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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獨孤紅] [雍乾飛龍傳][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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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0:58:38
標題:
[獨孤紅] [雍乾飛龍傳][全書完]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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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0:41
第 一 章
一眼望過去,這塊地沒邊。
沒邊兒的地方看上去像邊兒,其實不是邊兒,那是天地相接處的一線。這塊地上,黃一
片,綠一片的,黃的多綠的少。
仔細看看,黃的是砂,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沙漠,綠的是莊稼,那一小片,一小片的高
梁地跟麥田。
偶而還可以看見那狼煙般上接雲霄的黃霧,那是沙漠裡的風,刮起了滿天的黃塵,遠望
過去,在這塊地兒上有兩條蛇
一般的東西,黑忽忽的,一條是死的,一條是活的,死的靜靜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活
的在那兒慢慢的蠕動著。
死的那條蛇,是長城,萬里長城,北起「山海關」,一直到「嘉峪關」。
長又何止萬里,雄壯、宏偉,不該說它像條蛇,應該說它像條龍,一條靜蟄著的龍。
那另外一條活著的,蠕動著的,比起這條萬里長城來雖然判若天壤,不成比例,可也算
得卜罕見的。
那是一隊馬車,一個車隊。這車隊之浩大,在長城之內,
沒見過,在長城以外,也算是破題兒第一遭。
從頭一輛到最後一輛,足足有幾十輛。
蜿蜒著,蠕動著,每一輛車上都滿了黃塵,遠看過去像一條黃蛇。
頂上日頭烤著,下頭黃沙炙著,這條蛇像受不了酷熱,在黃沙地上翻騰著掙扎著,不怎
麼激烈,似乎已經精疲力竭了。
每一輛車都是四套高蓬,每一個趕車漢子都夠精壯,全身的褲褂,打扮俐落,厚胸膛,
粗胳脯,渾身上下投一點不透著勁兒。
那身褲褂原是白綢的,可是現在全變了色,成了黃的了,別說衣裳成了黃的,就連頭
發,眉毛都成黃的。
有的車邊兒上掛著鍋碗瓢勺,有的車後頭,拖著牛羊,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就像搬家
似的,車子走著,牛羊叫著,車旁掛著的東西叮噹亂響,熱鬧透了。
車隊兩旁,有幾十匹健騎前後來回的馳動著,鞍上全是打扮俐落,敞著胸,捲著袖子精
壯漢子,一個個腰裡掛刀,鞍邊懸弓,像是護車,一個個渾身行裝被汗濕透,滿臉是沙、是
塵,都看不清長得什麼樣兒了。
這麼個地方,這麼個車隊,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天是黃的,地是黃的,車是黃的,馬是黃的,人是黃的,連太陽都變成黃的。
偶而看見一片高梁地或是麥田,儘管是綠裡泛黃,也讓人不由精神一振,猛吸一口氣。
這麼熱的天兒,別說人了,連牲口都乏了,每個人臉上都露著倦意,可是趕車的腰桿兒
仍挺得很筆直,護車的騎著健馬仍如飛地來往馳動著。
馬嘶人吆喝,鞭梢兒「叭」「叭」響,還有人黃蓮樹下彈琴,苦中作樂,只聽他扯著喉
嚨唱道:「那莊公閒遊出趟城西,瞧見了,他人騎馬我騎驢,扭回頭,瞧見了一個推小車兒
的漢子,比上不足就比下有餘,打情的扳兒翻上下,誰是那常窮久富的,要飽還是那家常的
飯,要暖還是那粗布衣,煙花柳巷君莫去,知痛瞧熱是結髮妻,人要到了難中拉他一把,人
到了急處別把他來欺,沒錢別賣您看家的狗,有錢別娶活人妻……」
他正唱著,打車旁走過來個人,是個少婦打扮的女人,小媳婦兒,穿的不賴,薄施脂
粉,也具有幾分姿色。
她從車旁過,往前頭走。
趕車的漢子忙用胳膊肘兒,在那唱「太平歌詞」的矮胖漢子腰眼上撞了一下,輕聲說
道:「別唱啊,坑人,留著點兒歇腿兒的時候再唱吧!」
這時候那矮胖漢子也瞧見那小媳婦兒了,兩條短眉一豎「呸」地—聲道:「他娘的霉
氣,說著說誰就來了,怎麼了,怕犯忌諱?你怕我可不怕,撇下了自己的主兒另跟別人,活
人妻就是活人妻,要怕人說長道短,當初就別幹那敗德的事兒!」
那女人頭一低,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那趕車漢子眉鋒兒一皺,道:「坑人,你是怎麼的了?」
「怎麼了?」矮胖麻子憤憤說道:「我他娘的讓太陽曬的,滿肚子火兒沒處發,羅老
三,想想看,咱們哥兒倆吃這碗飯可不少年了,走東闖西什麼事兒沒見過?碰見過這種邪事
兒麼……」抬手前後一指,道:「你看看,咱們這趟車貨色有多齊全,
有好人養過日子,也有他娘拐人私奔的,有做官兒的,有走腿闖道兒的,有賊有盜,有
羔姐兒,還有那偷人養漢家裡呆不住
的,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形形色色,無奇不有,三爺偏要護這趟車,做這趟買賣,大
伙兒成一路,半路上熬不過,熬不住,偷偷摸摸,勾三搭四,什麼喪德敗行的都有,偏偏三
爺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來個不聞不問………」
那趕車漢子淡然說道:「咱們做的這種買賣,吃的是這碗飯,只要有銀子有錢,什麼人
不能坐啊!這種事,人家的男人
都不管,三爺留神風險,護車都顧不過來,那有心思管這閒事,再說也不便過問哪!」
矮胖麻子哼地一聲道:「我不是她男人,要是她男人早就宰了她,要她跟著丟人現眼,
王八好當氣難受,虧得他好度量,
居然腦袋縮進了殼裡,一聲不響。」
「也難怪。」那趕車漢子道:「一個癱子,等於一個活死人,他怎麼管哪,只有忍了,
一個忍不住還怕那女人,撇下他不管呢?」
矮胖麻子道:「你可別說,那女人可真幹得出來,不瞧瞧,打從『張掖』到如今,起先
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還避諱點兒,現在越來越大膽了,也越跑越勤了,大白天裡想過去就
過去,我就摸不透想不通,一天沒男人活不了麼,難不成天生長著一身浪骨頭……」
趕車漢子道:「坑人,你歇會兒,她就是索性住在那輛車裡,也不關你的屁事兒,你干
嘛這麼氣?」
矮胖麻子道:「話不是這麼說,車隊是咱們的,咱車隊裡從不容這種人……」
趕車漢子道:「這趟車裡比她還要壞的人多著呢,你都想管,要管當初何不乾脆別接人
家的車錢。」
矮胖麻子道:「你不知道,我是怕惹事,咱們留神外來的就夠奔命的了,萬一車隊裡頭
再鬧出點事……」
趕車漢子道:「等出了事再說吧,到時候自有三爺應付,你瞎操什麼心。」
「行。」矮胖麻子哼地一聲道:「我不說,連你都他娘的胳膊肘兒往外彎,咱們是老兄
弟,當著別人我還懶得說呢,髒我的嘴,醜事兒,臭事兒,『勸人方』裡說的真不錯,沒錢
別賣看家的狗,有錢別娶活人妻,那癱子也真是,什麼人不好要,偏偏……」
趕車漢子道:「一個活死人,他能要誰,還能捱個兒挑麼,人家願意跟他已經很不錯
了。」
「不錯?」矮胖麻子道:「不錯個屁,要個窯子裡的都比她強百倍,我他娘的就是瞧不
上她。」
趕車漢子笑道:「要你瞧上她幹什麼,有人瞧得上她就行了,撒泡尿照照,說不定人家
瞧不上你呢。」
矮胖麻子道:「我姓趙的祖上沒積德,她最好別瞧上我,當然,我既沒錢財又沒人才,
大老粗一個,也不懂什麼風月情趣,
什麼也沒得圖的,四車裡那小子有錢,人又長得皮包肉嫩,跟他娘的二娃子似的,聽說
還挺有來頭的呢!」
趕車漢子道:「我不清楚,我吃的是趕車的飯,別的事我一概懶得管,沒那閒工夫,也
管不著。」
矮胖麻子道:「哼,才幾天工夫就打得火熱了,可真是乾柴烈火,一點就著,往一塊兒
湊吧,什麼時候火兒大了,把車蓬燒
著了,妖怪現了形,看他娘的誰丟臉。」
趕車漢子淡然一笑道:「要怕丟臉也不幹這種事兒了。」
矮胖麻子突然咧嘴—笑,搖頭說道:「四車是陳老六趕的,
熱鬧就在身後,隔著一層車蓬,看不見聽得見,別他娘的心裡一亂把車趕到城牆上去,
要是再耐不住鑽進車裡去湊湊熱鬧,那樂子可大了。」
趕車漢子道:「除非陳老六他不想活著回去見老婆孩子了,真要那樣三爺饒得了他才
怪。」
只聽—聲吆喝傳了過來:「歇腿兒了。」這—聲吆喝一起,一聲聲的吆喝響了起來。
頭一聲是從前頭傳過來的,接著響起的一聲聲傳向了後頭,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一匹馬風也似的馳了過來,鞍上漢子衝著趕車漢子道:「三爺有話,自己弟兄不得離開
馬車十丈。」拉轉馬頭又往後馳去。
車隊停下了,羅老三繫好韁繩,插上長鞭跟矮胖麻子跳下了車,伸伸胳膊踢踢腿,羅老
三望著遠處的高梁地,好不神往,道:「我真想到高梁地打個滾兒去,可惜三爺不讓。」
矮胖麻子扭頭就往前走,羅老三一把拉住了他道:「幹什麼去?」
矮胖麻子一咧嘴,道:「把耳朵貼在車蓬上聽聽,過過乾癮去。」
羅老三道:「你也不怕耳朵里長毛,坐下來吧,難得歇會見,幹嗎這麼勞神哪!」
一扯硬把矮胖麻子扯著坐了下去。
羅老三往他身邊剛一坐,打前頭來了另一個趕車漢子,「砰」地一聲把一頂風帽摔在了
地上,又是一口唾沫,罵道:「倒他娘的八輩子霉……」
「倒霉!」矮胖麻子咧嘴笑了:「陳老六,運氣,多聽幾回能當官兒………」
陳老六眼一瞪道:「你少說風涼話,愛聽,這第四車你趕去,那騷娘們兒真他娘的……
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上車沒說兩句話就……唉,喪德性,那兒來這麼個貨。」
羅老三道:「還在車裡麼?」
「怎麼不在!」陳老六道:「正熱著呢,待會兒咱們拿眼瞪著她,看她怎麼下車去。」
「怕這個?」矮胖麻子哼地一聲道:「怕這個不過來了,你就是脫光了躺在這兒,她也
照樣從你身上跨過去。」
羅老三一咧嘴道:「說不定她會停下來歇歇!」
矮胖麻子「哈」地一聲笑了。
陳老六拾起帽子來猛力往羅老三頭上摔去,道:「你娘的,你這狗嘴裡還能長出象牙
來!」
三個人正在鬧,打後頭快步走來個人,看打扮他也是個趕車的,左看看,右瞧瞧,輕聲
說道:「嘿,告訴你們一件事兒……」
陳老六道:「幹什麼跟做賊似的!」
矮胖麻子道:「又是那個娘們兒偷上漢子了。」
那趕車漢子踢了他一腳,道:「去你的,少廢話,要不想聽就滾到一邊兒去。」
羅老三道:「什麼事,王老七。」
後來這趕車漢子壓低了嗓門兒道:「你們誰知道,為什麼最後那輛車趕車的不是咱們的
弟兄。」
「為什麼?」三個人齊聲問了一句。
「為什麼?哈。」王老七很得意,眉毛一揚道:「恐怕咱們這些弟兄裡只有我知道,告
訴你們準會嚇你們一跳,那輛車是輛囚車。」
「囚車!」三個人一怔,都脫口叫了一聲。
矮胖麻子道:「去你的吧,明明是咱們寨子裡的車……」
「你他娘的是木頭腦袋呀!」王老七道:「咱們寨子裡的車,
就不能當囚車用了麼?」
矮胖麻子給問住了,半天沒說話。
羅老三道:「老七,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那兒來的囚車啊?」
王老七盤腿坐了下去,抬眼四下看了看,然後輕聲說道:「我趕的不是那倒數第二輛
車,上路很久了,我就沒聽見後頭車裡有人放個屁,跟他娘的死人似的,我原就嘀咕,嘀咕
是嘀咕,可沒怎麼在意,剛才歇腿兒的時候可讓我瞧見了,我站在車子上伸懶腰,一扭頭,
巧了,那趕車的掀蓬往裡頭送水,車裡有個大鐵寵,那一根根的鐵棍兒小孩兒胳膊般粗細,
裡頭囚著五個人,一個個長髮披散,鬍子老長,既兇惡又怕人,那趕車的還說,老實點兒
吧,別給我們找麻煩,我們也是混飯吃,不得已,等到了地頭把你往上頭一交,我們就沒事
了,到那時候你有什麼性子再使不遲,你們聽,這不是囚車是什麼?」
矮胖麻子霍地竄了起來,道:「咱們車隊裡怎麼會有囚車,這不是鬧著玩的,我得去稟
知三爺一聲。」
陳老六伸手按住了他,道:「你省省事歇會吧,上路時候每輛車都經過三爺親自檢查,
那輛在前,那輛車在後,也是三爺親手安排的,車隊裡有輛囚車,三爺會不知道?」
只聽身後一個蒼勁話聲接口說道:「老六說得不錯,我知道。」
四個人一驚站起,忙躬身施禮,恭恭敬敬叫了聲「三爺」。
眼前背著手站著個清懼老者,一身的黃塵,年紀約有五十多歲,一身合身的褲褂,腰裡
鼓鼓的,身後有個壯漢子提著一口帶鞘的刀。
人馬都夠疲累的,可是這清懼老者精神不減,兩眼炯炯有神,祥和中帶著肅穆,隱隱有
種懾人之威,滿臉的精明幹練,一看就知道是個飽經世故,經驗歷練兩豈富的老江湖。
只聽他道:「老七往這邊兒一來人家就知道了,派人跟我打了招呼,要我關照你們,裝
襲作啞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似的,懂麼?」
幾個人一肚子納悶,可是那個敢問,只有恭恭敬敬應了一聲:「是,三爺,我們懂。」
清懼老者兩道長眉動了一下,道:「我告訴你們,在上路之前人家拿著官家的公文找上
了大爺,要問寨子借輛車用用,大爺不能不答應,老實說大爺也不敢不答應,可巧咱們要往
北來,大爺就命我把那輛車安插在車隊裡……」頓了頓道:「那輛車確是一輛囚車,據他們
說車裡囚的是『大漠龍傅天豪』……」
「大漠龍傅天豪?」幾個人脫口叫了一聲,臉上都變了色。「輕聲。」清懼老者叱道:
「咱們知道『大漠龍』是怎麼樣的人物,可是在官家眼裡他是個獨行大盜,犯案纍纍,十惡
難赦,別說『大漠龍』本人,就是稍微挨點邊兒的都一律殺頭,重—點的連家都抄了,這種
事沾不得,咱們只有裝聾作啞,懂麼?」
幾個人都點頭,可是舌頭都發硬,說不出話來。
清懼老者唇邊掠過了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道:「鑄了個人鐵籠子還不夠,讓人無
法明白,籠子裡還派幾個人住著,那幾個人是『四殘』,聽說過麼,『四殘』?那可不是等
閒人物,都是當年黑道上的一等一人物,外頭也有人,不過你們瞧不出來,押車的是直隸總
捕,『大鷹爪』譚北斗,他就坐在老七趕的那輛車裡……」
王老七五官猛地一抽縮,就跟突然讓誰抓了一把似的。
據他所知,車裡坐的只是個土裡土氣,小裡小氣的老頭
兒,沒想到那竟會是名震大河南北的直隸總捕「大鷹爪」譚北斗,這可真應了「真人不
露相」那句話。
只聽清懼老者又道:「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越是有來頭,有名氣的大人物越讓人瞧
不上眼,他要個個都讓人一眼看透,那也算不得大人物了,我做這種買賣幾十年了,這趟是
頭一回碰上這麼扎手的車隊,咱們這趟車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什麼人都有,形色
之多,品流之雜,讓人難以細說,據我所知……」
兩眼掃了四下,道:「咱們這趟車裡有『大漠龍』不少的朋友,有『大漠龍』不少的仇
家,人家譚鷹爪心裡也明白,可是人家裝不知道,他們不動他也不動,單這一份鎮定工夫就
不能不讓人翹拇指,放眼大河南北,誰比得了。除了這些,咱們這趟車裡還有些來歷不明,
讓人摸不透的,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個個都是危險人物,咱們這車護的不是人,等於是一
車車的火藥,,—點就爆,不出事便罷,出事就小不了,你們要各自小心,各守各的本份,
什麼閒事都別管,要不然一旦出了事把你們牽連進去,可別怪我不管,我管不了,多少輛車
出來,我還得讓多少輛車回去,有老婆孩子的多為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沒老婆孩子的就想
想自己的親人,犯不著,也惹不起,懂麼?」
剛才是說不出話來,現在連點頭的也沒有了,全震住了,全怔住了,全傻在那兒了。
清懼老者說完話帶著那提著刀的壯漢子走了。
四個人仍站在那裡沒動,連施禮都忘了。
正在興頭兒上,讓清懼老者兜頭澆了一盆比冰還涼的水。
「我的天!『大漠龍』?」矮胖麻子像洩氣的皮球,白著臉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沙地
上,砰地一聲。
另三個跟著都坐下了,臉上沒表情,像中了邪,設一個吭氣兒。
那女人低著頭從眼前走了過去,臉上紅紅的,跟喝了酒一樣,矮胖麻子沒說話,像沒看
見似的,那三個也都像沒看見。
口口口
清懼老者帶著那提刀壯漢子,一輛馬車,一輛馬車地往後巡視。
歇腳的時候,車蓬都打開了,熱的似火,車裡雖然曬不著太陽,可真悶人,也烤得慌,
車蓬都發了燙,人間在裡頭還能好受?
車裡的人都探出頭來透口氣兒,沒一個不是汗順著脖子往下流,有的衣裳都濕透了。
剛走到一輛車旁,車裡傳出個男人話聲,帶著一肚子火兒:「剛才你上哪兒去了?」
「車裡悶得慌,我出去走走。」是個女人說話,話聲還怪柔的。
那男的哼了一聲:「這就怪了,每一回我睡著的時候,你總是要出去走走,醒來就不見
人,我想喝口水都沒辦法。」
那女的道:「怎麼?我趁你睡著的時候去走走也不對麼?」
那男的道:「對,當然對,只有我睡著的時候才是好時候,下回你最好悶死我之後再
去,你就可以永遠別回來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了,心也不煩了,老實說吧,風言風語我聽慣
了,你要是嫌我當初就不該跟我,既然跟了我就別再勾三搭四的,—車隊人這麼多,你叫我
拿什麼臉見人哪!」
那女子哭了,一邊哭一邊叫冤枉,槌胸、賭咒,要死要活的。
清懼老者皺了皺長眉,連眼沒沒抬就又往前走了。
過了兩輛車,一個人從前面一輛車上下來,是個近卅歲的人,一身打扮像個讀書人。
事實上他人長得也像讀書人,很文靜,很秀氣.還可以說很俊。
長眉斜飛,一雙眼黑白分明,懸膽般的鼻子,方方的嘴,那雙手修長白哲,根根似玉,
像個讀書人,是個美男子。
穿的很乾淨,可是衣著不怎麼樣,他要是個讀書人的話,也該是個落拓的讀書人,本來
讀書人有幾個得意的。
落拓並不意味著卑賤,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也許是聖賢書的薰陶,這個讀書人頎
長的身材往那一站,筆直、好挺。
他乍看文弱,仔細看看又會讓人覺得他身上透著一股子勁兒,似乎他那隻手要是抬一
抬,能托起一輛馬車似的。
他身上還有一種東西,那應該兌是氣度、或者是讀書人的志節,有點不可侵犯的樣子。
「任先生。」清懼老者叫了一聲。
讀書人本來是要往外走的,聽得這一聲馬上停了步,扭過頭來倏然一笑,他好整齊好白
的一口牙:「原來是駱三爺,辛苦了。」
清懼老者已到近前,含笑說道:「沒什麼,吃的是這碗飯,走腿行道,跑上了個幾千里
路,是常事,出來走走?」
任先生含笑說道:「可不,車裡悶得慌,出來走走,一個人也無聊,想出來找個人聊
聊。」「任先生,我陪您聊好麼?」
猛可裡嬌滴滴的一聲,後頭一輛車裡探出個腦袋,那是個頭髮蓬鬆的烏雲螓首,長得很
美稱得上一個艷字,也帶著幾分嫵媚。
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上都是汗,領口敞開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跟一角腥紅的肚兜。
清懼老者忙把目光移開了,道:「二位聊聊吧,我還得往後頭看看去。」
他帶著那提刀壯漢子走了。
任先生沒在意,很泰然,也很從容,「哦!」地一聲,含笑說道:「原來是燕姑娘,好
啊,請下車來聊聊吧!」
燕姑娘神色忽然一黯,那誘人的香唇邊旋即浮現起一絲強笑:「車隊這麼多人,只有任
先生不嫌,您請等等,換件衣裳就下來。」
她鑽進了車蓬,沒一會兒工夫就出來了,頭髮梳過了,臉也擦過了,小褂兒,裙子,淡
青色的她讓人覺得清涼,腳底下是雙露著風頭的繡花鞋。
任先生由衷地說了一句:「燕姑娘真美。」
燕姑娘嬌靨一紅,道:「謝謝您,也只有您看得起我……」
旋即勉強一笑道:「任先生,您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命苦身賤,一向也隨便慣了,剛
才………剛才您別見笑。」
任先生像沒聽見,淡然一笑道:「燕姑娘,咱們那邊坐坐去。」
燕姑娘道:「一天到晚坐車,您還坐不夠麼?」
任先生倏然而笑,道:「那就隨便走走。」
兩個人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聊著。
燕姑娘偏過嬌靨,含笑開口,那姿態動人:「任先生這趟是到哪兒去?」
任先生笑笑說道:「我是個讀書人,可是我這個讀書人跟一般讀書人不同,我不願意呆
在家裡苦讀,我喜歡到處走走,到處逛逛,或訪名山,或訪勝境,有些個東西是書本子上所
沒有的。」
燕姑娘羞澀地笑笑說道:「我沒讀過多少書,像我這種人也不配碰聖賢書,您說的我不
懂。」
任先生道:「燕姑娘客氣了,各人的際遇不同,有幸與不幸,有的人淪為匪盜,出於不
得已,他的行徑在一般人眼裡雖然是罪無可這的,可是他的心仍然是善良的,他的所作所為
也僅僅是為小部份人所難容,甚至於詬罵他、卑視他,可是我認為他這種人遠比那所謂身份
高而.大好惡的人值得親近,值得結交。」
燕姑娘眼圈兒忽然一紅,道:「任先生,長這麼大我這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對我說這種
話,也頭一回碰見看得起我的人,以往從沒人拿我當人,他們興來便來,興盡便走,折磨
我,蹂躇我,拿我當最下賤的畜牲,他們認為花了錢,就該從我身上取得值那麼多的報
償。」
任先生道:「燕姑娘,你也不必難過……」
燕姑娘一搖頭道:「不,任先生,我不是難過,我是高興,是感激,不以風塵見薄,並
沒有嫌棄我這個煙花女子……」
任先生道:「燕姑娘,人都足人,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該輕視誰?誰該嫌棄
誰……」
燕姑娘道:「可是人卻分三六九等?」
任先生道:「燕姑娘錯了,誰是上等人?什麼樣的人才算上等人?誰是下等人?什麼樣
的人又算下等人?那只是一具皮囊,一個面具,不輕視別人無以抬高自己的身價,其實要以
所謂上等人的所作所為看,他恐怕連他眼中的下等人都不如,下等人也只是薄命,上等人眼
中的下等人,其實他們的人格遠較那些自命上等人的人要偉大,要清高,燕姑娘,請記住我
一句話,但得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毀譽褒貶,可以一任世情。」
話聲方落,車隊最後頭傳過來一聲淒厲慘呼,像誰突然讓誰砍了一刀似的。
那些護車的人一個個行動如飛,縱躍著撲了過去。
一些下車來歇息的人也都紛紛驚顫,不知道車隊後頭發生了什麼事。
燕姑娘嚇得一哆嗦,臉色都變了,忙道:「任先生,怎麼了,
那邊出了什麼事兒了,有人打架麼?」
任先生兩道長眉的眉梢兒揚了一揚,道:「不知道,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兒,燕姑娘還
是請上車去吧,萬一發生什麼事兒,車裡總比外頭安穩些。」
燕姑娘驚慌地道:「那您……」
任先生搖搖頭,說道:「我不要緊,我總是個男人家。」
燕姑娘沒再多說,匆忙地往她那輛車跑了過去。
任先生站在那兒沒動,背著手往乍隊後頭那邊看,只見那些護車的人紛紛回來了,別的
什麼都看不見。
沒多大工夫,駱三爺也走了過來,不像剛才,他臉色好凝重,任先生沒問他,他卻沖任
先生強笑說道:「這趟車裡什麼人都有,兩個江湖上的朋友火拚,一個把另一個砍了,人跑
得連影兒都沒有了。」
任先生眉鋒一皺.道:「車隊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兒?」
「是啊!」駱三爺道:「麻煩大了,這種江湖事有一就有再,有再就有三,往後還不知
道會怎麼呢,我得通知弟兄們多加提防去,失陪了。」一拱手,走了。
駱三爺匆匆地往前去了。
任先生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都是為什麼?」
「為什麼?」身後突然有個輕柔的話聲接了口:「只因為這世界上真聰明、真看得開的
人太少了。」
任先生一怔網身,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個人,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看年紀不過廿
多歲,有一種醉人的成熟風韻。
這個女子跟剛才那燕姑娘不同,燕姑娘艷,這位少婦卻長得很美,清麗。
燕姑娘體態有點豐腴,這位卻長得清瘦,但瘦不露骨。
上身是件府綢小褂,下身是件八幅風裙,也是綢質的,而且小褂跟裙子都是白的,鬢邊
還插著小小一朵的白花,顯然,她是戴著孝,只不知她是給誰戴孝。
這麼熱的天,她卻給人「玉骨冰肌,清涼無汗」的感覺,的確,她拿著羅帕的那雙手,
羊脂白玉般。前面—排整齊的劉海兒,後頭梳了個髻,彎彎的兩道柳眉,黑白分明,水靈靈
的一雙鳳眼,懸膽的小鼻子粉妝玉嫩,檀檀兩片朱唇,跟熟透了的櫻桃似的。
美而動人,不過她一雙柳眉之間,隱隱約約地有著一種冷肅、肅殺之氣,不知道是不是
居喪戴孝的關係?
任先生是個讀聖賢書的人,懂禮,可是他也不禁為眼前這位少婦的美呆了一下。
可是馬上他就定過了神,道:「姑娘高見。」
白衣少婦嫣然一笑,好白、好整齊的—口貝齒,益顯動人,她道:「別見笑,我坐的車
在後頭,您……」
任先生道:「我姓任,住第十二車。」
白衣少婦含笑說道:「我知道,對任先生我久仰,您是這車隊裡唯一的讀書人,唯一有
學問的人。」
任先生道:「姑娘見笑了,我讀過幾年書,可是膚淺得很,當著姑娘,我不敢自承讀書
人。」
白衣少婦笑笑說道:「您真會說話,俗脂庸粉,任先生過於抬舉了,我姓凌。」
任先生道:「凌姑娘。」
白衣少婦道:「任先生聽說過車隊裡有個不受人歡迎的白夫人麼,那就是我。」
任先生微微一怔,「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白夫人當面。」
白衣少婦白夫人那香唇邊,掠過一絲令人心酸的笑意:「別人背地裡都叫我小寡婦,這
稱呼倒挺好聽的。」
任先生心頭一震,他明白了,原來這位白夫人是為她的丈夫戴孝,是個孀居婦人,年輕
輕的丈夫就死了,真可憐。
白丈人的這句話,他不知道該怎麼接口,他能說些什麼,安慰?那有點交淺言深,他想
了想之後,說了一句:「人的嘴太壞了。」
白夫人淡然—笑道:「眾口可以鑠金,唇舌可以殺人,人的嘴本來是最歹毒的東西,可
是我不怪他們,事實上我確是個寡婦,死了丈夫不是什麼丟人事,還怕人叫寡婦麼?」
一個佩刀漢子走了過來,他臉色也夠凝重的道:「任先生,我們三爺交待,今兒個不走
了,在這兒過夜,三爺讓我通知大家一聲。」說完話他就往後去了。
任先生詫異地道:「時候還早嘛,晌午剛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2:09
白夫人道:「怕是因為剛才鬧了人命。」
任先生眉鋒微皺,道:「好好的一個車隊,大家都是出門在外,幹什麼惹事生非,命喪
半路,連家都回不了,甚至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何苦。」
白夫人道:「江湖人不在乎這個,他們過的本是刀口舐血的生涯,路死路埋溝死溝埋,
要在乎這他當初就不會走腿闖江湖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到過的地方很多,見過的江湖人物也不少,他們大部份走腿
闖江湖都身不由己不得已的,當初走腿闖江湖是不得已,一日踏入了江湖,再想收腿洗手也
難比登天,所以有人說好男不入江湖。」
白夫人道:「您是說……凡是進了江湖的都不是好人?」
任先生搖頭說道:「這句話不是這個意思,這種話我也不敢說,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人人
都不願走腿闖江湖……」
白夫人道:「其實也是,只要有一分得己,誰不想在家過著安穩生活?幹什麼拋頭露
面,東飄西蕩,過那刀口舐血的日子,舉目沒親人,有的沒家,有的卻是有家回不得,偏偏
江湖上又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你不殺他他便殺你,陰惡得不得了,誰都不想呆,可是偏
偏又不能不呆……」
任先生道:「夫人對江湖有相當的瞭解。」
白夫人淺淺地笑了笑道:「跟您一樣,走的地方多了,見的自然就多了,先夫是個宦海
中人,跟著他走了不少地方,也接觸過不少的江湖人,他們豪放,尤拘無束,看起來很讓人
羨慕,其實他們有他們的苦衷,且不說他們本身時時刻刻都擔大風險,在官家眼裡,他們更
被稱為莠民、亡命徒,作奸犯科的不必說,就是那些任俠之士,也以武犯禁,這是官家所難
容的。」
任先生兩道長眉動了一下,他沒多說,只說了這麼一句:「夫人說得是。」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別人不說,就拿最後那輛車裡囚的那個人來說吧!」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怎麼,最後那輛車裡囚著個人?」
白夫人道:「任先生不知道麼?也難怪任先生不知道,您的車在這麼前頭,我原也不知
道,還是無意中看見的,聽說那個人叫傅天豪,有個很好聽,很威風的外號叫『大漠龍』,
在百姓眼裡,他是個豪俠,可是在官家眼裡,卻拿他當江洋大盜看,十惡難贖的一個亡命
徒,不管是俠也好,盜也好,到最後卻難免身陷圃圄,備受折磨,落個身首異處,棄屍法
場,人活那麼大並不容易,想想怎不讓人為他扼腕。」
任先生似乎沒聽見這些話,他道:「車隊裡怎麼會有犯人,難怪他們說這趟車裡什麼人
都有……」
白夫人淡然一笑道:「您我都幸運,偏偏搭上了這趟車。」
任先生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白夫人淺淺地笑了笑,道:「您我一個文弱讀書人,一個孀居婦道人家,既不招人,也
不惹人,應該沒什麼關係,可是別人就不同了,聽說這趟車裡有不少正派俠士,也有不少江
湖邪惡,他們都是為『大漠龍』傅天豪來的,就拿剛才鬧的那起人命來說吧,護車的那位駱
三爺逢人便說是兩個江湖人物火拚,一個殺了另一個跑了,其實是有個用心叵測的江湖人挨
近那輛囚車,讓押解犯人的官家好手殺了……」
任先生驚聲說道:「原來是……夫人怎麼知道?」
白夫人道:「何只我知道,後頭那一輛囚車出事,正當停車歇腿的時候,不少人都親眼
看見了。」
任先生道:「為什麼駱三爺不說實話……」
白夫人道:「這也不能怪他,他身不由己,一個百姓總得聽官家的,再說他不願意讓這
件事鬧得人心惶惶的。」
任先生道:「駱三爺也真是,怎麼讓一輛囚車雜在車隊裡惹事生非的。」
白夫人笑笑說道:「任先生是難得糊堡,官家的事山得誰不答應呀,其實……」淺淺
一笑,接道:「他們恐怕白費心思,白費力了,『大漠龍』傅天豪這個人我聽說過,本
事大得不得了,而且心智極高,不是那麼容易拿的……」
任先生道:「有句俗話說得好:『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走多了黑路難
免都會遇上鬼,也許官家有比他能耐還大的,再不就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
白夫人道:「當世之中,恐怕挑不出能耐比,『大漠龍』傅天豪還大的了。」
任先生道:「事實上他畢竟已身陷樊籠之中。」
白夫人微一搖頭道:「怕只怕囚車裡的那個『大漠龍』傅天豪是假的。」
任先生著實吃了一驚,一怔,驚聲說道:「是假的?那怎麼會?」
白夫人淺淺一笑道:「任先生是不知道『大漠龍』傅天豪這個人,要是知道是個怎麼樣
的人,就不足為怪了。」
任先生定了定神道:「我不信,官家要拿傅天豪,總不會傅天豪長得什麼樣都不知
道。」
白夫人笑笑說道:「說來這個『大漠龍』傅天豪確是個神秘人物,跟他名號一樣,是條
見首不見尾的神龍,來無蹤、去無影,官家厭惡他、仇恨他,百姓喜歡他、敬佩他,有的姑
娘們甚至拿他當夢裡的情人,整天個茶不思,飯不想的,只差沒害相思病了,可是普天之下
卻很少有幾個人見過『大漠龍』傅天豪這個人的,見過的人少,傳說可就多了,有的人說傅
天豪是個膀三停,腰十圍的偉丈夫,也有人說『大漠龍』傅天豪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就
這一句害苦了當今的姑娘們,甚至有人說『大漠龍』傅天豪三頭六臂,青面撩牙,您說可笑
不?」任先生並沒覺得可笑,點了點頭道:「這麼說,傅天豪是個傳奇人物,我卻不敢相信
囚車裡那個傅天豪是假的,難道說囚車裡的那個傅天豪不會說話,傅天豪犯的是十惡難赦的
殺頭罪,他要是個假的他早叫了。」
白夫人道:「叫是一定會叫的,只是姑不論拿住博天豪是不是大功—件,跑了傅滅豪那
可是大罪一樁,要是您是那押解的官,您信麼?」
任先生呆了一呆,道:「夫人說得是,只是傅天豪既是個傳奇人物,官家派出來拿他的
人,必是—等一的好手,必也是一等一的精明千練人物,傅天豪是真是假,他豈會不知
道?」
白夫人笑笑說道:「以我看,他知道。」
任先生為之一怔,訝然說道:「夫人這話……他既然知道,為什麼還囚個假的?」
白夫人道:「這或許就是他的精明幹練處,不管他是不是見過『大漠龍』本人,至少對
大漠龍那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的為人!瞭解得很清楚,他認為『大漠龍』一定不會坐視別人
代他受過,更不會坐視那麼多敬重他的正派人士為救他而一個一個地死在官家手中!」
任先生道:「我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說,押解的官家好手把那假『大漠龍』當成了
餌。」
白夫人道:「我只是這麼推測,中不中不敢說。」
任先生道:「要是夫人不幸料中的話,這位官家好手的確是個精明幹練的人物,高心
智,但卻太狠毒了些。」
白夫人道:「豈不聞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任先生道;「人沒有不自私的,萬一『人漠龍』看破這是個圈套,是個陷阱,不上這個
當呢?」
白夫人搖頭說道:「不會的,『大漠龍』不是那種人,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敬重他,
這麼多人寧願冒殺身之險來救他了,我敢說『大漠龍』已經在這車隊裡了,不過誰也不知道
他是誰,準是他而已。」
任先生神情震動了一下,道:「真的麼?夫人既知道『大漠龍』在這車隊裡,為什麼不
先把官家好手的計策告訴他一聲?」
白夫人道:「我有這個心,可是不知道他是誰?誰是他?不過不要緊,我只消逢人便
說,這幾句話很快地就會傳到他耳朵裡去了,『大漠龍』是個很機警的人物,也許他早就知
道了,用不著您我替他操心。」
任先生雙周揚起,點著頭道:「『大漠龍』真要在這個車隊裡,我倒要瞻仰瞻仰這見首
不見尾的傳奇人物……」
白夫人含笑說道:「希望您我都別失之交臂,當面錯過。」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怎麼,夫人也想見見『大漠龍』?」
白夫人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普天之下沒有不想見見『大漠龍』的,人都是好奇
的,都想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樣個人?」
任先生道:「那麼但願夫人跟我都別失之交臂,當面錯過!」
白夫人忽然嬌靨一仰,笑吟吟地道:「您我訂個約好不?」
任先生道:「夫人要跟我訂什麼約?」
白夫人道:「我要發現『大漠龍』,我告訴您……」
任先生馬上接口說道:「我要是發現了『大漠龍』就告訴夫人!」
白夫人一點頭,笑了,艷光四射,好動人:「對,就是這樣,行麼?」
任先生:「行,那有不行的道理,這就跟奇文共欣賞的道理一樣!」
白夫人又笑了,她剛才還很陰沉,很冷肅,現在那陰沉冷肅之氣一掃盡淨,笑得好爽
朗:「好個奇文共欣賞,咱們一言為定,來!」她抬皓腕伸出廠那根水蔥也似的小指。
任先生微微一怔,旋即也抬手伸出一根小指。
兩根小指頭鉤了一鉤,小孩兒似的。
白夫人落落大方。
任先生卻有點不安。
當兩根小指鉤在一起的時候,任先生臉上有種異樣的表情,白夫人那清明的嬌靨上飛快
掠過一抹羞紅。接著,兩個人相視而笑,笑得都有點羞澀,還有一點令人難以言喻的意味。
任先生忽然一皺眉,開了口:「夫人,萬一『大漠龍』不上這個當呢?我是說萬一。」
白夫人道:「您是怕見不著『大漠龍』?」
任先生搖頭說道:「凡事不能強求,真要見不著『大漠龍』,是我福薄緣淺,我只是替
那位押解的官家好手擔心……」
白夫人笑道:「您這才是聽評書落淚,替古人擔憂呢?是真是假只有他一個兒心裡知
道,萬一『大漠龍』不上他的當,最後把這個『大漠龍』往上一交,不也一樣交了差麼!誰
知道他是個假的,誰又敢說他是個假的!」
任先生輕輕歎了一聲,道:「這位官家好手的確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可是……」
目光一凝,望著白夫人道:「他的心意,卻都在夫人指掌之間!」
白夫人笑了,笑得美,笑得甜:「我要是個高明人的話,任先生就是個更高明的人了,
真正高明的人是深藏不露的,聽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不像我,正好相反……」
任先生想要說什麼。
白夫人忽然「哎唷!」一聲道:「太陽都快下山了……」
任先生抬眼一覽,可不,日頭偏斜卻快到那大地相接的那一線處了。
白夫人道:「這才是全神貫注談話,頃刻不知日影斜呢,我沒跟人說這麼多的話,也從
沒跟人談得這麼投機過,我得回車裡去了,有空您過來坐坐!」
她帶著笑走了,姿態是那麼動人,步履是那麼輕盈,就跟那月下邂逅,談的沒兩句,唯
恐天官關門,便匆匆奔回廣寒宮的嫦娥似的,留給人遐思,留給人惆悵。
可不,任先生就有這種感覺,他臉上的神色已毫無掩飾地流露了出來,悵然若失,還有
點不可捉摸的異樣表情。
這位宦門貴孀不是俗脂庸粉。
她是個矜持而又間或熱情奔放的貴婦。
她是個乍看什麼都不懂,間或卻流露大智慧,知人所不知,懂人所不懂的奇女子。
尤其她那麼美,那麼動人。
任先生抬起手看看自己右手的小指,似乎餘溫還在,餘香猶存,不說別的,單那一鉤,
便足以讓人夢魂縈繞一輩子了。
是遇艷?
抑或是遇仙?
不管是前者或後者,都是令人羨慕,令人嫉妒的。
第 二 章
夜降臨了,大漠的夜是寒冷的,儘管它白天能烤出人的油來。
寒冷的夜呆在車裡暖和,可是經過長途跋涉,坐多了車的人都怕了車子了,別說冷,就
是凍人也寧可呆在車外,只要不下刀子。
車外連空氣都是清新的。
車隊旁,一串的燈,跟車隊一樣長,都是一盞盞的馬燈,馬燈不怕風,適於戶外照明。
每一輛車旁都有人,或成雙成對,或三五成群,也有那獨自一個的。
護車趕車的人,另外聚成一堆堆,都離坐車的人老遠,這是駱三爺的令諭,不許打擾客
人,連挨個邊兒都不許。
在這時候,夜是寧靜的,是歡愉的。
不見那一堆堆的人,或—家老小,或夫妻二人,圍在了一起談笑風生,指麥田,指高梁
地,指萬里長城,指天下的星斗,有多高興。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准煞風景,突然驚叫了一聲:「不好了,官……大爺出事了……
驚叫起自第四車,車旁地上爬起個人,是個生意打扮的中年人。」
大夥兒都聽見了,有人站了起來。
一條人影騰掠而至,飛快。
是個腰裡佩刀的護車漢子,他一到便道:「孫大爺。怎麼回事?」
那姓孫的生意人渾身發抖,指著第四車,臉都白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不!不好了,
官……官……大……爺……爺死了!」
那護車漢子狸貓般,一弓腰便竄上車,一頭鑽進了車裡。
這時候駱三爺帶著其他的人也趕到了,他馬上吩咐弟兄們攔住了往這邊跑過來的人群。
駱三爺望著那姓孫的生意人道:「孫老爺,怎麼回事!」
姓孫的生意人好不容易又別出了一番話。
他說他看大夥兒都在車外歡談,獨不見那位官大爺出來,車裡也沒燈,打算上車叫他出
來,這上車一看,見官大爺蓋著被子躺著,只當是他睡著了,大夥兒都在車外坐著,睡什麼
覺,伸手就想叫醒他,那知一觸人是涼的、冰的。
他話說到這裡,車裡燈亮了,那護車漢子從車裡跳了下來,臉色凝重地在駱三爺耳邊低
低說了幾句。
駱三爺的臉色當即一變,什麼都沒說,要兄弟把姓孫的送回了車,然後扭頭沖大夥兒高
聲說道:「官大爺得了急病不治了,大家請各回原處吧,這件事自有我姓駱的料理。」
弟兄們連推帶勸地把大夥兒支開了,駱三爺親自登上了四車。
沒一會見工夫他又下來了,車裡的燈也熄了,跟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
可是沒多大工夫,消息就傳開了,凡是坐車的人都知道了,姓官的是死在虛脫兩字上,
下身都出血了,人死了,不值錢的東西一樣沒動,值錢的東西全沒了。
大夥兒議論了起來,可是很少有幾個知道姓官的是死在誰手裡,而護車的跟趕車的弟兄
們全清楚。
矮胖麻子頭一個忍不住,他一聲氣兒沒吭,揣著一把刀就在人叢裡找了起來,可是找了
半天他卻沒找著。
抬頭看看那輛車,車裡有燈,敢情人在車裡,他邁步就往那輛車走,到了車邊剛要往上
爬。
突然,他像讓蛇咬了一口,兩眼一直,機伶一顫,往後退了幾步,回身就跑。
這一轉身差點沒撞在一個人身上,抬眼一看,天,駱三爺站在眼前,臉上跟罩著霜似
的,脫口叫了一聲:「三爺,我只是想把那女人揪出來……」
駱三爺冷冷說道:「去啊,為什麼又跑了回來。」
矮胖麻子回手一指,道:「三爺,您瞧瞧,紅……紅娘子。」
駱三爺抬眼一看,人像突然被燒紅了的烙鐵烙了一下,神情猛震,臉色大變。
人不由也往後退了一步。
那輛車的車蓬上,不知道讓誰釘上了一樣東西,一隻燕子,一隻展翅欲飛的鐵燕子,紅
的。
駱三爺很快地定過了神,一抱拳,高聲說道:「駱老三有眼無珠,不知道紅姑娘在此,
冒失之處還望紅姑娘原諒。」
說完了話,轉身要走,可是他走不了,大夥兒都圍了過來,圍成了一圈兒,連條縫兒都
沒有。
「三爺,怎麼回事兒?」
有個人問了一句。
駱三爺搖手說道:「沒事兒,沒事兒,大夥兒散了吧!」
駱三爺這裡勸大夥兒趕快散,忽然人群開縫,從外邊擠進來個漢子,卅多歲,一身黑
衣,面目陰沉,下巴左邊還長著—撮毛,眼神銳利跟電一樣。
他進來沖駱三爺抱了拳:「駱三爺,兄弟站在外頭喉嚨直髮癢,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駱三爺對這漢子很客氣,忙抱拳答了一禮,含笑說道:「您老兄別客氣,有什麼話請盡
管說。」
那黑衣漢子道:「既然駱三爺您點了頭,兄弟要放肆直言了,張掖那個寨子不是沒名的
小寨子,駱三爺您也是關外江湖響噹噹的人物,尤其這次護這趟車,無論有什麼事,駱三爺
您都該鐵肩一人擔,如今一天一夜工夫,車隊裡鬧了兩起人命,頭一起那殺人的腳底下抹油
跑得快,駱三爺您要護車顧大夥兒,不便去追,這檔子事不提了,可是這後一樁,死的是河
北『官家莊』的少莊主,值錢的玩藝全讓人弄了去,駱三爺您居然一聲不吭讓它過去
了……」
駱三爺乾咳一聲道:「老兄……」
黑衣漢子一抬手,道:「駱三爺,請讓兄弟把話說完,您有什麼話再說不遲,駱三爺,
車隊裡有這麼多人,人人一條命,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今兒個鬧了兩起人命,誰知道明兒個
倒霉事會落在誰頭上,為了大夥兒的財物性命,這檔事不能不弄個清楚,冤有頭,債有主,
人是誰殺的誰手上沾有血腥,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管是紅娘子也好,白娘
子也好,得讓她把弄去的當眾吐出來。然後再償官少莊主一條命,您要怕事,請帶著您寨子
裡的弟兄站遠點兒,我不怕事,也有幾個不怕事的朋友,這檔子事交給我們來辦……」
話剛說到這兒,又進來四個黑衣漢子,年紀都差不多,太陽穴鼓起,眼神銳利,一看就
知道全是不含糊的好手,他四個馬上一人一邊兒園上了這輛車。
駱三爺原就對這人客氣,如今一見這情勢,不答應恐怕是不行,當即苦笑一聲道:「駱
老三我是惹不起紅姑娘,您老兄要代車隊出力那是最好不過,您請!」—抱拳退向了一邊
兒。
任先生也在人叢裡,他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陰沉臉黑衣漢子當即轉向馬車,冷冷一笑道:「紅娘子,你不是個沒名的人物,請自己
出來吧,別讓我們弟兄上去請了!」
「嘶!」地一聲,車蓬裂了個大口子,燈光外洩,裂口處站著個人,正是那位活人妻,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一張臉白白的,一點兒血色也沒有。
只聽她冷冷說道:「沒錯,官家莊的少莊主是我害的,可是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他自己
虛脫的,我並沒有殺他,我拿他的值錢東西那是我應得的報償,上窯子也得花銀子,不是
麼?」
「好不要臉的女人。」不知是誰壯膽罵了一句。
又一個跟著叫了起來:「紅娘子原來是這麼個女人,也難怪,有家不呆,出來跑江湖,
還會是什麼好路數的!」
那小娘兒們冷冷道:「各位都是吃糧拿俸的,事不關已,我也沒犯那條王法,何必苦苦
相逼。」
原來這幾個漢子是……
陰沉臉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少廢話了,老實告訴你,你跟那『大漠龍』傅天豪一
樣,都是官家懸賞緝拿的人物,爺們找了你不少年了,今兒個在這兒碰上你,還會放了你
呀,有什麼話『直隸總督衙門』裡去說吧!」
那小娘兒們一點頭道:「好吧,既然各位不願鬆手,我也只有跟各位到『直隸總督衙
門』跑一趟……」
只聽那陰沉臉漢子叫道:「弟兄們留神,這婆娘要施詐。」
另三個立即探腰掣出廠兵刃。
那小娘兒們一躍下了車,冷笑道:「差爺,誰要施詐呀!」
那陰沉臉黑衣漢子一怔,旋即說道:「是我錯怪了你,我吃了十幾年官糧,今兒個還是
頭一遭遇上你這麼順情順理的,那就跟我走吧,爺們一路上不會虧待你的,有傅天豪跟你做
伴兒,你也不會寂寞的。」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小娘兒們的胳膊。
那小娘兒們兩道柳眉突然一豎,兩眼中射出兩道比電還要亮的煞光,冷叱一聲道:「殺
不盡的鷹爪孫,憑你也配動你祖奶奶!」
只見她右手往前一遞,那陰沉臉黑衣漢了大叫了一聲彎下了腰,只見小娘兒們手往回一
收,一股鮮血標了她一身!
就在這時候,那輛車的套車牲口也不知道受了驚還是什麼,發出一聲長嘶拉著馬車便
跑。
攔在車前那漢子還算機靈,一縱身躍開了,那小娘兒們相當快,一擰腰跳上了馬車,揚
手叫道:「鷹爪孫,有本事到江湖上來拿你祖奶奶吧!」
一句話剛說完,忽見她身子一震,一頭從車上栽了下來!
車往前跑,人往下掉,並且是倒頭栽,栽下地還能有命?只聽砰然一聲,落地沒見她再
動一動。
她栽下來了,那輛車也停在幾丈外。
大夥兒都嚇呆了。
那三個黑衣漢子掠近那小娘兒們,一個伸腳把她踢翻了過來,忽然,三個人六隻眼都發
了直。
小娘兒們正心口處紅紅的,有血,血上釘著一隻紅燕子。
這是怎麼回事兒?紅娘子反死在紅娘子的獨門暗器兼表記的「紅燕子」之下。
一個護車漢子掠了過來道:「三爺,剛才趕車的是那個癱子,他心口也有只紅燕子。」
癱子能起來趕車已經算是奇事,紅娘子的人又一個死在「紅燕子」之下,豈不又是一樁
奇事!
駱三爺畢竟是個老江湖,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悚然說道:「諸位,咱們都弄錯了,
這女的卻不是紅娘子本人……」
一名黑衣漢子道:「這女的既不是紅娘子,那麼她是……」
駱三爺道:「她兩個是什麼來路,我不清楚,不過事情顯然的是這麼回事兒,紅娘子盯
上了她兩個,在車外留下表記警告別人別插手……」
那漢子道:「那麼紅娘子……」
駱三爺目光轉動,想說什麼,可是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麼事,忽然改口說道:「這個駱
某人就不知道了。」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這女人雖不是紅娘子,那紅娘子也逃不了,姓駱的,你可真怕事
啊!你說一句話,男客們遠站,女客們留下,爺們要看看那個才是貨真價實的紅娘子。」
駱三爺剛一遲疑,只聽一聲蒼勁冷哼傳了過來道:「你們不會辦事,倒是挺會擾人的,
哪個敢對這些女客們無禮,還不給我滾一邊兒去。」
那漢子連忙躬身退後。
駱三爺也不敢怠慢,只見他沖人叢外遙遙一拱手道:「怎麼?譚老也過來了。」
大夥兒扭頭後望,只見不遠處背著手站著個身材瘦小留著幾根山羊鬍的鄉巴老頭兒。
這位不起眼的老頭兒,就是名震大河南北的直隸總捕「大鷹爪」譚北斗。
譚北斗雖然身為直隸總捕,可沒一點架子,一見大夥兒扭頭後望,馬上就一抱拳,一說
道:「弟兄們冒失,打擾了諸位,譚某人在這兒給各位賠禮了,這檔子事自有譚某人跟駱三
爺料理,各位都請回車吧,時候也不早了,該睡了!」
有他這一句話,大夥兒慢慢散了。
看熱鬧本是一時好奇,現在既有官家人站出來說了話,最好還是別看了。
駱三爺似乎很巴結,忙迎了上去,一抱拳道:「譚老怎麼親自出來了?」
譚北斗笑笑說道:「車裡悶得我好難受,反正事情已經抖開了,不出來透透氣還等什
麼?」
駱三爺道:「剛才弟兄們要捉拿紅娘子,您怎麼不讓?」譚北斗目光一凝,道、「紅娘
子臉上又沒寫字,這多女客你知道她是那一個,逼急了,她傷了人就跑了怎麼辦?」復又搖
搖頭,道:「不逼她她是不會跑的,只要傅天豪一天在這車隊裡,她便一天不會跑。」駱三
爺道:「怎麼,她跟傅天豪有關係?譚北斗道:『關係倒扯不上關係,車隊裡這麼多江湖人
物,那一個是跟傅天豪有關係的?駱三爺道:「我明白了,您是說她是來救……」譚北斗
道:「可能是救,也可能是殺,紅娘子這個人你老弟是知道的,一向獨來獨往,性情喜怒也
無常,她衝你笑,不見得是好事,她衝你瞪眼的時候,也不見得是壞事。」駱三爺陪上一臉
笑道:「您老說得是。」譚北斗忽然壓低了話聲道:「你老弟不是外人,告訴你也不要緊,
這兒還有條線拉住紅娘子,一時半會兒她絕不會走!」駱三爺忙道:「您老是說……」譚北
斗道:「我已經得了可靠的密報,車隊裡有個人物身上帶著—宗寶貝,紅娘子來意准十之八
九在那件寶貝上。」駱三爺一怔,詫異地說道:「車隊裡有人……」
譚北斗忙道:「輕聲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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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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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7 11:02:28
駱二爺道:「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譚北斗倏然一笑道:「你老弟不是做賊的,那
有這麼靈的鼻子。」
「您說的是!」駱三爺勉強笑笑,接著問道:「譚老,那個人是……」
譚北斗搖了頭,道:「不知道,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查出來!」
駱三爺道:「那麼那宗寶貝又是……」
譚北斗又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反正是宗價值連城的稀世寶,你老弟想嘛,差一
點兒的她會看得上眼麼!」
駱三爺呆了一呆,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紅娘子是個大人物,小小不然的玩藝
兒她是看不眼……」
頓了頓,道:「譚老,紅娘子是個跟『大漠龍』齊名的人物,總不能這麼不經心吧!」
譚北斗倏然一笑道:「以你老弟看呢?」
駱三爺笑了。
譚北斗伸手拍子拍他道:「老弟,時候不早了,明兒個天一亮,你就要開始辛苦了,去
睡吧!」轉身往後走了。
駱三爺忙道:「您走好,我不送了。」
說著話,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皺了一雙眉,皺得老深老深。
口口口
車隊的前三輛車,是屬於護車跟趕車弟兄的,三輛車裡裝的是弟兄們的乾糧、飲水、換
洗的衣裳、行李卷兒,跟一切應用什物。
駱三爺面對著十幾個護車弟兄坐著。
護車的弟兄,不止這麼多,另外的在遠處放哨,隔不遠便有一個護著車。
只有後兩輛車不用護,那譚北斗的意思,他自己有人,用不著駱三爺的弟兄們辛勞。
駱三爺神色肅穆,目光炯炯,望著眾弟兄道:「我召集大夥兒到這兒來,有兩件事情要
跟大夥兒商量商量……」
一名護車弟兄道:「三爺幹嘛這麼客氣,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一聲就是,大夥兒沒一個是
外人,能不聽您的!」
駱三爺搖搖頭道:「這兩件事不比別的,一定要跟大夥兒商量商量才行,這兩件事我有
一降一人干,可是我一個人幹不了,要請大夥兒幫我個忙,可是把話說在前頭,我絕不勉
強,不願意可以說一聲,別怕得罪我姓駱的,我可以告訴大夥兒,願意幫我忙的,是我的弟
兄,不願意的也仍是我的兄弟!」
另—個護車弟兄道:「三爺您這是怎麼了,大夥兒那一個
不是在寨子裡多年的,那一個不是跟您走東闖西跑了多年的,
水裡火裡都去的,還在乎兩件事兒……」
駱三爺搖頭說道:「這兩件事不比別的事,不張揚出去,自然是沒事兒,萬一張揚出
去,論罪就砍腦袋,大夥兒大部份是有家有妻兒的,所以我必得徵得大夥兒的自願。」
那護車弟兄道:「駱爺,究竟是什麼事兒,論罪要砍腦袋?」
駱三爺沉默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瞞大夥兒,
瞞也瞞不住,也許大夥兒已經都知道後頭那輛車,是輛囚車,
裡頭囚的是『大漠龍』傅天豪……」
一名護車弟兄揍近道:「三爺,這大夥兒早就知道了。」
駱三爺道:「那最好不過,還有押車的除了那位直隸總捕『大鷹爪』譚北斗,跟他手下
最得力的『四殘』之外,還有十幾個
『直隸總督衙門』的好手……」
那名護車弟兄道:「這個大夥兒也知道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您說吧!」
駱三爺道:「不忙,還有一件事,剛才大夥兒都看見了,紅娘子那表記兼獨門暗器『紅
燕子』已出現了兩次,那應該表示紅娘子已經在咱們車隊裡了……」
那名護車弟兄道:「三爺,這個大夥兒心裡都明白紅娘子的老規矩,她那表記到哪兒,
人就准跟到哪兒,咱們這趟車可真熱鬧。」
駱三爺道:「不管紅娘子是來幹什麼的,跟咱們無關,不過有一點咱們可以信得過紅娘
子,跟『大漠龍』傅天豪一樣,多少年來所對付的無一不是該對付的人,所殺的也無一不是
該殺的人,在官家眼裡,他二位是十惡難赦的賊盜,殺害地方官,搶劫地方豪富,可是咱們
心裡明白,他二位是怎麼樣的人物,剛才譚北斗親口對我說過,他要在咱們車隊裡布圈套,
設埋伏,拿紅娘子……」
一名護車弟兄道:「做他的白日夢,剛才紅娘子不等於當著他的面誅惡除好麼,他摸著
人家的邊了麼,我要是他當時就一頭碰死了,還好意思翹著鬍子吹拿人,也不怕躁得慌!」
弟兄們隨聲附和,沒一個不這麼說的。
駱三爺抬手壓了壓大夥兒的話聲,道:「話雖不錯,可是大夥兒不清楚,我明白譚北斗
老好巨滑,出了名的老狐狸,他能夠混到今天地步,他能辦過不少漂亮的大案,他能夠名震
大河南北,靠的不全是他的武功,靠的是他那過人的心智,說的難聽點兒,他奸滑陰詐,有
多少人不是栽在他的武功下,而是敗在他這四個字兒上,『大漠龍』傅天豪跟紅娘子不相上
下,甚至於還比紅娘子高上一籌,他不是也落在譚北斗的手裡了麼?」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大夥兒誰也不能不承認。
一名護車弟兄冷哼一聲道:「老小子他不知道又耍那一套呢,要不然『大漠龍』會落在
他手裡做他娘的白日夢。」
駱三爺道:「我說的原就是這個,所怕的也就是這個。」
那名弟兄道:「那麼跟大夥兒提這兩件事兒,是……」
駱三爺正色說道:「我打算救『大漠龍』,阻攔譚北斗拿紅娘子。」
大伙都吃了一驚,有的甚至於脫口叫了一聲。
一名弟兄道:「三爺,這可不是鬧著玩兒……」
駱三爺道:「原就不是鬧著玩兒的,我剛才也說過,一個不好就會要腦袋,不然就永遠
東躲西藏,流落江湖回不了家。」
另一名弟兄道:「三爺,您要知道,您這趟是押車,『張掖』還有咱們的寨子……」
駱三爺道:「我很清楚,為這兩件事別說毀了這幾十輛車,就是連累了寨子,我料大爺
不會怪我,咱們都是江湖上走腿闖道兒的,雖然不敢自稱俠義,可倒也算得上白道人,正派
人,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兩件事當面不管,更不願讓江湖同道罵我姓駱的是個貪生怕死,
不夠義氣的孬種。」
「對,三爺!」一名護車弟兄突然站了起來,道:「我跟您走!」
另一名護車弟兄跟著站了起來,道:「老金,你有老婆孩子,我獨自一個人兒,無牽無
掛,就讓我去吧!」
老金一咧嘴道:「老英,就因為你是獨自一個人,你不能幹,老婆還沒娶,那回事兒沒
嘗過,讓人要了命去豈不冤枉。」大夥兒「哄」地一聲笑了。
老英自己也笑了,生死大事,他們都能不在乎,一派江湖豪雄本色,道:「我不食髓不
知味兒沒有關係,你食了髓兒知味兒,更不能死!」
老金臉色一整,道:「玩笑歸玩笑,正經歸正經,我決心跟著三爺走了,就算讓人用刀
砍了腦袋,那也只不過是巴掌大個疤,我兒子將來人前可以誇耀了,我爹是為救『大漠龍』
跟『紅娘子』死的,那多光彩,可比為別的事強得多。」
「說得是!」老英道:「你去我也去,咱倆是秤不離錘,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弟兄們一下子又站起來十來個,一個領頭兒說了話:「咱們全都是寨子裡的人,吃的是
寨子,穿的是寨子,好歹這趟也是跟著三爺出來的,三爺要怎麼幹,大夥兒就怎麼幹,話是
我一個人兒說的,心意可是大夥兒的,三爺您說一聲,人夠不夠,不夠我再去叫幾個放哨的
回來,那一個是縮頭的孬種,我先幹了他!」
「不!」駱三爺好不感動,眼前十幾個弟兄,如今沒一個還坐在地上,他道:「夠了,
人多並不見得好辦事。」
「三爺。」那領頭兒說話的弟兄道:「您要知道,撇開縮頭的孬種不說,這種事要不知
會他們一聲,他們可會說您瞧不起他們。」
駱三爺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也好,用不著叫他們回來,你去挨個兒問一問,願意
的留在了原處別動,等我的話。」
那領頭兒發話弟兄答應一聲,扭頭要走。
突然有個人說了話:「各位,請等等,我有話說。」
大伙循聲一看,都為之一怔,緊接著駱三爺身後站著個人,大夥兒面對著駱三爺,幾十
對眼睛望著,可就沒一個瞧見這個人什麼時候站在駱三爺身後的。
駱三爺嚇了一跳,連忙竄了起來,前飄幾步,一個大轉身,他也看見了。
那是個有著一副頎長身材黑衣客,長眉細目,臉色灰白,死板板的不帶一點表情。
駱三爺是老江湖了,一看就知道這黑衣客帶著一張人皮面具,擋住了本來面目。
他當即發話問道:「朋友是……」
那黑衣客道:「駱三爺,我也是這車隊的一份子,彼此平日一天都要見好幾次面,算得
上是個熟朋友了。」
駱三爺道:「這個我知道,朋友你臉上戴著人皮面具?」
黑衣客笑道:「駱三爺不愧是老江湖,好眼力!」
駱三爺道:「那麼朋友是車隊裡的那一位,為什麼不以本來面目相見?」
黑衣客道:「我既然戴著人皮面具,那就表示我不願以本來面目見人,有這麼一個不得
已,駱三爺又何必多問,不過駱三爺跟諸位盡可以放心,我不是鷹爪,跟譚北斗那些人也沒
有關係。」
駱三爺道:「那麼朋友到這兒來是……」
黑衣客道:「我要告訴駱三爺跟各位,不可輕舉妄動,說句話各位別不高興,就是傾車
隊之力也不是譚北斗跟他那手下『四殘』的對手,各位不但救不了大漠龍,而且是白白犧
牲,為自己招災惹禍。」
一名護車弟兄不服地道:「我不信我們這麼多人對付不了他們幾個……」
黑衣客道:「各位,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譚北斗老好巨滑,要是沒有絕
對的把握,不會只帶這麼幾個人護車,況且譚北斗這一著相當高,他把『四殘』跟『大漠
龍』鎖在一塊兒,要不先制住『四殘』,誰也救不了傅天豪,各位都是明眼人,這—點應該
看得很清楚。」
駱三爺眉鋒一皺,道:「不錯,這一點我倒是疏忽了。」
黑衣客道:「我還要告訴各位一點,這個『大漠龍』不值得各位冒殺身之險去拯救,因
為他並不是『大漠龍』……」
駱三爺猛地一怔,道:「怎麼說,這個人不是『大漠龍』?」
「不錯。」黑衣客點頭說道:「他不是『大漠龍』,只是譚北斗的手法,用以引誘傅天
豪上鉤的一個餌而已……」
駱三爺訝然說道:「一個餌,他是『大漠龍』的什麼人?」
黑衣客道:「他是大漠的獨行盜,專劫掠來往大漠的客商,跟傅天豪沒一點關係。」
駱三爺道:「那譚北斗怎麼能夠用他引來『大漠龍』上鉤?」
黑衣客笑笑說道:「駱三爺怎麼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像諸位基於一個義字,要不顧自
身的安危,不惜連累更多的人要救『大漠龍』,傅天豪他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嗎?」
駱三爺畢竟是個精明人,一點就透。
他兩眼猛地一睜,道:「我明白了,大家不明真象,不知內情若要救『大漠龍』,傅天
豪一定會趕來阻止,譚北斗正等著他……」
黑衣客一點頭道:「對了,駱三爺!」
駱三爺上前一步,道:「那麼您就是『大漠龍』傅爺?」
黑衣客搖頭笑道:「錯了,駱三爺您誤會了,我只是傅天豪的朋友,受他之托要攔各位
愛護他的朋友的。」
駱三爺道:』那麼『大漠龍』傅爺……」
黑衣客道:「他現在在大漠處理一件事不能分身,特意讓我來謝謝諸位對他的愛護。」
駱三爺道:「您貴姓?」
黑衣客笑道:「我是個江湖上的無名小卒,一向默默無聞,駱三爺不必多問了。」
駱三爺沉默了一下道:「朋友的意思是要我姓駱的……」
黑衣客道:「駱三爺與諸位要是願意幫忙的話,只替傅天豪在車隊裡說上一句話就夠
了。」
駱三爺道:「朋友要我說句什麼話?」
黑衣客道:「讓車隊裡的每一個人知道,後頭囚車裡的那個『大漠龍』是個假的,這就
夠了!」
老金突然開聲笑子:「這一來能把譚北斗氣得七竅生煙。」
黑衣客道:「譚北斗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自進入六扇門中,把昔日的朋友跟江湖道義
全忘在腦後,氣氣他並不為過,能氣死他最好。」
大夥兒笑了,駱三爺道:「朋友可知道譚北斗要對付紅娘子……」
黑衣客道:「我剛才聽見駱三爺說過了,不過這個用不著各位操心,各位要做的事,自
有我去替各位做,我一個人,要走時可以說走就走,譚北斗也不認識我,辦起事來要比各位
方便些,也不虞連累別人……」
頓了頓道:「時候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辛苦,各位請早些安歇吧,各位對傅天豪的愛
護,我再說一聲謝。」
一抱拳,人閃到了近處一輛馬車後,好快,大夥兒只覺得眼前一花,便不見於黑衣客的
影兒。
駱三爺是個老江胡,經驗歷練兩稱老到,做事一向穩紮穩打,一腳下去一個坑,一呶
嘴,一個護車弟兄閃身跟了過去。
可是那個弟兄到了那輛車後便怔住了,眼前空蕩、寂靜,那還有黑衣客的影兒。
就在他在這輛車後發楞的時候,黑衣客卻已到了遠處另一輛車旁,在這輛車旁只停了一
停,旋即就又閃開了,輕捷異常,狸貓般,點塵未驚。
沒一會見,車旁走來個人,是任先生。
他手裡搖動著一個高梁穗兒,嘴裡唸唸有詞的:「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問;長風幾萬
裡,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歸
多苦顏;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閒。」
嘴裡頭念道著人已登上了車。
掀開車篷往裡鑽,他突然一怔,叫道:「喲,白夫人。」
可不,他車裡坐著個淡妝人兒,不是那位文君新寡的白夫人是誰。
白夫人已經換了件衣裳,墨綠色的小褂,墨綠色的裙子,鬢邊那朵白花也不見了,似乎
刻意修飾了一番。
今夜,她除了清麗之外,還帶著動人的嬌媚。
白丈人嫣然一笑道:「任先生好一首李白的『關山月』,有那位高樓上的人兒對月歎息
呀?」
任先生定了定神,赧然一笑道:「月夜有感,想起了李白這首『關山月』,也不覺就隨
口吟了起來,倒教夫人見笑了。」
人鑽進車裡,坐在了白夫人對面,中間隔兩張茶几那麼遠,他要說話,可是白夫人搶了
先:「我不告擅登,別見怪,也別拿我當賊。」
任先生道:「那怎麼會,又怎麼敢,夫人是個有身份的人
……」
「哎喲!」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任先生好厲害啊,罵人不帶髒字兒,有身份的人不
該不告擅登,這麼晚了進一個單身男人的車,是不?」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夫人明知道我不敢,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白夫人道:「那麼算我錯怪了,其實,咱們已經是朋友了,也都不是世俗中人,原就用
不著計較,是不?」
任先生又能怎麼說,只好點了點頭道:「夫人說得是!」
白夫人話鋒忽轉,道:「到那兒去了,害我等了老半天?」
任先生看了手裡高梁穗兒—眼,道:「路上走了這麼多日子,難得見點兒綠色兒的東
西,忍不住我跑到高梁地裡坐了半天,夫人找我有什麼事嗎?」
白夫人眨動了她那一雙水汪汪的鳳眼,模樣兒好動人,說道:「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嗎?」半天工夫前還是「您」,現在卻變成你了。
姑娘家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兒。
少婦卻是一朵沾過雨露,嫩瓣兒怒放的花兒,那芳香最為動人,是一點也不錯的。
任先生笑笑說道:「夫人說等我老半天,我只是隨口問問。」
白夫人一雙美目緊盯著他道:「你是一定要想知道嗎?」
任先生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令人心悸的目光,道:「那倒不一定,夫人不願說,我自
不敢勉強。」
白夫人道:「不用你勉強,我告訴你……」
白玉一般的貝齒咬了咬鮮紅的下嘴唇兒道:「我孤伶伶的一個人兒,害怕也睡不著。」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夫人夫妻恩愛,泉下人有知,自會隨時陪伴夫人身邊的!」
任先生的確會說話,這句話不但提醒白夫人文君新寡,丈夫剛死不久,屍骨未寒,而且
還安慰白夫人,白夫人微搖頭,動人的嬌靨上掠過一絲幽怨色:「我也知道,奈何陰陽相
隔,人鬼殊途,你不知道嗎?鬼是冰冷冷的。」
任先生道:「天太熱了,能有點冰冷冷的,該是求之不得的事。」
白夫人道:「任先生沒聽人說過嗎?關外一帶早穿皮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夜裡
更冷。」
任先生倏然一笑,道:「夫人是存心開我的玩笑來了。」
白夫人道:「任先生,你怎麼不想想,我這麼年輕輕的孀居守寡,又孤伶伶的一個人出
遠門兒,只要不是鐵石人兒,他就該憐惜我。」
任先生笑道:「白夫人找巧了,任某人就是個鐵石人兒。」
白夫人道:「錦鐙張宴韓熙載,紅粉鷺狂杜牧之,據我所知,文人都是風流的。」
任先生道:「文人之中,風流的也不過只有一個韓熙載,一個杜牧之。」
白夫人道:「誰說的,遠一點的還有司馬相如,他以一曲鳳求凰夜挑卓文君。」
任先生道:「司馬相如文人無行,輕狂之徒。」
白夫人道:「卻是千古風流韻事,留傳後世一段綺麗佳話。」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夫人真有意?」
白夫人道:「我若無心也就不來了。」
任先生道:「夫人不怕輩短流長,不畏千人目指,不怕那可以殺人的唇舌?」
白夫人輕搖螓首說道:「寂寞難耐,我顧不了那麼多。」
任先生雙眉一揚道:「有女投懷,美艷如花,原是別人求之不得的艷遇,逆旅枯寂孤裳
冷,倘有美嬌娘自發相伴,雲鬢釵墜,枕畔留香,那該是最旖旎的風情,最令人心神震顫的
風流清趣,馮延已的一闋,『賀聖朝』說得好,『金絲帳暖牙床穩,懷香方寸,輕顰淺笑,
汗珠微透,柳沾花潤,雲鬢斜墜,春應未已,不勝嬌困,半歌犀枕,亂纏珠被,嬌羞不
勝』,這種風流情趣以往只見於昔人筆下,只見於詩詞的字裡行間,如今且讓我學學輕狂相
如,親自領略一番。」他抬手就要熄燈。
白夫人「噗嗤」一笑,道:「好厲害的『大漠龍』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
名,我要告饒了。」
任先生正色說道:「紅姑娘,你又何必這麼作賤自己。」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你知道我。」
任先生道:「紅燕子出現,我頭一個就想到了紅姑娘。」
「一樣。」白夫人含笑說道:「頭一眼看見任先生,我馬上就想到了『大漠龍』。」
任先生笑了,白夫人笑得更嬌、更甜,道:「你我是不是應該重新訂交。」
任先生道:「只要紅姑娘願意,我樂於從命。」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我終於見著『大漠龍』了,也終於知道大漠龍是個怎麼樣的
人,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羨煞妒煞呢,虧你能背馮延巳的那闋『賀聖朝』,你怎麼
一點也不臉紅?」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3:25
第 三 章
任先生真的臉紅了,突然說道:「不能怪我,那應是讓紅姑娘逼出來的。」
白夫人笑了,笑得嬌媚動人,含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會把罪過往別人頭上推啊,
告訴我,你是那兒的人,那門派的弟子?」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是北方人,我是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結果一無所
成,所以我不敢承認我是任何一個門派的弟子。」
白夫人一雙水靈靈的美目,盯著他追問道:「是不能說?」
任先生搖搖頭,道:「事實上我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
白夫人道:「那也總該有個師承。」
任先生道:「我跟一個老和尚在深山裡住了不少年,後來老和尚去西天朝佛走了,我就
從那座深山裡出來了。」
白夫人道:「這麼說,你的師承是那位老和尚?」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記得跟那位老和尚沒學過多少武,大部份的日子打柴挑水,
做飯灑掃,粗細活兒都干,閒來老和尚教我認認字,讀一點書,如此而已。」
白夫人道:「老和尚是位文武兼修的高僧,世外高人……」
倏然一笑道:「你說了半天,我還跟在五里霧裡一樣,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就不好再
問,你美號『大漠龍』,顧名思義你是大漠裡的一條龍……」
「蛇。」任先生道:「當著紅姑娘,我不敢自承這個龍字。」
白夫人道:「你已經夠謙虛的了,告訴我,你為什麼一直在『大漠』裡活動。」
任先生笑笑說道:「我也不願意老困在一隅,可是我不敢輕易離開大漠,這道理就跟魚
不能離水般,中原關裡個個好手,我只要離大漠一步,我馬上非被人揍回去不可。」
白夫人笑了,道:「我可不知道『大漠龍』還有一張會說話的嘴,以我看你一直在大漠
裡活動,你必有什麼特殊原因?」
任先生淡淡地笑笑,未置是否,他是避而不答,白夫人卻毫不放鬆,道:「有什麼特殊
原因?」
任先生道:「有特殊原因這句話,是紅姑娘自己說的。」
白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閣下,人之相交,貴在一個誠字……」
任先生道:「這麼說,紅姑娘是有意結交我這個朋友?」
白夫人道:「當然,普天之下沒有一個不願意跟『大漠龍』交朋友的,尤其是我們女人
家,難道你不願意有個紅粉知己?」
任先生道:「紅姑娘應該知道,我從不交朋友。」
白夫人道:「我知道,那是你處處為別人著想,怕連累了誰……」
任先生搖頭說道:「我不敢這麼說,只能說我是為自己著想,我怕有一天讓人出賣了
我。」
白夫人道:「別客氣了,我知道你,你雖然不願意交朋友,
可是你的朋友遍天下,江湖上正派俠義,都以你的朋友自居,
也都以能讓人說一聲這人是『大漠龍』的朋友為榮,眼前這車隊裡多少寧願冒犯官府,
冒殺身之險來救『大漠龍』的人,就是一個絕佳的例證,至於我,我不怕你連累,出賣你也
對我沒什麼大好處,你應該可以放心交我這個朋友。」
任先生吸了一口氣,道:「沒想到讓紅姑娘這麼看重,我至感榮寵……」
白夫人道:「你要知道,我也是個女兒家。」
任先生道:「我母親不願離開大漠,加之她老人家兩腿癱瘓,不良於行……」
白夫人怔了一怔,道:「原來是為了伯母,她老人家有別人陪伴嗎?」
任先生道:「我剛懂事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家貧如洗,
度日艱難,只有我母子倆相依為命,是我母親替人做針線活兒辛苦帶大的。」
白夫人道:「那麼你如今離開大漠這麼遠……」
任先生道:「不要緊,我已經派人照顧她老人家去了。」
白夫人道:「你派了誰,可靠嗎?」
任先生道:「幾十年的老鄰居了,都是貧苦人家彼此處得跟一家人一樣,我很放心。」
白夫人倏然一笑,笑得很淒然:「你比我幸運,你還有個母親……」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紅姑娘現在是……」
白夫人搖搖頭道:「我孑然一身,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比起紅姑娘來,我是幸運多了。」
白夫人話鋒忽轉,道:「你這趟離開大漠,純是為阻攔這些冒犯官,冒殺身之險來救
『大漠龍』正派俠義來的,是不是?這樣吧,反正他們已經知道我在這車隊裡了,讓我來代
你做吧,拆穿那老狐狸的好,好讓你早些回轉大漠去……」
任先生搖了搖頭,道:「謝謝紅姑娘的好意,我心領。」
白夫人道:「怎麼,你不願意我插手?」
任先生道:「那倒不是,有人願意幫我這個忙,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我這趟離開大漠是
很長一段的日子,一時半會見回不去。」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怎麼,有事兒?」
任先生道:「可以這麼說。」
白夫人遲疑了一下道:「什麼事兒不能說嗎?」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正在護送一個人上京裡去。」
白夫人吃了一驚,道:「怎麼!你,你要上京裡去?」
任先生點了點頭道:「是的。」
白夫人道:「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官家懸賞緝拿的大盜,你知道不知道這車隊裡有多少的
事?你可知道不知道你這等於自投羅網?」
任先生道:「謝謝紅姑娘,我知道。」
白夫人道:「那你為什麼還……」
任先生道:「我剛才已經告訴紅姑娘了,我是護送一個人上京。」
白夫人道:「我聽見了,你是護送誰?誰值得你護送?」
任先生搖頭說道:「紅姑娘原諒,事關重大,我不能告訴紅姑娘我護送的是誰,不過我
可以告訴了紅姑娘,這個人值得我護送,甚至值得我赴湯蹈火。」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這是誰,竟值得『大漠龍』為他護駕,值得『大漠龍』為他赴湯
蹈火。」
任先生道:「紅姑娘,我為的只是一個義字,事實上我跟這個人素昧平生毫無關係。」
白夫人道:「這個人現在車隊裡?」
任先生點頭說道:「是的。」
白夫人道:「能告訴我嗎?你為什麼要護送她?」
任先生道:「我剛說過,只為一個義字。」
白夫人道:「只為一個義字,不惜赴湯蹈火,誰能說『大漠龍』是盜?也只有糊塗昏庸
的好官。」一頓接道:「我知道你是為個義字,我是問這個人有什麼值得……」
任先生道:「紅姑娘原諒我不能說,這個人上京完全是秘密的,她改了名、換了姓,甚
至改了她身份,要不這樣她根本進不了京城。」
白夫人訝然說道:「這是什麼,難道她是個犯了官的人?」
任先生道:「事關他人,我只能告訴紅姑娘這麼多了。」
白夫人沉默一下,忽然一笑說道:「好吧,我不問了,我已經知道你離開大漠,跟車隊
往北去,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到車隊裡來嗎?」
任先生道:「我不便問,也不敢問。」
白夫人道:「我要告訴你,因為我怕我們兩個來意有什麼衝突的地方。」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紅姑娘這話……」
白夫人道:「我所以到車隊裡,一半兒是為想見見你;另一半兒是為了一件東西。」
任先生道:「有件稀世至寶。」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你知道了?」
任先生道:「我是聽駱三爺說的,據駱三爺說,是譚北斗告訴他的。」
白夫人臉色一變,道:「這麼說,譚北斗也知道,好厲害的老狐狸。」
任先生道:「譚北斗確是個精明的人物,他能為直隸總捕,並不是僥倖的。」
白夫人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的另一半兒來意,確是為那宗稀世至寶,那兩個狗男女,
一個假裝癱子,一個不惜挑情色相,劫了那個紈挎子弟所有,我以為那東西落在了他兩個手
裡,我也看不慣他兩個那種卑鄙無恥的手法,所以我殺了他們,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弄錯了,
那東西並不在那紈挎子弟手裡……」
頓了頓道:「但是我知道那東西在誰手裡,可是我奇怪,那一個人怎會有這麼—樣稀世
至寶,你這麼一說,我只怕我要的東西,在你護送的那個人手裡……」
任先生道:「紅姑娘,那東西在誰手裡?」
白夫人抬手往後指了指,任先生神情一震,道:「我要代她向紅姑娘求個情……」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怎麼,真是她?」
任先生道:「紅姑娘,她是個讓人敬佩的孝女,那東西對她十分重要,關係著她跟她父
親兩條的性命。」
白夫人「哦」地—聲道:「這麼嚴重?」
任先生道:「我並沒有誇張,沒那東西她不能救她的父親,不能救她的父親她便不願活
下去……」
白夫人道:「閣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說一句紅姑娘也就明白了,她父親是呂晚村先生的學生。」
白夫人臉色一變,驚呼一聲,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任先生道:「還請紅姑娘代為守口。」
白夫人定了定神道:「這個你放心,我輩敬重的是忠臣孝子,敬重的是仁人義士。」
任先生道:「謝謝紅姑娘。」
白夫人眉稍兒一揚,道:「『大漠龍』為個義字,能不遠千里,不辭艱辛,不避風險護
送了一個孝女,紅娘子豈能為一己之私劫奪這樣寶物,衝著你,東西我不要了……」
任先生抱拳道:「紅姑娘,傅天豪感激。」
白夫人美目一轉,道:「慢著,我有個條件。」
任先生道:「紅姑娘有什麼條件,只管說就是。」
白夫人道:「我也是要到京裡去,到了京裡之後,我下帖請你,你一定要到我那兒聚聚,
吃頓飯,喝我一杯酒。」
任先生道:「這個……」
白夫人道:「怎麼,不肯賞臉嗎?」
任先生道:「不,只要紅姑娘一召喚,我馬上到就是。」
白夫人美目異彩一閃,道:「丈夫一言。」
任先生道:「紅姑娘放心,傅天豪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白夫人笑了,道:「那就行了,我原知道你閣下是個一言如九鼎似的人物,對了,不遠
千里,不辭艱苦,不避風險的護送著她,她知道嗎?」
任先生搖頭說道:「她不知道,無須讓她知道。」
白夫人拇指一揚,道:「大英雄,大豪傑本色,不愧是名滿江湖的『大漠龍』……」
倏然一笑道:「這件事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趙匡胤千里送京娘,有幾分相似是不?」
任先生窘迫一笑道:「紅姑娘說笑了,我一個江湖武士,那敢上比宋太祖。」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留神啊,她是個美人,你是個英雄,挨得太近是會……」
那個「會」字拖得長長的,卻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任先生笑笑說道:「紅姑娘竟這麼會取笑人。」
白夫人道:「我說的可是實話,世上那個女兒家不為『大漠龍』著迷的,我不說過嗎?
姑娘家茶不思來飯不想,一心只念『大漠龍』,只差沒害相思病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就拿我來說吧,我也一樣……」
任先生道:「紅姑娘怎麼……」
白夫人搖搖頭,含笑說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當然也是個女兒家,可是我這女兒家在
江湖上混慣了,不會像一般女兒家那麼忸怩作態,我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什麼,可惜我們
相見太晚……」
任先生呆了一呆,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夫人卻道:「你真以為我是誰的遺孀,是不是?你弄錯了,我還是個姑娘家,我所以
自稱寡婦戴著孝,其用意跟你自稱是個讀書人一樣。」
任先生道:「那麼……」
遲疑了一下,又住口不言。
白夫人道:「那麼我何來相見太遲之語是不是,告訴你吧,我以前認識個人,他人如何,
也差不了你多少,我已經把終身托付給他了,明白了嗎?」
任先生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噢,原來如此!」
白夫人笑笑說道:「不管怎麼說,咱們交個朋友總可以,有夫之婦也不是不能有個鬚眉
知己,是嗎?他不是世俗中人,他也會樂意交你這個朋友的。」
任先生道:「謝謝二位看重。」
白夫人搖頭說道:「別說二位,聽起來讓人彆扭,現在我只一個人兒,到了京裡後我才
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笑笑,沒說話,他能說什麼,事實上他確不便說什麼。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心理有點難受,你呢?」
任先生一怔,他做夢也沒想到紅娘子竟是這麼大膽的人兒,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
作難了,半天才道:「我為姑娘喜,為姑娘賀。」
白夫人道:「真的嗎?是心裡的話嗎?」
任先生突然一笑,道:「是的,姑娘,沒理由不是。」
白夫人道:「好一個沒理由不是,我願許來生,好嗎?」
任先生一陣激動,道:「紅姑娘,世上盡多……」
白夫人道:「我知道,我本該是中意你,可是你我相見太遲,我把終身托付給另—個,
對你,只有許來生。」
任先生已歸於平靜,含笑說道:「謝謝姑娘。」
白夫人道:「用不著謝,只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就行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恕我直言一句,姑娘不該如此,人言可畏,不敢讓話傳到那位
的耳朵裡,怕壞了姑娘的美滿婚姻。」
白夫人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現在我是一個人,到了家裡之後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道:「我以為姑娘現已將終身許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算……」
白夫人搖頭說:「你不知道,這是我跟他說好的,他知道我是怎麼個人,這是他求我,
又不是我去求他,我跟他說了,就是嫁了他之後他也不能干涉我交朋友,再說我這只是許來
生,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
任先生沒說話。
白夫人又道:「你別弄錯了,紅娘子不是個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要是的話,我大
可以就此回頭不到京裡找他去,我只是把嫁人跟交朋友劃分得很清楚,我認為嫁人是一回事,
交朋友又是一回事,我許你來生,跟今生今世沒有一點關係。」
這番話說服了「大漠龍」,事實上,她說得並沒有錯,也有理,更充分顯露出了她江湖
兒女,女中丈夫的本色,這麼一位絕代紅粉、中幗英雄,原不能以衡量一般女兒家的尺度來
衡量她。
任先生由衷地道:「姑娘當世之奇女子,是我失言。」
白夫人道:「那麼告訴我,你願意不願意跟我互期來生?」
任先生沒猶豫地點了頭,道:「願意,也感……」
話還沒完,白夫人那裡抬起皓腕,伸出了她那水蔥也似的玉一般的小指頭,笑著說道:
「來,咱們再勾一勾。」
任先生敬然伸出了手,當兩個指頭勾在一起時,他心裡的異樣感受,遠比上一次來得強
烈,使他的心神震顫,久久不能自己。
相信,今生今世這震顫平下來的餘波也是無法平靜的,恐怕白夫人也是一樣。
因為白夫人一雙美目之中,也射出震顫人的異彩,跟萬縷柔情。
忽然,異彩與柔情盡斂,白夫人笑了,搖搖頭,道:「我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把持不
住,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歇息吧!」
她矮著身子站了起來,剛要轉身。
後面突然傳來一聲低低驚叫:「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一個男人口音略略一笑,道:「瞧你問的,這時候到你車裡來還能幹什
麼。」
「你,你怎麼可以,我可要叫了………」
「看看這是什麼東西,你敢叫我就宰了你,這兒天高皇帝遠的,我可不怕誰,再說這車
隊裡也沒敢管爺們的閒事,你原就是幹這一行的,在那兒不是一樣,放心,大爺有的是白花
花的銀子!」
白夫人陡然揚了眉梢兒,臉上馬上就上一層驚人寒霜,道:「該死的東西!」
任先生及時說道:「姑娘走你的,這邊留給我來料理吧!」
白夫人遲疑了一下,道:「也好,交給你了,只別輕懲了那畜生。」
折開車簾往外一鑽,就沒了影兒。
任先生緊跟著出來了,一步便跨到後車旁,扯喉嚨,輕喝一聲:「什麼人夜登人車,出
來。」
車裡沒動靜,卻引來駱三爺跟幾個護車的,駱三爺一到便問道:「什麼事,任先生?」
任先生指著眼前這輛車道:「剛才我下車方便,回來的時候看見有個人竄上了這輛車。」
一條黑影從車裡竄了出來,在後車蓬上一借力,騰身而起。
駱三爺眼明手快,冷笑一聲道:「朋友,等會兒再走。」
騰身紮起雙掌一探,便把那人給截了下來。
兩個人—落地,幾個人都看清楚了,那是個黑衣漢子,一條髮辮繞在脖子上,滿臉通紅,
駱三爺一怔:旋即「喲」地一聲,抱拳陪笑道:「原來是後車的爺們……」
那漢子一句話沒說,拔腿要走,任先生及時喝道:「站住!」
那漢於霍地轉過身來,道:「你要幹什麼?」
任先生凜然說道:「此地雖然在長城之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夜入一個單身女客的
車,非奸即盜,豈能讓你一走了之。」
那漢子臉上變了色,冷笑一聲道:「瞧不出你這書獃子也挺大膽的,你知道我幹什麼
的。」
任先生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幹什麼的都一樣。」
那漢子道:「那麼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任先生道:「護車的是駱三爺,他負責每位客人的安全,你也總有個上司,他該管束你
的行為,拿你怎麼辦那是駱三爺跟你那上司的事。」
任先生的聲音很大,老遠都聽得見。
那漢子臉上露出了冷漠的神情,轉眼望向駱三爺。
駱三爺乾咳一聲,抱拳沖任先生道:「任先生,這位官差……」
任先生道:「駱三爺,大夥兒坐的是你們寨子的車,把財物性命都交在了你駱三爺手裡,
大伙眼裡只有你駱三爺,可沒一個官。」
駱三爺老臉紅了一紅,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那漢子獰笑一聲:「好小子,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做的。」
雙肩一晃,閃身就撲,正當那漢子閃身向任先生撲去的當兒,忽然一聲冷喝傳來:「站
住,你想幹什麼,丟人還不夠嗎?」
那漢子機伶一顫,硬生生地收住了撲勢,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是譚北斗。
駱三爺有點尷尬,一抱拳,道:「譚老,您來得正好,這件事駱三不敢……」
譚北斗看了任先生一眼,冷然說道:「這位任先生說得對,這兒雖在長城以外,可也是
有王法的地方,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駱三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駱三爺道:「譚老也在這兒,我不敢專擅,還請譚老做主吧!」
駱三爺表面上還真不敢得罪公門,其實也難怪,他是個跑江湖,做生意的,要是得罪了
公門,他今後押不押車了。
譚北斗笑了,讓人看不出他是什麼意思:「駱三爺昂藏鬚眉七尺軀,江湖道上走腿闖道
這麼多年,在這條路上可以說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怎麼兩肩這麼軟,芝麻大點事兒也擔不起
來,好吧,這件事兒我姓譚的辦了,只問駱三爺你可信得過我?」
駱三爺臉上有點掛不住,可是他忍了,一抱拳,道:「譚老,您這是什麼話,您是直隸
總捕,這『大鷹爪』更是黑白二道同欽的人物,駱三那有信不過您的道理,再說駱三我也不
敢。」
譚北斗唇邊掠過一絲輕微笑意,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駱三爺這麼看得起譚某人,那
我就僭越。」
目光一凝,望著那黑衣漠子道:「過去請車裡那位姑娘出來一下。」
那黑衣漢子遲疑了一下,沒動。
譚北斗冷然說道:「你聾了嗎?」
那黑衣漢子沒敢再遲疑,一轉身就要往燕姑娘的那輛車走。
任先生適時開口說道:「燕姑娘已然受夠了驚嚇,你不必過來了,我來請燕姑娘下車
吧!」
他轉身在車上輕輕敲了兩下,道:「燕姑娘,譚老先生,請你下來一下。」
車裡的燕姑娘低低答應一聲,掀開車蓬鑽了出來,烏雲蓬鬆,衣衫不整,臉色發白,模
樣楚楚可憐,任先生伸過一隻手把燕姑娘扶下車。
燕姑娘低著頭,畏縮的站在任先生身旁,她連個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譚北斗冷冷掃了燕姑娘一眼道:「我這個弟兄犯了姑娘了,我這就讓他跟姑娘陪罪!」
一頓,沉聲道:「給這位姑娘陪罪!」
那黑衣漢子眉宇間掠過一絲驕狂之色,答應一聲,沖燕姑娘抱起雙拳,道:「姑娘,我
這裡陪了罪。」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給我過來。」
那黑衣漢子答應一聲,一直走到了譚北斗跟前,他還沒站穩,譚北斗伸手一個耳括子便
打在他臉上,打得他往後退了好幾個踉蹌。
只聽譚北斗冷哼一聲,說道:「丟人現眼,沒出息的東西,你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了嗎?
給我滾回去!」
那黑衣漢子連哼也沒敢哼一聲,頭一低,往後縱掠而去。
譚北斗連看也沒看任先生跟燕姑娘—眼,衝著駱三爺抬手微微一拱,道:「駱三爺,給
您添麻煩,譚某人這兒陪罪了。」
慌得駱三爺忙要答禮說話,譚北斗卻連手都沒容他抬起來,轉身就往後去了。
駱三爺一雙老眼之中兩道寒芒一閃而逝,旋即也換上一副既窘迫而又尷尬的表情。
譚北斗這那裡是懲治自己的人,分明是給燕姑娘難堪,這就是三歲小孩兒也懂。
燕姑娘低著頭難過的哭,她沒哭出聲,可是任先生聽見了,揚了揚眉,輕輕說道:「燕
姑娘,你本就該忍人所不能忍,沒事兒了,請回車歇息去吧!」
燕姑娘很快地住廠聲,收了淚,道:「謝謝先生。」低著頭轉了身。
任先生伸手把她扶上了車,這時候駱三爺似乎想走過來
解釋兩句,安慰兩句,任先生大概沒瞧見他,把燕姑娘扶上車後,就轉身邁步登上了他
的那輛車。
駱三爺那裡剛邁出一步,如今卻只有把邁出的腿又收了回去。
顯然,譚北斗給他難堪,客人們不願意理他,像駱三爺這麼一位人物,何曾受過這個,
押這趟車畢竟讓他碰上了一回,
夠他難受的。
旁邊那些護車的都是老於世故,經驗、歷練兩稱豐富的,那—個看不出來。
一個弟兄上前一步道:「三爺,我去把他叫下來說個明白。」
這人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著,說走扭頭就要走,駱三爺伸手攔住了他,道:「讀書人
不知天高地厚,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走,大夥兒歇著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這句話剛說完,遠處一名弟兄飛奔而至,沖駱三爺一躬身,道:「三爺,有個人要找譚
鷹爪。」
駱三爺剛問了「誰」,適才那名弟兄奔來處夜色中出現一個人影,步履輕輕地往這邊走
了過來,駱三爺目光一凝,望著那人影道:「就是這個人嗎?什麼來路?」
那弟兄道:「他說關裡來的,屬下恐怕跟譚鷹爪是一條線上的。」
說話間,來人已然走近,是個四十多歲的瘦高黑衣客,長眉細目,隆准薄唇,一雙細目
中精芒外射,眼神十足,銳厲逼人。
駱三爺走上兩步抱拳說道:「在下駱三,請教尊駕是……」
那瘦高黑衣客抱拳答了—禮,含笑說道:「原來是押車掌舵的駱三爺當面,失敬,在下
姓董,從關裡來的,是譚老爺子的朋友。」
駱三爺道:「原來是董爺,譚老的車在最後頭,容駱三帶路,請。」轉身往後行走。
那姓董的瘦高黑衣人說一聲:「不敢當,有勞三爺了。」加快一步跟了上去。
任先生躺在自己的車裡,車裡雖然沒點燈,可是他仍睜著兩眼還沒睡。
駱三爺陪著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個勁兒的往後走,兩個人都沒說話。
車隊後頭有兩輛車,車蓬密遮著,遠近四周站著幾個跨刀黑衣漢子,一個個站在那兒跟
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這兩輛車邊上一丈左右外,搭著一座小小的帳蓬,裡頭透著燈光,
帳蓬外頭站著一個跨刀的黑衣漢子。
駱三爺一到近前便指著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位董爺剛從關裡來,是譚老的朋友:
帳蓬一掀,從裡頭走出譚北斗,抬眼一看,他「哦」一聲道:「我當是那個董朋友呢,原來
是你『張家口』的馬販子,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4:40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抱拳,笑道:「我這趟出關選幾匹良種去,聽說老爺子押得犯人在
這歇腳,我特地拐個彎兒來給您請個安。」
譚北斗冷冷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你能念舊跑來看看我,我就知足了,怎麼樣,你
這些年來馬匹生意還順當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托您的福,不算順當,但現在我能養活四口子了。」
譚北斗「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成家了,老婆孩子都有了,不賴嘛,越混越強了,
早知道會這樣,當年我也遞個辭呈跟你走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怎麼能跟我比,直隸幾省,那一天少得了您……」
譚北斗冷冷一笑道:「行了,別捧我,在這種地方能碰見故交不容易,來,裡頭坐坐,
咱們裡頭聊,怎麼樣,駱三爺也進來坐坐吧!」
駱三爺情知人家是虛嚷嚷,這麼大把年紀的人,這麼個老江湖,那能這麼不識趣,當即
含笑說道:「不必,謝謝譚老,我前頭還有事兒,失陪了。」一抱拳轉身走了。
駱三爺有心找個附近的隱蔽地方聽聽這姓董的到底是幹什麼的,這時候來找譚北斗有什
麼事兒,奈何譚北斗四下裡都布下了樁卡,撒下了禁衛,沒他個藏身地方,只好走了。
帳蓬裡的擺設很簡單,兩口木箱充桌子,桌前放著—盞馬燈,旁邊就是個地鋪。
好主意,譚北斗懂得享受,這種天氣車裡既悶又熱,在外頭打地鋪是風涼得多。
外頭打地鋪為的是風涼,可是兩個人一進帳蓬譚北斗就把帳蓬遮了起來,自己往地鋪上
一坐,擺手說道:「坐,坐下說話。」
自進帳蓬以後,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就換上了一副恭謹神色,此刻他恭應一聲盤膝坐了
下去。
他坐定,譚北斗抬了眼,道:「是督帥大人派你來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屬下帶來一封信,您先過過目。」
探懷掏出一封火漆封口,上加大印的函件雙手遞了過去。
譚北斗一看這封信火漆封口,上加大印就知道這封信非同小可,當即神清一肅,雙手接
過,拆開了信,抽出信箋,信箋上七個鮮紅的字跡已出現在燈下,「直隸總督府用箋」。
譚北斗拿著信箋就燈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看畢,把那張信箋在馬燈上點著了火,燒成
了一團灰燼。
直望著那張信箋成了一團灰燼,他才神情肅穆地抬眼說道:「這件案子不是早就定誡落
案了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案子是早就定誡落案了,犯人囚在刑部大牢,不怕他插翅飛了,
可是他有個女兒……」
譚北斗道:「我知道他還有個女兒,信上說得很清楚,可是這件案子當年不是『血滴子』
辦的,怎麼現在又落到直隸總督衙門頭上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信上沒說嗎?」
「沒說。」譚北斗道:「信上要是說了,我還用問你。」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是這樣的,聽說他那女兒門當年漏網後就一直躲在關外。」
譚北斗道:「我明白了,恰好這時候我在關外,所以上頭就把這案子交到我手裡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是這樣。」
譚北斗哼地一聲道:「是這樣,說得倒輕鬆,我這趟到關外來是來幹什麼的,督帥大人
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不把這件案子頂回京裡,要他們另請高明,派『血滴子』出京,要知道
我還押著個犯人,根本就不能分身,這件事要是等閒事,當初也就用不著我自己老遠的跑到
關外來找罪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先別發火兒,事情您還沒弄清楚。」
譚北斗道:「我還要怎麼個清楚法,寸步不能離開車隊,卻拿我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干
脆把我劈了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人,現在落在這個車隊裡。」
譚北斗一怔,道:「怎麼說,人落在車隊裡,誰說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消息我不知道是那兒來的,不過我知道十分可靠。」
譚北斗道:「既然他們知道人落在車隊裡,為什麼早不下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怎麼不想想,這是什麼
事兒,他們那敢下手,萬一打草驚蛇了,人在半路上溜,上頭追究起來,他們擔得起
嗎?」
譚北斗道:「這敢情好,把這燙手的玩藝兒塞給我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活不能這麼說,您在『直隸總督衙門』這麼多年,大
案子也好,小案子也好,從沒有不破
的,再扎手的人物,只要您—伸手他就是有八條腿也跑不了,
這不但直隸沒有人不知道的,就是京裡也都明白,要不然上頭不會把這件案子交給您,
要不然督帥大人也不敢報。」
譚北斗往後一仰身,道:「得了,老王賣瓜,自讚自誇,你就別捧我,捧得高,摔得重,
我一把老骨頭了,可經不起這一摔。」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屬下這不是捧您,這是不折不扣的實在話,督帥大人曾經誇過
您十二個字兒,慎微細密,老謀深算,當代名捕……」
譚北斗一擺手,道:「那是督帥大人看重;吃這碗公事飯這麼多年,所以一帆風順,事
事如意,我自己清楚,那是我沒碰上真正扎手人物,扎手的事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
山還有一山高,江湖之大,不乏能人,我從來不敢說一句大話,怕的是惹了他們給自己樹敵,
給自己找麻煩,這些話以後在外頭你就別說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譚北斗忽現眉鋒一皺,道:「其實這是何必,正主兒拿著了不就算了嗎?幹嘛還趕盡殺
絕的,一個女流能成多大氣候……」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可別這麼說,呂留良的孫女兒,魚殼的女兒,那個
不是讓官家頭痛的人物。」
譚北斗臉色一變,道:「哼,『血滴子』平日驕橫拔扈,目中無人,這件事辦得怎麼樣,
到現在人家連一點影兒也沒摸著,卻讓官家整天裡提心吊膽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驚聲忙道:「老爺子,您……」
譚北斗冰冷說道:「我沒什麼好怕的,他們是大內侍衛,我是直隸總捕,不比他們矮到
那兒去,敢把我怎麼樣,又能把我怎麼樣。」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臉色發白,還待再說。
譚北斗話鋒忽轉,道:「沒有錯,人確實落在這個車隊裡?」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微微鬆了口氣,道:「據說這消息十分可靠。」
譚北斗道:「照這麼說,駱三押的這個車隊,可真夠得上是臥虎藏龍,八方風雨齊會
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怎麼,還有別條路上的人物嗎?」
譚北斗道:「黑白二道幾個知名的人兒都在車隊裡,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露面罷,
這樣也好,我樂得裝不知道,來一個放倒一個,來兩個放倒一雙,這些人我不放在眼裡,我
的目的原也就為引他們上鉤,我不怕他們來,我只怕他們不來,可是另外兩個人卻讓我不能
不深皺眉頭。」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這兩個人是……」
譚北斗道:「傅天豪跟紅娘子。」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吃了一驚,道:「大漠龍跟紅娘子,您是說他兩個現在車隊裡。」
譚北斗點了點頭道:「紅娘子已經露過面了,傅天豪到如今仍按兵不動,不知道什麼用
心,不管是什麼用心,他兩個中任何一個,我可以應付,要是讓我同時應付兩人,我恐怕有
點力不從心。」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麼說您只見過紅娘子,沒見過大漠龍?」
譚北斗道:「不,就連紅娘子我也沒見過,這娘們的身手相當快,相當俐落,川陝來的
這一對狗男女,男的裝癱,女的賣俏,兩個人一搭一唱在車隊裡做生意………」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那兩個,『小喪門』跟活人妻?」
譚北斗道:「不是他們還有誰,那臭娘們兒千不該萬不該打著紅娘子的旗號,結果躺在
『紅燕子』下,也幸虧那臭娘們兒打著紅娘子旗號做生意,要不然我還不知道紅娘子已經來
了哩!」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說道:「江湖上沒第二個用『紅燕子』的人,也沒第二個敢用『紅燕
子』的,車隊裡既然現了『紅燕子』,那就表示紅娘子確在這個車隊裡是不會錯了,只是那
大漠龍……」
譚北斗道:「那條孽龍雖然如今沒見動靜,可是我敢拿我這愧招牌擔保,他一定在這車
隊裡,我對他摸的很清楚,他絕不會看著別人為他丟命而不聞不問,要不然我不會下這麼一
步棋,放這麼一個鉤。」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大漠龍不是等閒人物,恐怕他早看穿了您……」
譚北斗道:「我不怕他看穿,只怕別人看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萬一他把話透給車隊中這些人呢?」
譚北斗道:「讓他透去,他只一有動靜我就能找到他,我怕的是他一直按兵不動。」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沒想到傅天豪已經來了,紅娘子也在這兒,大漠龍的來意已
很明白,紅娘子到這兒來又為了什麼?」
譚北斗哼地一聲道:「狗改不了吃屎,紅娘子是個屬鳳凰的,從不落無寶之地,那她到
這兒來的用意還不明白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兩眼一睜,道:「這麼說她是來做買賣的,既然她不是為大漠龍來,
您需要應付的就只有一個。」
譚北斗哼哼兩聲道:「我原也這麼想,可是我怕她臨時變了主意,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你不是不知道,傅天豪又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你也不會不明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就算你們同時要應付兩人,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督帥大人就
怕您顧不來,所以這趟讓屬下帶了幾個人來……」
譚北斗目光一凝,忙問道:「幾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答道:「連屬下在內共是十一個。」
譚北斗一巴掌拍上大腿,道:「行了,我正想人手不夠呢,你為什麼不早說,他們都在
那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讓他們在里許以外等著,我怕招人動疑,也怕打草驚蛇壞了
事,所以不讓他們跟來。」
「好極了!」譚北斗—笑道:「再坐會你走你的,你們在四下裡跟著車隊走,沒有我的
話你們可別露面兒,也留神自己,別露了行藏,用得著你們的時候我自會叫你們,只要咱們
的實力夠,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些日子裡,您可曾在車隊裡發現扎眼的,屬下是說那姓沈的
女兒。」
譚北斗沉吟道:「我倒沒發現哪個像沈在寬的女兒,只是有一男一女卻是有點可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哪兩個?」
譚北斗道:「這兩個一個姓它,自稱是一個姓白的官員的未亡人,看樣子氣派不小,挺
像那麼回事,可是我怎麼想也想不起有那個姓白的知名官員……」
譚北斗不愧是直隸總捕,果然厲害。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看她會不會是沈在寬的女兒?」
譚北斗道:「不會吧,年紀不對,這娘們兒看上去廿出頭了,沈在寬那個女兒沒這麼
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寬的女兒年紀也在廿上下。」
譚北斗道:「是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寬已四十多了,他的女兒還沒有廿上下嗎?」
譚北斗沉吟說道:「照這麼說,倒是有可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她住在那輛車裡?」
譚北斗抬手往外指了指,道:「就在後頭這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臉色微微一變,道:「她要是沈在寬的女兒,膽子可以說是相當大,
竟敢在您老爺子眼前搖來晃去的。」
譚北斗道:「她高明,這樣才不會招人動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目光一凝,道:「老爺子,您打算怎麼辦?」
譚北斗擺擺手,道:「你別管,這是我的事兒,你要是投別的事就走吧,我不留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應一聲,站了起來,一躬身道:「老爺子,那麼我走了。」
譚北斗坐著沒動,道:「我不送你了,那個姓駱的,是個老狐狸,見著他說話小心點
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倏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久仰,見面勝似聞名,我一眼就看出他是
個不簡單的人物了。」又一躬身,掀開帳蓬走了出去。
譚北斗閉上了眼,剎時間像人定的老僧一般。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出了帳蓬,下意識地往附近幾輛馬車掃了幾眼。
他可不知道,那位白夫人也正好在那漆黑的車蓬裡看著他呢。
到了前頭,駱三爺跟幾個弟兄在說話,一見他走了過來,連忙獨個兒走了上來,抱拳說
道:「怎麼,董爺要走了,天這麼晚還走,不在這兒歇息一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含笑搖頭,道:「不了,我前頭還有事兒,譚老爺子正忙著,我也不
便去打擾,我告辭了,幾位忙著吧!」他沒多說什麼,沖駱三爺一抱拳就走了。
駱三爺也沒多說話,望著董姓的瘦高黑衣客消失在車隊外的夜色裡,臉上浮現起一種異
樣表情。
第 四 章
一個護車漢子走了過來,道:「三爺,我敢說這傢伙絕不是譚老頭兒的普通朋友,普通
朋友那會在三更半夜跑到這兒來的,這傢伙準是六扇門裡的鷹爪孫。」
駱三爺道:「我知道,可是我想不出他是幹什麼來的?」
那護車弟兄道:「我看他準是為『大漠龍』這檔子事兒來的。」
駱三爺道:「大成,你有沒有這個膽?」
那護車弟兄雙眉一揚,道:「三爺,江大成不敢說是膽大,您吩咐就是,龍潭虎穴,刀
山油鍋,屬下走它一趟就是。」
駱三爺道:「你跟這姓董的傢伙走一趟去,看看他在那兒落腳,跟什麼人接頭,折回來
時候順著長城找車隊。」那護車弟兄江大成答應一聲就要竄出去。
駱三爺一把拉住了他,道:「這件衣裳黑夜裡顯眼,換件衣裳去。」
江大成一點頭往前頭一輛車挨了過去。
駱三爺朝身後的弟兄擺一擺手,道:「時候不早,該歇息的歇息吧!」
有了他這句話,該歇息的歇息了,駱三爺也躺在了他那張地鋪上。
正迷迷糊糊的時候,一個快速步履聲由遠而近到了他身邊,他睜眼一看,江大成巳到了
他身邊,忙坐了起來,道:「怎麼這麼快就折回來了?」
江大成四下望了望,一條腿往地上一跪,低低說道:「三爺,那小於落腳地方不遠,就
在前頭,也不過里許地。」
駱三爺「哦」地一聲道:「就在前頭,不過里許,那兒有歇腳的地兒?」
江大成道:「里許地有片樹林子,樹林子前搭著兩座帳蓬,帳蓬外頭拴著幾匹駱駝,我
看恐怕有個十來人之多。」
駱三爺道:「聽見他們說什麼了嗎?」
江大成搖頭說道:「您知道,帳蓬外頭拴著幾匹駱駝,跟撒出幾條看門狗一樣,那兒敢
近啦,若驚了那幾匹駱駝,我就別想再走了。」
駱三爺沉吟說道:「十來個人駐紮在里許之外,卻讓那姓董的傢伙一個人跑到車隊來見
譚北斗,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江大成道:「三爺,我一邊往回走,一邊兒琢磨,您看會不會是譚北斗那老狐狸想一網
打盡眼前的這些黑白二道上的人物?」
駱三爺道:「您是說譚北斗自忖實力不夠,又調了十幾個好手來?」
江大成道:「準是這樣,要不您說那十幾個傢伙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駱三爺道:「那麼他們既然到了,到的時候又正好是夜裡,他們為什麼不下手?」
江大成道:「那……也許他們在等更好的機會,譚北斗是個老謀深算的角色,他既然打
定了主意,一定會有什麼狠絕毒招。」
駱三爺沉吟著微微點頭說道:「對,是這樣的,準是這樣的,大成,咱們該採取行動了,
車隊裡那些黑白二道的人物,要走今天晚上就得走,要不然恐怕來不及了。」
江大成道:「三爺,您說咱們該怎麼樣把話透給他們?」
駱三爺想了想,道:「有辦法,找二晃去,他寫得一手好字兒,叫他趕快寫幾張信,咱
們有幾輛車就叫他寫幾張,然後派人每輛車裡塞差張去,記住,到後隊送信的時候要特別小
心,快去。」江大成答應一聲,站起來走了。
沒多大工夫,江大成拿著,張上寫著口行行黑字兒的白紙走了過來,往駱三爺面前一送,
道:「三爺,就這麼寫的,您看看怎麼樣?」
駱三爺接過信藉著旁邊車裡微弱的燈光看了看,然後把那張信折了幾折藏進了袖子裡,
道:「派個人送出去了!」
江大成道:「去了,二晃自己去的。」
駱三爺點了點頭道:「行了,等二晃回來再說。」
嘴裡說著話,兩眼卻往後隊看,一臉凝重神色。
江大成道:「後隊有譚北斗藹軍,那老狐狸本人更是機警,
要想在每輛車裡塞進這麼一張去也不容易,我得過去看裡,必要時我可以掩護掩護他。」
說著,他就要往起站,駱三爺伸手拉住了他,道:「用不著了,二晃回來了。」
江大成忙轉眼望去,只見後隊方向大搖大擺走來個白色人影,步履之間輕快而從容。
江大成道:「真行,看樣子他是辦妥了。」
駱三爺臉上的凝重神色不見了,額頭上卻微微見了汗跡,
鬆開江大成,輕輕吁了一口氣,那白色人影很快地到了跟前,
廿多歲的小伙子,挺白淨、挺俊,還帶著一臉的精明跟機靈,他到了跟前便道:「大成,
瞧瞧,後頭有什麼動靜嗎?」
江大成道:「沒有,蹲下來吧!」
俊小伙子這才吁一口氣蹲了下來。駱三爺道:「信都送出去了?」
俊小伙子點了點頭,忽然一笑道:「每輛車都一樣,我到處查看,明天一早就上路,該
查看查看,別讓在半路上出了毛病,耽誤了大夥兒趕路,除了譚北斗那兩輛車之外,全都送
到了,這要看車裡的人睡得死不死了。」
江大成道:「既是練家子就都夠驚醒的,不是練家子他也用不著走。」
駱三爺微一點頭道:「說得是,單看這封信能起多大作用了,盡人事聽天命,該做的咱
們做了,那聽不聽只在他們了。」
只見不遠處一輛車裡竄出一條人影,疾若鷹集般在離車幾丈外地上微一借力提縱又起,
兩個起落消失在遠處夜色裡。
俊小伙子兩眼一睜,道:「行了,起了作用了,這是頭一個。」
江大成道:「只不知道是白道的還是黑道的,但願是白道上的,黑道上的走不走都不要
緊。」
俊小伙子道:「白道上的也好黑道上的也好,咱們這一趟車恐怕要賠錢了,他們這麼一
走,誰還給咱們車錢。」
駱三爺淡然一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能救幾個白道上的血性英雄,連車都賠
進去我都會幹。」說話間又是一連幾條人影從幾輛車裡掠出,閃了幾閃,便不見了。
江大成一巴掌拍上俊小伙子肩頭,道:「行了,二晃,你的功勞不小,回去之後,得讓
人爺好好提拔提拔你。」
俊小伙子翻了他一眼,道:「幹嘛呀,我這又不是當官兒。」
駱三爺道:「只不知道還有沒有了,要是沒有,我得把這張信送給譚北斗瞧瞧去,來個
先發制人。」
江大成道:「前前後後走了六個,不少了,恐怕不會再有了。」
駱三爺道:「這回坐上咱們車的黑白二道人物難道只六個嗎?不會吧!」
俊小伙子道:「不只六個,前些日子連跑帶死的,加上今兒晚上走的,整整十個,不算
少了。」
駱三爺搖搖頭道:「白道上的也好,黑道上的也好,只要到這兒來的,就全該是知名的
大角色,太可惜近在咫尺卻無緣一見。」
江大成道:「咱們見過大漠龍了,能見一個『大漠龍』也就夠了。」
駱三爺道:「咱們見著的恐怕也不是大漠龍的真面目……」頓了頓道:「恐怕不會再有
了,我不能等譚北斗來找我,這就先找他去,江大成留在這兒,二晃歇著去吧!」
他挺身站起往後隊走去,走得相當快。
到了後隊帳蓬裡的燈仍亮,他老遠便停了步,高聲說道:「譚老睡了嗎?駱三求見。」
帳蓬一掀,裡頭出來兩個人,一個是譚北斗,另一個是四十多歲濃眉大眼的壯漢子。
譚北斗一出帳蓬便道:「駱三爺請過來吧,我正要派人請你去。」
駱三爺放步走了過去,道:「譚老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譚北斗的臉色有點陰沉,道:「聽說車隊裡剛才接二連三走了好幾個江湖客,我要問問
駱三爺出了什麼事兒?」
駱三爺忙道:「我就是為這事兒來見您的,您請看看這個。」
從袖底摸出那張信箋雙手遞了過去。
譚北斗接過那張信箋展開一看,臉色陡然一變,旋即哼哼一陣冷笑,道:「好啊,這是
那位高明人物的傑作,不錯啊,竟一巴掌拍到我譚某人頭上來了。」
駱三爺道:「譚老,您看這是………」
譚北斗目閃精芒,望著駱三爺道:「駱三爺,這是哪兒來的?」
駱三爺道:「弟兄們在我那輛車邊上拾到的,這件事非同小可,我看過信馬上就趕來了,
不知道那些人剛才突然離開車隊跟這張信有沒有關係?」
譚北斗白著臉冷笑說道:「何止有關係,那些人就是見了這張信才一個連一個跑掉的,
你知道那都是些什麼人?事到如今我也用不著再瞞誰了,那些都是朝廷緝拿多年未獲的大盜
賊,大叛逆,這些人當中有的是『大漠龍』的同黨,有的則是『大漠龍』的仇家,我好不容
易想出這條計謀引他們上鉤,如今竟不知讓那個該萬死的東西給壞了……」
駱三爺截口說道:「要照您這麼說,那暗中散發這些信件的人,分明是叛逆一夥。」
譚北斗唇邊掠過一絲詭異笑意,微一點頭道:「不是他們是誰,自然是他們。」
駱三爺道;「這種通風報信事兒應該罪加一等。」
譚北斗道:「那當然,只讓我查出他是誰,我馬上把他就地正法,要他的腦袋,論公,
是叛逆—伙,論私,他斷人財路,砸人飯碗,存心跟我譚某人做對,等於是我譚某人的對頭
仇家,駱三爺,這趟車是你押車掌舵,車隊裡出了這種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啊!」
駱三爺道:「那怎麼會,駱三又怎麼敢,只是,譚老,怕只怕那散發這些信件的人早跑
了。」
譚北斗道:「何以見得?」
駱三爺道:「譚老請想,他散發這些信件的目的,只為救他那些同黨,如今目的既已達
到,他焉有不跟著他那同黨一塊兒逃走的道理,自不會再來在車隊裡等您拿他。」
譚北斗冷笑一聲,搖頭說道:「不,駱二爺,你錯了,那些個叛逆盜賊雖然一個連一個
的自這法網邊緣逃脫,可是那散發這信件的人,他還在這個車隊裡。」
駱三爺心裡跳了一下,道:「譚老說那散發這些信件的人還在車隊裡?不會吧!」
譚北斗搖頭說道:「不,他一定還在這個車隊裡,我敢拿我譚某人這三字『大鷹爪』擔
保。」
駱三爺心裡皺了一皺,道:「譚老是當代名捕,是位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經驗歷練兩稱
老到,眼光自是高人一等,譚老要這麼看,駱三自不敢多嘴。」
譚北斗微一搖頭,道:「駱老弟,不是譚某人故意給你找麻煩,我所以這麼說是有把握
的。」
駱三爺道:「駱三想聽聽譚老的高見。」
譚北斗沉吟了一下,然後抬眼望著駱三爺道:「駱老弟,據你我所知,這些信件是散發
而不是為送給某個人的,是不是?」
駱三爺也是經驗歷練兩稱老到的老江湖了,可是卻被老狐狸譚北斗這雙銳厲目光看得有
點不安,他道:「我是這樣猜想,卻不敢斷言,譚老請想連我那輛車邊都丟了一張,這不是
散發是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5:02
「對!」譚北斗一點頭,道:「我也就是把握這點說它是散發,而不是專為送給那個人
的,既稱散發,那應該是這車隊的每輛車他都送到了,照這麼看,分明那人不知道那些人是
他該救的人,也就是說他分不出那些人是叛逆,那些人是安善良民,再根據這一點看,那散
發這些信件的人,根本不是叛逆一夥,而該是個吃飽了飯沒事,好管閒事,存心跟官家過不
去,跟我譚某人做對頭人,他既然是這麼個人,不是叛逆一夥,他用得著跑嗎?又能跑到哪
兒去?」
譚北斗不愧是個成名多年的老江湖,不愧是當代的名捕,他這一番論斷可以說是入木三
分,一針見血,駱三爺聽得心頭震動,一顆心登時又繃緊了三分,不得不點頭說了—句:
「對,譚老目光銳厲,料事如神,駱三好不佩服。」
譚北曩了,搖搖頭,道:「其實這也沒什麼,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誰還看不出這個來,
散發這些信件的人簡直是個蠢才,笨得無以復加……」駱三爺沒說話。
譚北斗話鋒微頓之後,接著說道:「現在咱們再看看這張信,墨跡新干,分明是剛寫好
的,這車隊藏文房四寶的地方不多,從這前後兩點看,那散發這些信件的人已呼之欲出,駱
老弟只根據這兩點去杳,我保管天不亮便能手到擒來,我還有事,不能分身,一切都偏勞駱
老弟了,這是為朝廷,為官家,駱老弟又是這趟車的押車掌舵人,想必不篡辭,這散發信件
的人雖然不是叛逆一夥,可是正如駱老弟剛才所說,這種事通風報信便得如同叛逆,駱老弟
可千萬小心。」
駱三爺暗暗皺了眉,道:「譚老,這件事讓我來果不大妥當吧?」
譚北斗道:「有什麼不妥當的?」
駱三爺道:「駱三是個百姓……」
譚北斗一搖頭道:「駱老弟錯了,駱老弟你雖是個百姓,但卻是這趟車的押車掌舵人,
車隊裡出了這種事,駱老弟你怎麼能不管?」
駱三爺雙眉微揚,道:「譚老,恕駱三直說一句,這趟車隊裡有譚老您這一位人物在,
任何一件沾上官家的事,駱三都負不起這責任,再說譚老當初上車的時候跟我大哥事先說好
了的,一路上發生任何事,只沾上一個官事,車隊完全不負責任,所以現在您把這重責大任
交給我,我實在擔當不起。」
譚北斗深深看了駱三爺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駱老弟不肯幫這個忙,就這
樣吧,駱老弟先回前頭去忙你的,
千萬別動聲色,等我把一件未了的公事料理好之後,再到前頭去會同駱老弟查這件事,
行了吧?」
駱三爺腦子裡轉了一轉,當即說道:「陪著您查這件事,這是駱三的份內事,不敢再推
辭,我這回前頭恭候您的大駕去,告辭。」他沖譚北斗一抱拳,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候,一個脆生生、嬌滴滴的話聲傳了過來:「駱三爺,請等一等。」
駱三爺跟譚北斗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那輛車裡鑽出了白夫人,她左手提只小箱子,右
手挽著小包袱。
譚北斗兩眼精芒一閃,道:「看情形,這位是要走了。」
那輛車離二人站立處本就沒多遠,譚北斗這一句話工夫,
白夫人已下了車提著箱子挽著包袱走過來,她到了近前便含笑說道:「駱三爺在這兒正
好,省得我再往前頭跑了。」
放下箱子從包袱裡摸出一錠銀子,遞向駱三爺道:「這是我半個月的車錢,您算算看對
不對。」
駱三爺一邊伸手去接那錠銀子,一邊說道:「怎麼,夫人要離開車隊了?」
白夫人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我臨時想起點事兒,不想往前去,進了長城我有一
家親戚,我這就投奔我那親戚去。」
駱三爺只當她也是見了那張信才打算走的,可是他想不通她為什麼當著譚北斗的面這麼
個走法。
他腦海裡盤旋了一下之後,道:「夜這麼深,您一個人走不大方便,我派個人送您一
程。」
白夫人道:「不用了,謝謝您,這麼多年了,我一個人慣了……」倏然一笑,接著說道:
「我這麼大個人了,還怕誰吃了我
不成廠說完話,俯身提起她那小箱子就要走。
譚北斗突然輕咳一聲道:「白夫人請慢走一步。」
白夫人要走沒走,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譚老爺子有什麼見教?」
「不敢!」譚北斗道:「剛才車隊裡發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這件事跟車隊裡每個人都
有關連,我本打算馬上會同駱三爺去查車的,現在白夫人離車要走,我不得不先查查白夫人,
冒犯之處還望白夫人原諒。」
白夫人美目微睜,訝然道:「車隊裡發生了什麼事,使得譚老爺子驚師動眾要查車?」
譚北斗含笑把那張信遞到白夫人眼前道:「夫人可曾看見這麼一張信?」
白夫人只輕輕掃了一眼,旋即點頭說道:「看見過,我也有這麼一張,不知道是誰塞進
我車裡的?」
譚北斗道:「既然夫人看見過這麼一封信,那就好說話了,現在夫人應該知道我為什麼
要查車了。」
白夫人直直地望著譚北斗,突然「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譚老爺子準是認為我看
見這封信才突然離車遠走的,是不是?」
譚北斗乾咳一聲道:「這個譚某人不敢,不過這件事跟車隊的每個人都脫不了關連,尤
其事關官家,譚某人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職責所在,絲毫不敢輕忽大意,在設查明這
件事之前,不敢冤枉任何一個人,也不敢放過任何一個人,還要請夫人原諒。」
白夫人突然笑了,笑得嬌媚動人,道:「譚老爺子,我要真是看了這封信才走的,不會
當著您譚老爺子的面這麼走了。」
譚北斗淡然一笑道:「夫人說的固然是理,可是我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輕易放走夫人。」
白夫人仍然笑哈哈地道:「譚老爺子,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譚北斗道:「聽說夫人是位白姓官員的遺眷。」
白夫人道:「那麼譚老爺子您還認為我涉有什麼嫌疑嗎?」
譚北斗道:「夫人恕我譚某人直言一句,譚某人托身直隸總督衙門,官卑職小,不過是
一個捕快衙役角色,並不知道夫人是那位白姓官員的遺眷,再說這件事事關重大,在事情沒
查明以前,就是皇族親貴,黃帶子、紅帶子,只要他坐上了這趟車,一樣也要接受譚某人的
盤查。」
白夫人「哦」地一聲笑道:「我沒想到身為直隸總捕的譚老爺子,是位鐵面無私,不畏
權勢的人,譚老爺子一身鐵錚硬骨,實在令人敬佩得很。」
譚北斗雙眉微聳,淡然一笑道:「夫人誇獎了,譚某人吃官糧拿官俸,不敢暗虧職守,
愧對上司。」
白夫人斂去了笑容,緩緩說道:「既然這樣,我不敢讓譚老爺子有虧職守,愧對上司,
要怎麼盤查,就怎麼盤查吧,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日後咱們要在別處再見了面,譚老
爺子您的臉上恐怕不太好看。」
譚北斗臉色突然一沉,冷笑說道:「譚某人只為盡忠職守,就是拼掉這差事也在所不惜,
顧武,給我拿下!」
身後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恭應一聲上前一把便抓住了白夫人那嫩藕般的粉臂。
白夫人猛然一驚,一掙沒能掙脫,立刻變色叱道:「男女有別,你們這是幹什麼,放
手。」
譚北斗冷笑一聲道:「白夫人,在譚某人眼裡,犯人都是一樣的,不分什麼男女。」
白夫人驚怒叫道:「譚北斗,你好大膽,你……你……」
駱三爺突然上前一步道:「譚老可否讓貴屬先鬆鬆手。」
譚北斗冷冷說道:「駱老弟,若有什麼話,只管說就是。」
駱三爺道:「我剛聽譚老說要盤查白夫人,如今怎麼未經盤查就……」
譚北斗截口說道:「駱老弟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下令拿她,我為的不是眼前這件事,而是
為另一件事。」
駱三爺訝然說道:「譚老為的是另一件事?」
譚北斗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著再瞞誰了,適才那姓董的部屬送來直隸總督府一紙
密令,著我就近緝拿呂留良叛黨沈在寬之女,密令中指明那沈在寬的女兒落在這趟車隊
裡……」
駱三爺道:「譚老認為白夫人就是……」
「不錯!」譚北斗道:「她說她是一位白姓官員的遺眷,我並不知道她的那個白姓官員
的遺眷,說她是那白姓官員的未亡人,我卻看出她仍是個姑娘家,就憑這兩點我就要拿下她,
既使她不是沈在寬的女兒,以一個姑娘家冒充朝廷官員的遺眷,居心叵測,拿下她也不為
過。」
駱三爺呆了—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再看看白夫人,不仔細看看不出,這一仔細看,
他也看出這位白大人正是個黃花閨女處子身。
他定了定神,沖譚北斗歉然一抱拳,道:「請恕駱三魯莽,駱三不敢再置喙。」
譚北斗淡然一笑道:「好說,駱老弟本是這趟車的押車掌舵人,理應為每個清白乘客,
善良百姓說話,不過駱老弟以後再要說話,最好在事先弄個清楚,免得在你我官民之間發生
誤會。」
駱三爺好尷尬,好難受,可是他只有應是的份兒,忽聽白夫人輕輕一歎道:「既然你們
拿住了我;我什麼都不說了,你們只管拿我上京邀功領賞去吧!」
譚北斗冷笑一聲道:「這是當然,拿住了呂留良叛黨沈在寬之女,少不了譚某人的大功
一樁,顧武,把囚車騰出來,把她關進去。」
顧武答應一聲,拉著白夫人就要走,白夫人突然冷喝說道:「慢著,我還有話要跟駱三
爺說。」當即轉望駱三爺苦笑說道:「駱三爺,我不幸被他們拿住,這也是我的命,我沒什
麼抱怨,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多蒙駱三爺跟兄弟們照顧,我無以為謝……」
駱三爺眼看忠義之士後人遭難卻不能伸手搭救,心如刀割,道:「姑娘別客氣,這本是
駱三份內的事。」
白夫人抬手遞出了她那隻小箱子,道:「我這口小箱子裡還有一些手飾,現在我用不著
它了,把它送給駱三爺跟弟兄們,就算我對駱三爺跟弟兄們表一丁一點謝意……」
駱三爺什麼樣個人,如何肯受這個,忙搖手說道:「姑娘的好意駱三跟弟兄們心領,說
什麼也不敢收取姑娘這個……」
白夫人截口說道:「這樣吧,駱三爺跟弟兄們既不肯收,那就請駱三爺代我拿它周濟貧
苦去,算駱三爺您代我做件好事,行嗎?」
駱三爺油然生出敬佩之心,神情一肅,道:「姑娘既然這麼說,駱三就收下了,姑娘請
放心,箱子裡的每一樣,駱三一定讓它分到各貧苦人家手裡,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雙
手接過那口小箱子,轉身大步而去。
譚北斗望著駱三爺的背影,唇邊浮現一絲詫異笑意.一擺手,道:「押起來。」
顧武答應一聲,拉著白夫人往後而去。
口 口 口
駱三爺懷著一顆悲痛而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前隊,江大成正在等著他,一見他抱著一口小
箱子臉色沉重地走回來,一怔,挺身站起迎了過來:「三爺,事情怎麼樣了,這口小箱子
是……」
駱三爺抱著箱子往地鋪上一坐,把經過從頭到尾地告訴了江大成。
江大成聽完便一下竄了起來,悲憤填胸,義形於色,扭頭就往後跑。
駱三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道:「大成,你這是幹什麼?」
江大成眼都紅了,道:「三爺,咱們不能見死不救,沈姑娘是忠義之後……」
駱三爺道:「我知道,大成,我心裡比你更急,比你更難受,剛才沈姑娘就在眼前,伸
手可及,我為什麼不救她?大成,咱們江湖道上討生活,本是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溝死溝
葬,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命沒了廿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是咱們不行,咱們拼不過他們,憑
咱們這幾個人徒逞匹夫血氣之勇,輕舉妄動,那只是白白的犧牲,根本救不了沈姑娘。」
江大成道:「那您說咱們該怎麼辦,牙一咬,心一橫,來個不管?」
駱三爺搖頭說道:「那倒也不是,咱們要從長計議,商量商量再說,好在一時半會見不
會把沈姑娘押離車隊,眼前著急的只是眼前這件事,譚北斗那老傢伙剛擒住沈姑娘,現在還
不會到前頭來,待會見他一定會來,他是個出了名的老狐狸,他認為散發這些信件的人還在
車隊裡,他也知道車隊裡帶著文房四寶的人不多,只等他在咱們車裡找到剛用過的筆、墨硯,
再一琢磨二晃剛才逐輛的查車,他一定會馬上知道這件事是咱們幹的……」
江大成咬牙說道:「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豁出去,跟他們拚了!」
駱三爺搖頭說道:「車隊裡他們有近廿個人,譚北斗、四殘,那個不是好手,里許之外
還有十幾個,要能拼剛才我不就救沈姑娘了嗎!」
江大成道:「那怎麼辦,把咱們車裡的文房四寶扔得遠遠的?」
駱三爺道:「這固然是個辦法,可是並不是上策,只等他一琢磨?是剛才逐輛的查
車……」
驀地,一個低沉話聲起自身後:「駱三爺跟眾弟兄為敝友受累,我很不安。」
駱三爺跟江大成俱是一驚,轉眼看時,又是不由一怔,敢情不知何時那自稱是大漠龍的
朋友的那神秘黑衣客已到了身側,駱三爺跟江大成一怔之後就要往起站。
黑衣客伸出—雙修長白暫雙手,一手按住了一個,道:「三位別動,咱們坐下談。」
他隨話盤膝坐在了駱三爺的地鋪上,駱三爺忍不住道:「閣下知道……」
黑衣客道:「駿三爺跟眾弟兄的一舉一動,莫不在我耳目之中,諸位幫了『大漠龍』個
人忙,我很感激,現在諸位眼看就暨為這件事受累,我自然不能坐視……」
駱三爺道:「駱三跟狀弟兄倒不怕受連累,要怕當初也就不管了,只是……」
黑衣客道:「我知道駱三爺跟眾兄弟都是具俠骨重義氣的血性漢子,請駱三爺聽我把話
說完。」
駱三爺道:「駱三失禮,閣下請說吧,駱三洗耳恭聽。」
「好說。」黑衣客道:「我首先要告訴二位,適才那位白夫人並不是沈在寬先生的愛女,
沈先生的愛女確在車隊裡,但另有其人,剛才她聽說有人代她頂罪,她還要到後隊找譚北斗
表明身份,救那位白夫人去,是我攔住了她……」
駿三爺不但大感意外,簡單詫異欲絕,道:「既然白夫人不是沈姑娘,她為什麼……」
黑衣客道:「很簡單,那位白夫人跟諸位—樣,一身俠骨,仁義感人,她知道譚北斗剛
接密令,要搜捕沈姑娘,她這麼做是為救沈姑娘,不忍見沈先生之女再落賊手。」
駱三爺肅然起敬,道:「我原知道白夫人是位一身俠骨,仁義過人的奇女子,只是她自
己這麼……」
黑衣客搖頭說道:「駱三爺不必為她擔心,她有過人的能
耐,譚北斗儘管是功智兩高的好手,恐怕還奈何不了她。」
駱三爺目光一凝,道:「聽閣下的口氣,似乎……」
黑衣客點點頭,道:「我對這位白夫人知之頗深,我只能告訴二位,她是個奇女子,是
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駱三爺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道:「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就用不著駱三操心了,她把
這口小箱子交給駱三……」
黑衣客道:「三爺可否把箱子遞給我看看?」
駱三爺道:「自無不可。」當即把那口小箱子雙手遞了過去。
黑衣客接過那口小箱子一看,箱子沒上鎖,只扣著,沉吟了一下道:「她把這口箱子交
給駱三爺,必有深意。」
駱三爺道:「白夫人說裡頭有些手飾,要我拿去代她周濟貧苦。」
黑衣客搖搖頭,道:「她的用意恐怕不只這一點……」
目光一凝,望著駱三爺道:「我想打開來看看,行嗎?」
駱三爺道:「閣下只管打開就是。」
黑衣客當即把鎖扣扳起,掀開了那口小箱子,箱子裡的東西就完全呈現眼前了。
小箱子裡確有幾件首飾,但是在那幾件頭飾上面還放著一張素箋,一張寫著幾行字跡的
素箋,黑衣客怔了一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把這口小箱子,交給駱三爺,的確別具
深意。」
他拿起了那張素箋,藉著旁邊車裡射出的燈光一行一行的往下看,看到最後,他不由輕
歎出聲:「我還不知道她竟是……這位白夫人的確好心智,這一下譚北斗老兒要吃大苦頭
了。」
隨手把那張素箋遞給了駱三爺,駱三爺看過之後臉上憂慮盡掃,居然還笑了,道:「行
了,這下二晃不愁沒地兒去了,譚北斗他有本事就進到京裡找二晃去,哼,哼,譚北斗半輩
子精明,這回可栽了大跟頭,吃不完叫他兜著走,我還不知道車隊裡有這麼一位大有來頭的
姑娘,真是走眼,真是走眼。」
黑衣客道:「駱三爺,事不宜遲,您就讓貴屬連夜上路吧,里許之外還有一道關口,交
代貴屬小心,現在沒事了,我也放心了,失陪了。」
一拱手,站起來往附近一輛馬車之後行去,邊走邊笑道:「還跟上回一樣,別讓貴屬盯
我的梢,辦正事要緊。」
駱三爺老臉為之一熱,忙叫江大成找那俊小伙子來,把那口小箱子往俊小伙子手裡一交,
交代幾句就催俊小伙子上了路。
這裡俊小伙子剛走沒了影兒,後隊那邊來了譚北斗,他帶著兩個人一個顧武跟另一個黑
衣漢子,駱三爺站起來一抱拳,道:「譚老忙完了?」
譚北斗點了點頭,道:「忙完了,現在咱們該辦正事了。」
駱三爺道:「譚老打算從那一輛車查起,就從我這輛車先查吧!」話落,他轉身要帶路。
譚北斗那裡含笑搖了頭,道:「不用查車了,駱老弟,我只找你要一個人就夠了。」
駱三爺心裡一跳,道:「譚老要找我要一個人,要誰?」
譚北斗道:「剛才有個貴屬不知因了何事,逐輛查車,我就要他。」
駱三爺一怔,道:「剛才我有個弟兄逐輛查車,我怎麼不知道誰查車去了……」
轉望江大成道:「大成,剛才誰查車了?」
江大成更是一臉茫然之色,搖頭說道:「沒有啊,我不知道,站班的弟兄都在這兒,沒
人查車,誰看見有人查車了?」
駱三爺轉望譚北斗道:「譚老,大概您是弄錯了吧!」
譚北斗淡然一笑道:「駱老弟,你我都是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輩子的人,光棍眼裡揉不進
一粒砂子……」
駱三爺雙眉一揚道:「聽譚老您的口氣,好像我駱老三包庇叛逆似的,我請教一聲,是
哪位看見了那查車的人?」
譚北斗一指顧武身邊那漢子,道:「他看見了,我把他帶過來,就是讓他當面指認那位
貴屬。」
駱三爺道:「那最好不過,駱老三擔不起這個罪名,駱老三手下這些弟兄都是跟車跑了
多少年,我倒要看看他們那一個是披著羊皮來蒙駱老三的,大成,去把弟兄們都叫到這兒來,
讓譚老這位弟兄認上一認!」江大成恭應一聲,轉身要走。
譚北斗突然伸手—攔,笑哈哈地道:「不用了,駱老弟,也許是誤會,很可能是那班匪
類欺譚某人跟手下這些弟兄,認不全貴屬,才冒充貴屬,這位查車的,大搖大擺地把那些寫
好的信塞進了每一輛車裡,人跑都跑了,再追也來不及了,雖然沒能拿著他們,倒也拿著一
個呂留良叛黨之女,總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沒白往關外跑這一趟,不打擾了,老弟台請
歇著吧!」一拱手,竟然轉身走了。
江大成直發楞,看看譚北斗三個人走遠了,忍不住問道:「雷聲大,雨點兒小,這老小
子虎頭蛇尾,還沒一個回合呢就鳴金收兵了。」
駱三爺冷笑一聲道:「譚北斗可不是輕易饒人的人,明知道咱們把人放走了,寄望著裡
許外那十幾條狗呢,等到二晃落進那十幾條狗手裡,到那時候你再看他姓譚的是一副什麼嘴
臉?」
江大成一怔,心也為之一揪,道:「三爺,您看二晃……」
駱三爺搖搖頭道:「這就要看他譚北斗跟咱們誰的運氣好了,他背運他倒霉,咱們背運
咱們遭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6:39
第 五 章
老天爺幫駱三爺的忙。
背運的是譚北斗。
車隊又往前走了三天,沒見譚北斗埋伏在四周的那些人有動靜。
駱三爺跟江大成揪了幾天的心終於鬆了。
坐在後隊車裡的譚北斗,不知道心裡有什麼感覺,怎麼想?
這一天黃昏,車隊又停下來歇息了。
車隊並不是永遠那麼多人,坐車的人從一個地方到一個地方,也並不全一樣,看看離自
己的目的地不遠了,總是要下車的。
車隊裡的客人一天天的少了,車隊裡的空車一天天的多了。
空車並不折回頭,車隊的最後一站是「張家口」,到「張家口」之後,人馬都要補充糧
秣,歇息幾天,修修車,買點當地的土產,再折回的時候車隊就都又坐滿了。
駱三爺幾兄弟做的是這種生意,吃的是這碗飯。
這種生意跟保鏢差不多,可遠比保鏢苦,遠比保鏢責任大。
想嘛,保鏢保的是財貨,而坐這的車的確是連人帶財物都財貨丟了大不了賠,人命沒了
要拿什麼賠去。
駱三爺兄弟這個車隊名滿長城以外,從沒出錯過。
在這一帶做這種十意不容易,江湖上不但要罩得住,吃得開,連沿途那一個連—個的蒙
旗也得有交情。
要不然就有好瞧的了,除了得應付那些個沒地方沒處容身跑到關外避風頭,討生活竄擾
四處的江湖道上人物之外,還得留意那些人強馬壯,來去像一陣風,個個是功夫了得的各蒙
旗武士。
關外夏日的黃昏,永遠是悶熱的,沒有一絲兒風,地上的草連動都不動一動。
護車的弟兄們找個地方弄幾塊石頭,架起個臨時的爐灶,點上火,那煙都是筆直的上冒,
一點也不散。
天邊一大片紅,跟血似的,讓人看得心頭發燥。
想看點綠色的東西,偏偏這一帶綠色的東西少得可憐,因為這不是個有水草的地方。
僅有的幾輛車裡的客人都下來了,地上石頭上不能坐,燙人,從車上搬下來些東西放在
地上湊合了坐坐。
外邊不見得比車裡好多少,沒一個不是大把的掉汗的。
就在這當門,後隊一個黑衣漢子悄悄地離開了車隊往遠處走去,像是想一個人離遠一點
兒,找個涼快地方。
前隊的駱三爺卻看得清清楚楚。站在他身邊的江大成哼地一聲冷笑開了口:「老狐狸憋
不住了,已派人問去了,且看看他能問出個什麼結果來。」
江大成跟其他護車、趕車的弟兄一樣,混身上下都讓汗濕透了,衣裳上都結了鹽粒子,
老遠便聞見一股流汗酸味兒,可是卻沒一個解開扣亮胸膛的。
這是車隊的規矩,車隊來回在這一帶跑,那一回也少不了女客。
駱三爺沒吭氣兒,默然地望著那光亮漸漸下沉的天邊。
天剛黑的時候,那黑衣漢子從遠處走了回來。
去的時候是他一個人,回來的時候身後整整跟了十二匹駱駝,十一匹駱駝身上馱的是人,
最後那匹駱駝身上馱的是好幾大包東西。
駱三爺一雙老眼之中閃過了兩道光亮,臉上剎時浮現一片凝重神色。
他開了口,說了話:「前頭左邊是『京城』,右邊是『殺虎口』,從『殺虎口』過『長
城』橫過『山西』,翻過『太行』就是『河北』境了,要想到『大名』去,從這兒動身最近,
譚北斗打算離車隊了,他說過,他不是輕易饒人的人!」
江大成兩眼一睜,道:「他敢怎麼樣?」
駱三爺道:「他或許只動我一個人,不過他也有可能把咱們都帶走,反正車隊裡的客人
沒幾個了。」
江大成臉上變了色,道:「三爺,您看是這樣兒麼?」
駱三爺道:「除非他還不打算走,要不然他一定會採取行動。」
江大成道:「那麼我這就招呼弟兄們準備去,咱們跟他們拼了,拼一個是一個,拼一個
不吃虧,拼兩個就賺一個。」
駱三爺微一點頭,道:「也好,不過我話說在前頭,他要動的只我一個人,不許你們胡
來,咱們拿人家的錢不能讓人家在不該離車的地方離車,大爺闖這塊招牌不容易,我不能讓
它砸在我手裡,他要真打算把咱們都弄走,到那時候再拚不遲。」
江大成遲疑了一下,低頭答應一聲,轉身走開了。
任先生背著手從一邊走了過來,還沒到跟前便含笑說了話:「關外的天氣可真熱啊,我
下回說什麼也不到關外來了。」
駱三爺強笑說道:「夏天裡那兒不是一樣,一到三伏天能住進冰窖裡那才叫舒服,怎麼,
您快到地頭了吧?」
說話間任先生已然到了近前,搖搖頭道:「不,我跟燕姑娘一樣,一直到『張家口』才
離車。」
不經意地往後隊掃了一眼,話鋒忽轉,道:「後頭怎麼一下子來了十幾匹駱駝,那些人
是幹什麼的?」
駱三爺看得清楚,後隊譚北斗那一夥人,除了三兩個站在一邊跟站崗似的,其他的都圍
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道:「不清楚,恐怕也是吃公事飯的,要不然不可能跑到這兒
來找他們。」
任先生忽然抬眼望天,像自言自語,又像對駱三爺說話似的說了一句:「天氣悶得出奇,
恐怕要下一陣大雨。」
駱三爺沒在意,笑笑說道:「恐怕沒指望,您不見一點兒烏雲也沒有。」
任先生從天上收回目光,落在駱三爺臉上,道:「駱三爺,咱們車隊上空可是籠罩一片
烏雲,您沒看見麼?」
駱三爺一怔,旋即神情震動,道:「您是……」
任先生倏然一笑道:「人變了,聽聲音還聽不出來麼?」
駱三爺兩眼猛地一睜,道:「您是那位……駱三可真是白長了這雙招子,失敬。」
沖任先生一抱拳。
任先生笑笑說道:「您別客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您也別見怪。」
駱三爺道:「您好說,您真人不露相……」
任先生探探頭,道:「不談這些了,很可能馬上就要下雨了,咱們總得想個法子避雨才
好。」
駱三爺道:「您的意思是說……」
任先生道:「以三爺您看,我應付譚北斗,應付得了麼?」
駱三爺一怔,道:「您是要……」
任先生道:「駱三爺您幾位是在這條路上討生活的,我不過是從這條路上路過,不怕跟
誰結仇結怨。」
駱三爺明白了,神情一肅,道:「謝謝您的好意,駱老三並不怕……」
任先生淡然截口說道:「駱三爺,您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了,應該知道凡事不能憑一時
之意氣,該多考慮考慮後果多往遠處想想,駱三爺您仁義過天或許不怕什麼,可是我不能讓
駱三爺幾位永遠背上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叛逆罪名,眼下這幾位,除了您駱三爺之外,那
一個家裡沒有老,沒有少的?」
駱三爺臉色一變,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聽我的,駱三爺。」任先生接著說道:「待會兒譚北斗那方面一有異動,您帶著車隊
走您的,讓我來擋他一陣,只擋他這一陣,以後他就沒工夫再去管別人了。」
說話間江大成帶著幾個弟兄走了過來。
駱三爺一擺手,道:「大成,告訴弟兄們一聲去,咱們隨時準備上路。」
江大成一怔要問,駱三爺又一擺手,道:「快去啊!」
江大成沒再問,答應一聲,帶著幾個弟兄轉身又走了。
只聽任先生道:「譚北斗的人過來了,恐怕要請您到後頭去。」
駱三爺冷笑一聲道:「他的架子可真不小啊。」
任先生關切的道:「三爺只管跟他去,我陪您一塊兒去。」
一個黑衣漢子來到近前,一抱拳,道:「駱三爺,我們總座請您到後頭去一趟商量點事
兒。」
駱三爺淡然說道:「好,我這就去,先請。」那黑衣漢子轉身往回走去。
江大成在遠處看見了,帶著幾個弟兄三腳並兩步地趕了過來:「三爺,您上哪兒去?」
駱三爺道:「譚老叫我到後頭商量點事兒,我馬上回來。」
江大成雙眉一揚,道:「我們幾個陪您去。」
駱三爺一搖頭,道:「不用,有這位陪著我就夠了,你們照我的話去做,隨時準備上
路。」
江大成轉望任先生,有點訝異:「任先生,您陪我們三爺去?」
任先生笑笑說道:「大成兄放心,我擔保他們碰不著駱三爺一根汗毛就是。」
偕同駱三爺逕自往後行去。
江大成怔在那兒了,旋即他兩眼一睜,道:「我走眼了!」掉頭帶著幾個弟兄忙他的去
了。
後隊那兒譚北斗已隱隱排好了拿人的陣式,他跟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坐在那兒,顧武跟其
他人排立在四周,沒看見那有名的「四殘」,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那輛遮蓋嚴密的囚車裡。
譚北斗一見駱三爺身旁還多個任先生,不禁有點詫異,他向任先生多看了兩眼,但卻沒
說話。
駱三爺直趨譚北斗跟前,一抱拳,道:「譚老,駱老三奉召而至,譚老有什麼見教?」
譚北斗含笑擺手道:「駱老弟怎麼突然間變得那麼客氣起來了,請坐,咱們坐著談。」
駱三爺立即盤膝坐了下去,任先生自然也跟著坐了下去。
譚北斗沒拿任先生當回事兒,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卻忍不住望著任先生說了話:「你這位
是……」
任先生道:「我姓任,我有點事兒正準備來找譚老爺子,可巧譚老爺子要來找駱三爺,
所以我就跟駱三爺一塊兒來了。」
譚北斗目光一凝,望著任先生道:「任先生找譚某人有什麼事兒?」
任先生道:「我這是一點小事兒,譚老爺子還是先跟駱三爺談要緊事兒吧!」
譚北斗笑了笑,道:「也好,那任先生就先坐一會見……」
轉望駱三爺,笑哈哈地道:「駱老弟,這兩天我一直在納悶,我也想不通貴屬離開了車
隊,怎麼會沒讓我在車隊四周的人碰上。」
駱三爺道:「譚老這話何指?」
譚北斗淡然一笑道:「何必呢?駱老弟,我這話何指,你我心裡都明白,譚某人在江湖
上跑了不少日子,也吃了不少日子的公事飯了,難道連這一點還看不透麼!」
駱三爺給他來個死不認帳,道:「我實在不明白譚老這話何指,譚老有什麼話何不直接
了當的說?」
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臉上變了色,冷笑一聲道:「姓駱的,少在我們總座面前反穿皮襖
裝老羊,我們總座什麼人,何等身份……」
譚北斗抬手攔住了姓董的,唇邊含著一絲詭異笑意,道:「我吃了公事飯這麼多年,一
向不枉不縱,我經手的大小案子不下數百,也沒有一件不讓人口服心服的,現在對駱老弟也
是一樣……」
駱三爺淡然說道:「那是最好不過,只要譚老拿得出確切的證據,駱老三馬上低頭認罪
就是。」
譚北斗笑笑說道:「事情發生後,我問起我手下的弟兄們,告訴我除了看見有個貴屬逐
輛查過車之外,別的沒再見過第二個人,我當時心裡就有點動疑,可是我還不敢斷言,正巧
這時候駱老弟你先發制人拿著信找我來了,我沒動聲色,只在言語上問了一問,我原打算在
駱老弟回到前頭之後,來個緊跟而至,人贓俱獲,可是由於沈在寬女兒的出現,使我遲了一
步,駱老弟已經把人放走了……」
任先生突然笑了起來,道:「我聽了半天才聽出了個頭緒,譚老爺於是不是認為那揭穿
譚老爺子錦囊妙計,使得譚老爺子一網打盡為傅天豪而來的黑白二道人物的計劃成了泡影,
落了空,疑心信件是駱三爺手下弟兄寫的。」
譚北斗持著鬍子點頭說道:「不錯,我是這麼想,任先生有什麼高見?」
任先生「唉」地一聲道:「我就是為這件事來找譚老爺子的,譚老爺子找錯人了。」
譚北斗「哦」地一聲道:「我找錯人了?」
任先生道:「不錯,譚老爺子找錯人了。」
譚北斗道:「任先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麼?」
任先生道:「當然知道,要不然我怎麼會來見譚老爺子。」
譚北斗道:「那麼,就任先生所知,這件事是誰幹的?」
任先生遲疑了一下道:「譚老爺子跟駱三爺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說。」
譚北斗笑了,道:「任先生真是個有心人,我跟駱老弟的話是說完了,不過我想留駱老
弟多坐會見……」
轉眼望向駱三爺,道:「駱老弟,我打算今兒晚上就離開車隊,咱們一在公門,一在江
湖,要再見面不容易,這一趟也難得交駱老弟你這麼個血性朋友,咱們應該多聊聊是不?」
駱三爺道:「譚老說得是,咱們這段交情不平凡,能攀上譚老這位身居要職的權勢中人,
也是我駱老三的造化,我應該
多陪譚老聊聊。」
譚北斗當即轉望任先生,笑道:「瞧,駱老弟都捨不得走,
譚某人跟駱老弟兄弟柑稱,以道義論交,相處沒有多少時日,
可是一見投緣,交情深厚,算起來已不是外人,任先生有什麼話,只管當面說就是。」
任先生道:「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譚老爺子您已經拿住了那寫信的人。」
駱三爺為之一怔。
譚北斗兩眼一睜,道:「任先生莫非指那沈在寬的女兒。」
任先生微一點頭,道:「不錯,就是她。」
譚北斗目光一轉,道:「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據我所知沈在寬的女兒不曉武技,不會
武功,再說當天晚上也沒見她有動靜……」
任先生笑笑說道:「譚老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種事誰會自己出頭,有錢能使鬼推磨,
重賞之下出勇夫,她不會花錢買通別人替她幹麼!」
譚北斗呆了一呆,道:「多謝賜教,這一點我倒投想到,她買通的是……」
任先生望了駱三爺一眼,道:「駱三爺,恕我要直言了,我這是一番好意,旨在為駱三
爺您洗刷這罪嫌。」
駱三爺叫道:「任先生,您……」
任先生沒理他,轉過臉去便道:「她買通的就是那譚老手下所見逐輛查車的人,駱三爺
見過譚老後也動了疑,回去就要查,那查車之人做賊心虛,一見情形不對便畏罪逃走了。」
譚北斗霍地轉望駱三爺道:「駱老弟為什麼一直不肯說。」
任先生笑道:「車隊裡出了這種事,算不得什麼光彩,駱三爺身為押車掌舵人,怎麼能
點頭承認。」
譚北斗倏然一笑,轉向駱三爺道:「這麼說,駱老弟你用人不當,律下不嚴,真要追查,
我還得從你身上追查起。」
任先生搖頭說道:「譚老辦差事了,剛才聽譚老說過一向不枉不縱,辦案這麼多年,也
無不讓人心服口服,冤有頭,債有主,是誰壞的事就該找誰,對不?」
譚北斗笑笑說道:「駱老弟這個包庇之罪總少不了的。」任先生道:「駱三爺手下這些
弟兄,都是跟車多少年的,多少年來,跟著駱三爺一起受風吹雨打太陽曬,出生入死,患難
與共.
就跟一家人一樣,駱三爺就像他們的尊長,他們就像駱三爺的子弟,駱三爺寧可自己親
手殺了他也不願讓他落在官家手裡,
這是人之常情。」
譚北斗笑了笑,道:「以任先生之見,譚某該怎麼辦?」
任先生道:「兩條路都可行,或者譚老親自出馬緝拿他,或讓駱三爺自己處置他,其實,
譚老已經緝獲了主犯,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把從犯交由駱三爺處置,這樣駱三爺跟他手下那些
弟兄都會感激譚老的。」
譚北斗盡閃精芒,哈哈一笑道:「就算我讓任先生這舌粲蓮花的妙語說動了心,駱老弟
請吧,那一名貴屬處置不處置,還在駱老弟了。」
駱三爺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這完全是任先生在替他洗脫什麼,遲疑了一下,一抱拳,
道:「就多謝譚老了。」站起來逕自轉身走了。
駱三爺走了,駱三爺著任先生一抱孝,道:「多謝任先生,要不是任先生出面點破,譚
某人幾乎冤枉了人,譚北斗可從不放過一個作好犯科的惡徒,可也從不敢損自己陰德地冤枉
一個無辜……」
任先生道:「譚老這種實事求是,不枉不縱的辦案精神實在讓人欽佩,假如公門中人個
個像譚老,那就不會有冤獄可言。」
譚北斗哈哈笑道:「任先生太捧我了,只是……」
目光一凝續道:「我怎麼能相信是沈在寬的女兒?」
任先生道:「譚老要是不相信,又怎麼會放了駱三爺。」
譚北斗乾咳一聲道:「我的意思是怎麼能讓沈在寬的這個女兒口服心服,無話可說。」
任先生道:「原來譚老是這麼個意思,這還不容易麼,譚老手裡是否握有物證。」
譚北斗微一點頭道:「我手裡有那麼一張,還是駱三爺送來給我的。」
任先生道:「那就容易了,譚老且派個人進囚車去,騙她寫上幾個字兒,嘴可以狡賴,
在沒提防情形下筆跡是變不了,只要兩下裡筆跡相附,她還能不低頭認罪麼!」
譚北斗撫掌大笑,道:「妙,妙,妙,譚某人吃了幾十年公事飯,反不如任老弟這麼一
個少在江湖走動的讀書人——」
任先生道:「譚老可別小看讀書人,諸葛武侯也是讀書人,行軍佈陣,決勝千里,運籌
帷幄,數萬甲兵盡在胸中。」
譚北斗忙道:「是,是,是,不敢,不敢,像任先生這麼一位高人,要是進身公門……」
任先生淡然說道:「多謝譚老好意,我生性淡泊懶散,不求聞達,也無意仕途。」
譚北斗搖搖頭道:「要任先生這麼一位高才埋沒於民間,實在可惜,人各有志,相強不
得,這樣吧,我退求其次,耽誤先生片刻,我讓他們切點滷肉,跟先生以一杯水酒訂交,也
不枉我關外跑這一趟,來,來,來,咱們換個地方坐坐去。」伸手就向任先生左腕抓去。
讀書人也有一份豪邁,任先生朗笑—聲,左腕一抬一翻,反向譚北斗右腕抓了過去,道:
「譚老抬愛,只好斗膽跟譚老把臂而行了。」
譚北斗臉色一變,笑意不減,右腕不動,翹起中指迎向任先生的左掌心,道:「別讓我
這個粗魯的武夫壞了先生一身書卷氣,我看咱們還是免了吧!」
任先生一笑說道:「譚老剛才還挺熱絡的,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客氣起來了?」
左腕突然一偏,避開譚北斗的右掌中指,仍向他右腕抓了過去。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看出不對來了,悄無聲息地猛力一拳搗向任先生左肋。
任先生左掌正派著用場,難以封架他這一拳,要用右手封架那又不方便,尤其雙方距離
近在咫尺,想躲不大容易,也勢必捨了譚北斗不可。
姓董的以為這一下縱打不中任先生,也可以逼任先生捨了他那位上司,豈料,任先生是
既沒躲也沒有伸出右手,更沒捨了譚北斗,左腿突然一伸,那隻腳正踹在姓董的小腹之上。
姓董的「哎喲」一聲!飛出老遠落在地上,抱著肚子滿地亂滾。
譚北斗一驚忙揚聲沉喝:「護住囚車。」他一沉喝,就要往後縱。
任先生一聲輕笑說道:「你放心,我意不在囚車,前頭自會有別人救她。」
身子往前一傾,左掌往前一伸,仍抓譚北斗的右腕脈。
譚北斗冷哼一聲,身子往後一仰,雙腿連環踢出,直取任先生心口要害。
任先生笑道:「踢死我你的大功就沒了。」
沒見他作勢,坐姿也沒變,他一個身軀突然左移尺餘,譚北斗雙腳頓時落了空。
譚北斗何等人物,雙腳剛一落空就知道不妙,匆忙中無計可施,忙一運氣就要以一式
「懶驢打滾」翻出去,可惜比任先生慢了一步。
任先生一笑說道:「堂堂直隸總捕,怎可效那打滾的懶驢。」他的左掌沒能抓住譚北斗
的右腕脈,可是他那跟著遞出的右掌卻已然按在了譚北斗小腹之上,跟著說道:「譚北斗你
不想柔腸寸斷吧?」
譚北斗驚出一身冷汗,他也知道一條老命完全掌握在這人手裡,硬是沒敢動。
姓董的捂著肚子還沒站起來,顧武等想撲過來救,可也只是心裡想,腳下卻沒敢移動分
毫。
譚北斗臉色好難看,道:「傅天豪?」
任先生一笑說道:「不錯,你確實比那駱三爺強多了。」
譚北斗道:「你一說話我就知道是你,我打算先制住你再拿下駱三的……」
任先生帶笑道:「我並不糊塗,可是現在你沒指望了。」
前頭傳來一聲吆喝,車隊突然動了,只有譚北斗等坐的這輛車跟那輛囚車沒動。
譚北斗臉色猛然一變,道:「好啊,你們倆商量好了。」
任先生道:「你才明白過來啊!」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看他能跑到哪兒去。」
任先生道:「這不能怪他,是你太貪了,太狠了,千里江湖是一家,自然會向著江湖同
道,譚北斗,個人立身處世,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我傅天豪跟你何仇何怨,江湖白道
眾豪雄又跟你何仇何怨——」
那輛囚車車蓬突然一掀,從囚車裡下來了四個人,這四個人年紀都在四十左右,一個瞎
子,一個瘸子,兩個獨臂人。
瞎子中等身材,乾瘦乾瘦的,頭髮鬍子老長,臉色好陰沉。
瘸子是個矮子,既矮又胖,一身髒兮兮的,手裡拿根拐棍兒,烏黑,看上去跟個要飯的
似的。
兩個獨臂人恐怕是兄弟倆,長得有幾分相像,一般的既黑又壯的個頭兒,濃眉大眼,虎
背熊腰,一個巴掌大得驚人,看上去一掌拍下去能拍死一條牛。
他四個下了囚車,臉上都不帶表情,並肩邁步,緩緩地走了過來。
任先生揚了揚眉,道:「譚北斗,他們四個救不了你。」
譚北斗道:「你要是傷了我,你也走不了。」
任先生道:「我不打算傷你,我要是有傷你之心,你不可能安安穩穩的一直走到這兒,
也不可能會安安穩穩的一直躺到如今。」
譚北斗道:「那你這是什麼意思,放駱三平平安安的走?」
任先生搖搖頭道:「駱三跟我沒多大關係,我只是要告訴你,傅天豪跟你並沒有仇,不
是那麼容易拿的,下次最好不要再籍傅天豪這三個字張網設阱了,我不願意招惹你,可是我
並不是怕你,無論是誰,他的忍耐總是有個限度的。」
譚北斗淡然說道:「我聽見了,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是官家懸賞緝拿的大盜,不管這兩
個字是不是冤枉了你,至少你在官家眼裡是個人盜,因為你的所作所為為官家所難容,俗語
一句:『吃誰的向誰』,我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人家讓我怎麼幹,我就得怎麼幹,只
要我譚某人在公門中呆一天,我就不會放過你,除非你現在掌力一吐,再不然就是我脫離公
門,不吃這碗公事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7:01
任先生臉色變了一變,道:「這麼說你是職責所在身不由己。」
譚北斗道:「這是事實,你要想少我這個死敵,就只有現在殺了我。」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譚北斗,老都老了,你的骨頭還這麼硬。」
譚北斗道:「一個人骨頭的軟硬跟年歲無關。」
任先生道:「我殺了你可以少你這麼一個死敵,可是直隸總捕一職不會空懸過久,隔沒
兩天我又有一個死敵,是不是?」
譚北斗道:「這也是事實,你雖然住在大沙漠裡,號稱『大漠龍』,可是捉拿『大漠龍』
的使命會永遠落在直隸總捕肩上,因為直隸總捕是天下吃公事飯的之最,就跟直隸總督在朝
廷眼裡最為重要的道理一樣,我有幾個徒弟,一向充任我的副手,我要死在你手裡,他們之
中的一個就是當然的直隸總捕,你想公事之外又加上一個私仇,他們會放過你麼?」
任先生道:「這麼說我殺你一個譚北斗並沒有用,徒然招來沒完沒了的冤冤相報仇恨,
我不殺你了,可是我要讓你知道,我並不是殺不了你……」
左手一探,扣住了譚北斗的右腕脈,同時收回按在譚北斗小肚子的右手,道:「起來吧!
我要走,你送我一程。」他拉著譚北斗站了起來。
譚北斗道:「傅天豪,你走不出多遠的。」
任先生道:「你別錯會了我的意思,我所以讓你送我一程,那只是我不願意多傷人,並
不是怕我走不了。」
譚北斗道:「以我看只要你放了我,你就絕走不出這塊地方。」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譚北斗,別激我,我沒有那種匹夫血氣之勇,不會輕易拔劍的,
走吧!」他就要轉身。
忽聽那瞎子冰冷說道:「傅天豪,你這叫什麼英雄好漢。」
任先生微一搖頭道:「傅天豪不敢自稱英雄,英雄兩字得之非易,狠勇好鬥的萬人敵,
算不得英雄,具大仁,大智,大勇的才算是真英雄!」
那瘸子哼一聲冷笑道:「想不到『大漠龍』是這麼一個怯儒的孬種,總座,以後不用再
到關外來了,對付這種人有失您的身份。」
任先生像沒聽見一樣,拉著譚北斗轉過身去,四殘突然逼近了幾步。
就在這時候,視線內出現了兩條黑影,緊接著一陣沙沙異聲傳了過來。
在場沒—個不是目光銳利的好手,都一眼看出那是兩人兩騎,一前一後也似的馳了過來。
人馬沒到,一個話聲先傳了過來:「在直隸總督衙門當差的譚北斗在這兒麼?」
任先生一聽來人這口氣,馬上就明白了三分,一笑說道:「譚北斗,有人找你來了,小
心應付,別管我了。」
一鬆譚北斗,身形像電一樣的騰射而起,迎著那兩匹好馬掠了過去。
四殘要追,譚北斗伸手攔住了他們。
前面傳過來一聲震憾人心神的沉喝:「什麼人?站住。」
隨聽任先生一聲輕笑:「兩位別緊張,我不是譚北斗,譚北斗就在那兒。」
他跟兩匹快馬交錯而過,一閃便沒入了茫茫的夜色裡。
就在這時候,兩匹快馬已帶著一陣疾風馳到譚北斗等站立處,駿馬一聲長嘶,踢蹄人立
而起,一個飛旋之後一起停住,跟停在地上似的,好俊的騎術。兩匹馬俱是蒙古種的健騎,
一色黑,黑得發亮,昂首抖鬃,神駿異常,一式錦鞍銀鐙黃絲韁,不但名貴,而且讓人一看
就知道這二人二騎大有來頭。
騎上是兩個中年壯漢,都是綢質黑褲褂,給人的感覺是健壯、威武、俐落、還帶著幾分
瀟灑。前面那一騎上壯漢兩道如炬目光一掃,道:「那一個是譚北斗?」
譚北斗何許人,一眼便看出馬上兩壯漢是來自京城裡的人物,迎前一步,抱拳說道:
「我是譚北斗,請教?」
那壯漢馬鞭往後—指,道:「剛才那人是誰?」
譚北斗遲疑了一下道:「大盜傅天豪。」
那壯漢一怔,道:「大漠龍?」
譚北斗道:「正是。」
那壯漢甚為懊喪,馬鞭一揮,道:「可惜,聽說俊得跟個娘們兒似的,早知道是他說什
麼也要攔住他瞧瞧——」
目光一凝,望著譚北斗道:「我們哥兒倆是京裡神勇威武鷹王府來的,這是我的腰牌,
你看清楚。」伸手往腰間一摸一抖,黑忽忽的一物,直落譚北斗胸前。
譚北斗忙伸手接住,他不用看單憑手摸就知道那東西確是「神勇威武鷹王府」的腰牌。
那是一塊鋼牌,上頭鐫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大鷹,沒有一個字兒,這就夠了,普天之下
沒人敢私自鑄那麼一塊,也沒人敢冒充,神勇威武鷹王府的人,沒聽說有人這麼大的膽子。
譚北斗任職直隸總督衙門多年,那有不知道這個首屈一指大府邸的道理,神情一肅,雙
手遞還了那塊腰牌,道:「二位有什麼見教?」
那壯漢道:「我們未來的福晉搭關外這趟車隊到京裡去,我們哥兒倆奉命出關來接沒接
著,卻聽說車隊裡出了一點亂子,現在讓你譚頭兒護著呢,所以我們哥兒倆快馬加鞭趕過來
看看。」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聽著譚北斗只覺得自己心裡砰砰地跳了幾下,可是馬上就又平靜了,
呂留良叛黨沈在寬的女兒,怎麼會是鷹王未來的福晉?
他笑笑說道:「二位恐怕弄錯了,我這兒只有個女犯,是呂留良叛黨沈在寬的女兒。」
那壯漢道:「這麼說我們未來的福晉不在這兒。」
譚北斗道:「是的,我壓根兒也沒瞧見那位是鷹王爺未來的福晉,會不會她沒搭這趟車,
改由別的路走了吧!」
那壯漢濃眉微皺,沉吟說道:「不會吧!姑娘她托人往京裡送了封信,信上明明說譚頭
兒護著她呢!讓我們王爺趕快派人來接,怎麼會不在這兒?」
譚北斗心裡又砰砰地跳了幾跳,這回沒能馬上恢復平靜,
他道:「可是我實在沒見著這位未來的鷹王爺福晉,二位請想,我有多大膽子,她要是
在這兒,我敢說沒有麼,我也沒理由騙二位啊!」
那壯漢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後頭馬上那名壯漢冷冷說道:「別是譚頭兒弄錯了,拿咱們未來的福晉,當成呂留良叛
黨沈在寬的女兒了。」
譚北斗心猛然一跳,可是他還不信忙道:「不會,不會,那怎麼會,這個女犯……」
前頭馬上壯漢道:「譚頭兒,這樣好不,讓我們哥兒倆瞧瞧你那個女犯人,我們哥兒倆
奉命而來,不看個明白,沒法子回京給我們王爺回話。」
譚北斗道:「這當然可以,二位請。」他一擺手,當先往囚車行去。
兩個壯漢從馬上跳下跟了過去,前面那位道:「天這麼黑了,怎麼沒個燈?」
譚北斗當即一抬手,道:「把馬燈點上拿過來。」
一名黑衣漢子應聲跳上了前面那輛車,轉眼間提著一盞馬燈過來了。
譚北斗伸手接過馬燈,道:「把車蓬掀開。」
那名黑衣漢子上前掀開了車蓬。車裡有個大鐵籠子,上了兩把鎖,在馬燈燈光照射下,
可以看得很清楚,白夫人就靠著鐵籠子坐著,混身上下都還整整齊齊。
譚北斗道:「二位看得清楚麼?」
兩個壯漢沒理譚北斗,沖大鐵籠子裡的白夫人躬下身去恭聲說道:「姑娘,阿善跟阿琦
來了。」
白夫人含笑說道:「我剛才聽見你們倆說話了,許久不見了,好麼?你們倆。」
左邊那壯漢阿善恭謹說道:「托您的福,姑娘——」
轉過臉去望著譚北斗,寒著臉沉聲說道:「譚北斗,鑰匙呢?」
譚北斗臉上早就變了色,道:「二位沒弄錯麼?」
阿善沉聲說道:「錯不了的,白己家的人還能不認識麼?」譚北斗轉望白夫人。
白夫人含笑說道:「譚老,我並沒有承認,是你硬把我當沈在寬的女兒的,是不?」
的確,她的確沒有承認她是沈在寬的女兒。
譚北斗說不出說來了,往後一抬手,瘸子走過來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大鐵籠子。
阿善、阿琦一人伸出一隻手把白夫人扶了下來,譚北斗站在一旁臉色發白,直說不出話
來。
阿善沉著臉道:「譚北斗,這件事我們哥兒倆不好向我們王爺回話,你跟我們哥兒倆去
京裡一趟,當面跟我們王爺解釋解釋去。」
白夫人道:「阿善,這不怪譚頭兒,他奉命行事,職責所在,只不過稍微有點糊塗吧!
上了年紀的人總是難免的。」
阿善道:「是,姑娘,只是王爺那兒……」
白夫人道:「我自會跟他說。」
阿善沒再說什麼,一躬身,道:「那麼您請上馬吧!我跟著阿琦騎一匹。」
白夫人點了點頭,連看也沒看譚北斗一眼,逕自向著那兩匹健騎裊裊行了過去。
阿善一雙如炬目光冷冷掃了譚北斗一下,道:「幸虧被碰見的是我們姑娘,要換個別人
你看有沒這麼便宜。」哼地一聲,偕同著阿琦跟上了白夫人。
三人兩騎八蹄翻飛,捲起一陣風,一轉眼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譚北斗木然站在囚車
旁,始終沒說一句話。
瞎子走了過來冷冷說道:「總座,這兩個傢伙真是鷹王府的麼?」
譚北斗眼望著三人兩騎逝去處,緩緩說道:「錯不了的,世上不會有第二個地方有這種
腰牌。」
瞎子道:「這麼說,那個妞兒真不是沈在寬的女兒了。」
譚北斗道:「沈在寬的女兒不可能跟『鷹王府』搭上關連,我弄錯了。」
瞎子道:「那她當初為什麼不說?」
譚北斗道:「她存心整我,也存心暗助沈在寬的女兒,其實就是她當初說了,我也未必
相信。」
瞎子道:「她存心整您,有心暗助沈在寬的女兒?為什麼您招她惹她了,她既是鷹王未
來的福晉,又怎麼會暗助呂留良叛黨餘孽?」
譚北斗道:「這個我就不明白了……」
瞎子突然冷哼一聲道:「總座,要是沈在寬的女兒真落在這趟車隊裡的話,我知道她是
誰,車隊剛才走的時候,女客沒幾個了是不是?」
譚北斗道:「我也想到了,可是現在要追已經來不及了。」
忽聽他身後那名黑衣漢子,輕咦一聲,道:「這是什麼?」只見他伸手往囚車裡面抓了
一把,當他的手收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隻精鋼打造的紅燕子。
譚北斗臉色猛然一變,劈手一把把那只紅燕子奪了過去,兩眼直愣愣地望著那紅燕子,
嘴張了張沒說出話來,卻「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正噴在那只紅燕子之上。
那只紅燕子本就是紅的,如今經鮮血一噴,它更紅了。
四殘一步跨到,伸手扶住了譚北斗。
譚北斗掙脫了四人的扶持,搖搖頭,這才說出話來,道:「我不要緊,董鑫。」姓董的
瘦高黑衣客肚子現在想必已經不疼了,答應一聲走了過來。
譚北斗道:「我把這些人交給你了,你帶他們回大名去,回去之後先找老大,讓他替我
寫了個辭呈遞上……」
董鑫一怔,道:「辭呈?總座,您是要……」
譚北斗搖頭說道:「我姓譚的無論是在江湖也好,在官家也好,從設栽過這麼大的跟頭,
我還有臉再幹下去?」
董鑫道:「總座,有道是『勝敗乃兵家常事』……」
譚北斗搖頭說道:「你不必再說什麼了,照我的話去做,告訴老大,辭呈遞上去後,不
管制軍大人准不准,叫他帶著老二老三馬上趕到『宛平』趙六指那兒找我去,我在那兒等他,
你帶著他們走吧!」
董鑫道:「總座,您跟著制軍多少年了,他不會放您的。」
譚北斗道:「那是他的事,我去意已決,誰也留不住我,我本來想來個不辭而別的,可
是我想想不合適………」董鑫張嘴還要再說。
譚北斗一擺手兒,道:「不要再說了,你們趕快去吧!」董鑫遲疑了一下,轉身招呼上
了大夥兒。
兩輛車丟在了那兒,董鑫帶著一干人騎著駱駝走了,譚北斗目光又落在那只紅燕子上。
口 口 口
出南口,便看到一片塞外風光,特別是「張家口」,這種印象最為強烈。
「察哈爾」是一個蒙漢的接壤之區,「張家口」是「察哈爾」的省會之所在,為控制萬
里長城的要隘,無論古今,對溯漠之區用兵,都以「張家口」根基據地。
「張家口」一詞,原指出入長城之關門而言,屬「萬全縣」,簡稱「張垣」,是個標準
的塞北荒城。
「張家口」的馬市最為著名,距「大境門」外半里許有馬橋者,每年由六月六日到九月
初十為集合之期,外馬,來自洮南青新一帶,不止數千里外,馬市之盛為漠北之冠。
京畿一帶吃的羊肉,大部份都來自「張家口」,所謂口外羊嫩而肥。
駱三爺的這趟車隊正趕上馬市之期。
駱三爺的車隊向來不進「張垣城」,車隊停車的地方就是「馬橋」。
客棧是早就包好了的,人吃住,加上牲口吃住,一塊兒算帳。
車隊只在張家口停頓五天歇息,在這五天,招攬生意也在這五天,所以車隊一停下,江
大成就帶著了幾個弟兄進城去。
十樣生意九樣得靠吆喝,這一行也不例外,江大成帶著弟兄們大街小胡同一吆喝「車隊
到了」,要往西南、西北去的,五天之後自會趕到「馬橋」去上車。
駱三爺一個人歇在客棧裡,沏上一壺好茶,洗上一個澡,辛苦了多少日子,現在才算松
口氣,舒服舒服。
幹這一行跟保鏢一樣,沒到地頭兒一步出了事,駱三爺負全責,只一到地頭兒,車一停
穩,這時就是有誰讓人把命拿了去,那也不關駱三爺他什麼事兒了。
駱三爺無責一身輕,洗個舒服澡就跟脫下-—層皮似的,多少日子積的泥污汗垢全在這
一洗。
洗過澡往椅上一靠,找張板凳把兩條腿一架,左手蒲扇右手茶,人生能有幾回?
可偏有那不懂享受的,護車的弟兄們,年輕精力足呆不住,洗個澡換件衣裳,逛馬市的
逛馬市去,找樂子的找樂子去了,有的弟兄甚至連澡都沒洗,就挪開腿跑了。
駱三爺從不過問,只要別給車隊惹事兒,你就是窩在溫柔鄉里他也不管。
駱三爺是過來人了,還不懂這個?不過三天後說什麼也得趕回客棧來,誰也不許再出去
一步,這是規矩,玩兒完了,樂過了,就老實幾天,誰也沒一句話說,本來也是,不歇幾天
養養精神上路之後怎麼幹活兒?
任先生沒去逛馬市,他住了客棧,這家客棧跟駱三爺住的不同一家,這家客棧不小,前
後兩進院子,任先生住在頭一進院子,是正北一間上房裡,燕姑娘就住在他隔壁。巧得很,
在車隊裡是前後車,在客棧裡只隔著一堵牆。
那年頭兒女客出門不方便,任何一個地方似乎都是為男人準備的,也許那年頭兒女人很
少出門,要為女人準備什麼,不出三天就得關門大吉,要不然,就連老本都賠光。
打個譬喻來說吧!男人家可以找個地方洗個澡舒服舒服,女人家就不行,充其量只能閂
上門,關窗戶擰把手中擦擦。
所以燕姑娘她只有忍,只有委屈自己了。
坐下剛喝口茶歇沒一會兒,房門口來了兩個人,都是挺年輕的漢子,白白淨淨的長得也
都不賴。
客棧裡人頭兒雜,什麼人都有,這兩個年輕漢子的打扮,絲質褲褂,扎腿褲,捲袖口,
近領少扣了幾個扣子,一副混字號人物模樣。
二人一到燕姑娘門口就歪著腦袋往裡瞧,也不說句話,瞧得燕姑娘心裡老大不是味兒。
燕姑娘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也明白客棧中裡人頭兒極雜,自己出門在外,不能招惹人、
得罪人,儘管她心裡再不是味兒,臉上可沒帶出來。
她站起來,往前走了兩三步,柔聲問道:「二位找人麼?」
兩個年輕漢子對望了一眼,左邊一個長得挺清秀的點了頭道:「不錯,你是跟這趟車隊
來的?」
燕姑娘剛應了一聲:「是啊!」
那清秀年輕漢子跟著又是一句問:「姓燕?」
燕姑娘微微怔了一怔,道:「是的,二位是……」
那清秀年輕漢子咧嘴,道:「那麼爺兒們就是來找你的!」
話落,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燕姑娘認識不認識他,邁步就闖了進去。
燕姑娘沉不住氣了,心裡想攔他倆,偏偏一雙手連個縛雞的力量都沒有,只有驚叫著道:
「你們,你們這是幹麼,彼此素不相識,你們怎麼好往一個單身女子房裡闖……」
另一個年輕漠子隨手掩上了門兒。
那清秀年輕漠子上前一步嘿嘿笑道:「幹什麼,這還用問,幹你這一行的,還得非揀熟
人兒不可麼,這種事兒一日生,二回熟,爺們兒是要樂子,你要的是銀子,熟不熟,認識不
認識有什麼關係,行了,姑娘別反穿皮襖裝老羊了,幹你這—行的也冒充不了正經人家的黃
花大閨女,來吧!」
伸手抓住了燕姑娘那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皓腕,猛一拉硬把燕姑娘拉進了懷裡,扭過
頭去笑道:「小三兒,你一邊兒先涼快涼快,給我看住門兒,別讓人打斷了我的興頭兒。」
一隻手攔腰摟住燕姑娘,另一隻手就要往燕姑娘胸口伸。
燕姑娘手腳冰涼,人都嚇軟子,想叫叫不出來,想掙扎又使不上一點力氣。正在這千鈞
一發的當兒,站在門邊兒的另一個年輕漢子突然往前個蹌跟,差點沒沒撞到清秀年輕漢子身
上,那是因為不知道是誰抽冷子推開了門,撞了他一下。
門開處進來個人,一見這個人,燕姑娘不知道那兒來的一股力氣,突然叫了出來:「任
先生。」進來這個人可不正是任先生。
任先生揚著一雙眉梢兒,臉上掛著一絲慄人的寒意,望著那清秀年輕漢子冷冷說道:
「放手!」
眼看就要到嘴的一塊美食,讓他捨了,對這麼兩個人物來說,似乎是不可能。可是任先
生眉宇間那冷肅之氣,跟那份威儀逼人,那清秀年輕漢子不由自主也放了手,燕姑娘一下子
退到炕邊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那清秀年輕漢子望著任先生,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任先生道:「我是跟這位姑娘一趟車來的,就住在隔壁。」
那清秀年輕漢子「哦」地一聲,一咧嘴笑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還當你是她的老
相好,其實老相好又怎麼樣,干她這一行的,有錢的就能玩兒……」
任先生道:「有錢你換個地兒,另找別人去吧!她現在是我姓任的人。」
清秀年輕漢子笑了,笑得好邪:「她是你的人,抬舉你,叫你一聲朋友,爺們兒過的橋
比你走的路還多,少在爺們兒面前來這一套,你那雙認字兒的眼不認得人,你也不看看這是
什麼地方,也不打聽爺兒們是什麼人,管閒事管到爺兒們的頭上來了,要不是我現在正在興
頭兒上就有你好瞧的……」
抬手往外一揚,道:「自己怎麼進來,怎麼出去,別等爺兒們把你扔出去。」
這就不對了,過的橋比人走的路都多,應該看得出任先生是怎麼樣個人。
任先生忽笑了笑道:「我正想說這句話,不想卻讓你搶了先。」
清秀年輕漢子一怔,旋即斜著眼瞅著任先生笑道:「好啊!瞧不出你這人挺有意思的,
行了,今兒個爺兒們,就暫時擱下興頭兒,陪你玩玩兒,看看咱們是誰留在屋裡,誰出去,
小三兒,請請這位朋友。」那年紀略輕的年輕漢子舉步逼向任先生。
「你們別……」燕姑娘驚叫了一聲,搶步到任先生跟前,驚急地道:「任先生,你別管
了,快走吧!他們都是……」
任先生含笑說道:「謝謝燕姑娘,我不要緊。」
說話間那年紀略輕的年輕漢子已到跟前,冷冷一笑道:「看看你要緊不要緊。」
抬手一抖,五指拂向任先生左乳。這是一式「拂穴手」,不鞍。
任先生伸手把燕姑娘拉到一旁,道:「燕姑娘往一旁站站,別讓血濺一身。」
他左手把燕姑娘拉到一邊,右手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然落在了那年輕漢子的手腕上,他往
後一扯,年輕漢子「哎喲!」一聲衝了出去,一下到了院子裡,摔了個狗吃屎。
任先生望著那清秀年輕漢子道:「誰出去了?」
燕姑娘一旁瞪大了美目,一隻玉手掩在檀口上。
清秀年輕漢子一雙眼瞪得天大,旋即他臉色一變道:「好啊!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
子,我可真看走了眼了,朋友,你是那條線兒上的。」
任先生微一搖頭道:「用不著談這個,只問是你出去還是我出去。」
清秀年輕漢子冷笑一聲道:「怎麼?既敢管爺兒們的閒事,連個萬兒也不敢報一聲麼?」
任先生道:「可以這麼說,我有管閒事的膽,卻沒有報萬兒的勇氣,若之奈何!」
清秀年輕漢子冷笑一聲,道:「我自有辦法讓你說出來。」
一番腕,一把雪亮的解腕尖刀已持在手中。
任先生雙眉一揚,道:「怎麼?要動傢伙了,這兒可是個有王法的地方……」
清秀年輕漢子冷笑一聲道:「爺們兒就是『張家口』的王法,我做了你看那個敢哼上一
聲。」跨步挺腕,解腕尖刀電一般地沖任先生左肋遞到。
任先生沒動,容得刀鋒近身,突然往左一撤身,左手五指已落在了清秀年輕漢子持刀右
腕上,五指微一用力,那清秀年輕漢子一隻右腕骨跟要裂一樣,疼得他「哎呀」一聲,不由
鬆了解腕尖刀。
任先生右手一伸,接住那把解腕尖刀,道:「爺們兒就是『張家口』的王法,做了你看
那個敢哼上一聲,這一帶敢說這種大話的人還不多,你給我報個來處。」
那清秀年輕漢子齜牙咧嘴地道:「爺兒們……」
任先生「嗯!」了一聲。
那清秀年輕漢子忙改口說道:「我們倆是『紅幫』裡的弟兄。」
任先生微微一怔,道:「『紅幫』張家口分支。」
那清秀年輕漢子微一點頭道:「不錯!」
任先生搖搖頭道:「『紅幫』裡怎麼有你兩個這種人,據我所知,『紅幫』的幫規相當
森嚴。」
那清秀年輕漢子道:「花錢找樂子,這種事幫規不禁。」
任先生沉吟了一陣鬆了手,道:「既然是有頭兒有主兒的就好辦,你請吧!我自會找你
們的龍頭大爺說話去。」
那清秀年輕漢子狠狠瞪了任先生一眼,陰冷一笑道:「就怕你不去。」邁步要走。
任先生伸手一攔道:「你貴姓?」
那清秀年輕漢子還不知天高地厚,冷然說道:「姓董。」
任先生收回了手,姓董的年輕漢子邁步走了出去。
任先生望著姓董的年輕漢子跟他同伴出了院子,回過頭來道:「這『張家口』是個來往
眾多的大地方,人頭兒雜得很,姑娘還是關上門歇息吧!」
燕姑娘上前一步道:「任先生,我沒想到您竟是位……」
任先生笑笑說道:「姑娘別把我看得過高,不過是讀書之餘學了幾天劍而已,我不能眼
見姑娘受人欺負,一急之下也就大膽豁出去了,要真碰上高手,別說摔出去的準是我,恐怕
連我這條命也保不住,現在想想我有點毛骨悚然,不寒而僳呢!姑娘歇著吧!」
他把那解腕尖刀往衣袖裡一藏,逕自邁步走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
燕姑娘沒動,也沒說話,可是她臉上卻浮現起一種異樣神色。
她是個聰明人,任先生三番兩次救她危難,她還能不知道任先生是位深藏不露的奇人?
可是她絕沒想到一直沒遠離她左右,三番兩次救她於危難的任先生,是名震天下的「大
漠龍」傅天豪。她只知道在整個車隊裡來說人任先生是個好人,從來沒有看輕過她,從來沒
有嫌過她,車隊裡那麼多人,她只覺得跟任先生談得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8:09
第 六 章
日頭偏了西,西半片天一片血紅,馬市的熱鬧漸漸歇下來了。
快上燈的時候了,熱鬧還能不歇歇?
馬市的熱鬧是漸漸歇了,另外有些地兒,另外有些行業卻是剛開始熱鬧。
那是那些小胡同裡的有個小窄門兒,那些小窄門兒裡,進進出出的全是男人。
這當兒任先生也出來了,換了件衣裳,淡青色的府綢長衫,手裡還拿把折扇,看上去益
顯灑脫飄逸。
任先生可沒往小胡同裡那些小窄門兒裡跑,那不是任先生去的地兒。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好風流,任先生算得上是位「名士」,這個名士即或偶而風
流,落跡風塵,那也只有出自風塵,不染塵埃的俠女才能配得上他。
任先生進了一家茶館兒。茶館兒是個消閒去處,儘管品流極雜,什麼人都有,可算得是
個正經地方。
這家茶館兒離馬市沒多遠,不過四五十丈距離,根本可以說就挨著馬市。
這家茶館兒不算髒,也不能說它乾淨,挨著馬市各色人物消閉聚會的地方,還能乾淨到
那兒去,光那股子馬尿馬糞味兒就讓人掩鼻,再加上那滿地的西瓜,瓜子皮兒,瓜果核兒,
偶而還可看見一兩口黃鼻涕也似的濃痰,夠瞧的。
任先生揀了一副靠牆的座頭兒,這種地方挨著裡頭倒顯得清靜點兒。
茶館裡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任先生之後又進來幾個人,緊跟在任先生身後進茶館的是個
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中等身材,略嫌胖了點兒,挺白淨,穿一身黑綢褲褂,袖口捲著,領口
敞著,手裡提著個罩了布罩的鳥籠子,派頭兒十足。
他隔任先生兩副座頭坐下,鳥籠子剛往桌上一放,過來個
年輕夥計,擦著汗,一哈腰,陪笑說道:「七爺,好些日子沒見您了,今兒個是什麼
風……」
白淨漢子一抬手,道:「別什麼風了,我們弟兄們快喝西北風了。」
夥計一怔,旋即笑道:「七爺您開玩笑……」
「開玩笑?」白淨漢子道:「往日我嘻嘻哈哈的,今兒個可沒那心情,三太爺身邊兒的
二爺跟三爺,在『張家口』這塊地面上讓人整了,你說,今後我們弟兄能不喝西北風麼?」
夥計兩眼一睜,道:「七爺,您……您別開玩笑吧!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這『張
家口』這塊地面上……」
白淨漢子有意無意掃了任先生一眼,哼地一聲道:「不是猛龍不過江,世上不乏那膽大
的,不乏那不開眼的,也不乏那嫌五穀雜糧難嚥,活得不耐煩的。」
夥計是機靈人兒,一點就透,瞟了任先生一眼,臉色為之一變,「哦」,「哦」兩聲道:
「七爺,您今兒個要不要換換口味……」
白淨漢子一擺手,道:「心裡有團火,燒得喉嚨直冒煙,還是照老規矩吧!」
夥計答應一聲,一哈腰要走。任先生突然開了口:「夥計,我枯坐了半天了怎麼連個招
呼的人也沒有,什麼事得分個先來後到,幹嘛這麼勢利眼呢?怎麼,怕我付不起茶錢麼?」
任先生是話裡有話,存心找碴兒。
白淨漢子是正在火頭兒上,一聽他說,心裡有團火,那自是一點就著,只見他臉色一變,
一按桌沿兒站了起來。
夥計是狗仗人勢,在誰的地盤兒上幫誰,一瞪眼道:「你這位說話怎麼這麼沖,不吭氣
兒誰知道你來了?」
「好哇!」任先生笑了,道:「狗仗人勢的東西,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壯的膽,撐的
腰。」他一按桌子也站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桌子卻一下子矮了半截,沒別的,桌子的四條腿全入了地了。
夥計直了眼,那白淨漢子也直了眼,整個茶館兒裡的人都直子眼。
休說「張家口」這塊地方,就是放眼江湖,恐怕也挑不出幾個有這手兒俊功夫的。
這一下僵在那兒了,也震在那兒。
白淨漢子剛才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大有開打之慨,如今竟沒敢再動。
白淨漢子沒動,試問夥計又有幾個膽?
任先生開了口:「夥計,給我沏壺香片來。」
夥計倏然驚醒,怯怯地看了看白淨漢子,猶豫著沒敢動。
白淨漢子臉上一陣白,一陣青,突然掉頭行了出去,連桌上的鳥籠子也不要了。
任先生笑了,道:「夥計,沏茶去吧,沒人給你撐腰了。」
只聽櫃台裡那瘦老頭兒喝道:「小子還站在那兒發什麼愣,還不快給這位爺沏茶去。」
夥計連忙答應一聲,拔腿往後而去。
任先生笑笑坐下了,任先生是坐下了,可是在座的那些茶客,卻一個連一個地站起來會
了茶資出門,不過一轉眼工夫,茶館兒裡就剩下了任先生一個人。任先生卻跟沒看見似的。
夥計端著茶來了,怯怯的,不知啥回事兒,茶壺蓋兒叮噹直響,好不容易走到任先生座
頭前把茶放在了桌上,生怕任先生留住他似的,轉身就走。
這時候茶館兒進來四個人,一前三後,前面一個是個身軀魁偉,濃眉虎目大漢,一身黑
綢褲褂,年紀四十多近五十。後頭三個有一個是剛才那個白淨漢子,另兩個年紀稍大些,—
個黑壯黑壯的,一臉繞腮鬍,一個秀裡秀氣的,長得挺俊。
四個人一進茶館兒,那虎目濃眉壯漢一眼就盯上了任先生。
櫃台裡那瘦老頭兒連忙跑了出來,躬身哈腰陪上一臉勉強笑意。
「『二太爺』您怎麼親自……」
虎濃眉大漢一擺手,道:「孫老,你後頭忙去吧!我叫你再出來。」
瘦老頭兒一連答應了三聲,忙不迭地退著走了。
那黑壯的漢子突然邁大步沖任先生走了過去,到了任先生桌前,蒲扇般大巴掌一伸,他
握住了桌沿,一句話沒說,猛力就掀。
「砰!」地一聲,桌子四條腿沒見動,桌面卻讓他掀裂了一塊,剛沏好的一壺茶跳了過
來,眼看著就要摔。
任先生伸手托住了那只茶壺,四平八穩,他那隻手居然也不怕燙,笑嘻嘻地望著眼前那
黑壯漢子,道:「剛沏好的,沒喝一口就摔了,未免可惜。」
黑壯的漢子一張黑臉剎時變得好紅,都成了茄子色。
只聽那虎目濃眉大漢哼了一聲:「別給我丟人現眼了,回來。」
黑壯的漢子還真聽話,頭一低,退了問去。
虎目濃眉大漢抬手沖任先生抱了拳,他剛要說話。
任先生那裡站了起來,一抱拳道:「不敢當,張二爺請坐,
喝杯茶,然後容我解釋誤會。」
虎目濃眉大漠一怔,道:「朋友認識張某人?」
任先生笑笑說道:「『霹靂火』張二爺,這一帶地面上一打聽,人人翹拇指。」
張保道:「好說,抬舉張某人了。」
當即走前幾步坐在任先生面前一副座頭上,道:「張某請教,朋友高姓大名,從那條路
來。」
任先生道:「有勞張二爺動問,我剛到『張家口』,是跟車隊從塞外來。」
「霹靂火」張保抱拳道:「原來是『張掖』駱三爺的客人,失敬。」
頓了頓道:「張某人要請教,『紅幫』跟朋友你過去有什麼過節?」
任先生道:「沒有,毫無過節。」
「霹匾火」張保濃眉—聳,道:「那麼你在『福記客棧』放倒『紅幫』兩個弟兄,又在
這家茶館裡跟『紅幫』弟子過不去,這……」
任先生道:「這兒沒有外人,張二爺可願聽我說兩句?」
「霹靂火」張保道:「張某人原要聽聽朋友你怎麼說,『紅幫』勢力遍天下,幫規森嚴,
弟子個個懂理知禮。」
「只要朋友你的話過得去,『張家口』這一幫人沖朋友你低頭就是。」
任先生—抱拳道:「多謝張二爺,我久仰『紅幫』人人英雄,個個俠義,今日一見,果
然不錯,我不瞞張二爺您說,就是您不來找我,我也會請這位七爺帶路,見您或者是見展大
爺去。」
白淨漢子冷笑說道:「打了人你還要找上門去……」
「霹靂火」張保瞪眼道:「小七兒,我在這兒。」
白淨漢子立即閉上了嘴。
「霹靂火」張保轉望任先生道:「朋友請說下去。」
任先生道:「我所以要去見張二爺或者是展大爺,就是為『福記客棧』裡的那檔子事,
事情是管閒事我惹出來的。」
「我不能不見展大爺或張二爺您有個解釋。」
「霹靂火」張保道:「朋友你怎麼個解釋?」
任先生道:「張二爺您可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霹匾火」張保道:「我大概知道一點兒,今兒個跟駱三爺的車隊來了個風塵女子,住
在『幅記客棧』,『紅幫』兩弟兄知道,跑到那兒找樂子去,結果讓朋友你露了兩手給摔了
出來……」
任先生道:「事情確是這樣,只是那位姑娘非風塵女子,不是青樓妓,她是位孝女,是
位奇女……」
「霹靂火」張保「哦」地一聲道:「怎麼說,那個娘兒們不是……」
任先生道:「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所謂風塵女子青樓妓,只是掩飾她的身份的,也只有
這樣不會叫人動疑……」
「霹靂火」張保兩眼一睜,擺手說道:「四下看看去。」
他身後那三個一個竄向門口,一個竄向窗戶,一個竄向通往後頭的那扇門,三個人一打
量,馬上退了回來。
「霹靂火」張保凝望著任先生道:「朋友,你是跟駱老三的車隊來的?」
任先生道:「不錯!」
「霹靂火」震道:「朋友你是……」
任先生笑笑說道:「我姓任,是個讀書人。」
「霹匾火」張保深深一眼,道:「朋友,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卻不能不該不相信『紅
幫』弟兄,『紅幫』中人個個有一顆赤心,有一腔熱血,也有一副寧折不屈的硬骨頭。」
任先生道:「這個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要見展大爺或者張二爺您了,也不會一言道
破那位姑娘的真身份。」
「霹靂火」張保道:「那麼朋友就該……」
任先生道:「我可以告訴張二爺,我也有一顆赤心,一腔熱血,一副寧折不屈的硬骨頭,
是暗中我保護著那位姑娘來的,張二爺只知道這些就夠了。」
「霹靂火」沉默了一下道:「朋友,我聽說沈先生的愛女在駱老三那個車隊裡。」
任先生道:「張二爺,那位姑娘就姓沈。」
「霹靂火」張保臉色陡然一變,砰然一拍桌子,道:「他兩個該死,要不是朋友你,
『紅幫』成千古大罪人了,將來有什麼臉見沈先生,小七兒,去把他兩個給我叫來。」
白淨漢子道:「二叔,咱們怎麼知道那位姑娘姓沈。」
任先生笑笑說道:「七哥,即使她不姓沈即使她真是個風塵女子,那是客棧並不是個煙
花柳巷。」
「霹靂火」就是「霹靂火」,他霍地站了起來:「叫你去你聽見沒有。」
白淨漢子看了任先生一眼,答應著要走。
任先生站起來伸了手,道:「七哥慢走一步。」
白淨漢子冷冷說道:「朋友還有什麼教言?」
任先生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七哥,一家人沒有不護一家的,今天我要是七哥你,
心裡也會不高興,只是,七哥,若不是沖整個『紅幫』,我不客氣說一句,我絕不會讓那兩
位出『福記客棧』,『紅幫』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我或許不明白,七哥卻不會不知道。」
白淨漢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霹匾火」臉上也掛不住了,他一瞪眼就要叱喝白淨漢子快去。
任先生又說了話:「張二爺,我把這件事告訴您,所以說這些話,並沒有意思讓您以幫
規懲治自己的弟子,年輕人能有幾個不好玩兒的,只要張二爺您轉告展大爺一聲,今後多約
束『張家口』這些『紅幫』弟兄,也就夠了。」
「霹靂火」緩緩說道:「朋友,家有家規,國有國法……」
任先生道:「張二爺,真要說起來,那兩位並沒有觸犯『紅幫』的幫規,張二爺您要拿
什麼懲治他二位,『紅幫』的幫規並沒有明文規定弟子不能花錢玩樂去,是不是?」
張二爺道:「這個……」
任先生道:「他二位唯一的過錯,就是沒分清楚地方,這一點,訓叱一頓,以後多加管
束也就夠了。」好話讓他說了,壞話也讓他說了,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個人?
白淨漢子忍不住疑惑地看了任先生一眼,「霹靂火」也有同感,軒了軒濃眉,道:「朋
友要見張某人兄弟,就是為了這麼?」
任先生點了點頭,含笑說道:「不錯,沈姑娘已經夠可憐的了,希望『紅幫』弟兄今後
別再找她的麻煩了。」
「霹靂火」道:「這個朋友放心,今後沈姑娘再有一點麻煩,只要是『紅幫』弟子干的,
朋友,你唯我張某人是問就是。」
任先生抱拳道:「多謝張二爺!」丟下兩枚制錢兒,要走。
「霹靂火」伸手一攔,道:「慢著,朋友,沈姑娘要上京裡去,
那不是自投虎口麼?」
任先生道:「沈姑娘此行是相當危險,奈何沈先生現在難中,她身為子女,不能不謀搭
救。」
「霹靂火」道:「沈姑娘要救沈先生?宮廷那麼多好手……」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江湖上這麼多能人都救不了沈先生,何況沈姑娘一個弱女子,只
是張二爺武功並不能解決任何事。」
「霹靂火」臉一紅,乾咳一聲道:「『紅幫』也曾幾次想搭救沈先生,只是京裡宮裡好
手太多……」
任先生微一搖頭,道:「沈姑娘並不指望江湖上的人代她救父,只要江湖上別找她這個
弱女子麻煩,必要的時候衝她伸個援手,能讓她平安抵京,她也就知足了。」
「霹靂火」臉上有點難看,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道:「那麼沈姑娘打算怎麼救沈先生?」
任先生道:「據我所知,沈姑娘打算破財為沈先生消消災。」
霹震火「哦」地『聲道:「我明白了,公門中有不少貪這個的,沈姑娘只要出得起,這
條路或許行得通。」
任先生道:「一個弱女子,也只好如此了。」
白淨漢子突然說道:「聽朋友的口氣,似乎很同情沈姑娘的?」
任先生道:「那是當然,凡是有血性的人,沒有不同情沈姑娘的。」
白淨漢子揚了揚眉,道:「朋友有一身過人的好能耐,為什麼不幫沈姑娘去把沈先生救
出來?」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七哥抬舉我了,江湖上有這麼多能人都怕定那些宮廷好手,我這
個籍籍無名的江湖未流有多大的膽子,多大的能耐?」
白淨漢子冷笑一聲道:「朋友既沒這個膽子,沒這個能耐,就該少指責別人。」
任先生一笑說道:「指責別人?我那兒敢呢!又憑什麼指責別人,不過碰見不平事,則
作不平鳴,胸中藏這麼一口怨氣,不吐不快而已,雖然難免得罪人,可是我不在乎,其實有
識之士也不會跟我計較的,縱然有一點不痛快,他也會……」
「霹靂火」一擺手道:「好了,好了,朋友不必再說什麼了,一句話,紅幫弟子雖多,
勢力遍扛湖,但論起實力來,卻遠不如別的幫會,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那來的能耐管
別人的事……」
任先生笑笑說道:「張二爺客氣了,太客氣了,其實也難怪,這年頭兒人心本就如此,
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尤其這種事,牽涉到兩字反叛,一個不好招來了『血滴子』,
惹禍上了身……」搖搖頭,道:「不說了,說下去會惹張二爺生氣,張二爺要—生氣,『張
家口』地面我就不好呆,就此打住,告辭。」一抱拳,要走。
「霹靂火」又伸手攔住了他。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張二爺還有什麼教言?」
「霹靂火」冷冷說道:「我保證『紅幫』弟子今後不再找沈姑娘的麻煩,朋友你從今後
最好也少招惹『紅幫』弟子,你請吧!」
任先生笑了,要走。
白淨漢子突然開了口:「把你那兩枚制錢兒帶走,這壺茶算『紅幫』的,『紅幫』拿你
當朋友看待,今後嘛,那要看你了。」
任先生一笑說道:「謝謝,我跟『紅幫』毫無瓜葛,這份情我不敢領受。」舉步就走。
白淨漢子伸手一攔,道:「我叫你拿走。」
任先生微皺眉鋒一笑說道:「何必呢?七哥。」
說話間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身法,只見他身子一閃便過去了,灑脫地往門外行去。
白淨漢子臉色一變,閃身要追,可是他雙肩剛動,「霹靂火」又抓住了他,道:「讓他
去,眼前咱們沒一個能攔得住他。」
白淨漢子砰然一聲拍上了一張桌子,那張桌子應掌震散了,他眼都紅了道:「二叔,他
雖是護沈姑娘的,可是這口氣我嚥不下。」
「霹靂火」沒說話,臉色好難看。
那黑壯漢子道:「二叔,您看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來路?」
「霹靂火」微一搖頭道:「我沒看出來。」
那黑壯漠子道:「二叔,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
「霹靂火」默然半天才道:「應該是算了。」
白淨漢子反手一把抓住了「霹靂火」,道:「二叔,您……」
「霹靂火」道:「他說的對,江湖上這麼多昂藏七尺的鬚眉漢子,個個有一身好能耐,
人人自認是有血性,沈先生在難中這麼多年,沒一個挺身露頭的,到頭來卻讓沈姑娘一個弱
女子。」
白淨漢子道:「二叔,他怎麼不挺身露頭?」
「霹靂火」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挺身露頭,他不是一路暗中護著沈姑娘到『張家口』,
沈姑娘要上京裡去,我相信他一定會跟去。」
白淨漢子道:「這麼說他是故意……」
「霹靂火」道:「碰見不平事,則作不平鳴,胸中有口怨氣,不吐不快。」
白淨漢子鬆了抓在「霹靂火」胳膊上的那隻手。
「霹靂火」道:「你們哥兒幾個在這兒坐坐吧!我回去了。」他可是說走就走,說完了
話,扭頭走了。
白淨漢子緩緩坐了下去,伸手抓住了那張已然零散的桌子,抓得那桌子吱吱作響,咬著
牙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服氣,我非鬥鬥他不可,大哥,二哥,你們倆怎麼樣?」
黑壯漢子道:「瞧你問的,你不服氣誰服氣……」
只聽一個話聲從門外傳了進來:「大哥,不服氣誰呀!咱們弟兄鬥鬥他去。」
隨著這話聲,茶館兒裡進來兩個人,正是在福記客棧讓任先生摔出來的那兩個。
白淨漢子霍地站了起來,道:「老二,小三兒,你們倆來得正好,我們幾個要鬥鬥摔你
們倆的那個小子,你們倆要不要算一份。」
清秀年輕漢子一睜眼道:「要啊,怎麼不要,我們倆是正主兒,焉有不算一份兒的道理,
只是……」抬手指了指道:「這兒怎麼回事兒,剛在這兒跟他朝了面麼?」
白淨漢子當即就把適才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少不了添油加醋的。
聽歸聽,清秀年輕漢子臉上一點慍意沒有,容得白淨漢子把話說完,乾咳一聲開了口:
「氣人,真是氣人,這口氣要不出,咱們弟兄今後就別在『張家口』這塊地面上混了,『紅
幫』的臉也讓咱幾個丟光了……」
白淨漢子道:「說的也是,我氣也是氣這個。」
「別忙。」清秀年輕漢子一抬手道:「我還有後話,這件事氣人歸氣人,可以暫時攔下
不談……」
白淨漢子道:「可以暫時攔下不談,什麼意思?老二,你要是不願意,要是怕事,乾脆
就說一聲……」
清秀年輕漢子臉一抬道:「七哥這叫什麼話,咱們弟兄那一個是怕事的,要是怕事當初
何必惹事,自己兄弟,別人不知道,難道七哥你還不知道麼?你可真把人瞧扁了。」
白淨漢子道:「那為什麼,你要暫時攔下不談?」
清秀年輕漢子一搖頭道:「現在咱們沒工夫,明白麼?」
黑壯漢子道:「吞吞吐吐什麼意思?」
清秀年輕漢子「哈哈」地一笑道:「什麼意思?我跟少二兒就為這件事找你們幾個,差
點兒沒跑斯腿,剛才碰見二大爺才知道你們在這兒………」
白淨漢子道:「老二,別賣關子了好不,什麼事兒,快說呀!」
清秀年輕漢子咧嘴道:「七哥,你猜猜誰來了?」
白淨漢子道:「誰來了,我沒那麼好心情猜,你快說吧!」
清秀年輕漢子—雙眼緊緊地盯住白淨漢子,似笑非笑地道:「七哥,今兒個是怎麼了?」
黑壯漢子道:「老二,別逗他了,他今兒個心情不好。」
清秀年輕漢子搖了搖頭,旋即整了臉色道:「七哥,我跟小三兒這兩個正主兒,都還沒
怎麼著,你怎麼就先跟自己過不去了,七哥,在咱們這些弟兄裡,你算得是個聰明人,怎麼
也不想想,心情不好,氣,有什麼用,不但沒用而且先亂了自己的方寸,你這不叫斗人家,
叫整自己,七哥,報仇,出氣,不是這樣兒的,也不能這樣,你怎麼會連這一點都不懂。」
單聽這番話,就知道清秀年輕漢子是個頗具心智,富心機的人。
白淨漢子臉色緩和了點兒,道:「那麼,依你該怎麼辦?」
清秀年輕漢子道:「在這節骨兒要冷靜,這情形跟仇人站在對面,眼看就要展開一場拼
斗沒什兩樣,自己不要先亂陣腳,那倒霉的是你,不是別人,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只有在冷
靜的情形下才能想出克敵致勝的好法子……」
白淨漢子道:「你有什麼好法子?」
清秀年輕漢子遲疑了一下,道:「眼前就有一個好法子,只不知道七哥你敢不敢用。」
「笑話。」白淨漢子一拍桌子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怕誰,你說……」
清秀年輕漢子睬了他一眼,道:「七哥,可以拿我這條小命擔保,這法子準能整得那小
子慘兮兮的,只是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白淨漢子不耐煩了,兩眼一瞪,道:「你到底是說不說,不說,就算了,幹嘛怕這怕那
的,那像男人家。」
「看。」清秀年輕漢子道:「怎麼說著說著就又來了,七哥,你別急讓我先告訴你那小
子是誰,你考慮考慮。」
「考慮。」白淨漢子道:「我用不著考慮,我白君武長這麼大還不知道什麼叫怕,就是
天皇老子我也要鬥鬥他。」
清秀年輕漢子道:「七哥,他不是天皇老子,他是『大漠龍』傅天豪?」
白淨漢子白君武猛然一怔,霍地站了起來:「老二,你說他是誰?」
清秀年輕漢子道:「我說他是大漠龍傅天豪。」
黑壯漢子定過神來,脫口叫道:「『大漠龍』傅天豪,我的天,怪不得……」
清秀年輕漢子笑笑說道:「不錯,江湖上的第一把好手,『大漠龍』傅天豪,近百年來
的頭號獨行大盜……」
黑壯漢子忙道:「老二,你可別胡說,誰不知道『大漠龍』是頭一號的俠義人物。」
清秀年輕漢子道:「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官家說的,他是官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官家
恨不得剝了他的皮,抽他的筋……」
黑壯漢子道:「老二,咱們可不是官家人,咱們是江湖上的。」
清秀年輕漢子道:「『大漠龍』在江湖上也有數不清的仇家。」
黑壯漢子道:「咱們不是他的仇家。」
清秀年輕漢子一皺眉,道:「聽,大哥,你是怎麼,『大漠龍』可不是有什麼通天澈地
之能的三頭六臂人物,你幹嘛那麼怕他呀!」
黑壯漢子道:「我這不是怕他,我說的是實話。」
清秀年輕漢子道:「實話,還叫實話,他跑到『張家口』是咱們的地盤,在咱們地盤兒
裡摔我跟小三兒,他這不就等於摔大爺跟二大爺麼,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兒,他
不是咱們的仇人,他是咱們的朋友?這口氣要不出,大哥,三位老人家也好,咱們兄弟也好,
往後還混不混了,拿什麼臉再在『張家口』地面上晃?」
黑壯漢子臉色變了好幾變,道:「老二,他是『大漠龍』!」
「『大漠龍』又怎麼樣。」清秀年輕漢子道:「他能咬了我的去,我就不信這個邪,若
是大家都含糊他,官家也不用拿他了,你要是怕你回家去……」
黑壯漢子臉色一沉,道:「老二,你這是跟我說話。」
清秀年輕漢子道:「大哥,我不是頂擋你,我也沒那個膽,這是實話實說,江湖上要殺
『大漠龍』的人多得很,我跟小三兒決心要跟他周旋到底,因為咱們是兄弟,所以我來找你
們幫忙,可是凡事不能勉強,與其走到半路後悔,不如這時候就回頭,你們要是怕……」
黑壯漢子猛力一拍桌子道:「老二,閉上你的嘴,你再敢說個怕字我抽你的嘴,別的不
沖,衝你這些話我也要鬥鬥『大漠龍』。」
清秀年輕漢子神色一喜,但剎時間又恢復正常,道:「大哥可憐自己弟兄,也愛惜『紅
幫』的面子,我跟小三兒感激,現在就看七哥怎麼說了。」
他把一雙目光轉移到白君武臉上。
白君武神色陰暗不定,半晌才道:「老二,你怎麼知道他是『大漠龍』傅天豪?」
清秀年輕漢子道:「我怎麼不知道,有人來見老爺子,跟老爺子洽談一筆生意……」
白君武道:「誰,誰來了?」
清秀年輕漢子道:「六指兒叔。」
白君武一怔,叫道:「六指兒叔?他什麼時候來的?」
清秀年輕漢子道:「剛到。」
白君武道:「多少年沒見了,怎麼今兒個突然……六指兒叔人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8:30
清秀年輕漢子道:「跟老爺子那兒喝酒呢!老爺兒倆多年不見了,把臂言歡,酒光了兩
罈子了,親熱得不得了。」
白君武道:「鳳妞兒來了麼?」
清秀年輕漢子眨眨眼,道:「七哥,鳳妞可不是小時候的鳳妞了,亭亭玉立大姑娘一個,
出落得是要多標緻有多標緻,杏眼桃腮,小嘴唇兒鮮紅一點兒,真是美家娘哭美——美死了,
只是,凶得很啊!七哥,你要再叫她鳳妞兒,留神你的腮幫子。」
白君武一陣激動,一陣驚喜,一把抓住了清秀年輕漢子,道:「我不怕,走,帶我瞧瞧
她去。」
黑壯漢子伸手一攔,道:「慢著,六指兒叔來跟三叔談什麼生意來了?」
清秀年輕漢子瞅了白君武一眼,皺眉笑道:「真是,七哥怎麼聽見鳳妞兒就什麼都不顧
了……」
白君武臉一紅,道:「行了,老二,別說了。」
清秀年輕漢子道:「這還瞎話麼,咱們弟兄這麼多個,她就跟你好,別的是一個也瞧不
上眼。」
白君武心裡樂,臉上也掩不住,道:「老二,你要再嚼舌頭,留神你的腮幫子,這麼多
年了,准保人家就沒主兒?」
清秀年輕漢子「哎喲」一聲道:「七哥,你可別冤枉人,這話要讓她聽見怕她不傷心死,
人家一來誰都沒問先問你……」
白君武聽清秀年輕漢子的話,心裡又是一陣激動,忙道:「她問我什麼來著?」
黑壯漢子道:「行了,行了,西瓜皮擦屁股,沒完沒了,小七兒真沒出息,怎麼聽見鳳
妞兒天大的事兒也不顧了,她問你什麼,你不會當面問她去麼?」
白君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說話,話是設說,臉上可掩不住心裡的急。
黑壯漢子轉望清秀年輕漢子一陣子,道:「老二,說你的。」
清秀年輕漢子四下瞅了瞅,忽然壓低了話聲道:「六指兒叔聽人說沈在寬的女兒到了
『張家口』……」
黑壯漢子道:「不錯,你跟小三兒兩人誤當窯妞的那個妞兒就是沈在寬的女兒,怎麼?」
清秀年輕漢子道:「我剛才聽二大爺說了,這叫好運當頭,擋都擋不住,六指兒叔聽說
沈在寬的那個女兒帶著一批貴重的東西,特來跟老爺子商量,合力下手,然後二一添作五。」
白君武道:「一人分一半兒。」
「不。」清秀年輕漢子道:「咱們要東西,六指兒叔要人。」
白君武眉鋒一皺,道:「六指兒叔要人幹什麼?這麼大年紀了,難道……」
「你想到哪兒去了。」清秀年輕漢子、笑道:「六指兒叔是那種人麼,憑六指兒叔在道
兒上的身份要多少黃花大閨女沒有,多少大姑娘,小娘兒們想跟六指兒叔,六指兒叔還懶得
瞧她們呢!老實說吧!六指兒叔如今沾了個官字兒,而那個姓沈的妞兒正是官家緝拿多年未
獲的叛逆餘孽;明白了吧!」
白君武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真沒想到六指兒叔居然也吃了公門飯了。」
清秀年輕漢子咧嘴一笑道:「這叫通權達變,如今年頭兒不同了,身後要沒個靠頭兒,
是站不住腳的,六指兒叔多精明的人,一方面吃上這碗公門飯,一方面仍干他的老本行,兩
頭不落空,又穩穩當當該有多好,七哥你將來進了六指兒叔的門兒,不也得吃那碗飯麼?」
白君武臉上紅了紅,道:「只是這跟對付『大漠龍』有什麼關係?」
「嗨!」清秀年輕漢子道:「七哥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大漠龍』護著姓沈
的妞兒,他圖的是什麼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不圖利不起早,黃鼠狼給雞拜年,他會安
好心啊?」
白君武兩眼一睜道:「你是說他也惦記著……」
「這還用說麼?」清秀年輕漢子道:「要不你說他圖的是什麼?真衝著兩字俠義來個
『千里送京娘』?算了吧!我還沒聽說過右那個重寶當前能不動心的,這就跟我還沒聽說過
有那個真能坐懷不亂一樣。」
白君武道:「你是說咱們先下手為強,讓『大漠龍』落個空。」
清秀年輕漢子輕輕拍了一掌,道:「這句話你算是說著了。」
白君武搖頭說道:「不行,單讓他落個空,不能出我的氣。」
清秀年輕漢子道:「七哥,你怎麼又糊塗了,人讓官家弄了去,『大漠龍』不甘損失,
總會去救,讓他去吧!官家正愁找不著他呢!明白了吧?」
白君武道:「這還差不多。」
黑壯漢子突然說道:「我看『大漠龍』不是那種人……」
清秀年輕漢子眉鋒微皺,道:「大哥,你是怎麼了,怎麼又……」
黑壯漢子正色搖頭,道:「這是實情實話,『大漠龍』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咱們都清
楚,我只為這己氣要鬥『大漠龍』,我可不願害人家沈先生的女兒,沈先生是呂晚村先生的
學生,忠義傳家,矢志不二,他現在正在難中,咱們沒伸手救他已經夠說不過去的了,怎麼
能再害孤苦伶仃,忍悲痛忍羞辱,東躲西藏,千里迢迢上京救父的沈姑娘,這種事恐怕三叔
也不會答應……」
清秀年輕漢子道:「大哥,你怎麼……?」
「別說了,老么。」黑壯漢子一擺手,道:「我剛才說過,是為這口氣斗『大漠龍』,
不為別的,要鬥『大漠龍』,我頭一個先上,
可是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不幹,我敢說三叔也不會幹,你們趁早打消這主意,不管怎麼
說,咱們『紅幫』創幫的宗旨是反清復明,兄弟們也滴血為盟,現在雖然沒當年那麼熱了,
可還沒幹過一件欺師滅祖,數典忘祖,仰愧俯作的事,你們要這麼幹,不但為幫規所難容,
也必然會引起江湖的公憤,這等於是給本幫招禍害,我是你們的大哥,不能不聞不問……」
清秀年輕漢子靜聽之餘臉色連變,這時候打斷黑壯漢子的話題道:「大哥,這可不是我
跟小三兒出的主意。」
黑壯漢子道:「那你說這是誰的主意?」
清秀年輕漢子道:「當然是六指兒叔跟老爺子。」
黑壯漢子道:「三叔不會答應。」
清秀年輕漢子道:「萬一老爺子要是答應了呢?」
黑壯漢子道:「我敢說三叔絕不會答應。」
清秀年輕漢子道:「大哥,你是怎麼回事兒,這是為對付『大漠龍』啊?」
黑壯漢子道:「我對付『大漠龍』只為一口氣,不為別的,即使為什麼別的,也該面對
面用光明磊落的手法,不應該用這種卑鄙的暗箭……」
清秀年輕漢子臉色有點難看,聳聳肩,道:「那你去找老爺子說話吧?」
黑壯漢子道:「你說著了,我這就去,我還要見見六指兒叔。」轉身大踏步往外行去。
清秀年輕漢子臉色一變,旋即望著白君武笑道:「七哥,現在是時候了,瞧鳳妞兒去
吧?」
白君武有點猶豫,但終於他還是邁了步。
那位俊秀漢子打始至終—直沒說話,好像他沒主見,人家怎麼做他就跟著怎麼做似的。
「張家口」的夜色,在有些地方是熱鬧的,在有些地方是寧靜的。
這地方就是「張家口」夜色寧靜的一角。
一座大宅院,朱門高牆,石階如玉,相當的氣派,門口兩盞大燈,高挑了個「孫」字。
清秀年輕漢子一行五人敲開門走了進去,剛進前院白君武便道:「老二,鳳妞兒呢?」
清秀年輕漢子笑道:「七哥急什麼?到了這兒了,還愁見不著人兒麼?」
他搶先一步攔住了直往裡走的黑壯漢子,道:「大哥,二哥跟七哥先請在那兒坐,我到
後頭通報一聲去。」
黑壯漢子道:「三叔這兒是什麼時候立了這個規矩的?」
清秀年輕漢子道:「有客人在,總不能讓人家笑咱門『紅幫』裡的弟兄沒有規距呀!」
黑壯漢子哼了一聲,帶頭兒往東行去。
清秀年輕漢子沖小三兒施了個眼色,兩人飛快地往後行去。
沒多大工夫,清秀年輕漢子滿臉帶笑地到了院東一間精舍裡,沖白君武眨了眨眼,道:
「七哥,鳳妞兒在後河沿等著你呢!快去吧!」
白君武一下子竄了出去,快得像一陣風。
黑壯漢子哼一聲道:「真沒出息。」
清秀年輕漢子望了他,兩眼之中閃過兩道異彩,道:「大哥,老爺子叫你進去。」
黑壯漢子站起來行了出去。
清秀年輕漢子沖那俊秀漢子道:「二哥,老爺子有客人在,只有委屈你在這兒坐了。」
俊秀漢子道:「自己兄弟幹嘛還這麼客氣,那兒不一樣,你忙去吧!」
清秀年輕漢子道:「我沒事兒,二哥,對這件事兒,你怎麼個看法。」
俊秀漢子笑笑,笑得很不自在,遲疑著道:「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我認為
大哥說的也對……」
清秀年輕漢子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二哥也不願意幹嘍?」
俊秀漢子不安地搓了搓手,道:「我?我跟著大哥走,我聽大哥的……」
清秀年輕漢子笑了,道:「二哥坐坐吧!我去看看大哥,大哥的脾氣咱們是知道的,一
句話不對就臉紅脖子粗的,我去看看,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在邊兒上打個圓場。」他走了。
俊秀漢子站起來不安地來回踱著步。
他就是這麼個沒主見,沒氣魄的人,不但對什麼事都舉棋不定,而且時常患得患失的。
就拿眼前這件事來說,他明知道他大哥義正辭嚴,站穩了一個理字,他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可是他卻又暗感不安。
剛走沒兩趟,一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清秀年輕漢子慌慌張張,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進門便道:「二哥,糟了,大哥跟六指兒叔怎地火起來了,一個人怒沖沖地跑了,大哥的脾
氣咱們知道,發了脾氣就會鬧出事兒來,咱們快迫他去。」話落,轉身又竄了出去。
俊秀漢子怔了一怔,連忙跑了出去。
口 口 口
這座大宅院後頭有條河,與其說它是河,不如說它是條小溪,水面寬不過丈餘,河水清
澈見底,小溪兩邊種著一株株的垂柳,夜風過處,千百條柳枝兒拂動,景色寧靜優美,小溪
邊一片青草地上,坐著兩個人,兩個人挨得挺近。
這兩個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白君武,女的是個紅衣大姑娘。
大姑娘柳眉鳳目,眼角兒,眉梢兒微微往上翹著,美色之中還帶著幾分嬌媚俏意。
她這麼嬌靨動人,但更動人的是她那雙鳳眼,她那雙鳳眼太過水靈,跟會說話似,轉—
轉真能勾人魂。
她這雙鳳眼動人,但比她雙風眼還要更動人的是她那成熟的胴體,她那胴體該凸的地方
凸,該凹的地方凹,該小的地方小,該大的地方大,無論那一寸都醉人。
有人說,剛健婀娜而結實的少女胴體美,可是她比剛健婀娜而結實的少女胴體還多了種
成熟的風韻。
她的肌膚既白又嫩,碰一碰像能碰出水來,而且看上去軟棉棉的,與其說她有一種少女
美,不如說她有一種成熟的少婦美來得恰當。
她跟白君武對坐著,一雙勾魂妙目直盯著白君武,毫無怯意,毫無羞澀態。
倒是白君武反而像個大姑娘似的,不安地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紅衣人兒那鮮紅一抹,散發著熱力的香唇邊掠過一絲奇異的笑意,輕輕地開了口:「七
哥,你到這兒來是來幹什麼的?」
話聲略帶點兒鼻音,讓人說不出有多嬌,說不出有多美。
白君武身軀一震,道:「我?我想來看看。」
那紅衣人兒道:「難不成我在地下麼?」
白君武笑了,笑得好窘,可不,耳根子都見了紅意,他抬起子頭,可是當他那目光一觸
及紅衣人兒那雙鳳眼的時候,他卻像觸了電,身子抖了一下,忙又低下頭去。
紅衣人兒香唇邊那絲笑意更濃了:「七哥,多少年不見了,現在好不容易地見到面,難
道你就沒有話說麼?」
白君武道:「我,我,我……」
紅衣人兒夠大方,也似乎有點情難自禁,伸出如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抓住了白君
武一隻手:「告訴我,想我不?」
白君武一驚一顫,下意識地一掙,可是他沒掙脫,他也沒有真掙脫的意思,他耳根子更
紅了。
「我……我……」
紅衣人兒道:「幹嘛我呀我呀的,想就想,不想就不想,想就點頭,不想就搖搖頭不就
結了麼?」
白君武點了點頭,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
紅衣人兒道:「這不就結了麼……」頓了頓道:「你可知道我想你不?」
白君武半天才道:「我……我不知道……」
紅衣人兒道:「我要說不想你,你信不信?」
白君武道:「我信。」
紅衣人兒輕輕歎了口氣,道:「你信對了,我不想你,我不敢想你,一想你心裡就亂得
像捆撤散了的麻一樣,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懶洋洋的,幹什麼都打不起精神,我也不
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也許這就是緣份,小時候我跟你最好,其實那
麼小又懂什麼,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心裡一直有你……」
這番話如怨如慕,如位如訴,就是鐵石人兒也忍耐不住。
白君武被激得胸中激動,熱血上騰,再也忍不住了,那股氣也像突然間壯了很多,反手
一把抓住了那只能害死人的玉手,顫聲叫道:「鳳妞兒……」
紅衣人兒道:「換個別人他敢叫我鳳妞兒,我非打爛他的嘴不可,連爹都改了口。」
白君武要改口,紅衣人兒另一隻玉手掩上了他的嘴,道:「我就不許你改口,我許你叫,
也愛聽你叫。」
白君武臉上的神色又泛起了激動。
紅衣人兒輕輕地收回了手,道:「七哥,你別說話,聽我告訴你件事兒……」
白君武強忍激動,道:「什麼事兒?」
紅衣人兒一顆烏雲螓首微微垂下了些,低低說道:「我心裡頭的事兒,已經跟爹說過
了。」
白君武神情一震一緊,道:「老人家怎麼說?」
紅衣人兒那雙能銷人魂,蝕人骨的目光瞟了他一下:「傻子,爹這不是來了麼?你當爹
爹這趟到了『張家口』來找三大爺,純是為了那宗生意?」
白君武道:「那,那老人家的意思是……」
紅衣人兒道:「想請三大爺做個大媒。」
白君武又是一陣激動,忍不住又抓住了另一隻玉手:「鳳妞兒,謝謝你。」
紅衣人兒美目一瞟嬌媚橫生,道:「傻子,謝我幹什麼呀!爹跟我還得求你幫忙呢?」
白君武惑然說道:「老人家跟你還得求我幫忙,求我幫什麼忙?」
紅衣人兒道:「眼前這檔子事,二哥告訴你了?」
白君武道:「老二說過了,怎麼,就是……」
紅衣人兒點點頭道:「就是這檔子事,老人家初入公門,上頭就交上來這一樁大差事,
那個姓沈的丫頭是叛逆餘孽,『大漠龍』也是官家緝拿多年未獲的大盜,要是爹能拿住這個
姓沈的丫頭,然後再用這個姓沈的丫頭拿住了傅天豪,不但可以交差,而且還是天大的功勞
一樁,女婿半子誼,爹不求你幫忙求誰呀!」
話聽得白君武心裡一陣蕩漾,他道:「我能幫得上什麼忙?」
紅衣人兒道:「傻子,爹還能叫你幫什麼忙呀!只要你點個頭,願意跟在爹左右就行
了。」
白君武遲疑了一下道:「這個……三叔答應了?」
紅衣人兒瞟了他一眼道:「三大爺跟爹是什麼交情呀!那有不答應的道理,還不是一句
話,其實——三大爺不愧是個聰明人,幹什麼事兒都顯露著精明……」
遲疑了一下,道:「一個男人家,老在江湖上混,到頭來有多大出息,江湖生涯刀口舔
血,路死路埋,溝死溝埋,今天穿上了鞋和襪,明天誰也不知道穿齊穿不齊,誰願意辜負這
昂藏鬚眉七尺軀,誰不想為自己的以後打算?三大爺有心也進宮家去,這件事情點了頭,就
等於為自己搭了橋,鋪了路,將來一旦事成,這功勞還能少得了三大爺一份麼?一旦飛黃騰
達,別說自己要什麼有什麼,享用不盡的勞華富貴,就是後世子孫也能沾上大光,這不比在
江湖上混不出出息,過那刀口舔血的生捱擔風險強麼?」
白君武怔了一怔,道:「怎麼,三叔也有意思要進官家門兒?」
紅衣人兒搖搖頭,道:「三大爺沒明說,當然了,身在『紅幫』裡,就是有這種意思也
不便明說啊!不過這種事兒呀!明眼人一看也就看出來了,我以為這是明智之舉,良禽還知
道擇木而棲,何況三大爺這麼個聰明人。」
白君武道:「不會吧!三叔怎麼會有這意思?」
紅衣人兒道:「怎麼不會?有這意思有什麼不好,將來你一旦成了孫家的嬌客,不也等
於進了官家的門兒麼,就憑你的才智,再加上爹的照應,你愁沒出頭的一天麼?飛黃騰達,
榮華富貴,要什麼沒有呀!權勢在握,一呼百喏,誰敢不聽你的,到那時候你就不是今天的
白君武了,我也成了個貴夫人,官太太了,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出門有車有
轎,使喚下人一大群……」
吃吃一笑,嬌媚四溢,道:「七哥,你說那該有多好,是不是?」
白君武並不見得喜歡這個,可是他眼見這等嬌媚態卻不能不動心,情不自禁雙腕微微一
扯,紅衣人兒有點弱不禁風,也無限嬌柔溫順,嬌軀一歪,倒進了白君武懷裡。
手兒相接已心動,更那堪身兒相貼,溫香軟玉,耳鬢廝磨,
還有害死人的陣陣幽香,白君武魂魄搖動,血脈賁張,乖乖地做了裙下臣虜。
就在兩條蛇一般纏在一起的人影,倒在草地上的當兒,遠處傳來了一陣步履聲。
兩條人影霍地分開,都坐了起來,臉兒紅,心兒跳,四目相投,紅衣人兒嬌媚之態畢露,
白君武甘願為情粉身碎骨。
夜色中走來個人,老遠便笑著說道:「夜深露重,二位也不怕著涼。」
紅衣人兒忙站了起來,白君武跟著站起,窘笑著說道:「老么,你胡說什麼?」
清秀年輕漢子到了近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含笑說道:「七哥真好福氣,簡直令
人羨煞,可令人慕煞也。」
白君武皺眉叱道:「老么,你有完沒有?」
清秀年輕漢子咧嘴一笑道:「說正經的,我來給七哥送個信兒,大哥,二哥已經回去了,
知道你定在這兒,沒等你。」
紅衣人兒飛快衝白君武遞了個眼色;道:「時候不早,你也回去吧?」
白君武正自興高情濃,怎麼捨得,可是當著這位煞風景的老么,他不能小暗暗咬牙,道:
「我走了,你們聊聊吧!」邁步就走。
紅衣人兒追上去,背擋著老么,飛快伸手握了掘白君武的子,低低說道:「記住,今兒
晚上的事仟何人別說,要不然咱們美好的將來就全沒了…—」
只聽老么在身後笑道:「有什麼事兒不能讓我聽,非得接得近近的咬耳朵不可!」
紅衣人兒咬牙低叱一聲:「死老么,快去吧!」
白君武還真聽話,扭頭走了,輕飄飄的走了,今兒晚上他要睡得著那才怪。
白君武走得沒子影兒。
清秀年輕漢子接了過來,緊跟著紅衣人兒身後笑道:「怎麼樣,我來得是時候吧?」
紅衣人兒沒動,斜著一揚臉,那張誘人的嬌靨就在清秀年輕漢子眼前,差一點便碰著他
的下巴,流波一轉,嬌媚無比:「小鬼,你也不怕瞎眼。」
清秀年輕漢子一陣激動,目射異彩道:「鳳姐,老么不小了。」
說話間一雙手已然上了紅衣人兒那蛇一般的腰肢。
紅衣人兒腰肢像蛇,人也滑得像蛇,一擰身已竄了出去,睜大了一雙鳳眼道:「老么,
你怎麼敢……」
清秀年輕漢子道:「鳳姐,老么是個有心人,你不該把好處全讓老七佔了。」
紅衣人兒看了看他,咬了咬下嘴唇兒:「你比老七有良心?」
清秀年輕漢子抬手往天指道:「羅玉成可以指著天說話……」
紅衣人兒妙目一瞟,道:「幹嘛呀!老么,把對風塵女人的那一套搬來對鳳姐了。」
清秀年輕漢子羅玉成臉紅了紅,旋即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咱們誰也占
不了便宜啊!誰也不吃虧。」
紅衣人兒美目猛地一睜,旋即送過來一絲媚笑道:「老么,你可真是長大了。」
羅玉成一陣激動,就要撲過去。
紅衣人兒吃吃一笑道:「我還有事兒,以後再說吧!少不了你的就是。」
帶著那陣銷魂蝕骨的吃吃笑聲竄了出去,一陣風便消失在夜色裡。
這兒,只留下了一片惱人的幽香。
羅玉成站在那兒直發愣,可是很快地他那薄薄的雙唇邊泛起了一絲奇異的笑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9:36
第 七 章
夜已經很深了,「福記客棧」的兩進院子都熄了燈,漆黑的一片。
一條矯捷人影劃破「福記客棧」寧靜的夜色,落在頭一進院子正北一間上房前。
是那紅衣人兒,她多罩了一件風氅,黑色的。
她沒敢靠那上房門太近,站在院子裡一揚手,一點白光破窗打進了那間上房裡。
很快地,那間上房裡亮起了燈,門開了,任先生當門而立,
仍是那襲青衫,臉上沒一點睡意。
往外看了看,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神色,他招了招手,轉身進了屋。
紅衣人兒跟了進去,隨手關上了門。
任先生一雙銳利目光盯在那張吹彈欲破,透著媚意的嬌靨,道:「姑娘貴姓,怎麼稱
呼?」
紅衣人兒也直直地望著他,道:「別問我,只告訴我你是不是傅天豪。」
任先生遲疑了一下,旋點了頭:「不錯!」
紅衣人兒微微一愕,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爽快的。」
傅天豪淡然一笑:「姑娘已當面點破,我再不承認,那顯得多小氣。」
紅衣人兒美目掠過一絲異彩,道:「畢竟是『大漠龍』,我能見著『大漠龍』,不容易,
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兒家幸運。」
傅天豪道:「姑娘深夜蒞臨,應該只是不為說句話的吧!」
紅衣人兒倏然一笑,深注一眼,道:「深夜客來,茶不必當酒,總該讓人坐坐。」
傅天豪一抬手道:「請。」
紅衣人兒走過去坐在了桌旁。
傅天豪炕邊一坐,手裡拿著一張寬約兩指的小紙條,笑笑說道:「江湖上走了這麼多路,
像這樣的手法,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紅衣人兒嬌媚一笑,道:「我不敢挨得太近,也不敢貿然上前敲門,我還要我這雙眼
呢?」
傅天豪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有什麼見教?」
紅衣人兒道:「我有要緊事兒,咱們是這兒談,還是換個地方?」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對我來說,哪兒都一樣。」
紅衣人兒柳眉一揚,道:「好一個對我來說,那兒都—樣,既然這樣,咱們就在你這屋
裡談淡吧?」
頓了頓,道:「我要告訴你件事兒,這件事兒對你有相當的份量,可說關係著你今後的
吉凶禍福。」
傅天豪道:「我感激,洗耳恭聽,不過在姑娘沒告訴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兒,我要請教.
你我素昧平生,緣惜一面……」
紅衣人兒截口接道:「我為什麼這麼熱心腸,三更半夜跑來到這兒示警?」
傅天豪道:「不錯!」
紅衣人兒笑哈哈地瞟了他一眼,道:「難道我就不能天生一副熱心腸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那更令人感激。」
紅衣人兒微一抬頭,道:「那倒不必,你要是有感恩圖報之心,只答應我一個條件也就
夠了。」
傅天豪笑笑說道:「天生一副熱心腸拯人於危,怎麼還有條件?」
紅衣人兒目光一凝,一雙鳳眼之中異彩閃漾,道:「因為你是『大漠龍』傅天豪。」
傅天豪道:「姑娘既然這麼看重傅天豪,有什麼條件,請說吧?」
紅衣人兒道:「我這條件有兩個,任擇其一,頭一個,今夜我自薦枕席,求一夕之纏綿,
第二個,你讓我跟你一輩子,你我做個長久夫妻。」
她這話說來毫不費事,也—點沒有羞澀忸怩態。
傅天豪卻聽得神情震動了一下,訝異凝日半天才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紅衣人兒道:「只因為你是傅天豪。」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我以為姑娘一定知道,這兩個條件,無論那一個,姑娘都只有
吃虧,沒絲毫便宜可佔。」
紅衣人兒道:「本來這就是我心甘情願的事,可以說這是我的心願,也是世上女兒家共
同的心願,什麼叫沾便宜,什麼叫吃虧?」
傅天豪道:「姑娘看重傅天豪,夤夜跑來送信示警,原該由我感恩圖報……」
紅衣人兒道:「這就是你報答我。」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名節兩字猶勝於性命。」
紅衣人兒微微一笑道:「對我來說,名節兩字,陌生得很,在我眼裡,名節兩字比飄浮
於空際的煙雲還要輕。」
傅天豪道:「姑娘看輕自己了。」
紅衣人兒道:「你看呢?」
傅天豪道:「在我眼裡,姑娘跟世上海一個尊貴的女兒家一樣。」
紅衣人兒的唇邊掠過一絲輕淡笑意,道:「謝謝你,能得『大漠龍』這麼一句話,我雖
死何憾,可在我自己眼裡……」
又一絲輕淡笑意從香唇邊掠過,住口不言。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我以為姑娘誤解了情愛,誤解了男女間事,情非孽,愛不是罪,
情愛兩字是最聖潔不過的,男女雙方有了情愛而後才能結合,否則那不是……」
紅衣人兒道:「我對你大漠龍傾慕已久,但卻不求你對我有情有愛,所以只求一夕纏綿,
然後你是你,我是我。」
傅天豪搖搖頭,道:「我覺得姑娘太作賤自己。」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我不這麼想,這是我心甘情願的,總比自己不願意,而讓人迫著
非做不可的好。」
傅天豪又沉默了一下,道:「要是我選擇了後者,等到姑娘把話告訴我之後……」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知道『大漠龍』一言九鼎,絕不食言背
信,尤其是這種事。」
傅天豪道:「姑娘,你我緣僅一面,彼此間無情感可言……」
紅衣人兒笑笑說道:「男婚女嫁,既憑父母之命,媒約之言,男女雙方甚至連面都沒見
過,那來的情感,可是他們一旦結為夫婦之後,不都過得挺好麼?」
傅天豪道:「姑娘,你我是江湖兒女。」
紅衣人兒道:「江湖兒女也是人,是不?」
傅天豪還得再說。
紅衣人兒截口:「我並不勉強。」
傅天豪道:「要是我不接受姑娘兩個條件呢?」
紅衣人兒道:「很簡單,我怎麼來怎麼去,不多說一個字,你的今後是凶非吉,是禍非
福。」
傅天豪笑笑站起來要去開門。
紅衣人兒跟著站起,道:「傅天豪,這天大的便宜別人求之不得,論我的姿色,並不會
辱沒你。」
傅天豪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敢接受。」
紅衣人兒道:「別忘了你的今後……」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禍躲不過,姑娘這番好意我心領了。」
走過去拉開了門閂。
紅衣人兒站著沒動道:「以你的一身所學,你原可以制住我的。」
傅天豪道:「姑娘來此是一番好意,我怎能以武相向,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紅衣人兒深深一眼道:「你說這話,我對你又認識了一層。」
擰身走了過去,到了門邊,她停了步,只齒啟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於沒說
出,扭頭往外行去。
傅天豪道:「姑娘慢走了,恕我不遠送了。」
紅衣人兒沒說話,騰身拔起,飛射不見。
傅天豪掩上了門,跟著皺起了一雙眉峰。
口 口 口
紅衣人兒一個人在夜色裡默默地走著。
她走的不快不慢,兩眼直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看樣子,她像在想些什麼,可又像腦子裡一片空空的。
這是一片荒郊曠野,除了那一片片的樹林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看上去那一片片的
樹林也黑忽忽的一片片。
四周寂靜空蕩,夜這麼深,有人的地方已經靜了,何況這沒有人跡的荒郊曠野。
突然,紅衣人兒停了步,揚眉凝目,凝望左前方一片黑忽忽的樹林,眉宇間泛起一片逼
人的煞氣:「什麼人躲在樹林裡鬼鬼祟祟的。」
只聽一個帶笑話聲從樹林裡響起:「別罵,鳳姐,是我。」
隨著這話聲,樹林裡走出一個人來,是羅玉成,他臉上堆著讓人心跳的詭異笑意。
紅衣人兒一驚,但一剎那時間她又恢復了平靜,淺皺著一雙柳眉,輕叱說道:「小鬼,
三更半夜,你在這荒郊野地幹嘛躲在樹林裡嚇人,嚇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羅玉成臉上詭異笑意更濃了,道:「哎喲,鳳姐幹嘛開口就死呀活的,嚇死鳳姐,我指
著天說話,我可沒那個心,也捨不得。」
說話間他已然走近,一雙眼奇光閃射,直盯著紅衣人兒那吹彈欲破,花兒一般的誘人嬌
靨。
紅衣人兒一動沒動,道:「少跟我嬉皮笑臉的,說,三更半夜地,你跑到這兒來干什
麼?」
羅玉成笑容不減,道:「我呀!鳳姐可別罵我,我是為會相好的來的。」
紅衣人兒笑了,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好哇,老么,你可真是……人呢?」
羅玉成道:「嗟,這不是就在眼前麼?」
紅衣人兒怔了一怔,旋即嗔道:「老么,你要再敢瞎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歸說,她可沒抬手。
羅玉成一咧嘴,笑道:「只要是鳳姐你的手,別說擰爛我的嘴,就是把我人都擰爛了我
也是願意,來,鳳姐,沖這兒下手。」
他指了指臉,把臉湊了過來。
紅衣人兒往後退了一步,道:「老么,你這是怎麼了?」
羅玉成邁進一步,道:「鳳姐,我是天生的多情種,也是天生的急性子,忍心讓我茶不
思來飯不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成眠麼?」
紅衣人兒臉一繃,冷然說道:「老么,你要再胡說,我可要生氣了。」
羅玉成一皺眉,笑道:「哎喲,鳳姐,幹嘛動不動就生氣的,
氣壞了身子可不只我一個人會心疼!」
紅衣人兒臉色一黯,嬌靨上掠過一絲幽怨低下了頭,半晌才抬頭說道:「老么,你知道
我是不是?」
羅玉成道:「鳳姐問這個幹什麼,我都不願意提,鳳姐又何必提?」
紅衣人兒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玉成道:「我的朋友經常在這條路上跑。」
紅衣人兒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我就該知道我是答應了你,就不會少了你的。」
羅玉成笑道:「鳳姐,我這個人沒有大聰明,卻有點小聰明,很明白,能吃的要是這時
候不吃,將來就吃不著了。」
紅衣人兒道:「放心,那怎麼會.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羅玉成道:「我相信鳳姐不會,只是能吃到嘴的最實惠。」
紅衣人兒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
羅玉成咧嘴一笑道:「鳳姐,你瞧,夜色寂寂,這兒只有你我兩個人。」
紅衣人兒眉鋒一皺,笑道:「這是什麼事兒,這又是什麼地方……」
羅玉成道:「我不是說了麼,我這個人天生的急性子,今夜將就了,以後再移諸錦榻羅
帳繡花枕不遲,再說……」
紅衣人兒一搖頭道:「別再說了,你能將就,我可不能。」
羅玉成咧嘴一笑道:「鳳姐,說句話你可別在意,恐怕今兒晚上你非得安安我的心不
可。」
紅衣人兒道:「老么,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羅玉成笑笑道:「鳳姐,在我看來這兒並不比『福記客棧』一進後院那間北上房差。」
紅衣人兒臉色大變,驚得身不由主往後退了一步,道:「老么,你,你是跟著我出來
的。」
羅五成道:「那我不敢,我是看鳳姐一個人出來,我不放心,那知鳳姐竟……」
笑了笑,住口不言。
紅衣人兒道:「你想拿這件事要挾我。」
羅玉成道:「瞧,鳳姐越說越離譜兒,我是那種人麼,我又怎麼敢啊!只是這件事要讓
六指兒叔他知道,恐怕不太好……」
紅衣人兒剎時間轉趨平靜,香唇邊掠過一絲奇異笑意,道:「你看見我進『福記客棧』
了麼?」
羅玉成笑了笑道:「鳳姐千萬不能承認,就是六指兒叔問起來,我也會替鳳姐說話。」
紅衣人兒瞟了他一眼道:「老么,我可真沒想到,這些人當中你羅玉成才是個厲害人
物。」
羅玉成哈哈一笑道:「豈敢、豈敢,好說、好說,鳳姐誇獎了。」
紅衣人兒搖搖頭,道:「我這個人做事,從不落人把柄,不妨告訴你,我是見過比你還
厲害的人。」
羅玉成咧嘴一笑道:「那是當然,鳳姐閱人良多,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是,沒有我羅
玉成可能會壞了大事,沾鳳姐雨露之恩的人不少,如何對我那麼吝嗇,一個人嘛,眼光應該
向遠處看,往大處看,鳳姐是個聰明人,怎麼那麼想不開?」
紅衣人兒沒說話,凝望羅玉成良久,突然搖了頭道:「真想不通,同樣都是人,人與人
之間,卻有這麼大的不同。」
羅玉成訝然笑問:「鳳姐這話什麼意思?」
紅衣人兒輕嗔一聲,搖頭說道:「世間的事為什麼這樣,造物弄人麼?自己想要的得不
到,自己不想要的,推都推不掉,我這個人有人看不上眼,有人卻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下去。」
「哼」地一聲輕笑,帶著淒涼,也帶著自嘲,接著淡然一句:「來吧!老么。」擰身往樹林
子走去。
羅玉成遲疑一下之後,臉上突然浮現一種異樣的激動神色還有一種得意的笑意,邁步跟
了過去。
口 口 口
天剛亮,一大半的張家口還在寂靜之中。
起得最早的是撿糞的,背著糞筐,拿著糞叉,滿街跑。
「張家口」是個馬市,也是遠近駱駝,牛羊的集散地,還能沒糞撿?
除了這些撿糞的,就是狗了,也是滿街的跑,到處找食。
就在這寂靜的一刻鐘,「福記客棧」門口那條街上,轉過來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最後面是三個老頭兒,三個老頭兒中間的是「霹靂火」,「霹靂火」左邊,
是個清懼瘦削的五旬上下老者,穿一身灰色褲褂,腳底下是雙薄底快靴。
「霹靂火」右邊也是個瘦老頭兒,穿件黑色長衫,身材瘦瘦小小的,看上去輕輕的,黑
黑的,一雙小眼睛好深好深,遠看跟兩個黑窟窿似的。
「霹靂火」跟那清懼老者臉色都很凝重,尤其是「霹靂火」,凝重的神色裡還帶著悲憤
殺機。
那黑衣瘦老頭兒臉上卻不帶一點表情,冷冰冰、死板板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霹靂火」三個身後,是八個壯漢子,有中年的,有年輕的,白君武、羅玉成跟那個小
三兒都在裡頭。
白君武兩手捧著一柄帶鞘長劍,劍把上鑲著寶石,劍鞘上纏著金絲刻著花紋,看上去相
當名貴。
羅玉成抱著一具圓圓的,長長的革囊,裡頭不知道裝的是什麼,看上去相當的沉重。
那個小三兒懷裡明晃晃的,那是一對鋼輪,每個鋼輪八個齒,每一個齒都鋒利無比的。
白君武等八人身後,四個黑衣壯漢抬著兩張門板,一張門板上躺著一個人。
左邊門板上躺的是那黑壯漢子,右邊門板上躺的是那俊秀漢子。
兩個人身上全蓋著一塊白布,只有頭露在外頭,兩個人都閉著眼,張著嘴,臉色臘黃臘
黃的。很快地,這一支隊伍到了「福記客棧」前,清懼老者一拍手,大家立時停了步。
只聽清瘦老者道:「老三,把門敲開。」
一名中年壯漢答應一聲,就要邁步。
那黑瘦老頭兒突然冷冷說道:「大哥,後頭不用布上人了?」
清懼老者道:「不用了,他要怕事也不會下這毒手了,老三,去!」
那中年壯漢答應一聲上前敲了門。
剛敲了兩下門就開了,開門的是個夥計,睡眼惺忪,袒著胸,一手抓著褲腰。
突然,他睡意全消了,兩眼一睜:「喲,是大太爺,二大爺跟三大爺,小的不知道,我
這就去穿衣裳。」他快得像一陣風,扭頭進去了。
清懼老者可沒理他,帶著隊進了門,直往後闖去。
他一進後院,清懼老者一雙眼神落在那間關著門的北上房上,突然之間眼神變得好亮好
亮。
「是這一間了?」
羅玉成上前一步,應道:「是的,大爺,就是這一間。」
清懼老者一把漆黑長髯無風自動,道:「老三,把門敲開,我跟他說話。」
中年壯漢答應一聲,摸了摸腰,大步走了過去。
夥計從前頭跑了進來,一邊扣扣子一邊道:「您三位這麼早是……三爺,想幹嘛?那間
屋沒有人了。」
中年壯漢一怔停了步,旋即轉回身來。
羅玉成一步逼了過去,道:「怎麼說?那間屋沒人了,人呢?」
夥計道:「走了,天不亮就走了,跟隔壁一位姑娘一塊兒走的,還是我去雇的車。」
「霹靂火」上前就一把揪住了他。
那夥計一怔,忙叫道:「二太爺,這是……」
清懼老者及刻喝道:「二弟,放手!」
「霹靂火」倏斂威態,手一鬆,道:「我不是對你,他們上哪兒去了?」
夥計驚慌未定,兩眼瞪得老大,直望著「霹靂火」,道:「聽說是上京裡去了……」
黑瘦老頭兒冷笑一聲道:「大哥,照這麼看沒錯了,要沒做虧心事兒,他跑什麼?」
老者漆黑長髯又一陣擺動,兩眼精芒暴射,沉聲說道:「他就是上『靈霄殿』,下了
『水晶宮』我也要找到他,咱們走。」人步行了出去。
黑瘦老頭兒跟羅玉成對望了一眼。
夥計直發楞,等他看見那兩張門板時,他的臉突然變白了,刷白、刷白的。
口. 口 口
從「張家口」往北京走,須走這條路——
經「宜化」、「雞鳴驛」、「懷來」,過「居庸關」,再經「昌平」,
然後北京城就在望了。這輛馬車走的就是這條路。
日頭老高了,風挺大,刮起萬丈黃塵,車蓬上積著厚厚一層,連那套車的牲口都變了色。
這路不能算不好走,可是長城外的路是這樣的,黃土大道,難見幾片麥田梁地,時而駝
鈴響動,過一隊駱駝,眼看就要入關了,仍帶著濃厚的朔漠氣息。
走這條路的人,十個有九怕這種彌天的黃塵,週身是黃塵,頭上是老毒的日頭,歇下腳
後拿刀一刮,能刮下一層黃皮來,委實是夠人瞧的,夠人受的,
可是燕姑娘不怕,燕姑娘想看沿途的景色,沒聽車把式的,也不聽任先生的,非要把車
蓬掀起來不可。
誰會跟燕姑娘這麼一位美姑娘鬧彆扭,只有由她了。
燕姑娘掀開車蓬的用意,是在看沿途的景色。
實際上打從掀開車蓬至今,她兩眼前望,峨眉微皺,滿腹心事,孤獨憂愁地沒說一句話。
傅天豪心裡明白,可是他不能不問一問。
燕姑娘從「張掖」上車起,就把這位具好心腸,正義感,充分流露讀書人那股子倔脾氣
的「任先生」當成了唯一的知己,可是她仍沒說實話,傅天豪一問她,她笑了笑,笑得很勉
強:「在路上這段日子,雖然苦了些,可是至少我的心情是舒適的,是開朗的,現在眼看著
就要入關了,『北京城』就在眼前,一進『北京城』之後,我就要重操那讓人卑視的舊業,
強顏為歡,讓眼淚往肚子裡流,周旋於那些俗不可耐的俗人之間,我這麼一個命,歡樂的日
子少,悲慘的時候多,我怎麼能不……」眼圈兒一紅,她沒再說下去。
傅天豪心裡並不難受,因為他知道這檔事不是那麼回事兒,她之所以悲痛難受,不是為
了她所說的。
他沉默了一下道:「燕姑娘難道非在那圈子裡去混不可麼?」
燕姑娘那香唇兒忽掠過一絲輕淡笑意,道:「先生知道,我是一個弱女子,手不能提,
肩不能扛,人生地疏,舉目無親,您說我還能幹什麼,再說我已然跳進了這火坑,縱有跳出
之心,卻無跳出之力,即使我真能跳出,那兒又是我的棲身地?人們又會拿什麼眼光看我?」
傅天豪道:「燕姑娘不可過於自輕,自古俠女出風塵……」
燕姑娘笑了:「先生請看看,我那一點夠配俠字,固然,這俠女二字含義非常廣,不一
定非具一身好武藝不可,只能沾得一個『奇』字,就算是風塵中的俠女,可是我又奇在那
裡?」
傅天豪道:「這個奇字就在燕姑娘的身上,就在燕姑娘的言談舉止之中,最難得的是燕
姑娘有顆善良的心。」
燕姑娘搖了搖頭,道:「您把我說得太好了,我不配。」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燕姑娘,英雄不論出身低,一個人無論處在任何困境,任何
逆境中,只要他有恆心,有毅力,就能克服身邊的這些困逆,所謂人定可以勝天,我看得出,
燕姑娘有很好的教養,所學胸蘊也是當世紅粉班頭、峨眉隊裡的翹楚,不要……」
燕姑娘笑道:「先生,您瞧瞧,我臉都紅了。」
傅天豪正色說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燕姑娘不可掉以輕心,以玩笑視之!」
燕姑娘怔了一怔,旋即低下了頭,道:「先生,我感激你的好意。」
傅天豪道:「燕姑娘請聽我一句話,要有勇氣面對眼前的一切,要有勇氣與困境搏鬥,
這世上不乏樂於助人的人,他們隨時都會對燕姑娘伸出援手。」
燕姑娘猛然抬頭,美目中異彩閃動,有點激動:「我知道先生是位奇人,在車隊裡,在
『張家口』,我已身受良多。」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我算不了什麼,只是願伸援手在這些人當中,一個微不足道,不
值一笑的,一個小角色,我不敢說個會字,也沒什麼仗恃,要有,只能說那是讀書人的一般
傻勁兒。」
燕姑娘道:「先生生氣了?」
傅天豪搖搖頭,笑道:「不,這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實話,讀書人有幾個懂客氣,懂虛假
的。」
燕姑娘看了他一眼,剛要說話。
傅天豪忽然問道:「燕姑娘在京裡真沒個熟人朋友麼?」
燕姑娘遲疑了一下才道:「有倒是有一個,只是關係不怎麼深,原來在家鄉是一個村裡
人,後來舉家搬到京裡,這話說來也有好幾年了,只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在京裡。」
傅天豪道:「奈何我家不在京裡,要不然燕姑娘可以到我那兒將就將就……」
燕姑娘道:「先生只要有這番心意,已經夠讓人感激了。」
「這樣吧!」傅天豪道:「到京之後,我陪姑娘找姑娘那位朋友,等找到姑娘那位朋友
之後,再跟姑娘分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09:56
燕姑娘道:「謝謝先生,那倒不必,我知道他住哪兒,那地方也很好找。」
傅天豪道:「姑娘不是說事隔多年,不知他現在是不是還在京裡了?」
燕姑娘嬌靨一紅,道:「說是這麼說,其實,他不在京裡又能到那兒去。」
傅天豪唇邊飛快掠過一絲笑意,道:「他既然還在京裡,那是最好不過……」
燕姑娘道:「先生好意,我仍然感激。」
傅天豪道:「姑娘別客氣了,你我有同車之誼,為伴千里,相處這麼多日子,可算是很
熟的朋友了,熟朋友之間,何須客氣。」
燕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先生是唯一不以風塵見辱的人。」
傅天豪道:「都是人,人有幸與不幸,人生不一定都是平坦的康莊,誰高誰低,誰貴誰
賤,有血性,有良知的,即使是販夫走卒,也總比那醉生夢死所謂有身份,有地位的富貴中
人強上一等。」
燕姑娘道:「謝謝先生,先生見解和胸襟的確不同於一般人。」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不說過麼,讀書人都有這麼一副倔脾氣,這麼—股傻勁兒。」
燕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先生這趟到京裡來是……」
傅天豪道:「讀萬卷書,行力裡路,我雖沒有讀萬卷書,但卻要行萬里路,因為我沒有
讀萬卷書,所以才要行萬里路,我不願意長年埋首於筆硯之間,青春作賦,皓首窮經,專攻
翰墨,唯務彫蟲,筆下雖有於言,胸中實無一策,那時有多大出息,所以我半途擲朽學劍,
發宏願要遍歷天下名山大澤……」
燕姑娘道:「仁音樂山,智者樂水,雄偉的山川可以開拓一個人的胸襟。」
「正是。」傅天豪一點頭,抬手一指,道:「別的不說,姑娘請看這萬里長城,要登臨
『山海關』、『古北口』或是『居庸關』,看那山川的偉大形勢,萬甲長城蜿蜒於窮山大谷
之間,是何等的雄壯威嚴,雄壯兮國土,永在兮國魂,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
試登臨諸雄關要塞,再看這山巒起伏,瀰漫綿渺的萬里長城,多少愛國男兒沙場名將,為捍
衛國土而捐軀。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上兮守四方。再讀武穆詞: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慷慨悲歌,何等激
人胸懷,緬懷先人守土拓疆的英雄氣概,真可意會到雄心志四海,萬里看風塵韻偉大,能不
令人熱血沸騰,振臂欲起……」
燕姑娘美目中異彩閃動,笑道:「聽先生的口氣,似乎對塞外朔漠,帶有偏愛。」
傅天豪搖搖頭,道:「不能這麼說,我對中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偏愛!」
燕姑娘輕輕「哦」了一聲。
傅天豪道:「中國是個泱泱大國,它有高山,有大川,有奇峽,有名湖,有瀚海,山川
之壯大,文物之瑰麗,非筆墨所能形容,謂之為一副錦繡河山,實可當之而無愧,有黃金般
的魚米之鄉,也有瀚海戈壁的萬里黃沙;有水送山迎的曲溪幽澗,更有浩浩蕩蕩的長江大河;
有雲貴康藏的高原,也有港澤雲夢湖沼之邦;有渺無邊際的原始森林,也有雄壯無比的五嶽
名山。風蕭水寒,燕趙多悲歌慷慨之士,湖山秀美,益增江左之文采風流。塞北秋風獵馬,
聽那漠北的前聲駝鈴,嚼嘗那東北的大豆高梁,默默中可以認識那種粗獷的偉大,冰天雪地
中的剛強。
杏花春雨扛南,雖然崇山峻嶺,卻到處小橋流水,鳥語花香,真個『紅外風嬌日暖,翠
邊水秀山明』,一片江南情調,丘壑泉林,濃樹疏花,無不欣欣有致,南湖的煙雨,蘇錫的
庭園,黃山的松石,廬山的雲海,錢塘的狂潮,雁蕩的飛爆,乃至望太湖三萬六千頃,歷盡
風帆沙鳧,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煙雨樓台,段段寸寸無不江山如畫,一景一物無不風流
瀟灑,數千年來,我炎黃子孫便在這塊土地上流血,流汗,哭斯,歌斯,我能不對每一寸土
都有所偏愛?」
燕姑娘聽得神情激動,悚然動容,道:「我對先生更加多認識了一層,撒開胸蘊不談,
單說這慕撫達觀,恢宏衣緒,壯烈襟懷,愛國愛士之心便令人肅然起敬。」
傅天豪搖搖頭,道:「慕撫達觀,恢宏衣緒,壯烈襟懷,愛國愛土之心我不敢當,說這
肅然起敬四字,我也當不起,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我不過以有生之年作汗漫之遊,一如讀一
篇歷史,詠一章詩歌,懷思古之幽情,添男兒壯烈之意氣而已。」
燕姑娘道:「這就夠了,放眼當今,有幾人能得如此?」
傅天豪道:「姑娘,多得很,武林之中不乏,文人行中更多。」
燕姑娘臉色一變,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之力能有幾何?不過仗那怪脾氣與傻勁,
在唇舌與筆墨之間打發抒懷了,徒然每每招來橫禍……」
突然歉然一笑道:「先生原諒,我無心……」
傅天豪道:「姑娘不必在意,書生的確百無一用,要不然我不會棄書學劍,讀書人就憑
著那怪脾氣與傻勁敢言敢寫,雖然每每招來橫禍,但卻能不淫、不移、不屈,這就是常人所
無的志節,也正是讀書人的可貴處。」
燕姑娘道:「有什麼用,自己一身都保不住,還算是什麼救國救民?」
傅天豪道:「有用,姑娘,姑不論他本人之名標青史,流傳千古,卻已喚起普天下之下
有熱血的仁人志士,雖然書生之力僅止於此,但這僅止於此的書生之力每每是不可阻遏,無
法消滅,洶湧澎湃的一般,遠比那攻城陷陣收效為宏。」
燕姑娘目光一凝,道:「先生似乎有所指。」
傅天豪道:「姑娘休要小看了文人,往遠一點說晉王羲之以蘭亭集序而使會稽山水名聞
天下,天台山更因孫綽一賦,其浩然而聲價百倍,韓愈之與潮州,柳宗元之與柳州,岑參之
與嘉定,自居易之與杭州、潯州,無不因此名刺史對地方風景大加開發,詩歌吟詠,文章賦
記,名傳一時,凡事凡物,一經文人品題,無不其名大張,王勃籐王閣序使贛江生色,崔瀕
黃鶴樓詩更使此一武漢名樓為萬世詠頌,天下之名山勝景,歌之詠之,一章既成,四海皆知,
跨江淮,登五嶽,歷奇峽,蕩名湖,萬不如文人之詞章……」
燕姑娘道:「先生,我不是指這。」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孔子作春秋,而亂巨賊子皆懼……」
燕姑娘道:「太遠了。」
傅天豪道:「那麼我說近一點,說說百年以內,有清這一代的文字獄,自康熙二件,詔
戮浙江湖州莊延龍,父弟均斬,六年殺江南沈天甫、呂中、夏麟芳,五十二年,殺翰林院編
修戴名世,戮奇士方孝儒屍,雍正三年殺浙江舉人汪景旗,四年,革金侍講俸錢名世職銜,
五年,革太常寺卿鄒汝魯職,戮禮部侍郎查嗣庭屍,十年,戮浙江大儒呂留良其子呂葆中屍,
次子呂敦中等皆斬、曾野、從照、嚴鴻逵、鴻逵,弟子沈在寬皆被囚……」
燕姑娘嬌靨蒼白,緩緩說道:「這不就是書生造反。不自量力。反招橫禍?」
傅天豪道:「事實如此,不能不承認,可是,姑娘可知道這幾位先生一念動天地,一行
泣鬼神,給後世留下了多大的影響麼?」
燕姑娘口齒震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傅天豪看了她一眼,還待再說。
只聽車轅,上趕車的道:「相公,姑娘,『居庸關』到了,要不要歇歇?」
傅天豪抬眼一看,可不,「居庸關」那雄偉的關口已在眼前,再看看天色,日頭已偏了
西,當即說道:「歇歇吧!歇歇再走。」
那趕車的答應一聲,揮起一鞭,趕著馬車宜往「居庸關」馳去。
進了關口,再看「居庸關」,裡頭相當大,駝鈴響動,駝隊來往,也相當熱鬧,傅天豪
道:「這可有清靜的歇腳地方?」
那趕車的道:「這一帶客棧不多,只有關西有家小客棧可以歇腳。」
傅天豪道:「那就到那兒去吧!」
趕車的趕著馬車往西走,沒多大工夫,來到一家客棧之前。
客棧的確不大,兩扇油漆剝落的門,裡頭擺著三四條長板凳,板凳上坐著幾個關外打扮
的客人,在門口排著一隊駱駝,招牌亡四個字:「下關客棧」!
這家客棧雖然不怎麼樣,可是對門就是一家賣吃喝的倒是挺方便。
傅天豪望著燕姑娘道:「燕姑娘,我看咱們只好湊合了。」
燕姑娘道:「出門在外本就不容易,沒錯過宿頭,能有個歇腳地兒,已經是很不錯的
了。」
傅天豪扶著燕姑娘下了車,交待那趕車的逕去吃喝歇息之後,他偕同燕姑娘進了「下關
客棧」的門。
一個夥計打扮的中年漢子迎了出來,一哈腰陪笑說道:「二位要在關裡過夜麼?」
傅天豪點點頭道:「給我兩間乾淨一點的上房。」
那夥計陪笑說道:「對不起,小號太小,客房不多,剛從關裡來了幾位客人都住滿,只
剩下一間西向的客房。」
傅天豪皺了眉。
燕姑娘道:「一間就一間吧!麻煩帶我們進去。」
那夥計忙答應一聲,扭頭走進小院子。
客房總共不過五間,四間是通鋪大炕,還只有西向那一間小一點。
進了屋看房子,雖然小了一些,打掃得倒挺乾淨,後窗臨街正對著長城。
夥計需要準備茶水去,走了。
燕姑娘坐了下去,把手裡一個藍布小包袱往炕上一放,吁了口氣道:「坐了一天的車,
真夠累人的,您也累了吧?」
傅天豪淡然笑說道:「還好,我是終年在外頭跑慣了,倒還不覺得什麼。」他臉上的確
沒看出有了倦意。
燕姑娘就不同了,一身的風塵,容顏憔悴人消瘦,衣裳髒了,頭髮鬆了,還帶著一層黃
塵,可真夠狼狽的。
她也是爹娘的心頭肉,這時候原該一家團聚,享天倫之樂,過著那大小姐大門不出,二
門不邁的嬌貴日子。
如今卻拋頭露面嘗盡辛酸吃盡苦在外頭跑,不但受累還要擔驚害怕。
傅天豪看在眼裡,不禁有點心痛。
只見燕姑娘目光一凝,笑問道:「先生看什麼?」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燕姑娘瘦多了。」
燕姑娘投過感激一瞥,眼圈兒也為之一紅,淒然說道:「原先沒在外頭跑慣,吃不好,
睡不好那能不瘦,其實瘦點兒也好,姑娘家胖了就不好看了。」
傅天豪笑了,笑得很輕快。
夥計送來了茶水,支走了夥計之後,傅天豪道:「燕姑娘先洗把臉吧!我到外頭走走
去。」也沒等燕姑娘說話,帶上門走了出去。
傅天豪是個有心人,姑娘家愛乾淨,人在路—已寄宿在這小客棧裡,洗澡是不可能,只
能擰把毛巾擦擦,所以他避了出來。
他沒遠離,就在院子裡,一個人站在院子裡,腦海裡想的卻是那位紅衣人兒,可以這麼
說,他為了那紅衣人兒才保著燕姑娘連夜上路的。
他不知道那紅衣人兒是誰,也不知道紅衣人兒的來路,憑他的經驗測斷,紅衣人兒的出
現是警兆。
他固然不在乎什麼凶險,可是他不忍讓燕姑娘這位可憐的弱女子多受一點驚嚇,所以他
先躲了。
可是憑他的經驗,他也知道,他一個人要躲,那是相當的容易,如今有燕姑娘同行,而
去的方向走的路瞞不了人,能不能躲掉那件不知道是什麼事,可就難說了。腦海裡一邊想,
目光一邊往四下屋裡打量。
「大漠龍」經驗歷練兩皆豐富,也有著一雙過人的眼力,要是有什麼可疑的,那怕是一
草一木也難瞞過他。院子裡只那麼幾間屋,一眼掃過,他沒發現有一個可疑的,有一個扎眼
的。
背後門開了,隨聽燕姑娘叫道:「先生,您也來洗把臉吧!」
傅天豪當即轉過身去,目光所及,不禁呆了一呆。
燕姑娘換了件衣裳,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根跳絲也沒有。
她臉洗過了,還略施了點脂粉,跟剛才判若兩個人。
一路上的風塵遮住了燕姑娘的絕代姿容,這時候的燕姑娘,明艷照人,嬌美嫵媚。
燕姑娘嬌靨突然一紅,轉身進去了。
傅天豪定了定神,不禁暗責失態,邁步走了過去。
洗臉水已經打好了,毛巾乾乾淨淨的放在盆邊兒。
燕姑娘坐在炕邊兒上,低著頭,嬌嫩白暫的耳根子上還帶著紅意。
傅天豪有點不安,忙收回目光擰起了毛巾。洗好臉剛把毛巾往盆裡一丟。
燕姑娘在背後說了話:「先生,茶給您沏好了。」
傅天豪不敢轉過身去,可是事實上又不能背對著人說話,他轉過了身,目光正好跟燕姑
娘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燕姑娘忙低下了頭,傅天豪心頭跳動了一下:「謝謝姑娘,姑娘自己怎麼不喝?」
燕姑娘低著頭低低說道:「先生喝吧!我喝過了。」
傅天豪心裡的不安感更濃厚了,他覺得就在這片刻工夫中,他跟燕姑娘之間好像發生了
什麼。
至少燕姑娘已沒片刻前那麼從容,那麼大方了。
燕姑娘的這種轉變是相當明顯的。
燕姑娘究竟為什麼會有這種轉變,傅天豪不太清楚,不過有一點是很明白的。
詩首好求,這道理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樣,「任先生」這麼個俊逸、瀟灑的讀書人,
不但知書達禮,而且天生一副熱心腸,那能不感人,那能不動人,更何況打從長城外千里跋
涉,朝夕相處那些日子起,一直到如今都還在一塊兒。
人是有感情的,兩個人都這麼年輕,兩個人也正是—對「才子佳人」,怎麼能不互相的
吸引著?
女兒家是矜持的,她不能不保持一份兒女兒家的尊嚴,可是女兒家矜持的只是一張嘴,
有時候她舉動卻會難以掩飾地流露出那份藏在心底的情意。
傅天豪心裡想著事,人默然地走過去倒了一杯茶,剛沏好的茶,連那股子熱氣都是芳香
的。他像自言自語,又像對燕姑娘說話。
「茶葉不錯,沒想到這兒能喝到這種茶。」
燕姑娘笑了笑,笑得有點不自在:「只怕是托人從京裡捎來的。」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也許。」
他盡量的輕描淡寫,盡量的裝作不在意,希望能把這件讓他不安的事兒支開去。
燕姑娘的表現,也逐漸遠離了這件事,可是她心裡是怎麼想的,這就不是她以外的人所
能知道的。
天色已經黑下來了,遠近都上了燈,傅天豪端著茶外望,道:「今兒晚上得早點歇息,
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燕姑娘的一雙目光,落在她那裙腳下露出一點兒的風頭鞋上,長長的睫毛翕動了一下,
道:「您請上炕,我……」
傅天豪含笑轉回了頭,道:「沒這一說,燕姑娘,你這是讓人罵我。」
燕姑娘倏地抬眼,道:「罵您,誰罵您!」
傅天豪道:「誰知道誰都會罵我,畢竟我是個男人家,讓我將就—夜吧!好在只這麼一
夜,要能趕快一點兒,明兒個這時候也許能趕到京裡。」
燕姑娘的臉上突然浮現一種異樣表情,香唇啟動了一下,道:「到了京裡之後,您……」
傅天豪放下茶杯,搬過一張椅子,一條板凳。
燕姑娘道:「您這是幹什麼?」
傅天豪笑道:「該睡了,鋪炕啊!」
轉身就要去炕上拿被子。
燕姑娘忙道:「讓我來。」
轉身拖起被子走了過來。
傅天豪致謝的道:「這我怎麼敢當,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燕姑娘臉忽然一紅.道:「這是女人家的事兒,別爭了,有什麼不敢當,您在路上一直
照顧我,要不是您的照顧,我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給您鋪鋪被子不該麼?」
傅天豪只得由她了,站在一邊兒看著,心裡又泛起了不安。
這種事燕姑娘做起來的確比他能,手腳輕快,弄得也比他自己好,弄的睡著也舒服得多。
燕姑娘把被子一半兒鋪在那張椅子上,一半搭在扶手上,
一床被子既可鋪又町蓋,椅背上還給他放個枕頭靠頭,比較舒適的多。
鋪好了,燕姑娘站在一邊兒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讓您受罪了。」
傅天豪含笑搖頭,道;「燕姑娘可不知道,對一個—天到晚在外頭跑,像沒根兒浮萍的
人來說,算是相當舒服的了,燕姑娘信不信,破廟我都睡過,困的時候顧不了髒淨,一邊兒
得打蚊子,一邊兒還得留神蟲蟻。」
燕姑娘想笑,但她沒笑,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緊緊盯著傅天豪:「先生不像個成天在外
頭跑的人。」
傅天豪道:「以燕姑娘看,我哪兒不像?」
燕姑娘道:「我總是那麼想,成天在外頭跑的人,一定很黑,言談舉止也會很隨便。」
傅天豪笑道:「這在各人,有的人生來就黑,可是有的怎麼曬也曬不黑,至於後者,那
也要看各人的性情,一般說來,常在外頭跑的人,是比較隨便點兒,事實上他不能不學著隨
便,外頭總不如家裡。」
燕姑娘臉紅了一下,凝目問道:「先生為什麼常在外頭跑?」
「我。」傅天豪笑笑說道:「不跑也不行啊,我沒有家,倒有幾個朋友,今天到這兒看
看這個朋友,明天到那兒看看那個朋友,一年到頭就這麼馬不停蹄地跑著,逢年過節的時候,
趕巧了就在朋友家湊個熱鬧,趕不巧就得在客棧裡,我老是在荒山野地裡,其實,我並不以
為苦,我性子愛動,這麼多年下來也習憤了,真要有誰留我在一個地兒長住,除非他拿根繩
綁著我,要不然我絕留不住。」江湖兒女江湖志,他很技巧地告訴燕姑娘,他是個沒根兒的
人,也永遠扎不了根兒。不知道燕姑娘聽懂了沒有,她低下頭去沒說話。
傅天豪道:「該歇息了,燕姑娘,請上炕吧!我熄燈。」
燕姑娘默默地點了點頭,走過去坐在了炕沿兒上,含笑抬眼,笑得很不自在。「先生,
請熄燈吧!」
剛坐上炕沿兒就讓熄燈,傅天豪自然明白這是為什麼,他於是把桌上的燈熄滅了。
屋裡,剎時一片漆黑。
傅天豪挪身坐在了椅子上,把兩條腿往那條板凳上一架,然後把上半身靠在了椅背上。
身上、腰後、頭挨的都是軟綿綿的被兒,的確是很舒服,那股子舒服勁兒恐怕不下於躺在炕
上。
他聽得清楚,燕姑娘也上了炕。
傅天豪頂天立地奇男子,固然能不欺暗室。
但燕姑娘敢於跟一個男人家共行千里,夜處一室,對他「任先生」這份信任,也是令人
感動的。
屋裡有著一段時間的靜默。
傅天豪睜著眼,望著眼前的黑暗,腦子裡在想事兒,想白夫人,想駱三爺,想譚北斗,
想眼前這燕姑娘,也想『張家口』那位熱情大膽,來得突然,竟欲自薦枕席的紅衣人兒。
忽然,燕姑娘輕輕叫了他一聲:「先生。」
傅天豪收心定神,答應了一聲。
燕姑娘道:「睡著了麼?」
傅天豪道:「還沒有,我恐怕還待一會見。」
燕姑娘話說得有點不安:「坐在椅子上過夜……」
「不。」傅天豪道:「只能說我外頭跑慣了,不覺得怎麼累。」
燕姑娘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我剛才問,先生到了京裡之後……」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剛才一打岔給忘了,我打算去看個朋友,住上個兩三天,然
後再往北去。」
燕姑娘道:「先生還要往北去。」
傅天豪笑笑說道:「剛才還跟姑娘說過,我一年到頭在外頭跑,從不在一個地方久待,
遼東有一個朋友,趕得巧也許到他那兒過五月節去。」
燕姑娘道:「五月節早過了。」
傅天豪「哦」地一聲失笑說道:「瞧我過的把日子都忘了,那是八月節。」
燕姑娘道:「八月節還早著呢!」
傅天豪道:「早是早了些,只是路上難免會有些耽擱,耽擱耽擱就差不多了。」
燕姑娘道:「先生京裡也有朋友,為什麼不在京裡過八月節,京裡的八月節也遠比別處
熱鬧。」
傅天豪心裡轉了一轉,笑道:「現在離八月節還早,我怎麼能賴著不走,在人家裡吃住
那些日子最後還撈個八月節,不但我自己呆不住,就是人家心裡也會不痛快,朋友時聚時散,
彼此間會親熱點兒,在一塊兒過久,交情就會淡了,也會膩,這跟借錢一樣,好借好還,再
借不難,一下子吃住了那麼多日子,下回誰還敢讓你上門兒。」
燕姑娘道:「先生說笑了,固然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可是您的朋友一定個個都是性情
中人。」
傅天豪笑了笑,沒說話。
燕姑娘忽然說道:「我在京裡有個親戚,先生可願多留些日子,到時候在我親戚家過
節。」
傅天豪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剛才的話都是說笑,最主要還是我自己在一個地方
呆不久,以後吧!等以後我再到京裡來,一定到姑娘那位親戚那兒打擾幾天去。」
燕姑娘沉默了一下道:「這一別,以後再想見著先生,恐怕就難了。」
傅天豪心往下一沉,笑道:「這可難說,世界就這麼大,十年八年不見的朋友,也會在
一個偶然場合裡碰面,再說我又是經常到處走動,日後難免不會在那兒碰見姑娘。」
燕姑娘道:「先生不必這麼說,我知道,先生不同於一般人,也知道緣份兩字,緣份來
的時候,不用強求,緣份一旦到了盡頭,強求也沒用。」
傅天豪心裡微震動了一下,道:「你我搭上了一個車隊,又結伴走了這麼遠一段路,這
不能不算緣份,可是真要說起來,這種緣份實在算不了什麼,跟姑娘搭上一趟車的,不只我
一個,跟我搭上一趟車的也不只姑娘一個。」
燕姑娘道:「先生說得是……」
她的話聲有點異樣,使得傅天豪好生歉疚,好生不安。
她話鋒一頓,忽然打了個呵欠,道:「剛才不覺得,怎麼剛躺下說沒兩句話就困了。」
傳天豪道:「姑娘太累了,早點兒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燕姑娘道:「先生,也請早點兒睡吧!」
她說完這句話後,沒聽她再說話。
傅天豪的心裡更亂了。
他千里護送,為的她是沈在寬的女兒,也因為她是一個孝女,可是他沒想到在半路上會
發生這種事。
他對她不適合,同樣地,她也不適合他,他只有咬牙狠心了,雖然他明知道那是殘酷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12:32
第 八 章
「下關客棧」的夜是那麼靜。
外頭的燈光一點連一點的熄滅了,熄燈後的遠近夜色都一樣的靜。
燕姑娘沒動靜,呼吸的聲音輕微而均勻。
傅天豪收心定神,挺挺腰,往下挪了挪身子,也打算睡了。
忽然,他兩眼之中閃過兩道比電還亮的奇光,他沒動,凝神在聽什麼。
就在這時候,外頭院子裡響起一聲輕咳,緊接著一個蒼勁話音揚聲道:「這兒有位姓傅
的朋友,請出來說話。」
傅天豪挺腰坐直了,他往炕上看了一眼,屋裡雖然漆黑,可是他隱隱約約看得見,燕姑
娘面向裡躺著,沒一點動靜,呼吸仍是那麼輕微,那麼均勻。
他下了地,一步跨到炕前,突出一指在燕姑娘腰眼上點了一下,然後他轉身走向門邊。
他開了門,往外看,今夜有點月光,憑他的目力可以看得很清楚。
院子裡,前前後後站著十幾個人,前頭有三個老者,他認得其中一個是「紅幫」「張家
口」分支舵把子三兄弟中的「霹靂火」張保,另兩個不認識,可是另兩個臉上那份悲憤神色,
他看得清清楚楚。
後頭八個漢子,他認識三個,白君武、羅玉成,還有那個小三兒。再後頭是四個黑衣壯
漢抬著兩張門板,門板上各蓋著一塊白布,鼓鼓的,一時沒看出來那是什麼。
在「張家口」紅衣人兒來得突兀,憑他的經驗他知道是警兆,可是他絕沒有想到,「居
庸關」找他的會是「紅幫」這些人。
他呆了一呆,然後放步走了出去。
「霹靂火」閃身衝過來。
居中那清懼老者伸手攔住了他,道:「二弟,咱兄弟不能落人話柄。」
這,看得傅天豪又復一怔,出滴水簾,他停了步,一抱拳,道:「張二爺,別來無恙,
自『張家口』甫握別.不想在『居庸關』又碰了面。」
「霹靂火」冷哼一聲,厲聲說道:「傅天豪,你……」
那清發者沉聲喝道:「二弟,別吵擾了別人。」
「霹靂火」馬上壓低了話聲,一雙環目直要噴火,道:「姓傅的,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姓張的弟兄是專程趕來找你的。」
傅天豪看了他一眼,道:「幾位一來指名要找姓傅的,再看看張二爺的態度,聽聽張二
爺的口氣,我確信幾位是從『張家口』專程趕到『居庸關』來找我的,只是我不明白兒位這
麼大老遠地從『張家口』跑到『居庸關』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霹靂火」怒笑說道:「姓傅的,伯;倒會反穿皮襖裝老羊啊……」
那清懼老者突然說道:「二弟,『大漠龍』聲威遠震,我久仰,只恨一向福薄緣淺,今
兒晚上見了面,該先給我跟老三介紹介紹。」
「霹靂火」強忍怒氣,一指清懼老者道:「姓傅的,這是我大哥展熊飛。」
傅天豪當即沖那清懼老者,一抱拳道:「展大爺,義薄雲天,我久仰。」
「霹靂火」又一指身邊那身穿黑色長衫,陰沉沉的瘦老頭兒道:「這是我三弟孫伯達。」
傅天豪又衝那瘦老頭兒一抱拳道:「追魂奪魄日月飛輪孫三爺,如雷貫耳,幸會。」
孫伯達看了他一眼,陰森森地道:「當著威名遠震,黑白喪膽的『大漠龍』,姓孫的可
受不了啊!」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孫三爺這是……」
展熊飛忽然抬手往後一指,道:「抬過來。」
那四名黑衣壯漢抬著兩塊門板走了過來。
展熊飛伸手掀開兩塊白布,兩眼怒芒外射,逼視傅天豪道:「認識麼?」
傅天豪一怔,旋即點頭說道:「見過了。」
他馬上就意會到是怎麼回事了,可是他沒有馬上攤明。
展熊飛又伸手把兩塊白布拉上,一擺子,讓四名黑衣壯漢抬著門板退後,他吸了一口氣
道:「天氣熱,都有味兒了,我本來不願意把他兩個大老遠地從『張家口』帶到這兒來的,
就如我做事向來不落人話柄,只好把他兩個裝車拉到這兒來,你現在明白我三弟為什麼遠從
『張家口』跑到這兒來找你了吧?」
傅天豪一雙目光凝望在他臉上.道:「展老認為人是我殺的。」
展熊飛一點頭,鬚髮皆動,道:「不錯,你也挺爽快,這兩個都是我不成材的徒弟,瓦
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已踏上這條江湖路,就得路死路埋,溝死溝埋,敗在人手
裡,那只怪他兩個學藝不精,可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不能不來問問你為什麼代我伸手管教我的
徒弟……」
傅天豪道:「展老的話是情是理,展老做的也是情是理,悲憤之餘猶不失一點江湖禮數,
很令人敬佩,只是,展老是聽誰說兩位令高足是我殺的。」
「霹靂火」怒喝說道:「不是你是誰……」
展熊飛不失為一方舵把子,一抬手,攔住了「霹靂火」話頭,緩緩說道:「據我所知,
他兩個是找你,一去就沒回來,我派人去找他兩個,結果在半路上替他兩個收了屍。」
傅天豪道:「那麼,展老又是聽誰說兩位令高足是找我去了。」
羅玉成上前一步高聲說道:「我說的,是他們的姐姐對我說的。」
傅天豪看了他一眼,道:「即使兩位令高足真是去找我了,又怎見得他二位是敗在我手
下。」
孫伯達突然森冷說道:「要是你有兩個徒弟去找某個人去了,結果他們倆都被人殺害了,
試問找誰?」
傅天豪道:「說句話三位也許不相信,我沒見著他二位,甚至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兒?」
「霹靂火」道:「姓傅的,大丈夫敢做敢當……」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三位既知傅天豪就該知道傅天豪不是個怕事的人,是我做的事
情,我拍胸脯承認,事情不是我做的,我連頭也不能點一下。」
孫伯達陰陰一笑道:「『張家口』一帶沒來什麼有頭有臉有字號的外人,說句那個一點
的話,差點兒的他也不敢碰我兄弟的人,他兩個去找你『大漠龍』去了,一去不回,讓人找
到了兩具屍體,偏偏在『張家口』地面上你又跟他們鬧過彆扭,前後這些事加起來,讓人不
得不找你……」
傅天豪道:「紅幫人人忠義,天下共尊,傅天豪自稱也算得是個俠義人物,我沒有什麼
理由殺害紅幫的弟兄!」
孫伯達陰陰說道:「那要問你了。」
傅天豪目光一凝.望著展熊飛道:「展老,你是紅幫一方舵把子,也是位明智高人,憑
我傅天豪要是說一句人不是我殺的,你應該相信……」
羅玉成冷笑一聲道:「你姓傅的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你說句話人人都得信,你要說日
頭是打西邊出來的,我們也得信麼?」
孫伯達一點頭道:「老么說得好。」
展熊飛吸了一口氣,道:「我的兩個徒弟死了.死得相當慘,我不能憑你這幾句話
就……」
傅天豪截口說道:「展老,兩位令高足的致命傷是……」
展熊飛長髯一陣拂動,道:「都是讓人以重手法震碎了內腑。」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傅天豪殺過人,但從不用這種狠毒手法。」
孫伯達道:「你殺人用什麼手法?只要是殺人,只要是置人於死,用什麼手法都一樣。」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展老,這件事有兩種的可能,第一,他二位是傷在他二位的仇
家手下,第二,他二位是傷在傅天豪的仇家手下。」
「霹靂火」道:「他兩個是傷在你的仇家手下,你這話什麼意思?」
傅天豪道:「嫁禍,張老不會不知道這個吧?」
「霹靂火」微微一怔,旋即冷笑說道:「碰巧也好,有心嫁禍也好,你跑個什麼勁兒,
為什麼連夜要離開『張家口』?」
孫伯達道:「二哥問得好。」
傅天豪有心說出那紅衣人兒夤夜來訪,自薦枕席事,但又不願損這份陰德,當即說道:
「那是我的事,跟這件事無關,『張家口』是個任人去留的地方,並沒有誰規定我一定得什
麼時候走,是不是?」
羅玉成上前一步道:「姓傅的,殺了人你還逞硬,別人含糊你『大漠龍』,我們可不含
糊,不然我們也不來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傅天豪道:「閣下,我既沒殺人,也沒欠錢……」
羅玉成道:「那是你說的,可惜我兩個師哥沒能留下一句話,要不然絕讓你狡賴不了半
句……」
傅天豪道:「我不是狡賴,問心無愧,心安理得,無需狡賴什麼,話是我說的,我如今
再說一遍了,事不是我幹的,人也不是我殺的,信與不信,只有任憑諸位。」
孫達冷笑一聲道:「沒想到姓傅的的你是這麼個人物,大哥,你聽聽,他殺了咱們的人
還這麼橫……」
展熊飛猛吸一口氣,道:「這兒是客棧,不方便,帶上你的兵刃,咱們到外頭去。」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我沒有兵刃,與人敵對也從來不帶兵刃……」
孫伯達冷笑一聲道:「姓傅的,你好狂啊!」
傅天豪道:「這無關一個『狂』字,這是我的性格使然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輕易出手
傷人。」
展熊飛道:「傅天豪……」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我說了那麼多話,看來展老是一句也不信了?」
展熊飛道:「要怪只能怪這一陣子進出『張家口』的人只你一個,偏偏他兩個是去找你,
偏偏你跟他們鬧彆扭,偏偏你連夜離開『張家口』,姓傅的,我不願在客棧裡驚世駭俗……」
傅天豪道:「展老—番好意,奈何我不能跟展老到別處去。」
羅玉成冷笑說道:「姓傅的,腦袋一縮還是完不了事兒的。」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那麼以諸位之見……」
孫伯達道:「在這兒也是一樣。」
往後一伸手,道:「小三兒,拿我鋼輪來。」
小三兒上前一步,雙手遞過那對明晃晃,森寒逼人的鋼輪。
傅天豪道:「展老,這是一場誤會,也可能是親痛仇快……」
孫伯達冷笑一聲道:「姓傅的,誰是你的親,誰又是你的仇。」
鋼輪一挫,跨步欺了過來。
孫伯達既稱「追魂奪魄日月飛輪」,在這對鋼輪上自然有獨到的造詣,只見寒森光芒一
閃,一對鋼輪便遞到了傅天豪胸前。
傅天豪心裡明白,他雖然被逼無奈,卻也不能自衛,不能還手,否則這樁誤會會更深更
大,甚至鬧得不可收拾,更有可能讓人坐收漁人之利。
他並不怕誰,但他不能鑄錯,更不能傷「紅幫」的人。
他手沒動,往後退了一步,道:「展老……」
他想讓展熊飛喝止這麼一位好兄弟,可是兩字「展老」剛出口,孫伯達一雙手臂忽地暴
漲,鋼輪倏化為二,一上一下,閃電翻飛,上一個取的是咽喉,下一個取的是小腹,全是致
命的著殺,而且,展熊飛站在那兒也沒有喝止他這位兄弟的意思。
情勢逼人,傅天豪不得不再退一步,他退得快,孫伯達一雙鋼輪也不慢,「倏!」地一
聲,下面鋼輪劃破了傅天豪的小腹部位的衣衫,只差一發便傷著了肌膚。
只聽孫伯達一聲冷笑道:「姓傅的,你不過如此,到這條路上闖什麼字號,回去吧!」
左手猛然—揚,鋼輪斜揮而上,那個銳利無比的尖齒直取傅天豪下陰。
傅天豪往上一冒,偏身,滑步,飛起一腳直往孫伯達左腕脈蹋去,同時右掌疾揮,硬抓
孫伯達右腕脈,—招兩式,乾淨俐落。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傅天豪剛才所以吃虧,讓孫伯達左手鋼輪劃破了小腹部位的衣衫,險些受了傷,那是因
為手沒動,沒招架,也是因為他還有讓展熊飛阻止孫伯達之心。
現在不同了,現在他易守為攻出了手,一捌兩式立即把孫伯達逼了回去。
人家兩手空空,抬手投足間便逼退了自己一雙仗以成名,仗以縱橫的鋼輪,孫伯達那受
得了,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孫伯達臉上掛不住,陰笑一聲道:「姓傅的,你有種就再空手接我幾招。」
擰身便待再撲。
展熊飛突然沉喝出聲:「兄弟,慢著。」
孫伯達不能不聽他這個大哥,也不知道他大哥為什麼突然在這時候喝止他,硬生生地收
住撲勢。
只見展熊飛望著傅天豪道:「姓傅的,我兄弟不佔你這個便宜,亮出你的兵刃來,你不
是使劍?進屋拿劍去。」
傅天豪抓住了這說話的機會,道:「展老,這是一場誤會,也可能是……」
只聽「霹靂火」怒喝說道:「姓傅的,你少廢話了,叫你進屋拿劍你就進屋拿劍,我兄
弟只是不願佔這個便宜,並不是下不了手。」
展熊飛微一擺手,道:「事已至今,你也不必再說什麼了,取兵刃去吧。」
傅天豪揚了揚眉,道:「我沒想到『紅幫』『張家口』舵把子,竟會是這麼不明是非,
不辨黑白的人……」
「霹靂火」怪叫一聲道:「姓傅的,你毀了我紅幫弟子還有理?」
一跺腳,揉身欺了過來。
「霹靂火」就是「霹靂火」,的的確確名符其實,他不但脾氣剛烈暴躁,一點就著,而
且動起手來也是跟霹靂似的,兇猛無倫。
他身材高大,要比傅天豪高出半個頭去,所以一近身便攻向傅天豪上盤,單掌一遞,五
指如鉤,傅天豪臉部的「太陽穴」,兩眼及鼻下人中要害,都在他五指指力的籠罩之下。
「霹靂火」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站在那裡像座鐵塔似的,這種天賦適合練外門功夫,
看他那兵刃獨腳銅人,可知他練的確實是外門功夫。
這一點傅天豪看得很清楚,單掌一抖,五指直向他腕脈扣去,適待他右腕一偏,立即回
臂出肘,那身軀半旋,一個飛肘直向他左肘撞去。
他這一招兩式出手極快,不但一氣呵成,而且攻守兼顧,平時攻敵,蓄勢轉變的右掌則
是可攻可守。
「霹靂火」怒喝一聲,左腳後滑,右掌跟出,那鋼鉤般五指直向傅天豪手肘「曲池」、
「少誨」二穴拿去。
當然,這兩個穴只要被他拿住一個,傅天豪的右手便算交給了他。
傅天豪似乎早就料到「霹靂火」會有此一著,他手肘不閃不轉,一隻右臂卻突然直伸,
五揩飛快在「霹靂火」左肩上拂了一下。
「霹靂火」悶哼一聲,臉色倏變,馬步浮動站立不穩,右手扶著左肩蹌跟後退。
展熊飛上前一把扶住他,道:「二弟,傷得……」
「霹靂火」臉色鐵青,一搖頭,道:「不礙事,只碰著點兒皮肉。」轉身一把奪過羅玉
成懷裡的革囊,一抖革囊落地,一支獨腳鋼人已持在手中,他閃身撲向傅天豪,獨腳銅人一
掄,當頭就砸,不說獨腳銅人本身有多麼重,單它帶起的那陣勁風就夠瞧的。
傅天豪經驗歷練兩皆豐富,他知道「霹靂火」力大,獨腳銅人又沉,這東西硬碰不得,
退後一步飛快般脫下了他那襲雪白的儒衫。
砰然一聲,「霹靂火」的銅人砸在了地上,堅硬賽石頭的土地立即被砸了個大坑,聲勢
好不驚人。
只聽他冷笑一聲道:「對了,脫了吧,跟你張二大打一場,免得讓它礙手礙腳的。」
一步跨到,獨腳銅人橫掃而出。
就在這一剎那間,傅天豪已把一襲雪白儒裡在右手,只見他右手提勁,猛力一抖,這一
襲儒衫頓時直得跟根棍子似的,那下擺閃電般向「霹靂火」面門點到。
「霹靂火」也是個武學大行家,這種「束衣成棍」的功夫他不會不知道,這件衣裳握在
傅天豪手裡,是跟鐵棍差不多,面門要是被點上,一顆腦袋非稀爛不可。
他顧不得再傷人,身軀微仰,一收獨腳銅人,猛力向那件儒衫橫裡碰去。
他應變極快,那襲儒衫一下就被他碰上了。
其實他錯了,武學大行家有疏忽的時候,有道是:「柔能克剛」,硬綁綁的獨腳銅人那
能跟這件衣裳碰。
即使碰上又有什麼用,能把別人手裡的衣裳碰飛不成。
只見傅天豪右手儒衫就在被碰的地方一軟一拆一繞,馬上在那具獨腳銅人身上纏上了幾
匝。
隨聽傅天豪一聲沉喝:「撒手。」
他揚腕一抖,「霹靂火」只覺一股極其強勁的力道襲上右手,饒是他力氣再大,虎口疼
痛難當,握不住他那具獨腳銅人。
他這一震鬆手,獨腳銅人隨著那襲雪白儒衫飛起,直落在兩三丈外,砰然一聲,震得地
面一陣顫動。
「霹靂火」瞪大了眼,張大了嘴,怔在了那兒。
「紅幫」聲威遠震,他「霹靂火」張保也是成名多年,雄踞一方的人物,在「張家口」
一帶跺跺腳,地皮能晃上老半天,這麼一個人物,卻沒能在「大漠龍」手下走完三招,而且
先後兩次受挫。
傅天豪跟個沒事人兒似的,一邊穿衣裳,一邊道:「展大爺,我出於自衛,被逼無奈,
咱們就此罷手吧。」
「霹靂火」一張臉突然間變得赤紅赤紅,大叫一聲揮雙掌便撲。
展熊飛一把抓住了他,沉聲喝道:「二弟,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了,怎麼這麼不知道進
退。」
「霹靂火」鬚髮皆動,顫聲說道:「大哥……」
展熊飛沉痛地看了他一眼道:「後頭歇歇去,還有我呢。」他鬆了手。
「霹靂火」卻一跺腳,仰天一聲怪叫,揚起右掌如飛砍下,正砍在他自己的左腕上,隨
即,悶喝一聲,身軀暴顫。
展熊飛、孫伯達大驚失色,上前一步,齊叫道:「二弟!二弟!」
羅玉成兩眼之中閃過兩道難以言喻的異彩。
「霹靂火」仰天一聲狂笑,道:「費了這麼多年的心血,練了這麼多年武,卻難在人家
手下走完三招,我今後還有什麼臉再言武。」騰身掠起,躍出牆外。
展熊飛急忙擺手喝道:「三弟,帶著老么,小三兒照顧你二哥去。」
孫伯達森冷地看了傅天豪一眼,道:「謝謝你,姓傅的。」
帶著羅玉成跟小三兒跑了出去。
傅天豪一顆心沉得很低,他沒傷人就是不願誤會加深,事態擴大,「霹靂火」突然來這
麼一下,這事只怕難以善了了!
他從牆頭收回目光:「展老,我抱歉,我沒想到……」
展熊飛倏然一笑,笑得相當勉強,道:「我仍是那句話,要怪只能怪我二弟他學藝不
精。」
他向著白君武伸出了右手。
白君武立即雙手把那柄長劍遞了過去。
展熊飛接過長劍,一按彈簧,錚然一聲,長劍出鞘,秋水一泓,森寒逼人,幾丈方圓內
都能清晰看出那股子冷意。
他把劍鞘往後一扔,抱劍在胸,滿臉的肅穆凝重神色,兩眼凝注,緩緩說道:「亮你的
兵刃。」
傅天豪明白,事到如今,再多說什麼已經是一點兒用也沒有了,剛才他一再解釋都沒用,
何況「霹靂火」是自斷左腕之後的現在。
他什麼也沒說,暗暗一歎,轉身進了屋,轉眼工夫之後,他再出來的時候,右手裡就多
出了一柄帶鞘長劍。
劍鞘烏黑烏黑的,劍把子也烏黑烏黑的,連條劍穗兒都沒有,跟展熊飛那柄滿鑲珠玉的
長劍比一比,那可是寒傖多了。
出滴水簷,站定,他緩緩抽出了長劍,左手拿著那個劍鞘。
他這把劍很怪,沒有森寒逼人的光芒,而且劍身奇窄,寬窄還不到兩指,只是這把劍的
劍身跟琉璃做的似的,看上去似乎透明。
展熊飛是用劍的大行家,也是江湖上少數的劍術好手,可是也叫不出傅天豪手裡這把劍
是什麼劍,看不出傅天豪手裡這把劍究竟是什麼鑄造的。
他那裡正自詫異地不住打量傅天豪這把長劍。
傅天豪這裡開了口:「展老,我慣於用劍,但我從不輕易用它,也從不希望用它,雖然
我現在已讓它出了鞘,可是我願意馬上再把它歸鞘……」
展熊飛一定神揚起雙眉道:「除非你能接上我二弟的左手斷骨,除非我兩個徒弟能起死
回生。」
傅天豪明白,這不但是一場無法避免的搏鬥,而且還是一場要分出死活來的搏鬥。
他暗暗一歎道:「讓我先告訴展老,我這把劍是把古劍……」
展熊飛道:「讓我也告訴你一聲,我這把也是把占劍。」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我看得出,不過展老那把劍不會比我這把劍更古……」
展熊飛唇邊浮現一絲笑意,冰冷,也帶點怒意:「比比看再說吧,一把劍的好壞不在是
不是古老,而在於它的刃口是不是鋒利,劍身的韌度有幾成……」
傅天豪道:「展老誤會了,我無意跟展老比劍的好壞,我只是提醒展老……」
展熊飛道:「我知道,謝了,你我都小心點兒吧。」
一頓接著說道:「我號稱『無情劍』,不出手便罷,只一出手,向不留情,發招更是辣
著,希望你也全力施為。」
傅天豪道:「多謝展老,刀槍無眼,拚鬥也無需留情,我自會小心。」
展熊飛微一點頭,道:「那就好,留神。」
身子未動,手臂直伸,劍身前揮,只一閃,那鋒利的劍尖巳帶著逼人的寒意遞到傅天豪
咽喉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無情劍展熊飛不但是用劍大家,劍術的能手,他出手奇快,而且真準,的確名符其實夠
辛辣,一上手便取人要害。
單看這一劍,便知展熊飛的武學修為要比他兩個師弟高出很多,的確不愧是雄踞一方的
「紅幫」舵把子。
「霹靂火」失於兩字急躁,偏於兩字剛烈,無情劍展熊飛,卻靜若處子兼帶柔剛,這跟
人的性情有關,可也關係著一個人的修為火候。
孫伯達出手陰柔,也夠沉靜,但是他過於陰了些,不如展熊飛出劍之光明磊落,狠在明
處。
傅天豪雙眉微揚,道:「展老好劍術,要比張、孫二位高明多了。」
他卓立未動,任憑展熊飛那鋒利的劍尖點向咽喉,長劍一遞,抖起一朵劍花,逕向著展
熊飛當胸點了過去。
這一劍,平淡無奇,但卻是攻人所必救。
展熊飛微微一愕,跨步,旋身,躲開傅天豪一擊,長劍走偏,斜斜地向著傅天豪耳後掃
去,仍是要害。
傅天豪一步橫跨,劍勢未動,取的仍是展熊飛心口,展熊飛換了一招,他卻仍是那一式
展熊飛雙眉微揚,面泛怒意,收劍沉腕,長劍直豎,橫裡向傅天豪長劍碰去。
傅天豪道:「碰不得,展老。」
他撤腕收劍,要變招。
展熊飛一柄長劍卻靈蛇一般,閃電追到,硬在傅天豪劍身上碰了一下。
錚地一聲,火星四射,傅天豪劍身微震,但他的長劍卻跟一把擎天巨柱似的,一動沒動。
展熊飛長劍的劍身至少要比傅天豪長劍的劍身寬上一指,但他的長劍一陣劇烈抖動,劍
芒跟無數條銀蛇似的四下亂竄。
接著,展熊飛臉上變了色,一下子變得好白,他看得清楚,那柄長劍的刃口上,添了一
個米粒大小的缺口,而傅天豪那把毫無光華,琉璃般脆弱的長劍卻完好無損,就連一點兒痕
印都沒有。
傅天豪一臉惋惜色,歎了口氣道:「千金易得,好劍難求,我曾經一再告訴展老……」
展熊飛兩眼厲芒外射,一張臉色煞白,怒哼一聲,跨步欺到,抖腕間一連攻出了三劍,
劍勢連綿,一氣呵成,劍劍都指要害。
傅大豪道:「展老原諒,我不得不自衛了。」
揮劍迎了過去。
兩個人都是用劍的好手,攻擊之間都快捷如電,白君武站得最近,可是卻無法看清兩人
的劍勢,兩個人先後出了多少劍,他只看見展熊飛或前或後.不住進退,傅天豪只身形閃動,
腳下卻始終沒有移挪分毫。
突然,展熊飛劍勢走偏,胸前露出一發空隙,只這麼一發空隙,傅天豪右腕一抖,一柄
長劍閃電似遞到,直取展熊飛咽喉要害。
展熊飛正自撲進,沒法電無力躲避,而且他一柄長劍已然遞出用老,要想封架也已經來
不及了。
這一個突變,白君武看得很清楚,他心膽欲裂,剛要採取行動,傅天豪一柄長劍卻已一
閃而回,也跟著人往後退去。
展熊飛一個人像被釘在了那兒,沒動一動,一把長劍也仍直直地舉在那兒。
白君武站在他背後,沒法看到他的前面,只當他咽喉要害已中了傅天豪一劍,不由魂飛
魄散,失了聲叫道:「師父……」
展熊飛的身子跟那柄舉在半空的長劍突然泛起了劇烈的顫抖,跟著,那柄長劍緩緩垂下,
人脫了力,腳下一個蹌跟往後退去。
白君武又是一驚,這當兒他才想起自己該怎麼做,一步跨前扶住了展熊飛,也就在這時
候,他一顆心忽然落了下去。
展熊飛好好的,別說傷了,就連一點皮電沒破,傅天豪剛才那足以致命的一劍,根本連
碰也沒碰到他。
白君武驚魂稍定,道:「師父,您……」
展熊飛一張臉刷白,微一搖頭,話說得有氣無力:「小二兒,咱們走。」
話落他便要轉身。
傅天豪突然開口道:「展老請慢走一步。」
展熊飛霍地轉注,鬚髮皆動,顫聲說道:「展熊飛技不如人,自知不是你的對手……」
傅天豪道:「展老誤會了,我只是要告訴展老,我不是殺害兩位令高足的兇手,要是的
話,不會這麼一再忍讓,我現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在關外久留,等我上京回來,我會幫展老
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言盡於此,展老請吧!」
展熊飛看了他兩眼,沒說話,轉身往外行去。
口 口 口
那些背影,一個連一個地消失在夜色裡。
傅天豪臉上浮現一片凝重神色,緩緩地把長劍歸了鞘。
他知道,這件事發展到如今,已經不是單憑口舌所能解決的了。
要是只他一個人,他不怕什麼,可是他現在保著這位燕姑娘,他不能讓燕姑娘受到一點
驚嚇,或發生一點意外,因為燕姑娘的安危,關係著的不只一兩條人命。
江湖事瞬息萬變,現在離天明至少還有兩個更次,誰也不敢說在兩個更次當中還會發生
什麼事,「居庸關」是不能再待下去,必須馬上走,越快越好。
他知道,這件事的真象十有八九能在那位紅衣人兒身上找出來,可是要找那位紅衣人兒,
必得等把燕姑娘安全護送到京裡,折回來之後。
事實上他也不預備在京裡多待,京裡是官家偵騎的主力所在,那位直隸總捕譚北斗也絕
不善罷甘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13:56
突然,他轉身進了屋。
進了屋,點上燈,他把那把長劍藏回了他那簡單的行囊中,扎上口,然後到炕前在燕姑
娘的纖腰輕輕拍了一掌。
他解開了燕姑娘的穴道,正打算叫起燕姑娘來告訴她情勢逼人,誰知——
炕上的燕姑娘突然翻身坐了起來一雙美目瞪得老大,直愣愣地望著他道:「您是『大漠
龍』?」
傅天豪為之一怔,旋即搖頭而笑,沉默了一下才道:「原來姑娘剛才沒睡著……」
燕姑娘道:「我只聽見有人要找姓傅的,接著腰上讓什麼碰了一下,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心裡是明白讓您點了穴道,謝謝您讓我睡了會兒。」
傅天豪苦笑搖頭,道:「姑娘不必再說什麼了,我要告訴姑娘,『居庸關』不能再待下
去,咱們要連夜趕路。」
燕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跟『大漠龍』在一起,我不怕任何凶險……」
傅天豪道:「麻煩是我的,不是姑娘的,我本來是暗中護送姑娘的,怎能讓我的麻煩連
累了姑娘。」
燕姑娘睜大了美目,道:「您本來是暗中護送我的?這話……」
傅天豪道:「我叫姑娘一聲沈姑娘,姑娘就應該明白了。」
燕姑娘臉色一變,道:「您,您怎麼知道……」
傅天豪道:「不瞞姑娘說,譚北斗布下香餌誘我前來上鉤,我是為了營救那些白道上的
熱心朋友才離開了大漠,但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沈姑娘該有個護送人。」
燕姑娘一陣激動,道:「謝謝您,我永遠感激,這次上京倘能救回家父,都是您所
賜……」
傅天豪搖頭說道:「姑娘不要這麼說,我也不敢當,學武是為了行俠仗義,既然行俠仗
義,別說姑娘是沈先生的愛女,只衝著姑娘這千里跋涉,不辭勞苦,不避風險,上京救父的
孝心孝行,我也不能不管……」
燕姑娘深深看他一眼,道:「我好大的福氣啊,想必是前生敲碎了不少木魚,別人想見
『大漠龍』,個個只怕福薄緣淺,而我卻蒙『大漠龍』千里護送……」
傅天豪淺淺一笑道:「姑娘,『大漠龍』也是個人,而且是個平凡的人,不比誰多只眼
睛多條腿……」
燕姑娘道:「固然,可是『大漠龍』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絕世的人品,出眾的武藝,
數不清了的俠行,卻是別人所沒有的。」
傅天豪道:「那不見得,傅天豪不過滄海之一粟,像我這種人天地間比比皆是……」
燕姑娘還待再說。
傅天豪話鋒忽轉,道:「姑娘,咱們該走了,跟我一塊兒去叫趕車的去。」
燕姑娘挪身下炕,道:「您瞞得人好苦……」
傅天豪道:「我不得已,姑娘該知道,在官家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尤其那位直隸總
捕守候在左右,我要是暴露了身份,那會有數不清的麻煩.一旦有了麻煩,我又怎麼能心無
旁騖地護送姑娘進京。」
燕姑娘下了地,頭微微一低,道:「我叫沈書玉。」
傅天豪道:「沈姑娘。」
沈書玉抬眼凝眸。香唇啟動,卻只說了兩個字。
「走吧!」
頭一低,往外行去。
傅天豪站了一下,然後抓起他那簡單的行囊跟了出去。
口 口 口
「居庸關」除了幾家客棧跟幾家賣吃喝的地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夠荒涼的。
尤其關口兩邊的長城下,一塊塊的石頭,半人高的野草,更荒涼。
月光清冷,還帶點慘白,照得人的臉白滲滲的,尤其是展熊飛跟「霹靂火」那兩張臉。
「霹靂火」的一雙環目帶點紅意,展熊飛的兩眼卻是黯淡得沒有一點光彩。
十幾個人同坐在一起,沒一個人說話,空氣夠沉悶的,沉悶得隱隱令人窒息。
老半天,還是展熊飛先開了口,害場大病似的,仍是那麼有氣無力:「恐怕咱們是弄錯
了。」
「弄錯了。」「霹靂火」霍地抬起眼來:「大哥,你……」
展熊飛道:「他說得對,要是他殺了老人、老二,他不會對咱們……」
羅玉成冷冷一笑道:「大爺,殺了大哥、二哥,出面找他的只是您幾位,要傷了您幾位,
找他的是整個『紅幫』了。」
孫伯達一點頭道:「老么說得好,傅天豪他再大的能耐,也不敢跟整個『紅幫』作對,
他要是一樹上這麼一個強敵,只怕今後他會寸步難行。」
展熊飛沒說話。
羅玉成掃了「霹靂火」一眼,道:「別的都不說,單沖二大爺這只左手,咱們就得從他
身上要回點什麼來……」 。
「霹靂火」臉色一變,霍地站了起來,顫聲說道:「從今後不許再提我這隻手,全當我
沒長它。」
孫伯達跟著站了起來,道:「二哥,你這又是何苦,勝敗兵家常事,吃飯還有掉飯粒兒
的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欠咱們什麼,咱們找他要回來就是,難道說碰上這麼點事兒,
咱兄弟今後就不混了,就算咱兄弟不混,紅幫呢,整個紅幫總不能把旗兒都拔了啊。」
「霹靂火」一擺手,道:「別說了,以你看該怎麼辦……?」
孫伯達瞅了展熊飛一眼道:「我的話大哥未必愛聽,咱們來明的不成只有來暗的……」
展熊飛雙眉一揚,要說話,可是他口齒啟動了一下,卻把要說的話又嚥了下去。
孫伯達兩眼異彩一閃,道:「其實,也沒什麼明的暗的,有道:『兵不厭詐』,要能殺
敵致勝,便算是上上之策,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咱們縱不為自己也得為整個紅幫……」
「霹靂火」暴聲說道:「不管明的暗的,有什麼主意你說就是,別這樣婆婆媽媽,嘮叨
個沒完。」
孫伯達兩個深陷的眼珠子一轉,道:「我跟大哥二哥一樣,來明的我行,來暗的就得另
請高明,去找趙老大。」
「霹靂火」道:「找趙老大去?」
孫伯達點了點頭,道:「不錯,二哥知道,京畿週遭三百里,黑道是趙老大的天下,手
底下眼線廣,能人多,別說一個『大漠龍』,就是十個八個『大漠龍』,只踏上這塊地兒,
他絕翻不出趙老大的手掌心。」
「霹靂火」遲疑著道:「找趙老大,妥當麼?老三。」
孫伯達道:「有什麼不妥當的,趙老大跟我多少年的交情了……」
「霹靂火」道:「可是我和大哥倆人跟他不熟……」
孫伯達道:「二哥,你是怎麼了,咱三個是把兄弟,有一個跟趙老大有交情,三個都跟
他有交情有什麼兩樣。」
「霹靂火」道:「話是不錯,只是……」
展熊飛突然說道:「事是咱們自己的,麻煩人家幹什麼。」
孫伯達馬上俯下身,彎下腰,那張干臉上的皮肉直抖動,
看樣子他心裡頭很激動:「大哥,老實況句話,我為的不是咱三個,我為的是咱『紅
幫』,咱三個丟得起這個人,栽得起這個跟頭,『紅幫』可丟不起這個人,栽不起這個跟頭,
要是『紅幫』這塊招牌砸在咱們哥兒三個手裡,『紅幫』上下,咱們對得起那一個。」
展熊飛道:「就是因為這,我才不能找一個不怎麼熟的趙老大。」
孫伯達臉上的皮肉抖得更厲了,隱隱見了汗跡:「大哥,你是怎麼了,咱們總瓢把子,
雙龍頭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一次說過這話,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自己的事自己了,
除非是公事,要不然天大的事也別指望總堂露頭出面,這種事咱們能往總堂報麼?不然怎麼
辦?咱們自己張眼看,咱們不是那小子的對手,忍又忍不了!只有自己想法子,那麼咱們找
上趙老大,讓他伸只胳膊伸只手,『大漠龍』傷了咱們『紅幫』『張家口』分支的人,咱們
『張家口』分支把他毀了,多有面子多光彩啊!」
展熊飛一抬道:「事實上呢……」
孫伯達道:「唉,大哥,趙老大跟我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就沖這份多少年的老交情,他
還能逢人便拍胸脯,說『大漠龍』是他相識的麼?再說咱們不過是讓他暗地裡伸只手,出面
的仍然是咱們三個啊。」
「霹靂火」道:「大哥,老三的話有點兒中聽。」
展熊飛沉吟了一下,剛要說話。
突然——
一陣得得聲跟一陣轆轆車聲傳了過來,在這夜靜的時候,聽得十分真切。
孫伯達一皺雙眉,道:「這時候了,這是誰……」
兩眼猛地一睜,道:「別是那小子……老么,到城上看看去。」
羅玉成答應一聲,提氣竄起,直往一片土崗上撲去。
這片土崗緊挨著長城,羅玉成的輕功不賴,幾個起落便竄上了長城,很快地隱入了—夜
色裡。
轉眼工夫之後,又見他從高處夜色裡現了身,飛一般地往下竄,比上去的時候還快。
幾個起落之後,他到了跟前,有點緊張,可還鎮定得住,看看展熊飛,又看看孫伯達,
道:「師父,一輛馬車往東去了,只怕那小子!」
孫伯達臉色一變,道:「大哥,你可要快作決定,那小子連夜跑了,正是往趙老大的地
盤兒奔去,只要讓他進了『北京城』……」
展熊飛道:「要讓趙老大截了他,那位沈姑娘……」
孫伯達一拍胸脯道:「咱們護她進京就是,那一帶已然是趙老大的地盤兒了,誰還敢動
她,再說就到京裡,咫尺之間還能出什麼亂子麼,大哥,那個妞兒是沈姑娘,這話可是他說
的,究竟是不是,咱們還不知道哩!」
展熊飛臉色變了幾變,霍地站了起來,道:「好吧,讓他們把老大老二的屍首送回去,
咱們就趕到趙老大那兒去。」
孫伯達突然鬆了一口氣。
羅玉成臉上又浮現了那種異樣神色。
白君武臉上也浮現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
口 口 口
從「居庸關」往京裡去,最近的路是經「南口」,過「昌平」,「沙河鎮」,「衛龍
觀」,「清河」,然後進京。
傅天豪跟沈書玉走的就是這條路。
跟在張家口的情形一樣,傅天豪明白,展熊飛把兄弟三個,絕不會善罷甘休,也希望一
陣急趕,越早抵京越好,早—天把沈書玉送進了京,他一個人就什麼也不怕了,不願意誤會
越來越深,大可以一走了之,回他的大漠去。
可是在沈書玉未平安抵京之前,他得盡量避免樹敵,盡量避免糾紛。而且不能一走了之,
回轉大漠。
無如,人算不如天算,等趕到了「沙河鎮」,天已經黑了,趕車的說牲口累了,無論如
何等歇一宵才肯往前走。
傅天豪沒奈何,只得吩咐在沙河鎮停車了。
「沙河鎮」地方雖小,由於離京畿很近,等於是在天子腳下,所以它挺繁華,挺熱鬧。
上燈的時候,街上來往的人不少。
馬車—進「沙河鎮」,就有人盯上了這輛馬車,奈何傅天豪坐在車裡沒覺察,而且他絕
想不到展熊飛把兄弟幾個的能耐能遠伸到「沙河鎮」來,事實上他在這一帶也從沒樹過仇。
馬車在一家小客棧門口停下,傅天豪扶著姑娘沈書玉下了車,沈書玉一下車,看見眼前
這家招牌小,店面小的客棧,馬上就不安地笑笑說道:「看來今兒晚上又要委屈您了。」
兩個人邊說著話邊往裡走,裡頭迎出個夥計,同時櫃台前頭也站起個穿青衣的漢子。
夥計只顧著迎客人,那青衣漢子則搶著往外走,兩個人撞在一起,夥計個頭兒不怎麼壯,
可是勁似乎挺大,他只不過一晃,那青衣漢子則蹌跟幾步直往傅天豪身上撞去。
練武的人都機警,敏捷,何況傅天豪這種高手,一種很自然的反應,他往後滑步一側身
那青衣漢子擦著他身邊撞過,回頭陪上一笑,笑得勉強:「對不起。」
轉身走了,走得很匆忙。
傅天豪搖搖頭,道:「這位可真夠冒失的。」
禮多人不怪,夥計也陪了個不是,帶著他們往後走,這一進院子東西廂總共加起來不過
五間屋。
正北上房住了人了,東邊屋裡也亮著燈,只有西邊這一間漆黑,看樣子只有這一間空著。
果然,一進院子夥計便帶著他倆往西走。
傅天豪沒在意,他好像在想什麼事兒,有點心不在焉。
夥計把兩個人帶到西屋門口,拿出鑰匙開了門,姑娘沈書玉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見傅天
豪沒開口,也就忍下了。
開關門,進了屋,點上燈,一張通炕,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別的什麼都沒有,炕上的
鋪蓋不但舊,而且看上去也有好久沒洗了。
沈書玉忍不住皺了皺眉。
幹這一行,吃這行飯的善於察言觀色,夥計馬上哈腰陪笑,道:「對不起,小店的地方
小,只剩下這一間屋了。」
沈書玉皓腕輕搖,擺擺手,道:「不要緊,你去拿茶水來吧。」
夥計答應一聲要走。
傅天豪突然叫住了他,道:「小二哥,剛才在門口跟你撞在一起,險些碰了我一下的那
個人,是寶號的客人麼?」
夥計道:「您是說這個穿淡青褲褂的。」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就是他。」
夥計搖搖頭,道:「提起這個人來可真怪,晌午剛過就進門兒,問他是不是住店他搖頭,
再問他說要等個朋友,一坐就坐到上了燈連吃飯也沒吃,剛才站起來就往外跑,想必是看見
他的朋友了。」
傅天豪笑笑說道:「也許,沒事兒了,你拿茶水去吧!」
夥計答應一聲,躬身哈腰走了,傅天豪掩上門皺了眉。
姑娘沈書玉是個細心的人,一眼就看出他的神色不對了上前一步道:「怎麼,有什麼不
對麼?」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沙河』鎮離『北京』已經不遠了,姑娘能不能一個人往京裡
去。」
沈書玉怔了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了,傅大俠……?」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剛才在門口差點撞了我一下那個人,不是尋常人。」
沈書玉道:「不是尋常人麼,他是……?」
傅天豪道:「練家子,一個會武的。」
沈書玉一雙美目睜得老大,道:「一個會武的,您沒看錯麼,一個會武的人怎會讓一個
客棧夥計撞得東倒西歪的,我聽說練武的人腳下都很穩……」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毛病就出在這兒,一個練武的人絕不可能讓不會武的客棧夥計撞
得東倒西歪的,可是他這個會武的卻讓那個不會武的客棧夥計撞得東倒西歪的,而且,照情
形看來,他好像是專門守在這兒等我的。」
沈書玉道:「這就不對了,他怎麼會知道咱們必在『沙河』歇腳,又怎麼知道咱們必定
住進這家客棧來了哩?」
傅天豪道:「這個……想必這一帶他們都布上了眼線。」
貼近門縫往外看去,轉過臉來道:「沒錯了,姑娘,有人進客棧了咱們已經被他們監視
上了。」
沈書玉忙走過去貼近門縫往外看去,只見院東一棵大樹蔭影下站著個人,夜已本來黑,
加之那人站在大樹陰影下,所以那人長得什麼樣,穿的是什麼衣裳,她看不真切。
她的心往下一沉,道:「傅大俠,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傅天豪搖頭說道:「不知道,『張家口』那些人的勢力伸展不到這兒來,即使他們追趕
咱們,不會這麼快,至於這一帶,我想不出這一帶有何仇家,跟誰過不去會有什麼人跟我作
對。」
沈書玉道:「會不會是官家……」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這一帶歸直隸總督衙門管,譚北斗在關外受了挫折,飛鴿傳信
派人在這截你我,倒是有可能的,只是譚北斗這個人一向自負得很,他似乎不會用這種手法
對付我。」
沈書玉道:「您是說那個人想撞您……」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我不知道那個人想撞我究竟為了什麼,但可想而知他撞我是不懷
好意……」
沈書玉道:「那麼您讓我一個人往京裡去……」
傅天豪道:「假如這些人是只為我一個人,他們既然找上了我,一場艱苦的搏鬥是在所
難免,假如這些人也為姑娘你,『沙河鎮』離『北京』已近在咫尺,他們勢必會盡一切可能
截下姑娘,那,一場搏鬥也夠艱苦慘烈的,到那時候兼顧姑娘,將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不
如我留在這兒跟他們周旋,吸引他們的注意,姑娘—個人悄悄離開『沙河』往京裡去,這
樣……」
沈書玉沒聽完話便道:「不,您為我餐風露宿,千里奔波,我不能在這危難的時候一個
人……」
傅天豪道:「姑娘,輕聲點兒。」
沈書玉立即住口不言。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的好意我清楚,只是姑娘肩負艱鉅,還要營救令尊.尤其
姑娘身攜著引人覬覦的稀世珍寶,這是唯一可以營救令尊的東西。東西丟了姑娘是白跑一趟,
姑娘要是進不了京也救不了令尊,這件事關係重大,豈可因一時之小不忍亂了大謀,我是個
江湖人,江湖生涯,刀口舐血,廝殺拚鬥這是常事,說得那個一點也等於是家常便飯,我碰
過了不少的廝殺拚鬥,受過不少傷,流過不少血,早就習慣了,姑娘不同,姑娘見不得這種
場面,而且出不得一點差錯,尤其姑娘留在這兒對你我兩個人都是有大害而無一益,姑娘是
個明大禮,知利害的奇女子,還請……」
沈書玉道:「傅大俠,您說的句句是理,只是恐怕現在已經遲了。」
傅天豪道:「不,只要姑娘肯聽我的,現在為時不晚,要走還來得及。」
沈書玉沒說活,嬌靨上的顏色剎那數變,老半天,突然抬眼凝注,美目中電射異樣光彩,
道:「好吧,我聽您的,您讓我怎麼做?」
傅天豪道:「不忙,等店裡的夥計送過茶水之後再說。」
說話間步履響動,門口響起了兩聲剝落:「客官,小的送茶水來了。」
傅天豪走過去開了門。
夥計端著茶提著水進來了,倒上兩杯茶,打好洗臉水,然後道:「二位還要點什麼?」
傅天豪道:「不要什麼了,謝謝,需要什麼的時候,我會叫你。」
夥計應了一聲道:「小的就在前頭櫃台上,您有事兒只管招呼,小的馬上就到。」
哈個腰,要走。
傅天豪忽然說道:「對了,明天我預備換換牲口上路,附近可有可靠的騾馬行麼?」
夥計道:「有,有,就在小號前頭這條街往東走,拐個彎兒就有一家,誠實可靠,價錢
公道,小號的客人都是雇他們的騾馬,明兒個小的去跑一趟,保險價錢還要便宜。」
傅天豪道:「那就麻煩你了,我先謝了。」
夥計走了,傅天豪關門時候,看見樹蔭下那個人還在那兒,掩上門,背著身道:「姑娘
請拆散頭髮梳條辮子,炕上行囊裡有我一件換洗衣裳,換上它。」
沈書玉呆了一呆道:「傅大俠……」
傅天豪道;「要快,姑娘早一步離開『沙河鎮』,對你我都好。」
沈書玉沒奈何,只有聽了,儘管傅天豪背著身,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儘管傅天豪是不
欺暗室的君子,可是害羞是女兒家的天性,何況是要當著—個大男人換衣裳。
沈書玉只覺得臉上燙燙的,她忍羞抬手就要去拆散頭髮傅天豪聽見一陣輕捷步履聲傳了
過來。
他忙道:「慢著,姑娘,有人來了。」
沈書玉忙垂下手坐在了炕沿兒上。
傅天豪也立即往後退了兩步。
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停頓工下,接著門上就響起了兩聲輕微的剝落聲。
傅天豪揚聲問道:「哪位,小二哥麼?」
只聽門外響起個陌生的低沉話聲。
「直隸道上的江湖朋友求見。」
傅天豪馬上想起了站在大樹下老半天的那人,橫跨一步擋住了沈書玉,道:「門沒上閂,
請進。」
兩扇門被推開了,二個身穿黑綢褲褂的瘦高中年漢子當門而立。
傅天豪藉著燈光打量他,年紀在四十上下,很瘦,腮幫子都凹了下去,鼻樑高高的,兩
眼深陷,而神色有點陰沉。
傅天豪不知道他是不是站在大樹蔭影下那人,不過這時候再看,那棵大樹蔭下已沒人了。
中年瘦漢子步跨了進來,沖傅天豪一抱拳,道:「可是『大漠龍』傅爺當面。」
傅天豪抱拳答了一禮道:「不敢,正是傅天豪。」
中年瘦漢子又一抱拳道:「傅爺威震大漠,俠名遠播,普天之下道兒上的朋友無不景仰,
兄弟我能今兒個瞻仰傅爺的風采,好生榮幸,足慰平生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14:16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好說,以往承蒙道兒上朋友們的抬愛,今後還望道兒上的朋友多
照顧了,傅天豪請教。」
「不敢。」瘦漢子道:「兄弟姓郝,匪號『瘦喪門』,托直隸地面瓢把子之庇,在直隸
地面上混了口飯吃……」
傅天豪道:「原是燕趙豪雄,直隸地面上的朋友,失敬,郝兄屈駕,有什麼見教?」
姓郝的瘦漢子道:「傅爺這麼說,兄弟我越發地不敢當了,聽說傅爺俠駕蒞臨直隸,我
們瓢把子是引為無上光彩,特命兄弟持帖求見,請傅爺吃個便飯,敬請傅爺賞光。」
從右邊兜兒裡摸出一張燙金大紅帖,上前一步,雙手遞出。
傅天豪道:「貴掌舵真是,太客氣了,太抬舉了,傅天豪來到直隸,理應先往拜望貴掌
舵,可是傅天豪行色匆匆,身有要事,只有改期再來陪罪,如今貴掌舵既然差郝兄前來下帖
寵邀,說什麼也要拜望貴掌舵……」
伸手接過那張帖子,道:「請歸告貴掌舵,傅天豪準時赴約。」
姓郝的瘦漢子道:「多謝傅爺賞光,請傅爺先看看帖子。」
傅天豪當即打開了那張帖子,一看之後為之一怔,抬眼說道:「就是今天晚上?」
姓郝的瘦漢子倏然—笑,道:「我們瓢把子知道傅爺行色匆忙,不能在沙河多事停留,
不敢耽誤了傅爺的行期,所以把這酒席訂在今天晚上……」
傅天豪雙眉微揚,道:「今夜三更,那還早,郝兄先請回,我一定到就是,」
姓郝的瘦漢子道:「傅爺真給面子,直隸地面上上下下俱感榮幸,傅爺您可知道『三官
廟』怎麼走法。」
傅天豪道:「正要請教。」
姓郝的瘦漢子道:「這樣吧,到時候兄弟派車來接……」
傅天豪道:「貴掌舵這麼抬舉,已屬隆情盛誼,怎敢再勞郝兄派車來接,心領了,請告
訴我『三官廟』的走法,我會找得到的。」
姓郝的瘦漢子道:「那……兄弟恭敬不如從命了,三官廟就在『沙河鎮』西半里許處,
只要出『沙河鎮』往西走百步就能看見了。」
傅天豪道:「多謝郝兄,我準時赴約。」
姓郝的瘦漢子一抱拳,道:「那麼兄弟告辭了……」
往傅天豪身後看了一眼,倏然笑道:「我們瓢把子失禮,兄弟在這兒代我們瓢把子恭請
賢伉儷一塊兒光臨。」轉身出門而去。
傅天聚為之一怔,有心想解釋,但轉念一想覺得沒這個必要,讓他們誤會了最好,而且
姓郝的瘦漢子走得相當快,也沒容他解釋。
掩上門,轉過身,姑娘沈書玉臉上有一層薄薄的紅暈,輕輕說道:「照這麼看。他們不
是『張家口』那些人一夥兒。」
的確,要是的話,不該有這種讓人受窘的誤會。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道:「我想不出直隸地面上的這些人為什麼找我,又怎會知道我是
傅天豪,知道我已經到了『沙河鎮』。」
沈書玉道:「他們不是要請您赴宴吃飯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那有三更半夜在一座廟裡設宴請客的。」
沈書玉道:「照這麼看,他們既然是沒安好心,沒懷好意,怎又不怕您知道?」
傅天豪道:「這就叫明人不做暗事,直隸是個大地方,大地方的人自然也不能過於小家
小氣。」
沈書玉道:「傅大俠,他們究竟為什麼……」
傅天豪道:「去了就知道了,姑娘請快改扮吧。」當即轉過身去。
他背向裡,面向外,腦海裡一直在琢磨著眼前這些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沈書玉在背後說道:「我換好了,您看行麼?」
傅天豪當即轉過了身,目光所及,他不由一怔。
衣裳是大了些,不過並不太大,袖子可以捲上點兒,下擺正好遮住腳下那雙繡花鞋。
頭髮梳的好,一條烏溜溜的大髮辮拖在身後,著女裝的時候,是人間絕色,標標緻致的
美姑娘,她一旦改著男裝,居然是個風度翩翩,貌賽潘安的美少年。
多少還帶點彆扭,不過好在夜晚看不怎麼真切。
定了定神之後,傅天豪笑道:「姑娘一路之上最好多留神那些多情的紅粉女兒家。」
沈書玉沒有笑,不但沒笑,一雙美目中反而泛起了淚光,她身軀一矮,突然跪了下去:
「傅大俠,您的大恩大德,沈書玉永遠不會忘記,容來生結草啣環………」
傅天豪一怔,連忙轉向一旁,道:「姑娘是幹什麼,快快請起。」
沈書玉一跪而起,含淚說道:「您千萬小心,千萬保重。」
傅天豪心裡也為之一陣黯然,道:「謝謝姑娘,姑娘也請保重,路上能不耽擱最好別耽
擱,他們注意力都在這兒,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如果來得及,我會去追姑娘的,要是來不
及,我也會到京裡看姑娘的,請姑娘告訴我,姑娘那位親戚住在……」
沈書玉道:「『正陽門』前,臨街有家『泰安堂』藥鋪,主人姓霍,您到那兒去就能找
到我。」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我記下了,姑娘走吧,到東口那家騾馬行雇匹驢,或者買匹
馬……」
沈書玉頭一低道:「我走了。」邁步就要往外走。
傅天豪伸手一攔,道:「慢著,姑娘,請從後窗出去,外頭恐怕還有人。」
沈書玉沒說話,轉身往後窗行去。
傅天豪跟了上去,開了窗戶伸手扶住了沈書玉的粉臂,道:「我扶姑娘一把。」
在傅天豪的扶持下,沈書玉輕易地爬上了窗戶。
傅天豪跟著又是一句:「姑娘保重。」
沈書玉霍地轉過臉來,一雙美目中噙滿了晶瑩珠淚,顫聲叫道:「傅,傅大哥……」
傅天豪心中一慘,強笑道:「姑娘保重,這只是小別。」
沈書玉頭一低,轉過身去跳下了窗戶,低著頭挨著牆走了。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關上了窗戶,轉身走到門邊,他從門縫裡往外看,沈書玉已到了院
子裡,正往外走。
院子裡靜悄悄的沒一個人影兒。
很快地,沈書玉出了院子,身影消失在通往前頭那條小路的夜色裡。
傅天豪看著她順利出了院子,卻覺得心裡亂得慌,而且開始擔心,他不知道沈書玉以後
會怎麼樣,不知道沈書玉是不是能順利離開「沙河鎮」,是不是能平安抵京。
他想送沈書玉出去,可是他明知道不能。
要是眼下這些人也留意沈書玉,趁他出去這工夫來劫擄沈書玉,他這苦心就白費了,悶
悶地走回來,默默地坐在炕沿兒上,一眼瞥見沈書玉脫在炕上的衣裳。
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拿過來疊好,一股淡淡的幽香,傅天豪心裡增添了一分悵然。
把沈書玉的衣裳塞進了行囊裡,跟他那把劍放在了一起,然後順手拿起了那張帖子。
他又陷入了沉思。
屋裡好靜,靜得能聽見燈油輕響。
以前,他一個人慣了,不覺得什麼,現在,他卻覺得一個人好彆扭。
也難怪,人心是肉做的,更何況傅天豪是這麼個性情中人。
沉思中,眼前浮現兩個人影,一個是紅娘子,一個是沈書玉,他跟這兩位都有一段不平
凡的緣份,這兩位也都有一份令人難忘的情意,他自問忘不了,一輩子也忘不了。
傅天豪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可是奇男子也是人呀。
口 口 口
夜在寂靜中溜過,遠近的梆柝聲敲出了二更。
傅天豪站起來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來剛要喝,突然,他聽見一種怪異的聲音。
那怪異的聲音是從北上房那靠西的一間傳來的。
傅天豪憑他敏銳的聽覺,馬上就辨出了方向。
那聲音,伊伊唔唔的,很輕微,像是有人想叫,卻又被什麼捂著了嘴,叫不出聲來。
傅天豪凝神靜聽,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中茶杯。
就在這時候,北上房那靠西的一間裡,有個男人的聲音「哎喲」了一聲。
接著有個女人的聲音喊了一聲「救」,只這麼一聲「救」,接著就沒聲了。
傅天豪馬上就意會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雙眉一揚,拉開門竄了出去,直落在北上房靠西那間屋門前,屋裡沒點燈,漆黑漆黑
的。
現在他聽見有人在喘,是個男人濃重的喘息,別的他什麼也聽不見。
他知道,不能耽擱,不能有一點兒耽擱。
他抬腿一腳踢了出去,兩扇門砰然而開,屋裡漆黑,在這種情形下是不能馬上就撲進去
的。
可是傅天豪心急救人,也憑著藝高人膽大,他跟著已一步跨了進去。
黑暗中響起了一聲驚喝,傅天豪倏覺一股破風之聲迎面襲到,他知道那是暗器,可是不
知道是什麼暗器,頭一低,那股破風之聲擦著頭頂打過,砰地一聲打在了門框上。
緊接著:「不長眼的東西,你敢壞老子的好事。」
一聲粗暴沉喝之後,已有一片金刃破風之聲襲到。
這不是暗器,是兵刃。
傅天豪五指曲收,閃電一般拂了出去。
一聲悶哼,緊接著是「噹」地—聲,後窗突然破裂了,一條人影從後窗射了出去。
傅天豪閃身就要追。
就在這時候,左前方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
這則使得傅天豪硬生生收住撲勢,他轉眼過去,竭盡目力仔細看。
屋角躺著個黑影,不,不該說黑影,應該說是白影。
他馬上就看出是個長髮披散,體態美好的女人,她,一顆烏雲螓首趴俯在地,身上未著
寸縷,赤裸。
他連忙轉臉一旁,上兩步拿起炕上一件衣裳扔了過去,正好扔在那女人的身上。
那女人很快地拉拉衣裳蓋住了身子,抬起了頭,顫聲說道:「你,你是誰?」
傅天豪道:「我也是住店的,你還好麼?」
那女人道:「謝謝您,我……我還好……」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道:「姑娘請穿好衣裳,我要點燈了。」
他轉身過去掩上了門,背對著裡頭。
只聽那女人道:「我,我沒辦法穿衣裳,我人不能動。」
傅天豪一怔道:「姑娘讓人制了穴道了麼?」
那女人道:「我不知道,我只覺得混身發軟乏力,一動也不能動。」
傅天豪沒奈何,轉身走了過去,到了近處看得更清楚了,衣裳難掩全身,那女人一頭披
散長髮擋住了臉,看不見她的面貌,但她一身肌膚白晰細嫩,凝脂一般,胸高腰細,兩條腿
修長渾圓,想見得她必是個美人胚子。
傅天豪把目光挪開了,飛快一指點了下去,轉過身道:「姑娘現在把衣裳穿上了。」
只聽那女人道:「我,我還是不能……我大半是中了他的迷藥了,麻煩您把我抱到炕上
去好不。」
傅天豪聽得眉皺一皺,可是他又不能讓一個姑娘家光著身子躺在既硬又涼的地上。
他剛才一指點下,要是她被人制了穴道,那一指點下穴道也應該解開了,可是她仍不能
動,看來九成九是中了人家的迷藥了。
傅天豪只有咬牙橫了心,轉身伸雙臂抱起了她,估心無雜念,而且此時此地在這種情形
之下,不該有雜念。
那女人的兩隻手臂很自然地按住了傅天豪的脖子,她的兩條手臂像兩條蛇,是那麼滑滑
那麼軟。
就在這時候,傅天豪突然覺得脖子像被什麼紮了一下,忽地一疼。
就在這時候,那女人的話聲在他耳邊響起,輕聲軟語,吐氣如蘭:「噢!對不起,我頭
上的簪兒紮了您了。」
原來是她頭上的簪兒不小心紮了他一下。
傅天豪能說什麼,只有說了聲:「不要緊。」
事實上也的確不要緊,刀槍都不怕,簪兒扎一下有什麼要緊,再說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傅天豪輕輕把她放在了炕上,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道:「姑娘歇息一會兒吧,看情形
迷藥的藥力很快就會過去的。」
他轉身要走。
但聽她在炕上叫道:「噯,噯,你不能走啊!」
傅天豪停步轉身,她在炕上接著說道:「我是個弱女子,別說現在連藥的藥力還沒過去,
就是已經過去了,萬一他再來……」
傅天豪道:「姑娘,他沒有那個膽子的。」
她道:「可是我害怕啊,你想,我現在混身乏力,連衣裳都不能穿,你走了,萬一再有
什麼事,叫我怎麼辦啊?」
傅天豪一想也對,一個姑娘家剛受過生平最大的驚嚇,如今赤裸裸地躺在炕上,萬一再
發生點什麼事,可叫她怎麼辦?
他這裡沉吟未語,那女人接著又道:「你乾脆好人微到底,在這兒陪我一會見不好麼?」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即使我坐下來陪你,我在這兒也待不了多久,我還有事
兒。」
那女人道:「你是要……」
傅天豪道:「三更時分我有個約會,如今二更已經過了。」
那女人道:「那,那可怎麼辦哪……」
頭忽然一低,道:「這樣好麼?你等我穿上衣裳後再走,這樣萬一再發生什麼事兒,你
是做了好事,耽誤你的朋友也不會怪你的,是麼?」
傅天豪心裡盤算了一下,看眼前的情形,那迷藥的藥力差不多已經快過去了,現在二更
剛過,應該不會誤了往三官廟赴約。
當即他一點頭,道:「好吧,我在這兒陪姑娘一會見。」
她猛然抬頭:「謝謝你,麻煩你點上燈好麼?」
傅天豪走過去點著了桌上的燈。
當他回過身來的時候,她已經把那一頭披散遮臉的長髮理向耳後,那張臉再也沒一絲兒
遮蓋地露在燈光下。
那張臉,看得傅天豪一怔。
傅天豪不是好色之徒,可是他能辨別美醜妍娉。
這張臉不是兩字姣好所能形容的。
她充其量不超過廿,論年紀,正是花朵綻放的好時候,彎彎的兩道眉,過於水靈而眼角
微微上翹的一雙鳳目,粉雕玉琢的小瑤鼻,鮮紅一抹的香檀口,臉蛋兒白裡透紅,吹彈欲破
她,極力地拉著被子蓋著身子,可是露在被外的那雙手,白晰修長,根根似玉。
這麼一個人兒,難怪會讓人心動,引入垂涎。
炕的邊兒,放著她的褻衣,還有一個腥紅的兜肚,此情此景,要換個時地,應該是綺麗
的,最香艷,最動人,最銷魂不過的。
傅天豪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她,當然她也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傅天豪,她微微一怔,一雙水
靈靈的鳳眼中閃過一種異樣的光芒,旋即她臉一紅低下了頭:「謝謝你救了我,保全了我的
清白,我還沒請教……」
話聲很低,也很柔,柔得像根絲,低得似乎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傅天豪聽見了,一震而驚,定了定神道:「我也是無意中碰上的,都是出門在外,我是
不能見危不救,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她低著頭道:「我姓杜……」
傅天豪道:「杜姑娘。」
她道:「你呢,你姓什麼?能告訴我麼?」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道:「我姓傅。」
她道:「我記住了,你這份恩德,今生要沒機會報答,我會等來生……」
傅天豪道:「我剛才說過,我也是無意中碰上的,都在逆旅,我不能見危不救,姑娘你
不必放在心上。」
她沉默了一下道:「你為什麼不坐。」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
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她抬頭看了傅天豪一眼,模樣兒不勝嬌羞:「你……一個人兒麼?」
傅天豪道:「是的,姑娘也是一個人?」
她微微點了點頭,道:「我要不是一個人,也不會招來這一場……真嚇死我了,要是失
了身,遭了辱,就只有吊死在這家客棧裡了。」
傅天豪道:「姑娘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為什麼單身一個人沒個人做伴兒?」
她低下了頭,道:「我從『延慶』來,要到京裡去,我沒家沒爹娘,爹娘三年前先後過
世,家裡沒法待,我只有到京裡投靠一家親戚去,你呢?」
傅天豪道:「我也要到京裡去。」
她猛然抬起了頭,嬌靨上滿是驚喜神色,道:「那,太好了,總算有個伴兒了,讓我跟
你一塊兒走,好麼?」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道:「我在『沙河鎮』還有點事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
杜姑娘道:「那不要緊,我等你,你什麼時候走,我什麼時候走,有你這麼個伴兒,一
路上再不會擔驚害怕了。」
傅天豪想想自己實在不能再有累贅,有心再推拒,轉念一想,這麼一個姑娘隻身在江湖
上行走,確實需要有個伴兒,眼見她一雙美目凝望著她,滿是企求渴望神色,他也不忍再推
拒,微一點頭道:「好吧,姑娘先請在客棧裡住著,我要走的時候一定會招呼姑娘。」
她猛一陣驚喜,道:「謝謝你,真的啊!到時候你可別忘了我,或者是丟下我偷偷地走
了。」
傅天豪道:「姑娘放心,不會的,我既然答應了,絕無食言背信之理……」
頓了頓,道:「姑娘現在覺得好點兒了麼?」
她的身子在被子裡試著動了動,赧然一笑道:「現在可以動了,你請回吧,讓你在這兒
陪我這麼久,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你的約會。」
傅天豪站了起來,道:「姑娘別客氣,我現在去應該還來得及,時候不早,姑娘歇著
吧。」轉身往外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16:50
第 九 章
只聽她在身後說道:「走的時候別忘記叫我啊!」
傅天豪應了一聲:「姑娘放心,絕不會的。」
他出了屋,還順手為她帶上了門。
看看天色,時候差不多了,他折回屋裡拿起了他那簡單的行囊,熄了燈,沒多停留就走
了。
那位杜姑娘並沒有馬上起身穿衣裳,傅天豪走後,她一直凝神像在聽什麼,等到傅天豪
提著他簡單的行囊出了院子時,她那兩片誘人的香唇,突然泛起了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
燈影一閃,從後窗外竄進個人來,是個壯壯的中年漢子,一身黑色勁裝,進屋一雙眼奇
光閃射,盯在杜姑娘的臉上。
杜姑娘平靜地瞟了他一眼,道:「賊眼灼灼的,瞧你那副讓人噁心的饞像,留神我挖了
你的眼珠子。」
黑衣壯漢突然笑了:「成了麼?二姑娘。」
杜姑娘輕哼一聲道:「不看是誰出馬,哪有不成的,『大漠龍』挺機靈,到了我眼前就
變成了傻瓜蛋啦!」
黑衣壯漢咧嘴一笑,笑得淫邪:「那是他著了迷,中了魔,其實也難怪,直隸地面上這
些人,有那一個能見了您不著迷,不中魔的,何況您今兒晚上……」
杜姑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別在這兒嚼舌頭,人家可不像你們,面對著我這副模樣
兒,人家像個沒事人兒似的,要換了你們一個個早就發瘋了。」
黑衣壯漢嘿嘿—笑道:「二姑娘,我瘋了半天……」
杜姑娘眼一瞪,黑衣壯漢忙斂去笑容改了口:「不管怎麼說,也只有二姑娘才想得出這
種絕妙妙計,任他『大漠龍』再精也得喝二姑娘您的洗腳水。」
杜姑娘嬌靨上掠過一絲得意,道:「女人殺人要比你們男人家容易得多,只看她肯不肯
犧牲一點。」
黑衣壯漢馬上換上一副諛媚嘴臉,道:「是,是,您說得是……」
杜姑娘似乎有點喜怒無常,眼一瞪道:「少廢話了,出去,要不就背過身去,我要穿衣
裳了。」
黑衣壯漢突然一陣激動,兩眼裡那一雙目光怕人:「二姑娘,剛才是演戲,能陪您演這
出戲,我是八輩子修來的福份,如今戲演完了,事也成了,您何不……何不……」
杜姑娘道:「還說呢,我還沒罵你呢,剛才你抓得我疼死了,你看看。」
被子往下一扯,那整個的雪白酥胸全露了出來,可不,那酥胸上有幾道紅紅的指甲抓痕,
一身肌膚欺雪賽霜,白而且嫩,幾道紅紅的指甲印兒特別顯眼。
黑衣壯漢一陣顫抖,猛然上前一步,抖著嗓門兒叫了聲:「二姑娘……」
杜姑娘道:「你怎麼了,哪兒不舒適麼?」
黑衣壯漢嚥了兩口唾沫,突然跪了下去:「二姑娘,求求您,今後就是讓我上刀山,下
油鍋我都干。」
杜姑娘那兩片誘人的香唇邊又浮現起笑意。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噁心死人了。」
手一抬,桌上的燈突然滅了。
屋裡,剎時一片漆黑。
伸手難見五指的漆黑中,又聽那黑衣壯漢顫抖著叫一聲:「二姑娘。」
這一聲,簡直就語不成聲。
口 口 口
夜色涼如水,在這夜半,更有點冷意。
傅天豪提著他那簡單的行囊,踏著夜色往西走。
他衣衫有點單薄,可是並不覺得冷,相反的,他還覺得有點熱,尤其是脖子後頭,有點
辣辣的感覺。
他有點奇怪,可是他不明白,也想不起是怎麼回事兒,也許,他不小心著了點風寒。
那姓郝的瘦漢子沒說錯,果然走出「沙河鎮」往西走百步便看見了「三官廟」。
他現在看見了,黑忽忽的一堆,一點亮兒都沒有。
三更時分,「三官廟」擺宴,而且沒一點燈火,敢情是要客人摸黑吃喝。
傅天豪胸中雪亮,腳下卻是停也沒停地仍往前走。
藝高人膽大,他不怕什麼,不怕誰,他現在是一個人。
半里多距離,在他的腳下是走不了多久的,沒多大工夫他便到了「三官廟」前。
「沙河鎮」裡傳來了梆柝聲,恰好三更。
裡外靜悄悄的,沒一點兒亮,也沒一點兒聲息。
站在,「三官廟」前打量這座,「三官廟」不小的一座,可是東邊圍牆缺了口,西邊圍
牆塌了一塊,門上的橫匾不見了,兩扇門只剩了一扇,門頭上跟牆頭上都長了草。
顯然,這座「三官廟」是久絕香火人跡了。
傅天豪提了一口氣,面對那漆黑的廟門裡發話:「傅天豪如期赴約,直隸道上的朋友請
現身說話。」
只聽「三官廟」裡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傅爺真是信人,來得不早不晚,做主人最
歡迎這一種客人,我們候駕多時了,酒宴擺在廟裡請進來吧!」
話聲很耳熟,一聽就聽出那是姓郝的瘦漢子話聲。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傅天豪進來了.人生地不熟,加以伸手難見五指,請哪位朋友
指點路徑。」
話雖這麼說,他卻沒等裡頭有人答話,便提著行囊大步往那漆黑的廟門走了進去。
進廟門眼前一片漆黑.一時間目難視物,傅天豪不用兩眼
用耳朵,用他那敏銳的聽覺,一步一步往裡走去。
走著走著,他忽然覺得腳下踢著一樣東西,像踢著了一根半懸空,攔在路上的繩子,很
細的繩子。
他馬上就覺得不對了,心裡警兆剛生,倏聽頭頂上傳來一聲輕響,無暇多想那是什麼,
腳尖一點地,提一口氣往前竄去。
耳聽身後「噗」地一聲輕響,跟突然間下了一陣驟雨似的,又像一包砂從上頭灑落了地。
傅天豪輕功卓絕,這一竄便是好幾丈,電一般地射落在漆黑的院子裡,腳剛沾地,破空
之聲大作,四面八方響起。
傅天豪沒猶豫一下,舉起手裡的行囊擋了過去,「噗噗」一陣連響,只覺手裡的行囊震
動了好幾下。
擋過這陣暗器,漆黑的院子裡剎時又是一片死寂。
但是傅天豪知道這院子四周躲的有人,而且人還不在少數。
他突然笑了,哼哼地在笑。
突然,西北角響起一個冰冷話聲:「你笑什麼?」
傅天豪道:「我笑直隸道兒上的朋友,直隸是個大地方,怎麼直隸道兒上的朋友這麼小
家子氣。」
西北角一聲冷笑,那冰冷話聲道:「別讓大漠裡來的朋友笑咱們小家子氣,出去吧!」
話聲甫落,人影閃動,四面八方立即射落了八條人影,傅天豪目力過人,馬上看出那姓
郝的瘦漢子站在正西。
他轉身面對正西,道:「郝朋友,直隸道上的朋友就是這麼請客的麼?」
姓郝的瘦漢子陰陰一笑道:「傅爺明知道是這麼回事兒,是不?」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倒是讓郝朋友說著了,讓我見見貴掌舵的。」
只聽身右傳來一冰冷活聲:「你要見我們瓢把子幹什麼?」
傅天豪道:「帖子上具名的是他,他是主,我是客,不該見見麼?」
說話間他轉眼望去,只見身右正北那人,是個身材瘦小,
身著黑色勁裝的中年漢子,長得跟猴兒似的。
那瘦小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說的是理,只是我們瓢把子不在『沙河鎮』,也沒那閒
工夫,有什麼話你衝著我說也是一樣,直隸地面上除了我們瓢把子就是在下我了。」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直隸道兒上的二當家的,失敬。」
一抱拳道:「我請教,傅天豪不常到北幾省來,扳著指頭算算,有數的幾次,不知道什
麼時候有在什麼地方開罪了直隸道兒上的朋友……」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姓傅的,你問的是梁子。」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不錯。」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這梁子有遠也有近……」
傅天豪道:「請二當家的指教。」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自然要讓你落個明白,這也是江湖道上的規矩,我來問問你,你
來過了北幾省有幾次,都幹了些什麼?」
傅天豪道:「誅殺貪官污吏,劫富濟貧,或者是為別人辦點旁的事兒。」
那瘦小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好一個誅殺貪官污吏,劫富濟貧,或者是為別人辦點兒
旁的事,姓傅的,你可懂得規矩?」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二當家的是怪我飛象過河吃過了界。」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江湖道上也自有公論。」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二當家的,那些貪官污吏,為富不仁的東
西,也在北幾省存在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北幾省江湖道上的朋友為什麼不聞不問,我明白,
也打聽得清楚,這裡頭大有文章,念在千里江湖是一家,我並沒有找上門去討取個公道,如
今二當家的卻反過頭來怪我飛象過河吃過了界……」
那瘦小黑衣漢子冷喝一聲道:「姓傅的,你給我閉上嘴,可知道你這一句話,開罪了整
個北幾省的江湖道。」
傅天豪道:「開罪與沒開罪都一樣,我不在乎,也由不得我在乎,二當家的不必再說什
麼了,請你挑明那近一點的梁子吧。」
「好,姓傅的。」那瘦小黑衣漢子一點頭,冰冷說道:「你既然要乾脆,咱們就來乾脆
的。」
一頓接道:「『張家口』兩條人命,他們也算得北幾省道兒上的。」
「原來如此。」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二當家的既然挑出了這段樑子,今兒晚上這件事
不是單憑口舌所能解決的,我不願意再辯解,事實上辯解也沒有用,不過我要告訴:當家的,
傅天豪跟北幾省江湖一無仇二無怨,也素來井河不犯,這一回要是讓人挑起爭端,坐收漁人
之利,那可是……」
姓郝的瘦漢子突然一聲陰笑道:「誰挑起爭端啊,老實話一句,讓你『大漠龍』多活一
天,我們這些人就跟眼裡插根釘,背上長根刺似的一天不能安寧,日子一久,恐怕連混都沒
得混了。」
傅天豪笑了:「倒是郝朋友快人快語,令人敬佩,既然這樣,幾位這就亮兵刃動手吧,
傅天豪捨了命相陪。」
瘦小黑衣漢子道:「你可看見我們幾個,那一個帶兵刃了?」
傅天豪目光轉動,剎那間掃視了一匝,他看得出,身周八人無一不是兩手空空,身上不
像藏著兵刃的樣子,他當即說道:「這麼說,幾位是想在拳腳上……」
瘦小黑衣漢子道:「不,我幾個是想站在這兒一動不動,看著你自己倒下去。」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那恐怕不可能,幾位剛才的埋伏我都領教過了……」
瘦小黑衣漢子道:「那只是為求更安穩,附加的兩樣,頭一樣的是石灰,想燒瞎你的兩
眼,後一是淬毒暗器,想讓你眼瞎之後再來個見血封喉,誰知道你的運氣挺好……」
姓郝的瘦漢子道:「運氣挺好,命可不怎麼大。」
傅天豪道:「是麼?」
「哎呀。」夜空裡突然傳來嬌滴滴的一聲,接著是個一半兒噴一半兒嬌的話聲說道:
「傅大俠,是你說過走的時候會招呼我一聲的,怎麼一出我的屋就提著包袱偷偷地溜出了
『沙河鎮』,害得我一陣好找,差點兒沒把我這兩條腿跑斷,你可真忍心啊!」
傅天豪的心神一連震動了好幾下,他心神震動間,一個長髮披肩,體態美好的黑衣人兒
落住院子裡,她扭動著腰肢往前走了兩步,沒說話先送過來一個媚笑:「我說過要跟你做個
伴兒的,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傅天豪定了定神,倏然而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放好長的線啊!」
黑衣人兒道:「不放長線怎麼能釣到大魚。」
突然間傅天豪只覺得身上好熱,脖子後頭那熱辣辣之感更甚,這時候他想起了黑衣人兒
無意中簪兒紮了他一下。
他心神再震,目光一凝,道:「杜姑娘,你那把簪沒淬過毒吧。」
「喲!」黑衣人兒媚眼兒一拋,嬌媚橫生,道:「瞧你問的,女人家簪發的簪兒怎能淬
毒呀,要不小心紮了我自己,那不是要我自己的命麼!」
傅天豪突然想起個人,臉色一變道:「我想起北六省有個跟紅娘子齊名的女人,『玉面
蜘蛛』杜步嬌……」
黑衣人兒嬌笑一聲:「我的傅大俠,那就是我,你怎麼早沒想起來呀?」
傅天豪心往下一沉,猛提一口氣,就要騰身掠起,那知不提氣還不覺得怎麼樣,這一提
氣,眼前就是一黑,四肢也用不上一點力了。
只聽「玉面蜘蛛」杜步嬌嬌笑說道:「我的小龍兒,來不及了。」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看來閒事管不得,今後我再也不管閒事了。」
杜步嬌笑吟吟地道:「其實呀,這樁閒事你還真沒管成,你剛走他就又來了,如了願,
可也躺在了那間屋裡,真是啊,你們男人,圖的是什麼啊?」頓了頓道:「我看你還是把包
袱放下吧,怪沉的,反正你是走不了了。」
真的,傅天豪這時候只覺得他那簡單的行囊越來越重,重得他都提不動了。
杜步嬌話剛說完,他只覺得再也提不動他那簡單的行囊了,手一鬆,砰地一聲行囊落了
地。
杜步嬌吃吃一笑道:「你要是覺得累,就躺下了歇會見,這兒挺涼快的。」
傅天豪倒不覺得累,可是他覺得頭暈,他只覺得頭在旋,地在動,暈得他越來越站不住
了。
他想支撐,奈何上頭暈,下頭兩條腿酸軟無力,沒法支持。
他知道,他走不掉了,今夜算是把自己交到了這兒,而且是他自己送來的,他打心底發
出一聲苦笑,再也站不住了,身軀一晃倒了地,身子一挨著地,馬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姓郝的瘦漢子飛一般地掠了過來,手中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尖刀,一下子便遞到傅天豪的
咽喉要害了。
杜步嬌嬌笑一聲道:「郝大哥幹嘛這麼急呀,說好了的我出馬擒人,擒著了先交給我二
天。」
說話間他皓腕一抬,直向姓郝的瘦漢子持刀腕脈撞去。
她出手奇快,「叭」地一聲撞個正著,姓郝的瘦漢子手腕一蕩帶偏瞭解腕尖刀,鋒利的
刀尖一下子從傅天豪左臉上劃過,立即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傅天豪連哼都沒哼一聲。
杜步嬌—跺腳,道:「郝大哥,你看你,難道讓我帶個血人兒回去不成,我不要了。」
擰身竄起,一閃便沒了影兒。
姓郝的瘦漢子怔在了那兒。
瘦小黑衣漢子咧嘴一笑,道:「郝大哥,你闖了禍了。」
姓郝的瘦漢子苦笑道:「我怎麼知道杜二妹要他……」
瘦小黑衣漢子道:「這是跟我們老爺子事先說好了的,要不然她怎麼會肯老遠地跑到
『沙河鎮』跟秦二演這齣戲!」
姓郝的瘦漢子道:「那……這可怎麼辦?」
瘦小黑衣漢子搖頭說道:「這還事小,大不了她回去沖老爺子發頓脾氣去,倒是傅天豪
這臉毀在了你這把刀下,萬一傅天豪他命大不死……」
姓郝的瘦漢子機伶一顫,揚刀就要插下。
瘦小黑衣漢子伸手一攔,道:「郝大哥,你們老爺子死活不論,我們老爺子要的可是活
的啊。」
姓郝的瘦漢子目光一凝,道:「崔大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道:「郝大哥,你們老爺子可曾交待過這條龍到手之後馬上就給他
一刀。」
姓郝的瘦漢子呆了一呆道:「這倒沒有……」
「就是嘍!」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於道:「咱們是一塊兒出來辦事兒的,好不容易把這條孽龍弄到手,
郝大哥你這一刀下去,活龍變成死龍,萬一回去之後咱們兩位老爺子一拍桌子一瞪眼,這過
錯是我擔呢還是郝大哥你擔?」
這一番話說得那姓郝的瘦漢子啞口無言。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忽然咧嘴一笑,又道:「至於郝大哥你在他臉上劃這一刀,看是沒
什麼大不了的,你想嘛,咱們兩位老爺子這麼多心血費這麼大事,放這麼長的線釣這條大魚,
自不會是請他上家裡吃喝去,他是你們老爺子的眼中釘,也是我們老爺子背上芒,這且不說,
單衝著『張家口』那兩條命,他就是有那條命到頭來也要折磨得他丟了四對半,郝大哥你又
擔的那門子心,害的那門子怕呀?」
姓郝的瘦漢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任何人都聽得懂這話裡的「損」,看他的神色,
他似乎相當的惱火,可是他突然吸了一口氣,臉色馬上就恢復了正常,他居然忍了。
只聽他緩緩說道:「還是崔大弟行,如今傅天豪已經落在咱們手裡了,這一下直隸地面
上的可出名了,只是還有個姓沈的丫頭……」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咧嘴笑笑說道:「咱們兩位老爺子多少年的交情,辦這件事純是為
朋友,為朋友兩肋可以插刀,也為的是咱們兩家今後在江湖上的這個『混』字,『大漠龍』
一天不躺下,眼中釘一天不拔,就沒咱們兩家混的,誰也不是為了出這個名,出這個風頭,
郝大哥你要認清楚這一點,至於那個姓沈的妞兒,你們老爺子說得好,他如今已經不吃那碗
公門飯了,那不關他的事,你們老爺子既然這麼說了,咱們樂得省省事,是不?」
姓郝的瘦漢子本想以牙還牙,反過來給人一下的,卻不料讓人接著棒頭又反敲了他一下,
他臉色一變,只有自下台階:「既然這樣,咱們就抬著人往回走吧,還等什麼。」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一咧嘴道:「等郝大哥你吩咐啊。」
姓郝的瘦漢子臉色又是一變,道:「我可不敢當,在直隸這塊地面上,崔大弟你是主,
我是客,強客不壓主,再說這趟出來辦事,掛牌的是崔大弟你,我只不過是個揚旗吶喊的馬
前小卒……」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哈哈一笑道:「郝大哥既然這麼說,那小弟就不客氣了,老二,老
三,過去把人抬出。」
正東走過來一個黑衣漢子,跟一個中等身材壯漢子,俯身抬起了傅天豪往外走去。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沖姓郝的瘦漢子一擺手,道:「郝大哥也請吧!」
姓郝的瘦漢子心裡不是味兒,臉上都帶出來了,把那把解腕尖刀往褲腿裡一插,掉頭往
外走去。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忽然笑了,笑得有點奇怪!
口 口 口
「宛平縣」北邊,有一座很大很大的莊院,門前一排大柳樹,柳絲千條,陰涼一大片,
讓人看著也覺得涼快。
一圈丈高的鐵灰圍牆,上頭搭的都是上好的琉璃瓦,寬又高的門頭,還有烏黑髮亮的一
對大門環,兩旁邊安排了兩盞大燈籠,上頭各寫了一個斗大的「趙」字,好氣派。
門前,是一片空曠平坦的場子,有點像打麥場,但它絕不會是打麥場,這種人家那會自
己種田,怎容得門前有個打麥場。
圍牆裡,樹海森森,飛簷狼牙到處可見,估地略比北京城西直門外海甸大學士明珠的別
墅小了點,不過看那森森的樹海與到處可見的飛簷狼牙,內裡的建築恐怕不會比那位大學士
的「自怡園」遜色到那兒去。
再往這座大宅院的四周看一看,或近、或遠,隔不遠便是一個穿黑色褲褂的漢子,個個
腰裡鼓鼓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藏著傢伙。
日頭偏西,黃昏初降的時候,西北方向揚起了—片塵土,由遠而近,飛快。
那是一輛雙套高蓬馬車,跟八人八騎,趕車的是個黑衣壯漢子,那八匹健馬上也都是清
一色的江湖人。
馬車直馳大莊院門口,兩匹健馬越過馬車當先馳到,那是姓郝的瘦漢子跟姓崔的瘦小黑
衣漢子,他兩騎馬到.兩扇朱紅大門豁然大開,馬車恰好跟著馳到。
那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一抬手,道:「先把他弄到前院去,我這就進去稟報老爺子去。」
說完了活,他偕同姓郝的瘦漢子並肩進了大莊院。
過了「影背牆」看去,好大的一個院子,細砂鋪地,中間一條青石板路,兩邊各一排五
間屋,東西兩牆還有兩個月形門,不用說那是通往東跨院跟西跨院的。
這個大院子,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它兼練武場,兩邊擺的有兵器架,東邊是大十八般兵器,
西邊是小十八般利刃,青石板路兩邊還有幾具石擔石鎖,這不是練武場是什麼?崔、郝二人
停也沒停地直往後走,過了那北牆上的月形門,進了後院。
這後院更不得了,亭、台、樓、榭一應俱全,隱約於茂密的林木,森森樹海之中,景色
美而且寧靜。
朱欄小橋旁那八角亭子裡,有八個人,三個人站著,五個人坐著,坐著五個人,是「大
鷹爪」譚北斗,「追魂奪魄日月飛輪」孫伯達,譚北斗坐在正東,孫伯達坐在正北,正西那
條石凳上,也就是譚北斗的對面,坐著三個人,一男二女,男的坐在中間,他是個年紀跟譚
北斗差不多的瘦老頭兒,瘦是瘦,長得可比譚北斗、孫伯達都體面。
長眉細目白淨臉,相貌相當的和善不像孫伯達有一股陰鷙狡詐氣,也沒有譚北斗那份土
裡土氣。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綢質褲褂,在這時候穿綢,似乎嫌早了些,可是他沒有一點冷意,這
顯示出他的身子硬朗,筋骨也挺結實。
右手戴著一枚漢玉戒指,左手一對烏黑髮亮的鐵球,骨碌、骨碌地轉個不停,他那左手
的拇指邊又生了一截小指頭,一共六個指頭。
他左邊,是個穿紅衣的大姑娘,正是「張家口」夜訪傅天豪的那一位。他左邊,是個穿
黑衣的嬌俏美姑娘,正是那「沙河鎮」演戲、坑害了傅天豪的「玉面蜘蛛」杜步嬌。
站著的那三個,一個站在孫伯達身後,是羅玉成,他永遠顯得那麼清秀。
兩個站在譚北斗身後,一個高高的個子,白淨臉,年紀在卅上下,一個是小矮個兒,濃
眉大眼,個頭兒挺壯,年紀也略為輕點兒。
中間石几上擺著一個棋盤,棋盤旁邊放著三把細瓷小茶壺,顯然地,譚北斗在跟穿白綢
褲褂的老頭兒下棋,大夥兒都在看棋,唯獨羅玉成卻一雙眼直在杜步嬌的如花嬌靨上來回轉。
杜步嬌似乎沒發覺,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倒是紅衣大姑娘那一雙香唇邊,不時掠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郝、崔二人喇進後院,譚北斗伸手撥亂了棋子,道:「他們回來了,別下了。」
白衣老頭兒哈哈大笑,指著譚北斗道:「老譚,你可真夠賴的,輸了就是輸了,說什麼
他們回來,別下了。」
「輸?」譚北斗擺擺手,道:「就憑你那兩下子,我會輸給你,不服氣明兒咱們再擺幾
盤,誰輸誰沖誰磕三個響頭,幹不幹?」
白衣老頭兒一巴掌拍上大腿,抬眼說道:「你們可都聽見了,明兒個還是這些人,一個
不許少,大夥兒來做個見證,免得他到時候耍賴。」
幾個人都笑了,笑聲中,郝、崔二人在亭子外頭躬下了身齊聲說道:「老爺子,我們回
來了。」
白衣老頭沒往亭外看,望著譚北斗道:「老譚,我看算了,孩子們都夠辛苦的。」
譚北斗一抬頭,道:「不能算,你有你們門規,我有我的家法,你別管,給我閉上嘴一
邊兒坐著。」
白衣老頭兒眉鋒一皺,抬頭說道:「老譚,你這是何苦……」譚北斗沒再理他,臉色一
寒,轉臉向外,道:「老大,你可真會辦事兒啊,是誰讓你動刀子的嗯?」
姓郝的瘦漢子還能不明白,馬上就低下了頭。
譚北斗砰然一聲,一掌拍在石兒上,道:「說話呀,你聾了麼?」
姓郝的瘦漢子抬起了頭,口齒啟動了一下道:「老爺子,我錯了。」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說的容易,錯了,錯了就能了事麼,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究竟學到了什麼,幸虧我這是讓你辦這件事兒,要是我還吃那碗公
事飯,上稟制軍大人把棒子交給了你,你還不給我弄得亂七八糟,出盡了漏子,我還打算將
來讓你接我的衣缽呢,像這樣還敢把衣缽交給你麼?」
姓郝的瘦漢子砰然一聲雙膝落了地,低著頭道:「老爺子,我情願領罪。」
譚北斗哼地一道:「你不情願也不行啊,老二,給我拿鞭子來。」
他身後那高個兒白淨臉,略一遲疑,答應一聲剛要走。
杜步嬌忽然站了起來,道:「行了,譚大爺,您就饒了郝大哥吧,讓郝大哥以後小心點
就是,大家都在趙家大院裡,您要是這麼罰了郝大哥,往後可讓我怎麼見郝人哥啊?」
白衣老頭兒道:「聽見了麼,老譚,人非聖賢,誰能不犯過錯,你這是多少年的工夫練
出來,難道你年輕的時候就沒辦錯過事兒麼?孩子們已經夠辛苦了,不賞也就算了,何必
再……」
譚北斗道:「誰辛苦,辛苦的只二妞兒一個人……」
杜步嬌道:「那麼二妞在您面前替郝大哥求個情,您賞二妞兒這個臉麼?」
譚北斗眉鋒一皺,道:「你們爺兒難道是……」
白衣老頭兒抬頭摟住了杜步嬌的水蛇腰,道:「老譚啊,連我的臉你都可以不賞,我們
二妞兒的面子,你可不能不賣啊!」
譚北斗一跺腳,沖姓郝的瘦漢子叱道:「給我滾一邊去,別讓我看見生氣。」
姓郝的瘦漢子站起來退到一邊。
譚北斗冷然說道:「過來,謝謝你二妹子去。」
姓郝的瘦漢子夠難堪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可是他不能不聽譚北斗的,答應一聲走
了過來。
杜步嬌「哎喲」一聲道:「譚大爺,您這是……叫二妞兒我怎麼敢當呀!」
一擰腰躲在了白衣老頭兒身後。
姓郝的瘦漢子恰好走到,把頭一低,道:「謝謝杜二妹。」
白衣老頭兒擺了手道:「好了,好了,老譚,你也真是,別喧鬧了,辦正經事兒吧?」
轉臉望孫伯達,道:「老三,你看是不是要知會你大哥、二哥一聲。」
孫伯達笑笑說道:「趙大哥看著辦就是,趙大哥跟譚老要不方便動手,交給我們『紅幫』
這些人也是一樣。」
白衣老頭兒道:「『大漠龍』是咱們三家的對頭,誰動手不一樣?只是我跟大漠龍另有
點過節,希望在我跟他了斷這點過節之前,得留他個活口。」
「那好辦。」
孫伯達道:「咱們都是自己人,再說這回要不是趙大哥跟譚老伸手,就憑『張家口』
『紅幫』這些人,根本別想碰『大漠龍』一根汗毛,按情按理,都該讓趙大哥你先了斷過
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18:51
譚北斗截口說道:「都是自己人,還分什麼先後你我,乾脆把展老大,張老二請到這兒,
有什麼過節大傢伙兒一塊兒了斷不就得了麼?」
白衣老頭兒一搖頭,道:「不,我要開香堂,關著門兒跟姓傅的的了斷這段過節。」
孫伯達是老江湖了,譚北斗比孫伯達更老,這話誰還聽不懂麼,一句話,這段過節不願
讓外人知道,也不願讓任何外人參與。
經他這麼一說,誰好再說什麼。
譚北斗沉默了一下道:「那就這麼辦吧,把人先交給展老大三兄弟,割也好,剮也好,
留個活口給趙老大就行了。」
孫伯達目光一凝,道:「譚老,那麼,您的那一份兒呢?」
譚北斗倏然一笑道:「你三兄弟要割他、剮他,趙老人要跟他了斷一段過節,我的那一
份分到你兩家裡了,夠了,足夠了……」
他站了起來,道:「事完後告訴我一聲,讓我在傅天豪屍首前站一會兒,讓他知道躺下
的是他,不是我就行了,你們忙你們的吧,我迴避了。」
擺擺手,帶著他那三個徒弟出亭而去。
望著譚北斗跟他那三個徒弟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裡不見,孫伯達轉過臉來搖頭說道:「像
譚北斗這麼好說話的人,我還是頭一回碰上……」
白衣老頭兒趙六指兒摸著鬍子笑笑道:「老三,你聰明一世,怎麼也有一時之糊塗?」
孫伯達微微一愕道:「怎麼,趙大哥,是我看錯了……」
趙六指兒道:「老鷹犬譚北斗,豈是這麼好說話的,也難怪,你跟他交往日淺,還沒摸
清他的為人。」
孫伯達道:「那……趙大哥,他這是什麼意思。」
趙六指兒沉默了—下道:「這話本來我不便說,也不該說,可是你我多少年的老交情,
不比跟譚北斗這段互相利用的交情……」
頓了頓道:「說好聽點兒,譚北斗這叫老謀深算,說得難聽點兒,譚北斗他這叫老奸巨
猾,老三,你是知道的,不管怎麼說,『大漠龍』畢竟是個人物,他在白道上也很得人望,
這一點,由譚北斗這回安排樊籠,金鉤掛餌,白道上的人物不惜冒殺身之險去救他一事,可
以得到確切的證明,譚北斗不比以前的譚北斗了,以前他有官家撐腰,現在他只有靠自己,
他往後還要在江湖上混飯吃,他得罪得起白道上的人物麼?將來事情傳揚出去,傅天豪讓人
害了,譚北斗手上沒沾一點血,事實上有他的份兒沒有,不但有,而且是他起的頭兒,可是
他手上不沾一點血腥……」
孫伯達臉色一寒,「嗯!」地一聲點了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譚北斗的厲害我
算是領教了。」
趙六指兒笑笑說道:「我領教了多少年了。」
孫伯達沉默了一下道:「那,趙大哥,以您看……」
趙六指兒道:「老三,讓我先問你一句,你聽不聽我的。」
「聽。」孫伯達毫不猶豫地一點頭道:「當然聽,我不聽趙大哥的,聽誰的,您是知道
的,我這件事打起頭到如今,那一步不是聽您的。」
趙六指兒一點頭道:「那就行……」
目光一凝,接著說道:「你要是聽我的,無論誰拿傅天豪怎麼樣,你別動手,無論誰割
他也好,剮他也好,你最好站在一邊兒看著,最好躲遠點兒。」
孫伯達道:「這……大哥,二哥那兒……」
趙六指兒眉宇間忽地掠過一絲懍人殺機,道:「老三,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做
就做到底了,要狠卻狠到頭兒,聽我的少不了你的好處,你只消站在一邊煽煽火,以張老二
那股子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他不會給機會讓別人出手的。」
孫伯達眉宇間也掠過一絲懍人的殺機,猛一點頭道:「行,就這麼辦,只是,趙大哥,
事成之後論功行賞『張家口』這塊地兒可是我孫老三的。」
趙六指兒一拍胸脯道:「那當然,要少了你的,你唯我趙六指兒是問。」
孫伯達霍地站了起來,一抱拳道:「趙大哥,我這就回西跨院去,人……」
趙六指兒道:「待會見我讓他們給你送過去。」
孫伯達點頭說道:「那好,我在西跨院等著了。」帶著羅玉成大步而去。
望著那老少們遠去的身影,趙六指兒兩眼之中射出兩道異樣光彩,突然笑了。
紅衣大姑娘一個軟綿綿的阿娜嬌軀,立即揉進了趙六指兒懷裡,媚眼一拋,嬌笑說道:
「乾爹,還是您行啊,一句話扣住譚北斗,談笑間又套住了一個孫伯達,譚北斗現在沒人撐
腰
了,『紅幫』『張家口』這一分支,眼看也要支離瓦解,今後這一大塊地兒還不就是您
的了麼!」
趙六指兒胳膊一圈,馬上按住了那圓潤纖細的腰肢,把老臉向著那張吹彈欲破的如花嬌
靨湊得近近的,道:「鳳妞兒,世界上只有你這張小嘴兒最甜,到時候乾爹也來個人封功臣,
你說吧,要什麼只管說。」
紅衣大姑娘鳳妞兒還沒說話,那裡杜步嬌突然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聽見了沒有。」鳳妞兒往上看了一眼,道:「二妹吃醋了。」
趙六指兒哈哈大笑,右手一伸又摟住了杜步嬌,道:「別吃醋別吃醋,寶貝兒,都有,
都有,是我這個乾爹沒有也不能沒你們倆的……」
這股子親熱勁兒,似乎超越了乾爹千女兒之間應有的親熱,任誰看了也會皺眉。
可是姓崔的瘦漢子站在那兒卻跟沒看見似的,大半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忽然趙六指兒伸出手在鳳妞兒的臉蛋兒上輕輕擰了一下,道:「鳳妞兒,那件事兒,你
沒看錯吧?」
「錯不了的,乾爹。」鳳妞兒瞟了他—眼道:「您放心吧,我親耳聽見傅天豪跟那個姓
沈的丫頭說的,以我看是可信的,誰沒個私心,『大漠龍』在江湖上幹了這麼多年,他不會
全為旁人幹的,您說是不。」
趙六指兒沉吟說道:「話是不錯,只是財不露白,他是個經驗歷練兩樣老到的人,怎會
平白無故地告訴那姓沈的丫頭。」
鳳妞兒道:「您也真是過於小心了,這種事告訴那姓沈的丫頭有什麼要緊,難道還怕姓
沈的丫頭謀財害命麼,乾爹,這種事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無啊,要真有那麼一大批藏寶,
咱們糊里糊塗,冒裡冒失給了『大漠龍』一刀,讓那批藏寶成了無主之物,豈不是可惜死人
了。」
「對。」趙六指兒兩眼異彩閃動,點頭道:「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人在咱
們手裡,不問也是白不問,要真能問出來,那豈不是好事成雙,喜上加喜的意外之財。」
鳳妞兒道:「馬無野草不肥,人可是沒橫財不會富啊!」
趙六指兒仰天大笑,一擺手,道:「這話可真是說在了我心坎兒裡,老大,把人給西跨
院裡的送了過去……」
鳳妞兒伸手一攔,道:「慢著,乾爹,您忙些什麼呀?」
趙六指兒道:「怎麼,寶貝兒,你還有什麼……」
鳳妞兒眼波流轉,往上瞟了一瞟,道:「乾爹,您可是有賞有罰的喲。」
趙六指兒一點就透,「哦」地一聲道:「這能怪我麼,是二妞兒自己不要……」
鳳妞兒哼地一聲道:「還說人家聰明一世,怎麼會有一時糊塗,我看您才是聰明一世,
糊塗一時,這是什麼時候什麼事,由不得二妹了,『大漠龍』是個寧折不曲的硬朗人家,只
有二妹才能使他那塊百鏈鋼化為繞指柔啊。」
趙六指兒呆了一呆道:「你是說讓二妞兒……」
杜步嬌冷哼一聲道:「我才不幹哩,把個血淋淋的人兒往我懷裡塞,大姐既然出了這麼
個好的主意,為什麼自己不施出那股子柔勁兒。」
鳳妞兒道:「二妹,你是怎麼了,這可是乾爹的大事啊。」
杜步嬌道:「我知道是乾爹的大事,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我見不得血,也怕見血……」
鳳妞兒道:「你何不乾脆說他那張臉已經毀了,你現在嫌他了。」
杜步嬌臉上一白,猛然點了頭,道:「我就是這意思,怎麼樣?我也就是這脾氣,要嘛
就要個完好無缺的,碰破了一點皮兒我都會倒胃口,你要有這麼好的胃口,讓人把他送進你
房裡。」一擰腰,站起來走了。
第 十 章
鳳妞兒臉上變了色,站起來喝道:「二妞兒,你……」
趙六指兒忙道:「好了,好了,鳳妞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她既然不願意,又
何必勉強她。」
鳳妞兒雙眉一揚,道:「您還說呢,她都讓您給慣壞了,您現在說句話,讓他們把人送
到我房裡,西跨院那邊招呼一聲,說您改變了主意,等您跟他的這點過節一了,馬上就把人
給他們送過去,包準給他們個活口就是。」
趙六指兒皺眉說道:「鳳妞兒,你……」
鳳妞兒道:「說話呀?」
趙六指兒無可奈何,只能將頭連點地道:「好,好,老大,把人送到你大妹子房裡,然
後再到西跨院去一趟。」
那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恭應一聲,轉身而去。
鳳妞兒似乎餘怒未息,冷哼一聲道:「幸好您不只一個乾女兒,您要是只有一個乾女兒,
那得看人拿驕了。」
趙六指兒陪上笑臉,按在鳳妞兒腰上的胳膊緊了一緊,道:「行了,寶貝兒,讓乾爹給
揉揉心口,你消消氣吧。」抬手便往鳳妞兒那豐滿的酥胸伸去。
「你也不怕外人看見。」鳳妞兒輕叱一聲,一把推開了他。
趙六指兒又笑了,嘿嘿地直樂。
口 口 口
東跨院裡幾間客房,挺大,也都挺氣派,兩條長廊連接著,院子裡種著花,有幾棵大樹,
也挺美,挺幽靜。
北房裡坐著譚北斗,二徒弟給他點上了旱煙,三徒弟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譚北斗寒著臉,
連眼皮沒有抬一下,姓郝的瘦漢子怯怯地垂手站在一旁。
吸了幾口煙,喝了一門茶,譚北斗在鞋底上敲了敲煙袋鍋,眼皮抬了抬,冷然開了口:
「你有什麼委屈,說吧!」
姓郝的瘦漢子忙道:「老爺子,我沒委屈,也不委屈,只是這口氣難嚥。」
譚北斗兩眼一睜,道:「誰給你氣受了,我麼?」
姓郝的瘦漢子道:「老爺子,您別這樣好不,我知道您正在氣頭上……」
譚北斗一擺手,道:「少廢話,誰給你氣受了,說呀?」
姓郝的瘦漢子當即把他在「沙河鎮」,「三官廟」裡所受的,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譚北斗聽的時候很平靜,聽畢之後仍然很平靜,他抬了抬手,道:「坐下,你三個都坐
下。」
姓郝的瘦漢子三個恭應一聲坐了下去。
譚北斗目光一凝,道:「老大,有道是『不看僧面要看佛面』,他們對你那樣,就等於
是打在我這張老臉,你知道為什麼他們對咱們這樣麼?」
姓郝的瘦漢子雙眉一揚道:「一句話,您現在已經脫離公門了。」
譚北斗一點頭道:「不差,你還算是個明白人,老大,我跟趙六指兒的交情,僅止於互
相利用,為借重他在直隸地面上的勢力才結交他,當然,他所以結交我,也有他的目的,這
種關係最為現實,只有一方沒有利用價值,馬上就難以維持,這也就是剛才我為什麼當著他
們罵你的道理所在,老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往後老二老三還得你帶領,這些你早該學到
了。」
姓郝的瘦漢子道:「老爺子,這些個我都知道。」
譚北斗微一點頭道:「你知道那是最好不過,你知道就不該做這種當眾動刀子的傻事,
你三個給我都聽著,最上乘的殺人手法,是手不沾血腥,這也就跟兵法裡所說不戰而屈人之
兵一樣了。」
白淨臉高個子道:「所以您把『大漠龍』塞在了他們兩家手裡。」
「對了,」譚北斗一點頭道:「這是為咱們自己,一方面要除去咱們的冤家對頭,另一
方面又能手不沾血腥,你們要知道,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我不同了,以前的我是直隸總捕,有
這麼個後台在後頭頂著,准想動我他先得有三分顧忌,現在不同了,現在咱們得靠自己,往
後咱們還要在江湖上混,不得留給人家一點把柄,『大漠龍』是個怎麼的人,咱們比誰都清
楚,在白道上他有相當的人望,我譚北斗要是親手殺了他,尤其是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法,
今後江湖道上,咱們是寸步難行,而且有數不盡的麻煩,你們明白麼?」
姓郝的瘦漢子道:「我們明白,只是,老爺子,趙六指兒不是盞省油的燈……」
譚北斗微一點頭道:「交往了這麼多年了,誰還不知道誰麼,更何況趙六指兒是個極具
心智,也極為狡猾的人物,要說有什麼短處,那恐怕只有兩字『女色』了。」
高個子早臉道:「說來也真是,那兩個都年紀輕的,幹嘛……」
譚北斗道:「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啊,他們之間這種關係,跟我跟趙六指兒的關係差不多,
維持也不了多久,只一方失去了利用價值,便馬上不能維持,趙六指兒是直隸黑道上的瓢把
子,有錢,有勢,只跟著他便要什麼有什麼,北六省裡走一趟,趙六指兒的乾女兒,哪個不
得躬身哈腰尊稱一聲姑娘,她們倆還求什麼,至於趙六指兒,他之所以能有今天,可也得力
於這兩個貌美如花,嬌滴滴的乾女兒不少,趙六指兒成功在這個上頭,將來要敗,恐怕也要
敗在這個上頭。」
姓郝的瘦漢子道:「趙六指兒年紀不小了,她兩個守他也守不了多久了,要是趙六指兒
一死,直隸這塊地方怕不就是她們的了。」
譚北斗道:「那可不敢說啊,這兩位確實有她倆的一套,不但能使趙六指兒服服貼貼,
就是直隸這些地面上窮凶極惡的黑道人物,對她們也無不臣服低頭,唯命是從。」
姓郝的瘦漢子道:「要照這麼說,能號令直隸地面上這些黑道人物的,恐怕不是趙六指
兒,而是她們這兩位姑娘。」
譚北斗微一搖頭道:「不,趙六指兒也確有他自己的一套,他之所以能爬上直隸地面黑
道的瓢把子寶座,一舉一動能影響整個北六省,固然得力於這兩位不少,可並不是全靠這兩
位。」
姓郝的瘦漢子還待再說。
譚北斗抬手一攔道:「別的等會見再說,我先告訴你們一件事……」
高個子白淨臉道:「什麼事兒?老爺子。」
譚北斗道:「趙六指兒跟『大漠龍』之間有點兒過節,他要開香堂,關起門來了斷這點
過節。」
高個子白淨臉道:「聽見了啊,怎麼?」
「怎麼?」譚北斗道:「問得好,你們以為趙六指兒跟『大漠龍』之間,真有非關起門
才能了斷的過節麼?」
三個人都為之一怔,姓郝的瘦漢子道:「那麼以您看是……」
譚北斗道:「我問你,趙六指兒先說要開香堂,後說要關起門,這是什麼意思?」
姓郝的瘦漢子陰森地道:「這還不明白麼?要自了斷他自己與傅天豪的過節,自然不讓
外人過間的,不讓外人參與。」
譚北斗道:「什麼大不了的過節見不得人?」
姓郝的瘦漢子道:「這……這個就不敢說了,以您看是
譚北斗哼哼兩聲道:「見不得人的事兒,還會是什麼好事兒麼?」
姓郝的瘦漢子突然兩眼一睜,道:「老爺子,趙六指兒這兩個乾女兒可不是什麼正經人,
會不會她倆有關連。」
譚北斗呆了一呆,道:「這個……似乎不大可能,憑良心說,傅天豪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他在這方面相當把持得住,就是她們把自己硬往他懷裡送,也未必能讓他動心。」
姓郝的瘦漢子道:「老爺子,只怕您高看了『大漠龍』了,人畢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
家有幾個不喜歡這個調調兒的,打古至今那坐懷不亂的恐怕也只有柳下惠一個,知人知面不
知心,咱們又沒時刻十步不離地跟著傅天豪,他究竟幹了些什麼,咱們怎麼知道,傅天豪有
張英俊般的臉龐,有不少大姑娘小娘們,迷他迷得茶不思,飯不想的,我就不相信傅天豪他
一回都沒吃過。」
譚北斗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說,趙六指兒嚥不下這口氣去,把這種事當成了過
節……」
姓郝的瘦漢子道:「是啊,那兩個儘管是趙六指兒的禁鸞,可是拿趙六指兒這糟老頭子
跟『大漠龍』比,那是沒法比的,一碰上傅天豪,碰著這機會,不得不偷吃一頓,您想想,
除了這種事兒,別的還有什麼事怕人知道的?」
譚北斗微一搖頭,道:「不會,絕不可能,對『大漠龍』這個人,你還不夠瞭解,『大
漠龍』不是那種人,就算他偶而會逢場作戲一番,他也會挑挑人兒,像這兩個,絕對看不上
眼的,對於六指兒,你的瞭解也不夠,俗話說得好,王八好當氣難受,可是趙六指兒這個人
怪得很,他什麼事兒都計較,唯獨這種事兒他不計較……」
白淨臉高個子突然道:「老爺子說得對,趙六指兒要計較這個,今天他就不可能爬上北
六省黑道的總瓢把子寶座,至少他不可能有今天這種權勢,這種聲威。」
譚北斗一點頭,道:「我就是這意思。」
姓郝的瘦漢子道:「那……您說是怎麼回事兒?」
譚北斗搖頭說道:「我不敢論斷,這種事咱們一點兒邊兒還沒摸著,也沒法論斷,總之
一句話,我說這絕不是一件好事兒,再說他不願讓外人知道,不願意讓外人參與這上頭看,
只怕這件事兒還不簡單。」
姓郝的瘦漢子道:「那,老爺子,以您看,咱們是不是該……」
「不。」譚北斗搖頭說道:「只要『大漠龍』最後是一條路,死,天大的事兒也跟咱們
沒關係,現在咱們也沒法跟趙六指兒鬥,單憑咱們這老少四個人跟趙六指兒那龐大的整個北
六省黑道比,咱們的力量薄弱得可憐,跟他鬥,那是雞蛋碰石頭,太不智,一個人要識時務,
現在不比從前,從前他心裡再怎麼記我恨,表面上他還得稱兄道弟,裝得跟生死朋友似的,
現在他有什麼好顧忌的,咱們這四個人根本就放不進他眼裡去,咱們對他的利用價值已經沒
有了,可是咱們還得利用他一陣子,咱們今後還得在北六省走動,藉著趙六指兒這塊招牌,
北六省到處可通行無阻,甚至連吃住都有人侍候,這種好事兒,上哪兒找,只要『大漠龍』
最後是一條路,死,咱們跟他鬥個什麼勁兒,樂得處處遷就著他點兒,」
白淨撿高個子道:「老爺子,寄人籬下的滋味兒可不好受,您得隨時提防著他翻臉。」
譚北斗看了他一眼,頗表嘉許地點了頭道:「你不賴,老二,我提防著了,要不,為什
麼處處遷就他?」
京裡咱們還有一件大事兒,等『大漠龍』倒了地,咱們就動身進京,等把京裡的事兒一
辦完,到了那時候趙六指兒是趙六指兒,譚北斗就是譚北斗了。」
姓郝的瘦漢子道:「老爺子,可別讓趙六指兒跟『大漠龍』暗地裡有什麼交易,偷偷地
把那『大漠龍』給放了。」
譚北斗搖頭說道:「那還不至於,趙六指兒沒理由放他,他存在一天,對趙六指兒也是
個大威脅。」
白淨臉高個子道:「老爺子,趙六指兒是沒理由放傅天豪,傅天豪存在一天,對趙六指
兒也的確是個威脅,只是,老爺子,要是他們倆暗地裡有什麼交易,那可就要另當別論了,
您不能不防著點兒。」
譚北斗沉吟了片刻,點點頭道:「你們倆說得也有點道理,趙六指兒出了名的奸詐,出
了名的狠,我還真得防著他點兒……」
姓郝的瘦漢子站了起來,道:「老爺子,那我……」
譚北斗微一搖頭,道:「不急,等他從西跨院那三兄弟手裡接過傅天豪來再說不遲。」
「不對吧?老爺子。」白淨臉高個子道:「趙六指兒要是一旦把傅天豪交到西跨院,那
三兄弟絕輕饒不了他,縱然留個活口,只怕也比死人強不到那兒去,趙六指兒能跟他有什麼
交易,即使放了他,他能走出多遠去?」
姓郝的瘦漢子一怔道:「對啊!」
譚北斗皺眉沉吟,道:「要照這麼看,趙六指兒跟傅天豪之間,又不像有什麼……」
白淨臉高個子道:「老爺子,趙六指兒真會那麼仁盡義至把傅天豪交到西跨院去麼?」
譚北斗日光一凝,道:「老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淨臉高個子淡然一笑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您剛說過,趙六指兒這個人既奸詐
又狠,要傅天豪是對他有什麼好處,我不信他會把傅天豪先交到西跨院那邊去。」
譚北斗臉色變一變,道:「不至於吧,冉怎麼著孫老三跟他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面子
事兒他不會不顧著點兒。」
白淨臉高個子道:「老爺子,怎麼您也有一時的糊塗,人現在在趙家人手裡,趙六指兒
要是先有跟傅天豪談過什麼交易,說得順利,雙方都點了頭,趙六指兒還會把他交到西跨院
去麼,隨便編個什麼理由派個人往西跨院一送,姓展的人在人家地盤兒裡,又敢怎麼樣!」
譚北斗道:「這個……」
白淨臉高個子接著說道:「老爺子,傅天豪對趙六指兒雖是個威脅,畢竟傅天豪要到北
邊來活動的時候少之又少,他不會輕易自找麻煩,樹這麼一個強敵的,您已經不在公門了,
要沒什麼企圖,他豈會這麼爽快,一口答應幫咱們這個忙。」
譚北斗臉色又變了一變,道:「老人,你去打聽打聽,傅天豪送到西跨院去沒有,外頭
問不出就到西跨院去一趟,記住,千萬別露出聲色。」
姓郝的瘦漢子恭應一聲走了出去。
譚北斗手在桌上拍了幾下,道:「希望這件事別那麼複雜,要不然咱們可就為難了。」
白淨臉高個子道:「沒什麼好為難的,他跟咱們來暗的,咱們也跟他來暗的,其實,您
已把『四殘』安插住外頭了,只招呼一聲,他們馬上就能趕到,趙六指兒再大的勢力,再雄
厚的定力,這座趙家人院裡也不過這麼幾個人,他要是跟傅天豪有什麼暗盤,四跨院那三兄
弟心裡只怕也不會痛快,您說,咱們又怕他趙六指兒個什麼?」
譚北斗霍地轉頭,凝目良久才道:「老二,你不但比你大哥行,簡直要青出於藍了。」
白淨臉高個子笑笑說道:「我怎麼敢跟您比?」
又談了沒幾句,姓郝的瘦漢子推門走了進來。
譚北斗忙問道:「怎麼樣,老大?」
姓郝的瘦漢子臉色凝重,道:「老爺子,讓老二說著了,聽說趙六指兒改變了心意。」
譚北斗霍地站了起來道:「趙六指兒沒把人交到西跨院?要先跟傅天豪了斷他們之間的
過節,再把他交到西跨院去……」
白淨臉高個子陰陰的笑,說道:「讓他們三兄弟等著吧。」
譚北斗道:「老大,你這是那兒來的消息?」
姓郝的瘦漢子道:「我剛到西跨院去了一趟,正好碰見趙六指兒的大徒弟『猴兒臉』崔
護在那,我親耳聽見的。」
譚北斗道:「那,現在傅天豪在那兒?」
姓郝的瘦漢子道:「當然是還在趙六指兒手裡。」
「廢話。」譚北斗兩眼一翻,道:「我還能不知道他還在趙六指兒手裡,我是問:傅天
豪人現在什麼地方?」
姓郝的瘦漢子道:「您想嘛,還能在哪兒,準是在後院裡。」
譚北斗轉臉望向白淨臉高個子,道:「老二,你看……」
白淨臉高個子道:「讓我先問問大哥……」
他頓了頓,接道:「大哥,西跨院那幾位可有什麼反應?」
姓郝的瘦漢子道:「這個……沒聽他們說什麼,不過心裡不痛快那是難免的,要是我,
我心裡會不痛快的。」
白淨臉高個子道:「你到西跨院去,『猴兒臉』看見你了麼?」
姓郝的瘦漢於道:「他在屋裡,我在外頭,他沒看見我,怎麼?」
白淨臉高個子沉吟了一下,轉望譚北斗道:「老爺子,咱們在中間挑他一下,您看妥不
妥當。」
譚北斗道:「怎麼個挑法?告訴西跨院那三兄弟,說趙六指兒跟傅天豪有暗盤交易。」
白淨臉高個子道:「當然不能這麼明顯……」
點了點頭,沉吟著接道:「要是咱們能抓住點兒證據,那就更好了。」
姓郝的瘦漠子道:「你這話等於沒說,抓什麼證據?上那兒抓證據,人家開香堂了斷過
節,不讓外人走近,咱們能往後院闖麼?」
白淨臉高個子道:「這又不是打官司,問案子,非要什麼確切證據不可,我的意思是咱
們得想個辦法摸著點兒道兒,單靠空口說白話那是起不了大作用的,咱們只是憑推測,萬一
不是這麼回事,咱們豈不成了兩邊兒得罪人?」
姓郝的瘦漢子道:「我知道,可是咱們既不便進後院去,又上哪兒摸一點兒邊兒去。」
白淨臉高個子道:「辦法總是人想出米的,一旦他開了香堂,咱們是不便到後院去,可
是在他還沒開香堂之前,咱們進去個一兩趟可也算不了什麼。」
姓郝的瘦漢子道:「進去幹什麼,找誰去,問趙六指兒,他會告訴你,那是作夢。」
白淨臉高個子看了他一眼道:「要照你這麼說,咱們只有待在這東跨院裡,等趙六指兒
跟傅天豪暗盤交易,等著趙六指兒出賣朋友了?」
姓郝的瘦漢子道:「我不是這意思,可是……」
譚北斗皺著眉擺手道:「好了,老大,你們這樣抬槓能抬出個辦法來麼?真是……」
轉望白淨臉高個子道:「老二,你有什麼法子?」
以往,譚北斗大事總是交給老大去辦的,「沙河鎮」那一趟就是好例證。
真論起工夫來,姓郝的這個老大已得他八九成真傳,在三兄弟中也顯他為最。
可是,現在,譚北斗開始問計於老二了,憑心而論,論心智,這個老二是比老大強。
濃眉大眼的老三一直沒說話,不知哪一樣是他的長處。
白淨臉高個子笑了笑道:「您跟大哥都坐下來,咱們從長計議,好好商量商量。」
譚北斗很聽他的,當即坐了下去,而且招了招手,示意姓郝的瘦漢子也趕緊坐下。
夜色是寧靜的,是美的,是一種迷濛的美,就跟一朵霧裡的花,一個霧裡的美人似的。
後院那濃密的林木之中,有一座精雅小樓,樓頭那間屋,桌上那盞八角琉璃燈的燈光,
是異常柔和,門兒開著,紗窗掩著,燈光難以外洩,屋裡的春暖也洩不出一絲絲。
鳳妞兒換了一襲晚裝,蟬翼般的輕紗晚裝,雪白的肌膚,成熟的胴體,美好的體態,在
這座小樓上,在這種燈光下,能讓任何一個男人瘋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19:37
她,靜靜地,坐在床前,床上,靜靜地躺著的傅天豪沒脫衣裳,連鞋襪都沒脫,臉上的
傷口已止了血,濺在領子上的血都變得紫黑紫黑的。
那個傷口,不怎麼大,也不怎麼深,可是現在看,它是怕人的,尤其是在這麼一張臉上,
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惋惜,也讓人恨不得馬上舉手把它抹去,無如它並不是畫上去的。
鳳妞兒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她一雙眼直盯在傅天豪臉上,她的一雙目光比那燈光還要
柔。
樓裡外好靜好靜,鳳妞兒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也能聽見博天豪的心跳。
更漏一聲聲,沒人去聽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傅天豪哼了一下,他臉上的肌膚
也抖動了一下,鳳妞兒伸出她那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按住了傅天豪一隻手。
傅天豪身軀一震,兩眼霍地睜了開來。
鳳妞兒開了口,話聲是那麼輕柔:「你醒了。」
傅天豪目光一凝,一怔,挺身便要起來,可是他只是身子動了一下,並沒有坐起來。
鳳妞兒接著說道:「你醒是醒過來了,可是沒有解藥,你永遠別想動彈。」
傅天豪沒再動,一雙目光緊緊地盯在鳳妞兒臉上,老半天,突然開口說道:「原來如此,
你們真用心良苦啊!」
鳳妞兒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還記得我,是不是?」
傅天豪道:「我沒有忘記,今後恐怕也忘記不了。」
鳳妞兒倏然一笑,道:「希望如此,不管是好是壞,我都高興。」
傅天豪道:「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鳳妞兒道:「宛平城外,趙家大院。」
傅天豪一怔道:「『宛平』城外,趙家大院。」
鳳妞兒道:「北六省黑道總瓢把子趙六指兒的家。」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道:「我久仰,可是我沒想到會躺在這兒,我的造化不小,你在這兒
陪著我,有這種舒服的地方,只怕趕都趕不走我。」
鳳妞兒道:「沒有解藥,你動都難動一下,還奢談什麼走,那用得著什麼?」
傅天豪道:「那麼你坐在這兒是……」
鳳妞兒淺淺一笑道:「這是我的臥房,夜已經深了我正打算安歇,你沒見我連衣裳都換
了麼!」
傅天豪似乎這才看見眼前那美好的,那誘人的,忙把目光轉向一旁,同時,他也聞見枕
畔有一股淡淡的蘭麝幽香,他可以不看,但是他不能不聞。
鳳妞兒接著說道:「現在,是不是還趕都趕不走你?」
傅天豪淡然—笑道:「我只能說,你的手段高明,厲害……」
鳳妞兒道:「還帶點卑鄙,是不是?」
傅天豪道:「你很有白知之明。」
鳳妞兒笑笑說道:「記得『張家口』我要告訴你沒告訴你的那件事兒麼?」
傅天豪道:「現在我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鳳妞兒道:「太遲了,是不是?」
傅天豪道:「遲了!」
鳳妞兒道:「至少你現在完全在別人的控制下,要不讓你動,你就永遠不能動一下……」
輕輕吁了一口氣,道:「有時候,一個人是不能太固執的,吃虧的總是自己。」
傅天豪道:「到現在我還是認為自己固執得並沒有錯。」
鳳妞兒道:「怕只怕你沒有方法永遠固執下去,也怕只怕你沒有辦法永遠守身如玉。」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你是個姑娘家……」
鳳妞兒緩緩說道:「我打個比方你聽,一個坐慣了牢的人,並不在乎多坐一次,何況這
次是他心甘情願坐的?」
傅天豪怔了一怔,莫可奈何的道:「姑娘,你,你這是何苦?」
鳳妞兒淺淺一笑道:「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因為你是『大漠龍』傅天豪吧!」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我現在後悔……」
鳳妞兒道:「來不及了,除非你能夠活著離開這兒……」
傅天豪要說話,鳳妞兒卻已接著說道:「我告訴你件事兒,就是在張家口我要告訴你的
那件事兒……」
傅天豪道:「現在還不夠明白麼?」
鳳妞兒搖頭說道:「你只明白了十分之三,還有十分之七你不明白,我告訴你『大鷹爪』
譚北斗已經辭去了直隸總捕的職務,他現在跟他那三個徒弟就在這趙家大院裡。」
傅天豪猛然一怔,道:「原來是他……」
「厲害吧?」鳳妞兒笑笑說道:「你仍然沒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譚北斗雖然是我的冤家對頭,可是我仍不否認他是個思想細密,
老謀深算的人物。」
鳳妞兒道:「你知他頗深。」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道:「他為什麼好端端的辭掉直隸總捕的職務……」
鳳妞兒道:「譚北斗的心胸相當狹窄,他嚥不下一口氣去,你跟紅娘子都讓他栽了一個
大跟頭,所以他要辭去這個官差,就是為了放手跟你們倆周旋到底。」
傅天豪呆了一呆,吁了一口氣道:「譚北斗是個有骨氣的人,只是他這種報復之心太可
怕了。」
鳳妞兒道:「有了長城外栽的那個跟頭,所以譚北斗辭去了官差找上了趙六指兒,有了
譚北斗找上趙六指兒,再以前些日子趙六指兒帶著我到『張家口』走了一趟,有了趙六指兒
跟我的這趟『張家口』,『無情劍』展熊飛死了兩個徒弟……。」
傅天豪兩眼一睜,道:「展熊飛的兩個徒弟是你跟趙六指兒……」
鳳妞兒搖頭說道:「趙六指兒北六省這總瓢把子身份,竟會動手去殺人麼?他動口就行
了,殺人的是老三孫伯達的徒弟羅玉成。」
傅天豪一怔道:「這,展熊飛知道麼?」
鳳妞兒瞟了他一眼道:「瞧你問的,展熊飛要是知道,還會找你拚命麼?這件事的真象,
他兄弟中只有一個人知道,行三的『追魂奪魄日月飛輪』孫伯達。」
傅天豪簡直想叫,可是他沒叫,道:「這,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鳳妞兒道:「孫伯達出身關外綠林,原是黑道上的人物,當年跟
趙六指兒有來往,投靠『紅幫』後一直有來往,趙六指兒要他把『紅幫』在『張家口』一帶
的勢力吃掉,然後把『張家口』這一帶交給他,有這些好處,你說他聽不聽趙六指兒的。」
傅天豪道:「孫伯達也算得老江湖了……」
「當然。」鳳妞兒道:「孫伯達這個人心智深沉,極具城府,並不好惹,可是要是趙六
指兒真有野心,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傅天豪道:「趙六指兒真有這野心?」
鳳妞兒道:「趙六指兒有這野心,也不是—天兩天了,『張家口』是個要地兒,每一季
的油水更驚人,這麼一塊肥肉老掛在他嘴邊兒,你說他怎麼能不動心,以往,他沒有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是你跟譚北斗給他帶來的。」
傅天豪道:「這件事,譚北斗知道麼?」
鳳妞兒道:「譚北斗現在還蒙在鼓裡,不過我相信瞞不了他多久的,就是他知道又能怎
麼樣,現在他就跟條沒主子可仗的狗一樣,什麼人都能踢他一腳,現在求托庇於趙六指兒的
屋簷下還怕來不及呢,再說譚北斗這個人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不關他疼癢的事,他是不會管
的。」
傅天豪揚了揚眉,道:「原來這裡頭還有個這麼大的陰謀,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
怎麼能不管……」
「你管誰呀,我的爺。」鳳妞兒瞟了他一眼道:「你還有心思管別人的事兒,泥菩薩過
訌,自身都難保,你還是管管自己的事兒吧!」
傅天豪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他忽然把一雙目光凝注在鳳妞兒那張吹彈欲破美艷嬌靨上,
道:「姑娘,你怎麼會告訴我這些個。」
鳳妞兒淡然一笑道:「那有什麼要緊,告訴你你還能把誰怎麼樣,我看你就是個要死的
人了,該讓你落個明白,是麼?」
傅天豪道:「你看我是個要死的人了?」
鳳妞兒道:「難道不是麼?趙六指兒、譚北斗、展熊飛三兄弟都在這兒,他們哪一個能
饒得了你呀?」
傅天豪道:「怎麼,展熊飛三兄弟也在這兒!」
鳳妞兒道:「他們自己沒辦法你,孫老三出的好主意,哥兒三個到宛平來求助於趙六指
兒,表面上趙六指兒是賣了孫老三一個面子,其實孫老三是替趙六指兒把自己的兄弟帶到了
鬼門關。」
傅天豪默然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又能怎麼樣,運動都難動一下,一條命全掌握在人
家手裡,他沒說話,怪的是鳳妞兒也沒說話,一直拿眼看著他,老半天,還是傅天豪開口:
「姑娘,你是……」
鳳妞兒道:「說好聽點兒,我是趙六指兒的乾女兒,說難聽點兒,是趙六指兒的姘頭,
是他籠絡人,控制人的工具,『毒蜘蛛』杜步嬌是我的妹妹,跟我一樣是個可憐人,不過她
比我得寵些,而且也比我有良心,只有她有解藥。」
傅天豪又沉默了。
鳳妞兒吹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我告訴趙六指兒說你有一批為數不小的藏寶,所
以趙六指兒才沒有馬上把你交給展熊飛兄弟也沒有馬上殺了你,也難怪,還有什麼能比這更
讓人動心的。」
傅天豪猛然一怔,道:「怎麼說,姑娘告訴趙六指兒,我有—批……」
鳳妞兒突然抬手捂嘴打了個呵欠,道:「時候不早了,一天下來這些瑣碎事兒能把人累
死,我要躺下了,你往裡躺躺。」說著,她挪身坐上了床沿兒。
傅天豪一驚忙道:「姑娘,這……」
鳳妞兒望著他道:「怎麼,不要固執了,這回可由不得你了。」
身軀一歪,躺了下去,緊緊貼在傅天豪身邊,跟傅天豪枕的也是一個枕頭。
傅天豪何止驚,簡直還急,還氣,道:「姑娘你……」
鳳妞兒的話聲在他耳邊,幽香浮動,吹氣吐蘭,話聲好低好低:「小孩子們都會唱『天
上下雨地下流,小倆口睡覺睡一頭,白天吵架抓破了臉,到晚來還是一個花枕頭』,你聽過
麼?」
傅天豪心神震動,把臉轉向裡去,如今他所能的,也只有這樣了。
鳳妞兒「吃吃」地一笑,道:「何必呢,傅郎。」玉手一抬,桌上的琉璃燈滅了……
琉璃燈一滅,小樓上剎時一片漆黑,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難見五指是難見五指,要是明
知身邊有這個人,而且肌膚相親,耳鬢廝磨,要想摸摸他,碰碰他,那還是容易得很。
黑暗中,鳳妞兒把一隻粉臂搭在傅天豪胸口,她自己覺得她那只胳膊顫抖得厲害,一顆
心也跳得很厲害。
傅天豪只苦在不能動彈,只有任人擺佈,可是這回他既沒急也沒氣,不但沒急沒氣,卻
突然笑:「姑娘,看來你還嫩得很。」
鳳妞兒怔了一怔,道:「我還嫩得很,你這話什麼意思?」
傅天豪道:「瞧你,人激動,心已跳得那麼厲害,一個老於此道的根本不會這樣的。」
鳳妞兒輕歎一聲道:「原來如此啊,那你就錯了,趙六指兒籠絡人,控制人的工具,我
能嫩到那兒去麼?我比個窯姐兒強不到那兒去,就是想裝也不行啊,我之所以人激動,心跳
得厲害,是因為現在我是跟你躺在一張床上,我心甘情願,甚至有點盼望,有點企求,這種
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的情景是最動人不過的、所以我激動,我心跳得厲害,你想嘛,一個人
想要一樣東西,茶不思,飯不想,連作夢都會夢到,一旦那樣東西到了手,還能不高興麼,
要是現在跟我枕一個花枕頭的是別人,那就不同了,那不是我心甘情願的,味同嚼臘,甚至
還會有點噁心,我不但不會激動,不會心跳,反而會跟木頭般,跟個死人似的,一個女人要
是這樣,那該是最可憐不過的了。」
傅天豪道:「我倒覺得現在你也夠可憐的。」
鳳妞兒道:「那是你的想法,我不這麼想,只能讓我過完今夜,明兒個一早讓我死我都
願意。」
傅天豪輕輕歎了口氣,道:「可惜我不能動。」
鳳妞兒道:「你要能動呢?」
傅天豪道:「我不是柳下惠,我要是能動,有女投懷,我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老實了。」
鳳妞兒道:「你怎麼突然看開了?」
傅天豪道:「很簡單,我想通了,人生幾何,及時享樂,我為誰守身如玉,為什麼要自
鳴清高,有塊肉送到嘴邊來,閉著嘴不吃,那是天下第一等大傻瓜。」
鳳妞兒輕輕一笑道:「你白費心機了,我這兒沒有解藥。」
傅天豪道:「你錯會了我的意思,我無意用這種手段賺取解藥,難道你願意我就這麼跟
塊木頭似躺著麼?」
鳳妞兒道:「當然不願意,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好在你沒有木頭那麼硬,沒有木頭那
麼涼。」
傅天豪道:「姑娘可真能湊合啊!」
鳳妞兒道:「不湊合又能怎麼辦,也只好湊合了,其實,能這樣已了卻一半兒相思,一
半兒愁苦了。」
傅天豪輕輕歎了口氣道:「看來真沒辦法的是我,不是姑娘……」
一頓,話鋒忽轉,道:「姑娘這樣兒,難道不怕趙六指兒不痛快。」
鳳妞兒嘻地一笑道:「他有什麼好不痛快的,慣了,我不是說過了,我本來就是他籠絡
人,控制人的工具,既然弄個籠絡人,控制人的工具,沒個大度量還行,何況今夜我對你這
樣,也是他的授意。」
傅天豪微微一愕,道:「這是趙六指兒的授意?」
「當然嘍。」鳳妞兒道:「不這樣我怎麼能賺出你的藏寶所在。」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可是我那來的……」
鳳妞兒粉臂滑過他的胸口,那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立時按在了他的嘴上,她在
他耳邊低聲說道:「我說你有藏寶,你就有藏寶,我要說你沒有藏寶,你就是沒有藏寶,懂
麼?」
傅天豪笑了,道:「我懂了,姑娘把趙六指兒唬得一愣一愣地,這麼一來,就可以正大
光明堂而皇之地把我帶到房裡來了。」
鳳妞兒道:「不錯,你說著了,一絲兒也不差。」
傅天豪道:「可是過了今夜,到了明天,姑娘沒得到一個藏寶的地點,那怎麼辦?」
鳳妞兒道:「我可以告訴趙六指兒,說你口風很緊,堅不吐露,讓他用他那一套去整你
去,反正已經了卻一半兒相思一半兒愁了。」
傅天豪笑了,道:「姑娘你好狠的心哪!」
鳳妞兒道:「你才知道麼?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兩者不為毒,最毒婦人心,要跟
趙六指兒在一塊兒久了,想不毒都不行,其實,你還是碰著個心善的,要是碰上我那個妹妹
『玉面蜘蛛』杜步嬌,那就更有你受的了,她外號『玉面蜘蛛』,你知這蜘蛛麼?讓你自己
往網上碰,然後拿絲一層一層地把你纏上,等到餓的時候一點一點地喝你的血……」
頓了頓道:「本來她是想要你的,其實由她出馬到『沙河鎮』去對付你,也原本就是有
條件的,擒住你這個『大漠龍』之後先交給她,第二天是割你也好,剁你也好,都不關她的
事兒,可是譚北斗的人徒弟『瘦喪門』郝玉春在你臉上劃了一刀,這一刀把她的興頭兒劃沒
有了,她不要你了,我揀了個剩兒。」
傅天豪道:「姑娘說是誰在我臉上劃了一刀。」
鳳妞兒道:「是譚北斗的大徒弟,『瘦喪門』郝五春。」
傅天豪笑道:「這下譚北斗可出了氣了。」
鳳妞兒道:「你想報仇雪恨麼?」
「報仇雪恨。」傅天豪笑道:「真要說起來,我該好好的謝謝他呢,要不是他這一刀,
我豈不落進蜘蛛網裡去了?」
鳳妞兒呆了一呆,倏然一笑:「說得也是,我也該謝謝他,
要不我怎麼能揀這個剩兒……」
她笑得嬌美巳極,可惜傅天豪看不見。
她忽然打個呵欠,道:「折騰了一天,還真是累,睡吧,我幫你把衣裳脫了。」
她伸手就去解傅天豪下衣的扣子,傅天豪吃了一驚,忙道:「姑娘……」
鳳妞兒「咦!」地一聲道:「你不是想通了,看開了麼,剛才你還只恨不能動彈的,現
在又沉不住氣了。」
傅天豪苦笑說道:「姑娘,我服了你了,行不。」
鳳妞兒歎道:「你這人真是,三心二意,那像個昂藏七尺的男子漢,你不脫我要脫,我
可不慣穿這麼多衣裳睡覺。」
沒聽她再說話,只聽見紗帳兩邊那一對網鉤兒叮噹響了一陣之後又靜止了。
傅天豪輕輕歎了口氣,道:「姑娘,你何苦這麼作賤自己。」
沒聽鳳妞兒說話,過了一會見才聽鳳妞兒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好
不。」
她問傅天豪好不好,可是沒等傅天豪答話,便開始說她的故事了,話聲很低很低,低得
只有傅天豪聽得見。
鳳妞兒說的故事一定很好聽,奈何第三者一句也聽不見。
口 口 口
東邊天邊忽泛起了魚肚色,大亮了,天剛亮的時候,屋裡頭要比外頭黑。
小樓上那盞八寶琉璃燈已經點上了。
傅天豪躺在床上,一床大紅緞面兒的被子只蓋了一半兒,他側著身躺著,直望著對面的
妝台,從明亮的鏡子裡,他能看見兩張臉,一張是他自己的,另一張是鳳妞兒的。
看看他自己的臉,他並沒有覺得怎麼悲痛,他認為那不是他最重要的,無損他頂天立地
的人格,他仍然是仰不愧,俯不作的「大漠龍」傅天豪。
對譚北斗師徒,他只有點氣,氣他師徒不該那麼卑鄙,那麼陰毒,畢竟,跟他們師徒並
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再看看鏡裡鳳妞兒那張臉,鳳妞兒正在梳頭:還沒有施脂粉,可是那張嬌靨卻嬌紅欲滴,
似乎帶著一種新婚第二天,那種已為人婦的嬌羞,已為人婦的乍驚還喜。
燈下鏡裡看個夠的鳳妞兒,比在「張家口」那夜還要嬌艷,傅天豪為之神往,唇邊浮現
了一絲發自心底的笑意。
鳳妞兒從鏡裡白了他—眼,哼道:「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看了還笑,可惡。」
傅天豪笑出了聲:「這是我平生頭一次看女兒家對鏡梳妝,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男人家總
想站在鏡前看嬌妻梳妝,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朱慶余那首閨意獻張籍水恁的動人處。」
鳳妞兒立時停了玉梳低聲吟道:「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像麼?」
傅天豪道:「此情此景,誰敢說不像,誰又能說不像。」
鳳妞兒那吹彈欲破的嬌靨上掠過了一絲幽怨神色,手中玉梳猛力梳了幾下頭髮,道:
「下輩子吧!」
她沒再說話,很快地梳好了頭,又在臉上薄薄施了一些脂粉,站起來,轉過身,含笑問
道:「怎樣?」
傅天豪正容道:「娥眉,清麗無限,不該是塵世中人。」
鳳妞兒哼地一笑,道:「也配。」
就在這時候,樓下傳來兒聲輕微的「叭」、「叭」異響,像是有人在彈指中。
鳳妞兒眉鋒—皺,低低說道:「在催了,可真急,也不管人家春宵苦短……」
一頓說道:「我下去了,你再躺會兒吧,過了這一會兒想躺都沒了。」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還真不想離開這兒。」
鳳妞兒道:「那由不得你,待會兒自會有人架你下去,」
滿含憂憐地看了傅天豪一眼,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口 口 口
天已經很亮了,可是庭院中還籠罩著迷濛的晨霧。
鳳妞兒裊裊行出了小樓,小樓前一棵大樹旁站著「猴兒臉」崔護,他上下打量了鳳妞兒
一眼,含著笑說道:「大妹子,老爺子讓我來問一聲,事情怎麼樣?」
鳳妞兒木木然一搖頭,道:「沒有用,跟塊糞坑裡的石頭似的。」
崔護臉色一變道:「那是他活得不耐煩了。」
鳳妞兒道:「話還沒套出來之前,老爺子恐怕不會動他。」
崔護道:「可是老爺子卻不能讓他在咱們手裡待太久。」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譚北斗跟姓展的三兄弟中這種朋友要緊,還是那批藏寶要緊,這
要看老爺子的選擇了。」
崔護道:「話是不錯,可是老爺子總不能讓他老待在你房裡,我這意思大妹子你該懂。」
鳳妞兒臉色微變,冷笑了一聲道:「我懂,老爺子要連這點度量都沒有,昨晚上何必把
他送到我房裡去,打當初也就不該讓我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兒,老爺子不願意老讓他在我身
上佔便宜是不是,那容易,你我兩個人把他架下來,交給老爺子開香堂就是。」
崔護忙道:「大妹子,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唉,都是我這張笨嘴不會說話,惹得
大妹子生氣……」
鳳妞兒道:「我怎麼敢哪,什麼人的氣我都敢生,我有多大膽子敢生大師哥的氣,請大
師哥稟報了老爺子一聲去,姓傅的非先要解藥不肯吐實,是讓我繼續在他身上下工夫呢,還
是這就交給老爺子處置,請老爺子一言定奪。」
崔護忙道:「是,是,是,大妹子,我這就稟報老爺子去。」
他是說走就走,扭頭快步而去。
鳳妞兒臉卜浮起了一片陰霾,香唇邊上也浮起了一絲冰冷笑意……
突然,她似乎有所警覺,臉上的陰霾唇邊的冰冷笑意一時俱斂,霍地左顧,她望著七八
丈外一株大樹問道:「誰呀?」
「鳳姐好敏銳的聽覺!」—聲輕笑,那株大樹後面走出個人來,是羅玉成,他一臉的笑
意,笑得不懷好意。
鳳妞兒臉色微微一變,道:「老么,是你。」
羅玉成走近一揖,躬身道:「鳳姐,你早啊!」
鳳妞兒—雙眼神像利刃般,盯著他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羅玉成道:「來了半天了。」
鳳妞兒道:「這麼早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羅玉成笑笑說道:「想鳳姐啊,都快想瘋了,所以冒著霧,踩著露水一大早我就進了後
院,鳳姐看,我衣裳還濕著呢,心疼不?」
鳳妞兒眉鋒一皺,輕聲說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敢在這兒跟我嬉皮笑臉的。」
羅玉成眨眨眼,道:「鳳姐,我可不比你那崔大師哥啊,咱倆關係不同,是不是?」
鳳妞兒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老么,算你厲害,只是這後院是老爺子住的地方,可不
許人隨便闖的。」
羅玉成瞇著眼看了鳳妞兒一下,倏然一笑道:「別嚇人,行不,我們老爺子跟趙六指兒
叔的關係算是不同,是不。」
鳳妞兒沒說話,看了他老半天才道:「說罷,你到這兒來是來幹什麼的?」
羅玉成道:「我剛才不是說麼……」
鳳妞兒道:「老么,別在我面前來這一套,我這個人不怕誰揭短,抓破了臉大家都不好
看,要壞了三大爺的事,倒霉的是你不是我。」
羅玉成不笑了,「哎喲」,一聲道:「鳳姐,幹嘛說著說著就動火兒,咱們姐弟之間逗
逗也不行麼,比起譚北斗跟我們大爺,二大爺他們,咱們算是自己人,是不。」
鳳妞兒鳳眼一瞪,道:「老么,你……」
羅玉成忙道:「別生氣,別生氣,我說,我說,行不?」
鳳妞兒臉色稍緩,可是沒說話。
羅玉成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笑得淫邪。
「鳳姐,你的心願總算遂了,兄弟我—夜沒得安枕,你這裡卻好不舒服,所以我一大早
跑來問問你,什麼時候再安安兄弟我的心。」
鳳妞兒倏然一笑,笑得嬌媚無限:「既然有了個開頭兒,還怕沒第二回?放心吧,少不
了你的。」
羅玉成兩眼奇光一陣閃動,道:「鳳姐,該給兄弟我個準時候了。」
鳳妞兒揚了揚眉,道:「那要看傅天豪什麼時候說實話了。」
羅玉成目光一凝,道:「傅天豪說實話麼,他說什麼實話。」
鳳妞兒笑笑,沒說話。
羅玉成道:「鳳姐,咱們可不是外人啊!」
鳳妞兒道:「我沒說咱們是外人,可是這件事我不能告訴你,總之一句話,不管有什麼
好處,少不了三大爺的就是。」
羅玉成看了看她,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我就不問了,只是咱們的事兒……」
鳳妞兒道:「我不說了麼,那要看姓傅的什麼時候說實話,只等他說了實話,我的任務
就完了,到那時候你還愁上不了我這座小樓麼!」
羅玉成笑了,舉手一揖,道:「鳳姐,兄弟這兒先謝了,但願姓傅的他早說實話,讓兄
弟我能早點上鳳姐這座小樓,說真格的,兄弟我想鳳姐快想瘋了,鳳姐忙吧,我走了。」
他轉身要走。
「慢點兒。」鳳妞兒伸手攔住了他,道:「老么,我剛才告訴你的,你可千萬別給說出
去,這是我們老爺子跟三大爺的大事。」
羅玉成道:「兄弟我知道,咱們是什麼關係,這還用鳳姐你交待麼?」
「還有。」鳳妞兒道:「大哥、二哥是你殺的,傅天豪已經知道了。」
羅玉成吃了一驚道:「他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鳳妞兒道:「當然是我告訴他的呀。」
羅玉成一怔,旋即臉色一變,道:「鳳姐,你怎麼告訴他這個……」
鳳妞兒道:「傻子,我不告訴他這個能賺得他的心麼,要不能賺得他的心,我又怎麼能
套他的實話來,傅天豪既落進了咱們手裡,那一個會輕饒了他,難道你還怕他找你算帳不成,
瞧你嚇得那個樣兒,沒出息。」
羅玉成笑了,笑得有點不自在,道:「剛才我那知道鳳姐的用心……」
鳳妞兒道:「現在知道了麼?」
羅玉成道:「知道了,鳳姐都告訴我了,我還能不知道?」
鳳妞兒道:「那你就走吧,別讓我大師哥碰上了,他生性多疑,要讓他在我們老爺子耳
朵邊兒上兩句,咱們可都不好受。」
羅玉成嘴硬,其實他還真怕,忙答應了兩聲轉身走了。
他走了,鳳妞兒也轉身走回小樓,當她轉過來的時候,她笑了。
她那雙誘人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很得意,很得意的笑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0:36
第十一章
不遠處有兩個人,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左邊那一個躲在長廊盡頭的屋角後,右邊那一個站
在了離小樓十一二丈遠近的那座假山旁,看樣子他不像有意躲著偷聽,而像要走向小樓,走
到假山旁停了下來,左邊那一個滿臉是笑,右邊那一個臉色發白,刷白刷白的。
輕快步履響動,崔護像—陣風般到小樓前,他叫住鳳妞兒,然後到鳳妞兒跟前低低說了
兩句,鳳妞兒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小樓。
崔護又像一陣風般走了,鳳妞兒進了小樓,崔護也走得沒了影兒。那兩個,左邊那一個,
跟右邊那一個,也先後從長廊盡頭那處屋角處跟那座假山旁消失不見了。
口 口 口
傅天豪睜開眼望著鳳妞兒進了屋。
在樓上跟在樓下,鳳妞兒她判若兩個人,上了樓她就笑吟吟地,而且出奇的嬌柔。
她進門便道:「算你運氣好,趙六指兒讓我在你身上還繼續下工夫。」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謝謝趙六指兒,不是他我真沒這份艷福。」
鳳妞兒白了他一眼,嘖道:「貧嘴……」
挪身坐在床沿兒上,望著傅天豪道:「我原以為『大漠龍』是個永遠扳著臉不會笑的,
孰不知不但你會笑還有這麼一張貧嘴。」
傅天豪道:「我也有扳著臉不會笑的時候,不過那要看是什麼時候,對誰,是麼?其實,
誰都一樣,剛才在樓下的你跟現在的你就絕然不同。」
鳳妞兒道:「那是因為我一見他們就討厭,甚至於噁心,難道說你不討厭我。」
傅天豪道:「我拿你當朋友,當紅粉知己。」
鳳妞兒道:「因為我這個人還不錯,不是那種頭頂上長瘡,腳下流膿,壞透了的人。」
傅天豪道:「鳳姑娘,我發現了你隱藏著善良的一面,那是難能可貴的。」
鳳妞兒眼圈兒突然一紅道:「這麼多年,終於讓我碰上一個拿我當人,甚至拿我當朋友,
許我為紅粉知己的人了,尤其這個人是你,即使是假的我也信。」
傅天豪道:「鳳姑娘,我並不希望你救我,我只希望你能掙脫這個邪惡圈兒……」
鳳妞兒微一搖頭,黯然說道:「太遲了,傅郎,我是隔著牆吹喇叭,名聲在外,一旦走
出去,受不了人們的目指。」
傅天豪道:「鳳姑娘……」
鳳妞兒伸手按上了他的嘴,道:「不淡這些了,跟你在一起,我本來很高興,可是一提
起這些就想哭,我要告訴你,雖然趙六指兒讓我在你身上繼續下工夫,可是他這種主意不會
維持太久,過不了晌午他就會改變主意的,你心裡最好有個準備。」
傅天豪訝然說道:「這是為什麼?」
鳳妞兒道:「剛才我在樓下跟羅玉成說的話,你都聽見了麼?」
傅天豪道:「聽見了,不過沒聽完全,怎麼?」
鳳妞兒道:「我不是說給你聽的,我是說給躲在不遠處的另兩個人聽的。」
傅天豪道:「另兩個人是誰?」
鳳妞兒輕聲道:「譚北斗的大弟子,展熊飛的七徒弟。」
傅天豪一怔,旋即說道:「你看有用麼?」
鳳妞兒道:「至少他們兩方都對趙六指兒動了疑,譚北斗老好巨滑,或許會不動聲色,
展熊飛跟張保可不是能忍這份仇恨的人,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三番兩次地找你了,再加上譚北
斗暗中一挑,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有得熱鬧瞧了。」
傅天豪道:「鳳姑娘,這話可是你說出去的。」
鳳妞兒微一搖頭道:「別擔心我,換別人不要緊,只要別換趙六指兒就行了,聽我剛才
始終沒明提藏寶的事?」頓了頓道:「沒這麼做之前,我急著這麼做,一旦這麼做了之後我
卻又後悔了,這麼一來勢必逼得趙六指兒改變主意不可,他一改變主意,你在這兒就待不久
了。」
傅天豪道:「這就跟害了病非打針不可一樣的道理,扎一針病就好了,怕扎針永遠讓病
魔纏身,長痛何如短痛。」
鳳妞兒道:「趙六指兒出了名的狠毒,我怕你受不了……」
傅天豪倏然笑道:「沒什麼受不了的,受不了也得受,他只要別讓我落個殘廢……」
鳳妞兒機伶一顫,突然搖頭,道:「不,我絕不能止他碰你一下,你不知道,只要他一
伸手,不死也會落個殘廢。」
傅天豪眉鋒微微一皺,道:「鳳姑娘……」
鳳妞兒搖頭說道:「你不用管,我自有辦法不讓他動你。」
傅大豪道:「鳳姑娘,要救我只有一個辦法。」
鳳妞兒道:「我知道,可是只有杜步嬌才有解藥,一時半會兒我沒辦法從她那兒拿到解
藥,只有再等,等機會……」
只聽一陣吆喝聲遙遙傳了過來,鳳妞兒一凝神,旋即說道:「西跨院鬧起來了……」
傅天豪道:「展熊飛、張保跟他那幾個徒弟,只怕一個也活不成了。」
鳳妞兒道:「那怎麼會,一個孫伯達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傅天豪道:「鳳姑娘,你糊塗了,這件兇案一旦揭穿,展、張二人不但會跟孫伯達劃地
絕交,割袍斷義,非殺羅玉成不可,而且也一定會跟趙六指兒翻臉,孫伯達是趙六指兒一夥
兒,尤其趙六指兒已有霸佔『張家口』地盤之心,你想,趙六指兒會讓他兄弟活著離開趙家
大院麼。」
鳳妞兒呆了一呆道:「照這麼說只怕孫伯達師徒也活不成了,趙六指兒殺了展、張二人
後,孫伯達已經沒利用價值,何況他原先打的就是先除展、張二人,再殺孫伯達的主意。」
傅天豪一歎說道:「他兄弟一向所學都不俗,要是同心協力,合作無聞,只怕趙六指兒
難以動『張家口』分毫,奈何他三兄弟之間自己先起了內鬨,又來到趙六指兒地盤之內?」
傅天豪這裡剛剛把話說完,西跨院那陣陣的叱喝聲,適時歸於沉寂,傅天豪歎了口長氣,
接著道:「完事了。」
鳳妞兒緩緩說道:「只怕趙六指兒他們,很快地就要到這兒來了。」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話是姑娘說出去的,更是趙六指兒一旦追究起來……」
鳳妞兒臉色變了一變,道:「不要緊,我自有辦法應付……」
傅天豪忽一凝神,道:「姑娘,有人來了。」
話聲方落,樓下響起了一陣急促彈指甲聲。
鳳妞兒站了起來,道:「你快躺著吧,我下去看看去。」
她沒容傅天豪說話,裊裊行了出去。
鳳妞兒下了樓,她的神色相當平靜,「猴兒臉」崔護帶著兩個人站在樓門口兒,他的臉
色卻不大對,鳳妞兒一出來他便道:「大妹子,老爺子讓我把姓傅的帶到花廳去。」
鳳妞兒清楚地看見崔護衣裳上有幾處血跡,她目光一凝,道:「大師哥,你怎麼了?」
崔護笑笑,笑得有點不自在,道:「沒什麼,吃咱們這碗飯的,身上還少得了血跡麼,
別耽擱,大妹子,老爺子在花廳等著呢。」
鳳妞兒道:「怎麼回事兒,大師哥剛才不是說,老爺子要我繼續在姓傅的身上下工夫麼?
如今怎麼又要……」
崔護道:「事情有了變化,老爺子不得不改變主意了。」
鳳妞兒沒說話,凝望著崔護半天才道:「這麼說,以後沒我的事兒了?」
崔護道:「大概是吧,不過老爺子也讓大妹子跟我到花廳去一趟。」
鳳妞兒微一點頭,道:「好吧,大師哥在這兒等等,我上去換件衣裳……」
崔護截口說道:「大妹子,別耽擱了,沒那麼多工夫,都是自己人,還要換什麼衣裳。
老爺子脾氣大妹子你最清楚,要是讓他等急了,發了火兒,我可擔待不起……」一頓繼道:
「上去把姓傅的架下來。」
他身後那兩個黑衣壯漢答應一聲,一起撲向小樓。
鳳妞兒沒動,也沒再說話,只拿一雙鳳目緊緊地盯著崔護,她知道事情不對了。
崔護不讓她再上樓去,分明是防她跟傅天豪「串供」,她開始思索對策了。
崔護讓她看得很不自在一雙目光根本不敢跟鳳妞兒的鳳日接觸,他只望著樓門口。
樓梯登登響,那兩個黑衣壯漢粗暴地架著傅天豪下來,龍困沙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
欺,傅天豪仍然全身醉軟無力,只有任人擺佈,可是他見著鳳妞兒不能不問一聲;「姑娘,
這是怎麼回事兒……」
鳳妞兒臉色一寒,道:「我也不清楚,跟他們去吧,到時候就知道了。」
「猴兒臉」崔護一偏頭,那兩個黑衣壯漢架著傅天豪走了,把傅天豪都架離了地。
崔護隨後沖鳳妞兒道:「大妹子,走吧?」
其實,用不著他催,鳳妞兒心裡比誰都急,她是要趕緊到花廳去。
鳳妞兒在前頭走,「猴兒臉」崔護緊緊跟在她身後,生似怕她跑了—般,他錯了,這時
候要讓鳳妞兒走只怕鳳妞兒都不會走。
那兩個黑衣壯漢架著傅天豪進了花廳,鳳妞兒跟著進了花廳,花廳裡十幾個人,可是鴉
雀無聲,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花廳裡不像個開香堂的樣子,沒有臘燭沒有香,也沒有祖師爺的神位,只有趙六指兒坐
著,跟尊佛似的,寒著一張臉,臉色陰沉得不得了。
杜步嬌緊挨著他身後站著,一隻手還搭在趙六指兒的肩頭上,要在平時,趙六指兒的一
身骨頭早就酥了,他不會任杜步嬌站在他身後,一定把杜步嬌拉在了他的腿上。
如今,或許是因為心裡氣,沒那份閒情逸致,再不就是當著這麼多人,說什麼他也得裝
裝,他跟前擺著一張大八仙桌,桌上放著一盤盤的水果,有皮兒薄、個兒人、水兒多的水蜜
桃,布顆顆賽珠子、色呈紫紅,引人垂涎成串兒的葡萄,有既細又嫩鴨兒梨,有……算算總
有七八樣之多,無一不是珍品。
趙六指兒可真會享受,這些東西尋常人家別說吃了,一輩子也難看見幾回,他的另幾個
徒弟跟手下得力的幾個爪牙站在桌子兩旁,一個個跟泥塑木雕的一般,運動都不動一動。
倒是杜步嬌,隔沒一會見便摘個葡萄放進了那張誘人的小嘴兒裡,嘴裡吃著葡萄,一雙
能勾人魂兒的妙目卻一眨不眨地望著剛進來的鳳妞兒,一副幸災樂禍模樣兒,大廳裡的氣氛,
趙六指兒的那張臉,再加上杜步嬌的神色,鳳妞兒馬上又多明白二分。
兩個黑衣壯漢可是夠粗暴的,進得花廳砰然一聲就把傅天豪摔在了八仙桌前,可憐傅天
豪身子醉軟,四肢乏力,一下被摔得結結實實,幸他扭頭把臉避開了,要不然非摔個滿臉兒
不可。
鳳妞兒卻連看也沒看傅天豪一眼,逕直走到八仙桌前,往桌前一站,扳著臉道:「老爺
子,我來了。」
趙六指兒兩道眉毛一聳,似乎就要發作,可恰這時杜步嬌搭在他肩上那隻手動了一動,
他兩道眉毛馬上落了,打鼻子裡「嗯」了一聲道:「老大告訴你了吧,我要開香堂……」
鳳妞兒道:「我正要問問老爺子您這是什麼意思,是嫌我辦事不力,還是……」
趙六指兒道:「我也正要告訴你,西跨院那邊兒出了事兒……」
鳳妞兒目光一凝,道:「西跨院那邊兒出了什麼事兒。」
趙六指兒兩眼一翻道:「你沒聽見動靜麼?」
鳳妞兒道:「聽是聽見了,可是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杜步嬌吃了一顆葡萄,隨手一扔葡萄皮兒,嬌笑說道:「小樓春暖,鳳姐把門窗關得緊
緊的,幾乎跟我們都隔絕了,當然不會知道外頭出了什麼事兒。」
鳳妞兒眉梢兒一揚,道:「二妹,你這話什麼意思,這可是老爺子的意思,我也是揀人
家的剩兒。」
杜步嬌笑笑說道:「我知道這是老爺子的意思,可是我要問問,鳳姐照老爺子的意思做
了多少?」
鳳妞兒「哦」地一聲,突然笑了,是冷笑:「我明白了,敢情有人怪我辦事不力啊,那
要看怎麼說了,碰見這麼個嘴比瓶口還緊的人,我相信就是換換口味你也沒辦法,再說他開
出了條件先要解藥……」
杜步嬌嬌笑一聲道:「成不成倒不怎麼要緊,要真碰上一個嘴比瓶口還要緊的人,我還
是真照樣沒辦法,不過我一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我不幹。」
鳳妞兒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懂,只是這還要二妹你幫忙,你把著解藥不放,我就
是想先賠上身子都沒辦法,是不?」
趙六指兒的臉色突然間好看了不少,—抬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姐兒們不要吵了,
辦正事要緊……」
杜步嬌眉目皆動,嬌笑一聲道:「老爺子可真是疼鳳姐啊,疼得讓人吃味兒,只要鳳姐
沒吃虧,有天大的事兒也不在乎了。」
這話趙六指兒豈能不懂,可是裝沒聽見.目光一凝,望著鳳妞兒道:「我告訴你,孫老
三師徒幹的事兒,不知道怎麼讓展老人跟張老二知道了,他兩個一火,就跟孫老三插了香頭
兒,而且要殺孫老三的徒弟,我不能讓他們在趙家大院鬥狠鬧事兒,更不能讓他們灑得我趙
家大院到處是血,我把他們全勸住了,事兒是平了,可是我的大事也泡了湯,我要問問你,
展老大跟張老二是怎麼知道這件事兒的。」
鳳妞兒道:「老爺子您問我?」
杜步嬌嬌笑一聲道:「今兒早上有人看見展老大七徒弟白君武從後院出去,看見鳳妞兒
跟孫老二的好徒弟羅玉成在小樓前說過活,不問鳳姐問誰呀?」
鳳妞兒道:「跟孫老三徒弟說說話,應該沒什麼要緊,至於白君武進過後院,這後院裡
住的不只我一個人,是麼?」
杜步嬌笑笑說道:「話是不錯,只是鳳姐跟羅玉成的談話,要是讓白君武聽見了,鳳姐
是有意說給白君武聽的……」
鳳妞兒道:「二妹認為是這樣麼?」
杜步嬌道:「我只是這麼猜猜,事關重大,做妹妹我又怎麼敢妄下斷語,鳳姐說是不
是?」
鳳妞兒目光一轉,一雙動人美日落在趙六指兒臉上,笑嘻嘻地道:「老爺子,您又是怎
麼個看法?」
趙六指兒乾咳一聲道:「這個……我只是問問,你有沒有跟羅玉成提這件事,知道不知
道白君武也在後院裡?」
鳳妞兒淺淺一笑道:「看來老爺子跟二妹都這麼愛護我,心裡想說的話也都不便直說,
我看還是我自己說吧……」微一點頭,道:「不錯,這件事我跟羅玉成提過,告訴羅玉成說
我已經把真像告訴姓傅的,我知道當時白君武就在假山旁。」
杜步嬌一笑說道:「這不就得了麼,鳳姐啊,你可真幫了咱們老爺子的人忙了,老爺子
待咱們也不薄,你可也算得報了恩了。」
趙六指兒臉色一白,冷笑說道:「正如二丫頭所說,你可真幫了我的大忙,我待你不薄,
你可也是算報了我的恩了。」
鳳妞兒道:「老爺子,您的意思我懂,只是我要問一問,我哪一點做錯了?」
趙六指兒雙眉一揚,砰然一聲拍桌子:「你哪一點兒做錯了,你還跟我裝糊塗……」
他這一掌拍得不輕,八仙桌上的盤兒亂跳,一串兒葡萄翻滾下了地。
杜步嬌俯身把它拾了起來,道:「瞧您,幹嘛拿葡萄出氣呀,它又沒惹您,是大老遠從
『吐魯番』運來的,值多少銀子一串兒,別人求還求不到呢!」一頓,又放回盤子裡。
鳳妞兒望著她笑了笑,然後轉望趙六指兒,平靜地道:「老爺子,我要問問您,你是知
道這姓傅的不肯吐露一個字兒,照這麼看,咱們得在他身上狠下一番工夫,可是東西兩個院
子裡都有人等著,您能把姓傅的抓在手裡幾天?您還要不要東西子?」
趙六指兒眼一瞪道:「你這活什麼意思,我就是把姓傅的抓在手裡一輩子,誰又敢哼一
聲。」
鳳姐兒道:「老爺子,咱們是以事論事,不是動意氣的事,您久抓姓傅的不放,他們不
敢明白表示什麼,可是他們心裡會不痛快,日子一久也難免動疑,老爺子,您是北六省的總
瓢把子,不能這麼對人,這樣不能服人。」
趙六指兒冷笑一聲道:「好啊你倒數落起我來,我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難道還不如你
不成。」
鳳妞兒道:「老爺子,聰明一世的人,也有一時的糊塗。」
趙六指兒一瞪眼道:「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鳳妞兒笑道:「我說該怎麼辦,老爺子,您問得好,問得真好,現在您可以抓住姓傅的,
他是您一個人兒的,您愛抓他多久就抓他多久,要怎麼折騰他就怎麼折騰他,既不怕招人不
快,也不怕招人動疑了,『張家口』也成了您手掌心兒的東西,老爺子,您還求什麼!」
趙六指兒靜聽之餘,臉色剎那數變,鳳妞兒把話說完後,他兩眼一下子瞪得老大,道:
「鳳妞兒,這麼說你是有意……」
鳳妞兒淡然一笑道:「我不敢這麼說,也不敢說幫了您的忙,成了您的事,只要老爺子
別再以為鳳妞兒吃裡扒外沒良心,我就很知足、很知足了。」
趙六指兒眉鋒一皺,道:「鳳妞兒,你……」旋即他陪著笑臉站了起來。
這時候杜步嬌帶笑開了口,她笑得不怎麼自在,臉色也有點難看:「這麼說,老爺子是
錯怪了鳳姐了,只是,孫老三跟老爺子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鳳妞兒臉色一沉,造:「二妹,無論什麼事情,都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不錯,孫老
三跟老爺於是有不少年的交情,這回也幫了老爺子不少忙,可是,事成之後老爺子打算怎麼
對付他,老爺子自己明白。」
杜步嬌一怔,側臉轉望趙六指兒,道:「老爺子……」
趙六指兒乾咳一聲,抬於說道:「行了,行了,待會兒再說,待會兒再說……」
杜步嬌眉梢兒一揚,道:「老爺子,西跨院礙手礙腳的已經沒了,可是東跨院……」
鳳妞兒冷冷說道:「大鷹爪譚北斗老奸巨滑,自己清楚他的處境,只要到頭來給他一具
傅天豪的屍首,他連一個屁也不會放。」
趙六指兒一點頭道:「鳳妞兒真是料事如神,西跨院鬧翻了天,東跨院裡卻一點動靜也
沒有,完事之後我派人過去一看,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大鷹爪不知道什麼時候帶著他那三
個徒弟溜了。」
杜步嬌一怔,道:「有這種事兒……」
鳳妞兒冷笑道:「譚北斗果然不愧是老奸巨滑,一見風聲不對,唯恐西跨院的事兒落在
他頭上,夾著尾巴就溜,他溜得是時候,要不然我就要勸老爺子也把他們一併放倒……」
趙六指兒目光一凝,道:「怎麼回事,鳳妞兒,難道你……」
鳳妞兒道:「我還沒告訴您呢,今兒早上我跟羅玉成在小樓說話的時候,後院裡除了一
個白君武之外還有一個譚北斗的大徒弟郝玉春,從這一點看,譚北斗這種朋友交不得,再加
上他身邊一共有七個人,卻只帶進趙家大院三個人,把另四個留在外頭,更見用心叵測,這
種人不該留該留誰!」
趙六指兒雙眉一揚,道:「有這種事兒,怪不得他先溜了,原來他料準了西跨院要出事
兒。」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老爺子,他有沒有在展老人、張老二兩個後頭燒了把火還很難說
呢,您還是防著他點兒好。」
趙六指兒臉色一變道:「他要真在展老大、張二老兩個後頭燒了把火,他就是想坐收漁
人之利,要真是這樣的話,他絕不會遠離……」
鳳妞兒道:「所以我說您還足防著他點兒好。」
趙六指兒砰然一聲拍了桌子,道:「他不稱稱自己的斤兩,竟敢跟我……老大,帶幾個
人給我搜搜去,一有發現馬上往回報。」
崔護答應一聲就要走。
鳳妞兒抬手一攔,道:「慢著,老爺子,譚北斗雖然現在身後沒了靠山,可是他本人是
個老奸巨滑人物,經驗歷練兩豐,身手也絕不含糊,再加上他三個徒弟跟身邊『四殘』,實
力仍是相當得可觀,也相當得扎手,您雖然是北六省的總瓢把子,可是咱們趙家大院畢竟只
有這麼幾個人,目前犯不著跟他抓破臉……」
趙六指兒道:「那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鳳妞兒道:「咱們跟西跨院那三兄弟間的這件事,並不是兩敗俱傷,既不是兩敗俱傷,
一時譚北斗他就絕不敢硬往咱們趙家大院闖,只要咱們不先找他,他就絕不會先惹咱們,唯
一使他耿耿於懷的,只是這個姓傅的……」
趙六指兒道:「怎麼樣,難不成你叫我讓給你?」
鳳妞兒道:「那就要看老爺子您還要不要東西。」
趙六指兒道:「瞧這話問的,當然要,現成的東西,為什麼不要?」
鳳妞兒正色道:「那麼,您把這件事交給我辦,放心麼?」
「瞧你。」趙六指兒一皺眉道:「放心,當然放心,我不放心你放心誰?」
鳳妞兒一點頭,道:「那行,不過我話要說在前頭,從現在起,凡事您得聽我的,要不
然這件事另請高明。」
趙六指兒聽到鳳妞兒讓他凡事聽她的,剛要皺眉,繼而一聽後話,他馬上點了頭,連道:
「行,我都聽你的,這件事完全由你做主,行麼?」
鳳妞兒道:「我等的就是您這句話……」
上前一步向杜步嬌伸出了手,道:「二妹,把解藥給一粒。」
杜步嬌微微一怔,旋即嬌笑說道:「鳳姐不是跟我鬧著玩兒的吧?」
鳳妞兒道:「你看我像是跟你鬧著玩兒的麼?」
杜步嬌笑道:「鳳姐,你要解藥幹什麼?」
鳳妞兒道:「總不會是往我自己嘴裡放。」
杜步嬌微一搖頭道:「鳳姐……」
鳳妞兒道:「二妹,你聽見了,老爺子說的,這件事完全由我做主。」
趙六指兒乾咳一聲,道:「二妞兒,把解藥給你姐姐。」
杜步嬌道:「老爺子,您糊塗了,放虎容易擒虎難,縱虎歸山更是後患無窮……」
鳳妞兒道:「二妹不給解藥也可以,姓傅的藏東西的地方你來問,這件事我不管了。」
話落馬上退向後去。
杜步嬌眉梢兒一揚,冷笑一聲道:「人人鼻子底下有張嘴,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就
不信你會的我不會。」
她跨步就要上前,趙六指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沉聲說道:「站住,把解藥拿出來。」
趙六指兒自從收了這個「乾女兒」,—直是托在手掌心兒裡,凡事低聲下氣讓她三分,
連大聲對她說句話都不曾有過,如今居然拍桌子衝她吼了一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1:02
杜步嬌一怔,剎時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突然,她從懷裡摸出個小白瓷瓶扔在了桌上,
然後雙肩晃動,一陣風的撲出了花廳。
趙六指兒站了起來,可是旋即他又坐了下去,怒哼一聲道:「慣得都不像樣兒了,鳳妞
兒,就別管她,辦你的事兒。」
鳳妞兒眼皮也沒抬一下,伸手抓起了桌上的小白瓷瓶,她轉過身道:「來兩個人把他扶
到椅子上坐著。」
架傅天豪進廳的兩個黑衣壯漢走了過來,一人拉一條胳膊把傅天豪拉起來按在了一張椅
子上,鳳妞兒擺擺手,那兩個黑衣壯漢立即鬆了傅天豪退了回去。
鳳妞兒目光一凝,一雙鳳目緊緊地盯在傅天豪臉上,她突然笑了,笑著說道:「姓傅的,
剛才你都看見了,也聽見了,是不?」
傅天豪淡然說道:「姑娘,到現在我算是完全認錯了你。」
鳳妞兒道:「遲了,姓傅的。」
「不然。」傅天豪搖搖頭道:「你們想知道的,還藏在我心裡。」
鳳妞兒道:「我知道,不過我認為你會說出來的,你不是要解藥?你看見解藥已在我手
裡。」
傅天豪道:「我看見了,除非你先給我一粒……」
「可以。」鳳妞兒一點頭道:「只是,我怎麼知道,我把解藥給你之後,你一定會把藏
東西的地方告訴我。」
傅天豪道:「一樣,姑娘,我不知道我把藏東西的地方告訴你之後,你一定會把解藥給
我。」
鳳妞兒道:「姓傅的,你要明白,你的生死掌握在我們手裡!」
傅天豪淡然道:「我也明白,我在沒說出藏東西的地方之前,你們絕不會輕易動我。」
鳳妞兒笑笑說道:「那批東西原定是你的,殺了你,對你是一種損失,對我們……」
傅天豪道:「我很明白,只是我一旦說出了藏東西的地方,那批東西就不是我的了。」
鳳妞兒道:「這麼說,你是寧死也不肯說出那批東西的藏處了。」
傅天豪道:「那不—定,我不是說了麼,除非你先把解藥給我。」
鳳妞兒道:「我說嘛,財寶有價,生命無價,怎麼會傻得要財不要命,留得青山在,不
怕沒柴燒,只要保住性命,將來總有機會再把這批東西奪回去的,是不是?」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很動聽,也很誘人。」
鳳妞兒道:「你要知道,這樣僵持下去,對你並沒有好處。」
傅天豪道:「這樣僵持下去,對你們也不會有多大好處。」
鳳妞兒忽然撥開瓶塞倒出了—顆黃豆般大小的赤紅丸藥,一捏為二,道:「這樣好不,
我先給你一半兒解藥,等你說出藏東西的地兒之後,我再給你另一半兒。」
傅天豪道:「一半解藥能解除我中的毒麼?」
鳳妞兒道:「一半兒解藥,只能解你所中的毒一半兒。」
傅天豪道:「那麼這樣好了,你先給我一半兒解藥,我也把藏東西的地方藏起一半兒來,
等你給我另一半兒……」
鳳妞兒雙眉一揚,冰冷說道:「傅天豪,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傅天豪道:「我有絕對的把握,在我沒說出藏東西的地方之前,你們絕不會動我。」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那可不一定,泥人也有個土性,過來兩個按住他。」
那兩個黑衣壯漢答應一聲走了過來,一人抓—條胳膊按住了傅天豪。
傅天豪笑道:「這是幹什麼,用得著麼,反正我也無力掙扎,不能動彈。」
鳳妞兒冷冷一笑道:「我倒不是怕你掙扎,怕你動彈,我是怕你受不了這兩刀。」
把小白瓷瓶往桌上一扔,道:「大師哥,把你的解腕尖刀借我用用。」
「猴兒臉」崔護怔了一怔,旋即抬腿從褲腿裡抽出一把解腕尖刀遞在了鳳妞兒手裡。
鳳妞兒接刀在手,舉在胸前,一雙鳳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懍人殺機,道:「按住他。」
一步上前遞出了尖刀,刀光一閃,傅天豪的左胸馬上紅了一片,血都濕透了衣衫。
他只輕輕哼了一聲,旋即笑道:「這算什麼,威脅麼?」
鳳妞兒滿臉殺氣騰騰,一字一句地道:「傅天豪,我不妨告訴你,再讓我動刀子的話,
就是你的那兩條腳筋。」
傅天豪臉色一變,道:「你打算廢了我,讓我落個終生殘廢?」
鳳妞兒倏然一笑,笑得怕人,道:「對你來說,殘廢應該比死都難受,是不?」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只是我要問一問,你們還想要那批東西不?」
鳳妞兒道:「我遲遲沒再動,就是等你說話!」
傅天豪道:「姑娘,你錯了,對我,你不該用這種手法。」
鳳妞兒雙眉一揚,道:「我倒要看看你是鐵打的金剛,還是銅澆的羅漢,姓傅的,我數
到十——大師哥,給我數數兒。」
崔護本就護著這位大妹子,如今他更增三分,立即扯著嗓子高聲數道:「一、二、三。」
「猴兒臉」一聲一聲的數,傅天豪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五、六、七……」
鳳妞兒道:「傅天豪,只剩下三個數兒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只剩下一個數兒也是一樣。」
他這裡說完了話,「猴兒臉」崔護那裡恰好把數兒數完。
鳳妞兒一咬牙,點頭說道:「好,姓傅的,算你硬,再過來兩個抬起他的腿。」
答應聲中,趙六指兒的得力爪牙竄過來兩個, 一人抱起了傅天豪一條腿。
鳳妞兒跨步遞刀,一刀先向傅天豪左腳跟兒劃去。
趙六指兒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手要喝住鳳妞兒,可是遲了一步,就在他剛從椅子
上站起的時候,刀光疾閃,鳳妞兒手裡的尖刀已經從傅天豪後腳跟兒劃過,鮮血狂灑,弄的
鳳妞兒滿手都是,傅天豪輕哼一聲,身子泛起了一陣顫抖。
趙六指兒怔在了那兒。
鳳妞兒收刀退後一步,望著傅天豪冰冷說道:「姓傅的,怎麼樣?」
傅天豪臉上發了白,可是他仍笑意不減道:「看來是我料錯了,不過這麼一來我更不會
說了。」
鳳妞兒冰冷一笑道:「真的麼?」
傅天豪道:「自然是真的,我已經落得一條腿殘廢,要說就在你沒動刀之前說。」
鳳妞兒咬牙跺腳,恨聲道:「我看看你還能硬到什麼時候。」
一步上前,又要遞出尖刀,突然,趙六指兒開了口:「丫頭,慢著。」
鳳妞兒收手轉身,目注趙六指兒問道:「老爺子,您有什麼吩咐?」
趙六指兒道:「有這麼一下已經夠了……」
鳳妞兒道:「您往日殺人不眨眼,怎麼今兒個卻心腸如軟棉?」
趙六指兒乾咳一聲道:「他要是把藏東西的地兒說出來,我不想讓他成為殘廢人,連半
步路都不能行走。」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您軟得下心腸來,人家卻還硬得可以,沒聽他剛才說麼他更不會
說了。」
趙六指兒道:「我聽見了,只是……」
鳳妞兒道:「您只是什麼?您要是有辦法問出他的東西地兒來,您不妨試試看。」
趙六指兒還真不死心,遲疑了一下,轉眼望向傅天豪:「我且托大,叫你一聲傅老
弟……」
傅天豪額上都見汗,可是他仍然能笑:「我說句話可別生氣,事到如今,就是叫我一聲
好聽的也沒有用了。」
鳳妞兒厲喝一聲道:「放屁,姓傅的你找死。」挺刀就要撲過去。
趙六指兒急急抬手攔住她,乾咳一聲道:「傅老弟,你是個聰明人,錢財身外物,生不
帶來,死了也帶不走,要是為了這些身外之物毀了你這一輩子,傅老弟,你還年輕,往後的
日子比過去的日子多,那可是太划不來,太令人扼腕啊!」
傅天豪沒說話,沉默了一下,忽然點了頭:「好吧,我說,只是你信麼?」
趙六指兒神色—喜,忙說道:「我信,我信,只要是出自你傅老弟之口的,我都信。」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那麼你就叫人挖吧,我那批東西就埋在你這趟家大院地下,究竟
在什麼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趙六指兒為之一怔,他那幾個徒弟立即怒喝說道:「砍他,到了這時候還施刁。」
喊歸喊,可沒一個往前走,只因為鳳妞兒滿手是血,殺氣凜凜地站在那兒。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您聽見了麼,老爺子,往常一點兒都不能忍,今兒受他這個氣,
您嚥得下我嚥不下。」
一步跨到,刀往前一遞,趙六指兒抬手就叫,鳳妞兒手裡的尖刀巳從傅天豪右腳後跟兒
劃了過,鮮血又酒,這回灑得鳳妞兒滿胳膊都是。
傅天豪又哼了一聲,身子往後仰,閉上了眼,他抖得更厲害了,額上的汗珠也變大了。
鳳妞兒霍地轉過身來,冷然說道:「老爺子,到了這時候,您還不死心。」
趙六指兒看了傅天豪一眼,一臉無可奈何的神色,頹然擺了擺手,說道:「算了,東西
我也不要了,由你去辦好了。」他一屁股坐了下去,兩眼都發了直。
鳳妞兒笑了,笑得冰冷,走過來把刀往桌子上一丟,道:「我要歇會兒,也好讓他多疼
疼。」她伸手摘了幾粒葡萄,不管血污滿手,馬上就往嘴裡擠了一顆,順手一拋葡萄皮兒,
道:「姓傅的,想不想吃顆葡萄。」
傅天豪睜開眼,失神地看了她—眼,道:「謝謝,你請自用吧。」
鳳妞兒笑笑說道:「菜市口斬首示不眾,砍頭的時候還得喝杯酒呢,我不願意讓你死了
後還怨我,我們這兒沒灑,你湊合吃顆葡萄吧。」
走過去一手捏開了傅天豪的牙關,那滿是血污的另一隻手,硬把一顆葡萄塞進了傅天豪
的嘴裡,葡萄上沾的都是血,好在葡萄色呈紫紅,也看不怎麼出來,一顆葡萄強塞進傅天豪
嘴裡,她鬆手退回桌旁。
那裡傅天豪嘴一張,又把那顆葡萄給吐了出來,骨碌一滾,恰好滾在鳳妞兒腳前。
鳳妞兒臉上立時變了色,怒喝一聲:「不識抬舉的東西。」
她一步跨了過去,那只滿是血污的手在傅天豪眼前一晃,傅天豪剎時滿臉都是血,大叫
一聲昏了過去。
鳳妞兒退後—步攤開了手,手掌心托著兩顆鮮血淋淋的東西,她笑了,笑得怕人:「聽
人家常把眼珠子挖出來當炮踩,我今兒個倒要試試踩得響踩不響。」
她手一翻,那兩顆血淋淋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她一腳一個,沒聽見一點聲響,「呸!」
地一聲,她腳一踏,地上兩片血污,剎時只剩了兩條血印兒,什麼也沒有了。
大夥兒都明白鳳妞兒幹了什麼事兒,別看這些人平日個個都是毒辣殘暴的兇徒,可是在
這時候連趙六指兒在內都把臉轉向—旁。
鳳妞兒目光輕掃,香唇邊掠過一絲笑意,道:「怎麼,我都不在乎,你們又怕個什麼勁,
真是啊,一個個大男人,連我這女人家都不如,把他抬出去扔了,扔得越遠越好。」
兩個黑衣壯漢怯怯地答應一聲,一人一條胳膊,就要架起傅天豪,趙六指兒忙一抬手道:
「鳳妞兒,慢著,你怎麼能把他放了,縱虎容易擒虎難,你這不是給咱們惹禍麼?」
「怎麼,您怕了?」鳳妞兒撇撇嘴,笑道:「那容易,就在咱們趙家大院裡給他個痛快,
然後把他屍首丟到野外喂狼算了。」
「猴兒臉」崔擴一聲氣兒沒吭,過來抓起了桌上的刀。
「放下。」鳳妞兒喝了一聲道:「天底下沒有你們這麼糊塗的,當初譚北斗在駱三車隊
裡假設囚車,弄了個假「大漠龍」往大鐵籠子一鎖,你們知道有多少人要為他玩兒命?難道
你們也想讓那些人一個個找到趙家大院來不成。」
崔護呆了一呆,一時沒敢動。
趙六指兒也為之一怔,道:「那,那怎麼辦,總不能放了他啊,讓那些人找到趙家大院
裡來固然是禍患,可是一旦把他放了出去,到時候那禍患更大。」
鳳妞兒搖搖頭,冷笑道:「老爺子,您今兒個可是真夠糊塗的,別說他已經瞎了眼,毀
了腿成了廢人一個,就算他是個好人,沒有咱們的解藥他又能怎樣?何況譚北斗還在附近,
咱們能放過傅大豪,譚北斗能放得過他?何不讓譚北斗去背這個黑鍋,豈不是一舉兩得。」
趙六指兒一拍桌子,帶笑站了起來,道:「鳳妞兒,還是你行,你真行,我怎麼就沒想
到這一點?看來你已經夠格接你乾爹的衣缽了……」一擺手,喝道:「抬出去。」
那兩個黑衣壯漢應聲抬起了傅天豪,架著傅天豪大步走了出去。
趙六指兒又笑了,沖鳳妞兒招了招手,道:「來,來,來,我的好乾女兒,來讓乾爹親
一個。」
鳳妞兒剎時間變得嬌媚無限,紅著嬌靨瞟了趙六指兒一眼,嬌笑道:「一身血淋淋,也
讓人家洗洗換件衣裳。」頭一低,一陣風般撲了出去。
趙六指兒仰天哈哈大笑,看樣子他是樂極了。
口 口 口
這片山坡不算高,可也不算低,樹長得很茂密,要是有人躲在山坡上,准也看不見他。
這片山坡離趙家大院不遠,要是有人站在這片山坡上,躲在樹叢後,從枝葉縫兒裡居高
臨下往外看,趙家大院整個兒都在兩眼裡。
現在這片山坡上樹叢後就躲著八個人,那是譚北斗跟他那三個徒弟,還有『四殘』。
譚北斗仰著臉躺在草地上,一雙手當枕頭枕在腦後,閉著一雙老眼,似乎正在養他那老
精神,『四殘』並排坐在他的旁邊,一個個臉上不帶一點表情,郝玉春三師兄弟坐在他腳頭
兒,背衝著他,臉向著山坡下,緊挨著一片矮樹從,三師兄弟六隻眼,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座
落在山坡下,離山坡達百丈遠近的趙家大院。
看著,看著,郝玉春頭一個說了話,帶著一肚子的不耐煩:
「老爺子,我看趙六指兒不會輕易放傅天豪的,要放他早放了,
怎麼會等到現在。」
譚北斗閉著老眼道:「你要是不耐煩,就跟我一樣也來躺會兒。」
除非是三歲小孩子,要不然誰都聽得出這是好話還是歹話。
郝玉春道:「老爺子,不是我不耐煩,趙六指兒這老傢伙一肚子的鬼,要是沒什麼特別
的理由,他不會死抓住傅天豪不放,寧可得罪朋友,他現在已經把朋友得罪了,又怎麼
會……」
譚北斗道:「行了,夠了,閉上你的嘴給我瞅著吧,看看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
郝玉春閉上了嘴,沒再說話,可是他的臉色夠難看的。
譚北斗的二徒弟,白淨臉的那個開了口,話聲平靜而悠閒,跟個沒事人兒似的:「老爺
子,您想出來了沒有,趙六指兒那老傢伙究竟是為了什麼?」
譚北斗道:「以你看呢?」對二徒弟說話,他話聲平和多了。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趙六指兒讓她那乾女兒賠上身子,不惜挑起『張家口』那三兄
弟間的火拚,然後更把他們擺倒在趙家大院裡,定然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也就是說傅天豪
身上必有什麼不能撒手的價值………」
譚北斗道:「你看是什麼價值?」
白淨臉老二道:「說句話不怕您不高興,我跟大哥、老三一直等在總督衙門裡,對傅天
豪知道得沒您多……」
譚北斗道:「這是實話,可是我想不出傅天豪有什麼值得人緊抓不放的地方,他做過不
少案子,卻十樣有十樣是為別人,要說他落下什麼油水,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昧良心話,可
是,除了油水之外,他還有什麼值得人緊抓不放的……」
只聽他那三徒弟道:「您別那兒傷腦筋了,他出來了,您問問他去吧。」
郝玉春跟白淨臉老二都看見了,山坡下遠處,兩個黑衣壯漢架著個人從趙家大院走了出
來,直奔這片山坡而來。
白淨臉老二道:「不錯,那是傅天豪,看來這趙六指兒把他整慘了。」
譚北斗挺腰坐起來,一滑到了郝玉春身邊,凝目往山坡下看去,他兩道眉毛動了一下:
「嗯,『大漠龍』這下可吃足了苦頭。」
郝玉春道:「老爺子,別讓那兩個把他架到山坡上來。」
白淨臉老二道:「不要緊,等他兩個踏上山坡,咱們再躲也來得及。」
譚北斗一雙老眼緊緊盯著山坡下,一眨不眨,道:「傅天豪滿臉是血,兩個小腿兒也是
血,看來他受的傷不輕,不知道那趙六指兒是怎麼整他的!」
白淨臉老二道:「怕只怕傅天豪的一雙腿跟一對招子全毀了。」
譚北斗雙眉一聳,悚然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這趙六指兒的手段可真太毒辣了,傅天
豪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哪,給人個痛快不就行了麼!」
白淨臉老二道:「老爺子,您看那條龍斷氣兒了沒有?」
譚北斗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兩個黑衣壯漢走得相當快,說活間已近山坡,兩個人一鬆手把傅天豪摔在草地上,扭
頭就走!
郝玉春霍地站了起來,譚北斗趕緊一把揪住了他,道:「老大,你要幹什麼?」
郝五春笑笑說道:「我心腸軟,下去看看他斷氣兒沒有,要是還沒有斷氣兒,我就補他
一下。」
譚北斗道:「你不是心腸軟,你是沒心沒肺,給我坐下。」一沉腕,硬把郝玉春扯坐了
下來。
郝玉春有點像摸不著頭腦的丈二金剛,愕然說道:「怎麼了,老爺子?」
「怎麼了,問得多好啊!」譚北斗著實有點氣,道:「你的心哪兒去了,跟了我這麼多
年你是白跟了,也不知道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不行,還是你這個做徒弟的笨,現在的傅天豪能
碰麼,他就像炸藥一樣,一碰就炸,一碰就出大紕漏,懂麼?」
郝玉春滿臉茫然色,似乎還是不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2:44
第十二章
白淨臉老二一旁淡淡說道:「大哥,他要是已經斷了氣兒,用不著你去看,他要是還沒斷氣,
你去補他一下,殺他的就是咱們而不是趙六指兒了,明白麼?」
郝干春兩眼一睜,道:「老二,你是說趙六指兒……」
白淨臉老二道:「趙六指兒已經把他整成這個樣兒了,沒理由不再補他一下,趙六指兒
要是沒補他一下,那一定有理由,是不?」
郝玉春道:「老二,你是說趙六指兒有意把傅天豪扔給咱們……」
白淨臉老二倏然一笑道:「大哥終於明白過來了,這只是猜測,中不中還不敢說。」
郝玉春道:「不會吧?趙六指兒又怎麼知道咱們沒遠離?」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大哥,可別把趙六指兒瞧扁了,要是換換你是趙六指兒,你也
會知道咱們不會遠離,好在咱們老爺子的智謀比他有過之無不及……」
譚北斗哼了一聲,道:「聽見了麼?從今後不必跟我學了,跟老二學學就夠了。」
郝玉春笑了,笑得很不白在:「老二,還是你行,今後我要叫你—聲二師父了。」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大哥,咱們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跟一母同胞親兄弟一樣,我
不見外,你心裡可別不高興。」
郝玉春臉色一變道:「瞧你說的,那怎麼會,我會那麼不知道好歹麼?能有你這麼一個
師弟,高興還來不及呢!」
白淨臉老二笑笑,沒再說話。
濃眉大眼,黑壯的老三道:「老爺子,那兩個進趙家大院半天了,傅天豪還沒動靜,八
成在裡頭已斷氣兒了。」
譚北斗道:「不忙,再多看會兒,他要是還沒斷氣兒,總不會老趴在那兒不動。」
白淨臉老二道:「一對招子跟一雙腿全毀了,就是能動……」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譚北斗一雙老眼直盯著山腳下,連轉都不轉一下,道:「只不知道趙六指兒在他身上,
究竟得什麼東西去了。」
郝玉春道:「老爺子,我剛才的意思就是下去問問他……」
譚北斗冷然截口,道:「我就是不要那東西,我也不背這個黑鍋,你要知道傅天豪不是
尋常的人,車隊裡有多少人要為他玩兒命,你不是不清楚,一旦背上這個黑鍋,那還得了,
今後這大河南北咱們就別走動了,再說我所以要放倒傅天豪,為的也不是他身上的什麼東西,
現在我又何必貪這個。」
郝玉春不吭氣兒了。
打晌午望著日頭偏西,趴在山坡的傅天豪還沒動靜,甚至連動也沒動過一下。
趙家大院自那兩個黑衣壯漢進去後,就關上了兩扇大門,一直就沒再開過。
日頭偏了西,身周已經暗了下來,山坡下也不像白天那樣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郝玉春吁了一口氣,道:「老爺子,行了,從今兒個起,江湖上沒有『大漠龍』這一號
人物,您總算出了這口氣。」
譚北斗冷冷說道:「只出了一半兒,還有一半兒沒出呢!」
郝玉春道:「老爺子,不是我長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鷹王是個怎麼樣的人物,您不
是不知道那娘兒們出手比傅天豪還狠還辣,現在他兩個人等於是一個人……」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只怕那位鷹王還不知道他那另一半兒是幹什麼的,是個怎麼樣的
女人……」
郝玉春道:「人都抬進了府裡,怎麼會不知道。」
譚北斗道:「知道又怎樣?他敢護著她,我連他都扳倒,直隸總督衙門吃這麼多年公事
飯,門路我摸得—清二楚,又什麼人沒見過。」
日頭偏西之後,天黑得很快,就幾句話工夫,忽然暮靄低垂,遠近迷濛—片,山坡下什
麼也看不見了。
趙家大院裡已有了燈光,白淨臉老二望著夜色中的趙家大院,帶笑說道:「趙六指兒現
在可舒服了,像個沒事兒似的,
左手抱一個,右於摟一個,這個膩了玩兒那個,那個膩了玩兒這個,醇酒美人,享盡人
間風流情趣,跟個土皇帝似的,他的日子可真愜意啊!」
郝玉春道:「眼兒紅了,老二。」
白淨臉老二道:「人家有辦法,我幹嘛眼兒紅了,又憑什麼眼兒紅?」
郝玉春哼地一聲道:「總有一天我要挑了他這座趙家大院。」
「老爺子。」白淨臉老二忽然一笑說道:「我突然心血來潮,
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
譚北斗沒經心,道:「什麼主意?」
白淨臉老二道:「『宛平縣』也算在天子腳下,這兒離京城在咫尺間,咱們要是派個人
到京裡去,一個更次不到就應該趕回來了,是不?」
譚北斗為之一怔。
郝玉春道:「老二,你說這時候派人到京裡幹什麼去?」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咱們都在直隸總衙門呆過,進內城應該不算難事,再不怎麼著,
也得賣中堂大人一個面子……」
郝玉春道:「怎麼,還要進內城?」
白淨臉老二道:「進得內城,打聽鷹王府的所在;找那站門的往裡通報一聲,駱老三車
隊裡的人有要緊事兒要見他們未來的福晉凌姑娘,見著凌姑娘之後,打個千兒進前告稟,傅
天豪讓『宛平縣』趙六指兒毀了,屍骨就丟在這片山坡下,這麼一來,紅娘子出來了,趙六
指兒他就沒這麼愜意的日子過了。」
譚北斗輕擊一掌,鬚髮皆動,道:「老二,還是你行,你真行,老大,你跟老三這就去
一趟。」
郝玉春一怔道:「我跟老三去……」
譚北斗道:「難不成還讓我跟老二去?快去呀!紅娘子不認識你們倆,難道她還會吃了
你?」
郝玉春遲疑著站了起來。
那黑壯的老三也站起來了。
就在這時候,山坡下響起一聲狼嗥,緊接著一陣吼叫咆哮。
白淨臉老二臉色一變道:「快下去,要止它們把他吃了,咱們這齣戲就唱不成了。」
他當先撲了下去,『四殘』緊跟著行動,奇快如風。
眼下八個人,無不是高手,沒有一個不夠快的。
從山坡上到山坡下也不過四五十丈距離,八個人趕到山坡下縱無法保住傅天豪全屍,應
該能從狼嘴裡搶下傅天豪已然被撕爛的屍體來。
可是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八個人幾乎同時趕到了山坡下,只看見那被驚散的狼群已然跑出了老遠。
適才傅天豪趴伏處只剩下一灘血污,傅天豪的屍體卻沒了影兒。
八個人怔住了四個,連那足智多謀,極富心機的白淨臉老二也不例外。
譚北斗定了定神,一揮手,道:「老二,咱們分頭追那些畜牲。」
八個人分成了四路,—閃都沒入了夜色裡。
沒多大工夫,八個人成對兒地都回到了山坡下,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不搖頭的。
黑壯的老三道:「這批畜牲四條腿跑得好快,一轉眼工夫全沒了影兒。」
白淨臉老二歎了口氣:「天不助我,奈何!」
譚北斗望著那被壓平了的草地上那灘血,直發愣。
口 口 口
「北京城」內城九門,正城門南向的這座城門,叫「正陽門」,又叫前門,城門既寬又
厚,城門樓兒既高又大,單兩字壯觀不足以形容它的氣勢。
其實,「正陽門」是全「北京城」的最壯觀處,元朝的時候叫「高麗門」,門分二層,
內一外三,形式雄渾,明清兩代中門常閉,非帝王不得出入,是一座不得了的城門。
這座「正陽門」壯觀,連「正陽門」前的大街也夠壯觀的,寬寬的一條大街鋪著石板,
乾淨得連片紙都看不見。
也難怪,這「正陽門」是王公大臣經常進出的地方,「正陽門」前這條大街也是那些戴
帽子,頂花翎的老爺們來往所必經,誰敢讓它滿地的狗屎,滿地的馬糞,不要腦袋了住在這
條大街兩道的,都有福氣,住家也好,店舖也好,一年到頭難得見一點灰塵,每天還可看那
數不清的車馬通過,聽那不絕於耳的清脆蹄聲。
只有一點不大好受,住在這條街兩邊的,「迴避」的時候要比別處多得多。
大晌午天兒,車馬少了點兒,可是不多久不是一隊馬就是幾輛車,車馬還都挺氣派。
「正陽門」右邊兒,離城門口二三十丈距離有個賣酒的小酒館兒,招牌掛的是「京華」
兩個字。酒館不大,生意挺好,一天到晚總是七八成兒,進進出出的,不側著身兒就非撞在
一起不可。還沒吃的往裡走,酒足飯飽的往外走,總是有來有去的。
可是有這那麼一個人兒,打一早起一直坐到如今晌午,等於在這家小酒館兒裡吃了兩頓,
過了半天。
這個人的座頭兒緊跟著門兒,面朝外,他能看見每一個進來的,每一個進來的也都能看
見他。他能看見每一個進來的人的臉,要是誰有麻子,有幾顆,他能數得一清二楚。
可是每一個進來的人卻看不見他的臉,沒別的,他頭上扣了頂寬沿兒大草帽,大半張臉
讓帽沿遮了去。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看見他的臉,進門就彎腰,從下往上看,只是,看人那有這樣兒看的,
誰吃飽飯沒事找這個麻煩去。
那年頭兒做生意,講究的兩字和氣,尤其「北京城」裡做生意和氣是出了名,打個比方
吧!進綢緞莊購買愧布料,進門哈腰陪笑,拿凳子奉茶遞煙,然後把一疋一疋的布搬到你面
前讓你挑,有中意的不說,沒中意的絕不會不耐煩給你臉色看,衝你哈腰陪笑陪不是,只怪
小號貨色不全,臨走還送你出門,只差沒給你僱車罷了。
瞧,這種做生意的,那有不越做越旺的。做生意的本該如此,這才像做生意的樣兒。
其實,到這麼個客氣地方,有幾個好意思空著手出門的?
戴寬沿兒大帽的這位,打一早起坐到如今大晌午,酒館兒上下沒一個臉上有一點兒不痛
快的,照樣的哈腰陪笑,慇勤周到,客客氣氣。
這位頭戴這麼一頂寬沿兒大草帽,身上穿那麼一件合身的黑大褂兒,乍看,誰也難看出
他究竟是個幹什麼的。不過,要碰上有心人仔細看看,他就會發現這位人帽黑衣客有點跟常
人不同的地方。究竟那地方跟常人不同,可卻又說不上來。
坐著坐著,夥計又過來了,哈腰陪笑說道:「這位爺,您等的朋友還沒到麼?您這位朋
友住東城還是西城,那道街那條胡同,要不要小的跑一趟給您催催駕?」
大帽黑衣客開了口,話聲有點低沉:「謝謝,不用了,我再等他一會見,他不來我就走
了。」一頓,接著說道:「夥計,對門那家藥鋪,恐怕是京裡首屈一指的大字號吧?生意挺
好的。」
那夥計眼也沒往街瞟,立即說道:「您說『泰安堂』?這家藥鋪在京裡雖不是首屈一指
的大字號,可是藥材道地,做生意實在,就拿參來說,道道地地的長白參,一點兒假也不摻,
真格是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尤其這家藥鋪的掌櫃會看病,十病九好,對於跌打損傷更有一
套,三張膏藥一帖准好,不瞞您說,有些日子小的我端湯閃人扭了腰,就是讓對門這家藥鋪
的掌櫃
一張膏藥給貼好的。」
大幅黑衣客道:「那他不該足個生意人,而該是個良醫。」
夥計道:「可不,您說的一點兒也不錯,那家藥鋪的掌櫃他就常說,我不足個做生意的
人,年輕的時候學醫,發下了濟世救人的宏願,今兒個我開這家藥鋪也不為賺錢攢銀子,我
仍然為的足濟世救人,上我的門兒看病的,有錢的我要幾個,沒錢的我一個不要,抓藥也是
一樣,有錢的我要,沒餞的我奉送!
您聽聽,人家這是什麼胸襟,像個生意人麼?又是一般生意人所能比的麼?」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自古良醫如良相,這位掌櫃的令人敬佩,但不知姓什麼,大
號怎麼稱呼?」
夥計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陪笑說道:「小的只知道藥鋪掌櫃他姓霍,別的小的就不知
道了。」
大帽黑衣客道:「霍掌櫃的……」頓了頓道:「夥計,這位霍掌櫃的是本地人麼?」
夥計搖頭說道:「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到小號來打雜兒的時候,對門兒就有這家
藥鋪,泰安堂是北京城裡的老招牌,老字號了。」
大帽黑衣客微—點頭道:「謝謝,給我算算帳,我要走了。」
夥計道:「怎麼?您不等您那位朋友了?」
大帽黑衣客道:「不等了,看來,他是失約了,或許有什麼事兒絆住了,我不能把一整
天工夫全擱在這兒。」
夥計道:「說得是,那您請等等,容小的到櫃上看看去。」夥計哈個腰快步走開了。
轉眼工夫之後,夥計又來了,還帶來個人,是個穿件灰色大褂的瘦老頭兒,這位瘦老頭
兒剛才坐在櫃台裡,不住地撥弄著算盤子兒,顯然他是這家小酒館兒的帳房。
如今,他站在大帽黑衣客的桌前,袖著手,由那夥計哈腰陪笑沖大帽黑衣客說了話:
「這位爺請借一步說話。」
大帽黑衣客微微一怔,道:「借一步說話?什麼意思?」
夥計道:「我們掌櫃的請您到後院喝杯茶去,茶能化食解酒。」
大帽黑衣客聽的又復一怔,道:「你們掌櫃的認識我麼?」
夥計道:「不認識,不過北京城這麼多賣酒的地兒,您能到小號來喝一盅,這總是緣,
再說一回雖生,再有二回也就熟了,沒有這頭一回的生,永遠不會有第二回的熟,您說是不
是?」
大帽黑衣客道:「話是不錯,只是不必了,我心領,我既沒有喝醉,又沒漲得發慌,我
還有事不打擾了。」他就要往起站,忽覺右腳面下落下一隻腳,跟塊鐵一樣,挺重,踩得他
挺疼的,他笑了:「夥計,足下留情,我這雙鞋可是新的。」
夥計沒說話。袖著手站在對面的瘦老頭兒,神情冷峻地開了口,話說得很緩,慢條斯理
的,不慌不忙:「朋友,終歸我們拿你當客人,客客氣氣的,要是過於小家子氣,到時候你
會怪小號做的是粗暴野蠻生意。」
大帽黑衣客忽然笑了,好白好整齊的一口牙:「長這麼大,這種事兒我還是頭一回碰上,
老朋友,我要是非走不可呢?」
瘦老頭兒聳聳肩,道:「那由不得你,朋友,我一伸手你就得躺在椅子上,除非你能躲
過這一指,不過我要告訴你,我活了這麼大年紀了,到如今躲過我這指頭的還沒幾個!」
大帽黑衣客道:「這兒這麼多人,帳房跟夥計聯手對付一個上門的客人,要讓人家瞧見
了,今後你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瘦老頭兒冷冷一笑道:「這你放心,我有把握別人看不見,
即使萬一讓別人瞧見了,我們鼻子下頭有張嘴,只說聲這位客人中了風,扶他到後頭躺
躺去,保險誰也不會再問第二句。」
大帽黑衣客又笑了,搖搖頭,道:「看來我是問了不該問的,問出了毛病,今後招子要
放亮點兒,好吧!我跟二位上後院喝茶去。」臉微微一揚,衝著夥計道:「請把尊足拿下來
帶路吧!」
夥計轉眼望向瘦老頭兒,瘦老頭兒點了點頭,夥計轉身往後而去。
大帽黑衣客俯身摸了摸鞋面,道:「這年頭兒掙錢不容易,
好不容易買了雙鞋,剛穿上就讓人踩了一腳,可真讓人心疼。」
他站了起來。
瘦老頭兒一步跨到了桌子左邊。
這就是江湖經驗.要對付—個人,從左邊下手要比從右邊下手容易得多。
大帽黑衣客衝著他咧嘴一笑,義露出了那一口既白又整齊的牙:「老先生真是太小心了,
我既然點了頭,絕沒有耍賴的道理,而且我也寧可自己大搖大擺的走著去,絕不願讓人架著
去。」他轉身往後行去。
瘦老頭兒快一步緊跟在他身後,除了沒帶手銬枷鎖,簡直就跟押犯人差不多。
大帽黑衣客沒在意,連頭都沒回。
其實,眼前的情勢似乎由不得他在意,夥計在前頭,瘦老頭兒在後頭,把他一個人夾在
中間,二對一,一前一後兩面受敵,這種情勢對任何人都是大不利。
這家小酒館兒臨街是店面,過一條小走道,再過—扇門兒就進了一個院子。院子不大,
典型的四合院兒,廂房、上房雖然嫌小了點兒,可是窗明几淨,打掃得挺乾淨。
小院子裡背著手站著個老頭兒,看年紀在五十上下,白白胖胖,福福泰泰的,穿一身雪
白的綢兒褲褂兒,一雙袖口兒微捲著,帶著幾分瀟酒。在一般人眼裡,誰都會說這是個生活
優裕,很有福氣的老頭兒。在行家眼裡,他卻是個典型的練家子,典型的江湖道上的高手,
他收斂了他的眼神,卻無法使他已然高高鼓起的太陽穴再塌下去。
人帽黑衣客進了院子,夥計往邊兒上退了一步,垂手侍立一旁,看樣子是相當的恭謹。
瘦老頭兒則仍站在大帽黑衣客背後。
白淨胖老頭兒衝著夥計擺了擺手,平靜而且悠閒,跟個沒事人兒似的:「二虎,你前頭
照顧客人去。」
夥計欠身答應,恭恭敬敬一禮,走了。
白淨胖老頭兒轉眼望向大帽黑衣客,一雙細日之中,突現逼人光華,銳利如刀:「朋友
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大帽黑衣客道:「莫非是掌櫃的當面?」
白淨胖老頭兒微一點頭道:「不錯,這家酒館兒正是老朽開的。」
大帽黑衣客倏然一笑道:「聽說掌櫃的叫我到後院來喝杯茶,化化食,解解酒,既蒙寵
召不敢不來,只是,難不成掌櫃的
叫我站在院子裡喝茶?」
只聽瘦老頭兒在背後冷冷說道:「朋友,這兒不比別處,在這兒你最好少耍嘴皮子。」
大帽黑衣客笑了笑,沒說話。
白淨胖老頭兒道:「站在院子裡喝茶,不是待客之道,也沒這樣喝茶的,只是老朽是否
請朋友進上房內奉茶,那全看朋友你了。」
大帽黑衣客笑笑說道:「看樣子老先生讓我到上房內喝茶的成份居多,我姓任。」
白淨胖老頭兒一怔,道:「朋友姓任?」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不錯,我跟沈姑娘同一個車隊來的。」
白淨胖老頭兒上下打量了大帽黑衣客一眼,道:「老朽聽說從塞外到『張家門』的車隊
裡,有位古道熱腸,義薄雲天的任先生,可是老朽並沒有見過你這位任先生。」
大帽黑衣客道:「老先生,我不需要證明什麼,沈姑娘跟我分手的時候,告訴我進京來
投奔『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一位姓霍的親戚,我有點事兒耽擱了,到現在才到京裡
來,我只要知道一下沉姑娘是不是已經平安到達了,就夠了。」
白淨胖老頭兒突然上前一步,抱拳說道:「照顧於前,關注於後,令人感激,傅大俠,
請恕白不群失禮,請上房奉茶。」
大帽黑衣客微微一怔,道:「莫非您就是燕雲十三俠裡的白三俠?」
白淨胖老頭兒白不群道:「不敢,正是白不群。」
大帽黑衣客道:「那麼對門兒『泰安堂』藥鋪的霍掌櫃……」
白不群道:「那是白不群的大哥霍天行。」
大帽黑衣客抱拳一禮,道:「久仰,奈何福薄緣淺,一向無緣識荊,今天能在『北京城』
裡瞻仰白三俠的風采,如同見著另十二位一樣,何幸如之,沈姑娘有諸位在旁照顧,我可以
放心了,我另有他事在身,不克久留,隆情盛誼心領,告辭。」他轉身要走。
瘦老頭兒橫身攔住了他,一臉窘迫笑道:「傅爺,樊於空出言無狀,不知天高地厚,您
總不能連個賠罪的機會都不給。」
大帽黑衣客道:「昔日威鎮燕趙道上的『冷面閻羅』?」
瘦老頭兒樊子空道:「您見笑,昔日燕趙道兒上的『冷面閻羅』已屍拋郊野,連塊破草
席也沒落著,今天站在您面前的,只是這家『京華』酒館兒的帳房,白三爺的夥計。」
白不群一步跨到,截口說道:「老兄弟,傅大俠,我這位老兄弟洗手快三年了。」
大帽黑衣客抱拳道:「洗手不難,難在以樊老在黑道上的這等地位洗手,樊老令人敬
佩。」
樊子空忙側身避過,道:「您這是折我,我還沒給您賠罪呢!」
大帽黑衣客道:「我一向敬重的是真英雄,真豪傑,樊老又賠什麼罪?」
白不群又靠近一步,道:「傅大俠,說什麼請盤桓幾天。」
大帽黑衣客道:「謝了,我還有他事在身,不克久留,這回的我心領,下回我再來拜
望。」
白不群道:「沈姑娘抵京後,天天盼著您,您總該跟她見個面。」
大帽黑衣客微微一笑,搖頭說道:「不了,有幾位在旁照顧,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請
代轉告沈姑娘,我預祝她順利救回沈先生,告辭。」
向白不群、樊於空兩人一抱拳,邁步行去。
白不群趕上一步,伸手一攔,道:「傅大俠,恕我直說一句,
您要是不打算見沈姑娘,就不該到我這兒來。」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這話……」
白不群苦笑說道:「『北京城』這麼大的地兒,您別處不去,
單挑山我這兒,您這一走叫我怎向沈姑娘交待?」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可以根本不提。」
白不群呆了一呆,道:「您叫我別提?這怎麼行……」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全當幫我個忙了!」
白不群目光一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不敢再強留傅大俠,不過,
傅大俠要是沒到我這兒來便罷,既然到我這兒來過了,對沈姑娘我便不能不提,傅大俠請吧!
等您走了之後,我再過去告訴沈姑娘去。」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已經幫了我的忙,我就不便再奢求什麼,謹謝過,告辭。」
這是他第三次告辭,話落邁步往前行去。
白不群不再攔他,跟樊子寧雙雙送了出去。
到了前頭,那叫二虎的夥計看得直納悶,忍不住走過來,
沖樊子空低低問了一聲,樊子空也低低回了他一句。
二虎直了眼,旋即一蹦老高,丟下肩上的手中,一陣風撲了出去。
白不群道:「傅大俠要走請快,快嘴的早我一步報信兒去了。」
大帽黑衣客又謝了一聲,邁步出門,他走得沒見有多快,可是一轉眼工夫就走得沒了影
兒。
大帽黑衣客剛走得沒了影兒,對街『泰安堂』藥鋪裡急急忙忙的走出四個人來。
最前頭一個是二虎,跟二虎並肩的是個比二虎還壯兒分的年輕漢子,二虎跟他長得非常
像。
後頭是沈書玉,雖然人已在平安地兒,可是她看上去遠比在跟傅大豪在一起的時候為清
瘦。她身邊是個文士打扮,鬍子老長的清瘦老頭兒。
一出藥鋪,四個人頭一眼便望向「京華酒館」,二虎抬手往這邊兒一指,可是他那隻手
久久沒能放下去。
白不群回頭沖樊子空交待了一句,快步走了過去,到了對街,只見他說了幾句活,馬上,
沈書玉臉色變了。
那鬍子老長的清瘦老頭兒一臉的詫異色,白不群衝他遞了個眼色,馬上他轉過臉去對沈
書玉說了話,跟著,沈書玉低下了頭,轉身走了回去,清瘦老頭兒跟那比二虎還壯的年輕漢
子跟在她身後進了藥鋪,白不群則帶著二虎又走了回來。
這情景,看直了一個人的眼,這個人從由往北往「正陽門」走,剛走離「泰安堂」藥鋪
還有十來丈的時候,他看見了藥鋪門口兒的這幕,他停了步,直了眼,一雙眼瞪得老大。
這個人是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中等身材,穿一件黑大褂兒,腰裡頭鼓鼓的,眼神銳利,
精神十足,—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沈書玉他們進去了,他定過了神,一臉激動色,自言自語地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
來全不費工夫,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娘的,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功一樁.」
說完了話,他要走,可是他腳下剛動,從背後伸來一隻手,在他左肩上拍了一下。
他嚇了一跳,來個猛然回頭,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個頭戴寬沿草帽的高個子黑衣客,
幾乎高出他半個頭去。
他一怔,剛要說話,那大帽黑衣客已然搶在他前頭開了口:「朋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又復一怔,道:「你是……」
大帽黑衣客道:「過路的,有件要緊事兒想跟朋友你談談。」
他道:「什麼事兒?」
大帽黑衣客笑笑說道:「要能在這兒談,我就不用請朋友借一步說話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大帽黑衣客一眼,道:「你認識我?」
大帽黑衣客道:「相逢何必曾相識,能相逢便是有緣,借用我朋友的一句話,一回雖生,
再有二回也就熟了。」
他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冷冷的道:「好吧!咱們倆那兒談去?」
大帽黑衣客抬手往身右一指,他指的是條空蕩寂靜的小胡同,道:「胡同裡僻靜點,不
怕有人打擾,也不怕擾了別人。」
他二話沒說,扭頭往胡同裡走去。大帽黑衣客笑了,邁步跟了上去。
進了胡同,中年漢子往牆根兒一站,—雙胳膊抱在胸前,顯然他是老手,不但搶了個防
守位置,而且一雙手也護住了前身幾處大穴:「談什麼?說吧!」
大帽黑衣客往他眼前一站,笑哈哈地道:「朋友看見她了,是不?」
中年漢子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恢復平靜,眨眨眼,道:「她?誰?你說話怎麼沒頭沒腦
的?」
大帽黑衣客倏然一笑道:「朋友要不知道我提的是誰,臉色也不會為之一變了,是不?」
中年漢子臉色又為之一變,目光一凝,道:「有道是『明人面前不說假話』,當著你這
麼個爽快人兒,我不小裡小氣的,不錯,我看見她了,怎麼樣?」
大帽黑衣客笑道:「朋友,別先一肚子敵意好不,我不是把你叫進胡同來廝殺拚鬥的,
天子腳下到處都有王法,這兒也不是個廝殺拚鬥的地兒,是不?」
中年漢子唇邊又泛起了冷笑,這回帶點兒得意:「你明白就好,有什麼話快說吧!」
大帽黑衣客道:「這件事要是任何一方有敵意就談不成,要爽快,雙方都得爽快,只有
一方不爽快,這件事也談不成……」頓了頓,道:「見面兒分一半兒,這句話,朋友懂吧?」
中年漢子「哦」地一聲,笑笑點了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懂,我懂,在外頭混
這麼多年了,這我怎麼不懂,這是規矩是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4:32
大帽黑衣客笑道:「不錯,朋友不但是個爽快人,還是個明白人。」
中年漢子點著頭沉吟了一下道:「想分一半兒不難,把你的來路告訴我。」
大帽黑衣客道:「朋友既然有了個不難,我也該有個容易,我姓傅,剛從關外來。」
中年漢子一隻手摸著下巴又沉吟上了:「姓傅,剛從關外來……」
大幅黑衣客道:「我索性說得更明白點兒,我叫傅天豪。」
中年漢子點著頭道:「嗯,嗯!夠明白了,也夠爽快的,傅天豪,傅大豪,傅……」
突然間他臉色大變,兩眼發了直,後退一步,一下子撞在了牆上,道:「你,你是『大
漠龍』……」
大帽黑衣客笑了,道:「難得你竟知道,看來我的名氣挺大的。」
中年漢子:話沒說,呼的—拳直搗大帽黑衣客的小肚子。
大帽黑衣客笑道:「儘管你吃不少年公事飯,這一套對付別人勉強湊合,對付我恐怕還
差點兒。」手往下一撥,兩個指頭正落在中年漢子的腕脈上。
中年漢了吃了苦,手腕上像讓烙鐵烙了一下,悶哼一聲,一彎腰,轉個身往外便竄。
好漢不吃眼前虧,打不過就跑,別的不行,這他似乎拿手,只是,可惜。
「怎麼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只聽見身後響起這麼一句,脖子上突然間上下一道鐵箍兒一樣,氣一憋,眼前馬上就是
一片昏黑,等到昏黑過去,眼前能看清事物時,他已經回到原處跟大帽黑衣客面對了,大帽
黑衣客的手現在連碰也沒碰他。
他沒再跑,那倒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明知道就是現在娘再給他多生兩腿也是白費。
他白著臉道:「姓傅的,我可跟你沒怨沒仇……」
大帽黑衣客笑笑說道:「我也沒說你跟我有怨有仇,我說了麼?」
的確,他沒說,他連提都沒提。
中年漢子道:「那你這是……」
大帽黑衣客道:「告訴我,你怎麼一眼就認出沈姑娘的?」
中年漢子道:「我……我聽說她到京裡來了。」
大帽黑衣客道:「你聽誰說的?」
中年漢子道:「直隸傳過來的消息。」
大帽黑衣客微一搖頭,道:「別跟我來這一套,假如直隸真有這個消息傳進京裡,只怕
現在滿街都是你們的人了,也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可是現在的『北京城』看上
去很平靜。」
中年漢子道:「那只是表面,其實暗地裡……我就是出來查訪的,要滿街搜那是會打草
驚蛇的。」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話是不錯,就算是直隸傳來的消息,據我所知沈姑娘剛從朔
漠塞外來,見過她的人不多,你怎麼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中年漢子道:「我並沒有一眼就認出她來,我只是看她長得像……」
大帽黑衣客道:「這可就不對了,你既然沒見過沈姑娘,根本不知道沈姑娘長得什麼樣
兒,你怎能看出『泰安堂』藥鋪裡那位姑娘長得像沈姑娘?」
中年漢子額下現了汗,道:「這個,這個,我是聽人說過……」
大帽黑衣客道:「你又聽誰說過?」
中年漢子道:「直隸方面……」
大帽黑衣客冷笑一聲道:「敢情你們吃公事飯的辦事都是這麼的?只看那一眼,也不管
是不是冤枉人,難怪你們會冤死不少人,我可以告訴你,你剛才看見的那位姑娘確是沈在寬
的女兒沈姑娘,我告訴了你實話,你也得對我實話實說,別等我動手……」
中午漢子道:「我說的是實話……」
大帽黑衣客抬起了手。
中年漢子忙道:「當初拿沈在寬的時候我也去了,我見過沈在寬的女兒,可是我們沒能
拿著她……」
大帽黑衣客手又垂了下去,道:「這才是,我知道你是個吃公事飯的,可卻不知道你在
那個衙門當差……」
中年漢子道:「我原在五城巡捕營,最近剛調到『侍衛營』去。」
大帽黑衣客道:「五城巡捕營,顧名思義只是職司『北京』五城巡捕,那知你們竟跑到
四川去拿人,你們管的閒事不少,似乎也有點越權……」
中年漢子道:「這不能怪我們,是『四川』總督岳大人行文給『湖南』巡撫,然後又遞
一密折到京裡,上頭下了一道密旨給『九門提督』,從我們『五城巡捕營』抽調了人手……」
大帽黑衣客道:「年羹堯還有點良心,岳鐘琪是數典忘祖的貪生怕死之輩,有朝一日我
到四川去……」一頓轉了話鋒,道:「告訴我,當年遠赴四川辦案拿人的黃頭兒是誰?」
中年漢子道:「是我們統帶。」
大帽黑衣客沉聲道:「他現在也任職於『五城巡捕營』?」
中年漢子一點頭:「是的。」
大帽黑衣客道:「你們一定知道沈先生被囚在哪兒了?」
中年漢子道:「這個,當然是在刑部大牢。」
大帽黑衣客微一搖頭道:「別瞞我,你瞞不了我,你們知道沈先生這班人個個忠義,普
天之下只要是稍有良知的,沒有一個不想拯救他們,為此你們絕不會明目張膽地把他幾位囚
在刑部大牢。」
中年漢子道:「那……要不在刑部大牢,我就不知道了。」
大帽黑衣客道:「可要等我動手?」
中年漢子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不知道,我們只是辦案拿人的小角色,準會讓我
們知道這內裡機密,再說我們只管辦案拿人,拿同人來往上頭交就了事了,等不到第二天就
各自找樂子去了,誰還管他們把人囚在那兒?」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這話不能說不是理……」突然吸了一口氣,道:「我少傷人,
奈何你已經看見了沈姑娘……」
中年漢子也是個機伶人,臉色大變,手往腰裡一摸,一把短刀已遞到了大帽黑衣客的胸
腹之間。
他應變不能說不夠快,無如大帽黑衣客比他還快,手往下一探已抓住了中年漢子持刀手
腕,往前一送,中年漢子掌中一把尖刀正紮在他自己的肚子下,刀刃全沒了進去,他瞪了眼,
張了嘴,身子亂抖。大帽黑衣客右手一抬,一指點出,中年漢子身子一晃,砰然一聲,趴在
地上。
大帽黑衣客道:「我不殺你,你會毀了很多人。」轉身往外行去。
剛到胡同口,他身軀一震,忽又退進了胡同。譚北斗跟他的三個徒弟『四殘』,隔十來
丈遠遠地走在後頭。譚北斗等並沒有看見胡同裡有人,就是看見,怕一時也認不出這個人是
誰?即便能認出,他們也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快的,一行八個人過去了。
第十三章
大帽黑衣客在胡同裡站了一下,像在想什麼,轉眼工夫之後,邁步出了胡同往南行去。
世界上的事兒就那麼怪,有時候你不想躲人,走個對面別人都看不見你,有時候你想躲
人,卻怎麼躲也躲不掉。
大幅黑衣客走沒幾步,突然……
「任先生!」
有人在背後叫了他一聲,他身軀一震,可是腳下達頓也沒頓一頓地仍然走他的。
一陣微風拂過,一個人擦著他身邊從後頭越過了他,到了他左前方:「任先生!」
這個人是個年輕小伙子,穿的很講究,很氣派個小伙子,
赫然是當日駱三爺派到京裡送信的徐二晃。
大帽黑衣客停了步,道:「這位,你叫誰?」
徐二晃喜孜孜地道:「叫您呀!您不是任先生……」
突然壓低了話聲,帶笑說道:「在車隊的時候,我有眼無珠,直到凌姑娘到了京裡,我
才知道您是……可是在這塊地兒上我不敢大聲叫。」
大幅黑衣客道:「車隊?凌姑娘?小兄弟,你認錯人了吧?」
徐二晃呆了一呆,道:「我認錯人了……」
大帽黑衣客道:「小兄弟,我還有事,失陪了。」說完了話,他邁步走了。
徐二晃沒再追,也沒再叫,站在那兒直發愣:「我認錯人了?我認錯人了?這人跟『大
漠龍』這麼個像法……」
背後走來一個人,那是個身軀魁偉,高大的黑衣壯漢,濃眉大眼,威態逼人,一巴掌拍
在徐二晃肩頭上,道:「二晃,你發什麼瘋啊!才剛說著話撒腿就跑,如今又站在這兒發
怔。」
徐二晃定了定神,轉過頭去,道:「阿善哥,我看見個人……」
黑衣壯漢阿善目光一凝,道:「你看見個人麼?誰?這大街上人多了!」
徐二晃道:「『大漠龍』傅天豪。」
阿善神情猛地一震,道:「誰?你說誰?」
徐二晃道:「阿善哥,你怎麼耳聾啊!『大漠龍』傅天豪。」
阿善一雙環眼睜大子,出手一把抓住了徐二晃的一雙胳膊。
徐二晃眉鋒一皺,叫道:「哎喲!輕點兒行不行。」
阿善可沒管徐二晃說什麼,兩眼在來往的行人裡找著問:「在哪兒,『大漠龍』在哪
兒?」
徐二晃道:「走了,早走得沒了影兒了。」
阿善一怔,霍地轉過臉來,道:「怎麼說,走了?好不容易在這兒碰見『大漠龍』,你
會讓他走了?兄弟,你真行……」
徐二晃推了推他的手,道:「你鬆鬆手,咱們再說行麼?」
阿善道:「你小子可真窩囊,紙糊的麼?」他鬆了手,道:「說吧!」
徐二晃苦著臉,一邊揉胳膊,一邊道:「我不讓他走怎麼行,他不承認,他說我認錯人
了。」
阿善一跺腳道:「想當初你小子跟著駱三的車隊走南闖北,經驗閱歷不能算不夠,弄半
天你跟初出道兒的雛兒沒兩樣,這是什麼地方?你當街叫他,他怎麼會承認?」
徐二晃道:「可是我又不是外人,怕什麼?咱們王爺,咱們姑娘,那一個會拿他怎麼樣?
再說也沒叫他的真名實姓,我只叫他任先生……」
阿善道:「怎麼,你沒叫他的真名實姓?」
徐二晃道:「跟著我們三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就是個傻小子多少也能學會點兒,我會
這麼糊塗?」
阿善呆了一呆,道:「那……也許是你真認錯人了,要不他怎麼會不承認?」
徐二晃一搖頭,道:「不,我沒有認錯?」
阿善又復一怔,道:「你沒有認錯?那他怎麼會不承認?」
徐二晃苦笑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阿善突然笑了,抬手拍了他的肩頭,道:「咱們王爺盼『大漠龍』,咱們姑娘盼『大漠
龍』,咱們哥兒幾個也盼『大漠龍』,八成兒呀!盼花了眼了,走啊!兄弟,辦正事兒去吧!
王爺還在家等著咱們呢!」
徐二晃—搖頭,道:「不,我不去了,阿善哥,麻煩你跑一趟吧!我沒眼花,我趕回去
稟報姑娘去。」他可是說走就走,話落擰身竄了出去。
阿善忙叫道:「二晃,二晃……」
徐二晃低著頭跑他的,跟沒聽見一樣,一轉眼工夫跑得沒了影兒。
阿善猛可裡跺了腳:「這小子,真是,永遠這麼一副毛躁性子。」
口 口 口
徐二晃跑得臉發紅,渾身是汗,他進了內城一座府邸,這座邸座落在「安定門」裡,
「國子監」束邊兒,離「雍和宮」沒多遠。
好高好大的門頭兒,白玉般的石階十幾級,石階下一對栩栩如生的巨大石獅子,門口站
著八名服飾齊全,佩著腰刀,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戈什哈」護衛。
一般大府邸站門的都是親兵,只有這座府邸站門的是「戈僕哈」。
其實,要抬頭往上,看看門頭兒上那七個大字就不足為奇了,那七個大字寫的是:「神
勇威武鷹王府」。
神勇威武鷹王功勳彪炳,威名顯赫,連皇上也要讓他三分。
打從五年前到現在,攘外的是這位鷹王,安內的也是這位鷹王,鷹王掌兵,四邊不敢稍
有異動,不敢越雷池半步,鷹王坐鎮京師,再厲害的江湖人物也不敢到京裡來滋事。
鷹王爺馬上萬夫不當,馬下蓋世無敵,有一身運籌帷帳,行軍佈陣,馳騁疆場,決勝千
裡的好本領,也有一身拳掌兵刃,內外兩門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好能耐。
外對四邊,內對武林,不要說打,他往哪兒一站,讓人聽聽神勇威武鷹王爺六個字,鐵
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也會馬上矮三分。別的不說,單說一樣,「血滴子」可算得驕狂凶狠,
不可一世,可是他們別人不怕,只怕這位鷹王爺。
徐二晃進了鷹王府直奔後院。
休說別的大府邸,就是一般稍微有點規矩的人家,內院是不能隨便亂闖的。
可是鷹王府不同,鷹王爺就是這麼個隨便的人,只要是他府裡的人,就跟一家人一樣,
任何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進出內院。
當然,那有一半也因為打從五年前到現在,鷹王一直是單身一個人,別說沒有福晉,就
連個使喚丫頭也沒有。
鷹王所以沒有福晉,是因為他眼界過高,看不上京城裡的這些粉黛蛾眉。
鷹王所以不用使喚丫頭,是因為沒有福晉。
徐二晃一口氣跑進內院,內院裡,水榭旁,那橫跨一灣清流的朱欄小橋上並肩站著兩個
人。這兩個人是一男一女。
女的一身墨綠裙褂兒,連腳底下那雙繡花鞋都是墨綠色的。一頭秀髮梳的沒一根亂絲兒,
前面一排整齊的劉海兒,後頭挽了個小髻,美,嬌美,還帶著三分俏。她,名滿武林,威震
江湖的女煞星「紅娘子」凌紅姑娘。
男的,一襲雪白長衫,身材頎長,超拔飄逸,還帶幾分瀟酒,二十上下年紀,白淨淨的,
一把鬍子碴兒都沒有,那張臉嫩得賽過大姑娘,長長的一雙劍眉,黑白分明的一雙星眸,熊
膽一般的鼻子,方方的一張嘴,風神秀絕,俊美無儔。
他一雙手扶在朱欄上,那雙手,十指修長,根根似玉,右手上戴著一隻墨綠色的玉扳指,
特別的顯眼。
徐二晃急促的步履聲驚動了這兩位,他兩個一起轉頭往外看,姑娘凌紅一怔,首先開口
說了話:「二晃,什麼事兒這麼匆匆忙忙的。」
徐二晃還沒來得及答話,人已跑到了橋頭,這才停了步。
這時候那位俊美白衣客也說了話:「二晃,幹什麼跑得這麼上氣不接下氣的?天塌下來
了麼?不要緊,那一塊塌下來了,告訴我,我伸只手托住它去。」
豪話,在他眼裡似乎只有天塌下來才算回事兒。
徐二晃可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的汗水往下淌,呼呼的直喘,嘴張了幾張,只是說
不出話來。
凌紅姑娘掏出條香手絹兒遞了過去:「別急,先把汗擦擦再說。」
徐二晃沒接,喘著說道:「謝,謝謝您,我有……」
他有什麼?舉起袖子往臉上就擦。汗擦沒了,袖子也濕了。
凌紅皺眉說道:「真是,放著手絹兒不用,怎麼用袖子?」
俊美白衣客含笑接口說道:「姑奶奶,我們是男人家。」
凌紅白了他一眼,道:「誰還不知道你是男人家,真是,你要是個女人家,我才不在你
這兒呆呢!」
俊美白衣客笑了,好白的一口牙,他笑得爽朗,笑得心裡甜。
徐二晃那裡說了話:「姑娘,我碰見他了……」他不那麼喘了。
凌紅道:「你碰見他了?誰?」
徐二晃道:「大漠龍。」
這三個字兒跟一聲暴雷似的,凌紅跟俊美白衣客身軀都為之一震,凌紅探皓腕抓住了徐
二晃,正是徐二晃剛才讓阿善抓過的疼處,他眉鋒一皺。
可是凌紅沒理會那麼多,驚喜地逼著問,:「真的,在哪兒,他人在哪兒?」
徐二晃一口氣把碰見「大帽黑衣客」的經過說了一遍。
凌紅怔住了,抓在徐二晃胳膊上的那隻手鬆了,自語似的喃喃說道:「為什麼?這是為
什麼……」
俊美白衣客接了口:「二晃,你沒認錯人吧?」
徐二晃一搖頭道:「回王爺,不會,絕不會。」
敢情這位就是功勳彪柄,威名顯赫,攘外安內,連皇上都要讓三分,唯一能震懾「血滴
子」的神勇威武鷹王,外表可真是瞧不出。
凌紅道:「那他怎麼不承認?」
鷹王笑笑說道:「他碰的是二晃,要是碰見別人他就不會不承認了。」
凌紅轉過臉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鷹王道:「姑奶奶,這你還能不明白麼?『大漠龍』一身傲骨,他不願意見我,只因為
你在這兒。」
凌紅眉梢兒一揚道:「我在這兒怎麼了?會吃了他不成!」
鷹王笑笑說道:「艷絕當世的紅娘子落在我這個鷹王府裡,他心裡很不舒服,不見心裡
還好受點。」
凌紅白了他一眼,歎道:「去你的,你想到哪兒去了,他不是心胸狹窄的人。」
鷹王道:「那你說是為了什麼?」
凌紅道:「也許是地處京畿,他怕惹上麻煩。」
鷹王「哈哈」一笑道:「姑奶奶,你可真是小看『大漠龍』,抬舉京裡這些人了,這
『大漠龍』一身是膽,不遜當年的常山趙,他會把官家這些人放在眼裡?我敢自誇官家這些
人可以對付任何—個武林人物,卻獨難奈何他『大漠龍』。」
凌紅陡地雙眉一揚,道:「我不管他是為了什麼,我要找他當面問問他,人家早盼他,
晚盼他,他竟能來個過門而不入,甚至裝糊塗不認人,我要問問他怎麼狠得起這個心,二晃,
叫他們給我備馬。」話落,她擰身要走。
鷹王—把抓住了她,道:「姑奶奶,車隊裡夤夜私會,京城裡翹首盼望,剛聽見一點消
息就急成了這個樣兒,你也不怕我吃醋?」
凌紅一瞪眼道:「少跟我沒正經,我要是心裡有他,也不會到你這兒來了,放開我。」
鷹王一欠身,但沒鬆手,道;「紅姐,別當真,饒我這次,下回殺了我,我都不敢。」
凌紅嗔道:「少貧嘴了,還不放開我。」
鷹王道:「我可以放開你,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北京城』可不是個小地方呀!」
凌紅呆了一呆,美目一轉,嬌媚畢露,道:「給我套兒讓我往裡鑽,求你是不?」
鷹王笑了,道:「別的我不敢說,誰要想在『北京城』裡找個人嘛!還是非得求我不
可。」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真神氣唰!好吧!王爺,求您下個令,調動京師鐵騎……」
鷹王道:「幹什麼呀?拿人哪?」
凌紅哼地一聲道:「你敢!」
鷹王一笑說道:「我不敢,只是,沒想到你也有求我的時候。」
凌紅一跺腳道:「少廢話,你管不管,你不管我自己找去。」
鷹王臉一整,道:「我不管……」歎了一口大氣,道:「我不管別的,這件事我是非管
不可,天知道我想見見他,瞻仰瞻仰『大漠龍』傅天豪的絕世丰神。」
凌紅白了他一眼,笑了,道:「討厭,你就是這麼可惡。」
天底下敢說鷹王討厭、可惡的,恐怕也只凌姑娘一個了。
鷹王自己也笑了,他轉望徐二晃,道:「二晃,你去叫福總管進來一下,無論有什麼事
兒,叫他放下,馬上來。」
徐二晃答應一聲要走。
鷹王接著又是一句:「記住,以後別讓我再聽見『回王爺』那三個字兒。」
徐二晃咧嘴一笑,轉身跑了。
望著徐二晃出了後院,鷹王轉過身一隻手繞上了凌紅的纖腰,笑哈哈地道:「紅姐,要
是找著『大漠龍』,你怎麼謝我?」
凌紅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謝你?你是幫誰找的,你不想見他?」
「好嘛!」鷹王叫了起來:「賣力不討好,我可真夠冤的……」
凌紅道:「別冤不冤了,我老遠地跑到京裡來找你,你冤不冤,你自己知道,你說,二
晃會不會真認錯了人?」
鷹王搖搖頭,道:「我看不會,街上那麼多的人,二晃別人不認,怎麼單認上了他,再
說算算日子他也早該到了。」
凌紅一陣激動,道:「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還中聽點兒,大漠龍要是到了,那沈姑娘
也該到了。」
鷹王顏色一整道:「紅姐,我可是說過,這件事兒我不管。」
凌紅目光一凝,道:「你袖手?」
鷹王正色說道:「紅姐,你應該體諒我的苦衷,沈在寬他們犯的是大內大忌諱,千不該,
萬不該,不該跟呂留良扯上關係,這件事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已經是他們天大的便宜,這
我還是看你的面子,你知道,不管怎麼說,我總姓愛新覺羅吧!」
凌紅淡然一笑道:「那麼,你可別忘了,你們大清朝的規矩,不許娶漢人女人,尤其是
我這麼個江湖女子。」
鷹王勝奎皺眉說道:「紅姐,你扯到那兒去了?」
凌紅哼了哼,道:「難道我說錯了麼?這不是你們的規矩?」
鷹王勝奎雙目一揚道:「事實如此,我不能否認,不過我可在這兒告訴紅姐一句,大內
要是說了話,我寧可不要這個王爵。」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凌紅擰身脫開了鷹王那只摟在她纖腰的手,深情一瞥,柔盧說道:「別說了,他們來
了。」
徐二晃帶個白胖白胖的老頭兒進了後院,胖老頭兒五十上下年紀,穿戴乾乾淨淨,整整
齊齊,近前打了個扦,哈著腰道:「王爺,您找奴才?」
鷹王勝奎道:「我要找個人,你給我跑一趟去。」
胖老頭兒答應一聲道:「您是找……」
鷹正勝奎轉望徐二晃,道:「二晃,把『大漠龍』的穿著打扮告訴福總管。」
徐二晃當即把傅天豪的穿著打扮告訴了胖老頭兒。
胖老頭兒靜靜聽完,道:「這個人現在……」
鷹王勝奎道:「瞧你問的,要知道他在哪兒我就自己找去了,還用你跑這一趟麼?」
胖老頭兒一欠身,道:「奴才糊塗,奴才這就叫他們找去。」
鷹王勝奎道:「你走吧!記住,只告訴他們找這個人,別告訴他們這個人是誰,找著他
住那兒後,也別驚動他,留個人在那兒盯著他,等我去。」
胖老頭答應一聲,打個扦走了。
鷹王勝奎沖徐二晃搖搖手,道:「行了,你去找阿善吧!回來之後我有賞。」
徐二晃謝了一聲也走了。
鷹王勝奎道:「天橋他有幾個朋友,都是『北京城』地面上能說話的人物,他們的人遍
及每個角落,找根針都找得到。」
凌紅道:「我久仰『北京城』藏龍臥虎之地,那就行了。」
鷹王勝奎道:「你等著福明回話吧!有一點差錯你可以唯我是問。」
凌紅瞟了他一眼,道:「這個不用你說,只要有一點差錯,你想跑都跑不掉。」
鷹王勝奎笑了!
口 口 口
「天橋」,原本是天下聞名,「北京城」首屈一指的熱鬧地兒。
上燈以後的「天橋」就更有的瞧的了。吃的、喝的、玩的、看的,應有盡有,要什麼有
什麼,吆喝震耳,鑼鼓喧天。賣膏藥的、練把式的、說書的、唱大鼓的、摔跤的,只一到了
「天橋」,讓你不知道看那樣好,也不知道聽那一樣好。
「天橋」,是個藏龍臥虎地兒。
「天橋」,三教九流,百藝諸技,無所不有,無所不包。
這個棚子是唱大鼓的,操琴的看上去像兄弟倆,兩個都是干乾癟癟的瘦老頭兒,一個瘦
高,一個矮子。
台口那位唱的是個十八九大姑娘,一手檀板,一手鼓鍵子,那雙皓腕羊脂般,檀板
「叭」、「叭」響,鼓鍵子揮動起來跟驟雨一樣。
大姑娘一頭秀髮梳得整齊,前頭是排劉海兒,後頭拖了條烏油油的大辮,瓜子臉、小瑤
鼻,彎彎兩道柳葉兒眉,那對眸子黑白分明,水靈得不得了。
大花褲褂小腰身,嬌軀婀娜剛健,鮮紅一抹的小嘴兒裡唱的是全本兒:「三國」。
棚子黑壓壓一片,都坐滿了,但卻鴉雀無聲,真是掉根針
兒都聽得見。
坐是坐滿了,還有一圈兒「站票」,個個聚精會神,瞪著眼,閉著嘴,連大氣兒也不敢
喘一口。
提起這位大姑娘,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橋」首屈一指,京城裡紅透半邊天
的「金嗓玉喉」章小鳳。
瘦高老頭兒是她的師父,也是她的授業恩師章一絕,矮子瘦老頭兒是她師叔,章一絕把
兄弟駱二巧。
這老少三個人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以前也沒聽說過,可是一到京裡沒多久就紅了起來。
內城裡的太太們好這調調兒,吃飽了飯沒事兒,日子難過,找消遣,套車來請去章一絕
跟駱二巧進府教大鼓,於是乎章一絕、駱二巧成了京城裡的大紅人兒,整天價忙得不得了,
有時候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半兒。
於是乎「金噪玉喉」成了官太太們的「同門師姐妹」,鯉魚跳龍門,身價百倍。
「金嗓玉喉」章姑娘本人呢?更忙,內城裡那些府邸只一有事,那怕是請客,也要派車
來把姑娘請去,席前獻絕藝,賓主飽耳福,內城裡投有一天不請客,姑娘章小鳳沒有一天不
進趟內城,而且都是單來單去的。
內城裡的貝子也好,貝勒也好,她投有不熟,迷她迷得茶不思、飯不想的也大有其人。
所以,小衙門的不敢不買這個棚子的帳。
所以,地面上的混混兒敢在別處鬧翻天,卻不敢在這個棚子裡哼一聲。
「金嗓玉喉」章小鳳正唱到熱鬧處,「長板坡趙子龍救主」,姑娘一張小嘴兒快得跟什
麼似的,她就像那一身是膽的趙雲,檀鍵子是槍尖兒,檀皮是槍把兒,舉手投足間八面威風,
那一雙眼神更懾住了曹孟德的百萬雄兵。
大夥兒屏了息,儘管誰都看過「三國」,可沒一個不為趙雲捏把冷汗。
就在這時候,打外頭進來個人,黑衣客,頎長的一副身材,臘黃的一張臉,左半邊臉從
眉到眼下有一條刀疤,紅紅的,怪嚇人的。
裡頭沒座兒了,也難以擠進來,不知怎麼回事兒,他兩閃三不閃便擠了進來,根本就沒
見別人動。
他進棚子的時候,姑娘章小鳳就看見了他,當然,「金嗓玉喉」不會注意每一個人,只
因為這個黑衣客有著一副頎長的身材,有著一種超人的氣度,卻有著這麼一張嚇人的臉,才
會引得姑娘的注意。
這時候,姑娘見他兩晃三不晃就從擁擠的人叢裡晃進來,不由為之一愕,一雙美目睜大
了三分。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的事,一剎那之後,姑娘又恢復了平靜,嘴裡連吮都沒吮一吮。
接著,姑娘又看見個人進了棚子,瘦高個兒,也穿一身黑衣,他一進棚子就掂起腳來四
下裡張望,像在找什麼人似的,看樣子他也想擠進來,可就不知道從那兒伸腿好。
顯然,他沒有那刀疤黑衣客那種好本事。
就在這當兒,趙子龍七出七進,七進七出,護著阿斗離了「長板坡」,姑娘放扳停鍵,
且聽下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4:53
棚子裡爆起了轟雷般一聲好,差點把棚頂掀了去。
姑娘章小鳳回身飲茶,彎著腰低低沖章一絕跟駱二巧說了兩句,章一絕跟駱二巧站起來
收錢,兩個人凹道目光,沖那刀疤黑衣客掃了一下。
這時候,台下的聽客們開始說話了,剎時間亂哄哄的。
有地方伸腿了,那黑衣瘦高個兒擰著身子擠了進來,好不容易擠進來,卻忽然臉色一變
又擠了出去。
他沒看見,站在台上的有心人,姑娘章小鳳卻看得清清楚楚,刀疤黑衣客閃個身進了棚
左一個門裡。
姑娘章小鳳沒吭氣兒,一轉眼悄悄兒地進了台後一個門裡。
台下又一個棚子,應該說是間屋,她從這個門兒進來,一眼便看見了刀疤黑衣客。
後台是章—絕老少三個的歇息地兒,值錢的東西沒有,自用的東西不少。
章小鳳劈頭就問:「你找誰?」
刀疤黑衣客有點窘,搓搓手,含笑說道:「對不起,姑娘,我不知道這兒是……」
章小鳳截口說道:「你不會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讓那班人盯在後頭的人壞不到那兒
去,你可在這兒躲躲。」
刀疤黑衣客一怔,旋即一抱拳道:「謝謝姑娘,我感激,不過我馬上要走。」
章小鳳道:「馬上要走,為什麼?」
刀疤黑衣客道:「聽姑娘的口氣,那班人不是什麼好路數,我不願給姑娘這個棚子惹麻
煩。」
章小鳳兩個眉梢兒一挑,道:「你大概是初到京裡吧?」
刀疤黑衣客道:「是的,姑娘,這是我頭一回到京裡來。」
章小鳳道:「那你可以打聽打聽,遍數『北京城』,誰敢碰我這個棚子一指頭,別說是
這些混混兒,就是吃糧食俸的也沒這個膽子。」
話聲方落,門簾兒一掀,章一絕走了進來,他一眼便盯上刀疤黑衣客,道:「丫頭,這
位是……」
章小鳳道:「避難的,我還沒請教。」
刀疤黑衣客沖章一絕一抱拳,道:「老人家,我姓龍。」
章一絕道:「龍朋友跟那班人有什麼過節?」
刀疤黑衣客笑笑說道:「我初來京裡,人生地不熟,吃過晚飯沒事兒到『天橋』來逛逛,
誰知剛到『天橋』便讓人盯上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章一絕只當他說話虛而不實,當下說道:「我們老少三個在京裡呆了不少時日,官家有
朋友,地面上也有朋友,我們不怕他們,可是龍朋友你初來京裡,既跟他們沒什麼過節,犯
不著招惹他們,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龍朋友要是願
意,盡可以在我這兒避一避,要是不願意,我也不便勉強,我們還得上場掙吃喝,不陪龍朋
友了。」
刀疤黑衣客一抱拳道:「謝謝老人家,好意我心領,告辭。」他轅身走了出去。
望著他出了後台,章一絕沖章小鳳施了個眼色,老少倆雙雙走了出去,他倆出來的時候,
正巧看見黑衣客出棚的背影。
刀疤黑衣客出棚拐個彎兒不見了。
打外頭又走進個人來,是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對門那家酒館兒的夥計二虎。
二虎不再是肩頭上搭條手中的夥計打扮,換了行頭了,乾乾淨淨的一套褲褂兒,黑的。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小伙子這麼一換行頭,人馬上變了個樣兒,這當兒誰敢說他是個
跑堂的?
敢情二虎也喜歡聽大鼓,忙裡偷閒,跑到天橋來飽耳福了。
「金嗓玉喉」姑娘章小鳳看見二虎進棚,微微怔了一怔。
二虎行動俐落,挨著棚邊兒往前擠,一轉眼工夫就到了台邊兒,然後沖章一絕哈了哈腰,
含笑說道:「章老,您有空麼?打擾片刻。」
章一絕目光一凝,乾癟老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取笑的道:「怎麼?小伙子,難不成你們
掌櫃的要請我喝兩杯?」
二虎陪著笑道:「您老真是料事如神,一猜就猜著了,就是為這。」
章一絕道:「跟我到後頭來坐坐吧!」他轉身又進了後台。
二虎跟進了後台,臉上的笑容斂了去,上前恭恭敬敬的一躬身,道:「二叔,師父讓我
來給您送個信兒,『大漠龍』到了,請您就近留意著點兒。」
章一絕兩眼一睜,道:「『大漠龍』到了……」
「什麼時候到的?」垂簾兒一掀,又進來了姑娘章小鳳,她帶著驚喜,進來便盯住了二
虎。
二虎看了看她道:「今兒個剛到,—早就到了。」
章小鳳忙道:「人呢?」
二虎道:「不知道,走了,王三叔、樊叔跟我瞧見了,師父他們都沒瞧見。」
章小鳳怔了一怔道:「大爺他們都沒瞧見,沈姑娘也沒瞧見?」
二虎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章小鳳訝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二虎遂把遇見大帽黑衣客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章小鳳忍不住輕叫說道:「有這種事兒,『大漠龍』既然到京裡,他會避著
不見沈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兒……」
章一絕很冷靜,他淡淡說道:「你師父讓我跟你四叔就近留點兒意是什麼意思?」
二虎道:「師父說,人家大老遠地把沈姑娘護送到京,咱們不能就這麼欠人的情,該想
辦法還,再說咱們在京裡呆得久,
無論怎麼樣也該盡盡地主之誼。」
章一絕道:「人家不願意跟咱們照面怎麼辦?」
二虎還沒說話,姑娘章小鳳突然美目一睜,盯著二虎道:「你說他穿件黑衣,戴頂大
帽?」
二虎微一點頭,「嗯!」了一聲。
章小鳳道:「臉色臘黃臘黃的,左眉上還有條刀疤,是不?」
二虎笑道:「你真是,雖然沒見過,聽也該聽說過,『大漠龍』出了名的美男子,怎會
臉色臘黃臘黃的,還帶條刀疤?」
章小鳳看了他一眼道:「你瞧見他的臉了麼?」
二虎道:「沒有,他戴著頂大幅,差不多把張臉都遮了去,怎麼看得見他的臉?」
章小鳳道:「這就是了,那你怎麼知道你看見的那個『大漠龍』臉色不是臘黃臘黃的,
你又怎知道他臉上沒刀疤?」
二虎道:「這還用問麼,誰不知道……」
「你不知道!」章小鳳截口說道:「常聽人說『大漠龍』精擅易容化裝,你怎知道他到
京裡沒有易容化裝?」
二虎呆了一呆道:「這……這我可不敢說。」
章小鳳白了他一眼,道:「這不就結了麼!」轉眼望向章一絕,道:「於爹,您看剛才
是不是『大漠龍』?」
章一絕搖搖頭道:「這不是鬧著玩兒的,不能亂認,剛才那個人架子很好,氣度也不賴,
只是不能肯定他就是『大漠龍』。」
二虎瞪大了眼,道:「怎麼,二叔,剛才……」
章一絕當即把剛才那刀疤黑衣客進棚的經過告訴了二虎,最後問道:「你見過他的,你
看這個人是不是他?」
二虎有點遲疑,囁嚅著道:「這……這個,我不敢說,有點像,可是我沒看見『大漠龍』
的臉……」
章小鳳哼地一聲,道:「虧你還足個男人家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幹嘛猶猶豫豫,
吞吞吐吐的,不敢說個痛快活,以我看準是。」
二虎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章一絕道:「小鳳……」
章小鳳道:「不會錯的,乾爹,您沒聽他說麼,他是初到京裡……」
章一絕不以為然,道:「不能憑這一句話就斷定他是『大漠龍』,初到京裡米的人多了,
又不只他『大漠龍』一個,他既然不願意銀咱們照面,怎麼會往咱們棚子裡跑。」
章小鳳道:「乾爹,您怎麼這麼糊塗啊!他哪兒知道咱們是誰呀?」
章一絕搖頭說道:「咱們能瞞別人,怕瞞不過『大漠龍』那雙眼,他不是知道你大爺、
你三叔跟你樊叔是誰了麼?他既然知道他們三個,『燕雲十三俠』兩個在京,別的又豈會遠
到那兒去?」
二虎一點頭道:「您說的對,剛才那個人恐怕不是的。」
「誰說的?」章小鳳一瞪眼道:「『天橋』這麼多棚子他不走,
偏闖進咱們這棚子裡來,反正咱們既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
難道不許他進來瞧瞧咱們究竟是不是『燕雲十三俠』裡的人?」
二虎不敢吭氣兒了,看樣子二虎很怕她。
章一絕眉鋒一皺,道:「這個……」
只聽駱二巧在前頭大聲叫道:「妞兒,出來,諸位大爺們等著,你要再不出來,人家可
要砸咱們的棚子了。」
聽客們轟然一陣笑,隨聽有人叫道:「誰說的?那個敢在這兒逞橫,我頭一個不依。」
聽客們又笑了,接著是一陣掌聲。
章一絕擺擺手,道:「出去吧!小鳳,台下催了,二虎你也回去,告訴你師父一聲,我
自會留意。」
二虎恭應一聲,欠個身出去了。
章小鳳皺眉說道:「乾爹……」
章一絕道:「那怎麼辦?你現在擱下場子找他去,是不是『大漠龍』關你什麼事兒?那
麼大個姑娘家,不害躁。」
章小鳳臉一紅,踩腳擰身道:「不來了,您老是……人家想看看『大漠龍』嘛!」
章一絕道:「你非說剛才那個是『大漠龍』,你不是已經看見了麼?」
章小鳳一扭嬌軀道:「我才不要看那張臉呢!難看死了,
我要看他的真面目。」
章一絕道:「看了他的真面目又怎麼樣?」
章小鳳道:「不怎麼樣,我就是想看看。」
章一絕道:「傻丫頭,『大漠龍』既然把沈姑娘護送到京裡,足見他有心插手這件事兒,
這個人既有這個心,事兒不了,他絕不會罷手,照這麼看,一天半天他絕不會離開京裡,既
不離開京裡就必有照面的一天,你還怕瞧不著他麼?」
姑娘怔了一怔,突然笑了:「您早不說。」大辮子一甩,跑了出去。
台下又爆起一陣掌聲!
口 口 口
刀疤黑衣客背著手,邁著瀟酒步往前走,一個棚子、一個棚子的聽,一個棚子的看,悠
閒得很。
到了一個棚子,這個棚子離大鼓的那個棚子沒多遠、棚子裡是說書的,說書的那人好長
相,文士打扮,四十來歲年紀,修長的身材,白面無鬚,長眉風目,衣衫雪白,連一個黃點
兒都沒有,不但人長得俊逸,還帶著幾分瀟酒。
這麼一個人淪落在『天橋』說書,想當年他家裡一定是書香門第,人可真是有幸有不幸
啊。
再過去一個棚子是練把式賣跌打損傷藥的,地攤兒上四個大字「祖傳秘方」,場裡兩個
人,一個是莽張飛般蜊髯壯漢,下身一件犢鼻褲,上身光著膀子,渾身筋肉賁起,黑黑的胸
毛一大片,使一口九環大刀,刀風呼呼,鋼環直響。
另一個是猴兒—般的瘦子黑漢子,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他在一邊撿場。
這兩個倒有幾分像天生的跑江湖的。
走著,走著,刀疤黑衣客到了先農壇後,這兒離熱鬧地兒遠了點兒,人少,他一拐便沒
他影兒。
一條人影竄了過來,正是那黑衣瘦高個兒,一陣張望,往前便要追,有人在他背後說了
話:「再過去就是『先農壇』了,那是皇上躬耕的地方,老百姓去不得的。」
黑衣瘦高個兒嚇了一大跳,身子一哆嗦,腳下一提往前躥了出去,丈外一個旋身轉過來,
右掌護胸,左掌護住下盤,抬眼一看,他為之臉色一變:「閣下真機靈,真俐落。」
刀疤黑衣客含笑站在他眼前,道:「好說,誇獎了,貴姓,怎麼稱呼?」
黑衣瘦高個兒冷冷『笑道:「彼此素昧平生,緣惜一面,福有通名報姓的必要。」
刀疤黑衣客道:「你我素昧平生,緣惜一面?」
黑衣瘦高個兒道:「至少你我以前沒見過。」
刀疤黑衣客笑笑微一點頭道:「那我就好說了,彼此既是素昧平生,緣惜一面,你閣下
為什麼一進『天橋』到如今,緊盯住我不放?」
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這才是笑話,你是來逛『天橋』的,我也是來逛『天橋』
的,路是人走的,你能走,我也能走何以見得我是盯住你不放?」
刀疤黑衣客道:「因為你是在我後頭。」
黑衣瘦高個兒道:「笑話,在你後頭的不只我一個……」
刀疤黑衣客道:「剛才人多,現在可只有你閣下一個。」
黑衣瘦高個兒沒理逞起橫來了:「現在只我一個又怎麼樣?你能到這兒來,難道我就不
能到這兒來?」
「好說。」刀疤黑衣客微一點頭,含笑說道:「對付你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不動口動
手。」邁步逼了過去。
黑衣瘦高個兒一怔,道:「你要幹什麼?」
刀疤黑衣客笑哈哈地道:「沒聽我說麼,對付你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不動口動手。」
「動手?」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朋友,先掂掂你自己的斤兩。」
刀疤黑衣客道:「我時常在掂,不敢說比別人重,至少不會輕到哪兒去。」
嘴裡說著話,腳下一直往前逼,就這兩句話工夫他已逼近了五尺。
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朋友,你初到京裡,可別把這個麻煩惹上身,要不然京裡
可不好待。」
刀疤黑衣客微搖頭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到了該走的時候誰也留不住我,要沒到該
走的時候,誰也攆不走我。」
黑衣瘦高個兒雙眉一揚道:「好大的口氣,那你何不試試。」
刀疤黑衣客道:「我這不是正在試試麼?」說話間他已然逼近了三尺。
黑衣瘦高個兒兩眼凶光一閃,忽地一拳當胸搗了過來。
刀疤黑衣客道:「喲!這—下可不輕,挨上一下非躺個十天半門不可。」
往左跨步,身子跟著一側。
只聽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朋友,我在這兒等著你呢!」
左掌一遞,鋼鉤般五指往刀疤黑衣客左肋抓去,同時右掌橫掃,直襲刀疤黑衣客的咽喉。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是麼?我也是。」
他右臂抬起,往胸前一豎,黑衣瘦高個兒那一拳正掃在他胳膊,他沒怎麼樣,打人的卻
叫了聲「哎喲」,就在這時候,刀疤黑衣客一隻左掌已落上他左腕脈,他悶哼一聲,彎下了
腰,右胳膊直甩,想必疼得很。
刀疤黑衣客笑了:「怎麼樣?閣下,是不是比你差點兒?」
黑衣瘦高個兒沒說話,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刀疤黑衣客道:「為什麼盯著我不放,告訴我個理由吧!閣下。」
黑衣瘦高個兒仍沒說話。
刀疤黑衣客道:「這兒地僻人少,殺一兩個人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人知道。」
黑衣瘦高個兒猛然直起了腰,道:「你敢!」
刀疤黑衣客道:「在江湖上跑這麼久,我還沒放過誰,你看我敢不敢?」
他右手往黑衣瘦高個兒腰裡一擰,從黑衣瘦高個兒腰裡抽出一把刀子來,道:「你的家
伙借我用。」
手一抬,刀子往上一翹,那刀子尖兒正抵在黑衣瘦高個兒喉嚨上,馬上就皮破見了血。
刀疤黑衣客笑笑道:「你這把刀子還挺利的,稍微用點勁兒,一下就能把喉管給割斷。」
黑衣瘦高個兒身子一抖馬上白了臉,一邊往上躲,一邊說道:「你要是傷了我,就倒霉
倒定了,別處你不知道,『鷹王府』你該知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刀疤黑衣客聽得一怔道:「『鷹王府』,你是『鷹王府』的?」
黑衣瘦高個兒忙道:「不錯,我正是在『鷹王府』當差。」
刀疤黑衣客突然笑道:「你呀!算了吧!『鷹王府』裡會有你這種角色?『鷹王』勝奎
威名蓋世,府裡就是個灑掃下人世有一身好功夫……」
黑衣瘦高個兒道:「我並不是『鷹王府』的人,可是卻是奉了『鷹王爺』之命,鷹王爺
要找你……」
刀疤黑衣客「哦?」地一聲道:「鷹王要找我?幹什麼?」
黑衣瘦高個兒道:「我不知道,是『鷹王府』的福總管今兒下午找上我們老爺子,幫他
找個像你這樣的人。」
刀疤黑衣客道:「那麼你怎麼准知道他要你們找的那個人是我?」
黑衣瘦高個兒道:「怎麼不知道?我們老爺子就是想在『北京城』找根針也能找得到,
福總管說他們要找個穿黑衣,戴寬沿大帽的人,你那頂大帽不是留在客棧裡麼?」
刀疤黑衣客呆了一呆道:「好厲害,沒想到鷹王還有這麼一套辦法,找著又怎麼樣?」
黑衣瘦高個兒道:「這個福總管沒說,福總管只交待找著你之後報給福總管知道就行
了。」
刀疤黑衣客道:「你們報給他了麼?」
黑衣瘦高個兒想搖頭,但他的頭不敢動,道:「還沒有。」
刀疤黑衣客微一點頭道:「那好,麻煩你一趟,帶我去見見你們老爺子去。」
他鬆了左手,同時右手把那把刀子插回了黑衣瘦高個兒腰裡。
黑衣瘦高個兒揉著手腕,直著眼道:「你,你要幹什麼?」
刀疤黑衣客道:「我要是讓你別把找到我的事兒上報,恐怕沒有用,即使你不上報,別
人也會找我,不如我直接找你們老爺子談談去,請他高抬貴手幫我個忙,找還想在京裡待一
陣子,可是我卻不願讓任何人打擾我。」
黑衣瘦高個兒道:「你見我們老爺子只是談談?」
刀疤黑衣客道:「放心,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你們別仗恃人多想動我,我跟你們老爺
子談談就走,別的不沖,只沖鷹王要找我這一點,你也應該相信得過我。」
黑衣瘦高個兒想了想,一點頭道:「這話是理,鷹王要找你,不管是好是壞,你的身份
不低,好吧!我帶你去。」轉身就走。
刀疤黑衣客趕上一步,問道:「你們老爺子住在哪兒?」
黑衣瘦高個兒抬手抹了抹脖子上的血,道:「不遠,—會兒就到了,要不了一盞茶工
夫。」
刀疤黑衣客沒再說話,兩個人很快地就消失在夜色裡。
口 口 口
黑衣瘦高個兒帶著刀疤黑衣客進了一條大胡同。別的胡同黑,這條胡同挺亮,進出的人
多,車馬也多。看看進出的那些人,再看看兩邊那些門頭兒,刀疤黑衣客道:「這兒想必就
是名聞天下的八大胡同?」
黑衣瘦高個兒微一點頭道:「不錯,這兒就是八大胡同。」
刀疤黑衣客笑笑說道:「好地方,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我算是開了眼界,長
了見識了。」
他這裡說著話,兩邊兒那些門口站著的那些個吃軟飯的,紛紛躬身哈腰,沖黑衣瘦高個
兒打招呼,必恭必敬,刀疤黑衣客心裡明白,黑衣瘦高個兒是「北京城」裡的龍虎,對他都
這樣,那位老爺子可想而知。
走著,走著,黑衣瘦高個兒停在一座這門頭兒,兩扇紅門兒之前。
上前敲敲門,門開了,開門的是滿臉絡腮鬍的壯漢子,敞著胸,捲著袖,一臉粗獷驃悍
色:「六爺回來了……」
一眼瞥見黑衣瘦高個兒身後還有個人,一怔,把雙目凝注在黑衣瘦高個兒臉上。
黑衣瘦高個兒沒理會那麼多,一步跨了進去,道:「老爺子在麼?」
絡腮鬍壯漢忙道:「在,在上房呢!」
黑衣瘦高個兒隨手開上了門,開口道:「有客人在麼?」
絡腮鬍壯漠道:「沒有,只秦姑娘在。」
黑衣瘦高個兒沒再多問,帶著刀疤黑衣客往裡行去……
很大的一個四合院兒,上房屋裡燈點得光同白晝,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個中年漢子。
兩個人一見黑衣瘦高個兒帶著個生人進來,當即互望一眼,雙雙迫了過來。
左邊那中年漢子道:「老六這位是……」
黑衣瘦高個兒道:「就是福總管要找的那位,老爺子在裡頭麼?」
他沒明說,那兩個只當是他把人帶了回來,一聽這話,另一個轉身奔進了上房,往左一
拐就不見。轉眼工夫,又見他從左邊拐過來,出了上房,道:「老六,帶他進去吧!」
黑衣瘦高個兒遲疑了—下,旋即帶著刀疤黑衣客走向上房。
來到了左邊那間垂著簾,靜悄悄的沒聽見有人聲。
掀開簾兒,裡頭坐著兩個人,一個是五十歲上下瘦老頭兒,精神挺好,腰桿兒筆直,兩
眼炯炯有神,眉宇間罩著一絲兒冷意。
一個是位姑娘,穿一身翠綠色的衣裙,人瘦了點,但瘦不露骨,長得清麗脫俗,尤其那
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充滿了靈氣。
刀疤黑衣客心裡想:這大概就是黑衣瘦高個兒的老爺子,跟他們說的那位秦姑娘了。
心裡這麼想,卻不由對那位清麗脫俗的秦姑娘多看了兩眼。
黑衣瘦高個兒走得挺快,三步並成二步走過去,一躬身沖瘦老頭兒低低說了兩句。
瘦老頭兒一對銳利的眼神掃在刀疤黑衣客的臉上,緩緩站了起來,那位秦姑娘跟著站起。
瘦老頭兒衝她招了招手,道:「你坐著,你坐著,用不著避。」
秦姑娘沒動,可也沒往下坐。
瘦老頭兒乾咳一聲,道:「朋友貴姓?」
他做不為禮,刀疤黑衣客沒動,道:「龍,風從虎雲從龍的龍。」
瘦老頭兒道:「請坐。」
刀疤黑衣客道:「謝謝。」他往前一步坐了下去。
瘦老頭兒坐下了,秦姑娘也跟著坐了下去。
瘦老頭兒兩眼始終不離刀疤黑衣客道:「龍朋友從那兒來?」
刀疤黑衣客道:「關外。」
瘦老頭兒微一點頭道:「好地方,龍朋友是初次來京?」
刀疤黑衣客道:「不錯。」
瘦老頭兒道:「龍朋友這趟到京裡來是……」
刀疤黑衣客倏然一笑道:「老爺子這是盤問我?」
瘦老頭幾乾咳一聲道:「豈敢,得能相逢便是緣,四海之內皆朋友,隨口問問。」
刀疤黑衣客道:「我還沒有請教。」
瘦老頭兒道:「我姓諸,朋友們看得起我,都管我叫諸霸天,叫著叫著把我的名兒也叫
忘了。」
刀疤黑衣客道:「諸老爺子,我到京裡是來幹什麼的,無關緊要,跟老爺子也毫不相關,
緊要的是我的來意……」
諸霸天道:「龍朋友此來是……」
刀疤黑衣客道:「一句話,請諸老爺子高抬貴手,讓我在京裡清清靜靜待些日子。」
諸霸天道:「龍朋友這話諸某不懂。」
刀疤黑衣客道:「『鷹王府』那位福總管來問時,請老爺子告訴他,我已經離京了,往
後請老爺子別再勞師動眾到處找我。」
諸霸天臉色微微變了一變,旋又轉趨平靜,道:「龍朋友可知道鷹王爺找你是為了什
麼?」
刀疤黑衣客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我也不願意知道。」
諸霸天道:「龍朋友,諸某說句不見外的話,鷹王爺相尋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事,不是
壞事兒,要是壞事兒這件差事兒就落不到諸某頭上了。」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多謝老爺子提醒,我生性懶散,並不熱衷這個。」
諸霸天道:「龍朋友………」
刀疤黑衣客道:「還請老爺子幫我這個忙。」
諸霸天雙眉一聳,搖頭說道:「龍朋友原諒,這個忙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
刀疤黑衣客道:「我也知道老爺子人在京裡,營業在京裡,霸業也在京裡,得罪不起權
勢赫赫威名蓋世的鷹王……」
諸霸天道:「龍朋友明白這一點就好了,諸霸天托庇天子腳下,混碗飯吃,也請龍朋友
你體諒。」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他站了起來。
諸霸天忽然看見了些什麼,臉色大變,霍地站起。
沒別的。刀疤黑衣客剛坐過那張椅子的四條腿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進了花磚裡,進去
好幾寸,可是那一塊塊的花磚連裂都沒裂,生似當初鋪地的時候嵌進去的。
刀疤黑衣客抱了拳,道:「老爺子,我告辭。」他轉身走了出去。
黑衣瘦高個兒忙一定神,跟著竄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6:03
第十四章
刀疤黑衣客往外走,迎面來了個人,可是個大姑娘,穿一身紅,艷賽桃李,卻冷如冰霜,腳
底是雙長統皮靴,手裡還提著根長鞭,看都沒看刀疤黑衣客這個生人一眼,仰著臉,帶著一
陣香風走過去。
她,惹得刀疤黑衣客多看了一眼,可是他腳下並沒有稍頓一頓。
刀疤黑衣客往外走,剛到影壁牆,驀地——
「站住!」上房屋方向傳來一聲冰冷嬌喝。
刀疤黑衣客還沒來得及想是怎麼回事兒,又一聲:「我叫你站住。」
腦後破空風生,他頭一低,兩把柳葉飛刀從頭頂掠過。
「篤」、「篤」兩聲射在影壁牆上,刀把子直抖。
刀疤黑衣客停步,回過了身,上房屋門口站著那位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紅衣大姑娘。
如今,她柳眉倒豎,一張美艷的嬌靨比冰霜還要冷上三分,手裡那馬鞭筆直地指著刀疤
黑衣客。
刀疤黑衣客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紅衣大姑娘道:「什麼意思?裝的什麼糊塗,裝什麼佯,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
竟敢跑到這兒來撒野,怎麼?欺我們『北京城』裡沒人兒了,別人好說話,姑奶奶我可不那
麼好說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那麼容易,今兒我要不教訓教訓你,壞了你的下次,你
永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她邁步就要往這邊走。
上房屋左邊拐出了諸霸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道:「亞男……」
紅衣大姑娘胳膊一甩一掙,道:「您別管,您跟他的事了了,這是我跟他的事,你們那
麼好欺負,我可嚥不下這口氣去,咱們什麼時候受過這個?」
她這一掙勁兒不小,居然一下子掙脫了諸霸天的手,飛身一掠幾丈地撲向刀疤黑衣客,
手裡馬鞭一掄竟兜頭抽了過去。
刀疤黑衣客上半身沒動,腳下一挪,便輕易躲過了這一鞭,「刷」地—聲。
紅衣大姑娘那一鞭抽在影壁牆上,影壁牆上的泥掉了一大塊。
刀疤黑衣客應變快,紅衣大姑娘動作也不慢;馬鞭一抖,回手一鞭,又抽向刀疤黑衣客
的臉,鞭梢帶著脆響,怪嚇人的。
刀疤黑衣客一揚身,鞭梢兒從他眼前掠過,又落了空。
紅衣大姑娘兩鞭沒能掃著刀疤黑衣客—點兒邊兒,火兒了,一張臉煞白,怒叱一聲道:
「好,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是個漢子你就還手。」
她像只出柙的雌虎,一個旋身,刷刷刷一連三鞭,抽了過去。
這三鞭不是抽一個地兒,刀疤黑衣客的上半身都籠罩在鞭影之下,簡直讓人難分虛實。
刀疤黑衣客揚起了眉,道:「姑娘,事不過三,我要還手了。」
他抬手一抓,滿天的鞭影倏斂,剎時間只剩下一根兒,這剩下的一根兒正抓在他手裡。
紅衣大姑娘一怔,臉色倏變,沉腕一抖,喝道:「放手。」
那根馬鞭像在刀疤黑衣客手裡生了根,這一抖不但沒能
刀疤黑衣客手裡抖出來,她一個人反受那馬鞭一扯之勢,站不穩,蹌跟著向刀疤黑衣客
懷裡撞去。
她人吃一驚,可不願讓自己撞進這麼一個醜男人懷裡,連忙鬆了馬鞭剎住衝勢。
衝勢剎住了,可是她已經到了刀疤黑衣客的眼前,只差半尺便進了刀疤黑衣客懷裡。
定神抬眼看,看見的是刀疤黑衣客一口潔白而整齊的牙,笑得惹人。
她臉一熱,連忙往後退去,「呸!」地一聲道:「霉氣。」
刀疤黑衣客沒說話,把馬鞭往她腳前一丟,轉身就走。
紅衣大姑娘一怔,喝道:「站住,你欺負夠了人想走,沒那麼容易,唉!簡直目中無人,
我跟你拚了。」她這句話完,翻腕
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了手裡,跨步挺腕,那把匕首直往刀疤黑衣客腰眼扎去。
刀疤黑衣客身後像長了眼,只見他一旋身,又聽紅衣大姑娘驚叫一聲,再看時,原握在
紅衣人姑娘手裡的匕首,不知什麼時候卻到了他手裡。
手裡有了刀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諸霸天唯恐他回刀傷了紅衣大姑娘,帶著那幾個徒弟一
個箭步竄到。諸霸天喝說道:「姓龍的,你想十什麼?」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諸老爺子,這句話你該問這位姑娘才是,京畿重地,天子腳
下,隨便的動刀是要吃官司。」
他一揚於,匕首飛了出去,白光一道,「篤!」地一聲,插在房屋的門頭上,刀身全進
了木頭裡,只剩下把子在外,不說那份準頭、單說這腕力就夠驚人的。
刀疤黑衣客匕首脫手,轉眼望向紅衣大姑娘道:「姑娘,馬鞭子有時候可以揮揮,刀絕
不能輕易亂動,幸虧姑娘今天碰上的是我,要不然……後果姑娘自己去想吧!」
他轉身走了,諸霸天沒敢再攔他,紅衣大姑娘也沒再吭氣兒,她倒不是不敢,而是氣傻
在那兒了。耳聽大門響,紅衣大姑娘定過了神,厲叱一聲,擰身要追,諸霸天死命拉住了她,
道:「亞男,不行,你……」
紅衣大姑娘大聲叫道:「我知道我不行,可是我有一顆不怕事的膽。」
即使她的膽有大大,諸霸天就是不讓她追,紅衣大姑娘氣再加上羞,一跺腳竟低下頭哭
了。諸霸天鬆了她,臉上的神色好難看,道:「亞男,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咱們不是
人家對手,你沒看出?」
紅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頭,臉上都是淚水,叫道:「那怎麼辦?讓他上門來欺人,咱們
難道就算了,在京裡扎根兒這麼多年,您是個什麼身份,咱們這些人往後還見人不見人?」
諸霸天老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梁子是結定,不蒸饅頭我能蒸(爭)這口氣,除非
咱們不想再在京裡混了,要不然這筆帳我一定要找回來,只是咱們得先摸清楚他的底細。」
黑衣瘦高個兒道:「老爺子,您沒聽他說,他是關外來的。」
諸霸天搖搖頭道:「我想過了,可是我一直想不起關外有這麼個人,其實,只是怕他跟
鷹王爺有什麼關係。」
絡腮鬍大漢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一躬身道:「老爺子,福總管來了。」
諸霸天目光一掃,道:「你們記住,我一個人說話,不許一個人多嘴。」
說話間,鷹王府的總管,胖嘟嘟的福明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諸霸天忙奔過去,抱拳躬身:「您來了?」
福明抬了抬手,含笑說道:「老朋友了,幹嘛這麼客氣?」兩眼來回一掃,道:「喲!
怎麼今兒個大夥兒都在外頭等著,姑娘也在這兒,咱們爺兒倆可真是許久不見了,過來,讓
你福爺瞧瞧。」他沖紅衣大姑娘抬起了手,紅衣大姑娘低著頭走了過去。
福明有點詫異,道:「怎麼了?今兒個挨了罵了?不對呀!別人不知道我清楚,你爹有
幾個膽敢罵你,也捨不得呀!喲!怎麼了這是,我還沒瞧見呢!別哭,姑娘,誰欺負了你,
告訴你福大爺,你福大爺給你出氣。」
諸霸天強笑說道:「沒什麼,還不是使小性子。」
紅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頭,道:「您不許別人說,我說,剛才來了個刀疤黑衣客,說不
定就是鷹王爺要找的那個人……」
福明一怔,急道:「真的?在哪兒?人在哪兒?」
「走了。」紅衣大姑娘冷冷說道:「人家藝高本事大,顯了一陣威風走了。」
福明又怔了一怔,道:「我明白了,吃了虧了,是不,姑娘?」
紅衣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才沒有呢!爹硬攔著我。」
福明拍了拍她的肩:「別的事兒包在我身卜,唯獨這件事兒,只怕你福大爺無能為力管
不了……」轉眼望向諸霸天,道:「老兄弟,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不許瞞一點兒,究竟怎麼
回事兒,怎讓他跑進了你的家裡?」
諸霸天沒奈何,只有一五一十地說個明白。靜靜聽畢,福明半天沒說話,過了老半天才
道:「老兄弟,王爺交待我的事兒,我托了你,可是不能讓你為難……」
諸霸天雙眉一聳,道:「福總管,您說這話就見外了……」
福明搖了搖手,道:「老兄弟,你別著急,話還沒說完呢!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不是跟
你見外,原先我不知道王爺找的這個人是誰,二趟回去,我才聽人說,王爺要找的這個人是
鼎鼎大名的『大漠龍』傅天豪……」
諸霸天神情一震,吃驚的道:「誰?福總管,您說他是誰?」
紅衣大姑娘一雙美目睜得老大,叫道:「『大漠龍』?您說他是『大漠龍』?」
福明點了點頭。
諸霸天頹然說道:「那難怪了,難怪我這兒沒一個是他的對手,關外來的,我早該想起
是他,可是偏偏我沒想起……」
「不對吧!福大爺。」紅衣大姑娘道:「『大漠龍』怎會那麼個長相,臉色臘黃臘黃的,
還有條刀疤。」
福明搖頭苦笑,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原也聽說『大漠龍』挺俊的,不管怎麼說,我
不能再讓你們為難,給你們找麻煩,我這就回去稟報王爺去,王爺不是個不明理的人,他也
會收回成命的,你們忙吧!我走了。」他可是說走就走,帶著人就轉了身。
他轉了身,可是他不及紅衣大姑娘快,紅衣大姑娘一聲沒吭,帶著一陣香風從他身邊掠
了過去。
諸霸天大驚,忙叫道:「亞男,亞男……」他叫他的,紅衣大姑娘都沒了影兒。
諸霸天真急了,頭上都現了青筋,跺腳說道:「這丫頭都讓我慣壞了,就是這麼任性,
準是找『大漠龍』去了,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追她去。」
有他這句話,他那幾個徒弟忙先後躥了出去。
諸霸天又跺了腳,道:「這孩子,她還說人家不知天高地厚呢!我看她才不知道天高地
厚,不知道算了,既然知道了……她也不仔細想想,這主兒咱們惹得起麼?」
福明拍了拍他,道:「老兄弟,別著急,誰都知道『大漠龍』是個大盜,可是他究竟是
個怎樣的人,咱們心裡明白,是不?他要傷人的意思,剛才怕不把你這兒鬧翻天了,再說,
『大漠龍』傅天豪既然是有心要躲著咱們,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的,老兄弟,別著急了,
我准保姑娘一會見就回來。」
諸霸天苦笑一聲,道:「但願如此了!」
紅衣大姑娘諸亞男,有沒有追著「大漠龍」,不知道。
可是「大漠龍」傅天豪到了京裡的消息,卻由諸霸天徒弟的嘴裡傳了出去。
沒半天工夫,北京城的人全知道了。
這家小茶館兒坐著這幾個人,一個乾癟瘦老頭兒,一個瘦高漢子,一個白淨臉漢子,一
個黑壯漢子。
四個人四碗茶,京城裡的茶館都不錯,水好,茶葉好,沏起茶來講究多,所以每一壺茶
都是香噴噴的。
茶香,可是四個人沒一個動茶碗,瘦高漢子低著頭撥弄著茶碗,茶在碗裡晃動,一會兒
濺出了一點兒。
乾癟瘦老頭兒嘴裡吸著旱煙,湘妃竹子桿兒,翡翠嘴兒,
鋼煙袋鍋兒,挺講究的,閉著眼,翹著腿,吸得「叭」、「叭」直響。
過了一會見,瘦高漢子忍不住了,他抬起了眼:「老爺子,您瞧這消息可靠不?」
瘦老頭兒連眼都沒睜,道:「什麼消息?」
瘦高漢子道:「您是怎麼了,傅……」
他剛說個「傅」字,瘦老頭兒點了頭:「可靠,我信。」
「可靠?您信?」瘦高漢子道:「那咱們在『宛平』看見的……」
瘦老頭兒睜開眼,把煙袋鍋兒往鞋底敲了敲,然後慢條斯理地道:「別人只有一條命,
他有九條命,咱們看見的,八成兒是他施的障眼法兒。」
白淨臉漢子倏然一笑道:「老爺子,我有同感。」
瘦高漢子一轉臉道:「老二,你還笑得出來?」
白淨臉漢子往後一靠,淡淡說道:「不笑怎麼樣?我能哭?
人生在世,沒無往不利的,多少總得受點兒挫折,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照樣走道兒,
有什麼大不了的?」
瘦高漠子道:「可是他……」
「他怎麼樣?」白淨臉漢子道:「他要真是個有能耐的人,也不會在趙六指兒裡栽個跟
頭,我剛才不是說了麼,人生在世,
沒裡往不利的,他既然能在趙六指兒手裡栽個跟頭,就能在別人手裡再栽個跟頭,有什
麼好怕的?」
瘦高漢子道:「你說得倒輕鬆啊……」
瘦老頭兒抬手一擺,道:「行了,你們倆別抬槓了,他不犯我,我不犯他,我現在身不
在公門跟他之間的事兒已經算了了,現在我要找回來的,只是那娘兒們……」
瘦高漢子道:「老爺子,您別忘了,他那張臉……」
「我沒忘。」瘦老頭兒臉色一沉,冷笑說道:「你真好出息,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
當,事兒已經做了,大不了一肩挑起,難道還叫我帶著你去跪地求他不成?」
瘦高漢子臉色一白,沒說話,但旋即又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既然他命人沒死,
咱們得防著點兒。」
「大哥。」白淨臉漢子笑道:「用不著你擔心,京城、『宛平』近在咫尺,這消息很快
會傳進趙六指兒耳朵裡去,做過虧心事兒,他准不安穩的,『大漠龍』只應付他就夠忙的了,
那還能分身找咱們。」
瘦老頭兒點頭說道:「老二說得對,且看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干咱們的。」
白淨臉漢子道:「老爺子,咱們這封信,怎麼個往裡送法?」
「往裡送?」瘦老頭兒搖搖頭道:「談何容易,別說『鷹王府』的那『戈什哈』人人了
得,進都別想進,就是這一圈內城也不好進,別看當日我是直隸總捕,這四個字兒在這兒吃
不開。」
白淨臉漢子道:「那您說這封信怎麼個送法兒?」
瘦老頭兒道:「我自然有辦法,皇上每年這時候總要去一道西郊,而每年的這一趟照例
由鷹王帶著鐵衛開道,咱們趁這時候把信送到他手裡去。」
瘦高漢子道:「來個攔馬遞信?」
「你機伶?」瘦老頭兒冷笑一聲,值:「攔馬遞信,你去攔馬遞信去,不說暴露了行藏,
長了翅膀也跑不掉,你有多大本事能近得鷹王,怎麼能攔馬遞信?咱們得想個辦法,隔著老
遠把信射過去。」
瘦高漢子說話就是不受聽,可是說起來,他也真夠笨的,他臉上紅了紅,沒敢再吭氣兒。
白淨臉漢子道:「您看這樣兒行麼?我是說這封信管不管用?」
瘦老頭兒道:「那就要看鷹王知不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他要是不知道,我敢說這封信
一定管用。」
白淨臉漢子道:「萬一他要是早就知道了呢?」
瘦老頭兒冷笑一聲,兩眼之中射出奪人的異彩,道:「他要是早就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
那表示他有意包庇,大清朝律法不容這個,別看我是個升斗小民,我照樣兒能扳倒他,除非
不想要這個王爵,除非他不想要榮華富貴,要不然他最好馬上把她攆出來。」
瘦高漢子道:「以鷹王的勳名權勢,要什麼樣兒的沒有,我看他不會捨不得這個。」
白淨臉漢子淡然一笑,道:「那可難說啊!古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不是沒有,拿近一點
的來說吧!順治只為個董小宛能出家當和尚去,吳三桂為個陳圓圓能引清兵入關,洪承疇為
—個色字能沖人低頭,這位鷹王是個怎麼樣的人,咱們不是不清楚,姓凌的那娘兒們,不正
投了他的所好麼?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瘦老頭兒灰眉一揚道:「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得出,萬一不成,計之後還有二計,我姓譚
的在官場裡、江湖道上打了這麼多年滾兒,就不信鬥不過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白淨臉漢子還待再說。
瘦老頭兒一揮手,道:「誰都別再說什麼了,咱們找個歇腳的地兒去,且等時機來臨。」
他站了起來。
口 口 口
福明帶著人匆匆地回到了「鷹玉府」,一五一十地把實情說了。
鷹王勝奎正在涼亭裡跟凌紅下棋,石几上放著一盞八角琉璃燈,挺亮的。
鷹王勝奎一聽就皺皺眉,道:「他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勝奎?」
凌紅道:「別這麼說,你在顯赫中,勳名蓋世,權勢驚人,他一介布衣,又是官家到處
緝拿的大盜,他怎麼能來見你,一半兒也是為你著想,換做你是他,他是你,你願不願意跟
他見面。」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希望是這樣,不過以我看,有八成是他一身傲骨,不願沾一點官
氣,而且你在我這兒,他心裡也不大舒服。」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又來了,你怎麼改不了。」
鷹王勝奎笑了笑道:「不開玩笑了,說正經的,要找他就得趁早,過些日子我就沒工夫
了。」
凌紅道:「喲!過些日子就沒工夫了?你要幹什麼去?」
鷹王勝奎道:「每年這時候,皇上總要到西郊住些日子去,照例得由我帶著人開道、護
駕,你想,到了那時候,我怎麼分得開身?」
凌紅道:「皇上去西郊,怎麼由你開道護駕?步軍統領、九門提督,他們是幹什麼的?」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我的聖眷比他們隆啊!」
凌紅瞟了他一眼,道:「你神氣!」
鷹王勝奎搖搖頭,道:「別的不敢說,這一點兒嘛!他們還真不能跟我比。」
凌紅道:「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說的西郊是指……」
鷹王勝奎回道:「是圓明園,在『西直門』外『海甸』。」
凌紅道:「圓明園?」
鷹王勝奎道:「『圓明園』當初不叫『圓明園』,叫『暢春園』,聖祖二十三年、二十
八年兩次南巡,憧憬江南湖山之美,庭園
之勝,下旨在海甸西舟陵畔,前明武清侯李緯的清華園故址,
建了這座『暢春園』,以為避喧聽政之所,後來又改『玉泉山』的『澄心園』為『靜明
園』,復建『香山』行宮為『靜宜園』,跟暢春園形成鼎足,到那時候已頗具規模,一直到
四十八年又經改築,
遂定名為『圓明園』,到世宗踐祚之後,又把『圓明園』擴建了一次……」
凌紅道:「那麼,現在的『圓明園』,規模相當大了?」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何止規模很大,集天下庭園之大觀,
它按江南名勝圖繪,共計有三十六景、十八門、二十四橋、七十二亭,金鱉玉晾、柳浪
聞鶯、乎湖秋月、夾境鳴琴、洞天深處、風月無邊,斷橋殘雪,無一不備。」
凌紅道:「這豈不是把江南的名勝都搬到京裡來了麼?你們的皇上可真會享受啊!」
鷹王勝奎目光一凝,道:「我們的皇上?」
凌紅道:「不是你們的皇上是誰的皇上?別忘了我是漢人。」
鷹王勝奎一點頭,道:「好,我們的皇上,一旦你成了鷹王福晉之後呢?」
凌紅道:「到那時候再說吧!別太樂觀,咱們倆之間的這件事,還不知道會開什麼花,
結什麼果呢!」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我倒要看看有誰能攔我,敢攔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難道叫
我勝奎打個一輩子光混兒不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6:24
凌紅笑了,一雙玉手抱著膝道:「好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族親眷裡有的是嬌貴格
格,玉公大臣那府邸裡有的是大美人兒,遍觀諸旗……」
「夠了。」鷹王勝奎道:「我不喜歡,瞧不上眼,奈何,這又不是捏泥人兒,硬配對兒。
凌紅笑道:「幸虧不是捏泥人兒,要不然衝你這脾氣,誰犯、了你誰倒霉。」
鷹王勝奎兩手一攤,聳肩說道:「這不就是麼!怕嘛就別嫁給我,總得找一個不怕我這
脾氣,降得住我的。」
凌紅收斂了笑容,道:「說真格的,什麼時候陪我到『圓明園』瞧瞧去,我能去麼?」
鷹王勝奎道:「當然能,眼看就是我的福晉了,誰敢說個『不』宇,只是現在不行去,
得等皇上去過之後。」
凌紅看了他一眼,道:「看起來你這個鷹王還是比不上君王。」
「那當然。」鷹王勝奎黯然道:「誰叫他是一國之君?」
凌紅道:「早知道我就再往高處攀點兒,不受這個屈居人下的氣。」
鷹王勝奎道:「說笑歸說笑,咱們這位皇上見不得漂亮女人,連侄兒媳婦都給霸了……」
凌紅忙道:「這是什麼事兒,你可別胡說八道。」
鷹王勝奎道:「瞧你大驚小怪的,這有什麼關係,皇上自己都不怕人知道,提起來還挺
得意的呢?」
凌紅「哦」地一聲道:「究竟是……」
鷹王勝奎道:「是這樣的,當年的太子胤祁,也就是皇上的兄弟,有個兒子叫弘哲,當
年胤祁就是讓咱們這位皇上整死的,弘哲當然免不了恨咱們這皇上,恨嘛恨在心裡也就算了,
偏偏他一天到晚掛在嘴上,讓『血滴子』聽見了,他倒了霉,皇上把他夫妻倆一塊兒弄進了
京裡,弘哲的嬌妻瓜爾佳氏是個大美人兒,咱們這位皇上一見就著了迷,連骨頭都酥了……」
凌紅蹬了他一眼,道:「你看見了?」
鷹王勝奎笑了笑,接著說道:「於是咱們這位皇上就把弘哲的這個嬌妻留在後宮,看在
她的份上也把弘哲給放了,弘哲回到家裡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當時就拿起把寶劍抹了脖子。
凌紅道:「好啊!這那像個做臣子的,盡洩你們皇上的底。」
鷹王勝奎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做的事兒不怕人知道。」
凌紅道:「女人家怎麼不知道三從四德,弘哲那個女人就真肯……」
鷹王勝奎聳聳肩,道:「救丈夫呀!一個女人家八員來也沒四兩勁兒,能怎麼樣,再說,
跟皇上總比跟弘哲強,是不?」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缺德,這那像人話……」
鷹王勝奎笑道:「開玩笑的,咱們這位皇上可真有這個寡人之疾,不過,他還不敢碰我
的人,沒那個膽子。」
凌紅抬皓腕理了理雲鬢,道:「咱們把話扯遠了,這樣吧!你忙你的,看樣子走這條路
也走不通了,明兒個我自己出去找他去……」
鷹王勝奎一點頭道:「也好,找著他以後,告訴他一聲,見不見我沒關係,沈在寬也由
他去救,只是別傷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到那時候我只有……」
凌紅道:「你只有怎麼樣?」
鷹王勝奎道:「不能怪我,是他逼我,你知道,我總是大清朝的臣子。」
凌紅道:「你這活就不講理了,叫他別傷人,難道叫他把雙手往後一背,挨打不成?」
鷹王勝奎道:「我不是這意思,他盡可以自衛,你知道,我
明知道他是來救沈在寬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夠客氣
的了,他要是個懂事兒的人,就應該為我想想,」
凌紅道:「不管怎麼說,我不希望你們兩個有一點衝突。」
「可以。」鷹王勝奎一點頭道:「叫他別傷人!」
凌紅沉默了一下,道:「到時候再說吧!」她沒再說話。
鷹王勝奎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撫她秀肩,道:「紅姐,你應該體諒我的苦衷,你馬上
就是鷹王的福晉了,也應該學著習慣這些事兒。」
凌紅道:「我知道,不過我恐怕沒辦法習慣,我不能成了官太太就不要朋友。」
鷹王勝奎道:「紅姐,話不是這麼說,朋友要顧,我跟他沒一面之緣,衝著紅姐你,我
做的也夠了,可是一旦在立場上有了衝突,我只有捨私取公,捨小取大了。」
凌紅道:「也許你是對的,我不該怪你,其實,我原知道你是這麼個人,所以毅然決然
地到京裡來找你,也就因為你是這麼個人。」
鷹王勝奎道,「謝謝紅姐,我向紅姐保證,衝著紅姐你,我可以作最大讓步,最大容忍,
只是這讓步與容忍,都有個限度。」
凌紅伸柔荑抓住了鷹王的手,道:「我謝謝你,勝奎。」
口 口 口
離「天橋」不遠,有一排大柳樹,就因為有這排垂柳,所以這地方帶著些鬧中取靜的意
味。這排大柳樹後,有一圈竹籬,竹籬裡一明兩暗三間茅屋,前面種花,後頭種菜,算得上
是很美的所在。
今夜有月,是一彎上弦鉤月,月色清冷,略嫌昏暗的銀輝一片。
夜深了,附近的人家都熄了燈,「天橋」也靜下來了,四下裡除了狗叫之外,別的再聽
不到聲息。三條人影飛也似的掠了過來,直奔茅屋。
很快地,近了,藉著月光看,可把這三個人看得很清楚,那是章一絕、駱二巧,還有
「金嗓玉喉」姑娘章小鳳。
他三個到了竹籬前收勢停了步,三個人的臉色都夠凝重的,准也沒說一句話,章一絕伸
手便要推兩扇柴扉。
忽——
「章老爺子,恕我這不速之客夤夜打擾。」一個低沉話聲起自身左幾丈外。
章一絕一驚收手,三個人轉眼望去,只見兩丈外一個碩長的黑影。
章小鳳心裡猛然一跳,不自禁脫口叫道:「『大漠龍』!」
章一絕、駱二巧這時候也看清楚那人了,兩個人怔了一怔,剛要說話。
那頑長黑影那裡已抱起雙拳:「霍大俠、白三俠消息送得好快,傅天豪拜望章二俠跟駱
四俠。」
章一絕忙抱拳答了一禮,道:「章民山不敢當,傅大俠快請過來坐。」
傅天豪邁步走了過來,行近再看,他仍是那張臉,臘黃臘黃的,還帶條刀疤。
章一絕又一抱拳道:「那天二虎來送信兒,奈何傅大俠走得太快,讓人追不上,心裡正
覺悵然,傅大俠今夜再度蒞臨,叫人好不高興,進裡頭坐。」
他舉手肅客,姑娘章小鳳一雙美目,難掩心中驚喜,一眨不眨地緊緊盯在傅天豪臉上。
也不知道傅天豪是沒看見還是怎麼的,沒看她,望著章一絕含笑說道:「天太晚了,不
打擾了,我跟章二俠、駱四俠打聽一件事兒,說幾句話就走。」
章一絕道:「傅大俠不來便罷,既然來了,說什麼也得進去坐坐,不敢讓江湖同道笑章
民山兄弟不通禮數,慢待貴客,誚都怕請不到,說什麼打擾,傅大俠,請!」
人家一片誠懇,傅天豪只有「打擾」。
他一抱拳道:「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
這一明兩暗三間屋,左右兩間垂著簾兒,看不見裡頭,正中這一間擺設很簡單,可很干
淨,透著一個雅字。進了屋,點上燈,落了座,章小鳳不等招呼就一陣風般往後頭走了。
章一絕道:「客居京徑,還不知道能住幾天呢!房子是賃來的,一切都過於簡陋,傅大
俠別見笑。」
傅天豪道:「好說,布衣蔬菜,種菜栽花,身在城鎮,鬧中取靜,兼具鄉村情趣,二位
住處美而雅,令人羨然。」
章一絕笑道:「傅大俠誇獎了誇獎了。」
駱二巧道:「傅大俠什麼時候到的?」
傅天豪半開玩笑說道:「我在外頭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章一絕道:「真抱歉,讓傅大俠久等了。」
傅天豪道:「好說,不速之客,夤夜打擾,要怪只怪我事先未曾跟二位約好,怎麼能怪
主人遲歸。」
駱二巧道:「傅大俠怎麼知道我們倆住這兒?」
傅天豪道:「章老爺子、駱老爺子、『金嗓玉喉』章姑娘名滿京嵌,那個不知,誰人不
曉.在『天橋』隨便找上一個問一問,還能問不出二位住在哪兒?」
章一絕道:「見笑,見笑的很,我跟老四好這個,小鳳沒事兒的時候也跟著學,沒想這
趟京師倒派上了用場。」
傅天豪道:「幾位胸羅淵博,樣樣精通,令人佩服得緊。」
章一絕哈哈大笑,道:「傅大俠這是躁人,躁得我這張老臉直髮熱……」
章小鳳端著茶從後頭走了出來,嬌靨上帶著喜意,也帶著嬌羞,先給傅天豪倒了一杯,
道:「傅大俠,您請喝茶。」
傅天豪欠了欠身,道:「謝謝!」
章一絕一旁笑道:「傅大俠還真的該謝謝,讓咱們『金嗓玉喉』給倒茶的,客人裡頭您
恐怕還是頭一位哩!」
傅天豪又一欠身,含笑說道:「謝謝姑娘給我這份榮耀。」
章小鳳臉上紅紅的,一雙美目這時候水靈得能滴出水來,顯得好亮好亮,忙道:「傅大
俠,您可別聽乾爹的。」
兩宇「乾爹」聽得傅天豪微微一怔。
章一絕解釋的說道:「傅大俠,小鳳是我的乾女兒,我們哥兒幾個都沒成家,更沒收徒
弟,收收乾女兒,把他們全當成了自己親生,說是我的乾女兒,也等於是我的徒弟,往後,
還請傅大俠,多指點。」
傅天豪道:「好說,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章姑娘雖是您的徒弟,等於是『燕
雲十三俠』的共同傳人,一身所學那還錯得了。」
章小鳳道:「跟別人比也許不差,跟『大漠龍』比,可就差遠了。」
傅天豪道:「好說,姑娘客氣。」
駱二巧忽然說道:「傅大俠剛才在門口說有什麼事兒要找我們倆打聽……」
傅天豪輕「哦」一聲道:「我要跟二位打聽的是沈姑娘的事……」
章一絕道:「您是問……」
傅天豪道:「不知道沈姑娘有沒有把帶來的東西送出去。」
章一絕臉色陡然一變,砰然一聲拍了桌子,忿然道:「您不提,我只有往下強壓,這一
提我可忍不住了,這些東西,跟他們來這一套沒有用,非跟他們來硬的不可……」
傅天豪訝然說道:「怎麼了?二俠。」
章一絕道:「您絕想不到,事先跟他們說得好好兒的,見東西就放人,誰知他們現在把
東西吞了,避不見面,不但這樣,還聽說他們準備派人搜捕沈姑娘呢!」
傅天豪雙眉微揚,道:「有這種事,不知道沈姑娘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老臉上掠過一絲羞愧神氣,道:「說來讓人慚愧,我們哥兒幾個把事兒辦砸,沈
姑娘一個女兒家,初到京裡來,又人生地不熟,跟誰接頭去?我們哥兒幾個在京裡住得久一
點兒,自然由我們哥兒幾個出面給她接頭去,不瞞您說,我們哥兒幾個所以老早住到京裡來,
為的也就是先把路子找好,等到沈姑娘一到,把東西往出一送,把沈先生救出來就功德圓滿
了,哪知那些雜碎不守信,把東西吃了,把我們哥兒幾個給坑了,您說氣人不?您說這些雜
碎該殺不該殺。」
傅天豪道:「二俠還沒告訴在下,幾位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道:「接頭是跟『五城巡捕營』的人接的頭,中間還轉了好幾道手,人在刑部,
從『五城巡捕營』轉兩三道手才到刑部,據『五城巡捕營』的人說,東西已經轉了上去,讓
我們哥兒幾個多等幾天……」
傅天豪道:「那或許東西還沒到刑部那些人的手裡去。」
章一絕道:「您聽他們的,沈姑娘—到就把東西送出去了,到現在什麼時候,別說是到
刑部,就是再遠點的地方也該到了,根本就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再找他們,他們就避不見
面了,而且聽說他們還準備派人搜捕沈姑娘呢,您看這不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是什麼?」
傅天豪沉吟工下道:「二俠,沈姑娘帶來的,究竟是件什麼東西?」
章一絕微一怔,道:「怎麼?您不知道?」
傅天豪道:「沈姑娘沒提,我也不便問。」
章一絕道:「我還當您已知道呢!是件『珍珠衫』,天蠶絲織的,上頭整整綴了一千八
百顆珠子,不但價值連城,而且穿在身上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簡直就是件稀世
至寶。」
傅天豪為之動容,道:「姑不論它價值幾何,單道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三樣
好處,的確是件極容易引起爭奪的稀世至寶,二俠,這件『珍珠衫』是送往刑部的是不?」
「是啊!」章一絕道:「您是知道他們的胃口的,平常收受多了,稍微豎點兒的東西,
他們看不上眼,他們看不上眼還事小,
至招他們不高興把事兒弄砸了,斷了這條路事大。」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這倒也是實情,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
章一絕道:「當然也有他們的好處,這班人只知利害,不講道義,沒好處想托他們辦事
兒,門都沒有,別說平日嘻嘻哈哈跟老朋友似的,什麼好聽說什麼,到了用他們的時候要沒
好處,他們能翻臉不認人,我們哥兒幾個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些個日子,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怎知道,平日結交了他們,現在又送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卻仍不管用……」
傅天豪道:「五城巡捕營那方面的人,知道他們經手轉送的是什麼嗎?」
章一絕道:「這個……那件珍珠衫打開來跟件汗布衫一樣大小,疊起來沒個巴掌大,沈
姑娘把它裝在一個檀木盒裡,檀木盒密封著,連條縫都沒有,除非他們打開過,要不然他們
絕不會知道這裡頭放的是什麼。」
傅天豪道:「除非他們早有吞沒之心,否則他們不會也不敢輕易打開密封,不然他們就
得有一點不留痕跡的把握……」
頓了頓道:「不能說他們沒有打開的可能,只一經打開,誰見了那件『珍珠衫』誰都會
動心,照他們避不見面的情形看,他們把那件『珍珠衫』吞沒的可能性極大……」
章一絕道:「所以我說,他們該殺。」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幾位準備怎麼辦?」
章一絕道:「不瞞您說,我跟老四還有小鳳跟內城各府邸間的關係很好,我原打算走這
條路整他們,可是後來一想又覺不妥當,這是件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兒,萬一走這路,把事情
抖露了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沒奈何,我跟大哥左商量右商量之後,決定跟他們來硬
的……」
傅天豪道:「二俠的意思是闖刑部,下手搶救沈先生?」
章一絕一點頭道:「不錯。」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只怕他們已經防著了。」
章一絕冷哼一聲道:「防著了又怎麼樣?要怕,我們哥兒幾個也不走這條路了。」
駱二巧道:「傅大俠,要有什麼防備,也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刑部方面可能不
會有……」
傅天豪搖搖頭,道:「不見得,吞了東西再通風報信兒,那才是狠著。」
章一絕冷笑說道:「狠就讓他們狠吧!咱們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看看究竟是誰狠。」
傅天豪沉默工下道:「二俠,我有句話,不知道您聽得進聽不進?」
章一絕道:「傅大俠有話請只管說,章民山洗耳恭聽。」
「好說。」傅天豪道:「二俠要是放心的話,這件事交給我辦。」
章一絕怔,忙道:「傅大俠說這話就見外了,事兒由您辦,我們哥兒幾個還有什麼不放
心的,由您辦也強過我們哥兒幾個百倍,只是我不便擅自做主,還得跟我大哥商量一下。
傅天豪淡然笑道:「幾位在京裡已不是一天了,別的幾位我不清楚,霍大俠跟二俠三俠、
四俠等於已經在裡紮了根,尢其是二俠跟四俠,能跟內城建立這麼良好的關係不容易,一旦
之間要把它摧毀了未免可惜。」
章一絕搖搖頭,道:「傅大俠恐怕沒想到,我們哥兒幾個也珍惜這個,奈何這回為這件
事兒,已暴露了行藏,京裡是呆不下去了,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傅天豪一點頭,道:「二俠說得也是,那就這樣吧!二俠跟霍大俠商量商量,不過我先
在這跟二俠告個罪,這件事我是非插手不可。」
章一絕怔了一怔,道:「那……既然這樣,我跟大哥商量不商量就無關緊要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事已急,傅天豪不便袖手旁觀,還請 幾位原諒。」
章一絕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傅大俠這話叫章民山哥兒幾個怎麼敢當,那就這樣吧!
咱們各幹各的……」
傅天豪道:「二俠,有些事兒,人多了,並不見得好辦。」
章一絕道:「話是不錯,只是我們哥兒不敢不對沈先生盡點心力,再說我們哥兒幾個已
把事兒辦砸了,也不敢不有所補償。」
傅天豪笑笑說道:「既是這樣就聽二俠的,咱們各幹各的……」
他站了起來,一抱拳道:「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擾了,告辭。」
章一絕、駱二巧跟著站起,齊聲說道:「傅大俠再坐會兒。」
傅天豪道:「不了,過幾天再來拜望。」轉身往外行去。
章一絕、駱二巧、章小鳳送了出去。
章一絕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可是傅大俠連口茶都沒喝,慢待,慢待。」
說笑著,客主四人走了出去。
送走了傅天豪,章小鳳回屋就不高興了:「哼!好大的架子,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章一絕道:「丫頭,別那麼小心眼兒,你是個姑娘家,人家還能怎麼跟你打招呼?」
章小鳳撇了撇嘴,道:「沈書玉可也是個姑娘家,他怎麼跟她作伴兒走這麼遠的路?」
章一絕道:「丫頭,那不同,再說……你明白這一點就好了,不管怎麼說,有個沈姑娘
在先……」
章小鳳嬌靨為之一白,冷笑說道:「稀罕,也不瞧瞧那張臉,我打量過他了,那條刀疤
可是一絲兒也不假的……」一雙目光旋即落在了給傅天豪倒的那杯茶上,道;「好心好意給
他倒了杯茶,連碰都沒碰一碰,怎麼,嫌我們家茶髒呀!他自己又多乾淨?孤男寡女的走這
麼遠的路……」
章一絕雙眉一豎,道:「丫頭……」
章小鳳一跺腳道:「我偏要說,您沒見沈書玉她整天愁眉不展,珠淚暗彈的,他們兩個
之間還說不定有了什麼事兒呢!不要臉!」
手一揮,那只茶杯落了地,挺好的一隻細瓷茶杯碎了,茶濺了章一絕一腳,她扭頭往後
走了。章一絕臉上變了色,轉過臉去便要說話。
駱二巧叫了他一聲:「二哥。」
章一絕哼地一聲道:「都讓我把她慣壞。」跺跺腳,轉身坐了下去,還是一臉的怒氣。
駱二巧道:「二哥,傅天豪非要插手這件事,您看他是什麼意思?」
只聽章小鳳在裡頭嚷嚷著道:「什麼意思?這還用得著問,咱們已經辦砸過一回事兒了,
人家還能讓咱們辦砸二回麼?告訴你們吧!他姓傅的根本就瞧不起咱們。」
章一絕跟駱二巧的臉色變了一變。
駱二巧道:「二哥,您看要不要給大哥送個信兒過去?」
章一絕霍地站了起來,道:「走。」
章小鳳一陣風般走了出來,道:「您們要到大爺那兒去,我到王格格那兒住兩天去。」
章一絕道:「這時候你往她那兒跑幹什麼去嘛?還要住兩天,明天的生意怎麼辦?」
章小鳳道:「心裡煩,沒心情唱,這又不是頭—回,全當王格格把我接了去,不就行了
麼?」沒等章一絕說話,擰身衝了出去。
章一絕張口要叫。駱二巧道:「二哥別攔她了,孩子長大了,這種事兒您還不明白麼?
窩著能窩出病來,讓她去散散心也好。」
章一絕沒說話,一跺腳,出去了。駱二巧熄了燈,關上門兒跟著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8:01
第十五章
這是一間很豪華,很精緻的小屋子,琉璃燈高懸,紅氈鋪地,好暖和。
看起來很暖和,只是還不夠暖和,要不然這兩個人不會摟在一起,幾乎揉成了一個。
一張小圓桌,桌上放著酒萊,沒怎麼動,桌間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瘦老頭兒,穿的是一件藍緞面兒的袍子,袖口捲著,雪白的兩段。
女的,二十上下小娘兒們,她坐在他腿上,一雙嫩藕般的胳膊摟著他的脖子,他,一隻
手按住她的腰,另一隻可在忙著。
她,只穿件腥紅的兜肚,一張臉埋在他脖子下,吃吃的直笑,笑得渾身亂顫。
就在這時候,門上響起了幾聲輕微的剝落。
瘦老頭兒一怔停手,小娘兒們也忙把臉揚了起來,那張臉很美,也很媚;紅紅的,不知
道是因為酒意還是……
瘦老頭兒喝間道:「誰?」
門外有個人說了話,細聲細氣的:「回您的話,是奴才。」
瘦老頭兒一瞪眼發了威:「混帳,我剛才怎麼交待的……」
門外那個人道:「奴才知道,只是您有客人來了……」
瘦老頭兒一巴掌拍了桌子,杯盤直跳:「告訴過你,今兒個我不見……」
門外那人道:「稟您!是章姑娘。」
瘦老頭兒一怔,道:「誰?是誰?」
門外那人道:「回您,是章姑娘,『金嗓玉喉』章姑娘。」
瘦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差點兒沒把腿上的那位摔在地上:「快請。」
聽得門外那人一聲答應,瘦老頭兒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忙道:「慢著。」
扭頭沖那小娘兒們擺了擺手,小娘兒們臉上一白一白的,一句話沒說,抓起床上的衣裳
披在身上,開門走了,門外站著個僕從打扮的漢子,沖瘦老頭兒直哈腰。
瘦老頭兒扳起了臉,乾咳一聲道:「去吧!」
那漢子答應一聲,飛也似的跑了。
轉眼工大,那漢子帶著個人兒來了,可不正是「金嗓玉喉」姑娘章小鳳。
那漢子哈著腰把章小鳳讓進了屋,伸手帶上了兩扇門兒。
瘦老頭兒「道貌岸然」,揚聲吩咐道:「記住,我不見訪客了。」
那漢子在門外恭恭敬敬地答應一聲。
當一雙目光落在章小鳳臉上時,瘦老頭兒臉上馬上有了笑意,伸手抓住了章小鳳一隻玉
手,章小鳳居然沒躲沒閃,還笑哈哈的。
瘦老頭兒把章小鳳招了過去:「姑娘,往日我請都請不到,
今兒個這是什麼風啊?」
另一隻手就要去摟章小鳳的纖腰。
這回章小鳳一擰身躲開了:「人家是走路來的,都快把這兩腿跑斷了,讓人家坐下來歇
歇好麼?」
瘦老頭兒忙點頭說道:「該,該,來,這兒坐,這兒坐。」
他招著章小鳳坐下,彎下腰道:「來,讓我給你捶捶。」
說著捶,卻像拍,說著把手伸向了章小鳳的雙腿。
「別!」章小鳳一挪身躲開了。
「我們是賣唱的江湖女子,那敢讓您這位九門提督捶腿啊!您這不是折我麼?要讓別的
府邸知道了,又拿著當笑話說了。」
瘦老頭兒一聽這個,忙把子收了回去,一屁股坐在章小鳳身邊一張椅子上。
他要說話,章小鳳目光往桌上掃了一下,卻先開了口:「喲!這幹什麼呀?在屋裡請客
呀!客人呢?別是我來得不是時候吧?」
瘦老頭兒臉紅了一紅,輕笑了兩聲,道:「沒有的話,沒有的話,要不要喝兩盅兒,來,
給你倒一杯。」
他抬手要抓酒壺,章小鳳搖了搖頭,淡笑道:「您自請吧!
我才不吃人家的剩兒呢!」
瘦老頭兒手停在那兒,旋即他自找了台階,道:「那改天吧!改天我特備一桌請你來喝
兩盅兒。」
伸出去的手改了方向,落在章小鳳一隻玉手上,另一隻手在章小鳳那隻手背上輕輕拍了
兩下,道:「姑娘,今兒個芳駕光臨,是……」
「怎麼?」章小鳳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沒事兒就不能到您這兒來麼?喲!你
『九門提督』府的門檻兒可真高啊!那我走。」她擰身要往起站。
瘦老頭幾忙抬手按住了她的香肩道:「別、別!算我這張笨嘴不會說話,行不?內城各
大府邸都任你來去,一進門就跟捧鳳凰似的,我這兒說什麼門檻兒高,有這一說麼?姑娘你
芳駕光臨,我這個『九門提督』好大的面子。」
按在姑娘香肩上的那隻手放了下來,那長長的指甲有意無意往姑娘的酥胸撞去。
章小鳳往後一仰身,輕易躲過,嗔道:「您要再這麼不老實,我可要走了,下回拿八人
大轎抬我,我都不來了。」
瘦老頭兒忙把手收了回來,現著一臉窘笑道:「姑奶奶,我可是無意的……」
章小鳳道:「有意無意您自己心裡明白……」
整了整臉色,道:「老爺子,今兒我跑這一趟是為了您,我是來給您送信兒的……」
瘦老頭兒道:「送信兒?送什麼信兒?」
章小鳳道:「陞官發財的信兒,您聽不聽?」
瘦老頭兒道:「陞官發財?有這碼事,我怎麼能不要,我求的就是這個,究竟怎麼回事
兒,姑娘,是你在幾個大府邸裡聽見了什麼信兒?」
章小鳳搖搖頭,道:「不是這麼回事兒,這麼說吧!我給您帶來陞官發財的機會,只問
你要不要?」
瘦老頭兒聽直了眼,道:「姑奶奶,你給我帶來了陞官發財的機會,我的姑奶奶,剛才
我不是說,這種事求都怕求不到,怎麼會不要呢?快說,姑奶奶,只要真能升了官,發了財,
我一定重重的謝你……」
章小鳳道:「謝我可不敢當,升斗小民,『天橋』賣唱女子,怎麼敢當您『九門提督』
這個謝字,只要今後您多照顧點,賞我這口飯吃,我就很知足了。」
瘦老頭兒一瞪眼,道:「你這是……說這話不是跟我見外麼?咱們是什麼交情?說什麼
升斗小民,『天橋』賣唱女子,我早對你說過,只要你點個頭,我隨時都能把你接到這兒
來……」
章小鳳美目一瞟,嬌笑地說道:「哎喲!我的老爺子,那可不行啊!別說我福薄,即使
有這個心意,我也得為老爺子您想想啊!我往您這兒一來,那些個大府邸裡的怕不要恨死
您。」
瘦老頭兒臉色一變,窘笑說道:「說得也是,明知道輪不到我,姑娘,咱們說正經的,
你剛才說……」
章小鳳道:「我是說給老爺子您帶來了陞官發財的機會。」
瘦老頭兒有點兒急了,道:「我知道,我是問究竟是……」
章小鳳瞟了他—眼,微微一笑道:「瞧您的,運到了推都推不開,急什麼?先告訴我,
事兒要是成了,您怎麼謝我?」
瘦老頭兒慨然說道:「那還有什麼說的麼,一句話,要什
麼,你自己挑,只要你開口,一定讓你滿意就是了。」
章小鳳目光一凝,道:「我的提督大人,這話可是您說的喲?」
瘦老頭兒輕輕一拍桌子,道:「沒錯,出自我口,入自你耳,你要還不放心,我可以給
你立個字據。」
「喲!」章小鳳道:「立字據,幹嘛呀!又不是賣房子賣地,
堂堂一個『九門提督』說話都能不算話,那別人說的話誰還敢信哪?就憑您老爺子您的
身份,我還怕您跑了不成?」
瘦老頭兒道:「這不就結了麼?說吧!姑娘。」
章小鳳沒馬上說話,凝神聽了聽。
瘦老頭兒馬上說道:「不要緊,我交待過了,准也不敢進來。」
章小鳳忽然壓低了話聲,道:「老爺子,您知道沈在寬這個人?」
瘦老頭兒一怔,也嚇了一跳,忙道:「呂留良叛黨沈在寬?書生造反,不自量力,你提
他幹什麼?」
章小鳳道:「沈在寬這個人現在什麼地方?」
瘦老頭兒挺機警的,臉上馬上有了猶豫色,道:「這個……你問這個幹什麼?」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喲!幹嘛呀!老爺子,難道您還把我當叛黨一夥兒不成?我
只隨口問問,我真要打聽,還愁打聽不出來麼?」
說的也是,她「金嗓玉喉」在內城裡的熟人兒多的是。
瘦老頭兒有點兒窘,笑笑說道:「瞧你說的,我怎麼會懷疑你是叛黨一夥兒,我寧可懷
疑自己是叛黨一夥兒,也絕不會懷疑你是叛黨一夥兒,瞧你這麼跟水兒做的一個人兒似的,
能幹什麼?沈在寬押在刑部大牢裡,怎麼?」
章小鳳道:「怎麼?我呀!我要救他去。」
瘦老頭兒猛然一怔。
章小鳳瞧他那個模樣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花枝亂顫般:「瞧您嚇的那個樣
兒。」
瘦老頭兒定了定神,忙道:「姑奶奶,這個玩笑可開不得,求求你快說正經的吧!」
章小鳳笑了,笑了笑之後,正容道:「我問您,沒家的不說,有家的抄了家,怎麼沈在
寬單單拿了他一個人兒?他聽說有個女兒。」
瘦老頭兒瞪眼道:「誰說的?呂毅中不跑了個女兒麼?」
章小鳳點頭說道:「這個我聽說過,呂毅中的女兒叫呂四娘,我問的只是沈在寬。」
瘦老頭兒道:「他呀!他的女兒也跑了,跟呂毅中那個女兒呂四娘一樣,到現在還沒找
著—點影兒。」
章小鳳「哦!」地一聲,點了點頭,道:「原來沈在寬的女兒跑了,還有朝廷興這次大
獄,拿的人不少,為什麼單單把曾靜跟張熙放了,這不是厚此薄彼麼?難道說,曾、張二人
給了誰好處?」
瘦老頭兒忙搖手說道:「哎喲!我的姑奶奶,這可不能亂說啊!這種事兒誰敢收受什麼
好處?是這樣的,朝廷認為他們倆是從犯,是受了呂留良妖言之惑,情節較輕,他們倆也承
認自己一時糊塗,朝廷念他們倆年幼無知,能認錯悔過,所以加恩赦免。」
章小鳳笑笑說道:「原來如此,我冤枉人了,那麼朝廷現在還找不找沈在寬的女兒了?」
瘦老頭兒道:「叛逆遺孽,豈容漏網,當然還在找,而且找不到絕不甘休。」
章小鳳道:「誰要是能找到沈在寬的女兒,只怕功勞不小?」
瘦老頭兒道:「當然了,那還用說,當年遠赴四川拿人的那些人,現在都擢升了,朝廷
最忌諱的是這些自命前明遺民的讀書人,能拿他們,除了朝廷的心腹大患,還怕不陞官?」
章小鳳笑笑說道:「這就是我給您帶來的陞官發財機會。」
瘦老頭兒先是一怔,繼而兩眼猛睜,眼珠都凸了出來,他也不怕眼珠子著涼,急道:
「姑娘是說……」
章小鳳淡然笑道:「我知道沈在寬的這個女兒,現在在什麼地方。」
瘦老頭兒伸手抓住了章小鳳的手,額上都現了青筋:「在哪兒?姑娘,沈在寬的女兒在
哪兒?」
章小鳳皺了皺眉,手往外抽著道:「哎喲!您輕點兒好不?我們還靠這個吃飯呢!您要
把我的手捏壞了,讓我們怎麼打板兒呀?」
瘦老頭兒忙鬆了章小鳳的手,拿出手中擦了擦額上的汗,道:「姑娘,沈在寬的女
兒……」
章小鳳道:「到京裡來了,剛到不久。」
瘦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往外便要叫,可是突然又轉過臉來道:「沈在寬的女兒在京裡
什麼地方?」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就是呀!我還沒告訴您,她在哪兒呢!瞧您急的,讓他們沒
頭蒼蠅似的,滿城亂撞麼?要是打草驚了蛇,那可就全完了,您的功勞也飛了……」
瘦老頭兒忙又坐了下來,急道:「姑娘,那麼她在……」
他急得不得了,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急驚風遇慢郎中,章小鳳卻慢條斯理的,連眼皮
都沒抬:「老爺子,您先平平心,靜靜氣,聽我慢慢兒的告訴您。」
瘦老頭兒皺眉叫道:「哎呀!姑娘,你這不是存心整我麼?說吧!你要什麼?」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誰告訴您我想要什麼了?敢情您當我是到了要緊的關頭拿了
驕?您可是門縫兒裡瞧人哪!我要是想要什麼,把這消息往別處一送,得到的賞賜怕不會比
您這兒少……」
瘦老頭兒忙道:「姑娘,我不會說話,別生氣,都怪我這張老嘴……」
抬手「叭!」地一聲,在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情急手重,這一下把臉都拍紅了,他道:
「這樣行吧?姑娘!」
章小鳳斂去了笑容,整整臉色,道:「老爺子,我什麼都不要,我有個條件……」
瘦老頭兒忙道:「行,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八個,我也照樣點頭。」
章小鳳道:「老爺子,這話可是您說的?」
瘦老頭兒神色一整,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你還怕我……」
章小鳳道:「我不怕什麼,以老爺子您的身份,也不至於食言背信,翻臉賴帳,咱們先
小人後君子,醜話說在前頭,萬一您要是賴了帳,我可是有辦法把老爺子您的頂子弄掉,憑
我『金嗓玉喉』,老爺子您也該相信我有這個能耐,到那時候您可別怪我章小鳳不講交情,
翻臉不認人。」
內城裡試打聽,誰也相信章小鳳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別看她只不過一個江湖賣唱女子,有時候江湖賣唱女子的神通比王公大臣都廣大。
瘦老頭兒心裡明白,嘴上忙道:「一句話,姑娘你放心,只要我善銘不仁,准也不能怪
姑娘不義,到時候任憑你就是。」
章小鳳一點頭,道:「好,我衝著老爺子您這一句話,不瞞您說,沈在寬的女兒藏身的
那個地兒,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老爺子您可以拿叛逆遺孽,我章小鳳不能出賣朋友,
好在您要的也只是姓沈的那丫頭—個人兒……」
「行了,姑娘,我懂了。」瘦老頭兒善銘,一點就透,當即點頭說道:「我只拿叛逆遺
孽,別人不難為一個。」
章小鳳目光一凝,緊緊地盯在善銘臉上,久久沒說話。
別看善銘貴為「九門提督」是個帶兵的武官,這當兒卻被章小鳳看得心裡發毛,脊樑直
冒冷意。
他強自鎮定,乾咳一聲道:「姑娘……」
章小鳳突然開了口,緩緩說道:「前門大街,緊挨著『正陽門』,有一家『泰安堂』藥
鋪。」
她像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了這句話,話說完之後,累得臉色有點發白。
善銘一陣激動,道:「沈在寬的女兒就在這家藥鋪裡?」
章小鳳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
善銘霍地又站了起來,也不知是由於過分激動沒站穩,還
是怎麼,身軀為之一晃,要不是他扶得快,非栽倒不可,只聽他喝道:「來人!」
門外一聲答應,那漢子推門走了進來。
善銘沒等他說話,便道:「叫『巡捕營』黃統帶到這兒來見我,快去!」
那漢於「喳!」地一聲,扭頭跑了。
善銘沒再往下坐,背著手,來回走動著,顯得好生不安。
章小鳳臉色仍然蒼白,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老爺子,要不要我告訴您個萬全
的下手法?」
善銘忙停了步,道:「姑娘,你請說,我這兒洗耳恭聽。」
剛才他就夠董的,這會見他更客氣了。
章小鳳道:「泰安堂藥鋪對門兒有家酒鋪兒,兩家掌櫃是把兄弟,都會武,身手也都不
錯,兩家的人也個個能武,要想到泰安堂去拿人,員好先派一部份人困住那家酒館兒的上下,
而且最好別在這時候動手,再過個把時辰,等他們都上了門,沒防備時下手,會省很多事,
要是能派個人在附近監視著,等他們會武的都出去了再下手,那更省事兒。」
善銘一搖頭,道:「不,我今兒晚上就動手,要不然我定不下心來。」
章小鳳站了起來,道:「那隨老爺子,別忘了,您答應過我,只拿姓沈的丫頭,不難為
任何一個人。」
善銘道:「姑娘,你請放心,我善銘說一句算一句……」
「那最好。」章小鳳道:「還有,功勞是老爺子您的,我什麼都不要,無論事情怎麼樣,
希望老爺子別提我章小鳳三個字兒。」
善銘呆了一呆,道:「姑娘,你這是……」
章小鳳道:「老爺子不必問那麼多,只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有功的事兒豈容他人分享,善銘求之不得,當即一點頭,道:「行,我聽你的。」
章小鳳道:「您交待您的事兒吧!我走了,告訴下人們一聲,別提我到您這兒來過。」
善銘忙攔道:「我的好姑娘,你怎麼能走,你什麼都不要,好歹也得讓我擺桌慶功宴,
好好喝兩盅兒……」
章小鳳道:「我心領了,五格格還等著我呢!」
善銘道:「那……等我吩咐他們套車送去。」
章小鳳道:「不必了,我自己來的,就讓我自己走吧!」
她沒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善銘張張嘴,欲言又止,腳底下動了動,想送出去,可是也沒動,最後還是說了一句:
「姑娘,你走好,我不送了。」
沒聽章小鳳說話。
口 口 口
一大早,章一絕跟駱二巧還沒醒,砰砰的敲門聲把他老哥兒吵醒,章一絕睜開惺忪睡眼
在炕上懶洋洋的問了一句:「老四,是誰呀?」
駱二巧還沒來得及答話,門外那人便接了口:「二叔,是我,二虎,快開門。」
一聽這話聲就知道有急事兒,章一絕睡意沒了,翻身下了炕,披上衣裳躥了出去。
駱二;巧也出來子,拉開門拴開了門,二虎氣急敗壞一步跨了進來,劈頭便道:「二叔,
出事兒了,沈姑娘已讓他們抓走了。」
章一絕跟駱二巧雙雙一怔,繼而臉色大變,兩個人齊伸手,分別抓住了二虎一條胳膊,
急道:「怎麼說,沈姑娘讓他們……臨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兒的麼……」
二虎道:「現在沒工夫細說,師父怕他們會到這兒來,讓我來送個信,請您二位馬上到
五叔、十叔跟十三叔那兒去。」
章一絕臉色煞白,道:「不行,我非要先弄個清楚不可。」
駱二巧道:「小鳳又不在家,怎麼走啊?」
二虎道:「怎麼,小鳳不在家?她上……」
章一絕寒聲喝道:「別管她上哪兒去了,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二虎道:「不是告訴您了麼,沈姑娘她……」
章一絕道:「我知道,你三叔他們都死了麼?那麼多人護一個人都護不住?」
二虎苦笑說道:「這不能怪三叔他們,那班狗腿不知道受了哪個賊種的高明指點,先派
人把三叔他們困住,然後又趁大爺他們沒防備,一擁就進去了,進去就先抓住了沈姑娘,您
想誰還敢動?」
章一絕叫道;「有這種事,他們怎麼知道……」
—條婀娜人影掠進了竹籬,駱二巧忙道:「小鳳回來了。」
一句話工夫,那條婀娜人影就進了屋,可不正是章小鳳。
駱二巧道:「小鳳,你大爺那兒出事了……」
章小鳳道:「我知道,消息已經傳遍了內城,我就是為這趕回來的,大爺跟三叔他
們……」
二虎道:「師父跟三叔他們平安沒事兒,咱們的人都撤出來了,現在在五叔那兒等咱們
呢!」
章小鳳還待再說。
駱二巧已然說道:「到你五叔那兒再說吧!現在你回來了,咱們可以走了,快進去收拾
收拾……」
章一絕道:「沒什麼好收拾的,反而都是累贅,不要了,走吧!」
有了他這句話,駱二巧抬手熄了桌上的燈,爺兒四個騰身掠了出去,飛快的。
口 口 口
爺兒四個趁著一大早行人稀少,飛一般地直撲「二閘」。
「二閘」跟「什剎海」一樣,是處平民遊覽的水城,在「東便門」外三里處。是護城河
所設的第二水閘,正名「慶豐閘」。
一閘正在「東便門」外,由一閘到二閘水深而闊,清流澈碧,雜樹連天,非常清幽。
春則細柳掛岸,秋則蘆荻飛雪,八旗子弟們常在這兒浮畫舫,放風箏,試怏馬。
離「二閘」不遠,一片雜樹林前,座落著一明兩暗三間瓦房,這三間瓦房蓋的地方好,
屋後是片雜樹林,屋前一圈十幾棵樹,把三間瓦屋擋得嚴嚴的,只露屋脊。
爺兒兒個成一線地竄進了這圈「樹籬」裡。
大樹後轉出個人來,年輕小伙子,白白淨淨的。
章一絕劈頭便問:「大虎,你師父他們呢?」
大虎道:「在屋裡。」
正中那間屋門開了,天雖然已亮了,可是屋裡暗,還點著燈,屋裡坐得滿滿的,霍天行、
白不群、樊子空,還有「天橋」說書的白衣文士,練把式的張飛般虯髯大漢,猴兒一般的瘦
小黑漢子。
章一絕四個人一進屋,除了霍天行其他的人都站了起來,章一絕沒理別人,寒著臉逕找
霍天行:「大哥,不是我埋怨您……」
霍天行一抬手,道:「坐下再說,都坐下。」
大夥兒落了座,晚一輩的章小鳳站在一邊兒,二虎出去跟乃兄大虎,一塊兒把風守望去
了。
霍天行老臉上堆著一絲兒苦笑,道:「情形二虎大概都告訴你們倆了……」
章一絕道:「我聽二虎說了,我跟老四走的時候還好好兒的,怎麼會在這節骨眼兒出了
這麼大岔子?」
霍天行苦笑一聲,道:「我正在想,他們怎麼會知道……」
白不群道:「錯只錯在咱們,狠卻狠在他們,跟他們接頭的是咱們,他們怎麼會不知道?
不但吞了東西,還把人給弄了去,也怪咱們太大意了。」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三叔,恐怕不是這樣兒吧?跟他們接頭的只是您,大爺跟我干
爹他們連面兒都沒露,他們怎麼會找上大爺那家『泰安堂』藥鋪?又怎麼會知道沈姑娘在大
爺那『泰安堂』藥鋪裡?」
霍天行呆了一呆,道:「對啊!跟他們接頭的只有老三一個……」
章一絕道:「小鳳,那麼以你看……」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我不敢說,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的可沒幾個人兒。」
章一絕道:「咱們自己的人總不會……」
章小鳳道:「誰說咱們自己的人了,咱們跑到這兒拋頭露面為了什麼?又為了誰?」
章一絕目光一凝,道:「那你是說……」
章小鳳道:「我不敢說,說了,您幾位怕也不會相信。」
白不群沉聲叱道:「小鳳,這是什麼事兒還這麼吞吞吐吐的,快說。」
章小鳳看了他一眼,道:「這可是您讓我說的,『大漠龍』傅天豪。」
「『大漠龍』傅天豪?」
滿屋子的人都叫了起來。
章小鳳道:「除了他還有誰?」
霍天行頭一個搖了頭:「不可能。」
章一絕皺皺眉,道:「小鳳,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啊……」
章小鳳撇撇嘴,道:「就知道您幾位不信,我本來不想說,是三叔……」
白不群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他。」
章小鳳道:「三叔,不能說他麼?」
白不群道:「誰都能說,只是凡事得有個把握。」
章小鳳道:「他知道咱們是幹什麼的,他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這不就是把握?難
道還不夠?」
白不群道:「話是不錯,只是……」
駱二巧一搖頭,道:「不可能,『大漠龍』怎麼也不會幹這種事兒,他跟官家沒來往,
沈姑娘也是他一路護送著來的……」
章一絕。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那您幾位想想吧!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那俊逸白衣文士突然說道:「他們是有心人,或許他們早就派人盯上三哥了,一舉一動
全在他們眼皮底下,只要三哥到大哥哪兒去一趟,他們還能不明白麼?」
白不群忽然想起了什麼,兩眼一睜,點頭說道:「對,小弟推測近一點兒,記得『大漠
龍』到我那兒去過之後,我是到大哥那兒走了一趟,而且大哥跟沈姑娘都出來了,要是他們
早派官人盯著我,還怕看不見?」
霍天行雙眉微聳,點頭說道:「嗯!對,我也想起來了,怪只怪咱們太大意了,咱們個
個老江湖,怎麼會犯這種錯?」
俊逸白衣文士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咱們的人沒一點損失,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
幸了。」
章一絕忽然一怔,道:「對了,按大清律法,窩藏叛逆者與叛逆同罪,他們抓走了沈姑
娘,怎麼單單便宜了咱們?」
虯髯大漢道:「許是他們知道咱們身份,不敢動咱們,哼,哼,他們有多大的膽子,敢
動咱們。」
俊逸白衣文士搖搖頭,道:「五哥這話就不對了,他們要不敢動咱們,也就不會上門來
抓人了。」
虯髯大漢環眼一睜道:「這麼說,他們是沒把咱們放在眼裡。」
俊逸白衣文士搖搖頭,苦笑說道:「也不是,要是的話,不會單單便宜咱們,便宜咱們
事小,留下後患事大,我也猜不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駱二巧道:「許是……」
霍天行一抬手,道:「別許是了,現在疑什麼都是假的,趕快想法子救人才是真的,沈
姑娘冰清玉潔個女兒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弟兄的罪過可就大了。」
白不群道:「早知道咱們不管這檔子事了。」
霍天行臉色一沉,叱道:「這叫什麼話?咱們這『燕雲十三俠』五個字是怎麼得來的?
拿什麼換的?沈先生先朝忠義遺民,沈姑娘忠義之後,稍微有點兒血性的人都不會袖手旁觀,
何況是咱們,你要是不願意,現在撒手還來得及。」
白不群陪笑說道:「大哥,我不是這意思……」
霍天行道:「那你就少廢話。」
別看白不群那麼大年紀了,大哥總是大哥,他頭一低,沒敢再吭氣兒。
霍天行抬眼四下一掃,道:「大白天裡不好辦事,咱們今天晚上動手,老五、老十、老
疙瘩跟我闖『巡捕營』救人,老二帶著老三、老四闖『九門提督』找善銘,『巡捕營』能救
出人來便罷,要是不能,就拿善銘換人,看他們是要姑娘還是要善銘。」
章小鳳—聽這話驚了心,忙道:「大爺,侄女想說幾句。」
霍天行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有規矩,說話還得先問問,說吧!」
章小鳳道:「以我看,暫時咱們不宜動。」
霍天行道:「有理說麼?」
章小鳳道:「這不只是單單沈姑娘被抓的事兒,這件事只一經張揚,刑部那方面馬上就
會有所防備,他們很可能會調借『血滴子』,也會馬上把沈姑娘提到刑部去,要是這樣的話,
咱們找『巡捕營』跟善銘並沒有用……」
虯髯大漢道:「丫頭,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血滴子』又怎麼樣……」
霍天行一抬手,道:「老五別打岔,聽小鳳說。」
虯髯大漢閉上了嘴,沒再吭氣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28:51
章小鳳接著說道:「別人在乎善銘,胤禎跟他的『血滴子』不在乎一個小小的『九門提
督』,所以說,咱們要想拿善銘換人,這一著也許不通……」
霍天行點點頭,道:「論京城的武官,『九門提督』確實只是個起碼的,那麼,小鳳,
以你之見呢?」
章小鳳道:「侄女兒的淺見……」
虯髯大漢道:「別跟你十叔—樣,動不動就酸,快說吧!」
章小鳳道:「不如讓我到內城打聽消息,看看情形再說。」
霍天行點點頭道:「主意倒是不錯,只是這種事兒遲緩不得,尤其沈姑娘是個冰清玉潔
的女兒家……」
章小鳳雙眉一揚,道:「大爺,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沈姑娘固然是忠義之後,咱們也是
先朝遺民,江湖俠義,咱們這麼多條命不見得抵不過她那一條,再說……」
霍天行揚眉說道:「丫頭好厲害的一張嘴,再說怎麼樣?」
章小鳳侃侃而談道:「暴虎憑河,做沒把握的事兒,作無謂的犧牲,那也是大不智。」
霍天行道:「好一個暴虎憑河大不智,可是我怕萬—沈姑娘有個三長兩短……」
章小鳳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吉人自有天相,我剛說過,咱們這麼多條命不見得
抵不過她一條,在這不能動的時候動,利害剛才咱們已經分析得很清楚,咱們成功的希望很
小,第一咱們為她犧牲了,以後的事由准去辦?再說咱們明知不可為而為,救不出沈姑娘來,
跟過兒天再動,又有什麼兩樣?大爺,您一向明智……」
霍天行一點頭道:「好吧!算大爺讓你這舌委花的巧話說服了,不過我給你兩天工夫,
明天晚上要是……」
章小鳳點頭說道:「兩天工夫足夠了,我一定能打聽出個眉目,萬一到時候我沒能打聽
出什麼,您照您的意思行事就是。」
霍天行道:「咱爺兒倆一言為定。」
章小鳳道:「—言為定。」
霍天行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進城去。」
章小鳳道:「事不宜遲,自然是越快越好,我打算現在就走。」
霍天行微—點頭,道:「也好,早一步總比遲一步好,讓二虎送你一程。」
章小鳳答應一聲,擰身走了出去。
霍天行道:「小鳳,你要小心,別招人動疑。」
章小鳳在外頭應了一聲:「謝謝您,我知道。」
霍大行輕輕歎了一聲,道:「全仗她了,看她能不能打聽出什麼。」
白不群道:「應該不會有錯,小鳳這孩子除了脾氣倔,任性一點兒外,年輕這一輩裡,
數她機靈,而且有膽識,敢作敢為。」
霍天行點了點頭,沒說話。
章一絕道:「大哥,那咱們……」
霍天行道:「就在這兒等小鳳的消息吧!『天橋』用不著去了,也不能再去了。」
大夥兒都沒說話。
霍天行又道:「別淨讓大虎他們哥兒倆待在外頭,咱們也輪班守衛,百丈外再站一個,
別等人家摸到近處來了,咱們才知道,那會措手不及。」
虯髯大漢霍地站了起來,道:「我去,一個時辰之後,老疙瘩再去換我。」
大步行了出去。
霍天行也站了起來,臉色凝重,兩眼望著門外空際,緩緩說了一句:「老天爺保佑忠義」
口 口 口
「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跟對門那家酒鋪前,一大早就圍上了人,而且一傳十
十傳百,人聚得越來越多,幾乎把大街阻塞,車馬難行。
「泰安堂」藥鋪跟對門那家酒鋪兒的大門都啟開著,可卻看不見一個人影,也沒人敢往
裡頭去。
大夥兒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人說兩家藏著叛逆.昨兒晚上讓官家派人來逮走了。
有人說兩家出了兇案,死人都在裡頭躺著。
有人說……
有人說……
傅天豪戴著大帽,背著手,站在人從裡,他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心情沉重得墜了塊鉛。
可是他不明白霍天行兄弟為什麼會出事兒,都是老江湖了,怎麼會出這種紕漏。
他也不明白兩家這些人當中,到底准讓人逮了去,誰跑了。
他最擔心的只有一樣,沈書玉的禍福吉凶。
他試著向旁邊的人打聽過,眾說不一,始終沒個確切答案,而且有兩個還爭得臉紅脖子
粗的。
他沒再問,他知道,問也是白問。
他也知道,乾耗在這兒沒有用,要得確切的答案,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
他轉過身要走,一眼瞥見不遠處有個瘦小黑衣漢子頭一低,一轉身進了附近一條胡同裡。
他腳下頓了一頓,但沒停,隨即就走了,很快地消失在那大街上。
那條胡同裡,探出個頭,是剛才那瘦小黑衣漢子,臉長得跟猴兒似的,一對眼珠子在大
街上來回轉。
突然,他身後響起個低沉話聲:「崔護。」
瘦小黑衣漢子機靈一顫,腳下用力就要往外竄,脖子上箍上了五道鋼鉤,他沒能竄出去,
而且眼一黑,氣一閉,差點沒昏過去。
那五道鋼鉤把他扳轉了過來,眼前站個人,大帽、黑衣、頑長的身材,瘦小黑衣漢子像
被人用烙鐵烙了下,呻吟一聲,掙扎著叫道:「你,你真是……」
傅天豪道:「是我,我知道你們會來,可是我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趙六指兒也來了
麼?」
瘦小黑衣漢子驚恐地點頭說道:「來了,來了。」
傅天豪道:「他是該來,他現在……」
瘦小黑衣漢子道:「他,他住在八大胡同一個姓諸的朋友家……」
傅天豪道:「諸霸天。」
瘦小黑衣漢子點了點頭。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物以類聚,什麼人找什麼人,論你們加諸於我的,死有餘辜,
可是殺你污我雙手,這地方也幫了你的忙,回去帶個話給趙六指兒,我現在沒空,要是他能
在京裡多待兩天,忙過這一陣子之後,我自會找他去。」
他鬆了瘦小黑衣漢子,手往下一落,一指點在瘦小黑衣漢子身上,瘦小黑衣漢子機靈一
顫,猛睜兩眼,可是剎時間他又跟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面如死灰,頭一低,走了,一步一
步間像用很大的力似的。
傅天豪望著他往胡同那一頭走,帽沿兒遮住了他的臉,看不見他臉上有什麼表情。
突然,瘦小黑衣漢子回過了身,冰冷說道:「姓傅的,你的眼跟你的腿……」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只能說我命大造化大,碰見一位神醫,替我又安上了一雙眼珠子,
續接了兩根腳筋。」
瘦小黑衣漢子道:「你也不用替誰瞞什麼,我可以告訴你,
鳳妞兒在你出趙家大院的第二天就偷偷跑了,八成她也到京裡來了,只別讓我們老爺子
跟她在京裡的這些朋友們碰見。」
說完了話,他轉身走了。
傅天豪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分。
多情而可憐的鳳妞兒到京裡來了,確有這可能,以諸霸天在京裡的勢力,想要找鳳妞兒
絕不是難事,萬—鳳妞兒要落進了趙六指兒的手裡,那後果是不堪想像的。
霍天行兄弟出了事兒,現在又多了個鳳妞兒,讓傅天豪不知道該先顧那一個好。
沈書玉忠義之後,鳳妞兒對他有大恩,他該怎麼辦?先顧那一個?
畢竟,「大漠龍」是人,他很快地作了決定,先顧沈書玉。
「猴兒臉」崔護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一頭,他轉身往外行去,剛跨出去一步,心頭猛地
一震,連忙停了步。
他看見個人,這個人站在對街一家屋簷下,是個女的。
月白色的小襖兒八褶裙,小模小樣,腰枝纖細纖細的。
她裝束打扮異於往日,可是她人變不了,也曾給過傅天豪強烈的感受,留給傅天豪深刻
的記憶。
「紅娘子」凌紅。
傅天豪明白,她所以站在屋簷下,是在找他。
因為她知道沈書玉出了事,傅天豪一定會來看個究竟。
她料對了,奈何傅天豪先看見了她。
傅天豪有著一種異樣的感受,他自己明白,他很激動,可是很快的就趨於冷靜了,定了
定神,猛吸一口氣,頭一低,出胡同拐向南。
他走的是相反方向,而且是竟挑人後頭走,一口氣走出了二十多丈,紅娘子不可能再看
見他了,吁了一口氣停了步,轉過身向紅娘子站立處望去,紅娘子還站在那處屋簷下。
他慶幸,可也有點悵然。
突然——
「到底還是讓我找到你了,真不容易啊!」—個清脆的女子話聲,帶點喜悅,也顯得有
點冷,就起自他身後,傅天豪嚇了一跳,轉身一看,他猛一怔。
眼前站著個嬌俏、美艷、剛健、婀娜的紅衣大姑娘,小臉蛋兒上帶著一層薄薄的寒霜。
赫然竟是諸霸天那兒碰見過的那位。
傅天豪領教過她的刁蠻,此時此地不願招惹她,頭一低,要走。
紅衣人兒橫跨一步擋在了他身前:「別裝了,此時此地你不願意我大聲嚷嚷吧?」
傅天豪還真怕這個,心頭一震,停了步,道:「姑娘,你我曾經交過手,可是那是不得
已……」
紅衣人兒道:「現在你也是不得已,跟我走吧!只要自認你不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你
就別來啊!」話落,轉身就走。
傅天豪忙叫道:「姑娘……」
紅衣人兒停步回身,道:「幹什麼?」
傅天豪道:「姑娘要我跟姑娘到那兒去?」
紅衣人兒道:「龍潭虎穴,刀山油鍋,敢去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激我,我白認膽怯,行麼?」
紅衣人兒怔了一怔,旋即猛跺一腳,道:「不行,你可別氣我,讓我生了氣,對你可沒
什麼好處。」
她這一跺腳招來了不少目光,傅天豪心裡一緊,忙道:「姑娘帶路就是。」
紅衣人兒哼了一聲,香唇邊浮現一絲稍帶冷意的得意笑
意,擰身往前走了,姿態煞是好看,傅天豪暗白一聲苦笑,邁步跟了過去。
口 口 口
紅衣人兒帶著傅天豪出了「永定門」,而且出「永定門」還往前走。
傅天豪心裡直納悶兒,他不知道紅衣人兒這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她把他帶出城來幹什麼?
他猜想紅衣人兒可能在城外沒有埋伏,打算仗著人多很揍他一頓,可是轉念一想又覺不
對,城裡不乏僻靜地兒,那兒不能下手,何必偏挑城外?
想著想著,紅衣人兒帶著他離開官道繞到了—片樹林後停了步,轉過了身。
傅天豪不動聲色地打量四下,身左一片樹林子,其他三方都是空曠的荒郊曠野,有人埋
伏也只有這片樹林。
他這裡心念正轉動問,紅衣人兒那裡開了口:「別怕,這兒只我一個人。」
事實上,傅天豪也聽不出樹林裡有任何動靜,他更納悶了,可是他沒有顯露出來,淡然
一笑道:「倒不是我怕這兒有什麼埋伏……」
紅衣人兒道:「就是想不通,猜不透我帶你到這兒來幹什麼,是不?」
傅天豪道:「姑娘料事如神。」
紅衣人兒抬皓腕輕拂雲鬢,一隻明亮的眸子,直在傅天豪臉上不停打轉,道:「你是
『大漠龍』傅天豪,是麼?」
傅天豪道:「誰說的?」
紅衣人兒道:「別管是誰說了,只告訴我,你是不是『大漠龍』傅天豪?」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記得我告訴過你們老爺子,我姓龍。」
紅衣人兒道:「我不管你跟我們老爺子是怎麼說的,我現在只問你是不是『大漠龍』傅
天豪?」
剛才碰見過「猴兒臉」崔護,瞞得了現在瞞不了以後。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是,怎麼樣?」
紅衣人兒笑了,笑得很輕淡,道:「這還差不多,你身上有沒有帶兵刃?」
傅天豪道:「姑娘看得見的,我兩手空空,身無寸鐵。」
紅衣人兒嫣笑道:「那也不要緊,我可以跟你較量拳掌。」
傅天豪怔了一怔道:「姑娘要跟我較量?」
紅衣人兒道:「你以為我帶你到這兒來幹什麼?你怕人多,這兒沒第三個,正合你的意
思麼?」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我較量?」
紅衣人兒道:「不為什麼,我想領教領教『大漠龍』的一身所學。」
傅天豪道:「姑娘已經領教過了。」
紅衣人兒臉一紅,道:「那不算,當時我不知道你是『大漠龍』,我沒盡全力。」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是麼?」
紅衣人兒臉又是一紅,道:「當然是的,我說是就是。」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很抱歉,我不想跟姑娘較量。」
紅衣人兒一怔道:「你不想跟我較量?為什麼?」
傅天豪道:「我還有正經事……」
紅衣人兒雙眉一揚,道:「怎麼?跟我比比拳掌就不是正經事?」
傅天豪道:「至少不會比我所說的正經事兒來得正經。」
紅衣人兒道:「你有什麼正經事?」
傅天豪道:「那是我的私事。」
紅衣人兒道:「不能告訴我?」
傅天豪道:「書有不曾為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只是不願意說。」
紅衣人兒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信不信?」
傅天豪道:「姑娘既然知道,那是最好不過。」
紅衣人兒道:「可是我要你說。」
傅天豪搖頭說道:「抱歉……」
紅衣人道美目一瞪道:「我非要你說。」
傅天豪淡淡然笑了笑,沒說話。
紅衣人兒道:「你說不說?」
傅天豪道:「姑娘多此一問。」
紅衣人兒眉梢兒一豎,旋即斂態說道:「不說就算了,待會見你可別求我。」
傅天豪心裡一動,道:「待會見我稟姑娘?」
紅衣人兒笑笑說道:「那要看是什麼事兒了,要是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的事,敢說
我知道的比誰都多。」
傅天豪心頭猛然一陣跳動,這是實話,他信得過諸霸天是「北京城」的龍虎,稱霸—方,
唯我獨尊,「北京城」裡的大小事兒,當然瞞不了他。
可是傅天豪他不願當面求人,尤其在這節骨眼兒,他道:「前門大街『泰安堂』的事跟
我沒關係……」
紅衣人兒道:「那是最好不過,省得我多說話。」
傅天豪有點沉不住氣,因為這不是別的事,有關沈書玉的禍福吉凶,輕忽不得。
他沉默了一下道:「關於『泰安堂』藥鋪的事,姑娘都知道些什麼?」
紅衣人兒眨眨眼,兩排長長的睫毛一陣翕動,道:「我什麼都知道,咦?你不是說『泰
安堂』的事兒跟你沒關係,既然沒關係,你問這……」
傅天豪道:「算我求姑娘,姑娘要是告訴我,我會很感激。」
紅衣人兒道:「算我求姑娘?別那麼為難,也別那麼委曲自己……」
傅天豪道:「姑娘,我不會說話……」
紅衣人兒瞟了他一眼,含笑說道:「喲!這麼客氣呀!『大漠龍』要是不會說話,天底
下就沒會說話的人兒了。」
傅天豪暗暗皺了皺眉,道:「姑娘……」
紅衣人兒目光一凝,道:「你先告訴我,你跟『泰安堂』這件事兒有什麼關係?」
傅天豪吸了—口氣,道:「『泰安堂』裡有位姑娘姓沈……」
紅衣人兒道:「我知道,百無一用的沈在寬的女兒,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傅天豪道:「沈姑娘忠義之後,是我一路護送她到京裡來
的,我跟她在『沙河鎮』分了手,她到京裡投奔『泰安堂』的霍掌
櫃,想法子營救沈先生,不想在這時候出了事……」
紅衣人兒道:「你想知道沈姑娘現在是吉是凶,是不?」
傅天豪道:「不錯。」
紅衣人兒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是你一路護送她來的,為什麼你不好人做到底,
護送到京裡來,然後再幫她營救沈在寬……」
傅天豪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紅衣人兒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傅天勞道:「姑娘恐怕已經知道了。」
紅衣人兒美口一睜,道:「喲!你料事也不差嘛!你是怎麼知道……」
傅大豪道:「沒碰見姑娘之前,我碰見了趙六指兒的徒弟『猴兒臉』崔護,他告訴我趙
六指兒已到京裡來了,他住在朋友諸霸天處……」
紅衣人兒臉兒一變,道:「崔護呢?你將他怎麼了?」
傅天豪道:「我廢了他一身武功,放他走了。」
紅衣人兒美目一睜,道:「你廢了他一身武功,好辣的手,好狠的心啊!」
傅天豪淡然說道:「比起他們加諸於我的,我這可以算是相當仁慈的了。」
紅衣人兒轉過話題道:「我再問你一句,對那位多情的鳳妞兒,你打算怎麼謝她呀?」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那當然了。」紅衣人兒笑笑說道:「我一向都是多知多曉的,什麼事兒瞞得了我麼?
說呀!打算怎麼謝那位多情的姑娘呀?」
傅天豪道:「我自當有所報償。」
紅衣人兒帶笑揚眉道:「好一個自當有所報償,究竟是怎麼個報償法,你倒是說呀?」
傅天豪沒說話,他只覺得這位姑娘太愛管人閒事,一步一步地進逼,有點促狹。
紅衣人兒瞟了他一眼,接著又道:「我的爺,報償的法子可多得很,以我看,人家姑娘
打定主意救你的時候,可沒指望你怎麼報償,人家姑娘指望的是你的人,人家搭救你,那時
候心裡就有了你,想跟你一輩子,明白麼?」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這話令人有交淺言深之感。」
紅衣人兒卻又揚臉,道:「交淺言深?好吧!就交淺言深吧!想讓我告訴你『泰安堂』
藥鋪的事不難,你跟我較量較量,只要你能勝我一招半式,我一定告訴你。」
姑娘告訴人家,又不願直接了當的說,想跟傅天豪較量一下,輸了就說,這不分明是有
意送人情麼?
傅天豪道:「姑娘這是何苦?」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你也不用再多說什麼了,想要知道『泰安堂』事的究竟,只有這
麼個法子,我一個女人家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家又怕什麼?」
傅天豪道:「聽姑娘的口氣,是非要跟我較量較量不可了。」
紅衣人兒道:「喲!難不成我是跟你逗著玩兒的,我可沒這麼好閒情逸致,跑到這兒來
逗著你玩。」
傅天豪急於想知道沈書玉的吉凶,霍天行兄弟的下落,沒奈何,只有點頭:「好吧!既
然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姑娘請發招吧!」
紅衣人兒微一搖頭,道:「在找家的時候是我先出的手,這回該你先出手了。」
這一位姑娘真是刁得可以,傅天豪沒說話,抬手抓了過去。
紅衣人兒嬌笑一聲道:「對了,這才對。」
她跨步欺身,酥胸一挺,直迫傅天豪那隻手。
傅天豪一皺眉沉腕撤招,紅衣人兒突然抬起皓腕,水蔥般一根玉指飛點過來。
傅天豪明白了,剛才那一著是虛,如今這一著才是實,身軀忽然一旋,躲過紅衣人兒襲
來這一指,駢指探出,截向紅衣人兒腕脈。
紅衣人兒嬌笑一聲道:「好俊的截脈手法,別忘了,你只許勝不許敗啊!」
點出的玉指往上一翹,反扣向傅天豪腕脈。
傅天豪道:「姑娘小心。」
右腕突然一翻而下,一式「行者偷桃」扣住了紅衣人兒的皓腕。
他一扣即松,紅衣人兒嬌靨猛地一紅,道:「我輸了,夠了,聽我告訴你『泰安堂』事
的究竟吧!」
這哪裡是較量,簡直是逗著玩兒,傅天豪有點哭笑不得,
好在紅衣人兒馬上要告訴他「泰安堂」事的究竟了,他也只有認了,當即退後一步,道:
「承讓,謝謝,我洗耳恭聽。」
紅衣人兒搖搖頭,道:「你用不著謝,這是你贏來的,你並不欠我什麼,我不會跟鳳妞
兒一樣,讓你日後為難。」
原來姑娘她用意在這兒,等於明白地告訴人家她喜歡人家,可又不願讓人家先欠著她的,
日後有所為難,好個有心人,
好個玲瓏剔透的姑娘。
傅天豪呆了一呆,心裡馬上對眼前這位刁蠻、任性,心竅兒玲瓏的姑娘有了好感,定了
定神道:「姑娘,我仍然感激。」
紅衣人兒脈脈含情,深深一瞥,道:「我是諸霸天的女兒,
諸霸天是趙六指兒的朋友,我跟他們不同,至少我現在跟他們不同。」
這話傅天豪焉能不懂,他一時難以作答,只有道:「謝謝姑娘。」
紅衣人兒道:「希望你別輕看我。」
傅天豪道:「我不敢,也不會。」
紅衣人兒道:「我寧願聽你這後一句……」頓了頓道:「我叫諸亞男。」
傅天豪道:「諸姑娘。」
紅衣人兒諸亞男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心裡著急,我這就告訴你,昨兒晚上『五城
巡捕營』的人幾十個分成兩撥,一撥先困住了那家酒鋪兒,另一撥衝進『泰安堂』拿人,他
們的行動很快,沒多大工夫就撤走了,他們只帶走了那位沈姑娘,別的人一個沒動,『泰安
堂』跟那家酒鋪兒的人,還是等他們撤走之後才出來的……」
傅天豪暗感詫異,道:「他們只帶了沈姑娘,別的人一個沒動?」
諸亞男點點頭,道;「是的,我一直想不通,窩藏叛逆跟叛逆同罪,為什麼他們只帶走
了沈姑娘,別的人—個沒動……」
傅天豪沒工夫想那麼多,他道:「照姑娘這麼說,沈姑娘是落在『五城巡捕營』了?」
諸亞男道:「不錯,據我所知,他們最遲今天晚上就要把她呈交刑部,要救沈姑娘還來
得及,只一等他們把沈姑娘呈交刑部,再想下手可就難多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謝謝姑娘,我這就……」
諸亞男忙道:「別忙,京裡的事兒你沒我熟,這樣闖『五城巡捕營』救人不行,『五城
巡捕營』的人,身手都不弱,儘管你有一身好武藝,可以穩操勝券,可是往那兒闖,總嫌費
事些,再說你帶著沈姑娘走也沒那麼容易,你倒不如直接找『九門提督』善銘逼他放人,有
個『九門提督』當護身符,帶走沈姑娘也容易得多。」
傅天豪道:「多謝姑娘指點,請告訴我『九門提督』衙門……」
諸亞男搖搖頭,道:「『九門提督』衙門禁衛森嚴,那兒也不好走,善銘現在也不在,
過兩天他們那主子要到西郊去,這兩天善銘忙著在一路上佈置,你現在只趕到『高梁橋』邊
的『倚虹堂』去,在那兒準能找到他。」
傅天豪一陣激動,抱拳說道:「多謝姑娘,若能救出沈姑娘,保全這一忠義之後,皆姑
娘今日所賜。」
諸亞男嬌靨紅紅的,搖搖頭道:「那倒不用,只要你別忘了京裡有個諸亞男,我就知足
了。」
傅天豪心頭一連震動了好幾下,道:「姑娘,事關重大,我不敢多耽誤,就此告辭了,
異日再謀後會。」一抱拳,騰身而起,去勢如馬。
望著傅天豪那行空天馬般身影,諸亞男那美艷的嬌靨上浮現一片幽怨神色,她喃喃說道:
「我這是為什麼,我這又是圖的什麼………」
她自己都不知道,恐怕只有抬眼問天了,她頭一低,轉身掠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38:36
第十六章
出「西直門」,約莫半里地,就到了歷史上有名的「高梁橋」。
這地方在「玉河」下游,「玉泉山」的水流經於此,有「高梁水閘」,創建於元,其上
由巨石建的橋,就是「高梁橋」,相傳宋太宗伐「幽州」,與遼將耶律休哥大戰於「高梁
橋」,所指就是這地方。
「倚虹堂」在「高梁橋」西,為清初所建,有宮門三楹,堂糜數間。
「倚虹堂」原是皇上幸西山偶而歇息的地方,平常難得有人往這兒來,也不准閒雜人等
往這來,一座「倚虹堂」經常是顯得冷冷清清的。
可是一到皇上要幸西山的前後,這地方就熱鬧起來了,這熱鬧並不是指廟會那樣兒的熱
鬧,而指那些當官兒的在這兒來往奔走。
皇上出宮可不是一件等閒小事兒,頭一件事兒就是要「清道」,這「清道」並不單指鋪
鋪路,打掃打掃乾淨,把雜草除除,把樹木修修,也包括安全兩字在內。
論起這「安全」兩個字遠比灑掃清理責任大、麻煩,路沒清理乾淨頂多挨頓罵,要讓那
個「冒失」的驚了駕,那可是要腦袋的事兒。
這位雍正皇帝自己的作為自己清楚,他殺過多少人,樹過多少仇,這筆帳全在他腦子裡,
不只防有人要行刺,就是他那幾個弟兄的後人也無時無刻的在找機會,所以他出宮時的安全
要比康熙在位的時候注重得多。
他這一注重,自然就苦了負責安全的官兒,所以「九門提督」就忙上下,「倚虹堂」也
就熱鬧上了。
別看「九門提督」在升斗小民老百姓面前挺威風,挺神氣,就滿朝文武論,他只是個起
碼的武官掌管「九門鑰匙」,負責京畿安寧,如今皇上要幸西山,他忙的也不過是外圍的事
兒,真正的「近身護衛」還輪不到他。
傅天豪站在「高梁橋」頭往西看,看得他不由皺了皺眉。
「倚虹堂」就在眼前,不遠,一點見也不遠,可是,要從這高梁橋頭走到「倚虹堂」去,
卻不是件容易事兒。
沒別的,「九門提督」在此,禁衛當然森嚴,從「高梁橋」往西看,一路上有清理道路
的工人,兩旁監工的,是一個連一個
的禁軍,「倚虹堂」四周除了佈署禁軍的崗哨之外,還有暗藏兵刃利器的「五城巡捕
營」、「便衣」,門口、牆外一個接一個的,像這樣,一個百姓怎麼能近「倚虹堂」?
憑傅天豪的一身所學,他可以闖,也可以輕易地闖進「倚虹堂」去,但是他不能也不願
硬闖。
因為那樣勢必驚動人,他不怕驚動「倚虹堂」的這些人,
「高梁橋」距「西直門」不過半里,怕驚動那些守城門的步軍,他不是怕守城的步軍趕
來救援,而是往上報,這件事只一上報,善銘這個「九門提督」可就難以做主了。
他正在這皺眉叫難,一陣步履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他扭頭一看,只見不知道從那兒來的兩個穿黑色褲褂,打扮相當俐落的中年漢子衝他並
肩走過來,他一眼便看出這兩個中年漢子腰裡藏著傢伙,心裡當即就明白了幾分,可是他裝
得跟沒事人兒似的。看了一眼之後,隨即又把頭轉了回來。
步履聲轉眼間就到了他身後,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轉過身來。」
傅天豪明白是衝他說話,連遲疑都沒遲疑地馬上就轉過了身,那兩個漢子就在他眼前,
一左一右,四道目光盯得他緊緊的,生似想從他身上能看出什麼來。
聽話聲傳的方向,剛才叫他轉身的該是左邊一個,左邊這漢子個兒挺大,挺壯,臉上有
幾個麻坑兒。
他剛轉過身,便聽左邊那麻子冷冷說道:「你是幹什麼約?」
傅天豪看看他,又看看右邊那一個,道:「二位兄台是……」
那麻子道;「少廢話,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知趣點!」說話好不和氣。
傅天豪道:「我是個過路的。」
「混帳!」那麻子眼一瞪,破口罵道:「你過什麼路,城門口老早就貼上了告示,字兒
個個賽過斗大,這條路這兩天不許走,你瞎了麼?」
傅天豪心裡自然不痛快,可是他忍了,他知道在這兒不能動手,「倚虹堂」那邊看這邊
看得很清楚的,這邊一動手,馬上就會驚動那邊,他道:「對不起,我沒看見。」
「你的眼長在你媳婦兒的褲檔裡去了?」右邊那漢子個子小點兒,人也較為白淨,說起
話卻比這麻子天個兒還粗還野蠻,他冷笑一聲道:「人家都看見了,你沒看見,你知道這是
什麼地方,站在這兒探頭探腦的,光棍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爺們兒是幹什麼吃的,還能瞧
不出真假皮貨來,乖乖的跟我們走吧!」
傅天豪道:「二位,我真是過路的,我真沒有看見告示。」
那白淨漢子道:「少廢話了,有什麼話待會見再說不遲,走吧!」
傅天豪道:「二位要帶我上那兒去?」
那麻子道:「現在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總不會是請你做客吃喝一頓去。」
傅天豪遲疑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只要二位認為抓對了人就行。」他邁步就走。
白淨漢子伸手一攔道:「少他XX的裝佯,轉過去往那邊走,爺們兒站在遠處瞅了你老半
天,有沒有抓錯人,待會兒就知道了,走!」
傅天豪二話沒說,轉過身往西走去。
行了,這一下他可是讓人請進了「倚虹堂」。
有這兩個陪著,一路「通行無阻」,到了「倚虹堂」前,兩個「便衣」走過來,一個問
道:「麻子,怎麼回事兒,這傢伙是幹什麼的?」
那麻子道:「這傢伙站在『高梁橋』上探頭探腦的,瞧他不順眼,帶過來問問。」
那便衣道:「把他押到東邊兒去,領班在那兒。」
那白淨漢子沖傅天豪冷冷一偏頭,道:「到了地頭兒了,進去吧!」
傅大豪淡然說道:「我沒說不進去。」一步跨了進去。
進了「倚虹堂」的門兒,裡頭有個小院子,外頭那麼多人,裡頭卻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
影,幾間屋有的關著門兒,有的敞著門兒,也不知道那一間裡有人。
只聽那白淨漢子在身後道:「往東走,東邊兒是,『待客』的地方。」
傅天豪沒往東走,突然停了步,扭頭問那白淨漢子道:「你告訴我一聲,『九門提督』
善銘在那兒?」
白淨漢子一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們大人不在這兒。」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善銘不在這兒?不會吧?」
那麻子眼一瞪,道:「少廢話,走!」他一步跨到,抬手一掌推了過來,瞧他那個子,
瞧他那巴掌,換個人準會被他推一跟頭。
奈何他今兒碰上的是「大漠龍。」
他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看樣子白淨漢子罵錯了人,這麻子的眼長錯了地兒了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剛才是在外頭,我不願跟你們…般見識,現在不同了,你站穩了
他一把抓住了那麻子的腕子,側身往過一帶,麻子怎麼也站不穩了,蹲跟著從他跟前衝了過
去,又在他脖子後頭補了一掌,他一聲也沒吭地趴下了,這下摔得不輕,不知把牙摔掉了沒
有,也不知道把臉上的麻坑兒磨平了沒有。
那白淨漢子登時直了眼,叫道:『好哇!原來你是個……』
『不錯。』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我有一身只比你們高,不比你們低的武藝,而且我是
來找善銘的霉氣的……』
白淨漢子臉上變了色,抬手就要探腰……
傅天豪一步跨到,鋼鉤般五指已然落在他脖子上,傅天豪道:『別動,動這個你還差得
遠,我不願意傷人,別逼我捏斷你的脖子,告訴我,善銘在哪兒?』
白淨漢子手沒顧得再摸腰,他那一雙手只死命地抓住傅天豪那只胳膊。
可是他沒敢在傅天豪胳膊上用力,即便是用了力,那也是白費,他能在傅天豪捏死他之
前把傅天豪的手拉開?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只聽他道:『你,你要找我們大人?』
傅天豪道:『不錯,他在哪兒?要想保住你這條命,就實話實說。』
白淨漢子瞪著眼道:『我,我……』
『你什麼?』傅天豪道:『我站在「高梁橋」頭本來難到「倚虹堂」來,是你倆把我帶
進來的,要怪只能怪你們倆,不能怪我,是不?說吧!善銘在哪兒?』
白淨漢子沒說話。
傅天豪五指一緊,用了一點點兒力。
白淨漢子嚇白了臉,忙道:『後頭另有一間屋,裡頭有個套間……』
傅天豪道:『這兒我不熟,乾脆你帶我前去。』
他那隻手鬆了白淨漢子的脖子,只一翻便扣上了白淨漢子的腕脈,他道:『咱們倆來個
搪.手而走,請走吧!』他拉著那白淨漢子往後走去。
怪得很,到現在這小院子裡還不見一個人影兒。
八成兒是善銘不讓他們進來,所謂後頭,那也只是正北幾間屋的後頭,繞過正北這幾間
屋,一間精雅的小屋子立即呈現眼前。『前頭』已經夠清靜的了,眼前這『後頭』更清靜,
別說看不見一個人影,就連一點聲息也聽不見,那間精雅小屋更是兩扇門關得緊緊的,一點
兒動靜沒有。
傅天豪有點懷疑,道:『你說善銘在這間屋裡?』
白淨漢子連連點頭說道:『是的,屋裡還有個套間……』」
話還沒說完,那間小屋突然傳出了一聲輕笑,笑聲不大大,也只有那麼一聲,任何人一
聽就知道是女子笑聲,因為它清脆悅耳,像銀鈴般。
傅天豪怔了一怔,旋即倏然麗笑,道:「原來如此,這真是公私兩便啊!行了,你走吧!
告訴你領班一聲,有人找你們大人的霉氣來了。」
白淨漢子跟從貓爪下掙脫的耗子一樣,一溜煙般沒了影兒。
傅天豪邁步走向那間小屋,到了小屋前他沒敲門,抬掌按在兩扇門上只一震,砰然一聲,
門栓從裡頭斷為兩截,兩扇門開了,傅天豪一步跨了進去。
只聽裡頭有人驚聲問道:「誰呀?」
這回是個男人的話聲,而且一聽就知道這是個老頭兒。
傅天豪沒答理,邁步直往裡闖,一直到了那垂著簾兒,春光外透的套間門口,才道:
「提督大人,有不速之客到,請把衣裳穿好。」
套間裡那人道:「你是……」
傅天豪道:「大人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沒聽見套間裡那人再說話,只聽見一陣懇懇奉奉的穿衣聲,隨即聽見兩聲步履聲,垂簾
兒一掀,善銘出來了,臉色紅紅的,跟喝了酒似的,一隻手還在扣扣子呢!
掀簾兒一見傅天豪,他一怔,就在這時候外頭衣袂飄風聲響起,顯然是「五城巡捕營」
的人趕到了。
傅天豪一步跨到套間門口,伸手便抓住了善銘的一隻腕子,道:「提督大人,告訴你轄
下的這些人一聲,別讓他們進來。」
這句話剛說完,小屋門口撲到了「五城巡捕營」的「便衣」,約莫十幾個,帶頭的是五
十歲上下的乾癟瘦老頭兒,人挺精神,一雙目光也相當銳利。
他顯然是老經驗了,辦事也相當精明幹練,一見屋裡的情形,沒等善銘開口,抬手便攔
住了身後那些人。
傅天豪笑了,微一點頭道:「不錯,你這位下屬挺機靈,用不著提督大人你再開尊口
了。」
只聽門外那瘦老頭兒道:「朋友,你足哪條線兒上的,有什麼話好說……」
傅天豪道:「閣下是……」
那瘦老頭兒道:「我姓杜,蒙提督大人提拔,榮為『五城巡捕營』領班……」
傅天豪道:「原來是『五城巡捕營』領班杜老,失敬,我有件事要跟你們提督大人商量
商量,煩杜老帶著你的人在外頭等一等,待會見,我還有偏勞杜老之處。」
姓杜的瘦老頭兒上前一步道:「朋友,你……」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杜老既然攔阻所屬在先,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利害,是不?」
姓杜的瘦老頭兒連忙退了回去。
就在這時候,善銘仗著他是個帶過兵,練過刀棒拳腳的武官,想猛往下一沉腕掙脫傅天
豪的掌握,他勁兒是用了,比剛才在屋間裡用的勁兒還大,奈何隔著一個垂簾兒,兩回事兒
完全不同,勁兒他用的不小,卻沒能動一動。
傅天豪看了他一眼,笑笑說道:「提督大人,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只聽姓杜的瘦老頭兒在門外說道:「朋友,你有什麼事兒可以跟我姓杜的說……」
傅天豪倏然一笑,搖搖頭道:「這件事恐怕杜老你做不了主,要是杜老你能做得了主,
我就不會到這兒來打擾提督大人公忙了。」
他衝著一張椅子一擺手,道:「大人請坐。」
善銘是個武官,動武不行,膽子卻有,挪身過去坐了下去,抬眼怒聲說道:「好大膽子,
居然你敢闖『倚虹堂』劫持我,『九門提督』……」
轉眼向外怒聲叱道:「你們這些混帳,一個個都是飯桶,站在外頭是幹什麼的?怎麼隨
便就讓個人闖了進來。」
那姓杜的瘦老頭兒一欠身忙道:「卑職該死,是卑職一時……」
傅天豪含笑說道:「提督大人,別怪你這些屬下,我直說一句,他們唬唬一般善良百姓
還可以的,真要對付江湖好手,恐怕還派不上用場,我看咱們還是談正事吧!萬一事情張揚
出去,有什麼人跟到這兒來增援,那對提督大人跟我都不大好……」
善銘怒聲說道:「你究竟是個幹什麼的,究竟有什麼事?」
傅天豪道:「我是個幹什麼的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的來意……」
善銘道:「你倒是說啊!」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我現在鬆了大人,要是大人自信能快過我去,或者是自信能把我
擊倒,你不妨盡量出手,外頭的那些人也是一樣,只要他們自信能快過我去,自信能把大人
救出去,盡可以出手。」
善銘沒動,他剛才已經試過了,知道自己有多少,也知道人家有多少,萬一畫虎不成,
當著這些下屬,那丟的人會更大。
外頭的那些個可就不同了,他們所以不敢動,是因為善銘落在人家手裡,其實他們無時
無刻不在找機會,把握機會衝進來。
傅天豪話鋒微頓,接著說道:「我的來意很簡單,此時此地我長話短說,提督大人,—
句話,我要沈在寬的女兒沈書玉。」
善銘一怔道:「原來你是沈在寬叛黨一夥。」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既然到這兒找上了大人,想不承認恐怕都不行。」
善銘圓瞪著眼,咬著牙道:「你們這些叛逆,好大的膽子啊!」
傅天豪道:「豈敢,大人誇獎,說句話大人也許不信,只要惱了我,休說這小小的『倚
虹堂』,就是禁宮大內我也照樣要闖。」
善銘一拍座椅扶手:「大膽!」他要往起站。
傅天豪抬手把他按了下去,道:「大人,現在不是發官威的時候,大人這官威也別衝我
發,我要是吃這一套,也不會到這兒來了。」
善銘沒能站起,再一聽這話,立即拍著椅子扶手大叫:「反了,反了,你要造反,你們
一個個都是死人,一個個都是死人?」那後兩句當然是衝門外說的。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既然敢到這兒來找大人要沈在寬的女兒,當然也不會在乎這造反
二字……」
善銘道:「你找我要的什麼沈在寬的女兒?」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告訴你,昨天夜裡大人轄下『五城巡捕營』從『正陽門』
大街『泰安堂』藥鋪抓走個姓沈的姑娘……」
善銘一拍座椅扶手,道:「不管你怎麼說都一樣,我是『九門提督』,我的職責就是緝
拿京畿的叛逆大好惡,要我把個叛逆交出來,那辦不到。」
傅天豪笑了,道:「大人不愧是個武官,好硬的一身骨頭那隨大人,大人的命跟沈在寬
的女兒,我總是要一樣。」
善銘兩眼一瞪,身子往上一躥道:「你敢……」傅天豪臉色一沉,抬手把他按了下去,
這回用的勁兒稍微大了點兒,善銘砰然一聲坐了下去。
傅天豪冷笑說道:「善銘,我一直對你很客氣;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九門提
督』,你這『九門提督』可沒在我這個,在刀口舐血的江湖人眼裡,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叛逆,
就該知道,這叛逆殺個像你這種人算不了什麼,你只答我一句話,你是要你自己還是要沈在
寬的女兒?」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善銘臉白了,他白臉沒說話。
傅天豪冷冷一笑又道:「善銘,你能巴結到今天這個差事很不容易,顯見得你是個聰明
人,世間的叛逆不只沈在寬父女二人,可是你的命卻只有一條,跑了一個叛逆可以再抓,去
了一命卻是再也難找回來的,拿自己的性命前程跟一個叛逆拚我不知道你划得來划不來。」
只聽善銘道:「沈在寬的女兒已經刑部……」
傅天豪截口搖頭說道:「你別跟我來這一套,據我所知沈姑娘如今還在你轄下的,『五
城巡捕營』裡,要不然我不會找你的。」
善銘道:「你是聽誰說的?」
傅天豪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善銘轉眼望向門外,道:「杜明,沈在寬的女兒還在營裡麼?」
瘦老頭兒杜明夠精明,也夠幹練,可是這當兒他不敢說瞎話,因為上司握在人家手裡,
他不敢擔這個責任。
他一欠身,囁嚅說道:「回大人,統帶的意思問過口供之後,今天晚上才往刑部送……」
善銘大怒,一拍椅子喝道:「混帳,我斃了你!」
杜明沒敢抬頭,傅天豪卻笑道:「提督大人,難不成你殺你的下屬欺上。」
善銘氣的打哆嗦,拍著椅子叫道:「反了,反了,你……不放,說什麼我也不會放一個
叛逆……」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手一伸,五指已扣上善銘的脖子,善銘頭揚了起來,兩眼睜得圓圓的,叫道:「大膽
叛逆,你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提督大人,你就看看我敢不敢?」
他五指用了力,善銘眼球外凸,說不出話來,臉兒也憋紅了。
杜明嚇白了臉,試著要往裡撲。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你叫杜明,大半是以前在江湖綠林待不住的『鬼影子』杜明,要
是你是那『鬼影子』杜明,你就不該不知道傅天豪這三個字,也不該不知道傅天豪這顆從不
知道什麼叫怕的鐵膽。」
杜明猛然一怔,失聲道:「你,你是『大漠龍』傅……」
傅天豪笑笑說道:「這麼看來,你確是『鬼影子』杜明。」
杜明臉色大變,他沒敢再動了,他自己知道他這身所學能在「大漠龍」手下走幾招。
善銘這當兒反倒突然動了起來,兩手抓著傅天豪的胳膊直掙。
傅天豪轉過臉來,含笑說道:「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善銘直點頭,卻沒法說話,可憐他一張臉已經變成了醬色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或許提督大人已經大澈大悟了。」他洩了力,鬆了五指。
善銘猛吸一口氣喘了起來,人跟個洩了氣的皮球般,老半天臉色才恢復正常,他說了話,
好像虛弱了很多,連嗓子也啞了:「你,你是『大漠龍』傅天豪?」
傅天豪道:「『九門提督』大人也知道我麼?實在榮幸得很。」
善銘沖外頭有氣無力的,他擺了擺手道:「告訴玉倫一聲,讓他把人帶到這兒來。」
杜明定了定神答應一聲,轉身要走。
傅天豪道:「慢著,我要一輛馬車,也記住,最好別驚動太多的人,即便千軍萬馬,除
非你們不要這位『九門提督』,要不然我照樣能把沈姑娘帶走,我言盡於此,你請吧!」
杜明沒說話,轉身如飛而去。
杜明走了,傅天豪收回了手,拉把椅子在善銘身邊坐了下來,道:「我也是為提督大人
你著想,提督大人你忙裡偷閒在這兒玩樂,要是讓太多的人知道,那恐怕也不大好。」
善銘剛才還挺硬的,自聽說眼前這位是「大漠龍」傅天豪之後,那身骨頭怎麼也硬不起
來了,虛弱地靠在椅背上只不說話。
傅天豪笑了笑,沉吟一下,話鋒忽轉道:「有件事我怎麼也想不通,提督大人轄下那
『五城巡捕營』的人,他們是怎麼知道沈姑娘住在『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的,還有
窩藏叛逆與叛逆同罪,為什麼你轄下那『五城巡捕營』的人單拿一個沈姑娘,『泰安堂』藥
鋪的人卻一個沒動,提督大人你能給我解釋麼?」
善銘怎麼敢解釋,他得罪不起「大漠龍」;同樣地他也得罪不起那廣交權貴,炙手可熱,
比他這「九門提督」還神氣的「金嗓玉喉」章小鳳,而且他也捨不得,他還沒在章小鳳身上
得過什麼呢!
他有氣無力地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
「是麼?」傅天豪笑笑說道:「那麼我待會見問杜明,他一定知道。」
善銘臉色為之一變,可是他沒說話。
這件事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再說從這「倚虹堂」到城裡也沒多遠的路程,沒多大工夫,
傅天豪聽見了一陣得得蹄聲跟一陣挽挽車聲由遠而近。
他站了起來,笑道:「來了,杜明辦事真不賴,這小小的一名領班怕委曲了他。」
他轉眼向外,道:「麻煩那位告訴他一聲去,不必進來了,我跟提督大人馬上出去。」
有個「五城巡捕營」的,馬上聽命跑了。
傅天豪轉過臉來道:「提督大人,請吧!」
善銘坐直了身子,道:「你要我出去是……」
傅天豪道:「在這種情形下,我總要麻煩提督大人你送我一程,不過提督大人你可以放
心,我讓你一根汗毛不少地回到『倚虹堂』來就是。」
善銘道:「你說話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你放心,傅天豪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善銘只有站了起來,事實上他不信也得信。
一路往外走,那些個「五城巡捕營」的緊緊跟在兩邊,跟護衛似的。
「大漠龍」的招牌已經亮了出去,就是傅天豪一人進出這「倚虹堂」,他們也未必敢動
他,何況他如今手裡有了「九門提督」善銘。
善銘像個鬥敗了的老公雞似的,一路垂頭喪氣的,沒精打彩。
出了「倚虹堂」的門一看,門外停著單套高蓬馬車一輛,杜明跟那些禁軍站得遠遠的。
杜明果然沒多帶人來,便連那位「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倫也沒見著。
「九門提督」遭人劫持,這是何等大的事兒,身為「五城巡捕營」統帶玉倫竟連面兒都
沒露,豈不透著玄?
善銘沒多問,甚至連話都沒說,顯然他是沒心情管那麼多,這當兒只有顧自己,那還會
顧別的。
傅天豪也沒在意,他走過去掀開車蓬,車裡坐著個人,可不正是沈書玉,還好她跟以前
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人比以前瘦了點兒,不過那不是受了「五城巡捕營」的折磨。
沈書玉先是一怔,繼而猛睜美目,叫道:「傅……」
她叫了聲傅,傅天豪便含笑截了口:「沈姑娘,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扭過頭道:
「提督大人請上車吧!」
善銘沒奈何,神情木然登上了馬車。
傅天豪沖杜明一招手,道:「杜老請過來一下。」
杜明遲疑了一下,仍掠了過來。
傅天豪沒等他說話便道:「委曲杜老權充一下車把式,待會見也好趕車送提督大人回
來。」話落,他沒容杜明答話便也登上了馬車。
杜明站在車前還在遲疑。
善銘在車前突然一聲大喝:「混帳東西,還不快點兒。」
杜明如大夢初醒,忙答應一聲登上了車轅。
杜明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那些「五城巡捕營」的跟那些禁軍,只眼睜睜地瞧著的份兒,
沒一個動,也沒一個敢動。
傅天豪坐在車裡指揮杜明趕著馬車順著大路往西郊走,是夠神氣的,這條路皇上還沒走,
他倒先走了。
沈書玉姑娘睜著一雙淚眼直瞧他,神情好激動。
善銘坐在一邊兒一語不發,像個木頭人兒似的。
傅天豪指揮著杜明趕著馬車一口氣馳出十幾里地,看看巳進「玉泉山」,傅天豪忽然說
道:「就在這兒了,杜老請停車吧!」
杜明很聽話,乖乖地收韁停住了馬車。
傅天豪轉望沈書玉道:「姑娘,咱們下車吧!」
他先跳了下去,然後伸手把沈書玉扶下了車,等沈書玉下車之後,又望著車裡木然而坐
的善銘道:「提督大人,你也請下車吧!」
善銘這會見有了動靜,忙道:「你不是說讓杜明趕車送我回去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提督大人放心,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一定放提督大人回去就
是。」
善銘有點懷疑,可是他不能不聽傅天豪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
顫顫巍巍地下了馬車。
他下了車,傅天豪望著他含笑說道:「有句話我想問提督大人,不知道提督大人願意不
願意我傷人。」
善銘一驚忙道:「你知道親口說的……」
傅天豪搖搖頭道:「提督大人誤會了,我另有所指,請答我問話。」
善銘一時間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他當然不願意傅天豪傷人,所以他忙道:「我當然不
願你傷人。」
「那好。」傅天豪點點頭,抬手往「玉泉山」一指,道:「那位帶著幾十個『五城巡捕
營』的人遠遠跟著馬車,一直跟到了這兒,想必是『五城巡捕營』的那位統帶,提督大人要
是不願意我傷人,請把他們叫出來把他們帶走。」
善銘一聽這話馬上怔住,一雙眼直楞楞地望著「玉泉山」可是他看不見一個人。
事實上「玉泉山」是「靜明園」的所在地,「靜明園」是「內務府」所管轄三山五園之
一,列為內宮禁地,閒雜人等,是不許到這兒來的。
傅天豪淡然一笑,接著說道:「當然,提督大人要是認為他們能拿住我,或者不在乎他
們的生死,那另當別論。」
善銘倏然驚醒,道:「你是指玉倫帶著人躲在那兒?」
傅天豪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反正看不見的地方躲著幾十個人是責,
提督大人要是不相信,盡可以叫叫看。」
善銘遲疑了一下,轉眼望向杜明,道:「你給我叫叫看。」
杜明欠身恭應一聲,當即提氣揚聲叫道:「大人有話,叫你們出來。」
這句話話聲方落,「玉泉山」方向陸續地出現了幾十人,看裝束,看打扮,就知道全是
「五城巡捕營」的,帶頭的一個是個穿袍子的瘦高個兒,腳上穿雙皮靴,腰裡扎條寬皮帶,
頭上戴頂帽子,一時間難看見他的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39:20
善銘呆了一呆,大聲說道:「你們跟來這兒要幹什麼?」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也是個機靈人兒,他一時沒敢往這處來,站在遠處揚聲答話道:
「回大人,卑職趕來護衛。」
善銘怒聲叱道:「你真會辦事,你這那裡是護衛,你這是要我的命,還不給我帶著人趕
快走。」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道:「大人……」
善銘眼一瞪道:「混帳,叫你走,你聽見沒有?」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沒敢再說話,欠個身轉身一抬手帶著那幾十個「五城巡捕營」的往
東走去。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大人現在可以走了,我馬上放杜老駕車送大人回去,大人要是認
為他們能奈何我,他們能護得住大人,盡可以命他們回頭。」
善銘沒說話,也沒看杜明一眼,急不可待地轉身走了。
傅天豪看得清楚,善銘走了沒多遠,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便帶著兩個人掠到善銘身旁,
一欠身,低低說了幾句話,似乎是向善銘請示,這時候要不要下手拿人,善銘卻衝他擺
擺手,一句話沒說,繼續往前行去。
顯然,善銘是怕他們拿不住傅天豪,怕一旦激怒了傅天豪,他們護不住他,所以攔住了
他們,沒準他們採取行動。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帶著人跟在善銘身發了。
傅天豪笑了,當即收回目光轉望杜明臉上。
杜明有點不安,陪上勉強一笑道:「傅爺,您留我在這兒是……」
傅天豪笑笑搖頭說道:「杜老別誤會,我要有傷人意,剛才就不會放走善銘,我所以留
杜老在這多待一會兒,是想問杜老幾句話……」
杜明忙道:「話請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傅天豪道:「我先謝謝杜老,我請教,『五城巡捕營』怎麼會知道沈姑娘住在『正陽門』
大街『泰安堂』藥鋪裡,還有窩藏叛逆應當與叛逆同罪,為什麼『五城巡捕營』只帶走了沈
姑娘,『泰安堂』藥鋪的人卻一個沒動?」
杜明道:「這個……希望傅爺您能相信我……」
傅天豪道:「咱們江湖人講究的是兩字道義,杜老當初在江南道上待不住而投奔京裡任
身官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杜老你跟我無怨無仇,我並沒有難為杜老,同時我也相信杜老
不會騙我。」
杜明忙道:「謝謝您,謝謝您,對您,杜明可說是仰名已久,也心儀已深,今天能在京
裡見著您,也可以說是杜明的造化,您是真英雄、真豪傑,杜明不該也不願騙您……」
傅天豪道:「謝謝杜老,江湖同道這麼愛護,我感激之餘也深覺受之有愧。」
杜明道:「那是您客氣,事實上這件事當初是提督大人交下來,我們做下屬的只有如命
照辦,提督大人沒明說,誰也不敢間,其實,營裡大夥兒心裡也嘀咕……」
傅天豪含笑抬手,道:「雖然我沒能從杜老這兒問出所以然來,可是我仍然感激杜老以
一個誠字待我,杜老請吧!」
杜明二話沒說,一抱拳,跳上車轅趕著馬車,如飛而去。
沈書玉突然一頭撲進傅天豪懷裡哭了,哭的好傷心,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傅天豪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呆了一呆之後,躲避也不是,不躲避也不是,一時不知該
怎麼樣才好。
其責,沈書玉所以一頭撲進傅天豪的懷裡哭得這麼傷心其道理似乎不難明白,那是因為
她受了太多的委曲,而這委屈並不因為她曾經一度被抓到「五城巡捕營」裡去。
在不知道該怎麼樣的情形下,傅天豪只有勸她,而這勸似乎也沒發生多大的效用,老半
天後,沈書玉才收淚挪開了身,
抬起了頭,那一雙美目都已經哭紅了,淚漬滿臉,帶雨梨花般好生惹人憐惜。
傅天豪有點不忍,悠悠一歎道:「沈姑娘……」
沈書玉說了話,帶著幽怨,也帶著淒楚:「我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傅天豪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現在總算脫險了,這一帶是內宮禁地,不宜多待,姑娘
不必再說了,我這就陪姑娘找霍大俠他們幾位去。」
沈書玉一邊舉袖擦淚,一邊搖頭說道:「不,我不能再找他們去了。」
傅天豪微愕,凝目道:「姑娘不能再找他們去了?為什麼?」
沈書玉香唇邊浮現一絲愁苦笑意,道:「我給人家添的麻煩還不夠?人家開藥鋪的開藥
鋪,開酒館兒的開酒館兒,都好好兒的,現在可好,不但藥鋪、酒館都不能開了,甚至在京
裡待都不能待了……」
傅天豪道:「姑娘不該這麼想,也不該這麼說,我雖不知道霍大俠幾位為什麼離開燕雲
江湖道隱於京,但當初他們既能接納姑娘,讓姑娘住到他『泰安堂』藥鋪去,他就沒有考慮
到什麼麻煩,再說江湖上的人,尤其是霍大俠幾位這種豪客,十個有十個都能為朋友兩脅插
刀,為一個『義』字灑血捨命……」
沈書玉道:「這個我知道,他幾位是一番好意,他幾位怎麼待我,我也明白,可是我怎
麼能……」
傅天豪道:「姑娘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帶了去,相信他幾位一定很著急,必然會想盡
方法不惜一切地拯救姑娘,現在姑娘已經脫了險,他幾位未必能即時知道,萬一他幾位為了
救姑娘闖進,『五城巡捕營』去,出些差錯……」
沈書玉道:「這個我也想到,只是……只是我多心,我也知道不該多心,其實我倒不是
多心霍大俠,你是知道的,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人多意見多,我跟他幾位在一起,總是個
累贅。」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姑娘是指『五城巡捕營』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裡,而且單
只裡姑娘一個人這件事?」
沈書玉點了點頭道:「是的。」
傅天豪微皺眉鋒,沉吟說道:「這件事的確耐人尋味,難怪姑娘會多心,前者可以這麼
解釋,或許姑娘出來的時候被他們的眼線看見了,因為他們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
裡,只是後者呢?官府衙門的作風我是清楚的,再說這件事也是他
們的一樁大功,他們絕沒有厚彼薄此,只拿姑娘一人的道理。」
沈書玉道:「事實上他們只把我一人帶了去,別的人連碰都沒有碰。」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凝目說道:「姑娘願意不願意聽我的?」
沈書玉唇邊又浮現起一絲帶著幽怨的愁苦笑意,道:「打從在路上你就照顧我,一直到
如今,我怎麼不願意聽你的。」
傅天豪心裡忽然泛起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與歉意,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我想問個
水落石出,姑娘要是願意聽我的,還請姑娘跟我一塊兒去找霍大俠去。」
沈書玉道:「你又何必去問?我既決心不再麻煩他們,就也不用問了,好在我現在已經
脫險了……」
傅天豪道:「姑娘,萬一真是有人出賣了姑娘,那也僅僅是他們之中的一兩個人,姑娘
不該讓毫不知清的人為救姑娘闖『五城巡捕營』去冒險,是不?再說,出賣朋友為江湖俠義
所不齒,出賣姑娘這位孝女,這位忠義之後,更為江湖俠義難容,這件事我不知道便罷,既
然我已經知道了,絕沒有不聞不問的道理,眼下的忠義之後不只姑娘一人,他們今天既能出
賣姑娘,將來有一天也會出賣別人,姑娘或可以不計較自己的身受,但卻不能不為別人著
想。」
沈書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開導我,我聽你的就是,只是他們已經離開住處
了,上哪兒找他們去?」
傅天豪道:「這不難,只要他們還打算救姑娘,他們就絕不會遠離。」
沈書玉一雙美目中突然出現一種令人心跳的異彩,微一點頭道:「好吧!那麼咱們走吧!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走多遠的路我都願意。」
傅天豪心頭猛地一震,連忙躲開了那雙目光,邁步往前走去。
沈書玉跟上了他,道:「我說的是實話,也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口的。」
傅天豪暗暗一歎,道:「姑娘的心意我懂,我也感激,只是姑娘應該知道,我是個難以
扎根也無法扎根的江湖人,姑娘也應該知道我的處境……」
「我知道。」沈書玉道:「我不也是一個人從塞外大老遠地跑來京裡的,路上的日子你
清楚,我叫過一聲苦,皺過一下眉沒有?而且我冒的風險也不比誰小,事實上這種日子我也
早已經習慣了,當然,一個女兒家,尤其是一個弱女子,碰到苦難總是難以抗拒的,可是,
總不能為了這,就一輩子不嫁人,就永遠讓人當成累贅呀……」
傅天豪道:「我不是視姑娘為累贅,也從沒這麼想過,事實上我只是不願也不敢拖累姑
娘。」
沈書玉道:「我自己都不怕,你又怕什麼?難道你能一輩子不成家,一輩子都待在江湖
上麼?」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事實上,據我所知,江湖人沒幾個願意也沒幾個敢成家的。」
沈書玉道:「沒幾個那總不是沒有,是不?」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只是,姑娘,你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事,凡是江湖人成家
的,有幾個夫妻能白首偕老的?也許若干年後,也許就在成家的第二天,甚至可能在當天夜
裡,不是家破人亡,便是妻離子散,甚至於血染洞房,難完花燭……」
「我不怕。」沈書玉道:「只要能跟著你,哪怕是只有一刻我也知足。」
傅天豪一陣激動,道:「姑娘這是何苦。」
沈書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說不出個所以;來。」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傅天豪也不過世間一平……」
沈書玉搖頭說道:「你不用說那麼多,也不用再說什麼,都不是理由,也不足以動我的
心,除非你根本就不願意要我。」
傅天豪道:「姑娘忠義之後,也是位孝女,對姑娘這千里迢,不避風霜,不辭勞苦,不
畏艱險,你隻身上京救父之舉,敬佩……」
沈書玉道:「我不要你敬佩,我只要你告訴我,爺要不我?」
傅天豪苦笑道:「姑娘,你這是何苦,我行走江湖,過的刀口舐血生涯……」
沈書玉道:「不跟你說了,別跟我說這些!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現在要跟你,現在我
父親身陷囿圄,危在旦夕,我願也不該談這些,我只想聽你一句話,我等的是將來,傷不來
自大漠麼?將來我可以到大漠找你去。」
傅天豪好生感動,也難忍激動,實在不忍再說什麼,暗咬牙,道:「姑娘既然這麼垂愛,
我只有這麼說,只要我還能到大漠去,我在大漠等姑娘就是。」
沈書玉突然哭了,她低著頭哭著說道:「有你這句話,將我就是累死在半路上我也甘
心。」
傅天豪沒說話,人家對他如此深情,這般真意,他還能什麼?又還有什麼好說的?
口 口 口
章小鳳興沖沖地進了『九門提督』府,迎她進門的是『九門提督』的總管福桐,福桐是
很精明的總管,他知道章小鳳在內緘裡的『勢力』,也知道主子善銘在章小鳳身上打的主意,
所以他對這位紅遍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很客氣,躬身哈腰陪著笑,把章小鳳迎進去。
章小鳳進門便道:「老爺子在麼?」
福桐忙道:「在,在,您來的巧,剛回來.」
他陪著章小鳳到了善銘的書房,章小鳳到這兒來是從來不用通報的,福桐到了門口便哈
腰走了,這也是他識趣,他會巴結主子處。
章小鳳推開了書房的門兒,善銘一個人坐在書房裡,陰著險兒,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章小鳳怔了一怔,旋即挑了一雙眉梢兒:「哎喲!這是怎麼了?進門兒就給臉色看,不
歡迎我來?不歡迎您倒是說一聲呀!您只要說一聲,我扭頭就走。」
說歸這麼說,她人已風擺楊柳般進了書房。
善銘站了起來,帶著強笑站了起來,其實也只不過是長著鬍子的嘴唇兒牽動了一下:
「那有這麼說,求還求不到呢!坐坐。」
說著話就伸手拉住了姑娘一隻柔夷,章小鳳這隻手想必有很大的魔力,善銘一拉住她的
手,他臉色馬上就好看多了。
章小鳳也沒躲,順著善銘的拉勢就挪身坐在善銘身邊,人坐下了,善銘還不放手,章小
鳳也沒把手抽回來的意思,善銘莊姑娘那白嫩,一碰能碰出水來似的手背上輕輕拍著,道:
「姑娘,今兒個又是什麼風啊……」
章小鳳美目流波,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老爺子,我們是來討賞的,說吧!您打算怎
麼賞我們?」
善銘的臉色馬上又陰了幾分,可是他嘴角還噙著笑意:「別說了,姑娘,還討賞呢!我
差點兒把老命丟了。」
章小鳳怔了一怔,旋即又嬌笑說道:「喲!別這麼小氣行麼,您這是想賴賞麼?」
善銘還抓著那隻玉手不放,這也難怪,姑娘這麼柔順的時候不多,柔夷在握,有幾個肯
輕易放手的?
他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不是鬧著玩兒的,我真差點兒沒把命丟了。』
章小鳳不笑了,是真是假她還看不出來?她睜大了一雙美目望著善銘道:『怎麼回事?
老爺子,難道說上頭有誰……』
『上頭?』善銘搖頭說道:『不是上頭,真要是上頭倒還好了,不管是誰總得顧著我的
這張老臉,就是有意思想搶,多少也得給我留點兒……』
章小鳳道:『那是……』
善銘『哼!』了一聲道:『我乾脆真說了吧!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笑話,姓沈的那
丫頭讓人弄出去了。』
章小鳳臉色一變,道:『怎麼說?她讓人弄出去了?是誰……』
『還有誰?』善銘搖搖頭道:『提起此人來頭大,「大漠龍」傅天豪,你聽說過麼?』
章小鳳一聽『大漠龍』傅天豪,猛可裡站了起來,當然握在善銘手裡的那隻手也抽了出
來:『「大漠龍」傅天豪?他?他是什麼時候闖進衙來……』
『闖進來?』善銘又哼了一聲道:『他要真是闖進來的,還不會那麼容易就把姓沈的丫
頭弄出了,這兩天我不是忙著清道麼?也不知道他是受了那個的高明指點,竟跑到「倚虹堂」
找上了我……』
他把那丟人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清楚。
聽完了善銘的話,章小鳳臉色變了,變得比善銘剛才的臉色還難看,鐵青鐵青的,姑娘
要是老是這麼個臉色,她絕紅不了半邊天,她咬著牙,恨不得把一口銀牙咬碎:『好啊!他
還是真關心真急啊!好嘛!咱們就鬥一鬥,看看究竟誰行誰不行。』
善銘何等樣人兒,一聽就聽出話裡不對了,滿臉詫異地站起來,道:『怎麼回事兒?姑
娘,「大漠龍」傅天豪,你知道這個人?』
『知道?』章小鳳冷笑一聲道:『當然知道,我何止知道,跑江湖的那一個不知道「大
漠龍」傅天豪呀!我可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善銘道:『那……那傅天豪跟姓沈的這個丫頭是……是……』
『是什麼?』章小鳳撇撇嘴,冷笑一聲道:『說起來好聽著呢!我呀!我說了卻怕髒了
我的嘴,姓沈的丫頭,一路往京裡來,傅天豪一路護著駕,孤男寡女坐在一輛車裡,一天到
晚在一塊兒,能做出什麼好事兒來麼?就這麼個關係,老爺子,您明白麼?』
善銘的眼珠子轉了一轉,道:『那麼剛才你說咱們就鬥一鬥,是指……』
章小鳳道:『那一對呀!男盜女娼,不要臉,哼哼!我可沒罵錯,他們可是男盜女娼,
「大漠龍」不是個官家到處緝拿的賊麼?那個女的來的時候怕人瞧出她來,一路上打的是窯
姐兒旗號,這不是男盜女娼是什麼?』
善銘眨了眨老眼,望著章小鳳道:『姑娘,你要跟「大漠龍」鬥?』
『怎麼?不行呀?』章小鳳道:『您可別把姓傅的抬得太高,就拿他跟姓沈的這個丫頭
不清不白的,他就算不得什麼了不
起的人物,您別看我章小鳳是個跑江湖實唱的,我就有這個膽子鬥他姓傅的……』
『好!』善銘兩手一拍,叫了一聲道:『有膽識、有豪氣,巾幗不讓鬚眉,確是位江湖
奇女子,姑娘,只要你有這個心,我這個「九門提督」全力支持你。』
章小鳳兩道柳眉跳動了一下,目光一凝道:『老爺子您這可是當真?』
善銘道:『我什麼時候跟你逗著玩兒過,再說這是什麼事兒,能逗著玩兒嗎?』
章小鳳那烏溜溜的眸子轉了一轉,道:『老爺子,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我只是個江湖賣
唱女子,有顆不讓鬚眉的鐵膽,卻只空有一張嘴……』
善銘沉默了一下,道:『姑娘,那麼你的意思是……』
章小鳳道:『別的沒有,我只有點兒小聰明,我出心智,至於您堂堂—個「九門提督」,
轄下既有禁軍又有,「五城巡捕營」……』
『行!』善銘一點頭道:『姑娘,咱們倆一句話,只是,姑娘「大漠龍」那身武藝。』
章小鳳撇嘴一笑說道:『老爺子,竟雌論雄,爭長較短,武藝嘛只佔三分,心智嘛可要
佔上七分,您是位帶兵的武將,
不聞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想當初諸葛武侯一個連環,燒得曹兵八十三
萬……』
『好,好!』善銘猛一點頭道:『好一個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姑娘只要
你這諸葛軍師能一舉給我拿住「大漠龍」傅天豪,朝廷這樁大功就算你的……』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老爺子,陞官發財也少不了您呀!』
善銘一陣激動.伸手把章小鳳拉講了懷裡.那張羊鬍子直往吹彈欲破的粉頰上湊:『小
可人兒,事成之後,你怎麼謝我呀?』
章小鳳會逗人,嬌軀只在善銘懷裡碰了一碰,揉了一揉,然後一擰身,跟蛇似的就從善
銘懷裡掙了出來:『老爺子,既是事成之後,您現在急什麼呀?』
善銘連鬍子都在抖.道:『小可人兒,你別逗我了,這下月的糧俸就讓我先支一支吧!』
他伸手就要再拉章小鳳。
章小鳳臉一揚,嬌靨—繃,道:『老爺子,內城裡的大府邸郎把我看得高高的,您別把
我瞧低賤,我賣唱不賣身啊!』
善銘就吃她這一套,一聽說內城的大府邸,手馬上收了回去,苦著臉,似笑又像哭地道:
『姑娘,你……你這是……』
章小鳳『噗哧』一笑,亂顫的花枝般,伸出一根水蔥般玉指,一下子點在善銘的額角上:
『瞧您這顆膽子,虧您還是個帶兵的武官呢!』
善銘察言觀色,見風轉舵,一顆心馬上又活了,笑意往臉一堆,又要往前湊。
章小鳳臉色一整,馬上又道:『老爺子,您聽我說一句,咱們可是兩個人干,好處各半,
要真說來,您的好處恐怕還要占一大半兒,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老爺子您幫我這個忙,我章
小鳳不能不領情,我說一句算一句,現在咱們正正經經,將來我少不了您的就是。』
善銘讓章小鳳逗得哭笑不得,他一聽小鳳這麼說,只有趁著這個台階兒下了台,心裡頭
可把章小鳳惱得牙癢癢的,老臉一莊,兩眼一睜道:『姑娘,這話可是從你這張小嘴兒裡說
出來的啊?』
章小鳳道:『您放心,我不過一個江湖賣唱女子,您是堂堂的「九門提督」,我現在人
在京裡,還不就跟在您的手掌心兒裡一樣,您還怕我插翅飛了不成?』
善銘心裡頭轉了一轉,眨了眨老眼,道:『那麼,姑娘,拿出你的錦囊妙計來吧!』
章小鳳一雙美目靈活得不得了,賣唱的恐怕都得有這套本領,眼角一勾,主動也伸手拉
住了善銘的手,嬌媚一笑,道『您坐下,然後附耳過來。』
她拉著善銘坐了下去,善銘乖乖地把半邊臉湊了過來,章小鳳當即也把兩片香唇湊了過
去。
輕聲細語,吐氣如蘭,善銘耳朵直癢癢,心裡更癢得厲害奈何隔著一張茶几使他英雄沒
用武之地,可是他卻沒輕饒了章小鳳那只上手,把姑娘一隻柔若無骨,欺雪賽霜的玉手都揉
紅了,他也不心疼。
章小鳳這一著算是下對了。
她放的線夠長,掛的餌夠香,即使善銘官場裡打過多少年的滾,再油再滑,她針對的正
是他的弱點,還怕他這條魚不上鉤兒。
章小鳳話說得不少,善銘也著實地享受了一陣。
章小鳳話聲壓得很低,即使是隔牆有耳也聽不見。
她說了些什麼,只有善銘一個人聽得見,恐怕也只聽了個七八分,因為他心猿意馬,心
沒全在這上頭。
要是書房外頭有人,他只能聽見章小鳳偶而揚起幾聲銀鈴般輕笑,嬌媚無限能讓人臉紅
心跳,跟喝了酒似的。
口頭偏西的時候,善銘書房那兩扇門兒開了,章小鳳從裡頭走了出來,善銘一直送她出
了書房,拉著章小鳳一隻玉手不肯放,那模樣不僅像喝了酒,而日。像喝醉了酒。
章小鳳走了,他臉上那股子癡迷勁兒似乎也被章小鳳帶走了,很快地他端了起來,又是
一副『九門提督』的威嚴,喝一聲:『來人!』
福桐剛送走章小鳳,聽見這聲『來人』,三腳並為兩步地到了善銘跟前,哈個腰陪上一
臉諛笑:『大人,套間裡要不要收拾一下?』
善銘的書房有間套間,等於是善銘的一處臥房,那是專供善銘待『客』用的。
福桐自作聰明的這句話,聽得善銘老臉一紅,旋即端起『九門提督』的架子呵叱道:
『別胡說,派個人傳玉倫到這兒來一趟,快去!』
難怪他呵叱,沒吃著羊肉,總不能沾上一身腥。
福桐恭應著退走了。
沒多久,『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倫一騎快馬趕到了,老遠地下了馬,跑著步進了『九
門提督府』。
這是大清朝的規矩,玉倫還不夠那個格,不能在『九門提督府』門前騎馬。
由福桐帶領著,玉倫逕直進了善銘的書房,福桐退了出去,書房的兩扇門兒關上了。
善銘跟玉倫在裡頭嘀咕了一陣,都嘀咕些什麼,只有他兩個知道。
口 口 口
日頭都偏了西,章小鳳還不見回來。
霍天行幾兄弟正在著急,尤其那莽張飛般的老五,他硬要找她去,霍天行攔他攔了好幾
回了。
正在這時候,一陣急促步履響動,二虎進來了,進門便叫:『師父,小鳳回來了。』
霍天行幾兄弟才精神為之一振。
莽老五一跺腳道:『這丫頭,可沒把人急死。』
章小鳳進來了,一臉的疲累色,進門便道:『大爺,小鳳要跟您時個座兒。』
話剛說完,老四駱二巧已經把一把椅子送到了她跟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謝謝
您。』
她擰身坐了下去,吁一口氣接著便道:『內城裡繞了十幾個圈子,可沒把我給累死。』
莽老五忍不住頭一個問道:『丫頭,事情究竟怎麼樣了?』
章小鳳剛要開口,霍天行抬手一攔道:『二虎,給小鳳倒杯茶來。』
二虎答應一聲,一陣風般把杯香噴噴的熱茶送到章小鳳手裡,長一輩的也好,晚一輩的
也好,那一個不急?
霍天行道:『先喝口茶歇歇再說。』
章小鳳看了霍天行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謝謝您。』
長輩們這樣對她,甚至連坐都沒坐,她當然不好意思。
喝了一口茶,她開了口:『您幾位可以放心了,人已經被「大漠龍」救了去了。』
她倒是實話實說了。
霍天行猛然一怔,旋即一陣激動,沖外抱拳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忠義之後自有
天相……』
莽老五猛擊一掌道:『沒說的,還是人家,「大漠龍」行。』
白不群道:『小鳳,「大漠龍」是怎麼知道沈姑娘……』
章小鳳哼哼兩聲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
駱二巧道:『這還用問,這麼大的一件事,只怕早就鬧得滿城風雨了。』
霍天行坐了下去,道:『不管怎麼說,沈姑娘總算脫險了,
也讓咱們鬆了一口氣,沈姑娘投奔了咱們,這是沒出什麼差錯,萬一出點什麼差錯,讓
咱們何以面對武林眾俠義,又讓咱們有什麼臉再扛著咱們這塊招牌混下去。』
『大爺。』章小鳳揚了揚眉,冷冷說道:『您過於自責,也有點錯怪咱們。』
霍天行目光一凝,道:『小鳳,你這話……』
章小鳳道:『我說句不該況的話,雖然她是忠義之後,可是忠義之後不見得只有她,咱
們為她做的事不能算少,有人出賣了她,這也怪不得咱們。』
霍天行雙眉微聳道:『有人出賣了沈姑娘,你哪兒打聽來的消息?』
章小鳳道:『人是「五城巡捕營」抓去的,我當然得到善銘那兒打聽去。』
霍天行道:『善銘告訴你的?』
『可不!』章小鳳道:『善銘說他也是聽「五城巡捕營」上報的,事實上他並沒見著那
個人。』
霍天行道:『你有沒有到「五城巡捕營」問問是個什麼樣的人?』
章小鳳道:『我沒到「五城巡捕營」去,那用得往「五城巡捕營」跑,善銘告訴我了,
他說「五城巡捕營」的人上報說那個人穿一身黑衣,蒙著臉,來去奇快,跟陣風似的,說沒
兩句話就走了,「五城巡捕營」想派人盯他,可是一轉眼他就沒了影兒。』
霍天行點了點頭道:『照這麼看,這人該有一身好輕功。』
莽張飛鋼髯微張,道:『大哥,您看是誰?找出他來,我去劈了他。』
霍天行沉吟說道:『江湖上有這麼好一身輕功的人不少,可是眼下京畿一帶有這麼好輕
功的人,恐怕不會太多。』
章小鳳道:『以我看,這個人恐怕跟咱們是友非敵。』
莽老五目光一凝,道:『怎麼說?這個人跟咱們是友非敵?丫頭,你糊塗了?要是跟咱
們是友非敵,怎麼會出賣沈姑娘?』
章小鳳道:『五叔。我所以這麼說,是有根據有理由的。』
莽老五道:『你有根據,有理由?丫頭,你是怎麼了……』
白不群抬手攔住了莽老五,望著卓小鳳道:『小鳳,你有什麼根據,又有什麼理由?』
章小鳳道:『按大清皇律,窩藏叛逆同罪,而事實上「五城巡捕營」的人只抓走了一個
沈姑娘,沒動咱們這些人……』
『胡說!』莽老五道:『你根據這一點說那人跟咱們是友非敵?他有多大神通能讓「五
城巡捕營」的人聽他的?讓拿哪一個就拿哪一個?丫頭,你別忘了,拿叛逆拿的越多功賞越
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40:59
就像你剛才所說的,窩藏叛逆與叛逆同罪,他們會只拿一個捨了這麼多個?』
章小鳳淡然一笑道:『五叔,我說句話您可別生氣,糊塗的是您不是我糊塗,有錢能使
鬼推磨,重賞之下出勇夫,要是那
些人在「五城巡捕營」花了點兒錢,再告訴他們「泰安堂」跟對門酒館兒這些人都是有
來頭的人物,「天橋」還有他們幾位把兄弟,別逼他們,可以帶走一個沈書玉,要是逼急了
他們,一個也帶不走,要是您,您走哪條路?』
莽老五聽的呆了一呆,道:『這個……會這樣麼?丫頭?』
『那可難說啊!』章小鳳冷笑一聲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害人的辦法可多了,再說
官府衙門的事兒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銀子,那條路都走得通,還有,我還沒告訴兒位呢!
善銘今兒個跟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是個「九門提督」職司京畿一帶的安寧,只要咱們不
惹他,他擔保讓咱們在「北京城」裡好好兒的待下去,這不分明已經知道咱們的底細了麼?』
「他怎麼會知道咱們的底細的?這不也證明那人已經把咱們和盤托給人家了麼?善銘知
道他惹不起咱們,只要咱們讓他過得去,他可以睜一隻眼,還有,善銘說那個人穿一身黑衣
蒙著臉,這不也表示怕人看見他的臉麼?為什麼怕人看見他的臉?他要是個咱們根本就不認
識的人,幹嘛怕人看見他的臉呀……」
霍天行一拍手,道:「小鳳,夠了。」
章小鳳很聽話,立即住口不言。
莽老五道:「大哥……」
霍天行衝他擺了擺手,他也只有聽大哥的,自動閉上了嘴。
霍天行沉吟了一陣之後,道:「有這麼個人,他出賣了沈姑娘,卻又不願把咱們也牽扯
進去,這是誰?」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大爺,以我看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霍天行目光一凝,道:「你說說看。」
章小鳳道:「大爺,這還用我說麼,現在已經很明白了,這個人咱們認識,也知道咱們
的底細,更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裡,大爺,咱們認識,也知道咱們底細,更知道沈姑
娘住在『泰安堂』裡的人,可不多吧?」
章一絕忽然兩眼一睜,沉聲叱道:「小鳳,不許亂說。」
霍天行沖章一絕擺了擺手,道:「這是就事論事,你別攔她。」
章一絕道:「大哥,你知道她說的是誰?」
霍天行微—-點頭,緩緩說道:「我知道,這麼個人只有一個……」
章一絕道:「那怎麼可能?怎麼會……」
霍天行沒理他,目光—凝,望著章小鳳道:「小鳳,你別忘了,沈姑娘是他闖『五城巡
捕營』……」
章小鳳道:「他沒闖『五城巡捕營』,他的法子高明著呢!妙著呢!這兩天善銘為他們
那主子要到西郊的事忙著清道,善銘坐鎮『高梁橋』西邊『倚虹堂』裡指揮清道,他找了去,
當面逼善銘把沈姑娘交出來。
在善銘眼裡他自己的命自然要比一個叛逆值錢得多,他只有乖乖地下令讓他轄下那『五
城巡捕營』把人帶到『倚虹堂』去交給了他,沒傷一個人,沒流一滴血,沒多驚動-個人,
這不是什麼光彩事兒,善銘自己也不願聲張……」
莽老五猛擊一掌,道:「高,高!太高了,兵不血刀就把沈姑娘救了出來,簡直太高
了。」
章小鳳沖冷一笑道:「高是高,可把您幾位這『燕雲十三俠』忙慘了。」
莽老五兩眼一睜道:「丫頭,你這話……」
章小鳳道:「您剛才沒聽我說麼,他這手法是高明,換個人也絕做不了這麼漂亮,卻把
您幾位『燕雲十三俠』整慘了。」
霍天行道:「我是聽見了,可是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章小鳳皺眉說道:「大爺,您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當初沈姑娘是投奔咱們,要
是咱們不但能護住沈姑娘,還能進一步救出沈先生來,儘管他曾經一路護送過沈姑娘,將來
江湖上談起這件事兒束,能顯得出他『大漠龍』來?恐怕只為這一樁事兒,『燕雲十二俠』
的名氣馬上會凌駕於他『大漠龍』之上,這叫他怎麼受得了,氣得過呀!
現在可好,沈姑娘人是從『燕雲十三俠』手裡丟的,卻是經他『大漠龍』的手救出來的,
而且救人救得漂亮,甚至更會得到沈姑娘的感激,將來江湖上一旦提起這件事來,哪一個不
衝他『大漠龍』挑拇指……」
霍天行灰眉聳聳,淡然一笑道:「『燕雲十三俠』這幾張老臉也沒地方放了。」
章小鳳道:「我正是這意思,可是我是個做晚輩的,我怎麼能這麼說啊!」
霍天行點著頭,哼哼地直笑。
章小鳳接著說道:「您信小信,要是我沒料錯的話,他現在正帶著沈姑娘在到處找咱們
呢!」
霍天行不由為之一怔,凝目說道:「他找咱們於什麼?」
章小鳳道:「您哪!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這樣能把他自己洗刷乾淨麼?您看著
吧!也說不定他還會到咱們這兒來問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事怎麼走露了風聲,為什麼
『五城巡捕營』單抓走了一個沈姑娘,卻沒碰咱們這些人呢!」
莽老五道:「難不成他想倒打一把,反咬咱們一口?」
「那可難說啊!五叔,」章小鳳冷冷一笑道:「不這樣沒法洗刷他自己,再說他既然砸
了咱們這塊招牌,為什麼不把咱們這塊招牌砸個粉碎?」
莽老五猛然睜大丫一雙環目:
章小鳳接著又道:「還有呢!不信您幾位可以瞧著,沈姑娘對他感恩圖報,說不定還不
願跟咱們呢!」
莽老五鬚髮暴張,霍地站了起來,道:「不等他來找咱們,咱們找他去。」
霍天行抬手攔住了他道:「你坐下。」
莽老五叫道:「大哥……」
霍天行沉聲說道:「我叫你坐下。」
莽老五沒再吭聲兒,乖乖地坐了下去。
霍天行轉望章小鳳,輕咳一聲道:「小鳳,大爺不能不承認你說的句句是理,可是你知
道『大漠龍』傅大豪在江湖上是個人人都推崇,人人都敬重的人物……」
章小鳳站了起來道:「大爺,我懂您的意思,『大漠龍』在江湖上博得怎麼樣一個名聲,
我也清楚,別說是您幾位,這件事說給誰聽,恐怕誰也不會相信,這是您幾位,換個人非罵
我無中生有,含血噴人不可,現在我不敢勉強您幾位相信,您幾位可以等著看看,傅天豪他
會不會如您這侄女所料找到這兒來洗刷自己,同時您幾位也可以等著看看沈姑娘的態度如何,
到那時候再作定論不遲,您幾位談談吧!我歇著去了。」她擰身往後去了。
第十七章
白不群要叫她,霍天行攔住了他。
白不群道:「大哥……」
霍天行道:「就讓她去吧!她跑了一天,也夠累的了。」
章一絕道:「大哥,小鳳的話……」
霍天行淡然說道:「小鳳說得對,現在咱們無須說什麼,看看傅天豪會不會找上咱們,
也要看看沈姑娘的態度如何之後,
再下定論不遲。」
大夥兒沒一個人再說話。
霍天行活鋒微頓之後,望著白不群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小鳳這孩子在年輕這—輩
裡,的確是數她為最,除了脾氣強,任性一點兒之外,她的確聰明,有膽識,我以前怎麼就
不知道……」
章一絕要說話,霍大行卻沒給他插嘴的機會:「別說年輕一輩的這些不如她,就是咱們
幾個老一輩的,又有幾個會比她強,不管她這番推測中不中,她這聰明的心智,跟推理的能
耐,
仍然不容咱們幾個做長輩的忽視……」
章一絕口齒啟動,叫了一聲:「大哥……」
霍天行淡然說道:「我剛才說過,等等看再下定論不遲。」
章一絕沒敢再說話,
霍天行是「燕雲十三俠」之首,也是把兄弟十三個的大哥,
一向是最具權威的、
他跟白不群都沒說錯,章小鳳是個聰明的姑娘,雖是個聰明的姑娘,只是過於聰明了,
聰明得怕人。
口 口 口
傅天豪明知道善銘不會善罷甘休,明知道善銘不甘吃這個啞巴虧,雖然他不怕小小的
「五城巡捕營」,可是如今身邊有個沈書玉,他不能不有所顧忌,尤其他不能不把雍正一手
訓練出來的「血滴子」跟精擅密宗的喇嘛們放在眼裡。
幾處城門埋伏的有人,那在意料中,所以已經到了上燈的時候,他跟沈書玉仍然待在城
外。
「北京城」的城牆由下石到上磚,高有兩丈,城頃寬有丈四,憑他的輕功身法來個越牆
而過,根本不是難事,奈何他現在還帶著個姑娘沈書玉。
坐等在「永定門」外這片樹林裡,望著城內外邯一點亮起的燈火,傅天豪老半天一句活
也沒說。沈書玉坐在他身邊,陪著他靜默,可是,過了一會兒,還是傅天豪先開了口:「餓
了吧?」
沈書玉拔了一根草在手裡撥弄著,已經撥弄了老半天,聽傅天豪這麼一問,地搖搖頭,
輕輕道:「還好。」
博天豪苦笑一聲道:「這就是跟著我這個江湖人的好處……」
「誰說的?」沈書玉道:「麻煩是我惹出來的,要不是我惹了這麻煩,『北京城』外城
七門,哪一座城門不任由你進出?」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什麼都是假的,只有先想辦法找點東西吃才是真的。」
他日光四下轉動,最後落在身左不遠處一點燈光上,道:「有燈火處就有人家,城外這
麼多點燈火,這一點為最近……」
沈書玉跟著他向那點燈光看了一眼道:「跟人家要飯去?」
傅天豪倏然一笑,笑得輕淡,道:「行走在江湖路上這是常事,他要是捨不得,咱們就
花錢買。」
沈書玉道:「你身上有錢麼?」
傅天豪道:「不多,吃頓飯還夠,」
沈書玉道:「看來也只有去試試了。」
沈書玉說得不錯,事實上也只有這麼辦了,傅天豪扶起她來,雙雙走出了樹林,直向著
那燈光走了過去。
那點燈光離這片樹林子沒多遠,走沒幾十丈已能看清楚了,燈光透射處,是黑忽忽的幾
間瓦房,成品字形座落著,四周稀疏疏的幾棵大樹,左前方是片光滑平坦的打麥場,打麥場
上還有個大石頭碾子。
兩個人從打麥場邊上走過,剛近那幾棵大樹,「汪!」地一聲,竄出了一黃一黑兩條大
狗,衝著兩個叫了起來。沈書玉嚇得驚叫了一聲,往傅天豪身邊便躲。
傅天豪伸手扶住了她,道:「別怕,不過虛張聲勢而已。」
說著,他扶著沈書玉就要再往前走。
忽然燈光大亮,那幾間瓦房正中一間兩扇門開了,一個人當門而立,人影射在地上長長
的:「誰呀?是過路的還是往這兒來的?」話聲蒼老,而且是個男人口音。
傅天豪當即應道:「老人家,我們是想到您這兒來買點東西吃的,麻煩您把狗叫回去好
麼?」
「買東西吃的?」那老頭兒詫異地說了一聲。
然後揚聲況道:「天這麼晚了,我們吃過晚飯老半天了,再說我們這兒也不是賣吃喝的,
城裡有的是飯莊子,也不遠,你還是到城裡去吧!」
話落,他一步退返屋裡關上了門,燈光沒了,人影兒也沒了。
傅天豪苦笑—聲道:「這位老人家真和氣。」
沈書玉低低說道:「怎麼辦?」
傅天豪有點哭笑不得,他也餓,他能忍,可是不能讓沈書玉這麼一個柔弱姑娘也跟他一
塊兒忍,天這麼黑了,人家沒摸清他是幹什麼的,連進都不讓進,他能打退人家的看門狗硬
過去強買?
「大漠龍」不能幹這種事,他沉默了一下,道:「只有到別處去再試試了。」
「大漠龍」如今竟為頓飯發愁,恐怕這是傅天豪所始料未及的,傳揚出去恐怕是件震動
江湖的大事。
沈書玉沒說話,柔順地就要轉身。
忽聽剛才開門的中間那間屋裡傳出了那老頭兒的話聲:「等一等,讓我問你句話。」
傅天豪一怔道:「老人家要問我……」
只聽那老頭兒道:「有個臉上有條刀疤,該瘸腳沒瘸,該瞎眼沒瞎的人,你可認識?」
傅天豪心頭一震,立即把沈書玉拉向身後,道:「閣下是哪一位?」
那老頭兒道:「別管我是誰,只問你,我說的那個人你認識不認?」
傅天豪道:「認識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沒聽那老頭兒答話,卻聽一個脆生生的女子話聲說道:「你可是姓龍?」
傅天豪入耳這女子話聲,心頭為之一跳,脫口說道:「鳳姑娘……」
中間那間屋兩扇門豁然大殲,燈光外瀉,一條嬌小人影飛一般地掠了出來,直落博天豪
面前。
可不是那位既多情又可憐的鳳妞兒。
她,現在一身黑衣,外罩一件黑風氅,從頭到腳一身黑,人瘦了,也憔悴了,她兩眼含
淚,香唇啟動,望著傅天豪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傅天豪訝異欲絕,道:「鳳貼娘,你,你怎麼在這兒?」
鳳姐兒突然說出話來,話聲帶著顫抖:「多少日子不見了,可好?」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姑娘也好?」
就在這兩句話工夫中,鳳妞兒似乎已恢復了平靜,含淚的美目往沈書玉臉上掃了一下道:
「這位是……」
傅天豪道:「沈姑娘,就是趙六指兒他們要截的那位沈姑娘……」
轉望沈書玉道:「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位鳳姑娘。」
沈書玉連猶豫都沒猶豫,過去抓住了鳳妞兒一雙柔荑,道:「姐姐是他的救命恩人,不
是姐姐高義,他跟我現在都不會站在這兒,對姐姐我仰慕已久,也敬佩無限,聽他說姐姐也
到京裡來了,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姐姐……」
沈書玉的真誠,也讓鳳姐兒心裡泛起一陣感動,她反手抓住了沈書玉的一雙玉手,道:
「姑娘快別這麼況,我不敢當,姑娘知道我的出身,只不嫌棄我,我就知足了。」
沈書玉道:「姐姐千萬別這麼說,我的話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在沒見著姐姐之前,
巴不得能趕快見著姐姐,也打定主意要認姐姐做姐姐,希望姐姐別拿我當外人。」
鳳妞兒一雙美口中的淚光剎的間又多了幾分,她沒說什麼,情不內禁握緊了沈書玉一雙
玉手,看了傅天豪一眼,道:「別在外頭站了,咱們進去坐吧!」
她拉著沈書玉轉身走去。
這時候中間屋裡一前一後迎出兩個人來,前頭一個是一身粗布衣褲的瘦老頭兒,年紀在
五十上下,可是精神挺好,一點也沒有龍鐘老態。
後頭一個是個二十歲的壯漢子,一身莊稼漢打扮。
瘦老頭邊走邊哈腰賠笑道:「原來是姑娘的朋友,小老兒剛才得罪,小老兒剛才得罪。」
經過鳳姐兒的介紹,傅天豪跟沈書玉知道了這一老一少的爺兒倆,姓何,鳳妞兒管瘦老
頭兒叫何老爹,那年輕壯漢子叫何長順,一家四口。何老爹只有何長順這麼一個兒子,老妻
已經過世了,除了個兒媳婦外還多了個孫子。
何長順的媳婦兒剛生,月子裡得了病,眼看就要沒救,可巧鳳妞兒從這兒經過救了她,
何老爹父子把她當成了恩人,鳳妞兒並不是初到京裡,可是她知道眼下的情勢不容她冒冒失
失地往城裡闖,於是也就在何老爹這兒暫時住下了。
而且何長順的媳婦兒病剛好,身子弱,也需要人照顧,何老爹父子兩個大男人,總不如
鳳妞兒一個姑娘家會照顧病人,方便照顧病人。
傅天豪是來買吃喝的,這句話人家何老爹言猶在耳,兩個人一進尾,何老爹帶著何長順
到後頭張羅吃喝去了,弄得兩個人怪不好意思的。
三個人落了座,沈書玉緊緊地偎著鳳妞兒,鳳妞兒也把她一雙五手抓得緊緊的,兩人似
乎是一見就投了緣。
傅天豪不知道怎麼樣,鳳妞兒可有好幾騾車話,可是現在一旦見了面,一時卻又不知道
從何說起,而有個沈書玉在,鳳妞兒多少也有點顧忌,因之,三個人坐是坐下了.卻誰都沒
開口說話。
沈書玉何等聰明的姑娘,馬上站起來道:「姐姐既跟何家認識在先,到這兒來也不算外
人,我到後頭幫幫他二位的忙去。」
她要往後去,鳳妞兒也有顆玲瓏心竅,臉一紅,忙拉住了她道:「別去,姑娘。」
沈書玉道:「那麼姐姐就把別我當外人。」
鳳姐兒嬌靨更紅了,多少日子以來她的臉色一直蒼白憔悴,固然照顧個病人吃不好,睡
不好棚當累,可是主要的還是因為她心裡有「事」兒。
她輕輕說道:「我沒有。」
沈書玉道:「姐姐張口一聲姑娘,閉口一聲姑娘,還說沒有?」
鳳妞兒遲疑了一下,道:「妹妹,我……」
沈書玉笑了,她道:「姐姐,我無意迴避,可是當著第三者總有些話不好啟齒,我都能
明說,姐姐又有什麼難為情的?姐姐跟他淡談,讓我到後頭幫幫忙去,好不?」
鳳姐兒的嬌靨猛又是一紅,忙道:「不,妹妹,我沒有什麼……」
沈書玉搖搖頭道:「姐姐,別這樣,我跟姐姐都是女兒身,只有女兒家最瞭解女兒家,
姐姐既沒把我當外人,就別再跟我客氣。」
鳳妞兒站了起來,嬌靨上的紅暈已退,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鄭重神色,道:「我不是跟
妹妹客氣的,我跟傅大俠只是朋友,朋友間並沒有什麼避人的話……」
沈書玉怔了一怔道:「姐姐……」
鳳妞兒道:「請妹妹相信,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沈書玉道:「我沒有不相信姐姐,我不會,也不敢,只是姐姐當初救他……」
鳳妞兒道:「那是因為—個義字,也因的他是正,趙六指兒是邪,也可以說我還有一點
良知。」
沈書玉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這也是姐姐心裡的話?」
鳳妞兒那香唇邊飛快地掠過一絲輕微抽搐,快得令人難以覺察,她一點頭道:「是的,
妹妹。」
沈書玉微微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姐姐這麼說,那我就不便勉強了。」
她緩緩坐了下去。
鳳妞兒也跟著坐了下去,望著傅天豪倏然一笑,完全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道:「對了,
我還沒問你跟書玉妹妹怎麼會跑到這兒買東西吃,難道也不方便進城麼?」
她轉移了話題,不知道是有意顧左右而言他,還是根本就沒往心裡放。
她剛才跟沈書玉那麼你推我讓地,傅天豪坐在一旁本來好不自在,她如今一轉移話題,
傅天豪暗暗鬆了一口氣,概略地把沈書玉,被抓以及他救沈書玉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鳳妞兒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怪不得你跟書玉妹妹不便進城
去。」
沈書玉道:「幸好碰上了姐姐,要不然別說得餓肚子,恐怕還得在野地裡待一夜呢!」
鳳妞兒道:「說得是,餐風宿露對一個常在外頭跑的江湖人來說,那算不了什麼,可是
對妹妹這麼一個出身書香門第……」
沈書玉道:「姐姐可別小看了我,姐姐應該知道我是怎麼到京裡來的。」
鳳妞兒怔了一怔道:「我忘了,妹妹雖然出身書香門第,可卻是個堅毅、剛強的奇女
子。」
沈書玉笑道:「那是姐姐誇獎,姐姐的褒貶之間未免差得太多了。」
鳳妞兒也笑了,忽然她皺起眉峰,詫異說道:「這就怪了,妹妹身邊可以說都是自己人,
會是誰把妹妹給出賣了?」
傅天豪道:「『燕雲十—三俠』俠名甚著,我倒不敢說是誰出賣了沈姑娘,我是覺得
『五城巡捕營』沒有理由厚彼薄此。」
鳳妞兒點點頭道:「說得是,這裡頭一定有蹊蹺,你所以要帶書玉妹妹進城去,就是為
找霍天行問個究竟?」
傅天豪道:「姑娘該知道,眼下懷反清復明大志不只沈先生一人,忠義之後也不只沈姑
娘一個,既然發生了這種事,我不能不聞不問,而且這種事也為江湖所難容。」
鳳妞兒道:「既然這樣那何不讓書玉妹妹跟我做個伴兒暫時在何家住幾天,好在這種事
書玉妹妹去不去兩可,再說你一個人也可以隨時進出,方便得多。」
轉過臉來問沈書玉道:「妹妹看怎麼樣?」
沈書玉有點捨不得,可是她明知道跟著傅天豪是個累贅,她跟鳳妞兒也一見投緣,心裡
對這位既多情又可憐的姑娘是敬佩復又同情,她也願意跟鳳妞兒多親近親近,她當即說道:
「我求之不得,怕只怕人家何家……」
鳳妞兒道:「何家不多妹妹這麼一個,再說何家父子妹妹也已見過了,妹妹應該知道他
父子是怎麼樣的人,待會兒等何老爹出來,我跟他說一聲,准保他歡迎都來不及。」
抬眼望向傅天豪,道:「你呢?你怎麼說?」
沈書玉道:「姐姐別問他,少我這麼個累贅,他還有不願意的?」
鳳妞兒笑了,傅天豪也笑了。
沒多大工夫,何老爹跟何長順父子倆端著吃喝出來了,鄉下人還保留著一份純真,待人
實而厚,平日自己捨不得吃喝,如今硬殺了兩隻老母雞。
別看何老爹父子是男人家,菜做得還挺不錯,四菜一湯,一大盤窩頭,在一個農家來說,
這已是過年的菜了,就這樣,何老爹父子還擺著手直說鄉下簡慢,沒菜待客呢!
何老爹父子跟鳳妞兒都吃過了,可是他三個都又陪傅天豪跟沈書玉吃了點兒,何老爹父
子倆直往兩個人碗裡夾菜,慇勤而又真誠,等鳳妞兒把想留沈書玉在這兒做幾天伴兒的意思
一說,爺兒倆好樂,不但滿口地直說歡迎,而且引為無上光彩。
那股子實而厚的真誠勁兒,使得傅天豪跟沈書玉好不感動,人世間滿眼的險惡奸詐,突
然碰上這麼一對父子,讓人倍覺溫暖。
吃過了飯,何老爹父子收拾碗盤往後去了,沈書玉也跟去幫忙去了,前頭只剩了傅天豪
跟鳳妞兒兩個人。
沈書玉在的時候,鳳妞兒沒說什麼,現在沈書玉不在了,鳳妞兒仍然沒說什麼,兩個人
就一段時間的靜默,只是四目交投,兩個人都別有感受。
最後還是鳳妞兒先開了口:「時候不早了,你走吧!書玉妹妹跟我在一起,你盡可以放
心,這雖談不上隱密,但卻很安全,這兒離城太近,他們絕想不到書玉妹妹會住在這兒,即
使萬一有點什麼動靜,我也會照顧她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41:18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沈姑娘跟姑娘在一起,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剛才我一直沒機
會告訴姑娘,趙六指兒帶著他的人已經到京裡來了,現在住在諸霸天家裡。」
鳳妞兒訝然說道:「你怎麼知道他住在諸霸天家裡的?」
傅天豪道:「我碰見過『猴兒臉』崔護,據崔護說,趙六指兒這趟到京裡來,主要的還
是為了找你……」
鳳妞兒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的,我並不怕他,我跑到京裡來是為了找你,
看看你,現在我已經見著你了,我隨時可以跟他碰面。」
傅天豪一顆心往下一沉,道:「我無意讓姑娘躲他,可是姑娘要往他面前送,那未免太
不值得,也太不智,趙六指兒這趟到京裡來,有一半兒也是想仗恃著他在京畿一帶黑道的勢
力找我,不然他絕不敢到京裡來,我現在沒工夫去找他,等……」
鳳妞兒淺淺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至少這一陣子我不會讓他找到我,時候不早
了,你快走吧!」
傅天豪口齒啟動了一下,想再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把它嚥了下去,他自己明
白,欠鳳妞兒的實在太多,可是他不能說什麼安慰她的話,事實上鳳妞兒也不可能把終身托
付給他,原因只有他跟鳳妞兒明白。
他並不計較,只是鳳妞兒卻耿耿難釋,這,從鳳妞兒對他的言談舉止可以看出來,事實
上,她在盡力地壓制著那熊熊的情焰,她打算把它深埋心底,要不然剛才沈書玉有心迴避,
她不會拉著沈書玉不放,現在也早就向他訴相思,吐心曲了。
在沒見著鳳妞兒之前,傅天豪很著急、很擔心,巴不得趕快找到她、見著她,可是現在
一旦見了她,他卻又怕看她那雙讓他難受,讓他心疼的眼神,他甚至沒有勇氣面對她,那只
因為他明白鳳妞兒對他用的這段情不可能有結果,而且偏偏鳳妞兒自己也清楚。
他勉強笑笑道:「那麼我走了,何老爹那兒麻煩姑娘代我說一聲。」
別的他沒再說什麼,他走了,一直到過了那片打麥場,他才長長地吁了—口氣,可是心
裡還跟塞個什麼似的,堵得慌!
口 口 口
現在一個人,方便多了,傅天豪避開了「水定門」,往東走。
他打算從東邊越過城牆進城。
現在,天已經快二更了,夜已漸深,人已漸靜,以傅天豪的修為來個越牆進城,那是容
易也不過的了。
他踏著雜草到了東城下,度量一下護城河,抬頭再看看那兩丈多高的城牆,剛要提氣騰
身,突然——
「傅爺!」一個低低話聲從左後方傳了過來。
傅天豪心頭—震,抬掌護胸,轉身望去。
近十丈外,一片人高野草前,站著個瘦瘦的黑影。
傅天豪眼力超人,他馬上就看出那瘦瘦的黑影是誰來了。
那不是別人,赫然竟是身為「五城巡捕營」領班的「鬼影子」杜明。
「鬼影子」名不虛傳,果然一身好輕功,讓他欺進了十丈,傅天豪居然還茫然無覺。
沒錯,善銘的確不會善罷甘休。
「五城巡捕營」果然在等著他呢!幸好這時候沈書玉已經不在身邊了。
杜明既然在這兒,那麼在這兒的人應該不只杜明一個。
傅天豪正自心中念轉,杜明已騰身掠了過來,近前便道:「我料想是您,冒叫了一聲,
果然是您,傅爺,您可沒讓杜明繞著城轉,差點把兩條腿跑斷。」
傅天豪道:「現在總算找到我了。」
杜明咧嘴—笑道:「可不是麼,我打日頭下山跑到現在了……」
傅天豪冷然道:「你們那提督大人會給你記上一功的。」
杜明一怔,旋又笑道:「傅爺,您誤會了,我只一個人兒,是專為找您,給您送個信兒
的。」
傅天豪早已用他那敏銳的聽覺跟超人的目力搜索過了,沒錯,杜明的的確確是一個人,
至少在二十丈內只有杜明一個人。
事實上過了二十丈是一片平坦的荒郊曠野,不可能藏人。
他道:「你是專為找我,給我送個信兒的?」
杜明笑道:「是啊!要不然我早嚷嚷了,您想是不是?」
傅天豪道:「你給我送什麼信兒?」
杜明道:「提督大人當天把我們統帶召進府裡下了個令,不但『五城巡捕營』精銳盡出,
好手全派了出來,而且還拉上了『北京城』黑道上的一方之霸諸霸天跟北六省黑道的瓢把子,
『宛平』的趙六指兒,現在城裡到處是埋伏,到處是樁卡,我怕您不知道貿然闖進去,陷在
城裡……」
傅天豪「哦!」地一聲:「是麼?」
杜明道:「傅爺,這可是千真萬確的,為了找您報這個信兒,我一個人請命出城搜尋您
的下落,要是坑了您,騙了您,杜明沒有翻天的能耐,您儘管唯我是問就是。」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笑笑說道:「這我就不懂了,你貴為『五城巡捕營』領班,怎麼會
想法子跑出城來給我送這個信兒?」
杜明苦笑一聲道:「傅爺,您別臊我,要不是當初在江南道上混不下去了,龜孫才願意
吃這份糧拿這份俸,對您,我是仰慕已久,由來敬重,杜明我不聾不瞎,儘管官家到處懸賞
緝拿您,可是我杜明知道您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今天在『倚虹堂』您可以毀了杜明,可是您沒有,這份恩德叫我杜明既慚愧又感激,知
恩不報,我杜明還算人麼?再說您護的是忠義之後,我杜明也有一份血性,我要是不找您送
這個信兒,將來我拿什麼臉見江湖同道,又拿什麼臉見我泉下杜家祖宗。」
傅天豪靜靜聽畢,暗暗感動,他也知道不少人托身官府是出於無奈不得已,六扇門裡,
也不乏有血性的漢子,他目光一凝:「杜老……」
杜明忙道:「我不敢當,只要您認為杜明還算個人,杜明也就知足了。」
傅天豪道:「你不用這麼說,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既然清楚,應該知道我不會做作,
不擅虛假,對杜老你,我只有敬佩,我交杜老這個朋友。」
杜明不禁一陣激動,道:「傅爺,杜明哪敢奢求這麼多……」
傅天豪道:「杜老,你我都是江湖人,江湖人注重一個義字,為人行事憑的是一句話,
杜老這朋友我是交定了,從現在起,『五城巡捕營』裡,我有杜老這麼一個朋友了。」
杜明突然老淚縱橫,道:「傅爺,我,我,我這是哪來這麼大造化……」
傅天豪道:「杜老太看重傅天豪了,傅天豪跟杜老你一樣,也是個江湖人……」
杜明搖頭說道:「傅爺您別這麼說,您這個江湖人跟杜明這個江湖人可大不相同,江湖
上提起傅爺來,沒有不一臉敬重雙挑拇指的,我杜明卻在江湖道上連待都待不了……」
傅天豪道:「杜老別再說什麼了,這地方不是說話的地方,都不能在這兒久待,快半夜
了,杜老也應該回城覆命去了。」
杜明舉袖擦了擦臉上的老淚,點頭道:「我這就走,您……」
傅天豪道:「我還要進城去。」
杜明一征道:「傅爺,我剛才告訴過您……」
傅天豪道:「我知道,我自會小心,不瞞杜老,沈姑娘被人出賣,這件事我非弄個清楚
不可,而趙六指兒也欠過我的.我正好藉這機會跟他作個了結。」
杜明道:「對了,我忘了問了,沈姑娘呢?她跟您分手了麼?」
傅天豪道:「我把她暫時托給一個朋友了,杜老該知道,沈姑娘是個出身書香門第的弱
女子,已經受夠了驚嚇,我不能再讓她跟著我進城冒險,而且有她跟著我行動也不太方便。」
杜明道:「您說得是,您說得是,這麼說是一定要進城裡去?」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不錯。」
杜明道:「既然這樣,我不便再攔您,好在一個『五城巡捕營』跟諸霸天、趙六指兒他
們您未必放在眼裡,可是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明的我不知道,黑道上這些人我清楚,他們
什麼手段都使得出,說不定還有什麼別的毒招,您還是要多小心。」
傅天豪道:「謝謝杜老,我自己會小心的,萬—打不過,我會跑,相信江湖上能快過我
這兩條腿的還不太多。」
杜明忍不住笑了,抱拳一哈腰道:「那麼,傅爺,我告辭了。」
他二話沒說,轉身疾掠而去,的確是「鬼影子」,一轉眼工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傅天豪站在那兒一直望著杜明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見,搖搖頭道:「想不到
『鬼影子』杜明是這麼個人。」
他提一口氣騰身掠上了城頭,那丈餘寬的城頭空蕩寂靜,
聽不見一點聲息,也看不見一點動靜,在城上他略略地停了一下,四下裡打量了一下之
後,便飛身撲了下去。
他輕得跟片落葉似的落在城根兒暗影裡,等他再從城根兒暗影裡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
變了一個人,白滲滲的一張臉,不帶一絲兒血色。
除非他碰上了「大鷹爪」譚北斗,要不然絕不會有人找他這位任先生的麻煩。
他要找趙六指兒,可是那是私仇,他要找霍天行幾兄弟,那才是大事。
「大漠龍」不是個不分輕重的人,他要先找霍天行幾兄弟。
在偌大一個「北京城」裡找幾個人談何容易?霍天行跟白不群已離開了「泰安堂」跟那
家酒館兒,章一絕、駱二巧、還有老五韓奎、老十司徒逸,跟「燕雲十三俠」的最末一位樂
清就絕不會再待在「天橋」。那麼他幾兄弟在哪兒?只有耐著性子找了。
他順著東城根兒往西走,這一帶離住家遠一點兒,白天是一片荒涼,到了晚上更有點懍
人。「鬼影子」杜明告訴他,如今城裡到處是埋伏,到處是樁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
以一邊走,一邊用他敏銳的聽覺跟超人的目力四下搜索,這樣他可以在別人沒發現他之前,
發現別人。
走著走著,他忽然有了警覺,他聽見一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從他左肩前方掠了過來。
當然,這是夜行人。在今夜這種情形下,「北京城」裡埋伏處,樁卡遍佈,施展輕功身
法馳行的夜行人恐怕不多。
傅天豪雖然沒把「五城巡捕營」、諸霸天跟趙六指兒這些人放在眼前,他現在找的是
「燕雲十三俠」霍天行兄弟,他不願意節外生枝,多惹麻煩,身軀只一閃,便躲到了一棵合
圍的大樹後。
他這裡剛藏好身形,兩條黑影疾掠而至,從樹前五六丈處過去,一個起落已消失在遠處
夜色裡。
兩個夜行人的身法相當快,只從大樹前一閃便過去了,可是傅天豪已看得清清楚楚,那
兩個穿一身黑衣褲褂,手裡倒提著一把單刀,「五城巡捕營」的,杜明沒騙他。
那兩個去遠了,傅天豪剛想從樹後出來,忽聽一陣衣袂飄風聲,又從那兩個「五城巡捕
營」的巡捕逝去方向傳了過來。
傅天豪一步剛要跨出,忙又退了回來。
遠處掠來兩條人影,看身材,看身法,赫然竟是剛才那兩個,他兩個已經過去了,現在
又折回來,難不成有什麼發現?傅天豪心念一轉,提一口氣,縱身掠上了樹頂。
他在樹頂藏好身形,適時那兩個「五城巡捕營」巡捕雙雙掠到,這回沒從樹前掠過,竟
然一起落在大樹下。傅天豪看得一怔,暗道:「這是幹什麼……」
只聽左邊那個身材略為瘦小的巡捕道:「折騰了半夜了,別說人了,連個『鬼影子』也
沒瞧見,我看咱們那位大人的心思是白費了,本來也是,『大漠龍』什麼樣個人兒,憑咱們
『五城巡捕營』的想拿他,做夢,跑得兩條腿都快折了,這兒沒人,坐下來偷懶吧!」說著
一屁股坐了下去,人往樹幹上一靠,竟然歇起來了。
右邊那名巡捕稍為胖點兒,頭上都見了汗,鐵青著臉,冷哼一聲道:「說起來就數我倒
他XX的楣,跟桂花兒說好的,今兒晚上到她那兒去,這下可好,去不成了,什麼時候不好拿
『大漠龍』?偏偏今兒個,你說得對,憑咱們這些人就想拿人家『大漠龍』麼,真是做他XX
的夢。」
那名身材瘦小的巡捕「哈!」地一聲笑道:「別抱怨,老秦,就數你一個人有相好的,
別人就沒有,我他XX的還不是跟你一樣,跟小紅說好了的,這種事呀別太認真,沒咱們,人
家會摟個枕頭睡覺?會不熄燈等一夜?沒那回事兒,沒咱們,人家照樣有人陪,說不定比咱
們賠著還樂呢!」
姓秦的胖子臉色更難看了,把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插,就要往下坐,那瘦子巡捕「噓!」
地一聲:「有人來了,快走吧!要是讓領班碰上,咱們倆呀吃不完兜著走。」
他站起來先竄了出去。
姓秦的胖子「呸!」一聲吐了口唾沫,道:「今兒晚上真他媽走楣運,要賭牌九非他媽
摸回『癟』不可。」他拔起刀來跟著竄了出去。
傅天豪居高臨下,不但聽見了,也看見了,那小個子聽覺不賴,的確有人來了。
又是兩個黑衣漢子,不過這兩個黑衣漢子不是施展輕功身法,而是並肩往這邊兒走。
這兩個黑衣漢子一高一矮,穿的也是黑褲褂,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五城巡捕營」的,矮
的那個手提的是一根三節棍,高的那個手裡抓的是根鏈子槍。
傅天豪心想:這兩個八成兒是諸霸天或趙六指兒的人。
那兩個走得相當快,傅天豪這心念才動,他兩個已經到了大樹下,那矮子突然停了下來
道;「五哥,歇歇腿兒吧!」
「別歇了,老七。」高個子搖搖頭道:「姑媳信得過咱們哥兒倆,也交待過咱們哥兒倆
了,要是找不著那位,咱們怎麼跟姑娘交待呀?」
「那有什麼法子?」矮個子一攤手道:「說不定人家早知道子,根本就沒往城裡來。」
「不會的,老七。」高個子搖頭說道:「姑娘說得好,人家『大漠龍』根本不是怕事兒
的人,憑咱們這些個,人家會放在眼裡?說起來咱們老爺子也真是,又不干咱們的事兒,咱
們跟著起什麼哄,這個官字兒沾不得,沾上了就甩不掉,你瞧著吧!往後去有咱們老爺子頭
痛的。」
矮個子哼哼兩聲道:「以我看哪!這個官字兒倒還好點兒,憑咱們老爺子在『北京城』
的聲望勢力,六扇門未必敢拿他怎麼樣,倒是『大漠龍』才讓人揪心呢!人家又沒招咱們惹
咱們,咱們老爺子偏偏聽趙六指兒的跟著起哄,一旦把『大漠龍』惹火兒了,等他找上了門
來,拿把劍往那兒一伸,咱們這一夥兒裡恐怕挑不出個能在人家劍下走完三招的,到那時候
呀……」
「容易。」高個子冷冷說道:「主意是趙六指兒出的,讓他去擋去。」
「說得容易。」矮個子道:「趙六指兒是那麼省油的燈麼?誰又不是小孩兒了還看不出
來,他跟『大漠龍』有梁子,他要是有本事奈何『大漠龍』,他絕不會拉咱們老爺子做伴兒
沾這個官家兒,真要等『大漠龍』找上門來呀!只怕他早開溜了,哼!老狐狸一個,偏偏咱
們老爺子就聽他的。」
矮個子搖搖頭又道:「其實也不能怪咱們老爺子耳根軟,誰叫趙六指兒是北六省黑道兒
的瓢把子,不聽他的又能怎麼辦?」
「瓢把子?」高個子冷笑兩聲道:「算了吧!要真是北六省黑道兒的瓢把子,早就把北
六省黑道兒上的人手調到京裡來
對付『大漠龍』了,還會拉上咱們老爺子沾這個官字兒?」
矮個子沉默了一下道:「五哥,別的不談了,咱們倆的正事要緊,你說咱們上哪兒找
『大漠龍』去?」
「上哪兒找呀?」高個子說:「外城咱們已經跑遍了,總不能往內城吧!『大漠龍』要
這麼容易讓咱們碰上也就算不得『大漠龍』了,再說如今全城的埋伏樁卡都是為對付『大漠
龍』的,有誰知道咱們倆是別有心思,別有任務呀?」
傅天豪藏身樹頂,聽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樹下的這兩個是諸霸天的人,這兩個嘴裡所說
的姑娘一定是諸亞男。
可是他不知道諸亞男讓這兩個找他幹什麼,猜想諸亞男的用意可能跟「鬼影子」杜明一
樣,希望能適時給他一個警告,
告訴他「北京城」裡佈滿了明樁暗卡,告訴他善銘已經外借了諸霸天跟趙六指兒在黑道
上的勢力,告訴他明槍好躲,暗箭難
防。
他想下樹現身間個究竟,可是轉念一想又覺沒這個必要,而且他也不願欠諸亞男的情,
再惹這個麻煩。
心裡剛想到這兒,忽聽樹下那矮個子道:「對了,五哥,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交待要
滿城搜,不許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卻又偏偏不許咱們近西邊兒那片樹林子,萬一『大漠龍』要在那片樹林子裡,滿城這些
樁卡不就白布了麼?」
「誰知道?」高個子哼哼兩聲道:「聽三哥說,這不是咱們老爺子的意思,是『五城巡
捕營』交待的,管他呢!他們既然這麼
交待,咱們就這麼聽不就行了麼?」
傅天豪聽得微微一怔,心想:「西邊兒那片樹林子不許近,『五城巡捕營』是什麼意思?
這矮個子說的不錯,既然下令滿城搜又不許近西邊那片樹林子,萬一自己要是在那兒,這滿
城的樁卡的確白布了……」
只聽那矮個子道:「話是不錯,五哥,只是你別忘了,姑娘是讓咱們倆找『大漠龍』送
信兒的,萬一『大漠龍』要是真在那片樹林子裡……」
高個子「哼!」地一聲道:「老七,你糊塗了?『大漠龍』要真在那兒更好,不是不讓
咱們近那片樹林子麼?那咱們還擔什麼心?」
「說的是。」矮個子怔了一怔點點頭,道:「我的腦筋怎麼就沒轉過來。」
「走吧!老七。」高個子道:「咱們再轉轉去,真要再找不著,咱們也只有回去給姑娘
回個話。」他兩個走了。
傅天豪在樹上皺了眉,他在想:「五城巡捕營」究竟為什麼不讓人近西邊那片樹林子?
抬眼往西一看,夜色太黑,距離太遠,視線裡看不見西邊兒有什麼樹林子,或許那片樹
林所在地還要往西走點兒。
想著想著,忽然心裡一動,想起了當初「五城巡捕營」的人夜闖「泰安堂」抓沈書玉的
時候沒動「燕雲十三俠」任何一個,現在滿城搜他,不讓接近西邊那片樹林子,會不會也
是……一念及此,他心頭猛然一陣跳動,長身而起,行空天馬般往西撲去。
傅天豪輕功身法高絕,轉眼工夫之後已馳出了剛才在大樹上的視線,現在他看見了,眼
前一片樹林子,不怎麼大,樹林子黑忽忽的,似乎有幾間房子,但卻看不見一點燈光。
而也就在他看見那片樹林子的同時,他忽然驚覺前面不遠處躲的有人。
人不多,只有一個,他心裡轉了轉,停也沒停地繼續往那片樹林子撲了過去。
可也就在這時候,前面七八丈外一片半人高的野草叢中站起個黑影,只聽那黑影揚聲發
話說道:「哪位朋友?請停身說話。」
傅天豪馬上就聽出那人是誰來了,立即收勢停身道:「可是樂十三俠?傅天豪求見霍大
俠。」
那黑影騰身掠了過來,隔一丈落地,不正是「天橋」練把式,賣跌打損傷藥的那個瘦小
黑漢子,「燕雲十三俠」中的最末一位樂清。
樂清目光一凝,在他臉上深深打量一眼,透著狐疑道:「閣下是『大漠龍』傅大俠?」
傅天豪抬手摘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樂清雙眉陡地一揚,道:「果然是『大漠龍』傅大俠,我大哥候駕多時,請!」
一擺手,側身往後退了一步。
傅天豪不由怔了一怔道:「怎麼?霍大俠知道我要來?」
樂清道:「我大哥料想傅大俠在救了沈姑娘之後,一定會找尋我兄弟。」
傅天豪又復一怔道:「霍大俠也知道沈姑娘已經脫險?」
樂清淡然一笑道:「傳大俠兵不刃血,救人救得漂亮,我兄弟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樂清的話裡帶刺兒,可是傅天豪沒聽出來,又怎麼想到霍天行對他救人之舉有所不滿,
當然他也沒想到他的行動會被章小鳳「料中」,他當即含笑抱拳,道:「好說,我不過取了
個巧。」邁步往前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42:19
第十八章
樂清陪著他往前走,沒說一句話,股上也沒一點表情,看看已近那稀疏疏的一片樹林,陡然
喝道:「二虎,往裡報,傅大俠到了。」
傅天豪馬上看見有棵大樹後,閃出一條人影,飛快地往裡撲去,他忙道:「樂十三俠這
麼客氣,叫傅天豪怎麼敢當?」
樂清淡然說道:「江湖禮數不可失,傅大俠不必客氣。」
說話間,已進那片稀疏疏的樹林,這才看見一點微弱的燈光,燈光在正中一間屋子裡,
似乎用什麼東西從外頭擋著,所以燈光絕不外洩,只出了這片樹林也絕看不見。
正中那間屋裡黑忽忽的站著幾個人,傅天豪看得清楚,那正是霍天行、章民山、白不群、
駱家英、韓奎、司徒逸兄弟,還有「泰安堂」藥鋪的夥計,霍天行的大徒弟大虎,他幾兄弟
都站在屋裡,沒一個出來迎的。
傅天豪覺得有點不對,可是他沒在意,到了屋門口,他一抱拳道:「諸位,恕傅天豪打
擾。」
白不群、駱家英、韓奎、司徒逸的神色都很冷漠,尤其是莽老五韓奎,他更是怒形於色。
可是霍天行、章民山二人神色卻相當平和,章民山抱拳答了一禮,霍天行答了一禮後,
擺手說道:「不敢,傅大俠客氣,請進屋坐。」
表現得雖沒那麼熱絡,可並沒有失了江湖禮數。
進了屋,落了座,霍天行道:「大虎,給傅大俠倒茶。」
大虎恭應一聲,立即把一杯茶送到傅天豪面前。
大虎退回了一邊兒,霍天行坐著一抱拳說道:「傅大俠代我兄弟救沈姑娘脫了險,霍天
行這裡先謝您。」
傅天豪欠身說道:「不敢當,霍大俠客氣,沈姑娘忠義之後,身臨危厄,傅天豪不能也
不敢坐視。」
霍天行道:「說來好叫霍天行兄弟慚愧,沈姑娘投奔的是我兄弟,寄住在『泰安堂』裡,
我兄弟護衛不周,沈姑娘讓『五城巡捕營』的人抓了去,卻讓傅大俠隻身冒險把沈姑娘救了
出來。」
傅天豪道:「好說,我剛說過,沈姑娘忠義之後,身臨危厄,傅天豪也不敢坐視,其實
我只是趕巧,也比諸位早了一步而
已。」
白不群道:「傅大俠兵不刃血,也等於沒驚動什麼人,救人救得漂亮,好叫我兄弟欽
佩。」
傅天豪剛要說話,韓奎突然冷冷說道:「傅大俠,怎沒看見沈姑娘回來?」
這時候傅天豪已經明顯地覺出小大對勁,可是他有—副超人的胸襟,並沒有放在心上,
道:「眼下『北京城』裡埋伏處處,樁卡遍佈,我要進城來找諸位,帶著沈姑娘諸多不便,
所以我只有暫時把她托給了一個朋友。」
韓奎冷冷一笑道:「怕是沈姑娘對我兄弟有什麼不滿,不願意來吧?」
司徒逸接著冷冷說道:「傅大俠那位朋友可靠麼?萬一出點什麼差錯,傅大俠這番心思
就白費了。」
傅天豪突然笑了,心想:這倒好,該問的我還沒問呢!卻讓你們來了個先發制人。
也就因霍天行兄弟對他不滿,他對「五城巡捕營」一再厚此薄彼之舉更增加了三分懷疑。
他沖霍天行一抱拳,含笑說道:「傅天豪要有什麼得罪諸位之處,還望霍大俠明說。」
韓奎一向莽慣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把傅天豪面前那杯茶都震灑了,灑了一桌子,韓奎
冷笑說道:「傅天豪,你還反穿皮襖裝的什麼佯……」
霍天行雙眉一揚,沉聲說道:「你這是幹什麼,連個禮數都不懂麼?給我退後。」
韓奎叫道:「大哥,事情已到了這地步……」
霍天行臉上變了顏色,喝道:「老五,你聽不聽我的?」
韓奎沒敢再吭氣兒,扭頭退向後去。
霍天行轉身沖傅天豪一抱拳道:「我這個五弟性情剛烈,一向莽撞,得罪傅大俠之處,
霍天行這裡代為賠罪。」
傅天豪淡然一笑,答禮說道:「好說,必然傅天豪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諸位,不然韓五俠
不會這樣。」
白不群冷冷接口說道:「恐怕還真讓傅大俠你說著了。」
傅天豪眼都沒抬,看著霍天行含笑說道:「霍大俠,傅天豪請教。」
霍天行神情一肅,道:「既然話說到了這兒,正好趁這機會把彼此間的這點誤會澄清一
下,恕霍天行直言……」
傅天豪道:「好說,霍大俠有話儘管明說。」
霍天行道:「有人說沈姑娘被抓的事,是有人到『五城巡捕營』告的密,而事實上知道
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人並不多……」
傅天豪心想:「這倒好,我想問的卻讓你們先問了……」
他笑笑說道:「原來如此,這件事確有澄清的必要,不瞞霍大俠說,我冒險進城來見諸
位,為的也就是這件事。」
韓奎忍不住道:「是啊!這麼一來,可以把你洗刷得一乾二淨。」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韓五俠,我無意洗刷什麼,只是我要問問,諸位憑什麼懷疑我傅
天豪?」
韓奎道:「很簡單,只因為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只有你一個。」
傅天豪道:「韓五俠,這話就不對了,可能是傅天豪那天拜訪白三俠離去後,沈姑娘從
『泰安堂』出來時被『五城巡捕營』的眼線看見了,再說,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事,諸
位比我更清楚,是麼?」
韓奎勃然色變,道:「姓傅的,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我兄弟之中有人出賣了沈姑
娘?」
傅天豪淡然說道:「韓五俠,我沒這麼說,這句話只是針對韓五俠那句知道沈姑娘在
『泰安堂』的只我一人,事實上沒證沒據我也不敢隨便指人,只是至少我傅天豪不是這種人,
不會做這種為江湖所不齒、所難容的事。」
韓奎還待再說,霍天行抬手攔住了他,道:「傅大俠,咱們彼此毫無半點私人恩怨,我
兄弟對傅大俠你也一向敬重,霍天行就事論事,說話絕不偏倚,沈姑娘那天從『泰安堂』出
來時被『五城巡捕營』的眼線看見一事,霍天行不能不承認這不無可
能,可是霍天行卻聽人說,是個身手相當高的黑衣蒙面人到『五城巡捕營』告的密。」
傅天豪道:「但不知霍大俠是聽誰說的?」
「我!」人影一閃,章小鳳不知道從那兒竄了過來,嬌靨上神色冰冷,兩道霜雪似的目
光直逼傅天豪。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原來是章姑娘,我請教,章姑娘可是親眼看見……」
章小鳳冰冷說道:「我沒有親眼看見,我哪有那麼好的能耐,我也是聽人說的。」
傅天豪道:「但不知章姑娘又是聽誰說的?」
章小鳳道:「告訴你也無妨,『九門提督』善銘,你見過他這個人,是不是?」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原來是這位提督大人,我何止見過,我還曾跟這位提督大人把臂
走了一段路呢!」
章小鳳道:「光彩得很。」
傅天豪沒在意道:「章姑娘,善銘可曾指明那個人就是傅天豪?」
「這倒沒有。」章小鳳冷笑一聲道:「只不過我五叔剛才說得好,知道沈姑娘住在『泰
安堂』的人並不多……」
傅天豪道:「章姑娘,那個人可能就是當日看見了沈姑娘從『泰安堂』藥鋪出來的『五
城巡捕營』眼線,是不?」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他要是『五城巡捕營』的眼線,何用蒙面,分明是怕人認出他是
誰來,再說數遍京畿,有那麼好身手的人也不多,綜合以上各點,你不能不承認你的嫌疑最
重。」
傅天豪道:「章姑娘,善銘的話可信麼?」
章小鳳道:「當然可信,這種事他用不著瞞人。」
傅天豪道:「那麼他又怎麼會把這種事告訴姑娘……」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內城各府邸我熟得很,我也經常進出,在我結
交的權貴當中,善銘只不過是個起碼的。」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這一點我倒真沒想到,不錯,『金嗓玉喉』紅遍半邊天,經常是
權貴們座上嘉賓,尤其是章二俠跟駱四俠,那些貝子、貝勒、格格,幾乎有一半是章二俠跟
駱四俠的高足,由姑娘出面跟善銘打聽,善銘自然是有一句說一句。」
章小鳳道:「那麼你就該知道,我們指你並不是沒有根據……」
傅天豪道:「章姑娘恐怕忽略了一點。」
章小鳳道:「沈姑娘是你救出來的,是不?」
傅天豪道:「不錯。」
「當然了。」章小鳳冷冷一笑道:「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我不能不承認,只是我有這麼
個想法,你可願聽聽?」
傅天豪道:「章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章小鳳道:「別跟我那麼客氣,我不敢當……」
她頓了頓道:「我這麼想,你雖然一路護送沈姑娘來京,可是沈姑娘到了京裡之後投奔
的卻是我這幾位長輩『燕雲十三俠』,將來一旦『燕雲十三俠』幫沈姑娘救出沈先生來,江
湖道上提起來,那可能根本顯不出你『大漠龍』來,而且『燕雲十三俠』在江湖上的名氣本
就不小,經過這麼一件事之後,名氣自然會更大更響亮,很可能會凌駕於你『大漠龍』之上,
這,自然使你心裡很不痛快,於是你告密在先,救出沈姑娘於後。
這麼一來,人是從『燕雲十三俠』手裡丟的,卻是經你『大漠龍』的手救出來的,『燕
雲十三俠』丟了大臉,而江湖上提起你『大漠龍』來沒有不雙挑拇指的,而且還博得沈姑娘
感恩圖報,贏得沈姑娘一顆芳心,傅大俠,我這想法說得過去麼?」
聽的時候,傅天豪十分平靜,靜靜聽畢,卻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十分爽朗,笑著說道:
「活了二十多年,我還不知道傅天豪是個這麼個人呢!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的,章姑娘竟然全
替我想到了……」
笑容一斂目光一凝,望著霍天行正色說道:「不知道霍大俠對章姑娘這番話有什麼看
法?」
霍天行兩道灰眉一聳,道:「傅大俠既然問起了,我就不得不實說了,我本不信,可是
她每料皆中,我就不能不承認她每一句話都是理了。」
傅天豪道:「霍大俠這每料必中是指……」
霍天行道:「她料傅大俠必會找我兄弟意圖洗刷自己,她料沈姑娘或許會跟傅大俠一起
來,但卻不願意再回到我兄弟這邊來……」
傅天豪道:「章姑娘好心智,霍大俠,人我已經救了出來,為恐霍大俠不知再冒險闖
『五城巡捕營』,也為查明究竟是誰出賣了沈姑娘,我不能不來見見霍大俠,至於後者,我
剛才說過『北京城』裡現在埋伏四處,遍設樁—卡,為的就是對付我傅天豪跟沈姑娘,霍大
俠清想,在這種情形下,我怎麼能讓沈姑娘跟我一塊進城……」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我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只是我要問你一句,希望你有膽量
實話實說,沈姑娘本人是不是不願意再見我們?」
傅天豪毅然點頭說道:「沈姑娘確有說過這種話,不過她沒有別的意思……」
章小鳳道:「那麼她是什麼意思?」
傅天豪道:「她認為她給諸位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霍大俠的藥鋪不能開,白三俠的酒
館兒也關門……」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五城巡捕營』的人只抓走了她一個,我們這些人卻沒動一動,
恐怕沈姑娘她也多心了吧?」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不瞞章姑娘說,沈姑娘沒有多心,我倒是想明白個究竟。」
章小鳳道:「你既然知道我結交的都是權貴,就該知道善銘為什麼沒動我們這些人。」
傅天豪淡淡一笑道:「這麼說,善銘早在派人到『泰安堂』之前,就已經知道霍大俠、
白三俠跟姑娘的關係了?」
章小鳳道:「那是當然。」
傅天豪道:「這我就不明白了,既是善銘知道霍大俠、白三俠跟姑娘的關係,他怎麼會
派人夜闖『泰安堂』……」
章小鳳道:「傅大俠,您可別忘了,沈姑娘是他們眼中的叛逆啊!」
「不錯。」傅天豪點頭說道:「沈姑娘確是他們眼中的叛逆,只是按大清皇律窩藏叛逆
者與叛逆同罪,善銘他敢擅作主張厚此薄彼麼?」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聽傅大俠您的口氣,好像是說『燕雲十三俠』跟善銘有勾結似
的。」
韓奎砰然一聲拍桌子,茶杯掉在地上掉個粉碎,剩下的半杯茶也濺了一地,韓奎厲聲說
道:「傅天豪,你還想反咬我兄弟一口。」
章小鳳接著說道:「傅大俠,我不妨告訴你,窩藏叛逆者跟叛逆同罪,善銘不是不清楚,
可是憑他那個小小的『九門提督』還惹不起『燕雲十三俠』善銘他親口跟我說過這種話,只
要我們讓他過得去,他絕不會給他自己找這個麻煩……」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那就難怪『五城巡捕營』下令,滿城遍搜傅天豪,只不許近這片
樹林子了。」
霍天行一怔道:「傅大俠,這話是誰說的?」
傅天豪道:「是我一路上聽來的。」
霍天行一臉恍悟神色地道:「難怪他們始終沒往這兒來……」
這句話的話聲還沒落,二虎一陣風般撲了進來,急急說道:「師父,有人往這邊來了,
好幾十個。」
霍天行霍地站了起來,道:「看出是什麼樣的人了麼?」
二虎道:「太黑,太遠,看不清。」
只聽白不群道:「近了。」
傅天豪也聽見了,四下裡衣袂破風之聲大起,不但近了,而且顯然還把這幾間屋,這片
樹林子圍起來。
白不群這裡話聲方落,外頭跟著響起了一聲吆喝:「裡頭的人不許動,我們是『五城巡
捕營』的。」
傅天豪雙眉一揚,站了起來,道:「看來善銘並不是不敢惹諸位。」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那要看是不是有人在裡頭使壞了。」
別看韓奎素來莽撞,這點兒卻是一點就透,他大叫一聲道:「好啊!姓傅的,原來是
你。」
適時外頭有人喊道:「大家別怕也不許動,我們只拿一個劫叛逆的欽犯傅天豪……」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韓五俠,你聽見了吧?」
韓奎為之一怔,立即住口不言。
章小鳳哼地一聲冷笑道:「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別人上了人家的當,我看咱們還是准
備準備的好。」
霍天行一點頭道:「小鳳說得不錯,大夥兒準備兵刃。」
大夥兒的兵刃都在身上,有了霍天行這句話,章民山等立即把自己兵刃抄在了手中。
這時候外頭喊聲又傳了進來:「傅天豪,你要是個英雄好漢你就出來,別連累了無辜。」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看來善銘還是不敢招惹諸位,他們既然只要我,為免連累諸位,
我只有出去。」他邁步要往外走。
章小鳳突然喝道:「慢一點兒,別把人都當傻子,以為我們沒人知道,你跟他們玩的是
什麼把戲,你躲在這兒,好讓他們衝進來拿人是不是?到今天我才看透了你,一不做;二不
休,姓傅的,你可真狠啊!」
這一番話不啻火上濺油,韓奎大叫一聲道:「先毀了這喪心病狂的匹夫,咱們再往外
沖。」
他手裡提的是個西瓜般大小的錘,看樣子還不輕,說著他舉起錘來沖傅天豪當頭砸下,
他力大錘重,這一錘威猛無倫。
傅天豪不怕他這個錘,但是因在這間屋子裡以一對九,他多少要吃點虧,他淡然一笑道:
「想逼我出去就說想逼我出去,幾位何必來這一套,用不著諸位逼,我自己出去。」
他一閃身避開韓奎那一錘,竄了出去。
只聽見外頭有人喊道;「傅天豪從前頭出來了。」
猛可裡火疾閃,轟然一聲,一蓬鐵砂打了過來。
傅天豪一驚閃身往左邊那兩間房子屋角撲了過去。
這邊屋裡每個人都看得清楚,二虎驚叫說道:「師父,他們有火器。」
霍天行皺皺眉頭道:「只怕他們真的是來拿傅天豪的。」
他這裡話聲方落,傅天豪心知這地方不能久待,也絕不能被困在這兒,順手拾起一塊磚
頭往左振腕一扔,引得外頭的人注意力稍微一轉,他運人帶劍拔起半空撲了出去。
他身法奇快,霍天行等在屋裡看得清楚,只一眨眼工夫就見他撲出了那片樹林。
剎時間十幾條黑影截住了他,可是只一照面那十幾條黑影馬上又踉蹌往後退去。
而且有四五個倒了下去,滾出了老遠,也就在這時候,傅天豪騰身又起,電一般地往外
撲去。
霍天行搖搖頭道:「『大漠龍』不愧是江湖第一把好手,十幾個『五城巡捕營』的好手
不但攔不住他,甚至經不起他一劍。」
他這句話聲方落,外頭火光再閃,又轟然一聲,把十幾丈方圓內照得一亮,不但他看得
清清楚楚,章民山幾個也都看見了,傅天豪已然騰起的身軀突然跟個斷線風箏似的往下一落。
二虎脫口叫道:「他們打中他了。」
只見傅天豪在地上翻個跟頭,騰身又起,兩個起落就看不見了。
外頭那些「五城巡捕營」的呼喝著紛紛追了過去。
二虎又叫道:「我的天,他居然還能跑……」
霍天行緩緩說道:「他受了傷,傷在左半邊身子,傷得不輕。」
二虎道:「就是說嘛!要是我,我絕爬不起來。」
霍天行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凝重,道:「咱們跟傅天豪之間的這仇算是結下了,希望錯的
是他,不是咱們。」
這句話,聽得章民山等剎時間胸口像堵了塊什麼似的,都沒說話,連章小鳳也沒說一句
話。
口 口 口
霍天行沒看錯,傅天豪確實受了傷,確實傷在左半身,可是他咬牙忍著那火辣辣的炙痛,
支撐著往前跑。
他知道,他絕不能落進「五城巡捕營」手裡,只—落進了「五城巡捕營」手裡,就什麼
都完了。
他提著一口氣,輕功身法全力施為地往前跑,他不知道跑的是什麼方向,也不知道他走
的是哪條路,只知道他跑著跑著,進了一條漆黑的胡同裡。
經過這麼一陣急速而劇烈的奔跑,他的傷處更疼了,只覺左半身子跟火燎一般,胸口發
悶,兩眼發黑,兩條腿重逾千斤。
他知道他馬上就會倒下去,可是他卻又知道不能就這麼在這條胡同裡,要是他倒在了這
條胡同裡,絕沒希望逃出「五城巡捕營」的手去。
一念及此,他勉強又提了一口氣騰身掠起,往胡同左邊一戶人家的牆裡翻去。
他翻過了牆,人落了地,再也支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栽了下去,接著他就什麼也不知道
了。
口 口 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漸漸又有了知覺。
頭一個知覺是他覺得傷處已經沒那麼火燎般的疼痛了。
接著,他發現眼前有光亮,忙睜眼一看,燈光亮的刺眼,他忙又閉上了眼簾。
儘管只是那麼一睜眼,可是他已經看見了,那刺眼的燈光只不過是一盞紗燈,就在離他
不遠處的方椅上。
一盞紗燈能有多大光亮?那是由於他是在黑暗中昏倒,太久沒睜眼的緣故。
過了一會兒,他又試著睜開了眼,這會兒好了,燈光沒那麼刺眼了,他也可以看清身周
的一切了。
他睡在一間很雅致的屋子裡,屋子不大,但室雅何須大?
這間很雅致的屋子很顯然的是間臥房,因為他是躺在一張紗帳低垂,玉鉤分懸,軟綿綿
的床上。
身上蓋的是條大紅面兒的綿被,頭底下枕的是只繡花枕,
就在這時候,他聞見那只繡花枕上透著陣陣的幽香。
這是誰家姑娘的閨房?
誰家姑娘又這麼好心,不但救了他,而且把一個帶傷的人放在自己屋裡,自己床上?
傅天豪不由想起了當日他躺在鳳妞兒那座小樓上的情景。
當然,眼下這間臥房絕不可能是鳳妞兒的。
就在他心念轉動,思潮迭起的當兒,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而且由遠而近一直到了
門口。緊接著,兩扇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位身穿青色衣裙,年方十六七的美姑娘輕輕的
跨了進來。
傅天豪看見了她,她一眼也瞥見了傅天豪。
她嚇了一跳,「哎喲!」一聲道:「你醒了。」
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過來,伸出一雙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一邊掛帳子,一邊盯著傅
天豪,那雙美目跟白玉盤裡托著兩顆黑珠子似的,那麼圓,那麼亮,那麼動人:「你什麼時
候醒來的?」
傅天豪道:「剛醒,姑娘是……」
那青衣美姑娘抿嘴一笑道:「我啊!我是這家裡的人,昨兒晚上我們都睡著了,聽見牆
邊砰然一聲把我們都嚇醒了,點上了燈過去,可沒把我們嚇死,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累得
渾身是汗才把你弄進屋裡來,就是這麼回事兒,明白了吧?」
傅天豪道:「這兒是姑娘的……」
「你問這間屋?」青衣美姑娘搖搖頭,含笑說道:「這是我們姑娘的臥房,我是我們姑
娘的丫頭,我叫小玲。」
傅天豪道:「玲姑娘,我還沒謝謝……」
青衣美姑娘小玲搖一搖頭道:「別謝我,要謝謝我們姑娘,
是她救了你,連你身上的傷都是她治的,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們姑娘給你上藥換藥,
連眼都沒合一下。」
傅天豪心裡泛起一陣感激,也泛起一陣不安,道:「那真是太感謝你家姑娘了,給府上
添不少麻煩,我也很不安。」
「別這麼說。」小玲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是麼?你不知道,我們姑娘天生
有一副好心腸,那怕是隻鳥兒讓誰打傷了,她也會忙上老半天。」
傅天豪道:「玲姑娘,貴主人尊姓是……」
小玲道:「我們姑娘姓秦,有事兒出去了,大概快回來了,你……」
倏然一笑道:「我們姑娘不許我問你什麼,我差點兒忘了。」
傅天豪怔了一怔道:「你家姑娘不許你問我什麼,為什麼?」
「不知道。」小玲搖搖頭道:「我們姑娘是這麼交待的,她沒說為什麼,我沒敢問,反
正我聽她的不問你就是了。」
傅天豪心裡轉了一轉,還想說什麼,只聽一陣得得蹄聲跟轆轆車聲由遠而近。
小玲凝神一聽,急道:「我們姑娘回來了,你躺著吧!我出去看看去。」
她走了,走得很快,走路的姿態很好看。
屋裡剎時是一片靜寂,靜得讓傅天豪不安。
他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神平定了一下,然後他想:不知道這位姓秦的姑娘是何許人,
這麼晚回來,看樣子是常常出門,挺忙的。
他這裡心念轉動間,蹄聲輪聲一起俱止,顯然馬車已然停下了。
他知道小玲沒聽錯,是她家姑娘回來了。
他心想:這位姓秦的姑娘回來之後,只一聽小玲告訴她他醒了,一定會先來看看他。
這位姓秦的姑娘到現在為止,恐怕還不知道他是誰,是個幹什麼的,要是知道了,不知
道她會怎樣?
只聽一陣輕快步履聲由遠而近。
傅天豪馬上聽出那是一前一後兩個人,後面的不用說是小玲,前頭那位定然是這兒的主
人秦姑娘。
果然,門被輕輕推開了,前頭一位清麗佳人,一身翠綠色的衣裙,外頭還罩著一件風氅,
人嫌瘦點兒,但瘦不露骨,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帶著靈秀之氣。
小玲就跟在她後頭。
確是秦姑娘,傅天豪一眼就能確認她是秦姑娘,因為他就是在諸霸天那兒見過那位秦姑
娘的。
傅天豪心裡為之一跳,人也怔住了,心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兒?
看起來自己是上了賊船了。
他能怎麼辦?身上帶著傷,挺重的,動都難動。
人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往往會豁出去,一旦豁了出去,人反而平靜、鎮定。
傅天豪他在這一轉眼工夫之後,便已趨於平靜、鎮定。
秦姑娘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過來,嬌靨上堆著笑,那笑是親切的,是不帶一點兒假的。
「你醒了?」
傅天豪道:「謝謝秦姑娘!」
「別客氣。」秦姑娘嬌靨上親切的笑容一絲兒不減,人站在床前,一雙清澈深邃的目光
落在傅天豪臉上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為的是自己,怎麼樣,現在是不是覺得好
點兒了?」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好多了。」
秦姑娘道:「那就行了,我先還掛心呢!我不懂治傷,從沒碰見過這種事兒,看見血嚇
得跟什麼似的,可又不得不給你治,只有咬牙瞎弄一通了,事後小玲還直笑我,說我手發顫,
連臉都白了。」
傅天豪只覺得她比他在諸霸天那兒,碰見她的時候要活潑得多,也覺得她每一句話甜美
悅耳,每一個笑都跟花朵綻放般,他道:「我很不安,讓姑娘受驚受累,也吵了姑娘的覺。」
秦姑娘詫異地看了他—眼,道:「吵了我的覺?你什麼時候吵我的覺了?」
傅天豪道:「記得我進府上的時候,是從牆上翻過來的……」
秦姑娘「哦!」地一聲又笑了,道:「原來你是說……可真不假,把我從睡夢中嚇醒的,
可差點沒把我嚇死……」
解下風氅往小玲手裡一交,拉張椅子過來坐下去道:「餓不餓?我讓小玲給你做點兒吃
的去?」
傅天豪忙道:「謝謝姑娘,我現在不餓,待會兒再說吧!反正總是要麻煩姑娘跟玲姑娘
的。」
「對了。」秦姑娘倏然一笑道:「反正這份兒情你是欠定,乾脆就別客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42:46
小玲笑了,傅天豪忍不住也笑了,他笑了笑之後道:「不知道姑娘是不是還記得,我跟
姑娘見過。」
秦姑娘含笑說道:「當然記得,我這個人記性比忘性大。」
傅天豪道:「姑娘可記得,我跟姑娘是在什麼地方見的面?」
秦姑娘道:「記得啊!不是在諸家麼?你技震諸家,氣勢奪人,諸家從來沒吃過這種虧,
也從沒有人敢到諸家去那個樣兒,你好威風,好神氣。」
傅天豪道:「姑娘見笑了,姑娘跟諸霸天是……」
秦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朋友,怎麼?」
傅天豪道:「姑娘該知道,我不是諸霸天的朋友,而且他跟『宛平』的趙六指兒同為
『五城巡捕營』效力,滿城在搜尋我……」
秦姑娘微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傅天豪為之一怔:「怎麼說,姑娘知道?」
秦姑娘「嗯!」了一聲道:「現在讓他們鬧得滿城風雨,雞犬不寧的,我常在外頭跑,
怎會不知道?」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那麼姑娘……」
秦姑娘目光—凝,道:「『大漠龍』傅天豪,這個名字我聽說過;我聽說『大漠龍』是
個俠客,你是個英雄,這就夠了。」
傅天豪道:「姑娘高義,我感激,只是姑娘恐怕沒有想到,這樣會連累姑娘。」
秦姑娘道:「我怎麼沒想到,在當天夜裡我一看是你的時候就想到了,可是我並沒有把
你扔出門外,也沒有通知諸霸天讓他們到我這兒來抓你,你只管放心在我這兒養傷,只要我
不說,誰也不會知道你會在我這兒,我有諸霸天這麼一個朋友,誰也不會到我這兒來搜查,
我可以這麼說,整個『北京城』沒有比我這兒更安全的。」
傅天豪道:「姑娘,我怕萬一……」
秦姑娘道:「我一個女人家都乾乾脆脆的,一個男人家卻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大漠
龍』在我的心目中是個頂天立地奇男子、大英雄,別讓我改變這個看法,好麼?」
傅天豪道:「我不在乎姑娘怎麼看我,我不能連累姑娘……」
秦姑娘轉臉向小玲道:「我也餓了,去做點兒吃的,讓傅爺陪我吃點兒。」
小玲答應一聲,擰身走了。
傅天豪暗暗歎了口氣,道:「姑娘,大恩我不言謝了。」
秦姑娘道:「我當初也沒指望你怎麼謝我,怎麼報答我,我剛沒說麼,救人一命勝造七
級浮屠,為的是我自己。」
傅天豪設說話,他不願意在口頭上再爭論什麼。
秦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叫秦婉貞。」
傅天豪道:「秦姑娘。」
秦婉貞道:「你可願意聽聽我是個幹什麼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傅天豪道:「我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
秦婉貞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不方便,要是不方便,我也不會問你願不願意聽了。」
傅天豪道:「那麼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秦婉貞道:「我是個風塵女子青樓妓。」
傅天豪呆了—呆道:「姑娘開玩笑了。」
秦婉貞道:「你不信?」
傅天豪道:「姑娘不像風塵女子。」
秦婉貞道:「有人天生就像風塵女子麼?」
傅天豪道:「那倒不是,只是……」
秦婉貞道:「只是什麼?」
傅天豪道:「我說不上來,我只覺得姑娘風度氣質兩超人……」
秦婉貞笑了道:「我風度氣質兩超人?是不是因為我救了你,你不好意思不捧捧我?」
傅天豪道:「不,姑娘,我不是個善於奉承人的人,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秦婉貞嬌笑說道:「好一個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能得『大漠龍』誇讚,夫復何求,
今生可無憾了,我該謝謝你。」
傅天豪道:「姑娘……」
秦婉貞搖搖頭,道:「說什麼風度氣質兩超人?我不過還保留—些尊嚴罷了,在『北京
城』裡,算得是個名妓,也許就因為我出了名,我結交都是些權貴名流,似乎也就因為這才
抬高於我的身份,這就是俗話說的魚幫水,水幫魚。」
傅天豪道:「姑娘就一個人?」
秦婉貞道:「我跟一般風塵女子不一樣,我不屈於任何一個班子……」
傅天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姑娘的家裡……」
秦婉貞「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問……我是只一個人,要是還有親人,也不許吃
這碗人人輕賤的飯了。」
傅天豪道:「姑娘這句話我不敢苟同,有道:自古俠女出風塵……」
秦婉貞倏然而笑道:「你看我像個俠女麼?」
傅天豪道:「姑娘雖然身在風塵,但孤傲高潔,俠骨柔腸,這俠女二字,應該當之無
愧。」
秦婉貞淺淺一笑道:「能得『大漠龍』許為俠女,我即使是死也含笑了。」
小玲進來了,手裡端了個木漆盤,盤裡兩個碗,兩碗熱氣騰騰的蓮子湯。
秦婉貞接過兩碗蓮子湯,道:「把傅爺扶坐起來,小心點兒。」
傅天豪忙道:「姑娘,我不餓……」
「沒那一說。」秦婉貞道:「幾天幾夜沒吃沒吃喝了,哪有不餓的,即使不餓,一碗蓮
子湯撐不了人,剛才不是說了麼,反正這份情你是欠定了,何必再客氣,你也不該是個忸忸
怩怩的人兒,是不?」
她這裡說她的,小玲根本就不管傅天豪怎麼說,走過來把傅天豪扶坐了起來,小心翼翼
的,在傅天豪身後墊了個枕頭。
此恩最難消受,傅天豪好生不安,道:「真給二位添麻煩了。」
他伸出手去接碗。
秦婉貞沒給他,望著小玲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我吃完以後就來。」
小玲很聽話,答應一聲擰身就走了。
秦婉貞把一碗放在几上,端著一碗道:「別跟我搶,你是個帶著傷的人,還是讓我侍候
你吧!」
傅天豪忙道:「秦姑娘,我又不是不能動,我自己來。」
秦婉貞沒理他,拿著調羹攪動著蓮子湯,輕輕地吹了幾吹,然後一調羹蓮子湯遞了過去,
道:「寢不言,食不語,這個你該懂,別說話了,張嘴。」
傅天豪好不自在,道:「姑娘……」
秦婉貞道:「除非你嫌我笨手笨腳的,要不然就別再說話。」
傅天豪還能說什麼?他明知道再說也是白費,他只有懷著一顆感激的心情張開了嘴。
秦婉貞一調羹,一調羹的餵他,香唇邊始終含著甜笑,笑得是那麼溫柔,那麼動人。
她挨得傅天豪那麼近,那一陣一陣的幽香醉人。
傅天豪是個鐵錚錚的奇男子,可是面對此情此景,也免不了有一種異樣的感受,這是人
之常清,除非是塊木頭,否則誰也不能無動於衷。
傅天豪在秦婉貞一調羹一調羹的「侍候」下喝完了一碗蓮子湯,秦婉貞笑了,除了溫柔
動人,還多了一份發自心裡的喜悅,她望著傅天豪道:「怎麼樣,還可口麼?」
冰糖燉蓮子本來就好吃,何況是這麼一位美人兒帶著溫柔動人的笑,如雪皓腕輕遞一口
口喂的?
傅天豪忍著激動,道:「謝謝姑娘,何只可口!」
秦婉貞放下了空碗,端起了幾上那一碗道:「要不要再吃點兒?」
傅天豪道:「不了,姑娘快吃吧!怕都涼了。」
秦婉貞輕輕嘗丁一口,倏然一笑道:「不涼,正好,我怕燙。」
她這麼一點兒一點兒的吃著。
傅天豪就這麼看著,這應該是一種享受。
秦婉貞吃得很慢,可並不是忸怩作態,女兒家天生如此,豈不聞姑娘吃飯細嚼慢咽,男
人吃飯都狼吞虎嚥?
他靜靜地看著秦婉貞把一碗蓮子湯吃完,似乎有點意猶未盡,真的,看秦婉貞吃東西,
永遠是看也看不膩。
放下碗,秦婉貞衝他笑了笑道:「我的吃像很不雅,是麼?」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我認為看姑娘吃東西,是人生難得幾回的享受。」
秦婉貞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真會說話。」
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歇著了。」她過來扶著傅天豪輕輕往下躺。
剛才小玲也扶過他,他沒覺得什麼,現在他卻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他躺下了,秦婉貞那張清麗的嬌靨就在他眼前,好近好近,他心神震動了一下,不知道
秦婉貞會有什麼感受,只是突然間四道目光被互相吸引住了,傅天豪沒動,秦婉貞的一雙美
目也沒眨一眨,一時間,屋裡好靜好靜,靜得能聽見心跳聲。
傅天豪跟秦婉貞恐怕聽不見。
驀地裡,一陣梆柝聲傳了過來,短命的梆柝聲。
秦婉貞嬌軀一顫,嬌靨一紅,急忙退向後,轉過身端起了兩個空碗,她背著身子道:
「歇著吧!我走了,有事兒你可以叫一聲。」她沒回身,端著碗向房門行去。
傅天豪沒說話,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秦婉貞剛走兩步,突然停步轉回了身,道:「對了,你有沒有什麼事兒要我代你辦的,
別再跟我客氣,要有你儘管說。」
四目交投,都有一點兒不自在。
傅天豪突然間想起沈書玉跟鳳妞兒,他想讓秦婉貞派個人去報一聲平安,可又怕這一聲
平安會招得沈書玉跟鳳妞兒冒險進城來看他,好在他現在已不覺得傷處怎麼疼了,相信一兩
天內就能下床了,能下床之後盡快回去就是。
於是他說:「謝謝姑娘,我沒什麼事。」
秦婉貞也沒多說,當即說道:「那你就安心在我這兒靜養吧!我會盡量減少外間的應酬,
留在家裡陪你。」說完了話,她轉身走了。
突然間,傅天豪就像少了樣什麼似的,只覺得這間屋裡好不冷清。
他怔怔地望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口 口 口
「鷹玉府」那仙境一般的後院裡,水榭旁,凌紅靜靜的坐著,手裡拿著幾片的落葉,一
片一片地往水裡彈。
她臉上看不出清,看樣子她很無聊。
突然,一陣急促步履響動,徐二晃飛一般地跑了進來,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凌紅皺眉說道:「二晃,又是什麼事兒,跑成這個樣兒,王爺要在這兒又要說你了。」
徐二晃喘著說道:「姑娘,不好了,傅爺讓他們打傷了。」
凌紅霍地站了起來,道:「怎麼說?傅爺讓他們打傷了誰?」
徐二晃道:「『五城巡捕營』的。」
凌紅道:「『五城巡捕營』!他們能打傷他?」
徐二晃道:「您不知道,他們用了火器,人又不是鐵,怎麼能跟火器碰?」
凌紅臉上倏地變了色,一把抓住了徐二晃,急道:「是怎麼回事兒? 二晃,你慢慢兒
說。」
徐二晃道:「我沒聽怎麼真切,只聽街上人說,昨兒晚上『五城巡捕營』的人圍捕『大
漠龍』,那『大漠龍』讓他們用火器打傷了。」
凌紅一跺腳,道:「你怎麼不聽真切,現在傅爺人呢?」
徐二晃搖頭說道:「不知道,聽說跑了,他們現在還在滿城搜呢!」
凌紅兩道柳眉突然一豎,道:「王爺呢?」
徐二晃還沒答話,只聽一個清朗話聲傳了過來:「我在這兒。」
凌紅跟徐二晃忙抬眼望去,只見鷹王勝奎穿一身雪白衣衫背著手從東邊走廊盡頭走了過
來。
凌紅拉著徐二晃追了上去,行近,她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鷹王勝奎回道:「剛進的門,二晃前一腳,我後一腳。」
凌紅道:「你回來的正好,我告訴你……」
勝奎道:「我知道,我就是為這件事兒趕回來告訴你一聲的。」
凌紅道:「那是最好,省得我再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勝奎微一搖頭道:「我不打算怎麼辦。」
凌紅一怔道:「怎麼說,你……」
勝奎道:「紅姐,你要原諒,『九門提督』職司京畿治安,善銘拿的是官府到處在緝拿
的『大漠龍』,我不便干預。」
凌紅柳眉一揚道:「你明知道他不是……」
勝奎道:「我知道他是俠非盜,我也一向極為仰慕他,可是他以武犯禁,在京裡劫持官
員,觸犯大清皇律。」
凌紅道:「你說什麼,他以武犯禁,在京裡劫持官員,觸犯了大清皇律?他什麼時候?」
勝奎道:「你不是讓我打聽那位沈姑娘的安危麼,我問過『五城巡捕營』,沈姑娘讓
『大漠龍』劫持善銘換回去了,那位沈姑娘是沈在寬的女兒,善銘擔不起這個責任,也不甘
心丟這個人,他當然會傾全力緝拿『大漠龍』。」
凌紅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兒……」
勝奎道:「不信你可以親自到『五城巡捕營』走一趟。」
凌紅沒說話,沉默了一下始道:「這麼說,你是不管了?」
「我不便管。」勝奎一雙眉稍兒微揚,道:「我不瞞你,紅姐,要不是這一陣子我忙著
皇上去西郊的事,我會親自帶人找他去。」
凌紅臉色一變道:「勝奎,他是我的朋友。」
勝奎道:「他也是我的朋友,紅姐須明白,只是這是私誼,公私不能不分,我是個旗人,
我是大清朝的臣子。」
凌紅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你有你的立場,我不能不諒解,也不能勉強你不顧
自己的立場,這樣吧!我是個漢人,我是先明的遺民,這件事你不管我來管。」
勝奎道:「紅姐,『五城巡捕營』並沒拿著他。」
「我知道。」凌紅道:「憑『五城巡捕營』的那些人還拿不住他,只是已把他打傷了,
二晃說得好,人不是鐵,怎麼能跟火器碰?」
勝奎道:「紅姐,我直說一句,在火器下他只受了點兒傷,
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凌紅道:「那是你的想法,我不這麼想。」
勝奎沉默了一下,問道:「那麼,你打算怎麼個管法?」
凌紅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頂多找
著他,看看他,你要是怕我給你添什麼麻煩的話,我可以搬出你這鷹王府去。」
勝奎一皺眉道:「紅姐,你這是何苦?」
凌紅道:「你不管嘛?我只好這樣了,我是個江湖草莽,升斗小民……」
勝奎道:「紅姐,你這是幹什麼?你不是不識大體的人,難道我這一點苦衷你都不能體
諒?」
凌紅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朋友有難,我能不聞不問?」
勝奎道:「我不是要讓你不聞不問,可是我請紅姐你僅止於找他,看看他,你應該知道
你現在身份,你忍心讓我為難?」
凌紅沒說話,她軟化了,她只有軟化,事實上勝奎並沒有錯,只是彼此間立場有衝突而
已,這是難免的,以後也一定還會有類似的情形,除非她能拋棄自己的立場,這一點,在她
沒進鷹王府以前就應該考慮到了。
徐二晃忽然猶豫著說道:「姑娘,聽說這件事裡還有牽涉著諸霸天跟『宛平』來的北六
省黑道總瓢把子趙六指兒。」
凌紅道:「這件事裡頭還牽涉著諸霸天跟趙六指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徐二晃道:「諸霸天跟趙六指兒,也為『五城巡捕營』效力。」
凌紅「啊!」地一聲,揚起雙眉,道:「這倒好啊!王爺讓諸霸天幫著找『大漠龍』,
人還沒找到,他如今反而跟著對付起『大漠龍』來了。」
抬眼望向鷹王勝奎道:「你聽見了沒有?」
勝奎道:「我又不是沒在這兒,怎麼會沒聽見,諸霸天並沒有錯,我讓他找『大漠龍』
是私,『五城巡捕營』徵召他效力是公,這公私兩個字,他分得也清楚。」
凌紅臉色一白,冷笑一聲道;「那好,你們都沒錯,我錯了。」轉過臉去,怒氣沖沖地
往後走了。
徐二晃好生不安,勝奎臉卻沒什麼表情。
徐二晃怯怯地看著他,道:「王爺……」
勝奎淡然說道:「你也沒有錯,我也是回來告訴她的,我還要出去一下,待會兒你告訴
她一聲,也幫我勸勸她。」他沒多說什麼,扭頭走了。
徐二晃像笑又像哭,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好。
口 口 口
勝奎騎的是匹蒙古種健騎,人是英傑馬如龍,他的馬快,沒一貫便出了「西直門」。
「西直門」外跟往日不同,「西直門」外長河一帶,溪水清澈,柳綠成蔭,北京景物有
「西直折柳」之勝。
可是如今這一帶的行人只許靠路兩邊走,路兩邊隔幾步便是一個禁軍,路中間有不少民
夫在鋪路。
勝奎剛出「西直門」,一點白光從左邊人叢裡飛了過來,直奔勝奎面頰。
勝奎雙眉一揚,抬手把那點白光抄了下來,他要騰身高鞍,但當那點白光人握之後,馬
上打消了騰身離鞍的念頭。
他覺出他抄著的是個小紙團,攤開手看看,果然他沒動聲色,袖起那個紙團兒,策馬又
往前馳去。
馬行沒多遠,一個便衣漢子迎過來,馬前打了個扦兒,道:「稟王爺,善銘要見您。」
勝奎勒住了坐騎,道:「他人在哪兒?」
那漢子道:「回您,在前頭柳林裡候著您呢!」
勝奎道:「告訴他一聲去,我馬上過去。」
那漢子答應一聲,打個扦退走了。
勝奎又到處轉了一轉,然後收馬直往不遠處一片柳林馳去。
柳林裡迎出了善銘,他服飾整齊,頂帶齊全,老遠地便躬下身去。
勝奎馳抵柳林,下子馬,把韁繩跟馬鞭差身旁一交,望著善銘道:「拿人兒的事兒怎麼
樣?」
善銘忙道:「卑職就是為這件事兒特來見您。」
勝奎道:「怎麼?」
善銘道:「卑職已經把人撤回來了。」
勝奎一怔道:「這是為什麼?」
善銘道:「卑職該死,卑職原先不知道『大漠龍』是您的朋友。」
勝奎一怔道:「聽誰說『大漠龍』是我朋友?」
善銘道:「回您,是那個姓諸的告訴卑職的。」
勝奎道:「你錯了,你不該把人撤回來,公是公,私是私,我剛才還跟人誇你呢!馬上
把人派出,你幹你的,我支持你。」
善銘一時沒弄懂是好話還是歹話,還有點遲疑,道:「王爺……」
勝奎道:「這件事我只會支持你,不會干預你,更不會責怪你,只有你公私不分,我才
會怪你,明白麼?」
善銘聽懂了,也放心了,一哈腰道:「謝王爺恩典,卑職這就去辦。」
勝奎衝他擺擺手,道:「忙你的去吧!『五城巡捕營』要是人手不夠,你可以到『侍衛
營』調借人手,我會先交待他們的。」
善銘樂了心裡也踏實了,因禍得福,有這麼一個靠山他焉能不樂,心裡焉能不踏實?恭
應一聲打了個扦,哈著腰往後退去。
勝奎忽然一招手道:「你等會兒。」
善銘腳下一頓,忙又走了過來,道:「您還有什麼吩咐?」
勝奎道:「前者,『泰安堂』藥鋪拿人的事兒,做得很漂亮,你是怎麼知道沈在寬的女
兒躲在『泰安堂』的?」
「回您!」善銘得意地道:「是他們自己的人告的密,他們裡頭有個人讓卑職吸收了過
來。」
勝奎「哦!」地一聲道:「『泰安堂』那些人都是些什麼人?
應該不是普通百姓吧!普通百姓沒有那個膽,敢窩藏沈在寬的女兒。」
善銘道:「您高明,他們是一夥江湖亡命徒,有個名號叫『燕雲十三俠』。」
,勝奎微微怔了一怔道:「噢!這個名號我聽說過,他們在北六省的名氣不小,個個地
都皆稱高手,他們這十三個都在京裡麼?」
善銘道:「這個……據卑職所知,他們只有七個在京裡。」
勝奎道:「都住在『泰安堂』藥鋪裡?」
「不!」善銘道:「他們分散得很廣,以各行各業做為掩護,『泰安堂』裡只有一兩個,
另一在『泰安堂』藥鋪門口開酒館兒,其他的則混在『天橋』。」
勝奎道:「他們不會是從江湖上退隱下來的吧?要是的話,他們也不會冒這個風險藏沈
在寬的女兒,從他們以各行各業做掩護,潛在京裡這件事,再加上他們窩藏沈在寬女兒這件
事,他們很可能是來救沈在寬的。」
善銘道:「您高明,他們確是來救沈在寬的。」
勝奎目光一凝,道:「那麼你為什麼只拿沈在寬的女兒一個,卻把他們給放了,要知道
沈在寬的女兒是個弱女子,並不足慮,這班人才是大禍患。」
善銘賠上一臉笑道:「回您,這個卑職知道,只是這是卑職跟卑職吸收過來的那個人事
先談好條件,您想,卑職要是不答應她,她怎麼會告訴卑職沈在寬的女兒藏在哪兒?」
勝奎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只是你也要明白,讓這班人留在京裡終是一個大禍患,將
來萬一鬧點兒什麼,你是『九門提督』,你推卸不了這個責任。」
善銘道:「卑職知道,不敢瞞您,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沈在寬的女兒落在『大漠龍』
手裡了,卑職已經沒什麼顧慮,想一網打盡他們,可是卑職卻另有難處。」
勝奎道:「你另有什麼難處?」
善銘道:「您不知道,他們之中的一個,也就是卑職吸收過來的那一個,在內城裡結交
了不少朋友,很有一些靠山,卑職怕……」
勝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的是誰?」
善銘道:「回您,就是那紅透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章小風。」
勝奎呆了一呆道:「是她啊!她是『燕雲十三俠』裡的人?」
善銘道:「她只是個晚輩,章一絕跟駱二巧才是『燕雲十三俠』裡的。」
勝奎沉吟了一下,高揚起一雙劍眉,道:「章小鳳、章一絕、駱二巧一直在內城裡下功
夫,足見他們用心叵測,我不能讓他們這樣包藏禍心,你只管放手去做你的,內城各府邸自
有我給你擋,他們企圖搭救沈在寬,一如叛逆,我看誰敢給他們撐腰,你回去後馬上下手,
我這就下令調派『侍衛營』的好手歸你調度指揮,聽清楚了,你的私事我不管,可是這件公
事你無論如何得給我辦好,要不然我唯你是問,聽清楚了麼?」
善銘忙道:「卑職聽清楚了,只要有王爺您這句話,卑職還有什麼不敢放心大膽的,您
放心,卑職定把這件事辦得圓圓滿滿的。」
「那就好。」勝奎道:「你回去吧!我這就派人到『侍衛營』
要人去,聽著,最好是要活的,倘敢拒捕,格殺勿論!」
「是!」善銘恭應一聲,打個扦退走了。
從現在起,善銘算是得到了最大的靠山,還有什麼不能放手去做的?
如今看來,「鷹王」勝奎這個人相當凶狠,也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像他這個人,
因私廢公,心腸軟綿綿的還行?對敵人心善,就是對自己殘酷,這也許就是「鷹王」所以能
為「鷹王」,能成為大清朝柱石,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的原因之一。
善銘走了。勝奎馬上召來一名便衣,吩咐道:「你馬上回『侍衛營』一趟,就說我要二
十名好手,馬上叫他們到『九門提督』那兒報到,完全歸屬『九門提督』調度指揮,快去。」
那便衣恭應一聲,飛步而去。
那便衣走了,勝奎伸手從身旁另一名便衣手中接過馬鞭坐騎,他要踩鐙上馬,忽然想起
了那小紙團,從袖子裡掏出來一看,他怔了一怔,然後笑了:「這還要你們告訴我?真是多
事!」
他兩個指頭一揉,把那張皺皺的小紙兒揉得粉碎,隨即踩鐙上馬,縱騎馳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43:48
第十九章
一大早,小玲從菜市剛買完了菜,提著籃子又拐進了菜市口一家藥鋪,她在藥鋪裡待了好半
天,又提著菜籃走了出來,
出了藥鋪剛走沒兩步,突然:「玲姑娘!」背後有人叫了她一聲。
小玲回身一看,走來個笑嘻嘻的年輕漢子,歪戴著一頂瓜皮小帽,袖子捲得老高,手插
在兜兒裡,一副混混相兒。小玲一驚,轉身就走。
那年輕漢子快得像一陣風,一個箭步竄了過來,繞到小玲前頭兩手一伸一攔,道:「嘖
嘖!你瞧瞧!幹嘛一見我就跑呀!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小玲眼一瞪道:「你幹什麼?閃開!」她擰身要從別處走。
那年輕漢子一步橫跨又攔住了她,道:「玲姑娘,你這是幹嘛呀?許久不見了,怪想你
的,聊聊嘛!」
小玲冷冷說道:「有什麼好聊的,你哪一回有過正經,閃開,姑娘還等著我回去呢!」
「別騙人了。」那年輕漢子一咧嘴道:「秦姑娘一大早就到我們那兒去了……」
目光往小玲菜籃子裡一盯,道:「讓我瞧瞧有什麼好吃的。」他可是嘴說手不閒,而且
是嘴到手到,伸手便往小玲菜籃子裡抓。
小玲猛然一驚,菜籃子往回一帶,要躲,可是她沒年輕漢子快,年輕漢子已然從菜籃下
頭抓出一個小包,打開一看,他笑了:「喲!剛蘸得的。」
可不,一包冰糖葫蘆,他捏一個放進了嘴裡,吃了還不饒人,盯著小玲哼哼笑道:「好
哇!省下了菜錢來買零嘴吃,這種事兒還不堵堵我的嘴……」
又捏了一個往嘴裡一放,這才心滿意足地包好了要往小玲菜籃子裡塞。
小玲哪敢讓他往菜籃裡放,劈手一把奪了過來,道:「八輩子沒吃過東西,饞死了,早
知道碰到你就倒楣。」她擰身要走。
年輕漢子目光忽然一凝,道:「『保安堂』?還有一包藥哪!你買藥幹什麼?」
小玲一驚,低頭一看,可不,菜籃子裡露出一角藥包,忙把那包冰糖葫蘆往菜籃裡一塞,
順手把那個藥包推進了籃子底下,道:「我吃的,受了點風寒,不行麼?」
一甩辮子提著籃子走了,走得飛快。
年輕漢子扭過頭來直瞅她,小玲走得不見了,他臉上浮現起一片狐疑,自言自語地道:
「別跟誰有了私,買包大紅花打胎吧?」
他抬頭快步走向了那家「保安堂」藥鋪,轉眼工夫之後,他又從藥鋪裡走了出來,嘴角
噙著一絲冷笑,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扭頭要走。
忽然一個脆生生的話聲傳了過來:「小駒!」
年輕漢子一怔回頭,不遠處站著位姑娘,手裡還提著根馬鞭子,赫然竟是姑娘諸亞男,
他忙堆上一臉笑走了過來,一哈腰道:「姑娘,您怎麼在這兒?」
諸亞男道:「我打這兒過,你跑藥鋪去幹什麼去了,又去沖人伸手了?」
年輕漢子忙道:「不,不,姑娘,這回不是,自從上回老爺子有過話之後,我就沒敢再
有二回,我是進藥鋪打聽事兒的。」
諸亞男道:「你跑藥鋪打聽什麼事兒去了?」
年輕漢子賠著笑道:「我本來是打算趕回去桌報老爺子的,既然在這兒碰見了您,告訴
您也一樣,是這樣兒的……」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壓底了話聲道:「剛才在這兒碰見了小玲,那丫頭籃子裡藏了包藥,
鬼鬼祟祟的,看見我臉都白了……」
諸亞男道:「買包藥有什麼怕人知道的?」
「就是說嘛!」年輕漢子道:「她說她受了點兒風寒,吃帖藥發發汗,我覺得她可疑,
跑進藥鋪一問,您猜她要的是什麼藥?」
諸業男道:「什麼藥?」
「止潰生肌散。」年輕漢子道:「那是傷藥,藥鋪的夥計說她來買不是一趟子了,您說,
買傷藥是幹什麼?」
諸亞男沉默了一下,道:「以你看呢?」
年輕漢子道:「『大漠龍』不是讓火器打著帶著傷跑了麼?咱們找遍了『北京城』都沒
能找著他……」
諸亞男臉色一變,叱道:「別胡說,秦姑娘是熟人兒……」
年輕漢子道:「姑娘,我不是懷疑秦姑娘,秦姑娘跟咱們老爺子認識多少年了,她當然
不會,是怕連秦姑娘都蒙進了鼓裡,您不是不知道,小玲那丫頭鬼得很……」
話說到這兒,他沒再說下去,兩眼直盯著諸亞男。
諸亞男想了一想,忽然揚起雙眉,道:「跟我走,快!」轉身走了。
年輕漢子答應一聲,連忙跟了過去。
口 口 口
諸亞男走得很快,當她到了秦婉貞住的那條胡同口時,她看見了小玲提著菜籃子剛進門。
她讓年輕漢子在胡同口等她,她一個人進了胡同。
到了秦婉貞家門口,她舉起馬鞭敲了兩下門環,轉眼工夫之後,她聽見小玲在裡頭問道:
「誰呀?」
諸亞男應道:「小玲,是我。」
小玲沒馬上回話,似乎在裡頭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開了門兒,門開了,小玲堆著滿臉笑,
笑得不怎麼自在:「是您哪!姑娘,今兒個是什麼風呀?」
諸亞男含笑說道:「秦姑娘說晚上才回來,讓我路過這兒順便帶她幾件衣裳去。」
小玲忙道:「那您等等,我去給您拿去。」她轉身要走。
諸亞男道:「怎麼?我不輕易來,也不讓我進去坐坐麼?」
小玲回過身來賠笑,笑得更不自在了:「瞧瞧我有多糊塗,您進來坐吧!」
她把諸亞男讓了進去,關上門,然後又三腳並成兩步地趕到諸亞男身邊,道:「許久沒
見老爺子了,他老人家安好?」
諸亞男微一點頭道:「好,謝謝你。」
小玲沒話找話,東一句,西一句,說著話兩個人已然到了院子裡。
菜籃子還在院子裡擱著,顯然小玲還沒來得及往廚房送,就聽見諸亞男敲門了。
諸亞男沒等小玲說話便道:「我不坐了,你進屋去拿吧!我就在這兒等你。」
小玲做夢也沒想到諸亞男是來查她的,她巴不得諸亞男趕快走,答應一聲,飛奔向秦婉
貞的臥房,辮子在身後一甩一甩的。
諸亞男趁這機會抬眼打量四處,秦婉貞這地兒不大也沒幾間屋,一時還真看不出哪兒能
藏人。
小玲的動作很快,這當兒她已經從秦婉貞屋裡跑了出來,手裡捧著個綠綢小包袱,一陣
風般到近前。
諸亞男含笑說道:「幹嘛跑得這樣快呀?」
小玲不自在地一笑,說道:「您又不肯坐,怕您久等……」
說著,她把小包袱遞了過去。
諸亞男一邊伸手去接,一邊說道:「我剛才在菜市碰到了小駒……」
小玲一驚,手一鬆,包袱掉在地上了,她機靈,連忙俯身撿了起來,揮揮土,紅著臉道:
「瞧我多笨,拿個東西都拿不好。」
諸亞男接過了包袱,一雙眼先逼視著小玲道:「聽小駒說,你常到『保安堂』買『止潰
生肌散』,誰用呀?」
小玲臉色馬上變了,急道:「他胡說,這個嚼舌根的,我剛才只是買了包發汗的……」
諸亞男道:「小駒說,他懷疑你藏起了『大漠龍』,他已經告訴我爹去了。」
小玲大驚失色,道:「他,他胡說,我沒有,我怎麼敢……」
諸亞男道:「我想你也不會,究竟咱們是自己人,是麼?真金不怕火,讓他去告好了,
別理他,忙你的吧!我走了。」她轉身往外行去。
小玲站在那兒直發愣,沒動,也沒說話。
諸亞男忽然回過頭來道:「小玲,你不跟我去開門兒麼?」
小玲霍然驚醒,白著臉驚慌失措地道:「是,是,好,好!」
小玲畢竟嫩得多,她那經得起這一嚇,她根本就沒聽見諸亞男剛才說什麼,提起菜籃子
往裡走,剛走了兩步,她忙又放下菜籃子轉回來。
諸亞男含笑說道:「瞧你心不在焉,神不守舍地,究竟是怎麼了?」
小玲害怕,心裡又急,忍不住淚珠兒撲簌簌掛落兩行,道:「我,我……」
諸亞男邁步走了過來,柔聲說道:「你一向挺聰明的,怎麼不知道小心,告訴我,把
『大漠龍』藏在哪兒?」
小玲往後退了一步,失聲說道:「沒,沒有,我沒有……」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諸亞男道:「小玲,現在你不告訴我,要是等老爺子派人到這兒來……」
小玲捂著臉一頭往附近牆上碰去。
諸亞男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就在這時候,一個低沉話聲遙遙傳了過來:「諸姑娘,
你不必逼小玲了,我在這兒。」
小玲大驚轉身。
諸亞男猛然抬眼。
秦婉貞那臥房門口,站著傅天豪,他一手還扶著門框。
小玲哭著叫道:「傅爺,您……您怎麼出來了?」
傅天豪沒理小玲,望著諸亞男道:「我可以跟姑娘去,只求姑娘別難為秦姑娘跟小玲。」
諸亞男臉色有點發白,道:「誰說我要你跟我走了,誰又告訴你,我要難為秦姑娘跟小
玲了,要有這意思我就叫小駒跟我一塊兒進來了。」
小玲聽得一怔,道:「姑娘您……」
諸亞男伸手拍拍她,柔聲說道:「讓他在這兒養傷吧!好好照顧他,以後小心點兒。」
她把包袱在小玲手裡一塞,轉身往外行去。
小玲又怔在那兒了。
傅天豪也沒再說話。
前頭傳來了開門合門聲,小玲驚醒了過來,急急回過頭去道:「傅爺,這……這……」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不礙事的,小玲,諸姑娘不會怎麼樣的。」
小玲道:「您怎麼說?她不會怎麼樣?」
傅天豪道;「她對我一直沒有敵意,而且當初,諸霸天的人幫著『五城巡捕營』的人,
滿城搜捕的時候,她曾經派出人來四下找我示警,只是我沒跟她的人碰面。」
小玲又怔住了,半晌才聽她喃喃說道:「我沒想到她是這麼個人,我沒想到她是這麼個
人。」
口 口 口
諸亞男白著臉到了胡同口,年輕漢子賠著笑迎了上來,生似怕有人聽見,低低問道:
「怎麼樣?姑娘,是不是……」
「沒錯。」諸亞男微一點頭,冰冷說道:「『大漠龍』是藏在這兒。」
「好丫頭。」年輕漢子猛拍一巴掌道:「她居然敢……這一下有她受的,看她以後敢不
把我放在眼裡不,姑娘您把她……」
諸亞男搖搖頭道:「我沒動她,『大漠龍』帶著傷,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你快回去報
信兒去,這是你的一樁大功,只要能拿著『大漠龍』,官家跟咱們老爺子都有賞。」
年輕漢子樂了,恭應一聲,轉身跑了,飛快。
口 口 口
諸霸天在後院一間精舍裡跟趙六指兒喝酒,趙六指兒懷裡摟了個粉頭,那粉頭端著酒杯
直往趙六指兒嘴裡送,酒順著趙六指兒的山羊鬍子直往下滴。
趙六指兒用不著自己拿筷子,拿酒杯,他的手在忙別的,那粉頭在他懷裡直揉,吃吃地
直笑。
秦婉貞坐在諸霸天身邊,就在趙六指兒對面,可是她神色泰然,就跟沒看見一樣。
諸霸天也不知道是不喜歡這個調兒還是怎麼,他沒動秦婉貞,連碰都沒碰。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一直到精舍門外,隨聽外頭有人說道:「老
爺子,老九要見您。」
諸霸天道:「進來。」
推開門,進來個瘦瘦的黑衣漢子,他臉色有點不大對,進門就要往諸霸天身邊走。
諸霸天道:「有什麼話,就在那兒說,這兒沒個外人。」
瘦漢子答應一聲,停了步道:「老爺子,小駒讓人做了。」
諸霸天一怔道:「誰?」
瘦漢子道:「不知道。」
諸霸天道:「在哪兒?」
瘦漢子道:「屍首在『南下窪』,『陶然亭』下,那片水塘裡飄浮,剛撈上來,是讓人
先點了死穴,然後扔下去的。」
他們說他們的,趙六指兒跟沒聽見似的。
諸霸天站了起來,想跟趙六指兒說些什麼,一見趙六指兒那副『醉態』,又把話嚥了下
去,擺擺手帶頭走了出去。
秦婉貞也跟了出來,道:「老爺子,我想回去了。」
諸霸天回過頭來,歉然強笑道:「婉貞,今兒個真對不起……」
秦婉貞道:「您這是幹什麼,又不是外人,還跟我客氣。」
諸霸天道:「那……我讓老七送……」
走廊上走來了諸亞男,她揮動著馬鞭道:「怎麼,秦姑娘就要回去了,正好,我也要出
去,咱們一塊兒走。」
有她送,老七就不用去了,諸霸天跟秦婉貞打了個招呼就忙他的去了。
諸亞男陪著秦婉貞出了門,秦婉貞含笑說道:「亞男,你上哪兒去?」
諸亞男道:「我想到『什剎海』走走去,送我一程好不?」
秦婉貞道:「好啊!那還有什麼不好的?」
兩個人上了車,趕車的是個老頭,秦婉貞吩咐他直馳「什剎海」。
馬車不徐不疾地往前馳進,諸亞男跟秦婉貞在車裡低聲談笑著,相當融洽。
馬車經「北海」後門到了「什剎海」,北海是禁地,「什剎海」
則是一般平民遊樂之地,馬車到了「什剎海」的前海,前海比後海小,可是前誨的風景
卻比後海美。
諸亞男讓馬車停在一片老柳蔭下,她含笑望著秦婉貞道:「這兒常來麼?」
秦婉貞搖搖頭道:「一天到晚忙著應酬,哪有你這麼好福氣。」
諸亞男道:「那麼你難得來,這兒的風景很美,何不下來看看再走?」
秦婉貞微一搖頭,一聲「不了」還沒有出口,諸亞男一隻玉手已握著她的皓腕,道:
「下來吧!很難得,算陪我,行麼?」
諸亞男人美,這當兒更動人,儘管秦婉貞是個女兒身,也深為之愛憐,不忍推拒,只好
跟著諸亞男下了車。
兩個人下了車,諸亞男吩咐老車把式在這兒等等,她們到處走走,一會兒就回來,然後
她拉著秦婉貞往柳林雲去。
柳枝幹條,風來拂面,這一帶清靜而幽美,當真是令人塵念俱消,心曠神怡,忍不住想
把吸自市區裡的污濁空氣一口呼將出來。
秦婉貞忍不住道:「真美……」
諸亞男隨手折了一段柳枝,一邊揮動著,一邊說道:「他傷勢怎麼樣?能下床了吧?」
秦婉貞一怔道:「誰?你說……」
諸亞男揮動柳枝道:「人是血肉之軀,不是鋼筋鐵骨,怎麼能跟火器碰?想不到像他這
麼個人物,竟會受這種災難。」
秦婉貞臉色變了,但旋即就恢復了平靜,皺眉笑道:「亞男,你在說什麼啊?誰……」
諸亞男道:「今兒早上,小玲到菜市買菜,順便拐到『保安堂』買了一包『止潰生肌
散』,卻讓小駒看見了,更巧的是又讓我碰見了小駒……」
秦婉貞道:「小玲買『止潰生肌散』?嗯,對了,前些日子她的腿讓開水燙了一下……」
諸亞男道:「小駒可不這麼想,小駒認為可疑,他要密報老爺子,讓老爺子派人到你那
兒查查看。」
秦婉貞道:「亞男,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小駒讓人害了。」
諸亞男道:「我知道。」
秦婉貞倏然笑道:「亞男,你懷疑小玲殺了小駒?」
諸亞男搖頭說道:「不,我不懷疑任何人,小駒是誰殺的,我最清楚。」
秦婉貞道:「是誰?」
諸亞男道:「我。」
秦婉貞—怔道:「你?亞男,你可別……」
諸亞男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我先點了他的死穴,然後把他丟進了『陶然亭』下那
一片水塘。」
秦婉貞驚異地道:「亞男,真是你,你,你怎麼會殺小駒,你為什麼……」
諸亞男道:「我到你那去過了,小玲讓我逼得差一點沒撞死,後來他出來了,足證小駒
懷疑沒有錯,所以我殺了他,我不得不殺他。」
秦婉貞驚得瞪圓了一雙美目,道:「亞男,你,你,難道你……」
諸亞男道:「我沒瞞你什麼,我殺了自己人,這是江湖上最忌諱的吃裡扒外,要是讓我
爹知道了,你知道他會怎麼對付我?所以,我希望你別瞞我什麼。」
秦婉貞膽識過人,因為她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就在諸亞男這一番話說完之後,已恢復
了平靜,她道:「謝謝你,亞男,對我,你既然能掏心,我還有什麼好瞞你的?我也不該瞞
你,想知道什麼,你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
「那就好。」諸亞男微一點頭,眼望著別處,道:「你告訴我,他在你那兒住了幾天了」
秦婉貞道:「打從他受傷的那天夜裡起,—直到如今。」
諸亞男道:「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救他?」
秦婉貞道:「他是個英雄俠義,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我應該救他,是不是?當時要
是你碰見了他,你也會救他,你不是為他殺了小駒麼?」
諸亞男道:「你所以救他,只因為他是個英雄俠義,頂天立地的奇男子麼?」
秦婉貞道:「是啊!難道……」
諸亞男道:「沒有別的原因麼?」
秦婉貞道:「別的原因,你是說……」
諸亞男霍地轉眼凝目,道:「還要我說麼,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還不明白我說的是什
麼?」
秦婉貞突然笑了,點點頭道:「亞男,我明白你何所指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為
他殺了小駒?」
諸亞男道:「我不只是為他殺了小駒,我爹跟趙六指兒為官家效力,派出人手會合『五
城巡捕營』滿城搜索他的時候,我也曾派出幾個人去找他示警,可惜我派出去的人沒能找著
他,不瞞你說,我早就不滿我爹的作為了,所以我一向很少在家,眼不見為淨,沒辦法管總
可以躲,可是做出背叛我爹的事,這卻是頭一回。」
秦婉貞道:「我知道,我就是問你為什麼?」
諸亞男一雙眉梢兒微揚,道:「我不怕你知道,也不願意忸怩作態,我這人一向敢做敢
為,而且敢當,我就是這麼個性子,我對他動了情,你滿意了麼?」
秦婉貞笑了,道:「亞男,我一直打心裡喜歡你,喜歡你這種脾氣,這種性子,直率可
愛,恕我直說一句,諸家也只你這麼一個善良人……」
諸亞男道:「你用不著說這個,我好惡隨心,並不在乎別人對我是個怎麼樣的看法,告
訴我吧!救了他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秦婉貞嬌靨上飛快地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道:「亞男,你不顧意忸怩作態,是個敢做敢
當的人,我跟你一樣,我可以告訴你,我也對他動了情……」
諸亞男臉色為之一變,她要說話。
秦婉貞已接著說道:「只是,我對他的情跟你對他的情不一樣。」
諸亞男冷冷說道:「有什麼不一樣,你對他是真,我對他是假,你的情成熟,我只是一
時的衝動?」
秦婉貞搖頭說道:「不,亞男,都不是,你能為他殺了小駒,誰敢說你對他的情不真,
你已是這麼大個姑娘了,比我小不了幾歲,你的情又怎麼會不成熟?」
諸亞男道:「那你對他跟我對他有什麼不同?」
秦婉貞道:「我對他的情藏在我心裡,我不打算讓他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讓這份情有
什麼結果。」
諸亞男怔了一怔道:「你是說不打算跟他……」
秦婉貞道:「甚至連知道都不讓他知道。」
諸亞男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這是為什麼?」
秦婉貞淡然一笑道:「不為什麼,要是你一定要問,我只好這麼告訴你,對一件事,各
人有各人看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做法。」
諸亞男詫異地望著她道:「我不懂。」
秦婉貞笑笑說道:「你不是我,你要是我,你就會懂了。」
諸亞男直直地望著她,沒說話。
秦婉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亞男,我一向喜歡你,也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妹
妹,我不希望你我之間為這件事發生什麼芥蒂,我所以這麼告訴你,也是為讓你放心,他現
在在我那兒只是養傷,只等他傷一好,他馬上就會走,我不會多留他一天,只怕我也留不住
他,亞男,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能麼?」
諸亞男低下了頭,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秦婉貞笑了,一雙美目之中泛起了一絲淚光,道:「謝謝你,亞男。」
「不,姐姐。」諸亞男道:「我該謝謝你,我羞煞愧煞……」
秦婉貞淚光一湧,道:「我早就盼你叫我一聲姐姐,想不到今天才盼到,我該謝謝他,
要不是他,我還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聽見這一聲呢!好心也自有好報,要不是我救了他,
我又怎麼能得這麼一個妹妹?這一趟沒白跑,我太高興了……」頓了頓道:「亞男,別說什
麼羞煞愧煞,人貴率真,這年頭難得的也就是這兩字率真,你敢做敢為敢當,對情之一事,
應該這樣。」
諸亞男抬起了頭,嬌靨上紅紅的,那嬌羞之態愛煞人,女兒家畢竟是女兒家,這兩字嬌
羞,再剛強的女兒家也難免,她道:「姐姐,能告訴我麼,你為什麼不……」
秦婉貞道:「剛才我不是告訴你了麼?」
諸亞男微一抬頭道:「我不認為姐姐說的是實話,任何一個女兒家,只要她對某人動了
情,她希望跟他廝守終生,伴他一輩子……」
秦婉貞笑笑說道:「也許我是唯一的例外。」
諸亞男還待再說。
「別再說什麼了,妹妹。」秦婉貞道:「剛才你還怕我搶呢!現在……」
渚亞男道:「剛才我怕姐姐搶,現在我倒希望姐姐能跟我……」
秦婉貞美目中淚光一湧,笑道:「謝謝你,妹妹,你的好意我心領。」
諸亞男道:「姐姐,我說的是實話。」
秦婉貞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實話,我感激……」
諸亞男道:「姐姐……」
秦婉貞截口說道:「別再說什麼了,妹妹,我這輩子跟婚姻無緣,我也打算要做一輩子
老姑娘,剛才不說了麼,對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有各人的做法,我過慣了這種
天天應酬的日子,怎樣也靜不下來。」
諸亞男還想再說,秦婉貞已然說道:「妹妹,什麼都別再說了,讓我為你盡份心力,好
不?」
諸亞男忍不住突然低下頭去哭了。
秦婉貞緊了緊抓在諸亞男玉手的那只柔荑,道:「別這樣,妹妹,這兒雖然很幽靜,可
是還有人從這兒過的,要讓人瞧見了,那多不好。」
諸亞男哭著說道:「姐姐,我羞煞愧煞,更感激無涯。」
「行了,妹妹。」秦婉貞道:「什麼都別說了,我出來好些時候了,你到我那兒去一趟,
小玲一定也很著急,我該回去了,要不要跟我一塊兒看看他?」
亞男忙搖頭說道:「不,姐姐,我還有事兒,他在沒受傷之前是跟一位沈姑娘在一起的,
他一個人在城裡受了傷,沈姑娘沒跟他在一起,以我看,他一定是把沈姑娘藏在什麼地方了,
萬一沉姑娘知道他受了傷,心裡一急跑出來找他,那可就糟了,我得趕快找找沈姑娘,反正
我已經把心交給他了,無論什麼事兒都應該替他做做。」
秦婉貞微一點頭道:「這一點我倒沒想到,妹妹說得對,那妹妹何不跟我一塊兒去看看
他,當面可問問他,他把沈姑娘藏在哪兒了,不就省事兒多了麼?」
諸亞男又露了嬌羞態,遲疑了一下道:「姐姐說得是,那我只有跟姐姐去一趟了。」
秦婉貞含笑說道:「那咱們就走吧!」
拉著諸亞男往柳林外行去。
口 口 口
何長順氣急敗壞,飛—般地跑進了院子裡,何老爹從屋裡迎了出來,腳絆在門檻上,差
點兒摔一個跟頭。
他迎著何長順便道:「怎麼樣了?長順兒,有消息麼?」
何長順滿頭的汗,顧不得擦,喘著道:「壞了,爹,聽說傅大哥讓那班狗腿子拿火器打
傷了……」
人影兒一閃,鳳妞兒已到了跟前,急急問道:「他人呢?落在他們手裡了?」
何長順道:「那倒沒有,聽說傅大哥跑了,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何老爹直跺腳,道:「這班狗腿子怎麼會這麼壞,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老天爺怎
麼不保佑好人?老天爺怎麼不保佑好人……」
鳳妞兒怔了一會兒神,轉身要往屋裡走,屋門口站著沈書玉,臉都白了。
鳳妞兒一步趕到了她身邊,道:「妹妹,你都聽見了?」
沈書玉點了點頭道:「都是我害了他。」
鳳妞兒道:「別這麼說,妹妹,也別著急,沒聽長順哥說麼,沒落進他們手裡,吉人自
有天相,這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你在這兒安心待著,我這就進城找他去。」
沈書玉搖頭說道:「不,姐姐,你不能去。」
鳳妞兒道:「我不能去,誰能去,難道讓妹妹你去不成……」
沈書玉道:「要去咱們姐兒倆一塊去。」
「別說傻話了,妹妹,這兒只我這麼一個會武的,當然該我去,帶著妹妹那是累贅,事
不宜遲,我這就去,妹妹放心,我會小心的。」她可是說走就走,騰身飛掠而去。
沈書玉大驚,一把沒抓著鳳妞兒,她叫了一聲「姐姐」,跟著往外跑了。
何老爹跟何長順急急追了上來,爺兒倆雙雙拉住了她,說什麼也不放,沈書玉急得哭了,
何老爹跟何長順這個勸,好說歹說才把沈書玉勸了進去。
沈書玉坐在屋裡流?目,她道:「為了我,一個已經出了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要
是鳳姐姐有個什麼好歹,可叫我怎麼活?」
何老爹跟何長順也急,可是這爺兒倆是莊稼漢、老實人,又有什麼辦法?
何老爹衝門外砰然一聲跪了下去:「老天爺,您睜睜眼,保佑保佑好人吧!您睜睜眼,
保佑保佑好人吧!」
何長順本來已是滿頭汗,現在他頭上的汗更多了。
口 口 口
馬車到了,秦婉貞家門口,小玲聽見車聲巳來開門,秦婉貞跟諸亞男下了車,小玲為之
一怔,道:「姑娘你……」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45:22
秦婉貞拉著諸亞男進了門,諸亞男望著小玲道:「小玲,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小玲笑了,沒說話,擰身先跑了。
秦婉貞拉著諸亞男往裡走,諸亞男道:「姐姐,我心跳得好厲害。」
秦婉貞笑道:「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今兒個突然膽小起來了?怕什麼?有什
麼好怕?難道能水不見面不成?」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秦姑娘。」
秦婉貞跟諸亞男忙抬眼望去,只見傅天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房門了,小玲就站在
他身邊。
諸亞男臉猛然一紅,腳不山停住了。
秦婉貞一拉她又走了過去,道:「你怎麼出來了?你的傷……」
傅天豪含笑說道:「我可以下地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到近前,秦婉貞道:「諸姑娘來看你來了。」
傅天豪一雙目光轉向諸亞男,道:「不敢當,謝謝諸姑娘。」
諸亞男強忍羞意,強定心神,抬起頭道:「你好點兒了麼?」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好多了,多虧秦姑娘跟玲姑娘照顧。」
秦婉貞道:「咱們屋裡坐吧!」
於是諸亞男進了屋。
進了屋,落了座,小玲倒上了杯茶。
秦婉貞望著傅天豪道:「我要告訴你件事兒,諸姑娘為了你,把她家那個人殺了。」
小玲驚叫一聲道:「小駒!」
傅天豪神清一震,道:「諸姑娘這是……」
秦婉貞道:「她怕他回去告密,不得已。」
傅天豪站了起來道:「諸姑娘,傅天豪不敢言謝……」
秦婉貞道:「亞男沒有指望你謝她,她跟我一塊兒到這兒來,一方面來看看你的傷勢,
為的是另一件事,她要知道你把沈姑娘藏在哪兒了,她怕沈姑娘知道你受傷後,跑出來找你,
所以她想來問問你,沈姑娘在哪兒,她要幫你給沈姑娘送個信兒去。」
傅天豪道:「姑娘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我怎麼敢再勞姑娘……」
秦婉貞道:「這不是客氣的時候,也不是客氣的事兒,萬一沉姑娘一個人跑了出來,那
後果可不堪設想了……」
傅天豪道:「她不是一個人,我有個經驗閱歷兩豐的朋友陪著她。」
諸亞男道:「誰?」
傅天豪道:「鳳姑娘。」
諸亞男一怔,道:「你碰見鳳妞兒了?」
傅天豪道:「是的。」
諸亞男道:「那好,鳳妞兒要進城來找你,麻煩更大,趙六指兒正等著她呢!」
傅天豪神情一震,道:「姑娘說得是,我糊塗,我這就……」
諸亞男道:「你這就什麼?你能動麼?你行動有我方便麼?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趕快告
訴我。」
傅天豪道:「姑娘為了我不惜傷了自己人,我怎麼會信不過姑娘?」
諸亞男站了起來,道:「那就什麼都別說了,趕快告訴我,我現在趕去還不知道來得及
來不及呢!」
傅天豪可是真著急,他情知自己不能過於勞動,也情知行動不如諸亞男方便,他只有說
道:「那就只有麻煩姑娘了……」
諸亞男道:「你能不能別這麼嚕嗦,別這麼婆婆媽媽的?」
傅天豪不好意思地勉強笑道:「『永定門』外東半里處,有戶農家,主人姓何……」
他話還沒說完,諸亞男已一聲「夠了」,擰身竄了出去。
傅天豪話沒再出口,吁了一口氣,緩緩坐了下去。
秦婉貞道:「小玲,去做飯吧!我餓了。」
小玲答應一聲出去了。
支走了小玲,秦婉貞望著傅天豪道:「為了你,不惜背叛了她的父親,可知道她為什麼
這麼對你?」
傅天豪心神震動,苦笑一聲,沒說話。
秦婉貞道:「她把她的心意都告訴了我,我不願意多說什麼,只有一句話,女兒家能這
麼對某個人,她並不希望他怎麼謝她,怎麼感激她,怎麼報答她,相信你也明白你也懂,我
只希望你別辜負她。」
傅天豪仍沒說話,他心裡亂得很,好像一大堆債主上門,他難以應付一樣。
鳳妞兒、諸亞男,還有眼前這位秦姑娘,都對他有恩,也很明顯地都對他有情,他能怎
麼辦?
難怪他的心裡亂得很。
秦婉貞道:「我去換件衣裳去。」她站起來走了出去。
傅天豪沒動,而且仍沒說話
第二十章
「永定門」外大得很,原野一望無垠。
可是,一里內的民房農家只這麼一處,當然好找。
諸亞男一出城便看見了那座落在幾棵稀疏大樹後的幾間瓦房,院子裡沒人,只臥著一黃
一黑兩條的大狗。
諸亞男很小心,也顯得她經驗夠,她在確定了身後沒人盯哨之後,才繞道向那幾間瓦房
走了過去。
剛到打麥場,那兩條狗就站了起來,人長得美,到哪兒都佔便宜,那兩條狗不但沒咬沒
叫,也沒盯諸亞男虎視眈眈的。
諸亞男懂禮,沒往近處走,站在打麥場邊兒上叫道:「請問裡頭有人麼?」
何長順從院子門裡探出來了,他道:「這位姑娘找準呀?」
諸亞男道:「請問這兒住的是姓何的麼?」
何長順道:「是的,姑娘找誰?」
諸亞男道:「我從城裡來的,受一個朋友之托,來找位沈姑娘的。」
何長順心裡一跳,一時沒敢答話。
這時候,何長順的爹也走了出來,何長順低低說道:「爹,她是從城裡來的,受個朋友
之托,來找沈姑娘的。」
何老爹道:「我聽見了……」
沖諸亞男揚聲說道:「姑娘找錯了地兒了吧?我們這兒沒有姓沈的姑娘。」
諸亞男含笑說道:「老人家請放心,是傅天豪叫我來的,要不我怎麼知道您姓何,怎會
知道沈姑娘在這兒?」
何老爹遲疑了一下,道:「姑娘先請進來坐坐吧……」一頓道:「長順兒,看著狗。」
他邁步迎了過去。
何長順當即把兩條狗趕往了屋後。
諸亞男快步走了過去,迎著何老爹道:「老人家,有位鳳姑娘不也在這兒麼?」
何老爹沒敢答話,道:「姑娘貴姓……」
諸亞男道:「我姓諸,老人家不必多疑,傅天豪現在城裡一個朋友處養傷,他很好,也
很安全,他怕沈姑娘跟鳳姑娘著急,也怕她二位聽了信兒進城找他去,所以讓我趕來送個信
兒。」
何老爹一聽這話,情知不假,他心裡正著急呢!當下忙道:「不瞞您姑娘說,鳳姑娘已
進城找傅大哥去了。」
諸亞男一怔,急道:「老人家,她什麼時候進城去的?」
何老爹道:「剛走沒多久,我們誰也攔不住她。」
諸亞男一跺腳道:「糊塗,她怎麼能進城去,這不是往網裡投麼……」一頓接道:「老
人家,我不見沈姑娘了,請告訴沈姑娘.傅天豪平安,我這就趕回去找鳳妞兒去。」
她沒容何老爹說話,轉身跑了。
何老爹怔了一怔,抬手要叫,可是諸亞男身法快,已然跑出了老遠,他沒敢大聲嚷嚷,
只有垂下手。
何長順走了過來,在他身後道:「爹,這位姑娘是誰?」
何老爹道:「我怎麼知道,聽她說是你傅大哥的朋友。」
何長順道:「傅大哥的朋友怎麼都是些姑娘家,偏還一個比一個標緻。」
何老爹白了他一眼道:「傻子,這還不懂麼?」
何長順怔了一怔,旋即咧了嘴。
何老爹道:「進去吧!快告訴沈姑娘一聲去,傅大哥在城裡朋友家養傷,既平安也就讓
人放心了。」他轉身往回行去。
口 口 口
諸亞男回到城裡,她怕傅天豪跟秦婉貞又擔心她,所以她先到秦婉貞那兒去了一趟。
她沒進去,小玲給她開門,她告訴小玲說信兒已經送到了,可是去遲了一步,鳳妞兒已
經進城來,她得趕快找鳳妞兒去,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扭頭走了。
小玲怔了一怔,忙關上門兒進去報信兒了。
諸亞男是個聰明人,她怕鳳妞兒已落進了趙六指兒的人眼裡,所以一離開秦婉貞那兒,
她便趕回了家。
回到家,進了門,偌大一座院落裡沒幾個人,她心裡不覺有點嘀咕,在這時候,迎面走
來了諸霸天的徒弟「黑手」季老三,「黑手」季老三,四十多歲的瘦漢子,一臉的陰沉相,
諸霸天幾個徒弟裡,數他富心機,也數他最狠,所以贏得這麼一個「黑手」的外號。
「黑手」季老三一見她便間:「亞男,你上哪兒去了,大夥兒都在找你呢!」
諸亞男熟知這個三哥,跟他說話不能不提高警覺,道:「找我幹什麼?」
「黑手」季老三道:「找你幹什麼?問得好,小駒讓人做了,你還往外跑,一出去了就
沒影兒,老爺子擔心你出事兒……」
諸亞男道:「我又不是頭一回出門兒,什麼時候又知道關心起我來了,我送秦姑娘回去,
走的時候老爺子又不是不知道,幹什麼這麼大驚小怪的?」
季老三道:「好,好,好,算我沒說,行了吧!好在你現在回來了,老爺子正在前廳生
氣呢!拍了好半天桌子了,沒人敢近,我看還是你去勸勸吧!」
諸亞男道:「拍桌子,發脾氣,為我出去?」
「不。」季老三道:「老爺子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了?因為小駒讓人做了,自己的地盤
兒,自已的人讓人給做了,你說老爺子怎麼能不生氣?」
諸亞男道:「誰幹的,查出來了麼?」
季老三搖搖頭道:「還沒有,弟兄們都派出去了,可不是為查這件事,還是為了找傅天
豪,『九門提督』衙門的人說找傅大豪是公事,小駒讓人做了是私事,先擱下以後再辦,老
爺子生氣,有一部份也是為了這。」
諸亞男一聽這話就揚了眉,冷笑說道:「這倒好啊!要是人家死了爹娘,也得先給他們
賣了命去,要知道,這是他們求咱們的事兒,擱下以後再辦,遲一天兇手就能跑出幾百里去,
到時候上哪兒找去?」
季老三聳聳肩道:「說得是嘛!都是老爺子要聽人家的,非幫官家這忙不可,這下可好,
沾上了,甩都甩不掉,憑良心說,人家『大漠龍』既沒招咱們,也沒惹咱們,咱們何必樹這
個仇,老爺子就是這麼過於熱心,等那一天『大漠龍』找到咱們頭上來,看看有幾個朋友能
擄胳膊為咱們助拳。」
諸亞男道:「我去找老爺子,要他馬上把咱們的人撤回來。」
她寒著臉要走,季老三伸手擋住了她,搖搖頭道:「你就是這副急性子,現在已經來不
及了,要這麼做,我剛才就進言了。」
諸亞男道:「為什麼不能這麼做?」
季老三道:「你怎麼不想想,把人往回撤,不是既得罪官家,又得罪朋友麼?這種事咱
們能幹麼?」
諸亞男道:「難道小駒的事兒就真擱下?」
季老三陰陰一笑道:「擱下是假的,咱們又不是只那麼幾個人,我已經讓老五他們出去
查了,咱公私兼顧,『北京城』地兒不小,可全在咱們手掌心兒裡,我不信那手上帶血的能
跑了。」
一名年輕漢子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季老三喝道:「什麼事兒這麼急,過來。」
那年輕漢子本來是往後跑的,一聽這話忙折了過來,一哈腰道:「三哥,姑娘,我找趙
老爺子報信兒去,他們不是找那個鳳妞兒麼?我剛才在東城看見一個很像……」
諸亞男朝報信的漢子一巴掌抽了過去,冷笑叱道:「真行,咱們家裡可出了幾個熱心人,
有話不對自己人說,都趕著給別人報信兒去,人家給了你什麼好處了?我不管什麼龍妞兒,
鳳妞兒,誰要找讓他們自己找去,我不許咱們的人管,誰要管,我就先砍誰兩條腿。」
那年輕漢子挨了一巴掌,打得半邊臉通紅,捂著臉退了幾步道:「姑娘,您這是……老
爺子這麼吩咐的……」
諸亞男道:「老爺子是那麼吩咐的,我是這麼吩咐的,話我已經說了,聽不聽在你。」
那年輕漢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好,捂著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沒敢吭氣兒。
季老三擺擺手道:「聽姑娘的,有事兒我擔了,告訴弟兄們一聲去,誰要找鳳妞兒讓他
們自己去找,他們能找著那算他們本事大,咱們不管,無淪在哪兒碰見鳳妞兒,裝看不見,
回來不許提半個字,聽見了麼?」
那年輕漢子捂著臉點著頭,嘴裡答應著退走了。
他可真夠倒楣,偏在這時候碰見了諸亞男。
從現在起,除非鳳妞兒是碰見了趙六指兒的人,要不然她可以算是平平安安,無災無難
了。
諸亞男放心了,季老三號稱「黑手」,他跟別人「黑」,斷不會跟她這個自己人黑。
季老三話既然說出了,也不會背著她這個自己人要花槍、玩花樣。
她道:「三哥,我去見老爺子去了。」
季老三道:「好吧!別提撤人的事兒,勸勸老爺子算了。」
諸亞男答應了一聲走了。
她焉有不願意的道理,她巴不得諸家的人沒辦法分身查小駒的事兒,反正也不怕他們找
到「大漠龍」。
口 口 口
剛才那年輕漢子看見鳳妞兒的時候,鳳妞兒在東城,現在鳳妞兒卻已到了西城。
憑一時衝動進了城,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是太魯莽了,「北京城」那麼大個地兒,上哪兒
找傅天豪去?
傅天豪既是藏起來了,哪有那麼容易找的?
有一度她想到酒樓茶館人多的地方,用耳朵聽一聽去,可是轉念一想,傅天豪的藏處能
讓人淡論,那就輪不到她聽了,而且人多的地方也容易暴露行藏,萬一讓趙、諸兩家的人碰
見,她就別想再找傅天豪了。
怎麼辦?她站在西城根兒這人煙稀少處直發愣。
就在這時候,她身左百來丈一間破舊的茅草房裡先後走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原是往北
去的,可是一眼瞥見鳳妞兒卻停了下來,兩個人互望一眼,閃身撲向城牆下那人高的野草叢
裡不見了。
轉眼工夫不到,他倆突然出現在鳳妞兒身後那片野草叢裡,兩個人又對望了一眼,笑了
笑,一齊的邁步走了過來。
鳳妞兒心裡雖然在想事兒,可是她並投有忘了警覺,她馬上聽出身後來了人,她略一定
神,霍地轉過身去。
她為一怔,脫口說道:「是你們。」
那兩個人已走近她身前五丈,左邊那個微微一笑道:「不錯,鳳姑娘還認識我們哥兒倆
麼?郝玉春,羅廣信。」
鳳妞兒看了看兩個人臉上的神色,定了定神道:「怎麼不認識,你們二位不是譚老爺子
眼前的郝大哥跟羅二哥麼?」
兩句話工夫,郝玉春跟羅廣信已到了近前,郝玉春一笑說道:「難得鳳姑娘還記得我們
哥兒倆,你什麼時候到京裡來的,趙老爺子安好?」
鳳妞兒心裡轉了轉,道:「老爺子安好,謝謝二位,我們來了好些日子了。」
富心機的老二羅廣信突然說道:「那恐怕趕上這檔子事了,恭喜啊!鳳姑娘。」
鳳妞兒訝然說道:「恭喜什麼呀?羅二哥。」
羅廣信道:「趙老爺子的朋友,『北京城』裡的一霸諸霸天為官家出力,會同官家的人
用火器傷了『大漠龍』,『大漠龍』沒跑多遠就讓諸霸天的人弄了回去,這不該恭喜麼?」
羅廣信的確是夠陰的,他想騙鳳妞兒自投羅網。
鳳妞兒聽得也著實一驚,可是鳳妞兒也是個聰明絕頂的姑娘,她心裡只一轉就明白是怎
麼回事兒了。
她料定當日把傅天豪抬出趙家大院的時候,譚北斗這班人必守在附近看見了,他們或許
以為傅天豪真毀了,可是現在他們既然已來了京裡,知道傅天豪並沒毀,憑譚北斗的心智,
還能悟不出是怎麼回事?
既然譚北斗能悟出足怎麼回事,當然他們也會知道趙六指兒必不會輕饒她鳳妞兒,既然
鳳妞兒如今一個人在這兒,眼前這兩個也一定知道她早就逃離了趙六指兒,那麼如今告訴她
傅天豪已落進了諸霸天手裡,不是分明騙她去自投羅網麼?
她鳳妞兒不上這個當,她淡然一笑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原來羅二哥是指這回事兒
啊!不錯,傅天豪是已落進了我們老爺子手裡,當日在『宛平』算他命大,可是他逃了那一
遭兒卻沒能逃過這一遭兒,傅天豪已被我們老爺子押送官家了,這一回他就是長了翅膀也逃
不了了。」
郝玉春看了羅廣信一眼。
羅廣信卻跟沒看見一樣,含笑說道:「所以說該恭喜趙老爺子,我們老爺緝拿『大漠龍』
多年未獲,趙老爺子卻是出馬奏功,手到擒來,這是天大的一樁功勞,怕不馬上飛黃騰達,
平步青雲。」
鳳妞兒笑笑說道:「我們老爺子不求這個,幹什麼的就是幹什麼的,我們老爺子也沒福
消受,能為武林除去這個禍害也就夠了。」
羅廣信微一點頭道:「說得也是,江湖兒女江湖志,咱們沒人能離開江湖,也沒幾個願
意離開了江湖的,鳳妞兒在這兒是……我們的住處就在那邊兒,難得碰面兒,請過去坐坐
吧!」
鳳妞兒含笑搖頭道:「謝謝,不了,我還有事兒,改天再來拜望吧!失賠了。」
說完了話,她要走。
羅廣信一遞眼色,郝玉春一步跨出,攔住了鳳妞兒,道:「鳳姑娘,你等會兒。」
鳳妞兒停步詫然說道:「怎麼?二位還有什麼事兒麼?」
羅廣信笑道:「我自以為夠詐的,沒想到鳳姑娘比我還詐,今天要走了鳳姑娘,我們哥
兒幾個財路就斷了,再說運氣來了推不掉,老天爺賞錢花,不要那是罪過,還是委屈鳳姑娘
到我們那兒坐坐去吧!」
鳳妞兒訝異地看看郝玉春,又看看羅廣信道:「羅二哥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羅廣信笑道:「不要緊,我可以告訴鳳姑娘,現在鳳姑娘值錢得很,把鳳姑娘往趙老爺
子手裡一送,趙老爺子一定會賞我們哥兒幾個錢花花,至於鳳姑娘你為什麼值錢,咱們彼此
心朋不宣了。」
鳳妞兒笑了,美目一轉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真人面前就用不著再說假話,沒想
到趙六指兒還真交了幾個熱心的朋友,可是我要問一問,憑你們兩個就想制我麼?」
羅廣信笑笑說道:「我認為憑我們兩個已經很夠了,萬一不夠也不要緊,鳳姑娘看見麼?
那座茅草房子,我們老爺子,我們三師弟,還有跟隨老爺子多年的『四殘』都在裡頭,只要
我們招呼一聲,他們馬上就會趕過來,八對一,鳳姑娘你有幾分脫身的把握,以我看鳳姑娘
你還是吃敬酒……」
鳳妞兒看見那座茅草房子,她明白,要是譚北斗幾個真在那兒,她沒有一分脫身的把握,
而等譚北斗幾個聞聲趕過來,她脫身的希望就算沒了。
羅廣信話剛說到這兒,她來了個先下手為強,先發制人,皓腕一揚,三把淬毒的梅花針
成品字形打向了郝玉春,人跟著撲了過去。
郝玉春是譚北斗的大徒弟,在直隸總督衙門跟著譚北斗辦案多年,心智不足經驗夠,一
看暗器顏色就知道淬了毒,一驚之下,匆忙間他只有閃身躲避。
他身軀剛閃,鳳妞兒已擦著他身邊掠了過去。
可是羅廣信卻比鳳妞兒還快,早在鳳妞兒揚手的同時,他已然採取了行動,提一口真氣
直往前撲,掠出一丈,霍然轉身,恰好截住了鳳妞兒。
他可沒敢容鳳妞兒再出手,轉身便自出掌,鋼鉤般五指徑襲鳳妞兒酥胸。
鳳妞兒臉上變了色,冷叱一聲道:「沒想到譚北斗的徒弟也是下流胚!」
一側嬌軀,揚起玉手截向羅廣信腕脈。
羅廣信倏然一笑道:「下流?什麼人你都施捨過,讓我們碰一下有什麼關係,怎麼?難
不成現在你漲行市了?」一沉腕,五指上揚,拙式不變,仍襲鳳妞兒酥胸。
這時候郝玉春也過來了,他一笑說道:「老二,咱們哥兒倆一前一後,賠鳳姑娘好好玩
玩兒,恐怕鳳姑娘還沒這麼玩兒過呢!」
名師出高徒,「大鷹爪」譚北斗名震大河南北,他的徒弟還能錯得了?尤其郝玉春等跟
譚北斗辦案多年,對敵經驗也都夠,鳳妞兒對付一個已夠吃力,那堪背腹受敵,更聽不下那
穢言穢語,沒出十招便已落了下風。
這一落下風糟了,郝玉春跟羅廣信四隻手在她身上佔盡了便宜,鳳妞兒既急又氣,可是
越急越氣就越糟,眼看她要受制。
就在這時候,一個脆生生的甜美話聲傳了過來:「喲!好男不跟女鬥,現在不但斗還兩
個打一個,算什麼呀?」
隨著這話聲,兩邊烏光飛了過來,直襲郝玉春跟羅廣信。
這兩道烏光來勢既猛又快,郝玉春跟羅廣信一時不知這是什麼暗器,沒敢硬接,為了救
自己,只有捨了鳳妞兒縱掠躲閃。
兩邊烏光同時掠空打過,一邊射往遠處落進了草叢裡,一道打在附近一棵大樹上。
「篤!」地一聲,射進了樹幹,是一段樹枝。
郝玉春跟羅廣信看得同時心頭—震,抬眼看,幾丈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身穿大
紅勁裝,外罩黑風氅的美艷女子。
這位姑娘美是美極,胴體也透著一種醉人的成熟風韻成熟美,可是柳眉凝威,美目含煞,
望之嚇人,她沖鳳妞兒招了招手,柔聲道:「過來吧!姑娘,留神讓這兩條瘋狗咬了你。」
這位姑娘說話可真和氣。
鳳妞兒的模樣兒很狼狽,烏雲蓬鬆臉煞白,衣裳被扯得都亂了,她恨透了郝玉春跟羅廣
信,她知道現在是她唯一脫身的機會,她不敢逞強意氣,甚至連遲疑都沒敢遲疑,立即涼到
了美姑娘身邊,掠了掠零亂的雲鬢道:「謝謝姑娘。」
美姑娘含笑說道:「別客氣,這兩條瘋狗是誰家養的?怎麼這麼下流?」
鳳妞兒道:「他兩個是前直隸總捕『大鷹爪』譚北斗的好徒弟。」
美姑娘微微一愕,道:「噢!原來是譚北斗的高足,譚北斗這個人雖然老奸巨滑,勉強
還夠稱得上一個正字,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徒弟?」
當即轉望郝玉春跟羅廣信道:「我跟譚北斗很熟,他人呢?在這兒麼?我要當面問問,
他是怎麼教出了你們兩個這種好徒弟的。」
郝玉春冷冷打量了美姑娘一眼,道:「姓郝的眼拙,你是……」
美姑娘倏然一笑道:「你們兩個不認識我,嗯!對了,你們兩個沒有跟譚北斗搭駱三爺
那趟車,難怪不認識我,我姓凌,單名一個紅寧。」
郝玉春臉色一變,脫口叫道:「紅姑娘!」
凌紅笑了笑,道:「知道了,是不是譚北斗跟你們提過?」
鳳妞兒也為之一怔,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幾乎跟「大漠龍」齊名的女煞星「紅
娘子」,驚喜說道:「原來姑娘是……」
凌紅轉過臉來,含笑說道:「姑娘也知道我,那咱們就不算陌生,咱們待會兒再聊。」
只聽羅廣信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紅娘子』,『鷹王爺』未來的福晉,
失敬,簡直是太失敬了。」
凌紅兩道霜刃般目光直逼過去,道:「別客氣了,告訴我,譚北斗呢?」
羅廣信笑笑說道:「你用不著再問我們老爺子,我們老爺子現在已經不吃官糧,不拿官
俸,不再受人管不受人氣了。」
凌紅「哦!」地一聲道:「譚北斗不幹他那挺神氣的直隸總捕了,這倒是稀罕事兒,為
什麼?」
羅廣信道:「很簡單,我們老爺子要跟他一個對頭周旋到底,非鬥垮他這對頭不可,不
任公職方便點兒,所以我們老爺子早在關外便遞了辭呈了。」
凌紅道:「原來如此,他要跟誰周旋到底,聽你這句不任公職方便點兒,他要非鬥垮不
可的,恐怕就是我而不是『大漠龍』。」
羅廣信一點頭,撫掌笑道:「一語中的,你不愧是個高明人物。」
凌紅點頭說道:「那最好不過,他帶著你們到京裡來恐怕也是為我,正好,我現在這兒,
譚北斗呢?叫他來吧!不管誰得罪了誰,咱們就在這兒做個了斷。」
郝玉春突然說道:「你來得不巧,我們老爺子現在不在這兒。」
羅廣信看了他一眼道:「大師兒,你可真行啊!怎麼盡洩自己人的底?」
郝玉春一怔,連忙閉上了嘴。
凌紅突然一笑道:「你們放心,譚北斗不在這兒,我也不會欺負你們,譚北斗不是知道
我現住哪兒麼?盡可以讓他去找我……」
羅廣信道:「那最好,既然我們已經來了,總是會去找你的,你等著吧!大師兄,咱們
走。」他一偏頭,跟郝玉春雙雙要走。
凌紅道:「慢著。」
羅廣信已然轉了身,聞言又轉了回來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凌紅道:「我跟譚北斗之間的過節,我可以等著他找我,可是你們兩個跟這位姑娘間的
過節,卻應該現在了一了,你們兩個太無恥,太下流了,我生嚴最恨的就是這個,我要代譚
北斗管教管教你兩個,我不屑跟你們兩個動手,你們兩個給我各留下一隻手吧!」
她說得輕鬆,也很平淡。
郝玉春跟羅廣信兩個臉上,可變了色,羅廣信淡然一笑,指著鳳妞兒道:「要我們哥兒
倆留下了兩隻手不難,可是她不值得,你知道她是誰?『北六省』黑道瓢把子,『宛平』趙
六指兒的乾女兒,說好聽叫乾女兒,不好聽該叫姘頭,她為了趙六指兒那個瓢把子寶座不知
道施捨過多少人了……」
鳳妞兒氣得顫聲說道:「羅廣信,你住口,不錯,我鳳妞兒承認以前是那個青樓妓都不
如的女人,可是我已經脫離了趙六指兒,我還有良知,還知廉恥,你們呢?明的鬥不過『大
漠龍』,不敢跟人家面對面拼,卻暗地裡勾結趙六指兒用卑鄙陰毒的手法害『大漠龍』,你
郝玉春更狠毒地在『大漠龍』臉上劃了一刀,要不是我這個趙六指兒的姘頭,『大漠龍』早
就死在你們那下九流的手法下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50:01
凌紅「哦!」地一聲道:「是麼?你們兩個告訴我,有這回事兒麼?」
羅廣信還沒答話,郝玉春作賊心虛,轉身就跑。
凌紅眉宇間煞氣一盛,淡然笑道:「看來是真的了,我要你
一隻手把你的命留給『大漠龍』!」她揚起了手, 一片紅光從她手裡飛了出來。
羅廣信臉色大變,急急叫道:「大師兄留神,紅燕子!」
郝玉春機伶一顫,跑得更快。
他跑得不算慢,奈何他還是沒凌紅那震懾武林的獨門暗器「紅燕子」快。
那片紅光很快地便追上了郝玉春,在近郝玉春身後尺餘處,忽然上揚高飛,越過郝玉春
頭頂時,又忽折而下,不偏不斜地一下子正落在郝玉春右肩上。
郝玉春大叫一聲掉在了地上,連翻了幾個跟頭才停住,把「紅燕子」拔了下來扔出了老
遠,可是他那條右胳膊卻再也抬不起來了。
羅廣信心膽欲裂,急忙掠過去扶起了郝玉春,一看之下不由魂飛魄散,他知道郝玉春這
條右胳膊從此便算完了。
郝玉春的右肩骨碎了,而且一條筋也被硬生生截斷了。
「紅燕子」一落之勢竟這麼厲害,這就是凌紅這獨門暗器所以能震懾江湖,所以能讓人
喪膽處。
羅廣信扭過頭來厲聲說道:「紅娘子,你好狠!」
凌紅道:「我凌紅在江湖上是以狠出了名的,我留他一條命已經是夠便宜的了,別忘了,
還有你一隻手呢!」
說著,她又揚起了玉手。
羅廣信聽說過「紅燕子」的厲害,剛才也親眼看見過,他知道紅娘子這「紅燕子」發無
不中,也沒有失過手,只等她「紅燕子」出了手,自己這條右胳膊便算完了。
他一見紅娘子揚起了手,嚇得膽破魂亡,扶著郝玉春急急縱掠而去,只恨爹娘少生了兩
條腿,也恨譚北斗沒教他升天遁地之法。
凌紅只揚起了玉手,卻沒見「紅燕子」飛出。
羅廣信扶著郝玉春跑了,她垂下了手,轉過臉來笑著說道:「姑娘,我饒了一個,能不
能消你的氣?」
鳳妞兒道:「您別這麼說,我只有感激。」
凌紅道:「你叫鳳妞兒,是不是?看樣子我大你幾歲,我叫你一聲鳳妹妹……」
鳳妞兒忙道:「您千萬別,我不敢當,也不配。」
凌紅伸手握住了鳳妞兒的手,誠懇地道:「別這麼說,妹妹,咱們不是世俗兒女,我知
道你的過去,可是那已經成了過去,有道是:『聲色晚景從良,—世之煙花無礙,貞婦皓首
失節,半生之清苦俱非』,看人要看後半截,我別的都不沖,只衝你救過『大漠龍』,我就
要交你這個朋友,認你這個妹妹,對你,我只有敬佩,相信我,妹妹。」
鳳妞兒道:「我對紅姐仰名已久,卻沒想到我有這麼好的福氣,善有善報,的確不錯,
要不是我悔悟做了這麼一件好事兒,紅姐現在一定不會把我當成朋友了……」
凌紅道:「對了,妹妹,真要那樣的話,咱倆恐怕還得鬥上一鬥。」
鳳妞兒道:「我怎麼是紅姐的對手。」
凌紅笑了,鳳妞兒自知自己姿色不惡,而且算得上一個「美」字,可是紅娘子如今這一
笑,使她有自慚形穢之感,只聽凌紅道:「不瞞妹妹說,我也是出來找這條龍的,妹妹可知
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鳳妞兒搖搖頭道:「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我還得回去給沈姑娘送信兒呢?紅姐該知
道,他受傷了……」
忽然,目光一凝,望著凌紅,道:「紅姐是鷹王爺的……」
凌紅含笑說道:「我認為他是個英雄,他也並沒有因為我是個江湖上的女亡命徒而瞧不
起我,把終身托付給了他,不過還沒成親。」
鳳妞兒道:「那麼紅姐怎麼會任他們對付『大漠龍』,到如今還在搜捕他?」
凌紅道:「妹妹這是怪我……」
「我不敢。」鳳妞兒道:「但我認為紅姐有力量阻攔。」
凌紅搖搖頭道:「別怪我,妹妹,聽我解說你就明白了。」
她從車隊邂逅「大漠龍」說起,說心許「大漠龍」但相見恨晚,打算劫奪沈書玉所帶的
「珍珠衫」,但為了「大漠龍」,知道沈姑娘是忠義後人,是個孝女之後,她放棄了,並且
為了救沈書玉她冒充沈書玉戲弄譚北斗,跟譚北斗結了仇。
說被接來京之後日日盼望「大漠龍」及「大漠龍」怎麼避而不見,說鷹王勝奎怎麼仰慕
「大漠龍」但卻公私分明堅持立場一直說到她跟鷹王鬧氣,自己出來找「大漠龍」!
靜靜聽畢,鳳妞兒歉然地看了她一眼道:「紅姐,我不該……」
「別這麼說,妹妹。」凌紅抬頭說道:「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應該有足夠的能力護他,可
是我卻沒辦法盡朋友之義,我對不起他……」
倏然一笑,卻笑得勉強,道:「這趟出來雖然沒能打聽著他的消息,可是我認識了你,
得了這麼一個妹妹,總算沒白跑,我剛才已經把我的情形告訴了妹妹,妹妹也把妹妹的過去
告訴了我,咱們彼此之間已經瞭解得很清楚了,為此我不能不埋怨妹妹幾句,妹妹實在不該
冒這個險到城裡來,不但趙六指兒不得妹妹不甘心,現在更多了一夥譚北斗這班人,妹妹你
等於成了眾矢之的,聽我的,妹妹,馬上回去跟沈姑娘做伴兒去,我現在不能去看沈姑娘,
我現在也幫不了她什麼忙,可是從現在起我要盡全力護衛『大漠龍』,盡盡我這份朋友之義,
妹妹在城外護著沈姑娘,城裡有我,我不惜跟勝奎鬧翻,妹妹要信得過我,要把我當成姐姐
就聽我的,我話就說到這兒,城裡不是善地,譚北斗那夥人也可能找到這兒來,譚北斗老奸
巨滑,他所以辭掉公職就是為了便於對付我,要是他們幾個一起來,我還真不容易應付,妹
妹快走吧,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鳳妞兒微一點頭道:「好,我聽紅姐的,我會盡全力護著沈姑娘,城裡的事就偏勞姐姐
了。」
凌紅點點頭道:「妹妹放心,快走吧,早一步總比遲一步好,譚北斗老奸巨滑,不能不
防,讓他跟著妹妹出了城到了何家那就糟了,妹妹先走,我在後頭看看有沒有人盯梢。」
鳳妞兒還真不敢耽誤,點點頭答應一聲轉身往城門方向行去。
凌紅遠遠地跟在她身後,一直看著她平安出了城,確認沒人在後頭跟她之後才折了回去
這一趟雖然碰見了鳳妞兒,卻沒能打聽著傅天豪的消息,凌紅心裡總覺得怏怏的,也覺
得像少點什麼!
走沒多遠,鐵蹄震天響,迎面來了兩騎快馬,是阿善跟阿琦。
老遠地便翻身下了馬,雙雙拉著坐騎迎過來,近前,兩個人一躬身,阿善道:「姑娘,
可讓我們找著您了。」
凌紅道:「找我幹什麼?有事兒嗎?」
阿善道:「王爺心急,讓我們出來找找您。」
凌紅道:「他還知道派人出來找我嗎?我是出來找『大漠龍』的,在沒找著『大漠龍』
之前,我決不回去……」
阿善忙道:「姑娘,您就別生氣了……」
「生氣!」凌紅道:「我跟誰生氣,是跟你們還是跟勝奎,跟你們我不會,跟勝奎我不
敢……」
阿善賠笑說道:「姑娘,您這是何苦。」
凌紅道:「我說的是實話。」
阿善道:「姑娘,看我們這兩張薄面,您消消氣回駕吧!」
凌紅道:「回去可以.你們幫我找『大漠龍』。」
憑良心說,阿善跟阿琦願意,他們倆都是英雄,英雄惜英雄,他們倆對「大漠龍」都有
一份仰慕跟敬重,可是他們怎麼敢點頭。
阿善苦笑著,沒說話。
凌紅話鋒忽轉,她自然不會跟這兩個過不去,道:「他什麼時候回去的?」
阿善忙道:「回去一會兒,一進府就問您,聽說您出來了,急得跟什麼似的。」
凌紅哼了—聲道:「回去也別想我給他好臉色看,走吧!」
阿善忙把韁繩遞了過來。
凌紅二話沒說,接過來跨上馬疾馳而去。
阿善跟阿琦兩個人合乘一騎,急忙趕了過去。
口 口 口
凌紅繃著臉兒往後走,後頭迎出了鷹王勝奎。
凌紅看都沒看他一眼,側轉身要走。
勝奎橫身攔住了她道:「紅姐,你這是何苦?」
凌紅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著,還要我給你請個安不成?」
勝奎道:「紅姐,我怎麼敢?」
凌紅道:「諒你也不敢,攔著我幹什麼?說吧!」
勝奎道:「紅姐辛苦了大半天,有沒有收穫……」
凌紅目光一凝,道:「勝奎,你這是幸災樂禍?」
勝奎一抬手,忙道:「紅姐,天地良心我是那種人嗎?咱們現在是在家裡關起門兒來談
私事。」
凌紅冷冷說道:「記得你說不便管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在家裡。」
勝奎一怔,苦笑著說道:「紅姐!你怎麼不能體諒我。」
他一句一個紅姐,叫得凌紅心軟,眼前本是托付終身的人,凌紅還能真跟他彆扭到什麼
時候。
她翻了他一眼道:「要不能體諒你,我就不會在你這兒再待下去了。」
勝奎一喜,忙伸手抓住了凌紅一隻柔荑,道:「紅姐,你真好!」
鷹王叱吒風雲,縱橫疆場,曾使百萬敵軍喪肌,在朝裡只一瞪眼,王公大臣無不畏懼三
分。
可是現在卻跟個小孩兒似的,他能讓威震江湖的女煞星「紅娘子」許心托身,道理也許
就在這兒!
凌紅一甩手掙脫了勝奎的掌握,道:「別拉拉扯扯的,也不怕臊得慌,我能體涼你,你
也要能體諒我,這件事兒你幹你的,我干我的,咱們誰也別管准。」
勝奎道:「紅姐!我不是不管,我是不便管。」
凌紅道:「那跟不管有什麼兩樣,你不解釋我還不生氣呢!」
勝奎忙道:「是,是,是,我不說,我不說,成不成?」
凌紅道:「別把我攔在這兒,我累了大半天了,要進去歇會見了。」
勝奎道:「是,是,紅姐請!紅姐請!」
他側身讓路,灑脫一擺手。
凌紅哼一聲道:「稀罕!」
擰身往後行去。
勝奎緊邁一步跟了上去。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後院裡有座小樓,精緻已極。
凌紅上了樓,手解開風氅往床上一扔,轉身坐了下去。
勝奎慇勤地忙倒上一杯茶雙手奉過,然後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對面,當世之中能讓鷹王
倒茶,而且雙手奉過的人還真不多,曲指算算恐怕只有凌紅一個。
他看了凌紅一眼,道:「紅姐!我告訴你一件事兒,今兒個在『西直門』外有人衝我打
了一樣暗器……」
凌紅—怔忙道:「誰?誰這麼大膽?」
勝奎搖搖頭道:「不知道,當時人挺多的,我沒聲張,皇上遊興正濃,要是一聲張,皇
上還出不出宮了,恐怕百姓們又要倒楣了!」
凌紅道:「是什麼樣的暗器?」
勝奎道:「一個紙團兒。」
凌紅一怔,揚手一巴掌打在勝奎的胳膊上,道:「討厭!」
勝奎也笑了,本來辟!打是疼,罵是愛,勝奎焉能不笑。
凌紅目光一凝,道:「真是個紙團兒?」
勝奎點了點頭道:「上頭還寫得有字兒。」
凌紅道:「寫得是什麼字兒?」
勝奎道:「是這麼寫的,閣下那位准福晉是江湖女盜『紅娘子』,唯恐閣下不察,特字
奉知,沒有署名,沒下款兒!」
凌紅「哦!」地一聲,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道:「紙條兒呢?我看看!」
勝奎道:「扯了,又不是名家手筆,要不然我就把它留下裱框了。」
凌紅看了他一眼,道:「別不當回事兒,這件事你怎麼看?」
「當回事兒?」勝奎失笑說道:「這麼芝麻大一點事兒,讓我當回事兒那我能忙死累死,
我會怎麼看,不值一笑。」
凌紅道:「你真是這麼想嗎?」
勝奎瞪大了眼道:「我不這麼想怎麼想?本來就不值一笑。」
凌紅神色微微凝重,道:「勝奎,這不是件小事,你可別瞧不起它,它可能讓你丟了爵
位,也有可能讓你失去我!」
勝奎不禁失笑,道:「你是怎麼了?紅姐!別把芝麻大點兒事兒看得這麼嚴重好不?早
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凌紅道:「你不在意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內情,你要是知道內情,你就不會不在意了。」
勝奎笑了笑道:「我不知道內清?什麼內情?哪一回事兒?」
凌紅當即把她在駱三爺的車隊裡戲弄「大鷹爪」譚北斗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勝奎大笑了,道:「你是說那件事是因,這件事是果?」
凌紅微一點頭,道:「我不敢確定,但我認為極有可能。」
勝奎道:「你認為這件事是譚北斗干的?」
凌紅道:「我也不敢確定,只是事實上除了他那一夥之外,我想不出別人來。」
勝奎道:「你認為一個小小的直隸總捕,敢跟你我過不去?」
凌紅搖搖頭道:「譚北斗因為辭去公職了,就是為了便於對付我……」
她把西城根兒所遇告訴了勝奎,單隱下了鳳妞兒跟沈書玉的所在,其實她不知道鳳妞兒
跟沈書玉是在城外不在城裡而已。
聽完了凌紅這一番話,勝奎笑著說道:「就算你料對了,譚北斗他又能把你我怎麼樣?」
凌紅搖搖頭道:「勝奎,你不能不承認這件事很嚴重,你或許不在乎,可是我不能不在
乎……」
勝奎道:「紅姐,你在乎什麼?」
凌紅道:「他現在向你密告,江湖女盜『紅娘子』在你府裡,你怎麼辦?」
「我怎麼辦?」勝奎道:「瞧你問的,我理都不理他。」
凌紅道:「那你的錯處就讓他抓住了,你窩藏江湖女盜,不知道猶可說,有人向你密告
都置之不理,那就是包庇江湖女盜,以你堂堂鷹王之尊竟包庇江湖女盜,他日你何以對下?
他要是再往別處告你—狀,你又怎麼辦?」
勝奎道:「他敢?」
凌紅道:「勝奎,別動意氣,咱們這是就事論事,他敢用個紙團兒衝你鷹王丟過來,又
有什麼不敢沖別人再丟個紙團兒?」
勝奎道:「就算他敢,眼下這『北京城』裡,誰又敢把我怎麼樣?」
凌紅道:「別以為你鷹王權大勢大了不起,別以為平常連皇上都要讓你三分,要知道,
你犯的是愛新覺羅的家法,這小是別的事,也非同小可,皇上不能不管,到時候他要一道長
諭下到了『宗人府』,你怎麼辦?你又怎麼辦?」
勝奎眨眨眼道:「有這麼嚴重嗎?紅姐!」
凌紅道:「我不敢說一定,卻不能說沒可能,也不能不往壞處想,在心裡早作準備。」
勝奎道:「那麼以紅姐你看,我應該怎麼辦?」
凌紅道:「你只有三條路可走,一是讓我馬上離開,這樣你的罪會小一點兒,也會人事
化小,小事化無,一是馬上拿我交給『九門提督』衙門,這樣你可以將功折罪,說不定皇上
還會嘉許你一番,最後一條路你最好別走,甚至連嘗試都別嘗試……」
勝奎道:「怎麼一條路,說說看?」
凌紅道:「置之不理,冒削爵獲罪之險!」
勝奎笑了,搖頭說道:「好玩兒,真好玩兒!沒想到你這位叱吒風雲,睥睨江湖,一向
愧煞鬚眉女英傑,把芝麻大一丁點事兒看得這麼嚴重?」
凌紅正色說道:「勝奎,你不是個冥頑不化的人,難道我分析得還不夠清楚?」
勝奎忽然一整臉色站了起來,道:「紅姐!我這人你是知道的,一身硬骨頭,從來不沖
人低頭,尤其不沖罪惡低頭,只有罪惡見我勝奎遠避,沒有我勝奎見罪惡繞道這一說,長這
麼大我還沒讓誰難倒過,當召我策馬疆場,面對敵兵百萬我都能面不改色,也從沒皺過一下
眉頭,今天叫我屈服這一個小小的直隸總捕的陰謀之下,那辦不到,我選第三條路。」
凌紅站了起來,道:「勝奎……」
勝奎截口說道:「紅姐!辛苦了大半天,你也夠累的了,你歇著吧!我有公事要辦一辦,
要有事兒找我,我在書房。」
他沒容凌紅再說話,扭頭走了出去。
凌紅沒動,也沒說話,緩緩坐了下去,美艷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片陰霾!
勝奎真的去了書房,他沒有叫任何人,也就是說他並沒有意思對譚北斗採取對策。
憑他的權勢,找到譚北斗那一夥把他們除了,來個先下手為強,那是易如反掌吹灰之力。
可是他不屑那麼做,而且那麼做等於是怕了譚北斗,他更不願意向譚北斗示弱。
凌紅心裡明白,車隊早冒充沈書玉戲弄了譚北斗,譚北斗栽了跟頭,自認是受了莫大的
羞辱,絕不會放過她,從他辭去公職一事,就可看出他的決心。
而現在她又以獨門暗器「紅燕子」傷了他的大徒弟,當然更是火上澆油,無論如何,譚
北斗是絕不會與她干休了。
勝奎不清楚譚北斗,除了個「大漠龍」頗令他心折之外,他誰也不服了。
可是她對譚北斗知之甚深。
「大鷹爪」十足的老江湖,可說是一隻狡猾無恥的老狐狸,從他丟給勝奎這麼一個紙團
兒這件事看,就可知道這個老鷹犬是多麼陰、多麼損、多麼「足智多謀」!
尤其他任直隸總捕多年,大清朝的皇律,官場裡的一切,他瞭若指掌,熟得不能再熟,
是個不容有一絲兒輕視的人物,偏偏勝奎不當回事兒,凌紅她怎麼能不憂?怎麼能不愁?
她離開勝奎尚不足惜,可是不能讓勝奎為她丟爵位,不能讓勝奎成為她跟譚北斗這段私
怨下的犧牲者。
而唯一能保護勝奎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除去譚北斗這一夥人。
口 口 口
諸亞男又去了秦婉貞家。
她去告訴傅天豪,信兒已然送到,只是去遲了一步,鳳妞兒已進城,可是她已下令諸家
的人不許管這件事,當然,主要的她還是為來看看傅天豪。
傅天豪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幾天來的靜養,在秦婉貞悉心的照料下,體力也恢復
得差不多了。
在秦婉貞沒告訴他諸亞男的心意以前,還好一點兒,現在他見著諸亞男卻有了點兒不自
在。
同樣的諸亞男把自己的心意告訴過秦婉貞,她不知道秦婉貞「幫過她的忙」沒有,一見
著了傅天豪,她也總是別彆扭扭的。
三個人坐在屋裡,傅天豪跟諸亞男總是說的時候少,聽的時候多,倒是秦婉貞成了個多
話的人。
她能怎麼辦?不吭氣兒?三個人都不說話,那更彆扭,為人做嫁衣裳,心裡本就夠苦的,
卻還強顏為歡,盡量不使三個人之間「冷場」!
聊了一會見之後,秦婉貞忽然說道:「亞男,你來得正好!你不來我也準備請你,傅爺
傷好得差不多了,要走!我留不住,打算做幾個菜一方面慶賀傅爺傷癒,一方面也為傅爺餞
個行,你代我陪傅爺坐坐,我到廚房看看去。」
她走了。
誰都知道這是借口。
諸亞男感激,可是一旦只兩個人相對時,她卻心裡怦怦跳,老半天抬不起頭來。
口 口 口
傅天豪畢竟是個男人家,他不能讓屋裡的氣氛這樣,何況他也受不了,到頭來還是他先
開了口。
「在秦姑娘這兒打擾這麼些日子,秦姑娘跟小玲不但擔風險而且還受累,很讓我不安!」
諸亞男也不好不說話了,沒敢看傅天豪:「婉貞姐是個世間奇女子,她的身世很悲慘,
很可憐!她淪落風塵是不得已,她跟諸家交往也是不得已,她既然住在『北京城』裡,就不
得不托庇於諸家……」
傅天豪道:「這個我看得出。」
諸亞男忽然抬起了頭,道:「她救你,照顧你,並不求你怎麼報答她……」
傅天豪頓感心頭一震,道:「我知道,我會水銘心內!」
諸亞男香唇啟動,遲疑了一下道:「這些話我本不該說,可是你馬上要走了,我不能不
說出,婉貞姐對你的心意我明白,她告訴過我……」
傅天豪心神連連震動了幾下!
諸亞男接著說道:「她曾經這麼表示,她心裡有你,可是不打算跟你,她說對一件事各
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有各人的做法,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嫁給他,以我看,世間的有情人
沒有不希望相伴終生,長相廝守的,她所以說不打算跟你,是因為她是個風塵女子,她自認
不配!」
話說到這兒,她住口不言,很明顯地,她是在等傅天豪說話。
當然,傅天豪心裡也明白。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想了想之後,只有這麼說:「我始終沒把秦姑娘當風塵女子看待,
風塵女子並不見得個個低賤,古來風塵中出過不少俠女!」
諸亞男道:「那就好!她不打算跟你,可是我不忍見她痛苦一輩子,也不忍看她老為別
人做嫁衣,你馬上要走了,現在,我擅做主張替她跟你要句話,你怎麼說?」
傅天豪勉強一笑道:「諸姑娘,我還有很多事,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北京』……」
諸亞男道:「我知道你目前的處境跟你要做的那些事,你的事也就是我們的事,都願意
從旁協助你,我只問你一句,要是你能活著離開『北京』呢?」
傅天豪道:「諸姑娘!我已跟沈姑娘有約在先,要是我能活著回到『大漠』去,將來她
會到『大漠』找我的……」
諸亞男道:「你的意思我懂,無論什麼事,都有個本末先後,婉貞姐不會計較這個,也
不該計較的,只要你點個頭,將來我送婉貞姐到『大漠』去!」
傅天豪暗暗一歎,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著再諱言什麼!諸姑娘跟秦姑娘都這麼看得
起我,除了感激之外不該再說什麼別的,只要我還能活著回『大漠』去,我在『大漠』恭候
二位就是!」
諸亞男並沒有提及自許終身,可是沒想到傅天豪一句話把她也帶上了,心裡猛一喜,她
臉上猛一紅,一顆烏雲螓首馬上垂了下去,低著頭道:「我到廚房幫個忙去。」
她帶著一陣香風跑了出去。
傅天豪站了起來,臉上神色難以言喻,他不明白人世間的福為什麼會讓他佔光了,也說
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口 口 口
小屋子裡擺上個圓桌面兒,菜不多,但都很精美。
三個人坐著,諸亞男始終帶點兒羞意,秦婉貞卻是落落大方,平靜得出奇,舉杯邀客,
談笑自若的,三個人間事,她絕口不提。
一直到吃完了這頓飯,諸亞男才漸漸地好了點兒。
傅天豪乘夜要走。
諸亞男攔住了他,道:「別忙,我還忘了告訴你件事兒,你受傷後善銘原把人撒了回去,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過不一天他又把人派了出來,而且增加了二十名『侍衛營』好手,聽說
除了對付你之外,還要對付『燕雲卜三俠』,你可要小心I」
傅天豪聽得不由一怔,道:「怎麼說,他們還要對付『燕雲十三俠』?」
諸亞男「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傅天豪皺眉說道:「這就不對了!『燕雲十三俠』原跟他們有勾結,他們怎麼會掉轉地
去對付『燕雲十三俠』來了。」
諸亞男冷笑一聲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也許『燕雲十三俠』對他們已經沒利用的價
值了!」
傅天豪搖頭說道:「不,這裡頭大有蹊蹺,記得那天晚上我突圍的時候,他們之中有一
個把兵刃丟給了我,要不然我還真不容易突圍脫身,照這麼看他們要是跟官家有勾結的話,
也只是其中的一兩個人……」
目光一凝,望著諸亞男道:「姑娘可知道『燕雲十三俠』現在什麼地方?」
諸亞男道:「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
傅天豪道:「我不能讓他們把『燕雲十三俠』一網打盡……」
諸亞男道:「他們害了你,你還要……」
傅天豪道:「要是他們之中有—兩個人跟官家有勾結,害我的也只是那一兩個人,其他
的仍是正直俠義,我不能見死不救。」
秦婉貞道:「亞男!傅爺說的對,要不然傅爺又怎麼能成為人人敬重人人仰慕的大英雄,
大豪傑。」
諸亞男道:「可是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啊!」
傅天豪道:「不要緊,我出去找,要是他們之中真有人跟官家有勾結,不會遠離的,事
不宜遲,我這就走!」
他站了起來。
諸亞男忙道:「你現在能跟人動手嗎?」
傅天豪道:「這種事不一定非動手不可,即使是要動手,我的傷也已經好了十之八九不
礙事。」
諸亞男道:「我跟你去。」
男女間只一有了情,關係就是不同,諸亞男現在就把自己當成傅天豪的人。
傅天豪忙道:「姑娘!你不能去,不能讓人看見你跟我在一起!」
諸亞男道:「我不怕,我豁出去了!」
秦婉貞道:「別孩子氣了,亞男!傅爺還有很多要緊事兒,萬一你有點兒什麼?是讓他
顧你還讓他顧別的事兒?別耽誤了,還是讓傅爺趕快去吧!這種事一步也遲不得。」
諸亞男香唇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傅天豪道:「我走了,我從屋上走,兩位不必出來了。」
他閃身掠了出去。
諸亞男要往外跟,秦婉貞一把抱住了她,道:「亞男,你這不是幫他的忙。」
諸亞男道:「我實在不放心!」
秦婉貞道:「亞男!我放心嗎?別人不知道我清楚,他的傷已經不礙事兒了!」
諸亞男沒說話,望著門外的夜色,神色是焦慮的!
她再也不會去關心別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51:02
第二十一章
傅天豪人機警,經驗夠,掠上屋脊沒馬上走,四下裡看了看,確定附近沒人之後他才長身而
起,直上夜空。
他不認為霍天行等還會待在那片樹林子裡,所以他現在並不求趕快走,專揀高處上,高
處居高臨下,視野遼闊些!
他幾個起落之後登上了一座鼓樓,鼓樓蓋得高,蓋得不高鼓聲不能傳遠。
站在鼓樓那高高的瓦面上四下看,馬上就看見了西北方向有動靜,那是一根根的火把,
還有一盞盞的燈籠在移動,他沒遲疑,提一口氣撲了過去。
火把跟燈籠的移動處離鼓樓不過二三里之遙,傅天豪身法快速,沒多大工夫就馳近了。
眼前是城西北角的—處荒郊曠野,高舉火把跟提著燈籠的「五城巡捕營」的人圍著一座
古廟,前頭是十幾二十個佩劍黑衣人,在火把跟燈籠的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十幾廿
個黑衣人當中有五六個老頭兒,其他全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不管是老頭兒也好,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也好,傅天豪一眼就看出這十幾個全是內外雙修
的一流好手,他馬上就想到了諸亞男所說的廿個「侍衛營」好手。
這「侍衛營」的好乎跟「五城巡捕營」的人總共近五十名圍著這座古廟,十有八九,霍
天行等人是在這座古廟裡。
沒見那些人帶有火器,傅天豪放心了點兒!
看著看著,古廟裡出來個人,是姑娘章小鳳,章小鳳一出廟就跟「侍衛營」的一個瘦老
頭兒說活,兩個人把話聲壓得都很低,傅天豪聽不清他們倆在說些什麼?
不過傅天豪看得出,章小鳳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說到後來她突然擰身要走。
那瘦老頭兒伸手攔住了她,不讓她走。
章小鳳沒奈何,轉身要回廟裡去。
那瘦老頭兒從後面出手,一指頭點在章小鳳的腰眼上。
章小鳳身軀一晃,往後便倒。
過來個黑衣佩劍中年人伸手扶住了章小鳳,把她交往了身後。
章小鳳是「燕雲十三俠」老二章民山的義女兼傳人,心智、經驗、所學都是晚一輩裡的
好樣兒,就是置諸江湖也說得過去,可卻被這瘦老頭兒一指頭便點倒了,由此可見「侍衛營」
的人身子確是不弱。
章小鳳一遭擒,古廟裡人影連閃,霍天行幾兄弟全出來,傅天豪心知一場拚鬥廝殺要在
這座古廟前展開,現在是他現身的時候了,他從懷裡摸出一張人皮面具往臉上一戴,騰身撲
了出去。
可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疾掠而至,傅天豪一眼就看出來人是誰了,心頭一
震打算折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幾個「五城巡捕營」的揮刀撲向了他,他一揮手把那一
些個「五城巡捕營」的全逼了回去。
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一退之後又要上,那條美好人影趕到了,一聲嬌喝出了口:
「你們都住手!」
她落在傅天豪跟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之間道:「我是『鷹王府』的,你們等一下再
動手。」
「鷹王府」三個字懾人,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馬上就不動了。
凌紅喝住了「五城巡捕營」的那幾個之後,目光一掃傅天豪,道:「你是幹什麼的?」
敢情她沒看出是傅天豪來。
傅天豪心裡轉了轉道:「在下是過路的,聽見這兒有動靜過來看看。」
凌紅道:「這兒沒你的事,你最好站這兒別動。」說完了這句話,她又轉向那些官家人
道:「你們哪一個是帶頭的,過來跟我說話。」
那「侍衛營」的瘦老頭兒走了過來,上下一打量凌紅,道:「姑娘是……」
凌紅道:「我是『鷹王府』的,我姓凌。」
瘦老頭兒道:「凌姑娘有什麼見教?」
凌紅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拿什麼人?」
瘦老頭兒道:「這些人是一批江湖亡命徒,危害京畿安寧,我們奉命緝拿!」
凌紅道:「你們是奉誰之命?」
瘦老頭兒道:「我們是奉了『九門提督』衙門的命令。」
凌紅轉望霍天行等,道:「幾位是……」
霍天行揚聲說道:「老朽霍天行,這些人是老朽的把兄弟跟晚輩。」
凌紅微微一愕道:「敢情是『燕雲十三俠』裡的霍大俠。」
霍天行道:「不敢,正是霍天行兄弟。」
凌紅霍地轉望瘦老頭兒道:「霍大俠幾位犯了哪條王法?」
瘦老頭兒道:「凌姑娘真是『鷹王府』的?」
凌紅道:「我在這兒等你,你可以派人到『鷹王府』問一下。」
瘦老頭兒一聽這話態度變了,道:「那倒不必,凌姑娘該知道,我們是奉命行事……」
凌紅道:「我問你,他們幾位犯了哪條王法?」
瘦老頭兒道:「他們窩藏叛逆,危害京畿治安……」
凌紅明知故問道:「他幾位窩藏了什麼叛逆?」
瘦老頭兒道:「他幾個窩藏了當年謀叛未成的沈在寬的女兒。」
凌紅輕「哦!」了一聲,抬眼四下看了看,道:「沈在寬的女兒?在哪兒呢?」
一指章小鳳道:「她就是嗎?」
瘦老頭兒忙道:「不!她不足,沈在寬的女兒已經讓『五城巡捕營』拿了去。」
凌紅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五城巡捕營』在哪兒拿住了沈在寬的女兒?」
瘦老頭兒道:「有好些日子了,是在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裡。」
凌紅道:「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
瘦老頭兒道:「據報『泰安堂』藥鋪是他們幾個開的,以『泰安堂』藥鋪做為掩護,窩
藏叛逆從事不法勾當。」
凌紅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麼『五城巡捕營』到『泰安堂』藥鋪捉拿了
沈在寬的女兒的當時,他們幾位可在『泰安堂』藥鋪裡?」
瘦老頭兒道:「這個我不大清楚,當時拿人的是『五城巡捕營』……」
凌紅抬眼—掃道:「這兒可有『五城巡捕營』的人?帶班的是哪一個?」
一個壯漢走了過來,挺著胸脯道:「我!」
凌紅打量了他一眼道:「『五城巡捕營』到『泰安堂』拿人,你也去了嗎?」
那壯漢道:「去了。」
凌紅道:「那麼你告訴我,當時他們幾個在不在『泰安堂』藥鋪裡?」
那壯漢道:「不全在。」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凌紅道:「他幾位之中誰在?」
那壯漢道:「只有姓霍的跟他的徒弟在,『泰安堂』對門兒是家酒館兒,是姓白的老三
開的,當時姓白的跟他幾個手下都在酒館兒裡。」
凌紅點點頭道:「好,我問你,當時你們為什麼只拿沈在寬的女兒一人,為什麼不連他
們幾位一塊兒都抓去?」
那壯漢道:「這個……是上頭吩咐我們這麼做的,我們不清楚。」
凌紅道:「當時你們沒動他幾位,現在你們卻又跑到這兒來拿他幾位,你們這是什麼意
思?」
章小鳳突然冷笑說道:「當時是有人跟他們談好了條件的,只拿沈姑娘一個,不要動
『燕雲十三俠』,如今嘛……」
凌紅道:「噢!有這種事兒,當時是誰跟他們談的條件?」
章小鳳道:「『大漠龍』傅天豪。」
章民山沉聲叱道:「小鳳!不許胡說,傅天豪明明傷在他們火器之下……」
章小鳳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他活該!」
章民山臉色一變,還待再說。
凌紅抬手攔住了他道:「這位請等等,讓我問這位姑娘幾句話。」
她當即轉臉望著章小鳳道:「聽這位老人家的口氣,傅天豪讓官家火器打傷的時候,好
像幾位也是在場,是不?」
「不錯!」章小鳳冷冷說道:「我們都在,當時傅天豪還反穿皮襖裝佯,問我們為什麼
官家就只拿走一個沈姑娘而不動我們?」
「姑娘。」凌紅道:「這就不對了,要是傅天豪跟官家有勾結,怎麼他反而傷在了官家
火器下?」
章小鳳冷冷道:「我仍是那句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姑娘。」凌紅搖搖頭道:「這又不對了,當時幾位都在場,既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官家裡應連兒位一塊對付,斷無當時只對付傅天豪一人,過了幾天之後的如今又跑到這兒來
圍捕幾位的道理,姑娘以為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章小鳳看了凌紅一眼道:「你是不是剛進『鷹王府』不久?」
凌紅道:「不錯!我剛到『鷹王府』沒幾天。」
章小鳳道:「那就難怪你不明白此中的道理,我在內城裡的朋友很多,幾位格格跟我的
交情尤深呢!一個小小的『五城巡捕營』要動我們,還得看看我內城裡的那些朋友答應不答
應?」
凌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姑娘就是『天橋』紅透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
章姑娘,對不對?」
章小鳳道:「不錯!我就是章小鳳。」
凌紅道:「失敬,看姑娘的氣勢,確像個紅透了半邊天的人物。」
這句話話裡帶刺兒,任誰都聽得出來。
章小鳳臉色微微一變,但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好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她還不知道眼前這位在「鷹王府」究竟是什麼身份,在這節骨眼
兒她是沒敢多說什麼?
凌紅笑了笑道:「這我就不懂了,既是章姑娘交往權貴,靠山紮實,『五城巡捕營』有
所顧忌,他們不敢動幾位,那麼現在為什麼又在這兒圍上了幾位?」
章小鳳道:「那誰知道,也許他們已經不買我這個帳了!」
瘦老頭兒突然說道:「我們是鷹王爺下令暫凋在『九門提督』轄下當差的,想必是『九
門提督』請准了鷹王爺,要是這樣的話,再硬的靠山也沒有用。」
凌紅聽得臉色一變,道:「會是這樣兒嗎?我怎麼沒聽勝奎提過?」
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姑娘怎麼敢直呼鷹王爺的名諱?」
傅天豪道:「這位姑娘馬上就是鷹王福晉了,有什麼不敢的?」
凌紅看了他—眼道:「你知道得不少啊?」
傅天豪道:「沒什麼?我也是聽人說的,我要不插這一句嘴,姑娘恐怕很難處理眼前這
件事!」
瘦老頭兒那裡上前—步打下揖去,道:「卑職有眼無珠,不知道您是……」
凌紅擺擺手道:「我還沒嫁給勝奎呢?不敢當你這一禮,眼前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哪?」
瘦老頭兒哈著腰道:「既是您出面說了話,卑職不敢再言拿人,這就告退。」
他可是說走就走,又打了個揖,一揮手帶著人撤走了,來得快,走得也快,轉眼工夫就
走遠了。
霍天行大步走了過來,一抱拳道:「霍天行謝過姑娘……」
凌紅忙答一禮道:「不敢當霍老這一禮,鷹王是公私分明的人,我背著他攔了他派出來
的人,他知道之後一定會不高興,也就是說我沒辦法再有第二次攔他派出來的人,此地不是
善地,霍老幾位還是趕快離開吧!」
霍天行情知這是實話,他也明白,今兒晚上要不是有這位姑娘趕巧了,他把兄弟幾個一
個也走不了。
當即他又一抱拳道:「霍天行謹遵芳諭,解圍之清容後再謝。」
他帶著他的人如飛奔去!
傅天豪一見霍天行等走了,他一聲沒吭也要走。
誰知凌紅似於料著了他會有這一著,馬上轉過臉去道:「你等會兒!」
傅天豪只得收勢停下,道:「姑娘什麼見教?」
凌紅道:「跟老朋友幹嘛這麼客氣,傷好了嗎?」
傅天豪身軀一震,歎道:「看來,我那句話是插錯了!」
凌紅道:「跟你插那句嘴沒關係,我一見你就認出你來了。」
傅天豪暗暗一聲苦笑,沒說話。
凌紅道:「我問你話呢!」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我的傷已經好了。」
凌紅點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頓了頓道:「記得當日在駱老三的車隊裡,咱們
倆處得不錯,談得也很投機,而且我還跟你訂了京中之約,哪知道你到了京裡之後卻避不見
面,甚至裝不認識二晃,你這個朋友好大的架子啊!」
傅天豪強笑說道:「姑娘知道我不便到『鷹王府』去……」
凌紅道:「你為什麼不說不願意去,你不願意到『鷹王府』去不要緊,你叫以告訴二晃
一聲,我就馬上出來跟你見面。」
傅天豪道:「找跟鷹王無一面之緣,萬一要是引起他誤會。」
「誤會什麼?」凌紅道:「誤會跟你有私情?你可真小心眼兒啊!勝奎胸襟坦蕩,頂天
立地的奇男子,他對你只有仰慕,怎麼你還不如他,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
傅天豪臉上直髮燙,道:「姑娘!我知道,請嘴下留情。」
凌紅美目流波,微微一轉,道:「要我留情也可以,今兒晚上夜色挺好,咱們倆好久不
見了,陪我聊聊,行嗎?」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道:「姑娘看得起,我深感榮幸,敢不奉賠!」
凌紅看了他一眼道:「你這是幹什麼呀?看來你做事挺有分寸的,當日在駱老三的車隊
裡,你能當著我『背』韋莊跟馮延巳那種風情旖旎的詞,一聽說我要嫁勝奎了,你馬上就是
道貌岸然,一本正經……」
傅天豪臉上又一熱,道:「姑娘難道不以為為人做事理應如此?」
「為人做事理應如此!」凌紅道:「你也不怕招人傷心,惹人斷腸,咱們是哪兒坐坐,
還是就站這兒聊聊?」
傅天豪道:「夜深露重地上濕,坐下去會髒了姑娘的衣裳!」
凌紅翻了他一眼,「嗯!」了一聲道:「你可真會說話啊!我不怕!」
傅天豪道:「那只有悉聽尊便!」
凌紅美目忽然一轉,道:「咱們都不是世俗兒女,不必拘什麼小節,這樣吧,要是怕髒
了我的衣裳,你坐在地上,我坐在你身上!」
傅天豪苦笑—聲道:「姑娘這是何苦?」
凌紅倏然一笑道:「說正經的吧!再不說正經的往後你更不敢見我了……」
抬手理了理雲須,道:「先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拿下來再說話,難看死了,你也不怕難
受?」
傅天豪只得抬手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
凌紅目光一凝,一雙美目之中倏現奇光,可是只是一瞬間工夫奇光又隱斂得一乾二淨,
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跟霍天行幾兄弟見面嗎?」
傅天豪道:「大概是我戴了人皮面具,姑娘知道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我是誰!」
凌紅道:「這也是原因之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霍天行幾兄弟之中有毛病!」
傅天豪道:「姑娘是指……」
凌紅道:「為什麼『五城巡捕營』不動他們,卻先抓了沈姑娘後傷了你?」
傅天豪點頭道:「不瞞姑娘說,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讓他們知道我是誰的道理所在,不過
我認為毛病只出在一兩個人身上,所以當我知道『五城巡捕營』調借了『侍衛營』的好手要
對付他們時,我還是趕來助他們一臂之力,『燕雲十三俠』俠名甚著,我不能讓他們全毀
了。」
凌紅忽然目光一凝道:「老老實實的答我一句話好不?」
傅天豪微愕說道:「什麼?」
凌紅道:「你跟沈姑娘之間有沒有……」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傅天豪征了一怔,道:「姑娘突然問這……」
凌紅道:「你先別問,答我的話。」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沈姑娘很看得起我,我跟她之間已經有了婚約。」
凌紅道:「那位『金嗓玉喉』章姑娘呢?對你怎麼樣?」
傅天豪道:「姑娘問這……」
凌紅道:「答我問話!」
傅天豪道:「我跟章姑娘緣不過一面……」
凌紅道:「她知道沈姑娘對你很好嗎?」
傅天豪想了一想道:「大概知道吧!」
凌紅道:「毛病恐怕就出在這兒!」
傅天豪道:「姑娘說什麼?」
凌紅道:「我說毛病恐怕就出在這位『金嗓玉喉』身上,不為別的,只為一個『情』
字。」
傅天豪有點啼笑皆非道:「不可能,我跟她緣不過一面……」
「夠了!」凌紅道:「見別人或許得見好幾面,見你『大漠龍』只一面也就夠了,我是
女人,唯有女人最瞭解女人,車隊裡見你那頭一面,我就有點難以自持……」
傅天豪道:「姑娘……」
凌紅道:「你聽我說,我懷疑她不只這個原因,她廣交權貴,跟內城各府邸混得很熟,
還有,霍天行幾兄弟都沒說話,唯獨她一個咬定你跟官家有勾結,她對你一見鍾情,可是她
知道沈姑娘對你很好,這要在別的女兒家,人家會想辦法拉攏沈姑娘,先贏得沈姑娘的一顆
心,可是她不同,她把沈姑娘當成了情敵,所以會有『五城巡捕營』先把沈姑娘拿了去的事
發生,沈姑娘被捕,你不惜一切冒險營救,她原只把沈姑娘當成了眼中釘,可是後來一見你
這樣就連你也恨上了……」
傅天豪道:「姑娘……」
凌紅道:「別打岔,我話還沒說完呢……」頓了頓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的
這件事,除了霍天行外別人不可能知道,沈姑娘的被捕,毛病出在霍天行他們身上這一點是
可以確定的,霍天行他們之中有章小鳳她一個人廣結權貴,她要是出賣了沈姑娘跟官家談好
不許動她的長輩,小小的『五城巡捕營』不敢不買她這個帳……」
傅天豪道:「章民山、駱家英跟權貴們也很熟。」
凌紅道:「可是他們倆沒理由出賣沈姑娘這麼一個弱女子。」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可是現在『五城巡捕營』怎麼又不買這個帳了呢?」
凌紅道:「沒聽剛才『侍衛營』的那老頭兒說嗎?勝奎下令
讓他們暫時到『九門提督』轄下聽差,必是勝奎知道了這件事,
他這個人向不循私,所以他下令要『五城巡捕營』一併把霍天行他們拿了,連皇上都要
讓勝奎三分,勝奎既說了話,誰還敢買章小鳳這個帳?」
傅天豪搖搖頭道:「我不敢相信……」
凌紅截口說道:「你既知道毛病出在霍天行他們身上,為什麼又不肯相信?」
傅天豪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敢斷言是某一個人……」
凌紅道:「這也只是推測,而我這推測都是根據已經發生的各個事實的顯示,恐怕是八
九不離十!」
傅天豪沉默著,沒說話,凌紅道:「這件事你暫時放在心裡,有機會順著這個方向找證
據,我看絕不會差到哪兒去。」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有機會我會試試看的。」
凌紅道:「這件事暫時不談了,我再告訴你件事兒,我碰見鳳姑娘了。」
傅天豪一征道:「鳳姑娘?」
凌紅道:「就是那位既多情而又可憐的鳳妞兒!」
傅天豪訝然說道:「姑娘認識她嗎?」
凌紅搖搖頭道:「原不認識,人家是一回生,兩回熟,我們倆一回就熟了!」接著她把
碰見鳳妞兒的經過說了一遍,鳳妞兒無恙,傅天豪到現在才算真正完全地放了心。
又聽說凌紅以獨門暗器「紅燕子」毀了「瘦喪門」郝玉春一隻手,他不能不當面謝謝凌
紅,凌紅道:「還謝什麼?我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我不能不把他的命留給你。」
傅天豪道:「姑娘沒殺他也好,只要他師徒不再惹我,我臉上這一刀算不了什麼!有道:
『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兩下裡一旦鬥起來,哪有不傷人的,姑娘毀了他一隻手,也
算抵得過他在我臉上劃這一刀了!」
凌紅哼哼一笑道:「你厚道人家可不見得跟你一樣的大方,鳳妞兒救了你,他師徒絕不
會放過鳳妞兒,我跟譚北斗結過仇,譚北斗為報這個仇不惜辭去公職,他也絕不會饒了我,
事實上已經採取行動,開始對付我了……」她把鷹王接到紙條兒的事告訴了傅天豪。
最後她道:「譚北斗老奸巨滑,經驗歷練都夠,尤其佔著一個理字,我擔心勝奎不是他
的對手,必要的時候我只有離開勝奎回到扛湖去,我不能讓勝奎為我丟了爵位,甚至為我獲
罪。」
傅天豪靜靜的聽著,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他才緩緩說道:「我一直以為譚北斗這人還
算正直,沒想到他……他要真是這麼個人的話,恐怕江湖道上容不了他。」
凌紅道:「你的傷好了,人也平安無事,我可以放心了,從現在起,我要去找譚北斗,
不能讓他毀了勝奎。」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鷹王是個英雄,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江湖上的朋友都很敬
重他,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凌紅道:「勝奎很敬重你,也很仰慕你,他很想見見你,很想跟你訂交。」
傅天豪搖搖頭,道:「姑娘,我跟他之間的交清很難建立起來,他是個公私分明,剛正
不阿的人,他為的是大清朝,我為的先朝遺民、忠義之後,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跟他還是不
見面的好。」
凌紅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不勉強你,不過你我之間總還是朋友,永遠是
朋友。」
傅天豪心裡像堵了塊什麼似的,他吁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那是一定的,我也謝謝姑
娘!」
凌紅倏然一笑,抬起手伸出小指,道:「要不要再勾勾?」傅天豪遲疑了一下,也含笑
抬起了手,兩根小指頭勾在於一起,四道目光也很自然地交投在一起,兩個人臉上的笑容漸
漸的消失了,可是四目仍互相地凝視著,忽然,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收回了手,凌紅微微低下
了頭。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時候不早了,姑娘該回去了!」
凌紅緩緩抬起了頭,香唇邊含著一絲笑意,但笑得有點勉強!忽然想了起來道:「我忘
了問你,這些日子你是在哪兒養傷的?」
傅天豪毫不隱瞞.把秦婉貞救他,諸亞男照顧他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凌紅靜靜聽畢,
點了點頭道:「我沒想到你有這麼多朋友,這我就放心,我走了!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也許
會少些,可是你不會忘記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這也就夠了,我走了!多保重!」
她轉身疾掠而去,人走了,留下了—陣久久不散的香風。
傅天豪一個人站在夜色裡,沒動,也沒說話。
口 口 口
有條黑影如飛地掠到「九門提督府」圍牆外,一閃就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黑影跟適才那條黑影來自同一方向,掠近了「九門提督府」後突然
騰空而起的一閃,就入了「九門提督府」那黝黑沉深的後院裡!
後院裡,書房裡的燈還亮著,善銘一身便服正在燈下批閱公文,門上突然響起了剝落兩
響,善銘轉臉問道:「誰?」
只聽門外一個女子口音冷冷地應了一聲:「我!」
善銘—征,忙擱筆站起,把公文往抽屜裡一塞,順手拿出個小白瓷瓶,一步跨到茶几邊,
拔開了瓶塞往茶壺裡倒點東西,然後把小瓷瓶往懷裡一揣才走過去開了門。
門開了,章小鳳神色冰冷,當門而立!
瞪了善銘一眼冷冷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這麼老半天才開門兒?」
善銘賠笑說道:「我在處理公事,你來了我不能不收一收。」
他話剛說完,章小鳳一步跨子進來,把他推得一踉蹌,善銘皺了皺眉,抬手揉揉肩,旋
又跟過去賠笑說道:「這麼晚了上哪兒去了,怎麼肯降尊紆貴到這兒來了?」
章小鳳擰身往椅子上一坐,瞪著善銘道:「好說,我這個江湖小民是專為求你提督大人
高抬貴手的,饒饒我們老少幾個來的。」
善銘聽的一怔,吶吶道:「姑娘!怎麼回事兒?你這話……」
章小鳳一拍茶几道:「善銘,你少跟我這兒反穿皮襖裝佯,當初咱們倆可是說好了,我
拿姓沈丫頭交給你,你不許動我們老少這幾口子,現在你卻食言背信,從『侍衛營』裡調借
了好手來對付我們,怎麼著?人到手了,翻臉六親不認了?」
善銘忙走過去倒了杯茶放在了几上,賠笑著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姑奶奶!你先
別那麼火的火氣,喝口茶壓壓火,聽我說,好不?」
章小鳳也許是讓怒火燒得口乾喉燥真渴了,抓起茶杯來就喝了一口,道:「你還有什麼
好說的,以為現在有人給你撐腰,你的行市漲了,一條路不通我還有別的路,惹火兒了我這
口飯大家都別吃,我是一天到晚在刀口上打滾兒舐血長大的,你可是坐不垂堂的大貴人一
個。」
善銘皺眉苦臉,道:「聽聽,聽聽,姑奶奶這是什麼話?」
章小鳳道:「什麼話?不折不扣的實話,靠山不能一天到晚寸步不離的跟著你,我可是
能高來高去,而且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就拿現在來說吧!我來了,進了你的書房,你這府
裡哪一個知道?哪一個不跟豬似的睡得死死的,你要是認為划算,認為你的靠山硬,咱們就
鬥上一鬥!」
善銘道:「這,這從哪兒說起,從哪兒說起嘛!姑奶奶,你既然知道這不是我的主意還
怪我?我有幾個膽子敢跟姑奶奶你斗啊!來,喝點茶,先消消氣咱們再慢慢兒說!」
他雙手捧起茶杯,賠著笑送了過去,章小鳳劈手一把奪過了茶杯,喝了兩口往幾上砰地
一放,道:「沒什麼好說的,我今兒個來就是要問你,你打算怎麼樣?」
善銘苦著臉道:「姑奶奶,我還能怎麼辦?您跟那位主兒,哪一個我也惹不起啊?這樣
兒好不,讓他們緩一緩,您們老少那幾口子趕快離開!」
章小鳳霍地站了起來,道:「離開,你說的可比唱的好聽,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
她嬌軀忽然一晃,敢情茶中有毛病?跟著她怔了一怔,抓起茶杯聞了一聞,猛抬頭,咬牙一
聲:「好善銘,你……」她抖手把茶杯打向善銘面門。
善銘今兒個不知怎麼那麼俐落,頭一低,茶杯擦著頭頂打過,「叭」地一聲打在了牆上,
牆上一個坑兒,茶杯粉碎,茶濺得到處都是,他躲過了一茶杯,章小鳳翻腕掣出了一把明晃
晃的匕首,挺腕就要刺,可是她突然一收匕首轉身往外跑去,跑是跑了,跑到門邊人卻扶著
門滑了下去,匕首也掉了,終於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52:13
善銘抬袖擦了擦腦門兒上的冷汗,笑了,甭提他笑有多得意了,一轉眼工夫之後,他那
得意的笑變成了激動的笑,走過去彎腰伸手就要把章小鳳往裡抱,突然,一個脆生生,冷冰
冰的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提督大人,你想於什麼?」
善銘一驚,魂兒差點兒沒出竅,猛回頭看,後窗開著,窗前站著個比章小鳳還要美,比
章小鳳還要嬌,比章小鳳多了一種醉人的成熟風韻的姑娘,穿著一身大紅勁裝,外頭還罩件
黑風氅,善銘定了定神,臉色一沉擺起了官架子:「你是什麼人?」
「喲!」紅衣人兒淡然一笑道:「好大的官架子啊!我姓凌,勝奎知道我是准你去問問
他去!」
善銘寒著臉道:「我不管什麼勝奎不勝奎……」,話聲一頓臉色陡然一變,一雙老眼猛
一睜,他失聲叫道:「鷹王爺……」
凌紅倏然一笑道:「你不但官架子大,而且膽子也夠大的,居然連勝奎也不放在眼裡,
我要問勝奎,你這位提督大人的膽是誰給的?」
善銘登時白了臉道:「你認識鷹王爺?你跟鷹王爺是……」
凌紅道:「這個等明兒個你自己當面問問勝奎吧!我現在懶得跟你說話,也沒那工夫。」
她邁步走了過來,善銘一驚往後退去!
翻著一雙老眼,吶吶叫道:「你……你,你要幹什麼?」
身後緊挨著書房門,他掠到了門上,忙又往旁邊躲去。
凌紅看也沒看他—眼,道:「我不幹什麼,我只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人家黃花大閨
女!」她走過去彎腰伸手抱起章小鳳,順手拾起了章小鳳掉在地卜的那把匕首。
眼看到嘴的一塊肥肉就要沒了,善銘急了,一急,張嘴就要叫,眼前寒光一閃,耳邊又
聽篤地一聲,隨覺得脖子旁邊冷嗖嗖的,低頭一看,魂兒差點兒出了泥丸宮!脖子旁邊插著
一把匕首,再差一發就割破他的脖子了!
這時候,耳邊又傳來那脆生生,冷冰冰的話聲:「怎麼樣?還要叫嗎?」
善銘一張老嘴閉得緊緊的,站在那兒動也不敢動.凌紅笑了。
「對了,乖乖的給我閉著嘴那兒站著吧!」她抱著章小鳳輕靈美妙,從從容容地從後窗
穿了出去。
善銘驚魂漸漸定了,連忙挪離了那把匕首,可還沒敢叫,往椅子上一坐,手撫著胸口直
喘,過了一會兒他才抽冷子叫了起來:「來人!來人哪!」
遠遠的—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到書房門口停住了,一個帶喘的話聲從外頭響起:
「稟大人,奴才在這兒侍候。」
善銘霍地站了起來,道:「備轎,給我備轎!」
門外那人答應一聲要走,善銘忽然又道:「回來!」
門外那人忙答應一聲道:「奴才在這兒!」
善銘道:「算了,算了,不用備轎了,滾!給我滾遠點兒,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
門外那人似乎怔了一怔,然後答應兩聲跑了,善銘火兒大
了,抬腿一腳就要跺下去, 一眼看見對面牆上插著的那把匕
首,登時跟個洩氣的皮球似的,輕輕地把腳放了下去!
凌紅帶著章小鳳到了一處,這地方是「東便門」外三里處的「二閘」!
「二閘」正名「慶豐閘」,水深而闊,清流紫碧,雜樹連天極為清幽,春則細柳拂岸,
秋則蘆荻飛雪,白天常有許多八旗子弟在這兒浮畫舫,放風箏,試快馬,每到盂蘭盆會,東
城一帶的人還在這兒放荷燈,萬點燈光蕩漾水面,風清霧冷,月明星稀,那情景美極了。
「二閘」北邊一片稀疏疏的樹林裡座落著一間茅屋,窗戶上透射著微弱的燈光,凌紅就
停在這茅屋前,她趨近停住步,茅屋裡的燈光突然熄了,同時,茅屋兩扇門也開了,從裡頭
竄出兩個人,是「燕雲十三俠」裡的最後一位樂清,還有老十司徒逸。
他兩個看見了凌紅,也看見了凌紅抱著的章小鳳,臉色一變叫道:「大哥!」
霍天行從茅屋裡走了出來背後跟著章民山、駱家英、白不群、韓奎、樊子空、還有大虎、
二虎,凌紅當即含笑說道:「霍老還認得我嗎?」
霍天行還沒說話,章民山便已一步搶出,急道:「凌姑娘!我這個丫頭她……」
霍天行一步來到章民山身邊,沖凌紅一抱拳道:「身受凌姑娘解圍之清,霍天行兄弟怎
麼會不記得,凌姑娘請屋裡坐!」他側身便要往裡讓客。
凌紅含笑搖頭,道:「謝謝霍老,我不坐了,本來讓章姑娘回來就行了,可是為了霍老
幾位跟傅天豪之間的那點誤會,我不能不來一趟,打擾之處還望幾位諒宥。」
霍天行道:「豈敢,豈敢,芳駕蒞臨,霍天行兄弟歡迎都怕來不及,姑娘還是進屋坐坐
吧!」
凌紅道:「霍老好意我心領,不是我不識抬舉,實在是我還要趕回『鷹王府』去,不打
擾了!」
霍天行道:「既是這樣,霍天行不敢再請,二弟,去把小鳳接過來!」
章民山忙過去接過章小鳳,他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章小鳳不是讓人點了穴道,抬眼
望著凌紅道:「凌姑娘,我這丫頭是……」
凌紅道:「章姑娘著了人的道兒,誤服了迷藥!」
章民山一怔道;「凌姑娘,這是誰?」
凌紅道:「往章姑娘臉上灑點兒水章姑娘就會醒過來的,章老還是等章姑娘醒過來之後
當面問問吧!」
章民山沒再多間,忙命二虎用手中在「二閘」裡濕了濕,蘸了些水灑在了章小鳳臉上。
章小鳳機伶一顫醒了過來,她挺身躍起,張口便罵:「善銘,你這狗……」
狗字甫出,余話就沒了,她看清了身邊的人。
霍天行沉聲說道:「小鳳,是凌姑娘把你救回來的,還不趕快過去謝謝凌姑娘。」
章小鳳一聽這話臉色陡然一變,這時候她也看見凌紅站在不遠處了,她望著凌紅,凌紅
含著一絲笑意也望著她,她心裡鬆了些,可還忐忑不安,遲疑了一下走過去盈盈一禮道:
「多謝凌姑娘!」
凌紅答了一禮,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凌紅沒說什麼!章小鳳心裡又鬆了些,
當即退了回來。
章民山忍不住問道:「小鳳,怎麼回事兒,你跑善銘那兒幹什麼去了?」
章小鳳立即豎了柳眉,道:「『五城巡捕營』調借『侍衛營』高手對付咱們,還不都是
善銘那該死的老東西搗的鬼,我忍不下這口氣去,所以我今兒晚上才偷偷跑去找他,哪知道
他一見我就來軟的,而且在茶裡下了藥……」
章民山跺腳說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麼不聽話,這麼大了還不讓人省心,為什麼先不跟
大人商量一下,這幸虧碰上凌姑娘救了你,要不然就算殺了善銘又有什麼用?」
章小鳳道:「跟您幾位商量?跟您幾位商量您幾位會讓我去嗎?」
章民山道:「不讓你去是為了什麼,像你這樣一個人偷跑出去,往裡闖又辦了什麼事兒?
差點沒有把自己賠上!」
章小鳳道:「誰知道善銘這該死的狗東西這麼卑鄙這麼陰!」說著說著她恨得咬了牙。
章民山冷然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也不知道你是跟大人們怎麼學的,什麼叫誰知道,
你不跟人人商量一個人輕舉妄動這就是錯,幸虧你沒殺了善銘,咱們是來幹什麼的,你要是
殺了善銘,咱們還救不救沈先生,還不給我進屋去等著領罰去。」
章小鳳臉上氣,心裡可暗暗慶幸,一跺腳,一擰身:「就知道怪自己人,怎麼不怪傅天
豪。」她快步往屋裡走去。
章民山沖凌紅一抱拳道:「章民山教導無方,讓凌姑娘見笑了!」
凌紅答了一禮,道:「豈敢,章老可容我跟章姑娘說幾句話?」
章民山忙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扯過頭去叫道:「小鳳,過來,凌姑娘要跟
你說幾句話。」
章小鳳一顆心猛然提了起來,她不得不停了步,轉過身來道:「幹什麼?」
章民山叱道:「怎麼這麼不懂禮數,凌姑娘要跟你說話,過來!」
章小鳳不敢不聽,她心裡恨的只是傅天豪跟沈書玉,自己的長輩究竟還是自己的長輩,
要不然怎麼會不讓善銘動她老
少幾口子?是福不是禍,雞要賣,頭朝外,牙一咬,心一橫,邁步又走了回來,往章民
山身邊站,望著凌紅道:「凌姑娘有什麼教言?」
凌紅淡然一笑道:「好說,姑娘恐怕不知道,我是跟在姑娘身後進入『九門提督府』
的。」
章小鳳心裡陡然一驚,可是她到底是個聰明姑娘,當即說道:「是我不該瞞著長輩們輕
舉妄動,讓凌姑娘暗中照顧。」
凌紅道:「姑娘是個很聰明的女兒家,可是姑娘要知道,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
章小鳳道:「謝謝您的教誨,我會記住的。」
章民山的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麼難看了,晚一輩的認了錯,做長輩的還有什麼氣不能消
的?凌紅道:「這件事我本來
不願說,可是為了澄清姑娘幾位長輩跟傅天豪之間的誤會,免使親者痛仇者快,我不能
不說,先在這兒給姑娘告個罪。」
章小鳳一顆心猛地一緊,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凌紅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訴姑娘,打從姑娘進入善銘的書房,一直到姑娘被迷藥迷
倒,中間的情景我看得一清二楚,姑娘跟善銘的談話我也字字悉入耳中,我只說這麼多,其
他的還是由姑娘自己說吧!」章小鳳的臉白了,她沒有說話。
章民山詫異地望著她道:「小鳳,怎麼回事兒?這是……」
章小鳳強笑說道:「我正要問凌姑娘……」
凌紅道:「姑娘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儘管問,如果姑娘需要我解釋,我也會為姑娘
解釋很清楚。」這話聰明如章小
鳳者哪有聽不懂的道理?她剛才還裝糊塗說要問凌紅,可是她現在硬是不敢問。
章民山實在忍不住又問道:「小鳳!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又轉望凌紅,道:「凌姑娘……」
凌紅道:「章老還是問章姑娘吧!除非章姑娘不願意說,要不然還是讓她自己說出來的
好!」章民山霍地轉望章小鳳。
章小鳳臉煞白,神色怕人,望著凌紅道:「你跟我章小鳳有什麼怨?有什麼仇?」
章民山一怔,旋即喝道:「小鳳,你……」
凌紅一擺手道:「不要緊的,章老,這本來是我逼迫章姑娘的,讓章姑娘說下去吧!她
想說什麼就讓她說什麼……」
莽韓奎一步跨了出來,瞪著凌紅道:「韓五本是個莽撞人,我不懂凌姑娘這是什麼意
思?」
霍天行沉喝說道:「五弟,不許無禮,退回去!」
凌紅含笑說道:「不要緊,霍老,請不要責備韓五俠,護犢之情……」
只聽章小鳳冰冷說道:「你用不著笑裡藏刀,說那麼好聽,說什麼為的是澄清咱們幾位
長輩跟傅天豪間的誤會,分明你是傅天豪一路,想在我們老少幾口之間挑起事端……」
凌紅怔了一怔,—歎說道:「章姑娘!我想不到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不認自己的過
錯,我先可以告訴你,我本來是打算在澄清這點誤會之後,請霍老幾位賞我一個薄面不加追
究原諒你的,現在……」
章小鳳冷笑說道:「現在怎麼樣Y我從小在我幾位長輩跟前長大的,幾位長輩還能不知
道我這個做晚輩是怎麼樣的人?只怕你的奸謀難以得逞……」
凌紅倏然笑道:「章姑娘,我的奸謀?我說了什麼沒有,我並沒有說什麼啊?」
的確,凌紅她並沒有說什麼,此處無銀三百兩,章小鳳這時候糊塗了,先發制人未免早
了些,章小鳳怔了一怔,還待再說。
霍天行突然上前一步抱拳說道:「凌姑娘,恕我打個岔,究竟是什麼事兒,凌姑娘可否
明說,要是小鳳她有錯,霍天行絕不護短!」
章小鳳道:「大爺,你……」
霍天行目中兩道威稜直逼過來,道:「你有什麼話等會再說,現在是我跟凌姑娘說話,
不許你插嘴。」章小鳳不敢不聽,乖乖地閉上了嘴。
霍天行轉臉望著凌紅,道:「凌姑娘有什麼話請明說吧?」
凌紅道:「我不願意從我嘴裡說出來,事到如今也只好由我說了。」
頓了頓道:「出賣沈姑娘的並不是傅天豪,而是霍老這位侄女兒章姑娘。」
章小鳳圓睜鳳目,厲聲叫道:「你胡說,你敢血口噴人?」
霍天行掉頭大聲喝止道:「住口,我剛才怎麼跟你說的?」
章小鳳抗聲說道:「可是侄女兒不能受人誣蔑,讓人冤枉……」
霍天行道:「我自有門規在,你沒有做錯事誰也冤枉不了你,你要是做錯了事,用不著
別人說遲早也會知道,你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現在不許插嘴!」
他轉望凌紅道:「凌姑娘怎麼知道是我這侄女兒出賣了沈姑娘?」
凌紅道:「我剛才說了,我是跟在霍老這位侄女兒身後進入『九門提督府』的……」
接著她把章小鳳跟善銘見面的經過,—絲兒沒多添,也一絲兒沒減少的說了一遍。
霍天行靜靜聽畢,當際轉望章小鳳:「小鳳!是這樣嗎?」
章小鳳可抓住了說話的機會,忙道:「她胡說,她無中生有,顛倒黑白,分明是傅大豪
一路,把咱們和盤托給了官家還不夠……」
凌紅道:「章姑娘!傅天豪要有意把『燕雲十三俠』和盤托給官家,不會等到如今,他
也不會傷在火器之下差點連命都沒了!」章小鳳霍地轉過臉去要說話。
霍天行已先開了口,望著凌紅道:「凌姑娘!霍天行絕不讓短,可也不能不讓我這個侄
女口服心服,凌姑娘指我這個侄
女兒出賣了沈姑娘,可有什麼證據?」
凌紅微一點頭道:「霍老公正無私,讓我敬佩,事關重大,
理應如此,讓我先說不是傅天豪出賣沈姑娘的理由所在,第一,我是跟傅天豪同一趟車
到京裡來的,傅天豪一路上怎麼護沈姑娘我清楚,他為了沈姑娘冒險在車隊裡斗直隸總捕譚
北斗,他為了沈姑娘在『張家口』獨鬥『紅幫』『無情劍』展熊飛三把兄弟,他為了沈姑娘
在『宛平』落在北六省黑道瓢把子趙六指兒的手裡,差點把命留在『宛嚴』,他為了沈姑娘,
臉上添了一道永遠無法平復的刀疤,第二,他為了救沈姑娘,不惜身涉謀叛大罪劫持『九門
提督』善銘,第三,沈姑娘要是他出賣的,
幾位要是他和盤托給官家的,他不會在剛才帶著還沒十分好的傷勢,跑到那座古廟去想
解幾位之圍……」
霍天行道:「凌姑娘!『大漠龍』他剛才……」
凌紅道:「跟我一塊兒趕到,自稱過路的那人就是『大漠龍』傅天豪,他臉上戴有人皮
面具!」
霍天行兩道灰眉一聳,道:「經凌姑娘這麼一說,我不敢再對傅大俠有所懷疑,凌姑娘
有什麼證據說小鳳……」
凌紅道:「霍老,善銘就是最好的人證。」
霍天行霍地轉過臉來,目中兩道威稜直逼章小鳳。
章小鳳似乎又成竹在胸,這時候卻相當平靜,不慌不忙地道:「大爺!您該知道她是哪
兒來的,官家現在對付的就是咱
們,她要是先把善銘教好了,善銘敢不聽她的?這麼一來咱們自己人之間先有了事端,
就用不著官家再費手腳來對付咱們了!」
這話不能說沒道理,凌紅自己說過她是「鷹王府」的人,傅天豪也曾當場說她是鷹王未
來的福晉,她要是事先教好了善銘,善銘是不敢不聽。
凌紅淡然一笑道:「章姑娘人不但聰明,而且也有一副能言善辯的犀利口舌,要真是這
樣的話,我就當初不會當著諸位自稱是「鷹王府」的人了,是不?」
章小鳳冷然說道:「智者會有一慮,百密會有—疏……」
凌紅道:「章姑娘這是逼我……」
她翻腕托出一物,那是她的獨門暗器「紅燕子」,道:「我願意用它來擔保……」
霍天行兄弟目光一直,脫口叫道:「紅娘子!」
凌紅道:「正是凌紅,霍老幾位要信得過凌紅,我不用再說什麼,霍老幾位要信不過凌
紅,我也多說無益,但傅天豪跟諸位之間的誤會既已澄清,我不便再說什麼,就此告辭!」
她翻腕取起了「紅燕子」。
霍天行忙一抱拳道:「紅姑娘請留步,霍天行兄弟有眼無珠,險些當面錯過……」
凌紅截口道:「霍老不必客氣了,凌紅愧不敢當,我本來不願從我嘴裡說出什麼,實在
是霍老這一位侄女逼人!」
霍天行點頭說道:「姑娘不必再說什麼了,現在霍天行已經明白了,我這就當著紅姑娘
懲治不肖。」轉望章小鳳,目中威稜直逼過去,冰冷說道:「小鳳,你給我跪下!」
他原有一種自然懾人威嚴,這一寒臉,威儀更為懾人。
章小鳳她還要掙扎,機伶一顫道:「大爺!您就信別人的,不信自己人的?」
霍天行震聲說道:「我叫你跪下。」
章小鳳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她那兩條腿卻已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章民山鬚髮俱張,顫
聲說道:「小鳳,想不到你,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抖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叭」地一聲,章小鳳抬手捂著了粉頰,她沒有叫,也沒有哭,一縷的鮮血順著她那櫻
唇流了下來,章民山一跺腳轉過了身去,他氣,可是他也有一絲兒不忍,章小鳳總是他一手
帶大的,雖說不是他自己親生,卻跟親生女兒沒什麼兩樣,章小鳳一向也很孝順他,他的半
生心血也都放在章小鳳身上,章小鳳聰明伶俐,心竅兒玲瓏剔透,也善解人意,儘管這麼大
了,有時候也會投進他懷裡撒嬌,他心裡要是有什麼不痛快,經章小鳳這一撒嬌也就全沒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章民山這一巴掌雖是打在了章小鳳的臉上,卻跟自己拿刀在心上剜了一下
沒什麼兩樣,而且這一巴掌也把莽韓奎給打了出來。
他一步跨出來瞪著章民山道:「二哥!你這是幹什麼?不管怎麼說,小鳳還沒承認呢!
等她承認了之後再打她也不遲啊!」
章民山的頭髮在夜風中飛揚,瘦瘦的身軀顫抖著,沒理韓奎,連身子也沒轉過來。
韓奎這句話等於把一隻手頂在了章小鳳腰後頭,聰明的章小鳳哪還會承認。
只聽霍天行冰冷說道:「小鳳,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把沈姑娘交給官家?
為什麼又……」
章小鳳捂著臉,搖頭說道:「大爺!我沒有,我冤枉……」
霍天行道:「凌姑娘跟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即使有怨有仇,憑她在江湖上的身份地
位,她不會用這種手法來冤你,你還不承認錯,還說冤枉?」
司徒逸也一步跨了出來,抗聲道:「大哥!咱們幾兄弟的門規很嚴,就是咱們幾兄弟犯
了錯也是要受門規懲罰,可是咱們的門規公正清明,絕不能冤枉任何一個,我不是代小鳳求
情,我只希望咱們眼前能擺著明確的證據。」
凌紅淡然一笑道:「司徒十俠,凌紅有人證,可是因為凌紅現在站在『鷹王府』門裡,
這人證不足為憑,除此之外,凌紅拿不出任何證據,幾位有幾位的門規,我這個外人不便再
行置喙,也不便站在一邊兒觀看,就此告辭!」她沖霍天行幾個施了一禮,轉身如飛掠去。
霍天行急急道:「凌姑娘請留步,凌姑娘請留……」
凌紅充耳不聞,一轉眼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霍天行鬚髮微張,一跺腳道:「行了,『燕雲十三俠』成了護短之輩了!」
韓奎道:「大哥,話不是這麼說,自己的親的熱的誰不疼?無論什麼事兒總有個證
據……」轉眼沖章小鳳道:「丫頭,現在都是自己人了,你說,你有沒有幹這事兒?」
章小鳳自是不承認,她不但不承認還結結實實地反咬了凌紅一口。
韓奎道:「大哥!你聽聽……」
霍天行道:「出賣沈姑娘的既不是傅天豪也不是你,那會是誰?是我不成!」
司徒逸道:「大哥!也許是另有別人!」
「對啊!」韓奎道:「也許是另有別人,讓傅天豪跟咱們小鳳同時背了黑鍋。」
霍天行道:「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的,可沒幾個!」
司徒逸道:「大哥!也許是沈姑娘那天出來的時候讓人瞧見了,二哥,四哥,小鳳跟內
城都很熟,所以『五城巡捕營』只抓去了沈姑娘沒敢動您跟三哥!」
韓奎一點頭道:「嗯,老十說得有理!」
霍天行人是夠正直的,可是只耳根子軟了些,他經不起兄弟這個說,那個說的。
其實也難怪霍天行耳根子軟,事實上的確沒明確的證據擺在眼前證明章小鳳出賣了沈姑
娘,把兄弟幾個看著章小鳳長大的,章小鳳是個怎麼樣的姑娘家,把兄弟幾個還能不知道!
章小鳳一向聽話,沒犯過錯,而且對幾位長輩都很孝順,幾個老一輩的沒有不喜歡她的,紅
娘子不會冤枉人,難道說衝著紅娘子這三個字兒就能信不過看著長大的鳳丫頭!而且在沈書
玉沒來之前,章小鳳為營救沈在寬的事也出過不少力,獻過不少智,在沈書玉來了後她也跟
沈書玉親熱得不得了,在這種情形下,他把兄弟幾個怎麼能單憑紅娘子一番話,便認定章小
鳳出賣了沈姑娘!
這是他幾個絕沒想到章小鳳是為了一個情字,把沈書玉當成了情敵,對傅天豪也因愛成
恨,這種事是突發的,事先沒有一點跡象,而且也是發生在沈書玉來了之後!
口 口 口
凌紅回到「鷹王府」,這時候「鷹王府」裡一點燈火都沒有,清冷的月色下,整座的
「鷹王府」銀白一片,「鷹王府」夠大,夠深沉,這當兒也夠靜的。
凌紅不願意驚動人,放輕腳步正要往她住的那座小樓走,驀地一個淡淡的話聲傳了過來:
「回來了?」
話聲不大,可是在這當兒足夠嚇人一跳的,凌紅倏然停步循聲望去,臥波小橋邊那朱欄
碧瓦的八角小亭走出來個人,是「鷹王」勝奎,他背著手,緩步走了過來。
凌紅心裡不痛快,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你還沒睡?」
勝奎走到了近處,輕淡一笑道:「你還沒回來,我怎麼放得下心?」
凌紅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誰還能把我拐走不成,再說我又是你『鷹王府』的人,
哪個又輕易敢動我?」
勝奎笑吟吟地道:「別人我倒不擔心,我只擔心那條龍。」
這句話要在往日,凌紅聽進耳朵裡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可是在如今她心裡不痛快的時候,
聽來就不是味兒了。
她一雙眉梢兒揚了揚道:「大漠龍讓你們用火器打傷了,一條命只剩了半條,還能興多
大的風,作多大的浪?」
鷹王勝奎目光一凝道:「紅姐,我可沒手裡拿著火器對付他。」
凌紅道:「那跟火器是拿在你手裡有什麼兩樣?」
勝奎道:「『五城巡捕營』職責所在,你不能怪他們,我也不便出手阻攔,憑良心說,
我沒親自出馬對付他,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凌紅倏然一笑,笑得有點冷:「你應該說很給我面子,我謝謝你。」
勝奎皺了眉,看了看凌紅道:「紅姐!今兒晚上是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我又沒
得罪你,幹嘛一進門就跟我過不去呀!」
凌紅道:「跟你過不去,我哪來那麼大膽子?」她擰身就要走。
勝奎一把拉住了她,皺著眉,苦著臉道:「紅姐!我守在這兒等了你大半夜,縱沒有功
勞也有個苦勞,你忍心嗎?」
聽了這句話,凌紅心軟了,她投動,沉默了一下道:「跟我到亭子裡坐坐去?」
她轉身往小亭走去,勝奎一隻手抓著她的粉臂沒放,跟著她進了小亭。
亭子裡坐定,勝奎道:「沒找著他嗎?」
凌紅當然知道勝奎這個「他」指的是誰,她本想告訴勝奎見著「大漠龍」,可是轉念一
想她又把話變了,搖搖頭道:「沒有!『北京城』這麼大個地方,上哪兒找他去,談何容
易。」
勝奎沉默了一下道:「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找上善銘!」
凌紅道:「『五城巡捕營』抓走了沈姑娘,他不找善銘找誰?『五城巡捕營』要是不動
沈姑娘,我敢說他絕不會找善銘。」
勝奎搖搖頭,笑道:「這就要看站在什麼立場說話了,善銘是『九門提督』,維護京畿
治安是他的職責,他既然知道沈在寬的女兒在哪兒,他當然要抓,他做的對,他不抓才不對,
對於傅天豪,在紅姐眼裡他是為救人,迫不得已,在我看他卻是造反謀叛的大罪一條。」
凌紅道:「你我的立場不同。」
勝奎道:「我認為紅姐應該慢慢的學著遷就我!」
凌紅搖了搖頭,道:「我也想學,可是恐怕我學不會!」
勝奎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世上沒有學不會的東西,只在一個人是否有決
心。」
凌紅道:「我要是沒有決心,我也不會到你這兒來了。」
肚奎道:「可是我認為紅姐始終放任自己。」
凌紅沒說話,過了半晌才點頭道:「也許你說對了,我認為什麼都能變,可是無論怎麼
變,我總是個漢人!」
勝奎道:「紅姐……」
「別勉強我,勝奎。」凌紅截口說道:「你不應該勉強我,你有你的立場,絕不會改變
你的立場,是不?這就跟我從不勉強你遷就我一樣。」
勝奎苦笑說道:「紅姐!是你要嫁給我,不是我嫁給你啊!你們不是有句俗話:『嫁雞
隨雞,嫁狗隨狗』嗎?」
凌紅道:「話是不錯,可是我現在還沒嫁。」
勝奎道:「可是你終歸是要嫁的,你現在不慢慢學著遷就我點兒,那怎麼行?將來又怎
麼辦呢?」
凌紅搖頭說道:「我沒辦法,勝奎!我曾經督促自己,可是我失敗了,剛才我說過,我
什麼都能改變,只是無論怎麼變,我總是個漢人。」
勝奎剛要說話,凌紅一整臉色又道:「勝奎!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
兒跟你談談,希望你我都能心平氣和,這是無可避免的,一定會碰上的,與其將來彼此都痛
苦,不如現在就謀個解決的辦法。」
勝奎道:「你是要跟我淡……」
凌紅道:「你我的立場衝突,這件事以前我也曾考慮過,可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自
從我到你這兒之後,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使我漸漸發現咱們兩人之間時刻有著衝突,現在這樣,
將來也不可能避免,壞的是你我都無法往後退一步去遷就對方,這樣下去無論對你對我都是
一種痛苦,而且這種痛苦會越來越深,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也是我的親身體驗你不必諱言什
麼,相信你也一定有所體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54:46
勝奎臉色有點變了,他道:「那麼,紅姐的意思是?」
凌紅道:「你我都應該多考慮,不要造成一輩子的痛苦。」
勝奎道:「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有!」凌紅道:「除非一方能夠遷就對方,可是我自問我沒有辦法遷就你。」
勝奎沉默了一下道:「我深愛紅姐,為紅姐我可以捨棄我的爵位,可是要我改變我的立
場,我自問也做不到!」
凌紅道:「我能體諒你,希望你也能體諒我!」
勝奎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紅姐!勝奎不是不能體諒人的人。」
凌紅道:「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我心裡比你更難受。」
勝奎笑笑,搖頭說道:「我沒有什麼,紅姐不是俗脂庸粉,勝奎也不是人間賤丈夫,咱
們都明白任何事都不能勉強,紅姐剛才說的都是實情,你我誰也無法改變自己的立場,壞的
是,你我誰也無法後退一步遷就對方,兩人時刻都有衝突,要是勉強結合了,將來那種痛苦
是無可避免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痛苦一輩子,不如在談笑間作一個圓滿的解決,一對有
情的男女其最終目的固然求的是結合,但不能結合併不一定就是痛苦悲慘的大不幸,就拿你
我來說吧!咱們還是很好的朋友,是不?」
凌紅靜靜聽畢,緩緩說道:「謝謝,勝奎,你能體諒,我心裡還好受點兒!」
勝奎道:「紅姐也不必過於往心裡放,這件事你我都看得很清楚,是你我自知無法結合,
沒有誰勉強咱們!」
凌紅道:「你或許能看得開,我卻沒辦法像你那麼拿放自如,也因為我是個女人家!不
過你不用擔心,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勝奎道:「紅姐的豪情不讓鬚眉,理應如此!」
凌紅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去收拾收拾……」
勝奎跟著站起道:「收拾收拾?紅姐要幹什麼?」
凌紅道:「我打算今夜就離開這兒。」
「胡鬧!」勝奎道:「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怎麼?在我這兒住不下去了?」
凌紅搖搖道:「我不想再看見你,看見你我心裡會難受!」
勝奎哈哈一笑道:「紅姐不是世俗兒女,怎麼說出這種話來,我都能看得開,紅姐何如
灑脫一點。」
凌紅搖搖頭道:「我說過,也許我是個女人家,要灑脫那得過一陣子!」
勝奎道:「紅姐既然執意要走,我不便阻攔,可是要走明天一早走,現在我斷不能讓紅
姐走!」
凌紅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在你這兒再打擾一晚。」
頓了頓,又道:「勝奎!臨走之前我有件事兒要托付你。」
勝奎道:「什麼事兒?紅姐只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凌紅道:「請善待二晃!」
勝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還當什麼事兒呢?紅姐放心,我絕不會虧待他。」
凌紅道:「謝謝你,勝奎,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兒睡吧!」
她轉身走出了小亭,勝奎站在小亭裡沒動,可是他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凌紅轉身出
亭的時候,一雙美目裡也泛起了淚光,可是她就是不讓它掉下來!在這一剎時間,「鷹王府」
這後院的夜色顯得更靜了。
口 口 口
「北京城」一逢廟會,最熱鬧的地方首推東四牌樓的「隆福寺」、西四牌樓的「護國
寺」、「阜埔門」內的「白塔寺」、「廣安門」內的「善果寺」、「西便門」外的「白雲
觀」、「德勝門」外的「大鐘寺」、「西直門」的「曹老公觀」、「硫璃廠」的「廠甸」等
等,其他像城隍、土地、藥王諸廟也夠熱鬧的。
廟會除信者敬神燒香之外,實為醫卜星相歌舞雜技彙集之所,趕會的無不爭先恐後趨之
若騖,「廠甸」的風箏等兒童玩物,「火神廟」的書畫古玩古器,「白塔寺」的花市,「隆
福寺」的女發花,各擅其長,沒廟會的時候這些廟宇也夠熱鬧的,沒別的,人們沒事喜歡進
廟,逛逛廟,在廟前小吃攤兒上坐坐,那是人生難得幾回的樂事。
就拿「護國寺」前的「柳泉居」來說吧!賣的是小吃,可是遠近馳名,沒廟會的時候都
天天滿座,逛「護國寺」的人沒有不到這兒坐坐,沒有不往裡擠的,當然,有往裡去的,也
有往外走的,只進不出那還行,「柳泉居」非被擠塌了不可。
傅天豪就是許多往外走的客人中的一個,他在柳泉居坐了老半天了,他不是來逛廟的,
他是來等人的,現在他等的人回來了,他清清楚楚看見他等的人進了「護國寺」!
他出了「柳泉居」,背著手往「護國寺」走。
「護國寺」是京裡許多「喇嘛廟」中的一個,裡頭駐的全是喇嘛。
在這個年頭兒,喇嘛所受禮遇之豐那是誰也比不上的,什麼人都能得罪,只怕得罪喇嘛,
傅天豪隨著逛廟的人進了「護國寺」,他在幾個大殿裡轉了轉後順著兩邊的長廊繞向寺後,
「護國寺」後院比較清靜,一間間的禪房,一處處的花木,清幽得很,傅天豪四下看了看,
邁步走向最後頭的一間禪房,這間禪房的兩扇門虛掩著,他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只聽裡頭有個低沉話聲應道:「是哪位大喇嘛,請進!」
傅天豪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頭有個瘦瘦高高的黑衣漢子站在一盆洗臉水前擦臉,一條右
胳膊吊著,只有一條左胳膊受使喚,他背著身在擦臉,傅天豪一直走到了他身邊。
他擦好了臉把毛巾往盆裡一扔轉過了身,臉上還堆著笑,等看清眼前站的是傅天豪時,
他不笑了,臉色一變,左手就要探腰。
第二十二章
傅天豪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脈,道:「郝玉春,別跟我來這一套?」
郝玉春臉都白了,瞪大了眼道:「你,你要干……幹什麼?」
傅天豪搖搖頭道:「你欠我的債已經有人代我要過了,我不會再跟你伸手的。」
郝玉春道:「那你是要……」
傅天豪道:「我要見譚北斗,你給我帶個路!」
郝玉春道:「我們老爺子就在前頭,我去叫……」
傅天豪搖頭說道:「別跟我來這一套,我知道,自碰見『紅娘子』之後,城裡只留你一
個人在這兒打聽消息,譚北斗跟你那兩個師弟都暫時避往了別處,要想找他們,非走你這條
路不可!」
郝玉春的臉色登時又加白了三分,他道:「你!你要見我們老爺子幹什麼?」
傅天豪道:「跟他談談,跟他商量點事兒!」
郝玉春道:「什麼事兒?」
傅天豪道:「你做不了主,我找的是譚北斗!」
郝玉春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傅天豪道:「別耽擱了,走吧!有什麼話路上再說
吧!」郝玉春沒說話,可也沒動。
傅天豪道:「你欠我的債,別人代我要過了,可是那是本,不是利,我拿這利錢換你這
條路,你該知足了!」
郝玉春臉色一變,頭一低道:「我帶你去就是,走吧!」
他帶著傅天豪出了禪房,傅天豪一隻右手仍扣在他那左腕上,出了禪房,郝玉春要往前
頭走,傅天豪道:「我不願意驚動前頭那些喇嘛,咱們從後頭走吧!」
拉著郝玉春往後走去,走了兩步,郝玉春忽然問道:「你怎知道我住在『護國寺』?」
傅天豪道:「你在江湖上待過不少時日,你該知道江湖人對於找人都有一套。」
郝玉春沒再說話,任由傅天豪拉著出了「護國寺」後門,出「護國寺」往東走,出城再
往東,兩個人一口氣走了五六里,一片小小的村落呈現眼前。
傅天豪道:「這不是『六里屯』嗎?」
郝玉春沒說話,傅天豪道:「譚北斗就在屯子裡?」
郝玉春點點頭,仍沒說話,說話間,兩個人已到屯子邊,靠外是一大片麥田,一大片高
梁地,靠裡是一大片稀疏疏的樹林子,風吹得枝葉沙沙響。
傅天豪到樹林子裡停了步,道:「你進去告訴譚北斗一聲去,我在這兒等他。」
郝玉春聽得一怔!狐疑地看了傅天豪一眼,傅天豪淡然說道:「我深知譚北斗的為人,
只要他在這個屯子裡,他一定到這兒來見我,要是不在這個屯子裡,你也跑不掉,所以我很
放心,你去吧!」
郝玉春深深看了傅天豪一眼,扭頭往屯子裡行去,很快地繞過一家民房不見了,傅天豪
抬眼四下打量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他背西面東,這當兒日頭已經快偏西了。
沒多大工夫,那家民房邊上繞過了四個人,譚北斗、郝玉春、羅廣信、還有老三韓傑。
譚北斗師徒四人走得很快,轉眼工夫就進了樹林子,離傅天豪一丈停了步。
譚北斗冷冷一眼道:「姓傅的!你要見我?」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許多日子不見,譚老精神還是這麼好……」
譚北斗道:「托福,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傅天豪道:「聽說譚老已辭去了公職?」
譚北斗道:「不錯!怎麼樣?」
傅天豪道:「直隸總督衙門少了譚老這位總捕,損失太大了,令人惋惜!」
譚北斗哼哼兩聲道:「老在公門待,沒多大出息,年紀一大把了,干到頭還是這個總捕,
糧俸吃不飽,餓不死,反而得罪了許多道兒上的朋友,也讓道兒上的朋友看不起,打打算盤
覺得划不來,所以一紙辭呈遞上去,不幹了,你要找我就是為了說句惋惜話嗎?」
傅天豪道:「自然不是!怎麼說我跟譚老認識一場,譚老一直對我最感興趣,因此見了
面總不能不寒暄兩句……」
譚北斗道:「現在寒暄過了,你話轉正題吧!」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看來,譚老比我還急,好吧……」
頓了頓話鋒,接著說道:「以我看,譚老毅然辭去公職,一半是為我傅某人,一半是為
凌姑娘,我沒有看錯吧:」
譚北斗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事到如今用不著掩掩藏藏的,我所以辭去公職,主要
的是為對付凌紅,在車隊裡她讓我栽了個跟頭,這口氣我嚥不下,至於姓傅的你嘛,我既然
辭去了公職,就犯不著再惹你,不過要有整你的機會,老實說我也不會放過!」
傅天豪哈哈一笑道:「譚老真是快人快語,令人佩服,撇開我傅某人不談,譚老你只為
車隊裡那事便辭去公職,非跟一個姑娘家計較到底不可,度量未免太小了些,花下去的本錢
也未免過大了些……」
譚北斗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譚某心胸一向狹窄,讓一個黃毛丫頭整了我,實嚥不下這
口氣,別說一個小小的直隸總捕職位,就是連命都賠進去,我也認為很值得!」
傅天豪道:「聽譚老的口氣,譚老不出這口氣絕不甘休了?」
譚北斗道:「事實如此;譚某人不願否認!」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看來,傅某人這一趟是白跑了!」
譚北斗目光一凝道:「姓傅的!你是來……」
傅天豪道:「我來做個和事魯仲連,希望譚老能高抬貴手放過凌姑娘!」
譚北斗怔了一怔旋即仰天哈哈大笑,一直到笑聲落後他才望著傅天豪道:「怎麼?凌紅
也怕我譚某人的一天?」
傅天豪道:「譚老誤會了,凌姑娘是個很好強的人,她自出道以來怕過誰?我請譚老高
抬貴手,讓凌姑娘有一個美滿的歸宿!」
譚北斗道:「是你希望我高抬貴手,讓她有—個美滿的歸宿?」
傅天豪道:「譚老該知道,江湖女兒能有這麼一個歸宿不容易,凌姑娘是個好姑娘,不
應該長久待在險惡的江湖上,她不應該過這種刀口舐血的扛湖生涯,更不該終老於扛湖。」
譚北斗道:「她不該誰該?」
傅天豪道:「假如譚老你有這麼大的一個女兒,你會讓她在江湖上東奔西跑嗎?」
譚北斗沉默了一下道:「她或許不該,但江湖上的姑娘不只她凌紅一個!」
傅天豪道:「譚老這話不錯,只是別的姑娘沒有凌姑娘這種機會,是不是,譚老?」
譚北斗道:「你說的都是理,可是我譚某人也不是師出無名!」
「誠然,譚老!」傅天豪道:「她惹過你,無論怎麼說譚老你是個江湖前輩,何如大度
相容,不與計較,譚老!成人姻緣也勝造七級浮屠。」
譚北斗哼哼一笑道:「姓傅的!你來遲了,要是你在我遞出辭呈以前找到我勸我這麼一
番,或許會聽你的抬抬手放過她,可是如今嘛?姓傅的,不瞞你說我所以橫心咬牙辭去公職,
一來是為表示我的決心,二來是為免得日後受制於公門,我既然下定決心,在沒出這口氣之
前我絕不會放手的,姓傅的,我已經辭去了公職,不願意再惹你,我言盡於此,你可以走
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聽譚老的口氣,譚老似乎處處占理?」
譚北斗沉聲道:「那當然,是她惹我,我並沒有惹她!」
傅天豪道:「譚老,真要說起來,她可以說是出於自衛!」
譚北斗兩眼一瞪道:「她是出於自衛?那麼誰是惹人的,我嗎?」
傅天豪道:「可以這麼說,當時我也在車隊裡,這件事經過我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譚老拿的是沈書玉,凌姑娘並不是沈書玉,而譚老卻不分青紅皂白硬把她關進囚車。」
譚北斗道:「恐怕你不知道,她紅娘子也是官家緝拿多年未獲的人!」
傅天豪道:「就算是,譚老拿她,她謀求脫身,這就是自衛,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譚北斗冷笑一聲道:「譚某人任的是公職,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奉命行事我沒有
錯,要見賊不拿,我有虧職守!」
傅天豪道:「我沒想到譚老是個強詞奪理的人!」
譚北斗怒聲說道:「我怎麼強詞奪理了?」
傅天豪道:「沈在寬先朝遺民,書生有復明大志,沈姑娘忠義之後,隻身冒險上京救父
算是一位孝女,凡是有血性的人都應該敬重她,衛護她!譚老你也算得先朝遺民,你的先人
也曾是大明朝的子民,譚老是漢族世胄,不思衛護沈姑娘這位忠義之後,反要將她拿交異族,
根本上你就是個大錯,江湖同道沒有拿兩字大義責你,已經是夠客氣了,你居然還振振有詞
自以為佔足了理……」
譚北斗聽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大聲說道:「漢人任職公門的,食大清朝俸祿的不只
我譚某人一個!我譚某人身受制軍大人厚恩……」
傅天豪截口說道:「誠然,漢人任職公門,食大清朝俸祿的是不只譚老一個,只是他們
為世人所不齒的是什麼?我要大膽的說一句,他們都是些寡廉鮮恥,數典忘祖之輩,至於譚
老你所說身受直隸總督厚恩一事,譚老你身為漢族世胄,先朝貴民,你譚家受大明朝的恩惠
更大,怎沒聽譚老你提一個恩字?」
譚北斗勃然變色道:「姓傅的!我不惹你已經是你的天大便宜,你居然還敢站在我面前
來數說我……」
傅天豪道:「你不惹我,我並不領這個情,譚北斗,多年來你假一個官字處處跟我傅某
人過不去,我行的是俠,仗的是義,我仰不愧,俯不作,滿虜指我為賊盜我可以不計較,而
你居然也三番兩次想緝拿我以圖邀功,江湖幾次追逼,車隊又復設計,最後又勾結趙六指兒
險些置我於死地,鳳姑娘救了我,而你師徒居然又要拿她交與趙六指兒!譚北斗,你捫心自
問做得是不是太過太絕了。你捫心自問,這些是不是你欠我傅某人的……」
譚北斗厲聲說道:「欠你的又怎麼樣?」
傅大豪雙眉一揚道:「我不馬己甚,但如你即日離京別再佔打擾凌姑娘,別再去謀害鳳
妞兒,這些債我可以一筆勾銷。」
羅廣信冷冷一笑道:「敢清你是來要脅人的。」
傅天豪沉聲道:「傅某人無意要脅,誰也不會要脅誰,假如你師徒堅認凌姑娘欠你師徒
的,我只拿你師徒欠我的債,抵還凌姑娘欠你師徒的債,你師徒並不吃虧。」
羅廣信道:「要是我師徒不願意呢?」
傅天豪道:「我要索還你師徒欠我的債!」
羅廣信道:「現在嗎?」
傅天豪道:「不錯!」
羅廣信道:「就憑你一個人嗎?」
傅天豪道:「以一對八,而且沒帶兵刃!」
羅廣信臉色一變,譚北斗道:「出來吧!再不出來顯得小家子氣,人家已經知道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從樹林兩邊一邊各二地閃進四個人來,從左邊進入樹林的是兩個黑黑
壯壯的獨臂人,從右邊進入樹林的,有一個是柱著鐵拐的瘸子,另一個是乾癟陰沉的瞎子,
是譚北斗手下名震遐邇的「四殘」!
傅天豪就跟沒看見一樣,目光運轉動都沒轉動一下。
羅廣信一雙目光卻緊緊盯在他身上。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要不要過來搜搜我的身?」
羅廣信臉一紅,道:「那倒不用,你有沒有帶兵刃都是一樣!」
傅天豪轉臉望著譚北斗道:「譚老!這檔子事你怎麼說?」
譚北斗道:「我不願意惹你,你要放明白點。」
傅天豪道:「記得譚老剛說過,譚老所以辭去公職跟到京裡來,主要的是對付凌姑娘,
至於對傅某人,毫不願招惹,可是一旦有整傅某人的機會也絕不放過,現在不就是機會嗎?」
羅廣信冷冷說道:「不錯!現在確是個最好的機會,你沒帶兵刃,以八對一吃你也綽綽
有餘!」
傅大豪道:「譚老是不是也這麼想?」
譚北斗緩緩點頭說道:「我不否認現在確是個好機會,可是我有點納悶,既然你專為找
我譚某人來的,你怎麼會不帶兵刃,難不成你料準我譚某人準會聽你的。」
傅天豪道:「我希望能在平平和和的情形下謀求一個解決,沒帶兵刃只是表示我的誠意,
譚老不失為一個英雄人物,我原以為譚老能接受我的勸告!」
譚北斗微一搖頭道:「你用不著拿話扣我,我這個人天生這副倔脾氣,我打定要幹的事,
非幹到底不可,不惜任何代價!」
傅天豪淡淡一笑道:「這麼說我也只有伸手向譚老你要債了!」
譚北斗道:「恐怕你是想替紅娘子除去譚某人這個禍害吧?」
傅天豪道:「也可以這麼說!」
譚北斗道:「這我就不懂了,凌紅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使得你這麼為她賣力?」
傅天豪道:「無他,一個『義』字,凌姑娘以仁義對我,我自然……」
羅廣信冷笑一聲道:「說得好聽,像紅娘子那麼一個女人家,能給他什麼別的好處?
一個女人家要想讓某個人為她賣命,只有一個辦法……」
傅天豪雙眉微揚,目中威稜盲逼過去,道:「譚老,你這位高足的念頭太污穢了!」
「是嗎!」羅廣信道:「據我所知,當日在車隊裡凌紅在三更半夜裡曾經上過你的車,
旅途枯寂,孤男寡女還會幹出什麼好事兒來,可憐只可憐那位鷹王爺,揀了人家的剩,蒙在
鼓裡還挺寶貝的呢?」
傅天豪目中的威稜盛了三分,道:「譚老!我先在你這兒報個備,待會兒一旦動起手來,
我先毀你這位高足!」
羅廣信冷笑說道:「姓傅的!空口說大話沒有用,咱們且看看是誰毀誰?」
他手往腰裡一揮,錚然一聲掣出一把軟劍來,譚北斗一抬手道:「老二,人家手無寸
鐵。」
羅廣信道:「老爺子!您是怎麼了?多少年來您哪一天不想打倒『大漠龍』,姓傅的只
一天不躺下,對咱們總是個禍患,眼前這種機會絕不會再有第二次,眼下只有咱們自己人在,
八對一連戰速決吃了他,誰知道?跟仇人講道義那是拿著人家的手往自己要害遞,老爺子!
您就咬咬牙吧!」
譚北斗的臉色陰晴不定地變化了一陣,他沒說話,可是他把抬起的那隻手垂下了。
羅廣信那薄薄的嘴唇邊泛起一絲猙獰笑意,掌中軟劍一抖,喝道:「上!大夥兒聯手剁
他!」
他和韓傑從正面進逼「四殘」分由兩邊包抄,—起向著傅天豪欺了過去,只有譚北斗跟
郝玉春沒動。
當然,郝玉春要不是一條胳膊毀在凌紅「紅燕子」之下,他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插一手的
機會的。
傅天豪沒再說話,也沒動,目中威稜只逼視著對面的羅廣信。
羅廣信嘴角那猙獰笑意卻是越來越濃,六個人逼近傅天豪身週五六尺處停了步,饒是羅
廣信手中有兵刃也不敢貿然行動,他腳下橫移,緩慢地往右移動,韓傑跟「四殘」跟著他緩
慢移動,傅天豪腳下也開始移動,他始終面對著羅廣信!
六個人移動了半圈,至了傅天豪身後的瘸子突然沉喝一聲抖起拐棍兒直襲傅天豪後心,
傅天豪沒回頭,沒轉身,橫跨一步突然往後退,瘸子那根拐兒擦著他右邊遞過,同時羅廣信
也抖起子軟劍,他弄錯了,他以為傅天豪會往前走!
傅天豪經驗足,他知道不能往前走,他容得拐棍兒擦身遞過,揮掌就抓,瘸子一驚,橫
移拐棍,閃身躲開傅天豪一抓,同時他也隨著拐棍兒的移動飄移了三尺,別看他是個瘸子,
他靈活得驚人。
傅天豪身左的瞎子發動了攻勢,他手一抖,一把帶鏈的飛刀電一般的襲向傅天豪左「太
陽穴」!
他人長得陰沉,用的兵刃也夠毒辣。
傅天豪突然舉步欺前,五指一拂襲向招式用老正要收劍的羅廣信腕脈,一退一進間避招
出招一氣呵成,不帶一點火氣。
羅廣信一驚,沉腕猛抖,軟劍靈蛇也似的襲向傅天豪手肘,想逼傅天豪收手,站在一旁
觀看的譚北斗也以為傅天豪非撒招收手不可,要不然他這條右臂便算交給了羅廣信。
豈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他右臂沒動,五指一收,曲指彈出,一縷指風正中羅廣信腕
脈,羅廣信哪吃得消這一下,痛得他悶哼一聲撤劍抱腕而退。
傅天豪右胳膊一偏,讓過由下而上的鋒利劍尖,手往下一抄,正好接住那把軟劍,抖劍
左撩,「噹!」地一聲把瞎子的帶鏈飛刀震得蕩向一旁,直奔韓傑,然後他跨步欺進,軟劍
直追羅廣信。
韓傑本想幫羅廣信擋擋傅天豪,可是他得躲開電襲而來的瞎子那把帶鏈飛刀,沒辦法分
心兼顧。
只聽「噗!」地一聲,軟劍正中羅廣信的右胳膊,立時,皮破肉綻鮮血染紅了大半截袖
子,痛加上怕,羅廣信踉蹌往後退,退了兩步便一跤掉在了地上!
譚北斗飛身掠了過來擋在了羅廣信身前,喝道:「老大!照顧老二。」
這韓傑手裡有劍,他一時沒敢撲傅天豪,傅天豪沒理他,事實上傅天豪也顧不得理他,
因為身後瞎子、瘸子跟兩個獨臂人兵刃齊齊都攻了過來,他一個大轉身揮劍迎了上去。
一陣金鐵交鳴叮噹響,四種兵刃全讓他移開了,揮手又一劍.瞎子的飛刀鏈子由中而斷,
飛刀帶著半截鏈子破空飛去,他挺劍直追瞎子,瞎子沒眼,耳朵挺靈,他忙閃身躲閃!
就在這時候,一陣威猛的勁風直襲傅天豪後心,傅天豪知道,譚北斗出手了!
譚北斗以「大鷹爪」威震江湖,「鷹爪功」力能粉金碎玉,非同小可。
傅天豪深知厲害,他提氣前竄近丈,然後轉身出劍,譚北斗跟蹤而至,他軟劍直削譚北
斗雙腕。
譚北斗動作飛快探懷取出他那桿旱煙袋直往軟劍劍身搭去。
「噹!」地一聲,旱煙袋跟軟劍一齊盪開!
傅天豪順著劍勢橫移,軟劍如靈蛇正卷在瘸子的左肩上,瘸子掛了彩,兩個獨臂人很快
地撲過來擋住了他,掌中兵刃齊遞,雙雙攻向傅天豪,傅天豪閃身躲向身左一棵樹後。
羅廣信主誤會了,大叫說道:「以後沒機會了,千萬不能放走他!」
傅天豪道:「你放心!我不會走的!」
他從樹後跨步轉出,一劍逼退兩個獨臂人,連人帶劍撲向了羅廣信。
譚北斗大驚急道:「老大,擋他一擋!」
郝玉春只有一條左胳膊使喚,他能發多大的威?沒奈何,只有挺著匕首硬迎傅天豪的軟
劍。
傅天豪沒跟他硬碰,軟劍一偏,靈蛇般前竄。
郝玉春臉上見了血,他大叫一聲捂著臉退向後去。
傅天豪毫不怠慢,軟劍再偏捲向了羅廣信,血光一閃,羅廣信大叫後,一條右胳膊讓傅
天豪齊肩斬下。
傅天豪手動身不閒,突然橫移三尺,譚北斗旱煙袋從他右脅下穿過,「噗!」地一聲,
衣裳破個洞,好險!
譚北斗白了臉,紅了眼,—擊未中,厲喝聲中帶著他那三徒弟跟兩個獨臂人轉身又撲傅
天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56:55
傅天豪的背正對著瞎子,瞎子一聲沒吭向著他後心打出了一把奇薄如紙的柳葉飛刀。
傅天豪背後像長了眼,身軀一閃,軟劍倒捲直取瞎子,飛刀擦身而過。
韓傑來不及躲閃,讓那把飛刀正打中左肩窩,硬扎進去一半,他大叫一聲捂著傷處倒了
下去。瞎子眼瞎耳朵靈,一聽韓傑叫就知道闖禍,心一驚,人一亂,沒躲過傅天豪回手倒捲
的那劍,那一劍正插進他心窩裡,他腰為之一彎,跟著就趴下了。
這一來只剩下譚北斗跟兩個獨臂人了,譚北斗可真是紅了眼,厲喝聲中他抓起韓傑的單
刀撲向傅天豪,刷刷刷一連劈出三刀,他這是拚命的打法。
傅天豪避開了他的銳鋒,掌中軟劍攻向兩個獨臂人。
兩個獨臂人眼見死的死,傷的傷,早就嚇了膽,硬是沒敢出手,雙雙慌忙閃身飄退。
譚北斗怒喝說道:「沒用的東西,給我滾到一邊兒去!」
他揮刀又撲向傅天豪。
傅天豪這回沒躲,軟劍—抖,凝力遞出,「噹!」地一聲,火星四射,譚北斗的單刀立
時震得蕩了開去。
傅天豪掌中的軟劍卻是停也沒停地遞到了譚北斗心口,一下子抵在譚北斗的心口上,譚
北斗不動了,一把單刀舉在半空裡,一時也沒收回來。
傅天豪一雙目光直盯在譚北斗那張煞白的老臉上,沒動,也沒說話,這一下,嚇煞了韓
傑、瘸子跟兩個獨臂人,韓傑跟瘸子都忘了自己的人,跟兩個獨臂人都張大了眼望著傅天豪。
突然!譚北斗的身軀泛起了一陣暴顫,啞聲說道:「罷,罷,罷,我姓譚的學藝不精,
只有認栽了,姓傅的,你往前再遞一遞吧!」
傅天豪淡然一笑收回長劍,道:「譚北斗!你要是有臉再待下去,你儘管待下去。」
手一鬆,軟劍掉在了地上,他看也沒再看譚北斗一眼,轉身往林外行去,譚北斗大叫一
聲!一口鮮血噴出了口,身軀一晃,往後便倒!兩個獨臂人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譚北斗望著那頎長背影顫聲說道:「傅天豪!沒想到到頭來我會栽在了你手裡。」
傅天豪不知道聽見沒有,他沒停步,沒轉身,也沒說話,仍然緩步走他的。
譚北斗突然又是一口鮮血湧出了口,他兩眼瞪得老大,神態好怕人,接著說道:「傅天
豪!我若不能讓你躺在我腳下,我誓不為人!」
傅天豪已經走遠了。
口 口 口
善銘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望著桌上那盞琉璃燈直發怔。
這兩天來,他受的罪大了,簡直就寢難安枕,食不知味!
那女人救走了章小鳳,他不怕,他只怕那檔子事兒傳進鷹王的耳朵裡!他派出人走走
「鷹王府」下人的路子打聽消息,可是到現在還不見回音,這兩天他待在書房裡聽信兒,哪
兒都沒去,甚至連書房門兒都沒出一步,桌上的公文堆了一大堆,他哪有心情去看?
幸好!今兒個他總算沒白等,剛上燈沒一會兒,派出去的人回來了,進書房密報,那個
女人已離開了「鷹王府」,沒聽鷹王爺提什麼?鷹王爺這兩天心情不好,連大內都沒去,據
推測是跟那個女人鬧翻了,善銘這才鬆了一口氣,急了多少天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怪得很,這兩天來一直不覺得餓,現在心剛安下居然就餓了,他當即傳令要在書房裡吃,
要快。密報的那名下人連聲恭應剛走,一名親隨又進了書房,匆匆忙忙地一躬身道:「稟大
人!那位章姑娘求見!」
善銘一怔道:「張姑娘!那個張……」
那親隨道:「就是天橋那個……」
善銘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沒一屁股坐下去,剛落下的一顆心立時又提了起來,馬上就不
餓了,他忙道:「告訴她,我不在……」
「是嗎?老爺子!怎麼翻臉就不認人了!」這句脆生生的話,還有一陣醉人的香風,然
後書房裡就多了個人兒,正是章小鳳,她嬌靨上堆著笑,怪甜的。
善銘的魂兒差點兒衝出了泥丸宮,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瞪大了眼驚恐說道:「你,你,
你……」
章小鳳笑哈哈地道:「老爺子這麼健忘啊?才幾天就不認識我了?」
說著話,她走前了幾步,衝著那親隨擺擺手道:「你去吧!這兒沒你的事兒了!」
那親隨很聽話,答應一聲退了出去!難怪他聽話,他只知道大人跟這位「天橋」唱大鼓
的姑娘有交情,前兩天那回事他根本不知道,因為善銘自己沒敢張揚!
章小鳳走過去關上了門,然後又走了過來:「老爺子!幾天不見了,您安好啊?」
善銘直往後縮,奈何後頭是椅背,沒地方躲:「你,你要幹什麼?」
章小鳳「噗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媚眼兒一拋,風情萬種:「瞧您嚇的,那像個悍
衛京畿,掌管九門鑰匙的帶兵官哪……」
她倒了一杯茶端給了善銘,道:「來,先喝口茶壓壓驚咱們再聊!」
善銘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了茶杯,茶濺了他一身,他根本就不覺得,張著嘴,瞪著眼直看
著章小鳳,臉刷白。章小鳳伸玉手扶在他肩頭上,道:「老爺子!您放心,前些日子那檔子
事我早忘了,我這趟來可一絲兒惡意都沒有。」
善銘道:「那檔子事你早忘了?你沒有惡意?」
章小鳳道:「可不!我要有惡意,您還能好好兒坐在這兒嗎?」
善銘聽了這句話驚魂甫定,可是他還是不放心,道:「姑……奶奶,那你這趟來?」
章小鳳道:「來看看您不行嗎?」
善銘沒說話,舉袖擦了擦滿頭的冷汗才道:「姑奶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章小鳳嗔道:「怎麼回事兒?我不記仇還不好嗎?難道您願意讓我記仇?」
善銘忙搖雙手,把茶全搖灑了:「不,不!姑奶奶,我不是這意思……」
茶濺得到處都是,章小鳳一跺腳,皺眉嗔道:「瞧您,把人家的繡花鞋跟褲腿兒濺濕了,
也不張羅給人家擦擦?」
一句話提醒了善銘,他忙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蹲下身子去,拿袖子就擦,也不知擦對了
地方沒有?不管擦對了地方沒有,姑娘褲腿兒下那雙腳動人,善銘蹲在那兒一雙目光很自然
地落在姑娘一雙腳上。
只聽章小鳳道;「老爺子!您看我這雙繡花鞋做得好不好?」
姑娘她這雙繡花鞋襯飾工夫確實好,可是更美的是姑娘那雙腳!美歸美,善銘如今絕不
敢有一點兒不老實,絕不敢有一點兒非份之想,他一驚忙移開了目光道:「好,好,真好,
真好!」
「就是嘍!」章小鳳一擰身道:「您就不知道人家費了多少工夫,我不管,您得賠我一
雙。」
善銘道:「好,好,賠,賠,我賠……」
章小鳳伸手扶起了他,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盯著他道:「您真賠?」
善銘硬是不敢看她,點著頭道:「當然,當然,別說一雙,十雙我也照賠,我這就叫他
們。」
章小鳳「噗嗤」一笑道:「得了吧!老爺子,別賠了,再賠連老本都沒了,我逗您玩兒
的,一雙鞋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難道真讓您賠不成,您坐下,我跟您談點兒正經的!」
她把善銘按在了椅子上,目光一凝,道:「老爺子!我要聽您從心裡說句話,您是不是
真的想要我?」
善銘一驚,臉色馬上又變了,道:「不敢,不敢,姑奶奶!殺了我我都不敢了!」
章小鳳道:「老爺子,我可是跟您說正經!」
善銘道:「姑奶奶!我說得也是實話。」
章小鳳道:「老爺子!我不是問您敢不敢,我是問您想不想。」
善銘道:「這個……我!姑奶奶,你這是……」
章小鳳道:「我不妨告訴您,我想通了,一個女人家遲早要嫁人的,既然遲早要嫁,不
如挑個不愁吃穿的,像我這種人要嫁也是嫁個跑江湖的,打小就拋頭露面東奔西跑,有一頓
沒一頓的,這種昔日子我過夠了,說什麼我也不能再嫁個跑江湖的跟著他受苦去,既然老爺
子您喜歡我,這種榮華富貴別人求都求不到,我又為什麼不要……」
善銘道:「姑奶奶,你說的這是……」
章小鳳道:「老爺子!我說得句句是真心話。」
善銘老眼睜大了,道:「真的?」
章小鳳手撫著心口道:「老爺子,難道讓我把心剜出來給您看?」
善銘忙抓住那隻玉手道:「可別!姑娘,只要是真的,我願意打個台兒把你供起來。」
章小鳳道:「那倒不必,只要您別玩兒膩了把我一腳踢開我就知足了!」
善銘另一隻手趁勢又摟住了章小鳳那蛇一般的腰肢:「那怎麼會,我怎麼敢,姑奶奶,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賭咒,有一天我
要是扔了你,管叫我……」
章小鳳的玉手落在了他那毛鬍子的嘴上,道:「幹嘛呀?老爺子,您捨得我還捨不得
呢。」
善銘為之心花怒放,道:「姑奶奶!我這不是做夢吧?」
章小鳳嬌媚地看了他一眼道:「別的能假,您懷裡有個活生生的人兒,這還能假嗎?」
善銘一陣激動,停在章小鳳心口的那隻手開始不老實了,章小鳳沒動,居然由他輕薄。
所謂沒動並不是跟塊木頭似的,而是沒拒絕著嘛!嬌靨紅紅的,只扭了扭身子,那能算
是動嗎?善銘更激動了,抬起那毛鬍子的老嘴在章小鳳白皙嬌嫩的耳朵邊低低說了兩句,上
了年紀的人,混身都抖個不停。
章小鳳嬌靨猛又一紅道:「不,老爺子,我要的是明媒正娶!」
善銘急了,道:「姑奶奶!你……」
章小鳳道:「遲早是您的人,您急什麼?我打算從今兒個就住在您這兒,您還怕我跑了
不成?」
善銘兩眼一睜道:「怎麼?從今兒個起就住在我這兒?」
章小鳳「嗯!」了一聲道:「行不?」
「行不?」善銘道:「瞧你問的,我求恐怕求不到,我這就叫他們給你……」
章小鳳道:「不忙,老爺子,我還有話說,」
善銘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章小鳳擰身坐在了善銘身上,一手勾住善銘的脖子,一手扶在善銘肩上,吐氣如蘭的小
嘴兒湊近善銘耳朵旁說了起來。
不知她跟善銘說的是什麼?只見善銘老臉上的神色連連變化,一對眼珠子不住的轉。
過了一會兒,章小鳳把話說完了,挪離善銘耳邊望著善銘又問了一句:「怎麼樣?老爺
子?」
善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姑奶奶,你可真狠啊?」
章小鳳道:「別狠不狠,不瞞你說,這是我的條件,不能不為自己打算,那檔子事遲早
會被他們知道,我不能不先下手,只問你幹不幹?」
善銘一點頭:「干!當然干,為了姑奶奶你,什麼事兒我都干。」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別說那麼好聽,這件事幹下來對你也有好處。」
善銘一咧嘴道:「姑奶奶!你真厲害,看來往後我也得提防點兒!」
章小鳳一點頭道:「對,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兩者不為毒,最毒婦人心,你最好
離我遠點!」
善銘把章小鳳猛然往懷裡一摟道:「我怎麼捨得,豈不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笑了,章小鳳沒笑,她直扭身子,咯咯笑!不知道善銘現在還餓不餓?
口 口 口
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侍衛營」的好手進了前門大街一家客棧,直奔後院。
西一排三間屋,兩間黑忽忽的,只有南頭一間亮著燈,兩個「侍衛營」的好手推門直闖
進去,炕上和衣躺著燕雲十三俠裡的老五韓奎,爛醉如泥,鼾聲震天。
兩個「侍衛營」的好手架起了他,出了客棧往門口一輛大車上一放,拉著他往北去了!
同一個時候,二十名「侍衛營」好手帶著三十名手拿火器的「五城巡捕營」巡捕圍上了
「二閘」北邊那片稀疏疏的樹林。
起先這五十個人散成一個大圈子,從遠處彎著腰,俯著身,藉著夜色往那片樹林飛快地
挨近,及至挨近那片樹林之後,大夥兒都直起了腰,一步一步地往樹林裡那間茅屋逼了過去。
茅屋裡本亮著燈的,現在突然滅了,門開處,接連竄出了兩個人,一個是樂清,一個是二虎,
四下都有步履聲,稀疏疏的樹林也擋不住什麼,兩個人出屋往四下一看,臉上馬上都變了色,
樂清急道:「二虎,快進去!」
二虎轉身竄了進去,茅屋裡出來幾個人,是霍天行、章民山、駱家英、白不群、樊子空、
還有司徒逸,只有大虎、二虎留在
茅屋裡。
霍夫行四下一看,立即皺眉說道:「老疙瘩啊,這是怎麼回事?」
樂清道:「不知道,只知道咱們被圍上了!」
司徒逸冷笑一聲道:「別人不知道咱們在這兒,準是那紅……」
霍天行抬手攔住了他,道:「大夥兒各自小心,他們手裡有火器!」
大夥兒都掣出兵刃護住了要害。
這時候四下裡的「侍衛營」好手跟五城巡捕營的巡捕已圍近了茅屋,帶頭那「侍衛營」
黑衣瘦老者沖霍天行冷冷一笑道:「咱們可真是有緣啊?又碰面了,這回看誰來救你們。」
霍天行上前一步震聲說道:「我兄弟究竟犯了什麼罪,累得你們三番兩次前來圍捕?」
那「侍衛營」黑衣瘦老者冷冷一笑道:「窩藏沈在寬的女兒,企圖搭救沈在寬,只這一
樣就夠了,廢話少說,你們是自己走還是讓我們抬著走!」霍天行臉色一變,就要說話。
章民山上前一步抱拳說道:「章某人請教一聲,諸位怎麼知道我兄弟的行蹤?」
那侍衛營黑衣瘦老者冷笑一聲道:「上回我不知道,這回我清楚,告訴你們也無妨,你
們認識章小鳳嗎?」
章民山道:「當然認識,她是章某人的乾女兒。」
那「侍衛營」黑衣瘦老者冷笑說道:「好個乾女兒,你那個乾女兒現在正在提督大人的
書房套間裡,你們那姓韓的老五已經先被送進『五城巡捕營』等候你們了。」
一下子章民山的臉色煞白的,他轉身沖霍天行一抱拳道:「大哥!我對不起您!也對不
起眾兄弟!」
一翻腕,一柄匕首握在了手裡,往回一帶,整把匕首沒進了心窩裡,他的身軀泛起了顫
拌。
霍天行等心膽欲裂,大叫一聲齊撲了過來。
霍天行道:「二弟,你這是……」
章民山臉上泛起了一陣抽搐,嘴角泛起一絲悲慘笑意,眼一閉,人往後倒去。
白不群伸手扶住了他,樂清大喝—聲掄起兵刃往外衝去。
「轟」然一聲,火光一閃,樂清倒了下去,連滾了好幾滾。
霍天行鬚髮皆動,含淚抬手攔住眾兄弟,望著那「侍衛營」黑衣瘦老者道:「好!我兄
弟跟你們去!」
那「侍衛營」黑衣瘦老者冷然一笑道:「識時務者稱為俊傑,知進退者才是高人,這就
對,爽快一點兒對咱們彼此都好,走吧!」
霍天行搖了搖頭道:「請稍等一會兒,讓霍某把這位埋了。」
那「侍衛營」黑衣瘦老者道:「用不著了,他有你幾個收屍入土,過兩天你幾個由誰來
收屍入土?」
霍天行道:「當年插香歃血,如今他死的時候我幾個在身邊,總該盡最後一點心意,還
望閣下……」
一個那「侍衛營」的中年瘦漢子走到黑衣瘦老者旁,低低地說了幾句。
那「侍衛營」黑衣瘦老者旋即擺手說道:「好吧!不過要快一點兒提督大人還等著我覆
命呢!」
霍天行一抱拳道:「多謝了!」
轉望白不群道:「老三!就在這兒找塊地兒吧!看看老疙瘩怎麼樣了?要是不行了,干
脆一塊埋了,也好有個伴兒有個照應。」
霍天行現在似乎已經趨於平靜,說話聽起來很輕淡,可是誰都知道,他此刻內心比任何
一個都悲痛。
樂清傷得很重,胸腹之間要害處中了一下,也已經斷了氣!
弟兄們含淚一齊動手,就在茅屋旁邊挖了一個坑,把章民山跟樂清的屍體都放了下去。
填土的時候,二虎頭一個忍不住,跪在坑邊失聲痛哭。
他不哭倒還好,這一哭哭得大夥兒都站在坑邊不動了。
霍天行冰冷說聲道:「你就是會哭嗎?沒出息,快住聲幫忙填土吧!別讓人家等太久!」
二虎心裡再悲痛,再難受,霍天行的話他不敢不聽,當即強忍著站了起來。
土一堆一堆的往下填,司徒逸走過來顫聲說道:「大哥!都怪我不該護著她……」
「怪誰?」霍天行冷冷說道:「到了這時候用不著說什麼了,咱們總算沒白養她,白教
她!」
司徒逸低了下頭,他唇邊都滲出了血。
白不群挨過來低低說道:「大哥!橫豎都是死路…條,咱們何不……」
霍天行目光一凝,冰冷說道:「能多活一會兒我就想多活一會兒,你懂嗎?」
白不群道:「大哥!咱們可不能讓人綁著遊街示眾,然後再到菜市口……」
霍天行兩眼微睜道:「老三!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白不群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沒說話。
土填好了,隆起一堆,剛才還好好的兩個人,如今卻已入土了,從此陰陽隔絕,難再見
面,能不悲痛!
弟兄們沒有不掉淚,大虎、二虎都強忍著沒敢哭出聲。
唯獨霍天行沒有掉淚,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道:「走吧!」
轉身一抱拳:「讓諸位久等了!」當先邁步行去。
他走了,大夥兒不能再多待,只有跟著往外行去!
第二十三章
秋涼了,早晚都有點冷意,尤其是天剛亮的時候,穿上件裌襖兒都還嫌少點兒!
天剛亮的時候雖然有點冷,可是這時候最靜,空氣也好,尤其在城根兒一帶的荒郊,露
珠千萬顆掛在草尖上粒粒晶瑩,站在這兒吸上—口氣,混身沒一個地方不舒服。
在東城根兒就有這麼個人,除了陰天下雨之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
天剛亮,他就托著個鳥籠子到東城根兒來遛鳥兒了。
這個人是個老頭兒,五十上下年紀,穿著談不上怎麼好,但挺乾淨,人也挺有精神。
這個老頭兒每天早上都到東城根兒來一趟,托著鳥籠子,掀起布罩子,讓籠裡的畫眉鳥
盡情的跳,盡情的叫。
今天跟往常一樣,天剛亮,他托著鳥籠子出現在東城根兒。
今天跟往常唯一不一樣的,是東城根兒比他早到了個人,往日一大早東城兒只他一個人,
今天不但突然多了個人,而且到得比他還早。
老頭兒怔了一怔,只是怔了一怔,本來嘛.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許他起早,不許別
人起早,許他到這兒來,不許別人到這兒來!
或許這個人剛發現早上東城根兒的好處,有這麼個同好,每天早上能有個人聊聊天,談
談鳥兒,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才對。
老頭兒從側面打量這個比他先到的人,這個人背著手面對著遍地露珠的荒郊,站在那兒
一動不動。
有一副頎長的身材,穿身略嫌單薄的黑衣,個子挺英挺,腰桿兒挺得筆直,站在那兒跟
根擎天柱似的。
廿多近卅年紀,大大的眼,長長的眉,眉長得都斜飛人了鬢,鼻樑高高的,鋌而直。
老頭兒看不見那半張臉,可是有這半張臉就夠了,這個人長得很俊,十足的美男子一個。
老頭兒只覺這個人跟常人不同,可是一時他又說不出這個人究竟那兒跟常人不同。
老頭兒剛走近,黑衣客已有所驚覺地轉過了身,老頭兒兩眼一亮,心裡也不免一陣惋惜。
沒錯!的確是個美男子,唯一的瑕疵是左臉上有條刀疤,讓人恨不得拿手把它抹了去,
是誰,這麼缺德?
老頭兒這裡心念轉動,黑衣客那裡含笑開了口:「老先生早啊!」
人長得本來讓人一見就有好感,這麼客氣,這麼有禮,哪還不更讓人有好感!
老頭兒定定神忙含笑點頭:「早,早,你老弟一向也愛早起?」
黑衣客帶笑點頭道:「我一向起得很早,慣了,到時候就睡不著,早起的好處很多,可
惜能領略早起好處的人不多!」
「的確!的確!」老頭兒不但深有同感,而月.也喜歡這年輕人談吐不俗,他道:「有
不少人晚上不想睡,早上懶得起,不到日上三竿不下床,大好時光全浪費在睡夢裡了,實在
可惜!」
黑衣客笑笑,一雙目光落在老頭兒手上那鳥籠子上:「老先生這只畫眉不錯啊!」
老頭兒笑笑說道:「生平無他好,就喜歡種種花,玩兒鳥,見笑,見笑!」
「好說。」黑衣客道:「世人皆為名利忙,老生生獨寄清於花鳥,足見清高!」
老頭兒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說什麼清高,我這個人天生的懶散命,還沒有請教
老弟台貴姓?」
黑衣客道:「不敢!傅。」
老頭兒道:「原來是傅老弟,傅老弟也住東城?」
「不!」黑衣客道:「我一向在南方,剛到京裡來。」
老頭兒道:「我說嘛!一向少見,我姓覃……」
黑衣客截口道:「我知道,刑部書辦覃老先生?」
覃老頭兒聽得一怔道:「怎麼?老弟台認得我?」
黑衣客笑笑說道:「不瞞覃老說,我今天是專為在這兒等覃老的,打聽了好些日子了,
好不容易才打聽出覃老每天早上到東城根兒來遛鳥!」
覃老頭兒眨了眨眼道:「老弟台今兒個是專為到這兒來等我的?有什麼事兒嗎?」
黑衣客道:「覃老可聽說過傅天豪這三個字?」覃老頭兒一點頭,道:「聽說過,
怎……」陡然一驚,臉上變了色,急道:「你,你是傅天豪?」
傅天豪含笑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官家緝拿多年,最近又鬧得京裡滿城風雨的傅天
豪。」
覃老頭兒手一顫,手裡的鳥籠子一歪往下掉去!
傅天豪手一伸便把鳥籠子接在手中,道:「覃老不必害怕,不管傳說中傅天豪是個怎麼
樣的人,至少如今我對覃老沒有絲毫惡意,我本是打算到府上去拜訪的,可是我怕讓人誤會
覃老,也怕驚了覃老的家人,所以我只有跑到這兒等您!」他把鳥籠遞給了覃老頭兒。
覃老頭兒接過鳥籠,神情顯得平靜了些,可是說起話來還有點不自然:「我知道官府對
傅爺您緝拿多年,而且出的賞額很高,這些日子以來京裡的幾個營更是忙得不可開支,可是
背地裡我也聽過不少人說傅爺您是個俠義之士……」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俠義兩個字不敢當,不過傅天豪做事當能仰不愧,俯不作,自問
對得起良心。」
覃老頭兒道:「今天總算讓我有幸親眼見著了傅爺,刑部當差這麼多年,我見過不少大
凶大惡,這雙老眼不花,我看得出傅爺您不是那種兇惡之人,大凡兇惡之人眉宇間總帶股子
暴戾煞氣,傅爺您卻是滿面祥和,—身書香氣……」
傅天豪道:「多謝覃老,可是覃老待會兒還得到刑部去?」
覃老頭兒一點就透,當即改口說道:「是!是!那麼我請教,傅爺今天在這兒等我
是……」
傅天豪道:「我想救沈在寬,請覃老勉為其難幫個忙,也請覃老為我大漢世胄,先朝貴
民盡一分心力救救這位忠義。」
覃老頭兒一聽,嚇得臉色一變,忙往四下裡看去。
傅天豪道:「覃老放心,附近沒有人我所以挑這個時候在這地方跟覃老見面,就是怕連
累覃老。」
覃老頭兒神色定了,沒說話,沉默了一下才道:「聽了傅爺您這番話,就知道傅爺的確
是位令人敬佩的俠義之士,我也明白為什麼官家多年來一直不放過您了,我也是個漢人,理
應為咱們漢人盡一分心力,只可惜傅爺您來晚了……」
傅天豪神情一震道:「覃老……」
覃老頭兒道:「沈先生早在解送來京的第二天夜裡就被害了!」
傅天豪心神大震道:「怎麼說?沈先生早在……那為什麼傳說沈先生被囚在刑部大牢
裡?」
覃老頭兒道:「那是『血滴子』出的主意,這一件是為引沈先生的同黨蹈網上鉤,別人
不知道我清楚,打那時候到現在,刑部內外每天都埋伏著有幾十名『血滴子』好手……」歎
了口氣道:「我見過沈先生,風骨嶙崎,滿臉正氣,沈先生是個讀書人,我也是個讀書人,
可是我這個讀書人只有羞煞愧煞,莫道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沈先生才配稱真正的
書生,真正的讀書人,當時我也曾動過救他的念頭,可是我這身老骨頭……」滿臉悲慼之色,
搖搖頭住口不言!
傅天豪一雙長眉揚得老高,道:「原來如此!『血滴子』之毒辣陰狠果然名不虛傳,看
來沈姑娘是白來了,那件寶物也白送了……」頓了頓道:「不管怎麼說,覃老這份心意可敬,
沈家存歿仍然感激……」
覃老頭兒苦笑說道:「傅爺!我已經夠羞愧的了!您這麼一說我更汗顏了!」
傅天豪道:「覃老不必說什麼,我不敢耽誤覃老過久,請告訴我沈先生的屍骨葬在何處,
當年殺害沈先生的是『血滴子』中的哪一個?」
覃老頭兒搖頭說道:「沈先生的屍骨葬在哪兒我不清楚,沒聽他們提,也沒人敢問!至
於殺害沈先生的,我記得是個『血滴子』的領班,好像姓趙,左邊缺只耳朵,很好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1:58:21
傅天豪一抱拳道:「多謝覃老,時候不早了,覃老請吧!」
覃老頭兒道:「傅爺想找那個姓趙的『血滴子』領班,用不著往裡頭去,我知道他在外
頭有個女人,那個女人住在『府學胡同』東頭兒左邊第三家,門口栽著半截石樁,姓趙的每
個月總要到她那兒去好幾回,您到那兒去找他也要小心,他身邊總帶著兩個人……」
傅天豪又一抱拳道:「傅天豪感激,天已經大亮了,這一帶難免會有人來,覃老還是快
請吧!」
覃老頭兒沒再多說,拱拱手道:「那我告辭了,今天能見著傅爺,我的造化不小!」
他轉身走了沒幾步忽又轉過頭來道:「傅爺可以問問那姓趙的,他也許知道沈先生的屍
體埋在哪兒?」
傅天豪道:「多謝覃老!我省得!」
覃老頭兒又一拱手轉身走了,沒再回頭。
傅天豪站在那兒一直望著他拐過了遠處的民房!
「府學胡同」裡有個令人肅然起敬的地方,那是「文丞相祠」也就是一代忠烈文文山的
從容就義處!
文天祥祠在「府學胡同」舊順天府學之鄰,遠在「安定門」大街東有「育賢坊」大牌樓,
胡同東口有「忠烈祠」扁額。
這一帶白天就很清靜,到了晚上更清靜,很難看見幾個行人!
覃老頭兒說得很清楚,傅天豪很容易地便找到了門前栽著半截石樁的那戶人家!
藉著昏暗的月色看,兩扇窄窄的朱門,一對烏漆黑門環,兩扇門關得緊緊的。
傅天豪知道沒找錯地方,可是他還不知道姓趙的那個「血滴子」領班今夜在不在這個香
巢裡?
他提著他那把看上去十分寒酸的烏鞘長劍,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之後,騰身拔超越牆掠了
進去。
一個小小的院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廂房、上房、套間,該有的全有。
兩邊兩間廂房裡沒點燈,黑忽忽的!
上房裡有燈,上房左邊那間屋裡也有燈,燈光透窗紙,還不時傳出一兩聲令人心跳耳熱
的吃吃輕笑。
行了!就憑這,傅天豪斷定那個姓趙的今夜准在,不但在還沒帶人,今兒晚上他來得巧!
他緊了緊手裡的劍剛要再往近處去,只聽那間屋裡傳出個嬌滴滴的女子話聲:「哎呀!
死人,瞧你,幹嘛老是這麼提心吊膽的,不告訴過你了嗎?他今兒個一早剛走,今兒晚上絕
不會來,我還會害你不成,害了你對我又有什麼好處?瞧你這副俊模樣兒,我又怎麼捨得呀!
安安心!好好兒的陪我,別掃我的興,行不?」
傅天豪聽得怔了一怔,他明白了,來得不巧,姓趙的今天早上剛走,今天晚上不會來,
要不他這個女人不會挑今天晚上偷吃!
這倒好哇,「血滴子」今天害這個,明天害那個,害來害去讓人在頭上扣了頂綠帽子都
不知道,屋裡這個男的不和道是誰?居然敢到「血滴子」睡榻之上湊熱鬧,可真是色膽包天
哪!今兒晚上白來了,又不能驚動屋裡的,傅天豪搖搖頭正打算走!突然一陣衣袂飄風聲傳
人耳中!他聽得出,這陣衣袂飄風聲是往這兒來的,他一閃身躲進了廂房後頭一處暗隅裡!
他剛藏好,小院子裡一前二後如飛落下三個人來,一身黑衣,手裡都是提著傢伙。
後頭兩個是一對壯壯的中年漢子,前頭那個三十多近四十年紀,瘦瘦的,鷂眼鷹鼻,唇
上還留兩撇小鬍子!好陰的人,他瞪著上房左邊那間屋,兩眼直欲噴出火來。
巧了,傅天豪的藏身處正在黑衣小鬍子左邊,他看得清清楚楚,黑衣小鬍子左邊沒耳朵,
只有個疤。
他明白了,眼前就是姓趙的,這位「血滴子」領班帶著人來捉姦來了,八成兒姓趙的早
有耳聞,故意今天一早走路,等到晚上突如其來來個甕中捉鱉。
果然!那黑衣小鬍子一揮手,兩個黑衣壯漢提著傢伙撲向後頭,一閃沒人了上房屋後。
傅天豪明白了,他兩個是斷後路去了,那兩個黑衣壯漢剛隱入上房後,那黑衣小鬍子一
聲冷笑揚聲道:「好啊!你倒挺會過的啊!我剛走就找了個接班的來了?」
屋裡的笑聲馬上沒了,跟一下子讓誰摀住了嘴似的,旋即,屋裡又有了動靜。
一陣桌椅碰擊接著像是摔碎了什麼似的,「叭!」地一聲脆響。
突然!屋後響起了一聲沉喝:「既然敢吃就別怕抽嘴,滾回去!」
一聲殺豬般大叫,緊接著像有重物墜地般「砰」然一聲。
黑衣小鬍子兩眼煞光暴閃,冷喝說道:「都給我帶出來!」
上房屋裡燈影一閃,踉踉蹌蹌衝出個人來,是個廿來歲的
白淨小伙子,不見得怎麼俊,皮白肉嫩挺清秀,他光著上身,下身只穿件短褲,衝出上
房便摔在了地上,滑了一大段路直衝到黑衣小鬍子腳前,這一下夠他受的。
可不!手破了,臉破了,身上也破了,到處是血,直起身跪在那兒直叫:「趙爺饒命!
趙爺饒命!不是我……」
黑衣小鬍子冷冷說道:「不是你勾她?是她勾你?一個巴掌拍不響!」
一腳踹了出去,小伙子大叫一聲捂著肚子扒下了!
兩個黑衣壯漢從上房裡一人抓條胳膊拖出個女人來,長得挺不錯,年紀也不大,比小伙
子大不了多少,光著兩條腿,身上只穿了件兜肚,淡紅的,一身肌膚倒也挺細挺嫩的。
她現在不笑了,可憐嚇得都沒了人樣兒,臉上沒一點血色。
兩個黑衣壯漢鐵石心腸,一點也不知憐香惜玉,到了黑衣小鬍子跟前,猛地一推把那小
娘們兒摔得結結實實的。
黑衣小鬍子一腳踹出,小娘們兒身子一仰又摔了一下,嬌嫩的女人家那堪這兩下,當即
就昏了過去。
黑衣小鬍子道:「他倆喜歡往一塊兒湊,索性成全他們,給我扒!」
他這裡一聲「扒」,兩個黑衣壯漢齊動手,轉眼工夫把小伙子跟小娘們兒扒了個精光。
兩個人跟剝了皮的白羊似的,身上沒一點兒擋頭兒,要逃兒有哪兒,可憐那小伙子早嚇
癱了。
兩個黑衣壯漢手腳俐落得很,一轉眼工夫把兩個人捆得跟只粽子似的,小伙子在上頭,
那小娘們兒在下頭。
黑衣小鬍子一抬手道:「把刀給我!」
一名黑衣壯漢把手裡的刀連鞘遞了過去。
黑衣小鬍子接過來一抖,刀鞘脫手飛了出去,他倒提著刀對準小伙子腰眼一刀插了下去,
只剩刀把在外,想必那刀尖也從小娘們兒肚子穿了過去。
兩個人都沒叫,只見兩個人的身子直抖。
黑衣小鬍子一抬手從另一個黑衣壯漢手裡接過一把刀,這一刀插進了小伙子的後心,兩
個人都不動了。
黑衣小鬍子看了那捆在一起的兩具裸屍一眼道:「外頭涼快,就讓他們在這兒躺著吧!」
聽這口氣他是要走了。
傅天豪旋即從那處暗隅裡邁步走了出來道:「這種殺人手法我倒是生平僅見!」
黑衣小鬍子霍然轉過了身,兩道銳厲目光直逼傅天豪,冰冷說道:「你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姦夫淫婦如同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閣下殺得好,我為閣下
鼓掌!」
黑衣小鬍子—雙銳厲目光落在傅天豪那把劍上,旋即又回到了傅天豪的臉上,冰冷說道:
「我問你是幹什麼的?」
傅天豪道:「我是來找閣下的,聽見屋裡嬉笑聲,原以為是閣下,卻不料是另一人,我
正打算走了,沒想到閣下忽然從天
而降,當時我本想出來跟閣下見面,可是想到我要是這麼一打岔就便宜這對姦夫淫婦了,
所以我只有暫時隱身一旁,讓閣下盡洩心中債恨!」
黑衣小鬍子倏然一笑,笑得陰沉:「原來這兒有位客人比我早到了一步!可笑我們三個
人居然一對半成了瞎子聾子,家醜不可外揚,看來,這一下想掩也掩不住了……」
頓了頓道:「你要找我?沒錯嗎?」
傅天豪道:「閣下不是『血滴子』的趙領班嗎?不會錯的!」
黑衣小鬍子道:「你認識我?」
傅天豪搖頭說道:「不認識,也從沒見過,可是聽人說過!」
黑衣小鬍子「哦!」地一聲,冷冷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傅天豪道:「我來問問趙領班,沈在寬沈先生的屍骨埋在什麼地方?」
黑衣小鬍子臉色一變道:「沈在寬的屍骨?你弄錯了吧!沈在寬現在刑部大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刑部內外埋伏的只有『血滴子』,沈先生還在那兒的話,我就不
會跑這兒來找趙領班了!」
黑衣小鬍子眨眨眼忽然笑了:「看來你是個高明人兒,就算沈在寬已經死了,我怎麼知
道他的屍骨埋在了什麼地方?」
傅天豪道:「據我所知,沈先生在被解送來京的第二天就被殺害了,而下手殺沈先生的
就是你趙領班,我本來是來救沈先生的,現在只有退而求其次,想辦法把沈先生的屍骨帶出
去了!」
黑衣小鬍子道:「你怎知道是我殺了沈在寬?」
傅天豪道:「有人告訴我,殺害沈先生的是『血滴子』裡的一個姓趙的領班……」
黑衣小鬍子道:「『血滴子』裡姓趙的領班可不只一個。」
傅天豪道:「或許!只是缺了一隻左耳的恐怕並不多!」
黑衣小鬍子倏然一笑,笑得更見陰沉:「我沒說錯,閣下的確是個高明人兒,既然知道
這麼多,怎麼會不知道沈在寬的屍骨埋在哪兒?」
傅天豪道:「只因為指點我的那個人他不知道,所以我只有來問趙領班了!」
黑衣小鬍子道:「原來如此,沈在寬的屍骨不輕,你拿得動嗎?」
傅天豪道:「或許拿不動,不過總不能不勉力試試,既然到了京裡,要是白跑一趟,空
手而回,我對不起沈先生的親人跟朋友!」
「說得是。」黑衣小鬍子一點頭道:「你是個血性漢子,別的不沖,只沖這一點不能不
告訴你,沈在寬的屍骨埋在『奈何橋』邊.你去找吧!」
話落,翻腕,一柄長劍已然出了鞘,一下子便遞到了傅天豪的咽喉前。
只聽「錚!」地一聲,他身軀—晃,往後退了一步,他臉上變了色。
傅天豪那把奇窄的長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了鞘,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舉在了胸前。
只聽傅天豪笑道:「不慢!難怪閣下能夠當上『血滴子』的領班,可惜,可惜閣下碰見
的是個也夠快的人!」
那兩名黑衣壯漢一聲不響,從地上兩具裸屍身上拔起兩把雁翎刀雙雙撲向傅天豪。
刀花兩朵,一上一下,頗見造詣。
傅天豪道:「我找的是姓趙的,不願意多傷人,你兩個起什麼哄?閃開!」
他長劍一擺揮出兩劍,只聽兩聲悶哼!兩個黑衣壯漢右胳膊上各中,—劍,立即雙雙丟
刀暴退,傅天豪不由呆了一呆道:「這兩位大概不是『血滴子』……」
黑衣小鬍子冷哼—聲,抖劍欺了過來,刷刷刷一連三劍,每一劍都夠凌厲,每一劍都是
指向傅天豪要害。
傅天豪振腕揮劍,一連解了三招,然後抖手一劍攻了過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雙方互換了這幾招後,傅天豪已覺出這黑衣小鬍子在劍上的
造詣不俗,「血滴子」那領班職位並非僥倖得來,他不敢大意,封架出手間都是劍身凝力,
小心翼翼,同樣的,黑衣小鬍子也知道碰上了高手,只要有點不小心今夜便萬難脫身,所以
他攻多守少,而且一招比一招凌厲。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轉眼工夫間已是十招過去!
黑衣小鬍子求勝心切,硬走險著,長劍一擺,斜斜揮出,把心口要害部位全露了出來。
傅天豪右一側身,跨步欺上,一劍直遞逕取對方心口!
黑衣小鬍子冷笑一聲,手腕一沉,長劍閃電劈下,取得是傅天豪左肋。
傅天豪「嗤」的輕笑一聲,冷然道:「趙領班!我並不傻。」提一口氣疾然斜斜前竄,
擦著黑衣小鬍子左側掠過,鋒利的劍鋒在黑衣小鬍子左肋上劃了一下。
黑衣小鬍子悶哼一聲,抬手捂著傷處往前竄去,落地又起,直上夜空。
他機靈,他知道要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他夠快,哪知剛騰身躍起,猛覺一股寒氣直襲雙
腿,他猛一驚便要縮腿出劍,可惜太慢了。
隨覺寒意上腿,兩處膝彎一陣劇痛,真氣一洩,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他不愧是個「血滴子」領班,臨危不亂,右半身凝力,打算摔在地上之後挺臂出劍,拼
個兩敗俱傷。
哪知他仍是慢了一步,就在他右半身著地剛要振臂出劍的時候,一把長劍已抵在他咽喉
上,同時右腕也被一隻腳結結實實地踩住了。
眼前是張帶著笑意的臉:「趙領班!事實證明我拿得動沈先生的屍骨,請告訴我那埋骨
處吧?」
黑衣小鬍子還挺硬的,咬咬牙道:「算你行,我姓趙的認栽了,老實告訴你吧,沈在寬
的屍骨已無處可尋了!」
傅天豪的笑容突然凝住了,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小鬍子冷笑說道:「沈在寬是個罪大惡極的叛逆,誰會為他收屍不成,休說是叛逆
沈在寬,你打聽打聽,凡是死在『血滴子』手裡的人,哪一個能落個有人收屍的?」
傅天豪情知這話不假,「血滴子」凶殘毒辣,一向輕視人命,殺個人跟殺隻雞沒什麼兩
樣,還管什麼屍骨不屍骨。
他揚了揚眉,沉聲道:「你把沈先生的屍骨怎麼處置了?」
黑衣小鬍子猙獰一笑道:「你可聽說過,每個『血滴子』身子都帶有一瓶『化骨
散』……」
傅天豪腳下微一用力,黑衣小鬍子那只右腕發出了一聲輕響,緊接著黑衣小鬍子的身軀
起了顫抖,額上也見了汗,可是他沒哼一聲,傅天豪冷然說道:「殺人毀屍,你們好狠毒的
心腸,你也是漢人,怎麼用這樣手段殘害同類,你還有人性嗎?」
長劍一偏一閃,黑衣小鬍子那只右臂齊肩落下,他硬不下去了,大叫一聲,滿地亂滾,
滾得滿地是血,兩個黑衣壯漢面無人色,都嚇傻了。
黑衣小鬍子滾了一陣之後,精疲力竭躺在那兒不動了,混身是血,滿頭是豆大的汗珠子,
他張嘴直喘道:「朋友!你,你給我一個痛快,求求你……」
傅天豪緩緩說道:「沈先生跟你何怨何仇?」
黑衣小鬍子道:「我奉命行事,既然干了『血滴子』就身不由主,叛逆造反,論罪家滅
九族,沈在寬他遲早得死,行刑的劊子手殺人的手法不見得比我高明,真要說起來,他死在
我手裡還算舒服些……」
傅天豪道:「你是奉誰之命行事?」
黑衣小鬍子張了張嘴道:「朋友!算了吧!沈在寬人已死了,你就算殺盡所有的『血滴
子』又能怎麼樣?再說你也辦不到,你要問我奉誰之命行事。我奉的是我上司之命,我上司
又是奉了他頭頂上的令諭,說來說去只是皇上容不得別人造他的反,要不我們怎麼敢隨便動
沈在寬,難道你能進大內行刺去!我一人償命也就夠了,給我個痛快吧!求求你!」
傅天豪不禁默然,的確!這黑衣小鬍子說得並沒有錯,說來說去是大清皇帝不容人造反,
不容人萌異志,最忌諱這個,要不是他縱容「血滴子」,「血滴子」今天也不會這麼凶殘跋
扈,也不敢亂殺人,唯一的辦法是盡逐滿虜出關,再不就是漢人就別「造反」別「萌異志」,
要不然這類事情今後還會不絕的發生。
沈在寬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就是殺盡所有的「血滴子」又如何?事實上一個人的力量
有限,他也做不到這一點,人是黑衣小鬍子殺的,有黑衣小鬍子一個人償命也就夠了。
想到這兒,他出指遙點,一縷指風點在黑衣小鬍子「死穴」上,黑衣小鬍子腿一伸,頭
一歪,不動了。
傅天豪收劍歸鞘,轉過身望著兩名黑衣壯漢道:「告訴『血滴子』,不要亂抓無辜亂殺
人,人是我殺的,盡可以找我,我叫傅天豪,要聽清楚,我叫傅天豪!」
話落,騰身躍起,掠了出去。
傅天豪越牆掠出,剛落地,倏地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傅天豪聽得心頭一震,抬眼望去,只見—條瘦小黑影從胡同西口疾掠而來。
這瘦小黑影身法極速,轉眼已到近處,傅天豪目力過人已看清楚了他,心裡一鬆,可是
沒出聲,那瘦小黑影赫然是「鬼影子」杜明,只見他手提腰刀,一身夜行打扮。
這時杜明也看清了他,一怔叫道:「傅爺!是……」
傅天豪一招手示意他噤聲,「鬼影子」杜明一點就透,立即住口不言。
傅天豪凝神聽了一聽,倏然一笑道:「他們已經走了,不要緊了!」
杜明詫異地道:「怎麼回事?傅爺!誰在裡頭?」
傅天豪把適才的經過毫不隱瞞地告訴了杜明。
杜明一聽臉上就變了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您殺得好,他們做得也太狠太絕,
這麼一來,沈姑娘豈不是白跑了一趟?」
傅天豪道:「沈姑娘已經盡了做子女的心力,人已經死了,誰也沒辦法!」
杜明道:「傅爺!我已經找了您一天半夜了,可沒把我急死,要再找不著您,我只有咬
牙往險道兒上走了!」
傅天豪道:「什麼事?杜老!」
杜明道:「『燕雲十三俠』把兄弟幾個昨兒晚上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在『二閘』一片
樹林裡圍住了,章民山一刀插進自己的心窩裡自殺了,樂清想往外衝,當時就被火器掠倒了,
霍天行一看情形不對只有低頭認栽,帶著幾個把兄弟進了『五城巡捕營』!」
傅天豪聽得心神連震,急道:「現在他們還在『五城巡捕營』嗎?」
杜明道:「現在還在!聽說明天一太早就要移往『侍衛營』,我真急了,今天晚上要找
不著您,只有拼著我這條命不要救人了。」
傅天豪一跺腳道:「霍天行也是!上次就讓他們圍過一次,要不是凌姑娘趕巧了,出面
攔住他們了,他幾個當時就走不了,有了這麼一回教訓,怎麼還不離遠點兒?」
杜明搖頭說道:「您不知道,傅爺!他們之中出了內奸,躲也沒用,要不是內奸出賣了
他把兄弟幾個,哪會那麼容易讓人家一找就找著了!」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杜老是指……」
杜明道:「章民山那個乾女兒,在『天橋』唱大鼓的『金嗓玉喉』章小鳳,那丫頭也不
知讓什麼迷了心竅,不但把霍天行把
兄弟幾個和盤托給了善銘,甚至連自己的身子也交給了善銘,據說『五城巡捕營』拿沈
姑娘那一回就是她幹的好事,她怕霍
天行幾個知道,所以勾上善銘來個先下手為強,您說這算什麼?這成什麼世界了?」
傅天豪聽得心中一陣刺痛道:「章小鳳現在善銘那兒?」
「可不!」杜明道:「她機靈,現在一步也不敢離開善銘,善銘也是老奸巨滑,既然她
自己送上門來,還肯放鬆她!」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讓她去吧!霍天行自有他的門規家法,杜老人義,我感同身受,
事不宜再遲,我這就趕到『五城巡捕營』去!」他一抱拳,要走!
「慢著!傅爺!」杜明伸手抓住了他道:「這種事來明的不如來暗的,來暗的最好有個
熟人帶路,我給您帶路,准保他們神不知鬼不覺。」
杜明什:道:「不!杜老,你跟我不一樣……」
杜明截口說道:「沒什麼不一樣!在這兒待下去沒什麼意思,我早就不想幹了,正好趁
這機會脫了身,不瞞您說,我這也是為自己打算,霍天行兄弟都是燕雲道兒上的頭一號人物,
現在我交個朋友,將來在北六省地面上走動,不愁得不到照應,您就成全我吧!」
傅天豪深注一眼道:「像杜老這種人,天下都可去的,好吧!杜老先請!」
杜明倏然一笑道:「您請跟我來!」隨後傅天豪騰身往胡同西口掠去。
傅天豪望著那瘦小背影暗道一聲:「真是個義薄雲天的血性漢子。」
提一口氣,騰身掠起跟了上去,出「府學胡同」西口,杜明一頭又走進了另一條胡同裡,
不論是東彎也好,西拐也好?專找小胡同走。
「鬼影子」杜明的輕功身法著實高人一等,傅天豪把輕功身法提到了七成才能與他走個
並肩。
奔馳間傅天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有件事不知道杜老知道不知道?」
杜明道:「什麼事?傅爺!」
傅天豪道:「沈姑娘為救沈先生,大老遠地帶來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據說這件
『珍珠衫』已經由霍天行兄弟的手交給了『五城巡捕營』,然後再往刑部轉,刑部只一收到
東西就放人,哪知那件『珍珠衫』交到『五城巡捕營』人手裡之後就沒了下文,據我看是讓
『五城巡捕營』的人吞了,杜老可知道這件『珍珠衫』落進了誰手裡嗎?」
杜明訝然說道:「有這種事兒?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你可知道霍天行兄弟跟『五城
巡捕營』的哪一個接的頭嗎?」
傅天豪道:「這我倒沒聽說,當時我是跟章民山談的,沒聽他提,我沒問,杜老該知道,
我不好問。」
「那是!」杜明點點頭道:「事情是他兄弟幾個經手辦的,您問多了會招人誤會,讓我
想想看,會是誰呢?」
他沉吟了片刻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像這種向人伸手受賄的事兒,
官場之中算不得稀罕,『五城巡捕營』裡尤其屢見不鮮,逮住個毛賊沖賊伸手分一半兒贓,
要干沒本兒買賣的就先送來,這種事在『五城巡捕營』裡是公開的秘密,倒楣的只是失主老
百姓,只是,像這麼貴重的一件『珍珠衫』硬昧起良心給吞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似乎不
大可能,老實說,這麼貴重的東西他們也沒那個膽,要吞這件『珍珠衫』嘛只有一個人可能,
也只有他吞了這件『珍珠衫』沒人敢吭聲兒,沒人敢眼紅,那就是『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
倫!」
傅天豪道:「怎麼?連身為統帶的都……」
「怎麼不?」杜明冷笑一聲道:「這有什麼稀罕,大的大貪,小的小貪,您沒聽我說嗎?
上樑不正下樑歪,連善銘還貪一樣色呢?何況玉倫,玉倫要不貪,下面這些人哪一個敢、這
個圈子裡黑得很哪!傅爺!不說別人就說我吧,有時候也難免往腰裡塞幾個,待在這個圈子
裡想獨清都不行,人家指著鼻子罵你,把你當成眼中釘,一頭栽進醬缸裡,你說沒偷吃誰相
信,乾脆,昧起良心黑吧!」
傅天豪忍不住笑了,道:「多謝杜老!我增了不少見識,長了不少學問!」
杜明突然一矮身道:「傅爺!伏下!」這時候杜明已收勢停了下來。
傅天豪忙跟著俯身收勢往前望去。
只見前面十幾丈外有一堵磚砌的高牆,似乎原先是一圈後來拆了,一頭連在一座高大的
房屋上,另一頭掛著一盞燈,燈下站著個服飾齊全跨著腰刀的「五城巡捕營」巡捕。
他道:「到了?」
杜明點點頭道:「繞過這場牆就是『五城巡捕營』後門,想繞過這堵牆非得把這崗哨除
了不可,您在這兒等等,我過去!」說完話他直起了腰走了過去。
傅天豪只把眼前這一帶看清楚了,心知杜明說得不錯,挺高的一堵牆一頭還連在一座高
大的房子上,要翻不見得翻不過去,可是只一近牆非被那站崗的發現不可,那個站崗的站的
地位好,真可以跟觀八面,不虞暗襲。
杜明剛走過去就被那名巡捕發現了,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杜明冷叱說道:「你嚷嚷什麼?眼瞎了嗎?連我都認不出來?」
說話間杜明已進入了燈光之下。
只聽那站崗的「哦!」地一聲道:「是您哪!這麼晚了您怎麼到這兒來……」
杜明道:「碰鬼來了,不行嗎?」
傅天豪眼見杜明走近了那名巡捕,杜明—指頭點在那名巡捕的腰眼上,然後杜明扶著那
名巡捕躺在了牆根下,他長身而起掠了過去,一個起落便到了杜明跟前,道:「杜老夠仁厚
的。」
杜明笑笑說道:「那也不是!沒怨沒仇的,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的。」
傅天豪道:「所以我說杜老仁厚……」頓了頓道:「後門那邊還有崗哨嗎?」
杜明道:「沒了!不過咱們行動得快一點,半個時辰後就會有人來換哨,咱們一定得在
換哨之前把人救出來。」
傅天豪道:「有杜老幫忙半個時辰足夠了!咱們過去吧!」
杜明答應一聲,小心地貼在牆頭往牆那邊看了看之後才繞了過去。
繞過這堵牆,「五城巡捕營」近在眼前,「五城巡捕營」這座營房不算小,一大圈圍牆,
人站在外頭只能看見了房頂,看得最清楚的是那一串挑得老高的燈。
那圈圍牆下的確有兩扇後門,有歸有,可是看上去已很久不用了,不但油漆剝落而且門
環都生銹了。
傅天豪皺了皺眉道:「這兩扇後門恐怕不能動?」
「是不能動!」杜明道:「裡頭都釘死了,我有路,您跟我來!」
說著,他矮著身竄了出去,傅天豪緊跟在他身後,兩個起落已到圍牆下,傅天豪略自估
計了一下,這圈圍牆約莫有五六丈高了。
杜明沿著牆根兒一陣疾走,最後停在一堆草叢前,他把耳朵貼在圍牆上聽了聽,然後輕
輕地撥開那堆亂草。
傅天豪看見了,亂草深處,圍牆根兒下有個三尺見方的洞,洞裡栽著一排鐵柵,忍不住
問道:「杜老!咱們就從這兒進去嗎?」
杜明點點頭道:「這是一條廢溝,溝已填了,可是這個洞因為有這麼一排鐵柵欄著所以
當日填溝的時候沒封死,現在正好派上用場,我得試著先把鐵柵拿掉,您等等!」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洞口蹲了下去,把刀往身旁一放,兩隻手抓住那排鐵柵試著搖了搖。
那排鐵柵長年沒人管,都銹了,杜明這麼一搖馬上就動了。
杜明點點頭道:「行!」
他試著用了勁兒,三搖兩不搖居然硬把那排鐵柵的支柱扳斷了,整排鐵柵輕易地拿了下
來,他噓一口氣道:「沒想到這麼容易,這是老天爺幫忙。」
他輕輕地把鐵柵放在一邊,抓起他那把刀道:「傅爺!您跟在我後頭,留神刮破了衣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00:57
他往下一跪,慢慢地爬了進去。
傅天豪依著葫蘆畫瓢,跟著杜明身後往裡爬去,可是他個子比杜明大,小心著小心著還
是把衣裳刮破了一塊!
過了洞進了圍牆再看,只覺得地方不小,可卻難看見什麼?只因為這個洞在一間屋後,
視線被擋了住。
杜明指了指眼前那間屋道:「這是屯糧食放柴火的地方,沒人,他們囚人的地方在西邊,
咱們摸了過去。」
他帶頭沿著一間間的屋子後頭往西摸去。
往西摸約莫有十來丈,突然一陣話聲傳了過來,杜明往後一打手勢忙俯身停下,然後低
低說道:「傅爺!您過來看看!」
傅天豪往前挪了挪,從牆角探頭往外望去,只見西邊十來丈有一間沒門的石屋,裡頭有
一線微弱燈光,外頭卻掛著兩盞燈,四個帶刀的巡捕在門口來回的走動著。
他道:「那就是『五城巡捕營』的牢房?」
杜明道:「那間石屋只是牢房的入口,牢房在那間石屋底下,大得很,足足能囚百來
人。」
傅天豪道:「『五城巡捕營』就只有這麼一處牢房嗎?」
杜明道:「那個地牢能囚百來人還不夠用嗎?放心,我看過了,霍天行兄弟幾個是囚在
這兒沒錯!」
傅天豪道:「門口有四個人,恐怕不好應付!」
杜明皺皺眉道:「這就是,我過去他們固然不會喝止,可是我頂多一下能放倒兩個……」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杜老!犯人都是怎麼送進牢房的?」
杜明道:「普通人就這麼押進去,會武的則要先綁住手腳然後再抬進去,怎麼?」
傅天豪道:「霍天行兄弟恐怕是被幾桿火器押進去的……」頓了頓道:「我有個主意,
杜老可以把我當作犯人,押著我走過去,咱們—個人收拾兩個,或許行得通。」
「對!」杜明喜形於色,一點頭道:「好主意!虧您想得出來,能收拾了這四個,下頭
還有兩個就好辦,把您的劍給我!」
抬手把他那把劍遞了過去。
杜明接過傅天豪的劍,把那把刀一塊兒抓在左手裡,右手揪住了傅天豪的腰後道:「傅
爺!咱們手腳得乾淨俐落,萬一我慢一點兒,到時候還得麻煩您伸手幫我個忙,您把兩手放
在頭上,咱們過去。」
傅天豪依言把兩隻手放在了頭上,杜明推著他走了出去,杜明低低笑著說道:「這種滋
味兒恐怕還沒嘗過吧?」
傅天豪道:「可不!我是大姑娘上花轎,生平頭一遭兒!」
說話間那四個巡捕聽見步履聲望了過來,杜明很鎮定,押著傅天豪直走過去。
漸漸行近,一名巡捕突然說道:「領班!您怎麼從後頭來?」
杜明應變快,當即說道:「這傢伙是從後頭翻牆進來的,輕功不錯,身手可稀鬆,讓我
一刀背掠倒了,先押起來再說!」
說話間已到石屋門口,杜明手在後頭碰了碰傅天豪,傅天
豪兩手往前一遞,兩根指頭已點在右邊兩名巡捕的喉結上,那兩名巡捕吭也沒吭便躺下
了。
與此同時杜明也採取了行動,他左掌劈在左邊兩名巡捕之中一個的脖子上,這一個倒了
下去,右手從傅天豪身後繞不出不免慢了一點兒,那另一名巡捕已拔出了佩刀,而且張嘴要
叫,傅天豪一步跨到,一指頭正點在那名巡捕的左「太陽穴」上,那名巡捕兩眼一翻便倒下
去。
杜明捏了一把冷汗道:「慚愧,好險!傅爺!這兒交給我,您下去吧!小心下頭還有兩
個。」
傅天豪沒說話,行動如風,一步便跨進了石屋,進石屋便有一道石梯直通下去,燈光從
下面騰射上來,不然看不見一級一級的石階。
傅天豪沒走石階,一矮身便竄了下去,快捷如電。
他一下去便看見了,好大的一座地牢,方方的一間地下石室,一排兒臂般粗細的鐵柱從
中間攔成了兩間。
這排鐵柱的那一邊,磚砌的牆隔成了大小不一的一間間,每一間都有門,門也是兒臂般
鐵柱一根根焊成的,每個門上都掛著一個巨大的銅鎖。
這排鐵柱的這一邊,空著!
只放著一張方桌,方桌上有盞燈,有茶壺、茶杯,圍著桌旁坐著兩名跨刀的巡捕。
傅天豪還沒看見霍天行兄弟關在那一間,要先對付這兩名巡捕,所以他一撲下地牢便沖
向那張方桌。
他是夠快的,快得像一陣風,快得像一道閃電,兩名巡捕發現時,他已到了方桌前,兩
個巡捕還沒來得及往起站,他的指頭已然落在了兩名巡捕的喉結上,氣一悶,眼一黑,登時
就人事不省了。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停也不停地便往裡撲去!
他撲到了最裡頭,一聲驚呼從最裡頭那間傳了出來:「大漠龍!」
傅天豪看見了燕雲十三俠霍天行、白不群、駱家英、韓奎、司徒逸把兄弟五個,外帶大
虎、二虎,樊子空都被關在最裡這一間裡。
鐵柱雖然粗如兒臂,能阻攔人進去,但卻擋不住人的視線,傅天豪看得清清楚楚,八個
人沒一個不是上著手銬,打著腳鐐的。
驚叫一聲的是韓奎,他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他這一叫另十四道目光都望了出來,充滿
了驚異,傅天豪伸手就要去扭那把鋼鎖。
白不群急道:「不行!傅大俠,我們試過了,鑰匙在那兩個身上!」
本來嘛,要那麼容易扭開,要鎖還有什麼用?
傅天豪轉身又撲了出去,在那兩個巡捕身上一搜,果然,搜出了一把鑰匙,只有一把。
他撲到最裡一間前開了那把巨大銅鎖走了進去。
霍天行八個這時候已都站了起來,霍天行一抱拳道:「傅大俠……」
傅天豪道:「沒多少工夫,有什麼話還是出去之後再說吧!」
霍天行抬抬手苦笑說道:「傅大俠!恐怕你是白來了,您看我們八個還想出去嗎?」
傅天豪沒說話,蹲下身去伸手抓住了連接霍天行腳鐐跟一對鐵球的那根拇指般粗細鐵鏈,
他猛提一口氣,只一扭,
「砰!」地一聲,那根鐵鏈居然硬生生被扭斷了。
只一根能斷,其他的七根就都能斷,傅天豪一連扭斷七根鐵鏈,可是勒在八個人腳脖子
上的鐵箍跟扣在一雙手腕上的手銬卻不是單憑指力所能解除的,非得把它砸開不可,眼下沒
那麼多工夫,也不能叮叮噹噹的硬砸。
傅天豪道:「諸位的手腳彆扭些,但是已經能夠行動,手上跟腳上的東西還是等出去之
後再說吧!」
韓奎道:「傅大俠!姓韓的我羞煞愧煞!」
傅天豪道:「韓五俠別客氣了,諸位請跟在我身後,行動要快!」
他轉身往後撲去。
霍天行八人雖然一雙手還被扣著,腳上還帶著一對頗為沉重的鐵箍,可是他八個都是練
家子,跟早年腿上綁成包的鐵砂練輕功沒什麼兩樣,對他八個的行動速度沒什麼影響。
八個人很快地出了石屋,韓奎魯莽就是魯莽,一見門外有人不由分說掄起手銬就砸!
傅天豪忙伸手攔住了他道:「五俠!自己人,要不是這位報信兒帶路,我還不知道,進
不來!諸位,這位是『鬼影子』杜明……」
霍天行「哦!」地」聲道:「原來是昔日鼎鼎大名的『鬼影子』!杜老弟,援救大恩,
霍天行兄弟不敢言謝……」
杜明忙道:「霍老別客氣,杜明靦腆事賊多少年,這也算贖贖自己的罪行,洗洗滿臉的
羞慚,只要幾位今後把杜明當朋友,杜明就知足了,快走吧!」
他轉身就要前行帶路,忽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誰在那兒……」
杜明一驚抬眼,只見不遠一處屋角前站著一名巡捕,那名巡捕話還沒說完就明白是怎麼
一回事,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杜明一咬牙,揚手一把單刀脫手丟了出去,只見一道寒光飛射如電,「噗!」地一聲,
硬生生插進了那名巡捕背後,那巡捕往前衝了幾步趴了下去。
幾個人看得清清楚楚,杜明驚急出手,力道驚人,這一刀硬從那名巡捕後心直透前心。
韓奎拇指一揚道:「好手法!好腕力!」
杜明沒空理會那麼多,彎腰從地上一名巡捕腰間扯下一把佩刀,擺手急聲說道:「傅爺
請帶路,我來斷後!」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不!杜老先走!」
杜明道:「傅爺?」
傅天豪伸手把他推了出去道:「快走!」
杜明沒奈何,轉身竄了出去,一行十人走老路,沿著那排房子後面往那個洞口處疾走。
剛到洞口,前面牢房方向已傳來人聲:「出事了!出事了!重犯越獄了……」
隨聽兒聲尖銳的哨子劃空響起,杜明道:「他們發現了,咱們要快!」
他讓大虎二虎先往外鑽,一個連—個都好鑽,只有韓奎人跟半截鐵塔也似的鑽不出去!
韓奎又犯了莽勁兒,濃眉一揚道:「你們走吧!我回去跟他們拼!」
傅天豪突然矮身蹲了下去道:「五俠!從上頭走,我助你一臂之力,快!」
韓奎一怔,也一猶豫,傅天豪沉喝說道:「快,蹬著我的腿往肩上踩!」
韓奎沒再猶豫,一腳踩上傅天豪的腿,另一隻腳便登上了傅天豪的右肩。
傅天豪一聲:「提氣,走!」
他猛往上一竄,恰好韓奎也提住一口氣往起騰身,一騰一頂,韓奎半截鐵塔般身軀直上
半空往圍牆上冒去。
韓奎個子大,手腳並不笨,看看人已越過圍牆,他縮腿一蹬,一個雲裡大翻身已翻出了
圍牆外。
韓奎出去了,可也讓人瞧見了,有屋子擋著人家看不見,半截鐵塔般身影竄上夜空,翻
出了圍牆,人家還能看不見。
只聽一聲叫嚷傳了過來:「人在屯糧那間屋後,快追!」
衣袂飄風聲,哨子聲,從三個方向一起撲了過來。
第二十四章
傅天豪喝道:「杜老快走。」
杜明道:「不!您走!」
傅天豪一跺腳道:「這是什麼時候,還不走!」
杜明一搖頭道:「傅爺!咱倆一塊兒進來的,說什麼也得一塊兒出去,要不然杜明絕不
走!」
傅天豪道:「洞只有一個,總得有個先後啊!」
杜明道:「傅爺先走!」
—條黑影疾撲而至,傅天豪眼明手快,抖手一劍,把那疾撲而來的黑影刺倒在地,口中
大喝道:「他們可能有火器,你真要咱們兩個都陷在這兒不成,還不快走!」
三四條黑影又撲了過來,每個人手裡都端著一根黑忽忽的棒狀物。
傅天豪大驚,急聲喝道:「杜老!快上房,從上頭走!」
這句話剛說完,一條黑影已端起那黑忽忽的棒狀物,火光一閃轟然一聲,一蓬灼熱的鐵
砂沖傅天豪打了過來。
傅天豪明知要躲已經是來不及了,可是他不能不試著躲一躲,一咬牙剛要閃身躲避,杜
明忽然大叫一聲:「傅爺,快走!」
他掄刀迎著那蓬鐵砂撲了過去,一蓬灼熱的鐵砂全打在了他身上,他又—聲大叫立即倒
了下去。
他以身擋鐵砂,救了傅天豪,犧牲了自己,那三個手端火器的巡捕看得一怔!
傅天豪心膽欲裂,就趁那三名巡捕一怔神間,他抖劍撲了過去!
劍化長虹只一閃,血雨橫飛,三名巡捕各人喉管上中了一劍,一起倒了下去。
傅天豪忙蹲下身查看杜明,他把杜明扳轉過來,杜明由臉到腰烏黑烏黑的,焦燎味撲鼻,
不成人形了,他手裡那把刀,有一半插進了他小肚子裡。
顯然,杜明還怕傅天豪為了救他耽誤了,也怕萬一不死落在「五城巡捕營」手裡,他在
中了火器後自己又在要害補了一刀。
傅天豪把他扳轉過來,杜明睜著一雙無神的眼只說了一聲:「快走!」眼一閉頭一偏便
斷了氣。
傅天豪大為悲痛,就在這時候,聽得一陣金刃破空聲從身後襲到,他一咬牙,長劍一翻,
往後刺出,身後響起一聲慘叫,他收臂拔劍趁勢騰拔而起,在夜空中直上屋面。
火光一閃,轟然一聲,又是一蓬灼熱的鐵砂帶著一股隱隱令人窒息的熱風向屋面上打到。
傅天豪腳一沾瓦面騰身又起,那蓬鐵砂擦著腳下打過,好險!他半空中一個雲裡大翻身
掠出五六丈高的圍牆,霍天行等還在牆外等著他,他一抖手喝道:「快走!」
霍天行等在牆外聽得火器響,心知情勢危急,沒敢遲疑,轉身奔去!
一行九人一口氣奔出了城外,眼前一片濃密的樹林,九個人停也沒停地便撲進去,進到
樹林才停下吁了一口氣。
霍天行道:「傅大俠!杜老呢?」
傅天豪難忍心中悲痛,緩緩說道:「他為了救我,用他自己擋了一蓬鐵砂,然後在他要
害上自行補了一刀!」
霍天行臉色大變,鬚髮皆動,顫聲說道:「小鳳!你造的罪不小啊!」
司徒逸木然說道:「大哥,我去找她去!」他轉身要往外走。
傅天豪橫劍攔住了他道:「十俠,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樊子空道:「不是在善銘那兒嗎?」
傅天豪道:「諸位有諸位的門規家法,我不便阻攔,可是十俠現在要往善銘那兒闖,等
於是白送死!」
司徒逸道:「不該死的都死了,該死的死一個又算得了什麼?」
韓奎道:「要論該死的,我是頭一個,我去!」他也要往林外沖。
霍天行陡然一聲沉喝道:「站住!事到如今怪誰也沒有用,你們都要去,我這個耳根子
軟的大哥該怎麼辦?傅大俠說得不錯,此刻往善銘那兒闖,那等於是去送死,我不能讓這個
沒良心的丫頭把咱們把兄弟幾個全毀了!」
「大哥!」韓奎叫道:「難道就罷了不成?」
霍天行冰冷說道:「我沒說罷了,你二哥跟老疙瘩冤死,畢竟還是自己人,要是不處置
這丫頭,我頭一個對不住杜老。」
韓奎道:「那……」
霍天行道:「等等再說。」
韓奎道:「現在去也許還來得及,錯過了這—刻,風聲會更緊,善銘防備得也越嚴密,
咱們要等到啥時候?」
霍天行道:「總有鬆懈的時候,即使沒有,他們防得了人,卻防不了天,善惡到頭終有
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欺師滅祖,謀害長輩的人要能長遠,就沒有因果報應這一說了。」
韓奎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低下頭去,旋即他義抬起了頭,目光如炬地望著傅天豪
道:「傅大俠,當日我韓奎瞎了眼,讓鬼迷了心竅,竟會把你當出賣沈姑娘的人,我韓奎還
要這雙招子何用,不如挖出來餵狗算了!」他抬手伸兩指往自己雙眼便點。
傅天豪站得遠,伸於難及,跨步欺進也怕遲了,無奈何揮起一劍點在韓奎的手銬上。
「錚!」地一聲韓奎的兩手被震得—偏,傅天豪跟著一步跨到伸左掌抓住了韓奎的手銬,
道:「韓五俠!傅天豪欠不起這個債,有現在這樣剛才你何如別跟著出來?」
韓奎苦笑一聲道:「傅大俠,我欠了你的心裡也不好受。」
傅天豪勉強一笑道:「知道欠我的記著點兒,以後有機會盡早還我就是,現在要緊的是
得趕快想個辦法把諸位身上這些礙手礙腳的東西除去,要不然諸位跟還待在『五城巡捕營』
裡沒什麼兩樣!」
樊子空道:「傅大俠,要除去這些礙手礙腳的東西,恐怕得找個鐵匠!」
傅天豪道:「當然最好是找個鐵匠,可是匆忙之間上哪兒找去!」
白不群道:「能找戶人家借個錘子跟鑿子用用也可以。」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突然想起何老爹家,他當即說道:「我有一個朋友離這兒不遠,咱們
去試試,諸位請跟我來吧!」他轉身就要往外走!
霍天行伸手攔住了他道:「傅大俠,我們弟兄幾個跟您一塊恐怕不大好吧?」
傅天豪道:「我跟諸位沒什麼兩樣,不瞞諸位說,沈姑娘自脫險後就一直住在那兒!」
霍天行聽得一怔道:「怎麼?沈姑娘自脫險後就住在傅大俠這位朋友家?那倒要去看看,
我兄弟有失照顧,還讓沈姑娘受了一次驚,應該去當面道個歉!」
傅天豪道:「霍老不必客氣了,諸位蒙受這麼大的損失還不都是為了她!走吧!」
他當先往林外行去。
出了林,傅天豪帶著霍天行等專找有掩蔽的地方走。
行走間,霍天行道:「傅大俠這位朋友也是咱們江湖道兒上的?」
傅天豪道:「不!他們是種田的……」
他把結識何老爹父子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霍天行不由為之動容道:「這年頭兒像這古道熱腸的人倒是少見,這位何老
爹比咱們這一向標榜義氣的江湖人還講義氣,這種朋友霍天行兄弟也要好好交交,還有那位
鳳姑娘,濁世奇女子,一樣地令人敬佩。」
說話間,不知不覺已走了一大段路,傅天豪忽然抬手往前一指道:「諸位請看,那就是
何老爹家!」
霍天行等循指前望,只見五十丈外黑忽忽的幾間屋子靜悄悄的座落在夜色中,前面是一
片打麥場,後頭是一片田野,他道:「看樣子人家都睡了,這時候跑去打擾,怪不好意思
的。」
傅天豪道:「白天這一帶來往的人多,只有在這個時候還比較方便些。」
幾個人腳下相當快,說著話已到了打麥場邊,傅天豪道:「諸位小心,何老爹養得有
狗。」
幾個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派好手,難不成還會怕狗,只是狗是何老爹家養的,總不能打,
只有各人提防著點兒了。
沿著打麥場邊兒上往前走,走沒幾步,霍天行突然抬手前指道:「狗在那兒,你們小
心。」
沒錯!經他這一指,大夥兒都看見了,何老爹家院子前有幾棵樹,一隻狗臥在樹旁.另
外還有一隻躺在離頭一隻狗不遠的院子裡。
傅天豪道:「諸位小心!這兩條狗凶得很,我頭一次到這兒來它們就撲竄過來!」
說著說著他突然停了步,抬手攔住了霍天行等,道:「霍老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霍天行微愕說道:「傅大俠是指……」
傅天豪道:「咱們走得已經夠近了,這兩條狗怎麼運動都沒動一下!」
霍天行呆了一呆道;「不錯,即使是認得您不咬不叫也該站起來……」
傅天豪兩眼寒芒—閃,騰身掠了過去。
霍天行等跟著掠了過去。
傅天豪掠到樹旁—看頭一條狗,不由心頭猛地一震,道:「狗死了!」
霍天行也看見了,臉色凝重地道:「傅大俠,這條狗硬是讓人用重手法拍在頭上拍死
的。」
司徒逸掠過去看了看那條狗道:「大哥,這條也是一樣。」
一絲不祥意念襲上心頭,傅天豪抬眼望向上房屋。
上房屋兩扇門關著,裡頭靜悄悄的,何老爹父子跟沈書玉不諳武技,可是鳳妞兒是個練
家子,她是不該睡得這麼沉,有人到了門口還茫然無覺。
白不群道:「傅大俠,要不要喊一聲?」
霍天行道:「別,讓老十過去看看!」
司徒逸聽見了,邁步就要走過去。
傅天豪一聲:「諸位在這兒等我,我進去看看!」
他騰身掠了過去,從司徒逸身旁掠過到了上房門口,出劍一點,那兩扇門呀然而開,敢
情只掩上的,裡頭沒上閂。
門開了,傅天豪看見了,跟在他身後的司徒逸也看見了,門裡一橫—豎躺著兩個人。
司徒逸只看出是一老一少,傅天豪認得那是何老爹跟何長順父子,他急忙一步跨了進去,
司徒逸飛身也跟了進去。
霍天行等一看兩個人的舉止不對,也忙趕了過來。
屋裡很黑,可是外頭微有月光,門一開,月光照射進來驅走了不少黑暗。
傅天豪蹲下身一把兩人的脈,半天投站起來。
司徒逸跟著在兩人的心口探了一探,他知道了,人已經死了,身上都冰涼了,死了有段
工夫了。
司徒逸站了起來,他望向霍天行。
霍天行還能不明白,雙眉一聳道:「這是誰下得毒手?」
只聽傅天豪蹲在地上顫聲說道:「十俠!請找找燈點上。」
不用找,司徒逸看見了,燈在桌上,火石就在燈旁邊,他打著了火,點上燈,往外一呶
嘴道:「二虎把門關上。」;
二虎忙關上了兩扇門,傅天豪緩緩站了起來,他轉過了身,臉色白得嚇人沒吭聲。
幾個人再看何老爹父子,何老爹仰著頭,身上沒傷,頭底下卻有一片血跡,都發烏了。
就在他頭頂上,那桌子角上也有點血跡,幾個人一看就知道,何老爹是腦後撞在這桌子
角上撞傷,上了年紀的人那堪這一撞?
何長順臉向下趴伏著,嘴角有血,臉下地上也有一灘血跡,脊樑上有一道傷痕,幾個人
一看也明白,那是讓刀背砸的,看上去爺兒倆受的都是致命傷。
靜默中,霍天行忽然一抬眼道:「傅大俠,聽您說何老爹還有個兒媳婦跟……」
樊子空一步跨到左邊那屋門口掀起了藍布簾,他站在那兒沒動。
傅天豪像—陣風般從他身旁掠過竄了進去。
樊子空掀著簾兒,燈光從外頭射進來,屋裡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農家貧苦,擺設很簡陋,最主要的是炕。
炕上躺著一個年輕婦人,頭髮蓬鬆,人瘦瘦的,衣襟開著,胸前坦露著,看樣子她正在
給孩子吃著奶,正心口處有個青的指頭印。
她懷裡摟著幾個月大的嬰兒,摟得緊緊的,嬰兒的臉貼在她身上,臉色發紫,看樣子是
憋死的。
九成乃是年輕婦人臨死前受了驚嚇,緊緊摟著她的孩子,死後又沒放鬆把孩子憋死了。
傅天豪站在那兒沒動,一動沒動,跟尊石像似的。
霍天行等看得心中慘然,無不低頭。
韓奎忽然大叫說道:「這是那個該死的這麼狠?」
沒人說話,傅天豪轉過了身,他臉色更白了,他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咱們到外頭
坐吧!」
大夥兒都默然地退了出來,韓奎鬚髮暴張,目齜俱裂道:「傅大俠……」
傅天豪道:「五俠!人已經死了,不急在這一會兒,二虎到處找找看看,能不能找著錘
子跟鑿子,得先把諸位手上腳上的東西砸下來再說!」
二虎答應一聲就在幾間屋裡找了起來,大虎則一聲沒吭地去了後頭。
幾間屋二處都找遍了,他沒能找著什麼,大虎卻從後頭提著一把鐵錘跟一把鋤頭走了出
來。
傅天豪接過鐵錘跟鋤頭道:「霍老先來試試管用不管用!」
霍天行俯下身把雙手放在地上,傅天豪把鋤頭刃按在手銬上,在鋤頭上頭墊了一層布,
一錘砸下去,手銬應錘而開。
管用就好辦,霍天行幾兄弟挨個兒來,不過一會兒工夫,手銬跟腳脖子上的鐵箍全砸了
下來。
傅天豪站起來道:「我想先把何老爹一家四口埋了,還要請諸位幫個忙。」
現成的東西,現成的人手,人多好辦事,沒一會兒工夫何家屋後已添了一座大墳,何老
爹一家四口全埋在了一處。
傅天豪站在墳前沉痛的道:「老爹!您一家四口請安息吧,傅天豪但有三寸氣在,一定
會為您四位報仇雪恨!」
話落,他轉沖霍天行抬起了手:「謝謝諸位,請到前頭坐去吧!」
霍天行幾兄弟誰也沒跟他客氣,誰也沒說話,揮了揮身上的土,一個一個默然地往前行
去,回到堂屋,韓奎頭一個忍不住道:「傅大俠,沈姑娘跟那位鳳姑娘……」
白不群道:「只會有兩種可能,—是鳳姑娘護著沈姑娘脫了身,一是鳳姑娘跟沈姑娘都
落進了人手裡!」
傅天豪道:「恐怕後一種可能性較大!」
韓奎道:「怎麼見得?」
傅天豪道:「她要是能護住沈姑娘,照樣能護住何老爹一家四口。」
霍天行道:「傅大俠,老三說的那一種可能性也不小,鳳姑娘發現了驚兆,護著沈姑娘
早一步離開了這兒,何老爹一家這三個大人不肯說出鳳姑娘跟沈姑娘的去處,因而遭了毒手,
您可以看看,屋子裡外並沒有打鬥的跡象。」
傅天豪道:「我也希望是這樣,不過鳳姑娘的心性為人我瞭解得很清楚,要是這樣的話,
把沈姑娘安置在一個安全地方之後一定會折回來看看何老爹他們!」
韓奎道:「怎見得那位鳳姑娘沒折回來過?」
傅天豪道:「何老爹一家四口的屍體都還在這兒,連動都沒動過!」
韓奎怔了一怔道:「那……或許那位鳳姑娘還沒回來!」
白不群「嗯!」了一聲道:「這倒是有可能!」
傅天豪搖搖頭道:「二位,何老爹一家四口被害不是一個短時間,咱們都看得出來,一
家四口被害的時間至少在一個對時以上,有這麼一段工夫,鳳姑娘早該找到安全地方了。」
霍天行道:「或許她被人追逼得很緊,一直找不到足以使沈姑娘不被人發現的地方。」
韓奎一點頭道:「對!」
傅天豪道:「霍老,沈姑娘不會武,而且是個姑娘家,要是被人在後緊緊迫逼的話,她
跟鳳姑娘走不出多遠的!」
霍天行為之一怔,旋即皺起眉鋒。
韓奎不以為然地道:「傅大俠怎麼老往壞處想?」
傅天豪道:「我這是以事論事,我何嘗不希望沈姑娘跟鳳姑娘平平安安,可是根據事
實……」他嘴角抖動了一下,住口不言。
霍天行道:「不管她二位是平安也好,是已經落進敵人手裡也好,咱們得趕快找出來到
這兒逞兇傷人的是誰?」
司徒逸道:「大哥!會不會是『五城巡捕營』的人追咱們投追著,可巧從這兒路過,到
這兒來盤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01:25
霍天行搖搖頭道:「他們或許會打人,可是絕不會打死人,不會連一個婦道人家都不放
過,再說要是他們的話,他的人數不少,那兩條狗就是再凶也不敢往前去,以我看這一定是
江湖道兒上一向心狠手辣的兇徒干的,而且來得人不多!」
樊子空道:「大爺,我看過何兄弟脊樑上的刀傷,跟他媳婦兒心口上的指痕,傷他夫婦
的人用的不像是右手……」
霍天行「哦!」地一聲道:「是嗎?」
樊子空道:「左手跟右手的指印不一樣,仔細看很容易分辨,何兄弟脊樑上的傷是讓刀
背砸的,由左肩斜斜而下,而且上頭寬,下頭窄……」
霍天行「嗯!」地一聲點頭說道:「不錯,我琢磨了一下,確不像是右手拿的刀!」
樊子空道:「您想想看,北六省黑道兒上的兇徒,有誰慣用左手……」
白不群道:「笑面閻羅洪泰不就是個左撇子嗎?」
霍天行道:「不錯!他是一個!」
司徒逸道:「『辣手喪門』柳宗華,不也是個左撇子?」
霍天行道:「北六省的黑道兇徒,只有這兩個慣用左手。」
樊子空道:「泗泰多少年前就沒了蹤影了,恐怕不會是他!」
司徒逸道:「『辣手喪門』這人有一宗好處,他雖然一向心狠手辣,手下從不留活口,
可是他不亂殺人,何老爹父子都是與世無爭,安份度日的農人,『辣手喪門』恐怕也不會造
這個罪,作這個孽!」
駱家英突然說道:「傅大俠有沒有想過現在京裡的趙六指兒?」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我正在想他!」
霍天行兩眼微睜道:「對!我怎麼沒想到他,要是他的話,殺何家老少三口之事,可能
是為了滅口!」
樊子空道:「趙六指兒這個人陰狠毒辣是出了名,為求達到目的,向來不擇手段,這倒
有八分像是他慣用的殺人手法!」
白不群道:「趙六指兒手下有慣用左手的人嗎?」
傅天豪道:「趙六指兒手下人不少,我想上諸霸天家看看去,就此別過!」
他一抱拳要走。
韓奎橫身—攔道:「慢著,傅大俠,咱們現在在一塊兒,要走您也不能一個人走!」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五俠!好意我心領,現在風聲很緊……」
霍天行接道:「借用傅大俠一句話,傅大俠跟我兄弟沒什麼兩樣?」傅天豪還待再說。
霍天行已然又道:「傅大俠不必再說什麼,當初沈姑娘到京裡來投奔的是霍天行兄弟,
霍天行兄弟已經有虧照顧,愧對沈姑娘了,現在既然知道沈姑娘有難,哪有不去的道理,傅
大俠!咱們別耽誤了,那位鳳姑娘要真落進了趙六指兒手裡,她隨時都有殺身之險,救人如
救火,一刻也不能遲緩,萬一要讓趙六指兒再把沈姑娘交給滿虜,那麻煩就更大了……」
韓奎濃眉軒動,環目放光,一點頭道:「大哥說得是,咱們快走!」
他是說走就走,拔腿就要往外闖!傅天豪忽然一凝神,抬手攔住了他。
霍天行灰眉一揚道:「有人來了,子空爬門縫兒看看是誰?」
樊子空爬在門縫兒往外一看,道:「有個人從打麥場上走過來了,看不清楚臉,穿的是
黑色補褂兒,個子不高,手裡沒帶傢伙,探頭探腦的……」
霍天行道:「是一個人嗎?」
樊子空道:「沒看見還有別人!」
霍天行道:「老四跟老十從後頭繞過去截他,我要活口。」
駱家英跟司徒逸恭應一聲雙雙閃身僕向了後頭。
霍天行道:「子空,盯住他,等他進了十丈內告訴我!」樊子空應了一聲。
白不群道:「大哥!您看會是……」
霍天行道:「別急,待會兒就知道了。」
韓奎道:「這件事兒要是趙六指兒干的,他的人不該再到這兒來。」
樊子空忽然說道:「大爺!來人停在院子邊兒上不動了,彎著腰在看那條狗!」
霍天行道:「看見老四跟老十了嗎?」
樊子空道:「看見了,四爺跟十爺已經從兩邊繞到他背後截了他的退路了!」
霍天行雙眉一聳道:「開門!」
樊子空答應一聲剛要抬手。
只聽一個壓得低低的話聲遙遙傳了過來:「何老爹!何老爹!屋裡有人嗎?」
白不群一怔道:「叫何老爹?這是誰?」
霍天行道:「子空,慢開門,問他一聲。」
樊子空立即揚聲問道:「誰要找何老爹?」
隨聽那話聲道:「我是從城裡來的,是諸姑娘叫我來的!」
傅天豪忙道:「樊老!讓他進來!」
樊子空立即拉開了兩扇門道:「朋友請過來吧!」
大夥兒都看見了,院子邊上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黑影。
那人確也十分機警,一見屋裡這麼多人,轉身撒腿就跑。
「你還想跑?」司徒逸的冰冷話聲傳了過去,一白一灰兩條人影從兩旁電射而出,往那
人面前一落,那人一個身軀往後便倒,白影伸手抄住了他,偕同灰影騰身掠了過來。
抄著那人的白影是司徒逸,他當先掠進了屋,手一鬆,那人掉了下來。
傅天豪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了那人,道:「十俠,這個人是友非敵!」
他一掌拍開了那人的穴道,那人一睜眼擰身就要掙扎。
傅天豪道:「朋友別怕,傅天豪在這兒!」
那人一怔道:「誰是『大漠龍』?」
傅天豪道:「我就是傅天豪。」
那人上下打量了傅天豪一眼,懷疑地道:「你就是『大漠龍』?」
傅天豪道:「不錯!」
韓奎道:「這就是傅大俠,錯不了的!」
那人沒理韓奎,望著傅天豪道:「我怎麼知道你確是傅天豪?」
傅天豪道:「誰的臉上也沒有字兒,朋友要信得過我……」
那人兩眼忽然一睜道:「沒錯!你就是『大漠龍』,你臉上有道疤!」
想不到這個疤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既是朋友認出我是傅天豪了,朋友你又是奉諸姑娘之命到這兒來,
應該是友非敵,有什麼事請說吧!」
那人忙道:「既然是傅爺當面,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其實能在這兒碰見您,那是再好
不過,不瞞您說,我們姑娘讓我到這兒來,就是讓何老爹趕快想辦法找您……」
韓奎道:「到底有什麼事,你倒是快說啊?」
那人沖韓奎窘迫一笑道:「是,是,我這就說,我這就說……」
轉望傅天豪道:「傅爺,是這樣的,鳳姑娘落進趙六指兒手裡了……」
霍天行灰眉一軒道:「果然是他。」
那人一怔,看看霍天行又轉望傅天豪道:「怎麼?您幾位已經知道了?」
傅天豪道:「這個你不必問了,請告訴我,趙六指兒是不是還在諸家?」
那人點頭說道:「還在,不過他快要走了,總在這一兩天了,鳳姑娘已經落進他手裡了,
他不走等什麼?我們姑娘就近照顧鳳姑娘,出不來,所以讓我找傅爺……」
傅天豪道:「諸姑娘的意思是讓我趕快想辦法救鳳姑娘?」
那人道:「我們姑娘說,要是得便她會想辦法救鳳姑娘,趙六指兒看鳳姑娘看得很緊,
我們姑娘也請您趕快想辦法!」
傅天豪急道:「鳳姑娘被趙六指兒囚在諸家什麼地方?」
那人道:「就在後院裡,後院有個地牢……」
白不群道:「那地牢在後院什麼地方?」
那人道:「就在後院西北角……」
霍天行道:「沈姑娘呢?也跟鳳姑娘囚在一處?」
那人怔了一怔道:「沈姑娘?哪位沈姑娘?」
霍天行目光一凝道:「怎麼?你不知道沈姑娘?」
那人道:「我只知道有位鳳姑娘,不知道沈姑娘。」
霍天行轉眼望向傅天豪。
傅大豪望著那人道:「這兒另外還有位沈姑娘,她是跟鳳姑娘做伴的,到這兒來的時候
鳳姑娘跟沈姑娘都不見了,現在鳳姑娘既落進了趙六指兒手裡,那位沈姑娘……」
那人截口道:「傅爺!鳳姑娘是譚北斗交給趙六指兒的……」
傅天豪臉色一變,伸手抓住了他,道:「怎麼說?鳳姑娘是譚北斗交給趙六指兒的?」
那人道:「是啊!我們姑娘這麼說的……」
霍天行道:「你怎麼不早說。」
那人道:「我還沒來得及說呢!」
傅天豪道:「諸姑娘只見著了鳳姑娘,沒見著沈姑娘?」
「是啊!」那人道:「所以剛才這位問我我不知道,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有位沈姑娘。」
傅天豪緩緩鬆了那人,眉宇間泛起懍人的殺機,道:「好卑鄙的譚北斗,沒想到他是這
麼個人,他居然會採取這種報復,看來是我錯了,我不該放他。」
霍天行道:「怎麼回事兒,傅大俠?」
傅天豪當即把當口紅娘子在車隊裡為救沈書玉如何惹了譚北斗,譚北斗為了出這口氣不
惜辭去了公職追到京裡來暗害「紅娘子」,他為一個「義」字找譚北斗談判,在「六里屯」
以一對八傷了譚北斗的三個徒弟跟手下「四殘」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後說道:
「我原以為譚北斗經此挫敗會即刻離京他去,誰知……」吁了一口氣,住口不言。
霍天行靜靜聽畢,神色出奇的平靜,他望著傅天豪道:「傅大俠跟這位還有什麼話說
嗎?」
傅天豪搖搖頭道:「沒有了!」
霍天行轉望那人道:「尊駕請回吧!請代為奉告諸姑娘,傅大俠跟我等一定盡快地趕去
搭救鳳姑娘,一路還請小心!」頓了頓道:「老四送這位朋友出去!」
駱家英恭應一聲擺手說道:「朋友請!」
那人沖大夥兒—連躬了幾躬身,轉身出去了。
霍天行望著傅天豪道:「傅大俠,現在事態很嚴重,譚北斗既然能把鳳姑娘交給趙六指
兒,就能把沈姑娘交給滿虜!」
傅天豪點點頭道:「這一點我想到了。」
霍天行道:「一頭已經遲了,這一頭萬不能再遲,要讓譚北斗把沈姑娘交給了滿虜,後
果遠比他把鳳姑娘交給趙六指兒還要嚴重,咱們勢必得趕快攔他,您一個人難以分身兩半,
我看不如這樣,您帶兩個人到諸家去救鳳姑娘,我帶著幾個人去找譚北斗,咱們分頭並進雙
管齊下,您看怎麼樣?」
傅天豪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勞累諸位了,不過諸家我想一個人去,人多了顯眼未必好
辦事。」
霍天行情知人多進城過於顯眼,萬一讓「五城巡捕營」的人發現了,到那時候就救不了
人,他沒禮讓,微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那您就自己到諸家去一趟吧!」
司徒逸道:「大哥!譚北斗的人手中有慣用左手的嗎?」
傅天豪接口說道:「譚北斗的人沒有慣用左手的,但至少有兩個必須用左手的。」
他一抱拳道:「霍老,事不宜遲,那我先走一步了。」
霍天行答了一禮道:「傅大俠,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趙六指兒人陰狠毒辣,
他曾跟滿虜勾搭過,滿虜的火器不是咱們這血肉之軀所能抵擋的,還請千萬小心。」
傅天豪道:「多謝霍老,我省得,諸位也請多多小心!」他開門行了出去。
韓奎道:「大哥,咱們上哪兒找譚北斗去?」
白不群道:「他要是打算把沈姑娘交給滿虜,就一定還在京城地面上,若他在京城地面
上,還愁找不著他?」
霍天行搖頭說道:「不能那樣找,那樣找會誤事,他要是打算把沈姑娘往滿虜手裡交,
就得先跟吃公事飯的搭上線,按上頭,這幾路咱們大部份都熟,只守好這幾條路就不愁他把
沈姑娘往滿虜哪兒交,咱們在這幾條路上截他就行了!」
白不群道:「話是不錯,只是,大哥!咱們已經不是以前的身份了,以前是『泰安堂』
的東家,酒館兒的掌櫃,『天橋』的名藝人,可是現在,咱們都是叛逆!」
霍天行道:「我知道,咱們當然不能就這麼樣進城去,咱們得改頭換面一番。」
白不群道:「您是說易容化裝?」
霍天行一點頭道:「不錯,只有這一個辦法,易容化裝!」
口 口 口
諸家大院裡只有一兩點燈光,院大燈少顯得黑忽忽的。
剛打過四更,後院西北角飛鳥般掠進個人來!
諸家大院後院西北角有一間矮屋子,裡頭沒點燈,漆黑漆黑的,也聽不見裡頭有一點聲
息,這條黑影輕捷得像只狸貓似的一閃便沒入了這間矮屋子。
可是轉眼工夫之後,這條黑影又從矮屋子裡竄了出來,輕得像片落葉似的掠向了上房屋
角,上房屋則頭,那廣大的院子裡一條直通上房屋的石板路上,有個倒提單刀,身穿褲褂的
中年漢子在那條石板路上東晃晃,西走走,一看就知道是個站班擔任警戒的。
那黑影看了看他,俯身在地上拾起塊小石頭抖手向矮屋子前打去!
「叭!」地一聲,那塊小石頭正打在矮屋子的兩扇門上,旋又「叭!」地一聲掉在了地
上,站在院子裡那提刀黑衣漢子霍然轉過身來,兩道銳厲目光投向了座落在上房右後方西北
角那間矮屋子。
他遲疑了一下,一墊腳,騰身僕了過去。
他剛掠過上房屋角,有一隻手落在了他右肩上,跟著一把長劍由下而上抵在他咽喉上。
他大吃一驚,要掙扎,要叫,右肩頭那隻手猛然一緊,一個低沉話聲在他耳邊響起:
「別動,別叫,要不然我先擺倒你!」
右肩上那隻手猛一緊,黑衣漢子痛澈心脾,右肩頭像要碎了一樣,半邊身一酸麻無力,
輕輕地哼了一聲,右半邊身子往下一斜,硬是沒敢動。
那低沉話聲接著說道:「我是傅天豪,你聽說過我嗎?」
那黑衣漢子忙「哦!」地一聲低低說道:「原來是傅爺,我是我們姑娘的人,我們姑娘
接到了您的信兒就派我站在院子裡,明為守衛實際上是專為等您的!」
傅天豪「哦!」地一聲鬆了手道:「抱歉,我不得已!」
那黑衣漢子抬左手揉著右肩勉強笑道:「不要緊!我們姑娘盼了您好些日子了,總算把
您給盼來!」
傅天豪道:「聽說鳳姑娘被囚在後院西北角一處地牢裡……」
那黑衣漢子道:「您去過了?我正要告訴您,我們姑娘原以為那位鳳姑娘在地牢裡,這
兩天派了我們幾個一直在附近監視著,可是我們姑娘一個時辰之前才知道,那位鳳姑娘早就
被移到我們老爺子的密室裡去了,我們姑娘幾回想進密室看看去,可是都被我們老爺子攔住
了,說什麼也不許我們姑娘去!」
傅天豪道:「那間密室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漢子道:「就在上房屋底下,暗門在我們老爺子房裡。」
傅天豪眉鋒一皺道:「諸霸天他現在可在房裡?」
那黑衣漢子道:「不在!我們老爺子上秦姑娘那兒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傅天豪眉鋒一展道:「屋裡還有別人嗎?」
那黑衣漢子道:「沒有!怎麼會有別人,我們老爺子的屋,沒他的話誰敢進去!」
傅天豪道:「諸姑娘呢?」
那黑衣漢子道:「睡了,剛睡,要不要我去叫?」
傅天豪一搖頭道:「不!別叫她,別讓我連累了她,這時候她不在最好,尊駕你最好也
離遠點兒。」
那黑衣漢子道:「不,我不要緊,我回到原處站著,上房屋後頭有扇窗戶,從那扇窗戶
進去,就是我們老爺子的屋,您可以從那兒進去!」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到後頭去,進密室的那扇暗門在……」
那黑衣漢子道:「我們老爺子屋裡有個書櫥,暗門就在書櫥後,書櫥是活動的,往左一
推就行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多謝尊駕,我去了!尊駕也請吧,或許我沒工夫見諸姑娘了,諸姑
娘那兒請代我謝一聲!」他閃身撲向了上房屋後。
那黑衣漢子看著他撲進了上房屋後,當即也轉身掠回了院子裡!
黑衣漢子回到了上房屋前忽然把單刀往上一舉。
一條瘦高黑影從東邊一排屋子後閃了出來,一掠好幾丈落在那黑衣漢子面前,是個瘦黑
乾癟中年漢子,一張陰沉臉看上去有點怕人,他近前低低問道:「進去了?」
那黑衣漢子點頭「嗯!」了一聲道:「剛進去!」
那黑瘦陰沉臉一咧嘴道:「你幹得不賴,跟著我們瓢把子準錯不了,這歸你了,拿去!」
他抬手塞過了一樣東西。
那黑衣漢子雙手接過,躬身哈腰,連連稱謝。
黑瘦陰沉臉也立即採取了行動,他快得像一陣風似的撲向了上房屋。
進上房屋左拐,他又撲進了諸霸天屋裡,這黑瘦陰沉臉對諸霸天屋裡的情形似是很熟。
諸霸天屋裡雖然黑忽忽的,他進屋便撲向北牆。
緊貼著北牆放著一個大書櫥,裡頭有書,有幾樣古玩玉器,他撲到書櫥前伸手往書櫥左
邊一摸,只聽書櫥裡發出「格!」地一聲輕響,旋即,他笑了,自言自語地道:「姓傅的,
這下看你怎麼出來!」
這句話剛說完,他背後跟著響起了低低話聲:「姓傅的根本就沒進去!」
他心膽欲裂,腰往下一挫,雙臂凝力就要轉身,脖子後頭落上了一隻手,五爪鋼鉤似的
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脖子!
「別動,也別叫,要不然我就斃了你。」
黑瘦陰沉臉沒動也沒叫,他動不了,叫不出來!也不敢動,不敢叫,人憋氣,眼前直髮
黑,胳膊使不上勁兒用不上力,他怎麼動怎麼叫,又怎麼敢動,怎麼敢叫!
傅天豪在他背後又道:「答我問話,你是趙六指兒的人?還是諸霸天?」
黑瘦陰沉臉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趙六指兒的!」
傅天豪道:「鳳妞兒究竟在什麼地方?」
說話間他抓在黑瘦陰沉臉脖子後的那隻手鬆了些。
黑瘦陰沉臉連喘了好幾口氣,喘著道:「在……在密……密室裡!」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是嗎?」
黑瘦陰沉臉道:「是真的,只不過,只不過你來遲了,鳳妞已經死了……」
傅天豪五指又一緊道:「你敢騙我?」
黑瘦陰沉臉痛得身子往上一冒,啞聲說道:「我沒騙你,是真的,天還沒黑就斷氣了!」
傅天豪心神登時一陣顫動道:「怎麼死的?是誰下的手?」
黑瘦陰沉臉吶吶道:「是『玉面蜘蛛』杜姑娘下的手……」
傅天豪詫問道:「是杜步嬌?她不是早在『宛平』就……」
黑瘦陰沉臉道:「鳳妞兒跑來京裡之後,我們老爺子知道還是她對我們老爺子是真心,
所以派人把她找了回來!」
聽這麼一說,傅天豪確信鳳妞兒是真遭了毒手,杜步嬌當初之所以一氣離開趙六指兒,
主要的是因為趙六指兒沒聽他的,她爭寵沒能爭過鳳妞兒,在這種情形下她對鳳妞兒自然是
恨之入骨,以「玉面蜘蛛」心腸之毒,鳳妞兒落在她手裡還能活得了。
鳳妞兒多情又復可憐,良知未泯心地更好,當初為一個情字幡然悔悟巧妙地救了他,趕
到京裡來也是為了找他,聽說他受傷陷在城裡後,能奮不顧身毅然冒險跑到城裡來找他,只
有他虧欠鳳妞兒的,鳳妞兒並不虧欠他的。
現在鳳妞兒落到這麼一個下場,他卻連個伸手拉一把的機會都沒有,這份悲痛這份愧疚。
他心如刀割,身子泛起了一陣顫抖,手也跟著泛起了顫抖,他冰冷說道:「杜步嬌一定
折磨了她一番,是嗎?」
黑瘦陰沉臉道:「等會兒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傅天豪道:「很慘,是嗎?」
黑瘦陰沉臉沒說話,傅天豪只覺全身熱血猛地往上一湧,道:「杜步嬌呢?」
黑瘦陰沉臉道:「跟我們老爺子在一塊兒!」
傅天豪道:「我問她在什麼地方?」
黑瘦陰沉臉道:「就在外頭!」
傅天豪熱血又往上一湧,他吐一口氣把這份悲怒,又壓了下去,道:「是誰出這麼一個
好主意,把我困在密室裡然後拿我交給官家換取賞銀?」
黑瘦陰沉臉道:「就是杜姑娘控制住諸霸天的女兒,讓諸霸天乖乖的聽我們老爺子的,
她知道你遲早一定會到那莊稼漢的家去,所以派出個人去冒充諸姑娘的人守在那兒……」
只聽院子裡響起個粗粗話聲:「老田!怎麼樣了?怎麼半天還不出來,難不成你想一個
人獨吞這份賞銀嗎?」
黑瘦陰沉臉張嘴就要說話,傅天豪五指一緊道:「告訴他,傅天豪在裡頭拿劍砍書櫥,
你正頂著書櫥呢!叫他進來幫個忙,想活命就照著我的話說。」
他五指微微一鬆,那黑瘦陰沉臉忙叫道:「老黑,傅天豪在裡頭拿劍劈書櫥呢,我正頂
著,快來幫個忙。」
院子裡那粗粗話聲道:「你他XX的早幹什麼的,半天連個屁都不放?」
隨聽步履響動,有人向著上房屋走了過來。
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話聲道:「慢著,老黑,乾脆帶著這玩藝兒,進去把他弄躺下算了。」
步履聲停了一停,旋即又向上房屋走了過來。
傅天豪道:「杜步嬌?」黑瘦陰沉臉點了點頭。
傅天豪道:「她給了這個叫老黑的什麼東西?」
黑瘦陰沉臉道:「聽說是一種有毒的線香,一點就冒煙,只一聞這種毒煙,再好的工夫
也會變成廢人一個!」
傅天豪冷笑一聲道:「好一個『玉面蜘蛛』?」
說話間步履聲已進了上房屋,傅天豪看得清楚,屋門口低頭進來個大個子,大個子剛從
明處進來,他看不見,進門便道:「老田!你在哪兒?」
黑瘦陰沉臉道:「在這兒。」
「你娘的,怎麼不點燈,難不成你是夜貓子?」
大個子摸索著走了過來,摸著摸著他摸了傅天豪,他道:「老田!是你嗎?」
傅天豪一劍鞘點在了他腰眼上,大個子連哼都沒哼一聲砰然一聲倒了下去。
只聽院子裡那嬌滴滴的話聲道:「老黑,是什麼聲音哪?」
傅天豪低聲道:「對她說老黑看不見摔了一跟頭。」
那黑瘦陰沉臉忙道:「杜姑娘,是老黑,他看不見摔了一跟頭。」
那嬌滴滴話聲叱道:「瞎東西,把藥香摔斷了我生劈了你!」
傅天豪道:「告訴她,沒摔著藥香。」
黑瘦陰沉臉道:「沒有,沒摔著藥香!」。
那嬌滴滴話聲道:「那是你們命大,還不快點。」
傅天豪抬著黑瘦陰沉臉往後退了一步道:「你有火折子嗎?」
黑瘦陰沉臉道:「有!」
傅天豪道:「拿出來打著亮一下。」
黑瘦陰沉臉可真聽話,摸出火折子來晃著了一下馬上又把它弄滅了。
傅天豪道:「告訴她,藥香點不著。」
黑瘦陰沉臉立即揚聲說道:「杜姑娘,藥香怎地點不著?」
院子裡那嬌滴滴話聲叱道:「沒用的東西,什麼事兒都得我!」
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
傅天豪道:「拿出來打著亮一下。」
黑瘦陰沉臉可真聽話,摸出火折子來晃著了一下馬上又把它弄滅了。
傅天豪道:「告訴她,藥香點不著。」
黑瘦陰沉臉立即揚聲說道:「杜姑娘,藥香怎地點不著。」
院子裡那嬌滴滴話聲叱道:「沒用的東西,什麼事兒都得我!」
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
傅天豪手從黑瘦陰沉臉脖子上滑下,一指頭落在他腰眼上,黑瘦陰沉臉一晃而倒,傅天
豪伸手扶著他把他輕輕放了下去,然後一步跨到了屋門口。
只聽那嬌滴滴話聲在上房屋門外響起:「老田!把燈點上。」
傅天豪沒辦法點燈,也不能答應,他本想等杜步嬌進了上房屋再制她的,現在他必須早
一步行動了。
他猛提一口真氣帶著一陣勁風撲了出去,出門便看見了曾經相識,別來無恙的「玉面蜘
蛛」杜步嬌。
杜步嬌也夠機警的,她叫了一聲沒聽見有人答應,只聽見一陣快速的衣袂飄風聲掠了出
來,緊接著她看見一個頎長的人影撲了出來,她馬上就知道不對了,一驚之下她要揚手。
奈何,她比傅天豪遲了一步,就在她一隻皓腕剛揚起的時候,傅天豪已帶著一陣勁風撲
到,左手劍鞘一揮正掃在她那只皓腕之上,杜步嬌的皓腕嬌嫩無比哪受得了這一下,疼得她
剛「哎喲」一聲,傅天豪的右掌跟著遞到,那鋼鉤般五指已落在杜步嬌的左肩之上。
行了,杜步嬌的右腕疼得像骨頭折了一般,難以抬起來,右半邊身又落在傅天豪掌握之
中,等於把人交給了傅天豪!
這時候杜步嬌已經看清楚眼前是誰了,她臉色大變,驚叫說道:「是你!你怎麼出來
的?」
傅天豪冰冷說道:「我根本就沒有進去!」
幾條黑影撲了過來。
傅天豪沉喝說道:「站住!誰敢近我就先要杜步嬌的命,叫趙六指兒跟我說話。」
那幾條黑影硬生生剎住了前衝之勢,但卻虎視耽耽地站在近處沒退回去。
兩個人並肩從院子裡走了過來,左邊是趙六指兒,右邊是諸霸天,隔丈餘停步,趙六指
兒乾咳一聲道:「姓傅的,你的命好大啊,姓趙的在這兒,有什麼話你說吧!」
傅天豪道:「我要你先放諸姑娘。」(OCR:簡直是白癡一個, 真不明白傅天豪怎麼
能活到現在,也許都考妞幫忙)
趙六指兒一怔道:「你要我先放諸姑娘,你是什麼意思?」
傅天豪道:「你少跟我裝羊,姓田的已經都告訴我了。」
趙六指兒臉色一變道:「是麼……」
斜瞥諸霸天一眼道:「霸天老弟,老哥哥我沒錯怪你那個寶貝女兒吧!」
諸霸天賠上一臉笑,笑得很勉強。
趙六指兒目光—凝道:「姓傅的,你要想拿她要脅我,那你可是……」
傅天豪右手五指一用力,口中冰冷說道:「你放不放?」
杜步嬌尖叫一聲,嬌軀為之一歪。
趙六指兒臉色又一變道:「姓傅的,我跟你談個條件,咱們一個換一個,准不吃虧,誰
也別想佔便宜!」
傅天豪一點頭道:「可以!」
趙六指兒道:「姓傅的!咱們可是丈夫一言。」
傅天豪道:「快馬一鞭。」
趙六指兒一點頭道:「好!」
往後一抬手道:「把人帶過來。」
兩名黑衣漢子應聲沒人院東暗隅中。
趙六指兒陰陰一笑道:「姓傅的,你鬆鬆手,別讓我瞧著心疼!」
傅天豪五指鬆了些,杜步嬌緩緩站直了嬌軀,別看她一向多麼狠,多麼毒,這時候她臉
色煞白淚都流出來了。
趙六指兒又道:「姓傅的,在你要的人沒來之前,咱們先聊聊……」
頓了頓道:「我自認這一著相當巧妙,毫無破綻,你是怎麼看破的,說說也好讓我以後
加一分小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04:32
第二十五章
傅天豪冷冷說道:「你想聽麼?」
趙六指兒陰笑道:「那當然了!要不然我怎麼會問你!」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就說給你聽聽,也好讓你增加一點見識……」
頓了頓道:「起先我並不知道,是你的人說話露了破綻,壞了你的事。」
趙六指兒訝然道:「我的人跟你說話的時候,我就在廂房後頭,聽得一清二楚,我怎麼
沒聽出他的話有破綻?」
傅天豪道:「他說的話是你教的,你要聽得出破綻,那就不會有破綻了。」
趙六指兒沉吟著點頭說道:「這話倒也不錯,只是那破綻究竟在那哪呢?」
傅天豪道:「你既聽見了他說話,就應該聽見他說過這麼兩字,諸姑娘睡了,諸霸天出
去了,不在家。」
趙六指兒微一點頭,道:「不錯!我聽見了,怎麼樣?」
傅天豪道:「這就是破綻所在,諸姑娘知道這兩天我會來救人,為了避嫌她固然可能睡
的早,可是諸霸天既然不在家,她絕不會不趁這機會救人!」
趙六指兒呆了一呆道:「原來破綻在這兒啊?嗯,不錯!這確是破綻,嗯,對,我這位
霸天老弟既然不在,我那位好侄女兒焉有不趁機救人的道理……」
「還有,」傅天豪道:「上房屋裡那個書櫥是鐵鑄的!」
趙六指兒道:「不錯,是鐵鑄的,鐵鑄的有什麼不對了?」
傅天豪道:「書櫥後有處暗門,既是暗門那便是不為外人所知的,既然不為外人所知,
便不愁外人折了它進入密室去,
既不愁外人折了它進入密室,那就該是防密室中的人折了它跑出來,照這麼看那密室當
然不會是什麼重地!」
趙六指兒兩眼一睜,「哦!」地一聲道:「對!對!對!佩服!佩服!我可是真增了不
少見識,我可是真增了不少見識!」
步履聲由遠而近,兩個黑衣漢子架著諸亞男從院東暗隅中行了過來。
諸亞男整個人軟棉棉的,—顆烏雲螓首低垂著,一看就知道人在昏迷中。
趙六指兒沖諸亞男抬了抬手,含笑說道:「姓傅的,你要的人來了!」
傅天豪冷冷說道:「趙六指兒,我要的是活的諸姑娘,不是死的諸亞男!」
趙六指兒忙道:「誰說她死了,沒死,就是我想讓她死,霸天老弟也不答應呵,她不過
是……」
倏地住口不言。
傅天豪道:「她不過是怎麼樣?」
趙六指兒咧嘴一笑道:「她不過是穴道受制,人在昏迷中,待會兒你只要解開她的穴道,
准包她活蹦亂跳的。」
傅天豪道:「那就麻煩你先把諸姑娘的穴道解開再說吧!」
趙六指兒一下跟吃了個黃蓮似的,眉鋒為之一皺,道:「這個……」
傅天豪冷笑一聲道:「別這個那個的了,趙六指兒,你把我傅天豪當成了三歲孩童,不
妨告訴你,在諸姑娘沒醒過來之前我絕不換人,除非你不想要杜步嬌了,要不然你就趕快讓
諸姑娘醒過來!」
趙六指兒眉鋒皺深了三分,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杜步嬌,道:「二妞兒!」
杜步嬌叫道:「姓傅的,我認栽了,諸丫頭是吃了我的藥,昏迷不醒的,解藥就在我身
上,你自己動手拿吧!」
傅天豪笑笑道:「趙六指兒就在眼前,別讓他看了心裡不是味兒,你的右手現在可以動
了,還是你自己拿吧!」
杜步嬌道:「你倒挺知道為別人著想的啊?」
說著,她勉強抬起右手探懷摸出了一個小白玉瓶,往後一遞,道:「這就是解藥,拿去
吧!」
傅天豪伸手接過小白玉瓶,喝道:「趙六指兒,接著!」
他振腕把小白玉瓶扔向了趙六指兒。
趙六指兒忙伸手抄住了那個小白玉瓶,道:「姓傅的!你怎麼扔給我?」
傅天豪冷冷說道:「你最好倒出解藥來給諸姑娘服下,話說在前頭,諸姑娘要有什麼好
歹,你跟杜步嬌也活不成。」
趙六指兒聽得眉鋒又一皺,沖杜步嬌舉了舉那隻小白玉瓶,道:「二妞兒,聽見了麼?
一個不好是要鬧人命的,這瓶是解藥沒錯吧?」
杜步嬌冷冷說道:「我的命還握在他手裡,錯不了的,老爺子!」
趙六指兒道:「那就行了!」
他拔關瓶塞往手掌心倒了一下,然後捏開諸亞男的牙關把藥放進了諸亞男的嘴裡,究竟
是藥粉還是藥丸,什麼顏色,什麼形狀,傅天豪全看不清楚,但他並不怎麼擔心,杜步嬌的
性命握在他手裡,他相信杜步嬌不敢玩花樣。
趙六指兒給諸亞男服下解藥之後,抬眼望向傅天豪道:「姓傅的!你看見了吧,解藥給
她服下去了!」
傅天豪道:「我看見了,等著諸姑娘醒過來之後再說!」
趙六指兒聳聳肩道:「姓傅的,你未免大小心眼兒了!」
傅天豪冷冷說道:「面對你這種人,還是小心一點兒好。」
趙六指兒又聳了聳眉,沒再說話。
過不一會兒,諸亞男有動靜了,她先抬起了頭,及至發覺她在兩個黑衣漢子的扶持中,
她臉色一變,就要掙扎。
趙六指兒陰陰一笑道:「別急了,侄女兒,你的鬚眉知已來救你了。」
諸亞男抬眼一看,這才看見了站在杜步嬌身後的傅天豪,美目一睜,脫口叫道:
「你……」
傅天豪道:「諸姑娘,請運運氣試試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合適?」
諸亞男很聽話,當即試著運氣,然後說道:「沒有,我很好。」
傅天豪道:「我現在要救姑娘出去,姑娘可願跟我一塊兒走?」
諸亞男忙道:「還有鳳姐姐……」
傅天豪道:「我知道,我跟趙六指兒說好的,一個換一個,我用杜步嬌換姑娘,至於鳳
姑娘,等姑娘脫離他們掌握之後再說不遲!」
諸亞男看了諸霸天一眼,一雙美目之中突然湧現一片堅毅神色,一點頭道:「好!我跟
你走!」
諸霸天唇邊飛快地掠過一絲抽搐,但他沒說話。
趙六指兒陰陰一笑道:「霸天老弟,聽見了麼?你這個好女兒連你這個做爹的都不要
了!」
諸霸天淡然一笑道:「讓她走吧!養女兒本是替別人養的,她遲早總是要跟人走的!」
趙六指兒習慣地聳聳肩道:「既然你這個做爹的都看得那麼開,我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好吧!侄女兒,你過去吧!」
那兩個黑衣漢子立即放了諸亞男退向後去。
諸亞男頭一仰,邁步要走!
傅天豪突然說道:「慢著。」
趙六指兒道:「姓傅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傅天豪沒理他,望著諸亞男道:「姑娘請往右繞,我讓杜步嬌也往右繞,杜步嬌既狠又
毒,姑娘最好離她遠點兒,防著她點兒!」
杜步嬌臉色一變道:「姓傅的。你把我摸的可真清楚啊?」
這時候諸亞男已邁步往右繞去,傅天豪當節也鬆了杜步嬌道:「你也可以走了,記住!
最好別在我面前玩花樣,除非你有把握能快過我。」
杜步嬌道:「你放心吧!亞男妹妹如花似玉,我還捨不得呢?」
說著,她也擰身往右繞去。
傅天豪一雙目光始終盯在她身上,一眨不眨!
轉眼工夫之間兩個人已走到了半途。
趙六指兒輕輕地咳了一聲。
杜步嬌忽然一轉身揚起了右手。
傅天豪冷喝—聲,身隨意動,人在半途長劍已然出鞘,只見匹練一閃,劍氣暴漲,杜步
嬌一聲尖叫血光崩現,一隻右腕已硬生生被傅天豪一劍斬斷。
杜步嬌她不愧「玉面蜘蛛」,既陰又毒,她忍著澈骨之痛,左手便要探腰,奈何她永不
及傅天豪快,她左手剛摸著腰際,傅天豪劍芒已然掃到,只一閃,她一隻左手又齊肘落了地,
她大叫一聲往後便倒,滿地亂滾,血灑得到處都是。
四下裡趙六指兒的人個個色變,都嚇得往後退去。
驀地趙六指兒一聲沉喝:「姓傅的,你眼睜大看清楚了。」
傅天豪收劍凝日,一看之下不由一怔。
趙六指兒不知何時一隻左手已扣上了諸霸天的右腕脈,右手一把雪亮的匕首正抵在諸霸
天咽喉要害上。
他定了定神道:「趙六指兒,你這是幹什麼?」
趙六指兒陰陰一笑道:「幹什麼?問得好,叫我那好侄女兒乖乖的給我過來,要不然我
就在我這位霸天老弟的喉嚨上開個窗戶。」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你想要挾我?」
趙六指兒嘿嘿一笑道:「我或許要挾不了你,可是我這個好侄女兒總不能不要她爹的命
啊!姓傅的,你說是不是?」
諸亞男怒聲說道:「趙大爺,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管怎麼說,我爹總是你的好朋友!」
趙六指兒笑道:「不錯,你爹是我的好朋友,奈何他有—個壞我大事的好女兒,衡量衡
量利害嘛,我也只有捨我這位好朋友了!」
諸亞男還待再說。
趙六指兒已然又道:「過來吧!好侄女兒,事到如今我也用不著再瞞什麼了,我早就打
好了主意,要不然我會那麼爽快放你過去?我想一個不蝕的,沒想到姓傅的他毀了我的二妞
兒,到底還是讓我蝕了一個,沒奈何,只有拿你抵我二妞兒的缺了。」
傅天豪眼望著諸亞男,他不便攔她,可也不便勸她過去。
可巧這時候諸亞男也望向了他,傅天豪道:「我不便說什麼?姑娘自己決定!」
諸亞男雙肩一揚道:「你不要管我了?」
她邁步就要走過去。
諸霸天突然說道:「亞男,我交個好朋友毀了我自己,我不能再毀了你,跟傅大俠走吧!
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臉色突然一變,身軀突然一抖,跟著唇邊滲出了一縷鮮血。
很顯然地,他嚼斷舌根了。
諸亞男心膽欲裂,大叫一聲撲了過去。
可是傅天豪比她快,長劍一抖,閃電般欺了過去!
趙六指兒夠陰的,他把諸霸天迎著傅天豪的劍尖推了過去,自己則閃身往後退去!
傅天豪早料著他會有此一著,劍勢一偏避過了諸霸天,沉喝說道:「姑娘!接住令尊。」
他抖劍又向趙六指兒逼了過去。
要是趙六指兒的這些手下不怕死,能擋一擋傅天豪,趙六指兒或許能逃出去,奈何趙六
指兒的這些手下眼見情勢不妙,一個跑得賽一個快,根本就投一個敢擋傅天豪。
傅天奈一個起落便追上了趙六指兒,趙六指兒仗著手裡有把匕首還想做困獸之鬥,他剛
揚起匕首便被傅天豪一劍把匕首挑飛了,傅天豪劍往下一落,那鋒利的劍尖正好刺進了他的
心口,他不動了,手揚在半空,兩眼瞪得老大,直望著傅天豪,顫聲說道:「姓傅的,沒想
到我趙六指兒會死在你手裡。」
眼一閉,身子軟了,傅天豪一抽劍,鮮血立即湧了出來。
趙六指兒倒下去了,這北六省黑道的瓢把子再也站不起來了!
傅天豪轉口身,見諸亞男一條腿跪在地上,滿面淚跡,諸霸天躺在她懷裡,滿嘴是血,
已經斷氣了。
傅天豪走過去道:「姑娘……」
諸亞男抬袖擦去滿臉淚跡,平靜地道:「我沒什麼?你幫我個忙,怎麼說這份產業是他
老人家一手掙來的,就把他老人家埋在他自己掙的產業上吧!」
傅天豪沒說話,默默地到上房屋邊用劍挖了個坑,幫著諸亞男把諸霸天埋了。
諸亞男一直沒說話,直到她在墳前磕了三個頭站起來之後她才說:「咱們到密室裡去看
看鳳姐姐吧!她讓趙六指兒折磨得相當慘,恐怕……」
倏地住口不言。
傅天豪聽得心往下一沉,轉身當先往上房走去。
進了上房屋,點上了燈,那兩個還在地上躺著,諸亞男扳動機關暗紐秘開書櫥,書櫥後
現出了一個比人略矮一點兒的暗門,一道石梯通下去,下頭有燈光上射,她彎腰就要進去。
傅天豪伸手一攔,道:「外頭最好留個人,還是讓我下去吧!」
諸亞男遲疑了一下,沒再動。
傅天豪把長劍往諸亞男手裡一交道:「拿著這個,也許用得著。」
他低頭進了暗門!
諸亞男提著長劍木木然站在暗門外等著。
沒一會兒,石梯下人影晃動,傅天豪上來了,他臉煞白,跟泛紅,兩手托著個人,用一
塊白被單蓋著,蓋得嚴嚴的。
諸亞男臉色一變,迎上去就要掀被單。
傅天豪木然說道:「姑娘最好不要看。」
諸亞男到底還是掀開了被單一角,她看見的不是鳳妞兒,是個不成人形的血人。
她放下了被單,顫抖著低下頭去。
傅天豪道:「姑娘!我想暫時把她埋在諸家大院!」
諸亞男抬起了頭,滿眼是淚,道:「應該的,畢竟她是死在諸家大院!」
傅天豪抱著鳳妞兒的屍身默默地行了出去。
他又用劍挖了個坑,那個坑就在諸霸天的墳旁,他把鳳妞兒連那塊被單放了下去,然後
又把土推了下去。
諸亞男突然哭出了聲:「鳳姐姐!你好可憐……」
傅天豪默默地站在墳前,什麼都沒說,直到諸亞男住了哭聲,收了眼淚,他才緩緩說了
一句:「姑娘,走吧!」
諸亞男抬起了頭,兩眼都哭紅了,道:「你要回大漠去了麼?」
傅天豪道:「不!我還有一件事未了。」(OCR:自己找的,在古龍書裡早就死了)
諸亞男道:「什麼事兒?」
傅天豪道:「譚北斗還活著。」
諸亞男雙眉一揚,眉宇間倏現懍人殺機:「我跟你一塊兒找他去。」
傅天豪未置可否,只說了句:「走吧!」
他的目光掠過鳳妞兒的墳,轉身往外行去。
諸亞男望著鳳妞兒的墳道:「鳳姐姐,我們會給你報仇的!」
口 口 口
傅天豪默默地在前頭走,諸亞男默默地跟在後頭。
出了胡同之後,她趕上了傅天豪道:「沈姑娘有消息麼?」
傅天豪道:「我已經托『燕雲十三俠』找譚北斗去了,只要找著譚北斗,不愁問不出沈
姑娘的下落。」
諸亞男道:「譚北斗這個人陰毒得很,你看他會不會把沈姑娘交給他們?」
傅天豪道:「怕的就是這個,所以必須在他把沈姑娘交給他們之前找到他。」
諸亞男道:「你看來得及麼?」
傅天豪道:「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譚北斗的老奸巨滑他是熟知的,他不知道能不能及時攔住譚北斗?
只聽一個話聲從一旁傳了過來:「二位,來兩塊炸糕吧!」
傅天豪只覺這話聲相當耳熟,扭頭一看,只見不遠處有個賣炸糕的,穿一身粗布衣褲,
頭上還扣頂帽子,挑兒上有盞燈,挺亮的!那賣炸糕的還衝他抬了抬手。
傅天豪遲疑一下,邁步走了過去。
諸亞男也看出端倪來了,跟上一步低低問道:「是誰?」
傅天豪道:「話聲聽著耳熟,看不清楚。」
說話間兩人已走近那賣炸糕的挑兒。
只聽那賣炸糕的低低說道:「傅大俠!是我。」
傅天豪聽得一怔道:「白三俠!」
白不群笑笑道:「您看我這身打扮怎麼樣?還不賴吧!」
傅天豪訝然說道:「白三俠!三更半夜的,您這是幹什麼?」
白不群道:「這是我大哥的主意,他認為譚北斗要把沈姑娘交到他們手裡去,一定會跟
他們先接頭,這幾條路子我們都知道,所以要我們在路口把著。」
傅天豪抬眼飛快地四下看了看,道:「這兒有一個麼?」
白不群道:「有一個住在我身後這條胡同裡。」
傅天豪道:「胡同那一頭是哪位在?」
白不群道:「這條胡同是條死胡同,進出這條胡同非得從這兒過不可,有我一個足夠
了。」
白不群道:「我大哥是這麼想,事實上只有這幾條路。」
傅天豪道:「萬一他捨近求遠,把沈姑娘帶回直隸去……」
「那也不要緊。」白不群道:「我大哥也想到這一點了,帶著個人他們不坐車就得騎馬,
通直隸的幾條路上都有人!」
傅天豪沉吟著沒說話。
白不群看了諸亞另一眼道:「這位姑娘是……」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我忘了介紹了……」
諸亞男接口自我介紹道:「諸亞男。」
白不群道:「常聽傅大俠提起諸姑娘,我們兄弟敬佩得很。」
傅天豪指著白不群對話亞男道:「這位在『燕雲十三俠』中行三,白不群白三俠。」
諸亞男道:「久仰!您幾位的大名我如雷貫耳,北六省江湖道人人尊仰。」
白不群道:「慚愧,太不敢當,我兄弟這回在京裡丟人丟大了……」
轉眼望向傅天豪道:「鳳姑娘呢?沒見著?」
諸亞男微微垂下螓首。
傅天豪慨略地把進諸家大院救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白不群半天沒說話,過了半天他才一巴掌拍在挑子上道:「譚北斗好大的罪
孽,趙六指兒固然該死,譚北斗他更該挫骨揚灰,只別讓我等著他!」
傅天豪道:「希望他是走這幾條路,霍大俠幾位都在什麼地方?」
白不群緩緩斂去威態道:「東西南北城都有人,這件事交給我兄弟您就別管了,到時候
我們兄弟幾個把沈姑娘跟譚北斗一塊兒交到您面前來就是。」
傅天豪道:「譚北斗是我的生死大敵,我怎麼能置身事外!」
白不群道:「當初咱們說好了的,您去救諸姑娘跟鳳姑娘,
我們弟兄幾個找譚北斗,現在您救出了諸姑娘,您的事算了了,也該歇歇了。」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道:「我一直沒告訴幾位,我跟沈姑娘已訂有婚約。」
白不群兩眼一睜道:「真的,那太好了,到時候這杯喜酒可不能少了我們幾個,到時候
非得好好熱鬧熱鬧不可……」
目光一轉,接著說道:「傅大俠,恐怕你還不只是一雙好吧?」
諸亞男一聽這話,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了。
傅天豪勉強笑笑,點頭說道:「不錯,我跟諸姑娘也訂有白首約。」
白不群一抱拳道:「我說嘛,原該這樣,傅大俠,諸姑娘,我在這兒搶個先,先給二位
道個喜了。」
傅天豪道:「謝謝三俠!眼前這件事……」
白不群道:「傅大俠,您這是……讓我們弟兄幾個給您效勞不行麼?」
傅天豪還待再說。
諸亞男在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裳道:「霍大俠幾位一番好意,我看你就別再說什麼了!」
傅天豪一時不知道諸亞男是什麼意思,只有沖白不群一抱拳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只有勞幾位的駕了,先謝了,告辭。」
他帶著諸亞男轉身要走。
白不群忙道:「慢著!傅大俠,到時候我們幾個哪兒找您去?」
傅天豪一時說不出地方來,諸亞男卻把秦婉貞的住處告訴了白不群,說她跟傅天豪都在
秦婉貞那兒。
白不群一點頭表示記下了,道:「那好,二位請靜候佳音就是——」
傅天豪帶著諸亞男走了,看看白不群的炸糕挑兒已看不見了,傅天群這才道:「你剛才
不讓我說話是什麼意思?」
諸亞男道:「你真是,人家既然有這番好意,你再多說不就顯得見外了麼,再說人家已
經佈置妥當,幾條路全有人把守,你如再堅要插手不可,那是怕人家辦不了事?」
傅天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諸亞男道:「我知道,人家可未必知道啊!」
傅天蒙沉默了一下道:「他幾位固然是一番好意,可是這種事我怎麼能全交給人家,自
己放手不管?」
諸亞男白了他一眼道:「傻子!我也知道這種事不便全交給人家,你就不會暗地裡管
管?」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怎麼個暗地裡管法?」
諸亞男道:「剛才當著白三俠我沒好說,他幾位知道這條路,譚北斗出了名的老奸巨滑,
他難道就想不到『燕雲十三俠』對這幾條路熟得很,他既然知道當然不會往『燕雲十三俠』
手裡送。譚北斗在『直隸總督衙門』任職多年,官裡的事他比誰都熟,他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別的路子,你可以暗中在四城多轉轉,以補他幾位的遺漏……」
傅天豪道:「你的話是不錯,可是萬一要讓他幾位看見……」
諸亞男道:「你不會不讓他們看見麼?」
傅天豪道:「你要知道,他幾位易過容、化過裝,等於是在暗處,我……」
諸亞男道:「他幾位易過容,化過裝!難道你就不會易容化裝?」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對,他幾位能易容化裝,我當然也能易容化裝,可是你……」
諸亞男道:「我跟著你多餘,而月、也是個累贅,我到婉貞姐那兒等你去,事了之後,
你再去接我。」
傅天豪道:「你真要到秦姑娘那兒去?」
諸亞男嬌靨上掠過一絲絲黯然神色道:「眼下我還有別的地兒可去麼?」
傅天豪心裡也為之一陣黯然,默然未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05:11
第二十六章
到了秦始娘家,諸亞男要敲門,可是抬起手遲疑了一下她又把手放了下來,轉過頭來望著傅
天豪道:「夜靜了,這時候敲門吵了街坊鄰居會招人罵,乾脆咱們倆翻牆進去吧!」
兩個人翻牆進了秦姑娘家,院子裡黑漆漆的,敢情秦姑娘跟小玲早睡了,也難怪,什麼
時候了?
諸亞男站在院子裡輕輕叫道:「小玲!小玲!」
叫了好幾聲,才聽小玲在上房屋裡懶懶地問了聲:「誰呀?」
諸亞男應道:「小玲!是我,諸亞男!」
小玲在上房屋裡叫了一聲:「諸姑娘。」
上房兩邊兩間屋燈都亮了,頭一個跑出來的是秦婉貞,她穿著—件晚裝,一頭烏雲蓬鬆
著,晚裝大薄,玲瓏嬌軀隱約可見,傅天豪忙把臉轉向一旁。
可是秦婉貞沒在意,她近前便抓住諸亞男的手,驚喜地道:「妹妹是怎麼出來的,他們
把你放了?」
小玲也跑了出來,她身上倒披了件衣裳,近前也拉著諸亞男的手問長問短的好問了一陣。
諸亞男忍著難受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她這番經過把秦婉貞跟小玲都聽愣了,秦婉貞一
雙鳳目瞪得大大的,小玲一及杏眼瞪得更大,她衝口便是一句:「該!活該!這叫做善有善
報,惡有惡果!」
秦婉貞瞪了她一眼叱道:「你這兒胡說些什麼?」
小玲也挺聰明的,一點就透,忙道:「我是說那個姓趙的死者頭兒,我雖然沒見過他,
可是聽我們姑娘一說,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這種人不只該死,簡直就該讓傅爺把他剁
了!」
小玲這一聲「傅爺」提醒了秦婉貞,到這時候她才想起眼前還有個傅天豪,忙沖諸亞男
遞了個眼色道:「妹妹!咱們屋裡坐去吧!傅爺也請進來吧!」
她拉著諸亞男匆匆忙忙的進了上房屋,聽聽都進了上房屋,傅天豪這才轉身往上房屋緩
步走去!
他進了上房屋,小玲頭一個穿好衣裳從屋裡走了出來,倒杯茶不自在地往傅天豪跟前一
放道:「傅爺!您喝茶!」
傅天豪謝了一聲。
轉眼工夫之後,秦婉貞拉著諸亞男也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兩排長長的睫毛亡還掛著淚珠,
顯然剛才在裡頭哭過了,她出來便強笑肅客。
「隨便坐吧!又不是外人。」
傅天豪道:「我不坐了,我是送亞男來的,我還有事,這就走!」
秦婉貞道:「怎麼剛來到就要走?什麼事兒這麼火急?」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我沒工夫坐了,還是讓亞男告訴姑娘吧!」
秦婉貞還待再說。
諸亞男道:「姐姐別留他了,還是讓他走吧!待會兒我自會告訴姐姐!」
她當即轉望傅天豪道:「譚北斗狡猾多智,陰狠毒辣,你可千萬要小心!」
傅天豪點點頭道:「我省得……」
轉望秦婉貞道:「讓亞男在姑娘這兒住幾天,事了之後我再來接她。」
他沒再多說,也沒容秦婉貞跟諸亞男多說,說完了話當即轉身行了出去!
秦婉貞道:「小玲跟傅爺開門去!」
傅天豪人己到了院子裡道:「不用麻煩了,我從屋上走!」
話落,騰身掠起竄上了屋頂,一閃就不見了!
口 口 口
天亮了,白不群那個炸糕挑子還在那條死胡同口,儘管一夜沒睡,而且還站了一夜,白
不群的精神仍然挺好,他沒覺得怎麼累,只覺得詫異,只覺得納悶。
生意不好,炸了一架子的糕沒人買,也難怪,後半夜大傢伙兒都在被窩裡,誰跑出來買
炸糕吃,幸虧他不是真做生意,要不然非蝕本不可。
他不炸了,靠著牆根兒坐下來,眼一閉,正打算合會兒眼,曙色中一個人從西邊順著大
街走了過來。
這時候「北京城」裡還靜得很,哪怕是掉根針在地上也會驚動白不群,他睜眼往西看了
一下,旋即又閉上了眼。
那人很快地到了挑兒前,一個生意人打扮的瘦老頭兒,到挑兒前伸手抓起一塊炸糕,道:
「三爺!」
白不群道:「我沒睡,這兒站了一夜了……」
睜閉眼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揮揮土,道:「有著落了麼?」
那瘦老頭兒搖搖頭道:「幾邊都沒著落,大爺讓我來問問您,看情形我這一趟准又是白
跑了!」
「可不,」白不群吁了一口氣,道:「站了一夜,站得我腿肚子發酸,到京裡來之後哪
受過這個,真夠人受的,看來咱們這種人是懶散不得,只是像這一夜也夠瞧的!」
瘦老頭兒道:「還好!只是眼皮重得很,恨不得找兩根棍把它支起來!」
白不群道:「還不知道要耗到什麼時候呢?還不露頭,趕快讓咱們把事兒辦了,歇息不
歇息是另一回事,心裡倒是踏實了。」
瘦老頭兒道:「那老傢伙既奸又滑,不知道會不會走這幾條路,萬一他心裡明白,繞了
路走了旁門,那可就糟了。」
白不群冷哼一聲道:「眼前就這麼幾條路,就算往外去咱們也有人守著,他往哪兒繞去,
九成九是他明知風聲緊,暫時不敢露頭。」
瘦老頭兒道:「希望是這樣,三爺,要沒什麼事我走了,大爺還等著我回話呢!」
白不群道:「你告訴大哥一聲,昨兒晚上傅大俠跟諸姑娘從這兒過讓我叫住了,聽傅大
俠說諸家大院讓他一把劍掃平了,姑娘讓他們害了,諸霸天後悔交上趙六指兒那麼一個朋友
嚼舌自絕了,事兒全是姓譚的一個人兒挑起來的,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
瘦老頭兒臉上變了色道:「姓譚的造罪造大了,他也是,什麼人不好惹偏惹『大漠龍』,
這回他是死定了,我走了,您放心,話我一定會帶到。」
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白不群忽然說道:「子空,慢點兒,別動,也別說話!」
樊子空何許人,一點就透,他沒動,也沒說話,這時候他聽見一陣步履聲從他身後傳了
過來,不徐不疾,相當穩。
轉眼工夫,那陣步履聲到了他身後,只見白不群衝他身後一哈腰,賠笑說道:「這位爺,
來塊炸糕吧?剛炸好的,熨嘴。」
他說他的,樊子空沒聽見身後有人答應,他覺出身後那人帶著一陣微風擦著他身後從挑
子穿過去,進了胡同。
樊子空看了那人背影一眼,個子很挺,不高不低,穿一件天青色長衫,右手袖在袖子裡,
看樣子挺瀟灑個人。
他低低說了聲:「三爺,練家子!」
白不群兩眼閃起寒芒,道:「九成九是譚北斗的徒弟。」
樊子空一怔道:「您怎麼知道?」
白不群道:「他右手袖在袖子裡,右胳膊多少有點不自在,沒聽傅大俠說麼,譚北斗有
兩個徒弟不得不用左手。」
樊子空兩眼一睜道:「您運氣好,一大早就來了大生意。」
白不群哼哼兩聲,道:「站了一夜了,今兒早上也該轉轉運了,告訴大爺他們一聲去吧,
他們在這兒搭線了。」
樊子空恭應一聲轉身走了,他是十足的老江湖,老經驗,起先步子也是不徐不疾的,直
到轉了拐才放步疾奔而去。
一盞熱茶工夫不到,這條胡同口跟對街又來了幾個做小生意的,對街有個賣布頭的,有
個賣鞋子,地攤兒前站著幾個路人,賣布頭兒的還真吆喝!
這邊胡同口又添了兩個人,一個擺地攤兒算卦的,一個坐在板凳上捏「江米人兒」的。
算卦的是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捏江米人兒的是個白頭髮白鬍子老頭兒,手藝挺不錯,
早起的小孩兒圍了好幾個,只聽那算卦的自言自語說道:「還在裡頭?」
白不群「嗯!」了一聲。
算卦的又自語道:「准知道他不會從胡同那頭翻出去?」
白不群道:「不敢說,不過走了一個還有一個,只捏住了這一個,不愁這條線會斷了!」
算卦的道:「准知道這個人跟他有關?」
白不群道:「八九不離十,這兒住的人咱們都清楚,一個練家子一大早跑來這兒幹什麼?
這個小子一隻爪子不大聽使喚,不正是那條龍抓壞的麼?」
算卦的忽然拿起籤筒搖了起來。
白不群也沒再說話。
有人從胡同裡出來了,一個胖老頭兒,手裡還提著個鳥籠子,一晃一晃的。
白不群吁了一口氣,低低說道:「左邊地頭兒第一家的!」
算卦的道:「你真行啊,全讓你摸清楚了?」
白不群倏然一笑道:「這點兒能耐都沒有還行!」
胡同裡陸續地又有人出來了,沒多大工夫之後進出的人更多,有住家的,有挑挑兒賣菜
的,甚至還有挑糞的,可就沒再見那穿青衫的練子家,一直快到晌午還不見人影兒。
樊子空從對街走了過來,道:「怎麼回事兒?三爺,難不成那鷹爪孫留他吃飯麼?」
算卦的道:「恐怕沒這麼客氣吧!」
白不群一雙眉鋒皺得老深,遲疑了一下,拿眼瞟向捏江米人兒的白鬍子老頭兒。
捏江米人兒的白鬍子老頭兒輕咳一聲道:「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姓譚的教出
來的果然不含糊,說不得咱們只有捏這一個了!」
白不群雙眉一揚,丟下挑子轉身就要進胡同。
白鬍子老頭兒淡然喝道:「慢著!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魯莽了,眼前這些放在這兒不
要了?你這不等於招事麼,先把眼前這些清理清理再說,老十跟子空留在這兒,咱們走!」
他站起來該背的背,該提的提,轉身走了。
白不群挑起挑兒跟了過去。
他倆這一走;對街賣布頭兒的跟賣鞋的馬上也收了攤兒,轉眼工夫不到,就剩下胡同口
這個算卦的了。
過了一會兒,白鬍子老頭兒空著手回來了,接著,白不群、賣布頭兒的、賣鞋的都回來
了,一個連一個地進了死胡同,最後進胡同的是算卦的跟樊子空。
算卦的卦攤兒好辦,充其量一塊布,一包就行了。
進胡同,往裡走,靠左倒數第二家,朱紅的兩扇門,門口兩盞大燈籠上寫著個「梁」字。
白鬍子老頭兒四下打量了一下,道:「老十敲門去,沒什麼可囉嗦的,門開了就往裡走,
只記住別讓姓梁的跑了。」
算卦的答應一聲上前敲了門,剛敲了幾下門就開了,開門的是個半大小伙子,看模樣兒
挺機伶,一見是個算卦的,他立
即說道:「我們這兒不算卦,你往別處去吧!」
說著,他就要關門。
算卦的連理都沒理他,一揚指點去正點在半大小子的喉結上,半大小子連哼都沒哼一聲
便往後倒去。
算卦的身手很利落,一步跨進去扶住了他把他輕輕地放在了門後,然後又在他腰眼上補
了一指頭兒。
白鬍子老頭兒等一擁都跟進來了,他道:「把門閂上。」
賣布老頭兒的半截鐵塔般大個子閂上了門,白鬍子老頭兒帶頭往裡撲去。
進院子沒見人,卻聽見上房屋有個低沉話聲道:「大柱子,是誰呀?」
白鬍子老頭兒一揮手,身後竄出三個人去繞到了上房屋
後,白鬍子老頭兒這才應道:「梁大領班,霍天行特來拜望。」
上房屋裡「叭!」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摔碎了,旋即布簾兒一掀,屋裡出來個人,
五十多歲年紀,中等身材圓胖臉兒,
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06:09
第二十七章
他往上房屋門外一站,臉上馬上堆起了笑意:「我還道是誰逗著我玩兒來的呢?果然是霍掌
櫃的,這幾位是……」
霍天行淡然說道:「都是霍某人的把兄弟!」
小鬍子「哦!」地一聲笑道:「敢情霍掌櫃的還有這麼多位把兄弟,失敬,失敬,霍掌
櫃的兒位光臨有什麼見教?」
霍天行道:「怎麼?梁大領班不讓霍某兄弟進屋坐坐麼?」
小鬍子一抱拳道:「抱歉,拙荊不大安適,改天我一定專誠奉請。」
白不群冷笑一聲道:「這倒是巧得很啊……」
霍天行立節截口說道:「不錯,霍某兄弟來得真巧,霍某開過藥鋪,略通歧黃,正好替
令正看看!」
他邁步就要走過去。
小鬍子一抬手道:「不瞞霍掌櫃的說,我已經另請了大夫了,就在裡頭,霍掌櫃的好意
我心領!」
白不群道:「大哥,既然這樣,何必勉強,我看就站在院子裡說吧!」
小鬍子道:「說得是,說得是,大家都是熟人老朋友了,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霍天行微一點頭道:「也好,既是這樣,那我就直說了,我是來問問那件『珍珠
衫』……」
小鬍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為那件『珍珠衫』哪,不瞞您說,我早就預備給您
送個信兒去了,可是後來您幾位出了事兒,我也沒敢去找諸位,諸位是知道的,這原是瞞上
不瞞下的事兒,萬一讓上頭知道了,那是要殺頭的,我早年在江湖上也混過一陣子,倒不怕
死,只是我還有老婆孩子,我不能不為他們想想,東西拿出了手,事兒沒辦成,我心裡也一
直很歉疚……」
霍天行道:「這麼說,那件『珍珠衫』早已不在你梁大領班手裡了?」
小鬍子忙道:「那當然!難道您幾位還信不過我?難道我還會把它吞了不成,霍掌櫃的,
我姓梁的可不是那種人……」
霍天行道:「梁大領班,霍某幾兄弟受人之托,衛護的是忠義,搭救的是忠義,沈姑娘
更是個弱女子,事辦不成還事小,東西拿出了手沒了下文,卻使得霍某幾兄弟難向江湖同道
交待……」
小鬍子道:「霍掌櫃的,我己把東西送到了刑部,當初我就跟霍掌櫃的說過,我只管送
東西,事成不成我不敢打包票……」
霍天行道:「話是不錯,我也知道你梁大領班只是個中間人,我要找也不該找梁大領班
你,只是東西要是讓人在半路上吞了去,那就另當別論,記得這話當初我也跟梁大領班你說
過……」
「不錯!」小鬍子一點頭道:「我承認這話當初咱們說過,可是那吞東西的並不是
我……」
白不群道:「我們怎麼知道不是梁大領班你?」
小鬍子目光一凝道:「尊駕說話怎麼……霍掌櫃的,這位是……」
霍天行道:「霍某的拜弟,行三,他是個直性子,說話不會拐彎兒抹角,得罪之處,還
望梁大領班看我薄面!」
「好說,」小鬍子面泛不悅之色,道:「梁某並不在乎這個,可是我替人賣力跑腿,不
但一點好處沒落著,反而蒙上這不白之冤,未免讓人心裡不是味兒!」
白不群手往前一伸道:「梁大領班有什麼憑據,可證明你確已把那件珍珠衫送往了刑
部?」
小鬍子一搖頭,冷然說道:「我拿不出憑據,事實上這種事我也不能伸手跟人要收條!」
白不群冷笑一聲道:「好說,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梁大領班你就利用這條不成文的
規矩把那件珍珠衫吞沒了?」
小鬍子勃然色變,道:「尊駕可別血口噴人,我要不是看霍掌櫃的面子……」
白不群冷然說道:「怎麼樣?」
小鬍子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眼前是個什麼樣的情形,他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如今白不群
這一硬,他硬是沒敢接話,轉望霍天行叫道:「霍掌櫃的……」
霍天行道:「梁大領班明知道那藥鋪掌櫃不過是我的掩護,用不著再叫我霍掌櫃了,關
於珍珠衫的事也相當明白,梁大領班也用不著再說什麼了,我姓霍的只有一句話,梁大領班
你只把那件珍珠衫吐出來,我把兄弟幾個馬上就走路,絕不動你梁府的一草一木,要不然的
話,哼,哼,梁大領班你是個聰明人,我們這些江湖亡命徒的手法你應該知道……」
小鬍子道:「姓霍的!你這是要挾我?」
霍天行道:「我只是要回被你吞沒的東西。」
小鬍子冷笑說道:「霍天行,你要放明白點,這兒是緊挨天子腳下的京城,我是個吃公
事飯的,你幾個卻是逃犯,我不找你們已經是天大的便宜了,胳膊別不過大腿,你要是惹翻
了我姓粱的……」
霍天行道:「怎麼樣?」
小鬍子冷笑說道:「除非你有把握不讓我衝出去,要不然你幾個絕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件珍珠衫,你把兄弟的幾條命,霍天行!你要明智選擇啊!」
霍天行冷笑說道:「梁大領班!你的話說得最明白不過,我姓霍的也要給你個明白,我
弟兄幾個是來者不怕,怕者不來,話說到這兒,有本事你就往外闖吧!」
他一揮手,帶著白不群跟駱家英舉步逼了過去。
小鬍子獰笑點頭說道:「好吧!既是這樣咱們就碰碰看誰硬誰軟吧?」
嘴裡說著話,他就要往屋裡退。
布簾一掀,上房屋竄出了那半截鐵塔般大個子來,兩倏胳膊一圈,攔腰把小鬍子抱個結
實!
他抱得妙,連小鬍子一及胳膊也抱住了,小鬍子連人帶胳膊就跟箍在一圈鐵箍裡,動都
不能動,
還猛一整氣!
小鬍子大驚失色,暗一咬牙,提一口氣剛要掙扎,屋裡跟著又竄出司徒逸跟樊子空來,
一人彎腰抓一條腿,馬上把小鬍子拉了起來!
小鬍子心膽欲裂,一張嘴,就要死命大叫,白不群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手在他眼前一晃,
小鬍子他不叫了,兩眼瞪得老圓,臉都白了!
霍天行一揮手,沉聲吩咐著道:「把他抬到廂房裡去!」
韓奎、司徒逸、樊子空三個人跟抬豬也似的抬著小鬍子走過來進了廂房。
霍天行道:「老三!解開他的啞穴!」
白不群一掌拍出,小鬍子突然驚駭開口:「姓霍的?你們……」
霍天行冷然說道:「告訴我,你的老婆孩子呢?」
小鬍子道:「回娘家去了!」
霍天行道:「那最好,免得嚇了你的老婆孩子。」
韓奎道:「他胡說,屋裡有個女人!」
小鬍子忙道:「那不是,她,她是來做客的……」
韓奎眼一瞪道:「放你娘的屁,做客會做到你床上去?」
霍天行抬手攔住了韓奎,轉面望著小鬍子道:「偷的!」
小鬍子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沒說話。
霍天行倏然一笑道:「老婆剛回了娘家就又弄了一個來,你可真是個老實人兒啊?」
韓奎道:「八成兒他不慣一個人睡。」
霍天行臉色一肅,道:「梁大領班!別說你只弄進一個來,就是弄進十個八個來,那是
你的私事,我們管不著,也不便管,現在咱們談談咱們之間的事,那件珍珠衫……」
小鬍子忙道:「我還給你們!」
霍天行微一抬頭道:「不!珍珠衫可以給你!」
小鬍子聽得一怔:「霍……霍大俠!您這話……」
連韓奎也怔了一怔道:「大哥!您怎麼……珍珠衫怎麼能給他?」
霍天行一擺手道:「你別插嘴,我自有主張……」
頓了頓,望著小鬍子道:「只問你要不要這件珍珠衫?」
小鬍子狐疑地看了霍天行一眼道:「只要霍大俠您真給,我當然要。」
霍天行淡然一笑道:「珍珠衫又不是我的,把它送出去我也不會少塊肉,說什麼真給不
真給,再說,用珍珠衫來救珍珠衫的主人,我料那位主人也不會反對!」
小鬍子臉色一變道:「霍大俠您這話什麼意思?」
霍天行一雙寒芒閃射的銳利目光突然凝望在小鬍子臉上,道:「梁大領班!我弟兄還拿
你當朋友看,你可別不識抬舉,要是想要珍珠衫就爽快點兒,我們給你是拿,別人給你也是
拿,官家辦事你比我們清楚,他們沒我們爽快,一筆賞金交到了你手裡也剩不下幾個了,即
使原封不動,沒人抽成,那也絕比不了一件珍珠衫,我說的話對不對,你可以問問你自己。」
小鬍子沉默了一下,道:「既然您幾位還拿我當朋友看,我姓粱的也不能做得那麼絕,
您幾位要什麼,說吧?」
霍天行倏然一笑,點頭說道:「這才是!這才不愧是『五城巡捕營』大領班的氣勢,請
教,譚北斗那個徒弟什麼時候走的?」
小鬍子呆了一呆道:「您幾位是怎麼知道的?」
霍天行道:「這個你梁大領班就不用管了,答我問話吧!」
小鬍子遲疑了一下道:「他坐了約摸半個時辰就走了,怎麼?」
霍天行道:「他是來跟梁大領班你談一樁買賣的,是吧?」
小鬍子點點頭道:「不錯!」
霍天行道:「沈在寬的女兒沈姑娘?」
小鬍子道:「不錯,他很爽快,一進門就開門見山的……」
霍天行道:「他要多少?」
小鬍子道:「譚北斗懂規矩,他算得也很便宜,只要兩成。」
霍天行道:「先給後給?」
小鬍子道:「當然是先給,人到拿錢,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霍天行道:「看樣子你得先墊了?」
小鬍子道:「不錯!我是先墊!」
司徒逸突然說道:「萬一官家多賞了呢?」
小鬍子道:「多賞了歸我,給少了算我吃虧!」
白不群冷冷一笑道:「以我看你只有虧吃沒有便宜占!」
小鬍子道:「譚北斗這個人我久仰,直隸總督衙門幹那麼多年,京裡沒一個不知道他滑
的,不過他也確是個好樣兒的,他的徒弟挑明了,我準吃虧沒有便宜占,不過吃虧佔便宜那
是我的事,他照規矩要兩成,願不願隨便,京裡的路不只我這一條。」
霍天行道:「來人是譚北斗的幾徒弟?」
小鬍子道:「他說他行二!」
霍天行道:「羅廣信,他可以接譚北斗的衣斂了,譚北斗三個徒弟,就這個行二的有出
息……」
頓了頓道:「在那兒交人?」
小鬍子道:「說好的他把人帶到我這兒來!」
霍天行道:「什麼時候?」
小鬍子道:「今兒晚上!」
霍天行道:「我知道是今兒晚上,白天不好辦事,今兒晚上什麼時候?」
小鬍子道:「亥時到子時之前。」
霍天行眉鋒一皺道:「這一段時候不短啊?」
小鬍子道:「我也這麼想,可是他有解釋,他說這一陣子風聲緊,『北京城』讓你們幾
位跟『大漠龍』傅天豪鬧得滿城風雨,『五城巡捕營』不分晝夜到處盤查,到處搜捕,儘管
官家意不在他們,可是沈在寬的女兒『五城巡捕營』的人都認識,萬一那位沈姑娘在半路上
讓他們截了去那還事小,要是『五城巡捕營』的人黑心往他們頭上栽髒,那冤枉可就大了,
所以他們不能不掩掩蔽蔽,躲躲藏藏的看準了路往這兒來,這麼一來自然就沒辦法說個準時
候了。」
霍天行點點頭,道:「嗯!這倒也是理。」
白不群突然說道:「那羅廣信可曾告訴你,他師徒現在在哪兒落腳麼?」
小鬍子搖搖頭道:「譚北斗是個奸滑人,他的徒弟也不是省油燈,他怎麼會告訴我這
個?」
霍天行沉吟了一下,道:「梁大領班!咱們也談筆生意怎麼樣?」
小鬍子道:「霍大俠要跟我談什麼生意?」
霍天行道:「我們把兄弟幾個躲在暗處,你別動聲色,他把人送來時你把人接下,該付
他多少照付他多少,然後我們把人帶走,珍珠衫歸你,你看怎麼樣?」
小鬍子有點猶豫,道:「這個……」
霍天行道:「梁大領班,你要從不談生意,我也不敢跟你提這個,既然你是個『生意
人』,你就該挑那本輕利大的生意做,你把人往上交,得的賞金絕不比那件珍珠衫多,你我
之間的這筆生意包你本輕利重,淨賺不賠,你又何樂而不為?」
小鬍子道:「我倒不是不會挑生意,只是萬一出了紕漏,這個罪名我擔當不起!」
霍天行道:「出什麼紕漏?」
小鬍子不自在地笑笑地說道:「萬一您幾位人到了手密告我一狀,我可吃不消!」
霍天行道:「我幾個密告你什麼,告你貪墨枉法,為小利縱放叛逆?」
小鬍子道:「不錯,這個罪名足夠殊連九族的。」
霍天行淡然一笑道:「許是梁大領班你忘了,我兄弟還是官家到處緝拿的越獄逃犯,大
惡叛逆,像我們這種身份能告誰啊!」
小鬍子沉默了一下道:「諸位或許不能告我,可是譚北斗師徒卻能使壞害我。」
韓奎道:「他害你什麼?」
小鬍子道:「他把人賣給了我,卻久久不見我往官裡交,奸滑如譚北斗者,還能不明白
是怎麼回事?」
霍天行淡然一笑道:「我不能不承認譚北斗確有可能使這個壞,可是我要告訴你,他師
徒不會再有任何使壞的機會了?」
小鬍子神情一震道:「難不成您幾位要……」
霍天行灰眉雙聳,緩緩說道:「譚北斗師徒的罪過太大了,神人共憤,天地難容。」
小鬍子道:「您幾位有把握麼?」
霍天行倏然一笑道:「梁大領班!你高看譚北斗師徒,低看我把兄弟了!」
小鬍子道:「這個你梁大領班放心,我兄弟自有辦法找到其他的,即或我兄弟只攔住他
那行二的徒弟一個,譚北斗也不會為梁大領班你,一個不關他痛癢的人不要他心愛的好徒
弟!」
小鬍子沒說話,顯然他是心動了,過了一會兒,他一點頭道:「好吧!誰叫我貪圖那件
珍珠衫?我豁出去了,霍大俠要我怎麼做?」
霍天行道:「我剛說過,你別動聲色,把人接下,該付他多少照付他多少,你只把人接
到手,剩下的就是我兄弟的事了。」
白不群冷然接著說道:「梁大領班!咱們醜話說在前頭,
我們幾兄弟都是在江湖上混過多少年的,除非你有十分把握,
你最好別跟我們耍花槍,要不然那可沒你什麼好處!」
小鬍子道:「尊駕放心!,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何況這件事裡還有我這麼大好
處!好在您幾位都在這兒,盡可以監視著我就是!」
霍天行含笑接道:「那是少不了的,咱們先小人後君子……」
頓了頓道:「老十,你跟子空賠著梁大領班到上房去。」
韓奎一聽這話,當即就松子小鬍子。
司徒逸瀟灑一擺手,道:「梁大領班!您請吧!」
小鬍子一句話沒再多說,邁步走了出去。
司徒逸、樊子空雙雙跟了出去!一左一右把小鬍子夾在了中間。
白不群看了小鬍子背影一眼,道:「大哥!這傢伙奸滑不下譚北斗,您得防著他黑著良
心來個統吃?」
霍天行淡然一笑道:「這個我已經想到了,對這種人用不著講仁義,我也想統吃,只是
究竟是誰統吃,那要看誰的本事大了,記住!到時候你跟你二哥埋伏在東廂房,子空跟老十
埋伏西廂房,上房屋有我,老五等人進來後繞到大門斷他們後路,現在老五到大門口去一趟,
把那後生提過來!」
轉眼工夫他提著那半大小子走了進來,半大小子個子不小,可是現在韓奎提著他就跟老
鷹捉小雞一樣。
他把半大小子往炕上一放,霍天行道:「到時候還得煩他開門,老三解開他的穴道好好
兒開導開導他,別嚇著他,也別得罪他,我到上房看看去!」
他邁步走出了廂房!
口 口 口
把兄弟幾個午飯、晚飯都是在小鬍子家吃的,飯是駱家英做的,別看他是個大男人,幾
樣小菜做的還真不賴!
那半大小子經過白不群能說善道的開導,再加上半天工夫的相處,已經跟幾個人混得很
熟了。
孩子畢竟是孩子,沒那麼多心眼兒,誰對他好他就跟誰近,這是一定的。
上燈之後,霍天行為防譚北斗的人早到,一聲令下各就各位,除了上房屋亮著燈之外,
其他的地方都是漆黑的,折騰了一天一夜,把兄弟幾個正好趁這機會歇息歇息!
時間慢慢地從眼前溜過,夜色越來越濃。
把兄弟幾個就這麼耐心的等著!
口 口 口
今天晚上是彎上弦月,月色雖然昏暗,可是隱隱約約地還可以看見事物。
傅天豪喬妝改扮,他居然無巧不巧地也打扮成一個算卦的,一身黑色長衫,一張臘黃臉,
看上去都快四十了。
沒別的,只有這種行業行頭少,只弄塊布上頭寫幾個字一挑就行了,其他的好湊合。
他從昨兒晚上一直轉到如今,除了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之外,一直就沒停過,東西
南北城的大街小胡同他都轉遍了,不但沒有一點收穫,便連霍天行幾兄弟也沒見著,當然,
他也知道,霍天行兄弟現已經喬妝改扮,不是那麼容易,一眼就能認出來的,他也經過喬妝
改扮,同樣的道理,霍天行幾兄弟也沒那麼容易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即使是走了個對面,也
不見得「認識」!
他知道沈書玉一旦落進官家之手,那種後果嚴重到什麼
程度,轉了一天半夜還沒有一點收穫,他可是真急了。
他打算再到那條死胡同口看看賣炸糕的白不群去,或許白不群那方面已經等著了也說不
定!
他把希望寄托在霍天行幾兄弟身上,腳下放得很快,剛走出一條胡同,身左過來兩個人
跟他來個擦身而過,兩下裡差點兒沒撞在一起!
傅天豪連忙收步,那兩個人帶著一陣風走了過去!
交錯而過那一剎那間,傅天豪看見了那兩張臉,他為之微微一怔!
那兩張臉,壯壯的個子,加上那一身獨特的黑衣,這兩個人他認識,至少他見過。
是當日到車隊去接「紅娘子」的那兩個,「鷹王」的護衛。
這兩位走得好匆忙,好快!一轉眼工夫便出了十丈外,當真是夠莽的!
傅天豪搖搖頭剛要走,心裡忽然為之一動。
別的不看,只看這匆忙步履就知道這兩位一定有事,什麼大不了的事這麼急,什麼事使
得這兩位遠離「鷹王府」往城門方面走!
傅天豪心裡一連跳了好幾跳,他寧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
疑」?突然!他倒轉身跟了過去!
他遠遠綴在那兩位身後,保持個近十丈距離,始終不即不離!
那兩位,順著大街往西走,快到城門口的時候忽然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裡,傅天豪加快步
履跟了過去。
他進了小胡同,那兩位已然到了胡同那頭,停也沒停地又往南拐去!
傅天豪到了那兩位適才拐彎處,眼前另是一條小胡同,進胡同五六丈處停著一輛單套高
蓬黑馬車,車轅上坐的有人,那兩位跳上馬車之後那趕車的立即趕動馬車順著胡同往南馳去!
出來不坐馬車卻在南城這條小黑胡同裡預先停放著一輛馬車等他倆,這是為什麼?要干
什麼去?
傅天豪心頭猛跳,咬了咬牙把算卦的行頭往胡同邊牆根兒下一扔,從身後一個布襄裡取
出他那把長劍來,放步追了過去!
馬車當然比剛才那兩位步行來得快,傅天豪把身形盡量貼近牆邊暗隅裡在後頭疾追,沒
多大工夫之後,前頭的馬車突然停下了,停車處是南城根兒那遠離住家的一片樹林前!
馬車剛剛停穩,那兩位中的一位從馬車裡拿出一盞風燈來點上,然後站在車轅上高高舉
起在空中繞動了三下。
看樣子像是在跟什麼人連絡。
傅天豪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陣猛跳,他聽得清清楚楚,就在這時候,一陣得得蹄聲跟一陣
轆轆車聲傳人了耳中,是從離「鷹王府」這兩位停車處西南方約摸三四十丈外另一片樹林裡
傳過來的。
傅天豪循聲望去,只見西南方三四十丈外馳出了一輛單套馬車,往這邊馳了近來,離得
大遠,看不清車轅上那趕車的長得什麼樣兒?
這輛馬車一出現,「鷹王府」的那兩位立即跳下了自己的馬車,面對馳來的那輛馬車並
眉站立。
那輛馬車來勢極快,轉眼工夫已到逝前現在傅天豪可以看清車轅上那個趕車的了,他看
得一怔。
那是個面貌陌生的年輕輕小伙子,十幾廿歲年紀,穿一身粗布褲褂兒,那神態,那模樣
兒,一看就知道是個幹慣了車馬活兒的,絕不是江湖上的練家子,也絕可能是譚北斗一夥兒
的!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那小伙子開口說了話:「你們要的東西就在我車裡,你們自己過來
搬吧,我跟他們說好了的,我只管把東西送到這兒,不管搬東西。」
陡聽「鷹王府」的兩個護衛問道:「姓譚的他們人呢?」
「沒來!」小伙子道:「他們說你們要的是東西,東西給你們送到就行了,他們來不來
人不要緊。」
傅天豪一聽這兩句話,剎時就明白了。
那小伙子身後馬車裝的一定是沈書玉姑娘。
譚北斗的確老奸巨滑,算高一著,他知道「燕雲十三俠」熟那幾條門路,也料定「燕雲
十三俠」會把守那幾條路等他,所以他根本不走那幾條路,繞大彎兒把沈書玉送交鷹王勝奎,
這一著確實讓人做夢也想不到。
把人交給鷹王勝奎有兩個好處,第一,讓人想不到沒法攔截。
第二,讓人沒辦法救,試問眼下這些人哪一個敢惹鷹王勝奎,即使有個膽大如他「大漠
龍」的敢救,那「大漠龍」傅天豪他就得罪了鷹王勝奎,拔了虎鬚,鷹王能忍這個?不能忍,
一怒之下就非找「大漠龍」不可,譚北斗他固然不是「大漠龍」的對手,一旦鷹王親自出馬
找上了「大漠龍」,那鹿死誰手就很難說了,這叫坐山觀虎鬥,又叫借刀殺人。
譚北斗這一著高,不但高,而且毒、狠!傅天豪他碰不上,沈書玉落進鷹王之手,傅天
豪他得碰碰鷹王,傅天豪萬一碰上了,那麼沈書玉跟鷹王勝奎這兩個人,傅天豪他勢必得捨
一個,而且十之九九他仍必得碰碰鷹王勝奎。
這一著怎不高?怎不毒?怎不狠?
小伙子是臨時雇來的,並不是譚北斗一夥,聽他的口氣,似乎他不知情!
或許他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不管他知情不知情,他都是個絲毫不關痛癢的人,他來了,譚北斗師徒等人沒見影兒,
即或傅天豪碰上了這件事,救去了沈書玉,但卻仍拿譚北斗他師徒等人莫可奈何。
誰敢說譚北斗這一著不高明?
傅天豪儘管恨透了譚北斗,極端卑視他的為人,可是對他的心智卻不能不暗暗歎服。
他是還不知道譚北斗將計就計那一著「聲東擊西」、「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以那個,
「五城巡捕營」的粱姓大領班為餌,害得霍天行把兄弟幾個在那兒枯坐苦等,否則他更會佩
服譚北斗的心智。
只見「鷹王府」的那兩個護衛大步走向了小伙子的馬車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然後先後登
上小伙子的馬車,很快地從小伙於的馬車裡架出個人來,一位姑娘,可不正是沈書玉?
沈書玉是沈書玉,但沈書玉卻跟睡著了似的,似乎是讓人制了穴道!
沈書玉一被架下車,小伙子怔了一怔道:「怎麼會是個人?」旋即他臉上變了色,二話
沒說,旋轉馬頭趕著馬車飛馳而去!
不是奔向西南方三四十丈外那片樹林,而是馳向正西,傅天豪看見他車後掛了個水桶,
上頭寫著兩個字,卻看不清楚是什麼字?
他要看清那兩個字寫的是什麼?要不然他沒辦法找譚北斗師徒,而且眼前也已經到了他
該現身的時候了。
他可以暗地裡想辦法救下沉書玉,這樣或可避免招碰「鷹王」勝奎,但是他不願意這麼
做,一句話,為了救沈書玉他不惜惹碰任何人。
他騰身竄了過去,小伙子的車再快,可是不及他的身法快,他看見車後水桶上那兩個字
了,那兩個字是「董記」!
他記下了!
這時候「鷹王府」的兩名護衛一見有人撲過來,連忙把沈書玉架上馬車,一個護住了馬
車,一個離馬車丈餘,面對著傅天豪,從腰裡抽出一根鋼絲鞭。
小伙子的馬車馳遠了傅天豪緩緩轉過了身,一雙目光落在面對著他手提鋼絲鞭的那名護
衛臉上。
那名護衛目光炯炯望著傅天豪,先開了口;「閣下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不敢當,閣下是『鷹王府』的護衛?」
那護衛一點頭,淡笑道:「不錯!閣下認識我們哥兒倆?」
傅天豪道:「我見過兩位!」
那名護衛面泛詫異之色道:「閣下見過我們哥兒倆?在什麼地方?」
傅天豪道;「長城外,駱三那車隊裡!」
那名護衛想了想,隨即搖了搖頭道:「抱歉!我不記得……」
傅天豪道:「兩位是去接凌姑娘的,當時凌姑娘被大鷹爪譚北斗關在囚車裡,我走,兩
位來,咱們只打了個照面!」
那名護衛想起來了一怔,臉色變了一變道:「你是『大漠龍』?」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不錯,傅天豪!」
那名護衛深深地看了傅天豪一眼,道:「你真是『大漠龍』傅天豪?」
傅天豪抬手從臉下揭下一張其薄如紙的人皮面具揣入了懷中。
那名護衛確也豪道,兩眼一睜,倏然一笑道:「錯不了了,這才是『大漠龍』!」
扭過頭去望著護車那位叫道:「阿琦!咱們哥兒倆終於碰上縱橫大漠,威震江湖的這條
龍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07:29
「是啊!」護車的阿琦一咬嘴唇道:「當日失之交臂,我氣得恨不得揍誰一頓。」
面對著傳天豪的這位沖傅天豪一抱拳道:「傅爺!我叫阿善,我們哥兒倆跟我們王爺一
樣,對您是仰慕巳久,今兒晚上能在這南城根兒碰上您,我們哥兒倆的造化不小,我們哥兒
倆知道您是來幹什麼的,不錯!那位沈姑娘就在車裡,我們哥兒倆雖然明知道不是您的對手,
可是職責所在,我們哥兒倆不得不全力護車,也就是說您要想帶走沈姑娘,非得讓我們哥兒
倆丟盔棄甲不可,我們哥兒倆只希望跟您親近,不願意跟您動手打架,可是沒辦法……」
這番話聽得傅天豪不禁暗暗點頭,他由衷地道:「鷹王爺是位氣吞河岳的英雄虎將,他
的護衛也是個個讓人樂於親近的豪邁俊傑,我也不願意跟二位動手,可是我卻知道不動手我
帶不走沈姑娘,說不得只有跟二位討教幾招了……」
阿善道:「好說!是我們哥兒倆跟您討教。」
傅天豪道:「閣下不要客氣,鷹王爺一身絕藝,馬上馬下萬人難敵,我一向佩服……」
頓了頓道:「在沒動手之前!我想請教二位幾句,不知道二位能不能據實相告。」
阿善道:「您客氣,我們哥兒倆不敢當,想問什麼您問就是,我們哥兒倆是知無不言,
言無不盡。」
傅天豪對眼前這兩位不禁大生好感,當即一抱拳道:「我在這兒先謝謝兩位,我想知道
譚北斗師徒是跟哪位接的頭……」
阿善道:「跟我們福總管福明,我們總管跟諸霸天是朋友,可巧譚北斗也認識諸霸天!」
傅天豪道:「譚北斗師徒把沈姑娘獻給鷹王,不知道有沒有條件?」
阿善道:「您是說……」
傅天豪道:「我是說譚北斗有沒有跟鷹王爺要什麼好處?」
阿善「哦!」地一聲道:「這倒沒有,聽我們總管說,譚北斗當日得罪過凌姑娘,他這
是將功折罪。」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我原就知道他不敢跟鷹王爺伸手,請閣下答我最後一問,閣下可
知道譚北斗師徒現在何處?」
阿善搖頭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們總管告訴我們哥兒倆,今兒晚上這時候到這
兒來,只點上燈晃三晃就有人把沈姑娘交給我們哥兒倆帶回去,我們哥兒倆原以為交人的是
譚北斗師徒,卻不料他們雇來一個半大小子!」
傅天豪情知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當即點點頭道:「再謝謝二位,現在我要跟二位討教
了,請二位準備一下。」
阿善掂了掂手裡的鋼絲鞭,含笑說道:「我們哥兒倆沒帶劍,只有這根鋼絲鞭……」
傅天豪道:「二位放心!我也劍不出鞘。」
他舉步逼了過來!
阿善一抱拳道:「多謝傅爺讓我們哥兒倆,有件事我們哥兒倆不想瞞您,聽我們總管說
沈姑娘交過來的時候所以昏迷不醒是中了一種特製的迷藥,藥是譚北斗師徒下的,他已經把
解藥給了我們總管,我們總管也已經把解藥呈給了我們王爺,據譚北斗說,這是防人半途救
走沈姑娘,這樣就是有人在半途救走了沈姑娘也沒用,解藥只有我們手裡那一顆!」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譚北斗的確高明,看來我是非見見鷹王爺不可了,那好!我要
是能帶走沈姑娘,還請二位代我轉奉鷹王爺,三天之內我當赴鷹王府向鷹王爺求取解藥!」
說話間他已逼近阿善一丈之內。
阿善忽然一抬手道:「傅爺您請等一等!」
傅天豪立即停了步,道:「閣下有什麼見教!」
阿善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道:「您能不能別到府裡去見我們王爺?」
傅天豪道:「閣下剛才說過,那解藥只有鷹王爺手裡有一顆!」
阿善道:「我知道,我是說您別去……我這麼說吧,解藥您是非要到手不可,而我們王
爺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他一直想見您,可是那是他私人對您的仰慕,事實上您劫持九門提督,
夜闖『五城巡捕營』救走重犯,已經是鬧得滿城風雨了,他絕不會放過您,而您跟我們王爺
都是我們哥兒幾個所敬重的人,俗話說兩虎爭鬧必有一傷,您二位之中無論傷了哪一個……」
傅天豪聽得熱血上湧,一陣激動,忍不住截口說道:「閣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感激,
一介江湖草莽能得幾位那麼看重,我也深深榮寵,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拿到那顆解藥……」
阿善忙道:「辦法我倒是有一個,要不然我不敢攔您,您不是認識凌姑娘麼?凌姑娘當
初也救過沈姑娘,如今凌姑娘已不在『鷹王府』了,您可以找她……」
傅天豪聽得一怔,道:「怎麼?凌姑娘已經不在『鷹王府』了?」
阿善道:「是的!凌姑娘離開『鷹王府』已經兩三天了!」
傅天豪一頭霧水地訝然說道:「這是為什麼?凌姑娘不是……」
阿善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王爺不說,我們也沒敢問。」
傅天豪打算想想凌紅為什麼突然離開「鷹王府」,可是眼前又沒這麼多工夫,他沉默了
一下道:「閣下讓我找凌姑娘是……」
阿善道:「您可以托凌姑娘跟我們王爺要那顆解藥去,只要凌姑娘開口我想我們王爺一
定會給!」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閣下這番好意我很感激,只是閣下恐怕錯了,鷹王爺是個公私分
明的人,正如閣下剛才所說,鷹王爺他剛正不阿,我敢說他絕不會把解藥給凌姑娘,再說,
這是我的事,我也不願意去麻煩凌姑娘……」
阿善還待再說。
傅天豪一揚手中長劍道:「閣下不必再說什麼了,好意我心領,也會永遠記住京裡有二
位這麼兩個朋友,現在我要出手了,閣下請留神接招吧!」
他腳下跨步,同時把手中長劍帶鞘斜斜揮了出去。
阿善濃眉一聳道:「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傅爺也請留神接招,」
他掌中鋼絲鞭一抖,直迎傅天豪那帶鞘的長劍。
傅天豪的掌中長劍是硬的,阿善手裡的鋼絲鞭是軟的,不但可以抖直前點,而且可以放
柔纏繞對手的兵刃,要是單以手裡的傢伙來說,阿善是佔了大便宜,尤其是在傅天豪劍不出
鞘的情形下!
轉眼工夫間兩個人已互換五招。
傅天豪對眼前這兩位心生好感,手上不免鬆了些。
而阿善掌中—根鋼絲鞭卻全力施為,絲毫不敢大意,鋼絲鞭忽直忽軟!時伸時縮,直如
靈蛇飛舞,甚見造詣,極具威力。
第八招上,阿善使了一招險著,他走中宮,踏洪門,鋼絲鞭抖得筆直,鞭頭上那顆圓圓
的鋼球直點傅天豪一處大穴。
傅天豪卻不能永遠這麼讓下去而且他也不願把時間拖得太久,因為還有一個護車的阿琦
那一關!
他沒拒敵,容阿善欺進中宮,也容阿善的鋼絲鞭鞭頭沾上了衣衫,可就在阿善鋼絲鞭鞭
頭沾衣那一剎那間,他身軀旋風般疾轉,人已到了阿善右側,然後帶鞘的長劍閃電遞出,在
阿善的右腕上輕輕敲了一下!
阿善的手臂一震,鋼絲鞭跟著落了地,傅天豪卻收劍一連退了三步一抱拳道:「閣下,
承讓!」
阿善咧嘴一笑,道:「行了傅爺!您別躁我了,不是您讓我,我早撒傢伙了,我並不冤,
不但不冤還大光彩,我阿善跟『大漠龍』動過手,從今後我有得誇耀的了。」
拾起鋼絲鞭扭頭叫道:「阿琦,該你了!」
阿琦跳下了車轅,一陣風般到了跟前,一抱拳道:「傅爺!您急著要帶走沈姑娘,我們
哥兒倆也急著要把空車趕回去!咱們都急,我就不客氣了,我沒帶傢伙,空手跟您討教幾
招。」
話落人到,一拳直接過去,這一拳勢疾力猛,虎虎生風,看樣子一拳能搗塌一堵牆。
傅天豪明白,這位阿琦一定長於拳腳,他一連躲了三拳兩掌!
事實上他沒料錯,阿琦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猛,拳掌之間帶起勁風忽忽作響。
第六招,阿琦一拳由肋下搗出,同時左掌蓄勁,遙遙指向傅天豪右肩。
傅天豪看得明白,阿琦這一拳可虛可實,那蓄勁未發的左掌才是結結實實的一招辣著!
他微微一笑,挺右掌迎向阿琦的斗大拳頭,果然!當拳掌將接時,阿琦忽然變拳為掌,
飛快地抓住了傅天豪的右腕,接著,左掌閃電跟到一下抓住了傅天豪的右肩,兩腿一分,腰
往下一挫,硬是蒙古摔角的勢子,敢情他要捧傅天豪。
傅天豪倏然而笑,右肩一塌,阿琦的左掌應勢滑落,他右手只一翻卻反扣了阿琦的腕脈!
振腕抑阿琦往後一拉,下頭右腿一伸,阿琦一個踉蹌要往下爬,可是傅天豪右手沒松,阿琦
他總算沒爬下去,直等到阿琦站穩了,他才鬆手退步,一笑說道:「閣下,你好俊的蒙古摔
角!」
阿琦臉一紅道:「您躁我躁得更厲害,行了,從今後我也有得誇耀的了,傅爺!您什麼
都不用說了,請帶人吧!」
他抱拳欠身,往後退去!
傅天豪感激地看二人一眼,一抱拳道:「二位可以拚死護車,但是二位並沒有那麼做,
二位的盛情高義我記下了,我不再多說什麼了,就此別過。」
他邁步就要登車。
阿善突然伸手一攔道:「傅爺!讓我問您一句,您是往裡去!還是往外去?」
傅天豪道:「我往裡去!怎麼?」
阿善道:「往外去還好!往裡去您帶著個昏迷中的沈姑娘恐怕不大方便,反正您是要惹
我們王爺的,何不多惹一樣?」
傅天豪道:「閣下是說……」
阿善指指馬車道:「我們哥兒倆把馬車送給您,車是『鷹王府』的,包您橫衝直撞沒人
敢攔,不過我們哥兒倆回去得說是您搶去的!」
傅天豪又是一陣激動,道:「二位的情太盛,義主高了,我心領,固然趕著『鷹王府』
的車沒人敢攔,可是那太惹眼了,暫時我還不能讓人知道我上哪兒去!在哪兒落腳,這一點
二位當能體諒!」
阿善怔一怔,點了點頭,道:「您說得是,這一點我倒沒想到,那我們哥兒倆只有把車
趕回去了,您請吧!」
傅天豪一抱拳縱身躍上馬車,抱起沈書玉騰身又起,破空掠去!
望著傅天豪抱著沈書玉行空天馬般破空而去,阿善不禁歎道:「真不愧是條龍,阿琦!
你說咱們哥兒倆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阿琦道:「只有趕著空車回去,實情實稟!實話實說。」
阿善道:「我不是說這,我是說三天之內他要找王爺要解藥這回事兒!」
阿琦道:「這回事兒怎麼了,難道憑咱們哥兒倆還能攔住這場龍爭虎鬥不成?」
阿善道:「咱們哥兒倆固然攔不了,可是凌姑娘一定攔得了。」
阿琦道:「可是他不願意去找凌姑娘……」
阿善道:「他不願意去找,咱們能不能去找?」
阿琦為之一怔!旋即叫道:「對!對呀,不賴,阿善,我一向看你是木頭腦袋,沒想到
在這節骨眼兒上你能想出這麼一個好主意,我可真是戴了木頭眼鏡——瞧不透啊,走吧!善
爺,還等什麼。」
兩個人對望哈哈一笑,飛身躍上馬車,一聲「走!」馬車飛馳而去。
傅天豪抱看沈書玉專找黑胡同走,抱著個人他不能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眼下風聲仍緊,
四城遍官家偵騎,那太惹眼!
在京裡待了這度多日子,大部份的路他都熟了,沒多大工夫他已找到了秦婉貞家,他沒
走大門,從牆上翻了進去?
秦婉貞、諸亞男跟小玲都在上房,一天一夜,三個人沒一個不但心的。
小玲眼尖,頭一個看見了傅天豪,她急叫道:「傅爺回來了!」
她這一叫,秦婉貞跟諸亞男也看見了,兩個人一喜忙站了起來!
傅天豪抱看沈書玉進了屋。
秦婉貞忙道:「把沈姑娘抱進來吧?」
她走過去掀起了自己屋的門簾。
傅天豪把沈書王抱進了秦婉貞的臥房,放在了秦婉貞的牙床上,秦婉貞順手拉開被子給
沈書玉蓋上。
諸亞男忍不住問道:「你在哪兒截下書玉姐的?」
傅天豪當即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諸亞男瞪大了一雙美目,道:「哎呀。這麼說你不是要找鷹王了……」
傅天豪淡然說道:「譚北斗的本意就是要我跟鷹王碰碰。」
諸亞男咬了牙,道:「好陰好毒的東西,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也不敢面對面的跟人鬥,
卻……譚北斗這老東西真該死,簡直該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目光忽然一凝,憂心忡忡地道:「你……你有把握麼?」
傅天豪搖搖頭道:「久仰鷹王勝奎一身絕藝,勇猛無倫,馬上馬下萬人難敵,為當代第
一虎將,往跟前一站,神威就能懾人三分,曾使叛敵聞名喪膽,沒照面,我怎敢說有把握!」
第二十八章
諸亞男臉色泛了白,道:「那,都怎麼辦?」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沒有把握勝過他!他也未必有把握勝過我,
即使我能勝過他,我自問我不會傷他,即便他能勝過我.相信他也不會傷我,充其量他會把
我送交『九門提督』衙門判個罪……」
諸亞男道:「那不就糟了麼?『九門提督』豈會輕饒了你?」
傅天豪道:「我只不過這麼說說,他未必能把我擺倒!」
諸亞男神色凝重的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真要那樣,那也只好認了,敗在鷹王手下,那也不算丟人!」
諸亞男道:「可是你……」
秦婉貞突然開門說道:「妹妹!別盡往壞處想好麼?怎見得他就不能挫敗鷹王要得解藥,
怎見得他非去找鷹王要解藥不可?」
諸亞男美目一睜道:「對,找譚北斗,藥既是他下的,他一定還有……」
傅天豪搖頭說道:「譚北斗不是這麼傻的人,他既然安排了這麼一著,非讓我跟鷹王碰
頭不可,他就絕不會在他那兒給我留一條活路!」
秦婉貞道:「不一定找他呀,難道世上就沒有能解這種迷藥的人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上有許多被稱為獨門的東西,既稱
獨門,別人又怎麼會?即使有別人會,一時半會兒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要是十天半月之內能
找到那還好,要是一年半載找不到,沈姑娘總不能就這麼昏迷個一年半載!」
秦婉貞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事實上傅天豪說的是實情實話,既稱獨門的東西,別人不可能會,即使有人會,世界遼
闊,人海茫茫,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去找能解這種迷藥的人去!
諸亞男生長在江湖人家,她知道這是實情,可是她總不放心讓傅天豪去找鷹王,為討取
那一顆解藥而展開一場龍爭虎鬥,她香唇啟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傅天豪已然說道:「亞男!你不必再說什麼了,這件事你應該看得很清楚,我既然已經
救回沈姑娘惹了鷹王,就是我不去討取那顆解藥,鷹王他也不會放過我的,你說是不是?」
譚北斗這一著,高就高在這兒,厲害也就厲害在這兒!
諸亞男沉默了一下,她低下了頭,可是旋即她又抬起了頭,道:「我知道,這件事我看
得很清楚,譚北斗陰就陰在這兒,狠就狠在這兒,可是我怎麼能放心讓你去……」
傅天豪伸手撫上她的香肩,輕輕地拍了拍道:「亞男!別再說什麼了,除非我不管沈姑
娘,我既然把她救了回來,就應該有勇氣面對鷹王勝奎,再說這也是躲不掉的,你我都是江
湖人,你該知道,江湖人過的就是刀口舐血的生涯,有哪一個能夠例外?你出身江湖人家,
也即將成為一個江湖人的妻子,你應該能習慣這些,對不?」
諸亞男低下了頭,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擔心害怕過……」
傅天豪道:「做為一個江湖人的妻子,擔心害怕那是難免,也可能一輩子生活在擔心害
怕的日子裡,可是你要學著去面對它,去習慣它!」
諸亞男沒再說話,一顆烏雲螓首垂得很低!
秦婉貞忽然說道:「你累了一天一夜了,你躺會兒吧,我給你做些吃的去。」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不了!我不怎麼累,也不怎麼餓,我得趕去告訴白三俠一聲去!
免得他幾位還在各處枯守,我的事兒這麼勞累人家我已經很不安了,我這就去,你們歇著
吧!」
他說走就走,抓起桌上的劍就要轉身。
諸亞男忙道:「天豪!等等!」
傅天豪道:「怎麼?」
諸亞男欲言又止,終於道:「你今兒晚上不會到『鷹王府』去吧!」
情愛兩字是微妙的,它的力量也無可倫比,女兒家也是那麼怪!要是她對那個人沒情愛,
她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可是一旦她對那個人有了情愛,她隨時隨地都會關心他。
傅天豪倏然一笑,搖頭說道:「你放心!今兒晚上我不會去,今兒晚上怎麼能去,鷹王
是我生平唯一勁敵,我豈敢掉以輕心,我一定得好好歇息歇息,養足了精神之後再去找他,
疲兵應戰那是大不智,對不!安心睡吧,我跟白三俠幾位碰過頭之後還要跟他幾位一塊兒去
找譚北斗,這件事辦完之後我會馬上趕回來,我跟鷹王訂了三天之約,我也不敢歇誤,睡
吧!」
話落!他沒容諸亞男再說話!一步跨出上房便騰身而起!
諸亞男站在那兒呆呆的,沒動!也沒說話!
秦婉貞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過來輕輕拍了拍她柔聲說道:「妹妹!他是個頂天立
地的奇男子,俠行驚天地而泣鬼神,老天爺不會虧待他的,走吧!咱們去睡吧!」
諸亞男低下了頭!
「謝謝姐姐!只要他能平安,我願減十年陽壽。」
秦婉貞悚然動容,道:「妹妹!抬頭三尺有神明,你這句話來往的神明能聽得見的!」
諸亞男抬起了頭,兩眼望著門外的夜空,眸子裡包含得好多好多,有一點最清晰,那是
虔誠的祈求!
傅天豪到了一條胡同口,那條死胡同就在對街,可是他站在這條胡同口的暗影裡沒再往
前走!
因為他看見對街那條死胡同口站的有人,七八個人,他不一定見過這七八個人,可是這
七八個人的衣著打扮他很熟,只一眼他就能認出,那是「五城巡捕營」的人。
那七八個人之中,有四個人手裡端著火器,另幾個手裡則提著腰刀,站在胡同口不住地
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有一個像是帶頭的,他左指指,右指指,傅天豪前邁一步往左右看了看,左邊跟右邊都
有幾條人影竄上民房一閃便沒入了屋頂夜色中。
然後,那七八個留下兩個站在胡同口,其他的很快地竄進了胡同裡。
傅天豪心裡轉了一轉,接著震動了一下,他心裡飛快地閃過了幾個意念!
譚北斗繞大圈子把沈書玉交給鷹王勝奎,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害他,另一方面很明顯地也
是因為譚北斗知道了「燕雲十三俠」的行動。
譚北斗既能害他,當然也能害「燕雲十三俠」,只因為「燕雲十三俠」跟他傅大豪是朋
友,是並肩作戰的夥伴!
譚北斗既然知道了霍天行等的行動,既然也可能害霍天行兄弟,他當然也能在這邊虛晃
一槍引住霍天行兄弟,然後來個密告,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圍住這條胡同,來個一網打盡!
對!是這麼回事,一定是這麼回事。
眼下!白不群已不在那條胡同門了,「五城巡捕營」的人既然由四面八方向胡同裡逼近,
白不群兄弟幾個九成九是在那條胡同裡!
可是,苦的是他不知道霍天行兄弟究竟是在胡同裡的哪一家?
「五城巡捕營」的人已經進去了,他不能再耽誤了,救人如救火,這種事也跟下棋一樣,
遲一步便會全盤受制。
他探懷摸出那張人皮面具戴在了臉上,就在這時候,他看見兩個人進肩低頭,順著街那
邊走進了那條死胡同口,他一眼便認出那兩個人是大虎、二虎,他的心馬上就提了起來,他
心裡暗道:虧你兩個跟隨「燕雲十三伙」那麼多年,胡同口明明站著兩個人,怎麼連這種情
勢都看不出,還低著頭往近處走,往羅網裡鑽。
他可是真急了,就打算撲過去,可是就在這當兒,大虎、二虎己走近了對街胡同口,突
然雙雙一個轉身,那兩個「五城巡捕營」的人己捂著肚子爬了下去。
原來是這麼同事,他怔了一怔提一口氣竄了過去,同時口中低低說道:「大虎!二虎!
別忙!」
大虎跟二虎放倒了那兩個就要進胡同,一聽這話立即轉身望了過來!
傅天豪已然到了胡同口,接著說道:「我是傅天豪!快把這兩個拖進暗影裡去!」
大虎、二虎手腳還真利落,一人一腳把那兩個踢進胡同口暗影裡,大虎急道:「傅爺!
您來得正好,幾位老人家陷在裡頭被圍困了,他們還不知道!」
傅天豪心往下一沉道:「果然被我料中了,他幾位在哪一家?」
二虎往裡一指道:「靠左倒數第二家。」
傅天豪一咬牙道:「我進去!你們倆留在外頭接應,小心自己,別讓他們發覺!」
他騰身竄上屋面往裡撲去。
掠過兩個屋背,他看見了,倒數第二家裡有燈光,四周幾處屋面上爬的都有人,至少有
十幾個。
同時他也看見適才由胡同口進去的那幾個,已然到了倒數第二家的門口!
情勢危急了,他往下一蹲,揭起幾塊瓦抖手打了出去,幾聲悶哼,幾聲嘩喇,接著砰然
幾聲,左邊屋面上四個「五城巡捕營」的滾了下去。
倒數第二家的燈滅了。
屋上也亂了,四面八方冒起了幾個黑影四下搜尋。
已然到了倒數第二家門口那幾個也全怔住了。
傅天豪抖手又是幾片瓦打了出去,四面八方剛站起的那幾個大叫一聲紛紛往後栽去!
只聽正前方十幾丈外一處屋脊後響起一聲大叫:「他們有埋伏,大夥兒留神,三班的留
在上頭對付埋伏,其他的跟我下去拿人!」
一條黑影當先從那處屋脊後冒起,貼著屋脊只一翻便往下落去!
接著,七八十來條黑影從四面八方以同樣的身法往下落去!
遠的太遠打不到,傅天豪找上了幾個近的,抖手又是幾片瓦,幾聲大叫,近處的幾個本
是往下跳的,這一來變成往下摔了,一個連一個掉得結實!
傅天豪打出這幾片瓦之後跟著站了起來,叫道:「霍老!你們被圍上了,小心!」
他這站起來一叫,立即暴露了身形,只聽有人喊了幾聲:「在那兒!在那兒!」
緊接著一個冰冷話聲閃電般由遠而近!
「我看還是你自己小心點兒吧!」
一陣衣袂飄風聲,還有一陣金刃破風聲到了傅天豪身後!
傅天豪身後像長了眼,身子往下一蹲,帶鞘的長劍往後一遞,一個「五城巡捕營」的滾
了下去,
一聲,聽得清清楚楚!
緊接著又撲過來一個,是由正面撲來的,腳一落瓦面,一個大刀花捲向傅天豪。
傅天豪側身讓過這力猛勢疾的一刀,一抬腿,這一個整個人高瓦面飛起往下落去。
這時候傅天豪已聽見下面接上了手,他振聲叫道:「霍老!他們人多,而且有火器,不
可戀戰,往外衝,有我接應!」
忽聽霍天行在下頭一聲沉喝:「住手,你們還要不要你們這位大領班了?」
隨聽一聲冷笑,屋面上有人冰冷接口說道:「好教你們知道,我們要顧粱大領班也不會
往這兒來了,提督大人有話,不惜任何死傷也要把你們一網打盡!」
霍天行怒喝一聲說道:「那好!既是這樣你們就來吧!」
馬上,下頭又拼上了。
霍天行跟那人說話的這段時間,屋面上也有著一瞬間的靜寂,同樣的,下頭一拼上之後,
馬上也就有人撲向了傅天豪,兩個!一左一右,疾若鷹隼。
傅天豪已從適才那人的一句話中聽出「九門提督」善銘擒人的決心,否則他不會不惜任
何死傷!
眼下的情勢很明顯,除了拼以外別無他途,拼就得傷人,傅天豪長劍出了鞘,他斜斜揮
出一劍迎向撲來的兩倏黑影,劍到半途,他突然翻腕一撩,劍鋒立即走偏,右邊一個右肋中
劍,慘呼一聲摔了下去!
傅天豪的劍招迅捷如電,他連頓都沒頓一下,回手抖劍又向左邊那一個攻了過去。
左邊那個眼見同伴中劍摔落屋面,心裡不免一驚,手上不免一窒,傅天豪一劍遞到,那
鋒利的劍尖帶著懍人的寒意從他胸前劃過,他只覺前胸一陣劇痛,站立不穩跟著也栽了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09:37
傅天豪不過兩招便傷了兩個「五城巡捕營」的人,藝高懾人,一時沒人敢再往這邊撲,
靜寂了一下之後突然有人扯著嗓子叫道:「用火器擺平他!」
似乎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拿火器的人這才想起了手裡有火器。
傅天豪吃過火器的虧,深知火器的厲害,他心裡剛一緊,遙見身左丈餘外屋面上火光一
閃!旋即轟然一聲一片灼熱的鐵砂打了過來!
他提一口氣騰身掠起,鐵砂擦著腳下打過,他行空天馬般直往正前方近十丈處幾片黑黝
黝的屋面撲去!
正前方近十丈處那幾片屋面,在他騰身掠起的時候沒動靜,可是在他一個起落之後把距
離縮短到兩丈多的時候,那幾片屋脊後忽然有人喝了一聲!「轟他!」
屋脊後跟著冒起個黑影。
傅天豪一驚,撲勢立即往下折去,頭頂上轟然一聲,鐵砂打過,聲音震耳,熱風逼人,
身下地上一把單刀悄無聲息地遞了上來,直捲傅天豪小腹。
傅天豪剛要出劍,他看見樊子空,揚手一飛刀正紮在身下出刀漢子的後心上,那漢子刀
一垂,人也爬了下去!
傅天豪落了地,正落在院子裡,霍天行等人跟幾個「五城巡捕營」的好手打的正激烈,
霍天行手裡揮舞著一個人,以人當兵刃,白髮飄揚,銳不可當!
他沉喝上聲,道:「霍老!大虎、二虎在外頭接應,別戀戰了,等他們的人一多就更不
好走了,跟我往外衝!」
他長劍一擺當先開道往外衝去!
霍天行等也立即各自猛攻一招逼退對手,抽身跟了過去!
上頭有火器,不好走,傅天豪帶路直撲大門。
到了大門口,他一手拉開大門,然後長劍後揮示意身後眾人後閃貼牆,他怕門外有火器
堵著。
果然!他沒料錯,門開處,門外火光閃了兩閃,轟、轟兩聲,兩片灼熱的鐵砂打了進來,
幸虧傅天豪跟霍天行等已後閃貼牆,要不然非被迎面打個正著不可。
傅天豪容得兩片鐵砂帶著熱風打過,轉身撲了出去,長劍一擺,門外兩個「五城巡捕營」
的來不及再發火器,各中一劍倒了下去!
他時間拿得極準,一出門立即喝道:「大夥兒貼牆根兒走!」
當先往胡同外撲去。
霍天行等都是老江湖了,一點就透,把兄弟幾個都知道,貼牆根兒走安全,除非拿火器
的站在牆頭上往下打,否則絕打不著他幾個,試問那些拿火器的誰敢掠到牆頭上來往下打?
幾個人身法飛快,一轉眼工夫便已到了胡同口,只見大虎、二虎還站在那兒,傅天豪抬
手往對街那條胡同一指,喝道:「走!」
大虎、二虎會意,立即往對街竄了過去。
傅天豪等成一線地跟在大虎、二虎之後竄過大街進了胡同,幾個人沒敢稍停,在胡同裡
左彎右拐,一口氣跑到了西城根兒才停了下來!
韓奎擦了擦頭上的汗,一搖頭道:「乖乖!好險,這是哪個兔崽子通的風,報的信
兒……」
霍天行目中寒芒閃動,冷冷說道:「譚北斗師徒,我剛想明白,咱們上了他的當了,他
這叫『聲東擊西』,又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傅天豪微—點頭道:「霍老說的不錯,事實上確是如此!」
他把碰見「鷹王府」護衛阿善、阿琦,以及救回沈書玉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霍天行頭一個灰眉局聳,激怒叫道:「譚北斗啊譚北斗,我姓霍的算是領教
過你了,你就別讓我姓霍的碰上!」
司徒逸哼哼冷笑兩聲道:「要不是他是咱們的對頭,我可真有點喜歡他了,不愧是吃了
多少年公事飯的老鷹犬,論狡猾陰毒,我稱他為當今第一人。」
白不群搖頭苦笑說道:「我還一個勁兒地不讓傅大俠管這件事,看來要不是傅大俠暗中
伸手,咱們不但救不了沈姑娘,恐怕連這幾條命都要貼進去,現在傅大俠把沈姑娘截回來了,
咱們也脫困保住了這幾條命,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韓奎鬚髮張道:「咱們面子不小啊,善銘居然不惜死傷也要一網打盡咱們……」
傅天豪冷冷說道:「怎麼不!不這樣那位章姑娘怎麼能高枕無憂?」
聽了他這麼一句,把兄弟幾個臉色都變了。
霍天行冷笑一聲,接著說道:「且讓她再逍遙幾天吧,目下咱們沒工夫理她,譚北斗這
一著毒得很,他給沈姑娘服了迷藥卻把唯一的一顆解藥交給了鷹王,傅大俠救不了沈姑娘不
說,只把沈姑娘截回來就非得跟鷹王碰碰不可……」
韓奎大聲說道:「碰就碰,難道傅大俠還怕了他不成。」
霍天行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鷹王要是個等閒的人,譚北斗這一著也稱不得陰毒
了!」
韓奎高揚著濃眉道:「要能不碰還有什麼說的……」
「這就是了。」韓奎道:「既然是非碰不可,何必先長他人銳氣,滅咱自家威風,我不
信憑傅大俠掌中那一把劍跟咱們把兄弟幾個鬥不過一個鷹王勝奎!」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韓五俠?你話說錯了,應該說憑傅天豪一個。」
韓奎目光一凝,道:「怎麼說?傅大俠不讓我們插手?」
傅天豪道;「五俠該知道,鷹王勝奎可是單槍匹馬一個人?」
韓奎道:「誰說的,對付別人鷹王勝奎或許是單槍匹馬一個人,可是對付傅大俠您,我
敢說他一定會設下埋伏。」
霍天行搖頭道:「老五!你錯了!鷹王不是那種人,傅大俠是位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勝
奎也是天地間一位大英雄,他那彪炳功勳,赫赫威名不是僥倖得來的!」
韓奎一瞪眼道:「怎麼大哥您……」
霍天行正色說道:「老五!別人不知道我,自家兄弟你不該不知道我,該管的事用不著
任何人提,不該管的事我絕不敢亂伸手,別讓咱們毀了傅大俠一世英名,你懂麼?」
韓奎怔了一怔,旋即低下頭去沒再說話。
傅天豪沖霍天行一抱拳道:「多謝霍大俠!」
霍天行答了一禮道:「傅大俠別客氣了,咱們不是普通朋友,交情也非比尋常,霍天行
話說在前頭,您碰鷹王這件事,霍天行兄弟絕不敢插手,可是萬—不幸你敗在他手下,陷在
了裡頭,霍天行兄弟就是拼了這幾條命也要救您出來,這件事到這兒打住,咱們談找譚北斗
的事,您說那輛車是哪家車行的?」
傅天豪一雙目光直直地凝望著霍天行,目光裡包含的大多,令人難以言喻,也難以意會,
半晌,他方始笑笑搖頭說道:「好吧!只有由霍大俠了……」
頓了頓道:「那輛車後水桶上寫的是『董記』兩個字,以我看去也是白去,譚北斗那麼
狡猾多智個人,他師徒既然不跟車赴約,應該不會在那家車行裡留下任何痕跡!」
白不群搖搖頭道:「難說!,或許他沒留意車後水桶上有兩個字!」
霍天行道:「以常理論,他師徒頂多是去雇僱車,不可能在那家車行留下什麼痕跡,不
過有一搭無一搭,碰碰運氣總是好的,說不定會碰上一點兒,傅大俠看見那輛車往西城來了,
西城老四熟,老四!你可知道那家『董記』車行……」
駱家英搖頭道:「大哥!西城沒這麼一家車行。」
霍天行微微一怔道:「怎麼?西城沒這家車行?」
駱家英抬起手板著指頭道:「西城數得清,五家車行,『平安』、『錢興記』、『郭
家』、『順風』、『老興記』,就沒聽說有家『董記車行』!」
霍天行皺了皺眉,轉望傅天豪道:「您看見那小伙子趕著車往西城來了?」
傅天豪看見他往西城,逐點點頭道:「我見他趕往西城是不錯,可卻不敢說他有沒有從
西城繞到別處去!」
白不群道:「許是譚北斗師徒教那小子故佈疑陣,到了西城之後又繞到別處去了!」
傅天豪點點頭道:「這當然不無可能!」
霍天行沉吟著忽然抬眼說道:「傅大俠!您怎麼知道那輛車是車行裡來的?」
傅天豪道:「我並沒肯定說那輛車是車行裡來的,我只是看見那輛車後水桶上寫著『董
記』兩個字……」
霍天行截口說道:「您看那輛車怎麼樣,是不是常見坐人的馬車?」
傅天豪搖搖頭道:「不!那輛馬車比『鷹王府』的那輛馬車黑矮點兒,當然也遠不如
『鷹王府』那輛馬車豪華氣派,以我看
它應該是客貨兩用的,加上車蓬坐人,拆下車蓬也能拉貨。」
霍天行道:「不一定是車行的那就不見得不在西城了,做買賣的有這種車的不少,老四!
想想看西城有沒有掛『董記』
招牌的買賣?」
駱家英道:「這倒是有,而且為數不少,『董記牛羊肉』、『董記鐵匠鋪』、『董記砂
鍋』、『董記煤炭行』、『董記糧食行』……不下十來家!」
霍天行目光一凝,望著傅天豪道:「傅大俠,您看那輛車像是這些買賣哪一家的?」
傅禾豪搖頭說道:「天太黑,我沒看清楚,要是有機會讓我仔細看看,也許現在我能猜
出幾分……」
白不群道:「說不得咱們只有一家一家的找了。」
傅天豪忽一凝目,望著霍天行道:「霍大伙,我想起來,我從『鷹王府』那輛馬車裡抱
起沈姑娘的時候,沈姑娘身上有樣東西紮了我一下,我伸一摸只覺得那東西很小,還帶著刺,
當時我沒在意,從沈姑娘衣裳上摘下來順手就把它扔了,現在想想那東西倒有幾分像麥
芒……」霍天行灰眉一聳道:「咱們到『董記糧食行』碰碰去,老四,帶路!」
駱家英答應一聲,騰身縱躍而去!
第二十九章
駱家英在前帶路,一陣東彎西拐之後到了一條胡同口他停了步,抬手往對街指了指道:「那
就是『董記糧食行』,西城最大的一家,西城人家十有六七都在這家糧食行買糧食!」
大夥兒都看見了,「董記糧食行」就在斜對面,店面臨街,上著四扇門,門口掛著一盞
燈,把那塊招牌照得清清楚楚的。
這時候家家戶戶都上了門了,大街上空藹藹,靜悄悄的,偶而可以聽見一兩聲梆柝聲跟
賣夜食的小販叫賣聲,不過那都離得很遠。
霍天行看見「董記糧食行」緊挨著一條胡同,他當即吩附道:「老五跟子空留在這兒,
老十帶著大虎、二虎到對街糧食行邊兒上那條胡同口守著去,其他的跟傅大俠我們進去。」
說動就動,除了韓奎跟樊子空其他的都過了街。
過了街進了黑胡同,把司徒逸、大虎、二虎留在胡同裡,傅天豪、霍天行、白不群、駱
家英一個連一個地翻過牆進了糧食行。
不錯!糧食行沒養狗,沒聽見動靜!
落腳處是糧食行住家的後院,小四合院,三邊屋裡都黑黝黝的。
靠上房邊上有片空地,停放著四輛馬車,車後搭著個棚子,裡頭拴著幾匹馬,地上撒滿
了草料。
霍天行道:「咱們先看看車再說,留神牲口見生人會叫喚。」
說著!幾個人緩步走了過去!
剛走近馬車,棚子裡幾匹牲口「突」、「突」地直叫,既踢蹄又動彈。
霍天行一偏頭道:「老三到上房門口防著點兒!」
白不群一個箭步竄了過去!
霍天行、傅天豪跟駱家英又往前走了幾步,到了馬車邊就沒再往前走,那幾匹馬一見生
人不再往前走近,漸漸地也就靜了下來。
霍天行這才道:「傅大俠!您看看這兩輛車吧!」
傅天豪緩慢走動,繞著兩輛馬車仔細看了一遍,只因為當時夜色黑,他沒看清楚那輛馬
車,現在非得仔細看看,從這兩輛馬車上找出跟那輛馬車的相同處不可!
他繞了一圈,看了一遍之後搖搖頭:「這兩輛馬車都不是,車後連個掛水桶的地方都沒
有。」
霍天行也跟在傅天豪身邊看過了,的確沒有,別說沒水桶,就連個掛水桶的地方也沒有,
甚至連個釘子洞都沒有。
駱家英一眼瞥見離車不遠處馬棚前有個水桶,他走過去提起來看了看,是個水桶沒錯,
上頭可就沒字。
他放下水桶沖傅天豪跟霍天行搖了搖頭。
霍天行眉鋒一皺道:「這就怪了……」
忽聽院子裡有人喝間了一聲:「誰呀?」
隨聽白不群應了一聲:「我,買糧食的!」
接著又聽剛才喝問那人「哎!」了一聲,顯然白不群已竄過去制住了他。
霍天行眉鋒又一皺道:「咱們過去看看!」
三個人到了院子裡,只見白不群手裡抓住個中年漢子,一把匕首架在那中年漢子的勃子
上,那中年漢子嚇得臉都白了。
霍天行當即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那漢子急道:「我,我是起來尿尿的!」
霍天行道:「我是說你是這家糧食行的什麼人?」
那漢子嗓門兒發抖的道:「我是行裡的夥計。」
駱家英突然說道:「我們幾個都是『五城巡捕營』的,你們掌櫃的呢?」
那漢子道:「在!在上房屋裡。」
駱家英沖白不群遞了個眼色道:「放開他,讓他叫他們掌櫃的去!」
白不群還能不明白,收回匕首順手一推,道:「快去!」
那漢子一連退了好幾步,腰連哈了幾哈,一連應了好幾聲撒腿奔進了上房!
轉眼間,上房屋燈亮了,一陣息息索索響之後,上房屋裡匆匆忙忙地走出兩個人來!
前頭一個是個五十多歲的胖老頭兒,剛才那漢子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頭。
胖老頭兒一邊走一邊扣扣子,到了跟前扣子還沒扣好,他滿臉驚慌色,賠一個心驚膽戰
的笑,一躬身道:「幾位爺請屋裡坐坐去!」
霍天行微一搖頭道:「不坐了,我們問你幾句話就走,你是這家糧食行的掌櫃?」
那胖老頭兒忙道:「是!是!是!小老兒姓董,叫董興……」
霍天行道:「我知道你姓董,你們糧食行招牌上寫的很清楚,我問你,你們行裡的車今
兒晚上有沒有到南城根兒去過!」
那胖老頭兒瞪大了眼道:「南城根兒,沒有啊?我們只送西城的糧食……」
霍天行道:「我老實告訴你,今兒晚上有輛車跑到南城根兒輾死了人家一個小孩兒,人
家一狀告到了衙門裡,有人看見那輛車往西城來了,車後頭還掛個水桶,上頭寫著『董記』
兩個字,你是掌櫃,你不會親自趕車,可是我要你實話實說,要不然我就把你帶到『五城巡
捕營』去!」
那胖老頭兒嚇白了臉,忙道:「您老千萬開恩,小老兒是個安份良民,做生意也是公公
道道,從沒有騙過誰,坑過誰。」
「少廢話!」白不群叱道:「你行裡的車到底有沒有到南城根兒去過?」
胖老頭兒忙道:「沒有,沒有,真沒有,我敢賭咒兒……」
駱家英道:「用不著賭咒兒,我看你一付老實相,倒像個實實在在的生意人,這樣吧!
我們不難為你,你幫我們想想,掛『董記』招牌的,誰家車後頭掛個水桶,上頭還有『董記』
兩個字?」
胖老頭兒道:「這,這,這我就不知道了……」
白不群道:「不知道就跟我們走!」
胖老頭兒忙道:「我一時想不起來……」
白不群道:「那你就慢慢兒想,我們可以等。」
胖老頭兒忙點頭說道:「好!好!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他沒再說話,顯然是想上了,他搓著手,一臉的焦急不安色,頭上都見了汗。
駱家英道:「想事兒得慢慢來!不能急,有道是:心急喝不下熱稀飯,你安心慢慢想,
我們不難為你!」
胖老頭兒忙又哈腰應了幾聲:「是!」
霍天行突然說道:「掌櫃的!我再說一句,有人看見那趕車的是個年輕小伙子,他輾死
人趕著車跑的時候,從車上掉下幾顆沒打過還帶著芒兒的麥子,不是糧食行的車,車上哪來
的麥子!」
胖老頭兒道:「這,這,這……」
突然兩眼一睜,急道:「我想起來了,昨兒個我們借過鐵匠鋪的車到『八里莊』拉過一
趟麥子,別是『鐵匠鋪』的車……」
霍天行精神—振道:「哪家鐵匠鋪,西城的麼?」
胖老頭兒道:「是西城的!是西城的!就是那家『董記鐵匠鋪』,掌櫃的也姓董,從我
們這兒出去往南走十來家就到了……」
駱家英道:「他鋪裡有個年輕小伙子麼?」
胖老頭兒忙點頭說道:「有,有,他兒子才十幾二十歲……」
真夠朋友,借了人家的車,欠了人家的情,到頭來卻把人家和盤托了出來。
其實這也難怪,霍天行說車輾死了人,誰願意到衙門裡打人命官司去!
霍天行點點頭道:「好!打擾你了,你們睡吧!」
四個人翻牆出了糧食行,白不群道:「大哥!要不要留個人在這兒看著他們。」
霍天行沉吟了一下道:「用不著!我已看過車了,不是他們的車,憑『五城巡捕營』這
五個字兒,他也不敢騙咱們!」
走到胡同口,司徒逸迎過來問道:「怎麼樣?是不是?」
霍天行搖搖頭道:「不對頭!不過沒白跑,打聽出來了,車是『董記鐵匠鋪』的,咱們
往南走,過去十來家就是。」
他沖對街胡同口打了個手勢,貼牆往南走去!
糧食行的胖掌櫃沒說錯,走了十來家就到了「董記鐵匠鋪」,門面比糧食行小得多。
剛才留在外頭的仍留在外頭,傅天豪、霍天行、白不群跟駱家英四個人翻牆進了鐵匠鋪
後院。
好小的一個院子,停輛馬車就沒地兒了,院子一角堆著一大堆煤,當然!鐵匠鋪少不了
這東西!
雖然當日夜色太黑沒看清楚,可是傅天豪一眼便認出這輛馬車就是那小伙子趕著到南城
根兒送「東西」的那輛馬車。
接著他又在車後看見那個掛著的水桶,沒錯,上頭兩個字兒「董記」,清清楚楚!
用不著傅天豪再說什麼,霍天行當即一偏頭道:「進屋找人去!」
白不群、駱家英當先竄向了那唯一住人的屋,白不群把匕首插進門縫一挑一撥門就開了。
進屋摸著燈點上,哈!進門就是炕,炕上兩個人蒙頭睡得正香甜。
白不群伸手把兩床破被子全扯了,一個老頭兒一個小伙子,敢情這一家就這麼兩個人,
沒女人。
被子一扯,老少倆全驚醒了,睜眼一看,俱嚇了一大跳,一骨碌全坐了起來,小伙子瞪
大了眼道:「你們是……」
霍天行道:「你們爺兒倆別怕,我們一不是賊,二不是盜,我們是江湖上刀口舐血過日
子的,問你們爺兒倆幾句話,你們要是有一句說一句,我們扭頭就走,連你們爺兒倆一根汗
毛都不碰!要是你們爺兒倆不說實話,明兒個早上你們這家鐵匠鋪就沒人起來開門,這話你
們爺兒倆懂麼?」
老頭兒嚇得縮成了一堆,睡意全沒了,白著臉直點頭:「懂!懂!」
小伙子似乎膽比他爹大,圓睜著眼道:「你們要問什麼?」
霍天行一指傅天豪道:「這位你認識麼?」
傅天豪道:「他沒看見我!」
霍天行「哦!」了一聲道:「那我這麼問,小伙子!你今兒晚上趕著車去了一趟南城根
兒,是不是?」
小伙子道:「沒有啊!誰說的?」
霍天行微微一笑道:「小伙子!你的膽比你爹大,不錯,我很欣賞你的膽氣,可是這時
候不是你要大膽的時候,我剛才說的話你應該聽的很清楚,不說實話對你們爺兒倆可沒什麼
好處,不妨告訴你,我們看見你了,要不然我們不會找到你這兒來!」
白不群翻腕亮出了他那把匕首,在手裡把弄著。
鐵匠鋪打過不少刀,比匕首大的多的是,可是這當兒這爺兒倆都怕這把匕首。
老頭兒嚇得一哆嗦,忙道:「我們是被逼的,沒辦法……」
霍天行微一搖頭道:「老兄弟,你錯了!我們不怪你兒子趕車到南城根兒替人家跑腿兒
送人,因為我們知道那些人是江湖人,你們爺兒倆根本就鬧不過他們,我們只問那些人現在
在哪兒?」
小伙子道:「只有一個人。」
「也行!」霍天行道:「他現在在哪兒?」
小伙子搖頭說道:「不知道……」
霍天行道:「你不知道?」
小伙子道:「我真不知道,昨兒晚上剛上燈,鋪裡來個人,他說他要打把刀,三天之內
要,出手很大方,丟下十兩銀子就走了,誰知道今兒晚上他又來了,他說要借我們的車跑趟
南城根兒送樣東西給兩個朋友,好主顧我們不敢得罪,再說他還答應只把東西送到他願意出
二十兩銀子,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東西裝上車的,拉我進後院叫我套車就走,他賠我一塊
兒去的,到了南城根兒他就下了車,他告訴我待會兒會看見有人提著燈晃三晃,那時候就把
車趕過去,他剛說完就看見燈光了,他一巴掌拍在馬屁股上車就竄了出去,他也走了,直到
他兩個朋友上車搬東西,我才知道那不是東西,是個女人,嚇得我不得了,我趕著車就跑了
回來,回來也沒見著他,我哪兒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這小伙子的確膽大,說了這麼多話,嗓門兒抖都沒抖一下。
靜靜聽完了小伙子這番話四個人都皺了眉,他四個知道,小伙子確不知道「那人」現在
在哪兒!
他四個也明白,不但小伙子這種人不可能滿嘴裡嚼舌頭說瞎話,而且譚北斗也不可能留
有什麼讓小伙子可告訴人的。
沉默了一下之後,駱家英突然說道:「小伙子!來找你的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
小伙子眨了眨眼道:「挺年輕、挺白淨、可是少一條胳膊……」
傅天豪道:「羅廣信!」
白不群撞:「他打的那把刀,拿走了麼?」
小伙子道:「還沒有,說好了三天,算算還沒到日子!」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恐怕他不會來拿了。」
駱家英點點頭道:「不錯!打刀只是借口,出手大方也為討個好,他師徒不缺刀用,即
使缺刀也不會到這種小鋪來買!」
霍天行望著小伙子道:「小伙子!你始終只見著他一個人?」
小伙子點頭:「是啊!我根本就沒看見第二個?」
霍天行沉吟了一下道:「今兒晚上他一回來叫你套車就走,你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什麼
時候裝上車的?」
小伙子「嗯!」了一聲道:「八成兒是另外有人翻牆進來,把那位姑娘放上車的。」
霍天行轉望傅天豪,道:「傅大俠?」
傅天豪道:「走吧!」
霍天行沖老頭兒一抱拳道:「老兄弟,吵了你們爺兒倆的覺了,抱歉,我們走了,你們
睡吧!」
四個人出了屋,霍天行還順手帶上了門。
白不群吁了一口氣道:「看樣子這隻老狐狸要漏網了,讓人不能不佩服他的老謀深算,
慎微細密!」
霍天行突然停了步,道:「咱們再看看這輛車!」
他扭頭往馬車行去!
眾人跟了過去,白不群道:「大哥還看什麼?」
霍天行道:「我還不死心,我也不服氣,車上看看能不能找出點什麼?我不信譚北斗做
得能不落一絲兒痕跡!」
到了車旁他伸手道:「老四!把火兒給我!」
駱家英探懷摸出火折子打著遞了過去。
霍天行接過火折子把車旁掛的一盞燈點著,然後吹熄火折子遞還了駱家英,他把燈舉得
高高的先看車轅。
車轅上除了一層土之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他轉身提著燈上了車,舉燈照了照,車裡相當乾淨,還有幾顆帶芒的麥子!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一處,那地方有一小片紅紅的東西。
他跨步過去捏了起來,那是一塊泥,紅泥,還軟軟的。
他目光凝聚在那塊紅泥上看了一陣,然後他轉身下了車。
白不群道:「大哥!有什麼嗎?」
霍天行沒理他,望著傅天豪道:「傅爺!『鷹王府』那兩個護衛上這輛車帶人的時候,
是從前頭上去的?還是從後頭上去的?」
傅天豪道:「前頭!怎麼?」
霍天行道:「我現在還不敢確定,等會兒您就知道了……」
頓了頓道:「老四!你去叫小伙子出來一下,告訴他,我只是問他幾句話,別嚇著他
爹!」
駱家英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轉眼工夫他帶著小伙子走了過來。
霍天行道:「小兄弟!我再問你幾句話,這兩天除了今兒晚上這一趟南城根兒外,你用
過這輛車麼?」
小伙子搖頭說道:「沒有,這輛車我們十天半月不用一回,前些日子有人借車到『八里
莊』拉了趟麥子,不過那是四五天前的事了!」
由這句話可以證明小伙子剛才說的都是實話。
霍天行點點頭道:「那麼!你跟你爹這兩天有誰進車裡去過麼?」
小伙子道:「也沒有!不用車進車裡幹什麼去?」
霍天行道:「找你的那個人,進車裡去過麼?」
小伙子搖頭說道:「沒有,他只上過車轅!」
霍天行道:「這麼說,這兩天沒人進車裡去過?」
小伙子點頭道:「嗯!沒有。不!有人進去過!」
霍天行神色一緊道:「小兄弟,誰進去過?」
小伙子道:「把那位姑娘抱上車的人啊!那人要沒上車怎麼把那位姑娘抱上車的?」
霍天行神色鬆了,倏然而笑,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吹滅了燈,把燈往車上一掛,道:「謝謝你了,小兄弟,我們走了,你去睡吧!」
他偕同傅天豪,帶著白不群、駱家英又從進來的地方翻了出去!
小伙子瞪大了一雙眼,站在那兒直發愣。
翻出了牆,霍天行抬起了手,兩個指頭捏著那一小塊紅泥,含笑說道:「傅大俠!您看
這是什麼?」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紅泥!這是……」
霍天行笑笑說道:「小伙子那輛車裡找來的。」
白不群道:「大哥以為這是……」
霍天行道:「別的地方沾不了泥,當然是鞋底上掉下來的,泥還是軟的,足證剛從鞋底
上掉下不久,這兩天沒別人進過那輛車,當然是把沈姑娘抱上車那人鞋底上掉下來的!」
傅天豪道:「霍大俠高明……」
白不群道:「大哥!這泥是哪兒的?」
霍天行道:「這就是最要緊的一點,只要能知道這塊泥是哪兒的,就準能找到譚北斗師
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11:08
白不群道:「那……這塊泥是……」
霍天行道:「誰知道『北京城』里外,哪個地方有這種紅泥?」
傅天豪搖頭說道:「這恐怕難了……」
霍天行道:「不見得,傅大俠!咱們都知道,京畿一帶有這種紅泥的地方不多……」
二虎突然叫道:「我知道!」
大夥兒精神一振,齊聲問道:「哪兒?」
二虎道:「你幾位跟我來。」
他撒腿往西奔去。
大夥兒跟在二虎後頭一陣跑,一口氣跑過了兩三條街到了一處廊簷下,二虎停步一指道:
「您幾位看。」
大夥兒都看見了,廊簷下黑忽忽的幾堆,那是幾匹駱駝臥在那兒,駱駝的蹄上都是紅泥。
霍天行在二虎肩上拍了不道:「二虎!你真行。」
二虎道:「您真是!找趕駱駝的問問,不就知道了麼?」
「對呀!」韓奎一咧嘴道:「怎麼咱們這幾個老的,竟還不如這個小小子!」
大虎四下看了看道:「人呢?在哪兒?」
忽然!駱駝身後那兩扇門開了,裡頭探出個睡眠惺忪的老頭兒腦袋!
「半夜三更的誰在這兒說話呀……」
等他看清外頭站著七八個時,眼一睜,睡意沒了。
「你們要幹什麼,想偷駱駝?」
霍天行忙一抱拳道:「老兄弟別誤會,我們是外地來的,沒見過駱駝,從這兒過停下來
看看,這幾四駱駝是你的麼?」
老頭兒道:「是啊!你們想買可以到別處去,這一帶駱駝多得是,多少都有,我可不賣,
我是靠它吃飯的……」
霍天行道:「老兄弟別誤會,我們不是要買駱駝,我只是想問問老兄弟你從哪兒來的,
怎麼駱駝踩的滿蹄子紅泥?」
吃飽了飯沒事問這個?老頭兒詫異地看了霍天行一眼道:「你們真是外地來的,怎麼連
這都不知道,我是從『門頭溝』馱煤來的,離『門頭溝』不遠有塊地全是紅泥。」
霍天行就等他這一句,老頭兒兩字紅泥剛出口,他一抱拳道:「謝了!」
轉身走開了。
大夥兒往前走,霍天行笑道:「那老頭兒准拿我當瘋子,吃飽了飯沒事兒跑這兒來問這
個!」
二虎接道:「可不!您唬得老頭兒一愣一愣,我直想笑。」
霍天行道:「你是該笑,咱們這趟要能找到譚北斗師徒,論起來你是頭一功。」
二虎樂了,要沒耳朵擋著,嘴能咧到脖子後頭去。
白不群道:「大哥!咱們是否這就趕到『門頭溝』去?」
第三十章
霍天行點點頭道:「兵貴神速,譚北斗心眼兒多,別讓他悟出來腳底下抹油溜了,傅大俠以
為怎麼樣?」
傅天豪含笑說道:「霍大俠掛帥,說什麼我是聽什麼!」
霍天行微一點頭道:「好!我掛帥就掛帥吧!咱們現在就走,天亮前後就可以趕到了,
走!」
一聲「走」,幾個人齊展身法,轉眼工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口 口 口
「門頭溝」是個產煤的地方,「北平」冬天屋裡一定要燃爐取暖,老規矩是農曆十月初
一生爐子,二月初二撤爐子,十月初一前幾天爐子就裝好了,從「門頭溝」用駱駝馱來的
「紅煤」、「明煤」也早就堆滿了「煤屋子」。聽那趕駱駝的老頭兒說,他是從「門頭溝」
來,路上經過一個地方,那地方全是紅土紅泥,這意思也就是說用不著真到「門頭溝」,那
地方是在「門頭溝」過來的某個地方。
果然!幾個人還沒到「門頭溝」就看見了,這時候天已微亮,老遠就可以看見一片紅土,
那地方在「永定河」邊,右邊是「三家店」,左邊是「大谷」,離「門頭溝」沒多遠。
幾個人在半里外便停了身,站在遠處先打量形勢。
那片地方沒多大,可是成狹長的一塊,斜斜地右邊伸進了「萬壽山」與「香山」兩山之
間的一片谷地裡。
(此『萬壽山』非指『景山』,景山原叫『煤山』,又名『壽山』。)
露在半頭的這一截平坦、空蕩,什麼都沒有,這一頭一直延伸到「水定河」邊。
看了一陣之後,霍天行皺了眉,道:「傅大俠請看,這一大片紅土地左邊緊挨『永定
河』,右邊一直伸到『萬壽山』跟『香山』之間,橫攔看來往京城跟『門頭溝』的這條路,
也就是說從『門頭溝』那邊往京裡去,勢必得經過這片紅土地不可!要照這麼看,譚北斗師
徒並不一定就在這片紅土地上。」
傅天豪點點頭道:「霍大俠話是不錯,可是以我看譚北斗師徒落腳在這片紅土地上的可
能比較大。」
霍天行道:「何以見得?」
傅天豪道:「霍老!從『門頭溝』到京裡去這條路,不近吧!」
霍天行點點頭道:「是不近!」
傅天豪道:「從『門頭溝』到京裡去,恐怕很少有人靠著兩條腿走的,尤其是在帶著個
人的情形下,您說是不是?」
霍天行又一點頭道:「不錯!確是這樣,帶著人走這麼遠的路那有多累,也太顯眼!」
「這就是了。」傅天豪道:「既然帶著個人從『門頭溝』往京裡去,非得坐車子不可,
腳底下怎麼會沾紅土?」
霍天行一怔道:「不錯!」
傅天豪接著說道:「再說咱們看見的這一段地上乾燥,有土沒泥,咱們一路從京裡行來,
也沒見著那個地方有水有泥,這兩天也沒下雨,那人腳下怎麼會沾紅泥,再說這一段平坦空
蕩也沒有一個可以藏身之處,『萬壽山』跟『香山』兩山之間的那片谷地裡,定然不會有水,
有水的地方才可能有泥,以我看八成兒他師徒躲在那片谷地裡!」
霍天行灰眉聳動,直點頭。
「嗯!有道理,有道理,走!咱們這就進那片谷地裡瞧瞧去!」
說著!他邁步就要走!
傅天豪伸手一攔,道:「慢著!霍老!咱們不能這樣過去,谷口一帶不知道有沒有可資
掩蔽的地方,譚北斗師徒要是躲在那片谷地裡,以譚北斗的心智與經驗,他一定會找一個視
野寬闊的地方藏身,再不他也會在谷口設有暗樁,咱們一近谷口非被他發現不可,譚北斗他
本是驚弓之鳥,也明知不是咱們的對手,否則他不會遠遠地躲到這兒來,如今咱們人多他人
少,眾寡懸殊他更不敢跟咱們照面,萬一他發現咱們之後往山裡一撤,這一帶往右是『妙峰
山』,往左是『太行山』,山區都夠遼闊的,咱們上哪兒找他去?」
霍天行呆了一呆道:「您說的是,我怎麼也跟老五一樣,魯莽起來了,那麼以您看,咱
們該怎麼過去?」
傅天豪道:「以我看咱們九個人不如分成兩撥,一撥由谷口進去!一撥由『萬壽山』後
抄過去,這樣兩下一堵……」
韓奎「哈!」地一聲笑道:「妙啊!甕中捉憋!」
傅天豪點點頭道:「我就是這個意思,谷地兩邊高而陡,兩頭一堵,不愁他師徒能飛上
天去!」
霍天行搖頭笑道:「看來我該把這顆帥印拱手讓賢了,傅大俠!您看咱們的人手該怎麼
分配?」
傅天豪道:「您帶白三俠、駱四俠、樊老跟大虎二虎從『萬壽山』後抄過去,我跟韓五
俠、司徒十俠從正面進谷口……」
霍天行一點頭道:「好!就這麼辦!老三、老四、子空、咱們走!」
他一揮手,又要走!
傅天豪伸手又一攔道:「慢著!霍大俠,我話還沒說完呢。」
霍天行搖點笑道:「今兒個我這是怎麼了,老這麼急,您還有什麼交待?」
傅天豪道:「您請打量一下,從這兒繞過『萬壽山』到谷地的那一點,需要多大工夫?」
霍天行投過目光打量了一陣道:「一盞茶工夫足夠了。」
傅天豪點點頭道:「好!那麼一盞茶工夫之後我們再動身,您幾位到了那邊之後請找個
視野良好,可以看見這一邊的地方暫時掩蔽身形別露面,等我們從這頭進去之後招呼您幾位
的時候再現身,行了,您幾位這就請吧!」
霍天行一抱拳道:「末將等得令!」
帶著白不群等騰身飛掠而去!
傅天豪等站在原地沒動,眼望著霍天行等飛奔騰躍沒多大工夫便已先後隱入了「萬壽山」
下那一片林木之中。
韓奎永遠是性子急,這時已忍不住道:「傅大俠!咱們……」
傅天豪道:「五俠請耐著性子等等,去早了不但沒用,而且有害無益,一定得等他們幾
位繞過『萬壽山』到了那一邊,截斷了譚北斗師徒的退路之後,咱們才能過去!」
韓奎抬手抓了抓頭,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看看時候差不多了,傅天豪才說了一聲「走!」當先騰身撲了過去!
這時候天已大亮,遠山近樹看得清清楚楚,三個人身法快速,沒多大工夫便已馳抵谷口!
傅天豪伸手往後一攔,剎住撲勢停了下來,然後貼身在谷口山壁上,緩緩探過頭往裡望
去!
他什麼也沒看見,谷勢是彎的,彎曲處到谷口這一段只有十來丈,兩旁邊都是樹,谷裡
空蕩寂靜,一點動靜也投有。
只聽韓奎在身後低聲問道:「傅大俠!看見什麼了麼?」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沒有,咱們進去!」
他閃身當先進了各口。
三個人一前二後,兩個起落便到了彎曲處,忽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從那一邊傳了過來。
傅天豪一打手勢,他竄向了左邊林木中,司徒逸跟韓奎則躲進了右邊林木中。
隨聽一陣話聲傳了過來:「哼!偏是總座揪心,這地方離京城那麼遠,誰會想到咱們在
這兒,既然揪心就走嘛,卻還不走,非等著看熱鬧不可!」
話聲粗粗的,傅天豪一聽就知道是「四殘」裡各缺了一條胳膊那兄弟倆裡的一個。
沒錯!譚北斗師徒確在這兒,傅天豪心裡一陣驚喜猛跳。
另一個話聲傳了過來,比剛才那話聲近了很多。
「管他呢?反正咱們是跟總座,總座讓咱們怎麼幹咱們怎麼幹就是了,其實總座小心是
對的,眼前咱們這幾個人傷的傷,殘的殘,更不是人家的對手了,萬一要讓人家找到這兒來,
那豈不是只有任人擺佈麼?」
是缺陷膊兄弟倆中的另一個。
先前那個道:「怎麼你也……你說,他們怎麼可能找到這兒來。」
後一個道:「我不知道,反正總座既然這麼說,總是有他這麼說的道理,咱們跟總座這
麼多年了,除了車隊那回事之外,總座幾曾辦差過事?」
說話間人,拐了過來,兩個,黑黑壯壯的,可不正是「四殘」中缺胳膊那兄弟倆!
韓奎的確永遠是急性子,獨臂兄弟倆剛拐過來他已當先從右邊林木中撲了出來,司徒逸
緊跟在他後頭,顯然司徒逸是不得不跟出來。
事實上確是這樣,韓奎這一撲出來,傅天豪也不能不出來。
三個人動作都夠快的,而且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抬手投足之間已制住了那倆兄弟。
韓奎一隻毛茸茸的大巴掌緊扣在右邊一個左肩上,道:「譚北斗他再精再滑也逃不出我
們的手掌心去,說話,他師徒幾個在哪兒?」
兄弟倆都挺硬的,沒—個吭氣兒!
韓奎濃眉一掀,五指就要用力。
傅天豪伸手,一攔道:「五俠!不用問了,反正是出不了這片各地!」
他一指落下,閉了左邊那一個的穴道。
韓奎冷哼一聲道:「便宜你們倆了。」
他手往下一落,右邊那一個也躺下了,三個人把兄弟倆往旁邊林木裡一藏,又往裡撲去!
這片谷地的彎曲相當大,那一段卻是很短,不過七八丈長,三個人剛拐過彎便看見了,
「萬壽山」跟「香山」都不算小,當然這片各地也相當長,拐過彎往那邊看,從拐彎處到那
一邊谷口足有近百丈長短。
在中間四五十丈處,蓋著一座簡單的茅舍,一看就知道是新蓋的,茅舍前站著個人,正
是那羅廣信。
譚北斗找的這個地方相當好,除非找他的人想到兩頭堵他,否則從任何一頭進來,他都
有充裕的時間從任一頭逃跑。
他三個剛拐過彎羅廣信便看見了,當然!他做夢也沒想到傅天豪跟「燕雲十三俠」會找
到這兒來,怔了一怔之後他閃身撲進茅舍。
韓奎一急就要撲過去。
傅天豪伸手一攔道:「別急,五俠!這回他們跑不了的!」
說話間茅舍裡一連竄出了好幾個人,那是羅廣信、韓傑、譚北斗、卻沒見瞎瘸子,韓傑
一手還扶著傷了眼的郝玉春。
幾個人一出茅舍便往那頭跑。
傅天豪揚聲說道:「譚北斗,來不及了,你走不了了!」
話聲方落,人影連閃,霍天行等已從那一頭成「一字」地進了谷,剎時,譚北斗幾個不
跑了!
韓奎哈哈大笑道:「姓譚的,這一下你成了甕裡的鱉了,縮起腦袋爬下吧!」
那方面譚北斗的三徒弟一聲大喝:「老爺子!咱們拼。」
兩邊的人都看見了,譚北斗臉色泛白,伸手攔住了他。
兩邊九個人往裡逼近,沒多大工夫已到了茅舍附近把譚北斗師徒四個堵在了中間!
霍天行目光轉動,看了茅舍一眼道:「譚大人,這座茅舍是你師徒蓋的麼?不錯啊!你
師徒可以改行做泥水匠了!」
譚北斗淡然說道:「你們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霍天行道:「是誰把沈姑娘送上『董記』鐵匠鋪那輛車的?」
譚北斗道:「我自己,怎麼?」
霍天行道:「那麼你該怪你自己不小心,在車裡留下了一小片紅泥。」
譚北斗臉色一變道:「果然讓我不幸料中……」
霍天行道:「譚北斗,我不能不承認你是個極為老謀深算,慎微細密的人,心智高,經
驗也足,可惜,這一回你比我們遲了一步!」
譚北斗苦笑一聲道:「一步之差,全盤俱墨,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恨只恨我不
能親眼看著傅天豪跟鷹王兩敗俱傷。」
韓奎大叫說道:「姓譚的!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他要撲過去。
傅天豪橫劍攔住了他,緩緩說道:「譚北斗!何老爹一家四口是你殺的吧?」
譚北斗一點頭道:「不錯!」
傅天豪道:「誰下的手?」
譚北斗道:「我們幾個都有份。」
傅天豪道:「譚北斗,何家是種田人家,憑勞力、靠雙手、安份守己……」
譚北斗冷笑一聲道:「安份守己的良民也不會窩藏叛逆了。」
霍天行等勃然色變,韓奎頭一個忍不住,可是傅天豪橫劍攔著他他不便動,只氣得跺腳
直罵。
譚北斗卻是充耳不聞,看也沒看他一眼。
傅天豪道:「譚北斗,何老爹父子男人家或許會反抗,可是婦人跟嬰兒何辜?」
譚北斗淡然說道:「我總不能讓她告訴你是誰帶走了沈書玉跟鳳妞兒是不?」
傅天豪道:「我現在還是知道了。」
譚北斗道:「但卻遲了,你要是知道得早,我就沒辦法為你跟鷹王安排這一場無可避免
的龍爭虎鬥了!」
傅天豪道:「譚北斗,我不惜跟鷹王一戰。」
譚北斗道:「但卻勢必兩敗俱傷。」
傅天豪道:「或許我的運氣好些。」
譚北斗冷笑一聲道:「那這輩子夠你受的,天下雖大,沒你容身的地兒,大清朝絕不會
放過你的。」
傅天豪臉色一變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譚北斗,你的確是夠狠夠毒的。」
韓奎叫道:「傅大俠,那您還等什麼?」
傅天豪目中寒芒閃動,上前一步緩緩找出長劍道:「譚北斗!我給你師徒個放手一搏的
機會。」(OCR:簡直傻瓜,這時還講什麼道義?)
譚北斗淡然一笑,笑得有點得意道:「傅天豪!我們師徒幾個傷的傷,殘的殘,你們卻
有九個……」
傅天豪道:「你錯了,只傅天豪一個。」
韓奎一聽這話急了,跟上一步道:「傅大俠,這可不行……」
霍天行在對面喝道:「老五!往後站。」
韓奎瞪目大叫道:「大哥,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霍天行灰眉一揚道:「我叫你往後站。」
韓奎沒敢再吭氣兒,一跺腳退向後去。
譚北斗哪裡點點頭道:「傅天豪,你是個英雄,你們都是英雄,不倚多為勝的確是很重
江湖道義。」
白不群冷冷說道:「譚北斗!你可是太輕江湖道義了?」
譚北斗搖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這道理就跟個子大的跟個子小的打架一樣,個子大
的固然該勇往直前,無畏無懼,個子小的也不能老讓人欺負,總要想個辦法擺平敵人報復報
復出出氣,兵法教人致勝為先,對敵人擇什麼手段,講什麼道義!」
白不群道:「這麼說,我們對你也不必講什麼道義了?」
譚北斗道:「那是當然,道義兩個字存在於道義之間,並沒有注定誰該有,誰該沒有,
願不願意把它放在心裡,只在各人,事實上我的仇敵只是傅天豪,我所安排的一切也是針對
傅天豪,我並沒有得罪你們『燕雲十三俠』!」
白不群道:「梁鬍子家那同事,你也是針對傅大俠麼?」
譚北斗道:「那是你們先惹我,我是自衛!」
事實上確是如此,譚北斗他並沒有招惹「燕雲十三俠」,姓梁的小鬍子家那回事,也只
能說是霍天行兄弟先惹他的。
白不群道:「你跟我兄弟之間的確沒有任何仇怨可言;不過我那位五弟剛才說得好,亂
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們看不慣你這種卑鄙陰毒……」
譚北斗兩眼一睜道:「什麼叫卑鄙陰毒?想當初傅天豪勾結紅娘子在車隊裡坑了我,害
我栽了個生平從未有過的大跟頭,前不久傅天豪又劍傷我的徒弟部屬,使得我的徒弟部屬傷
的傷,殘的殘,死的死,他的目的也是傷害我,只不過用的方法不一樣而已,他這算不算卑
鄙陰毒?」
白不群還待再說。
韓奎大叫說道:「三哥!你哪來那麼好心情跟他囉嗦。」
霍天行道:「說得是,老二,不必再說什麼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還是讓傅大俠趕快
把這件事做一了結吧!」
白不群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傅天豪緩緩舉起手中長劍,道:「譚北斗……」
譚北斗道:「傅天豪,你要真是個英雄,你就給我這幾個徒弟一個療傷的機會,等我這
幾個徒弟傷好了之後,你我再訂時地決一死戰?」
韓奎「呸!」地一聲道:「譚北斗,你還要臉不要臉?」
譚北斗跟沒聽見一樣,兩眼直盯在傅天豪臉上,等待著傅天豪的答覆。
霍天行輕咳一聲道:「傅大俠,事關您跟譚北斗之間的私怨,我自知不該插嘴,可是有
句話我卻是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我五弟剛才說得好,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現在是
您跟譚北斗的私人仇怨作一了結,我們弟兄不便插手,可是您要是放過這次機會,眼下這機
會就該是我們弟兄的了。」
譚北斗臉色一變,仰天笑道:「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霍天行!你們說我卑鄙陰毒,你
兄弟又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傅天豪緩緩說道:「譚北斗!你用不著這樣,我的心意絕不會受任何人影響……」
譚北斗霍地轉過臉來道:「那麼你怎麼說?」
傅天豪道:「你的徒弟跟部屬固然死的死,傷的傷,可是至少你身上沒有一點傷痕。」
譚北斗臉色大變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答覆?」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我給你的答覆。」
譚北斗冷笑道:「這麼說來,今天你是非殺我不可了?」
傅天豪道:「今天我要是放過你,我無以對那麼多慘死的冤魂。」
譚北斗仰天悲笑道:「好!好!好!我譚某人過了幾十年刀口舐血生涯,今年已快六十
了,算不得天,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只是我譚某人天生意義付硬骨頭,不願意死在你姓傅
的手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11:30
目光忽然一凝,沉喝說道:「老二,過來!」
羅廣信恭應一聲,走了過去,筆直地站在譚北斗跟前。
譚北斗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我最鍾愛的徒弟,我先送你走,別怪我,死在我這
個做師父的手上,總比死在別人手下好。」話落揚掌,砰然一聲,一掌正打在羅廣信的心口
上。
譚北斗的「大鷹爪」功力何等深厚,何等精純,羅廣信兩眼一睜,踉蹌後退,「哇!」
地一口鮮血噴出,晃了一晃然後倒了下去,沒再動。
傅天豪跟霍天行等都看得怔住了,誰也沒想到譚北斗會來這一手。
韓傑驚駭大叫:「老爺子!您……」
譚北斗鬚髮微張,冷然喝道:「不許多說,你也過來。」
韓傑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頭一低,邁步走了過去!
譚北斗道:「老三!這些人裡數你最冤,你跟我沒多久,也沒學到什麼,卻要跟我們這
些人一塊兒死,老三!你要知道,我是不得己……」
韓傑頭一抬,眼—閉道:「老爺子!我知道,您請出手吧!」
譚北斗道:「告訴你二哥一聲,讓他等我,我馬上就去!」
一掌劈出也劈在韓傑心口之上。
韓傑一口鮮血噴出,人往後退,只退兩步人便倒下了。
韓奎突然一聲大叫:「傅大俠!不能讓他……」
傅天豪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脈,道:「五俠!為人終須讓一步,橫豎都是一死,何必到這
時候還計較。」
傅天豪畢竟還是仁厚。
只聽譚北斗一聲暴喝,人如旋風般撲向了郝玉春,手掌一閃,郝玉春人飛出三四尺砰然
摔在地上,嘴裡往外冒血,人沒再動。
譚北斗仰天狂笑一陣,然後道:「你們三個等我,為師的來了。」
抬手一掌拍在自己「天靈」上,一顆頭顱應掌而碎,人一晃,倒了下去!
一轉眼工夫茅舍前躺下四個,而且死得都夠慘,尤其是這麼一個死法,饒是「燕雲十三
俠」都是過了多少年刀口舐虛生涯的人,也不禁看得心驚膽戰,被震在當地。
沒一個人說話,沒一個人動,只有谷風吹拂著眾人的衣袂,地上四個人的衣角也在谷風
中不住飄動,拍拍作響。
突然!傅天豪吁了一口氣,緩緩將長劍歸鞘,道:「霍大俠,咱們走吧!」
人死人土為安,可是以譚北斗師徒四人的作為,能留個全屍已經很不錯的了!
傅天豪沒張羅埋人。
霍天行兄弟也沒提。
一行九人很快地消失在谷口的另一端。
谷中又恢復了寂靜,什麼也聽不見,連聲鳥叫也沒有!
傅天豪一行九人的步履聲也聽不見了。
突然!地上站起個人,是羅廣信。
他走到譚北斗屍身前雙膝落地跪倒:「老爺子!我知道您為什麼只留我一個,您放心,
我絕不會辜負您這番心意,您請先走一步,等後日我完成了您的心願之後再來追隨!」
他站起來轉身往「門頭溝」方面那個出口走去!
從他的衣衫下擺掉下了幾片東西,每一片都有巴掌大,白白的,亮亮的,鐵片也似的!
譚北斗的確極富心智,臨死還耍了一手。
傅天豪等恐怕做夢也想不到。
本難怪,譚北斗出手打他三個徒弟都是同一部位,誰又會想到羅廣信衣裳裡綁的有「護
心鏡」!尤其譚北斗一掌拍碎自己天靈,死得那麼慘?(OCR:是啊!像傅天豪這樣的人應
該回家帶孩子,出來幹嗎?)
譚北斗只留羅廣信有深意,要不然在他那深厚、精純的「大鷹爪功」下,就是羅廣信有
「護心鏡」也是枉然。
因為羅廣信機警多智,大有青出於藍之勢,唯有他才能替譚北斗辦事,完成譚北斗的
「心願」!
可不!羅廣信他就能明白譚北斗的心意,用不著譚北斗交待一句。
無可諱言的,這是一條禍根,而且不只是對傅天豪一個人!
口 口 口
踏著緩慢的步子往回走,傅天豪等的心情都莫名其妙的沉重。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按說,頑凶授首,寬魂得慰,大夥兒應該高興,輕鬆才對。
可是現在,沒人高興,也沒人說話,甚至每一張臉的臉色都是凝重的!
每個人都踩了一腳紅泥,紅得跟血似的!
望見了「北京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北京城」又是萬家燈火,夜色中看它,益顯
雄威。
傅天豪停了步,緩緩說道:「諸位還要進城麼?」
霍天行淡然說道:「怎麼不!我兄弟還有一樁心事未了。」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諸位門裡的事,我不便阻攔,諸位還要多小心,也請霍大俠緊
記自己的諾言。」
霍天行道:「多謝傅大俠,您放心,當初我是那麼說,現在我還在那麼說,我兄弟不敢
毀您一世英名,您跟鷹王的事,我兄弟絕不插手,不過萬一您要是陷在了裡頭,我兄弟就是
拼了這幾條命也要把您救出來!」
傅天豪一抱拳道:「多謝霍大俠,本該邀諸位到秦姑娘那兒坐坐……」。
霍天行道:「傅大俠別客氣了,秦姑娘那兒地方不怎麼大,再說我兄弟也不敢給秦始娘
帶麻煩去,咱們就此別過,異日再謀後會,您請吧!」
傅天豪又一抱拳,轉身走了。
望著傅天豪消失在夜色裡,霍天行吁了一口氣道:「老三!你去找輛馬車,半個時辰之
後咱們在玉倫那小公館後門口見面!」
白不群聽得一怔道:「大哥!您是要……」
霍天行道:「我要玉倫賠咱們找善銘去,快走吧!記住,馬車找輛像樣兒的。」
白不群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駱家英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哥,咱們這就找玉倫去?」
霍天行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什剎海」南岸一帶,有很多達官貴人的宅第一庭院深沉,飛簷狼牙,氣派異常,到了
夜晚,燈光點點,跟北岸那有名的幾個飯莊子的輝煌燈火遙遙相映,幾乎照亮了一大片「什
剎海」!
南北兩岸的燈火雖然差不多明亮,情景可就成了強烈的對比,南岸一帶入夜之後幾乎沒
幾個人走動,北岸就不同了,因為北岸是有名的幾個飯莊的所在地,所以入夜以後更見熱鬧,
真可以說是熙往攘來,萬頭攢動,那猜拳行令之聲老遠都能聽得見,跟南岸的冷清、寂靜大
不相同。
在南岸那冷清、寂靜的夜色裡,幾個人影沿著「什剎海岸」那一棵棵的垂柳往西走;走
沒多大工夫,幾條人影相繼沒人了一條小胡同裡!
小胡同裡比外頭暗得多,縱然幾家門口掛的有燈,也不及外頭亮。
這條小胡同裡還套的有胡同,拐一個彎,幾條人影停了步,藉著胡同裡的昏暗燈光看,
那正是霍天行幾兄弟。
霍天行站在拐角處往前看,幾丈外有兩扇紅門,門口兩盞燈比別的人家亮些,兩扇紅門
緊緊關閉著,門口靜悄悄的,沒一個人影。
司徒逸道:「大哥,怎見得他今天晚上在這兒?」
霍天行道:「據說他一個月總有二十天晚上在這兒,今天晚上他在不在這兒,那就要看
看咱們的運氣如何了。」
忽然,兩扇門開了,霍天行等連忙往後一閃躲進了拐角處的暗隅裡,只見一個穿長袍的
中年漢子走了出去,兩扇紅門又關上了。
霍天行道:「老十繞過去截住他,別傷他,擺倒他就行了,順便問問他玉倫今兒晚上在
不在這兒。」
司徒逸答應一聲往後竄去!一閃沒了影。
那穿長袍的中年漢子走著走著拐了彎,剛拐過彎去就聽不見他的步履聲了。
韓奎道:「行了,躺下了!」
轉眼工夫之後,司徒逸從後頭回來了,道:「大哥!咱們運氣不壞!」
霍天行兩眼異彩一閃,道:「咱們運氣不壞,有人可要倒霉了,你把他放在哪兒了?」
司徒逸道:「我把他塞進牆根兒一個洞裡去了。」
韓奎笑道:「萬一那一家有惡犬,就有那小子受的了。」
霍天行道:「有沒有問他幹什麼去的?」
司徒逸道:「想必是玉倫要樂一樂,叫他到北岸叫菜去的。」
霍天行微一點頭道:「那就讓他樂吧,咱們這就給他送萊去,老四、老十、子空帶大虎、
二虎從後頭進去,老五跟我打前頭進去!」
駱家英等立即閃身往後撲去!
霍天行則帶著韓奎走向那兩扇紅門。
看看快到兩扇紅門前了,霍天行道:「老五!沒我的話不許傷人,咱們要的只是玉倫一
個。跟我進去。」
他騰身掠上牆頭翻了進去,東廂房恰好擋住了他兩個。
霍夫行貼著牆轉身過去往裡看,東西廂房跟上房裡都有燈,東西廂房門關著,上房屋垂
著門簾,院子裡站著兩個穿長袍的中年漢子,背著手來同走動著,東西兩間廂房裡都有人聲。
霍天行看了看之後,縮回身去皺了眉,道:「看樣子今天晚上很麻煩,玉倫帶的人不
少!」
韓奎道:「管他人多人少,憑咱們一夥還收拾不了他們?」
霍天行搖頭說道:「話不是這麼說,我要速戰速決,也不想驚動左右鄰居!」
韓奎道:「那您說怎麼辦?玉倫在上房屋裡,要擒他非得進上房不可,咱們只一過去,
馬上會被院子裡那兩個發現。」
霍天行長眉一揚道:「跟我來!咱們從後頭繞過去會你四哥他們去。」
他兩個轉身貼著東廂房後往北行去,走得很快,可是腳下放得極輕。
霍天行知道,玉倫帶的這些人都是「五城巡捕營」裡挑出來的,身手都不俗,只有一點
聲響便會被他們發覺,今兒晚上這一趟就泡了湯,今兒晚上這一趟要是泡了湯,往後還想找
玉倫就更難了。
兩個人剛要到東廂房北頭,便看見後牆裡一棵樹後躲著個人,是駱家英!
駱家英也看見他倆了,躲在樹後衝他倆打手勢,意思是說:後頭的人進不來,他躲在樹
後也不能,這一帶空曠,也全在院子裡那兩個的視線內,只一動馬上就會被院子裡那兩個發
現。
這是實情,駱家英是不能動,沒法動,他躲在樹後,樹後只那麼一塊地兒,全讓他佔了,
後頭的人是沒法再進來了。
霍天行的眉鋒皺深了三分,他略一遲疑,轉過頭來對韓奎低低說了一聲:「老五!你待
在這兒別動,千萬小心!」
他哈著腰竄上牆頭翻了出去!
沒多大工夫,他又從原處翻了進來。
韓奎道:「大哥!您幹什麼去了!」
霍天行搖搖頭,道:「現在別問,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沖駱家英打了下手勢,示意駱家英躲在樹後暫時別動!
韓奎心裡納悶,可是他不敢跟他這位大哥囉嗦,只有忍著等著看了!
過不一會兒,上房裡突然傳出個低沉話聲:「去個人看看去,怎麼到現在菜還沒來,干
什麼去的一去這麼大半天,等菜來我都該睡了!」
院子裡那兩個剛一聲答應,上房屋裡又響起個嬌滴滴話聲:「你幹什麼這麼急呀,人家
菜又不是現成的,你點了菜人家總得做呀!」
先前那低沉話聲道:「好了!好了!不用去了,就再等會兒吧。」
韓奎哼哼兩聲,道:「這娘兒們說的話,可真管用啊!」
霍天行道:「要不管用,玉倫一個月會在她這兒住廿天!」
沒過一會兒工夫,砰砰砰有人敲了門。
上房屋又傳出了那低沉話聲:「去看看是不是菜送來了。」
院子裡那兩個答應一聲,一個往大門口快步行去!
一陣門響之後,只聽大門口傳來一個話聲:「我們叫萊的那個人呢?」
隨聽一個蒼老話聲道:「那位爺讓我代他招呼一聲,他有事兒拐了個彎兒,馬上就回
來。」
韓奎聽得一怔道:「怎麼是子空……」
霍天行笑笑,沒說話。
隨聽那先前話聲咕嚕著道:「這傢伙是找倒霉,有什麼事不能先回來一趟再去,把萊送
到上房屋去,跟我來!」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韓奎忙探頭往外看去,很快地那漢子帶著三個人到了上房屋門口,三個人一老二少,老
的是樊子空,兩個小伙子是大虎、二虎、他兩個手裡各提一個大木盒。
韓奎眼瞪得老大,道:「大哥!這,這……」
霍天行低低喝說道:「別說了,聽著,子空不一定能制住玉倫,待會兒只一聽見不對,
咱們就撲過去,務必要幫子空制住玉倫……」
只聽那漢子站在上房屋門口恭聲說道:「稟統帶!菜送來了。」
上房屋裡響起了那嬌滴滴的話聲:「讓他們拿進來吧。」
那漢子應了一聲,上台階,進廊簷掀起了門簾:「進去吧!小心點兒,別灑了。」
樊子空一連應了好幾聲是,哈著腰帶著大虎、二虎上台階進了上房,那漢子隨後跟了進
去!
那嬌滴滴話聲又響了起來:「就放在桌上吧!」
這句話話聲方落,上房屋裡突然傳出一聲沉喝。
只是這聲沉喝剛出口一半,似乎就讓什麼東西硬擋了圓去,跟著上房屋裡響起了兩聲女
子尖叫。
霍天行雙眉一揚道:「走!」
他閃身撲了出去!
他兩個從東廂房後掠出的時候,已經看見院子裡那一個奔向了上房,同時東西兩邊廂房
的門也開了。
霍天行低喝說道:「老五!守在門口擋住他們。」
韓奎比他落後了一步,停在了上房屋門口,霍天行比韓奎搶先一步,掀簾撲進了上房屋。
韓奎在上房屋門口剛停住身,五六個中年漢子已然帶著逼人的刀風撲到,韓奎濃眉一軒,
剛要出手,背後響起了一聲沉喝:「老五!往一邊閃閃。」
韓奎往邊上一跨步,擦著他的身從屋裡出來兩個人,前頭的是穿便服的「五城巡捕營」
統帶玉倫,後頭的是霍天行,霍天行手裡有把雪亮的匕首,正架在玉倫的脖子上。
玉倫一共帶來了八個人,現在院子裡只有七個,玉倫這一出來,七個人停住了三對半。
霍天行沉喝說道:「把你們的刀丟下!」
那七個遲疑了一下,互望了一眼,一個接一個地全把刀丟了。
霍天行接著說道:「轉過頭去,把手放在頭上。」
那七個乖乖地轉過身去把兩手放在了頭上!
霍天行接著又道:「我不願意傷人,可是暫時也不能讓你們離開這兒,現在我要制住你
們的穴道,一個對時之後你們被制的穴道不解自開,我話說在前頭,你們最好別反抗,要不
然的話我會不惜傷人。」
話落,一呶嘴,駱家英等立即竄了過來,抬手之間把那七個全放倒了。
霍天行道:「把他們弄到西邊廂房裡去!」
駱家英等在哪裡已開始動手搬人,霍天行這裡又道:「統帶大人,你可以放心了,我沒
傷你任何一個人。」
玉倫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你們要是要錢財可以儘管拿……」
霍天行冷冷一笑道:「統帶大人!你這是門縫裡瞧人把人瞧扁了,我們不是打家劫舍的
強盜,我兄弟人稱『燕雲十三俠』,你聽說過麼?」
玉倫登時臉色大變,驚聲說道:「這……這麼說你們是叛……」
韓奎冷然說道:「統帶大人!你可別把你們老掛在嘴邊的字眼衝我們兄弟幾個說。」
霍天行道:「叛逆說叛逆吧!這時候你何必跟統帶大人計較這個!」
玉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窩藏叛逆在先,傷人越獄於後,如今又跑到這兒來劫持統
帶……」
霍天行冷冷一笑道:「統帶大人,別擺你那官架子了,財發你那官威了,你明知道我們
不吃這一套……」
只聽一陣蹄聲跟輪聲傳了過來。
韓奎道:「大哥!三哥來了。」
霍天行道:「告訴他一聲去,我們這就出去。
韓奎答應一聲往後去了。
玉倫道:「你們要幹什麼?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霍天行道:「我們不幹什麼,統帶大人你不必緊張,我們只想煩統帶大人你賠我們到
『九門提督府』去一趟!」
玉倫驚聲說道:「你們想幹什麼?」
霍天行軒了軒兩道灰眉道:「我有個侄女兒現在『九門提督府』,不知道她過的愜意不
愜意,我打算看看她去!」
玉倫大驚失色,道:「你們想……不行,那辦不到!」
霍天行淡然一笑道:「那就由統帶大人你明智快擇了,你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賠我們去
的,事後頂多挨一頓罵,既不疼又不癢,更不會少塊肉去,要是統帶大人你不肯幫我兄弟這
個忙,我手裡這把匕首只力加三分,統帶大人你的榮華富貴,你的小公館裡的這些,可就全
沒了……」
玉倫道:「我不信你們敢殺我。」
霍天行道:「那咱們就試試,這兒的人全被我們制住了,殺了你統帶大人可以說是神不
知,鬼不見,我們可以走得從從容容,等人發現的時候,我們已離開了『北京城』,或者走
得更遠些」,我不以『九門提督』會為你這麼一個統帶勞師動眾派人倒江湖上去追我們去,
我也敢說他不敢為他自己惹這個麻煩。」
說著,他手上用了點力,玉倫的脖子上立刻皮破見了血。
玉倫只覺脖子上一陣刺痛,他心膽欲裂,忙叫道:「慢著!」
霍天行道:「統帶大人你還有什麼遺言不成。」
玉倫忙道:「要是我賠你們去……」
霍天行道:「我霍某人絕不讓統帶大人你少一根汗毛。」
玉倫道:「你說話可要算數。」
霍天行哈哈一笑道:「玉倫,你把『燕雲十三俠』當成了什麼人?」
玉倫道:「那……那……我賠你們去就是!」
霍天行道:「這才是,不過有句話我還得說在前頭,除非你願意拿你自己的命賭我們這
幾條命,要不然這一路之上你就給我乖乖的,待會兒上車之後我就坐在你身邊,你只有一點
異動。我馬上把匕首送進你的要害去,言盡於此,咱們走吧!」
他推著玉倫往後行去!
玉倫斜著眼還往上房屋裡看。
霍天行道:「統帶大人,你放心,你那位金屋嬌睡得很香甜,只要你乖乖聽我的,她就
還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要是你不聽話那就難說了,以我看不用人搶,用不多久她就會自己
投到別人懷抱裡去!」
這幾句話確實能打動人心,除非玉倫不喜歡他這位金屋嬌了,要不然他是絕不甘心自己
伸腿瞪眼嚥了氣,把這兒的一切留給別人的!
出下後門上了車,霍天行緊貼玉倫而坐,除了白不群跟駱家英高坐在車轅上之外,其他
的人都躲在車裡,車簾兒遮得嚴嚴的,不透一點兒亮。
該進車的都進了車,白不群揮起一鞭趕著馬車疾馳而去!
一路之上確曾碰上幾次盤查,每遇上盤查霍天行都把車
簾掀起來讓玉倫說話,「五城巡捕營」的統帶誰不認識,不但沒有查車,而且都忙不送
地哈腰賠不是!
馬車一路通行無阻前馳,看看離「九門提督府」不遠了,霍天行讓白不群把馬車停了下
來,抬手一指閉了玉倫的穴道,道:「大虎、二虎留下,你們倆一個到車轅上去,一個到車
旁去!裝的像樣點兒,有人盤查就說車是玉倫的,他在等人,不信掀開車簾讓他們看看。」
玉倫閉目而坐,跟養神似的,乍看還真不容易看出什麼!
霍天行吩咐完了之後,把兄弟幾個連樊子空在內,沿著牆根黑暗處往不遠處的「九門提
督府」撲去!
他幾個走的方向是「九門提督府」後院,到「九門提督府」後院聽聽,聽不見裡頭有什
麼動靜。
霍天行抬眼上看,丈餘高的圍牆,緊挨著一片樹木濃密的枝葉,恰好,他一呶嘴,幾個
人一起騰身掠了上去!連樹葉都沒碰掉一片。
上了樹輕輕撥閉枝葉往裡看,「九門提督府」後院燈火通明,光同白晝,院子裡有穿戴
整齊的護衛在來同走動著,幾處暗影裡還站的有便衣,禁衛之森嚴如臨大敵,一時間沒看出
善銘究竟在什麼地方?
霍天行皺眉道:「沒想到他這兒禁衛這麼森嚴!」
白不群冷冷說道:「怎麼不,有人揪著心呢!」
駱家英道:「大哥!咱們怎麼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12:20
第三十一章
霍天行搖了搖頭道:「別忙下去,先看準了地兒再說。」
司徒逸道:「大哥!咱們不一定非惹善銘不可!」
白不群恨恨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只好惹他一惹了。」
只見左邊長廊上有人走動,幾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老媽子帶著兩個年輕丫頭,
那兩個丫頭一邊走還一邊吃吃格格地在笑。 忽聽一名護衛喝道:「是誰這麼不懂規矩,不
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那老媽子忙衝著院子裡那名護衛道:「她們倆都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多包涵。」
那名護衛冷然說道:「大人今兒晚上有客人,要是讓大人聽見責怪下來誰擔當,還不快
走!」
那老媽子應了一聲,帶著兩個年輕丫頭匆匆忙忙走了。
白不群冷冷一笑道:「聽見了麼?大哥!善銘是個老光棍,以前不用丫頭,現在居然有
了丫頭了,八成兒是為她找的。」
司徒逸道:「這還用說,當了官兒太太了,能沒有丫頭侍候?」
霍天行沒說話,似乎在想什麼。
霍道:「大哥!您在想什麼?」
霍天行道:「我在想今兒晚上善銘這兒來了哪一位客人。」
韓奎道:「管他是誰呢……」
只聽院子裡響起了一聲沉喝:「備車。」
白不群忙道:「客人要走了!」
霍天行道:「不是普通的客人,要是普通的客人不會讓進後院來!」
說話間正對面一條長廊上燈光猛地一亮,那是一間屋的兩扇門開了,裡頭燈光外瀉。
有燈光照著,幾個人看得清清楚楚,善銘一身便服,身旁站個少婦打扮的年輕女子,上
身是件高領闊袖,天青色的小褂兒,下身是件八幅裙,濃妝艷抹,明艷照人!
他們倆是在送客,客人是一男一女,看樣子像夫婦,男的是個老頭兒,女的也挺年輕。
主客一出來,院子裡的護衛立即停步躬下身去!
善銘跟那少婦則賠著客人順著長廊往外行去,一路還談笑著,聲音不大,聽不清楚說的
是什麼,只見那少婦拉著那位女客有說有笑的,看樣子挺親熱的。
白不群兩眼一睜道:「大哥!那不是她麼?」
霍天行一隻灰眉高聳著,怒意滿面,威態懍人:「我沒說不是。」
韓奎鬚髮微張,忿忿道:「好啊!她真成了官兒太太了。」
駱家英道:「這有什麼稀率的,要不她住在善銘這兒算什麼?」
司徒逸冷笑一聲道:「官兒太太?你們可真抬舉她了,她要是真能當上『九門提督』的
夫人,我還要誇她一聲呢,可惜不是那麼檔子事。」
「夠了。」霍天行道:「不管怎麼說,她曾經是咱們的晚輩,她味良心,喪天良是一回
事,咱們嘴上不能太刻薄!」
旋即韓奎開了口:「大哥!咱們看見她了,想法子下去吧!」
霍天行道:「不急!等她進來再說。」
不過一會兒,善銘跟那美艷少婦回來了,這當兒那美艷少婦摟著善銘一隻胳膊,粉頰不
住往善銘肩上親,善銘也不時伸手擰擰她的粉頰。
韓奎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
白不群道:「大哥!章小鳳可是把咱們的臉都丟光了!」
霍天行淡然說道:「她已經不是咱們門裡的人了,丟不了咱們的臉!」
說話間善銘跟那美艷少婦突然分開了,善銘拍了拍她的香肩,輕輕推了她一把,她順著
長廊往後來了,善銘則拐彎兒又去了剛才送客出來那間屋。
白不群道:「行了,她往後來了。」
駱家英道:「看準了她到哪兒去!」
霍天行沒說話,兩眼之中威稜閃射,直望著那美艷少婦!
沒多大工夫,那美艷少婦走完了長廊,又走過一條青石小徑,進入了一座精雅小樓,門
口那個老媽子跟那兩個丫頭接鳳凰般把她迎了進去!轉眼工夫之間,樓頭紗窗上現出了人影。
白不群道:「走!咱們過去!」
霍天行伸手攔住了他,道:「老三!等會兒!」
他把臉轉向一旁。
白不群等一看,馬上也把臉轉向了一旁。
紗窗上人影四個,老媽子跟兩個丫頭侍候著美艷少婦在換衣裳,惹得那站在幾處暗隅裡
的「便衣」直往上看。
過了一會兒之後,霍天行把臉轉了過來,目光一凝,望著那小樓頂上道:「你們看見了
麼,樓後有棵樹,枝葉遮住了大半個瓦面,咱們就由樹上過去,小心點兒,別弄出聲響來,
老三先走,一個一個來!」
白不群答應一聲,提一口氣身子平飛射了出去,別看他身材有點胖,動起來可真俐落,
只見他在枝葉間往小樓掠進,奇快無比,而且不碰一片樹葉。
把兄弟幾個一個一個地掠了過去,霍天行走在最後,到了小樓後上方,霍天行低低說道:
「她深得你們二哥真傳,耳目不差,在沒見著她之前千萬別讓她發覺,要不然咱們就得把事
情鬧大了,老五、老十跟子空留在外頭準備接應,老三、老四跟我進去!」
說完了話,他身子往下一翻一飄,人已到了小樓朱欄內。
白不群、駱家英跟著翻了下來,三個大男人落在這座小樓上,居然能點塵不驚,輕得跟
四兩棉花似的。
只聽樓裡響起個嬌慵話聲:「這兒沒你們的事兒了,你們下去吧!叫廚房給我燉碗銀耳
來!」
隨聽樓梯一陣登登響,想必那老媽於帶著兩個使喚丫頭下樓去了!
霍天行輕輕推開了一扇窗戶,往裡一看,裡頭黑黑的,擺著桌椅,像個小客廳,他身子
一縮便當先翻了進去!
三個人進了這間小客廳,隔牆傳來一聲呵欠聲,心知那美艷少婦的香閨就在隔壁。
左邊牆上有兩扇門虛掩著,微透一線燈光,似乎通往美艷少婦的香閨。
霍天行一步跨過去伸手輕輕一推,門縫大了些,從門縫裡往裡看,裡頭又一間,像個小
書房,相當精雅,書房後又一扇門兒垂著簾兒,裡頭有燈光!
霍天行又把門推開些一步跨了進去!
三個人到了垂著簾兒的那扇門前,只聽裡頭一陣陣的息索響,不知道那美艷少婦在干什
麼?
霍天行挨近些從簾縫兒往裡看去,他看見了,美艷少婦坐在窗下妝台前在梳頭,一頭烏
油油的青絲披在香肩上,兩條手臂嫩藕也似的。
梳妝台在門裡右邊,美艷少婦右半身衝門這個方向,她看不見門。
霍天行沒再猶豫,掀簾跨了進去,一步便到了那美艷少婦身後。
美艷少婦馬上從銅鏡裡看見了霍天行、白不群跟駱家英,一怔之後,臉色大變,梳子掉
了下來,張嘴就要叫。
霍天行一指點了出去!
她嘴張開了,但沒能叫出發。
霍天行冷冷說道:「小鳳,還認識我們三個吧!」
美艷少婦抓起粉盒就要往紗窗上扔。
霍天行冷哼一聲,一掌拍在她右肩上,粉盒掉在了梳妝台上,粉都灑了。
霍天行道:「小鳳!事到如今你還不死心?」
美艷少婦張了幾張嘴,只是說不出話來。
霍天行道:「有什麼話出去再說吧!」
又一指點了出去!美艷少婦身子一軟爬在了梳妝台上!
口 口 口
霍天行道:「抬著她走吧!」
白不群道:「我一個人來吧。」
上前一步伸雙手托起了美艷少婦,轉身往外行去。
三個人到了外頭的小書房,霍天行忽然說道:「你們倆先走,在外頭等我。」
書桌上有現成的文房四寶,他走過去抽出一張書箋振筆疾書,轉眼間寫好一封信放在了
桌上!
白不群道:「留給善銘的!」
霍天行點頭道:「我曉以利害,告訴他咱們帶走章小鳳對他並沒有損失,叫他最好不要
為自己惹麻煩,走吧!」
三個人到了進來那處窗口前,先把章小鳳遞了出去,然後三個人一個一個地出了小樓!
從哪兒來從哪兒走,一行六人帶著章小鳳,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九門提督府」到了車
馬停放處,一問之下這半天居然沒人發現這輛馬車。
白不群把章小鳳往馬車裡一放,他跟駱家英又上了車轅,等到霍天行等上了車,白不群
抽韁揮起了一鞭。
口 口 口
馬車馳到了「二閘」老地方,這地方埋著章民山跟樂清。
停妥了馬車,都下了車,入目那兩堆黃土,一個個的神情馬上就凝重了起來。
霍天行望著抱著章小鳳的韓奎道:「放下她,拍開她的穴道。」
韓奎應聲走前兩步把章小鳳放在了地上,一掌拍了下去。
章小鳳醒過來,她一醒馬上就翻身跳了起來,抬眼四下一看,立即臉色如土,身子泛起
了顫抖,望著霍天行叫了一聲:
「大爺!」
霍天行淡然說道:「不敢當,霍天行。」
章小鳳失色香唇抖動,還待再說。
霍天行哪裡又開了口:「你可還記得這個地方?」
章小鳳沒說話。
韓奎沉聲喝道:「說話!」
章小鳳忙點頭說道:「記得!」
她話聲抖得厲害。
霍天行抬手一指那兩堆黃土,道:「你可知道這兩堆土裡的是什麼人?」
章小鳳轉眼看了看那兩堆黃土,又看子看眼前幾個人,她馬上明白了,可是她不敢說,
她道:「我……我不知道……」
韓奎厲聲說道:「你還敢……」
霍天行抬手攔住了他,緩緩說道:「不要緊,我告訴她……」
他把樂清中火器身死,章民山悲痛羞憤自絕的經過,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章小鳳低著頭聽,越聽她的身子抖得越厲害,等到霍天行把話說完,她人已經跪倒在了
地上:「大爺……小鳳知罪,小鳳該死……」
霍天行道:「你現在知罪已經遲了,別的話我不願意再多說了,你聰明伶俐,應該也用
不著我再多說什麼,畢竟我們撫養調教了你一場,你自己動手吧!」
他手一揚,一把匕首插在了章小鳳面前。
章小鳳尖叫一聲往後挪了挪,悲聲說道:「大爺!您就不能給小鳳個改過的機會……」
霍天行微一搖頭道:「背叛師門,出賣長輩,你等於是親手殺害了你的長輩,你犯的過
錯無可饒恕,我要是饒了你,我無以對你乾爹跟你十三叔。」
章小鳳還待再說。
霍天行已然又道:「你不用再多說什麼了,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就是你乾爹跟你幾個
叔叔犯了這種過錯,我也不會輕饒他們!」
章小鳳突然撲地哭了起來,越哭聲音越大,越哭聲音越大,漸漸的那哭聲成了呼天搶地
的悲號!
夜靜時分,能傳出老遠。
白不群眉鋒一皺,道:「大哥!這樣可是會驚動遠近……」
司徒逸冷笑一聲道:「只怕她是存心想驚動人!」
韓奎道:「大哥!不能讓她再這樣號了。」
霍天行灰眉軒動了一下,叫道:「小鳳……」
章小鳳突然悲叫說道:「我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好命苦啊,我要是有生身的爹娘,他們
再也不會這樣對待我……」
駱家英兩眼一睜,厲聲說道:「小鳳,你可要摸著良心說話,你乾爹什麼時候虧待遇你,
我們那一個不疼你不愛你,大虎、二虎也沒你這麼得寵,就是你親生的爹娘也不會對你這麼
好!」
韓奎道:「四哥!你還跟她囉嗦什麼?她的心早就讓狗吃了……」
轉眼望向霍天行道:「大哥!到了這時候我可不能再讓她哭來狗腿子害咱們一回,她要
是再不動手,我可要動手了?」
霍天行灰眉一聳,望著章小鳳沉聲說道:「小鳳!你五叔的話你聽見了,畢竟我們撫養
調教你一場,我們不願意動手,
所以我給你這麼一個機會……」
「我不要!」章小鳳突然揚起了頭,眼都哭紅了,她嘶聲叫道:「你們看著辦吧!」
她抬手抓著小褂兒一扯,衣裳破了,雪白的酥胸露了出來!
霍天行等萬沒想到她會這樣,一怔之後忙把臉轉向一旁。
章小鳳抬手又是幾把,上身、下身全讓她扯爛了,身上只剩了一點點衣裳,這時候她不
哭了,香唇邊泛起了一絲得意而狠毒的笑意,她接著說道:「你們誰願意殺我就過來吧?揀
我的要害下手,心口、肚子,哪兒都行,來呀!怎麼連看都沒人敢看哪?」
說著話,她伸手抓起那把匕首從地上站了起來,腳下移動往林外邊去!
白不群顫聲叫了一聲:「大哥!」
霍天行閉著眼,鬚髮皆顫,沒動,也沒說話。
章小鳳退得很快,就這一句話工夫,她已退到了丈餘外,眼看就要登上馬車!
大虎、二虎離馬車最近,可是哥兒倆眼閉得緊緊的,既不敢睜眼,也不敢攔她。
眼看著章小鳳就要登上馬車,可是她突然轉向了二虎,顯然她是想劫持二虎,以二虎為
脅逃離樹林,保住她的性命。
就在這時候,韓奎突然霹靂般大喝一聲震得樹林一晃,他人如展翅大鵬般向著章小鳳撲
了過去!
章小鳳一驚尖叫,抖手打出匕首,直取韓奎咽喉!
她匆忙間出手,準頭居然拿得一絲不差!
韓奎沒想到這時候她還敢反噬,匆忙間身子一偏,匕首正中左膀,他怒極,抖手一掌揮
了出去!一股勁氣正中章小鳳前胸,章小鳳尖叫一聲踉蹌暴退,砰然一聲撞在馬車上,一口
鮮血噴出,人也坐在了地上!
韓奎抬手拔出左膀上的匕首,抖手打了出去,寒光一閃,匕首整個兒地沒入了章小鳳心
口,只留把手在外,她身子泛起了顫抖,眼也睜大了,兩手在地上一陣亂抓,嘴張了幾張,
突然頭一低,不動了!
韓奎上前扯下了車簾丟在了章小鳳身上,一跺腳,低下頭去,顯然,他心裡也夠難受的,
血濕了他大半隻衣袖,他像不覺得一樣。
大夥兒睜眼的睜眼,轉臉的轉臉,人目這付情景都緩緩低下了頭,沒一個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霍天行說了話,他的話聲出奇的平靜:「老四看看老五的傷,大虎、二虎
挖個坑把她埋了,老三跟子空送玉倫回去,我們在這兒等你們倆!」
司徒逸突然抬頭說道:「大哥!您要把玉倫送回去!這個狗腿子……」
霍天行道:「我寧可失信於任何人,不能失信於這麼一個狗腿子,我答應過他不讓他掉
一根汗毛,不能不算數,老三!你們去吧!快到城門口的時候跳下來,讓牲口往前跑就行了,
快去快回!」
白不群應了一聲,偕同樊子空趕看馬車走了!
這裡駱家英已為韓奎扎上了傷口,過不一會兒大虎、二虎也埋好了章小鳳,幾個人心情
都夠沉重的,沒一個說話,霍天行兩眼望著章民山跟樂清的墳,一動不動,老臉上也沒一點
表情。
一盞茶工夫之後,白不群跟樊子空回來了,霍天行這才開口說道:「走吧!咱們聽聽傅
大俠的動靜去,要沒什麼事兒,咱們就該回去了!」
他邁步往林外行去,大夥兒一個連一個,轉眼工夫之後這片樹林裡又恢復了寂靜,跟剛
才一樣,但卻比剛才多子一堆黃土!
口 口 口
傅天豪在運功調息,準備等三更之後到「鷹王府」去。一陣急促的得得蹄聲跟轆轆車聲
驚醒了他,他睜開了眼,蹄聲跟車聲適時恰好停在大門外。
這時候了,這是誰?難不成秦婉貞出去回來了。
他心念剛動,一陣敲門聲傳了進來!
這不是秦婉貞、秦婉貞不是這樣敲門的。
據他所知,秦婉貞每次出去回來,小玲一聽就知道,從沒等秦婉貞敲門,她就會迎出去
開門了。
既不是秦婉貞,那麼這麼晚了,這是誰?
他下地穿鞋就要往外走!
只聽一陣穩健的步履聲傳了進來,隨聽諸亞男在院子裡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乾爹
您哪!」
傅天豪心頭一跳,馬上停了步,他聽諸亞男說過,「鷹王府」總管福明是她的乾爹。
諸亞男話剛說完,院子裡又響起個低沉話聲:「亞男!我這兩天剛知道你爹……我已經
把你爹的屍首遷出去另外擇地安葬了!」
諸亞男道:「謝謝乾爹,我永遠感激。」
那低沉話聲道:「我跟你爹是好朋友,也是干親家,他的後事我不管誰管,說什麼感激,
倒是你,我找了你幾天才想到秦始娘這兒,果然你在這兒,亞男!我是你的乾爹,可以說你
現在就我這麼一個親人,我知道你或許另有去處,可是,我不能不問問你願意不願意跟我
走!」
諸亞男道:「謝謝您的好意,您為諸家做的已經夠多了,過兩天我就離京了,跟秦姑娘
一塊兒走,您可以放心!」
那低沉話聲道:「既是這樣那我這個做乾爹的就不勉強你了,今兒晚上我到這兒來一方
面是為了看看你,另一方面是奉王爺之命來見傅天豪傅大俠的,你把傅大俠請出來吧!」
傅天豪聽得心頭一震。
只聽諸亞男道:「您是奉鷹王爺之命來見傅天豪的,誰說傅天豪在這兒?」
那低沉話聲道:「傻姑娘!你什麼事能瞞得了做乾爹的我,你乾爹都快近五十了,什麼
事兒想不到,你既然在這兒,傅大俠他還能遠得了?」
諸亞男道:「瞧瞧您說的,我還能騙您不成……」
那低沉話聲道:「傻孩子!不管王爺跟傅大俠之間有什麼,我跟傅大俠沒怨沒仇,我也
一向敬重他是個俠義英雄,再說,真要論起來他還是我的干女婿呢!還沒嫁呢你就這麼護著
他,真是啊!孩子!你放心,乾爹總不會讓你為難,我是奉王爺之命,跟傅大俠說幾句就
走!」
傅天豪靜聽至此,心想,反正是躲不掉的,自己也沒打算躲,如今人家既然找上門來了,
何不大大方方的出去見見!
想到這兒他開門走了出去,道:「福總管,傅天豪在此!」
諸亞男跟秦婉貞大吃一驚,急忙雙雙迎了過去,道:「你怎麼……」
傅天豪含笑說道:「不要緊,我終歸是要跟鷹王見面的,怎麼好讓福總管為難!」
走過來一抱拳道:「福總管有什麼見教?」
福明上下打量了傅天豪一眼,道:「對傅大俠我是仰慕已久,可是今兒個我卻是頭一回
見著,只這一面就夠了,亞男的眼光沒錯,糊塗的只是我那老兄弟,他交錯了朋友!」
阿善跟阿琦就站在福明身後,傅天豪怕為他們倆惹麻煩,沒敢跟他們倆打招呼。
這時候福明話剛說完,阿善跟阿琦只一遞眼色,由阿善開口說道:「聽您這麼一說,我
們倆就敢跟傅爺打招呼了。」
福明倏然一笑道:「我就知道當初你們倆搞了鬼,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倆不放手也
不行,你們倆根本不是傅大俠的對手!」
傅天豪一抱拳道:「二位的情誼我永遠感激!」
福明吁了一口氣道:「傅大俠別客氣了,咱們談正經的吧!」
傅天豪道:「福總管請明教,我洗耳恭聽。」
福明道:「我們王爺知道你—定會去找他,特讓我來告訴你一聲,你用不著去找他,明
天正午他約你在『景山』頂上見面!」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鷹王爺也知道我在這兒麼?」
福明笑了笑道:「我都能想得到,我們王爺還能想不到?」
傅天豪道:「鷹王爺明知道我在這兒不動用京畿鐵衛,卻約我別處跟他單獨會面,胸襟
超人,令人欽佩,他這份好意明天我會致謝當面。」
福明抬手遞過一物道:「『景山』是大內之鎮,距官城不過百步之遙,尋常人絕不准近,
王爺讓我帶給你一塊『鷹王府』的腰牌,帶著這塊腰牌,你可以通行無阻!」
傅天豪沒接,一抱拳道:「多謝福總管,也請福總管向王爺轉致我的謝意,腰牌不必了,
明天我準時赴約就是。」
阿善道:「怎麼樣?總管,我告訴您傅爺不會拿,我沒說錯吧!」
福明當即把手收了回去道:「既然傅大俠不願意拿,我不能勉強……」
他把那塊腰牌藏回腰裡,探懷又摸出個小白瓷瓶,道:「王爺也讓我把這顆解藥給傅大
俠送來,這個傅大俠總要拿吧!」
諸亞男驚喜叫道:「乾爹!真的?」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王爺讓福總管給我送解藥來,這是……」
福明道:「王爺讓我把解藥給傅大俠送來,還讓傅大俠你連夜把沈姑娘跟亞男送出城去,
王爺認為這件事跟姑娘家沒關係。」
傅天豪神情一肅,伸雙手接過那個小白瓷瓶,道:「傅天豪感激,請福總管代我致意,
再容我明天當面謝王爺。」
福明目光一凝道:「傅大俠!我們王爺沒什麼別的意思,可是我們幾個跟了王爺不少年,
身受王爺的如海深恩,卻不能不在這時候跟傅大俠說幾句話,我們不願王爺傷在傅大俠你的
劍下,也不願意傅大俠你傷在我們手下,好在解藥現在你已經拿到了,要是傅大俠你願意走,
我們願意送你跟姑娘們出城!」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福總管!您幾位心情我能體會,
只是鷹王爺既然這麼做,那就是他相信我不會失約,不會逃避,既然這樣,我怎麼能對
鷹王爺失信?」
福明道:「傅大俠……」
阿善突然說道:「總管,您不用再說什麼了,傅大俠絕不會答應的,錯只錯在王爺是宦
海中的頭一位,傅爺是江湖上的第一人,都是上頂天,下立地,他們兩位搏鬥固然是不幸的
事,可是讓任何一方退讓也是不公平的!」
福明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既是這樣,那我就不再說什麼了,公事了了,現在我要
跟傅大俠談談私事,傅大俠!我把我這個乾女兒交給你了,亞男是個好姑娘,就是任性一點
兒,還請你好生照顧她,說起來她也夠可憐的,打小就沒了娘,現在又沒了爹……」
說著說著,他的眼圈兒竟然紅了。
諸亞男低下了頭。
傅天豪正色說道:「您請放心,只要傅天豪能活著離京,會照顧亞男一輩子,絕不會讓
她受一點委曲!」
福明微微點了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走了,亞男!我不送你了。」
諸亞男突然跪了下去,低著頭道:「乾爹!亞男在這兒給您辭行了。」
福明的眼圈兒又一紅,他要過去!可是,剛邁了半步又停了下來,招了招手道:「好了,
好了!起來,起來!」
他突然轉身快步行了出去!
阿善沖傅天豪一抱拳道:「傅爺!王爺讓我們把馬車留下,姑娘們坐這輛車出城方便
些!」
話落!他偕同阿琦轉身大步跟了出去!
傅天豪沒動,也沒說話,可是他臉上泛起了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抬手遞出了那隻小白瓷瓶道:「亞男!你把這顆藥給書玉服下,婉
貞趁這機會去收拾收拾!」
諸亞男美目一睜道:「怎麼?你真讓我們走?」
傅天豪道:「鷹王的好意不能辜負。」
諸亞男道:「你讓我們怎麼能放心走!」
傅天豪道:「你們留在這兒又能怎麼樣?亞男!你們城外等我,跟待在這兒等我,有什
麼不一樣?」
諸亞男道:「既然一樣,你為什麼不讓我們待在這兒等你?」
傅天豪道:「亞男!我不剛說過麼,鷹王的好意不能辜負。」
諸亞男道:「他這麼說一句,你就聽他的?」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亞男!並不是勝奎說一句我就聽他的,你要知道,咱們現在在
京城裡,就等於在勝奎的手掌心裡,他知道咱們都在這兒,我不能不防他改變心意,萬一他
改變了心意,調來了大批精銳,你叫我怎麼辦,你有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諸亞男道:「天豪!勝奎不是這種人?」
傅天豪道:「我知道勝奎不是這種人,可是我不能不防萬一,你要知道,站在勝奎的立
場看咱們,咱們是幾個叛逆,他無需對咱們講什麼道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12:38
秦婉貞道:「妹妹!他說的對,咱們就收拾收拾今夜先走吧,免得分了他的心,這種事
妹妹比我懂得多是,不能有一點分心的,是不!」
諸亞男沉默了一下,突然走過來握住了傅天豪的手,一隻美目緊緊地盯在傅天豪臉上,
道:「天豪!你實說一句,你有沒有把握?」
傅天豪道:「你要聽實在的?」
諸亞男點了點頭。
傅天豪緩緩說道:「我沒有把握!同樣的,勝奎他也沒有把握,明天一戰誰勝誰負,恐
怕只有天知道,不過我會盡全力,盡可能的不讓他傷我,我總不能讓你們空等、是不?」
諸亞男突然眼圈兒一紅,低下頭去:「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去餵書玉姐吃藥去,我們
這就走!」她轉身要走!
傅天豪反手拉住了她道:「亞男,先點她的睡穴再給她吃藥,她已經睡了這麼多日子了,
不如讓她多睡會兒。」
這意思諸亞男懂,她點點頭道:「我知道,我寧願像書玉姐一樣。」
她走了。
秦婉貞望著傅天豪,香唇啟動,欲言又止,旋即她轉身也走了!
過了一會兒之後,一輛馬車馳離了秦婉貞家門口!
傅天豪站在門口送車,一直望著馬車馳出了胡同!
口 口 口
該走的都走了。
一剎時間,傅天豪覺得有點落寞、悵惘與黯然,可是同時他也覺得有一種無牽無掛的輕
松。
他轉身進門,閂上門之後邁步往裡行去!
剛到院子裡,他一眼瞥見他住的那間屋紗窗上有個無限美好的女人半身影子!
他一怔停步,輕喝說道:「誰!」
只聽屋裡傳出一個甜美的話聲道:「不會進來看看麼?」
傅天豪只覺這話聲很耳熟,一時間可就想不起是誰?他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去!
當他推開門一步跨進屋的時候,桌上那盞燈突然滅了,眼前一片漆黑,一陣醉人香風撲
鼻,一個軟綿綿的嬌軀投入懷中,他陡然一驚,閃身要躲。奈何一雙粉臂靈蛇也似的纏住了
他,耳邊同時響起個輕微、軟綿,能使人魂魄動盪的話聲:「你忍心?」
傅天豪急道:「你究竟是……」
那輕微軟綿話聲道:「金絲帳暖牙床隱,懷香方寸……」
傅天豪一聽這,馬上想起是誰來了,急道:「凌姑娘!」
懷中人兒「噗哧!」一笑道:「還好!你並沒有忘了我!」
隨著這話,那如綿嬌軀像條蛇似的滑離了他。
傅天豪有點哭笑不得,過去就要點燈。
一隻光滑、濕潤、柔若無骨皓腕擋住了他:「別,這樣兒不很好麼?也別有一番情調,
是不?」
傅天豪只得作罷。
隨聽凌紅又道:「偌大一座宅院,只有你我兩個人,大可以開懷暢談,咱們坐下聊聊,
好麼?」
傅天豪默默地坐了下來,剛坐下,凌紅的話聲又自對面響起:「婉貞、書玉、亞男,俱
人間絕色,且都多情女多嬌,這個愛你,那個也愛你,敢問傅郎可知世間另有傷心人否?」
傅天豪道:「姑娘說笑了,鷹王……」
「勝奎?」凌紅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糊塗?」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凌紅道:「你有什麼好說的,也用不著說什麼,這本來就跟你沒關係,是不?」
傅天豪沒說話,他的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凌紅又道:「聽說你要找勝奎,有這回事麼?」
傅天豪道:「姑娘怎麼知道的?」
凌紅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只問你有沒有這回事兒?」
傅天豪淡然點頭說道:「有這回事!」
凌紅道:「為什麼,只為那顆解藥?」
傅天豪道:「不錯!」
凌紅道:「要是有人能代你把解藥要來,你還找不找勝奎了?」
傅天豪道:「多謝姑娘的好意……」
凌紅道:「別謝,答我問話。」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剛才鷹王府的福總管已經來過了,他是奉鷹王之命給我
送解藥來的。」
凌紅聽得一怔,道:「怎麼說?勝奎已經讓福明把解藥給你送來了。」
顯然她來遲了,並不知道福明來過。
「不錯!」傅天豪道:「鷹王不但把解藥給了我,而且還留下馬車讓我送書玉她們出城,
我很感激,也很佩服。」
凌紅叫道:「怪不得我看那輛馬車像是鷹王府的,沈姑娘她們走我知道,我怎麼也沒想
到會是勝奎……現在你可以不用再找勝奎了吧?」
傅天豪道:「姑娘!現在我並不願意再找他了,我也知道兩虎爭鬥必有一傷,甚至會落
個兩敗俱傷。」
凌紅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走?你留下來還有什麼事?」
傅天豪道:「姑娘剛沒聽我說麼,鷹王命福總管留下馬車,以便我送書玉她們出城!」
凌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是勝奎不讓你走?」
傅天豪搖搖頭道:「他也沒說不讓我走,其實走不走還在我。」
凌紅道:「說來說去還是你不願意走,為什麼?你還打算找他?」
傅天豪道:「姑娘!當初我所以要找他,為的只是那顆解藥,如今解藥既已拿到了手,
我還有找他的必要麼?我願意落個兩敗俱傷麼?」
凌紅道:「這麼說來,還是勝奎不讓讓你走?」
傅天豪搖頭道:「我剛才說過,他並沒有說不讓我走、」
凌紅顯然急了,叫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不說?」
傅天豪道:「姑娘何必一定要問?」
凌紅道:「我為什麼不問,我又為什麼不能問,難道我願意看著你們兩個兩敗俱傷?」
傅天豪道:「我說過,我也不願意兩敗俱傷。」
凌紅道:「那你為什麼不走?」
傅天豪道:「姑娘!我不為什麼非走不可,難道我不能待在京裡?」
凌紅道:「你沒有理由待在京裡,也沒有必要待在京裡?」
傅天豪道:「待在京裡一定得有理由麼?姑娘如果真要理由,我有,我貪戀這京城的繁
華,我貪戀這京城的美景,我厭煩了江湖廝殺生涯,我也厭煩了大漠那駝鈴、風砂,夠麼,
姑娘?」
凌紅道:「夠!要是書玉、婉貞、亞男她們三個還在這兒,我信,而且深信不疑!」
傅天豪道:「姑娘……」
凌紅忽然柔聲說道:「真要說起來,你我之間也有一段情,
雖然很短暫的一段,但卻比任何一對有情人之間的情愛動人,
比任何一對有情人之間的情愛更值得回憶,天豪!你忍心?」
這話聽來令人蕩氣迴腸,傅天豪為之熱血上湧,一陣激動,可是很快他又把這陣激動壓
了下去!
「姑娘!這是兩回事!」
凌紅道:「我不這麼想,我認為任何人的話你聽不進去,我的話你一定能聽得進!」
傅天豪沒說話,他不能否認這是實情,因為他對凌紅有一種微妙、難以言喻的感情,可
是他也不能不承認,這件事是唯一的例外。
凌紅的話聲忽然間變得更柔婉了:「天豪!告訴我究竟為什麼,好不?」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說道:「姑娘根本不該有此一問。」
凌紅道:「為什麼?」
傅天豪道:「我一向是官家到處緝拿的江洋大盜,賞額高得驚人,來京之後,我協助叛
逆之女,動過『九門提督』,劫過『五城巡捕營』地牢,到最後還截下了叛逆之女,鷹王他
會放過我這麼一個人麼?」
凌紅道:「要是這樣的話,你應該躲他……」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我為什麼要躲他?」
凌紅忽然提高了話聲道:「你不願意躲他,你做,你本事大,你這是鬥得哪門子氣?」
傅天豪道:「姑娘錯了,我不是鬥氣,也犯不著跟誰鬥氣。」
凌紅道:「那就是表現你的勇敢,那種匹夫血氣之勇!」
傅天豪道:「姑娘又錯了,傅天豪不是動輒拔劍的人。」
凌紅道:「那你為的是什麼?求的又是什麼?」
傅天豪道:「我不為什麼,也不求什麼。」
凌紅忽又柔聲說道:「天豪!你要是願意聽我的,我可以跟你走,跟你到大漠去!」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這句話把你我兩個人都說輕了,傅天豪不是那種人,姑娘你
也不是那種人,這是何必?」
凌紅道:「這麼說你不是為了我跟勝奎鬥氣?」
傅天豪一搖頭道:「不是!」
天知道他心裡是不是有點兒。
凌紅道:「不是那最好,你還要我怎麼說,要我求你,要我告訴你我打算還回到勝奎身
邊去,要我求你別讓我剛過門就做寡婦?」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怎麼?姑娘還打算回到『鷹王府』去?」
凌紅道:「不錯!以前我覺得我跟他立場不同,難以相處,到現在我才發現我還是深愛
著他,我也不能沒有他!」
傅天豪只覺一陣異樣感覺往上一衝,笑道:「姑娘的選擇是明智的,不過姑娘多慮了,
我不一定是鷹王的對手。」
凌紅道:「你錯了,別人不知道我清楚,論馬上,你萬萬不如他,可是論馬下,他絕不
是你的對手。」
傅天豪道:「姑娘是這麼看的麼?」
凌紅道:「我是這麼看的,要不然我也不會來求你了。」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真打算再回到『鷹王府』去?」
凌紅道:「這難道還有假麼,要不你現在送我到『鷹王府』去?」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那倒不必了,我答應姑娘,我走。」
凌紅驚喜說道:「真的?」
傅天豪道:「傅天豪什麼時候騙過姑娘?」
凌紅道:「那……你什麼時候走?」
傅天豪站了起來道:「我這就走,早走可以早追上書玉她們那輛馬車!」
凌紅跟著也鈷了起來,聲音忽然泛起了顫抖:「我永遠感激你。」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不用客氣了,我祝二位愛河永浴,白首偕老,就此別過!」
他抓起桌上的劍,轉身要走!
忽然凌紅在身後叫道:「天豪!等一等。」
傅天豪停步轉回了身,他剛轉回身,一陣香風拂過,緊接著有兩片冰涼冰涼,但奇軟如
綿的東西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然後一陣香風又從他身邊掠過捲出了屋。
傅天豪怔住了,他明白是怎麼回事,這種事要在剛才他進屋時發生,他會覺得是一種感
受,可是現在,他幾乎沒什麼感覺。
定過神來,他轉身出了屋,可是剛出屋,他心頭一震又停住了。
院子裡背著手站著個人,一個身材頎長,穿一件藍緞長袍,很俊,很瀟灑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有很雍容的氣度,但也有一種自然流露著的懾人之威。
他有一付頎長的身材,算不得高,可是他往那兒一站,直讓人有上頂天,下立地的感覺。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尊駕是……」
年輕人淡然一笑道:「我叫勝奎!」
傅天豪心頭猛然一震,他驚於鷹王突如其來,也驚於鷹王到了身側他竟茫然不覺,他一
抱拳道:「原來是王爺蒞臨,草民失敬。」
「別客氣!」勝奎笑笑說道:「你我都不喜歡這一套,何必!你也未必把我這個鷹王放
在眼裡,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我仰慕已久,今夜才得謀面,應該我說聲幸會!」
傅天豪道:「王爺抬舉傅大豪了,王爺是一人來的還是……」
勝奎淡然一笑道:「我出門除非萬不得已,向不帶人,沒那個習慣!」
傅天豪道:「王爺跟草民約的是明天正午,今夜蒞臨不知……」
勝奎笑笑說道:「今夜我特來送行。」
傅天豪聽得一怔道:「王爺這話……」
勝奎道:「閣下剛才不是答應凌姑娘了麼?」
勝奎早來了,他聽見了,這麼說他也一定看見了。
傅天豪只覺臉上一熱,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只聽勝奎又道:「我送閣下出城,我祝閣下跟那三位一修四好,也希望閣下從此別再用
『大漠龍』那一字名號!」
剎時,傅天豪明白了,雙眉一揚,含笑抱拳:「王爺請回,明天正午傅天豪準時赴約就
是!」
勝奎抬眼一環掃道:「這個地方太委曲閣下了,我為閣下安排一個住處……」
傅天豪笑道:「多謝王爺好意,也請王爺放心,明日正午以前我不會讓凌姑娘再找著我
就是。」
勝奎道:「那,我改個地兒明天正午我在『玉泉山』玉泉塔旁候駕!」
轉身往外行去。
勝奎走了。
傅天豪臉上泛起一種異樣表情,騰身掠起,飛射不見!
傅天豪剛走沒一會兒,一條紅影射落在院子裡,是凌紅,她一臉慌張神色。
緊跟在她身後又落下兩條黑影,是阿善跟阿琦。
凌紅道:「走了。」
阿善道:「王爺沒來過。」
凌紅道:「他一個人不會到別的地方去,一定來過了。」
阿琦道:「可能王爺也沒見著傅爺?」
「不可能。」凌紅道:「以他出門的時間算,他早就到這兒了……」
臉色忽然一變,道:「阿善!他出門的時候怎麼說來著?」
阿善道:「王爺說今兒晚上不回府了,有什麼事兒等他明天回來之後再說。」
凌紅道:「他這是存心躲我,你們倆跟我走,就是找遍五城,今夜也一定要找到他們之
中的一個!」
阿琦道:「您何不等明天快正午的時候,上『萬壽山』……」
凌紅淒然一矢道:「傻阿琦,若等到那時候就來不及了,說不定這時候他倆已經在什麼
地方交上手了,快走!」
她騰身破空射去!
阿善一跺腳道:「王爺也真是,幹嘛非跟人過不去不可?」
偕同阿琦雙雙飛身跟了上去!
天亮了,凌紅的衣裳都快讓露水濕透了,頭髮也亂了,累得臉蒼白,急得要哭。
阿善跟阿琦也累得快抬不起腿了,阿善急得直跳腳:「王爺真能要人的命,他究竟
是……」
阿琦望著凌紅道:「姑娘,跑了大半夜了,我看您就歇會兒
吧?」
凌紅一搖頭道:「不!我一定要找著他們倆,找不著他們倆的人,也要找著他們倆的屍,
府裡還有事,你們倆回去吧!」
阿善道:「不!您不歇下我們倆也不回去!」
凌紅悲笑說道:「傻阿善!你說,我能歇下麼?」
阿善忽然揚眉說道:「乾脆您就別管了,兩個都一樣,愛打愛斗就讓他們打去斗去!看
看究竟能打出個鬥出個什麼結果來!」
凌紅道:「阿善!我能這麼做麼?」
阿善道:「那怎麼辦,勸也勸不開,反正您的心意已經盡到
了……」
凌紅道:「別賭氣了,阿善!咱們都不願意落個恨,落個後悔,是不是?你們倆要是不
願意回去,就跟我一塊兒再找找吧!」
她先跑了。
阿善苦笑一聲:「王爺!傅爺!您二位怎麼忍心這樣折磨凌姑娘?」
天大亮了!
今天的時候似乎過得特別快,沒多大工夫就快晌午了。
凌紅跟阿善、阿琦來到了「萬壽山」頂。
空蕩、寂靜!四下裡沒有一個人影!
凌紅虛弱地道:「這是咱們最後一點希望了,就在這兒等等吧!」
阿善跟阿琦都沒說話,兩個人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之上。
凌紅沒往下坐,山上的風比平地大,吹得她衣袂直飄,頭髮更亂了,那模樣直能讓人心
酸淚下。
然而鷹王勝奎跟傅天豪卻看不見。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工夫就到了正午。
「萬壽山」頂仍沒見人。
凌紅突然捂著臉痛哭失聲。
阿善跟阿琦慌忙過來叫道:「姑娘!姑娘!您別這樣,您這樣我們倆都要哭了。」
凌紅像沒聽見一樣,捂著臉直哭不理,好傷心,好委曲。
阿善濃眉一揚,一巴掌揮出去!「克嚓!」一聲,一棵碗口般粗細的矮樹竟被他硬生生
一掌折斷了。
就在這時候,山下突然傳來幾聲叫喊:「姑娘!姑娘!阿善!阿琦!」
阿琦一凝神道:「是二晃!」
立即揚聲叫道:「二晃!我們在這兒,頂上!」
轉眼工夫,徐二晃喘呼呼的跑了上來,老遠便揚著手叫道:「福總管讓我來送信兒,
『內務府』有人看見王爺往『玉泉山』去了!」
阿善迎上去,急道:「王爺是什麼時候去的?」
徐二晃喘著道:「早……早上!」
阿善扭回頭想叫凌紅,剛回過頭凌紅已擦著他身後掠了下去,他忙鬆了徐二晃飛身跟了
下去!
徐二晃揚手大叫:「我帶著馬來的,在下頭。」
不知道阿善有沒有聽見,徐二晃似乎很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玉泉山」離「西直門」約十六里路,大道廣敞,一路阡陌,巨樹蔭鬱,左山右水,西
郊風景佳麗,皆薈萃於此。「玉泉山」有點像「桂林」的「七星巖」,拔地而起,周圍築有
碧瓦紅垣,康熙十九年大加興建,原名「澄心園」到了三十一年又改稱「靜明園」,為清
「內務府」所管的三山五園之一,列為內宮禁地。
「玉泉山」,在康熙、雍正年間曾數度在此閱武,又為清室之小型獵場,其大圍場則在
「熱河」,為帝王習武之所,所以「玉泉山」松林最為茂密,尤勝於「萬壽山」與西山兩處。
「玉泉山」內部雖不及「頤和園」大,但其內部山林泉石更有天然趣味,正門南向,有
御題「靜明園」橫額,人內即廓然有大殿,為清帝臨幸時勤政之所,在殿後即玉泉積水之湖,
名「裂帛湖」,即京城三海之重要水源,湖中為「芙蓉晴照」,西側為「虛受堂」,堂西之
山麓下,即是玉泉!玉泉泉水極為清冽甘醇,立有「天下第一泉」石碑,乾隆時並刻石以記
其始末,此泉寬三尺許,深丈餘,流水積至「裂帛湖」,趟垣牆而流至「萬壽山」之「昆明
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57:20
第三十二章
由玉泉流出之水,經「昆明湖」而分流至「西水關」,進皇城則流入三海大液池、什剎海,
繞禁城一周後,出「金水橋」,達「正陽門」,而洩入於「大通河」中。
「王泉山」上有十六景之多,像什麼「竹廬山房」、「聖因綜績」、「繡壁詩態」、
「溪田稞耕」、「清涼禪窟」、「朱香雲徑」、「峽靈琴音」等等,大都是康熙、乾隆喜弄
文墨而定。
「玉泉塔」在南山之崩,高七級,每級各十二尺,西山一帶以此塔形式最美,瓷磚上燒
的是各式各樣的佛像。
如今,「玉泉塔」高高的矗立著,但卻沒有倒影,只因為現在是艷陽高懸,日正當中!
勝奎跟傅天豪對立在塔前,勝奎兩手空空,傅天豪則提著他那把劍。
勝奎衝著傅天豪笑了笑:「閣下真是信人。」
傅天豪道:「王爺寵召,我豈敢不來?」
勝奎道:「我昨兒晚上一夜沒回去,凌姑娘沒能找著我,她也沒找著您吧!」
傅天豪道:「我昨天晚上住在『八里莊』!」
勝奎笑笑說道:「動手過招,最忌分心,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人在旁打擾,所以我今天
一大早把『內務府』的人趕下了山,這樣咱們都可以專心對敵,絲毫不為外物所擾!」
勝奎道:「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我知道,你是我生平唯一的對手,唯一的勁敵,我不能
不特別小心!」
傅天豪道:「王爺高抬我了,王爺虎威,未動手便已折敵三分。」
勝奎點頭笑道:「我是有那麼點氣勢,不過對你恐怕發生不了效用!」頓了頓,道:
「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把你留下麼?」
傅天豪道:「我是個官家到處懸賞緝拿的汪洋大盜,到京裡來又鬧得滿城風雨,我要是
來去自如,對王爺的顏面不太好看。」
勝奎微一點頭道:「我不能否認這是實情,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我身為大清朝的臣子,不
能坐視你們這些以前明遺民自居的江湖人這麼猖撅,假如我能留下你,一定能收懾眾之效。」
傅天豪笑道:「王爺高抬傅天豪了,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像傅天豪這樣的人,多得不可
勝數,還在傅天豪之上的,更不知有多少,要說留下傅天豪能收懾眾之效,那是王爺抬舉傅
天豪,至於有些人以先明遺民自居,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真要說起來天下每一個漢人都是
先明遺民,以先明遺民自居並不是罪過,凡是敢以先明遺民自居的人,他們也不會因傅天豪
一個人的生死存亡,對他們的意志與身份有所改變。」
勝奎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這是你的看法,我不這麼想,你我的立場不同,很自然的,
你我的看法與想法也有所不同!」
傅天豪道:「王爺說得是,王爺不同意我的看法,同樣的,我也不能同意王爺的看法!」
勝奎笑道:「咱們誰也不能勉強誰!」
傅天豪道:「不錯。」
勝奎話鋒忽轉:「眼下之勢,當然是你勝你走,我勝你留下,不過,我還想多加一些,
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
傅天豪道:「只不知道王爺想多加些什麼?」
勝奎道:「要是輸的是你,我要你改變你的意志跟立場,我負責保舉你,絕不讓大清朝
廷委曲你!」
傅天豪道:「王爺的好意我很感激,只是萬一王爺輸了呢?」
勝奎微一搖頭道:「我有必勝的把握。」
傅天豪道:「我是說萬一。」
勝奎目光一凝,堅決地說道:「閣下!絕對沒有萬一。」
傅天豪倏然一矢道:「既是王爺已勝卷在握,多加一點我便多吃虧一點,我不敢答應。」
勝主道:「閣下!你要明白,像你這麼個人,要是敢在我手裡,只有兩條路可走,我不
會給你第三條。」
傅天豪笑道:「王爺,我選第二條。」
勝奎眉毛一揚,道:「千古艱難唯一死……」
傅天豪道:「那要看是什麼時候,為的是什麼?」
勝奎道:「你這叫殺身成仁,捨生取義?」
傅天豪道:「不敢!但求仰不愧,俯不作而已。」
勝奎沒說話,一雙銳利目光緊緊盯在傅天豪臉上,好一會兒才忽然點頭說道:「好吧!
我成全你,我以一雙肉掌對你那把劍。」
傅天豪道:「我不敢佔這個便宜。」
隨手一扔,那把帶鞘長劍插在丈餘外地上。
勝奎道:「我習過『密宗』,你最好別客氣。」
傅天豪心頭一震,道:「怪不得王爺這麼有把握……」
勝奎微一抬手,道:「你既然知道了,就過去取劍吧。」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王爺深得激將三昧,我自願以一雙肉掌領教王爺的『密宗』絕學,
雖敗無憾!」
勝奎微微一笑道:「既是這樣,那我就不勉強了,請準備,我要出手了。」
傅天豪雙臂暗凝功力,道:「在動手之前,我要謝謝王爺擲下解藥,准我先把沈姑娘三
位送出城去!」
勝奎倏然一笑道:「你用不著謝我,我受之有愧,既然我有把握留下你,就是她們已出
千里之外,到時候也會再回到京裡來。」
傅天豪聽得心頭一震,旋即含笑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對王爺的感激之心還是不減一
分。」
勝奎道:「我把真情實話告訴了你,至於你怎麼想那完全由你了,小心,我出手了。」
他抬手一掌拍了過來,輕飄飄的,絲毫不帶力道.雖然不帶絲毫力道,但掌影已籠罩了
傅天豪前身六處大穴。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傅天豪心中暗懍,一定心神,容得勝奎掌近,飛起一指點了
出去!
他這一指點的是勝奎的掌心,勝奎如不撒手變招,這只右掌就要毀在這一指之下。
勝奎雙眉一揚,淡然笑道:「好俊的手法。」
腳下橫移,身軀突然一側,揚掌劈下。
他這一掌取的是傅天豪的右腕脈,奇快如風,跟頭一掌大不相同。
傅天豪道:「王爺好俊的『截脈手』!」
他腳下不動,五指一曲,手腕一偏,反向勝奎手肘「曲池穴」抓去!
勝奎腳下一退,抖手揮出一掌。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轉眼工夫間兩個人已互換了八招,秋色平分,未見高下!
勝奎突然沉喝一聲,從第九招開始,展開了一陣疾風驟雨攻勢,而且招式連綿不斷,一
口氣攻出了六招。
傅天豪似乎不急於求勝,他只守不攻,封架破解之間也頗從容。
勝奎忽然踢出一腿道:「你怎麼只守不玫?」
傅天豪側身讓過,出兩指劃向勝奎腳面,道:「王爺搶得機先,我無暇還手。」
勝奎笑道:「那我就給你個機會。」
他單腿一旋,似退忽進,一收腿,一蹲身,雙臂暴漲,十指箕漲,直攫傅天豪兩肋。
傅天豪陡然一驚,抽身已是來不及了,他不得不用險著,一仰身,硬演最俗的「鐵板
橋」。
勝奎忽然一聲長笑,頎長央軀隨笑竄起,雙手十指移向傅天豪當胸插下。
傅天豪暗一咬牙,腳下用力,一個翻滾翻了出去,只聽「嗤!」地一聲,他左衣袖已被
勝奎手指掃中劃破,胳膊上也添了一道滲血的指頭印。
勝奎並沒有進襲,收手冷冷一笑道:「閣下!『密宗』絕學怎麼樣,現在用劍還來得
及。」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王爺明知道我不會再用劍,王爺也明知道我擅用劍。」
勝奎哈哈笑道:「你在江湖上是一流的好手,可是用兵之道你卻比不上我。」
話落!閃身便要撲攻。
傅天豪忽一抬手道:「王爺且慢。」
勝奎收住撲勢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傅天豪道:「王爺統軍作戰,決戰千里,一向都是用心智麼?」
勝奎搖頭笑道:「那也不一定,為將者一定要有勇有謀,互相配合運用,才能克敵致勝,
有猛無謀不上大將。」
傅天豪道:「王爺上陣用什麼兵器。」
勝奎目光一凝,道:「這時候你問這個幹什麼?」
傅天豪道:「問問何妨?」
勝奎道:「十八般兵器,我樣樣能使!」
傅天豪道:「馬下呢?」
勝奎道:「我也是使劍!」
傅天傅倏然一笑,道:「那就難怪了!王爺請出手吧。」
勝奎雙眉一揚道:「你什麼意思,是說我的劍術不如你?」
傅天豪只笑了笑,投說話。
勝奎的臉色變了一變,轉身走到附近—棵矮樹旁,伸手折了一段樹枝,三把兩把扯去了
枝葉,然後提著一根光禿禿的樹枝走了過來,冷冷說道:「我沒有帶劍,權以樹枝代劍,你
把你的劍拾起來吧。」
傅天豪目閃異采,道:「王爺是打算在劍術上跟我見個高下?」
勝奎微一點頭道.「不錯!」
傅天豪道:「王爺兼擅『密宗』,在拳掌上已然略佔上風。」
勝奎截口說道:「你不必再激我了,在劍術上我未必就不如你,去拿你的劍吧。」
顯然,鷹王勝奎慣得激人,自己卻也是個受不得激的人。
動心智、玩心眼兒的事兒,傅天豪本不願為,可是這一搏關係重大,不僅僅關係著他一
個人的一世英名與性命,在這節骨眼兒上他也不得動動心智、玩玩心眼兒了!
如今,儘管勝奎已中了他激將之計,可是他仍然不願佔勝奎的便宜,他沒有去取他那把
劍,也走到那棵矮樹旁折了一根樹枝,扯去枝葉之後,他握著那段樹枝走了過來,含笑說道:
「那麼,我也以樹枝代劍,跟王爺討教討教……」
他把樹枝直豎在胸前,接著說道:「我候教,王爺請發招吧?」
勝奎沒說話,哼地一聲冷笑,手腕微振,樹枝斜斜揮了過來,攻向傅天豪左肩。
在名家手裡就是一片紙也能致人死命,勝奎手裡握的是根樹枝,簡直就是把劍。
傅天豪是個大行家,他自然明白這一點,他沒敢看輕勝奎手裡這段樹枝,身軀一轉,奇
快如電,樹枝平遞,一招「靈蛇出洞」疾點勝奎前胸。
勝奎臉色微變,一退再進,刷刷刷一連玫出了三招,只見滿天枝影罩向了傅天豪。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勝奎以樹枝代劍甫演幾招,傅天豪便已看出,勝奎在劍術上
的造詣要比他想像中的為高,他越發不敢大意,提一口氣抖起樹枝迎了上去!
這一場搏鬥的確可以稱得上是龍爭虎鬥,的確可以稱得上為近百年來一場罕見激烈的搏
鬥!
一位蓋世虎將,一位江湖奇英,兩個人都是絕學盡展,高招遇綿,然而,勝奎是攻多守
少,傅天豪卻是攻少守多。
這就是經驗了,論行軍作戰的經驗,傅天豪絕比不上勝奎,論江湖廝殺經驗,勝奎自然
遠不如傅天豪。
歷來勝奎統軍作戰都是攻多守少,大纛指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敵人懾於鷹王神威無
不丟盔棄甲,望風披靡。
然而,兩個人之間的廝殺搏鬥畢竟不同於兩軍交鋒,戰馬縱橫,勝奎以他統軍作戰的作
風步步進逼,節節猛攻,傅天豪卻守多攻少,默察勝奎的劍術路數,找尋勝奎那連綿招式中
的破綻。
兩個人先較拳掌,後較劍術,由正午一直到未申之交,足足一個時辰還沒見勝負高下。
一個時辰過後雖然仍未見勝負高下,但是傅天豪守多攻少,進退攻守之間仍頗從容,而
勝奎攻多守少,真力消耗大,額上見汗,衣衫微濕,手上己漸見遲緩。
突然!傅天豪一招遞出,「叭」地一聲!勝奎手中樹枝由中而損,傅天豪樹枝前滑,
「嗤」地一聲!把勝奎右肩衣衫劃破了一個大口子,樹枝傷了勝奎的肌膚,鮮紅的一道,都
微微滲了血,勝奎臉色大變,一閃身暴退。
傅天豪並沒有進襲,一收樹枝,道:「王爺!」
勝奎目射神光,冰冷說道:「一來一往,你我秋色平分,誰也不吃虧,誰也不佔便宜,
你再接我這一招,傅天豪,你小心了!」
他猛提一口氣,一個頎長身軀突然破空拔起,半空中一聲龍吟般長嘯,拔勢一頓,忽折
而下,頭下腳上,左臂五指箕張,凌空撲下!
傅天豪看不出這是什麼身法?什麼絕學?可是他已感覺出勝奎這一絕學的威力強大,他
只覺一片重若泰山般勁氣由上壓下,隱隱讓他有窒息之感,他想躲,然而他明白方圓十丈內
都是勝奎這種絕學的威力籠罩之下,除非他能一掠躲出十丈,否則他絕躲不關勝奎這威力無
倫,石破天驚的凌空一擊!
他明白了,勝奎已動了真火,動了殺機,打算拚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他要是再有一
點遲疑,再有一點不忍,今天躺在這「玉泉山」上的準是他。
他不願傷勝奎,可是他也不能坐以待斃,暗暗一橫心,一咬牙,單臂凝足真力,抖起樹
枝往上迎去。
他知道,他這一招不在護身,而是在無從躲閃的情形下絕不讓勝奎全身而退,換句話說
他這也是只攻不守,兩敗俱傷的打法。
眼看這當世兩位奇英就要落個兩敗俱傷,驀地裡一聲淒厲嬌喝劃空傳來:「你們倆,住
手!」
一條無限美好的紅影隨聲射到,直往勝奎跟傅天豪一上一下兩個人之間那不足三尺的一
段距離中撲到。
勝奎聽出是誰了,傅天豪也聽出是誰了,兩個人也都明白凌紅往那不足三尺的距離中撲
是什麼用心,心中驚急交集要想散攻收招,可是這當兒要想散攻收招談何容易。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傅天豪抖起左掌,奇快無比地沖凌紅拍出一掌。
勝奎不約而同,也分出一隻手揮向凌紅。
這一分心自然影響了制敵的威力,勝奎的下擊之勢減弱了,傅天豪手上的樹枝也走偏了,
只見……
已然撲到的紅影突然一翻折了回去!
傅天豪踉蹌暴退。
勝奎殞石般倏然落地!
傅天豪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勝奎左肩一大片紅,血已濕透了衣衫。
勝奎凌空下擊之威力若不是突然間打了折扣,傅天豪他會內腑盡碎難逃一死!
傅天豪樹枝若不走偏,勝奎的傷處不在左肩,在咽喉要害,也活不成。
阿善,阿琦跟著掠到,兩個人掠過來要扶勝奎,勝奎怒喝揮手:「讓一邊兒去,我還站
得住。」
阿善,阿琦連忙躍身後退,硬沒敢再近。
凌紅嬌靨煞白,美目發紅,站在丈餘外跺了腳:「你們倆過來,讓他們倆再打,眼不見
心不煩,都死了乾淨,打吧,你們倆再打吧,我一邊兒看著,打得好我給你們倆拍手,打呀!
怎麼不打了?」
傅天豪跟勝奎同時開了口:「姑娘……」
「紅姐……」
「別叫我!」凌紅道:「你們倆我一個也不認識,你們誰死誰活跟我一點兒也沒關係,
最好兩個都死了,我跑了半天一夜,沒吃沒喝,沒喘一口氣,兩條腿都快跑斷了,就是為想
看你們倆打一場,分出個你死我活來,怎麼我一來你們就不打了,打呀!你們都聾了麼?」
錯非凌紅,換個人誰也不敢說這種話!
凌紅話雖這麼說,可是她說話間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目光中包含的是無限悲痛,淚
水在一雙發紅的美目裡打轉,她就不讓它掉下來!
勝奎揚了揚眉道:「紅姐!你要體諒我的立場。」
凌紅道:「勝奎!你摸著良心說話,這件事立場兩個字在你心裡占的份量究竟有多少,
你捫心自問,你有沒有私心?」
勝奎臉色一變道:「我沒有,我身為大清朝的臣子,我不能讓叛逆在京裡這麼猖獗!」
凌紅道:「這是你的良心話?」
勝奎一點頭道:「不錯!」
凌紅點了點頭道:「那好!我是傅天豪的朋友,當初也救過沈書玉,我也算是個叛逆,
你連我一塊兒拿吧,反正現在已經離開你那『鷹王府』了!」
勝奎臉色又為之一變道:「紅姐!你這是何苦?」
凌紅道:「我說的是實話,你也明知道我說的是實話,只是我認為你這立場站的不夠穩
妥,你也有私心!」
勝奎道:「紅姐怎麼能說這種話……」
凌紅道;「我說錯你了麼?當初你明知道我救過沈書玉,明知道『大漠龍』是我的朋友,
你卻讓我住在你那『鷹王府』裡,甚至還打算娶我,這就是你的立場……」
勝奎沉聲喝道:「紅姐……」
「怎麼!怕聽了?」凌紅冷笑一聲道:「我偏要說,你窩藏叛逆,是為不忠,論起來你
的罪不比誰輕,你那『鷹王府』裡窩藏過我這個叛逆,如今卻要非拿『大漠龍』傅天豪不可,
足證你還是有偏有向,並不是真正的大公無私……」
傅天豪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姑娘!這也怪不得鷹王爺,說起來鷹王爺對我已仁盡義至,
是我待在京裡不肯走……」
凌紅霍地轉過臉來道:「你用不著幫他說話,我也輕饒不了你,人家三個把終身都托付
給了你,你卻珍惜你那一世英名,逞英雄待在京裡不肯走,非跟勝奎分出個死活來不可,你
要明白,你只不過一條命,人家卻一共三條,現在你不能老為你一個人著想了,遠在大漠還
有位白髮高堂,你死了由誰奉養,上不孝親,下對那三位不仁不義,你這叫什麼英雄,還珍
惜得哪門子英名,你說,你說呀!」
傅天豪臉上變色,低下了頭,旋即苦笑一聲抬頭說道:「多謝姑娘明教,傅天豪知過了,
從現在起江湖上已經沒有『大漠龍』這—號了!」(OCR:這是什麼英雄? 被幾個女的擺
平回家抱孩子去了。)
轉身走過去拾起了他那把劍,找出劍來振腕一抖,一柄百練精鋼斷為數斷,他手一鬆,
劍把也落了地,他沖凌紅一抱拳道:「還請姑娘做個見證!」
凌紅呆了一呆,旋又冷冷說道:「在場的又不只我一個人,要我做什麼見證?」
勝奎及眉微揚道:「紅姐不必拿話扣我,我看見了,可是他過去在京裡的罪行不能抹殺.
我也不敢縱放叛逆。」
凌紅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你還不肯放過他?」
勝奎道:「我的立場不能動搖,這也是我的職責……」
凌紅大聲說道:「你那鷹王府窩藏過叛逆,你還談什麼立場,還談什麼職責!」
勝奎緩綏說道:「關於這一點,異日我會自赴大內請罪,可是我不敢一錯再錯!」
凌紅身軀暴顫,一跺腳道:「勝奎!你……」
勝奎道:「紅姐不必再說什麼了,這件事任何人無法阻攔,
除非大清朝皇上頒下聖旨。」
凌紅顫聲怒笑:「好啊!勝奎!你……我就不信……」
霍地轉望傅天豪道:「你走你的,我要看看他能把你怎麼樣?」
傅天豪沒動,道:「姑娘……」
凌紅道:「你要是聽我的,你就走你的,你用不著再想你的一世英名,因為江湖上已經
沒有『大漠龍』這一號了,你也用不著再想別的,只想想你那高堂白髮跟那三位姑娘就夠
了!」
傅天豪的臉色一連變了幾變,一抱拳道:「多謝姑娘!傅天豪受教了!」
他轉身行去!
勝奎陡然一聲沉喝:「站住!」
傅天豪腳下頓了一頓,但沒停,仍然緩步往下行去,勝奎及眉一揚,閃身要動。
凌紅掠過來攔住了他,冷冷道:「勝奎!要拿你就先拿我。」
勝奎道:「紅姐!我希望你別再逼我!」
凌紅「哦!」地一聲道:「我要是再逼你,你會怎麼樣?」
勝奎道:「我說過了,大清朝皇上之外,任何人別想攔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58:29
第三十三章
凌紅道:「我不信,我想試試。」
勝奎道:「紅姐!你攔不住我的。」
這時候傅天豪已到了山路上,在往下走了,勝奎橫跨一步就要繞過凌紅迫過去!
凌紅也跟著橫跨一步攔住了他,道:「勝奎!他都能放手。你為什麼不能?」
勝奎道:「我跟他不同,是我拿他,不是他拿我,沒若我跟他易地而處,我也會放手,
他絕不會放手。」
凌紅道:「勝奎!國法不外人情。」
勝奎沉聲道:「我不能再循私,我已一錯,不能再錯。」
凌紅道:「那麼!我也算是個叛逆,你為什麼捨近求遠,厚此薄彼?」
勝奎正色道:「那是因為我分得清主從,辨得明輕重。」
他又橫跨一步,凌紅跟著也跨一步仍擋在他面前。
勝奎揚了眉道:「你要再攔我我可要……」凌紅突然往一旁閃去,翻腕亮出—把匕首,
把那尖銳的鋒又抵在自己心窩上,道:「我沒想到你竟是這麼個冷酷無情的人,我不攔你,
你只管追他去吧,可是話我要說在前頭,你要敢邁一步,我就死在這『玉泉山』頂。」
勝奎臉色陡然一變道:「你為什麼這麼護他?」
凌紅道:「並不見得我就是護他!」
勝奎吸了一口氣道:「總不能說你這是護我?」
凌紅道:「你們兩個都是我的鬚眉知己,我不願意你們兩個之中任何一個躺在另一個腳
下,勝奎!你要稍微明白點,當知我是如何的為難……」
勝奎道:「可是你也該體諒我的苦衷。」
凌紅道:「你有苦哀.我不得已,這就要看咱們兩個人誰能讓誰一點兒了!」
勝奎道:「除開這件事,任何事我可以對你百依百順。」
凌紅道:「不,我也只要這一樣,只要你能讓他走,我馬上跟你回去!」
勝奎臉色一變,倏然而笑,笑得好怪:「你為他的犧牲未免太大了,勝奎我要的是心不
是人。」
邁步追了過去。
凌紅拿匕首的玉手猛往回一按,匕首的鋒刃不見了,只見她手握著個匕首把子!
阿善、阿琦心膽俱裂,大叫一聲撲了過來,及及伸手扶住凌紅叫道:「姑娘!您怎麼
真……」
凌紅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嬌軀為之一晃。
這時候勝奎也被阿善、阿琦的驚叫叫回了頭,轉身一看,臉色大變,一閃身撲了過來,
伸雙手抓住了凌紅,急急叫道:「紅姐!你,你怎麼真……」
凌紅望著他道:「怎麼!難道你以為我是跟你鬥著玩兒的?」
勝奎顫聲叫道:「紅姐!紅姐!你……」
抬手出指,閉了凌紅心口,四處穴道。
凌紅微一搖頭道:「來不及了,勝奎!」
勝奎急得眼都紅了,一跺腳道:「紅姐!你,你為什麼這麼護他,到底為什麼?」
「勝奎!」凌紅道:「到現在你還以為我護的只是他麼,勝奎!你真是個明白人!你真
是個明白人啊!」
勝奎叫道:「難道你離開我不是為了他?」
凌紅美目一睜道:「勝奎!你是怎麼想的,你怎麼真有這種念頭,我會是那種人麼,我
要是那種人,還會千里迢迢跑來京裡找你麼?」
勝奎道:「可是譚北斗告訴我你在車隊裡跟他有了……有了……」
凌紅叫道:「譚北斗?他告訴你我在車隊裡跟他有了什麼?有了私?勝奎!你真好,你
居然會信譚北斗的,勝奎!你,你……」
她突然掙脫了阿善的扶持,抓住左手衣袖一扯,「嘶!」地一聲一隻衣袖硬被她扯了下
來,嫩藕般一隻粉臂,近肩處有一顆鮮紅的痣,她指著那顆痣道:「勝奎!你可知道這是什
麼痣?」
勝奎臉色大變,顫聲叫道:「守宮砂!」
凌紅道:「這是我初入江湖時,我娘親手給我點的,勝奎……」
勝奎突然跪了下去,低著頭悲聲叫道:「紅姐!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明白了,我該
死,我該死,譚北斗他自己無力對付傅天豪……」
凌紅道:「那是另一回事,我在車隊裡為救沈姑娘也得罪過他,兩件事互有關連,他恨
透了我跟傅天豪,可是他正面鬥不過我跟傅天豪,所以在你那兒中傷我,另一方面也挑起了
你跟傅天豪之間的拚鬥,現在你明白了麼?」
勝奎一拳捶在地上,地上硬讓他捶了個坑兒:「好大膽的東西,他不過小小一個直隸總
捕,竟敢跟我……我非殺他不可。」
「勝奎!」凌紅道:「你所以非殺傅天豪不可,就是為了這麼?」
勝奎道:「紅姐!我該死,我卑鄙,我……」
凌紅道:「現在用不著再說這些了,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拿不拿傅天豪了?」
勝奎悲笑了一聲!道:「紅姐!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
凌紅倏然一笑道:「這麼看來,你還是有私心。」
勝奎道:「正如紅姐所說,國法不外人情,誰能沒有一點私心!」
凌紅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了,我也可以走得放心了!」
勝奎兩眼猛睜,抬手又抓住了凌紅一雙胳膊,叫道:「紅姐!不!你不能走……」
凌紅道:「勝奎!你這不是傻話了麼?你能留得住我……」
「我能!」勝奎叫道:「我不惜一切。」
「別傻了,勝奎!」凌紅道:「我也不願意走!可是由不得我,不管怎麼說我總算死在
你的眼前,我心滿意足了!」
她身軀忽然泛起了一陣顫抖。
勝奎一驚站起,叫道:「紅姐……」
凌紅看了看他道:「傻勝奎!臨走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句話,對傅天豪,我雖然曾經動心,
可是我沒有忘記你在他之先,所以我仍然到京裡來找你來了,別怪我,傅天豪跟你一樣,沒
有—個女兒家見著會不動心……」
勝奎道:「紅姐……」
凌紅道:「聽我說,勝奎,我來自江湖,我走之後希望你還能把我送回江湖去……」
勝奎兩眼忽現異采,道:「紅姐,你能不能不回江湖去?」
凌紅訝然說道:「我能不能不回江湖去?你這話什麼意思?」
勝奎道:「勝家祖塋……」
「慢著!」凌紅道:「你是打算要我?」
勝奎道:「我始終就沒有不要紅姐過。」
凌紅突然笑了:「勝奎!你忘了,你我立場可不一樣?」
勝奎道:「紅姐!以後還分立場麼,你看,我不也讓他走了麼?」
凌紅道:「話是不錯,可是傻勝奎,我是個馬上就要死的人了,誰這麼傻娶個屍首回
去!」
勝奎道:「我就這麼傻。」
凌紅搖頭說道:「不行,我不能答應……」
勝奎道:「紅姐!你何忍?」
凌紅道:「眼看就要走了,我不能再害你……」
勝奎道:「紅姐!你這不是害我,是救我!」
凌紅道:「救你?」
勝奎道:「紅姐!你要是不答應,我會悔恨一輩子的。」
凌紅道:「勝奎!你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淨說傻話?」
勝奎臉色一整,肅然況道:「紅姐!我這是當著天說話……」
凌紅截口道:「不管你當著誰說話,我不能……」
勝奎突然流了淚,道:「紅姐!你忍心讓我悔恨一輩子,紅姐要是不答應,我什麼都不
顧了,我這就搶在紅姐前頭走。」
凌紅忽然一陣急喘,過了一會兒才道:「勝奎!你可真會磨人,好吧!就算我心軟
了……」
勝奎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凌紅,道:「紅姐!我感激……」
「別忙!勝奎!」凌紅道:「我有個條件,除非你先答應我這個條件……」
勝奎及眉一揚道:「紅姐!你放心,我不會再找傅天豪了。」
凌紅道:「傻勝奎!現在淡的是咱們倆之間的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勝奎道:「那……紅姐的條件是……」
凌紅道:「你得答應我,過了一年半載之後你再娶—房。」
勝奎一怔道:「紅姐這是什麼意思?」
凌紅道:「你這個王爵是世襲的,別讓我耽誤了你勝家的香煙,要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也
不會心安心的。」
勝奎道:「紅姐為我想得太周到了,我都不擔心,紅姐又擔心什麼?」
凌紅道:「別誰擔心准不擔心,你要不答應我這個條件,我也不會點頭。」
勝奎道:「紅姐!你……」
凌紅忽然又是一陣急喘,道:「勝奎!時候不多了,你可得當機立斷,別耽誤了。」
勝奎一急,當即心一橫,點頭說道:「好吧!紅姐!我答應……」
凌紅道:「可不能說說就算啊,勝奎!可千萬別讓我泉下難安啊!」
勝奎咬牙說道:「紅姐放心,我向來是說一句算一句。」
凌紅笑了,把手遞給了勝奎!她手冰涼,握之令人心碎:「行了,勝奎!凌紅是你的人
了!」
勝奎抓住了她的手,她眼閉上了,一顆烏雲螓首也垂下來了。
阿善、阿琦放聲大哭。
男人家不會輕易掉淚。
像阿善阿琦這種男人更不會輕易掉淚。
而如今,他們倆不但掉了淚,而且是放聲大哭。
勝奎沒出聲,可是他的淚不住的流。
凌紅聽不見,也看不見。
傅天豪也走遠了,要不然他說什麼也會折回來的。
紅娘子沒了,紅娘子就這麼沒了。
想想當日在車隊裡的情景,簡直就在眼前,那種情景是永遠也不會再有了。
「玉泉塔」的影子斜斜的照在地上,長長的。
風一陣一陣的刮過,吹走了阿善跟阿琦的哭聲,也吹飛了勝奎那傷心悲痛的淚水!
「八里莊」在「北京城」西,是個不算大的小村莊,有幾十戶住家,大部份是種田的農
家。
「八里莊」跟京城雖然近在咫尺,可是跟京城的繁華大不相同上泉城的繁華風似乎吹不
到這兒來,市塵的雜亂吵鬧似乎也無法感染它,它看上去是那麼淳樸,那麼寧靜。
太陽下山了,「八里莊」炊煙四起,在田裡勞累一天的莊稼漢荷鋤踏上歸途,成群的小
孩兒牽衣笑迎,搖看那滿是泥巴的小手,望看那天真無邪的笑臉,一天的勞累剎時間飛上了
九霄雲外。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安慰人的?
還有什麼比這情景更感人的?
傅天豪看在眼裡,心中感慨萬千,儘管他是江湖上的第一人,可是這當兒他對這些日子
過得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天到晚在勞累中的莊稼漢興起了無限的羨慕,他簡直不恨
不生在農家之感。
他相信,任何人也會相信,這些個老少,永遠聞不見血腥,永遠不會有廝殺紛爭,他們
有的只是淳樸、寧靜、與世無爭、守望相助、靠雙手、憑勞力養活—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他叱吒風雲,縱橫江湖這麼多年,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他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臉
上的表情也是奇異的。
他站在莊口,是莊稼漢荷鋤返家必經之路,也是孩子們牽衣笑迎父兄的地方,「大漠龍」
名滿天下,威震江湖,而這當兒在這小小的「八里莊」口,他的存在卻被漠視了,回來的也
好,接人的也好,似乎根本沒有發現他站在那兒,即使是看他一眼,那也是短暫的一瞥。
看著!想著!傅天豪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候,他身後忽然響起個話聲,一個無限甜美的話聲:「你什麼時候到的?」
傅天豪一聽就知道是誰,他沒回身,道:「到了一會兒了!」
諸亞男走到了他身邊看了看他道:「既然來了還不進去找我們?等了你一天了,揪心死
了!」
傅天豪帶著歉意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在這兒看看。」
諸亞男突然流了淚,頭往下一低了
傅天豪一急忙道:「亞男!別生氣!我知道你幾個等了我一天,揪心……」
諸亞男仰起臉,搖搖頭道:「我不是生氣,我是高興,只要你能平安的到『八里莊』來
找我們,我就知足了,老天爺對我恩厚,我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原來是為這,傅天豪吁了—口氣。
諸亞男抬袖擦子擦臉上的淚跡,接著說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咱們離這種日子也不遠
了,不是麼?」
傅天豪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聽了諸亞男這句話,他有如釋重負之感,他沉默了一下,
然後說道:「車子在莊裡?」
諸亞男點了點頭。
傅天豪道:「書玉醒過來了麼?」
諸亞男道:「還沒有,你不是說等你到了之後再餵她吃藥的麼?」
傅天豪笑了笑道:「我忘了,走!進去吧!」
兩個人並肩往莊裡走,諸亞男望著腳下輕輕問道:「勝奎傷得很重麼?」
傅天豪道:「沒有,其實那不能叫傷,我只在他左臂上劃了一下。」
諸亞男道:「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仍免不了揪心,我這簡直是自找罪
受。」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不然!要不是凌姑娘去得正是時候,勝奎跟我都非躺下不可!」
諸亞男霍地轉過臉來,睜大了一雙美月,道:「怎麼!凌姑娘趕去了?」
傅天豪這才發現,只不過一天半夜工夫,諸亞男已然憔悴得不成了樣兒,臉色白白的,
一臉的疲累神色,眼眶子都凹了,他明白,她不是悲秋,也非關病酒,完全是為了擔心他的
安危!
他忍不住一陣心疼,也一陣感動,另外還有點異樣的感受,他點了點頭,把她們離去後
凌紅翩然而至,以及勝奎緊跟著來到臨時改地「玉泉山」,還有第二天拚鬥的經過從頭到尾
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諸亞男驚得嬌靨更見蒼白,圓睜著一及美目道:「勝奎真有這麼好的一身所
學?」
傅天豪點點頭道:「他是我生平唯一勁敵,的的確確是名不虛傳,尤其他兼擅『密宗』,
我要不激他用劍,就非傷在他拳掌下不可!」
諸亞男道:「怪不得他能內震朝廷,外懾武林,多虧了凌姑娘了,要不然……」
他機伶一頓,沒有說下去。
傅天豪了一口氣道:「不談了,不管怎麼說,事情總算已經過去了,他不欠我,我也不
欠他……」
諸亞男突然說道:「我有件事兒要告訴你……」
傅天豪道:「什麼事?」
諸亞男道:「婉貞姐走了!」
傅天豪聽得一怔道:「婉貞走了,這是為什麼?」
諸亞男道:「何必問,你想想也知道,她對你用情根深,可是她不能跟你!」
傅天豪當然明白,苦笑一聲道:「她這是何苦,我怎麼會計較……」
諸亞男道:「我也說你不會計較,她也明知道你不會計較,可是她汁較,而且看得很嚴
重!」
傅天豪的心情沉重了一份,臉色也變陰沉了,道:「她什麼時候走的?」
諸亞男道:「昨兒晚上!她說她不能等你,可是她知道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到『八里莊』
來。」
傅天豪道:「可知道她上哪兒去了?」
諸亞男道:「不知道,我問了,她不告訴我,我怎麼問她都不說,怎麼!你打算追她
去?」
傅天豪搖搖頭,道:「她不會再回來的,要不然她就不會走了!」
諸亞男沉默了一下道:「我哭著求她都沒用,只差沒給她跪下了。」
傅天豪沒說話,但旋即又道:「如今書玉一個人在車裡?」
諸亞男道:「你放心,書玉姐不在車裡,好人在車裡躺上一天也受不了,何況書玉姐還
帶著病,我怎麼能讓她老待在車裡?昨兒晚上我們找了戶民家借住了一宿,到現在書玉姐還
在人家炕上躺著呢!」
說著她抬手往前一指,道:「你瞧!就是馬車停在門口那一家!」
傅天豪已經看見了,前面不遠處一戶民家門口停放著鷹王府那輛馬車,兩個小孩兒在那
兒爬上爬下玩兒得正熱鬧,一見諸亞男跟傅天豪走了過來,跳下車撒腿就跑了。
傅天豪搖搖頭道:「小孩兒畢竟是小孩兒!」
說話間已到那戶民家門口,裡頭有個老頭兒跟健壯中年漢子,看樣子那中年漢子也是剛
從日程回來,臉上、手上、腿上濺的泥星兒還沒洗呢!
諸亞男為傅天豪介紹了,傅天豪跟老少倆客氣了幾句,隨後就跟諸亞男到後頭看沈書玉
去了。
怪不得那中年漢子連衣裳都沒換,農家窮苦只那麼兩間屋,沈書玉就躺在人家屋裡,人
家怎麼好進屋去!
屋裡有個中年婦人在看著沈書玉,經諸亞男的介紹,傅天豪知道她是外頭那中年漢子的
媳婦,老頭兒的兒媳。
婦道人家沒見過什麼世面,傅天囊這裡客氣著道謝,那中年婦人卻侷促不安地退了出去!
中年婦人走了,傅天豪把一雙目光落在沈書玉臉上,沈書玉人是瘦了些,倒沒顯得怎麼
憔悴,真要論起憔悴來她還遠不如諸亞男,可見精神的折磨要比肉體的折磨來得厲害,沈書
玉雖然人在「病」中,昏迷不醒,沒吃沒喝,畢竟她人是在安眠的狀態下,既不勞心也不勞
力。
諸亞男從懷裡摸出了那裝解藥的小瓶子,道:「現在是不是讓書玉姐把藥吃了?」
傅天豪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諸亞男把瓶子往傅天豪手裡一塞,道:「等等!我去要碗水來!」
她扭頭出去了,轉眼工夫之後她又端著一碗開水走了進來!
傅天豪搖搖頭,道:「怕只怕她不會喝,我來試試看!」
他先拍開沈書玉的睡穴,然後又出指點了沈書玉幾處穴道,沈書玉卻仍在昏睡中,一點
動靜也沒有。
諸亞男皺眉說道:「好厲害的毒,不知道—顆解藥藥力夠不夠!」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道:「但願夠,看這情形她是沒辦法吃喝,說不得只有……」
他拉關瓶塞往手掌心一倒,一顆其色赤紅,卻只有黃豆般大小的藥丸落在了他手掌心裡,
他把瓶子往炕上一放,伸手捏開了沈書玉的牙關,另一隻手很快地把那顆紅色藥丸送了進去,
然後他俯下身去嘴落在了沈書玉香唇之上,提一口真氣往裡一吹,把那顆藥丸吹了進去,站
直了腰,他自己都覺得臉燙燙的,一時沒敢回過身去看諸亞男。
卻聽諸亞男在身後低低問道:「水還要不要了?」
聽諸亞男的話聲,顯然她也夠難為情的。
傅天豪道:「先放在這兒吧!說不定她醒過來之後會喝!」
就在這時候,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到了門口,先是咳嗽了一聲,然後掀簾探進了腦
袋來,是那老頭兒,他那張滿是皺紋的瘦臉上堆著矢問道:「請問您這位爺是不是姓傅?」
傅天豪忙點頭說道:「不錯!我姓傅,老人家有什麼事?」
老頭兒道:「我沒事,外頭有人找您!」
傅天豪聽得先—怔,接著他想起了凌紅,忙道:「老人家!是不是一位姑娘?」
老頭兒一搖頭道:「不!是個漢子,個頭兒挺大,缺一條胳膊。」
傅天豪聽得臉色一變,諸亞男急問道:「天豪!是誰……」
傅天豪道:「缺胳膊的人不多,可能是譚北斗手下『四殘』裡的一個,你守著書玉,我
出去看看!」
他謝了老頭兒一聲,邁步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一看,果然沒錯,馬車旁站著個人,正是「四殘」中那缺胳膊的兩個中的一個。
他定了定神道:「沒想到此時此地會見著閣下,真是大出入意料了!」
那獨臂人兩眼一翻,冷冷說道:「咱們倆都命大,要不然不會在這兒再碰面!」
那獨臂人道:「我們幾個跟了老爺子多少年,不管老爺子對別人怎麼樣,對我幾個都是
恩重如山,老爺子幾位這筆血債,我們弟兄倆當然要向你伸手……」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說得是!不過我不希望在這兒!」
獨臂人冷冷道:「我說的也不是這地方,更不是這時候。」
傅天豪道:「那正好!閣下只管訂個時地……」
獨臂人一招手一道白光迎面射到,傅天豪伸手抄住了,是一封信,封了口的信.獨臂人
道:「我只是奉命給你送信的,你看過這封信之後咱們再談別的不遲。」
傅天豪當即撕開了信封,抽出了信箋,信箋上寫著龍飛鳳舞幾行字跡,寫的是:「秦婉
貞主婢二人已落我手,限你一個對時之內自斷雙手送往『八里莊』西一里處枯井旁贖回她主
婢兩條性命,過時不候,也莫怪我辣於摧花!復仇使者。」
傅天豪看得心神猛然震動了好兒下,霍地抬眼說道:「這人是誰?」
獨臂人冰冷說道:「你沒看見下款麼?」
傅天豪道:「我問你復仇使者是誰?」
獨臂人道:「復仇使者就是復仇使者。」
傅天豪一步跨到,伸手扣住獨臂人的「肩井」穴。
獨臂人神色不變,冷冷說道:「要怕你這一手我也不會來了,別動我,你得為那兩個想
想。」
傅天豪道:「我不信秦姑娘主婢會……」
獨臂人冷笑一聲道:「我懷裡有根鳳釵,你拿出來看看。」
傅天豪另一隻手插入了獨臂人懷中,當他的手抽回來的時候,他手裡果然多了根鳳釵,
他一眼就認出那的的確確是秦婉貞的飾物,他的心當即就往下一沉!
只聽獨臂人冷冷說道:「傅天豪!放手。」
傅天豪扣在他「肩井」穴上的那隻手慢慢鬆了,道:「你們在什麼地方截……」
獨臂人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在什麼地方不都一樣?反正她主婢已經落進了我們手
裡!」
傅天豪道:「你們為什麼不找我?」
濁臂人邪惡地一咧嘴道:「我們有自知之明,以卵擊石,螳臂擋車,這種事我們不幹!」
傅天豪道:「你們要知道,她跟我毫無關係。」
「也許。」獨臂人道:「可是我敢說你絕不會任那位復仇使者辣手摧花?對不對。」
傅天豪搖頭說道:「你們太卑鄙了,大卑鄙了,秦婉貞主婢都是弱女子……」
獨臂人道:「這個我們知道,可是她若有什麼三長兩短,那不能怪我們,只能怪你,是
不是?」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話怎麼說,那只有任你了,不過……」
獨臂人道:「別不過了,我只是奉命來送信的,信送到了我的事兒就沒了,想怎麼做,
該怎麼做,那全在你了,告辭了,別忘了,今天這時候到明天這時候,只有一個對時!」他
轉身要走!
傅天豪伸手一攔道:「慢著!」
獨臂人回過身來獰笑說道:「怎麼?敢莫你想留下我?」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老實說我沒那個膽,我只想問清楚些……」
獨臂人道:「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傅天豪及眉微揚道:「一個對時之內,我把雙手送到信上指定的地方去,我是不是在那
兒能見著秦始娘主婢?」
獨臂人道:「信上怎麼說的?」
傅天豪道:「信上沒說。」
獨臂人道:「信上沒說的,我—概不知道?」
傅天豪兩眼之中突然射出兩道逼人異采,道:「我要是想從你嘴裡問出秦婉貞主婢的所
在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59:14
第三十四章
獨臂人冷笑一聲道:「那是癡人說夢,不妨告訴你,那位復仇使者防著這一點了,他沒讓我
知道秦婉貞主婢的所在,你就是殺了我,我也說不出什麼來!」
傅天豪道:「是這樣麼?」
濁臂人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那就在你了。」
傅天豪沉聲道:「這像一筆交易,在這筆交易裡,我賠的可能遠比賺的成份大,只有傻
子才會冒這個大風險……」
獨臂人冷冷一笑道:「恐怕你只有做一回傻子了,這種事本來就是這樣,要想贖票只有
乖乖聽人的。」
傅天豪道:「不能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麼?」
獨臂人道:「我做不了主,沒人強迫你非贖票不可,願不願贖那還在你,你自己打點吧,
我沒那多工夫賠你閒扯了。」
他轉身要走,但忽又停步說道:「話我說在前頭,別打跟蹤我的主意,你的—舉一動全
在人耳目之中,要是讓那位復仇使者知道你打歪主意,一氣之下撕了票,到那時候你可別怪
我!」
說完了這句話,他邁開大步走了!
傅天豪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口 口 口
傅大豪進了屋,沈書玉已經醒了,她靠牆坐著,身子顯得很虛弱,諸亞男坐在一邊賠著
她!
傅天豪一進來沈書玉眼圈兒馬上紅了,激動地叫了他一聲:「天豪!」
傅天豪怔了一怔道:「怎麼!你已經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沈書玉勉強笑笑說道:「既渴又餓,混身發軟,亞男妹妹已經招呼主人給我做吃的去
了!」
傅天豪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都餓得慌,何況這麼些日子沒吃沒喝,吃點兒
喝點兒之後也許就好了。」
沈書玉深深地看了傅天豪一眼,含著無限柔情地道:「這些日子以來的事,亞男妹妹都
告訴我了,苦了你了!」
諸亞男在一旁說道:「姐姐這是幹嘛呀!又不是外人。」
沈書玉眼圈兒忽又一紅,淚珠兒成串地落了下來:「我難受只難受鳳姐姐……」
傅天豪已經夠沉重的心情,立時又為之一陣黯然。
諸亞男心裡哪能不難受,她有意岔開話題,抬眼說道:「天豪!是誰找你?」
傅天豪想瞞,可是偏他又知道這件事瞞不得,他沒說話,遲疑了一下,把那封信連同那
枝鳳釵一齊遞了過去。
諸亞男起先有點詫異,把東西接過去嘴裡還問了聲:「這是……」等她的目光在信箋上
來回看了幾趟之後,她臉上變了色,霍地從炕上站了起來,驚叫說道:「婉貞姐跟小玲讓人
綁了,天豪!這,這是……」
沈書玉挪身過來抓住了諸亞男,道:「怎麼回事兒,妹妹!」
諸亞男轉過臉去急道:「婉貞姐跟小玲讓人綁了,要天豪自斷雙臂贖她們倆去!」
沈書玉雖說是個弱女子,但她可以說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打從車隊起,一直到片刻
之前為止,儘管她進出險地,死裡逃生好兒回,她都沒有慌過,沒有亂過,可是現在一聽秦
婉貞主婢讓人綁了,而且要傅天豪自斷雙手去贖!她慌了、她亂了、臉白了、抓著諸亞男那
只手馬上抖了起來,失色的香唇翕動了幾下才說出話來:「妹妹!是誰?」
諸亞男道:「我不知道……」
轉過臉來問傅天豪道:「天豪!這是……這自稱復仇使者的是誰?」
傅天豪是三個人之中唯一能夠平靜的,他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送信的是譚北斗
手下『四殘』中的一個。」
「譚北斗!」沈書玉跟諸亞男幾乎同時脫口叫了一聲,一聲「譚北斗」叫過之後,沈書
玉悲聲說道:「他害得咱們還不夠慘麼?他怎麼還……」
諸亞男接著詫聲說道:「譚北斗的人?譚北斗師徒不是在『門頭溝』那一帶……」
傅天豪道:「譚北斗手下『四殘』裡的這兩個,只是在我們進谷的當初制了他們倆的穴
道……」
諸亞男道:「缺胳膊那兄弟倆?」
傅天豪道:「不錯!」
諸亞男道:「剛才來的是那一個?」
傅天豪想了想道:「缺胳膊的兄弟倆是孿生兄弟,我分不出誰是誰來,我只能從他們倆
缺的那胳膊上辨認,送信的這個缺的是左胳膊。」
諸亞男道:「那麼這『復仇使者』許是缺右胳膊的那一個?」
傅天豪道:「或許,不過既是他們兄弟倆弄的鬼,似乎則不著隱隱瞞瞞的,一個來送信,
再傻人也會馬上連想到另一個。」
諸亞男道:「這麼說來,這『復仇使者』不是另一個?」
傅天豪格頭說道:「聽他的口氣,似乎不像是另一個,其實『復仇使者』是誰倒無關緊
要,要的是婉貞跟小玲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諸亞男一跺腳道:「真急死人了,好話歹話都跟她說盡了,叫她別走,她就是不聽,現
在——」
沈書玉這當兒也漸漸趨於冷靜了,道:「妹妹,別抱怨婉貞姐了,她怎麼知道會出事兒,
她願遭歹徒綁架?她要是知道會出事兒也絕不會惹這個麻煩了,抱怨沒有用,現在也不是抱
怨的時候,要緊的是趕快想辦法救婉貞姐跟小玲!」
經沈書玉這麼一說,諸亞男也慢慢轉趨平靜了,她抬眼望著傅天豪道:「你看這件事怎
麼辦?們怎麼救婉貞姐跟小玲?」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我似乎是流年不利,怎麼這麼多災多難……」
頓了頓道:「這件事我想一個人來辦,書玉不會武,身子也還沒好,需要人照顧,在這
節骨眼兒上萬萬不能再出錯了。」
諸亞男想說什麼,可是她明知道傅天豪說的話沒有錯,要是在這節骨眼兒上沈書玉再出
了亂子,那麻煩可就大了,她只有點點頭道:「好吧!我來照顧書玉姐,那麼你……」
傅天豪道:「我不能拿這雙手贖票去!要是我自斷了這兩隻手,咱們這幾個人就要任憑
那位『復仇使者』欲取欲求了!」
諸亞男道:「那你是打算跟他們周旋了?」
傅天豪點點頭道:「事實上我只有這一條路,目下咱們要做的是先離開這兒,這兒已經
不夠安全,咱們不能給人家惹來禍害,人家沒招惹誰,咱們從前門大大方方的走出去,讓他
們知道咱們已經離開了這兒……」
諸亞男美目一睜道:「難不成他們在這兒布的有眼線?」
傅天豪道:「不能說沒這個可能,據送信的這位說,我們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耳目之
中,我寧信其真不信其假……」
諸亞男道:「既是這樣,為什麼不就近找出他們那眼線來,逼問他婉貞姐跟小玲的下
落?」
傅天豪搖搖頭道:「我不打算這麼做,我不知道送信的這個說的是真是詐,即便是真也
不要緊,只要咱們一走,我相信那跟線一定會跟咱們走,不愁他會跑了,等到該動他的時候
再動他也不遲!」
諸亞男道:「那……咱們現在就走麼?」
傅天豪道:「等書玉吃點兒喝點兒之後再說。」
沒多大工夫,老頭兒的兒媳婦送吃喝來了,農家自不會有什麼好吃喝,回過籠的饅頭外
帶一碗小米兒粥,一塊「醬疙瘩」,沈書玉雖然出身書香,可並不嬌生慣養,在外頭也跑慣,
如今正當餓的時候,吃喝起來倒也口口香。
事兒就這麼怪,肚子裡沒東西再好的身子也會發虛,可是一旦填飽了肚子,力氣馬上就
來了。
沈書玉能下床了,儘管兩條腿還有點軟,頭還有點暈,那是因為躺太久了,跟身子沒多
大關係。
三個人走了,臨走諸亞男給這一家留下了一片金叫子,好心有好報,足夠這一家吃喝個
—年半載的。
這時候夜色已然低垂了,馬車在夜色裡馳出了「八里莊」。傅天豪高坐車轅趕路,沈書
玉跟諸亞男都在車裡頭!
諸亞男是個急件子,車一出「八里莊」她便挑起車簾問道:「天豪!有動靜麼?」
傅天豪搖搖頭道:「現在還沒有。」
諸亞男轉眼往四下裡看了看,夜色低垂,遠一點兒什麼也看不見,她皺眉說道:「咱們
走得真不是時候,這下可好,人家看得見咱們,咱們卻看不見人家,怎麼會知道他們有沒有
眼線跟著咱們?」
傅天豪道:「不要緊!遲早會知道的。」
諸亞男道:「遲早會知道?你可真沉得住氣啊,要知道他們限你一個對時。」
傅天豪道:「我知道,只是急並沒有用,是不?」
諸亞男道:「我也知道急沒有用,只是……」
她話鋒微頓,沉默了一下道:「天豪!咱們這是上哪兒去?」
傅天豪道:「我要找個安全地方,把你跟書玉先安置下來。」
諸亞男道:「安全地方?什麼地方安全?」
傅天豪道:「只要撇開了他們的眼線,處處都是安全地方。」
諸亞男道:「你也真是,夜靜時分這輪聲蹄聲一里外都能聽得見,咱們怎麼撇開他們的
眼線?」
傅天豪道:「你別著急,我自有辦法。」
說著話,馬車不停地往前馳進,傅天豪猛加兩鞭,馬車馳行頓疾,風馳電掣般往前馳進,
蹄聲跟輪聲像驟雨一般。
轉眼工夫半里過去,傅天豪忽然說道:「亞男,把書玉抱起來。」
諸亞男在車裡聽得一怔,忙問道:「把書玉姐抱起來?幹什麼?」
傅天豪道:「咱們要離車了,我叫你跳時,你就從前頭往右跳,聽清楚了麼?」
諸亞另一聽這話馬上就明白了,她當即抱起了沈書玉,
道:「書玉姐!你閉上眼吧,挨緊我。」
只聽傅天豪道:「亞男!你準備好了麼?」
諸亞男雖然也有一付好身手,可是這跳車卻是生平頭一
道兒,心裡不免有點緊張,道:「準備好了,只等你的話了。」
傅天豪道:「聽清楚了,跳下車之後跟著車行的方向往前
跑,或者是往前滾,身子要盡量放低免讓人發現,跳。」
耳聽得傅天豪一聲跳,諸亞男心頭先—陣猛跳,可是她不敢欺誤,一咬牙、—橫心,抱
著沈書玉飛身離車往右跳去。
腳沾實地她想往前跑,奈何身不由主,她摔倒了,一連翻了兩三個跟頭才停了下來。
幸好落腳處是一片草地,要是硬泥地或者有石頭,諸亞男跟沈書玉這下非摔得衣衫綻裂,
皮破血出不可。
諸亞男沒覺出自己身上怎麼樣,一停下她馬上問沈書玉:「書玉姐!你碰著哪兒沒有。」
只聽沈書玉在她懷裡低低的說道:「我在妹妹懷裡,就是碰也碰不著我啊!」
諸亞男吁了一口氣道:「嚇著姐姐了吧?」
沈書玉道:「沒有!我沒來得及害怕,現在想想還好玩兒的,他呢?下來了沒有。」
諸亞男道:「不知道!讓我看看。」
只聽傅天豪的低沉話聲在身邊響起!「我在這兒,別說話,有人來了。」
這時候那蹄聲輪聲已經去遠了,諸亞男馬上聽見一陣快速的衣袂飄風聲山遠而近,從身
邊不遠處掠過。
諸業男抬眼一看,只見一條高大黑影電一般的從路上掠過往馬車馳行方向追去!
天雖然黑,那高大人影馳行儘管快,但由於距離近,諸亞男仍能依稀辨出那是個獨臂人,
缺一條右胳膊。
她呆了一呆:「天豪!你看見了麼,不是送信的那一個?」
傅天豪道:「我看見了,是那對孿生兄弟中的另一個。」
諸亞男道:「這麼說他也不是那復仇者。」
傅天豪道:「不錯,他不該是!」
諸亞男道:「復仇者另有其人,會是誰?譚北斗的手下還有誰?」
傅天豪道:「譚北斗手下除了這兩個之外沒別人了,譚北斗本人跟他三個徒弟,還有
『四殘』中的另兩個,都先後躺在了別處跟『門頭溝』附近,我一時也想不出還有誰會替譚
北斗出頭,現在想想或許就是這兩個搞的鬼,復仇者可能就是他們兩個!」
諸亞男道:「對,他們兩個替換著露面,一個跟咱們碰頭,另一個看著人,這樣咱們就
不敢動他!」
傅天豪道:「他們倆對譚北斗倒是忠心耿耿。」
諸亞男道:「這樣算什麼英雄好漢!」
傅天豪道:「這種事是沒辦法的,江湖上也本就是這麼回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用
別的辦法,走吧!咱們別耽誤了,等馬車停下讓他們追上時,他會明白是怎麼回事,折回來
找咱們的。」
諸亞男道:「那不更好麼,咱們可以擒住一個找另一個換人去,我不信那另一個會對譚
北斗忠心得不要自己的一母同胞。」
傅天豪心裡一跳,道:「對!這個辦法倒是可行,我怎麼就沒想到,走!咱們迎上去找
他去。」
諸亞男道:「這一跳算是白跳了。」
沈書玉道:「並沒有白跳,咱們要不跳車也不會發現所謂復仇者就是他們兄弟倆。」
諸亞男笑了,道:「姐姐說得是,既然沒白跳,翻這兩個跟頭也不冤。」
三個人沿著官道往前走,走沒多遠,傅天豪忽然停了步道:「他折回來了。」
諸亞男忙停步凝神一聽,只聽一陣急促的衣袂飄風聲從前面夜色中傳了過來,轉眼工夫
之後已可看見一條高大人影劃破潑墨般濃濃夜色飛躍著掠了過來。
這時候傅天豪等看見了獨臂人,自然獨臂人也看見了他三個,只見那高大人影硬生生收
住身法忽然停了下來。
隨聽一聲冷笑傳了過來:「姓傅的,任你再鬼你還是沒能跑掉。」
傅天豪估量了一下距離,那高大獨臂人停身處在兩丈以外,這時候動手稍嫌遠了些,所
以他沒動聲色道:「算你的運氣比我好,你這麼跟著我是什麼意思?」
那獨臂人道:「自然是為防你弄鬼。」
傅天豪道:「人在你兄弟手裡,我投鼠忌器,有著顧慮,還能弄什麼鬼?」
那獨臂人道:「話是不錯,可是我們總不能不防著點兒!」
傅天豪一邊說著話,一邊緩步往近處挨,獨臂人說完了這句話,他已然欺近了一丈,現
在他有絕對的把握了。他道:「我沒想到你兄弟對譚北斗居然這麼忠心耿耿。」
那獨臂人道:「那當然,江湖上講究的是受人點滴,報以湧泉,何況我兄弟跟隨譚老爺
子不少年,所受的也不只點滴!」
傅天豪道:「你兄弟認為這樣就能為譚北斗報仇了麼?」
那獨臂人道:「當然,除非你不要那兩個女人的命了,要不然你就得自斷雙手,一旦等
你自斷了雙手,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你還能施出一招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人沒有不惜命的,別人的命跟自己的命一比,別人的命斤兩就輕
多了,在誰都是這樣,是不是?」
那獨臂人冷笑—聲道:「話是不錯,可是我弟兄看準了,你是唯一的例外,你只會顧別
人,不會顧自己,也就是說你缺少一付硬心腸,你受不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那
種內疚!」
諸亞男道:「傅天豪既是這麼個人,你們還忍心害他麼?」
那獨臂人道:「他殺了譚老爺子師徒跟我兄弟共事多年的朋友,這個仇我兄弟不能不
報。」
傅天豪道:「怕只怕你兄弟的心思要白費了。」
他舉步逼了過去!
那獨臂人沉聲說道:「傅天豪!你要幹什麼?」
傅天豪道:「你怎麼不想一想,我要是打算躲你,豈會迎著你走過來。」
那獨臂人道:「你是想動手制裁?」
傅天豪道:「不錯!你現在明白已經遲了。」
那獨臂人道:「你不顧那兩個女人了?」
傅天豪道:「怎麼能不顧,當然要顧,只要我擒住你,你那兄長絕不敢輕動人質。」
那獨臂人道:「我那兄長做不了主。」
說話間傅天豪已然逼近,疾跨一步伸手向獨臂人抓了過去,他取的是獨臂人的左「肩
井」。
那獨臂人居然一動沒動,任他的鋼釣般五指落在「肩井」要穴上,傅天豪為之一怔,道:
「這倒頗出我意料之外。」
那獨臂人冷冷說道:「到時候你會乖乖的放了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傅天豪道:「你怎麼不說你明知不是我的敵手,一躲—逃會露了破綻?」
那獨臂人哼哼冷笑說道:「你這是自作聰明,愛怎麼想由你了。」
傅天豪道:「我認為這件事完全是你們弟兄倆的傑作,事實上我也想不出還會有別人為
譚北斗出頭,只能擒住一個,另一個就不敢輕動人質,進一步我也可以找另一個換人,不管
我的想法對不對,我都要試一試!」
那獨臂人冷笑說道:「有些事情你的確想不到,要試你就試吧,我不攔你!」
傅天豪道:「你告訴我,你那兄長現在何處?」
那獨臂人道:「你要找他?」
傅天豪點頭道:「當然!我要讓他知道我已經擒住了你。」
那獨臂人微—點頭道:「好!我帶你去你們的馬車就在前頭,咱們坐車去吧,坐車快一
點兒。」
傅天豪道:「我正是這意思,走!」
諸亞男扶著沈書玉跟了上去!沈書玉低低說道:「妹妹!這人鎮定得出奇,他會不會玩
什麼花樣?」
諸亞男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兩句話工夫已看見了馬車,馬車停在路旁,那套車的牲口正在啃路旁人樹上的樹皮,傅
天豪推著那獨臂人就要上車轅,諸亞男立即揚聲說道:「天豪!書玉姐跟我怕他有詐,閉住
他的穴道!」
只聽那獨臂人道:「好主意,要是不放心的話,盡可以閉住我的穴道。」
傅天豪沒說話,抬手制住了獨臂人兩條腿及左胳膊二處穴道,把他拖上了車轅。
獨臂人左胳膊及兩腿三處穴道雖已受制,但並不妨礙他說話,等諸亞男跟沈書玉一上車,
他立即說道:「往前走。」
傅天豪揮起一鞭,趕著馬車往前馳去!
約模馳巴了半里多後,大路忽分為二,一條筆直前伸,一條斜斜往左,獨臂人道:「走
左邊這一條。」
傅天豪一帶韁繩,馬車馳上了左邊那條路。
馬車在這條路往前馳進,一口氣馳出了兩里多。
那獨臂人忽然說道:「慢下來。」
等到傅天豪微收韁繩緩下馳速之後,獨臂人接著說道:「往左拐。」
左邊投路,是一大片荒郊野地,有樹林,還有山,這片草原直伸到了山邊。
獨臂人不但很鎮定,而且相當「合作」,相當「乖」,傅天豪心裡禁不住也有點嘀咕起
來,可是他不相信在這種情形下,獨臂人能玩什麼花樣,施什麼詐,他仍然照著獨臂人的話
去做,調轉馬頭把馬車趕離了大路,馳上了這片荒郊野地。
只聽獨臂人又道:「看見那黑忽忽的一片了麼?那是座山,把車衝著那座山趕過去。」
傅天豪沒說話,揚手揮起了一鞭。
一刻工夫之後,那座山己近在眼前,挺高挺大的一座,這時候傅天豪已看見山坳裡有點
燈光,但就在他看見那點燈光的時候,那點燈光忽然熄滅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2:59:50
第三十五章
傅天豪道:「你那位兄長想必就在剛才那點燈光之處了?」
那獨臂人道:「不錯!他就在那處山坳裡,他已經聽見車聲了。」
傅天豪道:「你們弟兄倆都很夠機警的,一身所學也都不錯,假如走上正途,不難成名
揚萬,成為一流好手。」
那獨臂人道:「誇獎了,我兄弟怎麼比也比不上你『大漠龍』!」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江湖上已經沒有『大漠龍』這一名號了。」
那獨臂人道:「江湖上已經沒有『大漠龍』這一名號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傅天豪道:「江湖上這種刀口舐血,你殺我,我殺你的日子,我已經過膩了,甚至怕了,
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了。」
那獨臂人道:「真的麼?」
傅天豪道:「我已經把我的劍毀掉了,你不見我沒帶寸鐵麼?」
那獨臂人道:「打算退出江湖,娶妻生子過平靜日子?」
傅天豪道:「不錯。」
那獨臂人冷笑一聲道:「恐怕沒那麼容易,你是江湖人,應該知道打古至今,凡是江湖
人哪一個能全身退出江湖的。」
傅天豪道:「我也知道不容易,可是我不能不勉力一試。」
那獨臂人道:「那你就勉力試試吧!」
傅天豪忽一收韁,馬車漸漸減少速度停在山坳口,他往山坳口看了看,黑忽忽的,什麼
也看不見,他道:「你說話吧!」
那獨臂人立即揚聲說道:「老大!是我,把燈點上吧!」
只見黑忽忽的山坳裡光亮一閃,一點燈光已亮了起來,這會兒傅天豪能看出個大概來了。
山坳裡,緊挨山壁下蓋著一座小茅屋,燈光就是從小茅屋一扇窗戶裡透射出來的。
忽然,那座小茅屋的兩房門打開了,茅屋裡燈光—閃,走出一個高大黑影子,那自然是
另一個獨臂人。
只聽他沉聲說道:「老二!這是怎麼回事?」
傅天豪身邊這獨臂人高聲笑道:「我沒想到傅天豪會下手擒我,他認為這件事是咱們倆
搗的鬼。他也認為只須制住咱們哥兒倆之中的任何一個,就能逼另一個跟他換人,我怎麼說
他都不相信,沒奈何,我只有帶他來了。」
那獨臂人冷笑說道:「原來是這麼檔子事兒,姓傅的,你的膽子真不小,居然敢冒這個
險,你錯了,這件事我們哥兒倆做不了主,那兩個雌兒也不在這兒。」
傅天豪道:「在不在這兒不要緊,我只要你交出人來就行了。」
那獨臂人道:「你聾了麼?沒聽我說這件事我們弟兄倆做不了主!」
傅天豪道:「我沒聾,我聽得清清楚楚,只是我不相信。」
那獨臂人道:「不信那你就看著辦吧,我懶得跟你囉嗦。」
說完了話,他居然轉身就要進屋去。
傅天豪雙眉一揚,喝道:「站住。」
那獨臂人轉回身來,冷然說道:「你還有什麼廢話要說?」
傅天豪道:「你還要不要你這個兄弟了?」
那獨臂人冰冷的說道:「沒聽我說麼?你看著辦就是。」
轉身進了茅屋,砰然一聲關上了門。
傅天豪不由為之怔住了,世上居然有這種事,兄弟落在仇敵手裡,做兄長的卻全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還讓人看著辦。
只聽身邊這獨臂人笑道:「姓傅的,我沒騙你吧,我們弟兄倆是不是做不了主!」
傅天豪沉聲道:「難不成他連你這麼一母同胞都不顧了?」
這獨臂人搖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你砍我一刀,那兩個女的之中的一個也會挨一刀,
這很公平,我們弟兄倆並不吃虧,這是我們弟兄倆跟那『復仇使者』說好了的,為報譚老爺
子跟幾位朋友的血海深仇,我們兄弟倆把命豁出去了,你想嘛,把命都豁出去的人,還怕什
麼?」
傅天豪雙眉又一揚道:「我就不相信!」
他輕揮—鞭把馬車趕進山坳,伸手拍開了這獨臂人兩腿穴道,道:「你帶我進屋看看
去!」
「可以。」這獨臂人—點頭道:「我很樂於帶路。」邁步往茅屋行去。
傅天豪道:「亞男!小心照顧書玉。」
緊邁一步跟了過去!
到了茅屋門口,獨臂人抬腿一腳踹開了門,他那位兄長當門而坐,冷冷的瞅著傅天豪,
他道:「姓傅的,你進去搜吧,別說是女人,只要找到一根女人頭髮,我們弟兄倆加倍賠
你!」
這座小茅屋只眼前這麼一間,有張床、有張桌子,桌子上有盞油燈,別的什麼都沒有。
傅大豪這時候才相信秦婉貞跟小玲確不在眼前這座小茅屋中,他根本沒進去,目光一凝,
望著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道:
「告沂我,你們倆把那兩位姑娘藏到哪兒去了?」
傅天豪身邊這獨臂人笑道:「聽見了麼,老大!『大漠龍』傅大俠在問你話呢?」
當門而坐的那獨臂人冰冷說道:「姓傅的,這話你不該問我們弟兄倆,該去問『復仇使
者』!」
傅天豪沉聲道:「我還是認為你們倆就是『復仇使者』。」
當門而坐的那獨臂人道:「你要是還這樣想的話,我也還是那句話,你看著辦吧!」
傅天豪身邊這獨臂人道:「姓傅的,別自作聰明了,我勸你還是趕快把一雙手送到指定
的地方去吧,你的時候不多了,」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我很後悔。」
當門而坐的那獨臂人道:「你後悔什麼?」
傅天豪道:「我後悔當日一念不忍留下你們這兩條性命。」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道:「你錯了,姓博的,就是當時你殺了我們弟兄倆,如今照樣會有
人找你算帳,只不過當時你要是殺了我們弟兄倆,如今找你算帳的這個人就得一個人跟你周
旋了!」
傅天豪兩眼忽地一睜,道:「不錯,現在我確信除了你們兩個之外,還有別人了。」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微微一愕道:「姓傅的,現在你怎麼忽然想通了?」
傅天豪冷笑道:「你們弟兄倆不可能互解穴道,是不是?」
他身邊那獨臂人也一怔道:「不錯,你怎麼到現在才想通,唉,我們弟兄倆早先也沒想
到這個,要是早想到了跟你提一提,你也早就相信了!」
傅天豪道:「可是,那解開你們弟兄倆穴道的那個人是誰?」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道:「那就是署名『復仇使者』那人。」
傅天豪道:「他是誰?」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道:「見了面你就知道了。」
傅天豪道:「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道:「等你把雙手送到指定的地點之後……」
一咧嘴接道:「或許他就在那兒等著你。」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他只要我這一雙手?不會吧?」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道:「這我們倆就不知道了,你最好去當面問他。」
傅天豪道:「我姓傅的這方面一共五條命,我大划不來了。」
他身邊這獨臂人突然說道:「你怎麼不算算譚老爺子那方面一共是幾條命?」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譚北斗師徒三個,再加上『四殘』中的另兩個,也是五條命,嗯!
不差!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他身邊這獨臂人道:「這不就結了麼!你還有什麼不划算的?」
傅天豪道:「只不過我這方面五個人當中有四個無辜。」
他身邊這獨臂人道:「這不能怪別人,要怪只能怪她們都跟你有關係,而且這關係還不
尋常—般。」
傅天豪看了他一眼道:「你倒很會說話啊……」
頓了頓,話鋒忽轉,道:「復仇使者是誰,譚北斗的朋友?」
他身邊這獨臂人脫口說道:「何止是朋友……」
臉色一變,倏然而笑,道:「姓傅的,你真行,到底被你詐出來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那就何妨索性大方點?」
他身邊這獨臂人道:「我可以大方,只是說出來怕你不信。」
傅天豪道:「何不試試看?」
「好吧。」他身邊這獨臂人吸了一口氣道:「譚老爺子的二
徒弟,羅廣信羅二爺。」
傅天豪倏然笑道:「你沒說錯。我是不信。」
他身邊這獨臂人聳聳肩道:「是不是?」
傅天豪笑容一斂,伸手扣在他「肩井」要穴之上。
這獨臂人臉色一變道:「姓傅的,你想幹什麼?」
傅天豪道:「你知道,何必多問。」
這獨臂人道:「我坦白告訴你了,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
只聽當門而坐那獨臂人冷冷說道:「姓傅的,『復仇使者』現在可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你不會願意他在那兩個雌兒身上也伸手亂抓吧。」
傅天豪心頭一震鬆了手,道:「你們相信死人會復活麼?」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冷冷說道:「自然不相信,不過詐死的人一定會復活的。」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羅廣信是詐死,不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冷笑說道:「可惜你沒去看看,他前胸藏著護心鏡。」
傅天豪道:「這麼說譚北斗那另兩個徒弟……」
「不!」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道:「譚老爺子只留下了羅二爺一個。」
傅天豪道:「看來他最鍾愛這個二徒弟?」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造:「你只說對了幾分,最主要的還是……」
傅天豪接口說道:「他這二徒弟狡滑多智,極工心計,能替他辦大事。」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點頭道:「對,這你才算說著了。」
傅天豪道:「高明啊!高明,我做夢也沒想到譚北斗臨死還留下了這麼一著,的確是老
謀深算,令人衷心歎服!」
忽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來:「傅天豪!我這裡代我們老爺子致謝了。」
傅天豪臉色一變道:「羅廣信,果然是你!」
他閃身後退,抬眼往上看去!
奈何夜色太濃,除了一片黑忽忽的山壁外,他什麼也看不見。
隨聽那冰冷話聲又傳了不來:「你知道就好了,本來在你自斷雙手之前我是不打算跟你
見面的,可是現在我不得不現身來告訴你一聲,你要是認為制住他們弟兄倆有用,你盡可以
制住他們弟兄倆,到了一個對時之後,你可以到我指定的地點去給那兩個女人收屍去!」
傅天豪道:「他們倆豁出命去是為報恩,你怎麼可以也不顧他們倆?」
上頭那冰冷話聲道:「我不妨告訴你,只能置你於死地,我不擇手段,也不惜任何犧牲,
他兩個要割要刮任你,願不願自斷雙手在一個對時內送到指定的地方去也任你,言盡於此,
我走了!」
山壁頂上那片黑忽忽的夜色裡,又歸於沉寂。
傅天豪沒動,也沒說話。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一咧嘴道:「姓傅的!你為什麼不追上去!」
傅天豪緩緩說道:「夜色太黑了,上頭有樹林,有山石,到處是可以藏身的地方,我找
不著他的,再說這也可能是他調虎離山計,我傅某人不上這個當!」
當門而坐那獨臂人咧嘴而笑笑得好邪惡:「這就對了,我勸你還是乖乖的在一個對時內
自斷雙手,送到那指定的地點去吧!」
傅天豪看了他兩個一眼,一句話沒說,轉身往馬車行去。
他身邊這獨臂人突然說道:「姓傅的!怎麼回事兒,不要我們弟兄倆了?」
傅天豪冷冷看了他一眼道:「羅廣信陰狠毒辣,較諸譚北斗有過之無不及,他要想達成
某一目的,由來不擇手段,你們跟他相處多年,應該比我清楚,我相信他為了置我於死地,
的確能不惜任何犧牲,要你們倆並沒有用。」
邁步向馬車行了過去,他沒再回頭,坐上車轅拉轉馬頭趕著車馳出了山坳。
站在門口那獨臂人呆了一呆道:「這倒真讓人想不到啊!」
那當門而坐獨臂人忽然站了起來,道:「咱們得防他改變心意,這兒不能再待了,老二,
走!」
他抬獨臂向桌上那盞燈揮去,燈滅了,剎時山燭裡又是一片漆黑。
口 口 口
馬車順來路往前馳動,傅天豪道:「對這件事我要刮目相看了,我得在約定的時間沒到
之前把你們倆送到一個安全地方去……」
諸亞男道:「你真打算到他們指定的地方去?」
傅天豪道:「除了這樣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有到時候相機行事了。」
諸亞男道:「那就讓我們姐兒倆跟你一塊兒去,多個幫手總是好的。」
「不行!」傅天豪道:「這件事要是能如咱們的意,有我一個人去也就夠了,要是不能
如咱們的意,人去得多只是等於把命往他手裡邊。」
諸亞男沉默了一下道:「天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書玉姐跟我還會活下去麼?」
傅天豪心頭一震道:「你們倆好意我感激,可是你們倆不能死,因為你們倆還有別的事
兒。」
諸亞男道:「要我們倆給你報仇?」
傅天豪道:「冤仇宜解不宜結,冤冤相報,何時得了,這個仇不報也罷,我要你們倆替
我奉養我老娘,她老人家兩眼失明,行動不便,總得有個人照顧。」
諸亞男沒說話。
卻聽沈書玉道:「天豪!我答應你,要是你能順利救出婉貞姐跟小玲,那自不必說,要
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亞男會馬上趕往大漠見老人家去,我們倆會代你侍候老人家一輩
子。」
博天豪心中一陣黯然,吁了一口氣道:「這我就放心了,謝謝你們倆了。」
忽聽前面遙遙傳來一個低沉話聲:「趕車的可是傅大俠?」
傅天豪聽得一怔,連忙收韁停下馬車,揚聲說道:「正是傅天豪,尊駕哪位?」
只聽前面夜色中有人叫道:「我冒叫這一聲叫對了,果然是傅大俠,傅大俠,白不群弟
兄幾個在此。」
傅天豪又復一怔叫道:「白三俠!」
夜色中三條人影掠了過來,近前一看,果然是白不群、駱家英跟司徒逸。
只聽白不群道:「老四,通知大哥,咱們找著傅大俠了。」
駱家英探懷摸出一物,往上一扔,一道光華沖天而起,到半空裡散為一蓬,五彩繽紛緩
緩落下。
傅天豪跳下車轅道:「怎麼?諸位在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白不群道:「我們在城裡左等右等,等不著一點兒消息,也不知道您是怎麼了,後來一
打聽,聽說有輛鷹王府的馬車出城去了『八里莊』,我們幾個猜不透是怎麼回事兒,所以特
地趕來這一帶看看,找了大半夜子,剛聽見車響,看車轅上的黑影像您,老四冒叫了一聲,
不想果然是您,這就行了,見著您,我們幾個也就放心了。」
傅天豪暗暗好不感動,抱拳道:「讓諸位操心勞神,我——」
白不群道:「您這是怎麼了,還跟我們客氣?對了,淨顧著說話了,忘了問幾位姑娘了,
她幾位……」
沈書玉掀開車簾道:「白三俠!我跟亞男妹妹在這兒,您幾位關注,我姐妹感同身受,
謝謝您幾位了。」
白不群哈哈一笑道:「聽聽,才幾天不見,沈姑娘就跟咱們見起外了,要等將來跟傅大
俠成了親,還會認識咱們?」
「可不是麼?」駱家英笑著說道:「沈姑娘到底是跟傅大俠近啊!」
白不群哈哈大笑!
幾條人影劃破夜色掠了過來,只聽一個蒼勁的話聲道:「老三!什麼事兒這麼高興,老
遠就聽見你的聲音了。」
白不群道:「大哥到了。」
傅天豪跨出一步迎了上去,霍天行、韓奎、樊子空、大虎、二虎一起掠到,傅天豪一抱
拳道:「霍大俠,承蒙關注,累您幾位到處找,我這裡謝了。」
霍天行跟傅天豪、沈書玉、諸亞男三個一陣寒暄過後,吁了—口氣道:「行了,見著您
了,我幾個也放心了。」
韓奎突然冒出一句:「傅大俠,勝奎敗在您劍下了吧?」
白不群道:「這還用問,勝奎要不是敗在了傅大俠劍下,他會乖乖的把解藥交出來?」
「行!」韓奎一揚拇指道:「傅大俠,您總算替咱們江湖揚了眉,吐了氣了,官家的人
就是再行,『鷹王』勝奎就是再了得,他也強不過咱們江湖上第一好手『大漠龍』去!」
傅天豪淡然搖頭道:「五俠!不是這麼回事,要不是凌姑娘及時趕到,我跟勝奎非落個
兩敗俱傷,雙雙橫屍不可……」
接著,他從那天晚上跟霍天行兄弟分手說起,把經過情形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霍天行首先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這麼看來『鷹王』勝奎不愧是
個英雄人物,也的確名不虛傳。」
白不群道:「傅大俠!凌姑娘呢?」
傅天豪搖頭說道:「不知道,她沒來找我。」
韓奎道:「或許又跟勝奎回『鷹王府』去了。」
霍天行道:「不會的,她既然離開了『鷹王府』,就絕不會再回頭,恐怕她已經回江湖
去了。」
他看了傅天豪一眼。
傅天豪明白他這一眼的含意,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沒說話。
駱家英忽然說道:「對了,還有那位秦始娘呢?她不是跟沈、諸二位姑娘一塊兒出來的
麼?」
沈書玉跟諸亞男想說話,可是不知道傅天豪願不願意讓霍天行兄弟知道這件事,話到嘴
邊又嚥了下去。
只聽傅天豪道:「秦始娘主婢在『八里莊』跟她們倆分手到別處去了。」
駱家英道:「我說呢?怪不得沒見那位秦姑娘在車裡。」
霍天行道:「您幾位剛才從那兒來,京裡已經沒事兒了,怎麼還不走?」
傅天豪道:「我還有點事兒要辦一辦,想把她們倆送到『八里莊』去,諸位來得正好,
那就請諸位代我照顧她們倆一下,我辦完事就來接她們倆。」
霍天行道:「您還有什麼事兒要辨?」
傅天豪道:「其實也算不了什麼事,可是我得自己跑一趟,讓她們倆跟著不方便。」
沈書玉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練武的人都有一雙好目力,夜色雖然黑可是霍天行一眼就看見了沈書玉那欲言又止的異
樣表情。
他深深看了傅天豪一眼道:「那就這樣吧,咱們離別在即,將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
再見面,讓老三他們護車往『八里莊』去,我賠您跑一趟,咱們也好多聊聊。」
傅天豪忙道:「不!霍大俠!您可別誤會,等我辦完事回來咱們再好好聊,這件事我得
自己跟……」
霍天行灰眉一聳道:「傅大俠!咱們的交情可不尋常啊!您有什麼事非得避著我們弟兄
幾個不可?」
傅天豪忙道:「霍大俠千萬別誤會……」
沈書玉道:「天豪!我看還是告訴他們兒位吧?請他們幾位幫個忙勝算會大一點。」
霍天行抬眼望向沈書玉,道:「姑娘,究竟是什麼事,傅大俠又跟誰……」
沈書玉道:「秦始娘主婢出事了,她主婢離開『八里莊』就讓人擄了去……」
霍天行灰眉一聳道:「這又是誰……」
傅天豪道:「告訴您您一定不會相信,是譚北斗的二徒弟羅廣信跟那缺一條胳膊的兩兄
弟。」
聽了他這句話,霍大行兄弟都叫了起來,不約而同,忙問所以。
傅天豪當即又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聽完了他這番話,霍天行兄弟都怔莊了,老半天才聽霍天行道:「這……這……竟會有
這種事兒,竟會有這種事兒,譚北斗這老鷹犬真夠陰的,臨死居然還留上這麼一手。」
韓奎跺腳說道:「恨只恨當初沒劈了那兩個缺胳膊的。」
白不群道:「咱們也錯在沒過去看看他們的屍體,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誰又會想到……
譚北斗這一手可真夠絕的。」
霍天行目光一凝,道:「傅大俠!他們要您在一個對時之內,把一雙手送到『八里莊』
西一里處,一口枯井旁去?」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不錯!」
霍天行道:「論這份陰險。他較譚北斗有過之而無不及,您要是聽了他的,就等於把這
幾條命交給他了,好!咱們就跟他鬥一鬥,他不知道我幾個找您來了,要是咱們現在分頭找
他們去,那不容易,也會打草驚蛇,咱們這麼辦,老四跟子空帶著大虎、二虎護車,老三、
老五還有老十跟我到那地方埋伏去,至於傅大俠您,到時候只管到那兒去,咱們見機行事,
這回絕不放過他們一個。」
一擺手道:「老四!你們這就走!」
駱家英答應一聲剛要上車轅。
霍天行突然伸手拉住了他道:「慢著!馬車太顯眼,夜靜時分聲音也能傳出老遠,要是
讓他們發現趕車的換了人,那就麻煩了兩位姑娘不能坐車了,你們幾個護著她二位走小路到
『八里莊』去!」
諸亞男一聽這話,當即就扶著沈書玉下了車。
她兩個下車由駱家英、樊子空等四個人護著走了,傅天豪如今有了這幾位幫手,她兩個
雖不能完全放心,心裡也好多了。
該走的一走,霍天行馬上回過頭去對身後司徒逸低低說了幾句話,司徒逸一聲沒吭,騰
身飛掠而去!
傅天豪忍不住問道:「您讓十俠幹什麼去了?」
霍天行道:「您別管,咱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等他回來之後您就知道了。」
傅天豪沒再問,沉默了一下道:「又把您幾位拖進了這場是非裡,真讓我……」
霍天行道:「您這叫什麼話,這梁子不是您一個人結下的,『門頭溝』那一趟我們幾個
也去了。讓您一個擔這件事大不公平。」
傅天豪道:「但他們找的是我,恨的也只是我!」
霍天行道:「誰說的?那是羅廣信沒找著我幾個,我們幾個也沒他可以要挾的,要不然
您看他饒得了我們不?」說著話不知不覺間頓飯工夫過去了,—陣急促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
近,司徒逸回來了,他雙手遞給霍天行個油布小包袱。
霍天行轉手把那油布小包袱又遞給了傅天豪道:「譚北斗跟咱們施詐,咱們也跟他玩一
手,這個包袱裡是一雙剛剁下來的手,怎麼用應該用不著我多說。」
傅天豪心頭猛地一震,道:「霍大俠,這是哪兒來的?」
霍天行道:「白天我們在半路上碰見一個狗腿子,那東西欺負人家一個單身的婦人,兩
只手不住地在人身上輕薄,當時我就想懲治他,可是那時候急著找您,又見那女的有一半兒
願意也就沒理他,現在正好借它這雙爪子來派用場,用他這雙髒爪子救幾個人,該是他的造
化,也能為他消除不少罪孽。」
聽霍天行這麼—說,傅天豪心裡舒服了些,萬惡淫為首那人只被剁下一雙手,應該算是
便宜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3:00:18
第三十六章
傅天豪接過那油布小包袱道:「虧霍老您想得出,哪位有匕首借我用用。」
白不群道:「別的沒有,這玩藝兒還能沒有。」
他抬腿由靴筒裡找出一把匕首遞了過來。
傅天豪伸手接過匕首往懷裡一藏道:「咱們就此分手,『八里莊』西一里處那口枯井旁
再見。」
霍天行沒說話,一抱拳帶著白不群等飛掠而去。
傅天豪目送霍天行把兄弟四個離去,心裡說不上有多麼感動。
這才是禍福與共的好朋友。
章小鳳的事兒他沒提一個字,他知道霍天行等一定把這件事辦妥了,他怕提起來止霍天
行等心裡難受。
口 口 口
日頭老高了,傅天豪到了羅廣信指定的地方——「八里莊」西一里處一口枯井旁。
這地方是一大片荒郊曠野,右邊幾丈外是片柏樹林,樹挺密,枝葉也挺茂盛,裡頭陰涼
而且暗。
左邊丈餘外是座破茅屋,塌的塌、倒的倒,只剩了一付空架子掛著一些茅草裡頭都長滿
了野草。
那口枯井,就在他眼前兩丈以外,有半人高,長滿了青苔,也爬滿了不知名的青籐,幾
幾乎把井口都封莊子,井邊那個轆轤架子上也爬上了青籐。
從樹林邊望過去,十幾丈外有一片田,有個莊稼漢正在那兒低頭鋤草,一鋤一鋤的,不
慌不忙!
別的地方就看不見人了,很靜,聽不見—點聲息。
霍天行兄弟四個不知道在哪兒埋伏著,傅天豪目光能看到的地方,並沒行看見他四個的
蹤影。
傅天豪這麼猜想,霍天行兄弟可能藏身在右邊那片濃密的柏樹林裡。
也沒見著羅廣信跟缺胳膊那兩兄弟,也不知道他們還沒來,還是已經藏身附近目光難及
的地方。
事實上除了右邊那片樹林之外,並沒有傅天豪目光難及的地方。
或許羅廣信他們三個藏在這片樹林裡。
他三個要沒藏在這片樹林裡,等他三個來的時候,除非他三個是從這片樹林裡穿過來,
要不然傅天豪老遠就能看見他們。
方圓十丈內傅天豪已經看過了,看不出有什麼蛛絲馬跡!
傅天豪如今背著一雙手,沒見著那個油布小包袱。
羅廣信叫他一個對時之內把雙手送到這兒來,現在他來了,可是沒見著羅廣信他們也不
能砍手,不見著兔子怎麼能撤鷹?
他來回的踱起了步。
埋伏已經有了,妙計也已經有了,可是他知道,他不砍下雙手羅廣信是不會放人的。他
更明白,一旦忙砍下了雙手,羅廣信就更不會放人了,不但不會放人,甚至還會進一步地要
他的命,所以他得趁這機會想個到時候救人的法子。
心念隨著他的步履在轉動,救人的法子不是沒有,不但有,而且多得很,但必須得讓羅
廣信等三個人離開秦婉貞跟小玲,只要他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不離開秦婉貞跟小玲,任何的救
人方法也行不通。
那也等於是說救人的方法只有一個,必須設法讓羅廣信三個離開秦婉貞跟小玲,哪怕是
一轉眼工夫都行。
可是有什麼辦法讓羅廣信三個離開秦婉貞跟小玲一下!
傅天豪苦笑了。
羅廣信狡滑而多智,是個極工心計的人,這一點他不會想不到,要想從秦婉貞跟小玲身
邊調開他三個,談何容易?
傅天豪的方寸亂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從日頭老高一直想到日頭偏西,他沒有想出一點辦法。
那個種莊稼的在田邊一個小池塘裡彎著腰洗胳膊,洗鋤頭,準備回去了。
就在這時候,傅天豪聽見了一陣蹄聲跟輪聲,他心頭為之一跳,凝神一聽,這陣蹄聲跟
輪聲是從正南方向傳過來的,來勢極快。
傅天豪往蹄聲跟輪聲傳來處望去,一輛馬車馳進了視線內,轉眼工夫已近五十丈內。
他看見了,高坐車轅的,是那獨臂弟兄倆,不知道羅廣信跟秦姑娘、小玲是不是在車裡
頭。
馬車從正面馳了過來,從那莊稼漢的田邊過,莊稼漢抬起頭來看了這輛馬車一眼,旋即
荷鋤往東行去,可能是「八里莊」
的人。
馬車一直馳近兩丈內停住,正好停在那口枯井旁。
車簾一掀,從車裡跳下了羅廣信。
傅天豪曾藉那車簾一掀之勢,向車裡飛快投過一瞥,可是羅廣信動作太快,他沒能看真
什麼。
羅廣信穿一身白衣,頭上還勒個白布條,八成兒是為譚北斗帶孝,他的臉色煞白而冰冷,
下車往前兩步走到了車前,望著兩丈以外的傅天豪冰冷說道:「傅天豪,時候已經快到了。」
傅天豪淡然說道:「我早到了,可是你卻才來。」
羅廣信道:「你既然早到了,為什麼不把雙手剁下來?」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羅廣信,你狡滑,我也不傻,不見兔子我豈能撒鷹?不能因為一
根鳳釵就相信秦姑娘主婢確在你手裡。」
羅廣信冷笑道:「你既然不相信,為什麼還到這兒來?」
傅天豪道:「我到這兒來只是為證實一下,秦始娘主婢是不是確在你手裡。」
羅廣信道:「要是我只不過是施詐呢?」
傅天豪道:「老實說,你三個今天都走不了。」
羅廣信冷冷問道:「要是那姓秦的主婢倆確在我手裡呢?」
傅天豪道:「那麼今天走不了的恐怕就是我了。」
羅廣信忽然一笑,笑得朋森怕人:「你也不會甘心就這麼躺在這兒的,是不是?」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不錯,我要想盡辦法把人救出來,而又不傷我毫髮,不到真正絕
望的時候,我是不甘自斷雙手把命交給你的。」
羅廣信一點頭道:「好!你既然有了這話,我也把話說在這兒,在時限沒到之前你可以
想辦法,只要你能把人救走,我三個把命留在這兒就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真到了那時候,我不怕你三個不乖乖把命留下來。」
羅廣信冷笑道:「那好!你想吧,我並不急在這一會兒。」
傅天豪道:「你先掀開車簾讓我看看。」
羅廣信道:「幹什麼?」
傅天豪道:「要是秦始娘主婢不在這兒,我這辦法豈不白想了。」
羅廣信陰險一笑道:「說得是,巴老大,掀開車簾讓他看看。」
那缺了友臂的獨臂人右臂往後一探,用鞭子把兒挑閉了車簾。
傅天豪邁步就要往近處走。
羅廣信冷然喝道:「就站在那兒,不許往前走。」
傅天豪道:「我就是再近也不比你們近啊,站這麼遠我怎麼能看得真切?」
羅廣信冰冷說道:「少廢話,我說不許近就是不許近。」
傅天豪皺了皺眉道:「好吧!站這兒看就站這兒看吧。」
他抬眼往車裡看去。
他一眼便看見車裡有兩個女子,穿的是秦婉貞跟小玲的衣裳,可是那兩個女子是躺在車
裡,他看不見臉,不敢確定是不是。
他道:「羅廣信!我看不見臉。」
羅廣信道:「還要看臉麼?」
「那當然。」傅天豪沉聲道:「你要是個老實人還好,偏偏你是個狡滑多智,極工心計
的人,我不能不防著你隨便找兩個女人穿上秦姑娘主婢的衣裳,來個魚目混珠。」
羅廣信陰陰一笑道:「想不到你倒是挺仔細的,巴老大,進車去扶起她兩個讓他看看。」
那缺左臂的獨臂人繞進車裡扶起了那兩個女子。
傅天豪看得清楚,沒錯,確是秦婉貞跟小玲,是秦婉貞跟小玲是不錯,可是她兩個都跟
睡著了似的,緊閉著兩眼一動不動。
傅天豪道:「羅廣信,你閉了她主婢的穴道。」
羅廣信陰森一矢道:「不錯!我不能讓她兩個亂嚷亂叫。」
傅天豪沉聲道:「可是,這當兒我倒想聽她主婢叫一聲。」
羅廣信臉色一變,道:「你是怕她兩個永遠不會叫了?」
傅天豪道:「不錯!我不能不防著點兒。」
羅廣信道:「傅天豪!你太囉嗦了。」
傅天豪搖頭說道:「話不是這麼說,眼前這件事已經夠不公平的了,你總不能讓我太吃
虧,是不是?」
羅廣信看了他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算讓你說動了心了,巴老大,解開她們倆的
穴道。」
車裡那缺了左臂的獨臂人剛要抬手。
傅天豪一抬手道:「行了!不用了!」
那獨臂人的手沒拍下去,羅廣信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逗著玩兒麼?」
傅天豪道:「你既然讓那位巴老大解閉她主婢的穴道,足見她主婢確實是被你制了穴道,
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羅廣信冷冷一笑道:「你說我狡猾多智,極工心計,看來你跟我也差不多。」
傅天豪道:「我說過,我並不傻!」
「少廢話了!」羅廣信道:「你的時候不多了,現在,你已經知道她兩個好好的了,趕
快安心想你的辦法吧。」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不忙!有件事我必須先弄個清楚,你是只要我這一雙手呢?還是
連我的命也要?」
羅廣信唇邊掠過一絲森冷笑意,道:「我要是告訴你只要你一雙手,你一定不會相信。」
傅天豪道:「我確實懷疑。」
羅廣信微一搖頭道:「你不必懷疑,你自斷雙手之後就成了廢人一個,縱有再好的武功
今後也難以施展,到那時候凡是跟你有仇有怨的人都會來找你,你只有任人凌辱,任人宰割,
也許你會到處躲,那就跟喪家之犬似的,也像找不著洞的耗子,我以為那比殺了你還難受,
我何必現在非要你的命不可;」
傅天豪的臉色一連變了幾變,道:「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深信不疑了,羅廣信!你的
心腸確實夠狠毒的,我得趕快想那救人的法子了,要不然……」
他忽然住口不言,又開始了踱步。
羅廣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是在想辦法麼?」
傅天豪沒理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3:00:48
第三十七章
羅廣信忽又問道:「傅天豪!那顆解藥你拿到手了麼?」
傅天豪停步凝目道:「那是你出的好主意吧?」
羅廣信道:「不錯!是我出的上意,怎麼樣,還不錯吧?」
傅天豪道:「我不能不承認你這一著夠毒夠狠,可是我仍然把解藥拿到手了。」
羅廣信臉色微微一變道:「這麼說,『鷹王』敗在你劍下了?」
傅天豪搖搖頭道:「沒有,他跟我難分軒輊,或許還略勝我半籌不過我總算把解藥拿到
手了!」
羅廣信道:「你是偷到手的?」
傅天豪道:「傅天豪還沒有干雞嗚狗盜的勾當。」
羅廣信冷笑一聲道:「那你就用不著騙我,別人不知道我清楚,『鷹王』一身所學跟你
差不多,你的劍術比他好,他比你多學了一樣『密宗』,真要拼起來,不落個兩敗俱傷是不
可能分高下的,而現在你好好的,混身上下沒一點傷痕,居然說那顆解藥已經拿到了手,實
在讓人難信。」
傅天豪道:「信不信在你,我並不勉強你信。」
羅廣信道:「恐怕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跟『鷹王』碰過面吧?」
傅天豪道:「隨你怎麼想了。」
羅廣信臉色忽又一變道:「不對,你要是還沒有拿到那顆解藥,絕不會離開京城,你要
是沒跟『鷹王』分出個高下,他也絕不會放你出京,而事實上我又絕不相信你能在完好無傷
的情形下勝過『鷹王』,姓傅的,你到底是……」
傅天豪道:「你一定要問?」
羅廣信道:「那是當然。」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告訴你恐怕會把你氣個半死,那顆解藥是『鷹王』送給我的。」
羅廣信叫道:「胡說!不可能,我絕不相信。」
傅天豪道:「我仍然是那句話,信不信在你!」
他又開始了踱步。
羅廣信厲聲叫道:「傅天豪……」
傅天豪停步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羅廣信凶煞忽斂,倏然一笑道:「我忘了,你是在想救人的辦法的,你是故意讓我急、
讓我氣,好讓我自亂方寸,是不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就算是吧!」
他又邁了步。
羅廣信眉鋒忽地一皺,又道:「可是,不對啊,你要是沒拿到那顆解藥,豈會輕易離京,
你要是沒跟『鷹王』碰過面,他又豈會放你出京……」
傅天豪笑笑說道:「你慢慢琢磨吧!」
羅廣信雙眉一揚,剛要再說。
只聽一陣雜亂步履聲傳了過來。
巴老大一凝神,忙道:「二爺!有人來了!」
羅廣信一抬手道:「我聽見了,別說話。」
傅天豪也聽見了這陣由遠而近的步履聲,他聽得清楚,這陣步履聲是從樹林那一邊傳過
來的。
的確!他沒聽錯,轉眼工夫之後,一陣枝葉響,那陰暗的樹林裡出現了幾個人,為首一
個是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他身後帶著五六個穿粗布衣褲的壯漢,有的拿繩,有的拿鋸,還
有拿長把鋼斧的。
走著,走著,他們發現了傅天豪等人,幾個人嚇了一跳,連忙停了步,可是,旋即那穿
長衫的中年人就沖身後那五六個壯漢擺擺手道:「人家有人家的事兒,咱們有咱們的事兒,
別打擾人家,時候不早了,開始干咱們的吧……」
他一指眼前一棵合圍大樹,道:「就是這一棵,動手吧。」
他這一聲動手,身後五六個壯漢立即過來伸鋸伸鋸,揮斧的揮斧,伐起了那棵樹,幾個
人沒再往這邊看一眼。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糟了!羅廣信,咱們的事兒恐怕辦不成了。」
羅廣信皺了皺眉道:「巴老大!過去問問,他們是幹什麼的,和氣點兒,巴老二看好了
人。」
巴老大答應一聲跳下車走了過去。
傅天豪看得清楚,巴老大的確夠和氣的,過去沖人賠個笑道:「對不起!打擾一下。」
那穿長衫的中年人忙道:「好說,您這位有什麼事兒?」
巴老大指指那棵樹道:「諸位這是幹什麼?」
那中年人道:「砍樹啊!」
巴老大道:「砍這麼大棵樹幹什麼用?」
那中年人道:「不瞞您說,這棵樹是我們東家早在三年前買下預備給自己做壽具的,最
近我們東家老覺得自己身子不行了,怕臨時措手不及,所以叫兄弟我帶人來把這棵樹砍下,
先把壽具做好預備著!」
敢情是砍樹做棺材的。
巴老大「哦!」了兩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原來是這麼回事兒,砍下這棵樹怕要
不少工夫吧?」
「可不!」那中年人苦笑道:「要怪只怪我們東家,想起什麼,就是什麼!這麼晚了偏
讓這時候來,臨時也找不著人,要是能再多找三四個人,要不了多久就砍斷了。」
傅天豪道:「恐怕咱們得過去幫幫忙了。」
羅廣信冷冷一笑,忽然揚聲叫道:「巴老大!請那位過來一下。」
巴老大立即沖那中年人道:「我們二爺請你過去一下。」
那中年人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來。
樹林裡陰暗看不清楚,中年人這一走出樹林,傅天豪立即發現他的身材像極了「燕雲十
三俠」裡則老十司徒逸,傅天豪心頭馬上一陣跳,他以為這中年人必是司徒逸化裝的,霍天
行兄弟確有這個本領。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這個人說話的聲音不像司徒逸,再說這一著也沒什麼用,挨近
固然是挨近了,可是萬一羅廣信看他們遲遲不走,改變心意換個地方呢?
他這輕心念轉動,那中年人已到了車前;神鬼怕惡人,羅廣信的神態似乎讓中年人心裡
發毛,他先看看羅廣信,然後哈個腰,賠笑說道:「您這位,有什麼事兒麼?」
羅廣信道:「你們從哪兒來的?」
那中年人道:「我們是從京裡來的,我們東家住前門大街……」
羅廣信抬手一指樹林道:「這片樹林子不是你們東家的吧?」
那中年人道:「不!不是,這片樹林子是『德勝門』外周家的,我們東家只買了這揀
樹。」
羅廣信道:「那就錯不了了,煩你帶著人回去讓你們東家派人到『德勝門』外周家問問,
問清楚之後再來砍樹吧!」
那中年人道:「怎麼了?您這話……」
羅廣信道:「半年以前,周家跟我們老爺子借了—筆錢,押了這片樹林子,外帶三分利,
這片樹林子現在是我們老爺子的,不是周家的。」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兒,我們怎麼不知道,不會吧?」
羅廣信道:「我們老爺子已經過世了,周家要再不還錢,這片樹林子就是我們的了,這
塊地風水好,我們打算把老爺子的墓地建在這兒,我是來看地的,我還帶著孝,這還能假得
了麼?」
那中午人道:「這,這……」
羅廣信道:「別這了,趕快帶著他們回去吧,壞了這兒的風水,你們東家可賠不起啊!」
的確,壞了風水誰賠得起,恐怕還有一場官司好打哩。
那中年人遲疑了一下道:「那我就回去問問再說吧,您家是……」
羅廣信道:「『宛平』趙家。」
那中年人連應了兩聲:「是!」轉身往樹林走去,一邊走一邊揚手高聲說道:「別砍了,
別砍了,今兒個不砍了。」
他很快地走進樹林子,跟那幾個壯漢嘀咕了一陣,然後帶著他們循原路走了。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羅廣信!著不出你還真有兩下子!」
羅廣信道:「連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了,還能對付你麼?」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不錯!」
他邁腿又要踱步。
羅廣信冷冷說道:「別走了,時限到了。」
傅天豪抬眼一看,可不!紅日銜山,已見暮色了,他苦笑說道:「今天過得怎麼這麼
快……」
忽地兩眼一睜道:「羅廣信!我上了你的當了。」
羅廠信道:「我什麼時候讓你上當廠?」
傅天豪道:「你給我時間讓我想辦法,卻不住問這問那的跟我說活……」
羅廣信倏然笑道:「你畢竟不算太糊塗,可是遲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我的確摸不透你
是不是已經拿到那顆解藥了,好在這件事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傅天豪,我等著你那雙手
了。」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羅廣信,令師譚北斗自絕身死,說起來這件事不能怪我!」
羅廣信道:「你並沒有動手,是不是?」
傅天豪剛要說話。
羅廣信接著又道:「不怪你,那怪誰?怪我?」
傅天豪道:「譚北斗有今天這種下場,雖不能說完全怪你,可是你也得負一部份責任。」
羅廣信道:「我負責任?我負什麼責任?聽你的口氣好像是我把誰教壞了似的。」
傅天豪道:「至少譚北斗受你的影響很大,因為你是他所鍾愛的徒弟,咱們先從車隊說
起……」
羅廣信道:「在車隊他是奉命行事,捉賊拿盜也是職責。」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可是以後呢?以後他仍是直隸總捕麼?」
羅廣信道:「不錯!以後他就不是直隸總捕了,你可知道他為什麼辭去了差事?」
傅天豪道:「我以為那事不怨我,冤有頭,債有主,他該找的不是我。」
羅廣信冷笑一聲道:「姓傅的,你不要狡賴,別人不知道我清楚,你跟『紅娘子』事先
勾搭好的……」
傅天豪道:「就算是我跟凌姑娘事先商量好的,那有什麼不對,我們救的是忠義之後,
江湖上凡是有血性的英雄豪傑無不衛護忠義,譚北斗他也是先朝遺民,大漢世胄,他不衛護
忠義倒也罷了,居然棄宗忘祖,賣身投靠,一再迫害忠義之後……」
羅廣信道:「姓傅的!你住嘴,他既然吃了這份糧,拿了這份俸,就該奉公守法,盡忠
職守。」
傅天豪道:「就算在車隊裡我曾經得罪了他,那麼後來呢?你那大師哥在我臉上劃了一
刀,又把我交給趙六指兒,害我差一點把命丟在了趙家,這件事是不是該了了?」
羅廣信道:「以後我們並沒有再找過你。」
傅天豪道:「殺害不諳武技的莊稼人,把鳳姑娘交給趙六指兒,沈姑娘交給官家,那算
不算找我?」
羅廣信道:「你別忘了,是你逞強為『紅娘子』出頭,先找我們的!」
傅天豪道:「凌姑娘衛護忠義之後,並沒有做錯什麼,來京之後她已有了歸宿,等於已
退出了江湖,你師徒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羅廣信道:「姓傅的!錯與對,並不是絕對的,那要看什麼人站在什麼立場上看,紅娘
子衛護忠義,你看設有錯,可是站在我師徒的立場看,她等於是個叛逆,我們老爺子為她辭
職,就是要雪這個恨,出這口氣,不管她在哪兒,這個恨總是要雪,這口氣總是要出的。」
傅天豪還待再說。
羅廣信一抬手道:「你不必再說什麼了,縱然你有千般對,萬種理,我們老爺子留下我
為的是讓我為他報仇,這個仇我是一定得為他報的,我不願意再跟你囉嗦了,也不能再等了,
你動手吧!」
傅天豪所以跟他一再拖,為的只有一樣——等天黑。天黑下來之後.羅廣信不容易看出
來他那「李代桃僵」之計。
現在他看看,紅日已然下山,天已經黑下來了,是時候了,可以了。
可是他仍不能過於「爽快」,羅廣信狡猾多智,太過「爽快」也不容易讓他相信。
他往前進了一步。
羅廣信陡然一聲沉喝:「站住!你想幹什麼,你要是想來硬的那你可就錯了,巴老大!
你到車裡去,他再敢有一點異動,你就拿那個丫頭開刀。」
巴老大一閃身鑽進了車裡。
巴老大獰笑說道:「傅天豪!你抓了個『閉十』,輸定了,只有掏錢了。」
傅天豪道:「羅廣信!我再問一句,你只要我一雙手?」
羅廣信唇邊掠過一絲森冷的笑意,道:「不錯!我只要你一及手,可是以後要有別人要
你的命,我可管不了。」
傅天豪道:「那你不必管,只要你不要我的命就行了。」
他探懷模出了那把匕首。
羅廣信還真怕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傅天豪倏然一欠道:「你放心!誠如巴老大所說,『皇上』在你手裡,我就是換遍了牌
也贏不了你的。」
羅廣信道:「你明白就好,那就決動手吧!別廢話了。」
傅天豪左手平舉,右手緩緩揚起了那把匕首。
羅廣信兩眼之中射出了異采。
巴老二眼睜得老大,嚥了兩口唾沫。
傅天豪揚刀要砍,可是忽然他又停刀說道:「羅廣信!我砍一隻手行麼?」
羅廣信微一點頭,獰笑著說道:「可是可以!不過我只放一個人,你一隻手換一個人,
這很公平。」
傅天豪一咬牙道:「羅廣信,你!我砍了一隻手之後只剩一隻手了,你叫我怎麼……」
羅廣信道:「要想毀自己那還不容易,辦法多得是,你砍斷一隻手後當時不會太疼,你
可以先把左臂的穴道閉住,然後把刀交在嘴裡咬著,把右手的筋往刀上一劃就行了麼?筋斷
了沒人能接,跟手斷了沒什麼兩樣,聽明白了麼?」
傅天豪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牙道:「聽明白了,謝謝你了。」
他一刀猛然落下,「噗!」地一聲,一隻手已被切斷了,斷處血淋淋的,他飛快地抬右
手閉住了左臂的穴道。
羅廣信臉色一變道:「好!是英雄,別等了,再等就會疼了,快吧!」
傅天豪把刀往嘴裡一咬,右腕脈順勢往上劃去,血從袖子裡滴了出來,他身軀泛起了顫
抖,把刀往地上一吐,顫聲說道:
「羅廣信!你放人。」
羅廣信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就在羅廣信仰天大笑聲中,巴老大跟巴老二飛身下車,及及獰笑逼向傅大豪。
傅天豪一怔忙道:「羅廣信!你說過……」
羅廣信笑聲一斂,冰冷說道:「我說過我不要你的命,可是你斷了手之後再有別人要你
命,我可管不了,我並沒有要你的命,他們倆並不是我!」
傅天豪臉色大變,就在這時候,他看見那口枯井上青籐一動,從枯井裡冒出一條人影,
迅捷如電地撲上了馬車。
是時候了,他放心了,他那左衣袖裡緩緩伸出了他的左手,右衣袖裡也伸出了他的右手,
手裡還拿著一隻斷手,不過他的右小臂上還在流血,顯然是剛才那一刀劃的。
巴老大跟巴老二一怔停了步。
羅廣信臉色一變,轉身就要往車上撲,可是轉過身後他又停住了,車上多了個人,這個
人他認識,是「燕雲十三俠」裡的老三白不群。
他驚喝說道:「你!你是從哪兒來的?」
白不群指指車旁那口枯井,淡然說道:「我在裡頭蹲了快一天了,可沒把我急死餓死。」
羅廣信霍然轉身,厲聲道:「傅天豪!你……」
傅天豪含笑說道:「自有高明指點,你能施詐,我為什麼不能。」
一聲朗笑從樹林裡走出一人,是司徒逸,他道;「姓羅的!我問過了,周家確把這片樹
林子押給你們了,這兒風水是不錯,「牛眠地」,誰埋在這兒後世一定位極人臣,我看這福
運就給你吧!」
敢情剛才那中年人確是他,他不但擅易容化裝,而且還能變嗓音,能耐確實不小。
只聽司徒逸接著說道:「我本來打算出點兒事故引得這兩個缺胳膊的進林,好讓我三哥
乘機出井上車的,誰知道你硬把我攆走了,不過還好,你總算給了我三哥機會,照這麼看人
是不能把事做太絕的,你要不支使這兩個缺胳膊的要人的命,我三哥也出不了井,上不了車
了,是不?」
「可不是麼?」一個低沉話聲從車後方向傳了過來:「這就叫報應,就在眼前的報應,
我這兒有鋤頭,我來挖坑吧!」
是剛才那個在田裡鋤草的莊稼漢,不是別人,是霍天行,身後還跟著老五韓奎。
韓奎手裡提著茶壺,過來倒了一碗遞給了白不群:「三哥,先喝碗茶擋擋饑吧!」
白不群道:「渴比餓難受,早就想喝口水了,偏偏井裡一滴水也沒有,下回再有這事兒
你們來,我可不幹了。」一仰脖子,一碗茶灌了不去,然後舉袖子一抹嘴,道:「嗯!過癮,
真過癮!」
傅天豪這時候一抱拳道:「讓四位受累了。」
羅廣信厲聲叫道:「傅天豪!五對三,你這算什麼英雄好漢?」
司徒逸笑笑說道:「你三對二,尤其對付的是兩個不諳武技的女流,恐怕也光彩不到哪
兒吧?」
羅廣信跟沒聽見似的,叫道:「傅天豪!梁子是咱們兩個人的,你要是英雄好漢就跟我
挑單個兒拚個你死我活。」
傅天豪沉聲道:「羅廣信!你真要跟我見個死活不可?」
羅廣信道:「那是當然,今兒個有我就沒你,有你就沒我。」
白不群冷笑一聲道:「姓羅的!你有多大能耐,敢跟傅大俠挑單個兒?」
羅廣信道:「我雖然明知不是他的對手,可是能扎他一刀也是好的!」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好吧!羅廣信!我成全你這點心意,你過來吧。」
羅廣信抬腿從靴筒裡找出把匕首,邁步欺了過來。
巴老大跟巴老二即往後退去!
羅廣信欺近傅天豪身前一丈內停步,冰冷說道:「傅天豪!拾起你的匕首來。」
傅天豪上前一步,俯身就去拾匕首。
羅廣信唇邊飛快掠過一絲陰毒笑意,閃身欺過來揚匕首猛力紮了下去!
霍天行兄弟不約而同急喝道:「傅大俠!小心!」
傅天豪身子往前一竄,人已到了五尺外,羅廣信的偷襲立即落了空。
司徒逸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他要撲過來,傅天豪抬手一攔道:「十俠!我答應過他挑單個兒的。」
司徒逸只得剎住撲勢,道:「您要小心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謝謝!這種事只有一不會再有的。」
羅廣信冷笑一聲撲了過來,匕首一遞,直取傅天豪心窩。
傅天豪往右微跨半步,「噗!」地一聲羅廣信手中的匕首正紮在他左胸上,血馬上染紅
了衣衫。
羅廣信一怔,沒再跟著出手,道:「傅天豪!你這是……」
傅天豪笑笑說道:「頭一刀要是讓你扎上,你會說冷不防我躲不了,現在我是能躲沒躲,
這一刀能不能解你的恨?」
羅廣信臉色一變,癘叫道:「不行,我師徒一共三條命……」抬手又一刀劃了過來。
傅天豪道:「照這麼說你是非殺我才解恨了?」
他—側身,揮匕首截向羅廣信腕脈,出手如電,奇快無比。
羅廣信一沉腕,旋身向左,刷刷刷一連攻出三刀。
傅天豪腳下不動,上身連閃,一連躲過三刀。
司徒逸禁不住喝了一聲:「好!這才是好武學。」
羅廣信三刀落空,惱羞成怒,厲喝一聲!瘋狂一般地又自撲上,章法全亂了,他一味亂
揮刀,根本不顧自身的破綻,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傅天豪根本不還手,腳下移動,連連躲閃,不知不覺閃退到了巴老二跟前,巴老二凶睛
一瞪,揚掌就劈。
傅天豪身後長了眼,飛起—腿正踹在巴老二的膝蓋上,巴老二叫一聲倒了下去。
韓奎怒喝說道:「好兔崽子,這能叫挑單個兒,手癢是不,
來跟你韓五爺玩玩。」
說著他就要過去。霍天行抬手一攔,道:「咱們不能弱了傅大俠的名頭。」
這裡說著話,哪裡羅廣信更見瘋狂了,他一刀比一刀快,
一刀比一刀凌厲,快得都讓人看不清他的招式,數不清他一共出了幾刀。
突然!傅天豪一抬手,血光疾閃,羅廣信的匕首飛上了半空,羅廣信踉蹌暴退,手背上
都是血。
傅天豪垂下了手,道:「羅廣信!放手搏鬥你永遠不是我的對手。」
羅廣信眼一閉,顫聲說道:「姓傅的!廢話少說,我藝不如人,要割要剮任你了。」
韓奎道:「那還能由得了你麼?」
傅天豪緩緩說道:「羅廣信!你真正計較的只是三條命,
那麼現在我還你三條命,咱們誰也不欠誰了,以後別再找我了……」轉身向馬車走去,
道:「諸位請上車,咱們趕到『八里莊』去吧!」
韓奎睜大了兩眼道:「傅大俠,您真……」
傅天豪淡然說道:「傅天豪已退出江湖,手上不再沾血腥了。」
司徒逸掠過來道:「讓我看看您的傷。」
傅天豪道:「謝謝!不要緊,等到了『八里莊』之後再說吧,別讓她們等得揪心!」
忽聽身後傳來羅廣信一聲厲喝:「傅天豪!你給我站住!」
傅天豪聽若無聞,逕自登上了車……
霍天行等也都一個連一個地相繼上了車。
白不群看了羅廣信一眼道:「姓羅的,可一不可再,像傅大俠這種胸襟這種氣度你找不
到第二個的。」
抖韁揮鞭,趕著馬乍馳去!
羅廣信臉上掠過一陣抽搐,突然低下頭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3:02:06
第三十八章
馬車向前馳動,白不群道:「這下夠他難受的了,比殺了他都讓他難受。」
韓奎道:「要是我,我不會讓他這麼難受,斃了他讓他舒服點兒!」
霍天行歎了口氣道:「傅大俠的胸襟實在是常人難及。」
傅天豪高坐在車轅上,始終沒說一句話。
靜默了一陣之後,忽聽白不群聲輕「咦!」道:「這是什麼?」
韓奎接著說道:「信!煩帶陳劉海平先生親啟,凌托,這是誰給誰的信?」
白不群道:「別是凌姑娘托秦姑娘帶給這個劉海平的,
這個劉海平會不會是『張家口』的劉海平?」
韓奎道:「怎麼會,『張家口』那個劉海平是賣馬的,凌姑娘怎麼會托秦姑娘帶信紿
他?」
傅天豪收韁停住馬車,道:「那位伸伸手,拍開秦姑娘主婢的穴道。」
霍天行道:「我來。」
他探身出掌拍開了秦婉貞主婢的穴道。
秦婉貞主婢睜開一怔,旋即連忙坐起變色叫道:「你們是……」
霍天行忙安慰,道:「秦姑娘不要驚慌,傅大俠在這兒!」
秦婉貞這才一眼瞥見了站在車下的傅天豪,忙叫道:「傅爺……」
傅天豪道:「姑娘被賊人劫擄,多承『燕雲十三俠』霍大俠幾位幫我把姑娘從賊人手中
救了出來,現在已經平安了,姑娘可以放心了。」
秦婉貞美目微睜,「哦!」了一聲道:「原來這幾位就是『燕雲十三俠』,我還當是……
我失敬的很。」
當即欠身一禮道:「謝謝諸位搭救。」
霍天行代表他幾兄弟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救二位的是傅大俠,霍天行兄弟不過搖
旗吶喊,助助威罷了!」
秦婉貞一眼瞥見傅天豪左胸的血跡,急道:「傅爺!您,您受了傷……」
傅天豪淡然一笑搖了搖頭道:「不要緊,傷了一點皮肉……」
秦婉貞先是一怔,繼而一驚,忙抬手往身上摸。
白不群道:「這封信是我在姑娘身邊拾起來的。」
秦婉貞輕「哦!」一聲;道:「受人之托,險些誤了人家的事,謝謝您了,傅爺,請把
信給我吧。」
傅天豪當即把信遞了過去,道:「姑娘還沒有答我問話。」
秦婉貞接過信倏然一笑,笑得很不自在:「是一個朋友托我帶到『張家口』去的。」
白不群道:「果然是『張家口』那個馬販子。」
這當兒,坐在秦婉貞身邊的小玲,突然捂臉哭了起來。
秦婉貞眉梢兒倏地一揚,叱阻道;「小玲!你這是幹什麼?」
小玲哭著說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心裡難……難……受。」
秦婉貞眼圈兒竺紅,道:「事情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難受的?真是。」
小玲猛然抬頭,一臉的淚痕道:「姑娘!別瞞傅爺了。你就讓傅爺知道一下吧。」
秦婉貞驚急叱道:「小玲!你瘋了?」
小玲道:「婢子沒有瘋,凌姑娘為的是傅爺,難道不該讓傅爺知道一下。」
秦婉貞變色叫道:「小玲,你!你……」
傅天豪凝目問道:「秦姑娘!究竟是怎麼同事?凌姑娘怎麼了?」
傅天豪不問還好,這一問秦婉貞也哭了!
這一哭把傅天豪哭急了,他道:「姑娘!凌姑娘究竟怎麼了?」
秦婉貞哭著說道:「凌姑娘她……她……她已經沒了。」
傅天豪伸手抓住了秦婉貞,急道:「怎麼說,凌姑娘她……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婉貞哭得好傷心,道:「你跟鷹王勝奎在『玉泉』決鬥,凌姑娘趕去攔住了你們倆,
後來你不是走了麼,可是勝奎還不肯放過你,凌姑娘為了攔勝奎,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
窩裡……」
傅天豪臉刷白,身軀為之一晃。
霍天行忙伸手扶住了他,含淚叫道:「傅大俠!」
傅天豪微一抬手,緩緩說道:「謝謝霍老,我不要緊。」
望著秦婉貞道:「這!姑娘怎麼知道?」
秦婉貞道:「是一個叫徐二晃的來給我送的信兒,這封信則是凌姑娘臨上『玉泉』之前
托附給我的,當時她就說萬一她死了,讓我無論如何把這封信送到『張家口』去!」
傅天豪道:「姑娘可知道凌姑娘的遺骸現在在什麼地方?」
秦婉貞道:「聽徐二晃說,凌姑娘在『鷹王府』!」
傅天豪道:「她托姑娘帶的這封信,你可知是什麼意思?」
秦婉貞微一搖頭道:「這我不清楚,凌姑娘只說,有件事她不能辦了,讓收信的這個人
另找別人。」
傅天豪突然伸出手道:「姑娘可否再讓我看看那封信?」
秦婉貞遲疑了一下,把那封信遞了過去。
傅天豪接過信「嘶!」地一聲就把信撕開了。
秦婉貞一怔忙道:「傅爺!你……」
傅天豪跟沒聽見似的,抽出信箋把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他把信折好放進了懷裡,
道:「謝謝姑娘告訴我這個噩耗,玲姑娘說的對,凌姑娘為我而死,該讓我知道一下,要不
然我會愧疚一輩子,現在我知道凌姑娘不能辦的是什麼事了,這封信不必交到『張家口』劉
海平手裡了,自有我替凌姑娘辦,姑娘二位要到哪裡去,請告訴我,我請霍大俠幾位送二位
一程。」
秦婉貞道:「怎麼?凌姑娘的事您要代她辦?」
傅天豪道:「是的!」
秦婉貞低下頭遲疑了一下,旋即揚起了頭,道:「既然現在不用再去『張家門』了,我
主婢去哪兒都是一樣。」
傅天豪道:「那麼我請姑娘到『大漠』去跟書玉、亞男作個伴兒去。」
秦婉貞嬌靨飛紅低下了頭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配。」
傅天豪道:「姑娘!傅天豪不是人間賤丈夫,你應該信得過。」
秦婉貞突然流下了兩行悲喜熱淚,微一點頭道:「我信得過。」
傅天豪一抱拳道:「謝謝姑娘!」
轉望霍天行道:「請霍老幾位護送秦始娘跟玲姑娘到『八里莊』去跟書玉、亞男會合,
就一說我說的,讓她們即刻啟程到『大漠』去!您諸位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麻煩您諸位一
直護送她們到『大漠』……」
霍天行當即說道:「那是一句話,只是您……」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我要進京城為凌姑娘辦事去!我一定要代她完成她這未完的使
命。」
霍天行目光一凝,道:「進京城?使命?」
傅天豪道:「我不瞞諸位,『張家口』劉海平是『日月盟』中人,凌姑娘雖然不是,但
她受『日月盟』重托,這趟來京負有秘密使命。」
霍天行弟兄脫口驚呼,肅然說道:「原來那個馬販子竟是『日月盟』中的忠義之士,凌
姑娘居然也為我先朝遺民、大漢世
胄盡心盡力,好不令人敬佩,但不知凌姑娘所負的秘密使命是……」
傅天豪道:「從凌姑娘給劉海平這封信口氣上看,應該是從他們手中拿回一樣東西。」
霍天行道:「拿問一樣東西?什麼東西?」
傅天豪道:「先朝的傳國王璽!」
霍天行叫道:「先朝的傳國王璽?在什麼地方?」
傅天豪道:「凌姑娘在信上說:先朝傳國王璽藏在『團城』『承光殿』佛像後!」
霍天行臉色大變,驚聲說道:「『團城』『承光殿』佛像之後!
傅大俠!您可知道,那『團城』在什麼地方?」
傅天豪道:「『北海』,由『西安門』人,過『金鰲玉楝』橋就是『團城』!」
霍天行道:「傅大俠,那地方能去?」
傅天豪道:「我知道,三海內宮禁地,禁衛森嚴,崗哨遍佈。」
霍天行道:「那您……」
傅天豪道:「霍老!我務必得去。」
霍天行道:「傅大俠!內宮禁地不比別的地方,這不是鬧著玩兒。」
傅天豪道:「我知道!」
霍天行道:「傅大俠!凌姑娘固然是為攔勝奎追您而自絕,但她一半也是為了勝奎,即
使您想有所報償,報償一個人的辦法也很多……」
傅天豪搖頭說道:「霍老!我不全是為了報償,我也是大漢世胄!先朝遺民。」
霍天行雙眉微揚道:「既然您非去不可,我不敢再攔,那麼這樣,讓我們弟兄幾個……」
傅天豪截口說道:「霍老!您的好意我心領,這件事無論如何請讓我一個人辦!」
霍天行道:「傅大俠……」
傅天豪正色說道:「萬請霍老成全。」霍天行默然未語,不再說話。
傅天豪又道:「霍老!別讓書玉、亞男久等,她們會揪心。」
霍天行一句話沒說,轉身跨步登上了車轅,他抽搐握韁,就要趕動馬車。
秦婉貞突然說道:「霍老請等等。」
霍天行沒動。
秦婉貞望著傅天豪道:「傅爺!您放心去辦您的正事吧,大漠方面有書玉、亞男跟我,
您萬一有點兒什麼,我們三個會侍候老人家一輩子。」
傅天豪猛然一陣激動,肅然抱拳道:「多謝姑娘,傅天豪永遠感激……」
霍地轉望霍天行,沉聲喝道:「霍老!走!」
霍天行抖韁揮鞭,馬車電一般馳去。
傅天豪望著馬車遠去,臉上浮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
夜色籠罩大地,遠近漆黑一片。
今夜沒有風,沒有一點風,很靜很靜的一個夜!
「鷹王府」裡顯得更黑,更靜,靜得近乎陰沉。
只有後院一間精舍裡透著一點燈光,微弱的燈光。
驀地裡!夜空中有人發話:「傅天豪求見鷹王,請哪位代為通報!」
只聽漆黑的「鷹王府」裡響起一個低沉話聲:「你們都進去。」
那間透著燈光的精舍裡,有條人影晃動,接著,精舍門口出現了一個頎長的白色人影。
第三十九章
是鷹王勝奎,他從頭到腳一身雪白。
只聽他道:「傅天豪!不用通報了,我在這兒,你下來吧!」
一條人影飛射而下,直落精舍門口,鷹王勝奎當門而立,
背著微弱的燈光,身影在地上拖得長長的。
儘管勝奎背著燈光,傅天豪仍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勝奎臉色煞白,兩眼發紅,人雖然
顯得很虛弱,但他仍筆直地挺立著,一動不動。
勝奎那失神但冷峻異常的目光從傅天豪臉上掃過,道:「你的膽子不小啊?居然還敢回
來,尤其是到我這兒來!」
傅天豪道:「當日王爺要是不差人給我送藥訂約,我早就來了。」
勝奎兩眼寒芒暴射,厲聲道:「你以為我真奈何不了你?」
傅天豪道:「今夜我來,毫無敵意!」
勝奎道:「那麼你是來幹什麼的?」
傅天豪的目光從勝奎的身邊投進精合。
精舍裡的擺設都是白的,桌子上鋪的是白綾,點著一對白臘燭,只有一樣是漆黑的,那
是一具棺材。
傅天豪緩緩說道:「我進去站一會兒就走。」
勝奎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傅天豪道:「聽一位秦姑娘說的,秦始娘是聽徐二晃說的!」
勝奎道:「你可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傅天豪道:「知道,所以我來看看她。」
勝奎雙眉一揚,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傅天豪緩緩說道:「『傅天豪』,凌姑娘……」
勝奎道:「傅天豪又是何許人?」
傅天豪道:「凌姑娘的朋友。」
勝奎一聲冷笑道:「她現在是我勝家的人,勝奎的亡妻,鷹王的福晉,何等身份,哪有
你這種朋友?」
傅天豪道:「據我所知,凌姑娘就是成了皇后,她也不會不認傅天豪這個朋友!」
勝奎道:「她或許認,我不認,別忘了,她已是我勝家的人。」
傅天豪道:「凌姑娘是嫁到勝家的,不是賣到勝家的。」
勝奎厲喝說道:「大膽!在『玉泉山』上我饒你不死。」
傅天豪道:「王爺該記得肩上的傷,我手下也留了情。」
勝奎陡然一揚掌道:「現在你再試試。」
傅天豪一動沒動道:「我說過,今夜我來,沒有—點敵意!」
勝奎道:「我無時無地不對你充滿仇恨。」
傅大豪道:「那麼王爺只管出手,等於是我害了凌姑娘,當著她殺了我,也可以慰她於
九泉之下。」
勝奎神情一震,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你不用抬出她來,固然她是為阻你我爭鬥而
死,可是我為的是大清朝廷,我不會為她循私。」
傅天豪道:「我知道王爺赤膽忠心,剛正無私。」
勝奎臉上再泛抽搐,也緩緩垂下揚起的右掌,半響才道:「今夜不同於往常,我不動你,
你走吧!永遠別再到京裡來,永遠別讓我再碰見你。」
傅天豪道:「我可以永遠不到京裡來,也可以永遠不讓王爺碰見我,但我現在不能走,
在沒進去站一會兒之前不能走!」
勝奎剎時間又恢復了冷峻道:「你不必再費口舌了,我不會讓你進去的!」
傅天豪道:「王爺!我既然來了,一定要進去站一會兒。」
勝奎道:「我不許。」
傅天豪道:「王爺!我不惜一切。」
勝奎怒笑說道:「你憑什麼?」
傅天豪道:「我是凌姑娘的朋友,凌姑娘是我的朋友。」
勝奎厲聲說道:「你不配,你害了她還有臉來見她?」
傅天豪聽若無聞道:「王爺請讓一讓!」
勝奎道:「我說過,我不會讓你進去的!」
傅天豪道:「我也說過,我既然來了,我一定要進去。」
勝奎微一點頭道:「好!那你就試試吧?」
傅天豪道:「王爺!凌姑娘已死,我以為你我應該讓她死得值得。」
勝奎道:「她死得不值!太不值!」
傅天豪平靜的道:「至少她救了兩條命,你跟我兩條命。」
勝奎道:「不!她是為救你而死的?」
傅天豪道:「我不知道凌姑娘英靈有知,會作何感想?」
勝奎霹靂般大喝:「你住嘴!」
傅天豪道:「現在我相信王爺那句話了,她死得不值,太不值!」
勝奎臉上浮現起痛苦神色:「我叫你住嘴,傅天豪,你聾了?」
傅天豪道:「我沒有聾,我不能不為凌姑娘叫屈,我原沒有淚,可是現在我想哭,放聲
大哭。」
他兩眼之中出現了淚光。
勝奎咬牙說道:「你再說我就殺了你。」
他又揚起了右掌。
傅天豪沒再說話,兩道目光直逼過去!
勝奎道:「你以為我不會出手?」
傅天豪沒說話。
勝奎冷笑一聲,一隻右掌已抬至胸前,道:「你要以為我不會出手,那可是天大的笑
話。」
傅天豪仍沒說話,兩眼眨也不眨地逼視著勝奎。
勝奎兩眼中突然湧現殺機,一掌拍向傅天豪。
傅天豪跟沒看見似的,仍然一動沒動。
眼看勝奎那凝足真力的一掌就要拍中傅天豪,勝奎忽然收功沉腕,收回右掌,厲聲大喝
道:「你為什麼不動?」
傅天豪一雙目光緩緩轉向精舍裡,一下子變得黯淡異常,道:「我說過,今夜我來,毫
無敵意,而且我也不是來打架的!」
勝奎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傅天豪!我再說一遍,我絕不會讓你進去!」
傅天豪緩緩轉過目光落在勝奎臉上,他看了勝奎一眼之後,又把目光移開投進精舍,忽
然舉步行了過去!
勝奎怔了一怔,忙道:「傅天豪!你要幹什麼?」
傅天豪跟沒聽見似的,第二步又邁了出去!
勝奎沉喝說道:「傅天豪!你站住!」
傅天豪邁出了第三步!勝奎忽然揚起右掌道:「我已一忍再忍,你再過來我可真要出手
了。」
傅天豪適才站立處離精舍門原就沒多遠,如今他一連邁了三步距離已縮短了一半,離擋
住精舍門的勝奎只剩了兩三步遠,這是一般人掌力最有效的距離,設若勝奎在這時候出手,
傅天豪要是不閃不躲不出手,他非死在勝奎掌下不可!
傅天豪是個大行家,焉能不懂這個,可是這當兒他似乎沒想到這一點,一連兩步邁出已
逼到勝奎眼前。
勝奎臉色一變,一個身軀忽然向一旁閃去,立即讓出了進門的路。
傅天豪停也沒停,跟著一步從勝奎身前擦過,跨進了精舍。
勝奎掌心一吐,足以開碑的掌力猛向傅天豪後心印了過去。
只聽傅天豪道:「多謝王爺成全,傅天豪感激。」
勝奎臉色又是一變,手腕忽沉,掌力下滑,砰然一聲打在精合門口地上,沙飛石走,地
皮為之一顫。
傅天豪腳下只頓了一頓,但他沒回頭,旋即又邁步前進到
了那上鋪白綾,點著一對白蠟燭的桌子之前,桌子的那一邊,
就是一隻漆黑的棺木。
傅天豪停了步,站在那兒一動沒動。
勝奎站在門外,望著他那頎長的背影直發愣。
他沒看見傅天豪動,也沒聽見傅天豪說話。
傅天豪站在精舍裡沒動,也沒說話。
勝奎站在精舍外沒動,也沒說話!
良久,良久!傅天豪突然轉身走了出來,他臉色煞白,兩眼都發了紅,但他沒流淚一滴
都沒流。
他出了精舍。
勝奎橫身攔住了他。
他望著勝奎道:「多謝王爺,我永遠感激。」
勝奎忽然一擺手,厲聲喝道:「走!你快走!永遠別再到京裡來,永遠別再讓我看見
你。」
傅天豪深深看了他一眼,騰身掠起,飛射不見。
勝奎轉身,面向著精舍,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紅姐!你看見了的,我沒動他!我
不是很聽你的話麼?」
忽然間一陣微風吹過,那對白燭的燭焰一陣晃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7 13:02:52
第四十章
「西安門內大街」接「文津街」,北邊是明「玉熙宮」舊址,南邊是「時應宮」,往東,就
是「金鰲玉楝」橋的「金鰲」大牌坊三座門。
夜色很濃,「金鰲」大牌坊三座門一帶靜悄悄的,在大牌坊下站著兩個黑黑的人影,看
不清楚臉,只聽見兩個人在低低的說話,聊的全是「八大胡同」裡的事兒,談興很濃。
這個說「八大胡同」裡有個春菱姑娘人美功夫好。
那個大不以為然,他說有個叫彩的比春菱強過十幾倍。
正聊著,不遠處傳來「叭!」地一聲輕響。
兩個人都聽見了,左邊這個—凝神喝間道:「誰?」
「噓!」地一聲,右邊那個低低叱道:「你他XX的嚷個什麼,進了『西安門』就是皇城,
咱們這兒離『紫禁城』也近,誰?除了自己人還會有誰,你要是把領班嚷來了,非挨頓臭罵
不可?」
左邊那個哼哼兩聲道:「你別怪我嚷,咱們這兒可是個要道,過了『團城』可就到『紫
禁城』下了,北邊是『北海』,南邊是『南海』,只有咱們這兒這麼一座橋,要放進個人去,
到那時候,哼哼,我要瞧瞧去!」
右邊那個道:「要去你去!我可懶得動,你不想想,這兒有咱們倆,橋頭上也有人,橋
又那麼若長,橋上也站著人,就是他
娘的一個螞蟻也爬不過去,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左邊那個原也勤快不到哪兒去,一聽這話馬上道:「好吧!
聽你的,反正出了事兒倒霉的不只我一個。」
右邊那個接口笑道:「本來嘛,聊的正起勁兒呢,你……」
「你」字出口,他突然不說話了。
左邊那個道:「我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右邊那個沒說話,倒是身後響起個低低話聲:「你麼?你倒霉了!」
他一怔,要扭頭,遲了,脖子後頭落下了五把鋼鈞,猛地一緊,差點兒沒把脖子勒斷,
他氣也猛地一閉,差點兒沒暈過去!
只聽身後那低低話聲道:「別嚷!也別動,要不然你永遠別再想去『八大胡同』,我不
願傷人,我只過橋進『團城』去拿樣東西就走,『團城』裡少這麼一樣小東西,一時半會見
不會有人發現,也就是說等到有人發現時,你們倆早就不在這兒了,追究也追究不到你們倆
人頭上來,所以說你們倆該放聰明點兒,別跟自己過不去。」
左邊那個打喉嚨裡整出了兩個字:「你是……」語音惶悚。
身邊那低低話聲道:「別管我是誰,只告訴我,從這兒往裡去一直到『團城』還有幾處
崗哨。」
左邊這人忽覺脖子上一鬆,他忙喘了口氣道:「你好大膽,竟敢闖到這兒來……」
身後那話聲道:「少跟我來這一套,怕我也就不來了,答我問話。」
左邊這人趁身後那人說話這工夫,他心裡就盤算上怎麼掙脫身後那人的掌握了。
只是他主意還沒想出來,身後那人已接著說道:「話我剛才說的已經很清楚子,禍事落
不到你頭上,你要是硬往自己身上攬,那你可就太傻了。」
左邊這人心裡馬上有了主意,他認為身後這人說的話對,禍事既落不到自己頭上,何必
跟自己過不去,那不是太傻了麼?
主意一定,他開口說話了:「橋頭上有人,橋上也有人。」
身後那人道:「幾個人?」
左邊這人道:「橋頭上兩個,橋上兩個,總共是四個。」
身後那人道:「橋那頭呢?」
左邊這人道:「橋那頭站了四個。」
身後那人道:「過了橋就是『團城』了,『團城』下人更多吧?」
左邊這人道:「不!人是沒幾個,不過都來回不停的巡邏著。」
身後那人道:「你們是『步軍統領衙門』派出來的吧?」
左邊這人道:「我們是『侍衛營』的,歸『步軍統領衙門』管。」
身後那人道:「謝謝你了,咱們兩個兒差不多,借你件衣裳換換。」
這話說完,左邊這人忽覺腦後一麻,什麼都不知道了。
傅天豪很快地脫下了他的衣裳,穿在外頭了,好在夜色很濃,這當兒看人只能認衣裳不
能認人。
穿好了衣裳,他邁步往三座門行去,一邊走,嘴裡還一邊哼著小調。
過了三座門,就是「金鰲玉楝」橋頭,果然,夜色裡,橋頭上站著兩個黑影,只聽一個
笑道:「老金!你過來幹什麼?想起什麼順心事兒了這麼樂?」
傅天豪投理他,哼著小調走了過去。
看看來近了,橋頭兩邊兩棵大樹,枝葉相當茂密,夜色本來就濃,兩棵樹的枝葉把僅有
的一點星光也遮住了,這邊可以看得見橋上,橋上卻看不見這邊,正好。
來到近前,傅天豪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及手並出,左手閉了一個的穴道,右手扣住了
另一個的喉管,道:「你姓什麼?」
那人嚇傻了忘了叫了,其實就是沒忘也沒用,傅天豪五指扣住了他的喉管,他根本叫不
出聲來。
只聽他道:「你!你不是老金……」
傅天豪道:「答我問話,你姓什麼?」
那人道:「我.我姓馬!」
傅天豪五指一鬆,一指點出,點在那人的喉結上,那人一聲沒能再吭,身子一歪往下倒
去!
傅天豪沒等他倒下地,腿一抬,手一揮那人跟他的同伴同時飛起往下落去,轉眼間橋下
砰然一聲水響。
傅天豪揚聲笑道:「老馬!你是怎麼回事兒,喝多了,怎麼站都站不穩?」
一陣飛快步履聲從橋上傳了過來,道:「誰掉下去了。」
傅天豪應道:「老馬!這小子跑到邊兒上尿尿,剛解開褲腰帶人就下去了!」
兩條黑影奔了過來,也不看看傅天豪是誰,及及跑到橋頭就往下看。
傅天豪從他們身後出手,在兩個人腦後各點了一指,兩個人躺下了,傅天豪扭頭就往橋
上跑。
他很容易地跑過了這條相當長的「金鰲王楝」橋,這邊橋頭站著四個人影,只聽有人問
道:「那邊怎麼回事兒?」
傅天豪一邊舉袖「擦汗」,一邊笑著說道:「老馬尿尿掉河裡去了,我去給他拿件干衣
袋去,你四個帶帶場,站這兒別動,
最好裝的跟沒事人兒似的。」
他從四個人中間跑了過去!
行了,他總算順利地過了橋了。
眼前就是「團城」,四下裡都是樹。
「團城」跟一圈城牆似的,崇蝶塘稚,像座古堡。
傅天豪沒敢走石階上去,他怕那兒站的有人,他知道他得快,橋那頭的情形要讓人發現
了,他再出去可就費事了。
他拐個彎讓樹木擋住了橋頭那四個,看清楚四下沒人,提一口氣騰身穿上了城牆,翻過
城牆進入團城,他一眼便看見了那座「承光殿」!
他連停都沒敢停,橫空一掠,直落「承光殿」前。
他腳剛沾地,忽聽一聲沉喝從殿右傳了過來:「什麼人?」
緊接著殿右轉過來一個瘦高人影。
傅天豪萬沒想到這座「承光殿」旁還有人,當即應道:「我。」
那瘦高人影走了過來道:「你是那個班的,跑這兒來幹什麼?」
傅天豪一聽這話就知道碰見「官」了,他沒再說話,暗一咬牙,跨步欺了過去。
那瘦高人影卻也機警,喝一聲:「你要幹什麼?」
隨話一掌揮出,直擊傅天豪胸腹。
傅天豪知道要速戰速決,一點也耽誤不得,抖手一掌迎了上去,碎然一聲,把那人震得
血氣浮動往後退去。
傅天豪如影隨形欺了過去。
那人翻腕一把匕首直遞過來。
傅天豪側身一轉,匕首擦胸而過,他左拳遞出,正擊在那人右肋之上,那人受創剛一聲
悶哼,傅天豪右手已落在他喉結上,他爬下去了,傅天豪轉身便撲進了「承光殿」
「承光殿」裡沒燈,黑漆漆的,有伸手難見五指之感。
饒是傅天豪目力超人,這當兒也難辨事物,當然,他要是多待一會兒也許隱隱約約可以
看見些,奈何他不能多待,暗一咬牙,按著方向往前摸索了過去!
突然!他碰著桌子了,行了,他忙繞過桌子往後摸去,沒兩步他又碰著了神壇,而且也
摸著了佛像的腳。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往佛像後摸去,一下於就摸著了,—個木頭盒子!
他沒移動那木頭盒子,掀開盒蓋往裡模,他又摸著了,拿起來再摸,沉甸甸的,方方的,
上頭多出一塊,雕的是條龍,沒錯,是了!
傅天豪忍不住心頭一陣激動。
驀地,一聲尖銳的哨音劃破夜空傳了過來,隨聽有人遠遠地叫道:「團城,團城,有人
進團城裡去了。」
糟了,橋那頭的事兒讓人發現了。
傅天豪心頭一震,把手裡的東西往懷裡—揣,撲出「承光殿」騰身掠起,直往城牆上撲
去!
這當兒石階上已上來人了,忽聽有人叫道:「在那兒,在那兒!」
火光一閃,轟然一聲,一蓬灼熱的鐵砂從他腳下飛過。
傅天豪人驚,他可是吃過這東西的虧,碰上這東西再高的武功也沒用。
他停都不敢停,腳一沾城牆,騰身又起,他不敢再由來路走,飛身直往東撲去!
只聽城下有人喝道:「從這兒出來了,站住!」
「轟」「轟」又是兩聲。
傅天豪可不敢停,出三座門便拐進了「北長街」。
他不敢走大街,走「關家胡同」、「興隆胡同」、「興隆寺」、「後宅胡同」、「前宅
胡同」直往南跑,一口氣跑到了「西華門大街」!
他從「水輪子胡同」裡往外看,正對著「紫禁城」、「西華門」的這條大街上靜悄悄的,
顯然,那邊的事這邊還不知道!
他提氣竄出了「水輪子胡同」,直進對街的「羊圈胡同」!
專找小胡同跑,一口氣跑到了「西三座門大街」!
還好,這一路上都沒阻攔。
可是等他再穿大街,走小胡同到了「刑部」、「都察院」、「太常寺」、「鑾儀衛」諸
署附近一帶的時候,不對了,四周突然間冒出了十幾二十條人影,一看就知道全是大內侍衛
「血滴子」!
傅天豪心一橫,牙一咬,躍起撲了過去!
他吃虧只吃虧在手無寸鐵,可是這當兒他沒有考慮這些,如果他不趕快想辦法衝出包圍,
「團城」方面的「侍衛營」的人以及「步軍統領衙門」的步軍就會聞訊趕到,人多勢眾,加
上霸道的火器一圍,再想走可就難比登天了。
所以,他要憑著一雙肉掌硬闖。
他這裡剛躍起,近二十名「血滴子」長劍齊遞,突然間縮小包圍圈全力一擊。
兩方面一碰即開,五名「血滴子」倒了下去。
傅天豪身上添了三處劍傷,鮮血馬上濕透了衣裳。
只聽一人怒喝說道:「大膽賊盜,竟敢傷『大內侍衛』,還不跪下領死。」
發話那人長劍一揮,率眾就要再撲。
突然!夜空裡傳來一個撼人心神的話聲:「都給我閃開。」
傅天豪心頭剛—震,一條頎長人影電射落地,是鷹王勝奎!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話聲
冰冷:「我說過,永遠不要你再到京裡來,永遠不要再讓我看見你,而你竟夜闖內宮禁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已經放過你兩次,也算對得起她了……」
手往旁邊一伸道:「拿劍來。」
一名「血滴子」忙雙手遞過一把長劍,勝奎順手一扔,長劍直挺挺地插在傅天豪面前,
他伸手又要了一把,提劍在手,他冰冷說道:「我不問你夜間內宮禁地是幹什麼去的,你能
把我傷在劍下,你走你的,要不然你就得留下,你拔劍。」
傅天豪道:「凌姑娘為攔你我拚鬥而死我不願再跟你拚鬥,希望你放我走,我會永遠感
激你。」
勝奎冰冷一笑道:「你這是癡人說夢話,癡得可笑,拔劍。」
傅天豪道:「王爺……」
勝奎道:「我出手了,除非你想死,要不然你就快拔劍。」
他抖手一劍揮了過來,懍人的劍氣直襲過來!
傅天豪不能留在這兒,絕不能,他自己的生死事小,先朝傳國王璽事大,他也不能不為
凌紅完成這項未完成使命。
他探手拔起長劍,振腕迎了上去。
「噹!」地一聲,火星四射,兩個人各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候,沸騰的人聲已由遠而近。
勝奎道:「你放心,我絕不倚多為勝!」
抖手又一劍攻了過來。
傅天豪舉手又一劍封架開去。
勝奎刷刷刷一連攻出三劍,沒有一劍指的不是致命要害。
傅天豪一連封架三劍,劍劍恰到好處。
勝奎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傅天豪道:「我還存一線希望。」
勝奎怒喝一聲:「你做夢。」
抖手一劍遞到,劍鋒到了中途,突然靈蛇般左偏,「噗!」地一聲,傅天豪身上又添了
一處劍傷,左臂上鮮血順著手臂流下。
傅天豪為之一怔,身軀也為之一晃。
勝奎冷笑說道:「現在你還存希望麼?」
傅天豪沒說話,緩緩舉起了掌中長劍。
勝奎搶先進攻。
傅天豪出手反擊。
剎時間,一場龍爭虎鬧又展開了。
這回再也沒人攔了。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轉眼工夫已近百招。
勝奎劍術高絕,又佔地利人和,在氣勢上比傅天豪要略勝一籌。
傅天豪不願意傷勝奎,可也絕不能讓勝奎傷了他,所以他總是攻的時候少,守的時候多。
第一百招——
勝奎突然抖劍拔起,人隨長虹般長劍直上夜空。
傅大豪心頭大震,他知道,他如今一身是傷,血流不止,攻守間已打折扣,絕不能再給
勝奎凌空下擊的機會,要不然他非傷在勝奎劍下不可。
他橫心咬牙,猛提一口氣跟著拔起身形。
夜空裡,兩人同時大喝,長劍揮動,一剎那間互換三劍平分秋色,第四劍傅天豪出手快
了一剎那,劍尖直指勝奎心窩,
肝奎劍慢一發,眼看就要傷在劍下。
哪知,傅天豪的長劍就在要刺進勝奎心窩時突然頓了一頓,「噗!」地一聲,勝奎正心
口處衣裳開了花,但皮肉絲毫未傷。
而,這時候勝奎劍已遞到,「噗!」地一聲從傅天豪肩頭穿過。
兩個人同時落了地,勝奎臉都白了,劍上都是血。
傅天豪左半身都讓血染紅了,但他仍一動沒動。
哄然一聲,四周的人都叫了起來:「王爺勝了,拿下他。」
勝奎長劍一揚,剎時間雅雀無聲,三個字緩緩從勝奎口中吐出:「讓他走!」
傅天豪翻身掠起,兩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裡了。
勝奎沒動,別人也沒一個敢動。
突然,一陣脆響,勝奎掌中的長劍斷為寸寸,灑了一地。
勝奎的臉色更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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