官家事。」
  任少君沒說話。
  老尼姑道:「你聽見了麼?」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聽見了。」
  老尼姑道:「你怎麼說?」
  任少君道:「您的吩咐,孫兒輩豈敢不遵。」
  老尼姑微一點頭道:「既然聽就好,還有,你?」
  任梅君一驚忙道:「您吩咐。」
  老尼姑道:「前前後後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任梅君低著頭沒說話。
  老尼姑道:「你定然以為你害了不少人,是麼,其實你錯了,害來害去你只害了你自己,
而且沾滿了一身罪孽……」
  任梅君道:「姨姥姥,孫兒輩知過。」
  老尼姑道:「那就好,現在聽我說,長眉老道左道旁門,行事悖天,難容於世,遲早不
免,那是他作惡多端,自食其果,至於羅士信,那也是他不仁不義,罪有應得,唯有那郭家
之後,我不容你再害他,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而且洗面革心,重做人婦也不晚……」
  任梅君猛抬頭道:「您的意思是……」
  老尼姑道:「跟著那郭家之後,安安份份,好好的過日子。」
  任梅君道:「姨姥姥,那不可能……」
  老尼姑道:「怎麼不可能?」
  任梅君道:「他眼裡沒我,心裡沒我……」
  老尼姑道:「那怪誰,你是怎麼對他的?」
  任梅君頭一低,沒說話。
  老尼姑接著說道:「我只要你洗面革心,重做人婦,安安份份,好好跟他過日子,拿你
的心換取他的心,至於他,到時候我會勸他,點破他的執迷的。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
尤其這情一事,緣一字,更是勉強不得,『菩提庵』裡的這位跟他無緣,異日自有佳歸宿,
比他強十倍不止……你聽見了麼?」
  任梅君低著頭道:「孫兒輩聽見了,只要他願意,他不嫌……」
  老尼姑道:「我說過,要你拿心去換心,別的不便作計較,他非世俗兒女,應該也不會
計較。」
  任梅君道:「孫兒輩聽您的就是。」
  老尼姑道:「那就好,要知道我是為你傅家好,聽了我的話,你傅家還能保住這一脈不
斷,要不然,只怕……」倏地住口不言。
  任少君、任梅君都沒有說話。
  老尼姑沉默一下之後又道:「如今你兩個還要『菩提庵』裡的這位麼?」
  任少君道:「孫兒輩不敢……」
  老尼姑衣袖一抖道:「我言盡於此,帶著你的人,即刻下嶺去吧。」
  任少君兄妹如逢大赦,各自一聲:「謝姨姥姥開恩。」
  翻身爬起,也顧不得站在一旁發怔的柳書玉了,更顧不得陷在「菩提庵」裡的那些個了,
一前一後踉蹌往嶺下奔去。
  接著,柳書玉定過了神,機伶一顫,騰身射去。
  接著「菩提庵」裡人影四起,一個連一個地往嶺下射去,剎時走個乾淨。
  驀地,老尼姑又開了口:「他們走了,小施主你也可以出來了。」
  話聲方落,庵左一片松林裡閃電掠出一人,直撲庵門,是郭玉珠,他眉挑凶煞,揚掌欲
擊,但旋即他又斂去那一臉怕人的煞威,緩緩垂下左掌,冷然說道:「是你困住了我?」
  老比丘微一點頭道:「不錯,小施主,是貧尼。」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晝夜不歇,馬不停蹄地往這兒趕麼?」
  老比丘道:「貧尼無所不知,小施主的心意貧尼自然明白,小施主不外是想雙方對面,
當場挑破他兄妹……」
  郭玉珠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還要把我困在松林裡,不讓我出來?」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這句話小施主可懂?」
  郭玉珠道:「我不懂,別人為什麼對我……」
  「小施主,」老尼姑道:「存心仁厚些,並不會吃虧,何必非把事情當場弄僵,落個不
可收拾,貧尼跟他兄妹的談話小施主都聽見了,知道的也可以算不少,可必再多求別的。」
  郭玉珠沒說話,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你還想收拾這局面麼?」
  老尼姑道:「小施主,佛門弟子出家人,胸懷永遠悲天憫人。」
  郭玉珠冷笑一聲道:「只怕這局面不是人力可以收拾的。」
  老尼姑道:「貧尼使的是無邊佛法。」
  郭玉珠道:「你明知道那不容易……」
  老尼姑道:「小施主是說自己,還是說他兄妹?」
  郭玉珠道:「我如何,他兄妹又如何?」
  老尼姑道:「若是小施主自己,那是小施主願意步向毀滅,貧尼可以不管,若是他兄妹,
貧尼或許有回天之力。」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你說我步向毀滅?」
  老尼姑道:「不是麼,小施主請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郭玉珠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我的所作所為沒什麼不對。」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以貧尼看,小施主早就懊悔了,尤其此刻那懊悔之念更濃,小施
主,貧尼說對了麼?」
  郭玉珠冷笑道:「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懊悔。」
  「小施主,」老尼姑笑笑說道:「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一個人
能知過便要悔過,便要思亡羊補牢,設法去彌補自己的罪過,嘴狠牙硬,那只有給自己招來
更多的災難,也永遠無法消弭自身的罪過。」
  郭玉珠道:「我沒有什麼罪過,人各有志,錯了麼,是罪過麼?」
  老尼姑道:「人各有志,既不錯也不是罪過,只是,小施主,那要看你走的哪條路了。」
  郭玉珠道:「跟別人走的路不一樣,難道就是錯,我自己創的基業,揚揚名聲難道就是
罪過。」
  老尼姑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一再嘴強牙硬,強詞奪理,貧尼不願意再跟你說什麼了,
小施主有沒有懊悔,還請捫心自問。」
  郭玉珠沒說話,半晌之後道:「你還認得我?」
  老尼姑道:「當然認得,郭、胡、傅這三家的人,貧尼都認得,也永遠不會忘記。」
  郭玉珠道:「任少君兄妹是傅家的人?」
  老尼姑道:「是的,小施主,這用不著瞞人,遲早也瞞不了人。」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可沒想到他兄妹會是傅家的人,也沒想到他兄妹會是官家的
人。」
  老尼姑道:「如今小施主知道了,小施主以為如何?」
  郭玉珠道:「不以為如何。」
  老尼姑道:「難道小施主不想報復?」
  郭玉珠道:「以你看呢?」
  老尼姑道:「以貧尼看,小施主心裡本就充滿了憤恨,如今這種恨會更濃,恨不得殺了
他兄妹,可對?」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你錯了,我不願意殺他兄妹,殺他兄妹會污我雙手。」
  老尼姑道:「那麼,小施主那報復手法,較一個殺字更為可怕,更為殘酷,這回貧尼應
該沒有說錯。」
  郭玉珠道:「這回你說對了。」
  老尼姑笑笑說道:「小施主可聽見貧尼剛才跟他兄妹怎麼說的麼?」
  郭玉珠道:「我全聽見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提的是哪些話。」
  老尼姑道:「貧尼要他兄妹脫離『長眉門』,不許再沾官家事,尤其是對她,貧尼要她
洗面革心,重做人婦……」
  郭玉珠道:「我聽見了,如何?」
  老尼姑道:「貧尼有心化解這段仇怨……」
  郭玉珠傲然一笑道:「只怕你這片婆心要白費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願意?」
  郭玉珠道:「你既然無所不知,就應該明白,那任梅君不是那麼能聽話的人。」
  老尼姑道:「貧尼使無邊佛法,小施主不信貧尼有回天之力,有使頑石點頭之能?」
  郭玉珠道:「你或有回天之力,或有使頑石點頭之能,但你絕改變不了她,我知她甚深,
我敢說這句話。」
  老尼姑微睜兩眼,向著郭玉珠投過深深一瞥,半晌始道:「小施主,那是以後的事,現
在不必再提,他兄妹已經走了,小施主也不必在這『菩提庵』前多停留了……」
  郭玉珠道:「你趕我走?」
  老尼姑道:「事已了,小施主還有多待的必要麼?」
  郭玉珠道:「你明知我的事未了,我的來意也不全在他兄妹。」
  老尼姑道:「小施主也跟他兄妹一樣地要找貧尼要人麼?」
  郭玉珠道:「你說著了,我找你找了不少時日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豈肯白跑
一趟,空手而回。」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貧尼沒想到小施主還敢上『老爺嶺』來。」
  郭玉珠道:「我畢竟來了,如今就站在你面前。」
  老尼姑道:「貧尼也沒想到,小施主還有臉來要她回去。」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你最好別……」
  老尼姑截口說道:「小施主剛才在松林內看見了,他兄妹是怎麼走的。」
  郭玉珠道:「我看見了,但我不比他兄妹,也不是昔日吳下阿蒙。」
  老裴姑「哦」地一聲道:「這麼說小施主功力精進了,有把握把她要回去?」
  郭玉珠道:「要不然我就不會來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大概仗的也是『長眉』之學。」
  郭玉珠道:「雖同列一門牆,但各人天賦不等,領悟……」
  老尼姑微一點頭道:「這個貧尼知道,小施主的修為要較他兄妹高得多,無如那只是比
他兄妹高而已,要以整個武林論,小施主這點修為還如同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郭玉珠揚起了眉梢道:「你何不試試?」
  老尼姑道:「貧尼正有此意,只是在貧尼未試之前,有幾句話要問問小施主,也請小施
主本著自己的良心據實作答……」
  郭玉珠道:「你要問什麼?」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惜冒險艱難,定要她回去,到底為了什麼?」
  郭玉珠道:「你多此一問。」
  老尼姑道:「小施主何妨說說。」
  郭玉珠道;「當然是為了一個情字。」
  老尼姑道:「小施主對她有情?」
  郭玉珠道:「情深似海。」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沒想到小施主這麼多情,這麼癡心,只是,小施主,你可知道她
是不是也對你有情。」
  郭玉珠道:「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日久之後自然會有情。」
  老尼姑道:「小施主這麼有把握麼?」
  郭玉珠道:「當然。」
  老尼姑道:「這麼說,小施主要她回去之後,是打算跟她結為夫婦了?」
  郭玉珠道:「你這一問更是多餘。」
  老尼姑微一搖頭道:「撇開別的不談,貧尼只問小施主,小施莊以為她願意、她肯麼?」
  郭玉珠道:「我以為她會願意,她會肯。」
  老尼姑道:「貧尼卻以為她……」
  郭玉珠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並不是她。」
  「好話,小施主。」老尼姑道:「她若願意,她若肯,她就不會待在這『老爺嶺』上
『菩提庵』裡,不肯再涉塵世一步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29:12

  郭玉珠道:「我卻以為那在你而不在她。」
  老尼姑道:「小施主這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是你不放她走,你明白了麼。」
  老尼姑倏然而笑道:「小施主以為是這樣麼?」
  郭玉珠道:「當然是,『老爺嶺』上要是沒有這座『菩提庵』,沒有你,我敢說她絕不
會在這兒待一天。」
  老尼姑笑笑說道:「小施主很會說話,貧尼承認小施主說的有道理,而且極對,只是貧
尼更敢說即使她不會在『老爺嶺』上多待—天,也不會去找你小施主。」
  郭玉珠臉色一變,方待再說。
  老尼姑那裡已然斂去笑容,正色接著說道:「小施主剛才也應該聽見貧尼說,萬般皆天
定,半點不由人,尤其情一事,緣一字,更是強求不得,小施主你跟她無緣……」
  郭玉珠道:「你怎麼知道我跟她無緣?」
  老尼姑道:「貧尼能仰窺天機,俯察人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知道的也不少,我卻以為我跟她有緣,五百年前,三生石上早
訂,誰也阻攔不得,誰也改變不了。」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貧尼告訴你一件事,小施主知道貧尼就是四十年前,胡
家的胡飄紅了,對麼?」
  郭玉珠道:「不錯,我知道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當也知道當年的關山月關將軍?」
  郭玉珠道:「我關爺爺,我當然知道。」
  老尼姑抬眼望天,一臉迷惘之色,道:「當年胡飄紅之對關山月,較小施主如今之對她,
其情更深,其心更癡,然而胡飄紅卻跟他無緣,只好遁身空門,成為將心向佛的比丘尼……」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說一句話,你定然不愛聽。」
  老尼姑道:「什麼話?」
  郭玉珠道:「那不怪天,不怪地,也不怪別人,只怪你。」
  老尼姑道:「怪貧尼怎地?」
  郭玉珠道:「怪你不去求,怪你沒有鍥而不捨。」
  老尼姑兩眼一睜,笑道:「鍥而不捨,金石為開,恨只恨貧尼沒有見小施主於當年,恨
也恨貧尼早生四十年,恨也恨小施主晚生四十……」
  話鋒一頓,笑容倏斂,目中忽現*人神光:「暮鼓晨鐘難驚執迷之人,貧尼白費這許多
口舌了,也罷,小施主,貧尼如今要試試你的驚人修為了,貧尼最後說一句,若小施主你勝
得貧尼,貧尼立即將她送出交小施主帶走,若是小施主敗在貧尼手下,則又當何論?」
  郭玉珠臉色一變,雙眉陡揚,道:「我若勝不過你,從此不再登『老爺嶺』……」
  「小施主,」老尼姑淡然笑道:「我也有下『老爺嶺』的時候。」
  郭玉珠雙眉又揚高了三分:「那麼,我改一改,從此死了這條心,絕不再找她就是。」
  老尼姑兩眼一睜道:「這話可是小施主說的?」
  「當然,」郭玉珠道:「郭玉珠能說一句算一句。」
  老尼姑*人之態微斂,淡然一笑道:「既然小施主有這麼一句話,貧尼也要改一改剛才
說過的話,貧尼就盤坐在這庵門裡,不動不還手,任憑小施主盡展『長眉』絕學,也請小施
主全力施為,休說*得貧尼動一動,就是能動得貧尼一片衣角,貧尼立即低頭認輸,如何?」
  郭玉珠兩眼暴睜,道:「你也未免太狂了……」
  老尼姑笑了笑,說道:「貧尼願意讓小施主佔這個便宜,小施主又何樂而不為。」
  郭玉珠一點頭道:「說得是,這話也是你說的?」
  老尼姑道:「小施主,貧尼是個佛門弟子出家人,更跟小施主你的爺爺同輩。」
  郭玉珠臉發白,一點頭,冷笑說道:「好,老尼,你坐穩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只管發招就是。並請記住盡施絕學,全力施為。」
  郭玉珠咬牙說道:「那當然,用不著你一再叮嚀。」
  話落,閃身往前欺了一步,同時揚起了雙掌。
  老尼姑微微一笑,隨即閉上了一雙善目,兩手也合起了十。
  郭玉珠一聲:「老尼,你坐穩了。」陡然一翻雙掌,虛空向老尼姑拍了過去。
  沒見勁氣,未見罡風,但總見得他這一掌定然是全力施為,其力千鈞,能使石破天驚,
風雲色變。
  而,他雙掌拍出之後,如同未見勁氣,未見罡風一樣地,絲毫未見動靜,便連庵門口,
塵土也未揚起一點。
  郭玉珠猛一驚,臉色大變,接著他一提氣收回雙掌,腰往下一挫,身子陡然間矮了好幾
寸,然後他雙掌自腰兩側緩緩推出,推得緩慢,半天才見進一寸。
  頭一掌無功,這第二回當然是力加幾成,比前一回更為厲害,而事實上郭玉珠推掌及半,
額頭上卻見了汗珠,庵門裡的老尼姑渾身上下就跟尊石像一般,沒一個地方動一動。
  郭玉珠掌推到了了極限,他臉色發白,看上去真力消耗了不少,庵門裡的老尼姑卻仍閉
目合十坐著,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郭玉珠緩緩收回了雙掌,兩眼漸漸睜大,越來越大,同時,全身骨骼也發出了連續的輕
響。
  突然,郭玉珠身形暴長,舌綻春雷,霹靂般一聲大喝,閃身猛邁三步,抖雙掌疾劈而出。
  這一掌,其聲雷動,其勢嚇人,悶雷一般的聲音直向庵門湧去,很顯然地,郭玉珠是施
出了最厲害的一著。
  但,悶雷聲一進庵門,就好像遇著什麼東西被擊散了一般,馬上就沒有了,再看那老尼
姑,仍然是一動沒動。
  郭玉珠人怔在了那兒,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顯得那麼脆弱,那麼無力,看上去一陣風
來就能把他吹倒。
  這時候,老尼姑睜開了一雙善目,含笑問道:「小施主,如何?」
  她話聲方落,郭玉珠身形一晃,突然雙膝落地跪了下去。
  「怎麼,小施主?」老尼姑道:「站不住麼?」
  郭玉珠啞聲說道:「老人家,您是神……」
  「小施主,」老尼姑道:「貧尼是人,一個很平凡的人。」
  郭玉珠道:「老人家……」
  老尼姑道:「怎麼又老人家了,小施主你前倨而後恭,大可不必如此,你我有言在先,
誰也不會把誰怎麼樣,小施主歇歇之後請下嶺去吧。」
  郭玉珠猛然抬頭道:「老人家,我求您……」
  老尼姑道:「小施主求貧尼怎地?」
  郭玉珠道:「我求老人家讓我見她一面。」
  老尼姑突然笑了,道:「小施主,你我剛才是怎麼說的?」
  郭玉珠道:「老人家,我自不量力,冥頑無知,我認輸……」
  老尼姑道:「那就該即刻下『老爺嶺』。」
  郭玉珠道:「老人家,您可憐可憐玉珠,可憐玉珠這份真情,何憐玉珠這顆癡心,可憐
玉珠找她這麼久……」
  老尼姑道:「小施主,人不可言而無信,那不可能……」
  郭玉珠道:「老人家,玉珠這裡給您磕下頭了。」說著,他就要磕下頭去,而腰才彎,
也未見老尼姑動一動,郭玉珠這頭硬是磕不下來。
  「小施主,貧尼不敢受……」
  郭玉珠突然流淚說道:「老人家,您何忍……」
  老尼姑道:「小施主,你我有言在先,貧尼有什麼忍不忍的。」
  郭玉珠悲聲說道:「老人家,您是過來人,您也曾被一個情字折磨過……」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可是貧尼並沒有強求,被情字折磨的,也只是貧尼自己,貧尼並
沒有傷害他人。」
  郭玉珠道:「老人家……」
  老尼姑微一搖頭道:「小施主不必再說了,天色不早,這『老爺嶺』上惡獸為患,貧尼
要關庵門了。」
  郭玉珠雙眉陡揚,兩眼暴睜,道:「老人家,您若不讓玉珠見她一面,玉珠就跪在您這
『菩提庵』前至死,絕不下『老爺嶺』半步。」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既然有這心意,那只好由小施主了。」
  說完了話,她身形離地飛起,冉冉向裡飄去,同時兩扇庵門也關上,兩扇門一合,連條
縫都沒有。
  郭玉珠淚珠泉湧,緩緩垂下頭去……
  紅日偏西,幕落低垂,天漸漸地黑了。
  郭玉珠的腰也隨著那越來越黑的天色越來越彎,越來越彎,當一彎鉤月爬上碧空的時候,
郭玉珠終於支持不住,整個人爬伏在地上。
  難道說一個練武的人連這一會兒都支持不住麼?
  那是因為郭玉珠前後三掌,耗費真力過甚,整個人都虛脫了,這時候任何一個人都能置
他於死地。
  高處不勝寒,「老爺嶺」這絕峰之上入夜就像入了冬,冷得能讓人打哆嗦,尤其那一陣
陣的天風,幾乎能吹裂人。
  郭玉珠不知道冷。
  老尼姑的話沒說錯,「老爺嶺」上多惡獸,晝伏夜出,這時候一聲聲的吼叫驚心動魄,
震撼了整座「老爺嶺」。
  而,郭玉珠也像沒聽見。
  「老爺嶺」絕峰雲封霧鎖,水氣重,入夜霧水更重,郭玉珠那身單薄的衣衫幾幾乎濕透
了。
  然而,他全不在意,一動沒動。
  驀地裡,一個充滿不忍的輕柔話聲自庵門響起:「玉珠。」
  郭玉珠不怕冷,不怕霧水,聽不見獸吼,但這一聲,這一聲呼喚,卻使他機伶一顫,猛
然挺起了腰。
  清冷的月色下,「菩提庵」門口,郭玉珠眼前站著個人,一身黑衣,玉骨冰肌,悄然綽
立,正是姑娘郭玉霜。
  郭玉珠顫抖一聲:「霜姐……」身形一晃,差點栽倒。
  郭玉霜伸柔荑扶住了他,道:「玉珠,你這是何苦。」
  郭玉珠淒然一笑道:「誰知道……」
  郭玉霜矮身坐了下去,道:「別跪著了,咱們坐下來說話。」
  郭玉珠轉過兩條腿,把跪姿改成了坐姿,坐好之後,他嘴唇抖動了一下道:「霜姐,你
終於出來了。」
  郭玉霜道:「別怪老人家,她老人家只在煞煞你那暴戾傲氣……」
  「不,霜姐,」郭玉珠搖頭說道:「對她老人家,我只有感激……」
  郭玉霜美目一睜,道:「真的,玉珠?」
  郭玉珠淒然一笑道:「她老人家神目如電,算是看透了我……」
  郭玉霜道:「這麼說你是明白了?」
  郭玉珠道:「是的,霜姐,我明白了,可也太遲了……」
  郭玉霜道:「不,玉珠,不遲。」
  「不遲,」郭玉珠悲笑說道:「對霜姐,我做出禽獸不如的事,對弟兄們,我等於親手
害了命幾條,尤其不能原諒的,是我站在了他們一邊,如今我滿身的罪孽,兩手沾滿了血腥,
還不遲?」
  郭玉霜道:「不遲,玉珠,放下屠刀還可以立地成佛……」
  郭玉珠道:「霜姐,你可知道爹傳下了『玉龍令』?」
  郭玉霜微一點頭道:「我知道。」
  郭玉珠道:「父不以我為子,郭家已不認我這個不肖子弟,『玉龍令』既下,不見血不
回,霜姐,這還不遲麼?」
  郭玉霜道:「不遲,玉珠,大伯那兒自有我……」
  郭玉珠苦笑搖頭,道:「別,霜姐,我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我所以要見你一面,並不
是希望你為我求情……」
  郭玉霜忙道:「我知道,玉珠,這是我自己……」
  郭玉珠微一搖頭道:「霜姐,你聽我說完。」
  郭玉霜柔順地道:「你說吧。」
  郭玉珠道:「我罪孽深重,即使遭到什麼懲罰,那也是罪有應得,我不求原諒不求恕,
只希望霜姐知道我知過悔悟了……」
  郭玉霜道:「我知道,玉珠,我從沒怪過你。」
  郭玉珠道:「我所以要見霜姐一面,也就是要告訴霜姐這些,我知道,我福薄緣淺,無
法強求……」郭玉霜道:「玉珠我沒想到你……我願意跟你互期來生。」
  郭玉珠悲笑一聲道:「謝謝霜姐,如今我已不敢再想什麼……」
  郭玉霜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你知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虛言假話。」
  郭玉珠道:「我感激,霜姐,我只希望霜姐能跟心愛之人生生世世長相伴……」
  郭玉霜淚水往外一湧,悲聲叫道:「玉珠……」
  郭玉珠道:「霜姐,這也是我的真心話。」
  郭玉霜含淚點頭道:「我知道,玉珠……」
  郭玉珠突然支持著站了起來,道:「霜姐,我見過你了,我該走了。」
  郭玉霜忙跟著站起,道:「玉珠,你要上哪兒去?」
  郭玉珠淒然一笑道:「天涯海角,霜姐。」
  郭玉霜忙道:「你不能,玉珠……」
  郭玉珠道:「我只有這樣,霜姐,即使爹能饒恕我,我也沒臉再回去,更不能讓我這滿
身罪孽玷辱了郭家……」
  郭玉霜著急地道:「你聽我說,玉珠……」
  郭玉珠淒慘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霜姐,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只是你不用再勸我,
也不用再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該走什麼路,知道該到哪裡去……」
  郭玉霜道:「玉珠,你要知道,大伯父雖然生氣,但心裡還是……」
  「我知道,霜姐,」郭玉珠道:「那倒不如氣我、恨我、以家法重重地治我,其實……」
  頓了頓,接道:「爹的脾氣你知道,『玉龍令』現已傳下,便絕沒有饒人的餘地,我罪
有應得,倒不怕死,只是我目前還不能死,我還有樁重要的事兒要做……」
  郭玉霜道:「你還有什麼事要做?」
  郭玉珠雙眉一揚,目射煞威,道:「霜姐,任少君兄妹害我良深,陷我於萬劫難復,我
殺死了他兄妹之後再自絕……」
  郭玉霜一驚忙道:「玉珠,你不能……」
  郭玉珠道:「我不該麼,霜姐。」
  郭玉霜道:「冤仇宜解不宜結,怎麼說郭、胡、傅三家當年交情不尋常,再說他兄妹在
老人家苦口婆心的渡化下已然……」
  「霜姐,」郭玉珠截口說道:「你以為他兄妹會知過悔改麼,那是不可能的事,霜姐,
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任梅君,有他兄妹在一天,這世上便永無寧日……」
  郭玉霜剛要接口,聽老尼姑話聲已耳邊響起:「真的麼,小施主。」
  隨著這話聲,老尼姑已來無蹤地站在郭玉霜身邊。
  郭玉霜忙道:「姑婆,您怎麼也出來了。」
  老尼姑道;「到了該出來的時候,我焉能不出來,我是來化解這番劫數來的。」
  郭玉珠恭恭敬敬地欠身施了一禮:「老人家。」
  老尼姑道:「小施主,你吝於叫我一聲姑婆麼?」
  郭玉霜道:「玉珠,還不快叫姑婆。」
  郭玉珠又一矮身,叫了聲:「姑婆。」
  老尼姑唇邊沾起了一絲笑意,道:「小施主,叫我一聲你並不吃虧……」頓了頓,接問
道:「你真以為他兄妹不會悔悟改過麼?」
  郭玉珠道:「您老人家能仰窺天機,俯察人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當知這是一番無
法化解的劫數。」
  老尼姑神色一正,道:「玉珠,我別的不說什麼了,只求你看在三家當年的交情份上,
跟你姑婆這張薄面,給傅家留一線香煙。」
  郭玉霜驚聲說道:「怎麼,姑婆,您不是說……」
  老尼姑輕歎一聲道:「在你出庵之後,我靜坐佛前,也有所悟,少君本性不惡,梅君冥
頑難化,再加上有人從中作梗,我這番悲天憫人的心意只怕要白費了。」
  郭玉霜道:「誰,姑婆,誰從中作梗?」
  老尼姑微一搖頭道:「別問了,玉霜,我已洩了不少天機了。」
  郭玉霜道:「這麼說,您也沒有辦法能解這番劫數了?」
  老尼姑道:「玉霜,天意如此,你姑婆是人。」
  郭玉霜沒說話,緩緩垂下頭去。
  老尼姑轉眼望向郭玉珠,道:「玉珠,姑婆不再勉強你,因為他兄妹不會放過你,而且
你自己還有一番災難,只是憑你一人之力恐怕無法應付……」
  郭玉珠雙眉微揚道:「您是說玉珠應付不了他兄妹麼?」
  「不,」老尼姑搖頭說道:「憑你如今一身所學,應付他兄妹應是綽綽有餘,但是你所
要應付的不只他兄妹二人,而且勝負之數也不全靠武學的高低而定……」
  郭玉珠道:「您是說他兄妹的師門?」
  老尼姑道:「玉珠,不是姑婆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長眉門』師兄弟幾個可不是
易與之輩……」
  郭玉珠道:「長眉師兄弟,玉珠見過兩個。」
  老尼姑道:「你見過長眉本人麼?」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道:「這倒沒有,他們始終不讓我見『長眉』本人。」
  老尼姑道:「論武學,『長眉』之學雖屬左道旁門,但當世之中還真找不出幾個能跟他
相頡頏的,據我所知,能勝過他的,也只有關將軍,你爺爺,當年的貝勒海青,跟我四個人
而已。」
  郭玉珠道:「長眉真人這麼厲害麼?」
  老尼姑道:「要不他怎麼會是左道旁門之首,那些左道旁門之中的祖師也就是他,你姑
婆雖能勝過他,只怕那也要在百招以上。」
  郭玉珠情知不假,淒然一笑道:「這麼說,玉珠是沒辦法報這個仇,消這個恨的了。」
  「不,」老尼姑道:「姑婆剛才不說過麼,必須有人助你一臂之力,必須有人跟你聯
手……」
  郭玉珠道:「誰幫我,關爺爺,我爺爺,那位海貝勒,還是您?」
  老尼姑搖頭說道:「都不是,老一輩的人,不會管這種事的,事情發生在你們這一代,
必須由你們這一代自己去應付,姑婆更是個佛門弟子出家人,我不能管。」
  郭玉珠道:「那麼是誰,我得跟誰聯手?」
  老尼姑微微一搖頭道:「這是天機,現在別問,我也不能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郭玉珠沉默了,沒再問。
  老尼姑卻又道:「玉珠,我言盡於此,天色也不早了,別讓人家在嶺下等你過久,讓人
為你擔心……」
  郭玉霜道:「誰,玉珠,誰在山下等你?」
  郭玉珠道:「『黑騎會』的總巡察關玉飛,整個『黑騎會』中,只有他跟那班人不一樣,
也只有他把我當會主,對我忠心耿耿。」
  郭玉霜道:「你怎麼不讓他跟你一塊兒上來?」
  郭玉珠道:「不方便,我沒讓他上來。」
  郭玉霜香唇啟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她終於還是沒說。
  郭玉珠神色微微一黯,道:「霜姐,我該走了。」
  郭玉霜遲疑了一下道:「你要小心……」
  郭玉珠道:「謝謝霜姐,我會的。」
  郭玉霜沒再說話。
  郭玉珠轉眼望向老尼姑,一聲:「姑婆,玉珠拜別。」
  身形往下一矮,雙膝落地,恭恭敬敬磕了個頭,翻身站起,沒再說一句話,掉頭下嶺而
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0:08

第三十七章 彩鳳歸
  郭玉霜目送郭玉珠的身形消失在夜色裡,嬌靨上的神色木木然,美目中淚光閃動,沒說
一句話。
  老尼姑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玉霜,回去吧,你的經還沒有念完呢。」說完了
話,她就要轉身。
  郭玉霜突然叫道:「姑婆。」
  老尼姑應了一聲,回身問道:「怎麼,玉霜?」
  郭玉霜道:「我好生不忍。」
  老尼姑道:「你對他有情麼?」
  郭玉霜搖了搖頭,道:「我只把他當成兄弟……」
  老尼姑道:「你能跟著他,伴他一輩子麼?」
  郭玉霜道:「您明知道那不可能……」
  老尼姑道:「那就硬起心腸,別生什麼不忍,你要知道,有些事一念不忍足鑄無窮恨
事。」
  郭玉霜神情微微一震,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的心就是太軟了。」
  老尼姑道:「在一個情字上是不能心軟的,你要是心軟,就害了他了。」
  郭玉霜道:「我知道,姑婆。」
  「那就好。」老尼姑點了點頭道:「跟我進去吧。」
  她剛要轉身,郭玉霜又叫住了她:「姑婆。」
  老尼姑道:「還有什麼事,姑娘?」
  郭玉霜眼望著嶺下茫茫夜色,道:「我不放心……」  
  老尼姑道:「你不放心什麼?」
  郭玉霜道:「玉珠。」
  老尼姑倏然笑了道:「姑娘,那位少爺的心智、所學,又比你強得多,在當今世上年輕
一輩中也找不出幾個能跟他匹敵的。」
  郭玉霜道:「可是他要對付的卻不是這年輕的一輩。」
  老尼姑道:「那怎麼辦,你又能幫他多大忙,給他多少助力?他自己惹出來的禍,也只
有讓他自己去應付。」
  郭玉霜道:「我知道,您說過,到時候自會有人跟他聯手對付『長眉門』,用不著我為
他擔多大的心,只是我大伯父……您知道,『玉龍令』已然傳下,郭家人到處在找他……」
  老尼姑搖頭說道:「你郭家人如今已無法奈何他了,就連你爹,要勝他一招半式怕也得
全力拼過百招。」
  郭玉霜美目一睜,驚聲說道:「玉珠,他……他如今這麼厲害麼?」
  老尼姑道:「你不信麼?」
  郭玉霜道:「那倒不是,您說的話我怎麼敢不信,只是……」
  「玉霜。」老尼姑笑笑說道:「你看看這個。」
  轉身伸手摸上「菩提庵」庵門上的門框,那手摸處,便成粉末,應手而落,撲簌簌灑了
一地。
  郭玉霜大驚,忙道:「姑婆,這是……」
  老尼姑含笑說道:「我護住了自己,沒能護住門框,將來我再碰見他,非讓他給我重修
這『菩提庵』不可。
  郭玉霜驚聲說道:「他能在您的神功之下……」  
  老尼姑道:「放眼當今年輕一輩中,誰能有此功力,如今你信了吧。」
  郭玉霜道:「我不敢不信,只是,姑婆,郭家雖沒人能奈何他,如今他絕不敢違抗『玉
龍令』,見了『玉龍令』也絕不敢跑,我怕他因此被擒回去……」
  老尼姑道:「那怎麼辦,你的意思是……」
  郭玉霜遲疑了一下道:「要是您答應,我想回大伯父那麼去……」
  老尼姑道:「你到你大伯那兒又能如何?」
  郭玉霜道:「說什麼我也要他老人家收回『玉龍令』。」
  老尼姑道:「那可能麼,姑娘,據我所知『玉龍令』向不輕出,打從你爺爺起,『玉龍
令』一直具無上權威,從沒有一次因誰半途撤回過。」
  郭玉霜道:「這我知道,即使不能讓他老人家撤回『玉龍令』我待在大伯父那兒,到時
候也可以攔攔。」
  老尼姑沉默了一下之後,道:「姑娘,跟我進去吧,你的東西我已經給你收拾好了。」
轉身進了「菩提庵」。  
  郭玉霜為之一怔,旋即嬌靨上浮起喜色……
  東方天邊泛起了一片魚肚色。
  菩提庵門裡走出了姑娘郭玉霜,她一身樸素打扮,手提著個小包袱,但這掩不住她的絕
代風采,國色天香。
  老尼姑跟在她後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姑娘郭玉霜出庵便跪倒在地:「姑婆,玉霜拜別,也叩謝您的大恩。」
  老尼姑伸手拉起了她,淡然一笑道:「跟姑婆還客氣,拜別也就夠了。」
  郭玉霜道:「姑婆,玉霜想知道一件事……」
  老尼姑含笑問道:「你想知道什麼事,姑娘?」
  郭玉霜道:「我想知道玉珠的將來。」
  老尼姑道:「姑娘,玉珠他不是你的……」
  郭玉霜道:「可是他是我的兄弟。」
  老尼姑道:「多關心一點自己不好麼。」
  「姑婆,」郭玉霜道:「玉珠跟我沒什麼兩樣。」
  老尼姑笑笑沒說話。
  郭玉霜道:「姑婆,能說麼?」
  老尼姑道:「姑娘,這是天機。」
  郭玉霜道:「我不敢多求,只求知道玉珠將來的吉凶。」
  老尼姑道:「姑娘,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郭玉霜道:「姑婆,這是定數,不是玉珠的吉凶。」
  老尼姑道:「姑娘,萬事冥冥中早定,半點由人不得,你早知道玉珠的吉凶又能如何。」
  郭玉霜臉色一變道:「這麼說玉珠是凶……」
  老尼姑道:「傻姑娘,姑婆可沒這麼說。」
  郭玉霜臉色恢復了正常,定了定神之後道:「那麼,玉珠將來無凶可言?」
  老尼姑道:「姑娘,姑婆這麼說了麼。」
  郭玉霜發了急,道:「姑婆,玉霜求您老人家……」
  老尼姑搖頭說道:「姑娘,別談了,傻姑娘,天機是不可輕洩的,天亮了,你也別再耽
擱了,姑婆這裡有樣東西,你只管拿著它放心下嶺就是……」
  說著,她自袖底摸出一個黃色的小絹囊遞向玉霜。
  玉霜訝然說道:「姑婆,這是……」
  老尼姑道:「現在別問,等到必要的時候,你背著人打開它就是。」
  玉霜道:「必要的時候,您是指……」
  老尼姑道:「到時候你自己就會明白的。」
  郭玉霜皺眉道:「您為什麼老不肯明說,難道這也是天機麼?」
  老尼姑一點頭道:「一點不錯,姑娘,這也是天機。」
  郭玉霜道:「那……玉霜只好不問了。」伸手接過了小絹囊。
  老尼姑道:「藏好它,姑娘,這東西千萬丟不得。」
  郭玉霜點頭答應,把小絹曩藏進了懷裡。
  「還有,玉霜,」老尼姑道:「萬一你下嶺之後碰見了那兄妹倆,把這個交給他兄妹,
自可保你平安無事……」說著又自袖底取出一封信遞向郭玉霜。
  郭玉霜接過信一看,只見信封上空白沒有一個字,她也沒多問,隨手又藏了起來。
  老尼姑看她把信藏好,這才又道:「好了,如今你可以放心下嶺走了,姑婆也用不著*
心了。」
  郭玉霜道:「姑婆,玉霜什麼時候能再來?」
  老尼姑含笑搖頭道:「姑娘,你不會再來了。」
  郭玉霜訝然說道:「我不會再來了,為什麼?」  
  老尼姑道:「你跟『菩提庵』的緣份止於此。」
  郭玉霜道:「那我就不能再來了麼?」
  老尼姑笑笑說道:「不信你試試看,你要是能再到『菩提庵』來,姑婆願意輸你點什
麼。」  
  郭玉霜黛眉微揚道:「您願意輸點什麼?」
  老尼姑道:「你要什麼,姑婆就給什麼。」
  郭玉霜道:「玉霜別的不求,只求您能到『獨山湖』長住。」
  老尼姑倏然一笑,伸手撫上玉霜的香肩,道:「謝謝你的好意,姑娘,我沒想到你跟我
這麼投緣,我是個佛門弟子出家人,在俗世中長住是不可能的,不過有那麼一天我總會到
『獨山湖』走一趟的。」
  郭玉霜忙道:「姑婆,哪一天?」
  老尼姑笑笑說道:「到時候你總會知道的。」
  郭玉霜眉鋒一皺道:「難不成這又是天機?」
  老尼姑搖頭笑道:「這不是天機,只是姑婆童心未泯,要賣個關子。」
  郭玉霜笑了,道:「您說話可一定得算啊。」
  老尼姑道:「那是當然,出家人豈可打誑語。」
  郭玉霜還待再說。
  老尼姑已然又道:「世上無不散之筵席,誰要真說也永遠說不完,姑娘,別耽誤了我的
早課,待姑婆送你一程吧。」
  話落,抖袖,郭玉霜一個嬌軀突然離地而起,直向嶺下飛去,輕盈靈妙,一如凌波之飛
仙。
  郭玉霜陡然一驚,旋即明白過來,定下了心,忙叫道:「姑婆,您老人家請保重……」
  老尼姑沒有答話,卻含笑點頭,喃喃說道:「真是難得的好姑娘,放眼當今,哪一家的
堪與比擬,海青父子好福氣,造化不小……」
  X X  X X  X X
  天大亮了。
  很快地又是一天。
  暮靄低垂,華燈初上,一輛單套高篷馬車緩緩地馳進了這小城鎮。
  這城鎮雖小,可挺熱鬧,上了燈之後更是萬頭攢動,到處鬧嚷嚷地。
  馬車在人縫裡向前緩馳,可難為了趕車的車把式,一邊留神趕車,還得一邊留神馬車撞
了人。
  好不容易,馬車停在一家燈籠高照的客棧門口,車停頓後,車把式放下鞭,下了車轅,
到了馬車邊上掀開了密遮著的車篷。
  車篷掀處,打車裡下來個冰肌玉骨,清麗無雙的大姑娘,是姑娘玉霜,玉霜提著小包袱
下了車,望了望眼前,又望了望身邊的車把式,開口說道:「就是這兒麼?」
  車把式哈著腰忙笑說道:「地方小,沒有像樣的大客棧,您多包涵。」
  玉霜搖頭說道:「不要緊,好歹湊合一夜,房間訂好了麼?」
  車把式道:「早就訂好了,這您放心,我們行裡跟每個地方的客棧都有聯絡,只客人一
上了車到一個地方就有地方住。」
  玉霜道:「我要早點歇息了,麻煩你先進去打個招呼吧。」
  車把式一欠身道:「您請跟我來。」轉身先進了客棧。
  玉霜沒在門口多站,隨後跟了進去。對街隔兩三家,另一家客棧門口的拴馬樁上拴著十
幾匹蒙古種健騎,有個黑衣漢子正在那兒翻弄馬鞍,一眼瞥見姑娘的背影,呆了一呆,霍地
轉身進了客棧。
  當然,這姑娘玉霜沒瞧見,她根本就沒留意那十幾匹健騎。
  姑娘玉霜的住處在後院的上房,在這兒,所謂上房也不過稍微寬敞些,看上去乾淨些,
炕上的被褥剛換洗過,疊得也挺整齊。
  姑娘進了屋,夥計點了燈,搬過椅子橫過座,然後對姑娘陪笑哈了個腰:「姑娘,您要
吃點什麼?」
  玉霜道:「你給趕車的送點吃的去,給我拿茶水來就行了。」
  夥計答應一聲帶上門走了。
  沒一會兒,輕快的步履聲到了門口,門上響起了兩聲輕微的剝啄,姑娘玉霜當即說道:
「門沒拴,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一個黑衣壯漢端著茶水走了進來。  
  姑娘玉霜何等人,一眼就看出這黑衣壯漢非等閒人,當即站了起來凝目問道:「你
是……」  
  那黑衣壯漢放好了茶水抬眼望向姑娘:「姑娘可是從『恆江』來的?」
  姑娘玉霜一點頭道:「是的,怎麼?」
  那黑衣壯漢道:「您姓郭?」
  姑娘玉霜道:「我是姓郭,你是……」
  黑衣壯漢倏然笑道:「那就沒錯了,姑娘方便麼?」
  姑娘玉霜道:「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黑衣壯漢笑笑說道:「郭姑娘,我是『黑騎會』的,您有幾位朋友請您到對街去一趟。」
  姑娘玉霜臉色一變道:「原來你是『黑騎會』的,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你們,你們走
得可真慢啊。」
  那黑衣壯漢道:「姑娘別多說了,反正已經碰上了,怎麼說也只有認了。」
  姑娘玉霜道:「任少君兄妹在哪兒?」
  那黑衣壯漢道:「就在對街另一家客棧裡,恭候著您呢。」
  姑娘玉霜淡然一笑道:「那我可不敢當。他兄妹為什麼不過來坐坐?」  
  那黑衣壯漢道:「任爺原是要過來看姑娘的,可是二姑娘不許,我們二姑娘說該請您過
去坐坐。」  
  姑娘玉霜道:「坐了一天馬車,我很累了……」
  那黑衣壯漢淡然一笑道:「郭姑娘,您不會願意驚動別人的是不,我給您帶路,您跟著
我過去,誰也瞧不出什麼……」
  姑娘玉霜道:「別跟我說這種話,老實說吧,你請不動我,要就讓任少君兄妹過來見
我……」
  那黑衣壯漢咧嘴一笑道:「那是,郭家絕學震寰宇,我或許請不動姑娘,但我回去之後
會換兩個來,兩個不行再換四個,『黑騎會』並不乏人,姑娘又何苦呢?」
  姑娘玉霜雙眉陡地一揚,一點頭道:「好吧,我跟你過去一趟,帶路。」
  那黑衣壯漢笑了一欠身道:「我遵命,姑娘。」毫不猶豫,轉身向外行去。
  姑娘玉霜抬手熄了燈,邁步跟了出去,在院子裡,她看見站那兒發愣的客棧夥計,她向
夥計打了個招呼,要夥計看好門,她出去一下就回來。  
  在黑衣壯漢帶路下,出門過街,進了那一家客棧,櫃台處是黑衣漢子,後院裡也是黑衣
漢子,敢情這家客棧是被任少君他們包了下來。
  上房門口站著柳書玉,他一見姑娘到,立即轉身進了上房,轉眼間他又走了出來,這時
候姑娘也已行近,柳書玉含笑對姑娘說道:「郭姑娘,任爺跟二姑娘請您進去。」
  姑娘玉霜沒理他,看也沒看他一眼,走過去推開了上房門,房裡,任少君兄妹倆卻坐著,
沒一個動,只有任梅君偏著螓首,瞇著桃花眼含笑說道:「請進來啊,郭家妹子。」
  玉霜傲然走了進去,往那兒一站道:「我來了。」
  「我瞧見了。」任梅君瞟了姑娘一眼道:「真是,這麼個大人我還瞧不見麼,尤其是郭
家妹子美若天仙,明艷照人,往那兒一站燈光立即黯然三分,我還能不知道麼,來了別站著
啊,請坐呀。」
  姑娘玉霜道:「謝謝你的誇獎,別客氣,我想站著,你兄妹差人把我叫來,有什麼事兒,
請快說吧。」  任梅君微微一笑道:「郭家妹子,你一定知道我兄妹倆是傅家的後人了,
我那位姨姥姥不會不告訴你,對不?」  
  姑娘玉霜道:「是的,我知道了,她老人家早就告訴了我。」
  任梅君道:「那麼傅郭兩家交情不尋常,郭家妹子你又何妨叫我一聲姐姐。」
  姑娘玉霜道:「在上兩代,傅郭兩家官民有別,身份懸殊,在這一代,郭家人更不敢高
攀。」
  任梅君格格嬌笑說道:「郭家妹子這是幹什麼呀,說話帶著刺兒,何必呢,那也得看什
麼時候,對誰,是不是?」  
  姑娘玉霜淡然說道:「在哪兒,對誰都一樣,我這個人向來有一句,說一句,從來不做
虛假做作。」   任梅君瞟了姑娘一眼,笑吟吟地道:「郭家妹子,今兒晚上咱們可是頭
一回見面呀,姑不論上幾代的交情如何,對一個頭一回見面的人,你好意思麼。」
  姑娘玉霜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請直說,叫我過來有什麼事?」
  「好吧,」任梅君一點頭道:「你郭家妹子既然這麼急,我怎麼好慢吞吞地急人……」
轉眼一瞟任少君道:「是你說,還是我說?」
  任少君有點不安,道:「你的事,你的主意,還是你說吧。」
  任梅君兩眼一翻道:「什麼叫我的事,我的主意呀,別忘了,咱們是兄妹,一個爹,一
個娘生的。」
  任少君沒說話。
  任梅君轉過臉來向姑娘抬起了皓腕:「郭家妹子,坐下聽我說,好不?」
  姑娘玉霜沒有說話,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她坐定,任梅君含笑開了口:「這才是,要不然我怎麼好說話呀……」
  頓了頓,接道:「郭家妹子,我跟哥哥辭別姨姥姥,下了『老爺嶺』之後,曾經好好考
慮,好好商量了一陣子,姨姥姥是為我們傅家好是沒錯,可是傅家也有傅家的理由,傅家也
有傅家的苦衷,這一點我跟哥哥當時沒敢提,想必她老人家也不知道……」
  姑娘玉霜道:「她老人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任梅君「哦」地一聲道:「這麼說她老人家全知道?」
  姑娘玉霜道:「應該知道。」  
  「那更好,」任梅君一點頭道:「既然她老人家全知道,將來她老人家就不會怪傅家不
聽她老人家的金玉良言,你說是不,郭家妹子?」
  姑娘玉霜道:「這些你似乎不該對我說。」
  「不,郭家妹子,」任梅君見玉霜不願聽她說傅家的私事,忙搖頭說道:「這跟你大大
的有關係。」    姑娘玉霜道:「能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往下聽呀,」任梅君笑笑說道:「她老人家要我洗面革心,重做人婦,還跟郭玉珠。
這,郭家妹子你知道不?」
  姑娘玉霜道:「我聽她老人家說了。」
  任梅君道:「老人家是一番好意,怎麼說我跟玉珠為夫妻,也有過夫妻之實,有道是:
『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兩口兒理應恩恩愛愛,有什麼過不去的,沒聽人說麼,天上下雨地
下流,小兩口兒睡覺睡一頭兒,不管白天裡怎麼吵,到夜晚還是一個花枕頭……」
  姑娘玉霜皺了皺眉。
  「瞧我,」任梅君笑說道:「口沒遮攔地,我忘了,郭家妹子還是個黃花大閨女,跟我
不同,聽不得這個,怪臊人的……」  
  頓了頓,話鋒忽轉:「可是呀,我想過了,打當初我跟玉珠就跟錯了……」
  姑娘玉霜淡然說道:「是麼?」
  任梅君道:「當然了,我承認,當初我不惜把身子賠進去,主要的還是想利用他,讓郭
家的人跟郭家過不去……」
  姑娘玉霜道:「那你就別說當初跟錯了他。」
  「怎麼不,」任梅君道:「原以為我可以控制他,我可以讓他聽任我擺佈,要他往東他
不會往西,誰知道如今全不是那麼回事兒,瞧如今,別說控制他了,我簡直怕他……」
  姑娘玉霜道:「那只怕怪不得玉珠。」
  「怎麼怪不得呀,」任梅君道:「郭家妹子,你可別瞧著玉珠老實,當初我也認為他是
個毫無心機,涉世不深的小哥兒。錯了,誰知他心智深得怕人,我想利用他,他卻利用了我,
搖身一變成了『黑騎會』主,拿我的人去對付他的情敵,之後他又從師門兩位長輩那兒竊取
了幾十年修為,更從我身上……」
  搖頭一笑道:「不說了,你這個黃花大閨女聽不得這個,總之一句話,我上了他的當,
吃了他的虧,在不知不覺中功夫全被他偷走了,你說他厲害麼。」
  姑娘玉霜現在明白玉珠那身修為是怎麼來的了,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可是她沒說
話。
  「也就因為這,」任梅君道:「造成了今天尾大不掉之勢,他跟我不但沒有半點夫妻情,
反而切齒地痛恨我,我明白,只要有機會,他非殺我不可,像這樣。郭家妹子,你說,我怎
麼能再跟他,又怎麼敢跟他,半夜裡死在他手裡那才冤呢。」
  玉霜道:「這就是你不願重做人婦的理由?」
  「不是不願,是不敢。」任梅君道:「雖然我跟他合不來,當初也只早想利用他,但咱
們女人畢竟是女人,人都給他了,日子也這麼久了,多少也會有點情份,只要他能容我,我
倒願意跟他過一輩子,可是我明知道他絕不會容我……」
  姑娘玉霜道:「你似乎把責任全給了玉珠。」  
  任梅君道:「郭家妹子,不是我不願意,是他不容我。」  
  姑娘玉霜道:「這麼說你把老人家的金玉良言置諸腦後,根本就不願悔悟改過,根本就
不知道回頭。」
  任梅君格格嬌笑道:「哎呀,真是啊,到底都是姓郭的,怎麼著郭家妹子你還是向著你
那位兄弟啊……」
  姑娘玉霜道:「我這是以事論事,站在局外人的立場說話,誰也不偏,誰也不向。」
  任梅君道:「郭家妹子你要這麼想,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只有任由你郭家妹子了,其
實也一樣,偷一樣東西是賊,偷兩樣東西還是賊,也照樣的吃官司,你說是麼,郭家妹子。」
  
  姑娘玉霜沒答理,卻問道:「你對我說這些,究竟是……」
  任梅君笑問道:「郭家妹子還不明白麼?」
  姑娘玉霜道:「我不明白。」
  任梅君皺眉笑道:「郭家妹子有名的蘭心慧質,冰雪聰明,怎麼今兒個偏偏點不透呀,
郭家妹子,你不是跟我裝糊塗吧。」
  姑娘玉霜毫不客氣地道:「我沒有那份好心情。」
  任梅君笑笑說道:「那這只好明明白白地告訴郭家妹子了,我要對付郭家,我要殺郭玉
珠,正愁力不足,沒想到鬼使神差在這兒晤見郭家妹子你……」
  姑娘玉霜道:「碰見我如何?」
  任梅君笑道:「郭家妹子這就是裝糊塗了,有了你還怕郭家不任我擺佈,還怕郭玉珠他
不乖乖伸著脖子讓我砍麼。」
  姑娘玉霜道:「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
  任梅君微一搖頭道:「郭家妹子,那不該說叫你來,也不是叫你過來一趟,咱姐兒倆聊
聊就算了……」
  姑娘玉霜道:「你還要怎麼樣?」
  任梅君笑問道:「這還用問麼,郭家妹子,當然是要你從今後跟我結伴同行,好好跟我
親熱親熱呀。」  姑娘玉霜道:「這恐怕由不得我不聽。」  
  任梅君格格嬌笑說道:「郭家妹子,這話才像蘭心慧質,冰雪聰明人說的。」
  姑娘玉霜道:「有件事我要請教……」  
  任梅君道:「那我可不敢當,郭家妹子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只管問,我的答覆一定讓郭
家妹子你滿意就是。」
  姑娘玉霜道:「玉珠他不會容你是不錯……」
  「是嘍,」任梅君道:「連郭家妹子你都明白這一點,那怎麼能怪我不跟他。」
  姑娘玉霜道:「這很明顯,你害了他,陷他於罪惡深淵,萬劫不復,換誰誰也不會容
你。」
  任梅君妙目一睜,道:「郭家妹子,你怎麼……」
  姑娘玉霜截口道:「他不容你,你也不容他,這還說得過去,只是你要對付整個郭家,
又為了什麼,郭家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恨?」
  任梅君搖搖頭道:「郭家妹子,我不信你不明白。」
  姑娘玉霜道:「我要明白就不問你了。」
  任梅君說:「這麼說郭家妹子是真不明白了?」
  姑娘玉霜道:「我說過,我這個人從來不會虛假做作……」
  任梅君道:「郭家妹子既這麼說,我就不好再說不信了,那麼讓我告訴郭家妹子吧……」
她頓了頓,接道:「要論我跟郭家的仇,仇比山高,要論我跟郭家的恨,那也該比海還深,
郭家妹子,這仇恨要從四十多年前,你我的上兩代說起……」
  姑娘玉霜道:「你我的上兩代?」
  任梅君道:「也就是我爺爺傅侯跟你爺爺郭玉龍那一代……」
  姑娘玉霜訝然說道:「我爺爺跟傅侯有什麼仇恨,當時兩家……」
  任梅君道:「當時兩家雖然不及傅胡兩家親近,但到底有交情在,彼此間也有著往來。
可是……」
  姑娘玉霜道:「是啊。」
  任梅君道,「要不是因為傅郭兩家有交情,彼此也常來往,這四十多年後的仇恨還不至
於這麼深呢。」
  姑娘玉霜道:「這話怎麼說?」
  任梅君道:「怎麼說,郭家妹子,我傅家就毀在你郭家手裡,你明白了麼?」
  姑娘玉霜道:「任姑娘,我只知道那是我關爺爺……」
  「不錯,」任梅君眉騰凶煞,但臉上仍掛著笑,點頭說道:「是關山月,關山月他*得
我爺爺我奶奶自絕……」
  姑娘玉霜道:「那所謂仇恨就不該記在我郭家人頭上。」
  任梅君笑問道:「不該麼,郭家妹子,關山月跟你爺爺是什麼交情,當時你爺爺知道不
知道關山月要下手傅家?」
  姑娘玉霜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你是怪我爺爺沒管、沒攔……」
  「對了,郭家妹子,」任梅君一點頭道:「按傅郭兩家的交情,你爺爺他竟然眼看關山
月下手傅家,不管不攔,這不就是仇恨麼。」
  姑娘玉霜淡然一笑道:「原來傅家跟郭家的仇恨起於此……」
  任梅君點頭說道:「就是起在這兒,郭家妹子。」
  玉霜笑道:「我就奇怪了,真正下手殺傅家的人,你為什麼不去找……」
  任梅君道:「郭家妹子是說那關山月?」
  姑娘玉霜道:「是呀。」
  任梅君嬌媚一笑道:「郭家妹子大半是以為傅家怕了誰。」
  姑娘玉霜道:「不怕就該去找。」
  任梅君道:「你以為傅家會厚此薄彼,不找他,讓他關山月逍遙自在地過清閒日子麼?
天下沒那麼便宜的事,郭家妹子,我這個人不是急性子人,要一個一個地來,你明白麼,郭
家妹子。」  
  姑娘玉霜道:「你是說先找郭家,然後再找我關爺爺?」
  任梅君道:「應該說我先對付了郭家,然後再殺那關山月。」 
  「任姑娘,」姑娘玉霜淡然說道:「郭家已不好對付,我關爺爺更難鬥,放眼當今,恐
怕還找不出一個人能殺得了他老人家。」
  任梅君微笑說道:「郭家妹子何妨拭目以待,我可以告訴郭家妹子,『長眉門』也不是
好惹的,誰高誰低,誰站著誰躺下,到時候自會分曉。」  
  姑娘玉霜道:「任姑娘,我會拭目以待的。」
  任梅君道:「你等著瞧吧,郭家妹子,如今我掌握了你,等於已把郭家打倒一半,剩下
的那一半,應該不難對付……」
  姑娘玉霜忽轉話鋒,問道:「任姑娘,你可知道我關爺爺跟你傅家一無仇、二無怨,他
老人家為什麼要下手你傅家麼?」
  任梅君道:「這我當然知道,關山月他是前明遺孽……」
  姑娘玉霜雙眉一揚,冷然說道:「任姑娘,你說話小心些。」
  任梅君倏然一笑道:「我忘了郭家也是以前明遺民自居的忠義之士,對不起啊,郭家妹
子,別在意,我無心……」
  頓了頓,接道:「關山月他潛伏京師,圖謀不軌,我爺爺重臣虎將,傅家更是人人高手,
有傅家在一天,關山月的陰謀便難以得逞,至少也是個大阻礙,所以他先下手除去傅家……」
  姑娘玉霜道:「你說的是事實,我不能否認,但據我所知,你也應該明白,我關爺爺所
以下手你傅家,有一半是出自胤禎所*……」
  「郭家妹子,」任梅君笑笑說道:「我不說前明遺孽,你也該避避諱。」
  姑娘玉霜道:「一人一次,我沒佔便宜,你也沒吃虧。」
  任梅君格格嬌笑說道:「郭家妹子好厲害,將來誰娶了郭家妹子,我怕他會招架不住吃
不消……」
  「任姑娘,」姑娘玉霜正色道:「我是跟你說正經的,希望你也莊重點。」
  任梅君嬌笑一聲道:「郭家妹子,你不知道,我這個人就是莊重不起來,這只怕是天生
的,我就不在乎這些……」  
  姑娘玉霜道:「那是你。」
  任梅君笑了,一點頭道:「好吧,咱們說正經的,郭家妹子,你說關山月所以下手我傅
家,一半是由於先皇爺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0:33

  姑娘玉霜道:「不是麼?」
  任梅君道:「我可不知道有這一說……」
  姑娘玉霜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明白,真正除你傅家的是你們那朝廷,到如今你兄妹
反而……」  
  「反而什麼,」任梅君含笑說道:「郭家妹子,縱然有這一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朝廷有什麼不對呀,做臣子的還能記恨朝廷麼?」
  姑娘玉霜道:「所以你就將這仇記在郭家人頭上了。」
  任梅君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是不是,郭家妹子。」
  姑娘玉霜道:「你既然這麼說,那也只好由你了……」話說到了這兒,她站了起來。
  任梅君目光一凝,道:「怎麼,郭家妹子,坐不住了?」
  姑娘玉霜道:「坐了一天的車,我夠累的……」
  任梅君道:「那我這就派人給郭家妹子收拾住處去。」
  她抬手要叫,姑娘玉霜攔住了她,道:「任姑娘,我這兒有封信,你不妨拿去看看。」
  
  探懷取出了那封老尼姑交給她的信遞了過去。
  任梅君怔了一怔,一邊伸手去接,一邊訝然說道:「郭家妹子,這是……」  
  姑娘玉霜道:「她老人家讓我轉交給你兄妹。」  
  任梅君又復一怔,忙拆開了信抽出了信箋,一看之下,她臉上變了色,一抖腕把信遞向
了任少君道:「你拿去看看。」  
  任少君接過信一看,霍地站了起來,驚聲說道:「妹妹,咱們得……」
  任梅君冷冷一笑道:「得什麼呀,你坐下吧,這你還不明白麼,這是姨姥姥給郭家妹子
的護身符,我可是嚇不倒呀……」
  目光一凝,望著姑娘玉霜道:「郭家妹子,你知道信上寫了些什麼嗎?」
  姑娘玉霜道:「老人家沒跟我提。」
  任梅君笑了,一抬皓腕道:「那就好,郭家妹子,你還是請坐吧,謝謝你給我帶這封信
來,信我看過了,老人家的意思我也知道了。」
  姑娘玉霜道:「這麼說,你不放我走?」
  任梅君道:「郭家妹子以為我會放人麼,這兒不是『老爺嶺』,山高皇帝遠,我怕什麼
呀,郭家妹子,死了這條心吧,這麼好的一個人質落在我手裡,我怎麼會輕易……」
  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一股子冷風,桌上的燈燭猛然一亮,暴長半尺,剎時間這房裡亮了一
倍。
  任梅君一怔,旋即一驚色變,急喝道:「來人,送郭姑娘回去。」
  說也奇怪,她這話話聲方落,那長了半尺的燈燭往下一縮,房裡一暗,立時又恢復了正
常。
  姑娘玉霜明白了,淚水往上一湧,道:「姑婆,您讓玉霜怎麼報答……」 
  一名黑衣壯漢快步走了進來,欠身說道:「二姑娘吩咐。」
  任梅君臉上驚容未退,忙道:「送郭姑娘回去。」
  那黑衣壯漢答應一聲,側身退向一旁。
  姑娘玉霜看也沒看任少君兄妹一眼,側身走了出去。
  在黑衣壯漢小心的護送下,姑娘玉霜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客棧裡,她進了房,黑衣壯漢停
也沒停地就走了。  
  姑娘玉霜呆呆地坐在燈下,腦子裡想著剛才的事,就在這時候,街上傳來一陣雜亂而急
促的蹄聲,由近而遠,如飛而去,剎時就聽不見了。
  她明白了,任少君兄妹走了。
  她和衣躺了下去,腦海裡直翻騰,睡不著……
  姑娘玉霜一路來未遇絲毫阻攔地抵達了「遼陽城」。
  馬車直馳「龍記客棧」門口,趕車的車把式照舊過來掀車簾,客棧裡迎出了兩個健壯的
夥計。
  姑娘玉霜一下車,兩個夥計脫口一聲驚叫怔住了,旋即,一名撒腿奔了進去,嘴裡叫道:
「瘦哥、胖哥,您二位快出來,霜姑娘回來了……」
  話聲還沒落,一陣風般搶出了計全跟范奎,他兩個怔了一怔之後,一聲:「霜姑娘。」
  雙雙閃身搶了過來。
  姑娘玉霜淺淺一禮,含笑說道:「瘦伯、胖叔,您二位安好。」
  計全、范奎將頭連點,齊聲說道:「好,好,大夥兒都好,霜姑娘,您……」
  姑娘玉霜道:「讓我進去再說好麼。」
  計全、范奎滿口地答應,兩個人一左一右,捧鳳凰一般地將姑娘玉霜迎進了「龍記客
棧」。
  搬凳子的搬凳子,倒茶的倒茶,忙成一團。
  姑娘玉霜坐定,計全、范奎忙不迭地張口就問。
  姑娘玉霜只有把該說的說了一遍。
  聽畢,計全、范奎安了心,兩個人不住地謝天謝地,計全更急不可待地一揮手,喝道:
「阿胖,備快馬,往山裡報去。」  
  范奎更急,也快,一溜煙般走了。
  范奎走了之後,姑娘玉霜問了計全:「瘦伯,兩位老人家可安好,玉珮呢,有沒有常出
來?」  
  提起大爺夫婦,計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遲疑了一下道;「霜姑娘,您是知道的,『遼
東』出了這天大的事兒,大爺跟夫人心裡怎麼會好受,又怎麼能過踏實日子,珠少爺他……
唉,真沒想到,看著他長大的,誰會想到他……」
  玉霜截口說道:「瘦伯,玉珠有消息麼?」
  計全搖頭道:「沒有,就連『黑騎會』的影兒也不見了。」
  玉霜道:「大伯父既然傳下了『玉龍令』,這一陣子大夥兒怕都很忙吧?」
  計全遲疑了一下道:「忙是忙,那是對『黑騎會』,至於對珠少爺,大夥兒能瞞大爺一
位,您說,誰會那麼認真地去找珠少爺,誰又忍心看著大爺親手毀了珠少爺……」
  「真的,瘦伯,」姑娘玉霜心裡一跳,忙道:「大夥兒都不記恨玉珠?」
  「那怎麼會,霜姑娘,」計全道:「誰不知道珠少爺是一時糊塗,珠少爺雖然是大夥兒
的少主,可是真要說起來,那跟大夥兒的子侄有什麼兩樣,誰不疼他,誰不愛他,就拿他對
您來說吧,六爺就能原諒他……」
  玉霜忙道:「怎麼,我爹已經到了?」
  「早就到了,」計全道:「六爺在您失蹤後沒幾天就到了,為這件事六爺還跟大爺吵了
一頓,可是沒用,您知道,『玉龍令』向不輕出……」
  玉霜道:「我知道,瘦伯,我爹現在在山裡麼?」
  「不,霜姑娘,」計全道:「六爺四處找珠少爺去了……」
  玉霜訝然說道:「他老人家找玉珠……為什麼,他老人家不是不恨玉珠……」
  計全道:「不恨歸不恨,可是六爺不能不找珠少爺要回您來啊,誰又知道不是珠少爺把
您擄去啊。」
  玉霜道:「那他老人家怎樣找玉珠……他老人家是聽誰說我是被玉珠擄了去。」
  計全道:「六爺是聽當年那位海貝勒說的……」  
  「海貝勒?」玉霜一怔。  
  計全道:「海貝勒您不知道麼?」
  「不,我知道,」玉霜道:「那位老人家也來了中原麼,他老人家突然到中原來干什
麼?」
  計全道:「海貝勒是為找……對了,霜姑娘,我還忘了告訴您呢,那玉翎雕就是海貝勒
的衣缽傳人,還有玉翎雕就是那個李克威……」
  玉霜猛然一怔,旋即神情震動,驚呼出聲:「什麼,他……他是那位老人家的……他……
他也就是李克威……」
  計全道:「是的,霜姑娘,海貝勒要不到中原來這一趟,要不是碰上了六爺,咱們還被
蒙在鼓裡呢。」
  玉霜叫道:「那怪不得,那怪不得,怪不得李克威是—個親貴撫養長大的,怪不得他找
咱們郭家的麻煩,只是……」一頓接道:「他又為什麼幫玉珮……」
  計全道:「他幫玉珮姑娘什麼……」
  玉霜倏然驚覺,忙一搖頭道:「沒什麼,我說他幫過玉珮一次忙……」一頓,自言自語
地接道:「李克威就是他,他就是李克威,沒想到,真沒想到,早知道他就是李克威……」
  她腦海裡浮起了鼓樓那一幕。
  計全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當即說道:「是啊,誰也沒想到『萬安道』上鬧事,鼓
樓之上還參,全是他一個人,不管怎麼,如今總算沒事了,玉翎雕他就是再膽大也不敢鬧
了……」
  玉霜訝然說道:「怎麼,瘦伯?」
  計全道:「那位貝勒爺來了啊。」  
  玉霜道:「他老人家來了怎麼?」
  計全道:「您不知道,玉翎雕是偷偷跑出來的,那位貝勒爺這趟親自到中原來就是為找
他回去,聽六爺說前些日子玉翎雕被那位貝勒爺碰上了,那位貝勒爺硬要毀他,要不是六爺
攔得快,那位貝勒爺非活劈了他不可……」   
  玉霜心頭一震,忙道:「他老人家毀自己的衣缽傳人,這又為什麼?」 
  「那誰知道。」計全道:「大概是玉翎雕沒聽他的話,偷偷跑出來……」
  玉霜的心揪在一起,本難怪,一個玉珠已夠她頭疼的了,如今又一個玉翎雕,同樣的情
形,都是被老一輩的追緝,這叫她怎麼辦,她遲疑了一下問道:「瘦伯,這兩天有玉翎雕的
消息麼?」
  「有,」計全點頭說道:「前兩天人榮老就在『承德城』外碰上了他……」
  玉霜道:「誰,人榮叔爺,他老人家什麼時候來的?」
  計全道:「昨天才到。」
  玉霜道:「他老人家到『遼東』來幹什麼?」
  計全道:「是六爺瞞著大爺派人把這兒的事稟報了老神仙,老神仙派人榮老到『遼東』
來看個究竟,聽說老神仙還預備親自來一趟呢。」
  玉霜道:「怎麼,我爺爺要親自來一趟?」
  「是啊,」計全道:「人榮老是這麼說的,霜姑娘,由這兒您就可知道珠少爺鬧的亂子
有多麼大了。」
  玉霜心裡像壓了塊鉛,沒說話,半晌她才問道:「您說人榮叔爺在『承德』城外碰上了
玉翎雕?」
  「是啊,」計全道:「要不是玉翎雕伸伸手,人榮老就非落在他們的手裡不可,這小子
也真怪,既然是為跟咱們作對來的,怎麼在這節骨眼兒上又伸手救了人榮老……」
  玉霜道:「瘦伯,海伯伯跟咱們郭家本來沒什麼仇恨。」
  計全道:「我也這麼想,大不了為當年六爺教呂四娘一式御劍飛行摘了胤禎的腦袋,可
是那位貝勒爺臨走也耍了六爺一手,讓弘歷登了基,說起來應該是誰也不欠誰,玉翎雕這小
子又來找郭家什麼麻煩。」
  顯然,計全是不知道個中因果原由。  
  他一句一個小子,聽得玉霜姑娘好不自在,但苦只苦玉霜姑娘不便說破,她沉默了一下
問道:「您說玉翎雕伸手救了人榮叔爺是怎麼回事?」  
  計全當即把高人榮遇險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玉霜陷入了深思,沒有說話。  
  計全卻有點詫異地問道:「霜姑娘,您……」
  玉霜道:「瘦伯,從這一點看,玉翎雕並沒有站在那一邊,是麼?」
  「的確,」計全道:「從這一點看,那小子的確不像是站在那一邊,可是怎麼說那位海
貝勒爺是他們的親貴,他的衣缽人……」
  玉霜道:「我聽爹說過,當年海伯伯離京的時候,曾經發誓不再沾官家的事,從玉翎雕
伸手救人榮叔爺這件事來看,海伯伯並沒有毀棄自己的誓言。」  
  計全道:「那他小子又跟咱們郭家作的什麼對呢?」
  玉霜遲疑了一下道:「那也許是他年輕氣盛,不服氣咱們郭家……」
  計全雙眉一揚,叫道:「他年輕氣盛,不服氣咱們郭家,咱們郭家今天的成就豈是容易
來的,多少代了,又流過多少血,流過多少汗,他小子乳臭未乾,胎毛未退,才出道多
久……」
  玉霜皺了皺眉。  
  計全窘迫一笑忙道:「我口沒遮攔,您別在意。」  
  「瞧您說的,」玉霜道:「我這個做晚輩的怎麼敢,瘦伯,咱們不談這些了,我現在擔
心的只是玉珠,您有沒有什麼法子……」
  「霜姑娘,」計全輕輕歎了口氣道:「擔心珠少爺的又何止您一人,夫人整天吃不下飯,
水都很少喝一口,人瘦得都不成樣兒了,玉珮姑娘也是背著人就掉淚,還有大爺,儘管他傳
下了『玉龍令』,非毀珠少爺不可,其實他心裡比誰都難受,自己的骨肉嘛,可是有什麼法
子,『玉龍令』是不得不傳下,否則大爺無以對這麼多弟兄,如今『玉龍令』是傳下了,要
想回令……」搖搖頭道:「難了,霜姑娘,凡是郭家的人都知道,『玉龍令』權威無上,向
不輕出,多少年來沒有一回半途回令過……」
  頓了頓,接道:「以我看真要想讓大爺撤回『玉龍令』,只有一個法子……」  
  玉霜忙道:「瘦伯,什麼法子?」
  計全道:「除非是誰去求求老神仙說句話,只要老神仙開了口,珠少爺就准保不礙
事……」
  玉霜美目一睜道:「您看能求得准麼?」
  計全搖頭說道:「這我可不敢說,霜姑娘,六位爺六個家,每個家有每個家的家法,要
照這一點看,老神仙只怕不便開口,不便管,珠少爺是老神仙的孫子,長輩人哪有不疼孫子
的,要照這一點看,老神仙又應該會點頭!」  
  玉霜道:「這麼說,您也沒有把握。」 
  計全點了點頭道:「是的,霜姑娘,只是有一點希望就不妨試一試,您說是麼?」
  玉霜微一點頭道:「那等他老人家到了之後,讓我跪求試試……」
  計全深深一眼道:「霜姑娘,還真沒有比您更恰當的人。」
  玉霜沒說話,但旋即又道:「只希望他老人家能在大伯父找到玉珠之前趕到……」
  「那是,霜姑娘,」計全點頭說道:「遲一步就糟了。」
  玉霜沒再說話。
  X X  X X  X X
  日頭偏西的時候,山裡來了人,是大爺燕翎,他只帶了高念月一個人,沒見夫人跟玉珮
姑娘。
  大爺燕翎到的時候,姑娘玉霜正在後院上房裡歇息,聽說大爺到了,她連忙下炕整整衣
衫開了門。  
  大爺燕翎一個人進了屋,隨手掩上了門。
  玉霜姑娘上前拜見,大爺燕翎平靜地抬起了手:「玉霜,坐,咱爺兒倆坐下說。」  
  爺兒倆落座定,大爺開了口:「你大伯母跟玉珮要來,我不讓她娘兒倆來,好在待會兒
咱爺兒倆就要回山裡去……」
  玉霜道:「大伯母安好,玉珮好?」
  大爺點頭說道:「好,都好,玉霜……」
  目光一凝,道:「我先代我那不肖的兒子向你賠……」
  「大伯父,」玉霜纖腰一挺,道:「您該說這種話麼,這豈不是折玉霜,玉珠是我的兄
弟,我從來沒怪過他。」
  大爺微微低下了頭道:「你要這麼說,他的罪孽就更大了。」
  玉霜道:「大伯父,玉珠沒有太大的過錯……」
  大爺顧左右而言他,道:「你失蹤的經過,我已經聽你胖叔說了個大概,聽說是位老尼
救了你,那位老尼是……」
  玉霜道:「她老人家是玉霜的姑婆,當年胡家的紅姑婆。」
  大爺兩眼一直,失聲驚呼,「怎麼,是她……這位老人家如今還健在……」  
  玉霜道:「她老人家快七十了,望之如三十許人,一身修為列當今一二人間,在『老爺
嶺」菩提庵』修真。」
  大爺驚愕地搖頭說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是她老人家救了你,對了,玉霜,她老人
家知道是玉珠麼……」
  玉霜道:「大伯父,她老人家仰窺天機,俯察人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大爺哼地一聲搖頭說道:「這一下郭燕翎露的臉可大了,連老神仙的人都給丟了。」
  玉霜道:「大伯父,我說句話您信不信,玉霜那位姑婆對玉珠並沒有太大的責難。」
  大爺「哦」地一聲道:「是麼?」
  玉霜道:「她老人家只說玉珠蔽於心魔,一時糊塗……」
  大爺淡然一笑道:「這畜生好大的造化……」話鋒忽轉,道:「玉霜,你爹來了……」
  玉霜道:「我聽瘦伯說了。」
  大爺道:「你人榮叔爺也來了,是老神仙……」
  玉霜道:「瘦伯也提起了。」
  大爺道:「為了玉珠這畜生,老神仙今年竟連壽也不做了,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深感
罪孽深重……」
  玉霜雙眉微揚道:「大伯父,您可願聽我稟告兩件事?」
  大爺道:「什麼事,玉霜?」
  玉霜道:「想必您已經知道『遼東鏢局』的任少君兄妹……」
  大爺截口說道:「我知道了,還是你爹查出來的,他們是弘歷的人,派在『遼東』監視
咱們,對付咱們的……」
  玉霜道:「可是您並不知道他兄妹的來歷,他兄妹的出身。」
  大爺道:「他兄妹是什麼來歷,是什麼出身?」
  玉霜道:「他兄妹是傅家的後人。」
  大爺一怔道:「他兄妹是傅家的後人,誰說的,傅侯伉儷當年自絕時膝下猶虛……」
  玉霜道:「是玉霜那位姑婆說的,傅侯伉儷雖曾自絕,但未殞命,是玉霜那位姑婆在關
爺爺走後趕到傅府救了他二位……」
  大爺直了眼道:「真的,玉霜?」
  玉霜道:「大伯父,玉霜還敢瞞您麼。」
  大爺失神地搖了頭:「原來他兄妹是傅家後人,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玉霜道:「傅侯臨終遺言不許後入再沾官家事,他兄妹卻以當年關爺爺下手傅家,老神
仙明知不攔而視郭家為仇,他兄妹的父親取妻『長眉門』魔女任天香,『長眉門』與滿虜有
勾結,於是傅家又等於投身滿虜之中,也因為他兄妹視郭家為仇,所以想出了一個極為陰狠
報仇手法,一方面為滿虜賣命效力,一方面在郭家人中找出一個人來加以引誘、利用,授以
『長眉』武學,給以雄厚實力,讓他去對付郭家,打擊郭家,他們所找的這個人,就是玉珠
畏罪之餘離家出走的玉珠,大伯父,您明白了麼!」
  大爺道:「我明白什麼?」
  玉霜道:「過錯不全在玉珠。」
  大爺冷冷一笑道:「有一分罪就夠了,郭家的家法所難容。」
  玉霜道:「大伯父,您這麼想麼?」
  大爺燕翎道:「我這麼想有什麼不對,『南海』在當世之中是什麼地位,幾代以來又何
曾出過一件讓人詬病的事,老神仙的威名、郭家的令譽全讓他給毀了,這畜生罪孽滔天……」
  大爺燕翎似乎越說越氣。
  玉霜截口道:「大伯父,您恕玉霜斗膽,我要直說一句,當年您六位年輕的時候也不是
沒犯過一點錯……」
  大爺燕翎道:「這我承認,我六兄弟都犯過錯,但……」
  玉霜道:「大伯父,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是不是?」  
  大爺燕翎點頭說道:「話是不錯,這也是聖賢之言,可是這不是別的錯,別的錯我可以
不追究,你是他的堂姐,他還算人麼,再加上他竟然投到弘歷手下,為滿虜效力,殘害同類,
棄宗忘祖,這種事我不能容忍,不能原諒……」
  頓了頓道:「玉霜,你替我想想,幾代以來,咱們郭家都在幹些什麼,為什麼流血,為
什麼流汗,咱們的長一輩是怎麼教的,咱們『南海』中的弟兄又是為什麼拚命,現在我郭燕
翎的兒子竟然棄宗忘祖,殘害同類,你叫我怎麼對老神仙,你叫我拿什麼臉對我漢族世胄,
先朝遺民,拿什麼臉對天下武林,拿什麼臉對『南海門』弟兄。」  
  玉霜明白,大伯父的話句句實言,字字沉重,沒有一點固執,沒有一點不講理的成份在
內,的確,玉珠犯的這個錯是讓人難以原諒的。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大伯父,我說過,您也明白,玉珠是一時糊塗,受人迷惑,受人
利用……」
  「玉霜,」大爺燕翎道:「不是我自誇,你也該明白,咱們郭家的人個個定力都該夠,
不應該有一時之糊塗,別人可以糊塗,咱們不能,別人可以錯一百次,咱們絕不能有一次,
有江湖敗類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咱們會阻攔他,剷除他,如今我的兒子棄家忘祖,賣身投
靠,你叫我原諒他。」
  玉霜道:「大伯父,玉珠已經知過悔悟了。」
  大爺燕翎道:「這我相信,當初我就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知過,會悔悟的,只是太遲
了……」
  「不遲,大伯父,」玉霜道:「只要您撤回『玉龍令』,以咱們郭家的實力,助玉珠來
對付『長眉門』……」
  大爺燕翎道:「助他對付『長眉門』,他要對付『長眉門』?」
  玉霜當即把「老爺嶺」上,「菩提庵」前,郭玉珠所表現的說了一遍。
  聽畢,大爺燕翎臉上閃過一陣抽搐,道:「這麼說他真是知過悔悟了……」
  沉默了一下道:「我可以以郭家的實力對付『長眉門』,但我決不能撤回『玉龍令』,
要想我撤回「玉龍令」,那辦不到,你知道,『玉龍令』既經頒下,絕無半途撤回的道理,
幾代以來也從沒有過……」
  玉霜剛一喜倏又一憂,道:「大伯父,您既然答應幫他對付『長眉門』……」  
  大爺燕翎道:「那是一回事,他犯的錯又是一回事。」
  玉霜還待再說。
  大爺燕翎悲痛地跟著又是一句:「玉霜你要明白,他是我的兒子,我的親骨肉。」
  這話玉霜懂,玉霜明白,同時她也知道,要想讓她大伯撤回這枚『玉龍令』,饒恕他的
兒子,已經是不可能了,除非日出西山,乾坤倒轉,玉霜,她心裡一陣悲痛,緩緩垂下了螓
首……
  忽地,大爺燕翎揚了眉,一聲冷笑:「沒想到他竟學了一身『長眉』絕學,『長眉』絕
學比『南海』絕學更奇奧,更博大麼,既然他學一身『長眉』絕學,大可以以他那身『長眉』
絕學去對付『長眉門』,為什麼還求助於郭家……」
  顯然,大爺對他那位兒子改投「長眉門」,學得一身「長眉」絕學事,極為不滿。
  姑娘玉霜揚起螓首,道:「大伯父,求您以咱們郭家實力助他對付『長眉門』,是玉霜
的意思,我是怕他一個人勢單力薄……」
  大爺燕翎道:「玉霜,你還為他擔心,他這麼對你,你還……玉霜,你是夠仁厚的,沒
有一個人能像你這麼仁厚……」
  玉霜淒然一笑道:「大伯父,他是我的堂弟,這跟您剛才所說,他是您的兒子,您的親
骨肉的道理一樣。」   
  大爺燕翎的嘴唇抽動了一下,沒說話,而旋即,他突然站了起來,道:「玉霜,讓我問
你一句,你……你好麼?」
  玉霜冰雪聰明,還能不明白大伯父的意思,她微一點頭道:「謝謝您,大伯父,我無
恙。」
  大爺燕翎道:「那麼咱們山裡去吧,你大伯母跟玉珮都等著你呢。」     
  玉霜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一輛馬車馳離「龍記客棧」,載走了姑娘玉霜,馬蹄聲,輕聲遠去後,這「龍記客棧」
又恢復了平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1:37

第三十八章 情理難全
  然而,「遼陽城」裡剛上燈的時候,「龍記客棧」又掀起了一陣巨浪,這陣巨浪比玉霜
的歸來還要高,還要大。
  一輛高篷馬車馳到了「龍記客棧」門口,車篷上,套車的牲口身上,滿是黃塵砂粒子,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這輛馬車是經過長途跋涉到達「遼陽」的。
  車轅上那趕車的車把式,是個頭戴寬沿大帽的白衣客,帽沿壓得很低,看不見他的臉,
那一件白衣上也飾著一層黃,可是這些卻掩不住他那超人的氣質,那透自他那頎長身材的自
然懾人之感,
  他,右手持鞭,左手控韁,控韁左手那無名指上,還戴著一枚其色烏黑的指環,看不出
是什麼打造的,不過任何人都會覺得它很名貴,這也許是因為它戴在這位不凡的白衣客手上
的關係。
  這輛高篷馬車裡坐著的不知是什麼人,趕車的車把式居然這麼不凡,遍挑當今怕也挑不
出幾個。
  馬車在「龍記客棧」門口停穩,那白衣客一邊拴韁插鞭,一邊像是對誰說話似的發話說
道:「到了,真不容易,你兩個先在車裡待著,等我下去招呼他們一聲再說。」
  顯然,他是對車裡的人說話的,你兩個,顯然車裡也不是他的主人、上司或長輩。
  白衣客說完話後,逕自下了車轅往「龍記客棧」行去,這時候再看這位白衣客,還透著
灑脫飄逸。
  「龍記客棧」裡的人,哪一個不是兩眼雪亮,一見這等人物進門,計全親自迎了出來,
微一哈腰,陪笑說道:「您,住店?」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想進來歇會兒,趕了一天的路,實在夠累的,真可以說人疲馬
乏,請問,老哥可是姓計?」
  計全一怔,道:「不錯,您認得我?」
  白衣客笑道:「你老哥既然姓計,那我就認得你……」走到櫃台前一條長板凳上坐了下
去。
  計全一臉錯愕詫異色,跟了過去道:「請問,您是……」
  白衣客抬手摘下了那頂寬沿大帽,嘿,好相貌,冠玉般的一張臉,長眉、鳳目,風神秀
絕,英俊絕倫,四十多年紀,跟大爺差不多,連根鬍子都沒有。
  計全瞧著直發愣,難道他不認識……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計老哥,我姓郭,跟你們大爺姓一個姓,來自大漠。」
  計全神情陡然一震,臉色大變,脫口驚呼:「您,您是老……」
  白衣客截口笑道:「計老哥看我老麼?」
  計全一臉驚容地驚喜,曲膝便要往下跪。
  白衣客一把拉住了他,含笑說道:「你這是何必,咱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留神扭了筋骨
閃了腰。」
  計全道:「您這是折煞計全,您原諒計全有眼無珠,這個頭說什麼也得磕。」
  白衣客道:「我不許,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計全道:「老神仙……」
  白衣客眉鋒一皺,道:「瞧,又來了,我自己不服老,都是你們把我叫老了。」
  計全跪不下去,只得作罷,他好不驚喜,好不興奮,站在那兒半天才憋出一句:「您怎
麼來了?」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說,我能不來麼,對了,人榮到了麼?」
  計全忙道:「到了,到了,人榮老早到了……」
  「那就好,」白衣客道:「你不知道,讓他來了我也不放心……」
  「說得是,老神仙,」計全道:「計全說句放肆的話,您實在該來,也來得正好,事兒
鬧大了,大爺頒下了『玉龍令』,任誰勸都沒用……」
  白衣客一抬手,含笑說道:「我緊趕快趕,趕了一天的路,渴得喉嚨裡都快著火了,給
我倒杯茶喝喝好麼?」
  計全一聽,一巴掌拍上後腦勺,道:「您瞧我有多糊塗,一高興給忘了。」他像一陣風,
轉眼間一杯熱茶雙手遞上。
  白衣客謝了一聲,接過那杯熱茶喝了一口,道:「嗯,這頭一口跟涼漿似的……」一口
氣喝完,把杯子往前一遞道:「麻煩再來一杯。」
  計全又像一陣風,白衣客喝了三杯,才算解了渴,他一點頭,笑道:「行了,喉嚨裡的
火熄了。」
  這位夠風趣,計全陪上一笑,道:「老神仙,計全剛才說……」
  白衣客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就是為這來的,還怕自己不行,連那兩位也請來了,
其實她們比我還急。」
  「哪兩位?」計全一怔,急道:「怎麼,老神仙,二位老夫人還在車上?」  
  白衣客微一點頭,計全真急了,道:「您怎麼不早說……是我糊塗,該死,該死……」
扭頭就要往外衝。
  白衣客一把拉住了他,道:「別,我們停下來歇會吧,順便打個招呼,馬上就往山裡
去……」
  計全道:「那我馬上派人往山裡送信兒去。」
  「也別,」白衣客道:「他們心緒都不會好,別折騰他們來,我們既然來了,遲早總要
到山裡去的,還讓他們接個什麼。」
  計全道:「那您……」
  白衣客道:「我坐會兒就走。」
  計全道:「那麼我先稟告您一聲,玉霜姑娘回來了,大爺剛把她接進山裡去!」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我全知道,不瞞你說,有人給我送了信兒。」
  計全道:「有人給您送了信兒?誰?」
  白衣客道:「你不認識,一位佛門行道比丘。」
  計全還待再問,白衣客已然又道:「燕南人可在山裡?」
  計全道:「六爺已不在山裡,他出去找珠少爺去了。」
  白衣客道:「這麼說他還不知道玉霜已經回來了?」
  計全道:「是的,六爺還不知道。」  
  白衣客道:「那麼,玉珠呢,可有什麼消息?」
  計全道:「六爺還沒回來,不知道,只不知道玉霜姑娘……」
  白衣客道:「她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是想知道最近的消息。」
  計全道:「那恐怕就要等六爺回來了。」
  白衣客微一搖頭道:「他未必能找著玉珠……」
  話說到這兒,他站了起來,把寬沿大帽往頭上一戴,道:「我們走了,你忙吧。」
  計全答應一聲道:「老神仙,見著大爺之後,您可千萬……珠少爺只是一時糊塗,再說
他年紀也還小……」
  白衣客道:「怎麼,你們都那麼護他!」
  計全道:「老神仙,您明鑒,大夥兒都是看著珠少爺長大的,珠少爺的品行怎麼樣,大
伙誰還不知道麼,您說,老神仙,珠少爺是個壞孩子麼……」
  白衣客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玉珠的確不是個壞孩子,只是從小嬌生慣養,過
於懦弱了些,因之一有刺激他就會想不開,就會傾於偏激,甚至鋌而走險,這,燕翎夫婦倆
要負一大半責任。」
  計全道:「所以說您無論如何也要讓大爺撤回『玉龍令』……」
  勉強一笑道:「您知道,計全的意思不是怪大爺,計全也不敢,無論怎麼說珠少爺他年
紀還小,他只是一時糊塗,您說老神仙,人活一輩子,誰能沒個過錯,就是聖賢也難免啊!」
  白衣客點了點頭,沒說話,邁步向外行去。
  計全還不放心,跟上了一步,道:「老神仙……」
  白衣客回過頭來含笑道:「我知道,你放心,玉珠是我的孫子。」
  轉身又往外走去。
  計全激動地一聲:「老神仙,全仗您了,計全這兒給您磕頭了。」
  話落,他就要往下跪,可是他兩腿剛一曲,兩隻腳便離了地,讓他根本跪不下去,計全
心裡明白,忙改口說道:「那……老神仙,計全這兒恭送了。」他深深地躬下身去。
  蹄聲響動,車聲轆轆,那輛高篷馬車馳走了,計全抬起了頭,老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就不知道他有多少喜!
  快初更的時候,這輛高篷馬車馳抵了那一夫當關,萬夫難越雷池一步的險要隘口,一名
腰帶長劍的英武守山弟兄掠了過來,馬車前停身,一哈腰,禮貌地問道:「請問是……」
  白衣客車轅上答話道:「麻煩代為通報一聲,就說大漠來人求見。」
  那名弟兄道:「您請候著。」
  一欠身,轉身離去,沒多久,隘口內掠出一人,是高念月,他來到車前抬眼凝目,問道:
「您是大漠來的?」
  白衣客道:「是的,你是念月?」
  高念月道:「正是念月,您是哪位叔叔?」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應該叫我一聲伯父。」
  高念月一怔,旋即揚眉說道:「您來自大漠,我該叫您一聲伯父?」
  白衣客道:「怎麼,你不信?」
  高念月道:「遼東』正值多事之秋,我沒去過大漠,大漠的伯叔們也認不得幾位,您能
否拿出點什麼證明……」  
  『白衣客一點頭,道:「夠小心,夠仔細,行,不愧是人榮之後,郭家的俊彥,你瞧瞧
這個。」
  把左手往車前一伸,高高地揚起了戴著黑指環的那個無名指。
  雖然時屆初更,但今夜月色很好,雙方距離又近,所以高念月可以看得很清楚,他臉色
陡變,身軀一矮,跪了下去,道:「您原諒,念月不知道是您。」
  白衣客哈哈笑道:「沒人怪你,起來,起來。」
  高念月應聲站了起來,回身揚聲喝道:「鳴鑼傳話……」
  白衣客一抬手,道:「別,我就這麼進去。」
  高念月回身哈腰,道:「是,您請,容念月帶路。」
  「別,」白衣客又招了手,道:「過來,車轅上來,咱爺兒倆一塊兒坐車進去。」  
  高念月恭順地應了一聲,走過來登上車轅,一伸手道:「恭請把車交給念月。」
  白衣客不客氣地把韁繩跟鞭交了過去,高念月接過鞭韁剛要驅車,突然他一驚道:「兩
位伯母可在車裡?」
  只聽車裡傳出個甜美話聲:「到這時候才想起你兩個伯母呀!」
  高念月道:「請二位原諒,念月是喜糊塗了,容念月待會兒再磕頭贖罪。」抖韁揮鞭,
趕著馬車馳進了隘口。
  車裡傳來了一聲笑語:「聽,這孩子多會說話。」
  馬車進了隘口,白衣客笑問道:「念月,你爹到了麼?」
  高念月道:「到了,他老人家早到了。」
  只聽前面夜色中有人問道:「念月,是誰來了?」
  高念月還沒來得及答誰,白衣客已然笑道:「說曹*曹*就到了,人榮呀,是我。」
  前面夜色中傳來一聲驚呼,一條人影飛掠而至,往車前一攔,道:「您怎麼來了……」
  白衣客笑道:「怎麼興你來不興我來麼,不只我一個,車裡還有兩個呢。」
  高人榮道:「您怎麼也不派人先送個信兒來……」
  車前欠身,道:「人榮恭迎兩位嫂子。」
  車裡那甜美話聲道:「兄弟少禮,一路上辛苦了。」
  高人榮道:「謝謝您二位,沒什麼……」
  轉眼望向高念月,道:「念月,這是誰教給你的規矩……」
  白衣客道:「你幹什麼,沖誰瞪眼呀,是我叫念月上來的,不行麼?」
  高人榮道:「您就會慣他們。」
  白衣客笑道:「像你還行,一天到晚老闆著臉,跟誰欠你錢似的。」
  說著,他跟高念月下了車轅,轉向車裡說道:「下來吧,兩位,咱們走著過去。」
  轉向高念月道:「你的差事兒來了,快去吧。」
  高念月應聲走過去掀開車簾,從車裡扶出兩位中年美婦人來,這白衣客既然是「南海王」
郭玉龍,那邊兩位中年美婦人自然也就是大娘東方玉翎跟二娘杜蘭畹了。
  大娘跟二娘一下車便全瞅上了高念月:「讓我瞧瞧念月……」
  兩雙美目打量了一陣高念月,然後都轉向高人榮,二娘杜蘭畹道:「這孩子小時候我還
抱過呢,沒想到一轉眼就這麼大了,瞧瞧這孩子,咱們還能不老么。」
  他夫婦年紀的確不小了,哪一個不是五十多進六十的人,可是看上去都在中年,這就在
於個人的修為了。
  老少五個往裡頭走,高念月陪著大娘跟二娘,高人榮則陪著郭玉龍,行走間,郭玉龍抬
眼四顧,道:「一晃又是這麼多年沒來過遼東了,看來這兒還跟當年一樣,沒什麼改變。」
  高人榮卻道:「大哥,玉霜回來了。」
  郭玉龍道:「我知道,人榮,你瞧,這『摩雲嶺』也一點兒沒變……」顯然,他是有意
顧左右而言他。
  高人榮道:「大哥,玉珠的事……」
  郭玉龍收回目光笑道:「別一來就跟我提這事好麼。」
  高人榮眉鋒微微一皺,道:「我得告訴您,怕只怕您這一趟是白來……」
  郭玉龍目光一凝,道:「誰說的?」
  高人榮道:「我勸過大少了,玉霜也求過情……」
  郭玉龍道:「勸沒用,是麼?」
  高人榮道:「事實如此,您該知道大少的脾氣。」
  郭玉龍淡淡說道:「我知道,我的兒子我還能不知道,只是,他也該知道我的脾氣。」
  高人榮微一搖頭道:「這只是動嚴父之威的事,我勸您別這麼做。」
  郭玉龍道:「那你要我怎麼做,跪下來求他?」
  高人榮道:「大哥,別人可以說這種話,您不該,您不是不明理的人。」
  郭玉龍笑了道:「你明白這一點就行。」
  高人榮一時摸不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還待再說。
  郭玉龍那裡已然擺手說道:「到了,人榮讓我坐下來歇歇再說籽不,趕了—天的路,人
疲馬乏,要不是在客棧裡計全給我杯茶喝,我的喉嚨非著火不可。」
  「怎麼,」高人榮道:「您到客棧去過了?」
  郭玉龍道:「那還能不去,到了家還能不進大門兒麼。」
  說話間,他跟高人榮已然到了待客大廳前,郭玉龍要往裡走,高人榮道:「您怎麼不裡
頭去?」
  郭玉龍道:「不,我們三個就在這兒坐坐,你去告訴他們一聲去。」
  說著,他登上了大廳前的石階,高人榮沒跟上去,遲疑了—下,扭頭逕自往裡去了。
  郭玉龍跟大娘、二娘進了大廳,高念月忙著要倒茶,二娘開了口,道:「別忙,念月,
跟你兩個伯母聊聊。」
  她三位坐在了一處,談笑了起來,郭玉龍則背著手在廳裡觀賞字畫,他三個似乎根本沒
把玉珠的事放在心上。
  其實,天曉得,他三個比誰都急,只是表面上都不願露出來罷了。
  沒多久,廳外傳來了急促步履聲,玉霜跟玉珮雙雙撲進了廳裡,「爺爺」、「奶奶」,
兩聲甜美的驚喜嬌呼,凌波乳燕一般投進了爺爺、奶奶懷裡。
  大爺燕翎夫婦跟著進了廳,一聲「爹」,一聲「娘」,雙雙跪了下去。
  郭玉龍沒動,身為生身母的二娘也沒動,大娘東方玉翎一手一個扶起了大爺燕翎夫婦。
  大爺燕翎站起便道:「您三位來了怎不先派人送個信兒……」
  郭玉龍道:「這樣不好麼,非得勞師動眾讓人接不可麼。」
  這話有點那個,大娘跟二娘有心把媳婦拉在了一旁,讓大爺一個人去受去。
  三代在廳裡親熱了一陣之後,郭玉龍下了令:「玉霜跟玉珮該睡了,天不早了。」
  玉霜跟玉珮哪一個不是冰雪聰明,心知老人家要談正事兒了,她兩個雖然捨不得,儘管
心想呆在邊兒聽聽結果,可是礙於老人家說話,兩個也不是不懂事,只有雙雙答應一聲回了
後頭。
  她兩個一走,高人榮跟高念月爹兒倆也告退而去,轉眼間這廳裡就剩下這郭家兩代五人。
  郭玉龍夫婦居中高坐,大奶奶仍坐在下首,只有大爺燕翎一個人在那兒站著,那是因為
郭玉龍根本就沒讓他坐,沒有為父的話,大爺硬不敢坐。
  倒是大娘東方玉翎開了口道:「燕翎,你也別站著,坐下吧。」
  大爺燕翎這才謝了一聲,敬陪個末座。
  坐定,他欠了欠身,道:「這回因為玉珠,爹也沒能做壽,燕翎不孝……」
  郭玉龍淡然說道:「別說這個,做不做壽不要緊,今年不做還有明年,我只問你,玉珠
的事兒你預備怎麼辦?」
  大爺燕翎道:「您清楚玉珠都做了些什麼事兒麼?」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清楚,只怕我比你都清楚,答我問話。」
  大爺燕翎道:「您既然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事兒,您就該知道,我別無選擇。」
  二娘臉色微微一變道:「這是你說的話?」
  大爺燕翎迫:「您知道這是實情。」
  二娘道:「我知道這是實情,可是我不以為該殺玉珠。」
  大爺燕翎道:「您認為他犯的錯可以原諒?」
  二娘道:「你以為我三個享老福,從大漠頂著風沙老遠地跑到你這兒來是幹什麼的?」
  大爺燕翎道:「燕翎知道您三位的來意,可是燕翎認為他罪無可恕。」
  二娘雙眉一揚道:「你的意思也就說我三個不該來?」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敢,燕翎認為您三位到這兒來是一回事兒,玉珠的事又是一回事
兒。」
  二娘道:「也就是說明叫我三位別理?」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敢,只是這是郭家的家法。」
  郭玉龍道:「你知道郭家的家法是誰訂的?」
  大爺燕翎道:「您總不至於因為玉珠而改郭家訂了近百年,『南海門』弟兄人人不敢稍
違的家法。」
  別人不敢稍違,怎麼因自己的孫子更改,這一句話扣住了郭玉龍。
  郭玉龍揚了揚眉道:「你會說話,居然拿話扣起我來了……」
  大爺燕翎道:「那燕翎不敢,只是您總不能對不起『南海門』眾弟兄,燕翎也不能。」
  郭玉龍道:「你別忘了,玉珠是我的孫子。」
  大爺燕翎道:「您也該知道,他是燕翎的兒子。」
  郭玉龍道:「你是我的兒子。」
  大爺燕翎道:「您容我舉一輩古人,想當初楊延昭轅門斬子……」
  郭玉龍哈哈大笑道:「舉得好,舉得好,你的意思是說楊延昭為他那兒子犯軍令,一怒
綁在轅門,至佘太君親臨也毫不留情,你也想學學楊延昭,是麼?」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以為有什麼不該,也不以為有什麼不妥!」
  郭玉龍砰然一聲拍了坐椅扶手,道:「大膽,你長大了,現在領袖遼東了,是不是?」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敢,也希望您別動氣。」
  大娘東方玉翎掃了郭玉龍一眼。  
  郭玉龍態度漸趨平和,道:「你可知道,關於玉珠的事,我知道得比你還清楚,我以為
玉霜該對你說過了,『老爺嶺』上有位得道比丘……」
  大爺燕翎道:「是的,玉霜都說了,您也知道……」
  郭玉龍道:「這位佛門高尼去了一趟大漠……」
  大爺燕翎道:「那麼您更該知道他罪無可恕!」  
  郭玉龍道:「這位佛門高尼說,玉珠只是蔽於心魔,一時糊塗,為人利用……」
  大爺燕翎道:「您該知道,對郭家人來說,不該有這一說,您應該想想,假如我放了玉
珠,今後我何以對眾弟兄,何以對天下,又何以對您三位的教誨,您手訂的家法……」
  郭玉龍道:「燕翎,你也該知道,玉珠自小嬌生慣養,過於懦弱,因之才有今天的差錯,
這,你也應該負責任。」
  大爺燕翎道:「這個燕翎知道,燕翎願領家法。」
  郭玉龍一怔,道:「怎麼說,你願領家法?」
  大爺燕翎道:「是的,燕翎願領家法。」
  郭玉龍道:「你要知道,真要動起家法來,你頭一罪便是目無父母,忤逆不孝……」
  大爺燕翎道:「您錯怪了燕翎,燕翎不以為自己是目無父母,忤逆不孝,假如您一定要
這樣,燕翎不敢再說什麼,也願意領受。」
  郭玉龍道:「怎麼說,你也願意領受不孝之罰……」
  大爺燕翎道:「燕翎是說您真認為燕翎不孝的話,燕翎願意領受。」
  郭玉龍皺了皺眉道:「你什麼時候學得……你要知道,遼東是我交給你的,『玉龍令』
也是我交給你的,我都可以收回。」  
  大爺燕翎道:「是的,這個燕翎知道,假如您真要這麼做,燕翎不敢不交出『遼東』跟
『玉龍令』,只是玉珠,燕翎一個人追殺他。」
  郭玉龍臉色陡變,又拍了椅子。
  大爺燕翎未等乃父開口,便平靜地道:「爹,您大漠有大漠的規法,燕翎這『遼東』也
有『遼東』的規法,燕翎這『遼東』規法也就是承受您的教誨而訂,難道您*燕翎收,您讓
燕翎怎麼對眾弟兄,您又怎麼對整個『南海門』,甚至於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郭玉龍道:「你這是教訓我?」
  大爺燕翎道:「您明察,燕翎天膽也不敢。」
  郭玉龍道:「你的膽子還算小麼!」
  大爺燕翎道:「爹,燕翎不是膽大,這只是據理力爭!」
  郭玉龍道:「好一個據理力爭,這麼說你和我講理?」
  大爺燕翎道:「可以這麼說,當年,您管教你六個兒子,有您那一套規法,如今您的兒
子管教他的兒子也有他一套規法……」
  郭玉龍道:「我不能干涉,也無權干涉,是不?」
  大爺燕翎道:「那要看什麼事。」
  郭玉龍道:「什麼事我能干涉,什麼事我又不能干涉,你說!」
  大爺燕翎道:「玉珠,他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率滿虜犬殺死『南海門』的弟兄,我要
以『南海門』的規法懲治他,這,您不該干涉,我認為我做得對,難道您*您的兒子往錯路
上走。」  
  郭玉龍吸了一口氣道:「燕翎,你說的夠多了,我不是個不明大義,不講理的人,否則
我憑什麼領導『南海門』,『南海門』又怎麼歷經百年而盛勢不衰……」
  大爺燕翎道:「所以燕翎才敢和您據理力爭!」
  郭玉龍道:「只是,燕翎,玉珠是我的孫子,隔輩人,這你懂麼?」
  大爺燕翎道:「燕翎懂,爹,他也是燕翎的兒子,燕翎的親骨肉,您要原諒燕翎!」
  郭玉龍剎時間顯得那麼軟弱無力,在這時候,他不是領袖「南海」,叱吒縱橫的「南海
門」郭玉龍,而是一個最平庸最平庸的老人,他難以言喻,沒有神采的目光看了大爺燕翎一
眼,道:「燕翎,難道讓你爹娘三個跪在地上求你不成?」  
  大爺燕翎臉上閃過一陣抽搐,道:「爹,燕翎知道您三位不會那麼做,您三位也自知不
該來這一趟,可是……」  
  二娘突然說道:「可是什麼,你還要做爹娘的怎麼說?」
  大爺燕翎道:「娘,燕翎不敢,玉珠他犯的任何錯我可以原諒他,他棄宗忘祖,賣身投
靠,殺害同胞,罪孽深重卻為天地所難容!」
  二娘一陣顫抖,道:「好話,好話,你們聽聽,為天地所難容,多大的罪孽,多大的罪
孽,難道他能知過悔悟,也不行了?」
  大爺燕翎道:「太遲了,娘,他當初根本不該犯這個錯。」
  二娘道:「可是他一時糊塗,已經犯了,世人誰沒個錯,聖賢尚且難免……」
  大爺燕翎道:「那要看是什麼錯!」
  二娘突然拍了椅子,厲聲說道:「無論他犯什麼錯,你都得原諒他,是我說的,『玉龍
令』你馬上給我撤回來,你要不說話我說話。」
  大爺燕翎離座而起,往郭玉龍和大娘和二娘面前一跪,高揚雙眉,道:「不孝燕翎願領
任何家法,但絕不撤回『玉龍令』。」
  「反了,反了,」二娘悲哭而起,道:「燕翎,我只問你要不要我這個娘了?」
  大爺燕翎平靜地道:「娘,您不該這麼說,這不是您該說的話,您既然這麼*迫燕翎,
燕翎只有一個辦法,有玉珠便沒有燕翎!」
  揚掌往自己天靈拍去。
  大娘大驚而起,大奶奶嚇白了臉。
  郭玉龍及時一聲大喝:「住手!」
  郭玉龍畢竟還有他懾人的神威,大爺燕翎一震,一隻右掌還沒能放下去,他俯下了頭,
道:「燕翎無意脅迫您三位,也不敢,但是……」
  「別說了,」郭玉龍站了起來,揮手說道:「你說的對,做的也對,從現在起,玉珠的
事我三個不過問,由你做主!」
  大爺燕翎一個頭磕了下去,「謝謝您老人家。」
  大奶奶低下了頭。
  大娘二娘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眼裡都有了淚光,大娘還直拍大***手,安慰她。
  沉默了一陣,郭玉龍揮了揮手,道:「你起來!」
  大爺燕翎恭順地應聲站了起來。
  郭玉龍又一招手道:「你坐。」
  大爺燕翎又恭順地答應一聲,坐了下去。
  他坐定,郭玉龍開口問道:「燕南可有消息?」
  大爺燕翎道:「六弟自從上次出去到現在還沒有送個信兒回來。」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聽說海青來了?」
  大爺燕翎道:「是的,六弟見過他,玉翎雕是他的衣缽傳人,他是來找玉翎雕的,玉翎
雕和郭家作對,暗助弘歷,海青差點沒把他傷在掌下……」
  二娘忿然說道:「不用他找,我頭一個就饒不了這小畜生,不是他,郭家還不會出這麼
大亂子,玉珠也不會……」
  郭玉龍道:「怪人家幹什麼,海青做的還不夠麼。」
  二娘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郭玉龍道:「這是因果,怪得了誰,真要怪,打頭就該怪燕南,怪苦大師,怪郭家不該
致力於匡復。」
  二娘道:「誰說的,我就怪他。」
  郭玉龍道:「忘了那位高尼是怎麼說的了?」
  二娘立時沉默了,沒再說話。
  郭玉龍轉望大爺燕翎,道:「你可知道,玉珠一個人對付『長眉門』去了。」
  大爺燕翎道:「我知道,聽玉霜說了。」
  郭玉龍道:「你可知道『長眉』的巢穴在哪兒了?」
  大爺燕翎道:「聽說在梵淨山!」
  「不。」郭玉龍搖頭說道:「那是以前,為便於勾結,『長眉』一門早就潛來中原了,
如今在『太行』支脈『百花山』上,這也是那位高尼告訴我的。」
  大爺燕翎吃了一驚,道:「百花山?那不就在……」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是的,就在『長溝谷』再過去一點,離『北京城』不過百餘里路
程。」
  大爺燕翎道:「您的意思是說,玉珠已經一個人去了?」
  郭玉龍搖頭說道:「去沒去我還不知道,不過他要對付『長眉門』已經成了定局。」
  二娘道:「你還關心玉珠麼?」
  大爺燕翎道:「無論怎麼說他姓郭,我不能讓他落在弘歷手裡。」  
  郭玉龍道:「這你放心,玉珠今非昔比,休說弘歷那些人,就是郭家也挑不出幾個能擊
敗他的。」
  大爺燕翎道:「您知道他學了一身『長眉』絕學。」
  郭玉龍道:「我當然知道,那位高尼告訴我的很詳盡。」
  大爺燕翎道:「我就想不通,前後才多久,他怎能……」
  郭玉龍道:「豈止你想不通,任何人也想不到,這孩子早有打算,他暗中吸收了『長眉』
兩個師弟的幾十年修為,而且……不管怎麼說,這孩子不失為一個聰明的孩子……」
  他神色忽地一暗,大娘、二娘、大奶奶都俯下了頭。
  大爺燕翎臉上閃過一陣抽搐,沒說話沉默了一下之後,郭玉龍開口說道:「你要知道,
玉珠他要去也是一個人去!」
  大爺燕翎道:「您的意思是要我傾『遼東』之力,幫他……」
  郭玉龍搖頭說道:「傾『遼東』之力那不必,真要說起來,就是傾我『遼東』之力,也
幫不上他多大忙,因為當世之中能制『長眉』的人沒有幾個,玉珠雖然學會了一身長眉絕學,
但並不能說已盡得『長眉』神功,而且火候也欠缺的多,連他那學得一身『長眉』絕學的人
都不怎麼行,你這『遼東』之力又能幫得上他多大忙?」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3:18

  大爺燕翎道:「那麼您的意思是……」
  郭玉龍道:「明知幫不上多大忙,可是卻不能不幫,你只帶念月一個人,跟我三個人去
一趟好了!」
  大爺燕翎道:「怎麼,您三位也要去?」
  郭玉龍道:「怎麼,不該麼,無論怎麼說,我三個是他的爺爺奶奶!」
  大爺燕翎道:「既然您三位也要去,何愁長眉……」
  郭玉龍搖頭說道:「你看錯了,我三個去不是幫忙去的,我三個已不再管這些事了,我
三個是去看孫子的。」
  大奶奶突然摀住了臉。
  大爺燕翎也微低下了頭。
  郭玉龍又道:「你只記住一點,到時候告訴玉珠,『長眉門』都可以殺,唯有那傅氏兄
妹留下,這是那位高尼唯一的一點要求。」
  大爺燕翎道:「我知道,任誰都會留一脈香煙……」
  大奶奶哭出了聲,雙肩不住地聳動。
  大爺燕翎轉過臉去道:「你到後頭去吧!」
  大奶奶站了起來,郭玉龍也站了起來,道:「我的話說完了,我三個都該歇息了,這一
路,是夠累的……」他逕自往廳外行去。
  大爺燕翎大奶奶一個攙一位,默然地跟在後頭。
  才出廳,郭玉龍突然停住了步,凝注廳左一處暗隅,輕喝問道:「是誰站在那兒?」
  喝聲方落,暗隅裡傳來一個帶哭的話聲:「爺爺,是我,玉珮跟霜姐!」
  郭玉龍眉皺了一皺,一句話沒說,邁步下了石階。
  大爺燕翎臉色微變,方要叱責。
  二娘冷冷說道:「一個關心哥哥,一個關心堂弟,不該麼?」
  大爺燕翎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暗隅裡走出了玉霜和玉珮,她兩個看著郭玉龍悲聲
叫道:「爺爺……」
  郭玉龍伸雙手擁住兩個孫女兒,道:「走,咱們都到後頭去,爺爺累了!」
  他沒容玉霜和玉珮說話。
  而玉霜和玉珮也沒再說什麼,玉珮在爺爺的臂彎裡不住的哭,玉霜則是臉色木木然,沒
有一點表情。
  這老少三代,一行七人,漸漸地隱入了後頭那濃濃的夜色裡,留下來的,是一片悲傷氣
氛……








第三十九章 龍虎門
  「熱河」,「承德」!
  在那「承德城」裡的鼓樓大街,有一家店面很大的客棧,這家客棧掛的招牌是「聚福」
兩個字。
  大約午時,日頭老熱,雙騎並轡,從鼓樓大街的那一頭馳進,直抵「聚福客棧」門口。
  這兩匹馬,清一色的蒙古健騎,全都黑得不帶一根雜毛,昂首踢蹄,神駿異常。
  這兩匹馬上的兩個人,一個是俊美英挺,眉鎖煞氣的黑衣客,一個則是個中年大漢,四
方臉,挺英武,隱隱*人,那一雙眼神光足足。  
  兩個人在「聚福客棧」門口下了馬,停也沒停地便進了「聚福客棧」。
  不,是那年輕黑衣客一個人進了「聚福客棧」,那中年大漢則扭頭順著大街走了。
  沒多久,那中年大漢回來了,進了「聚福客棧」的一進後院上房,推開門,那年輕黑衣
客正合衣躺在床上,這一會兒中年大漢進門,翻身坐了起來,道:「怎麼樣,對麼?」
  中年大漢微一點頭道:「沒錯,是落在了這兒,只是怕他扎手。」
  年輕黑衣客道:「怎麼?」
  中年大漢道:「兩個都在行宮裡,您知道,那地方……」
  年輕黑衣客道:「禁衛森嚴,是不?」  
  中年大漢道:「據我所知,守衛行宮的那些人身手都不弱!」
  年輕黑衣客猛然一笑道:「我還當是什麼扎手呢,原來你是說這,土雞瓦狗,哪堪一擊,
我把他們這座行宮當成紙糊的一座棚子,看我進去把他們兩個揪出來。」
  此人很狂,很傲,也很自負。
  中年大漢微一搖頭道:「想那也不容易,固然您沒把那些人放在眼裡,可是咱們不知道
那兩個在哪一個角落裡,行宮裡那麼大,您上哪兒去找!」
  年輕黑衣客眉皺一皺道:「這倒是個麻煩……」陡一揚眉道:「也不要緊,我找個人兒
問,見一個問一個,只問遍了還愁找不著他們。」
  中年大漢一搖頭道:「以我看那不大好,您沒有驚動那麼多人的必要……」
  年輕黑衣客道:「怕什麼,我只是要弄他個天翻地覆,看誰能把我怎麼樣!」
  中年大漢道:「怕倒是不怕什麼,我也巴不得弄他個天翻地覆,只是您知道,『遼陽』
離『承德』沒多遠。」
  年輕黑衣客臉色一變,旋即皺了眉,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中年大漢道:「您要聽我的就在這家客棧裡耐著性子住兩天……」
  年輕黑衣客道:「住兩天又怎麼,之後呢?」
  中年大漢道:「他們不是帶著幾個麼,您還愁他們不往外跑,別人我不敢說,柳書玉我
可清楚,此人別無他好,惟好那個調調兒,他頭一個熬不住……」
  年輕黑衣客笑了:「只要你瞧準了,那就聽你的等他。」往後一仰,又躺在了床上。
  是第三天上燈的時候,中年大漢從外頭匆匆地進來了,一進門便道:「走吧。」 
  年輕黑衣客霍地站了起來:「等著了?」  
  中年大漢一咧嘴笑道:「狗改不了吃便,只要有耐心,還怕等不著他。」
  年輕黑衣客道:「在哪兒?」
  中年大漢道:「您跟我來就是。」
  年輕黑衣客一句話沒說就走,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聚福客棧」,左拐,順著大街往東
走,那中年大漢前頭帶路,沒一會兒,拐進了一條胡同裡。
  小胡同裡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中年大漢說了聲:「您留點兒神!」
  年輕黑衣客在後頭說道:「放心,傷不到我的,這世上還沒有一處能夠傷我的地方。」
  走著走著,又拐了個彎兒,眼前突然一亮,一扇小窄門兒,門兒是紅的,一對黑門環烏
黑髮亮,雖不大,但瞧上去挺夠氣派。
  門口掛兩盞燈,在夜風裡晃,燈上兩個字,任誰都瞧得清楚,那是個趙字,小門兒緊緊
地關閉著,門高寂靜空蕩,沒一個人影。
  年輕黑衣客道:「你沒認錯地方吧?」
  中年大漢回過頭來笑說道:「您放心,錯不了的,這您就不懂了,那位胃口大,會往尋
常地方跑?您瞧這兒掛的是羊頭是不,暗地裡頭的卻是狗肉。」
  年輕黑衣客笑了,道:「你倒挺內行的!」
  中年大漢有點窘,然後說道:「跑了這多年江湖,什麼不懂,多少總得沾點兒。」
  年輕黑衣客又笑了,道:「咱們還等什麼?」
  中年大漢道:「您等著,我敲門去。」他走去砰砰地扣了門環。
  轉眼工夫,小窄門兒開了一條縫兒,從裡頭探出了個腦袋,是個長相狼狽的中年漢子,
兩眼骨碌一轉:「找誰?」
  中年大漢伸手塞過一物,道:「慕名而來,看看趙三姑娘的!」
  那漢子笑了,「哦」地一聲道:「原來二位是我們三姑娘的常客,請進,請進!」
  門開大了,那漢子讓出了進門路。  
  中年大漢回身一聲:「爺,您請!」
  年輕黑衣客沉然一點頭,邁步進了小窄門兒。
  那漢子等中年大漢也進去後,關上門前頭帶路。
  進門長長一條走道,走完了走道眼前突然一亮,燈光也顯得耀眼,四合院兒,兩邊各一
排三間,上房裡燈光外透,只不見一個人影。
  那漢子扭頭往左邊廳房擺了手,道,「我們三姑娘剛來位朋友,還沒走,請這兒坐坐。」
  中年大漢抬眼望向黑衣客,黑衣客一笑說道:「等他,既然來了,總得讓人家聊夠了。」
  中年大漢笑了:「三姑娘的那位朋友要是知道,一定很感激您。」
  在那漢子的領導下,兩個人進了一排三間中的中間一間,這一間裡擺設不錯,一桌一椅
都夠考究的,完全是大戶人家氣勢。
  那漢子讓兩人坐下,又慇勤地獻上了茶,之後一聲:「您二位坐坐,我失陪了,待會兒
三姑娘那朋友一走,三姑娘自會派人來請二位的。」
  說完了話,他逕自出門走了。
  望著那漢子出了門,年輕黑衣客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道:「你沒說錯,這羊頭掛的還
挺大,看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話一點不錯。」
  中年大漢道:「您是從不到這種地方來的!」
  年輕黑衣客漠然一笑道:「那可難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反正已掉進了污泥裡,
還怕身上再多髒一分麼。」
  中年大漢目光一凝,道:「我要直說一句,您不該這樣,也不該有這種想法,您雖然掉
進了污泥裡,那是讓人弄的,身上也沒髒,就算身上髒了,也沒髒進心裡去!」  
  年輕黑衣客道:「謝謝你,你這麼看,別人可不這麼看,這麼多日子到現在,我只有你
這麼一個伴兒,舉目四周,真正的知心朋友也只有你一個,說說雖然夠可笑,可也未嘗不是
個安慰。」
  中年大漢還待再說,上房間裡有了動靜,只昕一個嬌滴滴,軟綿綿的話聲道:「您慢走,
我不送了,有空常來坐……」  
  年輕黑衣客霍地站了起來!  
  牡丹花前死,做鬼也風流,迎那位神台上摘牡丹的風流客去!
  年輕黑衣客跟那大漢一前一後出了廂房,那大漢多跨一步到了院子當中,正好站在從堂
屋直到伸影背後那條石板路上,口中說道:「好朋友,請留一步!」
  他眼前,站著個衣著氣派,氣度不凡,還帶著點*人威儀的中年漢子。
  這漢子,長眉細目,白面無鬚,隆准鷹唇,一雙眼神森冷陰鷙,隱隱*人!
  他一見眼前站著那大漢,臉色倏然一變,腳下微退一步之後,他笑了:「我說這兒有誰
會稱呼我好朋友,原來是關總巡察玉飛老弟。」
  關玉飛淡然一笑道:「總座客氣,這聲好朋友也許放肆了些,總座,會主在這兒!」
  那漢子道:「我看見了!」轉身就是一禮:「柳書玉見過會主!」
  郭玉珠背著手站在那條石板路邊上,眼望著柳書玉淡然一笑,開口說道:「柳書玉……」
  柳書玉夠靈巧的,一躬身道:「屬下在!」
  郭玉珠笑道:「你太客氣了,太多禮了!」
  柳書玉道:「應該的,您該聽說過這句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是『黑騎會』的會
主,柳書玉只做過您一天下屬,這輩子就有您這位上司……」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你很會說話……」
  柳書玉道:「屬下字字發自肺腑!」
  郭玉珠道:「我沒說不是,也信得過。」
  柳書玉道:「謝謝會主!」
  郭玉珠話鋒忽轉,道:「好久不見,你好麼?」
  柳書玉笑得勉強,道:「托會主的福,屬下當稱粗健。」
  郭玉珠道:「我看你日子過得挺愜意的,要不怎會往這種地方跑!」
  柳書玉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說道:「老毛病了,屬下這毛病玉飛老弟知道……」
他望了關玉飛一眼。
  關玉飛接口道:「跟總座共過事,怎麼說也算得多年的老朋友,我要摸不透總座的脾氣,
怎麼會在這兒等著總座?」
  針鋒相對,一個也不弱,柳書玉算明是關玉飛出的要他命的主意,關玉飛也就毫不客氣
地承認了。
  柳書玉勉強笑笑,轉了話鋒:「會主跟玉飛老弟也是來玩的麼,那真是找對了門兒,這
位三姑娘可真不賴……」
  關玉飛笑道:「總座還不知道麼,關玉飛大老粗一個,哪懂這風流情趣,我平生也見不
得女人,一見女人就臉紅脖子粗……」
  郭玉珠笑了,柳書玉也笑了,笑得更勉強:「我知道,玉飛老弟是條硬錚錚的漢子,不
喜歡這套!」
  郭玉珠接過了口:「我那位師兄,跟我那位枕邊嬌妻好麼?」
  柳書玉笑容微斂的道:「您問任爺跟夫人呀,不瞞您說,屬下如今是放了單,早就沒跟
他二位了,連他二位如今在哪兒都不知道。」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是麼?」
  柳書玉道:「在您面前,屬下還敢玩假麼?」
  郭玉珠淡然笑道:「那不要緊,玉飛會讓你知道的,你完事兒了,這就要回去是麼?」
  柳書玉遲疑著點了點頭道:「是的。」
  郭玉珠道:「我跟玉飛初到『承德』來,人生地不熟,難得碰上熟人老朋友,到你哪兒
坐坐去,歡迎麼?」
  柳書玉臉色一變,旋即眼珠一轉,他笑道:「您這是什麼話,屬下只怕是請不到,哪有
不歡迎的道理,容屬下前頭帶路。」他欠個身就要走。
  「慢點兒總座。」關玉飛伸手攔住了他,道:「總座還沒告訴會主住哪兒呢?」
  柳書玉道:「就在北城,就在北城。」他腳下移動,還打算往外走。
  「總座,」關玉飛仍伸手攔住他道:「會主不是現在就去。」
  柳書玉只得停了步,轉眼望向郭玉珠道:「那麼會主是打算……」
  郭玉珠漠然一笑道:「柳書玉,別說這兒是窯子,就算這兒是他們那『正大光明殿』,
只要我想殺人,也照樣得濺一地血,這話你可懂?」
  柳書玉強笑說道:「會主,您是說……」
  郭玉珠道:「你告訴我,任家兄妹倆住在哪個角落裡?」
  柳書玉訝然說道:「會主,您這話……屬下剛才不是說了麼……」  
  「總座,」關玉飛微笑開口說道:「會主難得好心情,你可別招會主不高興,老朋友見
面嘻哈到底,別因為小家子氣壞了這和諧氣氛。」
  柳書玉強笑一聲道:「沒想到,沒想到玉飛老弟是這麼個人,我算交對了朋友,也謝謝
你玉飛老弟的指點……」
  「點」字方出,突然雙肩一晃,拔身而起,就要直上夜空。
  可惜他是在郭玉珠面前,他永遠快不到哪兒去。
  郭玉珠背著手沒動,只望著柳書玉笑了笑!
  他這裡一笑,那裡剛自騰起的柳書玉大叫一聲捂著臉栽了下來,砰然一聲摔個結實,手
指縫裡直冒血!  關玉飛道:「我為總座這對照子惋惜,今後再逛窯子恐怕得拄根棍兒
了!」他跨步上前,伸腳就要踩。
  柳書玉豈是省油的燈,一聲厲笑,翻身而起:「玉飛老弟,你真是好朋友,咱們親熱親
熱,我既然瞎了眼,今後總得帶一個帶道兒的!」
  他滿臉是血,一雙眼成了既黑又圓的黑窟窿,拿開那滿是血的雙手,猛然向關玉飛撲去。
  關玉飛一笑道:「總座太熱情,兄弟我消受不起也當不起。」上身從旁一閃,下頭一腿
掃了出去。  
  柳書玉空有一身詭異毒辣的所學,眼珠子沒有了他吃了大虧,被關玉飛一腿掃個正著,
身子一歪,又躺下了!
  關玉飛一步跟上,伸腳踩在他胸口上,含笑說道:「總座,會主問話呢!」
  柳書玉「傲」不上來了,厲聲說道:「姓關的,我算認識了你……」  
  關玉飛笑道:「總座這時候才認識我,不嫌太遲了麼?」
  柳書玉還待再說……
  關玉飛腳下一用勁兒,道:「總座,咱們跟會主不少日子,都知道會主不是個好耐性的
人。」
  柳書玉悶哼一聲說道:「那好,一句話,我不知道。」
  關玉飛雙眉一揚,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總座不該是那不識抬舉,不知好歹的人,
怎麼這麼個說話法,會主剛才說過,我會教總座知道!」
  彎腰揮手一扯,柳書玉一聲大叫,腮幫子後頭冒血,一隻左耳朵硬被關玉飛扯了去!
  關玉飛揚了揚那只鮮血淋漓的耳朵,含笑說道:「總座,我給你留了一隻!」 
  柳書玉咬牙說道:「關玉飛,你好狠……」
  關玉飛笑道:「這算什麼,狠的還在後頭,你總座這麼個老江湖,什麼的狠事兒沒見過,
總座自己手下也夠礁,是不?」
  柳書玉道:「沒想到我姓柳的毀在你手裡……」  
  關玉飛道:「總座,世間事由來是難以預料的,總座有的是朋友,說不定我哪一天會落
到總座那些朋友手裡……」
  郭玉珠道:「玉飛!」  
  「聽聽,」關玉飛笑說道:「會主不耐煩了,總座,開開金口吧?」
  柳書玉道:「姓關的,你要有種,你要夠狠,你要是條漢子,你就再給我一下狠的!」
  
  關玉飛笑道:「怎麼說總座曾是我的上司,敢不遵命。」
  他彎腰探手,五指往下一抓,只聽柳書玉一聲慘叫:「姓關的,你……」  
  話還沒說完,關玉飛一挺腰,手往起一帶,柳書玉胸前衣裳破了一塊,跟那塊衣裳同時
應手而起,還有一塊鮮血淋漓的肉,也就是說,柳書玉的肉硬生生被他扯下了一塊。
  柳書玉不愧是個漢子,也不愧是個狠慣了的人,他沒暈過去,可是卻疼得渾身發抖:
「姓關的,你何不給我個痛快……」
  「也行!」關玉飛笑道:「凡是總座的吩咐,我都樂意遵從,也不敢不遵從,只是總座
還沒答應會主問話呢!」
  柳書玉哼了一聲,沒說話。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不錯,挺硬的,玉飛,我要看看他的脊樑骨是不是鐵打的?」
  一聽這話,柳書玉猛然身子一抖道:「郭玉珠,你積點德吧,任家兄妹住在行宮裡!」
  郭玉珠笑了,道:「行宮我沒進去過,可是聽說行宮裡亭台樓閣不下數百間。」
  柳書玉道:「郭玉珠,我姓柳的認了,他兄妹倆不在一個地方,男的在行宮『神武營』
裡,女的在一個親王被窩裡。」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毛病怎麼也改不了,哪個親王?」
  柳書玉道:「行宮裡就那麼一個親王,你自己找吧!」
  郭玉珠一點頭道:「好吧,我讓你給他兄妹留點兒。」
  他這裡話落,關玉飛那裡腳下同時用勁兒,一道血箭從柳書玉嘴裡標出老高,關玉飛一
收腳,柳書玉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嘴一閉,頭歪向一旁。
  郭玉珠的目光落在柳書玉身上。
  關玉飛俯身在柳書玉身上翻了一陣,最後翻出了一物,托在手上道:「我沒弄錯,他進
出行宮該有這個憑藉。」
  那是四角方方一塊木牌,上面雕刻著幾個字,黑夜隱隱不清楚。
  郭玉珠伸手接過那塊木牌,道;「別敲人家飯碗,壞人財路!」轉身往外行去。
  關玉飛笑道:「這還用您交待?這點德不能不積!」彎腰提起柳書玉的屍身跟了出去。
  
  柳書玉是被帶走了,可是上房裡還躺著好幾個,沒別的,那些人幾曾見過這等陣仗,是
嚇暈過去了!   離開了小窄門兒,郭玉珠跟關玉飛就沒再回客棧去,可是他們出胡同的
時候!關玉飛手裡已沒了柳書玉的屍體,八成兒他把柳書玉的屍體塞進胡同陰溝裡了。
  郭玉珠跟關玉飛出了這條小胡同,雙雙直奔北城。
  「承德」行宮坐落在北城,「承德」,雖然處在塞外荒野之地,可是就因為清初在這兒
建了這座規模壯大的避暑山莊,使得這坐落在漢朝荒野之村的「承德」身價為之陡然一高!
  提起這座行宮,不得不先說說「熱河」的圍場,因為圍場跟行宮的關係十分密切,也就
因為有了圍場,所以才蓋了這座行宮。
  圍場的所在在「老哈河」上流,離「承德」西北三百多里,那地方叫「錐子山」。
  圍場,顧名思義,當然是打獵的地方,而這片圍場不是什麼人都能在這裡頭馳馬拉弓的,
而是清王室、皇族親貴的狩獵消遣之所。
  圍場周圍環植柳條,聯以木柵,場周圍達七百多里,計橫三百里,縱二百里,內又分小
圍場六十七所,從北京城起,凡四十二里設一站,築以行宮,以為清帝駐蹕之所。清初諸帝
多重於武事,圍場時有遊獵盛事,到了清末各地習於文弱,這座圍場也就日漸荒廢了。
  行宮坐落在北山丘之上,要進行宮,有一條穿越蔽天濃蔭,蜿蜒直上的石板路。
  這條石板路既寬闊又乾淨,連片紙屑都看不見。
  郭玉珠在前,關玉飛在後,兩個人剛踏上石板路,剛看見行宮那宏偉莊嚴的幾扇門,便
被人擋了駕。
  擋他兩個的,是兩個一臉精幹色,身穿褲褂,腰裡藏著傢伙的中年漢子。
  這兩個壯漢子攔著郭玉珠、關玉飛之後,左邊一個用銳利的眼神上下一打量郭玉珠,開
了口:「你兩個是幹什麼的,亂闖行宮。」
  郭玉珠沒答話,翻腕遞過那塊木牌,左邊那漢子接過一看,當即「哦」地一聲道:「原
來是安親王府的……」
  把牌子遞還郭玉珠,道:「以前沒見過你!」
  郭玉珠笑笑說道:「我剛來不久。」
  那左邊漢子道:「沒進安親王府之前,你是……」
  郭玉珠道:「吃咱們這碗飯的人,還能離得開兩字江湖麼?」
  右邊漢子笑道:「說得是,你老弟以前在哪條路上?」
  郭玉珠道:「我就在『遼東』。」
  左邊漢子道:「那倒沒出這塊地兒……」
  轉眼望向關玉飛,道:「你也是安親王府的?」
  關玉飛道:「是不是現在不敢說。」
  左邊那漢子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關玉飛道:「王爺讓我這位朋友給他多找個人,我這位朋友就把我找來了,我這就是見
王爺去,人家要我我留下,人家要是不要我,我還得回去吃我那碗江湖飯去!」
  左邊那漢子笑了,道:「原來如此,光棍兒眼裡揉不進砂子,我看得出你朋友是個好手,
好手誰還能不要,以我看你準被留下,咱們也好交個朋友。」
  關玉飛笑道:「我這個人平生無他好,就好交朋友,不管我會不會被留下,你這個朋友
我交定了。」
  左邊那漢子伸手抓住關玉飛的手:「一句話!」
  關玉飛目光一凝,道:「閣下好大的手勁兒!」
  左邊漢子臉一紅,笑道:「我沒瞧錯,你老哥果然是個好手,咱們一言為定,就此訂交,
明兒個『神武營」裡找我去,我姓鐵,到了『神武營』門口,你只說一聲找老鐵就行了,我
要請你喝兩盅。」
  「行,」關玉飛一點頭道:「這兩杯我一定叨擾,只是我還不知道這『神武營』怎麼個
走法?」  
  那姓鐵的壯漢子抬手往上一指,道:「進宮門左拐,往西走沒幾十丈,那大門頭,旗桿
高可摩天就是。」
  關玉飛點頭說道:「我記下了,說不定我停會兒就找你去。」
  那姓鐵的壯漢子道:「今兒晚上不行,今兒晚上我值班,就在這兒站一個時辰,明兒個
我在營裡等你。」
  關玉飛道:「明兒個就明兒個吧……」
  郭玉珠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別讓王爺久等了,這個圈兒裡不比江湖事,什麼事兒
都得看人臉色。」
  「說得是,」那姓鐵的漢子道:「誰叫咱們吃人家的,拿人家的,二位請吧,別把正事
耽誤了。」
  郭玉珠跟關玉飛含笑打了個招呼上去了,臨走,那姓鐵的漢子還左叮嚀右囑咐,明兒個
別忘了營裡找他去,看來他是真心交這個朋友。
  看看離遠了,關玉飛開口說道:「敢情柳書玉也在那個王府裡窩著,這兔崽子,他沒告
訴咱們。」  
  郭玉珠道:「他這不是等於告訴咱們了麼。」
  關玉飛道:「可也夠巧的,您說咱們先找哪一個?」
  郭玉珠道:「先找女的。」  
  關玉飛應聲掠起,撲向「安親王府」。
  郭玉珠一聲:「玉飛,留神點兒,既然是王府所在,裡頭不會沒養狗。」騰身跟了過去。
  關玉飛在前頭笑道:「您放心,別的不會,打狗我是能手,不信待會兒我耍兩手兒您瞧
瞧!」
  關玉飛在「黑騎會」裡位列總巡察,一身所學自非等閒,說話間一個起落已掠上「安親
王府」那丈高的圍牆。
  這時候夜不太深,「安親王府」裡還亮著燈,藉著燈光看,眼前、腳下該是「安親王府」
的內院!
  偌大一片內院,林木森森,到處是濃蔭,那濃蔭裡,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關玉飛低低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今兒晚上我是開了眼界了,您說,下一
步……」
  一陣輕快步履聲從那濃蔭深處傳了出來!
  郭玉珠目光一凝,道:「問問這一個!」
  那濃蔭深處,走出個丫頭打扮的大姑娘,旗裝,挺標緻,挺俏的。
  關玉飛二話沒說,閃身掠了下去,直落大姑娘跟前。
  大姑娘著實嚇了一跳,「哎喲!」一聲:「誰!這麼冒失……」
  話聲還沒落,她已看清了來人,嚇得後退一步,張口就要叫,關玉飛探手抓住了大姑娘
皓腕,帶笑說道:「別叫,姑娘,不聽話就擰斷你的喉嚨。」
  大姑娘嚇白了臉,驚聲說道:「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郭玉珠在後頭接口道:「姑娘,你只答我一句話,我保證不難為你,有個姓任的女人,
她在哪兒?」   大姑娘抬眼望向郭玉珠,也許是郭玉珠人品俊逸,英挺不凡,她那怕似
乎減少了些,圓睜著一雙眼問道:「你!你們要找任姑娘……」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是的,你告訴我她在哪兒,我絕不難為你。」
  大姑娘道:「任姑娘住在後樓裡,可是她今兒晚上不在府裡。」
  郭玉珠道:「怎麼?她不在府裡?」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她出去了!」
  郭玉珠銳利目光凝注,道:「真的麼,姑娘?」
  大姑娘畢竟不脫天真,道:「我騙你幹什麼,不信你去找!」
  郭玉珠皺眉道:「那可不巧,今兒晚上我來了,偏偏她出去了……」一頓,接問道:
「她上哪兒去了?」
  大姑娘道:「我不知道,這你要問他們……」
  郭玉珠道:「他們是誰?」
  大姑娘道:「她帶來的那些人!」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她帶來的那些人也在這兒麼?」
  大姑娘道:「帶個好幾個,都住在西跨院兒!」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那好,我就找他們去……」關玉飛一聽這句話,翻手要點,郭玉
珠從後頭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大姑娘問道:「你們王爺在麼?」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在,在書房裡!」
  郭玉珠道:「書房在什麼地方?」
  大姑娘往前一呶嘴兒,道:「就在哪兒。」
  郭玉珠回身一看,只見大姑娘小嘴兒呶處是一條長廊,長廊中間有間屋燈光透紗窗,他
當即轉過臉來道:「謝謝你,姑娘。」
  他鬆了關玉飛的手,關玉飛一指閉了大姑娘穴道,然後輕輕地把大姑娘放在道旁幾盆花
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4:47

  郭玉珠笑道:「誰說你是個大老粗。」
  關玉飛臉一紅,笑道:「您對她不也挺和氣的麼。」
  郭玉珠沒再多說笑,轉過臉去把他那銳利目光投向那間書房,然後緩緩說道:「書房重
地,周圍不會沒人,玉飛,你去給我清道去。」
  關玉飛道:「怎麼,您要……」
  郭玉珠臉色怕人,目射煞威,漠然一笑道:「我要跟那位王爺聊聊去。」
  關玉飛何許人,立即明白了郭玉珠的用心,他道:「您看,犯得著麼?」
  郭玉珠道:「給我清道去!」  
  關玉飛沒敢再多說,應了一聲,一閃身欺了過去,別看他那大個子,這時候動起來輕盈
得像只捕鼠的狸貓。
  很快地,他消失在夜色裡,很快地,他又出現在那間書房門前,郭玉珠一見他出現在書
房門前,這才放步走了過去,他背著手邁步,簡直就把這「安親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 
 
  轉眼間到了書房跟前,關玉飛低低說道:「您沒說錯,兩個,全躺下了,這就是我的打
狗本事,您瞧,不賴吧,連叫都沒叫一聲。」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出來。」
  他仍然背著手邁步,灑脫異常地踏上了畫廊,到了書房門口,他一句話沒說,連個招呼
都沒打便推門而入。
  剎時,書房裡響起一聲驚喝:「誰呀,你是……」
  郭玉珠進去了,那聲驚喝立即趨於寂靜,轉眼工夫,郭玉珠又背著手走了出來,仍然是
那麼灑脫,可是眉宇間那一煞威懍人。 
  關玉飛迎上去道:「你把他……」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他一條命能值幾何,髒我的手!」
  關玉飛道:「那麼您……」
  郭玉珠道:「走吧,咱們到西跨院去!」他邁步下了畫廊。
  關玉飛沒再問,兩眼之中突然閃起兩道奇光,臉色也陡然變了一變,旋即跟了下去,他
明白了,這位「安親王」這輩子算完了。
  郭玉珠走在前頭,他沒有掩蔽,也沒有躲躲藏藏,更沒有從房上走,仍是那麼負手邁步,
大搖大擺,瀟瀟灑灑,從內院到西跨院去,必須要經過前院,郭玉珠跟關玉飛所以一直沒碰
上幾個人,那是因為內院重地,下人不得隨便出入,王府的規矩大,不是禁衛站崗,不是內
院有話,下人是不得擅進內院一步的。
  再說內院住的都是內眷,這些人沒一個會武的,耳目本就是遲鈍,警覺性也不夠。當然
不會發現有人侵入了內院,可是前院就不同了,前院是親隨、護衛這些下人們經常活動的地
方,這時候夜也不算太深,還能碰不見人!
  郭玉珠跟關玉飛剛從那內院門兒踏進前院,迎面便碰見了兩人,看打扮,看裝束,這兩
個漢子該是「安親王府」的護衛。
  郭玉珠跟關玉飛把「安親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大搖大擺,肆無忌憚,當然,那兩個
護衛一眼就看見了他們。
  也就因為他倆是這麼個走法,反倒使那兩個護衛摸不清來路,一時沒敢亂動,更何況他
倆是從內院出來的。
  更妙的是郭玉珠看也沒看那兩個護衛一眼,打從他身邊過去,行向了西跨院。  
  那兩個護衛四隻眼,詫異地衝他倆直瞧。當郭玉珠剛到西跨院門口時,背後響起了話聲:
「二位請等一等!」
  郭玉珠停了步,轉過身那兩個護衛已到了眼前,他看了那兩個護衛一眼,漠然開口說道:
「你兩個叫我?」
  就憑這鎮定,這語氣,那兩個護衛更不敢亂動了。
  左邊那漢子只沖郭玉珠,陪上一臉不安的笑,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請教,二位
是……」
  郭玉珠冷然說道,「來找事兒,來殺人的。」
  那兩個護衛聽了這話剛一怔,郭玉珠已抬起了手,沒吭一聲躺下了一對,眉心各有一個
血洞。 
  這一手段稱得上狠辣,看得關玉飛眉頭一皺,可是他沒說話。
  郭玉珠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扭頭便進了西跨院。
  這時候西跨院的院子裡瞧不見一個人影,可是左邊那一排三間屋中的那一大間裡,燈點
得挺亮,而且人聲喧嚷,聽起來聒耳,聽:「哈,皇上。」
  「娘的,老子今幾個碰上了鬼,可是他***大點兒一個。」
  「哈,小子,別瞪眼了,再瞪不出個九點兒來,瞧瞧,我是對虎頭,下家是地槓,賠
吧。」
  「……」
  敢情那兒賭著呢,正熱鬧,正起勁兒,正在興頭兒上。
  郭玉珠站在西跨院門內,銳利目光來回一打量,邁步便走了過去。
  那一大間屋,燈光是點得挺亮,可是門兒關著,是要關著,賭這玩意兒有幾個敞著門兒
的!
  到了門口,郭玉珠抬手拍了門,砰砰兩聲過後,屋裡那陣喧嚷靜了一靜,隨即有人問道:
「誰呀?」   郭玉珠應了一聲:「我。」
  屋裡那位不耐煩了,粗聲粗氣地道:「我知道是你,你他***沒個姓兒,沒個名兒
麼?」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開門兒看看不就知道了。」
  「廢話。」屋裡那位道:「你他***又不是『情貼子』,開了門兒我還瞧不見你,老
子我手氣正興,你來搗什麼,夾著尾巴滾遠點兒!」
  另一個開了口:「老趙,你伸個手給他開開吧。」
  「不許開!」先前那個罵道:「誰開門沒了我的財氣我跟誰沒完,叫他兔崽子先報個名
兒!」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我報了名你就更不會開了。」
  抬手一震,砰然一聲,兩扇門豁然大開,燈光為之一陣閃動。
  只聽有人叫道:「喲,你他娘的不會輕點兒,嚇人哪!」
  這一大間,一張大炕,滿屋子汗酸味兒,炕上圍靠著七八個,有的袒胸,有的露臂,有
的捲著袖子,有的捲著褲腿,中間一盞大燈,一付牌九,周圍還散落著銀票。
  霍地站起一個滿臉橫肉,殘眉凸睛的,他瞪眼罵道:「你他***敢……」兩眼突然一
直,臉色變了,話也沒了。
  郭玉珠淡然說道:「敢什麼,說呀?」
  他七八個全望了過來,剎時全直了眼,不知道是誰驚叫了這麼一聲:「是會主……」
  倏地,那另幾個散了,轉身就往炕裡摸。
  關玉飛冷然說道:「會主當面,我看看誰膽上長了毛?」
  就這一句話,震住了八個大漢,沒一個敢再動。
  郭玉珠凝望著滿臉橫肉,殘眉凸睛的中年大漢道:「你罵夠了吧!」
  那滿臉橫肉,殘眉凸睛的中年大漢白了臉,驚慌地囁嚅說道:「屬下該死,屬下不知道
是會主……」
  郭玉珠道:「要知道是我的話嘛,恐怕還得多罵上兩句,對不?」
  那滿臉橫肉,殘眉凸睛大漢臉又一變,道:「會主開恩,屬下該死!」
  「你是該死!」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今晚上你的手氣不壞,可是你的運氣怕頂糟,冒
犯會主,這是犯上,你知道該當什麼罪?」
  那滿臉橫肉,殘眉凸睛大漢機伶暴顫,轉身撲向後窗戶。
  郭玉珠笑道:「你也不看看你眼前站的是誰?」
  跨一步探手,一把抓住了滿臉橫肉,殘眉凸睛大漢的腳脖子,往回一帶一抖,那大漢立
即悶哼一聲,郭玉珠隨即又揚掌劈了下去,炕上黃白之物四濺,旋即郭玉珠手鬆了,那大漢
砰然倒在炕上。
  試問,誰還敢動,哪個不要命,一張臉青一張臉白。
  「趙大海!」郭玉珠又叫了一聲。
  一個白淨臉漢子機伶一顫,忙應道:「屬下在!」
  郭玉珠道:「你們怎麼會到這兒來?」  
  那白淨臉漢子趙大海道:「回會主,屬下等是二姑娘帶進來的!」  
  郭玉珠道:「我就是為了找她,她人呢?」
  趙大海道:「回會主,二姑娘出去了,天沒黑就出去了。」
  郭玉珠道:「這個我知道,她到哪兒去了?」  
  趙大海簡直是有問必答,他哪敢不說:「回會主,今天晚上『神武營』的統帶請任爺跟
二姑娘吃飯,二姑娘天沒黑就去了!」
  郭玉珠道:「這麼說她人現在『神武營』?」  
  趙大海道:「屬下只知道今兒個晚上『神武營』的統帶請他二位吃飯,是不是在『神武
營』吃,屬下就不知道了!」
  郭玉珠道:「『神武營』的那位統帶住哪兒?」
  趙大海道:「這個屬下不知道……」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兩眼猛地一睜,道:「我走了之後,不許任何一個聲張,我能進來
一回,就能進來二回,跑也沒用,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話落,轉身出了屋。
  郭玉珠跟關玉飛沒了影兒,那幾個站著發怔,個個白著臉,沒—個敢動彈一下。
  片刻之後,郭玉珠跟關玉飛到了「神武營」前,這「神武營」佔地挺大,那裡挑著燈的
旗桿高可摩天,偌大一座「神武營」靜悄悄的,只有門口那兩個披掛齊全,挎刀的漢子在來
回走動著。
  郭玉珠近前亮出了那個「安親王府」的腰牌,道:「我們兩個奉王爺之命來接任姑娘。」
  一個「神武營」的漢子道:「任姑娘?哪個任姑娘?」
  郭玉珠道:「今兒晚上統帶不是請任爺跟任姑娘吃飯麼?」
  那「神武營」漢子「哦」地一聲道:「你是說二姑娘呀,不在營裡,真的,統帶請他二
位吃飯會在營裡麼,菜『順來樓』訂的……」
  郭玉珠道:「吃飯的地兒在統帶府裡,對麼?」
  那「神武營」漢子笑道:「行了,你老弟聰明了!」  
  郭玉珠淡淡一笑道:「統帶府我還不知道怎麼走法?」
  「怎麼!」「神武營」漢子瞪眼說道:「你連我們統帶住在哪兒都不知道,真是,這
『承德山莊」哪一個不知道我們統帶住哪兒……」
  郭玉珠笑說道:「不瞞你說,我到王府沒多久!」
  那「神武營」漢子「哦!」了一聲點頭說道:「那就難怪了……」
  抬手往東一指,道:「瞧見了麼,門口這條路,順著門口這條路主東走,到個十字路口
往北拐,紅門,門口兩盞大燈,一雙石獅子,黃匾四個大字,『九貝子府』那就是。」
  郭玉珠道:「怎麼是『九貝子府』?」
  那「神武營」漢子道:「到底是剛來的,『神武營』是幹什麼的,吃的是什麼飯,隨便
挑個人就能當統帶!真是,告訴你吧,老弟,統領行宮『神武營』,跟統帶營裡的『侍衛
營』,還有『九門提督』一樣,非沾皇親邊點兒不行,明白了麼?」  
  郭玉珠明白了,謝了一聲他帶著關玉飛走了。  
  順著「神武營」門口這條路往東走,到了十字路口北拐,果然,剛拐過彎兒就看見了,
一點不錯,兩扇朱門,門頭兒既高又大,門口兩盞大燈,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橫匾四個
大字「九貝子府」。郭玉珠跟關玉飛看得清楚,這「九貝子府」門口也站著兩個,瞧裝束,
看打扮,當然是「神武營」的人。
  按說,這位「九貝子」既是「神武營」的統帶,從「神武營」調人來給他站門,該是順
理成章,理所當然的。
  可是實際上哪個府裡都有親隨,都有護衛,「神武營」是公家的,是官家的,而府裡的
親隨、護衛則是私人的,也就是說「神武營」吃的是公家的糧,拿的是公家的俸,除了行宮
之外,是不能隨便給那個府站門的。  
  如今這位「九貝子」竟然把「神武營」的人調來站門,其「亂來」的程度可想而知,這
也說明了這班皇族親貴是多麼的不像話。
  其實,這也是因為在這「承德山莊」的關係,山高皇帝遠,「宗人府」又遠在京裡,皇
上一年來不了幾回,誰管他,誰又能管得了他,誰會為這點小事得罪皇親?  
  看在眼裡,郭玉珠不舒服在心頭,他揚了揚眉道:「玉飛,你說咱們怎麼辦?」
  關玉飛道:「您剛才那一手不挺好麼。」
  郭玉珠道:「你認為剛才那一手不錯?」
  「可不是麼?」關玉飛笑道:「您不瞧那兩個傢伙讓您唬得一愣一愣的?」
  郭玉珠笑了,關玉飛接著又是一句:「我們得快一點兒,『安親王府』裡那幾個已然被
人發現,萬一一聲張,一鬧,消息傳到這兩個地兒來,事情多少要不好辦點兒。」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說得是……」
  說話間已到「九貝子府」前,那兩個「神武營」的一見來了人,當即就走下一個,他還
沒開口,郭玉珠就先說了話,老辦法,把那塊腰牌一亮,道:「我們奉王爺之命,來接任二
姑娘的。」
  「怎麼?」那「神武營」漢子道:「你兩個路上沒碰著?」
  郭玉珠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說任二姑娘已回去了?」
  「可不麼。」那「神武營」漢子道:「走了半天了,你不瞧瞧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吃飯
哪有吃到這個時候的,我們統帶還派了兩個人護著車送任二姑娘回去的!」  
  郭玉珠眉鋒一皺道:「那怎麼會路上沒碰著?」
  那「神武營」漢子道:「你兩個走的是哪條路?」
  郭玉珠說不出名堂只得這麼說:「我兩個先到『神武營』拐了一趟……」
  「這就是了!」那「神武營」漢子立即說道:「那難怪路上沒碰上任二姑娘,車走的是
這條路,你兩個大調角,走的是那條路,那還有不錯過的?」
  可真巧。
  郭玉珠眉鋒皺深了三分,沉思了一下道:「那麼,任爺呢,也走了麼?」
  那「神武營」漢子道:「任爺走得更快,席一散就走了,統帶要派車送他,他說什麼都
不要,聽他說還要到外頭辦點事兒去。」
  這可麻煩了,一個回了「安親王府」,趕是趕不上了,只一進門,還怕不發現出了事兒,
還怕不馬上來個倉惶逃遁,遠走高飛?
  一個又到外頭辦事去了,「承德城」地方不算小,一時半會兒又到哪兒找他去,從哪兒
找起?  
  郭玉珠半天沒說話。    
  關玉飛在他身後開了口:「既然任姑娘已經回去了,那麼咱們走吧,反正王爺等的是任
姑娘,任姑娘已經回去了不就行了麼?」
  郭玉珠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這時候打門裡出來個人,是一個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他一見郭玉珠跟關玉飛一怔停了
步,轉眼問那兩個「神武營」的漢子道:「這兩個是幹什麼的?」  
  一個「神武營」漢子答道:「『安親王府』來接任二姑娘的。」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咧嘴一笑道:「正好,喂,二位慢走一步!」
  郭玉珠停步回身,望著那漢子道:「有什麼事兒麼?」』   
  那親隨的中年漢子快步走了下來,近前先陪上一笑:「貴姓?」
  郭玉珠道:「我姓柳!」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道:「原來是柳老弟,柳老弟,我跟您商量件事兒……」  
  窘迫地笑了笑,接著說道:「您兩位這就回去是否可幫個忙,請二位回去稟告王爺一聲,
就說在門口碰見了『九貝子府』來人送信兒,任二姑娘跟任爺今兒晚上外頭有事兒,不回去
了……」  
  郭玉珠一怔,道:「怎麼,任二姑娘不是回去了麼?」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往後一指,笑道:「是他倆說的是不?他兩個不知道,貝子爺派我
往『安親王府』送信兒去的,這還錯得了?」
  郭玉珠道:「任姑娘究竟是……」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伸手拍了拍郭玉珠,笑笑說道:「柳老弟,咱們瞞上不瞞下,任姑
娘跟我們貝子爺談得挺熱絡,挺投機,今晚上不想回去了,要在我們『九貝子府』住一宿,
柳老弟明白了吧。」
  郭玉珠明白了,他是最瞭解任梅君的,這還能不明白,雙眉陡地一揚,道:「這麼說,
任姑娘如今還在……」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咧嘴一笑道:「後樓上又擺了一桌,這一桌只我們貝子爺跟任姑娘,
約摸工夫也快該撤了……」
  郭玉珠眉梢又揚高了一分,道:「那麼,任爺呢?」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道:「任爺確實是先走了,席一散就走了,聽說還要到外頭辦點事
兒去。」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道:「那麼,你為什麼不到……」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嘿嘿笑道:「你老弟幫個忙,我外頭有點事兒待辦,你老弟要肯幫
這個忙,我就把這一趟挪到外頭去了。」
  郭玉珠笑了,道:「原來如此,行,這個忙我幫定了……」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樂了,一巴掌拍上郭玉珠肩頭,道:「你老弟是個難得的熱心人,
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過兩天我去找你去,咱們『順來樓』上喝兩盅去,老弟,我的事急,失
陪了,這兒謝了。」
  對著郭玉珠一抱拳,拔起腿匆匆而去。
  郭玉珠望了那背影一眼,低低說道:「我該謝謝你……」
  轉眼望向關玉飛道:「咱們走吧。」
  他當真邁步走了。關玉飛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他剛一聲:「您……」
  郭玉珠漠然笑道:「你以為我捨得走麼,我要看看任梅君她跟那位『九貝子』是怎麼個
熱絡,怎麼個投機法,咱們繞到後頭去!」
  關玉飛明白了,沒再說話。
  順著「九貝子府」那丈高的圍牆走,沒一會兒已到了「九貝子府」後頭。
  這「九貝子府」後頭沒房子,臨著一片松林,這一片松林每一棵都是上百年的老松,虯
枝盤根,看上去雄偉異常,越過那丈高的圍牆看,「九貝子府」後院那林木枝葉中微露一角
屋簷狼牙,也透著一點燈光。
  郭玉珠道:「這就是那座後樓了。」
  話落,身起,直射那林木枝葉中。
  關玉飛不敢稍慢,忙騰身跟了進去。  
  郭玉珠停身在一株老松上,關玉飛就落在他身旁,關玉飛看得清楚,郭玉珠目光凝聚一
點,眉宇間殺機深溢,臉色怕人。
  郭玉珠目光凝聚處,是一座獨棟小樓的樓頭,那個小樓樓頭紗窗輕掩,燈光外透,窗上
人影兒兩個,要不是一個雲髻高挽,一個拖著髮辮,準會讓人誤會那是一個人影,而且是一
個胖子的人影。
  因為,那兩個人影已經合成了一個,坐姿,人像兩塊橡皮糖,緊緊的扭在一起。
  關玉飛皺了眉,他沒說話,他沒說什麼。
  只聽郭玉珠一聲:「跟我來。」他身形一閃,脫弩之矢騰起往小樓投去。
  關玉飛不敢稍慢,忙跟了過去。
  郭玉珠的落腳處,是樓頭那一排朱欄畫廊,他落下沒一點聲息,關玉飛跟著射落的時候,
卻聽眼前那兩扇緊閉的門裡傳出一聲輕喝:「誰?」  
  這就顯出修為深淺了,也顯出這位「九貝子」不等閉,並不是只靠那皇親兩個字統領
「神武營」的。
  郭玉珠立即冰冷道:「我,『安親王府』的。」  
  裡頭沒聲息,郭玉珠跨前一步震開了那兩扇門,門開處,他兩眼直欲噴火。
  看情形,這兒是九貝子的臥室,其豪華,其講究自不在話下,但郭玉珠看的不是這些,
而是……
  一張小檀木桌,桌上精美菜餚幾味,一壺酒,碗兒成雙,牙箸兩對。
  桌後,兩個人,一個是身穿褲褂,身材頎長,挺俊,挺英武,嘴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
的中年漢子。
  另一個,則是郭玉珠的枕邊嬌妻任梅君,她,坐在那位爺腿上,整個人偎在那位爺懷裡,
瞧模樣兒恨不得貼到人家肉裡去。
  她寸縷沒穿,那雙桃花眼水汪汪的,那張嬌面,也許是小樓春暖,再不就是因為酒意,
紅紅的。
  就這麼一幕情景,看得郭玉珠兩眼直欲噴火,關玉飛眉鋒一皺,忙把臉別向一旁。
  那位爺一怔,任梅君霍地站起,一張春意盎然的嬌面煞時變得煞白,轉個身,伸手從床
上抓起了衣裳掩住了身子。
  郭玉珠笑了:「怎麼,還怕人看麼,我看過的次數可不在少數!」    
  那位爺霍地站了起來:「你是誰?」
  郭玉珠淡然說道:「讓她說。」
  任梅君道:「九爺,他就是叛逆『遼東』郭燕翎的兒子!」
  郭玉珠笑道:「你漏說了一句,我還是你的丈夫。」
  那位爺臉上變了色,喝道:「大膽,你擅闖……」
  郭玉珠道:「這兩字不妥,我是來捉姦的。」
  那位拍了桌子:「閉嘴,來人……」
  郭玉珠淡然笑道:「老實一句話,就是你麾下『神武營』的好手都來了,我也未必放在
眼裡……」
  那位爺怒哼一聲,伸手就要去掀桌子。
  郭玉珠跨步進前,伸手按在了桌子上,那位爺沒能掀動,郭玉珠笑道:「怎麼樣,閣下,
我不比你這位『神武營』的統帶差吧。」
  那位爺臉色大變,轉身就要往床上摸。郭玉珠臉色一沉,喝道:「別動,我不是衝著你
來的,你敢亂動我讓你血濺小樓。」
  那位爺沒理會,以他的身份豈吃這個,只聽錚然一聲,一把長劍已掣在手中,他轉身就
要撲。  
  任梅君伸手攔住了他,嬌聲說道:「九爺,別,沒聽他說麼,他不是衝著您來的,您何
必呀,再說……您不知道,他已盡得『長眉』門絕學神髓……」  
  那位爺冷冷一笑道:「我不信鬥不過他,我早就想抓他了,只恨碰不上他,今兒晚上他
來得正好……」  郭玉珠含笑截口,道:「真的麼,貝子爺?」
  那位爺冷然說道:「真不真你試試看!」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響自樓下,那位爺忙喝道:「來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玉飛,別讓他們打擾我。」
  關玉飛應了一聲,轉身而去,郭玉珠話鋒微頓,望著那位爺又道:「九貝子,話我已說
過了,我只要任梅君,絕不動你這貝子府一草一木……」
  那位爺喝道:「大膽,住嘴!」
  樓梯口砰砰兩聲,有人叫,也有人叱喝,想必關玉飛那邊已交上了手。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九貝子,別盼他們了,有我那位兄弟一人站在樓梯口,你的從人
一個也上不來,不信你可以看看……」
  那位爺沒說話,長劍一抖,隔著桌子刺了過來!  
  郭玉珠順手抓起酒壺,往劍上一迎,錚地一聲,火光四濺,那柄長劍硬被格往一旁,那
位爺的身形也為之一晃,郭玉珠笑了,道:「怎麼樣,貝子爺?」
  那位爺紅了眼,冷哼一聲,抖手又是一劍。
  任梅君嬌聲說道:「九爺,您留神……」
  郭玉珠抬手把長劍格向一旁,道:「九貝子,事可不過三……」
  那位爺持劍左腕一沉,劍尖上指,刷、刷、刷一連攻出三招,飛快,威力也比前二劍增
了一倍。
  郭玉珠揚了眉,酒壺往下一沉,一抖,劍尖一下飛上半空,然後他出左掌一點桌沿,那
只小檀木桌往那位爺腰間擋去。
  那位爺臨危還要護花,伸手拉過任梅君,一腿踢向桌子,砰,一聲,一隻檀木桌粉碎,
杯盤亂飛,酒漬、菜湯濺得哪兒都是。
  只聽任梅君驚叫說道:「九爺,我要落在他手裡准活不成,我看咱們還是……」
  那位爺冷哼一聲道:「看看誰落在誰手裡!」一抖長劍又刺了過來。
  適時,任梅君拿衣裳裹住嬌軀,閃身往後窗撲去。
  郭玉珠看得冷笑一聲道:「任梅君,捉姦成雙,走了你我這場官司就打不贏了。」一手
拍向長劍,閃身追了過去。
  那位爺大喝一聲,遞劍便截郭玉珠。
  郭玉珠真有點冒火了,右掌一抓一抖,那位爺悶哼一聲退後,長劍也脫手飛起,篤地一
聲插在門框上,同時郭玉珠閃電探左掌,直向任梅君抓去。
  那位爺的身手固然比郭玉珠差了很多,可是這一出手阻攔,多少畢竟礙點事兒,郭玉珠
抓住了任梅君裹在身上的那件衣裳,「嘶」地一聲扯下一大幅。
  任梅君可不在乎赤身露體,撞開窗戶衝出翻了下去。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沒聽見麼,今兒晚上走了你,我這場官司就打不贏了!」他就要
跟著衝出去。
  而,那位爺一柄匕首已遞到他後心,郭玉珠胸中火兒增三分,冷笑一聲:「看來你是想
為她而死。」
  那位爺的這一手攻的是郭玉珠在所必救,是故郭玉珠只得反手一掌拍向那柄匕首,當他
那左掌就要拍上那柄匕首的剎那間,他倏覺左掌一陣劇痛,他立即明白,那位爺手裡不是普
通的兵刃,而是一柄削鐵如泥,吹毛斷髮上古神兵,他一驚撤掌,左掌閃電掠出,只一翻,
便劈手奪過那柄匕首。
  再看右掌,橫掌心一道口子,皮開肉綻血滿手,幸虧躲得快,要不然他一隻右掌五根指
頭非沒四根不可。
  郭玉珠火上加火,匕首閃電一遞,那位爺臉上從左眉到上嘴唇添了一道血溝,那位大爺
大叫一聲捂臉後退,郭玉珠轉身掠出後窗。  
  掠出後窗口,上樓再看時,夜色茫茫,空蕩寂靜,哪裡還有任梅君的身影。 
  這「九貝子』府後是一大片松林,黑黝黝的,濃蔭遮天,正是個藏身的絕佳處所,郭玉
珠一咬牙,閃身投進樹林。
  他身法如電,在松林裡來往三遍,沒有,就是沒有,找遍了每一棵樹,翻開了每一處枝
葉,就是沒找著任梅君。
  郭玉珠氣得臉發白,一跺腳衝出樹林,重上小樓。小樓裡一攤血,那位九貝子也沒了影
兒,樓梯口關玉飛還在斗那些鷹犬,郭玉珠他一怒撲出,掌中匕首化匹練,只見白光一閃,
慘呼四起,五個鷹犬滾下兩對半,加上原躺在樓下的共是九個。郭玉珠住身收勢,神色怕人,
威煞若神,連關玉飛都看得一懍:「怎麼樣,她……」
  郭玉珠冷哼一聲道:「那該死的虜狗糾纏不捨,我慢了一步,可曾看見那虜狗?」
  關五飛搖頭說道:「沒看見!我只顧斗這些個……」
  郭玉珠冰冷說:「要不是他那賤東西早已授首,走,跟我找他去,今兒晚上血洗他這
『九貝子府』一個不留。」
  關玉飛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只聽前院人聲大起,光亮燭天,他一怔忙道:「八成是
『神武營,……」
  郭玉珠冷笑說道:「就是他們傾巢而來又如何?」
  關五飛道:「您忘了,火器……」
  「火器」二字方出,「轟!」地一聲一片鐵砂打在欄杆上,有幾粒濺在關玉飛胳膊上,
熱辣辣的,生疼。
  郭玉珠一咬牙道:「便宜那虜狗了,走!」
  轉身繞進小樓,從後窗掠了出去。
  一上老松,看清楚了,整個「九貝子府」都是燈,都是人,而且四下裡還有不少燈往這
兒趕,有燈就有人,敢情已驚動整個「承德山莊」了。  
  關玉飛道:「這兒不能待了……」  
  一語未了,只聽有人叫道;「在哪兒,在哪兒,樹上!」
  四五條人影竄起,凌空拔了過來。
  郭玉珠冷笑一聲就要出手,關王飛一把拉住了他道:「爺,咱們不是鐵打金剛,鋼鑄羅
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5:07

  郭玉珠冷哼一聲,騰空掠起,向外射去,關玉飛不敢稍慢,他不怕高手,可是火器難擋。
  兩個人一前一後,流星趕月般,一路再無阻攔地出了「承德山莊」,燈看不見了,人聲
也聽不見了,郭玉珠停了下來,臉發白,兩眼發紅。
  關玉飛慰勸說道:「您何必生這麼大氣,逃過這一遭她還能逃過下一遭,只要您有這心,
天涯海角她也跑不了!」
  郭玉珠木然說道:「你不知道,再想找她怕要直闖『長眉門』了!」
  關玉飛道:「您是說她會……」
  郭玉珠道:「她沒別的地方好躲,她也不敢躲到別的地方去。」
  關玉飛情知這話不錯,他沒說話。
  郭玉珠又道:「我原想在搗『長眉』巢之前,先除去這個,誰知,誰知……算他兩個命
大……」
  冷笑一聲,接道:「不過他兩個也只有多活幾天而已!」
  關玉飛趁勢說道:「這就是了,那您何必生這麼大氣?」
  郭玉珠道:「都是那虜狗……」
  驀地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你擾亂行宮,形同叛逆,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又在這兒
罵人,郭玉珠,我看你是活膩了!」
  郭玉珠臉色陡然一變,目射*人寒芒,霍地轉望話音傳來處,那又是一片松林,震聲喝
問道:「什麼人?」
  「我,」只聽松林內那人應道:「老朋友。」
  關玉飛閃身就要撲過去!
  郭玉珠伸手一攔道:「等他出來。」一頓,冷然說道:「滾出來!」
  松林內那人道:「郭家就是這麼教子弟的麼,我不會,你滾一個我看看。」
  郭玉珠雙眉陡揚,閃身就要撲過去,而他身形才動松林內已然走出一人,頎長身材,雪
白衣衫,風神秀絕,俊美絕倫,手裡還拿著一柄折扇。
  郭玉珠一怔,脫口叫道:「是你?……」
  那白衣客淡然說道:「怎麼,你認得我?」
  郭玉珠吸了一口氣道:「李克威……」
  那白衣客正是李克威,他淡然一笑道:「你再看看我是誰?」
  手往臉上一抹,此時又是一張臉。
  郭玉珠兩眼一睜,叫道:「玉翎雕……」一閃身就要撲。
  玉翎雕抬手拿下人皮面具,道:「郭玉珠,你急什麼?我找你,你也找我,這等於不見
不散的死約會,說幾句之後再動手也不遲。」
  郭玉珠硬生生剎住身形,道:「你說得不錯,你找我,我也找你,今兒晚上既然碰上了,
不倒下一個人是不會散的。」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郭玉珠兩眼一瞇,冷笑說道:「原來李克威就是玉翎雕,玉翎雕就是李克威,讓你瞞得
好苦,我要早知道……」
  玉翎雕道:「早知道又如何,那時候你能在第幾招上勝過我!」
  郭玉珠道:「如今你試試!」
  玉翎雕搖頭說:「你的身手剛才我見過了,較諸當日的確不可同日而語,想必是已盡得
『長眉』絕學,可是我說句話你也許不信,你最好也別動火,你還不行。」
  郭玉珠冷笑說道:「你我別耍嘴皮……」
  玉翎雕截口說道:「又急了,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就憑你這動輒拔劍的衝動性子就差我
一大截,別的還用再說麼?」
  郭玉珠冷哼一聲硬沒動。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對了,學學鎮定,要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顏色不變,那算不得上
乘,懂麼?」
  郭玉珠氣得臉上變色,剛要說話,玉翎雕那裡又開了口:「你知道,我找你只為一件
事……」
  郭玉珠冷然說道:「我知道,可是我要告訴你,她已經回去了。」
  玉翎雕一怔,道:「怎麼說,她已經回去了?」
  郭玉珠道:「是的,我不願意多說,信不信由你!」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是你救了她……」
  郭玉珠道:「沒聽見麼,我不願意多說。」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我聽見了,這麼說我要問你為什麼放她,怎麼肯放她,她是否安
好,想必你也不願說了?」
  郭玉珠道:「你說對了,我只有一句話,她根本就不在我手裡。」
  玉翎雕又一怔道:「她根本就不在你手裡,那麼她……」
  郭玉珠道:「你不會上『遼東』找她,問她麼?」
  玉翎雕沒說話,目光凝注,半天突然一點頭道:「郭玉珠,你算得上個人物,在當世之
中也可以稱得上英雄二字,我相信你。」話落,他轉身要走。
  郭玉珠倏揚沉喝:「站住。」
  玉翎雕轉回了身,望著他沒說話。
  郭玉珠道:「你要幹什麼?」
  玉翎雕道:「我找你只為這件事,如今這件事既然已經了了,我就不再找你了……」
  郭玉珠雙眉一揚,仰天大笑。
  玉翎雕目射驚異,望著玉珠道:「什麼意思?」
  郭玉珠笑聲倏斂道:「郭玉珠豈是人願意找便找,不願意找便一走了之的人……」
  玉翎雕兩眼一睜道:「那麼你的意思……」
  郭玉珠道:「沒聽剛才我說麼?咱們兩個不倒下一個是散不了的……」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不行,你不是我的對手,而且你帶傷,我不願跟一個帶著傷的人
動手,如果你要找我,等你手上傷勢好了之後再說。」 
  關玉飛這才發現郭玉珠左手滿手是血,忙道:「爺,您什麼時候……」
  郭玉珠淡然說道:「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目光一凝,望著玉翎雕道:「我說一句話,你最好別再囉嗦,無論怎麼說,今兒晚上我
絕不會放過你,除非日出西山,乾坤倒轉。」
  五翎雕道:「你我之間有這麼大的仇恨麼?」
  郭玉珠道:「當然,不是你,我郭玉珠不會有今天……」
  玉翎雕道:「這麼說你是不殺我絕不甘休了。」
  郭玉珠冷然點頭道:「當然,除非你殺了我!」
  玉翎雕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一山難容二虎,我就借這片松林之前跟你放
手一搏拼拼吧……」
  郭玉珠雙眉一揚,左手緊了緊兩柄匕首。
  玉翎雕話鋒忽一轉道:「不過,在沒動手之前我希望你能容我一問……」
  郭玉珠道:「你還有什麼好囉嗦的?」
  玉翎雕道:「我記得你是『黑騎會』的會主,曾經統率『黑騎會』高手為官家效力,立
過不少功勞,怎麼今夜一反常態,不但擾亂行宮,而且還要追殺自己的枕旁嬌妻?」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那是我的事。」
  玉翎雕道:「這麼說你是不願意告訴我?」
  郭玉珠道:「你說著了。」
  「好吧。」玉翎雕微一點頭道:「既然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便勉強,不過我可以告
訴你,你那枕邊嬌妻跟她那位兄長已然離開『承德』雙雙投奔『長眉門』去了!」
  郭玉珠微微一愕道:「怎麼,你見著他倆了?」
  玉翎雕道:「我看見他倆了,也聽見他倆的話,可是他們沒看見我,你那枕邊嬌妻好像
很狼狽……」
  郭玉珠道:「逃命的人還有不狼狽的麼?」
  「說得是。」玉翎雕道:「漏網之魚,驚弓之鳥,掌下亡魂,哪有不狼狽的……」
  郭玉珠冷然說道:「你說完了麼?」
  玉翎雕道:「怎麼,又著急,又不耐煩了?」
  郭玉珠沒說話,緩緩舉起掌中匕首。
  玉翎雕道:「郭玉珠,咱們非拚個你死我活不成麼?」
  郭玉珠道:「你準備好了麼?」
  玉翎雕一搖頭道:「看來你的心意很堅決,既然你認定你我不能並立,既然你那麼仇恨
我,這個結不解開也是不行的……」
  說話之間,郭玉珠掌中匕首平舉至胸。
  關玉飛突然說道:「爺,我在這兒呢。」  
  郭玉珠道:「這是我的私事,我不許你插手。」  
  玉翎雕目光一轉,道:「郭大少,這位是……」  
  郭玉珠道:「我的朋友,前『黑騎會』總巡察,『八臂哪吒』關玉飛。」
  玉翎雕道:「失敬了,『黑騎會』人不下百數,只有這位是條漢子。」  
  關玉飛道:「誇獎了,對你,我也久仰,以前只恨福薄緣淺……」 
  玉翎雕道:「今夜畢竟見面了。」
  關玉飛道:「奈何郭爺不許我插手。」
  玉翎雕淡然笑道:「閣下還怕沒事兒幹麼?」
  關玉飛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總有一具屍體讓你收的,說不定是兩具。」
  關玉飛道:「我不會給你收屍的!」
  玉翎雕微微一笑道:「你是郭大少的朋友,怎麼還沒我瞭解他,只要躺下的是我,我相
信他不會讓我曝屍荒野的。」
  郭玉珠冷然說道:「你沒說錯,我會給你收屍!」  
  玉翎雕望著關玉飛笑道:「閣下聽見了麼?」
  關玉飛道:「只要有郭爺一句話,這就是我的事兒。」
  玉翎雕笑了笑,沒再說話。
  郭玉珠道:「你準備好了麼?」  
  玉翎雕目光一凝,望著郭玉珠掌中匕首道:「你要用匕首?」  
  郭玉珠道:「你要是沒有兵刃,我也可以不用。」
  「不,」玉翎雕搖頭說道:「你只管用你的,我有這柄折扇就夠……」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在我面前少賣狂……」  
  玉翎雕笑道:「郭大少,你小看我這折扇,我看得出,你掌中那柄匕首是柄削鐵如泥,
吹毛斷髮的上古神兵,它大有來頭。只怕是當年年羹堯征青海時的戰利品,可是你若能在我
這折扇上砍個缺口,我馬上把腦袋摘給你。」
  郭玉珠道:「這麼說你那折扇也大有來頭?」
  玉翎雕一揚手中折扇笑道:「你信不信它是貢品?」
  郭玉珠道:「你怎麼會有貢品?」
  玉翎雕笑道:「我怎麼不能有貢品,別忘了,連任家兄妹都得聽我的。」
  郭玉珠目中寒芒一閃道:「你不提我還真忘了,這麼說你是個大鷹犬,那最好不過!」
  玉翎雕笑道:「鷹犬,你不也曾是鷹犬麼?」
  郭玉珠陡然一聲冷喝:「少廢話,接招,納命!」
  騰身而起,連人帶匕首化為一道長虹,電一般地射了過去。
  玉翎雕淡然一笑,猛吸一口氣,容得長虹射近,他灑脫地舉起掌中折扇,只聽「噹」一
聲,同時火星四射,長虹倏斂,郭玉珠退了三步,玉翎雕也立足不穩,退了兩步還多。
  郭玉珠冷笑一聲道:「郭玉珠可是昔日吳下阿蒙?」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看來我是低估了你。」
  郭玉珠道:「讓我看看你的折扇。」
  玉翎雕笑道:「敢情你是想要我的腦袋,我的腦袋要是那麼好摘的,又豈會輪得到你?
你看吧,看仔細了!」
  「刷」地一聲打開折扇高舉在胸前。
  郭玉珠凝目一望,果然,別說缺了口,連點痕印都沒有,郭玉珠雙眉一揚道:「別人摘
不了你的腦袋,那是因為你的腦袋該留給我。」
  話落一閃身,匕首化為一片耀眼光華,迎頭刺下。
  玉翎雕朗笑一聲,「刷」地合起折扇,舉腕微振迎向那片耀眼光華,只聽一陣錚然連響,
扇停光華斂,兩條人影乍分,又各自退了幾步。
  就這兩招,關玉飛遠立一旁看得悚然動容,渾身冷汗。關玉飛是位高手,閱人良多,經
過的也不少,可是像眼前這種拚鬥他沒見過。
  雖然這種拚鬥他沒見過,可是他知道這種拚鬥不是尋常那種你一刀,我一劍的廝殺,而
是集一身修為,一身真力,一身內功做殊死一擊,只有一方稍弱,馬上就會橫屍一具,用不
著再發第二招,更用不著苦鬥不休,糾纏終日。
  玉翎雕和郭玉珠雙方一擊之力,眼看看不出什麼,可是任何一方發招的威力都能使石破
天驚,風雲色變,尋常高手別說接了,就是沾上點兒,被掃中一個邊兒,非肢體分離不成人
形不可。事實上關玉飛沒看錯,你發我接,這兩招過後,郭玉珠跟玉翎雕臉色都變了,變得
有點白,而且額上都見了汗!
  這時候,郭玉珠掌中匕首又自舉起,那柄匕首已不如剛才那麼穩定,帶點抖,不過抖得
很輕微。
  玉翎雕臉上仍掛著笑,可是他的眼神卻是那麼凝重,深深地凝注在郭玉珠臉上,一眨不
眨。
  這就是修為,這就是經驗,對敵不必看別處,只看對方雙眼、眼神,就能測知對方的動
向。
  同時,這也說明玉翎雕心裡是不敢有一絲輕忽,不敢有一點兒疏神。突然,郭玉珠長嘯
一聲,身形拔起,直上夜空。
  玉翎雕目中寒芒一閃,跟著掠起。
  兩條人影在夜空一合即分,這一招一點聲息也沒發出,卻見兩條人影滾翻落地,落地後
各自踉蹌後退五六步,才勉強拿樁站穩。
  兩人的臉色更白了,玉翎雕胸前一道裂痕,足有半尺,都見了肌膚。
  郭玉珠正心口有個洞,破得也見了肉。
  關玉飛為之機伶一顫,渾身冷汗涔涔而下。
  半晌,郭玉珠忽然開了口:「李克威,怎麼樣?」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我認為你是我出道以來的唯一勁敵,只是我的腦袋仍在我脖子
上。」
  郭玉珠道:「再一招我就要摘它下來了。」
  玉翎雕微一搖頭,笑道:「我已經沒力氣了,這時候任何一個人都能輕易地置我於死地,
我不相信你還有力氣,我認為你的情形跟我一樣。」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你錯了,我還有餘力!」
  說著,他緩緩舉起匕首,那隻手抖得厲害,這時候,那柄匕首重逾千斤,要舉起它相當
吃力。
  玉翎雕臉上仍掛著微笑,兩眼仍凝注著郭玉珠的臉,他沒動,也沒有說話。  
  郭玉珠那柄匕首舉到了腰際,匕首抖得更見厲害,汗珠子有豆般大,從郭玉珠的臉上一
顆一顆的滑下,突然,郭玉珠那只持匕首的右掌垂了下去。
  玉翎雕適時開了口:「郭玉珠,你身旁有位『八臂哪吒』,他可以替你消仇解恨。」
  郭玉珠兩眼暴睜,道:「你把我郭玉珠當成了什麼人?你記住,我要手刃你,親自消仇
解恨,今夜不行還有無數個明天,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躺在我的腳下。」
  玉翎雕笑笑,沒說話。
  郭玉珠又道:「把你的腦袋暫寄在你的脖子上,半個月之後我再到江湖來找你,玉飛,
咱們走。」話落,邁步,他腳下一個踉蹌。
  關玉飛一驚,伸手要扶。
  郭玉珠冷然說道:「不用,我自己會走。」
  他又邁了步,這回沒踉蹌,但身子有點搖晃,而且步履極其緩慢,兩隻腳像比泰山還重。
  關玉飛沒敢再伸手,他緊緊地跟在郭玉珠身側。
  一步,一步,漸漸地,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玉翎雕突然吁了一口氣,開口說道:「四姑娘,暴風雨過了,請出來吧。」
  身形猛然一晃,適時一條纖小婀娜的人影自松林中射出,直落玉翎雕身邊,伸手扶住了
他。
  正是馬榮貞,她仍是那身裝束,不過人消瘦了不少。
  她憔悴了不少,她望著玉翎雕道:「你怎麼知道……」
  玉翎雕笑了一笑,有氣無力地道:「雕兒就在附近,四姑娘還會遠麼?」
  馬榮貞關注而焦慮地看著他道:「先坐下來歇歇,好麼?」
  玉翎雕沒點頭,可也沒搖頭。
  馬榮貞扶著他緩緩坐下,玉翎雕坐下了地,馬榮貞那一隻玉手還扶著他,玉翎雕微笑道:
「謝謝你,四姑娘。」
  「謝我?」馬榮貞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應該謝誰?」
  玉翎雕笑笑沒說話。
  馬榮貞道:「你……礙事麼?」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不礙事,只是脫了力,真力耗費得太多了,他沒能傷著我,當然,
我也沒能傷著他。」
  馬榮貞道:「我沒想到他能跟你打成平手。」
  玉翎雕搖頭說道:「今天的郭玉珠已不是當日的郭玉珠了,恐怕遍尋郭家都找不出兩個
能強過他的人。」
  馬榮貞滿臉憂慮之色,道:「往後,你有把握勝過他麼?」
  玉翎雕搖頭說道:「沒把握,一點也沒有,四姑娘剛才聽我稱他為唯一勁敵麼,這是實
在話。」
  馬榮貞臉上那憂慮之色更濃,道:「那怎麼辦?」
  玉翎雕道:「什麼怎麼辦?」
  馬榮貞道:「還有什麼,你沒把握勝過他,他卻那麼仇恨你,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謝謝四姑娘關懷,只是這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我跟他永難分勝
負,也就是說誰也殺不了誰,第二,我跟他總要躺下一個,無論誰躺下,都應該無恨無憾,
因為我不願妄自菲薄,郭玉珠他是個真英雄。」
  馬榮貞等了一等,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認為他是個英雄,你稱他為英雄?」
  玉翎雕道:「按他對我的仇恨來說,他明明能殺了我而不願假手他人,這不是一般人能
做得到的。」
  馬榮貞沒說話,半晌才道:「你好像不願意傷他。」
  玉翎雕道:「怎麼說他是郭姑娘的堂弟,更何況他是個真英雄!」    
  馬榮貞道:「可是他卻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那只有由他了……」
  馬榮貞道:「可是我不願,也不能看著你傷在他手下。」
  玉翎雕神情微震,道:「謝謝四姑娘的好意。」
  馬榮貞道:「我不願意聽你這個謝字。」
  玉翎雕沒說話。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道:「你知道麼,我一直跟著你。」
  玉翎雕道:「我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馬榮貞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沒聽你話回『長白』去,反而一直跟在你身後麼?」
  玉翎雕道:「我不知道,四姑娘想必是想看我這個人究竟在幹些什麼!」  
  馬榮貞搖了搖頭道:「不,我所以一直跟在你的身後,有兩個原因,第一,我知道你在
逃避你的義父,我所以要跟著你,是想等他老人家找到你的時候,我要向他老人家求個情,
請他老人家饒恕你,原諒你……」
  玉翎雕一陣激動道:「謝謝你,四姑娘,那不容易……」
  馬榮貞道:「我知道不容易,可是我一定要求他老人家饒恕你,不惜一切,我寧願他老
人家殺我,也絕不能讓他老人家傷你。」
  玉翎雕又是一陣激動,道:「四姑娘,你這是……」倏地住口不言。
  馬榮貞道:「你想知道為什麼?」
  玉翎雕道:「四姑娘……」
  馬榮貞道:「這就是我所以跟你的第二個原因了,我是怎麼個出身你知道,我是怎麼個
女兒家你也知道,我不願忸怩作態,我可以告訴你,我要跟你,打從你救了我那時候起,我
就有了這心,你願不願要我那是你的事,我只管……」
  玉翎雕心神震動,忙道:「四姑娘……」
  馬榮貞道:「我話還沒說完,你要有什麼話,等我說完了你再講。」
  玉翎雕沒說話。
  馬榮貞接著道:「我雖然是個馬賊窩裡長大的女孩子,可是我也懂三從四德,我既然要
跟你,就認定了自己是你的人,當然不能讓人傷害了你,你走到哪兒,我也該跟到哪兒,你
說是不?」
  玉翎雕沒說話,這叫他怎麼說。
  馬榮貞道:「我的話說完了,你有什麼話說吧。」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四姑娘,你知道我這趟出來闖的禍不小……」
  馬榮貞道:「我知道,怎麼樣?」
  玉翎雕道:「那麼四姑娘就該知道我的生死……」
  「我也知道……」馬榮貞頓了頓,接道:「我剛才說過,無論如何,我會求他老人家。
不惜一切,真要不行,他老人家殺了你,我跟你一塊兒死。」
  五翎雕震動,也激動,道:「四姑娘,你這是何苦。」
  馬榮貞道:「我雖然還沒有嫁給你,可是我已經決定跟你了,這跟已經嫁了你沒什麼兩
樣,那麼我為了一字情,一字節,不該麼?」
  玉翎雕道:「四姑娘,我感激,可是我不敢……」
  馬榮貞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是說不要?」
  玉翎雕脫口說道:「不,四姑娘,我不是這意思……」
  馬榮貞道:「既然不是不要我,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玉翎雕沉默了一下道:「四姑娘該知道,這一陣子我一直在找郭玉霜郭姑娘……」
  馬榮貞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並不是叫你要我不要她,她跟你訂情在先,我也不敢那
麼做,這一點你不用*心……」
  她沉默了一陣,接道:「等將來見著郭姑娘,我當面問問她,她要能容我那最好,她要
不能容我也不要緊,我馬上回東北去,這輩子絕不再嫁人!」  
  玉翎雕再一次震動,再一次的激動,道:「四姑娘,你這是何苦……」
  馬榮貞道:「我也不知道,也許因為你救過我,你保全了我的清白,也許你是我這多年
來所見唯一的英雄!」
  玉翎雕沒說話,他還能說什麼。
  馬榮貞卻忽轉話鋒道:「你好點兒了麼?」
  玉翎雕道:「謝謝四姑娘,好多了。」
  馬榮貞道:「那我就放心了。」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四姑娘,我要到一個地方去,你不能再跟著我……」  
  馬榮貞道:「你要上哪兒去?」
  玉翎雕道:「北京附近有座『百花山』,那兒是『長眉門』的巢穴……」
  馬榮貞道:「怎以,你也要去『長眉門』……」
  玉翎雕道:「我打算趕去助郭玉珠一臂之力……」
  馬榮貞一怔叫道:「你要助郭玉珠……」
  玉翎雕道:「沒有我,他對付不了『長眉門』,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一位真英雄傷在
『長眉門』手裡。」
  馬榮貞道:「可是他仇恨你,他要置你於死地……」
  玉翎雕道:「那是他的事,由他,我只做我該做的。」
  馬榮貞一陣激動道:「郭玉珠他要知道他該羞煞、愧煞……」
  玉翎雕搖頭說道:「他不會知道的,我不讓他知道,去幫他的不是李克威,也不是玉翎
雕,而是另一個人,一個他從沒見過的人。」
  馬榮貞道:「我明白了,你要易容?」
  玉翎雕笑了點頭道:「我只好這麼做,因為我不願意藉這來化解他對我的仇恨。」
  馬榮貞深深一眼,道:「我並沒有跟錯人,是麼?你怎麼知道他會上『百花山』?又怎
麼知道他是去斗『長眉門』……」  
  「一定,」玉翎雕道:「他切齒痛恨任氏兄妹,不殺這兄妹倆不甘心,另外,他還想以
消除『長眉門』來消滅他的罪惡。」  
  馬榮貞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去?」
  玉翎雕道:「這一趟凶險在意料中……」
  馬榮貞道:「那我就更該跟你去了,是不?」
  玉翎雕忙道:「四姑娘……」
  馬榮貞截口說道:「你不要我跟你去也可以,反正我已經知道了地方,我可以自己走,
那不能叫跟你,是不?」
  玉翎雕呆了一呆,苦笑不語……








第四十章 情仇了了
  「百花山」離「北京城」不遠,離「長溝峪」更近。
  「百花山」是「太行山」脈中的一座山頭,挨著長城,跟四大名山的「妙峰山」遙遙相
對。
  「妙峰山」是佛門聖地,其地位跟「五台」、「普陀」、「峨嵋」不相上下,「百花山」
上原來也有佛,也有和尚,曾幾何時廟裡的和尚被逐下「百花山」,從那時候起「百花山」
上就再也看不見一個和尚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7 09:37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6:23

  其實,別說是和尚,連遊山的人都少了,幾乎絕了跡,不知誰興了那麼一個規矩,閒雜
人一概不得近「百花山」一里之內,說這話妁人是「宛平府」衙門裡的人,這句話等於在
「百花山」下貼了一張告示,等閒的人誰還敢往「百花山」上跑?除非他有心吃官司。
  儘管「百花山」成了「禁地」,可是離「百花山」里許的「百花村」不在此限,任何人
都可以到這兒來,任何人都可以站在這兒望「百花山」,可是誰想往裡再邁一步,就吃官司
去。
  「百花村」以前挺熱鬧,賣什麼的都有,尤其是賣香火生意最多,自從「百花山」被列
為禁地後,「百花村」也就漸趨冷清了,賣香火這門兒生意再也不能做了,誰會跑到「百花
村」買了香點上衝「百花山」遙遙禮拜。
  在原先那住遠來心虔,想燒頭炷的善男信女的小客棧也關了門兒,這麼說吧,整個「百
花村」就等於荒廢了。
  可是這一天,「百花村」突然熱鬧了起來,這是個近年來從沒有過的現象,打北邊來了
一幫商人,看上去像一家人,有老頭兒,有壯漢,還有兩個大姑娘,老頭兒不類常人,壯漢
個個英武精神,姑娘家更是標緻得像天仙,這一來這沉寂已久的百花村起了騷動。
  這一騷動,就惹來了麻煩,這一家人住在關門兒歇業已久的「王家店」裡,剛住進去沒
多久,一碗熱茶還沒沒喝完,門口來了人,是兩個身穿長袍的中年漢子,這兩個,步履穩健,
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練家子,而且還都不是庸手。
  這兩個進後院便直奔北上房。看他兩個的意思,是要往北、上房裡直闖,可是才近北上
房便被擋了駕。
  來擋他們駕的那位是從北上房邊上那一個小間裡出來的,一身利落打扮,個子長得挺好,
相貌也長得挺英武,他往那兩個眼前一站開了口:「二位,北上房已經有人住了。」
  那兩個之中,左邊一個個子高高的,一張陰森森的馬臉,冷冷打量了英武漢子一眼道:
「我知道,我兩個是來找人的!」嘴裡這麼說,腳下還往前走。
  英武漢子抬起了手:「二位找誰,屋裡有女眷,不方便,二位有什麼吩咐,請說一聲,
我自會把二位的話傳進去。」
  那兩個停了步,是不能不停步,馬臉漢子朝著英武漢子道:「你是……」
  英武漢子道:「跟上房屋的是一家人。」
  那馬臉漢子道:「這麼說你也是打北邊來的那一家人裡的一個?」
  英武漢子道:「不錯,請教,二位是……」
  馬臉漢子道:「你問我們倆……這是什麼意思?」
  英武漢子道:「沒什麼,好向裡面傳話。」
  馬臉漢子道:「宛平縣的衙門裡的,吃公事飯的。」
  英武漢子「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二位差爺,恕我有眼無珠,二位有什麼見教?」
  馬臉漢子道:「聽說你們從北邊而來的?」
  英武漢子道:「是的!」
  馬臉漢子道:「北邊兒地方很大,一共六個省份。」
  英武漢子道:「我們從『遼東』來……」
  馬臉漢子目中精光一閃,道:「你們姓什麼,是幹什麼的?」
  英武漢子道:「姓郭,生意人。」
  只聽上房裡傳出了勁道話聲:「念月,什麼事兒呀?」
  隨著這話聲,上房屋裡走出兩個人來,那是大爺郭燕翎跟高人榮,高念月欠個身把情形
告訴了大爺。
  大爺郭燕翎一聲「失敬」,開口說道:「二位有什麼見教?」
  馬臉漢子道:「這一帶最近很不寧靜,閒雜人等一律列為被留意的對象……」
  大爺郭燕翎淡然一笑道:「二位,夠了,何必呢,請歸告長眉,郭家的人到了。什麼時
候上『百花山』還不一定,要他準備準備就是。」
  馬臉漢子臉色一變,旋即陰笑道:「你郭老大是個爽快人,就這麼說了!」
  一招同伴,轉身要走,迎面來個人,他們差點沒跟人家撞個滿懷,來人是位身材頎長,
穿一件黑衣,蠟黃臉的中年漢子,他伸手擋住了馬臉漢子跟他的同伴,說:「等一會兒走。」
  
  馬臉漢子臉色又復一變,道:「怎麼,想留下我兩個……」
  黃臉漢子淡然一笑,翻腕揚手在馬臉漢子眼前一晃,馬臉漢子一怔,旋即欠身,說道:
「原來您是……」
  黃臉漢子截了口:「你兩個是山上來的?」
  馬臉漢子恭謹地道:「是的。」
  黃臉漢子道:「就這麼回山覆命去?」  
  馬臉漢子道:「是的,您的意思是……」
  黃臉漢子冷笑一聲道:「會辦事,等會兒再走。」邁步向北上房走去。
  馬臉漢子跟他那同伴硬沒敢走,對望一眼,遲疑著跟了過去。
  黃臉漢子可沒再理他們,走了幾步往哪兒一站,衝著大爺郭燕翎冷冷說道:「你就是
『遼東』郭燕翎?」
  高念月雙眉一揚,道:「閣下的口氣不小?」
  黃臉漢子轉望高念月,冷然說道:「你是……」
  高念月道:「姓高,郭大爺的護衛。」
  黃臉漢子抬手而起,一掌正印在高念月的心口上,這一手奇快若電,高念月猝不及防,
也根本來不及招架來不及躲,可是黃臉漢子並沒有意思傷高念月,只在心口上比一下,立即
撤掌而回,冷笑說道:「就瞧這遲鈍的身手也配當護衛?」
  高念月既羞且怒,臉色一變,便待出手……
  大爺郭燕翎一聲沉喝,喝住了他,轉望黃臉漢子,目射驚異道:「郭燕翎請教閣下
是……」
  黃臉漢子冷然說道:「京裡來旨,奉命傳話,限日落之前離開『百花村』回你『遼東』
去,要不然……」
  大爺郭燕翎道:「要不然怎麼樣?」
  黃臉漢子道:「再想回去恐怕就難了!」話落,轉身要走。
  大爺郭燕翎淡然喝道:「閣下請留一步。」
  黃臉漢子回過身來道:「你還有什麼話?」
  大爺郭燕翎道:「閣下是京裡來的?」
  黃臉漢子道:「你不信麼?」
  大爺郭燕翎道:「我信,只是我也有樣東西要閣下帶回去。」
  黃臉漢子呆了一呆道:「你要我帶什麼……?」
  大爺郭燕翎道:「這個。」揚手而起,閃電一般直扣黃臉漢子「肩井」。
  黃臉漢子冷笑一聲,手一抬,只見他單掌一閃,大爺郭燕翎沒抓著他,反被他在腕脈上
點了一下!
  大爺一隻手臂酸麻,這裡一驚收手!
  黃臉漢子低哼了一聲:「這就是『南海』絕學,憑這也想犯『百花山』?」轉身往外走。
  高人榮一揮手,領著從那一小間裡出來的七個壯漢要撲過去,上房屋裡適時傳出一個清
朗話聲:「人榮,讓他走。」
  高人榮沒再動,隨著這話聲,上房屋裡走出五個人,那是郭玉龍、大娘、二娘、郭玉霜,
還有玉珮。
  這時候黃臉漢子帶著那兩個剛出院門,郭玉霜正好看見了他的背影,一怔,嬌靨上泛起
一片難以言喻的神色,這,誰也沒留意。
  只聽郭玉龍道:「燕翎,這人是誰?」
  大爺郭燕翎臉色有點難看:「不知道,反正是……」
  郭玉龍道:「此人的一身所學不多見,恐怕除了我跟老六外,這兒沒一個是他的對手,
弘歷何時網羅這麼一個人,只要有他在這兒,咱們這一趟恐怕……」住口不言。
  大爺郭燕翎道:「難道咱們就罷了不成?」
  「誰說的?」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南海門』做事何時畏難而退過?咱們這就往『百
花山』去。」
  大爺郭燕翎一怔說道:「咱們這就去,不等六弟了麼?」
  郭玉龍道:「不必了,他也該快到了,咱們先走吧。」話落,舉步向外走去……
  「百花山」下,近山之處,有一大片砂石地,那一大片砂石地挺平坦,這時候,這片砂
石地上,前三後四地擺著七個蒲團,七個蒲團上盤坐著七個人。
  這七個人,前面三個是全真老道,左右兩個是當日住「黑騎會」後山的那兩個,中間那
一個年紀最大,頭髮鬍子都白了,一部長髯,一雙長眉,眉毛都垂過了小眼角,大眼、獅鼻、
海口、好奇特的長相。
  後面四個蒲團,前兩個上,坐的是一對中年男女,男的四十多歲,挺俊,但臉色蒼白,
人也顯得很陰沉,女的年紀略小些,花容月貌,嬌美妖嬈。
  後兩個蒲團上,是一對年輕男女,那是任少君任梅君兄妹倆。
  另外,在這七個蒲團之後,站著幾十個年紀不等的壯漢子,一色黑衣,人人手中都握著
一柄長劍。
  那三個老道閉著眼,那一對中年男女,男的低著頭,女的臉上沒表情,任少君跟任梅君
兄妹則一付不在乎的神態。
  看這陣勢,像是在等什麼在等誰。
  事實不錯,遠處來了兩個人,那是兩條人影,這兩條人影馳行極快,轉眼間已近五十丈
內,看清楚了,那是郭玉珠跟關玉飛。
  又一轉眼,他兩個已到那片砂石地前,一起剎住身形,郭玉珠打量一下,立即淡然笑道:
「敢情陣勢已擺好了,也料準了我非從前山來不可。」
  砂石地上的那些人,沒一個動,也沒一個開口。
  郭玉珠眉鋒一揚,道:「玉飛,替我上前說話。」
  關玉飛應了一聲,跨步而前,往郭玉珠身前一站,揚聲說道:「我家郭爺已到……」
  左邊那名老道倏睜雙眼,一揚手,關玉飛悶哼踉蹌而退。
  郭玉珠一驚,伸手扶住了關玉飛,然而,遲了,關玉飛緊閉著眼,眉心一個拇指般大小
血洞,血往外直冒,流得滿臉都是,一個身子也在往下滑。
  郭玉珠勃然色變,俯身放下關玉飛,睜著厲芒四射的兩眼,望著左邊那老道冷然說道:
「天元,你站出來!」
  一語方了,居中長眉老道兩眼暴睜,冷喝說道:「目無尊長,欺師滅祖的東西,還不跪
下!」
  他抬手一抓,郭玉珠身子晃動,往前一栽,可是郭玉珠馬上就站穩了,他並沒有跪下。
  郭玉珠臉上變了色,長眉老道兩眼睜得更大:「小畜生,果然盡竊我門絕學神髓,留你
不得。」
  話落,雙手並揚,他剛揚起雙掌,遠處馳來三條人影,轉眼間已到近前,是黃臉漢子跟
那馬臉漢子兩個,長眉老道一見馬臉漢子兩個到,立時垂下雙掌,那馬臉漢子經過郭玉珠直
趨蒲團前,一躬身,低言數語。
  長眉老道抬眼望向黃臉漢子,深深一眼,然後說道:「這位請過來吧。」
  黃臉漢子跟那另一個走了過來,到了長眉老道跟前。彼此間低低說了幾句話,然後馬臉
漢子跟同伴退向後頭。那黃臉漢子則站在有邊老道身邊。
  長眉老道抖眼望向郭玉珠,道:「小畜生,你郭家的人到了。」
  郭玉珠神情猛的一震,似乎想回頭看看,但他臉剛轉過一半,忙又轉了回來,冷然地說
道:「那最好不過,這樣就可以一舉殲滅你『長眉門』了。」
  話聲方落,一聲嬌叫遠遠傳了過來。
  「哥哥。」
  郭玉珠機伶一顫,臉色大變,霍地回過頭去,就在這時候,右邊那老道向著他揚了揚手。
  遠處傳來一聲沉喝:「玉珠,小心。」
  遲了,郭玉珠悶哼一聲,身子一晃,踉蹌而退,一條身影疾掠而至,恰好扶住了,他正
是郭玉龍。
  郭玉珠顫聲一句:「爺爺……」
  郭玉龍道:「玉珠,你礙事麼?」
  郭玉珠左肩之下殷紅一片,可是他揚了眉:「不礙事,爺爺,您放開我,我要殺……」
  「玉珠,乖孫子,快過來……」又一聲呼喚傳到。
  郭玉龍道:「你奶奶來了,先見見去。」
  郭玉珠慘笑一聲道:「不,爺爺,容我殺盡『長眉門』再見二位奶奶不遲。」
  猛一掙,掙脫了郭玉龍的手,旋身撲向那片砂石地。  
  「玉珠。」幾聲驚叫撲過來幾條人影,全被郭玉龍擋住了,郭玉龍道:「讓他去,這是
他自己的事。」
  適時郭玉珠已撲近那片砂石地,左右兩名老道,突地離蒲團平射而起,雙雙直迎郭玉珠!
  三條人影在半空中會合,砰然一聲大震,郭玉珠滾翻後退,摔落地上,但他落地便站了
起來,張嘴一口血噴出老遠。
  而那兩個老道落地摔個結實,竟沒再動一動!
  郭玉珠笑了:「長眉,就剩下你了。」
  長眉老道臉色大變,霍地自蒲團上站起,那黃臉漢子橫跨一步,跟在他身後,姑娘玉霜
一到就盯上黃臉漢子,這時候兩眼倏現異采。
  「長眉,先讓我跟你說句話!」是二娘杜蘭畹開了口。
  長眉老道冷笑一聲道:「你們郭家出了這麼一個好子弟,眼前橫屍一對,是我的兩個師
弟,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杜蘭畹道:「我這個孫兒今年才幾歲,你那兩個師弟卻已年過半百,各有一身驚人修為,
他兩個傷在我這孫兒手下那是報應,也叫活該……」
  「住口!」長眉老道一聲怒喝道:「我今天不把這小畜生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誓不為
人。」  
  話落,身動,直向郭玉珠欺去。
  大娘、二娘,還有高人榮、高念月都要動,都再一次地全被郭玉龍攔住。
  二娘剛要發作,就在這時候,長眉老道身後那黃臉漢子突地伸出一指,直向長眉老道腰
眼點去。
  長眉老道果然厲害,黃臉漢子才動他便發覺,身形往左一閃,避了開去,轉身驚怒說道:
「你是……」
  黃臉漢子笑了笑道:「長眉,你果然是當世一大魔頭,老實告訴你吧,我也是來滅除你
『長眉門』的,可惜這一指被你躲過了!」
  郭玉龍觀狀聞言,詫聲說道:「這人究竟是……」
  姑娘玉霜激動地道:「爺爺,他就是玉翎雕。」
  「玉翎雕……」
  「玉翎雕。」
  「……」
  這裡幾聲驚叫,那裡郭玉珠開了口:「玉翎雕,你是玉翎雕……」
  玉翎雕笑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並不是幫誰,你我之間的仇恨等長眉老道躺下再說。」
  話落,閃身撲向長眉老道。
  郭玉珠一聲長笑道:「玉翎雕,或許你是個英雄,可是你別搶了我的功去!」閃身也撲
向了長眉。
  他倆雙戰長眉老道,沒人撮合,很自然地聯了手。
  三條人影交錯疾閃,場外人臉色各有不同,就沒人知道郭家的那幾位多欣喜,又多麼擔
心。
  眼下哪一個不是大行家,玉翎雕、郭玉珠雙戰長眉,一百招過後硬沒見勝負高下。
  郭玉龍歎道:「海青教這孩子是怎麼教的?除了當年的那位將軍跟老六外,我還沒見過
那麼好的身手!」
  二娘不服氣,這時候也顯出護短地道:「你沒瞧見麼,咱們孩子也不比誰弱。」
  這話剛說完,郭玉龍眉鋒忽然一皺,道:「老六怎麼還不來?」
  二娘杜蘭畹道:「你這時候盼老六來幹什麼?」
  郭玉龍道:「我擔心這兩個孩子收拾他不下,照這情形看,只有老六能幫忙,能插得上
手……」
  二娘杜蘭畹道:「你是說這兩個孩子不行?」
  郭玉龍道:「你看不出麼?」
  話音方落,場中情勢忽變,只聽龍吟長嘯直*長空。一條人影劃空拔起,閃電一般直上
二三十丈高空。
  郭玉龍兩眼一睜道:「這孩子是要……」
  話聲沒說完,空中傳來—聲朗喝:「郭玉珠,罡氣護身,攻他下盤!」
  隨著這話聲,半空裡那條人影忽然折下,頭下腳上,雙臂張開,挾千鈞之威,凌空撲下!
  郭玉龍兩眼暴睜,驚急喝道:「孩子,不可。」
  他看出不對來了,可是太遲了,人影隕星一般地洩下,只聽「轟!」然一聲,砂飛石走,
塵霧四揚,一下子什麼也看不見了,同時塵霧中傳來幾聲驚叫。
  大娘二娘等大驚失色,要撲過去。
  郭玉龍伸雙手一下攔住好幾個。
  山風強勁,轉眼間塵霧散淨,眼前開朗,再看,長眉躺著,一顆白頭由中而開,紅白之
物流了一地,慘不忍睹!
  郭玉珠坐著,胸前衣衫盡破,一縷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流。
  玉翎雕站著,腳下不遠處一片血跡,左肩上殷紅一片,幾聲驚叫,郭家的人剛要動,一
聲淒厲,慘呼劃空響起,那嬌美妖嬈的中年婦人長髮披散,形如厲鬼,電一般地撲向場中,
雙手一揚,兩片黑霧分別罩向玉翎雕跟郭玉珠。玉翎雕跟郭玉珠都看見了,可是都沒動,郭
玉珠沒有表情,玉翎雕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閉上了眼。
  郭玉龍震聲喝道:「他兩個都脫了力,動不了了,燕翎……」
  一聲朗喝劃空而至:「大哥別動,燕南來了。」
  一條人影如行空天馬般疾掠而至,撲向鬥場。
  就在這時候,晴空裡喝起一聲霹靂:「六爺,屍毒蝕骨,沾不得,速退。」  
  「百花山」上冒起一條人影,像展翅大鵬,又像流星隕石,疾洩而下,只見他左掌一抖,
那兩片黑霧剎時沒了影兒,右掌外拂,那長髮披散的中年婦人像斷線風箏一般,慘叫一聲,
飛出幾丈外砰然一聲摔在山根下,沒再動彈。
  適時,鬥場中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六爺郭燕南,一個是魁偉高大,威態*人的海青。
  玉翎雕低下了頭。
  海青手裡提著一具革囊,遙遙向郭玉龍躬身說道:「海青見過老人家!」
  郭玉龍忙拱手答禮,還沒有說話,海青已轉身一指點上玉翎雕胸口,喝道:「事了了,
跟我回去。」
  玉翎雕恭聲應道:「是,義父。」他能動了,一轉身要走!
  郭六爺開了口:「海爺,可否等等?」
  海青回過身來道:「六爺還有什麼見教?」
  郭六爺會說話,道:「不是我,老人家代克威求個情。」
  郭玉龍騰掠而至,方待開口,海青已然欠了身,道:「老人家恕我,郭家有郭家的家法,
海青有海青的門規。」
  這句話堵住了郭玉龍的嘴,而且讓郭玉龍至為尷尬,就在這時候,長空雕鳴,一條人影
射落海青面前,馬榮貞,她雙腳落地,直挺挺跪在海青面前,道:「老人家,別的事容我後
稟,我要代克威求情,他已知過悔悟,罪不至死,老人家若不答應,請先殺了我。」
  海青還沒有說話,又一個人縱落塵埃,是姑娘玉霜,她低著頭道:「海伯伯,玉霜也代
他求個情。」
  海青連忙閃身一旁,道:「兩個姑娘這是……」
  玉霜道:「玉霜不敢言死,但請老人家高抬貴手。」
  海青沒說話,旋即一聲沉喝:「克威,過來。」
  玉翎雕低著頭走了過來。
  海青道:「向老人家跪下賠罪,然後謝過兩位姑娘。」
  玉翎雕應聲下跪,郭玉龍伸手要攔,郭六爺一旁忙道:「爹,你受得的。」
  郭玉龍何許人,那還不一點即透,當即縮回了手,任玉翎雕跪了一跪。
  就在玉翎雕站起來要謝兩位姑娘的時候,砂石地上悄悄爬起了兩個人,是任少君兄妹,
他兩個剛才被那一聲大震震昏了,如今醒過來想趁眾人沒留意的時候開溜。
  然而,一聲大喝震人:「站住!」
  郭玉珠支撐著站了起來,搖晃著*了過去。
  任少君兄妹當時大驚,硬沒敢動。
  郭玉龍則閃身掠過去攔住郭玉珠,道:「玉珠,爺爺答應過一個人,為傅家留一線香
煙。」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爺爺,他兄妹害玉珠太慘……」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爺爺知道,郭家人都有饒人的度量,聽爺爺的話,別讓這仇恨一
代代的傳下去。」
  郭玉珠低下了頭沒說話。
  郭玉龍轉身一揮手,道:「你兄妹走吧。」
  任少君兄妹如逢大赦,就要拔腿,人影一閃,場中多了個人,是那位老尼,她目注任少
君兄妹冷然道:「你兄妹要上哪兒去,帶著你爹的屍身,跟我走。」
  那中年俊俏漢子坐姿依然,誰也沒有看出他已經死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任少君兄妹乖乖地抱起乃父乃母的屍身,這裡老尼轉向郭玉龍合掌微一躬身道:「多謝
老檀越,此恩此德貧尼永誌不忘。」
  她沒多說,話落再躬身,帶著任少君兄妹騰射而去。
  走了,老尼帶著傅家的人走了,那幾十個黑衣壯漢也早逃得沒了影兒,這時候這「百花
山」下就剩下了郭家人跟海青父子。  
  突然,郭玉珠跪在大爺郭燕翎面前,俯著頭道:「爹,玉珠知過,也自知罪孽深重,無
可饒恕,如今事已了,玉珠願領家法。」
  大爺郭燕翎臉上掠過一絲抽搐,慘然一聲道:「好,好,我還認你。」
  揚掌當頭劈下。
  郭六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大爺的手,道:「大哥,爹娘在此。」
  郭玉龍淡然說道:「燕南,放開他,他有他的家法。」
  郭六爺呆了一呆,目注郭玉龍,沒有說話。
  郭玉龍淡然又是一句:「放開他。」
  郭六爺臉上掠過一絲錯愕之色,當即把抓住大哥的手縮了回去。  
  這一來,大爺倒有點遲疑了,當然,他這不是遲疑,遲疑一下之後馬上還會劈下去的,
而玉霜就把握大爺遲疑的一剎那間開了口:「大伯父,在您沒施家法之前,侄女兒讓您看樣
東西。」
  隨話遞過一個小繡囊。
  大爺郭燕翎有點詫異,看了玉霜一眼,接了過去,打開繡囊,從裡頭抽出一個小紙卷兒,
再打開小紙卷兒一看,大爺的臉色為之微微一變,抬眼凝望玉霜道:「這是誰給你的?」
  玉霜道:「是玉霜那位姑婆。」
  大爺道:「原來是她老人家給你出的主意。」
  玉霜淡然說道:「大伯父,事由我起,不該麼?」
  郭玉龍等向著玉霜投過詫異一瞥,都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而玉霜沒說話。
  大夥兒當即把目光移向大爺,大爺更好,他裝作沒看見,郭玉龍忍不住問道:「燕翎,
怎麼回事?」
  大爺竟沒理老人家,凝望著玉霜道:「玉霜,我有我的家法,連老人家都這麼說,別人
就更無權干涉……」   
  玉霜道:「大伯父,沒人干涉您的家法,玉霜身為晚輩,更不敢,我只是讓您知道一下,
我預備這麼做。」
  大爺道:「只要你爹願意,你爹准,我不會說什麼!」
  玉霜臉色一變,道:「既然這樣,玉霜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大爺沒說話,把那小紙卷兒,往繡囊一裝,隨手把繡囊遞返玉霜。
  玉霜接過繡囊,向著諸位長輩施了一禮,道:「爺爺、奶奶、爹,玉霜跟姑婆去了。」
  一聽這話郭玉龍等明白了,臉上卻變了色,郭玉龍一抬手還沒有說話,郭玉珠一聲慘笑
說道:「霜姐,玉珠的罪孽已經夠重了,別再讓我連累你。」
  揚掌向自己天靈劈去。
  海青應變最快,只見他一揚掌,玉珠那隻手掌突偏,沒拍著自己的天靈,卻收勢不住一
下拍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只聽他悶哼一聲,身子為之一晃。
  大爺抬眼望向海青,海青淡然說道:「大爺,可容我插句嘴?」
  大爺道:「請說。」
  海青道:「倘若大爺不饒令郎,霜姑娘就要隨適才那位比丘而去,從此遁身空門,長伴
青燈古佛,可是?」
  大爺微一點頭笑道:「不錯,就是這樣。」
  海青濃眉一揚,道:「霜姑娘是傅姑娘所出,我不能讓傅姑娘的女兒遁身空門,長伴青
燈古佛。」
  (有關郭燕南和傅硯霜事跡,請看拙作「滿江紅」)
  大爺道:「這麼說海爺要干涉我的……」
  「那我不敢。」海青道:「只是我要告訴大爺,大爺已經無權再處置令郎了,令郎適才
揚掌自絕,他的命是我海青救下的,也就是說他一條命已還郭家,這一條命是我海青給的。」
  大爺淡然而笑,道:「海爺,別讓這件事傷了咱們的……」(事見「滿江紅」一書)
  海青道:「郭大爺,海青跟郭家的感情,早在當年已經傷了。」
  大爺笑笑說道:「那麼我處置我的兒子,海爺儘管出手救他就是。」
  僵了!大爺話落揚掌,海青兩眼一睜,就要出手,他一出手,那後果……
  就在這當兒,一陣風砂拂過,刮得人難以睜眼,等到風靜砂停再看,大爺第一個怔住了。
  現場那麼多人,每一個都在,也都站在原地沒動,單少了個跪在大爺面前的郭玉珠,而
在郭玉珠跪著的地方,卻多了一張素箋,素箋上,龍飛鳳舞一筆狂草。
  定過神來,大爺揮手抓起了那張素箋,只見素箋上寫的是:「此子罪當誅,然日後尚有
大用,論理,我不能任人殺之,五年後當返,屆時將功折罪可也。」
  沒上款,那自不必,沒署名,這是誰?
  郭玉龍等掠了過來,一見素箋上的字跡,他先是一怔,繼而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半句話
沒說。
  大爺臉上變色,揚了眉:「這是誰?」
  郭玉龍淡然說道:「這是寫給你的,你自當知道。」
  郭六爺也看見了素箋上的字跡,他的表情跟郭玉龍相同,聽大爺這麼一問,一張嘴就要
說話,再聽老人家這麼說,他也把嘴閉上了。
  二娘開了口:「反正玉珠五年後會回來的,到時候問問他不就知道了麼?」
  大爺望著素箋直發愣,沒說話。
  海青突然冒出一句:「這位好高的修為,想來已成了仙俠一流!」
  郭玉龍淡然說道:「別在這兒待了,回去吧。」老人家是巴不得趕快了事,說完了話他
就要轉身……
  六爺燕南突然說道:「爹,您請等等,我還有點事兒。」
  郭玉龍淡然說道:「你們兄弟有你們自己的家,你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去,別煩我了。」
  偕同大娘、二娘,帶著高人榮走了。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三位老人家,六爺燕南轉眼望向海青道:「海爺,您是回新疆去還
是……」
  海青道:「我這就回新疆去。」
  六爺燕南道:「玉霜早就想去新疆玩玩兒,我一直沒功夫帶他去,正好您到中原來了,
我把她托給您如何?」
  玉翎雕目射異采,抬眼望向郭六爺。
  海青忙道:「怕不方便……」
  郭六爺笑道:「有什麼不方便的,您是她的伯父,克威算起來該是他的兄弟,再說還有
位馬四姑娘做伴兒……」
  海青還待再說,郭六爺一笑又道:「海爺,您我都上了年紀,不該那麼小心眼兒了,是
不?我再提醒您一句,有件事剛才您不願,現在也不該不願意,是不?」
  海青一怔,郭六爺趁勢說道:「海爺,我把玉霜交給您了,日後『新疆』與『獨山湖』
間這條路會越來越寬,越來越平坦的,硯霜三個還在家等我,我不能久待,告辭了。」
  他跟大爺打了個招呼,沒再跟愛女說話,其實,他那雙眼神祇一瞥已經夠多了,姑娘玉
霜報以那一瞥所包含的更多,他揮手,騰身,飛射而去。
  海青呆了半晌方始定過神來,定過神來他便望著玉霜跟馬榮貞道:「兩位姑娘,咱們
走。」
  他帶著兩位姑娘走了,玉翎雕忙跟上去。  
  剎時,這「百花山」下就只剩下大爺跟高念月兩個人,高念月望望大爺道:「大爺,咱
們也回去吧。」
  大爺像沒聽見,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沒說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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