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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玉龍美豪客][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39:46     標題: [獨孤紅] [玉龍美豪客][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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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 一 章 鄉野隱士        第 二 章 麻子賭局        第 三 章 絕學外傳
第 四 章 故舊夜訪        第 五 章 宦門紅顏奇女子        第 六 章 順天、應天兩京
第 七 章 謝家廢園降玉龍        第 八 章 胭脂井畔尋英豪        第 九 章 王府幽魂竟故人
第 十 章 胭脂井下謁真陵        第十一章 臥虎藏龍相國寺        第十二章 雙鳳巧遇
第十三章 片紙留線索        第十四章 單入虎穴報僧仇        第十五章 玉龍談佛
第十六章 輝縣尋花子        第十七章 馬家舊識        第十八章 細說當年
第十九章 臥龍崗奇遇        第二十章 金花奇蠱        第二十一章 妾心難忘薄倖郎
第二十二章 遍尋古跡處        第二十三章 奇功折金蠱        第二十四章 奇遇俏佳人
第二十五章 不平凡的姻緣        第二十六章 心碎腸斷在赤壁        第二十七章 雙姝獻身難婉拒
第二十八章 武當驚變        第二十九章 獨闖武當朝金頂        第三十章 朝君子散談心
第三十一章 一心但願修行去        第三十二章 飄然獨行斥永樂        第三十三章 客棧燈下會玉人
第三十四章 夜半鬧鬼亂索命        第三十五章 鐵券丹書        第三十六章 比翼雙飛人同嫉
第三十七章 秦淮河畔脂粉郎        第三十八章 溫情滿園        第三十九章 群梟就擒俠宗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40:39

楔子
  金陵正式建都,始於明太祖統一中國,開山築城,城牆長達六十一里,東連鍾山,西踞
石頭,南阻長干,北帶 
  後湖,辟十六門以通四方,築宮城以鎮華夏,並改名「應天府」,別號「南京」。 
  所謂鍾山龍蟠,石頭虎踞。 
  這個地方,明太祖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灑下了多少赤膽忠心的功臣碧血。
多少汗馬功勞隨著那陣震耳欲聾的炮聲,那陣上衝雲霄的煙火化為灰燼,飄散了,飄散了,
飄向天際,飄向雲表,成為一點點,一點點,終於漸漸地被人遺忘了。 
  此後,他安心,但又痛苦,孤寂地過了廿四個年頭,安安穩穩以了,廿四年的黃袍! 
  他安心,那是因為所有功臣付之一炬,盡化灰塵,唯他獨尊,沒有人再霸兵權,不虞有
人再奪他的帝位。 
  固然,對那些功臣的後世,他應封盡封,爵祿極其豐厚,然而,那只是毫無實權脅王侯
空名而已! 
  可是,他又痛苦、孤寂什麼? 
  這兒揭開一頁不見於歷史,卻驚天動地的史實。 
  明,洪武年間,應天府南京。 
  金風送爽,丹桂飄香,滿山楓葉紅遍! 
  夕陽裡,一騎快馬直馳皇城朝南正門! 
  馬,是匹雪白的龍駒,然而它的毛色卻被黃塵佈滿了,而且顯得有點疲累! 
  鞍上的人,是個身材頎長的白衣文士,他,長眉斜飛,鳳目重瞳,俊美而英武。那高華
的氣度,那隱隱透射 
  的威嚴,有點懾人。 
  他三十多歲年紀,也許是因為長途跋涉,飽經風霜,也許是長年的飄泊,使他在滿身文
弱的書卷氣中帶著剛 
  健,使他在那張沒有皺紋的臉上充滿了歷練。 
  另外,他膚色有點黝黑,那該是由於風吹雨打太陽曬的緣故! 
  這麼—個人,這麼一襲布衣,他竟直闖皇城。 
  在那年頭,像他這麼一個人快馬闖皇城,論罪是要抄斬滿門,株連九族的! 
  當然地,他被擋了駕—— 
  暮色裡響起了一陣叱喝:「停馬!」 
  離皇城正門猶數丈,盔明甲顯,雄赳赳,氣昂昂的守城禁衛軍一下湧過來十幾個! 
  隨即,其中閃出了一名跨刀武官,他目注白衣文士綻舌怒道:「大膽狂生,你要……」
  馬上白衣文士勒馬控韁,淡然說道:「我要進宮!」 
  哈,不但要進皇城,而且要進大內! 
  那名武官臉上變了色,厲喝說道:「不知死活的狂生,你的書讀到那兒去了,策馬闖皇
城已是大罪一條,你 
  竟還要……」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探手自鞍旁行囊中扯出一物,往身前—托,道:「我要是穿上這個,
你讓不讓我進去?」 
  那名武官直了眼,布衣文士何來袞龍黃袍?定了定神,他倒身大禮一拜,然後遲疑著問
道:「您是……」 
  白衣文士一擺手,淡然說道:「上報!」 
  那名武官一抬手,身後一名禁衛軍飛步入城! 
  未幾,急促蹄聲響處,由皇城裡飛一般地馳出一匹快馬。鞍上,是名大內內侍,老遠地
便揮手叫道:「聖上有 
  旨,放來人進城!」 
  一陣金鐵交鳴,執戟禁衛軍閃退兩旁,那名武官忙迎上前來,抱拳欠身施禮:「見過公
公!」 
  那名內侍聽若無聞,兩眼直瞅著白衣文士,直愣愣地,滿臉詫異神色。顯然,他只是受
命傳旨,也不知道皇 
  上為什麼會特准這麼一位布衣文士進城進宮! 
  白衣文士一句話設說,淡然一笑,手托黃袍,策動坐騎,馳進了皇城正門,那名內侍跟
在後面撥轉了馬頭! 
  蹄聲已聽不見了,但是那名武官猶自怔在那兒! 
  本難怪,這該是他補進禁衛軍,禁衛皇城以來,從未碰見過的事,便是想也沒有想到過!
  口 口 口 
  這兒是深宮大內的一方,看樣子,像是御用書房。房內琉璃燈高懸,房門外還站著兩個
侍衛。 
  琉璃燈那明亮的燈光下,負手緩步踱著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身著一身便服,但那
便服掩不住他那超人的威嚴! 
  他龍眉鳳目,眼神特別懾人,最扎眼的是他左頰下有顆小肉瘤,小肉瘤上還長著一小撮
毛! 
  突然,他停了步,雙目直逼房外。這時,一名內侍低頭急步奔入,躬身奏稟:「啟稟聖
上,客……」 
  中年人臉上掠過一抹驚喜,喃喃說道:「他終於來了,終於回朝了。請!」 
  請,得皇上說個請字的人,該是絕無僅有! 
  話聲方落,白衣文士低頭跨入,一撩衣衫,大禮拜下:「罪臣叩見聖上。」 
  中年人一陣難掩的激動,伸手把白衣文士扶了起來:「起來,起來,你是怎麼了,跟我
還來這一套!雖說我是皇上,但我這身黃袍還不是……」 
  白衣文士截口說道:「陛下,這是倫常!」 
  「倫常?」中年人笑著搖了搖頭,道:「當初要沒有你,我能有今天麼?坐!坐!」 
  那名內侍搬過了一把錦椅。 
  白衣文士欠身說道:「陛下,罪臣待罪之身……」 
  中年人手一擺,道:先坐下,聽我說!」 
  白衣文士遲疑了一下,又一欠身,道:「罪臣遵旨,謝陛下隆恩!」 
  中年人坐了下去,白衣文士也坐了下去! 
  坐定,中年人向著那名內侍擺手說道:「出去,沒有朕的話,任何人不許前來打擾!」
  那名內侍應了一聲,低頭走了出去! 
  這書房裡,就剩了中年人跟白衣文士兩個,琉璃燈輝煌的燈光下,有著短暫的一陣沉默。
  忽地,中年人輕歎了一聲:「卿家,可知道你離朝去朕多久了?」 
  白衣文士道:「回奏陛下,罪臣知道。」 
  中年人搖了搖頭,臉上浮現一絲苦笑:「不少年了,在這不少個歲月中,朕連下聖旨,
曉諭天下,甚至遠及四方藩屬,一直到處找尋你……」 
  白衣文士雙眉微軒,道:「罪臣知道,所以今天罪臣回朝面聖,領受處置!」 
  中年人唇邊閃過一絲抽搐,歎道:「朕於奠基之初,為後世子孫,朱家天下計,確曾殺
戮了不少功臣,朕也不否認當初確有殺你之意。這數年來的前一段時期,朕找你也是為殺你
以除後患,可是到了後一段時期,朕卻改變了主意……」 
  白衣文士沒有接話。 
  中年人接著說道:「如今,朕找你只是想跟你你談,也就是說朕很想念你,你明白麼?
卿家。」 
  「罪臣以為,陛下多疑泯智,自斬國基,所作所為也未免太狠太絕了些,後來的胡惟庸
不必提,劉伯溫、徐達、胡大海等人人有輔佐開國之功,到頭來卻落得—個悲慘下場,陛下
何忍,固然,陛下為的是朱家天下,後世子孫,然而陛下該明白一點,倘朱家子孫人人聖明,
無人能奪朱家天下;倘朱家後世不肖,便是百姓,也能亡明啊……」 
  中年人身形顫動,臉上抽搐,點頭歎道:「朕明白,朕明白!可惜朕明白得太晚了,所
以我優待厚賜他們的後人,人人有追封,子子孫孫承襲爵祿,所以我才把你找了來呀!」 
  白在文士道:「厚待追封是陛下對他們的愧疚有所補救,把我找來又為何?」 
  中年人道:「朕找你來,一方面是為了一吐心中鬱結,另一方面也是要利用這難得的一
次見面機會,托付你一件事!」 
  白衣文士道:「陛下請吩咐,罪臣一本當年輔佐之旨,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中年人一歎說道:「朕早該知道你值得信賴……」 
  略頓,接道:「朕托付你的是,朱家後世倘有不肖子孫,盡可取而代之!」 
  白衣文士一震,低頭道:「罪臣不敢!」 
  中年人道:「卿家,朕說的是肺腑之言,你該知道,這天下、這黃袍、這寶座,原來是
卿家你掙的……」 
  白衣文士道:「陛下……」 
  「難道不對?」中年人道:「論輔佐,伯溫功高,論軍功,徐達為最,然而,事實上只
有朕明白,最高的功勞該屬於卿家。朕記得,當年起事,你奔走調協,最受各方愛戴,只要
你說一句話,各路兵馬會擁你而不擁聯,然而你卻將黃袍加在了聯的身上,朕早該知道你是
個怎麼樣的人了。如今朕命你取朱家後世不肖子孫而代之,乃理所當然之事……」 
  白衣文士有著短暫的一陣激動,道:「陛下盛意,罪臣感激涕零,然而罪臣願一本當年
初衷輔佐本朝……」 
  中年人一歎道:「卿家,要知道,朕的話並非無故而發,太子標已先朕而去,太孫允忞
(後日的建文帝)今年只有十七歲,朕的二十四個兒子之中,無一是接位之才,所以朕才托
付你……」 
  白衣文士道:「罪臣願輔佐本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卿家,你這不是表現忠心,而是使朕在臨崩之時憂慮不安!」 
  白衣文士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那麼,罪臣遵旨!」 
  「這才是!」中年人笑了,笑得很爽朗,卻也難掩一絲淒涼意味,道:「卿家無罪,罪
在朕躬,如今你不可再自稱罪臣,請恢復當年你我之間的原有稱呼!」 
  白衣文士忙道:「罪臣不……」 
  中年人「嗯」地一聲,道:「你這樣是讓朕難受,別忘了你才是真正的當今世上第一人,
也別忘了朕這身黃袍是怎麼來的!」 
  白衣文士道:「陛下要這麼說,罪臣越發地不敢!……」 
  中年人笑道:「那麼朕不說!」 
  白衣文士欠身說道:「臣遵旨!」 
  中年人笑了,這回笑得更爽朗,道:「膩人煩人的事兒不談了,談談咱們的私事。多年
不見了,朕還沒問我好!」 
  白衣文士道:「托陛下洪福,臣……」 
  中年人道:「我!』 
  「是!」白衣文士道:「我尚稱粗健!」 
  中年人笑道:「說服你還真不容易,又回到武林去了。」 
  「不。」白衣文士道:「我也有多年沒跟武林中的昔年舊識來往了,這多年來,只在一
處鄉隅務農度日!」 
  「好愜意。」中年人道:「你知道,朕本淮西布衣,那生活值得追憶。如今披上這身黃
袍,倒覺得處處受了它的拘束。對了,有件事朕以為你該知道一下,你知道『胭脂井』?」
  白衣文士點頭說道:「我知道。」 
  中年人笑了笑,道:「在『胭脂井』畔,有座美輪美奐,宏偉莊嚴的王府至今空著,朕
為那些雕樑畫棟,狼牙 
飛簷惋惜……」 
  白衣文士一陣激動,道:「陛下,我感激……」 
  中年人笑道:「感激並不能驅散那長年的塵封網結!」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 
  「還有!」中年人截口說道:「朕也以為你該去打聽打聽,天下各地諸王之中,有那處
那位有名而無實,至今懸著空缺……」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淡泊名利,不求聞達!」 
  中年人「哈!」地一笑,道:「倒真是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朕的無冕之
王九千歲,對那座王府跟那個空名,你打算怎麼辦?」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請還我布衣!……」 
  中年人道:「那麼你適才輔佐之語,就純出虛假!」 
  「不然!」白衣文士道:「陛下,布衣未嘗不能佐君王!」 
  中年人道:「在軒冕,近廟堂,豈非更好?」 
  白衣文士道:「我感激,但我請……」 
  「行了,別說了!」中年人一抬手,道:「你才是天下的第一忍人,讓朕考慮一個時
期!」 
  白衣文士口齒啟動,終於毅然說道:「陛下,事實上我今天已經把陛下當年賜的龍袍帶
來了!」 
  中年人「哦!」地一聲,道:「你想幹什麼?」 
  白衣文士道:「請陛下收回龍袍,還我布衣!」 
  中年人道:「你那麼堅決?」 
  白衣文士道:「否則我今天不會把陛下的御賜帶來!」 
  中年人臉色微變,半晌始一點頭,道:「好吧!朕勉強答應收回袍服,但絕不再答應撤
銷封號,那有名無實的王跟那座王府,就讓它永遠空著好了!」 
  白衣文士道:「陛下!」 
  中年人道:「你別不知足,也別得寸進尺,要知道,這已經是朕自登基以來,對臣子最
大的讓步!」 
  白衣文士道:「那麼,我只有遵旨了!」 
  「這才是!」中年人道:「只是,那爵位,那王府,朕讓它空著候你多年,而如今你來
了,卻仍要讓它空著,未免太令人傷心生氣!」 
  白衣文士道:「陛下知我,當能諒我。」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真要說起來,共事這多年,朕如今才算知你!」 
  白衣文士道:「我很感激,陛下,還有……」 
  中年人凝目說道:「還有什麼?」 
  白衣文士探懷摸出兩冊黃絹為面的書冊,道:「這是兩本上下兩冊的武學秘笈,請陛下
收著……」說著,雙手遞了過去! 
  中年人詫聲說道:「朕又不習武,更不是武林人,你把這上下兩冊的兩本武學秘笈交給
朕幹什麼?」 
  白衣文士道:「請陛下先收著,再容我說明!」 
  中年人道:「好吧!朕聽聽你要說什麼!」 
  滿臉詫異地把兩本秘笈接了過去! 
  白衣文士坐穩身形,道「陛下,我一身所學,皆來自這兩本秘笈!」 
  中年人「哦!」地一聲驚呼,說道:「這兩本小冊子會有這麼大的用處?」 
  白衣文士淡淡說道:「事實上,它是天下武林中人,不惜殺身喪生,人人夢寐以求的東
西,我也只僅得這秘笈上所載武學的十之八九!」 
  中年人道:「那麼,你把它交給朕幹什麼?」 
  白衣文士道:「陛下聖明,難道還不明白麼?」 
  中年人想也未想,逕自說道:「朕不明白!」 
  白衣文土淡淡一笑,道:「以我看,陛下已瞭然於胸了!」 
  中年人倏然而笑,旋即皺了眉:「朕明白了,可是朕不以為你該這麼做!」 
  白衣文士道:「陛下,這在表明我的心跡,凡任何一人,只要他習會了這上、下兩冊所
載的武學,都能制我。這也表示,我跟武林斷絕了往來,陛下可以放心了。」 
  中年人道:「卿家,朕早就放心了,要不然朕會摒退左右,跟你在這御書房裡促膝密談
麼?」 
  白衣文士道:「不管怎麼說,我把自己交給陛下。」 
  中年人笑了笑,道:「好吧!朕收下了!……」 
  隨手把那兩冊秘笈丟在了書桌上,轉過身來含笑又道:「卿家,有個人跟朕一樣地等了
你多年……」 
  白衣文土道:「陛下是指……」 
  中年人笑道:「你想還會有誰?」 
  白衣文士神情一震,道:「陛下,是……衛娘娘!……」 
  中年人搖頭笑道:「是她不錯,但她不是娘娘!」 
  白衣文士詫聲說道:「她,她不是娘娘?」 
  中年人點頭笑道:「她不是娘娘。怎麼,你以為她嫁了朕?」 
  白衣文士瞪圓了一雙鳳目,道:「陛下,難道沒有?」 
  中年人斂去了笑容,神色有點黯淡,道:「沒有,是的,沒有。多少年了,她一直不答
應,你知道為什麼?那只為等你。朕現在明白了,當年她對你我一視同仁,而實際上你在她
心裡的份量,要較朕重得多。對你,是兒女之情,對朕,卻只是君臣朋友之誼。這種事勉強
不得,所以朕由她等你。如今當著你,朕再把當年對她的戲封撤銷。」 
  白衣文士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令人難以意會萬一,只見他身子顫抖,只見他臉上抽搐,
只聽他喃喃自語:「當年我悄然離朝,有一半也是為了她,沒想到她竟然沒有……這,這從
何說起……」 
  目光一凝,道:「陛下,她現在何處?」 
  中年人道:「現在後官,她等了多少年,你該見見她!」 
  「不,陛下。」白衣文士一搖頭,道:「我不能也不願見她!」 
  中年人訝然說道:「你不能也不願見她?」 
  白衣文士毅然點頭,道:「是的,陛下!」 
  中年人錯愕地道:「那,那為什麼?」 
  白衣文士淡淡說道:「不為什麼,陛下!」 
  中年人道:「總得有個理由?」 
  白衣文士道:「陛下要一定問我理由,我只能說如今我只是個莊稼漢!」 
  「莊稼漢?」中年人豁然笑道:「憑勞力,靠雙手,農家之樂無窮,莊稼漢有什麼不
好?」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忽地站了起來,道:「陛下,我想告辭了!」 
  中年人忙跟著站起,道:「你要走,那怎麼行?」 
  白衣文士道:「陛下,已到了該走的時候,我本打算見過陛下後就走。」 
  中年人搖頭說道: 「那不行,朕不准!」 
  白衣文士笑了笑,道:「陛下,如今我是一介布衣……」 
  中年人道:「布衣就能不聽朕的?」 
  白衣文士道:「那倒不是,我也不敢,但至少我認為可以走得心安理得,陛下以為然
否?」 
  中年人道:「朕說不行,朕有錦衣衛,御林軍!」 
  白衣文士笑道:「陛下明知他們攔不住我!」 
  中年人忽地苦著臉柔聲說道:「不能多盤桓兩天麼?」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總是要走的!」 
  中年人道:「對她,你忍心?」 
  白衣文士身形一顫,旋即淡然說道:「陛下!那也沒有什麼!」 
  中年人一歎點頭,道:『好吧,朕准了,其實,朕是不得不准,只是,你要朕如何向她
交待?」 
  「很簡單。」白衣文士道:「陛下可徑直告訴她,我不願見她!」 
  中年人忙道:「那不行,朕不敢,你知道,那多傷她的心。這多年來她苦苦地等你這麼
久……」 
  白衣文士似乎有意地岔開了話題,說:「那隨陛下怎麼說吧。」 
  中年人卻也轉了話鋒,道:「你到那兒去?」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回來處去!」 
  中年人道:「哪兒是你的來處?」 
  白衣文士道:「天之一隅,海之一角,遠離塵世的一塊田,一塊菜園!」 
  中年人道:「顯然你是不願說,可是你的許諾……」 
  白衣文士道:「陛下,任何時候,只要陛下一紙徵召,我立刻趕到京城!」 
  中年人道:「真的?」 
  白衣文土道:「陛下既知我,就不該有此問!」 
  中年人搖頭一聲輕歎,旋即點頭說道:「好吧!朕送你出宮去。」 
  白衣文士忙道:「陛下,我不敢當,也不願驚動太多的人!」 
  中年人遲疑了一下,道:「那好,朕就不送了,只是這一別……」 
  勉強一笑,挪手說道:「你走吧,外面天黑了,小心些!」 
  白衣文士一聲:「謝陛下!」 
  長揖至地,轉身走了出去! 
  中年人果然沒送,呆呆地站在琉璃燈下,忽地頹然坐了下去,喃喃自語地道:「他走了。
他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 
  目光移注在書桌上那個包袱,那兩冊秘笈,倏地淒涼一笑,接道:「這是為了什麼……
唉!」 
  只聽內待在外稟道:「啟奏聖上,衛娘娘到!」 
  中年人神情一震,道:「要命,她怎麼不早來一步呢?」 
  邊忙站起,說道:「說朕有請!」 
  那內待在外長長地應了一聲:「是!」 
  尾音未歇,輕盈步履響動,人未至幽香先送,繼之輝煌的琉璃燈光為之一黯,書房裡裊
裊走進了—個人兒! 
  她,風華絕代,清麗若仙,無限美好身材上,著一襲雪白的衣裙,娥眉淡掃,脂粉不施,
望之若仙!更難得她氣度雍容,高華超人,那一雙眸子,清澈,深邃,還有著一份冰冷的聖
潔,更多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她進門盈盈檢衽:「見過陛下!」 
  中年人神色不安地連忙招手:「卿家平身!」 
  站直了嬌軀,她目光流轉,道:「陛下,您還沒有……」 
  神色陡露,說不出是驚是喜,目光凝注在書桌上:「陛下,他,他來過了?」 
  中年人乾咳一聲,點頭說道:「是的,他,他來過了!」 
  白衣人兒霍地轉注,道:「那麼,陛下,如今人呢?」 
  中年人又乾咳了一聲,道:「你先坐下,聽朕說!……」 
  她微一搖頭,道:「謝謝陛下,他人呢?」 
  中年人遲疑了半晌方憋出一句:「他,他走了……」 
  她嬌靨神色大變,道:「他走了……」 
  中年人忙道:「你先聽朕說……」 
  她剎時一轉平靜,緩緩搖頭說道:「不用說了,陛下,我明白了。我等他這多年,他不
來我不怪他,可是他來了,又走了……好,讓他走吧!我倒要看看他能躲到那兒去,又能躲
到幾時……」 
  她流露自那雙森冷美目的光采,好怕人,好怕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41:52

第 一 章 鄉野隱士
  永樂十九年! 
  在河北宛平縣,蘆溝橋西,有個狹長但不偏僻的山谷,那地方被當地的人叫做長溝峪。
  長溝峪地方並不大,但由於它臨近宛平,所以這地方算得上頗為熱鬧,小村鎮上總有百
十家住戶。 
  這百十家住戶並不單純,各行各業的人都有,有獵戶、有農家、有終日撥算盤的商人,
也有享清福的大戶! 
  小戶人家靠自己,大戶人家則靠別人。 
  怎麼說呢?大戶人家是鄉紳之流,有房有產,有田有地,住著自己的房屋,把田地租給
佃農,待在家裡呼婢招奴,稱老爺,稱夫人,享清福,不做事,到時候一趟租收下來,就夠
過上半年的。 
  小戶人家則不同了,憑勞力,靠雙手養活一家老小,一天不幹活、不做事家裡就沒米下
鍋沒飯吃! 
  可是也有小戶人家例外,像這一家—— 
  這一家坐落在鎮東,宅院挺大,但很破落,牆塌了,門環銹了,門上的漆也剝落了,可
能是個大戶,如今沒落了! 
  後院,那沒院牆的後院,其實不如說是屋後,那兒有片菜園子,不大,也只種著幾種常
見的蔬菜。 
  如今放眼先看門前,門前有一株華蓋一般的大樹,大樹下一大片陰涼,涼風習習,熱天
村子裡的人都喜歡跑到這兒來納涼打盹,倚著樹一躺,把草帽往臉上一蓋,確實比睡在家裡
床上還舒服。 
  那陰涼裡,四根竹子、一塊木板支成了一個架子,那是個小攤兒,攤兒上沒別的東西,
只鋪著一塊白布上,擺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很難看出是幹什麼的。 
  而在這個小攤兒之前,卻像一字長蛇陣似的排著十幾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穿
布衣裳的,也有穿綾羅綢緞的,這麼多人,滿臉的焦急,卻沒一人說話! 
  在樹根下,鋪著一塊草蓆,草蓆上躺著個人,穿著褂褲,紮著褲腿,一頂帽子蓋著臉,
不知道那是誰。 
  就是這麼一幅畫畫,這麼一副景象! 
  突然,一聲乾咳劃破寂靜,有人開了口,那是排在攤前最前面,那位穿著氣派,臉色紅
潤的胖老頭兒! 
  他半轉身子往後看:「旺大爺,你央央興哥去吧!咱們等了老半天了!」 
  從後面,走出了個身形瘦削,背佝僂,白了頭髮鬍子,穿著一身布褂褲的老頭。他顫巍
巍地走向樹根下,把腰彎得更低了些,輕輕叫道:「興哥,興哥!」 
  叫了兩聲,草蓆上那個人一動沒動! 
  沒奈何,老頭伸出粗糙的手推了推:「興哥,興哥……」 
  草蓆上那位有了動靜,在夢中「唔」了一聲。 
  老頭兒趁勢忙道:「你醒醒,你醒醒!」 
  地上那位伸手掀去了蓋在臉上的帽子,一挺腰坐了起來,那是個膚色黝黑,濃眉大眼的
十八九歲少年。 
  他揉了揉眼,「喲!』地一聲,道:「是旺老大爺您哪!大爺,有什麼事兒?」 
  「什麼事?」老頭兒手往後一指,嘟嚷著道:「你小子只知道在涼快地兒睡覺,也不睜
眼瞧瞧攤兒前排了多少人,等了老半天了,還不快請……」 
  那黑少年一咧嘴,道:「老大爺,可沒人打鑼叫他們來是不是?」 
  老頭兒瞪著眼道:「是啊!大夥兒都是自己來的。」 
  黑少年笑道:「那排著等能怪誰呀?您不是不知道我師父的脾氣,他是非等李瘸子來要
錢了才肯出來看幾個,不會先回家麼?待會兒再來!」 
  「哎呀!」老頭兒苦著臉道:「還說這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來晚了一步今幾個就輪不
著了。大夥兒都是熟人兒,興哥,老大爺央央你……」 
  「天!」黑少年一搖頭,道:「他們就知道我怕您這一套,行了,老大爺,您請攤兒前
等著吧!我進去瞧瞧,話說在前頭,可不一定成!」 
  老頭兒忙道:「你只要跑一趟就行,你只要跑一趟就行!」 
  黑少年霍地躍起,一溜煙般奔進了那兩扇破大門! 
  進了大門,他穿院子,過畫廊,來到了後院,不,屋後,屋後那塊菜園子裡,正有個人
在澆菜! 
  那個人,頭戴一頂草帽,身材頎長,穿著一身褂褲,還捲著半截褲腿,看背影,他不像
個種菜的,因為流露自他那頎長身影裡的,總跟一般人不同,可是不同在哪裡,卻又令人說
不出道不出! 
  黑少年到了他身後,隔一丈站在了那兒,沒再往前走,也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站在那兒。
  好半天,那人澆完了兩桶水,才停了手,但沒轉身地突然開了口,話聲清朗,中氣十足:
「好好的覺不睡,進來幹什麼?」 
  黑少年嘿嘿一笑,道:「我怕您累,所以進來替替手……」 
  「耍嘴。」那人霍地轉了過來,好相貌,長眉斜飛,鳳目重瞳,三十出頭的年紀,臉色
黑黝黝的,帶著剛強歷練,挺直的鼻子下,那唇上,還留著兩撮小鬍子。 
  他轉過身後,一雙炯炯有神的犀利目光直逼黑少年:「實說!」 
  黑少年一伸舌頭,咧著嘴赧笑說道:「是,師父,是旺大爺要我……」 
  那漢子道:「叫我出去看幾個?」 
  黑少年點了點頭。 
  那漢子道:「實說不就行了麼?」 
  一丟手中長把水瓢,接道:「瘸子小李來了麼?」 
  黑少年搖頭說道:「沒有,師父,小李今天還沒來!」 
  那漢子一皺眉,道:「那你進來叫我?忘了我的規矩!」 
  黑少年囁嚅說道:「我剛才說了,是旺老大爺叫我……」 
  那漢子笑道:「你心裡過意不去,是麼?」 
  黑少年怯怯地點了點頭,道:「師父,您瞧瞧去,人家排長龍站了老半天了。」 
  那漢子道:「我知道,你也該知道,我為什麼擺這個攤兒?那完全是為了小李他們那幾
家老少幾十口,掙來的錢,我這隻手來那隻手去,從沒有留一分,也從不多掙一分。」 
  黑少年點頭說道:「我知道,師父,我這就告訴他們去!」 
  「慢點!」那漢子一招手,道:「我跟你出去,帶路!」 
  黑少年樂了,咧嘴一笑,應了聲是,轉身飛步奔去! 
  那漢子雙手在衣衫上抹了抹,邁步跟了出去。 
  黑少年頭一個跑出了門,排在樹陰下的那些人立即起了騷動,那老頭兒越眾而出,衝著
黑少年沒口地直謝。 
  黑少年咧嘴笑道:「老大爺,別謝了,明天給我捎幾個窩窩頭來就行了!」 
  那老頭兒一瞪老眼,道:「你小子就惦記著吃!」 
  黑少年笑道:「誰叫老大娘做的窩窩頭好吃,吃一個想兩個,今兒個吃了想明天。您要
是一天給我三個窩頭,山珍海味我都不想了!」 
  那老頭兒笑了,笑罵之中帶著真誠、熱絡:「饞嘴!行了,我明天就叫大妞給你送幾個
來!」 
  黑少年一聽大妞,紅了臉,忙道:「老大爺,您可別叫大妞來,我怕她……」 
  「怕她?」老頭兒瞪眼說道:「大妞又不是會吃人的母老虎,那麼大小子,怕個姑娘家,
真有出息,怕你就別吃!」 
  說著,轉身走了回去。 
  黑少年黑臉上泛起的紅熱中帶著喜悅,他笑了! 
  這裡,那漢子坐在攤兒後,黑少年定了定神,揚聲叫道:「袁老爺,第一個是您,您先
請過來吧!」 
  排在最前面的那鄉紳打扮的老頭兒忙走了過來。 
  黑少年這裡才要遞椅子,突然他直了眼,叫道:「師父,您瞧,小李子來了,幹什麼跑
這麼快?……」 
  是不錯,遠處,大太陽下,一個衣衫破爛的年輕人,瘸著腿,連拐帶跑地往這兒來了。
  那漢子忽地喝道:「別站在這兒,快扶他去!」 
  黑少年身手好俐落,騰身一個箭步竄出去老遠,迎著那衣衫襤褸的瘸少年奔了過去。 
  他攙著那瘸少年到了攤兒前,瘸腿小李子跑得滿頭是汗,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喘,張著大
板牙,朝天鼻子還一掀一掀地,一邊抹汗一邊說道:「大叔,我,我告訴您!……」 
  那漢子擺手說道:「小李子,先歇歇再說。小黑,扶小李子陰涼地兒坐坐!」 
  黑少年尚未動,瘸腿小李已然將頭連搖地道:「大叔,我不礙事,我不礙事,我對您
說……」 
  那漢子截口說道:「大爺,大娘他們好!」 
  瘸腿小李忙點頭說道:「好,托您的福,大叔。」 
  那漢子道:「沒錢用了!」 
  「不,大叔。」瘸腿小李搖頭說道:「昨天拿回去的還沒用完呢!瘦大爺家買了口鍋,
麻大媽給她媳婦買了一塊花布,還有……」 
  那漢子道:「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小李,先坐坐去,等我做完了生意再說!」 
  「不行,大叔。」瘸腿小李急了,忙道:「我非先說不可!」 
  那漢子眉鋒一皺,道:「好吧!你就先說吧!」 
  瘸腿小李嚥了口唾沫,喘著說道:「大叔,我對您說,有人找您……」 
  那漢子微微一愕,道:「有人找我?誰?」 
  瘸腿小李道:「大叔,是縣城衙門裡的!」 
  黑少年叫道:「縣城衙門裡的?小李子,你沒有弄錯吧!」 
  那漢子笑道:「小李子大半是弄錯了,我一無官親,二無官友,更沒做過壞事兒,像我
這個安分守己的莊稼漢!……」 
  「不!大叔。」瘸腿小李一搖頭,瞪著眼忙道:「我沒有弄錯,您不是姓鹹麼?」 
  黑少年忙道:「小李子,放你的……嚴,不是鹹!」 
  瘸腿小李張著大板牙,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叔,您瞧我有多糊塗,老弄不清楚,鹽,
鹹,我總記著鹽是鹹的……」 
  黑少年方待開口,被那漢子一眼瞪了回去,那漢子道:「小李子,說你的。」 
  瘸腿小李忙道:「大叔,是這樣的,剛才我在家裡幫麻大媽磨豆汁兒,家裡進來了兩個
衙門裡的差爺,他倆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嚷嚷,喂!你們這兒有個姓嚴的麼?我突然想起了您
姓鹽,不,姓嚴,我就告訴了他們……」 
  黑少年道:「小李子,你好快的嘴!」 
  瘸腿小李一怔,道:「怎麼,小黑,難道我不該……」 
  那漢子攔過話頭,道:「小李子,這附近姓嚴的不止我一個,怕是……」 
  「不,大叔。」瘸腿小李道:「他們找的那個姓嚴的準是您!」 
  那漢子「哦!」地一聲,道:「怎見得準是我?」 
  瘸腿小李道:「他們說他們要找的那個姓嚴的個子高高的,不胖不瘦,三十來歲年紀,
找遍了河北都沒找到……」 
  那漢子道:「結果卻讓你幫了他們一個大忙!」眉鋒一皺,接道:「只是,他們找我這
個莊稼漢幹什麼?」 
  坐在攤幾前那鄉紳打扮老頭兒,突然奉承地笑道:「八成是縣衙裡聽說嚴老哥滿腹的詩
書經綸,要來請嚴老哥去做官的……」 
  瘸腿小李猛一點頭,拍著巴掌叫道:「對,對,八成是,大叔要做官了,這多好!……」
  那漢子笑道:「我要能做官,天下的人都能做官了。不過,我要是真做了官,大夥兒該
都有好處!」 
  大夥兒還著實地真樂上了! 
  一頓話鋒,那漢子抬眼望向瘸腿小李:「小李子,縣衙裡的那兩個差爺,有沒有往這兒
來了?」 
  「沒有。」瘸腿小李搖搖頭,道:「聽說他們已回縣裡稟報去了!」 
  那漢子笑道:「看來我的官做不成了。小李子,別耽誤我的生意。正好,你來了,待會
兒把錢捎回去。跟小黑蔭涼下坐坐……」 
  話猶未完,只聽黑少年低低說道:「師父,他們來了,您瞧!」 
  那漢子聞言抬了眼,眉鋒剛皺,瘸腿小李已然叫了起來:「對,對,大叔,您瞧見了麼?
前面走的那兩個,就是剛才那兩個……乖乖,兩頂大轎,還有騎馬的……」 
  揚手叫道:「差爺,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大路上,兩名挎刀差役開道,後面跟著兩頂軟轎,軟轎後面,是四匹高大健馬,鞍上是
四名身著便服的中年漢子,個個精神奕奕,眼神十足。 
  瘸腿小李這一叫,引得那兩名差役放眼奔了過來。 
  那漢子突然低聲喝道:「小黑,陪小李子坐坐去!」 
  黑少年應了一聲,挾著瘸腿小李往樹下走去,瘸腿小李滿臉詫異地直掙扎。 
  那漢子轉望攤前,含笑說道:「袁老,您問什麼?」 
  那鄉紳打扮的老頭兒道:「嚴老哥,縣衙裡的……」 
  那漢子微一搖頭,道:「你問你的卜,我算我的卦,跟他們沒關係!」 
  那鄉紳打扮的老頭兒一怔神,有點猶豫,沒別的,只因為那兩名挎刀的差役已到了攤兒
前! 
  「喂!你姓嚴?」左邊那差役打量那那漢子開了口。 
  那漢子淡然點頭:「是的!」 
  那右邊差役道:「你叫嚴慕飛?」 
  那漢子又一點頭,道:「也不錯,二位有何見教?」 
  那左邊差役道:「大人駕臨,還不快去迎接?」 
  那漢子嚴慕飛微微一笑,道:「二位,可否容我先做完生意?」 
  「什麼?」那左邊差役叫道:「你是……你沒聽見麼?大人駕臨,轎子已往到了,天大
的事兒也得放下來先去恭迎啊!」 
  嚴慕飛微一搖頭,含笑說道:「真抱歉,我就靠這攤兒過活,不做生意吃什麼?」抬手
一指:道:「二位請看,攤前那麼多人等著,我怎好……」 
  「你大膽!」那左邊差役變色喝道:「我看你這個人是活糊塗了。走,跟我見大人去!
還擺什麼攤!」 
  嘴裡說著,他探手便抓! 
  驀地—— 
  「住手,過來!」 
  兩頂軟轎已然停下,一頂軟轎前,站著個六十多歲的胖老者,身著便服,他一聲沉喝。
  那左邊差役連忙收手轉身奔了過去,近前躬身低低數語。 
  那胖老者向這邊打量了兩眼,然後邁步走了過來。 
  那名差役緊跟身後,手還撫著刀柄。 
  走近前,那胖老者含笑拱起雙手:「嚴壯士。」 
  那左邊差役道:「大人到了」 
  那鄉紳打扮老頭兒忙站起躬下了身。 
  嚴慕飛緩緩站起,含笑還禮:「原來是父母官駕臨,草民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左邊差役喝道:「好大的膽,你敢……」 
  「閉嘴,敢對嚴壯士無禮,退後!」 
  縣大老爺一聲沉喝,那差役碰了一鼻子灰,乖乖地往後退去,胖老者隨即換上一張笑臉,
道:「豈敢,本縣來得魯莽……」 
  嚴慕飛截口說道:「大人是降罪草民,大人駕臨,不知有何……」 
  「不是本縣。」胖老者搖頭說道:「像嚴壯士這麼一位高人隱居在本縣轄境內,本縣竟
然茫然不知,是誠懵懂糊塗,也太是失禮。嚴壯士……」 
  忽地壓低了話聲,道:「是京裡的解大人要……」 
  嚴慕飛「哦!」地一聲,向著那頂猶自垂著轎簾的軟轎溜著一眼,道:「莫非翰林學士
解?」 
  胖老者忙點頭說道:「正是,正是,本縣以為嚴壯士該……」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解學士當朝重臣,竟然屈駕枉顧,紆貴降尊,嚴某人榮寵無上,
何幸如之!只是,大人,嚴某人有個不情之請!……」 
  胖老者眉鋒一皺,道:「嚴壯士莫非仍要做完生意?」 
  嚴慕飛一點頭,道:「正是,大人請看,我怎好意思,大人為民父母,解學士為官隨和,
諒必不會以傲慢無禮見貴降罪!」 
  胖老者強笑說道:「那怎麼會,那怎麼會!只是……」 
  遲疑了一下,接道:「嚴壯士,能不能等見過解大人以後再……」 
  「大人原諒!」嚴慕飛搖頭說道:「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 
  胖老者道:「嚴壯士,解大人是翰林學士,當朝正五品,而眼前……」 
  嚴慕飛截口說道:「大人該知這句: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胖老者還待再說,嚴慕飛已然正色又道:「大人,解大人倘欲相見,就請等嚴某人做完
生意之後,否則請大駕折回,明天早來!」 
  胖老者一怔變了色,旋即他乾咳強笑:「那麼,容本縣稟知解大人……」 
  轉身折了回去,在那頂垂著轎簾的軟轎前躬身哈腰,異常恭謹地低低數語。 
  轎簾一掀,由轎裡低頭走出了個便服清懼的老者,他就是正五品翰林學士解縉了。 
  他凝目望了望攤後的嚴慕飛,點了點頭,負手走了過來。轎後那四個跨步要跟,卻被他
抬手攔住了。 
  這翰林學土解縉,是永樂文臣中的重臣紅臣,膾炙人口的那首詩,「春雨貴如油,下得
滿街流;跌倒解學士,笑煞一群牛。」就是他作的。他年輕時的事,可說說不勝說。 
  在永樂文臣中,遭遇最苦的是他,而才氣最高的也是他,他敢於洪武丞相李善長滅族之
後,替工部的虞部郎中王國用代筆,上書太祖(朱元璋),為李善長訴冤:「善長與陛下同
心,出萬死以取天下,勳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親戚拜官,人臣分極矣!」
  王國用拼了性命,遞上這篇大文章,結果朱元璋竟然不以為忤,不殺他,也不追竟這文
章是否有人代筆。 
  解縉那時候官居御史,在此之前,當他尚在翰林院充任庶吉士時,便曾寫過一封萬言書,
向來元璋犯顏直諫。 
  「國初至今(洪武二十一年)將二十載,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陛下進
人不擇賢否,授職不量重輕,建『不為君用』之法,所謂取之盡錙銖,置朋奸倚法之條,所
謂用之如泥沙,夫罪人不拿,罰勒及嗣……」 
  他一輩子心直口快,可以說公忠體國。 
  如今他在成祖左右,是個最受寵信的人,建立太子都向他徵詢意見,別的就不用說了。
  解縉帶著那位宛平縣的知縣,到了攤兒前,隔幾步停身,沒有說話,嚴慕飛卻也沒看他
一眼。 
  倒是那胖知縣忍不住乾咳一聲,道:「嚴壯士,解大人……」 
  謝縉一抬手,道:「卜算之學,高深玄奧,休得打擾高人,我就站在一旁贍仰瞻仰!」
  胖知縣閉上了嘴,沒敢再說。 
  嚴慕飛一笑說道:「久仰解學士禮賢下士,朝中稱奇,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小黑,給
解大人搬把椅子來!」 
  黑少年應聲而至。 
  解縉捋鬚一笑,坐了下去,沒再多說一句話,但在靜觀嚴慕飛卜算推斷之餘,他卻是連
連震驚動容。 
  日頭偏了西,攤首的人都走了,嚴慕飛擲筆而起,就地微拱雙手,含笑說道:「累大人
久等!」 
  解縉霍然而醒,忙站起還禮:「解縉平日自詡所學,今日始睹高才!由此看來,嚴壯士
不僅是武……」 
  嚴慕飛截口說道:「大人不加降罪,嚴慕飛已感寬容恩典,請大人寒舍奉茶!」 
  側身擺了擺手。 
  解縉未再多說,欠身一句:「叨擾了。」 
  黑少年帶路,往那破落敞開著的兩扇門行去。 
  進了待客破大廳,那位胖知縣被留在院子裡。 
  大廳中落了莊,解縉再三搖頭而歎:「嚴壯士懷驚世高才,文可安邦,武可定國,不想
屈居在鄉野一隅,怎不令解縉汗顏。」 
  「解大人誇獎!」嚴慕飛含笑謙遜,道:「大人才氣之高,當世稱最,年輕事跡……」
  「慚愧,慚愧。」解縉連連搖頭,道:「自今日幸會嚴壯士後,解縉始知宇宙之大,蒼
穹之高!」 
  嚴慕飛有意地轉了話題,道:「大人輕車簡從,便服出京,屈枉蒞臨是……」 
  解縉道:「嚴壯士,老夫是奉密旨出京!」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這麼說,解大人屈駕枉顧,也是上位的旨意了?」 
  解縉一點頭,道:「嚴壯士,是的!」 
  嚴慕飛想了想道:「解大人,恕嚴某人愚昧……」 
  解縉道:「好說,老夫是奉旨前來徵召嚴壯士為朝廷效力的!」 
  嚴慕飛詫異地道:「奉旨徵召效力,解大人,何解?」 
  解縉遲疑了一下,道:「嚴壯士該知道,聖上在靖難之後,建文棄位逃走,至今不知下
落……」 
  嚴慕飛雙眉微揚,點頭說道:「我知道,建文四年六月乙丑,南京城破,建文火焚禁宮,
而後逃走,至今為朝廷所緝拿,為百姓所懷念!」 
  懷念兩字,聽得解縉乾咳了一聲,他道:「聖上的旨意,就是徵召嚴壯士,協助朝廷找
尋建文。」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 
  「是的。」解縉忙道:「聖上念親族之情,日夜難安,所以不惜一切找尋建文,請他歸
朝返宮……」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上位並不是有意殺建文以除後患?」 
  解縉神色有點不安,忙道:「叔侄至親,怎會……」 
  嚴慕飛含笑說道:「那麼,當初上位為什麼以『靖難』名義南下,奪去了自己侄兒的帝
位?」 
  解縉乾咳一聲道:「建文生長於宮廷之中,雖讀書但食古不化,即位之時,年僅二十一,
對朝政民情茫無所知,一味聽信『太常寺卿』黃子澄的話,重用愚蠢的兵部侍郎齊秦。他們
連廢周、齊、代,岷諸王,逼使湘王自殺。聖上當時為保身故裝瘋裝病,然而他們步步進逼,
逼得聖上不得不起兵「靖難」,實際上聖上起兵只在除朝中奸妄,毫無奪位之意。」 
  嚴慕飛點頭說道:「黃子澄與齊泰,天下皆知是庸才,是愚人,在朝弄權,惑君壓臣,
這兩個是該除去。」頓了頓,接道:「解大人,這麼說,上位找尋建文,果然是為……」 
  「自然,自然!」解縉忙點頭說道:「聖上一國之主,天下之君,豈有欺人之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若非解大人這位三朝元老解說,嚴某人幾乎與天下人一樣地誤
會了上位是爭權奪位!」 
  這句「三朝元老」,聽得解縉老臉一紅,他乾咳一聲,道:「嚴壯士,良禽當知擇木而
棲,然……」 
  嚴慕飛笑道:「解大人這句話,使嚴某人覺得那鐵鉉與方孝孺是古今兩大愚人。鐵鉉死
於不降,方孝孺抵死不肯起草詔書,結果被誅了十族,想想真是何苦來哉!」 
  剎時大廳中一片沉寂,好半天才聽解縉說道:「嚴壯士,老夫帶來了聖上密旨及重
賜……」 
  嚴慕飛淡然說道:「解大人,別請出密旨,重賜也請原封帶回!」 
  解縉訝然說道:「嚴壯士這是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淡然搖頭,道:「解大人,非嚴某人大膽抗不領旨,實在是嚴某人武林草莽,鄉
野村夫,不堪參與官家政事。」 
  解縉忙道:「嚴壯士,聖眷極隆……」 
  嚴慕飛道:「我很感謝上位的德意,只是,上位文有文臣,武有武將,在皇城之內更有
臥虎藏龍的『錦衣衛』,似這等大事,為什麼找我這武林草莽,鄉野村夫?任務艱巨,嚴某
人這雙肩承受不了。」 
  解縉道:「嚴壯士,倘文臣武將、錦衣衛能找到建文,老夫也就不會跑來敦請大駕了。
聖上此舉意在借重嚴壯士在武林中之聲望與關係。」 
  嚴慕飛搖頭說道:「嚴某人無名之輩,何來聲望與關係?」 
  解縉道:「嚴壯士過謙了。」 
  嚴慕飛道:「解大人,事實如此,休說嚴某人無有聲望與關係,就是有,嚴某如今的生
涯,解大人該已看見,一座破落宅,一塊菜園,一個攤兒,斷絕武林來住己久,早已被人所
遺忘,還談什麼聲望與關係?」 
  解縉道:「嚴壯士,這是聖上的旨意……」 
  嚴慕飛道:「嚴某適才說過,非敢抗旨。」 
  解縉道:「然則……」 
  嚴慕飛道:「解大人,請另請高明。」 
  解縉苦著臉道:「嚴壯士,你讓老夫如何回京覆旨?」 
  嚴慕飛道:「上位聖明,諒必不會為這件事怪罪解大人!」 
  解縉道:「嚴壯士,還請三思。」 
  嚴慕飛道:「嚴某平生不沾官家事,倘上位如此降罪,嚴某人情願領受。」 
  解縉道:「這,這怎麼會,只是……」 
  嚴慕飛道:「解大人,嚴某心意已決,還望解大人諒宥。」 
  解縉好不尷尬窘迫,他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老夫只好冒死返京覆旨了,告辭!」
  站起來微一拱手,逕自出廳而去。 
  嚴慕飛送到了大門口,含笑說道:「大人走好,恕嚴某不遠送了。」 
  解縉含混地應了一聲,沒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眼見兩頂軟轎離去,嚴慕飛淡然一笑轉回了身。 
  面前,丈餘處,站著那黑少年,他眨動著雙眼,道:「師父,官兒走了?」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走了!」邁步往裡行去。 
  黑少年道:「師父,什麼事?」 
  「沒什麼!」嚴慕飛突然停了步,舉目環掃,道:「小黑,你可捨得咱們這一切?」 
  黑少年忙道:「捨不得,怎麼,師父?」 
  嚴慕飛淡悠一笑,搖頭說道:「我也捨不得,可是這些東西又帶不走……」 
  「走?」黑少年微愕忙道:「上那兒去?」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小黑,難道你看不出,咱們該搬家了麼?」 
  黑少年明白了,「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您是說這,只是師父,那些人您還沒
找到……」 
  嚴慕飛笑了笑,道:「當年我聽說他們住在宛平,可是這半年多來,竟沒查出一點蛛絲
馬跡,也許我弄錯了,也許他們已躲往別處……」 
  黑少年沉默了一下,道:「師父,咱們搬到哪兒去?」 
  嚴慕飛搖頭說道:「沒一定,到哪兒就……」 
  只聽一陣嚷叫由外傳了進來:「大叔,大叔……」 
  嚴慕飛一凝神,道:「是小李子,看看去!」 
  黑少年應聲竄起撲出了門,好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45:41

  轉眼間他扶著瘸腿小李走了進來,瘸腿小李又跑得滿頭大汗還帶著喘,一拐一拐地直往
前掙,他一見嚴慕飛便叫:「大叔,不好了!大叔,不……」 
  嚴慕飛沉聲叱道:「小事,天大的事也慢慢地說!」 
  瘸腿小李沒頭沒腦地道:「大叔,您快到家裡去一趟吧!大順在城裡挨了揍,瘸子被他
爹都快打死了……」 
  嚴慕飛道:「小李,慢慢說,是怎麼回事?」 
  瘸腿小李指手劃腳地道:「大叔,說來都怪癩子那兔崽子。他跟大順進城買米,不去買
米卻拉著大順去賭。想想看,大順既傻又愣,他能贏?結果錢讓人坑光了,大順說人玩假,
嚷著不依要打人,卻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直吐血,差點沒了命。禍是癩子惹出來的,沒他大順,
不會去賭……」 
  「我明白了。」嚴慕飛截口說道:「小黑,看著門,我跟小李去一道。」 
  扶過小李向外走去。 
  瘸腿小李忙道:「大叔,您別管我,您先走吧!遲了癩子……」 
  嚴慕飛道:「小李,你也慢不了。」 
  瘸腿只覺他手腕一用勁兒,自己的整個人幾乎離了地,居然走得跟嚴慕飛一樣快。 
  轉眼間,到了村西,這地方較為偏僻,只有那麼一座大宅院,這座大宅院比嚴慕飛那座
更見破落。 
  人還沒有到,就聽見大宅院裡直嚷嚷,還有一聲聲的哀叫:「別打了,大爺,歇歇吧!
再打就打死了……」 
  「打死了活該,我一輩子沒做過缺德事,怎麼養出這種孬種來?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癩子也真是,怎麼也不想想咱們的錢是那兒來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這麼大了還不懂
事……」 
  嚴慕飛到了門前,那兩扇門永遠敞開著,一進門,瘸腿小李扯著嗓門就大聲嚷了起來:
「別打了,別打了,大叔來了,大叔來了!」 
  大四合院,院子裡,暮色中全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個個衣衫檻樓,蓬頭垢面,
一臉的菜色。 
  院子正中跪著個年輕人,癩痢頭,腿上、胳膊上全是一條條的血紅痕印。 
  他面前,站著個瘦老頭兒,手裡拿著一根木棍,胳膊握在一個中年婦人的手裡。 
  老頭兒後面,一個老婦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嚴慕飛一進院子,院子裡的嚷嚷剎時靜了下來。 
  旋即,那勸解的中年婦人鬆了老頭兒迎了上來:「大叔,您可來了,再要不來癩子就要
被他爹打死了。」 
  嚴慕飛剛叫了聲:「馬大嫂!」 
  那老頭兒丟了木棍也過來了一臉的苦笑:「大叔,您看看我這不爭氣的好兒子,見了您,
我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你替我管教管教……」 
  嚴慕飛忙道:「張老爹,事兒我聽小李說了,讓我先看看大順。」 
  張老爹羞愧地道:「大順在屋裡呢!都是這兔崽子……」 
  領著嚴慕飛往西屋行去。 
  嚴慕飛一路打招呼地到了西屋,西屋裡,點著一盞油燈,光線很昏暗,大炕上靜靜地躺
著個頭兒很壯的年輕人,真是鼻青眼腫,嘴裡還掛著血。 
  炕邊兒上爬著個老婦人,還在那兒哭,好不淒慘。 
  由裡邊迎出來個矮老頭兒,他先喝了一聲:「大順的娘,別哭了,大叔來了。」 
  然後欠身陪上一臉強笑:「大叔,您來了。」 
  嚴慕飛忙道:「王老爹,我來看看大順,要緊麼?」 
  王老爹笑得像哭,道:「自癩子抱他回來,至今就沒動靜,沒睜眼,沒說過一句話……
我看是……」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讓我看看。」 
  他到了炕邊,那老婦人擦淚站起。 
  嚴慕飛道:「大娘,別難受了,我會替大順……」 
  王老爹截口說道:「我勸她她就不聽,一直哭個沒完。」 
  老婦人帶著哭道:「我不哭,誰的兒子誰不心痛?我這麼大年紀了,就這麼一個命根兒,
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 
  張老爹低下了頭,王老爹忙喝道:「好了,好了,你有完沒有,打也挨了,傷也受了,
你哭,你嘮叨,有什麼用?」 
  這裡,嚴慕飛小心察看了大順的傷勢,左胸骨斷了兩根,除了臉上身上的外傷外,還有
內傷。 
  嚴慕飛皺了皺眉,站了起來,轉過了身,他含笑說道:「老爹、大娘,不礙事,大順的
傷固然不輕,可是敷敷藥,吃點藥,躺個幾天就會好,您二位放心,一切都有我。」 
  王老爹神色鬆了些,他不安地道:「大叔,平日大夥兒都受您的周濟,如今大順被人打
成了傷也得您……」 
  嚴慕飛含笑說道:「老爹,別這麼說,彼此不外,都是知心朋友,我是個外來人,當初
受各位的照顧,那又怎麼說?」 
  王老爹還待再說,嚴慕飛已然又道:「您跟大娘歇著吧!我問問癩子去!」 
  張老爹一揚眉,道:「大叔,我年紀大,又是一把瘦骨頭,用不上勁兒,您替我再好好
揍他一頓,越重越好!」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爹,您不要兒子了?」 
  張老爹憤然說道:「像這種兒子我不要,寧可絕了後!」 
  嚴慕飛笑道:「老爹,別生那麼大氣了,您不信再讓他去賭,我敢說他絕不會再去賭
了。」 
  說話間已到了癩子面前,癩子早就被那老婦人扶了起來,那隻手正顫抖著摸癩子身上的
傷痕。 
  張老爹冷哼說道:「還心痛,都是你慣壞的……」 
  一瞪眼,喝道:「兔崽子,誰叫你起來的!跪下!」 
  癩子一聲氣設敢吭,腿一曲就要跪下。 
  嚴慕飛一把抄住了他,道:「癩子,大叔說的,站著說話!」 
  癩子低著頭怯怯說道:「大叔,我不敢了。」 
  嚴慕飛柔聲說道:「癩子,大叔沒怪你,只是要勸你幾句,年輕人要往好處學,別學那
些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無賴。咱們是大男人,別辜負了昂昂鬚眉七尺軀,該學做規規矩矩、
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大丈夫,老爹跟大娘指望的只有你……」 
  張老爹哼了一聲道:「我不敢指望他,指望他傾家蕩產把我都賣了!」 
  嚴慕飛回身笑道:「老爹,您有什麼值得癩子傾蕩的?」 
  一句話聽得張老爹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嚴慕飛抬手拍上癩子肩頭,道:「癩子,知恥近乎勇,人不怕有過,而只怕
知過不改。癩子,坐在石頭上,咱倆談談!」 
  他把癩子按在了身後那塊石頭上。 
  癩子突然低頭哭了。 
  「咦!」張老爹道:「這才是怪事,我剛才狠揍了半天,這兔崽子連眉頭都沒皺一皺,
如今大叔不過幾句話,他卻哭了。」 
  嚴慕飛拍著癩子的肩頭,道:「癩子,輸了多少?」 
  癩子哭著道:「大叔,輸了一弔錢!」 
  嚴慕飛笑道:「我當是輸了多少呢!原來只是一弔錢。」頓了頓,接道:「為一弔錢把
人打成這樣子,未免太過份了些。」 
  癩子道:「大叔,都是我不好。」 
  嚴慕飛截口說道:「癩子,在哪兒賭的?」 
  癩子道:「城裡『藥王廟』前王大麻子那兒。那傢伙玩假,不然我跟大順就不會被他吃
光……」 
  嚴慕飛道:「不談這些,打大順的都是誰?」 
  癩子道:「不認識,都是在賭的,王大麻子一嚷嚷,他們就都動上了手,那幾個個頭兒
很大,大順……」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不是王大麻子的一夥兒?」 
  癩子搖頭說道:「不知道,大半他們平日都熟。」 
  嚴慕飛拍了拍他道:「好了,這件事你也別放在心上,大順過幾天就會好的,只記住大
叔適才所說的話,明白麼?」 
  癩子點了點頭。 
  嚴慕飛收回了手,轉身說道:「老爹,別再打人了,我走了,待會兒我讓小黑送藥來給
癩子。」 
  張老爹還沒接話,眾人身後低著頭走出了一位姑娘,姑娘看上去有十八九了,一身乾淨
而合身的褲褂,背後一條烏黑髮亮的大辮子直拖到柳腰。 
  低著頭可以看見她那雪白的耳根上泛著紅雲,到了嚴慕飛面前,她低頭叫了聲:「大
叔。」 
  嚴慕飛含笑問道:「什麼事?大妞。」 
  姑娘伸出了藏在背後那隻手,手裡是個小布包,還熱氣騰騰地直往外冒氣,她低低說道:
「請您給小黑帶點東西回去。」 
  嚴慕飛道:「大妞,是什麼?」 
  「窩頭。」姑娘道:「下午小黑跟我爹說了,我爹一回來我就趕著做,做好了,您帶回
去讓他趁熱吃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大妞,有大叔的份兒麼?」 
  姑娘脫口說道:「這兒只有三個,您要吃我再去拿!」 
  「別了,姑娘!」嚴慕飛笑道:「我不會跟小黑爭嘴的,只是,姑娘,恐怕得麻煩你自
己跑一趟……」 
  姑娘愕然抬頭,那張臉,柳眉,杏眼,脂粉不施,透著鄉下大姑娘的美,她道:「怎麼?
大叔。」 
  嚴慕飛道:「交給大叔,你放心麼?」 
  姑娘剎時羞紅了臉,低下了頭,旁邊的人都笑了。 
  嚴慕飛接著說道:「大妞,說著玩兒的,真得麻煩你跑一趟,讓小李陪你去吧!我暫時
還不回去。」 
  姑娘微微地點了點頭。 
  嚴慕飛向眾人打了個招呼,隨即出門而去。 
  【編者按:本書主角嚴慕飛,按書中敘述,在明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時候,他就是中國
武林的領袖,曾領導武林群雄,協助過朱元璋。本書『楔子』第2頁寫他於明朝建國後若干
年出場,向朱元璋交還袞龍袍,辭去九千歲時,是「三十多歲年紀」。而本書第一章開頭,
已經是永樂十九年,按計算,朱元璋做了三十一年皇帝,朱允炆做了四年皇帝,加上永樂十
九年,離明朝開國已經是五十四年之後。也就是說:這時候嚴慕飛已經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
子了。但是,本書第20頁寫他於永樂十九年第二次出場,卻依舊是「三十山頭年紀」。凡此
種種,就『史實」而言,當然是不合情理的,但作為「小說家言』,不妨姑妄聽之,可不必
斤斤計較於史實。為忠實於原著,均未加改動。】










第 二 章 麻子賭局
  在宛平,最熱鬧的地方要推藥王廟。 
  宛平的藥王廟,像煞開封的大相國寺,諸技百藝雜陳,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全得很。
  尤其在上燈以後,藥王廟前萬頭攢動,人們扶老攜幼都來逛夜市,燈光照上了九霄雲,
老遠就可聽見鬧哄哄的一片,什麼聲音都有。 
  藥王廟比起大相國寺來要小,可是在宛平,它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廟大寺院,和尚都近百
個。 
  在藥王廟西,高挑著一盞大燈,燈下是張長桌子,長桌子四周圍滿了人,桌子上鋪著一
塊白布,白布上劃著方格,每一個方格裡寫著一個數目字。 
  長桌子後,有條長板凳,有個身形瘦高,捲著袖口,歪戴著帽子的中年漢子,一隻腳踏
在板凳上,揮著手向過往的人群直吆喝。 
  「押吧!諸位,我這個攤兒上是有押必中,這兒贏幾個,您轉過身去想要什麼,買什麼,
不掏自己錢的事哪兒找哇!下注吧!諸位,要開寶了。」 
  他兩旁邊撐著兩塊白布,兩塊白布上各寫著一句話: 
  左邊是:王大麻子開賭局。 
  右邊是:濟公和尚當老婆。 
  吆喝聲中,圍觀的人有幾個探懷掏出了腰藏,紛紛下了注。那一臉大麻坑的瘦高中年漢
子,他就是王大麻子,瞪著眼揮著手又嚷叫起來:「諸位,押啊!押啊!馬上就要開寶了,
我是有吃准吃,有賠准賠,賭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押啊,押啊!」 
  他剛嚷嚷完,人群中「呸!」地一聲有人吐了口唾沫,那是個個頭兒挺壯的愣小子,他
磨拳擦掌擄胳膊,自言自語,嘴裡不乾不淨地道:「娘的,什麼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分明
是瞪著眼說瞎話坑人。你們瞧,濟公和尚當老婆,誰也沒他娘的聽說過濟顛僧討過老婆?」
  「對。」有人附和著笑了:「一天到晚抱著狗腿倒是有的!」 
  「好大的口氣。」愣小子背後有人說了話:「連濟公和尚也贏不了他,兄弟,你相信
麼?」 
  一隻手拍上了愣小子肩頭。 
  愣小子一轉身,跟前站著個身材頎長,長相俊美英挺,唇上還留著小鬍子的莊稼漢。莊
稼漢衝著他直笑,好白的一口牙,愣小子立即說道:「我他娘的就不信邪,今兒上是腰裡沒
帶錢,要不然我就非試他一試不可。」 
  莊稼漢笑道:「怎麼,真想試?」 
  愣小子眼一瞪,道:「怎麼不真,我長了這麼大就沒悅過假話!」 
  「那好辦。」莊稼漢笑了笑,道:「我借給你……」 
  「你借給我?」愣小子一愣搖了頭:「那怎麼行?我又不認識你,便連瞧也沒瞧見過你,
怎麼能伸手接你的……」 
  「那有什麼關係?」莊稼漢笑道:「都是一個城裡的,一回生,再有二回也就熟了。你
聽說過麼?四海之內皆兄弟,既是兄弟還分什麼你我……」 
  手一翻,手掌上托著一塊碎銀,接道:「兄弟,拿去試試運氣!」 
  愣小子猶豫著搖了頭,道:「不行,不行,贏了還好,要是輸了……」 
  莊稼漢截口笑道:「話說在前頭,贏了,你我二一添作五,輸了,算我的,我是想借你
的手氣,再說,你不是不信邪麼?」 
  「行,娘的。」愣小子猛一點頭,道:「今天一大早喜鵲拉了我一腦袋屎,大概我運氣
不壞。話可是你說的,輸了算你的。」 
  「當然,當然。」莊稼漢笑道:「我這麼大一個大男人家,說話還有不算的麼?」 
  愣小子沒再多說,一把抓過那塊碎銀,扯著嗓門叫道:「諸位,請讓一讓,讓我擠一
擠!」 
  人家還沒讓他就兩肩一晃,扭著壯實的身子往前擠去。 
  王大麻子那兒叫上了:「這位兄弟,別擠,別擠,大夥兒都輪得著,諸位,請給這位兄
弟讓條路。」 
  愣小子到了攤兒前,兩眼一翻,道:「大麻子,我押哪一個?」 
  王大麻子忙道:「兄弟,隨你,除了寶開不出五外,其他的任你押。」 
  愣小子大巴掌一翻,砰然一聲把那塊碎銀拍在了長桌上,道:「娘的,你說沒五我押六,
押中了你一個子兒不能少地得賠我。」 
  王大麻子嘿嘿笑道:「當然,當然,你就是押上一千兩,只要押中了我也照賠,只是,
你要是押不中我可要吃嘍?」 
  「廢話!」愣小子道:「難道我會撒賴裝孬不成?」 
  王大麻子一點頭,道:「那好,諸位看清楚了,開寶了!」 
  他捧起寶盒一陣搖晃,桌子上一擺一翻,哄然騷動立起,愣小子直了眼,傻了臉,開出
的寶是個七點。 
  他蹩著氣罵道:「娘的,早知道我就往旁邊挪挪了!」 
  王大麻子道:「你兄弟要是知道,濟公和尚也不會當老婆了。」 
  帶著滿臉得意的笑,伸手把一桌子銀錢撈了過去。 
  愣小子一跺腳,剛要轉身,他手裡被人塞進了一件東西,緊接著莊稼漢在耳邊低低說道:
「問他這值多少,賭不賭?」 
  愣小子呆了一呆,也沒先低頭攤手看一看,手往前一伸,攤開來便道:「大麻子,你瞧
瞧這值多少?」 
  圍觀的人一陣騷動,愣小子手裡托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玉如意。王大麻子兩眼一直,忙道:
「先讓我瞧瞧!」 
  伸手把玉如意抓了過去,向著燈照了照,忽地皺了眉,搖了頭,笑道:「兄弟,這玉如
意那兒來的?」 
  愣小子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反正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更不是撿來的!」 
  王大麻子搖著頭笑道:「兄弟,你要是花錢買的,可就被蒙上當了,那種投良心的生意
人專唬老實人。兄弟,這是假的,玻璃做的,值不了幾個!」 
  莊稼漢突然說道:「你真識貨麼?」 
  王大麻子目光一轉,道:「這位是……」 
  莊稼漢道:「我跟這位是朋友,玉如意是我家祖傳。」 
  王大麻子「哦!」地一聲嘿嘿笑道:「老哥,你別認真,我說著玩兒的,這是罕見的玩
藝兒,民間不會有,你說它值多少?」 
  莊稼漢道:「我拿它押一千兩!」 
  一千兩,這數目大得嚇人,圍觀的人群中,驚呼之聲此起彼落,立即起了一陣不小的騷
動。 
  「一千兩?」王大麻子沉吟了一下,緩緩點頭說道:「倒也勉強值得,這樣吧,我就算
你一千兩。」 
  說著,莊稼漢一拍手,那隻手修長白暫,根根似玉,哪裡像個長年種莊稼,干粗活的?
他道:「我不賣,我要拿它當注押!」 
  王大麻子兩眼微微一瞇,旋即笑道:「朋友,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莊稼漢冷笑說道:「你開這賭局是鬧著玩兒的麼?」 
  王大麻子道:「自然不是!」 
  莊稼漢道:「那麼,你看我像鬧著玩兒的麼?」 
  王大麻子嘿嘿地笑了,猛一點頭,道:「行,你這個人有意思,我交你這個朋友。要押
在那兒,朋友你請吧!」 
  隨手把玉如意遞了過來。 
  莊稼漢沒接,道:「寶搖好了麼?」 
  王大麻子道:「搖好了。」 
  莊稼漢道:「不再搖了麼?」 
  王大麻子道:「有一次就夠了,不用再搖了。」 
  莊稼漢微微一笑,道:「那麼,勞你的駕,請替我把這隻玉如意押在七點上!」 
  王大麻子神情一震,臉上變了色:「七點?朋友,這不是小數目,你要考慮。」 
  莊稼漢淡淡說道:「我考慮過了,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不了輸了它!」 
  王大麻子道:「朋友,你該……」 
  莊稼漢道:「你要不願勞神,拿過來我自己押!」 
  王大麻子忙強笑點頭:「這什麼話,舉手之勞嘛!押,押!」 
  很勉強地把那隻玉如意放在了七點上,隨即他揚聲喚道:「跟大注走啦!還有那位要押,
放……」 
  只聽有人冷冷地道:「要我們押並不難,你把寶再搖一次!」 
  王大麻子道:「朋友,寶已經搖過了!」 
  「不行。」那人道:「你也要我們押,就得再搖一次!」 
  王大麻子無可奈何地搖了頭,道:「吃這碗飯真不容易,行,我就再搖一回!」 
  嘴裡說著,手便要去抓寶盒。 
  「慢著。」莊稼伸伸手攔住了他,道:「我不願意再搖一回。」 
  王大麻子皺眉苦笑,道:「朋友,你這……這不是一樣麼?」 
  莊稼漢道:「既是一樣,你何必再搖?」 
  王大麻子道:「可是我不搖,就沒別人下注!」 
  莊稼漢道:「有我這麼一大注還不夠麼?別人請他等下一局好了。」 
  王大麻子溜了適才發話那人一眼,強笑說道:「朋友,這,這恐怕不大好吧?我開這賭
局就是為大夥兒一起賭的……」 
  「說得是!」適才那人突然說道:「他憑什麼獨攬這一局?」 
  王大麻子忙道:「聽見了麼?朋友,有人說話了……」 
  莊稼漢淡然說道:「我又不聾,當然聽見了,我就憑這隻玉如意獨攬這一局,誰要不服
氣,請出來跟我賭賭。」 
  「娘的,你說話好橫。」幾聲噯呀,圍觀的人踉蹌退閃,人叢裡出來了個身穿黑衣的大
漢,他瞪著眼道:「就是老子不服,你怎麼樣?」 
  莊稼漢笑了笑,道:「不怎麼樣,你我賭一局。」 
  「娘的。」黑大漢濃眉一挑,模樣兒好凶,手指著莊稼漢,那毛茸茸的大巴掌看著嚇人,
道:「藥王廟前你也不打聽打聽,憑著這只琉璃玩藝兒氣大?老子就不吃你這一套,非搖搖
寶盒不可!」 
  大巴掌一轉,向著長桌上的寶盒抓了過去。 
  「別動,朋友。」莊稼漢及時伸手,按住了黑大漢那只已抓上了寶盒的手,笑吟吟地道:
「要搖也行,那得等下一局。」 
  話落,他把黑大漢的手拉了回來,別看黑大漢人像半截鐵塔,勁頭十足模樣兒嚇人,他
卻乖乖地任莊稼漢把那只蒲扇般大巴掌拉了回來。 
  莊稼漢像個沒事人兒一般,目注王大麻子含笑說道:「王大麻子,開寶吧!」 
  王大麻子直了眼,臉上變了色,愣在了那兒。 
  莊稼漢微微一笑,又道:「王大麻子,開寶。」 
  王大麻子如大夢初醒,定了定神,還投有答應,一柄明晃晃的尖刀由人叢裡遞出,直扎
莊稼漢後背。 
  眾人有看見的,一聲驚呼還沒有出口,莊稼漢背後像長了眼,哈哈一笑,道:「朋友,
地近京畿,這是個有王法的地方,怎好背後動刀子暗箭傷人?你想見血也容易……」 
  手腕一振,帶得那黑大漢一個踉蹌直向那犀利的刀尖撞去,驚呼倏起,刀鋒猛地一偏,
可是仍嫌收勢過慢,黑大漢一聲怪叫,膀子上挨了一刀,立即衣破肉翻血染紅了半隻袖子。
  「殺人了。」王大麻子大叫一聲,踢開板凳便要跑,莊稼漢另一隻手一探,隔長桌抓住
了他的後領,道:「王大麻子,開過寶再走不遲!」 
  王大麻子猛然翻過身來便要掀桌子,豈料,莊稼漢比他快,一拋黑大漢,騰出手按在了
桌子上。 
  王大麻子一掀沒能動長桌分毫,他日中凶光一閃,桌底下出腿,凝足了勁兒跺向莊稼漢
膝蓋。 
  莊稼漢笑了:「你還真有兩手,可惜我不是那沒有還手之力的半大孩子。」左腿一偏,
抬腳橫裡掃出。 
  王大麻子吃足了苦頭,小腿上挨了一下,大叫一聲蹲了下去,兩手抱住了那隻小腿。 
  莊稼漢笑道:「敢情你也禁不起打,王大麻子,開寶!」 
  王大麻子不敢不聽,齜牙咧嘴地站了起來,道:「朋友,我王大麻子開了這麼多年賭局,
今天是頭一次走眼砸鍋栽跟頭,不用開了,是七點!」 
  莊稼漢「哦!」地一聲,笑道:「是麼!那我的運氣不錯,下半輩子就不愁吃穿了,哈
哈!」 
  伸手拿起了玉如意,接道:「一千兩,賠吧!」 
  王大麻子哭喪著臉道:「朋友,吃這碗飯不容易,你高抬貴手……」 
  莊稼漢道:「吃這碗飯是不容易,到處也都有苦哈哈的朋友,有道是:『君子不擋人財
路』,為生活,這本無可厚非,我也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老實的半大孩
子被打個半死,這話你懂麼?」 
  王大麻子一怔,驚聲說道:「原來朋友是為昨天那……」 
  「不錯。」莊稼漢道:「你明白就好,我開出兩條路:除了賠我一千兩銀子之外,我當
眾揭穿你的騙局,多年來贏的你得吐出來,再不就是把昨天打那孩子的幾個人交出來,這兩
條路,任你選一條。」 
  王大麻子忙道:「朋友,你誤會了,昨天打人的那幾個,都是過路的人。」 
  莊稼漢淡然笑道:「別跟我來這一套,過路的人犯不著替你護場,玩假賭局的這一套我
懂,而且也很在行。」 
  王大麻子道:「朋友,我是句句……」 
  莊稼漢道:「那麼你是選頭一條路了?」 
  王大麻子一驚,旋即整了臉色,道:「朋友,彼此都是光棍,也都是明眼人,大家都是
江湖上混的,一句話,你朋友高抬貴手,被打傷的那位兄弟,我王大麻子負責療傷賠不
是……」 
  莊稼漢道:「我這個人由來好說話,你話說得那麼漂亮,本來我該點頭認可了,可是怪
就怪在你們不該仗武圍毆一個絲毫不懂武技的半大孩子。還有適才那一刀,若非是我,換個
人怕不早躺在這兒了?」 
  王大麻子道:「朋友,有道是:『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又道是:『路
須退一步,味要減三分』……」 
  莊稼漢笑道:「你也懂這些?要是那孩子傷重不活,我今天被扎躺下了,你又會怎麼說
呢?」 
  王大麻子還待再說。 
  莊稼漢臉色微沉,道:「廢話少說,只答我一句話,你選哪條路?」 
  王大麻子臉上變了色,沒立即回答,目光遠眺,在遠處圍觀看熱鬧的人群中來回掃。 
  倏地,他神情一喜,收回了目光,望著莊稼漢道:「朋友,你何必逼人太甚?」 
  莊稼漢仰天笑道:「沒想到到頭來我落個逼人太甚,這兒還有王法麼?世上還有公理麼?
好吧!既然這樣……」 
  只聽步履聲響自背後,隨聽背後有人說道:「老王,什麼事在藥王廟前鬧得這樣兒?」
  莊稼漢沒回頭,王大麻子「哦!」地一聲道:「是焦爺。」 
  繞過長桌急步走了過來,一拐一拐地,腿還有點不方便,他滿臉堆笑地拱起了手道:
「焦爺,沒什麼,小事,小事,一點小誤會。」 
  那人道:「小事,小誤會也鬧成這樣兒,你也真是,這是什麼地方?往後還想做生意?
低個頭給客人賠個不是不就算了!」 
  王大麻子忙道:「是,是是,焦爺,您說得對,您說得對,吃這口飯不容易,我哪敢得
罪客人,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砸自己的飯碗麼?只是,焦爺,我已低了頭,賠了不是,無
奈這位朋友仍是不依不饒的。」 
  那人「哦!」地一聲道:「我不信,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說看?」
  王大麻子乾咳了一聲,窘迫而不安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聽畢,那人聲音微沉地道:
「老王,不是我說你,大夥兒都是一個城裡的,也是常見面的熟人,換個人人家未必願意說
你,難怪這位朋友不依不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玩假,哪兒都有,也說得過去,可是大伙
兒打人家一個半大孩子打個半死,這就未免太過了些……」 
  王大麻人忙賠笑說道:「是,是,焦爺,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所以我願意負責療傷,
低頭賠罪……」 
  那人「嗯」了一聲,道:「這還差不多,只要低頭認個不是,負責為人家療傷,也就大
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乾咳了兩聲,轉向了莊稼漢,道:「這位朋友……」 
  莊稼漢緩緩轉過了身,眼前,站著個身材粗短的中年漢子,長眉細目白淨臉,衣著挺講
究,也挺氣派,滿臉堆著笑,雙手正拱在那兒:「請教貴姓?」 
  「不敢。」莊稼漢道:「我姓嚴。」 
  那漢子笑道:「原來是嚴朋友,嚴朋友住在……」 
  莊稼漢道:「城外,太行山下長溝峪。」 
  那漢子笑道:「原來嚴朋友是城外長溝峪人。」 
  頓了頓,接道:「我姓焦,叫焦天沖,是城裡金善人家的護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50:16

  莊稼漢道:「原來是金大善人府裡的焦師父,失敬。」 
  「好說。」焦天沖嘿嘿笑道:「倒是焦天沖在金家供職這多年,竟不知近在咫尺的長溝
峪隱有嚴朋友這樣的高人,那才是……」 
  「不敢當。」莊稼漢淡淡說道:「種田澆菜乾粗活的莊稼漢!」 
  焦天沖瞇著細目笑道:「嚴朋友過謙了,這才叫隱居……」 
  頓了頓,乾咳一聲,接道:「我說嚴朋友,眼前這件事,可否看我個薄面……」 
  莊稼漢淡淡說道:「既然焦師父說了話,這一千兩銀子我可以不要……」 
  焦天沖拇指一挑,道:「嚴朋友不愧是位高人哪!」 
  「不過……」莊稼漢接著說道:「這打人半死的事,我卻不能就此鬆手,還要請焦師父
諒宥!」 
  焦天沖一怔,臉上大失光采,道:「嚴朋友,老王他已經低了頭嘛!」 
  「可以。」莊稼漢道:「把打人的人一個不少地交出來,我馬上就走!」 
  焦天沖強笑說道:「嚴朋友,我剛才說過,殺人不過頭點地!」 
  莊稼漢道:「焦師父該知道,這兒地近京畿,是個有王法的地方,該不容地痞無賴那麼
橫行霸道,無法無天。再說,這件事若不找回來,他們會以為鄉下人永遠好欺負。」 
  焦天沖一拍胸部,道:「嚴朋友,我姓焦的擔保,絕不會再有下次。」 
  莊稼權道:「焦師父,事關人命,一次也就夠了!」 
  焦天沖臉色為之一變,魯仲連未做成,他碰上了這位倔直的莊稼漢,不買他的賬,不看
他的面子,好不窘迫尷尬。 
  王大麻子突然乾咳一聲,道:「焦爺,這件事您別管了,人家不買您的賬……」 
  焦天沖雙眉一豎,道:「誰說的?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宛平縣有的是官府衙門,也有
能說話的人,老王,只管走你的,我倒要看看誰能把你怎麼樣?」 
  王大麻子遲疑了一下,道:「那麼,焦爺,我……」 
  莊稼漢突然說道:「王麻子,你要是腿上不痛了,請儘管走!」 
  王大麻子一驚,還真沒敢動。 
  焦天沖怒喝說道:「老王,走你的,我看看誰敢碰你!」 
  王大麻子溜了莊稼漢一眼,莊稼漢淡淡說道:「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是一句,你可別怪
我沒打招呼。」 
  王大麻子沒說話,雙肩一晃,要跑。 
  莊稼漢身手好快,跨步而至,飛起一腿踢了出去。 
  王大麻子慘嚎倒地,抱著左腿滿地亂滾。 
  這莊稼漢真是太不給面子了。 
  焦天沖勃然色變,怒笑說道:「姓嚴的,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買焦某賬的,宛平一帶
你是第一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氣候。」 
  抖手一掌猛地劈了出去。 
  莊稼漢一閃躲過,沒還手。 
  焦天沖道:「姓嚴的,你要是個漢子,你就碰碰。」 
  手臂一圈,忽地又是一掌擊出。 
  莊稼漢往左微滑一步,再度躲過沒還手。 
  焦天沖叫道:「姓嚴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莊稼漢淡淡說道:「你是個和事魯仲連,跟這件事沒關係!」 
  焦天沖臉色鐵青,道:「姓嚴的,你聽著,這件事焦某一手攬過了。」抖手劈出了第三
掌。 
  莊稼漢道:「焦師父,我再讓你一招。」旋身又自避過。 
  焦天沖目中厲芒暴射,叫道:「姓嚴的,我看你能躲到幾時。」揚手劈出了第四掌。 
  莊稼漢揚眉說道:「焦師父,躲到第三掌為止,事不過三,請原諒。」 
  錯身出掌,五指搭上焦天沖腕脈便要振腕抖指。 
  突聽有人大聲叫道:「這位,請高抬貴手。」 
  莊稼漢五指—松,微抖,焦天沖踉蹌後退。 
  這時,一條魁偉人影飛掠而至,身後還有兩個人向這邊跑了過來,那是個身材魁偉高大,
紫膛臉,濃眉大眼,隆准海口的長髯老者,他著一襲紫色長衫,看上去比焦天沖還氣派。 
  接著,後面那兩個也到了,那一個身穿長袍,身材瘦削,蠶眉豆眼山羊鬍的老者,一個
則是個身手矯健的中等身材中年漢子。 
  長髯老者一落地,焦天沖立即恭謹躬身:「見過總管!」 
  長髯老者道:「焦師父,怎麼回事?」 
  焦沖天道:「總管,您來得正好,請您評評理……」 
  一指莊稼漢,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他氣憤地道:「您看,他斷了老王一條腿,還不肯
鬆手。」 
  長髯老者臉色微微一變,轉注莊稼漢道:「嚴朋友,是這樣麼?」 
  莊稼漢點頭說道:「不錯,焦師父句句實言。」 
  長髯老者一抱拳,道:「宛平附近竟隱有嚴朋友這等高人,老朽—來失敬,二來為嚴朋
友對焦天沖高抬貴手致謝……」 
  莊稼漢還了一禮,道:「不敢,尊駕是……」 
  長髯老者道:「老朽潘葛,忝為金府總管。」 
  莊稼漢「哦!」地一聲,神情微動,道:「莫非『活判』潘大俠?」 
  長髯老者神情微震,凝目說道:「不錯,正是『活判』潘葛,嚴朋友難道認得老朽?」
  莊稼漢含笑說道:「嚴某忝為武林一介,豈有不知『活判』大名的道理?潘老當年縱橫
北六省,群醜聞名膽落,嚴某是久仰了!」 
  『活判』潘葛巨目轉動,道:「嚴朋友是長溝峪人?」 
  莊稼漢道:「不,我是個異鄉人,當年『靖難』之時避兵亂來此。」 
  潘葛道:「嚴朋友台甫是……」 
  莊稼漢道:「不敢,草字慕飛。」 
  潘葛濃眉微皺,道:「嚴朋友名號怎樣稱呼?」 
  想是他對嚴慕飛這三個字甚是陌生。 
  嚴慕飛笑道:「潘老看重了,一介末學,何來名號?」 
  潘葛道:「嚴朋友何必太謙虛。」 
  嚴慕飛道:「潘老,我說的是實情。」 
  潘葛沉默了一下,道:「既然嚴朋友吝於賜知那就算了,眼前事嚴朋友打算怎麼辦?」
  嚴慕飛笑了笑道:「潘老金面,我不再追究其他,照王大麻子所說,那孩子他負責療傷,
然後去低個頭賠個罪……」 
  焦天衝突然說道:「姓嚴的,老王一條腿已經毀在你手裡了!」 
  嚴慕飛淡淡說道:「焦師父,這比要打那人的人每人一隻手該便宜得多了。」 
  焦天沖臉色一變,道:「總管,你聽聽……」 
  潘葛冷然說道:「焦師父,事不關你,你最好少說一句。」 
  焦天沖碰了個釘子,立即閉上了嘴。 
  潘葛望著嚴慕飛道:「嚴朋友,老朽不便擅自代人作主,容老朽問問他。」 
  隨即轉注王大麻子道:「老王,你怎麼說?」 
  王大麻子滿頭是汗,抱著左腿坐在地上,聞言狠狠地一搖頭,道:「沒那一說,先前我
點頭他不放,如今我斷了一條腿他還要我這麼做,天下那有這麼便宜的事?」 
  潘葛收回目光道:「嚴朋友該聽見了。」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潘老,我聽見了。」 
  潘葛乾咳一聲道:「老朽願說一句……」 
  嚴慕飛道:「潘老請說,我洗耳恭聽!」 
  「好說。」潘葛道:「他打了人的孩子,嚴朋友斷了他一條腳,該已扯平了。」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潘老以為扯得平麼?」 
  潘葛凝目說道:「難道嚴朋友以為扯不平?」 
  嚴慕飛揚了揚眉,道:「潘老,幾個會武的大漢,將力可開碑的拳腳加諸一個毫不諳武
技的半大孩子身上,而追根究源只因為王大麻子他以假賭騙人,這何狠何忍?又誰是誰
非……」 
  潘葛輕咳一聲便要接話,而嚴慕飛已接著說道:「如今,那孩子鼻青臉腫,斷了兩根肋
骨,內傷更重,躺在床上神智昏迷,人事不省,這僅抵他一條腿麼?我本打算毀打人的人每
個人一隻手的,如今他一條腿已斷,也神著潘老,我不願為己太甚,潘老成名多年,望重武
林,請明智批判,這是否能扯扯平?」 
  潘葛默然不語,半晌始道:「老朽站在局外人的立場,未便輕斷是非多置喙,這件事既
然難以私了,就只好付諸官了……」 
  一指身旁瘦削老者,道:「可巧縣衙龔師爺在此,嚴朋友就跟龔師爺去一趟吧!」 
  那位龔師爺捋著鬍子突然說道:「像這等芝麻小事也用得著驚動大人?大人這兩天正陪
著京裡來的大員,忙得不可開交,沒有那麼多閒工夫管!」 
  潘葛道:「那麼依龔老之見?」 
  那位龔師爺道:「就是前住衙門擊了鼓,大小案子也是一概由老朽代理,以老朽看不如
就地解決了算了。」 
  潘葛轉注嚴慕飛道:「嚴朋友尊意如何?」 
  嚴慕飛淡淡笑道:「嚴某一介鄉野草民,豈有不服官判之理?」 
  那位龔師爺點了點頭,官架十足地道:「那麼老朽判王大麻子賠償五十兩銀子,做為那
孩子療傷醫藥之用,你兩個有什麼意見?」 
  王大麻子道:「全憑師爺一句話!」 
  那位師爺轉注嚴慕飛道:「你呢?」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剛才說過,身為鄉野村民,不敢不服。」 
  龔師爺蠶眉一揚,道:「那就行了,王大麻子。」 
  王大麻子苦著臉道: 「小人在。」 
  龔師爺道:「三天之內把五十兩銀子送……」 
  「龔師爺。」嚴慕飛突然說道:「不必勞動他了,五十兩銀子我不要了!」 
  龔師爺一怔道:「為什麼不要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算我孝敬師爺了。」 
  龔師爺臉色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道:「龔師爺別誤會,完全出自誠意!」 
  龔師爺道:「你這是……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葛兄,咱們走!」 
  一拂袖,怫然而去。 
  潘葛看了嚴慕飛一眼,道:「嚴朋友,你未免太過了些……」轉注焦天沖道:「大伙都
是熟人,你帶老王找個大夫看看去吧!」 
  話落,也轉身大步行去。 
  這裡,焦天沖攙起了王大麻子,也一拐一拐地跟著走了。 
  望著那幾個背影,嚴慕飛突然笑了:「看來金家跟那位七品的私交不錯……」 
  隨即,他也背著手走出了藥王廟那熱鬧的一片。










第 三 章 絕學外傳
  大黑夜裡,嚴慕飛踏著月色出了城。 
  出城門沒多遠,他便即放快了腳步,順著小路向長溝峪方向行去。 
  走沒多遠,他拐了彎,身形被一片樹林遮住了。 
  這時候,一條矯捷的人影劃破夜空,由嚴慕飛適才走過的路上竄起,飛一般地撲向了那
片樹林。 
  「好身法。」一聲淡淡輕喝,樹林的那一邊轉出了嚴慕飛。 
  那人影一驚,硬生生地剎住身形,雙臂一抖,電一般地倒射而回。 
  嚴慕飛笑道:「閣下怎麼禁不起誇讚?」 
  一長身,身形掠起,他起步慢,距離也較遠,但他這麼一轉身已超越了那人影。 
  那人影一聲驚呼,橫裡斜掠,脫弩之矢般又撲向那片樹林。 
  嚴慕飛笑道:「逢林莫入,使不得,閣下!」身影再閃,又超越了那人影。 
  那人影身形忽頓,大喝一聲猛然擊出一掌。 
  嚴慕飛笑道:「閣下,這才像男子漢,大丈夫行為,既敢跟蹤人,怎好見人就跑?」 
  閃電出掌抓了過去,豈料那人真是滑溜,手腕一沉,反手又向嚴慕飛劈去。 
  嚴慕飛臉色忽地一變,目中寒芒飛閃,道:「『翻雲覆雨』,你也會……」 
  身形電閃,如飛出掌,這回那人沒躲過,一隻右腕巳落在了嚴慕飛五指裡。嚴慕飛五指
用力,那人立即悶哼一聲,矮下半截。 
  那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黑衣漢子,八字眉,耗子眼,一臉的狡猾奸詐色,而如今除了那
狡猾奸詐色外,神色中還透著極度的驚駭。 
  嚴慕飛凝目問道:「閣下怎樣稱呼?」 
  那瘦小漢子勉強一笑,道:「沒想到一個莊稼漢,身懷絕學,極妙身手……」 
  嚴慕飛沒理他,道:「閣下怎麼稱呼?」 
  瘦小漢子欲避無從,只得強笑說道:「閣下,我是江湖上的最末一流,還沒有名號!」
  「號」字未出,嚴慕飛五指用了力,瘦小漢子血脈倒流,痛得一咧嘴,額上立刻見了汗,
他忙道:「好朋友,別動硬,我說就是,我姓文,叫文浮生……」 
  嚴慕飛淡淡說道:「恐怕該叫『飛天鼠』蔣平吧!」 
  瘦小漢子臉色一變,失聲叫道:「你,你認識……」 
  「那不重要。」嚴慕飛道:「重要的是你是受何人指使?」 
  「飛天鼠」蔣平忙道:「朋友,你誤會了,我眼見你一個人走夜路,動了歪腦筋,沒想
到朋友你竟是位練家子高人,武林朋友!」 
  嚴慕飛道:「遼東七鼠不是下五門的翦徑賊,蔣三爺,你要是不說實話,可別怪我又要
動硬了!」 
  蔣平道:「朋友,我說的是實……哎呀!我說,我說……」 
  嚴慕飛五指微鬆,道:「你何必非等到如今!」 
  蔣平勉強一笑,道:「不瞞朋友你說,我是王大麻子的朋友,你挑了他的賭局,他要我
代他出口氣……」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你跟『活判』潘葛,還有那焦天
沖也是朋友了?」 
  蔣平忙道:「認識,認識,也有過幾面之緣!」 
  嚴慕飛笑了笑,道:「恐怕不僅僅是認識吧?」 
  蔣平尚未接口,嚴慕飛突然接道:「你蔣三爺在金府任何職?」 
  蔣平一驚,忙道:「不,不,不,朋友,我不是金家的人,金家不會要我這種材料,我
也未必看得上金家。」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又要我動硬的?」 
  蔣平臉色一變,猛然點頭道:「朋友,算你厲害,誰讓我蔣平落在人手裡,我索性和盤
托給你吧!我是金府的二等護院。」 
  「這才是。」嚴慕飛道:「護院還分等麼?」 
  蔣平道:「金府的護院就分等,像焦天沖,他是個三等護院。」 
  嚴慕飛沉吟了一聲,道:「遼東七鼠』僅只列為二等護院,那麼那一等護院就相當可觀
了,對麼?」 
  蔣平道:「事實如此,金府的一等護院,人人功夫列武林一流。」 
  嚴慕飛道:「姓金的只不過是宛平縣的一個財主,他要那麼多護院幹什麼?」 
  蔣平道:「有錢的大老爺講派頭,喜歡這調調兒,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好。再說,要不多
請護院,他那麼多錢往那兒花呀!」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恐怕不會像你說的那麼單純。」 
  蔣平道:「那麼,以你看是……」 
  嚴慕飛道:「這我不大明白,不過以金府和這麼多分一二三等的護院,我以為內情絕不
單純。」 
  蔣平哈哈一笑,道:「不單純?難道說他一個土財主,還能招兵買馬造反不成?」 
  嚴慕飛道:「那可很難說哦!」 
  蔣平忙道:「閣下,這玩笑可開不得!」 
  嚴慕飛道:「那麼我說正經的,剛才你那式『翻雲覆雨』,是哪兒學來的?」 
  蔣平道:「你看錯了,那只是一式俗招,不叫什麼『翻雲覆雨』。」 
  嚴慕飛道:「『翻雲覆雨』跟我有多年的交情,還會看不出麼?」 
  蔣平呆了一呆,道:「朋友,這話怎麼說?」 
  嚴慕飛道:「告訴你好了,其實那式『翻雲覆雨』是我一個朋友武學中的絕學,我沒有
認不出的道理!」 
  「這……」蔣平微愕說道:「怎麼,『翻雲覆雨』是你朋友的武學?」 
  嚴慕飛道:「不錯,可以這麼說。」 
  蔣平神色立趨正常,道:「我可沒想到,算你朋友的就算你朋友的吧……」 
  嚴慕飛道:「我問你,你是跟誰學的?」 
  蔣平道:「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跟潘老學的,怎麼樣?」 
  嚴慕飛道:「『活判』潘葛?」 
  蔣平點了點頭,道:「這世上也就那麼一個『活判』。」 
  嚴慕飛道:「潘葛又是跟誰學的?」 
  蔣平道:「當然是跟他師父!」 
  嚴慕飛道:「我剛才不是說過麼?『翻雲覆雨』是我一個至交好友武學中『天龍大八式』
中的一招,潘葛……」 
  蔣平道:「那有可能潘老的師父,就是你那位朋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知道我那位朋友是誰麼?」 
  蔣平道:「你沒說我怎會知道?」 
  「說得是。」嚴慕飛道:「那麼我現在告訴你,你聽說過,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這八
個字嗎?」 
  蔣平神情一震,失色說道:「你是說『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笑道:「遼東七鼠見聞畢竟不差。」 
  蔣平道:「你,你是玉龍美豪客的朋友?」 
  嚴慕飛點頭說道:「榮幸得很!」 
  蔣平臉色大變,道:「栽了,栽了,這個跟頭栽到了家了,那難怪……」 
  嚴慕飛道:「難怪什麼?」 
  蔣平道:「難怪你身懷絕學,有這麼高的身手!」 
  嚴慕飛笑了笑,道:「栽在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的朋友手裡,並不算
丟人,你說是麼?」 
  蔣平一點頭,道:「不錯,我只感榮幸,連我那六個兄弟也與有榮焉!」 
  「過謙!」嚴慕飛笑了笑,道:「如今你想,潘葛有多大造化,會被俠骨柔腸,劍膽琴
心『玉龍美豪客』收列門牆?」 
  蔣平道:「的確,『活判』潘葛雖然也是位叱吒風雲、睥睨宇內的人物,但若較『玉龍
美豪客,,那還差得遠!」 
  嚴慕飛道:「那麼你該告訴我了,他那『天龍大八式,是跟誰學的?」 
  蔣平道:「閣下,這你只有去問潘葛自己了!」 
  嚴慕飛道:「這麼說,你是不知道了?」 
  蔣平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扭斷了我的腕子,我也是這麼說。」 
  嚴慕飛道:『我只好相信你了。我問你,會『天龍大八式,的還有誰?」 
  蔣平道:「金府的二等護院,人人會施一式。」 
  嚴慕飛道:「只有一式?」 
  蔣平道:「僅此一式就終身受用不盡了。」 
  「說得是。」嚴慕飛道:「『玉龍美豪客』的絕學,單一式已天下去得。」頓了頓,接
道:「還有誰會?」 
  蔣平道:「十位一等護院。」 
  嚴慕飛道:「他們每人又會幾式?」 
  蔣平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所學的該會比我們這二等護院多,絕不
會比我們這二等護院少。」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這有理,蔣平,如今你把跟蹤我的用意告訴我。」 
  蔣平道:「如今已沒什麼不可說的了,奉潘老之命,弄清楚閣下你究竟是那一路的高
人。」 
  嚴慕飛想了想,道:「那麼,你帶回去一句話給他,就說不必用這種手法,只需要金大
善人往縣衙遞張名帖就行了。」 
  蔣平訝然說道:「閣下這話……」 
  嚴慕飛道: 「名帖遞過之後自會明白。還有,倘若潘葛他不服,盡可讓他挾『活判』
之威來找我,最好別再找老實鄉下人的麻煩,那等於是給他自己找麻煩,言盡於此,你走
吧!」鬆了五指,擺了擺手。 
  蔣平揉著腕子,疑惑地道:「你說什麼?我可以走』了?」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你可以走了,我這個人素來有息事之心,只看潘葛他有沒有
寧人之意了!」 
  蔣平勉強一笑,道:「閣下所說的話,我會帶給潘老的。」 
  話落騰身,狼狽狂奔而去。 
  望著蔣平那瘦小背影,嚴慕飛笑了,但是他突然斂去了笑容,皺起了眉,沉吟著喃喃說
道:「活判』、『遼東七鼠』,一個土財主竟擁有這麼多成名多年的武林好手,而且以『遼
東七鼠』那等聲名,在金家僅位列二等護院,這很令人吃驚,潘葛竟會『天龍大八式』,而
那兩冊秘笈,當年我交給了……這潘葛從那裡學來的『天龍大八式』?」 
  他滿腹的疑惑與詫異回到了那棵大樹下,門前,黑忽忽地站著一個人影,那人影猛然一
竄掠了過來:「師父,您怎麼到這時候才回來?」 
  月色下,小黑站在那兒,一臉的焦急。 
  嚴慕飛笑道:「怎麼,等門等得不耐煩了?有剛出籠的窩頭吃,你還求什麼?」 
  黑少年臉一紅,道:「您真是,快進去吧!客人候了您半天了。」 
  嚴慕飛一怔,說道:「客人?誰?」 
  黑少年道:「一個既糟又怪的老頭子,問他姓什麼,叫什麼?他就非等見著您不肯說,
讓他明天再來,他又非等見著您不肯走!」 
  嚴慕飛「哦!」地一聲,詫異地道:「世上竟有這種人,於是你就讓他等了?」 
  黑少年雙肩一聳,攤手苦笑說道:「天知道我拿他有什麼辦法,他要是再年輕幾十歲,
我非趕他走不可,可是,他是個老頭子,您平常教導,對長者不可無禮,所以……」 
  嚴慕飛倏然笑道:「沒負我一番教導,小黑,我進去看看去,你到屋裡拿點藥,趕快給
大順送去,快去吧!」 
  說完了話,他背著手進了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51:30

第 四 章 故舊夜訪
  在大廳外,清晰地看見大廳裡有個身穿長袍,鬚髮俱霜的老者在那兒負手來回踱步,看
樣子很是焦急,可是他沒辦法一下看清那老者的長相! 
  那老者似乎整個兒地陷在焦急裡,嚴慕飛人到了大廳門口,那老者依然茫無所覺! 
  嚴慕飛輕咳一聲,道:「累老先生久等了!」 
  那老者一震停步,轉臉凝目一望,神情猛然激動,急忙走前數步,忽地翻身拜下說道:
「老臣叩見九千歲!」 
  嚴慕飛詫聲輕呼:「吳大人,是你!」 
  那老者顫聲說道:「千歲折煞老臣!」 
  嚴慕飛搶前一步把他扶了起來:「吳大人,快快請起,如今我一襲布衣……」 
  那老者在嚴慕飛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老眼中淚光隱現道:「在老臣心目中,千歲仍是千
歲……」 
  聲音忽然沙啞地接道:「天可憐,大明洪福,終於讓老臣見著了千歲……」 
  嚴慕飛沒有多說,道:「吳大人,請坐!」 
  那老者忙道:「千歲在此,哪有老臣的坐位!」 
  嚴慕飛笑道:「吳大人是『武英殿大學士』,想當年在聖上左右都有吳大人的坐位,何
況我這個有名無實的千歲。」 
  推著硬把那老者按在了椅子上,他自己也落了座。 
  坐定,嚴慕飛含笑道:「吳大人,你我多少年沒見了?」 
  那老者感歎地道:「算算老臣已有近十年沒見千歲了!」 
  嚴慕飛笑道:「吳大人好記性,自我當年最後一次返朝進宮起,算算也確有近十年了,
當時地在應天,如今地在宛平,韶光倏忽,歲月如流,一晃就是十年,吳大人如今看來是老
多了!」 
  那老者苦笑說道:「老臣本就體弱多病,再加上燕王這一鬧,老臣心中憂慮悲憤,更加
以找尋千歲多年,人怎得不老!」 
  嚴慕飛道:「我記得吳大人在上崩之前就告老還鄉了!」 
  那老者點頭說道:「是的,千歲!」 
  嚴慕飛道:「吳大人家裡可好!」 
  那老者道:「托千歲洪福,都稱粗健!」 
  嚴慕飛笑道:「有妻有子萬事足,當年顯赫,功在朝廷,如今退隱林泉,靜享天倫,人
生最大之樂莫過於此,吳大人夫復何求,委實是令人羨煞!」 
  那老者面泛悲淒地搖頭說道:「千歲的話固然不錯,但朝廷禍亂,燕王篡國,太孫失蹤,
實際上老臣無一日心安……」 
  嚴慕飛道:「吳大人由來赤膽忠心,令人敢佩!」 
  那老者歎道:「千歲之言令老臣愧死,老臣能鮮力薄,眼見禍亂卻無力回天,想想實在
愧對太祖先帝……」 
  嚴慕飛道:「吳大人要這麼說,我豈不該橫劍自絕。」 
  那老者頗為窘迫地忙改了話題,道:「千歲可知道,魏國公(徐達)的兒子徐輝祖的
事?」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知道,他主持『中都督府』,在『靖難之役』時忠心於太孫建文
帝抗燕王在山東戰無不勝,力挽頹勢,無奈卻被太孫調回召還,後來燕王進京要殺他,他寫
出太祖賞給乃父的鐵券中的免死文句,於是燕王削了他的爵,把他幽禁在家,幾年前病死
了。」 
  那老者道:「但他的弟弟徐增壽,卻是被太孫召至殿中,親身動手砍死的!」 
  嚴慕飛道:「那是因為他不忠於太孫,暗中勾結燕王!」 
  那老者道:「千歲,還有兵部尚書鐵鉉鐵大人,侍講學士方孝孺方大人也……」 
  嚴慕飛點頭說道:「鐵鉉死得壯烈,方孝孺最慘,他只因不肯為燕王起草即位詔書,而
被燕王誅滅了十族!」 
  他的話剛說完,那老者已然老淚兩行了! 
  嚴慕飛歎道:「方孝孺的一生,並不想以文章留命後世,他的志願,是學為聖賢,達則
為伊周,窮則為孔孟,達而為管仲蕭何,是他所不屑的,窮而遁跡山林,詩酒自誤,也是他
所不屑的。平居於視聽言動,飲食臥起,他都不苟且,修養之深,非空談性理的俗儒所可望
其項背。他在《孫志齋集》之中,最反對人君恃其才以自用,這跟太祖的主張恰好針鋒相對,
所以太祖雖然很早就認識了他,召見過他,但始終沒加以重用,這是至今令我扼腕不平的
事。」 
  那老者舉袖擦滿臉的老淚,啞聲說道:「得有千歲這麼瞭解他,孝孺雖死九泉,該也含
笑瞑目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可惜當年我離朝太久,不然的話,孝孺不會落得這般悲慘下
場。」 
  那老者突然激動地道:「燕王不忠不孝,殘暴無道……」 
  「吳大人!」嚴慕飛截口說道:「平心而論,這不能全怪燕王,當年太孫重用奸佞,殘
害諸王,他自己也有一半責任!」 
  那老者皓首微微垂下,道:「千歲有言,老臣不敢置喙!」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吳大人,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 
  頓了頓,接道:「我尚未請教,吳大人告老還鄉,我則還穿布衣,彼此多年未見,今夜
吳大大突然來到這偏僻村野是……」 
  那老者抬頭說道:「老臣專為見千歲而來!」 
  嚴慕飛道:「吳大人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老者遲疑了一下,探懷摸出一卷色呈淡黃的紙卷,離座雙手遞向嚴慕飛,道:「千歲
請看看這個!」 
  嚴慕飛微愕說道:「吳大人,這是……」 
  那老者道:「回稟千歲,這是太祖先皇帝遺詔!」 
  嚴慕飛神情一震,連忙離座而起,肅然接過了那紙卷,展開只一看,臉色立趨凝重。 
  半晌,他捲起了紙卷,道:「這就是多年來吳大人一直找我的原因?」 
  那老者點頭說道:「是的,上千歲,太祖臨崩召見老臣當面寫下了這遺詔,並囑老臣務
必找到千歲,將遺詔面交千歲!」 
  嚴慕飛沉思著說道:「我當年返朝進宮之際,太祖當面也曾對我說過一番話,而我卻沒
料到……看來太祖早知道燕王……」 
  那老者截口說道:「是的,千歲,太祖聖明……」 
  嚴慕飛道:「既如此,大祖就該防患於未然!」 
  那老者道:「實際上太祖明白,燕王過於剛強,太孫失於軟弱,故在這遺詔上寫明請千
歲取而代之!」 
  嚴慕飛搖頭淡笑,道:「吳大人,太祖身邊有我這麼個人,這件事只有大祖跟衛娘娘知
道。如今吳大人既然也知道了,那麼吳大人就該也知道,我若有披黃袍,坐龍椅的意思,當
初只消一句話,文武群臣就會捨太祖而擁我,憑我在武林中的勢力,我若想做皇帝那該也易
如反掌!」 
  那老者道:「可是如今……」 
  嚴慕飛抬頭說道:「吳大人,當年我在太祖面前作過許諾,往後我願竭盡綿薄輔朱家,
其他的我沒有考慮!」 
  那老者面泛愁苦之色,道:「難道千歲就跟睜睜看著……」 
  嚴慕飛道:「吳大人,我認為燕王這個皇帝做的不錯,吳大人也應該看得見,如今天下
相當太平,可以說是國泰民安!」 
  那老者抗聲說道:「千歲恕老臣,也許是老臣年邁昏庸過於固執,在老臣的心目中,便
推及天下,燕王他只是篡位奪國,名不正、言不順,他私心過於公心,他重用宦官,殺文武
忠臣。他輕視讀書人,他窮兵黷武……」 
  嚴慕飛笑了:「吳大人,看來你是豁出去了!」 
  那老者臉色一莊,肅穆地道:「老臣身受太祖先皇帝洪恩,此身此生已獻於朝廷,雖能
鮮力薄,但方寸中猶有一顆赤心。老臣如若怕死,當年就不敢接太祖重托,這多年更不敢遍
歷天下找尋千歲!」 
  嚴慕飛聽得微微動容,含笑說道:「那麼,以吳大人高見?」 
  「老臣不敢。」那老者道:「只請千歲遵太祖遺詔。」 
  嚴慕飛搖頭說道:「吳大人,要我取而代之,這萬萬辦不到!」 
  那老者還待再說,嚴慕飛已然淡笑又道:「吳大人莫非要陷我於不忠不義,害我落個臭
名千古嗎?」 
  那老者忙怔頭道:「老臣不敢,這是太祖的遺詔!」 
  嚴慕飛抬頭說道:「吳大人,便是太祖在日,我不能接受的也是概不接受,要我輔朱家,
我願意鞠躬盡瘁……」 
  那老者神色一動,忙道:「那麼老臣請千歲輔朱家正統!」 
  「何解?」嚴慕飛笑道:「燕王是太祖第四子,雄才大略,頗有父風,太祖對他十分喜
愛,所以他當初被封在燕京,難道他不算得正統?」 
  那老者道:「然則太祖立了太子之子為太孫,燕王他篡位奪國,在天下人心目中,也算
不得正統!」 
  嚴慕飛笑道:「吳大人委實是太固執了。那麼,吳大人要我輔正統之語何解?」 
  那老者道:「老臣請千歲輔太孫!」 
  嚴慕飛道:「吳大人,天下人也皆知,太孫允炆在『靖難之役』中失蹤,至今生死未卜,
下落不明!」 
  那老者道:「老臣以為,聖天子自有百靈庇佑!」 
  嚴慕飛含笑凝目,道:「吳大人的意思是……」 
  那老者道:「老臣僅代表所有的年邁老臣,請千歲找尋太孫,接他回朝,重登九五以振
朝綱,以順民心!」 
  嚴慕飛呆了一呆,心想,這倒是不謀而合,殊途而同歸。當下定了神,含笑說道:「吳
人大,你知道,當年當著太祖,他已經還我布衣……」 
  那老者道:「千歲,老臣也知道,當年當著太祖,千歲也曾親口許諾,願竭盡一切輔佐
朱家!」 
  嚴慕飛笑道:「吳大人好厲害……」 
  那老者忙道:「老臣不敢,但請千歲顧念……」 
  嚴慕飛忽地一歎,道:「吳大人,難就難在當今是太祖的第四子!」 
  那老者道:「回千歲,但是他永遠算不得正統!」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吳大人,可否容我考慮一宵?」 
  那老者忽然流淚說道:「千歲,老臣不避風霜,不辭艱險,找尋千歲這多年,為只為大
明朝及當面得到千歲點頭。千歲若有猶豫,老臣辜負太祖重托,願碰死在千歲面前!」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吳大人,你這是何苦?」 
  那老者道:「老臣為只為大明朝,身受太祖先皇帝洪恩,敢不粉身碎骨,腦漿塗地以
報。」 
  嚴慕飛默然未語,在大廳中立時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那老者抬頭輕喚:「千歲……」 
  嚴慕飛突然說道:「吳大人在縣城可有去處?」 
  那老者呆了一呆,道:「老臣住在昔日一位同年家中,千歲問這……」 
  嚴慕飛道:「小徒回來,我命他送吳大人進城!」 
  那老者忙道:「千歲尚未……」 
  嚴慕飛道:「吳大人在宛平住過今宵後,明天可以啟程返家了,莫讓家中老小惦念……」
一頓,揚聲喚道:「小黑!」 
  遠處一聲答應,黑少年如飛奔進大廳,道:「師父,您叫我?」 
  嚴慕飛擺手說道:「送這位吳大大進城去!」 
  黑少年眉鋒微皺,遲疑著答應一聲。 
  那老者忙站起說道:「千歲……」 
  嚴慕飛一笑道:「吳大人在朝為官多年,究竟學到了什麼?」 
  那老者囁嚅著道:「千歲……」 
  嚴慕飛笑道:「小黑,送吳大人!」 
  黑少年欠身擺手,微顯不耐煩地道:「老先生,您請吧!」 
  那老者焦急地道:「千歲……」 
  「吳大大!」嚴慕飛搖頭說道:『你怎麼點之不透?」 
  那老者聞言剛一怔,嚴慕飛已負手走了出去! 
  這一來,那老者更怔了,瞪著眼,張著嘴,愣愣地望著嚴慕飛那頎長而灑脫的背影,突
然拜俯在地,顫聲說道:「老臣叩別千歲!」 
  院子裡傳來嚴慕飛的話聲。 
  「吳大人走好,恕我不遠送了!」 
  那老者顫巍巍地爬了起來,連撣衣衫下擺的塵土都忘了,黑少年微微皺了皺眉鋒,道:
「老先生,走吧,再遲就要關城門了!」 
  那老者失神地應了一聲「是」,這才顫巍巍地行出廳去! 
  院子的暗隅中裡,負手站立著嚴慕飛,他望著黑少年陪著那老者出門之後,他也隱入了
暗隅中。 
  口 口 口 
  這裡是宛平縣城南。 
  達條大街很寬敞,一眼望去,很難看到人影,尤其是在這夜靜時分,遠遠地望過去,只
有一處人家的大門口獨亮著燈,那是兩盞瓜形大燈,照耀得這戶人家門口十丈方圓內光同白
晝,好不明亮! 
  這一家,那大門非常氣派,兩扇朱漆大門高高的,一對鐵門環映著燈光烏黑髮亮! 
  門前,是十組石階,石階下還有一對石獅! 
  再看那院落,也是既深邃又廣大,分明這是宛平縣裡的大戶人家! 
  境在這夜靜的時候,這兩扇大門前來了個人,那是嚴慕飛,他已然換了裝束,草帽沒戴,
頭上露著髮髻,一襲青衫顯托得他更英挺瀟灑,手裡還多了一柄通體雪白,玉一般的折扇,
委實是軒昂偉丈夫,英俊美男子。 
  他到了門前,扇交左手,舉右手扣了門環,夜靜時分,這門環聲響傳出老遠,十分震耳,
響動了半條街! 
  沒多久,一陣急促步履聲由內響起,隨聽門裡有人問道:「誰呀,這麼大半夜的……」
 
  嚴慕飛立即應道:「我,你們大人的朋友!」 
  兩扇朱門豁然而開,當門而立的,是個僕從打扮的中年漢子,他入目門外嚴慕飛為之一
怔:「你是……」 
  嚴慕飛道:「煩請管家為我通報一聲,就說江湖草民嚴慕飛求見!」 
  那中年漢子眼見嚴慕飛人品軒昂氣度超人,可未敢擺起官家門奴的架子直眉瞪眼,只遲
疑地望了嚴慕飛一眼道:「你請等一等!」 
  他轉身奔了進去,轉眼間步履響動,他陪著一位瘦削老者急步行了出來,那老者竟會是
龔師爺! 
  嚴慕飛當先一拱手,含笑說道:「龔師爺,夜來打擾,先祈恕罪!」 
  龔師爺詫異地瞪著老眼道:「尊駕是……」 
  嚴慕飛道:「江湖草民嚴慕飛,求見知縣大人!」 
  龔師爺直著眼直打量,道:「原來是江湖上的英雄,尊駕有什麼事麼?」 
  嚴慕飛未答反問,道:「請問龔師爺,京裡來的那位解大人走了麼?」 
  龔師爺似乎很機警,馬上提高了警覺,道:「尊駕問解大人幹什麼?」 
  嚴慕飛道:「恐怕龔師爺不會不知道,今午解大人偕同知縣大人辱臨寒舍,所以我特在
夜晚來回拜!」 
  龔師爺馬上換了另一張臉, 「哦!」地一聲忙道:「原來尊駕就是大人找尋了很久、
解大人特由京裡來宛平拜訪的嚴大俠,老朽不知,多有得罪,請進,請進!」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多謝龔師爺。」抬腿邁步進了大門。 
  龔師爺突然喝道:「速速通報大人,就說嚴大俠來了!」 
  那僕從應了一聲,飛步奔了進去。 
  龔師爺轉臉賠笑,道:「大人正陪解大人在後院下棋,馬上就出來,嚴大俠先請大廳坐
坐!」一欠身,擺了手。 
  嚴慕飛含笑謙遜了一句,當先走了進去。 
  行走間,龔師爺凝目數望,突然說道:「老朽好像在哪兒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微笑說道:「龔師爺貴人多忘事,今天在藥王廟,王大麻子開設的賭局。」 
  龔師爺臉色一變,「哦!」地一聲忙道:「原來就是嚴大俠……」忙陪上一臉窘迫不安
的笑容,道:「嚴大俠,不知者不罪!」 
  「好說。」嚴慕飛道:「一介江湖草莽,何敢怪罪龔師爺,龔師爺理事清,判案明,我
心中至今猶是感激不已。」 
  龔師爺忙道: 「您要這麼說,那是打老朽的嘴巴,如今看來,王大麻子他糊塗懵懂,
衝撞了大俠。」 
  說話間已到待客大廳,廳中剛坐定,廳外步履響動,一名僕從快步走了進來,近前哈腰
說道:「稟師爺,解大人與大人到!」 
  龔師爺連忙站了起來退立一旁。 
  邊時,大廳裡一前一後地走進兩個便服老者,那便是大學士解縉與矮胖的宛平縣知縣大
人。 
  嚴慕飛忙含笑站起,道:「嚴慕飛來得魯莽,二位大人諒宥!」 
  知縣大人忙道:『好說,好說,倒是解大人跟本縣未曾遠迎,要請嚴大俠海涵。」 
  分賓主落座定,嚴慕飛目註解縉開了口:「解大人預備何時啟程返京?」 
  解縉臉上未見笑意,捋著長鬚道:「老夫打算明天一早啟程。」 
  嚴慕飛道:「怎麼?那麼快?不打算多待兩天麼?」 
  解縉微一搖頭道:「老夫歸心似箭,來此不能達成上命,又何必遲遲在此處逗留時日,
好歹拼著上罪回去覆命算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幸好解大人要遲至明早才走……」 
  解縉微愕說道:「嚴大俠這話什麼意思?」 
  嚴慕飛道:「解大人要是在今天晚上走了,那可真是一無所得,大大地有虛此行了。」
  解縉苦笑說道:「如今老夫又有什麼收穫,不也是有虛此行麼?」 
  嚴慕飛含笑說道:「倘使大人沒有收穫,有虛此行,今夜我也就不來了!」 
  解縉一喜忙道:「怎麼,莫非嚴大俠改變了主意?」 
  嚴慕飛笑道:「不然我何顏何膽敢敲知縣大人府邸的門?」 
  知縣大人驚喜叫道:「那真是大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解縉畢竟是位朝中大員,遇事要冷靜沉著得多,他立即恢復平靜,微微一笑,道:「誠
如趙大人所說,真是太好了,只是……」 
  頓了頓,接道:「嚴壯士堅拒在先,接受在後,是什麼使嚴壯士改變了心意,並且那麼
快?」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倘解大人認為太快,我願意慢一點,改天再來。」 
  解縉一驚,紅了老臉,忙搖手說道:「不,不,不,嚴壯士莫要誤會,老夫只是不明白
為什麼嚴壯士突然改變了心意?」 
  嚴慕飛含笑問道:「大人以為是什麼?」 
  解縉勉強一笑,道:「該是嚴壯士忠君愛國,身在江湖,心在朝廷!」 
  「不!」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江湖人個個亡命,談什麼忠君愛國,我只是因為解大
人偌大年紀,老遠跑來這一趟,結果難以覆旨而頗感不好意思,另外……不瞞解大人說,如
今我對上位那批重賜有了莫大的興趣……」 
  解縉尷尬笑道:「嚴壯士說笑了。」 
  嚴慕飛說道:「解大人,我句句實言,豈不聞重賞之下出勇夫,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批
重賞,實在令人心動。」 
  解縉與宛平縣那位知縣大人互覷一眼,沒有接話。 
  嚴慕飛笑了笑,又道:「江湖人卻也有一宗常人難及的好處,那就是他能輕死重一諾。
解大人,從現在起,上位的這道密旨我接了!」 
  解縉忙道:「是,是,是,老夫謹代表朝廷謝謝嚴壯士。」 
  嚴慕飛笑了笑,道:「謝倒不必,解大人,我請問,上位的那批重賞,都有些僕麼奇寶
異珍?」 
  解縉遲疑了一下,道:「奇寶異珍倒沒有,只有寶劍一口,明珠百顆,玉器十件,珊瑚
兩株、綢緞百匹、黃金千兩。」 
  嚴慕飛揚眉笑道:「何重若此,雖賞萬戶侯也不過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以此代價
換一個建文,該是很值得的,解大人以為然否?」 
  解縉忙點頭說道:「然,然,嚴壯士說得是,嚴壯士說得是。」 
  嚴慕飛淡然一笑,轉注宛乎縣知縣,道:「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尚請大人俯允!」
  宛平知縣忙道:「嚴大俠請說,只要能做得到,無不馬上辦妥。」 
  「多謝大人!」嚴慕飛微微一欠身,道:「東西太多,我那兒沒處放,帶在身邊也不方
便,我想請大人把這些東西一律折成銀票給我……」 
  宛平知縣目註解縉,解緒當即點頭說道:「使得,使得!趙大人,馬上照辦,馬上照
辦!」 
  宛平知縣欠身答應,立即吩咐下去。 
  那裡吩咐完畢,嚴慕飛轉註解縉道:「解大人,我承認在江湖上頗具影響力,可是我這
江湖人一旦碰見了官,那就一點辦法也投有了,而這件事,偏偏借重官府的地方不少,不知
朝廷有沒有為我考慮到這一點?」 
  解縉忙道:「有,有,自然有,嚴壯士儘管放心,凡嚴壯士所到之處,一如欽差,當地
官府無不聽憑差遣!」 
  嚴慕飛笑道:「解大人,空口無憑,我說我是欽差,那些地方官信麼?恐怕不但不肯信,
弄不好還會拿我法辦呢!」 
  解縉失笑說道:「這個朝廷早已為嚴壯士預備好了。」 
  探懷摸出了一物,那是一塊金牌,雙手遞給嚴慕飛道:「嚴壯土,這是欽賜金牌,請慎
藏。」 
  嚴慕飛接過一看,只見正面中央攜刻著一條五爪金龍,兩旁八個小字:「永樂至寶,如
聯親臨」。他當即把那面金牌藏入懷中,說道:「解大人,這件事我算接下了,如今我要請
問,當日建文之失蹤,可留有什麼可循之蛛絲馬跡?」 
  解縉沉吟了一下,道:「嚴壯士如果有空,一兩天內可否進京一趟?」 
  嚴慕飛道:「解大人的意思是……」 
  解縉道:「老夫安排一個人跟嚴壯士見見面,對嚴壯士的這項使命,也許會有所幫助!」
  嚴慕飛道:「解大人預備安排誰?」 
  解縉道:「錦衣衛指揮使陸讞。」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敢莫他知道……」 
  解縉道:「嚴壯士見了他之後就知道了。」 
  嚴慕飛沒有再問,淡淡一笑,道:「既如此,一兩天內我就進京一趟……」 
  驀地一陣悠揚清越的琴音隨風飄送過來。 
  嚴慕飛入耳琴音,不禁動容,脫口說道:「好高絕的琴藝!」 
  宛平知縣忙道:「嚴壯士誇獎了!」 
  嚴慕飛道:「敢莫是大人的什麼人?」 
  宛平知縣赧笑說道:「小女偶爾戲弄,所學淺薄,不成氣候,嚴大俠莫要見笑!」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原來是令愛!趙大人,嚴慕飛無意奉承,令嬡琴藝之高,放眼
天下找不出幾個堪比,趙大人有女若此……」 
  解縉哈哈一笑,道:「昔日餘伯牙遇鍾子期,今夜趙大人之令嬡逢嚴壯士,有道是:
「知音難求……」 
  嚴慕飛微笑搖頭,道:「嚴慕飛粗知琴藝,說來猶在門外,何敢稱趙姑娘之知音,不過,
這琴音之中滿含幽怨悲淒,令人聞之心酸淚落,莫非趙姑娘有甚不平遭遇?」 
  宛平知縣滿臉愁苦地一歎,接道:「不瞞嚴壯士說,小女生來命薄運乖,恐怕要幽怨悲
淒地過一輩子了……」 
  嚴慕飛訝然說道:「趙大人,這話怎麼說?」 
  宛平知縣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似乎有猶豫,似乎有什麼不願告人的隱衷。 
  嚴慕飛忙道:「趙大人,恕我唐突冒昧!」 
  宛平知縣一歎搖頭,道:「嚴大俠,說來這也沒什麼怕人知道的,本縣為官數十年,敢
說清正嚴明,從沒有做過虧心事,卻不料小女她卻……」 
  吸了一口氣,接道:「嚴大俠,是這樣的,小女自幼體弱多病,本縣先時只當這是女兒
家的通病,也未在意,不料年長後動輒便昏厥在地,長年臉色蒼白,身體弱得不得了。本縣
至此始覺不對,始遍延名醫為她診治,豈料看過名醫不下百位,竟沒有一位能看出她是什麼
病。本縣如今是灰心了。小女自知難活幾年,遂也整日埋首後樓,把心思全放在了琴、棋、
書,畫之上,因之……」搖搖頭,悲笑接道:「本縣不諱言小女頗有才華,在琴、棋、書、
畫上也頗見造詣,可是那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說著,說著,他低下了頭。 
  解縉一旁說道:「趙大人不必如此,禍福皆天定,半點不由人……」 
  嚴慕飛突然說道:「趙大人僅此一女麼?」 
  宛平知縣微微點頭,道:「本縣後來又得一子,但未滿三歲就夭折了。」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趙大人,才女難得,我略懂歧黃,倘趙大人不以唐突冒昧見
責,我願毛遂自薦為令嬡……」 
  宛平知縣苦笑說道:「嚴大俠這是什麼話,好意本縣只有感激……」 
  嚴慕飛道:「趙大人,曾使名醫束手的病,我可沒有把握!」 
  宛平知縣道:「嚴大俠,這是本縣所聽到的唯一與眾不同的話,本縣已失望過近百次了,
何在乎多失望一次。」 
  嚴慕飛道:「那麼,假如現在方便……」 
  宛平知縣站起來道:「本縣這就去叫小女前來。」 
  嚴慕飛忙道:「不,趙大人,該我去,再說,我也想藉機會欣賞一下趙大人這府邸的美
好夜景。」 
  宛平知縣強笑說道:「嚴大俠會說話,恭敬不如從命,只有偏勞嚴大俠了。」 
  轉向解縉欠身說道:「大人請坐坐,卑職……」 
  解縉搖手笑道:「老夫好學一生,豈願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趙大人請帶路,老夫
也跟去瞧瞧。」 
  宛平知縣忙道:「怎敢勞動大人……」 
  解縉哈哈一笑,道:「欽差都動大駕,何況老夫這小小的翰林學士?」 
  宛平知縣未再多說,謝了一聲,當先帶路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09:52:02

第 五 章 宦門紅顏奇女子
  出大廳,走著一條青石徑,越過一處月形門,進了後院,琴音更清晰了。嚴慕飛聽得出,
琴音的發起處,在幾座小樓之後。 
  甫近小樓,琴音一瀉而下,倏然止住。 
  嚴慕飛神情微動,宛平縣突然一聲輕咳:「玉琴,解大人,還有一位嚴大俠來看你了,
快來參見。」 
  轉過小樓,一方花圃呈現在眼前,花圃之中有一座朱欄碧瓦的八角小亭。亭子裡,石桌
上擺著一具瑤琴,旁邊還燃著一支線香。 
  這時,一位年約廿許的白衣姑娘由一名侍婢攙扶著,裊裊步出涼亭,月色下看,她瘦不
露骨,但卻弱不禁風,她清麗如仙,美得清奇,冰肌玉骨,宛若神仙中人,但那張本該紅潤
的嬌靨,卻蒼白怕人。 
  除此,看不出一絲病態。 
  這麼一位貌美才高的姑娘,卻天生這麼多舛的悲慘命運,令得嚴慕飛心中有一種說不出
的感受。 
  行近,白衣姑娘先向解縉盈盈襝衽:「愚晚見過大人。」 
  解縉忙抬手說道:「不敢當,姑娘快快請起。」 
  姑娘她轉向嚴慕飛淺淺福了一福:「趙玉琴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忙答了一禮:「姑娘,嚴慕飛一介江湖草莽,不敢當。」 
  不知怎地,姑娘她猛然抬起螓首,神情一震,美目頓放異采,蒼白的嬌屑上也泛起了一
抹淡淡紅暈。 
  這,令得嚴慕飛神情也自震動,他忙避了開去,道:「姑娘,亭外風大,姑娘也不宜久
站,還是請回亭中坐吧!」 
  解縉含笑說道:「對,對,大家還是亭中坐坐去吧!」 
  於是,幾人行向了小亭。 
  小亭中坐定,宛平縣愛憐地望著姑娘道:「玉琴,這位嚴大俠是來給你看病的。」 
  姑娘趙玉琴輕輕地「哦!」了一聲,望向了嚴慕飛:「多謝嚴大俠好意。」 
  「豈敢。」嚴慕飛道:「適才聽令尊言及姑娘病情,我自知所學淺薄,沒有把握,但我
願意竭力試一試。」 
  趙玉琴淺淺笑道:「嚴大俠忒謙,我看得出,嚴太俠非常人,只是,嚴大俠的好意我心
領了。」 
  嚴慕飛道:「難道姑娘不願意一試?」 
  趙玉琴道:「嚴大俠,我試過近百次了。」 
  嚴慕飛道:「那麼,趙姑娘又何在乎多試這一次?」 
  趙玉琴含笑說道:「嚴大俠又何必費事勞神!」 
  嚴慕飛道:「姑娘,世上沒有不可怕的病。」 
  趙玉琴道:「事實上我這病曾使近百名醫束手。」 
  嚴慕飛道:「我不敢自居名醫,但我希望姑娘能試這最後一次。」 
  趙玉琴笑問道:「最後一次?」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很有可能就在這最後一次中治好姑娘的病。」 
  趙玉琴道:「嚴大俠既這麼說,我只好答應了。」 
  嚴慕飛道:「謝謝趙姑娘。」 
  「不!」趙玉琴道:「該我感激嚴大俠!」 
  嚴慕飛還待再說,解縉突然說道:「二位,別再謝了,快快動手看病吧!」 
  趙玉琴嬌靨一紅,但未能掩住那蒼白怕人的顏色。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姑娘,請先伸出手來,容我為姑娘把把脈。」 
  趙玉琴落落大方地伸出了皓腕,那只皓腕,欺雪寒霜,晶瑩如玉,該是滑膩難以留手。
  嚴慕飛定了定神,伸五指搭上了姑娘腕脈。 
  然而,五指甫一搭上姑娘腕脈,他便自臉色一變皺了眉。 
  宛平縣忙道:「怎麼樣,嚴大俠?」 
  嚴慕飛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問別急。 
  須臾,他長吁一口大氣,收回了手,道:「姑娘知道自己害的是什麼病麼?」 
  趙玉琴微搖螓首,道:「我不知道,這多年來,近百名名醫也都未能看出……」 
  嚴慕飛遲疑未語。 
  宛平縣卻忍不住又道:「嚴大俠,小女她是……」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趙大人,我已經知道令嬡害的是什麼病了,實際上說,這不能
叫病,只能說是先天上的一種殘缺……」 
  宛平縣忙道:「是什麼?」 
  嚴慕飛沒說話。 
  趙玉琴嫣然一笑,道:「嚴大俠,人人視死為畏途,我卻並投有把死看得那麼可怕。」
  嚴慕飛一搖頭,想說些什麼,但他突然轉注宛平縣道:「趙大人,可否容我跟令嬡單獨
談幾句話?」 
  宛平縣望了望解縉,有點猶豫。 
  面解縉卻一笑站起,道:「趙大人,你我那盤棋還沒有下完呢!」 
  宛平縣投過感激的一瞥,站了起來跟在解縉之後出了小亭。望著那兩位背影不見,嚴慕
飛收回了目光,道:「姑娘,恕我唐突,我希望姑娘誠誠懇地跟我談談。」 
  趙玉琴淺淺一笑,道:「自無不可,敢不遵命,只是,嚴大俠當真已看出……」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趙玉琴道:「看來求醫多年,嚴大俠才該是名醫……」 
  頓了頓,接問道:「嚴大俠說我這不是病,而是先天上的一種殘缺?」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 
  趙玉琴道:「那是什麼?」 
  嚴慕飛道:「姑娘不該問我。」 
  趙玉琴呆了一呆,訝然笑道:「嚴大俠,這話怎麼說?」 
  嚴慕飛道:「姑娘,我希望姑娘誠懇……」 
  趙玉琴道:「嚴大俠,對你,我沒有虛假!」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姑娘有一身好的武學……」 
  趙玉琴訝然說道:「嚴大俠你說什麼?」 
  嚴慕飛道:「姑娘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趙玉琴突然格格嬌笑道:「我只當嚴大俠是位真名醫,卻不料……像我這麼一個弱不禁
風,苟延殘喘度日的女兒家,嚴大俠竟說我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又是一陣格格的嬌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按說,這很失態,然而嚴慕飛一點也沒在意,他只是平靜地凝注著眼前這位美姑娘,一
語不發。 
  漸漸地,趙玉琴聲嘶力竭了,她不笑了,她帶著嬌喘,嬌靨上泛著一絲難得的紅潤,回
望嚴慕飛:「你仍認為我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嚴慕飛淡淡說道:「我同時也認為姑娘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衷。」 
  趙玉琴「哈!」地一聲,道:「我又想笑了。」 
  嚴慕飛道:「姑娘只管請,等什麼時候姑娘笑夠了,我再跟姑娘很誠懇地談正經的。」
  趙玉琴沒有笑,凝目說道:「你認為我不夠誠懇,不夠嚴肅?」 
  「不!」嚴慕飛道:「我認為姑娘的確很有才華,由姑娘的琴藝及掩飾可見一斑。」 
  趙玉琴淺淺一笑,道:「琴藝,我自認不差,至於掩飾,恐怕你錯了。女孩子家該會的,
我樣樣會,樣樣精,唯獨不擅此道。」 
  嚴慕飛道:「姑娘,難道你不珍惜自己的才華?」 
  趙玉琴道:「誰說的,人世有不珍惜自己的才華的。但造物弄人,我生來命薄,若之奈
何,夫復何言?」 
  嚴慕飛道:「姑娘,我驚於姑娘的才華,視姑娘為當世奇女,誠心誠意來貢獻綿薄,姑
娘怎好如此對我?」 
  趙玉琴沉默了一下,旋即她又笑道:「我只有一句話,你錯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姑娘自視很高,奈何連個承認的勇氣都沒有?我的確錯了,那
麼,姑娘,容我告辭!」 
  他欠了欠身,站了起來。 
  趙玉琴沒有說話。 
  嚴慕飛轉身欲出亭,突然—— 
  「嚴大俠,請留步!」 
  嚴慕飛轉了回來,含笑說道:「姑娘可是改變了心意?」 
  趙玉琴未答反問道:「我請教,嚴大俠憑什麼說我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嚴慕飛道:「就憑在我為姑娘把脈時,發覺姑娘體內一再躲避的真氣,這該很夠了!」
  趙玉琴道:「這麼說,嚴大俠才真是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嚴慕飛一點頭,道:「不錯,我承認,姑娘敢承認麼?」 
  趙玉琴嫣然一笑,道:「你不用激我,這也沒什麼不敢承認的。」 
  嚴慕飛道:「姑娘既姑承認自己有一身很好的武學,那麼姑娘就該知道自己在先天上有
什麼殘缺?」 
  趙玉琴微頷螓首,道:「我當然知道。」 
  嚴慕飛道:「那麼姑娘為什麼不告訴每一位來為姑娘看病的名醫?」 
  趙玉琴道:「告訴他們有什麼用,他們能治好我這先天上的殘缺麼?」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他們確實沒有辦法治好姑娘這先天上的殘缺!……」 
  目光一凝,接道:「可是,姑娘,你總該讓令尊知道一下。」 
  趙玉琴道:「為什麼要讓他老人家知道?」 
  嚴慕飛詫聲說道:「難道姑娘認為不該麼?」 
  趙玉琴道:「假如我認為該的話,我早就告訴他老人家了。」 
  嚴慕飛道:「我想不出姑娘有什麼理由瞞令尊。」 
  趙玉琴微一搖頭,含笑說道:「可是我有我的理由。」 
  嚴慕飛道:「是怕令尊太過傷心?」 
  趙玉琴道:「我承認這是一個理由。」 
  嚴慕飛道:「姑娘錯了,如此這般豈不令令尊更傷心?姑娘假如告訴了令尊,至少令尊
能為姑娘棧來個能治病的人。」 
  趙玉琴微一搖頭,道:「你該知道,這治病的人,不能亂找。」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姑娘,固然那治病的方法不同於一般,但那只是治病。」 
  趙玉琴微微搖頭道:「我的看法,想法跟你不一樣……」 
  目光一凝,忽然接道:「你聽見了我撫琴?」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姑娘,否則我不會……」 
  趙玉琴道:「你認為我在琴上的造詣如何?」 
  嚴慕飛道:「姑娘何顧左右而言他?」 
  「不!」趙玉琴正經地道:「這是正題,請答我問話。」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姑娘在琴上的造詣,該在當世一二之人間。」 
  趙玉琴笑了,道:「你也懂琴,會撫琴?」 
  嚴慕飛道:「略知一二,粗淺得很!」 
  趙玉琴嬌靨上的笑意更濃,道:「可否為我撫一曲?」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撫琴之道,有三不撫……」 
  趙玉琴道:「但在心,不必拘於形式。」 
  嚴慕飛一揚眉,道:「好一個但在心而不拘形式!姑娘,我只好獻醜了。」 
  走過去坐在石桌前。 
  趙玉琴道:「我洗耳恭聽絕藝了。」 
  嚴慕飛沒說話,神情一肅,默坐片刻,十指一揚倏落,錚然琴音隨十指而起,在這夜靜
時分,一縷清越琴音劃破月色,直逼茫茫蒼冥。 
  或疾、或徐、或急、或緩、或緊、或慢,時而鐵馬金戈,洶湧奔騰,時而一灣流水,潺
潺淙淙。 
  須臾,錚然一聲,一切歸於寂然,靜,靜,萬籟俱寂,好靜,好靜! 
  趙玉琴嬌軀倏顫,撲簌簌掛落珠淚兩行,她顫聲歎道:「群馬仰秣,游魚出聽,雖古之
師曠、伯牙,不過如此!趙玉琴平日自詡才華,今日始聆真琴藝,今日始知遜人多多!……」
  舉柔荑抹淚,破顏一笑,嬌媚橫生,好甜,好美。 
  「你是懂了我琴音,然後才問起我爹……」 
  嚴某飛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趙玉琴道:「我終於等著了治病的人,如今我願意跟你做誠懇的一席談了,你真打算為
我治這先天上的殘缺?」 
  嚴慕飛淡然而笑,道:「姑娘,既被我碰上了,我不能見死不救。」 
  趙玉琴凝目問道:「你不懊悔?」 
  嚴慕飛道:「姑娘,為人治病,活人一命,談什麼懊悔?」 
  趙玉琴淺淺一笑,道:「我先告訴你件事,你不妨考慮一下。早在我小時候,我就對月
立過誓,我要等一個能為我治病,而又我中意為我治病的人,否則的話,我寧願抱著這身才
華含恨而死……」 
  頓了頓,接道:「而這個人,就是我的終身托付之人,你懂麼?」 
  嚴慕飛心頭一震,皺了眉鋒:「姑娘,我懂。」 
  趙玉琴道:「那麼如今你可以考慮了,我不勉強你。」 
  姑娘她這一著令人頭大,整得嚴慕飛騎虎難下,大感棘手,他有理由不能接受姑娘這番
好意,但是他沒有因由因為姑娘有這番好意而撒手不管,見死不救!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說道:「姑娘,請先告訴我,你為什麼隱瞞你的武學?」 
  趙玉琴嫣然一笑,道:「這原因,除了我的夫婿外,我不能告訴第二個人。」 
  又是厲害的一著。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姑娘,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你我素昧平生,緣見今夜一面,
彼此之間,根本……」 
  趙玉琴微一搖頭,道:「你錯了,你是唯一不請自至,願意為我治病之人。我有好久沒
撫琴了,偏偏今夜興致大動,可巧今夜你來了,這就該委諸一個緣字。還有,從多年前至今,
我在等一個能為我治病,而又是知音的人,今夜,你是第一個。有這些,我認為該很夠了,
還多想什麼別的?」 
  嚴慕飛心中雖言感受,竟有點暗暗懊悔他今夜不該來,當即他道:「姑娘,你我有兩方
面不相配……」 
  趙玉琴道:「我願意聽聽兩方面?」 
  嚴慕飛道:「第一,姑娘是位官門千金,而我卻是個江湖草莽,姑娘需要的是一個有安
定生活的家,而我則是今東明西,飄泊不定,也永遠沒辦法擺脫江湖中的恩怨糾紛!」 
  趙玉琴道:「對於你這第一點,我只有一句話,我從小仰慕朱郭之流,否則我不會瞞著
我爹偷偷學武。」 
  嚴慕飛道:「姑娘,好武,學武是一回事,身為江湖人卻又是……」 
  趙玉琴道:「怎見得我不能成為一個江湖人?」 
  嚴慕飛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趙玉琴微微一笑,道:「請說你那第二點吧!」 
  嚴慕飛道:「姑娘,你我的年紀……」 
  趙玉琴截口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嚴慕飛道:「姑娘,我三十多了!」 
  趙玉琴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很俏:「我還以為你七老八十了呢!你可知道,我等像
你這麼個人,足足等了有二十五個年頭了麼?」 
  男的三十多,女的二十多,該很相配! 
  嚴慕飛暗暗皺了眉,而且皺得很深,道:「姑娘……」 
  趙玉琴含笑截口說道:「別多說了,只答我一句,你考慮好了麼?」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我考慮好了。」 
  趙玉琴淺淺一笑,道:「那麼,請告訴我,你如今還打算為我治病麼?」 
  嚴慕飛尚未答話,趙玉琴緊接著又是一句:「我絕不勉強!」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無須姑娘勉強,我要為姑娘治那先天殘缺的心,至今絲毫沒有
改變。」 
  趙玉琴「哦!」地一聲,笑道:「很出我意料之外,那麼,讓我請來我爹,告訴他老人
家一聲……」 
  嚴慕飛一點頭,道:「姑娘只管請!」 
  趙玉琴嫣然一笑,道:「這多年來,今夜頭一次興致這麼好!」一頓,拍了拍手。 
  小樓拐角處轉過了那名侍婢。 
  趙玉琴當即吩咐道:「請老爺!」 
  那名侍婢應聲而去,轉眼間,她跟在解縉與宛平縣之後走了過來,解縉近前哈哈笑道:
「嚴壯士,話談完了麼?」 
  嚴慕飛站起相迎,淡淡說道:「解大人,談完了!」 
  解縉道:「只可惜老夫無法知道二位都談了些什麼?」 
  說完了話,他自己又哈哈笑了。 
  宛平縣目注趙玉琴,關切地道:「玉琴,嚴大俠……」 
  趙玉琴含笑說道:「爹!嚴大俠打算為我治病,我也答應了。」 
  宛平縣滿臉堆笑,連點著頭說了兩聲好,隨即轉望嚴慕飛,問道:「嚴大俠,小女的
病……」 
  嚴慕飛道:「趙大人,我說過,令嬡這不是病,而是一種先天的殘缺。」 
  宛平縣道:「總該有個名堂!」 
  嚴慕飛道:「在武家口中,稱之為『五陰絕脈』!」 
  宛平縣訝然說道:「『五陰絕脈』?嚴大俠,『五陰絕脈』是……」 
  嚴慕飛道:「那是『陰脈』之中有所淤塞,這淤塞是逐漸的,一旦『陰脈』被堵塞住,
人也就到了最後一刻。據我所知,在先天上有這種殘缺的人,百年來舉世沒有幾人。」 
  宛平縣道:「不幸小女竟是……」 
  嚴慕飛道:「趙大人,在武家眼中,『五陰絕脈』並非絕症。」 
  宛平縣一喜忙道:「嚴大俠,能冶麼?」 
  嚴慕飛道:「只消用真氣衝開『陰脈』中的淤塞,令嬡該有救,不過這件事並非人人能
為,一定要內功精純的人才能做得到。」 
  宛平縣遲疑著道:「那麼,嚴大俠是否能……」 
  嚴慕飛道:「我願意試試,諒還不至於太難。」 
  宛平縣大喜,忙道:「那麼嚴大俠趕快請,只要能治癒小女這先天上的殘缺,本縣願不
惜一切以為酬謝……」 
  趙玉琴突然說道:「爹,您忘了我對您說過的話?」 
  宛平縣呆了一呆,忙道:「記得,記得,只是你可曾對嚴大俠說過?」 
  趙玉琴微頷螓首,道:「剛才我對嚴大俠說過了。」 
  宛平縣忙道:「玉琴,嚴大俠怎麼說?」 
  趙玉琴道:「嚴大俠仍打算為我治病。」 
  宛平縣呵呵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只是怕辱沒嚴大俠了……」 
  嚴慕飛沒有說話,這話要他怎麼接口? 
  解縉突然訝異地道:「趙大人,是怎麼回事,老夫能聽聽麼?」 
  宛平縣連連點頭地笑道:能,能,能,正好大人在此,卑職還要請大人做個大媒呢……」
接著,他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畢,解縉哈哈大笑,道:「那的確是太好了,的確是太好了!老夫生平最喜歡為人作
伐,生平的大願意就是促成有緣人的對對姻緣。嚴壯士,從今後你跟趙大人就是一家人了,
老夫要討杯喜酒喝喝。」 
  哈哈地又是一陣大笑。 
  趙玉琴嬌靨上泛起了一陣陣的紅暈,由那瀉入小亭的月色下看,好不嬌媚甜美。 
  嚴慕飛卻淡淡說道:「解大人,還是等治好趙姑娘的病後再說吧!」 
  解縉道:「那麼事不宜遲,就請嚴壯士趕快施回春妙手吧,老夫要在回京覆旨之前叨擾
二位一杯……」 
  宛平縣忙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嚴慕飛微微揚眉,插口說道:「趙大人,治這種先天上的殘缺,不比治別的病。我清趙
大人與解大人都暫時迴避一下!」 
  宛平縣遲疑著尚未說話。 
  解縉又連連點頭地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趙大人,走,你我再去下一盤去!」話
落,帶笑走出了小亭。 
  宛平縣連聲應是地跟了出去。 
  望著那三位拐過了小樓,趙玉琴臉色緋紅地嬌羞笑道:「你現在就動手麼?」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 
  趙玉琴道:「就在這兒麼?」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 
  趙玉琴嬌靨猛然又是一陣紅熱,那紅熱直透耳根,她垂下螓首抬起顫抖的柔荑就要去解
衣衫。 
  嚴慕飛淡然說道:「姑娘,我治『五陰絕脈』的手法,跟一般武家不相同,請姑娘盤膝
坐好。」 
  趙玉琴猛然抬頭,嬌靨上一片詫異神色,道:「不用……」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用,姑娘!」 
  趙玉琴沒有說話,滿面疑惑地盤膝坐在了石凳上。她坐定,嚴慕飛又開了口。 
  「姑娘,請平伸雙手。」 
  趙玉琴如言伸出了一雙玉手。 
  嚴慕飛隔幾在對面坐下,將雙手握上了趙玉琴一雙纖手。趙玉琴神色錯愕地忙道:「你
這是……」 
  嚴慕飛道:「我要由雙手將真氣渡入姑娘體內!」 
  趙玉琴臉色微變,方待再說。 
  嚴慕飛突然輕喝說道:「姑娘,閉目凝神。」 
  趙玉琴搖頭淒然一笑,道:「我明白你的用心,我寧願坐以等死!……」 
  說著由嚴慕飛掌握中抽回了雙掌。 
  嚴慕飛雙眉陡揚,道:「姑娘,你何其……請恕我!」 
  突然一指點了出去。 
  趙玉琴剛一驚,「睡穴」上已中了指,美目一閉,往後便倒。嚴慕飛離座而起,伸手扶
住了她,然後騰出一隻手按在她的頭頂百匯穴上,良久,良久,他方始收回了手,又在趙玉
琴幾處大穴上點了幾指,最後把趙玉琴輕輕放倒,運指下揮,石几上屑末飛揚,幾行龍飛鳳
舞的字跡立現幾面。他向著趙玉琴投下最後一瞥,騰身飛射不見。 
  他走了,就這麼走了。 
  過了一會兒,小亭中的趙玉琴突然翻身坐起,入目石几上的字跡,嬌靨神色大變,倏地
一聲苦笑:「縱然淘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沒想到這位嚴慕飛是這麼個人,看來他們
是錯了?」 
  話聲倏轉詫異:「嚴慕飛,嚴慕飛,他是誰?憑他的一切,不該是個藉藉無名之人,難
道說這三個字假而不真……」 
  小樓的那一方,轉過瞭解縉與宛平縣,但是,甫轉過小樓,他兩個人也愣住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01:24

第 六 章 順天、應天兩京
  北平,在永樂元年便已指定為「北京」,改稱「順天府」,與當時京師的「應天府」南
京平等看待。 
  另外,這位當年的燕王朱棣,又設立了「行後車都督府」、「行部」,「國關子監」。
  北京的新宮殿,在永樂五年五月開始鳩工建造,到了永樂十八年底才完工,前後費時共
十三年七個月。 
  從永樂十九年起,「北京」改稱京師,而原來的京師改稱為「南京」,所有的中央衙門,
都搬到了「京師」去,在「南京」僅留下了「南京宗人府」、「南京都察院」、「南京五軍
都督府」、「南京吏部」、「南京戶部」、「南京國子監」等。 
  這位燕王朱棣遷都北京,是有用意的。在天下無事時,可以在南京位置年高德劭的閒員;
一旦京師發生問題,也可以作為應變的依據。像祟禎十七年四月,京師淪陷,史可法便以
「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的地位,號召各方,把福王朱立嵩立為皇帝(可惜福王不是一
塊好料,否則明朝的半壁江山,未必不能保持)。 
  成祖遷都的最大作用,在於面對北元的威脅,不肯示弱。 
  但是他不該拋棄大寧故地,鑄成大錯,他把欒河與遼河之間的廣大地區,白白地送給了
「兀良哈」設立的三個「羈縻衛」,以後這三個「羈縻衛」不但不接受明朝羈縻,反而常替
明朝的敵人帶路,打先鋒,使得明朝的京師,時時處境十分危險。 
  口 口 口 
  這一天,北京城來了個人,那是個身材頎長,穿一襲黑衣,頭戴寬沿大帽,手裡提著個
長長行囊的人。 
  一頂寬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除了從鼻下的膚色看出此人頗為黝黑外,別的再也難看
見什麼。 
  他步履穩健地進了北京城。 
  他又停也未停地直闖內城。當然地,在內城的城門口,他被守門的禁衛軍擋了駕。 
  但是,他翻腕自袖底托出一面金牌,使得守城的武官立時矮了三尺。他很神氣地開了口:
「錦衣衛駐紮在什麼地方?帶我去!」 
  那名武官忙交待了幾句,親自拉過了兩匹馬,陪著他直馳而去,沒多久,到了一處大衙
門前。 
  這兒,緊挨著紫禁城,這大衙門十分宏偉氣派,兩扇大門敞開著,石獅對峙,石階高築,
門前站立著四名腰裡挎刀,身穿錦衣的精壯漢子。 
  「錦衣衛」這三個字十分地懾人,那武官老遠地就勒住了馬,拍手一指,怯怯地道:
「稟大人,這兒就是錦衣衛!」 
  那黑衣客抬眼打量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有勞了,你回去吧!」 
  翻身下馬向著那大衙門行去。 
  背後,適時響起了蹄聲,那名武官唯恐被留下地上馬離去了。 
  那黑衣神秘客未停步,上石階直闖大門。 
  突然一聲冷笑:「你的膽子不小,滾下去!」 
  左邊一名錦衣漢子飛起一腿踢了過來。 
  那神秘黑衣客哼地一笑,道:「難怪人人怕錦衣衛!」 
  停步未動,砰然一聲,那錦衣漢子一腳踢個正著,這一腳有如踢到了鐵樁上,哎呀一聲
痛呼尚未出口,那神秘黑衣客伸腿一勾,砰然連聲,滾下去的是那錦衣漢子。 
  這還得了!誰敢打錦衣衛,而且是在錦衣衛門前! 
  叱喝聲中,另三名抽出了腰刀! 
  「別動!」神秘黑衣客抬手托出那面金牌,三名錦衣漢子立即直了眼,收起腰刀躬下了
身:「大人是……」 
  神秘黑衣客微微一笑,道:「我來自江湖,要見你們指揮使。」 
  一名錦衣漢子一哈腰道:「指揮使在,大人請!」 
  神秘黑衣客昂然走了進去。 
  門內,觸目皆是錦衣漢子,一個個步履穩健,眼神十足,都紛紛投過來詫異的一瞥。 
  到了院子裡,神秘黑衣客停了步,道:「麻煩替我通報一聲,我就在這兒等了。」 
  那錦衣漢子躬身答應,飛步奔了進去。 
  片刻之後,他跟在一人之後走了出來,那人一身錦服,領口上繡著三圈金色的圈圈,身
材瘦高,年約五旬上下,蠶眉、細目、隆准,留著兩撇鬍子,滿臉透著陰狠奸詐,隱穩有懾
人之威,看步履,看眼神,十足地內外雙修一流好手。 
  近前,那老者堆起滿面笑容,目光凝注道:「閣下是……」 
  神秘黑衣客截口說道:「可是陸指揮使當面?」 
  那老者含笑說道:「老朽正是陸讞!」 
  神秘黑衣客平托金牌遞了出去,道:「指揮使可認識這面金牌?」 
  錦衣衛指揮使陸讞忙躬下了身:「欽差駕到,一如上位親臨!」 
  神秘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指揮使不必如此,我一介草莽,這只在證明我如今是為官
家做事而已……」頓了頓,接道:「我姓嚴,叫嚴慕飛,解學士讓我來見指揮使,有機密大
事當面討教!」 
  陸讞「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解學士……老朽明白了,閣下請!」 
  一側身,擺手往後讓客。 
  陸讞陪著嚴慕飛進了後院,在他那指揮使的密室中,分賓主落了坐。坐定,陸讞陪著笑
說道:「對閣下,老朽是仰慕已久……」 
  「豈敢!」嚴慕飛道:「嚴慕飛在江湖上藉藉無名。」 
  陸讞笑了笑道:「解學士推崇閣下是當今江湖中的一位奇才,適才閣下能一下放倒一個
敝屬,足見解學士之推崇不差。」 
  嚴慕飛淡淡笑道:「指揮使莫要見怪,那是自衛,並無意炫露自己所學。」 
  陸讞嘿嘿一笑,道:「他學藝不精,怪得誰來?閣下教訓得好,免得他們永遠那麼不知
天高地厚,連朝廷大員也不放在眼裡……」 
  頓了頓,在嚴慕飛沒說話之前,他接著說道:「閣下去看過解學士了麼?」 
  嚴慕飛道:「解大人現在返京路上,我比他早一步。」 
  陸讞「哦!」了一聲,道:「那怪不得,閣下要陸讞效勞的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該已知道,我被朝廷徵召是幹什麼的?」 
  陸讞陪笑說道:「老朽不知道,尚請閣下明示。」 
  嚴慕飛道:「指揮使當真不知道麼?」 
  陸讞老臉一紅,忙道:「聽說過一點,只是事關重大,不敢亂猜……」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彼此一家人,指揮使不可見外!」 
  陸讞老臉更紅了,忙道:「閣下是欽差,持有上位頒賜金牌,陸讞怎會,怎敢!」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請說說看!」 
  陸讞定了定神,沉吟了一下,道:「不知是不是找尋建文……」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這件事。」 
  陸讞笑道:「朝廷可謂找對了人,有閣下出馬,找尋建文那該易如反掌吹灰!」 
  嚴慕飛道:「那還得指揮使賜以鼎力。」 
  陸讞搖頭說道:「不瞞閣下,錦衣衛奉命大搜天下多次,鄭公公(鄭和)也曾奉旨前往
海外各處,但都未能尋得一點蛛絲馬跡。」 
  嚴慕飛道:「倘如此,解學士就不會讓我來向指揮使當面討教了。」 
  陸讞愕然說道:「閣下,解學士怎麼說的?」 
  嚴慕飛道:「解學士要我來見指揮使,並說指揮使對我這次使命,也許會有些幫助。」
  陸讞想了想,「哦!」地一聲道:「老朽明白了,解學士該是指的這回事……」頓了頓,
接道:「閣下可知道老朽現職的前任、紀綱指揮使此人?」 
  嚴慕飛一點頭,道:「久仰,太祖在位時,他立過不少功勞。」 
  「不錯。」陸讞點頭說道:「紀綱在任內,確實查了不少的逆臣。」 
  嚴慕飛道:「那麼,如今指揮使提他……」 
  陸讞道:「閣下有所不知,紀綱跟建文是同時失蹤的。可巧上位大軍破京之際,紀綱隨
侍在建文身側,所以有人以為紀綱必然知道建文的下落,而且很有可能是他助建文逃出京
的。」 
  嚴慕飛道:「原來如此。」 
  陸讞皺眉一搖頭,道:「閣下不知道,這多年來老朽也一直在搜尋他的下落,可是始終
沒找到他。去年有人密報說在汴梁看見他,及至老朽本人趕去時卻撲了一個空,雖曾找遍全
城,但連他的影子也沒有找到……」 
  嚴慕飛道:「這麼說,指揮使是一直在找紀指揮使,而不是找建文了?」 
  陸讞點頭說道:「事實如此,老巧始終認為只要找到他,就必能找到建文。」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我也只有先找紀綱了。」 
  陸讞道:「事實上老朽也只能幫這麼大忙了。」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陸指揮使,宮裡鄭公公為什麼遠尋到海外去?」 
  陸讞道:「那是因為聖上懷疑建文逃亡到海外去了。」 
  嚴慕飛道:「以指揮使看,有可能麼?」 
  「難說。」陸讞搖了搖頭道:「固然,紀綱的行蹤在中都開封出現過,可是那並不能意
味著建文也在中原,也有可能紀綱是有意出現在中都,引開朝廷對海外的注意。」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指揮使分析得好,鄭公公回來了麼?」 
  陸讞道:「早在半年前就回來了。」 
  嚴慕飛道:「不再去了麼?」 
  陸讞搖頭說道:「聖上不找到建文絕不甘心,以老朽看,該不會僅這一次。其實,那名
義上是宣揚國威,多去幾趟該是有百益而無一害。」 
  嚴慕飛點了點頭,沉吟說道:「指揮使說得是,當年上位帶兵破京闖宮時的情形,指揮
使清楚麼?」 
  陸讞想了想道:「老朽談不上清楚,只能說略知一二。當年聖上帶兵破京進宮的時候,
老朽猶是錦衣衛中的一名大檔頭(一等領班)。老朽帶著人進宮探視時,內宮已然起火,宮
門口掉著一隻鞋子,後經辨認,才知道那是紀指揮使的……」 
  嚴慕飛「哦!」地一聲截口說道:「怎見得建文、紀綱指揮使,不是縱火自焚,活活地
燒死在宮裡了?」 
  陸讞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閣下,前幾年紀指揮使曾在中都出現過,他既猶活著,建
文該也健在。」 
  嚴慕飛道:「怎見得那密報之人不是看錯了,或者是謊報?」 
  陸讞道:「看錯了或有可能,謊報他沒有那個膽。此人在太祖時蒙恩,太祖崩前雖然已
經告老退隱,但是如今他無時無刻仍為朝廷所用。」 
  嚴慕飛道:「該是已化明為暗,秘密地為朝廷效力了?」 
  陸讞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可以這麼說。」 
  嚴慕飛凝目問道:「指揮使,可否賜告此人是誰?現在何處?」 
  陸讞搖頭說道:「抱歉,這個老朽不知道,此人直接受大內節制,對任何朝廷大員有權
先斬後奏,在聖上面前是個炙手可熱,紅透了的人物,任何人都視他為生死判,莫不怕他三
分。除了聖上之外,恐怕沒人知道他是誰,現在何處?」 
  嚴慕飛何等人物,心知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肯說。 
  他清楚,陸讞此人是個十足的鬼精靈,當年的太子太傅藍玉夥同丞相胡惟庸造反時,告
密的人就是他這位錦衣衛的檔頭。此人不曾入造反之伙,也不可能被邀,而是從眼線之流的
人物得到了這消息,於是,藍玉在上朝時被捕,第二天移付錦衣衛,第三天就被殺了。 
  說他是鬼精靈,也可以說此人干秘密工作的能力非常高,因之燕王朱棣篡位後,他來個
見風轉舵,燕王也就把他擢升為錦衣衛指揮使。 
  當即,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這麼說,此人確稱得上一個既神秘而又厲害的人物?」
  「可不是麼。」陸讞附和著道:「可是說來也應該,他替聖上建過大功勞,凡是建文的
人,自聖上登基以後不到多久,就會被他消除了,紀綱是唯一漏網的人,就像在太祖時……」
  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不捨地道:「此人在太祖時又建過什麼功勞?」 
  陸讞笑了笑,搖頭說道:「老朽不太清楚,總之,此人武功身份大不相同,凡人動他不
得。」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太祖登基後,火焚凌煙閣諸位功臣,將開國的有輔佐之功的人
一網打盡,恐怕就是此人的主張。」 
  陸讞微微一驚,道:「誰說的?老朽從未聽過。」 
  嚴慕飛笑了笑,道:「論功勞,該以此為最。」 
  陸讞搖頭說道:「以老朽看,似乎不大可能。」 
  嚴慕飛道:「何以見得?」 
  陸讞目光一凝,含笑說道:「閣下對此人,似乎很有興趣?」 
  顯然地他已動了疑。 
  而嚴慕飛表現得十分平靜,他笑著道:「當然,此人對我的幫助,也許比陸指揮使還要
大。」 
  陸讞哈哈一笑,搖頭說道:「他若能幫這麼大的忙,聖上早就找到建文了。」 
  嚴慕飛呆了一呆,失笑說道:「說得是,看來此路不通。指揮使,對於紀綱的行蹤,最
近可得到過什麼報告?」 
  陸讞搖頭說道:「只有一次,自那次後至今再沒有任何報告——」 
  嚴慕飛道:「我看那人的辦事能力不怎麼樣……」 
  陸讞「哦!」地一聲,凝目問道:「閣下,怎見得?」 
  嚴慕飛道:「他既見著了紀綱,就該立即予以擒捕,還作得什麼密報。」 
  陸讞搖頭笑道:「閣下有所不知,紀綱指揮使跟老朽這指揮使不一樣。論所學,老朽難
望項背,一二十個高手根本不在他眼內,也根本近他不得。」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真的麼?」 
  陸讞道:「老朽豈會對閣下危言聳聽,更不會長他人銳氣,滅自家威風。閣下日後若找
到紀綱,就知老朽所言不虛了。」 
  嚴慕飛眉鋒微皺,搖頭說道:「那就麻煩了……」 
  陸讞道:「怎麼?」 
  嚴慕飛道:「陸指揮使請想,建文身側有這麼個人,對要搜捕建文的人來說,這不是很
大的麻煩麼?」 
  陸讞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閣下這話,老朽不敢苟同。」 
  嚴慕飛道:「指揮使有什麼高見?」 
  陸讞目光凝注,直欲看透嚴慕飛的肺腑,含笑說道:「閣下的一身所學,必在紀綱之上,
否則的話,朝廷不會派解學士多方查訪,徵召閣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是指揮使看重。」 
  陸讞笑道:「不是老朽誇口,老朽看人從沒有走過眼。以老朽這雙老眼看,閣下該是允
稱當世第一高手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著實地吃了一驚,道:「怎見得?」 
  陸讞笑道:「只因為紀綱一身所學允稱當世第二,倘不徵召第一高手,放眼天下,誰能
奈何他?」 
  嚴慕飛頓時更提高了警惕,笑道:「指揮使畢竟高明,難怪統領錦衣衛。」 
  陸讞站起舉手就是一拱:「嚴大俠,請恕老朽失禮,今日能拜識俠駕,老朽可說三生有
幸,榮寵無上,足慰平生了。」 
  嚴慕飛跟著站起,含笑答禮,道:「指揮使令我深感羞愧汗顏,想嚴慕飛不過一介江湖
草莽,何敢當指揮使這般看重……」 
  陸讞道:「老朽仰慕嚴大俠已久……」 
  嚴慕飛道:「指揮使再要這麼說,我可就坐不住了。」 
  陸讞忙道:「嚴大俠請坐,既然嚴大俠連老朽這肺腑之言也不願聽,老朽不說就是。」
  嚴慕飛未再落坐,含笑說道:「指揮使,嚴慕飛真要告辭了。」 
  陸讞微愕說道:「怎麼,嚴大俠真要走?」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來的目的,只是向指揮使討教,如今討教已畢,該走了。身負重
任,也不敢多事停留。」 
  陸讞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留嚴大俠,只是嚴大俠下次來京,千萬容老朽做個東,
好生招待一番。」 
  嚴慕飛道:「指揮使太過垂愛了。」 
  陸讞道:「豈敢,應該的,應該的。」 
  嚴慕飛方待拱手告辭,陸讞目光一轉,接著說道:「嚴大俠對找尋建文的事,不知將如
何著手?」 
  嚴慕飛道:「跟指揮使一樣,我打算先找尋紀綱。」 
  陸讞道:「對於找尋紀綱,嚴大俠又將如何著手?」他厲害! 
  可是嚴慕飛也不含糊,當即淡淡說道:「指揮使既不肯賜告秘密替朝廷效力那人,我只
好憑自己當年在江湖的關係,四處闖闖試試了。」 
  陸讞老臉一紅,忙道:「嚴大俠千萬明鑒,老朽實是不知道,否則……」 
  嚴慕飛哈哈一笑,道:「開玩笑的,指揮使莫要介意,指揮使公忙,我告辭!」 
  一拱手,轉身向外走去。 
  陸讞忙道:「容老朽恭送。」 
  快步跟了上去,他送客一直送到大門外,眼望著嚴慕飛下階遠去,他那唇邊浮起了一絲
詭異笑意,轉身走了進去。 
  口 口 口 
  永樂年間的南京,已大不如洪武年間的應天府了。 
  只因為如今的南京,只是一個「留都」,而不再是「京都」了。 
  當然,除了這,南京在其他方面是絲毫沒有改變的。 
  六朝金粉,豪華冠絕一世,夫子廟、秦淮河仍然是那麼繁華,那麼熱鬧,充滿了喧嚷與
脂粉。 
  周邦彥的那闕金陵懷古: 
  怒濤寂寞打空城…… 
  莫愁艇子曾系,空餘舊跡郁蒼蒼, 
  霧沆半壘…… 
  酒旗概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 
  那只是說「金陵」已不如六朝時那麼繁華鼎盛。 
  王安石的金陡懷古,李白的感慨! 
  吳宮花草埋幽靜, 
  晉代衣冠成古丘。 
  那也是懷念六朝。 
  放眼看,如今的南京,應該比它在洪武年間為「京都」、稱「應天府」時,更為熱鬧些
才是。 
  這天正午,南京那宏偉的北門口進來個人,一襲黑衣,一頂大帽,一隻長長的行囊,是
嚴慕飛,他依舊那身打扮。 
  甫進城門,他折向了城門邊民宅的滴水簷下,那兒幾個要飯花子正在曬太陽逮虱子。 
  嚴慕飛到了近前,那些要飯花子只懶洋洋地抬頭瞅了他一眼,沒向他伸手,也沒向他出
碗。 
  想必,他們已經吃飽了,喝足了。 
  而,嚴慕飛一拋腕,「噹!」地一聲,一塊黃澄澄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一隻破碗裡。天!
那硬是一塊金子。 
  誰見過這麼慷慨、大方、闊綽的施捨? 
  花子們一怔,個個停手詫異地直了眼。 
  突然,一名蓬頭垢面,兩眼佈滿血絲的中年瘦花子開了口,聲調竟然十分平淡、鎮定:
「謝謝這位爺!」 
  嚴慕飛一搖頭,含笑說道:「閣下,我不是施捨。」 
  那中年花子一怔道:「那麼你這位爺是……」 
  嚴慕飛垂手一指破碗中金塊,道:「要飯的眼光都夠銳利,請看看,這一塊有多重?」
  那中年瘦花子不經意地溜了一眼,道:「不多不少,整整一兩。」 
  嚴慕飛笑了。 
  「果然眼光銳利,不錯,它是整整一兩,而且成色上等。」 
  中年瘦花子直著一雙血絲滿佈,似剛睡醒,又像喝多了老酒的眼道:「尊駕請直說。」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是一個遠自他鄉而來的生意人,想憑這重一兩、成色上等的
一塊金子,向諸位買件東西。」 
  中年瘦花子道:「尊駕要買什麼?」 
  嚴慕飛道:「多年前一件事的情形。」 
  中年瘦花子道:「幾年前的什麼事?」 
  嚴慕飛道:「十九年前『靖難之役』,燕王朱棣兵破應天府,闖宮的事。」 
  中年花子臉色一變,搖頭說道:「不知道,你請別處買吧!」 
  有了這一句,眾花子又低頭抓起虱來。 
  嚴慕飛微微一笑,一拋腕,「噹!」地一聲,又是一塊金子掉在破碗中,他道:「在下
再加一兩。」 
  中年瘦花子連看也未看一眼。 
  半晌過後,破碗裡又多了八塊金子:「由一兩加到十兩,這不是個小數目。」 
  中年花子突然冷冷說道:「你再多出一百兩也沒用,這兒沒人知道。」 
  嚴慕飛一笑,道:「好,我到別處買去。」 
  說完翩然而去,十兩金子竟也不要了。 
  滴水簷下的那些要飯花子,竟也沒一人開口,也沒一人抬眼,更沒一人去拿那些黃澄澄
耀眼的金塊。 
  嚴慕飛沒往城裡走,他拐個彎沿著城牆往西行去。靠城牆處,是一片荒涼的曠野。他找
了棵大樹,盤膝坐在大樹下,把那只長長的行囊往腿上一擱,然後往後一倚,拉下了大帽竟
然養起神來。 
  良久,一陣輕捷步履聲行近,停到了他身前。 
  他拉開大帽一看,只見那中年瘦花子神色冷漠地站在他眼前,他微微一笑,道:「閣下
奈何擾人好夢?」 
  那中年瘦花子冷冷說道:「閣下的金子忘記拿走了,我特來奉還。」 
  一拋手,一道金光直奔嚴慕飛胸口射到。 
  嚴慕飛一笑說道:「我還是真忘了,謝謝,累閣下跑這一趟。」 
  拿起那長長的行囊前伸一擺,那道金光全落到了行囊上,十塊金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那中年瘦花子臉色一變,震聲喝道:「好手法,尊駕是……」 
  嚴慕飛道:「一個遠自他鄉而來的生意人,姓嚴,嚴慕飛。」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駕想知道的情形是……」 
  嚴慕飛道:「兵慌馬亂,內宮起火時,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去處?」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駕問這是……」 
  嚴慕飛淡然笑道:「買者出錢,賣者出貨,閣下何必問這麼多?」 
  那中年瘦花子冷哼一聲,一揚手,只見人影閃動,十幾名要飯花子一起射落,恰好把嚴
慕飛包圍在中間,個個手執打狗棒,目光炯炯,眼神十足。 
  嚴慕飛微微一笑,抬眼說道:「聞下這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瘦花子冷冷說道:「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誰的眼中也揉不進沙子。我再問尊駕
一句,你問這幹什麼?」 
  嚴慕飛含笑說道:「那麼我也奉告一句,我不會屈於威武的。」 
  那中年瘦花子冷笑說道:「好個不屈於威武!你來自北京,大搖大擺地進出內城,你當
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 
  嚴慕飛一怔,笑道:「『窮家幫』的跟線之廣,消息之靈通快速,誠然令人歎服。」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駕莫要自誤!」 
  嚴慕飛道:「要飯花子何來天膽,竟敢糾眾向我這麼一個身份的人動手行兇?『窮家幫』
如想繼續在南京立舵……」 
  那中年瘦花子冷笑說道:「『窮家幫』今後在南京照樣屹立不誤,上!」 
  他喝了聲「上」,四面眾花子閃身掠至,打狗棒疾遞,齊指嚴慕飛週身諸大穴,攻勢異
常威猛凌厲。 
  嚴慕飛一笑說道:「花子殺人,而且是官家人,這還成什麼世界?」 
  雙手抬起一抓一撈,只聽驚呼四起,眾花子紛紛暴退,滿面驚駭,個個目蹬口呆。 
  嚴慕飛雙手捏著十幾根打狗棒,而且連站也沒站起。 
  那中年瘦花子勃然色變,目光盡射驚駭,喝一聲:「好高的身手,沒想到官家竟有如此
高人。」 
  嚴慕飛一笑說道:「打狗棒奉還諸位,倘有不服,盡請再試試!」 
  雙腕一振,十幾根打狗棒立即脫手飛出,篤篤連響, 不偏不差,每個花子身前插著一
根,入土盈尺,還在直晃。 
  那中年瘦花子機伶一顫,冷然說道:「『窮家幫』的南京分舵自知不敵,咱們後會有
期!」 
  一揮手,眾花子立即拔起打狗棒騰身要走。 
「站住!」嚴慕飛突然一聲輕喝。 
  那中年瘦花子神色怕人地道:「怎麼,閣下難道要……」 
  嚴慕飛道:「諸位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如今只有改買為要了。」 
  那中年瘦花子道:「要什麼?」 
  嚴慕飛道:「閣下何必多此一問?」 
  那中年瘦花子道:「要別的沒有,要命,這兒卻有十幾條!」 
  嚴慕飛一笑說道:「人言『窮家幫』人人英雄個個好漢,今日一見,果然不虛,說不得
我只好要命了!」 
  一躍而起,揮手撣了撣身上塵土。 
  這時,那中年瘦花子厲聲喝道:「兄弟們,交給他吧,咱們拼!」 
  話落,他當先閃身,雙掌猛抖,劈向了嚴慕飛胸腹。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閣下出手怎這麼重,這麼辛辣!」 
  身形未動,出手如電,翻腕攫上了中年瘦花子腕脈,隨即淡然喝道:「哪位不要他的命
儘管上!」 
  一句話震住了閃身欲動的眾花子。 
  那中年瘦花子悲笑說道:「兄弟們,要拼則拼,想走則走,只是別管我……」 
  嚴慕飛笑道:「你這位英雄好漢很夠義氣,只是他們諸位一個也別想走!」 
  眾花子臉色鐵青,神態怕人,突然一個個丟下打狗棒,其中一名說道:「別難為一個,
大夥兒拿命陪你衙門裡走走!」 
  嚴慕飛哈哈笑道:「『窮家幫』眾英豪果然令人敬佩!」 
  話鋒一頓,鬆了五指。 
  那中年瘦花子一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搖一搖頭,道:「沒什麼,我這個人一向不願強人所難,我這個人也由來不同於
一般官家人。」 
  那中年瘦花子道:「你要放我幾個走?」 
  嚴慕飛道:「難道不行麼?」 
  「行!」那中年瘦花子點頭悲笑:「你有這個權,不是我『窮家幫』中人不願領這個情,
兄弟們,我先走一步了!」 
  抬掌拍向自己天靈。 
  「你這是害我一輩子不安!」嚴慕飛抬手制住了他。 
  中年瘦花子厲聲喝道:「朋友,『窮家幫』人人寧折不曲……」 
  嚴慕飛截口說道:「卻個個願死得輕如鴻毛!閣下,你要明白,這算不得英雄,也算不
得好漢,充其量一個血氣之勇的匹夫!」 
  那中年瘦花子怒笑說道:「怎麼樣才算英雄好漢?」 
  嚴慕飛道:「大丈夫能伸能屈……」 
  那中年瘦花子道:「『窮家幫』沒人聽這一套!」 
  嚴慕飛道:「那麼缺了一條腿的邊蒙他就不配領袖『窮家幫』!」 
  那中年瘦花子喝道:「你敢污蔑……」 
  「污蔑?」嚴慕飛笑道:「這算客氣,我敢誇一句,我當面指著鼻子罵他,他絕對不敢
吭聲,臉上也絕不敢有一絲異色!」 
  眾花子中有人怒喝說道:「好大的口氣!」 
  嚴慕飛道:「不信咱們哪天同上貴總舵試試看,『窮家幫』中以巴老三性情最為剛直暴
烈,就連他也不例外!」 
  中年瘦花子突然說道:「閣下對『窮家幫』這麼熟?」 
  「當然!」嚴慕飛點頭笑道:「對『窮家幫』的一切,我能如數家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02:54

  中年瘦花子目光一轉,道:「你知道花子一張嘴?」 
  嚴慕飛笑道:「我更知道窮神吃四方!」 
  那中年瘦花子臉色大變,道:「閣下究竟是……」 
  嚴慕飛截口說道:「玩笑要適可而止,如今說正經的。你掌南京分舵?」 
  那中年瘦花子搖頭說道:「不,分舵主現在分舵。」 
  嚴慕飛道:「那麼,勞煩一趟,請帶我去見貴分舵主!」 
  那中年瘦花子道:「我還沒弄清楚……」 
  嚴慕飛道:「貴分舵的所在我知道,我讓你帶我去,只是禮貌!」 
  那中年瘦花子凝目未語。 
  「你不信?」嚴慕飛笑了笑道:「貴分舵曾一遷再遷,最後才遷到現址烏衣巷謝家廢
園。」 
   那中年瘦花子駭然色變,道:「看來你閣下……」一頓擺手。 
  「請,我帶你去。」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這才是。」邁步當先行去。 
  口 口 口 
  在如今的南京,烏衣巷已大異六朝當年,整條巷子裡,幾幾乎全是斷壁危垣,網結塵封
的荒宅廢院,一眼望進去空蕩而寂靜,好不淒涼,難怪後人有「烏衣巷裡故人貧」之句了。
  其實,不能說整條烏衣巷空蕩寂靜沒人住,中年瘦花子一行十幾人擁著嚴慕飛一進巷口,
巷子裡幾處斷牆後就一連探出了好幾個垢面的蓬頭。 
  而,這些垢面的蓬頭又很快地縮了回去。 
  在兩扇漆剝落,門斜倒的大門前停下,門,那是多餘,一堵斷壁圍著一個大圈子,任何
人只一跨腿就能進去。 
  這就是謝家廢園,幾百年的歲月流轉,朝代更換,物非人故,如今這門頭上,便連個謝
字也看不見了。 
  中年瘦花子當先進了門,門裡,抱著胳膊站著兩個中年花子,四隻眼直瞅著嚴慕飛。 
  中年瘦花子進門問道:「分舵主在麼?」 
  左邊一名中年花子道:「在裡頭。」 
  中年瘦花子轉身一句:「閣下,請跟我來。」掉頭走了進去。 
  嚴慕飛跟在身後一路觀望,只見滿園的瓦礫野草,東倒一堵,西倒一角,觸目儘是荒廢
淒涼,當年顯赫一時的烏衣巷中謝家,如今竟成了要飯花子窩了,心中不禁連連感慨。
  突然,前行中年瘦花子停了下來,嚴慕飛收回目光前望,只見所停身後是一條畫廊,眼
前,是一大間破屋子,屋子門口還站著一個精壯的年輕花子。 
  只聽中年瘦花子道:「清弟,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有位姓嚴的江湖朋友求見。」 
  那年輕花子一句話投說,深深地看了嚴慕飛一眼,轉身走了進去,轉眼間,雄健步履響
動,那年輕花子陪著一名魁偉高大的中年花子走了出來。 
  這花子巨目海口,滿臉虯髯如蝟,神態威猛,巨目炯炯,隱隱有懾人之威。 
  他袒著毛茸茸的胸膛,門口站定,一瞪中年瘦花子:「哪位是姓嚴的江湖朋友?」 
  他有點明知故問,也有點輕慢,嚴慕飛英俊灑脫,頎長的身形站在花子堆裡如鶴立雞群,
他還看不見,分辨不出? 
  中年瘦花子尚未答話。 
  嚴慕飛那裡已然淡淡說道:「我就是嚴某人。」 
  那威猛花子如炬目光移注,道:「嚴朋友蒞臨敝分舵有什麼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堂堂一位窮家幫分舵主,就是這般待客麼?」 
  威猛花子巨目猛睜,倏而一斂威態,擺了手:「請!」

  北平,在永樂元年便已指定為「北京」,改稱「順天府」,與當時京師的「應天府」南
京平等看待。 
  另外,這位當年的燕王朱棣,又設立了「行後車都督府」、「行部」,「國關子監」。
  北京的新宮殿,在永樂五年五月開始鳩工建造,到了永樂十八年底才完工,前後費時共
十三年七個月。 
  從永樂十九年起,「北京」改稱京師,而原來的京師改稱為「南京」,所有的中央衙門,
都搬到了「京師」去,在「南京」僅留下了「南京宗人府」、「南京都察院」、「南京五軍
都督府」、「南京吏部」、「南京戶部」、「南京國子監」等。 
  這位燕王朱棣遷都北京,是有用意的。在天下無事時,可以在南京位置年高德劭的閒員;
一旦京師發生問題,也可以作為應變的依據。像祟禎十七年四月,京師淪陷,史可法便以
「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的地位,號召各方,把福王朱立嵩立為皇帝(可惜福王不是一
塊好料,否則明朝的半壁江山,未必不能保持)。 
  成祖遷都的最大作用,在於面對北元的威脅,不肯示弱。 
  但是他不該拋棄大寧故地,鑄成大錯,他把欒河與遼河之間的廣大地區,白白地送給了
「兀良哈」設立的三個「羈縻衛」,以後這三個「羈縻衛」不但不接受明朝羈縻,反而常替
明朝的敵人帶路,打先鋒,使得明朝的京師,時時處境十分危險。 
  口 口 口 
  這一天,北京城來了個人,那是個身材頎長,穿一襲黑衣,頭戴寬沿大帽,手裡提著個
長長行囊的人。 
  一頂寬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除了從鼻下的膚色看出此人頗為黝黑外,別的再也難看
見什麼。 
  他步履穩健地進了北京城。 
  他又停也未停地直闖內城。當然地,在內城的城門口,他被守門的禁衛軍擋了駕。 
  但是,他翻腕自袖底托出一面金牌,使得守城的武官立時矮了三尺。他很神氣地開了口:
「錦衣衛駐紮在什麼地方?帶我去!」 
  那名武官忙交待了幾句,親自拉過了兩匹馬,陪著他直馳而去,沒多久,到了一處大衙
門前。 
  這兒,緊挨著紫禁城,這大衙門十分宏偉氣派,兩扇大門敞開著,石獅對峙,石階高築,
門前站立著四名腰裡挎刀,身穿錦衣的精壯漢子。 
  「錦衣衛」這三個字十分地懾人,那武官老遠地就勒住了馬,拍手一指,怯怯地道:
「稟大人,這兒就是錦衣衛!」 
  那黑衣客抬眼打量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有勞了,你回去吧!」 
  翻身下馬向著那大衙門行去。 
  背後,適時響起了蹄聲,那名武官唯恐被留下地上馬離去了。 
  那黑衣神秘客未停步,上石階直闖大門。 
  突然一聲冷笑:「你的膽子不小,滾下去!」 
  左邊一名錦衣漢子飛起一腿踢了過來。 
  那神秘黑衣客哼地一笑,道:「難怪人人怕錦衣衛!」 
  停步未動,砰然一聲,那錦衣漢子一腳踢個正著,這一腳有如踢到了鐵樁上,哎呀一聲
痛呼尚未出口,那神秘黑衣客伸腿一勾,砰然連聲,滾下去的是那錦衣漢子。 
  這還得了!誰敢打錦衣衛,而且是在錦衣衛門前! 
  叱喝聲中,另三名抽出了腰刀! 
  「別動!」神秘黑衣客抬手托出那面金牌,三名錦衣漢子立即直了眼,收起腰刀躬下了
身:「大人是……」 
  神秘黑衣客微微一笑,道:「我來自江湖,要見你們指揮使。」 
  一名錦衣漢子一哈腰道:「指揮使在,大人請!」 
  神秘黑衣客昂然走了進去。 
  門內,觸目皆是錦衣漢子,一個個步履穩健,眼神十足,都紛紛投過來詫異的一瞥。 
  到了院子裡,神秘黑衣客停了步,道:「麻煩替我通報一聲,我就在這兒等了。」 
  那錦衣漢子躬身答應,飛步奔了進去。 
  片刻之後,他跟在一人之後走了出來,那人一身錦服,領口上繡著三圈金色的圈圈,身
材瘦高,年約五旬上下,蠶眉、細目、隆准,留著兩撇鬍子,滿臉透著陰狠奸詐,隱穩有懾
人之威,看步履,看眼神,十足地內外雙修一流好手。 
  近前,那老者堆起滿面笑容,目光凝注道:「閣下是……」 
  神秘黑衣客截口說道:「可是陸指揮使當面?」 
  那老者含笑說道:「老朽正是陸讞!」 
  神秘黑衣客平托金牌遞了出去,道:「指揮使可認識這面金牌?」 
  錦衣衛指揮使陸讞忙躬下了身:「欽差駕到,一如上位親臨!」 
  神秘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指揮使不必如此,我一介草莽,這只在證明我如今是為官
家做事而已……」頓了頓,接道:「我姓嚴,叫嚴慕飛,解學士讓我來見指揮使,有機密大
事當面討教!」 
  陸讞「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解學士……老朽明白了,閣下請!」 
  一側身,擺手往後讓客。 
  陸讞陪著嚴慕飛進了後院,在他那指揮使的密室中,分賓主落了坐。坐定,陸讞陪著笑
說道:「對閣下,老朽是仰慕已久……」 
  「豈敢!」嚴慕飛道:「嚴慕飛在江湖上藉藉無名。」 
  陸讞笑了笑道:「解學士推崇閣下是當今江湖中的一位奇才,適才閣下能一下放倒一個
敝屬,足見解學士之推崇不差。」 
  嚴慕飛淡淡笑道:「指揮使莫要見怪,那是自衛,並無意炫露自己所學。」 
  陸讞嘿嘿一笑,道:「他學藝不精,怪得誰來?閣下教訓得好,免得他們永遠那麼不知
天高地厚,連朝廷大員也不放在眼裡……」 
  頓了頓,在嚴慕飛沒說話之前,他接著說道:「閣下去看過解學士了麼?」 
  嚴慕飛道:「解大人現在返京路上,我比他早一步。」 
  陸讞「哦!」了一聲,道:「那怪不得,閣下要陸讞效勞的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該已知道,我被朝廷徵召是幹什麼的?」 
  陸讞陪笑說道:「老朽不知道,尚請閣下明示。」 
  嚴慕飛道:「指揮使當真不知道麼?」 
  陸讞老臉一紅,忙道:「聽說過一點,只是事關重大,不敢亂猜……」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彼此一家人,指揮使不可見外!」 
  陸讞老臉更紅了,忙道:「閣下是欽差,持有上位頒賜金牌,陸讞怎會,怎敢!」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請說說看!」 
  陸讞定了定神,沉吟了一下,道:「不知是不是找尋建文……」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這件事。」 
  陸讞笑道:「朝廷可謂找對了人,有閣下出馬,找尋建文那該易如反掌吹灰!」 
  嚴慕飛道:「那還得指揮使賜以鼎力。」 
  陸讞搖頭說道:「不瞞閣下,錦衣衛奉命大搜天下多次,鄭公公(鄭和)也曾奉旨前往
海外各處,但都未能尋得一點蛛絲馬跡。」 
  嚴慕飛道:「倘如此,解學士就不會讓我來向指揮使當面討教了。」 
  陸讞愕然說道:「閣下,解學士怎麼說的?」 
  嚴慕飛道:「解學士要我來見指揮使,並說指揮使對我這次使命,也許會有些幫助。」
  陸讞想了想,「哦!」地一聲道:「老朽明白了,解學士該是指的這回事……」頓了頓,
接道:「閣下可知道老朽現職的前任、紀綱指揮使此人?」 
  嚴慕飛一點頭,道:「久仰,太祖在位時,他立過不少功勞。」 
  「不錯。」陸讞點頭說道:「紀綱在任內,確實查了不少的逆臣。」 
  嚴慕飛道:「那麼,如今指揮使提他……」 
  陸讞道:「閣下有所不知,紀綱跟建文是同時失蹤的。可巧上位大軍破京之際,紀綱隨
侍在建文身側,所以有人以為紀綱必然知道建文的下落,而且很有可能是他助建文逃出京
的。」 
  嚴慕飛道:「原來如此。」 
  陸讞皺眉一搖頭,道:「閣下不知道,這多年來老朽也一直在搜尋他的下落,可是始終
沒找到他。去年有人密報說在汴梁看見他,及至老朽本人趕去時卻撲了一個空,雖曾找遍全
城,但連他的影子也沒有找到……」 
  嚴慕飛道:「這麼說,指揮使是一直在找紀指揮使,而不是找建文了?」 
  陸讞點頭說道:「事實如此,老巧始終認為只要找到他,就必能找到建文。」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我也只有先找紀綱了。」 
  陸讞道:「事實上老朽也只能幫這麼大忙了。」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陸指揮使,宮裡鄭公公為什麼遠尋到海外去?」 
  陸讞道:「那是因為聖上懷疑建文逃亡到海外去了。」 
  嚴慕飛道:「以指揮使看,有可能麼?」 
  「難說。」陸讞搖了搖頭道:「固然,紀綱的行蹤在中都開封出現過,可是那並不能意
味著建文也在中原,也有可能紀綱是有意出現在中都,引開朝廷對海外的注意。」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指揮使分析得好,鄭公公回來了麼?」 
  陸讞道:「早在半年前就回來了。」 
  嚴慕飛道:「不再去了麼?」 
  陸讞搖頭說道:「聖上不找到建文絕不甘心,以老朽看,該不會僅這一次。其實,那名
義上是宣揚國威,多去幾趟該是有百益而無一害。」 
  嚴慕飛點了點頭,沉吟說道:「指揮使說得是,當年上位帶兵破京闖宮時的情形,指揮
使清楚麼?」 
  陸讞想了想道:「老朽談不上清楚,只能說略知一二。當年聖上帶兵破京進宮的時候,
老朽猶是錦衣衛中的一名大檔頭(一等領班)。老朽帶著人進宮探視時,內宮已然起火,宮
門口掉著一隻鞋子,後經辨認,才知道那是紀指揮使的……」 
  嚴慕飛「哦!」地一聲截口說道:「怎見得建文、紀綱指揮使,不是縱火自焚,活活地
燒死在宮裡了?」 
  陸讞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閣下,前幾年紀指揮使曾在中都出現過,他既猶活著,建
文該也健在。」 
  嚴慕飛道:「怎見得那密報之人不是看錯了,或者是謊報?」 
  陸讞道:「看錯了或有可能,謊報他沒有那個膽。此人在太祖時蒙恩,太祖崩前雖然已
經告老退隱,但是如今他無時無刻仍為朝廷所用。」 
  嚴慕飛道:「該是已化明為暗,秘密地為朝廷效力了?」 
  陸讞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可以這麼說。」 
  嚴慕飛凝目問道:「指揮使,可否賜告此人是誰?現在何處?」 
  陸讞搖頭說道:「抱歉,這個老朽不知道,此人直接受大內節制,對任何朝廷大員有權
先斬後奏,在聖上面前是個炙手可熱,紅透了的人物,任何人都視他為生死判,莫不怕他三
分。除了聖上之外,恐怕沒人知道他是誰,現在何處?」 
  嚴慕飛何等人物,心知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肯說。 
  他清楚,陸讞此人是個十足的鬼精靈,當年的太子太傅藍玉夥同丞相胡惟庸造反時,告
密的人就是他這位錦衣衛的檔頭。此人不曾入造反之伙,也不可能被邀,而是從眼線之流的
人物得到了這消息,於是,藍玉在上朝時被捕,第二天移付錦衣衛,第三天就被殺了。 
  說他是鬼精靈,也可以說此人干秘密工作的能力非常高,因之燕王朱棣篡位後,他來個
見風轉舵,燕王也就把他擢升為錦衣衛指揮使。 
  當即,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這麼說,此人確稱得上一個既神秘而又厲害的人物?」
  「可不是麼。」陸讞附和著道:「可是說來也應該,他替聖上建過大功勞,凡是建文的
人,自聖上登基以後不到多久,就會被他消除了,紀綱是唯一漏網的人,就像在太祖時……」
  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不捨地道:「此人在太祖時又建過什麼功勞?」 
  陸讞笑了笑,搖頭說道:「老朽不太清楚,總之,此人武功身份大不相同,凡人動他不
得。」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太祖登基後,火焚凌煙閣諸位功臣,將開國的有輔佐之功的人
一網打盡,恐怕就是此人的主張。」 
  陸讞微微一驚,道:「誰說的?老朽從未聽過。」 
  嚴慕飛笑了笑,道:「論功勞,該以此為最。」 
  陸讞搖頭說道:「以老朽看,似乎不大可能。」 
  嚴慕飛道:「何以見得?」 
  陸讞目光一凝,含笑說道:「閣下對此人,似乎很有興趣?」 
  顯然地他已動了疑。 
  而嚴慕飛表現得十分平靜,他笑著道:「當然,此人對我的幫助,也許比陸指揮使還要
大。」 
  陸讞哈哈一笑,搖頭說道:「他若能幫這麼大的忙,聖上早就找到建文了。」 
  嚴慕飛呆了一呆,失笑說道:「說得是,看來此路不通。指揮使,對於紀綱的行蹤,最
近可得到過什麼報告?」 
  陸讞搖頭說道:「只有一次,自那次後至今再沒有任何報告——」 
  嚴慕飛道:「我看那人的辦事能力不怎麼樣……」 
  陸讞「哦!」地一聲,凝目問道:「閣下,怎見得?」 
  嚴慕飛道:「他既見著了紀綱,就該立即予以擒捕,還作得什麼密報。」 
  陸讞搖頭笑道:「閣下有所不知,紀綱指揮使跟老朽這指揮使不一樣。論所學,老朽難
望項背,一二十個高手根本不在他眼內,也根本近他不得。」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真的麼?」 
  陸讞道:「老朽豈會對閣下危言聳聽,更不會長他人銳氣,滅自家威風。閣下日後若找
到紀綱,就知老朽所言不虛了。」 
  嚴慕飛眉鋒微皺,搖頭說道:「那就麻煩了……」 
  陸讞道:「怎麼?」 
  嚴慕飛道:「陸指揮使請想,建文身側有這麼個人,對要搜捕建文的人來說,這不是很
大的麻煩麼?」 
  陸讞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閣下這話,老朽不敢苟同。」 
  嚴慕飛道:「指揮使有什麼高見?」 
  陸讞目光凝注,直欲看透嚴慕飛的肺腑,含笑說道:「閣下的一身所學,必在紀綱之上,
否則的話,朝廷不會派解學士多方查訪,徵召閣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是指揮使看重。」 
  陸讞笑道:「不是老朽誇口,老朽看人從沒有走過眼。以老朽這雙老眼看,閣下該是允
稱當世第一高手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著實地吃了一驚,道:「怎見得?」 
  陸讞笑道:「只因為紀綱一身所學允稱當世第二,倘不徵召第一高手,放眼天下,誰能
奈何他?」 
  嚴慕飛頓時更提高了警惕,笑道:「指揮使畢竟高明,難怪統領錦衣衛。」 
  陸讞站起舉手就是一拱:「嚴大俠,請恕老朽失禮,今日能拜識俠駕,老朽可說三生有
幸,榮寵無上,足慰平生了。」 
  嚴慕飛跟著站起,含笑答禮,道:「指揮使令我深感羞愧汗顏,想嚴慕飛不過一介江湖
草莽,何敢當指揮使這般看重……」 
  陸讞道:「老朽仰慕嚴大俠已久……」 
  嚴慕飛道:「指揮使再要這麼說,我可就坐不住了。」 
  陸讞忙道:「嚴大俠請坐,既然嚴大俠連老朽這肺腑之言也不願聽,老朽不說就是。」
  嚴慕飛未再落坐,含笑說道:「指揮使,嚴慕飛真要告辭了。」 
  陸讞微愕說道:「怎麼,嚴大俠真要走?」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來的目的,只是向指揮使討教,如今討教已畢,該走了。身負重
任,也不敢多事停留。」 
  陸讞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留嚴大俠,只是嚴大俠下次來京,千萬容老朽做個東,
好生招待一番。」 
  嚴慕飛道:「指揮使太過垂愛了。」 
  陸讞道:「豈敢,應該的,應該的。」 
  嚴慕飛方待拱手告辭,陸讞目光一轉,接著說道:「嚴大俠對找尋建文的事,不知將如
何著手?」 
  嚴慕飛道:「跟指揮使一樣,我打算先找尋紀綱。」 
  陸讞道:「對於找尋紀綱,嚴大俠又將如何著手?」他厲害! 
  可是嚴慕飛也不含糊,當即淡淡說道:「指揮使既不肯賜告秘密替朝廷效力那人,我只
好憑自己當年在江湖的關係,四處闖闖試試了。」 
  陸讞老臉一紅,忙道:「嚴大俠千萬明鑒,老朽實是不知道,否則……」 
  嚴慕飛哈哈一笑,道:「開玩笑的,指揮使莫要介意,指揮使公忙,我告辭!」 
  一拱手,轉身向外走去。 
  陸讞忙道:「容老朽恭送。」 
  快步跟了上去,他送客一直送到大門外,眼望著嚴慕飛下階遠去,他那唇邊浮起了一絲
詭異笑意,轉身走了進去。 
  口 口 口 
  永樂年間的南京,已大不如洪武年間的應天府了。 
  只因為如今的南京,只是一個「留都」,而不再是「京都」了。 
  當然,除了這,南京在其他方面是絲毫沒有改變的。 
  六朝金粉,豪華冠絕一世,夫子廟、秦淮河仍然是那麼繁華,那麼熱鬧,充滿了喧嚷與
脂粉。 
  周邦彥的那闕金陵懷古: 
  怒濤寂寞打空城…… 
  莫愁艇子曾系,空餘舊跡郁蒼蒼, 
  霧沆半壘…… 
  酒旗概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 
  那只是說「金陵」已不如六朝時那麼繁華鼎盛。 
  王安石的金陡懷古,李白的感慨! 
  吳宮花草埋幽靜, 
  晉代衣冠成古丘。 
  那也是懷念六朝。 
  放眼看,如今的南京,應該比它在洪武年間為「京都」、稱「應天府」時,更為熱鬧些
才是。 
  這天正午,南京那宏偉的北門口進來個人,一襲黑衣,一頂大帽,一隻長長的行囊,是
嚴慕飛,他依舊那身打扮。 
  甫進城門,他折向了城門邊民宅的滴水簷下,那兒幾個要飯花子正在曬太陽逮虱子。 
  嚴慕飛到了近前,那些要飯花子只懶洋洋地抬頭瞅了他一眼,沒向他伸手,也沒向他出
碗。 
  想必,他們已經吃飽了,喝足了。 
  而,嚴慕飛一拋腕,「噹!」地一聲,一塊黃澄澄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一隻破碗裡。天!
那硬是一塊金子。 
  誰見過這麼慷慨、大方、闊綽的施捨? 
  花子們一怔,個個停手詫異地直了眼。 
  突然,一名蓬頭垢面,兩眼佈滿血絲的中年瘦花子開了口,聲調竟然十分平淡、鎮定:
「謝謝這位爺!」 
  嚴慕飛一搖頭,含笑說道:「閣下,我不是施捨。」 
  那中年花子一怔道:「那麼你這位爺是……」 
  嚴慕飛垂手一指破碗中金塊,道:「要飯的眼光都夠銳利,請看看,這一塊有多重?」
  那中年瘦花子不經意地溜了一眼,道:「不多不少,整整一兩。」 
  嚴慕飛笑了。 
  「果然眼光銳利,不錯,它是整整一兩,而且成色上等。」 
  中年瘦花子直著一雙血絲滿佈,似剛睡醒,又像喝多了老酒的眼道:「尊駕請直說。」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是一個遠自他鄉而來的生意人,想憑這重一兩、成色上等的
一塊金子,向諸位買件東西。」 
  中年瘦花子道:「尊駕要買什麼?」 
  嚴慕飛道:「多年前一件事的情形。」 
  中年瘦花子道:「幾年前的什麼事?」 
  嚴慕飛道:「十九年前『靖難之役』,燕王朱棣兵破應天府,闖宮的事。」 
  中年花子臉色一變,搖頭說道:「不知道,你請別處買吧!」 
  有了這一句,眾花子又低頭抓起虱來。 
  嚴慕飛微微一笑,一拋腕,「噹!」地一聲,又是一塊金子掉在破碗中,他道:「在下
再加一兩。」 
  中年瘦花子連看也未看一眼。 
  半晌過後,破碗裡又多了八塊金子:「由一兩加到十兩,這不是個小數目。」 
  中年花子突然冷冷說道:「你再多出一百兩也沒用,這兒沒人知道。」 
  嚴慕飛一笑,道:「好,我到別處買去。」 
  說完翩然而去,十兩金子竟也不要了。 
  滴水簷下的那些要飯花子,竟也沒一人開口,也沒一人抬眼,更沒一人去拿那些黃澄澄
耀眼的金塊。 
  嚴慕飛沒往城裡走,他拐個彎沿著城牆往西行去。靠城牆處,是一片荒涼的曠野。他找
了棵大樹,盤膝坐在大樹下,把那只長長的行囊往腿上一擱,然後往後一倚,拉下了大帽竟
然養起神來。 
  良久,一陣輕捷步履聲行近,停到了他身前。 
  他拉開大帽一看,只見那中年瘦花子神色冷漠地站在他眼前,他微微一笑,道:「閣下
奈何擾人好夢?」 
  那中年瘦花子冷冷說道:「閣下的金子忘記拿走了,我特來奉還。」 
  一拋手,一道金光直奔嚴慕飛胸口射到。 
  嚴慕飛一笑說道:「我還是真忘了,謝謝,累閣下跑這一趟。」 
  拿起那長長的行囊前伸一擺,那道金光全落到了行囊上,十塊金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那中年瘦花子臉色一變,震聲喝道:「好手法,尊駕是……」 
  嚴慕飛道:「一個遠自他鄉而來的生意人,姓嚴,嚴慕飛。」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駕想知道的情形是……」 
  嚴慕飛道:「兵慌馬亂,內宮起火時,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去處?」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駕問這是……」 
  嚴慕飛淡然笑道:「買者出錢,賣者出貨,閣下何必問這麼多?」 
  那中年瘦花子冷哼一聲,一揚手,只見人影閃動,十幾名要飯花子一起射落,恰好把嚴
慕飛包圍在中間,個個手執打狗棒,目光炯炯,眼神十足。 
  嚴慕飛微微一笑,抬眼說道:「聞下這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瘦花子冷冷說道:「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誰的眼中也揉不進沙子。我再問尊駕
一句,你問這幹什麼?」 
  嚴慕飛含笑說道:「那麼我也奉告一句,我不會屈於威武的。」 
  那中年瘦花子冷笑說道:「好個不屈於威武!你來自北京,大搖大擺地進出內城,你當
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 
  嚴慕飛一怔,笑道:「『窮家幫』的跟線之廣,消息之靈通快速,誠然令人歎服。」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駕莫要自誤!」 
  嚴慕飛道:「要飯花子何來天膽,竟敢糾眾向我這麼一個身份的人動手行兇?『窮家幫』
如想繼續在南京立舵……」 
  那中年瘦花子冷笑說道:「『窮家幫』今後在南京照樣屹立不誤,上!」 
  他喝了聲「上」,四面眾花子閃身掠至,打狗棒疾遞,齊指嚴慕飛週身諸大穴,攻勢異
常威猛凌厲。 
  嚴慕飛一笑說道:「花子殺人,而且是官家人,這還成什麼世界?」 
  雙手抬起一抓一撈,只聽驚呼四起,眾花子紛紛暴退,滿面驚駭,個個目蹬口呆。 
  嚴慕飛雙手捏著十幾根打狗棒,而且連站也沒站起。 
  那中年瘦花子勃然色變,目光盡射驚駭,喝一聲:「好高的身手,沒想到官家竟有如此
高人。」 
  嚴慕飛一笑說道:「打狗棒奉還諸位,倘有不服,盡請再試試!」 
  雙腕一振,十幾根打狗棒立即脫手飛出,篤篤連響, 不偏不差,每個花子身前插著一
根,入土盈尺,還在直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04:27

  那中年瘦花子機伶一顫,冷然說道:「『窮家幫』的南京分舵自知不敵,咱們後會有
期!」 
  一揮手,眾花子立即拔起打狗棒騰身要走。 
「站住!」嚴慕飛突然一聲輕喝。 
  那中年瘦花子神色怕人地道:「怎麼,閣下難道要……」 
  嚴慕飛道:「諸位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如今只有改買為要了。」 
  那中年瘦花子道:「要什麼?」 
  嚴慕飛道:「閣下何必多此一問?」 
  那中年瘦花子道:「要別的沒有,要命,這兒卻有十幾條!」 
  嚴慕飛一笑說道:「人言『窮家幫』人人英雄個個好漢,今日一見,果然不虛,說不得
我只好要命了!」 
  一躍而起,揮手撣了撣身上塵土。 
  這時,那中年瘦花子厲聲喝道:「兄弟們,交給他吧,咱們拼!」 
  話落,他當先閃身,雙掌猛抖,劈向了嚴慕飛胸腹。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閣下出手怎這麼重,這麼辛辣!」 
  身形未動,出手如電,翻腕攫上了中年瘦花子腕脈,隨即淡然喝道:「哪位不要他的命
儘管上!」 
  一句話震住了閃身欲動的眾花子。 
  那中年瘦花子悲笑說道:「兄弟們,要拼則拼,想走則走,只是別管我……」 
  嚴慕飛笑道:「你這位英雄好漢很夠義氣,只是他們諸位一個也別想走!」 
  眾花子臉色鐵青,神態怕人,突然一個個丟下打狗棒,其中一名說道:「別難為一個,
大夥兒拿命陪你衙門裡走走!」 
  嚴慕飛哈哈笑道:「『窮家幫』眾英豪果然令人敬佩!」 
  話鋒一頓,鬆了五指。 
  那中年瘦花子一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搖一搖頭,道:「沒什麼,我這個人一向不願強人所難,我這個人也由來不同於
一般官家人。」 
  那中年瘦花子道:「你要放我幾個走?」 
  嚴慕飛道:「難道不行麼?」 
  「行!」那中年瘦花子點頭悲笑:「你有這個權,不是我『窮家幫』中人不願領這個情,
兄弟們,我先走一步了!」 
  抬掌拍向自己天靈。 
  「你這是害我一輩子不安!」嚴慕飛抬手制住了他。 
  中年瘦花子厲聲喝道:「朋友,『窮家幫』人人寧折不曲……」 
  嚴慕飛截口說道:「卻個個願死得輕如鴻毛!閣下,你要明白,這算不得英雄,也算不
得好漢,充其量一個血氣之勇的匹夫!」 
  那中年瘦花子怒笑說道:「怎麼樣才算英雄好漢?」 
  嚴慕飛道:「大丈夫能伸能屈……」 
  那中年瘦花子道:「『窮家幫』沒人聽這一套!」 
  嚴慕飛道:「那麼缺了一條腿的邊蒙他就不配領袖『窮家幫』!」 
  那中年瘦花子喝道:「你敢污蔑……」 
  「污蔑?」嚴慕飛笑道:「這算客氣,我敢誇一句,我當面指著鼻子罵他,他絕對不敢
吭聲,臉上也絕不敢有一絲異色!」 
  眾花子中有人怒喝說道:「好大的口氣!」 
  嚴慕飛道:「不信咱們哪天同上貴總舵試試看,『窮家幫』中以巴老三性情最為剛直暴
烈,就連他也不例外!」 
  中年瘦花子突然說道:「閣下對『窮家幫』這麼熟?」 
  「當然!」嚴慕飛點頭笑道:「對『窮家幫』的一切,我能如數家珍!」 
  中年瘦花子目光一轉,道:「你知道花子一張嘴?」 
  嚴慕飛笑道:「我更知道窮神吃四方!」 
  那中年瘦花子臉色大變,道:「閣下究竟是……」 
  嚴慕飛截口說道:「玩笑要適可而止,如今說正經的。你掌南京分舵?」 
  那中年瘦花子搖頭說道:「不,分舵主現在分舵。」 
  嚴慕飛道:「那麼,勞煩一趟,請帶我去見貴分舵主!」 
  那中年瘦花子道:「我還沒弄清楚……」 
  嚴慕飛道:「貴分舵的所在我知道,我讓你帶我去,只是禮貌!」 
  那中年瘦花子凝目未語。 
  「你不信?」嚴慕飛笑了笑道:「貴分舵曾一遷再遷,最後才遷到現址烏衣巷謝家廢
園。」 
  那中年瘦花子駭然色變,道:「看來你閣下……」一頓擺手。 
  「請,我帶你去。」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這才是。」邁步當先行去。 
  口 口 口 
  在如今的南京,烏衣巷已大異六朝當年,整條巷子裡,幾幾乎全是斷壁危垣,網結塵封
的荒宅廢院,一眼望進去空蕩而寂靜,好不淒涼,難怪後人有「烏衣巷裡故人貧」之句了。
  其實,不能說整條烏衣巷空蕩寂靜沒人住,中年瘦花子一行十幾人擁著嚴慕飛一進巷口,
巷子裡幾處斷牆後就一連探出了好幾個垢面的蓬頭。 
  而,這些垢面的蓬頭又很快地縮了回去。 
  在兩扇漆剝落,門斜倒的大門前停下,門,那是多餘,一堵斷壁圍著一個大圈子,任何
人只一跨腿就能進去。 
  這就是謝家廢園,幾百年的歲月流轉,朝代更換,物非人故,如今這門頭上,便連個謝
字也看不見了。 
  中年瘦花子當先進了門,門裡,抱著胳膊站著兩個中年花子,四隻眼直瞅著嚴慕飛。 
  中年瘦花子進門問道:「分舵主在麼?」 
  左邊一名中年花子道:「在裡頭。」 
  中年瘦花子轉身一句:「閣下,請跟我來。」掉頭走了進去。 
  嚴慕飛跟在身後一路觀望,只見滿園的瓦礫野草,東倒一堵,西倒一角,觸目儘是荒廢
淒涼,當年顯赫一時的烏衣巷中謝家,如今竟成了要飯花子窩了,心中不禁連連感慨。 
  突然,前行中年瘦花子停了下來,嚴慕飛收回目光前望,只見所停身後是一條畫廊,眼
前,是一大間破屋子,屋子門口還站著一個精壯的年輕花子。 
  只聽中年瘦花子道:「清弟,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有位姓嚴的江湖朋友求見。」 
  那年輕花子一句話投說,深深地看了嚴慕飛一眼,轉身走了進去,轉眼間,雄健步履響
動,那年輕花子陪著一名魁偉高大的中年花子走了出來。 
  這花子巨目海口,滿臉虯髯如蝟,神態威猛,巨目炯炯,隱隱有懾人之威。 
  他袒著毛茸茸的胸膛,門口站定,一瞪中年瘦花子:「哪位是姓嚴的江湖朋友?」 
  他有點明知故問,也有點輕慢,嚴慕飛英俊灑脫,頎長的身形站在花子堆裡如鶴立雞群,
他還看不見,分辨不出? 
  中年瘦花子尚未答話。 
  嚴慕飛那裡已然淡淡說道:「我就是嚴某人。」 
  那威猛花子如炬目光移注,道:「嚴朋友蒞臨敝分舵有什麼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堂堂一位窮家幫分舵主,就是這般待客麼?」 
  威猛花子巨目猛睜,倏而一斂威態,擺了手:「請!」











第 七 章 謝家廢園降玉龍
  嚴慕飛昂然邁步走了進去! 
  這一大間破屋,是個通間,裡面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破桌子,幾張破椅子,還有那鋪成
一片片的乾草外,幾乎什麼也看不見。 
  進了屋,高大花子一擺手道:「嚴朋友請坐……」 
  轉注精壯年輕花子喝道:「石青,給嚴朋友拿把椅子!」 
  精壯年輕花子石青應聲拉過了一把椅子! 
  入目那把椅子,嚴慕飛眉鋒微皺,倏然而笑! 
  沒別的,那是把搖搖欲墜,看上去碰一下就會散的破椅子,最要人命的是還缺了一條腿!
  三條腿的破椅子,這是存心整人! 
  嚴慕飛表現得毫不在意,謝了一聲,伸手抬過那把椅子坐了下去,沒聽見有什麼聲響,
那把破椅子的三條腿,像插在豆腐上,陷入了花磚地好幾寸! 
  高大花子臉色為之一變,他沒吭聲,坐在了桌子那一邊,坐定之後,他才抬眼深注,發
話說道:「嚴朋友由何處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分舵主何必明知故問!」 
  高大花子凝目說道:「嚴朋友這話……」 
  嚴慕飛道:「貴屬都知道我在北京大搖大擺地進出內城,難道高高在上的分舵主會不知
道麼?」 
  「不錯,但那並不能意味著……」 
  「不!」嚴慕飛搖頭說道:「我是從京裡來的!」 
  高大花子倏轉話鋒,道:「嚴朋友遠自京裡來此,如今又蒞臨敝分舵是……」 
  嚴慕飛道:「我來跟分舵主談生意!」 
  高大花子道:「嚴朋友是個生意人?」 
  嚴慕飛道:「如今是!」 
  高大花子道:「以前呢?」 
  嚴慕飛道:「跟分舵主一樣,是個武林中人!」 
  高大花子道:「嚴朋友什麼時候棄武從商改的行?」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分舵主,生意人是我臨時客串的,是暫時的!」 
  高大花子「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嚴朋友對『窮家幫』知道多少?」 
  嚴慕飛道:「不能算少!」 
  高大花子倏然一笑,擺手說道:「那麼,嚴朋友,你請!」 
  嚴慕飛微愕說道:「分舵主這是逐客?」 
  「不!」高大花子道:「我這是送客!」 
  嚴慕飛訝然說道:「分舵主這是……」 
  高大花子道:「嚴朋友既知『窮家幫』就該知道『窮家幫』不是做生意的!」 
  嚴慕飛道:「分舵主,我不惜代價!」 
  高大花子冷然搖頭,道:「嚴朋友,『窮家幫』不是做生意的,休談代價,也別讓那股
子銅臭弄髒了這窮而清白,落拓而高尚的要飯花子窩!」 
  嚴慕飛道:「這麼說,這筆生意是談不成了?」 
  高大花子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本來是,嚴朋友你本就不該來,不該來自討沒趣,自
找碰壁!」 
  嚴慕飛笑了,繼而眉鋒一皺,抬眼說道:「分舵主,那就麻煩了!」 
  高大花子道:「有什麼麻煩的!」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這個人向來做的是霸王硬上弓生意,迎客容易,送客卻難,在生
意談成之前,我是絕不會走的!」 
  高大花子道:「嚴朋友這是耍無賴!」 
  嚴慕飛一點頭,道:「有點!」 
  高大花子冷笑說道:「那嚴朋友該睜開眼看清楚地方,別處也許湊合,這兒卻不行。我
要試試這送客之難難在何處……」 
  笑容一斂,冷然喝道:「石青,送客!」 
  精壯年輕花子石青一句話沒說,身形似電,跨步而至,一聲:「嚴朋友,請吧!」探掌
抓向嚴慕飛右肩! 
  嚴慕飛端坐未動,容得石青五指沾衣,他身形突然往後一仰:「哎唷,這椅子怎麼不結
實……」 
  石青一抓,落空那隻手電一般地由嚴慕飛臉前擦過。 
  嚴慕飛一收仰勢,探掌扣上石青腕脈笑道:「謝了,我自己坐得穩,不勞攙扶!」 
  五指一觸即松! 
  石青機伶一顫,駭然暴退,那張臉好紅! 
  石青那張臉剛由紅轉白,高大花子突然冷哼一聲,鋼鉤般五指搭上桌沿,便要掀!嚴慕
飛笑道:「掀桌子,待客怎好來這一套,這就是,窮家幫』的規矩?」 
  抬手按上了桌面! 
  「砰!」地一聲,那裡,桌沿硬生生被高大花子掀斷一塊,他振腕拋手,那塊破木頭疾
射嚴慕飛咽喉! 
  嚴慕飛忙道:「分舵主,使不得,沒這一塊,這張桌子就永遠補不上了。」隨手一撈,
抓住那塊破木頭站了起來! 
  那裡,高大花子霍地躍起,凝功作勢欲撲! 
  嚴慕飛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分舵主,別誤會,也別緊張,我只是要為貴分舵補補桌
子,免得缺一塊不好看!」 
  他走過去把那塊破木頭按在了缺口上,用力按了按,然後收手笑道:「不用釘,也不用
膠,勉強湊合能用了!」 
  說著,他還伸指頭敲了敲,沒掉! 
  高大花子機伶暴顫,駭然色變,巨目驚駭目光暴射,震聲喝道:「好精純的內功,嚴朋
友究竟是……」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生意人,如今還可以多一樣,木匠。」 
  高大花子道:「嚴朋友,真人何妨談談真話!」 
  嚴慕飛道:「分舵主,我剛才不說得很清楚麼?我原是個武林人,如今臨時客串生意
人……」 
  高大花子道:「嚴朋友,你不怕落個小氣之名麼?」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分舵主,你真要問?」 
  高大花子道:「當然,讓人直搗分舵,卻連對方是誰都弄不清楚,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又怎麼往上交待?再說,我還打算在江湖上混幾年剩粥殘飯!」 
  嚴慕飛聳肩攤手,道:「好吧,說就說吧!分舵主,請坐!」 
  說著,他自己退到那把破椅子前坐下! 
  高大花子巨目一直緊緊凝注,跟著坐了下去! 
  坐定,嚴慕飛沉默了一下,然後抬眼說道:「分舵主貴姓是雷?」 
  高大花子一點頭道:「不錯!」 
  嚴慕飛道:「分舵主的大號是一個飛字?」 
  高大花子雷飛又一點頭道:「不錯,嚴朋友認得……」 
  嚴慕飛道:「『霹靂火』,我久仰!」 
  雷飛剛要說話,嚴慕飛已接著說道:「分舵主,在當年你還沒有接掌這『窮家幫』南京
分舵的時候……那時候的事,分舵主可還記得?」 
  雷飛道:「多少記得一些,那時候百姓輾轉於異族鐵蹄之下,太祖率天下兵馬正在打天
下、拯生民!」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我記得分舵主那時一直沒離開過這南京城!」 
  「是的。」雷飛道:「那時雷飛奉黃旗巴三老之命,據這南京,暗中進行打擊異族的工
作,一直沒離開過南京……」 
  目光一凝,道:『這,嚴朋友怎麼知道?」 
  嚴慕飛未答,淡然一笑,道:「分舵主是聽命於貴幫總舵黃旗巴三老,只是,分舵主可
知道,貴幫總舵那位黃旗巴三老又聽命於誰?」 
  雷飛道:「自然是敝幫幫主!」 
  「不錯!」嚴慕飛道:「那是理所當然,那麼,分舵主可知道,貴幫那位幫主,『獨腿
巨靈』邊幫主,他又要聽命於誰?」 
  雷飛道:「這個雷飛知道,當然不單是窮家幫,便是整個天下武林都聽命一人,合力輔
佐太祖,驅逐……」 
  嚴慕飛道:「分舵主,那人是誰?」 
  雷飛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道:「分舵主見過此人麼?」 
  雷飛搖頭說道 「休說雷飛慢這麼大福份,便是天下武林也沒有幾個有這大榮幸見過他。
就拿敝幫來說,也只有幫主跟五位堂主見過他!」 
  嚴慕飛道:「此人可算得神秘……」 
  頓了頓,接道:「分舵主,可知道此人姓什麼叫什麼?」 
  雷飛一搖頭道:「天下皆知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而知道他姓什麼,
叫什麼的卻沒有幾個……」 
  嚴慕飛皺眉說道:「那就又麻煩了!」 
  雷飛道:「嚴朋友,怎麼又麻煩了?」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我若對分舵主說,那位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他姓嚴,叫嚴慕飛,不知道分舵主信不信?」 
  雷飛一怔,旋即仰天大笑,繼而變色而起:「我雷飛沒看出,嚴朋友還是個招搖撞騙的
能手……」 
  「是不?」嚴慕飛搖頭說道:「我就知道分舵主不會信。不過沒有關係,分舵主請坐,
咱們再談談。坐,坐,分舵主!」 
  雷飛冷笑說道:「嚴朋友!……」 
  「別這樣!」嚴慕飛道:「反正你雷分舵主又趕不走我,何必非豎眉瞪眼變臉變色地傷
和氣不可呢?坐下心平氣和聊聊不挺好麼?」 
  這話不錯,打既打不過,趕又趕不走,除了跟他來個軟的外,還有什麼別的法子好施?
  雷飛只得忍了忍坐了下去! 
  他那裡剛坐定,嚴慕飛這裡又開了口! 
  「雷分舵主,在當年事之中,有一件最為重要的,不知道雷分舵主還記得不?」 
  雷飛談淡然說道:「嚴朋友指的是哪一樁?」 
  嚴慕飛道:「跟當年太祖登基的同一天,就在這個南京城的紫金山頂上,貴幫『獨腿巨
靈』邊幫主,親自把一件東西贈給了那位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雷飛截口說道:「那是『窮家幫』的信物,也是幫內最高,最具權威的『令符』!」 
  嚴慕飛點頭說道:「絲毫不差,雷分舵主可知道,貴幫邊幫主此舉是什麼意思,表示什
麼?」 
  雷飛道:「此舉表示『窮家幫』跟天下武林一樣,共尊玉龍美豪客!永遠聽命於他,無
論何時何地,但憑『玉龍美豪客』片言隻字,『窮家幫』立即應召聽命,赴湯蹈火在所不
辭!」 
  嚴慕飛笑了笑,道:「那麼,跟那位『玉龍美豪客』一樣的榮寵,我也有那麼一方貴幫
的信符,請雷分舵主過過目,看看是不是那方在貴幫最高、最具權威的信符!」 
  說著,他緩緩探懷摸出一物,那是一塊呈深紅色,而且閃閃發亮的竹牌,上面,鐫刻著
一根打狗棒,一隻破碗,旁邊兩行蠅頭小字,刻的是:「花子一張嘴,窮神吃十方!」 
  雷飛接了過去,只一眼,神情猛震,霍地站起,翻身拜下,雙手舉竹牌過頂,恭謹說道:
『弟子雷飛,恭候差遣!」 
  他這一跪,石青連忙跟著跪下! 
  嚴慕飛伸手接過竹牌,道:「分舵主,賢師徒二位請起!」 
  雷飛應聲站起,垂手哈腰,恭謹侍立面前。 
  嚴慕飛道:「雷分舵主請坐!」 
  雷飛道:「信符所至,如幫主親臨,雷飛不敢!」 
  嚴慕飛道:「那麼,雷分舵主,我把它請回懷中去!」 
  說著,又把那塊竹符藏進懷裡! 
  雷飛卻仍站著沒動。 
  嚴慕飛道:「雷分舵主,我已把……」 
  雷飛道:「嚴大俠在此,雷飛也不敢!」 
  嚴慕飛道:「雷分舵主看清楚了,是那方沒錯麼?」 
  雷飛道:「此符只有兩塊,常在幫主左右,為南海鐵骨紫竹製成,絕不可能假制冒充。
雷飛有眼無珠,不知嚴大俠就是『玉龍美豪客』……」 
  嚴慕道:「雷分舵主坐下談不好麼?」 
  雷飛道:「雷飛不敢!」 
  嚴慕飛道:『假如我持貴幫這方信符說話呢?」 
  雷飛道:「雷飛不敢不遵!」 
  一欠身,走過去坐下,卻是正襟危坐,腰桿兒挺得筆直,臉上神色肅穆,絕無適才輕慢
倨傲態! 
  嚴慕飛皺眉說道:「分舵主,我還有事請教,像你這樣,讓我如何開口?」 
  「不敢。」雷飛道:「嚴大俠但請吩咐!」 
  嚴慕飛道:「分舵主,敬在內心,不必形請於外……」 
  雷飛道:「嚴大俠,這是敝幫幫規!」 
  嚴慕飛道:「分舵主要再這樣,我沒辦法坐下去,只好到別處分舵去碰碰運氣了……」
  說著,他就要住起站! 
  雷飛忙道:「嚴大俠請留駕,雷飛遵命就是!」 
  嚴慕飛笑了,道:「這才是,真要說起來,我還是寧願看分舵主剛才那種狂放豪邁,而
不願看……」 
  雷飛赧然說道:「嚴大俠,雷飛知罪了!」 
  嚴慕飛一搖頭道:「分舵主,我句句由衷,嚴慕飛向來不善虛詞假話……」 
  雷飛苦笑說道:「嚴大俠,請恕雷飛斗膽,您該早……」 
  嚴慕飛笑了笑,搖頭說道:「不,分舵主,不是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我絕不願把嚴慕
飛這三個字眼與『玉龍美豪客』扯在一處。我只希望武林中永遠把『玉龍美豪客』跟嚴慕飛
當成兩個人,再說……」 
  頓了頓,接道:「正如分舵主適才所說,此符權威無上而且神聖,要不是萬不得已,我
也絕不輕易請出此符!」 
  雷飛道:「那麼,嚴大俠所要垂詢的事……」 
  嚴慕飛道:「我想請雷分舵主告訴我,當年燕王朱棣以『靖難』名義率兵逼京,城破時,
兵荒馬亂之際,前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行蹤與下落!」 
  雷飛凝目說道:「嚴大俠要找紀綱揮使是……」 
  嚴慕飛道:「雷分舵主,請原諒,暫時我不能奉告原因!」 
  雷飛道:「雷飛不敢再問,關於紀指揮使的行蹤與下落,正如嚴大俠所說,當時兵荒馬
亂,禁宮及外城數處火起,本分舵奉命撤出城外,並沒有發現紀指揮使出了城。」 
  嚴慕飛道:「事實上事後清查內苑,紀綱不見了!」 
  雷飛道:「嚴大俠,紀指揮使會不會死在……」 
  嚴慕飛搖頭說道:「雷分舵主該知道,紀綱的一身所學,允稱天下第一好手!」 
  霄飛道:「那麼……」 
  嚴慕飛道:「一句話,雷分舵主是不知道紀綱的行蹤與下落?」 
  雷飛道:「是的,不過……」 
  嚴慕飛道:「不過什麼?」 
  雷飛道:「我知道紀綱有位同門師兄現在住南京城!」 
  嚴慕飛精神一振,道:「雷分舵主,他是……」 
  雷飛道:「說來嚴大俠也許知道,此人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勝字,美號叫做『鐵膽神眼
快刀手』……」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他就是紀綱的師兄……」 
  雷飛點頭說道:「是的,嚴大俠,此人一生耿介,名利之心甚淡,為人古道熱腸,義薄
雲天,一身所學雖不及紀綱,但一雙過人的眼光目力卻是紀綱所難及。當年紀綱在錦衣衛指
揮使任內,曾數度請他進錦衣衛任職效力,都被他拒絕了。」 
  嚴慕飛道:「他現在何處?」 
  雷飛搖頭說道:「武林事沾不得,歲月尤其不饒人,如今的『鐵膽神眼快刀手』已不是
當年了。多年前他瞎了一眼,斷了一臂,悄悄地退出了武林,如今的公孫勝只是一個孤苦伶
仃的可憐老人,在胭脂井旁靠賣水果為生!」 
  嚴慕飛問了一句:「在姻脂井旁?」 
  雷飛道:「是的,嚴大俠,胭脂井旁,『金陵王』王府之前!」 
  一句「金陵王」,聽得嚴慕飛難言感受,他道:「雷分舵主以為他知道紀綱的下落麼?」
  雷飛道:「我不敢斷定,只敢說以常理論他可能知道。嚴大俠該知道,他可以說是紀指
揮使的唯一親人?」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就是知道,怕他也不會說!」 
  雷飛道:「是的,不過對嚴大俠該例外。」 
  嚴慕飛道:「但願如此……」 
  雷飛道:「您請坐坐,我派個弟兄去請他來一趟……」 
  嚴慕飛一搖頭,忙道:「不,我該移樽就教。公孫勝不是等閒人物,別讓他說我嚴慕飛
傲慢。再說,一個賣水果的老人被個要飯花子帶到這兒來,那也太顯眼,會招人起疑……」
  雷飛道:「那麼,我陪嚴大俠去一趟!」 
  嚴慕飛笑道:「那更惹眼,還是我自己去吧!」 
  頓了頓,接道:「分舵主,在臨告辭前我奉告一事……」 
  「不敢。」雷飛忙道:「您請吩咐,雷飛掩耳恭聽!」 
  「好說!」嚴慕飛道:「據我所知,找尋紀綱下落的,不只我一個人,還有錦衣衛及錦
衣衛的外圍大批武林好手,這話,雷分舵主明白麼!」 
  雷飛一點頭,道:「雷飛懂,您請放心,您此行但有洩露,請唯雷飛是問!」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好說,我先謝了……」說著,他便要站起! 
  突然—— 
  「且慢!」雷飛說道:「嚴大俠,有件事雷飛忘了稟報……」 
  嚴慕飛收勢坐了回去,道:「什麼事?」 
  雷飛郝然一笑,濃眉微皺,道:「嚴大俠,也許這件事我不該說,說出來會讓有識之士
笑死,可是雷飛自己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嚴慕飛道:「雷分舵主只管請說就是!」 
  雷飛遲疑了一下,道:「讀書人常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雷飛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粗人,
如今更是個要飯花子,說說諒必無妨……」 
  抬眼接道:「嚴大俠,這是件怪事,近年來這兒鬧鬼鬧得很凶……」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這兒?雷分舵主說這烏衣巷裡的謝家……」 
  「不!」雷飛搖手說道:「我是說南京……」 
  嚴慕飛凝目說道:「整個南京城?」 
  雷飛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因為既然真有鬼,他就絕不會守在一個地方,事實上這
南京城有好幾個地方都出現過……」 
  嚴慕飛道:「那幾個地方?」 
  雷飛道:「像孝陵、莫愁,玄武二湖、雨花台,還有……」 
  嚴慕飛似已有了興趣,道:「雷分舵主,請從頭說起!」 
  雷飛應了一聲道:「最先發現鬼的是公孫勝……」 
  嚴慕飛微微一愕,道:「怎麼,公孫勝最先……」 
  雷飛點頭說道:「說來也沒別的,只因為他在胭脂井旁擺水果攤兒,每每到夜深人靜時
才收攤兒!」 
  嚴慕飛道:「聽雷分舵主話意,好像鬼是從胭脂井裡出來的?」 
  「不!」雷飛失笑搖頭,隨即笑容一斂,道:「嚴大俠,鬼是從胭脂井旁,金陵王王府
出來的,也就是說金陵王王府最先鬧鬼……」 
  嚴慕飛「哦!」地一聲,詫聲說道:「金陵王的王府那地方怎會……」 
  雷飛道:「嚴大俠也許知道,那座金陵王王府,自當年興建至今一直空著,根本就沒人
住,也不知道那位金陵王是誰,這麼好的一座王府他卻讓它空著,一空就是這麼多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06:53

  嚴慕飛「嗯!」了兩聲,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聽說那位金陵王沒這個福份,封爵
不久,王府甫建他就故世了,所以他那座王府一直空到如今!」 
  雷飛搖頭說道:「那真是福薄硬被折死了!……」 
  嚴慕飛眉鋒為之一皺。 
  雷飛接著說道:「說來有好幾年了,那還是一天深夜,公孫勝剛要收攤兒的時候,突然
由街角走來了一個穿黑衣的女人……」 
  嚴慕飛道:「她是要買水果?」 
  雷飛點了點頭道:「是的,當時公孫勝也沒在意,只當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內眷白天出來
不方便,所以在夜深人靜時出來買。」 
  嚴慕飛道:「是有這可能!」 
  雷飛一搖頭,道:「可是自那夜後,那女人夜夜在同一時候來買水果,而且都是穿著那
件長可觸地的黑衣,由那街角去,一直十幾天都是這樣!」 
  嚴慕飛道:「這有什麼不對?」 
  雷飛搖頭說道:「公孫勝他越想越不對……」 
  嚴慕飛道:「怎麼不對?」 
  雷飛道:「公孫勝心裡想,胭脂井那一帶並沒有什麼大戶人家,要說是別處的大戶又用
不著跑這麼遠路,偏偏到他攤兒上來買水果,再說,難道她家裡沒有別人,就非得她三更半
夜地跑出來買水果不成麼?又為什麼十幾天都是那件衣裳,從不換換……」 
  嚴慕飛點了點頭,但他沉吟著沒說話! 
  事實上,這能證明那女人是鬼的理由並不充足! 
  「還有。」雷飛接著說道:「公孫勝也看出,那女人步履輕盈,不類常人……」 
  嚴慕飛插口說道:「雷分舵主,一個會武的女子,步履之輕盈也不類常人!」 
  雷飛道:「話是這麼說,可是嚴大俠知道,公孫勝是個大行家,他若是認為那只是個會
武的女人,他就不會稱之為鬼了!」 
  嚴慕飛一怔點頭,道:「說得是,雷分舵主請說下去!」 
  雷飛應了聲「是」,接著說道:「自那時起,公孫勝就動了疑。到了第十五天夜裡,他
實在忍不住了,於是在那女人照例地買水果離去後,他就在後面跟上了……」 
  「冒失!」嚴慕飛道:「倘若那是位人家閨閣,或良家婦女,豈不被人視為輕薄,視為
居心叵測?尤其在夜深人靜……」 
  雷飛道:「他當時若考慮那麼多,他就不會跟了,既不會跟也就不會嚇出一身冷汗地叫
碰見鬼了!」 
  嚴慕飛道:「想是被人家發覺了!」 
  雷飛道:「豈止是發覺,他跟著那女人繞過街角,那女子貼著金陵王王府的院牆根走,
結果他跟那女子到了金陵王王府的後院門,那女子就進了金陵王王府的後院門。 
  在臨進門的時候,她突然回身瞪了公孫勝一眼,嚴大俠,就這一眼,差點把有鐵膽之稱
的公孫勝嚇癱在那兒……」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是怎麼回事兒?長得猙獰怕人?」 
  雷飛搖頭說道:「不,嚴大俠,是那雙眼,不,該說是那雙目光,那雙目光能嚇破人的
膽,嚇飛人的魂。嚴大俠,她那目光竟然是碧綠碧綠的,還帶著冰冷的陰森……」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那的確嚇人,的確是怪事……」 
  雷飛道:「嚴大俠,嚇人的怪事還在後頭呢……」 
  頓了頓,接道:「當時公孫勝心裡發毛,素有鐵膽之稱的他,竟也沒敢跟進去看個究竟,
心驚膽戰地轉了回來。哪知,在半路上被不知由何處打來的水果打得滿臉開花,狼狽異常,
及至他回到水果攤兒上時,那一攤兒水果全沒了影,攤兒上卻滴著幾行血跡。腥臭腥臭的。
結果他攤兒也不要了,撒腿跑回住處,推開門,點上燈,那一攤水果都在他床上,只是已稀
爛了,害得他一夜沒能睡,其實他嚇怕了,哪兒還有一點兒睡意!」 
  嚴慕飛不禁為之失笑,旋即他斂去笑容,道:「這就能證明那女的是鬼?」 
  雷飛道:「要不是鬼,目光怎麼會是碧綠碧綠的?」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這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她不是中原人,雷分舵主該知道,
關外有些民族是天生碧目的……」 
  雷飛點頭說道:「這個我聽說過!」 
  嚴慕飛道:「很有可能她是來自關外某一……」 
  忽地一頓,接道:「對了,公孫勝可曾看見她的面貌?」 
  雷飛搖頭說道:「沒有,嚴大俠,因為那女人臉上始終蒙著一層黑紗。」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她有什麼怕人看的?只要能看見她的面貌,就可以知道她
是來自關外哪一族………」 
  雷飛道:「嚴大俠,我看她不會是關外的異族!」 
  嚴慕飛微愕說道:「怎見得?」 
  雷飛那張大臉微微一紅,道:「因為我見過她,還跟她說過話……」 
  嚴慕飛為之一怔,旋即說道:「那就好辦了,是怎麼回事,請說說看!」 
  雷飛應了一聲道:「當天晚上,公孫勝沒敢在家裡待,就跑到了分舵來,要把這件事告
訴我。可巧我不在,石青幾個年輕人好事,也趁著我不在,幾個人就跑進了金陵王王府,折
騰了一夜,不但什麼也沒找到,而且在那網結塵封的王府裡,連個女人腳印也沒有發現,嚴
大俠請想,人怎會沒有腳印……」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想必雷分舵主聽說之後也去了?」 
  雷飛臉一紅,赧然點頭,道:「是的,嚴大俠,其實,我生平不信這一套,認為公孫勝
缺了一隻眼,剩下的那一隻可能昏花了,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可是第二天我在石青幾個的後
領上發現了已經干了的血跡,這下嚇壞了石青幾個,也讓我動了疑,結果在那天晚上我一個
人跑了去查。」 
  嚴慕飛道:「看見她了?」 
  雷飛點了點頭道:「起先我折騰了半夜也是一無所見,氣得我脫口罵了一聲,那知道這
一罵把她給罵了出來……」 
  嚴慕飛笑道:「顯見得鬼也怕罵!」 
  雷飛勉強一笑,接道:「起先是一聲聲聽來令人頭皮發炸,心裡發毛的鬼哭,那是個女
人低低的哭聲,時東時西,讓你根本沒法捉摸那哭聲究竟在那兒,後來那哭聲竟越來越近,
簡直就近在我的眼前,我的身後,可是我就瞧不見什麼,我一發狠虛空發出了好幾掌,結果
什麼也沒打著,哭聲仍是繞在身邊……」 
  窘迫一笑,接道:「不瞞大俠說,當時可真把我嚇壞了。我想跑,兩條腿發軟不聽使喚,
我想叫,脖子像被人扼住一般,也叫不出聲。正在這時候,鬼哭突然沒了,在我眼前幾丈處,
院子裡一棵枯樹枝上,直挺挺地吊著個人,就是那女人,穿著一身黑衣,一頭頭髮披散著,
那張臉白慘慘的,一點血色也沒有……」 
  嚴慕飛道:「跟中原人有什麼不同?」 
  雷飛苦笑說道:「當時我都快被嚇癱了,那裡還有心情留意她的長相……」 
  也難怪,嚴慕飛忍不住笑了。 
  雷飛窘迫地接著說道:「不過有一點我倒很清楚,她那雙眼直直地瞪著我,公孫勝瞎說,
根本不是碧綠碧綠的,有點冰冷陰森的鬼氣倒是真的……」 
  嚴慕飛道:「那也許是他當時被嚇壞了,眼看花了!」 
  雷飛道:「是啊!我也這麼想,可是事後對他一說,他硬說一點不錯,確是碧綠的,還
急得要賭咒………」 
  嚴慕飛道:「那就有可能是雷分舵主……」 
  「不!」雷飛正色搖了頭,道:「我絕不會看錯,我敢發誓,絕不會錯!」 
  這敢情好,他兩個都敢發誓賭咒。 
  嚴慕飛失笑說道:「那……二位之中總有一位是看錯了!」 
  「不!」雷飛又正色搖了頭,道:「事後我又想了想才想通了,她既是鬼,那目光就有
可能會變……」 
  嚴慕飛笑道:「只是,雷分舵主能肯定她是鬼麼?」 
  雷飛道:「要不然那怎麼會……嚴大俠,我雷飛生平是從來不信這一套的,可是如今我
卻要肯定地說,那女的是鬼。撇開這會變的目光不說,她自己說的,她是當年『靖難』時被
人丟進胭脂井裡淹死的。她沒地兒去,所以暫借那空著的金陵王王府安身。她不願擾人,希
望人也別擾她,要不然南京城往後不會有安寧。最後她還告訴我,往後不許有任何人擅進那
金陵王的王府,否則絕不會再活著出去,她讓我警告所有的人。說完了這話,她就不見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走的。緊接著一陣涼而又腥沾手的東西滴在了我頭上。我沒敢再停留,撿
回了一條命般跑了出來,公孫勝他們在外頭等我,據他們說,當時我滿頭是血……」 
  靜靜聽畢,嚴慕飛皺了眉鋒,而且皺得很深,沉吟了半晌,他始緩緩說道:「聽雷分舵
主這麼一說,我卻也覺得她有七分像鬼,只是……雷分舵主,以後呢?」 
  雷飛搖了搖頭道:「以後我可沒敢再往那邊去,公孫勝雖然因為地盤的關係沒辦法轉到
別處去,可絕不敢再賣三更半夜了,日頭一偏西他就收了攤兒。自那次後,接連地又有人深
夜在孝陵、莫愁、玄武二湖等地看見一個黑衣女子對月吟哦,嘴裡老是吟哦那麼一句……」
  嚴慕飛道:「哪一句?」 
  雷飛道:「聽人說好像是什麼天若有情天,天……」 
  嚴慕飛接口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對麼?」 
  雷飛點頭擊掌,忙道:「對,對,就是這句,就是這句………」 
  咧嘴赧然一笑,接道:「誰叫我是個粗人,沒讀過多少書。」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看來此女有一段事關情字的傷心往事……」 
  雷飛道:「嚴大俠,有不少人也這麼說,還有人說她是以前南京城某大戶的女兒,是個
才女,在『靖難』時被亂兵姦殺了,更有人說她就是什麼張麗華呢……」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此鬼不是俗鬼,聽雷分舵主這麼一說,她該也十分可人,更難
得的是她不擾人,是個好鬼。」站了起來接道:「雷分舵主,我走了,有機會我會看看的,
只請雷分舵主記住,要找紀綱的,不只我一個。」 
  雷飛忙跟著站起道:「雷飛省得,嚴大俠,還有什麼用得著南京分舵主的地方,您請盡
管吩咐!」 
  嚴慕飛含笑道:「謝謝,只要有借重貴分舵的地方,到時候我自會前來求助的。雷分舵
主,我告辭了。」 
  舉手微拱,飄然走了出去! 
  雷飛忙道:「您這是折煞雷飛。」 
  忙舉步跟上,送了出去! 
  他送嚴慕飛出了謝家廢回,又要送嚴慕飛出烏衣巷,卻被嚴慕飛稱謝婉拒,在雷飛遵命
聲中,他走了! 
  這時候,天色還早,算算離公孫勝收攤兒的時候還有一段工夫,所以嚴慕飛直奔了胭脂
井。









第 八 章 胭脂井畔尋英豪
  「胭脂井』又叫「景陽井」,「景陽」,本是南朝陳宮名,故址在玄武湖畔。隋滅陳,
後主與張、孔二妃匿井中,被獲,固又名「辱井」。 
  玄武湖原名「桑泊」,在城北太平門外,一名「秣陵湖」,又叫「後湖」,是南京城外
第一大湖。 
  史載晉明帝為太子鑿池,一夜而成,故初名為『太子湖」,為太子練水戰之所,其後始
更名為「玄武湖」,真否難證。 
  玄武湖浩淼泓澄,周圍達四十里,景物之美,為南京之最。 
  昔歐陽修以「金陵錢塘」名之,人傑地靈,兼有山川之美,特別是晚霞迴盪,金光射水,
回視湖山諸宇,在千蒼煙霧靄間,實不啻蓬萊闐苑! 
  南京人常這麼說,炎熱苦熱,山則以清涼最為幽邃,湖則以玄湖為乘涼佳所。 
  事實上的確不錯,嚴慕飛一出太平門,就被那些美裡帶俏,熱情的船女所包圍,爭著要
他僱船! 
  好不容易脫出重圍,等他到了胭脂井畔時,身上已見了汗漬,在搖頭苦笑中,他站在那
兒打量上了這一帶! 
  這兒,原是南朝的景陽宮舊地,靠湖的那一邊,還殘留昔南朝時的金粉樓台,當年鼎盛,
如今已只供憑弔而已。正是「六代樓船供仕女,百年版藉重山河」,千古興亡,令人感慨!
  那座金陵王王府,就坐落在胭脂井旁不遠處。 
  很大很大的一座府邸,看上去很深很深,兩扇朱漆大門上的油漆經不起風吹雨打太陽曬,
也因為乏人照顧而剝落了,不過橫匾幾個大字還依稀可辨:「金陵王府!」 
  那本來烏黑髮亮的門環也生了銹! 
  高高的石階下那一對石獅子,也顯得那麼孤寂、淒涼。 
  丈高的圍牆內,林木森森,飛簷狼牙外露,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息! 
  這些,令得嚴慕飛站在那兒,著實地有一陣激動,有一陣感歎,想想,心裡也有一陣難
受! 
  胭脂井旁數丈外,有株大樹,濃蔭,在那兒,能令人通體清涼,熱意全消! 
  樹下,擺著一個水果攤兒,倚著樹根坐著個鬚髮俱灰的瘦削老頭兒,一條胳膊一隻眼,
老態龍鐘,正在那兒吸旱煙,煙往上直冒,看上去他很愜意。 
  這時候,遊湖的人不少,可是邊水果攤兒生意不怎麼好,因為這一帶空蕩蕩地看不見人
影。 
  胭脂井旁的水果攤兒既然就這麼一個,那瘦削老頭兒,缺條胳膊少只眼的老頭兒,就該
是紀綱的同門師兄,那位當年稱雄,成了名的英雄豪傑『鐵膽神眼快刀手』公孫勝了。 
  嚴慕飛看了一陣之後,舉步走了過去! 
  瘦老頭一見生意來了,把煙袋鍋在鞋底上敲了敲站了起來,哈腰陪上一臉的笑容:「客
人,買點果子再遊湖去。小老兒這果子樣樣甜,買些坐在船上邊吃邊遊湖,那才是快意事兒
呢!」 
  嚴慕飛仔細打量了他兩眼,瘦老頭相貌很好,年輕時定然是很英武,濃濃的眉,大大的
眼,那還在的一隻眼,眼神仍是那麼足,顯見得他是人老功夫猶在! 
  嚴慕飛沒答話,伸手自攤兒上拿了一個梨,在衣襟上擦了擦,張嘴就是一口,果然,皮
薄、肉嫩、水多,還真甜,這他才說道:「這兒,就只有你這個攤兒?」 
  瘦老頭搖頭笑道:「沒法子,這地方生意最淡,有生意的地方歸別人的地盤兒,插不進
去。小老兒上了年紀,也不敢跟人去爭去奪,只好跑到這兒來擺攤兒了。其實,能有這塊地
兒度度日,討討生活,那已是很不錯了!」 
  嚴慕飛道:「為什麼這地方生意淡?」 
  那老頭望了那座「金陵王」王府一眼,搖頭說道:「這話小老兒可不敢說,一個不好是
要進宮裡去的!」 
  嚴慕飛笑道:「我明白了,八成兒是這座空著的王府在這兒礙事,沒人敢到這一帶來,
對麼?」 
  瘦老頭微微一驚,道:「這話可是客人說的……其實,在當年,官家每隔一個時候總要
派人來到處看看,打掃打掃。自從『靖難』之後,就沒再見有官家的人來,裡面都結了蜘蛛
網。」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老人家進去過麼?」 
  瘦老頭猛覺失言,一驚,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小老兒哪來這麼大福份,又怎麼
敢?還想保住這顆腦袋活幾年呢……」勉強地笑了笑,接道:「小老兒是這麼猜,客人你想,
這麼多年沒人進去看過,打掃過,哪還能不結蜘蛛網?」 
  嚴慕飛一點頭,道:「不錯,有理……」 
  隨手一拋梨核,不偏不斜,恰好丟進了「胭脂井」裡,這大樹下離那口「朋脂井」至少
也在十丈以上,這一手,瘦老頭看得一怔,嚴慕飛接著說道:「老人家,你這攤兒上的水果
很不錯!」 
  瘦老頭定了定神,忙陪笑說道:「不是小老兒瞎吹鬍擂,小老兒這攤兒的水果,都是有
來頭,像客人剛吃的梨,那就是正宗的山東萊陽梨……」 
  嚴慕飛「哦!」地一聲笑道:「人在南京,能吃著山東萊陽梨,真不錯,我的口福不淺。
老人家,我跟你打個商量!」 
  瘦老頭道:「客人只管請說,做生意的好說話!」 
  嚴慕飛抬手一指攤兒上的水果,道:「你這攤兒上的所有,我全買了……」 
  瘦老頭一怔,忙道:「怎麼,客人全買了,那好,那好……」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老人家,我還有後話,水果,我全部買下,不過,我向老人家
打聽個人,老人家得告訴我……」 
  瘦老頭獨眼一凝,道:「客人要打聽誰?是這一帶的!」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的,老人家,他在這一帶很久了!」 
  瘦老頭道:「客人請說說看,只要有名有姓,小老兒還知道幾個。」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此人跟你一樣,也以擺攤兒賣水果為生……」 
  瘦老頭道:「敢情是小老兒的同行,但不知……」 
  嚴慕飛道:「老人家,此人本不是個賣水果的,他原是武林中人,是位鐵錚錚,古道熱
腸,義薄雲天的沒奢遮俠義英雄……」 
  瘦老頭「哦!」地一聲,凝了獨目,道:「那老兒恐怕不……」 
  嚴慕飛截口說道:「老人家,我還沒有說出此人的姓名!」 
  瘦老頭忙道:「是,是,是,客人請說,客人請說!」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此人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勝字,當年美號『鐵膽神眼
快刀手』……」 
  瘦老頭臉色陡然一變,搖頭說道:「客人,小老兒沒聽說過這兒有這麼個人!」 
  嚴慕飛道:「老人家,我在城裡有位要飯的朋友,他告訴我在這兒可以找到我所要找的
人。」 
  瘦老頭臉色又一變,道:「客人的那位朋友是……」 
  嚴慕飛道:「『窮家幫』南京分舵主,『霹靂火』雷飛!」 
  瘦老頭道:「客人跟他是朋友?」 
  嚴慕飛道:「是的,老人家,我剛由烏衣巷來!」 
  瘦老頭遲疑了一下,道:「雷花子好快的一張嘴,客人,你找對了地方,找對了人!」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莫非就是公孫老人家當面。」 
  瘦老頭道:「客人既是雷花子的朋友,我不得不承認……」 
  嚴慕飛含笑說道:「鐵膽神眼快刀手』縱橫武林,是位成名多年的英雄,也是位鐵錚錚,
義薄雲天的沒奢遮英雄,老人家,我榮幸!」 
  公孫勝搖頭說道:「客人好說,如今小老兒只是個老弱的殘廢人,靠賣水果度日維持晚
年的小販!」 
  嚴慕飛道:「老人家,英雄事跡在當年,這是永不能磨滅的!」 
  公孫勝搖頭說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破落戶還說得什麼舊家珍?江湖上已經沒小老兒
這一號了,如今這南京城除了雷花子外……」 
  嚴慕飛道:「事實上,凡武林中人,記憶裡總有位『鐵膽神眼快刀手』。老人家,這該
夠了,夫復何求?」 
  公孫勝獨目一凝,倏轉話鋒,道:「還沒有請教客人貴姓?」 
  「不敢!」嚴慕飛道:「我姓嚴,『為嚴將軍頭』的嚴!」 
  公孫勝道:「原來是嚴老弟,恕小老兒托大……」 
  「好說!」嚴慕飛道:「論年紀,我只配做老人家的晚輩!」 
  公孫勝道:「小老兒更不敢當……」 
  一頓接道:「嚴老弟要找小老兒是……」 
  嚴慕飛道:「預備向老人家打聽一個人!」 
  公孫勝愕然說道:「要向小老兒打聽一個人?」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老人家!」 
  公孫勝凝目問道:「誰?嚴老弟要打聽誰?」 
  嚴慕飛道:「前錦衣衛指揮使,令師弟紀綱!」 
  公孫勝臉色大變,往後退了一步,冷然說道:「這回嚴老弟你找錯了,小老兒同門之中,
沒有這麼一位師弟,也不認識這麼一個人!」 
  這,原在嚴慕飛意料中,他沒在意,淡淡笑道:「老人家,我是雷飛的朋友……」 
  公孫勝道:「怎麼樣?」 
  嚴慕飛道:「他告訴我……」 
  「嚴老弟!」公孫勝突然說道:「恕小老兒插句嘴,你找他去!」 
  嚴慕飛道:「老人家這話……」 
  公孫勝冷冷說道:「他告訴你這,告訴你那,知道的該比小老兒多,所以嚴老弟你該找
他去,而不該含近求遠,跑到胭脂井旁來找小老兒!」 
  嚴慕飛笑了,道:「很顯然地,老人家是怪雷飛說的太多……」 
  公孫勝冷冷說道:「小老兒一個老弱殘廢人,哪兒敢!」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人家,我既是雷飛的朋友,老人家就該明白,我找令師弟並沒
有惡意!」 
  公孫勝道:「這小老兒明白,也信得過,無奈,小老兒同門之中沒這個人,也沒那麼大
福份認識這位貴為錦衣衛指揮使的顯要,若之奈何?」 
  嚴慕飛道:「老人家……」 
  公孫勝冷然說道:「嚴老弟,你既是雷花子的朋友,小老兒不便說什麼,可是小老兒是
個做生意的,以此餬口,以此度日,一天水果賣不出去,一天便三餐不繼。嚴老弟要照顧小
老兒的生意,小老兒打心裡頭感激,要不然就請回來處去,別打擾小老兒做生意,對小老兒
這老弱殘廢人,你嚴老弟諒必會賜以憐憫和同情。」 
  這話,很夠份量,也說得至為明白! 
  嚴慕飛眉鋒攢皺,淡然一笑,突然點了點頭,道:「對,生意經,好,老人家,我初衷
不改,你這一攤兒水果我買了,全買了,值多少?」 
  公孫勝淡淡說道:「嚴老弟是雷花子的朋友,小老兒本不該輕言一個『賣』字,無奈小
老兒為了自己的三餐,不得不厚顏言賣,小老兒不敢說謊,照本錢賣給嚴老弟,嚴老弟請給
十兩吧!」 
  嚴慕飛一點頭道:「當真的夠便宜,老人家,我謝了!」 
  探懷摸出一物,丟在攤兒上!那不是雪花花的白銀子,而是那塊色呈紫紅,閃閃發亮的
『窮家幫』權威無上的信符! 
  公孫勝臉色陡然一變,道:「嚴老弟,這是……」 
  嚴慕飛道:「請老人家仔細看看,它可值十兩白銀?」 
  公孫勝伸手便要去拿,驀地,他臉色大變,霍然暴退,獨目盡射驚駭,老臉上神色難以
言喻,失聲道:「你,你是俠骨柔腸,劍膽……」 
  嚴慕飛伸手拿起那面竹符,道:「老人家,請鎮定,低聲,我是個遊客!」 
  公孫勝不愧老江湖,一點就透,剎時間轉趨平靜,跨前一步,滿臉肅穆地低低說道:
「您恕罪,公孫勝有眼無珠,也不能大禮拜見。」 
  嚴慕飛淡淡笑道:「老人家,別跟我客氣,你我第一次謀面,該是初相識的朋友。」 
  「公孫勝不敢。」公孫勝道:「您要找紀綱是……」 
  嚴慕飛道:「老人家,我有我的理由,老人家該信得過我。我找令師弟,絕沒有惡意,
對他只有益而無害!」 
  公孫勝道:「既然知道是您,那還有什麼信不過的?只是公孫勝沒想到老來福氣大,能
在這兒拜識您,瞻仰了您的神采威儀。多少年了,武林中沒一個人不想看看您,可是,他們
卻沒有我福大、造化大,從如今伸腿瞪眼嚥了氣,這一輩子沒有白活,又何憾之有……」 
  嚴慕飛道:「老人家,你令我汗顏!」 
  公孫勝一搖頭,道:「嚴大俠,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您請到我住處坐坐……」 
  嚴慕飛忙道:「老人家這攤兒……」 
  公孫勝道:「能見著您,那勝過日進斗金,管它呢,誰想吃,誰稀罕,誰就拿去,您請
跟我來!」 
  這話,真誠、豪邁,而感人! 
  說完了話,他轉頭往東行去! 
  嚴慕飛暗暗好不感動,搖了搖頭,邁步跟了上去! 
  往東走沒多遠,一座小茅屋坐落在一片小小的樹林前,茅屋雖陳舊殘破,但這地方近名
湖,傍古跡,卻是既清幽又美! 
  嚴慕飛道:「老人家就住在這兒麼?」 
  公孫勝點頭說道:「是的,還是我自己就地取材蓋的……」 
  一搖頭,接道:「您不知道,可真不容易,地有主,人家不讓隨便蓋屋,我磨了好幾天,
他們才可憐我孤苦伶仃,老弱殘廢,准在這兒蓋了這麼一座茅屋,要在當年,唉……」 
  搖搖頭,住口不言,茅屋門沒鎖,鎖它幹什麼,像他這麼一個人,誰還會來偷他? 
  他抬手推開了兩扇柴扉。 
  當然,茅屋裡的擺設是再簡陋也沒有了,茅屋一明一暗,裡邊那一間門口還垂著一塊破
布簾。 
  公孫勝恭謹而慇勤地讓了座,那只不過是一條長板凳,嚴慕飛落了座,他倒了一碗涼茶,
然後自己拉過一隻矮板凳坐在了嚴慕飛面前。 
  嚴慕飛為人隨和,可以說是生於貧苦,長於憂患,直到如今他還周旋於貧苦人家之間,
自然他不會在意。 
  而,看神色,公孫勝似乎有老大的不安與過意不去,嚴慕飛毫不嫌地喝了一口涼茶,公
孫勝才感歎地搖著頭開口說了話:「對於紀綱,唉,您不知道,他傷透了人的腦筋,讓我生
氣,讓我難受,也許是人各有志,他熱衷名利……」 
  嚴慕飛道:「老人家,話不是這麼說,固然,武林中人是最忌諱跟官家打交道的,可是
必要的時候也該貢獻一己之力。男兒生當於世,一定要有番轟轟烈烈的作為,才不辜負自己
的所學,不辜負鬚眉七尺昂藏之軀,老人家該知道,太祖出身平民,本淮西布衣,本朝也不
比異族入主,我輩武林人為什麼不能替朝廷效力,為什麼不該獻身官家?」 
  公孫勝強笑了笑道:「嚴大俠,我該早遇見您幾年,紀綱他受了我不少的氣,先師過世
早,我入門也比他早得多,與其說我是他的師兄,不如說我是他的師父。他跟著我十幾年,
我看著他長成,也只有這麼一個小師弟,您說我能不疼他,不愛他,可是……」 
  搖了搖頭,接道:「為了他進錦衣衛效力,我差點沒跟他鬧翻。我逼他脫離,甚至於找
到京裡來跟他拍桌子,還說假如他不脫離錦衣衛,還我武林俠義本身,我就要代先師把他逐
出門牆,不承認有他這個師弟。他被逼無奈,結果答應了,可是他卻要我准他再干三年,他
的理由是一旦入宦海,脫身不容易,另一個理由是他當時為了太孫,太孫年紀小,需他追隨
左右……」 
  嚴慕飛道:「老人家如今再看,他是對的。」 
  公孫勝歎道:「是的,嚴大俠,他是對的,他的確是對的。而誰知三年還沒有到,燕王
爺就起兵『靖難』了,結果他跟太孫同時失蹤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08:07

  嚴慕飛道:「所以我到老人家這兒來求助!」 
  公孫勝微一搖頭,道:「嚴大俠,事實上我並不知道他的行蹤,不知道他現在何處,不
知道他當年離京之後往哪兒去了。」 
  嚴慕飛心往下一沉,剛要說話。 
  公孫勝已接著說道:「不過,我有辦法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嚴慕飛心裡一鬆,忙道:「老人家有什麼辦法?」 
  公孫勝道:「我只消到太祖的陵寢裡去一趟,就可以知道了……」 
  嚴慕飛訝然說道:「老人家,這話怎麼說?」 
  公孫勝道:「紀綱在當年離京的前夕,那時候燕王的兵已經破了外城,他找到了我,告
訴我大勢已去,他準備保著太孫突圍離去,並且說在走之前,他會跟太孫到太祖的陵寢去叩
別,在那兒他把自己的去處寫在一張紙上,藏在一個隱密處所。假如日後我要找他,盡可以
進太祖陵寢去找那張紙。不過他最後說一定得有大事,否則絕不可輕易找他。如今您來了,
而且您要找他,我想是時候了……」 
  嚴慕飛驚異地道:「老人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當面直接告訴老人家不挺好麼?」 
  公孫勝搖了搖頭,說道:「您不知道,紀綱他所以這麼做,是有很大的道理,很深的用
意的。燕王以篡國立, 他絕不敢面對太祖陵寢,更不敢進陵寢裡去,凡是敢進太祖陵寢的,
定然是赤膽忠臣,所以他把行蹤留在那兒,以便亦膽忠臣循紙上所寫找尋,好共商擁太孫復
位大計。」 
  嚴慕飛動容歎道:「原來如此,看來紀綱不但忠心耿耿,而且很具心智,的確是不可多
得的奇才,令人敬佩。」 
  說著,他站了起來,道:「老人家,我很感謝!」 
  公孫勝忙站起說道:「怎麼,您要走?」 
  嚴慕飛道:「我這就到太祖陵寢去一趟。」 
  公孫勝忙道:「不行,嚴大俠,您不能去,我也不能讓您去。」 
  嚴慕飛訝然說道:「為什麼,老人家?」 
  公孫勝道:「太祖陵寢我沒去過,但可想而知進去定然得鑽得爬,我怎麼能讓您去鑽去
爬?再說,這是我頭一次為您做事,以後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說什麼您得把這份榮幸光采
賞給我……」 
  嚴慕飛暗暗感動,道:「我來求助,老人家把知道的告訴了我,我已深為感激,再說,
老人家這麼大年紀……」 
  公孫勝一擺手,截口說道:「前者,您不如罵我一頓,後者,我可不服老,筋骨或許硬
了些,但功夫該還在。您放心,這件事要是辦差了,您請唯我是問。」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老人家,恭敬不如從命,既如此,我只有說聲謝了!」 
  公孫勝道:「那您是打我的臉,您要不嫌髒亂,就請在我這茅屋裡歇著,我現在進城預
備些該用的東西去,進太祖陵寢,那得等天黑,而且還得躲過看守的人,算算我由城裡折回
來時,天就該黑了,我就直接去了,天亮之前總能夠趕回來,您請歇著吧,我走了!」 
  欠身一禮,開門走了出去。 
  嚴慕飛忙送到門口,道:「老人家,一切請小心!」 
  只聽公孫勝道:「您放心,我省得!」 
  嚴慕飛該放心,公孫勝是成了名的老江湖了,而且一身所學更列一流,這點事還怕辦不
了? 
  太祖陵寢縱有守護之人,那該也難不倒他的。 
  望著那瘦削的身形遠去,嚴慕飛感動地搖了頭。天,很快地黑了。 
  嚴慕飛沒點燈,他也沒在茅屋裡待,站在屋前看玄武湖,燈火點點蕩漾於碧波之上,煙
水迷濛,這名湖有一種脫俗的清奇的美。 
  他的腦海裡,浮動著兩件事,一是公孫勝的這一趟進太祖陵寢,一是住在金陵王王府的
那個鬼。 
  他很想趁夜去金陵王王府看看究竟,卻又怕萬一公孫勝提早返來見他不在而著急。於是,
他忍住了,他打算在得知紀綱行蹤之後,在臨走之前,把這件鬼事弄個清楚。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沉。 
  蕩漾在玄武湖上的燈光,一點一點地靠了岸,跟著一點一點地熄滅了,百頃碧波之上,
空蕩蕩的,偶爾只能見金光閃漾,那是因為碧空有一彎上弦鉤月。 
  夜來露華濃,嚴慕飛的衣衫很濕了,可是他始終沒進茅屋去,那倒不是他嫌茅屋裡髒亂,
而是他覺得這玄武湖的夜色太美了,美得令他留戀,令他不忍離去。 
  同時,那濃濃的夜露,那輕柔的夜風,那嘰嘰的蟲鳴,那陣陣的天籟,他覺得人生沒有
幾回這種享受。 
  露水,濕了他的衣衫,灑在細草上,變成了顆顆的露珠,他眼望著玄武湖一片迷濛晨霧
起,他眼望著滴滴朝露凝成珠,然後,東邊天際泛魚肚,然後,一道金光使得那萬千晶瑩露
珠五彩繽紛,光彩奪目。 
  而,望破湖邊路,不見公孫勝返來。 
  他有點焦急。 
  霧散了,露化了,紅日高起。那條路上,仍是空蕩蕩的,他更焦急了。 
  唯一的可能,公孫勝被看守陵寢的人發現,被捉進宮裡去了。 
  日頭已老高了,嚴慕飛鎮定不住,忍不了焦急了,他關好了茅屋的門,長身而起。 
  在他經過胭脂井時,那個水果攤兒,還是好好的,可惜他不是公孫勝,要不然他定能發
現少了好幾個瓜果。 
  嚴慕飛進了城,進了烏衣巷,進了謝家廢園。 
  雷飛聽說他來了,連忙迎了出來,一見面,雷飛便笑著說:「嚴大俠,公孫老兒可曾為
您找到……」 
  嚴慕飛道:「我就是為他而來,聽口氣,似乎他來過……」 
  雷飛含笑點頭,道:「是的,嚴大俠,他到這兒來過……」 
  嚴慕飛急道:「那是什麼時候?」 
  雷飛道:「昨天晚上,上燈前後。」 
  嚴慕飛一顆心頓時又往下沉,搖頭說道:「那就不對了……」 
  雷飛道:「怎麼,莫非他出了差錯?」 
  嚴慕飛道:「是不是出了差錯我還不敢說,不過他自昨天離開他的住處後,至今沒見到
他的人是實。」 
  雷飛神色一緊,忙問所以。 
  嚴慕飛遂把經過大概地說了一遍。 
  聽畢,雷飛臉色凝重地點了頭,道:「那就可能是出了差錯,唯一的可能是………」 
  猛然抬眼,道:「這不難打聽,您請等等,我派個人去一趟………」 
  大步走了出去。 
  轉眼間他又走了進來,道:「嚴大俠,我已派石青去打聽了,用不了多久,他必有回報。
公孫老兒也真是,這是什麼事,也不小心點。」 
  嚴慕飛道:「說來怪我,我不該讓他去,年紀這麼大了,功夫又擱這多年,身手難免不
夠利落………」 
  雷飛搖頭說道:「嚴大俠,真要說起來,公孫老兒失手事小,萬一官家因他起疑,進太
祖陵寢去看看,那張紙條要是落在官家之手,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嚴慕飛一震站起,隨又頹然坐下,道:「真要那樣,如今再趕去怕也來不及了。」 
  雷飛沒說話。 
  嚴慕飛又道:「雷分舵主,令高足上那兒打聽去了?」 
  雷飛道:「五軍都督府,他們負責孝陵的守護。」 
  嚴慕飛道:「雷分舵主那兒有熟人麼?」 
  雷飛搖頭說道:「我沒有,倒是石青跟都督府裡面的有些人混得很熟。您請放心,石青
很會辦事。」 
  嚴慕飛沒再說話。 
  半晌之後,步履響動,石青飛步進屋,近前施下禮去。 
  雷飛是有了名的『霹靂火』,一把抓住石青,急道:「別那麼多禮了,事情怎麼樣?」
  石青頭上都現了汗,他一邊擦汗,一邊搖頭說道:「沒有,據他們說孝陵昨夜很平靜,
一點風吹草動也沒 有……」 
  雷飛呆了一呆,轉望嚴慕飛道:「嚴大俠,這……」 
  嚴慕飛望著石青道:「你是怎麼問的?」 
  石青一轉恭謹,道:「我只說聽說孝陵昨晚鬧鬼。」 
  嚴慕飛一點頭,道:「好主意,你以為他們說的是實話麼?」 
  石青毅然說道:「嚴大俠,他們跟石青都是過命的交情。」 
  嚴慕飛道:「那該不會錯了!」 
  眉鋒一皺,接道:「只是,公孫勝又到那裡去了?」 
  雷飛道:「不管怎麼說,嚴大俠,只要他沒落入官家手裡,那就不怕有大差錯了!」 
  「說得是。」嚴慕飛點頭說道:「可是我總不能讓公孫勝平白無故地就這麼失了蹤。」
  石青突然說道:「嚴大俠,他會不會陷在裡頭出不來了!」 
  雷飛巨目一瞪,叱道:「胡說八道,他既能進去……」 
  嚴慕飛一搖頭,道:「不然,石青的說法很有可能,一個帝王的陵寢,尤其是得罪過太
多人的太祖陵寢,在當初建造的時候,絕不會那麼簡單的………」 
  轉望石青,道:「謝謝你提醒我,我這就去看看!」 
  說著,他就要走。 
  雷飛忙道:「嚴大俠,您不等晚上才去?」 
  嚴慕飛道:「他若果真陷在裡頭,等晚上去就遲了!」 
  微一拱手,出門而去。











第 九 章 王府幽魂竟故人
  孝陵,在紫金山東麓,陵前有御道,下有水通「霹靂溝」,名「御河」。 
  那兒有座石橋,橋北有巨大石獸六種,計有獅子、豸子、橐駝、象、麒麟及御馬各四個,
分別列於御道之旁。 
  由此向東北,有撐天大石柱兩根,色如白玉,另有八個石刻翁仲,高可兩丈,分文武各
四,肅列左右。 
  御道的終點,為「欞星門」,即陵正寢。 
  這時,欞星門前飄然射落了一個人,自然,那是嚴慕飛,憑他的高絕身法,自不會驚動
任何人。 
  站在欞星門前,他仔細地打量著,旋即,他皺了眉。 
  沒別的,他明白,這個石門可以開啟,但他看不出有任何被開啟過的跡象,一點也沒有
被人動過的痕跡。 
  難不成另有入口,公孫勝沒走這兒? 
  沉吟一下,他跨步上前,暗運真力掌貼石門推了過去,一陣隆隆輕響,石門開了。 
  他沒猶豫,閃身進了石門,隨手又推上石門。 
  眼前,是一條長長隧道,隧道兩旁石壁上隔不遠便是一盞燈,照耀得隧道通明。 
  他明白,倘使紀綱與建文當初叩別太祖,那該在太祖的埋骨處,而不會在別處。 
  於是,他展開身法,過「明樓」,越「寶城」,越走越高,最後,他過祭壇停腳在那
「獨龍阜」前。 
  這地方,就是太祖朱洪武的埋骨處。 
  他放眼找尋,仍看不出一點有人來過的跡象,同時,他也發覺一路行來,根本沒什麼機
關消息可言。 
  這情形很不對。 
  第一,公孫勝既然來過,絕不可能看不出一點痕跡。 
  第二,帝王的陵寢,尤其是這位太祖的陵寢,絕不可能不安裝機關消息一類的設置。而,
怪就怪在事實擺在眼前,沒有一點有人來過的痕跡,也毫無機關消息一類的設置可言。 
  嚴慕飛詫異著,人卻突然跪了下去,他壯嚴肅穆,而又帶著悲傷地道:「陛下,罪臣在
此,當年一別不想天人相隔成永訣。臨崩,罪臣不能隨侍在側,自知不忠不義,望祈陛下恕
罪。」 
  「今罪臣奉陛下遺詔,轉佐太孫,擁立建文,以履行罪臣當日之許諾,陛下英靈有知,
望祈佑我,也請時賜指點。」 
  話落,一拜而起。 
  遊目再看,他看不出有什麼隱秘處,事實上,目光所及,連一個角落也沒有,那麼何處
又是紀綱當日藏紙條的隱秘處? 
  突然,他把目光投射在那巨大的石棺上。 
  按理,紀綱絕不敢輕動太祖靈樞,而,為藏紙條,為了太孫的以後,他也有可能甘冒大
不韙。 
  嚴慕飛一聲:「事非得巳,陛下恕我!」 
  他閃身近前,雙臂凝功,十指貫力,抓住石棺蓋緩緩地往下推,開了,石棺帶著輕響開
了。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他所看見的,使他目瞪口呆,大為振驚駭然,如不是抓得牢,險
此鬆手摔碎石板。 
  石棺裡,沒有紙條,空空的,沒有太祖的遺體,便連太祖的衣冠都沒有。 
  他放下了石板,怔在了那裡。 
  這是孝陡,沒錯,這是孝陵,太祖的陵寢孝寢。 
  可是,太祖的遺體那裡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消息若傳揚出去,怕不立即震驚天下。 
  難道被人盜走了? 
  不可能。 
  難道被人換了地兒? 
  更不可能。 
  難道—— 
  不可能! 
  一連串的疑問。 
  一連中的不可能!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絕世奇才,漸漸地被他悟出,為什麼這該有機關消息設置的陵寢而沒有機關消息
的設置。 
  為什麼沒有一點公孫勝來過的跡象! 
  這,他悟出了幾分。 
  可是有一點他還不明白。 
  那就是公孫勝明明說的是太祖陵寢。 
  難道說,太祖陵寢還有第二處? 
  想想,他發現一點可疑處,為什麼公孫勝不說孝陵,而說太祖寢陵。 
  難道說,公孫勝口中的太祖陵寢,不是指孝陵? 
  這真是駭人聽聞的事,真真是。 
  好半晌,嚴慕飛才定過了神,他沒有多停留,因為這兒沒有他多停留的價值。 
  突然,他長身而起,飛射而去。 
  他走了,就這麼走了。 
  公孫勝的失蹤,暫時成了一個謎,很難解的謎。 
  真要說起來,公孫勝失蹤事小,找尋紀綱的線索自此而斷事大。 
  無意中,嚴慕飛發現了這一重大秘密,大明朝的重大秘密,無論怎麼說他不虛此行。 
  這一天裡,嚴慕飛合雷飛南京分舵之力,分頭在南京裡各可能處展開了搜索,約好日暮
時分在分舵碰面。 
  天很快地黑了,在南京分舵碰面後,沒有一個人說話,靜默得隱隱令人窒息。 
  不用說,這一天是毫無發現,毫無收穫,可以說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失蹤的畢竟是失
蹤了。而靜默根本沒有發現什麼。 
  突然,嚴慕飛開了口,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很不安,讓諸位勞累奔波一天,諸位歇歇
吧,我到各處走走去。」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 
  背後,傳來了石青這麼一句:「活生生的一個大人,竟會莫名其妙地沒了影兒,真是見
了鬼了!」 
  這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嚴慕飛卻為之腳下一頓,但僅僅是一頓,隨即他又邁步出門快速
而去。 
  夜,初更。 
  在玄武湖一帶,初更時分的夜,已是明得很深沉,尤其在金陵王王府與胭脂井這一角,
夜更顯得寂靜,寂靜得有點怕人。 
  一個人,背負著雙手出現在金陵王王府前,胭脂井畔。 
  他,身材頎長,一襲黑衣,灑脫,飄逸,是嚴慕飛。 
  公孫勝的那個水果攤兒,仍擺在大樹下,不過,攤兒上水果,顯見地已經少了很多。 
  是哪個遊湖過路的吃了不花錢的? 
  嚴慕飛沒管那麼多,他負手徘徊在昏暗月光下,就這麼來回地走著,由初更,二更,到
三更! 
  這兒的夜色越來越靜,便連一點風聲也聽不見。 
  徘徊中的嚴慕飛突然停了步,他向著靜靜地坐落在月色裡,月光下的宏偉又深沉金陵王
王府投過深深一瞥,然後邁步行去。 
  轉眼間,他到了金陵王王府後,是一片雜草叢生,螢火飛舞的小沼澤。 
  那兒本是一個養魚池,一圈雕花石欄猶在,但由於多年荒廢無人照顧,水髒了,草長了,
只不知那些金魚死了沒有。 
  本來好好的一個養魚池,如今卻望之怕人。 
  順著那條小路,嚴慕飛到了金陵王王府後門。 
  那陳舊的後門沒鎖,虛掩著。 
  他拍手推開了門,「吱呀」一聲,在這夜靜時分,這聲音傳出老遠,聽來也頗覺刺耳。
  這兒,是王府後院,亭、台、樓、榭一應俱全,在這兒,夜色美而寧靜,但也顯得懾人
心魄。 
  這是為他嚴慕飛準備的,而多年來他一直讓它空著,讓它荒廢,成了野草老高,狐鼠出
沒的地方。 
  在嚴慕飛眼裡,這兒雖然美倫美奐,而它荒廢的景象,並不比烏衣巷那謝家廢園強多少。
  心裡感歎著,他提神聚功,緩步住裡走。 
  最後,他跨過朱欄小橋,停在那水榭前。 
  默察四周,搜尋身邊,過後園的夜色空蕩而寂靜,他沒有任何發現,倒是草叢裡響起幾
陣沙沙的狐鼠驚走聲。 
  驀地,他一聲輕歎,抬頭低吟:「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一遍,沒有動靜。 
  兩遍,夜色仍是那麼寂靜。 
  三遍—— 
  在他第三遍吟聲未落之際,他目中寒芒飛閃,適時,一個甜美而略顯冰冷,還帶著顫抖
的輕吟在寂靜夜色中響 
  起: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這麼兩句,這麼充滿了悔與恨,還帶著激動的兩句。 
  嚴慕飛轉身投注,那黝黑的堂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人,一個身材無限美好的黑衣人
兒。 
  她,衣角長長地拖在地上,兩隻手直直地下垂著,滿頭長髮披散,遮住了她那張定然很
美的嬌靨。 
  她,像隨風飄動,又像蹈空御虛,冉冉地飄起,穿庭院,過書廊輕輕地落在朱攔小橋上,
身輕若虛無,也像一 
  團迷濛的霧。 
  她,靜靜地站在朱欄小橋上,直挺挺地,一任夜風拂動長髮,拂動衣袂,一動不動。 
  長髮隙縫中,偶露一角嬌靨,那肌膚,欺霜賽雪,白,但顯得蒼白,顯得陰森森的。 
  她終於出現了。 
  嚴慕飛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凝目發問:「姑娘……」 
  她冷然開口,語氣冰冷:「鬼!」 
  嚴慕飛道:「我久仰……」 
  她道:「你是聽說過世上有鬼,還是聽說過這兒有這麼一個鬼?」 
  嚴慕飛道:「姑娘,兩者我都聽說過。」 
  她道:「你的膽子很大。」 
  嚴慕飛道:「姑娘,鬼也是由人而來。有時候並不可怕!」 
  她道:「有時候何解?」 
  嚴慕飛道:「像如今,像姑娘。」 
  她道:「你輕薄得近乎不知死活!」 
  嚴慕飛搖頭說道:「姑娘錯了,我無意意輕薄,也不是個輕薄人。」 
  她道:「那麼你到這兒來……」 
  嚴慕飛截口說道:「為證實一件事!」 
  她道:「你想證實什麼事?」 
  嚴慕飛道:「世上是否真的有鬼?」 
  她道:「如今證實了麼?」 
  嚴慕飛道:「證實了!」 
  她道:「結果如何?」 
  嚴慕飛道:「姑娘想知道?」 
  她道:「是的。」 
  嚴慕飛吸了一口氣,道:「姑娘是人,一個有著傷心往事,有著很好武學,而要避人避
世的人。」 
  她道:「這就是你的結論?」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 
  她道:「你對於證實的結果,有把握麼?能肯定麼?」 
  「姑娘。」嚴慕飛緩緩說道:「我這個人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從不作不能肯定的斷語。
姑娘或能瞞瞞別人,但瞞不了我!」 
  她突然一陣格格嬌笑,聽來怕人:「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聽你這兩句,
先前我以為你是個難得的知音,罕有的風雅士,卻不料你只是個眼不明,頭腦不清,胡言亂
語的狂人!趁我沒動殺機之前,退出我的住處去!」 
  嚴慕飛忽地笑了,道:「姑娘,你的住處?」 
  她道:「不錯,我的住處,難道不是?我最先來到這兒,這兒也唯有我才配稱主人。」
  嚴慕飛道:「姑娘,據我所知,這兒是金陵王王府。」 
  她道:「不錯,這兒確是金陵王王府。」 
  嚴慕飛道:「姑娘是金陵王的什麼人?」 
  她道:「我不是他的什麼人!」 
  嚴慕飛道:「那麼姑娘怎能稱主人?」 
  她未答,反問道:「難道你是金陵王的什麼人?」 
  嚴慕飛道:「跟姑娘一樣,我不是他的什麼人,但我跟他有極深的淵源,很濃厚的交
情!」 
  她道:「這麼說來,你也算不得此地的主人!」 
  嚴慕飛道:「真要說起來,我的資格恐怕比姑娘略夠一點,我可以指責姑娘竊據霸佔友
人的宅第。」 
  她冷然說道:「在我看來,你的資格恐怕不如我,我可以指責你夤夜擅進人宅……」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有說麼?」 
  她道:「當然有,你想聽麼?」 
  嚴慕飛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 
  她冷笑說道:「你書讀的不少,只可惜你是個……」 
  一頓,倏改話鋒,道:「剛才你提起我的傷心往事,我現在要說的就是我的傷心往事,
其實,我並不傷心,我只恨……」 
  嚴慕飛道:「姑娘,傷心與恨,這兩者似乎是分不開的。姑娘這段恨事,難道就跟這座
金陵王的王府有關?」 
  她道:「該扯得上一點關係。」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那麼姑娘請說。」 
  剎時間,她似乎有點激動,但旋即她又怕人看出似地把那激動隱藏了,抑制下去,緩緩
說道:「在多年前我還是二十歲左右的時候……」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08:27

  嚴慕飛道:「姑娘如今……」 
  她毫不猶豫地道:「論冥壽,今年整整三十。」 
  冥壽!她好機警。 
  嚴慕飛頗感意外地「哦!」了一聲道:「原來姑娘已是……」 
  她冷然問道:「你以為我多大,十八九?」 
  嚴慕飛忙道:「不,比姑娘所說的年歲略大一點。」 
  她冷笑說道:「那是多年前,如今我整三十了,白白地斷送了我十年青春,他死不足
贖!」 
  嚴慕飛道:「他?姑娘是指……」 
  她道:「在當年,我有兩個鬚眉知己……」 
  嚴慕飛忙道:「姑娘的他,莫非就是指姑娘那兩位鬚眉知己中的一個?」 
  她冷然點頭,道:「你說對了,正是!」 
  嚴慕飛道:「他斷送了姑娘十年青春?」 
  她道:「不錯,所以我恨他。你知道,年華易逝,青春不再,對一個女人來說,有限的
青春尤其珍貴。」 
  嚴慕飛點頭道:「是的,姑娘,我有同感。」 
  她道:「他兩個都對我很好,也都深深地愛著著我,而我對他兩個也很好,所以不同的,
只是我傾心愛慕其中一個,對另一個,那只是朋友間的友誼,兄妹間的愛!」 
  嚴慕飛道:「他知道麼?」 
  她道:「他原先不知道,後來他明白了。那是因為我傾心的一個因故他去,而他要娶我,
我只有向他攤了牌,說明了我對他的感情,結果他願意退讓。」 
  嚴慕飛道:「此人氣度超人,胸襟不凡,令人敬佩。」 
  她道:「是的,他的確是位令人敬佩的人,一位難得的豪傑,一位少有的君子,一位永
遠令人懷念的人……」 
  頓了頓,接道:「而後,他陪著我等那另一個,日盼夜盼,月月盼,年年盼,他老了,
我憔悴了,終於在幾年之後那另一個回來了……」 
  嚴慕飛道:「姑娘終於等著了他!」 
  「是的。」她點頭說道:「我終於等著了他,按說,從此我可以跟他長相廝守,鮑葛雙
修,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了……」 
  嚴慕飛道: 「本該如此,難道不是?」 
  她冷然說道:「要是的話,我的十年青春就不會白白斷送了,我也更不會有恨事可言了。
他回來了,而我的恨事也就從他回來那天開始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是怎麼回事?姑娘,難道他變心了?」 
  她道:「變心倒未必變了心,其實他並投有跟我海誓山盟,也沒有片言隻字要我等他,
我不該對他過份責備,只是當年靈犀已通,兩心默許,這一點他該明白。他只是太偉大了,
比我那一位鬚眉知己還偉大。」 
  嚴慕飛訝異地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她道:「他跟我另一位鬚眉知己是主屬關係,對我那另一位鬚眉知己一直恭敬有加,所
以,他在知道我並沒有嫁給我另一位鬚眉知己之後,他毫沒有考慮其他地竟也退讓了,甚至
連見都未見我一面地便又走了……」 
  嚴慕飛道:「姑娘,捨己全交,作最大之犧牲成全別人,我認為姑娘這位鬚眉知己同樣
地值得人敬佩。」 
  她冷笑說道:「那是你的看法,我卻不這麼想,這麼看,我只認為他忽視一顆真摯的心,
一份深厚的愛,抹煞一個女人不惜空度青春的苦等,他薄情寡義,是世上第一等狠心忍人,
是個毫無人性,沒有良心的冷血人……」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姑娘,你這看法我不敢苟同!」 
  她道:「那是因為你不是女人,更不是我。」 
  這話說得好。 
  嚴慕飛不便再為那另一位辯護,倏轉話鋒,道:「只是,姑娘,這跟金陵王王府有什
麼……」 
  她像沒聽見,道:「為了對他報復,我悲怒之下嫁了那我不愛而愛我的另一個,他為了
安慰我,也勉強點頭答應了,可是在我跟他即將行大禮的前一天,他突然撒手塵寰,與世長
辭,我又一次地受到重大打擊,於是我的心碎了,腸斷了,於是我更恨那個懦夫,那個薄情
寡義的冷血匹夫了。因為這一切後果,我多年的悲慘遭遇都因他而起,他該負全責,於是,
沒多久,我也死了,但是我絕不放過他,變成厲鬼也要找到他,我找遍了陽世,我找遍了人
海,一直到如今……」 
  嚴慕飛道:「姑娘,這跟金陵王有什麼關係?」 
  她道:「跟你一樣,他跟金陵王有極深的淵源,很厚的友誼,所以我在這兒等他,我認
為總有一天他會到這兒來的。」 
  她這番遭遇,給嚴慕飛一個很明顯的異樣感受,第一眼看見她的那種感覺又浮上腦際。
他凝目說道:「姑娘,你相信你的在這兒等到他麼?」 
  她點頭說道:「我有這自信,有十成的把握,只要蒼天有眼,可憐我,總會讓他到這兒
來的,而事實上……」 
  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凝目問道:「事實怎麼樣?姑娘?」 
  她淡淡說道:「沒什麼?」 
  嚴慕飛道:「姑娘,你等的那人,他姓什麼,叫什麼?」 
  她微微搖頭道:「陰陽相隔,人鬼途殊,我已忘了他姓什麼,叫什麼了。」 
  嚴慕飛道:「那麼姑娘怎知……」 
  她截了口,語氣冰冷而怕人:「可是我記得他的長相,能一眼認出他,便是他燒成了灰,
我一眼也能認出他來。」 
  嚴暮飛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對你,我有一個感覺,當我適才看見姑娘第一眼時,
我就有這種感覺!」 
  她冷冷問道:「什麼感覺?」 
  嚴慕飛道:「姑娘,你我似曾相識。」 
  她忽地一聲笑,道:「你這麼想麼?」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 
  她道:「可惜我沒有這種感覺!」 
  嚴慕飛一搖頭,道:「不,姑娘,我知道你是誰,按說,我應該躲你,可是有件事使我
必須面對你……」 
  她道:「你在說什麼……?」 
  嚴慕飛道:「姑娘,你不必……」 
  她突然截口問道:「你說你知道我是誰?」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她道:「那麼你說說看,我是誰?」 
  嚴慕飛道:「姑娘,你姓衛,名兩字涵英!」 
  她道:「你沒有認錯麼?」 
  嚴慕飛道:「沒有,姑娘,絕不會!」 
  她道:「那麼,我告訴你,衛涵英已經死了多年了,如今站在你眼前的,只是一個幽冥
的冤魂。」 
  嚴慕飛道:「涵英,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她道:「我希望你醒來說話!」 
  嚴慕飛道:「涵英,我很清醒所說也非夢囈之語。」 
  她道:「你真認為我是衛涵英?」 
  嚴慕飛道:「是的,涵英,這只有你我二人。」 
  她搖頭說道:「不會的,不會的,我要真是衛涵英,你怎會像個沒事人兒一般?毫無一
點感觸,毫無一點……」 
  嚴慕飛身形倏顫,道:「涵英,那非形諸於外麼?我一直強忍著……」 
  她道:「忍?為什麼要忍?怕讓我誤解?不會的,我早就知道你是個薄情寡義,冷血而
又懦弱的人了!」 
  嚴慕飛身影再顫,道:「涵英,對當年事我不願多做解釋……」 
  她截口說道:「我也不願聽你多解釋,只是我要告訴你,對我的稱呼你該改一改。」 
  嚴慕飛道:「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她道:「對太祖,你只是一個臣子,而我早就被太祖冊封為後,你該稱我一聲娘娘,見
我也該跪拜。」 
  嚴慕飛淡然而笑,道:「你是想折辱我,出出氣?」 
  她道:「事實上太祖對我的冊封你知道!」 
  嚴慕飛道:「據我所知,太祖只有一位馬娘娘,馬娘娘過世後,太祖沒有再立後,而且
當年我進宮見他時,他當著我的面撤銷了昔日對你的戲封……」 
  她突然叱道:「你胡說,你好大的膽子,見娘娘不參,且言語輕慢無禮,你以為我就不
能治你的罪麼?」 
  嚴慕飛道:「可惜當時你不在場,沒聽見……」 
  她道:「恐怕在他臨崩前立我為後,你也不知道……」 
  嚴慕飛搖頭說道:「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他不是那種人,假如他會在臨崩之前立你為
後,當初他就不會當著我撤銷對你的戲封。」 
  她身形倏顫,厲聲叱道:「嚴慕飛,你好大膽子,這欺君之罪該死!」 
  嚴慕飛截口說道:「涵英,你是個民間女子,我也是一介布衣。」 
  她嬌軀顫抖得更厲害,道:「嚴慕飛你好……我懊悔,我懊悔當年不該費盡唇舌阻攔太
祖殺你,我懊悔當年不該……」 
  嚴慕飛道:「涵英,真要那樣,太祖是自陷於不義,而你則是在旁邊推了他一把……」
  她厲聲說道:「嚴慕飛,我殺了你……」閃身撲了過來。 
  嚴慕飛沒動,一動沒動。 
  而,眼看著她就要撲過朱欄小橋,突然,她身形一頓,倒射而回,落回了原處,搖頭說
道:「不,我不殺你,我不殺你……」 
  「涵英。」嚴慕飛道:「你恨我,但那並不是真恨,否則你就絕不會進我這金陵王府,
更不會住在這兒……」 
  「你是癡人說夢。」她叱道:「嚴慕飛,你休要自作多情,當年傻、癡、可憐的衛涵英
已經死了,如今站在你眼前的衛涵英已不似當年,你以為我進你這金陵王府幹什麼?以王妃
自居?你在做夢,告訴你,我到這兒來只為等你,我料定你遲早會到這兒來的,如今事實證
明,我並沒有料錯。」 
  嚴慕飛道:「那麼,涵英,你動手吧,我絕不躲閃。」 
  她道:「幹什麼?」 
  嚴慕飛道:「你不是要殺我麼?」 
  「不。」她搖頭說道:「我不殺你!」 
  嚴慕飛道:「涵英,你放心,我絕不還手,也絕不躲……」 
  「閉嘴。」她叱道:「嚴慕飛,你以為我是殺不了你?你以為我怕不是你的敵手?你以
為你是當世第一高手?你少再往自己臉上抹金,告訴你,如今的衛涵英不比當年,我有一身
足以置你於死地的武學……」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是麼?」 
  她道:「你該知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智慧,打從當年你忽視我多年苦守的那夜起,我就
開始恨你,我就有了殺你之心,所以我在宮裡多留了三天,利用這三天工夫,我熟讀了你留
給太祖的兩冊秘笈……」 
  嚴慕飛心頭一震,急道:「什麼,涵英,你熟讀了……」 
  她道:「不信你看看,下冊還在我這裡。」 
  探懷摸出了一物,嚴慕飛只一眼立刻認出,果然,那確是兩冊秘笈中的下冊,他心頭再
震,急道:「涵英,那上冊呢?」 
  她道:「上冊我已經全領悟了,下冊我有些地方還沒懂,所以三天後我就把上冊還給太
祖了。」 
  嚴慕飛道:「你確實還給太祖了麼?」 
  她冷冷說道:「你知道,我這個人從不說假話,而且我也沒有騙你的必要,我既給你看
了下冊,又怎會騙你?」 
  嚴慕飛皺眉說道:「那就怪了,你既把上冊還給了太祖,那……」 
  她道:「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嚴慕飛抬眼說道:「我在宛平無意中碰見一個江湖人,他竟然會施秘笈上冊中所載,
『天龍大八式』中的一式!」 
  她「哦!」地一聲道:「那是誰?」 
  嚴慕飛道:「是宛平縣金善人家的一名二等護院,『遼東七鼠』的老三……」 
  她道:「『飛天鼠』蔣平?」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 
  她詫聲說道:「那就怪了,一個大戶人家的二等護院,怎會施『天龍大八式』中的一
式……」 
  嚴慕飛道:「還有更怪的,據他說,二等護院每人會一式,一等護院每人會兩式,越往
上會的越多。」 
  她越發地詫異了,道:「他們哪裡來的『天龍大八式』……」 
  嚴慕飛道:「誰知道?」 
  她道:「你懷疑我……」 
  「不,涵英。」嚴慕飛道:「我相信你不會,你跟那宛平的金家也毫無瓜葛。」 
  她道:「那就好,我告訴你,我沒有。當年我是在宮裡偷偷看這兩冊秘笈的,沒有人知
道,太祖也不例外。我看完之後是把那上冊放回了原處,我相信除了我外,沒人敢動那兩冊
秘笈,太祖更不會把它送人……」 
  嚴慕飛道:「你能偷偷地拿去看,別人該也能偷偷地拿去看。」 
  「不會的,絕不會。」她斷然搖頭說道:「宮裡除了妃嬪宮人外就是內侍,誰會拿它去
看?誰又知道它是什麼?那些人誰又能領悟?」 
  嚴慕飛道:「那就怪了!」 
  一搖頭,接道:「不提了,當時我沒工夫去查,日後我總會查個清楚的,反正我絕不容
它落在外人之手,為武林掀起軒然大波,為江湖帶來血腥浩劫。」 
  她道:「不管怎麼說,你如今總該相信,我有一身足以置你於死地的武學。」 
  嚴慕飛苦笑說道:「我可沒想到那能夠制我的人是你……」 
  一頓,接道:「那麼,涵英,你在這王府裡等了我這多年,又是為了什麼?」 
  她道:「我本為殺你,可是後來我想想,殺你,對你來說是太便宜了,所以我改變了主
意,要折磨你個夠,使你啼笑皆非,哭笑不得,最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嚴慕飛道:「涵英,你我之間,真有那麼大的仇麼?」 
  她道:「仇,那或許談不到,但有恨,我恨你。」 
  嚴慕飛道:「你真那麼恨我麼?」 
  她道:「你以為我是違心之論,說著玩兒的?」 
  嚴慕飛道:「該是,涵英,沒人比我更瞭解你……」 
  她冷笑說道:「你這是自我安慰,還是……」 
  嚴慕飛道:「涵英,是與不是,你我都明白,對於已成過去的當年,你應該體諒我的苦
衷……」 
  她道:「我體諒你的苦衷?誰來消除我的羞憤?誰同情我的遭遇?誰又能還我十多年珍
貴的青春?」 
  嚴慕飛道:「涵英,我愧疚,也自知負你良多……」 
  她道:「愧疚兩個字並不足以補償一切!」 
  嚴慕飛默然不語,半晌始一歎說道:「好吧,涵英,我不說了,請告訴我太祖的陵寢在
何處?」 
  她道:「這才是笑話,世上三歲孩童也知道在『孝陵』!」 
  嚴慕飛道:「涵英,你不用瞞我……」 
  她道:「我瞞你什麼?」 
  嚴慕飛道:「我去過『孝陵』了……」 
  她道:「那你還問什麼?」 
  嚴慕飛道:「涵英,那兒不是太祖的埋骨處。」 
  她叱道:「你胡說,你是想……」 
  嚴慕飛道:「涵英,你明明知道。」 
  她道:「我知道什麼?我跟天下人一樣,只知道太祖的陵寢是『孝陵』,太祖的埋骨處
在『獨龍阜』。」 
  嚴慕飛道:「涵英,那兒只有一具空棺……」 
  她叱道:「嚴慕飛你想死?這是什麼事?豈容你信口雌黃,胡說八道?你知道這若是傳
到朝廷裡去……」 
  嚴慕飛道:「涵英,你也該知道,以太祖當年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這兩件事情來看,
他是該另有埋骨之處的。」 
  她厲聲說道:「嚴慕飛,你……」 
  冷然一搖頭,接道:「你是甘冒大不韙了,由你吧,我只能告訴你,我不知道太祖另有
陵寢,我只知道太祖葬在孝陵!」 
  嚴慕飛道:「涵英,你說過,生平從不說假話……」 
  她道:「我並沒有說假話!」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你真不知道?」 
  她道:「我不像你有天膽,敢冒大不韙。」 
  嚴慕飛吁了口氣,一點頭,道:「好吧,涵英,我不問了,那麼,你把他還給我!」 
  她道:「他?誰?」 
  嚴慕飛道:「當年的『鐵膽神眼快刀手』,如今胭脂井旁賣水果老人。」 
  她道:「他就是『鐵膽神眼快刀手』?」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涵英!」 
  她道:「他怎麼了?」 
  嚴慕飛淡淡地笑了笑,道:「涵英,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裝糊塗,不過我願意再說一遍,
他昨夜進太祖的陵寢後,至今沒有回來!」 
  她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失蹤了?」 
  嚴慕飛道:「是的,涵英!」 
  她道:「那麼你不該問我,你該擺起你『金陵王』九千歲的架子,到『五軍都督府』去
問一問!」 
  嚴慕飛道:「我問過了,也找遍了,唯獨沒有問過你。」 
  她道:「你剛才不也問過了麼?」 
  嚴慕飛道:「是的,涵英,你知道,我這個人不算太傻……」 
  「忒謙。」她冷冷地說道:「當今世上第一奇才,怎可說傻?你要傻,世上就沒有聰明
人了。只是我告訴你,嚴慕飛,你不要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我承認我戲弄過他,但其咎在
他不在我,可是我絕沒有藏匿他。」 
  嚴慕飛道:「涵英,你不是要對付我,打擊我麼?這不正是你第一步棋麼?涵英,我絕
不認為我找錯了人。」 
  她道:「那是你的想法……」 
  一頓,忽道:「他對你那麼重要麼?」 
  嚴慕飛道:「可以這麼說,而且在道義上我不能不管他。」 
  她默然不語,半晌,突然說道:「好吧,我告訴你,他如今被囚在太祖陵寢裡。」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涵英,那該不會是孝陵!」 
  她又沉默了。 
  突然,她點了頭,毅然說道:「好,我告訴你,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找太祖的陵寢,
公孫勝私探太祖陵寢,都是為了什麼?」 
  「涵英。」嚴慕飛道:「對你,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找大祖陵寢,是為了找尋錦衣衛
前指揮使紀綱。」 
  她詫聲道:「錦衣衛前指揮使紀綱?你找他幹什麼?」 
  嚴慕飛道:「我所以找紀綱,又是為了找尋建文。」 
  她惑然說道:「你把我弄糊塗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沉默了一下,道:「吳伯宗前些日子找到了我,他身懷太祖遺詔,遺詔中要我取
燕王而代之……」 
  她尖聲叫道:「太祖,他,他讓你取朱棣而代之?」 
  「是的,涵英。」嚴慕飛道:「我不能這麼做,假如我有意奪朱家的天下,不必候諸如
今,所以我只好找尋建文,輔他返朝登基。」 
  她道:「那你為什麼找尋紀綱?」 
  嚴慕飛道:「當年燕王破南京率兵逼宮,紀綱保著建文突圍出京,我相信只要找到紀綱,
必能找到建文。」 
  她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沉吟了一下,接道:「你有幾分把握保建文返朝,輔他登基?」 
  嚴慕飛淡然說道:「只要找到建文,我敢說那易如反掌吹灰。」 
  她道:「有這把握?」 
  嚴慕飛道:「當年幾位故交之後,均襲先人爵位,掌握重兵,朝中也有幾位老臣在,天
下武林的力量更無與倫比,只要我登高一呼,我以為他們會馬上起義勤王。」 
  她道:「這倒是實情,只是,你知道,當年『靖難,事,並不能全怪朱棣。」 
  嚴慕飛道:「我知道,可是燕王以篡國立。」 
  她道:「我以為那是他們朱家的家務事。」 
  嚴慕飛道:「不能這麼說,涵英,事關大義與倫常,當年我也親口向太祖做過許諾,但
憑他一紙徵召……」 
  她截口說道:「你有沒有考慮到,朱棣的確是塊材料?」 
  嚴慕飛道:「事實上燕王自登墓以來,確實做得有聲有色,可是他以篡國立,為大義倫
常所難容,尤其他重用宦官,殘殺忠良,再說太祖有遺詔。」 
  她道:「我的看法跟你不同,他是朱家的人,只要是塊好材料,做得有聲有色,似乎不
必追究正統。」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可是他想殺害自己的侄子,永絕後患,令人不得不對他苛求,
對他不齒。」 
  她身形一震,急道:「你說什麼?」 
  嚴慕飛道:「事實上,他派了好幾路人,包括錦衣衛,內侍鄭和,分頭找尋建文,名義
上朱棣是感於至親,心有不忍,而實際上他找尋建文只為永絕後患。」 
  她道:「這,這你怎麼知道?」 
  嚴慕飛道:「解縉奉朱棣密旨,也來找過我。」 
  她道:「你沒有答應他而答應了吳伯宗……」 
  「不。」嚴慕飛道:「正好相反,我答應瞭解縉,拒絕了吳伯宗。」 
  她哼了一聲,道「好心智,唯有我才能看穿你……」 
  一頓,接道:「你進太祖陵寢就能找到紀綱?」 
  嚴慕飛道:「紀綱保建文突圍之前,曾在太祖陵寢叩別,在那兒,紀綱把自己的行蹤寫
在一張紙條上藏在太祖陵寢裡……」 
  她道:「原來如此,凡事都得你,看來你跟當年一樣的神氣。」 
  嚴慕飛道:「你錯了,涵英,這無關神氣,而只是匹夫之責,何況我是他朱家的一名臣
子。」 
  她遲疑了一下,猛然點頭,道:「好吧,我成全你,府外那口胭脂井你知道?」 
  嚴慕飛道:「我知道。」 
  她道:「你知道當年陳後主為什麼能跟張麗華下井避難麼?」 
  嚴慕飛道:「該是因為那是一口枯井。」 
  「是的。」她點頭說道:「那是一口枯井,你由這口胭脂井下去,順地下甬道往前走,
不出多遠你就可以找到太祖陵寢了。」 
  嚴慕飛呆了一呆,失聲說道:「怎麼,太祖的陵寢在朋脂井下?」 
  「不。」她搖頭說道:「只能說胭脂井是個秘密出口,真要說太祖陵寢的所在,該是在
文廟之下……」 
  嚴慕飛驚聲說道:「原來……這是誰的主意?」 
  她道:「太祖自己的,他自知結仇太多,不得不署一疑塚!」 
  嚴慕飛呆住了,半晌突然說道:「涵英,謝謝你,倘能因此挽回建文輔他登基,你是第
一功臣,請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話落,長身而起,半空中橫裡跨步,電一般地射出了金陵王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09:21

第 十 章 胭脂井下謁真陵
  他落在了胭脂井旁,探頭下看,井裡黑黝黝的,深不見底,這難不倒「玉龍美豪客』。
他登上井沿,紮了扎衣衫,兩手支著井壁下了井。 
  這口胭脂井不算淺,嚴慕飛一步步地往下試,好半天才踩著井底,井底更黑,狹小僅能
容兩人並肩站立。 
  他凝目搜尋,只見井底壁下有一個半人高,黑黝黝的洞穴,這該是通往太祖陵寢的甬道
口了。 
  他毫不猶豫,矮身向那黑黝黝的洞口裡鑽去。 
  甫入洞口,只覺腳下一空,他連忙提氣收勢,緩援向下踩去,這回,腳踩實了,他立即
明白,眼前是一條向下降的石階。 
  於是,他順著石階一步步地往下走去。 
  片刻之後,他可以看見了,可以看見往下伸的石階還有十幾級,石階下,緊接著一條甬
道! 
  走完石階,進了甬道,這甬道蜿蜒曲折,但地下很平,很好走,他順著甬道前行,半個
時辰之後,兩扇緊閉的石門擋著去路,橫在眼前! 
  他用手推了推,石門沒動,他心知這幾有機關消息一類的裝置,他凝目正要搜尋那機關
樞紐所在,突然—— 
  一個低微的話聲由石門那一邊響起:「是嚴老弟嗎?」 
  嚴慕飛心頭一跳,忙道:「正是,可是公孫老人家?」 
  只聽石門後話聲驚喜說道:「正是公孫勝在此,我料定嚴老弟必然尋來,可沒想到嚴老
弟會來得這麼快。嚴老弟,請往石門右下角踏上一腳,石門就會開了。」 
  嚴慕飛答應一聲,如言照做,向著石門那右下角一腳踏了出去,果然,一陣隆隆輕響,
那兩扇石門緩緩向裡開啟了,這時,一道亮光由門裡射了出來。 
  目光所及,嚴慕飛不由動容咋舌。 
  兩扇石門厚有半尺,這姑且不提。 
  石門裡是個廣大的石室,其廣,其大,足足抵半個內苑,石室裡,上下左右,全由一塊
塊的大理石砌成,光亮可鑒,潔淨異常。 
  往後走,是一崖石砌的宮殿,巨柱蟠龍,石獸,翁仲並列,殿中央,有一座人高的石台,
台上放著一具大理石刻成的石棺,石棺上,一顆鵝卵般大小夜明珠,騰射著光華,照耀得宮
殿纖細畢現。 
  其他,石棺兩旁擺放著奇珍異寶是多得不可勝數,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那位「鐵膽神眼快刀手』公孫勝,就躺在殿前大理石地上,身上沒有繩索捆綁,但他卻
不能動彈一下。 
  嚴慕飛看得清楚,公孫勝四肢的穴道,全被制住了。 
  他跨步進入石門,近前出指連點,公孫勝應指翻身躍起,激動地一聲:「嚴老弟……」
  嚴慕飛已然肅容說道:「老人家,你我稍時再談,容我先謁太祖。」 
  邁步進殿,在石棺前撩衣拜了下去。 
  他這一跪拜,公孫勝連忙也跪了下去。 
  拜畢,嚴慕飛起身出殿,公孫勝迎前兩步,忙道:「嚴老弟,你是怎麼知道的?」 
  嚴暮飛淡淡一笑,道:「老人家該先談談自己!」 
  公孫勝老臉一紅,強笑說道:「丟人現眼栽跟頭的事,嚴老弟又何必讓我多說?」 
  話雖這麼說,他卻在話鋒微頓之後立即接道:「那天我不是說要進城預備些應用的東西
嗎?那就是因為這胭脂井太深,沒繩子下不來。進城後,我先到雷花子那兒去了一趟……」
  嚴慕飛道:「我聽他說了。」 
  公孫勝道:「而後我帶著繩子就往胭脂井來了。我順著繩子下了井,下是下來了,可是
剛到這石門口,只覺腦後生風,接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說到這裡,他窘迫地笑了笑,道:「我原不服老,可是如今看來硬倔是不行,耳朵跟眼
睛都夠遲鈍的,還沒瞧清是誰,就著了人的道兒……」 
  嚴慕飛沒說話,他接著說道:「先前我還以為太祖這陵寢裡,埋伏有官家好手,心想這
下慘了,就是跳進黃河也冼不清,腦袋非搬家不可。後來我醒了,眼前直挺挺地站著個人,
嚴老弟,你猜是誰?」 
  嚴慕飛笑了笑,道:「該不是那位怕人的女鬼?」 
  公孫勝猛一點頭道:「對,一點兒也不差,就是她,咦?」老臉上滿是詫異之色地接道:
「你怎麼知道是她?」 
  嚴慕飛淡淡笑道:「老人家先別問我怎麼知道是她,請說下去。」 
  公孫勝應了一聲道:「其實,後來也就沒什麼了,當時差點耙我嚇個半死!接著她就像
審犯人似的東問西問,她的辦法損得很,我不說她就搔我的癢癢,沒奈何,我把你說了出去,
心想告訴鬼該沒關係,直到她自認滿意後,就把我四肢穴道制住,留在這兒,鬼還會制穴?
這時我才知道她是人而不是鬼,可是已經太晚了。我羞煞愧煞,萬一因為我這一時忍不住壞
了你的大事,我豈不罪過?」 
  「還好,老人家。」嚴慕飛道:「請放心,大事壞不了。」 
  公孫勝一喜,忙道:「真的嗎?嚴老弟?」 
  嚴慕飛道:「我豈會欺瞞老人家?」 
  公孫勝激動地連連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嚴老弟,那女人臨走時還說了一句話:
她說她認識你,她料定你必來,所以她要上去等你去。當時我心裡想,嚴老弟還怕你?你去
吧,那是自找倒楣,我有救了,於是我就躺在這兒耐心地等了。這兒不壞,就是大理石硬了
些,涼了些。」   
  嚴慕飛笑道:「老人家風趣、豪情不減當年。」 
  公孫勝搖頭苦笑,道:「說什麼風趣,說什麼豪情,一個觔斗由九霄雲上栽下來,我只
好安慰自己了。嚴老弟,她等著了你嗎?」 
  嚴慕飛道:「不然我怎知太祖陵寢在這兒?公孫老人家也在這兒?」 
  公孫勝忙道:「你制住了她?」 
  「不,老人家。」嚴慕飛搖頭說道:「不必,她是我一位當年舊識,是她告訴我太祖陵
寢在這兒,老人家也在這兒,所以我就找來了。」 
  公孫勝道:「原來如此,那還好……」 
  「好?」嚴慕飛笑道:「老人家一句太祖陵寢,害得我窮搜孝陵,還累得雷分舵主等找
遍了太祖的陵寢。」 
  公孫勝苦笑說道:「都怪我,粗心大意,沒說清楚!」 
  嚴慕飛道:「老人家不必自責,請告訴我,紀綱的那紙條在……」 
  公孫勝截口說道:「嚴老弟,我還沒開始找呢!」 
  嚴慕飛抬眼環掃,道:「那麼,你我分頭找找看。」 
  說著,他轉身就要邁步,忽地他凝目望向石門,石門口,不知何時站著衛涵英,她道:
「你們在找什麼?」 
  嚴慕飛道:「涵英,你怎麼也下來了?」 
  衛涵英道:「我下來看看太祖,不行嗎?」 
  嚴慕飛道:「沒人說不行……」 
  轉望公孫勝道:「老人家,請見見,這位是衛姑娘。」 
  公孫勝猶有三分怯意,遲疑著上前一步,施禮說道:「見過衛姑娘!」 
  衛涵英淺淺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公孫大俠這一禮……」 
  轉望嚴慕飛道:「你在找什麼?」 
  嚴慕飛道:「紀綱留的那張紙條。」 
  衛涵英道:「就在石棺上那顆夜明珠下壓著。」 
  嚴慕飛忙轉目望去,那顆夜明珠下便是石棺,哪裡有什麼紙條?他轉過頭來錯愕地道:
「涵英……」 
  衛涵英截口說道:「我是說,在公孫勝大俠來此之前,它壓在那顆夜明珠下。」 
  嚴慕飛忙道:「如今呢?」 
  衛涵英道:「在我這兒!」 
  嚴慕飛眉峰暗皺,吁了一口氣。 
  只聽公孫勝道:「原來衛姑娘拿去了……」 
  衛涵英道:「不錯,兩位請看!」 
  翻腕自袖底拿出了一張顏色白裡帶黃的紙條,道:「這紙條上寫著四句話,像是詩,又
像是對偶句。」 
  嚴慕飛道:「讓我看看……」 
  他剛要邁步,忽聽衛涵英一聲輕喝:「接住!」 
  她皓腕微振,紙條化成一道白光,向著嚴慕飛電射而去。 
  嚴慕飛伸手接了下來,只一眼,他為之一怔。 
  紙條,本是白的,而且是御書房用箋,但由於年時過久,它略略地變黃了些。 
  那上面,是寫著四句話,而如今那四句話上卻被人用筆劃了四條槓,把字跡全塗沒了。
  看墨漬,猶新,當然,嚴慕飛知道是誰幹的! 
  他抬眼凝注,道:「涵英,你這是什麼意思?」 
  衛涵英格格一笑道:「這你還不懂嗎?怕紀綱行蹤輕洩呀!」 
  嚴慕飛道:「可是我還沒看過。」 
  衛涵英道:「怕什麼?我看過了。」 
  這簡直是惡作劇,而且未免作得太大了些。 
  嚴慕飛吸了一口氣,微軒雙眉,道:「那麼,涵英,請你告訴我……」 
  衛涵英道:「什麼?」 
  這是明故問。 
  嚴慕飛道:「那四句話寫的是什麼?」 
  衛涵英道:「你想讓我告訴你嗎?」 
  這是廢話,嚴慕飛已經覺得事態有點不對了,他當即說道:「是的,涵英,你不該告訴
我嗎?」 
  衛涵英格格一笑,道:「我有必要告訴你的義務嗎?」 
  嚴慕飛道:「對我,自然沒有,但你該想想太祖跟大明朝……」 
  衛涵英搖頭說道:「當年的衛涵英已經死了,現在的衛涵英半人半鬼,她不會考慮那麼
多的。」 
  嚴慕飛有點急了,話聲微沉,道:「涵英……」 
  衛涵英截口說道:「你知道該怎麼對我,就連太祖,他在世時也從沒有對我粗聲粗氣地
說過說!」 
  嚴慕飛皺眉說道:「涵英,你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衛涵英格格嬌笑道:「我要讓你知道一下,你這個名在江湖功在國的天下
第一人也有反過來求我的時候。」  
  嚴慕飛心裡有點難過,暗暗一歎,道:「好吧!涵英,我求你……」 
  衛涵英截口問道:「為太祖跟大明朝?」 
  嚴慕飛心裡明白,他不能這麼說,一咬牙,道:「不,涵英,為我自己!」 
  衛涵英笑了,嬌笑連連地道:「你不愧聰明人。」 
  笑聲一斂,接道:「我有一個條件!」 
  嚴慕飛道:「你說吧!」 
  衛涵英道:「太祖在這兒,把當年你躲我的情景再演一遍。」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涵英,你這是何苦……」 
  衛涵英道:「不這樣你休想我把那四句話告訴你。」 
  嚴慕飛道:「涵英,當年事已成過去,我自知負你良多,我說過我愧疚。」 
  衛涵英冷冷說道:「我也說過,愧疚並不能補償我失去的青春,也不能洗刷我所受的羞
辱,更不能消除我所受的打擊與心靈創傷。」 
  嚴慕飛心中雖悲痛,雖愧疚,可是此時此地他所受的令他難受,他沉聲說道:「涵英,
我抱歉。」 
  衛涵英冷冷說道:「不必多說廢話,那對你無補,只問你想不想聽那四句話。話說在前
頭,我並不勉強。」 
  嚴慕飛目中閃起寒芒,道:「涵英,我原以為你是個不同於俗脂庸粉的巾幗奇女子,你
該深明大義,分明公私……」 
  衛涵英叱道:「嚴慕飛,你敢教訓我,你憑哪一點?」 
  忽地一笑,搖頭接道:「我不該跟你這種人動氣,隨你怎麼說吧!不過我要告訴你,當
年的衛涵英或許能在紅粉班,娥眉隊裡稱奇,如今的衛涵英卻跟一般女兒家沒什麼兩樣,是
個道道地地的俗脂庸粉。她不懂什麼叫大義,也不知什麼叫公,什麼叫私,她只知道仇恨與
報復。你看怎麼樣?」 
  嚴慕飛簡直無可奈何,發作,對這位備受打擊,心巳碎,腸已斷的當年情人,他不忍。
  低聲下氣的哀求,他也明知道那不會發生效用。 
  他沉默了,半晌始道:「涵英,隨你了,只要你自問對得起太祖,對得起大明朝,對得
起世上億萬生民……」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看來你仍跟當年一樣,仍是那麼一副寧折不屈的倔脾氣。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不知道什麼叫公,什麼叫私,只知道仇恨和報復。如今這就是我的報
復,也就因為我能對你採取報復,我感到無比的快慰與舒服。」 
  嚴慕飛在靜靜地聽,沒有說話。 
  「嚴慕飛。」衛涵英接著說道:「你要真是為太祖,為大明朝,為世上億萬生民,你就
該向我屈膝低頭!」 
  「衛姑娘,」嚴慕飛笑了,笑得很淡:「嚴慕飛上跪天子,下跪父母,對你屈膝低頭,
那辦不到。我不相信沒有這四句話便找不到紀綱!」 
  這幾句活份量夠重的。 
  衛涵英嬌軀倏顫,嘶聲叫道:「嚴慕飛,你……」 
  倏轉平靜,但話聲猶帶著顫抖,接道:「我說過不跟你這種人動氣的,好,你自己去找
吧。我知道,你是當世第一人,有通天的本領。不過話說在前頭,除非你對我屈膝低頭,否
則這輩子休想我說出那四句話。從現在起,我要對你採取一連串的報復,直到我死!你若能
找到紀綱與建文,我立刻橫劍自絕。」 
  話落,突然閃身飄退,而這時,一陣隆隆輕響響起,那兩扇石門緩關合了。 
  嚴慕大驚,閃身撲了過去,他身法不可謂之不快,應變不可謂不速。然而,當他撲近石
門,剛要抬手時,砰然一聲,兩扇石門關死了,一點縫隙也沒有。 
  嚴慕飛呆住了,手抬在那兒,一動不動。 
  石門外,傳來衛涵英冰冷話聲:「嚴慕飛,殿後有我為你兩個預備的吃喝什物,你不是
有通天的本領嗎?自己想辦法出去,否則你跟公孫勝就老死此處,陪太祖葬,那該是無上的
榮寵!」 
  話聲隨既寂然。 
  剎那間,這地下陵寢裡好靜,好靜。 
  半晌,公孫勝在身後輕輕喚了聲:「嚴老弟!」 
  嚴慕飛苦笑轉身,道:「我沒有想到她會變成這樣,跟當年簡直判若兩人。老人家,對
我,她有仇恨,欲報復,無可厚非,我可以忍,但對老人家你,卻令我難忍,也甚感歉疚!」
  公孫勝臉色凝重地搖頭說道:「嚴老弟,我不這樣想,公孫勝是個無用的老弱殘廢人,
活在世上只是苟延殘喘,死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嚴老弟世上第一驚世奇才,正值
英年,更身負重大而神聖的使命……」 
  「老人家,」嚴慕飛搖頭截口,道:「如今不談這些了,只問老人家有沒有出困的法
子?」 
  公孫勝搖頭苦笑,道:「嚴老弟,當日紀綱只告訴我這一處進出門戶,而且他也只告訴
我進來時如何開啟石門,出去時如何關閉石門,卻沒有告訴我還有其他出入口,也沒有告訴
我萬一被困在此時,如何開啟石門出去。」 
  嚴慕飛搖頭說道:「那本不需要。」 
  一頓接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人家,出困一時既不可能,就不必再去談它了,
你我看看去,她到底為咱們準備了什麼吃喝什物?」 
  說著,當先住殿後行去。 
  到了殿後,那裡擺放看兩隻大罐子,而且罐口上都有蓋子,嚴慕飛掀開了左邊一罐的蓋
子,那是一罐子清水。 
  再掀開右邊一罐蓋子,罐子裡,一半是蘿蔔乾,罐子另一半是既干又硬的大餅。 
  嚴慕飛蓋上蓋子苦笑說道:「真周到,飢餓不擇食,到時候自會美味可口……」 
  微一搖頭,接道:「她既有心置我於死地,又何必預備這吃喝之物?」 
  他不懂,他也想不通。 
  走回殿前,兩個人席地坐下。 
  沉默了半晌,公孫勝突然抬眼說道:「嚴老弟,恕我多嘴愛問,你跟衛姑娘之間,究竟
是怎麼回事?能說嗎?」 
  嚴慕飛淡然笑道:「老人家,這句話你要在往日或出困後問我,我絕不會說,也不願提,
但是,如今,唉!」 
  自嘲一笑,按道:「說說也無妨。」 
  公孫勝忙道:「嚴老弟,我洗耳恭聽。」 
  「好說,老人家。」嚴慕飛淡然地笑了笑,道:「老人家,你知道胭庸井旁,那底至今
猶空著的金陵王府,當初太祖是為誰蓋的?那只有爵名而始終不見其人的金陵王又是誰嗎?」
  公孫勝搖頭說道:「嚴老弟,我不知道。」 
  嚴慕飛道:「其實,不只老人家不知道,便是當世之中知道他是誰的,也僅不過三數人
而已!」 
  公孫勝訝然說道:「三數人而已?」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老人家,僅僅是三數人而已。已經歸天的太祖,太祖時的一
兩位重臣,衛姑娘,還有我!」 
  公孫勝詫聲說道:「那怎麼會?堂堂一位王爺,怎會沒人知道……」 
  嚴慕飛道:「老人家,這要從當年說起。」 
  公孫勝道:「你可否先告訴我,那位王爺是誰?」 
  「可以,老人家。」嚴慕飛點了點點頭,道:「如今他就坐在老人家的對面!」 
  公孫勝一怔,道:「這麼說,是老弟你?」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老人家,是我。」 
  公孫勝失聲叫道:「你,你,你竟會是……」 
  嚴慕飛道:「老人家,這跟世人皆知『玉龍美豪客』而鮮有人知『玉龍美豪客』就是嚴
慕飛的道理差不多!」 
  話剛說完,公孫勝一聲:「王爺!」翻身便拜。 
  然而嚴慕飛比他快,在公孫勝雙肩剛動之際,他一隻手已按上了公孫勝的肩頭,道:
「老人家,我如今一介布衣,請看,那座金陵王府至今猶空著,那兩扇大門可曾一天開過?」
  公孫勝道:「可是您總是王爺……」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有很多年了,老人家,尤其在這兒,我僅僅是武林布衣嚴慕飛。
請坐好,聽我為老人家細述當年……」 
  恭敬不如從命,公孫勝果然沒再動。 
  收回了按在公孫勝肩頭上的那隻手,嚴慕飛接著說道:「太祖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英雄、
豪傑,他以平民舉事起義,推倒了元朝的部族統治,驅異族於關外,光復了失掉四百多年的
燕雲十六州,稱臣藩邦之多,史無前例,他該流傳千古而不朽。」 
  話鋒頓了頓:「其實,太祖之當初,毫無自創朝代的雄心,只是迫於情勢,不得不投身
於一個『反元復宋』的組織。太祖出生於貧苦,他受過饑,挨過餓,也誠如世人所知,他出
過家,當過和尚,而且正式受了戒,後來陳州人胡閨兒在信陽起義,四川倉州韓法師自稱
『南朝趙王』,劉福通及韓山童也先後舉事,最後郭子興在濠州響應,糾合壯士數千,襲取
濠州之後,太祖投奔郭子興,當了一名『十夫長』,那時我不在中原,後幾年,我經劉伯溫
的介紹結識了太祖,同時也結識了衛姑娘。」 
  公孫勝「哦!」地一聲道:「您早在那時候就認識了太祖跟衛姑娘?」 
  「是的,老人家。」嚴慕飛點頭說道:「以後的許多年,我跟劉伯溫、徐達、胡大海、
常遇春幾位好朋友,除去了劉福通、韓林兒,徐壽輝、陳友諒、張士誠、方國珍、陳友定,
大戰元丞相脫脫,然後北伐,西征,深入大漠,一直到天下平定,太祖登基。 
  其間,我統率天下武林為太祖效力,太祖待我如兄弟,群臣視我為知友,論功,劉伯溫、
徐達遠不及我,直說一句,假如當時我點個頭,太祖那襲黃袍就是我的,如今天下是嚴家的
天下,而非朱家的。 
  但是我淡視名利,當時除太祖及衛姑娘外,沒人知道我是誰。我所以率天下武林為太祖
效力,幫太祖打天下,那一方面固然我感於異族入主,另一方面我也敬佩太祖出身平民,一
介布衣,如此而已。 
  就在這些年中,我發現衛姑娘是位難得的巾幗奇英,因而深深地愛慕著她,而她也頗垂
青於我,同時,太祖也很喜歡她,太祖在私下曾數次對我表示,一旦身披黃袍,登上九五,
一定要立衛姑娘為後。 
  當然,我明白,衛姑娘對太祖,僅止於友情與兄妹間的友愛,但是由於我跟太祖間的不
平凡交情,在太祖登基那一天,我忍痛悄然離去,那一方面固然為成全他倆位,另一方面也
為躲避那『金陵王』九干歲的爵封。 
  這,使得太祖很不高興,有一度,他甚至下旨天下,搜尋我、緝拿我,要殺我!」 
  他沒提那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的事。 
  而,公孫勝卻道:「還好您走了,要不然您就會……」 
  嚴慕飛不得不提了,他道:「這是太祖生平唯一的大錯誤,他不該那麼想,更不該那麼
做,所以以後的許多年,他悔恨、他痛苦、他孤寂,因此,他厚恤功臣之後,說起來,該也
算得補償了。」   
  他歎了口氣,接道:「我原以為衛姑娘因我離去會嫁給太祖,豈料我錯了,她不但沒嫁
而且等了我許多年,這,一直到我第二次返朝進宮見大祖時才知道。知道了又如何?我愧疚、
我痛苦,但當時我卻有苦衷不能見她。」 
  公孫勝道:「那時,當著太祖,您怎麼能見她?」 
  嚴慕飛滿面愁苦悲痛地道:「於是,我又走了,因之使得衛姑娘因愛成恨,反目成仇。
本難怪,她一等再等,情真而癡,而我……」   
  搖搖頭,接道:「一個女人的青春是有限而珍貴的,為我,她青春虛度,衛姑娘巾幗奇
英,固然不合在意這,然而她不能忍受我的兩次離去,避不見面,更不能忍受那心碎腸斷的
心靈創痛與打擊。她恨我、罵我、報復我,這都是理所當然的,換作我是她,我也一樣。」
  公孫勝霜眉軒動道:「嚴老弟,恕我大膽說一句,這完全是您的不是……」 
  「是的,老人家。」嚴慕飛道:「其咎在我,我自知負她良多,我愧疚。」 
  公孫勝道:「正如衛姑娘所說,這並不能補償她身受的一切。」 
  嚴慕飛道:「可是,老人家,按當時的形勢,我怎能……」 
  公孫勝道:「嚴老弟,一次或有情可原,二次就未免……」住口不言。 
  嚴慕飛苦笑說道:「老人家,我自己也明白,無如,情天難補,恨海難填。」 
  公孫勝道:「嚴老弟,如今該還來得及。」 
  嚴慕飛搖頭說道:「適才的一切老人家看見了,也聽見了,那可能嗎?她心裡只有仇恨
與報復,已經沒有別的了。」 
  公孫勝搖頭說道:「不然,嚴老弟,以我看,那只是表面上的,當年的身受,她不能不
在表面上出出這口氣。」 
  嚴慕飛凝目說道:「何以見得,老人家?」 
  公孫勝勉強一笑,道:「嚴老弟,我先說明,對於這個能要人命的『情』字,我是十足
的門外漢,外行人。」 
  嚴慕飛笑了,道:「老人家,誰又是門內漢,內行?」 
  公孫勝道:「至少那絕不會是我,憑我……哼,哼,一輩子跟這個字無緣,下輩子也得
看造化如何!」頓了頓,接道:「您是當世奇才,不該看不出,像衛姑娘別處不去,單待在
您這金陵王府裡裝鬼嚇人……」 
  嚴慕飛道:「老人家,這一點我也曾想過,可是卻招來她一頓奚落。」 
  公孫勝道:「像衛姑娘這麼一位巾幗奇女子,當然不會當而承認,更不會當面對您低頭,
這您還想不到嗎?」 
  嚴慕衛倏然失笑,道:「單憑這一句,老人家就不該是門外漢。」 
  公孫勝老臉一紅,窘笑說道:「我這是瞎胡扯,但願讓我扯對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人家,還有嗎?」 
  「有。」公孫勝道:「像剛才,我不解,既然衛姑娘仇恨您,報復您,欲置您死地而後
甘心,為什麼她還給您預備吃喝,她要真想害死您,餓死您不乾脆?」 
  嚴慕飛道:「老人家,事實上那些東西總有吃完喝完的一天。」 
  公孫勝道:「您怎麼知道在那一罐餅吃完之前,咱們就找不到出口,或者衛姑娘不會來
放咱們?」 
  嚴慕飛道:「老人家,如有以後的放,就不會有如今的困了!」 
  公孫勝搖頭說道:「不然,也許衛姑娘只想出出氣,讓您吃點苦頭。」 
  嚴慕飛道:「老人家何辜?」  
  公孫勝道:「她怕您一個人寂寞呀!」 
  嚴慕飛倏然失笑道:「跟老人家在一起,很令人快慰,因為老人家凡事都會往好處想,
給與人很大的鼓舞,有起頹振廢之效!」 
  公孫勝搖頭說道:「嚴老弟,我說的是實話。」 
  嚴慕飛搖頭說道:「老人家,她臨去時那幾句絕話,你該聽見了。」 
  公孫勝點頭說道:「我是聽見了,您恕我直說一句,我以為那全是您逼出來的。」 
  「我逼出來的?』嚴慕飛道:「老人家,她讓我屈膝低頭……」   
  公孫勝慨然說道:「大丈夫能伸能屈,想想人家衛姑娘多年的身受,人家那碎成片片的
心,斷成寸寸的腸,便屈個膝,低個頭又有何妨?」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老人家,你該早說。」 
  公孫勝道:「就是如今,嚴老弟也未必會以為然。」 
  嚴慕飛沒說話,這叫他如何接口,便是他認為公孫勝說的對,他也不能當面點頭承認。
  而,旋即,他卻又說:「老人家,謝謝你,今後我對她極力忍讓就是!」 
  公孫勝動容說道:「嚴老弟令人敬佩,不過,我以為單忍讓是不夠的。」 
  嚴慕飛道:「老人家以為我還該怎麼做?」 
  公孫勝道:「嚴老弟,解鈴還須繫鈴人!」 
  嚴慕飛眉鋒一皺,旋即搖頭笑道:「老人家,那樣我是自討沒趣,自找難堪。」 
  公孫勝道:「嚴老弟,若比之心碎、斷腸,沒趣與難堪,又算得什麼?」 
  嚴慕飛凝目笑道:「老人家,她當初嚇你,又以瓜果戲弄你,如今她更把你困在此處,
簡直是要害死你,你還幫她說話?」 
  公孫勝微一搖頭,正色說道:「嚴老弟,我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也奉勸嚴老弟,
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情天生變,恨海波濤要不得,尤其在嚴老弟與衛姑娘之間,那
後果更怕人。我不願見當世第一奇才與衛姑娘這位巾幗奇女子鑄恨無窮,痛苦一輩子,所以
我願以女媧、精衛自命,補補情天,填填恨海。至於衛姑娘把我囚困此處……」一搖頭,接
道:「我絕不以為衛姑娘會害死我。」 
  嚴慕飛面容為之微動,道:「那麼老人家以為她是……」 
  公孫勝道:「充其量不過是要我留下來陪陪嚴老弟。」 
  嚴慕飛笑道:「看來老人家該是當代唯一的大行家……」 
  笑容緩緩斂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凝重神色:「老人家,但願你說對了,老人家可記得
她臨走時歷說的最後那句話了?」 
  公孫勝點頭說道:「記得,可是我說過……」 
  「老人家,你誤會了。」嚴慕飛道:「我是指那句我若能找到紀綱,她立即橫劍自絕的
說法。」 
  公孫勝道:「這一句,又怎麼?」 
  嚴慕飛道:「唯獨她看過那張紙條,也唯獨她知道紀綱的去處,怕只怕她離南京前住對
紀綱……」 
  公孫勝忙道:「嚴老弟,不會的,絕不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0:34

  嚴慕飛凝目說道:「老人家,怎見得她不會?」 
  公孫勝道:「嚴老弟剛才看過那兩隻罈子了,以嚴老弟看,那兩隻罈子裡所貯的吃喝物,
可供您我兩個人吃喝多久?」 
  嚴慕飛想了想,道:「最多能維持十天左右!」 
  公孫勝道:「是啊,那麼嚴老弟請想,紀綱當年是由南京保著太孫突圍逃走的,他絕不
會躲在南京附近,遠一點的地方,至少得費上幾日工夫,如果我所料不差,紀綱雖留了紙條,
寫明了去處,但也絕不可能到那兒便能找到他,那又得費個一兩天工夫,這一去一回,加上
找人的工夫,就絕不止十天。衛姑娘既無意害咱們,她如何趕回來放咱們?」 
  嚴慕飛道:「老人家,你我多餓兩天該還支持得住。」 
  公孫勝道:「餓一兩天是不打緊,但多渴一天就能要人的命。」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但願老人家料對了……」 
  「當然。」公孫勝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嚴老弟奉太祖遺詔輔保太孫,那麼,站在衛姑
娘的立場,她又怎會對嚴老弟的使命加以阻撓破壞?」 
  嚴慕飛道:「老人家智高令人佩服,不過那句話……老人家,阻撓、破壞未必,或許她
會把紀綱跟建文藏起來,讓我……」 
  公孫勝搖頭說道:「不可能,嚴老弟,時間上來不及,縱然有這可能,我以為她也是暫
時隱藏紀綱與太孫,絕不會耽誤了太孫的返朝登基。」 
  嚴慕飛點了點頭,淡淡說道:「但願這一切老人家都料對了……」 
  公孫勝道:「該不會錯。」








第十一章 臥虎藏龍相國寺
  開封,古稱中原,古時問鼎中原,忭梁為必爭之地。 
  開封,在歷史上為六大古都之一,歷時共得一百九十五年。 
  在戰國時,為魏都,稱「大梁」。 
  漢魏六朝,均稱為「陳留」。 
  五代時,梁晉漢周及北宋,均以開封為都,別號『汴京」。 
  汴京得名於汴水,汴水是楚漢時的鴻溝。 
  當時汴河橫貫中原,西通黃河,南達江淮,各地漕米均由此而進,故人讚曰:「汴河為
建國之本」。 
  自元入侵,宋主南渡,同時又因忭河日就湮廢,水患頻仍,加以黃河不治,多次改道,
河床竟高開封地平達二十尺,不得已築堤以護城,在北門外黃土堤綿延達數十里,高與城齊。
俗話說:「『三年一旱,二年一澇』,這繁華的古都到了永樂年間,已經被荒廢得差不多了。
  開封鼓樓大街南,有座宏偉的大寺院,那是聞名遐邇的大相國寺。 
  這大相國寺,原是戰國四公子中,魏公子無忌的故宅,北齊時建「建國寺」,唐時稱
「相國寺」,到了宋時,宋太祖趙匡胤更御賜「大相國寺」匾額。 
  到了明太祖以至建文帝,均曾大加修茸,而在這永樂年間,雖然這位燕王朱棣的父親當
過和尚,而他自己卻對和尚大無好感,於是,大相國寺沒落了,當年的鼎盛香火,已不知飄
散到哪兒去了。 
  於是大相國寺的駐僧,由三千多一下減少到數十個。 
  於是,這佛門清靜聖地,就像長安的「開元寺」一樣,淪為雜技小販列陳之所,由於這
緣故,香火雖不怎麼盛,但大相國寺前卻是挺熱鬧的,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平日裡人群熙
攘,每逢節日更是萬頭攢動,水洩不通! 
  這一天,大相國寺前那廣場上,跟往昔一樣的熱鬧。 
  在那喧天的鑼鼓,吆喝聲中,從那熙攘的人群裡,走出了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 
  她,看去近三十,成熟的風韻迷人,長得絕美,冰肌玉骨,美得清奇,美得高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容顏卻顯得有點憔悴,還帶著一身未除的風塵。似乎,她長途跋
涉,由遠處而來,在旅途之上,飽經了風霜! 
  她走出了人群後,直向大相國寺走去,登石階,過寺門,直上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裡,沒見幾個香客,善男信女少得可憐,顯得很寂靜,也很淒清。 
  除了一個值殿的老和尚外,在左偏殿裡,還坐著兩個中年漢子,在那兒一邊喝茶,一邊
閒聊。 
  想必,那兩個是來燒香的香客。 
  黑衣女子一進大雄寶殿,那兩個中年香客立即停止了談話,目光立即投射過來,眼神居
然十足。 
  在那十足的眼神裡,還帶著點詫異神色。本難怪,開封沒有過這麼美,這麼清奇高絕的
女子,就是放眼天下,像這樣,也找不出幾個。 
  而黑衣女子並沒有留意那兩個眼神十足的中年香客,更沒留意那四道目光正在緊緊地盯
著她。 
  這時,那老和尚顫巍巍地迎了上來,合什微一躬身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敢是來隨喜
參禪?」 
  黑衣女子微頷螓首,含笑說道:「既到上方,理應拜佛。」   
  老和尚一欠身,道:「容老衲為女施主捻香。」 
  他點了一炷香,黑衣女子盈盈跪拜,嬌靨上的神色,十分虔誠,禮拜完畢,她還抽了一
根簽。 
  簽是上上,當老和尚為她依簽找簽,把那黃紙的簽交到她手裡後,她看也沒看,翻腕自
袖底取出另一張,那是一方白紙,上面寫著幾行字跡,順手交給了老和尚,含笑說道:「大
和尚,請為我解釋這一張。」 
  老和尚一怔,道:「女施主,這是……」 
  黑衣女子含笑說道:「我在朝寶剎之前,在別處一座小廟裡求得這一張,因為那廟裡主
持因事外出,所以沒人代為解釋,只好帶到寶剎來請大和尚指點了。」 
  老和尚疑惑地伸手接了過去,那張白紙上寫著四句話。 
  公子住宅,賜號相國, 
  佛門藏龍,梵剎臥虎。 
  只一眼,老和尚神情震動,臉色立變,目光斜瞥左偏殿,神色甚是驚慌,一欠身,低低
說道:「女施主恕老衲才疏學淺,修為淺薄,難解此簽。女施主還是往別處大剎另請教高明
吧!」 
  黑衣女子淡然一笑,道:「大和尚,龍乃祥瑞,虎具神威,此簽若說是求,不如說留,
大和尚毋庸置疑,也請別吝指教!」 
  「阿彌陀佛!」老和尚更驚慌了,低低說道:「女施主倘問龍虎,老衲只能說龍虎已隨
風雲他去,如今大相國寺只有毒蛇惡獸盤踞……」 
  說到這兒,他目光再次斜瞥偏殿,那兩名中年香客站了起來,聯袂步出左偏殿向這裡走
了過來。 
  老和尚一驚臉色再變,忙收回目光低低說道:「女施主,毒蛇惡獸噬人傷生,女施主還
是請快走吧!」 
  這回黑衣女子會意了,她淡然一笑,瞥了那正向這邊走來的兩名中年香客一眼,淡淡笑
道:「大和尚,親近龍虎日久,自有伏蛇降獸之能,大和尚不必畏懼……」 
  轉眼中那兩名中年香客,已近身後數丈,老和尚忙把紙條遞還,口中急道:「女施主,
毒物為數良多,還是快……」 
  突然一個帶著笑的話聲傳了過來:「老師父,什麼事啊?」 
  老和尚機伶顫,臉色立變,忙收手把那紙條藏入袖中,回身合計施禮,忙道:「回稟二
位施主,沒什麼,這位女施主要老衲代為解釋簽上字句。」 
  老和尚很恭謹,掩飾得也頗得體,只是那不爭氣的話聲卻帶著顫抖。 
  說話間,那兩名中年香客已行近,左邊一名瘦高,長眉細目,滿臉奸詐! 
  右邊那名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白淨的一張臉上,卻隱透著桀驁凶殘之色,還帶著驕狂
暴戾之氣。 
  那瘦高中年香客「哦!」地一聲,含笑說道:「是嗎?」 
  老和尚忙道:「回稟施主,是的。」 
  瘦高中年香客目光瞥向黑衣女子,含笑問道:「姑娘是本城人?」 
  黑衣女子淡然說道:「不,我由外地來。」 
  她自知那滿身風塵瞞不了那雙犀利而敏銳的目光。 
  「怪不得!」瘦高中年香客點頭說道:「姑娘由何處來?」 
  黑衣女子目光一凝,反問道:「二位是衙門裡的官差?」 
  瘦高中年香客一點即透,忙搖頭笑道:「不,姑娘別誤會,跟姑娘一樣,是來燒香拜佛,
聽說姑娘由外地來,不過隨口問問。」 
  黑衣女子淡淡一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我由山東來!」 
  瘦高中年香客「哦!」地一聲笑道:「貴寶地是個好地方,年輕時為了做生意去過幾趟,
別的不說,單那皮薄肉嫩水多,既香又甜的萊陽梨,至今令我回味。姑娘來開封是——」 
  黑衣女子道:「我往別處去,路過這兒,久仰大相國寺名傳遐邇,納進十方香火,所以
特來瞻仰瞻仰。」 
  瘦高中年香客吸了一口氣,道:「姑娘,這大相國寺論古是夠古的,可是論香火,那是
以前,現在不行了。當年的和尚有二三千,如今只剩下了幾十個,它慢慢地在沒落,姑娘該
看得見!」 
  黑衣女子神情一動,道:「那令我有點失望,只不知為了什麼?」 
  她想聽聽對方怎麼說。 
  孰料,瘦高中年香客不知是機警,抑或是不如黑衣女子所料,他搖了頭,道:「誰知道,
大概這也跟人的運氣一樣,有走運的時候,也有敗運的時候……」 
  一頓,抬眼問道:「說了半天話,還沒請教姑娘貴姓,真是失禮!」 
  「好說。」黑衣女子笑了笑,道:「有勞動問,我姓衛,馮陳褚衛的衛!」 
  瘦高中年香客道:「原來是衛姑娘,衛姑娘求的那張簽,可否讓我過過目,也許我能效
點勞。」 
  按說,這似乎有點冒昧,不過,世上毛遂自薦的人,也畢竟不少! 
  黑衣女子她竟然含笑一句:「謝謝,有勞了。」 
  很大方,很自然地把求得的那張鑒遞了過去。 
  瘦高中年香客忙伸手接了過去,看了看,道:「怎麼,這鑒老師父不會解?」 
  「不!」黑衣女子搖頭說道:「這位大師父已經替我解釋過了。」 
  瘦高中年香客「哦!」地一聲,笑道:「我說嘛!老師父怎麼不會解釋簽上字句,那就
別吃這碗齋飯了。衛姑娘,我也就不多嘴了!」 
  隨手又把那張簽遞了過來。 
  黑衣女子伸手接過,含笑說道:「二位請忙吧!」 
  轉望老和尚,道:「大和尚,我要告辭了!」 
  佛前施了一禮,她轉身向外走去。 
  老和尚忙道:「老衲恭送女施主。」 
  說著,他急步跟了上去。 
  瘦高中年香客笑了笑道:「兄弟,咱們也該回去了!」 
  他倆竟也並肩跟了出去。 
  這下要了命,老和尚一直送到了寺門,卻沒機會把那張紙條交還黑衣女子,那也不要緊,
待會兒毀了它也就行了。 
  這裡老和尚合什恭送黑衣女子離去。 
  那裡瘦高中年香客向著他那白淨臉同伴丟過一個眼色,他沒走,他那白淨臉的同伴擠入
了熙攘的人群中。 
  老和尚步履匆匆地轉身回了寺。 
  瘦高中年香客也轉身跟了進去。 
  在殿前那大天井裡,老和尚步履更見匆忙,沒上「大雄寶殿」石階,卻拐向一旁,要走
向殿後。 
  突然,瘦高中年香客開口喚道:「老師父,請等等!」 
  老和尚一震停步,回身合什,道:「施主喚住老衲,有何指教?」 
  瘦高中年香客微微一笑,道:「老師父不是正在值殿嗎?」 
  老和尚忙道:「是的,只是老衲內急,要入廁。」 
  瘦高中年香客笑道:「俗話說得好,管天管地,管不著拉屎放屁,老師父,你儘管請去
方便,只是,先拿來!」 
  手往前一攤,嘴角含著笑意,陰鷙目光直逼老和尚。 
  老和尚微微一驚,忙道:「施主要什麼?」 
  「老師父!」瘦高中年香客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又反穿皮襖,跟我裝的什麼羊,
老和尚,我要你右袖裡那東西!」 
  老和尚臉色一變,忙陪上一臉強笑,笑得心驚肉跳! 
  「施主說笑了,老衲何曾打誑語、裝羊?袖裡又哪來的什麼東西?」 
  瘦高中年香客陰陰一笑,道:「老師父,我好話說到這兒,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和尚忙道:「施主……」 
  瘦高中年香客臉色微沉,道:「老和尚,你是等我動手!」 
  老和尚一句話沒說,翻腕而起,那只右手,直往嘴角裡送去,他要把那張紙條吞下去!
  只聽瘦高中年香客冷叱說道:「和尚,你好大的膽子!」 
  抖手一揮,老和尚「哎呀!」一聲踉蹌倒退,一跤摔在天井裡那方磚地上,鼻子嘴裡流
出的血染紅了雪髯,而他那只右手仍握得緊緊地。 
  瘦高中年香客跨步跟到,一腳踩上老和尚右腕,老和尚又一聲痛呼,右手立松,那已被
揉成一團的紙條一滾墜地,瘦高中年香客俯身拾了起來,展開一看,立即變色連連冷笑。 
  「公子住宅,賜號相國,佛門藏龍,梵剎臥虎。這夠明白的,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上了
一個!老和尚,別裝死撒賴,跟我到後面去吧!」 
  腿一縮再伸,老和尚一個身形硬被他用腳勾了起來,踉蹌好幾步才站穩,可憐這位年邁
老僧災稱無妄,禍由天上來,血染紅了前襟,渾身顫抖,臉色煞白,只低著頭,一句話沒敢
多說。 
  瘦高中年香客陰陰一笑,道:「老和尚,你有腿,最好自己走,別等我再請了!」 
  老和尚仍沒說話,轉身顫巍巍地向殿後走去。 
  他在前頭走,瘦高中年香客在身後跟,過大殿,穿拱門,走到了大相國寺後院。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這大相國寺後院花木處處,禪房數間,恬靜淡雅,令人塵俗
之念全消。 
  兩邊禪房成列,正南卻坐落著單獨一間,在那間禪房前,卻垂手站立著一個身穿黑衣的
中年漢子。 
  他一見瘦高中年香客帶著這等模樣的老和尚走到,微微一怔,便要迎過來,瘦高中年香
客卻一擺手,道:「通報,說我求見!」 
  那黑衣漢子立即欠身答應,隨即轉身揚聲發話:「稟指揮使,大領班求見!」 
  只聽禪房裡傳出個略顯尖銳的話聲:「叫他進來!」 
  黑衣漢子欠身答應,隨手推開了禪房的門。 
  瘦高中年香客一巴掌推得老和尚向前好幾個踉蹌,喝道:「老和尚,進去見見指揮使
去!」 
  禪房裡,對坐著兩個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著一襲錦袍,身材瘦削,鷂眼鷹鼻,稀疏
疏的幾根山羊鬍子,看上去有五十多歲。 
  女的穿一襲白衣,二十多歲,美艷嬌麗,堪稱人間絕色,只是有點蒼白,身子也顯得有
點弱。 
  他二人一見瘦高中年香客帶著衣襟上滿是血的老和尚進門,俱是一怔,瘦削錦袍老者立
即凝目問道:「子玉,怎麼回事?」 
  瘦高中年香客一躬身,道:「見過公主,指揮使!」 
  天,那妙齡美姑娘竟會是當今尊貴無雙的公主。 
  那白衣姑娘矜持而冷淡地微微點了點頭。 
  那瘦削錦袍老者則一抬手,道:「罷了!」 
  瘦高中年香客跨前一步,雙手呈上那張紙條,道:「指揮使,您請先過目這個!」 
  瘦削錦袍老者接過去看了一眼,臉色為之一變,霍地抬眼凝注,沉聲說道:「子玉,這
是……」 
  瘦高中年香客欠身說道:「回指揮使,適才有個女子到大相國寺來了……」 
  他詳詳細細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瘦削錦袍老者陡掀雙眉,這時,那白衣姑娘暗腕倏抬,玉手一伸,瘦削錦袍老者
忙斂凶態,頭一低,十分恭謹地雙手把紙條遞向了她。 
  白衣姑娘接過紙條,看了看,顏色不變,只將一雙清澈、深邃,犀利若刃、寒冷如冰的
目光,由紙條上移注老和尚,凝注了片刻之後,她淡然喝道:「抬頭!」 
  老和尚像沒聽見。 
  瘦高中年香客陡然喝道:「和尚大膽,公主叫你抬頭。」 
  老和尚身形一震,這才惶恐地抬起了頭。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如百花怒放,令人為之目眩神搖:「老師父,這『公子故宅』,
『賜號相國』兩句我懂,可是這龍何指,虎何指,我卻茫然,你能說給我聽聽嗎?」 
  老和尚顫抖著說道:「公主明鑒,老衲與那位女施主素昧平生,緣僅今日一面,她拿這
紙條要老衲解釋,老衲也不懂……」 
  瘦高中年香客叱道:「老禿賊大膽,竟敢欺瞞……」 
  白衣姑娘望了他一眼,他一震連忙低下頭去。 
  白衣姑娘收回目光,淡然笑問:「老師父,你真的不懂嗎?」 
  老和尚忙道:「公主明鑒,老衲真是不懂。」 
  白衣姑娘截口說道:「老師父,佛門戒律,出家人不打誑語。」 
  老和尚忙道:『老衲不敢犯戒。」 
  白衣姑娘笑了笑道:「可是你卻有一顆天膽!」 
  老和尚一震,低下頭去。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柔聲說道:「老師父,你知道我的身份?」 
  老和尚驚恐地點了點頭。 
  白衣姑娘道:「你知道我帶著錦衣衛出京,到開封來,是來幹什麼的?」 
  老和尚搖了搖頭,道:「老衲不知道。」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老師父,你很機警,只是我要告訴你,你這機警用錯了地方。
皇上尋找建文,並沒有一點惡意,自當年的『靖難』之後,皇上一直很後悔,尤其每一思及
叔侄至親,更是恨不得馬上找到建文,把帝位還給他,所以我認為老師父不可為民間流言所
惑,更不必隱瞞建文的所在,這話老師父你明白嗎?」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回公主,老衲明白。」 
  白衣姑娘笑了笑道:「明白就好,那麼現在請老師父把建文的所在告訴我。」   
  老和尚忙道:「公主,老衲佛門弟子出家人,與世無爭,更不會過問官家事!老衲實在
不知道。」 
  白衣姑娘笑了笑,道:「老師父,難得你忠心耿耿,只是我適才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難道老師父你信不過我嗎?」 
  老和尚低頭說道:「老衲不敢!」 
  白衣姑娘道:「那麼你又是為何不肯告訴我?」 
  老和尚道:「公主明鑒,老衲實在不知道。」 
  白衣姑娘微一搖頭道:「怪不得皇上那麼討厭你們!老師父,你知道我是當今的公主
嗎?」 
  老和尚點點頭說:「老衲知道。」   
  白衣姑娘道:「那麼老師父就該知道,憑我的權勢,尤其皇上那麼厭惡你們,我殺了這
大相國寺所有的和尚,然後再放火燒了這魏無忌的故宅,那並不算什麼!」 
  老和尚機伶伶一顫,砰然跪倒,連連叩頭地悲聲哀求道:「公主開恩,公主開恩……」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要我開恩不難,你以建文的所在交換這大相國寺,跟這大相
國寺裡數十名佛門弟子出家人的性命!」   
  老和尚悲聲說道:「回公主,太孫已經走了!」 
  忽地爬伏在地,放聲痛哭。 
  「胡說!」瘦高中年香客冷叱一聲,抬腳便要踹下! 
  白衣姑娘一抬手攔住了他,道:「建文已經走了?」 
  老和尚哭著點了點頭。 
  白衣姑娘道:「老師父,你沒有騙我?」 
  老和尚哭著道:「老衲若是欺瞞公主,任憑公主處置!」 
  白衣姑娘臉色倏變,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老和尚強忍悲哭,道:「回公主,太孫走了已經有半個月了!」   
  白衣姑娘臉色又一變,抬眼望向瘦高錦袍老者,道:「這麼說,密報沒有錯!」 
  瘦削錦袍老者忙欠身說道:「回公主,是的,卑職原說不會有錯。那密報之人受朝廷奉
祿,手下江湖高手極多,消息靈通,眼線四布,一向極為可靠。」 
  白衣姑娘道:「算算時間,當日錦衣衛南來時並不算遲,那時建文仍藏匿在開封,錯就
錯在錦衣衛不該在三天後歇手撤回京師,如今二次前來,卻已是遲了一步。」 
  瘦削錦袍老者忙道:「回公主,當時卑職是奉旨……」 
  白衣姑娘截口說道:「我並沒有怪你!」 
  瘦削錦袍老者忙欠身說道:「謝公主恩典,稟公主,卑職不信……」 
  白衣姑娘微一搖頭,道:「以大相國寺跟這兒數十名和尚的性命為交換,諒他不敢再騙
我……」 
  轉注老和尚,道:「老師父,建文他往那兒去了?」 
  老和尚此時已住了悲哭,老臉滿是淚痕與血漬,看上去好不可憐,他聞言搖頭說道:
「回公主,太孫沒有說……」 
  「怎麼?」白衣姑娘道:「他沒有說?」 
  「是的,公主。」老和尚點頭說道:「太孫是在半個月前一個深夜裡走的,當時太孫只
叫醒了老衲,說了聲他走了,多謝多日來的照顧,別的什麼也沒說,然後就走了。」 
  白衣姑娘沉吟了一下,道:「他在這大相國寺裡住了多久? 
  者和尚道:「住了不到三個月……」 
  白衣姑娘道:「這日子不算短,那麼他住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在一個深夜裡走了,這
你能解釋嗎?」 
  老和尚搖頭說道:「老衲不知道,也許太孫不願在一個地方長住,隔一段時期總要換個
地方的。」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道:「嗯,這說法頗近情理,老師父,還有誰跟他在一起?」 
  老和尚道:「回公主,老衲不認識,只記得保駕的那位個子高高的,肩膀很寬很壯,三
十多歲年紀,膚色黑黑的,器宇軒昂,很英武,隱隱有奪人之威。」 
  瘦削錦袍老者突然說道:「稟公主,那正是紀綱!」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道:「嗯,當世第二高手,難得他赤膽忠心,不愧為武林英豪。老
師父,他兩人住在哪一間禪房裡?」 
  老和尚道:「就是如今公主所住的這一間。」 
  白衣姑娘微一搖頭,道:「那就不用找了,他兩人沒有遺留下什麼。建文雖然年輕,自
幼生長在宮廷裡,談不上絲毫歷練,可是他身旁有個精明幹練、經驗十足的紀綱,那就難怪
咱們不容易找到他了,他也該十分的安全。」 
  轉望瘦高中年香客,道:「尤領班。」 
  瘦高陰鷙的錦衣衛大領班尤子玉忙躬下身去,恭謹答道:「卑職在。」 
  白衣姑娘道:「陶領班跟蹤那女子去了?」 
  尤子玉道:「回公主,是的。」 
  白衣姑娘道:「你剛才說,那女子多大年紀?」 
  尤子玉道:「回公主,她看上去約莫三十上下。」 
  白衣姑娘道:「年紀不小了,她長得很美?」 
  尤子玉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回公主,是的。」 
  白衣姑娘道:「你說她姓什麼?」 
  尤子玉道:「姓衛,馮陳褚衛的衛。」 
  自衣姑娘眉鋒微皺,沉吟說道:「姓衛?這女子是誰?」 
  抬眼接道:「陸指揮使,你知道嗎?」 
  瘦削錦袍老者搖頭說道:「回公主,卑職不知道,卑職也沒有聽說過武林中有個姓衛的
女……」神情忽地一震,急道:「稟公主,當年武林中有個叫衛涵英的女子,號『冰心玉
女』,不知道是不是她……」 
  「冰心玉女?」白衣姑娘點頭說道:「好美,好雅,好高潔,好孤傲的名號,顧號思人,
她的確該長得很美,嗯!我是該看看她長的如何?」 
  抬眼接道:「只是,她跟建文有什麼關係?」 
  瘦削錦袍老者遲疑了一下,道:「卑職聽說,當年大祖打天下的時候,有一批為數不少
的武林人投效帳下,不知這衛涵英是否在其中,假如是的話,那就跟建文扯得上關係了!」
  白衣姑娘道:「你是說,他們當年輔太祖,如今看在太祖的面上,又要保建文?」 
  瘦削錦袍老者道:「除了這層關係外,卑職想不出還有別的原因。」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望了望手中紙條,道:「那麼,這張紙條又是誰寫給她的呢?」 
  瘦削錦袍老者搖頭說道:「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 
  白衣姑娘又在紙條上凝目片刻,道:「這字跡雖然勁道但不失娟秀,分明出自女子的筆,
若說是建文寫給她的,建文身邊何來女子?……」 
  瘦削錦袍老者道:「公主,會不會是她自己寫的?」 
  白衣姑娘抬眼說道:「她自己寫的?」 
  瘦削錦袍老者忙道:「卑職是說,有可能她問話怕人聽見,所以把這四句話寫在紙條上,
趁求籤之際……」 
  白衣姑娘一點頭,道:「不錯,這倒很有可能,只是……」 
  眉鋒微皺,接道:「她又怎麼知道建文躲在這兒呢?」 
  瘦削錦袍老者道:「那自然是建文跟她有聯絡。」 
  白衣姑娘道:「既然他們之間有聯絡,她為什麼又在建文走了之後到開封大相國寺來找
他們?」 
  瘦削錦袍老者呆了一呆,道:『這個……」 
  神情忽地一動,接道:「公主,卑職不敢相信建文已經走了。」 
  白衣姑娘臉色微微一變,但旋即她搖頭說道:「也有可能建文臨行匆匆,根本沒有通知
她!」 
  瘦削錦袍老者道:「公主以為什麼理由使建文臨行匆匆?」 
  白衣姑娘道:「密報不是說有人在開封看見了紀綱嗎?或許他們自知行蹤已然暴露,這
理由該很夠了!」 
  瘦削錦袍老者沉吟了一下,道:「那就是說,建文沒來得及跟她聯絡?」 
  白衣姑娘點頭說道:「是的。」 
  瘦削錦袍老者道:「那麼,建文遲早總會跟她連絡的。」 
  白衣姑娘又一點頭,道:「是的!」 
  「公主。」瘦削錦袍老者目中異采閃動,道:「建文的下落,就該在這姓衛的女子身
上。」 
  白衣姑娘倏然一笑,道:「所以我更該去看看她。」 
  瘦削錦袍老者忙道:「公主打算現在就去?」 
  白衣姑娘點頭說道:「是的,我巴不得現在就能看見她!」 
  瘦削錦袍老者霍地轉注尤子玉,喝道:「子玉,傳話下去,為公主……」 
  白衣姑娘一抬手,道:「不,我一個人走路去!」 
  瘦削錦袍老者愕然說道:「公主要一人走路去?」 
  白衣姑娘道:「難道我要坐著轎,帶著你們一路招搖著去?」 
  疫削錦袍老者凝目說道:「公主的意思是……」 
  白衣姑娘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瘦削錦袍老者臉色一變,忙道:「公主,這萬萬使不得,非卑職斗膽敢阻攔公主,想公
主何等尊貴,怎可輕易冒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1:45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你聽說過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瘦削錦袍老者道:「公主,那姓衛的女子無殊江湖女盜,一旦發起狠來,什麼事都幹得
出來,若要入虎穴,也該由卑職等……」 
  白衣姑娘搖頭說道:「你是個男人,怎麼能跟她接近。」   
  瘦削錦袍老者道:「可是,公主……」 
  「陸指揮使!」白衣姑娘臉色一寒,道:「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瘦削錦袍老者一震低頭:「公主恕罪,卑職不敢。」 
  「那就好。」白衣姑娘展顏為笑,道:「你可知道,她的所學如何?」 
  瘦削錦袍老者抬眼說道:「回公主,『冰心玉女』在武林中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高手,她
所以名氣大,那是因為她人美、才高,孤傲高潔……」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說錯了! 
  這一錯,恐怕很麻煩。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那你還替我擔心什麼?」 
  瘦削錦袍老者話說得很誠懇,也充分顯示出他的赤忠。 
  「卑職身為臣下,蒙上位洪恩,怎能不……」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擺手說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只是別多說了,先派個人跟陶大海
聯絡一下,問問那姓衛的女子在什麼地方,然後再稟報我。去吧,我要換件衣裳。」 
  瘦削錦袍老者應聲站起,躬身說道:「公主,這老和尚……」 
  白衣姑娘遞過了一個眼色,道:「別跟佛門弟子出家人為難,帶他出去吧!同時告訴寺
裡的其他和尚,任何人不許聲張。」 
  瘦削錦袍老者會意,當即恭謹答應一聲,喚起了老和尚,帶著那位假扮香客的瘦高漢子
告退而去,並且隨手帶上了門兒。 
  走出滴水簷,瘦削錦袍老者向著老和尚擺手說道:「和尚,你的造化,忙你的去吧!」
  老和尚施了一禮,顫巍巍地走了。 
  這裡,瘦削錦袍老者遞過眼色,又吩咐了瘦高漢子:「子玉,派個人跟陶大海聯絡一下,
盡速回報。」 
  瘦高漢子尤子玉恭謹答應,施禮而去。 
  後院通往前院的那條青石路上,顫巍巍地走著老和尚,他一邊走,一邊舉袍袖擦臉上的
血,那滴在前襟上的血漬擦不掉,也只好由他了。 
  老和尚默默地走著,一臉的悲淒神色。 
  剛到前院,迎面走來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和尚,他一見老和尚滿身是血,臉也腫了,呆了
一呆,急步迎了上來:「師父,你這是……」 
  老和尚一搖頭,道:「大慧,別多問了,扶我到你房裡歇歇去。」 
  年輕和尚答應著,忙伸手攙扶住老和尚向左走去,邊走他邊焦急地道:「師父,是怎麼
回事……」 
  老和尚微一搖頭,道:「沒什麼,我叫你別多問。」 
  年輕和尚應了一聲,未敢再問。 
  轉眼間來到了一間禪房前,這間禪房在大殿左後角,緊挨著後院牆,年輕和尚打開房門
扶著老和尚走了進去。 
  門,關上了,沒一會兒,門又開了,年輕和尚一個人走了出來,神色有點驚惶與不安,
四下裡望了一下,急步往外走去,好像他有什麼急事。 
  剛轉過殿角,突然—— 
  「小師父,哪裡走?怎麼邊般神色驚慌,匆匆忙忙?」 
  年輕和尚一震停步,回身望去,只見大雄寶殿前,那高高的石階上站著個人,他滿臉堆
笑,只是那笑看上去怕人! 
  他,是錦衣衛那位大領班尤子玉。 
  年輕和尚一驚,忙合什躬身。 
  「貧僧見過施主了。」 
  尤子玉拱手還了一禮,笑吟吟地道:「不敢,小師父上那兒去呀?」 
  年輕和尚忙道:「主持人有點不合適,貧僧要去請個大夫。」 
  尤子玉「哦!」地一聲道:「原來小師父是要去請大夫,怎麼,主持大和尚哪兒不舒適
呀?」 
  年輕和尚欠身說道:「有勞施主動問,主持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尤子玉點頭說道:「原來如……」 
  「此」字未出,他一巴掌拍上大腿,笑著說道:「對了,瞧我多糊塗,小師父,在你臨
走前,我想起有件事需要小師父幫忙一下……」 
  「好說!」年輕和尚忙道:「施主若有差遣,請只管吩咐,只要做得到、幫得了忙的,
小和尚一定照辦。」 
  尤子玉笑道:「小師父絕對做得到,絕對幫得了忙,小師父,請跟我來。」 
  說著,他步下石階,住大殿左邊行去。 
  年輕和尚遲疑了一下,舉步跟了上去。 
  尤於玉帶著年輕和尚順著大殿前的路往左邊走,過了兩扇門,來到了狹小的偏院。 
  這兒,只有一口井,是大相國寺裡和尚們打水的地方,尤子玉在井邊停了步,年輕和尚
站在丈餘外,有點猶疑,臉上的神色也有點不安。 
  尤於玉面堆笑容地抬手喚道:「小師父,請過來一下,桶掉到井裡去了!」 
  年輕和尚神情一鬆,「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待貧僧為施主撈起來。」 
  舉步走了過去。 
  到了井邊,年輕和尚剛要抬頭往下看,尤子玉抓住了他的左胳臂,含笑說道:「小師父,
我要你幫忙的是另一件事!」 
  年輕和尚一驚,但他沒掙扎,忙道:「那麼,是什麼事施主儘管……」 
  尤子玉笑了笑,道:「請小師父把主持大和尚告訴你的話,再對我說一遍。」 
  年輕和尚畢竟年輕,臉色一變,驚慌地道:「施主,主……主持,只,只要我去……去
請個大夫……」 
  「是嗎?」尤子玉陰陰一笑道:「看來主持大和尚當真不舒適了。小師父,那不要緊,
我略通歧黃,待會兒我去給主持大和尚看看,如今……」咧了咧嘴,接道:「小師父知道我
為什麼把小師父叫到這兒來嗎?」 
  年輕和尚驚怕地搖了搖頭:「貧……貧僧不……不知道!」 
  尤子玉道:「那麼,讓我來告訴小師父……」 
  抬手一揚,接道:「小師父,你看,這幾隻有一口井,沒有一個人影,你們寺裡這些和
尚長年吃齋,怪苦的,所以我想在這口井裡丟進個人,加點葷的……」   
  年輕和尚機伶伶一顫,忙道:「施……施主,你……你……你是要……」 
  尤子玉道:「很簡單,一句話,你小師父若不老老實實地把該告訴我的告訴我,我就狠
一次心,辣一次手,請小師父你下井裡去,明白了嗎,小師父?』 
  可憐年輕和尚差點嚇癱了,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兩眼盡射驚恐,他猛地一掙沒能掙脫,
施足了勁兒,一張嘴便要叫。 
  他哪能快過會武的尤子玉?在他「救命」兩字還沒有出口之前,尤子玉已一聲獰笑,抬
左掌扼上了他的脖子,兩個指頭扣住了他的喉結。 
  年輕和尚氣一憋,臉脹得通紅,轉眼間由紅轉白,渾身施勁直掙,可惜他沒能掙得動分
毫。 
  尤子玉嘿嘿笑道:「小師父,怎麼樣,說不說?」 
  年輕和尚忙連連點頭。 
  尤子玉得意地一笑,鬆開了手。 
  年輕和尚直喘,左手揉著脖子還直咳嗽! 
  尤子玉一旁說道:「小師父,說吧!」 
  年輕和尚忙道:「施主,主持命……命我去……去找……那……那女施主……」 
  尤子玉笑了,道:「這才像實話,找她幹什麼?」 
  年輕和尚道:「主持要……要我告訴她,施主們要……要抓她!」  
  尤子玉道:「這話更實在,只是他怎知道那女的在哪兒?」 
  年輕和尚道:「主持要我找,主持說……她不會……走走……走太遠的。」 
  「那也對。」尤子玉道:「事還沒弄清楚前,她怎捨得走?就是這話嗎?」 
  年輕和尚點頭說道:「稟……稟施……主,是……是……是的。」   
  尤子玉笑道:「那好,謝謝小師父幫我這個忙了!」 
  話落抬手,一指飛點而出! 
  這一指,點在年輕和尚的喉結上,年輕和尚兩眼翻白,往後便倒,尤子玉攔腰一手抓上
了年輕和尚的腿,只一掀,年輕和尚頭下腳上地被掀進了井。 
  只聽井裡「噗通!」一聲,隨即寂然,沒聽見叫,沒聽見掙扎,只因為年輕和尚已閉了
氣。 
  尤子玉望了望井口,陰陰一笑,轉身而去。 
  他殺了個人,殺了個毫無抗拒之力的佛門弟子出家人。 
  誰無父母,誰無子女,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想必,他尤子玉無父母,無子女,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尤子玉出了狹小的偏院,直奔老和尚適才進入歇息的那間坐落在大殿左後角的禪房。 
  到了禪房前,他試著推了推門,沒推開門,由裡面拴上了,他抬手又拍了門,門砰砰然
直響,禪房裡沒動靜! 
  尤子玉冷笑一聲道:「大和尚,開門,是我,姓尤的!」 
  禪房裡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尤子玉陡揚雙眉,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拍手一震,禪房的兩扇門砰然而開,「叭!」「叭!」兩聲,那根被震斷了的門閂落了
地。 
  尤子玉踏步便要往裡闖,但,突然他一震,臉上變了色,怔在了那兒,一隻腳仍在門裡。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地上倒著一張漆凳,順著漆凳往上看,是懸在半空裡的兩隻腳,
兩條腿。 
  再往上看,尤子玉膽落,沒勇氣再看第二眼。 
  老和尚兩手下垂,一根麻繩掛在樑上,另一頭套在脖子上,臉上的血還投擦乾淨,兩眼
睜得大大的,直瞪著門外,一根舌頭吐出了好幾寸。 
  倏地,尤子玉機伶伶一顫,抽開了腿,他還順手拉上了門,帶著驚慌地往後院走去。 
  他等於又殺了一個人,又殺了一個毫無抗拒之力的老弱佛門弟子出家人。他兩隻手沾滿
了血腥,那種血,不比一般人的血,該是最乾淨,最聖潔的! 
  這時,後院裡走出了兩個人,一個是那瘦削錦袍老者,一個是那位美貌的公主。 
  那位公主,如今又易了衣裳,換了行頭,黑紗包頭,一身勁裝,還披了件風氅,由頭到
腳一身黑,玉手裡還提著一隻長長的黑色行囊,嬌柔之中帶著幾分英風,美艷之中還帶著幾
分凜人的冰霜一般森冷。 
  尤子玉下意識地一驚,連忙低下了頭。 
  那位公主美目一轉,詫聲說道:「尤領班,什麼事?」 
  尤子玉驚慌地囁嚅說道:「稟公主,老和尚他,他懸樑了……」 
  那位公主臉色為之一變,瘦削錦袍老者也霍然動容。 
  她喝問道:「在哪裡?」 
  尤子玉瞟了那間禪房一眼,道:「回公主,就在這間……」 
  那位公主沒等話說完,轉身便要往那間禪房走。 
  瘦削錦袍老者忙道:「公主!」 
  她停步未動,目注尤子玉冷然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尤子玉道:「回公主,卑職剛發覺。」 
  「剛發覺?」她道:「你早幹什麼的?」 
  尤子玉尷尬地囁嚅說道:「回公主,回公主……」 
  接下去,他只得絲毫未敢隱瞞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她嬌靨變色,陡挑雙眉,揚起手裡那長長的黑色行囊便抽,尤子玉顫聲一句:
「公主開恩,卑職知罪!」 
  一動也沒敢動。 
  而手至半途,她突然沉腕收勢,冷然喝道:「陸讞!」 
  瘦削錦袍老者,這位錦衣衛的指揮使忙欠身應道:「卑職在。」 
  她冷然說道:「這就是你的得力好部屬,事,我交給你了,要趕快給我辦妥,至於該怎
麼辦,你是錦衣衛的指揮使,自己該明白,諒必不用我多交待!」 
  陸讞躬身低頭,忙道:「是,公主,卑職省得!」 
  她冷哼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陸讞抬眼一看,忙舉步跟了上去。










第十二章 雙鳳巧遇
  大相國寺坐落在鼓樓大街南,在鼓樓大街北,坐落著開封城首屈一指的一家大客棧。 
  這家大客棧招牌字號掛的是「京華」兩個字。 
  這一朝的京師先在應天,後遷北京,這家客棧稱京華,那該是指前朝的大宋朝年間。 
  是這樣的,據說在大宋年間,龍圖閣大學士包公在開封府的時候,就借這家客棧斷過案。
  所以這家客棧很出名。 
  當然,它所以能首屈一指,也因為它潔淨、大而招待周到,對客和氣,同時也因為它一
方面是客棧,另一方面也兼賣吃喝,等於是一家酒樓、一家客棧合併在一起。 
  看,當街店面三間,打通來用,當販賣酒食的所在,靠裡兩扇門垂著簾,那是通後院客
棧的。 
  無論什麼時候,這家「京華」客棧的外間,總是幾乎高朋滿座,尤其在吃飯時,那更是
座無虛席,進進出出的客人像過江之鯽,別提有多少了。 
  大街對面,隨著進出的客人,走進了一位黑衣美姑娘,是那麼尊貴,嬌美、冷若冰玉的
公主! 
  夥計哈腰陪笑,慇勤地迎了上來。 
  「姑娘,裡邊坐,吃點什麼,喝什麼酒,小號應有盡有,要不要嘗嘗黃河鮮鯉?請這邊
坐!」 
  他說他的,姑娘她一雙美目直在黑壓壓賣了滿座的座頭上掃動,突然,她目光停住了。
  那是角落裡的一副座頭,坐著一個人,是位女人,那位也是穿黑衣的美姑娘。   
  入目那位姑娘,她有著一剎那間的惜愕,流露自嬌靨的神色很複雜,那有羞愧,也有嫉
妒。 
  姑娘她已是人間絕色,更難得尊貴高雅,超塵脫俗,而如今面對這位,她自己卻有遜色
三分之感! 
  如是,她怎不羞愧?怎不嫉妒? 
  就在她錯愕的一剎那間,那副座頭的那位,抬起美目恰好也望了過來,四道目光接觸,
那位也呆了一呆,隨即,她深深地看了姑娘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不知怎地,就這麼一眼,看得姑娘只覺心頭一跳,也許,那雙美目太清澈、太深邃、太
高貴、太聖潔了。 
  只聽店伙道:「姑娘,你請這邊坐!」 
  她如大夢初醒,忙收定心神,「哦!」了一聲道:「你讓我坐在哪兒?」 
  店伙陪笑說道:「請跟我來,裡面有副座頭還空著。」 
  轉身往裡走去。 
  跟在店伙身後,姑娘的心又猛然地跳了一跳,無巧不成書,那副空座頭,緊挨著那位的
座頭。 
  到了座頭前,店伙慇勤地讓了座。 
  那位,又將那令人心跳的目光投射過來。 
  姑娘,她也將自己目目光投射了過去。 
  對望一眼之後,姑娘坐了下來,這一眼,她看得更清楚,那位,無一處不美,尤其那成
熟的風韻醉人,這是姑娘她所無法企及的。 
  姑娘她比那位年輕好幾歲,可是她自己明白,臉上的肌膚,反不及那位細膩,不及那位
嫩。 
  唯一令人扼腕的,是那位有點憔悴。 
  店伙不解事,一旁直問姑娘要什麼? 
  姑娘她意不在吃喝,心不在焉地隨口點了兩樣。 
  店伙離去後,姑娘抬眼再看,這回,她看見了遠遠坐在那位身後,隔了好幾副座頭,正
低著頭的陶大海。 
  跟人哪有這麼個跟法的。 
  何況陶大海跟那位已照過面。 
  恐怕早被那位發覺了,只不過人家未動聲色罷了。 
  姑娘腦中靈光電閃,覷得陶大海抬頭,她突然冷哼一聲,自言自語地道:「賊眼灼灼地,
你沒見過女人?」 
  那位微微一愕,抬眼投過詫異一瞥。 
  姑娘她沒回望,只怒目望著陶大海。 
  面對公主,尤其公主怒目相視,陶大海自然畏懼。 
  那位,循姑娘所望回頭望了一眼,然後轉回頭來向著姑娘送過一絲淺淺的笑意,輕輕說
了聲:「謝謝你,姑娘!」 
  那聲音,無限美好,煞是好聽。 
  這是姑娘所期待的,她忙收回目光,含笑說道:「別怪我多事,這種無聊的人最可惡
了!」 
  那位笑了笑,道:「哪兒的話,我只有感激。姑娘,要不嫌我突唐冒昧,我請姑娘跟我
一起坐坐。」 
  姑娘猶豫了一下,道:「萍水相逢,怎好……」 
  那位道:「能得相逢便是緣,我看姑娘不是世俗中人,何必為世俗之禮所拘,我誠意相
邀。」 
  姑娘展顏一笑,說道:「雖心中所願,但身為女兒家,不得不忸怩作態。」 
  那位笑了,笑得好美、好甜、好動人。 
  姑娘,她有神搖目眩之感,心中有一陣激動的感受,她站了起來,走了過去,那位伸手
替她拉過一把椅子。 
  落座定,店伙送上了酒菜,姑娘叫他放到這張桌子上,他詫異地直道:「沒想到二位認
識,沒想到二位認識!」   
  店伙走後,那位抬皓腕為姑娘斟了一杯,凝目問道:「你會喝酒?」 
  姑娘頗為不好意思地搖頭說道:「偶爾淺嘗一點,那,不能稱之為會。」 
  那位淺淺一笑,道:「怎麼,初次見面,我敬你一杯!」 
  說著,她伸出兩根水蔥也似的修長玉指,拈起了酒杯。 
  姑娘只得舉起了杯,道:「該由我敬你。」 
  兩個人淺飲了一口,姑娘她忽然凝目那位身後,道:「他走了!」 
  那位沒回頭,道:「誰?」 
  姑娘道:「那個可惡的東西!」 
  那位倏然笑道:「原來是他,姑娘,你我最好都別惹他。」   
  姑娘凝目說道:「怎麼?惹不起他?」 
  那位微頷螓首,道:「可以這麼說!」 
  姑娘道:「他是江湖上的強梁,還是開封這兒的地頭蛇?」 
  「姑娘。」那位道:「江湖上的強梁算不了什麼,這兒的地頭蛇更微不足道!」 
  姑娘道:「那麼他是……」 
  那位道:「官家的人,有幾分可能是來自京師的錦衣衛!」   
  姑娘雙眉微揚,道:「原來是錦衣衛。」微微一笑,搖頭接道:「我不怕,我看得出,
你也不會在乎!」 
  那位笑道:「姑娘目光銳利,不過在目前我還不願意招惹他。」   
  姑娘道:「那為什麼,有顧忌?」 
  那位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有顧忌。」 
  姑娘遲疑了一下,道:「別怪我交淺言深……」 
  「姑娘,沒那一說。」那位道:「跟姑娘,我有相見恨晚,一見如故之感。」 
  姑娘脫口說道:「我也是!」 
  那位淺淺一笑,道:「既如此,我就沒有什麼不可說的顧忌,不過,這兒不方便,假如
你也要落店打尖,待會兒咱倆後面屋裡談。」 
  姑娘表現得很興奮,但也有一番矜持,道:「你住在這家客棧裡?」 
  那位點了點頭。 
  姑娘道:「那我就不另找客棧了。」 
  那位笑了笑,道:「我也不會讓你另找客棧。」 
  姑娘笑容微斂,沉吟說道:「我很奇怪……」 
  那位道:「奇怪什麼?」 
  姑娘抬眼凝注,道:「為什麼我跟你相見恨晚,一旦投緣,如今更有惺惺相惜之感。」
  那位笑了,她永遠笑得那麼美,那麼甜,那麼動人! 
  「這也許就是我說的緣吧!」 
  「也許。」姑娘道:「不過,也有可能因為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美的女人。」 
  那位笑道:「姑娘,你很會奉承人,但巧言令色要不得!」     
  姑娘微一搖頭,道:「不,我說的是心裡頭的話。」 
  那位凝目說道:「姑娘,不過一具臭皮囊,你是以貌取人的人嗎?」 
  姑娘道:「你剛才沒讓我把話說完!」 
  那位道:「還有更動聽的嗎?」 
  姑娘點了點頭,道:「但都是肺腑之言!」 
  那位笑道:「沒人不喜歡聽好聽的,尤其女人,還有什麼?」 
  姑娘道:「你,孤傲高潔,氣度超人……」 
  那位截口笑道:「虧你想得出那麼多詞句,姑娘,人的容貌,只能給人美好的第一印象,
但要使情誼永恆,單靠你的容貌是不夠的,你以為對嗎?」 
  姑娘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道:「對,不過,好的容貌也要雅而不俗,清而不媚!」 
  那位頷首笑道:「對極,高論,姑娘,我還沒有請教……」 
  姑娘道:「我姓趙,名字俗得很,兩個字玉琴。」 
  「誰說的?」那位道:「琴以玉質者為貴,你就像塊玉,也像那聲音美妙動聽的琴,令
人欣賞。」 
  趙玉琴嬌靨微酡,道:「別罵人……」 
  「不。」那位搖頭說道:「跟你一樣,都是心裡頭的話,以你心換我心,你就該相信那
每一字都不帶虛假。」 
  趙玉琴凝目笑道:「真正會說話的是你。」 
  那位道:「對我說這種話,幾十年來你是第一人。」 
  趙玉琴笑了。 
  那位接著說道:「你由哪兒來?」 
  趙玉琴道:「河北宛平。」 
  那位呆了一呆,道:「河北宛平?」 
  趙玉琴道:「是的,有什麼不對嗎?」 
  「不。」那位搖頭展顏而笑,道:「我只是不記得宛平何時地靈,有你這麼一位漂亮的
姑娘!」 
  趙玉琴道:「又來了,你說過,巧言令色要不得。」 
  那位搖頭說道:「剛才我說錯了,跟你一樣地俱都發自肺腑,那就該當作別論!」 
  趙玉琴美目圓瞪,驚歎道:「好會說話!」 
  「姑娘。」那位截口笑了笑,道:「有件事我也覺得奇怪。」 
  趙玉琴道:「什麼事?」 
  那位道:「憑我這雙閱人良多,還不算太遲鈍的眼光,竟然看不出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也就是說我無法下斷……」 
  趙玉琴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 
  那位道:「你有著閨閣千金的尊貴與嬌柔,卻帶著江湖女兒的歷練,剛強與英挺……」
  趙玉琴嫣然笑道:「的確閱人良多,果然目光銳利,那麼我告訴你,我是宦門中的江湖
人!」 
  那位道:「是個宦門中的江湖人?可否進一步的……」 
  趙玉琴道:「沒什麼不可以的,我爹現為宛平縣令。」 
  那位「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宛平縣父母官趙大人的千金,那就難怪我看不出,難
下斷語了。姑娘,像你這麼一位官門千金,似乎不該輕易出門遠行。」 
  「別忘了。」趙玉琴道:「我是個宦門中的江湖人!」 
  那位道:「那也總該有點事。」   
  趙玉琴道:「事是有,只是我覺得很不公平!」 
  那位微愕說道:「什麼?」 
  趙玉琴道:「你問了我好幾問,卻至今不給我機會問問你!」 
  那位倏然笑道:「吃虧了?」 
  趙玉琴一點頭,道:「當然。」 
  那位笑道:「到底是年輕幾歲,我不敢讓你吃虧,我姓衛,名兒兩個字涵英。」 
  「衛涵英……」趙玉琴沉吟了一下,突然抬頭凝目,道:「當世有兩個衛涵英嗎?」 
  衛涵英道:「也許有,不過我還沒聽說。」 
  趙玉琴道:「那麼你該是那不會再有第二個的『冰心玉女』?」 
  衛涵英神情一震,道:「怎麼,你知道……」 
  趙玉琴道:「知道這美號的,恐怕不止我一個。」 
  衛涵英美目中忽然閃過一絲異采,笑了笑,道:「但願如此。」 
  趙玉琴表現得很興奮,其實,她也著實地很興奮,道:「我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也沒
想到因為心直口快的一句話能結識你,更沒想到我能讓你輕許一個緣字,還有相見恨晚,一
見如故。」 
  衛涵英含笑說道:「你把衛涵英看得那麼了不起嗎?」 
  「當然!」趙玉琴點頭說道:「因為她是『冰心玉女』!」 
  衛涵英道:「跟你一樣,她也是個女兒家。」 
  趙玉琴道:「人雖都是人,但人與人之間有很多的不同。」 
  衛涵英淺淺一笑,道:「她也是個平凡的女人。」 
  趙玉琴道:「為什麼這世上『冰心玉女』只有一個?」 
  衛涵英道:「我不以為那有什麼特殊,我只以為凡女兒家,只要她能潔身自愛,人人都
能稱『冰心玉女』!」 
  趙玉琴搖頭說道:「我不這麼想,要是這樣的話,當世『冰心玉女』就不會只有一個
了。」 
  衛涵英笑了笑,道:「我不跟你辯了,如今,你可以答我問話了嗎?」 
  趙玉琴道:「還不行,我只問過一問……」 
  衛涵英道:「敢情你仍認為吃虧,難道你非佔著便宜不可嗎?」 
  趙玉琴道:「那倒不必,想佔你的便宜,我自知那也絕不容易,至少你我該扯平。」 
  「公平。」衛涵英笑道:「那麼,你問吧!」 
  趙玉琴沉吟了一下,抬眼凝注,道:「你到開封來幹什麼?」 
  衛涵英道:「找人。」 
  趙玉琴微愕說道:「找人?」 
  衛涵英點頭說道:「是的,找人。」 
  趙玉琴道:「找誰?」 
  衛涵英道:「我剛說過,我有顧忌,要等到……」 
  趙玉琴道:「要等到後面屋裡才能說,對嗎?」 
  衛涵英道:「對的,姑娘。」 
  趙玉琴道:「那好,我現在不問了。」 
  衛涵英道:「扯平了嗎,姑娘?」 
  趙玉琴凝目反問道:「你說呢?」 
  衛涵英道:「我既然答應了待會兒說,待會兒我就一定會說,以我看來,該算得上扯平
了。」 
  趙玉琴倏然一笑,道:「雖然仍嫌吃了點虧,但勉強倒也湊合了。我告訴你我為什麼出
來,跟你一樣,我也是為了找人。」 
  衛涵英呆了一呆,道:「你也是來找人的?」 
  趙玉琴點了點頭,道:「是的,難道我不能來找人?」 
  衛涵英笑道:「沒人說不行,姑娘,你要找的人在開封?」 
  「不。」趙玉琴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我這趟出來只是到處碰,還不知道要
碰到什麼地方,碰到哪一天。」 
  衛涵英「哦!」地一聲,凝目說道:「姑娘,你找的又是誰?」   
  趙玉琴狡猾地笑道:「假如我跟你一樣,也有顧忌呢?」 
  衛涵英黛眉軒動,淡然笑道:「我自己有難處,我就能體諒別人的難處,我願意等待會
兒到了後面屋裡再聽你說。」 
  趙玉琴微一搖頭,道:「那倒不必,我沒有什麼顧忌。」 
  衛涵英道:「假如你不怕吃虧……」 
  趙玉琴截口說道:「吃虧人長在,我想通了,你不用激我!」  
  衛涵英笑了,道:「那麼,姑娘,我冼耳恭聽。」 
  趙玉琴遲疑了一下,未語先露三分嬌羞,道:「我這趟出來,是為了找他……」 
  衛涵英呆了一呆,旋即笑問:「姑娘,他是誰,誰又是他?」 
  趙玉琴美目微橫,嬌羞的神態動人,然後半俯螓首道:「我的未婚夫嘛……」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你的那一位,姑娘已經訂了親?」 
  趙玉琴點了點頭,點得很輕很輕。 
  衛涵英道:「姑娘,我該再敬你一杯。」 
  說著,她輕抬皓腕舉了杯。 
  趙玉琴也提起了酒杯,只是她仍低著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2:56

  淺飲一口之後,衛涵英含笑說道:「我想聽聽,是誰家兒郎有這大福份?」   
  趙玉琴微一搖頭道:「你錯了,那只能說是我的福份。」 
  衛涵英道:「怎麼說,姑娘?」 
  趙玉琴道:「只因為他是這世上罕見的男兒……」 
  衛涵英笑問道:「他長得很俊?」 
  趙玉琴道:「他是很俊,但並不是唇紅齒白,帶著脂粉氣的俊,而是英挺脫拔,瀟灑飄
逸,倜儻不群。」 
  情人眼裡出西施,賣瓜的沒人說瓜苦,衛涵英想笑,但她沒好意思笑出來。當即她道:
「那的確是當世罕見。」 
  趙玉琴道:「還不只這,以我看,他一身文武所學,恐怕也在當世一二人之間!」 
  衛涵英這回沒笑,「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是嗎?姑娘?」 
  趙玉琴道:「我毫不誇張,也並不因為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我才把他誇得天上少有,人
間無雙!」 
  衛涵英道:「他跟姑娘一樣,也是宦門中的江湖人?」 
  趙玉琴搖頭說道:「不,據我所知,他只是個武林人。」 
  她知道的太少了。 
  衛涵英道:「姑娘,他是……」 
  趙玉琴嬌羞一笑,道:「說來,你應該知道他……」 
  衛涵英點頭說道:「也許,以我看,他在武林中定然是個很有名的人!」 
  趙玉琴道:「不只有名,他武林共尊,當世稱最。」 
  衛涵英凝目說道:「武林共尊,當世稱最,姑娘,他是……」 
  趙玉琴淺淺一笑,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嚴慕飛!」 
  衛涵英神情一震,道:「姑娘說他是誰?」 
  趙玉琴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嚴慕飛!」 
  衛涵英臉色倏變,微挑雙眉,脫口叫了一聲:「嚴慕飛,是他,原來是他……」 
  趙玉琴目露詫異,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衛涵英剎時間轉趨平靜,笑問道:「有什麼不對,姑娘?」 
  趙玉琴凝目說道:「我看你好像很驚異。」 
  「當然。」衛涵英含笑點頭,道:「其實,我又何止驚異,簡直是震顫!」 
  趙玉琴雙眉微揚,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不,姑娘。」衛涵英搖頭說道:「那倒不是,而是大出我意料!」   
  趙玉琴道:「出你什麼意料?」 
  衛涵英道:「據我所知,嚴慕飛這個人跟一般人不同,他曾經聲言這輩子不娶妻,不成
家,只不知道何時為了什麼他改變了主意?」 
  趙玉琴訝然說道:「他曾經聲言這輩子不娶妻,不成家,這為什麼?」 
  衛涵英淡淡笑道:「誰知道,也許他眼高於頂,認為當世的女兒家沒一個能配得上他
吧!」 
  趙玉琴道:「可是事實上他已經跟我訂了親。」 
  衛涵英道:「那也許他改變了心意,找到了配得上他的人,其實難怪,像姑娘這麼美,
這麼年輕,我見猶憐,何況是……」 
  趙玉琴嬌靨一紅,道:「別取笑人!」   
  衛涵英道:「姑娘,我說的是實話,要不然像他這個曾經聲言這輩子不娶妻,不成家的
人,怎麼會跟姑娘訂了親?」 
  不錯,趙玉琴沒有話說,嬌靨上浮現一種難以言喻,也難以意會的異樣神色! 
  假如產慕飛真有這種打算,只有她知道嚴慕飛有沒有改變心意,是不是也已經改變了心
意? 
  她沉默中,衛涵英突然問道:「姑娘,你跟他是什麼時候訂的親?」 
  趙玉琴道:「就在前不久。」 
  「前不久?」衛涵英呆了一呆,道:「不是在很多年前?」   
  趙玉琴搖頭說道:「不是,為什麼要在很多年前?」 
  衛涵英微笑說道:「不為什麼,姑娘,我只是隨口問問。」 
  趙玉琴道:「你知道他?」 
  衛涵英笑道:「我何止知道,又何止我知道,對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我是久仰,只恨一向沒緣見著他,誠如姑娘所說,他武林共尊,宇內稱讚,無論是在這世上
哪一個角落,姑娘試打聽,沒有人不知道他!」 
  趙玉琴遲疑了一下,道:「那麼,你對他瞭解多少?」 
  衛涵英含笑說道:「這話姑娘不該問我!」 
  趙玉琴道:「怎麼了,為什麼不該問你?」 
  衛涵英笑道:「姑娘,你是他的未婚嬌妻,對了他的解,理應比任何人都多、都深!」
  趙玉琴嬌靨微酡,垂下目光搖頭說道:「我跟他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裡邂逅,很快地我
跟他訂了親,在一起沒多久他就又走了,所以我瞭解他不夠多、不夠深。」 
  衛涵英道:「原來如此,姑娘,對他,也許我聽說的多一點,可是我不便背著他說他,
批評他!」 
  趙玉琴道:「這有什麼關係?」 
  衛涵英道:「這關係著他跟姑娘,也關累著我的陰德。」 
  趙玉琴「哦!」地一聲,凝目說道:「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衛涵英微微搖頭說道:「姑娘,那也不能稱之為不可告人,沒有那麼嚴重的。」 
  趙玉琴有點著急了,道:「到底是什麼事,你能告訴我嗎?」 
  衛涵英搖頭說道:「我不能,姑娘,我剛說過,這關係著你跟他,也關係著我的陰德,
姑娘假如想知道,不妨等見著他後當面問他。」 
  趙玉琴道:「可是我找了他好久。」 
  衛涵英截口說道:「我可以告訴姑娘他在那兒,可是我要先知道一下,他為什麼離開姑
娘,姑娘又為什麼要找他?」 
  趙玉琴遲疑了一下,道:「他說他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辦……」 
  衛涵英道:「姑娘,什麼事那麼重要?」 
  趙玉琴搖頭說道:「他沒說,我也沒沒問。」 
  衛涵英道:「那麼姑娘又為什麼千里迢迢,不辭艱苦,不避風霜地跑出來找他?」 
  趙玉琴微微垂下螓首,道:「假如你是我,你也會出來找他的,是嗎?」   
  衛涵英笑了,笑得有點勉強,道:「那是,相思之苦最為難堪!」 
  趙玉琴低垂著螓首,紅了嬌靨,道:「別取笑我,每一個人,每一個女兒家都會有這時
候,也都會這樣的。」 
  衛涵英的臉上突然掠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她微微點了點頭,輕輕說道:「是的,姑
娘,這話我深有同感。人,尤其是女兒家,一旦—墮入情網,她情癡得可憐,那顆心,也永
遠不會改變的,不像一些薄情寡義的冷血男人。」 
  趙玉琴突然抬起螓首,目光凝注。 
  衛涵英飛快笑道:「別用這種眼光看我,我沒有姑娘那麼幸運,也不像一般女兒家那麼
命薄,到現在三十多了,我還沒有這種經驗。」 
  趙玉琴道:「你的口吻像過來人。」 
  衛涵英淡淡一笑,道:「那是因為我比你癡長了幾歲,看過的太多,聽過的也不少。 
  趙玉琴道:「那麼,請你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他?」 
  衛涵英道:「姑娘不必往遠處去,更不必到處亂碰,就在這開封多住兩天,每天到大相
國寺走走,我敢擔保姑娘一定能找到他。」 
  趙玉琴一喜道:「真的?」 
  衛涵英笑了笑,道:「我沒有欺騙姑娘的必要,在一個『情』字之下,我也狠不起心腸
欺騙姑娘這麼一個可憐人!」 
  趙玉琴道:「可憐?」 
  衛涵英道:「是的,姑娘,情癡得可憐,也許我這個字眼用的不妥當……」 
  「不!」趙玉琴搖頭道:「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可憐。」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是嗎?」 
  趙玉琴點頭說道:「是的,只是我可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自己可憐不重要,能見到他才是最重要的,這是真情癡,抑或是…… 
  衛涵英道:「姑娘更可憐了,前不久,我在留都見過他。」 
  趙玉琴道:「你是說南京?」 
  衛涵英道:「是的,姑娘,是南京。」 
  趙玉琴訝然說道:「他到南京去幹什麼?」 
  衛涵英道:「這請姑娘暫時留著,等見面時問他!」 
  趙玉琴道:「你怎麼知道他會到開封來?」 
  衛涵英道:「我聽見他說的,過兩天他到開封來。」 
  趙玉琴道:「那麼,你讓我每天跑一趟大相國寺……」 
  衛涵英道:「他這個人好佛,每到一處,必找寺院隨喜參禪,大相國寺是開封首屬一指
的大寺院,我認為他一定會去。」 
  趙玉琴凝目說道:「真是這樣嗎?」 
  衛涵英道:「信不信全憑姑娘,何妨多等兩天試試!」 
  趙玉琴略一沉吟,點頭說道:「謝謝你,我就在這兒多待兩天好了。」   
  衛涵英道:「還有件事我要提醒姑娘,姑娘每天去一趟大相國寺,千萬要小心,不知道
為什麼,大相國寺裡駐紮著京裡來的錦衣衛……」 
  趙玉琴「哦!」了一聲。 
  衛涵英笑了笑,接著說道:「不過,我提醒姑娘小心,也許多餘……」 
  趙玉琴神情一震,道:「多餘?這話怎麼說?」 
  衛涵英淡淡一笑,道:「因為姑娘是位宦門千金,同是官家的人,對姑娘,諒他們不會
有所為難。」 
  趙玉琴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謝謝你,我不願讓他們知道我是官家人,也不願讓他
們認出我是誰,我會小心的……」 
  抬眼接道:「你看我今天需要去一趟大相國寺嗎?」 
  衛涵英搖頭說道:「今天不必,如果我算得不錯,他要過幾天才能到,也許現在他剛從
南京動身往開封來……」 
  趙玉琴道:「那我到路上迎他去。」 
  衛涵英道:「姑娘知道他走的是那條路,在路上會不會碰上別的事?臨時拐了個彎,一
旦錯過了更糟,姑娘不如耐著性子在這兒等他幾天。」 
  趙玉琴皺眉說道:「只是,那還要等幾天?」 
  衛涵英笑道:「姑娘更見情癡,那總比在路上錯過的好,相見在即,姑娘又何必著急,
那麼多天都等了,何在乎多等幾天!再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是不,姑
娘?」 
  趙玉琴又紅了嬌靨。 
  衛涵英卻忽地舉杯笑道:「我為姑娘賀,再敬姑娘一杯!」 
  趙玉琴嬌羞地端起了酒杯。 
  淺飲了一口後,兩人互覷而笑! 
  酒逢知己乾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兩個算得一見如故,話也談得相當投機,酒足飯
飽之後,自然,她兩個住進了一間房裡。 
  那是一間上房,坐落在後院正南,兩旁還有好幾間客房,一間空著,另幾間都住的有人。
  「京華客棧」不愧是遠近馳名的大客棧,單看這間佈置高雅、擺設考究的上房,就可見
一斑了。 
  她兩個進門的時候,茶泡好了,洗臉水也打好了,一切的一切,的確是開封其他客棧難
望項背,自歎不如! 
  洗了把臉,除去一身征塵,喝了一口燙嘴的熱茶之後,趙玉琴忍不住發話說道:「現在
已經到了後院,而且進了房了。」 
  衛涵英含笑說道:「你想聽聽我的,真好記性,還沒忘,只是略嫌性急了些!」 
  趙玉琴笑道:「你自己說的,到了後院一定說。」 
  衛涵英道:「我可沒說一進後院馬上說呀!」 
  趙玉琴揚了揚黛眉,道:「你想撒賴。」 
  衛涵英道:「這兩個字難聽,難得有人這麼關心我的事,我為什麼不說呢?聽著,姑娘,
我也是來找人的!」 
  趙玉琴道:「這你在前頭說過了。」 
  衛涵英凝目說道:「那麼你想知道……」 
  趙玉琴道:「別跟我裝糊塗,我要知道你找誰?」 
  衛涵英笑了笑,道:「當然跟姑娘不一樣,在我的家鄉,姑娘家十六七歲就嫁人了,要
像我這年紀,該已兒女成群了,還找什麼未婚夫婿?」 
  趙玉琴咬牙說道:「你,你施刁,你到底要找誰?」 
  衛涵英笑了,道:「姑娘生氣時的模樣兒愛煞人!姑娘,我找個晚輩,論起來他該叫我
一聲姑奶奶。」 
  趙玉琴目光一凝,「哦!」地一聲,道:「比你晚兩輩?」 
  衛涵英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趙玉琴道:「你這位侄孫,他在開封?」 
  衛涵英搖頭說道:「誰知道,聽說他在開封,所以我來了。」 
  趙玉琴訝然說道:「聽說他在開封? 自己的親人……」 
  衛涵英道:「姑娘,你不知道,我這個侄孫頑皮得緊,他常常離家出去玩,一出門就是
十天半月,令人好不擔心。這一回他又跑出來玩了,一出門又是半個月,連個信兒都不往家
送。家裡放心不下,所以大夥兒分頭出來找他。我是其中一個,我來了開封!」 
  趙玉琴道:「你的家在什麼地方?」 
  衛涵英道:「遠了,在南京!」 
  趙玉琴道:「你那位侄孫會跑這麼遠嗎?」 
  衛涵英過:「姑娘,假如他真在開封,這是他離家最近的一次。」 
  趙玉琴道:「你怎麼知道他在開封?」 
  衛涵英笑道:「姑娘,我鼻子底下有張嘴,會問的呀!」 
  趙玉琴道:「那麼,你找到他了嗎?」 
  衛涵英搖頭說道:「還沒有。」 
  趙玉琴道:「他不在開封?」 
  衛涵英搖頭說道:「不!他確實來過開封,但早已離開了,如今又不知道跑到那裡去
了!」 
  趙玉琴皺眉說道:「那就難找了,你該早來幾天。」 
  衛涵英道:「誰說不是呢?我要是早知道不就早來了嗎?看來我不及姑娘運氣好,姑娘
找人一時找不到,但過兩天總還可以等著,我就不同了,我還得到各處去找,去碰!」 
  趙玉琴道:「人海茫茫,談何容易,你打算上哪兒去找呢?」 
  衛涵英道:「姑娘,目前只能說找到哪兒算哪兒了!」 
  趙玉琴沉吟了一下,道:「你怎麼知道他確實到開封來過?」 
  衛涵英道:「姑娘,有人在開封看見過他!」 
  趙玉琴道:「那麼,你又怎麼知道他已經離開開封了呢?」 
  衛涵英道:「我問過看見過他的那個人,那個人說他已經走了。」 
  趙玉琴道:「你就那麼相信那個人嗎?」 
  衛涵英搖頭說道:「姑娘,那個人不會騙我。」 
  趙玉琴道:「也許你那位侄孫一時半會還不想回去,他知道會有人來找他,他預先交待
好了那個人,讓那個人騙走來找他的人。」 
  衛涵英笑了,道:「姑娘,當然,這不無可能。」 
  趙玉琴道:「那麼,我認為你也該在開封多侍兩天,再找找看!」 
  衛涵英道:「假如仍是找不到呢?」 
  趙玉琴道:「真要找不到,到那時再走也不遲。其實,你大可以這麼做,去找那個人再
問問,必要的時候不妨逼逼他。」 
  衛涵英笑道:「姑娘認為那樣他就會說出實情嗎?」 
  趙玉琴點頭說道:「我認為他會。」 
  衛涵英笑道:「好吧,我就聽姑娘的話試試,這樣就用不著滿城再找了,等證實他確實
已經離開開封了,我再走不遲!」 
  趙玉琴道:「真到那時候,我也已經等著他了。我可以陪你到各處去找你的那位侄孫
去。」 
  好算盤! 
  衛涵英目光一凝,笑道:「你願意陪我去找我的侄孫?」 
  趙玉琴道:「我一時不打算回宛平去,既不回去就得到處走走,既然是到處走,上哪兒
不都一樣?」 
  衛涵英道:「跟你的那一位一起陪我?」 
  「不!」趙玉琴搖頭說道:「他恐怕事還沒辦完……」 
  衛涵英笑問道:「捨得再分離嗎?」 
  趙玉琴嬌靨一紅,道:「反正已經見過了,有什麼捨不得……」 
  「姑娘。」衛涵英笑道:「在你,一面之會,相思或能全消,在我,硬分開那情甜意蜜,
如膠似漆,多日未見,備嘗相思之苦,好不容易才見面的一對,卻是莫大的罪孽,我不敢造
孽。」 
  趙玉琴紅透耳根,嗔道:「你又取笑我!」 
  衛涵英道:「姑娘該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趙玉琴道:「別說那麼多,除非你嫌我……」 
  「那怎麼會?」衛涵英道:「有姑娘這麼一位美如玉的伴兒,我求還求不到呢!你就不
知道這旅途上一個人有多孤寂!」 
  趙玉琴半嗔半喜地道:「那你就別再多說。」 
  衛涵英搖頭說道:「事實上,我不相信你捨得……」 
  趙玉琴黛眉一揚,嗔道:「又來了!」 
  衛涵英笑道:「好,好,好,我不說,如今我答應,而且表示感謝,反正離走的時候還
早,到時候說不定你的心意會有所改變的!」 
  趙玉琴道:「我這個人就有這宗好處,一經決定的事,絕不會更改。」 
  衛涵英道:「真的嗎?」 
  趙玉琴道:「到時候你自己看好了!」 
  衛涵英笑而不語。









第十三章 片紙留線索
誰說的,被子被面鮮明,被裡雪白,縱不是新的,也該是剛曬過、洗過,怎麼會髒? 
  衛涵英談然笑道:「到底是宦門千金,不比我這個跑慣江湖的武林人,到處能湊合,你
嬌生慣養有潔癖,你那床被子不比我這床乾淨?」 
  趙玉琴一甩皓腕,氣嘟嘟地站了起來,道:「我不管,這樣的被子我沒辦法蓋,說不定
裡頭藏著虱子、跳蚤,噁心死人,我去找夥計換一床去!」 
  說著,她一擰腰往外便走! 
  衛涵英忙道:「幹什麼自己去?叫他一聲不就行了嗎?」 
  趙玉琴道:「夜這麼深,吵醒別人招罵去?」 
  衛涵英道:「那麼,我去……」 
  趕玉琴一搖頭,截口說道:「我自己的事,為什麼要勞著你?」 
  衛涵英道:「那……叫他換一床就是了,也犯不著生這麼大氣呀?」 
  趙玉琴大概沒聽見,她已經出了房門! 
  望著那美好的背影,衛涵英笑了,笑得有點神秘! 
  沒多久趙玉琴回來了,身後果然跟著個陪著一臉小心、手裡抱著一床新被子的夥計! 
  被子到底是換了,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出,這一床,比剛才那一床,並不見於淨多少,實
際上被換走的那一床跟這一床差不多! 
  衛涵英笑了,但她沒有說話。 
  趙玉琴餘氣未消,她和衣上了炕! 
  口  口  口 
  一宿無話,第二天,衛涵英起個大早。她起床的時候,趙玉琴睡得還正甜,宦門中的武
林人,到底比不上地地道道的武林人。   
  衛涵英沒吵醒她,梳洗完事之後,她一個人出了門! 
  她沒往別處走,直奔大相國寺! 
  這時候,大相國寺的兩扇寺門剛開,只有幾個趕著燒早香的香客進出。 
  衛涵英進門的時候,剛好碰見一個正在打掃的小和尚。小和尚只有十五歲,看樣子挺伶
俐的。 
  一見衛涵英進門,他連忙丟了手中掃帚迎了過來,雙掌合什,微一躬身,道:「女施主
早!」 
  衛涵英忙淺淺答了一禮,道:「小師父早!」 
  小和尚道:「女施主是來燒香?」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不,我來看看那些吃人的惡獸走了沒有!」 
  小和尚一怔,道:「女施主是說……」 
  衛涵英含笑道:「小師父,你我都是可憐的百姓!」 
  小和尚忙道:「走了,女施主,昨天晚上就走了!」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一閃,道:「果然沒錯,小師父,昨天晚上什麼時候?」 
  小和尚想了想道:「約莫三更前後!」   
  衛涵英—點頭,道:「不錯,正是那時候……」 
  目光一凝,接道:「小師父,有位老師父可在?」 
  小和尚道:「女施主問的不知是哪一位?」 
  衛涵英道「小師父,有沒有一位老師父被他們抓了起來?」 
  小和尚「哦!」地一聲道:「那是智圓師伯。」 
  衛涵英道:「正是那位老師父!」 
  小和尚臉上的神色一轉悲憤,道:「女施主,智圓師伯已經被佛祖召上極樂西天了!」
  衛涵英一震色變,道:「我只想到他會被為難,卻沒想到……小師父,是他們?」 
  小和尚眼圈兒紅紅的,要掉淚,搖頭說道:「不知道,聽說智圓師伯是在他禪房裡上了
吊。」 
  衛涵英道:「有人看見嗎?」 
  小和尚頭一怔,道:「智圓師伯被抬出中房的時候,小僧看見了,智圓師伯的脖子上有
道,有道……」 
  他沒能說下去,小和尚他傷心地哭了。 
  衛涵英一雙黛眉揚得老高,道:「小師父,他們往那裡去了。」 
  小師父哭泣中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誰敢問?」 
  這句話,包含了多少悲憤? 
  衛涵英威態一斂,柔聲說道:「小師父,佛家重因果,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環,報應不
爽,這句話小師父該懂。」 
  小和尚點了點頭道:「謝謝女施主,小僧懂!」 
  衛涵英道:「那麼,老師父西登極樂,小師父不該難受,更不該悲傷!」 
  小和尚又點了點頭,道:「女施主,小僧聽你的話!」 
  衛涵英道:「小師父,前些日子有兩個人到相國寺裡來……」 
  小和尚道:「女施主是指兩位俗家客人。」 
  衛涵英道:「是的,小師父,相國寺裡哪一位大和尚負責接待他兩位?」 
  小和尚道:「就是智圓師伯。」 
  衛涵英道:「還有哪一位?」 
  小和尚搖頭道:「沒有了,女施主,他兩位住在後院禪房裡,智圓師伯不許任何人走近,
只有智圓師伯自己每日送齋飯茶水。」 
  衛涵英道:「這麼說,除了智圓大和尚外,沒有第二個人見過那兩位,更沒有第二人跟
那兩位交談過!」 
  小和尚點頭說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道:「小師父,有人知道他兩位離開大相國寺後,往哪兒去了嗎?」   
  小和尚搖搖頭,道:「除了智圓師伯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衛涵英一怔,道:「怎麼,小師父,智圓大和尚他知道?」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皺了眉,本來難怪,偌大一座大相國寺裡,只有智圓老和尚一人知道建文跟紀綱
的去處,昨天他沒有時間弄清楚自己是誰而有所顧忌沒敢說,如今,老和尚卻又西歸極樂,
線索從此而斷,她怎能不皺眉!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說道:「小師父,智圓大和尚住在哪一間禪房裡?」 
  小和尚道:「就在大殿後面。」 
  衛涵英道:「可否麻煩小師父帶我去看看?」 
  小和尚目光一凝,道:「女施主是要……」 
  衛涵英道:「小師父,我想去看看!」 
  小和尚搖了搖頭,道:「女施主原諒,小僧不敢!」 
  衛涵英微愕說道:「小師父,為什麼,難道你怕他們……」 
  「不是,女施主。」小和尚搖頭說道:「智圓師伯住的那間禪房,已經被主持師伯封了,
任何人不許進去!」 
  衛涵英眉鋒微皺,道:「那麼,小師父,假如我先見貴主持呢?」 
  小和尚道:「女施主要見主持師伯,小僧願意帶路!」 
  衛涵英道:「那……有勞小師父了!」 
  小和尚沒說話,合什微一躬身,轉身向裡行去。 
  衛涵英抬眼打量了四週一下,邁步跟了上去。 
  到了大雄寶殿前的天井裡,衛涵英一眼瞥見大雄寶殿裡站著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漢子!
  按說,大相國寺裡原有燒早香的香客,本不足為奇,可是那中年漢子本來是面向外站著
的。一看見衛涵英,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他轉身向了裡面! 
  衛涵英動了疑,當即跨前一步低聲問道:「小師父,大殿裡有個人是……」 
  小和尚轉頭看了一眼,「哦!」了一聲,道:「是位燒早香的施主,剛開寺門就來。」
  衛涵英道:「小師父認識他嗎?」 
  小和尚搖頭說道:「不認識!」 
  衛涵英道:「剛開寺門到如今,該有一段工夫了,便是十炷香也該燒好了,他為什麼還
不走?」 
  小和尚道:「不知道,大概他還想到處看看!」 
  說著話,衛涵英目光一直未離開大雄寶殿中那中年漢子,可是那漢子自適才轉過去後,
至今還沒轉過來。 
  衛涵英沒再問,但她已暗中提高了警覺,那位宛平縣令的女兒趙玉琴一直慫恿著她再去
問問那個人,恐怕不是沒有原因的! 
  跟著小和尚繞過了殿角,眼前一列四間禪房,廊簷底下空蕩寂靜,聽不到一點聲息! 
  小和尚走進廊簷,在中間那間禪房前停下,道:「女施主,這裡就是主持方丈住的禪
房!」 
  衛涵英道:「麻煩小師父為我通報一聲。」 
  小和尚答應了一聲,立即揚聲說道:「稟主持師伯,有位女施主求見!」 
  只聽禪房裡傳出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話聲:「是悟空嗎?」 
  小和尚忙道:「回師伯,正是悟空!」 
  那低檔沉蒼老的話聲道:「有什麼事?」 
  小和尚道:「回師伯,有位女施主要見師伯!」 
  只聽禪房裡響起了緩慢的步履聲,隨即聽那低沉蒼老的話聲問道:「是哪位女施主要見
我呢?」 
  禪房兩扇門開了,一個老和尚當門而立,他瘦得皮包骨,鬍子雪白,身形有點佝樓,抬
起失神的老眼往外一看,只見他一呆,老臉上滿是訝異地道:「這位女施主是……」 
  衛涵英含笑說道:「大和尚,我昨天來過寶剎,今天再來,只為有件事要跟大和尚打個
商量!」 
  老和尚緩慢地道:「女施主有什麼事要跟老衲談?」 
  衛涵英道:「大和尚,可否讓我進去說?」 
  老和尚「哦!」地一聲,忙道:「是老衲失禮,女施主請!」 
  顫巍巍地退向門邊,合什微微躬下身形! 
  衛涵英忙答了一禮,舉步走進禪房。 
  只聽老和尚道:「悟空,別走,進來給女施主倒茶!」 
  小和尚應了一聲跟進了禪房。 
  禪房裡坐定,小和尚獻過茶後,老和尚抬起老眼,開口說道:「女施主如今是否可以見
告來意?」 
  衛涵英含笑道:「大和尚,我姓衛,叫衛涵英,是武林人。我這次由別處到開封的大國
相寺來,是為找尋建文跟錦衣衛前指揮使紀綱。」 
  老和尚猛然一驚道:「女施主要找……找誰?」 
  衛涵英道:「大和尚,我找尋建文沒有惡意,我是受一位身奉太祖遺詔的老臣所托,輔
佐他返朝登基!」 
  老和尚驚慌地道:「女施主怕是找錯了地方……」 
  衛涵英笑了笑,道:「大和尚,我知道建文距紀綱確實在大國相寺裡住過一個時期,而
且知道他倆已經走了!」 
  老和尚漸趨平靜,道:「那么女施主見老衲是……」 
  衛涵英道:「智圓大和尚為這件事西歸極樂,聽說大和尚封了他的禪房,而我想進去看
看,所以來找大和尚商量商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4:12

  老和尚沉默了,提起智圓,他似乎很悲痛,當然,這是人之常情,難免,半晌他才抬眼
說道:「女施主要進老衲智圓師弟的禪房是要……」 
  衛涵英道:「智圓大和尚為建文做了最大的犧牲,按情按理,論公論私,我都該……」
  老和尚搖頭說道:「女施主,不必了,老衲智圓師弟蒙佛祖慈悲,已往極樂西天,他的
去處令每一個佛門弟子出家人羨慕,女施主無須再……」 
  衛涵英截口說道:「大和尚,站在我的立場……」 
  老和尚道:「女施主的立場?」 
  衛涵英點頭說道:「是的,大和尚,我的立場!」 
  老和尚道:「說句話不怕女施主怪罪,老衲沒辦法證明女施主是什麼立場?」 
  衛涵英「哦!」地一聲笑道:「我明白,大和尚是不相信我?」 
  老和尚毅然點頭,道:「是的,女施主原諒,老衲如今已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衛涵英道:「當然,這是人之常情,難怪大和尚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是大和尚該想想,
假如我是那一幫的一個,還會來跟大和尚打商量嗎?大和尚不答應行嗎?」 
  老和尚呆了一呆,道:「女施主說的有理。」 
  衛涵英道:「那麼就請大和尚點個頭!」 
  老和尚遲疑了一下,毅然點頭,望著小和尚道:「悟空,帶這位女施主去你智圓師伯的
禪房!」 
  小和尚應了一聲,欠身說道:「女施主請!」 
  衛涵英忙站起致謝,跟著小和尚走了出去。 
  小和尚帶著衛涵英由殿後往殿右走去。 
  衛涵英凝功搜索,她沒發現左近有人,也沒有看見適才大雄寶殿裡那個中年漢子! 
  轉眼間已到殿右,小和尚停在智圓老和尚那間禪房門口,低下了頭,道:「女施主,智
圓師伯就住在這一間。」 
  衛涵英抬頭前望,只見禪房門緊閉,除了鎖著外,兩扇門上還貼了一紙封條。 
  她當即說道:「小師父有鑰匙嗎?」 
  小和尚點頭說了聲:「有。」探手入懷,從懷裡摸出一串鑰匙上前開了鎖,然後退後說
道:「女施主請自己開門吧!」 
  衛涵英跨步而前,抬手一推,禪房兩扇門豁然而開,封條斷了,她抬眼打量,禪房裡窗
明幾淨,點塵不染。 
  她邁步走了進去,一陣找尋! 
  小和尚站在一旁,訝然說道:「女施主,你要找什麼?」 
  衛涵英道:「我找找看,智圓大和尚有沒有遺下片言隻字!」 
  小和尚道:「女施主,不會有的!」 
  衛涵英轉眼凝注,道:「小師父,怎見得不會有?」 
  小和尚道:「智圓師伯這間禪房昨天跟今天都是我收拾打掃的,我沒有看見任何一片
紙。」 
  衛涵英道:「那麼,小師父,你收拾這間禪房的時候,每一角落都曾收拾到了嗎?」 
  小和尚點頭說道:「是的,女施主,小僧每一個角落都曾收拾打掃到!」 
  衛涵英皺了眉,沉吟了一下,道:「小師父,當日那兩位俗家客人住在哪裡?」 
  小和尚道:「他兩位住在後院一間禪房裡。」 
  衛涵英道:「再麻煩小師父帶我去一趟!」 
  小和尚點頭答應,他帶著衛涵英去了後院一間禪房,在那間禪房裡,衛涵英仍未能找到
什麼。 
  她納悶了,一路詫異而失望地跟著小和尚離了後院,到了大殿之後,她突然停步說道:
「小師父,大相國寺,當真沒有第二個人跟那兩位俗家客人接觸過嗎?」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道:「那位主持大和尚呢?」   
  小和尚搖頭說道:「主持師伯始終沒有過問這件事。」 
  衛涵英詫聲說道:「小師父,那就不對了,為什麼未經主持允許,智圓大和尚他能擅自
留俗客住,為什麼別人都不過問,單單智圓大和尚這麼熱誠地接待那兩位?」 
  小和尚道:「小僧不知道,也許智圓師伯跟那兩位俗家客人,以前就認識,好像智圓師
伯說起過……」 
  衛涵英道:「小師父,智圓大和尚怎麼說?」 
  小和尚道:「智圓師伯說,他跟兩位俗家客人中的一位的長輩認識。」 
  衛涵英沉吟說道:「長輩?長輩,這是……」 
  忽地抬眼說道:「小師父,我明白了,請帶我去見主持,我要向主持告個辭,道個謝
意。」   
  小和尚應了一聲,邁步往前走去。 
  剛轉過殿角,只見一名矮胖老和尚步履匆匆地進了主持禪房,臉上的神色好不驚慌。 
  衛涵英忙道:「小師父,這位大和尚是……」 
  小和尚道:「小僧的智廣師伯!」 
  衛涵英道:「他這麼匆忙,有什麼事嗎?」 
  小和尚搖頭說道:「誰知道,大概是廚房裡出了什麼事!」 
  衛涵英道:「廚房裡?」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小僧智廣師伯負責大相國寺的膳食。」 
  衛涵英點頭「哦!」了一聲,沒再問。 
  說話間已到門口,小和尚還沒來得及稟報,只見適才那位矮胖老和尚急步走了出來,他
身後,跟著那位大相國寺主持老和尚。 
  衛涵英忙上前一步,道:「大和尚,發生什麼事?」 
  老和尚老臉上難掩悲痛地匆匆說道:「女施主,沒有什麼事!」 
  說完了話,他顫巍巍地走了。 
  衛涵英沒再問,遲疑了一下,她一聲:「小師父,你請忙吧!」 
  放步跟了上去。 
  前面兩個老和尚往哪兒走,她也住哪兒走,不一會兒來到了偏院,只見偏院月形門裡站
著幾個年輕和尚,另外,偏院裡還圍著幾個老和尚,像在看什麼! 
  主持老和尚走近,月形門裡的幾個年輕和尚立即合什躬身,老和尚沒來得及答禮,匆匆
地進入偏院。 
  衛涵英跟了進去,幾個年輕和尚見她是跟在主持之後來的,也沒有阻攔沒有問。 
  一進偏院,衛涵英看見了,她見那幾個老和尚圍著一個人,那個人躺在地上,身邊有口
井,全身濕淋淋的,肌膚白裡泛青,兩眼瞪著,嘴張著,好不怕人,那是個年輕和尚。 
  衛涵英入目情景再看那口井,她立即明自了八分,當即雙眉一揚,走了過去。 
  只聽主持老和尚顫聲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智圓懸樑,悟能墮井,大相國寺
何來大不幸,看來這清淨佛門……阿彌陀佛!」 
  衛涵英走近,幾個老和尚都看見了她,但沒有一個開口說話,衛涵英逕自說道:「大和
尚,這位是……」 
  主持老和尚歎了口氣道:「老衲智圓師弟的徒弟,悟能。」 
  衛涵英道:「是哪一位發現他墮了井的? 
  那矮胖和尚道:「女施主,是老衲剛才來井邊打水,看見悟能在井裡漂浮著,老衲當即
找人把他撈了上來!……」 
  衛涵英目光投向地上悟能的屍體,道:「看樣子,他墮井已經不少時候了,絕不是今天
的事,今天墮了井,屍體不會漂浮上來。」 
  目光忽地一凝,她看見悟能的喉結上,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指痕,錯非是身懷武學、目光
銳利的她,換個人還真看不出來。她雙眉一揚,轉望主持老和尚,道:「大和尚,你說這位
師父是智圓大和尚的徒弟?」 
  主持老和尚點了點頭,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道:「那麼我告訴大和尚,他不是自己投井的!而是被人用指力閉住喉結,然後
再推下井裡的!」 
  一眾老和尚臉色一變,主持老和尚急道:「女施主怎麼知道……」 
  衛涵英道:「不知道諸位大和尚看得見看不見,這位悟能師父的喉結上,有一個隱隱約
約的指頭痕印!」 
  一眾老和尚聞言忙轉目投注,只聽一名老和尚驚聲說道:「有!有!我看見了,是
有……」 
  主持老和尚身形暴顫,突然一歎,低頭轉身,顫巍巍地向外走去! 
  衛涵英忙喚道:「大和尚,請留步!」 
  主持老和尚緩緩回了身,神情黯淡悲淒地道:「女施主還有什麼指教?」 
  衛涵英道:「好說,大和尚,剛才我曾告訴悟空小師父幾句話,如今我願拿這幾句話再
奉贈大和尚……」 
  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請指教,老衲洗耳恭聽!」 
  「不敢!」衛涵英道:「大和尚佛門高僧,當知佛家最重因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為惡者一時或能橫行,但時候一到,他必遭天譴。再說,一啄一飲,莫非前定,也許這是劫
數。所以我請大和尚以大國相寺及生者為重!」 
  主持老和尚悚然動容,合什躬下身形,道:「阿彌陀佛,多謝女施主,老衲受教了!」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大和尚不必客氣,我請問一句,昨天有哪位大和尚見過這位悟
能師父?」 
  一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見過悟能!」 
  衛涵英道:「大和尚,那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那名老和尚道:「昨天早上,在後院舍利塔前!」 
  衛涵英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和尚,還有哪位大和尚見過?」 
  只聽另一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昨天也見過悟能。」 
  衛涵英目光轉注,道:「大和尚,那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那名老和尚道:「昨天晌午以後,老衲見他從智圓師兄的禪房裡出來。」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一閃,道:「大和尚,你沒看錯嗎?」 
  那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不會看錯的,大國相寺裡總共不過幾十個人,而且都天
天見面,老衲怎麼會看錯?」 
  衛涵英道:「那就不會錯了,多謝大和尚!」 
  轉望主持老和尚,道:「大和尚,請允許我察看察看悟能師父的身上!」 
  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是要……」 
  衛涵英道:「如今我還不敢說,大和尚稍時請自己看。」 
  主持老和尚一點頭,道:「好吧,女施主請吧!」  
  衛涵英道:「多謝大和尚!」 
  隨即她蹲下身去,伸手在悟能的屍體上摸索,摸著摸著,突然,她的手停在悟能胸口!
  只停了一停,霍地她翻腕探入悟能懷中,摸出一物, 
  那是一張折疊著的信箋,卻被水浸濕透了! 
  主持老和尚睹狀忙道:「女施主,這是……」 
  衛涵英道:「大和尚,容我看過後再說!」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揭開那已經合在了一起的信箋,當然,那免不了有幾處破損,可是
她畢竟還算完整地攤開了那信箋! 
  信箋上有幾行字跡,但那墨漬已被水浸散,弄得模模糊糊,已很難辨認那究竟是些什麼
字了! 
  衛涵英隨又把它輕輕折了起來,道:「大和尚,如今我可以說了,悟能師父之所以被害,
那只因為他從智圓大和尚房裡出來,這封信,該是給我的!」 
  主持老和尚臉色陡變,他還沒來及說話,衛涵英已然接著說道:「諸位大和尚都請放心,
這兩筆債,我會替貴寺要回來的。言盡於此,告辭了!諸位大師珍重。」 
  淺淺施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只聽身後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那封信……」 
  衛涵英回身說道:「大和尚,這是智圓大師父給我的,所以我帶走了,只請大和尚記住,
為貴寺之安全,為不再有類似慘事發生,適才事情諸位別聲張外洩。以後凡有人再來,諸位
更該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主持老和尚忙道:「多謝女施主,多謝女施主!老衲,省得,老衲省得!」 
  衛涵英沒再多說,轉身走了。 
  她出偏院進正院,剛到大殿前,只聽大殿後傳來一聲痛呼,聽聲音,像似小和尚悟空。
  她沒有遲疑,雙眉一揚,閃身撲了過去。 
  到了最後一看,只見小和尚悟空兩手捧著臉跪在一株大樹下,他身前站著個人,正是適
才那中年漢子。 
  衛涵英火往上一衝,冷哼說道:「閣下好威風。」 
  那中年漢子霍地轉注,這回衛涵英看了清楚他,凹睛、殘眉、隆准,薄薄的嘴唇,一副
奸滑陰狠相。 
  他一見衛涵英,猛然一驚,但稍時間性恢復冷靜,冷然說道:「你這女子是誰?」 
  衛涵英沒答理,緩步走了過去,近前向小和尚道:「小師父,你起來!」 
  小和尚可憐兮兮地,嚇得白著臉,臉上的指痕掌印紅腫老高,揮身發抖,竟沒敢動。 
  衛涵英道:「小師父,別怕,一切自有我……」 
  伸手便去拉小和尚。   
  那中年漢子突然一聲冷哼:「有你,你能怎麼樣?」 
  揮掌向衛涵英伸出的皓腕砍去。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稍時自會輪到你,如今你給我站遠些!」 
  左掌一抖,正拂在那中年漢子的肚子上,只聽他大叫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呲牙咧
嘴,頭上都見了汗! 
  衛涵英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伸手拉起小和尚,小和尚滿臉驚恐,渾身仍在發抖! 
  衛涵英緩緩轉注,冷然說道:「倚仗官勢,騷擾佛門,已屬不對,更何況你這七尺之軀
動手打一個五尺童子,主要的你是對我。如今我來了,要怎麼辦,你說吧!」 
  那中年漢子支撐著站起來,咬牙說道:「你膽子不小,明知我是官家的人!」 
  衛涵英截口說道:「休說你是官家的人,就算你是大內禁宮裡出來的,該打我仍是要打,
你怎麼辦?」 
  那中年漢子厲笑說道:「怎麼樣?老子要……」 
  「叭」地一聲,他臉上挨了一下,這下他臉上的紅腫不下於小和尚,而且順著嘴角滴血,
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坐下。 
  衛涵英冷然說道:「再敢有半句不遜,我拔了你的舌頭!」 
  中年漢子一句話沒說,突然探手入懷『錚」地一聲掣出了一柄軟劍,劍尖前指,他獰笑
說道:「看來我不得不在這清淨佛門裡殺人了!」 
  小和尚一聲驚叫,往後便退。 
  衛涵英冷笑說道:「除非你想血濺佛門,要不然你就……」 
  「就什麼?」那中年漢子冷叱說道:「臭娘兒們,你納命來吧!」 
  抖手一劍直刺衛涵英心窩! 
  衛涵英道:「我看你有多大能耐,敢對我用劍!」 
  跨步閃身,嬌軀飛旋,同時左掌電出,「叭!」地一聲正好拍在中年漢子執劍那右手背
上。 
  中年漢子痛徹心脾,大叫一聲,軟劍墮了地,他抱著手便往後退,滿臉是驚怒神色。 
  衛涵英道:「你想幹什麼,想跑?」 
  「跑!」字方出口,那中年漢子霍地轉了身,他當真要跑。 
  然而,衛涵英比他快,腳下一提,那柄軟劍直挺挺飛起,掠過那中年漢子頭頂,「噗!」
地一聲插在了地上。 
  那柄軟劍還在抖動,衛涵英已冷然說道:「你再敢動一步,小心你那兩條腿!」 
  那中年漢子機伶一顫,當真不敢再動。 
  衛涵英道:「轉過來,我有話問你!」 
  那中年漢子很聽話,緩緩地轉了過來。 
  衛涵英道:「除非你不想活著出大相國寺,否則你就老老實實地答我問話,說,殺那兩
個和尚的是誰?」 
  那中年漢子顫聲道:「那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衛涵英道:「我問你,是誰殺的?」 
  那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道:「我只知道那年輕和尚是尤領班殺的!」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好,姓尤的他現在何處?」 
  那中年漢子道:「他,他現在鼓樓邊上的一家客棧裡!」 
  衛涵英道:「那家客棧什麼字號?」 
  那中午漢子道:「是——是叫——叫『吉祥客棧』!」 
  衛涵英道:「還有跟誰在一起?」 
  那中年漢子道:「還有,指揮使跟三個領班。」 
  衛涵英道:「這回錦衣衛派出了多少人?」 
  那中年漢子道:「四個班,共是四十個人!」 
  衛涵英道:「連指揮使跟領班在內,該是四十五個? 
  那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道:「是,是,是的!」 
  衛涵英道:「答我最後一間,你們之中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她是何人?」 
  那中年漢子一驚,沒說話! 
  衛涵英道:「別忘了我剛才說的,答我問話!」 
  那中年漢子只得開口說道:「她,她,她是公主……」 
  衛涵英一怔,道:「公主,她是朱棣的女兒?」 
  那中年漢子大驚張目,失聲說道:「你敢直呼皇上……」 
  衛涵英道:「那沒有什麼了不起,他以篡位自立,是朱家的不肖子孫。答我問話,她是
不是朱棣的女兒?」 
  那中年漢子白了臉,忙點頭說道:「是,是,是,她是來……」 
  一抖索,倏地住口不言,天,連他也差一點直呼明成祖的名諱。 
  衛涵英喃喃說道:「她竟會是朱棣的女兒,她竟會是……」 
  突然一擺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中年漢子如逢大赦,拔腿便要跑。 
  衛涵英及時又喝道:「慢點。不許走前門,由後門出去。」 
  但,他剛出大相國寺後門,只聽身後有人說道:「我不殺你,但要委屈你三天。」 
  陡覺腦後挨了一下,眼前一黑,立即人事不省。 
  當然,衛涵英不能讓他回去報信。 
  其實,他洩露了不少機密,未必敢再回去。










第十四章 單入虎穴報僧仇
  衛涵英殺氣騰騰地沿大街找上了鼓樓旁的吉祥客棧。 
  一進門,她便看見了尤子玉由後面走了出來。她只知道這個人她碰見過,並不知道他就
是尤子玉。 
  這時候,尤子玉可巧也看見了她,一怔停步,然後一驚返身便往裡跑。 
  衛涵英不比他慢,嬌軀一閃已到了他的身後,皓腕抬處五指已扣上了他的左「肩井」。
  尤子玉是老江湖,他機伶伶地一顫,沒敢動,他明白,「肩井」要是落在了人手裡,動,
那是白費,只有更糟。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你很識相……」緩緩地把他扳轉過來,接道:「你們那位尤領
班呢?」 
  尤子玉一震,道:「尤領班,他,他出去了。」 
  衛涵英道:「出去了?有那麼巧嗎?我不難為你,可是你最好說實話!」 
  尤子玉目光一轉,忙道:「他,他在裡頭。」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這才是,你帶我去找他,記住,不許跑,沒有我的話也不許叫,
我就在你後面,你不會比我快。」 
  翻腕一推,尤子玉踉蹌衝了進去,衛涵英跨步緊跟在他身後往裡面走去。 
  裡面是一大間院子,兩進,尤子玉帶著衛涵英直往最後一進走,顯然,錦衣衛的四個班
住在二進後院。 
  進了二進後院,尤子玉停了步,他沒回頭,道:「到了,姑娘,可容我喚一聲?」 
  衛涵英道:「你喚吧!」 
  尤子玉立即扯著喉嚨喊道:「尤領班,尤領班,有人找你……」 
  他這陣大喊,驚動了整個二進後院,本來在外面的愕然瞪目,原先在屋裡的,都跑出來
看究竟,聽他「尤領班』、「尤領班」地直叫,沒一個敢答腔。 
  最後,把那位指揮使驚動了,上房裡跨出了陸讞,他抬眼凝注,冷冷說道:「什麼事大
呼小叫的?」 
  尤子玉的本意就是想把他叫出來,如今他一見陸讞出來了,背著衛涵英,忙遞眼色,躬
了躬身道:「稟指揮使,這位姑娘要找尤領班!」 
  陸讞老奸巨猾,極工心計,這個他哪會不懂?當即大剌剌地一點頭,從鼻子裡「嗯!」
了一聲,轉望衛涵英,道:「你要找尤子玉?」 
  衛涵英冷然說道:「不錯,我找他!」 
  陸讞道:「你是他的什麼人?」他這是有意譏損。 
  衛涵英冷然說道:「我不是他的什麼人!」 
  陸讞道:「那麼,你姓什麼,叫什麼,找尤子玉幹什麼?」 
  衛涵英道:「我姓衛,叫衛涵英……」 
  陸讞「哦!」地一聲,忙道:「莫非『冰心玉女』衛姑娘?」 
  衛涵英冷然點頭,道:「不錯,正是!」 
  陸讞忙走出廊簷,邊走邊改顏陪笑道:「原來是衛姑娘,陸讞不知,多有得罪。衛姑娘
千萬海涵,千萬海涵……」 
  說話間他已到了近前,但他沒走得太近,隔一丈停身,微拱雙手,堆著一臉的笑容,接
道:「衛姑娘,老朽錦衣衛指揮使陸讞……」 
  衛涵英淡淡說道:「陸指揮使的威名,我久仰。」 
  陸讞哈哈笑道:「誇獎,誇獎,衛姑娘的誇獎,老朽這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怎比得上
名滿武林的衛姑娘呢?」 
  側身一擺手,道:「衛姑娘,老朽恭清,請屋裡坐坐。」 
  衛涵英沒動,道:「指揮使抬愛,我受寵若驚,只是我還有事,不便多事打擾,指揮使
的好意我心領了。」 
  陸讞道:「別客氣,衛姑娘,老朽這個指揮使,承蒙武林朋友的照顧,等於是武林朋友
賞的。衛姑娘再有天大的事,也請賞個臉。」 
  他說話會扣人。 
  豈料,衛涵英不吃這一套,她微一搖頭,道:「指揮使,不是我這江湖民女膽大如斗,
不識抬舉,實在是我有要事待辦,只好違命了,指揮使恕罪!」 
  堂堂一個指揮使,京裡的大小官兒都怕他三分,如今一個江湖民女不買賬,好沒面子。
  陸讞的臉上有點不高興了,他勉強一笑,道:「既然衛姑娘不肯賞臉,那就算了,老朽
不敢強邀。那麼,衛姑娘找尤領班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 
  衛涵英道:「我以為指揮使該知道我的來意。」 
  陸讞道:「老朽愚昧得緊,請衛姑娘明示。」 
  陸涵英道:「好說,貴屬尤子玉在開封城連傷二命,難道指揮使穩坐此處,不聞不問
嗎?」 
  陸讞一怔,訝然說道:『連傷二命?誰?衛姑娘,他傷了誰?」 
  衛涵英冷然一笑,道:「指揮使既然願意再聽一遍,我也只好多說一遍,貴屬尤子玉他
傷了大相國寺老少兩名僧人……」 
  陸讞「哦!」地一聲,道:「有這回事?」 
  衛涵英道:「有沒有,指揮使何妨問問貴屬尤子玉?」 
  陸讞像沒聽見,道:「不會吧,衛姑娘是聽誰說的?」 
  衛涵英道:「無須聽誰說,我自己碰上的!」 
  陸讞道:「這麼說,是衛姑娘親眼看見的?」 
  衛涵英道:「跟我親眼看見差不多!」 
  陸讞微一點頭,「嗯!」了一聲,道:「這我就要問個清楚。」 
  抬眼望向尤子玉,道:「你去找尤領班來,快去!」 
  尤子玉應了一聲,如飛奔去。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指揮使以為他會來嗎?」 
  陸讞道:「衛姑娘,老朽身為指揮使,連命令都不能下達那還行?老朽以為就是他明知
是要殺頭,他也不敢不來!」 
  衛涵英道:「足見指揮使威信如山,怕只怕躲……」 
  陸讞笑道:「他不敢躲,就算他敢,有老朽這指揮使在此,衛姑娘擔心什麼?還怕空手
回去?」 
  衛涵英淡淡一笑,道:「說得是!」 
  步履響動,尤子玉如飛奔了回來,一直到了陸讞前面,遠遠地離開了衛涵英,躬身說道:
「見過指揮使!」 
  陸讞微微一笑,捋著山羊鬍道:「尤子玉,這位衛姑娘要找你。」 
  衛涵英臉色一變,道:「他就是尤子玉?」 
  尤子玉轉身笑道:「不錯,姑娘,剛才那個尤子玉出去,如今我這個尤子玉回來了,姑
娘看看,我跟他長得像不像?」 
  衛涵英雙眉一揚,逼視陸讞道:「指揮使,你是……」 
  陸讞沒看到,卻望著尤子玉道:「尤領班,衛姑娘指你殺了大相國寺裡的老少兩個和尚,
有這回事嗎?你怎麼說?嗯?」 
  尤子玉變色說道:「指揮使,這是誰誣賴屬下?」 
  陸讞道:「據衛姑娘說,她是親眼看見。」 
  尤子玉一躬身,道:「指揮使明鑒,屬下冤枉。」 
  站直身形,逼視衛涵英道:「姑娘,你怎麼無中生有,血口噴人,誣告官差。」 
  衛涵英道:「尤子玉,我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的?」 
  尤子玉道:「姑娘是親眼看見我殺人嗎?」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沒有,但那跟我親眼看見沒什麼兩樣!」 
  陸讞笑道:「衛站娘這話令人難懂!」 
  衛涵英道:「昨天我到大相國寺去,我碰見了尤子玉,而就在昨天我離寺之後,大相國
寺的一位年邁老僧懸粱而死,另一名年輕僧人被人以指力閉住喉結推入了井中。」 
  陸讞道:「怎見得這是尤子玉干的?」 
  衛涵英玲然一笑,道:「今天我又到大相國寺去,我又碰見了一位錦衣衛,他很老實,
他告訴我是尤子玉下的毒手!」 
  陸讞臉色為之一變,道:「這麼說,是錦衣衛自己人說的?」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是的,指揮使!」 
  陸讞目光一凝,道:「那麼,衛姑娘,這個人……」 
  衛涵英道:「假如指揮使需要他作證的話,我可以馬上把他帶來。」 
  陸讞搖頭說道:「不必,不必,要他來作證,就等於信不過衛姑娘,老朽那裡來的這大
天膽?只是,有件事老朽必須要讓衛姑娘知道一下……」 
  衛涵英道:「指揮使請說,我洗耳恭聽!」 
  「好說。」陸讞淡然一笑,道:「衛姑娘當知『靖難之役』,上位率兵清除朝中奸賊佞
臣。當兵破京師之際,太孫不察,棄位逃走。上位為不使天下無主,大寶空懸,亦應文武百
官之請,逐登基暫代太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5:20

  衛涵英道:「指揮使,我一個江湖民女,不諳朝廷大事!」 
  陸讞道:「樹從根上起,水由源頭來,老朽該說說。」 
  話鋒微頓,接道:「不瞞姑娘說,老朽這次率部出京,就是為找尋太孫,也因為察知太
孫住在大相國寺,所以老朽來了開封,豈料大相國寺裡的和尚,不但知情不報,反而藏匿太
孫,在太孫面前挑撥太孫與上位叔侄間的親情……」 
  衛涵英截門說道:「指揮使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陸讞淡淡一笑,道:「老朽的意思是說,大相國寺裡的和尚論罪當斬,死有餘辜!」 
  衛涵英臉色一變,冷笑說道:「原來指揮使的用意在此……」 
  陸讞點頭說道:「不錯,這些和尚的膽子比天還大,佛門弟子出家人,理應斷絕嗔念,
與世無爭,誰知他們竟參與政事,干預皇家的家務,衛姑娘說他們該不該死?」 
  衛涵英道:「真要這樣,當然該……」 
  陸讞忙道:「衛姑娘深明大義,不愧武林俠女,巾幗奇英。」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指揮使誇獎得早了些,據我所知,不是這麼回事!」 
  陸讞「哦!」地一聲道:「那麼,據衛姑娘所知,是怎麼回事?」 
  衛涵英道:「指揮使自己明白,難道還要我多說嗎?」 
  陸讞搖頭說道:「老朽說過,老朽愚昧得緊,況且老朽適才所說,也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所以仍得請衛姑娘明示。」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就冒株連十族之險,說給指揮使聽聽吧!」 
  一句「株連十族」,聽得陸讞臉色一變。  
  衛涵英接著說道:「如今的上位是怎麼登上帝位的,我姑且不去論它,只說如今這位上
位登基以後,卻視建文為心腹大患,狠絕叔侄親情,不遺餘力地連番派人找尋建文,以求永
絕後患,大相國寺的和尚們為此衛護建文,因之招來了殺身之禍,這才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呢!」 
  陸讞靜聽之際,連變臉色,最後一轉平靜,淡然一笑道:「這,衛姑娘是聽誰說的?」
  衛涵英道:「何用聽誰說?天下人莫不盡知!」 
  陸讞笑道:「恐怕衛姑娘跟世上那些認識不清的人一樣,是受了……」 
  衛涵英道:「指揮使,衛涵英尚能分辨黑白,明察是非。」 
  陸讞目光一轉,道:「這麼說,衛姑娘認為自己的說法是對的?」 
  衛涵英道:「當然,不對我就不說了,是非曲直,也自有公論。」 
  陸讞陰陰一笑,道:「衛姑娘知道說這番話的,論罪……」 
  衛涵英道:「我剛才就說我是冒株連十族之險!」 
  陸讞陰笑說道:「那麼,衛姑娘甘犯株連十族之大罪,老朽這錦衣衛指揮使不去找你,
你反而為犯罪狀法之人出頭,找到客棧來向老朽問罪,這是否有點……」 
  衛涵英冷然說道:「有點什麼?一旦建文返朝登基,你知道誰犯了那株連十族的大罪
嗎?」 
  陸讞臉色又一變,道:「衛姑娘,如今的上位是這位而不是那位,衛姑娘的作為,為這
位上位所不容。奉勸衛姑娘就此打消找尋建文的叛逆念頭,老朽還可以網開一面,不究既
往……」 
  衛涵英厲聲說道:「陸讞,你在太祖時入錦衣衛,蒙太祖洪恩……」 
  陸讞道:「老朽知恩圖報,如今仍是赤膽忠心,為朱家效力賣命。」   
  衛涵英咬牙說道:「你這無恥無格、不忠不孝……」 
  陸讞大聲喝道:「大膽民女,竟敢辱罵本指揮使,該當何罪?」 
  衛涵英厲聲叱道:「陸讞,我奉太祖遺詔,你有幾顆腦袋?」 
  陸讞還真嚇了一跳,他呆了一呆,道:怎麼?你,你奉太祖遺詔?」 
  「奉太祖遺詔」這句話本是衛涵英一時情急,衝口而出的,話說山口她就懊悔了,可是
如今陸讞這麼一問,她又不得不點頭承認,當即把心一橫,道:「是的,我奉太祖遺詔輔保
太孫,剷除亂臣賊子!」 
  陸讞目光一轉,道:「太祖遺詔是這麼說的嗎?」 
  衛涵英道:「太祖睿智,早知道會有今天,所以在遺詔裡他預示天下忠義、武林志士輔
保太孫,剷除亂臣賊子!」 
  陸讞神色忽轉恭謹,道:「既然如此,請衛姑娘請出太祖遺詔!」 
  衛涵英冷冷說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哪裡配參拜太祖遺詔!」 
  陸讞嘿嘿一笑道:「恐怕衛姑娘是大言恐嚇人吧?」 
  衛涵英臉色一變,道:「陸讞,你好大的膽子,竟敢……」 
  陸讞截口說道:「衛姑娘,這很簡單,只要你奉有太祖遺詔,陸讞就算是亂臣賊子,任
憑姑娘治罪,要不然就別怪陸讞把姑娘當成叛黨,下令輯拿了。」 
  衛涵英明白,陸讞老奸巨猾,他是看穿了自己,再說若請不出太祖遺詔,他也真會把自
己視同叛黨! 
  現在她明白了,她明白為什麼嚴慕飛捨棄王府,躲避自己,隱居這多年,如今不顧一切
地復出武林,奉遺詔輔保太孫了。當即她雙眉一揚,厲聲叱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我就是沒奉太祖遺詔,也照樣能殺你。」 
  陸讞嘿嘿笑道:「說得是,不過那恐怕衛姑娘得好好費上一番手腳。衛姑娘,我不為己
甚,假如衛姑娘答應就此放棄找尋太孫,我願意不究既往,跟衛姑娘仍是……」 
  衛涵英叱道:「陸讞,你這是癡人說夢,我但有三寸氣在,定然要找尋太孫,輔得他返
朝登基,誰敢阻攔我,格殺無赦。今天你要是交出尤子玉,我也暫不難為你。」 
  陸讞道:「你想幹什麼?要殺尤子玉?」 
  衛涵英道:「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陸讞笑道:「衛姑娘,老朽說過,大相國寺的和尚萬死其贖,罪有應得,這種事百姓無
權過問。」 
  衛涵英道:「我就是要過問過問,陸讞,這麼說,你是不交出尤子玉了?」 
  陸讞道:「老朽不但不交出尤子玉,而且還要拿姑娘當叛黨辦!」 
  衛涵英碎咬銀牙,一點頭,道:「好,陸讞,你不交出他,我自己動手!」 
  騰身直撲尤子玉,探爪出掌。 
  尤子玉一驚,連忙抽身後退。 
  陸讞倏揚冷哼,道:「叛黨大膽,還不給我拿下她!」 
  有了他這句話,錦衣衛眾高手齊動,紛紛亮兵刃圍了上去,步履異常緩慢,但卻很穩健。
  衛涵英攻尤子玉的一掌落空,身形突然走斜,皓腕一翻,一掌當胸向陸讞拍去。 
  陸讞微微一驚,笑道:「老朽如果連你也應付不了,還當什麼錦衣衛指揮使?」 
  話落,上身不動飛起一腿,踢向衛涵英的小腹。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陸讞能指揮錦衣衛,當然身手不簡單,不等閒,
他攻出的這一腳,既陰狠又快捷,逼得衛涵英不得不先求自保。 
  小腹是要害,也是女人家最那個的地方。 
  衛涵英紅了臉,眉宇間殺機浮動,怒叱一聲:「陸讞,你卑鄙無恥!」嬌軀一閃退後。
  論功力,「冰心玉女」列武林一流,可是陸讞領袖錦衣衛,他的身手更高,按說,衛涵
英習過嚴慕飛的武學秘笈,她本不該一招使被陸讞逼退的,無如,天知道她是只得了一冊,
還是上下冊都研習過了? 
  她閃身退後,穩了穩身形,剛要再撲,幾十名錦衣衛高手已然圍攻撲到,叱喝聲中,兵
刃齊指要害。  
  衛涵英顧不得再撲陸讞,她的身手對付這些錦衣衛高手還綽綽有餘,翻腕一撈,一名錦
衣衛的兵刃已被她劈手奪了過來,振腕再一掃,三名錦衣衛負傷,這一著嚇人,眾錦衣衛高
手為之一退。 
  衛涵英把握機會,嬌軀電閃,人跟兵刃合一,挾帶雷霆萬鈞之勢撲向了尤子玉。 
  尤子玉大驚失色,一揚兵刃正要格鬥。 
  陸讞那裡大喝一聲:「尤子玉,你不行,退後!」 
  話聲中,他橫裡跨步迎向了衛涵英。 
  衛涵英恨透了尤子玉,她心知有陸讞出手阻攔,絕難傷及尤子玉,情急生智,她冷叱一
聲又改撲陸讞,同時右腕一振,兵刃脫手飛出,電光一般地射向了尤子玉。 
  這裡她跟陸讞接實,砰然一聲,兩人身形晃動齊退,那裡響起了尤子玉一聲慘呼,再看
時尤子玉被那柄兵刃透胸穿過倒了地,身形還在發抖。 
  兵刃透胸而過,哪還有救? 
  這一著更震懾全場,這客棧後院一時陷入一片死寂。 
  驀地,陸讞揚起一聲厲笑:「衛涵英,你竟真敢傷我錦衣衛領班,這官司你吃定了,這
命你也償定了!喂!你們都給我讓開!」 
  他激怒地一揮手,錦衣衛眾高手閃身退後。 
  院子裡,如今只剩下一個衛涵英。 
  陸讞臉色鐵青,眉透猙獰,目射狠毒,嘴角噙著一絲怕人的陰笑,雙臂下垂,邁步向衛
涵英逼了過來。 
  衛涵英臉色微微一變,但她投有動,目光緊緊地逼視著陸讞,一眨不眨,她暗凝功力,
以靜制動。 
  空氣扯得很緊,陸讞的腳步不是踩在地上,而像踩在人的心坎上,令人窒息,也令人顫
凜! 
  六尺,四尺,近了—— 
  突然,陸讞停了步,沒有動! 
  兩個人相隔不到五尺,就這麼對立著。 
  誰都知道,這兩個人正各自凝足了一身功力,在找對方的破綻,接下去的,將是雷霍萬
鈞的一擊。 
  空氣扯得更緊!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在場的錦衣衛高手,個個屏息注目。 
  驀地,陸讞一聲厲叱,雙臂陡揚,翻掌向衛涵英胸腹擊去,這一招的勁力,該能使石破
天驚。 
  衛涵英倏揚冷笑,道:「陸讞,我試試你!」 
  皓腕雙抬,翻掌硬迎了上去。 
  她打算憑內力硬拚一掌,豈料,眼看四掌就要接實之際,老奸巨猾的陸讞卻陰陰一笑,
雙掌電翻而下,斜斜地拍向衛涵英兩肋,既快又狠更陰毒! 
  衛涵英一驚仰身,右腳如飛踢去。 
  砰然一聲,衛涵英躲過了兩肋,左肩上卻挨了陸讞一掌,肩骨立被拍碎,痛徹心脾,如
不是她生性好強,咬緊了牙關,一聲痛哼定然衝口而出。 
  而同時,陸讞的左腿上也挨了衛涵英一腳,身形一晃,退出了好幾步,差點沒坐下去,
也差一點被踢中膝蓋,只要踢中膝蓋,他這條左腿便算廢了,好險。 
  陸讞驚出一身冷汗,左腿上的疼痛,讓他站在那兒一時沒動。 
  再看衛涵英,她一條左臂已然垂下。 
  陸讞突然一聲陰笑,道:「衛姑娘,你還能放手一搏嗎? 」   
  衛涵英強忍痛楚,冷冷說道:「有何不可?你能我就能!」 
  陸讞抬了抬左腿,道:「衛姑娘看看,你踢偏了!」 
  衛涵英道:「算你運氣好,造化大。」 
  陸讞陰笑道:「你衛姑娘的運氣的確不如我那麼好,造化不像我那麼大,一條胳膊怎能
搏鬥?對不起,老朽要下令拿人了!」 
  他是夠壞的,他看準了衛涵英左肩骨碎了,一條胳膊不能再動彈了,所以他要來個群毆
圍攻。   
  他說完了話,揚起了手。 
  衛涵英心裡是又急又怒,她明白,只要一被纏住,她便凶多吉少,衡量情勢太不利,匆
忙間冷叱一聲:「陸讞,暫寄你一顆賊頭……」 
  陸讞大笑說道:「衛姑娘,主意是好,可惜來不及了!」 
  右掌猛然揮下。 
  錦衣衛眾高手齊聲大喝,揮動兵刃撲了上來。 
  的確,要走是來不及了,衛涵英咬牙橫心,單臂凝功,打算拼一個是一個,就要出手。
  驀地,一聲嬌叱劃空傳到: 「不要臉,仗恃人多!」 
  話聲未落,一條嬌小人影飛射落入院中,正是趙玉琴! 
  她腰佩長劍,揚著露眉,瞪著美目,雌威逼人。 
  陸讞為之一怔,錦衣衛眾高手連忙收勢閃身。 
  趙玉琴回身望了衛涵英一眼,道:「一大早出門也不叫我,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那裡陸讞定過神來要說話。 
  衛涵英忙搶先低低說道:「替我擋一擋,我在客棧等你!」  
  說罷,沒容趙玉琴開口,強提一口真氣,騰身飛射而去,錦衣衛眾高手不知公主意向,
沒一個敢追。 
  陸讞要喊,卻已經來不及了,他既急又氣,一跺腳道:「公主不該來!」 
  趙玉琴臉色微微一變,道:「陸讞,你說什麼?」 
  陸讞猛悟失態,他一驚連忙躬下身去,道:「公主恕罪,卑職一時情急……」 
  趙玉琴冷冷說道:「還好你只是一時情急,要不然你能殺了我?」 
  陸讞機伶伶一顫,頭垂得更低:「卑職不敢,公主有所不知,她的左肩骨已碎。」 
  趙玉琴呆了一呆,道:「你怎不早說?」 
  陸讞暗暗一聲苦笑,道:「回公主,卑職來不及稟報!」 
  趙玉琴皺了眉,道:「這是怪我,我要不來,只怕她早已被擒了。」 
  陸讞沒敢再說,這要他怎麼說? 
  趙玉琴美目一抬,道:「這麼說她的身手並不怎麼高嘛!」 
  陸讞道:「稟公主,卑職勝在取巧,她側敗在大意,卑職已試出了,真要說起來,單打
獨鬥,她的身手不在卑職之下。」  
  趙玉琴「哦!」地一聲,道:「是這樣嗎?」 
  陸讞道:「是的,卑職焉敢欺瞞公主?」 
  趙玉琴沉吟了一下,道:「那也不要緊,她既跟你不相上下,我的所學就比她只高不低,
我去找她去!」 
  說著她就要走。 
  陸讞忙道:「公主要到那裡去找她?」 
  趙玉琴道:「客棧,她說她在客棧等我。」 
  陸讞道:「公主,以卑職看,她絕不會再回客棧去了。」 
  趙玉琴凝目說道:「何以見得她絕不會再回客棧去?」 
  陸讞道:「因為她有可能已經知道了公主的身份。」 
  趙玉琴一震,急道:「誰說的?怎見得她有可能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陸讞道:「今早她出門,並未喚醒公主邀公主同行,此其一,適才她見公主到來,唯恐
屬下說出她肩頭已碎,未等公主說完話便匆匆離去,此其二,公主睿智,請想想看這是否意
味著她已經知道了公主的身份?」 
  趙玉琴沉默著,沒有說話。 
  「還有。」陸讞接道:「卑職遵公主手諭,將所有人手撤離了大相國寺,僅派他們不認
識的三班弟兄王雲龍去大相圖寺監視一切。今早王雲龍被她看破為她所制,她由王雲龍口中
得知尤子玉殺了大相國寺裡的和尚,卑職以為她很可能也由王雲龍口中逼出了公主的身份
了。」
  趙玉琴咬牙說道:「尤子玉跟王雲龍都該死。陸讞,你帶幾個人去,把大相國寺裡的和
尚,統統給我殺光!」 
  這位嬌貴公主簡直是位女煞星! 
  陸讞沒有答應,遲疑了一下,卻道:「卑職斗膽,公主不可意氣用事,請收回成命。」
  趙玉琴抬眼說道:「怎麼?那些和尚殺不得?皇上本就討厭他們,如今我殺幾個有什麼
了不起?」 
  陸讞道:「固然上位一直厭惡僧人,公主殺幾個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公主得為上位
著想,天下百姓對上位本就不甚諒解,如今再殺大相國寺的僧人,恐怕會引起民憤民怒。」
  趙玉琴雙眉一揚,道:「民憤、民怒,大膽!他們敢怎麼樣?」 
  陸讞道:「公主曾讚過唐賢相魏征的『諫太宗十思疏』,可畏者唯民,水可以載舟,也
可以覆舟,有道是:「得人者昌。」  
  想不到陸讞會說出這種話來。 
  趙玉琴不耐煩地擺了手,道:「好了,好了,她看破了我的身份,大相國寺的和尚也不
能殺,那麼你該該怎麼辦?」 
  陸讞目光一轉,道:「卑職有個拙見在此,只不知公主……」 
  趙玉琴道:「你說說看。」 
  陸讞靠近一步,道:「公主何妨來個以毒攻毒?」 
  趙玉琴微微一怔,道:「以毒攻毒?你指的是什麼?」 
  陸讞陰陰一笑,道:「公主,嚴慕飛不是快要來了嗎?何妨借重他除去衛涵英?」 
  趙玉琴呆了一呆,道:「這……你有什麼辦法?你要知道,我不能見他,而且也不能讓
他知道朝廷另外派出了錦衣衛。」 
  「不然,公主。」陸讞道:「以卑職之見,公主不妨見見他,事到如今,也訪讓他知道
朝廷另外派出了錦衣衛了!」 
  趙玉琴愕然說道: 「這……怎麼說?」 
  陸讞微微一笑,笑得陰狠,笑得得意,道:「公主請屋裡坐,容卑職詳稟!」 
  趙玉琴一點頭,當先走向上房,她沒有看地上尤子玉的屍體一眼,倒是陸讞擺手吩咐道:
「來個人把尤領班抬下去,交開封府覓地厚葬!」 
  說完了話,他跟在趙玉琴之後進了上房。










第十五章 玉龍談佛
  這一天,開封城裡來了個人,頎長的身材,一襲黑衣,一頂大帽,一個長長的行囊,此
人看上去灑脫,瀟灑,氣度高華,隱隱有逼人之感。 
  自然,那是武林稱最,天下翹楚,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的『玉龍美豪客」,當年的「金
陵王」九千歲嚴慕飛! 
  衛涵英沒說錯,也沒有騙人,嚴慕飛果然到了。 
  嚴慕飛是怎麼出困,從那太祖的地下陵寢中走出來的?怎麼也到了開封?這,暫時是一
團雲霧一個謎。 
  嚴慕飛他進了開封城後,沒往別處走,找到了鼓樓大街,逕直地走向了大相國寺。 
  這時候,是正午熱得人流汗,日頭能曬出人的油來的時候,所以大相國寺前要比晚上冷
清得多。 
  棚子、攤子,都在大太陽底下,游大相同寺的人沒有幾個,一眼望過去,大相國寺前廣
場上,除了那一排排,一列列的攤子,攤子以外,簡直是空蕩而寂靜。 
  嚴慕飛進了大相國寺,一陣陰涼襲上身來,令人渾身上下為之一爽,大相國寺裡面也是
空蕩、寂靜,沒看見人影。 
  這時候,人都躲在陰涼地兒睡覺,和尚該也不例外。 
  嚴慕飛進入大門,穿過天井,直上「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裡,值殿的是小和尚悟空。他坐在殿旁,倚著一根蟠龍王柱正在那兒打盹。 
  嚴慕飛搖頭一笑,走了過去,剛打算伸出手去拍醒他。   
  突然,偏殿裡響起一聲輕咳,嚴慕飛收手轉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漢子由偏
殿裡走了過來。 
  嚴慕飛沒注意,收回目光又要伸手去拍醒小和尚悟空。 
  只聽那中年漢子帶笑說道:「小和尚大概睡著了!」 
  人家搭訕怎好不開口? 
  嚴慕飛轉過臉去含笑說道:「是的!」 
  那中年漢子道:「天熱人乏,本難怪……」 
  說話間他已然走近,微微一笑,道:「是嚴大俠?」 
  嚴慕飛一怔,道:「不錯,正是嚴某人,閣下……」 
  那中年漢子含笑說道:「有個人等嚴大俠好久了,請跟我來!」 
  說完了話他轉身就走。 
  嚴慕飛及時喚道:「閣下,慢一點!」 
  那中年漢子回身笑問道:「嚴大俠難道不想——?」 
  嚴慕飛截口道:「不,閣下是……」 
  那中年漢子道:「我是專在這兒等嚴大俠的。」 
  嚴慕飛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閣下……」 
  那中年漢子笑了笑,截口說道:「待會兒嚴大俠就知道了。」 
  嚴慕飛道:「那麼,等我的那人,她姓衛?」 
  「不。」那中年漢子搖頭說道:「她不姓衛,嚴大俠何妨自己去看看?」   
  嚴慕飛道:「在什麼地方?」 
  那中年漢子道:「就在後院禪房裡。」 
  嚴慕飛雙眉微揚,道:「那麼,請閣下帶路。」 
  那中年漢子一欠身,道:「是,嚴大俠請跟我來!」 
  轉身向大雄寶殿後面走去。 
  殿後,一左一右兩個拱形門,都可出殿通後院,那中年漢子帶著嚴慕飛出了右拱門,踏
上青石路徑直走向後院。 
  一路之上,嚴慕飛沒再開口問,當然,他怕什麼?又怕誰?這就叫藝高人膽大。 
  進了後院,那中年漢子在一間禪房前停下,一躬身,揚聲說道:「稟姑娘,嚴大俠到
了。」 
  禪房裡傳出了個甜美的話聲,只是那話聲不夠平靜:「說我有請!」 
  那中年漢子應了一聲是,側身擺手,道:「姑娘有話,嚴大俠請!」 
  嚴慕飛只覺那話聲聽來耳熟,可是他就是一時想不起那是誰,在哪兒聽見過。他一點頭,
道:「有勞閣下了。」 
  毅然行進廊簷下,推門而進。 
  門開處,他一怔,脫口輕呼:「趙姑娘,是你?」 
  趙玉琴含笑站在禪房中央,嬌靨上堆著甜笑,神情也有點激動,尤其那雙美目中,包含
的更多,她含笑說道:「是我,你以為是誰?」 
  嚴慕飛定過神來,道:「我絕沒想到會是姑娘,姑娘怎麼……」 
  「怎麼來的?」趙玉琴笑了笑,道:「在宛平,人家制住了我的穴道走了,其實,我這
個人是躲不掉的,你明白嗎?」 
  嚴慕飛只覺臉上一熱,一時不知道說們麼好。 
  趙玉琴嫣然一笑,皓腕輕抬,道:「進來坐呀,幹什麼老站在門口?」 
  嚴慕飛沒說話,邁步走了進去。 
  趙玉琴一指几旁漆椅,道:「這邊請坐!」 
  嚴慕飛道:「謝謝姑娘。」 
  他坐了下去,趙玉琴就坐在茶几的另一邊。 
  坐定,趙玉琴親自為他倒了一杯涼茶,道:「天怪熱的,先喝杯涼茶!」 
  嚴慕飛嘴裡稱謝答應著,心裡卻不住地在想眼前這是怎麼回事,只聽趙玉琴又道:「干
什麼,不摘下帽子,你不怕熱嗎?禪房裡又沒有太陽。」 
  嚴慕飛忙定神收心,「哦!」地一聲,伸手摘下那頂寬沿大帽,把它放在身旁地下那長
長的行囊上。 
  趙玉琴美目凝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笑問道:「多日不見了,一向好嗎?」 
  嚴慕飛忙避開那雙目光,道:「謝謝姑娘,托姑娘的福,我尚稱粗健,姑娘可好?」 
  「我呀,」趙玉琴笑了笑,笑得有點落寞,道:「病是好了,身子嘛也好多了,只是欠
了人家的恩無以力報,至今耿耿於懷。」 
  嚴慕飛心頭一震,忙道:「姑娘,舉手之勞,那也是我輩……」   
  「那是你。」趙玉琴截口說道:「我這個人生性剛烈,可是說一句算一句。再說,一個
女兒家報恩還有什麼別的法子呀?」 
  嚴慕飛沉默了,半晌始道:「姑娘遠離令尊膝下,難道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趙玉琴微一搖頭,道:「不能說完全是,至少絕大部分是,總而言之一句話,是你害苦
了我!」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姑娘這話怎講?」 
  趙玉琴道:「你還不明白喲?想想看,你看穿了我什麼?」 
  嚴慕飛愕然說道:「我看穿了什麼……」 
  目光一凝,接著:「姑娘是指我看出姑娘身懷高絕武學……」 
  「是啊!」趙玉琴目光含著埋怨地望了嚴慕飛一眼,道:「就因為你看出了我身懷不算
太俗的武學,所以我說你害苦了我!」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姑娘,我仍不明白。」 
  趙玉琴微嗔道:「你真是……我索性說給你聽了吧!我身懷不算太俗的武學的事,讓我
爹知道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5:42

  嚴慕飛道:「令尊怎麼會知道的?」 
  趙玉琴道:「你不是說我不該瞞他老人家嗎?所以我告訴了他老人家。」 
  嚴慕飛道:「姑娘這麼做是對的。」 
  「還對呢!」趙玉琴橫了他一眼:「自己的女兒會武,而且不算太俗,誰不高興?結果
他老人家得意之餘就告訴瞭解大人。」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 怎麼?令尊把姑娘會武的事,告訴瞭解大人?」 
  趙玉琴道:「可不是嗎?解大人聽說我會武,當時並沒有什麼表示,可是等他回京不到
幾天,錦衣衛陸指揮使突然帶了幾十位高手,蒞臨了宛平縣……」 
  嚴慕飛又「哦!」地一聲道:「姑娘,陸指揮使帶著錦衣衛高手去宛平幹什麼?」 
  趙玉琴道:「你聽我說呀,他一進門就出示瞭解大人給我爹的一封信,信裡說解大人回
京覆旨時就把我會武的事面奏皇上,皇上很高興,立即認我作乾女兒,而且要我這個公主率
錦衣衛出來找尋建文……」 
  嚴慕飛詫聲說道:「姑娘,有這種事?」 
  趙玉琴道:「事實上剛才帶你進來的那人,就是錦衣衛裡的一名高手,陸指揮使也住在
前面一間房裡。」 
  嚴慕飛沉默了一下,道:「這麼說,是真的了?」 
  趙玉琴道:「當然是真的了,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嚴慕飛抬眼說道:「姑娘是不得不答應?」 
  趙玉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怪你呀,你要是不讓我把會武的事瞞著我爹,不就
什麼事都沒有了嗎?這麼一來,我為了我爹的前程……」螓首突然一垂,低低接說道:「想
想出來也可以找你,所以我就答應了!」 
  嚴慕飛心弦為之一震,忙轉話鋒道:「那麼,姑娘怎會找到了開封?」 
  趙玉琴美目深注,末答反問,道:「你好像在躲避什麼?」 
  嚴慕飛一驚忙道:「沒有,姑娘,我有什麼好躲避的?」 
  趙玉琴淒然一笑,道:「那要問你自己,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這個人是永遠躲不掉的,
哪怕是天涯海角,生生世世!」 
  嚴慕飛心頭連震,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誰知道?」趙玉琴淡淡說道:「我要知道就好了,也許這是前塵注定的。我的年紀不
小了,二十多年來,我從沒有對任何一個人動過心。」 
  嬌靨一紅,她轉了話鋒,接著:「這趟我不畏艱險,不辭辛苦,不避風霜,離家那麼遠
跑出來,也是為了找你,誰知道我為了什麼,我年紀雖不小,也會武,可是一向嬌生慣養,
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如今我竟然跑出來了,而且是帶著那麼多人,連我自己都不敢
相信!不過這總證明了一點,我也能吃苦,我也能適應環境,跟出身武林的女兒家,沒什麼
兩樣!」 
  嚴慕飛胸中翻騰,暗暗一陣搖頭,道:「姑娘……」 
  趙玉琴微一搖頭,淺淺笑道:「別說了,你既然有心躲避,那便表示說多了你不愛聽。
我是個不同世俗、自信頗能稱奇的女兒家,有道是:野馬不配雙鞍,烈女不事二夫。我的主
意是打定了,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改變的,至於你對我,——那隨你了。」 
  嚴慕飛沒有說話,可是他心裡的感受很多,他很激動,也很感動。面對這麼一位多情癡
心的姑娘,他能說什麼? 
  趙玉琴微微一笑,又道:「你問我怎麼會找到了開封?』 
  嚴慕飛勉強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姑娘,姑娘。」趙玉琴幽怨地道:「你永遠叫我姑娘。好像我沒有名兒似的,唉!不
說了,隨你了,我剛說過,隨你了。」 
  頓了頓,又接道:「聽陸指揮使說,以前有人密報,說在開封發現前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的行蹤,建文也有可能藏在這兒,所以我由宛平動身後,就直接來了開封。」 
  嚴慕飛道:「我聽陸指揮使說過。」 
  趙玉琴道:「到了開封之後,我幾經打聽,才打聽出建文跟紀綱在大相國寺裡住過,於
是我帶著他們又到這兒來查問,事實上我沒有找錯地方,這兒的僧人守口如瓶,雖然只說不
知道,可是前兩天有個人也到這兒來查問過建文跟紀綱。」 
  嚴慕飛忙道:「姑娘,那個人是……」 
  趙玉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嚴慕飛赧然一笑,道:「叫慣了,一時不好改口。」 
  趙玉琴淡淡說道:「什麼事都一樣,要沒個開始就永遠不會習慣。」 
  嚴慕飛垂下了目光,道:「姑娘,容我下次改。」 
  趙玉琴道:「隨你,我不敢勉強,尤其這種事,更勉強不得。反正我是個女兒家,你叫
我姑娘並沒錯,也不會鬧什麼笑話!」 
  嚴慕飛暗一咬牙,道:「玉琴,別這樣,我叫就是!」 
  趙玉琴美目中飛閃異采,笑了,有點激動,嬌軀竟有點顫抖。她美目凝注,目光中閃漾
著淚光。 
  「謝謝你,慕飛。」 
  如果是假的,這位姑娘可真會做戲! 
  如果是發自內心的真情,那……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道:「你問那個人,她跟我一樣,也是個女兒家,只
不過年紀此我大了些,叫什麼『冰心玉女』衛涵英,你聽說過嗎?」 
  何止聽說過?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我聽說過,她在武林中很有名氣,也是位罕見的巾幗奇女子!
人人稱道。」 
  趙玉琴「哦!」地一聲,道:「是嗎?」 
  嚴慕飛道:「玉琴,武林中的人都知道她。」 
  趙玉琴嫣然一笑,道:「你知道,女人是最敏感的,我希望你根本沒聽說過她!」 
  嚴慕飛倏然失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我這是實話實說。」 
  趙玉琴道:「好了,管他是不是實話實說呢?趙玉琴不是心胸狹窄的醋娘子,再說,對
你,我也管不著,憑什麼呀,對嗎?」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玉琴,你這是何苦?」 
  趙玉琴淺淺一笑,道:「我說過了,不知道,其實,雖然我跟她只見過幾面,但是我清
楚,她的確是個女中丈夫,巾幗奇英!」 
  嚴慕飛不願多談這個,他道:「玉琴,她來查問……」   
  趙玉琴道:「她不知道從哪兒弄得的幾句話,就憑著那幾句話,她找到了開封,上大相
國寺裡來!」 
  嚴慕飛道:「玉琴,那是幾句什麼話?」 
  他是知道,抑或是—— 
  趙玉琴道:「公子故宅,賜號相國,佛門藏龍,梵剎臥虎!」 
  嚴慕飛道:「公子故宅,賜號相國,佛門……玉琴,她就憑這幾句話找到了開封大相國
寺來了?」 
  趙玉琴道:「是的,你想,公子故宅,賜號相國,這指的當然是開封大相國寺,所謂佛
門,梵剎也是暗指的這座大相國寺,藏龍,是指建文,臥虎,是指紀綱,這不是很明顯的
嗎?」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不錯,是很明顯,只是,玉琴,你又怎麼知道這四句話的
呢?」 
  趙玉琴道:「很簡單,她拿著上面寫著這四句話的紙條,來大相國寺向一個老和尚查問,
可巧被錦衣衛的兩名領班碰見。她匆匆地走了,老和尚沒來得及把那張紙條交還她,於是那
張紙條就落在了我手裡!」 
  嚴慕飛看了她一眼,道:「恐怕那位老和尚的遭遇很慘。」 
  趙玉琴道:「事實上沒人怎麼樣他,是他自己畏罪,懸粱自縊了!」 
  嚴慕飛臉色微微一變,道:「是嗎,玉琴?」 
  趙玉琴道:「我不會騙你,既然是我帶他們出來的,我就不會讓他們仗官勢輕易傷人。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別的和尚!」 
  嚴慕飛道:「何必問,我相信你不會!」 
  趙玉琴有點不安,道:「不過事實上有個領班確實殺了一個年輕的和尚,那是因為那自
縊的老和尚命他送信給衛涵英,被那名領班知道了。事關重大,職責所在,他當然要阻攔,
可是那年輕和尚反抗,結果被他失手殺死了。」 
  嚴慕飛揚了揚眉,道:「以錦衣衛,有權對朝廷大員先斬後奏,而且專門緝拿大奸惡,
殺一個和尚,那如同殺雞宰犬,該不值一提,何況那和尚論罪當斬。」 
  趙玉琴道:「慕飛,你別這樣,奉旨出京,職責所在,他能怎麼辦?能眼看著那和尚把
信送出去而不聞不問?但我仍承認他不該殺人。我很生氣,不過,在我懲罰他以前,那位
『冰心玉女』已經替我執法行刑了!」 
  嚴慕飛一怔,道:「怎麼說,玉琴?」 
  趙玉琴道:「她殺了那名領班,為那個和尚報了仇。」 
  嚴慕飛口齒啟動,卻沒有說話,但他旋又說道:「她也未免太……官家人犯法,只有由
官家處理,她憑什麼殺那名領班,這殺官差不是形同叛逆嗎?」 
  趙玉琴道:「說的是啊!我也這麼想,可是她一身所學太高,我拿她沒奈何,只有任她
揚長而去了。」 
  嚴慕飛一抬眼,道:「怎麼?玉琴,她走了?」 
  趙玉琴點頭說道:「是的,她走了,不讓她走怎麼辦?誰能攔得住她?倒是陸指揮使跟
她折騰了一陣,陸讞取巧打了她一掌,自己也險些被她踢斷一條腿!」 
  嚴慕飛神色一緊,道:「怎麼,陸指揮使打了她一掌?」 
  趙玉琴道:「是的,那一掌正擊中她的左肩,看樣子她的左肩骨已經碎了。」 
  嚴慕飛臉色陡一變,脫口說道:「怎麼,她的左肩骨……玉琴,她往哪裡去了?」 
  趙玉琴凝目說道:「不知道,怎麼?」 
  嚴慕飛猛悟失態,忙道:「既然陸指揮使碎了她功左肩骨,那還怕她功高難敵怎地?說
什麼也不該讓她跑掉,更應該追。」 
  趙玉琴道:「我知道,可是當時她跑得很快,來不及截攔她。至於追,根本不知道她住
哪兒去了,怎麼追呀?」 
  嚴慕飛道:「那……難道就任她這麼跑了不成?」 
  趙玉琴道:「自然不,所以我在這兒等你。」 
  嚴慕飛微愕說道:「等我?玉琴,你的意思是什麼?」 
  趙玉琴微一搖頭,道:「先別問我的意思,我再告訴你一件事。」 
  嚴慕飛道:「什麼事?」 
  趙玉琴道:「老和尚那封信,很有可能寫著建文與紀綱去處的那封信,已落在了她手
裡。」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你不是說那名領班阻截那送信和尚……」 
  「是的。」趙玉琴道:「可是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和尚懷裡藏著信。」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要是那封信上真寫著建文與紀綱的去處。」一頓,接道:
「玉琴,說你的意思吧?」 
  趙玉琴道:「說什麼也不能讓她捷足先登,著了先鞭,所以我想讓你追去對付她。」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對付她?」 
  趙玉琴道:「難道不該對付她?我看衛涵英她找建文跟紀綱,居心叵測,不知懷著什麼
鬼心眼兒?」 
  嚴慕飛沉默了一下,道:「玉琴,對付她可以,可是誰知道她去了哪裡?那封信上建文
與紀綱的去處又在哪裡?」 
  趙玉琴眉鋒微皺,道:「難就難在這兒,難道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嚴慕飛沒有回答,想了想,忽然說道:「玉琴,我想見見大相國寺的主持。」 
  趙玉琴愕然說道:「你想見大相國寺的主持?幹什麼?」 
  嚴慕飛道:「我想由他嘴裡也許可以問出些蛛絲馬跡。」 
  趙玉琴搖頭說道:「沒有用,該問的我都問過了,老和尚他一問三不知!」 
  嚴慕飛道:「那是你問,他當然一問三不知,我想再試試。」 
  趙玉琴沉吟了一下,微頷螓首,道:「好吧,讓我派個人把他叫來。」 
  嚴慕飛搖頭說道:「玉琴,你不會不明白,對有些人,有些事,應該移樽就教,擺官架
子是行不通的!」 
  趙玉琴嬌靨一紅,歎道:「也只有你會數說我,誰擺官架子了?好吧,不叫他來,我陪
你去見他,這總行了吧?」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仍不行,玉琴,我不要屬於官家的任何一人陪。」 
  趙玉琴眨動一下美目,道:「怎麼了?為什麼不讓我陪,怕我聽嗎?」 
  嚴慕飛道:「玉琴,你這是什麼話,你貴為公主,我是為朝廷做事,心是一條,途殊而
歸同,又怎麼怕你聽的,你應該想得到,有官家的任何一人在,老和尚他會不會說?」 
  趙玉琴嬌靨又一紅,美目微瞟,道:「早說不就沒事了嗎?都是你比我能,說來說去也
都是你有道理,我在這兒等你,快去吧!」 
  嚴慕飛站起來,道:「你告訴我,主持住在哪兒?」 
  趙玉琴抬手外指,道:「前院大殿右邊有間禪房,他就住在那間禪房裡。」 
  嚴慕飛道:「那麼,我去了。」 
  轉身走了出去。 
  他瀟灑邁步出後院,繞過大殿後,來到大殿右邊那間禪房前,舉手輕敲房門,輕咳說道:
「主持老和尚在嗎?」 
  只聽主持老和尚那蒼老無力的話聲由裡面傳了出來:「是哪一位施主?」 
  嚴慕飛道:「我姓嚴,特來看看主持老和尚。」 
  主持老和尚「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嚴施主,老衲恭請。」 
  嚴慕飛道:「不敢當大和尚恭請二宇,我告進了!」 
  推開門走了進去。 
  禪房裡,主持老和尚正盤膝坐在雲床上,嚴慕飛順手帶上了門,走過去淺淺一禮,道:
「大和尚,我這兒有禮了。」 
  主持老和尚深深地打量了嚴慕飛一眼,臉上浮現起一絲異樣神色,合什微躬身,道:
「老衲有失遠迎,便連床都未下,嚴施主諒宥!」 
  「好說。」嚴慕飛道:「是我來得魯莽,也要請大和尚海涵。」 
  主持老和尚抬手說道:「不敢當,嚴施主請坐。」 
  嚴慕飛欠身稱謝,坐在茶几旁。 
  主持老和尚抬手說道:「老衲年邁體弱,行動不便,身邊又沒有人在,請嚴施主自己動
手倒杯茶吧,失禮之處,還請嚴施主大度寬恕!」 
  嚴慕飛道:「大和尚,我是個隨便的人,別跟我客氣。」 
  當真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清茶。 
  他倒好了茶,主持老和尚目光凝注地開了口:「施主從何處來?」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大和尚,我由地獄來!」 
  主持老和尚一怔,道:「施主這話……」 
  嚴慕飛含笑說道:「大和尚,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是上秉佛旨,下了地獄
的人,所以說我從地獄來!」 
  主持老和尚動容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看來施主深通佛理。」 
  嚴慕飛截口說道:「大和尚,不敢說道,心中有佛而已。」 
  主持老和尚又為之矍然,低誦一聲佛號,凝目問道:「然則施主的來意是什麼?」 
  嚴慕飛道:「特來向大和尚祈求指點。」 
  主持老和尚道:「施主要老衲引渡?」 
  嚴慕飛搖頭說道:「大和尚,心中有佛,俗即是僧,我何必要求引渡?」 
  主持老和尚神情一震,老眼暴睜,驚聲說道:「施主令老衲歎服,看來施主對佛理的修
養的確很深。」 
  嚴慕飛道:「大和尚,我說過,無他,心中有佛而已。」  
  主持老和尚定了定神,道:「對修養高深如施主者,老衲不敢妄言指點!」 
  嚴慕飛道:「我祈求大和尚指點的,與大和尚心中所想的無關。」 
  主持老和尚訝然說道:「那麼施主是要談什麼?」 
  嚴慕飛道:「清淨佛門沾血腥,我來跟大和尚談談血腥事。」 
  主持老和尚臉色一變,態度立轉冷漠,道:「原來施主是官家人。」 
  嚴慕飛搖頭說道:「大和尚想左了,我一介布衣,務農為生,早起耕作田間,晚來讀書
燈下,對做官向來不感興趣!」 
  主持老和尚道:『施主這話是玄機?」 
  嚴慕飛道:「捫心自問,敢說句句實言!」 
  主持老和尚神色稍緩,道:「那麼施主要談什麼?」 
  嚴慕飛道:「我剛說過,想跟大和尚談談這幾日來的血腥事。」   
  主持老和尚搖一搖頭,道:「佛門弟子出家人,不願也不敢談論血腥事!」 
  嚴慕飛道:「大和尚,佛家有所謂劫數!」 
  主持老和尚點頭說道:「是的,施主,如何?」 
  嚴慕飛道:「大和尚,佛家既有所謂劫數,劫數有何不可談?」 
  主持老和尚一怔,旋即說道:「施主好辯才,非不可談,乃不願談、不敢談!」 
  嚴慕飛笑了笑,道:「大和尚的辯才也不差,不可談與不願談、不敢談有多大異殊?大
和尚避而不談劫數,似乎有違佛旨!」 
  主持老和尚道:「老衲愚昧,施主明教!」 
  「好說。」嚴慕飛淡淡笑道:「我一個俗家人都能上秉佛旨,毅然下了地獄,大和尚這
佛門弟子出家人,又何諱言劫數?」 
  主持老和尚神色激動,目光一凝,道:「施主下地獄之心理,與老衲諱言劫數之事有關
嗎?」 
  嚴慕飛笑了笑,道:「大和尚,何謂僧侶?」 
  主持老和尚道:「老衲即是僧侶。」 
  嚴慕飛道:「然則,大和尚,什麼又叫沙門?」 
  主持老和尚一怔,嚴慕飛接著說道:「儒家謂之世,釋家謂之劫,道家謂之塵,俱謂俗
緣之未脫,儒家曰精一,釋家曰三味,道家曰貞一,總言奧義之無窮。大和尚,世、劫、塵
有何關係?精一、三味、貞一又有什麼關係?我之下地獄,與大和尚之言劫數,其意一如佛
祖之光明掌與菩薩之大願般,大和尚明白了嗎?」 
  主持老和尚悚然動容,肅然起敬,道:「阿彌陀佛,老衲明白了,然而,老衲從何相信
施主?」 
  嚴慕飛微微一笑,未答反問,道:「大和尚今年高壽?」 
  主持老和尚道:「老衲七十有八了!」 
  嚴慕飛道:「那麼大和尚……」話鋒忽頓,伸一指沾了點涼茶,向後窗彈了出去。 
  「噗!」地一聲,白光透窗射出,窗外,響起了一聲痛呼,隨即寂然。主持老和尚驚聲
說道:「施主,這是……」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沒什麼,大和尚,不願有俗人打擾你我談話而已。」  
  主持老和尚忙道:「施主惹了禍事了。」 
  嚴慕飛淡然笑道:「多謝大和尚,我心中有佛,不畏任何邪魔。請大和尚告訴我,可熟
知當年太祖打天下之事?」 
  主持老和尚道:「老衲知之頗詳,施主問此作甚?」 
  嚴慕飛道:「大和尚可知道,當年太祖身邊有個武林布衣,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
龍美豪客』其人?」 
  主持老和尚神色立趨肅穆,道:「阿彌陀佛!老衲知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
美豪客』天下同欽,舉世共尊……」 
  嚴慕飛道:「大和尚,他如今就坐在你這禪房中。」 
  主持老和尚一怔張目,道:「施主就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笑道:「如假包換,大和尚如若不信,請看看這個。」 
  翻腕自袖底取出那方「窮家幫」的信符,遞了過去。 
  主持老和尚未接,凝目一看,神情大震,失聲說道:「果真是……阿彌陀佛!施主,請
恕老衲有眼無珠,請恕老衲行動不便,不能恭行大禮!」 
  就在雲床上,合什躬下身子。 
  嚴慕飛收起信符,欠身答了一禮,道:「大和尚,嚴慕飛不敢當,請大和尚告訴我,如
今可願談談這佛門清淨地連日來的劫數?」 
  主持老和尚身形倏顫,未語先垂淚,道:「施主,天下佛門弟子蒙禍,這大相國寺裡的
僧侶更是淒慘連綿!」 
  「大和尚。」嚴慕飛截口說道:「請記取那句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阿彌陀佛!」主持老和尚道:「多謝施主棒喝,施主想知道什麼,請問吧!」 
  嚴慕飛道:「我先謝謝大和尚。我聽說,貴寺有位弟子被害,他身上有封信落在一位姓
衛的姑娘手裡,請大和尚先告訴我,可有此事?」 
  主持老和尚一點頭,道:「施主,不錯,確有此事,施主是聽何人說起?」 
  嚴慕飛搖頭說道:「大和尚且慢問我是聽誰說的,再請大和尚告訴我,大和尚可曾看過
那封信的內容?」 
  主持老和尚搖頭說道:「老衲沒有看過,也不知道那封信裡寫了些什麼,不過老衲知道
那封信原是老衲的智圓師弟寫給那位女施主的。信由她拿去,乃是理所當然!」 
  嚴慕飛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信本來該由她拿去,只是。」一頓,接問道:「老和
尚可知道她的去處?」 
  主持老和尚道:「施主是說那位女施主?」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大和尚。」 
  主持老和尚搖頭說道:「施主原諒,老衲不知道,那位女施主取得那封信後就走了。她
沒說往那裡去,老衲也沒有問。」 
  嚴慕飛眉鋒微皺,忽地站了起來,道:「多謝大和尚相告,我不再多問了,告辭了!」
  微一拱手,轉身行向房外。 
  身後,響起主持老和尚的話聲:「那麼施主請走好,恕老衲不能恭送。」 
  嚴慕飛一聲:「大和尚,別客氣!」 
  人已出了禪房,順手帶上了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6:35

第十六章 輝縣尋花子
  嚴慕飛回到了後院,趙玉琴正在禪房裡等他,她的臉色有點異樣,那是不大好看。 
  嚴慕飛明白為了什麼,但他絕不開口先提。 
  他一進門,趙玉琴含笑站起來相迎:「見著老和尚了?」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見著了,老和尚佛理修養高深,令人敬佩!」 
  趙玉琴凝目說道:「怎麼?你是去跟他談佛的?」 
  嚴慕飛笑了笑,道:「對一個佛門弟子出家人來說,尤其是年邁老僧,沒有比談佛更好
的了。」 
  趙玉琴笑了,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也讓我佩服,結果怎麼樣?」 
  嚴慕飛雙眉微聳,一攤手,道:「談佛?他興趣很大,一談起這件事,他態度馬上轉趨
冷漠,跟你所說的一樣,一問三不知。」 
  趙玉琴凝目問道:「是嗎?」 
  嚴慕飛笑了笑道:「是的,難道我還會騙你?」 
  趙玉琴皺了眉鋒,道:「這可怎麼辦?苦就苦在不能*他……」 
  嚴慕飛道:「*他?*誰?玉琴,對一個佛門弟子出家人,年邁老僧,你能這麼做嗎?
忍心這麼做嗎?」 
  趙玉琴道:「所以我說苦就苦在不能這麼做!」 
  嚴慕飛搖頭說道:「其實,*他也沒有用,以我看,他是真不知道。」 
  趙玉琴道:「怎見得他是真不知道?」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以為衛涵英會告訴他什麼?錦衣衛窺伺在側,要是你,你會
讓老和尚知道什麼嗎?」 
  趙玉琴呆了一呆,默然無語,半晌始道:「這件事真能要人的命,慕飛,你說怎麼辦
呢?」 
  嚴慕飛淡淡說道:「該不算太難,陸指揮使說過,錦衣衛眼線遍佈天下,只消把這件事
交代各地眼線,還怕找不到衛涵英的下落?」 
  趙玉琴臉色微變,道:「誰說錦衣衛眼線遍佈天下?」 
  嚴慕飛愕然說道:「怎麼?難道不是?」 
  趙玉琴哼了一聲,道:「陸讞他胡說八道!錦衣衛要是有遍佈天下的眼線,早就找到建
文跟紀綱了,還用費這麼大的勁嗎?」 
  嚴慕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移開目光,淡淡說道:「那就只好茫茫人海中去撈這根針
了!」 
  趙玉琴凝目問道:「慕飛,你真的沒有辦法?」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能說沒有,我只有利用自己昔日在武林中的關係,慢慢地打聽,
除此之外,我沒有更好的辦法。」 
  趙玉琴皺著眉鋒垂下目光,緩緩說道:「那也只好如此了,耐著性子慢慢地打聽,慢慢
地找吧!怕只怕咱們找到衛涵英的時候,她早已經找到了紀綱跟建文了!」 
  嚴慕飛道:「那不是更好嗎?坐享其成!」 
  趙玉琴抬眼嗔道:「人家急都急死了,你還要說風涼話。」 
  嚴慕飛道:「玉琴,我說的是實話。你想,先她去找建文跟紀綱,咱們想辦法找她,等
她找到了建文跟紀綱,咱們也找到了她,落個現成的,既得魚又得熊掌,有何不好?」 
  趙玉琴道:「主意是不錯,可是要找到她,談何容易!」  
  嚴慕飛道:「玉琴,這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倘若容易的話,不早就找到建文他們了嗎?
何用鄭公公遠赴海外,錦衣衛盡出精銳?」 
  「好了。」趙玉琴截口說道:「我的意思是說,等到咱們找到她,恐怕為時巳晚,又是
一個局面了。」 
  嚴慕飛道:「遲什麼?又是一個什麼局面?憑她一個『冰心玉女』,再加上一個紀綱,
他們能有多大作為?」  
  趙玉琴道:「怕只怕他們連絡天下武林,共同反朝延。」 
  嚴慕飛道:「玉琴,別忘了,嚴慕飛是站在朝廷這一邊的!」 
  趙玉琴呆了一呆,旋即笑了,道:「我知道,你是英雄翹楚,天下第一,武林共尊的領
袖人物,頂神氣,頂了不起,對嗎?」 
  嚴慕飛淡淡說道:「那也沒什麼,那全是……」 
  「好了,別說了。」趙玉琴截口說道:「說真的,慕飛,你在開封有武林中的朋友嗎?」
  嚴慕飛道:「不見得是朋友,但只要是武林中人,只要他知道,他就不會不告訴我!」
  趙玉琴忙道:「那你快去呀!」   
  嚴慕飛笑了笑,道:「沒有公主的令諭,我怎麼敢走?」 
  趙玉琴美目一睜,揚了揚黛眉,道:「你……你何必說這話,我知道,當初你跟解縉說
好的,領有皇上的金牌,不受任何人節制……」 
  嚴慕飛笑道:「公主既然明白就好了。公主統率錦衣衛,我則是一個人,咱們各幹各的,
誰也別干預誰,誰也別打誰的主意。公主,我走了!」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趙玉琴臉色微變,嗔道:「你,你這是存心氣我!你這話什麼意思?」 
  嚴慕飛笑道:「沒什麼意思,說著玩兒的!」 
  趙玉琴神情微鬆,大發了嬌嗔:「拿人家的傷心當玩笑,你別得意,我就要跟著你,你
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看你怎麼辦?」 
  嚴慕飛很平靜,含笑說道:「帶大一支錦衣衛的精銳呢?」 
  趙玉琴任性地道:「我不管了,讓他們自己摸去!」 
  嚴慕飛道:「你這不等於干預我嗎?」 
  趙玉琴道:「那我不管,你是跟解縉說的,沒跟我說!」 
  嚴慕飛一點頭,道:「好,這你可以不管,可是假如由於你的干預,使我無法完成使命,
找不到建文跟紀綱呢?」 
  趙玉琴道:「那是你的事,我也不管。」 
  「你錯了,公主。」嚴慕飛搖頭說道:「那不是我的事,而是朝廷的事,找不到建文跟
紀綱,無法完成使命,我頂多把那重賞厚賜退回去,而皇上卻會因此寢食難安,坐臥不寧
的。」 
  趙玉琴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嚴慕飛笑了笑,接著說道:「再說,令尊的前程又將如何?你能因為你一時的任性賭氣,
斷送了令尊的前程嗎?」 
  趙玉琴仍沒說話,她默然了。 
  本來是,這事非同小可,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她身為人女,總不能不為父親著想,總
不能親手斷送了父親的前程。 
  她貴為「干公主」,也不能眼看著皇上日漸寢食難安,坐臥不寧,除了乖乖低頭之外,
她還能怎麼辦? 
  半晌,她才說了一句:「我不信我跟著你,你就沒辦法找到人。」 
  嚴慕飛道:「事實上,皇上的意思是要咱們分頭去找。」 
  趙玉琴眼圈突然一紅,幽幽說道:「我知道,但你也是存心躲我!」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會嗎?玉琴,比起以後的日子,這段日子算得什麼?你說是
不是?」 
  趙玉琴倏地一陣激動,美目凝注,道:「真的嗎,慕飛?」 
  嚴慕飛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似真又似假的目光,道:「玉琴,這還用問我嗎?」 
  趙玉琴美目一合,撲簌簌掛落珠淚兩行,顫聲說道:「慕飛,我聽你的!」 
  嚴慕飛臉上掠過一絲奇異的表情,道:「那麼,玉琴,我走了!」 
  話落,他逕自轉身向外走去。 
  突然,背後趙玉琴又開了口,喚道:「慢著,慕飛!」 
  嚴慕飛停步轉身,道:「玉琴,還有什麼事?」 
  趙玉琴道:「我忘了告訴你,有個弟兄剛才到我這兒來告你的狀。」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是誰?他告我什麼狀?」 
  趙玉琴帶著淚嫣然一笑,道:「你別跟我裝糊塗!」 
  嚴慕飛也笑了,道:「玉琴,那一滴茶水,打傷了他什麼地方?」 
  趙玉琴瞪了他一眼,道:「你好損,他的門牙全落了,讓人家說話漏風,甚至於不敢張
嘴。」 
  嚴慕飛笑道:「誰叫他打擾我的?我生平最討厭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人。你該知道,只
打掉了他的門牙,那是看你的面子,我沒有打瞎了他那雙眼睛,已往是天大的便宜。」 
  趙玉琴含笑說道:「說來說去總是你有理,快走吧!只記住,別讓我久等!」 
  嚴慕飛微愕說道:「怎麼?你要在這兒等我?」 
  趙玉琴嬌靨一紅,嗔道:「不是的,你還不懂嗎?」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我懂了,玉琴,你放心,不會的。」 
  倏然一笑,接道:「你也記住,為他們好,別讓他們再跟蹤我!」 
  趙玉琴雙眉一揚,方待發嗔,嚴慕飛已然帶著笑轉身出了禪房門。趙玉琴把到了嘴邊的
話又嚥了下去,卻自言自語地說了這麼一句:「這個人,真可惡。」 
  接著,她笑了,笑得很美、很甜。 
  但剎時間她那吹彈欲破的嬌靨上不見了笑容,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陰霾,薄薄的愁霧。
  嚴慕飛一個人出了大相國寺,他臉上的神色,竟也很複雜,因為他在趙玉琴那使他感動
的癡情裡發現了某些假的東西,他弄不清楚趙玉琴對他的情是真是假。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就是他的身後絕不會有人跟蹤,事實不錯,他走了老遠,沒
發現有人跟蹤他。 
  在一家酒樓門前,他找到了一個托著破碗,捉著打狗棒,逢人便伸手的要飯花子,他走
過去低低說一句:「花子一張嘴,窮神吃十方,請跟我來!」 
  他說完了話,轉身往前走去。 
  那要飯的花子望著那頎長灑脫的背影怔了一怔,隨即邁步跟了上去。 
  嚴慕飛東彎西拐,片刻之後在一個行人稀少的小胡同裡停了身。 
  那要飯花子快步到了他面前,眨動著雙眼,詫異地望著嚴慕飛,道:「尊駕是……」 
  嚴慕飛道:「別問我是誰,請認認這個!」 
  翻腕取出了那方窮家幫權威無上的信符托在掌心。 
  那要飯花子神情一震,臉色大變道:「弟子開封分舵趙安,參見信符!」身形一矮,拜
了下去,一拜而起,恭謹肅立道:「弟子聽候差遣!」 
  嚴慕飛收起信符,含笑搖頭,道:「我無意煩勞,只向閣下打聽兩件事。」 
  那要飯花子道:「弟子知無不言。」 
  嚴慕飛道:「前些日子大相國寺住進兩個俗家客人……」 
  那要飯花子一欠身,道:「開封分舵沒有留意!」 
  嚴慕飛一怔,本難怪,窮家幫能留意每一個人嗎?不是扎眼的人,他們是不會留意的,
紀綱跟建文能做到完全不扎眼,連眼線遍佈的『窮家幫』都被瞞過,可見掩飾之高明巧妙。
  嚴慕飛暗暗佩服之餘,道:「我再請問,不久之前,開封來了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她
是武林中人。」 
  那要飯花子忙道:「您問的可是『冰心玉女』衛姑娘?」 
  嚴慕飛心裡一跳,忙道:「不錯,就是她……」 
  那要飯花子道:「衛姑娘一進開封之後便去了大相國寺,沒多久她又出來了,住入鼓樓
邊上的一家客棧裡,隨後錦衣衛……您知道,有一支錦衣衛的精銳住在大相國寺裡。」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知道,請說下去。」 
  那要飯花子應了一聲是,道:「也就因為大相國寺裡住了錦衣衛,所以分舵的弟子沒敢
貿然跟進去。衛姑娘離去後沒多久,錦衣衛中的一個女子也去了那家客棧。」 
  嚴慕飛意外地『哦!」了一聲,這,趙玉琴沒告訴他,是忘了,還是故意瞞著他,不願
讓他知道? 
  一時,嚴慕飛無法斷定,他沒有多想,道:「請說下去。」 
  那要飯花子道:「之後,她跟衛姑娘談得很投機,便也住進了那家客棧,第二天一早,
衛姑娘一個人又去了吉祥客棧,過了好半天,那女子也趕去,可是她剛進吉祥客棧,衛姑娘
就帶著傷跑了出來,看情形好像傷在肩上。」 
  嚴慕飛點頭說道:「這我聽說了一些,貴分舵可有人知道她往哪兒去了?」 
  那要飯花子道:「衛姑娘當時並沒有離開開封,她到東城一家藥鋪裡去配了幾味藥,又
住進了東城一家客棧,一直到半夜她才匆匆地出了城。」 
  這表示衛涵英的傷勢已無大礙。 
  嚴慕飛心中微鬆,道:「可知道她往哪兒去了?」 
  那要飯花子道:「分舵沒敢派人跟蹤衛姑娘,但由於衛姑娘行蹤可疑,分舵當即傳書附
近分舵留意,到了天亮前後。分舵收到了輝縣分舵傳書,說衛姑娘在輝縣出現。」 
  嚴慕飛道:「還有別的消息嗎?」 
  那要飯花子搖頭說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衛姑娘離開輝縣的消息。」 
  嚴慕飛聽完了這句話,匆匆道了一聲謝,飛步而去。 
  那要飯花子怔住了,好半天才不解地搖著頭走了。 
  口  口  口 
  嚴慕飛一口氣趕到了輝縣。 
  在路上,他這麼想,他到達開封時,衛涵英離去至少已有兩三天工夫,到如今還沒有衛
涵英離開輝縣的消息,這該表示衛涵英還在輝縣,否則的話,只要她離開輝縣一步,輝縣分
舵立刻就會有消息遞往開封的。 
  那麼,她為什麼在輝縣待那麼久,那麼難找嗎?還是她已經找到了建文與紀綱?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已到了輝縣,這些疑問該馬上便能揭曉了。 
  輝縣地方雖不大,名頭可極為響亮。 
  在殷商以前,輝縣就已是重要的政治城鎮了。 
  殷商時封為百衛國,周厲王封為共伯國,秦始皇時,齊王也在這兒建國,名「共」,漢
高祖為共侯,所以自古以來,輝縣就是伯侯之邦。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輝縣的馬家橋。馬家橋為我國古代藥商會集之所,俗謂不知輝縣,
只知馬家橋。 
  相傳當初神農氏采百草製藥,便是用馬家橋的水調配的,所以每年四月,藥商會集成市,
一時車水馬龍,路為之塞。此地藥王廟規模之宏大,也是別的地方的藥王廟所難望項背的。
  嚴慕飛到達輝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在滿城燈火中進了輝縣城。 
  剛進城,他還沒覺得怎麼樣,可是時間越久,他走的街道越多,他就感到了詫異奇怪。
  那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幾乎走了半個輝縣城,卻沒有看見一個要飯的花子。   
  邊就怪了,難道輝縣沒有花子? 
  不可能,『窮家幫』明明在輝縣設有分舵。 
  那麼,『窮家幫』輝縣分舵的那些花子哪裡去了? 
  這恐怕只有老天爺跟那些花子自己知道。 
  找不到花子,嚴慕飛就沒有辦法找到衛涵英的下落,也沒有辦法打聽有關衛涵英更進一
步的消息。 
  所以,嚴慕飛越走眉鋒皺得越深,越走越納悶,簡直想不出任何一個原因會使他找不到
一個花子。 
  可是事實上他至今沒見到一個花子影兒,那該絕對有原因! 
  嚴慕飛邊走邊想,走著走著,忽聽一陣喧嘩叫笑聲傳入耳中,抬眼一看,只見身左街旁
有家酒肆,進進出出的人非常多,酒肆裡賣了個八成座,酒客們喝酒談笑,猜拳行令,有的
叫,有的笑,熱鬧異常。 
  他停了步,遲疑了一下,舉步向酒肆走去。 
  剛進酒肆的門,酒肆裡的夥計慇勤地迎了上來,滿臉堆笑,躬身哈腰地直往裡讓:「這
位爺,請裡面坐,裡面有雅座,要吃啥有啥。」 
  要吃猴頭燕窩他有嗎?做生意嘛,對做生意的那一套招徠術豈能認真? 
  嚴慕飛含笑點頭,在那夥計的慇勤讓迎下,在靠裡面找了一副座頭落了座,坐定,夥計
陪笑問道:「這位爺,要吃點啥?喝點啥?」 
  嚴慕飛意不在吃喝,隨便點了兩樣。 
  夥計答應著走了,嚴慕飛抬眼打量了眾酒客,擺在眼前的,是一幅眾生像,什麼樣的人
都有。 
  他在打量人家,可沒留意有一雙犀利的目光,從他進酒肆門起,便一直在盯視著他。 
  這雙犀利的目光來自櫃台內,櫃台裡有一個圓胖臉的中年人,十個胖子九個氣色好。這
圓胖臉漢子那張圓胖臉 上,白裡透紅,肉嫩得像個大姑娘,想必,他閣下深諳養生之道,
一向保養得好。 
  他,長眉細目,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看上去總令人覺得他跟常人有點不同,可又讓
人一時說不出那不同之處在那裡。 
  有道是:「心廣體胖」,十個胖子有九個是整天笑哈哈的樂天派,逢人總是堆著一臉笑
意。 
  那麼,心既然廣,人既然樂天,再加上懂得養生之道,保養得好,臉上的氣色豈有不紅
潤,不好的道理。 
  而這胖子不同,他□著一雙細目,那犀利的目光一直盯著嚴慕飛,臉上始終就沒見有笑
意。 
  可巧的是,嚴慕飛竟始終沒發覺。 
  須臾,灑菜送上,夥計一邊執壺倒酒,一邊慇勤而小心地陪笑問道:「這位爺,還要點
啥?」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謝謝你,不要什麼了,假如待會兒酒少菜不夠,我自會招呼
你。」 
  夥計倒滿了一杯酒,聞言答應一聲,放下酒壺就要走。 
  嚴慕飛及時說道:「小二哥,貴寶地人人有飯吃,真不錯啊!」 
  夥計聞言一怔停步,陪笑說道:「這位爺,你這話……」 
  嚴慕飛含笑說道:「我走過不少地方,每個地方都有不少逢人便伸手的要飯花子,可是
在貴寶地我就沒瞧見一個。」 
  夥計「哦!」地一聲,道:「這位爺,你是說這呀……」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難道不對嗎?」 
  夥計未答,目光一凝,反問道:「這位爺,你打聽要飯花子呀?」 
  嚴慕飛道:「不,我只是見貴寶地沒有逢人便伸手的要飯花子,認為貴寶地人人有飯吃,
挺不錯的,」 
  夥計深深看了他一眼,微一搖頭,道:「這位爺,我大膽說一句,你說錯了。這年頭兒
哪個地方都有沒飯吃的人,小地方哪能例外?」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這麼說,貴寶地也有要飯花子?」 
  夥計道:「那當然。不但有,而且還不少!」 
  嚴慕飛詫聲說道:「我到貴寶地來有一會兒了,而且幾乎走了半個縣城,怎麼一個要飯
花子也沒瞧見呢?」 
  夥計想了想,抬眼說道:「這位爺,你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嚴慕飛道:「我倒真想聽聽!」 
  夥計反手一指櫃台內,低低說道:「這位爺,你問咱們掌櫃的去,他知道。」 
  嚴慕飛「哦!」地一聲,目光投向櫃台。櫃台內,那圓胖臉中年漢子正在低頭撥著算盤
珠子。 
  其實,是在夥計反手一指的時候,圓胖臉漢子才挺機伶地收回了盯在嚴慕飛身上的犀利
目光。 
  嚴慕飛微微皺眉,道:「他知道?」 
  夥計點了點頭,道:「嗯,我們掌櫃的他知道。」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抬眼說道:「小二哥,可不可以請他到我桌上來坐坐?」 
  夥計一點頭,道:「當然行,你等等,我去跟他說去。」 
  轉身走向櫃台,到了櫃台前,他向那圓胖臉中年漢子低低說了幾句,圓胖臉中年漢子停
了手,轉頭望向嚴慕飛,那犀利的目光,已經收斂得跟常人一樣。 
  嚴慕飛含笑向他點了點頭。 
  圓胖臉中年漢子似乎有心事,也像永遠那麼冷漠,板著臉,沒有一點表情,連個頭都沒
點,一推算盤站起來走出了櫃台。 
  嚴慕飛目光突然一凝,而且放射出訝異的光采。 
  他凝注處,是圓胖臉中年漢子腳下穩健而矯捷的步履,但那只不過一瞬間,隨即他就把
目光移開了。 
  這時圓胖臉中年漢子已到近前,嚴慕飛含笑抬手,道:「掌櫃的請坐。」 
  圓胖臉中年漢子臉上擠出一絲難得的笑意,欠了欠身,謝了一聲,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
來。 
  坐定,他注目問道:「客人找我?」 
  嚴慕飛點頭說道:「有件事想煩請掌櫃的。」 
  圓胖臉中年漢子不知是沒聽見嚴慕飛的話,抑或是他聽見了卻會錯了意,當即截口說道:
「是菜做的不好?」 
  嚴慕飛忙一搖頭,道:「不。」 
  圓胖臉中年漢子緊跟著又道:「是酒不夠純?」 
  嚴慕飛又搖頭說道:「不,掌櫃的,你誤會了,都不是。」 
  圓胖臉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那麼是……」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難道小二哥剛才沒對掌櫃的說?」 
  圓胖臉中年漢子微一搖頭,道:「沒有,他只說客人找我。」 
  嚴慕飛笑了笑,道:「那麼,我自己說好了。剛才我跟那位小二哥閒聊,我說我不見貴
寶地有要飯花子,認為貴寶地人人有飯吃,小二哥卻說我弄錯了,他說貴寶地有花子,而且
不少,要想知道為什麼看不見花子,那就得問掌櫃的。」 
  圓胖臉漢子「哦!」地一聲,圓胖臉上又擠出一絲難得的笑意,道:「原來客人是問這
個呀!」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掌櫃的。」 
  圓胖臉漢子目光忽又一凝,道:「客人貴姓大名?」 
  嚴慕飛道:「有勞掌櫃的動問,我姓嚴,草字慕飛!」 
  圓胖臉漢子神色微微一動,點頭說道:「原來是嚴先生,嚴先生在要飯花子中,有認識
的人嗎?」 
  「不。」嚴慕飛搖頭說道:「我只是好奇而隨便問問。」 
  圓胖臉漢子道:「那麼,嚴先生只消聽聽,不需要再破費了……」 
  「破費?」嚴慕飛微愕說道:「掌櫃的,破費何解?」 
  胖臉漢子搖了搖頭,道:「先生請聽我說,這兒城北十五里處,有殷太師墓,客人可知
道?」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我聽說過,可是指比干墓?」 
  「正是。」胖臉漢子點頭說道:「殷太師的忠義,是流傳千古、婦孺皆知的,只不知道
為什麼,小地方的那些要飯花子在前兩天排成了隊,一個一個地進入了太師墓裡,從那時候
起,就沒再見他們出來。這就是小地方為什麼不見一個要飯花子的原因。」 
  嚴慕飛一怔,道:「怎麼說?掌櫃的,他們一個個地進入了太師墓裡,從那時起,就沒
再見他們出來?」 
  胖臉漢子一點頭,道:「是的,先生,正是這樣。」 
  嚴慕飛詫聲說道:「他們進太師墓裡去幹什麼?」 
  胖臉漢子搖頭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這恐怕只有去問他們。」 
  嚴慕飛暗暗詫異之餘,想了想抬眼說道:「掌櫃的,那殷太師墓很大嗎?」 
  圓胖臉漢子道:「當然很大,佔地方圓好幾十丈,要不然怎麼裝得下那麼多要飯花子
呢?」 
  嚴慕飛一點頭,道:「說得是,掌櫃的,那殷太師墓進得去?」 
  圓胖臉漢子道:「先生這一問真是,要是進不去,那些要飯花子是怎麼進去的?」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我糊塗,敢情殷太師墓裡面是空的?」 
  圓胖臉漢子道:「客人請想,比干貴為殷商太師,他的埋骨處當然是很大很大,墓裡還
能裝什麼?除了一具棺材跟些陪葬外,其它的地方當然是空的!」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掌櫃的,你怎麼知道那些要飯花子都進了比干墓?」 
  圓胖臉漢子截口說道:「不瞞客人說,我親眼看見的!」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是掌櫃的親眼看見的!掌櫃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呢?」 
  圓胖臉漢子道:「前兩天。」 
  嚴慕飛道:「掌櫃的能不能說確定些?」 
  圓胖臉漢子想了想,道:「該說前天。」 
  嚴慕飛暗自忖道:「前天……前天這不是她在……」 
  抬眼凝目,接道:「掌櫃的,你還看見什麼?」 
  圓胖臉瘦子道:「我還看見……不,不,沒有了,沒再看見什麼?」 
  他那異樣的神情,異樣的口氣,很明顯,一目瞭然。 
  嚴慕飛道:「掌櫃的,你還看見了什麼?」 
  圓胖臉漢子道:「我不是告訴先生了嗎?別的沒有看見什麼了。」 
  嚴慕飛道:「掌櫃的,事關重大,我希望你實話實說!」 
  圓胖臉漢子道:「我說的是實話,真的沒有……」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掌櫃的不同於一般做生意的,我不願拿關門、吃官司來恐嚇掌
櫃的,我只希望掌櫃的讓我多知道一點!」 
  圓胖臉漢子臉色微變,沉默了半晌,始搖搖頭說道:「先生,我不是不說,而是不敢說,
不願惹火燒身,招禍上門,客人該知道,我開這爿店不容易。」 
  嚴慕飛道:「掌櫃的怕什麼?」 
  圓胖臉漢子道:「先生,我怕武林人的報復。」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明白掌櫃的苦衷,只是,掌櫃的又何忍心讓那些可憐的要飯
花子永遠被關在比干墓裡活活餓死?」 
  圓胖臉漢子垂下目光,道:「先生,我要是可憐那些要飯花子,說不定我自己就會先死
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7:43

  嚴慕飛截口說道:「掌櫃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請你告知。」 
  圓胖臉漢子沉默了一下,旋即搖頭說道:「看見的人沒有身受的人清楚,先生還是設法
去問那些要飯花子吧。他們前天才進去,如今該還來得及!」 
  嚴慕飛雙眉微微一揚,點頭說道:「好吧,掌櫃的,我不問你了,我問他們去,相告之
情,仍甚感謝,我以這杯酒略表寸心!」 
  說著,拿起酒杯放在了圓胖臉漢子面前,同時站了起來道:『掌櫃的,請替我算算賬
吧!」 
  圓胖臉漢子忙道:「怎麼,先生這就去嗎?」 
  嚴慕飛點頭說道:「掌櫃的,我這個人是急性子,也正如掌櫃的所說,現在去還來得
及!」 
  圓胖臉漢子道:「先生,假如你跟那些要飯花子無親無故,我奉勸你還是不必去惹這場
是非。」  
  嚴慕飛笑了笑,道:「多謝掌櫃的,請替我算算賬。」 
  圓胖臉漢子遲疑了一下,目光掃向桌面,道:「先生,共是一兩三分。」 
  嚴慕飛如數把錢放在桌上,又向圓胖臉漢子打了個招呼,飄然出門而去。 
  嚴慕飛走了,圓胖臉漢於跟著站了起來,向那夥計一遞眼色,輕喝說道:「他來了,看
好了店。」 
  說完了話,他步履如飛地也走出了酒肆,很快地消失在門外街上熙攘的人群裡。 
  口  口  口 
  比干墓在輝縣城北十五里處。 
  嚴慕飛站在比干墓前仔細打量,只見這座墓當真佔地方圓百丈,黑忽忽的一堆。 
  那高大宏偉的墓門上,直書四個大字:「殷太師廟。」 
  兩門坊額:「諫臣極則」。 
  嚴慕飛明白,他如今面對著的,只是比干的廟殿,至於比干的墓,那要繞過這座廟殿,
走過參天的古柏才能到達的。 
  嚴慕飛沒在廟前多停留,他運功默察週遭百丈一遍後,當即邁步繞向廟後。 
  繞大殿,穿過參天的古柏林,眼前坐落著三檻八小亭,中豎「殷比干墓」神碑,神碑後,
就是那座既高又大,氣象莊嚴的比干墓了。 
  在神碑左右,還有兩塊石碑,相傳是周武王封比干墓銅盤文,不過碑上的古篆已經難以
辨認了。 
  嚴慕飛向這座比干墓打量了一陣,旋即他提氣發了話:「花子一張嘴,窮神吃十方!」
  話聲不大,那是他用真力將話聲貫向了比干墓內。 
  論嚴慕飛的功力,就是再隔多層的牆壁,比干墓的『窮家幫』輝縣分舵眾花子也應該聽
得見。 
  可是,他的話聲落後好久,這座既高又大,週遭不下數畝的比干墓內外,竟然一點動靜
也沒有。 
  難不成他受了騙,那圓胖臉的酒肆掌櫃說假話,『窮家幫』輝縣分舵的眾花子,根本就
沒到這兒來? 
  嚴慕飛眉鋒微皺,心念轉動之際,他突然一眼瞥見墓碑後有一宗黑忽忽的東西在隨風飄
動。 
  他心裡一跳,閃身掠了過去,凝目一看,更不由渾身一震,那是一塊破布,分明是鶉衣
的一角。 
  而這一角鶉衣不是掛在石碑上,也不是掉在地上,而是夾在那碑上一塊巨石的縫隙裡。
  看樣子,不像被人把它塞進去的。 
  既不是被人塞進去的那就該是…… 
  嚴慕飛伸手拉下了那一角鶉衣,反覆地看了看,然後他把目光移拄向那條縫隙之內。 
  突然,他出雙掌按上那塊巨石,微一用力,只覺那塊巨石微微一動,他猛提真力貫雙臂,
十指一曲,石屑粉墮,他那十根指頭深深地抓進了石頭裡。 
  接著,他凝力緩緩上提。 
  那塊巨石動了,隨著他那力逾千鈞的上提之勢往上移,一寸,兩寸……終於,巨石被提
起來了。 
  嚴慕飛把巨石輕輕放在地上,回目再看,他陡然揚了揚雙眉。 
  透過那一方洞口,藉著那昏暗的月光看,墓內整整齊齊地躺著幾名要飯花子,當然,往
裡去還有,不過由於墓裡太黑,再往裡去就無法看見了。 
  幾名花子面向上躺著,臉色有點白,像在睡大覺。 
  嚴慕飛一震之後,探手進去摸了摸緊挨洞口的一名花子,忽地,他又一怔,那名花子的
身上溫溫的,並不是觸手冰涼,再一探花子鼻息,心中頓時一鬆,敢情,那花子還有鼻息,
而且十分均勻。 
  想必是被人制了穴道。 
  可是聽那圓胖臉的酒肆掌櫃說,這些花子是一個個地走進來的,那麼,是誰制了他們的
穴道? 
  難不成是他們自己互相出手?   
  假如是這樣,那塊巨石又是誰提起來合上的呢? 
  不用說,那該另有其人。 
  然而,那個人又是怎麼讓這些花子自動地一個個走進了這座比干墓的呢?這就又令人費
解了。 
  唯一的辦法,是問這些花子自己 
  嚴慕飛思忖至此,抬手拍向那名花子的穴道,那名花子被震得動了一動,可是卻依然酣
睡沒醒。   
  嚴慕飛為之一呆,難道這些花子是被什麼獨門手法所制?不,不可能,任何一種獨門手
法也難不倒他嚴慕飛。 
  那麼眼前這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又皺了一下眉,半晌,他突然神情震動,臉色陡然一變,忙探手抓上那名花子的
腕脈。 
  五指只一抓上那名花子腕脈,他臉色又是一變,飛快地收回了手,轉身盤膝坐在墓前。
  須臾之後,縷縷黑氣由他雙手十指指尖上裊裊洩出, 
  越來越淡,越來越淡,轉眼盡淨。 
  敢情,他在突然間發覺自己中了毒,從而證明那名花子也中了毒,怪不得那名花子酣睡
不醒。 
  既然有一名花子是中了毒,酣睡不醒,其他花子的沉睡原因,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種毒他知道,叫「黃粱散」,只一沾上,無論人畜立即昏睡如死,沒有獨門解藥,中
毒的人就只有睡下去。 
  他也知道,這種雖不足致命,但卻陰損異常的「黃粱散」,一般正派人並不輕易使用。
霍地,他站了起來,凝功提起巨石合回墓上,然後騰身飛射而去。








第十七章 馬家舊識
  片刻之後,他又進了城裡那家酒肆的門。 
  酒肆裡,客人仍然有七八成,櫃台裡卻不見了那圓胖臉的掌櫃,換了那名夥計在那兒坐
著。 
  嚴慕飛舉步走了過去。 
  這時那名夥計被驚動了,他一驚色變,站起來就要走。 
  嚴慕飛跨步而至,隔著櫃台探掌,一隻手按在了那名夥計的左肩上,淡然一笑,道:
「坐下,如果你不想驚動客人,擾了生意,就坐下。」 
  夥計一掙沒能掙脫,他只有白著臉緩緩坐了下去。 
  他坐了下去,嚴慕飛又開了口:「掌櫃的呢?上哪兒去了?」 
  夥計沒說話。 
  嚴慕飛五指微一用力,夥計痛得張牙咧嘴,脫口一聲悶哼。 
  嚴慕飛五指一鬆,笑道:「別讓我捏碎了你的肩骨。」 
  夥計鬆了口氣,道:「掌櫃的出去了,剛出去!」 
  嚴慕飛道:「出去了?這倒真巧,他上哪兒去了?」 
  夥計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真的嗎?」抓在夥計肩上的五指動了一動。 
  夥計一驚忙道:「掌櫃的他——他回去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敢情他回家去了,你告訴我,你們掌櫃的可是姓馬?」 
  夥計一怔,抬眼說道:「你,你怎麼知道?」 
  嚴慕飛沒答理,接著問道:「他可是行五,人家都叫他馬五爺?」 
  夥計愣住了,結結巴巴地道:「原來你認識五爺。」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何止認識!老朋友,剛才我走眼了。」 
  目光一凝,道:「你告訴我,馬家住在什麼地方?」 
  夥計猶豫了一下,道:「在東門邊,你去找吧!」 
  嚴慕飛道:「我是要去找的,你以為我不敢嗎?」 
  一笑接道:「沒砸他的生意,這已是給了馬老五天大面子。」轉身出門而去。 
  那夥計愣了一愣,轉身出櫃台奔向後面。 
  口  口  口 
  沒一會兒,嚴慕飛來到了東門,他停身在一座大宅院前。 
  這座大宅院既廣又大更深沉。 
  丈高的圍牆裡,燈光上騰,直*雲霄。 
  兩扇朱漆大門外,掛著上書馬字的兩盞大燈,高築的石階,對峙的石獅子,氣派異常,
儼然大戶人家。 
  嚴慕飛看了兩眼之後,舉步登上石階,叩了門環。 
  門環震響,砰砰然傳出老遠。 
  只聽門裡響起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誰呀?敲門敲得這麼急?」 
  嚴慕飛應道:「我,登門拜訪的客人。」 
  兩扇朱漆大門啟處,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衣漢子探出了頭,但他只把兩扇門開了只能伸出
個腦袋的一條縫。 
  他臉上一片狐疑神色,凝目問道:「朋友,你找誰?」 
  嚴慕飛道:「朋友,來看五爺的。」 
  那黑衣漢子上下看了嚴慕飛一眼,道:「五爺出去了,不在家!」 
  頭往裡一縮,就要關門。 
  嚴慕飛抬手抓住了兩扇門,道:「這是什麼規矩,馬五教你的嗎?」 
  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沒告訴你嗎?五爺不在!」 
  嚴慕飛道:「在也得在,不在也得在,今天我找他是找定了!」 
  黑衣漢子喝道:「朋友,別在這兒撒野,你睜大眼睛瞧瞧,這是什麼地方,也該打聽打
呀,這是誰家?」 
  嚴慕飛道:「我看得很清楚,這是馬家,也打聽過了。」 
  黑衣漢子猛然用力把門一關。 
  嚴慕飛一聲冷笑,掌心微吐一震! 
  只聽砰然一聲,兩扇朱漆大門大開,那黑衣漢子被門板撞得踉蹌跌退,一屁股坐在了地
上! 
  嚴慕飛道:「狗仗人勢,我若不是看馬大的面子,哼!」他隨著話聲跨進了門,那黑衣
漢子猶不知死活的,霍地躍起撲了過來,一柄解腕尖刀分心便刺! 
  嚴慕飛雙眉一揚,笑道:「好大的膽子,就是馬大他也未必敢這麼對我,先斷你一隻手
再找馬大說話!」 
  左掌一翻,閃電般地一把攫上黑衣漢子持刀右腕,他五指才要用力,忽聽一聲沉喝傳了
過來:「朋友,請高抬貴手,別跟下人們一般見識!」 
  嚴慕飛聞聲收勢,右掌劈手奪過了那把刀,左腕一振,那黑衣漢子踉蹌又退,嘩啦一聲
撞倒了一盆花,一頭栽到了石几的那一邊! 
  嚴慕飛抬眼循聲望去,只見前院石板路上負手站著一個中等身材,年約四十多歲的白衣
漢子。 
  他跟那圓胖臉掌櫃一般地長眉細目,所不同的是他沒有留鬍子,看上去較圓胖臉掌櫃的
尤為深沉! 
  只聽他冷笑一聲道:「朋友好高絕的手法!」 
  「好說!」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那是馬三爺誇獎,其實馬三爺該看的清楚,我純屬
自衛,並無絲毫炫露之意。」 
  白衣中年漢子冷然說道:「便是朋友你先出手,他學藝不精也怨不得人!」 
  微頓接道:「聽朋友口氣,好像認得馬某人?」 
  「是的,馬三爺。」嚴慕飛笑了笑,道:「武林中論用毒,首推馬家,其次才是四川唐
家。這兩家一般地令人聞風喪膽,談毒飛魂,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只是我沒想到馬家會由
陝西遷來了河南輝縣!」 
  白衣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道:「看來朋友對馬家知道得很清楚?」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差不多,我無意吹噓,放眼天下,除了馬家五兄弟自己外,敢
說再找不出一個人比我更瞭解馬家的了!」 
  白衣中年漢子凝目說道:「朋友貴姓?」 
  嚴慕飛道:「嚴慕飛,武林中默默無名。」 
  白衣中年漢子冷然一笑,道:「的確,我沒聽說過這三個字!」 
  嚴慕飛笑道:「我不敢怪馬三爺孤陋寡聞,實在是我自己默默無聞。」 
  白衣中年漢子臉色一轉,但他旋即斂態說道:「我聽說嚴朋友要找馬某人的五弟?」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我是來拜訪馬五爺的。」 
  白衣中年漢子道:「馬某人的五弟因事外出不在家,馬某人有意代他招待客人,嚴朋友
可願進來坐坐?」 
  嚴慕飛笑了笑,道:「固所願也,我先謝了!」 
  白衣中年漢子冷冷一笑,道:「別客氣,嚴朋友請!」 
  側身站向石板路旁。 
  嚴慕飛含笑謙遜一聲,邁步走了過去。 
  到了白衣中年漢子之前,他停也未停地繼續向前走去! 
  白衣中年漢子目中異采一閃,舉步跟上,剛要說話。 
  嚴慕飛突然一笑說道:「人言馬家人舉手投足皆是毒,談笑之間便能置人於死地,如今
看來的確不差,馬三爺好高的施毒手法!」 
  自衣中年漢子神情一震,道:「嚴朋友這話……」 
  嚴慕飛笑道:「馬三爺怎跟我這無名輩裝糊塗,只問馬三爺在適才站立處,我現在所走
過的地方,放了些什麼?」 
  白衣中年漢子猛地一震,脫口說道:「看來閣下才是真正高明。」目光一轉,接道:
「嚴朋友不該是無名之人!」 
  嚴慕飛道:「事實上三爺沒聽說過我這三個字!」 
  白衣中年漢子臉上一紅,道:「嚴朋友,馬家的毒,似乎對你無效?」 
  嚴慕飛道:「馬三爺,大概是我福命兩大造化大!」 
  白衣中年漢子道:「嚴朋友不必罵人!」 
  嚴慕飛道:「馬三爺,我說的是實話,我是人而不是神,若非福命兩大造化大,在威震
武林的馬家毒下,豈能安然無恙?」 
  白衣中年漢子道:「嚴朋友。」 
  嚴慕飛道:「我說的是實話,馬三爺不信,我無可奈何!「 
  說話間已抵待客大廳,白衣中年漢子側身擺手道:「嚴朋友請入廳奉茶!」 
  嚴慕飛欠身謙遜一句,邁步登階進入大廳。 
  大廳中的擺設很雅,也很考究,由這一點就可看出馬家的確不是等閒人家,等閒人物!
  分賓主落座之後,適才挨了揍的那名黑衣漢子獻上了茶,白衣中年漢子身為主人,舉杯
邀客。 
  嚴慕飛毫不猶豫,把那柄尖刀往茶几上一放,端起茶杯便喝了一口,然後他連連點頭地
笑道:「好茶,好茶,嚴某人生平品茗無數,而像這種入口生津,異香透齒的好茶,還是頭
一次……」   
  白衣中年漢子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道:「嚴朋友不怕這茶也有毒嗎?」 
  嚴慕飛笑道:「主人盛情美意,便是點滴穿腸又何妨?馬三爺該記得我剛才說過,我福
命兩大造化大。」 
  白衣中年漢子截口說道:「馬某人走眼了,沒想到嚴朋友不但是位膽識過人、豪氣萬丈
的奇人,而且是位功力高絕,深藏不露的高人!」 
  嚴慕飛含笑欠身,道:「馬三爺誇獎了,只怕馬三爺如今才是當真地走了眼!」 
  白衣中年漢子淡然一笑,道:「朋友貴姓真是嚴?大號真是慕飛?」 
  嚴慕飛道:「馬三爺,姓名賜自父母!」 
  「好!」白衣中年漢子一點頭,道:「我交閣下這個朋友!」 
  轉注黑衣漢子喝道:「把茶撤走,別放在這兒丟人現眼!」 
  黑衣漢子應了一聲,忙把兩杯茶端走了。 
  白衣中年漢子轉望嚴慕飛,道:「如今談正經的,嚴朋友找我家老五有什麼事?」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三爺恕我,馬家的事,三爺可做得了主?」 
  白衣中年漢子沉吟了一下,道:「小事或能擔待,大事我不敢徑行做主!」 
  嚴慕飛道:「那麼,請問三爺,誰能做主?」 
  白衣中年漢子凝目說道:「嚴朋友找我家老五是大事?」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三爺,的確很大,它關係著馬家的今後!」 
  白衣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有這麼嚴重?嚴朋友能否說明白點?」 
  嚴慕飛道:「自無不可,只是我認為三爺不會不知道!」 
  白衣中年漢子臉上微微一紅,道:『我真不知道嚴朋友何指?」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就說給三爺聽聽!」 
  凝目接問道:「三爺該知道,窮家幫在輝縣設有分舵!」 
  白衣中年漢子微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嚴慕飛道:「三爺可知道,前天『窮家幫』輝縣分舵的弟兄為人所制,一個一個地進入
比干墓中,長睡至今未醒?」 
  白衣中年漢子一怔,道:「嚴朋友,這,這是誰說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令弟馬五爺說的,他告訴我『窮家幫』輝縣分舵眾弟兄,離奇地
進入了比干墓。我去看過了,馬五爺沒有騙我,但我更發現『窮家幫』眾弟兄是被人以毒制
住,同時我自己也中了毒,這些毒是預佈的,百鶉衣上、石頭上,還有『窮家幫』弟兄的身
上,還好我福命兩大造化大。」 
  白衣中年漢子截口說道:「嚴朋友,我明白了,只是我不明白嚴朋友為什麼找我家老
五?」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三爺認為不該嗎?」 
  自衣中年漢子搖頭說道:「我想不出嚴朋友該找我家老五的任何理由,難不成就因為他
知道『窮家幫』的弟兄一個個地進了比干墓?」 
  嚴慕飛道:「三爺,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還是『窮家幫』弟兄們所中的那種不
尋常的毒!」 
  白衣中年漢子道:「所以嚴朋友找我家老五?」 
  嚴慕飛道:「是的,三爺。」 
  白衣中年漢子淡然一笑,道:「嚴朋友,武林中擅用毒的並不只是馬家,精於此道的,
還有個四川唐門,另外更有些不成宗派的奇門異毒。」 
  「固然,三爺!」嚴慕飛截口說道:「可是黃梁散卻是陝西馬家的獨門玩意兒!」 
  白衣中年漢子神情一震,道:「嚴朋友也知道黃梁散?」 
  嚴慕飛笑了笑,道:「三爺,我不是說過嗎?除了馬家五兄弟外,放眼天下再沒有人比
我更瞭解馬家!」 
  白衣中年漢子的臉色很難看,默然半晌始抬眼說道:「那麼,嚴朋友有什麼打算?找我
家老五要做什麼?」 
  嚴慕飛道:「三爺承認這事是馬家干的了?」 
  白衣中年漢子揚眉說道:「嚴朋友既然能認出『黃梁散』,馬家不願落個小氣之名!」
  嚴慕飛含笑說道:「三爺令人佩服,馬家不是徒負虛名,的確有它稱雄一方,震懾武林
的道理在。三爺,以我看,這件事與其說是對付『窮家幫』,不如說是布好了陷阱對付我嚴
某人的,但無論怎麼說,三爺不能不承認馬家招惹了向不犯人的『窮家幫』!我默默無聞,
藉藉無名,既然福命兩大造化大,僥倖未被毒所制,也就算了,可是『窮家幫』招惹不得,
我請馬家哪個做個主,趕快去比干墓把『窮家幫』眾弟兄的毒解了。」 
  白衣中年漢子雙眉微揚,道:「這麼說來,嚴朋友此來確是為了我們馬家?」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恕我直言,這件事一旦為『窮家幫』總舵知道,『獨腿巨靈』
邊蒙一旦派出總舵高手興師問罪,我不以為馬家應付得了!」 
  白在中年漢子臉色微變,旋即淡然一笑道:「那是,『窮家幫』門人遍天下,幫內能人
輩出,高手如雲,白、黑、黃、藍、紫五旗所向披靡,區區陝西馬家,何敢言武言敵?只是,
嚴朋友,事情已經做了,禍已經闖了,若之奈何?」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三爺,意氣用事要不得,請為馬家之前後著想!」 
  白衣中年漢子突然仰天大笑,震得大廳微微晃動! 
  「多謝嚴朋友這麼關愛馬家,事已做了,禍已闖了,馬家只有奮起自衛。」 
  嚴慕飛含笑道:「三爺!」 
  白衣中年漢子笑聲忽斂,目注嚴慕飛道:「就是如今馬家派人解去『窮家幫』弟兄所中
之毒,嚴朋友以為馬家就會安然無事嗎?」 
  嚴慕飛道:「只要馬家解去『黃梁散』之毒,嚴某人願做個和事佬魯仲連,擔保窮家幫
總舵不追究此事!」 
  白衣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嚴朋友有這個面子?」 
  嚴慕飛笑了笑道:「沒有這個面子我就不說了!」 
  白衣中年漢子道:「嚴朋友這麼有把握?」 
  嚴慕飛道:「嚴某人生平不作沒有把握的許諾,況且事關重大,我豈能隨便開玩笑?」
  白衣中年漢子微一搖頭,道:「多謝嚴朋友好意,我看這件事還是由馬家自己應付吧!
不敢有勞朋友。」 
  嚴慕飛雙眉微挑,道:「馬三爺,『窮家幫』分舵眾兄弟中毒不過是個餌,所釣的魚是
我嚴某人,嚴某人如今既安然無恙,馬三爺何必還抓住這能為自身招災招禍的餌兒苦苦不放?
這豈是明智之舉?」   
  白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是明智,抑或是糊塗,自在馬某人方寸之中。我可以告訴
嚴朋友,嚴朋友進馬家的門很容易……」 
  嚴慕飛笑著接道:「再想出去可就難了,對嗎?」 
  白衣中年漢子道:「事實如此,馬某人不願否認!」 
  嚴慕飛笑道:「我原說自己是個默默無聞,藉藉無名之輩,生與死都無關重要,只是對
『窮家幫』……」 
  白衣中年漢子道:「實告嚴朋友一句,馬家若沒有把握,也就不會招惹這實力龐大,不
可輕侮的『窮家幫』了!」 
  嚴慕飛笑道:「原來如此,馬三爺何不早說?」 
  白衣中年漢子道:「我認為如今說給嚴朋友聽,該也算不得遲!」 
  嚴慕飛一點頭,道:「好,暫時撇開這件事不談,我請教,嚴某人跟馬家何仇何怨,值
得馬家設這麼一個陷阱來計算我?」   
  白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嚴朋友想知道嗎?那容易,請在馬家委屈一個時期,日
後自會有人對嚴朋友你說個明白!」 
  嚴慕飛微一搖頭,含笑說道:「馬三爺,無須等日後,我現在就明白了!」   
  白衣中年漢子道:「是嗎?」 
  嚴慕飛道:「我只告訴馬三爺一句話,『冰心玉女』四字不足仗恃!」 
  白衣中年漢子勃然色變,但他剎那間又恢復正常,道:「嚴朋友既然明白,那最好不過。
這話也請嚴朋友留待以後見著衛姑娘時,自己當面對她說吧!」 
  嚴慕飛道:「那是以後,而目前我卻要馬家解去黃梁散之毒!」 
  白衣中年漢子笑道:「嚴朋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怎還……」 
  嚴慕飛道:「馬三爺,我所以一直客氣,那是我始終看馬老大的面子,可是在迫不得已
時,我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白衣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道:「嚴朋友打算怎樣?」 
  嚴慕飛道:「暫時不打算怎麼樣,我要先見見馬老大!」 
  白衣中年漢子冷然搖頭,道:「抱歉得很,我大哥不在家。」   
  嚴慕飛笑道:「天下的巧事都被我碰上了,馬三爺,我自己有腿!」說著,他站起來。
  白衣中年漢子跟著站起,寒著臉道:「嚴朋友,你想幹嘛?」 
  嚴慕飛道:「我自己到後面去找他。」 
  白衣中年漢子冷笑搖頭:「恐怕不行,馬家不是任人亂闖的……」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要試試!」邁步向廳後走去! 
  身後,白衣中年漢子冷然喝道:「嚴朋友,莫自誤,請留步!」 
  嚴慕飛聽若無聞,仍然走他的。 
  白衣中年漢子突然怒笑道:「嚴朋友,馬某人只好得罪了!」 
  話落,身動,飛身搶到嚴慕飛身後,抬掌便抓! 
  嚴慕飛一笑說道:「馬三爺,留神掌心!」 
  他沒有回頭,只手掌後拍,一指點向白衣中年漢子掌心,應變之快,出手之準,令人歎
服! 
  白衣中年漢子一驚沉腕,右掌下沉,劈向嚴慕飛小腹! 
  嚴慕飛笑道:「放著『合門』不打,多謝三爺留情!」 
  身形電旋,右掌往下一撈,正好撈住了白衣中年漢子的腕脈,白衣中年漢子大驚,猛然
一掙,可是他沒能掙動分毫,嘴一張,向著嚴慕飛像要噴吐什麼! 
  嚴慕飛手腕一振,帶得他一個踉蹌,他一口唾沫吐在了花磚地上,嗤地一聲,花磚地立
時色呈焦黃迸裂!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好厲害,馬家的人連嘴裡都有……」 
  「毒」宇未出,大廳門口人影晃動,一連竄進來七八個黑衣大漢,一個個手握長劍,作
勢欲撲! 
  嚴慕飛「喲」地一聲笑道:「怎麼?打算群毆,我沒那種心情,誰敢動一動,我先毀了
這位馬三爺,到後面去一個,請馬老大出來一趟!」 
  那七八個黑衣漢子一時還真沒一個敢輕舉妄動,一個個只望白衣中年漢子發愣。 
  只聽白衣中年漢子喝道:「還不快滾一個進去!」 
  一名黑衣漢子應聲撲了進去。 
  白衣中年漢子轉望嚴慕飛道:「姓嚴的,我馬老三學藝不精,只有自怪自,認裁,可是
等我大哥出來之後,你並不會得意多久!」 
  「看吧!」嚴慕飛淡笑道:「世間事出人意料者常八九,也許不如你馬三爺所說的那麼
槽,到時候倒楣的或許是你馬三爺也說不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19:27

  白衣中年漢子冷笑說道:「姓嚴的,咱們就看吧!」 
  嚴慕飛道:「我自會睜大跟睛看的,你馬三爺呢?」 
  白衣中年漢子道:「我已等著。」 
  只聽一陣穩健而頗為急促的步履聲傳來,大廳後門口,首先奔進那名去後院叫人的黑衣
漢子。 
  緊跟在黑衣漢子身後,門口又走進了兩個人,那一個是五旬上下,相貌清懼,精神矍鑠,
長髯五綹的白衣老者,一個則是身軀魁偉,豹頭環眼,威態懾人,四十多歲的白衣大漢。 
  這兩個人一進大廳,四道奪人目光立即投向嚴慕飛與那白衣中年漢子,齊聲叫道:「老
三!」 
  嚴慕飛一鬆五指,手腕微振,笑道:「大爺、二爺聯袂駕到,三爺,過去哭訴吧!」 
  白衣漢子腳下一個踉蹌衝了過去,若非環眼白衣大漢伸手扶得快,他差點撞在環眼白衣
大漢身上,他一張臉通紅,站穩身形窘迫叫道:「大哥,二哥!」 
  環眼白衣大漢一擺手,冷然說道:「老三,後面站著,讓我來會會這位高明朋友!」 
  白衣漢子應聲後退,環眼白衣大漢環目放光,直*嚴慕飛! 
  「朋友!……」 
  嚴慕飛截口笑道:「馬二爺,你我確是朋友,半點不差!」 
  環眼白衣大漢冷然又道:「朋友……」 
  嚴慕飛又截了口,道:「馬二爺想必不認得我了,可是我還認得馬二爺。也難怪,匆匆
一別後,已多少年沒見了!」 
  環眼白衣大漢沉聲說道:「朋友,你到底是……」 
  嚴慕飛一笑轉注那白衣老者,道:「馬大爺,令二弟健忘,你該不會也忘了當年軒轅廟
裡的那位朋友,對不?」 
  白衣老者神情一震,凝目急道:「閣下是……」 
  嚴慕飛搖頭笑道:「想必我老多了,變多了,當年二十上下小伙子,如今已然三十出頭
中年人,忘了?馬大爺,當年讓你在軒轅廟裡栽跟頭的人。」 
  白衣老者神情猛震,跨前一步急急說道:「莫非俠骨柔腸,劍膽琴心……」 
  嚴慕飛笑道:「馬大爺終於想起來了!」 
  白衣老者大為驚喜,大為激動,叫一聲:「二弟,你還沒有想起?」 
  環眼白衣大漢大叫說道:「早想起來了,是那位爺,那位主兒,我永遠忘不了,他曾打
了我一巴掌……大哥,上前叩頭!」 
  說著,與白衣老者雙雙搶前,白衣老者顫聲一句:「您讓騰龍兄弟想煞!」身形一矮,
就要拜倒。 
  嚴慕飛出手好快,一手一個架個正著,笑道:「二位,看清楚了……」 
  自衣老者道:「不會錯,騰龍跟騰虎就是瞎了眼也能認出您,剛才騰龍就覺得您面熟,
只是一時沒敢認,經您一提……」 
  嚴慕飛笑道:「就是認清了,這個頭也不能叩,開玩笑,當初咱們朋友論交,你二位這
是折磨我,站好了!」 
  白衣老者跟環眼白衣大漢兩個硬是掙扎不得,難動分毫,環眼白衣大漢環目凝注,叫道:
「您的手勁兒怎麼仍是這麼大?」 
  嚴慕飛笑道:「那是你沒有誠心叩這個頭!」 
  白衣老者激動地道:「這個頭要不叩,您叫騰龍兄弟如何……」 
  嚴慕飛笑容微斂,道:「騰龍兄,不,如今我該叫你一聲老哥哥,別人不知道我,難道
老哥哥你也不知道我?」 
  白衣老者忙道:「您別這麼說,恭敬不如從命,騰龍兩個遵命就是!」 
  嚴慕飛這才鬆了手,翻腕一巴掌拍上環眼白衣大漢肩頭: 「老虎,這多年來可好?」
  白衣大漢一陣激動,道:「您還是當年脾氣!」 
  嚴慕飛笑道:「誰說我會變?誰又能改變得了我?」 
  白衣大漢道:「托您的福,還好,您呢?」 
  嚴慕飛一攤雙手,笑道:「瞧見了嘛!壯得很,不像當年那樣弱不禁風的樣子,瘦骨一
把了,這要歸功於這些多年來的風吹雨打太陽曬,還有那莊稼漢一般的*作!」 
  環眼白衣大漢愕然說道:「風吹雨打太陽曬?莊稼漢……騰虎還以為您……」 
  嚴慕飛笑道:「跟各位一樣,俱皆布衣,功成身退,還我武林人本色,金陵有座金陵王
府,但自蓋好那天起,它就一直空著。」 
  白衣大漢道:「別人不知道,騰虎兄弟知道,這大明朝的江山……」 
  嚴慕飛一擺手,道:「老虎,咱們之間不談這個……」 
  轉望白衣老者,含笑說道:「老哥哥,這多年來,你是怎麼過的?」 
  白衣老者搖頭一歎道:「一言難盡,您先請坐下,容騰龍詳稟!」 
  說著,他硬把嚴慕飛讓到上首就座,嚴慕飛也沒有堅拒,轉過身來,他含笑叫道:「三
爺,別站在那兒發愣,過來聊聊!」 
  「叭!」地一聲,白衣老者跺腳叫道:「瞧我多糊塗,怎麼把老三忘了……」 
  立即轉望白衣漢子叫道:「老三,快過來見見,這位就是當年領導天下武林,輔佐太祖
打江山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白衣漢子霍然驚醒,閃身掠了過來,激動地道:「嚴大俠,騰雲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
老的俠駕光臨,請勿見怪。」   
  「怪誰?」嚴慕飛笑道:「怪只怪你我沒見過,也怪我沒讓人知道『玉龍美豪客』他叫
嚴慕飛。三爺,坐,咱們坐下聊!」   
  怎麼說白衣漢子還是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環眼白衣大漢一旁說道:「您瞞得人好苦,原來您姓嚴叫慕飛!」 
  嚴慕飛笑道:「現在知道也不算遲呀!」 
  這句話說得大夥兒全笑了。 
  那幾個黑衣漢子猶站在那兒發呆。 
  白衣大漢一擺手,喝道: 如今用不著拿刀動劍拼了,給嚴爺倒茶去!」 
  那幾個黑衣漢子答應著走了。








第十八章 細說當年
  這裡,嚴慕飛跟馬家三兄弟才分別落了座。 
  坐定,馬家老大,白衣老者馬騰龍道:「嚴大俠,您……」 
  嚴慕飛截口說道:「老哥哥,時至今日,如果你還要交我這個朋友,請叫我一聲嚴老弟,
或者兄弟,也別再那麼您哪您的!」 
  馬騰龍遲疑著道:「嚴大俠,這您叫騰龍如何敢當?」 
  嚴慕飛道:「一句話,你要不要我這個朋友?」 
  馬騰龍搖了搖頭,道:「我寧可不要我這條命,也不能不要您這位朋友,老哥哥我遵命
就是。」 
  嚴慕飛笑道:「這才是!」 
  馬騰龍接問道:「兄弟,你怎麼會突然來到輝縣?」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哥哥,你該問我怎麼會找到你府上來?」 
  馬騰龍道:「兄弟,我接著就要問的。」 
  嚴慕飛拍手一指老三馬騰雲,道:「別問我,問三爺!」 
  馬騰龍轉望馬騰雲,道:「老三,怎麼回事?」 
  馬騰雲囁嚅說道:「大哥,就是衛姑娘交待的那件事。」 
  馬騰龍道:「衛姑娘交待的事兒,這跟嚴爺有何關係?」 
  一怔叫道:「天,衛姑娘交待設法制住『窮家幫』輝縣分舵眾花子,以便用他們誘制一
個馬上就會到輝縣來,叫嚴慕飛的人,而嚴慕飛卻會是兄弟你,這,這……還好,還好!」
  馬騰雲道:「大哥,別還好了,嚴老弟他下令了,要你派個人到比干墓去,把『黃粱散』
的毒解了!」 
  馬騰龍望向嚴慕飛,窘迫不安地道:「兄弟,我不知道嚴慕飛就是你。」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老哥哥,這只能怪涵英她太胡鬧!」 
  馬騰龍道:「衛姑娘的交待,看在你的份兒上我不敢不聽,誰知……唉!」 
  嚴慕飛道:「老哥哥,我不要緊,只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招惹『窮家幫』,你知
道邊蒙這個人脾氣很壞,尤其黃旗巴老三,他更是個霹靂火,一點就著!」 
  馬騰龍苦笑說道:「我知道,可是衛姑娘說,天大的禍事,自有你跟她擔當!」 
  嚴慕飛搖頭冷笑,道:「她擔當倒未必,我卻是勢非擔當不可,她厲害,她是算定我自
會壓制邊蒙,不讓他動!」 
  馬騰龍道:「兄弟,你跟衛姑娘之間,莫非……」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套句老哥哥你的話,一言難盡,待會兒我自會詳告,如今我先
要知道一下,『窮家幫』輝縣分舵弟兄,怎麼會一個個自動地進入比干墓裡去的?」 
  馬騰龍道:「這是衛姑娘的高策妙計,她讓老五先制住那位分舵主,然後再用那位分舵
主脅迫他們就範。」 
  嚴慕飛道:「原來如此,她這一著算得上高妙,可是她卻忽略了一點,這世上的毒,對
我已很難發生效用了!」 
  頓了頓,接道:「老哥哥,老五呢?」 
  馬騰龍道:「他跟老四到比干墓去了,看看所謂的那位嚴慕飛有沒有中毒受制,以我看,
他該很快就會折回來了。」 
  嚴慕飛道:「他是會很快折回來,只是『窮家幫』眾弟兄毒仍未解,麻煩哪位去一趟,
先把那位分舵主帶來。」 
  馬騰龍道:「兄弟,那位分舵主就在舍下。」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那更好辦,哪位去把他帶來?」 
  馬騰虎霍地站起,道:「我去。」轉身大步向廳後走去! 
  嚴慕飛及時說道:「老虎,最好把他帶到這兒後再弄醒他。」 
  馬騰虎答應了一聲,人已出了大廳。 
  嚴慕飛搖頭笑道:「騰虎還是老脾氣!」 
  馬騰龍道:「只不知他這種冒失、莽撞的性格,什麼時候才能改得了!」 
  嚴慕飛笑道:「老哥哥,人各有性情,也貴在一個真字,何必改?」 
  馬騰龍搖頭說道:「還好他不在這兒,要不然有了兄弟你這一句,我多年來那數不清的
勸告就更要白費了,從此他會更冒失、更莽撞,甚至引以自得!」 
  嚴慕飛失笑說道:「老哥哥,難道你沒有發現,騰虎他粗中有細?」 
  馬騰龍搖頭說道:「我從不覺得。」 
  只聽雄健步履響動,馬騰虎脅下挾著一個蓬頭垢面的瘦花子走進大廳,進門便笑道:
「大哥,你永遠不會覺得別人有長處!」 
  馬騰龍一怔,目注嚴慕飛笑道:「敢情他聽見了?」 
  嚴慕飛道:「人未進門就豎起耳朵聽,這不就是粗中有細心眼多嗎?」 
  馬騰龍笑了,馬騰虎更是哈哈大笑,聲震屋宇,近前把那瘦花子放在一張椅子上,轉望
嚴慕飛道:「如今可以弄醒他了?」 
  嚴慕飛道:「煩勞虎掌。」 
  馬騰虎笑道:「這個沒中『黃梁散』,容易弄醒。」 
  說著,一掌向中年瘦花子腦後拍去! 
  中年瘦花子一震而醒,睜眼只一打量,立即愕然說道:「諸位,這兒是……」 
  馬騰虎道:「馬家,得罪了你的,是我家五弟!」 
  中年瘦花子一聽這話,霍地躍起撲向了馬騰虎。 
  馬騰虎一笑說道:「要飯的,我料你會有此一著。」 
  閃身跨步,躲向了嚴慕飛身邊。 
  嚴慕飛皺眉笑道:「這倒好,拿我做擋箭脾!」 
  大喝聲中,中年瘦花子身形一轉,追撲而至! 
  嚴慕飛翻腕取出那面信符迎了上去,道:「要飯的,窮家幫信符在此!」   
  中年瘦花子一驚色變,硬生生煞住撲勢,身影一矮,跪了下去,恭謹說道:「輝縣分舵
季漢升參見信符!」 
  嚴慕飛翻腕收起信符,道:「季分舵主,請站起來說話。」 
  瘦花子季漢升恭謹答應,站起來垂著手道:「恭領持符人吩咐!」 
  嚴慕飛道:『好說,季分舵主,我先把邊件事說明一下,季分舵主在前兩天可曾見過
『冰心玉女』衛姑娘?」 
  瘦花子季漢升恭謹答道:「回持符人,是的,衛姑娘前兩天到輝縣來過,同時輝縣分舵
接獲開封分舵的傳書,要本分舵留意衛姑娘的動向。」 
  嚴慕飛道:「事情就起在貴分舵留意了她的動向上……」 
  接著就將前因後果解說了一遍,最後他問:「季分舵主如今明白了嗎?」 
  瘦花子季漢升點頭說道:「回持符人,季漢升明白了!」 
  嚴慕飛向著馬騰龍一遞眼色,馬騰龍抱拳就是一禮:「季分舵主,馬騰龍在此致歉賠
罪!」 
  季漢升雙眉微揚,剛要說話。 
  嚴慕飛那裡已又說道:「季分舵主,馬家自知理屈,請季分舵主看我薄面,人事化小,
小事化無,這件事從此別再提了。季分舵主意下如何?」 
  瘦花子季漢升忙欠身說道:「持符人持有『窮家幫』權威無上的信符,那如同幫主親臨,
既有吩咐,季漢升敢不遵命!」 
  馬騰龍忙道:「多謝季分舵主雅量!」 
  嚴慕飛笑道:「如今誤會解釋清楚了,事情也沒有了,老哥哥你……」 
  忽聽急促步履陡起,兩個人並肩飛步闖進大廳,是那位圓胖臉,留著小鬍子的掌櫃的,
還有一位年紀略大的中等身材的黑衣漢子。 
  他兩個飛步闖進了大廳,一見在座的嚴慕飛還有站在一旁的瘦花子季漢升,一怔立時停
了步! 
  嚴慕飛一笑說道:「馬五爺回來了!」 
  圓胖臉漢子,霍地轉注馬騰龍,詫聲叫道:「大哥,這是……」 
  馬騰龍沉聲喝道:「老四,你施毒施到了自己人頭上,還不快過來賠罪見禮,這位便是
我跟你二哥當年追隨左右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嚴大俠!」 
  瘦花子季漢升聞言一震,脫口驚呼道:「原來是你!」 
  只見馬家老五跟馬家老四飛一般地撲了過來,近前便要拜倒,嚴慕飛及時喚道:「老哥
哥,稱該攔一攔!」 
  馬騰龍忙道:「老四,老五,嚴大俠不受,見個普通禮就行了!」 
  那兩位,這才躬身施了一禮,嚴慕飛答禮說道:「四爺、五爺,我不敢當!」 
  站直身子,馬家那位老五紅著臉窘笑說道:「嚴大俠,您該早說。」 
  嚴慕飛笑道:「早說豈有這場好戲看?解鈴還得繫鈴人,五爺,麻煩你跟這位季分舵主
跑一趟,去把他手下的弟兄救出來吧!」 
  馬家老五紅著臉答應了一聲。 
  瘦花子季漢升一躬身道:「嚴大俠,季漢升早先不知……」 
  嚴慕飛擺手笑道:「季分舵主,別多說了,你去吧!」 
  瘦花子季漢升應了一聲,偕同馬家老五出廳而去。 
  馬騰龍轉望馬家那位老四,道:「老四,你跟去幫個忙!」 
  馬家老四答應一聲,也跟著走了。 
  他們三位走後,馬騰龍望著嚴慕飛不安地道:「兄弟,多虧了你。」 
  嚴慕飛笑道:「怎麼,要請我吃喝一頓?」 
  馬騰龍道:「何止一頓,你至少得在莊裡盤桓些時日。」 
  嚴慕飛搖手笑道:「老哥哥,說著玩兒的,我不能多耽擱,一定得及時找到涵英,,要
不然她還會鬧出亂子!」 
  馬騰龍道:「怎麼,你就要走?」 
  馬騰虎一瞪環目道:「那怎麼行,好不容易才見了面,說什麼也得住兩天。」 
  嚴慕飛截口說道:「二位,等我辦完正事後,相聚的機會多的是,如今請千萬別留我,
好意心領。」 
  馬騰虎說道:「什麼正事這麼急?」 
  嚴慕飛遂將原因說了一遍,附帶並把衛涵英嘔氣的原因也說了一遍。 
  聽畢,馬騰虎激動說道:「原來如此,當年輔太祖,如今輔太孫,你都又出來了,我們
這些人豈能置身事外,不聞不問,我跟你去!」 
  嚴慕飛忙道:「老虎,這件事不同於當年,人多辦不好!」 
  馬騰虎道:「沒那一說。」 
  馬騰龍沉聲說道:「老二,別胡鬧,兄弟他說得對,這件事不比當年。」 
  馬騰虎道:「怎麼不比當年,難道如今這位他會乖乖歸還寶座,還不是得大動刀兵一
番?」 
  嚴慕飛搖頭說道:「為百姓,我不希望再引動刀兵,如果真不能避免,到時候我自會用
上你!」 
  馬騰虎道:「如今就是不行?」 
  嚴慕飛道:「是的,如今就是不行!」 
  馬騰虎一搖頭,頹然說道:「好吧,我聽你的,誰叫我自當年就聽了你的!」 
  嚴慕飛笑道:「別勉強,你要是不願意,可以不要聽。」 
  馬騰虎笑了,道:「這,殺了我我也不幹!」 
  嚴慕飛道:「這就是了,那你就暫時在家裡待著吧!」 
  馬騰虎道:「不待也得行啊!」 
  只聽馬騰龍一聲輕歎,他搖頭說道:「太祖本亦為民間英豪,一朝當國,卻又是位雄才
大略的英明君主,雖然他當年一時糊塗,鑄了大錯,但怎麼說他仍不失為一位令人敬佩的人
物!」 
  嚴慕飛點頭說道:「老哥哥這話我深有同感,固然,他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這是
他的過,可是他以布衣揭竿,拯生民於異族境治之下,這也是他的功,功過相較,其過該是
微不足道的。」 
  馬騰龍道:「誰說不是呢?兄弟。」目光一凝,接著說道:「你歸還太祖欽賜龍袍,離
朝退隱,怎麼單單挑上距離京師很近的宛平存身,莫非有什麼用意?」 
  嚴慕飛截口說道:「老哥哥料對了,我所以選在宛平存身,那是因為我要在京畿一帶找
尋一個人。」 
  馬騰虎道:「找一個人?找誰?」 
  嚴慕飛道:「我剛才說過,太祖生平唯一的過錯是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可是真要
說起來,那過錯還不在太祖!」 
  馬氏三兄弟同時一怔,馬騰虎「哦!」地一聲道:「過錯不在太祖,那在誰?」 
  嚴慕飛道:「你知道,當年輔助太祖打天下的,徐達、常遇春等是戰將,劉基是謀士,
但實際上太祖的謀士不止劉伯溫一個,在劉伯溫之下還有不少人,這些人都是武林中最富心
智擅詭詐的一流。」 
  馬騰虎道:「這我知道,難道說錯在他們?」 
  「事實如此。」嚴慕飛道:「劉伯溫跟光過人。當初他就勸太祖別用這些人,而太祖對
劉伯溫一向是言必聽,計必從的,唯獨這件事,卻來了個置之不理,擱諸腦後,只以一笑付
之,要不就是含糊推拖,虛與應付!」 
  馬騰虎道:「你怎麼知道?」 
  嚴慕飛截口說道:「在大祖登基,大宴群臣那天,劉伯溫獨自飄然而去,臨行前他曾提
醒眾將,謂太祖仁厚,但失之耳軟,小心太祖左右。結果當日果然便發生慘事,而在太祖登
墓的前一天,太祖曾跟那些人秘密會議,竟未知會謀士之首的劉伯溫,所以我認為這毒計必
是那些人獻於太祖的!」 
  馬騰虎道:「這麼說,你只是懷疑,並投有充分的證據!」 
  嚴慕飛道:「我不否認沒有證罪,可是在太祖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的第二天,那些
謀土卻一個個全都辭署退隱了,這為什麼?該是畏懼那些功臣之後的報復!而如今,更有事
實證明,在民間,有許多秘密人物在替朝廷工作,懲所謂叛,除所謂奸,殺生與奪,權力之
大,幾乎凌駕於錦衣衛之上,尤其他們不受任何人節制,直接聽命於當今這位皇上,這些人
又是誰?如果我沒有料錯,該是那些人的化明為暗!」 
  馬騰虎濃眉微皺,點頭說道:「這倒是……查尋這麼多年,你可有任何發現?」 
  嚴慕飛道:「在宛平,有位金善人,以『活判』潘葛為總管,護院分一二三等,人人健
壯,個個高手,而且跟當地衙門來往頗頻,我認為他可疑!」 
  馬騰虎道:「可疑?」 
  嚴慕飛道:「難道你不認為他可疑?」 
  「不!」馬騰虎搖頭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你為什麼不進一步查明?」 
  嚴慕飛道:「我正打算進一步地探個究竟,誰知就在這時候,解縉跟吳伯宗先後找上了
我,使我無從分身,只有把這件事暫時擱下,等找到建文再做打算。」 
  馬騰虎道:「這件事讓我兄弟來辦如何?」 
  嚴慕飛搖頭說道:「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對付一個『活判』潘葛,你有幾分把握?」 
  馬騰虎一怔,默然不語。 
  馬騰龍這時搖頭說道:「兄弟,你沒說錯,我幾個還真對付不了『活判』潘葛!」 
  馬騰虎突又開口說話道:「那只是一個宛平的金善人!」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老虎,另外還有,只是目前我還沒有找到確切線索,怎麼找
你幫忙?你又怎麼插上手?」 
  馬騰虎道:「假如等你找到確切線索之後呢?」 
  「閣下。」嚴慕飛笑了笑,道:「何妨等到了那時候再說?」 
  馬騰虎濃眉一揚,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是不願我們幾個插手!」 
  嚴慕飛搖了搖頭,道:「閣下,你該明白我的心意!」 
  馬騰虎道:「我要明白,就不會請你多事了!」 
  馬騰龍叱道:「老二,大膽,這就是你跟嚴……兄弟說話的態度?你可知道兄弟他是為
了咱們馬家這創立不易的基業!」 
  馬騰虎大聲說道:「大哥,我知道我不對,可是若說基業,有什麼了不起的?生不帶來,
死不帶去,誰有本事,誰稀罕,誰拿去!」 
  馬騰龍臉色剛變,嚴慕飛已仰面大笑,道:「好!好!好!老虎豪邁不減當年,算我不
對,行行行,這樣吧!只要我發現了第二處的線索,立即交由你老虎一人去辦,如何?」 
  馬騰虎笑了,笑得很不好意思! 
  嚴慕飛接著說道:「老哥哥,提起基業,我倒想起了你那句『一言難盡』的話了,為什
麼由陝西遷到河南來,如今可以說了吧!」 
  馬騰龍神情一黯,羞愧地搖了搖頭,道:「兄弟,提起這個,令人羞煞愧煞……」 
  馬騰虎道:「有什麼好羞好愧的?勝敗兵家常事,武林人有幾個能永遠挺立不倒的?咱
們只是暫時避一避,將來總有一天要回去報仇雪恨,出這口氣的!」 
  嚴慕飛愕然說道:「老哥哥,是怎麼回事?莫非跟誰……」 
  馬騰龍截口說道:「這件事令人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惹了誰,得罪了哪一個,更不知道
馬家觸犯了大明朝的哪條皇律!」 
  嚴慕飛道:「老哥哥,慢慢地說。」 
  馬騰龍平抑了激動,沉默了一下之後始道:「事情是這樣的:長安有家武術館,挺大,
人手也挺多,有一天他們有三個人跑到華陰去,在馬家大院周圍來回逡巡,可巧被老五看見,
老五走過去問他們於什麼……」 
  嚴慕飛道:「定然是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馬騰虎冷哼說道:「要換了是我,那自然是非打起來不可!」 
  嚴慕飛道:「怎麼,難道沒打起來?」 
  馬騰龍點頭說道:「是的,沒打起來,那三個對老五說,他們是在追捕一個由武術館跑
出來的武師,那武師在長安殺了人,做了案。當時,這是人家自己的事,事不關馬家,他三
個也沒別的意圖,老五也就沒加過問,他回來之後對我說了,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嚴慕飛道:「想必不是那回事!」 
  馬騰龍搖頭笑道:「誰知道是不是那回事?」 
  嚴慕飛愕然說道:「老哥哥,這話怎麼說?」 
  馬騰龍道:「你聽我說下去,兄弟,三天之後,武術館來了廿名高手,由一個姓趙的帶
領著,登門投帖要見我,我當時就心知不對,可是人家以禮而來,我不能不見。」 
  馬騰虎冷哼說道:「這一見,見壞了!」 
  馬騰龍沒理他,接著說道:「那姓趙的很客氣,客氣一番之後,他說出了來意,兄弟,
你猜他的來意是什麼?」 
  嚴慕飛笑了笑道:「以我看,恐怕是向老哥哥你要人?」   
  馬騰虎道:「猜著了,是要人,你知道他要誰嗎?」 
  嚴慕飛道:「當然是要弗在長安殺了人,做了案的人!」 
  馬騰虎一點頭,道:『不錯,你又猜著了!」 
  嚴慕飛笑道:「這是最俗的一套手法。」 
  馬騰虎道:「俗是俗,但卻令人難以應付!」 
  嚴慕飛笑問道:「是嗎?他們拿得出什麼證據?」 
  「證據?」馬騰虎道:「你知道先來的那三個是誰?」 
  嚴慕飛道:「是誰?」 
  馬騰虎道:「據他們說,那三個才是武術館在長安殺了人,做了案,畏罪逃跑的武
師……」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那三個才是……這真是做賊的喊拿賊了!」 
  馬騰虎道:「那姓趙的說,他們聽說那三個在華陰露過面。」 
  嚴慕飛道:「這不足構成他找到馬家大院來的理由!」 
  馬騰虎道:「為什麼不足,有人看見那三個跟老五說過話!」 
  嚴慕飛一怔,道:「這雖然麻煩點,可是仍不能證明馬家留了他們的人!」 
  馬騰虎道:「大哥就是這麼說的,你以為那姓趙的會信嗎?」 
  嚴慕飛道:「他要不是糊塗人,或者不是存心找碴兒的話,他該信!」 
  馬騰虎道:「事實上他沒信。」 
  嚴慕飛道:「那他不是不明事理,便是存心找碴兒了!」 
  馬騰虎道:「你說是哪一樣?」 
  嚴慕飛搏頭說道:「難說,那要看是不就真有殺人做案那回事了!」 
  馬騰虎一搖頭,道:「我認為他們是存心找碴兒的!」 
  嚴慕飛道:「何以見得他們是存心找碴兒的呢?」 
  馬騰虎搖頭說道:「我說不上理由,總之我認為他是存心找碴兒來的!」 
  嚴慕飛笑了笑,轉望馬騰龍道:「老哥哥,你請說下去。」 
  馬騰龍道:「那姓趙的表現出人意料之外的漂亮,在任何人看,一場流血拚鬥都是在所
難免的,而事實上……」 
  嚴慕飛微愕說道:「怎麼,又沒打起來?」 
  馬騰龍道:「事實上的確沒有動手,不但沒有動手,甚至雙方和氣一團,連一句惡言都
沒有,那姓趙的還一再道歉!」   
  嚴慕飛道:「想必是那姓趙的玩的把戲?」 
  馬騰虎插口說道:「你說著了,那姓趙的是個十足的陰狠小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21:22

  嚴慕飛道:「他怎麼個陰狠法?」 
  馬騰虎道:「你聽大哥說下去。」 
  嚴慕飛望向馬騰龍,馬騰龍道:「當時我還認為姓趙的很明事理,是個難得的英雄人物,
臨走我送他到了大門口,他離去後,我還不住地誇讚他,哼!」 
  嚴慕飛笑道:「老哥哥惱恨有目如盲,被人耍了?」 
  馬騰龍勉強笑了笑道:「本來是,兄弟,這就叫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姓趙的外—表客氣,卻內藏奸詐,到了上燈時分,華陰縣的縣太爺突然親自統領華陰兵馬跟
衙門裡的捕快洶洶而來,團團圍住了馬家大院!」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華陰縣令,他要幹什麼?」 
  馬騰虎突然冷哼說道:「官威懾人,官架子十足!」 
  嚴慕飛道:「充其量兩榜出身的七品知縣!」 
  馬騰虎道:「七品知縣也是官兒,他更是華陰百姓的父母官,一個官字壓死人,那姓趙
的狗種到華陰縣衙擊鼓告了一狀,這位青天父母官便不問青紅皂白,興師出動,高坐雕鞍發
官威,硬指馬家窩藏匪類殺人犯……」 
  嚴慕飛揚眉說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馬騰虎道:「不忍怎麼辦,跟縣衙動武,抗拒官兵,那形同叛逆,罪加一等,姓趙的那
狗種大概看準了這一點!」 
  嚴慕飛點頭說道:「說得是,這是大明朝的皇律,可是,也不能平白無故,老實可欺地
低頭認罪呀!」 
  馬騰虎道:「本來就是,低頭認罪那來那麼便宜的事?要不是大哥不許,我當時真要豁
出去了,認罪不甘,打又不行,那只有一個辦法了,捨棄偌大一座經營不易、多年心血灌注
的馬家大院跑吧!」 
  嚴慕飛道:「事實上也只有這一條路好走了。」 
  馬騰虎突然拍了桌子,道:「說來能把人氣死,你猜那姓趙的怎麼著,那狗種帶著他那
廿名武術館的高手在外圍等著呢,好名義,助官兵拿賊!」 
  嚴慕飛笑道:「分明是要一網打盡。」 
  馬騰虎道:「可不是嗎?但哪有那麼容易,到底馬家兄弟五個,是一個沒缺,一個沒少
地全出來了,只有那座馬家大院搬不動!」 
  嚴慕飛笑了,笑了笑之後,他道:「老哥哥,如今我明白了,老哥哥可看得出,這種事
非同尋常,內中大有蹊蹺。」 
  馬騰龍點頭說道:「是的,老弟,我五個平素沒得罪過誰,甚至根本不知道華陰這家武
術館的館主是誰?」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偏偏馬家當年又是輔佐過太祖打天下!」 
  馬騰虎臉色一變,驚聲說道:『兄弟,你是說……」 
  嚴慕飛笑道:「推測而已,未敢下斷,在沒有查明之前,我不敢冤枉好人,行了,別說
了,這件事我自會留意。」   
  轉望馬騰龍道:「老哥哥,我要向你打聽一下衛涵英的行蹤。」 
  馬騰龍道:「兄弟,你是打算去找她?」 
  嚴慕飛道:「老哥哥,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找到她。」 
  馬騰龍道:「不能在家裡耽擱一宿?」 
  嚴慕飛道:「老哥哥,來日方長,這次我不打擾了。」 
  馬騰龍一點頭,道:「那好,兄弟,你肩負重任,我也不敢再留你,衛姑娘臨走,曾向
我打聽去南陽的路,有可能她是往南陽去了。」 
  嚴慕飛道:「多謝老哥哥,我是說走就走,告辭了!」 
  站起來舉手微拱,轉身向外行去。 
  馬騰龍、馬騰虎兄弟倆忙跟了出去,馬騰龍道:「兄弟,我可不敢肯定她是否真去南
陽。」 
  嚴慕飛回身笑道:「老哥哥,有個地方總比沒有好,反正我是得到處碰,又何在乎多碰
一個地方!」 
  馬騰龍道:「玉龍,多年不見,如今你來了,飯沒吃一頓,甚至連酒也沒喝一口。」 
  嚴慕飛笑道:「老虎,還跟我客氣?來日方長,以後機會多的是,還怕我不好好吃你一
頓嗎?」 
  就這麼笑著,兄弟倆送嚴慕飛送出了大門,馬騰龍、馬騰虎兄弟雙雙揚手笑道:「兄弟,
我不遠送了,你走好,也要保重!」 
  臉上雖帶著笑,跟中早已有了淚光。 
  嚴慕飛心中一陣黯然,強笑答應剛要走,只見馬五爺由遠處飛奔而來,馬騰龍忙道:
「二弟,迎上去看看,有什麼事?」 
  馬騰虎應聲奔了過去,十丈外跟馬老五會合,兩個人低仍數語,然後一起奔了過來。 
  近前,嚴慕飛含笑說道:「老五,辛苦了。」 
  馬老五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馬騰虎已然說道:「大哥,城裡來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
  馬騰龍「哦!」地一聲轉望馬老五,道:「老五,怎麼回事?慢慢說。」 
  馬老五道:『窮家幫』畢竟消息靈通,輝縣分舵的人雖全被制住了,城裡的一舉—動卻
仍難瞞過他們。季漢升告訴我的,我怕是華陰那些東西找了來,所以趕回來報個信兒!」 
  馬騰龍雙肩一揚,道:「這倒好,簡直*人太甚,老五,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馬老五道:「據季漢升說,有個年輕娘兒們跟一個老頭兒,像是帶頭兒的,其餘全是些
身手不俗的漢子!」 
  嚴慕飛目中異采一閃,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 
  馬老五道:「他們包下了隆福客棧。」 
  嚴慕飛道:「隆福客棧在哪兒?」 
  馬老五抬手一指道:「就在那邊兒,離達兒不遠。」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抬眼說道:「老哥哥,你三位進去吧,讓我在臨走之前為老哥哥你
做點事……」 
  馬騰虎道:「那怎麼行,你別耽擱,我們幾個……」 
  「你們幾個?」嚴慕飛笑了笑道:「假如來的是錦衣衛,你也要去碰碰他們?」 
  馬騰虎一怔,脫口驚呼道:「錦衣衛!」 
  「是啊!」嚴慕飛笑道:「三位進去吧,全當沒這回事兒,我走了!」 
  說完了話,他轉身而去。 
  馬騰龍抬手要叫,但只口齒啟動了一下,並沒有叫出聲來,隨即他垂下手輕喝說道:
「聽兄弟的,咱們進去!」 
  於是,兄弟三個轉身走了回來,還關上了門。 
  口  口  口 
  嚴慕飛步履灑脫地往前走去。走著,走著,他突然折向了左,左邊有條小胡同,胡同口
站著個黑衣漢子,一見嚴慕飛走過來,他頭一低,要轉身。 
  嚴慕飛及時說道:「朋友,請等一等!」 
  黑衣漢子像沒聽見,轉身走了,步履飛快。 
  嚴慕飛一笑跨大步,一大步移挪,兩丈有餘,到了黑衣漢子身後,他伸手拍上黑衣漢子
肩頭:「朋友,我叫你等一等!」 
  黑衣漢子做夢也想不到嚴慕飛轉眼間已到了身後,嚇得一抖嗦,往前便竄,可惜,他沒
能脫出嚴慕飛掌握。 
  他只有回過了身,兩眼瞪著嚴慕飛道:「你朋友這是……」 
  嚴慕飛笑了笑道:「閣下居然叫我朋友,閣下貴姓?」 
  黑衣漢子道:「姓劉,怎麼?」 
  嚴慕飛道:「那麼麻煩劉朋友轉知貴上一聲,就說嚴慕飛是馬家的朋友,不許任何人動
馬家一指,要不然別怪我翻臉無情,到時候誰也攔不住,言盡於此,劉朋友可以走了。」 
  一鬆五指,拍了拍那黑衣漢子肩頭。 
  黑衣漢子並沒有馬上離去,他望著嚴慕飛道:「朋友,你是……」 
  嚴慕飛含笑截口,道:「別問我,閣下可以問貴上去!」 
  黑衣控子道:「你朋友口中所指的貴上是……」 
  嚴慕飛道:「陸讞陸指揮使!」 
  黑衣漢子一驚低頭,沒聽他再說,轉身走出了胡同。 
  望著那背影,嚴慕飛搖頭失笑。









第十九章 臥龍崗奇遇
  南陽是豫西重鎮,所謂「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自古有名,古時地理,以其
居中原之南,居秦嶺之陽而名。 
  自春秋時代起,南陽就成了軍事要地,楚人得此,便要問鼎中原,漢人亡秦,元人滅宋,
都經此地。 
  它北通黃河,南下襄樊,劉秀的晉陽起義就是指這兒。 
  天剛亮,嚴慕飛到了「臥龍崗」,這兒是三國時諸葛亮的隱居處,諸葛草廬就在這兒。
  嚴慕飛是當時稱奇稱最的人,他路過臥龍崗豈會失之交臂,當面錯過?免不了要瞻仰憑
吊一番。 
  曙色中,他站在臥龍崗上縱目四望,諸葛祠,諸葛廬盡收眼底,想想三國裡那段「劉皇
叔三顧茅廬」,再看看眼前一景一物,心裡有種異樣的感受。 
  正觀望間,驀地一陣清朗吟聲自那成八角形的諸葛草廬方向傳了過來: 
  一夜北風寒, 
  萬里彤雲厚, 
  長空雪亂飄, 
  改盡江山舊, 
  仰面觀太廬, 
  疑是玉龍鬥, 
  片片鱗甲飛, 
  頃刻遍宇宙, 
  騎驢過小橋, 
  獨歎梅花瘦。 
  吟聲清朗而慳鏘入雲,豈尋常人! 
  昔日劉玄德三顧茅廬時,就曾碰見諸葛亮的泰山騎驢過橋,口吟《梁父吟》怎地此時此
地也有人高吟《梁父吟》又豈是巧合? 
  嚴慕飛聞吟聲而愕然,心念剛動,那橫跨小溪上的小橋走來一個人,那是個身穿粗布衣
褲,擄著袖子,捲著褲腿,頭頂草帽,腳穿草鞋的瘦削老頭兒。 
  老頭兒腰裡別著一柄斧頭,肩上挑著一擔柴,步履輕捷穩健,絕無絲毫龍鍾老態。 
  嚴慕飛留了意,他一直凝目打量,越看越覺得這老頭兒不是尋常樵夫,分明是出自武林,
隱於此處的奇人。 
  看著,看著,老樵夫走近了,身旁站著嚴慕飛這麼大個人,他竟然像沒看見,挑著柴擔,
擦身而過, 
  嚴慕飛心裡明白,微微一笑,輕咳開了口:「老丈請留步。」 
  老樵夫眼花耳不聾,他停了步,轉過身來看著嚴慕飛,老眼猛地一睜,白鬍子一陣抖動:
「呀!什麼時候這兒站個人?小老兒竟沒瞧見,真是人老眼不中用了,失禮,失禮!這位是
叫小老兒麼?」 
  嚴慕飛含笑說道:「正是呼喚老丈!」 
  老樵夫道:「不敢當,不敢當,有什麼見教,想買擔柴回去燒火?」 
  嚴慕飛笑了笑,道:「昔日劉玄德三顧臥龍先生於此地,曾遇一老者騎驢過橋,口吟
《梁父吟》今天我路過此處,也遇一老者挑柴過橋,口吟《梁父吟》,雖然時殊景殊,但我
不敢認為是巧合,老丈敢莫諸葛之丈人峰麼?」 
  老樵夫哈哈大笑,道:「小老兒賣柴為生,每日清早在這臥龍崗一帶打柴,屈指算算不
少好幾千個日子,到今天方始碰上雅人。這位,當年的那位是騎驢,今天的小老兒卻是挑柴,
若小老兒是當年的那位,豈不要驚世駭俗,嚇破人的膽了!」  
  話落,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嚴慕飛道:「老丈,昔日彭祖壽長八百。」 
  老樵夫道:「當年請葛亮的那位泰山沒到一百歲就壽終了!」 
  嚴慕飛倏然而笑,道:「我沒有走眼,老丈當今之哪位?」 
  老樵夫微微一笑,道:「小老兒眼花耳不聾,閣下也分明高人雅士,閣下又是當今哪一
位?」 
  敢情他是想先聽聽人家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有費老丈動問,我姓嚴,草字慕飛!」 
  老樵夫眉鋒一皺,道:「嚴慕飛,嚴慕飛,唉!看來今天小老兒又白跑了!」 
  嚴慕飛愕然說道:「老丈這話似有玄機?」 
  老樵夫搖了搖頭,道:「閣下非他,不說也罷。」正說著,他扭頭要走! 
  嚴慕飛伸手一攔,道:「老丈,他是誰?」 
  老樵夫回眼一瞪,道:「他是他,與你閣下無關!」 
  嚴慕飛道:「老丈高雅隱士,奈何這般沒有耐性,沒有雅量,吝於多說幾句話!」 
  老樵夫雙眉一聳,道:「你這是教訓我?」 
  「不敢,老丈。」嚴慕飛道:「老丈年高,是長者,而對長者,我怎敢無禮?」 
  老樵夫道:「這句話聽來倒還順耳,那麼放我走?」 
  嚴慕飛道:「可以,老丈當知禮尚往來。」 
  老樵夫一怔,道:「好會說話,不是你提,我險些忘了,算我失禮,我自號『南陽樵
隱』……」 
  嚴慕飛道:「老丈,那是號。」 
  老樵夫道:「你急什麼?我複姓長孫……」 
  嚴慕飛一笑說道:「那老丈不該是『南陽樵隱』,而該是『華山樵』。」   
  老樵夫神情一震,道:「怎麼,你知道我?」 
  嚴慕飛笑道:「對老丈,我知道的,不下對我自己。」 
  老樵夫「哦!」地一聲凝目說道:「你說說看?」 
  嚴慕飛淺淺一笑,道:「老丈複姓長孫,單名一個森字,號華山樵,築廬於蓮花峰上,
與『南海漁』並稱於世,腰中一柄利斧,生平沒砍過柴,卻砍倒過不少黑道巨擘、江湖宵小,
這是我所知道的。」 
  老樵夫長孫森道:「很夠了,這是你知道,你不知道什麼?」 
  嚴慕飛道:「我不知道他何時為什麼,由華山遷到這豫西南陽的臥龍崗來?」   
  長孫森老眼凝注,目中寒芒暴射,道:「年輕人,你究竟是誰?」 
  嚴慕飛道:「老人家,我確實叫嚴慕飛!」 
  長孫森神情一黯,搖頭說道:「那還是不對!」 
  嚴慕飛道:「難不成老人家在等人?」 
  長孫森一點頭,道:「年輕人,你說著了!」 
  嚴慕飛道:「老人家究竟等的是那一位,也許我可以幫忙。」 
  長孫森道:「我等他,你一定知道他,但你幫不上忙。」 
  嚴慕飛道:「老人家,那可不一定!」 
  長孫森道:「我說出他是誰後,難不成你能把他找來?」 
  嚴慕飛道:「只要他離得不太遠,我願為長者效微勞,跑上一趟!」 
  長孫森道:「這麼說,遠了你就不願跑了?」 
  嚴慕飛道:「換換別的時候,我不辭天涯海角,可是如今我有急事在身,不能耽擱過久
跑太遠。」 
  長孫森搖頭說道:「他該就在左近,說不定也快到臥龍崗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他也要到臥龍崗來?」 
  長孫森翻了他一眼,道:「要不然我怎麼說等他?」 
  嚴慕飛失笑說道:「說得是,老人家准知他一定會來?」 
  長孫森道:「當然,要不然我為什麼每天在這一帶轉來轉去地等他?其實,我並不知道
他會來,是別人告訴我的,而告訴我他會來的那人說他有可能會來。」 
  嚴慕飛道:「僅是有可能,那可不大靠得住。」 
  長孫森點頭說道:「說得是,他要是不來,那可就槽了!」 
  眉鋒擻微一皺,滿臉是憂慮之色。 
  嚴慕飛道:「怎麼?他對老人家很重要麼?」 
  長孫森道:「當然重要,不重要我怎會那麼著急?」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老人家,不知我當問不當問?」 
  長孫森道:「那也沒什麼怕人知道的,不過我也不能逢人便說!」 
  嚴慕飛微笑說道:「說得是,那麼老人家可以不必說了……」 
  頓了頓,接問道:「老人家,那告訴老人家他有可能來的那人,該知道老人家所等的那
人現在何處?」 
  長孫森點頭說道:「當然,當然,那人當然知道。」 
  嚴慕飛道:「那麼,老人家請告訴,老人家所要等的那人現在何處?」 
  長孫森道:「聽說他原在輝縣,現在是不是還在那兒,我可不能確定。」 
  「輝縣?」嚴慕飛心中一動,道:「老人家,輝縣有個出名的地方叫馬家橋!」 
  「對。」長孫森凝目說道:「他原在那兒,你怎麼知道?」 
  嚴慕飛道:「老人家,你是在什麼地方碰見那人的?」 
  長孫森道:「年輕人,你是指什麼?」 
  嚴慕飛道:「告訴老人家消息的那人!」 
  長孫森道:「就在這臥龍崗上!」 
  嚴慕飛道:「老人家認識他?」 
  長孫森搖頭說道:「不,我知道她,但一直無緣拜識!」 
  嚴慕飛道:「他可認識老人家你?」 
  長孫森道:「她也是只有聽說過我,而沒見過我。」 
  嚴慕飛道:「那麼,老人家跟她是怎樣談起來的?」 
  長孫森道:「她到這兒來找兩個朋友……」 
  嚴慕飛截口說道:「可曾對老人家說,要尋什麼樣的人?」 
  長孫森道:「她沒說名,沒說姓,只把那兩個人的長相、身材敘述給我聽。」 
  嚴慕飛道:「一個是鬚眉偉丈夫,一個是文弱公子哥兒?」 
  長孫森一點頭,道:「對,就是這麼兩個人。」一怔,詫聲接道:「年輕人,你,你怎
麼知道?」 
  嚴慕飛目中異采閃動,道:「老人家,來找人的那個人,可是個女的?三十上下,人長
得很美的?」 
  長孫森一點頭道:「對呀!你……」 
  嚴慕飛道:「她對老人家怎麼說的?」 
  長孫森道:「我問她找這兩個人幹什麼?她只說是朋友,我看她是個隻身女子,言語閃
爍,有點可疑,當即我就問她姓什麼叫什麼?她沒有隱瞞地說出了姓名,我才知道她原來
是……」 
  嚴慕飛接口說道:「『冰心玉女』衛涵英?」 
  長孫森一震,忙道:「不惜,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你就是……」 
  「老人家。」嚴慕飛截口說道:「請告訴我,以後呢?」   
  長孫森道:「我一聽是『冰心玉女』,心裡好不高興,當即我就求她幫我個忙,幫
我……」 
  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道:「老人家,你要她幫你什麼忙?」 
  長孫森搖頭說道:「除非你就是我等的人,要不然我不能說。」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老人家,她幫了你的忙了麼?」 
  長孫森搖頭說道:「我告訴了她,她卻避而不答,要我告訴她在這一帶是否見過她那兩
個朋友,當時我一咬牙就說只要稱肯幫我的忙,我就告訴你那兩個朋友在何處。其實,對衛
姑娘我不該這樣的,可是為了求得她的幫忙,我沒有別的辦法。」 
  嚴慕飛道:「結果呢?」 
  長孫森道:「結果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她願意給我推薦個人,她說那人有可能也會來臥
龍崗,她有七八分把握那人會來,要我轉而求那個人。我一聽那個人,我就知道那人絕對幫
得了這個忙。」 
  嚴慕飛道:「問題只在那人肯不肯幫這個忙?」 
  長孫森道:「那人俠骨仁心,他絕對肯,萬一他不肯也沒關係,衛姑娘教了我一個辦法,
可以使那人乖乖點頭。」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她教了老人家什麼高明辦法?」 
  長孫森微微一笑道:「她說那人是找她的,也是為找她這兩個朋友,萬一他不肯幫忙,
就別把她的去處告訴他!」 
  嚴慕飛一怔,道:「厲害,這辦法確實高明,那麼,老人家把她那兩個朋友的住處告訴
她了麼?」 
  長孫森道:「我由華山遷到臥龍崗來,有不少年了,半年前我確實在這一帶見過這麼兩
個人,可是以後就沒再見著他倆。」 
  嚴慕飛心往下一沉,道:「那也許是他倆已經離開臥龍崗了。」 
  長孫森點頭說道:「是的,他倆確實已經離開臥龍崗了!」 
  嚴慕飛凝目說道:「老人家,確實二字何解?」 
  長孫森道:「有一次我在諸葛廬乘涼歇腳,無意中在壁上看見幾個字,那幾個字寫的是
——」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道:「老人家,那幾個字寫的是什麼?」 
  長孫森搖頭說道:「那有可能暗示著他兩個的去處,我不能說!」 
  嚴慕飛眉鋒方皺,倏又淡然笑道:「老人家既不願說,我不敢相強。」 
  長孫森凝目說道:「年輕人,壁上的那幾個字,當時就被我用指力刮掉了!」 
  嚴慕飛心往下一沉,又皺了眉鋒,強笑一聲道:「那跟我無關,老人家,你把那幾個字
告訴了衛姑娘?」 
  長孫森一點頭道:「當然,這是條件交換,她給我推薦個人,我當然要把那幾個字告訴
她。」 
  嚴慕飛暗暗一聲苦笑,道:「那麼,老人家,衛姑娘又去了哪裡?」 
  長孫森道:「衛姑娘她自然是去了……」倏有所警覺,凝目說道:「年輕人,你想幹什
麼?跟我玩這一套,你還嫩得很呢!」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這麼說,老人家不見著那人是不肯說了?」 
  長孫森道:「當然,不過那也得看他肯不肯幫我的忙!」 
  嚴慕飛一歎說道:「老人家,你請說吧!幫什麼忙?」 
  長孫森老眼凝注,詫異地道:「年輕人,你問這……」 
  嚴慕飛道:「老人家等的不是那個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麼?」 
  長孫森一點頭,道:「是啊!難不成你還真知道他在哪裡?」 
  嚴慕飛苦笑說道:「老人家今天沒自跑,你算是等著了他!」   
  長孫森老眼猛地一睜,道:「你就是……」 
  嚴慕飛道:「老人家,早先你該問問我的名號!」 
  長孫森目中精芒閃了閃,道:「閣下,你請原諒,我得慎重!」 
  嚴慕飛道:「好在我是先幫老人家的忙,然後才問衛姑娘的去處。」 
  長孫森搖頭說道:「那恐怕也不行,你要不是『玉龍美豪客』,我根本就不敢讓你幫我
這個忙,因為那會送了你的命,誤了我的事!」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老人家,有這麼嚴重?」 
  長孫森道:「你以為我是危言聳聽?」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老人家,這夠不夠證明我是『玉龍美豪客』?」 
  探手入懷,摸出了「窮家幫』那塊權威無上的信符。 
  長孫森目中精芒暴閃,丟下肩上柴挑,翻身便拜。 
  嚴慕飛眼明手快,一把架住了他,道:「老人家,使不得,休要折殺後生晚輩!」 
  長孫森激動地道:「嚴大俠,您天下共尊,長孫森不敢僭稱。」   
  嚴慕飛道:「怎麼說也是老人家您出道在前,成名在先。」 
  長孫森口齒啟動,還待再說。 
  嚴慕飛已然說道:「老人家,正事要緊,說正事吧!」 
  長孫森老臉上泛起一陣羞愧,道:「嚴大俠,長孫森萬不得已,我這絕不是橫施問難,
談什麼條件交換……」 
  嚴慕飛道:「我知道老人家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絕不會這樣!」 
  長孫森搖頭一歎,道:「我只知道『玉龍美豪客』,卻不知『玉龍美豪客』姓什麼、叫
什麼。衛姑娘也沒有說,因之才有適才諸多失禮。」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老人家,世上不知『玉龍美豪客』與嚴慕飛原是一人的,並不
只老人家你一個,請說正事吧!」 
  長孫森略一遲疑,道:「嚴大俠,說,一時難以說清楚,請嚴大俠跟我到蝸居去看看就
知道了。」 
  嚴慕飛道:「老人家住在什麼地方?」 
  長孫森抬手往左一指,道:「嚴大俠請看,百丈外那片樹林,我就在那片樹林內蓋了一
座茅屋暫充棲身所在。」 
  嚴慕飛抬眼循指望去,只見百丈外果然有片樹林,樹林佔地頗廣,連綿竟有半里,當即
點頭說道:「好吧!我就到老人家住處打擾片刻吧!」 
  於是,兩個人並肩向著那片樹林行去,長孫森連柴挑也不要了,走了幾步後,他側顧嚴
慕飛道:「嚴大俠,你找衛姑娘是……」 
  嚴慕飛道:「衛姑娘不是對老人家說過了麼?主要的我還是找那兩個人!」 
  長孫森道:「那兩個人是您的朋友?」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我不瞞老人家,那兩個一個是太孫,一個是錦衣衛前指揮使
紀綱。」 
  長孫森吃了一驚,脫口呼道:「怎麼?那兩個人一個是太孫……」 
  立刻有所警覺地住口不言,四下望了望之後才低低說道:「嚴大俠,太孫沒有……沒
有……」 
  嚴慕飛知道住要說什麼,一搖頭,道:「沒有,老人家,紀綱保著他突圍逃了出來!」
  長孫森激動地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有道是聖天子自有百靈庇佑,真個不差,真
個不差……」 
  嚴慕飛笑了笑道:「還說什麼聖天子,他如今只不過是個亡命徒罷了,能保全性命,已
經是很不容易了。」 
  長孫森猛一跺腳道:「該死,太孫當前,竟然被我失之交臂,看來我是福薄,看來我是
福薄……」 
  抬眼凝注,接道:「嚴大俠,您這時候找太孫是?」 
  嚴慕飛概略地把原因說了一遍。 
  聽畢,長孫森大為激動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對,對,對!該,該,該!說什
麼也只有太孫才是正統,嚴大俠,當年我因往南海訪老漁,沒能跟著您輔佐太祖,如今您再
出來輔佐太孫,這一回我說什麼也不能再錯過了,嚴大俠,唉……」 
  嚴慕飛道:「謝謝老人家的好意,現在還不是時候,將來找到太孫,擁他返京的時候,
自然會求老人家賜以鼎力!」 
  長孫森忙道:「嚴大俠別跟我客氣,能追隨您左右,那是長孫森的天大榮寵,天大造化,
這任何人都會效死莫辭。」 
  突然失聲一呼,叫道:「槽了,槽了,嚴大俠,我把那幾個字先告訴了衛姑娘,這麼一
來豈不讓衛姑娘捷足先登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老人家,那也不要緊,衛姑娘對我雖然有點誤會,但她不是不
明大義,不識大體的人,她不會對太孫跟紀綱怎麼樣的!」 
  長孫森神情一鬆,道:「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我這份罪孽……」 
  突然他又停了步,伸手一攔嚴慕飛,莊容說道:「嚴大俠,您不用再到蝸居去了,我這
就告訴您諸葛廬壁上的那幾個字是什麼字……」 
  嚴慕飛微愕說道:「老人家,這是什麼意思?」 
  長孫森搖頭說道:「長孫森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不敢稱一個俠字,倒也算得上識大體,
明大義的白道人物,嚴大俠尋找太孫何等危急?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私事,誤了嚴大俠這
既神聖而又很難難的使命。」 
  嚴慕飛笑道:「原來如此,老人家令人油然起敬,只是,老人家,那重要固然重要,但
是算不得太急,有衛姑娘趕去,應可放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22:36

  「不。」長孫森搖頭說道:「我不能這麼做,先前我不知道他兩位是……要不然我早就
把衛姑娘的去處告訴嚴大俠了。」 
  嚴慕飛道:「老人家,我知道你有萬不得已的苦衷,就是你不知道,或者是你不說,今
天這個忙我也是要幫的。」 
  長孫森道:「嚴大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絕……」 
  嚴慕飛道:「老人家忙我是幫定了,似這般你來我去,豈不是更耽誤時間?」 
  長孫森道:「假如嚴大俠不到蝸居去,就不會耽誤……」 
  嚴慕飛笑道:「老人家,你身為地主,我這個不速之客來了,你怎好不略盡地主之誼,
請我喝杯茶?」 
  長孫森道:「嚴大俠!」 
  嚴慕飛臉色一正,道:「我希望老人家聽我的!」 
  長孫森道:「嚴大俠是要我落個千古罵名大罪人?」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老人家,還不至於那麼嚴重!」 
  長孫森搖頭說道:「嚴大俠,說什麼我也不敢再耽擱您。」 
  嚴慕飛道:「老人家,這樣好不?讓我到老人家的住處去看看情形再決定,假如不是非
我不可,我馬上就走!」       
  若不是非他不可,為什麼偏等他? 
  長孫森不糊塗,搖頭說道:「嚴大俠,您不必如此,我說過,好意心領……」 
  嚴慕飛道:「老人家,時間已耽誤……」 
  長孫森突然沉腕自腰間拔出板斧,將那色呈霜白的犀利刃口往自己喉間一放,沉聲說道:
「嚴大俠,您要再不走,長孫森立即自絕當地。」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老人家這是何苦?未免太……好,老人家,我走,請老人家告
訴我那幾個字是什麼吧!」 
  長孫森道:「嚴大俠,那幾個字出自杜牧的詩,是『銅雀春深鎖二喬』!」 
  嚴慕飛一點頭,道:「東風不予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老人家,我告辭了!」說著,
他拱起雙手。 
  長孫森頓忘所以,連忙垂斧還禮,嚴慕飛微微一笑,探掌如電,一把奪過板斧,道:
「老人家,事出不得已,只有出手冒犯,請原諒。」 
  另一手飛起一指點了出去。   
  長孫森板斧被奪剛一怔,嚴慕飛那一指已點上穴道,他身子一軟,往後便倒。 
  嚴慕飛永遠是快的,手臂一圈,抄起長孫森騰身而起撲向了那片樹林。那片樹林在二人
邊走邊談中走過,如今又近在五十丈內,嚴慕飛只一個起落已到了林邊。 
  他站在樹林邊上看了看,果然,隱約可以看見樹林深處空地上坐落著一幢兩暗一明的小
茅屋,四周圍著竹籬,異常寧靜而清幽,當即,他略一提氣,閃身進了樹林。 
  在竹籬外停身,他輕輕地推開了兩扇柴扉,吱呀聲響剛起,只聽茅屋裡傳出一個有氣無
力,但仍不失甜美悅耳的話聲:「是爹回來了麼?」 
  一聲「爹」,聽得嚴慕飛一怔,據他所知,「華山樵」長孫森跟「南海漁」一樣地生平
未娶,練的是「童子功」,生平也絕不近女色,何來這麼一個女兒? 
  就在怕發怔詫異間,茅屋裡那女子話聲又自傳出:「爹,是您麼?」 
  嚴慕飛還不知屋裡是怎麼個情形,他如今左手攔腰抱著長孫森,右手拿著那柄板斧,生
怕引起誤會,當然,這情只任誰一看也會誤會,所以,他連忙騰出右手,一掌拍向長孫森被
制穴道。 
  長孫森應掌而醒,兩腳著地後,第一句話便道:「嚴大俠,您……」 
  嚴慕飛微一搖頭,含笑指了指茅屋。 
  適時,茅屋裡那女子話聲又起:「爹,您在跟誰說話呀?」 
  長孫森匆匆一句:「丫頭,有貴客蒞臨,我在跟客人說話……」 
  立即收回目光,道:「嚴大俠,這是我多年前在華陰收的一個義女,我請嚴大俠幫忙就
是為她,如今……唉!嚴大俠請進來吧!」 
  當先向茅屋走去。 
  推開了門,把嚴慕飛讓了進去,這是一間小堂屋,屋裡的桌椅全是一根根木頭釘成的,
根本談不上什麼擺設,可是挺乾淨。 
  長孫森道:「為了不多耽擱,我不請嚴大俠坐,請到小女屋裡來看看吧!」 
  說著,他轉向右邊垂簾一問揚聲說道:「丫頭,我跟客人要進來了。」 
  房裡,傳出姑娘略顯不安的話聲:「爹,您請客人進來吧!」 
  長孫森回身一聲:「嚴大俠,請!」 
  伸手掀起了垂簾,嚴慕飛謙遜一聲,走了進去。









第二十章 金花奇蠱
  進了這間屋,嚴慕飛怔了一怔,這間屋裡除了一張根根木頭釘成的床外,別的什麼都沒
有。 
  床上,鋪著半舊的褥子草蓆,一位十八九歲的大姑娘擁被而坐,靠在竹子編成的牆上。
  姑娘有點清瘦,但瘦不露骨,明眸皓齒,長得很清麗,一頭秀髮梳得很整齊,神氣也很
好,看不出有一點毛病,可是她卻擁被坐著不動。 
  嚴慕飛進來,她只略顯不安,並沒有忸怩作態,她眨動一雙大眼睛,望著嚴慕飛道:
「爹,這位是……」 
  長孫森道:「這位就是爹常對你提起,也非他幫不了你的忙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
『玉龍美豪客』嚴大俠!」 
  姑娘對嚴慕飛的英挺俊朗,超拔飄逸的絕世風采,有著一剎那間的迷惑,再一聽這話,
嬌靨上陡起異樣色彩,輕呼一聲,忙微微欠身為禮:「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忙答一禮道:「不敢,姑娘,我叫嚴慕飛!」 
  長孫森一旁說道:「嚴大俠,您還跟她客氣?」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人家,我不敢托大。」 
  「哪裡。」姑娘開了口:「嚴大俠,我有病在身,不能下床全禮,請原諒。」 
  「好說。」嚴慕飛忙道:「姑娘別客。」 
  轉望長孫森道:「老人家,姑娘她有病?」 
  長孫森道:「看不出是不是?讓任何人看,她根本就是個正常的人,其實她……唉!嚴
大俠,說來話長,您請坐,容我慢慢奉告!」 
  說著,他拉過了兩把椅子讓客入座。 
  所謂「椅子」也只是一截大木樁釘上了靠背扶手而已。 
  坐定,長孫森望了姑娘一眼,道:「嚴大俠,她單名一個翠字,這個名字是我給她取的,
她原叫綠玉,是個自小就沒父沒母的孤女,原在長安一家大戶人家為奴為婢,後來,後來被
趕了出來……」 
  姑娘低下了頭,道:「爹,您對嚴大俠實說了吧!」 
  長孫森微微一歎,道:「好,丫頭,我聽你的……」 
  顫了顫,接道:「她被那大戶人家的男主人逼迫不從,恰好被女主人看見,不問青紅皂
白一整毒打把她打了個半死,然後又把她丟在長安城外荒郊曠野中,是我從那兒經過,見她
尚有一息,就把她帶上了華山。沒出半月,身上的傷是全好了,可是不知怎地,兩條腿卻癱
瘓不能行走……」 
  嚴慕飛眉梢微揚道:「是不是傷了筋骨?」 
  長孫森搖頭說道:「沒有,嚴大俠,要是傷著了筋骨,我會看得出來的。」 
  嚴慕飛道:「那麼是……」 
  長孫森搖頭說道:「誰知道?據她說只覺兩腿麻木,而且這種麻木逐漸向上蔓延,已經
快到了腰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這倒是……老人家,這恐怕是病!」 
  長孫森道:「我遍訪名醫,十之八九都這麼說,但都束手無策,不會醫治,只有一個大
夫告訴了我個辦法。」 
  嚴慕飛道:「老人家,什麼辦法?」 
  長孫森道:「那大夫說,這是一種先天性的病症,是與生懼來的,實際上這種病症並不
多見,患這病的人,有的發作早,有的則發作較遲,只要遲至二十歲以後再發作,這人就沒
有救了。還好,丫頭她今年只十九……」 
  頓了一頓之後,接著說道:「那大夫說,治這種病,任何藥石都沒效,普天之下只有一
種偏方,那就是……」 
  姑娘突然說道:「爹,那偏方我就不信!」 
  長孫森道:「丫頭,我也不信,無奈咱們只有這一絲希望!」 
  姑娘道:「假如為治我的病,為救我的命,您……」 
  長孫森:「丫頭,別胡說,我也自知力不夠,所以為你請來嚴大俠,賜鼎力幫這個大忙,
這樣就不會出差錯了!」 
  姑娘搖頭說道:「爹,你還是聽我的,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嚴慕飛只覺她談吐不俗,不像個侍婢一流,不由向她望了一眼,這一眼嚴慕飛倏有發現,
他發現姑娘眉心裡有一絲很細的淡淡紅線,這紅線不是在肌膚外,而是隱約於皮肉之內,不
注意看還看不出來。 
  他心頭微微一震,當即說道:「翠姑娘,請答我一問。」 
  姑娘忙道:「嚴大俠請只管垂詢。」 
  嚴慕飛道:「好說,姑娘可曾到苗疆去過?」 
  長孫森微微一怔,愕然說道:「嚴大俠這話何解?」 
  嚴慕飛搖頭說道:「老人家,請聽翠姑娘說話!」 
  長孫森立即閉口不言,詫異地望著姑娘,看她怎麼回答。 
  姑娘微一搖頭,道:「沒有,嚴大俠,我沒有去過苗疆。」 
  嚴慕飛道:「令尊跟令堂是什麼地方人?」 
  姑娘道:「先嚴先慈都是華陰當地的人。」 
  嚴慕飛道:「姑娘所認識的人中,可有來自苗疆,或者是去過苗疆的人?」 
  姑娘神情微微一震,搖頭說道:「也沒有!」 
  嚴慕飛眉鋒微皺,搖頭說道:「這就怪了……」 
  長孫森遲疑著道:「嚴大俠,怎麼回事?莫非嚴大俠有什麼發現?」 
  嚴慕飛道:「老人家請仔細看,翠姑娘的眉心跟常人有什麼不同?」 
  姑娘神情又是一震,她要低頭。 
  長孫森忙道:「丫頭,別低頭,讓我看看!」 
  姑娘沒再怔頭,但是她很明顯地有點不安。 
  長孫森凝目片刻,突然說道:「嚴大俠,是不是她眉心有條極細的紅線,隱約於皮肉之
間。」 
  嚴慕飛點頭說道:「老人家沒看錯,正是!」 
  長孫森臉色忽然一變,道:「這,莫非是蠱……」 
  嚴慕飛道:「不錯,老人家,這是蠱!」 
  長孫森失聲說道:「難道成丫頭她,她是中了蠱?」 
  嚴慕飛道:「是的,老人家,以我看翠姑娘該是中了蠱,故而兩腿麻木,不能行走,而
且這麻木有連漸蔓延之勢。」 
  長孫森驚聲說道:「丫頭她,她怎麼會……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她只是長安一大
戶人家的侍婢,自己既不是苗疆的人,也投去過苗疆,更不認識……」 
  嚴慕飛:「老人家,你在長安城外救得翠姑娘之後,可曾前往那一大戶人家問罪,為翠
姑娘出口氣?」 
  長孫森搖頭忙道:「沒有,當時我行色匆匆,丫頭她只怪自己命薄命苦,也不願多計較,
所以我就直接帶著她上了華山!」 
  嚴慕飛轉眼望向姑娘,姑娘一驚,忙低下了頭。他當即淡淡一笑,道:「翠姑娘,請恕
我直言,姑娘是不是有難言的苦衷?」 
  姑娘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嚴大俠,我只是一名侍婢……」 
  嚴慕飛截口說道:「翠姑娘,長孫老人家對你有活命之恩,便衝著他這份四下為你求醫
的份兒上,你也不該有什麼事瞞著他。再說,下藥要對症,姑娘若隱瞞著什麼,使長孫老人
家跟我不能確定姑娘的病根源,姑娘那是自誤!」 
  姑娘低著頭,沒有說話。 
  長孫森圓睜一雙老眼,道:「丫頭。」 
  姑娘猛然抬起螓首,流淚說道:「爹,您別問了,讓我死了吧!」 
  長孫森沉聲說道:「丫頭,這是什麼話?我既然救了你,也把你認在膝下,縱有天大的
事,也自有我這做義父的承擔。」  
  姑娘悲聲說道:「爹,就是因為這,我才不願實說!」 
  長孫森道:「丫頭,你不能這樣,我拿你當親生女兒看待。」 
  姑娘點頭說道:「我知道,這份恩情,容我來生再報。」 
  長孫森喝道:「丫頭,你胡說些什麼?還不快說!」 
  姑娘哭著低下了頭,但旋即她又抬起了頭,低聲說道:「爹,我說,嚴大俠說得對,別
的不談,便衝著您四下為我求醫的情份上,我也不該再瞞您。」 
  頓了頓,接道:「嚴大俠沒有看錯,我是中了蠱。」 
  長孫森道:「丫頭,這是誰……是怎麼回事?」 
  姑娘悲慘一笑,搖頭說道:「您成名多年,是位武林奇人,該聽說過苗疆有個『金花
門』……」   
  長孫森吃了一驚,忙道:「丫頭,我知道,『金花門』人人擅蠱,門下有一龍,四鳳、
六虎,十二狼,難不成你跟『金花門』有甚淵源?」 
  姑娘道:「我就是『金花門』那四鳳最小的一個!」 
  長孫森神情猛震,失聲說道:「什麼?你,你,你竟是……」 
  嚴慕飛道:「老人家,請平靜,聽翠姑娘慢慢說。」 
  長孫森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了一下,然後說道: 「丫頭,你說!」 
  姑娘微微點了點頭,道:「金花四鳳,明珠、紫貝、珊瑚、綠玉,我叫綠玉,她們三位
為人很隨和,只有我……也就因為我,才為我自己帶來災禍,帶來惡運。」 
  長孫森道:「丫頭,這話怎麼說?」 
  姑娘道:「這要從『金花門』進中原說起……」 
  長孫森道:「對了,丫頭,『金花門』為什麼突然進入中原,難道『金花門』有什麼企
圖?」 
  姑娘點頭說道:「是的,是有企圖,不然『金花門』絕不會輕易進入中原。」 
  長孫森忙道:「丫頭,『金花門』有什麼企圖?難道不甘雌伏苗疆,靜極思動,要以蠱
術橫掃武林,席捲天下?」 
  【此處缺一頁】   
  姑娘道:「第二天,門主就帶著一龍、四鳳、六虎、十二狼,還有八名近侍動身進了中
原,先到了長安……」 
  長孫森道:「長安,莫非你說的那大戶……」 
  姑娘道:「是指一家武術館……」 
  嚴慕飛目中異采寒芒一閃,道:「姑娘,武術館?」 
  姑娘點頭說道:「是的,武術館!」 
  嚴慕飛轉望長孫森,道:「老人家,你的住處離長安不過咫尺之遙,你可知道長安共有
幾家武術館?」 
  長孫森未加思索,立即說道:「只有一家,這一家也名不見經傳。」   
  嚴慕飛暗道,名不見經傳的才是暗藏龍蛇,大有來頭的。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道:「姑娘,『金花門』在這家武術館裡待了多久?」 
  姑娘道:「我在那家武術館裡只待了四五天。」 
  嚴慕飛道:「這家武術館有一次派人到華陰去尋仇,姑娘可知道……」 
  姑娘搖頭說道:「我沒有聽說過。」 
  嚴慕飛道:「那也許不是在以前,就是在以後。」 
  長孫森訝然說道:「嚴大俠,尋仇?向誰尋仇?怎麼回事?」 
  嚴慕飛道:「老人家先聽翠姑娘說,稍待我自會有所奉告。」 
  長孫森沒多問,當即轉問姑娘道:「丫頭,說你的吧!」 
  姑娘道:「金花門,到了長安那家武術館後的第五天,館主求見門主,也跟門主做了一
席密談,之後,門主召見我們,這才對我們說明了進中原的用意跟目的。」 
  長孫森急不可待地道:「丫頭,她怎麼說?」 
  姑娘道:「門主說,此番『金花門』到中原來,是受一個極有勢力的人委託,為他找兩
個人,並且為他清除異己。」 
  嚴慕飛道:「姑娘,找什麼人?他的異己又是些什麼人?」 
  姑娘道:「據他們說,這兩個人當年從南京出走到過開封,之後就不知道上那兒去了。
他們還拿了兩張畫像,畫像上的那兩個人,一個是魁偉英武濃眉大眼,一個則長得很俊秀,
像個文弱的公子哥兒。」 
  長孫森臉色一變,霍然轉注嚴慕飛,道:「嚴大俠,莫非就是……」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老人家,聽姑娘說!」 
  長孫森忙又望向姑娘,道:「丫頭,你說!」 
  姑娘搖頭說道:「他的異己都是些什麼人我不知道,不過,他們向門主提起過嚴大俠的
名字。」 
  長孫森「哦!」地一聲道:「怎麼,他們還提起過嚴大俠?」 
  姑娘點頭說道:「是的,爹,他們說……」 
  嚴慕飛含笑說道:「姑娘,他們可說,嚴慕飛也受那極有勢力的人委託,在找那兩個人,
但並不為他清除異己?」 
  姑娘道:「是的,嚴大俠,他們還說……」 
  嚴慕飛道:「他們還說,現在先別管嚴慕飛,等到他找到那兩個人,再把他也歸於異己
之列,一併除去之,可對?」 
  姑娘呆了一呆,道:「不錯,他們正是這樣說的,嚴大俠怎麼知道?」   
  嚴慕飛笑了笑道:「姑娘,早在我接受委託的當日,我就料到了。只是。」頓了頓,接
著問:「他委託我嚴慕飛,酬勞是大批金銀珠寶,而區區金銀珠寶諒不會在『金花門』門主
眼內,那酬勞又是什麼?」 
  姑娘道:「我聽門主說,好像是一冊什麼武林秘笈……」 
  嚴慕飛神情一震,道:「秘笈?好,那這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在武林人眼中,也較金
銀珠寶更重。他們確實會投人所好……」 
  抬眼說道:「姑娘,你可知道那是一冊什麼武學秘笈?」 
  姑娘搖頭說道:「這個我沒聽門主說起。」 
  嚴慕飛道:「那麼,還有呢?」 
  姑娘道 「那秘笈僅算是酬勞的一半,將來事成後,當世武林歸『金花門,所有,任
『金花門』走動!」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這一半只怕較那前一半更重,姑娘,『金花門』門主不是糊塗
人,她不會不知道這後一半酬勞恐怕不容易到手?」 
  姑娘道:「門主極富心智,她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她心中早有了盤算。她說『金花
門』的蠱術獨步宇內,所向披靡,再假以時日,再加上那秘笈上的武學,就會天下無敵。」
  長孫森神情震動,忙道:「嚴大俠……」 
  嚴慕飛搖頭說道:「那就的確麻煩了,『金花門』門主既有這種盤算,我敢說她異日取
這後一半酬勞是十拿九穩,易如探囊取物!」 
  姑娘點頭說道:「是的,嚴大俠,門主就曾這麼說過!」 
  長孫森臉色凝重又焦慮,道:「是的,嚴大俠,真要這樣……」 
  嚴慕飛道:「老人家,若不及早下手阻攔,後果可想而知。」 
  長孫森道:「這個我想得到,可是這阻攔……」 
  嚴慕飛道:「老人家只請照顧翠姑娘,自有武林正義之士伸手!」 
  長孫森道:「嚴大俠莫非有意在另一個肩頭上再加一副擔子?」 
  嚴慕飛道:「老人家,武林安危,我輩人人有責,我不擔誰來擔?」   
  長孫森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沒說話。 
  嚴慕飛轉望姑娘,道:『姑娘又是為什麼被『金花門,下蠱?」 
  姑娘道:「嚴大俠,凡『金花門』門人,在入門當初人人都被下過蠱。這樣可以防門人
有異志二心,而我就是第一個生異志二心的人,所以體內之蠱發作。」 
  嚴慕飛道:「姑娘那異志二心是……」 
  姑娘道:「我願為他們找人,但我不願參與殺人,更不願參與橫掃武林,席捲天下,尤
其不願三與傷害稱奇稱最、武林人人敬仰,個個尊祟的嚴大俠!」 
  嚴慕飛含笑說道:「謝謝姑娘,姑娘更令人敬佩!」 
  姑娘道:「那是嚴大俠誇獎,我說過,我不如她們三位隨和,也天生一副軟心腸,所以
我才為自己招來奇禍。」 
  嚴慕飛道:「該說姑娘孤傲高潔,明大義,識大體,天生一副俠骨仁心。」 
  姑娘道:「我越發不敢當了。」 
  長孫森道:「這是實情,了頭,你不要以為是為自己招來災禍惡運,以我看姑娘是因禍
得福,脫離了魔掌,遠離了毀滅,邪不勝正,道必勝魔,這是古來不易的真理。我認為『金
花門』他日必會遭致敗亡毀滅命運!」 
  姑娘微微地點了點頭,道:「嚴大俠,門主是位奇女,子,除了脾氣壞,野心稍大了點
外,她功智所學兩稱高絕,算得是一位少有的奇女子!」 
  長孫森道:「姑娘,一個人敗亡毀滅,往往是由於行事任性,野心過大,這古來不乏例
證!」 
  姑娘點頭說道:「我知道,嚴大俠,我稚齡入門,至今十數寒暑,門主對我有養育之恩,
他日您仗劍掃蕩,還祈您能高抬貴手。」 
  嚴慕飛道:「姑娘,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嚴慕飛生平為人處事,一向如
此!」 
  姑娘怔頭俯身,道:「我在這幾先謝謝嚴大俠了!」 
  嚴慕飛忙欠身答了一禮,道:『姑娘別客氣,我不敢當,可是姑娘也該知道,有些人中
魔過深,冥頑難悟,或者是凶殘成性,無可理喻。」 
  姑娘道:「我明白嚴大俠的意思,我不敢奢求!」 
  嚴慕飛道:「我也先謝謝姑娘的曲諒!」 
  姑娘忙道:「不敢,嚴大俠這是……」 
  嚴慕飛截口笑道:「姑娘,你我都別客氣了,現在請姑娘再答我一問……」 
  頓了頓,接著問:「天下武林皆知金花姑其人,但也僅知金花姑這三個字,除此之外,
對她毫無瞭解,姑娘可否讓我對她多瞭解一些?」   
  姑娘搖了搖頭,道:「說來嚴大俠也許不信,凡金花門門人,只知道門主是個女的,脾
氣壞,野心大,功智兩高,其他也一無所知!」 
  嚴慕飛道:「她從不讓人看見她?」 
  「不。」姑娘搖頭說道:「每一個金花門人,都跟門主朝夕相對,但由於她長年蒙面,
所以不但難以見她廬山真面目,便連她有多大年紀也無從推測!」 
  嚴慕飛搖頭說道:「她可真稱得上神秘二字!」 
  姑娘道:「連『金花門』門人也有這種感覺。」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現在告訴姑娘一件事,那位委託『金花門』找人與清除異己的
人,是當今皇上。他要找尋的人是太孫允炆跟錦衣衛前指揮使紀綱!」 
  姑娘神情震動,脫口一聲驚呼,道:「怎麼,會是皇上……」 
  嚴慕飛道:「要不然怎稱極有勢力的人?當今世上,還有那一個比他的勢力更大,比他
更具權威?」 
  姑娘忙道:「那麼他的異己是……」 
  嚴慕飛道:「太孫、紀綱,還有太祖時、建文時的忠良,跟所有反對他的人,甚至於連
當年幫太祖打天下的那些人也包括在內。」 
  姑娘沒說話,想必是過分震驚怔住了。 
  嚴慕飛轉眼望著長孫森,含笑說道:「老人家,你如今該完全瞭解姑娘的病源了!」 
  長孫森點頭說道:「病急亂投醫,若不是您看出丫頭是中了蠱,我險些誤了她,也難怪
那些大夫看不出她是什麼病……」 
  嚴慕飛道:「可巧又碰上姑娘她自己隱瞞不說。」 
  長孫森道:「是啊!這不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麼?」 
  嚴慕飛道:「老人家,翠姑娘不願連累你,她也是一番好意,如今你該為自己慶幸,要
不是你離開華山得早,只怕……」 
  長孫森霍然說道:「怪不得丫頭她老催我離開華山!」 
  嚴慕飛道:「我不是說過麼?翠姑娘是怕連累你,她怕金花姑靠著蠱母尋上華山,真要
那樣,只怕老人家你跟翠姑娘她自己……」搖搖頭,住口不言。 
  姑娘搖頭說道:「我自己倒不要緊,反正我是活不了的……」   
  嚴慕飛道:「姑娘好像認定自己已經沒救了?」 
  姑娘淒慘一笑道:「難道嚴大俠認為我還有救?」 
  嚴慕飛笑了笑,轉望長孫森,道:「老人家,這臥龍崗有什麼可治姑娘的病?」 
  長孫森搖頭說道:「如今我知道了,那大夫的那東西救不了丫頭。」 
  嚴慕飛道:「老人家,不錯,解鈴還得繫鈴人,別的倒還好辦,唯獨這解蠱救人,非得
找那施蠱之人不可!」 
  長孫森點了點頭,沒說話。 
  嚴慕飛轉望姑娘,道:「姑娘這蠱是誰下的?」 
  姑娘道:「給門人下蠱,卻是門主自己!」 
  長孫森臉色一變,低下頭去。 
  嚴慕飛道:「老人家不必如此,那金花姑並不見得那麼難說話!」 
  姑娘慘笑說道:「嚴大俠,我明白,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嚴慕飛道:「姑娘,世間事十之八九往往會出人意料。」 
  姑娘搖頭說道:「可是我知道,這件事不會,絕不會。」 
  嚴慕飛笑了笑道:「那麼,姑娘,請讓我盡力一試!」 
  姑娘美目一睜,道:「嚴大俠要……」 
  嚴慕飛道:「我打算試一試,勉力一試!」 
  姑娘搖頭說道:「嚴大俠,謝謝您的好意,您有這份心,我已經很感激了,只是門主的
脾氣我瞭解,往常她把我們當成自己的親子女,可是一旦她認為某一個背叛了她,被她逐出
了門牆,她會仇恨她,比仇恨仇敵尤甚!」 
  嚴慕飛道:「我知道,姑娘,可是我願試一試。」 
  姑娘搖頭說道:「嚴大俠,我不能耽誤您……」 
  長孫森這時也道:「嚴大俠,丫頭兩腿的麻木眼看就要過腰,她的命危在旦夕,臥龍崗
上的東西既救不了她,再想別的辦法恐怕來不及了,再說您現在也沒工夫往長安去……」 
  嚴慕飛道:「這麼說,老人家是認命了?」 
  長孫森悲淒地低下了頭,道:「是的,嚴大俠,這是命,也只好認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我這個人由來愛跟命運作對……」 
  微微一笑,站起來,望著姑娘道:「翠姑娘,請俯下身,越低越好!」 
  姑娘訝異地道:「嚴大俠是要……」 
  嚴慕飛道:「請姑娘俯下身子,越低越好!」 
  姑娘口齒啟動了一下,但是她沒再多說,當即彎腰俯身,上半身整個地趴在了被子上。
  嚴慕飛走過去抬手連制姑娘腰後幾處穴道。 
  長孫森看在眼裡忙道:「嚴大俠,這是……」 
  嚴慕飛道:「我制住了翠姑娘腰後幾處穴道,這樣穴道一天不解,那蠱毒便一天無法向
上蔓延,好在翠姑娘兩腿麻木,根本不能行動,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找那位金花門的門主
了。」 
  姑娘坐直了身子,兩眼含淚,道:「嚴大俠,大恩不敢言謝,綠玉有生之年願……」 
  嚴慕飛含笑說道:「姑娘,我只是勉力一試,還沒有絕對的把握,目前言恩,未免太早
了些!」 
  姑娘道:「單嚴大俠這份心意,就是綠玉這身蠱毒不能解……」 
  嚴慕飛笑道:「那我更不敢讓姑娘言恩了。」 
  長孫森插口說道:「嚴大俠,您哪有時間去找……」 
  嚴慕飛道:「老人家,時間是要靠人去找的,我自會有所安排,老人家不必操心,只請
照顧翠姑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23:49

  長孫森道:「嚴大俠的意思,是要我父女仍在臥龍崗暫住?」 
  嚴慕飛想了想道:「太孫跟紀綱既然在這兒暫住過,無論我跟衛姑娘的行蹤如何保密,
只怕仍難不被他們查知,遲早他們也會到臥龍崗來的,為免日後多增麻煩,我認為老人家跟
翠姑娘還是換個地方好。」 
  長孫森道:「那麼,嚴大俠以為哪兒比較好?」 
  嚴慕飛道:「要不是還得防『金花門』的人,搬到城鎮裡去暫住最好。如今嘛,老人家
如果願意,不妨到輝縣城外,搬到那地方,我可以就近托『窮家幫』的輝縣分舵跟馬家五兄
弟時刻照顧。」 
  長孫森道:「馬家五兄弟?是哪一個馬家?」 
  嚴慕飛道:「老人家,就是以用毒著稱於世的陝西馬家!」 
  長孫森道:「馬家不是世居華陰麼,怎麼……」 
  嚴慕飛概略地把馬家遷往河南的原因說了一遍。 
  聽畢,長孫森憤然說道:「敢情也是那家武術館搞的鬼?」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人家如果方便,待會兒在我走之後就請跟翠姑娘動身吧!」 
  長孫森道:「兩個人,沒有什麼不方便,這兩床破被可要可不要,我是說走馬上就能
走!」 
  嚴慕飛道:「那最好不過,老人家、翠姑娘,咱們後會有期,我告辭了。」他也是說走
就走,一拱手,便要往外走。 
  只聽姑娘喚道:「嚴大俠……」 
  嚴慕飛停步說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姑娘含著淚道:「您請保重,門主那方面……」 
  嚴慕飛道:「多謝姑娘,老人家跟姑娘也都請保重,至於金花姑,剛才我已經說過了,
姑娘請放心就是。」 
  姑娘道:「嚴大俠,綠玉不能跪送……」 
  嚴慕飛道:「姑娘這是折我,老人家也別送了,請準備準備,馬上動身吧!如果路上沒
有什麼耽擱,幾天之後就可達輝縣了,老人家不必往馬家去,我自會通知『窮家幫』輝縣分
舵迎接照顧,告辭了。」 
  又一拱手,掀簾出門而去。 
  長孫森沒送,卻呆呆地站在那兒喃喃說道:「難怪他稱奇稱最,難怪他人人敬仰,個個
尊敬……」 
  姑娘沒說話,但是她呆望房門,兩眼含淚,嬌靨上表情,已經流露得很多,很多。










第二十一章 妾心難忘薄倖郎
  銅雀台,在豐樂北,嚴慕飛等於又回了頭。他在路上隨便找了個城鎮,讓『窮家幫』弟
子把他的令諭通知了輝縣分舵。 
  提起銅雀台,不能不多談一談,凡看過《三國》的人,應該是沒有不知道銅雀台的。 
  當初諸葛亮過江到東吳去,他除了「舌戰群儒」之外,就是以曹孟德築銅雀台以收江東
二喬之事,激得周郎火冒三丈,因之才有蜀吳聯合對曹,因之才有赤壁陳兵,殺得阿瞞八十
萬大軍丟盔棄甲,望風逃竄,一路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銅雀台,原建臨漳三台,後曰「冰井」, 前曰「金鳳」,中曰「銅雀」,佔地之廣達
五百四十畝。 
  按《臨漳志》載:建安十五年,曹操於鄴城西北作銅雀台,高五十七丈,有堂百餘間,
窗皆銅龍,日光照耀。上加銅雀,高一丈五尺,舒冀若飛, 
  「金鳳台」在銅雀台南,建安十八年建,高八丈,有屋百九間,安金鳳於顛,本曰「金
虎』,後避石虎諱,改為鳳。 
  「冰井台」在銅雀台北,建安十九年建,有冰室,故曰冰並,高丈八,有屋一百四十間,
井深十五丈,藏冰及石墨,可書,火燃難盡,亦謂石炭。 
  這是《臨漳志》的說法,《魏書》上又說:「三台樓閣相聯,中央懸繩,魏武帝臨終遺
命施穗帳於上,朝晡使官人吹歌望其陵葬處云云。」 
  此正曹操當日,征蜀伐吳,勳功顯赫之時,他曾在銅雀台上高歌:「對酒當歌,人生幾
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其音響氣蓋,足
為上者。 
  談到銅雀台,也不能不一提曹孟德文章,看京劇雜曲,都把曹操描寫成一個白臉奸儈。
  其實,曹孟德是中國兵史上的稀有戰略家,他的文學,更屬傑出,所謂建安七子,均非
其匹。 
  他的名文如《短歌行》、《苦寒行》,以及晚年作品《卻東西門行》、《步出東門行》,
莫不慳鏘有聲。 
  所謂「曹公古直,甚多悲涼之句」,「曹操作品如幽燕老將,氣韻沉雄」,都是中肯的
評語。 
  其悲歌慷慨,激人胸懷,在中國詩史上,他可稱:「對承小雅」,「下開少陵」,也是
借樂府以寫時事者第一才人,比起來曹植輩的「三河少年,風流自賞」,應該難敵老曹「志
在千里,壯心未已」的那種氣魄。 
  實際上,看《三國》的人都知道,無論是軍事、政略,曹孟德都是諸葛亮的一大對手。
  提起銅雀台,也得把二喬故事說一說,杜牧詩云:「東風不予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
喬」。 
  《三國誌·周瑜傳》載:「軍欲取荊州,以瑜為中護軍,從攻皖,拔之。時得喬公二女,
皆曰色也,策自納大喬,瑜納二喬。」 
  喬公,就是《甘露寺》那齣戲裡的太尉喬玄。 
  曹吳之間有二喬之爭,曹植、曹丕弟兄則有甄後之爭,自古宮室亂倫,並不獨曹家父子
而已。 
  口  口  口 
  這一天,嚴慕飛到了「臨漳三台」,他到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初更時分,他望著高大、
雄偉的臨津三台,心裡不住在想:建文跟紀綱由開封到輝縣,由輝縣到南陽,這一段還不算
什麼,而由豫西南陽再到這豐樂鎮北的銅雀台這一段,中間經過輝縣,恰好來了個後外寸角,
這兩個人煞費心機,當時之苦,可想而知,要不是無意中碰上華山樵長孫森,聽得他一句
「銅雀春深鎖二喬」,還真想不到那兩位會來個大回轉又折了回來。 
  不過,話又說來了,「銅雀春深鎖二喬」,也許是建文住臥龍崗想起古人,順手寫了那
麼一句,是不是真暗示他兩個的去處,那還很難說。 
  按理,他兩個不該遺有可循之跡。 
  然而,瞧南京太祖陵寢,紀綱留話看,卻又不無可能。 
  是耶,非耶,只有上銅雀台上看過後才知道了。 
  今夜碧空如洗,萬里無雲,一彎金鈴般冷月高懸,月色清冷而淒迷,這臨漳三台看上去
很寧靜,也有一種淒迷的美,美得清奇。 
  當然,如今的臨障三台已大不如當年,有一半已然傾倒荒廢,若換是在當年,今夜則該
更美。 
  嚴慕飛眼望著淒涼的臨漳三台,微一提氣,剛打算騰身而起,直上居中的銅雀。 
  驀地,一縷甜美,但微含幽怨的清音自那高高的銅雀台上響起,劃破寂靜夜色,裊裊直
上。   
  折戟沉沙鐵未消, 
  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予周郎便, 
  銅雀春深鎖二喬。 
  是杜牧的那首《赤壁》。 
  嚴慕飛聞聲知人,心頭一震。立即收勢剎住欲起未起的身形,他站在那兒暗暗詫異。 
  不錯,她是來了銅雀台,只是,她怎麼還在這兒?這麼多日子了,她怎麼還沒走? 
  是已經找到那兩位了,還是仍撲了個空? 
  他不明白所以,他也難斷定。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銅雀台上又響起一個甜美,但略嫌冰冷的話聲:「你果然來了?」
  這是問誰?嚴慕飛默察四周,除了他跟銅雀台上的她之外,週遭百丈內沒有第三個人,
他當即揚聲說道:「是的,涵英!」 
  衛涵英話聲又自銅雀台上響起:「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上來?」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我這就上來!」 
  雙袖微抖,長身而起,月色下宜如一隻銀鳥掠上了銅雀台。他停身處,是一塌了一角的
廣殿,廣殿四面欄杆,可以眺望四周夜色,毫不擋眼。 
  口  口  口 
  衛涵英,一襲黑衣,嬌靨消瘦,神情憔悴地站在廣殿之中。嚴慕飛眼望著她,心裡有種
異樣感受。 
  衛涵英也望著他,只是臉上不帶表情。 
  嚴慕飛知道,該先開口的是他,他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涵英,你手臂的傷好些了
麼?」 
  衛涵英也開了口,卻仍是那麼冰冷:「謝謝關懷,也謝謝你那位貴為公主的未婚嬌妻的
好意。」 
  嚴慕飛臉上一熱,不安地道:「涵英,你願不願意聽聽我結識她的經過?」 
  衛涵英冷然搖頭,道:「不必了,那顯得多餘,你我之間毫無關係,你用不著向我解
釋。」 
  一上來就冷言冷語,這原是嚴慕飛意料中事,他想著公孫勝的話,他忍住了,沉默了一
下之後才道:「涵英,那一天我到宛平縣去……」 
  衛涵英冷然說道:「我沒有讓你說。」 
  嚴慕飛道:「我認為我該說!」 
  衛涵英道:「那麼你說給別人聽去!」 
  嚴慕飛道:「涵英……」 
  衛涵英突然大聲說道:「不要叫我,我老,我醜,我出身低微,比不上她既年輕又標緻,
更貴為當今公主……」一聲冷笑,接道:「當然,東床駙馬,誰不想,只是我告訴你,你少
做美夢,人家是別有用心,並不是真心愛你!」 
  嚴慕飛雙眉微揚,道:「涵英,我並不傻,我也不是那種人。」 
  「對了。」衛涵英道:「我本該想到你是有丈夫氣概的大英雄、大豪傑,從不為女兒家
的深沉而真摯的柔情所動,也從不為兒女私情所束縛,你心裡只有大公,只有朋友……」 
  嚴慕飛道:「涵英……」 
  「不是麼?」衛涵英一聲嬌笑道:「在當年,我不也是年輕貌美麼?在我綺年玉貌的時
候,你不屑看我一眼,又怎會看上她,對麼?」 
  嚴慕飛皺眉叫道:「涵英……」 
  衛涵英根本不讓他開口,搖頭一笑,又道:「反正你跟她兩人之中,總有一個是在作夢,
不過也難說,究竟她現在是綺年玉貌,正當……」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涵英,你在這兒等我多日,就是為見面奚落我一頓麼?」 
  衛涵英笑容一斂,冷冷說道:「嚴慕飛,你可別自作多情,往自己臉上擦粉抹金,誰在
等你?我只是在憑弔古跡,留連忘去,誰奚落你,我也沒有那麼好的心情。」 
  嚴慕飛只覺臉上一陣熱,心裡的氣往上一衝,慌忙又把它壓了下去,因為他覺得公孫勝
的話對。 
  他道:「涵英,你不是心胸狹窄的人,當年的種種已成過去,我負你良多,我自知愧疚,
我希望……」 
  衛涵英冷笑說道:「又來了,我仍是那句話,愧疚不能還我青春,也不能洗刷我韻恥辱,
你應該為我想一想,我是個怎麼樣的女兒家,你認為以前的種種已成過去,我可不這麼想,
以前的種種深烙在我的心上,我的腦海裡,直到我死它都是清晰而隨時可見的,我永遠忘不
了,除非我死!」 
  嚴慕飛道:「涵英,你我已算不得年輕人。」 
  「是的。」衛涵英點頭冷笑,道:「我是老了,綺年玉貌不再,我怎比得上……」 
  嚴慕飛皺眉叫道:「涵英,有道是:『得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僥人』,又道是:
『能好休時便好休』,難道你……」 
  衛涵英冷然說道:「難道我怎麼?我可以放手,也可以饒人,可是誰還我不再的青春,
誰能洗刷我蒙受的難忍恥辱?」 
  嚴慕飛猛然吸了一口氣,道:「涵英,那麼你說怎麼辦?」 
  衛涵英道:「我不說過了麼?除非你向我屈膝!」 
  嚴慕飛雙眉一揚,可是剎時間他又想起了公孫勝的話,他忍住了,又強忍住了,緩緩說
道:「涵英,難道沒有第二個辦法?」 
  衛涵英道:「怎麼,你那麼了不起?向我屈膝不得?告訴你,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你天
大的便宜,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也許是,涵英。」 
  衛涵英道:「那麼跪呀!只要你向我一屈膝……」 
  嚴慕飛道:「涵英,只要你認為這樣能還你已逝的青春,洗刷你所謂的恥辱,我可以向
你屈膝。」 
  衛涵英微微一愕,道:「怎麼?你願意向我屈膝?」 
  嚴慕飛一點頭,道:「是的,涵英,只要你認為這樣能還你已逝的青春,能洗刷你所謂
的恥辱,我願意向你屈膝!」 
  衛涵英美目一凝,還有點不甘意味地道:「我認為能!」 
  嚴慕飛道:「那好,涵英,我答應向你屈膝,但不是如今!」 
  衛涵英一怔說道:「不是如今,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嚴慕飛道:「等我找到太孫,輔他返朝登基之後。」 
  衛涵英詫異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等你找到太孫,輔他返朝登基之後?」
  嚴慕飛道:「我如今身懷太祖遺詔!」 
  衛涵英「哦!」地一聲,淡然笑道:「原來如此,我還當如今你腿酸呢!那不要緊,把
太祖遺詔取出來,放在一旁,我等你片刻。」 
  嚴慕飛搖頭說道:「涵英,你明知道我不能那麼做。」 
  衛涵英道:「為什麼不能,把太祖遺詔從杯裡取出來,放在一旁,這不是輕而易舉,舉
手之勞麼?」 
  嚴慕飛道:「涵英,太祖遺詔重越萬斤,不到我任務達成,太孫返朝登基,我不能輕易
把它取出來!」 
  衛涵英道:「你這是非不能,實不為,對麼?」 
  嚴慕飛道:「不,涵英,你明白,我非是不為,實不能!」 
  衛涵英冷笑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是不願向我屈膝。」 
  嚴慕飛道:「不,涵英,只要你認為我該那麼做,我願意,但我說過,那一定要等到我
任務達成,輔太孫返朝登基之後!」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萬一在你沒找到太孫之前,你有所不幸呢?我那恥辱豈不是永
遠無洗雪之日了麼?你知道,以情勢來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嚴慕飛雙眉微揚,道:「涵英,我不認為你是咒我,我承認你說的是事實。不錯,以情
勢來說,我隨時有喪生捐軀的可能。可是,涵英,真要那樣,你的氣也該消了。」 
  衛涵英嬌靨色變,機伶一顫,突然失聲喊道:「不,不,你不能,你……」 
  剎時間轉趨平靜,她冷然搖頭接道:「你不能死,我要親眼看著你向我屈膝,然後我要
宣之天下,說功在國家,名在武林,人人尊仰,個個敬服的『金陵王』九千歲,俠骨柔腸,
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嚴慕飛向我屈膝了。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 
  嚴慕飛道:「涵英,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這麼做,我負你良多,該有所報償。你自認我
辜負你的深情,使你年華虛度,蒙受羞辱,你也該這樣對我,這或許是最公平,最合理的報
償!」 
  衛涵英道:「你以為我不會這麼做麼?」 
  嚴慕飛知道該怎麼說,他道:「我只認為你該這麼做!」 
  衛涵英道:「你以為我會不會這麼做?」 
  嚴慕飛欲避無從,但是他這麼說:「涵英,換了是我,我會這麼做。」 
  衛涵英道:「我要你直接了當地說我會不會!」 
  顯然,她是不讓嚴慕飛有絲毫躲避餘地! 
  嚴慕飛沒有即時回答,他把一雙柔和的目光凝注在衛涵英那清瘦而憔悴的嬌靨上,良久,
始緩緩說道:「涵英,我希望你會,但我知道你不會!」  
  衛涵英一襲略嫌單薄,站在這高處,令人有不勝寒的衣服,無風自動,她把臉轉向一旁,
淡然說道:「那我就照你的希望去做。」 
  嚴慕飛道:「謝謝你,涵英!」 
  衛涵英沒看他,望著台外迷茫的淒清的夜色,道:「謝謝我?」 
  嚴慕飛道:「是的,涵英,謝謝你,你要不這麼做,我無從消除我心中的愧疚,那是一
輩子都痛苦的事!」 
  衛涵英仍未收回目光,道:「你真愧疚,真痛苦麼?」 
  嚴慕飛道:「對你,涵英,自邂逅那一刻至今,我沒有說過一句假話!」 
  衛涵英似乎想轉過頭來,但是她的頭剛動一下就停住了,她仍然望著台外的夜色,淡然
說道:「邂逅那一刻,你還記得邂逅那一刻?」 
  嚴慕飛道:「我不會忘記,涵英,在我有生之年,我永不會忘記!」 
  衛涵英道:「真的?」 
  嚴慕飛道:「涵英,我剛說過,自那一刻起,到如今,我沒有騙過你,這是我唯一可以
安慰自己的地方!」 
  衛涵英道:「但願如此!」 
  嚴慕飛道:「但是我懊悔,涵英。」 
  衛涵英微微一愕,道:「你懊悔什麼?你懊悔?你懊悔邂逅了我?」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是的,涵英,我懊悔邂逅了你,你我當初就不該邂逅,更不該
互相傾心,都墜情網而難以自拔,要不然你我今天都不會痛苦,說不定你現在會活得很幸福、
很好。」 
  沒見夜風吹進銅雀台,然而,衛涵英的那襲單薄衣衫又動了,她仍望著銅雀台外,道:
「你只該懊悔當初不該再次躲我!」 
  嚴慕飛道:「是的,涵英,可是我更懊悔頭一次躲得不夠徹底。」 
  衛涵英道:「這話怎麼說!」 
  嚴慕飛道:「假如武林傳出嚴慕飛的死訊,你早就繼馬娘娘之後成了太祖的皇后!」 
  衛涵英衣衫猛然一動,道:「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 
  嚴慕飛道:「涵英,我……」   
  衛涵英道:「假如那樣的話,至少我的心有一半是甜的,是值得安慰的,因為我這個衛
字之上可以冠上另一個字!」 
  嚴慕飛一陣激動,道:「是的,涵英,那至少要比現在好一點!」 
  衛涵英道:「那麼,你當初為什麼不躲得徹底一點?」 
  嚴慕飛道:「我不能帶著那個頭銜跟太祖賜給我的那襲龍袍走!」 
  衛涵英道:「那麼,第二次呢?」 
  嚴慕飛道:「涵英,你知道,當年一些朋友的仇不能不報,我不能讓他們長眠泉下而永
不矚目。」 
  衛涵英道:「而接著吳伯宗就找到了你,可對?」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涵英,正是這樣。」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你現在是再想躲也來不及了,因為你已經有了愧疚,不能讓良
心永遠責備你,也因為我要親眼看著你向我屈膝。」 
  嚴慕飛道:「涵英,我也知道來不及了,但我願意用另一種方法報償,希望這還能來得
及!」 
  衛涵英霍然轉過頭來,美目中奇光暴射,逼視嚴慕飛,聲音有點顫抖地道:「你……你
說什麼?」 
  嚴慕飛道:「涵英,我希望用另一種方法報償,這該還來得及。」 
  衛涵英嬌軀倏顫,沒有說話,良久,良久,忽地,她臉色又變,冷然搖頭說道:「不,
那也遲了……」 
  嚴慕飛臉色也為之一變,道:「怎麼,涵英,也遲了?」 
  衛涵英冷漠地點了點頭,道:「是的,那也遲了,你知道,情天難補,恨海難填,已經
破了的鏡子,縱然它能重圓,它中間也永遠會留兩條裂痕,已經斷了弦的琴,再把那弦接上,
彈起來也絕不會像以前那麼悅耳、動聽,美好的,再說……」 
  嚴慕飛截口說道:「涵英,好在那並不是真破、真斷,再說……」 
  「再說什麼?」衛涵英道:「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難道說那些人沒有自尊?」 
  嚴慕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涵英,我相信你不會不瞭解我!」 
  衛涵英冷笑說道:「我瞭解你,我太瞭解你了,為了公,你能忘了私,為了所謂主屬關
系,你能狠起心腸辜負一個女兒家的癡心深情。」 
  嚴慕飛道:「涵英,可是現在……」 
  衛涵英道;「現在已經遲了,過去的一切拿到現在來說,該都已經遲了。」 
  嚴慕飛雙眉陡揚,道:「涵英,世上的一切都會隨歲月的流轉而有所改變,唯獨存在於
天地間的至情永遠不會改變。」 
  衛涵英美目中又現奇光,但旋即很快地消失了,收斂了,她冷淡而平靜地微一搖頭,道:
「如今不要跟我談這些了,我要等到你任務完成,輔太孫返朝登基之後,親眼看你向我屈
膝!」 
  嚴慕飛道:「謝謝你,涵英,到時候我會的。」 
  衛涵英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望了嚴慕飛一眼,倏轉話鋒,接道:「我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 
  嚴慕飛微愕說道:「快?涵英,你以為我來得算快?」 
  衛涵英道:「在我的意料中,你至少要在臥龍崗逗留三五天。」 
  嚴慕飛道:「這是你的安排?』 
  衛涵英道:「是的,這樣你就無法趕上我,無法阻攔我!」 
  嚴慕飛微微笑了笑,道:「涵英,人算永不如天算!」 
  衛涵英目光一凝,道:「你以為這是天意?」 
  嚴慕飛道:「涵英,你看吧?難道不是?」 
  衛涵英把目光移往別處,道:「究竟怎麼回事,你說給我所聽!」 
  嚴慕飛道:「長孫森那位義女,是被人下了蠱,而不是病。」 
  衛涵英一怔,神情震動,驚聲說道:「是被人下了蠱?是誰?怎麼回事?」 
  嚴慕飛遂概略地把在臥龍崗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衛涵英變色說道:「原來是一向蟄伏苗疆的『金花門』進了中原……」 
  嚴慕飛道:「涵英,該說是朱棣把他們召來了中原!」 
  衛涵英凝目說道:「你打算怎麼做?」 
  嚴慕飛道:「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 
  衛涵英道:「這麼說,你打算找金花姑去?」 
  嚴慕飛道:「是的,涵英,那位可憐的苦命姑娘危在旦夕!」 
  衛涵英道:「對我以外的人,你永遠是那麼仁慈……」 
  「涵英。」嚴慕飛道:「對你,我也並沒有殘酷。」 
  衛涵英大聲說道:「那還不叫殘酷?你還想怎麼樣,你認為怎麼做才算得上殘酷,我的
青春,我的心,我的……」 
  突然一頓,隨即平靜地冷然說道:「既然都已成過去,我還跟你吵什麼?我等著你向我
屈膝了。我問你,你要救人,找尋太孫的事怎麼辦?」 
  嚴慕飛道:「所以我日夜不敢稍停,不敢有絲毫耽擱地趕來找你,而希望能在這兒找到
你,果然被我找到你了。」 
  衛涵英道:「你找我幹什麼?求助於我?要我幫你去救人?」 
  嚴慕飛道:「是的,涵英,我認為你不會推辭。」 
  衛涵英道:「聽你的口氣,好像很有自信,你要明白,想做好人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不
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對別人仁慈。」 
  嚴慕飛道:「涵英,救人如救火,是刻不容緩,義不容辭的事。」 
  衛涵英道:「我明白,但我犯不著。」 
  嚴慕飛央求地叫道:「涵英!」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別跟我多說,你就是磨穿了唇舌也投有用,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救人,讓我去找太孫跟紀綱?」 
  嚴慕飛毅然說道:「也無不可,這是兩件事,只要你肯替我分擔一件……」 
  衛涵英道:「如今你放心讓我去找太孫了?」 
  嚴慕飛道:「當初我就沒有不放心。」 
  衛涵英冷笑說道:「好一個當初你就沒有不放心!你何不說明知道我不會把太孫怎麼
樣?」 
  嚴慕飛笑了笑,道:「涵英,也可以這麼說。」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那可不一定啊!說不定我找著太孫之後,馬上把他送交朱棣,
了卻朱棣的心腹大患,你知道,這是大功一件!」 
  嚴慕飛笑了笑,沒說話。 
  衛涵英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嚴慕飛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所以乾脆不說。」 
  衛涵英道:「你以為我不敢?」 
  嚴慕飛道:「涵英,我沒這麼說。」   
  衛涵英道:「那你不想讓我……」 
  嚴慕飛道:「我知道你不會!」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那可很難說。」 
  嚴慕飛又沉默了,但他旋即又道:「涵英,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顯然,他是不願多作無謂的爭論。 
  衛涵英道:「你問這幹什麼?」 
  嚴慕飛道:「沒什麼,只不過隨便問問。」 
  衛涵英道:「我到了有好幾天了,怎麼樣,不行麼?」 
  嚴慕飛道:「不怎麼樣,也沒有人說不行,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還留在這兒?為什麼
不繼續往別處找?」 
  衛涵英道:「我為什麼不能留在這兒?我愛這銅雀台的夜色,我想在這兒憑弔古跡,縱
然沒有理由,誰也無法干涉我!」 
  這位「冰心玉女」好威嚴。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涵英,也沒人干涉你,風月無古今,林泉誰賓主?你要留在這
兒誰也管不著,誰也不能干涉你。」 
  衛涵英道:「你明白就好,既然明白就省省口舌,別問。」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只是按理說,你該往別處繼續找。」 
  衛涵英道:「按理說?按什麼理說?誰定的理?你要明白,當初奉太祖遺詔的並不是我,
我沒有這個義務,我想找就找,不想找就不找,誰也管不著,誰也沒有治我的法子。」 
  嚴慕飛道:「那是,涵英,誰也敢管?當初接太祖遺詔的是我而不是你,除了我之外,
任何人沒有這個義務。」 
  衛涵英道:「我仍是那句話,明白就好,也省省口舌,別問。」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在這兒……找到太孫跟紀綱了麼?」 
  衛涵英道:「誰告訴你我是來找他們的?不是告訴過你麼?我沒有這個義務!我不想找
了,我是來瞻仰古跡的!」 
  嚴慕飛道:「就算是吧!我希望你已經在這兒碰見他兩個了。」 
  衛涵英道:「誰說的,我沒有這義務,就算是碰見了,我也很有可能,也大可以裝作沒
看見,你明白麼?」 
  嚴慕飛道:「我明白,這麼說你沒找……不,該說是碰,這麼說你在這幾沒碰見他兩
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25:20

  衛涵英道:「誰說的?我剛才不是說過麼?我沒有這個義務,我是來瞻仰古跡的,再說,
有沒有碰見,難道非告訴你不行麼?」 
  嚴慕飛道:「涵英,我不是這個意思。」 
  衛涵英道:「那麼你就少說。」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好,我少說,我少說。」 
  他背著手走了開去,在這銅雀台上的廣殿裡,東看看,西看看,他看了一陣之後,突然
轉過身來,道:「涵英,他倆可留有什麼可尋之跡?」 
  衛涵英搖頭道: 「沒……」「有』字未出,倏有所驚覺道:「你不會自己看麼?」 
  嚴慕飛道:「看不出有什麼可循的跡象!」 
  衛涵英道:「那你就慢慢地找吧!直到找到那可循的跡象為止。」 
  嚴慕飛凝目說道:「涵英,稍時你我分手之後,你要繼續往別處去找他倆,所以在你我
分手之前,我想幫你這個忙。」 
  衛涵英道:「我又不是個沒出過家門的小孩子,還要你幫忙麼?沒有你幫忙,我照樣一
個人在武林闖過多年了。」 
  嚴慕飛道:「涵英,你我談過正事之後,你再賭氣不遲。我希望在這件正事上,你別跟
我動意氣。」 
  衛涵英道:「誰跟你賭氣,誰又跟你動意氣,我沒有那麼好的心情。告訴你,我早就心
平氣和了。」 
  嚴慕飛道:「那是最好不過,我希望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找到這兒後沒見著他倆,找了
這麼多天,也一直未見有什麼痕跡?」 
  衛涵英道:「難道我非告訴你……」 
  嚴慕飛略整顏色,截口說道:「涵英,你我都不是孩子了,也不能再算年輕。」 
  衛涵英道:「本來是,我如今已人老珠黃,年紀一大把了!」 
  嚴慕飛軒了軒眉,口齒啟動了幾下,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然後才緩緩說道:
「好的,既然你不需要我幫忙,那就算了。」 
  他不再說話,當真地不再說話,只背著手在這銅雀台上緩慢地來回踱步,很瀟灑,也完
全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於是,這迷茫夜色中的銅雀台上,陷入了一片靜默,沉寂之中,好靜,好靜。 
  口  口  口 
  衛涵英看都沒看嚴慕飛,神色是那麼冷漠,那麼平靜。 
  可是那是起初,過了片刻之後,她開始看嚴慕飛了,不過那僅僅是飛快的一瞥,而且是
偷窺。 
  又過了片刻,她那雙眸子開始跟著嚴慕飛來回踱步的頎長身形而轉動,轉動。 
  而且,她的神色也不像剛才那麼冷漠,那麼平靜了。 
  半晌之後,她突然咬了牙,道:「你還是那麼倔強?」 
  嚴慕飛沒有停步,他微一搖頭,淡淡說道:「不,我只是擇善而固執!」 
  衛涵英又咬了咬貝齒,猛一點頭,道:「好吧!我認輸,我低頭,我永遠是向人認輸低
頭,我永遠別不過你,我說,你料對了。」 
  嚴慕飛停下步,回身凝目,柔聲道:「涵英,我這個人永遠擇善而固執,我的心裡只有
大公與正義,在其他方面,我永遠把你看得重過我自己!」 
  衛涵英口齒啟動了幾下,但她沒有說話。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涵英,恐怕你我都會錯了意,找錯了地方!」 
  衛涵英微微一愕,道:「怎麼說?你我都會錯了意,找錯了地方?」 
  嚴慕飛一點頭,道:「是的,涵英,你我都會錯了意,找錯了地方。」 
  衛涵英詫聲道:「那句取自小杜的詩句,明明是『銅雀春深鎖二喬』,不是指『銅雀台』
是指什麼地方?」 
  嚴慕飛搖頭說道:「你我都難得一時糊塗,假如太孫以少陵的這句詩句來暗示他跟紀綱
的去處,那豈不是任何人一看就會意,太明顯了。」 
  衛涵英想了想道:「那麼你以為是……」 
  嚴慕飛道:「我原先也會錯了意,直到了這銅雀台前我才明白過來,其實,那還得助於
你的提醒!」 
  衛涵英又是一怔,訝然說道:「我的提醒?」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涵英,得助於你的提醒。」 
  衛涵英道:「你可否說明白點?」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剛才吟的小杜的那首七絕是……」 
  衛涵英道:「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是這首,這首七絕後兩句的意思是說,假如當時東風不予周
郎方便的話,赤壁用兵周郎特一敗塗地,那麼『銅雀台』上將是一片深濃春色,大小二喬也
將被擒而深鎖其中了,是不是?」 
  衛涵英點頭說道:「《吳志·周瑜傳》上說:「至戰日黃蓋先取輕利艦十舫,載燥葦枯
柴,灌以魚膏,時東南風急,固以十艦舉帆去北二里余,同時發火,火烈風猛,燒盡北船。」
  嚴慕飛笑道:「不錯,這句七絕兩句的意思,也就是說:就因為當時東風給予周郎方便,
所以二喬才未被擄鎖在這銅雀台上,由此可知,太孫跟紀綱是暗示找他倆的人,他倆並沒有
到鋼雀台來,你以為然麼?」 
  衛涵英想了想之後,點頭說道:「嗯,有點道理,那麼……」抬眼凝注,道:「你以為
他倆離開臥龍崗後去了哪裡?」 
  嚴慕飛笑了笑,道:「那要看小杜是在什麼地方作的這首七絕了!」 
  衛涵英美目一睜,急道:「赤壁?」 
  嚴慕飛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恐怕他倆是去了赤壁了!」 
  衛涵英精神為之振奮,道:「湖北嘉魚東北長江南岸,崗巒綿亙如埴,上鐫赤壁二字,
黃崗城外一山也叫赤壁,昔日蘇東坡游此,作前後赤壁賦。」 
  嚴慕飛笑道:「昔日蘇學士誤以為黃崗之赤壁即周瑜敗曹兵之處,卿幸勿再步學士後塵,
錯把……」 
  一聲「卿」聽得衛涵英目射異色,面泛酡紅,美目一橫,嗔聲輕叱:「要你說,誰不知
道?今後不許你亂叫。」 
  女人,只要不是無鹽嫫母般太倒人胃口,嚇人苦膽的女人,在她發嗔時,都有一種自然
的嬌態,這種嬌態最為醉人、迷人,而成熟的女人較年輕女兒家尤甚。   
  更何況眼前這位「冰心玉女」國色天香,風華絕代! 
  嚴慕飛雖非好色之徒,他也為之神搖目眩,心頭怦然。 
  本難怪,人畢竟是人,何況她本佳人,亦是他多年魂縈夢繫的心上人。 
  望著眼前發怔的嚴慕飛,衛涵英嬌靨更紅,又發了嬌嗔:「你發什麼愣啊?瞧你賊眼灼
灼……」 
  嚴慕飛快地靈魂歸竅,定過了神,窘迫一笑,沒說話。 
  他無須說些什麼,衛涵英心中的感受已經更多了,她略一定神,整了整嬌靨上的神色,
又顯露了她那虛偽的矜持:「別對我這樣,已經遲了,已經遲了很多年了,如今的衛涵英已
經不是當年的衛涵英了。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走?」 
  嚴慕飛心中立即泛起一陣黯然、悵惘之感,道:「等你走了之後。」 
  衛涵英道:「事不宜遲,我這就走!」 
  嚴慕飛道:「那……我也馬上離去!」 
  衛涵英口齒啟動了一下,但是,接著她沉默了。 
  半晌,她才輕輕說道:「你走吧!」 
  嚴慕飛道:「不,你先走,等你走了之後我再走!」 
  衛涵英美目深注,微含嗔怪地道:「別忘了,你我都算是中年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任
性嗎?」 
  嚴慕飛道:「年齡隨歲月增長,而童心不可失。」 
  衛涵英香靨邊泛起一絲顫抖笑意,道:「算你會說話。那好,我先走,你我何時何地再
見面?」 
  嚴慕飛沉默了一下道:「不管你這趟是不是能順利找到建文跟紀綱,都請在赤壁等我。
我事一辦妥,立即趕去會面!」 
  衛涵英道:「不見不散?」 
  嚴慕飛一點頭道:「是的,不見不散!」 
  衛涵英道:「那麼,我走了。」 
  長身而起,如凌波飛仙般倒射而出。 
  她人已出了銅雀台,茫茫夜空中,傳來低微輕柔一語:「你保重,也快來,莫讓我揪心
盼望。」 
  嚴慕飛倏然魂銷,他沒有答話,呆呆地站在銅雀台上,孤寂的人影,孤寂的心,眼望衛
涵英逝去處,良久,良久。









第二十二章 遍尋古跡處
  嚴慕飛他折回來,路過輝縣沒進城,他找了個『窮家幫』弟子打聽了一下,使他安心的
是,錦衣衛果然沒敢動馬家五兄弟,同時,長孫森父女也已經平安抵達了輝縣。 
  另外,他又從『窮家幫」弟子口中獲得一個消息,所以他連夜趕到了洛陽。 
  洛陽是中國歷史上的六大古都之一,在河南當然是個大城鎮,熱鬧繁華而擁擠。 
  □   □   □ 
  嚴慕飛進了洛陽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夜幕低垂,華燈點點,人群熙來攘往,好不熱
鬧。 
  在城門口,他找了個「窮家幫」的弟子,那個要飯花子是個既瘦又小的漢子,可是滿臉
的機伶色,任何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個精明、機警、靈活而又能幹的人。 
  當嚴慕飛取出那塊信符的時候,他一下子矮了半截,雙膝落地,行了大禮,等他站起來
垂手恭謹立在面前,嚴慕飛開口說道:「我由輝縣來……」 
  瘦小花子道:「回嚴大俠,分舵已接獲飛鴿傳書。」 
  嚴慕飛道:「那麼我長話短說,聽輝縣貴幫弟子說,錦衣衛有批人,由輝縣往洛陽來
了。」 
  瘦小花子道:「回嚴大俠,是的,他們已經到了兩天了。」 
  嚴慕飛道:「到了兩天了,可知道他們到洛陽來幹什麼?」 
  瘦小花子搖頭說道:「他們到了洛陽之後,一直按兵不動,既未驚動官府,也沒有打擾
百姓,像是在等什麼。」 
  嚴慕飛道:「像是在等什麼?以你看呢?」 
  瘦小花子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們有點神秘莫測,分舵在他們住處附近派有幾名弟
子監視,兩天來也沒有一點動靜。」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他們住在……」 
  瘦小花子道:「在夾馬營附近的東大寺裡。」 
  嚴慕飛道:「東大寺,那兒挺熱鬧麼?」 
  瘦小花子有點感慨地道:「那是在當年,東大寺緣結十方,香火挺盛,如今不行了,寺
裡沒有多少人去燒香,和尚們走的走,散的散,如今等於荒廢沒人了,跟白馬寺差不多。」
  嚴慕飛一點頭,道:「謝謝你了,我這就去東大寺看看,貴分舵主處,請代我致個意,
來日有暇我再去拜謝!」 
  瘦小花子道 「不敢,敝分舵主應該先來見嚴大俠!」 
  嚴慕飛沒多說,含笑轉身而去。 
  片刻之後,他到了夾馬營附近的東大寺前。夾馬營,是宋太祖趙匡胤的誕生之處。 
  東大寺又叫迎恩寺,建於五代後唐,規模雄偉宏大,最盛的時候和尚上千。 
  瘦小花子沒說錯,如今的東大寺的確是沒落了,從寺前昏暗的燈光下,及寺前十幾個小
吃攤子縫裡看東大寺,它有點殘破,寺裡靜悄悄的,沒有鐘鼓聲,沒有木魚響,也沒有那令
人聞之能塵念全消的梵唄。 
  眼前的東大寺,只有一扇偏門開著,另外一扇偏門跟油漆剝落的正門,卻緊緊地關閉著,
更見寺的冷清。 
  嚴慕飛沒看見四周有一個花子影,卻瞧見近寺門處的一個小吃攤子上,坐著兩個扎眼的
黑衣漢子。 
  這兩個,俱是一身尋常武林人物打扮,可是嚴慕飛一眼便看穿他倆是錦衣衛的高手。 
  正觀望間,忽聽身後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叮!」地一聲輕響,他回頭一看,只
見身後地上有個銅錢,同時,他的眼角餘光瞥見十多丈外街道拐彎處的暗角裡,有條人影向
他招了招手。 
  他明白了幾分,當即彎腰拾起那枚銅錢走了過去。 
  到了街道拐角中,一名中年花子恭謹地向他躬下身去:「『窮家幫』洛陽分舵弟子成弼,
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微愕說道:「閣下知道我?」 
  中年花子成弼恭聲說道:「回嚴大俠,成弼是分舵派在這幾監視東大寺的,剛接到分舵
中傳話,說嚴大俠已往東大寺來了。」 
  嚴慕飛笑道:「『窮家幫』傳遞消息之快,令人歎服……」 
  揚了揚手中那枚銅錢,道:「這枚銅錢是閣下扔的?」 
  成弼赧然一笑,道:「您原諒,那邊小吃攤上坐著兩個錦衣衛的高手,所以我不敢露頭,
也不敢上前見禮,只有出此下策!」 
  嚴慕飛道:「閣下把我叫到這兒來有何原因?」 
  中年花子成弼道:「一來怕嚴大俠不知他們有人混在小吃攤子上,他們個個眼光銳利,
能看破嚴大俠,二則我有消息稟報!」 
  嚴慕飛道:「什麼消息?閣下請說吧!」 
  中年花子成弼道:「剛才他們有了動靜。」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什麼動靜?」 
  中年花子成弼道:「他們有人進了東大寺!」 
  嚴慕飛道:「是誰進了東大寺?」 
  成弼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這兩個我也沒見過!」 
  嚴慕飛道:「那麼,小吃攤上的那兩個……」 
  成弼道:「該是把風的,有他兩個往那兒一坐,除了他們自己的人外,任何人也進不了
東大寺。」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你的意思是說,進去的那兩個人,不是他們的一路人?」 
  成弼搖頭說道:「我看不像,進去的那兩個,看身手不含糊,絕對是一流高手,比小吃
攤上那兩個高明得多,神色倨傲,大有不可一世之慨!」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那兩個人多大年紀?」 
  成弼道:「恐怕都在三十歲以上。」 
  嚴慕飛道:「穿著怎麼樣?」 
  成弼道:「很惹眼,兩個人都是一身黃衣。」 
  「黃衣?」嚴慕飛皺了皺眉,沉吟了一下,道:「那兩個人進去多久了?」 
  成弼道:「小吃攤上那兩個之中的一個剛出來!」 
  嚴慕飛凝目說道:「這話怎說?」  
  成弼赧然一笑道:「您原諒,我沒說清楚,是這樣的,那兩個穿黃衣的來了之後,由小
吃攤上那兩個中的一個陪著進了東大寺。」 
  嚴慕飛道:「我明白了,你是說,陪那兩個進去的人剛出來?」 
  成弼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正是這意思!」 
  嚴慕飛道:「這麼說,那兩個穿黃衣的進去之後尚未出來?」 
  成弼道:「是的,嚴大俠,那兩個是進去之後尚未出來!」 
  嚴慕飛沉吟說道:「不知道他們是誰?是來幹什麼的,在裡面要待多久?」 
  目光一凝,接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被派在這兒的?」 
  成弼道:「他們一進東大寺我就來了!」 
  嚴慕飛道:「你可知道住進寺裡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成弼道:「有個年輕姑娘,一個穿錦袍的老頭兒,另外還有幾十個錦衣衛高手,一進去
就是兩天沒出來。」 
  嚴慕飛道:「他們也沒發現貴分舵的弟兄在四周監視?」 
  成弼搖頭說道:「大概沒有,要不然他們早就有動靜了!」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貴分舵不知道那兩個穿黃衣的是那兒來的?」 
  成弼搖頭說道:「不知道,也許注意力全集中在錦衣衛身上,沒留心他們!」 
  嚴慕飛一點頭道:「好,謝謝你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在這兒等等他們……」   
  成弼忽地凝注東大寺寺門,急道:「嚴大俠,快看,那兩個出來了!」 
  嚴慕飛忙轉跟望去,只見東大寺那開著的偏門裡,並肩走出兩個身材魁偉的中牛黃衣漢
子,成弼沒說錯,果然是神情倨傲,一臉驃悍色。 
  他還特意留心那兩個黃衣漢子身後,卻沒見有人送。 
  這時,小吃攤兒上那兩個黑衣漢子也站了起來,向那兩個黃衣漢子點頭打招呼,臉上還
堆著笑。 
  而那兩個黃衣漢子卻只冷漠地點了點頭,臉上未見有絲毫笑意,好像根本沒把那兩個放
在眼裡。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成兄弟,你撤遠些,這兩個身手不弱,別讓他們發現了你,由
我來跟他們兩個。」 
  成弼應了一聲,輕捷如狸貓般貼著牆往一處胡同裡撲去,轉眼隱入了胡同中不見。 
  這時,兩名中年黃衣漢子並肩行走轉向了東,嚴慕飛想了一想,邁步跟了過去,腳下故
意帶出了聲響。 
  而這一著似乎沒用,那兩個連回頭都沒回頭。 
  嚴慕飛他不信沒用,耐著性子跟了下去。 
  一條街,兩條街,這兩個黃衣漢子專找辯靜處走,越走越僻靜,越走行人越少,嚴慕飛
明白,差不多了。 
  剛拐出第二條街,前面那兩個黃衣漢子霍然轉過了身,嚴慕飛故作一驚,轉身要跑,但
旋即他又停了一停,不但沒跑反而邁步向前行去。 
  那兩個黃衣漢子沒動靜,分站在兩旁,不言不動。 
  近了,近了,眼看著嚴慕飛就要從他兩個中間穿過去。 
  突然,那兩個各抬一手攔住了嚴慕飛。 
  嚴慕飛一怔停步,看了看左右,訝然說道:「二位這是……」 
  左邊濃眉大眼黃衣漢子冷然說道:「問你,從東大寺跟到如今,你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又復一愕,隨即他笑道:「從東大寺跟到如今?二位怕是誤會了。」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誤會?你這種跟人的法子,未免太低劣了吧!」 
  嚴慕飛道:「你這位說話……路是讓人走的,難道這條路二位走得,我就走不得了?」
  左邊圓胖臉黃衣漢子突然冷笑說道:「會說話,大師兄,拿下他再說。」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一搖頭,道:「二師弟,慢點,先弄清楚他再說。」 
  話鋒微頓之後,他剛要接話,嚴慕飛搶了先:「聽二位口音,好像不是這幾省的人。」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那不關你的事,說你自己!」 
  嚴慕飛道:「我麼,我是道地的本地人。」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跟我兩個幹什麼?」  
  嚴慕飛道:「我說過,我不是跟二位。」 
  圓胖臉黃衣漢子冷笑說道:「大師兄,此人有一根詭舌跟一身硬骨頭。」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二師弟,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圓胖臉黃衣漢子道:「大師兄,我不敢!」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目中寒芒逼視嚴慕飛道:「你別等我兩個動手,我可以先告訴你,只
要我一動手,那可絕沒有留情這一說,明白麼?」 
  說著,他恐嚇地動了動那只毛茸茸、厚而大的右手。 
  這一動不要緊,嚴慕飛忽地目光一凝,他凝目處,是濃眉大眼黃衣漢子的右衣衣袖口,
袖口處,繡著一朵金花。 
  這兩個人衣裳是黃的,那朵金花也是黃的,要不是他這一動,若非嚴慕飛有上好的目力,
還真難看出來。 
  嚴慕飛心裡馬上明白了,這兩個正是長孫森那義女長孫翠所說的『金花門』人物,只是
不知道這兩個是屬於『金花門」下的「六虎」呢?還是屬於「十二狼』? 
  他倏然而笑,道:「原來二位是『金花門』中人。」 
  兩名黃衣漢子臉色一變,圓胖臉黃衣漢子道:「好眼力,你是……」 
  嚴慕飛道:「我正在找貴門主,不想誤打誤撞,讓我撞對了!」
  圓胖臉黃衣漢子道:「我再問你一句,你是誰?」 
  嚴慕飛道:「武林無名小卒,恐有污尊耳,不說也罷。」 
  圓胖臉黃衣漢子雙目一睜,道:「大師兄,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知我們的厲害。」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別失禮,既知『金花門』,絕不是武林無名之輩……」 
  轉望嚴慕飛道:「你最好報個名號,說明找本門門主幹什麼?」 
  嚴慕飛一搖頭,道:「我沒有名號,至於後者,二位是否能代貴門主做主?」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那要看是什麼事了!」 
  嚴慕飛道:「大事,恐怕二位做不了主。」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那也要看大到什麼程度!」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二位屬於『六虎』,還是屬於『十二狼』?」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雙眉一軒道:「看來你對『金花門』知道得頗為清楚,我兩個屬於
『六虎』,我是老大,他是老二,還有四個在別的地方。」 
  嚴慕飛道:「原來是『六虎』中的老大跟老二,失敬,失敬。」 
  微微一頓,接道:「二位是帶我去見貴門主,抑或是我帶二位去見貴門主?」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 
  嚴慕飛道:「很簡單,二位帶我去見貴門主,彼此不傷和氣。假如二位不肯帶我去見貴
門主,我只好傷和氣逼二位說出貴門主所在,然後逼二位前去了!」 
  圓胖臉黃衣漢子目射凶芒,倏然笑道:「你想逼我兩個?」 
  嚴慕飛道:「假如二位不願帶我去,不妨試試看我做得到做不到!」 
  圓胖臉黃衣漢子陰陰一笑,道:「大師兄,可願一試?」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笑道:「說得是,試!」 
  余話尚未出口,嚴慕飛來了個先發制人,雙掌齊動,電翻而起,飛快地攫上橫在眼前的
那兩隻腕脈。 
  那兩個大驚失色,猛一掙沒能掙動分毫,濃眉大眼黃衣漢子怒叫說道:「你這算是哪一
派的招數?」 
  嚴慕飛笑道:「我這算是快招,武家講究一個快字,二位快不過我,那就是技不如我,
就該口服心服。」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我兩樣都不服!」 
  圓胖臉黃衣漢子陰笑說道:「大師兄,我也是……」 
  說話間他左手要動,嚴慕飛立即說道:「你最好別輕舉妄動,『金花門』擅下蠱術,你
該知道那蠱在要放出之前一旦被逼了回去,那後果如何?」 
  圓胖臉黃衣漢子笑容消失,機伶一顫,沒敢再動。 
  嚴慕飛笑道:「這才是,走吧,二位!」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哪裡去?」 
  嚴慕飛道:「閣下真是多此一問,去見貴門主啊!」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你知道本門門主在哪裡?」 
  嚴慕飛笑道:「二位這兩隻腕脈掌握在我手裡,我就等於知道了貴門主現在何處,這話
二位該懂。」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懂是懂,只是如果我倆個不說呢?」 
  嚴慕飛道:「那隨二位,只要二位認為自己硬得夠,受得住,盡可以咬牙支撐,來個不
開口,或者一問三不知。不過……」 
  微微一笑,接道:「我在武林行走這麼多年,還沒有碰上一個能在我手裡硬到底的。也
許,『金花門』門下不像中原武林人那般沒骨頭。」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道:「你明白就好。」 
  嚴慕飛笑道:「那我就試試『金花門』門人究竟硬到什麼程度?」 
  他十指剛要用力,只見圓胖臉黃衣漢子兩腮一動,他左手五指一鬆,反手點了出去,圓
胖臉黃衣漢子不防有此,應指砰然倒地。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大驚,急喝道:「你這是……」 
  嚴慕飛截口笑道:「你明白,你這位二師弟心思靈巧,他想放蠱求救,我在見到貴門主
之前,不想驚動她,所以只好出手制住你這位二師弟了。」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勃然色變,道:「這……這你也知道?」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閣下,『金花門』這些小玩藝兒還瞞不了我。」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口齒啟動了一下,道:「你顯然是位高人。」 
  嚴慕飛搖頭笑道:「高人二宇我不敢當,閣下,別多說了,帶路吧!不為你自己想,也
得為你這位二師弟想想。他舌尖已破,血出盅未出,半個時辰之內若不經貴門主救治,只
怕……」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駭然失聲道:「這……這你也知道?」 
  嚴慕飛道:「我不是說過麼?『金花門』這點小玩藝兒還瞞不了我!」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頹然一歎道:「看來你對『金花門』瞭若指掌,有道是:知己知
彼……」 
  嚴慕飛接口說道:「方能百戰百勝。」 
  濃眉大眼黃友漢子道:「我不知道你要見本門門主幹什麼?甚至不知道你是誰……」 
  嚴慕飛道:「那無關緊要,等我見過貴門主之後,她自然會告訴你!」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目光一凝,猛然點頭,道:「好吧!我帶你去,只是我二師弟……」
  嚴慕飛道:「他不像你這麼老實,我認為還是讓他睡會兒的好,師兄弟情同手足,麻煩
你用那隻手抱著他吧!」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濃眉一皺,但卻一句話沒說,邁步走過去用一隻手攔腰抄起了他那位
二師弟,然後轉頭向街口走了出去。 
  出了街口,嚴慕飛問道:「閣下,咱們往哪兒走?」 
  濃眉大雙黃衣漢子道:「你跟著我走就是!」 
  嚴慕飛笑了笑,道:「說得是!」遂不再說話。 
  口  口  口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帶著嚴慕飛出城往北走,走沒多久,夜色中一座山矗立眼前。 
  嚴慕飛立即說道:「原來貴門主在『邙山』之上……」 
  濃眉大眼黃衣漢子沒說話,仍然帶著嚴慕飛往前走, 不錯,他是直奔邙山的南麓。 
  中國歷代帝王對陵寢之修建極為重視,明清的十三陵、東陵西陵,其規模雖不如埃及的
金字塔,但均極盡奢侈之能事,無不大事鋪張。 
  像眼前這邙山南麓,就集有漢唐晉三朝的帝王陵墓,自光武明章諸帝而下,歷代的達官
貴人事多葬靈骨於此,積而久之,重壘皆墓,俗話說:「邙山無臥牛之地」,是一點也不差
的,如今一眼望上去,夜色中堆堆塊塊,全是墳墓。 
  這時候的邙山淒涼冷清,也隱隱凜人。 
  當然,眼前邊兩位是不會怕的,眼看到了南麓之下,濃眉大眼黃衣漢子舉步便要登山。
  嚴慕飛左掌出指,一指把他點倒在地,一人倒地摔兩個,嚴慕飛三不管地把他兩個往草
叢裡一放,然後邁開行雲流水步,灑脫地登上邙山南麓。 
  他沒有滿山地找,也沒有往別處去,他背著手直上邙山山頂,到了山頂,他居高臨下,
四處眺望,漢明帝的顯節陵、桓帝的室陵、章帝的敬陵、靈帝陵、唐明宗陵…… 
  大大個小,滿山遍野可以說盡收眼底,但是他就沒有發現有人影,或者哪兒有一絲風吹
草動。 
  他不禁暗暗納悶詫異,難道說『金花門』的那位門主不在邙山,而是另在別處? 
  不對,如果她不在這兒,為什麼「六虎」中的那位老大帶他到了邙山,並且舉步要登南
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26:55

  他微皺眉鋒想了一陣子,突然展眉仰臉,提足了氣一縷清音劃破邙山寂靜夜色,直上冥
蒼。 
  「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地,人生且自舒眉。噯呀呀
古人誠不欺我,古人誠不欺我……」 
  他這一聲,震撼整座邙山,夜梟悲啼,宿鳥驚飛,著實地為這死寂的北邙帶來一陣子熱
鬧。 
  可是,熱鬧過去後,仍是一片死寂! 
  他不禁又皺了眉,心裡暗暗懊悔他料錯了,也操之過急,沉默了一下,他便待再來一聲
試試,忽地,他目中異采飛閃,笑了隨即搖頭說道:「可惜就我一個人膽大,要是同諸兄俱
來,在此飲酒賦詩,浮上幾大白,豈不是人生快事。」 
  話聲剛落,背後立即響起一個冰冷話聲接了口:「話是不錯,但大膽的並不是你一人而
已!」 
  嚴慕飛來個霍然旋身,然後又來了個失聲驚叫:「噯呀呀!你……你是人是鬼……」 
  眼前,三丈外,並肩站著兩個人,又是兩個黃衣僅子,當然,這兩個必是「六虎」中的
兩個。 
  左邊一名冷然說道:「你不是膽大麼?而且想飲酒賦詩,浮上幾大白?怎麼,如今你也
知道怕了?」 
  嚴慕飛指著那說話黃衣漢說道:「你二位是人,不是從墳墓裡鑽出來的鬼?」 
  右邊黃衣漢子冷笑說道:「閣下,少在這兒裝腔作勢了,你半夜三更地跑到這邙山山頂,
有心驚動人地大呼小叫,其用意何在?乾脆直接了當地說吧!」 
  嚴慕飛笑了,他道:「閣下這麼爽快,我倒不好再小家子氣了,二位是『金花門』中六
虎的老幾?」 
  兩名黃衣漢子臉色為之一變,左邊那名道:「這跟你沒關係,說你是何來意!」 
  嚴慕飛道:「二位既然不願說,我也不便勉強。」頓了頓,接道:「我有點事,想見見
貴門主!」 
  左邊黃衣漢子倏然一笑,道:「你想見本門門主?」 
  嚴慕飛道:「是的,麻煩二位替我通報一聲,或者替我帶個路。」 
  左邊黃衣漢子道:「二者都不難,我想先請教閣下怎麼稱呼?」  
  嚴慕飛道:「見著貴門主後,我自會奉知貴門主!」 
  左邊黃衣漢子道:「這麼說,我兩個不配問?」 
  嚴慕飛搖頭說道:「二位別誤會,那倒不是,而是在見著貴門主之前,我認為還是暫時
保留一下的好。」 
  左邊黃衣漢子道:「那麼,你讓我二人怎麼為你通報!」 
  嚴慕飛道:「那還不簡單麼?二位只消說有個人要見……」 
  左邊黃衣漢子道:「『金花門』中這一說行不通!」 
  嚴慕飛道:「最好能行通,要不然再過片刻怕有人要喪命了!」 
  左邊黃衣漢子道:「你是說誰?誰會喪命?」 
  嚴慕飛道:「二位的二師兄!」 
  兩名黃衣漢子大吃一驚,左邊黃衣漢子急急說道:「我那二師兄,他……他怎麼了?」
  嚴慕飛道:「你們那位二師兄他想咬破舌頭放盎,不料血出蠱未出之際便被人制住。據
我所知,在這種情形下若不經貴門主親身救治,半個時辰一過,只怕他就要回生乏術了!」
  左邊黃衣漢子忙道:「他對誰放蠱?」 
  嚴慕飛道:「就是對區區在下我!」 
  左邊黃衣漢子道:「那麼,又是誰制住了他?」 
  嚴慕飛道:「也是區區在下我!」 
  右邊黃衣漢子倏然笑道:「三師兄,你聽他的?」 
  左邊黃衣漢子冷冷說道:「的確,我對他能輕易制住二師兄一事至表懷疑!」 
  嚴慕飛道:「二位要是不信……」 
  左邊黃衣漢子道:「你可知道,跟我那二師兄在一起的,還有我那位大師兄?」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如今跟二位那位二師兄正躺在一處
呢!」 
  右邊黃衣漢子哈哈大笑,道:「閣下想必有一身高絕武學,竟能……」 
  嚴慕飛淡然說道:「二位那位大師兄濃眉大眼,二位那位二師兄則是圓胖臉,可對?他
二位前往東大寺也該回來了。」 
  兩名黃衣漢子勃然色變,齊聲喝道:「你,你真……」 
  嚴慕飛道:「我向來不說假話,人命關天,又豈是隨便了得?」 
  兩名黃衣漢子大喝一聲,雙雙騰身而起,分左右撲了過來,三丈距離一閃便到,金花門
人的確不等閒。 
  可惜的是,他們碰上的是「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微微一怔,道:「怎麼,二位不顧你們那位二師兄?」 
  左邊黃衣漢子冷冷說道:「放倒你後再顧也不遲!」 
  說話間已然撲到,兩個人四隻手掌,閃電一般遞向嚴慕飛前身諸大穴,招式詭異,聲勢
凌厲,的確不同凡響。 
  嚴慕飛一點頭道:「好吧!既如此,我也只好改變計劃了!」 
  左掌一翻,砰然一聲震退左邊黃衣漢子,右掌如靈蛇,只一閃已自右邊黃衣漢子兩掌之
間穿過,輕易地一指點上右邊黃衣漢子喉結,可憐他一聲也沒叫地便翻身倒下。   
  左邊黃衣漢子大駭!失聲叫道:「你把我四師弟……」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別緊張,他只不過暫時閉了氣而已,過一會兒他自己就會醒轉,
你看見了,『六虎』不行,你是帶路還是為我通報,任你選一個,只是別忘了你還有位二師
兄待救!」 
  左邊黃衣漢子沒說話,臉上突泛猙獰之色。 
  嚴慕飛及時喝道:「別輕舉妄動,你那位二師兄就是在這種情形下自取其禍的,你要不
聽話,我先斃了你這位四師弟,只要你自信能快過我,你儘管放蠱,要不然……」 
  左邊黃衣漢子仍沒說話,狠毒地盯了嚴慕飛一眼,轉身如飛馳去,行動如風,轉眼便是
十餘丈。 
  嚴慕飛倏然而笑,伸手抄起地上黃衣漢子,腳身跟了過去。他明白,前行黃衣漢子是去
通報而不是帶路,可是時間不多,他不願先鬧人命,所以他暗中跟了過去。 
  前行黃衣漢子當真不知嚴慕飛在身後跟上了,他氣急敗壞地穿墳過墓,東彎西拐,一路
狂奔疾馳。 
  沒多久,他在一片巨大墓園中停下,這墓當真夠大,周圍約莫有三里許,那座陵墓高有
三十餘丈,遠遠望去像座小山,嚴慕飛知道那是漢靈帝的陵寢所在。










第二十三章 奇功折金蠱
  這座陵園的中央地上,擺放著一張八寶軟榻,軟榻上,盤坐著一位身穿黃色宮裝,雲髻
高挽,體態嬌美的人兒,她,一塊輕紗覆面,令人難窺她的廬山真面目。 
  不過,由她的美好體態及她那高貴的氣質看,這位黃衣人兒定然是國色天香,還冷若冰
霜。 
  軟榻後,成半弧狀地站著八名長髮披散,掩去面貌的白袍怪人,個個身材瘦高,鬼氣陰
森。 
  另外,在軟榻左前,垂手侍立著一位身材頎長,劍眉星目的俊美年輕人,他著一襲錦袍,
要不是他此時站在此地,誰都會說他定然是那家的貴介佳公子。 
  在軟榻右前,是三名燕瘦環肥不等,但都是人間絕色的白衣少女,仙露明珠,令人眼花
繚亂,難分軒輊。 
  再前,是兩名黃衣漢子跟十二名眉宇洋溢驃悍凶殘色的中年黑衣漢子,個個目光銳利,
全是一流好手。 
  嚴慕飛明白,那八寶軟榻上的黃衣人兒,定然是金花門門主,威震苗疆,名懾中原的金
花姑。 
  她身後那八名白袍怪人,是她的隨身八侍。 
  那錦袍俊美年輕人,跟那三名絕色少女,是金花門中的一龍跟「四鳳」中的三位,龍鳳
之稱,名不虛傳。 
  那兩名黃衣漢子,是金花六虎中的兩名。 
  那十二名黑衣漢子,該是金花十二狼。 
  事實不錯,那名黃衣漢子近前便向軟榻上黃衣人兒恭謹異常地躬下身去,戰戰兢兢地道:
「啟稟門主,在山頂上大呼小叫的,是個中原武林人物,他……他要弟子通報,他要見門
主!」 
  軟榻上黃衣人兒開了口,話聲甜美動聽,但卻含著凜人的冰冷,令人有置身春冬交接之
際:「你四師弟呢?」 
  黃衣漢子身形一震,低下了頭,道:「回門主,弟子不敢隱瞞,四師弟被他制住了。」
  此言一出,在場皆色變,黃衣人兒卻量得極為平靜,她皓腕輕抬,昏暗月色下看,那恍
若一節藕,一段玉。 
  「噢!他能制住你四師弟?」 
  黃衣漢子道:「回門主,是弟子照顧不周,據他說前往東大寺公幹的大師兄跟二師兄也
在他掌握之中,而且二師兄放蠱求救時,血出蠱未出,有待門主教治。」 
  聽了這話,在場皆震動,就連黃衣人兒自己也不禁抖動了一下嬌軀,而話聲卻仍是那麼
平靜,冰冷:「此人身手不弱,他是……」 
  黃衣漢子道:「回門主,弟子問過他,他說見了門主之後再說。」 
  黃衣人兒冷哼一聲道:「你很會辦事!」 
  黃衣漢子頭住下一低,道:「弟子知罪,願領門規!」 
  黃衣人兒冷然一擺手,道:「武學一道,半籌之差便受制於人,絲毫勉強不得,你大二
兩位師兄尚且不免,何況你?此人現在何處?」 
  黃衣漢子忙道:「謝門主恩典,此人仍在山頂,容弟子帶路。」 
  黃衣人兒突然冷笑說道:「不用了,人家已經跟在你後面到了!」 
  在場的一龍、三鳳、十二狼、三虎,俱都驚顧四周,四下搜索,唯獨黃衣人兒把臉轉向
了嚴慕飛的立身處。 
  「閣下既然到了,何不請出來相見?似這般暗中跟人,鬼頭鬼腦的行徑,難道不怕辱沒
中原武林的名望?」 
  嚴慕飛沒有再聽下去,一笑接口說道:「豈敢因我一身而辱沒了天下武林,蒙門主寵召,
我只有從命趨前拜見了。」 
  話落,挾著那黃衣漢子灑脫地走了出去。 
  他這一出現,三虎、八侍、十二狼,個個目射懾人狠毒怒芒,一龍與三鳳則圓睜雙目,
滿臉驚訝色。 
  黃衣人兒自己,兩道寒芒直射輕紗之外,一閃而逝:「軒昂中原偉丈夫,是我生平首
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誇獎了。」 
  輕輕放下黃衣漢子,微拱雙手,道:「見過門主。」 
  黃衣人兒微頜螓首,算是答禮,道:「不敢,閣下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位?」 
  嚴慕飛道「門主該先問問我的來意!」 
  黃衣人兒微一點頭,道:「也好,來人,看座!」 
  話聲方落,身後應聲轉出一名白袍怪人,雙手捧著一隻錦凳,跨前兩步雙手一抖,那只
錦凳脫手飛出,直向嚴慕飛當胸撞擊。 
  嚴慕飛視若無睹,含笑未動。 
  而,眼看著那只錦凳便要撞上嚴慕飛胸腹,它忽地射勢一頓,立即下沉,輕輕地落在嚴
慕飛面前。 
  嚴慕飛微笑說道:「謝門主賜座,門主的待客之道頗為別緻!」跨前一步坐了下去。 
  一龍三鳳等俱皆動容,轉眼望向黃衣人兒。 
  黃衣人兒平靜地道:「我原知道閣下有一身高絕所學,倒讓閣下見笑了!」 
  嚴慕飛淡然笑道:「好說。」 
  黃衣人兒道:「聽說閣下制住了三名『金花門』弟子?」 
  嚴慕飛道:「事屬萬不得已,還要請門主原諒。」 
  黃衣人兒微一搖頭,道:「那是他們學藝不精,『金花門』武學遜人,我不會怪任何
人!」 
  嚴慕飛道:「門主這麼說就讓我不安了!」 
  黃衣人兒道:「閣下制我弟子,又跑到北邙來有意地驚動我,想必有什麼原因,否則本
門與閣下一無遠怨,二無近仇……」 
  嚴慕飛道:「我剛才說過,那是萬不得已,還要祈請門主恕罪。」 
  黃衣人兒道:「閣下別客氣,請直說來意。」 
  嚴慕飛道:「我的來意,是想向門主討點東西!」 
  黃衣人兒道:「閣下需要什麼?」 
  嚴慕飛道:「我想用貴門下三名弟子,換取門主一瓶解蠱藥。」 
  黃衣人兒詫聲說道:「閣下要解蠱藥物幹什麼?」 
  嚴慕飛道:「自然是解蠱救人。」 
  黃衣人兒道:「閣下要為誰解蠱?救誰?」 
  嚴慕飛望了三鳳一眼,道:「有位叫綠玉的姑娘,不知是否貴門中人?」 
  三鳳一怔,錦衣美少年突然驚喜叫道:「綠玉,她現在……」 
  黃衣人兒輕哼了一聲,錦衣美少年立即低頭不語。 
  嚴慕飛看在眼內,心中明白了幾分,可是他奇怪,長孫森為什麼沒告訴他,沒叮囑過他
呢? 
  只聽黃衣人兒道:「閣下是說金花四鳳中的綠玉?」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門主。」 
  黃衣人兒道:「她原是『金花門』人,可是她如今已因叛門被逐出『金花門』之外,算
不得我『金花門』中人了。」 
  嚴慕飛道:「我願意告訴門主,我所以向門主索取解蠱藥物,就是為挽救綠玉姑娘的一
條性命!」 
  黃衣人兒道:「我以為閣下已經聽見了,她是我門中叛徒,已被逐出『金花門』,算不
得『金花門』門人了。」 
  嚴慕飛道:「我聽得很清楚,只是我不懂門主的意思。」 
  黃衣人兒道:「閣下這是跟我裝糊塗!」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門主的意思該是不賜解盅藥物,要看著她在蠱毒的痛苦
煎熬下香消玉殞,芳魂斷絕了?」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金花門』門規如此,凡『金花門』叛徒,個個都得受這懲罰!」
  錦衣美少年霍然抬頭轉注,但當他一觸及黃衣人兒那雙透射出輕紗外的冷峻目光時,卻
又低下了頭。 
  再看三鳳,則臉色如常無動於衷。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真要這樣做,恐怕犧牲的不只是一個綠玉姑娘。」 
  黃衣人兒道:「閣下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交解蠱毒藥給閣下,閣下就不交還我金花門
三名弟子,是麼?」 
  嚴慕飛含笑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黃衣人兒道:「閣下有幾分把握?」 
  嚴慕飛道:「我要是沒有十成把握,我斷然不會冒殺身之險為他人求藥。門主明智,以
為然否?再說。」微微一笑,接道「門主縱然能殺了我,六虎中的大二兩位……」 
  黃衣人兒道:「我不殺你,我要制住你,然後逼你交出我的三名弟子。」 
  嚴慕飛笑道:「門主以為我會說麼,願先奉知門主,我不會屈於威武的,再說,我只消
支持片刻,六虎中那位老二……」 
  黃衣人兒道:「我犧牲一名弟子,換取你跟綠玉兩條命,該很划得來!」 
  嚴慕飛道:「不錯,門主,該是二對二!」 
  黃衣人兒微微一愕,道:「二對二?為什麼二對二?你是說還有『六虎』中的老大,或
者是你要先向身邊的哪個下手?」 
  嚴慕飛搖頭笑道:「六虎中的這兩位都無關緊要,我的意思是說,門主若執意這麼做,
只怕貴門中又要多一個叛徒!」 
  黃衣人兒道:「你是說誰?」 
  嚴慕飛笑道:「門主明白,何必故問?」 
  黃衣人兒輕哼一聲,轉望錦衣美少年,道:「玉龍,你以為是你麼?」 
  錦衣美少年身形一震,道:「玉龍不敢!」 
  黃衣人兒道:「你的意思是說,假如我不給解藥救綠玉,你不會叛我?」 
  錦衣美少年猛然抬頭,玉面煞白,星目赤紅道:「弟子承認對四師妹有情,但門主待我
如親子,恩德更深而厚,弟子只認為綠玉她叛門罪有應得!」 
  黃衣人兒緩緩轉向嚴慕飛,道:「閣下聽見了?」 
  嚴慕飛道:「我聽得很清楚,且字字悉入耳中,只是我不懂。」 
  黃衣人兒道:「閣下不懂什麼?」 
  嚴慕飛道:「我不懂門主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翻臉無情,如何能使門下心悅誠服,如
何能長久御眾?」 
  黃衣人兒目中犀利奪人,懾人魂魄的寒芒暴透輕紗,一襲黃色宮裝也無風自動,而旋即,
她收斂得一如常人道:「你是敢當面罵我的第一人,你要知道我創立『金花門』至今也不是
一天了,這多年來我的脾氣一直這樣!」 
  嚴慕飛道:「是的,門主,但其間並沒有綠玉姑娘這樣所謂叛門的事情發生,這話明智
如門主者應該懂。」 
  黃衣人兒道:「我懂,但他們在入門當初,人人都立有重誓……」 
  嚴慕飛道:「一旦叛門時,就該領受懲罰?」 
  黃衣人兒點頭說道:「不錯!」 
  嚴慕飛道:「我想跟門主談談有關綠玉姑娘的叛門罪行……」 
  黃衣人兒道:「你不必多說,『金花門』門規森嚴。」 
  嚴慕飛道:「門主以為綠玉姑娘觸犯了哪一條門規?」 
  黃衣人兒道:「她違抗本門主令諭,就是大罪一條!」 
  嚴慕飛道:「我請教,她為什麼違抗門主令諭?」 
  黃衣人兒道:「這跟你無關。」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聽說門主待門人如親人,恩德深厚,要不是萬不得已,我不
以為綠玉姑娘會不聽門主的話。」 
  黃衣人兒道:「你聽誰說我待人如親人?」 
  嚴慕飛道:「先是綠玉姑娘,繼而是貴門下的一龍。」 
  黃衣人兒冷笑說道:「綠玉?她會說我待她好?」 
  嚴慕飛道:「事實上她深感門主隆恩,也視門主如親人,臨別時她一再叮囑,要我不可
過份逼迫門主!」 
  黃衣人兒冷笑說道:「你好大的口氣,我謝謝她的好意!」   
  嚴慕飛道:「那倒不必,只要門主能體諒她是為『金花門』著想,為門主著想,我以為
也就夠了。」 
  黃衣人兒道:「這話怎麼說?」 
  嚴慕飛道:「在她心目中,門主是神而非人,也是位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如今門主
一意孤行,率她們去對付一個不該對付的人,去做那不該做的事,她當然會不以為然。」 
  黃衣人兒嬌軀一震,道:「你何指?」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朱棣以篡位立,嚴慕飛在天下武林人的心目中,還算得
一位英雄豪傑,還算看得起他。」   
  黃衣人兒驚聲說道:「這你……這是綠玉對你說的?」 
  嚴慕飛道:「門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就算綠玉姑娘不說,日久之後,門主這
種作為又瞞得了誰?」 
  黃衣人兒冷哼說道:「好賤人,她竟敢……該罪加一等,萬死莫贖!我告訴你,我誰都
不瞞,我並不怕任何人知道!」 
  嚴慕飛道:「這跟門主指有功者有罪一樣,誰管得了門主?」 
  黃衣人兒道:「你說綠玉對本門有功?」 
  嚴慕飛道:「甚至可以說有恩。」 
  黃衣人兒突然格格嬌笑,但聽來怕人,良久,良久,她方始斂住了笑聲,望著嚴慕飛冰
冷說道:「隨你怎麼說吧!總之這是『金花門』的事,我是門主,我有權生殺予奪,我看看
誰敢管?誰能管?」 
  嚴慕飛道:「門主,飛鳥盡,良弓藏,門主逞一時之意氣,做不該做之事,殺不該殺之
人,即便能成,門主又以為能得到什麼?秘笈?中原武林?明智如門主者奈何不經三思?」
  黃衣人兒道:「這你都知道?」 
  嚴慕飛道:「門主不該再感到驚奇。」 
  黃衣人兒道:「是的,可見我指綠玉叛門並沒有錯,她糟蹋了我多年心血,辜負了我多
年養育,她該死!」 
  嚴慕飛道:「事實上她這麼做,是為救『金花門』救門主,倘若門主不思回頭,及早回
返苗疆,只怕……」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你住口,她的好意我心領,即使你說得唇破舌穿,日出西山,我
也不會把解藥給你!」 
  嚴慕飛道:「那隨門主了,我只有為門主扼腕!」 
  黃衣人兒冷笑說道:「邙山墓雖多,但多一人並不會嫌太擠。你收我門中叛徒,無端制
我門下弟子,且當面辱罵我,三罪並一,我要跟你清算一下。來人!」 
  錦衣美少年口齒啟動,突然說道:「門主!」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怎麼,玉龍,難道你……」 
  錦衣美少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怕人的神色,道:「弟子不敢,但四虎猶在他身
邊!」 
  黃衣人兒道:「四虎他可以為本門犧牲。」 
  嚴慕飛笑道:「門主又使另幾位心中不快了,我頗不忍心,哪位接住?」  
  話落,手揚,身邊黃衣漢子應掌飛起,直向另三名黃衣漢子飛去。那位「六虎」中的老
三忙伸手接住,但他卻詫異不解地望著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閣下不必這樣看我,人心總是肉做的,明白麼?」 
  黃衣人兒冷然怒喝:「挑撥離間,只怕你枉費心機了。拿人!」 
  十二狼應聲撲出兩個,挾凌歷之威撲向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二位且請回原處,量量力後再來不遲。」 
  拍手一揮,兩名黑衣漢子被震飛退,果然,恰好落回原處,分毫不差,這一手立震全場
之人。 
  黃衣人兒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敢在此胡鬧,大家齊上!」 
  叱喝聲中,十二狼身形齊動,一起撲向了嚴慕飛。 
  嚴慕飛雙眉微揚,笑道:「門主奈何也愛群毆?」 
  站起迎了上去,轉眼間他又回到原處,再看時,地上倒的橫七豎八,算算十二個一個不
少。 
  這,驚住了一龍三鳳,驚呆了金花門主! 
  嚴慕飛淡然拱手,道:「門主,事關貴門存亡,請三思!」 
  黃衣人兒倏然驚醒,暴怒喝道:「八侍!」 
  八名白袍怪人隨風飄起,個個有若鬼魅,行動如風,離地半尺,不帶絲毫風聲地圍上了
嚴慕飛。 
  嚴慕飛眉梢兒微揚,道:「門主。」 
  黃衣人兒怒喝說道:「你把『金花門』折辱得夠了,我不聽!」 
  話落八名白袍怪人揚掌發難,身形未動,掌勢輕飄,十六隻甲長數寸的手掌,由四周罩
向嚴慕飛。 
  錦衣美少年目射驚色,口齒啟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嚴慕飛道:「這大概就是滇邊『雪衣八怪』那威震滇邊、嚇破中原武林人膽的『拿魂懾
魄』掌陣了。我聞名已久,只可惜一向無緣碰上,今夜我要領教領教它到底有什麼怕人之
處。」 
  他站在那兒沒動,只見他衣袂微微飄動了一下,他臉上的笑容依然,那十六隻手臂已然
伸得直直的,可是嚴慕飛魂魄仍在,人也未見晃動一下。 
  只聽一名白袍怪人失聲驚呼:「大靜神功!」 
  嚴慕飛道:「眼力不差,滇邊『雪衣八怪』算得上識貨人!」 
  那名白袍怪人陡然厲喝: 「你再試試!」 
  話落,八人身形急轉,帶得遍地風起,沙飛石走,聲勢好不驚人,然後,那八個急轉中
的白影閃電一般地由四面八方,帶著異嘯攫向了當中的嚴慕飛。 
  嚴慕飛冷笑一聲道:「我看你八個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區區旁門左道的『幻影魔陣』豈
奈我何?留神自己的胸口重穴。」 
  身形飛旋,只見人影閃動,剎時俱斂,一切歸於靜止,再看時,嚴慕飛負手站立原處,
那八名白袍怪人也退立在四周,一動未動,只是,每人胸口上有一個指頭般大小破洞,隱隱
可見肌膚。 
  這一手,又驚住了金花門主與一龍三鳳。 
  突然,八名白袍怪人身形暴顫,轉向黃衣人兒一起躬下身去,最前面一名顫聲發話說道:
「八侍有辱門主威名,願領門規!」 
  黃衣人兒一襲宮裝倏然抖動,揮手說道:「回來。」 
  八名白袍怪人又一躬身,齊道:「謝門主恩德!」一起走了回來,每一個都低著頭。 
  黃衣人兒向著嚴慕飛顫聲說道:「我沒想到你有這麼高的身手。」 
  嚴慕飛淡然說道:「門主可以看得出,我無意流血,不願傷人,貴門下弟子危在頃刻,
請門主及時賜救!」 
  黃衣人兒顫聲厲喝:「不用你管,就是『金花門』的人死光也不用你管。」 
  嚴慕飛道:「門主奈何不知醒悟,一意孤行!」 
  黃衣人兒怒笑說道:「我不知醒悟,一意孤行,難道『金花門』被你折辱得還不夠麼?
我告訴你,『金花門』自創立以來,還沒有遭此大辱。」 
  嚴慕飛道:「假如門主再不知醒悟,仍要一意孤行下去,『金花門』的遭遇,將不止於
此!」 
  黃衣人兒怒笑說道:「好,好,好,我今夜就拚個門毀人亡……」 
  抬手一扯,扯散了高挽的宮髻,滿頭青絲立即披散而下,然後,她緩緩自軟榻上站起。
  錦衣美少年驚聲說道:「門主,弟子……」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你要幹什麼?」   
  錦衣美少年道:「有弟子在,何勞門主親自動『金蠱大法』?」   
  嚴慕飛神情微微一震,對這位金花一龍的暗示,提醒,他暗暗表示感謝。 
  黃衣人兒道:「你該看得出,本門之存亡在此一舉!」 
  錦衣美少年道:「弟子願請命一拼。」 
  黃衣人兒冷然搖頭,道:「不,退後,你們都退後!」 
  錦衣美少年道:「門主。」 
  黃衣人兒厲喝道:「玉龍,你敢違抗我的令諭?」 
  錦衣美少年一震低頭,道:「弟子不敢!」 
  隨即往後退去,在退步中,他抬眼望向嚴慕飛。 
  嚴慕飛清晰地體會出,那一雙星目裡包含了太多的暗示,要他走,要他馬上離去! 
  可是,他裝作未見,含笑說道:「門主,蠱術一道,我懂得不少,施一次『金蠱大法』,
今後十五年內門主勢難再與人動手,並且要犧牲本身真元以償蠱母,擅蠱之人無不加慎重者,
請門主……」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你準備好,我要施法了。」 
  嚴慕飛道:「門主,假如我用『大靜神功』逼出蠱母……」 
  黃衣人兒道:「我願意自食其果,讓蠱母反噬,只是你試試看!」 
  嚴慕飛雙眉一揚,還待再說。 
  黃衣人兒那裡已平抬雙臂,只聽她一聲異嘯,只見她那水蔥般尖尖十指的尖端射出十縷
極細的紅線,離身數尺倏成網狀,向嚴慕飛緩緩罩了過去。 
  嚴慕飛神色立時凝重,雙目凝視那似無還有的紅色網狀物一眨不眨,不言也不動。 
  轉眼間那紅色的網狀物飛近,但是在它抵達嚴慕飛身前一尺處時,像被什麼東西阻住一
般,突然停住。 
  這裡一停,黃衣人兒那裡嬌軀一震,異嘯之聲突然由緩轉急,而這時紅網往前一衝,逼
近了嚴慕飛兩三寸。 
  錦衣美少年猛然一驚,神情好不焦急。 
  嚴慕飛臉色不變,沒動靜,只見他眉梢兒揚了一揚。 
  他那雙眉梢兒一揚之後,紅色網狀物忽地暴退一尺,離地已超過一尺有餘。 
  黃衣人兒嬌軀猛震,異嘯更急,置身此處,有如耳聽滿山鬼哭,能令人毛髮怵然,不寒
而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28:56

  然而,儘管她異嘯一聲急似一聲,那紅色的網狀物自被嚴慕飛逼退之後,始終沒辦法再
前飛一寸。 
  紅色的網狀物停在嚴慕飛身形尺餘處。嚴慕飛目光凝視,神情凝重,像一尊石像。 
  黃衣人兒異嘯連連,滿頭青絲不住飛舞。 
  就這麼僵持著,就這麼僵持著。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黃衣人兒那連連的異嘯漸漸地緩慢了,聲音也逐漸由高轉低,由有
力轉為無力。 
  於是,嘯聲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低。 
  突然,黃衣人兒嬌軀一晃,那紅色的網狀物忽地一聲倒射飛回。 
  錦衣美少年心膽欲裂,剛失聲嘶叫一聲:「門主……」 
  嚴慕飛大喝一聲,雙目猛睜,一道血光衝口而出,箭一般地射向那紅色的網狀物,比紅
色網狀物快逾一倍。 
  剎那間血光趕上紅色的網狀物,只一碰,紅色網狀物回飛之勢立緩,慢而輕地鑽入黃衣
人兒覆面輕紗後不見。 
  黃衣人兒像脫了力,砰然一聲坐回了軟榻上。 
  金花三鳳忙了手腳,嚇得花容失色,帶著猶存的餘悸撲向軟榻,錦衣美少年則突然向嚴
慕飛跪下:「多謝閣下,金玉龍感同身受,將永銘不忘!」 
  嚴慕飛臉色有點白,抬手擺了一擺,沒有說話,擺動的那隻手,卻顯得那麼無力。 
  錦衣美少年一拜而起,轉向了軟榻上的金花門主。 
  黃衣人兒無力地排開一龍三鳳,望著嚴慕飛道:「你……」你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真元
救我?」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沒有什麼,我也認為門主是位不可多得的絕代紅粉,巾幗奇女
子,所以如此,只不過一時惑於心魔而已,所以我不忍,同時,我也不敢忘綠玉姑娘臨別時
的流淚囑咐。」 
  黃衣人兒道:「綠玉,她,她真這麼囑咐你……」 
  嚴慕飛道:「事實上,門主扶養她長大成人,該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一個姑娘,門主何用
問我?」 
  黃衣人兒默然不語,半晌始道:「你既擅『大靜神功』,又擅『天龍大八式』,你究竟
是誰?」 
  嚴慕飛道:「門主,我就是你要對付的嚴慕飛!」 
  錦衣美少年脫口驚呼:「啊!嚴……大俠……」 
  四虎、八侍駭然失色,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金花三鳳更是圓睜著美目,一眨不眨。 
  好半天,才聽黃衣人兒顫聲說道:「你,你就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 
  嚴慕飛道:「是的,門主!」 
  黃衣人兒頹然搖頭說道:「原來你就是……你就是,那難怪,那難怪我『金花門』……」
  忽地坐直了嬌軀,道:「你不也是奉上位徵召,找尋太孫跟紀綱的麼?」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門主,一點不錯。」 
  黃衣人兒道:「你應該知道我『金花門』也是奉召入中原。」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知道,門主,剛才我已經說過了!」 
  黃衣人兒道:「那你為什麼還來找我『金花門』?」 
  嚴慕飛道:「門主,只為一個可憐而又可敬的綠玉姑娘!」 
  黃衣人兒道:「只為綠玉而向自己人下手?」 
  嚴慕飛道:「我說過,我無意流血,不願傷人,我曾經一再試圖說服門主,使門主看在
十幾年情如親人相處份上賜下解藥!」 
  黃衣人兒道:「可是你竟敢說上位是以篡國立……」 
  嚴慕飛道:「那也沒什麼,我並不怕他拿我怎麼樣!」 
  黃衣人兒強笑一聲,搖頭說道:「你不用說了,怪不得他們要在你找到太孫與紀綱後務
必要除去你,原來你也有這種想法……」 
  嚴慕飛道:「門主,一個人要有正義感,尤其我輩武林人!」 
  黃衣人兒道:「你不必這麼說,從現在起,我『金花門』不再受朝廷的調度指揮,我也
願意把解除綠玉蠱毒的方法告訴你。」 
  棉衣美少年顫聲呼道:「門主!」 
  黃衣人兒無力地擺了擺手,道:「玉龍,別打岔!」 
  錦衣美少年應了一聲,恭謹地低下頭去。 
  嚴慕飛道:「一念悟後福無窮,足見門主不愧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令人敬佩,我敢
為門主及貴門賀。」 
  黃衣人兒微一搖頭道:「你別這麼說,我還有後話,不再受朝廷調度,也不再貪圖那什
麼秘笈與席捲中原武林,稱霸天下,我也願意把救綠玉的方法告訴你,可是我絕不放棄報復,
錯開今在,我會隨時隨地向你下手,直到洗雪我『金花門』今夜所蒙受的恥辱為止。」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我沒有想到……也好,只要門主肯賜告救綠玉姑娘的法子,別
的我就不要求那麼多了!」 
  黃衣人兒道:「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錦衣美少年道:「門主,嚴大俠對……」 
  黃衣人兒道:「我知道,我肯這樣已是我最大的讓步,如今他真元虧損,力難敵眾,我
沒讓你們向他下手,已算償還了他的恩情。你不要多說了,把救綠玉的法子告訴他吧!」 
  錦衣美少年遲疑了一下,道:「門主為什麼不親自告訴他?」 
  黃衣人兒道:「我告訴他,不如你告訴他能讓他相信。」 
  嚴慕飛微微動容,道:「謝謝門主。」 
  錦衣美少年躬身一禮,道:「玉龍也謝門主恩典……」 
  站直身子目注嚴慕飛道:「嚴大俠,請讓綠玉喝一杯雞血,蠱毒自可盡除!」 
  嚴慕飛呆了一呆,心想:原來這麼簡單,早知道何必跑來招惹這位女魔頭。 
  立即站了起來,道:「多謝門主,我這就告辭,關於六虎中的那兩位……」 
  黃衣人兒道:「你閉的是他哪處穴道?」 
  嚴慕飛道:「不瞞門主,我制的是他的喉結,諒還有救,他兩位現在山麓下一處草叢中,
請門主派人去找吧!眼前這十二位也請一併代勞,只要在他十二位每人腦後拍一掌就行了!」
   
  微一拱手,轉身欲去。 
  錦衣美少年突然喚道:「嚴大俠……」 
  嚴慕飛回身說道:「閣下還有什麼事?」 
  錦衣美少年遲疑了一下,紅著臉道:「綠玉她如今在……」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閣下如今不必多問,倘是夙緣,他日自有相見日!」 
  錦衣美少年點頭說道:「謝謝嚴大俠,我懂了!」 
  嚴慕飛微微一笑,轉身行去。 
  望著那背影漸去漸遠,黃衣人兒喃喃說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他當之無愧,我沒想到中原還有這麼一位人物,不,我不是早就知道中原有他這麼一位人物
麼?我不該來,我不該來……我真不該來麼?」









第二十四章 奇遇俏佳人
  嚴慕飛當夜在洛陽一家客棧內歇息了一宿,第二天,他把一張紙條交給了『窮家幫』洛
陽分舵,讓洛陽分舵以最快的法子傳遞到輝縣去。 
  然後,他飄然而去,取道奔向湖北。 
  他沒有到東大寺去,因為他覺得那兒不值得他去。 
  於是,他又走上了走過的路,往南陽去的路。 
  由河南、南陽這條路入湖北,是要越過桐柏山的。 
  這一天,當他到了桐柏山下的一個小鎮的時候,暮色已然低垂,所以他預備在這小鎮上
住一宵,第二天一早再行上路。 
  小鎮小地方,尋遍了整個鎮,只有一家小客棧,而且這家設備簡陋的小客棧,也只有那
麼幾間供住宿的客房,最那個的是只剩下了兩間。 
  嚴慕飛進了客棧,有一個人幾乎跟他同時也進了這家客棧,那是位單身女客,她看上去
有近三十年紀,一身粗布衣褲,還用塊青布包著一頭秀髮,臉上蛾眉淡掃,脂粉未施,但是,
嚴慕飛卻禁不住向她多看了兩眼。 
  因為,這位單身女客雖然著一身粗布衣裙,卻有著一種高雅不凡的氣質,尤其她美,美
得跟「冰心玉女」衛涵英一般,春蘭秋菊,令人難分軒輊,譽之為國色天香,毫不為過。 
  人人好色,這地處偏僻的小鎮上竟來了這麼一位人物,怎不引人注目,又何止嚴慕飛情
不自禁地多看了兩眼。 
  她美,但有點冰霜般冷,是故,除了嚴慕飛這位當世稱最的人物外,沒人敢再多看她第
三眼。 
  當嚴慕飛跟夥計說話的時候,她就站在嚴慕飛的背後,似乎在等嚴慕飛跟這客棧中的伙
計說完後她再說。 
  嚴慕飛要間客房,夥計他令人好笑地自作聰明,笑嘻嘻地道:「二位住同一間夠是夠,
只是小店太委屈二位了!」 
  嚴慕飛一怔,隨即會過意來,忙道:「夥計,你誤會了,我跟這位姑娘不是一路。」 
  他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她很泰然,臉上沒有表情,一點羞怯的樣子也沒有,這胸襟,
這氣度就不凡。 
  夥計卻紅了臉,窘迫地笑道:「噢,噢,對不起,對不起,我還當二位是……二位是……
真是胡說八道,該打嘴,該打嘴,其實……」 
  嘿嘿一笑,接道:「小地方從沒有見過二位這樣的人物,一下子來了兩位,又是同時進
門,所以,所以,嘿嘿。」 
  她突然開了口,話聲很平淡:「請問,你客房要好了麼?」 
  嚴慕飛一聽人家是跟自己說話,忙回身說道:「要好了,要好了!」 
  她的話聲甜美,出奇的甜美,也許是過於悅耳的緣故吧,竟使嚴慕飛覺得有耳熟之感。
  他讓開了,她走前了一步,道:「夥計,我也要一間客房。」 
  夥計忙道:「有,有,還有一間,還有一間,只是也嫌小了些。」 
  這個做生意的難得老實,他該是最老實的生意人。 
  她淡淡說道:「不要緊,我只住一宿,可以湊合。」 
  夥計忙點頭說道:「是,是,是,二位請一起跟我來吧!」 
  說著,他拿著鑰匙出了櫃台往後走去。 
  嚴慕飛跟他並肩走在夥計身後,可是誰也沒看誰,誰也沒跟誰說話。本來嘛,誰也不認
識誰。 
  嚴慕飛不便向個單身女客搭訕。 
  她更不能主動地跟個男人說話。 
  進了滴水簷下,夥計到了緊陪壁的兩間客房前,回身笑道:「二位,就剩這麼兩間了,
這位爺在左邊一間,這位……姑娘在右邊這間,讓我給二位開門。」 
  說著,他轉過身去開了門。 
  門是開了,可是夥計不知道侍候那位好,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正在作難。 
  嚴慕飛已然含笑說道:「夥計,你照顧這位姑娘,我自己照顧自己好了,房裡有燈麼?」
  夥計連聲稱謝地道:「有,有,油燈就在桌上,要是沒有油,請只管招呼,我馬上過來
添,我馬上過來添。」 
  於是,他陪著她進了另一間,嚴慕飛則自己進了自己的那間。進了屋,他掩上門,點上
燈,抬眼一看,不禁皺了皺眉鋒。 
  他自信隨和,也最能湊合,可是眼前這間客房的確是太槽了,土炕上鋪著草蓆,一床有
補釘的被子,後窗破了大洞沒補,一張桌子,一盞油燈,一張椅子,除此別無長物。更糟的
是把他跟她分開的那土牆上,有個碗口般大小破洞,高與胸前,只稍微一低頭,那邊能看見
這邊,這邊也能看見那邊。 
  這時候,隔壁傳來了她的話聲:「夥計,找塊東西把牆上的洞堵上。」 
  夥計一連應了好幾個是。 
  她又道:「再替我打盆水就行了,沒事了,你走吧!」 
  夥計答應著走了,他繞了過來推開門,探進頭道:「客官,你要點什麼?」 
  嚴慕飛道:「我什麼都不要,只找塊東西把牆上的洞堵起來就行了!」 
  夥計陪上一臉窘笑走了。 
  沒一會,他端著一盆水走進了隔壁,不知道哪兒找來一大堆破布,要堵洞的時候他還在
破洞處露出一張臉招呼嚴慕飛說話。 
  「客官,您請幫個忙,用手抵一抵,要不然我用的勁兒大了,布就從那邊掉下去了。 
  嚴慕飛沒奈何,只得遵命照辦。 
  忙了一陣子後,夥計走了,臨走還說夜裡有什麼事儘管叫他,他就睡在前面屋裡,一喊
就來。 
  初更,二更,嚴慕飛坐在燈下直皺眉,聽聽隔壁,沒動靜,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犬吠,為
這地處偏僻的小鎮靜夜添了一點生氣。 
  快三更的時候,嚴慕飛在沒奈何的情形下,只有熄燈和衣上了炕,好在不是大冷天,那
床被子可以原封不動地「供」在那兒。 
  可是,他剛熄燈躺下,還沒有合眼,隔壁傳來她一聲驚叫,夜靜時分,聽來分外刺耳,
破洞上只有那麼一堆破布,聽來也份外清晰。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翻身下炕,開了門到了隔壁門前,好得很,前面一陣陣鼾聲,敢情
那夥計早睡著了,而且睡得像豬,看樣子炮轟也轟不醒。 
  嚴慕飛輕咳一聲開了口:「姑娘,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麼?」 
  房裡,她帶著驚怕地道:「請,請進來一下……」 
  嚴慕飛抬手推門,推不開,門由裡面閂上了,當即他道:「姑娘,請開開門。」 
  她在房裡說道:「我……我過不去,不敢過去!」 
  嚴慕飛不知道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使這位美嬌娘嚇成這個樣子,他眉鋒微皺,遲疑了
一下,微用真力震斷了門閂,推門走了進去。 
  一聲驚呼:「留神,腳下!」 
  嚴慕飛忙收勢下看,他眉鋒一皺,旋即失笑,地上一物蠕蠕而動,不是別的,是只蠍子
而已。 
  他抬腳過去踩死了那只蠍子,抬眼再看,又復一怔。 
  她坐在桌前,桌上的燈還亮著,只是快沒燈油了,白著一張風華絕代、國色天香的嬌靨,
望著地上那只死蠍子,餘悸猶存,楚楚可憐。 
  嚴慕飛沒往裡走,含笑說道:「姑娘還沒睡?」 
  她皺了皺眉,指了指土炕,道:「我……我睡不慣,本想趴在桌子上將就一夜,誰知道
這只蠍子從房梁掉到了我頭上,嚇死我了!」 
  嚴慕飛道:「這是河南一帶常見的毒物,只要不碰它……」 
  她道:「瞧見它就害怕,誰還敢碰它!」 
  不錯,嚴慕飛忍不住笑了。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忙站了起來,道:「我還沒有致謝。」 
  嚴慕飛道:「別客氣,出門在外就得互相照顧,舉手投足之勞又算得了什麼,姑娘請安
歇。」 
  她忙道:「請進來坐坐吧!」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夜已深,怎好打擾?」 
  她道:「不要緊,我是沒一點睡意了,反正我也不打算睡。」 
  她可沒問人家睡不睡,嚴慕飛明白,她是怕,倒不是怕別的,而是怕再來那麼一兩隻蠍
子。 
  可是,他能陪她在燈下聊一夜麼? 
  嚴慕飛望了望桌上油燈,道:「姑娘這盞燈燈油不多了,恐怕點不了多久……」 
  她道:「我去叫夥計來添燈油!」 
  說著,她要站起來。 
  嚴慕飛道:「我看不必了,我房裡那盞燈燈油還多,這盞燈燈油點完之後,我把我房裡
那盞拿過來就行了!」 
  她抬眼凝注,道:「那麼,你用什麼?」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不怕黑,也用不著它。」 
  她坐著沒再動,遲疑了一下,道:「你……打算陪我聊到天亮?」 
  嚴慕飛他好怎麼說?只好這麼說:「只要姑娘認為方便。」 
  她嫣然一笑,道:「該沒什麼不方便的,我這個女兒家跟別個女兒家稍有不同,我並不
怕什麼閒言閒語,再說,只要心地光明,問心無愧,又怕什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姑娘高見!」 
  她沉默了一下,抬眼凝注,那雙美目清澈而深邃,道:「我還沒有請教尊諱。」 
  「不敢!」嚴慕飛道:「我姓嚴,叫嚴慕飛。」 
  她「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嚴相公,我姓金,名字俗得很,叫玉瓊。」 
  嚴慕飛道:「是金姑娘,金姑娘是……」 
  金玉瓊道:「我家住河北保定,先祖在保定做過文牘,家父自幼好武,如今在保定一家
大戶任護院。」 
  嚴慕飛道:「姑娘家學淵源,想必文武雙全。」 
  金玉瓊道:「見笑了,我是文不能握管,武不足防身,要不然我不會見一隻蠍子都怕得
要命!」 
  嚴慕飛道:「姑娘忒謙。」 
  金玉瓊道:「我說的是實話。」 
  嚴慕飛道:「看姑娘敢單身出遠門,所學定然……」 
  金玉瓊微微搖頭,含笑說道:「這跟所學沒關係,我是不得不只身出遠門,家父前不久
接獲家姑來信,說她病了,家裡乏人照顧,家父居於人下,無法分身,所以只有讓我跑一趟
了。」 
  嚴慕飛道:「那麼姑娘是要往何處?」 
  金玉瓊道:「嚴相公呢?」 
  嚴慕飛道:「我要往湖北去。」 
  金玉瓊兩眼一亮,笑道:「那真是巧極了,我也要往湖北去,家姑就住在湖北,彼此路
上正好做個伴兒,我就更不怕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能得姑娘邀我為伴,是我的榮幸!」 
  金玉瓊微笑說道:「嚴相公別客氣,今後一路上我還要仰仗照顧。」 
  嚴慕飛道:「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又道是:『在家干日好,出門一
時難』,出門在外,都該彼此有個照應。」 
  金玉瓊點了點頭,道: 謝謝嚴相公,你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真引起了
我萬般的感慨,我從來沒出過遠門,在保定的時候,更難得出家門一步,誰會料到,如今只
身一跑跑這麼遠,我可是真嘗著出門在外的辛酸艱苦了,不過我自己也高興出來走走,固然,
姑娘家都應該深藏繡樓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難得會有機會出來跑跑,一來可以到
處看看,二來也可以增長點見聞。」 
  嚴慕飛點頭說道:「姑娘確是高見。」
  金玉瓊道:「嚴大俠別見笑。」 
  嚴慕飛道:「對姑娘這位女中丈夫,巾幗英雌,我只感佩服!」 
  金玉瓊道:「嚴相公謬獎,這趟往湖北是……」 
  嚴慕飛道:「趕去赴一個朋友之約。」 
  金玉瓊哦地一聲道:「看來是真赴朋友之約,嚴相公也會武麼?」 
  嚴慕飛笑道:「我是讀書不成,學劍又不成,結果兩無所成。」 
  金玉瓊驚喜地拍手笑道:「那真是好極了,看來嚴相公也會武,我就更不怕了。」 
  接下去,談的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其間,嚴慕飛當真回到自己房裡,把油燈拿了過來
借予姑娘用。 
  金玉瓊人長得美,又給了人很好的印象,再加上她柔聲柔氣,談吐不俗,越發地令人生
了好感。 
  這一夜歡談,彼此已經很熱了,對這位萍水相逢的美嬌娘,嚴慕飛也瞭解了不少。 
  他只有一個感覺,這位萍水相逢的美嬌娘,人美,才頗高,落落大方,毫無一點小家子
氣,而且性情異常地溫柔。按說,溫柔該是每一個女兒家與生俱來的天性,但是他直覺地感
到,眼前這位溫柔得出奇,較每一個女兒家都有過之,跟她在一起,能令人永遠陶醉在她的
溫柔中。 
  雞啼,曙色透,天亮了,望著桌上光亮微弱的油燈,兩個人啞然失笑,毫無倦意。 
  金玉瓊美目盼注,溫柔地問道:「累不累?」 
  嚴慕飛微一搖頭,笑道:「慣了,倒不覺什麼,只是姑娘……」 
  金玉瓊含笑搖頭,道:「我除了不安之外,別的沒感到什麼!」 
  嚴慕飛笑了,沒說話。 
  金玉瓊目光一凝,那目光,能令人心悸:「嚴相公,你是位難得的正人君子。」 
  嚴慕飛避開了那目光,道:「姑娘才是位難得的絕世紅粉。」 
  金玉瓊道:「能得相逢便是緣,一隻蠍子使我結識了你這麼一位難得的正人君子,看來
我該感謝它,更願跟你就此訂交。」 
  嚴慕飛道:「我很願把姑娘當作我的紅粉知己。」 
  金玉瓊美目略一眨動,道:「真的?」 
  嚴慕飛道:「姑娘,我生平不慣做虛言。」 
  金玉瓊柔婉一笑道:「誰說旅途辛苦?我這趟路沒白跑!」 
  嚴慕飛道:「我這種感覺較姑娘尤甚!」 
  金玉瓊笑了,忽地,她低下了頭。 
  這,令得嚴慕飛心頭怦然一跳。 
  沒多久,夥計起來了,睜著惺忪睡眼就往後院跑。 
  「呀,客官跟姑娘都起來了,這麼早?二位昨天晚上睡得還好麼?」 
  嚴慕飛懶得跟他多說,當即吩咐他打水備用。 
  夥計也挺識趣,沒多說就走了,轉眼間打來了冼臉水。 
  嚴慕飛跟金玉瓊洗了把臉後,又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相偕出了這家小客棧上路了。 
  晨間的桐柏山似乎特別美,請早的陽光照射下,清翠欲滴,看上去令人心裡透著舒服,
精神為之一爽。 
  口  口  口 
  桐柏山並不算高,可是山路永遠是崎嶇難行,在嚴慕飛固然不算什麼,可是對一個初次
出遠門的金玉瓊來說,可就稱得上苦了,何況女兒家永遠嬌弱,她昨晚上又熬了一夜沒合眼。
  是故,沒上半山多久,她就已香汗淋淋,嬌喘連連,走不動了,楚楚可憐地望著嚴慕飛
道:「歇歇再走好麼?」 
  當然好,那怎麼能不好,嚴慕飛只有說好。 
  他明白,有這位紅粉知已美嬌娘為伴,旅途委實不寂寞,可是他到達赤壁的日子怕要延
後了。 
  望著楚楚可憐,直以玉手擦香汗的她,嚴慕飛忍不住說道:「姑娘,昨天晚上你該歇息
一會的!」 
  金玉瓊苦笑說道:「我不是個嬌生慣養,過於講究的女兒家,可是昨天那家客棧我卻沒
法睡,何況還有那嚇死人的蠍子,要不是你陪著我,我連屋裡都不敢再待下去。」 
  嚴慕飛沒再多說,歇息了一會兒,又上了路。 
  可是止沒多久金玉瓊又要歇息了。 
  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邊擦汗,一邊搖頭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如今我不但覺得全
身無力,而且骨頭酸疼,連頭都有點昏昏的。」 
  她那張嬌靨紅得像桃紅,當然,走多了路,人一熱,是會這樣的,可是嚴慕飛聞言入目,
心頭卻為之一震,忙道:「姑娘試試看,有沒有發燒?」 
  金玉瓊拍手摸了摸香額,搖頭苦笑,道 「我試不出來,你……」 
  她低下了頭,旋即說道:「你摸摸看!」 
  嚴慕飛作難而又遲疑,轉念一想,人家都這麼大方,自己又忸怩作的什麼態,何況這並
不算逾禮。 
  當即,他伸手摸了摸金玉瓊的香額,剎時間,金玉瓊那張本來就夠紅的嬌靨更紅得厲害,
額頭火燒。 
  嚴慕飛縮回了手,皺了眉。 
  金玉瓊抬頭問道:「怎麼樣,是不是發燒?」 
  嚴慕飛道:「姑娘旅途勞累,昨晚又熬了一夜,怕是受了點風寒。」 
  金玉瓊一雙黛眉也很快地皺了起來,道:「這就要命了,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
是萬一病倒了……唉,怎麼第一次出遠門就……」 
  嚴慕飛道:「正因為姑娘是第一次出遠門,要是在外面跑慣了,就不會這樣了!」 
  金玉瓊忽地站了起來,玉手掠了一下雲鬢,道:「走吧!趁它還沒發作之前快走,好歹
找個能歇息的地方兒,要是在沒出桐柏山之前支持不住,那就糟了!」 
  這是絲毫不假的實情,嚴慕飛沒多說,隨即偕同她又上了路。 
  行行重行行,桐柏山區遼闊,似乎永遠走不完,令人心裡直髮急。金玉瓊嬌靨通紅,渾
身是汗不住地喘息。 
  腳下也有點不穩,雖然她越走越慢,可是她還是在走。 
  嚴慕飛看在眼裡,心中瞭然,她是在強自支撐,怕走不出桐柏山,一旦倒下來會讓他作
難。 
  他心裡大為不忍,當即說道:「姑娘,別勉強自己……」 
  一句話還沒說完,金玉瓊嬌軀一晃,要倒。 
  嚴慕飛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紅著嬌靨,笑得勉強而帶點羞:「謝謝你。」 
  嚴慕飛扶著她坐在路邊,剛坐下,她頭一低突然哭了。 
  嚴慕飛一怔忙道:「姑娘,你這是……」 
  金玉瓊搖著頭道:「我已煩你很多,好不安。」 
  嚴慕飛明白,剛一聲: 「姑娘。」 
  金玉瓊已接著說道:「你不知道,每一個初次離家的人,要沒碰上什麼事還好,一旦碰
上什麼難事,心裡都會有這種感覺,恨不得大哭一場,如今偏偏又拖累了你,早知道這樣,
昨晚上我寧可嚇死也不讓你陪了。」 
  嚴慕飛搖頭說道:「姑娘,別這麼說,出門在外……」 
  金玉瓊突然釩憐伶打了個冷顫,脫口說道:「古人說高處不勝寒,真是不錯,這身上好
冷……」 
  天知道,大陽那麼大,能熱出人的油來。 
  嚴慕飛心往下一沉,遲疑了一下,抬手便脫去外衣。 
  金玉瓊美目一凝,道:「嚴相公,你,你幹什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姑娘別嫌髒,也請別拘小節。」 
  把脫下來的衣裳就要往金玉瓊身上披。 
  金玉瓊臉一紅,忙道:「你不該說這話,像你,永遠沾不上一個髒字,只是我……我……
我怎好……」 
  嚴慕飛道:「姑娘,我說過,請別拘世俗小節。」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微俯螓首,道:「那……謝謝你了。」 
  溫順地讓嚴慕飛給她披上了衣裳。 
  她把身上的衣裳緊了緊,突然抬眼說道:「你不冷麼?」 
  嚴慕飛失笑說道:「姑娘請看那高懸的艷陽!」 
  金玉瓊笑了,笑得好甜好美,忽地目光一凝,緊緊地盯在嚴慕飛臉上,又是那令人心悸
的目光:「你真好!」 
  嚴慕飛心頭一震,忙又避開了,道:「姑娘,人與人之間講求一個互助,尤其出門在外,
既然結識做了伴,誰都有照顧誰的義務。」 
  金玉瓊收回了目光,沉默了一下之後,她抬眼說道:「你以你那朋友相約在什麼地方會
面?」 
  嚴慕飛道:「亦壁。」 
  金玉瓊道:「亦壁?是當年周郎火燒曹兵的赤壁,還是蘇學士駕舟邀游的亦壁?」 
  嚴慕飛道:「姑娘,是前者。」 
  金玉瓊道:「你跟他約定什麼時候在那兒見面?」 
  嚴慕飛道:「誰先到誰等誰,不見不散。」 
  金玉瓊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真的麼,沒有騙我?」 
  嚴慕飛微愕說道:「我為什麼要騙姑娘?……」 
  金玉瓊道:「我怕你是不忍撇下我,你知道,假如因為我而誤了你跟你朋友的會面之約,
我會不安一輩子的。」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會的,姑娘,即便會,在這種情形下,我也斷無撇下姑娘,一個
人上路之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0:24

  金玉瓊道:「你要真撇下我,我心裡反倒好受些!」 
  嚴慕飛道:「姑娘是覺得自己真不能再走了?」 
  金玉瓊點了點頭,道:「我覺得冷,而且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就算能走,恐怕也支持
不了多久。」 
  嚴慕飛暗暗皺了眉,道:「那麼姑娘就多歇息一會兒再以吧!」 
  金玉瓊道:「那……天黑了怎麼辦?總不能老在這兒待下去啊!」 
  嚴慕飛道:「可是姑娘又不能走……」住口不言。 
  金玉瓊也沒說話,一時兩人之間,連同這桐柏山上變得好靜,好靜,幾乎能聽到心跳聲。
  半晌,金玉瓊突然抬起了頭,道:「我還是支持著試試吧,要不然……」 
  嚴慕飛道:「姑娘,這恐怕……」 
  話沒說完金玉瓊已然站了起來,含著嬌羞微笑地道:「請你扶著我。」 
  嚴慕飛猶疑了一下,伸手扶上金玉瓊的手臂,金玉瓊嬌靨又一紅,帶著嬌羞,半依半偎
地又上了路。 
  這一回走了一段不算近的路,可是她越走越近,最後整個人等於偎進了嚴慕飛的懷裡。
  她紅著臉,低著頭,一路默默地往前走。 
  嚴慕飛頂天立地,胸無半點雜念,可是他也免不了那偎在自己懷裡的如綿嬌軀及那撲向
鼻端的陣陣幽香煩惱。 
  就這麼走著,日頭偏西時,終於望見了桐柏山下那裊裊升起的炊煙與一片綠野。 
  金玉瓊吁了一口氣,抬眼說道:「歇歇好不?」 
  嚴慕飛道:「姑娘累了?」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我不累,我怎麼會累,我是怕你……」 
  女兒家本有的溫柔體貼,令得嚴慕飛有點激動,這,他雖然從衛涵英那兒體會過,可是
沒這麼久,也沒這麼清晰。 
  他微一搖頭,道:「我不累,姑娘,好歹……」 
  「不。」金玉瓊截口說道:「我想歇歇,眼看就要下山了,下了山後何愁找不到住宿歇
息處?再說,天黑一點也好走……」 
  天黑了也好走,這話嚴慕飛自然懂,這是女兒家天生的害羞心,她不願讓人看見她偎在
一個大男人懷裡。 
  同時,她所謂想歇歇,也是體貼他。 
  於是,兩個人都坐了下來。 
  坐定,金玉瓊掠了掠被風吹散的雲鬢開了口:「嚴相公,你陪了我一天一夜,我還沒有
問你究竟是個讀書人呢,還是個做生意的,抑或是……」 
  嚴慕飛道:「姑娘,我比較接近前者。」 
  金玉瓊微愕說道:「比較接近前者,這話……」 
  嚴慕飛道:「姑娘,我是個讀書人中的武林人,武林人中的讀書人。」 
  金玉瓊「哦!」地道:「原來你,你是個武林人!」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草莽武夫,也讀過幾年書。」 
  金玉瓊道:「我看得出,你跟一般武林人不同。你帶有濃厚的書生氣質,可以說是個亦
儒亦武的人物,更稱得上一個俠字。」 
  嚴慕飛道:「姑娘,儒,我算不上,俠,我不敢當。」 
  金玉瓊搖頭說道:「別跟我客氣,我自信眼力不差,你是這世上罕見的人,你的人品,
你的所學,都是我生平僅見。」 
  嚴慕飛笑道:「那是因為姑娘是第一次出遠門,往後姑娘只要多出幾次門,就會發現像
我這種人不是這世上的稀人。」 
  金玉瓊道:「至少不會再有第二個心地像你的人!」 
  嚴慕飛失笑說道:「姑娘認為人心都那麼壞麼?」 
  金玉瓊道:「我常聽家父說,世道人心日下,尤其在武林中,人心之險惡詭詐更是怕人,
所以我這趟出門,他老人家一再叮囑我小心留神,我自己也打定了主意。」 
  嚴慕飛詫異地道:「姑娘自己打定了什麼主意?」 
  金玉瓊道:「我學過防身武技,但那淺薄得很,真要跟武林人動手,那還差得多,萬一
我碰上壞人,打不過他,我只有自……」倏地住口不言。 
  原來如此,嚴慕飛有點窘,他道:「我願意直說一句,像姑娘,實在不該拋頭露面,只
身在江湖上行走。」 
  金玉瓊道:「人長得不醜,並不是罪惡,對麼?」 
  嚴慕飛道:「誠然,姑娘,可是那會引起罪惡。」 
  金玉瓊道:「早知道這樣,我該把它抹上灰再出門!」 
  嚴慕飛倏忽失笑,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笑了笑之後,她突然凝目說道:「我聽家父說,武林人都有個號,你可有?」 
  嚴慕飛道:「我?我這個武林人微不足道,我沒有。」 
  金玉瓊道:「我不信!」 
  嚴慕飛道:「怎麼?」 
  金玉瓊道:「我絕不信你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嚴慕飛道:「怎見得我不是個不足道的人?」   
  金玉瓊道:「你的人品,你的氣度,你的……」 
  嚴慕飛笑道:「姑娘,以貌取人,那是大不智。」 
  金玉瓊道:「誰說我以貌取人?我又不是傻子,一天一夜的相處,我還看不出你是個怎
麼樣的人麼?」 
  嚴慕飛道:「套句武林人常說的話,姑娘恐怕是走眼了。」 
  金玉瓊道:「你別不承認,固然,謙虛是美德,但過份的謙虛難免流於虛偽。你我相識
雖屬偶然,但相識、訂交,一日夜的作伴,都算得上不平凡,關於我,我沒有瞞你,關於你,
你又怎好瞞我?」 
  看來,這位美嬌娘口齒犀利,詞鋒甚健。 
  嚴慕飛他只有屈服於這根能言的巧舌之下,笑了笑道:「姑娘這話令我不安,我那個號
俗得很,叫『玉龍美豪客』!」 
  金玉瓊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玉龍美豪客』,我好像聽老人家提過。」 
  嚴慕飛道:「是麼?」 
  金玉瓊一點頭,道:「不錯,絕不會錯,老人家是提過,我還記得當時他提過這五個字
的時候,滿臉的仰慕敬佩色。」 
  嚴慕飛笑道:「恐怕姑娘是看錯了。」 
  金玉瓊道:「我看錯了什麼?」 
  嚴慕飛道:「該是滿臉的鄙夷之色。」 
  金玉瓊不禁為之失笑,旋即說道:「我沒有說錯,看來我也沒有看錯,你必是武林中很
有名的人,要不然老人家不會這樣。你不知道,家父雖然是個居於人下的護院,可是他的眼
界很高,尋常一點的武林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嚴慕飛笑了笑道:「就算姑娘看對了吧!」 
  金玉瓊道:「你別不承認,等我見著我那位姑姑後,我把你這五個字就教於她,我就能
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嚴慕飛微微一怔,道:「怎麼,這位老人家也是……」 
  金玉瓊道:「她老人家只能算得半個武林人。」 
  嚴慕飛陀聲說道:「這話怎麼說?」 
  金玉瓊道:「我姑丈在世的時候,經營了一家鏢局,走南闖北不少年,鏢局裡的事務,
全是由她老人家一手料理,她老人家雖然不諳武技,可是她通曉武林事,不下於任何一個武
林人,所以我說她老人家算得上半個武林人!」 
  嚴慕飛失笑說道:「原來如此,那麼就請姑娘到時候問問這位老人家吧,只怕姑娘到時
候會很失望。」 
  金玉瓊道:「我對自己的眼力,向來很有自信。」 
  嚴慕飛笑了笑,沒再說話。 
  坐沒多久,銜山的一輪紅日下沉,暮色低垂,天已漸黑,那炊煙升起處,已經變成了點
點燈光。 
  說話之間,金玉瓊忽地又是一個冷顫,是的,天氣晚來涼,這時候,她這受了風寒的嬌
軀,更該感到冷了。 
  嚴慕飛忙道:「怎麼,還冷?」 
  金玉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嚴慕飛道:「天已經黑了,我看咱們還是趕快下山找個歇息處吧!」 
  說著,他沒等金玉瓊說話便扶起了她。 
  在下山路上,金玉瓊由於病時嬌軀耐不得寒,偎得他更緊,嚴慕飛清晰地她到她的嬌軀
不住顫抖。 
  她的病越來越厲害了,他的心越來越下沉了。 
  怎不?她可憐,這一來也不知要耽誤到幾時了。 
  就這麼慢慢地向前挨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遠處的那片燈光越來越近,終於近到了眼
前。










第二十五章 不平凡的姻緣
  嚴慕飛擁著她進了一個小鎮,這個小鎮跟桐柏山那邊的那個一樣,也是地處偏僻,可是
比那一個熱鬧。 
  在街上行人的注目下,嚴慕飛扶著金玉瓊進了一家名喚「豐盛」的客棧,一名店伙慇勤
地迎了上來。 
  「客官是要住店還是用飯?」 
  嚴慕飛道:「快給我找一間乾淨上房!」 
  夥計連忙點頭答應,帶著嚴慕飛往後院行去。 
  走了兩步,夥計回過頭來問道:「客官,夫人是……」 
  嚴慕飛沒理會那麼多,道:「在路上受了點風寒,病了!」 
  金玉瓊也沒有解釋。 
  伙引忙道:「小鎮上有好大夫,要不要去……」 
  嚴慕飛道:「等一下再說吧!」 
  夥計應了兩聲是,沒再多說,到了一間上房前,夥計很快地開了門,點上燈,不錯,這
家客棧比昨晚的那一家高明得多,窗明几淨,連被褥都是八成新,冼乾淨的。 
  嚴慕飛把金玉瓊扶到床上,然後轉過身來,向夥計要紙筆,夥計匆忙地去拿了。 
  床上金玉瓊吁了一口氣:「可到了!」 
  嚴慕飛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金玉瓊皺著黛眉道:「好難受!」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風寒不算大病,可是難受起來能要人的命。這家客棧高明得多,
也絕不會再有蠍子,你可以放心安睡一夜了。」 
  金玉瓊美目一睜,道:「你要……」 
  嚴慕飛道:「待會兒吃過藥後,好好管睡你的,別管我!」 
  金玉瓊訝然說道:「吃藥?難道你剛才……」 
  嚴慕飛笑了笑道:「你以為我找夥計要紙筆幹什麼?」 
  金玉瓊道:「你還會看病?」 
  步履響動,夥計捧著紙跟筆走了進來。嚴慕飛接過來抽筆濡墨,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然後他把它遞給夥計道:「這是藥方,麻煩一趟,照方抓藥,回來煎好了再送上來。」 
  夥計接過來一看直了眼,驚叫說道:「我的媽呀,客官,你這筆字不知要比我們鎮上的
老頭子要好多少呢……」 
  趁他說話,嚴慕飛又遞給他一塊銀子,道:「剩下的你留下吧,算我送給你買酒喝好
了。」 
  夥計直道謝謝聲中嘿嘿笑道:「原來客官自己就是大夫,那還有什麼要緊,尊夫人包管
一帖就好,包管一帖就好。」 
  他走了,嚴慕飛搖了頭,回身望望金玉瓊。 
  金玉瓊的嬌靨有點酡紅,可是她還這麼說:「我沒想到你還通歧黃!」 
  嚴慕飛道:「我懂的不少,可是樣樣談不上精。」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又跟我謙虛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沒說話。 
  金玉瓊道:「如今,我越發地對自己的眼力有自信了。」   
  嚴慕飛仍未說話。   
  金玉瓊笑容微斂,道:「你不打算再找一間?」 
  嚴慕飛道:「不一定,看情形再說。」 
  金玉瓊道:「你要是再熬一夜,我的心裡會更不安。」   
  嚴慕飛道:「金姑娘,假如你是我,你怎麼辦?」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男女有別,我會再找一間。」 
  嚴慕飛笑了,道:「那麼,姑娘是天下第一忍人。」 
  金玉瓊笑意更濃,美目凝注,道:「為什麼你要對我這樣?」 
  嚴慕飛一接觸到那雙目光,心頭立即為之一震,他忙將自己的目光移向一旁,淡淡說道:
「不是對姑娘你,而是對我一個在患難中的旅途之伴。」 
  金玉瓊道:「你的意思是說,換個別人,你也一樣這般待他?」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你可知道,你令我敬佩?」 
  嚴慕飛笑道:「姑娘言重了!」 
  金玉瓊道:「我說的是心裡的話,一日夜的相處,我對你已瞭解了不少。」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姑娘的意思好像以前就……」 
  金玉瓊展顏一笑,道:「在初見面時我對你一無所知,我不妨告訴你,我自離開家門起,
對每個人都懷了戒心。」 
  嚴慕飛笑道:「姑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對的。」 
  金玉瓊道:「可是防你那顯得太多餘,也令我自己羞愧。」 
  嚴慕飛道:「相識不過一日夜,姑娘還是防著些好。」 
  「不。」金玉瓊搖頭道:「假如我有心防你,白天一路之上我就不會……」嬌靨一紅,
住口不言。 
  嚴慕飛心頭為之一陣猛跳,忙道:「姑娘,要喝點水麼?」 
  金玉瓊微閉著美目搖了搖頭,旋即睜開美目,道:「你我這樣相識,我認為是很不平凡
的因緣。」 
  嚴慕飛道:「等姑娘病好,你東我西,希望在今後這一生中,能留有這麼一段美好的回
憶。」 
  金玉瓊道:「在一個女兒家來說,就不僅僅是回憶了。」 
  嚴慕飛心頭又一震,他沒接口。 
  金玉瓊淡然一笑,又道:「你想,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一日夜,你陪我燈下枯坐一
夜,更擁著我走了一天,我還穿過你的衣裳,一旦我病好之後,你東我西,你說,這叫什
麼?」 
  嚴慕飛心頭又是一陣震顫,道:「事非得已,有些事不能過於拘泥,我希望姑娘不要耿
耿於懷。」 
  金玉瓊微微搖了搖頭,道:「恐怕我做不到。」 
  天知道,嚴慕飛他又怎麼做得到,固然,他不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人,但眼前這一位
不平凡,這一段也不平凡,他又怎能忘懷。 
  他沉默了,沒有說話。 
  金玉瓊道:「甚至於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嚴慕飛道:「姑娘,我希望……」 
  金玉瓊道:「你希望如何?假如你是我,你會怎麼樣?」 
  嚴慕飛又默然了。 
  金玉瓊道:「我願意告訴你,我是個自視很高的女兒家,所以我今年近三十了,卻仍然
待在家裡,可是你……這一半要委諸於一個緣宇,另一半該是你的一切讓我……」 
  她改了口,接道:「這些話,也許我不該說,可是事實上我不能不說,我不知道該怎麼
辦?我真不知道,我不知是該讓它留待他年回憶呢,還是該……該……」 
  美目一閉,她住口不言。   
  嚴慕飛可真作難了,他又一次碰上棘手的事,如今發生在眼前的,他早就想到了,可是
在這以前的情勢,容不得他有別種選擇。   
  他捫心自問,無可諱言地,對眼前這位,他動了情,假如說—旦離別,那能使他黯然魂
銷。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輕易地動了情,可是他明白,眼前這位是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跟衛涵英一樣,令他難分軒輊。假如這時候讓他衡量兩個人的輕重,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四
個字:半斤八兩。 
  他覺得這份感情太快了,太快了些,幾乎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它的真實,而事實上,這
位美而奇的人兒正閉著—雙美目躺在眼前,一日夜來的情景也歷歷在目。 
  假如她是個平凡的女子還好,可是她不平凡,就因為她不平凡,所以這一段也就不平凡
了,既然是不平凡的一段,似乎應該加以珍惜。 
  假如他招手一下把它抹煞了,那未免太狠心了!他才是天地間的第一等忍人! 
  可是假如他現在點了頭,那有點近乎荒唐,他何以對衛涵英?假如她不點頭,他又何以
對眼前這位人兒? 
  難,難,難。 
  想了半天,他才好不容易想出這麼一句:「姑娘,我跟你一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金玉瓊一下睜開了美目,她凝視著嚴慕飛,讓人說不出她那目光中都包含著些什麼,可
是她沒有說話。 
  良久,才聽她歎了口氣道:「你是個男人家,總該拿個主意呀!」 
  嚴慕飛苦笑搖頭,道:「姑娘,我心裡亂得很。」 
  金玉瓊美目輕注,道:「為什麼亂?」 
  嚴慕飛搖了搖頭,道:「誰知道?」 
  金玉瓊道:「我也是,恐怕比你還亂。」 
  嚴慕飛沒有說話。 
  金玉瓊一歎又道:「李後主有句詞兒:『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
頭。』如今我在病中,還不知道要病多久,所以我並沒有感到離愁,可是那另—個愁字令
人……怎生了得。」 
  嚴慕飛心弦為之顫抖,道:「姑娘,病軀虛弱,你勞累了一天,該歇歇了!」 
  金玉瓊美目一閉,搖了搖頭道:「我是有點累,但還不至於累得沒力氣說話,你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我也希望你明白一點,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嚴慕飛心頭一震,道:「姑娘……」 
  金玉瓊美目一睜,淡然而笑,道:「再說,我藥還沒喝呢,能歇息麼?」 
  嚴慕飛道:「那倒不要緊,姑娘儘管閉目養神,如果睡著了,到時候我會叫醒姑娘的。」
  金玉瓊搖頭說道:「不,我不能睡,我睡不著,恐怕今夜要輾轉反側難成眠,兩眼圓睜
到天明。相信你也是一樣,我心裡亂得很,要不把它說出來,只怕今後……」 
  住口不言。 
  嚴慕飛道:「姑娘,理了它會更亂的,不理也罷!」 
  金玉瓊道:「那怎麼行,難道你要我這輩子……」倏又閉上了口。 
  嚴慕飛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金玉瓊美目一凝,又道:「恐怕你這時候一定在這麼想,沒想到好心卻惹來了這大麻煩
跟煩惱,早知道這樣說什麼也不……」 
  嚴慕飛忙道:「姑娘,我沒有這種想法!」 
  金玉瓊道:「那你為什麼歎氣呀!」 
  嚴慕飛搖頭苦笑,道:「姑娘,處在這種情形下,任何人都難免歎氣的。」 
  金玉瓊道:「你仍是不知這該怎麼辦?」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你呀,虧你還是個男人家呢,原先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我剛才仔細
想想,覺得我只有一條路,沒有別的選擇,所以我現在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嚴慕飛輕輕地「哦!」了一聲。 
  金玉瓊緩緩垂下螓首,道:「我是個女兒家,雖然年紀大了些,但至今仍是個姑娘家,
我跟你在一間房裡獨處過一夜,也倒在你懷裡走了大半天路,更穿過你的衣裳,你說,我還
能怎麼辦?」 
  嚴慕飛苦笑說道:「姑娘,難道你不覺得這有點……」 
  金玉瓊截口說道:「我知道,這近乎荒唐,也過於草率,你我萍水相逢,認識也不過一
日夜,可是我能有別的選擇麼?你說?」 
  嚴慕飛沒有說,他能說些什麼,事實上人家說得不錯,人家確是別無選擇,儘管事出無
奈,情景特殊,可是人家畢竟是位姑娘家啊! 
  金玉瓊又道:「也許……這是緣,這就是緣份,我跟你有緣是天意。」 
  嚴慕飛道: 「姑娘。」 
  金玉瓊抬起了頭,美目凝注,那柔光,那深情便是鐵石人兒也難以抗拒,她輕輕說道:
「你聽我說,我只有這種選擇,也心意已決,至於你……那要看你怎麼辦了。你要我,我就
跟你,你要是不要我,我也有自己該走的路,我只等你一句話了!」 
  嚴慕飛暗暗叫苦,他簡直是難到了極點,遲疑了半晌,方始一整神色說道:「姑娘,面
對你跟你這份情意,我假如說聲不要,那是違心之論,自欺欺人……」 
  金玉瓊美目一睜,驚喜地道:「你……你的意思是說,你願意要我?」 
  嚴慕飛道: 「容我告訴姑娘一件事後,再請姑娘做決定!」 
  金玉瓊訝然說道:「要我做決定?我已經……」 
  嚴慕飛道:「請姑娘聽過這件事,再經三思之後再說!」 
  金玉瓊詫異地望著他道:「那,你說吧,我聽著呢!」 
  嚴慕飛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曾經說跟個朋友在赤壁有約……」 
  金玉瓊道:「這我知道,怎麼樣?」 
  嚴慕飛道:「她跟姑娘一樣,也是個姑娘家。」 
  金玉瓊「哦!」地一聲道:「原來她……她也是個姑娘家。」 
  一頓,接問道:「是個姑娘家又怎麼樣呀?」 
  嚴慕飛道:「她是我的紅粉知己,跟我有同心之盟!」 
  金玉瓊又「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你是告訴我你已經有了一個了,是麼?」 
  嚴慕飛微微皺了皺眉,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她,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嚴慕飛道:「她是個武林奇女子,絕代紅粉,巾幗奇英……」 
  金玉瓊道:「噢?原來也是個……你跟她認識多久了?」 
  嚴慕飛道:「姑娘,屈指算算,恐怕有十幾年了。」 
  金玉瓊一聲輕呼道:「這麼久了,你跟她還沒有……還沒有成親?」 
  嚴慕飛道:「還沒有,姑娘。」 
  金玉瓊道:「那為什麼呀?」 
  嚴慕飛道:「姑娘,因為種種原因。」 
  「種種原因?」金玉瓊道:「卻是那些原因,我可以聽聽麼?」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把原因由頭至尾說了一遍,從當年輔太祖說起,一直說到目前為尋
太孫之事。 
  靜靜聽畢,金玉瓊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原來你還是位王爺呀!」 
  嚴慕飛道:「姑娘,我沒有把這頭銜放在心上,你我之間也最好別談這些。」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我對你又多認識了一層,功在朝廷,名重武林,原來你是……
我爹說的沒有錯,看來這是我的福份,我幾生修來……我說句話你別不高興,我敬重你是個
大英雄,大豪傑,可並投有把你那官銜放在,心上。」 
  嚴慕飛道:「姑娘,你本不是世俗女子。」 
  金玉瓊道:「我敬重你,因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我更……更愛慕你,因為你是
個蓋世的大英豪。」 
  嚴慕飛道:「姑娘……」 
  金玉瓊微一搖頭,截口說道:「你,胸襟如海,忠義天生,為抗敵而無視美色,辜負美
人情意,為友義而小視江山,拒絕黃袍加身,顛沛流離,慷慨悲壯,俠道典範,真男子,真
丈夫,可是我要大膽批評你一句,你忍心辜負人家的情意,讓人心碎腸斷,悲苦十多年,錦
絲生華髮,嬌靨生皺紋,青春逝去,年華辜負,未免過於狠心。」 
  嚴慕飛苦笑說道:「姑娘,以前我不以為然,如今我不敢置辯,固然,對別人我做的很
夠,可是對她,我始終是歉疚的!」 
  金玉瓊道:「你能這樣說,多少她也值得安慰了……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個人,有著這麼
一段過去,聽了你的敘述後,我對你更……」 
  嚴慕飛心頭猛然一震,她也適時住口不言。 
  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才又開了口:「她,她叫什麼名字呀?」 
  嚴慕飛道:「姑娘,她姓衛,叫衛涵英,武林人公送美號『冰心玉女』!」 
  金玉瓊道:「玉女已經夠了,更何況有顆冰心?她必然很美,也是個孤傲高潔,像……
像株雪裡寒梅,對不對?」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我真希望見見她,最好她現在就在眼前……」 
  美目一轉,道:「你說完了麼?」 
  嚴慕飛道:「我說完了,姑娘。」 
  金玉瓊道:「你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請姑娘三思!」 
  金玉瓊嫣然一笑,如花朵怒放,道:「那麼我告訴你,有這麼一個伴兒,是我的福氣,
是我的榮幸,按情按理,我都該居小,我也情願……」 
  嚴慕飛心神一震,忙道:「姑娘,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並不是這麼個用意……」 
  金玉瓊道:「那你是什麼用意呀?總不能前後顛倒,本末倒置,讓她居小哇?你能這麼
做?我能當麼?」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不是的,姑娘,我的用意只在讓姑娘知道我已經有了……」 
  金玉瓊道:「我知道了,我也情願居小……」 
  「不,姑娘。」嚴慕飛道:「我的意思是說,我該先取得她的首肯,徵得她的同意。」
  金玉瓊輕輕地「哦!」了一聲。 
  嚴慕飛不安地道:「姑娘知道,我不能再讓她受一點委屈,我已經負她很多了,我不能
再……」 
  金玉瓊微一點頭,道:「我不是個不明理的女兒家,我也認為該。」 
  嚴慕飛忙道:「謝謝姑娘。」 
  金玉瓊淡然一笑,道:「那倒不必,你放心,萬一你沒法取得她的首肯,她要是不同意,
那是我自己福薄,跟你無緣,我會馬上離開你倆的。可是我要先問問你,你自己的意思
是……」   
  嚴慕飛道:「姑娘,蒙姑娘垂青,能得姑娘為伴,那是我的榮幸!」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是誰的榮幸誰知道,我不希望聽你這麼說,只要你說聲願意要
我就夠了,在見著衛姑娘之前,我就是你的人。」 
  嬌靨一紅,垂下了螓首。 
  嚴慕飛一陣激動,脫口輕喚道:「姑娘……」 
  金玉瓊突然抬起螓首,嬌靨上猶帶三分紅暈,道:「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嚴慕飛道:「什麼事?」 
  金玉瓊道:「這件事,讓我自己跟她說。」 
  嚴慕飛—怔,道:「這……」 
  「這什麼?」金玉瓊道:「你認為你自己好啟齒,好張口麼?」 
  嚴慕飛道:「固然,由姑娘自己去說,我該是求之不得,可是……可是我怕她萬一……
姑娘不知道,她外柔內剛。」 
  金玉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萬一我說不好,她會遷怒於你?」 
  嚴慕飛窘迫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看你!」金玉瓊倏然笑道:「還沒成親呢,就怕的這個樣兒,難道說你這鬚眉六尺昂
藏軀,還怕一個女人不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1:51

  嚴慕飛搖頭說道:「姑娘,那不是怕,是不忍。」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個郎體貼,她令人羨煞。」 
  嚴慕飛皺眉叫道:「姑娘……」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不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放心,唯有女人最瞭解女人,我會
見機行事,知道該怎麼說,絕對比你說得委婉做得好就是,行了麼?」 
  嚴慕飛道:「看來我只好答應姑娘了。」 
  金玉瓊道:「就這麼說定了,我跟你到赤壁去,不成,我馬上走,成了我也馬上走,我
不能耽擱你的正事,我在姑姑家等你。」 
  嚴慕飛道:「好吧,姑娘。」 
  金玉瓊皓腕一抬,美目凝注,道:「行了,我的心不再亂了,一時半會兒也沒有離愁可
言了,來,扶我躺下。」 
  嚴慕飛猶豫著走過去接過了那只皓腕,然後扶著她輕輕躺下。 
  金玉瓊猶不捨地抽出了那股欺雪賽霜的玉手,道:「坐啊!」 
  嚴慕飛答應一聲坐了下去。 
  他這裡剛坐定,夥計已端上一碗藥走了進來,近前陪笑哈腰,道:「客官,藥煎好了,
請趁熱喝了。」 
  嚴慕飛擺手說道:「好,謝謝你,請放在桌上吧!」 
  那夥計忙答應著,把藥放在了桌上。 
  嚴慕飛道:「你請忙去吧,需要你的時候,我自會招呼的。」 
  那夥計答應著走了。 
  夥計走了之後,金玉瓊在嚴慕飛的扶持下喝了那一大碗苦藥,喝得她連皺黛眉,模樣兒
嬌煞人。 
  她還不至於身子發軟,可是她就把整個兒嬌軀躲偎在嚴慕飛的懷裡,那碗藥也喝了老半
天。 
  喝完了藥,嚴慕飛道:「姑娘,你……」 
  金玉瓊嬌眉一揚,那嬌嫩的臉蛋兒差點碰到嚴慕飛的下巴,她嬌慵無力而又有點媚意地
道:「你……我沒名字麼?」 
  她吐氣如蘭,兩張臉距離又是那麼近,嚴慕飛為之一驚,忙向上抬了抬頭,道:「玉瓊,
你可以睡了。」   
  金玉瓊姿勢不改,輕輕問道:「你呢?」 
  嚴慕飛道:「我……坐在燈下陪你!」 
  金玉瓊道:「你這是存心……不要,我才不要你看著我睡呢!那樣我睡不著。」 
  嚴慕飛道:「那,我去找夥計要間房去。」 
  「也不行!」金玉瓊道:「我害怕,萬一再掉只蠍子下來怎麼辦?」 
  嚴慕飛強笑說道:「不會了,你看,這家客棧……」 
  金玉瓊嬌軀一擰,在他懷裡揉了一揉,偎得更緊,道:「不要,我要這樣睡……」 
  嚴慕飛忙道:「玉瓊,這……」 
  「這什麼?」金玉瓊道:「這有什麼關係,我願意跟你,你也願意要我,等於定了名份,
名份既然已經定了,我人都是你的了,還怕什麼?」 
  嚴慕飛著了急,忙道:「玉瓊,話不是這麼說……」 
  金玉瓊道:「我這樣才能睡得著,你忍心離開我?」 
  嚴慕飛道:「玉瓊,我固不忍,可是……」 
  「可是什麼呀?」金玉瓊「嘻!」地一笑,忽然坐直嬌軀,抬手掠了掠雲鬢嬌媚地說道:
「你瞧,急得那個樣子,逗你玩兒的,你肯我還不肯呢!人還沒嫁給你呢,萬一她要是不答
應,那不害苦了我?行了,閣下,你旁邊坐著去吧!」 
  嚴慕飛鬆了一口氣,忙站了起來,搖頭苦笑,道:「玉瓊,你也真是,這麼大個人
了……」 
  「多大呀,我的爺!」金玉瓊道:「男人家沒娶妻,五十也算小孩子,姑娘家該也一樣,
你我之間,開開玩笑也不傷大雅呀!」 
  嚴慕飛沒再說話,搖搖頭,坐在了椅子上。 
  金玉瓊緩緩躺了下去,一雙美目緊緊地盯住嚴慕飛,半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慕飛,
你讓我敬佩!」 
  嚴慕飛微愕說道:「什麼?」 
  金玉瓊道:「坐懷不亂!」 
  嚴慕飛一怔苦笑,搖頭說道:「玉瓊,人非草木,所持者唯一禮字耳!」 
  金玉瓊道:「世上的男人,可不是每一個都像你。」 
  嚴慕飛笑了笑,道:「玉瓊,天色不算早了。」 
  金玉瓊道:「一個人枯坐沒意思,你不希望我陪你多聊聊?」 
  嚴慕飛搖頭說道:「你現在需要的只是歇息。」 
  金玉瓊沒親何地道:「歇息,歇息,你就只會叫我歇息,好吧,我聽你的!」 
  閉上了美目,隨即她了睜了眼,道:「謝謝你!」 
  又閉上了美目。 
  三十來歲的一個姑娘,竟然像個淘氣的孩子,嚴慕飛搖頭失笑,他把身影往後一靠,隨
也閉目養起了神。 
  屋裡,很靜,很靜。 
  房外的夜色,也寧靜得出奇。 
  只聽見燈花偶爆,別的再難聽到聲息。 
  金玉瓊起先還隔一會睜眼偷看一下,可是沒多久,她就不再睜眼了,她睡了,睡得很香,
很甜,很放心。 
  在「玉龍美豪客」的陪伴下,她還怕什麼,休說是一隻蠍子,就是來一隻吊睛白額虎她
也不怕。 
  她是太累了,難怪,女兒家哪個不嬌柔,何況金玉瓊她從沒出過遠門,身子又有病。 
  她呼吸很均勻,臉色紅紅的,是那麼美,那麼嬌嫩,兩排長長的睫毛,香唇、檀口、小
瑤鼻,無一不美。 
  金玉瓊清麗,又美艷,憑心而論,她比衛涵英動人。 
  這,使得睜眼想看看她睡著了沒有的嚴慕飛看呆了。 
  他從來投有這樣看過一個女人,更沒有看過這麼一位美嬌娘的睡姿,有人說,美人的睡
姿是世上最美的,事實不差,眼前金玉瓊不就是麼? 
  眼看著金玉瓊,心裡想起跟她由邂逅而今,這一段簡直像夢,不是麼? 一切都太快了,
太出人意料了。 
  嚴慕飛想著現在,也想到數日後,數日後當她見著衛涵英的時候,那會是個怎麼樣的情
形。 
  突然之間,他有這麼一個想法,他佔盡了天下男人的福,這福會讓他一人佔了! 
  突然之間,他又有點愧,那是對衛涵英。 
  「波!」地一聲,燈花又爆了,把嚴慕飛從沉思中驚醍過來,他定了定神,站起來輕輕
地替金玉瓊拉上了被子。 
  之後,他又回坐到椅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個聲音驚醒,睜眼一看,滿眼光寒,曙色已然透窗。 
  原蓋在金玉瓊身上的被子,如今正蓋在自己身上,再看床上,空空的,只有一枝釵兒橫
著。 
  這時候,他聽見身後有一絲異音,猛回頭,金玉瓊就在屋角,正在對鏡梳理一頭秀髮。
  她看見了嚴慕飛,當即笑問道:「吵醒了你?」 
  嚴慕飛搖頭赧笑道:「沒想到我也睡著了,而且睡得這麼沉,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金玉瓊道:「比你早了半個時辰!」 
  嚴慕飛道:「還早麼,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 
  金玉瓊道:「你坐在椅子上受罪,我怎好意思?」 
  嚴慕飛微微一笑,改了話題:「怎麼樣,覺得好了麼?」 
  金玉瓊道:「大國手親自開方,那還不一帖即愈。」 
  嚴慕飛道:「我只能看小病……」 
  金玉瓊道:「別跟我客氣,起來洗把臉,水給你打好了。」 
  嚴慕飛把被子往床上一丟,站了起來,可不是麼?一盆洗臉水就放在屋角木架上,他道:
「玉瓊,謝謝你!」 
  金玉瓊道:「什麼?」 
  嚴慕飛道:「被子,跟冼臉水!」   
  金玉瓊嫵媚一笑道:「不該麼?從昨夜那一刻起,我就以你的妻子自居了。」 
  嚴慕飛激動地道:「玉瓊……」 
  金玉瓊道:「你說,咱倆不像夫妻像什麼?只不知道我這個妻子是能當一輩子呢,還是
短暫的就過麼幾天。」 
  嚴慕飛明白她何指,心往下一沉,沒有說話。 
  全玉瓊淡然一笑又道:「我這以妻子自居,要只有這麼短暫的幾天,未免太過可笑,不
過有這麼幾天我也該知足,而且這一段情景很值得回憶,夠讓人難忘。」 
  嚴慕飛默然地洗著臉,沒有說話。 
  金玉瓊等嚴慕飛洗好了臉,她也梳好了頭,這時候她才又開了口:「慕飛,幫個忙,請
把床上的釵兒拿給我!」 
  嚴慕飛走過去把那支釵兒拿了過來,他要往金玉瓊手裡遞,金玉瓊卻瞟了他一眼,道:
「畫眉尚非其時,插支釵兒該可以!」 
  嚴慕飛一怔強笑,道:「玉瓊,我不知道該往哪裡插?」 
  金玉瓊道:「沒給她插過?」 
  嚴慕飛搖頭說道:「沒有,也沒有機會。」 
  金玉瓊道:「往後有的是機會,如今就該學學,別那麼不懂情趣,也別那麼粗手粗腳的,
你不該是那種人,手舉起來。」 
  嚴慕飛帶著窘笑地舉起了拈著釵兒的那隻手,金玉瓊抬皓腕扶住了他的手,道:「看清
楚,往這兒插!」 
  她引著嚴慕飛的手插上了釵兒,道:「會了麼?」 
  嚴慕飛道:「我還不是教不會的蠢徒弟!」 
  金玉瓊轉過了身,面對著嚴慕飛,美目凝注,道:「慕飛,此情此景,你說像什麼?」
  嚴慕飛心神震憾,一陣激動,脫口喚道:「玉瓊……」 
  金玉瓊神色微黯,道:「要是她不答應,我就不要活了……」 
  那臉兒一紅,垂下了螓首。 
  嚴慕飛情不自禁反握上了她一雙玉手。她,趁勢偎了過來。 
  嚴慕飛不但沒躲,反而摟住了那豐腴的如綿的嬌軀。 
  她,一顆螓首深埋在嚴慕飛懷裡,良久才低低說道:「慕飛,你說,她會麼?」 
  嚴慕飛胸中洶湧澎湃,暗暗一歎道:「玉瓊,天心不會太薄的!」 
  金玉瓊道:「但願天心別太薄,不管了,不管怎麼說,我總是你的人了,萬一這輩子不
行,我為你保住這清白女兒身等下輩子,下輩子你還要我麼?」 
  她揚起了嬌靨,抬起了頭。 
  嚴慕飛一陣激動,歎道:「玉瓊,嚴慕飛何德……」 
  金玉瓊截口說道:「只告訴我,要不要?」 
  嚴慕飛道:「玉瓊,願生生世世長相伴。」
  金玉瓊飛一般地送上兩片香唇,只那麼一下子,然後她紅著嬌靨,掙脫嚴慕飛的懷抱,
趴在床上,把那張嬌靨深深地埋在了被子裡。 
  嚴慕飛心神大震怔住了,本來,他何曾遇見過這等陣仗,從來沒有! 
  在那半天,這也太不平凡,太不平凡了! 
  難道說金玉瓊她這麼大膽,這麼…… 
  不,名份已定,此心此身已相許,愛到極點,情至極限時情不自禁而已,人誰能免? 
  良久,良久,嚴慕飛才定過神來,他望著金玉瓊,遲疑著輕喚道:「玉瓊……」 
  金玉瓊的話聲由被子裡透傳出來,它有點顫:「不要叫我……」   
  嚴慕飛一怔,隨見金王瓊香肩一陣掀動,他一驚一急,忙走了過去,手搓香肩,柔聲喚
道:「玉瓊,怎麼了?」 
  問的好! 
  金玉瓊哭著說:「不要叫我,我羞死了,臊死了……」 
  原來如此,他早該想到了,他鬆了一口氣,卻只覺一陣熱浪襲上臉龐,他也夠羞愧! 
  金玉瓊見他沒有說話,猛地裡翻身坐起,嬌靨上滿是縱橫的淚漬,被子濕了一大塊,她
顫聲說道:「慕飛,你可別把我當成……」 
  嚴慕飛忙道:「玉瓊,那怎麼會,情難自禁。」 
  金玉瓊嬌靨通紅,珠淚泉湧,道:「我長這麼大,便連衣裳也沒讓人碰過一下,而如今
我卻……我羞死了,躁死了……」 
  手,突然捂上了臉。 
  嚴慕飛也夠窘的,他沉默了一下,道:「玉瓊,你剛才還問過我,此情此景像什麼?」
  金玉瓊忽地揚起嬌靨,像一枝帶雨的梨花,道:「可是那畢競只是你啊!」 
  嚴慕飛道:「玉瓊,難道你還有別的打算?」 
  「誰說的?」金玉瓊道:「我可不是那種女人……」 
  嚴慕飛暗一咬牙,道:「那麼,稍作溫存有何不可?」 
  金玉瓊一擰身子,道:「這豈止是溫存,這是……這畢竟是頭一次啊……」 
  嚴慕飛道:「玉瓊,你知道……遲早而已……」 
  金玉瓊道:「萬一她要是……那我,我只有……」 
  嚴慕飛道:「玉瓊,我說過,天心不會太薄的。」 
  金玉瓊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低下了頭。 
  她平靜了,好半天才抬起頭,望了嚴慕飛一眼,嬌靨一紅,道:「慕飛。」 
  嚴慕飛答應了一聲。 
  金玉瓊道: 「我想不通……」 
  嚴慕飛道:「什麼?」 
  金玉瓊道:「我怎麼那麼大膽,哪兒來的這麼大勇氣?」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該是一個情字作祟!」 
  金玉瓊道:「情的魔力好大呀,聽說它能生人,能死人……」 
  美目一橫,突然嗔道:「都是你害人,便宜讓你佔盡了。」 
  嚴慕飛又一怔,強笑了笑,沒說話。 
  金玉瓊嗔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噢,佔了人便宜你高興了,就不知道人家有多
羞,有多……」 
  嚴慕飛沒說話,他知道這時候以不說話最好。 
  金玉瓊氣嘟嘟地轉身要去疊被子,剛轉過身,只聽她叫了一聲:「哎呀,慕飛你快來看,
這怎麼辦?」 
  嚴慕飛忙抬眼望去,全玉瓊望著被子上濕的那一塊直皺眉,他當即說道:「這有什麼關
系……」 
  「有什麼關係?」金玉瓊道:「你說來倒輕鬆,別人可不像你,被子濕了這麼一塊——」
嬌靨一紅,跺腳說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人!」 
  嚴慕飛眉鋒一展,道:「別急,看我的!」 
  他走過去把被子疊了起來,把濕的那一塊疊在了裡面,然後一拍手,笑道:「這不就行
了麼,等有人拉開他時,那一塊該早干了!」 
  金玉瓊笑了:「偏你鬼主意那麼多!」 
  日上三竿時,兩個人離開了這崖小鎮,之後,又在附近一個縣城裡雇了一輛馬車直馳
「赤壁」。 
  一路之上,金玉瓊處處以妻子自居,讓嚴慕飛完全籠罩在她那似水柔情之下,噓寒問曖,
無微不至。 
  嚴慕飛結識衛涵英在先,日子也長,可是女兒家的溫柔,體貼與情愛,他從衛涵英那兒
沒有獲得過。 
  日日夜夜,郎情蜜意,看上去真是一對神仙眷屬,也委實能羨煞人寰。









第二十六章 心碎腸斷在赤壁
  湖北境內多湖泊,陸路不如水路快,這一天兩人從雲夢僱船,放舟直駛嘉魚縣。 
  舟行平穩,長江沿岸風景如畫,風光異於他地。他兩個人並肩坐在船頭上,一路指點談
笑,簡直地只羨鴛鴦不羨仙。 
  船到赤壁的時候是在夜裡,這一夜有月,晴空萬里無雲,襯托得那輪明月份外皎潔,使
得赤壁的夜色也特別的美,特別的寧靜。 
  真的,除了浪花拍岸「叭!」「叭!」有聲外,別的再也難聽得一點聲息。 
  這一帶崗巒起伏,連綿如亙,此時此地,看得嚴慕飛站在船頭直皺眉。 
  金玉瓊在船到亦壁的一剎那間,臉上也沒了歡笑,反之,她的神色顯得有點凝重。這時
候,她低聲問道:「慕飛,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沒什麼,現在是夜裡,這時候她該不會在赤壁,要見她恐怕要
等到明天。」 
  金玉瓊道:「遲早總是要見的……慕飛,咱們怎麼辦?是上岸還是……」 
  嚴慕飛道:「此地離嘉魚不近,附近恐怕沒有什麼城鎮,村落,不如在船上過一宿,等
天明後再去。」 
  金玉瓊道:「不,慕飛,我認為咱們該捨船上岸各處看看去,也許她就在赤壁日夜等候
著你,白日太陽曬,晚上露水寒,咱們既然到了,怎好再待在船上?」 
  嚴慕飛道:「你以為她夜裡也會在這兒?」 
  金玉瓊道:「難道沒這可能麼?」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好!」 
  於是,兩個人付了船資,捨舟,上了岸。 
  這一帶不是渡頭,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眼看上去全是起伏的崗巒,月色下黑黝黝
的,根本看不見一個人影,嚴慕飛皺著眉鋒四下望去之後,道:「玉瓊,居高臨下找人方便
些,咱們到赤壁之上去。」 
  所謂亦壁之上,只是聳立於江岸的一塊如削刻壁的頂端,那峭壁上寫著兩個大字:赤壁。
  兩個人一路攀登,沿途宿鳥驚飛,夜梟悲啼,片刻之後登上了赤壁頂端。 
  這兒,是一片空址,等於臨江的一處斷崖,在近崖邊處,有一座油漆斑剝,頗為殘破的
小亭,別的什麼東西也沒有,金玉瓊當即笑指小亭道:「慕飛,你看,假如在那兒過一夜,
不比在船上美得多麼?」 
  她衣袂飄飄,雲鬢飛舞,美姿若仙,想想一路之上的情景,再想想不久之後那尚難預卜
的情形,嚴慕飛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在這一剎那間,金玉瓊卻顯得意興飛揚,她笑著道:「亭中小坐,明月當頭,面對浪花
淘盡英雄的滾滾長江東逝水,跟那昔日鏖兵,火燒連環的赤壁,此情此景,人生能有幾回,
委實應該珍惜,走,慕飛,咱們亭裡坐去!」 
  拉著嚴慕飛往小亭行去。 
  嚴慕飛的心情卻大不如她,反而覺得更沉重,當然,他不便過於顯露,那會感染她的。
  小亭中坐定,金玉瓊嬌軀斜倚,半靠在那油漆剝落的欄杆上,手整零亂雲鬢,風姿撩人,
她含笑說道:「慕飛,你看,月色之下……」 
  一眼瞥見嚴慕飛那凝重的神情,一愕改口說道:「慕飛,你怎麼了?」 
  嚴慕飛忙強笑搖頭,道:「沒什麼……」 
  金玉瓊皓腕垂下,美目凝注,緩緩說道:「慕飛,有什麼心事別瞞我,要知道,我是你
的……告訴我,慕飛,我願意替你分擔!」 
  伊人情重,嚴慕飛何忍再瞞,他只得說道:「玉瓊,你明白近鄉情怯這句話?」 
  全玉瓊微頷螓首,道:「我懂。」 
  嚴慕飛道:「我現在的心情就跟這差不多,不瞞你說,一路上我很泰然,那是你暫時使
我把它忘了,可是如今已經到了赤壁……」 
  金玉瓊截口說道:「我明白,慕飛,你是擔心那難以預卜的結果?」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的,玉瓊!」 
  金玉瓊微微一笑,笑得淒婉動人,道:「慕飛,只要你這擔心,不管事能否成,我都知
足了,因為你能擔心足證你是愛我的,慕飛……」 
  她吁了一口氣,搖頭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萬事冥冥早訂,是絲毫勉強不得的,
這件事如果能成,那是你我有緣,否則就是你我沒緣,哪能勉強呢?任天意安排,慕飛,看
開些,這輩子不成,我還有下輩子,甚至於生生世世……」 
  嚴慕飛激動地叫道:「玉瓊……」 
  「慕飛!」金玉瓊截口說道:「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地,
人生且自舒眉,慕飛,且自舒眉,莫辜負這良辰美景,大好月色,跟我共賞這一帶好畫江
山。」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玉瓊,我不信你能平靜……」 
  金玉瓊淒婉一笑道:「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你我有緣,不必愁,也無須強求,你
我沒緣,愁也沒有用,也強求不得,能想到這些,何如把心情放平靜些!」 
  嚴慕飛苦笑說道:「玉瓊,強自平靜的心情最為難受,不如順其自然!」 
  金玉瓊道:「慕飛,我敢說我對你的情,遠比你對我的情為濃,因為深閨女兒家不輕易
動情,尤其像我這麼一個女兒家,一旦動了情,那就是整顆兒的心,毫無保留,我把心跟人
都給了你,今生今世再不作他想,從那一刻起,我就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夫婿,把你當成了終
身的依靠,當然,我希望這是長久的,更希望這是生生世世的。 
  可是天心過薄,天意要它短暫,那也是人力無可挽救的,慕飛,事萬一不成,我有自己
的去處,我不必死,但可以青燈古佛了此生。」 
  嚴慕飛激動而悲苦地道:「玉瓊,不要再說了……」 
  金玉瓊道:「慕飛,別這樣,為人要勇敢地面對現實,尤其是你,頂天立地的奇男子,
傲視寰宇的大丈夫,更應該挺起胸來面對一切,你有一顆鐵心,是不?」 
  嚴慕飛苦笑說道:「玉瓊,如面對千萬鐵騎,或面臨天下武林,我能毫無懼色悔意,而
事關一個情字卻使我……」 
  金玉瓊道:「慕飛,我試問,你這樣與事何補,我不說了麼,能成不必如此,不能成,
憂愁也沒用!」 
  嚴慕飛搖頭一歎,半晌始道:「好吧,玉瓊,我且舒眉寬心,不辜負這良辰美只,大好
月色,與你共賞這一帶如畫江山……」 
  金玉瓊嫣然甜笑,道:「這才是我的……」 
  嬌靨一紅,隨把目光轉向亭外那茫茫夜色。 
  嚴慕飛也要往外看,但當他抬起頭來要往遠處看時,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亭外十餘丈處站
著一個黑影。 
  那黑影,風姿綽約,無限美好。 
  他心裡一震,忙凝目望去,那黑影,正是衛涵英,她一雙美目緊緊地凝望著亭裡,一動
不動。 
  嚴慕飛脫口喚了聲:「涵英!」 
  忙站了起來。 
  這一聲驚動了金玉瓊,她霍地轉過嬌軀,只一眼,美目中倏現異采,只聽她喃喃說道:
「她好美,不愧稱『冰心玉女』……」 
  衛涵英像沒聽見嚴慕飛的呼喚,她沒動,而及至嚴慕飛定過神來,發覺自己該迎出去,
腳下才動的時候,她卻突然邁動凌波步,裊裊行了過來。 
  嚴慕飛仍迎了出去,在亭外,他跟衛涵英會了面,衛涵英嬌靨上的神色更憔悴了,這,
使得嚴慕飛又一陣愧疚。 
  他不安地叫道:「涵英……」 
  衛涵英嫣然一笑,道:「你來了,什麼時候到的?」 
  嚴慕飛道:「剛到,讓你久等了。」 
  衛涵英微笑搖頭道:「沒什麼事,先說好了的,誰讓先到的是我。」 
  嚴慕飛道:「我沒想到你夜裡還在這兒。」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我白天夜裡都在這兒,為的是怕你夜裡到找不到我,空等一夜,
這座小亭就是我的歇息處所,剛才我有事離開了一會兒,沒想到你就在這時候到了……」 
  伊人情也重,嚴慕飛愧疚又起,好生不安,道:「涵英,亭裡坐下談……」 
  衛涵英凝望嚴慕飛身後,含笑問道:「這位是……怎不替我介紹一下!」 
  嚴慕飛心裡一跳,回轉身,金玉瓊就站在身後。他勉強一笑,剛要說話,金玉瓊已裊裊
向前,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禮,低低說道:「金玉瓊見過姐姐!」 
  衛涵英含笑答了一禮,道:「不敢當,金姑娘,我叫衛涵英!」 
  金玉瓊道:「姐姐,我仰慕已久……」 
  衛涵英道:「別客氣,金姑娘,衛涵英俗脂庸粉,站在金姑娘跟前,使我有自慚形穢之
感……」 
  金玉瓊道:「姐姐那是罵我,蒲柳之姿,怎及得姐姐風華絕代,國色天香,姐姐冰肌玉
骨,孤傲高潔……」 
  衛涵英嫣然一笑道:「好了,金姑娘,夜深露重,亭外不可久站,咱們還是到亭裡坐著
談吧!」 
  走過去伸手拉住金玉瓊皓腕,相偕進了小亭。 
  嚴慕飛跟在後面,看在眼內,心裡微微鬆了一鬆。 
  亭中落坐,衛涵英跟金玉瓊坐得很近,她望著金玉瓊笑問道:「姑娘仙鄉何處?」 
  金玉瓊道:「姐姐,我家住河南!」 
  衛涵英道:「姑娘也是我輩武林人麼?」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家父是一家大戶的護院,我小時候跟他老人家學過幾式,淺薄
得很,從來不敢言武!」 
  衛涵英道:「姑娘忒謙了,到湖北來是?」 
  金玉瓊道:「探親,我有位姑丈在江夏開設一家鏢局。」 
  衛涵英「哦!」了一聲道:「那,姑娘怎會跟慕飛作伴到了赤壁?」 
  金玉瓊嬌靨微酡,道:「我自幼體弱,也是第一次出遠門,在路上受了風寒,病倒在客
棧裡,多蒙他診治照顧,又聽說他跟姐姐是……我私心甚為仰慕,所以跟來瞻仰姐姐的絕世
風華,也好拜識。」 
  衛涵英笑道:「恐怕姑娘有虛此行了……」 
  「不!」金玉瓊搖頭說道:「我認為他說的還不夠,我不虛此行!」 
  衛涵英笑道:「姑娘會說話……」 
  瞟了嚴慕飛一眼,接道:「有姑娘這麼一位伴兒,他一路之上該不會有枯寂之感,不知
他是幾生修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2:10

  嚴慕飛心弦一跳,臉上一熱,好生不安。 
  金玉瓊卻微顯嬌羞地道:「姐姐怎好……」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姑娘是怪我交淺言深,口沒遮攔?」 
  金玉瓊忙道:「姐姐言重了,我怎麼敢……」 
  衛涵英道:「姑娘要這麼說,我就不安了。姑娘不是世俗女兒家,應該不會介意這無傷
大雅的玩笑,對不對?」 
  突然轉望嚴慕飛,道:「慕飛,下崖往東走,一條小路邊上藏有我一包東西,麻煩你一
趟把它拿來好麼?」 
  嚴慕飛答應一聲,忙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照著衛涵英的話,下了崖頂便往東走,那兒果然有一條羊腸小道向另一座山頭延伸著
直去。 
  衛涵英只說有包東西藏在路旁,可是她卻沒說這包東西是藏在多遠的地方,嚴慕飛自己
只有往前找。 
  今夜月色好,再加上嚴慕飛有過人的目力,小路旁草叢中就是有一隻蚱蜢也休想瞞過他
的眼睛。 
  可是,轉眼半里多路,他什麼也沒看見。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那包東西被別人拿去了? 
  嚴慕飛想著想著心裡忽地一跳,突然他明白了,衛涵英根本沒有藏什麼東西,而是有意
支開他以便對金玉瓊有所詢問。   
  這正好,金玉瓊也要單獨跟她談談。 
  嚴慕飛既然想通了,他就不便馬上折回去,如果回去的太早,她兩個還沒談完,那怎麼
好面對她二人? 
  索性做個明白人,乾脆在這兒待會兒吧! 
  他背著手在這四無人跡的羊腸小道上散步。 
  月影在移動,一寸一寸地。 
  不知不猶問,月影偏斜了,崖上還沒有動靜,這兩位可真能談,這麼久,大概是談得投
機。 
  又過了一會兒,嚴慕飛實在忍不住了,他也約摸著那兩位該談完了,於是,他轉身走了
回去。 
  甫登上崖頂,他便為之一怔,亭子裡空空的,哪還有人影?那一對美好的倩影到那兒去
了? 
  嚴慕飛定了定神,提氣一掠十餘丈地撲進了小亭,進了小亭,只一眼,他立即心神震動,
作聲不得。 
  亭子裡,那石桌桌面上,被人用指力寫著一行潦草的字跡,那行字跡寫的是:   
  ——冰心破碎,玉女歸隱,青燈古佛了殘生! 
  當然,這意思嚴慕飛懂,字是誰留的,他也明白。 
  必然是衛涵英沒答應,金玉瓊悲淒羞愧,黯然先去,繼之,衛涵英認為他用情不專,傷
了她的心,留下字後也走了! 
  都走了,都走了,衛涵英說明是青燈古佛了殘生,金玉瓊也有事不諧將投身空門之語,
兩位絕代佳人,同是一樣的歸宿,而嚴慕飛他卻落了空。 
  這打擊夠他受的,他只覺愧對衛涵英,尤其愧對金玉瓊,她把一切都交給他,雖無夫妻
之實,但已然等於是一對夫妻,不是麼?客棧獨處,燈下相伴,兩身依偎,四唇相接,她是
多情的是癡心的,更難得那麼柔婉,那麼……」 
  一剎時間那些個情景又湧上腦際。 
  他悲痛,他愧疚,他心如刀割,由自身的感受,他可以清晰地想像到金玉瓊所受之打擊
更大,定然是腸斷寸寸,心碎片片,一滴滴的血在往下滴…… 
  他,人漸漸的變了,臉色煞白,雙目赤紅,揚掌劈下,砰然巨響,石桌粉碎,礫石四射
激揚,小亭為之搖動。 
  然後,他仰天一聲悲淒長嘯,震得空山回音,江水波濤,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林鳥驚得振翅飛起。 
  嘯聲中,他身形拔起,電一般地飛射而去。 
  他身法如電,轉眼間不見了,而就在他身形不見的同時,崖上翩然射落一條雪白人影,
那是金玉瓊。 
  她望了望亭裡粉碎的石桌,香唇邊實然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而當她轉望嚴慕飛逝去處時,
那冰冷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令人心酸的黯淡。 
  突然,她有所驚覺,嬌軀一閃,不見了,崖上的雪白人影消失於無形。 
  緊接著,崖上落下一條黑色倩影,那是衛涵英,她的神色有點怕人,但當她看見小亭裡
的景象時,她嬌軀顫抖,香唇顫動,神色也馬上轉趨黯淡,旋即,她長身而起,凌波飛仙一
般飛射不見。 
  口  口  口 
  這裡是嘉魚縣城,夜這麼深,家家戶戶都熄了燈,上了門,縷縷的月色下看,全城空蕩,
寂靜,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在這時候,遍數全城,只有幾扇門猶半開著,那是幾家門前掛燈的招商客棧。 
  這家客棧叫「宏發」,招牌挺大,燈也挺亮,燈光下,一個人步履踉蹌,趺跌撞撞地進
了那半開著的兩扇門。 
  砰然一聲,嚇得那正在櫃台打盹的夥計一驚,他連忙站起,帶著三分睡意地迎了上去。
  「客官是要住店嗎?」 
  撞進客棧的這個人是嚴慕飛,他整個人血色全湧到了兩眼上,兩眼佈滿了紅絲。他一擺
手道:「快,快給我找間上房!」 
  夥計不敢怠慢,忙道:「有!有!小號有的是上房,客官大概是喝多了,讓我扶客官進
去吧!」 
  說著,他伸手要扶。 
  嚴慕飛一擺手,道:「不用了,你帶路,我自己會走!」 
  夥計縮回了手,轉身走向後面,心裡還直嘀咕! 
  「就是會強充漢子,不會喝少喝點嘛,這不是找罪受麼?真是,還自己會走,我看你走
吧!」 
  到了後院,他俐落地打開了一間上房的門,回身便要說話,嚴慕飛卻又像一陣風般捲了
進去,身子一歪,砰然一聲倒在了床上。  
  夥計直皺眉,摸索著替他點上了燈,然後走近床前慇勤地說道:「客官,你躺會兒,我
去給你弄點兒醒酒的湯。」 
  嚴慕飛無力地一招手,道:「小二哥,別麻煩了,我沒有喝酒,我這是病。」 
  「病!」夥計一怔,旋即說道:「那也不要緊,縣城裡有的是好大夫,我去給你請一個
來看看,吃帖藥就好了……」 
  嚴慕飛道:「小二哥,謝謝你的好意,我這病不是普通的病,也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
好的……」 
  夥計「哦!」地一聲道:「客官這是什麼病這麼歷害?」 
  嚴慕飛道:「小二哥,說了你也未必懂,還是不說也罷!」 
  夥計道:「可是有病總得看哪!」 
  嚴慕飛搖頭說道:「小二哥,有病固然得看,不瞞你說,我自己懂醫術,通歧黃,我知
道這病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的!」 
  夥計道:「那……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躺著呀!」 
  嚴慕飛苦笑說道:「沒辦法,小二哥,只好這麼病著了!」 
  夥計道:「客官,病是會越來越重,越來越厲害的!」 
  嚴慕飛道:「我知道,小二哥,可是我除了這麼病著別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小二哥,你
請拿著這個……」 
  從懷裡取出一包東西遞了出去。 
  伙汁詫異地道:「客官,這是……」接在手裡之後,地一怔,然後掂了一掂,抬眼叫道:
「客官,一年的吃住也用不了這麼多……」 
  嚴慕飛道:「我知道,小二哥,你聽我說,我還有七天七夜工夫好活,可是我不能死在
外面,曝死荒野……」 
  夥計一怔說道:「客官,你怎麼說這話,好好的……病又有什麼關係,從小長大誰沒得
過?找個大夫看看……」 
  嚴慕飛道:「小二哥,找大夫,那是多費事,白花錢,要是我這病還有希望,我會願意
死麼?」 
  夥計一哆嗦,道:「客官,我不相信……」 
  「真的,小二哥!」嚴慕飛道:「我自己清楚,我絕活不過七天七夜!」 
  夥計道:「客官,三更半夜的,你別嚇人好麼?」 
  嚴慕飛笑了,道:「小二哥,我說的是實話,你聽著,我是個外鄉人,在貴寶地一無親
朋,二無友好,我死之後,請用包裡的那些給我買口棺材,然後找個地兒埋了,剩下的就算
我謝你,全送給你了……」 
  夥計忙道:「客官,這……」 
  嚴慕飛無力地一擺手,道:「小二哥,別多說了,就算你幫我個忙吧,一口棺木所費無
多,剩下來的足夠你吃喝十幾年的,請把文房四寶拿來我用用!」 
  夥計遲疑著還待再說,嚴慕飛已然又道:「小二哥,螻蟻尚且偷生,沒人會願意死的,
若不是真有病,我會願意這麼做嗎?」 
  夥計沒再說話,扭頭走了山去。 
  須臾,他捧著文房四寶走了進來,道:「客官,筆墨紙硯全來了!」 
  嚴慕飛道:「謝謝你,小二哥,請放在桌上然後扶我起來一下!」 
  夥計答應著把文房四寶放在了桌上,然後走過去扶著嚴慕飛坐了起來,突然,他驚呼了
一聲:「老天爺!客官的手冰冷冰冷的!」   
  嚴慕飛道:「所以我說這病沒希望了。」   
  勉強地抬起了手,取過了一根狼毫。 
  夥計替他攤開了紙,又慇勤地替他研上了墨。   
  嚴慕飛濡墨握管,筆走龍蛇,轉眼間寫了一信。 
  他把信裝好了,封上了口,然後把那封信遞向夥計,道:「小二哥,我麻煩你,等我死
後你把這封信隨便交給哪個要飯花子都行……」 
  夥計一怔,訝然說道:「客官說誰?要飯的?」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是要飯的。」 
  夥計訝異地道:「像客官這種人,怎麼會跟要飯的……」 
  「小二哥。」嚴慕飛道:「要飯的並不比誰低賤,你別多問,只管照我的話去做就行
了!」 
  夥計果然沒再多說,可是他的神色跟目光,掩不住他心裡的詫異,道:「那麼,客官,
你還要點什麼?」 
  嚴慕飛搖頭說道:「謝謝你,小二哥,我不要什麼了,你忙去吧,麻煩替我熄了燈,也
順手把門帶上。」 
  說著,他又躺了下去。 
  夥計答應了一聲,收拾好文房四寶,「呼!」地一口吹滅了燈,然後他走了,順手帶上
了門。   
  黑暗中,嚴慕飛躺在床上沒再動。 
  他得了什麼病,藥石罔效,看不好? 
  是心病麼?心病也有心藥呀! 
  再說,害了心病也用不著向夥計托付後事啊! 
  這是什麼病這般厲害?   
  該不會是心病! 
  究竟是什,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夥計是個難得的熱心人,第二天一早就跑來看嚴慕飛。嚴慕飛已經起不來了,臉色仍是
那麼白,兩眼仍是那麼紅,可是他一見夥計還強笑打了招呼。 
  「小二哥,你早啊!」 
  夥計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意,道:「客官,你也早,怎麼樣,你的病,好點了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小二哥,我這病只有越來越重,越來越厲害,不可能有起色
的!」 
  夥計道:「客官,你說這病一般大夫治不了,那是不是說醫術高超的大夫就能治呢?」
  嚴慕飛道:「小二哥,謝謝你的關懷,我這病就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也治不了,除
非……」 
  搖搖頭,住口不言。 
  夥計是個有心人,忙問道:「客官,除非什麼?」 
  嚴慕飛道:「小二哥,我這病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冶……」 
  夥計忙道:「誰,他在哪兒?」 
  嚴慕飛道:「小二哥,你是個難得的熱心人,說了也沒有用,我打個比方,有個人要毒
害某個人,當某個人中了毒之後,那個人會給他解藥,救他的命麼?」 
  夥計神情一緊,道:「客官,我明白了,你……你是中了毒?」 
  嚴慕飛道:「可以這麼說。」   
  夥計道:「是……是有人故意害你的?」 
  嚴慕飛道:「小二哥,你說對了!」 
  夥計道:「這就要命了……」 
  嚴慕飛笑道:「小二哥,這本來就是要命的事!」 
  夥計一怔道:「客官,你……你還能笑?」 
  「小二哥。」嚴慕飛笑了笑道:「死並不可怕,生老病死,誰能免,遲早不同而已,彭
祖壽登八百,到頭來他也難免一死,雖然我有未完的事,可是我已有了交待,自有人去替我
做完,我無牽無掛,又有什麼好怕的?」 
  夥計搖頭說道:「客官,怎可以這麼想,俗話說:螻蟻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賴活……」
  嚴慕飛道:「固然,小二哥,可是到了該死的時候,那由得了你麼?」 
  夥計沒說話,旋即他猛然跺了腳:「他XX的,這是誰這麼狠心,我看你客官是個好人,
他既然害了好人,那他準是個壞胚子,害了好人他也得不了好死,我操……」 
  說著說著,他怒上心頭就要罵人。 
  嚴慕飛忙道:「小二哥,謝謝你,但別罵,罵沒有用,我知道你很富正義感,但這種事
你最好少管,萬一因為我牽連了你,我的罪孽可就大了!」 
  夥計先一驚,旋即拍胸說道:「我不怕,我連五毒都敢吃,還怕他XX的撈什子毒,讓他
來好了,我連他的腸子都揍出來……」 
  只聽門外一個甜美話聲接口說道:「小二哥心腸好,又富正義感,可敬可佩,只是說話
嫌粗魯了些!」 
  嚴慕飛霍地坐了起來,夥計猛然轉過了身,他怔住了,直了眼,打心裡驚叫說道:「天
哪,世上竟有這麼美的大姑娘……怎麼走路不帶聲響,別他XX的是狐仙吧! 
  仙?哈,客官有救了,可不是麼?狐仙都喜歡俊男人,這位客官不是……」   
  只聽嚴慕飛顫聲說道:「涵英,是你……」 
  房門口站著的那位,可不正是衛涵英麼?如今,她的臉上有笑意,很甜很甜的笑意:
「是的,慕飛,是我……」 
  夥計突然冒出一句話。 
  「客官,是不是她……」 
  嚴慕飛忙道:「不,不,小二哥,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朋友?噢,朋友!」夥計呆了一呆,旋即嘿嘿笑道:「沒想到客官還有這麼一位如花
似玉的朋友。」 
  笑容倏地一斂,望著衛涵英道:「姑娘,你來得正好,快請進來吧,這位客官病得都
快……」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我知道,謝謝你,小二哥,我來了他的病也就會好了!」 
  說著,她裊裊走了進來。 
  夥計一怔,道:「怎麼,姑娘,你能治這位客官的病?」 
  衛涵英含笑點了點頭。 
  夥計瞪大了眼道:「這麼說你還是……」 
  他是完全會錯了意,嚴慕飛忙道:「小二哥,麻煩你去給倒杯茶來!」 
  夥計連聲答應著走了,眼一直瞅著衛涵英。 
  他出了門,衛涵英搖頭失笑道:「這位小二哥真是個難得的好人……」 
  她坐了下去,就坐在嚴慕飛的床邊上。 
  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倒讓嚴慕飛呆了一呆,她望著愣愣出神的嚴慕飛,含笑問道:「怎
麼樣? 病得很厲害麼?」 
  說著,她拍手摸上了嚴慕飛的額頭,這又讓嚴慕飛有一種異樣的感受,她卻含笑又道:
「還好,沒發燒。」 
  嚴慕飛錯愕地道:「涵英你……」 
  衛涵英道:「我怎麼知進你在這兒?」 
  嚴慕飛本預備作此一問,可是他剛才想問的不是這一句,而是她為什麼會來,為什麼是
這麼溫柔的態度,衛涵英既然這麼說了,他只有點了點頭。 
  衛涵英道:「別坐著,躺下來聽我告訴你……」 
  她扶著嚴慕飛緩緩躺下,簡直像個溫柔、體貼的妻子,這又是從沒有過的事。 
  嚴慕飛滿臉詫異地躺下,她接著說道:「我也學會了找『窮家幫』了,聽他們說有個像
你的人昨夜跌跌撞撞地進了這家客棧,所以我找來了!」 
  嚴慕飛道:「你來是……」 
  衛涵英笑吟吟地道:「探病啊!」 
  嚴慕飛道:「你知道我這是什麼病麼?」 
  衛涵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別把人家都當成糊塗人,昨晚我聽見了你那聲悲淒長
嘯,所以我二度登上赤壁,我一見亭中的情景,就知道你夠傷心的,當時我就很懊悔,我暗
責自己心胸不該那麼狹窄,可是我絕沒想到你會病,而且病得這麼厲害。我帶著一顆歉疚的
心而來,如今我又心疼,恨不得大哭一場。慕飛,我替你送心藥來了,你寬心在這兒養病,
我為你找玉瓊去。」 
  嚴慕飛一歎搖頭,道:「涵英,看來你是完全弄錯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固然我難受,
對你對她也愧疚,可是我絕不至於因為這點打擊就害了心病,而且一病這麼厲害……」  
  衛涵英眨動了一下美目,訝然說道:「那……那是為什麼呀?」 
  嚴慕飛道:「涵英,我這不是病是中了蠱!」 
  衛涵英神情一震,道:「慕飛,你說中了什麼?」 
  嚴慕飛道:「涵英,我中了蠱!」 
  衛涵英臉色大變,道:「這……這怎麼會,這會是誰下的蠱?」 
  嚴慕飛道:「我想了一夜才恍然大悟,我幾乎不敢相信。」 
  衛涵英道:「誰?」   
  嚴慕飛啞聲說道:「金玉瓊!」 
  衛涵英一怔叫道:「金玉瓊,會是她,她為什麼?」 
  嚴慕飛赧然苦笑,道:「我早該想到了,她就是那位『金花門』門主金花姑!」 
  衛涵英臉色又一變,道:「金花姑?會是她……慕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唇邊抖動了兩下,道:「這件事該從長孫森那位義女中蠱說起……」 
  接著,他把經過由頭至尾說了一遍,一直說到了路上邂逅了那位美艷如花的金玉瓊。 
  聽畢,衛涵英美目凝威,黛眉挑煞地冷笑說道:「這女人好用心,她竟然出這麼一著奇
兵……」 
  目光一凝,道:「慕飛,你既然見過金花姑,怎會認不出來……」 
  嚴慕飛苦笑說道:「我剛才不是說過麼,金花姑始終以一塊輕紗蔽面,令人難窺廬山真
面目……」 
  衛涵英一點頭,道:「好用心,她利用了這一點,好,這一陣算她贏了,算她報復了。
慕飛,蠱難不了你……」 
  嚴慕飛苦笑說道:「涵英,別以為蠱毒奈何不了我,可是她那蠱術之最的『金蠶蠱』該
當別論!」 
  衛涵英大驚失色,道:「什麼,慕飛,你……你中的是『金蠶蠱』,這……慕飛,你,
你,你怎麼會中了『金蠶蠱』?」 
  突然「哦!」地一聲道:「難怪,難怪你會中『金蠶蠱』了,你跟她……」倏地住口不
言。 
  嚴慕飛蒼白的臉上突然泛起了一絲紅意,窘迫地道:「涵英,你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是我……」 
  衛灑英冷冷說道:「我知道,是她主動的……親了你一下,這是她自己說的,說什麼情
不自禁,原來是這麼個用心,好無恥的女人。」 
  嚴慕飛驚愕而窘迫地道:「怎麼?她……她連這都告訴了你?」 
  衛涵英道:「她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她說她穿過你的衣裳,她說她——總之她毫不保留
地全告訴了我,用意只在告訴我此身已屬你,要我答應容她,你知道我當時心裡是什麼滋味!
跟你認識這麼多年,為你傷心,為你斷腸,連我都沒有……誰知道她竟是這麼個用心,先對
你下了蠱,然後再拆散你我……她好狠,好毒,好無恥的女人!」 
  嚴慕飛啞聲說道:「涵英,我不願瞞你,我對她……」 
  衛涵英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對她動了情,而且很深。她既然是這麼個用心,憑她那
美艷如花的容貌,再加上她盡展女人的……哪個男人能不動心?」 
  嚴慕飛道:「涵英,我對不起你。」 
  衛涵英道:「我說的是實話,當時我雖然氣憤,可是我也誤信她是一片真情,站在同是
女兒家的立場,事後想想,我深悔自己心胸狹窄太不該,所以我才來找你預備成全她,誰知
道她竟會是……」 
  嚴慕飛道:「涵英,這也許是我用情不專的報應,該得的懲罰。」 
  衛涵英道:「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麼,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其實,男人家
哪個不是有好幾房的,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兒,是一片真情,我有個伴兒也總是好的,誰知道
她……」 
  嚴慕飛道:「涵英,別提她了……」 
  衛涵英道:「慕飛,我仍要找她去……」 
  嚴慕飛苦笑搖頭,道:「涵英,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你能在七天六夜這段工夫內找到
她麼?涵英,這段時間值得珍惜,不找也罷!」 
  衛涵英道:「可是我總不能看著你……」 
  嚴慕飛道:「涵英,這是天意,這是命,多少年來咱們沒有長時間地好好相聚,那麼在
今後這七天六夜之中,讓咱們珍惜。」 
  衛涵英嬌軀倏顫,啞聲說道:「慕飛……」 
  嚴慕飛悲笑說道:「我在這年歲死,並不算夭折,你也該明白,生老病死,人所難免,
大事有你在,我也很放心,所悲痛的只是讓你苦等這多年,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衛涵英搖頭顫聲說道:「別這麼說,慕飛,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其實你也該想得到,我
的氣恨都是假的,只要你肯遷就我點,點個頭,我就是等到老掉了牙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為
從第一眼見著你那時起,我就把自己交給了你,決定了這輩子是你的人了。」 
  嚴慕飛悲痛地道:「涵英,我負你良多……」 
  衛涵英道:「我最不喜歡聽的就是聽你這句話,你既然知道負我良多,為什麼不想辦法
報償……」 
  嚴慕飛道:「涵英,早在金陵那一面時,我就打算報償了,可是如今……時不我與,歎
奈何,涵英,也許你我今生無緣……」   
  「誰說的?」衛涵英道:「無論怎麼,我是你的人,是你的妻子,這是任何事,任何人
也改變不了的。」 
  嚴慕飛道:「涵英,恕我直說一句,你還年輕……」 
  衛涵英美目一凝,道:「慕飛,這要以我昨夜以前的脾氣,我會拿劍扎你!」 
  嚴慕飛道:「涵英,我說的是實情。」 
  衛涵英道:「我告訴你,我假如有二心,我早嫁了,何必等到過了三十的年紀,年輕時
嫁不容易麼?再說,連太祖那一國之君,萬乘之尊,我都沒嫁,我會嫁別人麼?」 
  嚴慕飛道:「涵英,我感激……」 
  衛涵英道:「沒人要你感激,也沒人稀罕!」 
  嚴慕飛道:「涵英,我只有七天六夜……」 
  衛涵英道:「慕飛,我說句我本不想說的,你活著,我是你的妻子,你死了,我是你的
未亡人,是你嚴家的寡婦。我料理過你的後事之後就去找金花姑,手刃了她之後,我再回來
陪你,永遠陪著你,生不同衾,死要同穴……」 
  嚴慕飛頗聲說道:「涵英,你這是何苦……」 
  衛涵英微一搖頭,含笑說道:「誰知道,也許前輩子我欠你的!」 
  她還能笑,不愧絕代紅粉奇女子,可是嚴慕飛寧願看她哭,他知道,讓眼淚往肚裡流是
天下最悲痛,最難受的事。 
  嚴慕飛沒有說話,他的心如刀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3:15

第二十七章 雙姝獻身難婉拒
  一天很容易地過去了,夜色降臨,各處都上了燈。 
  身邊相伴,由白天談到晚上,衛涵英毫無倦色,反之,她淡笑自若,像根本沒那回事,
也不覺得渴,更不覺得餓。 
  夥計送來了茶水,只當嚴慕飛已有了起色,他很高興,從懷裡拿出那封信跟那一包,雙
手放在桌上。 
  當然,現在用不著了。 
  可是嚴慕飛沒讓他走,硬讓他把那一包拿走,夥計起先不肯要,後來終於以顫抖的雙手
接了過來。含著淚,抿著笑,千恩萬謝地走了。 
  他走了之後,衛涵英訝然問道:「慕飛,這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道:「那一包是些金葉、珠子跟碎銀,我托他料理我的後事,用不完的送給他算
是謝他。這封信是我寫給邊蒙,請他傾『窮家幫』之力找尋太孫,並輔太孫返朝登基。如今
已經用不著邊蒙了!」 
  衛涵英道:「只怕他不是這意思?」 
  嚴慕飛道:「他只當我的病有了起色!」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我還沒見過這麼熱心的客棧夥計。」 
  嚴慕飛道:「所以我把那包東西送給了他!」 
  衛涵英道:「慕飛,我還沒有告訴你,這趟赤壁你來了,又撲了個空!」 
  嚴慕飛道:「怎麼?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了?」 
  衛涵英道:「沒有,我比你早到了兩天,我幾乎找遍了赤壁每一個角落,甚至沒放過一
個石頭縫,卻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嚴慕飛皺眉說道:「這就怪了,難道咱們揣測錯了?」 
  衛涵英道:「誰知道……」 
  嚴慕飛道:「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這分明是小杜赤壁懷古時所賦,應該
是不會有錯啊!」 
  衛涵英道:「那!要不就是我還沒有找遍,再不就是他跟紀綱確來了這兒,後來又往別
處去了,沒有留下痕跡!」 
  嚴慕飛道:「明天咱兩個再到赤壁看看去!」 
  衛涵英道:「怎麼,你還能下床嗎?」 
  嚴慕飛道:「昨天晚上蠱毒之後所以有所發作,那是因為我胸中煩燥,又猛提了兩次真
氣所致,如今經過一天一夜的歇息,胸中已然平靜,蠱毒也就平息下去,今後只要我不過於
動真氣,在期限未到之前,是不會存大礙的!」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飛閃,含笑說道:「既然還能動,那就行了!」 
  嚴慕飛可沒留意她那一現即隱的異樣神情,道:「至少在今後這有數的幾天內,還可以
做點事!」 
  衛涵英道:「是不錯,慕飛,我記得你好像沒有兄弟!」 
  嚴慕飛道:「是的,嚴家數代單傳……」 
  一怔,愕然說道:「涵英,這時候你提這幹什麼?」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不該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你該明白!」 
  嚴慕飛臉色一變,道:「我明白,可是如今……涵英,不談這些了。」 
  衛涵英道:「為什麼不談?這是正經大事。」 
  嚴慕飛道:「正經大事又如何?」 
  衛涵英道:「不如何,慕飛,你難道不想為你嚴家留個……後……?」 
  嚴慕飛苦笑說道:「涵英,這時候談這個,未免太遲了!」 
  衛涵英道:「遲了?誰說的?」 
  嚴慕飛道:「我……涵英,你的意思是……」 
  衛涵英道:「我是你的妻子,我有替你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義務,對嗎?」 
  嚴慕飛道:「涵英,這說法不妥……」 
  「誰說的?」衛涵英道:「難道我不是你的妻子?」 
  嚴慕飛道: 「至少你我還沒行大禮……」 
  衛涵英道:「非拜天地,合巹,入洞房才算夫妻?」 
  嚴慕飛道:「這是周公之禮!」 
  衛涵英道:「那麼,你下了床,咱們就拜天地……」 
  嚴慕飛一怔道:「涵英,你想幹什麼?」 
  衛涵英嬌靨微酡道:「我想早一天行禮,且把這間屋充洞房,成為你的妻子。」 
  嚴慕飛叫道:「涵英,你這是開玩笑?……」 
  衛涵英道:「你是覺得過於馬虎,過於草率怕委屈我?」 
  嚴慕飛道:「這固然是一個原因,最主要的還是我……」 
  「你什麼?」衛涵英道:「忘了我剛才那本不願說出口的?」 
  嚴慕飛道:「我沒有忘,可是我不能……」 
  衛涵英臉色一正,道:「慕飛,我知道我這想法近乎荒唐,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我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你的妻子,所以我要在今夜把自己交給你,且希望上天憐嚴家……」 
  嚴慕飛道:「涵英,你,你怎麼有這種想法?這萬萬使不得,我絕不答應這麼做。」 
  「慕飛!」衛涵英道:「難道你不愛……」 
  嚴慕飛道:「涵英,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能這麼做!」 
  衛涵英道:「難道你不替你嚴家……」 
  嚴慕飛慨然說道:「我寧願落個大不孝,嚴家一脈至我斷絕,那也該是天意,我絕不
能……」   
  衛涵英道:「慕飛,我……」 
  嚴慕飛正色說道:「涵英,你知我!」 
  衛涵英默默不語,良久她方始一歎說道:「慕飛,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好吧,我
打消這近乎荒唐的念頭就是!」 
  嚴慕飛道:「涵英,我感謝你,但是我絕不容你這麼做,而且我要忍心說你兩句,你絕
不該有這種想法……」 
  衛涵英皺眉笑道:「好了,好了,不答應就算了,幹什麼還教訓人哪,真是,羞死人了,
不許再提!」 
  嚴慕飛沒再說話,的確,這是件羞人答答的事,他是不好再提了! 
  轉眼間夜深人靜。 
  談話中,衛涵英站起來到桌上倒了杯茶,走過來遞給嚴慕飛手,笑吟吟地道:「一天沒
吃喝,餓好挨,渴卻難當,喝杯茶吧!」 
  嚴慕飛伸手接了過去,道:「謝謝你,你不渴?」 
  衛涵英道:「你先喝了我再喝!」 
  嚴慕飛把那杯茶一仰而干,衛涵英嬌靨上閃漾著一種難以意會的異采,接過空杯自己也
倒了一杯! 
  喝過了茶,兩個人又開始談笑了,只是,衛涵英有點不自然,產慕飛卻沒留意! 
  片刻之後,嚴慕飛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天怕要下雨了!」 
  衛涵英道:「怎麼?」 
  嚴慕飛道:「我怎麼覺得這麼悶熱。」 
  衛涵英美目異采一閃,嬌靨上掠過一抹飛紅,笑道:「也許,好久沒下雨了……慕飛,
你倦不倦?」 
  嚴慕飛道:「還好!」 
  衛涵英伸了個懶腰,道:「我倒有點倦了!」 
  嚴慕飛道:「那麼叫夥計來,讓他給你找一間。」 
  衛涵英美目凝注,微一搖頭道:「不,我寸步也不離開你。」 
  嚴慕飛道:「可是你倦了。」 
  衛涵英道:「難道這不是間屋,這間屋裡沒有床嗎?」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涵英,你……」 
  「我怎麼?」衛涵英嬌媚一笑,道:「我是你的妻子,難道不能跟你同床嗎?今夜我就
要睡在你身邊。」 
  她沒容嚴慕飛再說話,站起來揮手熄了燈。 
  口  口  口 
  「涵英,我只有幾天好活……」 
  衛涵英道:「便是只剩下一天,我也是你的妻子呀,如今,你還能不要我嗎?」 
  嚴慕飛道:「涵英,我何曾有過這種念頭,只是……」 
  「只是什麼呀!」衛涵英道:「我根本就是你的人,如今你我更有了夫妻之實,你還說
什麼呀!又有什麼用。」 
  嚴慕飛一歎默然未語,良久他才問道:「涵英,你身上怎會有這種藥物?」 
  衛涵英道:「我是從一個錦衣衛身上得來的,忘了丟了,先跟你商量你不肯,我只有這
下策了,慕飛,你可別怪我。」 
  嚴慕飛道:「我怎會怪你,我只有感激與慚愧。」 
  衛涵英道:「不許再說這些。」 
  嚴慕飛道:「涵英,我可以不說,可是我心裡……」 
  衛涵英道:「心裡也不許這麼想。」 
  嚴慕飛歎了口氣,沒說話。 
  衛涵英輕輕地叫了他一聲:「慕飛!」 
  嚴慕飛「嗯」了一聲! 
  衛涵英道:「如果……如果我有了,你喜歡兒子還是喜歡女兒!」 
  嚴慕飛道:「涵英……」 
  衛涵英道:「這有什麼不能說麼,生兒育女是正經大事,那個夫妻沒有兒女,那個女人
不生兒女呀,我要你說。」 
  嚴慕飛道:「我都喜歡,無論男女,都是自己的……」 
  「不!」衛涵英道:「我喜歡男的,男的他准像你,我希望他能成為第二個你,第二個
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美豪客,讓這世上永遠忘不了你,這世上也不能沒有你!」 
  嚴慕飛道:「你要這樣說的話,我希望他是個女兒!」 
  衛涵英道:「為什麼?」 
  嚴慕飛道:「要是女兒就會像你,那麼美,那麼高貴。」 
  衛涵英道:「像我有什麼好,醜死了!」 
  嚴慕飛道:「誰說的?」 
  衛涵英道:「難道你不嫌我醜嗎?」 
  嚴慕飛道:「你要醜的話,這世上就沒有美人了。笑褒姒,恨妲己,醉楊妃,病西施,
也算不得古來四大美人了!」 
  衛涵英道:「好甜的一張嘴!」 
  嚴慕飛道:「我這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衛涵英道:「真的?」 
  嚴慕飛道:「我騙過你嗎?」 
  衛涵英道:「沒有騙過我,可氣過我……你說,慕飛,要是個兒子,他叫什麼,要是個
女兒,她又叫什麼?」 
  嚴慕飛道:「你說呢?」 
  衛涵英道:「你是孩子的爹,該為孩子起個名字!」 
  嚴慕飛道:「孩子總不是我一個人的。」 
  衛涵英道:「這是實話,孩子的體內有你的血,也有我的,是你的一半,也是我的一半,
那個男人家會養孩子呀?這樣吧,要是個女兒,她叫小英,要是個兒子呢?」 
  嚴慕飛道:「他叫繼承!」 
  「對!」衛涵英道:「還是你起的名字好,我起的俗不可耐!繼承,我撫養他調教他,
讓他繼承父志,我會從他懂事那天起,就告訴他爹生平轟轟烈烈的作為,驚天動地的俠績,
讓他學他爹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氣貫日月的奇男子!」 
  這是世上最純真的愛,最感人的情,在這一刻,他倆是歡樂的,可是誰知道在這歡樂之
後隱藏著多少悲痛,多少辛酸,多少的血淚! 
  嚴慕飛沉默了,沒有說話。 
  衛涵英輕咦一聲道:「慕飛,你怎麼不說話?」 
  一頓,接道:「慕飛,你這是,好好的掉什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嚴慕飛道:「沒什麼,涵英,我只是感觸良多而已。我不怕死,我生平也從不知一個怕
字,可是我現在很害怕,我怕死,懦弱得不得了,膽怯得會發抖。」 
  衛涵英突然也沉默了,半晌,始聽她緩緩說道:「慕飛,別多想了,事實畢竟是冷酷的,
好好把握這有限的時光,讓我們來盡情歡樂,盡情談笑吧!」 
  嚴慕飛道:「涵英,我也想這樣子……」 
  衛涵英道:「那麼就拿出你那上干雲霄的豪氣來!」 
  嚴慕飛苦笑道:『涵英,我胸中的豪氣已經蕩然無存了,怪不得武林人以往動輒拔劍,
可是他一旦有了妻兒有了家後,他就會懂得任人欺辱而不敢說一句話。」 
  衛涵英道:「你認為那是羞恥嗎?」 
  「不!」嚴慕飛道:「相反的,他令人敬佩!」 
  衛涵英道:「那為什麼不救自己?」 
  嚴慕飛訝然說道:「救自己?」 
  衛涵英道:「你習過『大靜神功』,曠古絕今,獨步宇內,你為什麼不試著用它把體內
盅毒驅出來,或者把它……」 
  嚴慕飛道:「涵英,那是不可能的事,『大靜神功』對付—般的蠱術還可以,對付那種
霸道的金蠶,卻沒有用!」 
  衛涵英道:「大靜神功也不能驅出?」 
  嚴慕飛道:「你知道,涵英!」嚴慕飛道:「金蠶蠱,是蠱術中之最,只要一中了金蠶
蠱術,便絕難再脫除它,除非那害了我的人把解藥親自送來解除,否則任何人莫可奈何,愛
莫能助!」 
  衛涵英道:「那麼你就該讓我找她去!」 
  嚴慕飛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你上哪兒去找?」 
  衛涵英道:「我可以求助於『窮家幫』,相信能知道她的所在!」 
  嚴慕飛道:「那沒有用,要是近還好,要是遠,來回得好幾天路程的話,那就來不及
了……」 
  驀地一個沙啞,顫抖而不失甜美的話聲響自院子裡:「來得及,她近在眼前!」 
  只聽衛涵英一聲驚叫:「是她……」 
  隨後一陣悉悉索索異響,最後聽衛涵英說一聲:「慕飛,你躺著,我會她去!」 
  房門豁然而開,衛涵英就站在房門口,嬌靨上籠罩著一片紅葉,還有一絲冰冷! 
  這是她機警處,她不遠離嚴慕飛! 
  院子裡,月光下,站著個無限美好的雪白身影,是金玉瓊。她的臉色像月光,又像她那
襲薄薄衣衫,是一片慘白,只一天一夜的工夫,她消瘦了許多,也憔悴了不少,看上去令人
心酸。 
  然而,衛涵英毫不留情,冰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金玉瓊啞聲說道:「我沒想到姐姐也在這兒……」 
  衛涵英道:「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不在這兒誰在這兒?不該嗎?我守在他
身邊怕人乘危向他下手,也來為他送終,難道你也是……」 
  金玉瓊道:「姐姐,我是來替他解除蠱毒的!」 
  衛涵英著實地一怔,「哦!」地一聲道:「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既有如今,何必當
初?」 
  金玉瓊道:「那本是我的原意,我要洗雪他給我的恥辱,當初下蠱時我也不忍更羞
慚……」 
  衛涵英冷笑說道:「是嗎?」 
  金玉瓊道:「姐姐,請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衛涵英道:「我只知道你用心良苦,不惜犧牲女兒家……」 
  金玉瓊顫聲說道:「姐姐,那我是真心!」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你是真心?」 
  金玉瓊微一點頭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突然一陣格格嬌笑,道:「金門主,你委實擅於……我覺得你不該統率英豪,稱
雄一方,而應領一個戲班子,那樣你會是很出色的優伶。」 
  金玉瓊嬌軀倏顫,撲簌掛落珠淚兩行,道:「姐姐,我求你相信我這一次,是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我早就仰慕他,可是我怕傳聞有誤,後來北邙一會,他使我氣他,恨他,也
有點……有點動心,可是我要報復,要洗雪他給我的恥辱,於是我找上了他,一路之上我發
現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不愧當世之最,我一直不忍下手,也越來越動心。」 
  衛涵英道:「你畢竟還是下了手,而且是趁著……」 
  「姐姐!」金玉瓊悲聲說道:「當時我的確很羞,也委實是情不自禁,說來也許姐姐不
信,我的性情雖然孤僻雖然怪,也動輒喜歡殺人,可是我當知潔身自愛,沒讓任何人碰過一
手指。姐姐該看得出,我至今猶是清白的女兒家,可是自從邂逅他後,我……在我放了蠱之
後我就懊悔,而我那種得以報復,得以雪恥辱的快意更濃。另外我還有一個意圖,那就是我
得知他有姐姐這麼一位紅粉知己後,我更想破壞他跟姐姐那份情愛,拆散這段姻緣。所以赤
壁小亭內,我對姐姐作了大膽的表白,在姐姐一怒而去之後,我心裡是快慰,及至見他悲痛
碎石長嘯,踉蹌離去,就在那剎那間,我開始懊悔,我對他的情愛再無法抑制,立時強過了
一切,於是我開始找他,這一日夜來我跑遍了附近幾個縣城,粒米未進,滴水未飲,最後我
冒險求,助於『窮家幫』的嘉魚分舵,才知道他在這家客棧。」 
  衛涵英道:「你說完了!」 
  金玉瓊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道:「這麼說,你真是來救他的?」 
  眼見金玉瓊那消瘦臉龐,憔悴容顏,她心裡早信了,而且還有點不忍! 
  金玉瓊微頷螓首道:「是的,姐姐,求姐姐相信我,也求姐姐讓我見他一面!」 
  衛涵英道:「怎見確信你是來救他的?」 
  金玉瓊嬌軀一顫,道:「我為他解蠱的時候,姐姐可以在旁用掌抵住我的後心,假如我
稍有異動,姐姐盡可先擊斃我!」 
  衛涵英默然不語,但旋又揚聲說道:「慕飛,我讓他進來了!」 
  只聽嚴慕飛在房裡輕歎了一聲:「涵英,你看著辦吧!」 
  衛涵英一側嬌軀,擺手說道:「門主,你請!」 
  金玉瓊沒動,遲疑了一下,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說話,我有幾句想先跟姐姐談談!
希望……」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一閃,道:「不必了,你有話在這兒說也一樣!」 
  金玉瓊神情一黯,道:「姐姐別誤會,我無意擺開姐姐。」 
  衛涵英道:「也許我是誤會了,只是這麼多話都說了,哪在乎這幾句話,你還是在這兒
說吧!」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道:「姐姐,是關於解蠱的法子。」 
  衛涵英道:「 姑娘,你,你要幹什麼?」 
  金玉瓊道:「姐姐,我要為他解盅,解『金蠶盅』只有這個辦法,陰陽只一交合,盅毒
立解,要不然我就把方法告訴姐姐,請姐姐代勞了,我沒臉見他。」 
  說著,她低下了頭。 
  衛涵英怔住了。 
  床上的嚴慕飛一震,兩眼閉得更緊! 
  衛涵英半晌才憋出一句:「姑娘,沒別的辦法可解『金蠶盅』嗎?」 
  金玉瓊淒婉一笑,道:「姐姐,要是有第二辦法,我不會當著姐姐……」 
  嬌靨通紅,住口不言 
  是啊,要有第二個辦法,誰會拿女兒家的貞操去為一個人解盅,尤其是亮著燈,當著人,
多羞! 
  衛涵英心神震撼,道:「姑娘,他,他不會肯的!」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姐姐別擔心,這由不得他,我自有辦法讓他……」 
  動手解開了胸前的扣子,露出了一大塊雪白、嬌嫩、溫膩,晶瑩的酥胸! 
  衛涵英忙把目光移向一旁,道:「姑娘……」 
  金玉瓊像沒聽見,邁步向床邊走去!   
  嚴慕飛聽得清楚,心中一急,脫口說道:「姑娘,請不要走近,否則我寧可嚼舌自絕也
不願意。」 
  金玉瓊果然停了步,眼望著床上的嚴慕飛,道:「慕飛,你睜開眼看我!」 
  嚴慕飛沒睜眼,他身影一震,反把眼閉得更緊! 
  金玉瓊道:「怎麼,你這個大男人家,堂堂昂藏七尺軀,頂天立地的奇男子,當世稱最
的『玉龍美豪客』,難道連正眼看個柔弱女兒家的勇氣都沒有嗎?」 
  嚴慕飛突然說道:「你不必激我,我承認膽怯就是!」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你為什麼不肯,是怕我這蒲柳之姿的賤身子辱沒了你?」 
  嚴慕飛道:「不,你的好意我感激,只是我不必用你的清白來換取我的性命,那樣我寧
可死!」 
  金玉瓊道:「別忘了,我早把這顆心跟這身子交給了你,已經算是你的人,你的妻子
了!」 
  嚴慕飛身形倏然輕顫,沒有說話。 
  金玉瓊道:「你不愛我了,不要我了嗎?」 
  嚴慕飛仍然沒說話。 
  金玉瓊道:「假如你還愛我,還要我,這是遲早的事,你為什麼不肯呢?」 
  嚴慕飛突然說道:「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 
  金玉瓊道:「沒人要你感激,我要你聽我的!」 
  嚴慕飛道:「姑娘,你知我!」 
  金玉瓊道:「我何止知你!」 
  嚴慕飛道:「那姑娘就不該……」 
  金玉瓊道:「我認為這是我應該的,遲早的事,早一天有什麼不可?」 
  嚴慕飛道:「姑娘不必多說了,我絕不!」 
  金玉瓊突然一歎,說道:「慕飛,你原諒,我只有用強了!」 
  玉手一抖,一線淡紅的煙狀物電一般地向嚴慕飛臉上射去。 
  嚴慕飛不防有此,更何況他閉著眼也看不見,等他聞到有異昧時,那異味已然入了鼻,
他一震掩鼻。 
  嚴慕飛道:「姑娘,你……」 
  眼又閉上了,他像睡著了。 
  金玉瓊一輕聲歎道:「你以為我願意這樣麼,我不得已……」 
  銀牙一咬,便要去脫衣衫! 
  衛涵英突然喚道:「姑娘……」 
  金玉瓊停了手,但她未轉身,道:「怎麼,莫非姐姐不願意嗎?」 
  衛涵英道:「那倒不是,我請姑娘三思!」 
  金玉瓊道:「姐姐,我已不止三思了!」 
  衛涵英道:「姑娘,用女兒家重於性命的貞操,換取一個人的性命,我認為那樣做並不
值得!」 
  「不,姐姐!」金玉瓊道:「為公為私,我認為都值得!」 
  衛涵英道:「為公為私?姑娘何指?」 
  金玉瓊道:「姐姐,他身懷太祖遺詔,肩負找尋太孫,並輔太孫返朝登基的重任……」
  衛涵英道:「那不要緊,這世上還有我跟無數忠義之士在!」 
  金玉瓊道:「我剛才說的那是公,論私,我認為我該把自己交給他,因為我愛他,已經
算是他的人了。同時,施蠱的是我,也應該由我來解救,來報償!」 
  衛涵英美目中閃過一絲異采,道:「姑娘還愛他嗎?」 
  金玉瓊道:「我至死都愛他!」 
  衛涵英道:「有理由嗎?」 
  金玉瓊道:「姐姐奇女,該知道那不必有理由,我也說不上來,這跟姐姐愛他一樣,該
也沒有理由!」 
  衛涵英微微點頭,道:「姑娘可知道,他還愛你嗎?」 
  金玉瓊神情一震,道:「那我不管,也不願強求!」 
  衛涵英道:「假如姑娘硬把自己交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豈不是……」 
  金玉瓊道:「那不怪他,只能怪我,他曾經愛過我,我永遠都愛他,這就夠了!」 
  衛涵英道:「看來姑娘的心意很堅決!」 
  金玉瓊道:「是的,姐姐,要不然我就不來了!」 
  衛涵英道:「我也沒辦法攔阻姑娘!」 
  金玉瓊道:「假如姐姐想阻攔我,只有一個辦法!」 
  衛涵英道:「那是什麼……」 
  金玉瓊道:「以武相向,殺了我!」 
  衛涵英道:「姑娘為救我丈夫的命而來,我怎會以武相向,傷害姑娘?再說,姑娘寧願
犧牲自己的清白、貞操,我也只有感激,心裡雖然有些……但那大不過我對姑娘的感激!」
  金玉瓊道:「姐姐的感激兩字我不敢當,只要姐姐成全我,讓我消除自己的愧疚與罪孽
也就夠了,而且感激的是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3:37

  衛涵英道:「彼此都不必再說了。我請問,姑娘這麼做了之後,對自己的今後有什麼打
算?」 
  金玉瓊黯然一笑,幽幽說道:「姐姐,我已經為自己打算好了。」 
  衛涵英道:「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金玉瓊道:「姐姐原諒,這是我自己的打算。」 
  衛涵英道:「這麼說,姑娘是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了?」 
  金玉瓊道:「姐姐原諒,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我只能告訴姐姐,我已經解散了那
『金花門』!」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姑娘是打算……」 
  金玉瓊道:「姐姐,我不願說!」 
  衛涵英美目一轉,道:「這麼說來,你已經不打算再跟他了!」 
  金玉瓊美目中突現淚光,一點頭,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道:『姑娘,那你更不該耙自己交給他!」 
  金玉瓊道:「姐姐,我認為我該!」 
  衛涵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姑娘心意這麼堅決,我不便阻攔姑娘,可是我有兩個條
件!」 
  金玉瓊道:「姐姐請說,只要讓我救他,我無不點頭!」 
  衛涵英倏然一笑道:「這話是姑娘說的。」 
  金玉瓊道:「姐姐,金玉瓊一言也重如九鼎。」 
  衛涵英道:「那好,請姑娘聽著,他日倘姑娘萬一有了身孕,無論生下男女,都得把孩
子交給我撫養!」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這是姐姐的頭一個條件?」 
  衛涵英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姐姐當世奇人,有姐姐撫養孩子,該比我自己撫養
好,再說姐姐愛他極深,當也不會虧待他的骨肉,我答應,可是要是沒有暱?」 
  衛涵英道:「那自然另當別論!」 
  金玉瓊道:「姐姐請說那第二個條件吧!」 
  衛涵英道:「請姑娘告訴我離此後的去處。」 
  金玉瓊眉鋒一皺,道:「姐姐為什麼要知道呢?」 
  衛涵英道:「一年之後,我好找姑娘去!」 
  金玉瓊道:「姐姐要找我是……」 
  衛涵英道:「看看姑娘有沒有孩子呀!」 
  金玉瓊嬌靨又是一紅,道:「那不必勞動姐姐玉趾,要是有了孩子,屆時我自會找姐姐,
把孩子交到姐姐的手裡!」 
  衛涵英道:「那時候姑娘知道我在哪裡嗎?」 
  金玉瓊道:「姐姐如今可以先告訴我。」 
  衛涵英道:「連我自己都不知將來會在何處,因為我現在還沒有定居的打算,再說,太
孫還沒有找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此任務,縱有定居的打算,怕也由不得自己!」
  金玉瓊輕歎了一聲道:「那麼我只有告訴姐姐了。」 
  微頓接道:「姐姐可知道『大理四景』?」 
  衛涵英道:「大理四景,風花雪月,風為下關風,花為上關花,雪為點蒼雪,月為酒海
月!」 
  金玉瓊道:「姐姐見聞廣博,令人佩服,那麼姐姐也該知道『酒海』之中有三島四洲!」
  衛涵英道:「三島曰金校,玉兒,赤文……」 
  金玉瓊道:「姐姐他年倘欲相覓,請到酒海金校島上來!」 
  衛涵英微微一怔,道:「姑娘,金校島?」 
  金玉瓊道:「是的,姐姐,我就在那兒!」 
  衛涵英歎道:「酒海月四景之一,名傳遐邇,酒海之中的金校島,無殊南海蓬萊,人間
仙境,靈秀奇絕,姑娘委實會選地方,只是……一座金校島未免大大了些!」 
  金玉瓊道:「金校島上有座『避塵庵……」 
  衛涵英神情一震,道:「姑娘,你要長伴青燈古佛?」 
  金玉瓊神色一黯,點頭說道:「紅魚青燈,朝對古佛,夕翻貝葉,不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嗎?」 
  衛涵英道:「誠然,姑娘看得開,看得破,我為姑娘賀,從此無牽無掛,心境澄明,不
著手足塵埃,修行於仙境之中,這歸宿也令人羨慕,好了,姑娘,我已經沒有話說了,不過
我請姑娘在脫衣之前,掀開被子看看他身邊靠裡處!」 
  金玉瓊微微一愕道:「姐姐,這是幹什麼?」 
  衛涵英道:「姑娘看了以後,自然就會知道。」 
  金玉瓊詫異地走近床邊,遲疑著伸手掀開了被子,突然,她臉色一變,怔住了,旋即,
她霍然轉過了身子:「姐姐,這是……」 
  衛涵英紅著嬌靨道:「我已經為姑娘代勞了!」 
  金玉瓊失聲說道:「原來姐姐知道解『金蠶盅』的方法。」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不,我不知道,直到姑娘說出之後,我才知道無意之中已解了
他的盅毒,救了他的性命!」 
  金玉瓊訝然說道:「姐姐為什麼要這麼做?」 
  衛涵英道:「跟姑娘一樣,我愛他,我不能讓他絕了後,我早已以他的妻子自居,只不
過把花燭之夜提早了而已!」 
  金玉瓊道:「姑娘明知道他……」 
  衛涵英道:「姑娘該知道,那是羞死人的事,要不是他僅有幾天好活,我說什麼也不會
厚著臉就這麼做的!」 
  金玉瓊動容說道:「姐姐令人敬佩!」 
  衛涵英道:「這也是我要對姑娘說的話!」 
  金玉瓊臉色一變,緩緩垂下頭去,道:「姐姐,我不配!」 
  「不,姑娘!」衛涵英道:「情,是最不容易做到的!」 
  金玉瓊道:「可是我……」 
  衛涵英道:「姑娘不仍然愛他嗎?」 
  金玉瓊緩緩點頭,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道:「這就夠了。」 
  金玉瓊猛然抬頭,美目中淚光閃漾,道:「姐姐真原諒我了?」 
  衛涵英目射柔光,道:「不瞞姑娘說,早在赤壁離去之後,我就懊悔了,也暗責自己心
胸狹窄,不然我不會來找他,而當我得知真相後,我卻又痛恨姑娘,把姑娘看成了世上最惡
毒的女人,我恨不得馬上找到你殺了你,可是當你今夜找到這兒來,說明你的來意之後,不
知怎地,我心一軟,立即就原諒你,甚至於很想跟你親近!」 
  金玉瓊美目一閉,熱淚奪眶,撲簌簌滑落兩行:「謝謝姐姐成全。」 
  頓了頓,接道:「只不知他是不是也跟姐姐一樣?」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什麼人找什麼人,我不是個記仇的人,他又怎會是?再說,由剛
才姑娘跟他的講話裡,姑娘也應該體會得出來!」 
  金玉瓊一陣激動,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其實我又何必奢求。」 
  美目一睜,接道:「姐姐既然明知不用我再……為什麼還有那頭一個條件?」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不這麼說怎能誆出姑娘的去處來?」 
  金玉瓊搖頭說道:「姐姐好心智,姐姐一定要知道我的去處是……」 
  衛涵英道:「日後好讓他登門去迎呀!」 
  金玉瓊驚愕地道:「迎?姐姐迎什麼,難道我……」 
  衛涵英道:「迎親哪,傻姑娘,你不是把什麼都交給了他,早巳以他的妻子自居了碼?
當然得迎娶。」 
  金玉瓊神情一震,驚喜地道:「難道姐姐已……」 
  衛涵英道:「姑娘,忘了我適才那懊悔自責之語了?壞人姻緣的人將來會打入十八層阿
鼻地獄,所以我不敢再不點頭!」 
  金玉瓊嬌靨一紅,忽又神情一黯,淡然強笑道:「姐姐,我仍然感激,可是我另有打算,
心意已決,一個剃度削髮,進入空門的女人,怎能再步入紅塵,登上花轎?」 
  衛涵英道:「姑娘已經剃度削髮,入了空門嗎?」 
  金玉瓊道:「如今還沒有,只是他日……」 
  「他日?」衛涵英道:「我既然知道姑娘是這個去處,姑娘以為今夜我還會放姑娘走嗎?
世上哪有那麼傻的人哪!」 
  金玉瓊一怔道:「姐姐,我心意已決。」 
  衛涵英道:「塵緣未了,情債未償,心意已決也不行!」 
  金玉瓊道:「姐姐!」 
  衛涵英道:「姑娘恕我直說一句,你自己也應知塵緣未了,情債未償,既然這樣,佛門
之中豈會有你?」 
  金玉瓊緩緩垂下螓首。 
  衛涵英走過來握上她一雙柔荑,道:「妹妹,我誠心誠意求你留下來跟我做個伴兒,我
也衷心希望能有你這麼個伴兒過一輩子,答應我,妹妹!」 
  金玉瓊哭了,她香肩聳動,哭著說:「天啊!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聽,妹妹。」衛涵英道:「一個跟佛門有緣的人,是不會不知道自己怎麼辦的,你的
禪心不定,塵緣未了,打消這一念頭吧!妹妹,留下來伴我跟他,咱們一修三好,在一起過
一輩子,你要不知該怎麼辦,那麼我教你點頭!」 
  金玉瓊抬起了頭,淚水縱橫,顫聲說道:「姐姐,你太好了,我一輩子感激你,可是對
他我怎好!」 
  衛涵英道:「用不著你說話,妹妹,我讓他求你!」 
  金玉瓊道:「姐姐,這是我的福份,我的造化,我要再不點頭那是我不識抬舉,我願意
侍候姐姐。」 
  「妹妹!」衛涵英笑了:「可別折我,你是『金花門』的門主哇!」 
  金玉瓊雙眉一揚,要說話。 
  衛涵英笑容一斂,正色說道:「妹妹,聽我說,你該知我,咱們不是世俗兒女,在咱倆
之間,沒有什麼正側大小之分,那俗不可耐,只有姐妹之別,我年長,你叫我一聲姐姐,你
年幼,我叫你一聲妹妹,從今後別再說什麼,也別再有二心,咱倆並肩攜手,一心一意地愛
他,幫助他。等大事完了以後,咱們再跟他找個遠離塵世的地方過那無憂無慮的神仙生活去。
一修三好,白首偕老,想想看,那日子有好美。」 
  金玉瓊突然趴進衛涵英懷裡,像個小孩子似的,失聲痛哭,她有愧、有疚、有悲、有喜、
有感動,更有感激。 
  衛涵英沒攔她,任她大放悲聲,她知道,金玉瓊積壓心中的鬱結,是需要盡情發洩一下
的! 
  良久,良久,一直等金玉瓊哭聲低微,由痛哭變成飲泣時,她才抬手輕拍金玉瓊之香肩,
道:「妹妹,請收淚住聲聽我說話。」 
  金玉瓊可是真聽話,擦了擦淚,緩緩抬起螓首,可憐一雙美目都哭紅了,她哽咽著叫了
聲:「姐姐!」 
  衛涵英含笑說道:「瞧你,像個淚人兒似的,把人的心都哭碎了,解鈴還須繫鈴人,把
他弄醒過來吧!」 
  金玉瓊眨動了一下美目,微皺露眉道:「姐姐,我怕……」 
  衛涵英道:「怕什麼,難道他還會怎麼樣?」 
  金玉瓊搖頭說道:「不,是我難為情。」 
  衛涵英失笑說道:「那麼道說就讓他這麼睡著?妹妹,沒什麼難為情的,你要難為情,
我該出麼辦?從現在起就要伴著他一輩子了,還怕什麼難為情?再說,夫妻之間又有什麼難
為情的?」 
  金玉瓊道:「我怕萬一……」 
  衛涵英道:「妹妹放心,我不但有方法讓他答應,而且還有辦法讓他求你,再說,他也
不是那記仇記恨的人,更是巴不得答應。妹妹,你可不知道他有多迷你,那深度還真讓我心
裡有點酸溜溜的!」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姐姐還開我的玩笑……」 
  衛涵英道:「行了,妹妹,讓他醒來吧!」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走到牆角擰了把濕毛巾,走回床邊把濕毛巾往嚴慕飛臉上一蓋,嚴
慕飛機伶一顫而醒,只聽他急急喝道:「姑娘,這萬萬使不得!」 
  衛涵英截口嗔道:「別窮嚷了,沒人佔你便宜!」 
  嚴慕飛霍然轉注,他一怔! 
  衛涵英接著笑道:「我說錯了,該說沒人讓你佔便宜!」 
  嚴慕飛睜大了雙目道:「涵英,這是……她難道沒有……」 
  衛涵英道:「本來就沒有,別自作多情,要想知道怎麼回事,下床來聽我說!」   
  嚴慕飛訝然說道:「下床來?」 
  衛涵英道:「可不是麼,蠱毒已經解了,你還想賴在床上讓人侍候你嗎,皮厚,還不快
起來!」 
  嚴慕飛會了意,臉一紅,飛快望了金玉瓊一眼,金玉瓊早就低了頭,忸怩不安地站在一
旁,根本沒看他! 
  他心中一寬,當即說道:「涵英,可是,可是……」 
  說著,他向衛涵英遞過一個眼色。 
  衛涵英道:「別打啞謎了,瓊妹妹已經知道了,是我告訴他的!」 
  嚴慕飛吃驚地「哦!」了一聲,臉漲得通紅,翻身坐起下了床,躺了一天一夜,猛一站
起難免有點頭暈目眩腳下輕,他忙扶住桌角才算站穩! 
  等他站穩了,衛涵英開口說道:「瓊妹妹剛才對我說了很多,人家表白的也很夠,這是
我要先告訴你的。」 
  嚴慕飛呆了一呆,失神地「哦!」了一聲! 
  衛涵英道:「接著我要告訴你,人家瓊妹妹情願捨身救你,雖然實際上救了你的是我,
可是人家瓊妹妹這份心意可感,你預備怎麼謝人家,報答人家呀!」 
  嚴慕飛道:「這!我……」 
  衛涵英道:「這什麼呀!你什麼呀!大男人家說話怎麼吞吞吐吐,拖泥帶水,一點也不
乾脆痛快?」 
  嚴慕飛抬眼凝注,道:「涵英,你的意思是……」 
  衛涵英道:「這倒好,我問你,你卻反問我起來,你就那麼聽我的話嗎?」 
  嚴慕飛猛一點頭,道:「當然,涵英!」 
  衛涵英道:「那麼我要你記住,別忘記!」 
  嚴慕飛道:「這應該,我做得到!」 
  衛涵英道:「還有,我最後告訴你,人家瓊妹妹見你蠱毒已解心已定了,人家說聲,要
到『酒海』金校島上去削髮剃度,長伴青燈古佛去,你該怎麼辦哪?」 
  嚴慕飛神情微震,道:「真的,涵英?」 
  衛涵英道:「騙你幹什麼呀,我幾曾騙過你?」 
  嚴慕飛囁嚅說道:「那……那我請她留下來!」 
  衛涵英道:「你對我說幹什麼呀,我又不是瓊妹妹,要削髮剃度,遁入空門的也不是
我。」 
  嚴慕飛窘迫地強笑說道:「這……姑娘……」 
  衛涵英道:「你以往就是這麼叫她的嗎?」 
  嚴慕飛臉一紅,望著金玉瓊不安地道:「姑娘,我請你留下。」 
  衛涵英道:「留下幹什麼?讓人留下給你做丫頭侍婢?」 
  嚴慕飛忙道:「不,不,我怎麼敢,我的意思是說,是說……」 
  臉色一正,毅然說道:「玉瓊,我一片誠懇,請你留下來跟涵英做個伴兒。」 
  衛涵英笑道:「雖然含蓄了些,好在還不大令人難懂,妹妹,著在我的面子上,請點個
頭,作千金一諾吧!」 
  金玉瓊猛然抬頭,紅雲滿面地望著嚴慕飛道:「你不恨我氣我?」 
  嚴慕飛忙垂下目光,道:「玉瓊,那怎麼會……」 
  衛涵英道:「是呀!那怎麼忍心哪,誰要是氣恨這麼一位美嬌娘,誰就是世上第一等鐵
石心腸的忍人!」 
  嚴慕飛臉紅了,金玉瓊也嬌靨生酡,垂下螓首,低低說道:「那,那是我的福份。」 
  嚴慕飛忙道:「不,玉瓊,是我的……」 
  「瞧這小兩口!」衛涵英一旁笑道:「幹什麼你爭我奪的呀,算我的福份好了!」 
  這一句話,又紅了兩張臉! 
  沉默了一下之後,衛涵英接著說道:「行了,大事已經定了,今後咱三個是三個人一條
心了,都坐下,咱們談點別的吧!」 
  於是,他三位都坐下了! 
  坐定之後,衛涵英望著金玉瓊道:「妹妹,我聽慕飛說,你替朱棣做事,原是有條件
的?」 
  金玉瓊點頭說道:「是的,姐姐,當時我糊塗……」 
  衛涵英截口說道:「妹妹,我沒有意思責你糊塗,我是要把這件事弄清楚,以便商討對
策,妹妹,那是什條件?」 
  金玉瓊道:「朱棣答應我,只要能找到太孫,除去慕飛,事成之後,以一冊秘笈相贈,
並把中原武林送給我!」 
  衛涵英道:「是朱棣當面許你的嗎?」 
  金玉瓊搖頭說道:「不,跟我接頭另有其人!」 
  衛涵英道:「此人是誰?」 
  金玉瓊道:「姐姐該知道他,『九陰秀士』端木方!」 
  衛涵英剛一怔,嚴慕飛已震聲說道:「是他,他還活著……我沒有料錯。」   
  金玉瓊訝然說道:「怎麼,你跟他……」 
  嚴慕飛道:「端木方是當年太祖四大智囊之首,太祖當年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就
是這四大智囊出的主意,我找他好久沒能找到他。」 
  金玉瓊道:「原來如此……」 
  嚴慕飛凝目說道:「玉瓊,我聽說遠去滇邊諸地的,好像不是……」 
  金玉瓊道:「那只是晃子,實際上跟我接頭商談的是他,也唯他這『九陰秀士』四個字
才配見我,也才能請得動我!」 
  嚴慕飛道:「他可曾告訴你,他現在在何處?」 
  金玉瓊搖頭說道:「沒有,他帶一批重禮,那只是清我出來為朱棣效力,事成之後另有
酬勞,臨走時他說:我到達中原後,自有人跟我接頭。」 
  嚴慕飛道:「那麼跟你接頭的是誰?」 
  金玉瓊道:「前後共有兩次,後一次你知道,那是在洛陽,東大寺跟錦衣衛的指揮使陸
讞,還有位朱棣的公主接的頭,頭一次是在長安,有一家五陵武術館……」 
  嚴慕飛道:「我明白了,他們就是對付馬家兄弟的那一幫,這麼看來,這家武術館必跟
四大智囊有關。」 
  金玉瓊道:「他們是朱棣設在民間的秘密機關!」 
  嚴慕飛道:「是不錯,朱棣在民間設置了不少秘密機關,暗查民間動靜,窺伺武林變化,
替他剷除異己,這『五陵武術館』只是這許多秘密機關中的一個,也是已經被咱們知道的一
個,其他不為咱們知道的還不知有幾處。」 
  衛涵英突然說道:「妹妹,自從『北邙』事後,你的去向跟動靜有人知道嗎?」 
  金玉瓊搖頭說道:「沒人知道,便連我門下那些人,我也沒有讓他們知道!」 
  衛涵英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妹妹,你不該解散『金花門』!」 
  金玉瓊道:「當時我心灰意冷,再加上我已有了那種打算,所以……怎麼,姐姐莫非有
何打算?」 
  衛涵英道:「妹妹如今要再召集門人還容易嗎?」 
  金玉瓊沉吟說道:「雖然他們都已四散江湖,各奔前程,如果真要召集他們,還不算太
難。」 
  衛涵英道:「妹妹要把他們都召集全了,大約需要多少時日?」 
  金玉瓊道:「那要看他們走的遠近了,以我看只要放出訊號,最多十天,必能把他們召
集到眼前來!」 
  衛涵英道: 「那麼有勞妹妹了。」 
  金玉瓊道:「怎麼,姐姐是要……」 
  衛涵英道:「我想請妹妹重整『金花門』,不動聲色,虛與她們周旋,一方面暗查他們
找尋太孫的動向,另一方面查明朱棣在民間到底有幾處秘密機關,都在何處,由何人主持?」
  金玉瓊欣然說道:「可以,姐姐,我義不容辭,恭領將令!」 
  衛涵英笑道:「怕只怕要委屈妹妹那一雙玉腿……」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姐姐,我用不著到處跑,我有召集他們的法子!」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妹妹有什麼不用跑路的法子?」 
  金玉瓊道:「『金花門』連絡一向用蠱。」 
  衛涵英笑道:「我怎忘了妹妹獨步宇內的這一套?這麼說馬上就可以!」   
  金玉瓊搖頭說道:「人煙稠密的城鎮不宜放蠱,容我找個僻靜處。」 
  衛涵英道:「行,妹妹,赤壁之上該是最佳處所!」 
  金玉瓊道:「英雄所見略同,我心裡想的就是那兒!」 
  衛涵英轉跟望了望窗外,道:「反正天快亮了,咱們這就去,好嗎?」 
  金玉瓊道:「我萬事聽憑姐姐做主!」 
  衛涵英轉裡嚴慕飛道:「你呢?」 
  嚴慕飛道:「我沒有意見!」 
  衛涵英道:「諒你也不敢不聽,還不謝過妹妹。」 
  嚴慕飛含笑站起,舉手便是一揖! 
  「玉瓊,謝謝你!」 
  金玉瓊微顯羞澀地道:「你這不是太見外嗎?」 
  衛涵英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夫妻之間,何用客套?不過相敬如賓也該有一謝!」 
  金玉瓊紅了嬌靨,道:「好像姐姐是局外人,其實只有姐姐才……」倏地住口不言! 
  衛涵英嬌靨一紅,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厲害,為姐我下次再也不敢輕易招惹
了!」 
  金玉瓊笑了! 
  嚴慕飛也笑了,他環顧左右一雙華貴雍容的如花美眷,暗感齊人之樂,不免有些得意!
  衛涵英看在眼內,立即嗔道:「知道你得意,便宜都讓你佔盡,還不快給人留下房錢!
該上路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笑道:「我已囊空如洗,恐怕要夫人破費了!」 
  金玉瓊笑了! 
  衛涵英臉通紅,眉稍兒上是嬌媚春意,嗔道:「貧嘴,皮厚,下次不許亂叫……」 
  嚴慕飛笑得越發得意了! 
  金玉瓊道:「只怕不是姐姐的真心話……」 
  衛涵英一跺腳道:「你呀,這時候你就跟他一個鼻孔出氣,合起來欺負我!早知道剛才
不攔你,也讓你……妹妹,咱倆可是一邊兒的,怎麼,還沒進房,就把媒人丟過牆了!」 
  一句「也讓你……」聽得金玉瓊嬌羞欲滴,她沒敢再說話。 
  嚴慕飛縱然奇男蓋世,此情此時也不免為之心神一蕩! 
  那裡,衛涵英丟下一塊碎銀,道:「賢伉儷請跟我走!」 
  開門走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5:11

第二十八章 武當驚變
  一路之上,踏著月色,左偎右依,笑語如珠,妒煞冷落星兒,羨煞一輪冷月,所幸夜深
人未見,不然這對半仙眷定然傳動遠近。 
  嚴慕飛樂在心頭,溢於言表,幾有不可支之感。 
  他三人到達赤壁時,己然五更過半,東方天邊己微泛魚肚白,清冷的晨風裡,嚴慕飛衣
袂飄揚,益顯飄逸灑脫,倜儻不群! 
  那兩位也益顯冰肌玉骨,美姿若仙。 
  站在崖上,望著小亭中的碎石,六目交投,不免倏然而笑,笑聲中,衛涵英道:「妹妹
請在崖上放蠱,我跟他四下找找看有投有什麼蛛絲馬跡,不能讓你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就此斷
了!」 
  金玉瓊微一點頭,含笑說道:「姐姐請便,只是請別近崖頂二十丈內!」 
  衛涵英道:「我省得!」 
  當即偕嚴慕飛飛掠而去。 
  金玉瓊眼見嚴慕飛跟衛涵英身影不見,隨即盤膝坐下,抬手拔下鳳釵,散去髮髻,滿頭
長髮立即披散而下。 
  這時候假如有那個冒失鬼跑來赤壁之上撞見,真會以為月下遇鬼,非嚇得魂飛魄散不可。
  長髮披下後,只見金玉瓊仰起螓首,忽地一聲,一縷血光衝霄而起,直上數十丈高空。
  血光到了數十丈高空之後,射勢一頓,忽然爆裂,散為數十縷淡紅輕煙,向四下飛散而
去。 
  這時,起自金玉瓊檀口的那縷血光也越來越低,越來越細,終於消失不見!   
  血光消失後,金玉瓊像脫了身,螓首緩緩垂下,半晌之後,方始拍手整理滿頭亂髮,然
後插上鳳釵,最後從懷裡摸出一塊輕妙,覆在她那艷絕塵寰的嬌靨之上,這才緩緩站起身影。
  口  口  口 
  天,漸漸地亮了,金輪起自東山,晨霞萬道射上赤壁,在晨霧裡,嚴慕飛跟衛涵英相繼
馳返。 
  金玉瓊忙迎了上去,問道:「姐姐,可有什麼發現?」 
  衛涵英苦笑搖頭,轉望嚴慕飛道:「你呢?」 
  嚴慕飛道:「你大概一直沒留意,在峭壁上那斗大的『赤壁』二字之下,被人以金剛指
力鐫刻了八個小字!」 
  衛涵英「哦!」地一聲,驚聲說道:「峭壁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毫無可資攀援
之處,一失足便墜於大江之中,此人竟還能用金剛指力攜刻八個小字……」 
  嚴慕飛道:「且字跡均勻,刻劃入石三分,足見當時他氣定神閒,從容不迫。」 
  衛涵英驚駭地道:「此人之功力怕不跟你相仿?」 
  嚴慕飛道:「放眼天下,除我之外,只有紀綱。」 
  衛涵英神情一喜,忙道:「英雄所見略同,那八個宇是什麼?」 
  嚴慕飛道:「恐怕要很費一番心思去解去想了,八、六、二十四、七十二!」 
  衛涵英一怔,愕然說道:「這……這算什麼?」 
  嚴慕飛道:「字既是紀綱所留,則不會毫無意義!」 
  衛涵英道:「他也太促狹了,字留在那個地方,除非特別留心,不放過每一處,才能發
現『赤壁』兩字之下另有字跡,也除非是你,換個人也設辦法知道那些字寫的是什麼!」 
  
  嚴慕飛霍然說道:「難道他料定我必然復出?」 
  衛涵英歎道:「紀綱是個奇才,怕是這樣了。」眉鋒一皺,道:「八、六,二十四,七
十二,他這是什麼意思?比前幾次都難解難懂。」 
  嚴慕飛道:「該是越來越難的,要不然豈不被人很容易便知道他倆的去處?看來他是存
心考我。」 
  衛涵英愕然說道:「怎麼說?」 
  嚴慕飛道:「他既然料定我必然復出,又留了這麼八個令人難懂難解的怪字,這不是分
明要我去解,分明考我麼?」 
  衛涵英一點頭道:「對,你奇才,他才奇,所不同的是一個稱第一,一個稱第二,他要
看看你這位稱第一的奇才,能不能解得開住所留的這八個字。要是你解不得,那就枉為第一
奇才了!」  
  嚴慕飛搖頭苦笑,道:「八,六、二十四,七十二,這究竟是意味著……難煞人,難煞
人!紀綱他也太以促狹……」 
  金玉瓊突然說道:「這個數目是不是代表一樣東西?」 
  衛涵英道:「誰知道,應該是吧!」 
  金玉瓊沉吟說道:「這幾個數加起來是一百一十,這一百一又意味著什麼,什麼東西跟
一百一有關?」 
  衛涵英道:「眾所周知的,少林有四尊者,十八羅漢,一百零八尊木羅漢,卻沒聽說過
有什麼一百一十。」 
  金玉瓊道:「真要說起來,這世上跟一百一十有關的事物不會沒有,只是不太出名,不
為人所知而已。也許某個地方有一百一十間房子,某個地方有一百一十株樹,某地方有一百
一十個洞,某地方有……」 
  嚴慕飛搖頭說道:「玉瓊說的不錯,這個謎委實是不難解了……」目中異采忽閃,道:
「有人來了,還不止一個。」 
  金玉瓊道:「也許是我的門人。」 
  驀地一聲尖銳嘯聲起自左邊一座小峰之後,嘯聲雖利又難聽,但卻中氣十足,內力勁道
裂石穿雲,直遏長空! 
  金玉瓊雙眉一揚,笑道:「果然,是我底下的白衣八侍……」 
  當即也仰面一聲清嘯! 
  嘯聲未落,八條白影自那座山峰後轉出,閃電一般地飛掠過來,個個足不沾地,一如隨
風飄行。 
  衛涵英脫口喝道:「好身手……」 
  金玉瓊笑道:「姐姐誇獎了!」 
  說話之間,那八條白影已射落崖頂,正是金玉瓊座下的「白衣八侍」,長髮披散,手臂
下垂,加上那襲白衣,一如鬼魅! 
  他八個一見嚴慕飛,另外還有個清麗如仙的女子,齊齊一怔,立即停身在數十丈外,八
對犀利目光,盡射驚詫地向這邊望了過來。 
  嚴慕飛含笑說道:「敢情她們八個還認識我!」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哪一個忘得了『玉龍美豪客』!」微頓輕喝:「如今我跟嚴大
俠是友非敵,你們八個過來吧!」 
  「白衣八侍」這才騰身掠了過來,近前躬下身形:「八侍見過門主,不知門主召喚有何
指示?」 
  金玉瓊一抬皓腕道:「見過嚴大俠跟『冰心玉女』衛姑娘!」 
  「白衣八侍」轉身行下禮去! 
  嚴慕飛與衛涵英忙還了一禮。 
  金玉瓊道:「你們八個在什麼地方接獲『血蠱令』的?」 
  八侍中最近一名欠身說道:「回門主,屬下八人是在江夏城外接獲『血蠱令』的。」 
  金玉瓊道:「原來你們八人就在附近,可曾見著別的人?」 
  左邊那名白衣侍者道:「回門主,屬下八人數日前在房遜附近碰見過『六虎』中的老五
跟老六!」 
  金玉瓊「哦!」地一聲道:「他倆到房遜去幹什麼?」 
  左邊那名白衣侍者道:「房遜一帶這兩天兵馬調動頻繁,像是有什麼大事故,而且錦衣
衛也到了不少高手,他兩個想去看個究竟……」 
  金玉瓊把詫異目光望向嚴慕飛。 
  嚴慕飛眉鋒微皺,沉吟說道:「這情形很不尋常,只是——這是為了什麼?」 
  衛涵英道:「房遜地近武當,又在武當勢力範圍之內,他們要在武當的勢力範圍之內干
什麼?」 
  金玉瓊道:「武當劍術冠絕宇內,與少林並稱武林兩大宗派,武林人不敢輕易招惹,可
是官家不會有什麼顧忌,武當也絕不敢輕易管官家的事!」 
  衛涵英道:「他們此舉究竟是……」 
  嚴慕飛突然說道:「走,涵英,咱們折回嘉魚找『窮家幫』問一問去!」 
  衛涵英道:「咱們走了,玉瓊怎麼辦?」 
  嚴慕飛道:「要想不為人知,在這個地方分手最好。今後咱們分為兩路,各幹各的,要
想傳遞什麼消息,只找附近『窮家幫』!」 
  衛涵英一點頭道:「對,這是個好主意……」 
  走過去握住了金玉瓊的一雙柔荑,道:「妹妹,我跟他走了。我有點捨不得你,但這只
是小別,以後的日子長遠,你要保重!」 
  金玉瓊也滿懷的離情別緒,微微點頭說道:「謝謝姐姐!姐姐也該保重,並請代我照顧
他!」 
  衛涵英倏然而笑,道:「妹妹放心,倘他多半點吃不好,穿不暖,他日見面時,你唯我
是問就是!」 
  金玉瓊嬌羞地微微垂下螓首。 
  衛涵英沒有多說,再道珍重後,與嚴慕飛飛掠而去。 
  赤壁,嘉魚近在咫尺,片刻之後,他倆並肩進了嘉魚縣城,在城門口找到了一個『窮家
幫』弟子,嚴慕飛出示『窮家幫』信符,那花子一驚便要行禮。 
  嚴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這兒行人不斷,閣下不必多禮。我向閣下打聽一件事,聽
說房遜一帶兵馬調動頻繁,且有大批錦衣衛高手趕往,不知可有此事?」 
  那花子道:「回您,確有此事,這幾天,房遜分舵一直在嚴密注意此事!」 
  嚴慕飛道:「可知這是為什麼嗎?」 
  那花子道:「回您,聽說是跟建文有關!」 
  嚴慕飛心頭一震,與衛涵英飛快文換一瞥,然後轉望那『窮家幫』嘉魚分舵弟子,道:
「貴幫在房遜一帶可曾有所發現?」 
  那花子道:「房遜一帶倒沒有什麼發現,不過據房遜分舵說,經常有個俗家客人從武當
下來到草店鎮購物。」 
  嚴慕飛道:「草店鎮是武當的入山口,武當山上何來俗家客人,閣下可知道那俗家客人
的長相如何?」 
  那花子搖頭說道:「這個我不清楚!」 
  嚴慕飛沉吟說道:「武當八宮、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觀,哪一處也沒有俗家。」 
  目中異采暴閃,霍地轉注衛涵英,道:「涵英,你聽,八宮、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
觀!」 
  衛涵英大喜,脫口說道:「八,六,二十四,七十二,對,正是那個數。」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這就夠了。」   
  轉望那花子,接道:「多謝閣下相告,貴分舵主處也請代為致意。我有急事在身,不能
在嘉魚多停留,告辭了!」 
  微一拱手,偕同衛涵英轉身出城而去。 
  他這一拱手不要緊,害得那花子差點沒趴下去,望著嚴慕飛二人出了城,他像一溜煙般
跑進了對街一條小胡同裡。 
  口  口  口 
  嚴慕飛跟衛涵英是既興奮又焦急,一出嘉魚縣城便專找僻靜處,盡展身法向前飛馳。 
  路上,衛涵英詫異地道:「慕飛,他們會比咱們還快?」 
  嚴慕飛微微皺著眉鋒道:「怕是紀綱不慎,暴露了行跡,被他們的眼線無意中發現了,
要不然他們絕不會快過咱們!」 
  衛涵英道:「這件事是在好幾天之前,你看如今會不會……」 
  嚴慕飛道:「誰知道,那要看天意了!」 
  衛涵英道:「紀綱是夠機警的,也許他早帶著太孫跑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談何容易,只怕他們早就把武當百里之內團團圍住了!」 
  衛涵英臉色微變,道:「那……那怎麼辦?」 
  嚴慕飛道:「別急,別愁,咱們只盡自己所能地往那兒趕,其他的就要聽天命了。倘天
意屬朱棣,誰也沒辦法挽回的。」 
  衛涵英沉默了。 
  嚴慕飛也沒再說話。 
  他倆過長江之後,購了兩匹健馬代步,然後馬不停蹄,日夜不敢稍歇地往武當趕去。 
  等過了荊山的時候,兩匹馬都跑累了,好在荊山既過,前面就是保康縣城,再過去就是
武當了。他兩個棄了馬匹,盡展身法疾馳,在這一天的上午到達了保康縣城。 
  進了保康縣城,迎面走來個伸手花子,嚴慕飛明白,當即抵低問道:「閣下有何見教?」
  那花子低低說道:「嚴大俠,恕我無法大禮拜見!我特來稟報,他們還未見有什麼動靜,
只是要想從保康往武當去,只怕難了……」 
  嚴慕飛道:「為什麼?難道他們不讓人往武當走?」 
  那花子道:「正是,從房遜經保康、均遜、谷城,一直到竹山,動用兵馬上萬,並有錦
衣衛高手,把武當百里山區團團圍住,任何人不許進出。」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可知道指揮這些人的是誰?」 
  那花子道:「是一位公主跟錦衣衛指揮使陸讞!」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謝謝你了,並請代為向貴分舵主致意!」 
  那花子道:「不敢,嚴大俠,我能為您效勞,就是整個『窮家幫』跟我的無上榮寵。」
  頭一低,轉身而去。 
  嚴慕飛一怔,搖頭失笑。 
  衛涵英皺著眉低低叱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嚴慕飛道:「有什麼不能笑的,你以為他們能攔得住我麼?」 
  衛涵英道:「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他們不敢攔你,可是我呢?我總不能不跟你一起往
武當去呀!」 
  嚴慕飛道:「我的意思也就是讓你在這裡暫時住下等我。」 
  衛涵英一擰嬌軀,道:「把我一人撇在這兒,不行!」 
  嚴慕飛笑了笑道:「涵英,這可是在大街上,瞧瞧有多少人在看你!」   
  衛涵英抬眼一看,可不是麼,一對對的眼晴都在看著她。她臉一紅,低嗔道:「討厭,
有什麼好看的!」 
  嚴慕飛笑道:「人好好色,惡惡臭,這能怪他們麼?只怪他們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更
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扭身撒嬌。」 
  「討厭,你!」衛涵英羞氣地道:「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貧嘴?」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自從洞房花燭之後!」 
  衛涵英嬌靨通紅,「哎喲!」一聲道:「你,你怎麼敢……你要再敢說,瞧我不擰你掐
你!」   
  嚴慕飛道:「使不得,夫人,那會招來更多的目光!」   
  衛涵英既羞又氣,心裡更甜,卻奈何他不得,有心想跺腳,又猛然想起跺不得,當即咬
牙說道:「好哇,待會兒到了沒人地兒,看我不……」 
  嚴慕飛進:「涵英,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前面便有一家客棧,聽我的,暫時在這兒
住下,行麼?」 
  衛涵英道:「不行,要去咱倆一起去,要不去咱們都別去。」 
  嚴慕飛道:「涵英,事非小可,豈能鬧孩子氣!」 
  衛涵英道:「誰孩子氣了?我一人在這兒多沒意思,我害怕。」 
  嚴慕飛「哈!」地一聲,失笑說道:「好個害怕……」 
  衛涵英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就忍心撇下我一人兒?」 
  嚴慕飛道:「涵英,你今天是怎麼了?」 
  衛涵英道:「怎麼了?問你呀,都是你害人!」 
  嚴慕飛神色為之一蕩。 
  衛涵英接著說道:「再說,瓊妹妹把你交給了我,要我照顧你!」 
  嚴慕飛笑道:「涵英,我隻身闖蕩了這多年,你把我當成了小孩子!」 
  衛涵英道:「難道你不需要人照顧?」 
  嚴慕飛斂去笑容,微一點頭,道:「倒是真的,如今我還真覺得身側不可片刻無卿。」
  衛涵英倏然失笑,白了他一眼道:「不害躁,進去吧!」 
  推了嚴慕飛一把。 
  嚴慕飛抬眼一看,敢情已到了客棧門口。當即他一怔,卻只聽衛涵英哦聲說道:「你還
當我真那麼孩子氣?」 
  嚴慕飛搖頭失笑,轉身進了客棧。 
  進了客棧,他找了一間乾淨上房,安置好衛涵英後,他就要走,衛涵英卻坐在床邊上歎
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撇下我一個人在這兒,心裡總是怪彆扭的。」 
  嚴慕飛道:「以往呢?」 
  衛涵英矯媚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那不同,以往心裡想你,現在更想得厲害!」
  嚴慕飛一陣激動,忍不住握住上柔荑,道:「涵英,你知道有句話?」 
  衛涵英道:「什麼?」 
  嚴慕飛道:「小別勝新婚。」   
  衛涵英紅透耳根,一抖手,嗔道:「去你的,就知道你沒有好話……那種羞死人的事兒,
豈可一再……」 
  嚴慕飛索性涎臉說道:「為什麼不可以,這是人之大倫……」 
  「哎呀!」衛涵英一雙玉手捂上了耳朵:「你再說,你怎麼敢……怎麼一下子變得這般
皮厚不害躁,『玉龍美豪客』原來是這麼個人!」 
  嚴慕飛道:「有什麼不對,在閨房之內,夫妻單獨相處,難道也要我扳起臉孔,正經一
番不成麼!」 
  衛涵英笑了,道:「那……你找瓊妹妹去,別找我!」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看你的膽子也不比從前小嘛!」 
  衛涵英紅了嬌靨,低了頭。 
  其實,人卻是這樣,女兒家本來莊重、矜持,婚前她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但是一旦成
為人婦之後,她在夫婿前便會毫無顧忌。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涵英,事不宜遲,一步之差能鑄無窮遺恨,你安心在這兒等我,
我曾交待『窮家幫』隨時照顧你的,涵英,我走了!」 
  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回來!」衛涵英突然一聲嬌喝。 
  嚴慕飛愕然轉了回來,道:「涵英,你還有什麼事?」 
  衛涵英嬌靨紅紅的,道:「把眼閉上了。」 
  嚴慕飛一怔道:「涵英,你要作啥?」 
  衛涵英嗔道:「你聽不聽?」 
  嚴慕飛忙道:「聽,聽!我哪敢不聽諭令?」 
  立即把眼閉了起來。 
  他剛閉上眼,只覺氣息林咻,一股異香鑽入鼻中,緊接著唇上印上一雙炙熱而顫抖的香
唇,然而卻是一觸即開。 
  他明白了,一陣火動便要睜眼,只聽衛涵英喝道:「不許睜眼,我也學學瓊妹妹,轉過
身去!」 
  嚴慕飛沒奈何,只好轉過身去。 
  衛涵英在身後說道:「現在可以睜眼了,但不許回頭,走!」 
  嚴慕飛難言感受,道:「涵英,容我說兩句話好麼?」 
  衛涵英道:「沒人堵你的嘴,說!」 
  嚴慕飛道:「謝謝你,涵英!」 
  衛涵英道:「沒人稀罕,還有呢?」 
  嚴慕飛道:「我怕出不了城!」 
  衛涵英微愕說道:「怎麼?」 
  嚴慕飛道:「我一定會暈倒在大街上!」 
  衛涵英明白了,她嬌嗔說道:「好哇,你敢……看我不……」   
  嚴慕飛卻帶著一聲輕笑,飛步跑了出去。 
  走在院子裡,話聲卻傳進上房。 
  「涵英,保重!」 
  衛涵英忙道:「你也一樣,快回來,別讓我久等!」 
  「除了你倆,沒事能絆住我往回趕!」 
  衛涵英笑了,笑得好甜,好美。 
  嚴慕飛飄飄然地出了後院,但當他邁出客棧的大門時,他立即收心定神,飄然往北門行
去。 
  在往北門的路上,他交待了一名『窮家幫」保康分舵弟子,囑保康分舵照顧衛涵英,之
後,他直奔了北門。 
  然而,他一到了北門便被擋了駕,擋他的是幾名持槍官兵。他明白,這些兵是屬於湖廣
都指揮使管轄的。 
  抬眼再看,北門佈滿了官兵,一個個持槍挎刀,如臨大敵,禁衛之森嚴,稱得上飛鳥難
渡。 
  只聽一名兵卒喝道:「回去,不許再往前走!」 
  嚴慕飛道:「這位,我要出城!」 
  那兵卒道:「廢話,往城門走不是出城是幹什麼?上面有交待,出城沒多遠便是武當山
區,任何人不得往那兒走!」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我正要往武當去!」 
  那名兵卒道:「那你過些日子再去吧!」 
  嚴慕飛道:「不行啊,我有急事!」 
  那名兵卒兩眼一瞪道:「你這個人是怎麼搞的,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不看你是個
讀書人,我就把你抓起來。」 
  嚴慕飛道:「抓我?憑什麼?我又沒犯王法。」 
  那名兵卒道:「哈,你竟敢抗嘴!告訴你,再往前走,就是犯王法!」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那……這樣吧,這北門是哪一位負責,讓我跟他商量。」 
  那名兵卒道:「少廢話,不行就是不行,跟誰商量也不行,便連都指揮使他也不敢隨便
放個人過去!」 
  嚴慕飛道:「那……那到底是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那名兵卒道:「不許過去就是不許過去,上面交待的。你要想明白,到
都指揮使那邊問去,再嚕嗦我就要揍人了!」 
  幾天來沒一個人敢嚕嗦,他這一嚕嗦,再加上那兵卒一吆喝,立即驚動了城門樓裡的,
只見由城上走下來一名挎刀武官,他身後緊跟著兩名服飾特殊的錦衣衛。 
  武官一到,眾兵卒連忙施禮。 
  那武官抬眼一打量,道:「怎麼回事?」 
  那兵卒指著嚴慕飛道:「稟總旗,這個人要出城往武當去!」 
  這還得了,那名武官「哦!」地一聲抬眼望向了嚴慕飛。 
  這時,他身後兩名錦衣衛跨步越前,居左一名紫目說道:「閣下是哪一路來的江湖朋
友?」 
  畢竟是錦衣衛在行。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獨來獨往,不屬於任何一路。我要出城往武當去,請二位下個
令放行!」 
  那名錦衣衛搖頭說道:恐怕不行,上面有交待。近期內任何人不許進武當山區一步,閣
下要到武當去是……」 
  嚴慕飛翻腕遞出解縉給他的那面金牌,道:「憑這個,二位是否可以不問而放行?」 
  金牌入目,那兩名錦衣衛立即變了色,一起躬下身去:「請恕我二人有眼無珠,大人
是……」 
  嚴慕飛道:「請向陸指揮使打聽,他知道我是誰!」 
  兩名錦衣衛連忙答應,躬身擺手說道:「大人請!」 
  嚴慕飛「嗯」了一聲,站在那兒沒動,只因為那幾名兵卒,還擋在他身前在那兒發怔。
  兩名錦衣衛忙喝道:「混帳東西,還不快讓路!」 
  那幾名兵卒一震而醒,他們怕的就是錦衣衛,其實休說是這些兵卒,便連他們都指揮使
也得聽這些直接聽命於皇上的錦衣衛的,當即連忙退向一旁。 
  嚴慕飛沒有說話,邁步往城門行去。 
  兩名錦衣衛卻忙跟上一步,慇勤地道:「大人要不要找匹健騎代步?」 
  嚴慕飛停步問道:「從這兒到武當,還有多遠?」 
  一名錦衣衛道:「回大人,這兒離武當山區不遠,可是離武當主峰卻不能算近,大人還
是找匹健騎代步吧!」 
  嚴慕飛微一點頭,剛說了聲: 「也好……」 
  那名錦衣衛立即向著那名武官喝道:「找匹馬來給大人乘坐,快!」 
  那名武官那敢待慢,忙轉身奔回城門,從城門處那十幾匹馬匹之中,挑選了一匹健騎,
拉著跑了回來,近前躬身哈腰,道:「請大人上馬。」 
  嚴慕飛索性擺了起來,沒跟他客氣,翻身上了馬,那名武官雙手過頭,遞上韁繩。  
  嚴慕飛接過韁繩,轉向兩名錦衣衛含笑點頭,道:「你們辛苦了,小心把守各處,千萬
大意不得。」 
  兩名錦衣衛一起躬下身去:「是,謝大人關注。」 
  嚴慕飛沒再說,抖韁踏馬,馳出城去。 
  由保康出城,武當山區已近在眼前,可是距武當的入山口草店鎮卻遠一點。草店鎮東距
老河口一百八十里,北距均縣五十里,地位近均縣。嚴慕飛打算到草店鎮看看情勢,也因為
紀綱曾在草店鎮出現過,所以嚴慕飛一出保康,便策動坐騎附著武當山下向均縣馳去。 
  他上午離開保康,日頭偏西時,坐騎徐緩緩地馳進了草店鎮。 
  草店鎮是個小鎮,可是由於它掛在往來陝鄂的要衝上,又因為是武當的入山口,所以繁
華而熱鬧。 
  客棧鱗次櫛比,酒肆茶館林立,行人往來如鯽,真可謂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嚴慕飛一騎輕塵,控韁徐馳,剛進草店鎮,從鎮口一戶民屋裡,快步走出一名服飾鮮明
的錦衣衛,往馬前一攔,恭謹地躬下身軀,道:「請問,可是嚴大人?」 
  嚴慕飛勒韁控馬,道:「不錯,正是嚴某人,閣下有何見教?」 
  「不敢當。」那名錦衣衛道:「指揮使在那家民宅裡恭候大人大罵,懇請大人移玉一
會。」 
  嚴慕飛「哦!」地一聲,望了那戶半掩著門的民宅一眼:「陸指揮使要見我?」 
  那名錦衣衛道:「回大人,是的。」 
  嚴慕飛思索了一下,離鞍翻身下馬,那名錦衣衛忙上前拉過韁繩,嚴慕飛則直奔那戶民
宅行去。 
  推開了門,門裡站著另一名錦衣衛,他一見嚴慕飛走進,一躬身,道:「大人請隨我
來。」 
  轉身向裡行去。 
  嚴慕飛跟在他身後,過了一處窄門,走了一條狹長的走道,進入兩扇門裡。抬眼看,這
兒是個小院子,正對面是堂屋,兩側各有兩間廂房,堂屋門口院子裡,站著四名腰佩單刀的
錦衣衛高手。 
  帶路的那名錦衣衛一進院子,立即揚聲說道:「嚴大人到!」   
  話聲方落,垂簾一掀,堂屋裡快步走出錦衣衛指揮使陸讞,他老遠地便拱手陪上了笑:
「嚴大俠,陸讞王命在身,行動有諸多不便之處,不能親迎嚴大俠於鎮口,尚祈嚴大俠恕
罪。」 
  「好說,」嚴慕飛拱手答了一禮,道:「我擅進禁區,未曾先向指揮使報備,還要請指
揮使海涵!」 
  陸讞哈哈笑道:「言重,言重,嚴大俠身懷上位欽賜金牌,所到之處無殊欽差大臣,天
下何處不能去?這禁區禁的是一般江湖人物跟百姓,嚴大俠豈在被禁之列?陸讞投有那個天
膽。」 
  哈哈一陣大笑,側身擺手向堂屋裡讓客。 
  嚴慕飛沒多事謙讓,一聲「有僭」,邁步登上台階。 
  堂屋裡坐定,嚴慕飛來了個先發制人:「指揮使麾下的錦衣衛,傳遞消息之快速,不下
當今的『窮家幫』,實在令人佩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7:00

  陸讞嘿嘿笑道:「憑幾隻信鴿而已,哪有什麼高明呢!他們知道嚴大俠出保康來了武當
山區,焉敢不報與公主知曉……」 
  嚴慕飛道:「公主如今也在草店鎮麼?」 
  陸讞道:「不,公主坐鎮於均縣,指揮一切。得知嚴大俠已由保康來此之後,立即派陸
讞前來恭迎。公主說隨後就到的,大概快要到了!」 
  嚴慕飛一聽說公主隨後就到,不由暗暗皺了皺眉,道:「不敢當指揮使恭迎二字,指揮
使頒令見召,有何見教?」 
  陸讞忙道:「更不敢當,更不敢當,我所以請來嚴大俠一會,是想知道一下嚴大俠到草
店鎮來的目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率麾下高手,配合數萬官兵,到這兒來又是為了什麼?」
  陸讞道:「自然是恭迎太孫返朝。」 
  嚴慕飛道:「指揮使怎知太孫確在武當?」 
  陸讞道:「有人看見紀綱在草店鎮出現過,所以……」 
  嚴慕飛道:「那人不會眼花看錯麼?」 
  陸讞搖頭說道:「不會的,絕不會!」 
  嚴慕飛道:「那就好,指揮使到武當來有幾天了?」 
  陸讞道:「總有三四天了。」 
  嚴慕飛道:「既然有三四天了,為什麼指揮使按兵遲遲不動?」 
  陸讞微微一笑道:「嚴大俠不是不知道,武當劍術冠絕天下,與少林齊名。一般武林人
都不敢輕易招惹,即便老朽是官家的人,也不敢帶人至此,再說沒證沒據,我不敢輕易招惹
它!」 
  嚴慕飛道:「指揮使要怎麼樣的證據?」 
  陸讞道:「只要見著一個紀綱,便可上武當恭請太孫。」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是說有人看見紀綱了麼?」 
  陸讞道:「那只是他看見了,他也僅僅說是像,我唯恐出了差錯,所以不得不小心謹
慎。」 
  嚴慕飛搖頭說道:「恕我直言,假如指揮使要這樣怯,只怕永遠難以拿到證據。」 
  陸讞「哦!」地一聲道:「嚴大俠這話是何意思?」 
  嚴慕飛道:「武當道士既然匿藏了太孫跟紀綱,那麼他們不讓太孫跟紀綱下山舉步,指
揮使怎能見著紀綱?」 
  陸讞呆了一呆道:「這—點我倒沒想到,的確,倘他二位不肯下武當,我從哪裡去看見
紀綱,那麼以嚴大俠高見,應該如何?」 
  「好說。」嚴慕飛道:「淺見以為指揮使至少該派個人上武當一探究竟。」 
  「這……」陸讞窘迫地笑了笑道:「這個我也曾想到過,無如……無如……武當那些道
士平素與世無爭,清靜無為,他們認為武當乃道家聖地,往常自解劍池起便五步一樁,十步
一哨,這幾天以來更從山門起便設置了樁卡,根本不許外人登山,加之我在獲得證明之前又
不願跟他們發生衝突,所以,所以……」 
  嚴慕飛搖頭說道:「指揮使太縱容這些出家人了。在武林中武當雖然是名門大派,但普
天之下,莫非王土,世上萬民,理應服從王命。指揮使領欽命至此,他們竟敢不讓登山,這
豈不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麼?」 
  陸讞嘿嘿窘笑說道:「這……嚴大俠說的是,這些出家人的確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作難,我的來意就是登武當一探究竟,指揮使既有不便之處,
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陸讞一怔,道:「這……這恐怕……」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替我擔心,我還沒有把武當這八官,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
觀放在眼內。」 
  陸讞道:「那是,那是,嚴大俠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當世稱奇,武當
他有多大的天膽,敢不讓嚴大俠登山?反之,他們該引為無上榮寵,只是……只是……」 
  說著窘迫地嘿嘿一笑。 
  嚴慕飛道:「難道指揮使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陸讞老臉一紅,道:「不瞞嚴大俠說,陸讞所以請嚴大俠來此一會,就是為了這件事
情。」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我冼耳恭聽,指揮使有話只管說!」 
  陸讞遲疑了一下,陪上一臉不安的笑,道:「嚴大俠,倘陸讞有什麼地方用詞不妥,言
語不當,千萬請嚴大俠大度包涵……」 
  嚴慕飛道:「那什麼話,彼此一家人,指揮使請直說,不必有任何顧忌!」 
  陸讞欠身一拱,道:「那麼,我先謝了。」 
  乾咳一聲,接道;「嚴大俠,公主派陸讞到此,就是為阻嚴大俠登山!」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指揮使,這是為什麼?」 
  陸讞窘笑了一聲道:「不瞞指揮使,公主在離京之前,曾當面向上位誇下海口,說這趟
奉旨出京,若不能迎得大孫返朝,那是她無能,願提頭返京見上位。」 
  嚴慕飛立即明白了八分,淡然一笑道:「公主怎好誇此海口?」 
  陸獻道:「說得是啊,可是嚴大俠該知道,跟上位說話不能有戲,公主若不能迎得太孫
返朝,非提頭返京見上位不可。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如今終於找到了太孫的下落。」  
  嚴慕飛道:「指揮使的意思是讓我別搶公主這樁大功?」 
  陸讞道:「不,不,嚴大俠,這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怕嚴大俠搶功,而是……而是公
主命我面見嚴大俠,念在那點情份上成全她這一次。」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指揮使,我這個人天生一副直腸子,說話向來不會拐彎。我請
指揮使明示,是不是有人不放心嚴某人?」 
  陸讞一驚,忙搖手說道:「不,不,不,嚴大俠千萬別誤會,嚴大俠千萬別誤會,那怎
麼會?嚴大俠也是領有欽命,假如上位對嚴大俠不放心,當初也不會派解大人登門禮聘了。」
  「這就好。」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不瞞指揮使說,假如是有人信不過嚴某人,對嚴某
人不放心,嚴某人可以立即繳回金牌,撒手不管這件事;如今,既不是有人信不過嚴某人,
那麼嚴某人領有欽命,接有重禮,不敢不竭力以赴。」 
  陸讞好不窘迫尷尬。嚴慕飛明知人他的心意,他把事推到了公主身上。嚴慕飛說有人不
放心暗指著他,他卻把它轉移到上位頭上。如今要命了,他繞著圈子說話,嚴慕飛比他智高
一著,這句話出了口,陸讞他否認在先,怎麼能再說確有人不放心?再說他也不敢。 
  當即,他乾笑一聲道:「嚴大俠,公主對嚴大俠一往……」 
  嚴慕飛道:「指揮使剛才可曾說過嚴某人也領有欽命一語?」 
  陸讞道:「是的,嚴大俠,陸讞說過。」 
  嚴慕飛道:「這麼說,指揮使知道嚴某人領有欽命?」 
  陸讞道:「是,是,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嚴慕飛道:「指揮使也知道當日解大人奉旨登嚴某人之門,以重禮相聘嚴某人為朝廷找
尋太孫下落?」 
  陸讞道:「這個陸讞也知道!」 
  嚴慕飛翻腕現出那面欽賜金牌,道:「指揮使可認得這是什麼?」 
  這一下害得陸讞慌忙離座而起,道:「這是欽賜金牌,所到之處如上位親臨!」 
  嚴慕飛翻腕收起金牌道:「指揮使請坐!」 
  陸讞忙應聲坐了下去。 
  他坐定,嚴慕飛又開了口,道:「指揮使,我領有欽命,接下重禮,假如我明知太孫下
落而不往尋覓,他日我何以覆上命?何以對解大人?」 
  陸讞強笑說道:「這……只要公主後時在上位面前說幾句美言,自可消解皇上疑慮。」
  嚴慕飛道:「指揮使,那樣雖可以讓我順利覆上命,何以對解大人?卻也無法消除我心
中的慚愧與不安!」 
  陸讞目光忽地一轉,嘿嘿笑道:「嚴大俠,話是不錯,可是嚴大俠跟公主之間的……」
  嚴慕飛截口說道:「指揮使,嚴某人卑賤草民,一介武夫,不敢奢望什麼,我跟公主之
間沒有什麼,縱有什麼,為公也應該忘私的,指揮使以為然否?」 
  陸讞一點頭,故意道:「嚴大俠由來令人欽敬,只是,嚴大俠明智高人,該知道怎麼分
公私。公主貴為公主,她的事還分什麼公私?假如換我是嚴大俠,我寧可捨棄一切,也絕不
得罪當朝公主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謝謝你提醒!人各有志,無法相強,可惜指揮使不是
我嚴某人,這也就是指揮使所以是指揮使,嚴某人所以是嚴某人的道理所在。公主面前尚請
指揮使代為致童,事非得已,一切請她恕罪諒解。告辭!」 
  微一拱手,站起來轉身便走。 
  陸讞忙站起來喚道:「嚴大俠,嚴大俠!」 
  嚴慕飛停步在門外台階上,回身說道:「指揮使還有什麼教言?」 
  陸讞強笑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我請嚴大俠平心靜氣三思而行。」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多謝指揮使,我敬遵令諭,三思之後倘心意有所改變,我會來向
指揮使報告的。」 
  轉身走了出去。 
  望著那頎長身形被門擋住,陸讞臉色一轉陰狠猙獰,冷笑說道:「嚴慕飛,全都由你了,
我不信胳膊能扳過大腿……」 
  當然,嚴慕飛沒有聽見,他出了這家民宅後,坐騎由哪兒來,還哪兒去,不要了,灑脫
邁步直向鎮裡行去。










第二十九章 獨闖武當朝金頂
  天色已然昏暗,夜幕已然低垂,到處都上了燈。他越往裡走越熱鬧,酒肆裡,茶館裡,
到處都是亂哄哄,鬧嚷嚷的。嚴慕飛信步往裡走著,他卻留意上了一個人,那是個蓬頭垢面
的要飯花子,在廊簷下行走,見人便伸手,兩眼卻骨碌碌地望著他。 
  嚴慕飛明白,必然有什麼異兆,不然這『窮家幫』弟子早向他這邊走過來了。 
  當即,他藉著向兩旁觀望,用跟角餘光向外看了一眼。他看見了,有兩個中年黑衣漢子
分左右地在十丈外尾隨著他,而且兩對目光一直在偷窺著他。 
  這就是要飯花子不走過來的原因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轉身進了一家酒肆,找了一副靠裡的座頭落了座。他看得清楚,那兩
個中年黑衣漢子也跟著進了酒肆,在靠門一副座頭上坐下。 
  夥計走過來陪笑問嚴慕飛要些什麼? 
  嚴慕飛隨意點了幾樣菜,然後向那兩個中年黑衣漢子的座頭一努嘴,道:「夥計瞧見了
麼,那兩位?」 
  夥計向外望了一眼,道:「看見了,怎麼……」 
  嚴慕飛道:「那兩位是我的朋友,用我的給他倆進一份!」 
  夥計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可巧,這時候那兩名黑衣中年漢子也招呼夥計走過去。夥計過去了,哈著腰向他兩個低
低說了幾句,然後指了指嚴慕飛,想是夥計告訴了他倆。 
  他倆一怔望了過來,嚴慕飛報以微笑。那兩個臉色一變,酒也不要了,菜也不點了,站
起來狼狽地走了。  
  夥計怔了,嚴慕飛笑了。 
  轉眼間酒菜送上,嚴慕飛意不在吃喝,他隨便喝了兩杯,吃了口菜就丟下酒資出門。 
  門外,那要飯花子還在等著,他一見嚴慕飛出來,立即來個擦身而過,同時低低說了一
句:「嚴大俠,請跟我來。」 
  嚴慕飛一笑走上大街,他從大街上跟著那在廊簷下疾步而行,見到人猶自伸手的要飯花
子。 
  沒多久,兩個人先後拐進了一條僻靜街道,要飯花子轉身來個單膝點地,恭謹地道:
「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忙還一禮,道:「不敢當,閣下有何見教?」 
  那花子道:「衛姑娘命保康分舵轉知嚴大俠,在嚴大俠離開保康同時,有一批為數十的
武林人物進了保康城。」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可知道他們是哪一路的麼?「 
  那花子道:「不知道,不過保康分舵有人見他們跟錦衣衛接過頭,行動頗為神秘,看來
身手也都不低。」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多謝閣下,還有什麼事麼?」 
  「還有。」那花子道:「衛姑娘睛您保重。」 
  嚴慕飛心裡突然湧起一種異樣的感受,道:「謝謝你,我向貴分舵打聽一件事,近幾天
來可有『金花門』的動靜?」 
  那花子道: 「各處分舵曾有傳書,說『金花門』門人散而復聚,幾天來有好幾撥都回
嘉魚一帶聚集。」 
  這都逃不過「窮家幫」的耳目。 
  嚴慕飛含笑說道:「謝謝閣下,還有,武當可有什麼動靜?」 
  那花子道:「武當由前天起就封了山,各處遍佈明樁暗卡,如臨大敵,看樣子他們似乎
想拼一場。」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可有武當俗家客人的消息?」 
  那花子道:「昨天夜裡有一名俗家客人往北去,可是在武當山下就被擋了回去。」 
  嚴慕飛道:「擋了回去?」 
  那花子道:「事實上那人沒跟錦衣衛照面,他見走不出去,就折回來了。」 
  嚴慕飛「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就他一個人麼?」 
  那花子點頭說道:「是的!」 
  嚴慕飛眉鋒一皺,心想:怪了,那人必是紀綱無疑,既然是他,他怎會一個人走?難道
是他先探探虛實,然後再折回去保著建文突圍?這一次縱他一身所學列當世之二,要想保著
不諳武技的建文突圍,恐怕不容易。 
  眼前的情勢跟當年不同,當年應天兵慌馬亂,宮中起火,他可以趁著紛亂保著建文走,
如今則是各方嚴陣以待,成一道銅牆鐵壁似的把武當整個包圍起來了。 
  紀綱一個人走,憑他的一身所學,那是綽綽有餘,然而有不諳武技的建文這個累贅,那
可就難比登天,希望極其渺小,等於沒有了。 
  當即,他一點頭道:「好吧,謝謝閣下,閣下忙去吧!我這就上武當去,倘有什麼緊急
大事,請派人上武當找我,否則就等我從武當下來時再說吧!」 
  那花子答應一聲,施禮而去。 
  口  口  口 
  嚴慕飛由草店鎮往西南行約三里,便登上了武當山,眼前兩大石牌跨山而建,那是武當
的山門。 
  他剛到山門前,由石牌坊後轉出兩名背劍全真,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都很年輕,但神
清氣朗,俱都不凡。 
  他兩個並肩攔在山門前,微一稽首,道:「無量壽佛,施主請止步。」 
  嚴慕飛停步答了一禮,道:「二位道長有何見教?」 
  左邊那名年輕全真道:「敝掌教已於前日下了手諭,武當已封山,貧道敢請施主立刻回
頭,莫再前行。」 
  嚴慕飛道:「道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名年輕全真口齒甚為伶俐,當即說道:「但武當卻屬道家聖地。」 
  嚴慕飛道:「難道說出家人就不服王法?」 
  那名年輕全真道:「施主所說該指塵世,出家人清虛無為,與世無爭,此身已離塵世,
心中但有道祖!」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道長好口才,恐怕道長還不知道我的來意。」 
  那名年輕全真道:「多謝施主誇獎,敢問施主來意?」 
  嚴慕飛對有當世第二好手之稱的紀綱聞名久已,卻沒見過,他存心想鬥鬥這位當世第二
好手,是故他道:「我奉聖旨,領欽命,特來迎太孫返朝。」 
  兩名年輕全真臉色一變,道:「無量壽佛,出家人不知何謂太孫,施主請吧!」 
  嚴慕飛道:「我願意解釋,太孫就是太祖之孫,當今之侄子。」 
  左邊那名年輕全真道:「施主不必解釋,道家清修之地,不敢參與世俗事。」 
  嚴慕飛道:「貴派倘不交出太孫,恐怕就再難稱清修之地了,參與官家政事,阻攔欽差
於山門之外,不但算不得清虛無為,與世無爭的三清弟子出家人,而且……」 
  左邊那名年輕全真突然說道:「施主何證何據太孫現在武當?」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請問道長,貴派之中可留有兩位俗家客人?」 
  右邊那名年輕全真道:「三清神聖地,何來俗家客人?」 
  嚴慕飛道:「道長,出家人不可打誑語。」 
  右邊那年輕全真臉一紅道:「無量壽佛,出家人不敢打誑語,武當確無俗家客人。」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道長上欺道祖,而且自欺欺人!」 
  右邊那年輕全真臉色一變,旋即談然說道:「施主不信,貧道莫可奈何。」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武當確沒有俗家客人了?」 
  右邊那年輕全真道:「施主,確實沒有。」 
  嚴慕飛道:「那麼貴派為什麼怕人登山?」 
  左邊那年輕全真道:「不是怕,敝派封山之舉也跟此事無關。」 
  嚴慕飛道:「那麼貴派是為什麼封山?」 
  右邊那年輕全真道:「此為敝派私事!」 
  嚴慕飛一笑說道:「倘若太孫現在武當,那就算不得貴派的私事了。」 
  右邊年輕全真雙眉一揚道:「施主怎……」 
  嚴慕飛道:「我說太孫現在武當,二位不承認,這樣空口爭執下去不是辦法,最好讓我
上去看個清楚,二位請讓開吧,別為武當惹來禍端。」 
  他邁步往前走去。 
  兩名年輕全真神色一揚道:「施主請止步,敝掌教手諭中曾有交待,在封山期間倘有外
人強行登山,可格殺勿論。」 
  嚴慕飛笑道:「真要那樣的話,這武當山就要成為廢墟一堆了。」 
  轉眼間他距山門已不足一丈。 
  兩名年輕全真震聲喝道:「施主倘不聽勸告,貧道等要出手得罪了!」 
  嚴慕飛道:「二位倘有自信,請儘管出手。」 
  兩名年輕全真臉色一變,抬腕拔劍,振腕再遞,兩柄長劍如靈蛇,飛遞而出。 
  武當劍術不愧冠絕宇內,這兩名一看就知道是三代弟子的年輕全真,由抬腕到出劍,一
氣呵成,快捷如電,頗見造詣。 
  嚴慕飛礙於身份,不便跟這兩名武當三代弟子動手,當兩名年輕全真劍剛遞出之際,他
身形突然拔起,直上夜空,從石牌坊之上掠了過去,而且揚起一聲長笑:「二位,咱們比比
腳程看!」 
  電一般地向上射去。 
  兩名年輕全真一怔,叱喝聲中,騰身追了上去。 
  登山沒多遠,嚴慕飛在解劍坡前又被攔住了。 
  攔他的是四名中年全真,個個漆黑長鬚飄拂,背後杏黃劍穗飄揚,眼神十足,齊聲喝道:
「無量壽佛,施主請止步!」 
  嚴慕飛停了步,身後那兩名年輕全真跑得臉紅心跳,好不容易地也追到了,雙雙一躬身,
便把嚴慕飛闖山的情形稟報了一遍。   
  四名中年全真目射精芒,最左一名一擺手,沉聲喝道:「你兩個回去守山門去!」 
  兩名年輕全真應聲而去。 
  那左邊中年全真深深打量嚴慕飛一眼,道:「施主!」 
  嚴慕飛含笑說道:「道長,我沒有帶劍,諒必不須解劍吧?」 
  左邊中年全真雙眉微聳,道:「施主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武當三清聖地,敝掌教既有令
諭封山,便絕不容任何人擅闖至此,回去還來得及,施主幸勿自誤!」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謝謝道長,奈何我這個人天生賤脾氣,從不回頭。」 
  四名中年全真臉色剛變,嚴慕飛已然接道:「不過要我回頭也不難,把太孫跟那位舊錦
衣衛指揮使紀綱交我帶走,我馬上折回去!」 
  左邊中年全真淡然一笑道:「本應遵施主吩咐,奈何施主所說的那兩位並不在武當山
內。」 
  嚴慕飛道:「那我只好直闖上清宮找貴掌教要人了!」 
  左邊中年全真道:「施主不聽善言相對,貧道等職責所在,只好出手阻攔了。施主只要
闖過這一關,離上清宮就會近上一步!」 
  一抬手,他四人同時拔劍,劍身平舉,劍鋒外指,淵停嶽峙,卓立不動,靜等著嚴慕飛
住上闖。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不願意跟四位打,請恕我失禮!」 
  雙袖一抖,身形筆直拔起,直上夜空。他打算跟剛才一樣,由這四位頭上掠過去。 
  這四位可比剛才那兩位難對付,嚴慕飛身形剛起,一聲長嘯響徹雲霄,他四人跟著騰起,
四道匹練也似的劍芒,橫截嚴慕飛,捲向嚴慕飛兩條腿。 
  嚴慕飛哈哈一笑,雙袖再折,身形突然拔起三尺,四名中年全真那一劍立時落空,有心
振腕再出劍,奈何提的一口真氣已盡,一起落了下去。 
  就在他四人落地的同時,嚴慕飛帶著一聲狂笑已由夜空中掠過,電一般地向上射去。 
  這高絕身手駭人聽聞,那四名中年全真驚得一震,定過神來,急忙仗劍追了上去。 
  嚴慕飛過瞭解劍坡,在四名中年全真還沒有趕到之前,他在掛劍樹旁又仗著高絕的身法
越過了武當七劍的阻攔。 
  接著,他用同樣的方法越過了與少林十八羅漢陣並稱宇內的武當三十六天罡劍陣,在群
道的追趕下,抵達了上清宮前廣場。   
  面此時,月光下,上清宮前廣場上,卻成一字地並肩站著九名胖瘦高矮不齊,但鬚髮俱
霜的老全真。 
  雖然人老年紀大,但由他們的眼神以及氣度,內行人一眼便可看出,這九位老全真一身
修為已臻爐火純青之化境。 
  嚴慕飛認得,那是武當碩果僅存的一字輩的長老,武林中稱之為「武當九老」,德高望
重,功力更高,跟峨嵋四翁,少林三老並稱宇內。 
  論職位,「七劍」與「三十六天罡」之上尚有為數近百的高手,包括各宮各殿各觀的首
座主持在內,而武當不派他們而直接請出了在「金頂」養老的「九老」,足見對允炆護衛之
切,也可見對嚴慕飛這個人的重視。 
  嚴慕飛站在那兒有點為難,對面「九老」靜立不動,身後「七劍』跟「三十六天罡」像
個劍仗,他倒不是怕, 
  也不是難敵「九老」,而是他不能勝過「九老」,也不能戲弄別人一般地戲弄「九老』,
因為「九老」德高望重,輩份極尊,勝了「九老」,那等於毀了武當,戲弄「九老」,那後
果更糟! 
  因為這,他不能不想個妥善的辦法,然而,他心念方轉,突然,「九老」中最中間那矮
胖的老全真開了口,話聲不大,但卻字字震人耳鼓,撼人心神! 
  「施主何故在封山期間,擅闖武當三清聖地?」 
  嚴慕飛只好暫時中斷思索,淡然一笑道:「我以為道長已經盡得稟報了!」 
  矮胖老全真雪髯飄拂,目射精芒,道:「不錯,施主莫非仗官家勢力及一身所學欺武當
無人?」 
  這老全真好大的火氣! 
  嚴慕飛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道長年高德劭,一身修為已臻化境,怎如此輕動無名?
我奉有聖旨,領有欽命,也是萬不得已。」 
  矮胖老全真威態一斂,道:「多謝施主棒喝,那麼武當不為已甚,請施主就此回頭,敝
派不但不加追究,貧道更願命二代弟子恭送施主下山!」 
  嚴慕飛道:「道長好意可感,只是我若空手而回,這麼下去,如何向上位覆旨?」 
  矮胖老全真道:「那麼施主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敢請九位成全。」 
  矮胖老全真一點頭,道:「可以,但那要請施主先殺盡武當所有三清弟子!」 
  嚴慕飛雙眉—揚,道:「貴全真這麼護……」 
  矮胖老全真道:「敝派無意干涉朝廷事,三清弟子出家人,也與世無爭,但敝派忝為武
林一脈,上秉道祖宏旨,卻不能坐視朝廷對落難之人趕盡殺絕。」 
  嚴慕飛笑道:「道長錯了,朝廷是迎太孫返朝,而不是……」 
  矮胖老全真道:「施主,人可欺,但道祖不可欺,天不可欺!」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道長,武當彈丸之地,人數只不過近千,如今武當四周遍扎雄兵,
更有錦衣衛精銳盡出。」   
  矮胖老全真沉聲說道:「施主,敝派不惜派毀人亡!」 
  嚴慕飛目中飛閃異采,道:「道長,為一失勢之人而寧毀百年基業,捐失近千生靈,以
卵擊石,以臂擋車,我不以為這是明智之舉……」 
  矮胖老全真厲聲說道:「何謂失勢之人?敝派但為維護正義正統。」 
  嚴慕飛一歎說道:「一念誤,後禍無窮,我實在為貴派這不智之舉扼腕。」   
  矮胖老全真大喝說道:「施主希勿多言,若想回頭,此時尚不算遲,否則就請憑一身所
學再闖上清宮。言盡於此,施主自己選擇吧!」 
  嚴慕飛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既然這樣,我不得已之餘,只有選擇後者再闖
了。」 
  矮胖老全真雪髯猛地一抖,道:「施主的膽識令人佩服,近百年來,放眼天下武林還沒
有人敢說這種話。好吧,只要施主能闖過貧道等九人這一關,武當一派聽憑朝廷官家處置就
是!」 
  敢情他是拿整個武當派做了賭注!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九位都是德高望重的武當名宿,輩份之尊,放眼當今無可企及
者。我一介末學後進,不敢跟九位動手過招。這樣吧,我現在就往上清宮走,只要九位能逼
退我一步,我立即扭頭下武當就是!」 
  矮胖老全真身子一抖,厲笑說道:「施主好狂妄!」 
  他那裡尚未說話,嚴慕飛這裡已經邁了步,雙手背在背後,的確是沒有動手過招的意思。
這情形,惹得武當老全真更大的不滿。 
  矮胖老全真嗔目大喝:「九師弟先行領教!」 
  右邊一位瘦小的全真一拱手,道:「一清敬遵大師兄法諭!」 
  跨前一步,單掌平伸,向著嚴慕飛攻出一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39:06

  嚴慕飛依然邁步向前走,腳下未稍停,瘦小老全真攻出的那一掌,不但未能攔住他,甚
至沒能讓他的衣角揚一下,更怪的是那攻出的一掌像泥牛兒入海,沒有一點反應。 
  這一下震住了身後的「七劍」與「三十六天罡」,使連九老也不禁駭然色變。在瘦小老
全真怒哼一聲,要攻出第二掌之際,矮胖老全真驚聲說道:「怪不得施主比別人膽大,原來
身懷這等修為,九師弟退,七師弟,八師弟!」 
  瘦小老全真含羞怒而退,另兩名老全真聯手攻出一掌。 
  這一掌,結果跟剛才瘦小老全真一樣。 
  接著,三個聯手,四名出掌,五個。 
  矮胖老全真徒然大喝:「施主神功絕世,令人敬佩,請站穩了!」 
  他一抬手,與八位師弟聯手攻出一掌,「九老」聯手,豈同小可,未見罡風,未起勁氣,
而這一掌之功足以撼山摧岳,這一掌之威足以使石破天驚,休說是血肉之軀的人,就是一座
大山,它也會被擊得往後挪上一挪。 
  嚴慕飛身影猛然一陣晃動,他腳下停住了,然後,轉眼間他站穩身形,向前跨出了一步,
直逼九老之前。 
  剎時,這上清宮前廣場上好靜好靜,靜得可以聽見針落地,可以聽見心跳,令人隱隱有
窒息之感。 
  九老如遭電殛,身形各自劇顫。良久,良久,矮胖老全真忽地頹然一歎,道:「沒想到
官家竟有這麼一位高手,技不如人,夫復何言,看來這是天意。九師弟,稟報掌教。」 
  驀地一聲霹靂大喝由上清宮內傳出! 
  「且慢,一老,讓我來會會這位功力驚世的高人!」 
  上清宮內大步走出一人,此人一身黑衣,由頭到腳一身黑,身軀魁偉高大,濃眉大眼,
一部絡腮鬍蓬亂如蝟,神態威猛,極其懾人,尤其那雙眼神,看人一眼就能令人膽寒,他大
步走向廣場。 
  九老忽然閃退兩旁,微一稽首,矮胖老全真道:「施主,一崖等無能,貽羞武當,更勞
動虎焉。」 
  黑大漢一抱拳,道:「維護之情,紀某人不敢言謝,九位如再要說什麼,紀某人就難安
了!」 
  話落,由九老中間讓出的那條路,大步行了過來,距嚴慕飛一丈停步,懾人眼神一凝,
道:「閣下是當今的哪一位?」   
  嚴慕飛早就打量上他了,聞言說道:「你就是紀綱?」 
  黑大漢冷然點點頭,道:「不錯,正是紀綱!」 
  嚴慕飛道:「我久仰紀指揮使威名,私心傾慕,只恨一向無緣識荊,今天得能拜護,大
慰平生!我還覺得傳說中的紀指揮使,難及閣下十一!」 
  紀綱道:「閣下誇獎了!紀某人一介粗魯武夫,得掌錦衣衛那是太祖賜恩寵,在武林中
尚有些薄名,那是朋友們抬愛,當不起閣下這一番美辭,我再請教!」 
  嚴慕飛道:「我這個姓名,當著有當世第二好手之稱的閣下,不說也罷!」 
  紀綱道:「如是,紀某人不敢相強,閣下在朝廷任何高職?」 
  嚴慕飛道:「我本武林布衣,讀書學劍兩無所成,最後落得鄉隅種菜度日,蒙上位聖恩,
奉聖旨,領詔命。」 
  紀綱道:「原來閣下是朝廷聘來的!」 
  嚴慕飛道:「不錯!」 
  紀綱道:「像閣下這種人,武林中算得上少有。」 
  嚴慕飛道:「不差,當世之中,也只有一個我!」 
  紀綱雙目一睜,道:「我的意思是說閣下……」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解釋,我懂!」 
  紀綱威態一斂,道:「我即該想到閣下不是糊塗人。」 
  一頓接道:「閣下的來意是什麼,還請見告。」 
  嚴慕飛笑了笑道:「指揮使何必多此一問?」 
  紀綱一點頭道:「不錯,紀某人這一問問得多餘。我請教,閣下可有商量的餘地?」 
  嚴慕飛道:「我個人有,但我奉聖旨,領聖命,又接了一筆重禮,卻身不由主,無法專
擅。要不然我就不敢闖九老這一陣了。」 
  紀綱道:「說的是,那麼紀某人跟閣下談個條件!」 
  嚴慕飛道:「指揮使請說,能答應的我無不點頭。」 
  紀綱道:「倘若閣下能勝了紀某人,紀某人也立即自縛雙手,跟閣下下山,任朝廷判處
叛逆之罪。」 
  嚴慕飛道:「我還要太孫。」 
  紀綱道:「倘紀某人連自己都保不住,自然說不上再保太孫!」 
  嚴慕飛道:「那就好。」 
  紀綱道:「萬一紀某人承讓呢?」 
  嚴慕飛道:「我說句話指揮使別在意,也別動肝火,我以為指揮使沒有這個機會!」 
  紀絹濃眉一掀,道:「所以我說萬一!」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打算怎麼辦?」 
  紀綱道:「好在武當沒有什麼損失,我不難為閣下,請閣下往上報,立即撤出武當勢力
範圍之內!」 
  嚴慕飛道:「使得,另外還要留下些東西……」 
  紀綱道:「什麼東西?」 
  嚴慕飛一抬手! 
  「我這一雙手!」 
  紀綱道:「行,你我一言為定,你動手吧!」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沒有先向人動手的習慣,非我驕狂,實在是我從來沒有先向人
動過手!」 
  紀綱一點頭,道:「那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先動手。」 
  話落,大步逼向嚴慕飛,猶隔五尺,當胸便是一拳。 
  這一拳看似平庸,其實它出自當世第二好手,又怎會平庸? 
  嚴慕飛不敢怠慢,一定神,挺掌封了上去。 
  拳掌相接,砰然一掌,嚴慕飛身形未動,紀綱魁偉身軀卻晃了一晃。他臉色一變,凝目
說道:「閣下究竟是當世中的哪一位?」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請容我領教當世第二好手的絕學後再說!」 
  紀綱猛一點頭,道:「也罷!」探掌攻了上去。 
  嚴慕飛身形未動,翻腕便扣腕臂。 
  紀綱虎腕一沉,出指點向嚴慕飛掌心。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指揮使是能躲過我這一抓的第一人!」   
  手臂往上一撩,沉腕劈了下去。 
  「彼此。」紀綱道:「閣下也是能躲過我這一指的第一人。」 
  他來個硬碰硬,抖腕迎了上去。   
  掌沿跟鐵腕相碰,嚴慕飛手臂只一震,紀綱一隻手臂卻一下沉了下去。 
  在場都是明眼人,尤其九老,更是大行家,誰都看得出,紀綱比這位猶不知是誰的人在
內力上是略遜了一籌。 
  因之,每個人的心都住下一沉。 
  紀綱臉上變了色,大喝一聲,閃電般攻出八掌。 
  嚴慕飛氣定神閒,轉眼簡化解了他這八掌。 
  如今,兩個人腳下並未移動分毫,卻已然過了十幾招,大體上來說,仍未能分高下定勝
負。 
  紀綱火了,雙目一睜,虯髯暴抖,冷哼一聲閃身撲了上去。 
  這一來,不只是手上動了,只見人影交錯,捷如閃電,罡風勁氣四起,逼得旁邊的「九
老」也不得不連連後遲。 
  這一場拚鬥驚心動魄,泣鬼驚神,能使風雲色變,能使草木含悲。本來嘛,一個當世第
一,一個當世之二,兩大頂尖高手的拚鬥,那還不震驚宇寰! 
  這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前所未有的龍爭虎鬥,看得場外的三清高手個個屏息凝氣,
目瞪口呆。 
  他們只知道拚鬥之激烈百年罕見,卻不知他們看見了別人想看而難看見的,飽了一大眼
福。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轉眼間已是九十多招過去,仍然是勢均力敵,秋色平分,難判高
下。 
  九十九招過去了,在第一百招上,紀綱一聲霹靂大喝,沖天拔起,日光下魁偉身形直上
半空。 
  眾道剛一聲驚呼,他忽地一折而下,身影盤旋下降,凌空下擊,在這一刻,飛走的砂石
突然靜止,風也像凝落了一般。 
  嚴慕飛神情一肅,道:「指揮使這『小天羅』絕學我消受不起,請留神肋下!」 
  單臂凝功,飛起一指點了上去,只聽「噗!」、「噗!」 
  兩聲輕響,紀綱駭然失聲:「雲天指!」 
  魁偉身形斜射而下,落地後,他雙目凝注,神色極其凝重,身形微抖,鬚髮顫動,一言
不發。 
  這時候,場外諸道駐然驚呼,「九老」頹然而歎,他們一個個看得清楚,紀綱肋下每邊
有一個破洞。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指揮使奈何……」 
  紀綱神色一黯,把手往身後一背,道:「閣下不必多說了,技不如人,夫復何言!閱下
功夫蓋世,技比天人,紀綱認輸就是。沒想到朝廷有此高人,看來是天敗太孫,恨只恨紀
綱……」 
  嚴慕飛截口說道:「指揮使真願跟我下山?」 
  紀綱雙目暴睜,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山似鼎,縱然斧鉞加身,頭斷血流,豈有背
諾食言之理?閣下儘管處置。」 
  嚴慕飛道:「然則指揮使的赤膽忠心,豈不付諸東流了?」 
  紀綱道:「天意如此,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那幾句話豈不也白留了?」 
  紀綱神情一震,道:「哪幾句話兒?」 
  嚴慕飛道:「『公子故宅,賜號相國,佛門藏龍,梵剎臥虎』,『東風不與周郎便,銅
雀春深鎖二喬』,還有最後那些數字。」 
  紀綱驚聲說道:「閣下怎麼知道?」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指揮使,我說段往事:在南京,我借『窮家幫』之助,找到了
一位英雄,他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勝字,美號『鐵膽神眼快刀手』。」 
  紀綱道:「是他……他告訴閣下的?」 
  「不錯!」嚴慕飛道:「是他告訴我指揮使在太祖陵寢留有……」 
  紀綱道:「他……他怎會告訴你?」 
  嚴慕飛道:「我不是說了麼,借『窮家幫』之助。『窮家幫』的南京分舵『霹靂火』雷
分舵主跟他交情莫逆,他當然肯告訴我。」 
  紀綱道:「『窮家幫』又怎肯助你?」 
  嚴慕飛道:「因為我跟『窮家幫』幫主及『五老』都很熟,而且我懷有『窮家幫』權威
無上,一如幫主親臨的信符!」 
  紀綱臉色大變,道:「閣下究竟是誰?」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嚴慕飛,號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人名樹影,原來是當世第一好手到了。 
  這一句,立即震住了武當眾道。 
  紀綱神情猛震,失聲說道:「是您,會是您……」搶上兩步,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
「卑職紀綱叩見王爺……」 
  話剛說完,他身軀狂顫,突然大放悲聲。 
  是悲,是喜,還有多年來的委屈,一腔憂鬱。 
  嚴慕飛也自心酸黯然,一歎說道:「你起來,你起來!」 
  紀綱爬了起來,猶自傷心不已。 
  嚴慕飛道:「閣下,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別在人家這三清聖地哭!」 
  紀綱忙收淚住聲,舉袖抹淚,強笑說道:「王爺,您見笑了。」 
  嚴慕飛道:「性情中人誰能免?閣下,早在當年,太祖巳還我布衣。」 
  紀綱道:「但在紀綱心目中,您永遠是『王爺』。當年事別人不知道,紀綱知道。紀綱
敬佩的也只有您。只是,王爺,您讓幼主跟紀綱等得好苦。」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這不是來了麼?幼主現在何處?」 
  紀綱道:「本來住在靈宮殿再上的太子堂的,團為這幾天……武當掌教已恭請幼主移住
金頂,由『九老』親自陪伴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九老』,我該先向你們道個歉!」 
  他轉向了「九老」,「九老」聯袂急步走了過來,進前稽首。那矮胖老全真道:「一崖
等不知是嚴大俠俠駕蒞臨,冒犯之處,尚請見諒!」 
  嚴慕飛忙還一禮,道:「一老要這麼說,就讓我不安了。是我大膽放肆,也為激出紀綱,
失禮之處,尚請貴派海涵!」 
  「九老」忙謙遜不迭,那邊「七劍」與「三十六天罡」,如今心裡只覺得驕傲,卻認為
輸得榮幸,輸得光采。 
  談話中,矮胖老全真命他那位瘦小的九師弟速速通報掌教,就說嚴大俠蒞臨武當。  
  嚴慕飛不便阻攔,卻忙道:「既登武當,我理應先拜見掌教!」 
  轉眼之間,上清宮內雲板響動,沒多久,一位仙風道骨,長眉鳳目,長髯過胸的老年全
真急步走出。他身後是八位護法,再後是各宮、各殿、各觀的主持,一行近百人。 
  嚴慕飛忙迎了上去,一番敬禮,一番客套之後,嚴慕飛向這位武當掌教護衛太孫之盛情
敬致謝忱。 
  最後,他請這位武當掌教萬不可跟官家發生正面衝突。在他,是為武當跟太孫著想,怕
官家惱羞成怒,來個大舉攻出,武當儘管高手數百,也絕不是那兵馬數萬的官家之敵。 
  武當掌教雖不惜派毀人亡,但他不敢不聽這位功在朝廷,名重武林,當世第一人的嚴慕
飛之勸。 
  談了沒多久,嚴慕飛沒往上清宮裡去,就辭別武當掌教,由紀綱陪著上了金頂,晉見太
孫。










第三十章 朝君子散談心
  武當金頂猶峨嵋之萬佛頂,為武當之聖地,派中弟子無掌教令諭是不許亂攀登的。 
  金頂之上有赤銅所鑄神殿三座,內設祖師像。因銅殿發光,其色金黃,故曰金頂。 
  另外還有十二蓮台,台與台之間以雕欄相連,雕刻均極精美。 
  從上清宮往金頂去,有一大段山路要走,須經過頭天門、二天門,三天門。   
  山路雖然崎嶇,但在這當世第一、第二兩位好手的腳下,那無殊康莊大道。 
  行走間,嚴慕飛談談笑笑,紀綱則始終很恭謹。 
  談話中,他問道:「王爺這一路辛苦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比起你來,那微不足道。當初難得你保著太孫逃出重圍,而後更
難得你任勞任怨,受苦受難,保著太孫東躲西藏。多虧了你,要不然……」 
  紀綱道:「王爺,紀綱受太祖厚恩,雖腦漿塗地不足為報!」 
  嚴慕飛道:「話不是這麼說,當年受太祖厚恩的又何止你一人?一旦朱棣篡主,人人不
敢發一言,唯恐禍延己身,有的甚至屈膝做了貳臣……」 
  紀綱歎道:「也難怪,王爺,有的人認為反正是朱家的人,輔誰不是一樣?」 
  嚴慕飛道:「那是他們認識不清!」 
  紀綱沉默了一下,轉了話鋒,道:「王爺這次上武當,恐怕跟他們少不了一番拚鬥?」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你料錯了,他們沒人敢攔我,因為我的身份是欽差大臣。」 
  紀綱一怔道:「怎麼,您是……」 
  嚴慕飛微微一笑,遞出那面金牌,說道:「你看看這個!」 
  紀綱接過金牌,臉色一轉道:「王爺,您何來這永樂……」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解縉奉密旨到宛平長溝峪去找我,重禮聘我為他們找尋太孫,被
我一口回絕。他走了之後,吳伯宗來了。吳伯宗懷有太祖遺詔,太祖早知朱棣必反,在遺沼
中囑我取而代之,我不願意這麼做!」 
  紀綱道 「您假如有這意思,當初這天下就不是朱家的!」 
  嚴慕飛笑了笑道:「你很知我,最後我答應吳伯宗出來找尋太孫。這也跟當年我答應太
祖一樣,我要盡全力保他返朝,擁他登基。吳伯宗走後,我去到宛平縣找到瞭解縉。當即接
了旨,收了那筆重禮。」 
  紀綱笑道:「卑職明白了,這樣行事更方便,而且還可以有一筆大收穫。」 
  嚴慕飛笑道:「你是個明白人,所以我如今的身份是欽差大臣,憑這面金牌,到處去得,
誰也不敢留難我!」 
  紀綱道:「您行事是高明,由來令人佩服!」 
  嚴慕飛笑道:「敢情你也捧起我來了!」 
  紀綱道:「您明鑒,卑職說的是心裡的話。」 
  嚴慕飛笑了笑,道:「不談這些了,你可知道山下都來了誰麼?」 
  紀綱道:「卑職聽說了,燕賊的女兒還有陸讞!」 
  嚴慕飛淡淡說道:「陸讞這個人你知道麼?」 
  紀綱濃眉雙揚,道:「軟骨頭的賊,卑職怎會不知道!」 
  嚴慕飛道:「此人所學有限,但詭詐心智頗稱超人!」 
  紀綱道:「卑職知道,可是卑職沒把他放在眼裡!」 
  嚴慕飛道:「閣下,大意不得,也輕敵不得。你可知道,擅智的人遠比擅力的人來得可
怕?」 
  紀綱忙道:「多謝王爺訓示,卑職省得。」 
  嚴慕飛道:「別跟我客氣。還有,這次他們之所以能找到太孫,那完全是因為你暴露了
行跡。」 
  紀綱吃驚地道:「是卑職露了行跡?」 
  嚴慕飛道:「聽他們說是你進出草店鎮,被他們的眼線發現了。」 
  紀綱驚詫地「哦!」了一聲。 
  嚴慕飛接著說道:「固然,要不是因為你暴露了行跡,把他們引來武當,我還找不到太
孫跟你。可是那究竟不如讓我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找到太孫。你認為對麼?」 
  紀綱道:「王爺,卑職知道。」 
  嚴慕飛道 「我倒不是責備你,你也不必認什麼過,而你護衛太孫安危,肩負艱巨,事
關重大,凡事應該提高警覺才是。」 
  紀綱道:「謝王爺教誨,卑職記住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紀綱道:「您請說,卑職洗耳恭聽。」 
  嚴慕飛道:「兵馬並不足慮,可慮的是武林高手。這話你可懂?」 
  紀綱訝異地望了他一眼,道:「回王爺,卑職愚昧,您請明示!」 
  嚴慕飛道:「如果我沒有料錯,這次圍在武當四周的,除了錦衣衛跟布策兵馬外,應該
還有不少武林好手!」 
  紀綱道:「您是指……」 
  嚴慕飛道:「這件事不知你是否知道,當年太祖有四大智囊人物。」 
  紀綱道:「卑職聽說過,但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 
  嚴慕飛道:「這四個,在太祖身邊可算得是極其神秘的人物,知道他們的不多,太祖之
外也不過一二人而已。」 
  紀綱道:「王爺您知道?」 
  嚴慕飛道:「蒙大祖看重,有一次太祖召我入帳,跟他們四個同席商議大事,所以我見
過他們四個。」 
  紀綱道:「您提這四個是誰?」 
  嚴慕飛道:「當年,他們為太祖所用,火焚凌煙閣,炮打功臣樓,就是他們四個獻的好
計,出的好主意!」 
  紀綱失聲說道:「當年那慘事原來是他們四個……」 
  嚴慕飛道:「太祖登基之後,他們散於各處,為太祖秘密工作,專查諸王及外臣的動靜,
可是太祖錯用了他們。」 
  紀綱道:「怎麼?難道他們……」 
  嚴慕飛道:「曾幾何時,他們被朱棣拉攏,在朱棣登基之後,他們又成了他的人,繼續
為他秘密工作,偵查異己。這次太孫出走,暗地裡搜尋太孫下落的,就有他們這四個人。」
  紀綱道:「您的意思是說,他們就是圍在武當之下的武林好手!」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指的就是他們,而令人忍無可忍的是,他們還幫朱棣
用各種手法殺害助太祖打天下的武林眾豪雄!」 
  紀綱驚呼一聲道:「他們竟惡劣若此?」鋼牙一挫,接道:「好東西,有朝一日撞在我
紀綱手裡……」 
  嚴慕飛搖頭說道:「閣下,他們並不好鬥,恐怕除了我之外,當世還沒有人能克制他
們!」 
  紀綱濃眉一揚,道:「王爺,他們的所學那麼高麼?」 
  嚴慕飛道:「我一身所學來自上下兩冊秘笠,而這兩冊秘笈中的上冊,有可能已經落入
他們手中!」 
  紀綱呆了一呆,道:「王爺,這……這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進把當年進宮時獻秘笈的經過,及宛平金家的可疑說了一遍。 
  紀綱聽畢,驚駐地道:「這麼說來,他們的確不好鬥。王爺,您可知道宛平金家是他們
四個中的那一個了?」 
  嚴慕飛搖頭說道:「目前尚難斷言,不過以後我總會知道的。」   
  紀綱道:「您說的不錯,錦衣衛跟布策兵馬都不足慮,可慮的是這些武林好手,王爺,
照這麼看來,武當……」 
  嚴慕飛搖頭說道:「一時半會兒諒無大礙,有我在此,他們多少該有些顧忌,不過他們
遲遲不動,也的確令人懷疑。」 
  紀綱道:「該不會是懾於武當強大實力雄厚!」 
  嚴慕飛道:「武當雖然派大勢強,但絕經不起上萬兵馬加上武林好手之圍攻,再說咱們
也不能進軍武當!」 
  紀綱道:「那麼他們就是怕您!」 
  「不!」嚴慕飛搖頭說道:「雖然他們對我不無顧忌,但絕不會是因為我使得他們遲遲
不動,在我到來之前,他們大可以動手!」 
  紀綱道:「那麼您以為是……」 
  嚴慕飛道:「以我看,他們所以遲遲不動的原因,有一部份是因為你在武當保著太孫,
另一點我就想不出來那是什麼了!」   
  紀綱沉吟說道:「他們像在等什麼?」 
  嚴慕飛道:「我也這麼想。」 
  紀綱道:「您看會不會是等著再調派些人手?」 
  嚴慕飛搖頭說道:「論人手,如今武當四周的人手已經夠多了。」 
  紀綱詫聲說道:「那會為什麼?」 
  嚴慕飛道:「不管他們是為什麼遲遲不動,武當山下的情勢,你最好別讓太孫知道,以
免他焦慮擔心!」 
  紀綱忙道:「是,王爺,卑職省得。」 
  說話間,三天門已過,一座宏偉,壯嚴的建築坐落眼首,朱門頂端橫匾三個大宇「太和
宮」。 
  太和宮不若武當中樞的上清宮大,高比不上那紫霄宮,可是太和宮的精美則有過上清與
紫霄。 
  如今的太和宮前廣場上,並肩站立著兩名小道童,一見嚴慕飛跟紀綱登上,立即稽首施
禮:「見過施主!」 
  紀綱道:「少主從金頂下來了麼?」 
  一名小道童道:「少施主已返宮多時,剛才還問起施主。」 
  紀綱謝了一聲,偕同嚴慕飛往太和宮行去。 
  嚴慕飛道:「太孫就住在太和宮裡?」 
  紀綱點頭說道:「是的,王爺,太孫住是住在這人,但每日必三登金頂,向北遙拜太祖
陵寢,並遙望京城。」 
  嚴慕飛歎了口氣,沒有說話。走了兩步他才道:「看來太孫並不知道我來了。」 
  紀綱道:「也許,太和宮地近金頂,原為『九老』寧修之所,除了服侍『九老』的廿名
小道童外,殿中弟子無掌教令諭,任何人不許進太和宮廿丈內。太孫到了之後,『九老』把
太和宮讓給太孫暫住,此處就更不許人進了。」 
  說話間已進入太和宮,只見雕樑畫棟,飛簷狼牙,觸目皆精美,的確比上清宮要好得多。
  太和宮裡,寧靜異常,聽不見雲板響,也聽不見玉磐聲,所見來往小道童,一個個靜默
肅穆,見人但稽首為禮,很少說話。 
  嚴慕飛看得點頭歎道:「小小年紀,竟有邊般修為,的確難得。」 
  紀綱帶著嚴慕飛左彎右拐了一陣,最後停身在一間雲房前。雲房的兩扇門虛掩著,聽不
見裡頭有聲息。 
  嚴慕飛目注紀綱。 
  紀綱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他拍手輕叩門扉。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清朗話聲:「是哪一位?」 
  嚴慕飛猛然一陣激動。 
  紀綱忙應道:「稟少主,紀綱求見!」 
  清朗話聲輕「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紀大人,門沒閂,進來吧!」 
  紀綱恭謹應了一聲:「是!」低頭退向一旁。 
  顯然,金陵王當面,他不敢僭越。 
  嚴慕飛沒客氣,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是個雅致的小書房,一張書桌擺在窗下,當窗背門,坐著個中等身材,隱透雍
容華貴氣度的白衣人,他,並沒有回頭。 
  嚴慕飛站在那兒,兩眼微濕,好不激動。 
  紀綱跨前一步躬下身去:「稟少主,有貴客到!」 
  白衣人連忙轉過了身,他是個只有廿幾歲的年輕人,瘦瘦的,看上去很柔弱,但龍眉鳳
目,別有懾人之威。 
  他一見紀綱身側多了一個人,一怔站起,道:「這位是……」 
  嚴慕飛不等紀綱開口,整衣拜了下去。 
  「武林布衣,草民嚴慕飛叩見陛下!」 
  紀綱忙道:「少主怎麼忘了,太祖所交摯友,金陵王嚴……」 
  年輕人出口驚呼,搶前攙扶跟著回拜了下去。 
  這一跪,慌得紀綱也忙雙膝落了地。 
  要按輩份,嚴慕飛長年輕人兩輩,連他的父親太子標都稱稱嚴慕飛一聲叔,可是畢竟年
輕人是皇上,是一國之君,是故嚴慕飛理應有此一拜。 
  而年輕人來了個回拜,那是他不敢以國君自居,按輩份行此大禮。 
  也許由於過度的驚喜,年輕人一拜就哭了。 
  嚴慕飛可不能讓他這麼跪著,道:「陛下這是折煞草民了。」 
  忙把他扶了起來。 
  年輕人站了起來,可是他哭得抬不起頭來。 
  紀綱一旁說道:「王爺已到,大事已可放心,少主請止悲。」 
  年輕人勉強忍住,舉袖拭淚,抬起了一雙淚眼,道:「孫兒有十多年沒見叔祖了。」 
  嚴慕飛忙道:「陛下,這稱呼折煞草民了。」 
  紀綱一旁說道:「王爺,理應如此,太祖視您如手足!」 
  年輕人接著說道:「還記得當年孫兒只有十歲,隨父王進宮見過您一面,之後孫兒長成,
您最後一次進宮……那一次孫兒沒見著您,您在宮裡也沒待多久。」 
  嚴慕飛道:「是的,陛下,那次草民來去匆匆……」 
  紀綱道:「王爺,您這草民二字……」 
  嚴慕飛道:「早在我當年最後一次進宮時,太祖已還我布衣!」 
  年輕人道:「那是您要那麼做,允炆敢說祖父心裡絕不願意。在朝臣心目中,您永遠是
金陵王九千歲!」 
  紀綱道:「少主說得時,請王爺別再自謙。」 
  嚴慕飛道:「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紀綱道:「不然,王爺,您要這樣,少主跟紀綱將何以相處?」 
  嚴慕飛笑了,道:「算你會說話。」 
  接著,年輕人恭謹讓坐。 
  坐定,嚴慕飛道:「這些日子來,苦了陛下了。陛下蒙難在外,我保駕來遲,愧對大祖,
有負重托,心中至感不安。」 
  一句話聽得年輕人淚光又一湧,他道:「苦倒沒有什麼苦,孫人能見著您,就是再受些
苦心裡也是甜的。倒是紀綱,他跟著我東奔西跑,亡命在外,吃盡了苦,受盡了累,出生入
死,備嘗艱苦辛勞,忽略了自身的安危。」 
  紀綱忙道:「少主,紀綱應該,願粉身碎骨,恨只恨能鮮力薄。」 
  年輕人道:「別這麼說,我一聽你這麼說,心裡就難受。」 
  紀綱沒再說話。 
  年輕人轉望嚴慕飛,道:「您是怎麼找到武當來的?」 
  嚴慕飛把經過由頭至尾說了一遍。 
  聽畢,年輕人忙說道:「姑也來了,她老人家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41:12

  嚴慕飛道:「她在保康,情勢險惡,我沒讓她到武當來。」 
  年輕人激動地道:「孫兒也有多少年沒見她老人家了。還記得當年在宮裡,她老人家常
抱我……唉!」 
  搖頭一歎,接道:「一晃又是這多年了,為了我一個人,累得您跟……」 
  嚴慕飛道:「陛下不可這麼說,我跟她同受太祖知遇恩典,雖腦漿塗地不足為報,何況
當年進宮時,我當面許諾輔保幼主。」 
  年輕人道:「真要說起來,您沒有這個義務,甚至於連朱家這天下,也原該是您的。」
  嚴慕飛道:「陛下,這話形同重罪。」 
  年輕人道:「叔祖,當年的事我都知道。祖父對我說過,而且常說。唉,提起祖父,若
不是他老人家,我恐怕早死在宮裡了。」 
  嚴慕飛愕然說道:「陛下這話……」 
  年輕人道:「您不知道,棣叔擁重兵於北京,祖父時慮孫兒柔弱,恐為棣叔所乘,在臨
終前賜給孫兒一個錦囊,臨危及時拆閱。後來棣叔帶兵逼宮,宮中起火,孫兒拆開錦囊,見
是僧衣僧帽,心裡立即明白他老人家是要孫兒化裝逃出,以佛門暫棲此身……」 
  嚴慕飛霍然說道:「太祖高智,人所難及,怪不得陛下第一處就去了開封大相國寺!」
  年輕人道:「是的,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搖頭一歎,接道:「說來,棣叔所以起兵奪位,我也有不是之處。」 
  嚴慕飛道:「陛下錯信了黃子澄與齊泰。」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您知道,孫兒生長於宮廷,即位時才廿一歲,對當時國家情
勢茫無所知,全聽了黃子澄的。現在我才知道,黃子澄雖不是壞人,可是他是愚人。漢朝有
過一次『七國之亂』,他認為明朝也必會有一次『七國之亂』,所以他要先下手。他保薦兵
部侍郎齊泰,說齊泰是個很了不起的兵家,於是我把齊泰提升為兵部尚書,叫他跟黃子澄一
同參策國事。」 
  嚴慕飛道:「這一來他二人便成了實際上的宰相!」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而實際上齊泰什麼也不懂。我敢說他連我都不如。他所懂的
只是將校的姓名跟邊塞的地名而已!」 
  微一搖頭,接道:「說來說去都是黃子澄他誤了我。恨只恨我當時年幼無知,一味聽信
他的話。」 
  嚴慕飛道:「另一個原因也因為他是太常寺卿,陛下的老師。」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我一直認為他什麼都是對的,如今想想當時自己真是愚昧無
知,可憐可恨。」 
  頓了頓,接道:「我即位不到一年,我聽了黃子澄的話,把周王楠叔,齊王縛叔,代王
桂叔、岷王鞭叔全廢了,而且把他幾位囚禁,害得湘王畏罪自絕。」 
  嚴慕飛道:「真要說起來,他們幾位是罪有應得,而陛下也未免操之過急,打草驚蛇。
  年輕人道:「您說對了,後來棣叔南下奔喪,走到淮安不遠,黃子澄要我派人去擋他的
駕,而且把他的『三護衛』,三個作為護兵的衛,總共有一萬五六千人抽去精銳,交給宋忠,
回駐了開平,原在北京的左右兩衛與在永清的左右兩衛的兵,則調到了彰德與順德,又派了
布政使張最跟都指揮使謝貴,專責刺探燕叔的陰事。」 
  嚴慕飛道:「我以為燕王在起初未必有起兵奪位的心,因為他毫無地盤,所掌握的僅有
一個元朝宮城的故宮。他的兵,只有三個護衛,而且後來被陛下抽去精銳。 
  他固然在諸王之中頗具雄才大志,對陛下的左右一向看不起,不過,倘若陛下用人得當,
讓他安心做一個太平盛世的親王,不去逼他,他是絕不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奪位的。」
  年輕人歎道:「您說對了,您說對了。當時如果您在京裡……唉,這也許是天意,也許
根本我就不配當王。」 
  嚴慕飛道:「最主要的還是陛下聽信了黃於澄的話,在滹沱河一戰後,臨陣換將,錯用
了李文忠的兒子李景隆。」 
  年輕人道:「您說得一點也不錯,當時我處處失利,唯有征伐大將軍耿炳文統三十萬大
軍守在真定,使得棣叔不敢輕攫其鋒,可是我偏偏聽了黃子澄的話。」 
  嚴慕飛道:「耿炳文在當時可以說是碩果僅存的宿將,那時候他有六十多了。他年輕時
替太祖守浙江長興守了十年,跟張士誠對壘,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勝,其後北伐西征,屢克
名城,積功受封為『長興侯』。李景隆雖也是將門之子,卻是個十足的紈褲子弟,怎比得上
耿炳文沙場老將。」 
  年輕人道:「可不是麼,我現在想想,懊悔得想死。李景隆他坐誤戎機,到各地去徵調
兵馬,耽擱了不少時日。他想湊足五十萬兵馬,甚至於六十萬。您知道,打仗的事並不是比
人多的。」 
  嚴慕飛點頭說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這道理事景隆是永遠也不會懂
的。」   
  年輕人道:「後來棣叔故意離開北平,到永平去打遼東來的『吳高人』,又到遠在長城
外的大寧去找寧王柯叔。李景隆他糊塗,他馬上帶兵去打北平,結果棣叔帶柯叔的護衛會同
朵顏三衛的胡騎回兵,內外夾擊之下,李景隆潰不成軍,一口氣退到了德州,這一下連真定
也失了!」 
  嚴慕飛道:「後來燕王又一次施詐,他統兵去攻大同,騙得李景隆去救。李景隆去了,
燕王卻撤了兵。李景隆的兵多半是南方人,空跑了這麼一趟,凍死的與凍傷的極多,剩下的
也疲累不堪了。」 
  年輕人道:「過了兩個月,棣叔又在汾州的白溝河跟李景隆交鋒。李景隆又遭敗績,退
到了德州,守不住德州,丟了一百萬石左右的軍糧,又退到了濟南,燕軍追襲而至!」 
  嚴慕飛道:「那一戰多虧了鐵錘跟耿炳文的舊部盛庸!」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我封盛庸為壓城侯,擢鐵鉉為兵部尚書,後來又拜盛庸為平
燕將軍,代替了李景隆。」 
  嚴慕飛道:「盛庸臨危受命,未負陛下重托,先大勝燕軍於東昌,斬燕王第一勇將張玉,
後大勝燕軍於信安,燕王親自以十幾騎斷後,而盛庸卻不敢殺他。」   
  年輕人道:「那是固為我有旨。我不許他使我負殺叔父之名。」 
  紀綱突然說道:「少主心腸過軟,別人卻不怕負殺侄之名!」 
  年輕人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旋即又道:「別的不提了,我只覺愧對鐵鉉、徐輝祖與
方孝孺等諸位。」 
  嚴慕飛道:「陛下也不必如此,他們盡忠而已。」 
  紀綱道:「倒是李景隆一躍而為奉天輔軍,推成例於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極閣,曹
國公的爵位也保住了,可說享盡了榮華富貴!」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不必氣憤,他下場如何?不到兩年不但被奪爵,沒收財產,連同
家族一起被囚禁起來了!」 
  紀綱道:「那是他背主投賊,罪有應得。只有方孝孺跟鐵鉉的遭遇令人悲痛憤慨!」 
  嚴慕飛道:「士為知己者死,吳士盡忠殉命,流芳百世,雖死何憾。」 
  紀綱沒再說話。 
  三人之間所談的,都是當年的舊事,嚴慕飛絕不提當前情勢,自然,紀綱也不會提一個
字。 
  可是片刻之後,朱允炆問了一句:「叔祖,您已經找到了侄孫,您打算如何?」   
  嚴慕飛道:「我奉太祖遺詔輔佐陛下,打算迎陛下返朝登基。」 
  年輕人微一搖頭,道:「叔祖,天下已入棣叔掌握,恐怕不容易吧!」 
  嚴慕飛知道這是實情,可是他道:「陛下不該這麼想,天下雖已盡入燕王掌握,但忠貞
之士,武林豪雄比比皆是,而且他們都待機而動,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必會齊應,太祖
打天下時情形如何?請陛下永遠別忘記自己是正統!」 
  年輕人搖了搖頭,道:「叔祖,我並不是頹廢、灰心,也無意妄自菲薄,事實上做一國
之君,我的確不如棣叔。祖父當年賜僧衣僧帽給我的啟示很大,只要棣叔能容我,我真願意
覓一山林佳地,梵門古剎靜度一生!」 
  紀綱驚駐地道:「少主……」 
  年輕人道:「我說的是實話!」 
  紀綱道:「少主怎好生這種念頭?」 
  年輕人道:「我這種念頭並沒有什麼不好,朝廷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厭煩了,也明知
自己不是當帝王的材料。」 
  紀綱道:「少主別忘了王爺的話,少主是正統。」 
  年輕人道:「我沒有忘,奈何我沒有一點爭奪雄心。」 
  紀綱道:「難道說少主要辜負天下人之殷盼?」 
  年輕人歎了口氣,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陛下之胸襟令人敬佩,只是怕燕王容不了陛下這位侄兒。」 
  年輕人道:「我不跟他爭了,他還要怎麼樣?」 
  嚴慕飛道:「人心思正統,縱然陛下不再爭奪帝位,在他來說,總是一個寢食難安的心
腹大患。」   
  年輕人變色說道:「這麼說,棣叔是非除去我不可了?」 
  嚴慕飛道:「恐怕是……」 
  年輕人悲慘一笑,道:「叔祖請看,這就是帝位的怕人處。為這麼一把椅子,手足可以
相殘,骨肉可以火並,豈非世間一大悲慘事?我何幸生於帝王之家,又何不幸生於帝王之
家!」 
  嚴慕飛默然未語。 
  紀綱則道:「王爺的話少主聽見了,既然他不能容少主,少主還有什麼可猶豫的?紀綱
願追隨王爺之後,輔佐少主返朝,萬死不辭。」
  年輕人苦笑說道:「紀綱啊,但願我有你的一半爭奪雄心就好了。」 
  紀綱跨前一步,道:「少主……」 
  年輕人一揮手,道:「別說了,讓我考慮考慮!」 
  紀綱口齒啟動,終於忍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一心但願修行去
  一時間,這間雲房裡好不寂靜。 
  除了燈花偶爆,「畢剝」輕響外,再也難聽到別的聲音。 
  良久,良久,年輕人突然一聲輕歎開了口。 
  「天下方定,我這一動勢必引起刀兵之災,生民勢必又陷水火,只為區區一個帝位,我
何忍?」 
  嚴慕飛肅然起敬。 
  紀綱濃眉一軒,道:「然則少主就任正統沒落,篡賊……」 
  年輕人瞪目喝道:「紀綱,不許這麼說!」 
  紀綱臉色一變,低下頭去,道:「是,少主。」 
  年輕人臉色一緩,歎道:「紀綱,別怪我,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眼見我被逐蒙難在外,
你悲憤不平,可是我……你為我受盡了艱苦,必受了別人所不能忍受的,可是我……」 
  搖頭一歎,住口不言。 
  紀綱道:「但能眼見少主返朝,紀綱雖死無憾!」 
  年輕人抬眼轉望嚴慕飛,道:「叔祖何以教侄孫?」 
  紀綱急以目視嚴慕飛。 
  嚴慕飛視若無睹,淡淡說道:「陛下,我是太祖的臣子,奉遺詔輔佐陛下。」 
  年輕人道:「叔祖的意思是……」 
  紀綱忙道:「自然是希望少主返朝。」 
  年輕人掃了他一眼,他連忙低下頭去。 
  年輕人收回目光望向嚴慕飛,道:「叔祖,侄孫願聽聽您的吩咐。」 
  嚴慕飛道:「紀指揮使已代我說了。」 
  紀綱猛抬頭,虎目淡注,投過感激一瞥。 
  年輕人道:「這麼說叔祖也要侄孫返朝?」 
  嚴慕飛道:「最後的決定還在於陛下!」 
  紀綱一怔,忙又投過一瞥。 
  嚴慕飛卻故作未見。 
  年輕人訝然說道:「叔祖要侄孫做最後決定?」 
  嚴慕飛道:「是的,我認為理應如此。」 
  年輕人沉吟一下,道:「叔祖,可否容侄孫做一夜之慎思?」 
  紀綱忙道:「少主,情勢緊急,事不可再拖延。」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情勢緊急到什麼程度?」 
  紀綱濃眉一揚,方待再說。 
  嚴慕飛那裡已然說道:「陛下,紀指揮使的意思是說大事越早決定越好!」 
  年輕人道:「急也不急在這半夜工夫!」 
  嚴慕飛站了起來,道:「那麼陛下請作慎思,我告退了!」 
  年輕人忙跟著站起,道:「叔祖要走了?」 
  嚴慕飛道:「不,我今夜留在太和宮內等待陛下的決定!」 
  年輕人輕「哦!」一聲,轉注紀綱道:「你給王爺安置個住處!」 
  紀綱一躬身,應了聲:「是!」 
  嚴慕飛向著年輕人施了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紀綱緊隨他身後跟了出來,一擺手,道:「王爺請這邊走!」他哈腰向左擺了手。 
  嚴慕飛微一點頭,順著走廊向左行去。 
  走了不遠,紀綱突然停了步,道:「王爺請看看這間雲房是否中意?」 
  嚴慕飛道:「道家修真地,何處不宜人,就是這間吧!」 
  紀綱隨即推開了門,進了雲房,點上了燈,嚴慕飛隨口問道:「指揮使住在那一間?」
  紀綱道:「卑職就住在少主隔壁那一間雲房裡。」 
  嚴慕飛點頭說道:「太孫安危關係重大,是該就近護衛!」 
  紀綱遲疑了一下,道:「王爺,請恕紀綱斗膽……」 
  嚴慕飛道:「別跟我客氣,有話請說吧!」 
  紀綱道:「卑職請教,王爺來此的本意是什麼? 
  嚴慕飛道:「自然是輔佐太孫返朝登基!」 
  紀綱道:「王爺也接了太祖遺詔?」 
  嚴慕飛道:「那等於是接了。」 
  紀綱道:「那麼卑職以為王爺就不該讓少主做最後決定!」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以為我該怎麼做?」 
  紀綱道:「卑職以為王爺該極力促請少主……」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指揮使!」 
  紀綱道:「王爺!」 
  嚴慕飛道:「我請教,誰是要返朝登基的人?」 
  紀綱愕然說道:「王爺此問……」 
  嚴慕飛道:「請答我問話!」 
  紀綱道:「是,王爺,自然是少主。」 
  嚴慕飛道:「那麼,不由他做最後決定,難道說由你我去做最後決定不成?」 
  紀綱呆了一呆,道:「這個……但卑職以為王爺不該不積極。」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指揮使這是責我?」 
  紀綱忙低頭說道:「王爺明鑒,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看得見,你也看得見,燕王他這個皇上做得不錯,可以說是有
聲有色。」 
  紀綱道:「這個卑職不否認,可是他畢竟以篡主自立。」 
  嚴慕飛淡然笑道:「指揮使,你我都明白,太孫自己也清楚,他過於柔弱,並不適於做
一個帝王。燕王取而代之,只能使國泰民安,這有何不可?所謂篡主,那只是他不是太祖傳
位的正統而已!」 
  紀綱道:「卑職斗膽,那您為什麼接太祖遺詔?」 
  嚴慕飛道:「那是因為當初我在太祖面前作過許諾。」 
  紀綱道:「既有當初的許諾,如今王爺就該……」 
  嚴慕飛道:「我並沒有自食諾言,也沒有改變心意,只要太孫說一句他要返朝登基,我
願竭盡所能,死而後已。」 
  紀綱道:「那王爺為什麼?……」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以為你是個明白人!」 
  紀綱道:「卑職愚昧,王爺明示!」 
  嚴慕飛道:「我可以告訴指揮使,天下已入燕王掌握,擁太孫返朝登基固然不易,但只
要我登高一呼,天下豪雄必然響應,我有必成之信念。」 
  紀綱道:「那麼王爺就該登高一呼!」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也認為唯有正統才是正統,當國者該是正統,也唯有正統才配
當國!」 
  紀綱道:「既然如此更該……」 
  嚴慕飛道:「可是指揮使,有一句話你要明白,凡事勉強不得!」 
  紀鋼道:「王爺這話,紀綱愚昧。」 
  嚴慕飛道:「倘若太孫的最後決定是不願返朝,你我勉強他回去,他將來又會有什麼作
為?又會有什麼成就?何況他已經厭倦了。」 
  紀綱道:「王爺,那未免不能……」 
  嚴慕飛道:「指揮使,燕王當國,他除了不是正統之外,別無不是之處,更沒有以苛政
施於民,太孫之返朝登基,也非為拯生民於水火之戰,而是個人帝位之爭奪。如是,陷生民
於刀兵災禍,那是在所難免。太孫仁德,他有此悲天憫人胸懷,我又怎好強陷他於不義?」
  紀綱呆了半晌始道:「王爺,卑職以為這是正統與非正統之爭!」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誠然,指揮使,這的確是正統與非正統之爭,可是這也可以說是
朱家的家務事,倘因為朱家的家務紛爭而陷天下生民於刀兵災禍,指揮使以為該是不該?」
  紀綱默然未語,旋即他又說道:「這麼說王爺是不贊成少主返朝登基?」 
  嚴慕飛道:「憑心而論,燕王也是太祖的兒子,他雄才大略,強於太孫。太孫自知柔弱,
無爭奪之心,而厭倦了政事。燕王這個皇上做得也頗有聲有色,帝位爭來爭去也仍在朱家人
手裡。根據這幾點,若單為帝位之爭,鬧家務糾紛,我的確不希望再陷生民於刀兵,然
而……」 
  頓了頓,接道:「只要太孫願返朝,我奉太祖遺詔,當日也曾作輔佐之許諾,自也會竭
力擁他返朝,而且我有把握必成!」 
  紀綱道:「萬一太孫的最後決定是不願返朝呢? 
  嚴慕飛道:「那我也絕不讓燕王動他毫髮,護他出武當,一直到我認為到了安全處,今
後安危可以無慮了,我才罷了!」 
  紀綱道:「王爺,卑職明白您的心意了!」 
  嚴慕飛道:「謝謝指揮使的諒解!」   
  紀綱道:「您這麼說,就是怪罪卑職了!」 
  「不,指揮使。」嚴慕飛道:「你知我,該知道我不慣作虛言。」 
  紀綱沒說話,半晌始抬眼說道:「王爺,您看少主的最後決定會是……」 
  嚴慕飛笑了笑,搖頭說道:「這個,在太孫明示之前,誰也不知道。」   
  紀綱道:「卑職的意思是請您猜猜看!」   
  嚴慕飛道:「指揮使,你看呢?」 
  紀綱道:「不瞞王爺,卑職有點擔心了。」 
  嚴慕飛道:「這就是了!」 
  紀綱目光一凝,道:「您也這麼想!」 
  嚴慕飛道:「指揮使恐怕還沒有發覺,三清生涯,對太孫的影響很大!」 
  紀綱道:「您是說……」 
  嚴慕飛道:「佛道兩家一曰空明,一曰無為,說法雖異,然旨意相同。太孫先經佛門,
後入道觀,其間之所見所聞,指揮使理應知曉,何必多問?」 
  紀綱道:「卑職明白了。可是卑職怎麼沒有這種感覺?」 
  嚴慕飛道:「指揮使,人與人各不相同,對事物的各種感受也不相同,這道理指揮使該
明白。」 
  紀綱道:「王爺是說卑職與修行無緣?」 
  嚴慕飛笑了,沒有說話。 
  紀綱點了點頭,道:「的確,就憑卑職這爭奪之心,就可知道卑職跟修行無緣!」 
  嚴慕飛笑道:「指揮使算是說對了!」 
  紀綱口齒啟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旋即他搖了搖頭,未作一言。 
  口  口  口 
  這一夜,嚴慕飛根本沒有睡,所以他比武當山上這些三清弟子起得都早。天邊微泛魚肚
色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太和宮的院子裡負手走動,欣賞這道家清靜地的晨景了。 
  過了一會兒,上清宮方向傳來了一陣鐘聲。鐘聲響過後不久,太和宮裡有人走動了,是
那些小道童。 
  小道童們都很有禮貌,見了嚴慕飛,都稽首為禮,說聲:「施主早!」 
  就在這時候,穩健步履響動,他背後響起了紀綱的話聲:「王爺,您早!」 
  嚴慕飛含笑回身,道:「指揮使早!」 
  紀綱走近了兩步,恭謹施了一札,道:「王爺,您怎麼這麼早?」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習慣了,天一亮非醒不可。太孫起來了麼?」 
  紀綱道:「卑職剛從少主房裡來,少主一夜沒睡……」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太孫一夜沒睡,那本難怪……」 
  紀綱道:「少主命卑職請王爺!」 
  嚴慕飛點了點頭,邁步走去。 
  走了兩步,嚴慕飛道:「太孫的決定如何?」 
  紀綱道:「卑職問過,少主沒說,只命卑職來請您,想必少主是見著您後才肯說!」 
  嚴慕飛沒再說話沒再問。 
  轉眼間到了建文所居雲房,紀綱恭謹稟道:「稟少主,王爺到!」 
  只聽朱允炆在房裡應道:「有請!」 
  紀綱應聲推開了門,躬身退向一旁。 
  嚴慕飛邁步走進雲房,建文就站在書桌前,他熬了一夜,兩眼微有紅意,一見嚴慕飛走
進,跨前一步道:「叔祖早!」   
  嚴慕飛欠身一禮,道:「陛下早!」 
  建文恭謹讓座,落坐定,建文沒等問話先自說道:「叔祖,侄孫慎思了一夜,直到剛才
才作了決定……」 
  嚴慕飛道:「陛下的決定怎麼樣?」 
  建文揚了揚眉道:「侄孫決定不再返朝。」 
  紀綱臉色陡變,跨前一步道:「少主……」 
  建文一擺手,道;「我的心意已決,你不要多說了。」 
  紀綱不敢不聽,應了一聲,退向後去。 
  嚴慕飛沒有多說,僅淡然問道:「陛下打算到何處去?」 
  建文道:「侄孫打算就在武當。」 
  嚴慕飛道:「陛下,武當非佳地,陛下也不可為人招禍。」 
  建文道:「您的意思是說……」 
  嚴慕飛道:「假如陛下長住武當,我敢斷言,武當遲早必遭災難!」 
  紀綱冷冷說道:「燕……他敢把武當怎麼樣?」 
  嚴慕飛道:「指揮使,這不是動意氣的事!」 
  紀綱頭一低,忙道:「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我以為指揮使不會料不到這一點!」 
  紀綱低著頭,沒有說話。 
  建文這時說道:「叔祖,您看侄孫該到那兒去好?」 
  嚴慕飛道:「這要看陛下自己的意思。」 
  建文道:「除了武當,侄孫想不出還有第二個可去之處……」 
  嚴慕飛道:「天下可去之處比比皆是……」 
  建文道:「您打算讓侄孫離開武當?」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我不惜一切,一定要帶陛下到達一個安全的地方!」 
  建文道:「既然您不贊成侄孫長住武當,那侄孫就……」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建文當即轉望紀綱道:「去看看是誰?」 
  紀綱答應一聲還沒有動,步履聲已到了房門外,隨即門房外響起一個小道童的話聲:
「稟少施主,九老求見!」 
  建文一怔,忙道:「有請!」 
  門外那小道童應聲而去。 
  建文轉望嚴慕飛道:「叔祖,您看這是……」 
  嚴慕飛道:「定然有什麼大事!」 
  建文點了點頭,道:「我該迎迎去。」 
  他剛站起,院子裡已響起了輕捷而穩健的步履聲。 
  嚴慕飛跟著站起,建文走向門邊,紀綱忙代他開了門。 
  門外,「武當九老」中的最末一位快步而至,恭謹稽首道:「何敢勞少施主相迎,貧道
有禮!」 
  建文淺淺答了一禮,道:「我在難中,九老不必多禮,快請進來坐!」 
  九老又一欠身,道:「貧道遵命!」 
  邁步走進雲房,向著嚴慕飛又一稽首。 
  「貧道見過嚴大俠與紀施主!」 
  嚴慕飛與紀綱雙雙答了一禮。 
  嚴慕飛道:「九老請坐!」 
  九老道:「謝嚴大俠,貧道不坐了,貧道奉掌教令諭,特來謁見少施主有要事稟報,請
少施主定奪!」 
  嚴慕飛道:「該是急要大事!」 
  九老道:「是的,山下有人來。」 
  建文忙問道:「九老,是什麼人?」 
  九老搖頭說道:「貧道不認識,只知道這是位近侍。」 
  建文訝然說道:「近侍……」 
  嚴慕飛目中異采一閃,道:「看來大內有人到了!」 
  九老道:「是的,嚴大俠,聖駕親臨武當!」 
  紀綱臉色一變,道:「他來了,他來幹什麼?」 
  建文也吃驚地道:「九老,來人怎麼說?」 
  九老道:「來人說皇上現在草店鎮,請少施主下山一會!」 
  建文道:「他……棣叔他要我下山去……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九老道:「來人未曾多說,掌教命貧道來稟報,並請少施主定奪!」 
  建文的臉色由驚詫轉為陰沉,沒有說話。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原來他們是在等他……」 
  紀綱道:「您是說……」 
  嚴慕飛道:「這該是他們遲遲不動的真正原因了。」 
  紀綱濃眉一揚,道:「不錯,可是怎知道他是不是真來了?」 
  嚴慕飛道:「當然,其中可能有詐,他們想把太孫誆下武當。」 
  紀綱冷笑說道:「只怕沒那麼容易!」向著建文一躬身,道:「少主,紀綱願代您去一
趟。」 
  建文一搖頭,道:「不,棣叔既然指名要見我……」 
  紀綱道:「少主,這可能有詐。」 
  建文道:「無論是否有詐,你去都不太好。假如棣叔真來了,你代我去會觸怒他,假如
這裡面有詐,你等於代我去涉險。」   
  紀綱道:「那總比您親自去涉險好,憑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建文微一搖頭,還待再說,紀綱已然躬身說道:「事關重大,紀綱只有斗膽違旨了。」
  話落,轉身就要往外闖。 
  嚴慕飛及時沉喝:「紀綱,站住!」   
  這一聲沉喝含著無比的威嚴,紀綱一震,竟沒敢動。 
  嚴慕飛道:「你轉回身來!」 
  紀綱轉過了身,道:「王爺,您……」 
  「聽我說。」嚴慕飛一擺手,道:「太孫固不必親身涉險,你也要留下保護太孫。以我
看,還是由我代太孫到山下走一趟吧!」 
  紀綱忙道:「王爺,這……」 
  嚴慕飛道:「這什麼,不管他們是否有詐,我是『金陵王』九千歲,難道不比你這錦衣
衛指揮使恰當?」 
  紀綱道:「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那麼你就留下來護衛太孫,別讓他們調虎離山,有機可乘!」 
  紀綱身軀一震,忙道:「是,王爺,卑職遵命!」 
  嚴慕飛向著建文淺淺一禮,道:「陛下就請在這太和宮裡靜候,讓我去看看究竟……」
  隨即轉向九老,道:「九老,咱們走吧!」 
  九老答應一聲,一稽首,轉身走了出去。 
  嚴慕飛望著紀綱道:「指揮使千萬小心!」轉身跟了出去。 
  只聽紀綱在身後說道:「您請放心,少主若有差池,請唯卑職是問。」 
  隨聽建文道:「叔祖,您也小心!」 
  嚴慕飛答應了一聲,人已到了院子裡。 
  出了太和宮,只見「九老」的另八位佩劍散立各處,嚴慕飛雙眉一揚,含笑說道:「敢
情九位也料到了!」 
  九老道:「掌教料定嚴大俠必不會讓少施主親去,怕他們調開嚴大俠乘隙侵上太和宮,
故命貧道的八位師兄護衛大和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42:57

  由太和宮經三天門,二天門一路住下去,沿途「七劍』、「三十六天罡』及武當眾高手,
無不設樁安卡,嚴陣以侍。 
  他兩個步履若飛,很快地就到了上清宮前,只見上清宮前廣場上,由上清宮主持陪著一
人,那是個瘦高中年漢子,看打扮,的確是位大內侍衛,而且眼神犀利,隱隱奪人,分明是
位一流好手。 
  近前,嚴慕飛含笑問道:「閣下就是奉旨前來的大內侍衛?」 
  那侍衛傲然點頭,道:「不錯,你是……」 
  嚴慕飛道:「江湖草民嚴慕飛。」 
  那侍衛「哦!」地一聲道:「看來閣下就是武林稱最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
豪客』。我們這些大內的人都久仰,恨只恨一向無緣拜識!」   
  顯然他有點輕視。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好說,江湖草民怎敢當?」 
  那侍衛截口說道:「太孫呢?」 
  嚴慕飛道:「閣下該稱一聲上位!」 
  那侍衛道:「上位現在山下!」 
  嚴慕飛沒多辯,淡然一笑,道:「上位萬乘之尊,豈會輕易下山?假如有人要見上位,
應該跪拜而上,到山上來晉見。」 
  那侍衛臉色一變,道:「你好大的膽子!」 
  「好說。」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比尋常百姓略大一點而已。」 
  那侍衛冷哼說道:「我不跟你在舌上計較,我只問一句,太孫的意思是不是要讓上位到
山上來見他?」 
  這話嚴慕飛懂,他不願招惹永樂帶兵上山,替武當招來災難,當即他淡然一笑,搖頭說
道:「不,怎麼說上位是個晚輩,上位願下山一行。」 
  那侍衛笑了,道:「這才是,那麼太孫呢?」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要我代表他下山一行。」 
  那侍衛臉色又一變,道:「你代表他?」 
  嚴慕飛道:「是的。」 
  那侍衛道:「據我所知,你也是奉上位密旨,來找尋太孫的!」 
  嚴慕飛笑了笑道:「你沒有說錯,而且我身懷永樂金牌。」 
  那侍衛道:「那你怎麼?……」 
  嚴慕飛道:「等到了山下之後,你去問問錦衣衛指揮使陸讞,他明白此中的玄奧,或是
回京後問問解縉,他也知道。」 
  那侍衛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嚴慕飛搖頭笑道:「恕我違命,其實,你既然奉派到山上來,也應該明白,何必明知故
問?」 
  那侍衛臉色一變,道:「我知道你是何等樣人?」 
  嚴慕飛道:「一介江湖草民。」 
  那侍衛道:「那麼你不配代表太孫。」 
  嚴慕飛道:「要怎麼樣的人才能代表上位?」 
  那侍衛道:「除了太孫自己之外,沒人能代表太孫!」 
  嚴慕飛道:「我剛說過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冷笑說道:「你最好去請太孫親自下山一趟。」 
  嚴慕飛道:「你沒聽見麼,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道:「太孫可別惱怒上位,要不然……」 
  嚴慕飛道:「要不然怎麼樣?」 
  那侍衛道:「那是太孫自誤!」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就憑這一句,論罪你該株連九族,我也可以把你斃於當場,只是,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再說我也不願這三清聖地沽上血腥,你給我帶路吧!」 
  那侍衛道:「上位要見的是太孫。」 
  嚴慕飛道:「我叫你帶路!」 
  那侍衛道:「太孫來了我自會帶路!」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冷笑說道:「那麼我見太孫去!」說著他就要走。 
  嚴慕飛伸手一攔,道:「你不配往上去!」 
  那侍衛冷冷說道:「那不關你的事!」 
  嚴慕飛道:「別招我出手,給我帶路!」 
  那侍衛沒說話,冷笑一聲,揚掌向嚴慕飛橫在他身前的那隻手的腕脈砍了下去。 
  這一下要是砍中,嚴慕飛那隻手非斷不可。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別看你是個大內侍衛,談動手你恐怕還要再學上十年。」 
  他翻掌迎了上去。 
  兩掌接實,砰然一聲,嚴慕飛像個沒事人,那侍衛卻悶哼一聲踉蹌後退,左手捂著右掌,
臉色鐵青,神態怕人:「好!好!好!你敢!」 
  嚴慕飛淡然說道:「答我一句,你帶不帶路?」 
  那侍衛狠狠一句:「姓嚴的,咱們山下見!」 
  轉身便要騰起。   
  嚴慕飛比他快,踏步而至,五指已搭上了他左「肩井」:「我要你慢慢走,在前面帶路,
否則別怪我不讓你下武當,你要自信能快過我,儘管跑!」 
  他鬆了手,那侍衛競真沒敢再跑,一張臉煞白,二話設說,邁步向山下行去。 
  嚴慕飛笑了,向著九老跟上清宮主持一拱手,道:「二位,待會兒見!」 
  轉身灑脫地跟了下去。 
  下了上清宮,嚴慕飛在那侍衛身後問道:「朱棣真來了麼?」 
  那侍衛霍然旋身,道:「你說誰?」 
  嚴慕飛道:「我說朱棣。」 
  那侍衛驚怒說道:「你竟敢直呼上位?」 
  嚴慕飛道:「我這麼叫他已經算是客氣了。」 
  那侍衛猛一點頭,道:「好,姓嚴的,到了山下再說!」 
  嚴慕飛道:「我問你,他是不是真來了?」 
  那侍衛道:「等到了山下,你自己看。」 
  嚴慕飛道:「我問你,我現在就想知道!」 
  那侍衛嘴硬人卻不夠硬,道:「來了。」 
  嚴慕飛道:「真來了?」 
  那侍衛道:「自然是真來了!」 
  嚴慕飛道:「那就好,我很想見見他。」 
  那侍衛道:「恐怕你……」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道:「恐怕我什麼?」 
  那侍衛道:「沒什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恐怕我見不著他,是麼?」 
  那侍衛身形一震,沒有說活。 
  嚴慕飛道:「我是否能見著他,你自己看吧,看誰攔得住我!」 
  那侍衛仍沒說話。 
  下山快,沒多久就到了武當山下。嚴慕飛抬眼一掃,當即笑道:「朱棣夠小氣的,不但
沒有轎,便連馬也沒有!」 
  那侍衛道:「能走去見上位,已經很不錯了!」 
  嚴慕飛道:「朱棣他小看人,就別怪人小看他!」 
  那侍衛沒說話,帶著嚴慕飛直奔向草店鎮。 
  武當距草店不過兩三里,何消片刻?片刻之後,嚴慕飛在那侍衛的前導之下走進了草店
鎮。 
  這時候的草店鎮已經駐上了重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全是錦衣衛好手,其間還雜著
大內侍衛。 
  他們一見那侍衛帶著嚴慕飛進了鎮,俱皆一怔,齊表詫異。這時候路旁走過來一侍衛打
扮的漢子,他向著帶路的侍衛投過詫異的一瞥,道:「老趙你怎麼?……」 
  帶路侍衛一遞眼色,道:「太孫不肯下山,派了位代表來!」 
  那名侍衛深深看了嚴慕飛一眼,沒再說一句,轉身走了,步履飛快,轉眼間拐過街角不
見。 
  嚴慕飛心知那人報信去了,他裝作不知道,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地開口問道:「朱棣在哪
裡?」 
  那侍衛道:「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嚴慕飛沒再問,淡然一笑道:「草店鎮嚴陣如臨大敵,好手怕不有幾百個!」 
  那侍衛道:「不錯,是有好幾百!」 
  嚴慕飛道:「假如我現在改變主意,折回武當去,恐怕來不及了。」 
  那侍衛道:「是嫌遲了些!」 
  嚴慕飛笑道:「說不得只有闖龍潭,入虎穴,豁出去了!」 
  那侍衛道:「你的膽子不是很大麼?」 
  嚴慕飛道:「不錯,現在也不比剛才小。」 
  那侍衛道:「那就好……」 
  說話間轉過一處街角,剛才那名侍衛也從這兒拐了彎。轉過這處街角,嚴慕飛看見了,
他看見一座大宅院周圍崗哨遍佈,禁衛森嚴,靠外是錦衣衛好手,靠裡則是一圈大內侍衛,
在那大宅院的門首,更站著適才那名侍衛跟幾名侍衛打扮、腰佩長劍的老者。 
  嚴慕飛明白,那幾名老者是大內侍衛中領班,好手中的好手。他也明白,他們是在等著
他。   
  在帶路侍衛的前導下,嚴慕飛毫無阻攔地通過了錦衣衛跟大內侍衛兩道崗哨,到了那大
宅院前。 
  那帶路侍衛跨前一步躬下了身:「稟領班,來人……」 
  一名濃眉大眼,長相威猛奪人的老者一揮手,冷然說道:「趙振北,你很會替上位辦事,
站到邊上去!」 
  那侍衛身形一震,應聲退向一邊。 
  濃眉大眼老者將目光投向嚴慕飛,深深一注,道:「我聽說你是代表太孫前來?」 
  嚴慕飛道:「是的。」 
  濃眉大眼老者道:「你是幹什麼的?」 
  嚴慕飛道:「江湖草民!」 
  濃眉大眼老者冷冷一笑,道:「很好,你的膽子不小,拿下了!」 
  剛才那報信侍衛應聲走了過來。 
  嚴慕飛道:「我代表上位,一如上位……」 
  濃眉大眼老者變色說道:「上位?你的膽子吏大了……」 
  那帶路侍衛突然說道:「稟領班,他逼屬下帶路,還敢直呼上位。」 
  濃眉大眼老者臉色大變,道:「那他的膽子可以包天!」 
  說話間,那侍衛已逼到眼前,抬掌當胸就抓。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冒犯欽差,論罪當斬!」 
  他身形未動,突出一指敲了過去,這一指正敲在那侍衛的腕脈上,那侍衛疼得臉上變了
色,悶哼一聲抱腕暴退。 
  幾名老者齊齊色變,濃眉大眼老者驚怒喝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折辱近侍!」 
  那吃了虧的侍衛怒叫一聲,閃身又撲向了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敢情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容得那侍衛一掌近身,他身形一側,同時出掌,飛快地扣上那侍衛腕脈,只一扯,那侍
衛踉蹌前衝老遠,然後跌了個狗吃屎,吃了一嘴泥。 
  幾名老者驚住了,也紅了眼,叱喝聲中探掌撲了上去。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咱們看看是誰整誰?」 
  他閃電出手,只兩招,濃眉大眼老者抱臂而退,另一名矮胖老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手,震得幾名老者的攻勢頓了一頓。 
  嚴慕飛當即說道:「先讓我弄清楚,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濃眉大眼老者臉色鐵青,惡狠狠地道:「什麼意思?砍了你再找上武當去!」 
  一揉手,與另幾名老者又自撲上。 
  嚴慕飛笑道:「企圖刺殺欽差,你們一個個都該問斬!」 
  他二次出手,又沒出三招,幾名老者再度倒的倒,退的退,沒能碰到他的衣角。 
  這一來,幾名老者沒了辦法,那濃眉大眼老者出了壞主意,他一聲大叫,招來了所有禁
衛在大宅院四周的大內侍衛及錦衣衛,預備大夥兒齊上,來個圍攻。 
  這時候,大宅院的門開了,裡面快步走出了陸讞,他雙手捧著一面金牌,高捧過頭,揚
聲叫道:「上位有旨,著來人晉見,不得阻攔!」 
  永樂下了旨,那幾名老者與所有的大內侍衛,錦衣衛士即躬身怔頭,站在當地,沒一個
敢再動。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嚴某好大的榮寵!」邁步走了過去。 
  陸讞收了金牌,遙遙拱手,一臉假笑,道:「嚴大俠,老朽迎迓來遲……」 
  嚴慕飛道:「何敢當指揮使迎迓二字,不加怪罪,已是嚴某的福。」   
  陸讞嘿嘿笑道:「嚴大俠千萬別這麼說,他們不知道嚴大俠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嚴某奉上位旨意前來!」 
  陸讞「哦!」地一聲道:「上位什麼時候……噢!噢!對!對!嚴大俠本來就是奉上位
密旨前來找尋建文的嘛……」 
  嚴慕飛已然登上石階,道:「指揮使,我是奉現在武當那位上位的旨意!」 
  陸讞目光一凝,道:「嚴大俠是說建文?」 
  嚴慕飛道:「是的。」 
  陸讞道:「嚴大俠見著建文了?」 
  嚴慕飛道:「是的,指揮使。」 
  陸讞道:「上位派人上武當,請建文下山一會,這件事……」 
  嚴慕飛道:「我知道,我就是代表上位而來。」 
  陸讞詫聲說道:「嚴大俠代表建文?」 
  嚴慕飛道:「指揮使,這有何不可?」 
  陸讞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嚴大俠開玩笑!」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不善裝作!」 
  陸讞訝然說道:「嚴大俠這話……」 
  嚴慕飛道:「指揮使顯得小氣!」 
  陸讞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指揮使既然不明白,那就算了,請帶我去見朱棣!」   
  陸讞一驚色變,忙道:「嚴大俠,你怎好……」 
  嚴慕飛道:「當面我也是這麼叫他,請帶路!」 
  陸讞目光一轉,道:「是,是,嚴大俠請跟我來!」 
  轉身走了進去。










第三十二章 飄然獨行斥永樂
  嚴慕飛走進大宅院抬眼一看,只見這是一個頗為氣派的落院,前院挺大,後院林木茂密,
也墾得很寬闊,很深邃。目光所及,前院裡仍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他正打量間,只聽陸讞道:「嚴大俠,建文何為不來?」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 
  陸讞「哦!」地一聲道:「怎麼了?」 
  嚴慕飛道:「上位緬懷先祖,益增憂國之思,夜夜登金頂北望,並遙拜太祖陵寢,因之
受了點風寒!」 
  陸讞好不尷尬,「哦!」了兩聲強笑說道:「難得,難得!嚴大俠,自你上了武當,公
主日夜思念,食不知味。」 
  嚴慕飛道:「我很盛激。」 
  陸讞道:「公主的心意,嚴大俠該明白!」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一介江湖草民。」 
  陸讞笑道:「嚴大俠就像是一條靜蟄的龍,一朝風雲起,還怕不飛騰直上青冥?只要嚴
大俠願意……」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嚴慕飛淡淡說道:「指揮使,這話我不懂。」 
  陸讞道:「嚴大俠是位高明奇人,既然知道公主對你的心意,就該知道這是一個別人求
也求不到的機會。」 
  嚴慕飛笑道:「我明白了。指揮使,我有希望被招為駙馬嗎?」 
  陸讞忙道:「當然,當然。這只在嚴大俠點頭不點頭……」 
  嚴慕飛道:「指揮使,公主金枝玉葉,國色天香……」 
  「是啊!」陸讞道:「放眼當世,除了你嚴大俠外,誰還有這麼好的福氣?」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以為我該怎麼做?」 
  陸讞道:「很簡單,很簡單!稍時見了上位之後,只要嚴大俠點個頭,承諾不管這件家
務事,嚴大俠馬上就是當朝駙馬爺。」   
  嚴慕飛道:「指揮使,真那麼簡單嗎?」 
  陸讞嘿嘿笑道:「陸讞還敢欺駙馬爺嗎?」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那就等待會兒見著他之後再說吧!」 
  說話間,兩個人已進了後院。陸讞帶著嚴慕飛走小徑,過畫廊,最後在一間精舍前停下。
精舍前,分兩邊站立著兩名大內侍衛。   
  嚴慕飛明白,永樂就在這間精舍裡了! 
  陸讞低低說道:「嚴大俠,別忘了我的話,可千萬把握這世人求也求不到的機會!請稍
候,我先進去叩稟一聲。」 
  嚴慕飛道:「多謝指揮使一再叮囑,我省得,請便!」 
  陸讞笑道:「別客氣,到時候只別忘了我陸讞就行了!」 
  低頭走進了精舍。 
  嚴摹飛望著他那背影,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 
  有頃,陸讞出現在門口,高聲說道:「上位有旨,嚴慕飛晉見!」 
  隨即低低一句:「嚴大俠,請進來吧!」 
  嚴慕飛微微一笑,一句話沒說,邁步走了進去。 
  他剛到門邊,陸讞又是低低一句:「嚴大俠,千萬別忘了!」 
  嚴慕飛停步笑道:「指揮使真是難得的熱心人!放心,我忘不了的,指揮使不陪我進去
嗎?」   
  陸讞抬頭說道:「不,上位要見的只是嚴大俠你。」 
  嚴慕飛沒再多說,邁步往裡行去。 
  這問精舍不小,也跟一般精舍不同,穿了兩重門戶,過了兩處崗,嚴慕飛才算是到了地
方。 
  眼前,站著個身軀魁偉,隱透懾人之威的錦衣人,他面向裡,背向門負著手站著。 
  看不見他的面貌,但由他的魁偉身軀看,他那面貌定然很威猛。 
  嚴慕飛停了步,淡淡說道:「江湖草民嚴慕飛到了!」 
  錦衣人哼了一聲,道:「你就是江湖上的『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道:「正是。」 
  錦衣人道:「我這個皇上一向深居大內,對你可是久仰!」 
  嚴慕飛道:「謝謝,我頗感榮寵!」 
  錦衣人道:「你可以隨便坐,我這個皇上很隨和。」 
  嚴慕飛道:「謝謝,我習慣站著說話。」 
  「怎麼?」錦衣人道:「你不坐?」 
  嚴慕飛道:「是的。」 
  錦衣人沉默了一下,道:「也好,我也站著跟你談談……」 
  頓了頓,接道:「你代表允炆?」 
  嚴慕飛沒有說話。 
  錦衣人道:「我問你話!」 
  嚴慕飛道:「我聽見了。」 
  錦衣人道:「為什麼不回答?」 
  嚴慕飛道:「你可以背向我說話,但不能背著建文說話!」 
  錦衣人「哦!」地一聲道:「果然,他們沒說錯,你的膽子很大,不同於一般人。」 
  頓了頓,接道:「我可知道,他是我的侄子!」 
  嚴慕飛道:「那是私,論公,他曾是你的上位,你曾是他的臣子!」 
  錦衣人「哈!」地一聲道:「你很會說話,可是如今我是皇上!」 
  嚴慕飛道:「那是你的看法,可是在有些人心裡不這麼想!」 
  錦衣人沉聲說道:「有些人?誰?」 
  嚴慕飛道:「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錦衣人道:「還有誰?」   
  嚴慕飛道:「世人!」 
  錦衣人霍然轉過了身,他,濃眉大眼,虎頭燕頷,一雙威稜四射的目光直逼嚴慕飛,道:
「你不認為我是皇上?」 
  嚴慕飛也逼視著他,目光威稜較錦衣人還懾人,道:「上位現在武當!」 
  錦衣人怒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讓我不能忍!」 
  嚴慕飛道:「那隨便你,我既然來了,就不會怕什麼!」 
  錦衣人勃然色變,但旋即他又恢復平靜,道:「允炆為什麼不來?」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 
  錦衣人道:「恐怕他是不敢來吧!」 
  嚴慕飛道:「上位是有點怕……」 
  錦衣人笑了,嚴慕飛接著說道:「當初,他不願負殺叔之名,今天,他也怕讓你負個殺
侄之名!」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你錯了,我只是要跟他敘敘家常!」 
  嚴慕飛道:「那麼你該上山看他去!」 
  錦衣人濃眉一掀,道:「我是個皇上!」 
  嚴慕飛道:「我不這麼想,你只是上位的叔王!」 
  錦衣人怒聲說道:「你接了我的密旨,如今又幫允炆說話,你這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道:「你不會不知道,解縉當日向你推薦我,那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在武林中
各方的關係去找尋建文,錦衣衛跟在我的後頭,一旦我找到了建文,錦衣衛也就找到了建文。
這個算盤打得不錯,更高明的是你讓你的女兒冒充宛平縣令之女,想用美人計來拉攏我。」
  錦衣人喝道:「你住口!」 
  嚴慕飛道:「你要怕聽,我可以不說!」 
  錦衣人道:「我要不是看在我女兒的份兒上……」 
  嚴慕飛道:「你不必顧慮那麼多,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我不敢高攀!」 
  錦衣人變色說道:「你……漠視我女兒的……」 
  嚴慕飛道:「我只是一介江湖草民!」 
  錦衣人道:「你可以馬上除去布衣呢!」 
  嚴慕飛道:「謝謝你,我無意榮華,淡泊名利!」  
  錦衣人道:「那你為什麼替允炆……」 
  嚴慕飛道:「那只關士之赤忠!」 
  錦衣人道:「好一個士之赤忠,你是忠於皇上?」 
  嚴慕飛道:「不,我忠於大明朝!」 
  錦衣人道:「我是大明朝的皇上!」 
  嚴慕飛道:「你自己知道,這王位你是怎麼坐上去的!」 
  錦衣人道:「允炆不配。他昏庸,我這個叔叔取而代之有何不可?我為的是朱家,我為
的是百姓!」 
  嚴慕飛道:「固無不可,我也承認你比建文強,可是你追而不捨,欲置兄子於死地而後
甘,這就是你不夠仁德!」 
  錦衣人震聲說道:「誰說的,誰說我要……」 
  嚴慕飛道:「天下人盡皆知道!!」 
  錦衣人斂態搖頭,道:「你錯了,我此來只為跟他敘家常。正如你所說,他不如我。假
如他願意,我預備給他個太平親王做做!」 
  嚴慕飛道:「這是你的意思?」 
  錦衣人道:「當然是,君無戲言,難道我還會食言不成!」 
  嚴慕飛道:「那你為什麼以重兵圍困武當?」 
  錦衣人呆了一呆,道:「這不是我的意思!」 
  嚴慕飛淡然笑道:「沒有你的授意,誰敢調用重兵?」 
  錦衣人紅了臉,道:「這是我朱家的家務事。」 
  嚴慕飛道:「我這個不知死活的江湖人非管不可!」 
  錦衣人大怒,砰然一聲拍了桌子,道:「我看看誰敢管,誰管得了!」 
  嚴慕飛淡淡說道:「我敢管,我管得了!」 
  錦衣人白了臉,氣得發抖,道:「反了,反了,你讓我忍無可忍……」 
  嚴慕飛道:「你必須忍!」 
  錦衣人道:「我一再容忍,那是看在我女兒份兒上,如今我……」 
  嚴慕飛道:「如今你也要忍!」 
  錦衣人道:「我不能再忍了,我要把你問斬,然後再……」 
  嚴慕飛道:「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人奈何不了我。士為知己者死,我不惜流血五步!」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你敢弒君?!」 
  嚴慕飛道:「你看我敢不敢!你要明白,那不叫弒君!」 
  錦衣人顫聲說道:「反了,反了,真反了!我就不信我這一國之君連你一個江湖亡命徒
都奈何不了。我倒要試試你的身手。」 
  嚴慕飛道:「你最好別試,我人雖是江湖人,可是我的身份並非江湖人!」 
  錦衣人道:「我知道,你代表允炆……」 
  嚴慕飛道:「我還代表太祖!」 
  錦衣人一怔,道:「你還代表誰?」 
  嚴慕飛進:「太祖高皇帝!」  
  錦衣人臉色為之一變,道:「你還代表太祖高皇帝!」   
  嚴慕飛道:「是的,我還代表太祖高皇帝!」 
  錦衣人瞪目說道:「這……這話怎麼說,你能解釋嗎?」 
  嚴慕飛道:「很簡單,我奉高大祖高皇帝遺詔,著我代表他全權處理朱家的家務,懲治
朱家的不肖子孫!」 
  錦衣人道:「你,你說誰是朱家的不肖子孫?」 
  嚴慕飛道:「試問天下,無不明白!」 
  錦衣人道:「你……你說你奉有太祖高皇帝遺詔?」 
  嚴慕飛道:「不錯!」 
  錦衣人道:「你怎麼會奉有太祖高皇帝的遺詔,太祖高皇帝又怎麼會把遺詔交給了你
呢?」 
  嚴慕飛道:「這原因只有三數人知道……」 
  錦衣人手往前一伸,道:「你把太祖高皇帝遺詔拿出來我看看?」 
  嚴慕飛雙目猛然一睜,道:「你敢是不信?」 
  錦衣人道:「我是有點不信!」 
  嚴慕飛冷笑一聲道:「你的膽子不小,可見你連太祖高皇帝也沒放在眼內!你知道,我
要是請出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你就要馬上跪下來,自絕在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之前嗎?」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你也要知道,你要是沒有太祖高皇帝的遺詔,那欺君之罪是足
以株連九族的嗎?」 
  嚴慕飛道:「最好像你殺方孝孺一樣,再添上一敢!」 
  錦衣人羞怒喝道:「把太祖高皇帝的遺詔拿出來,要不然我……」 
  嚴慕飛道:「我可以告訴你,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不在我身上,可是我的確有太祖高皇帝
遺詔。你要真想看,也可以,你候我數日,我馬上去取!」 
  錦衣人豁然大笑,道:「你是把我這個皇上當成了三歲孩童?」 
  嚴慕飛道:「信不信由你,你不信且等我取來太祖高皇帝的遺詔後……」 
  錦衣人道:「你還想離開這兒嗎?」 
  嚴慕飛道:「遍數你的人,誰能奈何我?老實告訴你,我身上雖沒帶著太祖高皇帝的遺
詔,我一樣可以殺你!」 
  錦衣人陡然大喝:「你敢!」 
  嚴慕飛淡然說道:「你可以試試看!」 
  錦衣人臉色倏緩,柔聲說道:「嚴慕飛,我以為陸讞告訴過你了!」 
  嚴慕飛道:「你何指?」 
  錦衣人道:「你不要插手朱家的家務事,我願意把女兒嫁給你,你馬上就是當朝駙馬爺,
榮華富貴,要什麼有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43:23

  嚴慕飛道:「你要顧及輩份,這形同亂倫!」 
  錦衣人濃眉一揚,道:「怎麼說?」 
  嚴慕飛道:「我跟太祖稱兄道弟,允炆他都稱我一聲叔祖。」 
  錦衣人暴喝說道:「大膽!」 
  威態忽地一斂,道:「允炆他,他真稱你一聲叔祖!」 
  嚴慕飛道:「是不是真的,日後你可以當面問問他!」 
  錦衣人凝目說道:「你……那你是誰?」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太祖登基以後,把你遠封北平,你或許不知道我。但是太祖還
在打天下的時候,你就不該不知道有個人率天下武林群雄全力輔佐。論功,他猶在劉伯溫與
徐達之上。真要說起來,朱家的天下該是他的。然而,他功成身退,無視那襲黃袍,而後,
太祖論功行賞,大封群臣,封他為『金陵王』九千歲。這些事你似乎不應該不知道!」 
  錦衣人驚呼一聲道:「這麼說來,你,你是……」 
  嚴慕飛道:「看允炆怎麼稱呼我,你該知道你有個衛姑姑,日後你有機會見著她,不妨
再問問她!」 
  錦衣人怔住了,半晌才聽他叫了一聲:「叔王!」 
  他要往下跪,但是他才曲了曲膝便又站直了! 
  嚴慕飛道:「你認了?」 
  錦衣人不安地道:「我不知道是叔王……」 
  嚴慕飛道:「如今你知道了?」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我知道了。」 
  嚴慕飛道:「只怕你更要殺我了!」 
  錦衣人忙道:「叔王,我不敢!」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暗中為你做秘密工作的人不少,你大肆殺戮太祖與建文兩朝的
忠臣,對我該不會客氣!」 
  錦衣人不安地道:「叔王明鑒,我絕不敢!」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如今你相信我奉有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了?」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我相信了!」 
  嚴慕飛道:「大祖在遺詔中說得很明白:朱家子孫肖則輔之,不肖則取而代之。對這句
話,你有什麼感想?」 
  錦衣人臉色一變,忙道:「叔王,我無罪!」 
  嚴慕飛道:「你沒有罪?你無視太祖傳位之詔,起兵奪位,欲置兄子於死地而後甘心,
只為這帝位就害至親、殘骨肉,這是天下之大不韙,你還說沒罪?」 
  錦衣人不安地道:「您知道,我是被允炆跟黃子澄所逼!」 
  嚴慕飛道:「這我知道。黃子澄糊塗,允炆也不該,可是你更不該!」 
  錦衣人道:「您知道,我起兵靖難,只為清除允炆之側……」 
  嚴慕飛道:「既然是只為清除允炆之側,在黃子澄、齊泰伏誅之後,你就該收兵回北平
去,而事實上你不但沒有收兵,後來反而取而代之,僭登寶座,自行稱帝,擅改年號。」 
  錦衣人紅著臉道:「那是因為允炆不察逃走,我尋他無著。您知道,國不可一日無主,
我只好登基替代。」 
  嚴慕飛道:「好一個國不可一日無主,只好登基替代!就算你當時做對了,那麼,如今
允炆已有下落,你是不是打算把帝位歸還給他?」 
  錦衣人漲紅了臉,道:「這個……這個,請叔王為大明朝著想。」 
  嚴慕飛道:「怎麼說?」 
  錦衣人道:「您知道,允炆他不是個當皇上的材料,他不擅治理國政,怕只怕大明朝的
命脈會斷送在他手裡,太祖高皇帝創業唯艱。」 
  嚴慕飛道:「這我承認,也明白。這麼說,你是不肯歸還帝位了?」 
  錦衣人道:「只清叔王為大明朝的命脈著想。」 
  嚴慕飛道:「那你就算不得替代,而是有意奪位了!」 
  錦衣人沒有說話。 
  嚴慕飛接著說道:「既屬有意奪位,那就是天下之大不韙。太祖遺詔,朱家子孫賢則輔
之,不肖則取而代之,允炆或不是個做皇上治國的材料,我做起皇上,治理起國政來怕不比
任何人差。對這句話,你又有什麼感想?」 
  錦衣人忙道:「我有同感,但請叔王開恩!」 
  嚴慕飛道:「你知道,這朱家的天下,原該是我嚴慕飛的!」 
  錦衣人道:『我知道,那是叔王漠視榮華富貴,淡泊一切,胸襟超人,一如古之聖賢,
後世同聲敬佩、尊榮!」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不必拿話抬我,我當初之所以功成身退,自讓黃袍,那是因
為太祖仁德英明,足以治國救世,而朱家後世子孫倘有不肖,我卻不能坐視他毀了這創之不
易的基業。」 
  錦衣人道:「叔王開恩!」 
  兩腿一彎,他跪了下去! 
  嚴慕飛笑了! 
  「見長輩傲不為禮,為帝位始屈兩膝,朱棣!」 
  錦衣人紅著臉忙道:「叔王!」 
  嚴慕飛道:「你起來說話!」   
  錦衣人道:「侄兒求叔王開恩。」 
  嚴慕飛道:「我要你起來說話!」 
  錦衣人這才應聲站了起來。 
  他站定,嚴慕飛高軒雙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憑我,要取帝位那是易如
反掌。我要是殺了你,並不會愧對太祖,也沒人能奈何我……」 
  錦衣人忙道:「侄兒知道。」 
  嚴慕飛道:「你也知道你起兵造反,奪帝位,殺親侄,既算不得正統,又是大不赦。」
  錦衣人道:「侄兒知道,但求叔王開恩!」 
  嚴慕飛道:「我明白,在太祖的這些兒子裡,只有你頗具雄才大略,足以為君治國。」
  錦衣人忙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幸虧你登基之後,做得還有聲有色,除了殺戮異己,殘害一些忠臣元老之
外,其他的還說得過去。真說起來,你的功大於過。」 
  錦衣人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我也承認一旦允炆當國,他大不如你。」 
  錦衣人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可是,當年我最後一次進宮時,曾在太祖面前作過許諾,他雖還我布衣歸
於野,但一旦有事,我會竭盡所能輔保朱家,一如當日之輔助太祖,所以你朱家的這件家務
事,我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錦衣人道:「侄兒知道,但求叔王開恩!」 
  嚴慕飛微一擺手,道:「你坐下,我跟你談談條件!」 
  錦衣人訝然凝目,道:「叔王要跟侄兒談條件?」 
  嚴慕飛道:「是的,我要代表允炆,跟你談談條件!」 
  錦衣人道:「叔王儘管吩咐。」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長你一輩,長允炆兩輩,站在這立場。我不能讓你叔侄任何一人
感到委屈,你坐下!」 
  錦衣人這才應了一聲,坐了下去。 
  嚴慕飛也坐了下去,坐定,他道:「我做主,允炆他不索還帝位。」 
  錦衣人大喜,忙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可是我要告訴你,你不要以為允炆窮途末路才故示大方。你要這麼想,那
你就錯了。」 
  錦衣人忙道:「侄兒不敢。」 
  嚴慕飛道:「我敢說,只要有我為輔,登高一呼,天下齊應奪回帝位應該是不會大難,
這一點你要明白!」 
  錦衣人道:「是,叔王,侄兒明白。」 
  嚴慕飛道:「那就好。我告訴你,我之所以不讓允炆奪還帝位,那只因為他不如你,不
擅治理國政。我是為太祖創業唯艱的基業及天下萬民著想,別無其他原因。」 
  錦衣人道:「侄兒知道,只是,叔王,允炆他肯嗎?」 
  嚴慕飛道:「他視我為祖,不會不聽我的!」 
  錦衣人道:「萬一他要是不聽您的……」 
  嚴慕飛道:「你不必擔心,也無須動心機想拿話扣我。只要他不聽我的,我馬上撒手不
管,任你們爭奪去!」 
  錦衣人喜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可是我有條件!」 
  錦衣人忙道:「您請只管吩咐。」 
  嚴慕飛道:「你即刻收兵,不許動武當一草一木。」 
  錦衣人道:「侄兒遵命!」 
  嚴慕飛道:「允炆不要任何爵祿,可是你要給他一個地方清修。」 
  錦衣人道:「這世上任何一處隨他挑!」 
  嚴慕飛道:「挑什麼地方,那是他的事,而你今後不管發現他在那兒,都絕不許再動他,
甚至根本不許再找他!」 
  錦衣人猶豫了—下,點頭說道:「這侄兒也做得到。」 
  嚴慕飛道:「話可是你說的,日後假如你自毀今日之諾,別怪我找上京城,闖禁宮,入
大內取你性命!」 
  錦衣人一凜,忙道:「叔王放心,侄兒絕不敢!」 
  嚴慕飛道:「那就好。」 
  「叔王。」錦衣人道:「武當三清聖地,允炆何不就在武當修行?侄兒願留三千御騎以
為保護。」 
  嚴慕飛搖頭道:「那不必,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擾他清修,再說他也不一定非在武當修
行不可!」 
  錦衣人道:「是,叔王,那就隨便他好了。」 
  嚴慕飛道:「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侄兒絕不反悔。」 
  嚴慕飛道:「為你自己,你最好別反悔!」 
  錦衣人道:「侄兒明白利害,您放心就是!」 
  嚴慕飛道:「我問你,撤兵需要多少時日?」 
  錦衣人想了想,道:「如果侄兒即刻下旨,一兩天就可以撤出百里以外!」 
  嚴慕飛道:「錦衣衛跟你的貼身侍衛都是武林好手,該更快!」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 
  嚴慕飛道:「那些紅衣大炮撤起來恐怕不會那麼快!」 
  錦衣人臉一紅,道:「用馬拖,也不會怎麼慢。」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那好,等我走後,你馬上下旨撤退,但不許留下一人,只被我
發現有一人隱留不去,我不但要殺他,而且要找你!」 
  錦衣人道:「您放心,侄兒怎敢不聽您的話,只是……」 
  他猶豫著沒說下去。 
  嚴慕飛道:「只是什麼?」 
  錦衣人遲疑再三方始說道:「侄兒求您讓允炆寫一紙……」 
  嚴慕飛道:「有我作主還不夠嗎?」   
  錦衣人忙道:「不是不夠……」 
  嚴慕飛道:「那是什麼,是不放心?」 
  錦衣人道:「有叔王作主,侄兒豈敢不放心?只是……只是侄兒不願落個爭奪之名,使
後世……」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想得還真長遠,我告訴你,你已落定了奪篡之名,多此一舉也
只能安慰你自己,並不能使天下人信服!」 
  錦衣人紅著臉道:「侄兒知道,只是侄兒就這麼一點要求……」  
  嚴慕飛道:「帝位與天下,你要求得已經夠多了!」 
  錦衣人默然不語。 
  嚴慕飛道:「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錦衣人道:「叔王請只管問。」 
  嚴慕飛道:「你知道,昔日太祖有四大智囊人物?」 
  錦衣人神情一震,道:「這個侄兒知道,只是聽說他們都已經死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怎見得他們都已經死了?」 
  錦衣人道:「太祖高皇帝登基之後,他們跟您一樣,功成身退歸於野,多少年來沒聽見
他們一點消息,這不證明……」 
  嚴慕飛道:「這只能證明他們行事隱秘,並不能證明他們已經死了,再說,事實上他們
也從沒有隱退過!」 
  錦衣人訝然說道:「他們從沒有隱退過?」 
  嚴慕飛道:「倘若如你所說,他們在太祖當日登基之時就功成身退隱於野了,那麼日後
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是誰替太祖出的主意?」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叔王,您是說當日那慘事就是他們的主意?」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你不知道?」 
  錦衣人不安地避開了嚴慕飛那雙目光,道:「侄兒不知道!」 
  嚴慕飛道:「這你或許不知道,而自太祖登基那時起,你就暗中結納他們,拉攏他們,
而後,所謂靖難,是他們先進了南京,你登基後,他們又秘密為你工作,專殺太祖、建文兩
朝的忠臣元老,這你不該不知道!」 
  錦衣人大驚,忙道:「叔王明鑒,侄兒不敢。」 
  嚴慕飛道:「那是你的事,我不過問,可是我不能忍受他們當日獻毒謀殺害我的朋友和
同僚……」 
  錦衣人忙道:「您是要……」   
  嚴慕飛道:「我問你要他們的所在!」 
  錦衣人忙道:「叔王,侄兒不知道。」 
  嚴慕飛道:「是嗎?」 
  錦衣人點頭說道:「是的,叔王。」 
  嚴慕飛道:「你敢欺我?」 
  錦衣人一驚,忙道:「侄兒不敢!」 
  嚴慕飛道:「那你就把他們的所在告訴我。」 
  錦衣人道:「這……叔王……」 
  嚴慕飛道:「不願意?」 
  錦衣人道:「這……叔王,侄兒怎會,又怎敢,只是……只是……」 
  嚴慕飛道:「只是什麼?」 
  錦衣人道:「您明察!」 
  嚴慕飛道:「我只知道太祖事後甚悔恨悲痛,為此事多年來一直愧疚自責,倘這四個人
不死,太祖在天之靈難安!」 
  錦衣人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侄兒不是不說,只是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 
  嚴慕飛道:「什麼事?」 
  錦衣人道:「他四人都藏有太祖所頒鐵券丹書。」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他們四人藏有鐵券丹書?」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他四人功高……」 
  嚴慕飛笑道:「我都沒有獲頒鐵券丹書,他們竟然有此免死之物,這倒很出我的意料
了。」 
  錦衣人道:「您是『金陵王』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我告訴你,我不管什麼鐵券丹書,就是太祖
猶健在也阻攔不了我要殺他們!」 
  錦衣人道:「這個侄兒知道,只是侄兒卻不敢……不敢……」 
  嚴慕飛道:「你不敢怎麼?」 
  錦衣人道:「侄兒不敢說出他們的所在!」 
  嚴慕飛道:「為什麼?只因為他們有鐵券丹書?」 
  錦衣人點頭說道:「是的,叔王。」 
  嚴慕飛道:「你就那麼敬畏大祖高皇帝嗎?」 
  錦衣人臉一紅,道:「事實如此,起兵逐允炆,那是萬不得已。」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說了?」 
  錦衣人道:「叔王明鑒,侄兒非不肯,實不敢!」 
  嚴慕飛道:「就算你不敢吧!我不能教你漠視太祖的旨意。我不勉強你,可是我要告訴
你,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們的。這話你不妨轉告他們……」 
  錦衣人沒有說話。 
  嚴慕飛站了起來,錦衣人忙跟著站起,道:「叔王,您要……」 
  嚴慕飛道:「我要走了,我走後你就下旨撤兵吧!」 
  錦衣人道:「是,叔王,您放心,侄兒絕不敢稍違。」 
  嚴慕飛道:「還有,創業唯艱,守成不易,大明朝命脈握在你手,百姓的安樂與否繫於
你身,你要好自為之,莫難見太祖,愧對天下萬民!」 
  錦衣人道:「多謝叔王教誨,侄兒不敢片刻淡忘。」 
  嚴慕飛道:「那就好。」 
  轉身向外行去。 
  錦衣人在背後說道:「侄兒跪送叔王!」 
  話是說了,他還沒跪下。 
  突然一陣叱喝吵嚷之聲遠遠傳了過來,嚴慕飛一怔停步,錦衣人陡然喝道:「外面什麼
事?」 
  只聽外面有人恭聲說道:「稟萬歲爺,武當有人下山,一路闖殺下來,現在外面跟錦衣
衛激戰,錦衣衛擋不住他!」 
  嚴慕飛一聽這話,閃身撲了出去。 
  他身法如電,轉眼間已出了大宅院,抬眼望去,心神大震,紀綱,他滿身是血,虎目赤
紅,赤手空拳正在到處闖殺,幾千名大內侍衛跟錦衣衛在圍攻他,一路望去,地上橫七豎八,
倒的都是死屍。 
  他定了定神,陡揚霹靂大喝:「住手!」 
  這一聲震天懾人的大喝震住了紀綱,也震住了所有大內侍衛與錦衣衛好手。 
  嚴慕飛忙道:「紀綱,怎麼回事?你這是……」 
  話還沒有說完,紀綱一震而醒,閃身又重搏鬥。 
  顯然,他神智已昏迷,人已陷入昏迷狀態。 
  嚴慕飛比他快,提氣掠了過去。 
  他還沒站穩,紀綱已猛虎般撲了過來,只聽他嘶聲大呼道:「殺不盡的狗賊,拿命來
吧!」 
  嚴慕飛一驚,沉聲喝道:「紀綱,是我……」 
  紀綱悲笑說道:「是誰也一樣,總是燕賊一夥!」揚掌劈了過來。 
  他被稱當世第二好手,掌力自是雄渾罕匹,嚴慕飛沒奈何,只有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嚴慕飛身形晃動,紀綱踉蹌而退,「咦?」地一聲直了赤紅的虎目:「燕賊
何時添了這麼一個好手……」 
  嚴慕飛急道:「紀綱,你認不得嚴慕飛了?」 
  嚴慕飛三字就像一盆冷水,使得紀綱一震,再凝目,旋即他機伶一顫,啞聲說道:
「您……您是王爺?」 
  嚴慕飛心中一鬆,點頭說道:「是我,紀綱,你這是……」 
  紀綱人像脫了力,腿一軟,忽地跪倒,放聲大哭。 
  嚴慕飛一怔,忙道:「紀綱,怎麼回事?」 
  紀綱哭著說道:「王爺,少主……少主他……」 
  嚴慕飛心中一緊,急道:「允炆他怎麼了,快說!」 
  紀綱道:「紀綱護主不力,疏忽大意,少主他,他……投崖自絕了。」 
  嚴慕飛只覺腦際轟地一聲,像被霹靂巨雷打了一下,立即呆住了……」 
  他呆住了,紀綱卻猛然搖頭,滿面淚漬,悲聲說道:「紀綱雖萬死不足以贖己罪,但只
有一死以謝天下,以報少主!王爺,紀綱拜別!」 
  撲地一拜,然後揚掌拍向天靈。 
  嚴慕飛一震而醒,可是他醒得太遲了,當他心膽欲裂,欲出手阻攔時,紀綱的手掌已拍
上天靈,「噗!」地一聲,鮮紅腦漿四濺,立即倒地不動。 
  嚴慕飛魂飛魄散,心如刀割,他又呆住了。 
  那些大內侍衛與錦衣衛個個驚駭,不敢正視。 
  良久,良久,嚴慕飛才始定過了神,顫聲一句:「紀綱……」身軀暴顫,熱淚如泉般湧
汩而出。 
  他悲痛,一悲痛建文自絕,二悲痛忠義豪雄壯然殉主,一代英傑從此崩落。 
  半晌,他方始喃喃說道:「紀綱,你該恨悔了,該恨悔沒聽令師兄的話了,以至落得今
日這等……要不然,這天下武林不就是你的嗎?」 
  他緩緩低下了頭。 
  這時候,背後響起一聲呼喚:「叔王!」 
  嚴慕飛猛抬頭霍然轉身,錦衣人就站在他跟前不遠處,一臉的錯愕神色,嚴慕飛只覺胸
火上升,大喝說道:「你看看,這都是你逼出來的!」 
  錦衣人忙道:「叔王,此人是……」 
  嚴慕飛激動地道:「你不知道嗎?你找的是他,要殺的也是他!」   
  錦衣人訝然說道:「他是……」 
  嚴慕飛道:「紀綱!」 
  錦衣人脫口叫了一聲,道:「是紀綱,他是紀綱,他為什麼要自殺?」 
  嚴慕飛道:「難道你沒有聽見嗎?」 
  錦衣人道:「叔王,侄兒剛出來……」 
  嚴慕飛道:「那麼讓我告訴你,你一定願意聽,允炆投崖自絕了。」 
  錦衣人又是脫口一呼,他怔住了,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看不出他是願意聽還是不願意
聽。 
  半晌,他定過了神,急急說道:「叔王,允炆為什麼要……」 
  嚴慕飛冷冷說道:「那要問你了!」 
  錦衣人突然熱淚泉湧,顫聲說道:「允炆他為什麼要……我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啊!我真
沒有……允炆啊!你為什麼要……要……」 
  說著,說著,他已語不成聲了。   
  看樣子,他心裡也夠悲痛的。 
  他是該悲痛,叔侄至親,血比水濃。 
  嚴慕飛冷眼旁觀,冷冷一笑,道:「你心腹大患已除,該高興才對。」   
  錦衣人猛然搖頭,道:「叔王,您不該這麼說。」 
  嚴慕飛道:「我該怎麼說?」 
  錦衣人道:「侄兒心中也夠悲痛的,究竟我是他的叔父,他是我的侄兒,我怎麼會忍心
殺他,我已是大不……」 
  嚴慕飛雙眉陡地一揚,道:「我要弄清楚,好端端的允炆為什麼會投崖……」 
  只見九名老全真由遠處飛掠而來。 
  嚴慕飛道:「他九位來得正好,我可以問問!」 
  說話間「武當九老」已然掠到,各自臉色一變,一起向著紀綱屍身深深稽首:「無量壽
佛!」 
  嚴慕飛軒了軒眉,道:「九位……」 
  一老稽首說道:「嚴大俠,貧道等在山上欄不住紀施主,如今又遲到了一步!」 
  嚴慕飛道:「生死有命,紀綱他死得對,死得壯烈,死得令人敬佩,我只請教一句,是
不是有人犯了武當……」 
  一老搖頭說道:「不,嚴大俠,無人犯武當,不知為什麼,少施主突然自投太和宮後斷
崖……」 
  嚴慕飛威態稍斂,道:「總該有個理由,一老,他可有遺書遺言?」 
  一老道:「貧道等也曾遍尋少施主居處,未見有片紙隻字。」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九位請回山吧,這件事我來處置!」   
  一老微一稽首道:「貧道等遵命,在此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嚴大俠俯允。」 
  嚴慕飛道:「不敢,一老請只管說。」 
  一老道:「紀施主生為英豪,死為鬼雄,是三清弟子心目中的神,貧道等敢索紀施主遺
骸葬於金頂之上。」 
  嚴慕飛動容說道:「那是他無上榮寵,他死該瞑目了。」 
  一老微一稽首,道:「多謝嚴大俠!」 
  上前抱起紀綱屍身,偕同其他八位轉身騰躍而去。 
  這時,錦衣人道:「我封紀綱為英烈將軍,永鎮武當。」 
  嚴慕飛道:「英烈二字他當之無愧!」轉過身來道:「幸虧無人犯武當。」 
  錦衣人一凜道:「叔王,侄兒不會殺自己的侄兒!」 
  嚴慕飛道:「你雖然沒殺他,可是事實上等於你殺了他。」 
  錦衣人神情一黯,道:「是的,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 
  沉喝說道:「來人!」 
  兩名大內侍衛應聲而至。 
  錦衣人吩咐道:「帶人到斷崖之下去把太孫的遺骸找回來,快去!」 
  兩名大內侍衛一聲:「遵旨。」帶著人如飛而去。 
  侍衛們去後,嚴慕飛道:「你預備把允炆怎麼辦?」 
  錦衣人道:「侄兒預備把他葬在南京。」 
  嚴慕飛搖頭說道:「他跟武當有夙緣,我認為該把他葬在武當!」   
  錦衣人道:「叔王,他是朱家的……」 
  嚴慕飛道:「他算得上已出家了。」 
  錦衣人道:「是,叔王,侄兒遵命了。那麼侄兒再把湖北西北二十府縣的糧賦,盡撥以
為武當修宮建廟之用。」 
  嚴慕飛點頭說道:「這是應該的。」 
  頓了頓,接問道:「你何以告天下人?」 
  錦衣人呆了一呆,道:「叔王指教!」 
  嚴慕飛道:「要按我的意思,你最好實話實說,可是你能嗎?」 
  錦衣人道:「侄兒不能!」 
  嚴慕飛道:「那麼武當是三清聖地,允炆是在此自絕,你看著辦吧! 
  錦衣人忙道:「多謝叔王,侄兒就說允炆是玉皇轉世,無意富貴,乃於武當修成正果飛
升天上。」 
  嚴慕飛哼地一笑道:「好說辭,只恐怕難盡掩人耳目,鄉夫村婦好瞞,有識之士一聽便
知真偽!」 
  錦衣人低頭說道:「侄兒別無說法。」 
  嚴慕飛道:「那就只好這麼說了。」 
  在這時候,陸讞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怯怯地走進來,先衝著嚴慕飛不安地笑了笑,道:
「嚴大俠……」 
  錦衣人沉聲說道:「大膽,叫王爺!」 
  陸讞一驚,忙道:「是,遵旨,王爺。」 
  嚴慕飛淡淡說道:「不敢,嚴慕飛仍然一介布衣。」 
  陸讞尷尬而窘迫地笑了笑,轉向錦衣人,道:「微臣奏稟……」 
  錦衣人道:「說。」 
  陸讞道:「遵旨,公主命微臣前來,請……」 
  錦衣人微一搖頭,道:「告訴她去,回京後再說。」 
  陸讞應了一聲,遲疑著沒動。 
  錦衣人雙眉一軒,道:「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陸讞嚇得連忙應聲狼狽而去。 
  嚴慕飛望著他那背影,冷然一笑,道:「他比紀綱如何?」 
  錦衣人忙道:「叔王,他怎麼能跟紀綱相提並論?」 
  嚴慕飛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 
  說完了話,他邁步行去。 
  棉衣人忙道:「叔王,您要……」 
  嚴慕飛回身說道:「我該走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錦衣人道:「侄兒沒什麼事,只是您不多……」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沒有停留的必要了,允炆的遺體可交武當安葬,你也可以回京去
了。」 
  錦衣人道:「是,叔王,侄兒這就回京裡去!」 
  嚴慕飛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45:27

第三十三章 客棧燈下會玉人
  嚴慕飛不是真走了,離開草店鎮後,他又上了武當。 
  這時候的武當已撤了所有的明樁暗卡,嚴慕飛一路上沒看見人,一直到上清宮前廣場,
才看見「七劍」中的一位天元道長。 
  天元神色黯淡,搶前一步稽首:「嚴大俠!」 
  嚴慕飛忙答了一禮,道:「掌教可在上清宮裡?」 
  天元道長搖頭說道:「掌教率『九老』跟各宮主持上金頂去了!」   
  嚴慕飛道:「莫非安置紀綱去了?」 
  天元道長道:「正是,嚴大俠有什麼事嗎?」 
  嚴慕飛道:「我想到太和宮看看太孫有沒有遺下什麼?」 
  天元道長道:「少施主只遺有一具簡單行囊,現在上清宮裡。」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道長,我是要找找看有沒有遺書。」 
  天元「哦!」地一聲道:「嚴大俠原來是指……貧道陪嚴大俠到太和宮去一趟好了!」
  嚴慕飛道:「道長沒有事嗎?」 
  天元道長搖頭說道:「貧道閒著,如今的武當也不虞外人侵襲了。」 
  嚴慕飛道:「既如此,有勞道長了。」 
  天元道長謙遜了一句,陪著嚴慕飛離開上清宮前廣場,往上向太和宮而去。 
  行走間,嚴慕飛側過頭去問道:「太孫投崖時,道長在何處?」   
  天元道長道:「貧道在上清宮內。」 
  嚴慕飛道:「道長可知道,當時有誰在太和宮附近嗎?」 
  天元道長搖頭說道:「太和宮為本派禁地,往日為九老清修之處,如今則有少施主與紀
施主暫住,當晚更不許別人靠近。以貧道看,當時除了施主外,該不會再有別人了。 
  嚴慕飛道:「在太孫投崖之前,貴派可曾發現有什麼動靜嗎?』 
  天元道長道:「嚴大俠是說有沒有人潛上武當嗎?」 
  嚴慕飛點頭道:「正是。」 
  天元道長搖頭說道:「沒有,本派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嚴慕飛皺眉說道:「我下山時他還好端端的,怎麼就在這一段工夫中,他會突然投崖身
絕了,我以為必有原因!」 
  天元道長道:「掌教跟九老也這麼想,可是事實上事先根本沒有發現有任何動靜……」
  嚴慕飛道:「也許不是因為有人潛上武當。」 
  天元道長道:「假如有別的原因,那只有少施主自己跟紀施主知道了。」 
  嚴慕飛苦笑說道:「可是他兩個一前一後地去了!」 
  天元道長沉默著沒說話。 
  話鋒撇頓之後,嚴慕飛接著說道:「道長,由太和宮後斷崖墜下的人,還可能有生還的
機會嗎?」 
  天元道長微一搖頭道:「恕貧道直言,太和宮後斷崖深數百丈,崖壁無樹,下面都是嵯
峨石塊,只要人墜下,那是萬無生理。」 
  嚴慕飛神色一黯,歎了口氣道:「可憐的允炆……」 
  半晌之後,嚴慕飛在天元的陪同下到了太和宮前,宮在人去,睹物思人,嚴慕飛心中又
是一陣悲痛。 
  進了太和宮,進了朱允炆所住的那間雲房,嚴慕飛走動著到處找尋朱允炆是否留有遺書!
  他找尋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天元道長也幫了忙,可是半晌之後,他失望了,朱允
炆沒有留下片言隻字,一老沒說錯,的確沒有。 
  嚴慕飛站在允炆的書桌前皺了眉。 
  天元道長一旁說道:「嚴大俠,以貧道看,少施主是沒有……」 
  嚴慕飛道:「道長,除非他是在突然間決定自絕的,否則他不該不留遺書。」 
  天元道長點頭說道:「嚴大俠分析得極是,假如少施主當時留遺書,一定會被紀施主發
覺而加以阻攔。」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他是真……」 
  倏地住口不言,沉默了一下,又自接道:「道長,錦衣衛已往崖下找尋太孫的遺體去了,
我又告訴朱棣,讓他把太孫遺體交貴派安葬,此事當煩道長代為奉知掌教,煩勞貴派之處,
容嚴慕飛後謝!」 
  天元道長道:「武當不敢當嚴大俠這個謝字。少施主在武當自絕,怎麼說武當在道義上
難推卸責任。今為少施主料理善後,乃是理所當然,嚴大俠不必太謙。」 
  嚴慕飛截口說道:「我還有要事待辦,不能多事停留,貴掌教面前請道長代為致意一二,
容日後再謁武當,告辭了!」 
  他是說走就走,一拱手,邁步走了出去。 
  天元道長要送,可是等他跟出雲房時,嚴慕飛已然走得不知去向。 
  難怪,嚴慕飛他是巴不得早一天離開這傷心地。 
  口  口  口 
  天黑上燈時,嚴慕飛到了保康,他立即發現保康城那種如臨大敵的禁衛已經撤了,官家
不再阻攔百姓出城往武當去了。他明白,永樂已經回京了。 
  他剛進客棧所在地的那條街,『窮家幫』保康分舵的一名弟子由街旁屋簷下閃了出來,
近前一躬身,道:「嚴大俠回來了!」 
  嚴慕飛忙道:「是的,我剛到,這幾天偏勞貴分舵了!」 
  那花子道:「不敢,能為您效勞,這是『窮家幫』的榮幸,更是本分舵的無上光榮。我
先來稟報一聲,衛姑娘安好。」 
  嚴慕飛道:「謝謝你,她可在客棧內?」 
  那花子忙點頭說道:『在,衛姑娘盼您好多日子了。」 
  嚴慕飛勉強笑了笑,還沒說話,那花子忙著又道:「您請往客棧去吧,我告退了!」 
  他施了一禮退走了。 
  嚴慕飛忙道:「貴分舵處請代為致意。」 
  那花子應了一聲,隱進了屋簷下。 
  嚴慕飛邁步往客棧走去。 
  進了客棧,到了後院,他第一眼便投向衛涵英所住的那間上房。上房中,燈光微透,虛
掩著門。 
  他有一種出奇的激動,雖屬小別,已盡嘗相思之苦,他快步到了房門前,拍手叩了門。
  剝啄聲才起,只聽房裡響起衛涵英的話聲:「誰呀?」 
  這聲音,往日已夠甜美,如今聽來更覺親切、溫馨。 
  嚴慕飛激動地應道:『涵英,是我,我回來了。」 
  房裡的衛涵英驚喜地輕呼了一聲,片刻之後才有一陣疾風吹向了門,然後,兩扇門豁然
而開。 
  衛涵英,她當門而立,美目睜得大大地,嬌靨有點憔悴,神情有驚有喜,凝望著嚴慕飛
一眨不眨。 
  這情形,是以住所沒有的。以往,多少年沒見衛涵英她也不會有這種表現。然而,如今
關係不同了,她對嚴慕飛,就像對小別的夫婿,那心情,就橡一個閨中少婦望夫征邊返來。
  嚴慕飛帶著顫抖的強笑叫了一聲:「涵英!」 
  衛涵英香唇邊仍掛著笑,可是她那一雙美目中已有了淚光,兩排長長的睫毛略一眨動,
她伸手把嚴慕飛拉了進去。 
  掩上門,她偎向嚴慕飛懷裡。 
  溫香軟玉,嚴慕飛輕輕地擁著,這溫存情趣及箇中的甜蜜,非局外人所能體會萬一。 
  良久,衛涵英一笑挪離嬌軀:「行了,相思之苦苦不堪言,如今已隨風去,從此別再讓
他惱人。」 
  嚴慕飛道:「涵英,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掛心。」 
  衛涵英道:「你剛到?」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剛進城,我歸心似箭,一路上將身法施展至絕頂。」 
  衛涵英含情脈脈,深深一瞥,道:「要我謝謝你嗎?」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必,我應該,如果你真要謝我,請以一片櫻唇……」 
  衛涵英嬌靨飛紅,嬌羞地橫了他一眼,「啐!」地一聲道:「嘴饞,不害羞,且等夜深
人靜時……」 
  這一句,聽得嚴慕飛有種異樣感受,但沉重的心情不容他再擁嬌軀享溫存,他勉強地笑
了笑,沒說話。 
  衛涵英接著問道:「見著允炆跟紀綱了嗎?他兩個可好,事情如何?」 
  要來的終於來了,這是躲也躲不掉的。 
  嚴慕飛道:「涵英,你可有耐性聽我從頭說起?」 
  衛涵英她不知道嚴慕飛的心意,當即點頭說道:「當然,我有耐性聽你說一遍。」 
  嚴慕飛道:「那麼咱倆坐著,燈下長談。」 
  衛涵英欣然坐了下去,坐定,她嬌媚地投過一瞥,連眉梢兒上都漾蕩著喜意,她道:
「說吧!」 
  嚴慕飛沉默了一下,開了口,他從離開保康說起。 
  當衛涵英聽到朱允炆投崖,紀綱殉主的時侯,她驚呼出聲怔住了,好半天才定過神,急
急問道:「慕飛,這是真的?」 
  嚴慕飛點了點頭。 
  衛涵英道:「你沒有騙我?」 
  嚴慕飛苦笑說道:「涵英,這是什麼事?」 
  衛涵英嬌軀猛顫,啞聲說道:「我等你回來,無時無刻不在盼。我高興,我振奮,盼望
著你帶佳音返來,誰知道……允炆他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慕飛,你告訴我,為什麼……」
  嚴慕飛苦笑搖頭,道:「誰知道,他跟紀綱外,恐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而紀綱偏偏又
去得那麼快。」 
  衛涵英低下了頭,香肩聳動,她哭了。 
  嚴慕飛歎道:「涵英,逝者已矣……」 
  衛涵英猛然抬頭,嬌靨上滿是淚漬,道:「他有沒有留下什麼?」 
  嚴慕飛搖頭說道:「沒有,我找遍了他的居處。」 
  衛涵英悲聲說道:「為什麼他連一片紙也沒有留下……?」 
  嚴慕飛道:「那誰知道。」 
  衛涵英雙眉忽揚,神色怕人,問道:「會不會是朱棣……」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是,涵英,當初我也懷疑,可是我問過了,事先武當沒發覺任何
動靜。」 
  衛涵英道:「那就怪了,為什麼好端端的他會……慕飛,你說你臨下武當時,他還好好
的?」 
  嚴慕飛點頭說道:「嗯,是的。」 
  衛涵英道:「那他怎麼會突然……慕飛,難道你不覺得可疑?」 
  嚴慕飛道:「我認為他確是自絕。」 
  衛涵英道:「你有沒有想過,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走這條路?」 
  嚴慕飛道:「那只有一個可能,他看透了一切!」 
  衛涵英道:「你認為他已看透了一切嗎?」 
  嚴慕飛道:「從他不打算返朝這一點上看,我敢說他確已大徹大悟。」 
  衛涵英道:「那也不一定非自絕不可啊!」 
  嚴慕飛道:「涵英,你知道,有時候死是一種解脫。」 
  衛涵英道:「無論怎麼說,朱棣他都難辭其咎,你不該放過他。」 
  嚴慕飛道:「那麼你說我該怎麼辦?」 
  衛涵英道:「允炆他不能白死!」 
  嚴慕飛道:「那我怎麼辦?殺了朱棣?涵英,我有理由不能這麼做。」 
  衛涵英道:「你有什麼理由?」 
  嚴慕飛道:「涵英,國不可片刻無君,縱然我能殺了他,可是我不能不為世上的百姓著
想。」 
  衛涵英道:「你以為殺了他,百姓會……」 
  嚴慕飛道:「事實朱棣極具雄才大略,國政治理得也不錯,這連允炆自己都承認,再說,
他並沒有殺允炆。」 
  衛涵英道:「那還不等於是他殺了允炆!」 
  嚴慕飛道:「我知道,涵英,可是那不是等於。」 
  衛涵英搖頭一歎道:「也真是,咱們跑遍南北,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嚴慕飛道:「涵英,你我有點累不算什麼!」 
  飛涵英道:「是的,允炆跟紀綱的犧牲比咱們更大,只是……」 
  揚眉接道:「慕飛,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嚴慕飛道:「不罷又能如何?為大明朝,為百姓,只算罷了。」 
  衛涵英道:「可是你怎麼向吳伯宗交待?」 
  嚴慕飛道:「這也許是天意,天意如此,人有什麼辦法?」 
  衛涵英道:「允炆可憐,紀綱壯烈。尤其是紀綱,他令人佩服。」 
  嚴慕飛道:「官家事沾不得,記得公孫勝對我說過,他幾次勸紀綱脫離,為此他也曾有
一度很生紀綱的氣,可是紀綱不聽,他赤膽忠心……」 
  「又如何?」衛涵英道:「卻落個這般下場?」 
  嚴慕飛道:「別這麼說,涵英,他死得壯烈,也得其所,流芳百世,後人崇敬,也算值
得他安慰了!」 
  衛涵英沉默了,半晌始道:「他兩個的身後……」 
  嚴慕飛道:「武當視紀綱為神,索去遺骸,葬於武當,朱棣也封他為英烈將軍,永鎮武
當,至於允炆,我要朱棣也把他葬在武當。朱棣還盡用湖北西北二十餘府縣的糧賦在武當修
宮建廟。」 
  衛涵英冷笑說道:「他是樂得大方,允炆已死,大患已除,花費些銀子又算什麼?這一
下他高枕無憂,該高興了。」 
  嚴慕飛道:「涵英,他也哭了。」 
  衛涵英道:「貓哭耗子假慈悲,既有如今的哭,當初他又何必千方百計地找尋允炆,最
後又調重兵圍困武當?」 
  嚴慕飛歎道:「無論怎麼說,這總是家務慘劇,為那麼一張椅子而骨肉相殘,這件事該
足為後世好位者戒了。」 
  「戒?」衛涵英冷笑說道:「當初李世民殺建成、元吉,難道不足為後世好位者戒?」
  嚴慕飛默然未語。 
  衛涵英也沉默了,半晌,她才說道:「慕飛,這麼說,咱們的事完了,重任卸下了?」
  嚴慕飛道:「重任是卸下了,事卻還沒有完!」 
  衛涵英道:「還有什麼事?」 
  嚴慕飛道:「我要找那幾個匹夫問罪,替當年那些好友們報仇。」 
  衛涵英道:「有線索嗎?」 
  嚴慕飛道:「這次他們也到武當來了,可惜我沒有心情去留意他們。」 
  衛涵英道:「那你上哪兒去找?」 
  嚴慕飛道:「不愁,跟前還有兩條線索好循。」 
  衛涵英道:「哪兩條線索?」 
  嚴慕飛道:「長安那家五陵武術館,還有宛平金家。」 
  衛涵英道:「長安那家五陵武術館是因為想殺害馬家兄弟,宛平金家是……」 
  嚴慕飛道:「你忘了,金家的護院會我秘笈上的武學招式,我只要找到他們,追問他們
從何處得來秘笈。」 
  衛涵英道:「秘笈也許是機緣巧獲。」 
  嚴慕飛道:「那可能嗎?涵英,當年我把秘笈留給了太祖,怎麼說它都算深藏在大內,
要不是太祖身邊的人,誰能拿到它?縱然它有可能出了大內,流落在外,你忘了玉瓊是怎麼
說的了?官家願以一冊秘笈為酬,但願這一冊秘笈與金家家藏的那一冊相同!」 
  衛涵英點了點頭,道:「只要同是一冊,這宛平金家就大大地可疑……」 
  微頓接道:「說起了玉瓊,你可有玉瓊的消息?」 
  嚴慕飛搖頭說道:「沒有,你呢?」 
  衛涵英道:「也沒聽說,不管有沒有,總之咱們現在可以把她召來一起了,反正朱棣已
經用不著她了。」 
  嚴慕飛道:「何以見得朱棣用不著她了?」 
  衛涵英道:「怎麼不是?允炆已經沒了……」 
  嚴慕飛道:「涵英,當初朱棣所以派人遠下苗疆去請玉瓊,是要她到中原來找尋允炆的
嗎?」 
  衛涵英道:「不,所以請來玉瓊,是想借重她的蠱術殺你!」 
  嚴慕飛道:「這就是了,嚴慕飛還沒有死。」 
  衛涵英目光一凝,道:「你以為朱棣他還敢……」 
  嚴慕飛道:「他或不敢,而那四位智囊人物可就難說了!」 
  衛涵英揚眉說道:「這麼說,他們還會借重玉瓊了?」 
  嚴慕飛道:「應讀還會。」 
  衛涵英道:「咱們暫時也還不能找玉瓊?」 
  嚴慕飛道:「恐怕不能,涵英。」 
  衛涵英道:「那麼咱們……」 
  嚴慕飛道:「且在保康再住一宿,明早動身不遲!」 
  衛涵英道:「先上哪兒去?」 
  嚴慕飛道:「論遠近,自然是先去長安……」 
  目中寒芒一閃,抬頭上望,揚聲說道:「哪位蒞臨,何不進來坐坐?」 
  衛涵英霍地站起,嚴慕飛伸手一攔,道:「不必,他下來了!」 
  隨聽門外響起一個低低話聲:「嚴大俠,保康分舵弟子陸一帆求見。」 
  衛涵英威態一斂,嚴慕飛笑道:「敢情是朋友夜訪,請進!」 
  門開了,一名要飯花子疾步走了進來,是剛才在路上攔住嚴慕飛的那一個,他掩門躬身
道:「嚴大俠,衛姑娘,請恕我夜來驚擾。」 
  衛涵英忙道:「這幾天蒙諸位照顧,我還沒致謝呢!」 
  陸一帆道:「衛姑娘,您這麼說,連我們幫主也擔當不起……」 
  嚴慕飛站起來一抬手,道:「陸兄弟請坐。」 
  陸一帆忙道:「不敢,弟子奉分舵主之命,有要事稟報,還要趕回分舵去,不敢多事停
留。」 
  嚴慕飛沒多讓,他明白,有他跟衛涵英在,怎麼讓陸一帆也不會坐,當即他道:「勞陸
兄弟跑一趟,請說吧!」 
  陸一帆應聲說道:「第一件,武當方面傳來消息,說太孫是玉皇轉世,不欲富貴,已在
武當修成正果飛昇……」 
  嚴慕飛道:「這個我知道,太孫已經歸天了。」 
  陸一帆一震,瞪著眼道:「怎麼,太孫果然已經……已經……」 
  嚴慕飛道:「貴分舵原以為如何?」 
  陸一帆道:「分舵主原以為這消息不太好。」 
  嚴慕飛道:「貴分舵主料對了,請說第二件吧!」 
  陸一帆詫異地望了嚴慕飛一眼,想是奇怪嚴慕飛為什麼那麼平靜,可是他沒敢多說,定
了定神之後,道:「第二件,有批武林人由武當方面向保康來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貴分舵可知道他們是那一路的?」 
  陸一帆道:「看裝束打扮,像是苗疆的『金花門』……」 
  衛涵英一喜忙道:「她來了……」 
  嚴慕飛倏然一笑,道:「貴分舵確知他們是往保康來的嗎?」 
  陸一帆道:「沒有錯,她們距保康不到兩里……」 
  嚴慕飛道:「我知道了,請快回去告訴貴分舵主一聲,或許他們會向貴分舵打聽我跟衛
姑娘的所在,請儘管告訴他們無妨。」 
  陸一帆微愕說道:「儘管告訴他們?」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的,儘管告訴他們。」 
  陸一帆道:「嚴大俠,他們是……」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請照我的話去做就是。」 
  陸一帆應了聲「是」,道:「弟子告退了。」 
  嚴慕飛忙道:「別忙,我打聽一件事。」 
  陸一帆道:「您請只管問。」 
  嚴慕飛道:「在官家自武當撤兵的同時,有幾批武林人物也自武當附近撤離,貴分舵可
知道這……」 
  陸一帆搖頭說道:「分舵不知道這件事,也沒發現有武林人物。」 
  衛涵英詫異地望向嚴慕飛。 
  嚴慕飛則向著陸一帆含笑說道:「謝謝你,累你跑這一趟,沒事了,你請便吧!」 
  陸一帆應了一聲,恭謹施禮,轉身出門而去。 
  陸一帆走後,衛涵英望著嚴慕飛道:「怎麼沒發現他們……」 
  嚴慕飛道:「大半是他們沒注意吧!」 
  衛涵英道:「你認為玉瓊到保康來是……」 
  嚴慕飛道:「來找你我!」 
  衛涵英眉鋒微皺,道:「難道她也認為朱棣沒有用她之處了?」 
  嚴慕飛搖頭說道:「她明白朱棣當初請她到中原來是幹什麼的。」 
  衛涵英道:「那她怎麼……」 
  嚴慕飛道:「她所負的使命是殺我,焉能不找你我。」 
  衛涵英道:「她怎麼知道你我在保康?」 
  嚴慕飛道:「朱棣他們知道。」  
  衛涵英臉色一變,道:「這麼說果然被你料中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別驚奇了,涵英,這是意料中事,這不值得驚喜。」 
  衛涵英道:「我不是驚奇,我是氣憤!」 
  嚴慕飛笑道:「請把氣憤化為力量,跟我出去走一趟。」 
  衛涵英道:「現在要上哪兒去?」 
  嚴慕飛道:「如果咱們不出去一趟,我敢說玉瓊跟咱們的關係非敗露不可。」 
  衛涵英道: 這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啊!」 
  嚴慕飛道:「涵英,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玉瓊從武當往保康來了,這該能表示
朱棣的人必已跟她接過了頭,授意他找到保康來的。既然這樣,我不以為朱棣的人會放心放
手讓她去做,必會派人在暗中跟蹤監視。」 
  衛涵英猛一點頭道:「對,慕飛,還是你行,咱們快走吧!最好能趕在玉瓊找保康分舵
打聽到咱們的所在之前……」 
  嚴慕飛道:「不錯,涵英,你說對了。」 
  抬手熄了燈,與衛涵英飛掠出門而去。 
  片刻之後,他倆站在了那朝著武當方向城門的高高城牆上,而且隱身在一處城垛之後。
  衛涵英凝目往城外夜色中搜索,道:「慕飛,等在這兒行嗎?」 
  嚴慕飛道:「玉瓊要進保康,必經這兒,跟蹤她的人要進保康,也一定會經過這兒。玉
瓊要找保康分舵,那要在進城之後。咱們等在這兒準可以在玉瓊找上保康分舵之前,截住跟
蹤她的人!」 
  衛涵英嬌媚地道:「慕飛,你的確比我高……」目光一凝,急道:「快看,慕飛,來
了!」 
  嚴慕飛凝目望去,只見效十丈外月色下一條人影疾若鷹隼,向著保康城飛掠而來,他當
即說道:「怎麼會是一個人,而且是個男的?」 
  衛涵英道:「會不會咱們遲了,玉瓊她們已進了城,這個人是跟蹤她們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也不算遲。」 
  說話間那人影已近,十丈外騰身掠起,直上城頭,身法甚是高絕,看清楚了,是個錦衣
少年。 
  嚴慕飛一怔失笑,道:「是玉瓊門中的那條龍。」 
  那錦衣少年在城牆上只一沾足,然後騰身又起,飛射投入城內夜色中。 
  衛涵英道:「你說他是玉瓊的門下?」 
  嚴慕飛道:「是的。」 
  衛涵英道:「沒錯嗎?」 
  嚴慕飛道:「錯不了的,這條龍當日給我的印象很深刻。」 
  衛涵英道:「玉瓊為什麼沒來?」 
  嚴慕飛道:「誰知道,也許只這條龍一人。」 
  衛涵英道:「不會的,你沒聽保康分舵那姓陸的弟子說嗎,是一批武林人物,而不是一
個人。」 
  嚴慕飛道:「那……那也許玉瓊機警,她先派……」 
  一頓接道:「又來一個,這個該是了!」 
  衛涵英忙向城外望去,不錯,一條矯捷黑影飛掠而至,轉眼已近十丈,那是個身材瘦削
的黑衣老者。 
  嚴慕飛道:「『金花門』中沒有這麼一個人,他準是跟蹤來的,你守在這兒,我截他!」
  在瘦削黑衣老者騰身拔起,掠上城頭的同時,嚴慕飛電一般地撲了出去,恰好攔在那瘦
削黑衣老者身前。 
  瘦削黑衣老者作夢也沒料到這兒躲著有人,眼前一花,再看時多了個人,他著實地嚇了
一大跳,驚出一身冷汗,腳下一退,差點栽到城下去,他驚喝說道:「誰?」 
  嚴慕飛道:「我,請你閣下留一步!」 
  瘦削黑衣老者定了定神,臉上猶帶著驚容,目光閃爍不定地上下打量著嚴慕飛,喝問道:
「你是誰,三更半夜地躲在這兒嚇人?」 
  嚴慕飛笑道:「我正要問,大黑夜裡你來到保康,不走城門卻行色匆匆地從城牆上掠進
去,你想幹什麼?」 
  瘦削黑衣老者道:「我……閣下是……」 
  嚴慕飛道:「我問你!」 
  瘦削黑衣老者目光一轉,道:「我……我老實告訴你也無妨,剛才有人進了保康,你看
見了嗎?」 
  嚴慕飛道:「看見了,可是我沒來得攔住他,正想追進去,可巧你又來了,想必你跟他
是一夥兒……」 
  瘦削黑衣老者咧嘴一笑道:「你誤會了,他是賊,我在追賊,遲了怕他跑掉,請你讓個
路。」 
  他是真急,兩眼不住住城裡搜索,可是他一時摸不透嚴慕飛是幹什麼的,又不敢得罪,
也不敢多事,怕一旦事纏身走不開,追丟了人。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他是賊?我看你才是賊,你大概是跟蹤他來的吧?」 
  瘦削黑衣老者臉色一變,道:「你究竟是誰?」 
  嚴慕飛道:「聽說過嗎?嚴慕飛。」 
  瘦削黑衣老者神情猛震,大驚失色,二話沒說,轉身便往城外竄。 
  嚴慕飛一笑道:「來不及了,閣下,走了你,別人就倒楣了。」 
  他閃身跟了出去,閃電出擊,一把攫上瘦削黑衣老者那瘦得沒多少肉的脖子。 
  瘦削黑衣老者魂飛魄散,心膽欲裂,他還想拚,右肘凝力便要往後猛撞,嚴慕飛五指一
緊,他差點兒閉了氣,跟前一花,再也施不上勁了。 
  就在這剎那間,嚴慕飛半空中抖袖借力,身影一轉,飛射而回,一落上城頭他就閉了瘦
削黑衣老者兩腿的穴道。 
  然後把他往地上一放,望著衛涵英道:「涵英,是你問還是我問?」 
  衛涵英道:「還是你問吧!」 
  嚴慕飛轉望坐在地上的瘦削黑衣老者道:「閣下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瘦削黑衣者者低著頭,沒說話。 
  嚴慕飛道:「怎麼人都這麼賤,非等動手不可?」 
  瘦削黑衣老者連忙抬頭,白著一張臉道:「我姓董,單名一個平字。」 
  嚴慕飛「哦!」地一聲笑道:「不差,梁山好漢『雙槍將』,閣下有號嗎?」 
  瘦削黑衣老者道:「有個匪號叫『一陣風』!」 
  嚴慕飛道:「顧名思義該是身手矯捷,來去無蹤,我剛才看見了,的確不差,『一陣風』
閣下,你是哪一路的?」 
  「一陣風」董平道:「我……我是湖北一帶黑道上的。」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下五門的朋友,為什麼在大黑夜裡跟蹤剛才那年輕
人,說個理由聽聽!」 
  「一陣風」董平遲疑了一下,道:「不瞞嚴大俠說,我在這一帶黑道上專幹這一行,我
見那年輕人一個人走夜路,衣著華麗,身上必有油水。」 
  嚴慕飛道:「這麼說,你已經動了歹念,想在他身上撈一票?」 
  「一陣風」董平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幹這一行的跟睛都雪亮,你應該看得出,剛才那年輕人身手遠在
你之上!」 
  「一陣風」董平道:「這個……這個我看得出來,我是預備等他落了店再伺機下手。」
  嚴慕飛道:「用下五門的迷藥?」 
  「一陣風」董平頭一低道:「是的。」 
  嚴慕飛道:「你也該知道,那不容易!」 
  「一陣風」董平道:「我知道,可是我有把握能制住他!」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那就不用我替你擔心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出,剛才那年
輕人是來自苗疆,令中原武林談虎色變的『金花門』人!」 
  「一陣風」董平猛然抬頭,道:「他……他是『金花門』!」 
  嚴慕飛道:「是的,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47:55

  「一陣風」董平忙搖頭說道:「沒有,我要知道他是『金花門』人,殺了我我也不敢打
他的主意。」 
  嚴慕飛道:「這麼說,我攔你是攔對了?」 
  「一陣風」董平忙道:「謝謝嚴大俠,謝謝……」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那倒不必,你告訴我,為什麼一聽見嚴慕飛三個字轉身就跑
呢?」 
  「一陣風』董平道:「我知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嫉惡如仇。」 
  嚴慕飛倏然一笑道:「閣下,可以了,前面那些話你說來毫無破綻,而在這最後一句上,
你卻自露了馬腳。」 
  「一陣風」董平一驚,忙道:「嚴大俠,這話怎講?」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告訴你,當世武林,知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
美豪客』的人比比皆是,可是知道嚴慕飛是『玉龍美豪客』的人卻沒有幾個,這僅有的幾個
都在官家。」 
  「一陣風」董平臉色大變,道:「嚴大俠,我不是官家的人,我絕不是。」 
  嚴慕飛道:「別等我出手,老實說,你是從哪兒來的?」 
  「一陣風」董平發急地說道:「嚴大俠,我真的不是……」 
  嚴慕飛道:「你既然知道『玉龍美豪客』,你就該知道一旦等『玉龍美豪客』出了手,
那滋味是怎麼樣!」 
  「一陣風」董平頭一低道:「嚴大俠,我來自武當。」 
  嚴慕飛道:「這我知道,我問你是誰讓你跟蹤『金花門』的人?」 
  「一陣風」董平道:「嚴大俠,是我自己。」 
  嚴慕飛淡然說道:「閣下!」 
  「一陣風」董平忙道:「嚴大俠,我說的是實話。」 
  嚴慕飛抬手按上了他肩頭,他機伶一顫,連忙搖頭,白著一張臉,顫聲說道:「嚴大俠,
您手下留情!」 
  嚴慕飛道:「可以,但是你要實話實說!」 
  「一陣風」董平低下了頭,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 
  嚴慕飛道:「閣下,除非你實話實說,否則你是逃不過的!」 
  「一陣風」董平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他低低呻吟了一聲! 
  嚴慕飛道:「閣下,別耽誤了……」 
  他臉色陡然一變,用那隻手按在「一陣風」董平肩頭的手,飛快地托起了「一陣風」董
平的下巴! 
  「一陣風」董平牙關緊咬,臉色泛青,兩眼微翻,眉頭緊皺著,看樣子十分地痛苦! 
  衛涵英一驚,急急喝道:「慕飛,他服了毒!」 
  嚴慕飛收回了手,董平的頭垂了下去,身子往後一仰躺了下去,嚴慕飛搖了搖頭,歎道:
「是的,我沒有想到,來不及了!」 
  衛涵英陡湯雙眉,冷叱說道:「你想死不是嗎?我讓你死!」 
  楊掌便要劈下! 
  嚴慕飛忡手一攔,道:「算了,涵英,他沒有多少時候了!」 
  地上的「一陣風」董平,突然開始了滾翻,兩腿亂蹬,雙手亂抓,抓起了石頭,也抓起
了土,十根指頭都破了,可是他還是不住地抓,嘴裡也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嚴慕飛道:「閣下,你不值得,我補你一指吧!」 
  手起指落,虛空點上了「一陣風」董平的死穴,董平兩腿一蹬,立即寂然不動,那死相,
仍是夠慘的! 
  衛涵英冷笑說道:「好狡猾的東西!」 
  嚴慕飛道:「他寧死不吐實,嘴裡預置有毒藥,狡猾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在上者,此人
更狠毒陰絕!」 
  衛涵英道:「好好的一條線索。」 
  嚴慕飛道:「這跟斗栽得不輕,我竟沒想到。」 
  城裡,那茫茫夜色中,一條矯捷人影如飛掠了過來! 
  嚴慕飛當即說道:「涵英,他找不著咱們,折回來了!」 
  話聲剛落,那人影突然剎住身形,停在距城牆數十丈外的一處民房瓦面上。 
  衛涵英道:「慕飛,他看見咱們了!」 
  嚴慕飛道:「恐怕他看不清楚咱倆是誰……」 
  話鋒一頓,嘴唇一陣翕動。 
  只聽那人影一聲輕呼,身形閃電拔起,天馬行空一般撲了過來! 
  衛涵英道:「你傳音告訴他了?」 
  嚴慕飛微微點了點頭! 
  那人影如飛星殞石般射落城頭,正是那『金花門」門下的一龍,錦袍美少年金玉龍。他
落地躬身:「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含笑答禮,道:「不敢!辛苦,累得你住城裡空跑一趟,我很不安!」 
  金玉龍道:「我向『窮家幫』保康分舵打聽二位的所在,剛到客棧去過,只當是二位已
經走了,卻不料二位在這兒。」 
  轉望衛涵英道:「這位莫非是衛姑娘?」 
  衛涵英含笑點頭,道:「正是衛涵英。」 
  金玉龍忙施一禮,道:「門主命我代問衛姑娘安好!」 
  衛涵英道:「謝謝,貴門主也好!」 
  金玉龍道:「謝謝您。」一指地上「一陣風」董平的屍身,道:「嚴大俠,這人是……」
  嚴慕飛笑了笑,道:「他是在暗中跟蹤監視你的。」 
  金玉龍愕然說道:「嚴大俠,您這話……」 
  嚴慕飛道:「貴門主往保康來猶在數里外,我就已接獲『窮家幫』保康分舵弟子的報告。
我認為貴門主是找我來的,也認為貴門主一定跟朱棣的人碰過了頭,由是我推測他們必會派
人在後跟蹤監視,所以我跟衛姑娘離開客棧等在這兒攔截,果然,此人被我等上了。」 
  金玉龍臉色微變,道:「這麼說來,他是官家中人?」 
  嚴慕飛道:「他在沒實說之前,咬碎預藏在嘴裡的毒藥自殺了,不過我認為他必是朱棣
的人派來的!」 
  金玉龍霍然一震,道「謝謝您,要不是您……」 
  嚴慕飛含笑說道:「別客氣,如今算得上是一家人了,貴門主現在何處?」 
  金玉龍道:「門主帶著他們在一里外一處樹林中等候,所以沒親自來,就是怕被他們發
現,卻不料他們仍然……」 
  微一搖頭,道:「好厲害,看來門主是低估了他們!」   
  嚴慕飛道:「朱棣的人都是成名多年的高人,一個個詭譎奸詐足智多謀,是不容低估的。
貴門主派你來有何任務?」 
  金玉龍道:「就是讓我來向您稟報這次在武當跟他們碰頭的事!」 
  嚴慕飛道:「我並沒有料錯,朱棣方面跟貴門主碰頭的人是……」 
  金玉龍道:「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陸讞!」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怎麼,是陸讞?」 
  金玉龍點了點頭,道:「是的,就是他。」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沒有別人了嗎?」 
  金玉龍道:「門主單獨跟陸讞見了一次面,並沒有聽門主說還有別人!」 
  嚴慕飛道:「他們是夠機警的,陸讞怎麼說?」 
  金玉龍道:「別的沒說什麼,他只把您二位的去處告訴了門主,讓門主前來追殺您二
位。」 
  嚴慕飛道:「那冊秘笈呢?」 
  金玉龍道:「聽陸讞說,事成以後再給。」 
  嚴慕飛道:「給,他們倒是不敢不給,而目前我是無法知道到底還有哪些人?」 
  衛涵英道:「那並不要緊,他們也隱藏不了多久的!」 
  嚴慕飛道:「那當然不如現在就知道他們的藏處。」 
  目光一凝,望著金玉龍道:「貴門中人都齊了嗎?」 
  金玉龍道:「是到齊了,除了綠玉外,可以說是全來了。」  
  嚴慕飛道:「綠玉姑娘沒來?」   
  金玉龍點頭說道:「是的,她在輝縣很好。」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你想必是到輝縣去過了?」 
  金玉龍俊面一紅,道:「是的,我剛到輝縣就接到了門主的召喚!」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綠玉姑娘的蠱毒解了嗎?」 
  金玉龍道:「您的大恩,早已經解了。」 
  嚴慕飛道:「那就好,我在此祝福二位!」 
  金玉龍紅著臉道:「謝謝您,我也祝福您三位。」 
  顯然他是知道嚴慕飛跟他門主的關係了。 
  嚴慕飛只覺臉上一熱,道:「謝謝,貴門主那兒,我跟衛姑娘不打算去了,請回去告訴
貴門主一聲,就說我跟衛姑娘明天一早動身往長安去,目的在長安城裡那家五陵武術館!」
  金玉龍忙道:「您是要……」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這是我退出武林之前的最後一件事了。長安事了,我跟衛姑娘
會折向宛平,目的是宛平金家!」 
  金玉龍道:「我聽明白了。」 
  嚴慕飛道:「時候不早了,為免貴門主掛念,我不久留你了!」 
  金玉龍道:「我這就回去,您二位請保重。」 
  一躬身,腳身掠起,射向城外! 
  望著金玉龍的頎長身影消失在城外茫茫夜色中,嚴慕飛搖頭輕歎,道:「情,這個情宇,
古來兒女們,哪個能免?」 
  衛涵英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是指……」 
  嚴慕飛道:「你沒聽見嗎,玉瓊一解散了金花門,他馬上趕去了輝縣,只因為綠玉姑娘
在那兒。」 
  衛涵英道:「他比你多情!」 
  嚴慕飛一怔,道:「怎麼說,涵英?」 
  衛涵英道:「且不提你我的當年,眼前玉瓊近在咫尺,你都不去看看她!」 
  嚴慕飛臉上一熱,強笑說道:「你記得秦少游在他那闕《鵲橋仙》裡怎麼說的?」 
  衛涵英道:「你倒很會……」 
  嚴慕飛道:「秦少遊說的很對: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胡暮暮!離短會長,往後的
日子長遠,長溝峪一修三好,只羨鴛鴦不羨仙!」 
  衛涵英甜在心頭,紅了嬌靨! 
  「好貧的嘴,你也不怕害躁!」 
  嚴慕飛笑了,笑聲中,雙雙騰身而起,凌波飛仙一般地掠回了城裡。











第三十四章 夜半鬧鬼亂索命
  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 
  想見得,在唐時,長安是極其繁榮的。 
  事實不差,在這年頭,長安的繁華並不下於唐! 
  酒樓,茶館到處都是,絲竹盈耳,粉黛成行。 
  再看看那些北平八大胡同,南京夫子廟,秦淮河情形一樣的長安開元寺周圍,這裡又是
問花折柳,走馬章台的好去處。 
  華燈初上,「長安第一樓」前車水馬龍,萬頭攢動。 
  熱鬧、擁擠、樓頭陣陣絲竹輕歌透珠簾,簾上影兒婆娑,鬢影釵光,燈紅酒綠,異香浮
動,有數不盡,道不完的綺麗風光好情趣。 
  就在這時候,樓前來了嚴慕飛跟衛涵英。 
  他兩個在夥計躬身哈腰的陪笑著恭迎下進了門,但在要舉步登樓的時間卻被夥計客氣地
擋了駕! 
  「對不起,二位請樓下坐,樓下也有雅座!」 
  嚴慕飛微愕說道:「怎麼,夥計,樓上去不得嗎?」 
  夥計忙道:「不,怎麼去不得?」 
  嚴慕飛道:「那麼是樓上的座頭不賣?」 
  夥計陪笑說道:「小號做的是這種生意,哪有不賣座頭的道理!」 
  嚴慕飛道:「那為什麼?」 
  夥計道:「客官,是這樣的,今晚樓上被人包去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什麼人這大氣派?」 
  夥計道:「提起這位,在這一帶可是大大地有名,客官定然知道,我們長安城裡五陵武
術館的館主方老爺子……」 
  嚴慕飛又「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五陵武術館的方館主,我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原來是他。」 
  夥計忙道:「是不是?我知道客官一定知道……」 
  嚴慕飛望了衛涵英一眼,道:「可是真巧。」 
  轉過臉來向著夥計問道:「方館主今天借寶號宴客?」 
  「可不是嗎?」夥計眉飛色舞地道:「方老爺子今天請的都是官老爺。客官請看小號門
前有多少馬,多少車,多少轎?這是小號的光采。」 
  嚴慕飛道:「一個方館主已經惹不起了,何況還有那麼多官老爺?我看我倆還是委屈在
樓下坐坐吧!」 
  那夥計連聲說謝之下,他倆在樓下角落裡找了一副座頭坐了下來,嚴慕飛隨便點了幾個
菜後,夥計走了。 
  衛涵英低低說道:「慕飛,你打算如何?」 
  嚴慕飛道:「很巧,不是嗎?涵英,我打算先看看這位名氣大、交遊廣、上結權貴的方
館主方老爺子是誰?」 
  衛涵英道:「為什麼不上去看看?」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打草驚蛇,那不太好,再說,我也不願驚擾別人!」 
  衛涵英道:「你的意思是先看看他是誰,然後再找上武術館?」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我正是這個主意!」 
  衛涵英一點頭,道:「好吧,我陪你耐心地等吧!」 
  過了一會兒,夥計送上了酒菜。 
  嚴慕飛跟衛涵英慢慢地吃喝著,耐著性子等。 
  一直到過了初更,樓上桌椅響動,像是散席了。 
  果然,樓梯響了! 
  衛涵英忙道:「下來了!」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我留意著呢!」 
  說話間樓梯上魚貫走下了那些位,個個滿面紅光,酒意幾分,談著,笑著,大有旁若無
人之概。 
  本來嘛,這些都是官老爺,官老爺哪會把尋常百姓看在眼裡?   
  幾個步履輕捷的漢子快步先出了酒樓,一名身材矮胖,滿面紅光的禿頂老者陪著那些身
著便服的官老爺們,邊走邊談笑地往外走去,他們根本沒看樓下眾酒客一眼。 
  入目別人,嚴慕飛沒怎麼樣,看見那紅光滿面、長眉細目的矮胖老者,嚴慕飛卻目閃異
采,幾乎輕呼出聲。 
  很快地,這一行人出了「長安第一樓」,樓外,響起了高聲招呼,緊接著車馬響動,亂
成一團! 
  衛涵英這時候才開了口:「慕飛,你看見了嗎?」 
  嚴慕飛剎時轉趨平靜,點頭說道:「是的,我看見了!」 
  衛涵英道:「誰是那位方館主?」 
  嚴慕飛道:「你看不出來嗎?」 
  衛涵英道:「該是那位矮的禿頂老者。」 
  嚴慕飛道:「不錯,正是他!」 
  衛涵英道:「他是……認得嗎?」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何止認得,簡直是熟人。這麼多年了,他雖然比當年老了,胖
了,可是我仍然—眼就認出了他!」 
  衛涵英道:「莫非他是當年大祖的四大智囊之一?」 
  嚴慕飛道:「你沒說錯,他的一身所學與心智,僅次於『九陰秀士』端本方!」 
  衛涵英道:「他竟究是誰?你倒是說呀!」 
  嚴慕飛道:「你該知道他,『小諸葛』諸葛方。」 
  衛涵英訝然說道:「會是他……『小諸葛』諸葛方……慕飛,他姓方?」 
  嚴慕飛道:「該是把他那個方字當做了姓!」 
  衛涵英點了點頭,道:「如果真是他的話……諸葛方這個人我知道,的確,在當年太祖
四大智囊人物之中,他的一身所學跟心智,僅次於『九陰秀士』端木方!」 
  嚴慕飛道:「如今我算是找到了他們四個中的一個。」 
  衛涵英道:「找到了一個就等於找到了四個,走吧!」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不忙!」 
  衛涵英道:「不忙?」 
  嚴慕飛「嗯!」了一聲道:「我心疼這些酒菜!」 
  衛涵英美目一橫,道:「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是打算幹什麼呢?」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先想想該怎麼對付他才好。」 
  衛涵英道:「怎麼對付他?既然知道了他是誰,找上門去不就得啦!」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那太俗!」 
  衛涵英微愕說道:「俗?那麼你打算……」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要想個有意思的雅辦法。」 
  衛涵英訝然說道:「有意思的雅辦法?你究竟打算……」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讓我靜靜地想,涵英!」 
  衛涵英口齒啟動了一下,沒再說話。 
  嚴慕飛皺眉陷入了沉思,半晌過後,忽地,他笑了。 
  衛涵英忙道:「想出來了嗎?」 
  嚴慕飛道:「想出來了!」 
  衛涵英道:「你那有意思的雅辦法是……」 
  嚴慕飛笑道:「涵英,你跟我走就是!」 
  他站了起來,衛涵英也只好皺著眉站了起來。 
  嚴慕飛會過了酒賬,然後偕同衛涵英走了出去。 
  口  口  口 
  夜,三更! 
  三更時分,在別處已經是更深入靜,萬籟俱寂了! 
  而在這座廣大深沉的大宅院裡,更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景象,似乎來得更為明顯。 
  這座大宅院裡,一片勘黑,廣大的院子,成蔭的林木……到處都是黑黝黝的,深沉懾人。
  在這大宅院裡,只有一點燈光。這點燈光,透自後院一間精舍裡,可是精舍裡也聽不見
有人聲。 
  就這麼靜,靜。 
  驀地,一聲異響劃破寂靜,這時候聽來分外刺耳,也能令人毛髮悚然,不寒而粟! 
  那是犬吠,不,該說是「狗哭」。「嗚!」地一聲,既尖銳又難聽,還拖得長長地! 
  一聲狗哭過後,沒動靜。 
  可是當第二聲悲叫哀鳴起後,大宅院裡有了動靜,緊靠後牆的一間屋門開了,從裡面走
出一個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中年漢子。 
  他一邊揉眼,一邊嘟囔地罵道:「老黃,你他XX的鬼叫什麼,三更半夜地擾人好夢!」
  那條狗,就臥在他門口不遠處,是條大黃狗,個頭兒大得像條牛犢子,看上去嚇人! 
  可是,這時候它像沒聽見,仰著頭,望著後牆,「嗚!」地又是一聲! 
  中年漢子頭皮有點發炸,破口駕道:「娘的,你聾了,畜生,給我滾!」 
  走過去抬腿就踢,可是他還沒踢著狗,突然,他直了眼,直愣楞地望著後院牆,眼睛瞪
得大大地! 
  後院牆裡有個人,不,是個黑影,它離地三尺多,浮在那兒,兩手臂虛垂著,隨著風還
在動。 
  中年漢子定了定神,喝問道:「誰呀?三更半夜跑到這兒來嚇人!」 
  那黑影仍在動,但沒說話。 
  中年漢子又喝問了聲,那黑影仍沒有反應。 
  中年漢子笑了,揉了揉眼,道:「娘的,怪不得我一推牌九就輸,敢情老是眼花。」 
  那條大黃狗又「嗚」了幾聲。 
  中年漢子低頭罵道:「你他XX的,看清楚了再叫,那不是人……」 
  不知從那兒吹來了一股冷風,吹得他頭皮一麻,他連忙抬起了頭,天,他又怔住了! 
  那黑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到了他眼前,他看清楚了,是個人,滿臉的鬍子,臉白慘慘的,
沒一點血色,可是,這人眼裡、鼻子裡、嘴裡都有血! 
  那條大黃狗叫著往後退,然後「嗚!」地一聲,轉身跑了! 
  中年漢子被驚醒了,壯了壯膽,道:「好朋友,別在這兒裝神扮鬼,你也該打聽打聽這
是什麼地方。說吧,你是誰?」 
  那人沒說話,一張嘴,「忽!」地又是一口冷氣! 
  中年漢子機伶一顫,道:「娘的,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掄起拳來搗了出去! 
  他不差,那黑影被他一拳搗個正著,但是他一怔。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一拳打出去打著了什麼,空空的,像虛空打了一記空拳,更讓他害
怕的是收回拳頭,滿手是血,而就在這時候,那黑影張口又吹了一口冷氣。 
  中年漢子只覺得臉上一冷,抬手一抹,嚇得他三魂六魄全飛了,他抹了一手的血。 
  他明白了,他明白這黑影不是人,而是聽人常說,卻沒人看見過的鬼。他運氣好,讓他
碰上了。 
  準是,瞧它身懸半空,再想想剛才的狗哭,連狗都怕,那還有錯?中年漢子顫抖著往後
便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48:28

  他不退還好,這一退,那鬼跟著飄了過來,他退一步,那鬼就跟進一步,他魂飛魄散,
心膽欲裂,想喊,喊不出聲,張了幾次嘴,就是喊不出一聲! 
  他轉身就跑,邊跑邊回頭,老天爺,那鬼跟上來了。 
  他跑近了那燈光外透的精舍,精舍裡傳出一聲沉喝:「三更半夜地,誰這麼匆……」 
  「忙」字未出,一股冷風吹上中年漢子後心,他只覺寒意透骨,往前一衝,砰然一聲撞
在門上,可喊出來了:「館……館主!鬼!鬼!有……」 
  精舍的兩扇門豁然而開,一個矮胖禿頂老者當門而立,中年漢子快得像一陣風,從他身
邊連滾帶爬衝了進去! 
  這時候,矮胖老者也看見了,他一雙長眉陡揚:「閣下是哪一路的?」 
  只聽夜空中響起一個似有還無的尖尖話聲:「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這話聲,拖得長長的,好不難聽! 
  這話聲,也驚動了四下,只聽門聲響動,各處都竄出了人,可是,他們剛出來就躺下了,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矮胖老者眉梢又揚了揚,老臉上掠過一絲詫異驚容,冷冷說道:「老夫再問一句,閣下
是……」 
  只聽那鬼開了口,陰森森,冷冰冰,聽來怕人:「你害得我好苦啊……」 
  矮胖老者冷笑說道:「閣下,裝神扮鬼,該弄清楚地方,老夫這五陵武術館豈是下五門
宵小騷擾之處!」 
  那鬼道:「諸葛方,你不認識我了嗎?」 
  矮胖老者一驚變色,道:「閣下是……你認錯人了,老夫姓方!」 
  那鬼道:「諸葛方,你就是燒成了灰我也認得你,你可以掩人耳目欺蒙陽間世人,你卻
無法欺蒙明察秋毫的幽冥閻君跟我這個鬼。」 
  「鬼?」矮胖老者道:「你是鬼?」 
  那鬼道:「不錯,我是鬼!」 
  矮胖老者豁然大笑,道:「鬼,老夫見過許多,但不是你這等模樣!』 
  那鬼道:「你見過的都不是真鬼?」 
  矮胖老者道:「這麼說你是真鬼?」 
  那鬼道:「不錯!」 
  矮胖老者道:「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那鬼道:「可是你做過虧心事!」 
  矮胖老者「哦!」地一聲道:「是嗎?閣下。」 
  那鬼道:「不然我不會找上門來!」 
  矮胖老者道:「我欠你的?」 
  那鬼道:「欠,其實你又何止欠我的?」 
  矮胖老者道:「我還欠誰的?」 
  那鬼道:「算算總有好幾十個!」 
  矮胖老者抬眼四下一掃,道:「他們呢?老夫的那些債主呢?」 
  那鬼道:「你肉眼凡胎,豈能看得見,稍時等你有所身受時你就會清晰地感到他們在哪
裡了!」 
  矮胖老者倏然一笑,道:「好吧!老夫都接住了。咱們之間是什麼債?」 
  那鬼道:「你自己明白!」 
  矮胖老者道:「老夫生平欠的債太多,記不清楚是哪一筆了!」 
  那裡道:「我點醒你一點,我是個屈死冤魂!」 
  矮胖老者道:「我殺了你?」 
  那鬼道:「可以這麼說,說害更為恰當!」  
  矮胖老者道:「這話怎麼說?」 
  那鬼道:「殺我的雖不是你,但卻是你出的主意!」 
  矮胖老者眉鋒一皺,道:「老夫更糊塗了!」 
  那鬼道:「諸葛方,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矮胖老者道:「老夫又要說了,你認錯了人,老夫姓方。」 
  那鬼道:「幽冥十殿中那生死簿上記載的是不會有錯的。」 
  矮胖老者道:「你確認老夫是諸葛方?」 
  那鬼道:「牛頭馬面請府役鬼卒把我帶來此處,那還會有錯?」 
  矮胖老者一點頭道:「好吧!老夫就暫充一下什麼諸葛方,你說吧,咱們之間有什麼仇、
什麼恨?」 
  那鬼道:「我剛才說過了!」 
  矮胖老者道:「老夫仍未想起,你何妨說清楚些?」 
  那鬼道:「冤鬼索命,總會讓人死得明白,你聽著,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 
  矮胖老者身形一震,臉色大變,道:「你是……」 
  那鬼道:「諸葛方,你何其這般健忘,看我這形象,你還認不出我是誰嗎?」 
  矮胖老者搖頭說道:「老夫年輕時聽說過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但那是朝廷的事,
跟老夫這百姓無關!」 
  那鬼道:「你是百姓?」 
  矮胖老者點頭說道:「不錯,老夫是百姓。」 
  那鬼道:「你要是百姓,當年那太祖身邊的四大智囊人物,又是何等身份,何等樣人
呢?」 
  矮胖老者面有驚容,但他卻眉鋒一皺,道:「閣下,你在說些什麼?誰是……」 
  那鬼道:「你就是其中之一!」 
  矮胖老者一抬手,道:「且慢,讓老夫先弄清楚你是誰?」 
  那鬼道:「你真認不出?」 
  矮胖老者道:「你說的話老夫都不懂,老夫又怎……」 
  那鬼道:「諸葛方,且任你狡猾,你聽著,我是胡大海!」 
  矮胖老者一驚,道:「胡大海?莫非是當年幫太祖打天下的那位胡將軍?」 
  那鬼道:「正是,你想起來了?」 
  矮胖老者忙一拱手,道:「草民見過胡將軍,草民年輕時就聽說過將軍當年的神勇,及
至後來……」 
  那鬼道:「諸葛方,你還要裝蒜?」   
  矮胖老者忙搖手說道:「草民只是半生武林,練就鐵膽不怕鬼,將軍可別把草民真當成
了什麼諸葛方!」 
  那鬼道:「諸葛方,承認不承認那在你,今夜我總是要向你索命的!」 
  忽地向前飄進了一尺! 
  矮胖老者一驚,陡然沉喝:「休近老夫,老夫縱然是諸葛方……」 
  那鬼道:「這算是你承認了?」 
  矮胖老者道:「老夫沒那麼好心情跟你作耍,承認了又如何?」 
  那鬼道:「承認了就好。諸葛方,當日太祖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不是你四人出的
主意,獻的毒計嗎?」 
  矮胖老者諸葛方道:「你認為是嗎?」 
  那鬼道:「我本不知道,一直到死後才明白。」 
  諸葛方道:「就算是吧!又如何?」 
  那鬼道:「你剛才沒聽見嗎?鬼卒在半空中叫喊,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是向你索命,
拉你去見閻君!」 
  諸葛方道:「這麼說你是奉閻君之命來的?」 
  那鬼道:「是的!」 
  諸葛方道:「十幾年了,你為什麼早不來?」 
  那鬼道:「那是因為你陽壽未終!」 
  諸葛方道:「如今老夫的陽壽到了頭了?」 
  那鬼道:「不錯,你只能活到今夜四更!」 
  諸葛方笑道:「閻王要人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看來老夫今夜是絕難倖免,死定
了!」腳下向前一步。 
  那鬼道:「請葛方,你說對了!」 
  請葛方道:「真要這樣的話,老夫就要指閻君不公了。」 
  那鬼道:「閻君怎麼不公了?」 
  諸葛方道:「老夫問你,當日下下旨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的是誰?」  
  那鬼道:「是太祖!」 
  諸葛方道:「發炮的是誰?點火的又是誰?」 
  那鬼道:「發炮的是步軍兵卒,點火的是內監!」 
  諸葛方道:「這就是嘍,怎麼說你也找不上老夫我呀!」 
  那鬼道:「可是出主意,獻毒計的是你們四個!」 
  諸葛方道:「說說而已,太祖不聽不採納不就沒事了?」 
  那鬼道:「要沒有你們四個這能殺人的唇舌與心智,絕不會引起太祖殺戮功臣的動機
的。」   
  諸葛方道:「就算是吧,閻君他也應該分清楚主從,該先命你去找太祖。」 
  那鬼道:「太祖已經駕崩多年了!」 
  諸葛方道:「找他的魂哪!你不也是魂嗎?」 
  那鬼道:「你這凡夫俗子哪裡知道,太祖乃是『紫薇星君』下凡,他已經歸位了。」 
  諸葛方笑道:「這麼說閻君他是欺弱怕強,欺人怕神?」 
  那鬼道:「你錯了,他沒有錯,是我等命中該有所劫……」 
  諸葛方大笑說道:「是嘍,既然你等命中該有所劫,你能怪誰?」 
  那鬼道:「劫當那時命終,而不該慘死!」 
  諸葛方道:「說來說去,老夫是難辭其咎?」 
  那鬼道:「不錯!」 
  諸葛方笑道:「老夫平日自詡口才,看來你比老夫還能言善辯!」 
  那鬼道: 諸葛方,這無關一個辯字!」 
  請葛方道:「那是什麼?是事實?」 
  那鬼道:「你說對了,是事實!」   
  諸葛方道:「事實上,老夫還有理由指閻君不公!」 
  那鬼道:「你還有什麼理由?」 
  諸葛方道:「你想聽嗎?」 
  那鬼道:「我本要馬上向你索命,可是我不能任人指公正嚴明的閻君不公,我要替他答
辯,讓世人知道閻君鐵面無私!」 
  諸葛方笑道:「敢情你還真忠於閻君。」 
  那鬼道:「那是當然,為人忠於人君,為鬼則忠於閻君!」 
  諸葛方道:「你的確會說話,聽著,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縱然老夫當年有千
不對,萬不是,可是老夫自當年事後已放下了屠刀,那時候就該立地成佛了。這多年來,老
夫退隱在此,一心做安份良民。」 
  那鬼道:「你真放下屠刀了嗎?」 
  諸葛方道:「當然,要不然老夫怎會一襲布衣,退隱在此?」 
  那鬼道:「這多年來,你真是個安份良民嗎?」 
  諸葛方道:「你可以在長安城內試打聽。」 
  那鬼道:「我能問的,都是肉眼凡胎可欺的人!」 
  諸葛方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那鬼道:「我剛才說過,鬼不可欺,閻君也明察秋毫。」 
  諸葛方道:「那你跟他就該知道……」 
  那鬼道:「閻君跟我只知道你化明為暗,秘密替朱棣做事,為他剷除異己,大肆殺戮太
祖、建文兩朝忠臣志士,並逼害真武星君!」 
  諸葛方驚聲說道:「你……你在說些什麼,誰又是真武星君?」 
  那鬼道:「太孫允炆!」   
  諸葛方「哦!」地—聲道:「原來太孫是真武星君下凡,怪不得他最後向道!只是,你
閣下可別血口噴人,把老夫這安份良民誤做……」 
  那鬼道:「諸葛方,鬼不可欺,閻君更不可欺!」 
  諸葛方道:「說了半天的鬼話,老夫倒真有點相信你是鬼了!」 
  那鬼道:「那就好!」 
  諸葛方抬手一指那鬼的腳下,道:「老夫也是成名多年的武林人,大行家,據老夫所知,
還沒有哪個人能懸空飄浮,足不沾地,縱然有那麼一兩個,他也不能開口說話,這一點像
鬼!」 
  那鬼道:「還有呢?」 
  諸葛方抬手四下一指道:「老夫這些人雖不敢說人人身手高絕,但勉強都算得上一流好
手,你一下子能把他們全放倒,這不是那個人能做到的,這一點也像鬼!」 
  那鬼道:「還有嗎?」 
  諸葛方道:「老夫剛才也聽見了狗哭,要是看見了人,它該吠而不該哭,更不該怕,這
一點也像鬼!」 
  那鬼道:「還有嗎?」 
  諸葛方抬頭說道:「沒有了,有這以上三點,該夠了!」 
  那鬼道:「你的膽子也是世人中所少見!」 
  諸葛方笑道:「那是因為雖然有以上三點證明你是鬼,可是老夫我自己卻不相信你是鬼。
你既然不是鬼,有什麼好怕的!」 
  那鬼道;「請葛方!」 
  諸葛方道:「你既然知道諸葛方,就該知道諸葛方有個美號叫『小諸葛』!」 
  那鬼道:「我知道!」 
  諸葛方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的心智所學更能上比諸葛武侯,你想我會相信你是鬼
嗎?」 
  那鬼道:「信不信由你,這並無關緊要。」 
  諸葛方笑道:「不錯,弄清楚你是誰,讓你落個有進無出才是最緊要的。閣下,你知道
的太多了,知道太多事的人,往往是會招大禍的,除非他能三緘其口!」 
  那鬼道:「諸葛方,你想殺我?」 
  諸葛方笑道:「你是聰明鬼!」 
  那鬼道:「諸葛方,你所學不差,胸羅也算得淵博,你該知道,鬼是虛無之物,看得見,
摸不著。」 
  諸葛方笑道:「你不是鬼,是人,那就該另當別論!」 
  那鬼道:「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敢冒犯我,你會死得更慘!」 
  諸葛方道:「閣下,鬼話夠了,你是何人扮作胡大海的冤魂?」 
  那鬼道:「我是胡大海!」 
  諸葛方像沒聽見,又問道:「胡大海的朋友,還是胡大海的後代?」 
  那鬼道:「諸葛方,我是胡大海!」 
  諸葛方一點頭,道:「好吧!就算你是胡大海吧,老夫要告訴你,老夫以前跟茅山道士
學過幾年法術,能捉妖拿鬼。」 
  那鬼厲聲說道:「諸葛方,你死到臨頭,還敢死硬!」 
  請葛方嘿嘿一聲陰笑,道:「閣下,現形吧,看看咱們誰活誰死!你要是鬼,老夫就是
拿鬼的鍾馗,你要是人,老夫就是你的索命閻羅。」 
  抬手一掌擊向那鬼當胸! 
  「九陰秀士」在武林中算得上一流人間人物,諸葛方所學僅決於「九陰秀士』,當然他
的功力不差! 
  這一掌掌力甚是雄渾凌厲,一股罡風勁氣直向那鬼當胸撞去,聲勢頗為驚人! 
  那鬼慘笑一聲道:「諸葛方,你這是自求速死!」 
  他沒動,請葛方的掌力明明擊中了他,但他卻像虛無的東西一樣,輕飄飄地向後蕩去!
  諸葛方睹狀一怔,尚未說話。 
  那鬼已慘笑又道:「諸葛方,你看見了,掌力豈奈我何?」 
  「忽!」地一聲,挾帶著一片冰冷陰風又飄了回來,而且直向諸葛方撞來! 
  諸葛方一驚揚掌,凝足了真力,又是一掌擊了出去。 
  這一掌發出後,他所看見的情形,跟剛才一樣。 
  那鬼身在半空飄蕩著,口中卻厲笑說道:「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諸葛方,四更將至,
你的陽壽也即將終了。諸葛方,你還想掙扎求免嗎?」 
  又挾帶著一片陰風撲了過來!,鬼沒到,陰風先到,吹得諸葛方機伶一顫,他嗔目大喝,
右掌探腰,「錚!」地一聲龍吟起處,他手裡已多了柄軟劍,他目射凶芒,獰笑說道:「閻
下,老夫倒要看看你是哪路高人!」 
  振腕抖劍,閃身如電,惡狠狠地撲向那鬼! 
  那鬼道:「諸葛方,你還敢逞兇?」 
  說話間諸葛方已到,當胸就是一劍! 
  他劍是刺出了,可是情形跟先前同,鬼又向後蕩去! 
  諸葛方獰笑說道:「鬼是虛無之物,你又怕的什麼劍刺?」 
  如影隨形,閃身追了過去。 
  鬼又向後蕩去了,他進,鬼退,他刺出一劍,鬼便向後一蕩,一人一鬼就在這庭院裡追
逐,諸葛方劍似龍蛇飛舞,一連地揮砍劈刺,但他連鬼的衣角都設碰上。 
  漸漸地,諸葛方怕了,心中打鼓,頭上見了冷汗。 
  本來嘛,人哪有這麼高的功力!   
  怎麼能在半空飄蕩這麼久? 
  漸漸地,諸葛方累了,他氣息咻咻,胸前起伏,手上也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那鬼笑了,鬼笑,比鬼哭還難聽。此時此地能令人毛髮悚然,不寒而粟。那鬼笑著道:
「諸葛方,生死有定數,我不敢違,閻君告訴我,你的陽壽將在四更終了,在四更沒到之前,
我不索你的命。你還有什麼殺人手法,儘管施展就是! 
  諸葛方驚怒交集,大喝一聲,振腕拋劍,軟劍化為一道寒光,脫手向那鬼心窩射去。 
  他一拋劍,怪事又生。 
  劍,他是脫手射出了,而當他眼看著那劍就要射進那鬼心窩時,那柄軟劍卻突然停在半
空,不進,也不退,就懸在半空中,直挺挺地懸在那鬼面前! 
  諸葛方心神猛震,他怔住了! 
  那鬼又笑了:「諸葛方,我說過,你或能奈何人,但卻無法奈何鬼,如今你該相信了
吧!」 
  諸葛方霍然驚醒,他怕了,好不害怕!倏發獰笑,雙腕一抖,一片烏芒閃爍的霧狀物脫
手飛出,滿天花雨般罩向了那鬼。 
  那鬼道:「諸葛方,這是什麼?」 
  諸葛方獰笑說道:「這是老夫歷數年工夫練成的『勾魂蝕骨毒砂』,看看你這鬼能否禁
受得住?」 
  那鬼道:「這大概就是你最後一著了!」 
  那烏芒閃爍的霧狀物如飛捲至,忽然罩下! 
  就在這時候,怪事又生—— 
  那片毒砂罩是罩下了,卻像一片淡雲輕煙一般,飄浮在那鬼頭頂上不往下落,離頭尺餘,
烏光閃爍,蔚為奇觀。 
  諸葛方大驚失色,道:「這是什麼功?」 
  那鬼笑道:「這無關武學,不是功力,乃是鬼的本能!」 
  話聲至此,他頭頂上那片毒砂突然由散而聚,成為拳頭般大小一團,「忽!」地一聲,
離開鬼的頭頂,反向諸葛方射來! 
  諸葛方大驚,他猛力虛空擊出一掌,然而,不但未能擊散那團毒砂,而且沒能使得那團
毒砂的射勢稍頓一頓! 
  諸葛方機伶寒顫,轉身就跑! 
  他跑,那團毒砂像有人指揮般,跟著跑! 
  那鬼長笑說道:「諸葛方,這叫做自食其果,毒砂不是你練的嗎,你自己先嘗嘗它的滋
味吧!」 
  身形隨風飄動,跟在那團毒砂之後追了過來。 
  諸葛方向東,東邊半空中飛來一片砂石,迎頭打下! 
  諸葛方一驚又折向西,西邊也是這樣。 
  他往南……。 
  他往北……。 
  可是,他硬是跑不出去,根本就跑不出去! 
  那鬼在身後笑道:「諸葛方,這是你的身受,現在你該相信來的屈死冤魂不只是我一個
了吧!諸葛方,轉眼便是四更……」 
  諸葛方怕加上累,他只覺得兩腿重逾千斤,再也跑不動了,而且他還覺得背後有一股吸
力,使得他舉步艱難。 
  諸葛方魂魄為之飛散,身子一軟,砰然趴在了地上。 
  他趴下了,那團毒砂就停在他頭頂,沒落下來。   
  諸葛方白著一張老臉,喘息著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那鬼笑道:「諸葛方,你怎麼不跑了,站起來再跑哇?」 
  諸葛方翻身而起,但他卻是跪著,他向著鬼道:「胡將軍,您可憐諸葛方行將就木之
年。」 
  那鬼道:「諸葛方你這是求我饒命?」 
  諸葛方道:「諸葛方願請來高僧高道,超度將軍的英靈,使將軍早日輪迴,以贖前
衍……」 
  那鬼道:「你相信我是鬼了?」 
  諸葛方顫抖著點了點頭! 
  那鬼慘笑一聲道:「諸葛方,你也承認當年毒計害人?」 
  諸葛方連連點頭,道:「胡將軍,諸葛方承認,可是您知道,那不單是諸葛方一人,再
說諸葛方也只是一個小角色!」 
  那鬼道:「諸葛方,你過謙了。」 
  諸葛方道:「將軍明鑒。」 
  那鬼道:「你可是太祖當年的四大智囊人物之一?」 
  諸葛方道:「諸葛方不敢否認,其實那只是……」 
  那鬼截口說道:「諸葛方,你承認就好,廢話休多,我只問你一句,當日那些汗馬功臣
跟你四個何仇何恨?」 
  諸葛方道:「將軍,這,這……」 
  那鬼喝道:「答我問話!」 
  諸葛方忙道:「無仇無恨!」 
  那鬼道:「既然一無仇,二無恨,你四個為什麼獻毒計害人?」 
  諸葛方道:「將軍,這,這……」 
  那鬼喝道:「說!」 
  諸葛方道:「將軍,那只是,只是一念妒嫉……」 
  那鬼道:「你四個是怕我等勳位在你四個之上,也怕太祖酬功垂愛之餘,冷落了你四個,
可對?」 
  諸葛方道:「是,是,是的,將軍!」 
  那鬼慘笑說道:「只為一念妒嫉,你四個就害了這麼多性命,而且害得我等血肉化灰,
屍骨無存,心腸之狠之毒可以算得上當世稱最。諸葛方,我恨不得把你……」 
  一頓改口說道:「諸葛方,你認罪了?」 
  諸葛方道:「只求將軍開恩,諸葛方願從此洗面革心,請來高僧高道,超度將軍諸位的
英靈。」 
  那鬼道:「諸葛方,遲了,你要是在當年事後悔悟,洗面革心還可以減少一點罪孽,你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化明為暗,助朱棣殺害太祖及建文兩朝忠良,如今你罪上加罪,惡貫
滿盈,我或可以饒你,但天理及冥法饒不了你!」 
  諸葛方顫聲說道:「將軍,可憐諸葛方行將就木之年。」 
  那鬼道:「你還想多活幾年?」 
  諸葛方道:「只求將軍開恩!」 
  那鬼道:「你也怕死?」 
  諸葛方道:「將軍,蟻蟻尚且偷生。」 
  那鬼道:「那你為什麼害人,難道別人都想死?」 
  諸葛方道:「將軍開恩!將軍開恩!」 
  那鬼慘笑一聲道:「人世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這般留戀,也罷!就饒你不死。」 
  諸葛方大喜拜下:「謝將軍恩……」 
  那鬼道:「諸葛方,陰司可以放過你,但陽世卻有人欲食你之肉、剝你之皮,絕不會饒
了你!」 
  諸葛方道:「將軍是說將來諸位的後世?」 
  那鬼道:「不錯!」 
  諸葛方道:「他們一時找不到我,等找到我的,我也差不多……」 
  那鬼道:「你打的好算盤,已經有人找到了你!」 
  諸葛方道:「將軍說誰?」 
  那鬼道:「你可記得『金陵王』?」 
  諸葛方一驚,忙道:「將軍是說那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嚴……」 
  那鬼道:「難得你還記得他,其實你四人又何曾忘記過他?」 
  諸葛方道:「將軍,他,他在哪兒?」 
  那鬼道:「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諸葛方一驚忙抬跟四望! 
  那鬼笑道:「你往這兒看看,他就在你眼前!」 
  諸葛方一怔,細目瞪得老大,道:「你,你,敢莫你就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49:26

第三十五章 鐵券丹書
  那鬼一笑,抬手向臉上一扯,露出了本來面目,正是那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
豪客』嚴慕飛:「諸葛方,你看看我是誰?」 
  諸葛方臉色大變,翻身站起道:「我怎沒想到你?」 
  嚴慕飛道:「如今你膽壯了!」 
  諸葛方好不難受,長眉一揚,道:「不錯,是壯了不少!」 
  嚴慕飛道:「看來你怕鬼不怕人。你要知道,鬼饒了你,人卻絕不會像鬼那樣寬宏大量,
也就是說胡將軍諸位已登仙籍,不會再跟你幾個計較,可是身為他諸位戰伙知己的我,卻不
會放過你!」 
  諸葛方道:「我要早想到這一點,就不會受這一場虛驚了。」 
  嚴慕飛道:「我要是你,我寧願受場虛驚!」 
  諸葛方搖頭說道:「不然,在我看來,連那場虛驚都多餘!」 
  嚴慕飛道:「你以為你的一身所學勝不了鬼,足夠應付人?」 
  諸葛方道:「那倒不是,我頗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你這當世稱最人物的對手,可是我
有把握你不敢奈何我!」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是麼?」 
  諸葛方道:「當然!」 
  嚴慕飛道:「好一個當然,你還有什麼仗恃?」 
  諸葛方道:「自然有,要不然我不會說這大話!」 
  嚴慕飛手往前一伸,道:「把你的仗恃拿出來我看看?」 
  「不忙!」諸葛方搖頭說道:「讓我先問問你,鬼是你扮的,那夜空中鬼聲啾啾,東一
把砂石,西一把砂石,應該不是你所為,那又是誰?」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告訴你也無妨,那是我的朋友們!」 
  請葛方道:「你的朋友們,大概是『獨腿邊蒙』手下那些要飯花子了!」 
  嚴慕飛道:「不愧為『小諸葛』,一語道中!」 
  諸葛方冷冷一笑道:「這些要飯花子們,除了乞討要飯之外,管的事可真多,今後我要
好好地施捨施捨他們!」 
  嚴慕飛道:「上自邊蒙,下至每一個『窮家幫』弟兄,都會感激你這位方館主的。只是,
館主閣下,你已經沒有以後可言了!」 
  諸葛方冷笑說道:「那要看實際情形!」 
  嚴慕飛道:「嘴說沒有用?」 
  諸葛方道:「不錯!」 
  嚴慕飛道:「諸葛方,我懶得跟你多說,你的罪狀剛才我已經細數過了,我給你動手的
機會,三招之內將你生擒。」 
  諸葛方搖頭說道:「我不跟你動手,你要是殺了我,你就永遠別再想找到端木方等那三
個!」 
  嚴慕飛道:「諸葛方,我已經知道端木方在哪裡了!」 
  諸葛方「哦!」地一聲道:「在哪裡?你說說看!」 
  嚴慕飛道:「宛平有個大戶金家。」 
  諸葛方一點頭道:「不錯,那姓金的就是端木方!」 
  嚴慕飛目中異采飛閃,道:「如今我可以確定了!」 
  諸葛方呆了一呆,道:「怎麼?你原不能確定?」 
  嚴慕飛微笑著,不說話。 
  諸葛方臉色一變,旋即抬頭說道:「端木方的所在你已經知道了,另兩個呢?你也知
道?」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這個人生平不愛作虛言假話,我不知道,不過我以為那並不難知
道!」 
  諸葛方道:「你能打聽得出來?」 
  嚴慕飛道:「你知道,我不必向別處打聽……」 
  諸葛方道:「找端木方?」 
  嚴慕飛道:「那也是我打聽另兩個人下落的處所之一。」 
  諸葛方搖頭笑道:「這一處行不通的。」 
  嚴慕飛道:「你以為我奈何不了端木方?」 
  「不,不!」諸葛方搖頭笑道:「合我四人之力也不是你百招之敵,怎是你奈何不了
他?」 
  嚴慕飛道:「那麼是我逼不出他的話來?」 
  諸葛方道:「近了點,不過,端木方不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你要是下手整他,
相信他也禁受不住的。」 
  嚴慕飛道:「那只是……」 
  諸葛方道:「這麼說你就明白了,與其說你逼不出他的話來,不如說他根本說不出什麼
來。 這,你明白了麼?」 
  嚴慕飛道:「我明白了,他不知道那兩個的所在!」 
  諸葛方一點頭道:「不差,你說著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諸葛方道:「信不信在你,那也好辦,到時候你不妨自己看!」 
  嚴慕飛道:「我不必等到那時候,也不會捨近求遠。」 
  諸葛方抬手一指自己鼻子,道:「你說我?」 
  嚴慕飛道:「你以為我說誰?」 
  諸葛方搖頭說道:「你弄差了,我也不知道另兩個的所在。」 
  嚴慕飛道:「諸葛方,你可曾發覺自己前後矛盾?」 
  諸葛方一副愕然神色,道:「我怎麼前後矛盾了?」 
  嚴慕飛道:「你剛才說的:我要是殺了你,就永遠別再找到另兩個了。這話可是你說
的?」 
  諸葛方道:「不錯,是我說的。」 
  嚴慕飛道:「而你如今又說你不知道另兩個的所在。」 
  諸葛方道:「真的,我真不知道那兩個現在何處!」 
  嚴慕飛道:「那麼我有什麼不能殺你的?」 
  諸葛方道:「當然有,你殺了我就別想再找那兩個了!」 
  像嚴慕飛這樣的奇才都讓他搞糊塗了。他眉梢微揚,道:「諸葛方,我沒工夫跟你窮瞎
扯。」 
  諸葛方一笑。說道:「你怎麼這麼沒耐性?我說穿了吧!說穿了不值一文錢,我有他兩
個的地址,另外還有……」 
  嚴慕飛道:「那你還是知道他們的藏處?」 
  「不!」諸葛方搖頭說道:「我還是不知道他倆的所在。」 
  嚴慕飛忍了忍道:「你不是說有他兩個的地址麼?」 
  諸葛方道:「不錯,可是那地址我得很費一番腦筋,才能知道它在什麼地方。」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諸葛方,這話好矛盾。」 
  諸葛方笑道:「絕世奇才也有糊塗的時候,這麼說吧!他兩個的地址,是寫在一張紙
上。」 
  嚴慕飛道:「寫在一張紙上?」 
  「不!」諸葛方搖頭說道:「那不能叫寫,應該叫畫,對,叫畫比較恰當!」 
  嚴慕飛道:「我明白了,那是一張地圖。」 
  「對了!」諸葛方道:「那是該叫地圖。」 
  嚴慕飛道:「地圖又怎麼樣?」 
  諸葛方道:「我是看它不懂,難解它的玄奧,也許你這位奇才能看得懂,能解得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原來如此,地圖在什麼地方?」 
  諸葛方道:「自然我不會把它常帶在身上。」 
  嚴慕飛道:「那在什麼地方?」 
  諸葛方道:「你想要麼?」 
  嚴慕飛道:「我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諸葛方目光一凝,嘿嘿笑道:「沒想到區區一張地圖能打動你的心!」 
  嚴慕飛道:「不是那張地圖,面是那兩個的所在!」 
  諸葛方道:「你真想要?」 
  嚴慕飛道:「你多此一問!」 
  諸葛方點頭說道:「我看你是真的想要,也難怪,換了是我,我也會要!」 
  眼一瞇,話鋒忽轉,道:「千歲爺,我斗膽,想跟你談個條件!」 
  嚴慕飛道:「你是向我乞命?」 
  諸葛方笑著點頭說道:「當然,當然,做買賣的不做賠本生意,我也不能毫無代價地就
把東西給了你,要是沒有一點好處,這種事我不幹!」 
  嚴慕飛冷然一笑道:「諸葛方,你要知道,我不必向你伸手!」 
  諸葛方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自動拿出來?」 
  嚴慕飛道:「你說對了,我不怕你不拿出來。」 
  諸葛方道:「千歲爺,我說對了,你說錯了,辦不到。這是我保命的唯一仗恃,它要是
不能保住我的命,我就不打算用它了。」 
  嚴慕飛道:「諸葛方,你是說……」 
  諸葛方道:「千歲爺閣下如果不答應讓我多活些時日,你就是殺了我,砍碎了我,我也
不會把它拿出來。」 
  嚴慕飛雙眉一揚,目中寒芒暴射道:「真的?」 
  諸葛方一凜,忙避了開去,道:「這假不了,絕假不了的,千歲爺!」 
  嚴慕飛道:「那麼讓我試試你的骨頭有多硬!」 
  緩緩抬起了右掌。 
  眼不見總好一點兒,諸葛方索性把眼一閉,道:「千歲爺,你請,只管找合適的地方下
手!」 
  嚴慕飛威態一斂,垂下了手,淡然笑道:「諸葛方,算你硬,我接受你這條件就是。」
  請葛方雙目猛睜,道:「你是說……」 
  嚴慕飛道:「我答應讓你多活些時日。」   
  諸葛方道:「真的,千歲爺閣下,大丈夫一言九鼎。」 
  嚴慕飛道:「嚴慕飛說話,向來說一句算一句,休說我答應讓你多活些時日,就是我答
應別人拿刀扎我我不還手,到時候也會任他扎,絕不會抬一抬手!」 
  諸葛方一點頭,道:「好吧!那麼我謝了。請跟我來!」他轉身要走。 
  嚴慕飛突然輕喝說道:「慢著!」 
  諸葛方一驚停步,道:「怎麼,千歲爺懊悔了?」 
  嚴慕飛道:「我生平不懂什麼叫懊悔。」 
  諸葛方神情微鬆道:「那麼千歲爺還有什麼教言?」 
  嚴慕飛道:「你剛才說還有什麼?」 
  諸葛方道:「干歲爺未免過於貪了些,只要有了那張地圖,千歲爺還問別的幹什麼?我
認為大可不必再勞心。」 
  嚴慕飛道:「諸葛方,你最好別跟我耍詐。」 
  諸葛方一點頭道:「好的,我說,還有一份名冊!」 
  嚴慕飛道:「什麼名冊?」 
  諸葛方道:「上面寫著人名地址的名冊!」 
  嚴慕飛雙眉微微一揚,倏又忍了下去,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那名冊上記的都是些
什麼?」   
  諸葛方道:「都是在暗中為當令這位上位做事的人!」   
  嚴慕飛道:「你也有這種名冊?」 
  諸葛方道:「我跟端木方四人各據一方,統率著他們,控制著他們,怎麼能沒有這神名
冊?」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今夜我的收穫可說不少。」 
  諸葛方道:「千歲爺,這份名冊不包括在條件裡。」 
  嚴慕飛道:「那隨你,我說讓你多活些時日,也沒說讓你完完整整,毫髮無損地活!」
  諸葛方臉色一變,道:「千歲爺,你貴為金陵王九千歲,在武林中也是稱奇稱最的人物,
怎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嚴慕飛道:「我剛才說過讓你怎麼活了麼?」 
  諸葛方臉色又一變,道:「千歲爺,你……」 
  嚴慕飛沉聲說道:「諸葛方,難道只許你跟我耍奸滑,我就不能把沒說明的話說個明白
麼?」   
  諸葛方啞口無言,旋即一點頭,又道:「好吧!我認倒楣就是,看來我這『小諸葛』一
旦碰上了稱奇,稱最的人物,就一籌莫展,全盤俱輸了。」 
  一擺手,道:「千歲爺,請跟我來!」 
  嚴慕飛道:「哪裡去?」 
  諸葛方道:「千歲爺請只管跟我來就是!」轉身走去。 
  嚴慕飛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你這『小諸葛』能把我怎麼樣?」 
  邁步跟了上去。 
  諸葛方沒往別處走,他徑直走向那間精舍。 
  他回身一擺手,道:「千歲爺請坐坐,容我把兩樣東西拿出來!」 
  嚴慕飛口中漫應了一句,犀利目光卻打量上諸葛方這間既考究而又雅致的精舍。 
  這精舍共是兩間,外廂一間是書房,裡面還套著一間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大概是諸葛
方的住處。 
  他打量間,諸葛方逕自走向他那紫檜木裝成、漆得光滑明亮的書桌,彎腰就去拉抽屜!
  除了要的東西之外,嚴慕飛也不在乎他拿出什麼別的,所以站在那兒沒動,也沒開口阻
攔。   
  出乎意料的是諸葛方並沒有拿出什麼別的,他只從抽屜裡小心翼冀地拿出了一隻檜木盒,
往桌上一放,道:「千歲爺,東西在這兒了,請拿去吧!」 
  嚴慕飛掃了那只檜木盒一眼,道:「你偏個勞,打開來讓我看看!」 
  諸葛方遲疑了一下,道:「千歲爺請過來看!」 
  嚴慕飛道:「不用,我站在這兒看得見。」 
  諸葛方笑道:「千歲爺,這盒子裡一無毒物,二無炸藥,難道……」   
  嚴慕飛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諸葛方道:「千歲爺,開盒子的是我。」 
  嚴慕飛道:「若落個同歸於盡,你很划得來!」 
  諸葛方笑了,微一搖頭,道:「千歲爺奈何這般不能相信人?」 
  伸手抽開了那檜木盒的蓋子。   
  目光所及,嚴慕飛神情不由—震,他看得清楚,那只檜木盒裡只放了兩樣東西,那兩樣
東西他一看就知道是什麼。   
  諸葛方適時問道:「千歲爺可認得這是什麼?」 
  嚴慕飛道:「鐵券丹書!」 
  諸葛方道:「不錯,這是當年太祖酬我四人輔佐大功,頒賜的『鐵券」丹書,千歲爺應
該知道它有什麼用。」 
  嚴慕飛道:「便犯了滔天大罪,它也能保你不死!」 
  諸葛方道:「千歲爺你看見了?」 
  嚴慕飛道:「我看見了,只是,那地圖與名冊呢?」 
  諸葛方笑道:「千歲爺,見了『鐵券」丹書』,你還想要名冊跟地圖麼?」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諸葛方,你敢詐我!」 
  請葛方嘿嘿笑道:「嚴慕飛,你如今怎奈我何?」 
  嚴慕飛道:「諸葛方,你以為『鐵券』『丹書』能保你不死?」 
  諸葛方道:「難道你不這麼想?」 
  嚴慕飛道:「諸葛方,你想差了。」 
  諸葛方笑問道:「是麼?」 
  嚴慕飛道:「你要明白,『鐵券」丹書』只能折罪,並不是護身符,也就是說朝廷沒人
敢動你,但在武林之中,這『鐵券」丹書』沒有效用!」 
  諸葛方嘿嘿笑道:「你閣下是『金陵王』九千歲。」 
  嚴慕飛道:「有件事恐怕你還不知道?」 
  諸葛方道:「什麼事?」 
  嚴慕飛道:「早在當年,太祖已還我布衣!」 
  諸葛方搖頭說道:「嚴慕飛,我諸葛方可不是三歲孩童……」 
  嚴慕飛道:「你應該知道,那座位於金陵胭脂井畔的金陵王王府,從落成到如今有沒有
人住過?」 
  諸葛方臉色一變,即時說不上話來。 
  倏即,他又嘿嘿笑道:「嚴慕飛,你忠於太祖,也跟太祖的私交甚篤,我不相信你會漠
視太祖頒賜的鐵券丹書?」 
  「誠然!」嚴慕飛道:「就是我如今身在江湖,我也永遠承認是太祖的臣子。可是我告
訴你,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別說是區區鐵券丹書,就是太祖仍在,我要殺你,他也攔
不了我……」 
  諸葛方搖頭笑道: 「嚴慕飛,我不信!」 
  嚴慕飛道:「你自己看。」 
  抬手一招,那只檜木盒離櫃倒飛入手,他一聲:「陛下恕我!」 
  手腕一振,檜木盒跟檜木盒裡的鐵券丹書立即粉碎墜下。 
  諸葛方大驚失色,道:「嚴慕飛,你敢毀……」 
  嚴慕飛冷然一笑道:「我只是證明給你看,我並不是只說大……」 
  「話」字未出,諸葛方翻身便往裡沖,可是怪了,他只覺背後有一般強大吸力,吸得他
兩條腿不聽使喚,不往前跑,反而直往後退。 
  這時,嚴慕飛話聲也跟著響起:「諸葛方,你有多大能耐……」 
  諸葛方翻身砰然跌了下去,顫聲說道:「王爺饒命!」 
  嚴慕飛雙臂住下一垂道:「怎麼?現在不是嚴慕飛了?」   
  請葛方忙道:「王爺,微臣該死。」 
  嚴慕飛道:「你本來就該死!」 
  請葛方一驚忙道:「王爺開恩!」 
  嚴慕飛道:「何前倨而後恭,你還有鐵券丹書麼?」 
  請葛方道:「微臣該……不敢,王爺開恩。」 
  嚴慕飛臉色一沉,道:「那麼說,那兩個的所在?」 
  諸葛方道:「王爺明鑒,微臣真不知道。」 
  嚴慕飛道:「那我就沒辦法開恩!」 
  諸葛方忙道:「王爺,在,在地圖上!」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真有地圖?」 
  諸葛方道:「回王爺,是的,真有,真有!」 
  嚴慕飛道:「那你還等什麼?」 
  諸葛方道:「是,是!王爺,微臣這就拿,這就獻於王爺!」   
  說著,他爬了起來,戰戰兢兢而匆忙地走到書桌後拉開了另一隻抽屜,又拿出一隻檜木
盒。 
  他把檜木盒往桌上一放,沒等嚴慕飛再說話就抽開了盒蓋,往盒子裡一指,道:「王爺,
地圖在這兒。」 
  嚴慕飛看得清楚,那檜木盒裡放著一張摺疊著的羊皮,是不是地圖他一時還不敢斷定,
當即說道:「那名冊呢?」 
  諸葛方忙道:「回王爺,沒有名冊,微臣是,是騙王爺的!」 
  嚴慕飛道:「真的麼?」 
  諸葛方道:「微臣有多大的膽子敢騙王爺?」 
  嚴慕飛道:「事實上你的膽子並不小!」 
  諸葛方忙道:「王爺開恩。」 
  嚴慕飛目光落在檜木盒上,道:「那確是畫著那兩個所在處的地圖麼?」 
  諸葛方忙點頭說道:「是!是!王爺,微臣若再敢欺蒙王爺,願……」 
  嚴慕飛道:「無須再說,展開來我看看!」 
  諸葛方臉色一變,遲疑著沒動。 
  嚴慕飛道:「諸葛方,你沒聽見麼?」 
  諸葛方忙道:「是王爺,微臣聽見了。」 
  嚴慕飛道:「那麼你還等什麼?」 
  請葛方道:「是!是!王爺,微臣遵命……」 
  嘴裡這麼說,手卻沒動。 
  嚴慕飛淡然說道:「怎麼?那地圖上有劇毒,碰不得了?」 
  諸葛方一驚,忙道:「不,不!王爺,地圖上沒有毒,地圖上怎會有毒……」 
  嚴慕飛道:「那你為什麼不敢碰它?」 
  諸葛方忙道:「微臣不是不敢,是!是!微臣這就獻於王爺……」 
  這回他動了,伸手拿出了那張羊皮一展,然後跨步上前,雙手遞向嚴慕飛。 
  嚴慕飛伸手接了過去,諸葛方目中異采一閃,躬身退向後去。 
  嚴慕飛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羊皮上,只一眼,他皺了眉。 
  那張羊皮上,畫的有山,有河,有圓圈,還有兩個x記號,錯綜複雜,他一時還真難看
懂。 
  看了一下,他抬眼說道:「諸葛方,這地圖的兩個圓圈是表示什麼?」 
  諸葛方道:「回王爺,微臣不懂。」 
  嚴慕飛道:「那麼這兩個x記號是……」 
  諸葛方道:「就是他兩個的所在處!」 
  嚴慕飛道:「諸葛方,這張地圖真是畫著那兩個人的所在?」 
  諸葛方忙點頭說道:「是真的,王爺,微臣天膽也不敢……」   
  嚴慕飛一點頭,道:「好!諸葛方,你跟我……」 
  臉色一變,目中異采暴閃,跨步而至,出指連點堵葛方兩手手臂的穴道。 
  諸葛方連雙手都沒來得及轉,兩隻手臂上的穴道便被嚴慕飛點中,他陡然一驚,忙道:
「王爺這是……」 
  嚴慕飛犀利目光逼視,道:「諸葛方,怪不得你不敢碰這張地圖,原來這張地圖上沾有
劇毒,只要誤觸地圖,稍遲發覺……」 
  請葛方道:「王爺也中毒了?」 
  嚴慕飛道:「不錯!我是中毒了!」 
  諸葛方道:「王爺,這毒沒有解藥。」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看是不是能毒死我?」 
  諸葛方道:「那麼王爺制我雙臂穴道是……」 
  嚴慕飛道:「免得劇毒上身,你被毒死!」 
  諸葛方詫異地道:「王爺似乎不該……」 
  嚴慕飛道:「我答應過你,讓你多活些的日的。」 
  諸葛方呆了一呆,道:「我沒想到王爺這般寬宏大量,那麼容我告辭!」 
  他一躬身,就要走! 
  嚴慕飛一招手,道:「慢著!」 
  諸葛方抬眼說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嚴慕飛道:「你要上哪兒去?」 
  諸葛方目光一轉,道:「從此天涯海角。」 
  「不!」嚴慕飛微一抬頭道:「你不必去天角,也不必去海角,你跟我走!」 
  諸葛方一怔道:「跟王爺走?」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是的,跟我走!」 
  諸葛方道:「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道:「你要走了,以後我上那兒找你去?」 
  諸葛方道:「怎麼?王爺還要找我?」 
  嚴慕飛道:「不錯,我以後還有用你之處。」 
  諸葛方道:「王爺是要我……」 
  嚴慕飛道:「要你到南京功臣樓、凌煙閣故址之前!」 
  諸葛方臉色微變道:「王爺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慰胡將軍幾位的在天英靈!」 
  諸葛方臉色大變,失聲說道:「王爺是要我……要我……」 
  嚴慕飛道:「否則,我無顏見他幾位。」 
  諸葛方道:「王爺答應過讓我多活些時日的……」 
  嚴慕飛道:「我並投有食言,也沒有自毀承諾,從現在起一直活到我找全了當年太祖身
邊的四大智囊為止,你該知足了!」 
  渚葛方細目暴睜,厲聲說道:「嚴慕飛,你,你,你竟……」 
  嚴慕飛淡談說道:「我怎麼?我食言背信了麼?留你在世上繼續為惡,那該是我的罪孽,
活到我找全四個為止,你應知足了。」 
  諸葛方神情忽黯,頹然搖頭說道:「我認栽了,一著之差,全盤俱輸,隱藏多年,仍未
能逃過此劫,天意如此,夫復何言。」 
  嚴慕飛道:「這是報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上天讓你遲到如
今才遇報應,你應該很感激天心仁厚。」 
  諸葛方抬眼說道:『好吧!我跟你走!」 
  頭一低,沒再說話。 
  嚴慕飛陡地一聲冷笑道:「諸葛方,我還有用你之處,否則我不會留你到如今,讓你自
絕!」 
  飛起一指點了過去。 
  諸葛方一個下巴應指而落,他猛地抬頭,神色淒厲,好不怕人,怒目逼視嚴慕飛,像要
吃人。 
  嚴慕飛淡笑搖頭,道:「無須如此,當年火焚凌煙閣、炮打功臣樓之際,胡將軍幾位哪
個用這種神態對你了?」 
  諸葛方機伶一顫,凶態倏斂。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這才是,走吧!」 
  他側身讓開了出門路。 
  諸葛方頭一低,顫抖著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幾聲叱喝。 
  嚴慕飛神情微震,抬手一指點倒了剛一怔神的諸葛方,閃身掠了出去。他剛出去,一條
矯捷人影如飛射進院子,而且長身就要往精舍裡撲。 
  嚴慕飛陡然沉喝:「來者何人,請停一步!」 
  那黑影身形一震,硬生生地剎住了撲勢,這時有五六條人影翻上牆頭,一見嚴慕飛喝住
來人,立即停住不動。 
  嚴慕飛凝目細看,只見來人是個臉色黝黑、濃眉大眼的英武年輕人,身穿勁裝,手裡握
著一柄長劍,隱隱懾人。 
  他當即開口說道:「閣下能闖過牆外阻攔,足見不凡,請示稱呼?」 
  那黝黑英武年輕人目光凝注,道:「閣下又怎麼稱呼? 」 
  嚴慕飛道:「閣下,先發問的是我。」 
  黝黑英武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道:「我姓左。」 
  嚴慕飛進:「閣下手持利器,夜闖武術館,不知有何目的?」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你可是方館主?」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方館主另有其人!」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那麼閣下請別攔我,我要見方館主。」 
  嚴慕飛道:「閣下要見方館主有什麼事?」 
  黝黑英武年輕人濃眉一揚,道:「閣下既不是方館主,就少管閒事!」   
  嚴慕飛道:「閣下年紀輕輕,怎地這麼急躁?」 
  黝黑英武年輕人怒態一斂,道:「他欠我一筆債,我特來索還!」 
  嚴慕飛道:「是什麼債?」 
  黝黑英武年輕人濃眉軒動了一下,道:「閣下,這是我跟方館主間的私事。」 
  嚴慕飛道:「這麼說閣下是不願意告訴我了?」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好一個事實如此,不願否認,閣下,你來得不湊巧。」 
  黝黑英武年輕人忙道:「怎麼?」 
  嚴慕飛道:「方館主出遠門去,十天半月不會回來……」 
  黝黑英武年輕人冷冷說道:「這麼巧麼?」 
  嚴慕飛道:「事實如此。」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他幹什麼去了?」 
  嚴慕飛道:「怕的就是債主上門,他避債去了!」 
  黝黑英武年輕人臉色一變道:「他躲不掉的。」 
  嚴慕飛道:「那當然,不過人不死,債不爛,閣下又何必急於一時?」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他最好別死!」 
  嚴慕飛道:「閣下先請回吧!等他回來。」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你是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嚴慕飛訝然說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方館主避債去了,閣下出來的那精舍中又是何人?」   
  嚴慕飛道:「沒有人啊?」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你閃開,容我進去看看!」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閣下奈何這般不能相信人?」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閣下,你不是方館主,彼此也素昧平生,奉勸閣下最好別多管他
人閒事,替他人強出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51:39

  嚴慕飛道:「閣下這話……」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閣下,我討債只找方館主,不願跟別人增添過節。」 
  嚴慕飛道:「我說過,方館主出遠門去了。」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要我相信不難,讓我進去看看!」 
  嚴慕飛搖頭說道:「閣下夤夜闖入人宅,又手持利器,我不敢讓閣下!」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閣下,我已一忍再忍。」 
  嚴慕飛道:「最好閣下作三忍,請先回去!」 
  黝黑英武年輕人濃眉陡揚,道:「閣下,你讓我忍無可忍!」     
  長身掠起,半空中振腕出劍,電一般地撲了過來。 
  牆頭上那五六個黑影發出輕叱,就要動。 
  嚴慕飛搖手說道:「不關諸位的事,請暫作壁上觀!」 
  一頓笑道:「閣下,請留神掌中利器!」 
  容得年輕人撲到,他出掌如風,右掌一翻抓了過去,一閃而回,再看時,那柄長劍已到
了他手裡。 
  黝黑英武年輕人驚呼一聲,翻身倒射而退,落地怔住,眼瞪得大大地,半張著嘴,做聲
不得。 
  嚴慕飛一抖腕,劍花九朵現於劍鋒,接道:「劍是把好劍,可惜使劍人的身手尚弱了
些……」 
  黝黑英武年輕人倏然而醒,厲喝說道:「住口,少爺何許人,豈容得你譏諷嘲弄……」
  嚴慕飛把劍往前一遞,道:「一回也許取巧,閣下不信可以再來二回。」 
  黝黑英武年輕人閃身欲動,但倏又停住未動,道:「少爺我可殺不可辱,你殺了我好
了!」 
  嚴慕飛笑道:「用你的劍殺你,這叫什麼?在我眼裡,閣下也太年輕了些。」 
  黝黑英武年輕人身軀暴顫,道:「隱忍悲痛,抑壓仇恨多年,只當此番藝成功就,一到
可索還血債,卻不料心血白費,所想成空,苦找不遇,這羞、這辱卻令我難當。也罷,諸葛
方你再等我幾年!」 
  轉身便要走! 
  嚴慕飛忙揚沉喝:「站住!」 
  黝黑英武年輕人霍然回身,雙目盡赤道:「你可以殺我,但別再折辱我。」 
  嚴慕飛道:「年紀輕輕,奈何這般經不起挫折?」 
  黝黑英武年輕人大喝道:「你……」 
  嚴慕飛道:「我怎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黝黑英武年輕人威態一斂,頹然點頭,道:「對!你說得對,多少年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閣下,恕我打個岔,看閣下面貌酷似我當年一位故人,不知閣下
跟他有什麼淵源?」 
  黝黑英武年輕人冷然說道:「你那位當年故人是誰?」 
  嚴慕飛道:「胡大海胡將軍!」 
  黝黑英武年輕人臉色一變道:「你何必……」 
  嚴慕飛道:「答我問話!」 
  黝黑英武年輕人濃眉一揚,道:「我本來要在手刃諸葛方之際才讓他知道的,如今早一
點讓他知道也無妨,那是先父。」 
  嚴慕飛道:「我記得你問過我是誰?」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不錯!」 
  嚴慕飛道:「剛才我沒說,如今你可願知道?」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報你的姓名?」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不知令尊有沒有向閣下提過這個人,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
龍美豪客』嚴慕飛。」 
  黝黑英武年輕人神情猛地一震,道:「難道你老就……」 
  嚴慕飛道:「我就叫嚴慕飛。」 
  黝黑英武年輕人一雙大眼緊緊凝注,沒說話。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你莫非不信?」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我確有點懷疑!」 
  嚴慕飛笑指牆頭,道:「請看『窮家幫』幾位弟兄,然後再請到房裡看看諸葛方!」 
  黝黑英武年輕人一怔道:「他們是『窮家幫』的弟兄?」 
  嚴慕飛笑道:「閣下,見要飯花子而不知他們是『窮家幫』邊幫主麾下健兒的,恐怕只
有初出茅廬的閣下一人。」 
  黝黑英武年輕人黑臉一紅,道:「諸葛方他,他又怎麼樣了?」 
  嚴慕飛道:「閣下何妨自己去看看?」 
  黝黑英武年輕人遲疑了一下,大步走了過去。










第三十六章 比翼雙飛人同嫉
  他到了精舍,諸葛方倒在地上下巴脫落,雙臂被制。 
  渾身不能動彈,只有眼還能動。他喝問道:「你就是諸葛方?」 
  諸葛方雖然啞穴沒被制,可是他下巴脫落,還是不能說話,只瞪著一雙細目望著門內黝
黑英武年輕人。 
  黝黑英武年輕人濃眉陡揚,大眼中殺機暴射,道:「諸葛方,你可認得我。我姓胡,為
開國元勳胡將軍之後!」 
  「諸葛方,你還我爹的命來!」 
  提掌就要劈下! 
  背後伸來了一雙手,托住了他的手腕:「閣下,手下留情,我還有用他之處!」 
  黝黑英武年輕人轉身拜了下去:「嚴叔,侄兒不知道是您……」 
  嚴慕飛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道:「別行這大禮,你我今夜這是頭一回。」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可是侄兒常聽娘提起您。她老人家說您跟爹是同僚戰伙,也是爹
生平知己,知命的好朋友!」 
  嚴慕飛道:「胡大嫂永遠看得起我,大嫂她如今安在?」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她老人家遠在四川!」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大嫂原來……多少年沒見了,只怕大嫂已經老了。」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她老人家頭髮已經白了。」 
  嚴慕飛點頭歎道:「我就說嘛,那一半於由無情……」搖搖頭,住口不言。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爹死得悲慘,她老人家卻從沒掉過一滴淚……」 
  嚴慕飛道:「大嫂女中丈夫,巾幗英傑,可是內心的悲痛與仇恨……」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嚴叔,您為什麼不讓侄兒殺這賊!」 
  嚴慕飛抬頭說道:「我留他還有大用。」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您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我預備找齊他們之後,把他們帶到南京凌煙閣、功臣樓故址之前,然後再
在那兒手刃他們!」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請您做主!」 
  嚴慕飛搖頭說道:「胡大哥幾位都有後,我不敢專擅,到時候我自由把他們交由幾位亡
友的後人去處置!」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謝嚴叔!」 
  嚴慕飛道:「別客氣,這也是我份內的事。」 
  目光一凝,含笑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侄兒叫天仇。」 
  嚴慕飛道:「這名字是大嫂給你取的?」 
  胡天仇道:「是的,嚴叔。」 
  嚴慕飛輕歎說道:「天仇,父仇不共戴天,可見大嫂心裡不忘大仇。」 
  話鋒一轉,接道:「你這身武學也是大嫂親自傳授的?」   
  胡天仇搖頭說道:「不只娘一位,還有侄兒的舅舅。」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是子寬?」 
  胡天仇道:「是的,嚴叔!」 
  嚴慕飛道:「也是多年沒見了,只怕也老多了。」 
  頓了頓接道:「你一身武學兼大嫂跟子寬之長,應該是……」 
  胡天仇赧然說道:「娘本說侄兒還沒有學成,要侄兒再等三年。」 
  嚴慕飛點頭說道:「大嫂說得對,其實對付他們四個又何止再等三年。」 
  胡天仇道:「嚴叔,這麼說……」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天仇,可願聽我直說幾句?」 
  胡天仇忙肅容說道:「嚴叔請賜教誨,侄兒洗耳恭聽!」 
  嚴慕飛暗暗點頭,道:「你所學不差,然而過於浮躁,不夠沉穩,也缺乏經驗與歷練。
今後應在此二者上下功夫。」 
  胡天仇道:「謝謝嚴叔教誨,侄兒自當牢記心中。」 
  嚴慕飛道:「還有,欲速則不達,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學藝之際分心乃是大忌,難有所
成,回去後不妨把這個『仇』字置諸腦後,一心一意,全神貫注試試看。」 
  胡天仇道:「是,嚴叔,侄兒敬遵您的吩咐。」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天仇,我要說明,嚴叔教你的,只是對你日後行走江湖有點幫
助,對你報仇一事卻難有所補。」 
  胡天仇呆了一呆,道:「嚴叔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世事變幻無常,他四人均是成名多年的一流人物,你這趟回去再痛下苦功
三年,也許可以勝過他們,可是誰又敢說他們四人還能活到三年之後?」 
  胡天仇臉色一變,道:「那……那,嚴叔,您說該怎麼辦?」 
  嚴慕飛搖頭說道:「武學一途,無法速成,也半點勉強不得,為今之計只有另走他途,
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胡天仇忙道:「嚴叔,侄兒當然願意。」 
  嚴慕飛笑了笑道:「別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是問你願不願聽我的話?」 
  胡天仇道:「侄兒怎敢不聽您的話?」 
  嚴慕飛道:「先別回答我,聽了我的辦法之後再說不遲。」   
  頓了頓,接道:「你回去之後不必多事停留,稟明令堂一聲之後,就再到江湖各處去走
走。」 
  胡天仇訝然說道:「嚴叔這是……」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耐著性子聽我說。」 
  胡天仇神色一莊,道:「是,嚴叔。」 
  嚴慕飛接著說道:「你到了江湖上之後,可以盡快地去找當年罹難功臣的後人,通知他
們半年之後齊集南京。」 
  胡天仇忍不住說道:「嚴叔,您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屆時我自會把他們四人帶到南京去。」 
  胡天仇忙道:「您的意思是讓侄兒等別管?」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擒他四人是我的事,手刃親仇是你們的事。」 
  胡天仇猶豫地道:「嚴叔,您要侄兒等坐享其成?」 
  嚴慕飛道:「事實上沒那麼多時間讓你們去習藝,然後再出來報仇。學求成而輕舉妄動,
那只有白白賠上性命。」 
  胡天仇沒說話。   
  嚴慕飛道:「你要是不願意這麼做,盡可以說。」 
  胡天仇忙道:「侄兒不敢,只是,只是……」 
  嚴慕飛道:「到時候我把他四人交給你們,讓你們去手刃親仇,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呢?」 
  胡天仇遲疑了一下,突然點頭說道:「嚴叔,侄兒遵命就是,容侄兒叩謝嚴叔!」 
  身軀一矮,拜了下去。 
  嚴慕飛要攔,胡天仇卻已然一拜而起,道:「嚴叔,侄兒這就拜別……」 
  嚴慕飛把劍遞了過去,道:「代我問候令堂、今舅二位。」 
  胡天仇雙手接過長劍,道:「謝嚴叔,侄兒拜別了。」 
  一躬身,騰起飛射而去。 
  嚴慕飛目送故人之後離去,然後轉望牆頭,道:「請下來兩位幫個忙。」 
  牆頭上五六個黑影中,如飛射落兩個,那是兩個中年花子,近前一躬身,齊道:「您請
吩咐!」 
  嚴慕飛道:「請把諸葛方抬走,明天一早送往貴幫總舵,然後等我傳話再把他送到南京
去。」 
  那兩名中年花子應了一聲,走進精舍抬起了諸葛方,走回來向著嚴慕飛施了一禮,然後
會同牆頭上「窮家幫』群豪越牆而去。 
  人都走了,這偌大後院剎時就餘下了嚴慕飛一人,他笑道:「涵英,該走的都走了,請
下來吧!」 
  夜空中倩影閃動,飛射落地,綽立嚴慕飛身旁,正是衛涵英。 
  嚴慕飛含笑說道:「剛才怎麼不下來見見大海的後人?」 
  衛涵英搖頭說道:「你知道,不見還好,一見就難忍淚水,何苦?」 
  嚴慕飛笑道:「你也真是。」 
  衛涵英道:「大海有後了,我看得清楚,他活脫脫的大海當年。」 
  嚴慕飛一點頭道:「不差,虎父無犬子,大海要是還在的話,眼見自己的兒子成長,而
且跟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眉鋒一皺,道:「怎麼說著說著你就……」 
  敢情衛涵英已經紅了美目,她聞言赧然一笑道:「人嘛!誰能免,所以我不願見他,女
人家尤其心腸軟,不像你們男人家鐵石人兒硬心腸……」 
  嚴慕飛道:「誰說的?我就是出了名的柔腸。」 
  衛涵英笑了,旋即她斂去笑容道:「慕飛,接下去咱們……」 
  嚴慕飛道:「我正要請示,你我是先到宛平去呢?還是先去找這兩個?」 
  衛涵英白了他一眼,嬌媚無限,好不動人:「貧嘴……以我看咱們不如先找這兩個,然
後再到宛平去,反正有『窮家幫』弟兄監視著他,他跑也跑不掉。」 
  嚴慕飛一點頭道:「高見,有理。」 
  眉鋒一皺,展開了手中地圖,道:「只是你看,這兩個一時怕不好找。」 
  衛涵英道:「讓我看看。」伸手便要來接。 
  嚴慕飛忙往回一收,道:「別碰,上面浸著劇毒。」 
  衛涵英美目微橫,又白了他一眼,道:「瞧你,嚇我一跳,我知道。」 
  這一眼,包含了多少情意,嚴慕飛他感受良多地笑了,把地圖住衛涵英面前一送,道:
「還是我拿著你看吧!」 
  衛涵英把嬌軀靠近了他些,凝目看了一陣,忽地皺眉說道:「我怎麼覺得好眼熟……」
  嚴慕飛目中異采一閃,忙道:「想想看,是什麼地方?」 
  衛涵英道:「讓我想想看,這兒有座山,這兒有條河,這兒……」 
  她皺著黛眉,喃喃自語,想了良久,忽地展眉笑道:「對了,是這兒,一定是這兒。」
  嚴慕飛忙道:「是哪兒?你倒是說呀!」 
  衛涵英嬌笑一聲道:「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看來你這位當世稱最的奇才,還不
如我這個女兒家。」 
  嚴慕飛道:「這有什麼稀罕,我本來就不如你嘛!」 
  衛涵英嗔道:「又貧嘴,這地方依山臨河,龍盤虎踞。」 
  嚴慕飛霍然說道:「莫非就在南京?」 
  衛涵英笑道:「你終於明白了。」 
  嚴慕飛雙眉微揚,道:「好東西,只道遠在天邊,原來近在眼前,委實是出人意料,委
實是出人意料!只是,涵英,圖中這『x』字是表示所在,你看這地方又在哪裡?」 
  衛涵英道:「那是你們男人家去的地方!」 
  嚴慕飛一怔,旋即搖頭笑道:「你也真是……試想英雄遲暮日,溫柔不住住何鄉?敢情
他們有一個躲在這兒!涵英,你猜猜看,這是哪一個?」 
  衛涵英瑤鼻微皺,輕哼一聲道:「除了那『脂粉郎君』蕭丹紅外,還有誰?」 
  嚴慕飛道:「英雄所見略同,可是那另一個……」 
  衛涵英截口說道:「你沒看麼?這雖是一張地圖,其實上面畫的卻是兩個地方,那個地
方祟山峻嶺,林木遍佈,我就看不出是哪兒了。」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什麼地方有這麼多山,這麼多樹林……」 
  抬眼接道:「涵英,事到如今,咱們只有更改既定主意,先南京而宛平,最後再花點工
夫找另一個,尊意如何?」 
  衛涵英道:「也行,反正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嚴慕飛笑道:「形影不離,行止成雙,這就叫夫唱婦隨。」 
  衛涵英紅了嬌靨,嗔道:「何時學得這麼貧嘴?」 
  嚴慕飛搖頭輕歎,道:「為這些事耽誤了你我,只有把這空院當閨房,略作戲謔,無傷
大雅,卿何忍相責?」 
  衛涵英眉鋒一皺,道:「啊呀!你這是……」 
  嚴慕飛哈哈一笑道:「閣下,夠了,也只能止於此了。事不宜遲,就此動身,閣下請隨
我來吧!」 
  探掌拉起衛涵英玉手,雙雙破空飛射而去。 
  比翼成雙,委實是羨煞塵寰,妒煞天上。 
  他兩個,取道河南、安徽,直奔南京。 
  口  口  口 
  這一天,他兩個一路談笑著並肩到了滁縣。 
  嚴慕飛如臨風玉樹,卓立日影下,笑指滁縣縣城道:「涵英,你可知道,滁縣雖小,卻
是個名城。」 
  衛涵英好胸蘊,當即點頭說道:「當然知道,那是因為『六一居士』治過滁。」 
  嚴慕飛笑道:「然也,古來名士與名山勝水結緣者頗多,如杜甫之與成都,李青蓮之與
採石,岑參之與嘉山,白樂天之與西湖、九江,蘇軾之與徐州,杭州,惠州,韓愈之與潮州,
作官之餘都為後世留下很多風流韻事。六一居土歐陽修曾在江蘇、安徽一帶為官甚久,所以
揚州有平山堂,滁州便有『醉翁亭』與『長樂亭』的琊瑯勝境,卿可願乘興一遊麼?」 
  衛涵英含笑說道:「我不是說過麼?反正你走到哪兒,我就……」倏地閉上檀口,沒再
說下去。 
  嚴慕飛神采飛揚,朗笑說道:「何妨再說下去?」 
  衛涵英道:「讓你佔盡便宜麼?」 
  嚴慕飛道:「此乃實情,怎說便宜?」 
  衛涵英實情兩字入耳,嬌靨一紅,嗔道:「貧嘴該懲!」 
  揚掌就要打,忽然想起這是在大路上,大白天裡往來,行人頗多,讓人瞧了去,豈不要
羞煞人?忙又垂下玉手。 
  談笑中,他兩個繞城而過。 
  嚴慕飛道:「滁縣附近多山,特別是西南諸峰,林壑最美,六一居士治滁時,有山寺僧
智仙修一亭,歐陽太守命名為『醉翁亭』。太守與客專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事又高,故
白號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他所寫
《醉翁亭記》,文詞並茂,令人歎賞!」 
  衛涵英道:「願得山水供生佛,修到梅花伴醉翁!又所謂淺紅深白宜相間,先後仍須次
第栽,我欲回時攜酒去,莫教一日不開花。風流韻事,俯拾皆是,歐陽太守實為滁縣添色不
少。」 
  嚴慕飛笑道:「閣下,應該說名士勝地,相得益彰。」 
  醉翁亭離滁縣縣城沒多遠,在二人行雲流水般腳程下未消片刻工夫,那格局古雅、茂林
修竹,叢簧陰翳的醉翁亭已然在望。 
  亭前不遠處,一莊石像栩栩如生,癡容可掏,上款四字:「一醉千秋」。衛涵英抬手前
指,笑道:「夕陽在山,人影散亂,樹林陰翳,鳥聲上下,此即醉翁亭之勝境,慕飛,你看,
咦?慕飛,快看,那是什麼?」 
  嚴慕飛聞呼抬跟前望,只見醇翁亭後瑯琊山的山麓上,日影下,並肩站立著兩個黑衣漢
子,袖口上金光閃閃生輝。 
  嚴慕飛忙道:「涵英,這是『金花門』十二狼中的兩個,這兩個怎會在此?」 
  衛涵英道:「『金花門』既有門人在此,那位『金花門』門主莫非也到了?」 
  嚴慕飛一點頭道:「應該也在此,讓我招呼他倆一聲……」立即揚聲說道:「二位別來
無恙?」 
  那兩個黑衣漢子聞聲忙將目光投射過來,見是嚴慕飛,一怔,隨即雙雙騰身而起,飛掠
了過來。 
  嚴慕飛笑道:「不錯,他們還認得我。」 
  兩名黑衣漢子射落面前,一起躬下身去。 
  「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忙答一禮道:「不敢,二位好!」 
  兩名黑衣漢子道:「謝嚴大俠,您安好!」 
  抬眼望向衛涵英,道:「這位莫非就是衛姑娘?」 
  衛涵英含笑點頭,道:「正是衛涵英,二位好!」 
  兩名黑衣漢子忙又躬下身去,道:「見過衛姑娘。」 
  衛涵英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我久仰『金花門』一龍,四鳳、六虎,十二狼,人
人英雄,個個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兩名黑衣漢子赧笑說道:「衛姑娘誇獎了,二位怎會到了這兒?」 
  嚴慕飛接口說道:「我跟衛姑娘要往南京去,路過此處,久聞醉翁亭景色宜人,所以順
便來看看,也瞻仰瞻仰六一居士的遺跡,二位呢?」 
  那名黑漢子道:「門主往北去從這兒經過,也跟您二位一樣想來看看,沒想到會在這兒
碰見您二位。」 
  衛涵英道:「門主呢?莫非在瑯琊山上?」 
  兩名黑衣漢子道:「是的,門主在山上開化古剎旁,雪鴻洞前。我二人為防俗客打擾,
特在山麓守護。」 
  衛涵英含笑望向嚴慕飛,道:「既然碰上了,你看要不要見見她去?」 
  嚴慕飛臉上一熱,心頭怦然,微微點了點頭。 
  兩名黑衣漢子道:「我二人先去稟知門主一聲。」 
  衛涵英一抬手,忙道:「不必,讓我二人嚇嚇她,也給她個意外驚喜!」 
  兩名黑衣漢子笑了,微一躬身,道:「容我兩個為二位帶路。」 
  轉身前行而去。 
  衛涵英橫了嚴慕飛一跟,低低說道:「走吧!閣下,盼的就是這一刻,還猶豫怎地?」
  嚴慕飛紅著臉笑道:「涵英,你那四字美號應再加三個字——『冰心玉女醋娘子』。」
  衛涵英黛眉一豎,使要發嗔,旋即她淡然說道:「我要是個醋娘子,當初不會點頭,如
今也不會讓你上山去會她。你要喜歡,我以後就讓你看看我的醋勁兒!」 
  嚴慕飛忙道:「好,算我說錯。」 
  衛涵英橫了他一眼,擰身先走了。 
  繞過了醉翁亭,到了瑯琊山麓,嚴慕飛喚住兩名黑衣漢子道:「二位就留在這兒守護吧!
讓我兩個自己上去好了。」 
  兩名黑衣漢子應聲躬身。 
  嚴慕飛則偕同衛涵英繼續向上面去。 
  『金花門』門主委實是位常人不容易見,更別想輕睹絕世風華與神仙姿容的人物,她是
到這瑯琊山來玩兒的,卻仍在這登山道上布下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禁衛。 
  嚴慕飛跟衛涵英一路而上,接連不斷地碰上了「十二狼」跟「六虎」中的五個,到了
「開化寺」前,更見著「雪衣八侍」垂手立於寺前,嚴慕飛以指壓唇,示意他八個別出聲,
然後跟衛涵飛向寺旁行去。 
  轉過牆角,雪鴻洞立現眼前,金玉瓊一襲白衣,迎風綽立陰影下,衣袂飄動,雲髻飛舞,
美姿若仙。 
  門下的「一龍」跟「四鳳」之三則隔一段距離站在她身後。 
  嚴慕飛看直了眼,也有著一陣激動。   
  金玉龍跟明珠三個看見嚴慕飛跟衛涵英突然來到,一怔便要驚喜呼叫,衛涵英忙搖玉手,
示意他們別出聲。 
  這四個一點即透,立即含笑不語。 
  這時,金玉瓊向後抬手,道:「明珠,你過來!」 
  明珠應了一聲,要過去,卻被衛涵英一把拉住,她自己代明珠走了過去,她往金玉瓊背
後一站,一聲沒吭。 
  金玉瓊又道:「明珠,把素箋跟筆墨取來。」 
  衛涵英竊笑說道:「瑯琊山上俯拾皆詩料,門主莫非要吟詩作詞嗎?」 
  金玉瓊霍然轉了過來,一怔,旋即喜呼:「姐姐,是你!」伸手抓住了衛涵英玉手。 
  衛涵英笑道:「看看還有誰?別盡顧著跟我招呼,冷落了別人!」 
  金玉瓊抬眼望向嚴慕飛,嬌靨一紅,驚喜難言,道:「怎麼你……你也來了?」 
  衛涵英道:「這一問簡直不該有!」 
  嚴慕飛強笑說道:「我是永遠跟著涵英走的。」 
  金玉瓊收回目光,低低說道:「姐姐,形影不離,比翼成雙,令人羨煞、妒煞!」 
  衛涵英笑道:「那麼咱們換換,你跟他一起走,我來當門主。」 
  金玉瓊橋靨酡紅,輕笑說道:「姐姐敢是想奪我門主寶座?」 
  衛涵英道:「只怕你不愛江山愛英雄,寧願讓位!」 
  金玉瓊更羞紅了嬌靨,道:「姐姐好厲害,一張嘴永不饒人。」 
  衛涵英道:「誰叫你一見面就惹我!」 
  金玉瓊道:「姐姐有個宇內稱最的伴侶,我敢麼?」 
  衛涵英道:「又來了,你可是要我……」 
  金玉瓊「噓!」地一聲忙道:「姐姐,別說了,他過來了!」 
  真的,嚴慕飛走了過來,他笑問道:「二位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麼?」 
  衛涵英道:「我跟妹妹的體己話,你別問,也別想知道!」 
  嚴慕飛搖頭說道:「有人說女人家在一起永不會沒話說,看來此言不虛。」 
  衛涵英道:「要這麼說,那你就更別想聽了!」 
  嚴慕飛呆了一呆,搖頭苦笑,道:「早有這句話,殺了我我也不會這麼說了。」 
  金玉瓊笑了,皺著眉道:「姐姐,他何時學得這般貧嘴呀?」 
  衛涵英道:「你才只聽了一句,有什麼稀罕的,一路上我聽的多了。」 
  金玉瓊眨了眨美目,道:「是麼?姐姐。」 
  衛涵英猛悟不打自招,嬌靨一紅,道:「別是不是了,如今我把他交給你,一邊了卻相
思債去吧!」 
  這下該金玉瓊臉紅了。 
  嚴慕飛看看這位,再看看那位,一般地風華絕代,人比花嬌,暗感艷福之餘,不由笑了
起來。 
  金玉瓊眉鋒一皺,道:「姐姐,瞧他多得意?」 
  嚴慕飛點頭說道:「當然,昔日江東二喬艷絕天下,伯符得一,公瑾得一,今日二卿並
稱當世,我兼得成雙。」 
  金玉瓊叫道:「啊呀!姐姐,你聽,他怎麼敢……」 
  衛涵英道:「皮厚久矣,你也領教領教吧!」 
  一聲『皮厚』,聽得金玉瓊也笑了。笑聲中,她轉了話鋒:「姐姐!你跟他怎麼會到了
這兒呢?」 
  衛涵英隨將別後說了一遍。 
  聽畢,金玉瓊道:「這可真是巧啊!要不然怎會碰到一塊兒……」 
  「可不是麼?」衛涵英道:「上天憐你……」 
  金玉瓊忙道:「姐姐,別忘了,咱們是一邊兒的!」 
  嚴慕飛道:「可容我投靠投靠?」 
  金玉瓊橫了他一眼,道:「姐姐,你說那地圖是……」 
  衛涵英轉注嚴慕飛道:「拿出來讓妹妹看看!」 
  嚴慕飛道:「敢不遵命!」探懷取出那張地圖,道:「小心,上面浸有劇毒。」 
  金玉瓊含笑說道:「我還怕毒麼?」 
  伸手接了過去,看了一陣之後,她抬眼說道:「姐姐,這是兩個不同的地方嗎?」 
  衛涵英道:「是的,一個我看清了是南京秦淮河旁,另一個我就看不出是什麼地方了!」
  金玉瓊道:「讓我再看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52:52

  她隨又把目光投向地圖,片刻之後,她皺眉說道:「姐姐,難怪你看不出,這一半畫的
不是在中原……」 
  衛涵英呆了一呆道:「怎麼?不是中原?那是……」 
  金玉瓊道:「這瞞不了我,畫的是苗疆。」 
  衛涵英道:「妹妹怎麼知道畫的是苗疆?」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還有人能比我熟悉苗疆山川形勢的麼?姐姐請看!」 
  把地圖湊近衛涵英,用手指著山間道:「這條山脈是『哀牢』,『哀牢』邊上這條是
『無量山』,往上去這一泓水是『洱海』,邊上這山是『點蒼』,再往上是『雪山』,『雪
嶺』,『怒山』跟『高黎貢山』……」 
  衛涵英霍然說道:「不錯,經妹妹這一指點,我也明白了,怪不得有這麼多山,那麼邊
一片片的樹林是……」 
  金玉瓊道:「姐姐,苗疆到處都是古森林。」 
  衛涵英道:「瞧,我有多糊塗,那邊個x記號所指處是……」 
  金玉瓊道:「看地方,應該是『哀牢』。」 
  衛涵英詫聲叫道:「『哀牢』?怎會在『哀牢』?他躲在這麼遙遠的苗疆——」 
  嚴慕飛截口說道:「誰說那叫躲,那該叫回家。」 
  衛涵英呆了一呆道:「怎麼早沒想到,孟華本是出身苗疆,聽說跟後漢時的孟獲頗有淵
源。」 
  金玉瓊道:「姐姐,這麼說來,我也明白了。怪不得他們能那麼容易找到我,原來他們
在苗疆也有人。」 
  嚴慕飛道:「看來是不會錯了!」 
  衛涵英眉鋒微皺,道:「那麼咱們得跑一趟苗疆。」 
  嚴慕飛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金玉瓊卻遲疑著道:「姐姐,我倒有個主意在此!」 
  衛涵英道:「妹妹有什麼主意?」 
  金玉瓊道:「反正我在中原也沒有什麼大事,不如由我帶著人回苗疆去對付他,姐姐跟
他則對付中原這兩個。」 
  衛涵英猛一點頭,道:「對,只是……妹妹要回苗疆去,我跟他……」瞥了嚴慕飛一眼,
沒說話。 
  嚴慕飛神色有點異樣,但他也沒說話。 
  金玉瓊猛然想起那苦不堪言的相思之苦,也沉默了,然而,旋即她一整臉色又道:「姐
姐的意思我懂,可是大事為重,再說來日方長,好在我緝獲這姓孟的之後還要回中原來的,
咱們便可相會。」 
  嚴慕飛突然說道:「玉瓊,以我看,你不必再回到中原來了。」 
  金玉瓊一怔,尚未說話。 
  衛涵英已然急急問道:「怎麼?你這話……」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 「我剛決定的,玉瓊擒得孟華之後,可交附近『窮家幫』分舵送
來南京,咱們諸事了後,不妨攜著小黑跟大妞到苗疆去長住,我已經厭煩了中原武林。」 
  金玉瓊笑了,好甜,好美,還帶三分嬌羞。 
  衛涵英也笑了,她撫掌說道:「好啊!咱們築廬世外桃源,遠離這恩怨紛爭的武林。」
  金玉瓊道:「就這麼說定了,姐姐可快來,別讓我久等。」 
  衛涵英笑道:「只要我一個人去麼?」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他……他不是永遠跟著姐姐走麼?」 
  衛涵英笑道:「好會說話的一張小嘴兒……」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接下來三人就在這瑯琊山上把握這難得的相聚,謀半日之歡。 
  惱人的是紅日銜山,暮色微垂。 
  暮色裡,三人默然相對良久,方始互道珍重而別,衛涵英眼圈兒紅了,金玉瓊更灑了珠
淚。 
  嚴慕飛,他站在那兒呆呆地,一直望著金玉瓊帶著門下遠去不見,這才一歎,說道: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衛涵英低低說了聲:「走吧!妹妹說得好,會短離長固令人難堪,然而想想以後那無數
長遠的日子,心裡也就好點兒……」 
  於是,兩個人並肩下了瑯琊山,一路默默然。









第三十七章 秦淮河畔脂粉郎
  鐘山巍巍,龍盤虎踞石頭城——金陵! 
  六朝金粉佳麗地,南京永遠是繁華的,永遠是熱鬧的。 
  尤其是華燈初上的當兒,酒旗、燈船、戲鼓,看豪華競逐,念六朝粉黛,令人悲歡感慨
無限。 
  這一角,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 
  所謂:水上兩岸人家,懸橋拓架,為河房水閣,雕樑畫棟,南北掩映,每當盛夏,買艇
招涼,迴翔於利涉,文德兩橋之間,扇清風,酌明月,秦淮之勝也。 
  秦淮河畔,正是六朝金粉萃集之所,兩岸河房,雕榭畫欄,明窗綠障,十里珠簾,燈船
之盛,絡繹不絕。 
  入夜後,燈燭高燃,歌聲酒器,通宵不絕。 
  嚴慕飛和衛涵英來到了名揚四處的溫柔鄉、脂粉窩、銷金窟的秦淮河畔,眼望迷濛秦淮,
心中感慨萬千,嚴慕飛道:「夜舶秦淮近酒家,古人吟得好。」 
  衛涵英則搖頭說道:「錦燈張宴韓熙載,紅粉驚狂杜收之,風流冠蓋,六朝煙花,端的
江山綺麗……」 
  忽聽背後急促步履響動,及身後而止。 
  二人連忙回身,只見眼前站著個年輕的花子,正是『窮家幫』南京分舵主『霹靂火』雷
飛的高足石青。 
  這石青呆了一呆道:「果然是二位……」 
  嚴慕飛倏然而笑,道:「石青,別來無恙?」 
  石青一躬身道:「您二位怎麼會到這兒來?」 
  嚴慕飛未答反問,道:「你呢?」 
  石青道:「例行公事。吃飽了不能閒著,總得到處玩玩!」 
  嚴慕飛道:「我跟衛姑娘到這兒找個人,本不想驚動朋友們,如今看來,不驚動朋友們
是不行了。」 
  石青忙道:「您要找誰?只管交給我來找。」 
  嚴慕飛搖頭說道:「這個人只怕你不會知道,也不好找。」 
  石青呆了一呆,忙問所以。 
  嚴慕飛逐把該說的說了一遍。 
  聽畢,石青不禁動容,道:「原來南京還住著這麼一位人物,真讓人想不到,真讓人想
不到!看來這南京分舵該撤銷了……」 
  嚴慕飛道:「我沒說錯吧?」 
  石青不服,雙眉一揚,道:「您可願等?」 
  嚴慕飛道:「什麼意思?」 
  石青道:「您給我一個時辰的工夫。」 
  嚴慕飛道:「你要打聽他?」 
  石青道:「容我先見個禮……」站直身子接道:「謝謝您,石青還是老樣子!」 
  嚴慕飛道:「令師也好?」 
  石青咧嘴一笑道:「整天跟公孫老人家在一塊跑,怎會不好?」 
  嚴慕飛笑了:「喝酒,下棋?」 
  石青道:「有的時候還拍桌子!」 
  嚴慕飛仰天哈哈大笑,便連衛涵英也難以忍俊。 
  石青一眨眼,轉了話鋒,道:「您二位什麼時候到的?」 
  嚴慕飛道:「剛到沒一會兒,踏著夜色進的城!」 
  石青道:「您不該,說什麼也該招呼一聲。」 
  嚴慕飛道:「用得著麼?『窮家幫』耳目遍佈……」 
  石青道:「但這回『窮家幫』的耳目失了靈。」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沒想到……」 
  石青截口說道:「您二位怎不先到分舵去?」 
  嚴慕飛道:「怕正好碰上令師跟公孫老人家拍桌子。」 
  石青也笑了,他道:「如果一個時辰仍打聽不出蛛絲馬跡,我願提頭來見。」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豪語,但有點言之過重。」 
  石青倏然一笑道:「說真的,我有把握。」 
  嚴慕飛道:「那最好不過,可是得小心打草驚蛇!」 
  石青道:「您放心,要飯花子逮蛇是拿手,蛇要是溜了,您請唯我是問!請告訴我,您
二位在哪兒等?」 
  嚴慕飛道:「能坐下來的地方我不想去,這兒也不能久站,我跟衛姑娘就在這一帶到處
走走,你找我倆諒不是難事。」 
  石青道:「我遵命,就這麼說定了!」 
  一躬身,轉身鑽入了來往的人群中。 
  衛涵英歎道:「此子不俗也可人,必能接雷飛衣缽!」 
  嚴慕飛道:「你小看了他,我敢斷言青出於藍……」 
  只聽一陣調笑聲由身後傳來,兩人回身一看,身後靠來了一艘畫舫,燈光微透,窗上人
影兒成雙,正在相擁狎戲。 
  衛涵英臉一紅,皺眉說道:「走吧!別處看看去!」 
  拉著嚴慕飛走開了。   
  他兩個,就在這夫子廟後,秦淮兩岸閒逛著,一幕幕,一景景,都讓嚴慕飛皺眉,衛涵
英臉紅耳熱。 
  可是沒辦法,既不能遠離又不能走。 
  很快地,半個時辰過去了。 
  衛涵英望著嚴慕飛道:「慕飛,你看石青找得到他麼?」 
  嚴慕飛搖頭說道:「難說,要按『窮家幫』耳目之眾多靈敏,在這方寸之地找一個人應
該是易如反掌,可是要按他也不知道這兒住著這麼一位人物看,一時半會兒未必能找著蕭丹
紅。」 
  衛涵英皺眉說道:「這蕭丹紅隱藏得好高明。」 
  嚴慕飛道:「說得是,連『窮家幫』都不知道他躲在這兒,其高明可見一斑。」 
  說著,說著,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石青可真準時,就在這時候,他從文德橋那邊走了過來,衛涵英一眼看見了他,精神一
振,道:「慕飛,他來了。」 
  嚴慕飛也看見了石青,當即說道:「我看見了。」 
  說話時石青已到近前,看臉色,有點陰沉,也有點窘迫難為情,衛涵英冰雪聰明,一看
就明白了八分,心往下一沉,忍不住說道:「怎麼,沒找著?」 
  石青勉強一笑,道:「二位,我來領罰……」 
  嚴慕飛淡然搖頭,道:「石青,沒這一說,情形怎麼樣?」 
  石青道:「我過於自負,把話說得太滿了,其實,您知道,『窮家幫』船從秦淮河裡撈
起一根針來,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 
  嚴慕飛道:「你低估他了。」 
  石青道:「您該說石青高估了『窮家幫』。」 
  衛涵英道:「難道連一點蜂絲馬連也沒有?」 
  石青遲疑了一下,道:「您二位恕我直說一句……」 
  嚴慕飛道:「會不會是我倆弄錯了?」   
  石青臉一紅,低低說道:「是的,嚴大俠,我就是這意思!」 
  嚴慕飛淡然說道:「不無可能。」 
  石青眉梢兒一揚,道:「您這是安慰石青,我不該問,您不會弄錯的!」 
  「不。」嚴慕飛搖頭說道:「你知道,我跟衛姑娘只是憑地圖判斷,世上山川形勢不無
相同之處,真有可能我倆弄錯了。」 
  石青不安地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石青,我說的是實話!」 
  衛涵英忍不住道:「連個可疑的人都沒有麼?」 
  嚴慕飛道:「涵英,他要是讓人覺得可疑,他就算不得高明了。」 
  這話不錯,衛涵英呆了一呆,默然不語。 
  石青那裡卻道:「不,嚴大俠,可疑的人,倒有一個……」 
  衛涵英精神又復一振,忙道:「誰?是哪一個?」 
  石青道:「三山街有家『迎春院』……』忽地一頓,又問道:「嚴大俠,那『脂粉郎君』
蕭丹紅,是個怎麼樣的人?」   
  嚴慕飛道:「他年紀比我大,在他們四人之中,僅比諸葛方略小些,算算如今怕也有五
十多了。他號稱『脂粉郎君』,從這四個字可以知道,他白面無鬚,頗俊美,很灑脫,也風
流倜儻,只是脂粉氣濃厚,言語舉止有點像女人。」 
  石青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搖頭,道:「那……這個不是他!」 
  嚴慕飛道:「怎麼?」 
  石青道:「三山街那家『迎春院』的東家,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可是也……」 
  衛涵英道:「那你怎說他可疑?」 
  石青道:「那是因為他長年不露面,也沒人知道他是誰,住在什麼地方,只有他家裡的
管事偶而到迎春院去一兩趟……」 
  衛涵英轉眼望向嚴慕飛道:「此人神秘。」 
  嚴慕飛道:「中年人,蕭丹紅看外貌是不會老的。」 
  衛涵英霍然轉注石青,道:「你可知道他住在哪兒?」 
  石青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也是剛打聽出來的。他就住在迎春院後面,院落挺大,
也很氣派。」 
  衛涵英又望向嚴慕飛道:「慕飛,該不該去一趟?」 
  嚴慕飛道:「不妨去看看。」 
  石青立即說道:「我帶路,二位請跟我來。」轉身往來路行去。 
  三個人一前一後,在來往的人群中往前走,帶路的腳下快,跟在後頭的也不慢,沒一會
兒就到了三山街。 
  站在街口,石青向街上那門首燈最大,也最亮的兩扇朱門一指,道:「二位請看,那就
是迎春院。」   
  不用他說,燈上三個大字,寫得很清楚。 
  他接著說道:「二位請這邊走。」 
  他沒往街裡走,轉身往旁邊走了。 
  拐了個彎,到了另一條街,這條街較為僻靜,雖然也在這一帶,可是由於這條街都是住
家,所以行人少了些。 
  行人一少,看上去也境安靜多了。 
  不過,站在這兒仍可清晰地聽到那陣陣的歌聲酒囂。 
  進街沒多遠,石青停了步,往裡一指道:「二位請看,那門口有對獅子的那一家……」
  嚴慕飛跟衛涵英抬眼望去,只見前面沒多遠,坐北朝南有戶人家,牆高門寬,石階高築,
門口還有對石獅子,兩盞大燈把門前照耀得如同白晝。 
  那兩扇閉著的朱門上,一對鐵門環烏黑髮亮,的確這是個大戶,院落大,而且夠氣派。
  嚴慕飛眼看著,一時沒有說話。 
  衛涵英卻道:「慕飛,咱們怎麼進去呀?」 
  嚴慕飛收回目光,道:「你說呢?」 
  衛涵英道:「咱們總不船冒昧地去叩門求見吧!」 
  嚴慕飛道:「說得是,難就難在這兒……」 
  石青道:「管他呢!先敲門,有人開了門後就闖進去,是他正好,不是他就說找錯人家
了!」 
  嚴慕飛失笑說道:「好主意!」 
  石青臉一紅道:「您認為行不通?」 
  嚴慕飛道:「可行倒是可行,只是這樣未必能見著他。」 
  石青道:「那好辦,往裡闖,一直闖到能見著他!」 
  嚴慕飛笑道:「不愧是令師的高足!」 
  的確,師父是「霹靂火」,徒弟像莽張飛,又像黑李逵。 
  石青窘迫地笑了,道:「那您說該怎麼辦?」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不忙在這一會兒,到貴分舵去坐坐!」 
  石青一怔,道:「怎麼?您要到分舵去?」 
  嚴慕飛道:「難道你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石青忙道:「我叭在地上求還怕來不及呢!我是說您這時候……」 
  嚴慕飛笑道:「我不是說了麼?不急於一時,帶路吧!」 
  石青詫異地看了一眼,應了一聲,一肚子納悶地在前頭走了。   
  走了兩步,衛涵英低低說道:「慕飛,你是要……」 
  嚴慕飛倏然一笑道:「天機不可洩漏,到了分舵再說吧!」 
  轉眼間,這一行三人消失在夜色裡。 
  在嚴慕飛,衛涵英跟石青離開這條街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這條街的那一頭走進了兩個人,
不,該說是人影。 
  近了,近了,燈光下,看清楚了,是兩個身穿粗布衣褲的鄉下人,一男一女。 
  男的,看上去有三十多歲,個子不矮,也許由於人窮氣短沒進過城,所以他走路總彎著
腰。 
  黑黑的一張臉,土,還帶點俗氣。 
  女的看不見臉,只見她低著頭,胳臂彎裡提著個小包袱,跟在那男的身邊,瞧上去可憐
兮兮的。 
  到了兩扇朱門前,那男的停了步,抬眼略一打量道:「是這兒了,你站在這兒等等,我
敲門去。」 
  他畏畏縮縮地上了石階,畏畏縮縮地抬起了手。 
  門環響動了一陣之後,好半天才聽見裡面有人喝問道:「誰呀?」 
  那男的畏畏縮縮應了一聲:「我,請……請開開門。」 
  門閂響動了幾聲,兩扇朱門開了,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年漢子探出了頭,只一眼他便道:
「這兒從不施捨要飯的,走開!」他就要往回縮。 
  那男的忙道:「不,不,我不是來要飯的,我是,是……」指了指石階下那女的。 
  那漢子盯了石階下的女人一眼,「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是來……」指了指那
女的。 
  那男的忙點頭說道:「是,是,是。」 
  那漢子打量了那男的一眼,道:「你進來吧!腳下放輕點兒!」   
  那男的哈著腰連聲稱謝,然後轉過身去,招手說道:「桂花,快上來,快上來!」 
  那女的低著頭上來了,那男的拉著她走了進去。 
  在門裡,那漢子從頭到腳打量了那女的一眼,然後閂好了大門,道:「跟我進來!」 
  他已先往裡頭走了。 
  這兩個在後頭跟了進去。 
  到了院子裡,那男的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東看看,西看看,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
  走著,走著,「嗚」地一聲竄來了一條狗眼看人低的狗,嚇得那女的一聲驚叫,往那男
的身邊便躲。 
  還好,那漢子喝止得快,要不然非被咬著不可。 
  到了一處,那漢子停了步,道:「你兩個在這兒等等,我去通報一聲。」 
  話還沒說完,只聽前面有間亮著燈的屋裡響起個話聲:「誰呀?」 
  那漢子忙道:「韓爺,是我,正要來找您!」 
  只聽量裡那人道:「等著,我這就出來。」 
  轉眼間房門開了,從裡面走出個穿著很氣派的老頭兒,一張市儈臉,滿面邪惡氣,手裡
拿著根旱煙袋,一怔道:「這兩個是……」 
  那漢子忙走近去低低說了幾句。   
  那老頭兒「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是,叫他們過來。」 
  那漢子轉過臉道:「聽見了麼?韓爺叫你們兩個過去。」 
  那男的忙攙著那女的走了過去,到了近前,他臉上不知是哭是笑,哈了哈腰,但沒有說
話。 
  那老頭兒先打量了那女的一眼,然後轉望那男的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那男的忙道:「我……我姓王,叫王大……」 
  那老頭兒一皺眉,道:「沒名兒麼?」 
  那男的忙道:「有,有,叫標!」 
  那老頭兒道:「王標?」 
  那男的點著頭,一連應了三聲是。 
  那老頭兒道:「哪兒的人哪?」 
  那男的忙道:「河北,河北石家莊!」 
  那老頭兒哦了一聲道:「河北石家莊,那遠得很哪!」 
  那男的道:「是遠,是遠。」 
  那老頭兒道:「你兩個跑這麼遠的路,到南京來幹什麼呀?」 
  那男的忙道:「家裡鬧饑荒,待不住了,到南京來是來投親的,誰知道我們那親戚搬了,
所以,所以……」 
  那老頭兒貓哭耗子假慈悲,歎了口氣道:「家裡鬧饑荒,到這兒來又人地生疏,舉目無
親,怪可憐的,唉!真是的,老天爺怎麼不睜眼啊!」 
  那男的忙道:「請,請老人家行行好。」 
  那老頭兒一點頭,道:「那是應該的,人嘛,誰沒個災難……」 
  目光一轉,落在那女的身上,道:「她是你的什麼人?」 
  那男的道:「她是我妹妹。」 
  那老頭兒道:「噢,叫什麼名兒呀」 
  那男的道:「不好聽,叫桂花!」 
  那老頭兒道:「嗯,沒關係,以後我再給她起一個,嗯,嗯,桂花,也不錯,也不錯,
也挺中聽的。」 
  一頓,接問道:「今年多大了?」 
  那男的道:「剛十八。」 
  那老頭兒一點頭道:「嗯,好,嫁過人沒有?」 
  那男的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還沒有。」 
  那老頭兒點了點頭:「嗯,好,很好,很好,抬起頭讓我看看。」 
  那女的沒動,那男的碰了她一下,忙道:「桂花,聽見了沒有?」 
  那女的這才怯怯地抬起頭。 
  只見那老頭兒兩眼一亮,臉上馬上有了笑容,道:「好,好,好,好姑娘,好姑娘。」
  忙轉望那男的道:「你……你要多少兩銀子?」 
  那男的道:「老人家,您知道,我們是沒辦法,活不下去,自己的親妹妹,不敢說賣,
也不忍心,只是請老人家暫時收容。」 
  那老頭兒忙點頭說道:「那是,那是,你放心,我們不會虧待她的,凡是到了這兒的姑
娘,吃得好,也不愁花用。」 
  那男的道:「我們既然來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老人家看著給好了,過些時候我找著
了親戚,總是要來接她的……」 
  那老頭兒忙道:「對,對,過些年有了辦法了,再來接她。對,對,嗯,這樣吧!我紿
你賣身的銀子五十兩整……」 
  那男的面有難色,還沒有說話,那老頭兒已接著說道:「五十兩不少了,不是個小數目。
你知道,憑你們這些鄉下人,就是幹一年活也掙不了五十兩啊!」 
  那男的忙道:「這……這我知道,可是,可是五十兩實在太少了。我們是沒辦法,要不
然我們也不會做這種事!」 
  那老頭兒眉鋒一皺,道:「那……你想要多少?」 
  那男的遲疑了一下,道:「老人家,請給二百兩吧!」 
  那老頭兒一怔,道:「二百兩?」 
  那男的道:「二百兩在尋常人家來說不是個小數日,可是在老人家你這兒,你眼裡,可
就不算什麼了。」 
  那老頭兒目光一凝,望著那女的道:「你說她還沒有嫁人?」 
  那男的道:「是的,是的,還沒有!」 
  那老頭兒沉吟了一下,道:「二百兩倒也值……這樣吧!二百兩不是個小數目,我不敢
擅自作主,你兄妹等一等,我叫個人去請我們東家來看看。」 
  向著侍立一旁的那漢子一擺手,道:「去,稟報東家一聲,就說我帶著他們來了。」 
  那漢子應了一聲,快步往後頭去了。 
  這裡,老頭兒衝著兄妹倆一招手,道:「你兄妹也跟我來吧!」 
  他邁著四方步先走了。 
  那男的攙著那女的,怯怯地跟在後頭往裡行去。 
  穿過了一道院門,來到了後院,院子廣大深沉,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王侯之家
也不過如此。 
  剛進入後院,那漢子迎面折了回來,近首一哈腰道:「韓爺,主人在西廂,請您帶人過
去。」 
  老頭兒一擺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那漢子答應一聲走了,老頭兒回過頭來道:「腳下留神點兒,別踩了花兒,這些花兒都
是花了不少銀子買來的,踩壞了你賠不起,把你妹妹白送在這兒也不夠!」 
  那男的連忙答應了一聲。 
  老頭幾帶著這兄妹倆,過了一座朱欄小橋,到了一間透著燈光的精舍門口,輕咳一聲道:
「東家,我到了。」 
  只聽精舍裡傳出一個聽來說不出彆扭在哪兒的話聲:「是如水麼?進來吧!」 
  話落,精舍門開了,迎出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個十三四俊秀男孩子,女的是個
十三四清秀小姑娘。 
  這男孩跟小姑娘衣著都很講究,卻都是白裡帶黃的一張臉,不像是在這個年紀所應有。
  那男的看在眼裡,兩道眉毛軒動了一下。 
  那女的一雙美目瞪得更大,光芒怕人。 
  老頭兒回身一招手,道:「跟著進來吧!留神別碰著了東西,且裡每一件都是東家喜愛
的,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他先進去了。 
  那男的攙著那女的,小心翼翼,顫顫兢兢地跟了進去。 
  老頭兒沒說錯,這間精舍裡的擺設極其考究,內行人一看便知,每一件擺設都是名貴的
物品。 
  一張八寶錦榻前,負手站著個中年人,衣著華麗,白面無鬚,看上去俊美而風流,只是
說不出哪兒彆扭。 
  那男的目中飛閃異采,緊了緊攙著女的那隻手。 
  老頭兒上前恭謹施了一禮,然後附在那華服中年人耳邊低低說了一陣,鬼祟而諂媚,讓
人噁心。 
  華服中年人一雙微顯淫邪的目光落在那女的身上,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老頭兒忙道:「聽見了麼?桂花,東家叫你抬頭!」 
  那女的怯怯地抬起了頭。 
  華服中年人雙目一張,異采迸射,喜容陡現,一點頭道:「好,如水,好,你要二百
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53:12

  對那男的說話,眼卻死盯著那女的。 
  那男的尚未答話,老頭兒已然說道:「是的,東家,我嫌多……」 
  華服中年人一抬手,道:「如水,別跟貧苦人計較,去取二百兩銀子來,賣身契不必寫
了,拿了銀子讓他快走。」 
  老頭兒答應一聲,腳下剛動。 
  那男的突然說道:「老人家慢點!」 
  老頭兒停了步,眼望著那男的,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男的道:「我捨不得我這個妹妹,我改了主意。」 
  老頭兒一怔,叫道:「你這是開玩笑!」 
  華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再加二百兩!」 
  老頭兒忙道:「東家,您這是……」 
  華服中年人截口說道:「如水,別多嘴,算我周濟他好了。」 
  老頭兒轉過臉來喝道:「聽見了麼!如今四百兩了,上哪兒找這麼好心腸的人,哪兒找
這麼便宜的事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男的搖了頭,道:「四百兩不算個小數目,可是我還嫌少。」 
  老頭兒勃然變色,剛要說話,華服中年人仰天大笑道:「你這種人我是頭一次遇上,說
吧!你要多少?」 
  老頭兒忙道:「東家,分明他是想敲竹槓,您……」 
  華服中年人一揮手,道:「如水,我叫你別多嘴,只要他說,要四千兩我也照給。」 
  老頭兒一怔,直了眼。   
  那男的搖頭說道:「你這位誤會了,我不是在價錢上跟你計較,我是進了這間屋子後,
臨時改變了主意,銀子不要了,我想向你討點東西。」 
  華服中年人笑道:「好眼力,我這屋裡的擺設,每一樣都價值不菲,可是我捨得,你要
那一件,只管說!」 
  那男的又搖了頭,道:「我要的一件,在別人眼裡不知道怎麼樣,在我看來卻絕值不了
一百兩銀子……」 
  華服中年人「哦!」地一聲,斂去笑容道:「你寧願捨四千兩銀子?」 
  那男的點頭說道:「不錯,我寧願不要四千兩銀子!」 
  華服中年人抬眼環掃一匝,訝然說道:「你要哪一件,哪一件讓你寧捨四千兩銀子?」
  那男的望著他道:「你!」 
  老頭兒一怔變色,叫道:「好啊!你這傢伙是瘋了,竟敢……」 
  揚掌便要打。   
  華服中年人伸手一攔,道:「如水,後退,你難抵人家一指。」 
  目光一凝,寒芒陡射,臉上掛著怕人的笑意,道:「我走眼了,原來閣下是有為而來
的。」 
  那男的道:「你明白就好。」 
  華服中年人道:「閣下請只管張口,我願交你這個朋友。」 
  那男的道:「我分文不要,寸草不驚,只要你。」 
  華服中年人臉色微變,道:「我又會錯意了,想必你我認識?」 
  那男的道:「又何止認識?」 
  華服中年人道:「那麼也請說,彼此有什麼過節?」 
  那男的道:「殺友之仇。」 
  華服中年人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我是誰?」 
  那男的道:「蕭丹紅,號『脂粉郎君』!」 
  華服中年人臉色大變,後退一步,道:「我請教!」 
  那男的道:「不敢,嚴慕飛。」 
  華服中年人駭然失聲:「你,你是嚴……嚴慕飛,那麼她是誰?」 
  那女的道:「你也不陌生,衛涵英。」 
  華服中年人怔了一怔,剎時恢復平靜,竟然拱手笑道:「原來是二位駕到,多年未見,
故舊無恙,可喜可賀。蕭丹紅有眼無珠,也怪二位這般打扮,請坐!」 
  衛涵英冷冷說道:「你很鎮定,果然過人。」 
  蕭丹紅笑道:「衛姑娘這是什麼話!故人相逢,此時此地,雖難免激動,但不能老是激
動,請坐,請坐。」 
  衛涵英道:「不坐了,我兩個不願在這兒多留。」 
  蕭丹紅道:「衛姑娘怎麼……也是,多年不見,。難免有點生疏,既然這樣,我不便也
不敢相強。如水,置酒,今夕何夕,竟逢故人,我要跟他二位作一夕之歡,暢飲終宵。」 
  飛快地遞過一個眼色。 
  老頭兒膽顫心驚,答應一聲要走。 
  衛涵英一聲:「別客氣。」 
  伸手要攔。 
  嚴慕飛按了下她的手,道:「涵英,讓他去。」 
  衛涵英道:「我不能留這種人在世上害人。」反手一指點了出去。 
  老頭兒像被冷風吹了一下,機伶一顫。 
  衛涵英接著說道:「你可以走了。」 
  老頭兒如逢大赦,拔腿奔了出去。 
  蕭丹紅搖頭說道:「可憐的韓如水,他恐怕走不出百步,這也該是他幫我害人多年的報
應,我心裡並不算太難受。」 
  轉望二人道:「二位今夜降臨,有何見教?」 
  衛涵英道:「別跟我兩個裝糊塗,你的報應也到了。」 
  蕭丹紅道:「我的報應?衛姑娘是指我開設妓館,賺作孽錢?衛姑娘錯了,這也是生財
之道,姑娘們也全屬自願。」 
  衛涵英道:「我是指你當年獻的好計。」 
  蕭丹紅「哦!」地一聲道:「原來衛姑娘指的是我四個當年獻計,慫恿太祖火焚凌炯閣,
炮打功臣樓事,不錯,我承認就是!」   
  衛涵英道:「哪怕你不承認,附帶的還有一樁。」 
  蕭丹紅道:「是麼?這我就不明白衛姑娘何指了。」 
  衛涵英咬牙說道:「我指你禽獸不如,摧殘孩童……」 
  蕭丹紅「哦!」地一聲笑道:「原來衛姑娘指的是這個,衛姑娘好眼力……」 
  衛涵英嬌靨一紅,蕭丹紅接著說道:「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我有這種嗜好。衛姑娘請看,
我年近五旬,看來卻如三十許人,這完全是……」 
  嚴慕飛突然說道:「蕭丹紅,你可以住嘴了。」 
  蕭丹紅笑道:「這有什麼關係,唉!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二位是正派清高之士,聽不
得這種醜惡穢事,其實那是矯揉造作,飲食男女,人所難免,就拿你們二位來說吧……」 
  衛涵英厲叱說道:「蕭丹紅,你敢!」 
  「啊呀呀!」蕭丹紅忙道:「衛姑娘怎麼生起氣來了?多年不見,今夕重逢,衛姑娘又
怎好意思聲色俱厲?彼此都是到了年紀的人,我不相信二位朝夕相處,同行共止之餘……」
  衛涵英羞怒難當,嚴慕飛冷然說道:「蕭丹紅,莫非你求速死?」 
  蕭丹紅唉了一聲道:「嚴大俠何輕言一個死字?我輩並沒那麼多忌諱,不過聽起來總覺
不大舒服。好,那麼咱們談正經的……」一頓接問道:「事我都承認了,現在二位打算怎麼
辦?」   
  嚴慕飛道:「很簡單,擒你到手,以備他日祭奠諸友在天英靈之用。」 
  蕭丹紅笑吟吟地道:「原來二位是要殺我,他三個呢?」 
  嚴慕飛道:「我自不會厚彼薄此,只剩一個端木方了。」 
  蕭丹紅道:「諸葛方跟孟華都已就擒了?」 
  嚴慕飛道:「不錯!」 
  蕭丹紅搖頭說道:「二虎逐羊,怪不得昨夜一夢大為不祥,看來夢竟信而有徵,今朝夢
醒,今夕二位就來到了……」 
  頭一偏,接道:「二位,我不比諸葛方跟孟華!」 
  衛涵英道:「如何?」 
  蕭丹紅道:「擒他兩個容易,擒我蕭丹紅難。」 
  衛涵英道:「是麼?」 
  蕭丹紅笑道:「信不信全憑二位,除非我自願跟二位走,要不然二位不但擒不走我,甚
至於不敢動我一動!」 
  衛涵英冷笑一聲道:「有這種事麼?」 
  蕭丹紅道:「我可以指給二位看,請二位凝目看我身左……」 
  衛涵英往他身左望去,嚴慕飛卻凝視著他不一轉瞬。 
  衛涵英看了一眼之後道:「一張八寶軟榻。」 
  蕭丹紅道:「我這張八寶軟榻可跟一般軟榻不大相同。」   
  衛涵英道:「有什麼不同之處?」 
  蕭丹紅道:「它是名符其實的八寶軟榻,一共有八種妙用,衛姑娘可願聽聽?」 
  衛涵英道:「不大了裝一些機關消息……」 
  蕭丹紅笑道:「不錯,衛姑娘說著了。我這張八寶軟榻的前六種妙用,只在供我尋歡銷
魂,第七種則是助我逃命的。」 
  衛涵英冷哼了一聲! 
  蕭丹紅忙道:「衛姑娘別生氣,人各有所好。」 
  衛涵英道:「第八種妙用雖然神效無窮,一經用上,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但是我寧捨
它不用,衛姑娘可願知道原因?」 
  衛涵英道:「說!」 
  蕭丹紅笑了笑道:「第八種妙用只在一處樞紐,我在這間精舍四周及地下,遍埋炸藥,
引信就控制在這一處樞紐上,只一按樞紐,炸藥立被引發,這間精舍立即就會化為灰塵。我
捨不得這些擺設,捨不得這張八寶軟榻,所以我寧可不用。」 
  衛涵英道:「你漏說了一點!」 
  蕭丹紅道:「衛姑娘指教。」 
  衛涵英道:「你更捨不得你自己的命。」 
  蕭丹紅大笑說道:「衛姑娘說對了,世間歡樂多,我豈捨得死?奉勸二位,正值英年,
也休輕易嘗試此途。」 
  衛涵英道:「假如我二人動手擒你,你是逃命呢?還是用那第八種?」 
  蕭丹紅搖頭說道:「第八種非萬不得已,毫無生機時不用。以我看,要想在二位面前逃
脫,恐怕不太容易,所以我預備用第八種。」 
  衛涵英道:「你打算跟我兩個同歸於盡?」 
  蕭丹紅道:「玉石俱焚,不得已耳,二位原諒!我這塊石頭能有二位這兩塊玉陪著,縱
然被炸成粉,也是值得的!」 
  衛涵英道:「你說完了麼?」 
  蕭丹紅道:「我說完了,但我願意再奉勸……」 
  衛涵英道:「不必,如今也嫌早,等我二人信了再說不遲。」 
  蕭丹紅呆了一呆,倏然而笑道:「這麼說,衛姑娘是不信?」 
  衛涵英道:「我兩個都不信。」 
  蕭丹紅轉眼望向嚴慕飛,笑問道:「是麼?嚴大俠。」 
  嚴慕飛道:「衛姑娘已經說過了!」 
  蕭丹紅搖頭,笑道:「看來二位的心意相同,等於一體……」 
  衛涵英嬌靨猛然一紅,道:「那是當然!」 
  蕭丹紅聽得一怔,道:「衛姑娘既能不在乎,我這一著就失了效了。」 
  頓了頓,接道:「這樣吧,我試給二位看看!」 
  他就要抬手,衛涵英立即喝道:「別動!」 
  蕭丹紅笑道:「衛姑娘別怕,我還沒到絕望關頭,對這美好人間猶多留戀,我不會輕易
動用第八種的……」 
  衛涵英道:「你想動用第七種?」   
  蕭丹紅道:「不,我想把前六種演給二位看看,假如二位看得心癢意動,我願意把寶榻
供給二位一用。」 
  衛涵英怒叱說道:「蕭丹紅,你是找死。」閃身欲撲。 
  嚴慕飛抬手攔住了她,道;「涵英,且作小忍。」 
  蕭丹紅笑道:「還是嚴大俠知機識趣,莫非嚴大俠有意……」 
  嚴慕飛沒說話,抬手向軟榻點去。 
  指力落處,軟榻忽地向下一陷一翻,很快地又升了上來,嚴慕飛跟衛涵英兩人臉色為之
一變! 
  蕭丹紅一怔笑道:「嚴大俠好心智,這是第七種妙用,二位如今信了吧?」 
  嚴慕飛沒說話。 
  蕭丹紅微一搖頭,又道:「心智好是好,只是太冒險了些,還好碰上的是第七種,萬一
誤觸那第八種,後果不堪設想,請別再輕易試探了。」 
  嚴慕飛道:「看來我兩個還真難奈何你。」 
  蕭丹紅搖頭說道:「那也不一定,假如二位寧願捨身,不惜一死,我仍然是跑不了的。
唉!」 
  嚴慕飛道:「奈何我二人不願死。」 
  蕭丹紅道:『那就真奈何我不得了。」 
  嚴慕飛道:「我並不絕望,也不死心。」 
  蕭丹紅道「怎麼,難道嚴大俠既不想死,又想生擒我?」 
  嚴慕飛道:「正是!」 
  蕭丹紅搖頭說道:「恕我直說一句,那是癡人說夢,絕不可能。」 
  嚴慕飛道:「我想跟你比比快!」 
  蕭丹紅道:「嚴大俠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假如我比你快,我就可以生擒你了。」 
  蕭丹紅道:「萬一嚴大俠比我慢呢?」 
  嚴慕飛道:「那只有落個同歸於盡,玉石俱焚了!」 
  蕭丹紅笑道:「有意思,這不但是賭命,而且是碰運氣。」 
  嚴慕飛道:「不,是靠所學賭命。」 
  蕭丹紅道:「現在就賭麼?」 
  嚴慕飛道:「不忙,你我一對一,其餘的人都退出去。」 
  蕭丹紅笑道:「所謂其餘的人,也只有一位衛姑娘!」 
  「不!」嚴慕飛道:「還有兩個無辜的孩童。」 
  蕭丹紅一點頭道:「行,這公平,我答應……」 
  向門口一擺手,道:「你兩個出去吧,站遠點,越遠越好。」 
  那男孩跟小姑娘怯怯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嚴慕飛道:「涵英,你也出去吧!」 
  衛涵英搖頭說道:「不,我不出去!」 
  嚴慕飛道:「涵英。」 
  衛涵英截口道:「慕飛,要活都活著,要死就死在一塊兒!」 
  蕭丹紅叫道:「啊呀呀!二位情深,令人羨煞妒煞,生而同衾,死而同穴,這簡直就
是……」 
  嚴慕飛道:「涵英,總該留個人找端木方。」 
  衛涵英道:「那麼你出去。」 
  嚴慕飛道:「涵英,我有希望快過他,你不行!」 
  衛涵英道:「我承受不了這……」 
  蕭丹紅點頭說道:「那是,那是,未亡人不好當,孀居守寡……」   
  嚴慕飛道:「涵英,休讓他多說,大事為重。」 
  「大事」兩字入耳,衛涵英沉默了,略一遲疑,毅然轉身。   
  蕭丹紅目閃異采,道:「嚴大俠,你何忍……」 
  嚴慕飛突然凝注蕭丹紅背後那扇窗戶,驚聲喝道:「傻子,不可……」 
  蕭丹紅大驚回顧,忽覺腦後生風,恍悟上了惡當,他魂飛魄散,心膽欲裂,急急閃身往
軟榻撲去。 
  無奈已經來不及了,只覺腦後一震,跟前一黑,立即不省人事,衛涵英閃電旋身,趁著
蕭丹紅後倒之勢,抖手就是一個大嘴巴,打得蕭丹紅唇破血流。 
  嚴慕飛抬手拭去冷汗,餘悸猶存地說道:「好險,好險……」 
  俯身閉了蕭丹紅四肢穴道,又捏開了他的下巴,這才一掌拍醒了他。 
  蕭丹紅應掌張目,眼見已然受制於人,驚怒交集,只可憐沒辦法,一雙眼狠毒暴射,直
逼嚴慕飛。 
  嚴慕飛哪怕這個?淡然一笑道:「我說傻子不可回頭,奈何你話沒聽完就回了頭。蕭丹
紅,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還有什麼陰毒伎倆可施?」 
  蕭丹紅直哼哼。 
  衛涵英抖手又是一掌,道:「我打爛你這張髒嘴,到時候我也要先割了你的舌頭!」 
  蕭丹紅臉腫老高,滿嘴冒血,卻只有挨著。 
  嚴慕飛道:「夠了,涵英,咱們走吧!」 
  衛涵英道:「他那張軟榻……」 
  嚴慕飛道:「讓我問問他再說……」 
  轉眼望向蕭丹紅,道:「剛才我寧信其真,不信其假。如今我卻要問你,你老老實實地
告訴我,那第八種妙用是真是假?」 
  蕭丹紅眼一閉,不作任何表示。 
  衛涵英火大了,道:「這時候他還這麼硬,讓我來。」 
  戟指便要點下。   
  嚴慕飛一遞眼色,抬手攔住了她,道:「涵英,他受不了這種手法的!」 
  蕭丹紅一驚睜眼,嚴慕飛道:「話雖不能說,你可以點頭或擺頭。」 
  蕭丹紅忙搖了搖頭。 
  衛涵英揚拳劈向軟榻。 
  嚴慕飛一驚按住了她道:「使不得,涵英,小心上了他的惡當,跟他來個同歸於盡,那
咱們就太划不來了。」 
  衛涵英嬌軀一震,連忙沉腕收掌,道:「我不願意留著它。」 
  嚴慕飛想了想,道:「先出去再說。」 
  一手提起蕭丹紅,轉身走了出去。 
  剛出精舍,一名黑衣漢子魚急而來,一見蕭丹紅被人提著,他不知死活,一怔之後竟大
喝撲了過來。 
  衛涵英先嚴慕飛而動,揚掌劈了出去。 
  嚴慕飛忙道:「涵英,留他一下。」 
  —衛涵英一點即透,玉手一翻,變掌為拳,一拳正搗在黑衣漢子的胸口上,黑衣僅子痛
哼一聲蹲了下去。 
  嚴慕飛道:「蕭丹紅已然被擒,你就別再為他效力賣命了,站起來答我問話。」 
  黑衣漢子站是站起來,卻轉身撒腿就跑。 
  衛涵英冷哼一聲,飛起一腳踢了出去。 
  這一腳,正踢在黑衣漢子的腿彎上,他大叫一聲趴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了,想必腿已
經斷了。 
  嚴慕飛說道:「答我問話,你是蕭丹紅的什麼人?」 
  那黑衣漢子直哼哼,不說話。 
  衛涵英道:「你聾了還是啞了?」 
  黑衣漢子怕定了衛涵英,忙道:「我……我是他跟前的人。」 
  嚴慕飛道:「那麼我問你,聽說蕭丹紅在這間精舍地下遍埋了炸藥,引信連接在他那張
八寶軟榻上,可是真的?」 
  黑衣漢子怔了怔,道:「有炸藥?你是聽誰說的?」 
  嚴慕飛道:「聽蕭丹紅說的,可是再聽了你的話後,我明白是蕭丹紅胡說八道了,涵英,
你等一等!」 
  轉身走進精舍,只聽精舍裡砰然連聲,轉眼間嚴慕飛走了出來,向衛涵英道:「八寶軟
榻已經被我毀了,咱們走吧!」 
  衛涵英道:「慕飛,這個東西……」 
  嚴慕飛道:「留他在這兒,讓他自生自滅吧!」 
  提著蕭丹紅往外走去。 
  穿後院,過前院,偌大一莊宅第裡,夜色寂寂,竟沒再看見一個人! 
  甫出大門,街道暗影裡閃出了三個人,一前二後,是石青,帶著兩個精壯的年輕花子。
  石青一見得手了,立即快步迎上來,道:「嚴大俠,是他呀?」 
  嚴慕飛笑道:「石青,有你大功一件。」 
  石青看了蕭丹紅一眼,道:「您不是說他年紀不小了麼?」 
  嚴慕飛道:「他作孽良多,駐顏有木,所以看來仍如三十許人。」 
  石青聰明,一點即透,道:「那得好好整整他,我割了他的……」 
  猛然想起還有個衛涵英在,臉一紅,忙轉過頭去道:「把這傢伙接過來。」 
  兩名年輕花子應聲向前,接過了蕭丹紅。 
  嚴慕飛看了石青一眼,道:「我把他暫寄在貴分舵裡,留待他日凌煙閣舊址祭祀諸友在
天英靈,別傷他,明白麼?」 
  石青焉得不懂!忙紅著臉點頭說道:「我知道,您放心好了。」   
  嚴慕飛轉望衛涵英道:「涵英,可要再到他們分舵坐坐去?」 
  衛涵英道:「應該去謝謝雷分舵主。」 
  石青道:「那不敢當,歡迎二位去坐坐。」轉身帶路。  
  嚴慕飛忙道:「石青,慢著,還有件事兒得你去辦辦。」 
  石青回身說道:「您請吩咐!」 
  嚴慕飛道:「裡面有一男一女,兩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不知道是誰家兒女,小小年紀,
遭遇可憐,貴分舵不妨問清楚後送回他們父母身邊,假如無家可歸也請妥為安置。」 
  石青道:「您放心,交給我了……」 
  轉望兩名年輕花子道:「替嚴大俠二位帶路,我隨後就回去。」 
  他搶步登階,進了大門。 
  嚴慕飛叮囑一聲小心,跟衛涵英先往分舵去了。 
  口  口  口 
  到了謝家廢園,剛坐沒一會兒,石青就回來了,而且把那男孩跟那小姑娘也帶了回來。
  嚴慕飛道:「怎麼回事?他們無家可歸麼?」 
  石青道:「他們說他們的爹娘都死了,半年前才被蕭丹紅的人花了幾兩銀子買了來,既
然設地方可送,我只有把他們帶回來了。」 
  衛涵英向小姑娘一招手,道:「來,過來,到我這兒來。」 
  小姑娘怯怯地走了過去,眨動著眼睛直望著衛涵英。 
  衛涵英拉起了她一隻手,含笑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道:「我叫小鳳。」 
  衛涵英道:「姓什麼呀?」 
  小姑娘搖頭說道:「不知道。」 
  衛涵英抬眼望向嚴慕飛道:「多可憐,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 
  收回目光道:「小妹妹,你住在哪兒呀?」 
  小姑娘道:「城外鄉下。」 
  衛涵英道:「爹娘不在了麼?」 
  小姑娘不懂什麼叫傷心,點了點頭。 
  衛涵英又抬眼望向嚴慕飛道:「慕飛,你看這孩子怎麼樣?」 
  嚴慕飛倏然一笑道:「你要喜歡,不妨帶在身邊。」 
  衛涵英道:「可是咱們還得往北去,怎麼能帶著她?」 
  嚴慕飛道:「先請雷分舵主照顧一下,反正咱們還會回來的。」 
  衛涵英一點頭道:「也對,雷分舵主,如何?」 
  雷飛笑道:「真是,這還用問麼?還不是一句話?」 
  衛涵英含笑說道:「我先謝了……」 
  轉望小姑娘道:「小妹妹,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小姑娘點頭說道:「願意!」 
  衛涵英抬手摸上小姑娘的頭,道:「看來這孩子跟我有緣……」 
  望向那男孩子道:「慕飛,這個小兄弟怎麼辦?」 
  嚴慕飛還沒說話,雷飛已然笑道:「這樣吧,問問公孫老兒要不要,他不要嘛……就讓
他住在這花子窩裡,跟著我要飯好了!」 
  衛涵英道:「這孩子好福氣,雷分舵主幹脆就收了他好啦!」 
  雷飛一點頭,道:「行,您的吩咐我不敢不遵!」 
  就這麼說定了,嚴慕飛跟衛涵英又坐了一會兒,便雙雙告辭走了。 
  臨走,小鳳拉著衛涵英的衣角,竟然依依不捨,弄得衛涵英心裡也一陣難過。 
  嚴慕飛跟衛涵英夜色中出城,離開了南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53:50

第三十八章 溫情滿園
  離開南京後,由陸路一陣急趕,這天晌午,宛平縣城已然在望。 
  嚴慕飛突然停步說道:「涵英,瞧你我滿身風塵,要不要找個地方歇歇,清洗清洗,換
件衣裳?」 
  衛涵英道:「八成兒你是記掛你那好徒弟了?」 
  嚴慕飛笑道:「你厲害,怎麼樣?」 
  衛涵英道:「那還有不好的,我也想看看小黑,還有大妞兒。」 
  嚴慕飛笑了。   
  半個時辰之後,他倆進了長溝峪,嚴慕飛抬眼四顧,心裡不免有些激動。 
  回到了家,大樹無恙,破屋依舊,只不見小黑的蹤影。 
  到後面菜園中看看,菜長得挺好,雜草不生,該修的修了,該澆的也澆了,一片綠油油
的。 
  這,看得衛涵英連連點頭直說好地方。 
  嚴慕飛則含笑說道: 「難得,小黑還沒有偷賴。」 
  衛涵英道:「慕飛,他人呢?哪兒去了?」 
  嚴慕飛道:「多半是做完事找大妞去了。」 
  衛涵英瞟了他一眼道:「有其師必有其徒,看來他跟你這個師父一樣。」 
  嚴慕飛道:「大妞也確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只聽有人連唱帶哼地進了大門。 
  嚴慕飛兩眼一睜,激動地道:「是小黑回來了,走。」轉身就走。 
  衛涵英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等等,先讓我去!」 
  嚴慕飛會意,停步不動,低低笑道:「還跟個孩子一樣!」 
  衛涵英嗔道:「你好,非得老氣橫秋麼?我就是到了八十歲也是一樣,童心不可失,你
懂麼?」 
  擰腰往前面走去。 
  嚴慕飛微微點頭,他懂,這種話雖僅一句,極其平凡的一句,卻包含了很大的大道理,
難得有幾人做得到。 
  衛涵英到了前面,只聽左邊那間屋裡傳出陣陣輕哼,哥呀哥,妹呀妹地哼個不停。 
  她笑了,旋即輕咳了一聲。 
  咳聲甫出,哼聲倏止,只聽一聲驚喝:「誰?」 
  人影一閃,屋裡竄出了那黑少年,結實的身子,既黑又亮的大眼睛,滿臉的機靈……一
點也沒變。 
  他一見衛涵英便即一怔,訝然問道:「你是……」 
  衛涵英道:「你是小黑?」 
  小黑又一怔,道:「是啊!你怎麼知道?」 
  衛涵英道:「好沒規矩,你呀我的,你師父教的麼?」 
  小黑臉一紅,隨即揚眉說道:「家師教我一個禮字,但我要先明白你是誰?」 
  衛涵英道:「他的朋友。」 
  小黑道:「您貴姓?」 
  衛涵英道:「姓衛,聽過麼?」 
  小黑一眨眼,道:「『冰心玉女』?」 
  衛涵英一點頭,道:「你說對了!」 
  小黑一躍而起,叫道:「您是衛姑姑,小黑常聽師父提起您,說您人美,說您…多了,
我說不完,總之我好想看看您,盼了有多少年了,誰知今兒個您竟……小黑給您叩頭。」 
  砰然一聲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又是一見投緣的一個,衛涵英高興而激動,容得小黑從地上爬起來,她含笑說道:「小
黑,我問你,你師父真的常提起我麼?」 
  小黑道:「真的,常提,哪一天不提個三五回?」 
  衛涵英臉上發燙,含笑說道:「沒罵過我?」 
  小黑道:「罵您?沒有,沒有。那怎麼會,想您還來不及呢!衛姑姑,您怎會遲到今天
才來啊!」 
  衛涵英道:「怎麼,小黑,我來得不是時候麼?」 
  小黑道:「您不知道,他老人家出遠門去了。」 
  衛涵英道:「真的麼?」 
  小黑道:「小黑還敢騙您?您來了,我替師父高興,說不出的高興,還會不讓您見他老
人家?說起來您一定知道,那個叫吳伯宗的老頭兒,他奉有太祖遺詔,來請師父去……」 
  衛涵英道:「小黑,我不信。」 
  小黑急道:「真的,衛姑姑,小黑怎麼會騙您呢?」 
  衛涵英道:「我要是在這兒找著了他怎麼辦?」 
  小黑道:「您要是在這兒找著師父,小黑聽憑您處置。」 
  衛涵英道:「這是你說的?」 
  小黑道:「衛姑姑,是小黑說的。」 
  衛涵英道:「你站在這兒不許動,別讓我認為你想通風報信。」 
  小黑道:「通風報信?我巴不得師父現在就回來。」 
  衛涵英道:「你看著吧!」 
  轉身走去後面把嚴慕飛揪了出來,道:「小黑,你看看,這是誰?」 
  小黑怔住了,旋即大叫一聲,震得碰到了房梁。 
  「師父,原來您……我上當了!」 
  爬下去叩了頭,流了淚。 
  嚴慕飛也好生難受,強笑說道:「起來,沒出息,別跟個姑娘似的,動不動就掉淚。」
  小黑爬了起來,帶淚笑道:「師父,您得罪衛姑姑了?」 
  嚴慕飛一怔,衛涵英瞪了他一眼道:「他好,他有出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
美豪客』,人家是鐵一般的硬心腸,永不會掉淚的。」 
  嚴慕飛搖頭笑道:「好厲害,小黑,你算找到靠山了。」 
  小黑笑了,望著衛涵英道:「我說嘛,您要是沒見著師父,怎知道小黑……」 
  衛涵英道:「小黑,衛姑姑剛幫了你,你就想耍賴?」 
  小黑道:「沒有,衛姑姑,小黑願意任您處置!」 
  衛涵英一點頭道:「那好,去把大妞帶來,讓我看看!」 
  小黑一怔,黑臉通紅,望著嚴慕飛道:「啊呀! 師父,您……您怎麼全給說了。」 
  衛涵英道:「怎麼,不能說麼?」 
  小黑好窘,道:「衛姑姑,小黑的年紀還小呢,可不敢……」 
  衛涵英道:「不敢沾那一個情字?」 
  小黑紅著臉點了點頭,道:「是的,衛姑姑。」 
  衛涵英道:「那好,待會兒我就告訴大妞去,說你不敢……」 
  小黑「啊呀!」一聲,忙道:「衛姑姑,可別,小黑求求您……」 
  衛涵英笑了,道:「那就去把大妞帶來,快去。」 
  小黑紅著臉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衛涵英又笑了,嚴慕飛也笑了,道:「涵英,你身上有什麼東西?」  
  衛涵英道:「有什麼東西?你這話……」 
  嚴慕飛笑了笑道:「初次見面,你是個長輩,好意思讓人家空著手回去?」 
  衛涵英一怔,道:「啊呀!糟,我怎麼沒想到……」 
  嚴慕飛笑道:「看你這個做長輩的怎麼辦?」 
  衛涵英倏然一笑道:「你放心,別想等著看我出醜,我早就預備好了,還是兩份,你等
著看我的見面禮吧!」 
  嚴慕飛忽地低聲說道:「來了,咦?怎麼這麼多人?」 
  只聽小黑在外面叫道:「師父,小李子來了,旺大爺、旺大娘、大順,全來了。」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我忘了交代小黑了,怎麼好讓幾位老人家過來……」 
  話沒說完就要迎了出去。 
  他慢了,一大群人一下子擁了進來,這個叫,那個喊,頓時亂成一團,好不熱鬧。 
  嚴慕飛叫完這個叫那個,最後向小黑說道:「小黑,你怎麼驚動了老人家……」 
  旺老爹一臉不高興地道:「可別怪人家小黑,你回來了也不到家裡去,怎麼說也該讓大
伙兒知道一下呀!」 
  嚴慕飛忙道:「我正預備過去……」 
  旺大娘打斷了話頭道:「老頭子,別一見面就賣老臉,嗯,這位,這位姑娘是誰呀?怎
不介紹介紹?」 
  嚴慕飛忙道:「涵英,過來見見幾位老人家。」 
  衛涵英落落大方,含笑一一見禮。 
  老太太們瞧直了眼,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頓時這個誇,那個贊,這個說俊俏,
那個說標緻。 
  這,倒使衛涵英臉上有點發燙。 
  小黑在一邊叫了:「這就是我常說的那位衛姑姑!」 
  頓時驚呼四起,大夥兒全明白! 
  旺大娘把嚴慕飛拉到了一邊,低低說道:「跟人家在外頭結過親了麼?」 
  嚴慕飛臉上一熱,忙道:「還沒有,大娘。」 
  旺大娘老眼一瞪,道:「你可別瞞我,我吃了多少年的飯了,這還看不出來麼?」 
  敢情人家已看出來了。 
  嚴慕飛一張臉通紅,好窘,只得說道:「這,這,結過了……」 
  旺大娘又埋怨上了:「你怎麼能在外頭……說什麼也該回家好好辦哪!可不能委屈了人
家,這麼好的姑娘上哪兒找!我做主,大夥兒給你們補辦一回。」 
  嚴慕飛著了急,忙道:「大娘,別……」 
  旺大娘道:「別什麼,不行,非辦不可,你別管。」 
  擰身走向了那一堆。 
  嚴慕飛好不感動,辛勞幾十年,稱尊當世,在這兒才能找到毫無虛假的真摯感情。 
  旺大娘找老伴兒嘀咕上了。 
  旺大爺直點頭,直說該。 
  嚴慕飛走了過去,趙大爺一聲:「別在這兒待了,家裡去吧!」 
  大夥兒同聲附和,擁著嚴慕飛兩個就要走。 
  嚴慕飛忙道:「等等,諸位老人家請等等,大妞呢?」 
  「大妞在這兒哪!大妞,叔叔找你呢,還不快過去。」 
  大妞紅著嬌靨,嬌羞之態讓人愛煞地走了過來。 
  她剛低低叫了嚴慕飛一聲。 
  嚴慕飛已然說道:「別找我,是衛姑姑要見你。」 
  大妞給衛涵英見了一禮,低低道:「衛姑姑好!」 
  衛涵英伸手拉起大妞的一雙手,道:「大妞,我常聽你嚴叔提起你,衛姑姑沒什麼別的,
這個你跟小黑一人一個。」   
  翻腕取出一雙玉珮。 
  只聽嚴慕飛喝道:「小黑,站住,過來!」 
  旺大爺也開了口,道:「小黑蛋,你往哪兒跑哇?還害臊麼?過去。」 
  小黑紅著臉,低著頭走了過來。 
  衛涵英把一塊玉珮塞進了大妞手裡,另一塊遞給了小黑。 
  旺大娘道:「啊呀!姑娘也真是,這麼貴重的東西……大妞,還不謝謝姑姑。」 
  大妞連忙謝了。 
  衛涵英目光一掃眼前兩位,道:「這意思你兩個懂麼?」 
  小黑出了名的機靈,大妞一般地玲瓏剔透,焉得不懂?兩個人都低下了頭,好低,好低,
不勝害臊。 
  衛涵英抬眼望向旺大爺老夫婦倆道:「原諒我現在才徵求您二位的同意。」   
  旺大爺一瞪老眼,道:「誰說的,我跟大妞她娘,心裡早就有了譜兒了……」   
  一轉臉,道:「老婆子,你說是麼?」 
  旺大娘老眼一橫道:「你這個老頭子,這還用問麼?」 
  大夥兒全笑了,笑聲中小李子拉著傻大順一拐一拐地到了那小兩位身邊,衝著他兩個一
拱手,小李子道:「恭喜二位了。」   
  大順咧著嘴道:「快讓我們喝酒吧!明年好抱個白胖小子。」 
  這話說得太早了,大妞一個姑娘家,怎麼受得了?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趙大爺一瞪老眼剛要罵,卻被大順又一句:「不,我說錯了,該是黑胖小子。」 
  逗得忍不住笑了,大夥兒也都笑了。  
  笑聲中,不知誰說了一句:「家裡去吧!」 
  大夥兒擁著大小兩對走了。 
  以後半天之溫暖、熱鬧,那是自不待言。 
  住的雖然是貧苦人家的大雜院,可是衛涵英只覺得這地方比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溫暖,
敢說把皇宮給她她都不願換。 
  這是可貴而感人的情,真情。 
  遠離恩怨紛爭沒有虛偽,沒有險詐,只有溫暖與真情,這半天中大雜院裡沒一家不忙,
東家做這個,西家做那個,到了天黑,院子裡擺上了四桌酒席。 
  任他嚴慕飛怎麼說都不行,喜事是非辦不可。  
  席上,幾位老太太把壓在箱底下多年的東西拿了出來,這個送,那個送,剎時衛涵英懷
裡抱了一大堆。 
  這,使得衛涵英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喝完了酒,幾個老太太抖出了一件瞞人半天的秘密,東廂是臨時新房,早就佈置好了,
全是新的,喜燭也點上了。 
  於是,大夥兒又擁著一對新人進了洞房,直到半夜才盡歡而散。 
  這一夜,大禮已行,洞房情趣非筆墨所能形容。 
  箇中滋味,只有嚴慕飛跟衛涵英兩個知道。 
  那另一對,小黑跟大妞,則躲在大雜院外的牆根下,依偎在一起,喁喁低語,情意綿綿,
好不甜蜜。 
  口  口  口 
  第二天,日高起,在大伙的恭送下,嚴慕飛跟衛涵英走出了大雜院,也許是宿醉未醒,
衛涵英嬌靨紅紅的,那成熟的風韻,說不出有多動人。 
  正午,他兩個進了宛平縣城。 
  行走間,衛涵英道:「離開了大夥兒,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慕飛,你說咱們怎麼
往金家去?」 
  嚴慕飛道:「你說呢?」 
  衛涵英道:「要依我,乾脆就硬闖。」 
  嚴慕飛道:「硬闖就硬闖,可是咱們不能走作一路。」 
  衛涵英道:「什麼意思?」 
  嚴慕飛道:「目前,咱們還不敢斷言姓金的就是端木方,他也想不到咱們會找上門去,
可是咱們一旦找上門去,如果他是端本方,他就非跑不可,所以咱倆之中,總得有一個留在
外面等著截他。」 
  衛涵英道:「有理,你說誰進去,誰留在外頭?」 
  嚴慕飛道:「自然是我進去,你留在外頭!」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 
  嚴慕飛道:「到時候跑的絕不止端木方一個,可別多傷無辜。」 
  衛涵英道:「行,這也聽你的。」 
  嚴慕飛道:「就這麼說定了,咱們找個地方坐坐去。」 
  衛涵英訝然說道:「找個地方坐坐去?」 
  嚴慕飛笑道:「大白天裡,難道想驚世駭俗?」 
  衛涵英釋然地笑了。 
  談笑著,他兩個進了一家酒肆,剛進門,一個人霍地站起,頭一低,往外便走。 
  嚴慕飛眼尖,一眼便認出那是金家的三等護院焦天沖。 
  當即橫身擋住了他笑道:「焦師父,許久不見了,你好!」 
  焦天沖抬臉陪上驚慌強笑:「唷!我當是誰,原來是嚴……」 
  嚴慕飛道:「嚴慕飛,莊稼漢!」 
  焦天沖道:「對了,是嚴老哥,請坐吧……我有點急事,失陪了。」他斜身要走。 
  嚴慕飛伸手一攔道:「好久不見,碰上了,天大的事也該聊聊再走哇!」 
  焦天沖一驚,強笑說道:「嚴老哥,實在對不起!……」 
  嚴慕飛探手握上他腕脈道:「別多說了,跟我進來坐吧!」 
  焦天沖臉色大變,一掙沒能掙脫,反而悶哼一聲,身子一矮,任由嚴慕飛拉著手走了進
去。 
  嚴慕飛在焦天沖原坐的那張桌上坐下,拉著焦天沖的手放在桌子上,招來了夥計點了幾
味酒菜。 
  夥計走了,嚴慕飛才道:「焦師父,乖乖地坐著,陪我喝兩杯,如果你自覺得快不過我
的話,就別亂動,要不然你是自找麻煩,自找罪受!」 
  他鬆了手,焦天沖一張臉發白,卻沒再動。 
  轉眼間夥計送來了酒菜。 
  焦天衝著准了機會,一提氣,便要往起沖,哪知他剛一動,腰眼上便挨了一指頭,真氣
一洩,立即動不得了。 
  夥計擺好了酒菜走了。 
  嚴慕飛望著焦天沖笑道:「焦師父,我沒說錯吧?彼此見見,我這位紅粉知已是『冰心
玉女』衛姑娘,剛才制你的是她,不是我。」 
  「冰心玉女」四個字入耳,焦天沖臉色又是一變。 
  嚴慕飛那裡替他斟上了一杯酒,道:「人生幾何,這種時刻可不多。焦師父,有酒有菜,
只陪我坐坐,到了時候我自會放你走,何樂而不為?何必非自找苦吃不可?喝酒,喝酒。」
  說著舉起了杯子,焦天沖不敢不喝,他只覺同是一種酒,先前如今大不同,如今這酒苦
得難以下嚥。 
  如今想跑,那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他只有眼巴巴地外望,希望外面突然來個自
己人。 
  喝過了一杯酒,嚴慕飛又道:「焦師父,你也許知道,我這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你
只要老老實實,我保證不難為你,可是假如你不老實,那就可別怪我多傷無辜……」 
  頓了頓接問道:「我先問問,焦師父可知我?」 
  焦天沖勉強地把頭點了兩點。 
  嚴慕飛道:「你知道我是誰?」 
  焦天沖又點了點頭。 
  嚴慕飛道:「是誰?」 
  焦天沖又點頭,仍沒說話。 
  衛涵英把手挪離了桌面。 
  焦天沖忙道:「是嚴大俠!」 
  嚴慕飛道:「還有呢?」 
  焦天沖狡猾,他暗暗提氣,趁著張嘴的時候要叫。 
  可是他沒能快過衛涵英,他剛一張嘴,衛涵英的手已抵上了他的腰眼,冷冷說道:「我
這根手指敢說比刀還犀利!」 
  焦天沖忙改口說道:「還有,還有,是來找我們東家的!」 
  嚴慕飛道:「可知道我為什麼找你那東家麼?」 
  焦天沖搖頭說道:「不知道,只聽東家說要防著點兒!」 
  嚴慕飛道:「防誰?防我?」 
  焦天沖點了點頭,道:「是的!」 
  嚴慕飛倏然一笑道:「那麼我找對了,他不該姓金!」 
  一頓,接問道:「你對你那東家知道多少?」 
  焦天沖忙搖頭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嚴慕飛笑了,道:「是麼?」 
  焦天沖硬是不敢看他笑,忙道:「嚴大俠是指……」 
  嚴慕飛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焦天沖道:「這我知道,他姓金,叫……」 
  腰忽地一直,說道:「真的,我只知道他姓金,其餘就不知道了,二位就是殺了我,我
也只知道這麼多!」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好吧!就算他姓金吧,他為什麼要防我?」 
  焦天沖道:「大概是他知道您要找他。」 
  嚴慕飛道:「他今天可在家?」 
  焦天沖道:「不知道,也許在,也許不在!」 
  嚴慕飛道:「這話怎麼說?」 
  焦天沖道:「我們這些二三等的護院根本沒見過他!」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有這種事?」 
  焦天沖道:「不信您可以問問別個!」   
  嚴慕飛道:「不,我信,這麼說你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了?」 
  焦天沖道:「是的,我不知道!」 
  嚴慕飛道:「誰知道?」 
  焦天沖道:「只有潘總管跟十位一等護院見過他!」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太神秘了,他不該是個尋常人!」 
  焦天沖道:「他平日也只在上房或暖閣裡待著,聽說他害了一種怪病,不能見風……」
  嚴慕飛微微一怔,道:「有這種事……」 
  望向衛涵英道:「涵英,聽說過這種病麼?」 
  衛涵英道:「不能見風的病很多,誰知道是哪一種?」 
  嚴慕飛道:「恐怕是怕人知道的吧!」 
  衛涵英笑了笑道:「也許!」 
  嚴慕飛轉望焦天沖道:「他那位總管我知道,也見過,是『活判』潘葛,他那十位一等
護院又是些什麼人?」 
  焦天沖道:「都是成名多年的一流好手,說來您一定知道,『胖瘦雙怪』、『陰陽二
煞』、『空門三尊』、『池氏三毒』!」 
  衛涵英驚聲說道:「原來是他們……」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實力之強大,足抵半個武林,豈容輕視。多年未聞他們音訊,卻
不料全在金家,今天要碰在一起了。」 
  目光一凝,道:「他十個經常在家麼?」 
  焦天沖道:「他十個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嚴慕飛道:「端木方是抓緊了他們,看來要找端木方,我非得通過他們這一關不可,說
不得只好碰碰了!」 
  一頓,接問道:「金家可有秘密通道一類的出路!」 
  焦天沖搖頭說道: 「沒聽說過,恐怕沒有!」 
  嚴慕飛道:「不會吧?」 
  焦天沖忙道:「或許有,可是我不知道。」 
  嚴慕飛道:「你連聽都沒聽說過麼?」 
  寓天沖道:「是的,我真沒有聽說過,不過有一回我碰上了一件怪事!」 
  嚴慕飛道:「什麼怪事?」 
  焦天沖道:「那一回我明明知道東家在上房內,也沒見他出門,他就到了暖閣了,也許
這就是有機關。」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這就是有秘密地道了。本來,像端本方這種人,絕不會不預留退
路的,看來還真麻煩。」 
  衛涵英道:「假如他從地道裡逃走,只怕咱們……」 
  嚴慕飛道:「麻煩就在這兒。端木方為四大智囊人物之首,心智之高在他四人中稱首。
以我看,他那秘寄地道絕不止一條,出口也絕不止一處。」 
  衛涵英道:「那怎麼辦?」 
  嚴慕飛沒說話,皺眉陷入了苦思。半晌,突然抬眼望向了焦天沖,雙目之中閃射著異
采…… 
  焦天沖嚇了一跳,忙道:「嚴大俠, 您……您這是要……」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沒什麼,你放心就是,我不會傷害你的。」 
  抬眼望向衛涵英,道:「涵英,咱們走吧!」 
  衛涵英心知嚴慕飛已經想出了妙策,她點了點頭,沒說話。 
  嚴慕飛抬手招來了夥計,會過酒賬,望著焦天沖道:「焦師父,咱們一塊兒走吧!」 
  焦天沖白著臉道:「嚴大俠,該說的我都說了!」 
  嚴慕飛道:「這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讓端木方知道我來了。」 
  焦天沖忙道:「嚴大俠,您放心,我不會去報信的,我發誓不會!」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原諒我,在這時候可不能相們你……」   
  焦天沖兩手搭上了桌子,張口便要叫,便要往外竄。 
  可是他遲了,嚴慕飛的一隻手已然搭上了他肩頭,道:「焦師父,只要你老實我絕不會
傷害你!」 
  焦天沖機伶一顫,沒再敢動,只得乖乖地站起來,跟著嚴慕飛走出了酒肆。 
  出了酒肆沒走多遠,嚴慕飛突然往街旁廊簷下走去。 
  衛涵英看得清楚,那兒有幾個要飯花子。 
  嚴慕飛到了幾個花子面前,把那塊『窮家幫」權威無上的信符往地上破碗裡一丟,說了
聲:「跟我來一個!」轉身就走。 
  沒一會,嚴慕飛跟衛涵英帶著焦天衝出了宛平縣城的北門,在距城門百丈遠近的一片樹
林前停下。 
  一名中年花子急步而至,近前單膝落地,雙手高舉信符過頂,道:「閣下請盼咐!」 
  嚴慕飛道:「不敢當,請起來說話!」 
  那中年花子應了一聲,站起來恭謹侍立面前。 
  嚴慕飛道:「我需要貴幫高手為助,請貴分舵派人持此信符到貴幫總舵去一道,面呈邊
幫主,請他調派百名高手,在日落前趕到此處來,我在這幾等候,閣下請吧!」 
  那中年花子不敢怠慢,應聲如飛而去。 
  衛涵英道:「慕飛,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可是你向『窮家幫』借用百名高手,未免小題
大做,顯得太多了些。」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涵英,不算多,到時候你看著好了,如今就在這樹林裡坐等天
黑吧!」   
  於是,兩個人帶著焦天衝進了樹林。 
  在樹林裡找了一片乾淨草地坐下。 
  焦天沖像個待砍頭的死囚,白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嚴慕飛望著他微微一笑,道:「焦師父!」 
  焦天沖一驚忙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難為你的!」 
  焦天沖道:「那……嚴大俠到什麼時候才能放我走?」 
  嚴慕飛道:「明早,今晚要請焦師父在這樹林裡委屈一夜,明天天一亮,你就可以自己
站起來走了!」 
  焦天沖道:「嚴大俠還是怕我去報信兒?」 
  嚴慕飛道:「焦師父,你要知道,事關重大,走了端木方再想找他可就難了,我不能不
防著點兒。」 
  焦天沖道:「嚴大俠,我願賭咒,我絕不會!」 
  嚴慕飛道:「我既不會傷害你,你又何必這麼急?」 
  焦天沖道:「嚴大俠,我不是急,憑良心說,我是怕。」 
  嚴慕飛道:「我既然不會傷害你,你又何心怕?」 
  焦天沖沉默了一下,白著臉猛一點頭,道:「好吧!我就在這樹林裡睡一夜吧!嚴大俠,
您的大恩我不言謝了!」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焦師父,別客氣,我不敢指責怪罪你助人作惡,為奸人賣命,但
我要對焦師父回到武林之後,要挺起胸膛,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別辜負父母養育之恩,也
別辜負這身所學才好!焦師父該知道武林中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是刀口舐血的生涯,為非作
歹的人,更不會有好下場!」 
  焦天沖額頭見汗,道:「謝謝嚴大俠,我知道,回到武林之後,我一定改惡向善,洗面
革心,重新做人!」 
  嚴慕飛道:「從善如流,勇於改過,焦師父照樣令人敬佩,一念悟也有無窮後福,我願
為焦師父賀!」 
  焦天沖道:「不敢當,我永遠感激嚴大俠,也永不忘嚴大俠今日的教誨與指點。」 
  嚴慕飛笑了笑,沒再說話。











第三十九章 群梟就擒俠宗隱
  日影緩移,漸漸西斜。 
  在日頭快要下山時,『窮家幫』高手到了,嚴慕飛一翻而起。 
  這時,只聽樹林外響起個雄渾話聲:「『窮家幫』邊蒙奉召來到,嚴大俠請賜見。」 
  嚴慕飛一怔,輕呼:「他怎麼親自來了……」閃身掠了出去。 
  果然,樹林外黑壓壓的一片,為首一花子身軀魁偉,環目虯髯,威猛逼人,獨腿,脅下
拄著一根鐵拐,正是『窮家幫』幫主「獨腿巨靈」邊蒙。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7 10:55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54:48

   
  邊蒙身後,是「窮家幫」白黑黃藍紫五位旗主,五個近五十歲、胖瘦高矮不等的花子,
一個個精神矍鑠,眼神十足,一見可知俱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五旗之後,便是一大群花子,年長的有四十多歲,最年輕的也在廿歲以上,全是「窮家
幫』的精英。 
  嚴慕飛出林拱手,高聲說道:「邊幫主與『五老』別來無恙!」 
  邊蒙神情莊嚴肅穆,鐵拐一偏,單膝著了地,道:『窮家幫』邊蒙率弟子百人叩見王
爺!」 
  他行下大禮,剎時跪下黑壓壓一片。 
  嚴慕飛慌忙答以大禮,近前扶起邊蒙,皺眉說道:「怎麼你也跟我來這一套?」 
  邊蒙道:「王爺,應該的!」 
  嚴慕飛搖頭說道:「閣下,在朝,我只是個九千歲,在『窮家幫』,你卻是一幫之主,
真要說起來,你比我神氣!」 
  邊蒙笑了,很激動,道:「您風趣不減當年,您可沒想死我們幾個!」   
  五位旗主閃身掠了過來,一名瘦削清懼,眼神犀利,冷峻逼人的老花子首先叫道:「嚴
大俠,能見這一面,我幾個死也矚目了!」 
  嚴慕飛好不感動,含笑說道:「巴老三,霹靂火般脾氣改了沒有?」 
  清懼花子巴老三皺眉說道:「怎麼一見面就揭人的短?」 
  邊蒙等哈哈大笑。 
  親熱了一陣之後,嚴慕飛道:「幫主閣下,你怎麼親自來了?」 
  邊蒙道:「您既然找上了總舵,邊蒙焉敢不來?大夥兒都明白,要錯過這次機會,下回
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為您效點微勞!再說,大夥兒想您也想得不得了!都想見見您!」
  嚴慕飛道:「這些日子來曾麻煩麾下五處分舵。在此謝過!」 
  邊蒙道:「您這是打邊蒙的臉……」 
  掄起鐵拐向後一指,道:「您點點看,一百個,只多不少!」   
  嚴慕飛轉過臉去一抱拳,揚聲說道:「偏勞各位,嚴慕飛先行謝過!」 
  眾花子欠身齊道:「不敢當,邊是弟子們的無上榮寵!」 
  達時候,衛涵英帶著焦天沖從樹林裡走了出來。 
  衛涵英含笑說道:「邊幫主、五位旗主都好!」 
  邊蒙一怔,叫道:「哎呀!怎麼您也在這兒?」 
  帶著五位旗主搶過去見了禮。 
  嚴慕飛笑道:「來!來!來!容我為各位介紹一下。」 
  拍手一指衛涵英道:「這位是嚴大夫人!」 
  衛涵英一怔,紅了嬌靨,嗔道:「你怎麼這般瘋癲……」 
  嚴慕飛道:「哪裡!是樂而忘形!」 
  邊蒙,巴老三等齊聲大叫:「好哇!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嚴慕飛忙道:「好久了,只舉行簡單儀式,也沒驚動諸位!」 
  巴老三大叫說道:「罰!罰!罰!該罰,這是什麼事,怎能不請我們幾個喝一杯!怎麼,
怕要飯花子送不起札,兩條腿只扛一張嘴麼?」 
  嚴慕飛笑道:「可不是,花子一張嘴,窮神吃十方!」 
  那幾位笑了,巴老三還待不依。 
  邊蒙突然說道:「對了,衛涵英是大夫人,准還有位二夫人,是?……」 
  嚴慕飛道:「回苗疆去了,是那位『金花門』的門主!」 
  「哎啊!」巴老三道:「閣下好大艷福啊!」 
  邊蒙連忙賀喜,衛涵英落落大方,連連稱謝! 
  鬧完了,邊蒙話轉正題,道:「召集這麼多久,在您說來,這是絕無僅有的事,您要有
何大舉?」 
  嚴慕飛道:「閣下可知道宛平金家?」 
  邊蒙一點頭道:「知道啊,大財主,聽說單護院就有好幾十個,別的就不必說了!」 
  嚴慕飛道:「閣下可知道『九陰秀士』端木方?」 
  邊蒙道:「閣怎麼不知道?四大智囊之首!諸葛方已到總舵,蕭丹紅現在雷飛處,只有
孟華……」 
  嚴慕飛笑道:「嚴二夫人去擒孟華去了!」 
  邊蒙『哎呀!』一聲道:「我說嘛!二夫人怎不在左右?您真行,原是冤家,『窮家幫』
一直在待命而動,怪不得久久未見您下令,原來冤家已成了親家。」 
  哈哈地笑了起來,笑聲落後,他接著道:「那個端木方……」 
  嚴慕飛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勞師動眾,向閣下借高手百名的道理所在了!」 
  邊蒙道:「莫非就是為擒端木方?」 
  嚴慕飛道:「閣下說著了!」 
  邊蒙道:「可是您剛才提金家……」 
  嚴慕飛道:「那位大財主就是端木方!」 
  巴老三叫道:「好兔崽子,躲得好!」 
  邊蒙道:「老三說得不錯,他竟然連我都瞞過了,怪不得他護院多達幾十名,不對,幾
十名護院哪在您眼裡!……」 
  嚴慕飛道:「閣下可知道那些護院都是誰麼?」 
  邊蒙道:「誰?都是誰?」 
  嚴慕飛道:「金大財主的總管是『活判』潘葛,十位一等護院是『胖瘦雙怪』、『陰陽
二煞』、『空門三尊』、『池氏三毒』!」 
  邊蒙眉鋒一皺,臉色微變。 
  巴老三叫道:「乖乖,全是一流人物,頂尖兒高手嘛!」 
  邊蒙道:「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看來不是他們隱藏得高明,
便是『窮家幫』消息還不夠靈通!」 
  一頓,接道:「可是這十一個也不在您眼內啊!」 
  嚴慕飛道:「金家地下可能有不只一條的秘密通道!」 
  邊蒙道:「我明白了,您是怕他跑了。」 
  嚴慕飛道:「閣下說著了,所以我借重麾下高手,要把金家圍個水洩不通,飛鳥難渡,
好一舉成擒。」 
  邊蒙道:「我全明白了,您下令吧!」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急,天黑之後再動不遲,別驚世駭俗,也別打草驚蛇。我此番是
志在必得,只許成,不許敗!」 
  邊蒙道:「我知道,那也得把人手分配一下啊!」 
  嚴慕飛道:「當然,我請兩位旗主帶三十名高手圍在金家百丈外,三位旗主則請帶七十
名高手在城四周布樁安卡。」 
  邊蒙道:「行了,就這麼……」 
  嚴慕飛搖頭說道:「別忙,我話還沒說完!」 
  邊蒙道:「您請說。」 
  嚴慕飛道:「弟兄們可帶有旗花信號?」 
  邊蒙道:「這還少得了!」 
  嚴慕飛道:「那好,無論內圍外圍,一旦發現端木方蹤影,只許放信號,不許動手阻攔,
他那十位一等護院則可格殺毋論。至於其餘的,我不願多造殺孽,多傷無辜,任他們逃生就
是!」 
  邊蒙道:「您,我要說一句,為您,『窮家幫』不惜傾師之眾。」 
  嚴慕飛道:「別讓我負太多的債,也別讓我愧疚終生!」 
  邊蒙巨目一睜,道:「難道您怕我們幾個不是他的對手?」 
  嚴慕飛道:「閣下若不聽我的,請帶著弟兄們回總舵去!」 
  邊蒙叫道:「您殺了我我也不走!」 
  嚴慕飛道:「那就該聽我的!」 
  邊蒙搖頭歎道:「好吧!我聽您的。」 
  一擺手,道:「白黑二旗帶三十名高手在內圈,黃藍紫三旗帶七十名高手守在外圈,白
旗轉下令去!」 
  五位旗主應聲施禮退去。 
  邊蒙道:「您說,我這一條腿的怎麼辦,總該有個差事,不能讓我白跑這一趟,我可不
是跟來瞧熱鬧的!」 
  嚴慕飛笑笑說道:「閣下請在金家左近找—個最高之處,居高臨下,指揮一切。」 
  邊蒙道:「好差事,只能動嘴,不能動手!」 
  嚴慕飛道:「未必,說不定有人會找上你!」 
  邊蒙道:「但願如此,多多益善!」 
  嚴慕飛搖頭笑道:「閣下豪情不減當年。」 
  邊蒙凝目望向焦天沖道:「這位是……」 
  焦天沖被邊蒙看得一凜,忙低下頭去! 
  嚴慕飛道:「金家的三等護院,焦師父,他助我良多!」 
  焦天沖抬眼說道:「嚴大俠,您讓焦天沖羞煞、愧煞!」 
  邊蒙道:「你就是『小喪門』?」 
  焦天沖忙道:「邊幫主見笑,那是江湖朋友亂叫的。」 
  邊蒙道:「邊蒙交你這個朋友,隨時歡迎光臨『窮家幫』總舵!」 
  焦天沖受寵若驚,大為激動,要不是嚴慕飛—句話,他就是再修一輩子,也別想聽見邊
幫主這句話。 
  他顫聲說道:「嚴大俠,邊幫主,我,我愧煞!」 
  突又低下了頭。 
  入夜,宛平縣城各處熱鬧將歇,這條街比任何一處靜得早,街上空蕩蕩地,很難看見幾
個行人。 
  這是一座大宅院,庭院深深,圍牆丈高,朱門兩扇,巨燈一對,石獅成對,石階幾級!
  一條人影匆忙地奔進了這條街,飛快地到了大宅院前,搶步登上石階,砰砰然扣了幾下
門環。 
  門環聲甫起,只聽裡面有人喝問道:「誰呀?敲門這麼個敲法!」 
  那人道:「我,快開門!」 
  那扇門門上開了一個小孔,有張臉向外一看:「 原來是焦爺!」 
  緊接著門閂響動,兩扇朱門開了! 
  開門的是個黑衣漢子,他道:「焦爺!什麼事這麼急呀?」 
  焦天沖沒答,閃身衝了進去! 
  黑衣漢子搖頭低低說道:「準是火燒著屁股了……」 
  又關上了兩扇朱門。 
  焦天衝進了門,很熟悉地到了前院,好大的前院,焦天沖腳下頓了頓,抬眼四下一看,
邁步就要向前走! 
  只聽一處暗隅裡響起一聲輕喝:「老焦,站住!」 
  一條人影自暗隅裡掠了出來,直落身前,是個瘦高中年黑衣漢子,他目光一凝,還沒有
說話。 
  焦天沖已然搶先說道:「總管呢?可曾瞧見總管,我有急事。」 
  那瘦高黑衣漢子道:「你有什麼急事這般神秘?」 
  焦天沖道:「非見著總管不能說,我找總管去!」邁步就走! 
  背後響起那瘦高黑衣漢子話聲:「總管多半在後院!」 
  焦天沖應了一聲,逕直往裡走去。 
  他走小徑,過畫廊,到了後院門口,一路再無阻攔,到了後院門口,他停都沒停便往裡
闖! 
  剛進後院沒幾步,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 
  焦天沖忙停步應道:「我,焦天衝!」 
  一聲冷哼,一名中等身材,白面無鬚、陰鷙逼人的紫衣漢子掠了過來,劈頭便道:「你
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後院!」 
  焦天沖忙道:「我有急事要稟報總管!」 
  那紫衣漢子道:「你有什麼急事?」 
  焦天沖道:「不見總管我不敢說!」 
  那紫衣漢子道:「那你也得在門口稟一聲,自會有人給你通報,竟敢擅闖後院,你不要
命了?」  
  焦天沖道:「是!是!那就麻煩您通報一下。」  
  紫衣漢子哼了一聲道:「退到門外等著去!」 
  焦天沖應了一聲,卻抬手一指點了出去,紫衣漢子應指而倒。他伸手抄住紫衣漢子,閃
身撲進暗隅,轉眼間他又從暗隅裡走了出來,閃身直往裡撲! 
  他順利地繞過後廳,跟前豁然開朗,後院既深又廣,夜色中看,亭、台,榭,樓,一應
俱全。 
  這時候只有兩處透著燈光,一是水榭旁的一間精舍,一是正北的那間上房。 
  他看得清楚,正北上房前站著兩個人,精舍前則站著三個,共是五個,還有五個則沒見
人影。 
  看看距離,精舍較近,便向著精舍低低叫道:「池大爺,請過來一下!」 
  那三人立即向他立身處望了過來,其中一人騰身掠了過來,那是個慘白臉、瘦如竹竿,
約莫四十多歲的漢子。 
  他落地輕喝問道:「是誰?」 
  焦天沖忙站了出來,道:「是我,池大爺……」 
  修白臉漢子臉色一變,道:「焦天沖,你好大的膽,誰叫你擅闖內院?」 
  焦天沖忙道:「是馬二爺讓我進來的,我有急要大事要見總管。」 
  慘白臉漢子道:「馬二他該死,待會兒我再找他,你有什麼急要大事?」 
  焦天沖忙道:「對不起,池大爺,總管交代,不見著他不能說!」 
  慘白臉漢子哼了一聲道:「總管在上房伺候主人呢,你等著!」 
  他轉身要走,焦天沖在他背後飛快出指,一指點在慘白臉漢子的後腦上,慘白臉漢子要
倒,焦天沖跨前一步扶住了他,邁步住上房走去。 
  這一來,站在遠處看,就像慘白臉漢子摟住了他。 
  只聽暖閣前那兩個道:「老大跟誰那麼親熱!」 
  另一個道:「管他呢!反正不會是外人!」 
  焦天沖扶著那慘白臉漢子走近了上房,上房門前的那兩個,是一胖一瘦兩個五旬老者,
各穿一身及膝黑衣。 
  一臉的冷漠神色,站在那兒像木頭,一動不動。 
  走著,走著,焦天沖跟那慘白臉漢子突然砰地雙雙倒在了地上,那胖瘦兩個老者為之一
怔,雙雙掠了過來,剛落地,只聽後院門口那邊有人道叫道:「有警,馬二被人放倒了!」
  胖瘦二老者卻也機警,腳一沾地,立又騰身退了回去。 
  焦天沖一聲輕笑:「算我倒楣!」 
  騰身而起,閃電一般向那胖瘦二老者撲去! 
  只聽瘦老者驚喝道:「焦天沖,你敢……」 
  砰然一聲,他兩個踉蹌向後進去! 
  這時,三條人影自上房內衝出,大袖騰揚,撲向焦天沖,一片凌厲罡風勁氣,當頭壓下。
  焦天沖一笑說道:「『空門三尊』原來在裡頭!」 
  雙掌並揚一翻,砰然大震,焦天沖身形未動,三條人影衣衫狂舞。立即落地。那是三名
身軀高大,長相兇惡的灰衣僧人。他三個驚住了。 
  這時候精舍門口的那兩個亦如飛掠至,由後撲向了焦天沖。忽聽一聲震耳撼心的沉喝自
上房裡傳出:「住手!」 
  高大人影一閃,「活判」潘葛威嚴逼人地站在了房門口。 
  焦天沖瀟灑一禮,道:「焦天沖見過總管!」 
  潘葛一怔,道:「你是焦天沖?」 
  焦天沖道:「回總管,屬下正是焦天衝!」 
  潘葛倏然冷笑道:「這麼說閤府上下都走眼了!」 
  焦天沖訝然說道:「總管這話……」 
  潘葛道:「你竟能掌震『胖瘦雙怪』與『空門三尊』五位一等護院?」 
  焦天沖笑了笑道:「原來如此,回總管,屬下以往是深藏未露!」 
  潘葛道:「那為什麼今夜要露?」 
  焦天沖道:「屬下有急要大事要見總管,他五位強加阻攔!」 
  潘葛道:「你有什麼急要大事?」 
  焦天沖道:「屬下打聽得他已經往宛平來了!」 
  潘葛道:「他?你說誰?」 
  焦天沖道:「主人說的那位!」 
  潘葛臉色一變,道:「你是說嚴慕飛?」 
  焦天沖道:「回總管,正是他!」 
  潘葛道:「你怎麼知道那嚴慕飛往宛平未了?」 
  焦天沖道:「回總管,屬下無意中聽兩個要飯花子說的,他兩個說那嚴慕飛已經過了高
碑店了!」 
  潛葛目中寒芒一閃,道:「那還遠著呢!」 
  焦天沖道:「回總管,不算遠了,那嚴慕飛所學稱最,身法冠絕當世,只怕轉眼之間他
就要到了!」 
  只聽上房裡有人陰惻惻地道:「只怕他已經到了!」 
  焦天沖倏然大笑道:「端木方,還是你行!」 
  潘葛勃然突色,大喝一聲,撲了過來! 
  焦天沖一掌逼退了他,道:「活判閣下,端木方罪大惡極,我只找他,不願多傷無辜,
你似乎不必來淌此渾水。」 
  潘葛冷然說道:「嚴大俠,潘葛誓死護主!」 
  嚴慕飛道:「我久聞『活判』嫉惡如仇,生平……」 
  潘葛道:「奈何潘葛受過人的恩惠!」 
  嚴慕飛道:『活判』閣下,大義二字……」 
  潘葛道:「嚴大俠幸勿多言,倘看潘葛薄面,且等潘葛離此後再來!」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不能縱此大奸惡,此行只許成,不許敗!」 
  潘葛道:「那麼潘葛只有誓死護主了,上!」 
  話落,胖瘦二老者與「空門三尊』齊動,那「池氏三毒」中的兩個,則從後面襲向了嚴
慕飛。  
  嚴慕飛長笑一聲,身形飛閃,只聽砰然連震,七個一等護衛踉蹌而退,「空門三尊」更
噴了血! 
  嚴慕飛道:「我不願多傷無辜,現在改變主意……」 
  「池氏三毒」中的兩個,抄起地上的老大騰身而起。 
  忽聽上房中那陰惻話聲道:「你們三個竟敢叛我?」 
  三點寒芒透窗打出,一閃沒入那兩個背上,慘呼兩聲,人墜下了三個,砰然連聲,落地
不動。 
  嚴慕飛道:「端木方,你好毒的心腸,好毒的手法!」 
  那上房中陰惻話聲道:「端木方為人歷來如此,叛我者殺無赦!」 
  嚴慕飛道:「這就是為你賣命多年的下場?」 
  那陰惻話聲道:「我平素待他們不薄,到了用他們的時候,他們竟敢叛我,實在讓我傷
心,我只有下手殺之!」 
  嚴慕飛道:「看來你凶殘陰狠不減當年。」 
  那陰惻話聲笑道:「只怕這輩子改不了!」 
  嚴慕飛道:「你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那陰惻話聲道:「只怕未必,潘總管!」 
  潘葛應聲而動,嚴慕飛又一掌逼退了他,道:「『活判』閣下,我不願傷你!」 
  潘葛道:「然而嚴大俠要傷敝上,卻非先殺了潘葛不可!」   
  閃身又撲了上來! 
  同時,「胖瘦雙怪」與「空門三尊」也由房邊撲來! 
  嚴慕飛閃身避開潘葛凌厲一掌,逕迎「胖瘦雙怪」與「空門三尊」五久,大叫聲中,
「空門三尊」倒下兩個。 
  「胖瘦雙怪」,轉身而起直上夜空。 
  陰惻惻話聲驚怒說道:「你兩個也敢!」 
  兩點寒芒透窗射出,及時打中「胖瘦雙怪」。 
  陰惻話聲怒喝道:「你們兩個也出去!」 
  一高一矮兩條人影自上房中射出,直撲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他叫你兩個替死來了!」 
  反掌拍出,悶哼聲中,鮮血狂噴,一高一矮兩個灰衣漢子落地踉蹌後退,臉色煞白,嘴
角掛著血! 
  潘葛鬚髮皆動,一揮手,道:「你們都站到一邊去!」 
  那高矮二灰衣漢子與「空門三尊」之一,應聲退後! 
  潘葛雙目暴睜,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活判閣下,你要三思。」 
  潘葛淒慘一笑道:「潘葛又何止三思!我要守在門口,嚴大俠如要進上房,請先殺潘
葛!」 
  嚴慕飛道:「『活判』閣下,只怕端木方早跑了!」 
  那陰惻話聲透窗而出:「誰說的!」 
  嚴慕飛道:「端木方你既然還在,就該站出來跟我放手一搏。」   
  那陰惻話聲笑道:「別激我,那沒有用,我不吃這一套!沒聽人說過麼?好角兒在後頭,
只要你殺盡了我的人,還怕找不上我麼?」 
  嚴慕飛道:「端木方,驅人替死,你好陰狠的心腸!」 
  那陰惻話聲道:「他們願意,那有什麼辦法?」 
  嚴慕飛道:「好吧!我不跟你多說了……」 
  轉望潘葛道「『活判』閣下,我要闖了!」 
  潘葛道:「嚴大俠請!」 
  嚴慕飛搖頭一歎道:「『活判』閣下,我為你惋惜,為你不值,我不得已,還望恕我!」
  他邁步逼了過去! 
  那『空門三尊』中僅剩的一個,悄無聲息地從旁邊撲了過來! 
  嚴慕飛容他撲近,一揚掌,身子一斜,飛起一腳,正踏在他胸口上。他狂噴一口鮮血,
胸骨盡碎,退後幾步砰然倒地。 
  潘葛道:「嚴大俠也夠狠的。」 
  嚴慕飛道:「我不願多造殺孽,多傷無辜,但我絕不放過惡績難數的十個一等護院。你
請看,二等護院至今未見一人前來,分明他們一見有驚,立即逃命去了,足見端木方平日為
人!」 
  潘葛道:「嚴大俠,我跟他們不同!」 
  嚴慕飛道:「難道你非要為端木方捨命麼?」 
  潘葛道:「嚴大俠,那是當然!」 
  說話間,嚴慕飛已逼近五尺,他道:「活判閣下,我不願跟你動手,你且擋擋我的『大
靜神功』!」 
  緩緩抬起了右掌! 
  潘葛也慌忙抬起雙掌。 
  嚴慕飛又往前進了一步! 
  「嘩啦」一聲,石階粉碎,潘葛退進了門。 
  嚴慕飛突然開口說道:「『活判』閣下,我最後請……」 
  突然一道火花衝上夜空,花久久不散!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端木方跑了!」 
  騰身而起,直上夜空,震聲問道:「邊幫主,端木方……」 
  夜空中傳來邊蒙話聲:「東南,尊夫人已經追去了!」 
  嚴慕飛雙袖一抖,飛射而去! 
  到了百丈外,「窮家幫』弟子齊指東南。 
  嚴慕飛不敢怠慢,天馬行空一般地追了下去! 
  他追出了城,城頭上外看,三條人影銜尾緊追一條白影,他認得出那是衛涵英跟「窮家
幫』白黑二位旗主,前面那白影則是「九陰秀士」端木方。 
  他倏發龍吟長嘯,加速追了過去。 
  追著,追著,端木方一頭鑽進了一片樹林裡,衛涵英一揮手,三人立即分開圍住了那片
樹林。 
  嚴慕飛如飛而至,衛涵英道:「慕飛,他進去了!」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看見了,他跑不了!」 
  衛涵英道:「他傷了巴老三!」 
  嚴慕飛一驚忙道:「怎麼回事,巴老三他……」 
  衛涵英道:「不重,巴老三要攔他,被他震傷了內腑!」 
  說話間,邊蒙帶著高手趕到,一揮手,百名高手立即又圍上了一圈,嚴慕飛問道:「閣
下,巴老三呢?」 
  邊蒙道:「不礙事,在後頭,由兩個弟兄攙著呢!」 
  一顫,揚聲說道:「端木方,你跑不了了,乾脆出來吧!」 
  林裡靜悄悄地,沒聽見一點聲息。 
  邊蒙一怔道:「莫非他又溜了?」 
  嚴慕飛道:「你看看我的!」 
  一頓,揚聲說道:「端木方,你可要我點上一把火?」 
  只聽端木方開了口道:「嚴慕飛,還是你狠,邊獨腿,只要端木方大難不死,我自會好
好照顧照顧你窮家幫!」 
  邊蒙笑道:「端木方,我老邊隨時歡迎。」 
  巴老三到了,老遠就聽他叫道:「放火燒他個兔崽子!」 
  嚴慕飛忙道:「老三,礙事麼?」 
  巴老三道:「放心,死不了的,這兔崽子好陰,誰有火種,拿來我點火!」 
  說著,他向嚴慕飛遞過一個眼色。 
  嚴慕飛笑了,邊蒙道:「弟兄們身上都有,隨便找一個……」 
  話還沒說完,巴老三已從一名弟兄手裡接過了火摺子,他掙脫了攙扶,挨到了林邊,竟
當真要點火。 
  只聽林內端木方厲笑說道:「巴老三,臨死我也要找個伴兒!」 
  白影穿林射出,直撲巴老三。 
  嚴慕飛冷笑說道:「只怕未必,你上了巴老三的當了!」 
  閃身迎了上去! 
  端木方怕定了嚴慕飛,不敢再擊巴老三,身形折向上,沖天而起,卻隨手打出幾點寒芒,
直襲巴老三! 
  巴老三被逼得一個「懶驢打滾」躲向一旁,跳起來跺腳大罵! 
  半空中嚴慕飛已然追近端木方。 
  這時,一聲霹靂大喝震天懾人,一條高大人影天馬行空般掠過眾人頭頂,直逼嚴慕飛!
  嚴慕飛沉喝一聲:「潘葛你!……」 
  只聽邊蒙叫道:「這個交給我了!」 
  他沖天而起,鐵拐一掄直襲潘葛! 
  砰然一聲,他跟潘葛同時落了下來,潘葛一屁股坐在地上,邊蒙則踉蹌退了好幾步才站
穩! 
  就在這時疾,半空中一聲慘嘯,端木方人似斷線風箏,飛墜而下,砰然一聲摔在地上,
寂然不動了。 
  他臉向上,沒見過他的看清楚了,長眉、細目、白面無鬚,文士打扮,長相好不陰鷲!
  嚴慕飛跟著射落! 
  這時,潘葛大喝一聲,揚掌劈向自己天靈。 
  邊蒙、嚴慕飛大驚,要救,距離他最近的邊蒙撲到的時候,潘葛已頭顱盡碎,紅白之物
四濺,一晃倒地! 
  邊蒙怔住了,隨即一頓鐵拐,垂首不語。 
  巴老三喃喃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活判』潘葛竟會跟他一道去了,端木方還能換得人心,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邊蒙揮手沉喝:「抬回總舵厚葬!」 
  這是英雄惜英雄! 
  嚴慕飛歎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這……」搖頭苦笑,住口不言。 
  巴老三道:「怪誰?這只能怪他找錯了主兒!」 
  衛涵英道:「慕飛,你怎麼殺了端木方?」 
  嚴慕飛道:「我只斷了他一條腿,誰知道他……」 
  歎了一口氣,又住口不言! 
  衛涵英道:「那現在怎麼辦?」 
  嚴慕飛道:「我想麻煩邊幫主……」 
  邊蒙道:「您吩咐吧!」 
  嚴慕飛道:「把端木方一併帶走,等孟華送到南京後,您這裡再派人把端木方的屍體也
送到南京。」 
  邊蒙道:「我明白了,您放心交給我就是!」 
  嚴慕飛道:「我不謝了!」 
  邊蒙道:「您這是讓邊蒙難受,您二位可願到我那兒盤桓幾天去?」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了,好意心領。」 
  巴老三叫道:「怎麼,到總舵坐坐也懶得去?」 
  嚴慕飛淡然笑道:「巴老,你怎好說這話,多少年的朋友了,誰還不知道誰麼?到總舵
去,我有所不便,也怕多生枝節!」 
  巴老三道:「他們敢把您怎麼樣?」 
  嚴慕飛搖頭說道:「巴老,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 
  巴老三道:「您要知道,好不容易才見了面,這一別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見著您。」
  嚴慕飛道:「巴老,你的意思我懂,他日我敬備水酒粗飯,請各位到苗疆去盤桓幾日,
來個連日大醉如何?」 
  巴老三倏然而笑,道:「就等著您說這句話呢!好,您走您的吧!別的人我不管,我自
己准到就是!」 
  嚴慕飛笑了,轉向邊蒙跟四位旗主拱手說道:「諸位,會短離長!……」 
  邊蒙道:「令人思何可支?」 
  嚴慕飛道:「他日我在苗疆恭候,別讓我望眼欲穿!」 
  邊蒙笑道:「不會的,您預備好剩粥殘飯,等著要飯花子上門吧!」  
  大伙哈哈大笑,笑聲中,嚴慕飛與衛涵英在窮家幫眾英豪恭送之下,相偕而去! 
  他兩個離開了宛乎之後,折回了長溝峪。 
  在長溝峪略作停留之後,一輛早就預備好的馬車,在和淚道出的珍重聲中,馳離了大雜
院門口,趕車的是小黑。 
  蹄聲、車聲,逐漸遠去而不可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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