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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東方玉] [金笛玉芙蓉][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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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0:54:34
標題:
[東方玉] [金笛玉芙蓉][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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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忘年之交
第02章 蘭赤山莊
第03章 驚人發現
第04章 迷失心神
第05章 絕頂練功
第06章 魔教復出
第07章 追問解藥
第08章 有女同車
第09章 芙蓉城中
第10章 受命令主
第11章 四路長征
第12章 江南嚴家
第13章 夜圍武當
第14章 三路叛變
第15章 父女重逢
第16章 奼女大陣
第17章 茅山拜山
第18章 金笛芙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01:28
第01章 忘年之交
浙江嵊縣西北四十里,有一座五龍山,五峰蜿蜒,勢若龍蟠,以巖壑奇勝著稱。
五龍山南麓,矗立著一片大莊院,那就是名動江湖的「五龍山莊」。
這是二月中間,江南春光來得較早,正是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季節。
今天可沒下雨,朗曦充滿了青春活力,從蔚藍得可愛的天空,斜斜的射了下來,使人感到有輕微暖意!
五龍山莊前面一片練武的廣場上,正有一、二十個勁裝少年在和煦的陽光下,練著他們家傳的「五龍拳」,拿爪作勢,吐氣開聲,雖是外門拳法,確也使得呼呼有聲,架勢十足。
五龍山莊東首,是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大路,直通莊院前面,此刻正有一個青衫少年循著石板路,往莊前行來,敢情他是外路來的,要待問訊,但因大伙正在練功,他只好在練武場邊停下腳來;但這可犯了江湖上的忌諱,人家練的是獨門武功,照例是不許閒雜人等覷看的。
因為這條路,從山口轉角起,就是五龍山莊的私路,平常就根本沒有外人進來。
青衫少年腳下方自一停,練武場中就有人喝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練武的人,經他一喝,紛紛住手,所有的目光自然也一齊朝青衫少年投來。
另一個人走近他身邊,喝道:「你知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由你隨便闖進來的?」
青衫少年連忙拱手抱拳道:「在下卓少華,請問老哥一聲,這裡可是五龍山莊麼?」
走近他身邊的漢子看他說話謙遜,敵意消了大半,點頭道:「不錯,這裡正是五龍山莊,朋友到敝處來有何貴幹?」
卓少華道:「在下受人之托,專程拜訪大先生來的。」
那漢子「哦」了一聲,忙道:「原來朋友是找我們大哥來的,請到裡面奉茶。」
說完,就連連抬手肅客,引著卓少華跨上石階,進入大門,一直行到左首一座院落的客廳,請卓少華在上首落座,一名莊丁獻上茶來。
那漢子含笑道:「卓朋友請稍等,兄弟立時去請大哥出來。」
卓少華忙道:「如此有勞兄台了。」
那漢子拱拱手,返身退出。不大工夫只見一個身穿天青夾袍,同字臉、皮膚白皙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他目光落到卓少華的身上,抱拳道:「兄弟孟大任,這位卓兄光臨寒莊,不知有何見教?」
卓少華連忙拱手通:「在下是求見大先生來的。」
孟大任一怔,說進:「寒莊事情,都是由兄弟掌管,卓兄有事,就和兄弟說好了。」
卓少華為難的道:「孟老哥說的是,只是在下受人之托,必須面見大先生才行。」
孟大任微微一笑道:「兄台說的大先生,大概是家伯了,從前大家都稱他老人家大先生,後來都改口叫他大老爺子,因為兄弟在寒莊弟兄之中,排行居長,現在大家都把兄弟叫成了大先生了。」
卓少華暗暗「哦」了一聲,抱拳道:「兄台說的這就對了,在下求見的正是令伯父了。」
孟大任作難的道:「兄台見諒,家伯年事已高,已有多年不問俗事了,兄台究有何事,和兄弟說也是一樣,如果兄弟作不了主,自會去向家伯請示的,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卓少華點頭道:「如此也好,一個月前,兄弟在杭州遇見一位跛足老人家,他因不良於行,托在下替他前來求見大先生,還托在下攜來一塊玉珮,面交大先生……」
孟大任起身道:「既是如此,兄台請稍候,容兄弟稟明家伯,再來相請。」
說完,匆匆行了出去。
這回足足等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見孟大任再次走入,拱手道:「家伯已在後廳恭候,兄台請隨兄弟來。」
領著卓少華朝後進走來,這後進依然有一個大天井,兩邊是走廊,石階上是座一排三開間的大廳,廳前門額上釘著一方橫匾,上書:「平陵世家」四個大字。
卓少華隨著孟大任跨入堂門,但見廳上陳設十分考究,大有一派豪紳大宅的氣勢。
堂上,正中間放著三把紫檀錦披交椅,端坐著三個身穿古銅色長袍的老者。
孟大任領著卓少華走到三個老者前面,給卓少華引見,他先指著中間一個鬚髮花白,面色紅潤的老者說:「這是我大伯父。」
接著又指左首一個蒼須老者道:「這是家父。」
再指右首一個黑鬚赤臉老者道:「這是我三叔父。」
卓少華心知自己要見的該就是中間這位鬚髮花白的老者了,一面恭恭敬敬的朝三人作了個長揖道:「在下卓少華,拜見三位老前輩。」
孟大任已在旁邊接口道:「啟稟大伯父,他就是受人之托,從杭州來晉見你老人家的卓少華卓相公了。」
原來這三個老者,就是五龍山莊的三位莊主,大莊主叫孟居禮,二莊主孟居義,三莊主叫孟居廉。
孟家世居五龍山,家傳武功,自成家數,江湖上也稱他們為五龍門。如今這三位莊主,都已六十開外的人了,莊中事務,統由第二代居長的孟大任管理。
孟居禮一雙炯炯目光注著卓少華,一擺手道:「卓相公遠來,請坐。」
卓少華一欠身,在邊上椅子落座。
孟居禮問道:「老夫聽舍侄來說,卓相公是受令友之托來見老夫的,只不知令友如何稱呼?」
卓少華欠身道:「回老前輩,在下只是受人之托,但那人並非在下的朋友……」
坐在左首的孟居義微哂道:「此人既非卓相公令友,卓相公怎會替他專程從杭州跑到五龍山來?」
卓少華道:「不滿三位老前輩,在下是月前在杭州客店和他邂逅認識的,他聽在下口音,極似紹興,就說想托在下捎一個信到嵊縣來,不知方不方便,在下正好杭州事了,要回家來,所以一口答應了下來。」
孟居禮問道:「他可曾告訴你姓什麼嗎?」
卓少華道:「他叫宰百忍。」
「宰百忍?」孟居禮微微攏了下眉,沉吟道:「老夫並不認識這位姓宰的朋友,唔,他托你來找老夫,有什麼要事?」
卓少華伸手入懷,取出一塊玉珮,雙手遞去,一面說道:「這位姓宰的老人家,因一足已跛,不良於行,托在下把這方玉珮,面交老前輩……」
他在說話之時,已把玉珮送到孟居禮面前。
孟居禮伸手接過,突然之間,不由得臉色大變,拿著玉珮的手,起了一陣顫抖,目中寒光暴射,厲聲道:「他……還說了些什麼?快……說!」
卓少華不期為之一怔,望著他,說道:「宰老人家再囑咐,務請老前輩把這方玉珮親手轉交給令甥女……」
孟居義急急問道:「他還說了什麼?」語氣顯得極為急迫。
卓少華道:「宰老人家曾說,要令甥女持此玉珮,到杭州去找他。」
孟居廉道:「他還在杭州麼?」
卓少華道:「聽他的口氣,好像還要在杭州住一段日子。」
孟居廉抬目道:「大哥看會是他麼?」
「很難說。」孟居禮一手掌心攤著玉珮,目光眨也不眨盯在玉珮上,沉吟道:「照說這已是不可能的事……但這塊玉珮卻明明是他的……」說到這裡,表情凝重,目光投到卓少華道:「小友是曾子玖什麼人?他是不是真在杭州?」
「曾之玖?」卓少華訝異的道:「在下從未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孟居廉陰笑一聲道:「難道你不是他派來的?」
卓少華驚奇的道:「老前輩何出此言,在下連他姓名都沒聽說過,怎會是他派來的呢?」
他沒待三人開口,接著說道:「再說在下只是受那位宰老人家之托,把玉珮送交大先生,如今玉珮已經送達,在下責任已了,那就不打擾了。」
說完,就從椅上站起身來,正待往外走去。
孟居廉沉喝道:「站住。」
卓少華望望他,腳下一停,說道:「三先生還有什麼見教?」
孟居廉道:「你這樣就想走麼?」
卓少華道:「在下要說的話,都已說完,自然要告辭了!」
孟居義道:「卓相公大概也是武林中人,尊師是誰?」
卓少華心中暗道:「好啊,你們居然懷疑起我來了。」
一面拱手道:「家師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更不願人知,在下不敢提他老人家的名號。」
孟居廉哼了一聲,回頭朝老大道:「這小子果然大有可疑。」
孟居禮一手撚鬚,輕輕頷首,口中「唔」了一聲。
孟居廉道:「依兄弟之見,不如把他暫且留下,等咱們去過杭州回來再作定奪,不知大哥的意下如何?」
孟居禮道:「說不得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別難為了這年輕人。「孟居廉目光一抬,冷然道:「卓相公,你聽到了,目前暫時只好委屈你幾天了。」
接著回頭朝孟大任吩咐道:「大任,你領這位卓相公到賓舍休息,留他在咱們這裡盤桓幾日,不可待慢了。」
孟大任躬身道:「侄兒省得。」
卓少華聽他們口氣,好像要把自己強留下來,心中不覺有氣,忖道:「自己好心替你們捎信來的,你們居然要把我留下,天下有這道理麼?」
他沉著淡淡的一笑道:「在下說過,我只是代人捎信,玉珮已經面奉大先生,責任已了,何用再在貴莊打擾,三位前輩的好意,在下心領,失陪了。」
孟居廉大喝一聲道:「老夫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想走可沒這麼容易。」
卓少華劍眉一軒,朗聲道:「三位前輩乃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在下遠來送信,並無開罪之處,前輩要把在下強要留下,在禮數上只怕說不過去吧?」
孟居廉陰嘿了一聲道:「你明明是曾子玖派來的奸細,老夫何須和你講江湖禮數?大任,你把他拿下就是了。」
孟大任答應一聲,舉步走到卓少華面前,拱拱手道:「卓相公,我三叔要你在這裡盤桓幾日,你還是跟兄弟到賓舍去吧,真要出了手,只怕對卓兄面上不好看呢!」
卓少華少年氣盛,突然面向孟居禮,大聲道:「大先生,你們五龍莊如此對客,傳出江湖,不怕辱沒了五龍莊的盛名麼?」
孟居廉聽得大怒,厲聲喝道:「大任,叫你把這小子拿下,你還和他多說什麼?」
孟大任知道三叔是個火爆脾氣,口中唯唯應是,沉聲道:「卓兄多言無益,兄弟可要出手了。」
話聲出口,右手突出,五指箕張如鉤,朝卓少華的左手腕抓來,他使的正是五龍山莊的「龍爪擒拿手。」
卓少華真想不到替人家送信,臨了還把自己當作奸細,翻臉成仇,兵戈相向,一旦真要動上了手,自己身在他們莊中,只怕是難以脫身了!心念這一動,身形立即向左輕輕一閃,右手朝他臂上推出。
孟大任沒想到卓少華身法竟有這般輕捷,一記「擒拿手」,連人家衣袖還沒碰到,眼前人影已杳!不,右臂被人輕輕推了一把,竟然身不由主往前方衝去了一步。
卓少華本來和孟大任對面站立,有孟大任擋住了他的去路,此刻閃身向左,(孟大任的右方)推開孟大任,再無檔路之人,趁著這一瞬空隙,雙腳一點,身如箭射,朝門外掠去。
就在他快要掠近廳門之際,突覺頭頂疾風颯然,一道人影奇快無比從頭頂驚過,一下落到面前,擋在門口,洪笑一聲道:「小子,你休想從五龍山莊硬闖,那還差得遠呢!」
卓少華差點和他撞上,急忙剎住身子,舉目看去,這攔在門口的正是孟居廉,心中暗暗感到驚駭,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不覺後退一步,憤然道:「三先生要待怎的?」
孟居廉臉露陰笑,一昂頭道:「把他拿下了。」
他這話是對孟大任說的,原來孟大任往前衝出一步,眼前卓少華已經乘機往門外掠去,心中一急,腳下一個輕旋,跟蹤追出。這時他三叔已搶先掠到門口,攔住了卓少華去路,等他追上,正好落到卓少華背後,所以孟居廉要他出手把卓少華拿下了。
三叔吩咐,孟大任自然不敢有違,右手一伸,如鉤五指朝卓少華「肩井穴」上疾落。
卓少華面對孟居廉,此刻身後又有人抓來,一時要待閃避,已是不及,忽聽身後「咕咚」一聲,孟大任竟然無緣無故的撲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孟居禮、孟居義同時從椅上站了起來。
孟居廉一怔,他沒想到卓少華年紀極輕,一身武功竟有如此了得,連他如何出手傷了孟大任,都沒有看清楚,不覺臉色一變,雙手作勢,厲聲道:「好小子,你敢暗算傷人!」
只聽有人低笑道:「他根本沒傷人,是你侄兒閉過氣去了。」
這人聲音說得不響,但每一個人都聽得十分清楚,只是聽不出這聲音來自何處?孟居廉抬頭喝道:「什麼人?」
只聽那人低聲道:「當然是我了!」
這聲音似是來自遠處,又好像就在這大廳之上,令人不可捉摸!
這時孟居義已把兒子孟大任從地上扶起,但連推帶拍,幾乎拍遍了全身所有大穴,依然沒有解開兒子受制的穴道。
孟居禮臉色凝重,虎然站在中間,向空凝聲說道:「朋友何方高人,既然光臨五龍山莊,就該堂堂正正的站出來,這般行動鬼祟,豈不辱沒了閣下身份?」
「說得也是!」
那人依然低聲說道:「你們三兄弟現在居然也會說堂堂正正這四個字了!」
「篤!」地板上忽然傳出一聲重金屬落地的震響!就在孟居禮和孟居義面前不遠之處,忽然站著一個身穿藍布大褂,頭上披散著亂蓬蓬頭髮,左腿已跛的老者,他那左腳好像是鐵的。
卓少華驟睹來人,心頭不禁一愣,暗道:「他不就是要自己給他捎信來的宰百忍麼,原來他也跟著自己身後來了。」
孟居義驀見敵人在廳上現身,怕他傷害兒子,急忙雙掌提胸,一下攔在昏迷不醒的孟大任身前。
孟居禮神情一凜,凝重的道:「閣下何方高人,恕我孟居禮眼拙得很。」
那跛足怪人淡淡一笑道:「別忙!」他伸手一指孟大任,說道:「這小輩方才從背後出手,偷襲我小兄弟,我才給了他一指,年輕人血氣方剛,再多閉一會子氣,會有內傷,且讓我給他穴道解開了,咱們再慢慢的說。」
孟居義依然攔在他兒子的身前,厲聲道:「你想做什麼?」
「走開,老夫替你兒子把穴通解開了。」
跛足怪人冷冷的道:「老夫點的穴,只有老夫能解,老夫若要取他性命,他有一百條小命,都早就沒有了。」
孟居禮沉聲道:「二弟,你只管讓開,這位朋友大有來頭,還不致對後生小輩下手。」
孟居義依言往邊上退後了一步,但他雙手依然凝聚了畢生功力,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跛足怪人。
跛足怪人也沒去理他,走到離孟大任尺來遠,便自站定,伸出左手,朝孟大任臉上虛虛的招了招手。
孟大任原已由乃父扶著斜靠在椅几上,說也奇怪,方才乃父連推帶拍都沒解得開穴道,如今經跛足怪人伸手在他臉上虛虛一招,他果然霍地睜開眼來,驚奇的「咦」了一聲,說道:「爹,孩兒方才怎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下直看得武功精湛的孟氏三兄弟無不大駭!
跛足怪人卻在此時,回過身去,朝卓少華笑了笑道:「小兄弟,謝謝你了,為了替老哥哥捎信,使你嘔了一肚子冤枉氣。」
卓少華憤憤的道:「老丈自己要來,又何用托在下捎這個信呢?」
他這話,自然含有責怪之意!
「小兄弟,你莫要誤會了。」
跛足怪人連連搖手道:「你這可錯怪老哥哥了,我原想托你小兄弟順道往五龍莊彎一彎,把玉珮送交這裡的大先生就好,但繼而一想,這事情有些不妥,這孟氏昆仲三個,可不是堂堂正正的人,萬一引起誤會,豈不給你小兄弟添了麻煩?就這樣,老哥哥才匆匆趕來的,不料不出老哥哥所料,他們三個老東西,果然在三根椽子底下,發起橫來了。」
孟居禮一向以一派掌門自居,這回,這跛足怪人不但在他們三人面前,制住孟大任在先,如今又冷嘲熱諷,居然當面罵他們三個老東西,這中他如何受得了?大喝一聲道:「閣下究系何方高人,現在總可以亮個萬兒了吧?」
「這不是明知故問?」
跛足怪人大笑道:「老夫不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嗎?」
孟氏三雄聽得不由暗暗一凜,孟居禮顫聲道:「你……就是……曾子玖……」
「哈哈!」跛足怪人仰天發出一聲嘹亮如鶴唳的長笑,然後徐徐說道:「老夫這位小兄弟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麼?老夫是宰百忍。」
孟居廉道:「這是閣下的真姓名?」
跛足怪人一笑道:「這名字原只是老夫當時隨口說的。」
當時隨口說的,自然不是真姓名了。
孟居廉道:「那麼閣下的真姓名呢?」
跛足怪人傲然道:「真姓名當然有,只是你們還不配問。」
孟居義沉哼道:「閣下好狂的口氣!」
「老夫一點也不狂!」
跛足怪人微微一笑道:「但老夫用這宰百忍三個字為名,也確有深意在焉!」
孟居禮早已看出來人身手極高,強忍著氣,微哼道:「閣下倒說說看?」
「這有什麼好解說的?」
跛足怪人哂道:「宰百忍,就是宰不仁,難道你們聽不出來麼?」
「哈哈!」孟居禮狂笑一聲道:「如此說,閣下果然是找五龍山莊麻煩來的了。」
「哈哈!」跛足怪人也跟著狂笑一聲,說道:「如此說,你們孟氏三雄就自己承認是不仁不義之輩了?」
孟居禮氣得鬚眉軒動,洪聲大喝道:「來人哪,去把老夫的兵刃取來,今天倒要好好的向閣下討教討教。」
其實在第二進大廳門口兩邊,早就擠滿孟氏三雄的子侄門人,他們只是躲在門外偷覷,誰都不敢現身。此時聽到大老爺這聲洪喝,大家爭先恐後的搶著出去,不多一大會,就由兩個子弟雙手扛著一支兵刃走了進來。
那是一根漆著朱漆的龍頭杖,金色的龍頭,頦下還拖著三尺長亮銀色的長鬚,一望而知這根龍頭杖不但份量極重,尤其那三尺長的龍鬚,在動手之際,還可以捲纏敵人的兵刃。
孟居禮伸手抓住龍頭杖中間,人也虎的站了起來,雙目精光暴射,直注跛足怪人,冷然道:「閣下要用什麼兵刃,自己到架上去取。」
跛足怪人嘿然道:「老夫有一個甲子沒使兵刃了,這樣吧!」他目光一溜,朝站在門口的卓少華道:「小兄弟,就麻煩你,替老哥哥到廳前桂花樹上,去折一支桂枝來,不用太長,有二尺光景,就差不多了。」
這話聽得卓少華和孟氏三雄全都不由得一怔!
他說一個甲子沒使用兵刃了,這自然是誇大之言,看他模樣,最多也不過六十左右,這句話,當然唬不了人。
但孟居禮手中一根龍頭鋼杖,總有數十斤重吧,他卻要卓少華去折一支二尺長的桂枝來當兵器!別說兩件兵刃份量不相稱,而且桂枝性脆,一碰即斷,也不適宜作兵器。
如果說他不把孟居禮放在眼裡,含有輕視之意,在口頭上損他幾句則可,也犯不上和自己性命開玩笑!
跛足怪人眼看卓少華怔立當場,不覺呵呵一笑道:「小兄弟,快去呀,別說孟老大等不及了,老哥哥也有許多事要辦,難道你不肯給老哥哥折一支桂枝麼?」
卓少華輕他一催,只得走出大廳,廳前左右兩邊,正好有兩棵高大的桂花樹,他走到樹下,想挑一支比較粗的,但較粗的桂枝,都有變曲的枝節,找不到兩尺長的直幹,正在抬頭挑選之際。
廳上跛足怪人又道:「小兄弟,不用挑,隨便折一支就好。」
卓少華聽他這麼說了,只好折了一支比拇指略粗二尺多長的枝幹,走了進去,送到跛足怪人面前,說道:「老丈看看還可以麼?」
跛足怪人接到手上,含笑道:「謝謝你,當然可以。」
隨著話聲,左手五指輕輕一掄,桂枝上許多枝葉,便如刀削一般,落得一地,他又用兩個手指,剪刀般在枝頭上剪,剪去了五寸多長一截,差不多剛好二尺來長,才回頭笑道:「這樣就夠了。」
他這句話,似是對卓少華說的,接著又朝孟居義、孟居廉二人笑了笑道:「你們二位的兵刃呢?也該準備著,萬一你們老大接不下來,二位也好及時湊個數,反正你們平時習慣以多凌麼,三打一也算不了什麼。」
孟居禮手握鋼杖,氣得花白長鬚拂拂飄動,仰天打了個哈哈,沉聲喝道:「朋友善者不來,來者自然不善,就是沒把孟居禮兄弟放在眼裡,也用不著如此損人,老夫活了幾十年,江湖朋友還沒人敢小放過我這支鋼杖,接不接得住閣下的高招,要動上手才知道,閣下也毋須如此賣狂。」
「哈哈!」跛足怪人大笑一聲道:「老夫已經狂了幾十年,也不是今天第一次在你們孟氏三雄面前賣老,好了,你進招吧!」
孟居禮真被他氣炸了心肺,口中暴喝一聲:「好,你接著了!」
手中龍頭杖一橫,抬手之間,就是「呼」的一聲,朝跛足怪人攔腰掃來。
跛足怪人嘿了一聲,舉起手中桂枝,往外封出。
這是存心硬接孟居禮一杖了。孟居禮看得暗暗冷笑,心想:「你手中如是鋼杖,還可和我硬接,但你手中只是一支桂枝,這不是雞蛋碰石頭?就算你功力和我相等,也無法接得下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他這一記橫掃,勢道何等迅速,心念方起,鋼杖已經和桂枝接觸上了!
孟居禮但覺自己鋼杖在碰上桂枝的一剎那間,先是微微一震,好像他在桂枝外面包了一層厚厚的棉絮,先碰到的是棉絮,然後才真正和桂枝碰在一起,等到鋼杖和桂枝碰在一起,他又感覺到從桂枝上傳來了一股極大吸力,竟然招自己鋼杖牢牢吸住,再也無法分開。
孟居禮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他縱橫江湖數十年,手中龍頭鋼杖會過不知多少成名人物,幾曾遇上過今天這等強敵,人家僅以一支桂枝,第一招上,就把鋼杖吸住,動彈不得,他成名多年,自然不肯就此甘休,急忙運起全身功力,凝注雙臂,左手迅快褡上杖身,全力相抗。
旁觀的孟居義、孟居廉,眼看跛足怪人僅以一支桂枝,果然真的把他們老大橫掃一杖硬接了下去,心頭自然暗暗驚凜不止,但一接之下,鋼杖和桂枝竟似沾在一起,不見分開,他們二人見多識廣,眼中就已看出老大和那跛足怪人第一招上,竟然比拚起真力來了,(他們只當兩人比拚上真力,可沒想到他們老大的鋼杖是被人家牢牢吸住)。
要知所謂比拚真力,就是雙方同時把內力貫注到兵刃之上,彼此用力攻拒,相持不下,這和鋼杖被桂枝吸住內情雖然完全個同,但外表看來,卻完全一樣。
比拚內力,是武家最忌的一種打法,因為這種拚鬥,全憑真功真力,內家修為,絲毫也取巧不得,若是雙方功力相等,直要等到兩人力盡筋疲,真氣消耗殆盡,同時受到重創,或是一方受了重傷,才能停下手來。若是兩人之中,有一方內力稍遜,後力不繼,對方立可挾著排山倒海般的威力,乘勢追擊,功力稍遜的一方,就會當場殞命。
這道理,孟居義、孟居廉當然懂,他們心中兀自感到不解:「老大何以一上來就要和人比拚內力?此人既已送上門來,難道還怕無法把他拿下麼?」
就在兩人心中驚疑之際,已然看出情形有些不對!
這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孟居禮一張老臉,已經脹得通紅,頂門上直冒熱氣,連身上一件古銅長袍都在不住的波動。
再看那跛足怪人,顛著左足尖,右手一支桂枝搭在孟居禮的鋼杖上,神態安詳,好像沒有這回事一般。
這一情形,顯然是他比孟居禮棋高一著了!
孟居廉一看情形不對,立即回過頭去,低聲說道:「老二,這情形有些不對,老大似乎不是他的對手!」
孟居義攢攢眉道:「那該怎麼辦?」
孟居廉道:「這廝方才說過要咱們三個一起上,咱們一起上,自也不會貽他口實的了。」
這兩句話的工夫,孟居禮臉上汗水,已是滾滾直下,他那件長袍也波動得更厲害了。二人看出那已經不是老大全身鼓動的真氣,使得長袍波動,而是他們老大站著椿的雙腿在不住的顫動了!
孟居廉口中說了聲:「不好,快……」
兩人同時以極快的身法,閃了出去!
孟居廉一下搶到跛足怪人身後,右手一掄,猛向他後心印去。
孟居義卻搶到他老大身側,右手一探,輕輕向旁推出。他自然知道此刻跛足怪人一支桂枝上,貫注了全力,往前進逼,他只有把老大向旁推出,老大才不會傷在對方乘勢追擊的內力之下。(他心中只道是兩人比拚內力,那麼他這下把老大向旁推出的方法,自然是準確的了,但是,其實他們可不是比拚內力)。
站在一旁觀戰的卓少華,眼看孟居廉揮掌擊向跛足怪人後心,心頭不由一驚,這般出手偷襲,太以卑鄙,要待示警,但兩人的行動,何等快迅,等你眼睛看到,他們手掌早已遞出了!
但怪事卻也隨著發生,孟居義一掌輕輕推上他老大的右肩,不但沒有把孟居禮的人推出,他一支右手,就搭在老大的肩膀上,再也無法移外。
孟居廉這一掌,五指箕張,使的是他們孟家獨門絕技「龍爪手」。以他數十年功力,這一記被他抓上,跛足怪人後心,至少就得添上五個血窟窿,出手可說狠毒已極!
跛足怪人身子動也沒動,他這一抓,當然抓個正著;但就在他抓落之際,一支右手,也像膠住了一般,再山沒法撤回來了!
這下,就像孟居廉一支手按上跛足怪人後心,孟居義一支手卻按在老大的肩膀上,這四個人各以全力相拼,事實上,當然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大廳外面,雖然已聚攏了不少五龍門的子侄,但孟氏三雄家規素嚴,有他們三位老人家出手了,後輩除了站在廳門兩旁觀戰,連大氣都不敢透,那敢有人闖進廳來?
這樣又過了一盞茶的時光,孟氏三雄三張本已脹得通紅的老臉,如今汗流如雨,臉上紅色漸漸的褪去,變得一臉蒼白,氣喘如牛,三個人六條腿已經抖得幾乎站不住了!
「哈哈!」跛足怪人突然發出一聲黃鐘大呂般的狂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02:39
這笑聲有如疾雷乍發,震得大廳上屋瓦震撼,迥響嗡嗡不絕,震得廳上的卓少華、孟大任和廳外的孟氏子侄們耳鼓狂鳴,許久聽不到聲音!
笑聲中,四條人影,倏然分外!不,孟氏三雄腳下踉蹌,分作三個方向往後連退,最後還是支撐不住,「砰」
「砰」「砰」三聲,各自跌坐在地。
卓少華看得暗暗驚凜不止,忖道:「這位跛足老人家武功,簡直高不可測!」
孟居禮臉上一陣扭曲,目露怨毒,望著跛足怪人,切齒道:「曾子玖,你……廢了我武功,為什麼不……殺了我……」
跛足怪人目光一抬,看了跌坐地上,神情萎頓的孟居禮一眼,把手中桂枝往地上一擲,截然道:「我不是曾子玖。」
孟居禮嘶聲道:「那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對我兄弟三人,下此毒手?」
跛足怪人冷聲道:「憑你們三人,還不配問老夫姓名,但老夫可以告訴你們,爾等三人一身武功,並未廢去,只是被老夫封住了幾處經穴,你們老三,大概傷得重些,但也不至送命……」
他剛說到這裡,只見大廳外人聲喧嘩,一、二十個五龍山莊的子弟門下,手執刀劍已經湧到門口,但又心裡害怕,腳下畏縮不前。
跛足怪人回頭道:「孟老大,你要他們站在門口,不准進來,我不想出手傷人。」
孟居禮坐在地上,朝門外揮了探手,嘶啞的喝道:「你們都給我聽著,沒有你們的事,出去……出去!」
眾人經孟居禮一喝,果然依言退了下去,但卻沒有一個人肯走,仍在走廊兩邊擠著看熱鬧。
孟居廉受到的震動最厲害,(孟居禮從跛足怪人的桂枝傳到鋼杖上,再震到身上,乃是間接的震力,孟居義是從老大身上傳過去,又多了一個間接,只有孟居廉手掌按在跛足怪人後心,震力自然最強了)他跌坐下去之後,噴出一口鮮血,就昏了過去。
孟大任已經奔了過去,從身邊取出他們孟家秘製的傷藥,給他三叔服下,這時人已清醒過來。
三人中孟居義傷得最輕,他暗暗運氣檢查,發現果如跛足怪人所言,有幾處經穴被人家截閉,一身真力,再也無法凝聚,憤憤的道:「朋友既非曾子玖,究竟和咱們五龍莊有什麼過節?」
他這句話,也正是卓少華心裡的疑團,他是唯一的局外人,覺得孟氏三雄雖有不對之處,但跛足老人家也決不會無緣無故到五龍莊來尋釁,其中必有內情。
只聽跛足怪人洪笑一聲,點頭道:「問得好,你們若不是恃強動手,先問問老夫來意,也不致有這場自取其辱的無妄之災了。」
他口氣一頓,續道:「你們一再的把老夫當作曾子玖,老夫也不妨告訴你們,老夫就是找曾子玖來的。」
卓少華心中忖道:「只不知曾子玖是什麼人?」
孟居禮冷聲道:「咱們不知道。」
跛足怪人道:「老夫看你們和曾子玖好像有著深仇大怨,也會不知道嗎?孟考大,老夫不妨明白告訴你,你們三個被老夫截閉的經穴,十二個時辰內不解,就得終身殘廢,你若再敢說一句不知道,老夫就要把你們孟氏門中大小三十七口,一個個都點廢經穴,使你們五龍山莊一日之間,變成殘廢之莊,你信是不信?」
孟居禮聽他口氣,當然知道此人說得出,做得到,再一細算,五龍莊孟氏家屬,連老三初生才滿月的孫兒一起算上,果然正好三十七口,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可見此人未來五龍莊之前,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心頭禁不住機伶一顫,說道:「閣下對咱們五龍山莊果然都算清楚了來的。」
跛足怪人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孟老大,今日之事,若是換在六十年前,老夫早就先點廢你們孟家老小的經穴,再問你們的話了,如今老夫好說話得多了,你們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就後悔莫及了。」
孟居禮聽他一再提及六十年前,心想:「此人莫非真有這麼大的年齡了,此人會是誰呢?」
心中盤算著如何應付,一面說道:「咱們兄弟如果知道曾子玖的下落,也就不會把閣下當作曾子玖了。」
「這話倒是不錯。」
跛足怪人口中「唔」了一聲,又道:「好,你們把曾子玖如何失蹤的詳情,說一遍給老夫聽聽。」
孟居義道:「老大,事已至此,咱們就說吧!」
「好!」孟居禮沉應一聲,說道:「曾子玖原是咱們的師弟,也是先父最小的徒弟,咱們五龍山莊有一項規矩,家傳武學中,有一種手法,照例不傳外人……」
跛足怪人笑道:「那是『龍爪手』了。」
孟居禮不加可否,續道:「曾子玖年齡和老夫麼妹差不多,他覬覦我家絕藝,故意和麼妹接近,此事經先父認破,就藉故要他離去……。」
跛足怪人微曬道:「你們孟家的絕藝,老夫已經領教過了,也不過爾爾。」
孟居禮憤怒的看了他一眼,強忍著怒氣,續道:「事隔五年,先父去世之後,曾子玖忽然回到莊上來,向老夫提親,老夫有意為難,聲稱要娶麼妹,就得勝過老夫一招,他滿口答應,那知他這五年果然藝事大進,功力雖然不及老大,但也只不過稍遜一籌,據他說:「他之所以回到莊上來,要和咱們結成這門親事,是因為他曾在赤松山一處巖穴中,得了一冊古劍訣,書中文字古奧,一個人鑽研,實在無法領悟,如能得到咱們兄弟之助,互相探討,或可研究出書中的奧秘來……」
跛足怪人道:「你們垂涎他的古劍訣,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孟居義道:「那也不盡然,舍妹和他本來情投意合,先父當年要他外出,原也含有鼓勵他力圖上進之意,並不是不同意親事。」
跛足怪人道:「後來呢?」
孟居禮道:「他和舍妹結婚之後,就沒再提起共同研究古劍訣之事,經三弟向他催問,他卻提出要和咱們交換『龍爪手』,咱們兄弟自然不能答應……」
跛足怪人雙目之中,神光閃動,冷然道:「你們覬覦他秘笈,就不顧郎舅之誼,兄妹之情,動了殺機?」
孟居廉接口道:「閣下如何知道咱們動了殺機?」
跛足怪人洪笑一聲道:「就憑你這句話,已可證實了,孟老大,你們最好說實話。」
孟居廉憤然道:「他不答應也罷了,那知這忘恩負義的東西,連夜帶著舍妹逃走,那時舍妹已經身懷六甲,不久生下一個女兒。這廝居然不顧結髮之情,逼著舍妹說出孟家秘技,舍妹不堪他的凌辱,終於抑鬱而死,他凌虐舍妹致死,咱們兄弟自然要視他如仇了。」
「這也難怪!」
跛足怪人點了點頭道:「但曾子玖年紀應該比你們還輕,他當年能博得令妹歡心,自然相貌不會太醜,何以你們兄弟見了又老又醜又跛的老夫,會異口同聲認作曾子玖呢?」
孟居兼道:「咱們已有多年不曾見面,你老哥送來的玉珮,正是曾子玖隨身之物,是以咱們還當是曾子玖上門尋釁來了。」
「說得也是。」
跛足怪人緩緩俯下身去,從地上把那支桂枝撿了起來,一指孟居禮,說道:「孟老大,他說得對不對?」
孟居禮道:「事情就是這樣!」
跛足怪人冷冷一笑道:「但老夫知道的,卻和你們說的大有出入……」
孟氏三雄臉色不禁一變!
孟居廉道:「也許朋友聽信了曾子玖一面之詞,自然和咱們說的事實不盡相符了。」
跛足怪人道:「所以老夫要聽聽你們的,也就是在此。」
他長長吁了口氣,續道:「老夫也不妨告訴你們,這方玉珮,就是曾子玖親手交給老夫的,老夫一生,沒有一個朋友……」
他顛著一足,有如鶴立,但說到最後一句時,口氣之中,似有無限寂寞蒼涼,緩緩接道:「六十年奔走江湖,只結交了兩個小兄弟,一個是曾子玖,一個就是這位小兄弟……」
他用桂枝指了指卓少華,接著道:「十七年前,曾子玖找上老夫,唔,他確實和老夫一樣,跛了一條左足,說是從懸巖失足,幸而未死……」
孟居廉悚依然一驚,失聲道:「他那是沒有死了?」
「當然沒死!」
跛足怪人冷峻一笑,說道:「他交給老夫這方玉珮,懇托老夫,那時他妻子已經有孕,不論是男是女,要老夫妥為照顧,一晃就是十八個年頭,從此不曾見過曾子玖,此次就是為了故人重托,才遠來江南……」
他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聚,直注著孟居廉,冷聲說道:「但老夫聽到的,卻是爾等兄弟編好的一番欺人之言,老夫耐性有限,要聽的是不折不扣的實話,老夫希望你實話實說,你……」
手中桂枝一指孟居廉,又道:「再說一遍。」
孟居廉道:「孟某說的都是當時實情,你聽信了曾子玖一面之詞,那要我如何說呢?就是再說十遍你也不會相信的了。」
「你說的真是實話麼?」
跛足怪人緩緩朝他走了過去,手中桂枝輕輕落到孟居廉的肩頭,沉笑道:「老夫已有幾十年不曾殺人了,比你們三個厲害上十倍的人,見了老夫,有誰敢在牙齒縫裡迸出半句謊言來?你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手中桂枝只是輕輕的搭在孟居廉肩頭,看來毫不用力,但孟居廉卻似觸電一般,身軀陡然一震,好像要待開抖,卻又忍了下去。
不,他口中發出一聲輕哼,頭上青筋立時一齊綻了出來,不過一瞬之間,額角已隱見汗水,一顆顆汗珠隨著愈來愈大,愈來愈密,滾滾而下,一個人也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好像他承受著無比的痛苦,只是說不出口來!
孟居義沉聲道:「朋友,你這是作什麼?」
跛足怪人回過頭來,輕鬆的笑了笑道:「你們三個,都不肯說實話,我只好挑一個教他嘗嘗逆血攻心的味道如何了。」
孟居義憤然道:「朋友,士可殺,不可辱,你這樣做未免太過份了。」
「士?」跛足怪人嘿然道:「你們孟氏三雄,也算得是士麼?」
這兩句話的工夫,孟居廉身子已經抖得連牙齒都格格作響,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張大了口,除了喘氣,簡直快要昏厥過去!
「住手!」孟居義大聲喝道:「我說就是了。」
跛足怪人道:「老夫偏要聽他說的。」
他在說話之時,手中桂枝,輕輕往上抬起!
這一拍,孟居廉就像千斤重擔,驟然一鬆,口中迸出一句話來:「我說,我說……」
這句話好像早巳就在喉嚨口了,只是被桂枝壓在肩頭,無法說出口來,直等桂枝一鬆,話聲就衝口而出!
卓少華看得暗暗心中驚凜,忖道:「這逆血攻心,大概痛苦萬分,連孟居廉這等高手,都無法承受得住!」
「老夫要聽的話,不怕你不說。」
跛足怪人站在他面前,冷笑一聲道:「好,你說。」
孟居廉咬著牙,說道:「那是他們(指曾子玖夫婦)結婚雙滿月之日,那天晚上,咱們兄弟為了表示祝賀之意,請他夫婦喝酒……」
跛足怪人哼道:「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們沒安著好心。」
孟居廉道:「當時咱們兄弟原也沒有惡意,只是在席間跟他提起古劍訣之事,那知他居然提出和咱們交換『龍爪手』的話來。老大就責問他,當時他曾答應過,把古劍訣由咱們四人共同研究,如何說了不算?他狡辯著稱咱們也答應過他用『龍爪手』跟他換的,這一來,雙方幾乎鬧僵了,兄弟就勸他們不可爭吵,有什麼事改天慢慢研究,大家就繼續喝酒……」
「慢點!」跛足怪人桂枝在他面前一擺,說道:「你在他酒中下了什麼?」
孟居廉一怔,但他對跛足怪人手中這支掛枝,方才吃過苦頭,實在害怕極了,忙道:「入口迷。」
孟居禮鐵青著臉道:「老三,你真要全抖出來了?」
孟居廉苦笑道:「不說成麼?換了你老大,到此田地也非說不可了。」
「唔!」跛足怪人口中唔了一聲道:「說下去。」
孟居廉道:「他夫婦二人,果然全醉倒了,但搜遍他全身,又去他房中仔細搜索,始終沒有找到那冊古劍訣。
但咱們兄弟到了此時,只好一不作,二不休,把他架到後山僻隱之處,點了他穴道,才將冷水把他潑醒過來,問他古劍訣藏在何處?」
跛足怪人聽到這裡,不禁浩歎一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連嫡親的朗舅都顧不得香火之情,人心不古,當真可怕得很,後來呢?」
孟居廉道:「那知他外出三年,武功果然精進甚多,先前敗在老大手下,只是故意藏拙而已,此時竟在咱們問話之際,自解穴道,一躍而起,企圖奪路而逃,但還是被咱們截住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略為一頓,接道:「他眼看被咱們截住了,無法脫身,就向老大提出條件,和老大單打獨鬥,以定勝負,若是他輸了,願意交出古劍訣,供大家參研,若是老大輸了,就得以咱們家傳的『龍爪手』作為交換。」
老大問他要比試拳掌?還是兵刃?他笑著說:「孟家以『龍爪手』名聞天下,比拳掌自然不如比兵刃的好。於是就由兄弟下山,替他們取來了兵刃,當時我和老二還暗暗竊笑,老大在這支龍頭杖,浸淫的功力,並不下於『龍爪手』,估量他絕不是老大的對手……」
跛足怪人道:「他不知道孟老大龍頭杖上,另有機關?」
孟居廉聽得又是一怔,忖道:「老大龍頭杖上,另有機關,他如何知道的?」一面搖頭道:「他不知道。」
接下去道:「那知他和老大一動手,他使的是一路『青萍劍法』,雖然輕靈純熟也並無奇特之處,自然不是老大的對手,但每當他危急之時,就會使出一記怪招來,這一記怪招,看來十分笨拙,卻居然神妙無方,往往逼得老大撤杖後退不迭,但仔細看去,他又似乎運用並不純熟,只是有此招式而已,兩人激戰多時,他使出來的僅此一招,卻已保身有餘,老大始終無法佔得半點便宜。時間稍長,老二和我已看出端兒,他這一記怪招,敢情就是從古劍訣中學來的,他並未參透個中玄奧,已有如此威力,這古劍訣,豈非真是獨步武林的瑰寶?」
跛足怪人哂道:「你們覬覦之心愈急,眼看孟老大一個人勝不了他,就加入戰團變成三打一了?」
孟居廉道:「雖然咱們加入戰團,但他那一記不純熟的怪招,煞是厲害,每遇險招,只要使出那一記怪招來,劍雖一招,但恰似對著咱們三個人發的,每個人都感到劍峰逼近自己,又無法封架,仍然把咱們逼得非撤招後退不可……」
跛足怪人道:「因此你們老大就使了毒手?」
孟居廉道:「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老大到了此時,只好使出『龍口針』了……」
孟居禮怒聲喝道:「老三!」
跛足怪人回頭道:「你不用吆喝,你的『龍口針』,一發就是三十六支,喂有劇毒,老夫早就知道了。」
孟居廉道:「他身中毒針,劍法一滯,還是被他隻身逃走,又被我一杖擊中左腿,一個人飛出去數丈之外,直向山崖斷壁飛墮下去……」
卓少華心中暗道:「這孟氏三雄,果然不是好人,無怪跛足老人家要如此對他們了。」
「你們很好!」
跛足怪人冷冷一笑,問道:「那麼他妻子是如何死的呢?」
孟居廉道:「舍妹當時雖不知他跌落山崖之事;但始終認定是咱們兄弟為了覬覦劍訣,害死了他,一直哭鬧不休,她那時已經身懷六甲,不久生下一女,但她因懷念丈夫,懷孕之時,抑鬱哭鬧,以致產後失調,不治身死!」
跛足怪人道:「這也算得是你們逼死的了,唔,那麼那女孩呢?」
孟居廉道:「舍妹已死,此女自然也不能再留在咱們五龍莊了,當時就要接生婆把她抱走了。」
「好!好!」跛足怪人用桂枝指著他們三個,點頭道:「孟氏三雄,果然毒辣得很,唉,依老夫昔年的脾氣,你們三個當真死有餘辜,但曾子玖是你們的妹夫,他妻子是你們的妹子,小女嬰也是你們的外甥女,老夫究是外人,曾子玖不死,自會找你們算賬,老夫似乎不用難為你們,你們可以說是六十年來,老夫手下第一次唯一的活口了!」
說到這裡,搖搖頭道:「老夫受人之托,又遲了一十八年才來,這又怪得了誰呢?」
他走近茶几,伸手取起卓少華送來的那塊玉珮,廢然道:「這是老夫辜負了曾老弟的重托,老夫真是對不起故人……」回頭望望卓少華,說道:「小兄弟,咱們走吧!」
說罷,身子一搖一拐的往廳外走去。
卓少華跟在他身後走出大門。
只聽孟居廉道:「那女嬰的左眉梢有一顆朱痣,今年十八歲了。」
跛足怪人剛一回頭,只聽「繃」的一聲,機簧乍響,一蓬細如牛毛的藍色毒針,激射如雨,朝他身前射到!
原來孟居禮在他走出廳門之際,乘他不備,已經一躍而起,一手抓起龍頭杖,大拇指迅快一按,從龍頭杖龍口之中,飛射出一篷毒針來!
孟氏「龍口針」能在對敵動手之時,傷人於不備,而且機簧彈力極強,三十六支毒針,可以射出三丈來遠,他怕一擊不中,故而待得跛足怪人走到三丈距離,才行出手。
這一著當真惡毒無比!他當然不希望五龍山莊醜事,讓外人知道,是以這一蓬飛針,不僅對著跛足怪人前胸,也籠罩了卓少華的後心,殺人滅口,自然要把兩人同時除去了。
跛足怪人突然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你這點鬼心思,如何瞞得過老夫?」他在說話之時,右手執著桂枝,隨手一圈。
說也奇怪,那一篷「龍口針」,生似遇上了磁鐵一般,「嘶」的一聲,連射向卓少華後心的飛針,也同時被他吸了過去,一古腦兒黏在桂枝之上!
孟氏三雄一見情形不好,三個人同時彈身而起,他們這後廳上,敢情裝著機關,身形一閃,便自失去了他們的影子!
跛足怪人冷笑一聲道:「老夫要取爾等性命,你們休想從老夫手下逃得出去!」
右手一場,那支桂枝連同黏在桂枝上的三十六支「龍口針」,一齊脫手往上飛起,但聽「奪」的一聲,桂枝硬生生的插上大廳門首的匾額正中,三十六支飛針,正好在桂枝四周,整整齊齊的圍了一圈。
跛足怪人連頭也沒回,口中說道:「小兄弟不用管他們,咱們走。」舉步往外行去。
圍在廳門外看熱鬧的孟氏子弟門人,嚇得紛紛退避不迭。
卓少華緊跟著跛足怪人身後,一路出了五龍山莊,只覺跛足怪人跛著一足,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看去走得並不快,但自己加緊腳步,走得極快,卻始終保持了一丈距離,就是趕不上他。
卓少華雖已知道他武功高不可測,但一來年輕好強,二來跛足怪人並未施展輕功,只是一搖一晃的走著,自己怎會趕不上他?心頭兀自不信,不覺展開腳程,吸氣往前掠去。
那知任你如何的加速腳步,前面的跛足怪人生似未覺,依然只是一搖一晃的走著,就是可望而不可即。兩人起步時有一丈距離,現在不即不離,還是保持著一丈距離,你加快腳步沒用,提氣疾掠,也沒用!
兩人這一陣疾走,不過片刻工夫,就奔出十數里以外。
前面的跛足怪人忽然腳下一停,回過身來。
卓少華正在全力奔行之際,發覺對方突然停住,也趕忙剎住身形,饒是如是,還差點撞到跛足怪人的身上,一時不覺俊臉為之一紅。
跛足怪人朝他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你方才大概聽老哥哥說過,老哥哥活到八九十歲了,一生沒有朋友,只有兩個小兄弟,一個是曾子玖,一個就是你了,這就是緣,老哥哥身無長物,只有這本東西,是老哥哥幾十年來,拉雜所記,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遞了過來。
卓少華望望他道:「老人家……」
跛足怪人藹然一笑道:「小兄弟,人要灑脫些,不可拘謹,孔老夫子說過,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老哥哥雖然癡長你幾十歲,你叫我一聲老哥哥也就夠了,快把本子收起來。」
卓少華經他一說,不好推辭,只得伸手接過,說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那就謝謝老哥哥了。」
「哈哈!」跛足怪人得意的朗笑一聲道:「這才是老夫的好兄弟,為了替老哥哥送信,耽誤了兩天的時間,快回家去吧,有空之時,不妨多讀些書,好了,小兄弟,後會有期,老哥哥走了!」
他這聲長笑和說話的聲音,竟然和在五龍山莊時完全不同,在五龍莊時,聲音蒼老之中,有著蒼勁之感,現在的話聲,卻清朗得有如鳳鳴,使人聽來像是年輕人的聲音。
卓少華方自一怔,但見一道人影有如浮矢掠空,飛射而去,瞬息之間,就沒了影子,心中暗暗驚駭不止,忖道:「這位老哥哥飛行絕跡,莫非會是劍俠之流?」
不覺探懷取出他所贈的小本子來,這冊小本子只有手掌大小,用青色羊皮裝訂,十分精緻,書籤上寫著:「長風子雜記「四個古篆文。略為翻閱,裡面白色宣紙,業已發黃,都是用蠅頭行楷書寫,工整秀逸,所記截的大都是各門各派的武功,評述其優點和缺點,看來果然是這位老哥哥幾十年所見所聞,累積的經驗之談,彌足珍貴。
一時也不及細看,收入懷中,展開腳程,一路趕回家去。
卓少華家住會稽橫溪,他父親卓清華,乃是六合門的名宿,還是當今名列九大門派六合門掌門人高天行的大師兄,曾在杭州開設武華鏢局達四十年之久,直到前年六十大慶,才把鏢局收歇,封刀歸隱。
卓清華為人耿直,急公好義,贏得武林同道敬仰,因此有一個外號,人稱「泰山石敢當」,泰山,是說他在武林中有如泰山北斗,一言九鼎,石敢當,則是表示他敢作敢當,正義凜然之意。卓清華對這個名號,始終謙虛的說著「愧不敢當。」
卓少華自幼拜父親同門師弟司空靖的門下學藝,這也有古人易子而教之意。
司空靖卜居遂安九眺峰下,精於劍術,悠遊林泉,從未在江湖走動過,大家都叫他九眺先生。
卓少華從師十年,每年清明,都要趕回家來掃墓。
這次路過杭州結識了這位跛足老人,代送書信,耽誤了兩天時光,因此一路展開腳程,急著趕路,回到家門,差不多已是上燈時候,暮靄蒼茫!他走近門口,發現兩扇大門竟是敞開著。跨進大門,裡面不聞一點人聲,靜悄悄的一個傭人也不見,好像是一所久無人住的空宅!
卓少華暗暗感到奇怪,同時也有一絲預感似的不安,從心底升起,急步穿過天井,跨上石階,大聲叫道:「萬大叔,我回來了。」
萬大叔,萬大川,是老管家,從前原是一名江洋大盜,後來經卓清華以德服人,感化了他,追隨卓清華已有二十五年之久,卓清華收歇鏢局之後,他就擔任了卓府的總管,一向忠心耿耿,甚得卓清華的信任。
但卓少華連叫兩聲,依然不見有人答應,心下不禁大疑,急忙轉入東首一道腰門,逕向東院書房奔來。
這原是他最熟悉的路了,爹平日就是住在書房裡。書房,在東院自成院落,小有花木之勝。
但此時他奔入院落,在暮色籠罩之下,這幽靜的庭院,似乎有陰森冷清之感。
書房裡還沒點燈,卓少華衝進書房門,口中喊道:「爹,孩兒回來了。」
裡面同樣沒有人答應。
卓少華心頭不覺一沉,就在此時,突聽一聲極其輕微的呻吟,從裡首窗下傳來!
這聲呻吟聲音雖輕,但鑽進卓少華的耳中,不啻如遭雷殛!
那是爹的聲音!爹的聲音,縱然輕微,兒子也耳熟能詳。
「爹……」卓少華急急忙忙的奔了過去,天色雖已昏暗下來,但他凝足目力,仍可看到窗下一張太師椅已經跌翻,地上躺著一個人影,那正是他最熟悉的爹的身形了!
「爹……」他聲音之中已經帶著哭聲,跪下下去,現在他已可看到爹慈祥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氣息微弱,一雙失去了平日嚴正而有神色的眼睛,望著自己,張了張口,好像要說什麼?
卓少華心頭宛如刀割,垂著淚道:「爹,你傷在那裡?還不要緊吧?」
其實他不用問,也可以看出來了,爹左手緊緊按著胸口,那自然是傷在胸口了。
卓清華右手吃力的抬了起來,吃力的向空招著。
卓少華趕緊伸過手去,握住了爹的手,爹的手在顫抖,已經僵而且冷!
卓清華摸到兒子的手,臉上有了安慰的笑容,但笑得十分僵硬,他努力張動了一下口,終於從喉嚨中迸出微弱的聲音:「孩……子,那……是……一」
卓少華背心沁出冷汗來,他只聽到老父的呼吸已越來越微弱,「一」字下面,已經說不出來!
「爹,你快別說話了,孩兒給你老人家度氣……」
卓少華話未說完,就已感覺不對,爹的手在這一瞬,已經僵冷如鐵,爹的眼睛,也漸漸闔了起來,爹已經嚥了最後一口氣!
卓少華只覺一顆心直往下沉,淚水從眼角直滾而下,嘶聲哭道:「爹,究竟是誰把你老人家害死的呢?」
他用袖子拭著淚水,輕輕扳開爹的右手,用足目力,仔細察看爹的胸口,依稀看到幾點焦痕,好像是被線香灼過的細孔!
「哦!」突然他心中一動,暗道:「爹右手一直按著胸口,莫非……」
急忙查看爹的右手,這下果然給他發現了,爹的拇指和食指之間,赫然夾著一支寸許長色呈朱紅的細針,分明是一支餵了劇毒的針!
他急忙從自己長衫上撕了一塊布,仔細的裹著針從爹手指上取下,最使他吃驚的,爹夾過針的兩個手指上,也有被針灼焦的痕跡,由此可見爹是死在人家毒針之下的。
他站起身,隨手把毒針放到几上,急勿勿出了書房,一腳往後進奔去。
爹中了人家暗算,娘會不會出事呢?
後進,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人聲,沒有燈火,他提在胸口的一顆心狂跳不止,口中嘶聲叫道:「娘,蕙香……」
蕙香,是娘房裡使喚的丫頭。他喊聲雖響,依然聽不到有人答應。
卓少華跌跌撞撞的衝進娘的房裡,房中闃無一人,他找遍了後進每一間房屋,依然一個人也沒找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06:16
娘呢?蕙香呢?家裡的人怎會一個不見,都到那裡去了呢?難道娘是被兇手擄去了?
他又從後進退出,朝前進奔來,就在走廊上,差點和一個人撞個滿懷!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到卓府裡來,還不給我站住?」
卓少華聽到這人的聲音,不覺一喜,忙道:「萬大叔,是我。」
那是一個腰背微駝的老人,正是卓府總管鐵掌萬大川,年歲不饒人,他鬚髮已經發白,連腰背都彎了。
「你?」萬大川一手提著一把錫酒壺,雙目一注,嘿的笑出聲來,欣然道:「是少爺回來了?」
卓少華如今和他這一對面,就聞到他從口中冒出來的酒氣,急忙問道:「萬大叔,剛才你到那裡去了?」
萬大川咧嘴一笑道:「大叔是到廚房裡弄酒去的。」
他追隨卓清華多年,平日忠心耿耿,就是有一點嗜好,喜歡喝一盅。
卓少華道:「家裡出了事,你可知道?」
「家裡出了事?」
萬大川雙眼一瞪,笑著道:「少爺可是沒找著老主人和老夫人?對不?」
卓少華目蘊淚水,慘聲道:「爹被人害死了,你還不知道?」
「什麼?」萬大川一怔,腰背驟然間挺得筆立,聳然道:「少爺,你……說什麼?」
卓少華忍不住流下淚來,說道:「爹被人害死了,遺體現在還在書房裡,娘也不見了。」
萬大川鬆了口氣,問道:「少爺親眼看見的?」
卓少華溫聲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老主人和老夫人都不在這裡。」
萬大川疑惑的道:「這怎麼會呢?」
卓少華道:「不信。你隨我來。」
「這……不可能……」
萬大川搖頭,慢吞吞的道:「老主人和老夫人,帶著蕙香,是到六合替掌門人祝壽去了,怎會在書房裡呢?」
卓少華聽得大奇,問道:「爹和娘幾時動身的?」
萬大川道:「三天前就走了。」
卓少華心中暗道:「替掌門人祝壽去的,我怎沒聽師傅說起呢?」一面說道:「但我方才回來之時,明明看到爹中了賊人暗算,躺在地上……」
萬大川道:「這就奇了!」
兩人一前一後,轉過迴廊,出了月洞門,穿過一片花木,卓少華搶先跨上石階,只見書房兩扇朱門緊緊閉著,門上還掛著鎖,但方纔自己來的時候,書房門明明是敞開的,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萬大川跟在他身後,跨上石階,不覺笑道:「少爺,你看,門還鎖得好好的,這是老主人走後,大叔親自上的鎖,從沒開過。」
他從腰間取出鑰匙,開啟了鎖,推門而入,一面回頭道:「少爺,你先等一等,讓大叔去點了燈你再進來。」
說完,當先舉步往裡行去。
現在天色已經全黑了,書房中一片黝黑,但卓少華還是跟在萬大川身後,走了進去。
萬大川放下酒壺,從身邊取出火種,「嚓」的一聲,打著了火,點燃了放在門口的一盞琉璃燈。
卓少華閃身搶上前去,掠到窗下,目光一瞥,爹平日坐的一把紫檀太師椅,端端正正放在那裡,(方才太師椅已經倒翻了的)地上那裡有爹的屍體?連自己從爹兩個手指中取下來的一隻朱紅毒針,明明放在太師椅旁邊一支紫檀茶几上的,此時也已不見了。
第02章 蘭赤山莊
這,簡直如夢似幻!
卓少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萬大川站在他邊上,嘿的笑道:「少爺,現在你相信了吧?」
「不!」卓少華搖著頭道:「我方才明明來過,爹明明就躺在這裡,他老人家還說……」
萬大川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問道:「老主人還說了些什麼?」
卓少華道:「爹那時氣息十分微弱,只說了句:「那是……,底下就沒說出來……哦!」
他突然「哦」了一聲,接著說道:「爹右手兩個指頭還夾著一支毒針,是我撕下長衫衣襟,裹著取下來的,那根毒針明明就放在茶几上,現在也不見了,萬大叔,不信你看看,衣襟這裡不是還撕下了一塊麼?」
說著,俯身去撩長衫下擺!
這一瞬間,他發現事情不對!
自己小時候,萬大叔經常抱著自己玩,自己對萬大叔,可以說最是熟悉不過了,他腳上一直穿的是雙根梁布鞋,從未穿過薄底快靴,但面前的萬大叔,腳上穿的卻是薄底快靴!
萬大叔是卓府總管,很少出門,靴底自然不會沾到黃泥巴,(家中從來也沒有黃泥巴)此人靴上,卻沾著不少黃泥巴。
他緩緩站起身,看了萬大川一眼,現在室中有了明亮的燈光,他發現此人身材幾乎和萬大叔相差無幾,只是稍微胖了一些,萬大叔沒有肚子,他的肚子有些凸出。
卓少華有此發現,心頭止不住一陣激動,迅快的盤算著,此人假冒萬大叔,如果不是兇手,也一定是兇手一黨的,自己要設法把他拿下才好!
一面指著衣襟說道:「大叔,你看我衣襟不是撕了一塊麼?還有……」
他迅快伸手入懷,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接著道:「這錠銀子,也是我方才從地上拾起來的,你看上面還有很深的指痕……」
萬大川不知是計,果然伸手來接,說道:「會是誰的指痕?」
卓少華迅快五指一張,一把扣住了他的脈門,切齒喝道:「你是什麼人?」
「少爺,快放手。」
萬大川陪笑道:「你今天怎麼了?」
卓少華手上用勁,冷笑道:「你居然敢假冒萬大叔,前來騙我,你當我連萬大叔都認不出來了?快說,你究竟何人?爹是不是被你殺害的?」
萬大川驀地開聲吐氣,右手一翻,企圖掙脫卓少華五指,左手揚手一拳,朝卓少華頭部右側擊來。
卓少華冷笑一聲道:「你又露出破綻來了,萬大叔學的是鷹爪門武功,從不使拳的。」
口中說著,有手五指用力,緊緊扣著對方手腕不放,左手化掌,向右迎擊過去。
這一拳一掌,雙方都快,結結實實的接個正著,萬大川似是功輸一籌,被震得腳下浮動,踉蹌退了一步。
卓少華乘機一個輕旋,左腳跟進,人巳到了萬大川的右側,左手如刀,一下朝他右肩後方切下。萬大川一隻右手,被卓少華扭轉,口中「啊」的一聲,一個人上身往前俯下。
卓少華更不待慢,左手出指如風,連點了他「鳳尾」、「精促」二穴,右手五指一鬆,放開對方手腕,轉到萬大川面前,冷笑一聲道:「方纔這一記擒拿手,就是我小時候萬大叔教的,你沒想到吧?憑你這點能耐,大概只是個小角色罷了,快說,你是什麼人?是誰支使你來的?」
萬大川身不能動,瞪著雙目,怒哼一聲,沒有出聲。
卓少華冷笑道:「你臉上大概易了容,我倒要看看你是准?」
說罷,轉身從幾上拿起一杯冷茶,朝地臉上潑過去,再「嘶」的一聲,撕下一塊衣襟,往他臉上重重的拭了兩下。
這一拭,卻並末拭去他臉上的易容藥物,但因用力太重,拭過之處,皮膚間卻被拭起了一層皺紋。
卓少華從小就聽萬大叔說過,江湖上許多黑道中人,都會一點易容術,有的人戴的是人皮面具,普通易容藥物,只須用茶水一拭,就可以拭掉,如果戴了人皮面具,要從耳後揭起。
現在顯而易見,這人臉上是戴著人皮面具了。卓少華一手按著萬大川的頭,仔細的察看了一陣,然後手指沾點口水,朝他耳後輕輕一抹,果然立時隨指捲起一層薄薄的油皮,心中一喜,就用兩個指頭小心翼翼的拉著油皮,往前揭去。
萬大川穴道被制,四肢無法動彈,只得任由卓少華擺佈,口中厲聲道:「小子,你會後悔的。」
卓少華道:「本少爺從不知道什麼叫後悔。」
他細心從萬大川臉上揭下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萬大川自然也不是萬大川了,那只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濃眉漢子。
「你現在還有何說?」
卓少華把人皮面具揣入懷裡,一面冷冷的道:「你在本少爺面前,想充硬漢,門也沒有,告訴你,除非我問一句,你老老實實的答上一句,本少爺還可網開一面,否則我就要叫你嘗嘗『分筋錯骨』的厲害。」
順手拖過一把几子,在那漢子面前坐下,喝道:「說,你是奉什麼人之命,假冒萬大叔來的。」
那漢子閉上眼睛,充耳不聞。
卓少華怒哼一聲,伸手一指,朝他「遊魂穴」上點落,喝道:「我再問你一句,你再不說話,莫怪我不客氣了,你是什麼人支使你來的?」
那漢子依然沒有作聲。
卓少華右手一抬,正待朝他「捉命穴」上點去,忽然,他發現面前這人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死灰一般,毫無人色,心中不禁生疑,伸出去的手,在他肩上重重戳了一下,喝道:「你少在本少爺面前裝死……」
那漢子經他手指一戳,竟然應指撲倒地上,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來!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驚,他不知道那漢子口中藏著毒藥,是服毒自盡而死,忖道:「這廝竟然嚼舌死了,這……怎麼辦呢?」
他究竟從未在江湖走動,毫無經驗,也沒去搜那漢子的身,用手探了探他鼻息,早巳氣絕,一時慌了手腳,心想:「總不能讓他死在爹的書房裡。」
兩手抄起漢子的屍體,飛也似的奔到後園,找了一把鏟,在牆角邊挖了個坑,把屍體埋了。
這一陣折騰,已經累出了一身大汗,眼看偌大一片家園,陰森森的找不到一個人,他心頭這份惶急真是無法形容!
這變化實在太突然、也太驚人了,卓少華只是想著,爹是不是遭了歹人的毒手?娘是不是被人擄去了?還有萬大叔、蕙香、和家裡其他的人,都到那裡去了呢?
他說爹和娘到六合去了,不知這話是否可靠,但方纔自己明明看到爹躺在書房地上,怎麼又會不見了呢?
一連串的問題,使他腦中紊亂得無法找出合理的答案來。
「自己該怎麼辦呢?哦……」他想到:「如今唯—的辦法,只有先去找師傅了,」一念從此,那還猶疑,急匆匆奔出屋去,奔向大路。
路上一片黑暗,晚上,春寒料峭,不輸於凜冽的冬天,卓少華頭上直冒著汗,他還空著肚子,也忘掉了飢餓,只是不住的提氣,發足狂奔,恨不得立時趕到遂安,立時就見到師傅。
快四更天了,前面隱幢幢已可望見蕭山城,卓少華一口氣奔行了幾十里路,覺得甚是口乾,捨了大路,找到一條小河邊,俯下身,雙手捧著河水,喝了幾口,正待直起身來。
忽然聽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似有五六個人,也在連夜趕路,這就閃到一棵柳樹底下,隱住身形,凝目看去。
大路距離河邊,還有六七丈遠近,他從小練功,目力繁銳,雖在黑暗之中,依稀仍可看清幾分。
這一行人,一共是六個人,前面一個中等身材的,似是領頭之人,稍後是三個老者,最後兩人,身材魁梧,生相剽悍,腰間跨著長刀。
這三個老者,卓少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正是五龍山莊的孟氏三雄。
糟糕,這真叫冤家狹路,自己會在這裡遇上他們,萬一被他們發現了,這孟氏三雄,心胸狹仄,豈肯放過自己。
只見領頭的中等身材漢子左手向後一擺,沉著聲道:「好了,快到蕭山了,大家就在這裡歇息下再走吧!」
一行人果然立時停住,那中等身材漢子大模大樣的獨自在路旁找了塊大石,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糟糕,他們這一停下來很可能會到河邊來喝口水,自己豈不就被發現了麼?卓少華心頭暗暗焦急,人都會急中生智,他這一急,頓時想起自己懷中有一張人皮面具何不戴上它,這樣一來,孟氏三雄不就認不得自己了麼?
這就悄悄從懷中取出面具,兩手繃著覆到臉上,然後又用手掌貼著臉往耳後輕輕按平。一面按著,一面忍不住悄悄的朝對面幾人看去。
那中等身材漢子大馬金刀的已在大石上坐下,孟氏三雄卻依然一排站在他邊上,並未坐下,另外兩個彪形大漢,也並沒坐下,只是一手按著刀柄虎視眈眈的望著三雄。
卓少華心中覺得奇怪,暗道:「看來這中等身材漢子,身份比孟氏三雄還高,這人會是誰呢?」
就在此時,只聽孟居義道:「副管事,貴上究在何處,考朽兄弟……」
中等身材漢子沒待他說完,就截著他話頭,冷然道:「我已經告訴過三位了,到了地頭由會知道,路上不准多問。」
「不准多問」,這口氣好生托大,孟氏三雄在長江上下流,可以說是響噹噹的人物,他居然用這般口氣對他們說話。
孟居禮抗聲道:「老朽兄弟,在江湖上也薄具聲名,貴上要副管事來相邀,這一路上,竟把老朽兄弟視同囚犯,老哥究竟……」
「視同囚犯?這四個字鑽進了卓少華耳朵,更是驚詫無比,暗道:「原來他們是被人押著來的,無怪那兩個彪形大漢,一手按刀,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生怕他們逃走似的。」
中等身材漢子一手端著下巴,嘿然冷笑道:「兄弟只是奉命行事,孟老大,你可知敝上臨行時,跟兄弟如何交代的麼?」
孟居禮道:「老朽兄弟正想聽聽。」
中等身材漢子冷笑一聲說道:「敝上交代,你們兄弟三個如敢抗命,要兄弟格殺勿論,兄弟這一路上,對三位已經夠客氣了。」
「格殺勿論」這是何等嚴厲的話?除了押解的是江洋大盜,官廳才會在公文書上加上這麼一句:「如果中途脫逃拒捕等情,可就地格殺勿論。」
但孟氏三雄在地方上是一方縉紳,在江湖上,是一方大豪,在武功上,是一派宗主,現在這話居然是對孟氏三雄說的!
卓少華幾乎不敢相信,腳下不禁移動了一下。
突見中等身材漢子目光炯炯朝河邊投射過來,口中沉喝一聲:「什麼人?」
卓少華驀然一驚,一時急中生智,心想:「自己戴上面具,充做假扮萬大叔的賊人,就不該穿長衫。」急忙輕脫下長衫,團成一團,往樹根下一塞,口中應道:「是……小的……」
他這句話堪堪出口,就見一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已經一手按著刀柄,大步走了過來。在這一情形之下,他不得不彎著腰,從河畔下走了上去,朝那中等身材漢子拱拱手,正待開口!
中等身材漢子目光一注,沒待他開口,就沉聲喝道:「褚彪,你不是奉派到橫溪卓家去的麼?怎麼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作甚?」
「奉派到橫溪卓家去的」這幾個字,鑽進卓少華耳朵,心頭止不住一陣狂跳!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那假扮萬大叔的賊人嚼舌(他並不知道賊人口中預藏毒藥)自盡,自己正好找不到線索,聽他口氣,自是和那賊人一黨的了!
假扮萬大叔的賊人,原來叫做褚彪。
卓少華有此機會,豈肯輕易放棄?立即躬著身道:「回副總管,(這是他方才聽孟居義稱呼中等身材漢子的)小的在卓家等了一個更次,並沒有人,所以……只好趕去覆命……方才是在河邊喝了口水,發覺有人行來,故而躲在樹下……「他因不大明了內情,只好含糊回答。
中等身材漢子大模大樣的用手端著下巴,輕輕的點了下頭,說道:「既然如此,你就隨本座回去好了。」
卓少華低著頭,應了聲「是」。
中等身材漢子微一頷首道:「好,咱們可以走了。」
說罷,站起身,當先往大路行去。
卓少華垂著雙手,裝出一副恭敬模樣,跟在中等身材漢子身後亦步亦趨的走去。
孟氏三雄也由兩名彪形大漢押著跟來。
一行人腳下均快,繞過蕭山城,折而向南,不多一會兒,便已趕到義橋,(地名)走在前面的中等身材漢了忽然撮口發出一聲短嘯。
只見一艘烏篷船(紹興一帶的手搖船,中艙覆以黑布般篷,謂之烏篷船)緩緩從江心駛了過來。
船頭站著一名短靠漢子高聲道:「客官渡江?一共有幾位?」
中等身材漢子冷然道:「三位。」
卓少華心中暗暗一動,忖道:「這—行人,連自己在內,一共有七個人,他怎麼說三位呢?」
思忖之間,烏篷船已經緩緩靠岸。
站在船頭的漢子,一手提著船纜,一躍登岸,拉住船頭,立即朝中等身材漢子躬著身,恭敬的道:「副總管請登船。」
卓少華暗哦了一聲,忖道:「這副總管說的『三位』,可能是他們的暗號了。」
中等身材漢子口中哼了一聲,當先舉步跨下船去。
卓少華和孟氏三雄等人,也跟著下船,俯身跨入中艙,大家只有席地(在艙板上)坐下。
只有中等身材漢子敢情身份較高,船家替他獨自在艙中準備了一把籐椅,中等身材漢子落座之後,船頭那名漢子巴結的送上一把茶壺,陪著笑道:「副總管請用茶。」
中等身材漢子托大的「唔」了一聲,接過茶壺,湊著嘴喝了起來。
船頭漢子彎著腰躬躬身,退了出去,隨手掩上了船篷。
船艙一片黝黑,船已開始駛向江心,卓少華自幼練武,內功已有相當基礎,自可目能夜視,但他只是垂著頭,假裝打盹,不敢多看,為的是怕中等身材漢子看出破綻來。
目前他弄不清那個中了毒針死去的爹,是真的,還是假的?假如爹沒有死,也一定和娘一起被賊人劫持去了,孟氏三雄不是一個例子麼?
他們劫持爹、娘,又劫持孟氏三雄,這到底為什麼呢?
爹的武功不在孟氏三雄之下,但如果三個人聯手,爹也不會是三人之敵,但孟氏三雄卻被對方一個中等身材的副總管和兩個彪形大漢,就乖乖的押著來了。由此推想,這位副總管的武功,定是強過孟氏三雄甚多!也可以由此推想,爹被他們擄來的成份也極大了。
他心中不禁升起了極大的希望,寧願爹也被他們擄來了。
那麼自己親眼看到爹躺在書房裡,中針死去,又作何解釋呢?
接著,他又自己找到解釋了,這不過是賊黨玩的把戲,和賊人假扮萬大叔一樣,只是想瞞騙過自己而已!
當然,他這樣解釋,仍有許多不合情理之處,但身為人子,誰不希望爹還活著呢?只要爹活著,縱然暫時被賊人擄去,總有救出來的一天,這總是希望。
於是卓少華又思索著這批賊人的來處,他們很可能是擄人勒索的綁匪,不是麼?
爹開設過多年鏢局,賊人自然認為爹一定有很多積蓄。五龍山莊的孟氏三雄,財勢雄霸一方,自然也是綁匪的大目標了。
卓少華閱歷不深,他能想到的,自然只有這些了。
天色漸漸接近黎明,船也漸漸緩慢下來,終於靠岸了。
船頭那名漢子迅快跳上岸去,繫好船索,又跳上船來,打開前艙,躬著身道:「啟稟副總管,船已靠岸了。」
中等身材漢子口中應了一聲,就起身走出艙去。卓少華等人,也跟著相繼走出,跟著中等身材漢子身後上岸。
那漢子口中說著:「小人恭送副總管。」
副總管當然不會去理睬他,只是自顧自的加快腳步行去。
這時十天色才亮不久,田野間還蒙著一層薄薄的晨霧,但這條路,卓少華卻認出來了!這是富春江邊上的三河(地名),再向西,是更樓(地名),蘭赤山,再往西,就是師傅住的九眺峰了。只不知中等身材漢子帶著一行人是要往那裡去呢?
一行人由中等身材漢子領頭,腳下走得很快,卓少華對這一帶的路很熟,他已經看出來了,中等身材漢子走的是荒僻小徑,有時還故意迂迥著避開村落,因為這是白天,他繞道避開了更樓和羅銅兩處村莊,自然是為了避人耳目。
現在一行人已經踏上山路,這是往蘭赤山去的路徑,由此可見他們賊巢,就在蘭赤山無疑!
卓少華的心,開始跳了,他想到爹和娘可能就在山上,自己該怎麼辦呢?論武功,連爹和孟氏三雄都不是他們對手,自己當然更非他們之敵……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來了,也就顧不得許多了。只好相機行事,能把爹、娘救出更好,萬一不成,好在這裡離九眺峰不遠,可以去找師傅設法。
這一想,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些,但緊握著雙手,還是暗暗沁出汗來!
山道迂迥,林木蔥鬱,一行人隨著山勢,繞過兩重山腳,現在登上了一條盤曲的小徑。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大概是已牌時光了,山坳間矗立著一座莊院。
中等身材漢子走到莊院門前,腳下一停,這一瞬間,他忽然收起了一路上不可一世的托大、狂傲的氣概,卓少華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後,他也像船頭漢子一般,連腰都有些彎了,摒著息舉手叩門。
兩扇木門呀然開啟,一名青衣漢子一眼看到中等身材漢子急忙行禮道:「副總管回來了。」
中等身材漢子只是點了點頭,就低聲問道:「莊主起來了麼?」
他這句話,問得聲音極輕,卓少華站在他身後,用心諦聽,才聽到的。
青衣漢子道:「就在廳上。」
中等身材漢子點點頭,回過身來,低聲道:「你們隨我進去。」
隨著即舉步住門內行去。
卓少華原是極頂聰明之人,他靈機一動,暗想:「副總管奉命出去劫持孟氏三雄,回來了自然要向上面交差,自己該讓孟氏三雄走在前面才是。」
這就身形一側,讓他們走在前面,自己則跟在兩個彪形大漢身後走入。
那青衣漢子因卓少華是跟隨副總管來的,也就沒有多問,等他進入大門,就關上了門。
入門,是一座寬敞的天井,中等身材漢子早就低下了頭,一副虔敬模樣,走近石階,就站下來,躬著身道:「屬下吉鴻飛叩見莊主,並向莊主覆命!」
他這一自報名號,卓少華暗暗一怔,忖道:「吉鴻飛,這名字很熟,自己曾聽師傅說過,他是天台山國豐智遠長老的俗家弟子,因犯了戒,被智遠長老逐出門牆,後來在三洋一帶當海寇,名頭很響,人家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翻天手』,他居然當起綁匪的副總管來了。」
只聽廳上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接著但見從廳上走出一個綠衣使女,脆聲道:「莊主叫你們進來。」
這使女眉目娟好,看去不過十七八歲,腰間佩一柄綠穗長劍,說完,俏生生回身走入。
吉鴻飛口中應了聲「是」,回身道:「你們隨我進去。」
他這回神色自然更虔敬,規規矩矩的拾級而上,跨進大廳。
孟氏三雄和卓少華隨著他跨入廳門,兩名彪形大漢卻在階下停了下來。
卓少華又是一陣心跳,略一瞻顧,就低下了頭,也裝出一副虔敬模樣。
這一瞻顧,雖然只是目光一瞥,但已大概看清了廳上的情形,正中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著一個白髮綠袍老者,敢情就是莊主了,在他身後左右兩邊,侍立著兩個綠衣佩劍使女,右邊一個正是方才在階上傳話之人。
綠袍老者左首,鵠立著一個面目陰沉的青衣人,在五旬以上,不知什麼身份?
吉鴻飛急步趨到綠袍老者前面大約還有三步左右,就腳下一停,躬著身道:「屬下叩見莊主。」
「唔!」綠袍老者目光一抬,看了孟氏三雄一眼,點頭道:「很好,你把孟氏三雄請來了。」
吉鴻飛垂手應下聲:「是。」
綠袍老者目光又轉到孟氏三雄身上,徐徐說道:「老夫久聞孟氏三雄大名,能把三位請來,老夫至表歡迎。」
他雖然沒有站起身來,但語氣還算客氣。
他這一向孟氏三雄說話,吉鴻飛連忙退後了幾步,站到青衣人的下首。
孟居禮一抱拳道:「老朽想先請教莊主的名號。」
綠袍老者淡淡一笑道:「孟老哥只要知道老夫是蘭赤山莊莊主就好了。」
孟居禮道:「莊主既然不願見示名號,那麼老朽還要請教一聲,莊主是那條道上的朋友。」
綠袍老者道:「不錯,老夫是江湖人,但和黑白兩道,均無瓜葛。」
這句話等於沒說。
孟居禮道:「莊主既然諱莫如深,老朽可以不問,但莊主把咱們兄弟劫持而來,總有個目的吧?」
綠袍老者莞爾一笑道:「老夫著吉副總管把三位請來,確是有事相商……」
孟居廉忍不住道:「莊主這『請』字太客氣了,吉鴻飛簡直把我們兄弟當作囚犯,是押解來的。」
綠袍老者微微一笑,和聲道:「吉鴻飛對三位如有冒犯之處,但情非得已,還望三位幸勿介意。」
孟居義接口道:「莊主方才說的有事和我們兄弟商量,似乎還把我們兄弟當作客人,請問莊主,這是待客之道麼。」
綠袍老者沒有回答,只是側臉朝站在左首的青袍人吩咐道:「鹿總管,你陪孟氏三雄到西廳奉茶,順便把老夫的意思和他們三個談談。」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這面目冷森的青衣人,是他們總管。」
青衣人躬身應是,轉過身,朝孟氏三雄拱拱手道:「三位請隨兄弟到西廳奉茶。」
孟居禮道:「鹿總管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稱追風客的鹿昌麟老哥吧?」
青衣人拱拱手道:「不敢,兄弟正是鹿昌麟,三位請了!」
說罷,引著孟氏三雄走出大廳。
卓少華心頭一陣跳動,忖道:「現在該輪到自己了。」
果然,綠袍老者目光緩緩投到卓少華的身上,沉聲道:「吉副總管。」
吉鴻飛連忙躬身道:「屬下在。」
綠袍老者道:「此人是誰?」
卓少華慌忙從邊上走出,朝上躬躬身道:「小的褚彪叩見莊主。」
綠袍老者冷笑一聲道:「吉副總管,他是褚彪嗎?」
卓少華悚然一驚,暗道:「莫非他已經看出自己破綻來了?」吉鴻飛也悚然一驚,躬身道:「屬下是在蕭山附近遇到他的,他自稱褚彪……」
綠袍老者一擺手,打斷他的話頭,不讓他再說下去,目光卻一直注視著卓少華,藹然道:「褚彪,該你向本座報告了。」
卓少華一顆心跳得幾乎塞上喉咽,但聽了綠袍老者的話,才算稍稍平復下來,口中應了聲「是」,躬著身道:「回莊主,小的在卓家等了一個多時辰,並沒遇上什麼人,所以只好趕回來覆命了。」
「唔!」綠袍老者一手撚鬚,微微點了下頭,說道:「你在卓家耽了一個多時辰,卓清華的兒子沒在九眺峰,也沒回家去麼?」
卓少華心中一動,忖道:「怎麼他知道我不在九眺峰呢?」一邊答道:「沒有。」
「很好。」綠袍老者這句「很好」。應是含有嘉許之意,卓少華方覺稍稍放寬了心。
接著只聽綠袍老者又道:「你現在可以取下面具來了!」
取下面具,豈非立時就敗露行跡了?但到了此時,卓少華就是想不取下面具來,也不成了!
他當然不是褚彪!
站在綠袍老者面前的赫然是一個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的英俊少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07:38
綠袍老者對褚彪忽然成了一個英俊少年,似乎並不感覺到意外,使他感到意外的,是眼前這個英俊少年實在太英俊了,在英俊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他看著卓少華的一雙炯炯目光不由一亮,過了半晌,才緩緩從卓少華的臉上移開,緩緩說道:「你膽子很大。」
吉鴻飛站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他帶回來的褚彪,竟會是混進來的外人,一時身軀暴震,驚駭的大喝一聲:「小子,你……」
卓少華取下面具來,早已就豁出去了,目光朝吉鴻飛一橫,凜然喝道:「副總管,你說話最好客氣一些。」
綠袍老者居然沒有幫著吉鴻飛說話,反而申斥道:「吉鴻飛,本座面前,你如此大聲吆喝,成何體統?」
吉鴻飛悚然震慄,連忙躬躬聲道:「是、是,屬下該死……屬下知罪……」
綠袍老者連理也沒去理他,目光又投到卓少華的身上,和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不但話聲問得和平,連望過來的目光,也相當柔和。
卓少華站得淵停嶽峙,傲然道:「你呢?你該先說說你的來歷才對!」
綠袍老者絲毫不以為忤,微微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聽到過了,老夫是蘭赤山莊莊主。」
卓少華道:「總該有個姓名吧?」
站在綠袍老者身邊一個綠衣使女叱道:「放肆!」
綠袍老者徐徐說道:「老夫嚴文瀾,文章的文,波瀾的瀾。」
他身後的兩個綠衣使女聽得大奇,相互看了一眼。
卓少華道:「在下卓少華,少年的少,文章華麗的華。」
綠袍老者點頭道:「是泰山石敢當卓老英雄的令郎。」
卓少華道:「不錯。」
綠袍老者問道:「所為何來?」
卓少華盛氣的道:「莊主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綠袍老者道:「方纔卓少俠不是自己說的麼?褚彪在你家耽了一個多時辰,沒遇上一個人麼?」
卓少華道:「他就是遇上了在下。」
綠袍老者道:「褚彪人呢?」
卓少華道:「死了。」
綠袍老者道:「是你殺了他?」
卓少華道:「是他自盡身死的。」
綠袍老者道:「因此你就喬裝了他,混入蘭赤山莊來的。」
「不錯。」卓少華道:「在下要向莊主查問家父、家母的下落來的。」
綠袍老者道:「令尊、令堂並不在這裡,你可以走了。」
「走?」卓少華道:「家父、家母難道不是被你們劫持來的?」
綠袍老者道:「老夫看你年幼,不與你計較,老夫方纔已經說過,令尊、令堂不在這裡,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你快去罷!」
卓少華心中暗道:「爹、娘全落在他們手中,我如何能走?」一念及此,不覺冷笑道:「你說的話能相信嗎?」
綠袍老者道:「老夫言出如山,普天之下誰敢不信?」
他這話說得口氣極大!
卓少華道:「如果不是你們劫持了家父、家母,你們何用派褚彪喬裝萬大叔守在我家裡?如說你們沒有劫持家父、家母,你們劫持孟氏三雄,是我親眼目睹之事,你們還想賴麼?」
綠袍老者目光漸轉冷厲,喝道:「卓少華,老夫面前,還沒有人敢如此放肆說話,你膽子不小!」
卓少華道:「卓某是找家父、家母來的,你既敢劫持在前,怎麼又不敢承認了?」
綠袍老者冷冷的道:「老夫好意放你一條生路,你既然如此倔強,那就不用走了。」
卓少華道:「你想把我留下?」
綠袍老者道:「你以為蘭赤山莊是什麼地方,任你來去自如?」
卓少華大笑道:「蘭赤山莊未必是龍潭虎穴,卓少華既然敢來,就未必放在眼裡。」
綠袍老者怒聲道:「你……。
站在下首的吉鴻飛卻在此時喝道:「小子,你這是找死?」
卓少華俊目放光,斜睨了吉鴻飛一眼,冷笑道:「吉鴻飛,我和你的主子在說話,你還沒有資格插嘴。」
他已經豁出去了,當然不在乎吉鴻飛,話聲一落,就伸手一指綠袍老者,朗聲道:「在下那就領教你蘭赤山莊莊主的高招。」
吉鴻飛氣得臉色發白,躬身道:「莊主,這小子太放肆了,屬下……」
綠袍老者沉哼一聲,擺擺手道:「沒你的事,他既然向本座挑戰,本座就讓他見識見識。」
吉鴻飛連連躬身應「是」,心中卻不禁暗暗嘀咕:「這位主子平日很難說話,今天怎麼了?」
綠袍老者目光一抬,朝卓少華問道:「你要和老夫如何比法?」
卓少華道:「拳掌兵刃,悉聽尊便。」
綠袍老者微哂道:「就憑你跟司空靖學的幾手,只怕連老夫一掌也未必接得下來。」
卓少華道:「在下若是勝了呢?我要你立時釋放家父、家母,你答不答應?」
綠袍老者道:「你父母確然不在此地,老夫何須騙你?好,你接得下老夫一掌,老夫就讓你生離蘭赤山莊。」
卓少華正待開口,突聽一縷極細的聲音,傳入耳中:「你父母在不在蘭赤山莊,日後自會知道,此刻不可逞血氣之勇,還是及早離去的好,良言盡此。」
這話明明是綠袍老者說的,卓少華不由得一證,一時不知他以「傳音入密」跟自己說這話的意思何在?
這時綠袍老者已經緩緩站起身來,沉聲道:「你使什麼兵刃?」
卓少華道:「你呢?」
綠袍老者道:「老夫一向很少使用兵刃。」
卓少華道:「在下那就向莊主討教拳掌好了。」
「你果然很狂傲!」
綠袍老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徐聲道:「老夫看在泰山石敢當的份上,不妨讓你先攻三招。」
卓少華劍眉一挑,冷然道:「動手過招,講究公平兩字,在下還不用莊主禮讓。」
綠袍老者不耐道:「多言無益,你只管出手好了。」
「好!」卓少華大聲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雙手倏然一分,左掌在外,右掌在內,在胸前交叉,隨著身形一轉之勢,左腳突然跨上半步,左手劃了一個圓圈護胸,右手豎立如刀,朝綠袍老者筆直劈去。
這一著,說來動作頗多,但實則出手之快,有如旋風一般,身形一動,手掌已直逼綠袍老者胸前。
他此式在「六合擒拿手」上名為「推門擒雀」,右手只是推門,等到右手推出身形又是一個急旋,飛快落到敵人後方,左手驟發,食、中、大拇指勾曲如鉤,一下朝「肩井」和「鳳尾」穴抓落,使的是擒拿手,一招兩式,以快捷制敵。
綠袍老者左手直垂,右手摸著胸前白髯,站著沒動,只聽口中低哼一聲,卓少華右掌逼近他身前,他還是沒動,等到卓少華一個飛旋,轉到他身後,他還是沒動,但就在卓少華三指朝他左肩扣落之際,他好像背後長著眼睛,身子輕輕一側,隨著轉了過來,卓少華三個指頭只是毫釐之差,就落了空,他果然沒有還手反擊。
卓少華一招落空,豈肯罷休,右足朝前橫跨半步,欺到綠袍老者側面,雙掌齊發,右手如刀,劈向頭臉,左手又是一記擒拿手,朝他右手「曲池穴」上抓去。
綠袍老者腳下斜跨半步,跟著卓少華的橫跨步子,轉了過來,看去根本沒有什麼身法,但恰好和卓少華面面相對,避開了卓少華雙手的襲擊,他卻依然左手直垂,右手撚鬚,連手也沒動一下,就輕易的錯了開去。
要知這「六合擒拿手」,乃是九眺先生司空靖積數十年經驗,從六合武功中演化出來的擒拿手法,也可以說是六合門武功中的精華所在。因為六合門一向以劍術馳譽武林,卻沒有人知道六合門的擒拿術「三指功」,也是武林一絕。
卓少華連發兩招,都被綠袍老者輕易避開,心頭自然十分驚凜。
他曾聽師傅說過:「如論武功,江湖上比為師強的人,何止千百,但論擒拿技巧,江湖上能閃避得開的,只怕是寥寥無幾。」
就因為師傅說過這句話,他才說出和綠袍老者比拳掌的話來。
這時他才感到綠袍老者果然武功奇高,連師傅最得意的擒拿手法,竟然連對方半點衣角都沒有沾到!一時不禁動了逞強之心,一聲不作,突然雙掌一變,掌勢開闔,灑出一片掌影,錯落如雲,重疊而生,使出「六合掌」中的一招「橫彌六合」。
這一記掌式,當真玄奧無比,蘊藏了許多變化,掌勢乍發,隨著身形旋轉如飛,幾乎把綠袍老者上下、前後、左右六方,一齊封住!
不!這一招虛實互用,雙掌翻飛之際,雖然只有兩支手掌,但卻可以先後襲取對方上下左右前後,六處要害,正因可虛可實,使人無從招架,可以說已把綠袍老者圈入在雙掌之下了。
綠袍老者依然左手垂著,右手捻髯,原式未動。
卓少華心中暗喜,忖道:「這回看你如何再不還手,就能避讓得開?」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只見綠袍老者忽然斜刺裡向後一滑,脫出了他的掌影圈外。
卓少華急忙回手一掌,橫掃出去,但自己掌勢已經用老,對方閃出之處,好像就是自己為他留的空隙,自然夠不到了。
綠袍老者冷然道:「三招已過,現在你該接老夫一招了。」
喝聲出口,右手緩緩提了起來。
卓少華迅疾後退一步,左掌右掌交叉當胸,目光凝注著綠袍老者右手。
耳中突聽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你這招『雙峰當戶』,雖可中途變招,進為『連環三擊』,以封代攻,但絕破不了我的『九轉一掌』,此刻速以『秋水橫舟』,推出右掌,再使『月移花影』、『烘雲托月』兩招,庶可化解,但你使出這三招之後,身必前傾,必須再使『喜鵲轉枝』的手法,方可避過震力,好了,你快使吧,不用看我的招式,依言施為,決不會錯。」
卓少華聽得又是一怔,心想:「他為什麼要告訴我化解的掌勢呢?」
尤其他說出來的三招掌法,一記身法,卻都是自己六合門的手法、身法。如以常理來說,自己這招「雙峰當戶」,可守可攻,轉化為「連環三擊」,側身進招,更是以手拆代攻的手法,遠比他說的三招手法,更具威力。
這原是心念一動之間的事,卓少華因對方一再傳音示警,而且經過方才三招搶攻,已知對方身手,高出自己甚多,從許多小節看來,他對自己似無惡意,那麼他之所以要傳音示警,好像是不願他手下人知道了。
卓少華人本聰明,這一想,頓時若有所悟,忖道:「我就姑且依著他所說的手法試試,如果情勢不對,再變招也來得及。」
一念及此,立即使了一招「秋水橫舟」右掌豎立,向右劃出。
這一劃果然給他劃對了,但覺綠袍老者從他寬大的大袖中伸出來的一支枯黃手掌,剛到身前,就被自己向右劃出的掌緣,格個正著。
那知對方伸出來的手掌,竟然柔若無骨,一格之後,自己右掌已然向右蕩出,而對方的手掌,卻依然往前推來!
卓少華暗暗吃了一驚,他手掌明明被自己格出,怎會……一時無暇多想,身子急忙向左一個輕旋,右手隨著轉身之際,倏然收回,雙掌在胸前劃起半個弧形來,左前右後,朝左前方推出,這招使的正是「月移花影」。
他雖然沒有見招拆招,只是依照綠袍老者告訴他的手法使出,但卻比見招拆招還要精準,雙手先後推出,正好和綠袍老者推來的手掌相遇!
這回是左手先推上,而且正好推在對方手腕上,就是說,既然推上,應該把對方手掌推開了,但事實上,竟然並非如此!
這好像抽刀斷水水復流,卓少華的左手,就像是刀,朝流水中砍去,一刀砍下,水還是流了過來,他隨後推出的右手,竟然又和對方的手掌接觸上了!
這真是怪事,對方這一掌,好像永遠格不開的一般!
「九轉一掌」,這大概就是他說的「九轉一掌」了。
卓少華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如果使出「連環三掌」,側身進招,第一記推不開對方掌勢,此時早已被對方的掌勢擊中了。
他既已試出綠袍老者說的不假,緊隨著「月移花影」
之後,就腳下斜退,身形微蹲,趕緊使了一沼「烘雲托月」,雙手往上托起。
這一下,雙手果然托住了綠袍老者的腕底,一時但覺壓力奇重,雖被托住,在對方掌力一震之下,幾乎站不住椿,急忙雙腳連移,身形輕悄往左閃出,使的也正好是「喜鵲轉枝」。這一閃出,正好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和綠袍老者對面而立。
卓少華身為六合門弟子,對六合門的手法、身法,也已苦練了十一、二年,但他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到,自己依照綠袍老者說的三記掌法,一記身法,不僅輕而易舉的接下了對方神妙無方的一掌,而且還毫釐不爽,又回到了原地,一時不禁怔怔的望著綠袍老者,說不出話來。
綠袍老者已經收回掌去,朝他微微頷首道:「很好,你已經接下老夫一掌,可以走了。」
說完,轉身回到上首椅子上坐了下去。
卓少華耳邊又響起了他的聲音,叮囑道:「你記著老夫剛才的話,尤其今日之事,更不可和任何人提起,快些走吧!」
卓少華一時之間,敵友難分,但他可以確定一點,綠袍老者對自己手下留情,一再催自己快走,尤其和自己說的話,似乎不願他手下知道。
他是蘭赤山莊莊主,他手下的總管,副總管,對他不但恭敬而且十分懼怕,他何以又似有顧忌,要瞞著手下人呢?這又是謎。
他遇上的都是不可以常情忖度之事,心頭積壓的疑問,自然越來越多了,但他相信綠袍老者對自己沒有惡意,他說自己爹、娘不在這裡,似乎也應該可信。
既然他一再催自己快走,那就走吧。
卓少華望了已經回到交椅上坐下的綠袍老者一眼,抱抱拳道:「在下告辭。」轉身往廳外就走。
副總管吉鴻飛雖然口不敢言,心中也暗暗覺得奇怪:「莊主怎麼輕易放過姓卓的小子走了?」
綠袍老者徐聲道:「杜鵑,你吩咐下去,放行。」
站在他右首的綠衣使女躬身「唷」了一聲,蓮步細碎,隨著卓少華身後,走出大廳,嬌聲道:「莊主有令,卓公子離開本莊,一律放行,不得留難。」
卓少華跨下石階,聽了綠衣使女傳出莊主的命令,但卻聽不到有人答應,心中暗覺好笑,忖道:「這位嚴莊主的口氣,當真托大得很,好像他手下有著千軍萬馬一般,自己是從他虎帳中走出,要經過無數軍營和崗位,才會要他手下一律放行,不得留難,現在自己只要走出他蘭赤山莊大門就好,何用說這些排場話?」
心中想著,人已穿過天井,跨出二門,只見一名看門的青衣大漢看到自己出來,迅快的開啟了右首一扇邊門。
卓少華朝他略為點頭,就舉步走出,那漢子又迅快的關上了門。
卓少華仰首看看天色,還不到午牌時光,這就灑開大步,往山下奔去。
從昨晚到今天,他經歷了許多事故,這些事情,有的和他切身有關,有的和他毫無關係,但都使他無法解釋,他必須盡快趕到九眺峰去找師傅,因此回到山下,就一路往西奔行。
蘭赤山莊和九眺峰,相距不過五十來里路程,以卓少華的腳程,不消一個時辰,就趕到了。
九眺峰南麓,溪流潺緩,水清林秀,竹籬茅舍,在啁啾鳥鳴聲中,愈發顯得幽靜絕俗!這裡就是九眺先生隱居之所了。
卓少華奔近房舍,腳下也不自覺的慢了下來,伸手輕輕推開籬門,踏著藥畦小徑,還沒走到門口。
兩扇木門便已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童子,一眼看到卓少華,欣喜的道:「卓師哥,你回來啦!」
卓少華朝他點點頭,悄聲問道:「師傅還在練功房裡?」
六合門練的是子午功,此時已快接近未牌時候,師傅坐功練氣,照說也該完畢了,那青衣童子笑了笑道:「師傅到六合去了,不在家。」
「師傅去了六合。」
卓少華想起假冒萬大叔的褚彪曾說:「爹和娘是到六合替掌門人祝壽去了,現在師傅也去了六合,可見爹娘去六合該是不假了。想到這裡,心裡懸著的一顆心,也總算放落下來了。
青衣童子看他沉吟不語,忍不住問道:「卓師哥,你在想什麼?」
「沒有。」卓少華笑了笑,舉步走入,一面問道:「師弟,你吃過飯了麼?「青衣童子笑道:「我早就吃過了,卓師哥,你呢?」
卓少華道:「還沒有。」
青衣童子道:「飯在鍋子裡,還是熱的,你快去吃吧。」
卓少華走入廚房,掀起鍋蓋,裝了一大碗飯,青衣童子替他從菜櫥中端出一盤青茶,一盤竹筍,放到桌上。
卓少華邊吃邊問道:「師傅幾時走的?」
青衣童子道:「走了已經有三天了,我聽師傅說,這次掌門人五十晉五大慶,本來並不想有什麼舉動,還是大師伯發起的。」
卓少華奇道:「是我爹發起的?「「是啊!」青衣童子應道:「我是聽師傅說的,除了本門師伯叔,還邀請了江南許多門派的知名人物,大家敘敘,師傅接到請柬,也覺得奇怪,大師伯已有好多年不和武林同道交往了,認為此舉必有緣故,所以接到請柬就走了。」接著問道:「卓師哥,你去不去?」
卓少華心中一動,暗道:「師傅認為爹此舉必有緣故,莫非和蘭赤山莊有關?」這就點點頭道:「既是我爹發起的,師傅也去了,我自然要趕去給掌門人拜壽,順便也好瞧瞧熱鬧。」
青衣童子好生羨慕的道:「卓師哥,你真好,再過幾年,等我長大了,就好跟師傅去了。」
卓少華匆匆扒了三碗飯,收過碗筷,一面說道:「師弟,我要走了。」
青衣童子道:「卓師哥,你明天再走也不遲呀!」
「不!」卓少華道:「從這裡到六合去,你知道有多少路?自然要早些動身才好。」
青衣童子問道:「卓師哥,你盤川夠麼?」
卓少華伸手從懷中一摸,大概還有五六兩碎銀子,說道:「差不多夠了。」
青衣童子道:「卓師哥,你等一等。」
他匆匆奔進房去,一會工夫,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回了出來,說道:「我這裡還有四兩多些,是上次爹來看我,給我的,我留著沒用,卓師兄拿去吧。」
卓少華道:「怎好用師弟的銀子?再說我也夠了。」
青衣童子把紙包塞在卓少華手裡,說道:「我聽師傅說,六合路遠得很,多帶些盤川,總沒有錯,你快收下吧!」
卓少華也沒去過六合,不知身上這點銀子夠不夠,這就點頭道:「好,我收下,就算暫時跟師弟借的好了!」
青衣童子道:「我們是師兄弟咯,卓師兄不用客氣。」
「謝謝你。」卓少華握了握小師弟的手,說道:「那我走了。」
青衣童子一直送出竹籬門口,才揮手道:「卓師哥好走。」
卓少華也和他揮揮手,轉身往大路奔去。他只有每年清明,回家一次,從九眺峰到會稽,只有這條路,他是熟悉的,也可以說從未出過遠門。(當年交通不便,從遂安到六合,隔了一個省份,自然算是出遠門了)。
他只知道本門掌門人住在江蘇六合縣,並不知道怎麼走法?這天傍晚時光,趕到洮安,找了一家小客店住宿。
第二天會了店賬,就向櫃上的賬房先生打聽去六合的走法。
洮安只是浙西的一個小縣城,客店賬房也是個足不出門的人,你問他杭州怎麼走?南京怎麼走,他還說得出方向來,問他六合,他就只是搖頭,說沒聽過。
恰好邊上有個布販,插口道:「六合還在長江北面,小哥從這裡去,先到餘杭,往北就是吳興、長興,再從宜興到鎮江,渡過江,是真州,六合就在真州的西邊。」
卓少華連連稱謝,出了店門,就一路往北奔行。
現在雖然還只是二月中旬,早晚春寒料峭,但你在溫煦的太陽底下趕路,還是會跑出一身汗來。
在洮安和分水之間的坑口,是從洮安到臨安,到富陽去的必經之路。
這是一個很荒僻的小村子,大概總共也不過十來戶人家,除了這裡,前後二三十里,就再也找不到村落,於是這個小村子,就成為行旅中午打尖的地方,村口路旁,就有兩三家賣茶水、酒菜的小棚子。
此刻正是中午時光,卓少華剛走到路邊,就聽棚下有人招呼著:「客官,進來息腳吧,喝口茶水,吃碗麵,再上路不遲。」
卓少華奔行了一個上午,確實感到又渴又餓,這就舉步往棚下走去。
松棚底下,一共只放著品字形兩張半板桌,靠路口兩張桌旁已經坐了七個漢子,有的敞開著胸膛,有的高蹺著二郎腿,正在大碗喝酒。
只有靠裡首一張半桌上,坐著一個少年文士,斯文的喝著茶。那少年文士看到卓少華走入,立即放下茶碗,含笑道:「兄台這裡請坐。」
卓少華只覺這少年文士斯文可親,也就迎了過去,抱抱拳道:「打擾兄台了。」
少年文士面貌清俊,衣衫整潔,一望而知是一位平日很少出門的讀書相公,他望著卓少華親切一笑道:「兄台大概趕了不少路,不用客氣,快請坐下來再說。」
卓少華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就有一名夥計送上一碗茶水,含笑道:「這位客官要吃些什麼?」
少年文士不待卓少華開口,就一擺手道:「你把我叫的酒菜送來就好,我和這位兄台萍水相逢,要好好的喝上幾杯。」
卓少華本待叫一碗麵來吃了就好,經他一說,自己就不好開口了,一面忙道:「在下還要趕路,兄台……」
少年文士含笑道:「兄弟正嫌一個人走在路上寂寞,萍水相逢,亦是前緣,兄弟再客氣,豈不見外了?」
夥計連連應是,退了下去。
卓少華道:「在下還未請教兄台大名?」
少年文士道:「兄弟藍允文,兄台……」
卓少華道:「原來是藍兄,在下卓少華。」
藍允文道:「卓兄往何處去?」
卓少華不好說自己前往六合,只得說道:「在下到鎮江去的。」
「這真是巧極了!」
藍允文欣然道:「兄弟正好也是到鎮江去的,我們正好同路。」
剛說到這裡,店伙替兩人擺好杯筷,接著端來了一盤滷牛肉,一盤白切雞,一盤鹵蛋,一盤蔥烤魚和一壺紹興酒。
卓少華心中暗道:「這位藍兄一個人居然叫了這許多下酒菜。」
藍允文早已伸手取過酒壺,給卓少華面前斟滿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就舉杯道:「卓兄,你我邂逅不易,荒村野店,薄酒粗餚,兄弟一向不喜敬酒,我們一見如故,就隨意吃吧!」
說罷,喝了一口。
卓少華連忙舉起酒杯道:「藍兄雅人,在下能和藍兄萍水論交,真是快事,在下乾此一杯,聊表敬意。」
藍允文目光一亮,欣然道:「卓兄快人快語,兄弟這一杯,那也該干了才是。」
他本已放下酒杯,隨著話聲,果然又取起酒杯,一乾而盡。
兩人杯酒論交,這一席傾談,竟是愈談愈覺投機,真是相見恨晚。
卓少華也在他談論之中,才發現這位藍兄才華卓絕,博學強記,經史百家,詩詞歌賦,無不通曉,心中更是好生欽佩。
兩人只顧談話,回頭看去,鄰桌的人,都已先後上路,夥計又下了兩碗湯麵送上。
卓少華難得遇上一位知己良友,心情十分愉快,把一碗麵連湯帶鹵,吃得津津有味。
藍允文只用筷挑著吃了幾口,便自停住,從身邊掏出一錠碎銀,會過酒賬,含笑道:「卓兄,我們也該上路了!」
兩人走出松棚,卓少華因有藍允文同行,他是一個讀書相公,腳下自然不好走得太快,趕到分水,已是上燈時候。
藍允文似是對城中街道十分熟悉,領著卓少華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客店,要了兩個房間。
卓少華眼看這位新結交的藍兄,出手闊綽,自然是世家子弟,要住得舒服,也只好由他。
第二天藍允文交代店家,雇了兩頂轎子,卓少華知他不善長途跋涉,也只好和他一同乘轎上路,傍晚趕到新登,再由新登到達臨安。
這臨安是個大城鎮,兩人落店之後,藍允文打發了轎夫,第二天又要店伙代雇了一輛馬車,繼續上路。
馬車自然比坐轎要快得多了。
一路上食宿,都是由藍允文搶著會賬,不必多說,這一路上,兩人更是無話不談,當真情投意合,如膠如漆。
這一天傍晚,車子進了鎮江城,找了一家叫做京口老店的客棧落腳。藍允文要了兩間上房,吩咐店伙,要廚下整治一席豐盛的酒菜。
店伙退去之後,卓少華忍不住問道:「藍兄,今晚你要宴客?」
藍允文朝他微微一笑,接著詞色懇切的道:「卓兄,我們萍水相逢,一見如故,這幾天來,可說歡若生平,只可惜會短離長,明天雞唱之時,就要分手了,不知何年何月,方得重晤,今晚,是你我兄弟的惜別宴,自然要豐盛些了,除了你我二人之外,那會有什麼旁人?」
卓少華聽得大為感動,黯然道:「這一路上,多蒙藍兄照顧,兄弟已是感激不盡,怎好……」
藍允文搶著說道:「卓兄,人之相知,貴在知心,你我既已結交,就是朋友,我不許你再說感激二字。」
他不待卓少華開口,接著道:「只是我有一件事,說出來了,不知卓兄是不是會同意?」
卓少華道:「藍兄請說。」
藍允文望著他,徐徐說道:「我和卓兄,數日朝夕相聚,情同手足,明朝就得分手,如果就此別過豈不枉自結交一場,因此兄弟之意,想和卓兄結為異姓兄弟,不知卓兄意下如何?」
卓少華大喜道:「這話我早想說了,只因不知藍兄的意思,才不敢說出口來。」
藍允文喜形於色:「如此就好,卓兄,你今年幾歲了?」
卓少華道:「兄弟今年二十三,是九月裡生的。」
藍允文忽然臉上一紅,道:「我二十四,你要叫我……大哥哩!」
卓少華朝他作了個長揖,說道:「小弟那就拜見大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09:55
藍允文喜不自勝,一把握注他雙手,含笑說道:「那我就叫你兄弟了,兄弟以後可不要忘了我這大哥!」
卓少華抬目道:「我們今晚結為兄弟,禍福與共,生死同命,小弟怎會忘了大哥?」
藍允文握著卓少華的手,微微起了一陣顫抖,點頭道:「兄弟,有你這句話,大哥心裡高興極了,今生今世,此情不渝,我……也不會負你的……」
他神情顯得有些激動,連一雙星目之中,也起了一陣霧水。
這時正好店伙替兩人送茶水進來,藍允文才矜持的退到窗下一張木椅上坐下。
店伙巴結的替兩人斟了兩盅茶,陪笑道:「二位公子請用茶。」
接著另外一名夥計,在房中擺好兩副杯筷,不多一會,就陸續送上菜來。
藍允文道:「兄弟請入席了。」
卓少華道:「大哥請。」
兩人對面坐下,卓少華取過酒壺,說道:「兄弟來。」
給藍允文和自己面前斟滿了酒。
藍允文取起酒杯,明亮目光,朝卓少華望來,說道:「兄弟,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無憾,我藍允文今生今世,只有兄弟一個知己,天明唱別,情何以堪,所以我們今晚這一席酒,須當盡醉……」
他說到後來,聲音也微有哽咽,突然舉杯一飲而盡。
卓少華和他幾日相處,覺得這位藍兄倜儻風流,是個俊逸灑脫的人,卻沒想到在臨別前夕,他竟是如此兄弟情深,多愁善感,一時也覺依依難捨,急忙舉杯和他同時幹了,慨然道:「大哥相愛之深,溢於言表,我們兄弟自然要一醉盡興,用酒來澆別情離緒了。」
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兩人斟滿了酒。
藍允文點頭道:「這才是好兄弟。」
果然又舉杯一飲而盡。
卓少華陪著他乾了一杯,說道:「大哥請用些菜吧!」
藍允文兩杯下肚,臉頰已經緋紅,黯然說道:「滿桌佳餚,我卻難以下嚥,兄弟,來,我們再乾一杯。」
仰起脖子,咕的又是一口又乾了一杯。卓少華只得又陪他喝了一杯。
店伙又忙著送上一盤熱炒。
藍允文略為舉杯,吃了一些酒菜,忽然抬起頭來,雙目凝注著卓少華,探懷取出一塊玉珮,徐徐說道:「兄弟,這是我從小佩在身邊之物,隨我多年,我把它贈與賢弟,睹物可以思人,見玉如見愚兄,你好好收藏了!」
隨著話聲,掌心一攤,伸手遞了過來,卓少華只見他掌心托著一塊羊脂白玉橢圓形的玉珮,上面還雕刻著一株九蕙蘭花,幾瓣蘭草,正好是玉中翠綠部份,刻得十分精細!
尤其在燈光之下,藍允文五指纖秀,掌心膚色紅潤如脂,若不是和他結為兄弟,真要誤認是姑娘家的玉掌呢!
卓少華看得不覺一怔,抬眼望著他,囁嚅的道:「大哥,如此珍貴之物,小弟如何能收?」
藍允文臉上已被酒力烘托得一片紅雲,急道:「你快拿去,這是我隨身之物,難道你別後不會想念我麼?」
他站起身,硬把玉珮塞到了卓少華的手中。
卓少華拗不過他,只得收下,望著他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那就拜受了……」
說話之時,鼻中忽然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
這幾天他和藍允文同乘一車,也不時可以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卓少華心中還暗暗竊笑:「這位藍兄雖然是俊逸不群,依然免不了富家子弟的習氣,連衣衫都薰了香!」
但今晚連喝了兩杯,酒意方濃,聞到這一縷幽香,心頭忽然引起一絲綺念,止不住有些心旌動搖,激動的握住了藍允文的手,說道:「大哥,你真好。」
藍允文突然似有警覺,急忙一縮手,靦然道:「賢弟我們坐下來吃些菜吧!」
卓少華不覺臉一紅,垂首應了聲「是「,兩人又自坐下。
藍允文這回不再喝酒,只是不住的勸菜,兩人邊吃邊談,無非說些詩詞文章。
卓少華師傅九眺先生,原是飽學之士,卓少華從小追隨師傅,耳濡目染,對文學根底,原也頗有涉獵,也不時講些從師傅那裡聽來的江湖軼事,也聽得藍允文津津有味。
兩人只顧清談,早已停下筷來,藍允文吩咐店伙撤去杯盤,沏上兩盅香茗,兩人因分手在即,心頭難免依依惜別,因此一直談到初更時候,還是不肯就寢。
藍允文適時站起身來道:「賢弟,時光不早,你也該休息了。」說罷,回身走出,但目中已隱有淚光,急急回房而去。
翌日凌晨,卓少華盥洗完畢,依然不見藍允文起床,走到隔壁,正待舉手扣門!
只見店伙迎面走來,含笑道:「公子爺早,這位藍公子天還沒亮,就走了,連你老的房間錢,都已付過了呢!」
「大哥走了?」
卓少華錯愕了一下,心頭頓生別離之感,悵然道:「他怎麼不告訴我呢?」
店伙陪笑道:「大概是為了讓公子爺多睡一會,不忍吵醒你了。」
卓少華忽然若有所失,點點頭,回到房中,不覺取出雕著蘭花的玉珮來,輕輕摩挲了一番,才收入懷中,起身走出,賞了店伙一錠碎銀,才注渡口而去。
從鎮江渡過江,就是瓜州,往西,經過真州,就是六合,因境內有六合山而名。
六合山在縣城西南,有寒山、獅子、石人、雙雞、芙蓉、妙高等六峰。
六合門在妙高峰下南麓,設有六合門的祖師堂,故而奉祀的掌門人,必須住在六合。
六合門原是少林支派,注重內外兼修,以精氣神為內三合,手眼鼻為外三合,內外相合,而謂之六合。最著名的有「六合劍」、「三指功」、「六合二十四手」,另外還有「六合刀」、「六合槍」等,門人弟子遍及大江南北,江湖武林,除了領袖群倫的少林,武當兩派之外,六合門也是有數的大門派之一。
當今,六合掌門人高天祥,就住在六合山芙蓉峰下,把他的莊院命名為「芙蓉山莊」。
高天祥為人謙和,是個恂恂君子,年屆重五,夫人早已過世,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美雲,今年才十七歲,拜在師妹瑞仙門下。
卓少華到了六合,好不容易才打聽到掌門人住在芙蓉峰下,芙蓉山莊。
他依著地址找到了莊院門口,一名莊丁問他找誰?卓少華不敢說出父親的名字,只得含笑道:「我是找家師來的。」
那莊丁問道:「朋友的師傅是誰?」
卓少華道:「家師是九眺先生。」
莊丁聽說是九眺先生的門下,連忙堆笑道:「少爺請進,司空先生正在西花廳陪黃山老道長下棋,小的替你領路。」
卓少華道:「多謝管家。」
莊丁道:「少爺不用客氣。」
說罷,走在前面帶路。
卓少華跟著他,從二門右側一道邊門,折入走廊,一面問道:「卓老爺子來了嗎?」
第03章 驚人發現
莊丁陪著笑道:「卓老爺早就來了,正和莊主在書房裡,陪著幾位貴賓聊天。」
卓少華心中暗道:「爹果然來了,那麼自己在家中書房看到的一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對了,那一定是假扮萬大叔的褚彪的同黨玩的把戲了,但他們這麼做,又是為什麼呢?」
他隨著莊丁,穿過一進房舍、跨出月洞門,是一片花圃,迎面三間雅捨,窗明檻敞,十分清幽!
卓少華舉步跨上石階,中間一間小廳,擺設精緻,左首一間,長窗敞開,棋子丁丁!
窗下隔著一張花梨長几,對坐著兩個老人,一個白面黑鬚,穿青布長袍的正是自己師傅。另一個是身穿古銅色道袍,白髮白鬚的老道人,大概就是黃山老道長了,他面前几上放著一個古銅色的大葫蘆,好像裝的是酒!
這一瞬間,卓少華突然想到一個人,他聽師博說過,黃山松雲道長,人稱醉道人,身邊經常帶著一個大葫蘆,不論走到那裡,酒不離口,沒有人知道他這葫蘆裡能放多少酒?另外還有一個特徵,是他左右面頰,佈滿紅白斑點,有如星斗,鶴發童齒,膚色光潤,據說他年紀已經一百多了,還是師祖同輩的人,但他和師傅是棋友,也是忘年之交,每年師傅總要到黃山去探望他一次……
心中想著,不覺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口中低低叫了一聲:「師傅。」
九眺先生目光一抬,看到卓少華,不覺奇道:「少華,你怎麼也趕來了?哦,快過來拜見師伯祖,這就是為師時常和你提起的黃山松靈老道長,他老人家年紀比你師祖還大……」一面朝老道長道:「他是小徒卓少華。」
卓少華慌忙向老道人跪拜下去,口中叫了聲:「師伯祖……」
醉道人呵呵一笑,抬手道:「小友快起來,貧道和你師祖是老朋友,和你師傅也是朋友,唔,這小友人品不錯,來來,老道年歲不小了,童心未泯,咱們也交個朋友,別再叫我師伯祖了。」
卓少華拜下去的人,突覺一股柔和的力道:「把自己身子托了起來,抬頭看去,松靈道長果然面頰上紅白斑點,宛如星斗一般,雙目清光如電,笑瞇瞇的望著自己。
九眺先生忙道:「老道長看得起小徒,還望多加教誨,他還是個小孩子。」
醉道人呵呵笑道:「咱們相識之時,你還不是個小孩子,咱們相交也不是有四五十年了麼?哈哈,貧道和你們六合門三代交友,豈不也是一段佳話?小友,你說,願不願意和老道交個朋友?」
九眺先生看他這麼說了,只得朝卓少華道:「少華,你能得蒙老道垂青,這是你的福緣,還不快答應老道長?」
卓少華躬身道:「晚輩謝謝老道長。」
「對!」醉道人欣然道:「你師傅知道我老道的脾氣,好,咱們從現在起,就是朋友了,你就叫我老道長,我叫你一聲小友,這就是忘年之交,唔,你會不會下棋?「
卓少華低著頭道:「會一點,是師傅教的。」
「好,好!」醉道人連說了兩個好字,接著道:「待會兒,你和老道下一盤試試看,從前你師傅一直輸給我,這幾年他已經可以和老道下成平手了。」
九眺先生笑道:「這盤棋,道長……」
醉道人左手朝棋枰上一陣亂搓,說道:「這盤不算……」他右手舉起葫蘆,一陣狂喝,縱聲大笑道:「貧道和你們六合門三代論交,豈不快哉?」
隨著話聲,人已站了起來,說道:「你們師徒兩個談談吧,老道喝醉了,想去透透風。」飄然往外行去。
九眺先生問道:「少華,你來了,可曾見大師兄麼?」
卓少華道:「沒有,弟子聽這裡的莊丁說,爹和掌門人在書房裡陪同幾位貴賓聊天,所以先找師傅來了。」
九眺先生點點頭,又道:「你是大師兄在家裡留了信,叫你來的麼?」
「不是。」卓少華道:「弟子是回到九眺峰找師傅去的,師傅到這裡來了,才趕來的。」
九眺先生目光一注,問道:「你趕回九眺峰找為師有事?」
「是的。」卓少華望著師傅,說道:「弟子這次回家,遇上了幾件怪事,所以急著趕回山,想稟報師傅。」
「怪事?」九眺先生微一錯愕,道:「你遇上了什麼怪事?」
卓少華就從自己在杭州認識一位跛足老人,托自己順道往五龍山莊帶一口信說起,因此回家已經遲了兩天,如何在書房發現父親倒臥地上,奄奄一息……
「慢點!」九眺先生道:「你說什麼?你親眼看到大師兄倒臥地上,奄奄一息,你沒看錯?」
「絕不會看錯。」
卓少華接著把爹看到自己之後,只說了一個「一」字,就已氣絕,自己如何在爹右手發現一支朱紅毒針……
九眺先生沉吟道:「手指有焦痕,那是『離火針』了?後來呢?」
卓少華又把自己沒找到娘,卻遇上萬大叔……
九眺先生道:「大嫂到杭州進香了,哦,萬大川怎麼說?」
卓少華接下去把萬大叔如何和自己同去書房,已經不見了爹的屍體,連放置在几上的毒針,均已不見,但卻被自己識破了那人不是萬大川,他只是戴了一張假面具,此人叫褚彪,他在自己問話之時,嚼舌自盡……
九眺先生道:「他是服毒死的,唔,你可曾搜他的身?」
「沒有。」卓少華說出如何埋了褚彪,就連夜趕路,如何在蕭山附近遇到五龍莊的孟氏三雄被人押著上路,自己如何冒充褚彪,進入蘭赤山莊……
「蘭赤山莊?」
九眺先生臉露驚異的道:「為師的從未聽人說過,蘭赤山還有蘭赤山莊?唉,你這孩子,也太大膽了,連孟氏三雄,都不是人家的對手,你還敢混充他們的人進去?後來呢?」
卓少華把在蘭赤山莊,如何和莊主交手,他如何催自己離去,詳細說了一遍。
「嚴文瀾?江湖上從未聽說有這麼一個人?」
九眺先生攢著眉道:「不過據你所說,追風客鹿昌麟,翻天手吉鴻飛,居然當了他的正副總管,這倒不可等閒視之……」略為沉吟,又道:「但大師兄已經來此多日,家中怎會……」
他一手捻著黑鬚,半晌不語,一張白皙皺紋的臉上,眉峰漸漸聚攏,臉色也隨著凝重,一把拉著卓少華走到北首一張椅上坐下,低聲道:「你沒見過大師兄那是最好不過,你方才和為師說的這些話,只有我們師徒二人知道,不准再跟任何人提及,就是對大師兄也一字莫提,知道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弟子記住了。」
「好!」九眺先生起身道:「你既然來了,那就隨為師到書房去叩見掌門人和大師兄去。」
卓少華應了聲「是」,跟著師傅出了西花廳,繞過迴廊,轉出東院,是一座小院落,卻有假山花木之勝,書房一排五楹,軒朗古雅!
走近書房,就聽到從敞開的明窗中,傳出一陣高聲談笑,敢情已經來了不少賓客!
卓少華隨著師傅身後,跨入書房,抬目看去,除了掌門人(高天祥)和自己父親(卓清華)之外,還有文士打扮,舉止文雅的四師叔董仲萱,和一身青衣,風姿綽約的五師叔許瑞仙。
另外還有三人,一個是身材高大,面如重棗;一個中等身材,臉如淡金;第三個臉色黝黑如土,頭戴瓜皮帽,身穿長袍黑褂,看去像個土財主。這三人卓少華從未見過,不知是什麼人?
大家看到九眺先生走入,紛紛站了起來。
九眺先生連忙拱手道:「馮兄、陸兄、劉兄、久違了!」
卓少華立即趨了上去,朝掌門人叩頭。
高天祥含笑道:「起來,起來。」一面朝卓清華道:「大師兄令郎已經有這麼大了,真是可喜之事。」
「掌門人誇獎。」卓清華回頭道:「少華,你先來見過這三位老前輩。」
有外客在場,自該先見過外客,這就指著紅臉老者是武功山武功門的陸鴻藻,淡金臉老者是九華劍派的劉寄生,戴瓜皮帽的土財主是徽幫大老馮子材,都是大江南北大名鼎鼎的人物。
卓少華一一見過,然後又向四師叔董仲萱、五師叔許瑞仙請了安。
董仲萱含笑問道:「少華,二師兄的『擒拿手』,你學會了麼?」
許瑞仙道:「這個還用問,少華從師已有十年,二師兄那會不把看家本領傳給他呢?」
「你呢?」董仲萱溫文的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有沒有把看家本領傳給美雲?」
「自然有了。」許瑞仙嫣然一笑道:「美雲聽我們說起,四師叔的『六合二十四手』是咱們六合門的精華所在,她就吵著要跟四師叔學呢!」
董仲萱笑道:「師妹竟然替我吹起法螺來了,好,美雲要學,我怎會藏私?」
九眺先生大笑道:「好哇,四師弟,你要教美雲,就得連少華一起教才行,做師叔的,可不能偏心呀!」
董仲萱道:「二師兄怎麼也跟小弟開起玩笑來了。」
「四師弟那是答應了。」
九眺先生道:「少華,還不謝謝四師叔!」
卓少華跟著朝董仲萱躬躬身道:「多謝四師叔。」
就在此時,但見門外紅影一閃,就一陣風般走進一個身穿梅紅衣衫的少女來。
許瑞仙忙道:「徒兒,你來得正好,四師叔答應教你六合二十四手了,還不去謝謝四師叔?」
「真的!」那梅紅衣衫少女聽得眼睛一亮,揚著眉,喜孜孜的道:「謝謝四師叔。」
卓少華聽五師叔的口氣,這梅紅衣衫少女就是五師叔的弟子,掌門人的掌珠高美雲了!
他見過這位小師妹,那是五年前掌門人五十大慶,爹帶自己來的,那年她還是個小女孩,梳著兩個丫髻,蹦蹦跳跳的,如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像一朵含霧籠煙,含苞待放的花朵了,他自然不好意思去招呼她了。
許瑞仙道:「美雲,你怎麼不認識卓師哥了?」
高美雲給師傅一說,一雙明亮的秋波,倏地抬了起來,她看到了俊美而略感陌生,又似曾相識的卓少華,一如春花般的臉上,驀地飛起兩朵紅雲,緩緩垂下頭去,低低的叫了聲:「卓師哥。」
卓少華也臉上一紅,叫了她一聲:「師妹。」
董仲萱看著這一對少年男女的情景,不禁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那時自己才二十五歲,師妹只有十六七歲,第一次自己見到師妹之時,不是也這般情景麼?想到這裡,不覺偷偷的回眼望五師妹看去。
沒想到許瑞仙一雙含蘊著情意的鳳眼,也正好朝他看來。四目相投,兩人心頭都不禁「咚」的一跳,臉上也有些熱烘烘的,起緊移開目光。
董仲萱含笑道:「你們兩個師傅都想偷懶,見到我,就把事情往師叔頭上推,誰教我是你們師叔,打明兒個起,我就教你們六合二十四手,這是實用招式,兩個人一起練,可以互相喂喂招,比一個人練好得多了。」
卓少華聽說有花朵般的高師妹和自己一起練,心頭自是高興,欣然點了點頭。
高美雲心裡也有著說不出的喜悅,紅著臉道:「我時常聽爹贊卓師哥是二師伯的高足,武功高強,我和他喂招,準吃虧的。」
許瑞仙道:「少華是二師兄的高足,你也是我的高足呀,從前我學藝的時候,時常由大師兄、二師兄代師授藝,有時我出手打到二位師兄身上,二位師兄總是不還手的。」
九眺先生笑道:「五師妹還記得?」
許瑞仙道:「自然記得了,我這話是告訴少華,就是做師哥的要有被師妹打上幾拳不還手的雅量。」
高天祥呵呵一笑,道:「五師妹,我把丫頭交給你,是要你好好替我管教,你別把這丫頭寵壞了。」
高美雲不依道:「爹,你這麼一說,以後師傅就要對我凶了,那怎麼辦?」
這話聽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高美雲粉臉一紅,嬌羞的道:「你們都笑我,我不來啦!」
一扭頭,正待往外跑去。
高天祥叫道:「雲兒,慢點,為父有事要交代你。」
高美雲只得站停下來,望著爹道:「爹有什麼事?」
高天祥一指卓少華,說道:「你卓師哥遠來是客,他待在這裡,屋裡都是長輩,坐也不好,站也不好,豈不受到拘束,你是主人,該帶他去四面走走才是。」
高美雲紅著臉,點點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少華一轉,羞澀的說道:「卓師哥,你隨我來。」急步走出去。
卓少華望望父親。
卓清華藹然一笑道:「快去吧!」
卓少華應了聲「是」,紅著臉走了出去。
高美雲已在圓洞門外等著他,看他出來,就低著頭往外門去。
卓少華跟在她身後,心頭止不住跳得很厲害,一句話也不敢和她說,兩個人只是一前一後默默的走著。轉出長廊,高美雲回頭道:「卓師哥,我們到那裡去呢?」
卓少華道:「隨便。」
高美雲望著他,轉動了下眼珠,說道:「我們後山就是芙蓉峰,景色很好,我們到山上去可好?」
卓少華點點頭道:「好。」
高美雲朝他甜甜一笑,轉過身去道:「那就快去。」
她和他說過這幾句話,就已不生份了,輕快的走在前面帶路。
兩人出了芙蓉山莊,高美雲等著他,走成了並肩,偏臉道:「卓師哥,你還記得不?五年前我爹五十歲那年,你隨大師伯來過我家。」
卓少華側臉看著她白裡透紅的臉孔,紅得像剛迎向朝陽初開的花朵,這是五年前所沒有的俏麗,笑漾在眼角裡,漾在眉梢上!
他沒有說話,她自然發覺了,赧然道:「不要這樣看我。」
卓少華心頭一蕩,低低的道:「我記得,那時候,你還梳著兩個丫角,很淘氣,也很頑皮。」
高美雲偏著頭問道:「現在呢?」
卓少華道:「很美。」
高美雲心裡甜甜的,故意披披嘴道:「我才不美哩,醜死啦!」
一甩兩條辮子,急步奔了出去。
卓少華跟在她身後走去,越過小溪,山麓間有一棵覆蓋如傘的大樟樹。
高美雲一直走到樹下,才轉過身來,輕盈的笑道:「卓師哥,這裡你不是來過麼?還記不記得?」
卓少華笑了笑道:「我自然記得了,我們在這裡捉迷藏。」
五年前,卓少華已經是十八的青年,當然不會像小孩子一樣還要捉迷藏,他是拗不過小師妹,才被高美雲用手帕蒙著眼睛,非捉她不可。
高美雲小嘴一噘,說道:「啊!卓師哥,那天我好佩服你哦,你蒙著眼睛,不論我躲到那裡,你都能把我捉住,你在我心中,好了不起,那天,我玩得好高興,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時常想……起你……」
她說到後來聲音漸漸低了,粉臉也紅了起來,不自禁的低下頭去。
卓少華面對這位亭亭玉立的小師妹,嬌羞得像一株含羞草,心裡不由蕩漾起一絲甜意,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那時候,師傅正好教我聽聲辯位,所以雖然蒙著眼眼,還可以聽得到你躲在那裡?」
高美雲道:「後來我才知道,哼,要是換了現在,你就捉不到我了。」
「咕嘟……咕嘟……」
「咦!」高美雲口中輕「咦」了一聲,問道:「卓師哥,這是什麼聲音?」
卓少華側耳聽了一會,道:「沒有什麼?」
高美雲道:「我明明聽到咕嘟咕嘟的聲音……」
話聲未落,又聽到「咕嘟,咕嘟」兩聲急忙叫道:「聽!」
「咕嘟……咕嘟……咕嘟……」
卓少華這回也聽清楚了,把頭望著樹上。
「咕嘟……咕嘟……」
「是在樹上了!」
高美雲也仰起了頭,但看了半天,依然什麼也沒有看到,不覺奇道:「這會是什麼聲音呢!」
「咕嘟……咕嘟……」
卓少華也運用目力,朝樹上看了去,他竟然也沒有看到什麼,但「咕嘟、咕嘟」的聲音,卻一直斷斷續續的從頭頂上傳來!
高美雲道:「卓師哥,我們到樹上去找找看看,看誰先找到好不?」
話聲一落,人已一掠而起,往樹幹上躍去,那知她躍到樹上,只聽到「咕嘟」「咕嘟」的聲音,一下在左邊,一下又在身後,她施展輕功在樹枝上躍來躍去,就像一支小雲雀,但還是找不到一點影子?心裡一急,就嬌聲道:「卓師哥,你快上來呢,我一個人找不到呀!」
卓少華站在樹下,自然也聽到了,那「咕嘟、咕嘟」的怪聲音,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好似存心和高美雲捉迷藏,飄忽不停,心中也暗自奇怪,一時觸動了好奇心,立時雙足一點,身子凌空拔起,一下落到一枝橫幹上。
就在他停身之時,耳中已聽清楚「咕嘟」之聲,就在自己頭頂,當下微一吸氣,身子往上竄起,再聽那「咕嘟」之聲,還在頭上。
兩人一左一右,相互起落,一直攀騰而上,怪聲就像有意捉弄兩人,也隨著往上升,攀升到大樟樹頂顛,依然什麼也沒有看到,再側耳一聽,那「咕嘟」聲音,又在兩人腳下響起。
高美雲道:「卓師哥,你在這裡別動,我下去找她。」
於是她又隨著聲音往下,那知她躍落一段,那怪聲依然在腳下,她再下落一段,聲音還是在下面。
卓少華也聽出怪聲在下面,就跟著下來。高美雲落到最下一枝橫桿,聽到怪聲已經到了大樹後面,急忙叫道:「卓師哥,你到樹後去。」
她翩然飛落大樹前面,卓少華也同時飄身落到樹後,只聽那怪聲好像就在自己身後,也急忙叫道:「師妹,你快來。」
高美雲趕到樹後,問道:「在那裡?」
話聲方出,但聽一陣「咕嘟咕嘟」的聲音又從大樹前面傳了過來。
兩人蹲著身子仔細傾聽了一陣,這回確定那聲音果然是從大樹前面傳來的了!
高美雲朝卓少華呶呶嘴,示意他往左閃出,自己向右,兩人同時往前面包抄過去。
這棵大樟樹的樹身,足有數人合抱,這回他們兩人以最快的身法,抄到前面,只見大樹底下坐著一個白髮白鬚的老道人,一手抓著一個大葫蘆,仰起脖子,在咕嘟喝酒。
那怪聲正是他把酒灌下喉咽發出來的聲音。卓少華口中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老道長!」
這喝酒的老道,正是黃山醉道人——松雲道長。
醉道人瞇著醉眼,放下酒葫蘆,呵呵笑道:「你們方才不是在說捉迷藏嗎?什麼聽聲音辨位?你們不是聽到老道喝酒的聲音麼?辨出位來了沒有?」
高美雲不認識醉道人,披披嘴道:「大樹上有枝葉做掩護,自然不容易找得到了。」
「啊啊!」醉道人大笑道:「沒有樹枝,你們兩個一樣捉不到我老道,不信,咱們就來捉捉看!」
高美雲道:「我才不信呢!」
「好!」醉道人喝得醉醺醺的,站了起來,一手捧著葫蘆,說道:「老道就和你們賭上一賭,咱們就在這棵大樹底下,不能跑出三步,你們兩個捉我一個,老道要是被你們捉住了,不,在我老道身上碰一下也算,就是老道輸了!」
高美雲道:「你輸了怎麼樣?」
醉道人道:「老道輸了,就傳你一記手法。」
高美雲披披嘴道:「你有什麼手法?」
卓少華道:「師妹……」
醉道人偏過頭來,朝卓少華擠擠眼睛,攔著道:「咱們在談條件,你別插嘴。」
一面又朝著高美雲道:「老道有一手捉麻雀的絕活,你們贏了,我就傳給你們,你看!」
他右手忽然朝樹枝上一招,但見一支麻雀果然斂翅飛落掌心,一動不動,醉道人手心一抬,麻雀就振翅飛了出去。
這下直看得高美雲心頭大驚,暗道:「這老道不知是誰,竟有這麼大的本領!」一面問道:「要是我們輸了呢?」
醉道人一指葫蘆,說道:「你只要把老道這個葫蘆裡裝滿酒就行。」
高美雲道:「好,我們賭了。」
醉道人人老心不老;興致勃勃的說道:「很好。」
他用腳拖著,在大樹底下繞行一圈,山石泥土頓時劃了一道寸許深的圓圈,伸手一指,說道:「咱們以這圓圈為界,不能跨出界外去。好了,你們兩個可以來捉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11:37
他劃的一道圈,以大樹為中心,果然只有三步來寬,如果兩個人聯手,絕不會捉不住他,何況他說過只要在他身上碰到一下,也算他輸了。
高美雲道:「我知道你輕功好身法快,你如果繞著大樹跑,我們跟在後面就追不上你了。」
醉道人道:「我不繞樹跑就好了。」
高美雲道:「還有,你輕功好,等我們要捉到了,你往上騰空掠起,我們也一樣捉不到你呀!」
醉道人搖著頭,笑嘻嘻的道:「我不往上躍,腳尖決不離地,離地就算老道輸。」
高美雲道:「真的。」
醉道人道:「自然是真的了。」
高美雲嘻的笑道:「那我就可以捉到你了。」
話才說到一半,一扭腰,右手突出,疾快的朝醉道人抓去。
醉道人「啊」了一聲,笑道:「你連招呼也不打一聲!」
人影一閃,從高美雲身邊滑過,一下到了她的左側。
高美雲聽風辨位,身子快若飄風,左手反抓而出。
醉道人上身微俯,又滑溜的從她身邊閃過,口中笑著道:「小友,你也來呀,只有兩人玩,沒意思。」
高美雲也嬌聲叫道:「卓師哥,講好我們兩個人捉的,你還站著作甚,快些來捉呀!」
一記「乳燕投懷」,翩然飛了過去,雙手同時撲到。
那知醉道人依然上身微俯,從她身側閃出。
卓少華看了一陣,不覺也有些技養,說道:「老道長,晚輩那就來了!」
他看醉道人從高美雲身邊閃出,恰巧離自己不遠,人隨聲發,左腳朝前跨出,右手五指如鉤,覷準醉道人立身之處,朝他右手大袖抓去。
他師傅九眺先生精擅擒拿手,揉合六合門心法,獨創「六合擒拿手」,在武林中算得是擒拿手法中的翹楚!
那知他身形才動,剛要出手之時,醉道人明明站著不動,眨眼之間,只見他上身微俯,忽然不見蹤影!
原來他這一閃,已經閃到了高美雲的身側,高美雲一聲不作,雙手合抱著抓去。
醉道人依然上身微俯,人影頓杳,躲到卓少華的身後來了。
高美雲急叫道:「卓師哥,快!他在你身後呢!」
卓少華也聽到了,醉道人在自己身後舉起葫蘆,正在『咕嘟咕嘟「的喝酒,一時那還怠慢,身形疾轉,左手一記「玉帶圍腰「,閃電般抓去。
他回身之際,還看到醉道人仰著脖子在灌酒,但等到手指快要接觸到他寬大的道袍之時,他喝酒的姿勢不變,只是連同葫蘆,上身微俯,這一俯,就像變戲法一般,竟然很快的從自己抓去的手指邊緣滑了出去。
卓少華從師多年,這下看得最清楚也沒有了,心中暗自忖道:「這是什麼身法,竟有這般快法?好像他一直用這記身法,就一連躲開了自己和師妹的好幾次抓去的手法了!」
醉道人閃出去的人,忽然回過頭來,朝他瞇著眼笑了笑。
高美雲變了幾次手法都沒有抓得到他,心中也在暗暗忖道:「他說過,只要碰到他身上,就算他輸了,自己就不用抓他,何不改用師傅教自己的掌法,只要打到他就好了!」
一念及此,立即身子一挫,一雙玉掌,上下翻飛,施展出「六合掌法」,身形如風,出手如電,片片掌影朝醉道人攻了過去。
卓少華也雙手如鉤,配合師妹的動作,展開「擒拿手」、「三指功」,雙手連環,朝醉道人抓去。
但任你大樹底下劃的這道界限只有三步來寬;任你兩人著著進逼,一個掌勢連翻,一個雙手擒拿,醉道人依然從容不迫,捧著葫蘆「咕嘟咕嘟」的喝酒,現在他又換了一種身法!左肩一側,就可以從兩人四支手掌中間穿了過去,別說抓到他一點衣角,就是連寬大的道袍,也沒碰上一丁點!
高美雲女孩兒家好勝心強,只是不住的想增加自己的速度,和不時的中途變招,她的目的是一心想碰上老道人一下!
卓少華究竟比她大了幾歲,見識較廣,發現醉道人的身法奇特,就處處留上了心,雙手雖然並未停止,但目光炯炯,只是默默的注視著醉道人的踉蹌腳步,和他一回俯身,一回側身的變化,心中也時有所悟。
夕陽漸漸西下,三個人影,猶自在樹底下,不斷的進迫追逐,盤旋不停。
高美雲幾乎把這幾年跟師傅學來的身法、手法、輕功全用上了,一張粉臉,汗珠一顆顆沿著臉頰,直流下來。
「好啦!好啦!」醉道人捧著葫蘆叫道:「可以停手了,你門永遠也打不到老道的,快回去啦!你們看,不是有人來叫你們啦!」
兩人聽他一嚷,立刻停下手來,再回頭看去,大樹底下,那裡還有老道人的蹤影?
高美雲滿臉通紅,嬌喘吁吁的道:「卓師哥,我們上當啦,給老道士跑了!」
卓少華含笑道:「師妹,你當老道長是誰?」
高美雲問道:「你說他是誰?」
卓少華道:「這位老道長就是遊戲風塵的醉道人松雲道長。」
高美雲啊了一聲道:「他就是和師祖同輩,又和二師伯是朋友的醉道人?」
話聲甫落,只聽醉道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老道和你們也是朋友,不是朋友我老道人會和你們捉迷藏?」
這時果見大路上正有一個青衣漢子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說道:「卓少爺,小姐,莊主請你們趕快回去,廳上快開席了。」
高美雲很自然的伸過手來,拉著卓少華的手,說道:「卓師哥,爹在叫我們了呢!」
卓少華被她又柔又軟又細膩的手拉著就走,臉上不禁有些發燒,心裡也有些迷迷糊糊的跟她回到了莊中。
這時芙蓉山莊前進,早就燈火如畫,酒席擺在西花廳上,一共是三桌,品字形最上首的一桌,還空著沒有人坐。
左首一席,坐了六個人,那是武功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徽幫馮子材,另外三個赫然是五龍山的孟氏三雄孟居禮、孟居義、孟居廉兄弟三個。
右首一桌坐著三個客人,卓少華沒有見過,那是淮南鷹爪門的雷東平,鄱陽忠義堂總舵主徐桐,太湖震澤莊莊主邵竹君,坐著陪同客人閒聊的則是卓清華,董仲萱和許瑞仙三人。
卓少華、高美雲剛走到父、師身邊,只見高天祥和九眺先生二人,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卓清華抬頭問道:「二師弟,老道長怎麼不來?」
他口中的老道長,自然是指醉道人了。
難怪中間一席沒人敢坐,原來高天祥和九眺先生是去請醉道人來入席的。
九眺先生道:「老道長不知去了那裡,莊上的人都沒見到他,唉,這位老前輩就是這樣,他不喜歡和許多人酬酢,小弟看隨他去吧!」
高美雲道:「二師伯,那老道士方才就在後山山腳下,和我們捉迷藏呢!」
高天祥喝道:「美雲,說話不許沒有禮貌,要叫老道長。」
九眺先生問道:「他也回莊來了麼?」
高美雲道:「不知道,他只是要我們來,一轉眼就不見了。」
九眺先生點了點頭,然後抬頭道:「老道長不會來了,好在小弟已命莊丁送了兩缸好酒到他房中去了,掌門人請上坐吧。」
卓清華站起身道:「是啊,掌門人請。」
高天祥道:「這個怎麼成?高朋貴客滿座,小弟忝為主人,怎好坐到首席去?「一面抬著手道:「雷兄(雷東平)、劉兄(劉寄生)、孟兄(孟居禮)三位年歲較長,請上首座。」
鷹爪門雷東平年已七旬,臉色紅潤,鬚髮略見花白,聞言急忙抱拳道:「不敢當,高兄雖是主人,乃是壽翁,理該上座。」
九華劍派劉寄生也道:「主人不用客氣,今晚是暖壽,壽星坐在上首,才是光耀南極。」
孟居禮隨著二人說話之時,只說了句:「不敢。」
高天祥還是再三謙讓,最後非要大師兄卓清華坐上首不可。
卓清華在幾個同門師弟推舉之下,只得坐了首席。
高天祥又要九眺先生坐第二位,九眺先生再三不肯,但還是拗不過掌門人,接著按同門次序,高天祥坐了第三位,其次是董仲萱、許瑞仙,下首兩個弟子則是卓少華和高美雲。
莊丁陸續送上酒菜,主人起身敬酒致謝,客人們紛紛舉杯致賀,這是咱們任何宴客場面都有之事,不必細表。
酒過三巡,武功門陸鴻藻起身抱抱拳道:「壽星,卓老大,諸位老哥,今天難得大家在這裡聚會,兄弟有幾句肺腑之言,要向諸位老哥一談,近年來,江湖上雖然還算風平浪靜,但自從昔年六合門前輩裴元鈞裴大俠過世之後,八大門派就未曾再重選武林盟主,這句話差不多已有五六十年之久了。江湖同道,形若一盤散沙,少林、武當在武人心目中,雖是領袖群倫的兩大門派,事實上,也早巳名存實亡,從未過問江湖之事,因此,這二三十年來,江湖武林,已成群龍無首之勢……」
大家聽他說話,准也沒有作聲。鷹爪門的雷東平卻聽得不住點頭,口中「唔」了一聲。
陸鴻藻接下去又道:「去年三湘武林同道,已推舉少林南派名宿鐵指綿掌張椿年為三湘盟主,據說河北各省今年也推舉了金刀李千鈞為北五省盟主,咱們大江南北,地當全國最繁榮的所在,武術門派林立,從事武館、鏢局的武林同道,更是不在少數,因此兄弟覺得咱們也應該推舉一位盟主,團結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實有必要,諸位老哥以為如何?」
雷東平點點頭,道:「陸兄說的極是,咱們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豈可後人?這提議兄弟代表鷹爪門,完全贊成。」
孟居禮起身道:「推舉大江南北武林盟主,兄弟代表五龍門,也完全贊成。」
太湖震澤莊莊主邵竹君道:「推舉盟主,兄弟也深表贊同,只是該如何推舉法呢?大江南北,武林同道不在少數,總不能請大家到齊了開個萬人大會吧?「
鄱陽忠義堂總舵主徐桐笑道:「大江南北武林同道雖然為數不少,但若說足可代表一方,或以武術門派來說,咱們今晚在座之人,差不多也到齊了,大家如果認為可行,不妨在今晚推舉一位盟主,有咱們這些人公推出來的,大江南北,還有誰會不同意?」
徽幫馮子材呵呵大笑道:「不錯,揀日不如撞日,咱們就當場推舉一位盟主好了。」
六合門的人,因掌門人沒有開口,誰都不敢獨自表示意見。
武功門陸鴻藻目光一轉,落到高天祥的身上,洪聲說道:「壽星,你老哥怎麼不表示一點意見?」
高天祥含笑道:「不敢,這是大江南北武林同道的一件大事,諸位老哥既然認為可行,兄弟自當追隨驥尾,舉手附議。」
陸鴻藻聞言大喜道:「好了,兄弟這項提議,獲得大家支持通過,現在就請大家公推一人為大江南北的盟主。」
徽幫馮子材起立說道:「六十年前,主盟武林的裴盟主就是六合門的前輩,咱們自然該推六合門高掌門人當咱們盟主了。」
他話聲方落,高天祥慌忙站了起來,雙手連搖,說道:「這個萬萬使不得,兄弟才疏學淺,德薄能鮮,如何克當大任?兄弟萬不敢當,還望諸位老哥另舉賢能,另舉賢能。」
孟居禮起身說道:「六合門是江南第一大門派,人材輩出,高掌門人不肯屈就,還有卓老大人品武功,素為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所欽敬,不如就請卓老大擔當重任,不知諸位老哥以為如何?」
「好!」陸鴻藻大笑道:「孟老大此話有理,兄弟極表贊同。」
接著雷東平、劉寄生、邵竹君、徐桐都一致贊成。
卓清華站起身道:「諸位老哥雅愛,兄弟萬分感激,只是……」
他話未說完,陸鴻藻就搖手道:「卓老大,這是大家的意見,你老哥不用說就是了。」
雷東平也相繼起身道:「大家決議之事,卓老哥就是要推,也推不掉的。」
高天祥也道:「大師兄,他們諸位既然這麼說了,你就答應下來吧,這是六合門的光榮,小弟也與有榮焉,大師兄不用再客氣了。」
許瑞仙跟著道:「大師兄能出任大江南北武林盟主,和南張(三湘張椿年)、北李(河北李千鈞)鼎足而三,應該當仁不讓才是,今晚是掌門人的壽日,也是大師兄榮任之日,小妹敬大師兄一杯。」
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師妹,你這杯酒,愚兄只好敬領了。」
卓清華舉杯和她對乾了一杯,然後朝眾人連連抱拳道:「兄弟承蒙諸位老哥抬舉,復承敝門掌門人的鼓勵,看來兄弟也只好勉為其難了,謝謝諸位,謝謝掌門人。」
盂居禮站起身,一手舉杯,大笑道:「來,來,諸位老哥,咱們來敬盟主一杯。」
於是大家紛紛站了起來,向卓清華舉杯致敬,一飲而盡。
九眺先生雖然也隨著眾人站了起來,但他素知大師兄淡泊名利,如今眼看大家公推大師兄當盟主,他雖然表示謙讓,但等掌門人要他答應下來,大師兄就一口答應,而且臉有喜色,心中不禁暗自泛起一絲疑惑,乾了一杯酒,就隨著大家默然坐下。
許瑞仙道:「少華、美雲,你們還不快跟大師兄敬酒。」
卓少華、高美雲也一齊起身,敬了一杯酒。
大家又鬧哄哄的喝起酒來,武林朋友,都是善於飲酒的洪量,今晚既是六合門掌門人的壽筵,又是六合門大師兄當選了盟主,這是雙喜臨門,自然不醉不休,大家既敬壽星,又敬盟主,再向六合門每一位同門致賀。
鬧酒乃是中國人歷代相傳的看家本領,由小杯換大杯,由一杯變三杯,來而不往非禮也,於是你敬我,我敬你,互相敬個不休,酒像開水般灌了下去,每一個人由微醺而酩酊,才賓主盡歡而散。
眾人之中,九眺先生酒喝得最少,但心頭像喝醉了酒的壓迫之感,卻是最多!
酒醉席散,賓客們帶著醉意,各自回轉賓舍休息,賓舍是在西花廳右側一排五間樓房,曲廊相通,廊外疊石為山,引水為池,小有花木之勝!九眺先生獨自乘著月色,踏著碎石鋪成的小徑,漫步走近池邊,夜色漸深,人聲已寂,他負手凝望著倒映入池水中的月亮,池水平靜得像一面鏡子,但他心裡恰似被料峭東風吹皺的一池春水,漣漪不已!
他在今天午後,曾聽卓少華述說經過,這自然是事實,只是這一段經過使他無可捉摸,現在他漸漸的從思索中想把它拼湊起來!
譬如五年前掌門人五十大慶本該鋪張的,但掌門人並未邀請外人,只有自己幾個同門師兄弟歡聚。
這次掌門人重五壽誕,本來沒有什麼好鋪張的,但卻邀請了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據說這是大師兄(卓清華)的意思。
大師兄素為江南同道所敬重,但是他一向談泊名利,自從鏢局收歇之後,就從未和江湖同道有過往來,這次何以要邀集大江南北的同道,替掌門人祝嘏呢?
五龍莊孟氏三雄和本門很少往來,這次居然也趕來了,據少華所說,孟氏三雄是被蘭赤山莊劫持去的,那麼他們應該是從蘭赤山莊來的了。
今晚筵席上忽然提議推舉大江南北武林盟主,這事已嫌突兀,由推舉掌門人而轉到大師兄的頭上,大師兄居然就一口應承下來,以大師兄平日的為人,已經不盡相合,尤其在大家敬酒之時,他竟然面有喜色,這就更不對了,難道今晚與宴之人,早巳心有默契?
少華在他家中書房裡,發現大師兄中人暗算,但計算時日,大師兄早巳到了芙蓉山莊,這該如何解說呢?難道大師兄……
一時不覺悚然震驚,就在此時,他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之聲,立即轉過身去。
「二師弟,還沒睡?」
那是大師兄卓清華,他臉含微笑,緩步走來。
九眺先生慌忙垂手叫了聲「大師兄」,一面答道:「小弟酒後不能入睡,所以想吹吹風」。
卓清華道:「你今晚酒喝得不多。」
這話可見大師兄一直在注意著他了。
九眺先生道:「也喝得不少,大師兄也睡不著麼?」
「那倒不是。」
卓清華搖著頭,微笑道:「愚兄早已息隱林泉,和江湖上久無往返,這回被他們硬推上台當盟主,礙於情面,難以推卸,此事實非愚兄本意,但既承掌門人囑咐,不得不權且答應下來,因此想找二師弟談談。」
九眺先生在他說話之時,仔細諦視,眼前這位大師兄和他同門數十年,實在看不出有何異處?聞言笑道:「武林中已經有六十年沒有推舉盟主了,各大門派各自為政,形成群龍無首,缺乏排難解紛的組識,才會時常引起糾紛,去年八卦門和快刀門約期比鬥,雙方傷亡慘重,小弟還聽大師兄慨乎言之,頗有責怪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不該充耳不聞,曾說:此事如果發生在江南,咱們六合門就義不容辭,可見大師兄已息隱林泉,但俠義心腸,依然如故,仍有出岫之心了。」
去年師兄弟聚會,是在新春裡,八卦門和快刀門的爭執,是在八月間,師兄弟並未見過面,這話自然是有意試探的了,但因他說得很技巧,是以聽來頗為自然,不著絲毫痕跡!
「這話愚兄倒是說過,但沒想到這付擔子會落到愚兄頭上來。」
卓清華一手拈著黑鬚,目注九眺先生含笑問道:「這麼說,二師弟也贊成愚兄干了?」
九眺先生一顆心猛然一沉,他力持鎮定,勉強笑了笑道:「這是大家的意思,何況還是掌門人要你幹的,小弟自然贊成,大師兄就算想過清閒日子,只怕也得干一陣子再說呢!」
卓清華呵呵一笑道:「這個自然,不過愚兄不得清閒,二師弟也總得替愚兄分擔點吧?」
九眺先生連忙搖手道:「大師兄,小弟閒散慣了,對江湖上的事兒,實在生疏得很,這個差使,小弟可分擔不了,大師兄已經把少華托付給小弟了,小弟寧願替師兄照管孩子,閉門課徒為樂。」
「好吧!」卓清華看了他一眼,頷首道:「你一向如閒雲野鶴,愚兄也不好勉強,但真要有事找到你,也不怕你不來幫愚兄的忙。」
隨著笑聲,緩步朝廊上走去。
九眺先生和他說話之時,手掌心已經微微沁出汗來,此時目送大師兄遠去,不覺仰首輕輕舒了口長氣,心中暗自盤算,自己該不該把事情去告訴掌門人?但繼而一想,目前事無佐證,豈可貿然去驚動掌門人?四師弟董仲萱,為人一向足智多謀,不如先和四師弟磋商,再作定奪,想到這裡,立即舉步朝董仲萱房間走去。
花格子窗戶上,還映出熒熒燭光,顯然四師弟尚未入睡,九眺先生緩緩走到門口,舉手輕輕叩了兩下。
只聽董仲萱在房間問道:「是那一位?」
房門呀然開啟,一眼看到九眺先生,不覺喜道:「是二師兄,請到裡面坐。」
九眺先生舉步走入,一面含笑道:「師弟還沒睡麼?」
董仲萱道:「沒有,小弟剛才多喝了幾杯,一時還睡不著,正在看書。」
九眺先生莞爾道:「你真用功,二十年來我看你一直手不釋卷。」
董仲萱道:「二師兄誇獎了,小弟只是閒著無聊,隨便看看罷了,哦!二師兄有事?」
九眺先生微微點了點頭,就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下,目光看了師弟一眼,抬頭道:「愚兄正有一件事,要和師弟磋商……」
董仲萱看得出來,二師兄平日沉默寡言,只要看到眉心微攢,夤夜來找自己,必有重要之事,這就跟著坐下,隔著一張茶几,湊近頭,凝目問道:「很重要麼?」
兩人坐下之後,窗外暗處,正有一雙炯炯目光,朝他們望來。
「唔!」九眺先生輕唔了一聲,才道:「方纔大家公舉大師兄擔任江南盟主,師弟的看法如何?」
董仲萱道:「小弟覺得這二十年來,江湖上確實群龍無首,像一盤散沙,咱們江南武林同道,能舉出一位盟主也是好事,大師兄一向為同道所推祟,由大師兄出任江南盟主,正是最恰當的人選了。」
九眺先生點頭道:「師弟話是不錯……」他下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來。
董仲萱驚異的看了二師兄一眼,說道:「二師兄不同意小弟的看法?」
九眺先生道:「愚兄覺得大師兄平日為人,談泊寧志,自從鏢局收歇之後,這些年來未和同道有過交往……但這次替掌門人祝嘏,大江南北的同道,那是大師兄所邀集的,對公舉江南盟主一事,似乎早有成議……」
董仲萱一怔,方道:「這不可能吧?」
九眺先生道:「四師弟可知少華今天趕來,是為什麼嗎?」
董仲萱道:「他自然是跟大師兄拜壽來的了。」
「不是。」九眺先生微微搖頭道:「他是找愚兄來的,因為他遇上了幾件無法解釋的怪事……」
董仲萱驚奇的「哦」了一聲,問道:「他遇上什麼怪事?」
九眺先生壓低聲音,把卓少華回家所遭遇的事,以及方才大師兄交談的話,都詳細說了一遍。
董仲萱聽得身軀微微一震,神色依然道:「這麼說……」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師弟知道就好,愚兄就是為此事來的。」
董仲萱道:「掌門人還不知道麼?」
九眺先生道:「事無佐證,怎好驚動掌門人?愚兄之意……」
他底下的話,聲音說得更輕,幾乎只有董仲萱一個人聽得到。
董仲萱連連點頭道:「二師兄此話甚是,那就這麼辦。」
九眺先生道:「師弟,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五師妹是個急性子,干萬不可和她提起。」
董仲萱臉上一紅,說道:「小弟怎麼會告訴她呢?」
「如此就好。」
九眺先生起身道:「時間不早,師弟安息吧!」
他這一站起身來,窗外那雙炯炯目光,也隨即隱去。
第二天一早,高美雲就到賓舍來找卓少華,他們本來就熟,現在更熟了,她拉著他一同來到四師叔董仲萱的房裡,纏著四師叔,教他們「六合二十四手」。
董仲萱沒收過弟子,他們一個是大師兄的兒子,二師兄的門人,一個是掌門人的女兒,五師妹的門人,他自然傾囊傳授,就在小天井裡,和他們講解二十四招散手的精義,然後教兩人如何練習,如何拆解。
這一教幾乎整整教了一個多時辰。只見一名莊丁匆匆走入,朝董仲萱施禮道:「董四爺,前面來了許多客人,莊主請四爺出去幫著接待賓客。」
董仲萱點點頭道:「我馬上就來。」一面朝兩人道:「你們自己練吧,我出去招呼一下。」
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原來今天是六合門掌門人五十晉五壽誕的正日,本來邀約的客人,都已到齊了,但因昨晚公推六合門大師兄卓清華為江南盟主的消息,傳了出去,這是江南武林同道的一件大事,也是六合門雙喜臨門。上午還只有附近的同道,聽到消息,前來登門道賀,等到快近午牌時光,客人陸續趕來,下午連金陵、鎮江等地鏢局中人,也都紛紛趕來了,六合門師兄弟五人,只是忙著招呼賓客。
一連三天,賀客盈門,芙蓉山莊當真門庭若市,不必細表,直到第四天,賓客才逐漸散去。
卓清華既被江南武林同道推為盟主,如今賓客雖已散去,但有許多事情,還得和掌門人磋商,是以留了下來。
九眺先生卻首先向掌門人、大師兄辭行。
高天祥含笑道:「二師兄一向清靜慣了,這幾天和許多同道酬酢,大概已經心生煩倦了?小弟那就不敢強留了。」
卓清華笑道:「愚兄被武林同道拖上了台,有許多事本想請二師弟加以協助,但經掌門人這一說,那就只好放你回去了。」
他回過頭去,朝董仲萱道:「四師弟,你是咱們師兄弟中,最足智多謀,出色當行的一個,你留著幫愚兄一個忙吧?」
董仲萱心頭一怔,立即躬身道:「大師兄之命,小弟焉敢不遵,只是……」
卓清華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怎麼?你也有事?」
董仲萱面有為難之色,囁嚅說道:「小弟和一個朋友約在杭州見面,如是不去……」
卓清華一手撚鬚,點頭道:「四師弟既然有約,不能對朋友失信,愚兄這裡也沒有什麼急事,待你杭州回來,再說好了。」
董仲萱欣然道:「多謝大師兄。」
高美雲道:「師傅,你可以多住幾天再走吧?」
許瑞仙盈盈一笑道:「你想在這裡多玩幾天是不是?」
高天祥道:「師妹難得到芙蓉山莊來,自然該多住幾天再走了,在四師弟到杭州回來之前,大師兄有什麼事,你也可以幫著料理。」
許瑞仙欠身道:「小妹敬遵掌門人吩咐。」
高美雲秋波一溜,朝卓少華道:「卓師哥也不走吧?」
卓少華俊臉一紅,還未開口。
九眺先生接口道:「少華武功尚未練成,不可荒廢太久,自然要隨二師伯回九眺峰去了。」
卓清華連連頷首道:「二師弟說得是,少華留此無事,自然隨二師弟回去勤練武功,有二師弟這樣一位嚴師,愚兄可以放心了。」
高美雲當著二位師伯、父親的面,那敢多說,但她臉上已有黯然惜別之容,一雙明亮的眼睛朝卓少華投來,更是脈脈含情,不勝依依。
卓少華自然可以感覺得出來,心中也有些別情離緒,只是當著父、師,連看都不敢朝她多看一眼。
午飯之後,九眺先生和董仲萱帶著卓少華向大師兄、掌門人告辭。大家送出大門,許瑞仙拉著高美雲的手,又多送了一程,高美雲眼眶紅紅的,只是朝卓少華揮著手。
許瑞仙心頭一陣黯然,暗自忖道:「這不是當年自己和四師兄分手的情景麼?唉,這一對兒女,自己一定要促成他們才是。」
夜色已濃,山林和四野都是黑濛濛的,沒有一點星星;但天空雖黑,仍可分辨得出,那高聳入雲的蘭赤山的峰巒,起伏巍峨,像巨獸般蹲在黑夜裡。
蘭赤山曲折的山道上,這時正有三條黑影,如劃空流矢,疾掠奔行。
這三個人,前面兩個都是身負上乘武功,縱掠之間,身手輕捷,稍後一個,就顯得功夫較差,雖在提氣疾掠,使出全力,仍然會不時的落後,須得前面兩人回頭來等他。
這三人,正是一同離開芙蓉山莊的九眺先生、董仲萱和卓少華。
原來是九眺先生約了四師弟同來探蘭赤山莊的,董仲萱向大師兄推說和朋友約好了在杭州見面,那只是遁辭罷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13:41
現在差不多已是二更時分,三人奔行在盤曲的山徑,因為逐漸接近蘭赤山莊,每人都功凝全身,目耳並用,不時的向兩側林間搜索戒備,縱是一絲風吹草動,都不敢輕易放過。
這樣步步為營的盤上山腰,九眺先生忽然停下腳步,悄聲問道:「徒兒,還有多遠?」
卓少華湊上一步,低聲道:「就在前面山坳間了。」
這是因為時當無星無月的黑夜裡,若是換在白天,矗立在山坳間的一片莊院,早已在望了。
九眺先生點點頭道:「好,咱們小心些,走!」當先朝山坳奔去。
蘭赤山莊,隱綽已在眼前,只是這座大莊院,竟然一片黝黑,看不到一點燈火,星夜之中,看去黑沉沉的,就像死去的一般!
三人漸漸由遠而近,董仲萱微一攢眉,沉吟道:「二師兄,看情形他們似已有備!」
九眺先生道:「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會來,既然來了,好歹總得進去瞧瞧。」
董仲宣道:「二師兄說得是。」
卓少華道:「弟子替師傅、四師叔帶路。」
「不用。」九眺先生一擺手,低聲囑咐道:「你只管跟在後面,有什麼動靜,自有為師和四師叔出手的。」
卓少華應了聲「是」。
幾句話的工夫,業已走近蘭赤山莊高大圍牆之下,九眺先生身形一頓,緩緩回過頭來,雙目炯炯發光,一臉凝重的道:「四師弟,你和少華先別上來,看我手勢行動。」
董仲萱道:「二師兄,我看還是小弟先進去瞧瞧虛實……」
九眺先生口中只說了一個「不」字,他走近之時,早已運目四顧,相度好了形勢,「不」字出口,人已騰空而起,沒有風聲,也不聞半點聲息,就飄然落在圍牆上。身形一矮,凝足目力往裡望去,但見蘭赤山莊重重屋宇,沉浸在黝黑的夜幕之下,依然不見絲毫動靜,也不曾聽到半絲聲音。
這種闃寂的情景,委實比強敵環繞,還要來得可怖!
九眺先生看了一回,實在看不出莊院中有什麼埋伏?這就左手往後輕輕一揮,人已翩然飛落大天井中。
董仲萱、卓少華看到他的手勢,不敢怠慢,相繼縱身驚起,在牆上略一停頓,便自跟著飛落。
董仲萱一個箭步,跟到二師兄身側,低聲道:「這情形……」
九眺先生已是當代一等一的高手,他此刻緊閉著嘴,只是微一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炯炯目光不住的左右打量,小心已極!
董仲萱看到師兄沒有開口,話說到一半,只好停住,卓少華更是如臨大敵,默默的跟在兩人身後,不敢作聲。
九眺先生略為朝前點了個頭,放輕腳步,走上石階。
大廳上依然不聞絲毫人聲,依然不見有人攔阻,生似這座巨院,根本就沒有人居住。
九眺先生從右首長廊,繞過大廳進入第二重屋宇,還是陰沉死寂,不見絲毫動靜,心中暗自奇怪,忖道:「據少華所說,蘭赤山莊既有總管、副總管,必然有許多莊丁,護院,自己三人已經進入第二進怎會不見半個人影呢?」
董仲萱忍不住低聲道:「二師兄,這座莊院,屋宇甚廣,依小弟之見,不如分開來搜索,小弟從左邊抄過去,咱們到後面一進會合,如果再無動靜,再分頭往後宅進去,每進屋宇,會合一次,大概不致有失,不知二師兄意下如何?」
九眺先生點點頭,道:「也好,只是師弟要小心些!」
董仲萱道:「小弟省得。」
說完,身形閃動,迅快的往左掠去。
九眺先生回頭道:「徒兒,咱們進去,不過你和為師要保持一丈距離,不可出聲。」
卓少華應了聲「是」,九眺先生走在前面,師徒二人,繼續循著長廊,往裡搜去,第二進屋宇,依然出乎意料的平靜。現在轉出長廊,就是第三進了!
九眺先生剛轉過拐角,突聽身後卓少華發出一聲低哼,心頭不禁一怔,急忙住足,回過身去,低聲問道:「徒兒,你怎麼了?」
黑暗中,只聽腳步聲輕快的跟了上來,卓少華壓低聲音道:「是徒兒不小心,腳下絆了一下。」
九眺先生低哼一聲道:「你該小心些才是。「
師徒二人跨入第三進,剛一停步,就見一條人影飛快的閃了出來!
九眺先生只要一看身法,就知來的是四師弟了,這就迎著問道:「師弟,可有發現?」
董仲萱道:「奇怪,好像這裡的人,全已撤走了!」
「這不可能。」
九眺先生沉吟道:「他們沒有撤走的理由。」
董仲萱道:「再進去應該是內宅了,小弟還是從左邊搜進去。」
說罷,迅快的朝左廊暗影中投去。
九眺先生也舉步往裡行去,剛走了兩步,忽覺身後卓少華輕悄的閃近過來,這就回頭喝道:「為師要你保持一丈距離,你怎地忘了?」
卓少華悄聲道:「是……是弟子……在地上撿到了一件……東西……」
「哦!」九眺先生迅快轉過身去,正待問他拾到了什麼?瞥見卓少華目光露出慌張之色,左手有些顫抖,握著一支黑黝黝的東西,正好指向自己胸口。
九眺先生是何等人物,只須目光一瞥,就已看出卓少華握著那支黑黝黝針筒的手勢不對,不但那支東西正指向自己心口,而且大拇指所按的部位,正是發射之勢。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一瞬間的事,但九眺先生進入蘭赤山莊就處處留神,功凝雙手,這一發現不對,立即沉聲道:「你拿的是什麼?」
「繃!」一聲極為輕微的機簧之聲,隨著響起,但九眺先生喝問之時,早已身形側轉,右衣袖也隨著拂起,一記「流雲飛袖」,把針筒激射出來的梅花形五支飛針一起捲飛出去。
卓少華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一呆,口中低叫一聲:「師傅……」
九眺先生目射精芒,喝道:「你……」
卓少華囁嚅的道:「弟子該死,不知道這是一支針筒,沒傷到師傅吧?」
九眺先生雖覺卓少華此舉可疑,但繼而一想,他也許真是無心的,這就緩和的道:「區區針筒,還傷不到為師,你是在那裡撿到的?」
卓少華低垂著頭道:「就在門口。」
九眺先生道:「拿來,給為師瞧瞧。」
卓少華口中應了聲「是」,走上一步,右手把針筒迎了過去,右手藍光乍現,閃電般劃出!
那是一柄餵過劇毒的匕首,不然不會隱泛藍光!
九眺先生不防他有此一著,匕光一閃,左手衣袖已被劃破了五寸一條,差點就傷及肌膚,心頭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聲:「大膽孽徒,果然是你使的狡計。」
身形疾退一步,飛起一腳,朝卓少華右腕踢去。
卓少華手中毒匕,足有尺許來長,這下猝然發難,一擊不中,居然欺身而上,右腕連揮,刷刷刷,一圈藍光,飛灑如虹,手法奇快、奇詭,完全是短打招式,記記指向九眺先生的要害大穴,惡毒無比,瞬息之間,便已攻出了五六招之多!
九眺先生氣怒交迸,他做夢也沒想到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竟然會向自己下手,而且心思居然有如此狠毒,口中大喝一聲:「孽畜,這是准指使你的,你竟敢作出這等欺師滅祖、犯上的事來?」
口中喝著,身形飛旋,雙手似抓似拿,接連乘隙攻入。
九眺先生一向息隱林泉,從未過問江湖之事,因此真正和他動手的人並不多。直到此刻,卓少華才發現六合門的九眺先生果然名不虛傳,他使出來的「六合擒拿手」和「三指功」,威力驚人,自己手上縱然有一柄喂毒匕首,都難以得逞。
九眺先生也暗暗感到震驚,孽徒從那裡學來的一套匕首短打功夫,居然能和自己連拆七八個照面,依然攻勢凌厲!(其實他若非對「卓少華」手中匕首餵過劇毒,見血可封喉,存有顧忌,這七八招下來,早就可以把匕首奪了過來了)
就在第九招上,九眺先生故意賣了一個破綻,三指一翻,快如電光,一下扣住了「卓少華」執匕的右腕!
第04章 迷失心神
卓少華脈門被扣,一柄毒匕立即「擋」的一聲墮落地上,這同時,九眺先生但覺卓少華手腕似蛇,輕輕一滑,居然脫出自己手指,人已疾快如風,倏然朝迴廊暗陬飛掠過去。
九眺先生不由一怔,(他練的「三指功」乃是六合門最上乘的功夫,江湖上從無人能夠從他三個指頭下滑脫,自然要大吃一驚了)急忙一個飛旋,正待縱身追撲過去就在此時,突覺身後疾風颯然,一道人影劃空飛瀉而來!
九眺先生只當來了敵人,一時無暇追去,趕緊回過身去。
「二師兄,你發現了敵蹤?」飛射而來的竟是董仲萱!
九眺先生一臉怒容,哼道:「敵蹤並未發現,愚兄卻差點栽在孽畜手裡了!」
董仲萱聽得奇怪,望著九眺先生問道:「二師兄,你說什麼?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只聽卓少華的聲音叫了聲:「師傅。」從門外(第三進門)跑了進來。
九眺先生不由怒氣上升,大喝道:「好個孽畜,你還叫我師傅作甚?」
揚手一掌,朝卓少華當頭劈了過去。
董仲萱吃了一驚,急忙伸手一架,說道:「二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九眺先生怒聲道:「四師弟,你還不讓開,愚兄要活活劈死這欺師滅祖的孽畜。」
卓少華嚇得膽戰心驚,撲的一聲,跪倒在地,說道:「師傅息怒,弟子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董仲萱道:「二師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九眺先生餘怒未歇,哼道:「你不會去問問孽畜,他方才做了什麼?」
卓少華望著師傅,一頭霧水的回道:「師傅,弟子只是慢了一步進來,你老人家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呢?」
九眺先生沉喝道:「孽畜,你還想撒謊,地上還留著喂毒飛針和喂毒匕首,你還想賴?」
「喂毒飛針、喂毒匕首?」
董仲萱聽得好奇怪,俯身從地上撿起匕首,果然劍刃暗藍,分明淬過劇毒,再向四周仔細一找,又給他發現了三支色呈朱紅的細針,他用手帕裹著取了起來,攢攢眉頭道:「二師兄,你是說少華用匕首和『離火針』向你偷襲麼?「
卓少華聽得大吃一驚,連連叩頭道:「師傅,弟子沒有,弟子剛才進來……」
「還說沒有?」
九眺先生氣得怒笑一聲道:「除非我司空靖真的瞎了眼睛,連我調教了十年的徒弟都會認不出來?這明明是孽畜故意把你我騙到這裡來,想用歹毒的暗器害死我們,孽畜,你說,你到底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
「師傅……」卓少華眼看師傅聲色俱厲,心頭大凜,急得哭出聲來道:「弟子真的沒有,那不是弟子,大概有人假冒了弟子,向師傅行刺……」
「哈哈!」東廂暗影之中,有人洪笑一聲道:「卓少華,你不用害怕,你師傅和你董師叔,今晚反正已經不用想生離蘭赤山莊了。」
九眺先生怒喝一聲:「孽畜,你果然是賊人一黨!」
手起掌落,又朝跪在地上的卓少華當頭劈落!
董仲萱急忙舉手把他掌勢架住,低聲道:「二師兄切莫中了賊人離間之計!」
九眺先生心頭一凜,不覺收回手去。
卓少華已經一個虎縱,朝著暗影撲去,大聲喝道:「惡賊,你們為什麼要陷害我?我卓少華和你們無怨無仇,你門這是為什麼?你……你給我滾出來。」
只聽暗影中那人大笑道:「你已經從你師傅掌底下逃出來了,還說這些幹什麼?快進來吧!」
卓少華氣的渾身發抖,大聲喝道:「你是什麼人,你當我不敢進來嗎?」
雙手握拳,縱身朝東廂衝去。
董仲萱急忙喝道:「少華,快站住!」隨著飛身追撲過去。
走廊上突然衝出兩個蒙面黑衣人來,一下攔住了去路,冷笑道:「姓董的,你束手就縛?還是要咱們出手?」
董仲萱耽心卓少華的安危,口中提高聲音叫道:「少華,快退出來。」
右手抬處,嗆的一聲撤出長劍,橫胸而立。
左首黑衣人冷笑道:「你大概還想頑抗?」
董仲萱怒聲道:「你們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怎麼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這一瞬間,西首走廊上,也同時出現了兩個蒙面黑衣人,朝九眺先生緩緩逼近過來。
九眺先生忍不住仰首發出一聲嘹亮長笑,說道:「看來蘭赤山莊果然是誘敵之計,司空靖倒不相信就憑你們幾個鼠輩,能留得住我們師兄弟二人。」
其中一人冷笑道:「九眺先生在江湖上雖然薄具聲名,但到了蘭赤山莊也未必闖得出去。」
九眺先生怒笑道:「不信你們就接我幾招試試!」
揮手一掌,朝兩人橫掃過去。
九眺先生一生從未在江湖上走動,幾十年來,優遊林下,除了讀書,就是練劍,因此他的功力,在六合門中,遠在同門師兄弟之上。
此時一掌出手,有如橫瀾捲浪,勢道之強,逼得兩個蒙面黑衣人幾乎站立不住,就可看出他修為之深了。
兩個蒙面黑衣人各自往旁躍開一步,隨手撤出兵刃,左首一個使的是一柄鐵尺,右首一個使的是一支二尺長的鐵手,兵刃出手,立即一左一右欺身而上,尺聲掌勢,一左一右夾擊過來。
九眺先生大笑一聲:「來得好!」
雙掌開闔,大袖飛舞,一面施展「六合掌」,掌勢如巨斧開山,隱挾風雷,一面施展「三指功」扣拿敵人肩肘手腕,以精巧變化見長,一面駢指如戟,捏起劍訣,以指代劍,使出「六合劍法」來,指風劃過,劍氣嘶然!
他以數十年潛修默練的功力,使出六合門三種絕技,當真各具威力,變幻莫測,兩個蒙面人手中雖有鐵尺、鐵手,不但絲毫沒沾到半點便宜,還被九眺先生一雙徒手逼得不時的左右閃避,躲閃他凌厲得像快劍長戟的掌勢。
這時董仲萱和兩個蒙面黑衣人也已動上了手。
兩個黑衣人一個使的一雙短戟,一個使的是一柄長劍,這兩人武功甚高,一劍雙戟,招式辛辣,左右交擊,著著逼攻。
董仲萱亮出寶劍,精神抖擻,奇招連展,但見右手揮灑之間,銀光遍體,紫電飛空,身前身後,劍花錯落,和兩個黑衣人力戰之下,毫無遜色!
這一戰,雙方六條人影,在刀光劍影之中,進退飛旋,打得好不激烈!
激戰中,突聽董仲萱一聲大喝,長劍一圈,劍光和劍光相撞,響起一聲金鐵交鳴,右首黑衣人一柄長劍,被他直盪開去。
對方剛閃了一招,被逼躍往後退,董仲萱劍勢一緊,回身朝使雙戟的漢子欺去,刷刷刷,一連三劍像電光閃動,直逼面門。
那使雙戟的黑衣人下盤功夫極穩,雙戟一守一攻,在間不容髮之際,擋開董仲萱的連環攻勢,但也後退了一步,才趁勢還攻一招。
那知董仲萱的目的,只是為了要把他逼退,你既已後退,他就一個轉身,又朝使劍的欺去,一連三劍,一劍快似一劍,把「六合劍法」中最凌厲的劍招,都使了出來。這一來,果然又把使劍的漢子逼退了兩步。
就在他連番把兩個黑衣人逼退之際,九眺先生也使出了他的絕技,點倒了一個蒙面黑衣人。
原來九眺先生力敵兩人,在氣勢上,已是佔盡上風,但是,要想勝過兩人,把他們制住,卻也不是易事。
不覺口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人隨嘯起,兩臂一抖,使出「白鶴沖天」,一下拔起兩丈多高。在半空中一弓身,掌先人後,雙掌同時下劈,匯成一道強猛的狂濤,宛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朝使尺的黑衣人當頭罩落!
使尺的黑衣人心頭一驚,急忙身形一矮,往左閃出,九眺先生這發掌之時,人還在半空兩丈左右,等到掌勢出手,人卻迅如電閃,向右斜飛過去。
那使鐵手的黑衣人,只道他這一招雙掌攻向同伴,沒防到九眺先生身形斜飛,一腳正蹬在他肩頭之上,趁他身軀一晃之間,手指輕彈,一縷指風,向他「氣海穴」上射到,點個正著,那黑衣人連哼也沒哼出聲,就撲地便倒。
使尺的黑衣人睹狀大驚,急忙揮尺縱身撲來。
九眺先生大笑道:「原來你們也只有這點能耐!」
喝聲未落,突覺身後疾風一颯,有人襲到,心頭一凜,右手一記「龍尾揮風「,朝身後橫劈過去,人也隨著掌勢,像陀螺般轉去。
掌到人轉,這是何等快速之事?那知這一掌並沒有劈到敵人,相反的,但覺右手脈門驟然一緊,業已被人家一把扣住!
九眺先生一生精研「三指功」,以「擒拿手」馳譽武林,本是擒拿手法中的高手,如今一招之間,就被人家扣住脈門,心頭不由大吃一驚!一時連對方人影都未看清,左手快逾閃電,沿著自己手臂,一記切掌,朝對方脈門切去。
這一記掌,原是專解手腕被拿的手法,講究的就是快、準、勁,使敵人驟不及防,一下切中手腕,不得不鬆開五指,但這回九眺先生左手堪堪切出,突覺似是被人家輕輕一拂,整條手臂有如觸電一般,驟然麻上肩頭!
不!就在這一瞬間,自己胸前「命脈」、「玄機」、「鎖心」三處穴道,同時一麻,一個人再也站立不住,砰然一聲,跌坐下去。
六合門一代名宿,竟然一個照面,就被人家制住,那人五指一鬆,轉過身,又朝董仲萱逼近過去。
董仲萱一支長劍,使得矯若神龍,劍光繚繞,把兩個黑衣人逼得左右支絀,正待施展殺著!
突聽身側傳來一聲冷笑,急忙舉目看去,只見一個中等身材的蒙面黑衣人已經逼到身右。此人雖然黑布蒙面,但從他衣著上,可以看出是一個婦道人家,要想喝問!
那黑衣人已經開口了:「董仲萱,你師兄已被我拿下了,我看你還是棄劍受縛吧!」
話聲蒼老,一聽就知道是個老嫗。
董仲萱聽得猛然一驚,急忙迥目看去,二師兄已被二個黑衣人押著往階上走去。一時急怒交迸,口中大喝一聲,捨了兩個黑衣人,雙腳一頓,朝階上撲去。
那知身形才動,那蒙面黑衣老嫗,比他還快,一下就攔在面前,冷聲道:「你還要我動手麼?」
董仲萱情急拚命,連說話都來不及,右手一抬,一記「仙人指路」,劍光像匹練般射出。
黑衣老嫗冷笑一聲,右手大袖一捲,就把董仲萱刺到她身前的劍身給壓了下去,緊接著從大袖中探出一支枯爪般的手來,一把就扣住了董仲萱的手碗。
董仲萱五指一鬆,長劍「鐺」的一聲跌落地上,黑衣老嫗的袖角已經拂上「血阻穴」,仰面往後便倒。
黑衣老嫗從喉頭發出一聲低沉的冷哼,輕輕拍著手,好像她的手碰上男人,就會被污染了一般,然後轉身往階上走去。
這時左首廂房中已經點起了燈火,黑衣老嫗走上石階,才伸手揭去蒙面黑布,露出一頭花白頭髮,和一張佈滿皺紋的鳩臉,一手掠著耳後鬢髮,舉步跨進堂屋,剛走到廂房門首。
就聽到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奶娘,你快來咯!」
黑衣老嫗一腳跨進廂房,含笑道:「我的小公主,你又有什麼事了?」
被叫做「小公主」的是一個身穿淺色衣裙的少女,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生得蛾眉如畫,鳳目含春,看去輕盈、嬌柔,有著一份清新與稚弱的美,使人見了她都會不期而然生出又憐又愛之心!
這時她粉嫩的纖手中拿著一件東西,一雙比秋水還亮還清的眼睛裡,流露出又新奇、又神秘、又盼望的望著黑衣老嫗,撒嬌的叫道:「奶娘,你快點咯!」
黑衣老嫗陪著笑道:「老婆子不是來了嗎?」
「嗯!」紫衣少女右手一揚,身子像花蝴蝶般一個輕旋,咭的笑道:「奶娘,你知道我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嗎?」
黑衣老嫗笑了笑道:「老婆子又不是神仙,怎麼猜得著呢?」
紫衣少女不依道:「你一定要猜。」
「好,好,我猜,我猜。」
黑衣老嫗方才對董仲萱說話,聲音又冷又硬,這回對紫衣少女卻百依百順,顛著屁股說話,連聲音都和藹可親了,一面說道:「一定是你最愛吃的萬字酥了,那是專人從蘇州采芝齋買來的,是你心愛的茶食,昨天老婆子已經嘗過一塊了,你留著自己吃吧!說實在的,老婆子還嫌它太甜了呢……」
「咳!奶娘,人家又不是要你猜萬字酥。」
紫衣少女輕盈的搖著頭,說:「我手裡拿的是一塊……唔!人家要你猜咯!」
黑衣老嫗望著她裂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說道:「那教老婆子怎麼猜得著?唔,是好吃的?還是好用的?」
「都不是。」
紫衣少女神秘的笑了笑,才道:「我提一點頭給你,這東西是畫眉從卓少華身上搜到的。」
黑衣老嫗不屑的道:「那有什麼好猜的?」
紫衣少女道:「自然好猜咯!」
黑衣老嫗搖著頭道:「那小子身上的東西,老婆子又如何猜得著?」
紫衣少女嘻的一聲輕笑道:「我說出來你一定不會相信。」
黑衣老嫗不覺笑道:「看你說話的神情,倒像發現了什麼秘密似的?」
「對了!」紫衣少女得意的笑道:「奶娘,你快猜對啦!」
「算了!」黑衣老嫗道:「我的小公主,你饒了老婆子吧,這樣再猜下去,老婆子頭上白髮,不知要多生出幾莖來呢!」
紫衣少女輕盈的走上幾步,右手從背後很快的送到黑衣老嫗面前,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五根纖纖玉指一攤,粉嫩細膩而略帶輕紅的掌心,托著的是一塊羊脂白玉橢圓形的玉珮,上面雕刻了一株九蕙蘭花,翠綠欲滴!
黑衣老嫗目光連閃,身軀突然一震,失聲道:「會是大公主的玉珮?這怎麼會……」
紫衣少女臉上一紅,含著輕笑,湊過頭去,悄聲道:「會不會是大姐送給他的?」
黑衣老嫗臉色微沉,說道:「你不可亂說,這件事還是讓老婆子問問他,你把玉珮給我。」
紫衣少女把玉珮交給了黑衣老嫗,一面說道:「奶娘,你要怎麼問他呢?」
黑衣老嫗把玉珮往懷中一塞,鄭重的道:「你不用多問,老婆子先要安排一下。」
這時只聽門口響起一個深沉的聲音說道:「屬下鹿昌麟求見。」
黑衣老嫗道:「鹿總管請進。」
追風客鹿昌麟在門口應了聲:「是」,舉步走入,立即朝紫衣少女躬身道:「屬下見過公主,穆嬤嬤。」
黑衣老嫗道:「鹿總管有事?」
鹿昌鱗道:「今晚逮住的三個人,該如何處置,屬下是向公主,穆嬤嬤請示來的。」
黑衣老嫗道:「鹿總管好說,這裡的事,嚴莊主已經全盤交給江南盟主了,自該由卓盟主作主,何況這三個人,也是卓盟主飛鴿傳書,指示的機宜,你還是等卓盟主來了,再處置不遲,公主和老身只是路過此地,來作客的,怎好越俎代包?」
鹿昌麟連應了兩聲「是」。
黑衣老嫗忽然低哦一聲,又道:「司空靖和董仲萱你叫人把他們先收押起來,那卓少華老身會把他帶走的。」
鹿昌麟聽得心下暗暗奇怪,忖道:「前幾天嚴莊主把卓少華放了,今晚穆嬤嬤又說她要把卓少華帶走,不知這中間有什麼緣故?」
但他想歸想,口中卻又不迭的應「是」,躬身告退。
卓少華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木板床上,身上還蓋著一條粗布的老棉被,日光是從床前木窗欞上照進來的。
這是一間不太大的臥房,土垣茅簷,除了窗下一張木桌,沒有什麼陳設,一眼看得出像是農家的臥室。
自己怎麼會睡在這裡的呢?他緩緩掀開棉被,翻身坐起,覺得頭腦有些昏脹,伸手揉揉眼睛,跨下木床,一面竭力的思索著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只見藍花布的門簾掀動,走進一個身穿藍布衣衫的老婦人來,一眼看到卓少華,立即堆著笑道:「少爺醒來了麼?」
卓少華看她約莫五十出頭,花白頭髮,一張鳩形臉上,刻劃了不少皺紋,但笑得很慈藹,這就拱拱手道:「婆婆請了。」
這老婆婆自然是穆嬤嬤了,她連忙擺著手說道:「少爺是不是好些了,依老身看,你還是再躺一會吧!」
卓少華道:「不用了,在下想請問老婆婆一聲,不知在下怎麼會躺在這裡的?」
穆嬤嬤笑了笑道:「少爺昨晚夜裡,昏倒在前面一株大樹底下,是老伴把你背回來的,一直昏迷不醒,真把老身給急壞了。」
卓少華道:「多謝婆婆。」
穆嬤嬤道:「不用謝。」
卓少華道:「昨晚一定給婆婆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穆嬤嬤道:「老身還沒請教少爺貴姓?」
卓少華道:「在下姓卓。」
「原來是卓少爺。」
穆嬤嬤道:「卓少爺請坐,老身想請問你一件事哩!」
卓少華在一張木椅上坐下,說道:「婆婆有什麼事,但請明說。」
穆嬤嬤和藹的笑了笑,拉過一張木凳坐下,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珮,攤在掌心,望著他,問道:「卓相公昨晚昏迷不醒,這塊玉珮,是老身從你身上取下來的,請卓少爺收好了。」
卓少華伸手取過,又說句:「多謝。」
穆嬤嬤道:「老身要問的就是這塊玉珮了,卓少爺帶在身上,一定是少爺家傳的了?」
「不是。」卓少華道:「這是我一位好友送給我的。」
穆嬤嬤心中一動,問道:「卓少爺這位令友,不知姓什名誰?」
卓少華道:「他是我結義大哥,姓藍名允文,怎麼,婆婆認識這塊玉珮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15:41
「藍允文,文蘭,果然是她!」
穆嬤嬤心中想著,不禁暗暗攢了下眉,一面含笑道:「啊,果然是藍少爺!」
卓少華喜道:「婆婆認識藍大哥?」
穆嬤嬤道:「老身年輕時,給藍少爺餵過奶,這玉珮藍少爺從小就佩在身上,所以老婆子一眼就認得出來。」
她沒待卓少華開口,接著問道:「卓少爺如何會和藍少爺認識得的呢?」
卓少華道:「在下和藍大哥也認識不久,只是彼此談得十分投緣,才結了金蘭兄弟。」
「這就是了。」
穆嬤嬤點著頭,道:「藍少爺如果不是和你卓少爺情投意合,怎麼會把傳家的玉珮送給你呢?卓少爺,你們結交的經過,也說出來給老身聽聽。」
卓少華知道這位婆婆是藍大哥小時候的奶媽,就把自己如何與藍大哥邂逅,詳細說了一遍。
穆嬤嬤點著頭,輕輕「唉」了一聲,接著說道:「老身已有多年沒見藍少爺了,心裡時常在想念著他……」
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急忙站起身來說道:「老身只顧跟少爺說話,忘了廚房裡給少爺熬了一小鍋粥,已經好了,剛才就是進來瞧瞧少爺醒來了沒有?老身這就去把粥端來。」
卓少華忙道:「這怎麼好意思?」
穆嬤嬤道:「少爺和藍少爺是金蘭兄弟,再客氣就見外了。」
隨著話聲,三腳兩步的走了出去。
卓少華經她這麼說了,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過沒一會兒,穆嬤嬤果然端著一碗蓮子粥走入,放到桌上後,含笑道:「卓少爺趁熱吃吧,如果覺得困乏,就在床上再歇一會,這幾天田裡忙了,老身還得做中午飯去哩。」
卓少華忙道:「婆婆只管請便。」
穆嬤嬤退了出去。
卓少華確實感到腹中有些飢餓,這就在木椅上坐下,把一碗蓮子粥都吃了下去,本來他頭腦感到昏沉沉的,這回剛放下碗筷,就覺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不加思索走近木床,和衣躺下,就沉沉睡去。
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少時候,卓少華終於醒了過來,睜開雙目,房中已經點上了燈。
穆嬤嬤就坐在床沿上,看到他睜開眼來,就點點頭含笑道:「孩子,你醒了?」
卓少華腦際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覺坐在他面前的老婆婆,十分眼熟,這就點了點頭。
穆嬤嬤藹然問道:「孩子,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還想得起來嗎?」
卓少華搖搖頭道:「不知道。」
穆嬤嬤笑得更慈祥,又道:「那麼你是什麼地方的人呢?」
卓少華依然搖著頭道:「不知道。」
穆嬤嬤伸出一支枯瘦的手爪,摸著他頭頂,流露出憐憫之色,徐徐說道:「可憐的孩子,好,婆婆告訴你,你叫王阿大,從小沒爹沒娘,是婆婆一手把你扶養大的,婆婆就是你最親的親人了,以後你要聽婆婆的話,知道麼?」
卓少華點著頭,好像自己從小真的沒爹沒娘,婆婆是自己最親的人,她用手輕輕摸著自己頭頂,就使人有溫暖的感覺,從心裡生出依依孺幕之情。
穆嬤嬤欣然道:「好,你現在可以跟婆婆走了,婆婆帶你見小公主。」
卓少華點點頭,跨下木榻,跟著穆嬤嬤身後,走出農舍,一路奔行,不多一回,便已來至一處鎮集之上。
穆嬤嬤領著他走進客店的後進,階前站著一名青衣使女,一眼看到穆嬤嬤就叫了起來:「小公主,穆嬤嬤回來啦!」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畫眉,你說是什麼人來了?」
畫眉道:「是穆嬤嬤回來了!」
「啊!奶娘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那嬌脆的少女聲音欣喜的說著,屋裡一陣風似的跑出一個紫衣少女來,她秋波般眼光一掠卓少華,看他已經換了一套藍布衣褲,像個莊稼漢模樣,忍不住道:「奶娘,你又把卓……」
穆嬤嬤沒待她說出口來,就接著道:「他叫王阿大,是老身一手把他帶大,如今年紀不小了,老身才把他帶到身邊來,也好使喚使喚。」
紫衣少女聽得一怔,望望卓少華,埋怨的道:「奶娘,是你給他……」
穆嬤嬤朝她使了一個眼色,攔著道:「王阿大,這是小公主,快來見過了。」
卓少華也弄不清楚什麼叫「小公主」,他聽了穆嬤嬤的話,果然朝紫衣少女抱拳行了一禮,說道:「王阿大見過小公主。」
紫衣少女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咭的笑出聲來,說道:「奶娘,他就跟著咱們走嗎?」
穆嬤嬤口中唔了一聲道:「暫時沒地方好安置他,只好讓他跟咱們走了。」
紫衣少女嬌紅得像蘋果般的臉上,不覺綻出了好玩的笑容,接著問道:「王阿大,你願意跟咱們走麼?」
卓少華道:「我要跟婆婆走。」
穆嬤嬤含笑說道:「乖孩子,婆婆是和小公主一起走,以後小公主叫你做什麼,你就要聽小公主的。」
卓少華道:「小公主要王阿大做什麼,王阿大就聽小公主的。」
「真好玩!」紫衣少女忽然低嗄一聲道:「奶娘,他那塊玉珮,是不是……」
穆嬤嬤道:「你不許多問,老身這樣做也是為你大姐好。」
紫衣少女道:「但大姐她……」
穆嬤嬤道:「她已經去了杭州,咱們這一路上,不會遇上她。」
一面朝畫眉道:「畫眉,你領他到屋裡去。」
畫眉朝卓少華招招手道:「王阿大,你隨我進去。」
卓少華眼睛望著穆嬤嬤說道:「我要跟婆婆進去。」
穆嬤嬤臉上含著慈笑,說道:「她叫畫眉,是婆婆要她領你到房裡去的,快跟她去吧!」
卓少華點點頭,果然跟著畫眉往裡走去。
紫衣少女道:「奶娘,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萬一給大姐知道了,她的脾氣……」
穆嬤嬤輕輕地歎了口氣,才說道:「老身知道,但你大姐這件事有多糊塗,她現在是總巡身份,三處盟主,都歸她調度,她卻把城主賜給她的令牌給了這小子,萬一給城主知道了,你可知道這事情有多嚴重?」
紫衣少女道:「那怎麼辦呢?」
穆嬤嬤道:「所以這件事不能讓城主知道,同時也不能告訴你大姐。」
紫衣少女道:「但他是一個人呀,又不是一件東西,可以藏得起來。」
穆嬤嬤道:「所以咱們得趕快上路,把他送回山去。」
紫衣少女噘起小嘴說道:「我們說好要到杭州去玩的。」
「我的小公主。」
穆嬤嬤道:「當日依老身之意,早就把這小子宰了,是你不許老身殺人,現在又怪老身來了。」
紫衣少女道:「好嘛,那就回去好了。」
第二天一早,穆嬤嬤、紫衣少女、畫眉和卓少華登上了一輛華麗的馬車,一路南行。
中午趕到衢州。這衢州可是一個大地方,城裡街道寬闊,商肆林立。馬車在長興樓門前停了下來,穆嬤嬤領先,畫眉挽著紫衣少女登上樓梯,卓少華也跟著上樓。
這時正當午牌時光,座上已有七八成酒客。
堂倌一看上來的是一位大小姐,有嬤嬤、丫鬟和一名長隨(卓少華)伺候著,只道是過路的官眷,那敢怠慢,立即哈著腰,陪笑道:「婆婆請到這邊坐。」搶著走在前面,引到了中間一張空桌上,拉開板凳,說道:「四位請坐。」
另外一名堂倌,立時先送上四盞茶來。
先前那名堂倌就哈著腰道:「婆婆、小姐要用什麼酒菜?」
穆嬤嬤尖著嗓門道:「不用多問,揀好的酒萊送來就是了。」
堂倌連聲應是,退了下去。
過沒多久,兩名堂倌送上酒菜,紫衣少女用筷夾著嘗了一些,一面抬頭道:「奶娘,這裡的菜做得不錯呢,你嘗嘗看!」
接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落到卓少華的臉上,嬌聲道:「王阿大,你也吃呀,不用客氣。」
卓少華道:「小公主要我吃,我就吃。」
果然舉筷大吃起來。
穆嬤嬤正在吃飯之際,耳中忽聽右首桌上,有人細聲道:「就是她,沒錯!」
另一個道:「有二十多年沒見了,你別看錯了人。」
先前那人道:「錯不了,就是人老了些,但模樣可沒什麼改變,她從前干拍花門的勾當,經常在江湖上跑,我這雙招子還沒老花,怎麼會看錯了人?」
穆嬤嬤聽得心中一動,故意裝作沒有聽見,過了一會回頭看去,右首桌上,坐著兩個老者,少說也已五十出頭,只要看他們的神情,一眼就可看出是江湖上人,不覺暗暗哼道:「你們招子倒不瞎,居然認出我老婆子來了。」
吃畢酒菜,穆嬤嬤會過店賬,下樓之際,故意經過右首那張桌子朝兩人屈指輕彈,一面低聲說道:「禍從口出,兩位如果要命的話,飯後可去北門外三里一棵大樟樹下等候。」
說完,身形一閃,下樓而去!
那兩人聽得不由一怔,這一瞬間,頓時感到不對,自己背後」魄戶穴」似乎被人點了穴道,這「魄戶穴」被點,如果六個時辰不解,就會終身殘廢,非同小可,等到回頭之際,穆嬤嬤早巳下樓而去。
這兩人原是衢州武館裡的拳師,雖然精通拳腳,究竟只是江湖上的三流腳色,如今被人在不知不覺中點了穴道,心頭自是又驚又怕,那裡還有心情再吃酒菜,急忙會過酒賬,匆匆下樓趕去。
趕到北門外三里的大樟樹下,只見穆嬤嬤一個人倚樹而坐。那兩人慌忙神色恭敬的朝穆嬤嬤抱拳行禮,說道:「在下兄弟不知那裡開罪了你老人家,如今特地向你老賠罪來的。」
穆嬤嬤嗯了一聲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左首一個道:「在下左子超,他是在下結義兄弟林子蔚。」
穆嬤嬤哼道:「通臂雙雄,通臂門的哼哈二將!」
「不敢。」左子超連連躬身道:「你老誇獎。」
穆嬤嬤冷笑的道:「你們知道老婆子是誰嗎?」
林子蔚道:「你老是大名鼎鼎的穆七娘,在下兄弟久仰你老的盛名……」
穆嬤嬤口中發出一陣又尖又冷的笑聲,直笑得通臂雙雄心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絲寒意!
穆嬤嬤笑聲一歇,冷漠的道:「不錯,老婆子確然姓穆,二位既然認出我老婆子來,那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你們自己挑一條吧!」
左子超抱拳道:「你老開恩,請恕在下兄弟不知不罪。」
「廢話。」穆嫂嫂道:「老婆子若不是為了你們兩個認出老婆子來,我吃飽了有這麼多的閒工夫和你們窮磨菇,眼前你們只有一生一死兩條路,讓你們自己去選擇,看你們選擇生,還是選擇死?」
通臂雙雄聽得臉色為之一變!
左子超道:「螞蟻尚且偷生,在下兄弟自然不會選擇死路,只不知選擇生路,又該當如何?」
「問得好!」
穆嬤嬤冷森一笑道:「求生很簡單。」
她伸手入懷,摸出兩顆黃色藥丸,攤在鳥爪般的掌心,徐徐說道:「你們一人一顆把這藥丸吞下,就可無事。」
林子蔚看了她掌心的藥丸一眼,問道:「服了你老這藥丸,不知會有何結果?」
穆嬤嬤一陣桀桀尖笑,說道:「沒什麼,不過可以使你們忘記老婆子,忘記煩惱,也忘記過去的一切。」
左子超勃然變色道:「這麼一來,當真生不如死了。」
穆嬤嬤道:「但你們畢竟可以活下去了。」
林子蔚道:「你就是因為咱們認識你,所以要逼著咱們吞服你的藥九麼?」
「不錯。「穆嬤嬤道:「凡是認識老婆子的人,不死就得忘記一切。」
左子超大笑一聲:「穆七娘,你手段未免太毒辣了!」
穆嬤嬤已經緩緩站了起來,厲聲道:「就憑你這聲穆七娘,就已經該死了,你們到底服不服老婆子的『無憂丹』?」
左子超、林子蔚二人同時倏地後退一步。
左子超大喝道:「穆七娘,咱們兄弟不甘束手就縛,你有多大能耐,那就使出來吧!」
「好!」穆嬤嬤右手把兩顆藥丸收入懷中,獰笑道:「不到黃河心不死,現在你們已經選擇了死亡,再求吞服『無憂丹』我老婆子也不會答應了。」
隨著話聲,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就已經欺到兩人身邊,鳥爪般五指正待抓出!
「且慢!」有人朗喝一聲,一道人影比穆嬤嬤不知快了多少,在穆嬤嬤欺近兩人之際,耳中才聽到喝聲,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穆嬤嬤心頭暗暗一驚,她欺來得快,退得也十分快速,一下又晃身退到了她原來站立的地方,定睛看去,通臂雙雄面前,果然多了一個身穿藍布大卦,頭上披散著亂蓬蓬長髮,左腿已跛的怪老頭。只見他雙目射出炯炯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穆嬤嬤心中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一面冷冷的道:「你是什麼人?替他們擋橫?」
跛足怪人沒有理她,只是沉聲道:「你就是二十年前人稱拍花娘的穆七娘嗎?」
穆嬤嬤道:「你問老身昔年名號作甚?」
跛足怪人道:「這麼說,你果然是拍花娘穆七娘了。」
穆嬤嬤道:「老身用不著改名換姓。」
「那很好。」
跛足怪人點點頭道:「老夫正在到處找你,今天總算給老夫找到了。」
他敢情是路過此地,聽到左子超那一聲大喝才趕過來的。
穆嬤嬤平日見多識廣,但對這個跛足怪人,卻從未聽人說過,不覺冷哼道:「閣下找我老婆子有什麼事?」
跛足怪人道:「二十年前,你可是經常在蘇浙贛皖這幾個省份走動?」
穆嬤嬤沉聲道:「不錯。」
跛足怪人道:「那麼老夫要問你,十八年前的四月裡,你可曾從五龍山下一個姓曾的收生婆那裡抱走一個女嬰?那女嬰左眉梢有一顆朱痣,你把她賣到那裡去了?」
穆嬤嬤心頭猛然一驚,暗道:「他說的女嬰,豈非正是小公主?自己也因小公主的關係,才能投到城主手下,這人不知究竟是何路數?但不管他是什麼人,他既然追查小公主的下落,這人斷不能留他活口!」她心頭殺機一起,頓時沉聲道:「老身不知道。」
跛足怪人是何等人?她聽了自己的話,先是臉有吃驚之色,繼而目中隱露殺機,如何瞞得過他?聞言嘿然道:「老夫要知道的事,穆七娘,你還是好好答我所問,據實說來,非說不可。」
穆嬤嬤厲笑道:「你最好去問閻老五……」
倏然雙手齊發,十根鳥爪般的手指,迅捷無倫朝跛足怪人雙肩抓下!
她看出跛足怪人方才飛落的身法,身手極高,才雙手同發,這一抓,就算你是鐵打身子,琵琶骨也非被抓穿不可,一等一的高手,也無法抗拒!
但就在穆嬤嬤出手之際,跛足怪人突然沉喝一聲:「無知鼠輩!」
大袖一揮,發出一股無形的勁氣,把穆嬤嬤一個人憑空摔出去三丈開外,還在草叢中一連翻了幾個滾兒!
這下真把通臂雙雄看得目瞪口呆,連忙翻身拜倒下去,口中說道:「多承老前輩相救……」
跛足怪人哼道:「起來,起來,老夫不喜俗套,唔,你們兩個去把那穆七娘給老夫押過來,老夫還有話問她。」
通臂雙雄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二人異口同聲,躬身道:「在下兄弟被穆七娘點了『魄戶穴』,還請老前輩賜予解穴。」
跛足怪人左手大袖朝兩人肩頭一拂,喝道:「好了,還不快去把她押過來?」
通臂雙雄但覺身軀輕微一震,被制穴道果然頓覺鬆動,心頭不禁大喜,口中沒命應著「是」,雙雙撲身而起,朝草叢中掠去,接連幾個起落,撲到穆嬤嬤跌落之處,找了一陣之後,竟然沒找到穆嬤嬤的影子。
這裡草長不到半人來高,以二人的目力,設若有人蹲伏在草叢中,決難逃得過他們的眼睛,但方圓十餘丈之內,確實沒有人跡。
左子超直起身,叫道:「老前輩,這裡找不到穆七娘的蹤影。」
跛足怪人奇道:「她會逃到那裡去了?」
雙足一頓人如大鵬凌空,飛撲過來,雙目神光如電,朝草叢中掃過,口中不覺「咦」了一聲道:「沒想到她居然還會魔教的『木石潛蹤』,連老夫都被她瞞過去。」
「好,你們跟老夫來。」
跛足怪人身形又凌空飛了回去,落到大樟樹之下。
通臂雙雄如奉聖旨一般,趕緊跟著過去。
跛足怪人目光一掠二人,問道:「你們二人,如何會和穆七娘在此遇上的?」
左子超就把自己二人如何在酒樓遇上穆七娘,如何被點穴道,約自己到這裡來,詳細說了一遍。
跛足怪人道:「你們看到她一共有四個人同行?」
「是的。」林子蔚道:「她們同乘一輛華麗馬車,目標很顯著,很容易找得到她。」
「很好。」跛足怪人點點頭道:「老夫這就找她去。」
左子超道:「老前輩,在下兄弟和穆七娘結下樑子,能否追隨老前輩左右,以供驅策?」
林子蔚也道:「是啊,老前輩有什麼事,在下兄弟武功雖然不濟,但可以給老前輩跑跑腿。」
「哈哈!你們兩個跟得上老夫麼?」
跛足怪人話聲一落,看了二人一眼,忽然點點頭道:「也好,你們日落之前,就在長興樓上等候老夫。」
身形撲起,去勢如箭,轉瞬就消失不見,通臂雙雄幾乎像是遇上了飛仙劍俠一般,目送跛足怪人遠去,滿心歡喜的回城中而去。
由衢州向西通往江山的大路,再往西通向江西的玉山和土杭,往北通向仙霞嶺,是入閩的大道,所以這條路上,車馬絡繹,行旅不絕!
這是未牌時光,一輛華麗的馬車,剛馳過後溪街(地名),江山縣巍峨的城牆,矗立在郊原上,已經遠遠在望!
就在這一時候,只見一道人影,好像天馬行空一般,凌空飛掠而來,瀉落在華麗馬車前面,口中像焦雷般大喝一聲:「還不給我停住?」
這聲大喝,有如晴天霹靂,只要在十丈以內的人,都會被震得耳朵嗡嗡狂鳴!
這輛華麗馬車正在鸞鈴齊鳴,急馳之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嚇得馬匹希聿聿人立而起,差幸駕車的是個老經驗,心頭雖然吃一驚,但卻極為沉著,而且反應也極快,立即一下勒住馬頭,輕輕帶轉,一時鈴聲、馬嘯和車輪拖地之聲,交雜的響成一片!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駕車的才看清車前面飛落下來的那人,是個身穿藍大卦、長髮披肩,連鬢花白鬍子的跛足怪人。
駕車的臉上現出畏懼神色,期期艾艾的道:「你老……」
跛足怪人喝道:「穆七娘,你給老夫出來。」
喝聲中,右手一探,撩起了車窗。
車廂內這一撩,那有穆七娘?但他卻發現了另外一個人!那是身穿布衣褲的少年,神情呆板、目光滯鈍的卓少華,怔怔的望著自己,不言不動!
跛足怪人目光一注,口中不禁「咦」了一聲,問道:「小兄弟,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卓少華依然坐著不動,愣愣的道:「我不叫小兄弟,我叫王阿大。」
「王阿大?」跛足怪人奇道:「你明明是小兄弟卓少華,怎麼會是王阿大呢?」
卓少華聽到他說出「卓少華」三字,覺得十分耳熟,搖搖頭道:「我叫王阿大,不是卓少華,哦,卓少華這人我好像聽過,好像和我好熟……」
跛足怪人看他神情,不由得雙目精光暴射,怒聲道:「好個穆七娘,她膽敢害我小兄弟!」一面朝卓少華招手道:「小兄弟,你快出來,你是被穆七娘迷失了神智!」
卓少華坐著沒動搖搖頭道:「我不出來,婆婆叫我坐在車裡的,我不出來。」
跛足怪人知他受了穆七娘的蠱惑,一伸手把卓少華從車廂中抓了出來,喝道:「小兄弟,你跟我找穆七娘去,這老妖婦,老夫非一掌劈死她不可!」
卓少華大聲叫道:「我不去,婆婆叫我坐在車裡的,我很乖,要聽婆婆的話,婆婆沒叫我出來,我不可以出來的。」
跛足怪人不讓他多嚷,抬手點了他穴道,轉身朝駕車的喝道:「快說,穆七娘到那裡去了?」
駕車的早已嚇黃了臉,結結巴巴的道:「小的不知道,這車是一位奶娘雇的,她和小姐從衢州酒樓下來,就沒坐小的車子,要小的送這位管家(卓少華僕人打扮)到江山縣去,小的不認識穆七娘。」
跛足怪人看他不像說謊,問道:「那個奶娘和小姐是在什麼地方雇你車子的?」
駕車的道:「金華,當地車行裡原本有很多車子,但她因小的這一輛比較新,她來雇的時候,說是小姐要出門,指定要小的這一輛,還加了小的五錢銀子……」
跛足怪人本來懷疑這輛華麗馬車的來歷,如今經他這一說,金華是個大地方,車行裡當然會有華麗的新車,何況穆七娘同行果然有一位小姐,指定要坐他新車,也頗合情理,再看駕車的人又不像會武的人,心中倒也相信,接著問道:「她們從衢州酒樓下來,可曾聽說要去那裡麼?」
駕車的道:「沒有,那奶娘下來的時候,只匆勿交代小的把這位管家送到江山城裡去,旁的都沒有說。
跛足怪人看看也問不出什麼來,口中哼了一聲,一手挾起卓少華,雙足一頓,一道人影便自騰空掠起,快得如同浮矢掠空一般,激射而去。
這時路上已經有不少人停下來看熱鬧,這時看到跛足怪人挾著一人會飛,不由嚇得目瞪口呆,還當遇上了李鐵拐。
駕車的眼看跛足怪人騰空飛去,挺了挺氈帽帽簷,目中飛過一絲笑意暗忖道:「穆嬤嬤教我這套說詞,果然把他騙走了!」
一面趕緊一抖韁繩,長鞭在空中揮得「劈拍」作響,駕起馬車,像風馳電卷般朝仙霞嶺方向絕塵而去。
他外號原本叫做何老實,外表老實得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來,是以連跛足怪人這等江湖經驗老到的人也受了他的騙。
跛足怪人挾著卓少華,回到衢州城,走上長興樓,通臂雙雄左子超、林子蔚早巳坐在那裡等候,一眼看到跛足怪人挾著卓少華走上樓來,立即站起身,迎了過來。
左子超道:「老前輩,追上那輛馬車了麼?」
跛足怪人走到桌邊放下卓少華,一面說道:「馬車追到了,但沒找到穆七娘,她可能還在城裡。」
林子蔚問道:「老前輩,這人是誰?」
跛足怪人道:「他是我小兄弟。」
通臂雙雄吃了一驚,異口同聲的道:「他是老前輩的小兄弟?」
這時酒樓上沒什麼酒客,通臂雙雄又是衢州城中響噹噹的人物,是以店伙十分巴結,不待吩咐,送上兩盞茶來。跛足怪人道:「這裡不是談話之所,這小兄弟中了穆七娘的迷魂藥物,老夫之意,先找個客棧,把小兄弟安頓下來,你們二位對城中情形較熟,就麻煩你們去查一查穆七娘是否還在衢州?」
左子超道:「這個容易,在下立時要人去查明穆七娘的行蹤,林賢弟,你陪老前輩到信安客棧去,城裡的客店有三四家,但以信安客棧最好,房間寬敞,環境幽靜。」
跛足怪人點點頭道:「也好,咱們那就走吧!」
左子超道:「在下那就先走一步,一有消息,自會到信安客棧去稟報考前輩的。」
當先匆匆下樓而去。
林子蔚也就陪同跛足怪人挾起卓少俠,來至信安客棧,吩咐掌拒,要一間上房。
掌櫃的連連應是,親自陪著林子蔚和跛足怪人到後進上房,推開房門,請二人入內,店伙緊跟著送來香茗。
跛足怪人放下卓少華,舉手輕輕一拂,解開了他的穴道。卓少華目光一動,奇道:「咦,我怎麼會到這裡來了呢?」
跛足怪人含笑道:「小兄弟,是老哥哥把你救來的。」
卓少華搖搖頭道:「我不叫小兄弟,我叫王阿大。」
跛足怪人知他心智被迷,只得順著他道:「對,你是王阿大,但也是我的小兄弟。」
卓少華道:「婆婆呢?她怎麼沒來?還有小公主,畫眉,都到那裡去了呢?」
「小公主,不知道這小公主是誰?」
跛足怪人心中暗自沉思,一面依然含笑道:「婆婆要你一個人坐在車子裡不放心,她有事去了,要我把你接來的,我是你老哥哥,你和我在一起,婆婆自然放心的了。」
卓少華搖搖頭道:「婆婆說,要我跟著她的。」
跛足怪人站到他面前,說道:「我是你老哥哥,你怎麼忘了?你想想看,從前是不是見過我?」
卓少華看著跛足怪人,說道:「你……好像是很熟,好像是見過的,但我想不起來了。」
跛足怪人笑著說道:「這就對了,我是你老哥哥,沒錯吧?你先在這裡住下來,婆婆過幾天就會回來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我會聽老哥哥的話。」
剛說到這裡,左子超已經匆匆走入,拱著手道:「老前輩,在下已經調查清楚了。」
跛足怪人問道:「這婆娘躲在那裡?」
左子超道:「穆七娘已經離開衢州了。」
跛足怪人道:「她去了那裡?」
左子超道:「她們在長興樓用過午餐,就乘原來的馬車走的,據長興樓的夥計說,那輛馬車,是他們自己的車子,駕車的叫做何老實,車子是出北門去的。」
跛足怪人聽得一呆,不禁大笑道:「老夫走了一輩子江湖,居然還會受人之騙,好個賊婆娘,老夫決饒不了你。」接著看了通臂雙雄一眼,點了點頭道:「你們兩個總算替老夫辦了一件事,老夫無以為贈,想授你們一招手法,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就足可自保,你們可願意麼?」
左子超道:「在下兄弟願意追隨老前輩左右。」
跛足怪人道:「老夫居無定處,四海為家,你們如何跟隨老夫,這樣吧,老夫傳你們一招手法,勤加練習,有事老夫自會通知你們的。」
林子蔚道:「在下兄弟還不知道老前輩的名號,不知老前輩可否見示?」
跛足怪人微微一笑道:「老夫名號,你們還是不知道的好,這樣吧,你們叫我飛跛子好了。」
說完就把一招手法,傳給了兩人,要兩人在房內演練了幾遍,又把如何使勁,如何變化,詳加解說,直等兩人完全領悟,才朝卓少華道:「小兄弟,咱們該走了。」
卓少華道:「老哥哥,你是找婆婆去麼?」
飛跛子(跛足怪人)含笑道:「不錯,老哥哥正是陪你找婆婆去。」
說罷,帶著卓少華離店。
通臂雙雄一直送出西門,才行別過。
飛跛子領著卓少華一路西行,這天趕到績溪,忽然發現有人跟蹤。
飛跛子自然不會去理睬他們,就在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腳,第二天剛出西門走了不過三里來路,後面就有三匹馬跟著馳了下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17:47
這裡已是接近黃山山脈,峰巒起伏人跡不多,那三個馬上漢子同時一躍下馬,為首漢子洪聲喝道:「喂,朋友,你慢點走。」
飛跛子早就看到了,故作不知,腳下一停,回頭問道:「你們是跟誰在說話?」
他這一停,另外兩個漢子已經一左一右竄了上來,左邊漢子道:「是咱們駱五爺叫你站住。」
飛跛子冷冷的道:「老夫不認識你們什麼五爺六爺的,他有什麼事,自己不會對我說麼?」
那駱五爺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漢子、中等身材,生得頗為精幹,聞言舉步走了上來,神色倨傲的道:「朋友到那裡去?」
飛跛子冷然道:「老夫愛到那裡去,就到那裡去,你管得著麼?」
左邊漢子喝道:「咱們駱五爺好言相問,你倒頂撞起咱們五爺來了?」
飛跛子望望他,口中哦了一聲道:「昨天一路跟著老夫的,就是你吧?老夫五十年沒在江湖走動,你們這批鼠輩,都長出毛來了?哈哈,老夫也懶得和你們嚕嗦,有什麼話,快說吧!」
駱五爺口中哼了一聲,伸手一指卓少華道:「他是朋友什麼人?」
飛跛子道:「他是老夫的小兄弟,怎麼,他犯了你們什麼了?」
駱五爺道:「你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卓少華接口道:「我叫王阿大。」
駱五爺道:「我在問他。」
飛跛子道:「我小兄弟說了也是一樣。」
駱五爺冷笑道:「他只怕不叫王阿大吧?」
飛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叫什麼礙你什麼事?」
駱五爺大笑道:「他是江南武林盟主的公子卓少華,朋友現在明白了吧?朋友招子應該放亮一點,拍花拍到江南武林盟主公子的身上,閣下這份膽子,也夠大了。」
飛跛子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他居然把自己當作了拍花黨,一面沉笑道:「老夫拍了誰的公子,閣下最好少管閒事。」
駱五爺聽得氣往上衝,大喝一聲道:「安徽境內,不准你們隨便進入,你拐了盟主公子,居然還敢口出狂言,你乖乖跟我回去,聽候處置吧!」
「哦!」飛跛子聽出來了,口中哦了一聲,點點頭道:「你是徽幫的人?」
左首漢子道:「你知道就好。」
飛跛子狂笑一聲道:「你們徽幫上一代龍頭老大魯錦棠,見了老夫還規規矩矩的稱我一聲前輩,有什麼事,你們叫馮子材到這裡來見我。」
駱五爺聽得陡然濃眉一豎,大聲喝道:「好個狂妄之徒,今天不給你一點厲害,你把咱們徽幫看扁了!」
揮手一拳,朝飛跛子迎面擊來。
飛跛子連身子也沒動一下,駱五爺這一拳就落了空,一面呵呵大笑道:「你們徽幫這幾式三腳貓,還是從少林寺剽竊來的,也在老夫面前撤起野來?老夫和你這小輩動手,豈不辱沒了老夫的名頭,老夫也不難為你,快些回去吧!」
在他說話之時,駱五爺雙拳如風,已經接連發出了四招五拳。
怪也就怪在這裡,任你拳勢如何凌厲快速,人家明明站著沒動,就是一拳也打不到對方身上,不是偏左,就是偏右,就這麼毫釐之差,記記都落了空!
駱五爺一張臉氣得通紅,怒聲道:「這廝會妖法,你們還不給我上?」
喝聲中,「嗆」的一聲,撤出一柄雁翎刀來。
他這一喝,左右兩個漢子也同時撤出了單刀,正待夾擊而上。
「且慢!」飛跛子已是不耐,朝右首漢子一伸手道:「把刀拿來。」
右首漢子還當他要奪自己單刀,正待後退,但覺一股極大的吸力傳了過來,不但沒往後退,反而不由自主的朝前跨出去了一步,好像就把單刀送過去的一般,飛跛子五指抓住了刀尖,接了過去。
駱五爺和左邊漢子看出情形不對,更不打話,兩柄刀刀光一閃,朝飛跛子夾擊過去,一個直削對方執刀右腕,一個使了一記「老樹盤根」,橫掃對方雙腳。
飛跛子喝道:「老夫叫你們慢點出手,你們聽見了沒有?」
左手一抄,把兩人單刀一起奪了過來,往地上一擲。
駱五爺和左邊漢子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有看清,但覺手腕一震,單刀已經到了人家手上。不,「擋」「擋」兩聲,刀已被擲在地上!
飛跛子也沒有出手,只是微微一笑道:「老夫只是要你們見識見識,這些無鋼白鐵刀,只能對付江湖道上三流腳色,如何傷得了老夫?你們看清楚了!」
他居然把三人手中的鋼刀,說成了無鋼白鐵刀!
只見在他話聲一落,右手執著鋼刀,左手食指搭著中指,輕輕往刀尖上彈去,但聽「錚」的一聲,一點刀尖,應指飛出,簡直比飛鏢速度還快,又是「嗒」的一聲,一下沒入一丈外一棵樹身之中!
飛跛子手指一連彈了三下,三人只聽到錚錚錚三聲,又有三片刀鋒,化作三點寒星,「嗒」「嗒」「嗒」一齊釘入了樹身。
飛跛子把手中斷刀擲到地上,呵呵一笑道:「你們現在相信了吧?」回身朝卓少華道:「小兄弟,咱們走。」
說完,拉著卓少華的手,轉身就定。
這下直把徽幫老五的駱五爺看得大驚失色,眼看飛跛子轉身就走,忍不住道:「朋友這份功夫,著實驚人,足見高明,總該留個萬兒再走吧?」
飛跛子連頭也沒回,哼了一聲道:「憑你這點道行,還不配問老夫的名號。」
人影已經去遠了,但話聲從遠處傳來,卻似當面說話一般。
駱五爺知道自己比人家相去奚啻天壤?不但不是人家對手,連對方姓名都一無所知,只好狠狠的哼了一聲,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柄被飛跛子用指力彈斷的單刀,一面回頭道:「咱們快走。」
三入迅速的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快近午牌時光,飛跛子領著卓少華已經走到黃山東麓的古竹溪。
這是一個小村落,竹籬茅舍,沿著溪流而居,桃花流水,雞犬相聞,不啻世外桃源!
飛跛子沿著一條石子小徑,一直走到綠楊深處,才見一道土垣,圍著一個磚砌的牆門,兩扇黑色木門只是虛掩著,門左懸一方長形木牌,上書:「柯氏醫廬」四個大字。
飛跛子領著卓少華推門而入,越過一片小小的藥圃,跨上石階,敞開著兩扇堂門。堂門相當寬敞,中間掛一幅嚴子陵垂釣圖,兩邊懸一副對聯,卻是屋主人柯千靈自己寫的:「讀書倦後讀畫;學劍不成學醫。」
一張八仙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左上首放一把太師椅,就是柯千靈的醫桌了,對面靠壁處,一排放著十把椅子,是給病家坐的了。
堂屋裡就是這麼簡單,這就是名聞大江南北,被譽為神醫的柯千靈的醫廬了。柯千靈有一個規矩,每天只看十個病人,第十一個,就算天王老子,堆金如山,他也不看,現在就是他不看的時候。
因為每天只看十個人,病家就得趕早來排隊,現在日頭已經快直了,他病早就看完了,病家也早就散去。
現在正是柯千靈讀書的時候。飛跛子還沒跨進堂屋,就聽到有人朗朗高吟著:「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者,三年饑走荒山道,長安卿相多少年,富貴應須致身早……
飛跛子一腳踏進門檻,大聲問道:「柯先生在家麼!」
那人吟聲一停,應道:「不在家。」
接著又吟了下去:「山中儒生舊相識,但話夙昔傷懷抱,鳴呼七歌兮悄終曲,仰視……」
飛跛子洪笑道:「不用念詩了,你不就是柯先生麼!」
那人底下的句子,被他打斷了,不覺氣道:「告訴你不在,就是不在。」
第05章 絕頂練功
讀書吟詩,當然是在書房裡了。在他說話之時,飛跛子已經一下闖進他的書房來了。
書房,也就是左廂房,地方不算很大,倒也拾掇得窗明几淨,玉軸牙籤,堆放著不少經史子集。一個五十出頭相貌白淨的老者,一手把卷,坐在東首窗,高聲吟哦,一眼看到飛跛子,不覺站了起來,憤然道:「你這人怎麼攪的,我告訴你柯千靈不在,你還闖進來作甚?」
飛跛子已經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道:「柯先生不在,那麼你是什麼人呢?」
白淨臉老者道:「我是他弟弟。」
飛跛子點點頭道:「我知道。」
白淨臉老老道:「那就請吧!」
飛跛子微笑道:「我提一個人,賢昆仲應該知道。」
白淨臉老者道:「什麼人?」
飛跛子道:「我要寫出來,你才會認識。」
說完,走近書案,取起筆來,在掌心寫了三個字,望白淨臉老者面前送去。
白淨臉老者一看,立即改容說:「老哥寫的乃是在下兄弟的恩公,在下自然認得了。」
「那好。」飛跛子倏地伸手從身邊取出一支金熠熠的金笛,放到書案之上,說道:「賢昆仲既然認得我掌中三字,那該認得這支金笛了?」
白淨臉老者一眼看到金笛,不由得一呆,目光抬處,驚疑的道:「老哥是……」
飛跛子不待他說完,已把金笛收了起來,一指身後卓少華,說道:「我是奉這金笛的主人之命,護送這位小兄弟來的,他中了人家迷魂藥,要請柯先生給他診治。」
白淨臉老者「啊」了一聲,立即拱拱手,陪笑道:「老哥多多原諒,在下不知是恩公要你來的,方才實在失敬之至,實不相瞞,在下就是柯千靈……」
飛跛子談淡一笑道:「柯先生不用說了,我早就知道你是柯先生了,柯先生還是快請給這位小兄弟診治吧!」
「是,是。」柯千靈連連應「是」道:「恩公之命,在下自無不遵之理,這位小兄弟請坐下來,在下這就替你先診診脈看。」
卓少華心中渾渾噩噩,聽了飛跛子的話,果然依言在書案邊上坐下。
柯千靈伸出三個指頭,搭在卓少華脈門之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飛跛子忽然聽到門口有幾個人的腳步聲,行了進來。接著有人大聲問道:「柯兄在家麼?」
隨著只見已有四個人從中間堂屋往書房走來。
這四人當前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長袍馬褂,臉色黝黑如土,嘴上留著兩撇八字鬍子,掌心滴溜溜盤著兩顆鐵彈子的,正是雄霸安徽的徽幫龍頭馮子材!
他身後中等身材,臉如淡金的是九華劍派的劉寄生,第三個花白頭髮,身材高大的是淮南鷹爪門的雷東平。最後一個則是徽幫老五駱五爺。
駱五爺一眼看到飛跛子,立即趨上一步,附著劉寄生耳朵。低低說道:「老大,就是那廝。」
飛跛子已經大聲喝道:「你給我站住。」
這一聲大喝,聽到剛走近書房的四人耳中,就好像驟聞晴空霹靂一般,大家不由得驀吃一驚,一齊停下步來,心中各自駭然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
馮子材雙手抱拳,望著飛跛子,問道:「老哥何方高人?劫持卓盟主公子……」
飛跛子沉哼一聲道:「你就是馮子材?」
馮子材方纔已經聽駱老五報告過,這劫持卓盟主公子的人口氣甚是托大,因此對他直呼自己姓名,也就不以為意,依然和聲說道:「在下正是馮某。」
飛跛子道:「你是魯錦棠的什麼人?」
這回飛跛子提到他師傅的名號,馮子材不覺肅容拱手道:「老哥說的乃是先師。」
飛跛子哼了一聲道:「你稱呼老夫什麼?老哥?」
馮子材也是五十開外的人,他這句話,聽得不禁有氣,心想:「看你年歲,和我也相差無幾,口氣也未免太狂了。」一面嘿然笑道:「馮某在江湖上也走了半輩子了,閣下似乎面生得很,不知大號如何稱呼?」
「老夫足足已有五十年沒在江湖走動了。」
飛跛子大笑一聲道:「當年魯錦棠見了老夫,還規規矩矩的稱我一聲前輩呢,你這聲老哥,老夫實在有些當不起。」
馮子材臉色微變,心中自然不信,但依然抱拳道:「所以馮某要請問閣下的大號。」
飛跛子微微一笑道:「你沒看到老夫跛了一足了,老夫的名號就叫飛跛子。」
「飛跛子?」幾個人心裡都在暗自思索:「江湖前輩人物中,並無飛跛子這樣一號人物?」
這時柯千靈已經緩緩睜開眼來,說道:「這位小弟六脈平和,並無迷失神智的脈征,如說中了人家迷魂藥,在下慚愧實在診不出來。」
飛跛子攢攢眉道:「先生真的診不出脈象來麼?」
柯千靈道:「老哥是恩公指示來的,在下怎敢不盡力而診,但方纔細診這位小哥脈象,實在並無半點迷失神志之兆……」
「這就奇了。」
飛跛子道:「我小兄弟確實是中了拍花門穆七娘的迷魂藥,神志迷失,不復記憶從前之事。」
他這話聽得馮子材、劉寄生、雷東平三人暗自一怔,心想:「拍花門穆七娘已有二十年不曾聽人說起了,盟主公子怎會中了穆七娘的迷魂藥呢?」
柯千靈想了想才道:「這只有一種可能,拍花門另有秘傳的獨門藥方,非他們獨門解藥不解,在下實在無能為力。」
飛跛子點頭道:「多謝指點,那就算了,老夫自會找穆七娘這妖婆去的。」
柯千靈一臉懼是歉疚之色,拱手道:「柯某才淺識疏,萬分愧對恩公,還望你老哥代為轉言,柯某真是慚愧。」
飛跛子爽朗一笑道:「柯先生也不必介意。」一面望卓少華道:「小兄弟,咱們走。」
劉寄生道:「朋友口發狂言,就憑幾句狂言,可以唬得住人,那就未免太小看安徽這個地方了。」
他是九華劍派的掌門人,九華劍派雖然不在四大門派之內,但在江南卻是首屈一指的門派。
飛跛子雙目精光電射,看了他們四人一眼,冷然道:「你們要待如問?」
雷東平道:「這位小兄弟是江南盟主的公子,他即使神志被迷,也毋需閣下操心,閣下最好把他留下,自有咱們會護送他前去六合的。」
飛跛子道:「我這小兄弟被穆七娘迷失神志,你們都不曾過問,老夫把他從穆七娘手中救出來了,你們就要老夫把人留下,老夫不妨問你們一句,你們找得到穆七娘麼?」
劉寄生道:「方纔雷老哥已說得很清楚了,卓盟主的公子,被人迷失神志,自有在下等人護送他回轉六合,卓盟主自有辦法找得到穆七娘,毋須閣下操心了。」
飛跛子點頭道:「你們說的也是,如果換了旁人,老夫確實不願多事,但他乃是老夫的小兄弟,老夫焉得不管?」
雷東平道:「卓公子怎麼會是閣下的小兄弟吧?」
「小兄弟,就是小兄弟。」
飛跛子道:「這個爾等就不必多問了。」
劉寄生道:「咱們一定要問呢?「
飛跛子大笑一聲道:「就憑你們幾個,只怕還不配問。」
柯千靈看看大家越說越僵,不由急得身內沁出汗來,連連打拱作揖,說道:「劉掌門人、馮老哥、雷老哥,這位老哥是在下一位救命恩公指點來的,三位請看在柯某區區薄面上,就高抬貴手,讓這位老哥走吧!」
劉寄生道:「柯兄說那裡話來,咱們只希望他把卓盟主的公子留下,並無不讓他走的意思。」
飛跛子大笑道:「說得好,老夫幾十年來走遍天下,普天之下還沒有半個人敢說不讓老夫走的,你們能把老夫留下,小兄弟自然也留下了。」
柯千靈心頭大急.心想:「你還不知道這三位的厲害,以一敵三,豈不先吃了眼前虧?」一面連連拱手道:「老哥的小兄弟,既是卓盟主的令郎,由劉掌門人、馮老哥、雷老哥三位護送,你老哥也大可放心,何況卓盟主領袖江南,要找拍花門的穆七娘,自然也比你老哥方便多了,依在下之見……」
飛跛子不讓他說下去,大笑道:「這個與先生無干,大概他們幾個這些年來,關起大門稱好漢,沒栽過觔斗,想在老夫面前路一手呢!這樣也好,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讓他們見識見識,天下之大代有奇人,他們這點三腳貓,要在江湖上稱雄,還早著哩!」
劉寄生濃眉倏聚,大喝一聲:「好狂妄的口氣,咱們今天倒要看看閣下究竟是怎麼一個奇人?」
柯千靈急道:「劉掌門,這位老哥他是……」
飛跛子突然雙目一瞪,喝道:「柯先生,你忘了昔年的話,指點老夫前來之人,不願人家提他名號麼?」
柯千靈又是一驚,連聲應道:「是,是,在下沒有忘記。」
雷東平年已七旬,火性也最大,嘿然道:「就算他是紫禁城皇帝老子派來的欽差,雷某也非要領教領教他的絕藝不可!」
馮子材平日為人世故圓滑,他對飛跛子這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因此不想得罪了他,但此刻經劉寄生、雷東平兩人逼著飛跛子把卓少華留下,而且今日之局眼看非動手不可。他究是徽幫的龍頭老大,徽幫在江南,可以說是第一大幫,不能一味示弱,這就一手盤著鐵彈,徐徐說道:「閣下把咱們都看成了三腳貓,馮某不才,自然也要挨上一腳,看看閣下到底是幾腳貓,這樣吧,這裡是柯兄的醫廬,咱們不能有擾人家清居,咱們就在外面候教吧!」說到這裡,望劉寄生、雷東平二人拱拱手道:「劉兄、雷兄請。」
劉寄生、雷東平也不多說,回身退出屋去。
飛跛子望柯千靈一拱手道:「驚擾柯先生了,告辭。」
領著卓少華走出柯氏醫廬,馮子材等三人已經品字形站在大門前一片空地上相候。
雷東平當先跨上一步,沉聲道:「雷東平先要向閣下領教。」
飛跛子目光一瞥,冷冷說道:「你們三個最好一起上。」
「不用。」雷東平怒吼一聲道:「閣下有多少本領,儘管使來,雷某接不下來,就自絕於此。」
飛跛子大笑道:「那你就自絕算了!」
雷東平聽得更是怒不可遏,雙目暴瞪,大喝一聲:「匹夫,先接雷某一掌!」
右掌一舉,凌空一掌望飛跛子迎面拍出。
飛跛子聽到他口中喝出「匹夫」二字,不由得臉上怒容陡現,沉喝道:「老夫本無傷人之意,這是你犯我禁忌,可怪不得老夫了!」
右手寬大衣袖,隨著喝聲,猛地拂出。
鷹爪門以外功見長,「大力鷹爪功」在武林是外功中最凌厲的重手法。雷東平乃是鷹爪門的名宿,浸淫「大力鷹爪功」已有六十年之久,當真爐火純青,這一記掌力一吐便如一道無形巨斧,凌空劈來,勢道之強,無與倫比,就在飛跛子說話之時,掌力已撞到他身前。
但忽然之間,掌力好像被什麼東西擋得一擋,在飛跛子身前滯下來,直等他寬大衣袖往前拂出,兩股內勁才乍作交接!
這一接,雷東平一個高大身軀,就像被人猛力推了一把,悶哼一聲,腳下連連後退了三四步,還站立不住,砰然一聲,重重的摔倒地上,口中鮮血狂噴,有如泉湧!
馮子材、劉寄生想不到飛跛子只不過大袖一揮,居然有此威力,心頭不禁狂駭,正待趕過去施救。
「站住!」飛跛子斷喝一聲,接著道:「這老小子出口傷人,犯我禁忌,本是死數,但老夫已有多年不曾殺人,姑且饒他一死,你們過去作甚?他這口逆血,不噴出來,這條老命就保不住,這是老夫給予薄懲,要他好好在家休養四十九天,自可復原。」
馮子材舉目看去,雷東平噴出逆血果然已經止住,只是一個人委頓在地,不住的喘息,像是大病初癒,一張本來紅潤的臉上,也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顯然是傷得極重,聽飛跛子的口氣,他一條命總算保住了!
他從飛跛子的種種言行上,突然間想到了一個人,「飛跛子」,那人的外號上不是也有一個「飛」字麼?自己從師之時,曾聽師傅說起過,而且師傅也確實要尊稱他一聲「前輩」,只是此人如論年歲,差不多業已九旬開外,而眼前這飛跛子,看去還不到六旬,似乎又有些不像……
他心頭只是思索著飛跛子的來歷,沒有作聲。
劉寄生自然被他方纔這一手給震懾住了,暗自忖道:「自己九華派劍法,雖然精妙,但如論功力,自己和雷東平大概也只在伯仲之間,他一記衣袖,就把雷東平擊成重傷,若要取自己等人性命,確實也易如反掌了。」
這一想,也就氣餒下來,怔立當場,作聲不得。
飛跛子目光如電,掃了兩人一眼,揮揮手,冷然道:「你們扶走吧,老夫也不想多傷人,老夫說過,就憑你們幾個,走走江湖自無不可,若是遇上像老夫這樣的人,你們就差得遠了。」說完,一手拉著卓少華,說道:「小兄弟,咱們該走了。」
馮子材、劉寄生這回可沒敢再吭一聲,望著飛跛子和卓少華兩條人影遠去。
馮子材輕輕歎了口氣道:「劉兄,咱們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這回真是栽到家了!」
劉寄生摸著黑鬚,沉吟道:「飛跛子,這名字從來也沒有人說過,豈不奇怪?」
「飛跛子,當然不會是他真正的名號了。」
馮子材道:「兄弟倒想到了一個人,只不知是不是他?」
劉寄生道:「馮兄想到了誰?」
馮子材忽然壓低聲音,悄悄說了四個字。
劉寄生聽得臉色大變,口中低低「唔」了一聲。
這時駱五爺已把雷東平扶了起來,好在「柯氏醫廬」就在眼前,三人挽扶著雷東平,回入醫廬。
雷東平傷得雖重,並無性命之憂,有柯千靈這樣一位神醫,自可很快診好了,但柯千靈診了他脈息之後,含笑道:「雷兄傷勢並無大礙,只是真氣受震,須得休養上四十九天,方可復原。」
這話竟然和飛跛子說的一樣,可見飛跛子出手傷人之時,連人家傷勢該在什麼時候痊癒,都已算得十分精確,此人的武功,豈非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天色已經全黑,飛跛子左手提了一大包東西,領著卓少華走到一座插天高峰之下,這座峰幾乎是重巒疊嶂,不可仰視。
飛跛子腳下一停,回頭笑道:「小兄弟,咱們到了。」
卓少華這幾天一直和飛跛子在一起,早就把婆婆忘了,好像飛跛子是他唯一的親人一般,隨著腳下—停,問道:「老哥哥,這是什麼地方呢?」
飛跛子道:「百丈峰。」
卓少華道:「這裡是老哥哥的家麼?」
飛跛子順著他道:「不錯,咱們還得上去。」
卓少華仰頭望望黑壓壓山峰,說道:「我們要如何上去呢?」
飛跛子道:「你伏在老哥哥的背上,我背著你上去。」
卓少華道:「不,我自己會走。」
飛跛子笑了笑,搖著頭道:「你上不去的,就算能上得去,大概也要走到明天天亮了。」
卓少華道:「老哥哥會飛?」
飛跛子大笑道:「對,對,老哥哥不會飛,怎麼能叫飛跛子呢?」
卓少華臉上不期流路羨慕之色,說道:「我會飛就好了!」
飛跛子接道:「老哥哥從前也不會飛,是慢慢練出來的,你只要跟老哥哥學,沒有多久,也就會飛了。」
卓少華欣喜的道:「真的,老哥哥,你那就教我飛嘛!」
他神志被迷,說起話來就像孩童一般。
飛跛子道:「老哥哥帶你到這裡來,就是要教你飛來的,你快伏在我背上,咱們就要飛上去了。」
卓少華心中一高興,果然依言伏到了飛跛子背上。
飛跛子又叮囑道:「小兄弟,你抱住老哥哥的頭頸,閉上眼睛,老哥哥沒叫你放手,你就不可放開手。」
卓少華點點頭道:「我知道」
「好。」飛跛子道:「那你就抱緊了。」
卓少華道:「我為什麼要閉上眼睛呢?」
飛跛子道:「山上風大,你會睜不開眼睛的。」
卓少華道:「我知道。」
雙手抱住飛跛子頭頸,也閉住眼睛,但覺老哥哥身子突然望上飛騰而上。
卓少華心中暗想:「老哥哥果然飛起來了!」
先前還不覺得什麼,過了一會,只覺耳邊風聲,愈來愈速,呼呼之聲不停,掠耳而過。同時,他因為伏在老哥哥的背上,可以感覺得到老哥哥兩支手像翅膀一樣,不住往上劃,只要劃一下,人就跟著上升,一個人真像鳥一般凌空飛上去!
他自然知道老哥哥越飛越高了,心裡又害怕又高興,要想睜開眼來偷偷的瞧瞧,但老哥哥囑咐自己不可睜開眼睛來的,自己自然要聽老哥哥的話了。
漸漸,他感覺到身上有了寒意,好像又回到了冬天,這上面怎麼會有這麼冷呢?
這樣足足飛騰了半個多時辰,老哥哥已經停了下來,卓少華還是閉著眼睛,問道:「老哥哥,到了麼?」
飛跛子道:「到了。」
卓少華又問道:「現在我可以睜開眼睛,放手了麼?」
飛跛子道:「可以了,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了?」
卓少華放開手,倏地睜開眼睛,只見自己兩人站在一塊十數丈圓的石崖上,四面雲氣迷離,看不清景色,山風吹到身上,冷得幾乎令人發抖,心中不由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老哥哥,這是什麼地方?」
飛跛子含笑道:「這是百丈峰快到山頂了。」
卓少華道:「這地方好冷!」
飛跛子道:「這是人跡不到的高山上,自然很冷了,你隨我來。」
說完,舉步往前走去。
卓少華跟在他身後,走近石壁,才看到峭壁下面有一個人來高黑越越的石窟,老哥哥舉步走了進去,他自然也跟了進去,走入了石窟,就覺得比外面暖和多了。一面問道:「老哥哥,這裡就是你的家麼?」
飛跛子從肩頭放下一大包東西,右手打著火摺子,笑道:「老哥哥從前來過,這裡有兩間石室,正好咱們兩人住,所以老哥哥把你領到這裡來的。」
卓少華不解的道:「我們為什麼不住山下,要住到山頂上來呢?」
飛跛子道:「住在山下,你不能學飛,要學飛,就要住到山上來了。」他用火摺子照著往裡走了向步,說道:「這裡面一間小石室,是你住的。」
他四周瞧了瞧,這石窟因為在高山上,沒有野獸,也沒有人跡,所以還算乾淨。
裡面一間石室,略呈方形,靠壁處還有一張天然的石床,(其實是一塊平整的長方形巨石罷了)卓少華道:「老哥哥,那你睡在那裡呢?」
飛跛子道:「老哥哥不睡覺。」
卓少華道:「那怎麼成呢?老哥哥,這張石床很寬,我們擠一擠,兩個人也睡得下。」
「不!」飛跛子道:「不但老哥哥不睡覺,你也不能睡。」
卓少華茫然道:「不睡覺,那又做什麼呢?」
飛跛子道:「你不是要學飛麼?要學飛,就得先學坐!」
卓少華道:「坐我會。」
飛跛子藹然笑道:「我說的不是普通坐下來,要五心朝天。「
於是就要他在石床上盤膝坐好,一面又教他如何調息,如何運氣的法門。
卓少華做了一回,忽然咦道:「老哥哥,這坐法我從前好像學過一般,好熟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19:12
飛跛子微微一笑,說道:「是老哥哥方才告訴你的口訣,你熟記在心,所以練起來就像很熟悉了,練坐不可心有雜念,你慢慢練吧!」
說完,自顧自返身走出。
卓少華心志被迷,心頭一片空白,老哥哥說的練坐不可心生雜念,他就不敢多想,只是照著老哥哥教的去做。
先前坐在冰冷的石榻上,還覺得有些寒冷,但真氣運行了一周天,身上也就漸漸暖和了。
要知卓少華的父親是六合門的大師兄,自幼就跟乃父練習六合門的內功,十歲那年拜在九眺先生門下,屈指又已十三年,內功可說已有相當根基,飛跛子傳他的內功心法,雖然和六合門的功夫,並不相同,但運氣行功的法門,釋道兩門,也差不多大同小異,殊途同歸。卓少華內功已有幾分火候,學起來自然可以事半功倍了。
飛跛子的原意,本想帶他行走江湖,找穆七娘去要解藥,但繼又一想,卓少華天資過人,乃是練武的上好材料,尤其神志被迷,思想比較單純,可以心無旁鶩,正是練武的最好機會。因此把找尋穆七娘的事,暫且擱置下來,帶著卓少華前來人跡不到的百丈峰山頂,預期有一年工夫,定可造就武林一朵奇葩。
閒言表過,卻說卓少華依照飛跛子所傳內功口決,運氣調息,漸入佳境,飛跛子看他跌坐運氣的情形,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心中也是暗暗高興,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未黎明,飛跛子跨進石室,卓少華就倏地睜開眼來,說道:「老哥哥,天亮了麼?」
飛跛子含笑道:「差不多快亮了,小兄弟,咱們到山頂上去。」
卓少華道:「要到山頂去做什麼呢?」
飛跛子笑了笑道:「老哥哥教你練的是『九陽神功』,不但要在室中靜坐運氣,還要到山頂上去對著太陽練功,這時太陽快出來下,我們自然要到上面練功了。」
卓少華道:「練功有什麼好處呢?「
飛跛子大笑道:「好處多著呢,練會了功,你就會飛了,而且普天之下,也沒有人敢欺侮你了。」
卓少華欣然道:「老哥哥,那我們快走吧!」
飛跛子領著他走出洞窟,從左首岩石間攀援而上,不過一二十丈,就已到達山頂,這山頂佔地足有數十畝之廣,都是嶙峋岩石,偏東有一方天然的平台,也有十數丈方圓,甚是平坦。
這時旭日將出,萬里無雲,東首天際,更是一片光明,只是山頂上罡風凜冽,吹到身上頗有奇寒難耐之感。
卓少華不由自主的打著寒噤,說道:「好冷!」
飛跛子藹然一笑道:「馬上就不冷了!」
這就教他面向東方,盤膝坐下,然後又教他如何調勻呼吸,等到太陽升起之時,如何吸氣,如何行功。
剛好解釋完畢,一輪紅日已經緩緩從東首地下冒出,飛跛子伸出手掌,按在他背後「靈台穴」上,口中喝道:「小兄弟,快依我剛才說的吸氣行功。」
卓少華心志迷失,只知依言行事,沒有旁的心念,立即一心一意按照飛跛子說的口訣,吸氣行功。
飛跛子因他今天還是第一天初練「九陽神功」,怕他承受不了山頂奇寒,故而以本身真氣相助,那知他運行了一回真氣,發覺卓少華體內真氣,少說也有十數年的火候,心知無礙,也就緩緩收回手去。
卓少華依著他教的吸氣法門,一面吸氣,一面運功,一會工夫,果然發覺自己體內,有一般陽和之氣,從丹田升起,迅速的散佈全身,而且每吸一口氣,都有一絲熱氣,直下丹田,再由丹田流向四肢百骸,不但不再感到寒冷,甚至漸漸有燠熱之感。
這樣足足運行了一刻工夫之久,飛跛子才要他停止運功。
卓少華抬起頭笑道:「老哥哥,我現在身上好熱,哦,現在還要做什麼呢?」
飛跛子道:「你先休息一會,對了,你摸摸身上,老哥哥送給你的那本冊子,還在不在?」
「老哥哥說的是一本書?」
卓少華道:「我身上就有一本書,我一直沒有拿出來過。」說著,伸手入懷,從貼身內衣中取出一本書來,說道:「老哥哥,你說的是不是這一本?」
他取出來的正是飛跛子送給他的「長風子雜錄」,幸虧他藏在貼身之處,才沒被畫眉搜出來!
也幸虧當時搜他身的是畫眉,(那天假扮卓少華的也是畫眉)小姑娘家,不敢在男人身上亂摸,所以只搜得卓少華佩在身上的一塊玉珮,要是搜身的換了穆七娘,這本「長風子雜錄」也早被搜去了。
飛跛子喜道:「就是這一本,這是老哥哥臨行時送給你的。」
卓少華茫然道:「老哥哥,我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飛跛子問道:「你現在還想不想婆婆了?」
卓少華道:「婆婆對我很好,但我也想不起她從前的事來。」
飛跛子乘機道:「小兄弟,老哥哥老實告訴你,那婆婆叫穆七娘,她是個很壞很壞的人,你本來也不叫王阿大……」
「婆婆會是壞人?」
卓少華驚奇的道:「那我是誰呢?」
飛跛子道:「你本來叫卓少華,是穆七娘給你吃了一種毒藥,使你把從前的事都忘記了,她說的話都是騙你的。」
卓少華問道:「她為什麼要給我吃毒藥呢?」
飛跛子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她是想害你。」
卓少華發急道:「那我該怎麼辦呢?」
飛跛子道:「這個你先不用管它,老哥哥慢慢會想辦法的,你現在只要聽老哥哥的話,先把老哥哥教你的功夫學好,老哥哥就可以帶你下山去了。」
卓少華點著道:「我聽老哥哥的話:「
「好!」飛跛子一指那本小冊子,說道:「這上面是老哥哥記的『十三破』和練內功的口訣,原本老哥哥是希望你看了這本小冊子,自己去練習的,現在老哥哥把一身本領,都教給你,有許多功夫這本小冊子上是沒有的,現在我先傳你『十三破』……」
卓少華仰起頭望著他問道:「什麼是『十三破』呢?」
飛跛子笑了笑道:「十三破的全名該叫『長風子十三破』,乃是老哥哥昔年看了各門各派的武功思索破解之道,所悟出來的,十三破,就是專破十三種兵刃的招法,哈哈,其實你學會了十三破,天下武功,差不多也全可破了。」
一面從身邊取出一支金笛,又道:「這是老哥哥昔年的隨身兵器,老哥哥要把它送給你,不過在你神志沒有恢復以前還不能帶在身邊,現在先不妨拿它練習招式,等學會了,作什麼兵刃都可以。」
當下就一手執著金笛,把「十三破」的第一招式「破劍三式」先演練一遍,然後又詳細給他講解了一番。
這「破劍三式」,原是針對武林各門各派的劍法而創,劍為百兵之祖,有它的長處,自然也有它的缺點。這三式,就是對使劍的人所共有的缺點,乘暇抵隙,予以解破,名雖三式,但它精微之處,在於隨機應變,一舉克敵,並不是呆板的三式,就可以破盡天下劍法,所謂變化之妙,存乎一心是也。
卓少華對武功一道,本已奠定下深厚基礎,縱然失去神智,但本身武功並未失去,因此經飛跛子詳細解說了「破劍三式」的招式,他已能領會於心,只是對精微的變化,還是無法領悟。
當然,在「十三破」中最難練,最難精的,就是「破劍三式」了,只要對「破劍三式」完全領悟,其餘的十二破,也就思過半矣。
飛跛子當然也知道他一時不容易完全領悟;但任何事情都要熟才能生巧,初練之時,不一定須要完全懂,等演練純熟了,自然得心應手,觸類旁通,所以飛跛子教他的只是三個呆板的招式,讓他練熟了自己去領悟。
據飛跛子的預料,這套「十三破」,卓少華少說也得三個月時間,方能練得純熟,融會貫通,那知卓少華心無旁鶩,加上他又肯勤練,結果只化了一個月時間,就全練熟了。
飛跛子自然十分高興,接著又傳給他自己的看家本領指功「穿雲箭」和「金笛七絕」兩種絕學。
「穿雲箭」是指功,必須內功精純,才能發揮威力,「金笛七絕」是七招金笛的手法,飛跛子以金笛成名,這七招笛法,自然是他一身武功的代表作,在招式上雖然只有七式,但變化精妙,可以說是百家武術取精用宏的集大成。光是這七招笛法,卓少華又整整的練了一月之久。
飛跛子預期在百丈峰頂,少說也要呆上半年,卓少華才能學得會,如今只兩個月時光,就已把自己最拿手的「十三破」和「金笛七絕」都學會了。
現在剩下來的只有指功和輕功,火候尚嫌不足;但指功和輕功,都必須以內功為基礎,內功是須循序漸進的,你練一年有一年的境界,練十年有十年功力,絲毫勉強不得,無法速成。
卓少華自幼練功,在內功方面雖已有了良好的基礎,但飛跛子教他的「九陽神功」,乃是玄門練氣功夫,練的是純陽真氣,和練武功的內功相比要高深得多,短短兩個月時間,自然難望大成。
飛跛子是個急性子的人,這天他從山下採購食物回來,看到卓少華正在大洞中練習自己教他的「穿雲箭」指功,右手食中二指、駢指如戟,雖已嗤然有聲,但發出去的指力,僅能射出七八尺遠。「穿雲箭」顧名思義,指力要像射出去的箭一般,能夠穿入雲層,至少也要射到遠及三丈,方合標準。
心知他內功尚嫌不夠,暗想:「若待他『九陽神功』練到七八成火候,這要等到何時?自己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也好早些下山去了。」心念一轉,這就招招手道:「小兄弟,你隨我來!」
卓少華應了聲「是」隨著他走到內室,飛跛子要他在石榻上盤膝坐定,自己也在他背後盤膝坐好,一面說道:「小兄弟,你依照老哥哥傳給你的練功心法,運氣行功,不論如何燠熱難耐,都要忍耐,不可出聲。」
卓少華點頭道:「小弟知道。」
飛跛子道:「好,咱們這就開始吧!」
說完,緩緩伸出手去,按在卓少華背後「靈台穴」上。
卓少華陡覺一股熾熱的氣流,從他掌心傳入體內,這種情形,在兩個月前,自己第一次面對初升的太陽練習「九陽神功」之時,也曾有過。但那時是飛跛子怕他耐不住山頂寒氣,助他運氣,只有一會工夫,待得卓少華氣機流轉,便自收回手去。
現在的情形可不同了,他掌心滾滾熱流,源源不絕的輸了過來,卓少華先前還能把輸入的熱流,循著經絡,運氣引導,後來輸入的熱流愈來愈多,愈多愈積,全身經脈,被源源而來的氣流充塞得粗脹欲裂,五脹內腑,也被這股滾燙的熱流,煎熬得翻滾欲沸,這種炙熱的感受,好像一個人被放在蒸籠裡,釜底在不斷的添薪一般!
卓少華頭上,身上,汗珠像淋著雨水一般滾滾而下,但他心裡一直牢記著老哥哥的話,咬緊牙關,依著運功心法,只自運氣行功,不敢稍懈。
這樣足足持續了一頓飯的工夫,飛跛子才緩緩吸氣,把手掌收了回去,說道:「小兄弟,此刻不可開口,你仍須繼續運氣行功,不可間斷,必須把老哥哥輸入你體內的真氣,完全化盡為止。」
說完,跨下石榻自顧自往室外行去。
卓少華並不知道飛跛子這番度入體內的熱源,乃是老哥哥九十多年來性命交修的「九陽神功」,至少也輸給了他快有二十年的功力。
他只是依照老哥哥說的話,澄心淨慮,默默的做著吐納功夫,把體內聚積的真氣,緩緩運轉全身,引氣歸竅。
這一天,他從早至晚,連飯也沒吃,一直坐在石榻上練功,不敢稍懈,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算把體內真氣,悉數化盡,當真有如水到渠成,四肢百骸,有著說不出的舒泰,才舉足跨下石榻!
飛跛子已經走了進來,呵呵大笑道:「小兄弟,你現在感覺如何?」
卓少華只覺自己身子好像輕了許多,眼睛也有著特別明亮的感覺,這就說道:「小弟覺得身子有些輕飄飄的,眼睛也明亮得多了。」
飛跛子點點頭道:「老哥哥送了你二十年功力,你自己苦練只怕三十年也練不到如此境界呢!」
卓少華感激的道:「小弟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老哥哥所賜。」
「咱們不談這些。」
飛跛子接著道:「目前你『九陽神功」已有八成火候了,再好好的練習幾天,老哥哥的一身本領,你都學全了,咱們就可以下山去了。」
從這天起,卓少華因功力大進,其他的武功,也水到渠成,跟著猛進,飛跛子又把自己最得意的「天龍馭風身法」也一起傳給了他。
一晃眼又過了半個月,在這兩個半月時間之中,卓少華雖然服了穆七娘的「無憂散」,心智被藥物迷失,記不起從前的事情,但經飛跛子慢慢的教導,也學會了許多處世之道。
飛跛子已經決定帶著他下山,去找穆七娘,因此又教了他一套說詞,如果遇上穆七娘的時候,應該如何如何,卓少華一一牢記在心。
第二天兩人吃過早餐,飛跛子收起金笛,也要卓少華把那冊「長風子雜錄」交出,不可帶在身上,然後一同走出石窟。
飛跛子含笑道:「小兄弟,你先下去,老哥哥要考考你的『天龍馭風身法』,你先走吧,可在半山腰等我。」
卓少華問道:「老哥哥呢?」
飛跛子笑了笑道:「你只管先走,老哥哥隨後就來。」
卓少華答應了一聲,就舉步往山下行去。
這百丈峰,疊嶂層巒,四壁陡峭,幾無落足之處,是以亙古以遠,人跡不至,卓少華雖然學成了絕藝,但面臨如此險峻的山勢,也不禁目憂心驚,循著峭壁石隙,提吸真氣,連點帶躍,一路攀援而下。
差不多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到得山腰,山勢才稍微好走了些,雖然還是相當陡峭,但已有盤曲的鳥徑可循。
剛轉過一處大石壁,只見前面一方崖石之上,負手站著一個身穿天藍長衫,腰束玉帶的中年文士,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不覺回過頭來,含笑道:「小兄弟,你才來麼?」
這人看去約莫四十出頭,生得修眉朗目,神氣清逸,卓少華聽他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卻不認其人,當下拱拱手道:「兄台是什麼人,你認識我麼?」
那藍衫文士微微一笑,緩緩的轉過身來,從身邊取出一支兩尺來長的金笛,含笑道:「小兄弟可認得這支金笛麼?」卓少華看得不禁一怔,這支金笛,正是老哥哥飛跛子的東西,自己天天都拿著它練武,剛才下山之時,才還給老哥哥,怎麼會不認識?但他聽老哥哥叮囑過,要自己不可提起金笛的事,這就搖搖頭道:「我不認識。」
藍衫文士笑了笑,又道:「那麼我還事一件東西,小兄弟想必會認識的了。」
伸手入懷取出一本羊皮小冊子來。
卓少華定睛看去,那不是「長風子雜錄」?他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這本小冊子也是自己剛才還給老哥哥的,怎麼會在他手上呢?心中疑念一起,不覺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藍衫文士微笑道:「我自然是你老哥哥了。」
卓少華道:「你不是。」
藍衫文士大笑一聲道:「小兄弟,老哥哥難道還有假的麼?」
他這一笑著說話,卓少華聽出來了,這句話的聲音,果然蒼老了許多,聽來正是老哥哥飛跛子的聲音,心中不禁大奇!
藍衫文士含笑道:「小兄弟不相信,你看看這些就知道了。」
原來他身邊有一個藍花布包裹,說話之時,已把包裹解了開來,裡面有一件藍布大褂,一支熟銅靴子,一堆亂蓬蓬的長髮,和一張面具,這些東西,卓少華看得最熱悉也沒有了,赫然是老哥哥飛跛子的衣物!
卓少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望望藍衫文士囁嚅的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你……真是老哥哥麼?」
藍衫文士發出一聲清朗的大笑,說道:「小兄弟,你現在相信了?來,你坐下來,老哥哥不妨告訴你,你認識的老哥哥,其實只是我的化身罷了。」
卓少華遲疑的道:「那你不是飛跛子了?」
「當然不是。「
藍衫文士藹然笑道:「飛跛子只是老哥哥的化名,現在的我才真正是老哥哥了。」
他自己在大石上坐下,一手拍著石崖含笑道:「你也坐下來,老哥哥慢慢的告訴你。」
卓少華依言在石上坐下。
藍衫文士把包裹打了個結,然後說道:「因為穆七娘已經認得飛跛子了,我不能再扮飛跛子,何況你這次下山去,以後看到的老哥哥,也不再是飛跛子了,所以老哥哥要你認一認我的本來面目。」
卓少華偏頭問道:「那麼老哥哥的真名又叫什麼呢?」
「老哥哥當然要告訴你。」
藍衫文士含笑說道:「老哥哥這本冊子上,不是寫著『長風子雜錄』麼?老哥哥的真姓名叫做謝長風,江湖上因我昔年行事但憑好惡,不問是非,給我取了個外號,叫做飛天神魔,這是六十年以前的事,我的道號,叫做長風子,現在你都知道了吧?」
卓少華望望他,說道:「這麼說,老哥哥年紀應該很大了。」
謝長風含笑道:「老哥哥已經九十三了。」
卓少華吃驚道:「但老哥哥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人。」
謝長風大笑道:「所以他們叫老哥哥神魔咯!好了,老哥哥和你說的這些話,你千萬不可和別人提起。」
卓少華點頭道:「小弟知道。」
謝長風一手提起包裹,站起身道:「老哥哥要先走了,你下山之後,依照老哥哥和你說的話行事,不可忘了。」
「小弟記得。」
卓少華又道:「老哥哥不和我一起下山了麼?」
謝長風道:「老哥哥和你走在一起,不是又讓人家知道了麼?」說到這裡,一舉手道:「小兄弟,前途珍重。」
話聲甫落,人已隨聲而起,但見一道藍影,像飛鳥一般,朝山下飛投而去,眨眼工夫就愈遠愈小,消失不見。
卓少華目送老哥哥走後,心頭覺得甚是依依不捨,怔怔的站在大石上,過了一回,才覓路往山下縱掠下去。
卓少華臨別之際,沒問老哥哥自己該去那裡?老哥哥也沒有告訴他該往那裡去,因此下了百丈峰就有茫無去路之感,中午在路邊打了個尖,就繼續上路。
傍晚時光,走到一處縣城(昌化),但他記得老哥哥說過,到了鎮集,自己該買一件長衫,再買一支竹笛用作防身之用,當下就在大街上買了一件長衫,也買了一支竹笛,才投店過夜。
第二天,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該往那裡去好,清晨出城,只是信步隨著人家走著(這兩個半月來,他經老哥哥謝長風的教導,神智已經清明了很多,只是他迷藥未解,心中沒有主見,遇事自己作不了主而已)。
中午,到了一處鎮甸,許多行人,都在路邊一家小酒店裡打尖。
這家酒店,只是一間臨路邊的平房,外面搭了一個松棚,挑著酒帘,一共只有四五張板桌,給人打尖歇足之處。
卓少華也跟著走入松棚,找了個位子坐下。
這時已是五月下旬,天氣十分懊熱,店伙倒了一碗茶送上,問道:「客官要吃什麼?」
卓少華道:「你給我下一碗麵條。」
店伙道:「客官要不要切一碟滷牛肉?」
卓少華點頭道:「好。」
店伙剛轉過身,松棚外又有三個人走了進來,這三人頭簪道髻,穿灰布道袍,但腰間全佩著劍,在一張空桌上坐下,就大聲叫著:「夥計。」
店伙急忙趨了過去,還沒開口,就聽其中一個道人催著道:「夥計,你們有什麼現成菜餚,快些端來,再來三碗白飯,要快,咱們還有事去。」
夥計問道:「道爺,小店沒準備素食……」
那道人道:「什麼都可以,要快。」
店伙唯唯應「是「,就退了下去。
只聽中間一個道人道:「五師弟,那丫頭真是從這條路來的?」
坐在右首橫頭一個道:「沒有錯,她被師叔梅花針打中腳踝,不良於行,就躲在前面山坳間的三官堂裡,小弟已經放出飛鴿,再有頓飯工夫,師叔就可以趕來了。」
中間那個道人道:「五師弟可曾派人守著麼?」
右首那個道人道:「有,七師弟、九師弟都在那裡,小弟是趕來和二師兄、三師兄聯繫的。」
坐在左首那個道:「二師兄,依小弟之見,咱們已有五個人,那丫頭又負了傷,不如先把她逮住了再說,用不著再等師叔了,對付一個丫頭片子,還要等師叔他老人家來了再動手,咱們兄弟實在也太丟人了。」
坐在中間的道人口中「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如此也好,咱們快些吃飯,就趕上三官堂去。」
卓少華看到三個道人身邊都帶著劍,已經悄悄的注意著他們,再聽他們談話的口氣,好像要去對付一個女子,他神智雖然被迷,但直覺的感到這三個道人,一定不是好人!
這時店伙正好替他送上一碗麵條,和一小盤滷牛肉來,另一個婦人卻給鄰桌三個道人端上飯菜。
三個道人就匆忙的吃飯,不再說話,卓少華也自顧自的低頭吃麵。
一會工夫,那三個道人已經吃畢起身付賬,走出松棚,朝東首小徑而去。
卓少華立即起身,會了面賬,就遠遠的跟了下去。前面三個道人腳下奔行極快,轉過一重山腳,就朝一條斜坡的山徑奔去。卓少華尾隨在三人身後,跟著上山,又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山坳間出現了一座小廟。
正在奔行之間,突見一棵大樹上,竄下一個灰衣道人,低低的說了一陣。
三人之中為首那個道人似在微微頷首,一行四人繼續往前走去,快近廟門,右首一塊大石後面,又有一道人影飛起,迎了上來。
那自然也是一個灰衣道人了,他朝為首道人行了一禮,為首道人似在詢問他什麼?他指手畫腳的說了幾句。
為首道人點點頭,右手一擺,四個道人迅速的散了開去,兩個閃到廟口,一左一右站定,另外兩個也向左右退開。
卓少華和他們相距尚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這情形他看得出來,四個道人向四下散開去,那是意在誘敵,只要廟內的人一出來,他們就可以一擁而上,把敵人圍在中間。
為首道人右手按著劍柄,緩步走到門前,腳下一停,大聲喝道:「小丫頭,你給道爺滾出來。」
右腳抬處,砰然一聲,把兩扇廟門踢開。
卓少華早在他們行近廟門之時,也悄悄跟著掩近,隱身在右首林內一棵大樹之後,此刻廟門砰然開啟,裡面的情形,已可一目瞭然。
這三官堂只是一座廟,一共只有一個小天井和一間大殿,此刻殿前石階上,正有一個身穿梅紅衫子的少女坐在那裡,低下頭,好像是在揉腳。(她腳下負了傷)
她聽到為首道人的喝聲,不由得倏地抬起頭來,兩條柳眉一豎,嬌聲叱道:「好個雜毛道士,你當姑娘怕了你們不成?」
她以劍柱地,一拐一拐的走了出來。
卓少華忽然間,只覺這梅紅衫少女好面熟!
他如今經老哥哥述說身世,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心想:「自己雖然想不起她是誰,但她一定是自己熟悉的人了!」
那梅紅衫少女剛一走出門前,躲在大門口左右兩邊的兩個道人,立即一閃而出,這下就等於截斷了她的退路。
站在她對面的兩個道人也同時迎著上來,四個人各佔一方,列下了四象陣式,把梅紅衫少女圍在中間。
梅紅衫少女兩條柳眉一挑,冷冷的看了四人一眼,哼道:「你們想要怎樣?」
她左腳負了傷,連站立都有點吃力,還用劍支撐著身子。
為首道人好似遇到了仇家,臉色一沉,沉著聲音喝道:「小丫頭,你扔下長劍,跟咱們走吧!」
梅紅衫少女粉臉含嗔,哼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為首道人道:「你無緣無故在茅山腳下,傷了我派兩個門人,是何道理?你既敢在茅山傷人,就該跟咱們上通天觀去,聽候師尊發落。」
「笑話!」梅紅衫少女冷聲一笑道:「你們茅山門下道士,仗勢欺人,對我無禮,我才出手教訓他們的,不然,我會削斷他們兩個的手指,以示薄懲,怎麼?你們四個是不是也嫌手指太多了?」
左首道人聽得大怒,喝道:「小丫頭,你敢輕視茅山門下?」
「別臭美了!」
梅紅衫少女輕輕披了下嘴道:「茅山門下又怎樣?憑你們四個雜毛道士,還不在姑娘我的眼裡呢!」
她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眼波流動,劍尖一指四人,問道:「對了,昨晚你們那一個打了我一支梅花針?」
為首道人道:「那是敝師叔,因為他老人家喝令你站住,你不肯聽,才賞了你一針。」
梅紅衫少女道:「你們師叔總有個名字吧?」
左首道人道:「敝師叔道號上清下玄。」
「好個清玄老雜毛。」
梅紅衫少女切齒的道:「總有一天,我會還他一百支梅花針。」
左首道人道:「小丫頭,你好大的口氣!」
「雜毛道士,你敢嘴裡不乾不淨?」
梅紅衫少女身形一晃,紅影一閃,已經欺到左首道人面前,皓腕抬處,啪的一聲,打了他一個耳光。
卓少華看她以劍支地,分明左腳負了傷,但她這式身法,竟然奇快無比!
不!她這一式身法,看來十分眼熟!
左首道人冷不防被她打了一個耳光,自然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道:「小丫頭,你當真活得不耐煩了。」
唰的一聲,亮出長劍,惡狠狠的舉劍就刺。
梅紅衫少女冷笑道:「你們四個雜毛道士都上來,姑娘也不在乎。」
身形向右一閃,劍光劃出,「嗤」的一聲,把左首道人右手袍袖,刺了一個大洞。
為首道人眼看三師弟一個人不是梅紅衫少女的對手,右手長劍向空一圈,喝道:「圍住她,咱們要捉活的,不可傷了她的性命。」
喝聲出口,人已陡然直欺上去,劍勢迥轉,攻向梅紅衫少女的右側。
他這長劍向空中一圈,正是圍攻的暗號,師兄弟同門學藝,自然心意互通,其他兩個道人也在同時,仗劍而上,一起圍了過去。
左首道人連番吃虧,心頭更是怒惱,這回三個同門一起出手,有了幫手,精神一振,長劍連展,飛灑出點點寒芒,朝梅紅衫少女一味急攻。
梅紅衫少女因為左足傷了足踝,行動都需以劍支地,在四人合圍之下,她除了躲閃,一支長劍連封架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卓少華看得心頭一緊,四個人圍攻一個女子,何況她左足又負了傷,如何是四人的對手?急忙在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準備在梅紅衫少女危急之時,暗中出手相助。
那知看了一陣,發現四個道人雖然把她圍在中間,四支長劍,從上下左右四面夾攻,應該已是相當綿密了,但不知怎的竟然連人家半點衣角都沒沾上!
卓少華心中覺得奇怪,再定睛看去,但見梅紅衫少女雖然以劍支地,但每次遇上險招,只要上身一俯,或是身形一側,她一個人影,就會從容的從他們劍光空隙中閃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21:40
她在閃出之時,劍尖在地上一點,站定身子,這一瞬間,她不需以劍支地,心中氣不過四個雜毛道士,就會回手發劍,還攻一招。
這時對方劍招落空,她發劍又十分快速,縱然傷不到人,也會有一兩個道人,被她逼得往後躍退,有時更會嗤然有聲,被她劍尖刺破道袍。
卓少華用心觀看了一陣,但覺梅紅衫少女這一俯一側的身法,好像在和四個道人捉迷藏一般,越看越覺奇奧莫測,也越看越覺得熟悉!
一時之間,好像她使的身法,自己也會,要知他這三個月來,功力精進何止倍蓰?看過幾遍,已可揣摩出其中許多變化,心中暗道:「莫非她使的這一身法,自己從前也曾練過不成?」
只是苦於記不起自己從前的事來。
四個道人先前因二師兄(為首道人)關照過,要把梅紅衫少女拿回通天觀聽候師尊發落,故而在出手之時,只是朝她不致死傷之處下手,但時間稍長,四支長劍不但沾不上人家一點衣角,相反的四個道人的道袍,卻被人家劍尖刺破了不少窟窿。
這一來四個道人幾乎全被激怒,但聽幾聲叱喝連續響起,四人劍法隨著一變,四口長劍使到疾處,竟如織成了一面光網,朝梅紅衫少女罩落,銀芒流動,化作萬點寒濤!
四個人也在同時,圍著她四面遊走,把劍光織成的光網緊緊收束,愈圈愈小,愈收愈緊?
這正是茅山派劍術中最厲害的「分光劍陣」,在他們的原意,劍光縮小了,梅紅衫少女就無處可以躲閃。
但他們那裡知道梅紅衫少女這「捉迷藏的身法」,出之異人傳授,即使最小的空隙,她都鑽得過去。何況他們這「分光劍陣」有四個人四支劍織成的,既有四個人,人與人之間總有空隙可乘,梅紅衫少女一個人影就在他們身邊閃進閃出,你們轉得越快,她也閃得同樣快速,任你四口長劍交織如電,始終無法困得住她。
就在此時,但聽「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劃空飛落,口中發出如同焦雷般一聲大喝:「你們給我住手。」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身法極快,看來武功一定極高了!」
定晴看去,只見廟前不遠,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老道人,這老者頭戴道帽,身穿長僅及膝的灰布道袍,臉色黝黑,從耳邊起,生著一部連鬢蒼須,肩頭斜背一柄闊劍,看去好像一尊天神一般!
那四個道人聽到喝聲,立即各自收劍後躍,朝蒼須老道躬身為禮,口中叫了聲:「師叔。」
蒼須老道雙目精光炯炯,盯著梅紅衫少女,洪聲問道:「這女娃就是昨晚逃走的那個人麼?」
為首道人躬身道:「是的。」
蒼須老者喝道:「小女娃,你叫什麼名字?」
梅紅衫少女以劍支地,這一陣工夫,她以一敵四,在他們劍陣中遊走,雖沒傷到半點,但因腳踝負了傷,勉強支持,卻也十分吃力,早已累得粉汗淋漓,聽到蒼須老者的喝聲,一雙鳳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呢?你就是叫清玄的老雜毛?」
蒼須老者目光如炬,怪笑一聲道:「小女娃,你是何人門下,如此跟前輩說話的麼?」
「哼,你是我什麼前輩?」
梅紅衫少女氣憤的道:「這麼說,昨晚打我一支梅花針的就是你了?」
清玄道人道:「老道原是要問問你和茅山門下引起衝突的原因,你卻縱身飛跑,老道才發了一支梅花針,哈哈,老道真想傷你,你昨晚早躺下來了。「
梅紅衫少女氣道:「你打了我一支梅花針還不夠麼?人家今天連路都不好走,你們還仗著人多勢眾,圍攻我一個,哼,茅山道士都是這般不要臉,還想渾充前輩?」
她居然氣得眼圈發紅,一派小姑娘的天真模樣。
清玄道人並未生氣,呵呵一笑道:「小女娃,你倒說說看,茅山門下如何得罪了你,你要把兩個茅山門下的四指削斷?」
梅紅衫少女道:「是你們茅山門下欺負單身女子,這還不夠麼?「
清玄道人聽得勃然大怒,洪喝道:「住口,小女娃,茅山派素重清規,你這話太過份了。」
「你打我一針,還不算過份麼?」
梅紅衫少女氣鼓鼓的道:「總有一天,我會燒了你們通天觀,把你們這些雜毛道士一個個都削下四個手指來。」
她這原是氣話,但聽到清玄道人的耳裡就不同了,只見他仰首一聲洪笑,說道:「老道知道了,你是魔教門下,有意尋釁來的了,那很好!」
梅紅衫少女道:「魔教又怎佯,難道我還怕了你們茅山派不成?」
清玄道人洪笑道:「老道昨晚若知道你是魔教門下,就不會讓你輕易逃走了。」
梅紅衫少女哼道:「你能把我怎樣?還會把我吃了不成?」
清玄道人沉嘿一聲道:「老道今天非把你拿回觀去不可。」
口中喝著,右臂一振,五指箕張,朝梅紅衫少女肩頭抓去。
卓少華如今武功精進,眼看清玄道人出手一抓,便已知道此人一身功力極高,梅紅衫少女決非其敵!
梅紅衫少女見他說抓就抓,冷哼道:「你真要和我動手,哼,一大把年紀,還欺負我一個女孩兒家!」
她以劍支地,說話之時,身子一動也沒動!
清玄道人究是茅山通天二觀主的身份,在武林中也是頗具聲望的人,聽她說出這句話來,不由得一呆,抓出的手勢,也自然為之一滯,去勢稍緩。
梅紅衫少女卻在此時,忽然上身一俯,一個人輕快無比的一下閃出,已經到了清玄道人的背後,口中喝道:「老雜毛,看劍!」
劍光急閃,疾刺而出。
清玄道人沒想到自己手勢一緩,那小女娃晃眼就失去了蹤影,他武功精純,卻沒有看清小女娃使的是什麼身法,會被她當面逸去!
面前沒了人影,她自然閃到自己身後去了,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清玄道人心念方動,正待轉身,梅紅衫少女的長劍已經刺到,但聽「嗤」的一聲,腰間道袍已被劍尖挑破!
這下真把清玄道人氣得雙目圓瞪,轉過身,厲喝道:「小女娃,你敢戲耍老道?」
梅紅衫少女並沒隨著他轉過身而閃動,依然支劍站立,得意一笑道:「我真要傷你,你現在早就躺下來了。」
這話,是方才清玄道人說過的,她只把「昨晚」換了「現在」兩個字。
清玄道人數十年來,從未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刺破道袍過,一時大怒,大喝一聲:「小女娃,你想找死!」
「呼」的一掌,迎面劈來。
第06章 魔教復出
他外號活靈官,原是個火爆脾氣的人,這一掌動了真怒,掌勢出手,一道強勁的掌風,應掌而生,有如驚濤拍岸,卷撞而出,勢道凌厲無匹!
梅紅衫少女依然站立不動,披披嘴道:「依照江湖規矩,你第一招上,已經落敗了,還好意思出手呢!」
她說話快得如同連珠一般,尤其對自己「捉迷藏身法」深具信心,因此在掌風還未撞到身前之時,她一直不閃不動,直等說到最後一個字,才身形一側,像一縷輕煙從清玄道人身邊溜過,又到了他的身後,大聲道:「老雜毛,你再不躲閃,我又要發劍啦!」
唰的一聲,一道劍光,又急刺而出。
這回清玄道人一掌拍出之時,兩顆精光熠熠的眼睛一直盯著她一眨不眨,但是,梅紅衫少女話聲甫落,人影一晃即杳,他一記強猛的掌風直掃過去,依然落了空!
老道心頭暗暗震驚,急忙一個急轉,向斜旋出,舉目看去,梅紅衫少女果然又躲到自己身後,而且劍如靈蛇,果然又刺了出來,只是自己轉身的快,沒被她刺上!
清玄道人雙目圓瞪,突然仰天怪笑一聲,點頭道:「果然是魔教『潛形身法』,果然是魔教妖女,那就休怪老道手下不留情了。」
「誰使魔教『潛形身法』了?」
梅紅衫少女冷笑道:「我使的是「捉迷藏身法』,潛你的頭?」
清玄道人沉嘿一聲,左足突然往前跨出一大步,這一步,跨出足有六七尺遠,一下就到了梅紅衫少女面前,左手一探閃電般抓來。
梅紅衫少女上身一側,又閃了出去,但這回清玄道人早就有了準備,左手剛抓到一半便自收回,身形迅疾右轉,右手箕張,橫掃抓出,身子未停,緊接著再向右轉,右手收回之際,左手又緊接著抓了出去。
這一下,他身如旋風,雙手交替,接連抓出,而且在一抓之中,爪影蕩漾,每一抓,都幻起四五條手臂!
不!他這一路飛旋,實在太快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也由一而二,由二而四,令人不可捉摸!
梅紅衫少女左足踝負了傷,只是仗著「捉迷藏身法」閃避遊走,清玄道人這一施展出他的看家本領來,人影縱橫,爪影參差,不由得心頭暗暗驚凜不止,只顧左一俯身,右一側身,小心翼翼的乘暇蹈隙,用心閃避。
這才發現那老道士的許多人影,只是幻影罷了,自己鑽過去的時候,幻影就立時隱沒不見,但因雙方動作都極為快速,梅紅衫少女也有幾次遭上險招,差點被清玄道人的爪指抓上,驚出一身冷汗。
卓少華先前還替梅紅衫少女擔心,但看到後來,一顆心也漸漸放了下來,清玄道人武功再高,梅紅衫少女的「捉迷藏身法」,已足可應付了。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這位道友請住手如何?」
清玄道人不知來了什麼人?立刻聞聲停手,回首看去,只見三丈外,站著一個發綰白玉簪,身穿白葛道袍的老道人。
這老道人手中拿一柄白鵝毛扇,生得臉色紅潤,又嫩又白,滿頭白髮如銀,額下三尺拂胸銀髯,當真童顏鶴髮,仙風道骨,望之如圖畫中人!
清玄道人不識這老道來歷,但任何人都可看得出這老道人決非尋常之輩,這就打了個稽首道:「道兄鶴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白葛道袍老道人微微一笑道:「道友大概是茅山通天觀清玄道友了?」
清玄道人忙道:「正是貧道,道兄道號如何稱呼?」
白葛道袍老道人謙沖一笑道:「貧道一元子,雲遊至此,發現道友和這位小姑娘纏鬥未已,道友一派名宿,這位小姑娘也是曾經高人指點,使的是黃山醉道友的『迷仙步』,若無不解之仇,何苦非拚搏不可,貧道特地來替雙方作個調人的。」
清玄道人聽說梅紅衫少女使的竟是黃山醉仙道人的『迷仙步』,心頭暗暗吃了一驚,這麼說,這小女娃必和醉道人有著極深的淵源了!
醉道人不但是武林前輩,而且和自己先師是好友,招惹了他,只怕連大師兄也擔待不下來。
既有這位道長出面調停,正好藉此下台,心頭一動,立即稽首道:「道兄好說,貧道本無難為這位小姑娘之意,既有道兄一言,貧道敢不如命?」
一元子微微頷首,轉臉朝梅紅衫少女藹然一笑道:「小姑娘,貧道和醉道友相識數十年,你是醉道友的門下?」
梅紅衫少女搖搖頭道:「不是。」
一元子忽然嘴皮微動,似是以「傳音入密」之術,朝她說了幾句,然後含笑道:「小姑娘,還是隨貧道走吧!」
說完,手搖鵝毛扇,轉身就走。
梅紅衫少女點點頭,果然跟著他身後而去。
卓少華心智受迷,這三個月雖然已經因內功精進,清楚了很多,總是並未解去,頭腦簡單,不能作思考和判斷之事,因此目睹梅紅衫少女隨著一元子而去,覺得也並無不對。
清玄道人究是老江湖了,他感到這一元子出現得似嫌突兀,尤其梅紅衫少女忽然會一言不發,跟著他去,也令人不無可疑之處,心中雖有疑念,但人家已經走了,何用自己多管閒事,也就率同四個道人,匆匆離去。
卓少華隱身樹後,眼看曲終人散,也就從樹後躍出,循著小徑走去,只見一條青影迎面奔行而來,這人身法極快,不過眨眼工夫,已到眼前。
那是一個一身青衣,青絹包頭的女子。這條山徑本來不寬,卓少華看來的是個女子,立時站到道左讓她先行。
那青衣女子正待擦身而過,忽然口中輕『咦』一聲,腳下乍然停住,叫道:「少華,是你!」
卓少華早就聽老哥哥說過,自己叫做卓少華,並不叫王阿大,但這次從百丈峰下來時,老哥哥一再叮囑自己,不論遇到什麼人,都要仍說自己是王阿大,不可說卓少華,這樣才能找得到害自己的人。」
卓少華總是迷藥未解,無法瞭解老哥哥的意思,但老哥哥說出來的話,總是對的。
現在那青衣女子叫自己少華,他微微搖頭道:「在下不是卓少華,在下叫王阿大。」
青衣女子定睛看著他,只覺他不但面貌和卓少華一般無二,連說話的聲音也和卓少華無異,心中甚是奇怪,說道:「你明明就是卓少華,怎說不是?」
卓少華道:「在下真的不是卓少華,這位……姑姑大概認錯人了。」
青衣女子鳳眼之中,閃著驚疑之色,她越看越像卓少華,簡直是一分不差,這就哼道:「我是你五師叔,你怎麼連師叔都不認識了?」
五師叔就是青娘子許瑞仙。
卓少華只覺她峨眉淡掃,鳳目含威,約莫三十出頭年紀,生得體態輕盈,這人自己果然很面熟,好像是很熟的人,但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他臨行之時,老哥哥曾經教了他許多話,那都是應付穆七娘的,他也牢牢記在心,但老哥哥總不能教他對什麼人說什麼話。
因此許瑞仙問他怎麼連師叔也不認得了?他遲疑的望著許瑞仙,說道:「在下不知道,在下覺得你是有些面善。」
這話當然答得不對!
許瑞仙目射精光,注視著他,問道:「你看到我覺得很面善是不?你再想想看,我是你五師叔,你想得起來,想不起來?」
卓少華搖頭道:「我想不起來。」
他究是神智被迷,說得很坦誠。
許瑞仙心頭暗暗震驚,訝然道:「你被人迷失了神智?」
卓少華又搖搖頭道:「沒有,我不是卓少華,我叫王阿大。」
「王阿大?」
許瑞仙心中暗道:「王阿大這名字,一聽就不是真名字了。」
這就急著問道:「你再想想看,三個月前你和你師傅、四師叔一起到那裡去的?你師傅和四師叔他們都在那裡?你想得起來麼?「
九眺先生和董仲萱、卓少華三人,在三個月前突然失蹤,她就是找他們來的。
卓少華依然搖著頭道:「我不知道。」
許瑞仙道:「你一定要想,仔細的想想看。」
卓少華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一點也想不起來,我……我不知道。」
許瑞仙道:「那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的?」
卓少華道:「在下只是路過這裡。」
許瑞仙道:「你是到那裡去呢?」
卓少華道:「我……我也不知道。」
許瑞仙忖道:「看來他果然被人迷失了神智,否則怎麼會自己要到那裡去都不知道的?」一面問道:「你從這條路來,有沒有看到師妹高美雲,嗯,我是說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
卓少華聽她提起穿紅衣的女孩,不覺點點頭道:「有,在下方纔還看到她的。」
「唉,你也真是的。」
許瑞仙問道:「你看到美雲,怎麼不招呼她呢?」
卓少華道:「在下不知道她叫高美雲。」
許瑞仙心知他心智被迷,只得問道:「你看她往那裡走的?」
卓少華道:「在下是跟著四個茅山道士來的,好像昨晚她傷了兩個茅山門下,她左腳踝還中了一支梅花針,和四個道士打起來了,在下就躲在大樹後面,本想怕她不敵,抓了一把石子,準備暗中助她,後來她使出『捉迷藏』的身法,四個道士的劍陣也奈何她不得……」
許瑞仙一驚,說道:「你說他們列出了『分光劍陣』,茅山道派也欺人太甚,難道沒看出她的劍路來,啊,後來呢?」
卓少華接著說道:「後來來了一個叫清玄的老道士,他把四個道士喝退,說她是魔教的人,要拿她回山。」
「唉!」許瑞仙氣得歎了口氣道:「清玄是個活寶,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也沒問清楚?」
卓少華道:「他問了,是穿紅衣的姑娘不肯說,兩人又動起手來了。」
許瑞仙聽得大急,說道:「美雲怎麼會是活靈官的對手呢?」
卓少華道:「但她使出了,捉迷藏』的身法,那老道士也沒勝得了她。」
許瑞仙問道:「後來呢?」
卓少華道:「後來又來了一個老道士,勸他們不要傷了和氣,那紅衣姑娘就跟老道人去了,茅山道士也走了。」
許瑞仙聽說徒兒跟著老道人去了,心頭更是一急,問道:「你知道那老道人是誰嗎?」
話聲出口,心想卓少華心智被迷,只怕也不會知道的了。
卓少華道:「我知道,他叫一元子。」
「一元子?」許瑞仙從未聽說江湖上有一元子這麼一個人,問道:「他長得如何一個樣子?」
卓少華想了想道:「那老道人白髮如銀,白鬚飄胸,手裡拿一把白鵝毛扇,看去很和氣。」
「白髮白鬚,手裡拿一把白鵝毛扇……」
許瑞仙沉吟著問道:「那老道人身上穿的是什麼呢?」
卓少華道:「他身上……哦,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道袍……」
「糟了!」許瑞仙神色不由得大變,急道:「身穿白色道袍,手拿白鵝毛扇的,那不是魔教教主神扇子?唉,美雲怎麼會跟他走的呢?快說,他們往那裡去的?」
卓少華伸手一指道:「那老道人是朝南去的。」
許瑞仙這下真是急得頓腳,說道:「少華,快跟我走,咱們追上去。」
卓少華道:「我不是卓少華,我……我叫……」
許瑞仙知道和他說不清,伸手一把抓住卓少華的手腕,喝道:「你不用多說,快隨我走。」
以卓少華目前的武功,別說青娘子許端仙,就是比青娘子武功再高一倍的人,也扣不住他,但卓少華雖然神志被迷不知她是自己的五師叔,總因許瑞仙是個女的,把她當作了娘,自然不好運功掙脫,只得跟著她奔行。
許瑞仙因二師兄九眺先生和四師兄董仲萱的失蹤,卓少華又神志不清,如今徒兒又跟著魔教教主神扇子而去,她是真的急瘋了心,一路上也沒有和卓少華說話,只是拉著他的手,盡量提吸真氣,放足疾奔。
卓少華自然也不會和她多說,他如今練成了「九陽神功」,用不著和許瑞仙一樣,提吸真氣,全身真氣自然流注,身子輕得像一片浮雲,任你許瑞仙奔行得多快,拉著他同行,都不會感到絲毫吃力。
這一陣奔行,走的都是山間小徑,但兩人腳下極快,片刻工夫,已趕了幾十里路程,一路上那有神扇子(一元子)和高美雲(梅紅衫子少女)的蹤影。
再往前已有村落,許瑞仙一個女子,自然不好再拉著卓少華的手奔行,這就腳下一緩,鬆開了卓少華的手,問道:「你會不會記錯,那老道人是朝這條路上來的?」
卓少華道:「他們朝這裡來決不會錯,我們一路奔行而來,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許瑞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若說他神智被迷,他好像又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兩人趕到石母嶺,天色已將傍晚,許瑞仙走在前面,突聽前面傳來一聲嘹亮的長笑。光從這笑聲中就可以聽出此人一身功力,奇高無比,不覺腳下一停,回頭朝卓少華低低的道:「這笑聲來得突兀,咱們過去看看,但你千萬不可出聲。」
卓少華點點頭道:「在下知道。」
許瑞仙朝他打了個手勢,閃入林去。
卓少華跟著掩入深林,緊隨許瑞仙身後而行。
不多一回,便已轉過一重山腳,只見山麓間正有一群道士,各據一方,形成敵我對壘之勢。
這兩方道士,東首的一批人數較多,不下百餘人,為首的兩個道人,一個頭椎烏木簪,身穿灰布道袍,面容瘦得皮包骨的老道人正是茅山派通天觀觀主清虛道人,另一個身材高大的老道,則是他師弟活靈官清玄。
對方站在西首的總共不過十來個人,為首的人,正是那個身穿白葛道袍,手持白鵝毛扇的白髮白鬚老道一元子。
他身邊站著一個一身梅紅衫子的少女,不是高美雲還有誰來?
另外還有一個身穿白色道袍的中年道人,七個俗家裝束的人。
許瑞仙她一眼看到徒兒果然也在這裡,心頭不期為之一緊!
卓少華朝前一指道:「那紅衣姑娘和老道人,都在那裡了。」
許瑞仙因雙方形勢已經劍拔駕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這兩邊的人都不好惹,自己一人孤掌難鳴,看來救人之事,只好相機而行了,心念一轉,急忙低聲道:「快別作聲,我們先看看情形,不可驚動了他們。」
她先在一棵大樹之後,蹲身伏下。卓少華也跟著蹲下身子。
只聽茅山通天觀主清虛道人打了個稽首道:「道兄鶴駕一來事情就好辦了,令高徒連傷敝派多人,道兄總有個交代吧?」
一元子又是一聲清朗的長笑,(方纔那聲長笑,敢情也是他發的了)手搖白鵝毛扇,徐徐說道:「道兄此言差矣,本教門下,把率先出手傷人,懸為禁律,小徒萬象,系奉貧道之命,向茅山通天觀下書而來,怎會行兇傷人?道兄最好先查查門下,是否有依仗人多勢眾,恃強凌人之處?」
他一臉笑容,說話甚是從容,聽來似乎茅門派確有仗勢凌人之處。
「呔!」活靈官清玄雙目圓瞪洪聲喝道:「道兄怎可如此說法?你令高徒連傷茅山門下二十餘人,難道還是茅山派理屈不成?」
他生性火爆脾氣,說話之時,已然越眾而出,大有動手之意。
一元子望著他談談一笑道:「道友方纔還在前山率眾欺負這位小姑娘,還是貧道勸解下來的,可見你道友並未在場,並沒有目擊其事了!」
他伸手一指高美雲,接下去道:「再說貧道和你們掌門觀主說話,是非未明之前,道友最好站到邊上去,那有你說話的份兒?」
手中鵝毛扇輕輕朝清玄道人揮了一下。
清玄道人聞言不由大怒,正待發作,但不知怎的,臉色突然大變,腳下往後連退了四五步之多。
他身為茅山派通天觀二觀主,被人輕輕一扇,竟然震退了四五步,這口氣如何嚥得下來,口中大喝一聲,身形撲縱而起,揮手一掌,朝一元子當胸擊到。
一元子回過頭去,朝清虛道人微笑道:「道兄現在看到了,貴派之人竟是如此欺人?」
他回頭說話,對清玄道人這一掌,竟然恍如不見,也沒見他躲開。
清玄道人挾怒發掌,這一記掌力雄厚,勢道極為剛猛,若是被他擊中前胸,不死也必受重傷無疑,那知清玄道人一掌擊下,一元子話聲甫落,只是望他笑了笑。
清玄道人卻突然悶哼一聲,雙膝一軟,倒在地上。
這一下直瞧得茅山派的人大吃一驚,不待觀主吩咐,一陣鏘鏘劍鳴,早有十幾個道士長劍出鞘,一躍而出,把一元子圍了起來。
他們這一躍出,自然立時就列下了「大分光劍陣。」
清虛道人在此時緩步走出,沉喝道:「道兄,我茅山派和貴教一向河水不犯井水,道兄把貧道師弟怎樣了?」
一元子呵呵大笑道:「道兄好說,貧道遠上茅山,本是拜會道兄而來,怎奈道兄門下,一再對貧道師徒,引起誤會,剛才貴派二觀主向貧道驟下殺手,是道兄親目所睹,現在貴派門下又列了劍陣,把貧道困在中間,道兄一派掌門,不叱退貴派門下,反而責問起貧道來了?」
他口氣稍頓,接著道:「清玄道友只是用力過猛,自己憋住了氣,貧道連手也沒動,總是事實,道兄再不把貴派人喝退,貧道只好不客氣了。」
這時茅山門下早已把清玄道人救起,只是他依然雙目緊閉,並未醒轉。
清虛道人神色凜然道:「道兄如此欺人,那是當真沒把茅山派放在眼裡了。」
他沒有把列」大分光劍陣」的門人喝退。
一元子淡淡一笑,伸手用白鵝毛扇指指圍著他的十六名茅山門下道人,道:「道兄不把他們喝退,當真以為區區陣勢真能困住貧道了。」
他羽扇這一指點,似乎有著極大魔力,茅山門下十六名道人竟然抵受不住,功力較差的登時當場摔倒了七八個,其餘的人也立足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後連退。
一元子忽然身如飄風,一下到了清虛道人身邊,左手一探,已挽住了他的手臂,含笑道:「貧道正要和道兄共商大計,門下一時誤會,不提也罷,咱們有話且到貴觀再作詳談如何?」
清虛道人身為茅山派通天觀觀主,一身武功,足有數十年修為,在江湖上,也是聲名久著的人,竟然被他一把挽住手臂,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這下,直看得青娘子許瑞仙心頭大為驚駭!
一元子不待清虛道人回答,羽扇一揮,藹然笑道:「沒事了,大家走吧!」
他手挽清虛道人,兩人並肩當先就走,一元子門下八個弟子自然立即跟著師傅就走。
茅山門下驚疑不定,但看觀主並無話說,已和他同行,也只好跟著走去。高美雲竟然也隨著一行走去。
許瑞仙看得大急,身形一閃,大聲叫道:「徒兒,為師正在到處找你,你快回來。」
高美雲聽到師傅的喊聲,腳下一停,臉有喜容,口中叫了聲:「師傅。」
回身奔來,一面朝卓少華驚喜的道:「卓大哥,你也來了。」
卓少華道:「我不是卓少華。」
許瑞仙只當徒兒被一元子用魔法迷去神志,如今看她神志清楚,並未被迷,心頭總算放寬了不少。
一元子也在此時停步轉身,望望許瑞仙含笑道:「方纔躲在林後的就是二位了?」
許瑞仙聽得不禁一怔,暗道:「原來自己隱身樹後,他早巳看到了。」
一面略為抱拳,說道:「道長神目如電,許瑞仙不勝欽佩,我是一路追尋小徒來的,她開罪茅山道兄之處,多承道長照料,許瑞仙在此並致謝忱。」
「哦,哦!原來姑娘是六合門的許女俠,貧道失敬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23:00
一元子生成童顏鶴髮,看去真是一派仙風道骨,說話之時,更是笑口常開,十分和藹,接著用羽扇一指高美雲,續道:「貧道不知這位姑娘,乃是許女俠的高徒,她和貧道有緣,貧道意欲收她為記名弟子,不知許女俠意下如何?「
許瑞仙一楞,心知今日之事,只怕甚棘手,一面答道:「高美雲在名義上,雖是我的門下,但如蒙道長垂青,這是她的福緣……」
一元子沒待她說下去,笑吟吟的道:「這麼說許女俠是同意了。」
許瑞仙道:「因為她是三師兄的女兒,要三師兄同意,才能算數,我這師傅作不了主。」
「哦!」一元子輕哦一聲道:「原來她還是六合門掌門人高施主的女兒,這就好極了,貧道和高施主方外好友,貧道要收他掌上明珠做徒弟,他自無不允之理。」說到這裡,不待許瑞仙開口,用羽扇朝高美雲招了招,笑道:「小姑娘,你隨貧道走吧!」
說也奇怪,高美雲真要跟著他去,一聲不作,舉步欲走!
許瑞仙看得大吃一驚,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道:「美雲,就是掌門人會答應你拜在這位道長門下,你也總得回家稟明三師兄之後,再來不遲。」
高美雲道:「師傅,你說什麼呢?」
她給許瑞仙這一拉,神志又忽然清醒了。
一元子臉色微微一沉,說道:「許女俠,貧道說過要這小女娃跟貧道走,就得跟貧道走,高施主面前,自有貧道擔待,許女俠何故作梗?」
這話,已有翻臉之勢了。
許瑞仙究是六合門五俠之一,不能對人太以示弱,何況情勢擺在眼前,除非你讓高美雲跟著他走,否剛,你說得再軟弱,也無濟於事。她心念閃電般轉動,忽然冷冷一笑道:「神扇子,你不知道她是我徒弟麼?」
一元子大笑道:「江湖上學藝,另投名師的多得是,這有何稀奇?」
許瑞仙怒聲道:「但拜師也須人家同意呀,豈能勉強?」
一元子道:「貧道幾時勉強了?」
許瑞仙道:「你既不勉強,我是高美雲的師傅,我帶著她走,那裡不對了。」
「本來沒有什麼不對。」
一元子道:「只是貧道也要帶她走,所以許女俠帶她走就不對了。」
這話當然是強詞奪理之言,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好像他理由很充足一般!
許瑞仙聽後一呆,哼道:「你憑什麼要帶她走?」
一元子大笑道:「因為貧道和高掌門人是方外老友,二來此女和貧道有緣,三來……哈哈,許女俠,依貧道之見,你不用再作難了,因為貧道說出來的話,一向重如律令,沒有人敢違拗,觸怒貧道,對你許女俠並沒有好處。」
到了此時,許瑞仙已知無法善罷,不覺抗聲道:「你待怎的?」
一元子羽扇一指,微笑道:「憑你許女俠,還不是貧道的對手呢!」
許瑞仙方才看他羽扇一扇,就把茅山派門下十六名道人列成的「大分光劍陣」,一齊震飛出去,心知厲害,急忙身形飄動,向側閃避,正待掣劍!
那知自己明明已經避開了對方一記扇勢,但覺一股無形而又力道奇強的暗勁還是朝身上橫撞過來,一時站不住椿,還是被震得後退了四五步之多!
卓少華站在許瑞仙的身後,急忙伸手把她扶住。
一元子睹狀,不由得大笑一聲道:「我說如何?許女俠去休!去休!」
他話聲方出,手中羽扇連揮了兩揮。
這兩揮不打緊,許瑞仙陡覺一道陰勁,有如波濤湧撞過來,勢道之強,決非自己所能抗拒,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但此時閃避已是不及,若不出手封拒,只怕局勢更糟,急切之間,只好運起全力,雙掌當胸推出。
也就在此時,她忽覺有一股炙熱得如同炭火一般的熱氣,透入體內,循臂而上,兩道熱氣,隨掌而出。
這一陰一陽兩股氣流,都是無聲無形,外人看不到一點朕兆,兩氣相接,也不聞蓬然聲響;但一元子這兩扇,許瑞仙居然硬接了下來。她接住對方兩扇,旁人也看不到的,只是許瑞仙依然好好的站著,並未被他震得後退而已!
這下許瑞仙自然感覺得出來,心下暗自驚異,忖道:「難道剛才這股炙熱氣流,會是卓少華發出來的?他那來這大的功力,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華麼?」
要知那一元子發出來的乃是純陰之勁,卓少華練的是「九陽神功」,恰是純陽之氣,故而二氣一觸之後,即被化解於無形了。
一元子同樣心頭猛然一怔,他想不到自己扇出去的陰功,竟會被六合門的一個女子破去,雙目神光連閃,呵呵大笑道:「許女俠果然高明得很!」
他左手本來還挽著清虛道人的手臂,此時忽然回過頭去,含笑道:「道兄且請稍待,等貧道收拾了這位許女俠,再走不遲。」
口中說著,左手已經騰了出來,右手把羽扇往腰上一插,雙手向天作勢,五指連抓幾抓,然後目注許瑞仙,徐聲道:「許女俠接貧道一招試試如何?」
向空連抓的雙手,突然十指伸屈不停,進許瑞仙凌空抓來。
他這回是正式出手,自然和方才羽扇輕扇大不相同,雙手一抓,立時有十道勁直如矢的銳風,參差不齊的挾著輕嘯,激射而至!
許瑞仙早已撤出長劍,口中清叱一聲,揮劍朝上封去。
因為對方十道指風,長短不齊,射到之時,也有先後,許瑞仙長劍乍揮,剛和對方兩道指風乍接,已然感覺不對,那兩道指風,竟然如同實質,重逾千鈞,手臂方自一震!
對方第三、第四道指風,已經緊接而到,但聽「喀喇」一響,長劍已被齊中震斷!
卓少華究竟心志被迷,他第一次因許瑞仙被對方震退,伸手去扶之際,發出了「九陽神功」;但這回許瑞仙撤出劍來,他已經放開了手,沒有把「九陽神功」再輸送過去,許瑞仙自然擋不住了。
這時卓少華驟睹許瑞仙長劍折斷,急忙搶出,右手一揮,把新買的一支竹笛,擋在前面,他只是隨手揮動,但笛頭所指,正好把對方十道參差射到的指風一齊接住。
但一元子這十道指風每一記都重逾千鈞,卓少華練的「九陽神功」雖經長風子輸給他二十年功力,若和一元子數十年功力相較,還是差得很遠,因此接是接下來了,一個人還是被震得連退數步之多!
許瑞仙眼看自己連人家兩記指風都接不住,長劍就被震斷,卓少華卻以一支竹笛,接下了對方十道指風,細看他出手招數,確非六合門的手法,心想:「這麼看來,他當真不是卓少華了!」
一元子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弱冠少年間能以一支竹笛,接下自己十道指風,功力之強,當世武林,除了自己,已不可多得,心下不禁大為驚奇,從雙目之中進射出兩道線一般的光芒,注視著卓少華,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卓少華道:「我叫王阿大。」
一元子又道:「尊師是誰?」
卓少華搖搖頭道:「我沒有師傅。」
一元子看他神情,似乎有些憨氣,心中更覺奇怪,問道:「那你這一身所學,是跟什麼人學的?」
卓少華道:「我不知道。」
許瑞仙道:「少華,我們走吧!」
一手拉著高美雲,正待轉身。
一元子朗笑一聲道:「許女俠要走麼?」
許瑞仙哼道:「道長還待怎的?」
一元子陰笑道:「貧道要看看這位小兄弟的武功路數,不知他肯不肯接我三掌?」
卓少華道:「三掌就三掌。」
一元子大笑道:「好,好,這位小兄弟果然爽快得很。」
話聲方出,接著喝道:「那你就接著了。」
有手疾發,一掌朝卓少華拍了過來。
許瑞仙忙道:「你小心些!」
卓少華同樣右手一堅,迎了出去,掌勢未接,陡覺他掌上隱含一種陰寒之氣,不禁心頭一震,急忙閃身旁側讓開。他這一閃身,使出了「天龍身法」,雖然只是輕輕一閃,卻已把一元子的一記掌勢,躲了開去。
一元子目中神光閃動,說道:「小兄弟這一記身法,極似貧道昔年一位舊友,好,你再接貧道第二掌。」
話聲中,右手拍處,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卓少華給他一說,突然想到老哥哥說過,在沒找到穆七娘之前,自己不可炫耀武功,自己怎的就忘了?
但此刻既已動上了手,就不得不出手了,尤其一元子這一掌,就是要逼他施展身法,名雖一掌,實則忽左忽右,變化靡定,除非你和他硬接,若要躲閃,就得連使幾個身法,變換幾個方位不可。
卓少華心頭不禁大急,這一急不由得想起方才看到高美雲的「捉迷藏身法」來,而且這種身法他還記憶猶新。(本來就是他和高美雲在六合山芙蓉峰下,和醉道人一起捉迷藏,醉道人使的奇特身法)一時無暇多想,急忙上身一側,一下就轉到了一元子的身後。(醉道人此一身法,原名「迷仙步」)
高美雲低聲道:「師傅,你看卓大哥使的就是捉迷藏的身法啊!」
一元子這一掌掌勢還未使全,卓少華人影已杳,他功力何等精純,身側微風閃過,便已知道卓少華到了身後,細看這一式身法,又不似昔年對頭的路數,心頭也感到這年輕人使人莫測高深。
當下緩緩轉過去,臉含微笑,說道:「小兄弟,咱們說好了,你接貧道三掌的,怎麼是這般躲躲閃閃,那就一掌也沒有接了。」
卓少華究是心智尚未恢復清明,人家出言相激,他聽來覺得人家說得很對,這就說道:「接就接,你使來就是了。」
「好!一元子陰笑一聲,果然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這一掌,他五指晃動,掌勢出得極為緩慢,但掌勢才出,已然幻起了無數手掌的影子,只見每一支手掌,五指都在晃動,明知這許多手掌,都是幻影,卻看不清他那一支手,才是真正擊出的手掌?
卓少華已知自己遇上了一種罕見的奇幻掌法,別說無數手掌,使你眼花繚亂,單是每一支手掌近身生寒的陰氣,已使人有難以抵受之感!
卓少華愈看愈被幻影所迷,無法出手,心頭一急,口中大喝,不管三七二十一,揚手一掌劈了出去。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喝了一聲:「賢弟接不得,速退!」
一道人影快得如同飛虹一般,由橫裡激射而來,一下落到卓少華身側,人剛站穩,右手已然揮起,掌勢運轉,快如電閃朝前擊出。
卓少華雖然聽到喝聲,但他掌勢已出,並未依言退下。
但聽「啪」「啪「兩聲,卓少華和另一個人同時被震得腳下踉蹌,後退了三步之多!
卓少華接住了一掌,但覺對方手掌冷得如同寒冰,和他抵過的手掌,居然凍得五指隱隱發麻!
那人也接住了一掌,卻比卓少華多退了兩步。
這人是聲到人到,來得實在太快了,先前大家看到的只是一個藍影,直到此時,他和一元子對了一掌之後,又連退了五步,才站停下來,大家才看清他的面貌。
這人原來是個藍衫少年,年歲和卓少華差不多,生得面貌清俊,只是此時臉色蒼白,敢情這一掌硬接下來,有些氣機不順,正在閉目調息!
許瑞仙根本不認識此人,聽他方才口稱「賢弟」似乎是王阿大的兄長?心想:「以他方纔的來勢,身法奇快,一下就接住了神扇子一掌,此人一身武功,分明遠勝過自己甚多,不知他究竟是誰?」
一元子同樣感到無比驚詫,自己這一記「迷幻掌」,暗寓玄冰真氣,普天之下,能接得下的人,已是屈指可數,這兩個年輕人,雖說是兩人合接自己一掌,總是被他們接下去了!
後來一個(藍衫少年)雖然血氣浮動,似乎並無大礙,但那王阿大除了被震得退了三步,卻居然絲毫無事!
這兩個年輕的在此出現,決非偶然,莫非他們會是……」
若真是那人門下,門下在此出現,師長可能也在附近了。自己出山不久,尚有大事待辦,看來不宜在此逗留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卓少華後退了三步,(他練的「九陽神功」,原是「玄冰真氣」的剋星,但他只有老哥哥輸給他二十年功力,一元子卻有數十年潛修之功,故而無法克制對方,但「玄冰真氣」卻也傷不得他)不知剛才替自己接了一掌的人是誰,急忙回頭看去,只覺那藍衫少年極為面熟,好像是很好的朋友,心知這人可能是自己舊識,只是記不起他是誰來了。
當下就緩步走到藍衫少年身邊,問道:「兄台怎麼了?」
這時一元子已有退走之意,只聽他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果然好俊的功夫,三掌已過,咱們後會有期,貧道告退了。」
他不待卓少華回答,依然挽了清虛道人的手臂,含笑道:「有勞道兄久候了,咱們走吧!」
兩人並肩行去,一元子門下和茅山派的道士,也緊隨他們身後而去。
許瑞仙眼看一元子自找台階走了,似乎對這藍衫少年甚為忌憚,(外人看來,確然如此)心中卻猜不透藍衫少年的來歷,暗想:「如能從他口中探出他的師門淵源,這王阿大的來歷,也可以弄清楚了。」
這就舉步朝藍衫少年身邊走去。卓少華因藍衫少年正在運功調息,也一直守在身邊。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藍衫少年緩緩睜開眼來,吁了口氣,才含笑道:「愚兄只是受了他一些寒冰之氣,剛才已把它悉數逼出體外了,賢弟沒事吧?」
他蒼白的臉色,此刻果然很快已恢復過來,紅潤如玉。
卓少華道:「還好,方才和他手掌一接,他手掌比冰還冷,把我手掌凍得隱隱發麻,現在早沒事了,哦,兄台是……」
藍衫少年搖搖頭道:「賢弟不認得愚兄了,我是藍允文呀!」
卓少華搖搖頭道:「兄台說的一定是卓少華,在下不是卓少華。」
藍允文聽得大奇,問道:「那兄台是什麼人呢?」
卓少華道:「我叫王阿大。」
「王阿大?」
藍允文一雙眼睛望著卓少華,說道:「這不可能,你明明就是卓賢弟……」
許瑞仙心中暗道:「原來他是卓少華的朋友,不是王阿大的朋友,那就不可能從他口中問出王阿大的來歷了。」
高美雲道:「你明明就是卓大哥咯,方纔我看你使的是『捉迷藏』的身法,一點也沒錯。」
卓少華笑了笑道:「那是在下看姑娘使的時候,記下來的,方才被老道士逼急了,才姑且一試。」
高美雲拉著師傅的手,急叫道:「師傅,他明明就是卓大哥,他怎不肯承認呢?「
許瑞仙道:「徒兒,他說不是少華,也許真的不是了。」
高美雲不依道:「師傅,他一定是的,徒兒決不會看錯,他是卓大哥。」
許瑞仙暗暗捏了她一下手掌,一面朝藍允文含笑道:「這位藍少俠,大概和卓少華很熟吧?」
藍允文道:「在下和卓少華結義兄弟,二位是……」
許瑞仙含笑道:「我是卓少華的五師叔,她是我門下高美雲。」
藍允文拱拱手道:「原來是許女俠,高姑娘,在下幸會。」
許瑞仙道:「藍少俠一身所學,迥異常人,不知是那一門派的高弟?」
藍允文淡淡一笑道:「在下粗淺武功,出之家傳,倒教許女俠見笑了。」
家傳武學就沒有門派了。
許瑞仙自然知道他不肯說,也就一笑置之,說道:「我們就是出來找卓少華的,他失蹤已有三月之久,剛才遇上這位王少俠,我也只當他就是卓少華……」
卓少華接口道:「在下真的不是卓少華。」
藍允文從他面貌、舉止、口音,已可斷定他必是卓少華無疑,只是他不明白卓少華何以堅不承認?心頭不禁疑念叢生,朝許瑞仙拱拱手道:「這位王兄,既然不是卓賢弟,也許真是面貌相同也說不定,許女俠賢師徒那就請吧!」
說到這裡,一面暗以「傳音入密」朝許瑞仙道:「許女俠且先行,在下想和他同行,也許可以查出一些眉目來,亦未可知。「
許瑞仙想想自己既然問不出名堂來,讓他仔細盤問盤問也好。這就點點頭道:「藍少俠說得是,美雲,咱們走吧!」
高美雲道:「師傅,他一定是卓大哥,他……」
許瑞仙道:「天下面貌相同的人多得是,據為師看,他確實不是少華了。」
拉著高美雲的手,一面朝二人點頭為禮,朝出徑上行去。
高美雲雖被師傅拉著走去,卻不時的回頭朝卓少華看去,似有些依依難捨。
藍允文看在眼裡,心中暗道:「這高姑娘對卓賢弟倒是情有所鐘呢!」一面走近幾步,一手拉著卓少華在一塊大石上並肩坐下,含笑道:「賢弟,你方才說的大概不是真話了?」
卓少華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藍允文微笑道:「你明明是卓賢弟,為什麼要說是王阿大呢?」
卓少華急道:「我真的是王阿大。」
藍允文臉上現出懇切之色,徐徐說道:「賢弟,你總記得愚兄和你義結金蘭,情同生死,你有什麼困難之處,只管說出來,就算有天大的事,愚兄都可以給你擔待,你說給愚兄聽,究是為了什麼?」
卓少華道:「我沒有困難,真的沒有。」
藍允文任他怎麼說,也不會相信他是王阿大,但只是想不出他何以硬說他是王阿大呢?望望他,淡淡一笑道:「賢弟,你再想想看,你身邊可有一方玉珮?那玉珮上雕刻的是一株九蕙蘭花……」
「沒有。」卓少華道:「我身上沒有玉珮。」
藍允文看他堅決不肯承認,也並不在意,笑了笑抬頭望望天色,說道:「時間不早,王兄既然不是卓賢弟,但總是和賢弟生得極像,這也是緣吧,在下想請王兄到前村酒店小酌,王兄肯賞臉麼?」
卓少華道:「藍兄既然盛情見邀,兄弟卻之不恭,只好奉陪了。」
藍允文大喜道:「那就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不多一回,便已趕抵金村,這裡正好有一間茶館兼賣酒食的小店。
藍允文抬手道:「王兄請先。」
卓少華當先跨進店門,藍允文走在後面,從袖中丟出一顆石子,也舉步跟了進去。
他這顆石子,隨手一丟,就無聲無息的嵌在小店門口左首牆角上,那是一顆圍棋子大小,半黑半白的石子,平常人當然不會注意到它;但認得這顆石子的人,自然會知道它的用處了。
兩人剛在一張座頭上落坐,便有店伙趨了上來,哈著腰問道:「二位公子要些什麼?」
藍允文道:「先沏兩盞好茶,有好的酒菜,只管送上來。」
店伙連聲應是,問道:「公子爺要喝什麼酒?」
藍允文道:「花彫。」
店伙匆匆退去,接著就送上了兩盞香茗。
藍允文舉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他故意和卓少華談些經史百家、詩詞歌賦,這些談話的題材,正是他第一次遇到卓少華,兩人所交談的話頭,他是有意試試他的。
要知九眺先生不僅是六合門的名宿,而且也是一位飽學之士,卓少華自幼受他熏陶,在文學上也奠下了深厚的基礎。
一個從小念過的書,一世都不會忘記,他雖然神志受到迷失,但經長風子教他練習「九陽神功」,和輸給他二十年功力之後,神智已經清明了不少,只要有人提醒,就可以慢慢的記起一點來。
因此,藍允文和他提到經史百家,詩詞歌賦,他雖然要遲鈍的加以思索,但大半都能答得上來。
藍允文坐在他對面,他的一舉一動,自然看得清楚,經過一陣交談,他已可完全確定在眼前的王阿大就是卓少華,從他的言談中,可以看得出他對有些物事,似乎已經不復記憶……。
藍允文想著想著,不由得猛然一怔,忖道:「莫非他被人迷失了神志不成?那一定是他爹江南盟主卓清華干的了。」
想到這裡,不覺暗暗哼了一聲,忖道:「卓清華好大膽子,他看到我的玉珮,還敢對卓少華下毒啊,玉珮不在卓少華的身上,那一定是給他搜去了,他居然敢隱匿不報。」
想到這裡,雙目之中不禁隱含殺氣。
就在此時,店伙正好送來酒菜,抬眼之間,只見卓少華兩眼一直癡癡的望著自己,這眼神,不是和臨別那晚,在鎮江客店中對酌時癡癡的看著自己,一般模樣麼?他心頭一陣跳動,臉上不由得一紅,忙道:「王兄,咱們喝酒。「
目光一溜,右首座頭上,已經來了一個莊稼漢,正在向店伙要酒菜,走在鄉村之間,只有莊稼漢打扮,才不會引人注意。
藍允文藉著舉杯喝酒之際,暗以「傳音入密」低低的囑咐了他幾句。
那莊稼漢連眼睛也沒朝他看一下,聽完之後,只是輕輕的點了下頭。
藍允文仍然繼續和卓少華低斟淺酌,兩人倒也談得十分投機。
藍允文忽然望望天色,口中「啊」了一聲,失笑道:「我們只顧飲酒談天,天色已經不早,此刻大概是酉時了,再過一會,天都快黑了,王兄不是還要趕路麼?從這裡過去,只有白沙埠才有客店投宿,錯過了這個宿頭,就麻煩了,你我一見如故,他日有緣,當再作良晤,兄弟也另有事去,那就在此地分手了。」
說完,探懷取出一錠碎銀,賞了店家,就站起身來。
卓少華站著起身,拱拱手道:「藍兄說得是,兄弟告辭。」
兩人走出酒店,便自分手,卓少華心中並無一定去處,聽藍允文說出白沙埠有客店可以投宿,就一路往白沙埠而去。
那莊稼漢等兩人離去之後,也立即會賬出門,急匆匆的朝白沙埠跟了下去。
夜色漸濃,矗立在蘭赤山坳間的蘭赤山莊,已經沉浸在一片黝黑之中。
突然,一道人影,有如天馬行空,飛掠而來,越過高牆,瀉落天井。
階上暗影中,有人喝了聲:「什麼人?」
那人落到大天井,就舉步往階上行去,口中沉聲道:
「速叫鹿昌麟來見我。」
原來這人是個身穿綠袍的白髯老人!
階上兩名漢子一眼看到老人急忙趨步下階,躬下身去,惶恐的道:「屬下叩見令主。」
綠袍老人一揮手道:「快去。」
一名漢子連聲應「是「,飛奔而去。另一名漢子不待吩咐,搶先進入大廳,燃起了廳上的紗燈。
綠袍老人徐步跨入大廳,剛在上首一把太師椅上坐下。
大廳前人影一晃,有人躬身道:「屬下鹿昌麟告進。」
綠袍老者道:「進來。」
鹿昌麟急步趨入,又朝綠袍老人躬下身去,虔敬的道:「屬下不知令主夤夜蒞臨,不克遠迎,還望令主恕罪……」
綠袍老者一揮手,打斷他的話頭,問道:「本座奉命南巡,把此處移交給卓清華之後,一切還順利麼?」
鹿昌麟道:「回令主,卓盟主秉承令主鈞命,聯絡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如今已大半歸附本莊,進行得尚稱順利。」
綠袍老人口中「唔」了一聲,又問道:「六合門的九眺先生和董仲萱是卓清華親自處理了再送來的麼?」
「不是。」鹿昌麟道:「那是三個月以前的事,司空靖大約對卓盟主起了疑,約了師弟董仲萱,還有他門下的卓少華一同趕來夜探本莊,屬下前一日已經接到卓盟主的飛鴿傳書,業已佈置就緒,正好那天小公主和穆嬤嬤途經這裡,宿在本莊,是穆嬤嬤出手把他們拿下的。」
綠袍老者問道:「他們人呢?」
鹿昌麟道:「是穆嬤嬤吩咐,江南武林人物,應由卓盟主處置,她不便作主,後來卓盟主來了,決定依例行事,把司空靖和董仲萱送回總壇去了。」
綠袍老者問道:「卓少華呢?」
鹿昌麟道:「卓少華是穆嬤嬤帶走了。」
「砰!」綠袍老者一掌拍在茶几,怒聲道:「穆七娘膽敢和我作對,她有幾個腦袋?」
鹿昌麟嚇得面無人色,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綠袍老者問道:「小公主她們可是回去了?」
鹿昌麟道:「屬下前天接到總壇令諭,小公主一個人又偷偷離開總壇,據推測可能是去杭州遊玩,要屬下立即派人暗中注意,予以保護,穆嬤嬤昨天也趕來了,只是本莊尚未接到她行蹤的信息,大概是趕到杭州去了。」
「好了!」綠袍老者道:「你給我傳諭調集本莊現有人手,一起隨我去。」
鹿昌麟躬身應是。
卓少華趕到白沙埠,天色已接近黃昏。這裡只有一家客店,一排平房,大概一共只有十來個房間,也是因陋就簡,用木板隔的。小地方咯,過路客商只要有個鋪,可以歇腳就好,誰還去講究房間的華麗不華麗,舒適不舒適?
卓少華住的是後進右首一排三間西廂房的靠左一間,是小天井的角落裡。落下店,夥計可是巴結著送茶送水,不停地獻著慇勤。
那是經過這裡的人,大半都是販夫走卒,很少有穿長衫的讀書相公,會在這種地方落店。卓少華穿著一襲青羅長衫,丰神如玉,像是貴介公子,讀書種子,店伙那得不加倍巴結?
卓少華因方才和藍允文在金村吃過酒食,他不會喝酒,喝了幾杯,就有些醉醺醺欲醉,這就掩上房門,和衣躺下。
這時天色已黑,店伙舉著燈送來,但因卓少華已經睡了,不敢驚動,正待悄悄退下。
「喂,夥計。」
天井入門處,不知何時來了一位身穿青紗長衫的少年相公,叫著道:「你們有清淨的上房麼?」
店伙一眼看到進來的又是一位讀書相公,連忙迎了上去,陪笑道:「啊,是公子爺,小店最清靜的就是東廂房了,一共只有三間是單獨的房間,其餘都是四個鋪一間的……」
「誰要四個鋪的了?」
那少年相公截著他話頭,問道:「我要單獨的房間,你快領我去看看。」
「是、是。」店伙沒命的應是,領著少年相公急步走到西廂房,打開中間一間,陪著笑道:「公子爺,這三間廂房,要算中間這一間最寬敞了……」
少年相公只瞥了一眼,問道:「還有兩間呢?」
店伙道:「左首一間,已經有客人了,住的也是一位公子爺,只有右首這一間了。」
他又領著他走到右首那一間門口,伸手打開了房門。
這一間果然較為狹小,而且和正屋(正面五間房屋)較為接近,通鋪房間,一個房有時可以住上八九個人,這些販夫走卒,一天下來,汗濕如雨,身上自然有股汗臭,冉加他們吃的是生蒜、大蔥,如今又是五、六月大熱天,接近通鋪房間,這股氣味,就熱呼呼的不時傳來。
少年相公掩掩鼻,一聲不作,回頭就走。
店伙急了,跟在他後面問道:「公子爺,你……老要那一間……」
這聲音幾乎近於哀求。
少年相公走回中間一間,說道:「就是這一間吧,被單都給我換一換,最好要新的。」
「是、是。」店伙就怕他不要,既然要了,這顆心總算定了下來,沒命的應是,說道:「這間房子不但寬敞,也通風得多,後面這兩扇窗開出去,就是菜園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25:24
「快去。」少年相公道:「你去給我打一盆洗臉水來,哦,面巾要新的,我自有重賞。「
這「重賞』二字,不知有多大的份量,店伙聽得眼睛一亮,連耳朵都快豎了起來,連連哈腰道:「新的,新的,這三間客房用的,自然是全新的了。」
卓少華躺在床上,原本沒有睡熟,他自然聽到少年相公的聲音,口齒稚嫩,聽來極為耳熟,好像又是自己的熟人。
老哥哥說,自己是被穆七娘用藥物迷失了本性,以致神智受蒙,想不起從前的事來,這次下山,老哥哥囑咐過自己,非找到穆七娘,取到解藥,是無法恢復清明的,所以要自己單獨行動。
隔壁房間,只隔了一層木板,少年相公一舉一動,聲音當然聽得十分清晰,那店伙真還巴結,一會送洗臉水,一會送新沏的茗茶,一會又換新的被單,口中只是陪著笑,討好這位公子爺,自然既嘮叨,又解釋的說上一大堆話。
這位少年相公也真難伺候,一會嫌洗臉水是冷的,其實現在是大熱天,洗臉何必一定要用溫水?一會又嫌茶葉太粗,喝了嘴裡有股味兒,接著又大聲叫喊夥計,敢情還沒用飯,要店伙給他去叫飯菜;但飯菜來了,他又嫌肉片炒得太老,飯是糙米,粗得嚥不下喉嚨,於是他又大聲叫著夥計,把飯菜端下去,要廚房裡給他下麵條,等到麵條送來了,他又嫌太油膩,應該用清湯煨,不該用重油,大概只挑了幾筷子,又要夥計端開。
這一來,他胃口全沒有了,索性就掩上房門睡覺。
卓少華睡在他隔壁,來了這樣一位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嫌這嫌那,真比店伙還要吃不消。現在他總算睡下了,以為可以清淨了,那知少年相公又嫌床板太硬,翻來覆去,一直睡不好,木板也就不時的發出聲響來。
皇宮裡有些官兒叫做侍讀,是陪太子讀書的,這回卓少華可真是陪著隔壁房裡的少年相公,大家睡不著了。
一宵過去,天色甫亮,卓少華幾乎一晚沒有好睡,眼看天色已亮,索性不睡了,開出房門,想在小天井中走走。
那知他剛跨出房門,隔壁那位少年相公也是一晚沒睡,開出門來。
兩人四目相投,那少年相公忽然臉露欣喜之色,口中輕「哦」一聲,搶上一步,一把握住了卓少華的手,叫道:「你是王阿大,你也住在這裡。」
卓少華舉目看去,那少年相公生得眉目清俊,一臉喜孜孜的,笑意甚濃,看去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他是誰來?不覺楞得一楞,遲疑的問道:「兄台是什麼人?」
少年相公拉著他朝牆角邊走了幾步,四顧沒人,低低的道:「王阿大,你怎麼連我都不認得了,我就是小公主呀。」
卓少華「啊」了一聲,要待張口。
「噓!」小公主輕輕噓了一聲,說道:「你別叫出聲來,此時此地也不能叫我小公主呀!」
卓少華道:「那我要叫你什麼呢?」
小公主目光盯著他,輕咦道:「奶娘怎麼沒給你服解藥呢?」一面接著朝他笑了笑道:「王阿大,我看這樣吧,我本來姓嚴,你就叫我嚴兄好了。」
卓少華道:「但你是女的啊!」
「叫你別嚷,你又嚷了!」
小公主輕輕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嗔道:「我教你叫我嚴兄,你就叫我嚴兄好了。」
卓少華怔怔的看著她,說道:「你嗔的時候很好看。」
小公主被她說得粉臉發赧,但心裡卻有著一絲甜甜的感覺,輕輕拉了他一下手,說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麼?」
「聽到了,聽到了。」
卓少華點著頭道:「你要我叫你嚴兄。」
小公主甜笑道:「對了。」
卓少華問道:「那你叫我什麼呢?」
小公主道:「我們跟外人說,我們兩人是同窗好友,你叫我嚴兄,我自然也叫你王兄了。」
卓少華道:「我記得,但……人家問起來,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該怎麼說呢?」
小公主給他問得臉上又是一紅,幽幽的道:「你問我的真名呢?還是假名呢?」
卓少華道:「你都說給我聽,我不會告訴人家的。」
小公主紅著臉低聲道:「我叫嚴玉蘭……唉,假名……我還沒想出來呢,嚴……嚴什麼呢?你給我想一個可好?」
卓少華忽然想到自己叫卓少華,不覺脫口道:「你叫嚴少華好不好?」
嚴玉蘭(小公主)知道他叫卓少華,這時聽他給自己取的假名嚴少華,不覺點點頭,咭的笑道:「很好,我就叫嚴少華好了。」她拉著他的手,迫切的問道:「你去過杭州沒有?」
卓少華覺得杭州這地方聽來極熟,這就沉思了下道:「好像很熟。」
「你真的很熟?」
嚴玉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充滿了興奮之色,說道:「這樣就好,聽說杭州西湖很好玩,你陪我去好麼?」
卓少華道:「你要婆婆陪你去不好麼?」
奶娘討厭死啦,整天嘮嘮叨叨,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才不要她陪我去呢!」
嚴玉蘭抿著嘴,忽然輕笑一聲道:「這次我是瞞著奶娘,偷跑出來的,沒人作伴,所以要你陪我去咯,你說好不好嘛?」
卓少華道:「這樣,婆婆會怪我的。」
「才不會哩!」
嚴玉蘭道:「我們只要不讓她知道就好了。」
卓少華還是猶豫著,沒有作聲。
嚴玉蘭嗔道:「王阿大,你如果不答應陪我去,以後我就不理你了。「
卓少華看著她臉含嬌嗔,很是生氣模樣,心中就好像有些惶恐,連忙說道:「好嘛,我陪你去就是了。」
嚴玉蘭這才回嗔作喜,欣然道:「那你快去收拾收拾,我們就要走了。」
卓少華道:「我沒有東西收拾的。」
「我也沒有。」
嚴玉蘭道:「我們洗把臉就走。」
店伙看到兩人站在屋簷下說話,就巴結的送來了洗臉水。
嚴玉蘭叫道:「喂,夥計,你們這裡有沒有燒餅油條?」
店伙道:「有,有,小店前面,就在做燒餅油條,公子要幾套?」
嚴玉蘭道:「我們兩個人,自然要兩套了。」
店伙又道:「公子爺要不要豆漿?」
嚴玉蘭道:「你去給我們叫來就是了。」
店伙應了一聲,依然不走,問道:「二位公子爺,豆漿要甜的還是鹹的?」
「甜的。」嚴玉蘭揮著手道:「快去,真嚕嗦。」
兩人匆匆回房,匆匆盥洗完畢,店伙已經提著食匣,送來了兩碗甜豆漿,兩套燒餅油條。
嚴玉蘭要卓少華在對面坐下,一面拿起一套燒餅油條,兩手捧著咬了一口,一面說道:「王兄快吃了。」
她昨晚嫌這嫌那根本沒吃什麼東西,這時肚子早就餓了,再加有卓少華跟她作伴,心情也愉快了,自然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套燒餅油條,又把一大碗豆漿也都喝了下去。然後甜甜一笑道:「王兄,我們現在可以走啦!」
走出店堂,會過店賬,她心裡一高興,拿出一錠五兩銀子,叫道:「夥計,這是賞你的。」
兩個房間,不過兩錢銀子,她卻出手賞了店伙五兩銀子,這下直把店伙看得目瞪口呆,楞在當場,像木雞一般,也忘了說謝了,直等兩人跨出店門他才如夢初醒,急急忙忙趕了出來,不住的躬著身道:「謝謝公子爺,謝謝公子爺,二位公子爺,一路順風,下次再到小店來……」
說一句,躬一下身,直到兩人身形漸漸遠去。
傍晚時分趕到分水,這裡只是一個偏僻的山城,只有一條大街,一家客店,客店當然也不會太大。兩人依然住了隔壁兩個房間。
嚴玉蘭洗了把臉,就跑到隔壁卓少華的房間裡來,叫道:「王兄,我們要店伙把晚餐送到房裡來吃好麼?」
卓少華道:「街上好像有一間菜館,我們還是到菜館裡去吃的好。」
「不成呀!」
嚴玉蘭眨著眼睛,低低的道:「我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我想奶娘知道了,一定會追下來,到菜館裡去,人多眼雜,萬一給人看到了,嬤嬤就會找著來,那時怎麼辦?」
卓少華想了想道:「那就叫店伙送到房裡來吃好了。」
嚴玉蘭甜甜一笑,望著他,心裡暗道:「可惜他被嬤嬤迷失了神智,等我杭州回來,就帶他回去,好歹也要給他解了失神藥物。」
卓少華道:「你在想什麼呢?」
第07章 追問解藥
「沒有。」嚴玉蘭翩翩然站起身,走到房門口,高聲叫道:「夥計。」
店伙三腳兩步的奔了過來,陪笑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嚴玉蘭道:「你去街上菜館裡叫幾樣可口的飯菜送來,要最好的,快去。」
店伙連聲應是,匆匆退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店伙送來一盞紅燭,燭影搖曳,兩人靜靜相對,分外顯得詩情畫意!
又過了一會,菜館送來酒菜,店伙在房中擺好一張方桌,兩副杯筷,然後端上六色菜餚一個錫壺,一面陪著笑道:「二位公子,請用酒了。」
嚴玉蘭道:「我們不會喝酒,並沒叫酒呀!」
店伙道:「這是三元樓自己釀造的十五年陳女兒紅,在附近百里,可是大大有名,凡是到三元樓叫菜,他們都要送半斤好酒,這叫招牌酒,二位公子少喝些,助助興。」
嚴玉蘭看他嘮叨個沒完,攢攢眉道:「好吧,你放著就是了。」
店伙巴結的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才行退出,隨手掩起房門。
嚴玉蘭道:「王兄請喝。」
卓少華端起酒杯,望著她,說道:「嚴兄請。」
他先喝了口酒。嚴玉蘭不好拒絕,也舉杯喝了一口。
兩人一面吃菜,一面談天,因為女兒紅酒性醇和,入口不烈,不知不覺喝完了一杯,卓少華取過酒壺給她斟了一杯,自己面前也斟滿了。
你別看分水地處僻遠,三元樓的菜,手藝可不壞,兩人不覺又乾了一杯。
卓少華正待伸手取壺,嚴玉蘭玉臉微酡,一把把酒壺搶了過去,嬌聲道:「王兄,你已經替我斟過一杯,現在該我來了,你坐下來,我給你斟。」
剛說到這裡,房門呀然開啟。
嚴玉蘭連頭也沒回,叱道:「我們又沒叫你,你進來作甚?」
卓少華一眼看到進來的正是穆七娘,不覺吃了一驚,急忙叫道:「是婆婆!」
嚴玉蘭回過頭來,看到穆嬤嬤,不由得一怔,說道:「奶娘,是你!」
穆嬤嬤跨進門,又掩上了門,拉長了一張馬臉,神色獰厲,重重哼了一聲,問道:「你們就住在一個房裡嗎?」
嚴玉蘭粉臉驀地羞得通紅,嬌羞的道:「誰說的?我們一共要了兩個房間,我的房在隔壁,這是一起吃飯咯!」
穆嬤嬤稍稍舒了口氣,神色也為之稍霽,問道:「你如何碰上王阿大的?」
嚴玉蘭道:「是今天早晨,在金村一家客店裡遇上的,我要他和我作伴到杭州去玩。」
穆嬤嬤目光冷厲,望著卓少華道:「是這樣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是的。「
穆嬤嬤道:「這三個月,你在那裡?」
卓少華道:「沒有在那裡。」
迷失神智的人,才會這樣說話。
穆嬤嬤又道:「你怎麼會到金村去的?」
卓少華道:「我也不知道,是一個人說的,那裡有客店,我就去了。」
穆嬤嬤自然知道,他迷藥未解,所以說話並無頭緒,但她依然緊跟著問道:「這些日子,你遇上了些什麼人,你還記得起來麼?「
卓少華道:「很多人,有些人硬要我跟他們去,說我是卓少華,我說不是的,我叫王阿大,要找婆婆。」
這話是老哥哥教他的,穆七娘盤問你的時候,你就這麼說。
穆嬤嬤似乎相信了,口中沉「唔」了一聲。
嚴玉蘭接著說道:「奶娘,他服了你的『無憂散」不大清爽,你就給他解了吧,奶娘,你說好不好嘛?」
穆七娘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道:「不行。」
她只說了兩個字,就神色凝重的道:「你可知道你偷溜出來,老夫人如何牽掛?不然我老婆子也不會連夜趕出來了,你立即跟我回去……」
「哦,還有,方才老婆子來時,發現客店對面暗影中,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潛伏窺伺,說不定是衝著你們來的,今晚這裡只怕會出事,你們趕快從後門出去,由王阿大保護你速即回去,老婆子要看看他們來路,自會隨後跟來。」
嚴玉蘭問道:「那是些什麼人呢?」
穆嬤嬤突然神色一變,側耳細聽,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們立即從後窗出去,這裡自有老婆子會打發的。」
話聲一落,不住的朝兩人打手勢,示意快走。
穆嬤嬤一身功力,如今可不是干拍花黨的時候所能比擬,她說得如此鄭重,來人一定厲害非凡了!
嚴玉蘭想到這裡,悄悄拉了卓少華衣衫,低聲道:「我們走。」
輕輕推開後窗,正待躍出。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穆七娘,你請出來吧!」
穆嬤嬤心頭雖是十分怒惱,但怕小公主萬一有了什麼事,只好強忍著怒火,暗暗朝兩人揮揮手,「撲」的一聲,吹滅了燭火。
卓少華因老哥哥再三交代,不可在穆七娘面前展露身手,最多也只能使出目前的一成功力,因此他用手按了下窗沿,才縱身出去。
穆嬤嬤趕緊輕輕掩上窗戶,又把一雙筷子塞到床下,才功凝雙掌,凜立當門。
門外久久不聞動靜,似已不耐,又有人提高聲音喝道:「穆七娘,你也算得是一號人物,怎麼,不敢出來嗎?」
穆嬤嬤幾乎氣炸了心,口中喝道:「無知鼠輩,老婆子豈會怕了你們?」
開啟房門走了出去,行到階上,目光一聚,只見大天井中間,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年約五旬以上。頦下留一把山羊黑鬚,自己根本不識其人,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老婆子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道:「你就是拍花黨的穆七娘嗎?」
這話口氣說得很是無禮。
「不錯,老婆子就是。」
穆嬤嬤沉哼一聲道:「你呢?你是什麼人?」
「只要你是穆七娘就好。」
黑鬚老者道:「我是什麼人,無關緊要。」
穆嬤嬤聽得心中一動,暗道:「聽他口氣,好似他背後另有人了。」這一想,強壓著怒氣,緩步走下石階,一面問道:「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冷聲道:「老夫要把你帶走。」
穆嬤嬤聽說他居然要把自己帶走,不由得怒笑道:「憑你配麼?」
黑鬚老者大笑道:「老夫如果不配,也不會說出口來了!」
穆嬤嬤漸漸逼近過去,冷峻的道:「那你該路一手給老婆子瞧瞧了!」
話聲出口,右手五指箕張,倏地朝對方當胸抓去。
黑鬚老者凜立不動,右手一抬,迎著拍出一掌。
雙方出手均快,穆嬤嬤陡覺對方掌力如濤,一股如山暗勁,直壓過來,這一記竟然是少林寺「大力金剛掌」,心頭方自一凜!在這一瞬間,四周風聲颯然;一下從四個方向飛掠出四道人影,同時出手朝自己夾擊過來。
穆嬤嬤今非昔比,從交擊而來的拳掌風聲中,約略可以辨認得出,這四人使的竟有武功門的「功力拳」,九華派的「青陽掌」,鷹爪門的「大鷹爪手」,而且每一個人都有他獨門深厚的功力,心中更是無比驚詫,一時不願和他們硬拚,立即施展身法,身形一個輕旋,方自脫出五人包圍,厲聲喝道:「你們……」
她剛說出兩個字,陡覺後腰一麻,已被人點了穴道。
原來對方深知她的底細,這五人武功雖高,決難困得住她,也早已算定了她閃出去的方向和位置,另外隱伏了一個高手,等她脫出包圍,就出手點了她的穴道。這人一擊得手,立即揮了揮手道:「帶走。」
這時從石階上又飛奔出三個人來,由領頭的一個指揮著另兩個,押著穆嬤嬤就走。
蘭赤山莊燈火通明,照耀得如同白晝,大廳階前,分兩旁站立著二十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腰跨鋼刀的彪形大漢,一個個挺胸凸肚,剽悍而嚴肅。
階上站著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
大廳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著一個白髯綠袍老人,他左右兩邊,另外擺了兩把交椅,左首椅上赫然是江南盟主卓清華。
右首椅上則是中等身材,相貌清懼,頦下留一部黑鬚的老者,則是三湘武林盟主,少林南派名宿鐵指綿掌張椿年。
再下來,左右兩邊還有四把交椅,坐著的則是徽幫老大馮子材、武功門掌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鷹爪門雷東平。
身為階下囚的則是穆嬤嬤,她被點了昏穴,由兩名黑衣勁裝大漢挾持著站立。
綠袍老人一抬手,喝道:「杜鵑,搜她的身。」
伺立綠袍老人身後的杜鵑答應一聲,走到穆嬤嬤身邊,從她懷中取出一件件東西,一併送到綠袍老人面前,說道:「啟稟令主,令牌果然在她身上。」
綠袍老人哼了一聲,目光盯注在小几上,那是兩個藍花瓷瓶,一個葫蘆形的裝的是「無憂散」,另一個略呈扇形的則是解藥,他心頭略放,一抬手道:「解開她穴道。」
杜鵑答應一聲,回身退下,舉手一掌,拍開了穆嬤嬤的穴道。
穆嬤嬤身軀一震,陡地睜開眼來,這一望一張馬臉不禁變了顏色,嘿然道:「令主把老婆子拿來,要待怎的?難不成老婆子犯了什麼法麼?」
綠袍老人怒哼一聲道:「穆七娘,你敢對本座這樣說話?」
穆嬤嬤道:「令主莫要忘了,老身還是總壇的巡監身份,和令主……」
「住口!」綠袍老人叱道:「穆七娘,你本是拍花黨的一個賊婆,幸蒙主上收留,委以巡監,可謂待你不薄,平日裡你擅自作威作福,城主念在你十八年來,不無微勞,也就容忍下來,如今你膽敢心生叛離……」
穆嬤嬤身軀陡震,連白髮都無風飄動,厲聲道:「令主說什麼?老婆子心生叛離,可有證據?」
綠袍老人沉哼道:「你盜取本座符令,難道還想否認麼?」
穆嬤嬤明白了,她口中一陣桀桀的怪笑道:「令主應該心裡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莫非要老婆子當眾抖出來麼?」
綠袍老人聽得勃然大怒,喝道:「給我掌嘴。」
杜鵑平日受過穆嬤嬤的氣,這回可奉了令主的命,纖手揮處,就是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穆嬤嬤登時被打落了兩個門牙,滿嘴流血,臉色猙厲的道:「你打得好,是非曲直,咱們立即去面見城主,便可分曉……」
綠袍老人哼道:「本座總巡天下,你在本座面前,還敢發橫?」
穆嬤嬤冷笑道:「難道你敢殺我滅口不成?」
綠袍老人一手按劍,虎的站起身來,沉喝道:「你當本座不敢殺你麼?」
穆嬤嬤大笑道:「嚴文……」
杜鵑沒待她第三個字出口,抬手一拂,就點了她啞穴。
「鏘!」一道青鋒從綠袍老人鞘中抽出,目射殺機,沉聲道:「穆七娘,就憑你這句話,本座就可以當場把你處決了……」
就在此時,但聽「嘶」的一聲,一道入影從大門外射入!
此人身法之快,幾乎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只見一道青影在大廳上像旋風般一轉,挾起穆嬤嬤就朝廳外飛射出去。
綠袍老人大喝一聲:「什麼人?」
喝聲甫出,人已銜尾追出。
兩旁坐著的人在這一瞬間,全部霍然站起,紛紛掠出大廳。
綠袍老人身法不可謂不快;但等他追蹤掠出,但見一點人影,快得像浮矢掠空已飛出去數十丈外,別說他肋下還挾著一個人,就算他沒挾人,像這樣飛行絕跡,在武林中也想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綠袍老人怔立中庭,幾乎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張椿年、卓清華等人才紛紛趕出,他們當然連半點人影都看不到了!
張椿年低聲道:「令主,此人……」
綠袍老人哼了一聲,才道:「此人身手奇高,此刻只怕已在數里外,本座真想不出他會是誰來?」
卓清華道:「想不到穆嬤嬤真的會勾結外人,此事令主該如何處置呢?」
綠袍老人緩緩的轉過身來,才說道:「剛才這件事,大家都看到了,現在惟有據實呈報城主,再作定奪……」
說到這裡,回頭道:「鹿總管。」
鹿昌麟、吉鴻飛,一人一邊,站在階上,竟然一動不動。
綠袍老人悚然一驚道:「莫非鹿總管他們被來人制住了?」
卓清華急忙轉身走上石階,舉手拍開了鹿昌麟、吉鴻飛二人的穴道。
鹿昌麟才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和吉鴻飛一齊急步趨下階來,望望眾人,訝異的道:「令主……」
綠袍老人一抬手制住他的話頭,問道:「鹿總管,你可看清是什麼人點了你的穴道嗎?」
鹿昌麟一怔,說道:「屬下一直站在階上,根本沒看到人,屬下該死,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被什麼人點了穴道。」
以追風客鹿昌麟的能耐,在江湖上足以可列入一流高手,他居然連人影都會沒看到。
綠袍老人點點頭,他相信這是實情,因為他親眼看到那人挾了穆七娘,還能飛行絕跡,一面緩緩說道:「你們隨本座進去,咱們商議正事要緊。」
今晚浮雲如絮,月光黯淡,時有時無,連滿天星星,都一個也不見,只有山風吹得很緊。
這是群山中最高的白石尖山頂上,萬籟俱寂!
一條人影比飛還快,掠了上來,那是一個長髮披肩,左腳微跛,露出一隻金光燦然的銅腳,原來他就是飛跛子。
他剛一掠上山頂,就把挾在肋下的穆嬤嬤往地上一擲。
這一擲,在他來說,並不算重,但穆嬤嬤受制的幾處穴道,卻全解開了,她從昏迷中被一擲而醒,還不知道此身已在高山之巔,立即一個挺身,要待騰身而起!
那知身形堪堪挺起,竟然「啪噠」一聲,重又跌墮下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四肢百骸竟似全散了,連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心頭猛吃一驚,急忙暗暗吸了口氣,運功檢查,這一吸氣,才發現自己一身功力,已經全無,不禁暗暗切齒:「是嚴文蘭這丫頭點廢了自己的武功,這丫頭果然好毒辣的手段!」
穆嬤嬤支撐著坐起身子,目光一動,直到此時她才發覺四外幽暗的天空,山風很緊,自己不是被幽禁在地室之中,這裡好像是一處山頂?心頭更覺奇怪,口中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接口道:「自然是老夫把你帶來的了。」
穆嬤嬤回頭四顧,山頂上空蕩蕩那有什麼人影?這座山頂,幾乎寸草不生,連半棵樹都沒有,就是小鳥也藏不住。她心知遇上了高人,這就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蒼老聲音笑道:「老夫麼,是拍花門的老祖宗。。
穆嬤嬤哼道:「老婆子走了一輩子的江湖,朋友不用再扮神裝鬼了。」
她話聲甫落,突聽面前有人發出一聲隙亮的長笑,急忙定眼看去,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長髮怪人,洪聲道:「你稱我一聲老祖宗,也並不吃虧。」
穆嬤嬤驟睹此人,不覺暗暗一驚,說道:「是你。」
飛跛子道:「是老夫把你從令主劍下救出來總不錯吧?」
穆嬤嬤相信,但也更是驚詫,蘭赤山莊今晚的陣仗,她是親眼看到的。
別說令主一身武功,已得城主親傳,武林中很少有人是他對手,何況在座的還有三湘盟主張椿年、江南盟主卓清華、武功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徽幫馮子材,鷹爪門雷東平、和總管鹿昌麟、副總管吉鴻飛,無一不是江湖一流高手他居然能把自己從蘭赤山莊救下來,這實在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之事。
飛跛子道:「你不相信?」
穆嬤嬤道:「你究是什麼人?」
飛跛子說:「老夫飛跛子。」
穆嬤嬤從未聽過飛跛子之名,忍不住冷聲問道:「你把它婆子從蘭赤山莊救出來,不會是動了惻隱之心吧?」
飛跛子笑道:「不錯,老夫六十年來,從未動過惻隱之心。「
穆嬤嬤道:「那麼目的何在?」
「問得好。」
飛跛子道:「老夫要問你兩件事,你好好回答,也許老夫真會放你一條生路。」
穆嬤嬤道:「若是老婆子不好好回答呢?」
飛跛子沉笑道:「那你只怕比死一百次,一千次還慘。」
穆嬤嬤也相信,從他說話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飛跛子決不會是白道中人,而且此人武功又高不可測,他要從蘭赤山莊把自己救出,他要問的兩件事,自然都十分重要,自己真要不說,他什麼手段都會使得出來!心念一轉,冷冷的道:「你能恢復我的功力?」
飛跛子笑道:「舉手之勞。」
穆嬤嬤道:「先給我治好了如何?」
飛跛子道:「可以」
雙手突然凌空推了過來。
穆嬤嬤只覺全身一震,骨骼一緊,果然氣機舒暢,心頭暗暗震驚,運氣一試,功力確已恢復,這就說道:「好,你就問吧,老婆子知道的自然會說,不知道的事,你就殺了我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26:47
飛跛子道:「好、每一件老夫在三個月前已經問過你,現在老夫再重複一遍,十八年前的四月裡,你可從五龍山下一個性曾的收生婆那裡,抱走了一個女嬰,那女嬰左眉梢有一顆朱痣,你把她賣到那裡去了?」
穆嬤嬤心裡早已有了準備,不加思索的道:「你既然知道老婆子昔年幹的是拍花一行,經老婆子之手,賣掉的嬰兒、小孩,每個月都有好幾筆,這女嬰又並無特別之處,事隔十八年,老婆子如何還會記得?」
「好!」飛跛子又道:「那麼老夫再問你一件事,你在卓少華身上,暗下迷藥,又是為了什麼?」
穆嬤嬤道:「老婆子不知道誰是卓少華?」
飛跛子道:「卓少華就是被你迷失神智之後,你替他取了名字叫做王阿大的人。」
穆嬤嬤「哦」了一聲,說道:「老婆子看他生得甚是俊俏,賣到富貴人家,去當一名書僮,可以值得二、三百兩銀子。」
飛跛子道:「老夫一向不喜聽人說謊,穆七娘,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說了謊話,現在改過來還來得及,等老夫發現,那就遲了,好,老夫話已說完,現在要稍事休息,你仔細考慮好了,再答覆老夫。」
說罷,果然在地上盤膝坐下,閉起眼睛,調息起來。
穆嬤嬤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知武功比他差得很遠,自然不敢輕舉妄動。飛跛子瞑目垂簾,運氣調息,她只是站在他對面,目光眈眈,只是注視著他。
先前,她還以為他故意欲擒放縱,在試探自己,漸漸她發現飛跛子真的是在運功調息。因為這一陣工夫,可以看到他頭頂「百會穴」上,正在冒著絲絲熱氣,好像蒸籠上冒的熱氣一般!
她雖然說不出飛跛子練的是什麼功夫,但她聽人說過,修道、練武的人,練到上乘境界,頭上就會冒白氣,由此可見,他並未說謊,正在練功是沒有錯的了。
他怎會在此時此地,練起功來了呢?
這只有一個解釋,他練的是「子午功」,必須在子、午二時練功,不能間斷,此刻不是快到子時了麼?是以只向自己問了一半話,就匆匆跌坐運起功來。
不論武功如何高深,但在運功入定之時,不得有外界的半點侵襲,因為在調息運功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時候,稍受外界侵襲,重則立時喪生,再輕也會走火入魔,功力盡廢,他怎會沒有半點防範的呢?
飛跛子頭頂上的熱氣愈來愈多,這正顯示他運功已經進入緊要關頭,此時只要輕輕給他一指,就可置他於死地。
穆嬤嬤凶心陡起,暗暗冷笑:「這是你自己不小心,解開了老婆子的穴道沒再點上,就閉目運功,死了也只能怪你粗心大意,可怨不得老婆子!」
左足一舉,正待跨步上去行兇,繼而一想,暗道:「不對,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自己萬一一擊不中……
「不,這是下手的最好機會,任何練成上乘武功的人,惟有練功時全身無一防範之處,此時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再說這也是自己唯一能逃走的機會,如果不把他制住,自己如何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去?」
她雙手在心念轉動之際,已經徐徐舉了起來,十指箕張,每一根手指,都在凝足了十成功力之後,不由自主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
因為這一擊關係著她生死成敗,她必須有十成把握,一擊成功。現在她雙手已凝足力道,但卻還遲遲沒有出手,她必須察看清楚,萬無一失不可。
飛跛子瞑目如故,頭頂上冒的熱氣,似乎減少了些,不像先前的多了。
穆嬤嬤心上一驚,看來他運功即將完畢了,一時之間感到時不我與,機不可失,提在胸前的雙手,不再猶豫,猛地雙腕一推,十支鋼鉤般的手爪,一下落到飛跛子的前胸!現在她的指尖已經接觸到飛跛子前胸的衣衫了!
穆嬤嬤狂跳的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下了一半。她練的「九陰爪」,除非你躲閃得快,沒被抓上,只要她指爪觸到你的衣衫,她就有把握戳上你十個窟窿,可說已是萬無一失的了。
她十指貫注九陰真勁用力插下,這一插下頓時感到不對!
因為飛跛子忽然睜開眼來,眼睜睜的看著她插到他胸前鳥爪般的十指,他身子一動未動,似乎驚駭得有些不知所措!
穆嬤嬤手爪既已插下,自然不能罷休,忽然,她發現抽下的十指,只是插在他鼓起的衣衫上,並未真正插入前胸。
衣衫和前胸,相差本來只隔著一層布而已,但如今在穆嬤嬤的感覺上,卻好像十分遙遠!衣衫隨著自己手爪往下陷去,竟然其深無比,終始沒有接觸到飛跛子的胸骨,好像衣衫下面,是一個無底深坑,空洞洞無邊無際,她兩支手掌,全沒入在衣衫裡面,生似你手臂有多長就能伸進去多長!
穆嬤嬤到底不是傻子,立時發現自己估計錯誤,做錯了一件事,她反應當然不慢,一發現不對,就急忙縮手;但任何一件事,當你發現做錯,再要改過來,都會來不及,穆嬤嬤就來不及了。她以極快的速度,企圖縮回手去,雙手一抽,竟然休想抽得動分毫。
飛跛子前胸衣衫,空洞洞的既沒有鐵箍,也沒有任何東西夾住你手指,但兩支手就是拔不出來,這好比陷身在泥潭之中,雙腳愈陷愈深,難以自拔,差可相似!
不!穆嬤嬤只覺自己雙手好像插入在風箱扇旺了的炭火爐中,十指被炭火燒烤著一般!
俗語所謂十指連心,你插在炭火爐中的雙手,伸進去了,縮不回來,被烈火燒著,你說這有多痛?
穆嬤嬤內功相當精純,真要把雙手插在火盆中,也沒有這般使人難以忍受!她咬著牙關,暗暗運起功力,往雙手中注去。
按照一般常情,內功注到手上,火焰再烈,必可強忍一時,但那知你把內功貫注到雙手之時,就立時消失,就像泥牛入海,蹤跡全無?
這下直把穆嬤嬤駭得不知所云,心中暗道:「莫非此人練的是『九陽神功』不成?」
這一瞬間,穆嬤嬤一張馬臉已被火炙十指,痛得滿臉通紅,額角上汗水像黃豆般一粒粒綻了出來,忍不住呻吟出聲,口中央告道:「飛大俠,老婆子知錯了,你老快放開我吧!」
飛跛子淡談一笑道:「我一生不喜聽人求饒,你還是說說老夫喜歡聽的話吧!」
穆嬤嬤道:「你老喜歡聽什麼呢?」
飛跛子大笑道:「那要你自己去琢磨了。」
穆嬤嬤道:「好,我說,不過老婆子認為實在不能說的,我就是死也不能說,你可答應?」
飛跛子道:「那一件事,使你不能說呢?」
穆嬤嬤道:「老婆子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有背道義之事,我不能說。」
飛跛子嘿然道:「你穆七娘也講道義?好,老夫答應你。」
穆嬤嬤道:「你要聽真話,就得先放開了我。」
飛跛子洪笑道:「老夫不怕你逃上天去。」
他話聲一落,穆嬤嬤但覺吸力一鬆,雙手果然收了回來,但真像是從炭火爐裡縮回來一般,十根指頭,被火烤得隱隱發燙,依然炙熱難耐!
飛跛子道:「你現在該實話實說了吧?」
穆嬤嬤道:「你要找的那個女嬰,十八年前,確實是老婆子從五龍山下一個姓曾的收生婆那裡抱走的,她左眉梢有一顆朱紅小痣……」
飛跛子道:「你記得把她賣到那裡去了?」
穆嬤嬤道:「那年老婆子也正好生了一個女兒,未滿兩月,便已夭折,老身就當了她的奶娘。」
飛跛子道:「你沒有把她當作女兒,只當她的奶娘,那是說你把她賣給了富有之家,你也隨著受雇於他們下?」
穆嬤嬤道:「是的。」
飛跛子道:「這家人家現在何處?」
「就在江南。」
穆嬤嬤道:「當時我丈夫已死,又為江湖白道中人所逼,無處存身,多蒙老夫人垂愛,收留了我,這十八年來,一直待我不薄,因此不能說出這家人家住在那裡,就是死,我也不能說的。」
「好!」飛跛子道:「但你必須告訴老夫,這女娃兒現在姓什麼?叫什麼名字,這總可以吧!」
穆嬤嬤一咬牙道:「她叫嚴文蘭。」
「江南姓嚴的……」飛跛子略為沉吟,又道:「那麼卓少華呢?」
穆嬤嬤道:「卓少華是江南盟主卓大俠的公子,有人出了高價,要老婆子把他迷失本性,就是這樣簡單。」
飛跛子道:「是什麼人出的高價?」
穆嬤嬤道:「你一身武功極高,自然也是江湖人了?老婆子這一門有一嚴格的規矩,只要接受了人家的委託,不作興抖露人家底細,老婆子恕不作答。」
飛跛子道:「好,老夫不問,但解藥呢?」
穆嬤嬤道:「老婆子先要問你一句,你是從那裡把老婆子救出來的?」
飛跛子道:「蘭赤山一處莊院之中。」
穆嬤嬤道:「那麼老婆子身上的解藥,已經被他們搜去了。」
飛跛子道:「你此話當真?」
穆嬤嬤道:「老婆子先被他們擒去,身上之物自然全被搜去了,我何須騙你?」
「很好。」飛跛子道:「老夫這就向他們要解藥去,最多半個時辰就可回來,你若有半句虛言,老夫的手段,諒你已經知道了。」
穆嬤嬤道:「解藥被他們莊主所得,老婆子決無半句虛言。」
飛跛子道:「此山險峻難登,老夫要封閉你三處經穴,等老夫回來,自然替你解除的。」
話聲一落,右手突然屈指輕彈。
穆嬤嬤但覺身軀一震,果然被他封住了三處經穴,一時止不住暗暗凜駭,忖道:「此人究是何人,竟有如此駭人的功力?」但一面又暗暗竊喜:「嚴文蘭,你和我老婆子作對,我就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心中想著,轉身往山後懸崖走了過去。
飛跛子冷然道:「穆七娘,你三處經穴被封,在老夫沒有回來之前,你是無法下山去的。」
穆嬤嬤冷然道:「老婆子知道,我只是想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罷了!」
話聲出口,突然踴身一躍,朝懸崖下跳了下去。
這一著大出飛跛子意外,不禁楞得一楞,他想不出穆七娘投崖自殺的原因,不覺微微搖頭歎息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大概你穆七娘一生作的孽太多了,才落得如此一個收場!」
接著雙腳一頓,一道人影疾如流星,朝山下劃空飛去。
夜色已深,蘭赤山莊依然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人,似乎很忙碌!
蘭赤山莊本是江湖某一神秘組織的江南總分壇,莊主一職,先由總巡令主(綠袍老人)兼代,等到卓清華擔任了江南武林盟主,他的另一身份,也就是蘭赤山莊的莊主了。換句話說,江南武林盟主,是公開的身份,蘭赤山莊莊主,則是不公開的。
但今晚情形特殊,因為總巡令主綠袍老人到了蘭赤山莊,因此,發號施令,全由令主作主了。(綠袍老人的全銜,該是總巡天下武林總令主,他轄下有三個武林盟主,一為江南盟主卓清華,二為三湘武林盟主張椿年,三為河北各省武林盟主李千鈞,這一點,因為有幾位讀者來信詢問綠袍老人究竟是何身份,故而先行透露,俾使讀者明瞭其來龍去脈也…)
今晚蘭赤山莊本來就有一個重要的集會,三位武林盟主也已趕到了二位,(李千鈞尚未趕到,故而方纔還沒有露面)但因綠袍老人逮到了穆嬤嬤,而穆嬤嬤又平空被人劫走,蘭赤山莊自然要派出許多人出去偵查飛跛子和穆嬤嬤的下落。
另外,綠袍老人更調遣心腹,四出追尋卓少華的行蹤,因為穆嬤嬤被逮之後,卓少華竟也突然失蹤了。
因此蘭赤山莊今晚就顯得特別忙碌了。
蘭赤山莊大廳上,燈燭通明,但兩扇廳門卻緊緊關閉著,由這一情形看來,顯然裡面正在計議著極重要、極秘密的事了。
走廊上,站立著的只有一個人,那是蘭赤山莊的副總管吉鴻飛。
廳前大天井上,還有雁翅般站立著二十四名黑衣佩刀武士。
大天井右側三間廂房裡,同樣燈燭通明,中間一張交椅上,坐著的是總管追風客鹿昌麟,門口另有兩個黑衣佩刀武士,站在那裡,準備隨時聽候差遣。
鹿總管今晚有一項特別任務,那就是派出去偵查飛跛子、穆嬤嬤的有三拔人,追蹤找尋卓少華行蹤的有兩拔人,這五拔人出發之後,隨時都會有消息傳來,隨時都需要派人支援,遇上情節重大之事,隨時都得稟報總令主,他就是這五拔人的總提調。(作者這樣交代,大概夠清楚了吧?)
子夜已過,蘭赤山莊仍然籠罩在神秘的氣氛之下,但若大一片天井裡,卻肅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突然,大天井中央飛落一道人影,人影來得悄無聲音,像從天空飄飛下來的一片樹葉!但在落地之前,卻響起了一聲沉重的「篤」!
這是金屬落地之聲,也登時引起了兩排雁翅般站著的黑衣武士的注意,舉目望去,飛身落地的是一個長髮披肩的跛足怪人。
眾人臉色齊齊一變,立即有兩名黑衣武士越眾而出,沉喝道:「朋友是什麼人?」
這跛足怪人自然是飛跛子,他目光一動,說道:「老夫是找你們莊主來的。」
站在階上的副總管吉鴻飛急忙趨步下階,拱了拱手道:「朋友是何方高人,找敝莊莊主,有什麼事嗎?」
飛跛子嘿道:「老夫沒有事,會來找你們莊主麼?你快去給老夫通報一聲,叫他出來。」
翻天手吉鴻飛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平日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那會把一個跛足怪人放在眼裡?只是今晚形勢不同,尤其一眼看到飛跛子的形狀,和總令主說的那個劫持穆嬤嬤的人差不多(綠袍老人當時也沒看得十分清楚)一時那敢怠慢,依然抱抱拳道:「閣下要在下進去通報,總該有個萬兒吧?」
「那有這麼嚕嗦?」
飛跛子不耐的揮揮手道:「老夫飛跛子,你快去吧!」
「飛跛子」這三個字只像是個外號,翻天手吉鴻飛在江湖上走南闖北,會過多少成名人物,但從未聽說過有飛跛子這麼一個人?他略為趑趄,望望飛跛子問道:「朋友這飛跛子三字,大概是江湖朋友送的美號了?閣下可否把尊姓大名見示,在下也好向莊主說明……」
這話出之於翻天手之口,已經夠婉轉了。
飛跛子怪眼一翻,冷然道:「飛跛子三字是老夫自己取的,怎麼?還不夠麼?」
吉鴻飛心頭暗暗怒惱,但還是忍了下來,道:「朋友不肯把真姓名見告,教在下如何進去通報呢?再說,朋友有什麼事,理該……」
「不用再說。」
飛跛子一揮手道:「老夫不用你通報,自己不會進去找麼?「說完大步朝前行去。
翻天手吉鴻飛大笑一聲道:「朋友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這是什麼地方?」
飛跛子雙目一瞪,兩道精光有如電射一般,不待他說下去,洪笑一聲道:「老夫連皇帝的金鑾殿都闖過,你們這是什麼地方?」
吉鴻飛也大笑道:「闖金鑾殿易,要闖蘭赤山莊只怕不容易呢?」
笑聲中,右手一揮,一記「翻天印」,隨聲而出,朝飛跛子當胸拍去。
「翻天印」乃是西崆峒派的嫡傳,原是由密宗「大手印」變化而來,是他仗以成名的絕藝。
飛跛子恍如不見,隨著洪笑,舉步上前,等於是自己送上去的了。
「砰」!吉鴻飛這一掌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擊在他胸口之上!
飛跛子依然若無其事,舉步往前跨上,吉鴻飛卻似被人推上一把,一個人往後連退了三步,才站住椿。這下直把吉鴻飛驚得呆若木雞,望著飛跛子,幾乎給震懾住了!
大廳上,兩扇大門適時開啟,走出四個人來,當前一個是白髯綠袍老人。
他身後三人,面貌白晰,黑鬚飄胸的是六合門名宿江南武林盟主卓清華。
中等身材,貌相清懼的是少林南派名宿三湘武林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
身材高大,濃眉紫臉的是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
綠袍老人兩道熠熠目光投注到飛跛子的身上,神情似乎微微一震!他方才雖然並沒十分看清楚劫持穆七娘那人的面貌,但此人身形,他總看到了一些,尤其在此人飛身掠起之時,那支黃澄澄的銅靴,他是看得最清楚了!
如今飛跛子就站在他面前的階下,他一眼就認出眼前的長髮怪人,身形頗似劫持穆七娘的人,左腳微跛,赫然是一支銅腳!
他劫持穆七娘,居然又回頭找上蘭赤山莊來了!
綠袍老人沉聲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飛跛子。」
飛跛子答得很乾脆,反問道:「閣下呢?」
綠袍老人心頭迅快的轉動著,細數江湖人物,那有「飛跛子」其人?一面緩緩的道:「老夫是本莊的莊主。」
(按蘭赤山莊莊主,現在該是卓清華了,但此時此地,他不得不說他是莊主了)
「哈哈……「飛跛子仰首大笑,說道:「如此正好,老夫就是找你來的。」
綠袍老人道:「閣下找我何事?」
飛跛子道:「老夫是向你索取穆七娘『無憂散』解藥來的。」
綠袍老人道:「穆七娘是你擄去的了?」
飛跛子道:「她懷中解藥是你搜去的了?」
「哈哈……」綠袍老人發出一聲清如鳳鳴的長笑!
「哈哈……」飛跛子也同樣發出一聲響遏行雲的隙亮長笑!
這兩聲長笑,綠袍老人雖然清越,卻似雛鳳聲情,飛跛子是蒼勁的老鳳鳴聲!
誰說雛鳳清於老鳳聲?但這一笑,雛鳳就被老鳳比下去了,而且雙方功力相差可不止一截呢?
綠袍老人心頭猛然一驚,如果他不是戴著面具,此刻臉色就該變得煞白!
「放肆!」卓清華跨上一步,沉喝道:「你擄走穆七娘,還敢找上蘭赤山莊來,膽子真不小啊!」
飛跛子冷道:「爾是何人?」
卓清華道:「老夫卓清華。」
飛跛子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真的卓清華,還是假的卓清華?」
卓清華雙目厲芒飛閃,沉笑道:「卓某只此一個,如何會是假的?」
「那好。」飛跛子點頭道:「老夫問你,卓少華現在何處?」
卓清華道:「你認識犬子?」
飛跛子道:「老夫正在找他。」
卓清華道:「你找犬子何事?」
飛跛子道:「那是老夫的事。」目光一抬,逼視綠袍老人,問道:「莊主是否肯把解藥交出來?」
張椿年嘿然道:「這位朋友當真是一廂情願,莊主憑什麼把解藥交出來?」
飛跛子道:「就憑我是飛跛子,還不夠麼?」
張椿年道:「朋友口氣倒是大得很!」
飛跛子道:「你嫌老夫口氣大,那是你從未見過老夫之故。」
張椿年道:「張某確實從未見過如此狂妄之徒。」
飛跛子道:「你叫張什麼?」
張椿年聽得幾乎氣破胸膛,大笑道:「老夫張椿年,你可曾聽人說過?」
飛跛子目光轉到李千鈞的身上問道:「他呢?」
李千鈞洪聲道:「老夫李千鈞。」
飛跛子微微搖頭道:「老夫一個也沒聽人說過。」
張椿年嗔目道:「咱們也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飛跛子其人?」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你們沒聽見過老夫的名號,是你們出生得晚,老夫沒聽過你們的名字,因為你們都是後生晚輩!」
李千鈞也洪笑一聲道:「朋友口氣很大,不知手底下是不是能和口氣配合得起來?」
飛跛子微哂道:「你這話的意思,是想掂掂老夫的斤兩了?」
李千鈞道:「李某正是這個意思。」
「很好。」飛跛子點著頭道:「老夫向莊主來取解藥,自然得露一手讓大家瞧瞧才是。」他目光一掃三人,又道:「這樣吧,你們三個一起上,老夫各接你們一招如何?」
他這句話,在他來說,應該不算狂妄,但三人聽到耳中,這簡直是狂妄到了極點!
放眼天下武林,除了少林、武當、峨嵋、華山號稱四大門派,武林中從南到北,一共也只有三個武林盟主,如今全在這裡了。
他居然要三個武林盟主一起上,這句話若是傳出江湖,就是沒有動手,光憑這份豪氣,也足可揚名立萬了。
「嘿嘿嘿嘿!」
鐵指綿掌張椿年一陣嘿嘿冷笑,當先跨上了一步,沉聲道:「朋友能接得下張某一掌,已經算不錯了。」
「好!」飛跛子道:「老夫接你一掌,並不稀奇,但老夫說過各接你們一招,不論你使出幾招來,老夫只以一招為限。」
張椿年聽他越說越狂,不由大怒,沉笑道:「那你就接掌吧!」
喝聲出口,揮手一記「直叩天門」,掌勢筆直朝飛跛子迎面劈去。他這一記使的是「大力金剛掌」,少林寺中最具陽剛掌勁,力道最強的掌功。
張椿年果然不愧是少林南派名家,在「大力金剛掌」上,浸淫數十年,功力十分深厚,這一掌出手,一道沉猛的勁氣,立時如怒潮澎湃,卷撞過去,掌風生嘯,勢若巨斧開山,聲勢奇猛!
飛跛子側臉望著他,點點頭道:「你原來是少林俗家弟子,四十年前,老夫接過苦瓢和尚一記『大力金剛掌』,他已有十二成火候,你還只有八成光景呢!」
苦瓢大師,正是四十年前少林寺羅漢堂住待,是當時有名的少林四大高手之一。
他說話之時,左手大袖一甩,毫不經意的朝前拂起。
這一拂,也不見有絲毫勁氣,只是軟軟的一支布袖而已,但不知怎的竟然把張椿年一記勢若奔雷的「大力金剛掌」給攔了下來。
對方這記「大力金剛掌」掌力,如果說是一道怒浪,他這支軟癟郎當的衣袖,就像是防波堤,硬把浪花擋住了!
不!他手臂微彎,衣袖就掛在他手腕底下,被掌風吹拂得不住飄動,就是難越雷池一步,無法從他衣袖之下衝過去。
張椿年並不是以「大力金剛掌」出名,飛跛子說得一點不錯,他在「大力金剛掌」上,確實只有八成火候,他出名的是「鐵指綿掌」。
「鐵指」就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金剛杵功」,練的是指功。「綿掌」也是少林七十二藝之一,它是以柔見稱,動作柔和,性質和武當派的「太極拳、掌」頗為近似,是一種以氣使勁的掌功,唯一和「太極拳」不同的,是它一掌出手,柔勁綿綿不絕,故有「綿掌」之稱。
張椿年右手一記「大力金剛掌」,原是試探性質,制敵的重點,當然並不放在右手,那只是給敵人一種錯覺而已。。
他右掌堪堪劈出,左手也一前一後不聲不響的跟著推出。正因為他右手力道有如雷霆萬鈞,聲威極盛,故而左手推出的這一記「綿掌」,既不見他如何舉動作勢,更無絲毫風聲,自然並不為人注意了。
其實這一掌,才是他真正的主力,一道無聲無息、無形無影的內力,就像暗潮洶湧,一層接一層的朝飛跛子身前湧去。
因為「綿掌」使的是陰勁,又能綿綿不絕的發出,在沒被它擊中人身之前,是毫無感覺的,直等擊中人身,它才會發生震波,輕則被震得連連後退,內腑受到強烈震動。身負重傷。重則全身骨骼悉被震散,踣地不起,是少林內家掌法中最厲害的功夫了。
張椿年等到「綿掌」出手,右手「大力金剛掌」立時收了回去,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一收再發,四指如拳,中指直豎,振腕一指,凌空朝飛跛子「鎖心穴」點出。
這回才真正使出他的真功夫來了,「鐵指」,「綿掌」同時出手了。
飛跛子就像鶴立中庭,他跛了一足,左足點著足尖而立,原式不動,「綿掌」綿綿不絕的暗勁,一波接一波的撞到身前,只是把他一件半截長衫,吹得拂拂波動,和方才「大力金剛掌」掌風撞在他左手衣袖上的情形一般無二。
直等張椿年口中大喝出聲,右腕振起。使出「金剛杵」指功,才哈哈一笑道:「你已經使了三招,現在該接老夫一招了!」
笑聲中,右手大袖突然朝前揮出。
這一揮,正好一下接住了張椿年的一記「鐵指」,而且袖風湧出,把張椿年一個人推得往後連退了四五步,口中悶哼一聲,往後跌坐下去。
張椿年臉如巽血,正待一躍而起,但他自己發出的「綿掌」綿綿不絕之勁,經飛跛子袖風一拂,全數逼了回去,人還沒有躍起,又被逼回來的勁氣,撞倒在地。
飛跛子望著他微笑道:「別忙著站起來,老夫並未傷你,但你經自己內勁回震,不趕快坐下來調一回息,只怕內傷就不輕哩。」
張椿年練功數十年,自然深知他說的不假,果然就地盤膝坐定,瞑目垂簾,調起息來。
金刀鎮滄州李千鈞看得目中神光連閃,洪笑一聲道:「李某要在刀上向閣下討教幾招。」
他在說話之時,已經一手接著刀柄,唰的一聲,從腰間綠鱉皮刀鞘中,抽出一柄厚背雁翎刀來。只要看他刀身上隱泛龍鱗,閃爍著金光,刀鋒薄利如紙,分明就是一柄寶刀無疑。
飛跛子斜睨了他一眼,點頭道:「好吧,老夫還是一句老話,你可以隨便使上幾招,不受限制,老夫只要一招就夠了。」
這話若是方才說出,自然沒有人不說他狂妄的,但現在有鐵指綿掌張椿年前車之鑒,就不再有人敢輕視他了。
李千鈞外號金刀鎮滄州,金刀鎮什麼州都可以,惟獨滄州可不太好鎮,因為江湖上馳名的地趟門刀法,和沈家「絕戶刀」,都在滄州,還有山西刀客的一支,也在滄州境內。總之,在滄州玩刀的名家不在少數,而李千鈞卻能以一柄金刀,號稱鎮滄州,如若沒有真實功夫,別說當不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只怕這金刀鎮滄州五個字,也一天都罩不住呢!
李千鈞嘿了一聲,一張紫臉,隱現怒意,沉聲道:「老哥用什麼兵刃?」
「哈哈!」飛跛子怪笑一聲道:「老夫和你動手,還要使什麼兵刃嗎?」
這話使得金刀鎮滄州李千鈞太難堪了,只見他濃眉陡然一豎,雙目暴現精光,厲喝道:「飛跛子,你欺人太甚了,好,你既然要徒手接我幾刀,那就接著了!」
喝聲一落,一個高大身子,突然直欺而上,抬手往外推出,一柄金光四射的厚背雁鋼刀,有如匹練般迅速向飛跛子捲去。
飛跛子依然和斗張椿年一樣,左手衣袖一甩,朝李千鈞直捲過來的刀鋒上捲了出去。
李千鈞在方纔他和張椿年動手之際,看得清楚,這一刀自然不會用實,正待變招,突覺一股勁風拂了過來,自己變招不及,竟然把刀勢蕩了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29:22
李千鈞心頭一驚,急忙往後躍退。
飛跛子左手早已收了回去,笑哈哈的道:「這是第一招。」
金刀鎮滄州不聽猶可,聽了這句話,氣得幾乎炸破胸膛,暴喝一聲道:「那你就接我第二招。」
身隨刀至,刷刷刷,一連三刀,漾起三道刀光,品字形攻到。
他這一招三式,不僅刀勢極快,而他的身法更快,由右而左,一連劈出三刀,就換了三個方位,等到三道刀光像長虹吸水,朝飛跛子攻到之時,他已一個輕旋,到了飛跛子身後,一言不發,一刀朝飛跛子腦後劈落。
正因他出手奇快,這四刀看去就像是同時出手的一般!
這一來,飛跛子等於左右前後,各有一柄鋒利的金刀攻到!
不,他雖已轉到飛跛子的身後,但身形並未停止,依然從飛跛子身後轉出,由右而左,一刀接一刀劈出。
他劈出的刀勢,以三刀為一組,這旋風般連轉三轉,一口氣就劈出了九刀之多!
這原是飛跛子自己說的,不論他發幾招都可以,何況他這九刀,確然行動如電,和別人劈出一刀的時間,也相差無幾!
這九刀當真稱得上精芒如電,圍在飛跛子的四周,縱橫交織、森冷的刀鋒,絞轉如輪,氣勢凌厲已極!
飛跛子一個人被困在九道金虹之中,他跟著李千鈞的身子轉了三圈,似乎並未出手,因為他身外漾起了一道道強烈的刀光,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動作,好像他除了跟著李千鈞轉了三轉,沒有舉手投足的動作。
這是金刀鎮滄州李千鈞平日從不輕易施展的壓箱子功夫——「九轉刀」。也等於是九刀齊發,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接得下來,但不到緊要關頭,他是絕不肯在人前炫露的。
飛跛子身子轉動之際,口中問道:「你這是算第幾招?」
「第二招。」
李千鈞冷然道:「我這一招之中,共有九刀,難道有什麼不對?」
兩人都在旋轉之際說的話,話聲未落,但聽一陣快迅的「撲撲」輕響,連續著響起!
李千鈞九刀直劈,他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刀明明都砍在飛跛子身上,但聲音卻是不對,金刀砍上人身,決不會如中敗革,心頭方自感到驚楞!
「好吧!」飛跛子的聲音道:「這九刀,就算你第二招吧!」
「他被砍了九刀還會說話?」
李千鈞大吃一驚,急忙定睛看去,飛跛子不是好好的站在原地,自己這九刀連人家一點衣角都沒切得下來!
這一剎那,他幾乎不敢置信,明明每一刀都砍在他身上,而且自己這柄刀,雖非古代名刀,卻也足可砍得斷普通刀劍,他怎會毫無損傷的呢?但他還是不相信飛跛子會有刀劍不入的本領。
突然身形一矮,手中厚背雁翎刀,宛如風飄葉落,刷刷刷刷一片刀光,滾地飛捲,就像浪濤般捲湧過去。
這回他使的是」旋風十八式「,一刀接一刀,一口氣使出了一十八刀。
「旋風十八式」是他從地趟門「地趟刀法」變化而來,每一刀都是專攻敵人下盤,刀光輪轉如飛,滾滾不絕。
人是靠兩支腳站在地上的,他這「旋風十八式「,正正反反,翻翻滾滾,在兩丈方圓之內,連發一十八刀,你總不能雙腳離地,身子懸空,等你發完了十八刀,我再下來吧!
老實說,從他第一刀開始,直到劈完一十八刀,在這中間,你只要在這兩丈之內,是絕對無法倖免的!
飛跛子就在他施展「施風十八式」的兩丈範圍之內,而且還站在中間!
李千鈞這趟刀法,雖取名「地趟刀」,但劃起的刀鋒,卻也有三尺來高,攻的雖是下盤,其實也波及到中盤,只要被他砍中,不是雙足被削,也得肚破腸流。
但飛跛子卻似乎並不在意,在他刀光掃到之時,先左腳一提再右腳一提,就像跨門檻一般的跨了過去。
李千鈞刀法再快,他手上總歸握了一柄一、二十斤重的鋼刀在舞動,飛跛子腳上可沒戴著沉重的腳鐐,是以你刀掃到那裡,他就那一支腳提起來,從容的換腳,有時你刀勢往上撩,他就隨著往上跳起,好像事先已經得到通知一般,和李千鈞配合得絲毫不爽。
任你如何加快,他總是一會跳起,一會提足,遲一分,刀已砍上,早一分,刀還沒到,總之,他好像對李千鈞化了數十年心血精研的這套獨創刀法,比李千鈞還要熟悉,每一記閃避刀勢的身法,無不恰到好處。
就在他連蹦帶跳之時,又開口了:「你這一共十八刀,也算一招麼?「
李千鈞使盡快刀,兀自砍不到他,打得心頭甚是氣憤,手法突然加快,哼道:「不錯!」
「那好!」飛跛子道:「你這一刀,已是最後一刀了。」
話聲甫出,但聽「篤」的一聲,銅腳踏將下去,剛好把李千鈞的雁翎刀,踏在地下。
李千鈞用力一抽,竟是紋絲不動,一時不禁凶心陡起,左手握拳,猛地吐氣開聲,一拳朝飛跛子小腹搗去。
他雖以金刀出名,拳掌功夫,自然也十分了得,這一拳,就是擊在石塊上,力道也足可把石塊擊成粉碎!
只聽「砰」的一聲,他這一拳,畢竟給他擊中了。
飛跛子大笑道:「你這是第四招對不?」
只見他身上半截長衫,突然鼓了起來,這一鼓不打緊,竟把李千鈞一個高大身子,震得直飛出去一丈來遠,背脊著地,跌了個四腳朝天,砰然有聲!
飛跛子望著他呵呵一笑道:「你也快就地坐下來,運運功吧!」
李千鈞自然知道自己這一拳受到他的回震,也就不再說話,依言在地上坐下調氣。
飛跛子連敗了兩個名動江湖的高手,而且如同遊戲,直把綠袍老人看得聳然動容!
卓清華眼看他連敗兩個武林盟主,自己乃是江南盟主,縱然知道自己也未必能行,但此刻形勢所逼,他已非出手不可!這就走上一步,拱手道:「現在輪到卓某向閣下請教了。」
「很好!」飛跛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們三個不肯一起上,那就一個個的來吧!」
「慢點!」綠袍老人徐徐說道:「卓盟主,請退下,不用和他比了。」
卓清華經綠袍老人一說,果然垂手而退。
綠袍老人緩緩的走上了幾步。
飛跛子目光一轉,落到綠袍老人身上,微笑道:「莊主可是願意把穆七娘的解藥交出來了?」
綠袍老人目光如電,望著飛跛子,低沉的道:「你要解藥不難,須得擊敗老夫才行。」
「行。」飛跛子爽快的笑了笑道:「老夫來取解藥,志在必得,莊主只管出手,老夫無不奉陪。」
綠袍老人緩緩的道:「閣下武功極高,據老夫估計,你我一旦動上了手,只怕沒有千招,大概也須五百招以上方可分出勝負來……」
「用不著。「
飛跛子沒待他說完,就截著說了一句,才又接下去道:「放眼江湖,還沒有人能和老夫走上一千招呢!」
「閣下也太小覷老夫了。」
綠袍老人沉哼一聲道:「這樣吧,咱們到山頂上去,好好放手一搏,你意下如何?」
「當然可以。」
飛跛子洪笑一聲道:「但莊主莫要忘了把解藥帶去。」
「哈哈……」
綠袍老人仰首朗笑一聲道:「閣下只管放心,你只要擊敗了老夫,老夫自會把解藥奉上。」
飛跛子道:「一言為定,老夫那就先走了,在山頂恭候莊主大駕。」
話聲一落,身形突然直拔而起,在空中一個旋身,宛如一鶴沖天,朝山後飛射而去。
綠袍老人看他飛行身法,實在勝過自己甚多,但他相信,輕功縱然不如對方,以自己所學,在劍術和掌法上,未必一定落敗。
這時總管鹿昌麟悄悄走近,叫了聲:「令主,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咱們是不是……」
綠袍老人微微搖頭道:「以此人的功力,只怕他們絕非對手,此事老夫自有致勝之道。」
說到這裡,回頭叫道:「杜鵑,」
杜鵑立時趨上,躬身道:「小婢在。」
綠袍老人道:「取我劍來。」
杜鵑應了一聲,回身入廳,取了一柄綠鯊皮鞘的古形長劍,雙手奉上。
綠袍老人左手接過一面吩咐道:「你們都在此地,不用跟去,老夫一人去就好。」
卓清華、鹿昌麟等人,躬身應「是」。
綠袍老人雙足一點,飛身掠起,一路縱身飛掠,往山上奔行而上。登上山頂,只見飛跛子踞坐在一方大石之上,洪笑道:「莊主此時才來麼?」
綠袍老人微哂道:「閣下輕功,固可勝我,但在武功上,老夫未必就輸給閣下。」
「看來你倒很有自信。「
飛跛子接道:「老夫不耐久等,莊主既然帶了劍來,想必要和老夫動劍,那也就不用客氣,你發劍好了。」
「不忙!」綠袍老人道:「閣下可知道老夫約你到山上來,是什麼意思麼?」
飛跛子道:「你說呢?」
綠袍老人道:「老夫有幾件事,要問問清楚,方能動手!」
飛跛子道:「什麼事?」
綠袍老人道:「第一、以閣下這份身手,必是武林中成名的一流高手,但閣下自報名號是飛跛子,老夫在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飛跛子其人,閣下何以不肯以真姓名見告?」
飛跛子大笑道:「老夫只是向你索取解藥而來,目的只在解藥,你也只要知道飛跛子就好,老夫有沒有問你姓名?」
「好!」綠袍老人又道:「第二、據老夫看,閣下這身打扮和你的面貌,大概也不是真面目了?」
「哈哈……」飛跛子又是一聲大笑道:「你呢?你不是也戴了假面具麼?」
綠袍老人身軀微微一震,點頭道:「好,這個老夫也不問了,第三、閣下從我蘭赤山莊劫走穆七娘到底是為了什麼?」
飛跛子道:「老夫也要請問莊主一聲,你把穆七娘擒上蘭赤山莊,又為什麼呢?」
綠袍老人眼中隱現怒意,哼道:「你必須說出原因來。」
飛跛子道:「這個你不用問,也應該想得到,老夫要的只是『無憂散』解藥。」
綠袍老人心中暗暗一動,問道:「閣下要解藥何用?」
第08章 有女同車
「這不是多此一問?」飛跛子微哂道:「拍花門『無憂敬』解藥,還有什麼用途?」
綠袍老人道:「這麼說,閣下一定有一個人,被穆七娘「無憂散』迷失了神志了?」
「不錯!」飛跛子道:「所以老夫非取到解藥不可。」
綠袍老人道:「這被迷失神志的人是誰?」
飛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
綠袍老人道:「他總有姓名吧?」
飛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還不夠吧?「
綠袍老人道:「老夫抱歉得很,因為老夫也有一個兄弟急需解藥。」
飛跛子道:「老夫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
綠袍老人道:「看來閣下急於和老夫動手,對不?」
飛跛子道:「不動手,你肯把解藥交出來麼?」
綠袍老人道:「聽你口氣,好像已經勝了老夫似的?」
「這還不是一樣?「
飛跛子大笑道:「不動手你還沒有敗,一旦出手,你是非敗不可。」
「那倒未必。」
綠袍老人道:「好,老夫還有一件事……」
飛跛子不耐道:「你到底有幾件事?」
綠袍老人道:「穆七娘人呢?」
飛跛子道:「死了。」
綠袍老人道:「是你殺了她?」
飛跛子哼道:「老夫殺這種人,豈不污了老夫的手?是她自己投崖死的,現在問完了吧?」
「夠了。」綠袍老人左手一抬,說道:「閣下可以亮兵刃了。」
飛跛子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沒使兵刃了,你只管使劍,老夫就徒手接你幾招?」
綠袍老人怒哼一聲道:「幾招?就可分出勝負來了?」
飛跛子大笑道:「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已經可以聞名天下,難道還不夠嗎?」
綠袍老人心中暗道:「此人口氣如此托大,不知究竟是什麼人?」一面輕哼一聲道:「老夫那就有僭了。」
「鏘」的一聲,掣出一柄一泓秋水般的長劍,劍光吞吐,晶瑩耀目!
飛跛子目射奇光,說道:「秋水芙蓉劍!」
綠袍老人哼道:「看來你還識貨!」劍勢一領,目注飛跛子,左手上彎,斜斜作勢,喝道:「閣下小心了!」
他這一式,就與眾不同!
因為一般使劍的人,左手必捏劍訣,以決引劍,他左手化掌,斜斜上揚,恰似飛鳳展翼!
飛跛子一看她劍式,立即沉聲道:「且慢!」
綠袍老人哼道:「你如果覺得徒手和老夫利劍相抗,吃了虧,此時取出兵刃來,猶為時未晚。」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綠袍老人冷峻的道:「那是什麼意思?」
飛跛子目注綠袍老人,問道:「你方才使出的可是『飛鳳劍法』『百鳥朝鳳』?」
綠袍老人微微一驚,哼道:「你如何認得的?」
「你手中拿的是秋水芙蓉劍,使的是『飛鳳劍法』!」
飛跛子目中精芒連閃,「篤」的一聲,朝前逼上了一步,問道:「你可是姓嚴?」
「你給我站住!」
綠袍老人驚疑不止,手中長劍一指,望著飛跛子,凜然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不用管我是誰!」
飛跛子追問道:「快答我所問,你是不是姓嚴?」
「不錯!」綠袍老人應聲道:「老夫姓嚴。」
飛跛子又朝前跨上一步,目光逼注,問道:「你是女子喬裝的?」
綠袍老人身軀陡震,怒聲道:「你胡說什麼?」
飛跛子大笑道:「老夫一點也不胡說,你雖然竭力改變口音,但老夫豈會聽不出來?你不但是女子而且年紀不大,對不?」
綠袍老人憤怒的道:「就憑你這句話,你就該死!」
唰的一聲,青虹乍閃,一劍朝飛跛子刺了過去。
飛跛子大笑道:「小丫頭,『飛鳳劍法』只能對付四大劍派,對老夫是不管用的。」
右手中指輕輕一彈,「嗡」的一聲,一縷指風把綠袍老人刺來的劍尖震得直盪開去,一面喝道:「你還不住手?」
綠袍老人沒想到對方武功之高,竟比自己預料還高出甚多,一時大感驚駭,腳下斜退一步,喝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飛跛子道:「你既是江南嚴家的人,老夫要跟你打聽一個人。」
綠袍老人道:「什麼人?」
飛跛子道:「嚴文蘭。」
綠袍老人身子又是一震,冷然道:「不知道。」
飛跛子大笑道:「你是江南嚴家的人,如何會不知道嚴文蘭的?」
綠袍老人道:「老夫說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飛跛子突然目光一聚,大笑道:「小丫頭,莫非你就是嚴文蘭?」
綠袍老人有些情急,大聲道:「我不是。」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老夫清楚的很,每一個小丫頭,都沒有真話,嘴裡說不要的,心裡卻要得很,以此類推,你說不是,豈不就是你嗎?」
綠袍老人怒道:「你簡直是無賴。」
飛跛子大笑一聲道:「這樣吧!老夫不難為你,只要你取下面具來,給老夫看看就好。」
綠袍老人在他說話之時,突然一聲清叱,手臂連揚,動作之快有若電閃雷奔,剎那間,銀芒飛閃,一支雪亮的劍尖,急如驟雨,朝飛跛子身上密集刺出。
不過一瞬工夫,他手中芙蓉劍已經連續刺出了十九劍之多!
若以一瞬間能刺出十九劍來說,武林中一向以快劍馳譽的峨嵋派「亂披風劍法」,也比他要慢得多了!
飛跛子目路奇光,說道:「『天山三十六飛刺』,也給你學來了,無怪敢如此目中無人了。」
他雖然武功高不可測,但綠袍老人手中這柄秋水芙蓉劍,鋒利得可以削鐵如泥,切玉斷金,更何況「天山三十六飛刺「,招式實在神速已極,他也不敢輕攖其鋒,身形飄忽,連連閃避,幾乎在電光石火之間,就要接連轉變八九個方位,才能躲得開綠袍老人飛刺的襲擊。
直到綠袍老人刺出第三十五劍,飛跛子突然欺身而入.右手食中二指一下挾住了綠袍老人的劍刃,左手更快,揚腕之間,就已從綠袍老人臉頰上,揭下了一張連著白髯的假面具。
這下出手之快,當真快到無法形容,綠袍老人只覺自己劍法一滯,臉上有些涼颼颼的感覺,戴在臉上的人皮面具,已被人家揭了下來,心頭驀地一驚,口中已忍不住驚咦出聲,急急抽劍往後躍開。
他面具被飛跛子揭下,花白長髯隨同面具而去,登時露出了一張清秀俊朗的臉孔,只是驚駭之時,臉色變得煞白!
飛跛子大笑道:「如何,老夫料得沒錯,你果然是一個丫頭,快說,你是不是嚴文蘭?「
綠袍老人道:「不錯,我是嚴文蘭,你又待怎樣?」
「這就對了,穆七娘如果沒有欺騙老夫!」
飛跛子得意的大笑一聲,又道:「老夫正在到處找你。」
他目光如電,凝視著嚴文蘭,口中咦了一聲,問道:「你臉上還易了容,對不?快把易容藥物洗去給老夫瞧瞧!」
嚴文蘭還沒有開口,突聽一聲長笑,劃空飛來,一道人影,猶如大鵬展翅,疾風颯然壓頂,朝飛跛子當頭直撲而下,僅憑這份聲勢,來人身手之高,就非同小可!
飛跛子猛然一怔,大喝道:「什麼人?」
左手一記」天王托塔「,朝上拍出。
「哈哈!」那人在空中一個轉折,避了開去,飄落地上,洪笑道:「果然是老怪物!」
飛跛子定睛看去,這人是個醉態可掬的老道,一臉紅白斑點、白髮白髯,左手提著一個斗大的古銅葫蘆。
此人非別人,黃山醉道人是也。
飛跛子怒聲道:「松雲道人,你這是做什麼?」
醉道人笑道:「老道找了你幾十年,今晚總算給我找到了。「
飛跛子道:「你找我作甚?」
醉道人斜睨著他,大聲笑道:「真沒想到當年自詡天下第一,風度翩翩的老怪物,幾十年不見,居然跛足彎背,真的成了老怪物了。」
飛跛子怒哼道:「老雜毛,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沒聽清楚?」
醉道人瞇著醉眼,說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如今變成又老又醜,還想作孽?對人家小姑娘糾纏不清,若非老道及時趕來,你這老怪物,豈不又老毛病復發了?」
飛跛子聽得大怒,喝道:「老雜毛,你胡說什麼?「
「老道一點也不胡說。」
醉道人道:「難道你不是……」
飛跛子喝道:「老夫飛跛子。」
「飛跛子,哈哈……」
醉道人仰首向天,長笑一聲道:「屈指天下,能徒手破人家『飛鳳劍法』『天山三十六飛刺』的人,除了你姓謝的老怪物,還會有誰?」
嚴文蘭(綠袍老人)眼看憑空來了一個醉道人,把飛跛子攔了過去,她當然知道醉道人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有他攔著飛跛子,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這就悄然轉過身,正待往山下掠去。
飛跛子倏地轉過身來,喝道:「嚴文蘭,你等一等,老夫還有話問你。」
醉道人揮手道:「小姑娘,你只管走,有貧道呢!」
上身一俯,一個人忽然間到了嚴文蘭的身前,擋住了飛跛子。
嚴文蘭有醉道人撐腰,自然不懼飛跛子追趕,迅速的朝山下飛掠而去。
飛跛子大怒道:「老雜毛,你讓開。」
「人不風流枉少年。」
醉道人笑嘻嘻的道:「但你如今已經老了。」
「你簡直胡說人道。」
飛跛子怒聲道:「這女姓兒和老夫頗有淵源,你快讓開。」
醉道人道:「老道不管你和她有什麼淵源,這樁事,老道是管定了。」
「你這老雜毛,真是酒迷心竅!」
飛跛子喝道:「你再不讓開,老夫就對你不客氣了!」
醉道人道:「老道今晚找到你,就是準備和你打一架的。」
「你真是無可理喻。」
飛跛子目中精芒連閃,右手直豎,一掌當胸拍去。
「咦,咦!」醉道人口中連聲驚咦,說道:「老怪物,你真的說動手,就動手了!」
左手一抬,把古銅葫蘆朝前推了過來。
飛跛子這一掌,雖未用上全力,卻也有四五成力道,換上武林中任何一位高手只怕誰也接不下來,但聽」砰」然一聲大震,手掌不偏不倚擊在酒葫蘆上。
兩人功力悉敵,都被震得後退。
醉道人瞪大一雙酒眼,趕緊收回葫蘆往懷中一抱,嚷道:「老怪物,你把我老道的酒葫蘆打碎了,裡面還有三十斤好酒,我就和你沒個完。」
說話之時,腳下不禁往後斜退了半步,點點頭道:「幾十年沒見,你老怪物掌上功夫,果然精進了不少,只可惜昔年風流自命,風度翩翩的謝老怪,卻是歲月不饒人,變得又老又醜了!」
要知飛天神魔謝長風,六十年前,已是名滿武林,罕有對手,而且風度翩翩瀟灑俊逸,雖已年近四旬,看去不過二十出頭。
他因不是正派中人,各大門派都把他列在旁門異派之中,加之他人本偏激,遇事只憑好惡,不問是非,因此才有神魔之名。
他一生最討厭的一個字,就是「老」字,此時聽到醉道人說他「又老又醜」這四個字,正是他最忌諱的,聞言不覺仰首發出鳳鳴般的一聲清嘯,彎著的腰跟著往上一挺,身如陀螺在原地打了一個飛旋,朗喝道:「老雜毛,你再仔細看看,謝某是不是真的老了?」
他在這一個飛旋之中,就像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
站在醉道人面前的,已經不是長髮披散,腰微彎,跛了一腳的老醜怪人,而是眉目清朗,丰神飄逸的藍衫文士,手持金笛,面含微笑,好一派飄灑悠悠的風度!
他不是數十年前威震武林黑白兩道的崆峒謝長風,還有誰來?他幾乎和數十年前並沒有大的改變!
不,看來似乎更穩重,更飄逸了!
醉道人瞇著醉眼眨了兩眨,盯著謝長風,心頭也自暗暗吃驚,忖道:「老魔頭這四十年來,果然練成了絕世玄功,不然不可能駐顏有術,還有這般年輕,而且他膚色中氤氳寶光,這是絲毫也不能假扮得了的事!」接著呵呵大笑道:「老怪物,你會變魔術?怎麼一下子變了另一個人!」
謝長風哈哈一笑,得意的說道:「你現在看清楚謝某了?」
醉道人連連點頭道:「老道看清楚了,你一身修為,已臻上乘境界,這是絲毫不假,但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人家一小娃……」
「你真是個醉鬼,糊塗透頂!」
謝長風面有慍色,怒聲喝道:「你以為謝某要把那女娃兒當作鼎爐,謝某區區成就,是靠採補練來的?」
醉道人瞇著一雙醉眼,說道:「那你找這女娃兒作甚?」
謝長風揮手一掌,朝醉道人臉頰上遠遠打了過去,口中喝道:「老夫先打你一個耳光,好讓你清醒清醒!」
他和醉道人相距足有五六尺遠近,但他舉手之間,就有一陣掌風,摑向醉道人臉頰。
「慢來,慢來!」
醉道人又舉起他的灑葫蘆來,朝前一送,口中叫道:「老怪物,有話好說,何必動手?」
「啪」!一聲清響,打在他酒葫蘆上,醉道人身子歪歪斜斜的退出去了一步。
謝長風哼道:「你以為有酒葫蘆,我就打不到你了?」左手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這回醉道人不再用酒葫蘆頂替,上身一俯,一個人忽然失了蹤影。
謝長風冷笑道:「你這『迷仙步』在謝某面前並無多大用處。」
他金笛向後一指,但聽「篤」的一聲,一縷勁風,又打在醉道人酒葫蘆上。
醉道人在他身後大叫道:「老怪物,好了,你不能用金笛打我老道酒葫蘆,你明知道我這酒葫蘆,比老道的命還值錢……」他抱著酒葫蘆,窩在胸前,一下又轉了出來,說道:「有話好說咯!何必動火?」
謝長風道:「你當那女娃兒是誰?」
醉道人問道:「她是誰?」
謝長風道:「她是老夫故人之女,老夫受那故人之托找了她一十八年,好不容易今晚在這裡遇上,老夫要看看她左眉是否有一顆朱痣?給你這一攪和,被她輕易的溜走了。」
醉道人道:「這沒什麼,老道記住了,自會幫你找的,這有什麼好著急的?」
「有什麼好著急的?」
謝長風怒聲喝道:「我還有一個小兄弟,中了拍花門穆七娘的『忘優散』,解藥就在那個女娃兒身上!」
「老道還當什麼急事兒?」
醉道人聳聳肩,笑道:「你小兄弟中了拍花門的迷藥,找不到這女娃兒,不會找穆七娘要去?」
「你老雜毛說得稀鬆?」
謝長風哼道:「你到陰曹地府去找穆七娘要去?」
醉道人一怔道:「穆七娘已經死了?」
「不錯,」謝長風道:「穆七娘唯一的一瓶解藥,就在這女娃身上,現在你明白了吧?」
「這個……」醉道人搔搔頭皮,說道:「老怪物,你怎不早說?」
謝長風哼道:「你老雜毛以後少灌些黃湯,少管閒事。」
醉道人道:「說實在,老道找你老怪物,可並不是管什麼閒事。」
謝長風道:「你找我有事?」
「是啊!」醉道人道:「老道也是受人之托,老道有個方外忘年朋友,就是江湖上人稱九眺先生的司空靖,他徒弟卓少華,也是我老道的小朋友……」
謝長風道:「你也認識卓少華?」
「哈哈!」醉道人大笑一聲道:「卓少華的師祖,是我老道方外至好,他師傅是老道忘年之交,卓少華又是我老道忘年小友,老道和他師門有三代朋友交情,怎麼會不認識?」
謝長風也長笑一聲,點點頭道:「好,你再說下去。」
醉道人道:「幾個月前,九眺先生和卓少華都突然失蹤,後來據說有人在績溪附近看到他和一個武功奇高的跛子走在一起,而且神智似乎已被迷失,老道聽人傳說,那跛子的武功路數,極為怪異,今晚正巧給老道撞上,看你破了那女娃的『天山三十六飛刺』,料想很有可能就是你老怪物了。」
「哈哈,老雜毛!」謝長風大笑道:「你當卓少華是老夫什麼人?」
醉道人奇道:「卓少華和你也有淵源?」
謝長風道:「老夫不是說有一個小兄弟中了穆七娘的迷藥麼?老夫不是說要跟那女娃兒要解藥來的麼?」
「他會是你小兄弟?」
醉道人搔搔頭皮,說道:「這又從那裡排來的?」
謝長風道:「你能和卓少華做忘年朋友,老夫不能認他作小兄弟?」
「能、能。」醉道人點著頭道:「你就是為了卓少華被迷,找那女姓兒要解藥來的,但你怎知解藥就在那女娃兒身上呢?」
謝長風道:「老夫是從那女娃手中,救出穆七娘,是穆七娘告訴老夫的。」
「哦,對了!」醉道人道:「老怪物,你知道這女娃兒家在那裡?」
謝長風道:「這女娃乃是一個神秘幫會的首領,他們巢穴就在山下一座莊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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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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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8 01:30:17
醉道人笑道:「這還不容易,再找她要去,不就結了?」
謝長風哼道:「經你這一攪和,蘭赤山莊只怕一個人都找不到了。」
「走!」醉道人道:「老道陪你老怪物去走一趟,哦,老怪物,卓少華和你在一起了?」
謝長風道:「老夫也正在找他。」
「他不和你在一起?」
醉道人奇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謝長風就把自己發現卓少華被迷失神志,如何帶他上百丈峰練功,下山之後,本來以他為餌,誘穆七娘出面,以及今晚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醉道人聽得聳然動容道:「這麼說,卓少華又失蹤了!」
他沒待謝長風開口,又道:「這蘭赤山莊,竟然還隱藏了一個大神秘,這……這說不定在醞釀著什麼陰謀……走,咱們快下去看看!」
謝長風道:「老夫只要解藥,只要弄清楚那女娃兒的身世,管它什麼陰謀?」
醉道人道:「所以你就是老怪物咯!」
兩道人影劃空飛起,有如兩點隕星,瀉落蘭赤山莊中庭!
偌大一片院莊,果然靜悶如死,不見一點燈光,不聞一絲人聲。
謝長風大笑一聲道:「老雜毛,如何,人都走光了吧?」
醉道人歪著頭道:「你不是說這裡是他們巢穴吧?既有偌大一片基業,豈肯棄之而去?」
謝長風大笑道:「你真是迂得可笑,他們這叫做暫時避避風頭,等咱們走了,依然可以回來。」
醉道人也大笑道:「老道正好設地方住,就給他們泡上了,看他們回來不回來!」
謝長風搖搖頭道:「老夫今晚遇上了醉鬼,算老夫倒楣。」
醉道人道:「咱們不再進去瞧瞧?」
謝長風道:「這裡連一點人氣都沒有,還瞧個屁!」
「好,好!」醉道人道:「今晚算老道不是,你要怎麼辦?老道都聽你的。」
謝長風道:「以後你少管些糊塗事就好。」
卓少華隨著小公主嚴玉蘭匆匆的從客店後窗越窗而出,伏在暗陬,穆嬤嬤和來人的對話,以及穆嬤嬤被人拿下,他們自然全聽到了。
直等一干人押著穆嬤嬤走後,嚴玉蘭驚慌的道:「王阿大,奶娘被人家擒走了,這怎麼辦?」
卓少華道:「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嚴玉蘭輕輕的頓了下腳,說道:「你怎麼也會拿不出主意來呢?」
卓少華道:「我也不知道。
嚴玉蘭白了他一眼,口中「唉」道:「你真是的,什麼都不知道。」
話聲出口,忽然想起王阿大被穆嬤嬤迷失了神志,自然想不出辦法來了,自己這不是錯怪他了麼?
想起王阿大神志被迷,也想起了奶娘不肯給他解藥。解藥,除了奶娘身邊有,娘的丹室裡也有,奶娘既然不肯給,我就回去求娘去。心念這一動,立即拉著卓少華的手,輕輕說道:「王阿大,我們快走。」
卓少華悄聲問道:「我們到那裡去呢?」
嚴玉蘭道:「不用多問,你只要跟我走就是了。」
卓少華道:「我是找婆婆來的」
他總是神志被迷,才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找穆七娘,是老哥哥教他來的,這話自然不能對人說的了。幸虧嚴玉蘭是個沒有心機的女孩子,如果給穆七娘聽到了,就會引起疑心來了。
嚴玉蘭道:「我們先回去,奶娘隨後就會趕來的。」
卓少華道:「婆婆不是被人擒去了麼?我們不去救她,她怎麼會回去呢?」
嚴玉蘭微微一笑道:「奶娘不要緊的,她雖然被人擒走,自然會有人去救她的。」
卓少華問道:「什麼人?」
「唉!」嚴玉蘭道:「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在她想來,奶娘是不會有危險的,因為這一帶是江南盟主的勢力範圍,什麼事都休想瞞得過大姐的耳目,只要大姐知道了,還不去救她麼?
不!就是大姐不知道吧,只要奶娘說出蘭赤山莊來,還有誰敢得罪她?
她拉著卓少華的手,輕輕拉了一把,催道:「快些走了。」
夜色已深,卓少華也不認識路,只是被小公主拉著他奔行,卓少華邊跑邊道:「嚴兄,你到底要到那裡去呢?」
嚴玉蘭道:「回家去呀!」
卓少華道:「我不去!」
嚴玉蘭道:「為什麼?」
卓少華道:「那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
嚴玉蘭停下來,望著他柔聲道:「王阿大,你我不是很好嗎?我的家,自然也是你的家了。」
她這幾句話,說得溫柔體貼,雙頰也不禁飛起了一片紅暈,而且她的手,也依然拉著卓少華的手。
卓少華究是少男,雖然神志被迷,但對異性的感應,和一般人並沒有不同,他聽著只感舒服受用,尤其她那種靦腆神情,十分好看,他看得有些茫然,點點頭道:「好吧,我就跟你回去。」
嚴玉蘭甜甜一笑道:「那就快走。」
這回卓少華沒再多說,兩人手牽著手,一路急奔,卓少華雖然不認得路,但嚴玉蘭對這條路,好像極熟,只是腳不停的往前急奔。
東方漸漸黎明,兩人已經趕到一處城門。
現在有人往來了,嚴玉蘭才放開了拉著卓少華的手,她跑得粉臉通紅,額上也隱見汗水,取出手帕輕輕拭了一把,回身道:「你要不要擦一把?」
她把自己的手帕朝卓少華遞了過去,但這一回頭,發現卓少華臉也不紅,臉上也沒有汗水,不覺奇道:「你不累?」
卓少華道:「我一點也不累,不是你拉著我手,我跑得還要快呢!」
嚴玉蘭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難道他的輕功,還勝過我不成?」她把手帕往懷中一塞,披披嘴道:「不擦拉倒。」
卓少華道:「嚴兄,你肚子餓不餓?」
嚴玉蘭道:「跑了一晚,自然餓了,我們先去吃些早點,再找一輛馬車代步。」
卓少華道:「你家還沒到麼?」
嚴玉蘭輕笑道:「還早著呢!」
兩人走到城門口,這裡就有賣豆漿的攤子,兩人在攤旁坐下,要了兩碗豆漿,和兩個粢飯團,正在吃喝之際,正好有一輛馬車馳來。
嚴玉蘭朝趕車的招招手,叫道:「喂,車老大,我們要去婺源,你去不去?」
趕車的趕忙停車,陪著笑道:「去,去,二位公子爺,小的是一輛新車,價錢比一般要貴一些,到婺源路可遠著裡,這樣一共五兩銀子,不知公子爺意下如何?」
嚴玉蘭道:「這樣吧,我給你十兩銀子,我們要趕回家去,路上越快越好。」
這趟路,路程雖遠,但普通三兩銀子就夠了,趕車的看他們是兩個少年公子,故意提高了二兩,如今聽說給他十兩銀子自然喜出望外,連連陪笑道:「成,成,小的這輛車還是新近才打造的,不但快,而且穩,坐在上面,保證一點也不顛簸。」
兩人匆匆吃畢,付了賬,趕車的早巳打開車簾,在邊上伺候,等兩人上了車,放下車簾,就揮揮長鞭,駕著車往大路上筆直馳去。
這是第三天午牌時光,車子趕到婺源。嚴玉蘭指點著要駕車的停到府前大街的榮華客棧前面。
兩人跳下車,嚴玉蘭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付了車資,拉著卓少華往裡就走。
一名店伙趕忙迎了出來,哈著腰道:「二位公子要住店?」
嚴玉蘭也沒理他,一路往裡行去,穿過一重院落,依然沒停,往裡走去。
店伙跟在二人後面叫道:「公子爺,快請留步,裡面是住宅了。」
嚴玉蘭回頭道:「我就是找你們掌櫃來的。」
店伙急道:「那麼公子爺請稍候,容小的進去通報……」
嚴玉蘭道:「不必。」
走到迴廊盡頭,又是一個小天井,迎面緊閉著兩扇黑漆木門,嚴玉蘭也沒叩門,伸手一推,木門裡面上了閂,當然沒有推開,回身朝店伙道:「你給我敲門。」
店伙瞪了兩人一眼,也沒作聲,舉手叩了五記銅環。
兩扇木門及時開啟,走出一個短靠漢子,問道:「什麼事?」
店伙忙道:「是這兩位公子,要見掌櫃。」
那短靠漢子還待再問,嚴玉蘭道:「是我找丁掌櫃。」舉步跨入門去。
短靠漢子喝道:「你們還不站住。」
嚴玉蘭冷聲道:「你吼什麼?還不快叫丁掌櫃出來?」
短靠漢子哼道:「這是什麼地方,由你亂闖得的?」
嚴玉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短靠漢子道:「原來你們是找碴來的。」
嚴玉蘭笑道:「是啊,我從沒找過碴,找找碴又何妨?」
正說之間,只見從走廊上又閃出兩個漢子,問道:「老王,是什麼事?」
短靠漢子道:「這兩個小子,居然……」
「啪!」嚴玉蘭揮手就是一個耳光,摑了過去,叱道:「你敢開口罵人,瞎了你的狗眼。」
她這一掌,出手極重,打得那個短靠漢子腳下踉蹌,衝出去了兩步。
另兩個漢子嚷道:「反了,反了,好小子,你們敢到這裡來撒野?」
身形一閃,朝嚴玉蘭欺了過來,左首一個右手五指箕張使了一記「大擒拿手」,朝嚴玉蘭抓到。
嚴玉蘭哼了一聲,隨手一拔,把那漢子直摔出去。
被摑了一記耳光的短靠漢子虎吼一聲,一記「黑虎偷心」揮拳直向嚴玉蘭當胸搗來。
嚴玉蘭不禁大怒,喝道:「丁長泰手下,怎會有你們這幾隻瘋狗的?」
沒待他拳頭擊到,左手一探,就抓住他脈門,朝石階上拋去。
右首一個漢子一步跨到卓少華面前,同樣右手如鉤,朝卓少華肩頭抓來。
卓少華沒動,右手一抬,那漢子還當他要出手反擊,五指一緊,正好抓住他脈腕。他不知卓少華練的是「九陽神功」,心意一動,神功隨著貫注到手上,這下五指一緊,登時像抓在一根被火燒紅了的鐵棍上一般,燙得痛澈心肺,大叫一聲,往後連退了四五步。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聽階上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哼道:「丁長泰手下又怎麼了?」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湖綢長衫的老者,站在石階上,面有慍色,炯炯目光,朝二人投來。
他身後跟著四名身穿灰色勁裝的剽悍漢子,大有只要他一聲令下,立可出手的模樣。
先前三個漢子看到掌櫃現身,登時一齊躬著身道:「回掌櫃,這兩個小子……」
嚴玉蘭沒待他們說完,大聲叫道:「丁長泰,你連我都不隊識了?」
丁長泰聽得一怔,定睛朝嚴玉蘭仔細看了一眼,臉上立時為之大變,亦驚亦喜,急步趨下階來,連連拱手道:「會是小公主,小老兒該死,不知小公主駕到,還望小公主多多恕罪,多多恕罪?「一面回頭叱道:「你們這些蠢東西,真是瞎了狗眼,還不快跟小公主陪罪?」
那三個漢子聽說來的竟是小公主,也都嚇黃了臉,慌忙趴在地上,連連叩頭。
嚴玉蘭看也沒看他們一眼,輕哼下一聲道:「丁掌櫃現在認清楚了?」
「是,是。」丁長泰連聲應是,一面連連拱手道:「小公主請到裡面坐。」
嚴玉蘭朝卓少華笑了笑道:「王兄請。」
丁長泰先前還以為卓少華只是小公主的隨從,如今聽小公主說出「王兄請」三個字來,也趕忙陪笑道:「是,是,王公子是小公主的客人,理該先請,請,請,小公主請。」
卓少華練成了「九陽神功」,神志已經清楚了大半,但因神志迷失在先,故而仍然殘存了一半,他聽二人一說,也不謙讓,舉步走在前面,跨上石階。
嚴玉蘭跟在他身後,相繼跨上石階,進入一間佈置得極為雅潔的客室。
丁長泰不知這位王公子是什麼人,但看小公主對他這般客氣,想必來頭不小,自然十分巴結,讓兩人坐下,一名青衣使女立即奉上兩盞茗茶。
嚴玉蘭道:「丁掌櫃,我們一路趲程,還沒吃午飯呢!」
「是,是。」丁長泰口中應著,立即站起身來,叫道:「來人。」
那青衣使女聞聲走出,躬身道:「小婢在。」
丁長泰道:「你快去吩咐廚下,整治一席上好的酒菜來。」
青衣使女應了聲「是」,返身退下。
丁長泰側著身子,坐在下首一張木椅上,陪著笑道:「小公主沒遇上穆嬤嬤吧?她前兩天打這裡經過,聽說是接小公主去的!」
嚴玉蘭道:「我遇見了。」忽然口中「哦」了一聲又道:「我要麻煩丁掌櫃,給我們弄一輛車,我要回山去。」
「是,是。」丁長泰又應了兩聲是,陪笑道:「車現成有,小公主要幾時動身?」
卓少華心中暗道:「嚴兄也真是的,方才把車回了,現在又要叫丁掌櫃僱車,為什麼不叫原來的車趕上山去呢?」
嚴玉蘭道:「我們吃過午飯就走。」
「好。」丁長泰道:「小老兒就叫人去準備。」
說話之時,只見青衣使女俏生生走入,躬身道:「啟稟掌櫃,酒席已經擺好,請小公主和王公子可以入席了。」
丁長泰立即站起道:「王公子、小公主,請到東廂入席了。」
他陪同二人,走入東廂,果見中間一張八仙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
嚴玉蘭道:「王兄,你是客人,請上坐呀!」
卓少華道:「還是嚴兄請。」
嚴玉蘭朝他推了一把,嬌笑道:「你是客人咯,我在這裡,算得是半個主人呀,那有主人坐上首的道理?」
她這輕輕一推,丁長泰可立時明白過來,原來這位王公子可能是小公主的嬌客,他就跟著陪笑道:「王公子遠來是客,理應上坐。」
卓少華這就坐了首位,嚴玉蘭坐了第二位,丁長泰則在下首作陪,青衣使女替三人斟上了酒。
丁長泰為了討好小公主,就起身敬卓少華和小公主的酒。
卓少華也不推辭,杯到酒干,和丁長泰乾了一杯,嚴玉蘭卻只淺淺的飲了一口。
卓少華神志有一半尚未清明,所以很少說話,也不和丁長泰客套,這位丁長泰越覺得這位王公子高不可攀。
天底下的情形,就是之樣,越是高不可攀的人,就越有人想高攀,在酒席上,想高攀,最容易的事,莫過於敬酒了。
丁長泰等青衣使女在他面前斟滿了酒,又站起身來,諂笑道:「王公子,武林雋英,平日就是請都請不到,今天光降敝處,小老兒感到萬分榮寵,粗餚水酒,實在不成敬意,小老兒再敬公子一杯。」
說完,雙手舉杯,一口喝乾。
卓少華道:「丁掌櫃太客氣了。」
也舉起懷來,正待和他再干。
嚴玉蘭伸出一支纖纖五指,輕輕一攔,然後輕聲道:「王兄,你少喝一杯吧,飯後我們還要坐車趕路呢!」
丁長泰連連笑道:「是,是,小公主說得對,這一杯,是小老兒敬王公子的,王公子若是和小老兒對干,小老兒萬萬擔當不起,萬萬不敢當的。」
飯後,丁長泰果然準備了一輛簇新的油壁雙轡馬車,流蘇紗窗,錦繡軟墊,坐在車上,當真舒適無比。
車上還替兩人準備了一個保溫的茶壺,四式小公主愛吃的細點和一包蘇州稻香村的玫瑰水炒瓜子。
丁長泰恭送兩人上車,親自開了車門,連連躬腰,口中還一直說著:「今天真是慢待了公子,慢待了小公主,二位一路順風。」
車把式也挑了一個年輕而駕車熟練的人,他摸熟了小公主的脾氣,再三交代,車行不但要快,而且要穩,別把小公主千金嬌軀顛壞了,顛出小公主的火氣來。
車子馳出榮華客棧,馳上了大街,丁長泰還站在客棧大門口,不住的抱拳躬身,大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今天榮華客棧來了什麼高貴人物,全都遠遠的停步觀看。
卓少華和嚴玉蘭並肩坐在車上,微笑道:「丁掌櫃真是一個好人。」
嚴玉蘭抿抿嘴,輕笑道:「他的名號,叫做笑面屠夫。」
卓少華道:「他從前是殺豬的?」
嚴玉蘭噗哧笑出聲來,說道:「江湖上人,殺的會是豬嗎?」
卓少華回頭看她,說道:「嚴兄,你眉頭有一顆朱痣,笑起來很好看。」
嚴玉蘭臉上一紅,嬌嗔道:「人家和你說正經,你說到那裡去了?」
卓少華癡癡的看著她,說道:「我說的是真話,我心裡很喜歡嚴兄。」
他總是還有一半神志被迷失了,才會坦直的說出心裡話來。
嚴玉蘭臉上更紅,幽幽的道:「我知道。」她心裡甜甜的,但心跳得忐忑不停,連眼睛都充滿了情意,低低的叫道:「王兄……」
卓少華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
嚴玉蘭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卓少華道:「嚴兄有什麼事?」
嚴玉蘭道:「你本來不叫王阿大,叫做卓少華。」
卓少華點點頭道:「我聽老哥哥也這麼說。」
這也是心裡的話,老哥哥一再交代他,不可跟人說的,但他心裡對嚴玉蘭有好感,所以說出來了。
嚴玉蘭驚奇的道:「你原來已經知道了?」
卓少華道:「老哥哥說的話,我自然相信。」
嚴玉蘭又道:「你老哥哥是誰呢?」
卓少華忽然想起老哥哥說過,他的一切,不能告訴任何人的,這就搖搖頭道:「不知道,只是他要我叫他老哥哥的。」
嚴玉蘭知道他心智受迷,再問也問不出來,只得又道:「那麼老哥哥還和你說些什麼呢?」
卓少華因為想起老哥哥的囑咐,就不肯再說了,搖搖頭道:「沒有了。」
嚴玉蘭甜甜一笑道:「所以我要告訴你咯!你現在仔細聽著,你本來叫做卓少華,被奶娘給你服了『忘憂散』,才迷失了神智,她故意告訴我叫王阿大,你才以為真的是王阿大了……」
「嚴兄……你真好……」
卓少華忽然一把捉住了嚴玉蘭一雙柔荑,輕輕搖撼著,說道:「這話,我也聽老哥哥說過。」
嚴玉蘭被他握住了雙手,臉上不由的飛起一片嬌紅,她任由他握著,沒有縮回去,驚奇的道:「老哥哥怎麼會知道的呢?」
卓少華道:「我不知道。」
嚴玉蘭絲毫沒有怪他,因為他是神志被迷的人,一面繼續說道:「前兩天,我們遇上奶娘,我就跟她要解藥,她不肯,她平時只要我開口都會答應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肯給你解藥……」
「不要緊!」
卓少華依然握著她的手沒放,笑道:「老哥哥會跟她要的。」
嚴玉蘭微微搖頭道:「我向她要,她都不給,別人更不會給了。」
她沒讓卓少華開口,接著柔聲道:「奶娘『無憂散』的解藥,我娘也有,所以我帶你見娘去,你只要服了解藥,就可以恢復神志了。」
卓少華道:「我很好,心裡很清楚。」
嚴玉蘭也有些奇怪,服了『無憂散』的人,神志被迷,但卓少華有時神志確實很清楚,和沒有被迷的人一樣,有時又好像被迷了,但她仍然把他看作神志被迷的人,因此溫柔的一笑,說道:「但你服了解藥,就會更清楚。」
卓少華心裡甚是感激,只是癡癡的望著她,說道:「你真好。」
嚴玉蘭被他看得有些害羞,顏若玫瑰,低下頭道:「你老看著我幹麼?」
卓少華握著她雙手,這時不覺握得更緊,低下頭道:「我只知道你笑的時候很好看,但你臉紅了就更好看!」
嚴玉蘭披了下櫻唇,說道:「我還當你老實,你原來壞死啦!」
她把頭埋進了他懷裡,不讓他再看。
卓少華低下頭,聞到她秀髮上散發出來淡淡的幽香,一顆心怦怦亂跳,頭也不自禁的更低下去,輕輕吻著她秀髮。
嚴玉蘭更是羞得不敢抬起頭來,臉埋在他懷裡,隱約可以聽到他的心跳,她的心也跳得很厲害。
兩人偎依著,誰也沒有說話,但這比千言萬語更可以互通心曲!
車廂中風光旖旎,忘了車行顛簸,也忘了多少時間!
嚴玉蘭紅著雙頰,輕輕掙動了下,才從他懷裡直起腰來,說道:「卓兄,我差點忘了,你快坐好,我有話要告訴你。」
卓少華這才輕輕放開了她的雙手,坐正身子,問道:「你又要告訴我什麼呢?」
嚴玉蘭舉手攏攏她散亂的秀髮,想起剛才他一直吻著自己頭髮,陡然間,又面紅過耳,一面矜持著道:「待會我帶你去見我娘,你不可說出老哥哥告訴你的那些話,你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否則娘會對你懷疑,娘問你叫什麼名字.你仍然要說王阿大,要叫我小公主,解藥的事,一句都提不得,我會跟娘說的,知道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我知道,我方才告訴你,是因為你對我好。」
嚴玉蘭羞急的道:「你不可在她面前,說我對你好。」
卓少華又點點頭道:「我只對你一個人好,所以什麼話,也只對你一個人說,別人問我,我都不會說的。」
「還有。」嚴玉蘭又道:「到了山上,我就不能時常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可來找我,我有空,會來找你的,因為我娘不會馬上就答應給你解藥,她一定先要看你幾天,待娘認為可以給你解藥的時候,才會給你。」
卓少華道:「那要多少時候?」
嚴玉蘭道:「你不用管,我會想辦法的。」
卓少華道:「我知道了。」
「還有。」嚴玉蘭道:「娘要你住在那裡,你就住在那裡,不可亂走。」
卓少華道:「我知道。」一面忍不住問道:「你娘很凶吧?」
嚴玉蘭道:「娘也不是凶,只是她從不相信別人。」
卓少華想了想,又道:「我見了你娘,叫她什麼呢?」
嚴玉蘭道:「叫她城主,我帶你去見她,我自會告訴你的了。」
卓少華道:「我都聽你的就是了。」
嚴玉蘭道:「丁長泰給我們準備了點心,你要不要吃?」
卓少華望著她,意亂情迷的道:「你頭髮很香,我想再聞聞好麼?」
他究是心志迷失了一半,心裡想的,就說了出來。
嚴玉蘭被他說得滿臉羞紅,輕哼道:「不要。」(書缺329頁和330頁,有時間會補齊的,請大家見諒)喝問的人了。
那兩名漢子一眼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竟是嚴玉蘭,不禁怔得一證,兩人趕緊躬身行禮道:「小的見過小公主。」
嚴玉蘭問道:「辛嬤嬤在裡面嗎?」
兩個漢子連連躬身應道:「在,在。」
嚴玉蘭回頭道:「王兄,你隨我來。」說完,舉步往谷中行去。
卓少華跟著她身後而行,兩名漢子不敢阻攔,只得任由他跟了進去。
進了谷口,是一條平整的谷道,兩邊高峰如削,甚是險陡,行約半里,谷道盡頭,已是一片平地,四周山峰環繞,樹林濃密,山麓間蓋了十幾間房屋,儼然村落。
卓少華還以為到了她家了,口中讚道:「這地方真好,好像是個世外桃源。」
嚴玉蘭道:「我帶你去見辛嬤嬤。」
卓少華道:「辛嬤嬤是什麼人?」
嚴玉蘭道:「辛嬤嬤是這裡管事的。」
兩人邊說邊走,已經走近中間一幢房屋,門口站著一個青衣女子,看到嚴玉蘭,急忙躬身下去,說道:「小婢叩見小公主。」等她直起身,就回身大叫道:「啟稟辛嬤嬤,小公主回來啦!」
嚴玉蘭也不待他通報,一腳跨進大門,卓少華自然跟著她走入。
入門就是一間堂屋,地方甚是寬敞,中間一張長案上,還供著一尊白玉觀音,一張紅木八仙桌,和幾把椅子。
兩人剛剛跨入,只聽一個老婦人聲音說道:「你嚷什麼?小公主來了,還用得著你通報嗎?」
隨著活聲,已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穿藍布衣褲的老嫗。
這老嫗年約五荀以上,花白頭髮,尖瘦臉,一雙小眼睛炯炯有光,一眼看到堂屋中站著的嚴玉蘭,和一個陌生的青衫少年在一起,不覺一怔,迎將上來,堆笑道:「小公主,你回來了就好,可把老夫人急環了!」
嚴玉蘭回頭道:「王兄,這位就是辛嬤嬤。」一面朝辛嬤嬤道:「辛嬤嬤,他叫王阿大,我帶他來見娘的。」
她說話時,有些羞澀模樣。
卓少華抱抱拳道:「在下見過辛嬤嬤。」
辛嬤嬤是何等人,嚴玉蘭的表情,她只要看上一眼,肚子裡可就明白了一大半,她炯炯目光,打量著卓少華,一面滿臉堆笑說道:「快快請坐,小公主、王相公坐了半天車,已經夠累的了!」
嚴玉蘭、卓少華在椅上落座,青衣使女立即送上了兩盞香茗。
辛嬤嬤道:「小公主,老夫人著急得很,我快上去才是。」
嚴玉蘭道:「辛嬤嬤,王兄可以和我一起上去吧?」
「這恐怕不成。」
辛嬤嬤含笑道:「老婆子知道,是你小公主帶來的人,不會有差錯,但這是咱們的規矩,老婆子不得不按規矩來,小公主上去,先在老夫人跟前稟報一聲,不是很好嗎?」
嚴玉蘭略為躊躇,才點點頭道:「也好。」
這句話就有些勉強。
辛嬤嬤忙陪笑道:「小公主請多多原諒,老婆子可不敢違了老夫人的命令,你可要體諒老婆子的苦衷。」
「我知道。」
嚴玉蘭站起身,朝卓少華含笑道:「王兄,你在這裡稍候,我先上去見過娘,待會兒辛嬤嬤自會給你安排的。」
卓少華也站起身道:「不要緊,你只管先行,我在這裡坐一會好了。」
嚴玉蘭朝他甜甜一笑,說道:「真對不起,那我先走了。」說到這裡,回頭道:「辛嬤嬤,那我走啦!」
她又回眸朝卓少華笑了笑,翩然的朝外行去。
辛嬤嬤看在眼裡,心中暗道:「看來小公主和他已經好得蜜裡調油啦,這丫頭果然也長大了,只是城主呢?這一關,只怕不大好通過呢!」心中想著,一面含笑道:「王相公請用茶。」
卓少華道:「辛嬤嬤不用客氣。」
他雙手棒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辛嬤嬤道:「王相公請稍坐,老身有些瑣事,要少陪了。」
卓少華放下茶盞,說道:「辛嬤嬤只管請便。」
辛嬤嬤就往後面去了。卓少華坐著無聊,不覺拿起菜盞,隨口喝著。
天色漸漸接近黃昏,卓少華也斜倚著茶几,一陣困意襲上了心頭。
卓少華練的是玄門正宗「九陽神功」,「九陽神功」練到上乘境界,就可以水火不侵,諸毒不染。
卓少華自幼練功,已有十四五年功力,後來又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內功,飛天神魔謝長風練功九十年,他的二十年功力,別人苦練三十年也比不上他。
這麼算來,卓少華一身「九陽神功」,豈不少說也有三十年火候了?
他喝下第二口茶,就覺得頭腦有些重重的,只想打嗑睡,於是就倚幾睡去。
當然,這兩口茶是有問題的,因為芙蓉城主的地方,二十多年,從沒有外人擅入一步,也不允許外人踏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32:00
第09章 芙蓉城中
辛嬤嬤就是主持守護入山路徑的人,因為登峰的山徑,只有一條,一人守關,萬夫莫入。凡是要上山去的人,先必須經過辛嬤嬤這一關,經辛嬤嬤認可,你必須喝下一盞茶,等你睡著了,再由辛嬤嬤派人送上山去,這是芙蓉城的規矩,二十多年來,什麼人都不能例外。
辛嬤嬤昔年是城主的貼自身丫頭,對主人忠心耿耿,最為城主所信任,所以才派她這個職務,名之為「前山總管」。
上山前喝的這杯茶當然是迷藥了,它是穆嬤嬤(穆七娘)配製的,藥量不重,但喝下去就會昏睡,它也不須要解藥,有一兩個時辰藥性消失,就會自動醒轉。
凡是練武的人,睡眠之時也特別警覺,稍微一些風吹草動,就會很快驚醒過來。(這是一般睡眠,喝了迷藥,昏昏睡去,當然不在此例)
卓少華練了「九陽神功」,又有三十年以上的內功火候,「九陽神功」原有諸毒不侵之功。(因為「九陽神功」
有祛除劇毒的功能,卓少華先服「無憂散」,再練「九陽神功」,如今神志也已逐漸恢復到五成左右了,就算沒有解藥,再有五年苦練,也可完全恢復過來)這茶水中的迷藥,藥量既輕,對卓少華來說,自然不易迷得住他,他之被迷,只是不曾防備而已!
就在他倚幾昏睡之時,突然覺得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練「九陽神功」的人,只要有外來的力道侵犯到身子,就會自生反應,真氣自動運行。
卓少華的被兩口茶就迷昏,就是沒有運氣行功,只要真氣一經運行,區區迷藥,自可立即逼出體外。
如今就因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真氣一動,人就立即警覺過來,但覺身子被兩個人抬著行走,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但他被迷的神志,終究只清醒了一半(這是指「無憂散」迷失的神志)心頭反應遲鈍,雖覺奇怪,卻並沒有立時掙動。(一方面他喝下去的兩口迷藥,此時雖經真氣的自動運行,人已清醒,但藥力尚未完全消失)
在他感覺上,這兩人抬著他身子,走出了大門,把他擱在一張籐椅之上。接著只聽一個老婆子的聲音說道:「這位王相公,是小公主帶他去見城主的,你們路上可得小心!」
卓少華立時聽出那是辛嬤嬤的聲音,心中暗想:「原來他們是送我去見城主的,城主不就是嚴兄的娘麼?」
接著只聽兩個男人聲音應道:「總管放心,小的曉得。」
辛嬤嬤又道:「你們到了城中,不用按一般手續辦理,只要交給顧總管就好。」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
辛嬤嬤道:「好,你們可以走了,小公主在山上,只怕已經等急了呢!」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卓少華就感到籐椅被人抬了起來,輕快的上路。
現在卓少華弄清楚了,他們是把自己放在一張籐兜子上(肩輿之一,亦稱山轎)由兩人抬著上山,心中更覺奇怪!
他想起方才嚴兄問辛嬤嬤,是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上去?辛嬤嬤說:這恐怕不成,這是老夫人的命令,老婆子不得不按規矩來,所以嚴兄一個人先走了。
難道他們的規矩,就是要兩個人抬著自己上去麼?好像他們把自己送到山上,要交給一個顧總管,這是為什麼呢?
哦,方才自己是喝了兩口茶,就昏昏欲睡,他們大概要等自己睡熟了,才能送上山來。
他睜開眼來,這時天色已黑,山路奇險,但兩個抬著籐兜子的漢子卻舉步如飛,履險如夷,載行得又穩又快,在許多斷巖危崖上,都配合得很好,輕輕一縱而過。
卓少華躺在上面,倒看得有些驚心動魄,心想:「他們既然要等自己睡熟了才送上來,自己索性仍裝睡熟了,讓他們抬吧!」
他究是還有一半神志,並沒清楚,思想比較簡單,是以沒想到自己喝了兩口茶,怎麼會睡熟的?這自然是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腳。
她想到的只是他們既然要等到自己睡熟了再送上來,自己就只裝睡熟了好了,這想法雖然單純,卻也沒錯。
兩個壯漢抬著籐兜子一路上山,約莫奔行了將近半個時辰,腳下忽然一緩,只聽有人問道:「你們送來的可是王相公麼?」
前面一個抬籐兜子的答道:「是的,小的是奉辛總管之命,把人送交顧總管去。」
那人道:「方纔顧總管已派人來問過了,你們快些進去吧!」
卓少華怕被人家看見了,只是閉著眼睛不敢睜開來眼,兩個抬籐兜的漢子答應了一聲,繼續往裡行去。
片刻工夫,似乎進入一處房屋,又轉轉彎彎的走了一陣、只聽一個女子聲音問道:「你們送來的是王相公麼?
往這裡來。」
兩個漢子已把籐兜放下,然後又抬著卓少華走入一間屋中,放到榻上。
那女子聲音道:「好,你們可以去了。」
兩個漢子口中應「是」,躬身而退。
接著卓少華聽到那女子的腳步聲,走近榻前,一手拔開自己牙齒,把一小杯甜甜的水傾入口中,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給自己喝的是什麼甜水?」
過了一回,只聽又有腳步聲進入,響起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說道:「小琴,山下已把王相公送來了吧?」
「是的。」那女子聲音道:「小婢已經給他服了醒神湯,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那老婦人道:「好。」她只說了一個「好」字,就在室中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卓少華心想:「這老婦人大概就是顧總管了?」
「哦,那小琴說給自己服了醒神湯,那一杯甜汁,敢情就是醒神湯了,她說自己很快就會醒來,自己那就不用再裝睡了!」
想到這裡,立即雙目一睜,翻身坐起,目光一動,只見自己對面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胖婆子,一雙熠熠眼睛,盯著自己直瞧。
卓少華問道:「老婆婆,我怎會到這裡來了?」
胖老婦並沒回答他,只是望著他問道:「你叫王阿大?」
卓少華點點頭道:「是的。」
胖老婆子又道:「你如何認識小公主的?」
卓少華突然想起嚴兄在車上說過:娘問你話的時候,你除了自己叫王阿大,叫我小公主,別的都要裝作不知道,對她娘都要說不知道,對顧總管當然也要說不知道了。這就搖搖頭道:「不知道。」
胖老婆子問道:「你爹叫什麼名字?」
卓少華道:「不知道。」
胖名婆子微微點了下頭,又道:「那你認不認識穆嬤嬤?」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
胖老婆子道:「你到這裡來作甚?」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叫我來的。」
胖老婆子似乎問得很滿意,站起身道:「你隨我來。」
卓少華跟著站起身,跟在胖老婆子身後,走出房門,折入一條長廊,穿行過兩處院落,到了另一進樓宇前面。
胖老婆子在階前停住,卓少華也跟著停住。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從門中走出,朝胖老婆子躬躬身道:「顧總管可是領著王相公來了?」
胖老婆子點頭道:「你快去稟報一聲。」
青衣使女一雙俏目朝卓少華瞟了一眼,迅快的轉身進去,不大工夫,她勿勿回出,說道:「顧總管請進去吧!」
胖老婆子回頭道:「王相公跟老身進去。」
卓少華沒有說話,跟著她跨上石階,進入大門,中間一間寬敞的客堂,佈置得極為精雅,但卻闃無一人。
胖婆子領著他走到東首廂房門口,一手掀起湘簾,說道:「老夫人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
卓少華舉步跨入,只見這間廂房略呈長方形,屋中燈光柔和,一張錦椅上端坐著一個花白頭髮,皮膚白皙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一張長型的臉上,嚴肅得沒有一絲笑容,一雙細長的眼睛,神光炯炯,朝卓少華投來,冷峻的道:「你就是王阿大?」
卓少華只覺屋中空氣像凝結了一般,令人感到有些窒息,一面答道:「是的。」
老婦人一拍手道:「好,你坐下來,我有話問你。」
卓少華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
老婦人道:「你從前也叫王阿大麼?有沒有別的名字?」
卓少華心裡緊記著嚴兄的叮囑:娘問你什麼,你都要裝作不知道,這就回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那你總認識穆嬤嬤吧?」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的。」
老婦人道:「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卓少華道:「我不大清楚,聽婆婆說,是她把我帶大的。」
老婦人道:「你還認識一些什麼人?」
卓少華道:「婆婆,小公主,還有畫眉。」
老婦人問道:「還有呢?」
卓少華道:「沒有了。」
老婦人又道:「這次你在那裡遇上小公主的?」
卓少華道:「是在一家客棧裡,小公主要我陪她到杭州去……」
老婦人道:「你對杭州很熟麼?」
卓少華搖接頭道:「杭州這名字好像很熟,我……我……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後來呢?」
卓少華道:「後來沒有了。」
老婦人道:「我是問你遇上小公主,後來又做了什麼?」
卓少華道:「吃晚飯的時候,婆婆來了,要我跟小公主從後窗跳出來,跟小公主走。」
老婦人道:「你可知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麼?」
卓少華搖搖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道:「你就這樣跟小公主一起來的?」
卓少華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老婦人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卓少華搖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小公主有沒有告訴你,要帶你來見什麼人?」
「有。」卓少華道:「她說過要我來見你的。」
老婦人臉上微有笑容,問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卓少華道:「你是嚴兄的娘。」
「嚴兄?」老婦人臉色微變,問道:「嚴兄是誰?」
「嚴兄就是小公主。」
卓少華道:「小公主在路上不准我叫她小公主,要叫她嚴兄。」
老婦人道:「小公主是不是對你很好?」
卓少華想起在車中自己和嚴兄很好的事情,不禁臉上一紅,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他究竟神志還有些不清!
老婦人冷哼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問你的話。」
卓少華道:「她對我好,我自然也對她好了。」
老婦人神色冷厲的道:「你們如何好法?」
卓少華道:「沒……沒有什麼,我只知道小公主對我很好。」
老夫人沒有再問,抬頭叫道:「顧總管。」
胖老婆子急忙在門外應道:「屬下在。」三腳兩步的掀簾走入,垂手道:「城主有什麼吩咐?」
老婦人一抬手道:「你把他領出去,讓他先住下來。」
顧總管應了聲「是」,朝卓少華招呼道:「王相公,隨我出去了。」
卓少華站起身,跟著她走出樓宇,走出一道月洞門、那好像是一個大花園,到處有蔥鬱的樹林,和一圈圈石砌的花圃。走在白石鋪成的路上,花氣襲人,只是夜霧隙朧,看不清較遠的景物。
顧總管把他領到一處小庭院中,說道:「王相公,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兩人剛剛跨進門,就有一個青衣使女迎了上來,欠身道:「小婢叩見顧總管。」
顧總管一擺手道:「你來見過這位王相公,他是新來的,城主指派他住在這裡。」
青衣使女又朝卓少華欠身一禮,說了聲:「小婢秋月,見過王相公。」
顧總管道:「你領王相公進去。」一面又回頭朝卓少華道:「王相公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秋月好了。」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秋月在屋中點起了燭火,引著卓少華穿行客堂,進入一間臥室,一面說道:「王相公,這是你的房間,你請坐,小婢給你沏茶去。」
放下燭台,轉身走出,不多一回,秋月捧著一盞茶送上,又道:「王相公還有什麼吩咐麼?」
卓少華道:「沒有了。」
秋月道:「小婢那就告辭了。」
回身退出,隨手替他掩上了房門。
卓少華心裡一直惦記著嚴玉蘭,他以為自己見過了城主,她一定會來找自己,那知坐著等了好一回工夫,依然不見她前來。
一盞新沏的茶,現在已經涼了,他好想念她,恨不得跑出去,到處高聲大喊,等她飛也似迎著自己奔來,一把擁抱住她,吻她令人迷醉的秀髮,吻她喘不過氣的小嘴……
他一口氣把一碗涼茶喝完,心中失望的道:「她今晚不會來了!」
他連衣也沒脫,和身倒向床上,賭氣的轉過了身,面向牆壁,闔上了眼睛。
他當然睡不著覺,在他面前不時的浮現出小公主嚴玉蘭嬌麗的影子,和她在車上那種溫柔、嬌羞的模樣。
驀地,南首花格子窗前面有一個人悄悄的挨近!
卓少華雖然身子背著窗戶,但他「九陽神功」已有四、五成火候,只要有人潛入十丈之內,他可以清晰的聽得到,不覺很快的轉過身來,目光一下投到窗上,窗外月光如水,花格子窗上,正映照著一條黑影!
卓少華心中暗道:「是嚴兄來了。」一念及此,一個人從床上一彈而起,迅快掠近窗下,伸手去推窗戶。
那悄悄掠近窗下的黑影,聽到室內有了人聲,迅速往後退去。
卓少華推開兩扇窗戶,目光一掠,不見了人影,立即一提氣,身如箭射,穿窗飛出,口中叫道:「嚴兄……」
喊聲未落,突覺身後疾風颯然有人發掌朝自己肩後切來,他連想也沒想,右手一記「迥風舞柳」,手掌一反,往後撩去,人也隨著轉了過去。
那人切來的掌勢,被他指風掃中,整條手臂,驟然感到一麻,心中暗暗一驚,身形斜退,右手又是一掌,朝剛轉過身來的卓少華當胸拍到。
卓少華怒聲道:「你是什麼人?」
他右手一圈,手掌朝前一抬,正好把對方來的手掌接住。
不!從他掌心湧出去一團無形內勁,「砰」的一聲,把那黑影憑空震出去一丈來遠。
那人在花叢中打下一個滾,一溜煙的逃走了。
卓少華望著逃走的那人後影,憤憤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聲不響的偷襲我,又不聲不響逃走了,這是……」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身後似是又有人欺了過來,急忙一個輕旋,只見一個矮胖蒙臉黑衣人,正欺到離自己身後不到兩丈來遠!
這人頭上套著一支黑布袋,只露出兩個眼孔,眨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似乎對卓少華反應敏捷,(他只欺到卓少華身後二丈光景,就被卓少華發覺)感到有些驚訝!
卓少華在這一瞬間,雙目射出兩道寒電般的光芒,冷然道:「你是顧總管!」
他從對方矮胖而臃腫的身軀,看出這蒙臉黑衣人極像顧總管。
那矮胖蒙面人一言不發,雙乎如爪如鉤,迎面撲攻過來。這一撲竟然爪挾風聲,十分凌厲!
卓少華怒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偷襲我?」
他在說話之時,右手已疾揮而出,直向矮胖蒙面人左腕抓去,左手化掌,向外一揚,架開了對方抓來的右手,他身子不動,只是輕描淡寫的兩下,就把對方凌厲攻勢消解開去。
矮胖蒙面人左手一縮,身形倏退暴進,依然欺身直攻而上,雙爪如鉤,連環擊出,手法快捷無倫!
卓少華心頭十分憤怒,大聲道:「好,你要打,我就教你見識見識。」雙手連揮,反擊過去。
那矮胖蒙面人似是想不到卓少華的武功,竟有這般高強,他雙爪攻勢,雖然快速凌厲,卻記記都被卓少華的手勢化解無遺。
驚駭之餘,驀地攻勢一變,化雙爪為雙掌,掌似鐵板,上下翻飛,記記不離卓少華要害大穴,掌風如濤,使的竟是內家掌力重手法。
卓少華雙手開闔,從容流利,忽揮忽切,忽挑忽拂,變化迅速,攻拒之間,神妙無方,任你矮胖蒙面人攻勢如何凌厲,掌勢如何沉重,只要卓少華手勢劃出,就立被破解,有時還被逼得無法招架,往後躍退。
瞬息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多個回合,卓少華精神越打越好,手法變化也越來越奇,矮胖蒙面人的掌式卻愈來愈加展不開!
敢情那矮胖蒙面人打起了真火,口中怒嘿一聲,腳下疾退兩步,右手直豎,一掌朝卓少華迎面直劈過來。這一掌他似乎用出了八成真力,掌勢出手,一道強勁的掌風,宛如一道洶湧的怒浪,呼嘯撞來!
卓少華喝道:「來得好!」
右手一揚,揮手就往前迎拍出去。
兩道破空勁氣,乍然一接,激起了一陣飛捲的狂飆,但聽蓬然一聲大震,卓少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矮胖蒙面人卻被震得退了三步,兩個黑布眼孔之中,不期流露驚詫之聲!
適時只聽一聲極輕的口哨,傳了過來?
矮胖蒙面人突然雙腳一頓,往後暴退,轉身飛驚而出!
卓少華怒喝一聲:「你想走沒有這般容易。」
身形如風,一閃而至,矮胖蒙面人身法雖快,但卓少華使的是「天龍馭風身法「,比他更快,一下搶出,攔到了矮胖蒙面人面前。
矮胖蒙面人一時情急,左手迅疾拍出一掌。
卓少華右手一探,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人?」
左手閃電朝矮胖蒙面人罩在頭臉上的黑布抓去。
就在此時,突然又有一道人影,宛如大鵬凌空,朝卓少華身後撲攫而至,人還未到,十道銳利的爪風,已然先人襲到!
來勢之猛,快速如電,卓少華若是伸手去揭矮胖蒙面人的蒙頭黑布,那麼就無法自救,把整個背後都買給了人家。
自救,當然比揭開矮胖蒙面人的蒙面黑布重要得多!
卓少華右足迅疾往前跨出一大步,身子隨著向左疾轉,右手扣著矮胖蒙面人左腕不放,輕輕一帶,就把矮胖蒙面人朝背後襲來那人推了過來。
他這一手使得輕快已極,矮胖蒙面人左手被扣,身不由己朝撲來那人撞去。
撲來的那人武功極高,他看到卓少華把矮胖蒙面人朝自己推來,撲落的身形微微一偏,左手一揮,就把矮胖蒙面人向外推出。
矮胖蒙面人趁機雙足一點,從斜刺裡飛掠出去,一下隱沒不見。
卓少華推出矮胖蒙面人,有這一瞬間的緩衝,他已和飛撲過來的那人對了面,這人依然是個黑布蒙面人,只是身材略為瘦高,一雙亮若寒星的目光,正向自己投射過來。
卓少華氣憤已極,怒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襲擊,你說,這是為什麼?
你不說出來,今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了。」
蒙面人口中冷哼一聲,抬手一揮。朝卓少華迎面拂來。
他這一拂,手背向外,五指由下而上,使的正是內家「拂脈手」,專鎖敵人經穴。
卓少華右手一探,大拇指和食、中二指箕張如鉗,迅向對方拂來的手腕扣去。
他這一手使的是六合門的「擒拿手」,叫做「三指功」,是他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的拿手絕技!
蒙面人冷笑一聲,突然掌指齊施,欺身朝卓少華突襲過來,這下雙手齊發,忽掌忽指,不但出手奇快,而且,變化無窮,掌拍指戳,無一不是人身必救的大穴。
卓少華少年氣盛,大聲道:「你冷笑什麼?你也未必能夠勝得了我!」
口中說著。雙手跟著揮起,朝蒙面人搶攻過去。雙手開闔,一手出手封解,另一手就因對方的攻勢已被封架而反擊。
他出手封架和出手反擊,使的招數,都是各大門派常見的招術,並無出奇之處,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就發揮了極大的威力,好像這些普普通通的招式之中,含蘊神妙的手法,不論蒙面人掌指變化如何精奇,如何快速,都被卓少華這些從各大門派撿來的」雜錦「招數,化解無遺!
片刻工夫,兩人已交手了二三十個回合,蒙面人的手法處處受制,顯然已被迫落了下風,只是並未落敗而已!
被迫落下風,當然會有縛手縛腳的感覺,蒙面人越打越覺奇怪,心中忖道:「他使的這一路手法,並非六合門武功,這是什麼手法呢!」
這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掌、拳、手、指的用法,這是精研各大門派手法精華連綴而成的散手,應用之法,變化由心,長風子(飛天神魔謝長風)已有數十年沒有在江湖露面,蒙面人自然不認得了。
何況卓少華又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功力,有時他對手法適應不及(終究還有一半神智被迷,思考不夠敏捷)稍露破綻,被對方指、掌掃上一點,也並不覺得如何。
蒙面人身手在武林中已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如今竟連一個神志已被迷失的六合門門人都勝不了,心頭自然漸被激怒,口中又是一聲沉嘿,手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指,左指右手,(「手」與「掌」,出手招式並不一樣)交相擊出,攻勢快得像雨點一般,朝卓少華攻來。
這一輪急攻,手法、掌法,無不極盡詭異,攻出來的一掌一爪,莫不狠毒辛辣,記記都是足以致人於死地。
轉眼之間但見掌影翻飛,指影參差,縱橫交叉,儘是蒙面人的手影。但不論你攻勢毒辣凌厲,如何快速,卓少華在他掌指交逼之下,雙手使的依然是各大門派的雜錦招式,也依然把攻到他身前的手法一一破解,好像極為從容,毫無吃緊的模樣!
蒙面人又氣又惱,暗道:「這楞小子使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心中想著,突然疾攻兩掌,把卓少華逼退了一步,就放手後退。
卓少華哼道:「你也想退走……」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一股無形暗勁,直向自己身上撞來。
要知他練成「九陽神功」,少說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九陽神功」乃是道家乾天至陽之氣,能練到五成火候,已經非同小可。(卓少華這點年紀,當然無法練到五成火候,這是老哥哥飛天神魔謝長風輸給了他二十年「九陽神功」才有五成火候的)只要外界有拳勁掌風襲上身時,不須本人運氣抗拒,「九陽神功」就會自生抗力,這也就是道家所謂「護身真氣」。
一般練武或練氣之士,只要功夫到了某一境界,(這就須練到十二成火候)一般氣功也都可以作為護身真氣,(氣在身外)如果遇上外來力道,比你強的,就會被震散真氣,輕者當然只需運功調息就可復原,重者就會走火入魔或當場斃命。但「九陽神功」護體,就不同了,不論何種掌力,就算對方功力強過你甚多,也都無法把它震散。
閒言表過,卻說蒙面人這一記暗勁,使的正是「無形掌」,他雖然不想取卓少華的性命,但因久戰無功,他的手法又被卓少華破解無遺,才使了四成力道。(這是說普通掌力的四成力道,如以「九陽神功「來說,那「九陽神功」的五成火候,就相當於普通掌力的十成了)
在蒙面人想來,自己這一記「無形掌」,卓少華雖不致當場重傷而死,也會被自己內力震得昏倒下去,須得數日調治,方可復原。那知「無形掌」擊在卓少華身上,只覺他身上陡然間湧出一股強大的內勁,把自己掌力硬生生擋住,震力之強,幾乎把自己擊去的掌力,悉數反擊回來。
這下真把蒙面人驚異得不知所云,心想:「這小子會練成『護身真氣』?這簡直不可能,就算他師傅九眺先生,也未必練得成,未必接得下自己這一記『無形掌』!」
卓少華無緣無故,身上挨了他一記「無形掌」,心頭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你退下幾步,原來想暗算我,這等鬼鬼祟祟的偷襲行為,算得什麼?和你頭蒙黑巾一樣見不得人。」
蒙面人怒嘿一聲:「找死!」
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卓少華心裡已是十分怒惱,口中大喝一聲:「來得好。」右手直豎,迎擊而出。
兩股掌力一觸,發出蓬然一聲,蒙面人只覺卓少華迎擊出來的掌風,好像蘊蓄了極強的震彈之力,自己劈出的掌力,有如擊在飛瀑流泉之上,柔軟之中帶有強勁的反彈之力,自己差點震得立足不住,心頭不禁凜駭:「這小子那來這麼深厚的功力?」
冷然一笑,左掌一揚,接連又劈出了一掌。
卓少華又是一聲大喝,同樣左手一抬,也拍出了一掌。
這一掌,雙方都加強了力道,又是蓬然一聲,兩人各自屹立不動,但兩人身前,激起了一片旋風,吹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蒙面人雙目圓瞪,射出兩道懾人的寒芒,口中嘿了一聲,右手平胸推出。
他兩次對掌和卓少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似已激起了他爭勝之心,也可以說把他激怒了,因此這一掌,和前兩次的勢道大大的不同,推出的掌勢並不很快,但隨著他掌勢出手,便有一陣森冷陰寒的勁氣,應掌而生,直逼過來。
卓少華練的「九陽神功」,乃是乾天至陽之氣,任何陰功,都傷不了他,但他自己並不知道,發覺對方掌勢剛一出手,就有絲絲寒氣,逼人而來,心頭一凜,口中又是一聲大喝,右手揚腕一指,對著那團陰寒勁氣直點過去。
這一指,他使出了「穿雲箭」的功夫,但聽「嗤」的一聲,一縷指風,直刺入那團陰寒勁氣之中!
蒙面人驚「咦」出聲,倏然往後躍退,飛掠而去。
卓少華看他逃走,口中大喝一聲:「你想逃了。」雙足一點,凌空飛撲過去。
但蒙面人身法也不慢,尤其這座大花園到處都是樹林、花木,夜色之下,極易迷失,不過轉眼工夫就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卓少華追了一段路,既然追不到人家,也只好憤憤的回轉房去,和衣躺下。
夜色已深,一間精緻的樓宇的起居中,銀缸中結著一個如意燈芯。
一張鏤花花犁木高背椅上,端坐著一個表情嚴肅的老婦人。
在她左首一把木椅上,坐的是胖老婆子顧總管,她睜大一雙水泡眼,望著老婦人,說道:「城主看不出他的路數來?」
老婦人微微搖頭,說道:「此人武功之高,當真出我意料之外,連我『無形掌』都傷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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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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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18 01:33:17
顧總管疑惑的道:「城主『無形掌』,普天之下,很少有人接得下來,這小子他有多大年紀?」
老婦人道:「不但如此,最後連我『九轉玄陰掌」,都差點給他破了,我發現他點出一指,指風中含蘊著一股熾熱之氣,大有化解我玄陰真氣之功!」
顧總管聽得神色一凜,失聲道:「他會使『雷火神指』?」
老婦人聽她說出「雷火神指」,敢情一言提醒了她,本來嚴肅的臉上,登時變得陰森,口中「唔」了一聲,才道:「所以我對他有些懷疑……」
顧總管上身湊了過去,低低的道:「城主認得他是對頭門下?」
她接著尋思道:「但他明明是被穆嬤嬤『無憂散』迷失了神志,一個服了『無憂散』,神志迷失的人,武功仍可保持,這點城主可放心。」
老婦人微微搖頭,徐聲道:「此人神志似迷似清,一般服過『無憂散』的人,似乎不是如此。」
顧總管愕然道:「城主如何看出來的?」
老婦人道:「這是我從他談話中看出來的,所以我要你派個人去試試他,方纔我和他動手之際,更證實了這一點,他在動手時,神志似乎甚是清楚,但他說話的口氣,又有些像迷了神志的人。」
顧總管道:「城主說他神志被迷,是出於偽裝的了?」
「那也不是。」
老婦人沉吟道:「據我看此人神志似乎只迷失了一半。」
顧總管道:「那麼依城主之見,此人該如何處置呢?」
老婦人道:「等我問問玉蘭再說吧!」
顧總管道:「城主說得是。」
老婦人一擺手道:「你先退下去。」
顧總管應了聲「是」,起身退出。
老婦人叫道:「釧兒。」
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婢在。」
老婦人道:「你去叫玉蘭來。」
「是」,青衣使女返身走出。
不多一會,只聽門口有人嬌聲喊了聲「娘!」像一陣風般連奔帶跳的奔進一個綠衣少女來!
她自然是嚴玉蘭了,回到山上,脫下青紗長衫,又回復了女裝。
女孩子易釵而弁,穿上男裝,再灑脫也難免帶點脂粉氣,也總有些扭扭捏捏,但換回了女裝,就要自然得多了。
嚴玉蘭換上女裝,就顯得活潑而清新,她明亮的眼睛,紅馥馥吹彈得破的臉頰,往上翹著的紅菱般的嘴唇,笑得輕盈!
那副喜孜孜的模樣,使人一看就會覺得這少女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她全身都在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嚴玉蘭眉梢眼角都含著嬌柔的笑容衝進來的,但她一眼看到老婦人表情嚴肅,目光冷峻的神色,笑容立時凍結住了,叫道:「娘叫我有事嗎?」
「唔!」老婦人口中唔了一聲,指指身邊的椅子,說道:「玉蘭,你過來,娘有話問你。」
嚴玉蘭心裡已經有數了,娘要問的一定是他的事了,她一下變得很乖,而且又把椅子移動了一下,跟娘告得很近,然後挨著娘坐下,撒嬌的道:「娘有什麼事嘛?」
要跟娘要解藥,自然得下水磨工夫。
老婦人目光如刀,似是看穿了女兒的心事,嚴肅的道:「玉蘭,娘問你的話,你要據實回答,不許有一點隱瞞,知道嗎?」
嚴玉蘭心頭「咚」的一跳,莫要他經不住娘的盤問,把路上車廂裡和自己好的話,也告訴娘了?娘真要問起來,不羞死了自己了?她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故意扭了下腰,說道:「女兒什麼事隱瞞過你老人家來了?」
「如此就好!」
老婦人點著頭道:「這才是我的乖女兒。」
嚴玉蘭道:「娘究竟要問什麼呢?」
老婦人道:「有關卓少華的事!」
「果然是他的事!」
嚴玉蘭心中暗暗一動,一面說道:「女兒回來之後,不是全已跟娘稟報過了麼?」
老婦人道:「你是跟娘說過了,但娘總覺得他有些不對。」
嚴玉蘭道:「他那裡不對了?」
老婦人道:「娘覺得他的神志,好像並未完全被迷。」
嚴玉蘭道:「娘,他神志被迷是絕不會錯的,那天穆嬤嬤給他服『無憂散』女兒就在邊上,穆嬤嬤等他醒來之後,就告訴他叫王阿大,他也一直以王阿大自居,連自己叫卓少華都忘了,有一次女兒問他卓少華是誰,娘,你知道他怎麼說?咭,真笑死人了,他說:『這人的名字好像很熟,好像聽人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了,』真是好玩極了……」
她咭咭格格的說著,老婦人一雙冷峻的目光,只是盯著她直瞧,臉上嚴肅得一絲笑容也沒有。
嚴玉蘭的笑容,在這一剎那間,又被凝結住了!
老婦人徐徐問道:「他真是卓清華的兒子卓少華嗎?」
「自然是真的了!」
嚴玉蘭連連點著頭,認真的道:「那天晚上,卓少華跟他師傅司空靖、師叔董仲萱,夜探蘭赤山莊,是穆嬤嬤親手把他們擒下的,司空靖和董仲萱已經送到這裡來了,卓少華是穆嬤嬤在稀飯裡下了『無憂散』……」
老婦人問道:「當時蘭赤山莊把司空靖、董仲萱都送上山來,惟獨卓少華沒有送上山,是不是你的主意,要穆嬤嬤把卓少華留下來的?」
她還以為嚴玉蘭愛上了卓少華,才要穆嬤嬤用『無憂散』的。
「不是。」嚴玉蘭臉上一紅,說道:「那是奶娘的意思。」
她不敢說出在卓少華身上發現大姐(嚴文蘭)玉珮的事。
老婦人道:「穆嬤嬤那是什麼意思呢?」
嚴玉蘭道:「女兒不知道。」
「是穆嬤嬤把他擒下的。」
老婦人沉吟道:「這麼說,那時他武功不如穆嬤嬤了?」
「是啊!」嚴玉蘭道:「連他師傅都不是奶娘的對手,他自然不是奶娘的對手了。」
「哼!」老婦人沉哼了一聲道:「但你帶上山來的卓少華,武功卻不在娘之下哩!」
「這怎麼會呢?」
嚴玉蘭聽得愕然道:「娘是聽誰說的?」
老婦人冷笑道:「娘從不相信別人說的話,是娘親自試出來的,這還會假麼?」
嚴玉蘭吃驚道:「娘和他動過手了?」
老婦人神色冷峻,徐徐的說道:「不但娘的『無形掌』傷不了他,連『九陰玄陰掌』,都奈何不了他。」
嚴玉蘭更加吃驚,怯生生的道:「這怎麼會呢?卓少華那裡會有這麼高的武功?」
老婦人凝重的道:「所以娘覺得他大有可疑,唔,你再仔細想想,這卓少華和三個月前是不是有什麼不同之處?」
「不會的……」
嚴玉蘭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說道:「娘,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老婦人目光冷厲,逼注著女兒,問道:「你有沒有問過他,這三個月裡,他在那裡?遇上了些什麼人?」
嚴玉蘭道:「女兒沒有問,但奶娘問過他的。」
老婦人道:「他怎麼說的?」
「他說……」嚴玉蘭囁嚅的道:「他說沒有在那裡,奶娘問他這些日子遇上了什麼人?他說:「遇上過很多人,有些人硬要他跟他們去,說他是卓少華,他說他叫王阿大,要找婆婆,他說的婆婆就是奶娘。」
老婦人冷笑道:「穆嬤嬤相信了?」
嚴玉蘭道:「是的。」
「好!」老婦人道:「你明天一早不妨看看他,看他怎麼說?」
嚴玉蘭望望娘,趁機說道:「娘不給他解藥了麼?」
老婦人道:「等你明天看了他再說。」
第二天一早,卓少華剛盥洗完畢,只聽秋月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小婢叩見小公主,小公主早。」
嚴玉蘭問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卓少華聽是嚴玉蘭的聲音,心頭一喜,急忙三腳兩步迎了出去,叫道:「嚴兄,我早就起來了!」
嚴玉蘭昨晚幾乎一個晚上都沒闔眼,她擔心就是娘對卓少華有成見,所以今天一早就找來了,她還是穿著昨晚那一件蘋果綠的衫子,一條淺綠長裙,連衣衫都來不及換。
如今她已經改換了女裝,卓少華衝著叫她「嚴兄」,又當著秋月的面,她嫩紅的臉上,不禁飛起一片紅暈。
秋月聽得奇怪,這位王相公怎麼叫小公主「嚴兄」
呢?忍不住抿抿嘴,但不敢笑出來。
嚴玉蘭忙道:「王兄這裡還住得慣吧?」
卓少華微微搖頭道:「我昨晚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嚴玉蘭臉又紅了,昨晚自己也沒睡好,他神志被迷,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莫要當著秋月說出什麼話來,這就含笑道:「王兄到裡面再說吧!」
兩人回入屋中,卓少華已忍不注道:「嚴兄,我昨晚打了三場架,這裡的人,都會欺生,我還是回去的好。」
嚴玉蘭暗暗吃驚,忙道:「王兄遠來是客,怎麼會有人欺生的呢?」
「有。」卓少華道:「昨晚他們明明是欺生咯,先來的一個人,打不過我,又來第二個,又打不過我;又來第三個,但他也打不過我,他們都用黑布蒙著臉,我問他們,他們連話都不肯說,不是欺生,還是什麼?」
嚴玉蘭道:「這件事情,我會告訴娘去的,這都是我不好,說你武功很好,他們是存心來試試你的了。」
卓少華聽得笑了,說道:「他們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怪他們了。」
嚴玉蘭心中暗道:「娘懷疑他神志沒有被迷,但他這幾句話,明明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了。」
秋月手端托盤,送上早點。
「你不怪他們就好。」
嚴玉蘭笑了笑道:「王兄請吃早點吧!」
卓少華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吃過了麼?」
嚴玉蘭早晨那裡吃得下東西,但她一笑道:「我吃過了,你快吃吧!」
卓少華也不和她客氣,就坐下來吃了。
嚴玉蘭看秋月退去,急忙低聲道:「卓兄,你千萬記住,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一定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間你,你要說不知道,記住了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除了你嚴兄,我什麼人都不會說的。」說到這裡,忽然低低的道:「有人來了。」
嚴玉蘭什麼都沒有聽見,心中暗道:「我還沒有聽見,他卻聽到有人來了!」
心念一轉,不覺回頭朝門外看去。
卓少華笑道:「人還在院子外頭呢,剛轉過彎來。」
嚴玉蘭忖道:「院子外頭有人,他居然聽得見了,他內功豈非比自己強得多了?」
正想之間,只聽秋月道:「顧總管早。」
接著只聽顧總管的聲音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秋月道:「王相公正在用早點,小公主也來了呢!」
顧總管含笑道:「小公主倒是來得早啊!」
嚴玉蘭暗道:「卓兄耳朵果然靈得很!」一面低聲道:「你在顧總管面前,不可叫我嚴兄,要叫我小公主。」
悄然移身走近窗前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說道:「王兄在這裡多住幾天,就會習慣的。」
卓少華朝她點著頭,表示她說的話,都記住了,一面吃著早點,一面說道:「你叫我多住幾天,我就多住幾天好了。」
這兩句話,聽得嚴玉蘭心頭不期一動,忖道:「娘說他神志並未完全被迷,他這兩句話,和他跟自己暗暗點頭,這豈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難道……」
顧總管已經走了進來,笑道:「小公主這麼早就來了麼?」
嚴玉蘭道:「我也剛坐下,顧嬤嬤早啊!」
顧總管含笑朝卓少華點點頭道:「王相公早。」一面又朝嚴玉蘭道:「這是老夫人關照的,要老婆子把王相公送到北巖去。」
嚴玉蘭聽得變了臉色,說道:「娘要把王兄送到北巖去?我怎麼沒聽娘說呢?」
北巖,是芙蓉城囚人的地方,難怪她聽了要變色了。
「哦!」顧總管笑了笑道:「小公主誤會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請王相公去看看,那裡有兩個人,王相公是不是認識?」
「王兄怎麼會認識他們呢?」
嚴玉蘭口中說著,心裡可立時明白過來,暗道:「是了,娘認定他神志並未完全迷失,北巖關著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和他師叔董仲萱,這是試試他看他們之後,說些什麼了,幸虧自己早來一步,已經囑咐過他了,卓少華神志真要沒有完全被迷,給娘試出來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卓少華很快吃畢早餐,問道:「顧總管要領我去那裡呢?」
顧總管笑道:「不遠。」
她沒有多說。
卓少華問道:「小公主去不去?」
嚴玉蘭還沒回答,顧總管已經回過頭去,朝嚴玉蘭含笑道:「對了,老夫人正在找你呢。」
嚴玉蘭道:「娘找我有什麼事?」
顧總管道:「老夫人說的,你昨天剛回來,今天早晨你跟老夫人一起去拜菩薩,小公主還是快些去吧!」
這話當然是假的了,她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小公主在這裡。
嚴玉蘭點點頭,站起身道:「好,我這就去。」一面朝卓少華道:「王兄,我走了,待會再來看你。」
長裙曳地,俏生生的往外行去。
顧總管道:「王相公,咱們也該走了。」
卓少華隨著她走出房屋,現在是大白天,可以看清楚了,這裡好像是一處相當廣大的峽谷,遠處四圍可以看到許多高低不等的山尖,也由此可以想見這裡的地勢一定很高,那些山尖,可能是每一座高聳入雲的峰尖,因為有一層棉絮似的白雲,還在那些山尖的下面。
在這片廣闊的峽谷裡,你可以看到到處是一簇簇的花林和一片片不相連貫的花圃,花林種的芙蓉樹,花圃中,嫣紅奼紫,都是奇花異卉,許多亭台樓宇矗立在繁花似錦的中間,點綴得更像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這就是靈山芙蓉峰下的芙蓉谷,但這裡的人都不稱它為芙蓉谷,而稱之為「笑蓉城」。
芙蓉城裡的主人,是嚴老夫人,這裡的人也不稱她老夫人,而尊之為「城主」。
江湖上人,隱約也知道有芙蓉城主其人,卻不知芙蓉城在那裡?城主是男是女,是怎樣一個人?由此可見「芙蓉城」的「城主」有多神秘了。
現在卓少華隨顧總管穿行花樹,來至一處四周松林茂密的一幢石屋前面。
顧總管從懷中取出一串鑰鎖,推門而入,這幢石屋看去最多也不過五六間房,但每一間房,都十分奇怪!
卓少華也說不出它怪在那裡,只是穿行在每一間房之時,心裡感到甚怪,如此而已!
這種怪,無法形容得出來,一個人好像進入下迷陣一般,轉來轉去,會轉得你昏頭轉向。
尤其每一道門戶,也開得很怪,明明是一堵石牆,但隨著顧總管的手一推,就變成了一道門戶。
卓少華心裡暗暗奇怪:「她為什麼捨了門戶不走,偏偏要東推西推,無中生有的從石砌牆壁中,推出一道門戶來走呢?」
看起來,這幢石砌的房屋裡面應該只有五六間之多,但顧總管卻領著他穿了十七八間還不止。
卓少華懷疑她故弄玄虛,走來走去,大概就是這幾間房,但事實卻不盡然,卓少華仔細辯認,好像經過的房屋,每一間形狀都不相同。
最後,終於走到一間並不寬敞的屋子裡。這間屋內,當然和每一間屋子一樣,沒有一點擺設,只是空蕩蕩的一間,但這間屋子和其他不同之處,就是一進門有一條石級,一路往下延伸。
顧總管也沒說話,舉步朝石級走了下去。她下去了,卓少華自然不用再問,就跟著下去。
這道石級只容得兩人並肩可行,但卓少華是跟在顧總管身後,一前一後而行。
石級約莫有三十多級,越往下走,就越暗了,等到走完石級,前面出現了一條黑越越的甬道,這裡已經是地下室了。
顧總管伸手在甬道口取了一根數尺長的竹竿,把一頭往身後遞來,說道:「這條地道,裡面很黑,還有幾處轉折,王相公抓住竹竿,跟著老婆子走,就不會碰破頭了。」
卓少華伸手抓了竹竿,顧總管就轉身往裡走去。
甬道中伸手不見五指,有她用竹竿在前引路,就可不用眼睛,大步的走去。但甬道雖黑,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目能夜視,就是顧總管不用竹竿引路,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這條甬道果然有許多彎曲,約莫有半里光景,卓少華發現左首還有一條石級,是往上去的,到了這裡,顧總管就轉而向左,又朝石級上行去。
卓少華跟著她拾級而上,這回只走了二十來級,就到了一處圓形的洞口。
顧總管站停下來,伸手拉了兩下門上的圓環。
沒有多久,就聽到裡面開啟鐵門的聲音,兩扇厚重鐵門,緩緩開啟,首先射出來的是燈光,接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大漢一手提燈,迎著道:「小的見過總管。」
顧總管道:「賈嬤嬤呢!」
黑衣大漢躬身道:「賈嬤嬤就在裡面,總管請。」
顧總管收回竹竿,往洞口一放,回身道:「王相公請隨我進去。」
當先走了進去。
卓少華心中暗想道:「這不知是什麼地方了?」
跟著走入,那黑衣大漢立即關上了鐵門。
這裡當然是地室,但從四面都是石壁看來,又好像是一處山洞。入門,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放著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擺設和一般人家的堂屋差不多。
顧總管回頭道:「王相公,你在這裡坐一會。」
卓少華點點頭,就在一把椅子上落座!
顧總管自顧自朝左首一道門走了進去,入門是一條走廊.她走近第一間房門口,推門而入。
一名黑衣老嫗迎了上來,陪笑道:「總管來了?」
她自然是賈嬤嬤了。
顧總管問道:「老妹子,事情都安排好了麼?」
賈嬤嬤道:「總管吩咐的事兒,老妹子自然都辦妥了,『無憂散』解藥,放在早餐稀飯裡面,他們服下之後,大概有頓飯時光昏睡,即可清醒過來。」
顧總管問道:「房間呢,要後面可以聽得到他們談話的,你也把他們移過去了?」
賈嬤嬤道:「這裡只有兩間房,可以在後面覷看室中動靜的,他們吃過早餐,昏睡過去,我就把他們搬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已安排妥貼,總管來得正是時候,大概再有一盞熱茶的時光,他們就會醒過來了。」
「如此就好。」
顧總管道:「咱們可以領王相公走了。」
賈嬤嬤應了聲「是」,顧總管走在前面,賈嬤嬤跟在後面,兩人走出堂屋。
顧總管朝卓少華引介道:「王相公,這位就是這裡的管事賈嬤嬤。」
卓少華拱拱手道:「賈嬤嬤好。」
賈嬤嬤含笑道:「不敢當,王相公請坐。」
顧總管道:「這裡住著兩位客人,想請王相公去瞧瞧,不知是不是認識他們?」
卓少華道:「我不認識。」
顧總管含笑道:「這是老夫人吩咐的事兒,認不認識都不要緊,賈嬤嬤,你帶王相公進去,我在這裡等一會就好。」
賈嬤嬤應了聲「是」,臉上堆著笑道:「王相公請隨老身來。」
卓少華只得站起身,跟著賈嬤嬤進去。
賈嬤嬤朝著左首一條走廊走去,這裡一共有四五個房間,她伸手推開第二間的房門,含笑道:「王相公請進,裡面二位客人,大概快醒過來了,王相公請寬坐一會吧。」
卓少華舉步走入,賈嬤嬤就隨手掩上了門。
這間石室,還算寬敞,左右靠壁處,各有一張木床,兩床之間是一張小方桌,和三張木凳。
桌上點燃著一盞油燈,還有一個白瓷茶壺,和三支茶杯,好像就是替三人準備的。
兩張木床上,各躺著一個人,似是還未睡醒。
卓少華也沒去看他們是什麼人,自顧自拉過一條木凳,在小方桌橫頭坐了下來。
他這幾天神志又清醒了一些,坐下之後,心中只是想著,這躺在床上的不知是什麼人?老夫人為什麼要自己來看他們呢?難道這兩個人和自己有關?
哦,對了!嚴兄方才叮囑過自己:「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千萬都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問你,你都要說不知道。」
難道嚴兄已經知道老夫人要自己來看這兩個人?嚴兄和自己好,她說的話,一定不會錯的了。
心中只是想著嚴玉蘭,是以只是愣愣的獨個兒坐著,忽然,他耳中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像有兩個人躡手躡腳在隔壁房中走動(他練的「九陽神功」,已有五成火候,只要靜下心來,數丈之內,最細微的聲音都可清晰聽到)。
他方才和顧總管一路走在黝黑的地道中,對顧總管的腳步聲聽得很熟悉,這兩人腳步聲走得雖輕,他已可分辨得出那個較重的聲音是顧總管!(頤總管又矮又胖,走起路來,腳步聲自然較重)
一個既是顧總管,還有一個自然是賈嬤嬤了。
心中不禁暗暗忖道:「顧總管和賈嬤嬤為什麼要躡手躡腳的走到隔壁房裡來呢?莫非她們是要偷聽自己和兩個人的談話了?」
一個服了「無憂散」的人,神志被迷,是沒有思想的,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之後,神志逐漸恢復清明,如今已有五成以上清醒了,所以他已經漸漸有了思考能力。
就在此時,躺在右首木床上的人首先醒來,口中輕「咦」一聲,突然翻身坐起。
他這一坐起,立時發現坐在小方桌橫頭的卓少華,心頭驀然一怔,就驚異的叫道:「徒兒,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他,正是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
卓少華依稀認得他是自己很熟的人,但他心裡緊記著嚴玉蘭的話,這就搖頭道:「我不叫徒兒,我叫王阿大。」
九眺先生大感驚奇,睜大雙目望著卓少華,大聲道:「你不是少華?你怎麼是王阿大?」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極大,左首床上躺著的人也一下驚醒過來,他自然是董仲萱了,翻身坐起,說道:「二師兄,你在和誰說話?」話聲出口,他也看到了卓少華,說道:「會是少華?」
卓少華依然搖著頭道:「我真的不是少華,我是王阿大。」
董仲萱道:「你明明就是少華,你怎麼連師傅和四師叔都不認識了?」
卓少華道:「我沒有師傅,我是婆婆一手帶大的。」
九眺先生要待開口,董仲萱朝他使了個眼色,繼續問道:「你婆婆是誰呢?」
卓少華道:「婆婆就是小公主的奶娘。」
董仲萱問道:「你說的小公主,又是誰呢?」
卓少華道:「小公主就是嚴兄。」
九眺先生輕輕歎息一聲道:「此子神志已被迷失了。」
卓少華張目道:「誰說我神志被迷了,我清楚得很。」
董仲萱看著他問道:「你再想想看,從前的事,還記得起來麼?」
卓少華道:「我不用想,從前的事,婆婆都告訴我了,我叫王阿大,是婆婆把我帶大的,婆婆對我很好,小公主也對我很好,旁的事,我都不知道。」
董仲萱道:「那你知道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帶我上來的,我是他們的客人,老夫人要顧總管領我來看你們的。」
九眺先生道:「你會不會武功?」
突然伸出三個指頭,朝卓少華手腕脈門抓去。
他突然使出「三指功」來,只有他的門人,才會化解「三指功」的手法!
卓少華動也不動,任他扣住了脈門,笑道:「你捉不住我的。」
話聲甫出,九眺先生突覺卓少華手腕上的內氣鼓動,自己右臂驟然一震,扣著他脈門的三個指頭,竟然被震得彈了起來。
要知九眺先生以「六合擒拿手」享譽武林,在三指功上,積數十年功力,被他三個指頭擒住的人,就算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掙扎得脫,卓少華居然動也沒動,就把九眺先生三指震得彈了起來。
這下,直把九眺先生驚異得不知所云,目注卓少華看了半晌,才轉頭朝董仲萱道:「四師弟,此子那來這高的功力?」
董仲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還道是二師兄自己放開的,聞言道:「二師兄試出他的內功來了?」
九眺先生沉思道:「此子內功之強,竟然勝過愚兄甚多,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華?」
卓少華笑道:「我本來就不是卓少華咯!」
董仲萱道:「他明明是少華,容貌、口音,完全一樣,面貌相同的人當然有,但絕不可能和少華一般無二的。」
九眺先生微微搖頭道:「此子一身內功,少說也有三五十年修為,少華那來如此深厚的功力?」
董仲萱道:「也許他另有奇遇。」
突然想起卓少華從小練的是六合門武功,只要看他出手,就可證明了,一念及此,立即站起身道:「王阿大,我和你拆幾招試試如何?」
卓少華道:「你們這裡的人,怎麼老愛和人動手,昨天晚上,就有三個人蒙著臉和我打架,打不過我,就跑了,你也要和我打架麼?」
董仲萱聽他說話的口氣,分明神志被迷,這就含笑道:「我們不是打架,我二師兄說你武功很高,我有些不相信,才要和你試試。」
卓少華問道:「不是真的打架?」
董仲萱笑道:「自然不是真的打了,我們對拆幾招,只是試試罷了。」
卓少華跟著站起,點頭道:「不是真的打架,你要試,那就試試好了。」
董仲萱道:「你要小心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35:00
喝聲出口,右手斜切一掌,身形飛快的一旋,左手閃電從肘後穿出,食、中二指分開,中指取「肺苗」、食指取「攢心」。
這一招使的正是六合門散手二十四式的第三式,名為「月掩雙星」,敵人如果化解他的右掌,必為二指所乘,是極厲害的攻敵手法,只有用六合門的「束翼啄星」,左肘貼胸下沉,右手五指併攏,使「雕手」啄對方脈門,方可化解。
那知卓少華看也沒看,左手使了一記黃山派的「飛瀑流泉」,輕描淡寫的朝前揮出。
董仲萱右掌堪堪和他左手接觸,心中還想:「你光接住我右掌,豈能躲得開我二指?」
那知右掌切上卓少華左腕,突覺腳下一浮,身不由己的後退一步,這還是卓少華沒使上力道。
董仲萱心頭一怔,身形一閃即至,雙手疾發,左手化為「托手」,虎口叉向卓少華咽候,右手一掌下沉,使用「剪手」,拍到「鎖腰」,使得迅捷靈快,妙用無窮!
卓少華右手由下往上一圈,使的是武當派「一元復始」,使得好像毫不經意,隨手而發,不但把董仲萱一下、一上,分襲的雙手一齊圈住,而且還把他一個人往左推出了一步。
他使的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手法的招式,這十三破是長風子採集各大門派的招式,加以利用,使來輕便,卻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但在旁人看來,只是普通招式而已!
董仲萱以六合二十四式散手得名,自以為在散手上,已可獨步江湖,那知兩次出手,都被卓少華隨手一揮就化解開去,而且兩次都被推出了一步,心頭不禁大為驚愕了!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不用試了,此子武功勝過你我甚多,看來他真的不是卓少華了!」
董仲萱望望二師兄,說道:「二師兄,他武功勝過小弟,小弟承認,但若說他不是卓少華,小弟萬萬不能相信。」
九眺先生道:「少華那來這高的武功?」
董仲萱道:「這就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若說少華另有奇遇,這短短數月之間,也絕不可能有此神速進境……」
卓少華只聽隔壁又有腳步移動之聲,敢情顧總管和賈嬤嬤已經退出去了。
他現在已可確定眼前二人,果然是自己的師傅和師叔了,因為他神志已有五成清楚,漸漸可以想起一些從前的事來!但他緊記著老哥哥的叮囑,何況來時嚴玉蘭也千萬交代,不可說出自己是卓少華來,因此不敢多說,只是望著兩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親切之色!
董仲萱一直看著他,忽然一後桌子,說道:「二師兄,小弟可以斷言,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九眺先生輕輕歎息一聲道:「就算他是少華,如今神志被迷,咱們兄弟落入人手,又何能為力?」他口氣微頓,接道:「他們把他送來此地,大概也是對他身份起了懷疑,才要咱們兄弟來證實的了。」
室門忽然開啟,顧總管笑吟吟的走了進來,說道:「九眺先生說對了,現在二位對這位王相公的看法如何呢?」
九眺先生沉聲道:「他不承認是老夫的徒弟,老夫也沒有他這個門人。」
董仲萱怒聲道:「你們究竟把他怎樣了?」
顧總管笑道:「董四俠請歇怒,這位王相公是咱們山上的貴賓,咱們決不會難為他的。」
董仲萱道:「那麼你們為什麼要迷失他的神志呢?」
顧總管道:「董四俠這是那裡話來,王相公好好的,神志幾時迷失了?」一面朝卓少華道:「王相公,你隨老婆子走吧。」
董仲萱喝道:「慢點,你把少華留下來。」
卓少華道:「我不是少華,我要走了。」
顧總管一笑道:「九眺先生、董四俠,老婆子告退了!」
董仲萱一臉俱是憤激之色,要待出手阻攔。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讓他去吧!」
董仲萱望著卓少華沒有作聲,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我不要緊的。」
「傳音入密」必須內功精純,才能練音成絲,出我之口入彼之耳,但施展」傳音入密」嘴唇必須微動,可是董仲萱一直望著卓少華,他嘴唇根本一動也不動。
「傳音入密「已經很難練成,施展「傳音入密」而嘴唇絲毫不動,則必須內功已臻上乘境界才可辦得到!
但這句話,明明是卓少華說的,董仲萱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不!他臉上不覺浮現笑容,因為他現在已可確定王阿大就是卓少華了。
顧總管領著卓少華退出石室,砰然一聲,關起鐵門。
卓少華這才知道師傅和師叔(他心中已經承認了)是被他們囚禁在這裡的了,心想:「嚴兄答應跟她娘去要解藥,自己服了解藥,就可以把師傅、師叔救出去了。」
他隨著顧總管退出石窟地道。顧總管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就匆匆走了,她自然急於回去覆命。
老夫人早已坐在精緻的起居室裡,身旁一張雕花小茶几上放著一盞新沏的雲霧茶,她手中托著白銅水煙袋,點燃了紙煤,正在吸著水煙,釧兒垂手待立身後,屋中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只聽簷前鸚鵡忽然叫了起來:「顧總管請進,顧總管請進。」
顧總管一個矮胖身軀,已經很快從玄關走入,看到老夫人就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城主。」
老夫人一抬手道:「你剛從北巖來,情形如何?」
顧總管應了聲「是」,抬頭道:「回城主……」
老夫人藹然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顧總管欠欠身道:「屬下告坐。」
她在城主下首一把椅子上,只坐了半個屁股。
老夫人已迫不及待的問道:「卓少華見了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說些什麼?」
顧總管滿臉堆笑說道:「他堅決不承認他是卓少華……」
「哦!」老夫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徐徐說道:「你慢慢的說。「
「是。」顧總管應了聲「是」,就把自己如何引著卓少華前去北巖,自己和賈嬤嬤就在他們隔壁房中,不但聽得十分仔細,而且也可以從特設的壁孔間看清楚他們的一舉一動,先前九眺先生和董仲萱都一口咬定他就是卓少華,後來九眺先生如何以「三指功」相試,卻被卓少華內功震開,董仲萱也試了他兩招,同樣先後都被卓少華推出了一步,後來自己現身,董仲萱要卓少華留下,卓少華不肯,跟著自己回來,詳細說了一遍。
老夫人兩道目光一直緊注著她,聽得很詳細,等她說完之後,才沉思道:「這麼說……,卓少華有這一身武功,連他師傅、師叔都不知道了?」
顧總管答應了聲「是」。
老夫人道:「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和九眺先生、董仲萱同時被穆嬤嬤所擒,九眺先生和董仲萱由蘭赤山莊送上山來,他被穆嬤嬤迷失神志,改名王阿大,留在身邊,前後也不到四個月時間,他神志迷失,尚未恢復,那能練得成這高的武功?」
顧總管道:「九眺先生也這麼說,但董仲萱卻說他可能另有奇遇。」
老夫人笑道:「武功一道,講求工夫,下的工夫越深,功力上的成就也越高,以老身看此子一身功力,少說也有五十年火候……」
顧總管跟著陪笑道:「但他最多也不過二十來歲,打從娘胎裡就練功,也沒有五十年功力呀!」
「這就是老身不解之處。」
老夫人徐徐說道:「那只有一個解釋,此子在神志迷失之後,確然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而且這位高人可能自知壽限已滿……」
顧總管訝然道:「這位高人壽限已滿和卓少華的武功有什麼關係呢?」
「自然有關,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續道:「因為他不知道卓少華是被人迷失了神志,還以為他是渾金璞玉,天生的練武奇材,因此不但把他一身武功,都傳給了他,甚至把他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功,也都灌輸給了卓少華,才能使卓少華於短短數月之間,由一個六合門人,變成為武林一流高手……」
顧總管道:「城主是說有人以『開頂大法』,把一身功力都傳給了他?」
老夫人道:「這有什麼不可能?」
顧總管道:「武林中雖然傳說有『開頂大法』這項神功,但什麼人有這高的功力的?」
老夫人道:「我方才是說卓少華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嗎?天下之大,身懷奇術異能之士多得是,這些人士都隱跡山林,不為人知,這也並不稀奇。他既知自己壽限已滿,把一身功力轉注給卓少華身上,豈不是他等於仍然活在世上一樣嗎?」
顧總管想想覺得城主說的頗有道理,不覺連連點頭,說道:「城主這項推斷,果然大有道理!」
老夫人笑了笑又道:「不僅如此,如果老身這項推斷不錯的話,卓少華神智似迷似清,也就有了答案。」
「哦!」顧總管睜大一雙水泡眼,問道:「城主還想到了什麼呢?」
老夫人道:「卓少華被穆嬤嬤迷失神志在先,得到那位絕世高人轉注的數十年功力在後,那位高人在轉注給他這數十年功力之際,卓少華體內驟然湧進數十年功力,可能把『無憂散』的藥力,逼出了幾成,才會使他神志似迷似清。」
她果然不愧為笑蓉城主,雖然對卓少華一無所知,但也能被她料到個大半。
顧總管矍然道:「城主這一推想,把卓少華的情形,全說對了,這麼說,他是並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
「唔!」老夫人放下水煙袋,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顧總管又道:「他神志既然並未完全被迷,要不要屬下再在茶飯之中,給他加重一些呢?」
「不用。」老夫人毫不思索的道:「他這樣也好。因為他神志至少還有大半迷失未解,凡事都能服從,也因他已有一小半清楚,可以領導別人,因此老身考慮派他擔任一件重要工作……」
「是,是。」顧總管連聲應「是」,陪笑道:「城主聖明,你老高瞻遠矚,決定之事,總是不會錯的了。」
老夫人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三十年來,老身背井離鄉,茹苦含辛,為的是什麼……」
顧總管怕引起她傷感,沒待她說下去,急忙截著陪笑道:「城主辛苦了多年,現在快了!」
「你說的不錯!」
老夫人頷首道:「三十年前,老身不過是二十出頭的人,如今已經五十多了,年歲不饒人,我總覺得時不我與,所以我要趁著腰腿尚健,我未了的心願,必須在我手裡完成……」
剛說到這裡,只聽外面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娘,女兒回來了。」
顧總管急忙站起身道:「大公主回來了!」
老夫人點頭道:「是我要她回來的。」
兩句話的時間,只聽履聲橐橐,從外面走進一個白髯綠袍老者。
顧總管急忙趨上兩步,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大公主。」
綠袍老者輕笑道:「顧嬤嬤不可多禮。」
他迅速的從頭上摘下一具連著白髯的面具,釧兒立即上前去,替他脫下了身上寬大的綠袍。
這一瞬間,綠袍白髯老者,登時成了一個面貌較好、體態輕盈的長髮少女,她正是在蘭赤山莊統馭三個武林盟主的總令主嚴文蘭。
嚴文蘭輕輕吁了口氣,舉手攏攏披肩秀髮,走上一步,雙膝一屈,朝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下去,口中道:「女兒給娘叩安。」
老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片慈藹的笑容,點頭道:「好孩子,你起來,老遠的趕來,快坐下來再說。」
嚴文蘭站起身,就在娘身旁一張椅子上坐下。
釧兒端著一盞茶送上,說道:「大公主請用茶。」
嚴文蘭朝她笑了笑道:「釧兒,你竟把我當作客人了!」
釧兒道:「小婢不敢,大公主趕上山來,一路勞累,想必口乾了,所以小婢沏了茶送上。」
嚴文蘭目光一抬,說道:「顧嬤嬤也請坐呀!」
顧總管陪笑道:「大公主和城主聊聊,屬下還有事去,先行告退。」
說完,朝老夫人躬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問道:「文兒,你說穆七娘心生離叛,此話當真?」
第10章 受命令主
嚴文蘭道:「女兒怎敢跟娘謊報?穆七娘這次以追尋小妹為名,夜入蘭赤山莊盜取女兒的符令。」
老夫人莞爾笑道:「文兒,以你武功,她能把令牌盜走麼?」
嚴文蘭道:「娘莫要忘了她是拍花黨出身?」
老夫人面分微變,哼道:「她敢對你施迷藥麼?」
嚴文蘭道:「她既盜取符令,還有什麼不敢的?」
老夫人問道:「後來呢?」
嚴文蘭道:「她自然得手了,但她沒料到從女兒房中穿窗出去的時候,被女兒手下一名使女看到,她感到甚為驚奇,穆嬤嬤怎麼會捨了房門,鬼鬼祟祟的穿窗出去,她就把目睹之事告訴了杖鵑,杜鵑趕進房來,才發現女兒中了迷香……」
「真想不到!」老夫人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哼道:「後來呢?」
嚴文蘭道:「女兒發現符令被盜,立即派人暗中偵查穆七娘行蹤,終於在分水客店中把她逮住,押回蘭赤山莊,果然從她身上搜出失竊的符令,但就在此時,她被人劫走了……」
老夫人身軀一震,急急問道:「她如何會被人劫走的?
在什麼地方劫走的,那是什麼人?」
嚴文蘭道:「就在蘭赤山莊大廳上,女兒正在問她話,而且有許多人在場,只是那人身法太快了,來去像一陣旋風,女兒和在場的人,都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好像是一個跛子……」
老夫人憤怒得一張臉陰沉如鐵,濃哼一聲道:「這麼說穆七娘果然投到對頭手下去了,她……真該死……」口氣一頓,問道:「後來呢?」
嚴文蘭道:「女兒派出所有的人,分成幾路搜索,一直沒有穆七娘的消息。」
她聽飛跛子說過穆七娘已投崖而死,但她沒有說出來。
老夫人唔了一聲,順手從小几上取過白銅水煙袋,點起紙媒,緩緩的吸著,過了好一會,才抬目道:「娘叫你回山,想問問你,咱們的事情,進行得如何了?」
嚴文蘭道:「女兒遵照娘的指示,都已順利完成。」
「如此就好!」老夫人嘉許的道:「好孩子,真辛苦你了。」說到這裡,一手放下水煙袋,忽然堅決的道:「好,咱們立即採取行動,你午後就下山去,調集人手,分批上路,在大別山小界嶺會合,娘也會及時趕來的。」
嚴文蘭疑惑的道:「娘,對頭巢穴在大別山麼?」
老夫人道:「你不用多問,照我說的話去做好了。」
嚴文蘭應了聲「是」,起身道:「女兒那就告退。」
起身退出,剛跨出樓宇大門,踏上白石砌的花間小道,突聽右首花叢間有人嬌呼一聲:「大姐!」
一條綠影,飛閃而出,迎了上來,那是嚴玉蘭。
嚴文蘭含笑道:「小妹,你怎麼一個人躲在花叢裡,差點嚇了我一大跳。」
嚴玉蘭一把拉住了大姐的手,說道:「我是聽畫眉說的,大姐回到山上來了。我想,你一定先去看娘的,所以躲在這裡等你。」
嚴文蘭和她並肩走在花林石徑上,含笑道:「你幹麼要躲在花林裡等我?」
嚴玉蘭回眸看了大姐一眼,低低的道:「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嚴文蘭看她話聲說得很低,神情也很神秘,忍不住問道:「小妹,你有什麼重要的事?看你好像很神秘咯!」
「嗯!」嚴玉蘭拉著她在一方大石上坐下,神色鄭重的道:「大姐,你先要答應我,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可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嚴文蘭含笑看著她,只覺妹子說得很認真,這就點點頭道:「好,我一定不說,你說呢,到底是什麼事?」
嚴玉蘭道:「我要大姐幫忙,救一個人……」
她晶瑩如玉的臉,不禁飛起一片輕紅!
嚴文蘭道:「你要我救什麼人呢?」
「這人你也認識。」
嚴玉蘭道:「他……他……被奶娘用『無憂散』迷失了神志……」
「被穆七娘迷失了神志?」
嚴文蘭心頭陡然一震,急著問道:「你說的是誰?」
就憑這句話,問得如此急促,如此關切,若是換一個人,早就聽出來,看出來了;但嚴玉蘭心地純潔得像一張白紙,她自然不會去注意這些,低低的道:「他就是卓少華嘛!」
「卓少華?」
嚴文蘭身軀一震,霍地回過頭來,目注嚴玉蘭,問道:「他人在那裡?」
嚴玉蘭道:「就在山上。」
嚴文蘭道:「是什麼人把他送到山上來的?」
「是我。」
嚴玉蘭一顆頭低垂下去,說道:「我跟奶娘要解藥,奶娘不肯,我想,我把他帶到山上來,跟娘要解藥,娘一定會給的……」
嚴文蘭道:「娘也不給是不是?」
「是啊!」嚴玉蘭道:「所以我聽說你來了,才來找你的,你跟奶娘要,奶娘一定會給的了。」
她還不知穆七娘已經投崖死了。
嚴文蘭道:「這件事我可以給你辦到,但你必須老實告訴我……」
嚴玉蘭連耳根子都紅了,她還以為大姐要問她什麼話,在車上他吻了自己,這話如何說得出口?她只輕輕「嗯」了一聲。
嚴文蘭道:「你可知道穆嬤嬤為什麼要給卓少華服『無憂散』的?」
嚴玉蘭一顆心放下來了,大姐不是問車上那回事了,她低低的道:「那是奶娘從他身上搜到大姐的一方玉珮,奶娘說這事不能讓大姐知道,所以給他服了『無憂散』……」
這回使嚴文蘭心頭猛跳,臉也紅了,急急問道:「這事還有什麼人知道?」
嚴玉蘭道:「玉珮是畫眉搜到的,只有奶娘和我三人知道。」
嚴文蘭道:「沒告訴娘?」
嚴玉蘭道:「沒有,奶娘告誡我們,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嚴文蘭暗暗吁了口氣,叮囑道:「這件事,你千萬不能跟娘說。」
嚴玉蘭道:「我不會說的,畫眉自然更不敢說了。」
嚴文蘭又道:「就是娘問起來也不可說,知道嗎?」
嚴玉蘭點著頭道:「我知道,但大姐,你也不能說我求你跟奶娘要解藥的事啊!」
嚴文蘭笑了笑道:「傻丫頭,我要你不可說,我怎麼會說出來呢?」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塞到嚴玉蘭的手中,說道:「這就是『無憂散』的解藥,你收下好了。」
嚴玉蘭大喜過望,一臉感激的道:「大姐,你真好!」
嚴文蘭看她一臉俱是喜色,心頭不覺微微一凜,忖道:「小妹是個天真無邪的人,自己給她解藥,看她竟然如此高興,莫非她也暗暗戀上了卓少華不成?」
心中想著,人已站了起來,說道:「小妹,我要走了,娘要我午後立即下山,現在快午牌時候了,我還有事去。」
嚴玉蘭把藥瓶揣入懷裡,說道:「大姐不和我一起吃過飯再走嗎?」
嚴文蘭道:「我還要找顧總管去。」
說完,匆匆走了。
嚴玉蘭拿到了解藥,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高興,她那還停留,一個人就像一陣風般朝前山賓舍飛奔而來,直到行近賓舍,才稍稍放慢腳步,跨進院子,口中就叫道:「秋月,王相公回來了麼?」
秋月聽到小公主的聲音,急忙迎了出來,躬著身道:「小婢見過小公主。」
嚴玉蘭道:「我問你王相公回來了沒有?」
「是,是!」秋月回道:「回小公主,王相公早就回來了,現在正在用飯呢!」
嚴玉蘭沒待她說完,急步走了進去。
卓少華一個人正在吃著午餐,看到了嚴玉蘭,急忙叫道:「嚴兄……小公主,你吃過飯麼?」
「還沒有。」嚴玉蘭俏生生地走近桌邊,回頭一看秋月並未跟著自己進來,心中忖道:「這丫頭倒是識得好歹。」
她急忙從身邊取出藥瓶,一下塞到卓少華的手中,低低說道:「這是『無憂散』的解藥,你快收好,輕則一粒,重則兩粒。」
接著才盈盈一笑,聲音稍大,說道:「我不知道你回來了沒有,才來看看你的,好啦,我也要上去吃飯啦!」
一面又低低的道:「晚上我再來看你。」
說完,翩然往外行去。
秋月站在階前,一見小公主出來,立即垂手道:「小公主要走了麼?」
嚴玉蘭道:「我只是來看看王相公回來了沒有,沒有別的事。」
說罷,很快走了出去。
卓少華在嚴玉蘭走後,飯也吃好了,秋月收過碗盤,又沏了一盞茶送上,烏黑的眼珠一溜,笑道:「王相公,小公主和你很談得來?是不?」
卓少華道:「你怎麼知道的?」
秋月抿嘴一笑道:「小婢看得出來。」
卓少華不願和她多說,站起身來道:「我要去休息一會。」
秋月道:「要不要小婢伺候?」
卓少華道:「不用了。」
轉身往臥室行去,隨手關上了門,才從懷中取出藥瓶來,打開瓶蓋,裡面藥丸顆粒,竟然只有莧菜子那麼大小。
他聽嚴玉蘭說過,輕則一粒,重則兩粒,自己也不知道是輕是重?當下就傾了兩粒,放在掌心,然後用舌尖蘸著吞了下去。
他心志至少還有一半尚未清楚,但對「無憂散」解藥,卻是牢記在心,一刻也沒有忘記過,這是老哥哥告訴他的,只有穆嬤嬤有「無憂散」解藥,只有服了解藥,自己才能想得起從前的事情。
他唯一相信的人,就是老哥哥。第二個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是嚴玉蘭,因為嚴玉蘭對他好,她說的話,又和老哥哥說的一樣。
所以他也確信自己神志被迷,嚴玉蘭把藥瓶交給他,他就很快的吞服下去。
現在,他只覺頭腦有些昏脹,眼皮也漸有沉重之感,這是藥性漸漸行開了,他打了個呵欠,和衣往床上躺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卓少華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這一覺使他真正醒過來了,但覺頭腦清明,從前的事情,自然全部清晰的想起來了,就是被迷失神志以後的事,也歷歷如繪,全在眼前!
自己現在該怎麼辦呢?
師傅和師叔全被囚禁在北巖,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那老夫人到底是什麼人?被他們囚禁的當然不止是師傅、師叔,也許還有很多正道中人,他們到底有些什麼陰謀呢?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心頭,卻沒有一件能夠解答的。
如今卓少華神志既已恢復,他自然有了思考能力,決定要把這些問題求出答案來。因此唯一辦法,他目前只能裝作神志依然被迷,且等弄清楚了周圍環境,先把師傅和四師叔救出來,再作道理。
心念轉動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進來,他已可分辨出,來的正是秋月,於是重又和衣躺下,裝作入睡模樣!
接著只聽秋月叩著門道:「王相公,你醒過來了沒有?
顧總管來了!」
卓少華應了一聲,才起身下床,問道:「是什麼人?」
秋月在門外道:「是小婢秋月,顧總管來了。」
卓少華開出門去,秋月身後,果見顧總管一個矮胖身軀已經走了進來。她似乎有著急事,一見面就叫道:「王相公,老夫人請你,快隨老身去見老夫人。」
卓少華不知老夫人忽然召見,有什麼事?他故意目露茫然之色,問道:「老夫人叫我嗎?」
顧總管已經不耐的催道:「老夫人有事,王相公快些走吧!」
聽她口氣,似乎很急,卓少華心頭不由得暗暗一動,忖道:「嚴玉蘭給自己的一瓶解藥,莫非是偷出來的,給老夫人知道了?好在自己神志已經恢復,那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一面點著頭,應道:「好。」
顧總管話聲一落,早已刻不容緩的轉身往外就走。
卓少華就跟著她走出賓舍,顧總管腳下走得很快,卓少華自然也只好跟著她加快腳步,但一面卻暗暗留心著所經過的路徑。
只覺這座山谷佔地甚廣,從賓舍到老夫人住的那幢樓宇,差不多足有半里光景!
樓宇是在整座山谷的中央,四面花林中間,都有通道,但每一條通道都彎彎曲曲的,似乎按九宮、八卦方位,隱含奇門佈置,難怪自己走過兩次,還是弄不情方向,要是沒有顧總管在前面引路,一定會走迷了路。
顧總管領著他走近樓宇,忽然腳下一停,回身叮囑道:「王相公,你記住了,見了老夫人,要稱她城主,自己要稱屬下,老夫人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應是,知道嗎?」
卓少華道:「我記住了。」
顧總管道:「好,你隨我進去!」
卓少華跟著顧總管跨進堂屋,老夫人就端坐在一張高背椅上。
顧總管急忙趨上一步,躬身道:「回城主,王阿大來了!」
卓少華學著顧總管的樣,拱著手道:「王阿大見過城主。」
「很好。」老夫人面上帶著親切的笑容,點著頭道:「顧總管,你和王阿大都坐下來,老身有話和他說。」
顧總管應了聲「是」,回身一指下首一把椅子,說道:「王相公,城主要你坐,你就坐下吧!」
卓少華也不客氣,就回身坐下,顧總管像是陪客,坐到了卓少華的邊上。
老夫人藹然望著他道:「王阿大,小公主說你誠實可靠,所以老身要派你一件重要工作,你願意幹麼?」
卓少華心頭總算放寬了,老夫人召見,不是為了解藥的事,一面答道:「小公主是好人,她說要我去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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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35:35
老夫人似乎頗為嘉許,含笑道:「很好,不過你王阿大這名字不雅,老身給你改一個字,你就叫王大華好了。」
「不好,不好!」
卓少華搖著頭說道:「這是婆婆說的,我叫王阿大,我……屬下……是王阿大,為什麼要改名呢?」
他這番裝作,正是恰到好處!
服了「無憂散」的人,一切唯命是從,決不會有反對意見,但因他武功高了,神志似清非清,故而也有自己的意見,不過他仍然念念不忘穆七娘告訴他的話,堅持自己是王阿大。這對老夫人來說,更增強了她所料不錯,卓少華神志果然尚未清醒,他有幾分清醒,正可證明是得到異人貫注的幾十年功力,沖淡了「無憂散」藥力所致!
老夫人微微一笑,還未開口,顧總管道:「王相公,穆嬤嬤是城主的手下,凡事也要聽命於城主,城主認為你王阿大三個字不雅,所以要給你改個名字,你就得聽城主的。」
卓少華問道:「婆婆也要聽城主的麼?」
顧總管道:「穆嬤嬤是城主的手下,自然要聽城主的了。」
卓少華道:「婆婆要聽城主的,我……我……屬下也聽城主的就是了。」
顧總管道:「記住了,你以後就叫王大華。」
卓少華點頭,遲疑的問道:「我是王大華,那就不叫王阿大了麼?」
老夫人道:「改了名,自然不叫王阿大了。」
卓少華道:「屬下記住了。」
「好!「老夫人道:「王大華,你從現在起,就是咱們芙蓉城的人了,老身派你為第四路令主,你手下共有十三個人,歸你管轄。」伸手取過一塊鐘形金牌遞了過來,又道:「這是令牌,你收起來了。」
卓少華心中暗道:「第四路令主,不知前面三路的令主是誰?」
顧總管在旁道:「王大華,還不快謝過城主?」
卓少華站起身,雙手接過金牌,口中說道:「謝謝城主。」
老夫人依然含笑道:「你坐下。」
卓少華依言坐下,老夫人又道:「你擔任了芙蓉城第四路令主,今後就得聽命於我,我要你去做什麼,你就帶著你令下十三個人做什麼,不得違抗,知道嗎?」
卓少華道:「屬下知道,屬下聽城主的,他們聽屬下的。「
「很好。」老夫人很滿意,點頭道:「顧總管,你帶王大華到北巖去,點清人數,撥交王大華,咱們晚飯之後,就動身下山。」
顧總管應了聲「是」,就站起身道:「王令主請隨老身到北巖去。」
「北巖」這兩個字,聽得卓少華心頭大為震動,自己師傅和四師叔就被囚禁在北巖,如今城主封自己為第四路令主,有十三個人歸自己管帶,這十三個人要到北巖去清點人數,豈非就是師傅、師叔等人了。
這是心念一轉之間的事,他等顧總管說完,不覺遲疑的望望老夫人,又望望顧總管一眼,才道:「城主叫我改名王大華,不要再叫王阿大了,顧總管怎麼又叫我王令主呢?」
老夫人含笑道:「王大華是你的名字,王令主是你的職稱,今後有許多人都會叫你王令主,王令主就是王大華,一樣的。」
卓少華道:「又是王大華,又是王令主,我……我……屬下還是叫王阿大的好。」
老夫人耐著性子道:「你的職稱是第四路令主,就算你沒有改名,仍是王阿大吧,他們也會叫你王令主的。」
卓少華搖著頭道:「這樣不好記。」
老夫人笑道:「這也沒有什麼,很簡單,你記著名字叫王大華,他們叫你王令主,你只要答應他們就是了。」
卓少華問道:「就這麼簡單?」
顧總管在旁笑道:「這本來就很簡單。」
卓少華又點著頭道:「這樣屬下記得了。」
顧總管道:「那就走吧!」
卓少華應著「是」,站了起來。
顧總管道:「你要跟城主說:屬下告退。」
老夫人揮揮手道:「不用了,和他說話要簡單些,別讓他來這些了。」
卓少華卻跟著道:「屬下告退。」
老夫人目中流露出藹然之色,點了點頭道:「好,你快走吧,有什麼事,我會要顧總管隨時通知你的。」
卓少華又說了句:「屬下告退!」
才跟著顧總管退出,心中卻只是想著老夫人雖然很難說話,但她有的時候卻又很慈詳,看去並不像是個壞人,這真把自己給弄糊塗了!
一路上,顧總管當然不會和他說話,和一個神志不清的人有什麼好說的?
不多工夫,已經行近北巖,北巖是一座插天高峰,山麓間一片濃密的樹林,穿林而入。樹林間孤伶伶蓋了一瞳小廟,門上一方橫匾寫著「北巖庵」三字。這情形和上次到北巖來的那幢石屋有些相似,但卓少華記得,那幢石屋並不在這裡,也不是小廟,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顧總管依然沒有說話,推門而入,越過小天井,迎面是一座佛堂,中間一座神龕中供奉的是白衣大士觀音菩薩,神案上香煙繚繞。
兩人剛跨進佛堂,就有一個緇衣老尼迎了出來,合掌道:「貧尼見過顧總管。」
顧總管道:「城主要老身領這位王令主來接管第四路的,請師傅立即通知賈管事,把所有的人,一起在這裡集合。」說話之時,手中遞過一枚金錢。
那緇衣老尼伸手接過,看也沒看,便合掌應「是」,匆匆退了下去。
顧總管回頭道:「王令主請在這裡稍坐,他們馬上可以出來了。」
佛堂右首,靠壁處放一張方桌,還有幾把持子,兩人就在椅子上坐下,一名青衣少女,給兩人送上兩盞熱茶。
卓少華也沒開口,只是心中暗暗尋思:「上午顧總管領自己到北巖來,經過那幢石屋,經過好長一段地道,何以現在卻領著自己到達座小廟裡來呢?同是北巖,同一天之內,兩條路卻完全不同……」
但這一問題,卓少華立刻想到了,上午,他們還不相信自己,才領自己到北巖來見師傅、師叔的,那時為了防範機密外洩,所以要走那幢石屋,再經過一段好長的地道,才能到達,敢情那石屋和地道之中,還有機關埋伏,如果沒有顧總管引路,很可能就會觸動機關。
如今,自己由老夫人封為令主,那是自己人了,敢情從這座小廟,通往北巖,較為近便得多。
過不一回,那緇衣老尼已從後進退了出來,朝顧總管合掌道:「回總管,賈嬤嬤馬上來」
她只是雙手合掌,站在邊上,好像對顧總管極為恭敬。
顧總管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好」字,也沒和她多說。
現在,卓少華看出來了,敢悄顧總管在這裡的地位極高,除了城主就是她了。
差不多又過了一盞茶時光,忽聽神龕前面一方玉磬,響起一陣「叮」「叮」之聲!
緇衣老尼急忙趨上前去,伸出雙手,推動神龕,原來神龕下面裝有滑輪,經她一推,就緩緩的向左移開,原先在神龕的位置上,便露出一個桌面大的窟窿。
只見賈嬤嬤當先從窟窿中拾級而上,走了出來。
緇衣老尼急忙走了過去,雙手呈上顧總管遞給她的那枚金錢。賈嬤嬤接到手中,低頭看了一眼,便收入懷中。
卓少華心中暗道:「那枚金錢,大概是城主的今符了,可惜自己沒有看得清楚。」
緊隨著賈嬤嬤身後,魚貫從窟窿中走出來的,果然是十三個人。
這些人有的已是鬢髮花白老者,有的不過三十左右,他們一律穿著黑布長衫,左首胸前,卻繡著一個白色的小圓圈,中間各繡一字。
卓少華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楚那是按千字文上的句子:「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排下來的,師傅胸前繡的是「宇「字,四師叔是「宙」字。
這些人走出窟窿,目不旁視,只是跟著賈嬤嬤身後而行,往殿外行去,走到天井中間,賈嬤嬤指揮他們排成一行。
顧總管站起身道:「王令主,我們可以出去了。」
卓少華跟著她走到天井。
賈嬤嬤就迎著走過來,顧總管一指卓少華說道:「老妹子,這位就是城主新派的第四路令主王大華。」
賈嬤嬤含笑道:「恭喜王令主。」
卓少華說了聲:「不敢。」
顧總管回頭朝卓少華道:「賈管事要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你把城主賜你的令牌取出來,等她介紹之時,你要把令牌放在左手掌心,然後高舉左手,大聲說:「『我是你們令主,你們從現在起,都要聽命於我』,說完,才能把令牌收起。」
卓少華點點頭道:「在下記住了。」
賈嬤嬤站到卓少華的右首,指著卓少華朝十三個黑衣人大聲說道:「老身來給大家引見,這位就是新任王令主,大家以後都要聽命於王令主,接受他的指揮,知道麼?」
十三個黑衣人同聲道:「知道!」
顧總管低聲道:「你快說話了。」
卓少華取出金牌來,放在掌心,高舉左手,大聲道:「我就是王令主,你們從現在起,都得聽命於我。」
十三個黑衣人又同聲道:「屬下都聽令主的。」
卓少華目光一動,只見師傅和四師叔站在面前,毫無一點表情,心中暗道:「看來這十三個人,全被迷失了神志!」顧總管道:「王令主現在可以帶領他們出去了。」
卓少華收起金牌,大聲說道:「你們現在隨在下出去。」
大家轟應了聲「是」。
顧總管悄聲道:「以後你跟他們說話,說到『我』字,都要稱『本座』,不能稱『在下』。」
卓少華問道:「是不是『在下』都改成『本座』就好了。」
顧總管點頭道:「正是。」
卓少華道:「那就請顧總管替本座帶路了。」
顧總管被他說得啼笑皆非,只好走在前面替地帶路。
賈嬤嬤道:「顧總管、王令主,恕老身不送了。」
顧總管道:「不錯,你趕快向城主覆命去吧,城主也許有新任務交給你呢?這裡暫時由師太管理就好。」
賈嬤嬤和緇衣老尼都應了聲「是」。
顧總管才回頭朝卓少華道:「王令主請隨老身來。」
卓少華也隨著朝十三個人道:「你們隨本座來。」
顧總管領著卓少華,離開北巖庵,把他們領到花林間一處大敞廳中休息,一面朝卓少華道:「晚飯之後,你就要率領他們下山了。」
這敞廳上放著品字形三張方桌,圍以板凳,一望而知是一座飯廳。
卓少華茫然的道:「我們要到那裡去呢?」
顧總管道:「這個連我也不清楚,我想你們出發之前,城主一定會有指示了。」
卓少華問道:「這些人以後都歸本座率領麼?」
顧總管道:「城主派你擔任令主,這十三個人以後自然全歸你率領了。」
卓少華作難的道:「但……但……本座一個也不認識他們。」
顧總管笑了笑道:「這很好記,你只要看他們胸前繡的是什麼字,就叫他們什麼字好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本座記下了。」
顧總管道:「城主把他們交付給王令主,你就得留在這裡和他們一同相處,生活與共,才能熟悉,老身還有事去,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自去。
卓少華轉眼朝師傅、師叔看去,只見兩人坐在左首一張方桌上,看也沒有向自己看上一眼,心知他們神志被迷,是以不認識自己了。
顧總管說晚飯之後,自己就要率領他們下山,且等下山之後,再給師傅、四師叔解藥不遲,現在可不能露出一點破綻來!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從廳外走進一個一身翠綠衣褲的苗條人影來!
定睛看去,來人正是在賓舍侍候的秋月,她換了一身緊身衣靠,頭上也用一塊綠絹包了秀髮,腰間掛著一個革囊,斜插一支短劍,看去別有一番剛健婀娜之姿!
秋月俏生生走近上首桌子,欠身一禮,嬌聲道:「小婢見過王令主。」
卓少華道:「姑娘來此作甚?」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是奉顧總管之命,來侍候王令主的了。」
卓少華道:「我們晚飯之後,就要下山了,不用你侍候了。」
秋月含笑道:「顧總管就是要小婢跟隨王令主下山,一路上也好由小婢侍候,你看,小婢不是已經換了一身勁裝麼?就是準備跟令主下山的了。」
卓少華明白了,顧總管派她跟自己下山,明是侍候,暗是監視,看來自己是無法推辭的了。想到這裡,不覺點點頭道:「好吧!」
說話之時,兩名莊丁已經擺上碗筷,上首正中間一張桌上,是令主席,本來卓少華獨佔一桌,如今多了一付碗筷,那自然是秋月的了。其餘十三人分坐下首左右二席。
接著酒菜陸續送上,秋月取起飯碗給卓少華裝了一碗,同時也給自己裝好了一碗,在下首坐下,靦然道:「從現在起,小婢一路侍候令主,吃住都在一起了。」
卓少華「唔」了一聲,拿起飯碗,就自顧自的吃飯,但一雙眼睛,卻不時的住外投去。
秋月眼珠一溜,嗤嗤輕笑一聲道:「王令主請用飯吧,不用再張望了。」
卓少華道:「我張望什麼?」
秋月抿抿嘴道:「自然張望一個人,但小婢可以告訴令主,她不會來了。」
卓少華神志恢復清明之後,就一直沒見過嚴玉蘭,現在自己立即就要下山,自然盼望能和她見上一面了,聞言不覺臉上一紅,說道:「你知道我在盼望誰?」
「這還用說?自然是小公主了。」
秋月俏皮的笑了笑,才道:「今晚小公主要隨同城主下山,這時候自然是在城主身邊,就是想抽空來看你,只怕也抽不出身來呢!」
卓少華看著她,試探的道:「姑娘說是奉顧總管之命,來伺候我的,這話恐怕不對吧?」
秋月目光閃動了一下,因為這句話不似神志被迷的人說的,她低鬟一笑道:「小婢本來是伺候你的咯,奉派到賓舍裡,去伺候王相公,現在王相公榮任了令主,顧總管覺得派別人來伺候你,倒不如派小婢來,所以小婢來了。」
她故意把卓少華的意思岔了開去。
卓少華也警覺自己這句話問得不妥,不是伺候自己,豈非說她來監視自己的了,這就說道:「不,我是說,你應該是奉城主之命來的才對。」
秋月低聲道:「這還不是一樣?小婢是屬顧總管管的,城主有什麼事,交代了顧總管,顧總管再派到小婢。」
卓少華問道:「城主和小公主也要下山去麼?」
秋月道:「這一次聽說全體出動,顧總管也要隨城主去呢!」
卓少華道:「他們什麼時候出發?」
秋月道:「小婢來的時候,好像就要下山了。」
卓少華試問道:「你沒聽說城主要去那裡麼?」
秋月搖搖頭道:「不知道,好像連顧總管都不知道,小婢怎麼會知道呢?」
「那怎麼辦?」
卓少華急得放下飯碗,問道:「不知城主走了沒有?」
秋月斜睨了他一眼,才道:「王令主有什麼急事嗎?」
卓少華接道:「城主要我率領他們下山,卻沒說出到什麼地方去,城主如果走了,我們要到那裡去呢?」
秋月輕笑一聲道:「這可不勞王令主擔心,小婢來的時候,顧總管已經有了交代……」
卓少華道:「她怎麼說?」
秋月道:「城主和顧總管先行下山,經過的地方,一路上自會留下記號,顧總管派小婢前來,一來是伺候王令主的起居,二來也是好給王令主帶路。」
她現在才說出來,她是帶路來的。
卓少華心中暗道:「這一趟城主要親自出馬,而且還全體出動,必然有著十分重大之事,看她們行動如此神秘,不知要去那裡?」一面點點頭道:「有姑娘帶路,那就再好也沒有了,只不知咱們何時下山?」
秋月道:「還早呢,小婢聽顧總管說,王令主的第四路人馬,要待天黑了才動身。」她說到這裡,起身道:「小婢給令主添飯。」
接過空碗,裝了一碗飯送上。
整座飯廳之中,只有卓少華和秋月在說話,其餘的人,只是自顧自的吃喝,好像兩人說的話,和他們無關,沒有一個人竊聽的。
飯後,秋月起身去沏了一壺茶送上。
喝茶,也只是令主獨有的享受,其他的人,吃完飯,依然正襟危坐,也沒有互相交談,好像沒有令主吩咐,他們是一動也不動的。
直到此時,卓少華才體會到服了「無憂散」的人,竟是如此模樣,一點自主都沒有,難怪自己初來之時,城主要懷疑自己了,但奇怪的是城主何以又會派自己當第四路今主的呢?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一會工夫,便已全黑,秋月起身道:「王令主,咱們該走了。」
卓少華點點頭,隨著站起,說道:「諸位,現在該是咱們下山的時候,諸位請隨本座走吧!」
他話聲甫出,十三名黑衣人果然很快都站了起來。
卓少華可不知道下山該如何走法,這就朝秋月道:「姑娘請走在前面領路。」
秋月應了聲「是「,就舉步走在前面,卓少華跟著秋月身後,走出飯廳,回頭看去,那十三名黑衣人好似久經訓練,不須招呼,依照「天地玄黃」順序,一個接一個魚貫而行。
卓少華掄目四顧,但見偌大一片山谷間,樹影迷離,沒有一點燈火,好像所有的人,全已走了,自己這批人,已是最後一批了。
芙蓉城是片絕地,四周俱是插天高峰,只有一條出口,因為谷中到處都有樹林,而這些樹林,經過一番人工整理,每一條林間小徑,都是互相連貫,岔道甚多,還按奇門八封佈置,沒有人領路,走上半天也走不出去,而且不走近出口,你怎麼也找不到出口的。
秋月領著卓少華走上一條彎曲而不平的谷道,但見兩邊峭壁夾峙,壁上雜樹叢生,就算大白天,也是幽暗如晦,此時天色已黑,你就是仰起頭來,也看不見一點星光。
卓少華目能夜視,自然看得清楚,他發現秋月雖是顧總管手下一名使女,但輕功造詣卻是極高,走在這樣黝黑的谷道上,依然身法輕靈,起落如飛。
再回頭看去,身後十三名黑衣人,更是一個個都有絕高的身手,只要看他們跟著自己步履輕捷,一身武功絕不在師傅和四師叔之下。
心中不禁暗暗驚異,這些人不知都是什麼來歷,竟有如此絕高的身手?但繼而一想,城主處心積慮,創立芙蓉城已非一日,師傅和四師叔是被他們擄來的,那麼這些人,自然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給他們擄來的了。
凡是被他們擄來的人,必然是身手極高的人,否則還不夠被擄的資格呢!
城主花了多年心血,創立芙蓉城,又從江湖上擄來這許多高手,再用「無憂散」迷失他們神志,收為已用,如今忽然全體出發,這一舉動,必然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自己這一路,已經是第四路了,那麼一定還有三路人馬,每一路人馬的實力,當然決不會比自己這一路弱!
有這樣四路高手,投入江湖,可說已是所向無敵,如果此行是去作惡武林,那就太可怕了!自己應該盡快設法先給師傅和四師叔服下解藥,讓兩位老人家去衡量衡量情況才好!
這條谷道,差不多足有三里來長,卓少華隨在秋月身後,一路只是在想著心事!
突聽前面半空中有人像焦雷般一聲大喝:「什麼人?
還不停步?」
卓少華抬頭看去,只見前面一方十餘丈的巨大岩石上,凜若天人,站著一個濃眉黑臉,身穿黑袍的高大老人。
秋月腳下一停,躬身道:「回裘公公,小婢秋月,是奉顧總管之命,領第四路王令主出關的。」
黑袍老者洪聲道:「繳驗令牌出關。」
秋月應了聲「是」,回身道:「王令主請取出令牌來繳驗。」
卓少華依言取出令牌,攤在掌心,回頭問道:「相距十丈,他看得清麼?」
黑袍老者洪聲道:「繳驗,就是要你繳上來給老夫驗看,你懂不懂?」
「懂!」卓少華看他老氣橫秋模樣,不免有氣,心想:「城主已經不在,我也不再到山上來了,先挫挫你銳氣也好。」口中沉哼一聲,喝道:「你老接著了!」
左手一抬,暗運「九陽神功」,把金牌直向黑袍老者面前緩緩送去。
你別看金牌飛去之勢相當緩慢,緩慢就表示金牌上含蘊的力量相當沉重。
黑袍老者在黑夜中,雙目炯炯如電,眼看金牌緩緩飛來,心中暗道:「這小子果然有幾分內力!」
右手一探,接住了金牌。接是接住了。但金牌後勁竟然源源不絕的湧到,黑袍老者沒想到卓少華的內力竟有如此深厚,但覺衝來的內勁十分沉重,一時驟不及防,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不!後退一步,還以為金牌上的內力,已可消卸,卻沒想到左腳堪堪退後,一團內勁卻跟蹤逼進,依然壓了過去,還是站不住樁,右腳不由得又退後了一步。
這下可把黑袍老者驚出了一身冷汗,心頭大為凜駭,忖道:「這小子那來這般精純的功力?」他低頭看了金牌無誤,口中洪笑一聲道:「王令主果然不錯,你收好了!」
喝聲甫出,一抖手,金牌化作一道金光,快逾閃電,朝卓少華右肩飛射過來。
他這下心頭隱含怒意,出手自然極重。
卓少華凜立不動,左手輕輕一招,金牌便自落到掌心,高聲道:「咱們可以出關了吧?」
黑袍老者自以為這一下自己以閃電手法投去,卓少華縱能接住,也得手腳忙亂,但卓少華只是左手輕招,便自接了過去,這份功力他就自歎不如,聞言大笑道:「王令主果然功力深厚,老夫佩服之至,請吧!」
卓少華也拱拱手道:「你老好說。」
秋月目中驚喜的瞥了卓少華一眼,低聲道:「王令主請隨小婢來。」
她走在前面,領著卓少華從大岩石下的一條仄徑轉出。
這裡已是谷口,回頭看去,只見巨岩擋路,真是天生的屏障,外人至此,絕想不到這巨岩之後,還有這麼一個世外桃源的芙蓉城。
出了谷口,秋月吐吐舌頭,說道:「這裘公公外號雷公,連城主對他都要禮讓三分,從未對人許可過,小婢看他對王令主好像很客氣呢!」
卓少華心中暗笑:他給自己內力震退兩步之多,雖說出其不意,但總是落了下風,焉得不客氣些?
谷外,已是一片岩石峻峭的山嶺,遠近峰巒起伏,甚是險峻,平日根本人跡罕至,是以也沒有山徑鳥道可循。
秋月似是對谷外山徑地形極熟,由她引路,雖然仍是翻越斷崖峭壁而行,但無形中似有一條山徑可循,走得並不怎麼費力。
這一路全是往下縱掠,一行人輕功均是極高,不過頓飯工夫,已翻越過幾重山嶺,前面山坡前,已有十幾間房屋,儼然村落!
秋月領著大家走近中間一幢房屋門前,腳下一停,躬著身道:「小婢秋月,奉城主之命,領第四路王令主下山,特來向辛總管驗令。」
這地方卓少華自然認識,那是入山的第一關,由前山總管辛嬤嬤負責,自己和嚴玉蘭上山之時,到了這裡,是辛嬤嬤在茶中下了迷藥,派人把自己送上山去的。
秋月話聲甫落,兩扇木門開啟,二名青衣女子走了出來,含笑道:「是秋月姐姐,總管要你把令牌送進去呈驗就好。」
秋月應了聲「是」,轉身道:「王令主請把令牌交給小婢,由小婢送進去呈驗。」
「下山還有這麼麻煩?」
卓少華冷嘿一聲道:「裘公公不是自己出來看令牌的麼?你去叫辛總管出來驗看就是了。」
秋月大吃一驚,忙道:「王令主,這是規矩。」
卓少華大聲道:「本座一向不懂什麼叫做規矩。」
秋月要待勸阻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辛嬤嬤的聲音道:「什麼人在外面吆五喝六的?」
秋月急忙趨了上去,要待開口!
卓少華已經大聲道:「是本座。」
辛嬤嬤滿臉怒容的在門口現身,看了卓少華一眼,哼道:「你就是王阿大,就算城主派你擔任令主,出山繳驗令牌,也是城主規定之事,你大聲嚷嚷什麼?」
「本座不叫王阿大。」
卓少華故意大模大樣一指辛嬤嬤,朝秋月問道:「她是什麼人?」
秋月連忙低聲道:「她就是前山總管辛嬤嬤。」
卓少華道:「本座沒聽城主說過。」
辛嬤嬤怒聲道:「你沒聽說過,老婆子就當不成總管了嗎?」
卓少華存心氣氣她,故意岸然道:「你這婆子膽敢頂撞本座嗎?」
秋月急得連連朝辛嬤嬤使著眼色,意思是告訴她,卓少華是神志被迷之人,希望她不要再和卓少華計較了。
那知辛嬤嬤乃是城主手下兩名總管之一,給卓少華一氣,豈肯甘休,怒聲道:「他那似神志不清的人?今晚……」
卓少華勃然變色,喝道:「你才神志不清!」
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辛嬤嬤怒不可遏道:「你敢跟老婆子動手?」
右掌一立,朝前迎上!
卓少華只是因她在上山之時,非給自己喝迷藥不可,連小公主都不敢不從,可見她定是城主手下的紅人,故而存心折折她的威風。這一掌雖然不傷她,但至少也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因此掌上用了六七成力道。
雙掌甫接,但聽「啪」的一聲,辛嬤嬤上身往後晃得一晃,竟似被人推了一把,腳下不自主的被震後退了一步,還幾乎站立不住。
秋月眼看兩人動上了手,心頭更急,央告道:「王令主,城主已經下山了,時間緊迫,再遲就會趕不上,你把令牌取出來,讓辛嬤嬤驗看了,咱們就得上路了。」
卓少華道:「不忙,這老婆子瞧本座不起,本座非教訓教訓她不可!」
這下被震後退,直把辛嬤嬤驚得不知所云,暗道:自己掌上,少說也凝聚了八成功力,這渾小子好強的內力?
她居然被一個渾小子震退,心頭更是不甘,再聽卓少華的話,無異火上加油,臉色獰歷,喝道:「這渾小子一口一聲『本座』,老婆子把他拿下了,按山規治罪,有什麼不對,老婆子自會向城主自請處分的。」
秋月急道:「辛嬤嬤,這萬萬使不得,他手上握有令牌,這第四路全是……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萬一……萬一……」
辛嬤嬤聽得一凜,她說得不錯,這第四路全是被迷神志的高手,一旦衝突起來,自己前山這些人那是這班人的對手?不覺哼道:「這是老婆子和這渾小子私人的事,不用別人相助。」
卓少華聽得暗暗好笑,也道:「本座用不著別人幫忙。」
辛嬤嬤心中竊喜,大喝一聲道:「那你就接老婆子一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37:00
第11章 四路長征
身形一晃而至,右手發掌之際,掌勢連番旋轉,使人摸不清她究竟擊向何處?她這一記使的正是芙蓉城一派最厲害的「九轉玄陰掌」,外人看不清她的手勢,實則直向卓少華當胸印來!
卓少華精通長風子「十三破「,對她旋轉的掌勢看得清清楚楚,直等她手掌快要印到胸口,口中朗笑一聲道:「去你的!」左手輕輕朝前推出。
要知他練的「九陽神功」乃是乾陽真氣,正是所有陰功的剋星,連城主都幾乎不敵遑論辛嬤嬤了。
這回雙掌相交,連「啪」的一聲都沒響起,辛嬤嬤但覺自己手掌,有如印上了燒紅的烙鐵,把凝聚掌心的玄陰掌力,悉數化去,一股炙熱氣流,直逼過來。全身真氣,全都受到波動,心知不妙,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登登的連退了五步之多。
秋月和站在門口的青衣少女,睹狀大驚,急忙雙雙搶了過去,問道:「辛嬤嬤怎麼了?」
卓少華大笑道:「你還要把本座拿下治罪麼?」一面接著道:「不要緊的,她只是右臂真氣,被本座震散而已,休養三日,右臂即可復原,本座若是要取她性命,早就震散她一身真氣了,秋月,你還不走在前面,給本座帶路?」
秋月不敢違拗,口中應了聲「是」,只得走在前面帶路。
卓少華大笑道:「本座不用令牌,一樣走出來了。」
秋月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忖道:「這位王令主到底神志是否迷失呢?看他說話、行動、有時和好人無異,有時又好像不太清楚,任性得很,今晚之事,如果是神志清楚的人,就不會和辛嬤嬤衝突起來的了。」
山谷不遠,一片空地上,一共停著三輛雙轡馬車,秋月腳下一停,說道:「啟稟令主,這三輛馬車,是留給咱們乘坐的了,令主可要他們分乘後面兩輛,這前面一輛,是專為令主準備的。」
卓少華點點頭,就朝身後十二名黑衣人吩咐道:「你們分乘後面二輛,可以上車了。」
十三名黑衣人自然唯命是從,分別登上了後面兩輛篷車。
秋月走到前面一輛車旁,舉手撩起車簾,嫣然一笑道:「王令主請上車了。」
卓少華沒有說話,大模大樣的跨進了車廂。秋月跟著鑽進車廂,隨手放下車簾,舉手拉了下鈴。
車把式聽到鈴聲,不待吩咐,揚起長鞭在空中「劈拍」作響,兩匹健馬立時展開四蹄,轆轤聲中,車子緩緩弛上山路。令主的座車自然是第一輛先行,接著第二輛、第三輛也跟著相繼上路。
卓少華沒想到自己上山的時候,和嚴玉蘭同車,如今出來了,還會有一個善解人意的秋月作伴。他想到自己和嚴玉蘭在車中那一段旖旎風光,鼻中卻聞到了從身邊秋月身上傳來的縷縷幽香!
女子身上的幽香,總是有著極大誘惑力的,這使卓少華坐在車上,連柔軟的車墊都成了針氈,他只好閉上雙目,正襟危坐,作出假寐之狀!
秋月看了他一眼,柔聲叫道:「王令主。」她叫得很輕,很柔,也很媚!
卓少華不得不理,張目道:「什麼事?」
秋月嫣然一笑道:「車中準備了美酒佳餚,是給王令主消夜的,可要小婢伺候你飲酒麼?」
卓少華問道:「他們那兩輛車上,可曾也準備了酒萊嗎?」
秋月美目流盼,輕笑道:「這是顧總管特別吩咐給你準備的,你是令主咯,令主和屬下的待遇,自然不同了。」
卓少華道:「可惜本座不善飲酒。」
「不善飲酒能飲酒。」秋月媚笑道:「不善飲,那只是說量不洪,不是不喜歡飲酒,或是不會飲酒了,酒菜都準備了,不吃多可惜,這樣好不?你少飲些也就是了。」
車中有燈,燈是一盞小巧的琉璃燈,不太明亮但正好夠照明,使你看得清車廂中的人面,和車廂內的景物,其實卓少華沒有燈也看得見,但秋月沒有燈就看不到了!
卓少華聽說酒菜是顧總管特別給自己準備的,如今又看到秋月一雙剪水雙瞳,對自己含情脈脈,含羞作態,心中已經明白,她(顧總管)要秋月隨行,明的是給自己作嚮導,暗中則是監視自己的行動,原來還另有目的,想用「美人計「籠絡自己!
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們想用美人計,那是看錯人了。」一面微微點頭道:「本座一向沒有消夜的習慣,我看不用了。」
秋月甜甜一笑道:「長途跋涉咯,不吃些消夜,何以遣此長夜?你……你看這樣好不?你若是覺得一個人喝酒沒有意思,那……那小婢陪你少喝些,總可以了吧?」
她說話之時,有著說不出的靦腆,雙頰飛紅,不勝嬌羞,在燈下更是引人入勝!
「不!」卓少華心裡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說了個「不」字,依然搖著頭道:「我喝了酒會頭昏,坐在車上頭昏昏的多不舒服,你要喝,就一個人喝好了。
秋月粉頸低垂,抬眼幽幽的道:「小婢也不會喝,令主要喝,小婢不得不伺候著陪你少喝些,令主既然不喝,小婢自然也不喝了。」
卓少華沒有理她,又微微闔上了眼皮。秋月一個綿軟的嬌軀,傍著卓少華漸漸倚偎過來,嬌聲道:「王令主,車子這樣顛簸,你能睡得熟麼?」
卓少華沒睜眼,隨口道:「養養神也好。」
秋月咭的輕笑一聲,才道:「王令主輕輕年紀,倒像老僧入定一般!」
話聲未已,車子突然重重一頓,秋月「啊」了一聲,乘機一下撲入卓少華的懷裡。
少女豐滿的嬌軀,縱體入懷,尤其是黑夜裡,行馳在荒山野地的車廂之中,而車上又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更何況秋月貌本秀美,生性嬌柔、婉轉,而又善體人意。
若非卓少華方才聽了秋月的話,早已覷穿了這是顧總管的美人之計,這乾柴烈火,豈有不燃之理?他雙目微睜,伸手把她扶住,輕聲道:「姑娘坐好了。」說完,又微微闔上了眼睛。
秋月雙頰緋紅,羞澀的道:「多謝今主。」
卓少華依然沒有理她,當然也沒睜開眼睛來看她。
秋月顯然感到有些委曲,低低的叫道:「王令主。」
卓少華道:「什麼事?」
秋月不勝幽怨的道:「你對小婢不理不睬,是不是小婢不值一顧麼?」
卓少華睜目微笑道:「本座覺得有些困意,怎會不理姑娘呢?」
秋月嫣然一笑道:「那麼令主怎麼連看也沒看小婢一眼呢?」
卓少華因她是顧總管的耳目,不得不虛與委蛇,這就笑了笑道:「本座現在不是看著你麼?你有什麼話,那就說吧!」
「小婢也沒什麼事。」秋月緩緩挨著他身子,仰起臉,問道:「王令主,你看小婢美不美?」
她這一仰起臉,一顆頭就倚在卓少華的肩窩裡!星目盈盈,凝視著他,但臉上卻脹紅得如大紅緞子一般?
卓少華冷笑道:「你很美。」他不敢看她,看了怕把持不住!
秋月雖然感到羞澀,但他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卻又感到大是失望,幽幽的道:「王令主怎麼不看看小婢呢?」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只怕你不看她,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不怕你不著迷。
卓少華笑道:「本座和姑娘相識已有兩天了,你生得如何,本座如何不知?」
他仍然沒有看她,口氣也說得淡淡的。
秋月眨動了兩下眼睛,忽然從她眼角間滾出兩顆晶瑩的淚珠,幽幽的道:「小婢知道,王令主一定是瞧不起小婢了。」
卓少華聽她聲音有些淒楚,忍不住回頭朝她看去,只見秋月臉上掛著兩行淚水,看去楚楚動人,不覺訝然道:「姑娘哭了?」
他這四個字聽到秋月耳中,忽然一頭鑽進卓少華懷裡,生似引起了她心底無限委屈,不由得雙肩聳動,抽抽噎噎低泣起來!
「在下怎會瞧不起姑娘?」卓少華柔聲道:「姑娘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怪在下不通人情麼?」
不通人情,就是不解風情之謂!
秋月忽然抬起頭來,眼中淚珠依然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下來,幽幽說道:「小婢怎敢怪令主呢?令主心裡,一定以為小婢是個下賤的人了,其實小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從小被穆嬤嬤拐到山上來的,小婢並不是像令主心中想的那樣淫賤……」
卓少華道:「在下並無此心。」
秋月道:「這是令主故意安慰小婢之言,小婢方才只是逼不得已,才……才勾引……令主的,小婢真……羞死了。」
「逼不得已?」卓少華故意目光一注,問道:「姑娘此話怎說?」
秋月拭著淚水,望望他,忽然好似下了很大決心,說道:「小婢除了一死,已沒有什麼可慮的了,但小婢卻有一段很重要的話要告訴王令主,只是在小婢沒說出這段話之前,小婢想問王令主一句話,也希望王令主能夠很坦誠的告訴小婢。」
卓少華聽她說出「除了一死,已沒有什麼可慮的了。」
心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她說這話的意思,分明是顧總管交給她的任務,若是不能達成,就得受到嚴厲處分了。
一面目注秋月,問道:「你要問我一句什麼話呢?」
秋月眨動眼睛,盯著卓少華,低低的道:「據小婢看來,令主神志似乎很清楚。」
卓少華微微一笑道:「在下神志自然清楚得很。」
秋月追問道:「王令主這是說神志並未被迷失了?」
卓少華道:「在下神志當然沒有迷失。」
秋月嬌靨上有了喜容,點頭道:「令主說得很坦誠,小婢也自當坦誠相告,小婢看得出來,城主和顧總管自然也看得出來了,這就是派小婢來伺候令主的用意了。」
美人計沒有成功,美男計卻成功了!
卓少華點頭道:「這一點,在下可以想得到。」
秋月道:「所以顧總管,交給小婢一小包藥物,交代小婢在今晚晚飯時候,下在王令主的茶水或飯菜之中,這是一種遇水即化,無色無味的藥物,服了之後,也並無異狀,但只要喝上一小口酒,就會發作……」
她說到發作,一張粉臉又驟然脹得通紅。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凜,問道:「你在我酒萊中下了藥物,所以方才勸我喝酒的了?」
秋月道:「沒有,那包藥物還在小婢身上,小婢沒……敢下在你酒萊裡。」
卓少華道:「那你為什麼又沒下呢?」
秋月紅著臉,低頭說道:「因為……因為下了那包藥,六個時辰之內,必須用酒引發……若是過了六個時辰,就會終身成為癡頑之人……」
卓少華道:「發作起來又如何呢?」
秋月臉色更紅,礙口的道:「所以……所以顧總管要小婢……來伺候你了……小婢心中甚是害怕,才沒敢下在你酒萊裡,但顧總管吩咐的,若是小婢沒……沒伺候你的話,小婢就會得到最厲害的處分,所以小婢心裡又很急,方才……才會不顧羞恥……」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流下淚來,說道:「小婢看你是正人君子,心裡矛盾得很……」
她忽然抬起頭,臉上還有淚痕,卻淒然一笑道:「現在小婢想通了,小婢就是一死,也決不敢再害令主了。」
這番話,聽得卓少華全明白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顧總管想用秋月籠絡自己,控制自己,她居然作出如此卑鄙無恥的手段!
他心頭對秋月不禁升起了感激和憐憫之心,望著她,說道:「姑娘不肯下毒,不但保全了在下,也保全了姑娘,在下對姑娘十分感激,只不知姑娘今後如何向顧總管交代呢?」
「小婢死不足惜。」
秋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才道:「只是王令主並未被迷失神志,又如何自處呢?」
她這句話問得很巧妙,也是含有試探之意!
卓少華坦然道:「在下對姑娘也毋須隱瞞了,在下目前對芙蓉城實在並不瞭解,對此行任務,也一無所知,因此也無法預定行止。」
秋月道:「這麼說,你這令主還要繼續幹下去了?」
「這很難說。」
卓少華沉吟道:「在下從種種跡象觀察,芙蓉城決不是什麼正派人物,所以在下必須全盤瞭解之後,才會離開,如果芙蓉城乃是一個江湖罪惡組織,在下是江湖人,練武之人的天職,是除暴安良,豈能容他們製造罪惡,為害武林?」
「這恐怕不容易吧?」
秋月俯首道:「小婢從小生長在笑蓉城,除了城主法規極嚴,好像也說不上罪惡兩字,也許小婢知道的太少了……」
卓少華道:「姑娘心地善良,能出污泥而不染,因此在下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妥善之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秋月一雙盈盈秋水,忽然一亮,問道:「王令主想到了怎麼一個兩全其美的妥善之策呢?」
卓少華微微一笑道:「在下認為目前姑娘和我,都該將計就計……」
秋月臉色一紅,忸怩的道:「令主是要小婢……」她垂下頭,用手指輕輕捲著腰帶,說道:「小婢原是奉命伺候王令主來的,只要你不嫌棄……」
她會錯了意,但從她口氣聽來,意是心甘情願的了。
卓少華伸出手去,緩緩握住了她的手,含笑道:「姑娘誤會了,在下只是說……」他臉上也紅了,迅快放開了手,一面說道:「姑娘就當在我酒菜中下了毒,我們已經……只要不讓顧總管看出來就好了。」
秋月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了喜色,也有著一絲羞意,點頭道:「小婢知道,不過小婢有一個要求,不知王令主答不答應。」
卓少華道:「你說出來,給在下聽聽。」
秋月垂下頭道:「令主若是垂憐,小婢今後就追隨令主,不管你到那裡,小婢都要追隨你了。」
卓少華為難的道:「這個……」
秋月道:「小婢並沒有非份之想,只是跟隨令主,當一名貼身使女而已,令主總可以答應吧?」
卓少華想到要救師傅、師叔,都需要秋月的幫助,這就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柔荑,點頭道:「好,在下答應你。」
秋月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欣喜而羞澀的道:「多謝令主。」
卓少華問道:「姑娘可知咱們這趟是到那裡去麼?」
「令主以後千萬別再稱小婢姑娘了。」
秋月柔順的說道:「要去那裡,小婢也不知道,不過這趟車是明日午到漢口的地方為止,那裡有座水神廟,吃過午飯,就要換車,小婢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卓少華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只好走一程,算一程了!」
秋月關切的道:「依小婢之見,令主總該及早有個打算才是,這一路上,是令主為尊,但一旦到了地頭,令主只怕就身不由己了呢!」
卓少華道:「你說的自是有理,但不到地頭,咱們就無法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何在?反正咱們已經從芙蓉城出來了,遇事小心些,自可無事。」
秋月道:「據小婢所知,令主這第四路,實力很強,令主若能真正掌握住這批人,力量就不小了,只是這些人的神志都已迷失,他們只知道聽命於令主的這塊令牌,小婢聽說令牌共有兩塊,除了令主的這一塊,城主手中還有一塊,至於這兩塊令牌的權力,是不是一樣,小婢就不知道了,如果城主手中那一塊,權力高過令主的,一旦有事,令主就要小心了。」
卓少華兩隻手掌合著她柔軟的玉手,含笑道:「經你這麼一說,我以後就會更加小心,真是多謝你了。」
秋月被他手掌合著柔荑,心頭又是羞澀,又是喜悅,垂首道:「令主今後是小婢主人,小婢自該知無不言了。」
她螓首微抬,望望卓少華,又道:「小婢覺得奇怪,令主應該也被迷失神志才對,怎會完全清醒了呢?我想一定是小公主給你服了解藥,對不?」
女人,天生總有些醋意的,她說到小公主,不自禁的抿了抿嘴.神秘一笑。
卓少華給她笑得臉上不禁一紅,訕訕的道:「在下練的內功,可以祛除體內之毒,所以城主也就深信不疑了。」
「這就對了!」
秋月嬌笑道:「小婢一直深感不解,令主明明人很清醒.城主何以還會委派你擔任第四路令主,原來城主已經試出你的武功來了。」
她這句「城主已經試出你的武功來了」,聽得卓少華暗暗「哦」了一聲,心想:自己初到芙蓉城的那天晚上,就有三個蒙面人連續和自己較手,其中一個矮胖蒙面人,明明就是顧總管,那麼最後一個蒙面人,莫非就是城主了?
秋月看他沉吟不語,忍不住問道:「令主在想什麼呢?」
卓少華道:「沒有什麼,我只是在想,明天中午,我該和這十三個人談談,也好稍作瞭解。」
秋月道:「他們都是神志迷失的人,令主從他們口中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卓少華握著她的手,低低的道:「我想在這段路上,逐個解去他們身中之毒,不過這事還要你協助才行。」
秋月驚喜的道:「令主有『無憂散』解藥麼?」
「有。」卓少華含笑道:「若是沒有解藥,我如何能完全清醒呢?」
秋月想了想,忽然搖搖頭道:「令主對此事還得鄭重考慮才是。」
卓少華問道:「你此話怎說?」
秋月道:「這十三個人,現在是心神被迷,才完全聽命於你,這些人來自江湖,每一個人都有一身極高的武功,一旦解去了『無憂散』,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思想,怎麼還會聽命於你呢?」
這話聽得卓少華不由一怔,她這顧慮是對的,這些人的身份,大概和師傅、師叔差不多,全是武林知名之士,其中也許還有江湖黑道中人,一旦解去了身中之毒,誰還肯聽命於自己,仍然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秋月接著又道:「最可慮的還不止於此呢,萬一他們恢復了神志,大家一哄而散,事情不是更糟麼?」
卓少華點頭道:「你果然設想周到,這一點,我倒是還沒有想到……」
秋月聽他誇獎自己,心裡甚是高興,嫣然笑道:「令主過獎,小婢只是一得之愚罷了!」
卓少華道:「但這事也並不嚴重,因為這十三個人中,有兩個人是我師傅和四師叔,二位老人家見聞較多,也許認識其中不少人,那幾個該解,那幾個不該解,二位老人家自會斟酌的。」
秋月驚奇的道:「令主師傅、師叔都在這裡面,城主知不知道?」
卓少華道:「城主自然知道,今天早晨顧總管不是領我去北巖麼?只是我沒有認他們罷了。」
秋月道:「這麼說令主也不姓王了。」
卓少華就把自己身世,大概說了一遍。
秋月聽得更是驚異,說道:「小婢好像聽顧總管說起過,第一路令主是江南武林盟主姓卓的,那是令主的令尊了!」
卓少華點點頭,問道:「還有兩路令主是什麼人,你聽說過麼?」
秋月搖頭道:「小婢聽是聽說過,第二、第三路令主,也都是武林盟主,姓什麼小婢聽過忘了。」她想了想,又道:「那麼明天中午,令主先行設法把解藥給令主的師傅、師叔先行服下,不過這事可得小心,這十三個人中難保沒有顧總管安排的人,假裝神志被迷的,那就會影響大局了!」
她這話聽得卓少華又是一怔,連連點頭道:「你說得極對,這倒不可不防,唉,我真想不到姑娘心智縝密,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秋月低頭笑道:「令主又誇獎了,小婢只是平日幫顧總管辦些事,顧總管是個生性多疑的人,有許多事,會前前後後的推想,時間稍久,小婢也學得一些皮毛而已。」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她果然是顧總管的心腹使女,能得到她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秋月道:「王令主,時間不早,你還是先休息一會吧!」
卓少華點點頭,果然闔上眼皮,緩緩調息,他練的是「九陽神功」,這一闔上眼皮,就功行百脈,自然流注,漸漸進入忘我之境。
秋月一向雖得顧總管寵信,但她總覺得在顧總管手下,終日提心吊膽,生怕做錯了事,她對做錯了事,受到嚴厲處罰的,看得太多了。
今晚她感到興奮的是自己終於棄暗投明,十八年來,第一件做對了事,她要全心全意幫助卓少華,縱然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她從內心升起來無比的安慰,因為卓少華答應她,讓她永遠隨侍左右,她並沒有半點私心,也並不想得到什麼報酬,好像幫助卓少華是理所當然的,但一想到方纔的情形,她臉上不禁又熱烘烘的燒了起來!
車行由崎嶇的山路,漸漸馳上了大路,車子的顛簸,漸漸平靜下來,馳行速度也增加了。除了有節奏的馬蹄聲和車輪轉動的聲響,車廂已平穩得像在春水泛舟,稍微感到搖晃而已!
秋月興奮的心情,現在也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有了些睡意,她靠著車篷,蜷曲著身子,終於沉沉睡去。
天色由黑夜而黎明,由黎明而大亮。
現在金黃色的太陽光,已經照進了車廂,照上了像春睡正濃的海棠般的嬌靨!
秋月感到臉上有熱烘烘的感覺,她倏地睜開眼來,看到卓少華依然閉著眼睛,尚未醒過來,她悄悄坐起,輕輕的掠驚鬢髮,也整理了一下衣衫。
卓少華也及時睜開眼來,含笑道:「姑娘醒了麼?」
秋月嬌靨紅嘖嘖的,說道:「小婢看令主沒有醒,不敢驚動,但結果還是把令主給驚動了。」
卓少華道:「其實我早就醒了。」
秋月臉上更紅,忸怩的道:「令主醒了,怎麼不叫醒小婢呢?」
卓少華笑道:「就是你沒有醒,我才沒叫你,昨晚你好像一直沒有睡著,好讓你多睡一會。」
秋月羞澀的道:「小婢睡相醜死了。」
她從車廂座下取出食盒來,雙手遞到卓少華面前,說道:「令主請用早點了,可惜饅頭是冷的。」
食盒中有五六個饅頭,和四式滷菜。
卓少華伸手取過一個饅頭,撕了一片吃著,一面問道:「其他兩輛車上,不知可曾準備了早點?」
「你這令主真好,處處都關心部屬……」秋月嫣然一笑道:「其實用不著令主操心,顧總管早就給他們準備了乾糧。」
卓少華道:「顧總管倒是周到得很。」
秋月道:「芙蓉城裡,大大小小的事兒,都是顧總管經管的,從沒出過半點差錯,所以城主最信任她了。」
卓少華點頭道:「顧總管確是一個能幹的人。」
秋月道:「她一顆心忠於城主,任何事情,都不相信別人,都要她親自處理,一絲也不肯放鬆,所以變得馭下十分嚴厲,城裡的人可說沒一個不怕她的。」
卓少華點頭道:「我看得出來,連小公主都得容忍她幾分。」
秋月道:「整個芙蓉城,顧總管只怕一個人。」
卓少華道:「那自然是城主了。」
「才不是呢!」
秋月笑了笑道:「城主是顧總管的老主人,她只有愛戴,可不是怕。」
卓少華道:「那還有誰呢?」
「自然有了!」
秋月低頭一笑道:「令主猜猜看?」
「那就猜不著了。」
卓少華一指食盒,說道:「你也吃呀,我們邊吃邊說不好麼?」
秋月「嗯」了一聲,取過一個饅頭,撕了一片,夾著醬肉,吃了一口,才道:「這人也就是令主的頂頭上司。」
「我的頂頭上司?」
卓少華有些意外,問道:「這人究竟是誰呢?」
秋月笑了笑才道:「就是大公主咯,她為人精明,武功又好,是芙蓉城的總令主,四路令主都歸她指揮,所以算起來還是令主的頂頭上司呢!」
卓少華問道:「大公主叫什麼名字?」
秋月道:「叫嚴文蘭,哦,令主見到了她,可得小心,大公主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不然顧總管怎麼會怕她的呢?」
卓少華道:「我沒見過她。」
秋月低笑道:「除了芙蓉城的人,外面的人,見到了也不知道呀,大公主外出時,都戴了面具,你就是看到了,也只是一個白髯老人,你怎麼會想到他就是大公主呢?」
卓少華突然想起蘭赤山莊的白髯綠袍老人,心頭不禁一動,這就問道:「她身上穿的可是一襲綠袍?」
秋月驚異的道:「令主怎會知道的?」
卓少華道:「我在蘭赤山莊見到過她。」
快到午牌時候,車子已經趕到漢口,這是一處沒有村落的地方,江邊一座孤零零的水神廟,總共只有一進大殿。
三輛馬車就在水神廟門口停住,秋月伺候著卓少華首先下車,接著後面兩輛車上十三名黑衣人也先後下車,由卓少華為首,領著他們魚貫入廟。
水神廟沒有廟祝,但大殿上卻打掃得十分乾淨,中間早已品字形放好了三張八仙桌和板凳,而且每一張桌上,都放著茶水,好像專門為自己一行人準備的。
這當然是顧總管派人安排的了,每一件事,她都準備得十分周到。
卓少華抬抬手道:「諸位車行辛苦,現在可以坐下來略事休息,喝些茶水了。」
十三名黑衣人異口同聲的說了聲:「多謝令主。」
果然各自就位,倒著茶水飲用。
卓少華大模大樣的在中間一席坐下,秋月倒了一盞茶送上,說道:「令主請用茶。」
卓少華抬目問道:「不知午餐準備好了沒有?」
秋月道:「大概也快送來了,我們車子到得早下半個時辰,午餐大概要在午時正才能送到呢!」
正說之間,那三輛馬車已經由車把式馳著走了,但接班的馬車,卻依然不見到來。
過了約莫盞茶光景,廟前左首港灣,忽然駛來了一條木船,船一靠岸,就有四名漢子抬著兩個大木箱上岸,進入山門,一面走上大殿,放下木箱,打開了蓋子,陸續取出酒菜,一盤盤熱氣騰騰的端上桌來。
每一桌都是五菜一場,中間令主的一桌,唯一和其他兩桌不同的,卻有一壺美酒和兩個小酒杯。
這自然也是顧總管特別吩咐的了,因為按照顧總管的安排,昨晚秋月已經獻了身,那麼這壺美酒,正是暗中含有慶賀之意,是喜酒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37:24
秋月自然知道顧總管的心意,粉臉不禁有些赧然!
四名漢子擺好菜飯,一聲不作的退了出去。
卓少華早已在車上就把四粒「無憂散」解藥,交給了秋月,要她乘機暗中放入師傅和四師叔的飲食之中。
秋月正苦於眾目睽睽之下無法下手,因為這十三個人中,難保沒有顧總管心腹,派來監視的人。這時看到了自己桌上的一壺美酒,靈機一動,登時計上心來,傍著卓少華,臉上飛起兩朵紅雲,悄聲說道:「令主,今天這壺酒,應該讓大家喝一杯才是!」
喜酒咯,當然大家一起喝,才有祝賀之意!
卓少華經她一說,立即點頭笑道:「你說得極是,應該讓大家喝一杯的。」
秋月嬌羞不勝的「嗯」了一聲,伸手取過酒壺,先斟了兩杯,然後含情脈脈的舉杯道:「令主,小婢先敬你一杯。」
卓少華俊臉微紅,含笑道:「我們應該一起干的。」
說罷,兩人相對乾了一杯。這算是交杯酒咯,做給旁人看的了。
卓少華才在中間站住,大聲道:「諸位,今天是個好日子,本座請大家喝一杯水酒。」
好日子,是他和秋月的好日子也。
他說話之時,秋月早已給他斟滿了一杯,然後拿著酒壺、酒杯,俏生生朝左首席上走去,按著「天地玄黃」字號,每人依次斟酒,等「天」字起身乾杯,再給「地」字斟酒。這般輪流斟去,斟到「宇」字,(九眺先生)和「宙「字(董仲萱)時,她早已暗中把解藥藏在掌心,放入杯中,然後斟滿了酒,讓兩人服下。
十三名黑衣人依次起立喝酒,卓少華也陪著他們喝了一口,直等大家都喝完了,卓少華才拱手道:「現在大家請用飯吧!」
十三名黑衣人又同聲說道:「多謝令主賜酒。」
秋月笑吟吟的回到卓少華身邊,替他裝了一碗飯送上,然後自己也裝了一碗,在下首坐下,低著頭吃飯。
飯後,卓少華目光一掃十三名黑衣人,大聲說道:「大家昨晚一夜未睡,好在大家武功都有深厚修為,趁此刻尚未動身之前,諸位不妨就在殿上盤膝坐下,稍作調息,諸位隨便坐就是了。」
說完,當先在地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十三名黑衣人聽了令主的吩咐,果然各自就地跌坐,調息運功。
原來卓少華知道服下「無憂散」解藥,就會頭腦昏脹,昏昏欲睡,怕師傅、師叔服藥之後,被人家識破,故而藉口一晚未睡,要大家坐下來調息。
這時廟門匆匆走進一個身穿藍褂,面貌猥瑣的漢子來,朝秋月施了一禮,說道:「小的章四虎,叩見姑娘。」
第四路從令主到十三名黑衣人全已席地而坐,瞑目運功,只有秋月一個人一手支頤,坐在上首橫頭一張板凳上。
秋月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問道:「你就是辛嬤嬤的乾兒子,病貓章四虎?」
章四虎哈著腰陪笑道:「是是,小的小名原叫阿虎,大家都說小的說起話來,根本不像老虎,只像病貓,所以……嘻嘻,大家都叫小的病貓了。」
秋月看他一副豬頭豬腦的傻樣子,覺得好笑,不禁咭的笑道:「你本來就是病貓咯!」
章四虎被她笑得兩眼發直,囁嚅道:「但小的……是……前山的管事……」
秋月道:「好,我問你,怎麼到這時候接班的車子還沒來呢?」
章四虎垂下雙手,陪著笑道:「回……姑娘,這……
這趟來的不是車子。」
秋月問道:「那是什麼?」
章四虎生相猥瑣,望著秋月,嚥了口口水,陪笑道:「回……姑娘,這趟是走水路,小的奉命準備好…好了一艘船,就請令……令主上船了。」
秋月問道:「船在那裡?」
章四虎道:「就……就……停在前面港……港灣裡。」
「知道了。」
秋月冷然道:「令主一晚未曾睡好,要在這裡坐息一回再走,你先回到船上去吧!」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腳下依然站著不走,囁嚅的道:「但……但……」
秋月不耐的道:「你還站在這裡,但個什麼?」
章四虎心裡一急,說話更是口齒不清,囁嚅著道:「那……那……是乾娘說的,顧……顧總管……交代……」
秋月道:「你說得清楚一點,怎麼又是乾娘,又是顧總管,到底怎麼一回事?」
「是,是!」章四虎接道:「小的是……是聽乾娘…
…娘說……說的,顧……顧總管臨行吩……吩咐,令主一行,必……必須在飯後立……立即啟程,不……不能耽擱……」
秋月道:「但令主已經入定了,過一會,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不……不成……啊……」
章四虎急得一張臉脹得像豬肝一般,道:「這……一耽……耽擱,明天傍……傍晚就……就趕不到了……姑娘……能不能把令……令主叫……叫醒,早……早些上船?」
秋月道:「這怎麼行?令主剛坐下去,運功行氣,怎可把他叫醒?」
「但……但……」
章四虎搔搔頭皮,道:「小……小的是奉……奉乾娘之命……行事,耽……誤了事……情,小的可……可負……負不起責任……」
卓少華倏地睜開眼來,喝道:「什麼人在這裡嚷嚷不休,把本座給吵醒了?」
章四虎忙道:「令……令主醒了。」
卓少華問道:「你是什麼人?」
卓四虎連忙陪笑道:「小……小的是病貓章……章四虎……」
卓少華道:「你是幹什麼的?」
章四虎道:「小……小的是前……前山總管辛嬤嬤的干……乾兒子。」
卓少華雙目一瞪,喝道:「本座問你是幹什麼的,誰管你是誰的乾兒子?」
秋月在旁道:「他是前山管事。」
卓少華道:「你來做什麼的?」
章四虎連連陪笑道:「請……請令主馬……馬上……
上上船……」
卓少華其實都聽見了,故意臉色一沉,沉聲道:「本座要他們在這裡坐息行功,約需半個時辰,你先回到船上去好了。」
「不……不成……」章四虎發急道:「這……趟水…
…水程,路遠得很,耽誤不……不得,所……所以干……
乾娘……要小……小的親……親自押船……」
卓少華喝道:「你是令主,還是本座是令主?你乾娘沒告訴你到了這裡,就要聽本座的麼?」
章四虎道:「沒……沒有,干……乾娘沒……沒有說……」
秋月道:「病貓,你到了這裡,自然該聽令主的了。」
章四虎囁嚅道:「但……但這……這是顧總管交……
交代的……」
「你敢違抗本座?」卓少華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本座就劈了你!」
揮手一掌,迎面劈了過去。
章四虎大吃一驚,叫道:「令……令主饒……饒命……」
雙手抱頭,回身就跑,但覺一股勁風,直捲上身,一個人「砰」的一聲,凌空往廟門外飛了出去,跌了個狗吃屎!
卓少華只是故意唬唬他的,當然不會傷著了他。章四虎連滾帶爬,爬行了七八尺遠,才爬了起來,連頭也不敢回,拔腿就跑。
卓少華冷哼一聲道:「辛嬤嬤怎麼會認這麼一個窩囊廢做乾兒子的?」
秋月道:「辛嬤嬤是個耳軟心活的人,你別看病貓章四虎一副猥瑣模樣,看去窩窩囊囊的,但他在辛嬤嬤面前拍馬吹牛可有一套,雖然一肚子草包,沒半點墨水,有時也會給辛嬤嬤穿的鞋子上,描描老虎頭,辛嬤嬤這一高興,賞了他一個管事,其實還不是前山的一個工友,聽辛嬤嬤呼來喝去的,跑跑腿而已!」
就在此時,卓少華目光一瞥,發現師傅倏地睜開眼來,這是服下解藥人已清醒過來了,心頭大喜,急忙以「傳音入密」說道:「師傅醒過來了麼?弟子卓少華,你老人家剛服下『無憂散』解藥,此刻千萬不可出聲,仍須裝作神志被迷,待會下了船,弟子再行稟報。」
九眺先生問道:「你四師叔可曾服下解藥麼?」
卓少華道:「弟子餵他服了,四師叔此刻也該醒過來了。」
話方出口,只見董仲萱坐著的人身子忽然動了一下。
卓少華急忙以「傳音」說道:「四師叔,弟子是卓少華,師傅也已醒過來了,但此刻師傅和四師叔仍須裝作神志被迷,不可稍露形跡,待會下船之後,當詳細稟明。」
董仲萱喜道:「少華,果然是你,好,那就待會再說吧!」
十三個黑衣人經過頓飯工夫的運功調息,先後醒來。
卓少華眼看大家都已運功完結,這就緩緩起身,說道:「咱們現在須改走水程,諸位隨本座上船去了。」
說完,大模大樣的走在前面,十三名黑衣人跟在他身後走出水神廟,果見左首港灣上停泊著一艘單桅大船。
秋月搶先走近岸邊,叫道:「章四虎,令主來了,你還不出來迎接?」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是」,三腳兩步的從船艙中奔出,走上跳板,看到卓少華大模大樣的領先走來,他方才吃過苦頭,心裡甚是害怕,趕忙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小……小的章四虎,給……給令……令主叩頭,小……小的剛才……冒犯虎……虎威,還……還望令……令主恕……恕罪……」
卓少華眼看病貓章四虎簡直是一副猥瑣的奴才相,心中甚是不齒其人,冷冷說道:「你起來。」
章四虎叩了兩個頭,才爬起身來,垂著雙手,站在一旁,連頭也不敢抬。
秋月道:「章四虎,還不走在前面給令主領路?」
「是,是!」章四虎急忙躬著身,道:「小……小的給令主帶路……令……令主請……請上……上船……」
說著,搶在前面跨上跳板。
卓少華跟著跨上跳板,登上木船,先巡視下一遍,只覺這條船船身相當寬敞,分為前、中、後艙,前艙最為寬敞、是一間很大的通艙,並沒有任何佈置,中艙地方較小,卻有一張木床、兩把木椅,和一張小圓桌。後艙更小,那是船上水手休息之處。
這一情形,已很明顯,前艙最大,是給十三個黑衣人住的,中艙則是給自己住的了。
卓少華心中想著,章四虎已經諂笑著,說道:「這……這中艙是……是令主和姑……姑娘住的……那……那前艙,是……是十三位使者住……住的了。」
秋月跟在卓少華身後,粉臉飛紅,啐道:「死貓,你少嚼舌根。」
章四虎道:「這……這是顧……顧總管吩咐的,難……難道又不……不對了?」
卓少華知他是個渾人,就一揮手道:「那就請大家上船來吧!」
秋月答應一聲,翩然回身上岸,招招手道:「令主請各位使者上船了。」
十三名黑衣人依言上船,在前艙分兩排坐下。
卓少華走到前艙,背靠著中艙艙板,和大家席地坐下。
章四虎巴結的道:「令……令主,你……老該住到中艙裡去,那……那是特別給你……你老準備的。」
「不用了。」
卓少華道:「本座和大家坐在這裡就好。」
秋月道:「章四虎,你只管去管船上水手和大家的伙食事宜,令主喜歡坐在那裡,就坐在那裡,不用你操心。」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陪笑道:「小……小的怎……怎敢管令……令主……」
秋月道:「大家都已上船了,你快去吩咐開船吧!」
「是、是。」章四虎這回不敢怠慢,急急回身退出艙去。
不大工夫,木船緩緩離岸,掉了個頭,朝港灣外駛去,出了港灣,就是遼闊的大江了,船上立即升起了一道布帆,鼓風破浪而行,只要看船上動作極快,可見船上水手,少說也有十幾名之多。
接著兩名水手打扮的人抬著一大木桶茶水走入前艙,放到角落上。
令主當然要特別沏一壺上好的龍井茶送上,那是由水手送到中艙,再由秋月端了過來,放到卓少華身邊的艙板上,低低的道:「令主請用茶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謝謝你,放著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便自輕盈的退出艙去。
卓少華抬頭道:「茶水送來了,大家要喝茶水,各自去飲用好了。」
說完,獨自斟了一盅,緩緩喝著。十三名黑衣入經他一說,也紛紛起身,各自倒了一盅,拿著回到原位坐下,喝著茶水。
這十三個人的座位,分成兩排,是從船頭艙門口排過來的,左邊六人,右邊七人,卓少華坐的位子背靠中艙艙板,面向船頭,這一來,「宇」字(九眺先生),「宙」
字(董仲萱)二人正好坐在卓少華的右首,相距極近。
這時九眺先生(他和卓少華之間,只隔了一個董仲萱)手持茶盅,緩緩喝著,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你現在可以說了,你是如何混進來的?怎麼當上了令主?」
卓少華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弟子和師傅、四叔那晚進入蘭赤山莊,被穆嬤嬤所擒,這穆嬤嬤就是昔年拍花門的穆七娘……」
接著說到自已被穆七娘「無憂散」所迷,途中如何遇到老哥哥……
九眺先生問道:「你說的老哥哥是誰?」
(他們一問一答,均以「傳音入密」交談,不贅)
卓少華道:「老哥哥先前自稱飛跛子,直到後來,弟子才知道他叫做謝長風,道號長風子……」
九眺先生聽得不期一怔,喝了一口茶,才道:「飛天神魔謝長風?他還活著?唔,你說下去。」
卓少華接著又把自已被老哥哥救出,帶到百丈峰山巔,傳自己武功,自己神智漸漸清明了一半,後來如何遇上小公主,和自己一同到山上來,一直說到小公主給自己一瓶解藥,以及城主要自己擔任第四路令主等詳細說了一遍。
其中只把顧總管要秋月使「美人計」的那一段,沒說出來,當然他在車中吻了小公主這一段也刪去了。
九眺先生問道:「那麼你可知道這次城主要你率領第四路人馬,是到那裡去的?」
卓少華道:「不知道,這一路行程,都是由顧總管事先安排好的。」接著問道:「師傅,你老人家可認識其餘十一個人,是那一門派的人麼?」
九眺先生道:「為師很少在江湖走動,只認識其中幾個,你四師叔經常行走江湖,方才為師問過你四師叔,天字是峨嵋獨行叟,地字是形意門前輩石開天,玄字為師和你四師叔都不識其人,但其人武功一定很高,黃字是武當派長老紫雲道長,洪字和荒字是武當掌門人的師弟啟真子和歸真子,日字是武當俗家日月雙環勝鎮山,這些人都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還有四個則是黑道上凶名久著的人,月字是血手煞神田無忌,盈字是翻天掌陸浩,昃字是笑煞人蕭道成,辰字是惡財神何三元。」
卓少華道:「弟子身邊有一瓶解藥,約有百粒之多,每人只需兩粒,就可解去『無憂散』之毒,恢復神志,只是弟子有幾點顧慮……」
九眺先生道:「你有何顧慮?」
卓少華道:「第一,這些人中,難保沒有顧總管安排的人,假裝神志被迷,監視所有的人的行動,一旦讓他知道了我們的舉動,就會壞了整個計劃……」
「唔!」九眺先生道:「這倒不可不防。」
卓少華道:「第二,照你老人家所說,這些人都是武林的前輩,一旦解去被迷神智,豈肯和弟子合作?」
九眺先生微微頷首道:「你這顧慮不無道理,只不知你有什麼行動的計劃呢?」
卓少華道:「弟子一時也想不出來,所以想請師傅和四師叔商量後再作決定。」
九眺先生道:「目前咱們連要去什麼地方?芙蓉城主有些什麼舉動?都一無所知,很難預計應付之策,你說的沒錯,待為師和你四師叔研究研究再說。」
卓少華道:「弟子認為我們這趟水程,對解除『無憂散』最為有利,因為在神志恢復之前,要有一盞熱茶工夫的昏睡,才能清醒,而且清醒之後,大家坐在一起,也容易彼此交換意見,所以弟子之意,師傅和四師叔決定之後,在船上這段時間,務必把大家解醒過來才好。」
九眺先生道:「對了,你可知道還有三路人馬,是些什麼人嗎?」
卓少華道:「弟子聽秋月說過,第一路令主就是爹……」
九眺先生心頭一凜,暗道:「大師兄分明已經遇害,這人分明不是大師兄了。」但他這話,一直藏在心裡,沒跟卓少華說過,接著問道:「第二、第三路呢?」
卓少華道:「據秋月說,那第二、第三兩路令主,也是武林盟主,只是不知他們姓名。」
九眺先生心中一動,說道:「那一定是三湘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和河北各省盟主金刀李千鈞二人了,唉!想不到他們二人也會是芙蓉城的手下,足見芙蓉城主處心積慮已非一日了。」
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哦!少華,這秋月是不是顧總管派來的人,你凡事可得小心,須防她一著才是。」
卓少華道:「秋月姑娘本是顧總管的心腹,但現在已經不妨事了,師傅和四師叔的解藥,就是她幫助弟子下在酒中的。」
「哦!」九眺先生雖然不敢用眼睛去看卓少華,但他是規行矩步,對門下管束極嚴的人,聽了卓少華的話,自然可以想到秋月是顧總管的心腹,怎會反而幫助卓少華呢?
其中必然涉及了男女私情,他自然不願自己門人,品行有污,非要問個明白不可!這就問道:「她為何會有這大的轉變呢?」
卓少華自小跟隨師傅,凡事都不敢瞞騙,只好把昨晚在車中,秋月說的話和盤托出,給師傅說了一遍。
九眺先生聽得暗暗點頭,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果然不欺暗室,心中大是告慰,一面說道:「你做得很好,只有以誠待人,人家才會以誠相待。好了,此番行動,也許對武林整個大局,關係十分重大,為師須得和你四師叔妥善研商,方可決定,你且休息一會吧!」
卓少華就自顧自的倒了一盅茶喝著,他是此行的令主,趁師傅和四師叔以「傳音入密」交談之際,暗中觀察其餘十一個人,是否有形跡可疑之處?但靜靜的看了一陣,覺得大家都在閉目枯坐,沒有一個人睜眼朝其他的人看過,好像他們對此番行動,都漠不關心一般!
約莫過了頓飯光景,只聽師傅(九眺先生)又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為師和你四師叔研商之後,初步決定,趁大家都在船上的這段時間,先替天、地、黃、洪、荒、日六人解去『無憂散』,等他們清醒之時,由為師和四師叔分別告以經過,希望他們能全力合作,仍然裝作神志被迷,大家能共同商量出一個對策來。」
卓少華道:「那麼還有五人呢?」
九眺先生道:「元字為師和你四師叔都不識此人,對他出身來歷,一無所知,自然很難加以說服,至於月、盈、昃、辰四人,都是黑道凶人,解去迷藥,不易加以控制,你既有令牌,可以指揮他們,還是不給他們解藥的好。」接著又道:「只是這解藥,仍須由你交代秋月姑娘,要在晚餐時先設法讓他們服下才好。」
卓少華道:「師傅但請放心,此事弟子自會交代她的。」
天色漸漸接近黃昏,船篷裡面,早已暗下來了!
秋月翩然從中艙走出,朝卓少華欠欠身道:「啟稟令主,酒菜已經準備好了,請令主回到中艙用餐吧。」
卓少華一手托著下巴,問道:「他們這裡呢?」
秋月道:「章管事也已準備好了,快送來啦!」
正說之間,已有兩名水手裝束的人,提著食盒走入,十三個人,仍然分作兩組,前面六人和後面七人各有一個食盒,由兩名水手各自從食盒中端出五盤菜餚,在他們中間的艙板上放好,另有兩名水手,扛著一大箱白飯,放到中間,四名水手便自退出。
卓少華問道:「怎麼沒給他們準備酒麼?」
秋月道:「這要問章管事,小婢也不知道。」
卓少華道:「章四虎人呢?」
章四虎就站在艙外,連忙應道:「小……小的在。」
卓少華道:「你為什麼不給十三位使者備酒?」
章四虎陪著笑說道:「回……回令主……,這……這路上,只……只給令……令主準備了酒,使……使者沒……沒準備……」
卓少華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章四虎酒糟鼻有些發紅,囁嚅的道:「回……回令主,這……這是顧……顧總管交……交代的。」
卓少華道:「不行,本座有酒喝,十三位使者自然也要喝酒了。」
章四虎為難的道:「這……這……」
秋月在旁道:「令主率領第四路的人,自然要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下,你不用多說,還不快去拿酒來?」
章四虎看了卓少華一眼,只得應道:「是,是,小的這就去拿。」
卓少華喝道:「快些!」
章四虎那敢怠慢,口口喏喏連聲,很快的退出舵去。
卓少華即以「傳音入密」朝秋月道:「你準備六份解藥,待會他取酒回來,就說『令主賜酒』要他斟酒,你給我一個個的敬去。」
秋月不會「傳音入密」,她只好用眼睛朝卓少華投了一個詢問的眼色。
卓少華立即再以「傳音」說道:「你記住了,只有元字後面四個,不給解藥。」
秋月暗暗點了下頭,迅快一個轉身,朝中艙行去,取了一個酒杯,才行回過身來,這時纖掌之中,已經暗藏十二粒解藥。
正好章四虎也雙手棒著一大壺酒,送入艙來,諂笑道:「令……令主,酒……酒送來了。」
卓少華從秋月手中接過酒杯,隨手遞給了章四虎,吩咐道:「你給本座斟酒。」
「是,是!」章四虎不敢違拗,口中連聲應是,接過酒杯,斟滿了酒。
卓少華道:「秋月,你代本座給每位使者敬酒,告訴他們船上準備的酒不多,每人只有一杯,大家不用站起來,就坐著喝好了。」
秋月答應一聲,站到卓少華身邊,嬌聲道:「各位使者,令主吩咐章管事給大家準備了酒,只是船上酒準備得不多,諸位只好每人喝上一杯,這是令主一點心意,有酒同喝,現在令主要小婢依次給諸位敬酒,令主說的,同在船上,大家就不用站起來了,各位原位坐著,小婢自會依次送上。」
九眺先生聽得暗暗點頭,忖道:「這位秋月姑娘果然能幹得很。」
秋月話聲一落,立即從章四虎的手上,接過酒杯,俏生生朝天字身前走去,口中說道:「使者請用酒。」
她在轉身之際,已把兩粒解藥放入杯中。
天字果然坐著不動,從秋月手中接過酒杯,說道:「多謝令主賜灑。」
舉杯一飲而盡,把酒杯送還給秋月,又說了句:「謝謝姑娘。」
秋月嫣然一笑道:「不用謝。「轉身回到卓少華身邊,伸手道:「章管事,斟酒。」
章四虎應了聲「是」,連忙雙手捧壺,又斟滿了一杯,秋月捧著酒杯,又朝地字送去。
這樣等十三人一齊敬完了酒,回到卓少華身邊,嫣然一笑道:「令主,現在可以回中艙去用酒飯了吧?」
卓少華點點頭道:「好。」一面朝十三個黑衣人道:「諸位請用飯吧!」回身朝中艙走去,一面說道:「章四虎,你隨本座來。」
他怕章四虎暗中監視十三人的行動,看出師傅等人以「傳音入密」交談,故而把他喚到中艙去。
章四虎應著「是」,緊隨秋月身後,走入中艙。
這中艙早已點燃了一盞氣死風燈,小圓桌上放好了兩副杯筷,和五盤精美的菜餚,令主吃的,當然要比十三位使者吃的萊精美多了。
卓少華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秋月也老實不客氣在左首一張木椅上坐下,她要在章四虎面前,盡量裝出她和令主的關係,已是十分親密,舉起纖手,斟了兩杯酒,臉頰飛紅,嬌滴滴,略帶羞澀的說道:「令主請用酒了,小婢陪你一杯。」
卓少華回到了中艙,自然毋須再嚴肅了,也故意裝出一副好色的模樣,笑道:「好,好,本座也陪你。」
兩人對乾一杯。
章四虎雖然胸無點墨,但察言觀色,趨迎奉承這一套,他可懂,連忙欠著身陪笑道:「令……令主請慢……
慢用酒,小……小的告退。」
卓少華道:「慢點,本座還有話問你!」
「是,是?」章四虎垂著雙手,站停下來,陪笑道:「不……不知令……令主要……要問什麼?」
卓少華只是要把章四虎留在中艙,其實也沒有什麼話問他的,這就含笑道:「本座聽說你會畫老虎?」
章四虎一聽令主都知道他會畫老虎,心頭一高興,酒糟鼻子登時紅了起來,囁嚅的道:「回……回令主,小…
…小的畫是會畫,但那……那是照……照著花……花樣描的。」
「花樣?」卓少華問道:「什麼叫做花樣?」
秋月在旁說道:「花樣,就是繡鞋頭花的樣了,章管事是說給他幹娘在鞋頭上畫的老虎頭,都是依樣葫蘆,照著老樣子描的!」
卓少華問道:「這麼說,沒有樣子,你就不會畫了?」
章四虎的臉上微紅,說道:「不……小的畫老虎,本……本來就是描的,要……要有樣子,才……才能描……」
秋月嗤的笑道:「所以大家都叫你笨貓咯!」
章四虎脹紅著酒糟鼻,說道:「大……大家說我老虎頭畫得好,除了乾娘,上個月顧總管也找我畫呢!」
秋月披披嘴道:「你畫得再好,也不過是替老太婆描描鞋頭的老虎頭罷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但他總比一般丫頭使女描的老虎頭要好得多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38:41
第12章 江南嚴家
章四虎道:「令……令主說的是,干……乾娘說的,小的描的老虎頭,比幾個小丫頭描的好得多了。」
卓少華問道:「你念過書嗎?」
「沒有。」章四虎臉上一紅,說道:「但……小的會……會寫自己名字。」
秋月笑道:「真了不起,你將來當了畫家,能夠在畫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了。」
章四虎道:「小……小的看人家在畫上題了許多字,覺得很……很有意思,所以小的畫……畫了一張老虎,就……就一連寫上五個『章……四虎』……」
秋月道:「那為什麼呢,名字只要寫一個就好,你為什麼要寫這許多呢?」
章四虎得意的道:「那……那才是書畫呀,小……小的還在名字下面,捺了手印呢……」
卓少華愈看愈覺得章四虎庸俗,沒念過書的人,連說話都俗不可耐,有這種人站在你面前,你如果還喝得下酒,不嘔出來,你就了不起。
卓少華心裡直是作嘔,揮手道:「本座看到過你給辛嬤嬤鞋上畫的老虎頭,那天她正好穿在腳上,確實很好。」
章四虎聽到令主稱譽,連忙陪笑道:「干……乾娘腳上穿的鞋,每一隻都……都是小……小的畫的。」
卓少華看看已過了不少時光,這就一揮手道:「很好,你現在可以下去了。」
秋月笑著道:「章管事,我要建議你,以後替辛嬤嬤鞋頭上畫老虎頭,莫忘寫上『章四虎』三個字,再捺上手印,這樣才算是金石書畫都全了呢!」
章四虎朝她傻傻一笑道:「小……小的記下了,小的以……以後就……就這麼做。」
說著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卓少華搖搖頭道:「這樣一個渾人,也夢想當畫家?
聽他說話,就令人作嘔。」
秋月媚笑道:「那麼令主還叫住他作甚?」
卓少華道:「我是故意留住他,不讓他到前艙去的,他雖是渾人,但如果給他看到了大家以『傳音入密』交談的情形,只要透露一點給顧總管,顧總管就會抽絲剝繭,發現咱們的行動。」
秋月道:「那你就該把章四虎多留住他一會,前艙服了解藥的人,眼下正在逐漸清醒之中,九眺先生和董大俠要分別和他們說話,就算是『傳音入密』,只要稍為注意,就會看得出來。」
卓少華道:「那……」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不用著急,你只顧用酒飯,小婢出去瞧瞧,有沒有人在前艙負責監視就知道了。」
說完,翩然往艙外行去。
不多一會,秋月已經回進艙來,說道:「小婢在船上站了一回,章四虎已經回到後艙去了,前艙十三位使者都已吃過飯了,現在靜靜的坐著,艙外並沒有人暗中偷覷。」
卓少華點頭道:「如此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現在總可以放心了,你也好憩一回吧!」
卓少華道:「我不想休息,再過一會,還要去聽師傅的消息呢!」
秋月倒了一盞熱茶送上,說道:「令主用茶。」
卓少華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便自放下,說道:「我這就到前艙去,師傅他們大概都已說清楚了。」
秋月輕笑道:「你真是個急性子的人,連一會也停不下來。」
卓少華跨出中艙,就端起令主的架子,昂首闊步,緩緩跨入前艙。秋月緊隨他身後,卓少華跨入艙去,她就在艙門口站停下來。
十三名黑衣人看到卓少華走進來,正待起身,卓少華立即一擺手道:「諸位請坐,在船上不用多禮了!」
十三名黑衣人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坐著不動。
卓少華依然在中間靠艙的位子上大模大樣坐下。
他才一坐下,就聽師傅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事情全談妥了,獨行叟(天字)、石開天(地字)和紫雲道長(黃字)等人,都表示願意支持你,且等到了地頭,看看芙蓉城主究竟有何舉動,再作計較。」
卓少華一手托著下巴,也以「傳音入密」問道:「師傅,師叔,可曾問過他們,有人知道芙蓉城主的來歷吧?」
「都不知道。」
九眺先生道:「這裡的人,都沒見過芙蓉城主本人,因此一時之間,推測不出她的出身來歷來。」
卓少華又道:「那麼元字呢,有沒有人認識他?」
「沒有人認識他。」
九眺先生道:「此人似是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若是江湖上人,就不會不認識了。」
卓少華道:「以師傅看來,他會不會是芙容城派來的人,故意裝作神志被迷,混在大家裡面,監視我們行動的?」
九眺先生道:「據為師觀察,此人終日落落,閉目枯坐,從未向任何人投過一瞥,確似被迷失神志的人,不似派來的奸細。」
卓少華道:「現在弟子該當如何,還望師傅指示。」
九眺先生道:「你自然該以令主身份,和平日一樣,不用對為師等人客氣,以免露出破綻,而且你也不用經常到前艙來,他們既然給你準備了中艙,你就該住在中艙為是,有什麼事,為師自會告訴秋月姑娘的。」
卓少華應了聲「是」,也就起身回轉中艙。
這時天色已黑,但因這趟水程,顧總管交待過章四虎,必須在明天傍晚以前,趕到地頭,因此水手們輪流休息,晚上也並未泊岸,依然航行。
卓少華回入艙中,秋月也緊隨著走人,低聲問道:「令主,他們醒過來了麼?」
卓少華點點頭,就把師傅說的話,告訴了她。
秋月喜道:「這樣就好了,小婢擔心的是這些人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旦恢復了神智,就不肯聽你的,那豈不弄巧成拙麼?」
卓少華道:「這事幸虧有師傅和四師叔在場,否則要我一個個地去說服他們,那就難說了。」
秋月道:「好了,事情都辦妥了,時間不早,令主可以休息了。」
卓少華道:「不忙,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秋月道:「令主還有什麼事呢?」
卓少華道:「關於元字那個人。」
秋月道:「元字怎麼了?」
卓少華道:「我聽師傅說,所有的人,都不認識他,足證他是個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那麼他如何會被芙蓉城囚禁,甚至迷失神智的?你有沒有聽說過?」
「沒有啊!」
秋月道:「這種事,除了城主、顧總管,只有賈嬤嬤會知道,平常是不會有人說起的……」
剛說到這裡,忽然輕「哦」一聲說道:「小婢想起來了!」
卓少華問道:「你想起什麼來了?」
秋月道:「只不知是不是他……」
卓少華道:「你說出來聽聽!」
秋月道:「那是好多年以前,小公主每天都要到北巖去練劍,小婢那時年紀還小,只知道北巖住著一個劍術很高的人,好像大公主的劍法也是他教的,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方才小婢想起北巖是囚人的地方,那麼很可能就是此人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有此可能,只不知這人是誰?」
秋月忽然壓低聲音道:「小婢聽說這次賈嬤嬤也隨城主出來了,如果覷個機會,把賈嬤嬤誘出來,就可以問出這個人的來歷了。」
卓少華笑道:「這一來,不會把事情都弄僵麼?」
秋月道:「目前這批人全都已清醒,最多也只能和令主一起到達地頭,難道他們還會一直跟令主下去嗎?」
卓少華頷首道:「你說得也是。」
秋月道:「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小婢已經鋪好床鋪了,令主早些休息吧!」
卓少華問道:「你呢?」
秋月粉臉驀地飛紅,螓首低垂,說道:「令主只管睡好了,小婢就在艙板上打個盹就好。」
卓少華道:「你到鋪上去睡,我還要運功呢。」
秋月道:「那怎麼成?」
卓少華道:「你還不知道,我跟老哥哥練功的時候有幾個月都沒睡覺,就是整天整晚的坐著練氣,我已經習慣了,再說這幾天都沒好好的運功了,所以今晚要坐下來練功,你只管到鋪上去睡好了。」
秋月還待再說!
卓少華道:「你再不去睡,我就點了你的睡穴,把你抱上去。」
「不要……」秋月粉臉更紅,羞澀的道:「令主是故意要把床鋪讓給小婢的了,小婢……」
卓少華道:「你不用多說,我叫你去睡,你只管睡就是了。」
說到這裡,舉手一揮,熄去燈燭,就獨自在艙板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秋月看他這麼說了,不敢違拗,只好含羞和衣睡到鋪上去。
過不一回,只聽艙外甲板上有人輕手輕腳的走近過來,以耳貼著艙篷,似是想竊聽艙中的動靜。
卓少華一聽他的腳步聲,就知是病貓章四虎了,心中暗暗冷笑,抬手點出一指,就再也不去理他,自顧自運功了。
翌日清晨,秋月很早就醒過來了,她悄悄跨下床鋪,眼看卓少華臉上紅光滿面,膚色晶瑩有光,心知他正在行功之中,不敢驚動,輕輕折疊好床鋪,就坐在鋪上,不敢稍動,也不敢開出艙門去,因為卓少華獨自在艙板上運功,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這中艙就是讓卓少華和秋月住的,如果給章四虎看到卓少華坐在地上,兩人並未同床,傳到顧總管耳中,豈不是會引起她的疑心?)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卓少華才緩緩睜開眼來。
秋月忙道:「令主醒了麼?」
卓少華站起身,看她已把鋪疊好,含笑道:「你起來得這麼早。」
秋月道:「不早了,令主沒有醒,小婢不敢開門出去。」
卓少華道:「你現在可以開門出去了,叫章管事進來。」
秋月道:「令主一清早叫章管事有什麼事?」
卓少華笑了笑道:「他已經在甲板上站了一晚了,你去叫他進來,我要問問他。」
秋月意外的道:「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晚,那是做什麼呢?」
卓少華冷冷道:「他自然是奉命偷聽我們來的了。」
「偷聽我們」,自然是偷聽「夜來風雨聲」來的了。!
秋月一張粉臉又不禁飛起兩片紅暈,低聲說道:「不知昨晚小婢和令主說的話,會不會被他偷聽去了?」
卓少華道:「沒有,他是在我熄燈之後才偷偷掩過來的,被我制住他的穴道,現在還在艙外呢,等你出去,我再解開他的穴道。」
秋月打開門閂,走了出去,果見章四虎傻頭傻腦的站在艙外,一顆頭緊貼著篷,作出竊聽之狀,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就嬌聲叫道:「章管事,你在做什麼呢?」
病貓章四虎穴道受制,四肢動彈不得,這個樣子已經整整站了一晚,等到天色大亮,他心頭正在焦灼,聽到秋月這麼一叫,更是慌張。但這一慌張,突覺身上一鬆,四肢居然已能活動,口中不覺「啊」了兩聲,立即陪笑道:「秋……秋月姑娘,你……你早……小……小的沒……沒什麼……」
秋月臉色一沉,說道:「那你站在這裡作什麼?」
章四虎急得酒糟鼻通紅,忙道:「小……小的是來聽……聽令……令主和……和姑……姑娘起來了沒……沒有,小……小的好……好準備早……早……早餐……」
秋月道:「令主叫你進去,快隨我來吧!」
章四虎聽得一驚,躡嚅道:「令……令主他……他……」
秋月道:「不用多說,快跟我進去。」
章四虎果然不敢再多說,跟在秋月身後,走入中艙,就慌忙躬著身,囁嚅地道:「小……小的叩見令……令主……」
卓少華喝道:「章四虎,你好大的狗膽!」
章四虎嚇得心頭一顫,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小……小的沒……沒有……」
「你在艙外偷聽,還說沒有?」
卓少華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上,冷哼一聲道:「說,你是什麼人派來的奸細,若不從實招來,本座就斃了你。」
「真……真的沒……沒有,令……令主開恩……」
章四虎爬在地上,不住的叩頭,說道:「令……令主,饒了小……小的吧!」
「你當本座不知道麼?昨晚你穴道就是本座把你制住的。」
卓少華喝道:「你只要說出是什麼人派你來偷聽本座的,本座就饒你不死。」
章四虎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趴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說道:「小……小的是奉顧……顧總管之命,聽……
聽聽令……令主和秋月姑……姑娘說……說些什麼,小……小的不……不是奸細,小……小的下……下次不敢了……」
卓少華哼道:「顧總管還交代了你些什麼?」
章四虎道:「沒……沒有了,小……小的不……不敢說……說謊。」
秋月在旁道:「令主,你就饒了章管事吧!」
卓少華喝道:「本座看在秋月份上,饒你這一遭,還不給我滾?」
「是,是。」章四虎如遇大赦,連連叩頭,爬了起來,急匆匆退出艙去。
傍晚時分,船已駛入一條儀河,漸漸緩了下來。
卓少華跨出艙門,但見沿岸一片疏林,遠處兩三家漁家,在夕陽殘照中,升起縷縷炊煙,自己這條船靠岸之處卻甚是荒涼,忍不住問道:「我們就要在這裡登岸麼?」
章四虎正在船梢指揮著水手靠岸,聽到卓少華的問話,慌忙趨了上來,陪著笑道:「是、是……顧總管……
指……指定要在傍……傍晚趕到這……這裡,小……小的總算沒……沒有誤事。」
卓少華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章四虎道:「這……這裡是古……古樓墩,再……再過去就……就是釣魚台了。」
卓少華舉目四顧,問道:「顧總管可曾說咱們在這裡換船?還是換車?」
「這……這……」
章四虎摸著酒糟鼻,陪笑道:「小……小的這就不…
…不清楚了。」
卓少華怒哼道:「本座奉城主之命,率隊出來,這一路上她卻如此故作神秘,真是豈有此理!」
正說之時,只見一條漁舟,緩緩駛來,船梢坐著一個頭戴竹笠的漁人,一手划槳,駛近大船,側臉問道:「船上大爺,可要買點魚蝦麼?」
章四虎聽得眼睛一亮,忙道:「你……你有新……新鮮的魚蝦麼?」
那漁人道:「有,都是新鮮的,還是一簍黃鱔。」
章四虎問道:「黃……黃鱔多……多少錢一……一斤?」
漁人道:「一斤九文錢,小的這一簍足有七斤。」
章四虎道:「我……我們只……只要三三斤十……十六兩就……就夠了。」
三斤十六兩,豈非四斤?
卓少華聽兩人一問一答,似乎是在交換暗號,心中方自一動!
只見那漁人道:「大爺要買就買一簍,四斤小的不賣。」
「好……好……」章四虎朝一名水手揮了揮手,命水手就把一簍黃鱔從漁船上提了過來,然後又探懷摸出一串制錢,付給了漁人,漁人接過銀錢,就回棹而去。
章四虎卻跟著那水手出後艙而去,過不一會,章四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後艙,馬上吩咐水手們立即啟錨。
然後朝卓少華走來,躬著身道:「啟……啟稟令……
令主,方……方才顧總管傳……諭,命小……小的這條船繼……繼續航行。」
卓少華問道:「到那裡去?」
章四虎回道:「直……直放白家河。」
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別山脈的邊緣,再過去就是中界嶺了。
船隻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經全黑,岸上早已有一個黑衣人手提燈籠,恭身而立,高舉燈籠,高聲道:「迢迢水程四千里。」
章四虎站在船頭,連聲口吃的道:「正……正是三…
…三五月……月當頭。」
那黑衣人立即趨上跳板,說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點了點頭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
…艙,耿……耿兄請……請隨兄弟來。「
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請。」
章四虎領著他走近中艙,腳下一停,就在門外道:「啟……啟稟令主,顧……顧總管派……派人來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進來。」
章四虎應了聲「是」,回身道:「令……令主請耿…
…耿兄進去。」
黑衣人把燈籠往艙門上一掛,急步走入,望卓少華行了一禮,說道:「小的耿逢春見過王令主,小的是奉顧總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繳驗令牌。」
黑衣人口中應著「是」,伸手入懷,取出一面鐵牌,雙手呈上。
卓少華目光一瞥,已看清鐵牌上鑄著一個「蓉」字,下面是「十八」二字,這就微微頷首,問道:「城主現在何處?」
黑衣人收起鐵牌,躬身道:「小界嶺,今晚子時前,必須趕到,請令主立刻率隊動身,小的自會帶路。」
卓少華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
黑衣人恭聲領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華隨即跨出艙門,來到前艙,大聲道:「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嶺,命咱們立即啟程,諸位請隨本座上岸了。」
說完,偕同秋月,當先登岸,十三名使者也跟在身後一同上岸。
章四虎站在岸上,躬著身道:「小……小的恭送令主。」
黑衣人躬身道:「小的替令主帶路。」
說完,一手提著燈籠,當先朝小路上行去。
卓少華率同眾人,跟著黑衣人而行。
那黑衣人就一路施展輕功,奔行極快,但卓少華、秋月和十三名使者個個都身懷絕技,自然並不在乎,大家從容舉步,就足可跟得上他了。
九眺先生朝走在他前面的武當紫雲道長(黃字),以「傳音入密」說道:「道兄,芙蓉城主在小界嶺集合四路令主,此處正當河南、湖北交界,看她動靜,目標不是少林,就是貴派了!」
紫雲道長也以「傳音」說道:「道兄說得極是,方才貧道曾和獨行叟道兄(天字),討論咱們此行的目的,據他的看法,芙蓉城主所劫持的人,以敝派最多,(共有四人)極可能是和敝派為敵的成份較多。」
九眺先生道:「如果芙蓉城主攻擊的目標確為貴派,道兄認為咱們該當如何呢?」
紫雲道長道:「貧道認為以不變應萬變,敝派已有多人失蹤,掌門人早該有所警惕,芙蓉城主率同四路人馬犯境,敝派自會戒備,咱們的行動如何,大家已推舉獨行道兄為主,自然聽獨行道兄的指揮好了,不過道兄最好先通知卓少俠一聲,此行任務必須聽獨行道兄策劃指揮,不可亂了步驟。」
九眺先生道:「道兄說得極是!」
一面以「傳音」朝卓少華道:「徒兒,咱們一行人中,公舉峨嵋獨行叟前輩為此行主將,獨行叟前輩輩份甚尊,還是你師祖的舊友,此去小界嶺集合,芙蓉城主必然另有目的地,你和獨行前輩相距最近,一切都聽他指揮就好。」
卓少華略為回頭,答道:「弟子遵命。」
正好獨行叟也以「傳音」朝卓少華道:「卓少俠,方才在船上令師和紫雲道兄等人,公舉老朽輔佐小友,此行如有什麼事故,小友務必和老朽取得聯繫。」
卓少華忙道:「老前輩不用客氣,家師方纔已經吩咐晚輩,要晚輩悉聽老前輩調度。」
獨行叟笑道:「小友好說,有什麼事,咱們就近商量就是了。」
一行人腳下均快,這一路,雖是山路,卻有小徑可以穿行,距離子時差不多還有半個時辰,便趕到嶺下。
只見一片樹林間,有一盞紅燈,上下閃了幾閃,便自熄去。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腳下忽然停步,躬身道:「王令主請至林中暫歇。」
卓少華問道:「方纔那盞燈光,是什麼暗號?」
黑衣人道:「那是總令主的指示,要王令主一行人可在樹林歇足。」
說話之時,一口吹熄了燈籠。
卓少華因為大家趕了將近百來里路,正好休息一會,這就朝後一擺手,道:「諸位請隨本座入林休息。」
於是大家都進入了樹林,一個個席地坐下。
過不一會,但見遠處又有一盞燈籠,引著一行人疾奔而來,同時,半山腰上,忽然升起一盞紅燈,這一行人看到紅燈,並未在林下休息,急步從林前經過,往嶺上而去。
卓少華目光一注,便已認出為首一人,正是自己父親——第一路令主江南盟主卓清華。跟在父親身後的是六合門掌門人高天祥、五師叔許瑞仙,和掌門人的掌珠高美雲、接著是武功門的陸鴻藻、九華劍派的劉寄生、鷹爪門的雷東平、太湖邵竹君、鄱陽忠義堂總舵主徐桐。
這一行人很快的奔行而過,但卻看得九眺先生和董仲萱二人心頭大為震動!
九眺先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四師弟,怎麼掌門人和五師妹也會來了?」
董仲萱道:「唉,小弟當日為了保密起見,並沒和五師妹說起大師兄(卓清華)恐已遇害之事,他們既然對大師兄並未發生疑問,大師兄既是江南武林盟主,他來了掌門人和五師妹焉得不來?」
九眺先生道:「以愚兄看,只伯掌門人和五師妹也被『無憂散』迷失了神志。」
董仲萱道:「這是必然的了,芙蓉城主就是以『無憂散』役使武林人物,掌門人和五師妹還能逃得過魔掌麼?」
正說之間,遠處山徑上,又出現了一盞燈籠,一行人如飛奔馳而來。
半山腰上,那盞紅燈又己亮起,不用說,這是號燈了,奔來的一行人同樣由黑衣人領路,毫不停留的從林間奔馳而過!
卓少華舉目看去,那帶路的黑衣人後面一人,約莫六十出頭,貌相清懼、黑鬚飄胸。第二個也有六十左右,身材瘦小的紅臉老者,背負一柄四尺長劍。
這兩人身後,則是二十幾名精壯漢子。一行人奔行甚快,像一陣風般往山徑上行去。
只聽獨行叟以「傳音入密」問道:「卓少俠認識他們吧?」
卓少華也以「傳音」說道:「晚輩不認識。」
獨行叟道:「前面那個就是三湘大俠少林南派名宿鐵指綿掌張椿年,此人在三湘聲譽極隆,大概是新近被推舉為三湘武林盟主的,他後面那個紅臉小老者則是南嶽派高手風雷劍吳南強了,其餘的人,則是二人的門下弟子,這一行人,應該是第二路了。」
卓少華道:「如此說來,這二人也都是正派中人了。」
獨行叟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二人在三湘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夫和吳南強的師傅有過幾面之緣,若非芙蓉城主使用『無憂散』,如何會聽命於她呢?」
卓少華道:「老前輩,咱們若能設法把這三路人馬的『無憂散」解去才好。」
獨行叟道:「這就是咱們此行的計劃之一,但此事只怕不大容易,只能慢慢設法了。」
正說之間,大路上又有一盞燈籠引著一行人奔馳而來。
獨行叟道:「這來的大概是第三路了。」
卓少華道:「這第三路的令主金刀李千鈞,不知為人如何?」
獨行叟笑道:「他能當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自然是各方景仰的人物了。」
說到這裡,忽然「啊」了一聲,憬然道:「對了,老夫直到如今才想起來!」
卓少華問道:「老前輩想起了什麼?」
「唉!」獨行叟輕歎一聲道:「老夫以為他們是當上了盟主之後,才被芙蓉城主吸收過去的,如今細想起來,這江南、三湘、河北三個武林盟主,極可能就是芙蓉城主的安排,把他們擁上了盟主寶座,果真如此,這女人太可怕了。」
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率同十幾個人,在他們交談之際,也已奔行而過,往山上行去。
前面三路令主已經依次上山,只有第四路在林中休息,沒有亮起號燈來。
時間漸漸過去,卓少華等了一會,還不見要自己一行人上去的信號,心中不禁漸感疑懼,以「傳音」向獨行叟說道:「老前輩,芙蓉城主一直沒有要咱們上去,會不會對咱們起了懷疑?」
獨行叟道:「這不會吧,咱們一路上並沒有什麼破綻,她不可能懷疑這一路有變……」
卓少華轉臉朝那帶路的黑衣人問道:「咱們怎麼還不上去呢?」
黑衣人道:「上面沒有紅燈指示,令主只好在這裡耐心等一會了。」
秋月卻接道:「四路令主在這裡集合,人數較多,自然還要整理隊伍,這時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呢,到上面去站著,還不如在這裡坐一會的好,這也許是城主體恤令主,才要你在這裡休息一會的。」
這樣又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半山腰上果然亮起了紅燈。
帶路的黑衣人一躍而起,躬身道:「王令主,上面指示號燈已經亮起,請令主上山了。」
卓少華點點頭,站起身道:「諸位,現在該咱們上山了,大家請隨本座走了。」
獨行叟等十三名使者依言紛紛站起,黑衣人點燃起燈籠,躬身道:「王令主請隨小的來。」舉燈走在前面領路。
卓少華、秋月率同十三個人舉步出林,一路往山徑上行去。
山徑盤曲而上,卻甚是平坦,不多一會,已經登上半山腰,這裡正好是一片平整的山坳,四周懼是參天古木,北首蓋了一座廟宇,此刻山門前面,懸掛了四盞氣死風燈,把廟前照得十分明亮。
門口兩旁,站立著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腰跨鋼刀的彪形大漢,挺胸凸肚,看去剽悍而嚴肅。
帶路的黑衣人行至山門前面,腳下一停,朝廟中躬著身,高聲道:「第四路令主王大華率同十三名使者前來報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39:02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傳他們進來。」
黑衣人轉過身,又朝卓少華躬躬身道:「王令主請進。」
說完,再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卓少華走近山門,回身道:「大家隨本座進去。」
舉步跨入大門。
山門之內是一片大天井,這時燈火輝煌,肅靜無嘩,先來的三路人馬,已在大天井中,面向大殿,排列成三行,站立不動,敢情他們在殿前已經站立很多時間了。
卓少華剛跨入大門,就見蘭赤山莊的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迎面走來。
那吉鴻飛一眼看到第四路令主王大華竟會是卓少華,不禁怔得一怔,立即拱手道:「王令主請到這邊來。」
他領著卓少華朝三行人的左首走去,一直領到階前,才行站住,回身道:「王令主和十三位使者就請站在這裡了。」
說完,拱拱手,朝階上走去。
卓少華率領的第四路,自然也排成了一直行,面向階上而立。
階上,站著的是蘭赤山莊總管追風客鹿昌麟。
吉鴻飛退到階上,跟鹿昌麟低低的說了幾句,鹿昌麟臉上也微露訝容,目光忍不住朝卓少華投來。
這情形卓少華自然看到了,心中暗道:「方纔吉鴻飛看到自己之時,似乎微微一怔,敢情他認識自己,還以為自己化名王大華,混進芙蓉城,當上了令主,一定把自己當作是臥底的奸細了。」
大殿上,同樣燈火通明,中間放一把虎皮交椅,此時還空著沒有人坐。
芙蓉城主今晚在這裡集合四路令主,必有重要事情宣佈,她是芙蓉城主,當然要等四路人馬集合齊了,才升座。
就在此時,只見從殿後俏生生走出一個綠衣使女,站到皮交椅的後面,垂手而立。
這綠衣使女卓少華認識,她是蘭赤山莊莊主綠袍老人(現在他已知道綠袍老人是大公主嚴文蘭了)的使女杜鵑。
杜鵑站定之後就嬌聲叫道:「總令主升座。」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今晚召集四路令主的是大公主嚴文蘭,不是城主。」
杜鵑這一聲嬌喊,階下四路人馬立時肅然立正。
適時,但聽殿後履聲橐橐,走出一個腰懸芙蓉劍的白髯綠袍老者,大模大樣的在虎皮交椅上坐了下來。
只聽第一行為首的卓清華首先朝上躬身一禮,高聲道:「第一路令主,江南武林盟主屬下卓清華參見總令主。」
接著是第二行為首的張椿年,躬著身高聲說道:「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屬下張椿年參見總令主。」
接著是第三行李千鈞躬著身高聲道:「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屬下李千鈞參見總令主。」
卓少華也只好躬著身,依樣葫蘆的道:「第四路令主屬下王大華率領十三名使者參見總令主。」
總令主嚴文蘭對前面三個人只是微微點了下頭.但等卓少華說話之時,她一雙明亮的眼睛,像秋水般直投過來,盯著卓少華,現出無限關切之色,也緩緩的點了下頭。
這一瞬間,卓少華只覺嚴文蘭目光,朝自己投來,好像老朋友一般,有著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不,自己和她並不熟悉,但她一雙眼光,自己總覺得極熟。
嚴文蘭等大家依次報名之後,目光又朝大家掠過,緩緩說道:「很好,四位令主都能在限期之內,趕到這裡,大家一路辛苦。」
她話聲說得不響,但聽來確實有些蒼老,這也並不難,會易容術的人,第一件事就得練習變音。
階下四路令主都沒有作聲。
嚴文蘭接著說道:「城主今日午後已經動身,要本座留在這裡,代她老人家向大家致慰勉之意,城主臨行之時,還留下四份密柬,要四位令主依柬行事,現在請第一路卓令主上來。」
鹿昌麟在階上叫道:「第一路卓令主上前聽令。」
卓清華應了聲「是」,急步趨上殿去。
嚴文蘭從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給身前的杜鵑,由杜鵑遞交到卓清華手中,嚴文蘭朝他低低說了幾句。
卓清華躬身接過密柬,恭身道:「屬下遵命。」
躬身而退,回到階下,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就舉步朝廳外行去。第一路的人緊隨他身後,魚貫退出廟去。
卓少華想不到爹接過密柬,就匆匆走了,他本來認為四路令主齊集一起,自己就可找機會先給爹服下解藥,一時心中好生失望。
只聽階上鹿昌麟又在叫著:「總令主請第二路張令主上前聽令。」
第二路令主張椿年,第三路令主李千鈞也和卓清華一樣,由嚴文蘭手中,各自接過一份密柬,各自率領他們那一行人,依次退去。
現在大天井中,只剩下第四路的人了。
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在李千鈞退下之時,立即趨上殿去,走到嚴文蘭身邊,躬著身,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卓少俠,這鹿昌麟對你可能起了疑念。」
卓少華略為低頭,也以「傳音」說道:「晚輩看得出來,他從前認識晚輩,以為晚輩化名王大華是混進芙蓉城去的了。」
就在他們以「傳音」交談之時,只見嚴文蘭只說了一句話,從她嘴皮微動的情形推測,好像是:「本座知道」,接著揮了揮手,命他退下。
鹿昌麟躬身退到階上,高聲叫道:「總令主請第四路令主上前聽令。」
卓少華急步趨上,走到嚴文蘭面前站定。
嚴文蘭也從她大袖中取出一份密柬,以「傳音入密」
說道:「王令主,這是城主要本座交給你的一份密柬,下山之後,山下已準備了二輛馬車,四日之後傍晚時分方可開拆。」
說完,把密柬交給了站在身側的杜鵑,杜鵑走前一步,交給了卓少華。
卓少華雙手接過密柬,躬身道:「屬下遵命。」正待退下。
嚴文蘭道:「慢點!」
卓少華道:「總令主還有什麼吩咐?」
嚴文蘭道:「城主規定你這第四路,要在黎明前方可啟程,你先下去,要他們在東廡休息。」
卓少華應了聲「是」才行退下,朝大家說道:「諸位使者,城主規定咱們第四路要在黎明前下山,時光還早,大家可在東廡稍作休息。」
一行人由卓少華率領,走到東首廊下,各自在石階上坐下,只見兩名黑衣漢子抬著一桶茶水過來,供大家飲用。
這時綠袍白髯老人(嚴文蘭)已退入後進而去。
只見杜鵑走出殿來,嬌聲叫道:「秋月姑娘,總令主召見,你跟我進去。」
秋月趕緊應了聲「是」,跟著杜鵑往殿後而去。
這大殿後進只有一排三間平房,杜鵑領著秋月,走到中間一間的門口,就欠身道:「啟稟總令主,秋月姑娘來了。」
嚴文蘭道:「叫她進來。」
秋月趕緊應著「是」,跨入室中,只見嚴文蘭端坐在一張木椅之上,趨上兩步,躬身道:「小婢叩見大公主。」
嚴文蘭一抬手道:「你坐下來。」
秋月低著頭道:「大公主面前,那有小婢的座位?」
嚴文蘭兩道目光望著她,冷然道:「我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有話問你。」
秋月心頭暗暗打鼓,只得應了聲「是」,退到下首一張木椅上坐下。
嚴文蘭朝杜鵑一擺手,杜鵑立即退出屋去,站到門口。
嚴文蘭目光一抬,問道:「你是顧總管派你跟隨王令主來的?」
秋月應道:「是。」
嚴文蘭道:「可曾交給你什麼任務?」
秋月心頭一凜,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囁嚅的道:「顧總管在臨行之時,交給小婢一包……一包……」
她礙口說不下去。
嚴文蘭神色轉厲,問道:「一包什麼?」
秋月低垂粉頸,聲音比蚊子還輕,說道:「催情散。」
嚴文蘭雙目精光迸射,急急問道:「要你下在他酒裡?」
秋月道:「是的。」
嚴文蘭怒哼一聲道:「顧總管怎可如此不擇手段?」
秋月垂淚道:「顧總管的命令,小婢不敢不遵。」
嚴文蘭道:「她還交代你什麼?」
秋月道:「顧總管說王令主已有一半清醒,並不十分可靠,所以要小婢籠絡王令主,使他能一心一意為城主效命。」
嚴文蘭道:「他是否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道:「是的,王令主內功精純,神志確然已經清醒了一半了。」
嚴文蘭哼了一聲道:「第四路之中,內功比王大華精純的人甚多,何以只有王大華一個人會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低垂粉頸,說道:「這個小婢可也不大清楚,小婢只是聽說,王令主的內功,好像不在城主之下……」
「有這等事?」
嚴文蘭自然知道卓少華的武功平平,怎會比娘還高呢?一面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秋月道:「小婢聽顧總管說,王令主剛到芙蓉城的晚上,顧總管奉城主之命,試過他的武功。」
嚴文蘭道:「他自然不如顧總管了。」
「不!」秋月道:「小婢聽說顧總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後來城主也親自試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嚴文蘭奇道:「我怎麼沒有聽說呢?」
秋月道:「顧總管不准小婢提起,連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嚴文蘭一揮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
嚴文蘭朝杜鵑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兩句。杜鵑就跟在秋月身後走出。
秋月剛回到東廡,杜鵑也跟著進來,嬌聲道:「總令主請王令主入內議事。」
秋月聽得大急,自己還沒把總令主召見的話,告訴卓少華,他這一進去,萬一說錯了話,豈非露出馬腳來了?
但杜鵑跟著自己進來,這些話又無法暗中告知。
卓少華站起身,杜鵑道:「王令主請隨小婢來。」
卓少華跟著她走入後進,杜鵑把他領到門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嚴文蘭低沉的道:「請他進來。」
社鵑側身道:「王令主請進。」
卓少華舉步跨入,朝嚴文蘭拱拱手道:「總令主見召,不知有何指示?」
嚴文蘭一抬手道:「請坐。」
卓少華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嚴文蘭目光盯注著他,問道:「王令主從前不叫王大華吧?」
卓少華道:「是的,屬下從前叫王阿大,後來城主替屬下改的名字。」
嚴文蘭微哂道:「卓少華,你在老夫面前,不用再裝作了。」
卓少華悚然一驚,望著嚴文蘭,說道:「總今主……」
嚴文蘭冷笑道:「難道玉蘭跟我要去一瓶解藥,沒有給你麼?你神志全已恢復,何用再在我面前隱瞞身份?」
卓少華經她一說,已是無法再含糊下去,只得朝她拱拱手道:「屬下方才不知內情,原來那瓶解藥乃是總今主所賜,屬下感激不盡。」
嚴文蘭哼道:「不用感激我,你應該感激玉蘭才是,那瓶解藥,是她求我的。」
「是。」卓少華道:「小公主對屬下再造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嚴文蘭又是一聲冷笑道:「你神志既已清明,我要問你一句話,玉蘭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藥,未蒙城主恩准,轉而求助於我,你可知她是為了什麼嗎?」
卓少華俊臉一紅,囁嚅的道:「屬下不知道。」
「哼!」嚴文蘭沉哼一聲道:「卓少華,你明明知道玉蘭的心意,如何還說不知道呢?」
卓少華一張臉更紅,尷尬的道:「屬下……屬下……」
嚴文蘭正容道:「男女相悅,發乎情,止乎禮,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本座只是想問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蘭交代?若是讓玉蘭知道,她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後果麼?」
她還以為卓少華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並不覺得如何。
卓少華吃了一驚,忙道:「總令主明鑒,屬下和秋月是清白的。」
嚴文蘭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一路同行,食宿與俱,還清白麼?」
卓少華肅然起立,正容道:「屬下不瞞總令主說,顧總管確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藥,但屬下當晚並未飲酒,屬下同情秋月姑娘若是不能達成顧總管交代的任務,將會受到嚴厲處分,是以答應秋月姑娘,暫且當作她已達成任務,屬下可以對天發誓,並無兒女之私。」
「真是這樣?」嚴文蘭目中閃過一絲喜色,道:「只要你說得不假,我自會替你跟玉蘭解釋的。」
卓少華俊臉一紅,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唉!」嚴文蘭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歎息一聲,這聲歎息,卻露出女子幽柔的聲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華,本座還要問你一句話。」
卓少華道:「總令主請說。」
嚴文蘭道:「你神志已經完全清明,你倒說說,今後準備如何?」
卓少華聽得一呆,她問出這句話來,倒是自己沒有想到之事,一時之間,竟然答不上來。
嚴文蘭看他神色,便知他心頭為難,這就徐徐說道:「本座這話使你很難答覆,是嗎?」
卓少華道:「是的,此事屬下從未想到過。」
「好!」嚴文蘭道:「本座再問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師和令師叔,你當然要設法救他們了。」
「是的。」卓少華不得不承認,一面說道:「家師和四師叔均被迷失神志,屬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們,但屬下這幾天來,一直遲遲不敢給二位老人家解藥。」
「為什麼?」
嚴文蘭目光盯注著他,問道:「是不是沒有機會?」
「也可以這麼說。」
卓少華漸漸定下心來,說道:「第一、確如總令主所說,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屬下身邊,又有秋月姑娘不離左右,沒有機會,但屬下顧慮的是家師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復神志,豈肯再屈留下去,這一來,連屬下的身份豈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來,小公主就會受到城主嚴厲的處罰,教屬下如何對得起她……」
「唔!」嚴文蘭點頭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華道:「因此屬下打算等此行任務有了交代,屬下再解醒家師和四師叔,一同離去,如此,對城主來說,屬下已有了交代,對小公主也於心可安了。」
他雖然臨時編了一番理由,但也頗合情理。
「很好!」嚴文蘭聽得頻頻點頭,說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過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為了報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願,你的任務已了,你們三位自可離去,本座自會在城主面前,成全你的。」
卓少華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不用謝我。」
嚴文蘭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緊記今晚對我說的話,若是破壞了城主的計劃,本座第一個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華起身道:「屬下告退。」
嚴文蘭從大袖中取出一張摺好的白紙,遞了過來,說道:「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單,你必須每日按照單上指定的地點打尖、投宿,你須好好收著,不可失落了。」
卓少華雙手接過,才行退出。回到東廊,秋月急忙迎著問道:「總令主有什麼事嗎?」
卓少華道:「沒什麼,她只是隨便問了我幾句。」一面卻以「傳音「說道:「有些話,等我們上了車再告訴你。」
他走近石階,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問道:「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卓少華就把才纔和嚴文蘭對答的話,大概說了一遍。
獨行叟嘉許的道:「卓少俠回答得很好,只不知她說的報雪血仇,對方是誰?」
卓少華道:「晚輩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問。」
獨行叟笑道:「她不是給了你一張行程單麼?那就不用多問了。」
說到這裡,口中輕「唔」一聲,說道:「卓少俠,她方才不是說這回只有二輛車麼?這樣就好在上車之時,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輛車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個人,第二輛車坐七個人,這樣咱們就可以在車上交換意見了。」
卓少華應了聲「是,」便自閉目休息。
獨行叟隨即以「傳音入密」把卓少華說的一番話,告訴了地字形意門石開天,石開天又以「傳音」告訴黃字武當紫雲道長,紫雲道長告訴宇字九眺先生,依次傳去。
(「傳音入密」出我之口,入對方之耳,最多只能兩人互作交談,是以必須一個接一個的傳下去。)
天色還未黎明,蘭赤山莊副總管吉鴻飛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華拱拱手道:「王令主,總令主臨行時吩咐,要兄弟此時通知令主,山下車輛已備,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華起身道:「多謝吉副總管。」
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廟門,一路下山,果見二輛黑漆大篷車停在樹林之下。
秋月行近車前,口中低低說道:「靈山第四峰。」
兩名頭戴竹笠的車把式立即一躍下車,同聲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華一欠身道:「令主請上車了。」
卓少華腳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黃、宇、宙六位,請隨本座上第一輛車,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請上第二輛。
話聲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車輛。十三名使者躬身領命,各自依言登上了兩輛篷車。
車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車篷,便自揮起長鞭,同時上路。
第一輛車上,卓少華和秋月二人居中,其餘六人,分坐兩旁。
車子開始轆轤行動,山間小徑,都是黃泥石子路,車輪輾過,車身顛簸,自然搖晃得很厲害。
卓少華口中輕咳一聲。他這聲輕咳,乃是暗號,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門石開天和對面黃字武當紫雲道長(車廂內正好有八個位子,每一面坐兩個人)故意身子傾斜,同時出手,閃電點了元字號那人兩處穴道。
元字號坐在兩人中間,自然毫元防備,一下就被制住了穴道。
形意門石開天乃是點穴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點了他睡穴,口中說道:「卓少俠,可以了。」
九眺先生說道:「徒兒,你先取出密柬來看看,上面到底寫些什麼?」
卓少華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密柬,拆開封口,抽出一張白紙。
董仲萱道:「秋月姑娘,你身邊可有火種?」
秋月道:「沒有啊。」
卓少華道:「四師叔,弟子還看得見。」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華練成了飛天神魔謝長風的『九陽神功』,目能暗視。」
卓少華打開紙來,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里為象山,限日落前抵達,初更前至紫霞巖左側,聽號炮聲登巖,擋者格殺勿論。」
他目能暗視,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來。
武當紫雲道長吃驚道:「如此看來,她率領四路人馬,目標果然是進攻敝派了。」
獨行叟道:「只是咱們直到此時,還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來歷?」
形意門石開天道:「那總令主不是說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為的就是報雪血仇嗎,道長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貴派可曾發生過什麼事麼?」
「二十年前……」
紫雲道長突然身軀一震,說道:「總令主姓嚴,莫非她是江南嚴家的人……」
「江南嚴家?」
董仲萱道:「道長說的是江南大俠嚴振宇嚴大俠了?
他家似是已無後人。」
紫雲道長道:「不錯,嚴大俠一生光明磊落,俠名甚著,他和先師兄是方外至交……」
他說的「先師兄」乃是武當上代掌門紫霞道長。
石開天道:「兄弟記得大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長門下。」
「不錯。」紫雲道長道:「他叫嚴凌峰,和勝師弟(日字勝鎮山)是同門師兄弟,也是先師兄最得意的門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紅燈會倡亂,嚴凌峰那時不過二十出頭,自然是紅燈會要找的對象……」
卓少華道:「這麼說,那芙蓉城主是紅燈會的人?」
「很有可能。」
紫雲道長續道:「紅燈會在各地鬧了五年,因為她們妖言惑眾,被官府派兵剿滅,紅燈會的一位大公主,卻結識了嚴凌峰,躲到江南嚴家,此事給先師知道,他老人家受嚴大俠臨終托孤之重,自然不能不問,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當山。先師原意,也只不過是要詢問詳細,訓斥他幾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預先服下毒藥,等見到先師,就跪地不起,已經毒發無救了。」
董仲萱道:「道長,在下想請問一句話,只是……」
他說到「只是」二字,下面的話,就停了下來,顯然是有礙難之處了。
紫雲道長微笑道:「咱們大家如今風雨同舟,同在一條船上,毋須顧忌,董道友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董仲萱道:「道長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嚴凌峰確是自己服毒自殺的麼?」
紫雲道長一證,說道:「此事貧道也曾在場,哦!」
他忽然低「哦」一聲,怵然道:「當時除了貧道,還有紫石師弟,和如今的掌門人玄真等五個兄弟,以及勝鎮山等人。」
他這聲低「哦」,就是驚悟到當日在場之人,連他自己竟有四個被芙蓉城主擄來了(他是黃字,另有洪字啟真子、荒字歸真子、和日字勝鎮山)。
只聽紫雲道長接著道:「至於嚴凌峰當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殺,貧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確是預先服了劇毒之藥,是以在跪倒大師兄面前之時,就一伏不起,口勢之中流出黑血,貧道只聽大師兄口中說了一聲:「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會是什麼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從嚴凌峰服毒死後,他的屍體就是勝鎮山護送回去的,那時嚴家已只剩下一座空宅,勝鎮山替他擇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時,中途遇上一輛素色篷車,有一名大腳婢女,說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勝鎮山面呈大師兄,勝鎮山問她車中是那一位主人?那婢女只說了句:「你面見貴派掌門人自然知道』,說完,轉身登車,那輛素色篷車就絕塵馳去……」
形意門石開天問道:「道長可知那封密函上寫的是什麼嗎?」
紫雲道長徐徐說道:「只有八個字:「二十年後,血洗武當』,如今算來,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這麼說,芙蓉城主當真就是紅燈會的那個大公主了。」
卓少華道:「這就不錯了,芙蓉城主的兩個女兒,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紅燈會昔年的大公主,稱呼也頗為吻合。」
紫雲道長微微搖頭道:「這也有些出人!」
九眺先生道:「道長認為那裡不對了?」
紫雲道長道:「紅燈會被官府剿滅,大公主結識嚴凌峰,前後不過三月,如何會有兩個女兒呢?」
獨行叟道:「會不會是芙蓉城主收養的兩個螟蛉女兒?」
九眺先生道:「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們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馬,目標是武當山,咱們要如何設法,先行通知貴派才好,以免臨時措手不及,為敵所乘,不知道長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紫雲道長徐徐說道:「敝派玄真師侄一向為人持重,他是武當五子之首,這兩年之間,貧道和啟真、歸真以及勝鎮山四人連續失蹤,他應該早已體會到事態嚴重,何況先師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書交給了他,再三叮囑:「二十年後,武當山當有一場大劫,這是武當派存亡絕續之機,雖是邪不勝正,但仍須兢兢業業,把持住最後關頭,方可使靈山巍峙,吾道不墜。』這是先師最後指示,玄真師侄自會善體先師訓示,把握住方針,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樣的了。」
老道長這一番話,在座之人,除了卓少華,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經驗極為豐碩之人,自可聽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門人紫雲道長在仙逝之前,對二十年後的變局,已有遺命,作了妥善的安排。
不然此事關係武當派存亡絕續,紫雲道長豈會說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樣」的話來?只是此事乃是武當派的機密,他不好說出口而已!
紫雲道長大概怕大家對他誤會,接著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禮道:「敝派此次面臨存亡之機,能有諸位道兄仗義支持,貧道謹代表玄真師侄,先向諸位道兄深致謝忱,好在咱們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時候抵達武當,貧道預計不論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這四路人馬抵達武當山下之時,必可看出行跡,要想深入偷襲,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貧道覺得只要咱們這一路能夠善為運用,及時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獨行叟大笑道:「道兄說得極是,老朽也覺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馬,只是助長聲勢,真正的主力,卻放在咱們這些被迷失心志的人身上,咱們這些人能夠拜卓少俠之賜,及時清醒,武當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轉危為安了。」
紫雲道長稽首道:「那還得仗道兄指揮。」
獨行叟道:「不!不!武當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較熟,分配人手,該由道兄策劃才是。」
紫雲道長忙道:「道兄怎地和貧道客氣起來了,道兄當年指揮十萬義軍連殲丑類,號稱常勝將軍,貧道怎敢望道兄的項背?此行主帥,早已言定由道兄擔任了。」
卓少華聽得心中暗暗納罕.不知這位峨嵋獨行叟是何來歷?昔年居然還是十萬義軍之首,無怪師傅等人,對他十分尊重,心中想著,不覺朝獨行叟看去。
獨行叟輕輕歎息一聲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總是胡虜氣運未盡,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隱跡峨嵋,自以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將入木之年,還迷迷糊糊的會給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師兄紫霞道兄總算是方外之交,也曾兩次到過武當,再一次主帥過過癮,老朽是義不容辭的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0:20
第13章 夜圍武當
紫雲道長稽首道:「武當派能在武林中巍然不墜,實出道兄之賜。」
「這可不敢。」
獨行叟笑道:「此次若非卓少俠預先得到解藥,只怕整個武林都會不堪設想呢!」
九眺先生道:「小徒年輕,前輩這麼說,小徒如何敢當?」
獨行叟笑道:「你做師傅的難道還看不出來,卓少俠一身造詣,在咱們這一行人中,只怕無人能出其右呢!」
卓少華臉上一紅,說道:「老前輩過獎。」
獨行叟道:「好了,咱們不談這些,卓少俠,咱們這一行人,仍然以你為令主……」
卓少華道:「晚輩……」
「不用急。」
獨行叟微笑道:「你是明的,老朽是暗的,目前情況不明,也無從預作安排,你只管當你的令主,等到了武當山,老朽便會指點你的。」
當天傍晚,車抵王家店,天色已經快要昏黑,這是總令主交給卓少華的行程單上落腳休息的地方。
路旁一棵大樹下,早已有一個身穿蓑衣的老人,手持一盞紅燈,站在那裡。
第一輛車上的車把式忽然揚起長鞭,在空中劈劈拍拍的連響了四聲。
那蓑衣老人一聲不作,轉身就走。車把式駕著車,緩緩相隨而行,不多一回,趕到一座大宅院門首,院門早已敞開著,兩輛馬車一直馳進莊院,才行停住。
一名莊丁模樣的人,立即掩上了大門。
車把式一躍下車,打開車廂,躬身道:「令主請下車了!」
秋月當先躍下,卓少華和獨行叟等人,也依次下車,這時第二輛車上的人,也已魚貫下車,由卓少華領先,登上石階,跨入大廳。
廳上早已燈火輝煌,品字形擺好了三張八仙桌,卓少華在居中一桌中坐下,大家各自依次入席,兩名莊丁端上香茗,接著就陸續送上酒菜。
飯後,十三名使者的住處,是在兩邊廂房之中,令主卓少華則在上房。
秋月引著卓少華登樓,打開房門,側身道:「令主請進。」
卓少華跨入房中,但覺一陣沁人的幽香,撲面而來!
房中懸一盞琉璃燈,燈光明亮而柔和,但見奩鏡、牙床、繡帳、鴛衾、錦墩、香籠,無不精細華美,色澤艷麗,佈置奢華得簡直像皇宮一般!
不,簡直是富豪入家千金小姐的香閨,也有些像新婚的夫婦洞房。
卓少華看得一呆,說道:「怎麼如此奢華?」
秋月嫣然一笑道:「這是他們特地給令主準備的了!」
她說話之間目光一瞥,看到一張鋪著厚厚錦褥的木床上,並排放著兩個繡著一雙戲水鴛鴦的枕頭,粉臉不禁驀地紅了起來。
卓少華微微攢了下眉,說道:「我們只是在這裡過路,一宿即行,何必如此費事?」
秋月走上一步,悄聲道:「他們這般佈置,一定是顧總管吩咐的了,也許她對令主和小婢已經起了懷疑,故意以此相試。」
卓少華道:「她要試什麼?」
秋月紅著臉道:「她也許會在暗中查看小婢是不是真的……伺候了令主?」
卓少華怒聲道:「她敢來窺伺,我就把她拿下,押著去見城主。」
秋月急道:「你千萬不能這樣做,小不忍,則亂大謀,你還是忍耐些的好。」
卓少華道:「你要我如何忍耐?」
秋月紅著臉,低下頭去道:「今晚……小婢和……和令主……一起睡到……床上去,她就不會起疑了。」
卓少華道:「這個……」
秋月含羞帶愧道:「令主身負重任,不能使顧總管心中稍存疑念,令主只要心中清白,小婢並不在乎。」
卓少華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你真了不起。」
說完,舉手一抬,滅了燈燭,牽著她的手,放下金鉤,一同進入羅幃。
秋月在這一瞬間,一顆心跳得好猛,連她嬌軀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卓少華從未和少女同過羅帳,自然也會感到有著異樣的感覺,急忙放開了她的手,低聲道:「你不用怕,我們各睡一頭,和衣躺下就是了。」
秋月像夢囈般輕「嗯」了一聲,依言和衣躺下,拉著薄被,蒙住了臉,羞得一動都不敢動。
卓少華也和衣躺下,他從未和少女同床共被過,自然會氣促心跳,百脈憤脹,但他竭力地忍住了飄蕩的心,飄蕩的情緒,屈身而臥,同樣不敢翻動一下。
耳中聽到初更的更鑼,他依然無法入睡,現在又聽到二更的更鑼了!
突然,窗前響起」嘶「的一聲輕響!
這聲音幾乎是極為輕微,但卓少華聽到了,隔著一層羅帳,輕輕抬起頭,張目朝窗外看去。
月痕朦朧,人影朦朧,只聽有人輕聲道:「卓賢弟已經睡了麼?」
卓少華一楞,起身下床,問道:「窗外是什麼人?」
那人輕聲道:「賢弟怎麼連愚兄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卓少華怔得一怔,還未開口,只聽到那人輕聲道:
「賢弟快請出來,愚兄不便在此久留。」
卓少華這回聽出來了,口中低哦一聲,喜道:「你是大哥!」
大哥,就是藍允文了。
他迅快推開窗戶,穿窗而出,目光一注,走廊上站著一個斯文俊逸的藍衫文士,那不是藍允文還有誰來?心中不由一喜,一步搶上前去,伸手握住了藍允文的手,欣然道:「大哥,數月不見,真教小弟想煞了!」
他說得真情流露,一臉俱是欣喜之色。
藍允文臉上一紅,含笑道:「賢弟總算沒有忘記愚兄。」
目光一轉,輕聲道:「這裡面不是談話之所,賢弟隨我來。」
說著,雙足一點,朝檻外屋面上飛掠出去,身法輕靈已極。
卓少華心中暗道:「好啊,原來大哥一身輕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自己還一直以為他不會武功!」
心念轉動,也立即提吸真氣,跟著他飛身而出。
藍允文似是故意賣弄,掠出莊院,一路提氣飛行,快得像流矢掠空,只是朝前奔行。
卓少華看得心頭暗暗好笑,忖道:「大哥這是有意試試我的了。」
他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功力,足可當得人家三十年苦練,是以任你藍允文飛行如何快速,他始終不即不離跟在藍允文身後,一直保待了一丈光景的距離。
片刻工夫兩人已奔出幾里路,前面正好有一座小山,藍允文縱躍如飛,一口氣掠上山頂,已然感到有些氣喘。
回頭看去,卓少華也已跟在身後掠上山來,依然氣不喘,臉不紅,含笑說道:「大哥,你瞞得小弟好苦,原來大哥一身武功,竟有如此高明!」
藍允文胸口微見起伏,輕輕歎了口氣,道:「愚兄比起賢弟,畢竟還是遜色多了。」
卓少華望著他道:「大哥把小弟引到這裡來,可有什麼事麼?」
藍允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賢弟春宵一刻值千金,愚兄無端把你引到這裡來,不會怪我有擾鴛鴦夢吧?」
卓少華臉上一紅,說道:「大哥說笑了,小弟……」
藍允文輕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賢弟這一路上,都有如花解語的人兒伺候著你,難道還想瞞著我麼?」
卓少華脹紅著臉,說道:「大哥誤會了。」
藍允文大笑道:「賢弟和那位姑娘日則同車,夜則同帳,還是愚兄誤會你了麼?」
卓少華道:「小弟怎敢欺瞞大哥,唉,小弟和秋月姑娘,根本只是假鳳虛凰罷了!」
藍允文看他說得認真,不覺奇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卓少華道:「此事說來話長。」
藍允文含笑道:「那就坐下來再說不遲。」他找了一方大石坐下,用手拍拍身邊,說道:「賢弟坐下來說不好嗎?」
卓少華在他身邊坐下,就把自己如何被穆七娘迷失神志說起,一直說到此次行動,顧總管派秋月姑娘前來監視自己,所幸秋月深明大義,一路上和自己住宿與共,只是為了免得使顧總管起疑,大概說了一遍。只是沒把秋月如何幫助自己,解去師傅等人身中之毒這一段說出來,那是因為此事關係重大,自己不能對藍允文說的了。
藍允文聽到這裡,不覺欣慰的點點頭,嘉許道:「賢弟人品清高,愚兄果然沒有看錯人。」
卓少華問道:「大哥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藍允文微笑道:「愚兄是看到賢弟,才一路跟了下來的,所以要把賢弟引來問問清楚。」
剛說到這裡,突聽八九丈外,砰然一聲,兩人回頭看去,只見一團黑影,從山後草叢間,像皮球般滾了出來。
藍允文驚咦一聲道:「像是一個人!」
卓少華驚奇的道:「這會是什麼人呢?」
藍允文站起身道:「咱們過去看看!」
兩人同時朝那團黑影走了過去,這一走近,才看清果然這團黑影是人,一個身穿黑衣,蜷曲身子的矮胖老婦人。只是雙目緊閉,似是被人點了穴道,已經昏過去了,但卻依然保持著雙手抱膝,蹲伏的姿勢!
兩人目光這一投注,藍允文臉色驟變,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失聲道:「會是顧總管!」
一點沒錯!這黑衣矮胖老婦正是芙蓉城主手下最親信的順總管!
卓少華沒有注意到藍允文的臉色,更沒有注意藍允文和他同時叫出「會是顧總管」這句話,只是驚奇的望著顧總管,說道:「她好像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藍允文冷哼一聲道:「她一定是跟蹤我們身後來的了,看她依然保持著蹲伏的姿勢,這點穴手法倒是高明得很!」
卓少華心中暗道:「顧總管一身武功,極為了得,此人一舉就制住她穴道,而且又讓她保持蹲伏的姿勢,從草堆中滾出來,分明是給自己示警,這人不是獨行叟,就是紫雲道長了。」一面故作沉吟道:「這會是什麼人出手的呢?」
藍允文沒有作聲,他自然想得到顧總管受制於人,這出手的人極可能尚未離去,因為憑他的聽覺,並沒有聽到絲毫聲息。因此他兩道冷電般眼神,只是朝四周黝黑的草叢和較遠的樹林間打量著,但任他目光如何銳利,依然連一絲影子也看不出來!
就在卓少華話聲甫落,突聽一個清朗聲音接口笑道:「你想想就可以想得到,天底下會有什麼人出手和我一樣的?!」
話聲入耳,兩人身前,已經多了一個背負著雙手的中年文士。
這人生得修眉朗目,神態清逸,身穿一襲藍衫,腰束玉帶,含笑望著兩人!
藍允文幾乎連他如何來的都沒看清楚,心頭悚然一驚,急忙一手拉著卓少華迅速後退一步,喝道:「你是什麼人?」
卓少華被他拉著退後,心中卻驚喜道:「大哥,他是老哥哥。」
老哥哥當然是飛天神魔謝長風了!
「哈哈!」謝長風炯炯目光,看著兩人,朗笑一聲道:「老哥哥早就來了,這矮胖婆子一上山,就被我定在這裡,小兄弟,她隱身的地方,和你相距不足十丈,你應該聽得到才對,老哥哥看你們只顧說話,似乎一無所覺,才讓她滾出來的。」
卓少華紅著臉道:「小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老哥哥。」
他拉著藍允文的手,說道:「大哥,小弟給你引見,他就是小弟的老哥哥,你也叫他老哥哥好了。」
藍允文朝謝長風拱拱手道:「老哥哥,在下藍允文……」
謝長風大笑道:「老哥哥若是早知道你和小兄弟相處得很好,咱們在蘭赤山上,那一架也可以不用打了。」
卓少華驚奇的道:「大哥,你和老哥哥打過架麼?」
藍允文臉上一紅,說道:「沒有,大概是老哥哥看錯人了。」
謝長風又是一聲朗笑道:「你瞞得過小兄弟,如何瞞得過老哥哥?你難道不是嚴文蘭嗎?」
「嚴文蘭」這三字鑽進卓少華的耳朵,不由得又是一怔,嚴文蘭就是芙蓉城的「大公主」,四路人馬的總令主?
他會是嚴文蘭……心頭一動,不由自主的朝藍允文看去。
藍允文一張臉登時脹得紅通,說道:「我……不是,賢弟,你和老哥哥談談,我要先走了。」
他急著要走!
謝長風大笑道:「嚴姑娘,你是武林兒女,保用忸怩作小女兒態?唔,你眼光不錯,謝某的小兄弟,你打著燈籠跑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老哥哥會支持你們的,你不用走,該走的是老哥哥了。」
一手提著顧總管,一道人影,搖曳而去!
這下,真把藍允文羞得無地自容!
卓少華怔怔的望著藍允文,過了半晌,才道:「大哥,你真是大公主麼?」
藍允文在這一瞬間,清如秋水的目光之中,已經變得含情脈脈,略帶羞澀,點著頭道:「卓兄弟,老哥哥已經把我揭穿了,我也用不著再瞞你了,我正是文蘭……」
她「文蘭」二字,聲音說得極輕。她縱然在三位盟主前面,威風八面,端足了總令主的架子,但一旦在她心上人面前,就不免生出女兒家羞澀之態來了!
卓少華驚喜交集,雙手情不自禁一把握住了嚴文蘭的雙手,說道:「大公主,小弟真沒想到會是你呀……」
嚴文蘭任由他握著雙手,只是一顆頭漸漸低了下去,幽幽的道:「你不要叫我大公主,叫我文蘭好了。」
卓少華道:「小弟記得你比我大一歲,那我就叫你姐姐好了,啊,姐姐你送給小弟的一方玉珮,給小弟遺失了,姐姐不會怪我吧?」
嚴文蘭眨動了一下明亮的雙目,抬起頭道:「玉珮是給穆七娘搜去的,所以她要把你迷失神志,我給玉蘭的那瓶解藥,就是從她身上搜到的,本來我是要殺她的……」
卓少華心頭一陣感動,雙手握得更緊,問道:「那是為了小弟?」
嚴文蘭點了點頭,說道:「後來被飛跛子救了去,據說她跳崖死了,哦,難道這位老哥哥就是飛跛子?」
卓少華笑道:「那是老哥哥喬裝的,和姐姐打架的就是飛跛子,對不?」
嚴文蘭又點點頭,說道:「那晚,老哥哥一定要看我真面目,硬說我左眉梢有一顆朱痣,是他一位故人的女兒……」
卓少華突然想起老哥哥大鬧五龍山莊的事來,口中低啊一聲道:「小公主左眉不是有一顆朱痣,莫非她……」
嚴文蘭嬌軀驀然一震,目光凝注,問道:「你……你有沒有告訴老哥哥?」
卓少華道:「沒有,我發現小公主左眉有一顆朱痣,今晚還是第一次見到老哥哥。」
「這樣就好。」
嚴文蘭舒了口氣,柔聲道:「華弟,我想求你一件事,你會答應嗎?」
她一雙盈盈秋水,盯著華弟弟,似有無限心事!
卓少華道:「姐姐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小弟無不答應。」
「你不要答應得這樣快。」
嚴文蘭紅菱般小嘴,漾起了一絲甜笑,道:「我央求你的這件事,就是……」她頓了頓,接道:「就是不要把玉蘭事告訴老哥哥,好嗎?」
「這……」卓少華一呆,問道:「為什麼呢?」
嚴文蘭道:「你是不是肯答應我?」
「姐姐,這使小弟好生為難。」
卓少華接著道:「我不願騙你,但我也不能瞞騙老哥哥,小弟雖然不明內情,但我看得出來,這是老哥哥唯一的一件心願,他為了找尋左眉有一顆朱痣女孩,是他受一位朋友之托,而那朋友,又已經死了多年,好像那小女孩的身世,十分淒慘,他不找到她,一生不能安心……」
嚴文蘭聽得只是點著頭。
卓少華又道:「姐姐,你是知道的,小弟沒有老哥哥,也就沒有今天,老哥哥對我恩重如山,義同父師,我……
我怎忍心瞞騙他呢?」
「唉!」嚴文蘭輕輕歎了口氣,才道:「你說的也是實情,但娘她……」
卓少華問道:「姐姐,你到底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嚴文蘭看了他一眼,徐徐說道:「華弟弟,我也不想瞞你,事情是這樣,我娘是個很可憐的人,她年輕的時候,人比花嬌,又是外公唯一的掌上明珠,可以說是十分幸福,只是出身旁門,才注定了她一生悲慘的命運……」
卓少華心中暗道:「她說的旁門,自然是紅燈會了。」
嚴文蘭道:「三十年前,外公失敗了,娘那時才十八歲,結識了一位武林世家的少年公子,就去投奔他,兩人就結為夫婦,那知那位公子的師傅,瞧不起外公是旁門左道,把他叫去訓斥了一頓,不知怎的那公子竟被人毒斃,我娘結婚不過數月,聽到這個消息,就像晴天霹靂,她茹苦含辛,守節三十年,為的就是要昭雪殺夫之仇……」
卓少華現在可以證實了,她說的這番話,和紫雲道長說的,完全吻合。
嚴文蘭又道:「娘一生沒有生育,自然也沒有子女,我和玉蘭,都是穆七娘抱去賣給娘的,我那時已有五歲,已經懂事了,但玉蘭卻是一生下來就抱上芙蓉城去的,因此在她心中,一直以為是娘親生的,娘也特別疼愛她,把她視為如已出,如果老哥哥一旦知道了,找上了娘,你想教娘怎麼辦呢?」
她不待卓少華開口,又道:「我看得出來,娘的心意,只要報了仇,她就要解散芙蓉城,從此不出江湖,她老人家要替妹子挑一個佳婿,傳接嚴家的香煙,她要在晚年過平平凡凡的生活,抱抱孫子,好享含飴之樂,玉蘭若是給老哥哥領去了,娘這後半輩子,又去依靠誰呢?」
卓少華笑道:「這是姐姐多慮了,老哥哥告訴了玉蘭身世,她父母雙亡,依然是城主的女兒……」
嚴文蘭微微搖頭道:「不一樣,譬如我,知道不是娘親生的,我雖然一樣孝順,在娘和我之間,總是有著一線距離,玉蘭不同,她把娘當作生身之母,娘也把她當作自己生的,一旦揭開了玉蘭的身世,在玉蘭的心裡,就不一樣了。」
「姐姐說得也是。」
卓少華道:「只是有一件事,只怕姐姐還沒有想到呢!」
嚴文蘭道:「什麼事?」
卓少華道:「姐姐對小弟一片真心,小弟也不得不說了,就是咱們此行,城主這仇,只怕不易報得成呢?」
嚴文蘭目光一聚,凜然道:「華弟弟,你說什麼?」
卓少華道:「城主此行,目標自然是武當山了,武當派數百年來,和少林寺一直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門人弟子,遍及天下,咱們這點人手,未必勝得了人家,何況……」
嚴文蘭目光如劍,盯著他問道:「何況什麼?」
卓少華道:「何況當年嚴大俠中毒,也絕不是武當派把他毒死的。」
嚴文蘭道:「你怎麼知道的?」
卓少華道:「這事情很明顯,武當派是名門正派,因為是名門正派,才重視他們的聲譽,處事就比較守舊,才會反對門下弟子和旁門左派的女子結婚,這是一定的,但嚴大俠既已和城主結婚,師長最多也不過訓斥幾句,如果認為有玷師門,最多把他逐出門牆,因為嚴大俠當時只不過是一個俗家弟子而已,武當派絕不會因此一件小事去毒斃一個門人,如果他們真的會下這種毒手,那就不成其為名門正派了,因此小弟覺得此事大有疑問,或者另有兇手,也未可知。」
嚴文蘭聽得一呆,說道:「這兇手會是誰呢?」
卓少華道:「這就要問城主了,當時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唉!」嚴文蘭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道:「事隔三十年,當時就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現在也找不到了……啊!」
她目光又注視到卓少華臉上,問道:「華弟弟,你說一句真心話給姐姐聽聽,你對武當之行,究竟抱的什麼態度,會不會全心全意幫助娘呢?」
卓少華被她問得不禁一楞,抱抱拳道:「承蒙姐姐不棄,小弟也不敢隱瞞,城主茹苦含辛三十年,志節清高,為夫報仇,題目也正大光明,只是似乎略嫌偏激……」
嚴文蘭道:「你這是不肯幫娘了?」
「不是。」卓少華道:「小弟經姐姐這一席深談,得知城主的苦心,自然要盡我之力,協助城主,報雪此仇,但小弟說的並不是幫助城主盲目的去殺光武當派的人,咱們必須找出當年嚴大俠致死原因,找出真正的兇手來。」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嚴文蘭幽幽的道:「姐姐早就知道,你神志已清,絕不肯盲目依附,怎麼說武當派總是名門正派,娘擄了這許(書缺517與518頁,有時間會補全的,請大家見諒,綠晨)
卓少華在床上坐下,含笑道:「我當你已經睡熟了呢!」
秋月含羞低低的道:「爺一個人出去了,小婢如何睡得著?」
卓少華柔聲道:「現在我已經回來了,你快睡吧。」
秋眨動眼睛說道:「爺還沒說那人是誰呢?」
卓少華含笑道:「你猜猜看?」
秋月看了他一眼,抿嘴道:「據小婢看,那人可能是個女的,而且和爺是很熟的人,對麼?」
卓少華道:「你怎麼知道的?」
秋月嫵媚的黠笑著,道:「因為爺回來之後,好像不想和小婢多說,如果是敵人,爺早就告訴小婢了。」
「你真是善解人意。」
卓少華一把摟住她嬌軀,低笑道:「你還沒猜她是誰呢?」
秋月柔順的偎入他的懷裡,低著頭,幽幽的道:「小婢猜想是小公主了,對不?」
卓少華道:「差不多,只是沒有猜對。」
秋月螓首微抬,詫異的道:「那會是誰呢?」
卓少華道:「是大公主。」
秋月吃驚道:「是大公主.她找爺做什麼?」
卓少華道:「她改扮男裝,化名藍允文,還和我結為兄弟,方纔她就是以藍允文的身份,約我出去的,敢情她不相信我們之間,沒有燕婉之私,這裡的一切,就是她故意佈置的,所以一見面,故意拿話套我,我因她是結義兄長,就把實情告訴了她,她才相信。」
秋月問道:「爺早知他就是大公主麼?」
「不知道。」
卓少華道:「還是後來老哥哥制住了顧總管,現出身來,才把她揭穿的。」
秋月吃驚的道:「顧總管也去了?」
卓少華道:「顧總管好像是跟蹤大公主去的。」
秋月問道:「後來呢?」
卓少華道:「後來老哥哥挾著顧總管走了。」
秋月一顆頭躲在他懷裡,低聲笑道:「那就剩下爺和大公主兩人了,你們……你們說了些什麼呢?」
「你想知道麼?」
卓少華把她一顆頭輕輕抬了起來,自己一顆頭也漸漸低了下去。
「爺……」秋月嬌軀一陣輕顫,就默默的承受了一切。
第二天早晨,秋月臉上閃發著青春的嬌艷,內心也有著喜悅充實,只是有些嬌羞不勝。
兩輛馬車繼續上路,卓少華沒有把昨晚大公主找自己的事情告訴師傅,因為那是私情,只是兒女之私。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行程,都是按照總令主那張行程單上規定的地點打尖、住宿,所謂有話即長,無話即短。
第五天下午,兩輛馬車一過石花街,車把式就接連揚鞭叱喝,兩匹馬本來跑得已經不慢,這一來馳行突然轉速,一路急馳,車廂也隨著不住的顛簸搖擺。
秋月低低的道:「令主,咱們快要到啦!」
卓少華回頭以「傳音入密」朝獨行叟退:「老前輩,咱們等到了之後,該當如何?」
獨行叟也以「傳音「答道:「少俠只管照密柬行事,等到了紫霄宮再說。」
這樣急速行車,約莫弛行了半個時辰,就漸漸緩慢下來,接著便自停住。車把式一躍下車,找開了車門,躬著身道:「王令主請下車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0:46
卓少華當先一躍下車,秋月和車上諸人,也相繼下車,第二輛車上的人也跟著一齊下車。
卓少華舉目四顧,只覺停車之處,已在一處小山麓間,正想回頭問問秋月,自己一行人該當如何走法?
只見第一輛車上的車把式已經走上兩步,躬著身道:「小人替王令主帶路。」
卓少華問道:「你知道路麼?」
車把式道:「小人是今日中午行尖時,奉到顧總管之命,要小人替王令主帶路,趕到象山,就沒小的事了。」
「好,你就在前面走吧!」
卓少華朝他揮了揮手,心中卻在暗自尋思:「那晚老哥哥把顧總管帶走,原來沒要她的命。」
車把式答應一聲,就走在前面引路。
卓少華回身道:「諸位使者,請隨本座來。」說完舉步跟了上去。
你別看那車把式只是趕車的,這一上路,只見他灑開大步,在前面走得極快。
山徑一路往上,走的都是上坡,連上十八盤,車把式居然奔行如飛,絲毫不慢。
卓少華率領的第四路人馬,個個都有絕高武功,自然走得毫不吃力。
只有秋月,雖然也有一身武功,但女孩子家內功較遜,一路跟在卓少華身後,不住的提吸真氣,這一陣工夫下來,已經臉紅氣喘,鬢髮邊上也有了汗水,差幸這樣奔行,不到半個時辰,便已趕抵象山。
卓少華抬頭看看天色,正好是黃昏時分,心想:「密柬上寫著,限日落前抵達』,果然分毫不差,看來顧總管辦事,連里程都算得極準了。」
車把式領著一行人繞過一片竹林,但見翠樹林中,矗立著一座小廟,那是觀音堂。
車把式走近廟前,腳下一停,躬身道:「小的領到這裡為止,小的告退了。」
卓少華看了觀音廟一眼,問道:「咱們就在這廟中休息麼?」
車把式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少華點頭道:「好,你去吧!」
車把式再一躬身,就轉身奔行而去。
秋月道:「顧總管既然要他把我們領到這裡來,廟中可能已有準備,也說不定。」
卓少華頷首道:「不錯,現在時間尚早,咱們就到廟中休息去。」
當先舉步,跨入廟門。
只見一名身穿青灰道袍的中年道人迎了出來,打著稽首含笑道:「諸位施主,大概就是結伴遊山來的了,三日前一位顧施主派人前來,定了幾間客房,說諸位施主今日傍晚可到,還要小廟準備了兩桌素齋,施主們請隨貧道到裡院奉茶。」
他這話說得含含糊糊,但一聽就知是顧總管給自己一行人準備的。
獨行叟有意無意的看了紫雲道長一眼。這意思是說:「武當山上的道士,莫不是武當門人,看來他早已被芙蓉城收買了。」
紫雲道長微微點了下頭,心中歎息不已!
一行人隨著中年道人直入後進一座跨院之中,這裡一主兩廂,足有七八個房間。中間一個客廳上,早巳放好兩張八仙桌,桌上也沏好了兩壺熱茶。
中年道人陪笑道:「諸位施主請用茶,貧道就要廚下開上素齋來。」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入密」向卓少華道:「卓少陝,你要他叫廟中當家前來見你。」
卓少華大不刺刺的朝中間一坐,說道:「道長去請寶廟當家的前來見我。」
中年道人稽首道:「回施主,貧道一塵,就是小廟的當家。」
獨行叟道:「少俠問他顧總管可有什麼交代?還有,他可是武當弟子?武當山近日有何動靜?」
卓少華道:「道長既是此地當家,不知顧總管可有什麼交代麼?」
一塵道人道:「三天前是一位姓顧的施主派人來定的,貧道不知她是不是總管?」
卓少華臉色一沉,探手取出令牌,喝道:「你見了本座,還吞吞吐吐作甚?」
一塵道人一呆,連忙陪笑道:「令主說得是,顧總管昨晚確實有一封密柬,要小道面呈令主,本來小道準備等令主用過餐,再單獨呈給令主的。」
秋月替卓少華倒了一盅茶,卓少華喝了一口,說道:「這裡除了本座,就是各位使者,並無外人,你把密柬呈上來就是了。」
一塵道人應了聲「是」,從懷中取出一封密柬,雙手呈上。
卓少華接到手中,並未立即拆開,抬目問道:「道長可是武當門下麼?」
一塵道人躬著身道:「是、是,小道是武當第十九代,一字輩。」
卓少華又喝了一口茶,才回頭問道:「近日武當山可有什麼舉動麼?」
一塵道人道:「這幾天掌門人似是已經得到了風聲,要各處道觀、廟宇、嚴加戒備,但不准露出半點形跡,如有不明來歷的香客、遊人,都要嚴密注意,隨時向紫霄宮值日師傅稟報。」
卓少華心中暗道:「芙蓉城行動再隱秘,武當山卻也早已有了準備,看來紫雲道長說得不錯,武當派若是毫無戒備,那就真該覆亡了。」一面頷首道:「好,道長請退。」
一塵道人應了聲「是」,打著稽首退去。
不多一會,幾名香火道人在廳上點起燈燭,陸續搬上酒菜。一塵道人口中說是素齋,搬上來的是大魚大肉。
卓少華舉起筷子,說道:「諸位使者請用酒菜,飯後,還可略事休息,初更前出發。」
說完,眾人也隨著開餐。
飯後.卓少華才取出秘柬,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各位使者應用兵刃,已預置在居中,可按號自取,此次進攻武當並非偷襲,令主所率第四路為左翼,初更抵達紫霄宮東首,路上毋須掩蔽行蹤,遇有武當弟子攔截,一體可格殺勿論。」看完之後,就站起身道:「諸位使者,現在可以回房休息,各位應用兵刃,也均已放在房內,按各人字號取用好了。」
大家依言站起,各自往房中行去。
卓少華也接著走入房中,果見臨窗一張半桌上放著一柄綠鯊皮鞘的長劍,配著淡青色的劍穗,看去極為古樸淡雅。
秋月跟在他身後,說道:「這口劍大概是給爺準備的了!」
卓少華伸手從桌上取起寶劍,輕輕一按劍口,但聽「錚」的一聲,抽出劍來,但覺青光瑩然,森寒奪目,映燭生輝,不禁讚道:「果然是一口好劍。」
秋月欣喜的道:「這大概是城主收藏的幾口名劍之一了,也只有爺才配使這柄劍呢!?」
卓少華淡淡一笑道:「可惜,我現在不使劍了。」
秋月一怔道:「那爺使什麼兵刃呢?」
卓少華用手輕輕拍了下懸在腰間的竹笛,笑道:「我的兵刃就是這支竹笛了。」
秋月輕哦一聲道:「對了,爺這支竹笛,一直隨身不離,爺若是愛吹笛,小婢從來也沒聽爺吹過,原來它是爺的隨身兵刃,小婢直到今晚才知道呢!」說到這裡,接著又道:「但這口劍是城主賜給爺的,又是一口名劍,爺佩著不好麼?」
卓少華點頭道:「這樣好了,我看由你佩在身邊,遇上有事,你也可以使用。」
秋月柔順一笑,道:「小婢跟在爺身邊,還用得著使劍麼?時間還早,爺還可以到床上去運一回功呢!」
卓少華道:「不,我坐一會就好。」
說完,走到窗前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秋月倒了一盅茶,雙手奉上,說道:「爺請用茶。」
卓少華道:「今晚情形如何,此時還不知道,你去休息一會吧!」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不累。」
卓少華知道自己不休息,她是不肯休息的,也就只好由她,一面端起茶盅,輕輕喝上一口,心中只是盤算著芙蓉城主今晚進攻武當,自己這一行人該當如何?
他究竟對此種大舉進攻,缺乏經驗,越想越覺得茫無頭緒,甚至連自己怎麼辦,都沒有一點計劃了。
再繼而一想:「自己一行連師傅都要聽獨行叟老前輩的,何用自己操心?至於自己該如何脫離芙蓉城,自有師傅和四師叔決定,更不用自己多想了。」
一念及此,心頭不覺稍寬,又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秋月只是靜靜的站在旁邊,她看卓少華似在想著心事,她就不敢開口,直等卓少華又取起茶盅來,才伸過手來接住茶盅,說道:「小婢給爺倒茶去。」
「不用了。」
卓少華站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動身了。」
秋月笑道:「時間還早著呢!」
「不!」卓少華道:「時間充裕,咱們可以走得慢些,不用急著趕路,我心裡一點準備都沒有,在路上大家可以商量。」
秋月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走也好。」
她隨手取起長劍,替卓少華佩在腰間,就隨著卓少華走出房間,在走廊上嬌聲喊道:「諸位使者,令主請大家上路了。」
大家聽到秋月的喊聲,紛紛佩帶兵刃,走了出來。
芙蓉城主確實做過一番調查工作,對每個人的兵刃特徽,都有詳細的記錄,因此送來的兵刃,都適合每一個人的習慣。
其中只有三個人沒有兵刃,第一個是「天」字獨行叟,他一生從不使用兵刃。第二個是」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第三個是「盈」字翻天印陸浩,他們都是以掌力擅長,自然不用兵刃了。
卓少華道:「目前離初更還有半個時辰,咱們早些上路,免得誤事,只是咱們是四路人馬的左翼,此去紫霄巖,隨時都會有武當派的人攔截,因此咱們也應該把人手分作三股,互相掩護,才不致首尾不顧……」
他是故意把話聲說得極緩,好藉機聽聽獨行叟有什麼指示。
果然在他說話之時,耳邊傳來了獨行叟「傳音入密」
的聲音說道:「少俠要『黃』(紫雲道長)、『洪』(武當啟真子)、『荒』(武當歸真子)、『日』(武當俗家日月雙環勝鎮山)四人做為此行前鋒……」
卓少華就跟著道:「現在本座指派『黃』、『洪』、『荒』、『日』四位使者為前鋒,遇有故人阻攔截擊等情,一體格殺勿論。」
紫雲道長等四人一齊躬身道:「屬下遵命。」
獨行叟又以「傳音」道:「你要老朽(天)、石開天(地)、令師(宇)、令師叔(宙)四人隨同少俠為中軍。」
卓少華隨著道:「『天』、『地』、『宇』、『宙』四位隨同本座為中軍。」
獨行叟又「傳音」道:「你要『元』(不明身份)、『月』(血手煞神田無忌)、『盈』(翻天陸浩)、『昃』(笑煞人蕭道成)、『辰』五位為後衛。」
卓少華接著道:「『元』、『月』、『盈』、『只』、『辰』五位為後衛。」
「元』字等五人也躬身道:「屬下遵命。」卓少華道:「現在人手已經分配停當,四位前鋒,可以先走了。」
說話之時,朝紫雲道長等四人抬了抬手。
獨行叟在他說話之時,立即以「傳音入密』朝紫雲道長道:「道兄記住了,四位務必迅速上路,在中軍到達以前,四散開來,名為各據一方,守衛陣地,暗中可派歸真子進入紫霄宮裡面見貴掌門人,但必須在初更以前回轉,才不致露了馬腳。」
紫雲道長等四人,等卓少華話聲一落,便自先行往外行去。
紫雲道長回頭以「傳音入密」朝獨行叟道:「敝派叛徒一塵,請老施主轉知卓少俠,務必代貧道清理門戶。」
四人走後,卓少華道:「現在咱們也可以走了,五位後衛,務必和中軍保持十丈距離,聽本座手勢行動。」
說完,帶著秋月和獨行叟、石開天、九眺先生、董仲萱等人往外行去。
一塵道人慌忙送了出來,說道:「貧道恭候王令主。」
獨行叟以「傳音入密」說道:「卓少俠,紫雲道兄臨行之時,托你代他清理門戶,咱們這番調度,確也不宜洩露,此人不用留他了。」
說話之時,一行人已經出了觀音廟。一塵道人連連打著稽首躬身說道:「王令主!請恕貧道不遠送了。」
卓少華沉喝一聲道:「一塵,武林中人最忌欺師滅祖,叛門背派,本座奉城主之命,將你處死,以謝武當,你可心服?」
口中說著,右手一指,朝他心窩點去。
一塵道人聽得大吃一驚,口中叫道:「令主……」
身形一閃,朝旁掠出。
卓少華這一指使的正是老哥哥傳他的「穿雲箭」指功,豈容你躲閃得開,身形堪堪閃出,人已往後跌倒下去。
卓少華一指點出,便已展開腳程,往前奔行而去,一行人無不是武林中的頂尖人物,輕功卓絕,這一全力施展,自然疾若奔馬。
不多一回,就已繞過三座山腳,一路上居然沒遇一個武當派的門人。如今巍峨高聳的紫霄峰已在面前,夜色之中,看去朦朧而寧靜,好像絲毫沒有戒備一般。
卓少華率著大家趕抵東首一片懸巖之下,舉頭看看天色,還沒到初更時分。
正在打量之際,只聽身後獨行叟低聲道:「卓少俠,咱們就在這裡歇一歇吧!」
現在一行人中,已經沒有外人,因此不用再以「傳音入密」說話了。
卓少華低聲道:「老前輩,紫雲道長他們怎麼一個不見呢?」
獨行叟微笑道:「他們就在前面隱蔽之處了,你現在可以朝身後的後衛打出手勢,要他們停在稍後十丈之外,等待後命。」
卓少華點點頭,舉起左臂,往後揮了兩揮,大家就在右首一片林下停下來。
再說紫雲道長率同啟真子、歸真子和勝鎮山三人,為了時間迫促,一路飛奔,剛趕抵紫霄巖東麓,
只見一名青衣道人從巖上飛奔而下,擋在四人身前三丈左右光景,打了個稽首道:「諸位施主,請留步了。」
歸真子掠到他前面,喝道:「一靖,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嗎?」
一靖道人目光凝注,打量了歸真子一眼,驚喜的道:「是五師叔,弟子……」正待拜了下去。
「快不用多禮。」歸真子伸手一指紫雲道長等三人,低聲道:「師叔祖和三師兄、勝師兄他們都已來了,今晚形勢十分凶險,這裡一共有多少人防守?」
一靖道人聽說師叔祖(紫雲道長)、三師叔(啟真子)、勝師叔都已來了,更覺驚喜,忙道:「回五師叔,由弟子負責,扼守東巖,共有本門弟子二十五人。」
歸真子道:「好,你在此守護,不可妄動,今晚這東巖已可無事,我要立即趕去晉竭掌門人。」
說完,提氣急掠,往巖上而去。
一靖道人急忙朝紫雲道長迎了上來,躬著身道:「弟子一靖,叩見師叔祖……」
紫雲道長擺擺手道:「一靖不必多禮,你速即回到崗位上去,我和你三師叔、勝師叔目前還不宜露面,來敵太強,不可洩露了行藏,快去吧!」
一靖道人唯唯領命,心中卻也止不往暗生疑竇,忖道:「師叔祖和三位師叔怎麼都穿了一身黑衣?神色又如此詭秘,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當下行了一禮,就匆匆回上巖去。
紫雲道長也朝啟真子、勝鎮山二人打了個手勢,三人立即分散開來,隱入了黑暗之處。
卓少華和獨行叟等人剛走近右側林下,紫雲道長已飄閃了過來。
獨行叟連忙問道:「道兄,歸真子道友可是已上去了麼?」
紫雲道長微微頷首道:「已經上去了,目前芙蓉城主尚未發動,三處人馬大概都已抵達她的指定地點了,今晚武當派能否安然度過危難,全仗老施主諸位大力回天了。」
獨行叟道:「道兄毋須客氣,只不知貴派是否已有準備?」
紫雲道長點頭道:「看來掌門人早已得到警訊,單以這裡來說,巖上就有二十五名弟子扼守,應該已有準備,只是力量仍嫌單簿,如果咱們這一行人沒有卓少俠的解藥,這二十五名弟子就不堪一擊了,咱們這裡如此,其他三處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石開天道:「幸好歸真道友及時趕去,貴掌門人聆悉之後,必有適當安排,依老朽看,芙蓉城主已在密柬上說明了此行並非偷襲,自然要和貴派明伙交戰,討回公道。
因此咱們這四路人馬,分由四個地方逼近紫霄巖,只是要助長聲勢,給貴派來個先聲奪人,真正的主力,還是在芙蓉城主了。」
卓少華望望師傅、師叔,朝獨行叟問道:「老前輩,咱們這第四路,是不是在雙方爭執之時,出面調解呢?」
獨行叟道:「這話目前還言之過早,總之,這要看當時的情況而定,少俠不必焦急,到時老朽會通知你的。」
卓少華道:「老前輩說得極是,只是晚輩還有一點顧慮之處。」
獨行叟一手捋鬚,微笑道:「少俠倒是說說看?」
卓少華道:「晚輩顧慮的是那五個神志尚未恢復的人,咱們如果另有舉動,他們該如何處置呢?」
獨行叟笑道:「你是令主,你就帶著他們去好了。」
剛說到這裡,突聽「嗤」的一聲,一道紅色火花,沖天直上,接著又是「叭」的一聲,爆出漫天花雨!
獨行叟道:「芙蓉城主已經到了。」
卓少華攢攢眉道:「歸真子道長不知回來了沒有?」
獨行叟道:「現在信號已發,你快發令登上巖去,也許他會及時趕回來的。」
卓少華右手摘下竹笛,向空一揮,大聲道:「諸位使者隨本座登巖!」
當先往前急步行去,秋月緊隨他身側跟了上去。
只見前面黑暗處,人影連閃,迅快閃出四條人影,向卓少華面前集合,那正是紫雲道長、啟真子,歸真子和勝鎮山四人。
卓少華急忙朝歸真子低聲問道:「道長已經見過貴掌門人了麼?」
歸真子點點頭,低聲道:「多謝卓少俠,貧道已把咱們的情形,稟報過掌門人了。」
「如此就好。」
卓少華道:「咱們快些上去吧!」
一行人由卓少華領先,展開輕功,縱躍如飛,不過片刻工夫便已登上紫霄巖東首一片危崖。
扼守巖上的一靖道人和二十五名同門師弟,已奉到掌門人的諭令,不戰而退,朝紫霄巖左首退去,但依然一字排開,嚴陣以待。
卓少華舉目看去,這崖上是一片廣大的石砌平台,自己一行人登上之處,正好是這片平台的東首,也正好是紫霄宮的左翼。
這時扼守平台西首的一批武當門人也同樣不戰而退。
跟著逼上的是第一路令主卓清華和江南武林同道。四路人馬中,以這兩路的實力最強,故而擔任了左右兩翼。
石砌平台最前面,是一座高大的石牌樓,現在牌樓前面也正有一行從牌樓底下魚貫進入廣場。當前一人是綠袍白髯老者,腰佩綠鯊皮鞘長劍,履聲囊囊,顧盼自豪,正是總令主嚴文蘭。她身後緊隨著青衣勁裝,背插雙劍的是使女杜鵑,右手執著一面綠色三角小旗,中間繡著碗口大的白底黑字一個「令」字。
總今主後面是蘭赤山莊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和二十名一式黑色勁裝,手抱撲刀的彪形大漢。
稍後分為兩行,右邊是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率領的三湘武林同道。左邊是第三路令主河北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率領的河北武林同道。
總令主嚴文蘭率著兩行人一直走到離紫霄宮七八丈距離,才行停住。
紫霄宮兩扇高大的大門緊緊閉著,只開了左右兩側的邊門,從東西兩巖退下來的武當門人,就像雁翅般分別守住了兩側邊門。
雙方並未發生一點戰鬥,芙蓉城的人馬,已經順利的逼近紫霄宮前!
不!三面包圍了紫霄官;但紫霄宮卻似乎十分沉著,除了兩拔弟子退守側門,宮中不聞絲毫動靜。
嚴文蘭面向紫霄宮,凜然而立,右手微微一抬。
追風客鹿昌麟立即舉步走了上去,直到離紫霄宮大門兩丈光景,方始站住,高聲說道:「芙蓉城主會同江南、河北武林盟主,暨各路武林同道,前來拜會武當掌教,請貴宮道友進去通報一聲。」
他果然功力深厚,這幾句話,就說得聲音鏗鏘,已不需門人弟子進去通報,大概住在後進的武當派掌門人也可以聽到了。
他話聲一落,過了沒有多久,紫霄宮兩扇大門,已在緩緩開啟,接著走出八對藍袍佩劍道人,像雁翅般朝大門兩邊分開。
接著走出一個頭簪白玉如意,身穿紫色道袍,臉色紅潤,頦下留了一把花白長髯,年在六旬以上的老道人來,他正是武當派掌門人玄真道長。
在他身後分兩行緊跟著六位道人,全是身穿天青色道袍,頭挽道髻,頦留長鬚,看去一派道氣,那是武當八宮宮主,計為淨樂宮主步真子、迎恩宮主玉真子、(五虎宮主為啟真子)遇真宮主清真子、(南巖宮主為歸真子)紫霄宮主履真子、玉虛宮主全真子、太和宮主守真子。
這邊武當掌教率同六宮宮主從紫霄宮大門走出,廣場對面的牌樓前面,這時忽然號炮連聲不絕,出現了兩排紅燈,冉冉而來!
紅燈一共有二十四盞之多,現在已經進入牌樓,那是二十四名身穿大紅衣褲的少女,左手高挑紅色紗燈,右手叉腰,步伐整齊,款款行來。
這兩排紅衣少女後面,則是身形矮胖的總管顧嬤嬤、和北巖管事賈嬤嬤兩人。接著就是兩頂紫紅色的軟轎,由八名大腳婆子抬著緩步進入牌樓。
總令主嚴文蘭立即趨了上去,走近第一頂轎前,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城主。」
軟轎坐的自然是芙蓉城主了,她沉聲問道:「都到齊了麼?」
嚴文蘭道:「都到齊了。」
芙蓉城主道:「很好。」
軟轎一直抬到離紫霄宮五丈來遠,才行停住,由跟在轎後的兩名青衣使女打起了轎簾,兩人就手捧一長一短兩柄古劍,分左右站停。
軟轎中端坐著一個一身縞素,面披青紗的老婦人。
第二頂軟轎也相繼停下來了,跟在轎後的則是畫眉,她迅快來至轎前,打起了轎軟,小公主嚴玉蘭一躍而下,走到第一頂簾轎前面,站在右首,(左首站的是總令主嚴文蘭)下首則是顧總管和賈嬤嬤。
玄真子道長面含微笑,舉步跨下石階,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賁臨寒山,貧道玄真子,恭迎來遲,多多恕罪,女施主請到觀內奉茶。」
芙蓉城主沉哼一聲道:「不用了。」
她兩道稜稜如電的目光,從蒙面青紗中透射出來,就隱含著無比的怨毒和仇怒之色,冷然道:「道長可知老身是什麼人嗎?」
玄真道長單掌當胸,說道:「女施主不是芙蓉城主麼?」
「不錯」。芙蓉城主道:「老身不妨明白告訴道長,老身就是嚴凌峰的未亡人。」
玄真道長稽首道:「城主是嚴師弟的夫人,貧道已略有所聞。」
芙蓉城主一怔,冷哼道:「那你應該知道老身的來意了?」玄真道長道:「先師遺命,曾說女施主二十年後,會上武當山來,如今正好是二十年了,貧道知道女施主近日必然會來。」
芙蓉城主冷然道:「你們既然知道我的來意就好。」
玄真子道:「只是……」
他將語氣拖長,看了芙蓉城主一眼,徐徐說道:「只是先師遺命,等女施主來了,要貧道奉告女施主……」
芙蓉城主冷冷的道:「紫霞道人怎麼說?」
玄真子稽首道:「先師是說:嚴師弟是他老人家的門下弟子,他老人家當時雖然不贊成嚴師弟娶女施主,但他既和女施主結婚,做師長的也不好反對……」
芙蓉城主怒聲道:「那他為什麼要毒死嚴凌峰?」
「善哉!善哉!」
玄真子稽首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先師豈會不擇手段,去毒害自己門下的弟子,何況敝派從不使毒……」
「住口。」芙蓉城主叱道:「我丈夫活著走上紫霄宮,但卻中毒死在紫霞道人面前,這總不是假的吧?」
「女施主說的沒錯。」
玄真子徐徐說道:「當日貧道和幾位師弟,全都伺立在先師身側,嚴師弟是好好的,走進先師雲房,朝先師跪拜下去,口中說道:「弟子叩見師傅』六個字,就伏地不起。先師言道:「嚴凌峰,你起來,為師有話問你。』嚴師弟依然跪伏不起,先師又道:「為師叫你前來,只是要問問你經過情形,你只管起來再說』,嚴師弟依然一動不動……」
芙蓉城主切齒道:「他已中了你們毒害,如何還起得來?」
玄真子道:「女施主不可如此說法。」
芙蓉城主道:「那要老身怎麼說?」
玄真子道:「女施主且勿動怒,聽貧道把話說完了。」
他單掌打了個稽首,續道:「先師看出情形不對,問道:「嚴凌峰,你可是負了傷?』一面回頭吩咐九師弟道:「守真,你快去看看他傷在問處?』九師弟,現在你來說吧!」
太和宮觀主守真子稽首領命,走上兩步,朝芙蓉城主稽首一禮道:「貧道當時站在最下首,和嚴師弟距離最近,急忙走過去,俯身把嚴師弟扶住,嚴師弟身軀已僵,經貧道這一扶,忽然側身倒下,口中流出黑血來……」
芙蓉城主目中已是含了滿眶淚水,問道:「後來呢?」
守真子道:「貧道當時大吃一驚,先師也已看出不對,問道:「中了毒?人還有救嗎?』貧道因嚴師弟身軀已僵,再一探胸口,心脈早已停了,先師吩咐道:「守真,你查查看,他是中了什麼毒?竟有如此快法?經貧道細心檢查的結果,嚴師弟身上並無傷痕……」
芙蓉城主冷哼道:「在武當山方圓百里,有什麼人下了毒,你們還會不知道麼?」
守真子沒有作答,只是續道:「當時在場師弟都認為嚴師弟是被人在飲食之中,下了奇毒,惟有先師搖頭不語,經他老人家親自檢查的結果,那奇毒是由嚴師弟『風門穴』傳入的,因此可以推斷,可能有人把毒粉彈在嚴師弟的衣領上,遂把嚴師弟長衫脫了下來……」
芙蓉城主問道:「他的長衫呢?」
玄真子道:「為了此事,先師特命二師弟(淨樂宮宮主步真子)持了嚴師弟的長衫,親去西蜀,請唐門老莊主唐宗堯老施主代為鑒定。」
芙蓉城主問道:「唐宗堯去世已有十幾年了,他怎麼說呢?」
玄真子道:「唐老施主檢驗之後,有一封親筆信給先師的,當時先師命勝師弟(日月雙環勝鎮山)護送嚴師弟靈柩回籍,曾把嚴師弟的長衫和唐老施主回先師的親筆函,包成一包,面交女施主,但勝師弟到時,嚴宅已經剩了一座無人的空宅,因此只好把原物送回先師。先師仙去之時,曾留有遺命,等二十年後,女施主找上武當,把這個包袱,交給女施主驗看。」
芙蓉城主道:「東西呢?」
玄真子朝身後一招手道:「松鶴,把包袱送上來。」
一名身穿青衣的小道童口中應了聲「是「,手捧一個黃布包袱,急忙走出。
玄真子接過包袱,說道:「唐老施主這封信,就在包袱之中,先師當日並未讓貧道過目,貧道師兄弟均不知信中如何說法?請女施主自己過目吧!」
芙蓉城主一抬手道:「賈嬤嬤,去接過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2:30
第14章 三路叛變
賈嬤嬤答應一聲,舉步走出,從玄真子手中,接過黃布包袱,回身走近轎前,又把包袱雙手呈上。
芙蓉城主接過包袱,只見上面還貼著一張封條,上書:「轉呈嚴夫人親拆,紫霞道人手緘」字樣。
這就撕開封條,打開包袱,進入眼簾的是她還很熟悉的一件天藍長衫,摺疊整齊,中間果然還有一封已經發了黃的信封,上書:「回呈紫霞道長親啟」,下首還有「唐緘」二字。
這件衣衫,正是當年丈夫和她新婚三月後赴武當時穿的那件夾袍,芙蓉城主但覺說不盡的恩情,歷歷如在目前,但丈夫從此一去不回……
她心頭不禁起了一陣痙攣,一陣絞痛,淚水像斷線珍珠般連串滾落!
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信封,抽出一張發了黃的信箋,目光一注,臉上立時湧起一股濃重的殺氣,口中冷冷哼了一聲,抬目問道:「玄真子,你可知道四川唐門老莊主在信上怎麼說嗎?」
玄真子目光和她一接,心頭不覺暗暗一怔,忖道:「芙蓉城主好重的殺氣!」一面打了個稽首道:「此信先師不曾讓貧道師兄看過,貧道不知信上如何說的。」
「哼!」芙蓉城主冷哼一聲道:「你拿去看看,就明白了。」
隨手一抬,把一張信箋、化作一道白光,朝玄真子面前射去。
玄真子慌忙袍袖一拂,伸手接住了信箋,低頭瞧去,這一瞧不禁把這位武當派掌門人看得目瞪口呆,臉色大變!
你當信箋上寫了些什麼?原來信上只有一行草書,那是:「衣領之毒,正是貴派特有之物,何勞下問?」下面簽著名,那正是「唐宗堯」三字。
「這不可能……」
玄真子百思不得其解,武當派名門正派,從不使毒,唐宗堯怎會說「貴派特有之物?」
先師要二師弟持嚴師弟衣物去唐門,請求檢驗,正是為了要查出此毒來源,如果武當派真的秘製毒藥,就不會派人去四川唐門了。
先師看了這封信,認為可以澄清芙蓉城主(當日還是嚴夫人)的誤會,才派勝師弟持去的,如果信上寫的是這幾句話,那豈非火上加油,多增加一層誤會了?
後來勝師弟因嚴家已無一人,歸途中才捎回嚴夫人:「二十年血洗武當」的密柬,先師算定芙蓉城主二十年後一定會來,才把這個包袱和唐老施主的親筆函一起封存,囑咐自己當面把這一個包袱親手交與,並說:「也許可以化解誤會」,如果是這封信的話.如何可能化解誤會呢?
想到這裡,心頭不由猛然一沉,忖道:「莫非這封信已經被人調換了不成?」
「如果被人調換,這人又是准呢?這封信由先師親手包在包袱之中,又加了封條,有人調換,是在勝師弟送去的途中?還是在自己保管的這些年中……」
「這都不可能,勝師弟是個謹慎而江湖經驗豐富的人,途中決不會出事,先師仙去之後,自己一直把此包袱,保存在自己雲房之中,武當派雖然並未有森嚴的戒備,但要進入自己雲房,調換書信,也絕無可能之事……」
芙蓉城主冷然道:「玄真子,你看完了麼?現在還有何說?」
「無量壽佛。」
玄真子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可否容貧道一言。」
芙蓉城主道:「你說。」
玄真子道:「女施主想想著,唐老施主原函,果真如此,先師會把此信送交女施主嗎?」
芙蓉城主冷笑道:「你說這封信,不是唐宗堯的原函,有人調了包,那就奇了,包袱上不是有紫霞道人親自加的封簽麼?難道這封簽是假的了?」
玄真子道:「封簽絲毫不假,正是先師的筆跡,因此貧道百思不得其解。」
芙蓉城主冷笑道:「那麼依你之見,唐宗堯的原函,該當如何說才對呢?」
玄真子稽首道:「女施主明鑒,貧道師兄弟雖然不曾看到唐老莊主的原函,但至少這封信上,有一點疑問,他說:「衣領之毒,正是貴派特有之物』,這句話,分明就大有問題,敝派立派以來,從不曾使用毒物,武林各大門派,都可以為敝派作證,貧道如有半句虛言,不但貧道甘願以死謝罪,就是整個武當派,也從此在武林中除名。」
他這話已說得極重。
芙蓉城主哼道:「我為夫報仇,二十年錐心瀝血,茹苦含辛,就是要血洗武當,從此之後,武林中根本就沒有你們武當派了。」
玄真子臉色微微一變,依然忍耐著道:「女施主替夫報仇,這是光明正大之事,如果嚴師弟確非敝派把他害死的,貴會縱然血洗武當,不過逞一時之快,對嚴師弟被害之仇,依然並未報雪,嚴師弟豈不依然沉冤莫白麼?」
芙蓉城主被他說得色然動容,問道:「嚴凌峰不是武當派害死的,那麼是什麼人害死的呢?」
玄真子道:「事隔二十年,貧道也說不出兇手是誰來,但證諸唐老莊主這封信上之言,顯然有人暗中調了包,覷其用心,正是有意嫁禍敝派,藉以引起女施主對敝派的誤會,進而演成雙方兵戎相見,兩敗懼傷,貧道不敢說此人想坐收漁人之利,至少此人是害死嚴師弟的兇手,應該毫無疑問了。」
芙蓉城主哼了一聲道:「玄真子,今晚之事,你就是舌燦蓮花,也沒用了,老身已經等了二十年,今晚不是你存就是我亡,老身若不能血洗武當,老身便當灑血武當山上,好了,咱們話已說完,玄真子,你要大家準備吧,老身要下令攻擊了,血洗武當,火毀八宮,武當派的人,一個也休想倖免。」
站在玄真子兩旁的武當六位宮主,莫不聽得個個變了臉色,但玄真子依然稽首一禮道:「女施主大錯尚未鑄成,還請三思,一旦動上了手,武當弟子為保衛師門而戰,當然死而無怨,女施主帶來的人,也難免傷亡過半,在雙方死傷狼藉之後,女施主又得到了什麼呢?夫仇仍然未報,雙方生死存亡,全在女施主一念之間了。」
芙蓉城主聽得一怔,一臉厲色,大聲道:「你們武當派既說不出殺我丈夫的兇手是誰?連你們師傅封存的信函,都被說成了有人調包,老身二十年的心願,難道就此罷了不成?」話聲一落,回頭朝嚴文蘭吩咐道:「總令主,給我下令,殺!」
嚴文蘭從杜鵑手中接過那面綠色令旗,左手向上一舉,揮了揮令旗,喝道:「第一、二、三、四路令主聽令,城主有……」
她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突聽有人朗喝一聲:「且慢!」
嚴文蘭聽到聲音,不用回頭去看,已知是誰了,心頭止不住一陣急顫,倏地回轉身去,目光一注,這發話之人,果然是第四路令主卓少華,他身後緊隨著四個穿黑衣的使者,一起走了過來。
嚴文蘭心頭大急,低喝道:「王令主,本座正在傳達城主之令,你快回到左翼去。」
卓少華朝她拱拱手道:「總令主且請暫緩下令,容在下面陳城主。」
他自稱「在下」,已經不稱「屬下」了。
嚴文蘭望著他,目中流露出驚凜之色!
芙蓉城主想不到卓少華會在此時挺身而出,不禁臉色微變,一抬手道:「好,你讓他過來。」一面沉喝道:「王大華,你有什麼話,要和老身說的?」
卓少華拱拱手道:「在下卓少華,和這四位老前輩,想在城主和武當派這場糾紛中,充個調人,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芙蓉城主聽得臉色大變,怒哼道:「你果然並未迷失神志,是什麼人給你的解藥?」
卓少華微微一笑道:「城主息怒,在下被穆嬤嬤迷失神志,解藥是老哥哥給我的。」
芙蓉城主道:「你老哥哥是誰?」
卓少華道:「老哥哥就是昔年江湖上人稱飛天神魔的謝長風便是。」
他把事情推到老哥哥身上,正是獨行叟教他如此說的了。
「飛天神魔謝長風「這幾個字,聽得芙蓉城主心頭狂跳,厲聲喝道:「是他要你到芙蓉城去臥底的麼?」
「在下並非臥底。」
卓少華依然拱拱手道:「在下是奉老哥哥之命,替城主和武當派調解糾紛來的。」
芙蓉城主哼道:「憑你夠資格跟老身說調解二字麼?」
卓少華仰首向天,發出一聲嘹亮的長笑,目光一睜,射出兩道奇亮無比的神光,朗聲道:「就憑在下是長風子的口盟兄弟,和江湖各大門派上代掌門人都有資格說話,跟武當派和城主作個調人,還會不夠格麼?何況還有家師和三位武林前輩同來,城主豈可小覷了人?」
芙蓉城主冷哂道:「他們四位,只不過是老身的階下囚而已,敗軍之將焉能言勇,老身會聽他們的麼?」
獨行叟洪笑一聲道:「城主不擇手段,以迷神藥物,暗下在老夫等人日常飲食之中,再派人把老夫等人偷偷運上芙蓉城,照說以城主這等行徑,已犯江湖大忌,但老朽等人,體念城主為夫報仇,不予計較,卓少俠要老夫等人替你調解和武當派這場誤會,並非偏袒武當派,而是真正協助城主,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城主既然口口聲聲說是為夫報仇,你總不願意夫仇未報,真相未明之前,先和武當派拚個兩敗俱傷吧?」
芙蓉城主道:「你們能把真相弄明白麼?」
紫雲道長打了個稽首道:「城主放心,貧道紫雲,願以生命擔保,武當派不會用毒,毒害嚴師侄的必然另有其人,只要城主能平心靜氣,就事論事,找出疑點,共同偵查,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玄真子眼看師叔已出面,急忙躬身行了一禮,說道:「此事能由師叔和幾位前輩出面調停,那是最好不過之事,弟子懷疑先師封存的唐老莊主那封原函,已經為奸人調了包,才加深了女施主的誤會,這封信,應該是極重要的線索了。」
他手中拿著唐宗堯的信函,親自走下石階,送到紫雲道長面前。
紫雲道長立即把信函遞給了獨行叟說道:「道兄請看。」
獨行叟只看了一眼,就把它傳給石開天和九眺先生,一面說道:「這封信果然大有疑問。」
芙蓉城主心中暗自盤算,卓少華和獨行叟等人,既已完全恢復清明,第四路人,自然全已服了解藥。
這四路人馬中以第四路實力最強,真要和自己作對,就是合三路之力,也未必能把他們全數除去,何況他們之中,又有武當紫雲道長等人在內,自己若和他們翻臉,勢必和武當派聯手,那就更棘手,自己不如暫且忍耐為是。
心念這一轉動,就冷冷的道:「好,獨行叟、石開天、紫雲道長、九眺先生,老身暫且接受你們的調停,但你們必須對老身有個交代,至少能把我先夫致死的毒藥,證明不是武當之物,老身不遠千里,勞師動眾而來,總不能憑幾位幾句空話,就偃旗息鼓的退走,這樣好了,目的不過初更才過,老身等到三更為止,若是到了三更,諸位還不能對老身有一個圓滿答覆,老身就要下總攻擊令了。」說完,右手一抬,喝道:「咱們且退到牌樓外面去!」
嚴文蘭手中綠旗一展,喝道:「城主有令,要大家退到牌樓外面去。」
她此言一出最先後退的是芙蓉城主的座轎,和中間一行人馬,接著第一、第二、第三路人馬,也一同相繼後退到牌樓外面去了。
只有第四路的人,因卓少華和獨行叟等四人出面調停,由左首走到了紫霄宮門前,卓少華已把指揮眾人的令主金牌,交給了秋月,要她一切聽四師叔董仲萱的指揮,因此三路人馬退出石牌樓以外去了,他們依然站在那裡,沒有移動。
紫雲道長回身道:「啟真、歸真、鎮山、你們也過來吧!」
一面朝玄真子道:「掌門人,第四路中尚有五人迷失神志,而且這五人均為黑道高手,不可不防,你速派本門弟子,過去予以監視,以防意外。」
玄真子躬身道:「師叔說得極是。」
這就回身朝青衣小童低低說了幾句,小道童立即領命而去。
這時啟真子、歸真子和勝鎮山三人,也已一同走了過來,朝玄真子行了一禮,同聲說道:「小弟見過掌門人。」
玄真子也稽首道:「自從師叔和二位師弟無故失蹤之後,勝家堡也傳來消息,說勝師弟久出未歸,行蹤杳然,愚兄曾要本門弟子在江湖上明查暗防,迄無消息,如今總算都回來了。」
紫雲道長道:「掌門人,愚叔給你引見,這位是峨嵋獨行叟前輩,這位是形意門石開天石老施主,這位是六合門名宿九眺先生,這位是卓少施主,九眺先生的高足,咱們此行,全仗卓少華施主之賜,不然還是全被迷失神志,今晚形勢,就不可收拾了。」
玄真子一一稽首為禮,一面也向獨行叟等人介紹了六宮宮主,接著說道:「師叔,諸位老施主,此地不是談話之所,還是請大家到宮中待茶吧!」
紫雲道長朝獨行叟等人打了個稽首道:「諸位施主,就請到裡面再作計議如何?」
於是由玄真子陪同眾人,進入紫霄宮,穿過一座大天井。
獨行叟道:「咱們就在大殿上坐一會好了,這裡視線較廣,也可以支援各處,應付變局,才不致失誤。」
紫雲道長道:「老施主認為這裡好,那就在這裡請坐吧!」
大殿左首靠壁處,本來就放著一張八仙桌,履真子立即命人搬了過來,放在中間,又去搬了幾條板凳,好讓眾人落坐。
玄真子請獨行叟、石開天、九眺先生、卓少華等人坐下。
卓少華本來有師傅在座,是不好坐的,但如今他是這一場行動的主要人物,九眺先生含笑道:「少華,你跟為師一起坐吧。」
卓少華應了聲「是」,才傍著師傅坐下。
玄真子等眾人落座之後,又朝紫雲道長和啟真、歸真二子道:「師叔和二位師弟,請入內更衣,勝師弟,宮中沒有俗裝,只好委屈你了。」
勝鎮山道:「掌門人怎麼和小弟也客氣起來了,師叔和二位師兄只管進內更衣,小弟這身衣衫,除了顏色有些像黑道中人,倒是挺合身的,掌門人不用替小弟操心了。」
紫雲道長這就和啟真子、歸真子兩人,由紫霄宮主履真子陪同,入內而去。
道士們送上香茗。
獨行叟手中拿著四川唐門老當家唐宗堯的那封信,朝玄真子道:「道兄認為這封信,不是唐家老當家的原函了?」
玄真子頷首道:「老施主說得極是,先師當日囑咐貧道二十年後,親手交與嚴師弟夫人,曾有或可化解誤會之言,若如這封信上所說,不但不可能化解誤會,倒反而承認武當派真的有毒藥了,因此貧道認為這封信一定是被奸人調了包了。」
獨行叟道:「道兄認為是什麼時候被人調的包呢?」
玄真子道:「這很難說,二師弟從四川回來,顯然是唐老施主原函,後來先師派勝師弟護送嚴師弟靈柩回去,曾把這個包袱攜去,那時已由先師親手加了封條,勝師弟因沒找到嚴師弟夫人,又把它帶回來,交回先帥,直等先師仙逝前才交與貧道,這中間就一直沒有動過它,若說什麼時候被人調包,這就無法可以確定,不過有一點,這封偽造的書信,紙張業已發黃,可見被人調包,已經很久了!」
獨行叟點點頭道:「可惜事隔二十年,有許多旁證都已無法追究了!」
玄真子道:「如能查出嚴師弟衣領上之毒,就有線索可循了。」
九眺先生道:「毒由衣衫傳入玉枕,必先延及啞門,毒藥而能輾轉相延,那極可能是沾衣毒了。」
他博覽群書,見聞較廣,由衣領傳毒,就想到沾衣毒。
「沾衣毒?」
玄真子道:「這會是什麼人使的呢?」
他身為武當掌門,從未在江湖上走動,是以並沒聽說過「沾衣毒。」
勝鎮山矍然道:「對了,只有沾衣毒才能很快傳到肌膚,透入內腑,那是魔教獨門秘製的毒藥!」
剛說到這裡,紫雲道長三人已經換了道裝走出,紫雲道長聞聲問道:「鎮山說的是什麼毒藥?」
玄真子道:「九眺先生認為嚴師弟衣領上可能是沾衣毒,勝師弟說沾衣毒是魔教秘製的毒藥。」
「魔教!」紫雲道長驀地一怔說道:「五十年前,魔教最猖獗的時候,他們的勢力由河南延伸到江蘇北部,逐漸蔓延江南,正是江南嚴家首先發難,最後聯合九大門派和各省武林同道,予以圍剿,才把那股勢如燎原的邪惡勢力一舉撲滅,當年因為江南嚴家首當其衝,故而出力最多,魔教餘孽,自然對江南嚴家,銜之入骨。」
他望望獨行叟,又道:「如果咱們能確定嚴凌峰衣領上的是沾衣毒,那就可證明殺害他的兇手是魔教中人了。」
石開天道:「說不定唐宗堯信上就指出是沾衣毒,才被魔教兇徒給換了包。」
獨行叟道:「咱們想的,或許已經逐漸接近,只是事無佐證,說了豈不是白說?」
石開天道:「那還有一個辦法,把那件衣衫再送請四川唐門去查證了。」
卓少華道:「只是據晚輩看來,此事有兩點可疑。」
石開天道:「少俠說的是那兩點?」
卓少華道:「第一,此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唐老莊主的親筆函換去,是不是也會把那青衫換了呢?第二,就算那件青衫還是真的,經過了二十年之久,衣領上的沾衣毒,是否猶存?也是問題了。」
九眺先生點頭道:「不錯,少華這顧慮,倒是……」
話聲未落,突聽遠處傳來一陣「擋」「擋」鐘聲!
這鐘聲聽來還在甚遠,但卻響得甚是迫促,獨行叟等人雖不知其中含意,但也聽得出是遠處發生了緊急事故的警鐘!
玄真子聽得臉色大變,凜然道:「這是太和宮發出來的了?」
守真子應了聲是,望著玄真子,說道:「掌門人……」
他只說了三個字,接著另一遠處,也響起了隱隱的一陣迫促鐘聲!
全真子變色道:「這是玉虛宮。」
但在頃刻之間,遠遠近近至少有六七處鐘聲,接二連三的陸續響起,整座武當山,在這一瞬工夫,全都被一片混淆、急迫的鐘聲,敲得響澈雲霄,使人頓生風雨飄搖之感!
這本是武當八宮傳警之聲,一宮發生事故,其他七宮可以聞警弛援,如今這一片鐘聲,連續響起,豈非是說除了紫霄宮,其他七宮全都發生了變故?但紫霄宮前,同樣面對強敵,只是此時還沒有發動而已!
武當道士,包括紫雲道長,玄真子和八宮宮主,莫不悚然動容,一個個臉色大變,坐著的人,不由自主的全部迅快的站起身來。」
不但是在座的武當派這幾位首腦人物,大概齊集紫霄宮的門人弟子,聽了一片混亂的警鐘,誰都會心生凜惕,人心惶惶,好像武當派今晚當真大難臨頭一般。
步真子鐵青著臉,滿腔氣憤,急急說道:「掌門人,對方一舉偷襲七宮,咱們要不要派人馳援?」
七宮精銳,齊集紫霄,如今既然七處同時遭遇襲擊,自然要分派人手,趕赴援救。其他宮主一個個望著掌門人,等待掌門人發令。
玄真子怒容滿臉,口中「唔」了一聲,說道:「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武當派八宮被人一一毀去,你們各率門人立即趕去馳援……」
「且慢!」獨行叟雙手一搖,含笑道:「這是對方動搖貴派人心之計,如果道兄們此時各率門人,趕赴各宮,那就真正予敵以各個擊破的機會了。」
紫雲道長道:「掌門人,老施主之言甚善。」
玄真子望望獨行叟,疑惑的道:「依老施主之見,咱們難道就坐視不救麼?」
獨行叟道:「以不變,應萬變,目前情況未明,不宜自亂步驟。」
勝鎮山道:「芙蓉城主方纔曾說等到三更為止,如今不過二更方過,她居然派人偷襲七宮……」
獨行叟沒待他說完,搖手道:「芙蓉城主統率的四路人馬,全在宮前,這情形似乎不像,咱們出去問問她。」
石開天道:「不錯,芙蓉城主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她在前面按兵不動,故示大方,卻去偷襲武當七宮,江湖上講的是信義,她這樣做法,未免太絕了,咱們應該去問問她才是。」
獨行叟朝紫雲道長道:「玄真道兄是貴派掌門,自該和咱們一起出去,八位宮主可分率貴派弟子,機動增援,就不用再出去了。」
紫雲道長道:「老施主說得是。」
於是由獨行叟為首,和石開天、紫雲道長、玄真子、九眺先生、卓少華、勝鎮山等七人,一同走出紫霄宮大門。
這時全山七處鐘聲,依然在混亂的交鳴之中,芙蓉城主還以為這是武當山的備戰訊號,聽得臉色微沉,哼道:「他們就是調集全山道士,今晚也要殺他個片甲不留,顧總管,你去向問他們,他們究竟作何打算?」一面朝總令主嚴文蘭吩咐道:「總令主,要他們備戰,聽我手勢行事。」
顧總管躬身應命,筆直走上幾步,大聲道:「玄真子,你們調集人手,大概是想頑抗了是不是?」
獨行叟走在前面,拱拱手道:「老夫請城主答話。」
「我是奉城主之命,要玄真子答話。」
顧總管沉聲道:「你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
獨行叟雙目一睜,射出兩道攝人的神光,洪喝道:「你也給老夫退開,事關重大,你作得了主麼?」
顧總管臉色一沉,哼道:「獨行叟,你不過是芙蓉城北巖的一名囚犯,也敢對本總管如此說話?」
石開天大喝一聲道:「你不讓開,老夫就劈了你這個賊婆子。」
揮手一掌,迎面拍了過去。
他身為形意門前輩名宿,這一掌看去不帶絲毫風聲,內勁隱而不露,正是形意門以意使形,氣化無形的上乘決要,掌力之強,如同無形。
顧總管不防他喝聲出口,一掌就拍了過來,口中哼了一聲,揮手迎出。
雙方掌力乍交,顧總管頓感對方果然不愧是形意門長老,自己在功力上,就輸給了人家,急忙往後躍退,還是遲了一步,一個人生似憑空被人推了一把,上身往後一仰,又是一個觔斗翻出去了六七尺遠,才算站住,一張老臉登時脹得通紅,花白頭髮,隨風飄動,冷厲的道:「姓石的,你也……」
芙蓉城主及時喝道:「顧總管,你退下來。」
顧總管聽到城主的喝聲,才重重哼了一聲,立即往後退下。
芙蓉城主道:「獨行叟,你找我何事?」
獨行叟洪笑一聲道:「城主方才似乎說過,等到三更為止,現在幾更了?」
芙蓉城主道:「二更才過。」
「這就是了。」
獨行叟道:「老夫等人,為雙方調解,志在消彌誤會,避免雙方傷亡慘重,也是城主親口答應之事……」
芙蓉城主不耐道:「不錯,是老身答應的。」
獨行叟道:「那麼城主何以出爾反爾,另伏奇兵,同時偷襲武當七宮,教老夫等人,這調人如何作法?」
芙蓉城主一怔,沉嘿道:「獨行叟,你胡說什麼?老身帶來的四路人馬,全在這裡,幾時派人偷襲武當七宮了?」
石開天道:「城主難道沒聽到全山七處宮中響起的警鐘麼?不是芙蓉城另行派人偷襲,還有什麼人這般湊巧,正好在今晚偷襲武當七宮的?」
芙蓉城主冷笑道:「這鐘聲難道不是武當派調集全山弟子,要和老身一戰麼?」
獨行叟早就想到情形有些不對,因為芙蓉城主的實力,全在四路人馬上,她為夫報仇,光明正大的向武當拜山,似乎不可能另外派出大批高手,偷襲武當七宮,那麼這會是什麼人呢?」
七處鐘聲,連續響了一刻工夫之久,才算停住。
這一停下,頓時就使人有萬籟俱寂之感。
突聽石牌樓右翼第一路令主卓清華大喝一聲道:「城主莫要上了武當派的緩兵之計,咱們應該在他們人手尚未調集之前,把紫霄宮一舉攻破了才是!」
「嗆!」喝聲出口,右手長劍向空一揮。
這一揮不打緊,六合掌門高天祥、五師妹許瑞仙、高美雲、武功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鷹爪門雷東平、太湖邵竹君、鄱陽徐桐、五龍山孟氏三雄等一干江南武林同道,隨著紛紛亮出兵刃,朝紫霄宮衝了過去。
這下大出獨行叟意外,自己等人還在和芙蓉城主說著話,第一路人馬竟然一下衝殺過來,顯見這是芙蓉城主授意的了。心念一動,立即喝道:「截住他們,卓少俠快調第四路的人上來應敵。」
芙蓉城主似是也深感意外,沉聲道:「要他們退下。」
總令主嚴文蘭手舉小旗,喝道:「第一路令主聽令,城主要你們退下來。」
那知她喝聲未已,耳中只聽一陣「鏘」「鏘」劍鳴,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俠張椿年,第三路令主金刀李千鈞各自率同本部人馬,繼卓清華之後,跟著朝紫霄宮左右翼殺上去。
這下已經很明顯是芙蓉城主有計劃的行動了,因為這兩路人馬,是總令主嚴文蘭揮動小旗才發動,她口中雖然喝著要第一路人馬退下來,但這焉知不是他們發動全面攻勢的暗號?
這一行動,看得芙蓉城主臉色大變,也看得總令主嚴文蘭目瞪口呆!
城主、總令主下的命令,居然全失了效用,這一點,也只有她們心裡才真正明白!
芙蓉城主失色道:「文蘭,這是怎麼一回事?」
嚴文蘭惶然道:「娘,女兒也不知道,他們竟會不聽指揮……」
芙蓉城主跺足道:「只怕事情有變,文蘭,快要咱們的人集中,暫且看清情勢再說。」
嚴文蘭應了聲「是「,於是嚴文蘭、顧總管、賈嬤嬤、杜鵑、畫眉、追風客鹿昌麟、翻天手吉鴻飛等人率同二十名黑衣大漢,圍著軟轎,布成了陣勢。
芙蓉城主一臉冷厲,以「千里傳音」高聲喝道:「武當派的人聽著,他們三路人馬,此一行動,由他們各自負責,和芙蓉城無關。」
只聽一片兵刃交接的廝殺聲中,傳出紫雲道長的聲音,憤怒的道:「芙蓉城主,你既已發動,何用再假惺惺說這些話了?」
芙蓉城主氣得身軀發抖,咬牙切齒的道:「文蘭,咱們中了別人的奸計,但這人會是誰呢?」
卓清華第一個手仗長劍,領先直衝過來。卓少華心頭一急,朝九眺先生道:「師傅,爹他……」
九眺先生明知他已不是大師兄了,但這話此時不能對卓少華直說,只得低聲道:「你不用管你爹的事。」
這時紫霄宮內,搶出步真、玉真、啟真、清真四子,本來留在左翼的董仲萱、秋月得到卓少華的手勢,也率同「元」(不詳姓名)、「月」(血手煞神田無忌)、「盈」
(翻天印陸浩)、「昃」(笑煞人蕭道成)、「辰」(惡財神何三元)等五人趕了過來。
九眺先生急忙朝董仲萱道:「愚兄去接住掌門人(高天樣),四師弟去接住五師妹,務必乘機把她拿下,哦,少華,你去把美雲擒來,交給秋月,就不用再出手了,可機動接應遇上險招之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3:39
這兩句話的工夫,卓清華已經奔近宮前,獨行叟早已聽九眺先生說過此人是假冒卓清華之人,在身份未明之前,九眺先生、卓少華自然不好和他動手,因此回頭朝步真子道:「步真道兄,你去截住他,不用顧慮九眺先生師徒、只管出手,必要時可動用劍陣,把他拿下。」
步真子答應一聲,縱身而上,長劍劃了個圈,攔在前面。
卓清華大喝一聲,奔行過來的人,奔勢未停,手中長劍突然一振,疾點而出。
步真子長劍再次一圈,「擋」的一聲,架開了卓清華的劍勢。
卓清華奔行而來,志在速戰速決,率先衝破武當派的阻擋,步真子架開他的長劍,奔行之勢自然被阻攔了,但他也已衝到步真子的面前,長劍雖被封住,左腕振腕一指,朝步真子眉心戳到。
步真子左手劃圈,朝左推出。
武當派「太極拳」是以意使氣、以柔克剛,為內家最深奧的武功,武當八宮宮主,自然自幼練功,積數十年勤煉精研武功,這一掌推出,立時有一股柔和內勁,應掌而生,一下推在卓清華左臂之上,把卓清華一個人推得向左撞了出去。
好個卓清華,他隨勢一個輕旋,右手長劍隨著橫掃過來,劍光如匹練橫飛,掃向步真子肩頸!
好狠辣的一劍,這一劍要是給他掃上了,步真子一顆腦袋,豈不滾出老遠?
步真子身為八宮之首,自然不會如此不濟事,腳下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反身出劍,「嗒」的一聲,長劍拍在卓清華劍身上,左手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兩人這一交上手,忽劍忽掌,各展所學,打得難解難分。
這時跟著卓清華衝上來的人,是六合掌門人高天祥、許瑞仙、高美雲三人,這邊九眺先生、董仲萱、卓少華三人跟著迎上。
九眺先生長劍一橫,低聲叫道:「掌門人。」
高天祥竟然視若陌路,連理也沒理,長劍一招「六合風雲」,劍光繚繞,朝九眺先生身前圈來。
九眺先生一見他出手就使出六合劍中殺著,心知掌門人定然是神志受迷,才會如此。
老實說,高天祥雖是以三師弟身份繼任了六合門的掌門人,那是卓清華和九眺先生都有隱退之心,不願擔當掌門人的職務,論武功造詣,在六合門中,自然數大師兄和二師兄九眺先生高過一籌了。
此時一見高天祥揮劍圈來,也立即劍隨人走,出手化解,他雖不好還擊,但九眺先生以「擒拿手」三指功夫擅長,化解劍勢之餘,正好施展三指功,先把掌門人拿下了再說。
情況和九眺先生一樣的是董仲萱,他和五師妹許瑞仙,名雖師兄妹,實則是兩心相印,兩情相悅,只差沒有成禮,如今一個神志被迷,一味的揮劍猛攻,一個只好處處化解,不好還手。
許瑞仙劍上造詣,並不在董仲萱之下,心無顧忌,自然把一柄劍使得天花亂墜,劍光繚繞。
這下可苦了董仲萱,他精研六合二十四手,只要有機會,就可制得住許瑞仙,但他們一上手,使的是兵刃,他被許瑞仙劍勢所逼,除了封架,那裡還有出手的機會?
三人中,自然是卓少華最輕鬆了,高美雲剛衝到跟前,長劍還未刺出,卓少華已經右手一探,一下抓住了她執劍右腕,左手一指,就點了她的臂部穴道,出於之快,無以復加,回身喝道:「秋月快接住了。」
隨手一帶,就把高美雲交給了秋月,倏地轉過身去,看到師傅和掌門人,四師叔和五師叔,正在交手。因為雙方都是六合門的人,任你劍勢再凌厲,也都可以化解得開,但迷失心志的人總歸和一般人不同,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遇上阻攔他的就是敵人,就得把他搏殺,就算打不過你,也要和你拚命。
在這種情況之下,師傅和四師叔那能還有餘力制得住人?
卓少華這一轉身,左手隨著凌空連點了兩點,他使的正是老哥哥傳他的絕技「穿雲箭」(指功)。
顧名思義,指功而名「穿雲箭「,這就是說他一指點出,所發內勁,就像穿雲之箭。
箭可穿雲,可見勁勢之足,箭能百步穿楊,可見這種指功,能在百步之內,取人穴道了。
(寫到這裡,作者特別要表明一點,前幾天報上好像有幾位老兄,指摘武俠小說寫得荒誕不經,玄得離了譜,作者認為這就是小說咯,那位先生若是把武俠小說當二十五史讀,豈不是笑掉了大門牙麼?小說何病乎玄?君不見唐人的劍俠小說乎?聶隱娘、空空兒可以口吐白光,取人首級於百里之外,君不見封神榜、西遊記乎?一個觔斗可以翻出十萬八千里,那豈不更玄了?所以小說之病,不在於玄,有些人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描寫得血淋淋的,有些人把男女愛情寫得黃到一塌糊塗,那就罪過了,但這些罪過,不一定是武俠小說作者的,好了,這是作者的一點小意思,予豈好辯也者?予不得已也,諸君一笑置之,可乎?何必太認真呢?)
言歸正傳,且說卓少華這兩指,出手何等快速,許瑞仙,高天祥在激戰之中,身軀陡然一震,凌厲攻勢剎那消失。
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自然更不待慢,探手扶住兩人,往後疾退。
卓少華慌忙從身邊取出「無憂散」解藥,交給了董仲萱,一面低低的道:「四師叔和師傅守護掌門人三人,弟子去助步真道長把爹接下來。」
右手摘下竹笛,縱身飛撲過去。
原來此時第一路的人,業已紛紛衝了上來,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俠張椿年)攻到紫霄宮東首,第三路(河北盟主金刀李千鈞)攻到紫霄宮西首,他們都捨了正面,越牆撲入宮去。
獨行叟急忙朝武當門玄真子道:「道兄快退守大殿,可以督促貴派道友,分頭禦敵,目前芙蓉城親率的中軍尚未發動,這裡還有老朽和紫雲道長、石兄等人,暫時還可以支撐得下來。」
玄真子因對方業已發動總攻擊,敵勢還是甚強,點了點頭,就率同玉真、啟真、清真三子迅快的往後退入宮中。
獨行叟居中站在大門前石階上,他左邊是形意門的石開天,右邊是紫雲道長,和勝鎮山、秋月、「元」字(不知名)「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盈」字翻天印陸浩、「昃」字笑煞人蕭道成、「辰」字惡財神何三元等人(因為對方第一路人馬,本在紫霄宮右首,所以大家也都移到右首來了)。
秋月如今可擔當了重任,卓少華已經把指揮被迷失心志的使者的令牌,交給了她,歸她指揮,要她聽命於獨行叟。
雙方大戰序幕已啟,獨行叟果然不愧昔年指揮過十萬義軍的老將,他除了目光炯炯,凝注著前方,當真指揮若定,審視著對方衝來的人數,衡量來人武功的高低,兵刃的輕重,自己這邊應該何人出戰,都在目光一注之間決定著,口中隨著不停發出作戰命令:「勝鎮山,你去迎武功門陸鴻藻,此人一柄九環刀,切忌和他硬拚。」
「秋月姑娘,你要昃字笑煞人蕭道成接戰九華劍派劉寄生,快,他已經衝過來了!」
「好,現在快要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接戰鷹爪門的雷不平,就是左邊那個頭髮花白,身材高大的老人。」
「再要盈字翻天印陸浩迎戰太湖震澤莊邵竹君、辰字惡財神何三元截住使紅色闊劍的徐桐。」
「那三個穿古銅長袍的是五龍山孟氏三雄,咱們目前人手不夠,你要『元』字去截住他們。」
秋月依照他的指點,一手高持令牌,一手指點著衝來的人,口中不住的叫著某字、某字,這幾個迷失心志的人,也均能依照著她的命今,一個個揮動兵刃,迎了上去。
獨行叟最後說道:「石兄,還有一個徽幫的馮子材,只有你出馬一趟了。」
石開天大笑道:「兄弟領命。」大步迎了上去。
雙方的人,一遇上更不打話,就兵刃齊舉,展開了一場激戰,這一戰,當真是劍光刀影,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響澈雲霄。
這時,也正是卓少華出手制住了高美雲,九眺先生和董仲萱扶住高天祥、許端仙退下之時。
獨行叟急忙叫道:「司空老哥,快叫卓少俠退下來。」
九眺先生聞言,忙道:「少華,你回來。」
卓少華正待縱起,立即轉過身來。
獨行叟道:「芙蓉城中軍尚未發動,那是最強的一路人馬了,你和令師暫時留下來吧!」
接著又朝董仲萱道:「董兄,你把令掌門人三個先送入宮去,餵他們解藥,得有一盞茶的工夫,你守著三人,等他們清醒了再出來不遲。」
董仲萱答應一聲,當下由幾名武當弟子幫同扶著高天祥等人,徐徐退入宮去。
卓少華朝九眺先生,說道:「師傅,弟子去把爹接下來,用不著費多少工夫。」
用不著費多少工夫,就是說,以他目前的武功,很快就可制住卓清華穴道了。
卓少華方才正待縱身掠出,是獨行叟把他叫回來的,九眺先生自然明白獨行叟的心意,此時把這個假冒大師兄的卓清華的賊人擒下了,事情很難處理。
但眼看卓少華急著要去把卓清華接下來,他心中略為籌思,就望著獨行叟道:「前輩,依在下之見,就讓卓少華把他拿下來也好。」
獨行叟沉吟了一下,忽然改以「傳音入密」說道:「此時大局未定,把他拿下,老朽是怕卓少俠得知實情,一時心情無法平衡,會影響他的武功,大敵當前,令高足……」
「不要緊。」
九眺先生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先拿住他,在下會轉告董師弟,暫時把他押在宮中,等大局平定之後,再行和少華說明真相就是了。」
獨行叟點點頭道:「如此也好。」
卓少華發現師傅和獨行叟忽然以「傳音入密」說話,心中雖覺奇怪,但只道他們商量對敵之策,也未在意。
九眺先生已開口了:「少華,你既然急於把大師兄接過來,那就快去,不過千萬注意,大師兄神志被迷,你不可和他說話,出手要快,制住了穴道,立即交與為師。」
卓少華道:「弟子遵令。」
急忙身形掠起,朝步真子和卓清華兩人戰圈撲去。
步真子一柄長劍展開武當絕學,每一劍揮出去都劃著弧形,劍勢悠然,如白雲舒捲,如春水漾波。輕靈自然,不著絲毫力氣,但真氣所在,自然有力,深得一個柔字的決要。
卓清華劍勢大開大闔,每一劍都帶起嘶嘶嘯聲,劍光如長江大河,奔騰而出,勢道之強,可說凌厲已極!
他使的似非「六合劍法」,因為「六合劍法」是以精氣神為內三合,手眼身為外三合,內外相合,才是六合,因此六合門注重內外兼修,剛中有柔,但此時卓清華使出來的,卻全是剛猛路子,劍勢雖然凌厲,總是缺少剛柔相濟的六合原理。
卓少華身法極快,堪堪掠到,卓清華已是警覺,倏地回過頭來,大聲喝道:「少華,你出來要做什麼?」
這聲大喝,聽得卓少華一證,旋即驚喜的道:「爹,你沒有迷失神志?」
卓清華一面和步真子雙劍交擊,一面洪聲喝道:「你還不幫為父把這牛鼻子制住了?」
卓少華為難的道:「爹,你老人家快住手……」
卓清華大喝道:「孽畜,你聽不聽為父的話?」
九眺先生聽得心頭大急,到了此時,再也顧不得了,口中大聲叫道:「少華,快制住他,他不是大師兄,他只是賊人假扮的,快把他拿下了。」
卓少華心頭感到驚異,望望爹,又望望師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九眺先生大喝道:「少華,不論他是什麼人,你先把他拿下,就不會錯了。」
這時,雙方搏鬥十分激烈,已進入決戰階段,但芙蓉城主那邊,除了高挑著二十四盞紅燈之外,一干人圍著軟轎列陣,只是隔岸觀火,坐山看虎鬥,依然並沒有向紫霄宮逼進的跡象!
此時,她手下那一、二、三路人馬,卻都已遭受到強烈的抵抗,而逐漸呈露了挫折之象,芙蓉城主依然冷漠視之,也並沒有增援之意!
日月雙環勝鎮山首先迎住衝上來的陸鴻藻。
此人是江西武功門的掌門人,身材高大,面如重棗,手中一柄九環鋼刀,重有四五十斤,走的完全是剛猛路子。
勝鎮山雙環一擺,大喝一聲:「姓陸的,你還不給我站住?」
陸鴻藻提刀奔來,洪笑一聲:「勝鎮山,你接著了。」
九環刀一記「逢山開路」,一道刀光,直劈過來。
他刀勢雖然沉重,但勝鎮山的雙環也並不輕,一對鋼環重逾四十斤,只是兩手分握,把重量分開了。
勝鎮山是武當俗家名宿,武當派雖然號稱內家,可是他這對日月雙環,卻純走剛猛路子。
有人問他:「武當派都是運柔若鋼,以氣使勁,你使的雙環如此力沉勢猛,武當派也有剛猛的路數麼?」
勝鎮山笑著說:「武術一道,並不能以外內家兩字來分,也不能以剛柔二字來形容,任何手法中要有剛也要有柔,本門武功,以太極為名,就是剛柔相濟之意,我這日月雙環,名為日月,就含有陰陽二義了。」
用他這段說法,他日月雙環,外形雖剛,內勁實柔,也正符合武當派的武術原義。
獨行叟要他來接戰陸鴻藻,自然是最恰當的人選了。
陸鴻藻九環刀不說他刀光如雪,光是劈出來的風聲,劃空呼嘯,夾著九環震動,發出嗆嗆環聲,就已使人心神為之震懾,他一陣搶攻,當真刀勢如山,功力精純,非同小可。
勝鎮山展開雙環,有如日月雙懸,環中套環,時開時闔,變化無窮,同樣使得虎虎有聲,不論陸鴻藻刀勢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還攻,逼了開去。
最使勝鎮山感到意外的,是陸鴻藻神志顯然並未迷失,武功門在江湖上也算得是正派門戶,何以會附和芙蓉城主,和武當派作對的呢?
心中想著,不覺大聲說道:「陸老哥,武功門在江湖上一向聲譽極佳,是一個正正派派的門戶,和武當派又無過節可言,你這是幹什麼?」
陸鴻藻大聲道:「陸某既然來了,多言無益,咱們還是兵刃上分個生死的好。」
兩人在互相攻拒之中說了這兩句話,兩人當然並沒有因說話而住手,陸鴻藻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就無話可說了。
片刻工夫,兩人已經相搏了二十餘招,兀自未分勝負。
迎戰九華劍派劉寄生的是「昃「字笑煞人蕭道成,他使的是一支奇門兵器鐵抓。
所謂鐵抓,一般都是狀若五指,使用軟索攻敵,軟索一收,五指就會抓攏;但他的鐵抓,和一般不同,他這支鐵抓,有一根三尺長的鐵柄,四指併攏,像一般人搔背的搔手,只有大拇指虎口敞開,專鎖敵人兵刃。
他使鐵抓的招法,也甚是怪異,專取敵人脅下諸穴,這好比呵癢一般,因此江湖上人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做笑煞人。
任何一個人,在江湖上成名,總是他有幾手絕活,政壇上講人情、關係,商場上講財勢、利害,只有江湖上講的是真才實學,絲毫取巧不得,你技不如人,是你自己拿性命開玩笑。
笑煞人蕭道成別出心裁的怪兵刃,獨創一格的怪招式、在黑道上揚名立萬,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
九華劍派劉寄生劍上造詣也是不凡,雙方交上手,先前倒也各展所長,難分軒輊,但打到四五十招之後,劉寄生的劍勢,就漸漸感到有些施展不開。
那是因為劉寄生終究正派人物,使的劍法,也正正派派,沒有一招走旁門的攻勢。
笑煞人蕭道成可不同,他兵刃招式,原是以詭怪著稱,何況鐵抓又是專鎖敵人兵刃的兵刃,時間稍久,劉寄生自然落了下風,劃出的長劍,每有被鎖的困擾,難免縛手縛腳了。
迎戰淮南鷹爪門雷東平的是」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
兩人都不使兵刃,一見面就動上了手。
雷東平年已七旬,除了頭髮已呈花白,身材高大,臉色紅潤,望去不過五十許人,鷹爪門的武功,是以擒拿手為主,每一出手,都五指勾屈,如同鷹爪,記記都抓向敵人要害關節,只要被他抓住,你不是斷骨筋酥,就是動彈不得,出手狠辣,凌厲無匹。
血手煞神田無忌練的是陰毒絕倫的血手印,一上手他那只右手齊腕以下,就突然變得猩紅如血,怵目驚心,每一記掌風,都帶著一股淡淡的腥風,「血手印」練到這等境界,武林中已是極少。
兩人這一戰,情勢之厲,就是使用兵刃,也不過如此,一個雙手有如鐵鉤,一個右掌殷紅如血,舉手投足,無不殺機隱伏,驚險無比!
在他們右首的另一對,則是「盈」字翻天印陸浩和太湖震澤莊主邵竹君。
翻天印陸浩只要聽他這個外號,就可知他是以掌功見長,「翻天印」源出天竺,和「大手印」同屬西域佛門神功。
太湖震澤莊主使的是外門兵刃鐵八卦。使鐵八卦也等於使掌,因為鐵八卦是套在掌上的,用法和掌相同,只是掌上多了一個鐵八卦,面積比手掌大,力道也比掌力強。
獨行叟要陸浩的翻天印對付邵竹君的鐵八卦,也是非常恰當的人選。
邵竹君一見陸浩迎著上來,他一言不發,右手連揮,一口氣攻出八掌。(八掌也就是打出八記鐵八卦)
逼得陸浩左閃右避封架不迭,等到對方擊出八掌之後,口中驀地喝叱連聲,招式連變,雙掌翻飛,反擊過去,他左掌只是普通招式,但雖是普通招式,以他的修為,還是掌勢連綿,記記如開山之斧,右手不同了,他練的是「翻天印」,掌風出手,記記凝聚真力,就使人有沉悶之感,逼上胸臆。
邵竹君連退三步,還是避無可避,迫得舉掌一揮,用鐵八卦硬接對方一掌。
陸浩對他鐵八卦竟然視若無睹,依然當胸擊了過去。
這一下翻天印和鐵八卦擊在一起,居然發出「擋」的一聲,像兩塊鐵板相拍的聲音。
邵竹君雙足移動,登登登連退了三步,但覺胸臆之間受到強力的震動,喉頭發甜,滿口都是血腥味!
陸浩功力雖厚,也被震得血氣翻騰,後退出兩步,但他卻一退即進,掄手又是一掌,猛力朝邵竹君當胸按去。
邵竹君又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他已可盡力壓住翻騰的熱血,嚥了一口氣,右手凝足八成功力,在後退之際,鐵八卦往前迎擊出去。
掌、卦交擊,又是一聲「擋」的巨響,這回雙方強弱立判,邵竹君當場噴出一口鮮血,一個人往後便倒。
陸浩往後連退了三四步,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個深達寸許的足印,一張臉,也如巽血一般,瞪著雙目凝立不動。
獨行叟急忙右手一揮,奔出兩個武當弟子,一左一右,扶起邵竹君,往宮中退下。
獨行叟一面道:「秋月姑娘,快要陸浩退下來。」
秋月立即嬌聲道:「盈字使者請退回來。」
陸浩果然依言退下,他是這一場龍爭虎鬥中第一個退下的人。
獨行叟是看他功力甚高才命他退下休息,也好加強自己這邊的抵抗力量。
「辰」字惡財神何三元迎戰潘陽湖忠義堂總舵主徐桐,他使的是一支九節虎尾鞭,徐桐使的是一柄劍脊塗著朱紅的闊劍。
潘陽湖忠義堂當初原是一班前明的忠臣義士所創,他們把劍脊塗成朱紅,名之為丹心劍,但百餘年來,此一組織已成為江湖一個幫派,只是劍脊塗朱這一點沒有更改而已!
何三元提鞭而上,遇到徐桐更不打話,虎尾鞭「呼」
的一聲橫掃過去,一鞭堪堪出手,手腕一振,那條鞭竟似靈蛇一般,上下閃動,攻勢不定。
虎尾鞭是軟中帶硬的兵刃,雖非完全軟鞭,但貫注真力一抖,也會彎過來。
徐桐沉喝一聲:「來得好!」
霍地一個旋身,搶到何三元側翼,右手丹心劍一招「金雕展翅」往外疾劃,闊劍嘶風,猛刺何三元肩臂。
何三元口中「嘿」的一聲,方位立變,反手又是一鞭,朝外磕去。但聽「啪」的一聲,劍、鞭交擊,雙方都退了一步!
何三元覺得手臂被震、虎口發熱,徐桐也感到自己一柄闊劍被人家直蕩出去,兩人都知道遇上了勁敵,再度交鋒,大家都不敢輕敵。
何三元目如銅鈴,一支虎尾鞭展開生平之學,攻勢之厲,如神龍戲水,毒蛇出洞,鞭影如山,重疊而出,勁風呼嘯,盈耳如濤!
徐桐一柄闊劍霍霍展開,同樣漫天風雨,穩挾風雷。
這兩人可說銖兩悉稱,棋逢敵手,大概沒有三五百招,絕難分得出勝負。
「元」字是個不知名的老人,瘦高身材,黑鬚飄胸,手中握的是一隻四尺長的長劍。
他這柄劍,乃是芙蓉城主收藏的幾柄古劍之一,劍身細長,看去沒有什麼光芒,真像一柄鐵劍,但卻有斷金截鐵之利,只可惜和他人一樣,沒有名稱。
他大踏步橫劍走出,正好迎上並肩衝來的五龍山莊孟氏三雄。
老大孟居禮手持龍頭杖居中,他這柄龍頭杖龍頭頷下有三尺長的龍鬚,專卷敵人的兵刃。左首是老二孟居義,右首是老三孟居廉,兩人都是手持長劍。
四人三個衝來,一個迎出,自然很快就碰上了,這一對面,孟氏三雄不由得驀地一怔,三個人同時臉色劇變,因為這「元」字雖然一身黑衣,額下多了綹黑鬚,但臉型面貌竟然會如此像一個人!
孟居廉驚駭的後退了半步,口中叫道:「老大,他……」
孟居義點頭道:「不錯,很像他!這……」
孟居禮自然也看出來了,龍頭杖朝地上一頓,目注「元」字,沉喝道:「來人通名。」
「元」字雙目冷芒稜稜,逼射著三人,沉聲道:「老夫元字。」
孟居義奇道:「他……」
孟居禮冷哂道:「他似是被芙蓉城主迷失了神志。」
「元」字怒喝道:「看劍。」
長劍突然朝前推出。他雖然只是隨手推出一劍,但凌厲的劍風,卻應劍而生,遠逼數尺之外。
只此一劍,已可看出他劍上的造詣,何等深厚了!
孟居廉凜然道:「他果然練成了古劍訣。」
孟居禮沉喝道:「圍住他!」
「呼」的一杖,平胸搗出。
孟居義、孟居廉同時跨上一步,品字形把「元」字圍住,兩人同時「嘶」「嘶」兩聲,兩柄長劍一左一右夾擊過去。
元字向前推出的長劍,倏然向下一沉,劍勢看去極緩,但招式已變,劍尖向右撩出,「叮」的一聲,點在龍頭杖上,把直搗過來的杖勢向右磕出,正好撞上孟居禮的長劍。他劍尖轉而向左,又是「叮「的一聲,點在孟居廉的劍脊上,把他長劍直盪開去。
他只是劍尖左右擺動,就把三人的攻勢,輕描淡寫的化解無遺!
他不僅人不知名,劍不知名,連他這一招也毫無名稱,好像他只是隨手揮劍,毫無招式可言,但這隨手揮來,卻自成妙諦。
孟居禮抬手一杖,朝他劍上擊去,他手腕輕輕一轉,杖頭上三尺龍鬚疾快纏上了元字的長劍。
這一手,正是他最拿手的傑作,龍鬚纏住敵人的兵刃,他只要把手往前一送,龍頭就可直搗敵胸。
但就在他龍鬚纏住元字長劍,龍頭筆直搗向元字當胸之際,耳中突聽嗤然輕響,緊接著嗒的一聲,纏劍龍頭須登時被元字的長劍削斷,連龍頭也被削去了一半。
孟居禮但覺手上一輕,急忙抽杖後躍,孟居義、孟居廉兩柄長劍及時交叉攻到。
元字右手一翻,劍光分襲兩人。兩人長劍剛攻到半途,慌忙迥劍護身,各自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元字瞪著雙目,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他縱然被「無憂散」迷失心神,但因這些年來,一直勤練內功,神智已有一二分恢復.因此這一和三人動手之際,總覺對方三人十分熟悉。
孟居禮眼看他一劍削毀了自己的龍頭杖上的半邊龍頭,心頭惱怒無比,大喝一聲:「老子就是老子。」揮手一杖當頭劈去。
「老子是誰?」
元字眼中微露茫然之色,他心神雖迷,武功卻甚是了得,揮手又是一劍斜削而出。
孟居禮知他手上是一柄利器,不敢和他硬接,右手一抖,龍頭杖劃了半個圓圈,改直劈為旁擊,朝他肩頭上砸去,口中喝道:「二弟、三弟小心,他手上長劍能斷金切鐵。」
他喝聲甫出,元字身形輕轉,杖勢由肩頭呼嘯劃過,一杖落了空,元字卻揮手一指,劍光一閃,快到使人無法看清他如何發的一劍?
孟居禮但覺一縷劍芒從杖下劃過,寬大衣袖已經被劍芒劃開了一道四五寸長的裂口,手臂上隱隱滲出血來。他這一劍,孟居禮雖然只是一點輕傷,但心頭可大吃一驚,急急後退了三步,
孟居義、孟居廉雖執劍各自虛晃了一招,緊跟著後退,問道:「大哥可曾傷到那裡麼?」
孟居禮哼道:「還不礙事,只是此人劍法無跡可尋,咱們須得小心為是。」
話聲中,三人同時又撲身而上,杖、劍交攻,朝元字夾擊過去。
元字劍法古拙奇奧,長劍也古拙鋒利,三人雖全力圍攻,但心存顧忌,不敢和他兵刃接觸,自然也無法佔得上風!不,他力戰三人,依然綽有餘裕。
形意門名宿石開天是最後一個出去的,因為那時所有的人,全出動了,而對方還有一個馮子材沒有人去招呼,所以獨行叟只好派本來準備留下來對付芙蓉城主中軍的石開天出去應戰了。
石開天空著雙手大步迎出,馮子材一手握著鐵算盤,已經撲到右首,他因找不到對手,正待朝紫霄宮右首側門衝去。
石開天大喝一聲:「馮子材,你給老夫站住。」
馮子材是徽幫龍頭,徽幫弟子,遍及全國,武林中除了丐幫,就要數徽幫了,可以說是天下第二大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5:21
石開天在江湖上行輩極尊,和徽幫上代龍頭馮子材的父親馮有甲,也有些交情,因此馮子材驟睹這位父執前輩寬袍大袖的迎出,不覺一怔,連忙拱拱手道:「石前輩也在這裡?不知有何見教?」
石開天問道:「你神志並未被迷失麼?」
馮子材道:「晚輩很好。」
「那就好。」
石開天道:「你隨老夫過來。」
馮子材一窒,說道:「前輩原諒,晚輩有不得已的苦衷。」
石開天道:「你有什麼苦衷?」
馮子材道:「晚輩……」
他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石開天道:「你不能說?」
馮子材道:「晚輩確有難言之隱。」
石開天怫然道:「你神志既未被迷,有什麼事不能說的?」
馮子材為難的道:「晚輩神志雖未被迷,但晚輩比迷失了神志更為痛苦……」
石開天一呆道:「有這等事?」
馮子材忽然低聲道:「前輩不用再說,且和晚輩過幾招……」
石開天鬚髮飄動,洪喝道:「你要和老夫動手麼?」
馮子材道:「這也是不得已的事了,還請老前輩原諒。」
他手中鐵算盤「豁啷啷」一聲大響,朝石開天橫攻過來。
石開天怒極,大喝一聲:「來得好。」正待揚掌劈出!
馮子材已經一側身欺近過來,低聲道:「晚輩和前輩動手之際,當再詳細奉告。」
石開天一怔,便已明白過來,右手揚掌呼的一聲,向左劈出。
他這一掌掌勢故意稍偏,一道勁風正好從馮子材身邊擦過,問道:「有人監視你麼?」
「晚輩不知道。」
馮子材轉身,揮出鐵算盤,又道:「只是今晚的行動,很可能有人在暗中監視。」
「暗中」這兩個字使石開天聽得不期一怔,照說芙蓉城主就在對面督陣,他不該說「暗中」二字,那麼他口中的「暗中」,莫非另有其人?
石開天多年老江湖,自然立時會想到此中必然另有文章,他揮手又是一掌,猛劈而出。馮子材旋身避開,但這一旋身,又到了石開天右側。
石開天問道:「那是什麼人呢?」
「不知道,這人只傳令給卓盟主,晚輩等人全聽卓盟主的。」
馮子材口中說著,鐵算盤由下而上,劃起一道弧形,砸向石開天肩胛。
石開天左手一掌,拍出一般勁風,又是「豁啷啷」一聲大響,把他鐵算盤撞了出去,右手伸手抓向肩頭,一面問道:「那麼你有什麼顧慮呢?」
馮子材低聲道:「晚輩全家一十八口,全在對方掌握之中。」
他話聲一出,人又倏然往右竄出,身形一矮,鐵算盤橫掃過來。
石開天心中暗暗一震,迅速忖道:「這麼說,這三路人馬,臨陣不聽芙蓉城指揮,搶攻紫霄宮,果然不是芙蓉城主的命令了。」雙足一頓,避開對方一記橫掃,身形撲起,雙手化爪,朝馮子材當頭撲落。
馮子材身形左閃,石開天猛地搶上一步,右手去抓他鐵算盤,一面說道:「那麼你打算如何呢?」
馮子材右手一縮,低聲道:「只要前輩一掌把晚輩擊昏,擒了過去,只要不被對方發現什麼破綻就好。」
「那好!」
石開天緊接著大喝一聲,左手一掌朝他後心拍來。馮子材要待用鐵算盤封架,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撲倒地上。
石開天這一掌當然沒用什麼力道,但擊在馮子材的後心,「砰」的一聲,卻是甚響,他一俯身抓起馮子材身子,黯然道:「老夫和爾父,也算相識多年,你實在太不爭氣了。」轉身朝兩個武當門人招招手道:「你們把他押進去,餵他幾顆傷藥,暫時保住他性命。」
兩個武當弟子急奔過來,從他手中接過馮子材。
石開天暗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們快把他送交董仲萱去。」
兩名武當弟子架著馮子材,拾起鐵算盤,很快往紫霄宮裡行去。
石開天剛一轉身,就聽到獨行叟以「傳音入密」的聲音道:「石老哥,再麻煩你一遭,順手把劉寄生也抓來算了!」
石開天山立即以「傳音」說道:「老哥,這三路人馬,確非芙蓉城主發令攻擊我們的,他們明的雖是芙蓉城主手下,實則已為另一神秘組織所利用,你老哥主持大局,慎防另生變化,務必把這些人全拿下了才好。」
話聲一落,大袖一劃,人已縱身撲起,宛如大鵬凌空,朝劉寄生當頭撲去,人還未到,右手凌空發掌,一道強猛的掌風,已經劈掃而下。
劉寄生一柄長劍,力敵笑煞人蕭道成的鐵抓,已是捉襟見肘,逼處下風,此時突覺一道強勁無匹的掌風,從天而降,心頭猛然一驚,急切之間,身形橫移數尺。
但他雖避開了石開天當頭一擊,長劍卻教笑然人的鐵抓一下鎖住,再待抽劍,突覺肩頭一麻,已被石開天一把抓住,緊接著腰眼又是一麻,被點了穴道。一個人就被石開天擎了起來,往大門口一擲,喝道:「拿下了。」
早有站在紫霄宮門前的武當弟子搶過去,把他抓入宮去。
秋月急忙手舉令牌,喝道:「昃字使者,請退下。」
笑煞人蕭道成便自退了下去。
石開天一個轉身,又朝雷東平欺了過去。
再說九眺先生喝令卓少華出手,他自己也長劍一挺,縱身飛掠而出,朝卓清華逼去,口中喝道:「好個惡賊,你假冒大師兄,我在芙蓉山莊早已識破了你的奸計,我還敢以大師兄自居嗎?」長劍嘶的一聲,劃起一道青芒,閃電般掃去,回頭喝道:「少華,你還不出手?」
卓少華驚疑的道:「師傅,他真的不是我爹。」
九眺先生一劍出手,腳踏九宮步,劍光連閃,劍勢如長江大河般攻擊,冷哼一聲道:「為師幾時騙過你?」
卓清華和步真子連戰了近百招,雖然尚未分出勝負,但步真子顯已稍落下風。
此時加入一個九眺先生,一手「六合劍」剛中有柔,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他因大師兄顯已遇害,心頭激憤仇火,迸發在劍上,一上來就連施殺手,劍光登時大盛,大有把這個假卓清華立劈劍下之勢!
實則九眺先生心裡有數,此人非生擒不可,否則如何問得出大師兄遇害的詳情來?因此他劍勢雖猛,左手卻暗暗蓄勢,他以「三指功擒拿手」享譽武林,只要對方有一絲破綻,他就可出手把卓清華拿住。
卓清華眼看自己這一方已有多人被擒,此刻大援未到,自己要是再不見機,只怕就無法脫身,心念閃動一轉,口中忽然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甫起,長劍急掄「擋」「擋」兩聲,架開了步真子和九眺先生的兩支長劍,雙足一頓,一道人影沖天飛起!
九眺先生長劍被他架開之際,左手二指也隨著發出,但聽「嘶」的一聲,抓下了卓清華肩頭一塊衣衫,但卓清華人已沖天掠起,在空中一個急旋,頭先人後朝紫霄宮右首巖下劃空飛逝。
步真子一怔,正待追擊!
九眺先生急忙說道:「道兄請留此守備。」
一面急喝道:「少華,還不跟為師追!」
口中喝著,人已急縱而起,銜尾追去。
卓少華眼看師傅追著爹去了,也只好雙足一點,跟蹤飛起。
雷東平仗著鷹爪門的「大力鷹爪功」,和他數十年潛修默練的功力,力戰血手煞神田無忌的「血手印」,雙方銖兩悉稱,本來並無絲毫敗跡。
但正打得十分激烈之際,突聽身後傳來石開天的聲音道:「雷東平,老夫和你過世的父親,和你三叔,都還有些交情,你可以住手了。」
血手煞神田無忌猩紅的手掌記記找他要害下手,雷東平連一點分心都不敢分,自然不敢回頭去看,聞言吃了一驚,問道:「你是石二叔?」
他年已七旬,但輩份卻矮了石開天一輩。
石開天道:「不錯,正是老夫。」
剛說到這裡,卓清華的一聲長嘯傳了過來。
第15章 父女重逢
雷東平心頭更急,因為那聲長嘯,正是要大家撤退的暗號,但此時他對手田無忌雙掌如飛,他只能奮力和對方攻拒,如何還走得了,何況身後又來了個形意門的前輩高手,忙道:「石二叔先叫田無忌停手,如何?」
「好!」石開天應了一聲,回頭道:「秋月姑娘,你要月字使者住手。」
秋月答應一聲,立即高舉令牌,叫道:「月字使者,請住手。」
田無忌聽到秋月的嬌喝,果然雙手一停,收住了勢。
雷東平也自住手,轉過身淒然道:「石二叔,我這老侄遵命住手,但我必須立即退走,否則我小孫子,就只怕難逃魔手了。」
「不要緊。」
石開天含笑道:「老侄台,咱們會設法的。」
「好吧!」雷東平點著頭道:「我聽石二叔的,兩個小孫子,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石開天道:「你可知劫持你孫子的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雷東平道:「他只要我聽命卓盟主。」
「卓盟主?」石開天道:「他並不是卓清華。」
現在戰場上只剩下勝鎮山和陸鴻藻、惡財神和徐桐兩對,還在激戰未休,另外則是元字和孟氏三雄也尚在拚鬥之中。
石開天和雷東平一起回到階前。對面芙蓉城主一路,果然一直保持中立,並未發動攻擊。
獨行叟道:「石兄,你說的究是怎麼一回事?」
石開天攢著眉道:「此事兄弟一時還想不通,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竟有這許多人都是被威脅而來,攻擊武當。」
獨行叟看了雷東平一眼,問道:「雷兄也不知麼?」
雷東平道:「說來慚愧,在下連對方的面都沒見過。」
步真子因師叔(紫雲道長)和掌門人都已退入宮去,(玄真子是掌門人,對方有兩路人馬從左右越牆而入,他自然要回宮去坐鎮指揮,紫雲道長是後來眼看大門前的戰事已經穩定下來,但宮中依然在激戰未休,才回過去的。)
不知宮中情形如何?
心中雖然焦急,但又因獨行叟、石開天不是武當派的人,自己如果再回進去,讓人家替武當派守紫霄宮大門,自然說不過去,只得站在一邊。
此時眼看獨行叟只顧和石開天說話,對九眺先生和卓少華兩人追卓清華下去並未在意,忍不住道:「二位前輩,九眺先生師徒二人,去追卓清華,可要貧道率敝派弟子趕去支援麼?」
他是武當八宮之首,對卓少華的武功並不十分清楚。
獨行叟朝他笑了笑道:「有卓少俠追下去了,咱們就不用替他們擔心了。」
九眺先生緊隨卓清華身後,銜尾疾追,卓少華緊隨在師傅身後,三人起落如飛,等於掠空飛行,快到無以復加,(這是指卓清華、九眺先生而言,卓少華跟在師傅身後,當然不敢超越師傅,其實他只是用了七成腳力而已)
片刻工夫,便已追下紫霄峰。
九眺先生心知徒兒一身功力,已在自己之上,自己如果不說,他跟在身後,一直不敢超越自己,這就一揮手道:「少華,他只是假冒大師兄的賊人,你快趕上去截住他,才能追問出大師兄的下落。」
卓少華聽得身軀一顫,立即一吸真氣,身形電射而起一下從師傅身邊掠出,宛如紫燕掠波,貼地平飛出去。
前面的卓清華正在飛奔之際,忽覺身後疾風颯然,有人緊追下來,距自己不及一丈,他原是久經大敵之人,心知追來的人,一身輕功,似是高過自己甚多,不宜直奔(直奔人家就會超過他攔到前面去)因此在奔行之中,忽然一個急轉,朝右首一片樹林中投去。
人還未到,左手一揚,打出一團黑越越的東西。
卓少華本待越過他的頭頂,落到前面,先截住他的去路,那知前面卓清華竟然一下轉而向右,朝林間射去。這原是瞬息之間的事,卓少華隨著一個急轉,跟蹤追到林下,突覺迎面飛起一團黑煙,煙勢蔓延極快,倏忽已成為一幢,封住了去路,不見了卓清華的蹤影!
到了此時,卓少華才相信他不是爹了,爹是個正直的人,怎會使出這種下五門的黑煙來?心頭不禁大怒,口中沉喝一聲,揮手一掌,朝黑煙中擊了過去。
他有老哥哥輸給他的二十年功力,旁人就是勤修苦練三十年,也練不到他的境界,更何況他練的「九陽神功」,乃是吸收太陽精英而練成的,正是旁門各種陰功、煙霧等剋星,掌風出手,立時把一幢猶在生生不息,逐漸蔓延的黑煙,衝開了丈許長一道!
但就在此時,只聽黑煙中有人陰嘿了一聲,右肩隨著一麻!也就在此時,只聽師傅緊隨身後而來,口中喝道:「少華,快快止步,遇林莫入,謹防黑煙有毒……」
他聲隨人到,但已經遲了一步,卓少華身子搖了兩搖,突然撲倒下去。
九眺先生睹狀大吃一驚,問道:「少華,你怎麼了?」
卓清華已從一幢黑煙中現身出來,陰笑道:「這小子不除,終是後患,所以他非死不可。」
長劍一舉,正待朝卓少華劈下。
九眺先生長劍迅速一揮,「擋」的一聲,把他劍勢架開,嗔目喝道:「好個惡賊,你害死大師兄,我正要你償命。」
右手長劍一顫,劍光連閃,朝卓清華刺去。
卓清華大笑道:「司空靖,憑你也配口發狂言?」
此人武功十分了得,尤其一手劍法,不但深得「六合劍法」的神髓,更兼通各家劍術,九眺先生連用黏、絞、擊、刺幾種手法,想逼住他的劍勢,乘機施展「三指功」,但對方不僅封閉嚴密,而且以攻還攻,九眺先生左手始終無法出手。
不大工夫,已經對拆了二三十招,雙方愈戰愈烈,兩柄長劍劃起一道道如虹劍光,到處劍花錯落,人影轉淡!
突聽半空中大喝一聲:「你們還不給我住手?」
一道人影,疾然在兩人劍鋒交錯之間,直瀉而下!
拚搏中的兩人但覺喝聲入耳,劍勢生似受到極大的阻力,再也遞不出去,心頭不期大駭,急忙各自後退了一步。
定睛看去,只見原先自己兩人交手的中間,已經多了一個身穿天藍長衫,修眉朗目,丰神俊夷的中年文士!
他瞧也沒瞧兩人一眼,落到地上,急忙朝躺臥著的卓少華俯下身去,目光一注,不覺怒哼一聲:「是什麼人用這等歹毒暗器,傷了我小兄弟?」
他連頭也沒抬,右手朝卓少華右肩輕輕一按,兩個指頭已拈著一支寸許長,色呈朱紅的細針,直起腰來。
在這一瞬間,卓清華早已悄悄隱入樹林,走得沒了蹤影。
九眺先生聽來人口氣,便已猜到面前這藍衫文士,敢情就是昔年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的飛天神魔謝長風了。
他站在邊上,眼看謝長風兩個指頭從徒兒肩上,起出一支朱紅細針,不由大吃一驚,失聲道:「離火針!」
謝長風輕哼道:「離火針是南海雷門以南萬離火精英煉製,雖然歹毒,還不是淬的劇毒,這是魔教的『朱雀絕命神針」,所謂『米雀』,實是用鶴頂紅煉製的奇毒……」
九眺先生聽得心頭猛顫,驚駭的道:「這麼說,少華是沒有救了……」
「哈哈!」謝長風清朗的大笑一聲道:「謝某的小兄弟,何懼區區鶴頂紅?」
九眺先生急忙拱手道:「前輩是……」
謝長風看了他一眼,含笑點頭道:「你就是我兄弟的師傅九眺先生了,唉,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小兄弟身中毒針,你還和賊子拚命的玩劍,若不是老夫趕到,小兄弟縱然不死,一條右臂勢必也要殘廢的了。」
九眺先生被他說得滿臉通紅,道:「前輩說的是,在下當時只當小徒中了他的毒煙,他趁小徒昏迷,意欲加害,在下不得不加以阻攔,才動手的。」
謝長風道:「此人心機陰毒,和你動手,正是要讓小兄弟慢慢的毒發無效,其實小兄弟練的『九陽神功』,不畏任何劇毒,天下奇毒,都可以煉化,只是他不懂如何煉化.只是讓體內的九陽真氣,自己去和奇毒抵抗,才會昏迷不醒。」
九眺先生道:「前輩,小徒……」
「不要緊。」
謝長風道:「你把人扶起來,老夫給他運氣周,把奇毒煉化,自可無事。」
九眺先生聞言唯唯應是,急忙走過去,自己先行坐下,然後把卓少華身子扶起,盤膝在地上坐好。
謝長風也沒坐下來,只是跨上一步,右手一伸,按在卓少華頭頂「百會穴」上,就催動真氣,緩緩度入,一面隨口說來:「小兄弟,快依老哥哥傳你的行功口訣,緩緩行氣。」
九眺先生雙手扶著卓少華的身子,心中暗道:「他替少華運氣煉毒,怎麼不坐下來呢?而且在催氣運功之際,還能開口說話,此人功力之深厚,只怕當世武林中,沒有人能出其右了!」
不過盞榮工夫,謝長風就收回手去,笑道:「好了,小兄弟這回又便宜你了。」
卓少華霍地睜開眼來,叫道:「老哥哥。」
九眺先生沒想到卓少華中了魔教劇毒無比的「朱雀絕命針」,居然不過盞茶工夫就能把劇毒煉化,心中更是驚訝不已,起身拱拱手道:「前輩神功,當真出神入化,在下不勝欽佩之至。」
謝長風哈哈一笑道:「練功不能祛毒,那就不用練功了。」
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支金笛,遞給了卓少華,說道:「小兄弟,武林多事,老哥哥這支金笛,你現在可以使用了!」
卓少華道:「老哥哥自己不用麼?」
「哈哈!」謝長風大笑道:「老哥哥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經不使兵刃了,這支金笛,掛在身上,只是當當招牌的罷了,你只管拿去就是了。」
卓少華這才接過金笛,說了聲:「謝謝老哥哥。」
謝長風笑道:「對老哥哥還用得著說謝麼?走,今晚武當山已經可以沒事了,有兩路人馬,已經由老哥哥和酒鬼牛鼻子把他們攆走了。」
卓少華問道:「老哥哥,酒鬼牛鼻子是誰?」
謝長風道:「酒鬼牛鼻子他說也認識你,你不認識他麼?他就是黃山醉道人呀!」
九眺先生問道:「前輩和醉道長驚退的兩路人馬,不知是些什麼人?」
他稱謝長風前輩,但徒弟卻只叫他老哥哥,這是江湖上人所謂各交各的了。
謝長風道:「給老夫攆走的一路,是魔教教主一元子,和他幾個徒子徒孫,酒鬼牛鼻子是在後山,被他攆走的好像是茅山通天觀一路人馬。」
說到這裡,忽然問道:「紅燈會的人還在紫霄觀麼?」
九眺先生應了聲「是」。
謝長風忙道:「那就快些走。」
他「走」字出口,人已騰空飛起,去勢如箭,瞬息之間,就走得無影無蹤。
九眺先生歎息一聲道:「練武能練到像這位前輩,可以說已經是出神入化,少華,你能得蒙這位前輩垂青,真是天大的造化,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紫霄宮前面,依然燈火通明!
越牆侵入紫霄宮的兩路人馬,(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俠張椿年率領的人馬衝向左側,和第三路令主金刀李千鈞率領的人馬衝向右側,均已越牆進入紫霄宮)經武當派留守紫霄宮的歸真、履真、全真、守真四子,分率門人在大殿前面的大天井中迎頭攔住。
紫霄宮大天井中,本已由門下弟子在左右兩側,各列下了五座「五行劍陣」,兩路人馬闖入天井,十座「五行劍陣」立時發動,把敵人悉數包圍在大天井左右兩邊。
這時宮外激戰也已同時發動,因大門前有獨行叟指揮作戰,武當掌門玄真子率同玉真、啟真、清真三子趕回宮去,(步真子正在和卓清華動手)宮內實力登時大為增強。
十座「五行劍陣」,逐漸縮小包圍,首先把兩路人馬的手下逐個擒下,到了最後,左邊五座劍陣,有三座已經撤下,只有居中一座,由歸真子親自指揮的困住了鐵指綿掌張椿年。
稍前一座由履真子親自指揮的困住了風雷劍吳南強,二人被隔離了困在陣中,自然不消多時,便被擒下。
右首的情形,亦復相同,一座劍陣,最後只剩下全真子親自指揮的一座困住了金刀李千鈞,也差不多同一時候,就被拿住了。
現在,紫霄宮內,戰事已經結束了。
紫雲道長和掌門人玄真子,又已相偕回了出來。
芙蓉城主一路人馬,依然高挑著二十四盞紅燈,停在白石牌坊前面,並未發動攻勢,遙遙和紫霄宮前面的群雄相峙。
現在,紫霄宮門前,實力已經大增,計有武當掌門玄真子、紫雲道長、步真子、峨嵋獨行叟,形意門名宿石開天,秋月代替令主,率領的「月」字血手煞神田元忌,「盈」字翻天印陸浩,「昃」字笑煞人蕭道成,和「辰」
字惡財神何三元。
惡財神何三元和徐桐一對,是在九眺先生、卓少華走後,才住手的,何三元肩頭中了徐桐一劍,徐桐也被何三元長鞭掃中足踝,跌倒地上,被武當門人擒下。
左右兩邊,站著的二十五個武當派精銳門下,隨時可以列成五座劍陣。
現在還在惡戰的,已只有兩撥人了,那是勝鎮山和陸鴻藻這一對,另外則是「元」字(不知姓名)和孟氏三雄。
勝鎮山一對日月雙環,左右飛舞,右拆左攻,環中套環,有守有攻,使來風雨如晦,大開大闔,剛中有柔,既能硬砸硬打,也可鎖拿兵刃,變化無窮,威勢無比。他的對手武功門的陸鴻藻也甚是了得,手中一柄九環刀,重逾四十斤,施展開來,九環齊鳴,刀光如雪,和勝鎮山稱得上棋逢對手。
武功門還有一門絕學,是「百步神拳」,和關外長白派的「無形神拳」,被稱為拳中雙絕。「百步神拳」練到十二成火候,舉手發拳,拳風可以擊中十數步以外的敵人。
陸鴻藻是武功門的掌門人,當然也擅「百步神拳」,因此在和勝鎮山動手之際,不時在刀光飛舞之中,左手突出,擊出一記拳風,但這對別人管用,對勝鎮山可不大管用。
因為一般人使劍只有一支劍,使刀只有一柄刀,你右手把他刀劍封出門外,左手擊出的拳風,他左手未必接得下來。
可是勝鎮山不同,他使的是雙環,鋼環的份量極重,你把他右手鋼環逼住,打出一拳,他左手還有一隻鋼環可使。「百步神拳」利於遠擊,若是近搏,和普通拳擊,也無多大差別了。
因此兩人環影刀光,打了已經快六七百招,依然半斤八兩,分不出勝負來,所以還在各展所學,各盡所能,拚搏不已。
孟氏三雄和迷失了神志的元字這一撥,戰鬥也十分激烈!
元字使的是一柄長劍,足有四尺來長,樸拙無華,但卻能斷金切玉,削鐵如泥,尤其他使的劍法,也同樣的樸拙無華,看去毫不凌厲,但卻威力驚人!
孟氏三雄老大孟居禮,龍頭杖的龍頭已被削去了一半,杖勢縱然迅猛辛辣;但他仗以克敵的兩件法寶,一是龍鬚,可以纏住敵人兵刃,二是藏在龍口中的三十六支喂毒的「龍口針「,都因龍頭被削毀而失去效用,現在只能憑真實功夫以杖法攻敵了。
孟居義、孟居廉使的是長劍,一套「五龍劍法」精純流暢,左手配合劍法,還可以施展五龍門絕藝「龍爪手」,兩人左右夾擊,和老大互作呼應,一杖雙劍,配合得甚為緊湊,此進彼退,此封彼攻,沒有絲毫暇隙,予敵以可乘之機。
但是,元字可不管你們如何配合,他只是等你們攻出來了,他才發劍;但他一發劍,三個人就閃避不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6:01
他們試過許多惡毒招式,也試過許多偷襲方式,但不論你們如何出手,是明是暗,是分是合,只要距他身前三尺光景,他就會發覺,便隨手揮出一劍,就可把三人逼退。他似無傷人之意,只要把對方三人逼開,就不再發劍追擊,否則孟氏三雄那能和他纏鬥到現在?
就在這兩撥人激戰方殷之際,突聽半空中有人洪喝一聲:「住手!」一道人影疾瀉而下!
大家還未看清來人是誰,但聽一陣「砰」「砰」連響,孟氏三雄就像稻草人一般,被震得連退數步之後,砰然跌坐下去,再也動彈不得!
直到此時,大家才看清來人是一個藍衫中年文士,他正是飛天神魔謝長風!
「哈哈!」謝長風雙目神采飛揚,望著元字大喜道:「好兄弟,老哥哥找了你多年,今晚總算給我找到了!」
伸出手去,正待去握元字的手。
元字瞪著雙目喝道:「你找到了什麼?你是什麼人?」
謝長風一怔道:「你連老哥哥都不認識了?」
元字茫然道:「認識什麼?」
謝長風道:「你是被迷失了神志?」
「看劍!「元字喝聲出口,抬手推出一劍!
這一劍看去並無什麼奇突之處,但謝長風卻目光凝注,斜避開去,口中大笑道:「原來兄弟已把古劍訣的精微之處詳參出來了!」
口中說著,人已一個轉身,朝白石牌樓下走去,目光望著芙蓉城主喝道:「姬紅薇,你把解藥拿來。」
姬紅薇?大家聽得不由一怔,不知他口中的姬紅薇是什麼人?
這時,秋月已經高舉令牌,把「元」字召了回去。
只聽賈嬤嬤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直呼夫人名諱?」
謝長風沉聲道:「老夫麼?當年姬覺先還叫我一聲老哥哥,姬紅薇是我老夫故人之女,老夫叫她名字還有什麼不對?」
在他說話之時,轎前二十四盞紅燈,在這一瞬間,突然圍了上來。
顧總管睹狀大吃一驚,急忙叫道:「紅燈陣速退,不可造次!?」
但已經遲了一步!
謝長風朗笑一聲道:「你們退開去。」
左手大袖一揮,二十四名手執紅燈的少女,就像被一陣風吹得東倒西歪,驚叫聲中,全都跌撲在地上。
芙蓉城主真想不到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二十四名少女所組成的「紅燈陣」,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時之間也不易衝得出來,卻被他如此容易的就震倒了!
她從蒙面青紗中,閃過兩道電光的眼神,緩緩從轎中站了起來,冷聲道:「老身正是姬紅薇,先父逝世已有二十一年,他老人家沒有朋友,就是有朋友,也都早已死光了,閣下不用在老身面前倚老賣老。」
「哈哈!」謝長風大笑一聲道:「你是芙蓉城主,那好,老夫就稱你一聲城主吧!你方纔這話,是責怪老夫在二十年前,沒助令尊脫險了?」
芙蓉城主哼道:「你不是自稱是先父的朋友嗎?」
「不錯。」謝長風道:「老夫不但和令尊是朋友,和令尊的師傅明燈教主也是朋友,自從令尊當了紅燈教主之後,聽信幾個奸邪之人的話,漸漸走入邪路,老夫幾次相勸,均不予理會,後來幾年,已鬧得天怒人怨,罪惡昭彰,才遭到各大門派的圍剿,老夫不能因私害公,也不便出面,只好讓他自食惡果,但老夫若無故友之情,你還能活到今天麼?」
芙蓉城主冷聲道:「這麼說,老身這條命,還全仗閣下救的了。」
「你說對了。」
謝長風道:「你再想想看,在你逃下山去的時候,不正遇上少林傳心大師嗎,他一記『般若禪掌』打到你身前,你會一點都沒事嗎,後來在途中被峨嵋、華山兩派追蹤,華山聞子賢和峨嵋苦修和尚兩柄劍下,你能逃得脫嗎?尤其黑沙女展錦花的一把奪命神沙,不是老夫把它全數收了下來,你主僕四人,只怕連毛髮都不存了,老夫說出這番話來,只是證明老夫對故友無能為力,只好盡我之心,維護故友的弱息了,直等你與嚴凌峰結了婚,你已是江南嚴家的媳婦,不用老夫再為操心,老夫才悄然離去。」
芙蓉城主沒有作聲。
謝長風回過頭去,只見元字已經退到秋月身邊,一面說道:「他是老夫的兄弟曾子玖,也是五龍山孟氏三雄的妹夫,昔年曾在赤松山一處巖穴中得到一冊古劍訣,孟氏三雄心生覬覦,罔顧兄妹之情,把他推下巖壑,幸得未死。她有一個女兒,出生之日,就被接生婆抱走,賣與拍花門的穆七娘,此女左眉梢有一顆朱痣……」
芙蓉城主臉色微變,說道:「我不知道。」
謝長風逼上一步道:「老夫幾經查訪,才知此女已為你收養,名叫嚴文蘭(名叫嚴文蘭是穆七娘投巖前故意說的,好讓謝長風找上蘭赤山莊,自會引起爭執)卻沒想到我兄弟曾子玖也在你這裡,被人迷失了神志,老夫只要你交出解藥來,這不算過份吧?」
芙蓉城主冷然道:「我沒有解藥。」
謝長風陡地雙目精芒暴射,洪笑道:「姬紅薇,你已知老夫是誰了吧?」
芙蓉城主道:「知道又怎麼樣?」
謝長風道:「就算在五十年以前,老夫說出來的話,也沒人敢打折扣。」
芙蓉城主道:「我說沒有解藥,也犯法麼?」
這時九眺先生和卓少華也已趕回來了,卓少華大聲叫道:「老哥哥,解藥我有。」
謝長風回身道:「那好,你快給他服了解藥。」
芙蓉城主冷然道:「顧總管,咱們走。」
顧總管正待傳令!
「且慢!」謝長風凜然喝道:「姬紅薇,你要走可以,把嚴文蘭留下來,讓他們父女團聚。」
芙蓉城主冷冷的道:「文蘭不是他的女兒。」
謝長風道:「老夫說過你把嚴文蘭留下,你就得把她留下來。」
芙蓉城主氣怒的道:「謝前輩,我尊你一聲前輩,你也莫要逼人太甚。」
謝長風大笑一聲道:「曾子玖是老夫的老弟,他被你迷失神志,你說沒有解藥,老夫也就算了,曾子玖的女兒,從出生就被該死的穆七娘抱走,又由你收養著,就算老夫和你先人毫無淵源,大家同是武林一脈,也應該成人之美,讓從未見面,而又九死一生的父女,重聚天倫。」
芙蓉城主還未說話,嚴文蘭忽然舉手從臉上揭下面具,走上一步道:「老前輩,晚輩並不是那位曾前輩的女兒。」
謝長風那晚在山頂看到過嚴文蘭,她和小兄弟情話綿綿,兩情相悅,心中也甚是高興,自己朋友的女兒和小兄弟配成一對,但正因她和小兄弟在一起,他自然不好仔細的看她。
此時聽了嚴文蘭的話,不覺目光一注,這才發現她的眉梢果然沒有朱痣,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難道是穆七娘騙了自己不成?」一面又問道:「小姑娘,你是嚴文蘭,沒錯?」
嚴文蘭道:「晚輩正是嚴文蘭。」
「這就奇了!」
謝長風徐徐說道:「你左眉梢一向沒有朱痣?」
嚴文蘭道:「沒有。」
「老哥哥。」
卓少華道:「左眉梢有朱痣的是小公主嚴玉蘭。」
謝長風問道:「她人呢?」
嚴玉蘭早已悄悄的躲進了「芙蓉城主」的軟轎之中,她嬌軀發顫,撲入芙蓉城主的懷裡,只是流淚不止。
芙蓉城主樓著她,低低的道:「乖女兒,你是娘的女兒,別聽信他胡說。」
謝長風兩道比電還亮的眼神,凝注著她們母女兩人,冷然地問道:「城主,她就是小公主嚴玉蘭麼?」
芙蓉城主生怕謝長風搶去她的女兒似的,雙手摟得很緊,說道:「不錯,她是我的女兒玉蘭,你如果是我先父的朋友,就不該來欺負一個晚輩的後輩。」
「城主錯了。」
謝長風忽然笑了笑道:「嚴玉蘭是你的義女,這母女關係,就是千年之後,也是存在的,但玉蘭如果是我兄弟曾子玖的女兒,她也該認她生身之父,這兩者並不相悖。」
芙蓉城主堅決的道:「不行,我不能讓玉蘭給別人奪走,她是我的女兒。」
她在謝長風面前不敢自稱「老身。」
「沒人會搶走你的義女。」
謝長風不悅道:「你先讓她過來給老夫瞧瞧,她左眉梢有沒有一顆朱痣?」
芙蓉城主怒聲道:「我不答應呢?」
謝長風朗笑一聲道:「老夫說出來的話,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芙蓉城主雙眉一挑,冷厲的道:「謝長風,你太過份了!」
「過份的應該是你。」
謝長風怫然道:「就算是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人背後稱我飛魔,但當著謝某的面,還沒人敢直呼謝某的名號,就算你爹姬覺先,再上一代你爹的師傅明燈教主何紹清,也沒你這個膽子!」
芙蓉城主道:「你不用拿輩份壓我,我不吃這一套。」
謝長風目光一動,微哂道:「你手創芙蓉城,自以為還有些實力,對不?你這些人,拼湊起來,對付一個武當派,大概還可以將就將就,但你想憑這些人來阻攔老夫,哈哈,何異螳臂當車?」
突聽有人大叫一聲:「老哥哥,是你救了小弟麼?」
他正是「元」字曾子玖,秋月餵她服下解藥,經過一陣調息,倏地睜開眼來,人已一躍而起,朝謝長風奔來。
謝長風含笑說道:「兄弟,你總算清醒了,你是我小兄弟把你救醒的,你應該過去謝謝我小兄弟才對。」
被「無憂散」迷失神志的人,清醒之後,過去的事情,依然記憶尚在,曾子玖點點頭道:「小弟知道,小女可就是芙蓉城的小公主麼?」
謝長風道:「你且不用多問,目前還很難確定,必須證實了才能作準。」說到這裡,目光一抬道:「城主,現在我曾兄弟已經醒過來了,嚴玉蘭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兒,應該有所交代,你是她義母,該有成人之美,使他們父女團圓的美德。」
芙蓉城主冷然道:「我不管,玉蘭是我女兒,沒有人管得著。」
謝長風俊朗的臉色沉了下來,回頭冷喝一聲道:「孟居禮,你們三個給我過來。」
孟氏三雄方才被人一陣風震飛出去,跌坐地上,幾乎把他們一把老骨頭全震散了似的,半晌動彈不得,經過一番調息之後,才算恢復功力。
謝長風說的話,他們自然全聽到了,直到此時,才知道這個看去不過四十出頭的中年文士,竟是昔年大名鼎鼎的飛天神魔謝長風。
他們本待恢復功力之後,悄悄退走,現在知道了是這位昔年天字第一號的大魔頭,就是再生兩個膽也不敢稍存逃走的念頭了。
這時聽到謝長風一喝,孟氏三雄慌忙趨了過去,由孟居禮拱拱手道:「在下兄弟有眼無珠,不識前輩,還望前輩多多恕罪,前輩有何指教?」
謝長風一指曾子玖,道:「你們是郎舅,不用老夫介紹下吧?人生幾何,你們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就是舊時嫌隙,也應該盡消了。」
孟居禮老臉赧然道:「前輩說得是,在下兄弟但憑前輩吩咐。」
謝長風道:「那好,芙蓉城這位小公主,老夫沒有見過,據說她左眉有一顆朱痣,你們幫著認認外甥女吧!」
芙蓉城主急道:「顧總管,咱們走。」
顧總管吃過謝長風的苦頭,知道厲害,口中應了聲「是」,正待回身發令!
突聽謝長風冷哼一聲,人如大鵬凌空,朝芙蓉城主那頂軟轎撲去。
芙蓉城主早已防到他有此一著,一手摟住嚴玉蘭,但聽嗆然龍吟,一片劍光,像晶瑩的水晶帳幕般護住了軟轎!
大家在這一瞬間,只見謝長風離地一丈,站在軟轎前面,被一片劍光遮隔在外面,朗笑一聲道:「姬紅薇,老夫並無傷你之意。」
這一瞬間,守護軟轎的嚴文蘭、顧總管、賈嬤嬤、鹿昌麟、吉鴻飛等人同時長劍出匣,同時舉劍向空刺去!
霎那之間,在軟轎前面一片晶瑩的劍光之外,同時劍影參差,劃起無數道劍光,當真冷芒飛閃,交織如網!
大家向空發劍,自然要抬起頭來,盯住著刺出去的目標——謝長風。
因此大家也都清晰的看到謝長風右手一探,從晶瑩如幕的劍光中伸了進去,一把把嚴玉蘭接了出來,人影倏然而退,沒有一個人的長劍刺到他身上!
芙蓉城主呆得一呆,劍光未斂,連人帶劍衝了出來,朝謝長風撲過去,大聲叫道:「你還我女兒來!」
謝長風好像根本沒有動過,依然站在原地,只是他手上卻多了一個嚴玉蘭。
不!他已把嚴玉蘭放到地上,柔聲道:「小姑娘,別怕,你要是真是我曾兄弟的女兒,父女歷劫重逢,本是很好麼?……」
他底下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劍光,矯若神龍已經射到面前,那是芙蓉城主,她臉色鐵青,厲喝道:「我和你拼了!」
謝長風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說了句:「你稍安勿躁。」
左手袍袖輕輕一帶,就把芙蓉城主連人帶劍一齊向左帶了出去,口中依然接下去道:「芙蓉城主,自然依然是你的義母,如果你要不是我曾兄弟的女兒,那也並不要緊,老夫是一片苦心,你應該懂得才對。」
芙蓉城主仗劍作勢,站到了他左側,身似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嚴玉蘭看得大急,說道:「你把我娘怎麼了?」
謝長風左手衣袖一揮,含笑回顧道:「她沒事。」
芙蓉城主只是一瞬之間,像通上了電一般,全身一麻,但瞬即能動了。
嚴文蘭、顧總管等人一驚之下,不敢妄動。
芙蓉城主已是嗒然若喪,手中長劍緩緩垂了下去,她終究母女情深,望著嚴玉蘭,怔怔出神。
孟氏三雄跨上一步,走到嚴玉蘭身邊,六道眼光一注,孟居禮首先點頭叫道:「子玖,她是你女兒,她臉型、眼睛像極元貞……啊,啊,元貞,大哥對不起你,但終於找到你的女兒了!」
他說到這裡,已是老淚縱橫,一把抱住嚴玉蘭,哭了起來,道:「玉蘭,我是你大舅舅,你……你……快去認你爹吧,你是爹的唯一骨肉,大舅舅不會騙你的……」
孟居義、孟居廉也不禁跟著流下淚來。
嚴玉蘭愕然不知所措,睜大雙目,望了望孟氏三雄,又望望曾子玖,她從小沒爹,但她在感覺上,這位老人慈祥得使人要哭?
曾子玖也怔怔的望著她,眼中含滿了淚水,淚水像水晶球一般,照著嚴玉蘭,好像看到了十八年前的愛妻,她在低低的說道:「子玖,我把女兒交給你了,她就是我們的女兒……」
聲音還在耳邊低低縈繞!愛妻的影子已在水晶球中消失,因為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曾子玖大叫一聲:「元貞,你不要走,我們已經找到女兒了……」突然上身搖晃,往後倒去。
場面令人酸鼻,芙蓉城主也不覺陪著垂淚,叫道:「玉蘭,快去認你爹吧,看來他是你的爹了。」
嚴玉蘭但覺腦中轟的一聲,一下撲到曾子玖的身上,哭著叫道:「爹,你醒一醒,爹……」
謝長風一步跨到曾子玖身邊,舉手在他背後輕輕擊了一掌。
曾子玖張口吐出一口濃痰,霍地睜開眼來。
嚴玉蘭跪在地上,抱住他哭道:「爹恕女兒不孝……」
「孩子!」曾子玖也伸手抱著她雙肩,悲切的道:「爹對不起你娘,天可見憐,咱們父女終於見面了。」
說到這裡,忽然拉起嚴玉蘭的纖手,轉過身,撲的朝謝長風跪了下去,說道:「老哥哥,你是曾子玖父女的恩人,沒有你,就沒有我們父女了。」
嚴玉蘭也跟著爹跪了下去。
謝長風大笑道:「誰叫我們是兄弟?難道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起來,起來,要謝,你父女也該去謝謝芙蓉城主。」
他揮著手,曾子玖父女但覺身前湧起一股無形大力,把兩人身子托了起來。
曾子玖果然依言拉著嚴玉蘭.又朝芙蓉城主跪了下去,說道:「城主把小女撫養成人,這份恩情,曾子玖父女沒齒難忘。」
芙蓉城主惻然道:「不敢當,玉蘭,你還不快把你爹扶起來?」
嚴玉蘭依言把爹扶了起來。
謝長風呵呵大笑道:「城主,你成全了他們父女,理該受他一拜,玉蘭,從現在起,應該姓他爹的姓,但她還是城主的乾女兒,也可以姓嚴,等她將來嫁了丈夫,把第一個孩子,過嗣給嚴家繼承香火,第二個兒子再繼曾家的香火,不是兩家都後繼有人嗎?」
芙蓉城主聽到這裡,才臉有喜色,襝衽道:「這是前輩說的,我要替嚴家謝謝前輩。」
謝長風大笑道:「老夫說出來了,自然算數,唔,玉蘭,你也聽到了,你嫁了人,生了兒子,第一個要接嚴家香火,第二個要接曾家香火,不可忘了。」
嚴玉蘭聽得滿臉羞紅,低下了頭,但她眼角卻偷偷地朝卓少華望去。
她這一眼,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目光如電的謝長風,心頭不期猛然一震,忖道:「怎麼?她們姐妹兩個,偷偷的看上了小兄弟,這倒難了,自己本待給小兄弟和嚴文蘭撮合的,這該如何是好呢?哦,對了,不要緊……」
他忽然仰首向天,發出龍吟般的一聲大笑。
芙蓉城主道:「前輩何故大笑?」
謝長風道:「酒鬼道士約老夫同來武當,原有三件事情要辦,第一,是幫酒鬼道士的忙,替武當派趕跑魔嵬子,第二,是替我曾老弟找失落了十八年的女兒,上面兩件事,是酒鬼道士和老夫各一件,如今兩件都已圓滿辦成了,至於第三件,是老夫和酒鬼道士兩人都有份的,他應該和老夫一同出面才是。」
只聽遠遠傳來一個口齒不清的聲音,道:「謝老魔,貧……貧道喝醉了,想在後山打個盹,你就要用笑聲把我驚醒,老實說,我老道就是醒了,此刻兩腳軟軟的,也動彈不得,你和嚴家有兩代交情,有你一個人做個和事佬,還不夠麼?」
這人口齒不清,是喝醉了酒,他還在後山說話,在前山的每一個人居然聽得清清楚楚,這份功力,並不在飛天神魔之下了!
大家都不知道這說話的是誰?心中暗道:「武當山來了這麼兩位絕世高人,武當派自可有驚無險,平安無事了!」
眾人之中,只有九眺先生聽出來了,說話的正是黃山松雲道長——醉道人。
「不成!」謝長風道:「酒鬼牛鼻子,你想偷懶不來,我就撒手不管。」
「好,好,貧道來。」
醉道人的聲音道:「只是貧道在這裡找到了一個洞穴的猴兒酒,不飲白不飲,一走開,再要回頭就找不到了,棄之可惜,我……等一等再來總可以吧!」
「真是酒鬼!」
謝長風搖搖頭,隨口道:「好吧,你待會一定要來。」
「來,來,」醉道人道:「貧道一定來就是了。」
謝長風轉身道:「城主,酒鬼道士和老夫二人,和江南嚴家都有兩代交誼,你為夫報仇,不能說你不對,只是你此次行動,被人利用了,若非酒鬼道士和老夫趕來,只怕要落個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因此酒鬼道士和老夫要替你和武當派作個調人,你意下如何?」
芙蓉城主聽得心頭暗暗一凜,自己帶來的四路人馬,卓少華這一路先行叛變,轉而幫助了武當派不說,其他三路,也忽然不聽指揮,攻向了武當派,聽他口氣,分明已被人買通,才背叛芙蓉城的。鷸蚌相爭,漁人得利,這漁人會是誰呢?」
還有,謝長風口中的「酒鬼道士」和嚴家上兩代有交情,莫非是黃山醉仙?
有他們兩人出面,自己若是不答應,嚴凌峰的血仇,憑芙蓉城這點力量,也報不成的了,倒不如給他們一個順水人情,有這二位老前輩沾了手,嚴凌峰的中毒而死,他們一定會有所交代的了。
心念這一轉,點頭道:「有前輩和醉道長出面,我自然願意聽二位前輩的了,只是凌峰死得冤枉,二位前輩要給我作主才行。」
「這個自然。」
謝長風拍著胸脯道:「這事既有謝某和酒鬼道士出面,自然包在咱們身上了。」
這時武當掌門玄真子、紫雲道長二人也率同武當八宮宮主一齊迎了出來。玄真子打著稽首道:「謝道長為了敝派之事,遠蒞武當,玄真謹代表武當派向前輩致最高的敬意。」
謝長風呵呵一笑,拱手道:「掌門人好說,謝某只是替你們唬走了前山的一批魔頭,後山還有一批人,意圖騷擾貴派七宮,是松雲道友出的力,謝某可不敢居功。」
紫雲道長打了個稽首道:「貧道三十年前曾在嵩山見過前輩一面,那時貧道不過四十出頭,不想三十年後,前輩依然不減當年丰采,貧道卻皤皤老翁了,足見前輩神功通玄,已臻超凡入聖之境,貧道好生敬仰。」
「超凡入聖謝某如何敢當?」
謝長風大笑道:「謝某不過是做到了孔老夫子的隨心所欲,不逾矩,這幾個字罷了。」
他伸手朝獨行叟、石開天二人招了招道:「其實今晚謝某縱然不來,有這二位老弟相助,武當派也可以安如磐石了。」
獨行叟、石開天同時拱手作了個長揖道:「前輩誇獎了。」
玄真子又朝芙蓉城主打了個稽首道:「城主請到敝觀待茶。」
芙蓉城主朝嚴文蘭、顧總管二人吩咐道:「你們也隨我進去吧,其餘的人,就在宮外休息好了。」
於是由玄真子、紫雲道長、八宮宮主陪同謝長風、獨行叟、石開天、芙蓉城主、九眺先生師徒、曾子玖父女(嚴玉蘭)、孟氏三雄等人進入紫霄宮。
勝鎮山也要秋月率領神志仍然未解的「月」、「盈」、「昃」、「辰」四人,退入紫霄宮的左廊休息。
紫霄宮大殿東首一座大客廳上,燈火輝煌,玄真子請謝長風、獨行叟、石開天、芙蓉城主等人依次坐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6:24
不久,董仲萱也引著六合門掌門人高天祥和許瑞仙、高美雲一同走了進來。
芙蓉城主統率而來的四路人馬中,除了第四路卓少華那一路全是被「無憂散」迷失神志的人,其他三路人馬中,被迷失神志的人卻只有高天祥、許瑞仙、高美雲三人了。
九眺先生和卓少華連忙站了起來。
高天祥一把握住了九眺先生的手,激動的道:「二師兄,六合門差點在小弟手中覆沒,說來真是險惡之極,要不是二師兄和四師弟保持清醒,後果那堪設想,想不到大師兄他,竟會被賊人假冒……」
九眺先生道:「掌門人、四師妹,先請坐下來再說。」
四名武當弟子分別送上香茗。
謝長風目光一掠大家,然後轉到峨嵋獨行叟和形意門石開天兩人身上,說道:「武當派和芙蓉城主這檔公案,兩位老弟是局外人,老哥哥想先聽聽你們的意見。」
獨行叟示意玄真子,把那個黃布包袱和四川唐門老當家的一封信,一併送上,然後把過去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謝長風看過了信,朝玄真子問道:「這是唐宗堯的親筆信?」
玄真子起身道:「問題就出在這封信上,先師當日囑咐貧道,二十年後,親手交與嚴師弟夫人,曾有或可化解誤會之言,如若照這信上所說,不但不可能化解誤會,反而變得承認武當派真有毒藥了,因此貧道認為這封信一定是被奸人途中調了包了。」
(四川唐門老莊主的回信上寫的是:「衣領之毒,正是貴派特有之物,何勞下問」事詳前文)
謝長風「唔」了一聲,道:「這話不錯,照這信上的語氣,明指武當派也有特製的毒藥了。」
獨行叟道:「據九眺先生的意見認為衣領上極可能是『沾衣毒』,而『沾衣毒』乃是魔教秘製的毒藥,早在五十年前,魔教猖獗的時候,勢力由河南延伸到江北,逐漸蔓延江南,正是江南嚴家首先發難,最後聯合九大門派和各省武林同道予以圍剿,才把那股勢如燎原的邪惡勢力一舉撲滅,當年因為江南嚴家首當其衝,故而出力最多,而且江南嚴家和武當派淵源最深,所以在九大門派中也以武當派支援嚴家最力,魔教餘孽,對江南嚴家自然銜之入骨,他們不敢對武當派如何,故而對嚴家後人施以報復,這可能性就很大了。」
謝長風點點頭,朝芙蓉城主問道:「城主可有什麼意見?」
芙蓉城主聽到獨行叟提及「魔教」二字,身軀微微一顫,說道:「前輩提及魔教,倒使我想起了二十年前一段往事,先父舉事之時,曾約請魔教教主一元子助拳,當時一元子曾派門下弟子羅錫九前來相助,那羅錫九因見我有幾分姿色,趁先父不在,出言調戲,被我摑了一個耳光……」
她當著眾人,說出這段話來,臉上不禁有些靦腆之色。
謝長風唔道:「後來呢?」
芙蓉城主不禁低下頭去,續道:「後來……羅錫九並未死心……他居然施展魔教『迷魂大法』把我迷失心神,帶到無人之處,意圖蹂躪,幸經我貼身侍女發現,奔告先父,先父一怒之下,打了他一記『九轉玄陰掌』,羅錫九自知不敵,就悻悻的走了,當日先父原可一掌把他擊斃,但礙著一元子的面子,只使了三成功力,這賊子才得不死……」
「這就對了!」
謝長風呵呵一笑道:「後來你嫁給了嚴凌峰,他因妒成仇,蓄意加害嚴凌峰,移禍武當派,正是魔教一石二鳥之計。」
芙蓉城主臉色慘變,切齒道:「先夫真要是羅錫九害的,芙蓉城和他誓不甘休!」
「報仇之事,也並不急在一時。」
謝長風接著道:「城主可知方才在前山被老夫攆走的是什麼人嗎?」
芙蓉城主矍然道:「莫非就是羅錫九?」
「魔教門下一個大弟子,也用老夫去攆他麼?」
謝長風微哂道:「來的就是一元子。」
玄真子身軀一震,失聲道:「會是魔教教主?那偷襲敝派七宮的,也是魔教了。」
「那倒不是。」
謝長風道:「偷襲後山的是茅山清虛、清玄兩個不長進的雜毛道士。」
石開天訝然道:「通天觀主清虛子一向極為正派,怎麼會和魔教沆瀣一氣的呢?」
許瑞仙道:「茅山派可能已淪入魔教的魔掌之中了。」
她就把當日自己尋找高美雲,目睹一元子手挽清虛道人同上茅山之事,說了一遍。(事詳前文)
謝長風點點頭道:「這麼說,魔教果然又有死灰復燃之勢,他們此次進入中原,是以茅山作為落腳之處了。」
獨行叟一拍巴掌,道:「這就對了,芙蓉城主率領的一、二、三路令主,聽到武當七宮告急鐘聲,就不再受總令主的約束,撲攻紫霄宮,如此說來,他們也是早已被魔教滲透了。」
芙蓉城主怒容滿面,氣憤的站了起來,朝謝長風等人襝衽一禮道:「多承前輩指點,我不滅魔教,誓不為人,就此告退。」
她這一站起,嚴文蘭、顧總管也跟著站了起來。
「城主稍安毋躁。」
謝長風一擺手道:「你先坐下來。」
芙蓉城主只得依言坐下,說道:「前輩還有什麼指示?」
「自然有。」
謝長風含笑道:「目前你四路人馬,全已散了,就憑你芙蓉城這一隊人,豈是魔教的對手?」
芙蓉城主道:「縱然不敵,我也要和他們以死一拼。」
獨行叟道:「城主四路人馬,除了走了一個卓清華和潘陽忠義堂的丹心劍徐桐二人之外,其餘的人,全在此地……」
「不用了。」
芙蓉城主搖搖頭道:「我為夫報仇,誓必手刃此獠,不想再用外人的力量,這些人也未必再為我所用,他們如果神志清明,就釋放他們回去吧!」
石開天道:「老朽已經問過他們了,他們神志顯然並未被迷,只是受人脅迫而來,而且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幕後脅迫他們的就是魔教,方才老朽和獨行叟老哥商量的結果,這些人暫時還釋放不得,因為他們神志雖未被迷,但大半有人質落在賊人手中,如果一經釋放,說不定又會被對方威脅、利用,因此只有慢慢加以開導,如能找出這幕後主使之人,解開了他們身受的壓力,才能使他們完全擺脫束縛。」
紫雲道長稽首道:「石老施主說得極是,這件事,全仗二位道兄把他們說服,不然,敝派得罪了這許多武林同道,日後就更難化解了。」
獨行叟道:「道兄放心,這件事自由咱們二人負責,只是要解開他們精神上的束縛,只怕就得解決了魔教才行。」
玄真子起身打了個稽首道:「魔教危害武林,包藏禍心,聲討魔教,敝派自當全力以赴,何況毒害嚴師弟,差點引起敞派和城主的一場誤會,為了澄清嚴師弟死因,貧道自當和城主同往,俾可明瞭真相,洗刷敝派清譽,也為嚴師弟討還血債,敝派悉聽城主調遣。」
芙蓉城主道:「貴派同去,是為了證明二十年前一件公案,老身自表贊同,至於討還先夫血債,這是嚴家未亡人的事,不敢勞動貴派出手。」
事情至此,大家已經一致認為挑起芙蓉城主和武當派一場誤會,是魔教一手造成的了。
九眺先生適時站了起來,朝芙蓉城主拱拱手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城主。」
芙蓉城主臉上飛過一絲異色,問道:「九眺先生毋須客氣,有什麼見教,但請明說。」
九眺先生道:「在下動問的,是有關敝師兄卓清華的事。」
芙蓉城主道:「你們沒追上卓清華。」
九眺先生道:「第一路令主,只是假扮敝師兄的賊人,並非敝師兄。」
芙蓉城主問道:「那是什麼人?」
九眺先生道:「這就是在下要向城主請教之處了,城主是否知道此人是誰?」
芙蓉城主回過頭去,問道:「文蘭,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嚴文蘭方才取下面具,就並未再戴上去,聽了九眺先生的話,她粉臉上也不禁流露出詫異之色,躬身道:「女兒並不知道,女兒還一直以為他就是卓大俠呢!」
她和卓少華兩情相悅,卓清華是他心上人的父親,自然不好直呼卓清華的名字了,她目光朝九眺先生望來,問道:「司空前輩怎知卓大俠是假冒的呢?」
九眺先生輕咳一聲,問道:「嚴姑娘是蘭赤山莊的莊主,那麼當日把敝師兄請去蘭赤山莊,嚴姑娘,一定知道的了?」
嚴文蘭點頭道:「是的,這是咱們預定的策略,只有卓大俠出面,始能把江南武林的知名之士領導得起來,所以我們要設法去把卓大俠請到蘭赤山莊去,這是吉副總管去辦的。」
芙蓉城主道:「顧總管,你去叫吉鴻飛進來。」
顧總管答應一聲,起身走出,一回工夫,領著翻天手吉鴻飛進來。
嚴文蘭道:「吉副總管,你把當日如何把卓清華卓大俠請到蘭赤山莊去的,詳細說來。」
吉鴻飛應了聲「是」,才道:「屬下當時奉命去請卓大俠,是在二月初頭,卓夫人到杭州去進香的,第三日,卓家只有卓大俠和老傭人萬大川兩個人,萬大川是個酒鬼,卓大俠白天不喝酒,只有晚餐時,喝半斤紹酒,因此屬下命褚彪在萬大川酒中下了蒙汗藥,要褚彪冒扮萬大川,侍候卓大俠用過晚餐,當然在卓大俠的酒中,也暗下了蒙汗藥,就輕而易舉的把卓大俠運回蘭赤山莊了。」
嚴文蘭道:「你運回蘭赤山莊的,是真的卓大俠嗎?」
吉鴻飛道:「絕對是真的,褚彪是等卓大俠睡了之後,從他書房裡抱出來的。」
九眺先生道:「這麼說,當時你們運出來的,只怕已經不是大師兄了。」
吉鴻飛一呆道:「這怎麼會呢?」
九眺先生道:「因為大師兄那時已經……」
卓少華機伶一顫道:「師傅,爹……他……會怎麼了呢?」
九眺先生目含淚光,徐徐說道:「少華,你……唉,為師也只好直說了,你在家所看到的那都是真的……」
卓少華頭上轟的一聲,如中重杵,垂淚道:「師傅,爹他老人家莫非真的遭了毒手不成?」
「是的。」九眺先生凝重的道:「你在大師兄右手發現的一支朱紅毒針,為師一直懷疑那是『離火針』,直到方纔那假冒大師兄的賊人打中你右肩的也是一支朱紅毒針,謝前輩說是魔教劇毒無比的『朱雀絕命針」,可見大師兄是死在魔教賊徒之手,大師兄功力深厚,他手指拈著這支毒針就自知無救,留下的線索,在大師兄臨終之前,雖然只說了『那是一』三字,但如今已可推測大師兄這話,應該是:「那是一元子的門下』這幾個字了……」
「爹……」卓少華聽得心如刀割,大哭一聲道:「魔教賊徒,我非手刃了他,為爹報仇不可!」
虎的從座椅上站起,還未跨出一步,就身子搖了兩搖,突然昏倒在地!
嚴文蘭吃了一驚,她顧不得在眾人面前,急步走上,俯下身扶起他身子,叫道:「卓少俠,你醒一醒!」
九眺先生急忙舉手在他背後輕輕擊了一掌,那知手掌拍下,突然反震了起來,心頭方自一怔!
謝長風搖手道:「不忙,這並不要緊,他只是一時悲傷難洩,急怒攻心,讓嚴姑娘抱著不可動他,稍過一會,等氣順下來就會醒的。」
嚴文蘭是一時情急,抱著卓少華的上身,這時給謝長風一說,才發現自己半扶半抱,他整個人就躺在自己懷裡,不禁粉臉通紅,羞不可抑,但謝長風既然說不可動他,只好脹紅著臉,依然抱著他不敢稍動。
謝長風臉含微笑,朝芙蓉城主點了點頭。
芙蓉城主也立時明白過來,暗道:「得婿如此,還有什麼不好的?」一時她臉上也不禁有了笑容。
過了半晌,卓少華果然悠悠醒來,口中叫了聲:「爹……」目中淚如泉湧!
嚴文蘭到了此時,也不用再羞澀了,低低叫道:「卓少俠,人死不能復生,你應該節哀順變,提起精神,給卓大俠報仇才是,現在先把敵人弄清楚了不好麼?」
卓少華雙目一睜,倏地坐起,點了點頭,但父子天性,他證實了爹已遭毒手,豈能遏止得注悲痛?只是垂淚不止。
九眺先生又把在六合山替掌門人祝壽之時,聽了卓少華的話,自己已懷疑大師兄有人假冒了,故意把話相試,曾說:「去年八卦門和快刀門約期比鬥,雙方傷亡慘重,小弟聽大師兄頗有責怪少林、武當不該充耳不聞,曾說『此事如果發生在江南,我們六合門就義不容辭』,其實師兄弟聚會,是在新春,八卦門和快刀門爭執,是在八月間,師兄弟根本沒見過面,但大師兄卻頷首說:「這話是他說過』,那時即已證明他不是大師兄了,因此自己和董仲萱遂有夜探蘭赤山莊之舉。」詳細說了一遍。
高天祥道:「二師兄當時怎麼不和小弟說呢?」
九眺先生道:「此事一無佐證,如何能告訴掌門人呢?」
許瑞仙盯了董仲萱一眼,哼道:「四師兄也沒和小妹說起過。」
芙蓉城主沉吟道:「由此說來,定是咱們之中,有了魔教的眼線,才致機密外洩,魔教的人將計就計,派人假冒卓大俠,藉以掌握江南武林同道,唉,魔教此種行徑,當真令人髮指!」
獨行叟:「好了,現在真相已明,咱們就大伙趕上茅山,找一元子去,他五十年前僥倖漏網,這次非逮住他不可。」
紫雲道長道:「道兄說得極是,只是還有兩件事,要請前輩和石老施主鼎力相助。」
獨行叟問道:「還有什麼事?」
紫雲道長道:「第一件事是方才敞觀五行劍陣擒下的三湘大俠張椿年、金刀李千鈞、風雷劍吳南強等人,和在觀外擒下的陸鴻藻、劉寄生、雷東平、邵竹君、馮子材五人,他們神志清明,只是受了魔教脅迫而來,咱們該當如何?要二位老施主向他們解釋才好!」
獨行叟道:「第二件呢?」
紫雲道長道:「第二件是田無忌等四人,神志仍然受迷,是不是該給他們解藥呢?」
獨行叟道:「形意門就在江南,石老哥在江南武林,可說齒德俱尊,再加六合門高掌門人和九眺先生,都在這裡,陸鴻藻、劉寄生幾人,以兄弟之見,就請三位去個別予以勸說即可,至於張椿年、吳南強和金刀李千鈞,由兄弟負責開導他們就好。」
他目光望望紫雲道長,又道:「至於田無忌等四人,服了『無憂散』,心志被迷,他們雖是黑道凶人,但此次替武當派出了不少力,理該替他們恢復神志,這裡有謝前輩在座,要他們改過向善,重新做人,諒他們也不敢不從,紫雲兄再能從旁勸說,予以點化,道兄認為如何?」
紫雲道長稽首道:「貧道遵命。」
計議停當,石開天、高天祥、九眺先生三人,由董仲萱陪同,獨行叟由步真子陪同,先後離座朝大殿東西兩廡走去。
紫雲道長命人通知秋月,率同「月」、「盈」、「昃」、「辰」四人進來。
不多一回,一名武當弟子領著秋月、田無忌、陸浩、蕭道成、何三元五人走入。
紫雲道長道:「秋月姑娘,你給他們服下解藥。」
秋月躬身領命,取出解藥,分給四人服下。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血手煞神田無忌首先睜開眼來,接著翻天印陸浩,笑煞人蕭道成、惡財神何三元也次第清醒過來。
田無忌目光一轉清醒過來,首先落到站在他面前的紫雲道長身上,問道:「道長大概就是武當紫雲道長了?」
紫雲道長頷首道:「貧道正是紫雲,四位施主既已清醒,貧道給你們引見一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前輩高人謝長風前輩……」
飛天神魔謝長風,在黑道中人的心目中,簡直是神,因為百年來,黑道出身,而能博得白道中人人崇敬的人,只有飛天神魔謝長風一個,因此飛天神魔謝長風也成為黑道中人崇拜的偶像了。
田無忌四人聽說坐在中間的青衫文士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飛天神魔,不覺一齊拜了下去,同聲道:「小人等久仰你老大名,一直無緣拜識,今晚能得見到你老人家道范,實乃三生有幸……」
謝長風大笑道:「四位不可如此,快快起來。」
他大袖輕拂,四人同覺一股無形大力,把他們身子托了起來。
笑煞人蕭道成道:「小人等今日得見你老,但願永遠追隨你老左右。」
謝長風頷首笑道:「你們從前所作所為,滿手血腥,一無是處,一個人生於天地間,要頂天立地,俯仰無愧,如能革面洗心,自然有收你們的人。」
田無忌道:「你老人家吩咐,小人們自然遵命,只望你老收錄。」
謝長風大笑道:「老夫四海為家,孑然一身,你們跟了我也無事可做,何況你們已經跟了一個人,此後在江湖上,大有一番作為,與跟隨老夫,勝過百倍。」
翻天印陸浩道:「小人等並未追隨什麼人?」
「是我小兄弟。」
謝長風一指卓少華,含笑道:「你們跟他,和跟老夫一樣,我小兄弟是武林後起之秀,日後必可領袖武林,你們跟著他,全力輔佐,自然功成名就,正是你們棄暗投明的好機會了。」
田無忌等四人果然轉身朝卓少華拜了下去,同聲道:「某等從今以後,追隨少俠,如有二心,天人共誅。」
卓少華慌忙站起身道:「四位言重,在下年幼識淺,如何敢當……」
謝長風一擺手道:「你是老夫的小兄弟,有什麼不敢當的,他們四人,是老哥哥替你收的,自有老哥哥負責,你今後行道江湖,正用得著他們,不用推辭了。秋月,這四人仍歸你率領,現在可以把他們帶下去了。」
秋月聽到「仍歸你率領」這幾個字,心頭不禁大喜,因為他究是芙蓉城的人,如今雙方誤會已解,她勢必仍須歸到芙蓉城手下,卓少華有師長在座,自然不好向芙蓉城主說項,非要自己跟他不可,自己只是一個使女,自然更不能說什麼了,但如今有了謝長風這句話,就已確定了自己跟隨卓少華了,心頭那得不喜,急忙躬身應道:「小婢遵命。」
田無忌等四人果然奉命唯謹,朝謝長風、卓少華二人行了一禮,隨著秋月退了下去。
玄真子趕忙站起身稽首道:「共討魔教,這是一件大事,還望老前輩支持才好。」
謝長風笑顧獨行叟道:「指揮大軍,不是有一位大將軍在這裡麼,那裡還用得著老夫操心?再說酒鬼牛鼻子躲在後山偷喝猴兒酒,謝某唱了前半句,後面的壓軸戲,該由他來唱了。」
只聽遠處響起醉道人的聲音說道:「你……就是……
放……放不……過我老道。」
他已經醉得連說話都不大清楚了,但話聲卻是從後山傳來的。
謝長風大笑道:「諸位聽到了麼,酒鬼牛鼻子不是答應了麼?」
一面回頭朝芙蓉城主嘴皮微動,說了兩句。
紫雲道長朝謝長風稽首一禮道:「前輩一言九鼎,這四個凶神,不勞貧道一辭,果然降伏其心,成了卓少施主的得力助手,今後當可為武林正義出力,貧道除了向前輩深致謝忱,也要為卓少施主恭賀呢!」
說話之時石開天、高天祥、九眺先生、董仲萱四人也引著陸鴻藻、劉寄生、雷東平、邵竹君、馮子材五人走了進來。
首先由石開天引見了在座諸人,才道:「陸老弟等五位,都是各有家小被魔教留作人質,要他們由假冒卓大俠的賊人指揮,這五位老弟深明大義,得知是魔教作祟,願意追隨諸位之後為武林正義出力,殲滅魔教。」
在他說話之時,陸鴻藻等五人,朝大家連連拱手。
玄真子起身稽首道:「五位施主請坐。」
五人略為謙讓,就在下首一排椅子上坐下。
獨行叟也在此時,偕同步真子回入廳來,紫雲道長迎著道:「老施主如何了?」
獨行叟笑道:「兄弟開導了他們一番,已經要他們回去了。」
他口中說的「他們」,是指三湘大俠張椿年、風雷劍吳南強和河北盟主金刀李千鈞了。
紫雲道長稽首道:「如此就好。」
謝長風已從座上站了起來,朗笑一聲道:「好了,老夫本來只是為你們調解而來,現在事情都已辦妥了,老夫也該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7:56
第16章 奼女大陣
芙蓉城主滿臉喜容,站起身道:「但憑前輩吩咐。」
謝長風大笑道:「到時老夫一定會來喝喜酒的。」
話聲出口,人影已渺,大廳上這許多武林高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他是如何走的?
玄真子、紫雲道長連忙急步趨至廳外,向空稽首道:「貧道恭送前輩。」
獨行叟輕喟一聲道:「練武之人,能練到謝前輩這樣飛行絕跡,已是介乎仙凡之間,我輩只怕再練上五十年,也望塵莫及呢!」
石開天道:「再練上五十年,咱們這把老骨頭只怕也要散了。」
芙蓉城主道:「謝前輩已走,對聲討魔教之舉,刻不容緩,咱們該有個決定才是。」
紫雲道長道:「城主之言甚是,謝前輩臨行推舉獨行老施主為主帥,那就請老施主升座點將,人手如何分配,悉憑老施主調遣了。」
石開天道:「不錯,不過老朽認為獨行前輩擔任主帥,還該有兩位副主帥,最適當的人選,莫過於紫雲道長和城主二人,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大家一致表示贊同。
紫雲道長搖手道:「貧道萬萬不敢。」
石開天道:「這不是你道兄敢不敢的事,這是大家一致同意的。」
紫雲道長道:「討伐魔教,武當派義不容辭,但敝派尚有掌門人在此,貧道如何敢逾越,此其一,如論資望,石老施主應在貧道之上,此其二……」
「不用說了。」
石開天笑道:「貴派今晚雖無損傷,但初經大敵,貴掌門人自應坐鎮武當,不可輕離,討伐魔教,貴派只要派一、二位道兄和大家同行就好,這和道兄擔任副主帥並無衝突,至於兄弟,隨便派個職司,兄弟無不從命。」
獨行叟道:「二位道兄不用再爭執了,此次討伐魔教之旅,雖是大家湊起來的,但主要人物,還是以武當派和芙蓉城為主,所以紫雲道兄和芙蓉城主提任副主帥,正是十分恰當的安排,何況這是為武林掃除邪魔,正是我輩應盡的天職,每個人都要自告奮勇,老朽就毫不椎辭,二位也該當仁不讓才是。」
紫雲道長、芙蓉城主都肅然道:「既是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石開天大笑道:「好了,現在就請大元帥發令了。」
「好!」獨行叟龍行虎步,走到中間站定,目光左右一顧,掠過眾人,說道:「卓少兄。」
卓少華連忙站起,應道:「晚輩在。」
獨行叟道:「老夫派你為此行先鋒,你可率領秋月、田無忌、陸浩、蕭道成、何三元五人,明日清晨下山,首途茅山,至石母嶺待命。」
卓少華躬身道:「晚輩遵命。」
九眺先生心中總以為卓少華必和自己師兄形成一路,如今聽獨行叟派他當先鋒,自然有些意外,但這是獨行叟分派的,自己不好多說。
獨行叟回頭朝紫雲道長問道:「貴派打算派幾位道友,隨同道兄前往?」
紫雲道長稽首道:「敞派人手,悉憑老施主調遣。」
獨行叟道:「武當重鎮,不宜空虛,兄弟覺得有兩位道友,五個『五行劍陣』,隨同道兄前往,也就夠了。」
紫雲道長朝玄真子道:「那就請掌門人指派了。」
玄真子道:「步真、玉真二位師弟隨同師叔同往,不知師叔意下如何?」
紫雲道長稽首道:「那就派步真、玉真好了。」
獨行叟道:「好,茅山通天觀『分光劍陣』,名聞江湖,道兄率領步真、玉真二位道友,二十五名劍陣弟子,隨同芙蓉城人馬同行,但道兄的任務就是以陣制陣,專門對付茅山『分光劍陣』,其他的事一概不用過問。」
紫雲道長躬身道:「貧道領命。」
獨行叟轉臉朝芙蓉城主道:「現在該城主了,老朽給城主的任務,是城主率同芙蓉城原班人馬,包括義女曾玉蘭,(嚴玉蘭認了父親曾子玖,自然該姓曾)隨卓少華那隊先鋒之後,堂堂正正由茅山正面直抵通天觀,為中軍。」
芙蓉城主道:「中軍應該由統帥率領,芙蓉城的人馬,怎麼可以作為中軍呢?」
獨行叟笑道:「老朽這統帥,只管調配人手,等人手調配好了,就沒多大用處了,城主直逼通天觀向一元子叫陣,第一是為夫報仇,第二是責問他嫁禍武當,名正言順,要老朽當中軍,你叫老朽說什麼呢?豈非師出無名了?」
芙蓉城主點頭道:「前輩既是這麼說,我遵命就是。」
「好!」獨行叟道:「現在是第四隊了,就以老朽領頭吧,咱們這一隊,請六合門高掌門人、九眺先生、曾子玖、勝鎮山、董仲萱、許女俠師徒(高美雲)同行。」
接著又朝石開天道:「第五隊,石老哥可率同孟氏三雄、陸鴻藻、劉寄生、雷東平、邵竹君、馮子材等幾位同行。」
「兄弟遵命!」
石開天問道:「只是咱們的任務呢?」
獨行叟道:「你的第五隊,和我的第四隊任務相同。」
石開天道:「就是任務相同,你老哥也得交代呀!」
獨行叟微微一笑道:「咱們此行目標是殲滅魔教,但目的地卻是茅山,魔教教主一元子詭計多端,他可以不出面,如果不出面,那就另有奇兵。咱們不可不防。」
石開天道:「這老魔頭當真狡猾如狐。」
獨行叟道:「所以咱們這五路人馬,三路是明的,堂堂正正向茅山進發,咱們這兩路,可要給他來個暗的,要化整為零,偷偷的摸上茅山去,隨時互作支援,也要在暗中支援前面三路人馬,現在你傷了吧?」
石開天大笑道:「對,對,你真不愧大將軍,決勝千里,料敵如神。」
獨行叟大笑道:「石老哥慢點誇獎,對付什麼門派都容易,對付魔教可不容易呢,只要給他漏網一個,三五十年之後,又會死灰復燃,騷擾江湖,所以咱們這兩路人馬,能不出手,就盡量隱蔽自己,監視敵人,才為上策。」
「遵命,遵命。」
石開天連連拱手道:「兄弟懂了,咱們這兩路,該是奇兵了。」
「一點沒錯!」
獨行叟大笑道:「咱們這兩路,應該稱之為左右游擊!」
遂安東門外十里,地名叫做東亭。
這裡有一座菜亭,亭子靠近大路,本是行旅歇足之處,因為這是中間站,離界首還有五里,路走累了,可以在這裡歇息。
茶亭右首,有一對老夫妻搭了個茶棚,放著四五張板桌,供應過路行商茶水,也兼賣酒萊。
這天已牌光景,從大路上來了主僕二人,那主人是個青衫少年,生得劍眉朗目,丰神飄逸,跟在他身後的是個書僮,也眉清目秀,看去極為伶俐。
正當這主僕二人走近茶亭,茶棚下迎出一個老者朝青衫少年連連拱手,陪著笑道:「公子爺來了,小老兒已經恭候多時,快請棚下坐,公子爺的茶水都已經沏好了。」
青衫少年臉含微笑問道:「老丈連茶都沏好了?你怎知我會從這裡經過的呢?」
那老者陪笑道:「是方才一位老管家來交代的?公子你馬上就到,吩咐小老兒要沏上好的龍井茶,還要小老兒在棚下候著呢!」
青衫少年舉目看去,桌上果然已經徹好了兩盞茗碗,不覺含笑道:「老丈不會看錯人?」
那老者道:「這怎麼會呢?老管家把公子爺的面貌講得很清楚,公子爺身邊佩一支金笛,還有一位小管家,錯不了。」
青衫少年點頭笑道:「好吧,秋兒,咱們就歇一會再走。」
舉步跨進松棚,在板桌旁的板凳坐下,問道:「老丈,那老管家還交代了你什麼話麼?」
叫秋兒的書僮也跟著在橫頭坐下。
老者應了聲「是」,陪笑道:「有,有,老管家還留下了一封信,要小老兒當面交給公子爺。」
「信?」青衫少年微微一怔道:「好,那就請老丈去拿來吧!」
老者連連應是,轉過身匆匆往後行去,拿著一個信封,三腳兩步的走了出來,雙手遞上,陪笑道:「公子爺請看,這封信上寫著公子爺的大名呢!」
青衫少年接到手中,果見信封上寫著:「書呈卓少俠親展」幾個字,下面也並未具名。
這主僕二人自然是卓少華和秋月了。
卓少華這一路並未掩飾行藏,只是秋月改了男裝而已,他看了看信封一眼,就點頭道:「果然是我的,多謝老丈了。」
老者連連躬身道:「小老兒不會弄錯的,這條路上每天過往的人不少,但像公子爺這樣人品的人,可真不多。」
他欠欠身,退了下去。
秋月忙道:「公子,這信讓小的來拆吧!」
「不用了。」
卓少華微哂道:「我一路沒掩身份,此處離茅山已近,自然早在他們監視之中了。」
說話之時,撕開信封,抽出一張信箋,就在這一瞬間,他鼻孔中隱隱聞到一縷脂粉香氣!
這香氣只有淡淡的幽幽的一縷,似在有無之間,你剛聞到,就已經消失了。
卓少華並未在意,打開信箋,只見上面寫著兩行工整的楷書:「界首恭候俠駕,務請賁臨為幸。」下面還是沒有具名字。
這時,秋月早已取出銀針,暗自在兩盞茶水中試過,並無異樣,這就低低的道:「公子,這茶水中倒是沒做手腳。」
卓少華微笑道:「他們不會在茶水中做手腳的。」
一面把信箋遞了過去。
秒月看了一眼,低聲道:「這會是什麼人呢?」
卓少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含笑道:「這還用說,自然是通天觀的了。」
秋月問道:「公子去不去呢?」
卓少華道:「咱們目的地是石母嶺,界首乃是必經之路,就是人家不下請柬,咱們也要去的。」
秋月道:「要不要通知他們呢?」
他們,自然是指田無忌等四人了。
因為田無忌、陸浩等四人,乃是黑道凶神,在江湖上名聲甚著,差不多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認得他們,同行諸多不便,所以他們四個還遠在後頭,由卓少華和秋月先行。
卓少華微微搖了搖頭道:「不用通知他們,咱們約好了,是到石母嶺會齊的,這點事,何須他們來插手?」
秋月悄聲道:「小的覺得對方既已向公子下書,必有準備,公子還是……」
卓少華笑道:「當時我一個人進入芙蓉城去,難道也有幫手麼?」
秋月望著他,不敢多說。
卓少華知她還是放不下心,笑了笑道:「你放心,他們困不住我的,你再喝口菜,咱們要上路,我倒要見識見識他們擺下了什麼陣仗?」
秋月端起茶,喝了口茶。
卓少華道:「對了,你要記著,待會兒不論遇上什麼情況,你都不用出手,那樣我就可以放心施為,不至礙了手腳。」
秋月點頭道:「小的知道。」
卓少華站起身,秋月取了一錠碎銀,放到桌上,叫道:「老丈,茶資在這裡了。」
「不用了,茶資方才老管家已經付過了。」
老者慌忙趕了過來,說道:「公子爺不多坐一回,小老兒茶還沒沖呢!」
秋月道:「這是公子賞的,你收著就是了。」
老者沒想到喝了兩口茶,就賞一錠碎銀子,連忙千恩萬謝的一直送出棚外。
三五里路,自然轉眼就到了。
就在他們快到界首,老遠就看到路旁站著一個身穿大褂的老蒼頭,見到兩人,急忙迎了上來躬著身道:「來的是卓少俠?老奴奉敝主人之命,已在這裡恭候了一會了。」
卓少華問道:「貴上是什麼人?」
老蒼頭道:「老奴只是奉命在此恭候卓少俠,至於敝上姓名,老奴不便奉告,卓少俠見了面,自然就知道了。」
卓少華微哂道:「貴主人倒是神秘得很,好,那就麻煩老丈前面領路吧!」
老蒼頭忙道:「卓少俠請隨老奴來。」
急忙走在前面領路。
由大路轉入了小徑,小徑是山坡路,逐漸往上,穿過一片疏林,山麓間出現了一座屋宇。
屋宇覆蓋極廣,但已經很古老,外形雖還算完整,你可以從它的外形推想得到這裡面應該很破舊了。
大門虛掩著,大天井中,幾乎草長沒路,石階上也長滿了青苔,顯然這座古老的莊院,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老蒼頭領著卓少華、秋月進入大門,又小心翼翼的回身掩上了門,加上了閂,才走在前面領路。
卓少華目光左右一瞥,哂然道:「貴主人就住在這裡麼?」
秋月已經披披嘴道:「這裡分明是一座空屋,已經好久沒有人住了。」
老蒼頭回身道:「但事實上,敝主人就住在這裡。」
說話之時,已經穿過大天井,行近階前。
卓少華問道:「你家主人呢?」
老蒼頭道:「敝主人正在屋內恭候。」
他引著兩人跨上走廊,就沒向大廳上引,卻從右首行去。
長廊盡頭,出現了一道月洞門,進入月洞門,裡面是自成院落的一楹五間房舍,庭中居然種著許多花卉,香氣襲人,五楹房舍簾幕低垂,窗簾深掩,不聞一絲人聲!
卓少華心中暗暗犯疑,說道:「貴主人如此待客,不嫌太冷淡倔傲了些麼?」
老蒼頭陪著笑道:「卓少俠原諒,你見了敞主人,就會明白。」
他搶先走到中間一間門口,腳下一停,說道:「卓少俠請進。」
卓少華嘿然道:「貴主人既然自持身份,不肯出迎,在下既然來了,那就只好進去了。」
隨著話聲,舉步走入。
秋月跟隨他身後,走了進去,這回老蒼頭卻並未跟著進來。
室內因為門窗都垂簾幕,是以十分黝黑,但光線雖然黝黑,卓少華目能暗視,自然清晰可見,只見這是一間不算太小的起居間,佈置得極為雅潔,但卻不見半點人影。
秋月道:「公子,他們似是故意把公子引到這裡來,說不定是什麼陰謀……」
話聲未落,只見裡首一道門中,門簾輕動,走出一個黑衣婆子,沙啞著聲音道:「敝主人請卓少俠入內相見。」
卓少華目光一注,忽然朝她微微一笑,臉上笑容未泯,右手一探,已然一把扣住了黑衣婆子的手腕脈門。
這下動作如電,黑衣婆子幾乎連一絲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心頭一驚口中不覺發出一聲尖「啊」,忙道:「卓少俠快請放手。」
尖「啊」聲音很稚嫩,但等到開口說話,聲音又變得蒼老而沙啞了!
卓少華微笑道:「在下看你太忙,又要倒茶,又要領路,現在又來傳話,一個人趕著扮三種不同的角色,真是難為了你。」
倒茶的是茶棚老頭,領路的是老蒼頭,現在傳話的則是黑衣老婦,實則是同一個人也。
黑衣婆子道:「你……你放手……」
卓少華笑道:「在下還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正待伸手去揭她頭上的花白頭髮!
只聽室中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說道:「卓少俠既然來了,怎不請進來?難為一個下人,算得了什麼英雄?」
「在下並沒把自己看作英雄。」
卓少華五指一鬆,淡淡一笑道:「看在貴主人面上,在下就不好難為你了。」
黑衣婆子動如脫免,急忙朝室內門簾中閃了進去。
卓少華腳下一停,回頭道:「秋兒,你就在這裡等著,不用進去了。」
秋月心中雖然不大放心,也不大願意,但卓少華說出來的話,她從沒違拗過,只得躬身應「是」。
卓少華朝她笑了笑,舉步掀簾而入,說道:「主人如此待客……「
話聲未落,心頭不期暗暗一怔!
這間屋子,似乎相當寬敞;但卻黑得出奇。
卓少華自從練成「九陽神功」目能暗視,就算是星月無光之夜,十丈以內,他仍可看得清清楚楚,但這間屋內,他跨入第一步,就有伸手不見五指之感!
這是不可能之事,屋內門窗雖閉,門簾雖下,也不可能有如此暗法,這種黑暗,大似混沌未辟,黑得出奇,這自然不是透不進天光,而是人工特別製造而成的黑暗!
「魔教一向善於賣弄,也惟有魔教,專門喜歡玩些障眼法兒,這大概是他們在故弄玄虛了。」
卓少華腳下立時停了下來,眼睛微微一闔,再睜了開來,一面運足目力向左右打量,一面微哂道:「在下奉邀而來,總算是客,主人這是待客之道麼?」
他這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來,雖然似乎好了些,但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三數尺遠近,較遠之處,依然一片黝黑。
他藝高膽大,倒也並不在意,因為眼睛雖然看不清楚,但耳朵還可以聽得到,若是有人想利用黑暗妄施襲擊,只要到了一丈遠近,他仍可辨別得出來。
就在他話聲方落,只聽對面有人哂道:「卓少俠放心,咱們既然邀約你來此,不會暗施襲擊的。」
「在下也不懼有人暗襲。」
卓少華話落,忽然咦道:「如果剛才說話的也是主人,那麼這屋中一定有兩個主人了?」
那是因為他聽出兩個人的口音不同。
忽聽自己右首又有人說道:「主人有幾個並不重要。」
卓少華道:「那麼什麼是重要的呢?」
忽聽左首遠處又有一人接口道:「咱們請你來,自然有事了。」
卓少華心中暗道:「這兩人口音又是不同,他們到底有幾個人呢?」一面昂首道:「在下正要請教。」
只聽對面中間稍右又有一人說道:「咱們想請教卓少俠是到哪裡去的?」
「這是第五個人了!」
卓少華道:「在下連諸位是准,都還一無所知,在下就該把行蹤奉告麼?」
只聽又有一位說道:「卓少俠馬上就可以知道咱們是誰了,但咱們必須先聽聽你要去哪裡?」
「這是第六個。」
卓少華心中暗暗數著,一面說道:「好,在下是到石母嶺去的。」
接著又有一人說道:「卓少俠果然沒有騙我們。」
「事無不可對人言,在下何須隱蔽行藏?」
卓少華昂首而言,忽然笑了笑道:「七位之中,只有你已經和在下見過幾面了,原來你也是主人之一。」
他聽出這說話的就是那個喬裝黑衣婆子的人。
只聽那人笑道:「卓少俠果然好記性,不知我可以再問一句麼?」
卓少華道:「自然可以。」
那人又道:「那麼我想請問卓少俠,到石母嶺去作什麼呢?」
「這個何用問我?」
卓少華大笑道:「諸位難道還不知道麼?」
只聽右首一人道:「咱們想聽聽卓少俠口中說出來的。」
卓少華心想道:「這人就是第三個說話之人,那麼由此可見他們一共是七個人了。」一面問道:「你們一共有七位主人對麼?」
「不錯,卓少俠耳朵果然靈敏得很?」
那第三個人道:「卓少俠現在該答我所問了吧?」
卓少華道:「在下去石母嶺,是找人去的。」
第四個人的聲音問道:「卓少俠去找誰?」
「這個……」
卓少華略為遲疑,才道:「在下已經說得很多了,諸位邀約在下來此,就是為了盤問在下麼?」
第五個人道:「卓少俠不是說事無不可對人言麼?」
「不錯!」
卓少華傲然道:「但直到此時,七位還不肯透露你們身份,在下也就不用說了。」
直到此時,才聽對面那人道:「卓少俠不用去了。」
卓少華心中暗道:「如以站立的位置而言,此人正好居七人之中,那麼這七個人是以他為首了。」一面問道:「為什麼?」
對面那人道:「咱們邀約卓少俠前來,自然是為了阻止卓少俠到石母嶺去了,在咱們勝負未決之前卓少俠只怕走不了。」
「那好!」
卓少華朗笑一聲道:「諸位既然衝著卓某而來,卓某自然要向七位領教了。」
對面那人微哂道:「卓少俠口氣不小,你敢在這裡和咱們動手麼?」
卓少華道:「你以為在下看不見,就可以施襲?在下看不見,諒七位也未必看得見,既然同樣看不見,吃虧的未必就是在下了。」
「說得也是。」
對面那人道:「既然要放手一搏,自然要公平交易,好,亮燈!」
他喝聲方落,但見黑暗之中,飛起一篷十幾點火星,接著就聽到「烘」的一聲細響,剎那之間,燈火大亮,屋中四角懸掛了十六盞琉璃燈,燈火通明,照耀得如同白晝!
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大廳,前面一排五楹,這裡至少已把中間的三間打通了。
屋宇雖然寬廣,但不像廳堂,也不像內室,更沒有一件擺設。
對面,一共站著七個身穿寬大黑袍,頭蒙黑色面罩的人。
他們同樣服裝、同樣面罩,幾乎連高矮也差不多,這時不言不動,面對著自己,肅然而立,只有從面罩的眼孔中,每個人都透射出兩點冷峻的目光,朝自己投來。
卓少華朝他們瀟灑一笑道:「七位如何稱呼,現在可以賜告了吧?」
中間黑衣人冷冷的道:「卓少俠不用知道我們的稱呼。」
卓少華道:「好,那麼在下總該知道七位的來歷吧?」
中間黑衣人道:「你馬上就可以知曉了。」
話聲一落,舉手一揮!
十六盞琉璃燈突然全熄,剎那之間,又恢復了一片黝黑,伸手不見五指!
卓少華雖然站立不動,但卻暗暗運功戒備,口中說道:「諸位這是弄的什麼玄虛?」
他在說話之時,自然耳聽八方,就在燈光乍熄之後,只聽對面七人響起一陣極為輕微的瑣猝之聲,緊接著又飄起一陣極為輕微的風聲,似是散向四周!
默察風聲,敢情七個人在這一瞬間散了開來。
就憑這陣風聲使得卓少華心頭猛然一驚,暗道:「七個人散向四周,只飄起如此輕微的聲音,這七人的輕功造詣,就已不同凡響了!」
但他們卻散得很開,幾乎全在一丈之外,卓少華用盡目力,也無法看到他們的影子。
就在此時,眼前又突然大亮!
這回燈光乍亮,卓少華流目一瞥,不中得心頭狂跳,幾乎使他驚愕得出不得聲來。
自從老哥哥傳注了他二十年功力,修習成「九陽神功」當今之世,能和他抗手的人,已然不多,就是當日在芙蓉城,遇上芙蓉城主,也一無所懼;但此時竟然使他如此震驚,這會是誰呢?武林之中,有誰能有這等驚人的聲勢?
這真是令人難以相信之事,方纔這間敞廳,四壁還是粉牆,經燈光這一暗復明,四周粉牆上,已經多了一層彩繪的雲霞!
方纔對面站著的七個頭蒙黑巾,身穿寬大黑衣的人,也經燈光這一復明,變成了七個嬌艷如花的少女!
看她們年齡,大概不會超過二十歲,論她們姿色,可以說是千中姚一,稱得上嬌美絕倫!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你總看過迎著朝曦,含苞初放的花吧?那有多美?
這七個少女,不但美,而且俏,不但俏,而且媚!
含苞待放的花只有美,無法俏,更無法媚,只有活生生的人才能美中帶俏,俏中帶媚,人比花嬌!
尤其她們身上的衣著,單薄得已經不成其為衣著了,七個人是同一種裝束,身上好像只披了一幅輕紗。
輕紗裡面呢?只有一個紅綾繡著金絲的肚兜,它雖然掩住了突起的雙峰和那三角地帶,但還是邱壑畢露!
就算它遮住了吧,但粉嫩的手臂,光緻緻的雙腿,赤著一雙纖秀的腳,連腳趾上,還塗了腥紅的鳳仙汁!
這當真是春光流照,活色生香,再加上十六盞琉璃燈,照射出來的燈光,此時也色呈緋紅,整座大廳,在這一瞬工夫,也香霧空濛,飄散著一股蝕骨銷魂的香氣!
七個少女圍在他四周,只是媚眼如絲,嬌魘含春,靜靜的站著,每一個人擺出了各種不同的姿態,好像專門供人欣賞的一般!
只要你是男人,看了這幅美妙的畫面,不突出眼珠,口乾舌燥,面紅心跳者幾希!
卓少華的臉自然紅了,他緩緩納了口氣,故作鎮定,冷然說道:「天魔陣!」
只聽身後有人嬌笑一聲道:「卓少俠只說對了一半,這叫『天魔奼女陣』。」
卓少華聽得出這說話的是那第七個女孩,也就假扮黑衣婆子的那人。
只見對面為首女子眼波流轉,嫣然一笑道:「人家卓少俠見多識廣,還用得著你說麼?」
她這一笑,當真百媚橫生,笑得令人怦然心動!
不,卓少華突覺心頭起了一陣強烈的震撼,暗暗吃驚道:「這『奼女陣』果然邪門得很,自己莫要著了她們的道!」
心念一動,不覺仰首向天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笑,說道:「七位姑娘列下陣勢,自然準備和在下動手的了,那就請出手吧!」
第二個女子笑盈盈的道:「卓少俠難道是鐵石心腸?
不會憐香惜玉,真要和我們動手?」
第三個女子媚聲媚氣的道:「卓少俠,你是風流英俊的人,應該和我們之中,最美麗的一個動手,你看看我們七人之中,誰生得最美呢?」
這兩人話聲,一個比一個嬌,一個比一個嗲!卓少華只覺她們說的話,每一句都又嗲又媚,柔美已極,十分好聽!
第三個女子要他去看看她們,他目光果然不期而然朝第三個女子投去!
這一瞧,但覺她們春情盎然,不能自己,但這不過是一瞬間的迷失。
卓少華體內究竟有老哥哥傳給他的二十年「九陽神功」
的功力,目迷心蕩之際,內心突生警兆,雙目神光陡現,一伸手摘下了金笛,大笑道:「七位姑娘既有阻止卓某前往石母嶺之意,而且也已擺出了陣仗,那就請動手吧,若想施展魔功,不戰而屈人兵,可惜卓某並非憐香之輩,七位姑娘只怕不易得手呢!」
為首女子披披嘴道:「你縱是鐵打金剛,進入了咱們『奼女陣」中,也會教你化作繞指柔,難道你還想憑仗區區武功突圍而出麼?」
卓少華大笑道:「七位姑娘若是不信,何妨一試?」
為首女子嬌聲道:「好,那你就接著了!」
雙臂突然一抖,從她一隻纖纖玉掌之中,飛出兩道談紅色的輕紗,像雙龍戲水,激射過來!
輕紗闊不逾尺,長及尋丈,輕盈透明,本是極薄極軟之物,但從她手中使出,竟然風聲勁急,宛如兩道交剪!
為首女子這一發動,其他六人同時玉手齊揚,各自飛出兩道輕紗,紗分七色,從前後左右射出,頓時香氣繞體,十四道輕紗像網罟般罩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49:16
卓少華幾乎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已被圈入在目迷五色的奇陣之中。
這一下實在太過突然,卓少華在這一瞬間已經轉過許多念頭,他空自學會了老哥哥教的武功,就是想不出如何破解這十四道輕紗交織的網罟!
「長風子十三破」,獨獨缺少了破她們輕紗的這一招!
破既不能,只有閃避一途,這一急之下,使他忽然想起自己和高美雲在大樹底下跟醉道人捉迷藏的事來。
據老哥哥說,那是醉道人的「迷仙步」,縱使強故環伺的刀林劍雨之下,仍可使你從容避閃,為武林中最神奇的身法,但老哥哥對醉道人的「迷仙步「,卻又頗有輕視之意,他曾說過,和敵人動手,必須一招克敵,老跟人家捉迷藏,又有什麼屁用?
這話,以飛天神魔謝長風的功力,固然可以這麼說,因為他差不多已是天下無敵;但卓少華究屬功力尚淺,因此老哥哥也並不反對他有暇時練練「迷仙步」,遇上真正強敵時,可以作為保身之用。
現在,卓少華既無法化解對方「妮女陣」十四道輕紗,心頭閃電一動,上身微俯,一個人已迅快的貼著為首女子激飛過來的輕紗,不退反進,一下轉到了她身後。
這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七名女子輕紗一齊向中間擲去,輕紗剛剛出手,射到中途,忽然間,人影一閃即杳,站在中間的卓少華已經失去了蹤影!
本來只要十四道輕紗互相一絞,就可把敵人纏住。
被她們纏住,豈非就是拿住了?但如今不但沒把人纏住,反而連人影都不見,這自然使她們大感驚凜!
為首女子口中方自驚「咦」了一聲!
為首女子對面的一個急叫道:「大姐,他就在你身後!」
喊聲甫起,人影晃動,十四道輕紗又朝卓少華立身之處飛一般纏了過來。
卓少華依然無法破解,只好仍施展「迷仙步」從她們輕紗中閃出。
方纔她們都以為要擒下卓少華還不是手到擒來?所以雖然列下了陣式,每一個人只拋出兩道輕紗,一齊向中間纏去,身形還是站著不動。
這回她們在第一招上,業已發現卓少華身法奇快,果非易與,因此一個疾轉,(這一個並不是說一個人,而是七人同時疾轉)陣勢一變,仍然包圍著卓少華,十四隻纖纖柔荑拋出十四道輕紗之後,七個人突然進退如風,像穿花蝴蝶般翩翩起舞!
這才是真真的「奼女陣法」!舞步,用的當然是雙腳,但她們雙手跟著舞蹈的曼妙步法,也有了輕柔美妙的動作!
因為她們的武器是手上兩條丈許長的彩紗,要用輕柔的彩紗去擒敵,自然也有許多使彩紗的招式。
只見她們一雙白玉般的手臂,上下左右不住的擺動,那舒展如蘭的纖纖玉手,柔若無骨,隨著使出各種不同的美妙手勢。於是十四道七色輕紗,隨著起落迥轉之勢,上下飛舞,四面八方,交織而來,宛如一團綵球,把卓少華一個人,包在了綵球中間,如果你站在外面靜靜觀賞,當真煞是好看!
卓少華仗著「迷仙步」,一回閃到這個女子身後,一回又閃到那個女子身後,十四道輕紗雖然纏不到他一點衣角,但他這樣躲躲閃閃,也是十分吃力,因為對方陣式不住的在變化,不時的在移動,不容你有出困的機會。
卓少華心裡思索的是破解她們十四道彩色輕紗的方法。
「奼女陣「為首女子眼看自己七人十四道輕紗竟然纏不住卓少華,心頭也止不住暗暗焦急,口中一聲清叱,七個人雙手舞弄的輕紗,隨著愈舞愈急,穿行遊走的圈子,也隨著逐漸縮小。
先前各人和卓少華相距一丈,逐漸的縮小成九尺、八尺、七尺……
圈子縮小了,輕紗的長度可並未縮短,這一來,每一條輕紗迂迥盤曲之勢,就驟然增加了,十四道輕紗,在相距七尺的空隙之間,幾乎交織綿密,已無一絲空隙!
卓少華施展「迷汕步」,也已受到了她們縮小包圍的限制,現在他只能隨著她們的穿行遊走,從這人背後轉到那人背後,她們愈走愈快,他也只好跟著加快腳步。愈和她們接近,愈感美色的誘惑,令人難以忍受。
因為包圍困縮小了,你要從人與人之間側身閃過去,雖然只是像電光一閃,但從她們幾乎半裸的胴體中間探身而過,飄起來的垂肩秀髮,散作絲絲香風,自然會輕微的拂過你臉上,耳上,真成了耳顰廝磨,她們豐腴而削的香肩,堅鋌而顫的雙峰,靈活而扭的纖腰,結實而俏的豐臀,你無法不碰觸上!
這一偶然碰觸上了,就會使人怦然心動,何況鼻孔中聞到的香味,就是為了引誘你無法自制的。
這一陣工夫當真像掉進了盤絲洞,活色生香的脂粉陣,固然既香且艷,使人心獨意馬,無法自持,但也處處都是危機,寸寸都有陷阱。
卓少華惹火的俊臉通紅,汗流浹背,只覺眼前人影繽紛,香氣迷離,一個人像喝醉了酒,有些頭重腳輕,迷糊飄忽起來!突然眼前彩影紛披,先則左腳一緊,繼而一圈圈輕紗,圍著身子纏了上來!
原來他一時失神,被一道輕紗纏住了左腳,她們既是陣法,就有一定的手法,只要其中有一個人的一道輕紗,纏住了敵人,其他的人就會加快把輕紗纏繞到你身上。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卓少華感到左腳被輕紗纏住的一剎那間,無數道輕紗,有的從上罩落,有的由下旋上,有的橫腰飛捲,簡直快到無以復加。
卓少華心頭一緊,不禁想起芙蓉城主所賜的長劍,斷金截鐵,鋒利非凡,自己何不一試?右手一抬,嗆的一聲掣出了長劍,青光繚繞,盤身而起,但聽一陣「嗤」「嗤」
輕響,纏向自己的十四道輕紗,頓時寸寸截斷!
森寒冷芒,直砭肌膚,七個女子驚叫聲中,紛紛斂身疾退。
卓少華沒想到這柄長劍,競有這般鋒利,心中暗自忖道:「早知如此,就不用和她們糾纏這些時光了。」
七名魔女斂身而退,卓少華也已長劍歸鞘,站立當地,冷然笑道:「七位姑娘的陣仗,在下已經領教過了,不知還有什麼見教麼?」
為首女子冷笑道:「卓少華,你不用口發狂言,剛才你只不過仗著奇異步法,和鋒利劍刃,才截斷下我們的『七情紗』,老實說,我們這『七情紗』乃是天蠶絲織成,普通兵刃決難削得斷它,這只能歸功於你這柄利劍,算不得勝過我們。」
卓少華朗笑一聲道:「那要如何才算勝了你們呢?」
為首女子道:「奼女陣有三種陣式,你敢不敢和我們徒手一搏?」
「有何不敢?」
卓少華微笑道:「只不知在下不使兵刃,七位姑娘是不是也徒手不使兵刃呢?」
為首女子道:「既是徒手,我們自然也不使兵刃了。」
「好!」卓少華不假思索的應了聲好道:「姑娘既已劃下道來,看來在下非接不可了。」
為首女子嬌喝一聲道:「那你就接著了。」
喝聲出口,身形一晃而至,香風拂面,一雙粉嫩的柔荑,十指晃動,已經遞到了前面。
這七個魔女方才退去之時,還是各人退回原先的位子上,陣勢並未散亂,故而為首女子首先發難,其餘的六人也立即跟蹤而上,各自雙臂晃動,十指尖尖的玉手,舒展如蘭,一齊隨著搖晃襲來。
卓少華心知對方說出徒手相博,自然必有奇奧手法,倒想見識見識她們的陣仗,因此為首女子晃動十指,遞到前面之時,他並未出手反擊,只是斜退了半步。
既然這陣式還是「奼女陣」,她們一經發動,自然還會聯手出擊,這一點卓少華早就料到,但在他斜退半步之際,發現其他六個女子雙臂晃動,十指連擺,隨著為首的女子一湊而上,不待自己還手,她們又倏然自動往後退下,欺來的快,退得也快,心中正感不解?
只見七個女子退下之後,每一個人依然玉臂擺動,纖纖十指,不住的連晃,手勢柔軟已極!
不,她們竟然眉挑目語,一雙妙目之中漾起一片春情蕩意,隨著手勢的擺動,蠻腰輕扭,豐乳輕顫翩翩起舞!
為首女子如此這般款步逼近,由於她雙臂的晃動,十指變幻出無數美妙的手勢,漾起了一片指影。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驚,憑自己的目力,竟然無法看清她這片指影襲向自己何處?
正待揮掌封格,她已款步從身側扭了過去,第二個又晃動著雙臂,十指連擺,蠻腰款扭,相繼迎了上來。
她們似乎只是賣弄她們的風情,和有韻律的舞步,並未真正的出手襲擊,而且步法緩慢此去彼來,只是圍著他款步而行!
卓少華自然不敢對她們掉以輕心,目光緊盯著她們不停擺動的十指,可不敢朝她們勾人的媚眼,迷人的胴體,和惹火的舞姿多看上一眼;但饒是如此,也已經看得眼花繚亂,面紅耳赤了!
七個魔女似乎愈舞愈起勁,愈舞愈若火,穿花舞步,也逐漸的快了起來,七人口中同時起了一種跡近呻吟的嬌哦,此時、此地、此景、再加上這種嬌哦,更使人有蝕骨消魂之感?
卓少華漸漸感到氣喘心跳,目眩頭暈,心頭不覺驀然一驚,口中大喝一聲道:「你們既要和在下徒手相搏,怎不出手?」
他喝聲未落,突覺一片模糊掌影,已經襲到了胸前,急忙舉手揮出,卻封了個空。另一片掌影,又飄忽襲到,但等你出手,掌影又倏然消失,又有一片掌影,急襲過來。
卓少華連發三掌,竟然全落了空,一記也沒有接到。
這一下,不由使他心頭為之大震,暗道:「她們這是什麼掌法,竟有如此邪門?」
原來這七個魔女使的正是魔教「迷幻掌「,掌勢迷離,令人不可捉摸。
「迷幻掌」說穿了,雙掌十指在不住的晃動,手勢奇幻,會使人發生錯覺,其實雙掌分一虛一實,只是你無法辨認罷了。
但她們此時使的「迷幻掌」卻純是虛招,目的自然在使你身入陣中,眼花繚亂,認不清方向,認不清人影,她們才能驟下殺手。
卓少華三掌落空,才發現這七個魔女,並不是光是仗著色相迷人,她們不但步法奇妙,手法更是奇奧莫測,愈出愈奇,圍著自己繞圈疾走,此去彼來,連發虛招,只是志在迷惑自己的心意,說不定緊隨著虛招後面,會有致命的一擊。
如若只守不攻,處處陷入被動,豈非盡成挨打的局面?時間稍久,必為她們所傷,看來自己該爭取主動才是。心念閃電一動,立即大喝一聲,身形一個飛旋,右手隨著旋轉的身子,環掃一周。
這一掌他不再客氣,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掌風如濤,飛捲而出。但聽一陣「啪」「啪」輕響,他橫掃的右臂上,同時被她們拍上了六掌。
他這一記橫掌掃出,攻勢凌厲,本以為對方七個少女,無法能擋,那知掌勢揮出,手掌上反被她們拍了六掌,居然沒有一個被他掌勢震退出去!
不,卓少華但覺手臂上連中了六掌,每一掌被拍中之處,竟然如中寒冰,奇冷澈骨!
誰也想不到熱舞如火,春情如荼的七個人間尤物,她們纖纖玉掌,竟會冷得像從冰窖中取出來的寒冰!
卓少華突然想到自己臨行時,獨行叟說過,魔教中有兩種最厲害的功夫,要自己小心應付,一是「魔火神指」、一是「玄冰真氣」。
「這七個魔女,使的莫非就是『玄冰真氣』了?」
這六掌,若是換上了一個人,這條右臂只怕早巳僵凍若廢了;但卓少華練的是」九陽神功」自然無懼於「玄冰真氣」了。
卓少華一掌掃出,反被六個魔女在手臂上拍了一掌,雙方動作,可謂奇快無比,就在此時,眼前突覺一片指影又急襲而來,卓少華左手很快推出。
又是「啪」的一聲,這可不是雙掌接實,而是卓少華迎出的手背上,被冰一般的手掌,拍了一下,對方出手之快,當真可說奇幻已極!
他左手被人拍了一掌,「奼女陣」中七個魔女的迷幻掌勢,又此去彼來,重重疊疊的湧了上來。
這回「奼女陣」似是起了變化,情勢立時大異,七個魔女雖然不再穿行遊走,但掌勢交織,交相出手,但見無數條玉臂,幻起一片指影,在身前身後,不住的晃動,七個魔女的半裸嬌軀,已只剩下淡淡的影子,時隱時現,若即若離!
任你卓少華得過老哥哥二十年功力,武功卓絕,也看不清她們的人影,分不清她們的面貌,眼前所能看到的就是一片迷糊掌影!
卓少華心中突然一動,立即功凝雙掌,運起了「九陽神功」,凝立不動,蓄勢以待。
要知練成「九陽神功」,你縱然不功凝百穴,一旦受到了外來的侵襲,也可自動護身,就像剛才他右臂被她們連拍了六記「玄冰真氣」所注的「迷幻掌」,依然絲毫無損;但這只是護身,並不能克敵,要克敵就得運起「九陽神功」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卓少華功凝雙掌,目射奇光,注視著身前身後湧起的重疊掌影之際,突覺身後正有一團寒氣像閃電般逼近!
「迷幻掌」就是讓你目迷奇幻掌勢之際,才是真正下手的機會!卓少華連身形都沒轉過去,右手反手一掌,朝後拍去。
前文說過,「迷幻掌」分一虛一實,七個魔女這時陣勢已演到最頂峰的時候,各人此去彼來,行動如電,她們眼看卓少華忽然凝立不動,還以為他已被掌影所迷,分不清楚人影了,這正是下手的最好機會!
這時每一個人左手飛快的在卓少華面前晃動,幻起了一片虛影,人卻一個接一個竄到卓少華身後發掌,這就是卓少華突然發覺身後有一團寒氣逼近。
七個人行動如一,雖然一個接一個發掌,印到卓少華後心,其實速度之快,何異七掌同發?
卓少華反手一掌擊出之時,正好「啪」「啪」「啪」
一連接著了七掌!七記貫注了魔教「玄冰真氣」的「迷幻掌」一下全接了下來!
這下,雙方在手掌上都貫注了特有的神功,也登時分出勝負來了。
卓少華有老哥哥傳給他的二十年功力,這二十年功力,別人練上三十年,也練不到他的火候,因此卓少華練功的日子雖淺,「九陽神功」少說也有六七成火候。
「九陽神功」是玄門純陽功夫,也正好是魔教「玄冰真氣」的唯一剋星,這點七個魔女當然不會知道。
其實方才卓少華手臂上被她們拍上六掌,後來手背上又被拍了一掌一無異樣,並沒為「玄冰真氣」奇寒之氣所傷,她們也應該有所發覺了,這只能說她們雖練成了魔教「玄冰真氣」,總是年紀不大,經驗不足,這要換下魔教教主一元子在場,就會發覺了。
七聲脆響方起,嬌哼也隨著而起,一片迷離的指影、掌形,立即煙消雲散!
這和方才一劍就截斷她們「七情紗」一樣,卓少華沒想到她們如此迷幻奇絕的掌勢,竟然一掌就解決了,心頭還在驚訝,耳中忽然聽到她們低微的呻吟之聲!
這和方才消魂蝕骨的呻吟之聲,大是不同,卓少華忍不住回身看去,只見七人全已委頓在地,每個人都粉臉通紅,身子瑟瑟顫抖,只是張口喘息,目中流露出乞憐之色!
卓少華心中暗暗納罕,自己只發了一掌,她們怎會傷得如此之重呢?但再一尋思,不禁恍然大悟,是自己運起「九陽神功」,敢情正是她們魔教「玄冰真氣」的剋星了,她們真氣被自己所破,武功頓失,是以委頓不堪,但只要稍加養息,即可復原。
這就含笑道:「七位姑娘的陣式為在下所破,這就是邪不勝正,你們武功雖失,但只要養息數日即可復原,從此革面洗心,重新做人,不可再入歧途了。」
說完,轉身掀簾走出,目光一掠,卻不見秋月的蹤影。
他自然知道,自己不曾退出,秋月是不會離開的,那麼她莫非出了事?急步追出,小天井上靜悄悄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被魔教人擄到那裡去了呢?」
卓少華正在惶急之際,忽見天井中間石板上有人用木炭畫了一個箭頭指向大門外,心中不覺一動,立即跟著掠出大門,走沒多遠,果見路上又出現了一個木炭畫的箭頭。
卓少華依著箭頭所指的方向奔去,一路上每逢轉折就有箭頭出現,不消一刻,便已轉過一重山腳,前面一片綿密的松林。
他剛趕到林外,面前一塊平整的土地上,又劃了一個大箭頭,指向林中。
卓少華不由站停下來,打量著這片密壓壓的松林,心中想著:「他們擄來了秋月,又把自己引來,不用說林中一定有著埋伏了。」
他藝高膽大,也不撤下兵刃,舉步朝松林中走了進去。
松林相當綿密,這時正當午刻,太陽是直射的,但林中依然相當黝黑,卓少華深入了二三十丈光景,依然不見秋月的影子。
心中又不禁有些猶豫起來,他們會不會故施狡獪,秋月並不在這裡呢?但繼而一想:「自己既然來了,總得看個究竟,這片林中到底有什麼埋伏?」這麼一想,就繼續筆直走去。
深入到五十丈,前面忽然有了陽光,卓少華他還以為松林已到盡頭,暗忖道:「這麼看來,這林中竟然一點埋伏也沒有,他們把自己引入松林,敢情只是讓自己浪費時間,那麼秋月也不會在這裡的了。」
心念轉動之際,腳下已迅快的穿林而出。
林外,確然是一片空地,但空地上不過十丈方圓,四周依然是綿密的松林。這十丈方圓的松樹,顯然是新近才砍倒的,在地上橫七豎八臥著。
中間只有一棵松樹沒有砍倒,孤伶伶的巍然獨存,在這棵松樹上,反剪雙手,綁著一個人!
這人正是秋月,她秀髮披散,胸前衣衫已被撕開,呈露出胸前一片細膩白嫩的肌膚,椒乳半露,情形十分狼狽!
她看到卓少華,想張口叫喊,但她嘴裡被塞著東西,除了竭力的發出「唔」「唔」之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秋月的侮辱,豈不也等於侮辱了自己?
卓少華雙目幾乎氣得冒出火來,身形一晃而前,掠落到秋月面前,右手一拂,已把反剪她雙手的繩索拂斷!
秋月眼中有淚水,但她沒有流出來,一手迅快從嘴中,挖出塞著的衣衫破布,焦急的道:「快走,公子快走!」
只聽十丈外有人陰惻惻的道:「嘿嘿!他已經走不了啦!」
卓少華沒去理會他們,嗆的一聲,隨手掣出長劍,割斷了秋月腳上的繩索。
秋月急叫道:「公子快走,不用顧及小婢,你快走…
…」
她聲音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卓少華橫劍當胸,凜然道:「秋月,你不用怕!」
「好個多情公子俏丫鬟!」另一個方向,也在十丈開外,有人冷冷的笑著。
卓少華忽然返劍入鞘,抬目喝道:「朋友既然在這片松林之間設下了埋伏,怎不出來讓卓某見識見識?」
另一個方向又有人喝道:「卓少華,你死在臨頭,嘴還硬得很。」
秋月道:「公子,他們一共有八個人,分別圍住了八個方向。」
卓少華仰首向天,發出一聲朗朗長笑,說道:「秋月,你看我長劍不是已經入鞘了麼?」
他藉著仰首長笑,目光迅速一瞥,果然發現十丈外一圈松林樹梢頭,按八封方位站立著八個黑衣人,這八個人能站在樹枝梢上,這份輕功已經極為可觀。
只要看他們分別佔據了八個方向,相距又極遠,已可猜想得到他們極可能會使用霸道暗器無疑!
對暗器,卓少華絲毫不懼,自己足可應付。
秋月點頭道:「婢子看到了。」
卓少華道:「你可知我為什麼把長劍收起來了?」
秋月道:「婢子不知道。」
「因為他們只有八個人。」
卓少華大笑道:「就用不著我使劍。」
其實他心裡知道,劍法,他只會六合門的「六合劍法」,在這種場合,「六合劍法」是發揮不出威力來的,他身邊有一支老哥哥的金笛,老哥哥的「長風子十三破」其中就有專破暗器的一種絕招,何況使用金笛,還可以使出老哥哥的「穿雲箭」絕技,(指功)這比使劍要有把握多了。
他此言一出,果然把樹梢上的八個黑衣人激怒了!
只聽對面有人洪聲喝道:「好小子,你好狂的口氣!
那你就接著了!」
卓少華大笑道:「在下不是已經恭候多時了麼?若不是為了要看看你們這些么魔小丑究竟有什麼伎倆,卓某早就走了,何用跟爾等多費唇舌?」
「嘿嘿,你小子真有些不知死活!」
對面那人一揮手道:「好,咱們那就成全你們兩個恩愛主僕死在一起吧!」
他這一揮手,從他手中登時飛出一點綠陰陰的火星,朝卓少華立身之處激射而來。
一個人出手,其他七個人自然也跟著出手了,一共是八點星火,同一目標,同時朝中間飛射而來!
不!每一個人從手上彈出來的時候,看去只是一點火星,但那點火星飛射到五丈來遠,就在半空中「轟」的一聲,爆將開來,化作一幢綠焰火光,落到卓少華、秋月兩人的身前三丈光景,就熊熊燃燒起來!
如果只是一幢火焰,你或者還有退避的餘地,但他們早已預算好了,八個人分佔了八個方位,八幢火光同時落地,就像八卦一般,正好把兩人團團圍住!
每一幢熊熊火焰,火頭幾乎高達一丈有餘,距離兩人立身之處,雖然還有三丈來遠,但火勢燃燒得極快,尤其四周是砍倒了的松樹,別說魔火碧焰遇物即燃,就是松樹本身也是易燃之物,不過轉瞬之間,已成了一堵火牆,就算輕功絕頂之人,也無法飛越過去。
秋月看得心頭大急,哭道:「公子,你早該走了,現在該怎麼辦呢?」
火勢發展極快,本來還有三丈距離,但轉眼己逼近到不足兩丈,一股燠熱的火氣,從四周逼來,已使人有如烤如炙之感!
卓少華也大感意外,他先前只道對方可能要施放暗器,卻想不到對方會使出魔火來!他估量自己若是一個人,仍可越火而出,但是如今多了一個秋月,要帶她離開,那就不一定有把握了。心頭迅疾轉動,一面安慰道:「秋月,別怕,我自有辦法。」
兩句話的工夫,碧綠的火焰,又逼近了數尺!
秋月道:「公子,小婢知道你一個人一定可以脫困的,你就不用再顧小婢了。」話聲甫落,踴身朝火焰中投去。
卓少華眼快,趕緊趨前一步,一探手抓住了秋月的手臂,喝道:「你不可如此。」
他這跨上了一步,離前面的火勢更近,一陣炙熱的火氣,直往身上逼來,左手不由自主的朝前劈出了一掌。
這一掌他縱然沒用全力,也使出了七八成力道。
一道強猛的掌風,應手推出,朝熊熊燃燒的碧焰火勢席捲過去,掌風過處,火勢就像麥浪般壓低下去!不,一下就把當前一幢魔火壓熄了!
這真是奇怪之至,但其實說穿了也並不奇怪!
因為卓少華練的是「九陽神功」,當初練功之時,老哥哥要他每天清晨面對東方跌坐,朝初起的旭日吐納練氣,這就是說「九陽神功」練的是天地間至大至剛的純陽之氣。
魔教的功夫,練的都是陰功,就是碧焰魔火,其色陰森而綠,足證也是陰火了。
這時正當日正午時,乃是陽氣當令最旺的時候,卓少華一腔怒火,憤而怒發出來的一掌,自然使出「九陽神功」,「九陽神功」本身已屬純陽,再加上午時陽氣正盛,正好克制了魔火碧焰,掌風掃過,魔火焉得不滅?
這道理自然說得通,只是卓少華先前並不知道罷了。
但這道理,飛天神魔謝長風自然知道,試想謝長風當時明明知道卓少華的殺父仇人是魔教教主一元子門下的大弟子,如果卓少華所學,不能克制魔教武功,他豈會放心大笑而去?
卓少華幾乎不相信自己一記掌風,竟能把一幢丈高的烈焰撲滅,心頭不覺一怔,繼而大喜過望,口中朗笑一聲道:「秋月,你看如何?」
笑聲甫出,雙手齊發,朝四周魔火接連劈出。
這回當真神威凜發,掌風如濤,橫掃過去,七幢碧焰如山,火勢熊熊的烈焰,經他掌風掃過,剎那盡滅!
這下直把站在四周八方松樹上的八個黑衣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滿以為這場魔火,可以把卓少華兩人燒得屍骨無存,連做夢都沒想到碧焰魔火會被他掌風一舉撲滅!
但八個人的身上,所帶來的魔教「法寶「,又豈止碧焰魔火一種?碧焰魔火既不能奏功,八個人不約而同迅快的戴起了麂皮手套,正待朝革囊中抓去!
卓少華目光何等犀利,眼看對面黑衣人戴起手套,顯然又待施放歹毒暗器,不覺劍眉一剔,喝道:「無知魔徒,你們魔火無功,就該知難而退,居然還要妄使歹毒暗器,那就容不得你們了!」
喝聲出口,左手振腕一指,朝對面為首的黑衣人凌空點去。
這回使出來的是老哥哥教他的「穿雲箭」指功了,但聽「嘶」的一聲破空輕嘯而起,對面樹上的為首黑衣人應指往後跌落下去。
卓少華動了殺機,豈肯中止,接連三指,快得如同閃電,對面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翻身落樹!
就在此時,但聽身後同時響起幾聲大喝,又有四個人在慘呼聲中,一齊翻身跌墮下去。
其中一個黑衣人,眼看情形不對,急忙飛身下樹,隱入松林。
但見四道人影,宛如飛鳥墮地,落到身前,那正是血手煞神田無忌、翻天印陸浩、笑煞人蕭道成、惡財神何三元。
田無忌朝卓少華拱拱手道:「在下四人遲來一步,卓少俠沒事吧?」
秋月眼看四人趕來,急忙雙手掩著被撕破的衣襟,退後了一步。
卓少華含笑道:「還好,方纔他們施放魔火,已被在下撲滅了,後來他們又想施展暗器,在下點倒了三個,若非四位趕到,給他們一個湊手不及,在下還得大費手腳呢!」
話剛說到這裡,突聽遠處傳來一聲慘嗥,接著又有兩道人影疾快的穿林而出!
那是嚴文蘭和杜鵑兩人,手提長劍,神情似乎甚是焦急。
嚴文蘭已經換了一身女裝,一眼看到卓少華主僕二人安然無恙,不覺吁了一口氣道:「卓弟弟,你沒事吧!」
她一雙秋波,儘是關切之色。
卓少華道:「嚴姑娘怎麼也趕來了?」
嚴文蘭道:「城主也已到了,我們在路上捉到魔教一名奸細,他供出魔教教主派出兩批門人,帶有碧焰魔火和絕命神砂兩種魔教中最歹毒的暗器,要對付你,我和玉蘭妹子、鹿昌麟分頭找尋,方才看到這片林中火光大熾,才趕了來,沒想到你們已經把他們消滅了。」
右邊林間也在此時,走出三人,那是玉蘭和鹿昌麟、吉鴻飛!
曾玉蘭接口道:「我們在林中截殺了一個魔教黑衣漢子,他一把毒砂還沒打出手,就給我一劍劈成兩半。啊,卓大哥,方才火光還很大,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本來我們早就找到這裡來了。」
只聽遠處響起一個蒼老聲音道:「是這小子一記『九陽神功』把魔火擊滅的,這也好,省了老道幾口酒呢!」
曾玉蘭一手按劍,問道:「是什麼人?」
嚴文蘭道:「妹子,他是醉道長,你連醉道長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醉道長也來了,自己若是不使出掌風,到了緊急關頭,老道長也會出手的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50:56
嚴文蘭盈盈秋波瞟了卓少華一眼,說道:「娘已經先去石母嶺了,你這打頭陣先鋒,快和我們一起走吧!」一面朝秋月含笑道:「你怎麼了,杜鵑,你們去林中換一件衣衫,我們也該走了。」
秋月、杜鵑二人答應一聲,匆匆入林,杜鵑脫下一件上衣,給她披上了,才一起走出林來。
大家出了松林,匆匆趕到石母嶺,芙蓉城主一行人,正在一家農家休息。
卓少華隨著嚴文蘭、曾玉蘭二人走入,朝芙蓉城主抱拳行了一禮,說道:「晚輩見過城主。」
芙蓉城主藹然笑道:「卓少俠辛苦了,你打先鋒,替老身開路,大概和魔教賊徒交過幾次手了,路上若非勢如破竹,老身這一行人怎會一個魔崽子也沒遇上?」
卓少華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沒有,就是今天才遇上的。」
賈嬤嬤端過一張竹椅,含笑道:「卓少俠請坐。」
卓少華道:「多謝賈嬤嬤,城主面前那有在下的座位?」
芙蓉城主含笑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你還在老身面前客氣什麼,快坐下來,老身要聽聽你的經過,也可對這些魔教崽子有個瞭解,今天遇上的是些什麼人呢?」
「晚輩那就告坐。」
卓少華欠欠身,在竹椅上坐下,芙蓉城主既然問了,他不好不說,於是脹紅著俊臉,把如何被誘入一處空宅,七個魔女如何擺下「奼女陣「,簡單的說了一遍。
他說的已經很簡單,自然更不敢描述當時的情形,但已經聽得嚴文蘭、曾玉蘭二位姑娘粉臉飛紅。
芙蓉城主點點頭道:「這也並不足怪,魔教之為魔教,也就在此,所以他們數百年來,雖能蠱惑一些無知武林敗類,卻永遠成不了大事,這就是邪不勝正。」
曾玉蘭道:「娘,卓大哥和秋月,還沒吃飯呢!」
賈嬤嬤道:「老婆子已經準備好了,卓少俠一直和城主說話,老婆子可不敢打斷他們話頭呢!」
正說到這裡,秋月、杜鵑、畫眉三人已經端著飯菜走出,在中間一張小桌子上放好。
秋月道:「公子請用飯了。」
芙蓉城主道:「卓少俠快用吧,老身已經吃過了。」
卓少華起身走近桌邊,看到小桌上只放了一幅筷子,問道:「秋月,你也來一起吃吧!」
秋月裝了一碗飯送上,低首道:「小婢等公子用過了,到裡面去吃好了。」
卓少華知道她在城主面前,不敢和自己同桌,當下也就不再多說,自顧自的吃了三碗飯。
秋月等他吃畢,才和杜鵑兩人收過碗碟,退了下去,畫眉又沏了一盅茶送上,
芙蓉城主道:「經過這兩仗,可說給了魔教一個下馬威,咱們再稍作休息,也可以動身了,從這裡到茅山通天觀,不過三十里路程,卓少俠再喝一口茶,文蘭,你去傳令,咱們準備上路。」
嚴文蘭答應一聲,和玉蘭二人一齊走出屋去。
卓少華道:「城主,那就請吧!」
芙蓉城主一擺手道:「不忙,你已經連闖兩陣,吃過飯,也該休息一回,茅山事了,老身給先夫報了大仇,老身的心願已了,江湖上也就不再有芙蓉城主了,所以……」
她拖長語氣,緩緩的道:「少華,你不該再叫老身城主了,應該叫老身一聲伯母才是。」
卓少華臉上一紅,說道:「伯母吩咐,小侄自當遵命。」
芙蓉城主看著他,笑得很和藹,點點頭道:「孩子,你知道你老哥哥……」
剛說到這裡,曾玉蘭匆匆走了進來,說道:「娘,大家都準備好了,要不要這時就出發?」
芙蓉城主那句話沒有再說下去,朝曾玉蘭點點頭道:「好,那就出發好了。」站起身,又道:「少華,隨老身出去。」
隨著話聲,舉步朝門外行去。
卓少華、曾玉蘭隨在她身後,並肩而行。
第17章 茅山拜山
屋前一片曬場上,大家早已列成隊伍,最前面是二十名黑衣劍士,然後是二十四名紅衣少女,各分兩行。
然後右邊一行站著嚴文蘭、曾玉蘭、顧總管、賈嬤嬤、鹿昌麟、吉鴻飛。
左邊一行顯然是讓給了先鋒,站著的是秋月、田無忌、陸浩、蕭道成、何三元等人。卓少華連忙走了過去,加入行列。
最後才是一頂軟轎,由釧兒、(本來侍候城主的)杜鵑、畫眉三人護轎而行。
芙蓉城主跨上軟轎,前面的人不待吩咐,就已整隊起步了。
這一行可以說得治浩蕩蕩,陣容相當整齊,一路朝茅山進發。
從石母嶺出發,到了茅山通天觀,不過三十里路程,一行人健步如飛,不消半個時辰,便已抵達通天觀前面一片廣場。
茅山通天觀,數百年來,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歷代觀主也均是清淨修真之士,就說現在的觀主清虛子和清玄子,也都是十分正派之人,只是被魔教教主一元子施展魔法,迷失了神志,遂使整個通天觀淪入魔教的魔爪之中。
芙蓉城主從武當動身,一路都是明張旗鼓而來,通天觀自然早就知道丁,通天觀的大門卻緊閉著,門外一個人也沒有,通天觀自然知道,僅憑兩扇大門,是阻擋不了芙蓉城的人馬的,那麼他們緊閉著大門有什麼企圖呢?
芙蓉城一行人馬已在通天觀前停了下來,最後芙蓉城主的軟轎也停下來了。
顧總管在轎前欠身一禮,說道:「啟稟城主,通天觀大門緊閉,一點動靜也沒有。」
芙蓉城主哼道:「投貼拜山。」
顧總管應了聲「是」,轉身越眾而出,走到通天觀大門前,就仰首凝聲說道:「通天觀內道士們聽著,芙蓉城主特來拜山,請立即進去通報你們觀主。」
這幾句話,她是凝足了內力送進去的,縱然不能傳出半里,至少在通天觀一、兩進的道士們,都可以清晰聽到了。
過不一會,只見大門徐徐開啟,走出一名灰衣道人,朝外面打量了一眼,才朝顧總管打著稽首,說道:「這位女施主說是什麼人前來拜山?」
顧總管心中不覺有氣,但自己奉命投貼,不好發作,沒好氣的道:「芙蓉城主前來拜山,煩請通報貴觀主一聲。」
灰衣道人道:「芙蓉城主?貧道怎的沒聽人說過?」
「現在你已經聽到了。」
顧總管沉聲道:「你快進去通報吧!」
灰衣道人道:「拜山可有名貼?」
顧總管道:「自然有了,你接著。」
一抬手,從手中飛出一張大紅名帖,朝灰衣道人迎面投去。
她恨這道人無理,投出名帖之時,暗把內力貫注到紙上,這張飛出去的名帖,少說也該有百十斤重了。
灰衣道人絲毫沒加理會,隨即伸出兩個指頭輕輕一夾,就把大紅名帖夾住,低頭看了一眼,依然稽首道:「請女施主轉告貴上,貧道這就進去稟告觀主,有屈諸位,只好在門外稍候了。」
話聲一落,退下一步,依然關起了大門。
顧總管看得大怒,依著她平日為人,就要給他一掌,看你兩扇木門,管不管用?
這樣又過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見兩扇大門重又開啟,從裡面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老道人來,這人頭戴道帽,身穿一件長僅及膝的灰布道袍,臉色黝黑,從耳邊起,生著一部連鬢蒼須,雙目猶如銅鈴,閃著炯炯神光,這老道不用說就是通天觀的二觀主活靈官清玄子了,在他身後還跟著四名灰衣中年道人。
出來的只是二觀主,連觀主清虛子都不出來,顯然是沒把芙蓉城主放在眼內了。
清玄子跨出大門,就在階上站定下來,雙目一抬,打著稽首道:「貧道清玄,迎迓來遲,不知那一位是芙蓉城主?請到觀內奉茶。」
顧總管冷冷的道:「你就是觀主麼?」
清玄子稽首道:「貧道是敝觀二觀主,敞師兄因觀中正好來了幾位遠道來的貴賓,一時無法分身,故而由貧道代表前來迎迓。」
芙蓉城主沉哼一聲道:「貴觀主架子倒是不小。」
清玄子歉然道:「城主多多包涵,請到裡面坐。」
芙蓉城主道:「好,大家隨我進去。」一面低喝一聲道:「起轎。」
兩名大腳婆子聽到城主的吩咐,立即抬起軟轎,由釧兒、杜鵑、畫畫侍行,往通天觀大門進去。
轎後緊隨著兩行人一行由嚴文蘭率領,一行由卓少華率領,後面則是二十四名紅衣提燈的少女和二十名黑衣劍士,魚貫進入。
清玄子本意只當自己迎出來了,芙蓉城主會下轎來,由他陪同入內,沒想到芙蓉城主竟會坐著軟轎進去,芙蓉城的人馬,整隊進入,卻把他冷落在門外,一時只好率同四個門人,急急跟著軟轎而行,回入觀中。
軟轎在大天井中停下,芙蓉城主由釧兒攙扶著走下轎來。
清玄子急忙迎上,抬著手道:「城主請到東廂休息。」
他陪同芙蓉城主進入東廂,這是大殿東首一排五間的敞廳。
嚴文蘭、卓少華以及隨行人員,也隨著進入了東廂。
二十四名紅衣少女和二十名黑衣劍士則留在廊前。
清玄子打著稽首,請芙蓉城主上座,芙蓉城主也就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清玄子稽首道:「城主遠蒞,想必有什麼見教了?」
芙蓉城主道:「老身特訪貴觀主的,道長最好還是去請貴觀主前來見我。」
清玄子還沒答話,只見一名灰衣道人匆匆走進,朝清玄子道:「啟稟師叔,武當山紫雲道長和步真、玉真兩位宮主前來拜會觀主。」
清玄子口中哦了一聲,急忙朝芙蓉城主稽首道:「城主且請寬坐,武當山道友來了,容貧道進去稟報觀主。」
沒待芙蓉城主回答,轉身匆匆而去。
這時四名灰衣道人分別送上茗茶,便自退出。
嚴文蘭俏聲道:「娘,這通天觀中,怎麼並沒見到魔教的人呢?」
芙蓉城主冷哼道:「沒見到人,有什麼關係,人在通天觀,能躲得過麼?」
又過了半晌,才見八名身穿灰布道裝的道童,手捧金劍,當胸直豎,分作兩行,由大殿中緩步走下石階。
這時,但見從後進又匆匆奔出十數名手捧樂器的灰衣道人,很快分開,站到右廊下。
那八名手捧金劍的道童,已經越過天井,於是兩扇大門徐徐開啟,八名道童魚貫走出,分列左右站定。
這時站在兩邊廊下的十數名道人立時吹奏起迎賓細樂。
接著又從大殿並肩走出十二對中年道人,也在大門前恭身而立。
最後才見一個頭簪烏木如意,身穿灰布道袍,手執白玉拂塵的瘦高道人急步從大殿搶出。
他身後緊隨活靈官清玄子,亦步亦趨的跟著。
不用說,那瘦高老道人正是通天觀主清虛子了。
他們是迎接武當派紫雲道長和步真子、玉真子三人去的。這陣仗本是迎接各大門派掌門人的;但紫雲道長是武當派掌門人的師叔,何況同行還有武當八宮中的二位宮主,自然要以最隆重的迎賓禮節接待了。
這和方才接待芙蓉城主,只由副觀主清玄子出迎,排場就差得多了。芙蓉城主一干人,被招待在大天井東首的廂房中,這些情形,自然都看到了。
顧總管怒形於色,氣憤的道:「通天觀欺人太甚了!」
芙蓉城主微笑道:「這是他們故意如此安排的。」
顧總管道:「那為什麼?」
芙蓉城主道:「自然是激怒我了。」
顧總管道:「咱們本來就是找他們來的。」
「不一樣。」
芙蓉城主道:「你沒有看到通天觀中,沒有一個魔教的人麼?咱們如果貿然和他們動手,豈不貽人口實了?」
這時迎賓細樂突然停住。清虛子和清玄子正好搶出通天觀大門。
清虛子發出一聲清朗的長笑迎下階去,連連稽首道:「道長和二位道兄鶴駕光臨,貧道迎迓來遲,萬望恕罪?」
紫雲道長還了一禮,含笑道:「道兄以如此隆禮相迎,貧道和敝師侄如何敢當?」
清虛子大笑道:「道長是武林碩彥,敝派和貴派叨在玄門同宗,道長自然也是敝派的前輩了,道長和二位道兄賁臨敝觀,正是敝現無上榮幸之事,三位快請入內奉茶。」
於是由八名手捧金劍的道童分作兩行,走在最前面領路,清虛、清玄陪同紫雲道長、步真子、玉真子,一同進入大門,跨入天井。
紫雲道長目光一動,看到左廂簷下的二十四名紅衣少女,故意「哦」了一聲,問道:「道兄,原來芙蓉城主也到了寶山?」
清虛子頷首道:「正是,她們也是剛到不久。」
紫雲道長道:「這倒真是湊巧,貧道正好要找芙蓉城主哩!」
清虛子道:「道長遠來,是敝觀貴賓,且請到裡面奉茶。」
他有意要把武當派的人領到後進去。
紫雲道長大笑道:「觀主不用客氣,貧道奉敝派掌門人之諭,前來拜唔道兄,此事和芙蓉城主也有著關連,城主既然來了,那正是最好不過了,咱們就在這裡坐也是一樣。」
清虛子含笑道:「道長既然這麼說,主隨客便,貧道只好遵命,只是對道長太簡慢了。」
他引著紫雲道長等三人朝東廂行來。隨同紫雲道長前來的二十五名弟子,也就在東廂右首廊下站停下來。
清虛子臉堆笑容,朝芙蓉城主連連稽首,說道:「城主遠蒞,貧道正好有幾位同道雲遊經過,給絆住了,不克迎迓,如今武當山又有三位道長光降,諸位都是敝觀的貴賓,一起在這裡會面,城主幸勿見怪。」
芙蓉城主起身道:「道長好說,老身已聽二觀主說過,貴觀另有幾位貴賓在座,怎敢有勞觀主?」
紫雲道長也稽首道:「貧道沒想到城主也在這裡,真是幸會。」
清虛子連連抬手肅客,說道:「道長,城主請坐。」
大家分賓主落坐,有一名道人送上香茗,通天觀和魔教既有勾結,他們的茶水自然沒人敢動了。
清虛子起身道:「道長,和城主不約而同,遠蒞寒山,必有見教,貧道自當洗耳恭聆。」
他先問了。
「觀主見詢,貧道只好直說了。」
紫雲道長微微一笑道:「貧道是奉敝派掌門人之諭,來向觀主致歉的。」
「不敢,不敢。」
清虛子詫異的道:「道長這致歉二字,貧道萬不敢當,也不知道這致歉二字何來?」
紫雲道長一笑道:「十天前觀主和二觀主蒞臨敝派後山,敝派正和芙蓉城小有誤會,未能接待,敝派掌門人內心至感不安,所以要貧道親來向觀主和二觀主當面致意。」
「十天前?」清虛子一怔道:「貴派只怕傳聞失實了,貧道和敝師弟十天前未曾去過武當山,怎會有此傳說?」
芙蓉城主冷笑道:「事實如此,並非傳言,觀主親率通天觀門人,夜襲武當後山,江湖上已經盡人皆知,難道觀主否認,就能把事情遮掩得過去麼?」
「夜襲武當後山?」
清虛子神色為之一變,說道:「城主這話從何說起?」
芙蓉城主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觀主率領的人馬,雖以黑布蒙面,難道就沒人認得出來麼?」
清虛子道:「這是誰說的?」
紫雲道長稽首道:「武當後山遇襲,差點被奸人縱火,焚去七宮,幸蒙黃山醉道人及時趕到,才解了圍,武當和茅山同屬玄門弟子,上代掌門,也一向親如兄弟,掌門人在貧道臨行之時,再三交代,對敝派後山被襲之事,毋須再追究了,只要貧道奉告觀主兩句話……」
清虛子道:「兩句什麼話?」
紫雲道長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清玄道人洪笑一聲道:「武當掌門,這是教訓人的話,他憑什麼教訓到咱們茅山通天觀頭上來?這兩句話,咱們無法接受。」
他外號活靈官,自是火爆脾氣,大有當場翻臉之意。
紫雲道長微微一笑,說道:「貧道此來,只是傳話而已,話已傳到,接受與否,那就不是貧道的事了!」
清玄子道:「你若是為這兩句話來的,那麼你們可以走了。」
紫雲道長道:「貧道此來,除了敝派掌門人交代的這兩句話之外,另外還有一件事。」
清虛子問道:「什麼字?」
紫雲道長道:「貧道風聞二十年前,為惡武林,被各大門派圍剿,始終沒找到的魔教魁首一元子,如今化名神扇子,又在江湖上死灰復燃,而且還在茅山出現,故而特來向觀主討個消息。」
清玄子道:「敝觀並未聽說,也無可奉告。」
芙蓉城主道:「但魔教匪徒明明就在茅山,六合門的卓少俠就在今天中午,在茅山腳下,連遇兩次暗算,均為魔教門下之人,觀主主持茅山通天觀,在茅山立教,卻並無所聞,豈不令人難以置信?」
清玄子怫然道:「城主這是說敝觀充耳不聞?還是指敝派和魔教勾結了?」
紫雲道長含笑道:「貴派也是二十年前參與其事的門派,自然不會和魔教沆瀣一氣了,只是魔教匪徒,無孔不入,神扇子既在茅山出現,貴觀仍然一無所知,應該加倍警惕才是,若為魔教所乘,那就遲了。」
清玄子大聲道:「那是通天觀的事,不勞武當派費心。」
芙蓉城主冷然道:「據老身所知,神扇子一干教徒,只怕就遁跡在你們通天觀中了。」
清玄子大怒道:「芙蓉城主,原來你是有意上門尋釁來的了?」
芙蓉城主嘿然道:「方纔你們通天觀應門的那個道士,以兩個指頭接下我顧總管一張名帖,那明明就是魔教的『金鉸剪指功』,老身自信眼睛還沒昏花,二觀主可否把他叫出來,當眾一試?」
清虛子忽然大笑一聲道:「看來城主是約好了武當派,欺壓通天觀來的,那就不用說了,通天觀和武林同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人欺到頭上來,也並不怕事,紫雲道長、芙蓉城主,你們既然聯手而來,何不乾脆劃下道來?」
「很好!」
芙蓉城主道:「咱們要找的是魔教一元子和他的徒眾,此事和通天觀無關,觀主只要把一元子請出來,咱們作一了斷,決不動你通天觀的一草一木。」
清虛子怒笑道:「城主要找一元子,那是找錯地方,但敝觀今天確實來了幾位方外同道,諸位想見見面,倒是可以的。」
話聲一落,回頭向清玄子吩咐道:「師弟,你進去請五位道長出來,和武當派、芙蓉城主來的高人在大殿上見面。」
清玄子答應一聲,轉身出了東廂,往後進而去。
紫雲道長聽出清虛子口氣不善,心中暗暗忖道:「他口中說的這五人,不知是什麼路數?」
清虛子一抬手道:「道長、城主,請到大殿上去吧!」
「到大殿上去。」這話的涵意,就是到大殿上去動手了。
紫雲道長一抬手道:「觀主請。」
清虛子也不再客氣,舉步走在前面領路。
其實這路根本不須領,跨出東廂房,就是大天井,大天井的正面,就是大殿。
通天觀是茅山首屈一指的大道觀,大殿一排七間,殿高三丈,寬廣足可容得數百人,氣勢更十分宏偉。
紫雲道長、芙蓉城主等人隨著清虛子跨入大殿,頓時感覺到通天觀敢情是早有準備了!
因為整座大殿,除了正中間一座三清神龕,和龕前一個比人還高的鐵香爐之外,早已清理乾淨,別無一物,顯然是預先準備好的動手之處了。
動手不選擇在大天井中,何以要在大殿之上呢?
但這個問號大家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客隨主便,既然人家已經安排好了,人也全已進入大殿,就是想不在大殿上動手,只怕也不行!
就在此時,但聽殿外響起三聲清磐之聲!
只見四名面貌清秀,年約十三四歲的女童,手執杏黃長幡作前導,隨後走出一個身穿大紅袈裟,赤著右臂的肥胖大和尚來。
這和尚腦滿腸肥,凸著一個大肚子,倒掛八字眉,獅鼻、海口、滿面油光,你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紀,好像四十出頭也像五六十歲,也可以說他有七八十了,因為他臉上似笑非笑,似有很多皺紋,但又不像很光澤,總之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使人捉摸不定。
尤其他露出在外的右臂,肌膚白皙,臂上釘著七把金色小刀,五寸長的刀鋒,幾乎有寸許長一截深深嵌入肌肉之中,但他卻神色自若,臂上也絲毫不見血跡。
第二個是一頭白髮長可及地披在背後的小腳老太婆,上身穿一件紫花布棉襖,下面卻是一條大紅緞子的百折裙,一臉雞皮癟嘴,還居然臉塗胭脂,嘴唇塗得紅紅的,看去一身妖氣。
第三個頭戴道帽,身穿八卦衣的道人,這人生得白臉朗目,胸飄五綹黑鬚,肩負長劍,手勢拂塵,儼然如畫圖中的呂洞賓!
最後兩個,則是一對姐妹花,看去不過雙十年華,一身雲裳,腰佩長劍,生得眉目如畫,兩個人衣衫面貌,竟然一模一樣,分不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最後才是清玄子,對這五人,似是神色十分恭敬。
這五個人緩步走出大殿,不禁使得紫雲道長和芙蓉城主齊齊一怔!因為他們的扮相容貌,江湖上竟然從未聽人說過,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
除了第一個胖和尚,和第二個小腳老太婆,使人一眼就看出他們絕非正派中人之外,尤其那一雙姐妹花,膚色如玉,隱泛寶光,顯見內功修為,已臻上乘境界,卻決非魔道中人!
紫雲道長臉含微笑,打了個稽首道:「觀主的貴賓,自非常人,觀主該給貧道引見為幸。」
清虛子哼了一聲,才道:「貧道自該替諸位引見,這五位乃是敝觀敦聘的五大護法……」
他首先一指肥胖和尚,說道:「這位是歡喜法王色空禪師。」
接著一指小腳老太婆,說道:「這位是九盤婆婆。」
接著一指穿八卦衣的道人,說道:「這位是賽洞賓呂純陰呂道長。」
接著又指著兩個一身雲裳的姐妹,說道:「這二位是落花島雙仙古瓊仙、古瑤仙。」
紫雲道長聽他介紹到賽洞賓呂純陰三人,心頭不期暗暗一凜,忖道:「這歡喜法王、九盤婆婆、賽洞賓三人,不就是昔年已銷聲匿跡的魔教五大法王中的三個老魔頭嗎?
他們如今只剩下三個,那麼還有兩個想必已經物化了,這落花雙仙,年紀不大,不知是不是魔教中人?」
想到這裡,不覺打了個稽首道:「原來這三位竟是昔年魔教五大法王中人,貧道如果記憶不錯,三位大概已有五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動了。」
他這話是怕芙蓉城主不知道這三位老魔頭的來歷,是以出言提醒於她。這三人是魔教中資格最老的魔頭,已有五十年不出,至少他們還是魔教教主一元子的師叔輩。
賽洞賓陰沉一笑道:「副教主也該介紹一下,這幾位是什麼人呢?」
這聲「副教主」,聽得紫雲道長、芙蓉城主不禁又是一怔,原來茅山通天觀觀主清虛子,竟然當起魔教副教主來了!
只見清虛子連應了兩聲「是」,才指著紫雲道長說道:「這位是紫雲道長,武當派掌門人玄真子的師叔,這二位是武當掌門人的師弟,武當八宮淨樂宮宮主步真子道友,迎恩宮宮主玉真子道友。」
再一指芙蓉城主說道:「這位是新近崛起江湖,名震武林的芙蓉城主,她也就是昔年紅燈會會主的大公主……」
他這番介紹,明的是捧人,但誰都聽得出對武當派存有很大的敵意,對芙蓉城主卻暗諷她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之人。
芙蓉城主忍不住臉色一沉,說道:「老身江南嚴家的未亡人,先夫嚴凌峰被魔教門人所毒害,老身是找一元子討公道來的。」
九盤婆婆桀桀笑道:「魔教門人是誰害死了你丈夫?」
芙蓉城主道:「這就要問一元子了,他身為魔教教主,應該勇於負責,躲著不敢和老身見面,難道就躲得過嗎?」
「桀桀桀!」九盤婆婆尖笑道:「一元子是教主,不會怕了你才躲開去的,他有事出去了,你要找魔教討還公道是不?那簡單得很,咱們三個老不死,五十年前當過魔教法王,雖然一度不再過問江湖的事兒,但總算是魔教中人,這次一元子把咱們三個老不死的拖了出來,你要替夫報仇,咱們三個老不死的全在這裡,隨你高興,挑那一個都行。」
芙蓉城主道:「老身為夫報仇,至少也要弄明白真相……」
九盤婆婆桀桀笑道:「人死了,一了百了,還有什麼真相假相,據老太婆看,這真相你一輩子也休想弄得清楚了!」
芙蓉城主道:「老身非弄清不可。」
「弄不情了。」
九盤婆婆含著笑道:「凡是遇到咱們三個法王的人,從沒有人活著回去過,五十年前如此,五十年後也依然照舊。」
賽洞賓道:「二師姐,他們之中有一個可以例外。」
九盤婆婆道:「你說的是武當派掌門人的師叔?」
賽洞賓道:「咱們留他作人質,就不怕武當派掌門人玄真子不親自來了。」
紫雲道長大笑道:「這麼說來,貧道幸運得很,暫時還不會死了?」
賽洞賓道:「那當然,咱們可以暫時留你不死。」
芙蓉城主道:「二位之意,認為老身是死定了?」
九盤婆婆道:「應該如此。」
芙蓉城主淡淡一笑道:「老身自己不想死,別人想置我於死地,只怕也未必容易哩!」
九盤婆婆目光一掠,說道:「告訴你,你們想頑抗是沒有用的。」
步真子憤然道:「三位的口氣,不嫌太肯定下嗎,目前還未動手,怎知鹿死誰手?」
賽洞賓道:「諸位還想動手麼?」
玉真子道:「難道三位要貧道等人束手就戮不成?」
九盤婆婆桀桀笑道:「諸位認為可以和咱們一戰麼?」
芙蓉城主道:「有何不可?不信你出手試試?」
九盤婆婆不屑的道:「你想和老婆子動手?」
「怎麼?」
芙蓉城主道:「你認為老身不配嗎?」
卓少華朗聲道:「城主,對付這個老妖婆,何用你老人家出手,還是讓小侄先來試試她配不配就可以了。」
隨著話聲,舉步越眾而出。
先前他一直站在芙蓉城主後面,還沒人注意到他,但這一越眾而出,就顯得他神定氣閒,丰神如玉,另有一股逼人英氣!
九盤婆婆一雙三角眼看了他一眼,桀桀笑道:「小伙子,你……」
「二師姐且慢!」
賽洞賓一雙深沉的目光,卻注視到卓少華腰間懸掛著的一支金笛之上,冷然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51:44
卓少華道:「在下卓少華。」
賽洞賓道:「你是謝長風的門下?」
「不是」。卓少華道:「在下六合門下。」
賽洞賓沉笑道:「但你腰間這支金笛,明明是謝長風之物!」
「不錯」。卓少華傲然道:「這是老哥哥送給我的。」
賽洞賓問道:「你老哥哥是誰?」
「你不是認識這支金笛嗎?」
卓少華大笑道:「方纔你還把在下當作是老哥哥的門下,現在怎麼還問我老哥哥是誰了?」
賽洞賓臉色一寒,說道:「謝長風還沒死麼?」
卓少華道:「你已有五十年不出,那麼認識老哥哥當在五十年之前了,你還沒死,老哥哥怎麼會死了呢?」
賽洞賓面有鬱怒,沉聲道:「他人在那裡?」
卓少華看他神情,心知他必和老哥哥有著梁子無疑,不覺淡淡一笑道:「老哥哥如閒雲野鶴,沒有人能知道他人在那裡?你若是和老哥哥有什麼梁子,我是他小兄弟,你只管找在下就是了。」
賽洞賓目光更陰,沉笑道:「好小子,你有多大能耐?
敢在道爺面前口發狂言?」
卓少華雙目神光一凝,冷笑一聲,道:「在下所學雖然不精,但對付魔教的么魔小丑,自信還綽綽有餘。」
「好個綽綽有餘!」
賽洞賓本來還自恃身份,不肯對後生小輩出手,但聽他這句「魔教么魔小丑」,不禁激怒得臉色發青,大笑道:「小子,這是你自取其死,好,道爺就送你上路吧!」
大袖一揮,朝卓少華迎面直拂過來。
他雖然只是大袖一拂,但他袖管之中湧出一團奇寒澈骨的陰氣,無聲無息,洶湧而來!
卓少華方纔已從紫雲道長口中得知對方是魔教昔年的三大法王之一,魔教練的是陰功,這賽洞賓的名字又叫呂純陰,可見他以陰為主。
因此卓少華在和他說話之時,早就運起「九陽神功」,此時一見對方揮袖拂來,也沒等陰氣湧到,腳下就往後斜退了一大步,左手同時振腕一指,點了出去。
他對魔教昔年三大法王之一的賽洞賓,口中雖說得輕鬆,心裡自然不敢稍存輕視,這一指上,就凝足了「九陽神功」,發的是「穿雲箭指功」。
雙方相距本不太遠,但因卓少華退後了一步,距離就拉遠了些,只是對方一團陰氣,和「穿雲箭指功」都發得很快,自然一下就接觸上了!
在場之人都可以聽到「嗤」的一聲,這聲音好像是在烈火中喂紅了的鐵針,一下刺入水中發出的一般!不用說,這是卓少華的一縷指功穿入賽洞賓一團陰氣之中了!
這原是比電光石火還快之事,「嗤」聲甫起,緊接著就是「篤」的一聲,指功直接擊中了賽洞賓的大袖!
按說,卓少華這一記「穿雲箭」,論力道之強,足可穿金裂石,區區衣袖,自然難擋他指功一擊;但卓少華指力發出之後,突覺有如擊在鐵石之上,「篤」聲入耳,一個人身不由己被震得往後退了一步!
不,賽洞賓拂出的一團陰氣,雖被他指風直刺而入,卻並未被他破去,依然往前湧了過來,卓少華但覺一陣奇寒奇陰之氣,包上身來,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噤,幾乎冷得連氣都透不過來。
嚴文蘭急忙跨上一步,關心的問道:「你快運氣試試,那裡不對了?」
芙蓉城主道:「少華,你快退下。」
卓少華緩緩吸了口氣,他練的究竟是「九陽神功」,有神功護身,是以並未被陰氣侵入,含笑道:「小侄並沒什麼。」
「穿雲箭!」
賽洞賓臉色變得陰森可怕,目射奇光,冷喝道:「你果然得了謝長風的真傳,好,道爺今天非成全你不可!」
「嗆」的一聲,隨手從肩頭摘下長劍,他那柄長劍劍身極細,但出鞘之後,劍光閃動,就有一種逼人的陰氣,左手拂塵一指,喝道:「謝長風送你金笛,自然也傳了你三招無敵金笛了,道爺試試你的金笛三招吧!」
卓少華聽得暗暗奇怪,老哥哥傳給自己的金笛招數,有「長風子十三破」和「金笛七絕」,從未聽說「三招無敵金笛」。
但繼而一想:「他當年可能就敗在老哥哥『三招無敵金笛』之下的,他已有五十年不出,那麼老哥哥在這五十年中,可能已把三招無敵金笛,增加為『金笛七絕』了。」
心念轉動,也隨手摘下了金笛,含笑道:「老哥哥並沒教我三招無敵金笛,但你要試試在下金笛,在下倒可以奉陪。」
賽洞賓長劍直豎,朝卓少華一指,喝道:「小子,你可以發招了。」
他口中叫卓少華發招,其實劍尖這一指,一縷陰氣,無聲無息的直射過去。
卓少華還待開口,突覺一縷陰氣襲上身來,心中不覺大怒,身形倏然後退一步,同樣金笛一指,冷笑道:「好個妖道,你嘴裡說得好聽,原來竟然暗施陰氣傷人,當真是邪魔外道,手段卑鄙得很。」
他金笛一指,同樣笛中射出一股「九陽真氣」,迎著陰氣截去。
這聲大喝,大家才知道賽洞賓竟然出手偷襲,曾玉蘭道:「這道士真不要臉!」
賽洞賓沒想到卓少華年事極輕,功力居然會有如此深厚,偷襲不成,反而落人話柄,一時不覺陰笑一聲道:「小子接招!」
身子離地數寸,平飛過來,人還未到,手中長劍已然劍光如虹,藉著平飛之勢,迎面直劈而至。
卓少華金笛一轉,壓住了劍勢,一點金影,指向賽洞賓胸口。
賽洞賓一驚,身形一晃,長劍光華閃處,立時展開了狂風暴雨的攻勢。
卓少華使的是「長風子十三破」,方才第一招上,就破了對方的劍法;但賽洞賓劍上造詣確有獨到的功夫,這一展開劍法,但覺一室之內,劍光繚繞,到處都是賽洞賓的影子。
卓少華使的「長風子十三破」本已神妙無匹,原是專破劍法的招式,但和賽洞賓這一動上手,除了見招拆招,竟然休想破他劍招!
其實他能見招拆招,已是十分難得了,旁觀的許多武林高手,只怕連賽洞賓的劍影都看不清呢!
卓少華金笛指東點西,盤旋飛舞,把「十三破」中的破劍七式,(十三破乃是專破十三種兵刃的招式,破劍只有七式)源源使出,迥旋運用,真是夭矯如同游龍,揮起一片金光,緊護身軀,看去還是守多攻少。
兩人使到疾處,劍笛嘯風,互相激盪,聲如裂帛。
這一場拼博,有如閃電驚雷,愈戰愈烈,也愈打愈快,不由看得嚴文蘭、曾玉蘭姐妹二人,手握著劍柄,掌心沁出了冷汗,就是紫雲道長、芙蓉城主也一臉俱是凝重神色。
連歡喜法王色空禪師和九盤婆婆同樣目光如電緊注著場中兩人,心頭兀自覺得驚奇不止,三師弟數十年修為,還自以為可與飛天神魔謝長風一搏,如今居然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久戰不下!
只有落花雙仙古瓊仙、古瑤仙姐妹,雖然也秋波盈盈,注視著激戰中的兩人,春花般的臉上卻一直含著冰清玉潔的笑容,毫無緊張之色!
這一陣工夫,賽洞賓已經連使殺招,全採用攻勢,還是和卓少華打成平手,他心裡有數,對方所使金笛招式,雖然克制不住自己;但卻記記都是破劍招法,自己縱然不懼,有時也難免有些縛手縛腳。(因為他使的總是長劍,是長劍所使的招式,不出劈刺點削的範圍,卓少華使的破劍七式,就是針對劍招而設計的。)
就因久戰不下,賽洞賓心頭由凜生怒,殺機也隨著更熾,口中長笑一聲,手腕連顫,劍法也隨著為之一變,使出了他二十多年勤修苦練,準備找飛天神魔一決勝負的壓箱底劍法來!
只見他劍尖顫動,登時爆出萬點銀光,宛如火樹銀花,千點萬點,漫空飛灑而下,同時左手拂塵也隨著劍招舞起!
這一剎那,寒風起處,一二丈方圓,陰氣重重,奇寒澈骨!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驚,他因破劍七式,未能破解對方劍招,也正思變招,乍見眼前奇亮,點點銀光急襲而來,陰寒之氣隨之大盛,趕緊功運全身,右腕向空連揮,使出了「金笛七絕」。
只聽一陣笛音嘯聲甫起,從他身邊飛起七道金光,笛音如龍吟虎嘯,尖銳刺耳,把一陣密集如雨的金鐵交鳴都蓋了下去。
賽洞賓的千萬點劍光,就像滿天繁星,卓少華的七道笛影,恰似晴空烈日,金光乍起,繁星頓時光消芒散!
等到大家定睛看去,兩人劍笛同時收手,卓少華依然金笛當胸,並無異處,賽洞賓卻已滿面通紅,執劍右手緩緩垂了下去。
紫雲道長、芙蓉城主看到卓少華勝了這一場,心頭自然十分欣喜。
歡喜法王和九盤婆婆卻已看出不對!因為賽洞賓呂純陰練的是魔教陰功,這滿面通紅,就是被人破去陰功之象!
歡喜法王雙目圓瞪,急急問道:「三師弟,你快坐下調息。」
「擋!」賽洞賓身軀一陣顫抖,手中長劍墮地,雙目赤紅如火,道:「小弟……一身功力……全完了……」
砰然一聲,一個人跌坐在地。
原來他隨劍發出的陰氣,乃是數十年修為的本身真氣,遇上卓少華使出「金笛七絕」,七笛同發,也同樣把「九陽神功」使到了金笛之上,前面說過「九陽神功」正是魔教陰功的剋星,雙方真氣乍接,陰風立被「九陽神功」消滅,他滿臉通紅,正是陰氣消竭,魔火自焚之象!(「魔火自焚」也就是俗稱走火入魔是也)
九盤婆婆雙目綠光暴盛,桀桀笑道:「不要緊,我給你劈了他!」
右腕一振,從她大袖之中,露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彎刀,刀長不過一尺,但她隨手一揮,就漾起一道七八尺長的彎形刀光,踮著小腳,面露詭笑,朝卓少華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口中尖沙的道:「小子,你接老婆子一刀吧!」
「且慢!」芙蓉城主「嗆」的一聲,掣出長劍,沉喝道:「昔年魔教三大法王,也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居然要跟一個後輩來車輪戰,豈非笑話,該由老身來接你幾招了!」
九盤婆婆一雙綠陰陰的眼睛,銳利如刀,朝卓少華獰笑道:「小子,你練成『九陽神功』,魔教絕不會放過你的。」
卓少華凜然道:「魔教覆亡就在眼前,你老妖婆這點能耐,在下還不在乎。」
九盤婆婆望著芙蓉城主一笑露出兩顆獠牙,桀桀笑道:「你還不讓他出手,他不是在向老婆子挑戰麼?」
左手一甩,披肩白髮朝卓少華揮了過來。
她和卓少華站立之處,少說也有七八尺遠近,但白髮這一甩只見她髮梢滾出無數大小火球,落到地上,火星四濺,一路朝卓少華身前滾了過來。
這一串火球,先前為數不多,但大的在滾,小的變大,四濺的星又變成小火珠,居然生生不息,愈滾愈多!
卓少華曾在山前松林中,遇上過魔火,是被自己掌風擊滅的,因此不加思索,口中大喝一聲,雙掌連續劈出。
那知掌風掃過,把大火球擊散,化成了無數火屑,火屑倏然之間又變成小火球,小火球又變成了大球,任你掌風掃劈,卻愈劈愈多,不但無法把它消滅,而且已有不少火屑濺到腳邊,一般熾熱的火勢,快要燒到衣衫。
紫雲道長突然想起,口中急忙喝道:「卓少施主快往上躍,這是九子母火,遇物即燃,不可再用掌劈了!」
這句話的工夫,卓少華長衫下擺已沾上了火星,卓少華心頭一凜,急忙一吸真氣,身形往上騰空而起,右手閃電般朝長衫下擺一劃,截去了著火的下擺。
一般人往上躍起,不論你躍得多高,等到落下之時,總會筆直落下,依然到原來的地方,但卓少華練的輕功是「天龍馭風身法」,身形一起,在空中打了兩個轉,往下看去!適才站立之處,一丈方圓,全被滾動的火球佈滿了一地,最奇的這些火球為數不下數百個之多,依然各自燃燒,並不混為一起,火勢也不大,但卻把大青石板燒得「劈啪」作響,心中暗自凜駭不止,正待飛身落地!
歡喜法王口中嘿了一聲,突然金光一閃,從他右臂上飛起一把金色小刀,朝身在空中的卓少華激射飛來。
「無量壽佛!」
紫雲道長口喧佛號,說道:「大師怎好出手偷襲?」
揮手一掌朝金刀拍去。
他這一掌明明是向金刀截去,那知掌風未到,那射出的金刀竟似識得他掌風厲害,忽然劃了個弧形,刀勢突然加速,本來直取卓少華胸腹,現在卻變成橫刺腰部了。
卓少華身形一偏,手中金笛一撩,「擋」的一聲,把金刀磕飛出去,身形也隨著飄然落到地上。(火球還在燃燒,只是火勢不再擴大,他飛落之處,距火球已一丈多遠)
那知他磕飛出去的那柄金刀,在他落地之時,勢如閃電,又朝他肩後激射而來。嚴文蘭搶上一步,揮手一劍,朝金刀劈去。
這一劍她含憤出手,劍勢極重,那柄金刀幾乎落到地上,但卻又貼地斜飛出去,去勢奇快,劃了個弧形,又斜斜飛來,正好打從曾玉蘭身邊驚過,曾玉蘭也揮手一劍,疾劈過去。
歡喜法王沉笑一聲道:「三位小施主既有雅興,佛爺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他巍然而立,身形一動不動,連手臂也沒抬一下,釘在右臂的金刀,竟然一柄接一柄的跳了起來,化作一串金芒,兩柄襲向卓少華,兩柄襲向嚴文蘭,兩柄襲向曾玉蘭。
這時芙蓉城主和九盤婆婆早已動上了手。
歡喜法王巨目一掄,臉上似笑非笑,腳步移動,朝紫雲道長迎面走來,沉笑道:「武當派領袖群倫,貧僧久仰得很,道兄又是貴掌門人的師叔,貧僧何幸,正好討教高招了。」
「大師好說。」
紫雲道長打了個稽首,含笑道:「大師賜教,貧道自當奉陪,只不知大師使用什麼兵刃?」
歡喜法王洪笑一聲道:「武當派以劍術名世,貧道從不使用兵刃,就以這雙肉掌領教幾招貴派的出名劍法也好。」
他要以肉掌領教紫雲道長的劍法,口氣不可謂不狂;但紫雲道長卻絲毫不以為他狂,因為歡喜法王在五十年前,就是魔教五大法王之首,他說出要以一雙肉掌和武當「兩儀劍法」較量,不用說,他掌上必然練有特殊功夫無疑!
紫雲道長這一想,立即臉含微笑,又打了個稽首道:「大師既然如此說了,貧道恭敬不如從命。」
抬手緩緩抽出劍來。
芙蓉城主和九盤婆婆這一場拚搏,可得從頭說起。
那是九盤婆婆從大袖中亮出一柄尺許長的彎刀,但她左手一甩披垂肩後的白髮,滾出一串大大小小的火球,朝卓少華身前滾去。
芙蓉城主看得大怒,冷叱一聲,右手揮處,飛起一道青虹,閃電般朝她甩出去的長髮上削去。
九盤婆婆桀桀笑道:「你好像來不及要上路了。」
說話之時,微一擺頭,數尺白髮已經收了回去,右手彎刀一晃,漾起一鉤新月般的寒光,朝芙蓉城主長劍鉤來。
芙蓉城主暗暗冷笑:「老妖婆不知我這柄秋水芙蓉劍削鐵如泥,我就教你識得厲害!」
手腕輕轉,劍尖微昂,反向她彎刀削去。
一個存心要鎖拿她的長劍,一個存心要削她的彎刀,這一來一往,何殊電光石火?只聽「錚」然輕震,彎刀已經鉤住了長劍,長劍也已削上了彎刀!
但彎刀卻真正的鉤住了長劍,長劍卻並沒有削得動彎刀。
九盤婆婆一張塗抹著脂粉的老臉上,忽然綻起了滿面皺紋的詭笑,笑容是隨著她彎刀鉤住了長劍而生,這一剎那,她執彎刀的右手,忽然往後一縮。
鎖拿住長劍往後拉,術名稱之為「奪」,奪者,就是奪對方的兵刃之謂。
芙蓉城主一劍沒有削得動對方兵刃,反被對方鎖住了長劍,心頭方自一怔,暗道:「如此看來,這老妖婆手上的彎刀,莫非也是一件名器了?」
被鎖住了兵刃,對方必然會「奪」,這道理芙蓉城主自然懂,但她並沒抽劍後退,卻暗運功力,貫注劍身,往下壓去。
那知九盤婆婆右手一縮左手暴長,從大袖中伸出一隻烏黑乾枯的像雞爪般的手爪,五指箕張如鉤,迅疾抓來!
右手縮進去一尺,左手卻長出來一尺有餘。
芙蓉城主看她鎖拿自己長劍,原來是為了施展「通臂功」,口中不覺冷哼一聲,左手一抬,手背向外,拂了出去。
這一記正是內家拂穴鎖脈的「拂脈手「,只要被她拂中,對方整條手臂就得報廢。
九盤婆婆身為魔教法王,自然認得,她左手五指烏黑乾枯,不用說練有毒功,只須被她指甲劃上,就得把你置於死地。
芙蓉城主這記「拂脈手」,等於是自己送上去的,她要在你手背上劃一下,並非難事,(這是九盤婆婆如此想法,芙蓉城主會不會真的被她在手背上劃下,自然還是未知數)但就算劃上了,她也得賠上一條手臂,九盤婆婆自然是不肯,因此她看到芙蓉城主使用「拂脈手」,她暴長的左臂就迅疾縮了回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從九盤婆婆揮刀鎖劍,伸手施展「通臂功」抓出,到發現芙蓉城主使出「拂脈手」,又縮回手去,前後也只不過眨眼之間的事。
九盤婆婆左手縮回,右手自然也恢復了原狀,右手一鬆,彎刀自然就拿鎖不住長劍了,兩人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但就在這一瞬間,芙蓉城主又疾快的斜退了三步,九盤婆婆上身晃動,也身不由己往後邊退了兩步。
原來就在兩件兵刃乍然分開,兩人各自後退之際,芙蓉城主陡覺一團陰寒之氣朝身前湧捲過來,不用說這是九盤婆婆在後退之時,暗施魔教陰功偷襲自己了。
芙蓉城主內功縱然精純,但究竟練的不是「九陽神功」,對魔教陰功,心存顧忌,不敢硬接,疾快斜退了三步,避開這團陰氣。
九盤婆婆縮手之際,也突覺一道無聲無息的掌勁,直撞過來,那是芙蓉城主在後退時發出的一記「無形掌」,等到發覺,再待閃避,已經遲了半步,急忙運功相抗,還是撞得上身晃動,故而後退了兩步。
這兩人,一個(芙蓉城主)斜退三步,避開了魔教陰功,一個(九盤婆婆)後退兩步,是被「無形掌」震出去的,自然是九盤婆婆吃了暗虧!
九盤婆婆身形一停,一雙綠陰陰的眼睛,盯注著芙蓉城主,滿頭白髮飛揚,厲笑一聲道:「好個婆娘,你敢暗算老婆子?」
「彼此彼此。」
芙蓉城主冷然道:「難道你沒有暗算我麼?」
長劍一揮,迎面劈去,劍勢未到,一股凌厲的劍風,已先劍而至!
九盤婆婆沉笑一聲:「好!」右腕一抖,彎刀斜揮,一彎月形的刀光,臨風暴長,「擋!」的一聲,把芙蓉城主長劍盪開,彎刀又一閃而至,朝芙蓉城主腰際鉤來。
芙蓉城主人隨劍走,一個輕旋,到了九盤婆婆左首,劍光突然縱橫交織,接連攻出三劍。
九盤婆婆披肩白髮揚動,化作一蓬白霧,一個人倏失所在!
芙蓉城主心頭一凜,急忙迥劍護身,身若陀螺,往後轉去,但依然沒見九盤婆婆影子,一時那敢怠慢,右手連揮,一連向後劈出九劍,一團劍光迥身疾轉,繚繞成圈!
但你轉得快,九盤婆婆同樣跟在你身後打轉,芙蓉城主連轉了九圈,九盤婆婆依然跟在身後,無法和她面對面動手。
顧總管眼看城主無法擺脫九盤婆婆,長劍一揮,踴身而上,一劍朝九盤婆婆劈去。
賈嬤嬤同時不約而同跟著掠出,一下掠到九盤婆婆身左,也是唰的一劍,攔腰掃出。
這兩劍一個直劈,一個橫掃,但兩柄劍堪堪劈到,九盤婆婆白影一晃,又已不見!
只聽芙蓉城主大喝一聲,一下搶到賈嬤嬤身側,揮劍向右撩出,但聽「擋!」的一聲,把九盤婆婆彎刀架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52:07
原來九盤婆婆已在顧總管、賈嬤嬤雙劍劈到之時,一下閃到賈嬤嬤身右,彎刀朝她肩上鉤來,若非芙蓉城主揮劍把它架開,賈嬤嬤一顆首級早已被彎刀割下來。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喝道:「不許三個打一個,你們想依仗人多麼?」
話聲甫出,但聽「叮」「叮」兩聲,顧總管、賈嬤嬤兩人只覺手中長劍,似是被什麼東西擊中。
這飛過來的,也許只是一顆細小的石子,但撞到劍上,竟然重逾千鈞,如論兩人一身功力,在江湖上也足可列名在一流高手之中,卻被這顆細小石子撞得連人帶劍,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
顧總管心頭大怒,橫目朝小石子飛來的方向看去,喝道:「什麼人用石子暗襲老身?」
只見身穿雲裳的古瑤仙披被嘴道:「怎麼?你還不服麼?」
顧總管在芙蓉城中,可說是一人之下,大權獨攬,明知對方這兩個小姑娘並不好惹,但這口氣如何嚥得下來,聞言不覺冷哼道:「小丫頭,你有多少道行?也敢口出大言,來,來,老身倒要伸量伸量你看。」
古瑤仙聽顧總管叫她「小丫頭」,一張春花般的臉上,不禁沉了下來,氣道:「你敢叫我小丫頭,我就教你躺下來,你信不信?」
「老身從不信邪。」
顧總管長劍一指,怒笑道:「小丫頭,你有多少本領只管使來。」
古瑤仙冷笑一聲,也自摘下長劍,冷哼道:「你發劍。」
她被顧總管一口一聲「小丫頭」,氣紅了臉,雖是一臉怒容,卻更顯得嬌憨動人!
顧總管道:「你要老婆子先發招麼?」
古瑤仙道:「讓你先發三招,又有何妨?」
顧總管明知對方不好惹,她既然說出要自己先發三招,自己樂得揀個便宜,不覺笑道:「好,老婆子那就承讓先發三招了。」
話聲出口,右腕一抖,長劍突然橫掃而出,使了一記「橫瀾千里」,劍光像浪潮般橫捲。
這第一劍上,她就使出九成功力,劍芒足有四五尺闊,掃出去的範圍,也長及丈餘,以她的想法,對方就算閃避,也該閃得快才行,只要稍微慢上半步,你曳地雲裳,就會被劍芒掃下一片來。
那知劍光乍發,古瑤仙竟然一動不動,就在光芒掃到她長裙之際,她一個人竟然輕如飄絮,沾在劍光上一般,隨著劍光離地飛起,飛出去尋丈之外,等劍光掃過,回頭之時,她又沾到劍光上,一起回來,落到原處,連她一點衣角也沒有削到。
顧總管心頭不禁一怔,她從未見過有人是這等閃避劍光的身法,口中喝道:「第二劍來了。」
她剛才橫掃一劍,既被對方沾著劍光避開,第二招長劍直豎,隨聲劈去。這一招使的是「力劈華山」,劍風激盪,匹練直射,威勢之強,更是武林罕見。
古瑤仙依然靜靜的站在她對面,沒躲沒閃,眼看劍光當頭劈下,她還是沒動。
顧總管心頭暗暗嘀咕:「這丫頭又要使什麼古怪身法了?」
心念轉動,劈落劍勢也突然加快!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注著古瑤仙,明明看到劍光落到對方頭頂,對方依然一動不動,但不知怎的,劍勢像水般滑落,只是順著她被肩長髮,落到她肩頭,又從肩頭順著她如削雲肩,落到她衣袖,斜斜的順者她長裙,一直劈下。
這一劍勢道何等快速,就像從高山上倒掛而下的瀑布,變成了三疊瀑,但仍然是一氣呵成,一瀉而下,直等劍勢劈落地上,顧總管才發現連她披肩秀髮也沒削斷一根!
顧總管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睜大雙目望著古瑤仙,駭然不知所云,心想:「莫非這丫頭會妖法不成?」
古瑤仙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裡,春花般的臉上忽然有了笑容,催道:「你發什麼楞?還有一劍,快些發呀,我在等著你呢!」
顧總管心知自己決非她對手,但此刻勢成騎虎,她數十年來,只有在飛天神魔謝長風手下吃過大虧,明知這第三劍也是傷不了對方,但是卻非發不可,口中大笑一聲道:「好,那就看老婆子的第三劍了!」
她方才橫掃不成,直劈也不成,這第三劍笑聲甫落,右腕向空連震,使的是一招「千峰雷雨。」
這一劍,顧總管幾乎使出了全身功力,劍尖連顫,剎那之間,寒芒如雨,化作點點寒星,千百支尖錐,籠罩了一丈方圓的上空,密集刺到。
橫掃、直劈既不見功,這千百尖芒,飛散開來,一個人前後左右,要害大穴,幾乎全在劍尖點刺之下,只要有一點刺中,就可挽回顏面了。
雨點般的劍光,像網罟般直罩而下,古瑤仙的人影,忽然在劍雨中消失!
顧總管劍勢發出,自然緊注著對方的動向,只要她稍有移動,流動的劍芒仍可飄灑追襲,她幾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但古瑤仙的人影,就在她緊盯著的目光中消失,就像她一個人忽然化作了一陣清風走得無影無蹤。
顧總管還在驚疑之際,只聽身後響起古瑤仙的聲音說道:「你已經發了三劍啦,現在該我發劍了,你快些轉過身來呀!」
顧總管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只見古瑤仙果然站在自己背後,手中執著一柄三尺青鋒,差幸她沒有出手偷襲,否則一劍穿心,自己只怕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
古瑤仙直等顧總管轉過身來,才眼光一抬,劍尖指點著顧總管說道:「我也要還你三劍,第一劍橫掃,削斷你這條腰帶,第二劍直劈,削下你一頭白髮,第三劍只使三點劍光,也不傷你性命,只點你兩耳,和取你兩顆門牙,你好好小心準備著吧!」
顧總管聽得大怒,長劍當胸,厲聲道:「你只管發劍,老婆子技不如人,死而無怨。」
古瑤仙道:「我說過不傷你性命,就不會傷你性命的,好了,我要發劍啦!」
右手抬處,輕盈的劃出一劍。她這一劍既無強勁風聲,也不見如何凌厲勢道,只是輕描淡寫的隨手斜劃而出。
顧總管早巳長劍護胸,蓄勢而待,看她這一劍劃來,立即揮手一劍,迎擊出去。
那知顧總管因有先前三劍傷不到對方絲毫的先入之見,把對方估高了,因此這一劍迎擊,也使出了十成力道。
你若是力道使得太猛,劍勢也自然十分勁急,她發劍猛劈,一道劍光明明是迎擊對方的,卻劈了個空,因為劍勢太猛了,反而搶到對方來勢的前面去了。
古瑤汕的劍勢輕盈,比她慢了一著,等顧總管的劍光劈過,她劍光才到,顧總管一劍劈空,急忙回劍反撩,去勢如電,回來得更快,但古瑤仙的長劍,已經和她交叉而過,收了回去。
顧總管束在短襖外的一條闊腰帶,已被她劍光劃過,截作了兩段。
古瑤仙輕盈一笑.說道:「現在第二招要直劈了。」
長劍一豎,果然迎面劈來。
顧總管早就橫劍等候,這回她凝氣以待,直等對方劍光劈到頭頂,才舉劍一架,使了一記「橫架金梁」,總不該再架不住了吧?
那知顧總管劍勢才起,古瑤仙劍尖一俯,劍光疾落,寒芒一閃而過,搶在顧總管架起的長劍前面,一下落到顧總管左肩,她人也隨著像穿花蝴蝶一般,一個飛旋,轉到了顧總管側面,劍尖隨著她頭頸,從側面轉到後頸,再往上挑起,把顧總管梳得好好的一個髻(頭髮)連根削斷,變成了清湯掛面,披散下來。
顧總管一記「橫架金梁「沒架到對方的劍,只覺頭頸一涼,趕忙轉身。
古瑤仙已經退到了原來的地方,笑吟吟的道:「還有一劍,這是第三劍了。」
顧總管氣黃了臉,口中哼了一聲,眼看三點劍影迎面飛來,立即揮起長劍,迎擊出去。
她這回心頭雖然氣惱,但可絲毫沒敢大意,長劍揮動,緊護門面,舞起了一片繚繞青光。
她自以為這回已經封得極密.那知目光注處,自己綿密劍光,仍沒封得注她,只見極細的光芒,從自己交叉如織的劍影一絲空隙中飛了進來,等你看到,再待封架,已是不及,但覺左耳耳珠像小時候穿耳朵一般,一陣刺痛,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
這不「啊」還好,「啊」聲甫發,口中又突覺一涼,兩顆門牙被對方劍尖切落,心頭一慌,右耳耳珠,又是一陣刺痛,自然也被對方劍尖刺過了。
古瑤仙早就收了劍回到原處,望著顧總管,披被嘴道:「你現在服不服氣?」
顧總管兩耳被對方劍尖穿過,卻只是被刺破了針孔大一個小孔,雖然只有針孔大小,鮮血還是一滴滴的直流下來,嘴裡兩顆大門牙雖被別尖截斷,但上下嘴唇絲毫無傷。
這在一般說來,傷得該是十分輕微,而且對方也只是存心懲戒你一下而已!可是這在顧總管來說,卻比殺了她還要難堪!
前時栽在飛天神魔謝長風的手下,謝長風早在五十年前,已經名震江湖,威揚四海,號稱武林第一高手,顧總管在五十年後,栽在他手下,也應該引以為傲了;但栽在古瑤仙手下,那就不同。縱然對方是什麼「落花島雙仙」,總究是名不見經傳,何況又是一個二十歲都不到的黃毛丫頭,是可忍,孰不可忍?
顧總管幾乎雙眼盡赤,厲笑一聲道:「小丫頭,你有本領,就殺了我,老婆子和你拼了!」
古瑤仙本來臉上已有了笑容,但顧總管這聲「小丫頭」,可把她激怒了,冷哼道:「你當我不敢殺你?」
卓少華方才落地之時,因歡喜法王已被磕飛了一柄金刀,又朝他肩後射來,嚴文蘭怕他不備,揮手一劍把金刀劈出,但那把金刀貼地劃了個弧形,掠過曾玉蘭身邊之時,曾玉蘭也揮手劈出一劍,把金刀擊飛。
就因這個緣故,歡喜法王才祭起了其餘六柄金刀,分向三人襲來。
你別小看這七把金刀,它們從歡喜法王手臂上飛起,就在三人頭頂,上下飛舞,左右盤旋,此去彼來,交織成一片刀網,它朝你飛射過來,你除了躲閃,總不能不用兵刃封格吧?但你越封格,它們就越飛越快,不住的劃著弧形,朝你攻到,任你如何用力,總是無法把它擊落。
如今歡喜法王已經和紫雲道長動上了手,但七柄飛舞的金刀,依然像穿梭的襲向三人,居然永不墜落!
有時還在空中互相擊撞,圍擊撞而生彈力,攻擊敵人。
卓少華、嚴文蘭、曾玉蘭陷身在這片「金刀陣」中,劍笛齊揮,依然忙得應接不暇!
漸漸卓少華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這七柄漫天飛舞的金刀,看去雖然此去彼來,在頭頂劃著弧形飛掠而過;但其實它們似乎有著一定的路線,飛掠了一陣之後,必有一把飛刀,朝歡喜法王飛回去。
歡喜法王雖以一雙空手,和紫雲道長的「太極劍」對敵,但在金刀飛回去的時候,他左手就向空屈指輕彈,這一彈金刀飛來之勢,就突然加強下許多。
卓少華有了這一發現,心中暗道:「由此看來,金刀飛回去的時候,必然是餘力將盡之時,自己若是等候到金刀飛回去的時候下手,也許就可以把它們擊落了。」
心念這一動,手中金笛,依然隨手封磕,目光也一直注意著每一柄金刀。
嚴文蘭空有一身武功,這時除了見刀揮劍,別無良策,心中也止不住暗暗焦急。
曾玉蘭的武功,比兩人都差,這一陣工夫下來,連手都揮酸了,口中叫道:「卓大哥,這些刀討厭極了,我們怎麼辦呢?」
卓少華笑道:「你不用心急,快可以把它們擊落了。」
曾玉蘭喜道:「你有辦法?」
卓少華道:「辦法總會想出來的,只是要試了才知道。」
正說之間,瞥見一柄金刀劃了個弧形,朝歡喜法王飛了過去,不覺口中大喝一聲,左手振腕一指,凌空點出。
這一記使的自然是「穿雲箭」指功了,只見那柄金刀還沒飛到歡喜法王頭上,就「叮」的一聲,被指風擊中,墜落地上。
卓少華一擊成功,不由大喜過望,口中發出一聲大笑,突見又有一柄金刀離開頭頂,飛了回去,趕忙又是一指凌空點出,又把那柄金刀擊落下來。
曾玉蘭喜道:「卓大哥,你怎麼把它們擊落的呢?」
卓少華道:「你別作聲,等我破了這七柄飛刀之後,再告訴你。」
金刀一柄接一柄的飛回去加油,也一柄一柄的給卓少華「穿雲箭」指功,擊落下來。
不過眨眼工夫,七柄金刀,業已全數被他擊落。
嚴文蘭也閃著一雙秋波,驚喜的道:「華弟,我們用兵刃都無法把它們擊落,你怎麼把它們擊落的呢?」
卓少華笑道:「說穿了也並不稀奇,這七柄金刀都是歡喜法王在暗中操縱,力道將盡就會飛回去,小弟是在它們飛回去的時候,用指功把它們擊落的。」
話聲甫落,突覺眼前疾風一颯,身前多了一個寶塔似的人影,洪笑道:「小子,你說得不錯,你使的大概就是謝長風的『穿雲指』吧?」
這欺到身前的,正是歡喜法王!
卓少華驀地吃了一驚,暗道:「這人好快的身法。」
一面金笛當胸,說道:「不錯。」
歡喜法王獰笑道:「你破了佛爺金刀,那就接佛爺一掌試試!」
「呼」的一掌,劈了過來!
紫雲道長是武當派碩果僅存的長老,歡喜法王提著雙掌,向紫雲道長挑戰,紫雲道長自然不得不和他動手。
老實說,以紫雲道長的聲望身份,用長劍和歡喜法王徒手過招,已經不是十分光彩之事,但紫雲道長心裡明白,歡喜法王要以一雙肉掌和他長劍過招,對方掌上必然練有特殊的功夫,因此倒也不敢小覷了他。
因為這一戰,不僅關係自己的榮辱,也關係著武當派的聲譽,因此一上場,就長劍當胸,稽首道:「大師以一雙肉掌,和貧道過招,貧道已經算是佔了便宜,大師請先賜招吧!」
歡喜法王洪笑一聲道:「道兄那就接著了!」
雙掌一合,舉步迎著走了上來。
他雙掌這一合,竟然發出一聲像鳴金般的大響,聲音極為震耳!
紫雲道長聽得不由驀然一怔,暗道:「他這是什麼功夫?」
歡喜法王似是絲毫未把紫雲道長放在心上,凸著大肚子,邁著八字腳,走得自然不快,直等走到離紫雲道長還有七八尺距離,才右手一伸,一隻蒲扇大的手掌,毫無招式,迎面拍了過來。
紫雲道長依然不敢輕視了他,口中說道:「貧道得罪了。」
長劍緩緩朝前推出。
他這一劍去勢緩慢,雖沒盈耳劍風,但使人一望而知劍勢沉穩,甚為古拙,光是這一劍,就可看出他對武當「太極劍「功力精湛,絲毫不露鋒芒!
歡喜法王雙目金光熠熠,右手起處,使了一招「凌空撞鐘」,劈出一股強勁絕倫的勁力,迎著紫雲道長劍勢撞去。
紫雲道長左手斜引,劍勢隨著一緩,悠然向外劃出。
他這一劍看去有氣無力,毫無驚人之處,但劍上帶起的輕微寒風,竟然把歡喜法王一記強猛掌勢,輕易比解開來。
歡喜法王洪笑一聲,左手又是一掌筆直迎擊而出,左掌甫出,右掌又接連劈出。他這一展開攻勢,掌掌如開山巨斧,勁力如波濤洶湧,綿綿攻上,雙掌隱挾風雷之聲!
紫雲道長看得心頭暗暗驚凜不止,暗道:「這魔頭果然厲害!」
他依然以不變應萬變,任你掌勢如何勁急,他長劍依然如挽如推,不疾不徐,一劍跟一劍,連綿使出!
要知武當「太極劍「,乃是無極生太極,含蘊混沌初開的先天真理,以心使意,以意使氣,以柔克剛,原不在於猛攻狠拼。
瞬息之間,歡喜法王雙掌開闔,一輪風雷交擊的攻勢、已出手三十餘招,但覺紫雲道長還是東一劍、西一劍,去來自如,劍勢倏然,好像在他身外,布了一層劍網,掌力擊在他劍上,只發出「錚」「錚」輕鳴,隱有極韌的彈力,絲毫攻不進去,也不禁暗暗點頭:「武當劍術,確有他的獨到之處,未可輕覷!」
其實這三四十招下來,紫雲道長雖然把歡喜法王的攻勢,一齊摒諸門外;但也十分艱苦!
光是對方每一記掌力,都重逾千鈞,擊在劍身上,震得長劍幾乎承受不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53:29
第18章 金笛芙蓉
尤其歡喜法王雙掌連環,出手快速絕倫,紫雲道長一劍復一劍的推出,雖在身前身後數尺方圓,布成了一個太極之勢,對方不易攻得進來,但自己好像是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四面巨浪滔天,風雨飄搖,每一掌都像巨浪擊在船頭一般,自然十分吃力。
這樣一攻一拒,雙方又僵持了一刻工夫之久,歡喜法王已是漸漸不耐,口中洪笑一道:「道兄再接貧僧三掌試試!」
笑聲未落,突然雙掌一收,腳下後退半步,兩手一拍,又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擊之聲!
紫雲道長忽見對方無故後撤,急忙舉目瞧去,只見歡喜法王高舉雙手,一雙蒲扇大的手掌,在這瞬息之間,幾乎粗脹了一倍,掌指隱泛金光,大步逼來,心頭不由猛吃一驚,暗道:「金剛大手印!」
急忙凝神聚氣,振腕一掄,長劍嘶風,連續劈出了三劍,這三劍劍光綿密,幻起一片光幕,緊護全身。
「哈哈!」
歡喜法王狂笑聲中,右掌在前,左掌在後,朝他劍光中直劈過來!
「鐺!」「鐺!」兩聲金鐵狂震,他手掌竟然比鐵板還要緊硬,擊在劍上,直把紫雲道長連劍帶人震退了五步之多,一片護身劍網,也全被震散!
歡喜法王大笑道:「還有一掌!」
金黃右掌凌空揚處,又是一掌劈擊過來。
紫雲道長連退了五步,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一見對方又舉掌劈來,心頭大吃一驚,急忙舉劍,一劍橫掃出去。
「鐺!」又是一聲金鐵大震,紫雲道長長劍雖未脫手,但覺肩頭被一股強猛力道掃上,如中巨杵,一個人踉蹌連退。
這真是快速已極之事,步真子、玉真子一看師叔負傷,雙雙從旁掠出。
歡喜法王卻因他七把金刀被卓少華「穿雲箭」所破,怒哼一聲,凌空朝卓少華面前飛落。
卻說歡喜法王搶手一掌朝卓少華迎面擊來!
卓少華朗笑一聲:「在下正想領教。」
右手一抬,正待凝功擊出!
突見人影閃動,一下搶上兩個人來,大聲道:「卓少俠請退,讓咱們兩個來會會他!」
這搶出來的兩人,正是擅長掌功的血手煞神田無忌和翻天印陸浩!
歡喜法王雙目一注,竟然右手一抬,把劈出的掌力,收了回去,目中精芒閃動,瞥了兩人一眼,徐徐問道:
「爾兩人叫什麼名字?」
血手煞神田無忌右手一伸,一隻手掌登時腥紅似血,冷聲道:「咱叫血手煞神田無忌便是。」
翻天印陸浩同樣右掌伸出,掌指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接口道:「咱叫翻天印陸浩。」
歡喜法王朝兩人手掌看了一眼,點頭道:「血手印,翻天印。」
田無忌道:「咱們可以和你大和尚對上幾掌吧?」
歡喜法王仰天洪笑道:「就憑你們兩個這點火候,敢來跟佛爺叫陣了麼?」
翻天手吉鴻飛和翻天印陸浩,同出崆峒門下,練的也是「翻天印」,聞言大笑道:「那就再加一個在下好了。」
他話聲甫落,只聽廳外有人接口道:「不夠的話,再加一個雷某。」
接著又有一人接口道:「還有孟某。」
隨著話聲走進來的是淮南鷹爪門掌門人雷東平,和孟氏三雄的老大孟居禮。
這兩人的出現,大家就知道第五批的人已經趕到了,但進來的只有雷東平和孟居禮,可見其餘的人均在外面了。(第五批是由石開天領頭,計有孟氏三雄、陸鴻藻、劉寄生、雷東平、邵竹君、馮子材等九人)。
他們兩人的突然出現,是因雷東平精擅「大力鷹爪功」,孟居禮精擅「龍爪手」,都是徒手搏鬥中,別具威力的功夫,是以搶著進來,要會會使掌的歡喜法王。
隨著兩人身後走進來的還有一個,那是武功門掌門人陸鴻藻,武功門以「百步神拳」馳譽江湖,但他卻沒開口,只是隨著兩人身後走入。
這分明是三人計議好的「百步神拳」,施展出來,最具威力的距離,約在十步左右,(百步當然是誇張之詞)
兩人(雷東平、孟居禮)參加戰團,他就不用參加,覷空可以施展「百步神拳」,使敵不備,措手不及,才能克敵。
歡喜法王大笑道:「看來你們都是使掌的了?」
吉鴻飛道:「不錯。」
歡喜法王道:「好極,佛爺和人動手,多多益善,你們上吧!」
血手煞神田無忌回頭一笑道:「咱們那就不用客氣了!」
五人(田無忌、陸浩、吉鴻飛、雷東平、孟居禮)下場之時,早就分別圍著歡喜法王四周,佔了五行方位,陸鴻藻則站在和歡喜法王八九步距離,凝神以待。
田無忌話聲方落,突然一個僕步,矮身欺進,一下到了歡喜法王左側,一隻腥紅如血的手掌,疾快無倫,由下翻起,朝對方腰脅揮去。
其餘四人,早就各自凝足了功力,等待時機,在田無忌話聲出口之際,幾乎是同時出手,朝歡喜法王急襲過去。
這剎那之間,血手印、翻天印、大力鷹爪功、龍爪手一起出籠,掌風、爪影,交匯成一道無比的巨流,罡風迥旋,勁氣飛捲,聲勢之盛,當真凌厲之極!
「哈哈哈!」
歡喜法王口中發出一聲洪鐘的長笑,雙呈金黃的手掌,凝聚了「金剛大印手」神功,雙手一合,同時發出像兩塊鐵板拍擊般的金鐵之聲,再雙手一開,朝攻來的五人橫揮出去。
五人知他功力深厚,不願和他硬接,但因五人站的五行方位,並不在一起,你掌勢掃到之時,第一個人立時躍退,但等你掌風掃過,他卻又一退即上,掄掌便攻,五個人依次躍退,這一掌豈非白掃了?
尤其在第一個人躍退之時,露出了空隙,站在外圍的陸鴻藻就趁機發出一記「百步神拳」,一團拳風,乘隙而入,擊向歡喜法王的右脅。
這第一招上,歡喜法王根本沒佔上半點便宜!
要知他練的雖是「大手印」中最厲害的「金剛大手印」;但田無忌的「血手印」,陸浩、吉鴻飛的「翻天印」也同屬於「大手印」功夫,各有所長,雖然歡喜法土的功夫比他們要深厚得多,也不無顧慮!
何況雷東平的「大力鷹爪功」和孟居禮的「龍爪手」,也是武林一絕,陸鴻藻的「百步神拳」,專震內腑,為外門橫練功夫的剋星,這幾個人湊在一起,此進彼退,任歡喜法王功力蓋世,也大傷腦筋,雙掌揮舞,不時發出金鐵擊撞之聲,不但傷不了對方一人,有時幾乎還被鬧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古瑤仙被顧總管激怒,口中一聲清叱,身形一個急旋,長劍連揮三揮,一道劍光像匹練般飛起,化作數丈長虹,繞著顧總管飛旋而來,一丈方圓全被她劍光所籠罩。
顧總管自然知道厲害,口中狂喝一聲,運起全身功力,揮動長劍,拚命攻拒,但是,她的劍上造詣差人家太多,對方劍勢像鐵桶般把她裹在裡面,你就像壅中之鱉,左衝右突,還是休想沖得開人家劍幕半分。
古瑤仙冷笑道:「老虔婆,你此時棄去長劍,跪下來給我磕上三個響頭,跟姑娘救饒告罪,姑娘殺你污了寶劍,就可饒你一命了。」
顧總管被她劍尖刺耳截牙,氣怒已極,這時也橫上了心,厲聲道:「老婆子技不如人你儘管出手,老婆子死而無怨,要我老婆子跪下來求饒,你丫頭當得起麼?」
「什麼?你還敢嘴硬?」
古瑤仙聽得嬌軀一陣顫抖,哼道:「那就莫怪我要開殺戒了!」
喝聲中,右手長劍突然一翻,「叮」的一聲把顧總管的長劍壓住。
不,顧總管的長劍被她劍光黏住,竟然半點動彈不得,聯想抽回都辦不到。
不,右腕驟然一麻,好像通上了電流,整條右臂都使不出力來。
古瑤仙緊繃一張春花般嬌臉,一雙盈盈秋水射出懾人的殺機,右手一抬,長劍猛然朝上一昂,雪亮的劍尖,閃電般刺向顧總管咽喉。
就在此時,從廳外飄然閃進來一個清瘦的老人,他來勢不快,出手也並不迅速,並不像一般人那樣身法快到人影一閃即至,是以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行來有如行雲流水,步履從容,然後抬手一劍,「叮」的一聲,就把古瑤仙要點上顧總管咽喉的劍尖,一下蕩了開去。
卓少華、嚴文蘭、曾玉蘭,在破去歡喜法王七柄金刀之後,歡喜法王被田無忌等五人接了過去,堪堪退下,自然也看到了古瑤仙的劍尖直刺顧總管咽喉,他們和顧總管相距還有五六丈距離,雖然看到顧總管危急,正待縱身撲救,卻沒有這清瘦老者來得快速,才一現身,就把顧總管救了下來。
曾玉蘭喜道:「爹來了!」
是的,這清瘦老人正是曾玉蘭的生父曾子玖!
曾子玖的出現,可見第四撥人也已到了!(第四撥由獨行叟為首,計有勝鎮山、曾子玖、高天祥、九眺先生、董仲萱、許瑞仙和高美雲等八人。)
這一來,幾撥人已經全到齊了。
古瑤仙劍尖刺出之時,才看到廳外有一個穿青布長袍的人走入,朝自己這邊走來,但沒想到自己劍尖還未刺到,這人已經到了面前,抬手一劍,了無奇處,卻把自己長劍蕩了開去,心頭不禁一怔,睜大雙目,問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出手攔我!」
曾子玖朝她微微一笑道:「小姑娘,老夫是什麼人,並不重要,練劍修心,練劍不是殺人的。」
古瑤仙盛氣的道:「你這是教訓我?哼,憑你也配麼?」
曾子玖居然含笑道:「老夫只是阻攔你傷人,何況姑娘又幫了魔教,行走江湖,應該辨是非,明邪正,魔教……」
「不用說了。」古瑤仙冷哼一聲道:「我幫助魔教怎樣?你也管得著嗎,你既然會使劍,那就接姑娘幾劍試試!」
她是個急性子的人,也是自恃落花島劍法天下無雙,那會把曾子玖放在眼裡?話聲甫出,長劍一點,朝曾子玖就刺。
她因心中有氣,這一劍就使了全力,劍鋒刺出,手腕輕輕一轉,一支長劍漾起了九支劍影,居然分刺曾子玖身前九處大穴。
一個練劍的人,能在一劍之中,漾起九支劍影,在武林中已屬罕見!但一般來說,就算漾起九支劍影,真正刺出的,依然只有一劍,其餘八支,全是虛張罷了!
劍術精湛的人,能在這一實八虛九支劍影中,虛虛實實互為連用,使你摸不清究竟那一支是真正刺出的一劍?
能練到這一境界,已是劍術的頂尖高手了。
但說來容易,真正要練到這一步就非有數十年勤修苦練不為功,古瑤仙看去卻不過只有十八九歲,尤其她這一劍,也並不是像上面所說的八慮一實!
因為曾子玖發現她分刺自己九處要害的九支劍影,竟然並無一支是幻影!
既非幻影,自然九支全是實質了!
一劍之中,九劍同發,武林中幾乎從未聽人說過,曾子玖心頭不禁暗暗稱奇,隨手揮出一劍,但聽一陣珠落玉盤的鐺鐺鐺九聲清響,把對方九劍一齊架開,口中喝道:「姑娘請住手。」
古瑤仙做夢也想不到對方隨手一揮,看去毫不起眼的一劍,居然能把她一招九劍,全化解了,心中更是不解,暗道:「爹明明說過,落花島『九九劍法』,無人能識,無人能破,他方才一劍,根本攔不住自己劍勢,如何被他化解的呢?」一面哼道:「你幹嘛叫停?」
曾子玖含笑問道:「姑娘一發九劍,武林中已是不可得見,不知姑娘尊師是誰?」
「我沒有師傅。」
古瑤仙一招九劍被他化解,心頭自然並不服氣,哼道:「看劍!」
右腕一轉,又是九支劍影,密集刺出。
這回出手當然比方才第一劍更為凌厲,九劍甫發,手腕再轉,又是九支劍影,飛射而至,根本使人無法接應得下來,因為任何人都沒有這麼快速的封解之方。
曾子玖喝道:「姑娘小小年紀,有此造詣,已是難得,但也不可過份逞強!」口中說著,又隨手揮出了一劍。這一劍劍勢更見古拙,看去幾乎連她一劍都封不住!
只聽「鐺」的一聲金鐵大震,他果然只擋住了一劍,但擋住了一劍就夠了,先後兩排劍影同時消散,古瑤仙一個人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四步。
曾子玖緩緩說道:「姑娘現在總該知道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可徒逞意氣,魔教為惡武林,覆敗在即,姑娘有此身手,必然系出名門,不可助紂為虐……」
「好個老賊!」
古瑤仙未受過挫折,不禁柳眉倒豎,叱道:「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雙足一點,身形急撲而起,手腕一振,又閃出九道劍光,連人帶劍一起撞了過來。
曾子玖喝道:「姑娘,老夫一再手下留情,你莫要不知進退。」
長劍輕輕往上揮起,又是「鐺「的一聲,把古瑤仙一個人震得在空中連翻了幾個觔斗,摔出一丈以外。
古瑤仙站定下來胸口起伏,長髮披散,一張臉更氣得通紅,大聲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和你拼了。」
一面回頭道:「姐姐,你看我被老賊欺負,還不來幫我,把他殺了?」
古瓊仙一把把她拉偏,低聲說道:「這位老丈,劍術勝過我們甚多,他幾次出手,都是留了分寸,我們和婆婆(九盤婆婆)雖是素識,但對他們雙方都知道得不詳細,不過據我看,雙方人中,還是他們這一方的人較為正派,我們不該聽信婆婆一面之詞,瞞著爹跟她來的,我們還是回去的好。」
古瑤仙道:「旁的我不管,我今天非殺了這老頭不可,他欺負我,你一定要幫我把他除去。」
古瓊仙道:「妹子,你不可任性。」
古瑤仙道:「你不幫我,我一個人也要和他拼,我不回去了。」
「好妹子!」
古瓊仙道:「我就是幫你,也不是人家對手呀!」
古瑤仙道:「爹不是傳了你『落英指』麼,我們可以雜在劍陣中使呀!」
「啊!」古瓊仙道:「那不成,爹說……」
「我不管!」
古瑤仙道:「我們就使劍陣。」
古瓊仙道:「這樣好不?我們先使劍陣,因為人家沒有傷到你,我們也不能傷了他,我只幫你發指把他長劍震斷,就適可而止,你看如何?」
「好!」古瑤仙道:「就這樣。」
曾子玖眼看兩人附耳細語,不知商量什麼?心中暗道:「這兩個姑娘,英華內斂,身上不帶絲毫邪氣,不知究竟是何來歷?」
古瑤仙忽然轉身道:「喂,老頭,我們姐妹聯手,你敢不敢和我們打?」
曾子玖看她臉上猶有稚氣,不覺正容道:「二位姑娘有如明珠玉露,絕非沒有來歷之人,依老朽相勸,不宜淌這場渾水,但二位姑娘既然有意賜教,老朽倒有一個主意,不知二位同不同意?」
古瑤仙道:「你有什麼主意?」
曾子玖道:「咱們不妨賭上一賭,二位姑娘依然勝不了老朽,就聽老朽相勸,退出這場是非如何?」
古瑤仙道:「我們若是勝了呢?」
曾子玖一呆道:「老朽為武林除害而來,自然不能退出了。」
古瑤仙道:「你輸了,我要你自斷一條右臂,你可敢答應?」
曾子玖嘿了一聲道:「好,老朽答應。」
曾玉蘭道:「爹,還是由女兒來和她們分個高低。」
「不!」曾子玖道:「為父已經答應她們,一言既出,豈可反悔?」
九盤婆婆白髮飛揚,她施展的竟是魔教「潛形挪移大法」,白髮晃動,可以化作一片輕雲,一個人影也隨著時隱時現,正因她身形飄忽不定,一柄彎刀也就隨著變幻無常。
芙蓉城主和她打過數十招之後,已經漸漸明白魔教使的只是藉著白髮作幌子的幻術而已,其實對方身形飄忽,但並不是隱身法,依然有跡可求,一個人不是朝左閃,便是朝右閃,自己只要以不變,可以應萬變,因此她不論九盤婆婆身形忽隱忽現,只是澄心淨慮,耳目並用,一意運劍。
這一來,果然生效,要知九盤婆婆縱然施展魔教「潛形挪移大法」,但一個人在移動時,總不會像封神榜上一樣,化作一道清風,就算真的化作一道清風,也還是有風,只要有風,就瞞不過芙蓉城主的耳朵。
因為聽風辨位,仍可察知你人在那裡?往往九盤婆婆堪堪欺近,芙蓉城主的凌厲攻勢已經攻到,每次使得九盤婆婆都措手不及,迫得旋身遊走,封閉不迭。
這一陣工夫,芙蓉城主顯然佔了上風,只聽九盤婆婆厲喝一聲,刀勢倏轉,乘隙而入,一鉤銀光,朝芙蓉城主肩頭劈去。
芙蓉城主眼看這一記刀勢,來得古怪,一時回劍封格不及,足尖一點,斜退了數尺。
九盤婆婆得理不饒人,如影隨形,直欺而上,芙蓉城主一著失機,頓時攻守易勢,九盤婆婆彎刀電閃,一連劈出七劍,把芙蓉城主逼得連連閃避。
芙蓉城主一連退出了五步之多,也是一聲猛喝,長劍忽展絕學,隨著喝聲,劍光左右連閃,身形離地飛起,宛如青鳳展翅,朝九盤婆婆撲來!
這一招非但拆解了九盤婆婆的刀勢,而且劍光籠罩了九盤婆婆全身,劍風嘶然,銳不可擋!
九盤婆婆驚怒交迸,急起彎刀護身,飄身往後疾退,左手悄然拍出一掌。她雖然退得極快,但聽一陣「嗤」然輕響,數尺長的白髮,劍光閃過,幾乎全被截斷!
芙蓉城主早已動了殺機,身形飛起之時,左手蓄勢,掌心暗藏天山三十六飛刺,在劍光截斷她白髮之際,悄悄打出。
這回雙方都暗存機心,芙蓉城主堪堪飛刺出手,突覺一團陰寒之氣撞上了胸口,她身子離地數寸,不是實地,一時避無可避,口中悶哼一聲,不覺跌墮下來,雙腳移動,搖搖欲倒!
九盤婆婆厲笑一聲,正待欺上,同時發出一聲驚「啊」,身上三十六處大穴,全被飛刺刺入!
這天山三十六飛刺,如針中空,專破氣功,九盤婆婆「啊」聲出口,除了雙目閃動,一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雙腳一軟,「砰」然一聲,委頓在地。
雙方的人,急忙湧出,把兩人救護退下。
嚴文蘭心頭大吃一驚,和曾玉蘭二人攙扶著芙蓉城主在大廳角落坐下,一面急著問道:「娘,你傷在那裡,怎麼了呢?」
芙蓉城主但覺全身陰冷,嘴唇發黑,打著冷噤,說道:「娘中了老妖婆一掌,她使的好像是『玄冰掌』一類陰功。」
顧總管道:「這該死的老妖婆,屬下去殺了她!」
話聲一落,轉身欲走!
芙蓉城主笑了笑道:「顧總管別忙,她已中了老身三十六支天山飛刺,破去一身武功,最多也挨不過十二個時辰……」
嚴文蘭道:「娘,快別說話了,先運功要緊!」
芙蓉城主果然沒再說話,盤膝坐好,徐徐納氣。
嚴文蘭、曾玉蘭、顧總管、賈嬤嬤、秋月、釧兒、杜鵑、畫眉等人全部長劍出鞘,緊護在她身邊防人襲擊。
但芙蓉城主練的是旁門「玄陰真氣」,比起九盤婆婆的「玄冰掌」來,自然還要遜上一籌,何況九盤婆婆在內功修為上,也比她深厚得多,以旁門陰功,治療旁門陰功,以不如對方功力的人,想運功療治比她功力高的人的掌傷,自然不可有結果。
芙蓉城主越運功,越覺得全身發冷,身軀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冷顫,只是她乃心高氣傲之人,縱然自知運功無濟於事,依然緊咬著牙關,沒有作聲。
她縱然不說,嚴文蘭也自看得出來,轉身朝卓少華悄聲道:「華弟,我看娘傷勢不輕,只怕憑娘自己運功療傷,一時不易奏效呢!」
卓少華道:「伯母被老妖婆『玄冰掌』所傷,小弟練的『九陽神功』正是這類旁門陰功的剋星,待小弟給伯母運氣試試。」
曾玉蘭道:「你怎不早說,那就快去給娘運氣呀!」
嚴文蘭道:「只怕不成呢!」
卓少華道:「為什麼?」
嚴文蘭道:「娘練的是玄陰門功夫,也是屬於陰功,你『九陽神功』可以克制『玄冰掌』,不是連娘練的真氣都要被克制了麼?」
卓少華一呆道:「那怎麼辦?」
嚴文蘭道:「娘內腑負傷,功力大減,依我看確需有人相助,才能把『玄冰掌』寒氣練化,大概除了你,只要修為深厚的人都可以,你出去找找,像獨行叟、和石開天二位老前輩,有一位就夠了。」
卓少華點頭道:「我立時就去。」
立即轉身舉步朝外行去。
大殿上雖然雙方旗鼓相當,已經打得十分激烈,廊下守著芙蓉城二十四名紅衣少女,和二十名黑衣劍士,還有武當派二十五名藍袍弟子,因為沒有得到命令,依然各自抱劍肅立,沒看到一個魔教弟子和茅山門人。
除了殿上傳出來的激戰拚搏之聲,殿外居然一片靜寂。
卓少華心中暗暗感到奇怪,照說,曾子玖、孟老大(孟居禮)、陸鴻藻、雷東平,已經來了,獨行叟老前輩率領的第四拔人,和石開天老前輩率領的第五拔人,都該到了,怎會一個不見的呢?莫非他們隱藏在觀外不成?
心念這一動,不覺迅快掠出觀門,凝目四顧,還是一個人也不見,正在趑趄之際!
突聽有人低喝了聲:「快隨我來!」
卓少華方自一怔,不知這說話的是誰?瞥見十餘丈外,飛起一道灰影,快得如同浮矢驚空,往北激射而去!
卓少華有此發現,豈肯錯過,急忙雙足一點,長身掠起,劃空追了下去。
他在百丈巖跟老哥哥練功之時,就要學老哥哥會飛的本領,老哥哥號稱飛天神魔,就是以輕功冠絕武林,也就是「天龍馭風身法」。
卓少華這一展開身法,雖然沒有老哥哥的功力;但身形之快,並不在前面那條灰影之下,只是前面那人比他起步得早,因此縱然你快得如同流星追月,也只能保持不被前面灰影逃出視線,卻永遠有十數丈距離,無法拉近。
不過一陣工夫,已經從通天觀前面,繞過通天觀左側,追上一條曲折山徑,轉過山腰。
卓少華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此人敵友未分,莫要是誘敵之計?」
腳下方自一停,前面灰影也忽然住足,轉過身來,伸手朝山坳間指了指,又朝前奔去。他這舉動,甚是奇特,卓少華心頭泛疑,忍不住又縱身追蹤下去。
這回只追了一箭來遠,前面灰影忽然不見,卓少華不覺又停下步來,就在此時,他突聽頭頂響起一陣風聲,似有飛鳥掠過,舉頭望去,只見一道灰影,疾若流星,朝自己來路方向投去,身法之快,眨眼之間,就已飛出老遠。
這道灰影,不就是方才一路把自己引來的那人麼?一時不禁呆得一呆,心想:「除了老哥哥,還有什麼人有這高的身手?啊!莫非會是醉道長不成?他把自己引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用意呢?」
心念還未轉完,耳中忽然聽到一聲咳嘹的長笑,傳了過來!
這聲長笑,聲音蒼勁有如老龍吟聲!
卓少華心頭猛然一緊,暗道:「這是獨行叟老前輩的聲音!」
細辨笑聲來處,正在山坳之間,這回那還猶豫,雙足一點地,身形隨即騰空而起,朝山坳間飛掠過去。
山坳四周,都是從山上延伸下來的密林,但山坳中間,卻是一片青草的盆地。
這片草地上,此時正有許多人嚴陣以待!
不,有許多人圍成了一圈,中間只有幾個人似已被對方的一種陣勢困住了。
卓少華掠近山坳,一閃身到了林邊,藉著樹林,隱住身子,他必須先瞭解情況,才能現身出去。
目光一注,發現被陣勢困住的,正是獨行叟、勝鎮山、掌門人(高天祥)、師傅(九眺先生)、四師叔(董仲萱)、五師叔(許瑞仙)、和高美雲等人。
對方人數較多,為首一人,是發綰白玉簪,身穿白葛道袍的老道人,只見他手持白鵝毛扇,生得臉色紅潤,又白又嫩,滿頭白髮如銀,頦下三尺拂胸銀髯,當真童顏鶴髮,仙風道骨,望去像圖畫中人,有誰知道他就是在江湖上作惡多端的魔教教主一元子。
四周,按五行方位,各有一隊人,一字排開,每隊十人,站在前面的一人,則是一元子的五個紅衣弟子,計為大弟子天殺星羅錫九、二弟子地殺星簡世昌、三弟子惡狗星尚澤甫、四弟子喪門星盛子瑞、五弟子天魔星花信風。
獨行叟對面是一元子,其餘五人,也各自面對一個紅衣弟子,(勝鎮山面對羅錫九、高天祥面對簡世昌、九眺先生面對尚澤甫、董仲萱面對盛子瑞、許瑞仙面對花信風)
雙方劍拔努張,已有一觸即發之勢。
但這形勢,顯然是魔教方面佔了極大優勢,被困的一方,終究人單勢孤,戰事雖未爆發,就已屈居下風。
只見一元子手搖鵝毛扇,一臉笑容,緩緩說道:「獨行叟,你統率過義軍,名揚天下,在武林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怎可相信芙蓉城主一個女流之輩的話?魔教就是明教,供奉的太陽道君和太陰星君,雙懸日月照乾坤,教中門徒,鹹以恢復社稷、驅逐異族為職志,這和你老兄當年……」
「住口!」
獨行叟雙目之中,精光暴射,斷喝一聲道:「神扇子,老夫不許你用反清復明這四個字欺騙天下英雄,和無知愚民……」
他話聲還沒說完,一元子搖著羽扇,打斷了他的話頭,含笑道:「你莫忘了,反清復明,是天下人共有的職志,並不是少數人專有的,難道你昔年領導的就是義師,魔教做了,就是欺騙天下英雄和無知愚民了?」
獨行叟嗔目道:「魔教作惡多端,人所共棄,你們不配。」
「你配麼?」
一元子冷冷的說道:「你早已失敗了,敗軍之將不言勇,你自己沒有成功,所以要阻撓別人揭竿起義,要率人來和魔教作對,要剷除這一點點正義的幼苗,但你自問辦得到麼?」
他口氣微微一頓,接著道:「老夫尊敬你,才要他們把你引來,希望你深明大義,共同為正義而合作……」
「哈哈!」獨行叟仰首大笑道:「正義?魔教荼毒武林,魚肉人民,還有正義?」
一元子臉上微有不悅之色,怫然道:「獨行叟,看來你是執迷不悟了。」回頭朝高天祥道:「高掌門人,你是六合門一門之長,總該明辨是非,只要高掌門人答應和敝教合作,事成之後,六合門不但名揚天下,還可列土封茅,名垂青史……」
高天祥冷喝道:「原來你在武林中到處作亂還不夠,還是倡亂天下,荼毒百姓?」
一元子依然含笑道:「高掌門人,今日之局,已只有兩條路容你選擇了,一是和本教挽手合作,一是你們六合門全數被消滅於此。」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54:29
高天祥大笑道:「就憑你這點陣仗?」
他對面的地殺星簡世昌陰沉一笑道:「對付你們幾個,還不夠麼?」
卓少華一聽他的口音,正是假冒父親的那個惡賊,不覺心頭大怒,雙足一點,身形凌空飛起,施展「天龍馭風身法」,相距還有十餘丈距離,矯若神龍,劃空飛撲過去,瀉落到簡世昌的身前。
地殺星簡世昌驟睹一道人影,飛撲而來,身手奇高,一時不知來了何方高人,連人影還沒看清,急急後退了一步。
卓少華瀉落地上,立即朝高天祥躬身行了一禮,說道:「掌門人,這姓簡的就是假冒先父,率領第—路人馬的惡賊,也就是殺害先父的兇手,弟子要手刃此賊,為先父報仇,請掌門人恩准,由弟子和他一決勝負。」
高天祥自然也聽出來了,再說自己雖是六合門的掌門人;若論武功,卓少華已得他老哥哥的傳授,功力還勝過他甚多,對付地殺雖簡世昌,自無問題,於是就頷首道:「父仇不共戴天,自該向他索還血債。」一面又以「傳音入密」說道:「不過此人武功甚是了得,你可要小心。」
卓少華躬身道:「弟子省得。」直起身,目中精芒暴射,直注簡世昌,右手金笛一指,喝道:「姓簡的惡賊,你過來納命。」
「且慢。」一元子羽扇一搖,看著卓少華,臉含微笑,回首問道:「此子就是卓清華的兒子?」
簡世昌躬身道:「是的。」
一元子道:「他是謝長鳳的小兄弟麼?」
簡世昌又躬身應「是」。
一元子目光閃動,打量著卓少華,頷首笑嘻嘻的道:「謝長風把他仗以成名的七煞金笛都傳了給你,小兄弟果然不凡,老夫昔年和謝長風也算是老朋友……」
卓少華凜然道:「我老哥哥沒有你這種江湖敗類的朋友。」
一元子怫然道:「小兄弟怎可對老夫如此說話?」
簡世昌道:「師傅,這小子狂妄已極,弟子先把他廢了!」
一元子手搖白鵝毛扇,徐徐說道:「看在謝長風的面上,把他拿下就好,不可傷他性命。」
這話,就是說他不願得罪了謝長風。
地殺星簡世昌嗆的一聲,掣出長劍,深沉的道:「小子,你發招。」
卓少華冷冷的道:「卓某為父報仇,非手刃你這惡賊不可,你有多少本領,只管使出來,不用講什麼江湖過節了,接招!」
右手一抬,金笛「嘶」的一聲,挾著一縷勁風,直送出去。
簡世昌長劍直豎,向右封出!
卓少華點出金笛,忽然一動,竟而一下就把他劍尖壓住,金笛隨勢滑進,點向他右肩。
簡世昌沒想他變招會有如此神速,急忙撤劍後退半步,他武功精純,尤其在劍法上,造詣極深,雖然出手半招,就被卓少華逼得後退半步,但他在一退之際,劍尖推動,勢如浪湧,人也隨著又逼上了半步,一剎那之間,連用黏、絞、擊、刺幾種手法,著著進逼,但見他劍尖所指,到處都是錯落劍花,亂灑如雨。
卓少華一開始就不想用「金笛七絕」,使的只是「長風子十三破」中的「破劍七式」,見招拆招,把簡世昌一陣疾風暴雨的劍法,每一式都破解了。
兩人這一場決鬥,一個劍光飛閃,連綿不絕,一個金笛東指西點,不時的封拆對方劍招。
雙方觀戰的人,看起來,還是簡世昌的劍勢凌厲,卓少華好像攻少守多。
這是因為他劍招甫出,就受到卓少華的破解,不得不迅速變招,但變招後的劍招,依然受制,只得再換,故而乍看起來,變化繁多,劍勢快捷。
卓少華使的「破劍七式」,專破劍招,變化是隱藏在金笛轉動之間,外人不明就裡,自然覺得不如簡世昌的凌厲了。
這一點只有簡世昌心裡清楚,他一口氣連發二三十劍,幾乎全在人家計算中,心頭不禁勃然大怒,口中厲喝一聲,劍法突變,只見他運劍如風,光華連閃,一柄劍就似乎化成了十幾柄一樣,十幾道劍光,展開了盤空匝地的攻擊。
卓少華暗道:「是時候了。」
心念一轉,立即功運全身,右臂向空連揮,使出了「金笛七絕」。但聽一陣笛音嘯聲起處,從他身邊飛起七道金光,夭矯如龍,迎著十幾道劍光截去。
高天祥、九眺先生、董仲萱、許瑞仙等人,都沒見過卓少華施展過「金笛七絕」,心中還暗自替他擔心。
各人心中都在想:「這孩子也太以逞強了,對方既已發出十幾道劍光,你就應該避實就虛,怎好使出七道笛影,去和人家硬接?」
因為你笛影只有七道,對方劍光有十數道之多,縱然讓你接住了七道,豈非還有七八道劍光,沒有接住?這一來,你身上豈非就得被刺上七八劍了?
但是,此時雙方招式已發,再待阻攔已是不及,董仲萱、許瑞仙不自覺的一緊手中長劍,正待縱身而上!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只聽一陣急驟如雨的「鐺」
「鐺」劍鳴,劍光如火星四濺,倏歸消失!簡世昌長劍脫手,腳下連退了七步,一個人就好像大病虛脫,一下往後跌坐下去!
卓少華人影一閃,劍光乍亮,一柄青光耀目的長劍脫手飛出,插入簡世昌的胸口,把他釘死在地上。
原來卓少華磕飛他長劍之時,金笛已連點了他七處大穴,才左手拔劍,抖手朝他擲了過去。
這一下幾乎連一元子也驟不及防,要待援手,都已不及,何況他對面站著一個獨行叟,雙掌當胸,凝聚了全身功力,蓄勢以待,只要他稍有異動,獨行叟就會乘機出手。
卓少華長劍出手,(他這柄劍是芙蓉城主所賜,一直懸在腰間的),人也跟著欺進,左手拔出長劍,順勢一揮,把地剎星簡世昌一顆人頭,砍離頭頸,骨碌碌地滾出老遠,目光一注,沉聲道:「姓簡的,你終於惡貫滿盈了吧!」
接著仰首向天,喃喃的道:「爹,孩兒替你老人家報了仇了。」
一元子眼看門下二弟子慘遭殺戮,心頭不禁大怒,沉笑道:「好哇,你年紀輕輕,手段倒是毒辣得很!」右手白鵝毛扇,忽然朝卓少華扇了一扇。
獨行叟大喝一聲,右手一記「劈空掌」從橫裡截去,一道掌風嘯聲如濤,硬把一元子扇出的一陣陰風擋個正著。
一元子大笑道:「獨行叟,你想和老夫較量了?」
獨行叟雙目如電,冷哼道:「好個妖道,卓小兄弟為父報仇,各憑武功取勝,你身為一教之主,怎可出手偷襲?」
一元子道:「這是你先出手的,老夫那就算不得偷襲了。」
話聲未落,居然說動手,就動手,白鵝毛扇一揮,朝獨行叟當胸揮來。
「哈哈!」獨行叟大笑一聲道:「魔教果然無信義,連你身為教主,還是欺詐取巧的小人。」
猛然雙掌一翻,朝前推出。
本來魔教教主一元子看住的是獨行叟,魔教門下五大弟子看住了六合門高天祥等五人,不僅是一對一,而且還有列下陣勢的魔教門徒五十個人,圍堵在外,原是佔了絕對優勢,但卓少華的出現,和地殺星的伏誅,只剩下天殺星等四人,形勢就起了極大變化。
此時四大弟子看師傅已經出手,那還怠慢,各人口中暴喝一聲,長劍揮動,各自出手朝對面的敵人發動搶攻。
五十名魔教門徒也在他們師傅長劍一揮之際,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吶喊,在外圍揮劍遊走,把六合門的人圍的像鐵桶一般!
高天祥因地殺星簡世昌已死,沒了對手,就悄悄朝卓少華叮囑道:「少華,一元子身為魔教教主,為人陰險,獨行叟前輩武功修為,雖然已臻上乘,但魔教武功,又有許多怪異之處,今日一戰,絕不能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你練的是謝前輩的『九陽神功』,對魔教武功,有克制之功,就看住他,別讓他跑了,必要時只管出手,不用再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卓少華躬身道:「弟子遵命。」
高天祥然後又一把拉過女兒,囑咐道:「你師傅正在和妖女(天魔星花信風)動手,你到為父身邊來,跟隨為父,暫時且莫出手,但可機動接應所有的人。」
高美雲道:「那些魔教爪牙呢?」
高天祥笑道:「只要把幾個首惡除去,這些人不足為惡了。」
那知他話聲甫落,五十名魔教門徒,突然間從團團圍住的鐵桶陣勢,變成了一條穿花長龍,在動手的人群中,穿插遊走起來。
這一遊走,也影響了正在動手的人。
因為他們共有五十個人之多,第一對勝鎮山本來只和天殺星羅錫九獨鬥,但五十個人一經遊走,從第一個人閃過之時,攻出第一劍開始,第二、第三,直到第五十個,每人依次而上,朝他攻出了一劍,這就等於連綿不斷的攻了他五十劍之多。
這時第一個人早已轉到第二對九眺先生和惡狗星尚澤甫那裡,於是九眺先生也遭到了連綿不斷五十劍的攻擊。
那第一個人又繞到第三對董仲萱和喪門星盛子瑞那裡,董仲萱同樣受到接連不斷五十劍的攻擊。
第一個人又繞到第四對許瑞仙和天魔星花信風那裡,許瑞仙也同樣受到接連不斷五十劍的攻擊。
這不過是他們繞場的第一轉而已,勝鎮山剛挨到第五十劍攻擊之後,魔教五十門徒領頭的第一個人,正好又穿行回來了,於是第五十一劍的攻擊又接連而上。
總之,他們一經遊走,就川流不息的源源攻上,在他們陣中的敵人,同時都會遭到一個接一個的無休止的攻擊。
不僅如此,連高天祥、卓少華、高美雲三人也在內,因為三人也是站在他們的陣中間,人影一個個的從你身邊閃過,雪亮的長劍也就一支支的朝你刺到,永無休止!
不用說,勝鎮山等人每人都有一個功力悉故的對手,就算沒有對手,這五十個人輪流發劍攻來,也會使你接應不暇?
高天祥看出形勢不對,立即掣劍在手,大喝一聲:「少華、美雲,快些動手,先制住他們。」
長劍一揮,一道銀虹,當先飛劃而出。
卓少華更不怠慢,右手金笛連揮,身形閃動,像一陣風般朝人叢劍影中衝去,金笛指處,接連不斷的響起一片「鐺」「鐺」金鐵擊撞之聲,魔教門徒如何是他的對手,一柄柄長劍,被震得滿天飛舞,他左手同時使出「穿雲箭」
指功,頃刻之間,就被他點倒了十幾個人。
高美雲早就看得手癢,她爹喝聲甫出,她也使出了醉道人的「迷仙步」,左轉右轉,劍光打閃,左手打出師傅的「六合劍」,一下就傷了七八人。
高天祥「六合劍」出手,人隨劍走,劍勢有如行雲流水,劍光綿密,阻住了穿行遊走的人潮,他身為一派掌門,宅心仁厚,不願傷人,但左手施展「三指功」,凡是衝到他身邊的人,都被他用擒拿手法拿住了關節,奪下了長劍。
是以不過轉眼工夫,五十名魔教門徒,就被制住了一半。
穿行遊走的陣勢,頓告癱瘓,剩下二十來人,駭然後撤!
卓少華豈肯容他們後退,口中大喝一聲,笛指同施,又點倒了五六個人。
餘下已不到二十個人,自然驚惶失措,倉皇後退出去一二丈外。
卓少華口中又是一聲大喝,神威凜凜,左臂一振,凌空點出三指,但聽「嗤」「嗤」連響,又有三人應指倒下。
剩下的人幾乎心膽俱碎,分頭逃竄,奔出去十丈開外,才稍敢喘息。
這時獨行叟也顯出了他深厚無比的功力,雙掌掄飛,有如開山巨斧,記記都含蘊千鈞真力,掌風呼嘯,如潮似濤,好不威猛?
一元子又號神扇子,他一柄白鵝毛扇上,揮灑生風,雖然沒有獨行叟的雄猛氣勢;但他練的原是旁門陰功,以陰柔為主,扇出一記又一記陰寒扇風,柔中有剛,一丈方圓,森寒凜烈。
若非獨行叟功力精湛,武功稍差的人,就受不了這種刺骨的陰寒之氣!
這兩人此刻各以本身真力相拼,全憑各人數十年修為,優勝劣敗,絲毫沒有半點可以取巧,但經過這一陣拚搏,還看不出誰能佔到絕對的優勢。
勝鎮山的對手是魔教教主門下的大弟子天殺星羅錫九。
勝鎮山是武當俗家名宿,武當派號稱內家,太極拳、劍,都走的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的路子;但他這對日月雙環,重逾四十斤,卻純走剛猛路數。
太極動而生兩儀,日月雙環,也叫太極圈,太極要動,才能生兩儀,他練的就是個「動」字,敵未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這是他雙環克敵的要訣。
天殺星羅錫九,使的是一對判官筆,凡是使判官筆的人,一定精於打穴,精於打穴的人,多半總是以小巧功夫擅長,而拙於力氣。
但天殺星是一元子門下的大弟子,在魔教中,可說是除了教主,已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不但在一對筆上,功力精湛,而且還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兩人這一動上手,當真功力悉敵,雙環、雙筆,各擅勝場,一個是雙環貫風,強攻猛撲,一個是筆若寒星,打穴神奇,輾轉惡鬥,各不相讓。
方纔魔教門徒發動陣勢之時,確實把勝鎮山忙得應接不暇,雙環迥轉盤舞,僅足保身,被對方逼落了下風,但魔教門徒的遊走陣勢,只如曇花—現,瞬即消滅!
勝鎮山雙環左右一分,口中突然大喝一聲,分擊羅錫九的雙臂肘彎。
羅錫九一轉身形,左筆橫打,「鐺」的一聲,搭住了勝鎮山的右環,跟著一個盤龍繞步,右筆從下翻上,點向勝鎮山的左脅。
勝鎮山勃然大怒,身形疾快一個急旋,右環反手一記「鐵鎖橫舟」,猛向敵人右肩砸落,左環一沉掃向對方雙膝。
羅錫九口中狂笑一聲,身子忽然凌空飛起,雙筆使了一招「雙龍搶珠」,兩點寒光,急如閃電,朝勝鎮山左右「太陽穴」攻來。
但他怎知卓少華連發三指,點倒三個魔教門徒之後,正好轉過身來、瞥見天殺星身子凌空,雙臂一環,朝勝鎮山撲攻而下,毫不思索的振腕一指,凌空點去。
他練的「穿雲箭」是以「九陽神功」為基礎,正是魔教中人的剋星,天殺星做夢也想不到身子堪堪撲起,突覺「氣海「穴上,如中雷火,全身真氣驟洩,一個人從空中直墮下來。
勝鎮山還不知道他已經中了一指,眼看機不可失,右手鋼環閃電擊落,羅錫九口中大叫一聲,登時腦漿迸出,半個頭顱,被砸得粉碎。
九眺先生的對手是惡狗星尚澤甫。
九眺先生六合名家,使的是一支六合劍,尚澤甫是魔教教主三弟子,手中使的是一條九節鞭,這兩人也是棋逢敵手,劍、鞭交鋒,各有精到之處。
九眺先生不但精於劍術,更以六合門的「三指功擒拿手」馳譽武林,劍勢迥旋,橫彌六合,而且在劍光飛舞之中,左手大、食、中三指,如啄如撮,如抓如鉗,尋暇抵隙,專向尚澤甫要穴關節下手,劍既凌厲,指更難防。
惡狗星尚澤甫一支九節鞭也使得有似靈蛇一般,上下閃動,攻勢不定,左右上下,攻守兼備,但如論功力,他就比九眺先生稍遜一籌。
因此在九眺先生的劍、指交擊之下,既要擋架劍勢,又防他擒拿,額頭已見汗水,只是把長鞭舞得風雨不透,勉強還可支持而已!
高天祥縱觀全局,暗以「傳音入密」朝卓少華道:「對付魔教除惡務盡,你不用再顧慮江湖過節,只管出手,先把一元子幾個弟子除去,然後要注意一元子,絕不能讓他逃走。」
卓少華躬身應「是「,他奉了掌門人的令諭,那還客氣,眼看惡狗星尚澤甫被師傅長劍逼得招架不迭,一聲不作,左腕振處,又是一記「穿雲箭」,朝他後心「靈台穴」
點出。
尚澤甫口中悶哼一聲,往前撲倒下去。
九眺先生手起劍落,劍尖在他後腦「腦戶穴」上點落,結束了性命。
董仲萱的對手是一元子的四弟子喪門星盛子瑞。
兩人使的同樣是劍,但董仲萱劍上造詣,可勝過喪門星盛子瑞甚多,因此兩人一動上手,盛子瑞就落了下風。
許瑞仙的對手是天魔星花信風。
這魔女除了會一些魔教中的幻術、媚功一類的功夫,武功劍術,只是平平,她使的一柄繡鸞刀,自然比許瑞仙一支長劍差得多了。
此時被許瑞仙展開「六合劍法」,劍光在她身外交織如網,困在裡面,她身上縱然有些魔教的小玩意,但連招架都來不及,也沒有時間讓她騰得出手來。
卓少華點倒惡狗星尚澤甫之後,就轉過身去,連發了兩指,喪門星盛子瑞、天魔星花信風如何躲閃得開?
不,他們根本一無防範,就應指而倒。
董仲萱、許瑞仙順勢一劍,結束了兩人性命。
魔教教主五大門徒.一齊授首,高天祥早已分別以「傳音入密」知會了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許瑞仙三人,要他們除去魔教五大弟子之後,迅速朝中間圍住,不可讓一元子走脫。
這誅殺魔教五大弟子,除了地殺星簡世昌死在卓少華劍下,時間較早,其餘四人,差不多就在魔教五十門徒陣勢被破之後,不到盞茶光景,高天祥、勝鎮山、九眺先生、董仲萱、許瑞仙、卓少華、高美雲等人,一齊向中間圍了上來。
這一瞬工夫,那十幾個魔教門徒,眼看大勢已去,早已腳底抹油,走得一個不剩。
獨行叟看得精神陡振,洪笑一聲道:「好哇,你們竟然這麼快就把一些魔子魔孫全解決了,這麼看來,老夫當真老了,連一個老魔崽子都還沒擺平呢!」說到這裡,突然大喝一聲道:「咱們也該分個高下了。」
喝聲中,雙掌貫注全力,呼呼劈出兩掌,掌風如怒海翻瀾,波瀾壯闊,勢道奇猛絕倫!
一元子不敢硬攖其鋒,身形輕飄飄的避開了正面,側身發扇,白鵝毛扇斜斜扇出,發出一股陰柔勁風,從中間把獨行叟的兩記掌風,順勢推開,口中喝道:「住手。」
獨行叟鬚髮如戟,雙掌作勢,停在胸前,嗔目喝道:「老魔崽子,今日你是惡貫滿盈之期,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元子門下五個弟子全數受戮,五十個門徒,全數盡沒,他居然毫不動心,依然滿臉春風,笑嘻嘻的搖著白鵝毛扇,目光一掄,說道:「老夫真想不到這個觔斗,會栽在區區一個六合門的手裡,看來你們圍住老夫,是想群毆了?」
高天祥大喝一聲道:「一元子,你可是瞧不起六合門麼?」
一元子大笑道:「六合門如若不出一個卓少華,沒跟謝長風練『九陽神功』,六合門早已在我二弟子的手下,還有出頭之日麼?老夫這一敗塗地,應該說是敗在謝長風手下的了。」
說到這裡,忽然長歎一聲道:「六十年前,先師兵解之日,曾說過四句偈語『花甲一周,以魔制魔,一魔飛天,一魔乘火』,如今看來,先師以魔得道,早知有今日一劫,現在果然應驗了。」
獨行叟道:「應驗了又如何?」
一元子搖著白鵝毛扇,微微一笑道:「獨行叟,憑諸位的武功,還無法制得住我一元子,這點諸位心裡應該明白。」
獨行叟洪笑道:「你還想突圍麼?」
「突圍易如反掌!」
一元子白鵝毛扇向大家指了指,又道:「數十年來,老夫一心希望光大魔教,這也算是逆天行事,但魔教絕不會被消滅的,五百年後,仍有魔教再興之時,今日老夫已不想突圍了。」
獨行叟道:「那你是準備束手成擒?」
「那也不然。」
一元子道:「老夫拜師之日,先師已經算定老夫不該兵解,老夫之事,不用諸位操心。」
說完,舉扇朝地上劃了一個圓圈。
他舉動怪異,獨行叟、卓少華、勝鎮山,以及九眺先生等不覺兵刃一緊,嚴密戒備。
只見一元子大笑一聲,朝大家拱拱手道:「有勞諸位相送。」
白鵝毛扇忽然朝地上連扇三扇。只聽「烘」的一聲,一丈方圓,他方才白鵝毛扇劃過的一圈之內,忽然冒起一片熊熊烈火,火勢之中,一元子笑容可掬,羽扇輕搖,神色自若!
獨行叟大聲道:「大家注意,別讓老魔崽子玩什麼魔術!」
但火勢之中,一元子的一襲白色道袍,已經燃燒起來,大家不知他究竟在使什麼手法,和有什麼企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8 01:54:54
只聽一元子朗聲道:「老夫這是火解,歷此一劫,也許可得成正果,也許永不超生,老夫去了!」
話聲中,他整個人已經化作一幢烈火,熊熊燃燒。
大家因魔教有許多怪異的障眼術,可以借物遁形,依然全神戒備,目不稍睫,圍在火圈之外。
這一團火足足燃燒了一頓飯的工夫,火勢才漸漸小了下來,大家清楚的可以看到一元子一個人雖已燒成了焦炭,卻依然直立在火堆之中。
又過了一刻工夫,火勢才行熄滅,一元子骸骨燒成了焦炭,猶直立不倒!
獨行叟心中猶未全信,從地上拾起一支長劍,朝一元子身上點去,這一點那段焦炭應手而倒,果然變成了灰燼,不覺側臉道:「火解,這老魔頭果然有些魔道!」
高天祥點頭道:「魔教一向流傳著許多怪異傳說,看來確實邪門得很!」
獨行叟道:「不論他成道成魔,這老魔頭一死,魔教總算無形消滅了。」
高天祥道:「這些被制的魔教門徒,前輩該如何發落呢?」
獨行叟道:「他們只是盲從之人,蛇無頭不行,諒他們再也不敢興風作浪了,各人廢去武功,放他們回去,就讓他們重新做人,改惡向善,也就是了。」
當下各人一齊動手,把三十幾個魔教門徒,一一廢去武功,告誡了一番,要他們立下誓言,改過向善,重新做人,讓他們下山而去。
獨行叟朝卓少華問道:「卓老弟,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後山來的?哈哈,今日之事,如果沒有你老弟趕來,此刻形勢,只怕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卓少華道:「晚輩是因城主負了傷,出觀來找前輩的……」
他把自己追到後山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獨行叟大笑道:「原來是醉道長把老弟引來的,城主既然傷勢不輕,那就快些走吧!」
話聲一落,立即當先朝外行去。
一行人加快腳步出了山坳,剛到通天觀,只見石開天率同孟居義、盂居廉、劉寄生、邵竹君、馮子材等人,也剛行到觀前。
獨行叟含笑道:「石老哥,你們怎麼剛來?」
石開天搖搖頭道:「不用提了,兄弟一行,其實早就到了,孟老大不是也進去了麼?兄弟等人,是奉你老哥將令,繞向後山佈防的,那知竟落在他們預先佈置的『分光劍陣』之中,五十名茅山道士把咱們這幾個人困得像鐵桶一般,嗨,陣勢這撈什子也不知是誰創出來的,兄弟只聽說過少林羅漢陣,武當派五行劍陣,卻沒想到茅山的『分光劍陣』也厲害得緊,憑咱們這幾個人的一身修為,居然只能自保而已……」
獨行叟聽得微微一笑道:「後來呢?」
石開天道:「沖了半天,直到後來,才知道活靈官清玄站在高處,用一面三角杏黃旗在指揮著,咱們衝到西,他旗指向西,咱們衝到南,他旗指向南,這就無怪衝來衝去,也休想衝得出重圍。」
獨行叟道:「你們不是出來了麼?」
石開天道:「那是醉道長突然出現,逼著清玄收陣的。」
「走!」獨行叟道:「一元子已死,魔教已滅,咱們進去再說。」
石開天驚喜的道:「你老哥說什麼?一元子已經死了?」
「沒錯,是他眼看大勢已去,舉火自焚的。」
獨行叟道:「現在只剩下一個魔教大法王了。」
魔教大法王就是歡喜法王色空禪師。
他以一雙鐵板般的手掌,獨鬥六大高手,五大神功(田無忌的「血手印」,陸浩、吉鴻飛的「翻天印」,雷東平的「大力鷹爪功」,孟居禮的「龍爪手」,陸鴻藻的「百步神拳」),居然還縱橫排闔。不時的把五人逼得像走馬燈一般(陸鴻藻並未加入戰圍,只是站在數丈之外,乘隙出手,或是發拳支援某一個人,因此場中還是只有以五對一。
歡喜法王雖是略佔上風,但也只是仗著修為功深,他的「金剛大手印」,無人敢和他硬接而已,這六個對手,五種神功,也各有專精,每一種都具有無與倫比的威力,被擊中了,他也一樣受不了。
因此這一戰,差不多打了三五百個回合,兀自難分勝負。
尤其田無忌等五人,本來各使各的,名雖聯手,實則無手可聯(各人的武功路數不同),但經過這三數百招下來,這五人都是成名數十年的高手,對敵經驗,何等豐富,時間一長,對其他四人的武功也漸漸摸熟了。
這一來,五人在進退攻守之間,就漸漸有了默契,時而兩攻三守,時而三攻兩守,大家已可互相配合,相輔相成,前面二三百招,還有被歡喜法王逐個擊破的危險,到了後面一百招,六人(連陸鴻藻在內),已能真正的聯手攻敵和聯手拒敵。
歡喜法王先前的優勢,已經逐漸消失,和他們打成了平手。
另外一邊,是曾子玖和落花雙仙古瑤仙、古瓊仙,也已動上了手。
落花雙仙使的是兩柄細長長劍,她們雖然只有十八九歲,但劍上造詣,可著實超過她們的年齡,就是練劍數十年的劍術名家,也沒有她們的火候,
方纔古瑤仙獨鬥曾子玖,已大為可觀,現在加上了一個古瓊仙,兩支劍的威勢,就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她們使的是落花島的絕藝「落花劍法」,劍勢展開,點點劍芒,漫天飄飛,就像片片落花,繽紛如雨,把曾子玖一個人淹沒在落花之中。
姐妹兩人人影迷離,花影迷離,只有曾子玖一道青虹,依然在中間徐徐的劃來劃去。
每當青虹劃過,片片飛花,就立時幻滅,但等你劍光劃過之後,這空隙又隨即被生生不息的繽紛花雨補滿了!
曾子玖就站在一片迷離飛花之間,依然氣定神閒,緩緩說道:「兩位姑娘已經連使了一十九劍,應該知道你們劍法雖然巧妙,但自古以來,巧不勝拙,二位可以罷手了吧?」
罷手,就是要她們知難而退!
看來,落花島的「落花劍陣」,依然傷不了他,也困不住他了!
古瑤仙一張晶瑩如玉的臉上,已經氣得通紅,大聲道:「姐姐,你此時還不肯使出指法來麼?」
「落英指」專破真氣,一指可以洞穿金石,但「落英指」一出手就有三十六指,無人能躲閃得開,是落花島主獨門武功中威力最強的功夫。也只有大女兒古瓊仙會使。
練習指法之初,落花島主曾一再告誡,非到危急之時,不准輕易施展,他之不傳二女兒,就是因古瑤仙逞強好勝,不宜練習。
古瓊仙聽到妹妹催她盡快施展指法,不覺為難的說道:「妹子,我們和他打成平手就算了,這指法爹……」
古瑤仙大聲道:「我不管,我這口氣嚥不下,你再不使,我就橫劍自絕於此!」
「唉,妹子……」
古瓊仙拗不過她,她口中輕輕歎了口氣道:「好吧!」
話聲出口,左手徐徐揚起,只見她玉筍似的纖秀五指凌空連振,這一剎那,但聽一陣「嗤」「嗤」輕響,三十六縷指風,勁急如矢,朝曾子玖身前激射過去。
曾子玖耳中聽到指風有異,不覺神色一正,冷然道:「這是二位姑娘逼老朽的了,老朽劍光發出,一個收勢不住,就會傷人,二位姑娘小心了!」
話聲未落,長劍已經凌空橫推而出!
這一推之勢,依然十分緩慢,但劍勢才一推動,青虹登時暴漲,光芒四射,奇亮耀目,奇寒澈骨,勁急指風給劍光一逼,就銷聲匿跡,蹤影全無。
就在此時,只聽觀外一個清朗的聲音喝道:「道兄劍下留情!」
一道凜然風聲,從斜刺裡捲到,把古瓊仙姐妹兩人,推出去兩丈有餘!
曾子玖聞聲連忙收劍,但青虹掃過之處,兩丈來遠地上鋪著的青石板,業已變成了石粉!
青虹倏斂,古瓊仙姐妹雖被一陣風推出去兩丈來遠,卻依然原式不動站在那裡,看去只是被移開了兩丈而已!
在曾子玖面前不遠處,卻多了一個青衫飄忽,丰神俊朗的中年文士,這人生得臉色白嫩晶瑩,修眉朗月,有如圖畫中人,他朝曾子玖拱拱手道:「多謝道兄劍下留情,小女冒犯之處,兄弟深感抱歉,務望道兄海涵。」
曾子玖連忙還禮道:「兄弟只有這一劍才能破解令援指功,出於自衛,但這一記劍勢,一發難收,兄弟也無法駕馭,若非道兄及時趕到,兄弟真要愧對道兄了。」
古瑤仙噘著小嘴,叫道:「爹,難道你老人家來了,還破不了他的劍勢麼?」
中年文士臉色一沉,叱道:「無知丫頭,這位道兄方才使的乃是『天地一劍』,系廣成子遺傳下來的一招劍法,普天之下,無人能解,你們真不知天地高厚!」
古瑤仙漲紅著粉臉,盈盈欲涕,說道:「爹……」
「不用說了。」
中年文士道:「方纔為父遇到松雲道友,他都已經告訴為父了,你們隨我走吧!」
大袖一拂,人已走得無影無蹤,二女不敢違拗,只得雙雙縱身掠起,跟了出去。
曾子玖心中暗道:「此人大概就是落花島主了,看他一身所學,中原武林,只怕沒有一個人能和他相拼了。」
就在此時,獨行叟、石開天、卓少華等人也一齊走了進來。
獨行叟目光一注,朝卓少華道:「卓老弟,你和曾老弟兩人,過去看住那老魔頭,別讓他逃跑了。」
石開天道:「老哥哥且慢發號使令,也讓兄弟去活動活動筋骨呢!」
他不待獨行叟再說,雙手一拂大袖,舉步朝場中走去,大笑道:「魔教大法王身手不錯,錯過今天就找不到這樣邪魔外道的高手了,來,來,兄弟也湊一腳!」
說話聲中,雙手揚處,呼呼兩掌,直劈過去。
要知他乃是形意門的名宿,輩份極尊,修為功深,這兩掌之中,真有開天闢地之力,兩道掌風,勢如席捲,聲若奔雷,勢道奇猛無匹!
田無忌等人眼看石開天加入陣來,不由精神大振,六個人同聲大喝,一齊出手,六道掌風、拳風,像潮水般匯合,一齊攻到。
歡喜法王眼看石開天掌勢奇猛,一時不由激發了他的雄心,洪笑一聲道:「來得好!」
兩隻蒲扇般手掌,突然朝前直豎,迎著推出。
雙方掌勢乍接,發出蓬然一聲巨響,石開天但覺自己掌力有如撞在鐵板上一般,震力奇強,直把他震得雙腳浮動,身不由己後退出三步。
歡喜法王同樣上身晃了兩晃,也後退了一步,雙目一瞪,洪笑道:「老小子,真有你的……」
喝聲未落,田無忌等六人,六股拳掌爪印勁風,像江水匯流,一齊朝中間撞了上去。
歡喜法王不覺勃然大怒,洪喝一聲:「好!」
雙掌一分,橫掃而出!
這一下,雙方掌風交擊,接連響起六聲蓬然大震!
大家拚鬥了數百個回合,唯有這一下,才真正和他硬碰上了。這一記也真正顯出歡喜法王「金剛大手印」的威力來!
一招交接,血手印、翻天印、大力鷹爪功、龍爪手、百步神拳,不是威力不足,而是六人本身功力,不如他的深厚,六個人全被震得立足不住,同時往後連退出去。
歡喜法王雙目金芒連閃,仰首洪笑道:「你們人數雖多,又能把佛爺如何?」
石開天心中暗暗震驚,忖道:「這老魔頭果然了得!」
一面也大笑道:「你還誇什麼口?一元子舉火自焚,魔教業已煙消雲散,餘下的就是你一個了,你還能逃得出去麼?」
歡喜法王道:「你說什麼?」
石開天道:「老夫說什麼,你沒聽清楚嗎?魔教倡亂,在江湖上已有百餘年之久,如今剩下的已只有你一個人了,你還想逃上天麼?」
「哈哈!」歡喜法王大笑一聲道:「佛爺那就先劈了你!」雙手開闔,朝石開天直撲過來。
這一記他含怒出手,志在一舉克敵,威勢奇強,雙掌有如泰山壓頂般劈落,可說使出了全力。
石開天豈肯示弱,同時斷喝一聲,雙手排山運掌,當胸推出。
他名為石開天,雙掌確有開天之力,但聽蓬然一聲,雙方內力相較,聲震屋宇,這是以中原內家練氣功夫的掌力(形意門)和西域佛門魔道的「金剛大手印」掌力作全力之搏!
但到底歡喜法王在修為上勝過石開天,雙方掌力接實,歡喜法王上身晃動,只後退了一步。石開天但覺雙肩欲裂,胸頭一窒,口中發出一聲悶哼,腳下再也站不住樁,登登的連退了三步之多,一個人鬚髮戟張,老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珠,胸頭只是不住的起伏!
田無忌等人看他和石開天全力拚搏,也同聲斷喝,六個人同時掌、拳、爪齊發,朝他撲攻而上。
歡喜法王洪喝一聲道:「佛爺今天要你們識得厲害。」
全身骨骼一陣格格作響,身子驀地向右扭轉,右手揮掌硬接田無忌一記「血手印」,再橫掃過去,接住了陸浩的一記「翻天印」,左手揚掌後撥,也接住了吉鴻飛的一記「翻天印」。
這三個人在江湖上固然算得是一流高手,但和歡喜法王相比,功力自然差得多了,田無忌、吉鴻飛登時被震得連退七八步,陸浩是因歡喜法王接了田無忌一掌,再接他一掌,是以佔了便宜,只被震退了兩步。
在這同時,歡喜法王的左肩也被雷東平「大力鷹爪功」擊上,右背被孟居禮「龍抓手」狠狠抓落,左胸也被陸鴻藻「百步神拳」擊中。
這是他功運全身,存心硬挨一記的,這三個人一擊中的,但都被他護身「金剛罩氣功」反彈,逼得後退了一步。
這不過眨眼工夫之事,歡喜法王洪笑一聲,舉步朝石開天逼去,喝道:「姓石的,你還敢再接佛爺兩掌麼?」
石開天怒聲道:「石某有何不敢?」
曾子玖手仗長劍,一閃而出,欠身說道:「石前輩,今日機會難得,可否讓在下也和這位昔年魔教大法王,過上一招,庶幾不虛此生了。」
口中說著,人已朝前迎了上去。卓少華擔心他不是歡喜法王的對手,手持金笛,隨著他身後走上。
歡喜法王那會把曾子玖放在眼裡,目光一溜,問道:「你們兩個聯手上麼?」
曾子玖道:「卓老弟替在下掠陣的,在下向大和尚討教,自然只有在下一人出手了。」
「哈哈!」歡喜法王洪笑一聲道:「好,好,你且使來,佛爺就接你幾劍好了。」
曾子玖道:「在下能和魔教大法王動手,深感榮幸,只要試上一劍,於願已足!」
歡喜法王是個喜歡奉承的人,看他說話對自己頗為推祟,不覺洪笑道:「好,一劍就一劍,你發劍吧,佛爺不傷你就是了。」
曾子玖道:「在下那就有僭了,大和尚看劍!」
手中長劍直豎,緩緩朝前推出。
他這一劍,推出之時,看去平淡無奇,不但沒有招式可言,劍勢也十分緩慢,只要是練劍的人,都會訕笑他這種劍招,豈能傷人?但這一劍,正是方才落花島主說的是廣成子遺傳下來的一招曠世無匹的古劍——「天地一劍」!
劍招甫出,歡喜法王便已感到不對!這一瞬間,准都看得出來,因為劍勢才一推出,就青虹暴漲,光芒四射,劍氣瀰漫,發出嘶然輕嘯!
歡喜法王真沒想到對方古拙的一劍,竟有這般聲勢,沒待劍光捲到,口中發出悶雷般一聲洪喝,兩隻鐵板似的手掌,貫注「金剛大手印」,全力迎擊而出。
落花島主說過:「天地一劍,普天之下,無人能解,」
又豈是「金剛大手印」能夠擋得住的?
奇亮的劍光,像天空閃電般劃過,萬物歸於靜寂!
曾子玖依然手抱長劍,淵然卓立!
他對面的歡喜法王卻臉孔扭曲,兩眼睜得像銅鈴一般,一雙蒲扇似的手掌,已經齊肘削落,但不見一點血跡,張口撓舌,望著曾子玖,駭異的道:「好厲害的一劍……」
話聲甫出,上身一晃,一個人就往後倒下,原來他已被劍光攔腰截成了兩段。
「哈哈!」石開天大笑一聲道:「曾老弟,老朽活了偌大一把年紀,今天總算開了眼界了!」
這時獨行叟以本身功力,助芙蓉城主把「玄冰掌」寒氣逼出體外。
紫雲道長被歡喜法王「金剛大手印」露傷內腑,但差幸他本身修為功深,經過一陣運氣調息,傷勢也逐漸恢復,此時緩緩睜開眼來,起身稽首道:「善哉善哉,咱們此行,總算大功告成了。」
只有通天觀觀主清虛道人眼看魔教全盤覆滅,他木立在大殿上,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只見從大門外走進一個腳步踉蹌,一手提著一個大紅酒葫蘆的白髮白鬚的老道人來,他身後隨著身材高大的連鬢鬚道人,就是活靈官清玄道人。
獨行叟、石開天一眼看到白髮白鬚老道,不覺喜道:「醉道長來了。」
醉道長嘻嘻一笑道:「貧道比你們還早來了半天呢!」
說到這裡,朝清虛道人瞪了一眼,喝道:「兀那小道士,你連我老道都不認識了麼!」
清虛道人一怔,急忙趨前一步,拜了下去道:「弟子叩請師叔金安。」
「哼!我當你魔迷心竅,不認識我這酒糊塗師叔了呢!」
醉道人朝卓少華招招手道:「小兄弟,你身邊不是還有『無憂散』解藥麼?快拿兩顆來,這種解藥善解天下迷藥,對魔教使的迷藥,也一樣有效,讓他們師兄弟服了,可以恢復清明。」
卓少華應了聲「是」,要秋月取出解藥,雙手送到醉道人跟前。
醉道人把兩顆解藥交給清虛、清玄二人,說道:「快服下。」
兩人躬身接過,各自吞了下去。
醉道長笑嘻嘻朝高天祥招招手道:「高掌門人,你過來。」
高天祥急忙垂手應「是」,走了過去。
醉道人道:「貧道和令師也算得是方外至交了,貴門事,貧道可不可以作個一半主張?」
高天祥躬身道:「道長言重,敝門之事,悉憑吩咐。」
「好,好!哈哈!」
醉道人笑道:「有一件事,你身為掌門人,卻遲遲不替他們作主,耽誤了一二十年啦,如今只好由貧道出面了!」他忽然低低的道:「你四師弟,五師妹的事兒,貧道討杯喜酒喝,你不反對吧?」
高天祥聽得恍然大悟,自己身為掌門師兄,不替他們作主,四師弟和五師妹自然不好開口,果然耽誤了佳期!
這就朝董仲萱、許瑞仙二人招手道:「四師弟、五師妹,醉道長替你們二人作伐,愚兄以掌門人的身份,替你們作主,你們還不趕快向醉道長致謝?」
董仲萱、許瑞仙自小同門學藝,早已心心相印,只是同門師兄妹,沒人提起,自己兩人羞於啟齒,以致蹉跎迄今,此時給掌門人當眾宣佈,兩人心頭鳳願得償,自然暗暗高興,但兩人臉上卻飛起了一片紅暈,朝醉道長雙雙躬身道:「謝謝道長。」
醉道人呵呵一笑,又道:「還有呢,嚴夫人(芙蓉城主)、曾老弟,貧道受長風子之托,要替他小兄弟作個大媒,姐妹二人同效娥皇,將來也可兼祧嚴、曾二家香火,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芙蓉城主、曾子玖聽得大喜,忙道:「但憑道長吩咐。」
「哈哈!」
醉道人大笑道:「這樣就好,就一言為定,俟卓老弟父喪期滿,再行嘉禮。」
嚴文蘭、曾玉蘭二位姑娘聽得芳心暗喜,卻嬌羞滿臉,急忙躲了出去。
許瑞仙目光一動,只見徒兒高美雲站在一旁,神色木然,目中似有淚光,一付受了委屈的模樣,不禁想到徒兒本來和卓少華是天生一對,卻不料給外人憑空把卓師侄搶走了,這就接著道:「掌門人,二師兄,小妹也有一個小小意見,小徒高美雲,是掌門人的掌上明珠,從小和卓賢侄在一起,也算得是青梅竹馬的小伴侶,掌門人膝下無兒,何不也效嚴、曾二家一樣,讓她同歸卓賢侄,將來有了孩子,不是也可以繼承高家的香火嗎,不知掌門人和二師兄是不是同意?」
高天祥早有此意,只是醉道人提出了嚴、曾兩家姻事,自己就不好說了,此時經五師妹一說,只好望望九眺先生說道:「二師兄意見呢?」
九眺先生道:「這樣未免太委屈美雲了吧,這件事,還得問問美雲自己才好。」
高天祥點點頭,問道:「美雲,你自己說吧!」
高美雲心裡自然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她雙頰紅得像大紅緞子一般,一頭鑽進師傅懷裡,口中說道:「女兒不知道,女兒聽爹、聽師傅作主。」
聽師傅作主,自然是同意了。
九眺先生含笑點頭。
高天祥也含笑道:「那就這樣決定了。」
獨行叟、石開天、紫雲道長等人,也紛紛向芙蓉城主、高天祥、九眺先生、曾子玖等道賀。
清虛、清玄服下解藥,此時已經完全清明過來,自從神志受迷,直到此刻,恍如一夢,趕緊向醉道人和紫雲道長、芙蓉城主等人謝罪。
一行人眼看此間事了,也就離開通天觀。
秋月自然還是追隨卓少華和大家一同下山而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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