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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柔】富豪的楣妻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6:21     標題: 【季柔】富豪的楣妻 全文完

她「梅幸蘊」真是人如其名,
不僅「沒幸運」,而且還一路衰到底,
所以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只是,她不懂,這個一向不給她好臉色的男人,
為何每每聽她這麼說,
總會不高興,並且還不准她這麼悲觀?
她天生倒楣是事實啊……
此外,他為什麼要在乎她悲不悲觀呢?
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團負責人,
而她只不過是個天生帶衰的小人物呀!
不……不會吧?原來他想娶她!?
她天生是有帶衰別人的本事,
卻沒有讓人發瘋的本領啊,
他……是不是搞錯了?


男主角:展煜
女主角:梅幸蘊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6:37

楔子

  老舊眷村尾巷的一戶人家,傳出一貫嘈雜的聲浪。

  不算寬敞的客廳中央擺了張麻將桌,三男一女,置身方城,廝殺方興。

  「單調紅中——我胡了!」張大媽嚷。

  「見底的牌也有事?真是他媽的背!」小李子罵。

  「喂喂,有風度一點啊,我昨天還不是輸得快脫褲子……」老王歎。

  「脫褲子就管用嗎?那還要問問梅珍要不要!」阿吉笑。

  此時,廚房裡頭傳出了一陣回應聲——

  「你們的褲子拿來屁用?當抹布我還嫌不能吸水呢。」屋子的主人梅珍,兩手叉腰瞪視眾人啐罵之後,轉回廚房嘀咕著:「真是,打牌就打牌,嘴巴淨說些五四三的。」

  「就是說嘛,你們這些男人就是嘴壞,也不想想人家梅珍一個人帶個孩子已經夠辛苦了。」張大媽表達支持女性同胞的立場。

  「我們就是知道,才常過來捧場啊!其實她不必這麼辛苦的吧,那個沒良心的男人是不會回來的,她要嫁就要趁年輕,將來也有人幫她養那個丫頭——」老王話才說一半,忽然努嘴道:「瞧,那丫頭回來了。」

  門口處,蹲著一抹小小身影,略嫌大的新制服罩著單薄的身子,她慢吞吞的脫著鞋子。

  一進門,一雙潔白的襪子併攏,小小的身子九十度的彎低,柔嫩的童聲逐一喚道:「張媽媽、李伯伯、王伯伯、阿吉叔叔好!」

  「好好好,還是丫頭最乖、最有禮貌。」

  「丫頭上學回來了?」

  「今天是丫頭的小學新生報到呢,第一天上學還習慣嗎?」

  「是啊,誰要是欺負你了,告訴阿吉叔叔,我去修理他!」阿吉也熱情回應著小人兒的招呼。

  「沒、沒有,沒有人欺負我,只是……」小小的頭顱愈來愈低了,不久,那纖細的肩膀開始微微抽動。

  「怎麼啦?丫頭,你哭什麼?」眾人皆詫異不已。

  「怎麼一回來就哭了?」聞聲從廚房裡跑出來的梅珍,忙不迭地挨著女兒問:「告訴媽媽,是誰欺負你?」

  「我……」小臉龐皺成一團,怯生生應:「媽,沒有人欺負我,只是他們在笑——」

  「笑什麼?」

  「他們聽見我的名字就一直笑……媽,我能不能改個名字?」

  「為什麼要改?你這個名字我可是特別請命仙取的,幸蘊、幸蘊,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那不然的話,改姓好不好?只要不叫梅幸蘊就好了。」

  「改什麼?你當然是跟著媽媽姓梅啊。」

  「我可以跟爸爸姓啊,媽,爸爸他姓什麼?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看我?」

  「丫頭,你爸他……」梅珍皺眉扯掉扯住衣袖的那隻小手,不耐煩的應:「跟你說過別提你爸爸,你是聽不懂嗎!?」

  小幸蘊張嘴微訝,一下子被媽媽的情緒感染,她不要媽媽生氣,因為那樣子她也會跟著好難過好難過的。

  「好,我不提我不提,媽媽別生氣。」吸著鼻子,小小臉蛋淨是討好的說:「我知道蘇州很遠很遠的,爸爸在那邊賣鴨蛋,他的生意一定很忙很忙的。」

  霎時,桌面高築的牌城應聲翻倒——

  「要死了,牌都打翻了,還笑?」罵的人也在憋笑。

  梅珍揉著額頭,只想趕緊打發女兒,「你快去洗手吃飯。」

  「可是我的名字——」

  梅珍蹲下身,對著仍然一臉苦惱的女兒解釋:「你這個名字很好。梅幸蘊,算命仙說,這三個字是大吉大利的命格,代表你將來會嫁給一個很有錢很有錢的人,然後你也會很有錢很有錢,到時就可以買很多很多的東西——」

  「也可以把爸爸賣的鴨蛋全買下來嗎?」那爸爸就可以早點回來看她了?

  梅珍愣愣不語,半晌才點了頭。

  「好,那我不改名字了,我會乖乖等著當少奶奶!」小小臉蛋萬分興奮。

  從此以後,不管人家怎麼喊她的名字,從「沒幸運」到簡稱「霉女」,幸蘊都不介意了。

  小學一年級她代表班級參加作文比賽,題目是「我的志願」,身為模範生的梅幸蘊寫下的是——

  我長大以後一定要當個少奶奶,然後我就可以到蘇州去買鴨蛋了!

  那份文稿後來濕了,據說是被當時批卷老師嘴裡的茶噴濕的。

  那次的作文比賽,幸蘊沒得獎,倒是從此成了輔導室的常客。

  大家都在告訴她,這樣子是不對的。

  只是,幸蘊不懂,為什麼「少奶奶」不能拿來當志願?

  當少奶奶不好嗎?

  但不管好不好,媽媽說她將來是,那麼就一定會是。

  她長大了,會嫁給一個很有錢很有錢的人,然後她也會很有錢……然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分錢給麻將桌上的那些叔叔伯伯們,那他們就不用老是為了錢吵個不停。

  到時她也可以給媽媽很多很多的錢,媽媽自然就不用靠那張麻將桌來做生意,就不必害怕上門查戶口的警察叔叔了。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7:07

第1章

  十五年後——

  天空飄著雨,在街燈照耀下紛飛如絲,不遠處檳榔攤「擱再來」閃爍的彩色字樣,甚是顯眼。

  一道冷風迎面撲來,梅幸蘊拉高衣領縮了縮脖子,加快腳步走過去。

  「小莉。」對著亭內的辣妹,幸蘊喚道。

  「幸蘊是你啊?你媽呢?」小莉一見是她,連忙走出亭外。

  「我媽她……她在忙。」

  「在桌上忙吧?哼,真是的,這麼冷的天還叫你出來買東西。」小莉嘀咕幾句就拉著她走入亭內,「進來裡面比較不會冷,我們好久沒聊天了呢。」

  「可是客人在等著……」

  「等一下又不會死,放心啦,賭鬼不怕等只怕趕。」

  幸蘊忍不住笑了。

  小莉是檳榔西施,因為時常來買檳榔的關係,幸蘊跟她也熟絡了。

  「小莉,你穿這樣子不會冷嗎?」幸蘊瞄了眼小莉身上的肚兜裝。

  「老闆規定的,沒辦法啊。」小莉撇撇嘴,手上利落的包著檳榔。

  幸蘊牽起了唇角擠出笑。是啊,這世上還真的有太多沒辦法的事,如同她自己也無法脫離那種搓牌聲浪。

  幾年前,梅幸蘊隨著母親搬離了眷村,憑著幾年來攢下的積蓄,買下一間小公寓四樓,只是住不到兩年,母親還是「重操舊業」。

  原本蒔花植草的頂樓加蓋了鐵皮屋,舊雨新知一番吆喝,就正式「開張營業」了。

  「幸蘊,你找到工作了嗎?」小莉的問話讓她回了神。

  「找了好幾天,本來是有著落了,可是……那家公司忽然說,原本要離職的那個會計決定不走了,所以工作又泡湯了。」幸蘊搖搖頭,無奈道。

  「怎會那麼倒霉啊?」

  小莉無意的歎語,讓幸蘊也苦笑了,「是倒霉。」

  想當初母親重開賭場,唯一的原因就是——倒霉。

  因為倒霉,所以母親被倒會;因為倒霉,所以股票投資失利;甚至也是因為倒霉,讓她簽彩注「扛龜」。

  母親嘴裡最常出現的,就是「倒霉」這兩個字。

  幸蘊聳肩抿嘴,「反正……習慣了就好,誰叫我是沒幸運呢。」

  「喔,那我叫常美莉,我就不相信到了七老八十,我還能常美麗……」小莉從一隻熱袋裡拿了顆熱騰騰的茶葉蛋。「喏,剛剛老闆送過來的,還熱的呢。」

  「那你自個兒留著吃啊。」

  「我在減肥,再吃下去就像蛋一樣圓了,你就幫忙我吃掉吧,你不是很喜歡吃蛋?」

  「其實我愛吃蛋,是有原因的。」幸蘊微笑接過手,剝開黑褐色的蛋殼。

  「喔?怎麼說?」

  「你知道蘇州賣鴨蛋的意思吧?」

  對著點頭的小莉,幸蘊幽幽接口說:「可是小時候我不知道……」

  將兒時往事說了一遍,她一口一口的吞下那顆蛋,也一併吞下兒時那個可笑的志願。

  「自從知道什麼是『蘇州賣鴨蛋』之後,我就再也不曾問過爸爸的事情;至於那個什麼少奶奶的志願……現在想想,真的很好笑。」

  小莉不以為然,「難說喔,說不定哪天你就真的嫁給富豪!」

  幸蘊卻急急擺手搖頭,「別說我不敢這樣子想,就算有機會……我想我也不要。」

  「為什麼?」

  「誰都會想過好日子,問題是……差距太大總不好吧?而且聽說那種富家公子哥兒的脾氣都很大,我才不要。」幸蘊皺皺鼻子,搖著頭。

  「可是算命師不是說,你那個名字的命格——」

  幸蘊咋舌綻笑,俏皮的口吻卻有種認命的豁達,「什麼大吉大利的?如果能夠,我只求不再是『沒幸運』,不再星哀運連連,只要平平安安就很幸運了。」

  接過小莉裝好檳榔、香煙的紙袋,幸蘊走出亭外,發現雨勢是愈下愈大了。

  「我這兒有傘,你先拿去用。」小莉說。

  「不用了,才一小段路而已——」幸蘊回應的話忽然告歇,街道上多出的那道身影讓她定睛不語。

  那是展奶奶。

  一頭銀白頭髮格外顯眼,此時的她正拿著皮包頂在頭擋雨裡頭疾走,那動作之利落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已經「芳齡」七十八。

  展奶奶堪居梅家最高齡的座上客,每次一來,總是丫頭長丫頭短的喊著幸蘊,然後淨拉著她問東問西的。

  「哇塞!」小莉也瞧見了,「這個阿婆還真的是風雨無阻唉!她有沒有家人啊?怎麼會讓她這樣子跑出來呢?

  你們可要小心點,她年紀這麼大了,我聽說有人因為胡牌興奮過度就掛——」

  「你別胡說了。」幸蘊啐了口,「傘呢?」

  小莉知道她要幹什麼,拿出傘來卻忍不住說了:「我要是你,就一個個的趕,趕到他們都不敢上門為止。」

  幸蘊沒理會,逕自撐著傘趨上前,喚道:「展奶奶——」

  「啊?是丫頭啊。」

  「在下雨唉,你怎麼還出來?」幸蘊把傘下大部分的空間挪過去。

  「你呢?要回家啊?」展奶奶反問道。

  「我出來幫忙買點東西。」

  「你那個老媽喔,早跟她說過了,別老是這樣子使喚你,等我過去一定唸唸她……」雨的滴答聲猶蓋不過老人家中氣十足的聲音。「把傘靠過去一點,瞧你都淋濕了。」

  「我沒關係。」幸蘊還是盡可能的讓傘護著老人家,「展奶奶,打牌也要看時候,身體要緊啊。這種天氣你就不要出來了,要是淋了雨很容易著涼的。」

  終於走到騎樓下,幸蘊抖去雨水收起傘,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展邱娥若有所思的望著眼前這個半身濕漉漉的女孩。首度有人拿「身體健康」為理由,勸阻她打牌。

  「是有人要我別出來,可是愈是這樣我就偏要出來,看誰能奈何得了我。」老人家動怒在一瞬間。

  好個老頑童。幸蘊笑笑說:「展奶奶,人家是關心你啊。」

  「他們關心的是名聲。」老奶奶眼光充滿感情,拍著幸蘊的手背,「不像你是真的為我的健康著想。所以,他們的話我當是屁,你的話,奶奶我聽進去了。」

  「真的?」

  「我展邱娥什麼時候騙過人了?好啦,你趕快去換衣服,要真的感冒了,我第一個不饒的人,就是你那個老媽。」

  幸蘊聞言笑了。一種受寵的感動讓她由衷道:「展奶奶,如果我是你的孫女就好了。」

  「不一定要當我的孫女啊。」老奶奶笑得怪神秘的。

  幸蘊不多想,帶著奶奶上頂樓,送過香煙、檳榔之後,就轉身下樓。

  那夜幸蘊睡夢迷糊之間,驀地,頂樓傳來驚天動地的騷動……

  幸蘊匆忙起身換裝,才走到樓梯處,她整個人馬上被震呆了。

  從頂樓敞開的門縫裡,她瞧見桌椅翻倒、麻將牌四處散落……還有一個人倒臥地面,動也不動。

  「警察!別動!」她的身後傳來攝魂的喝令。

  「這裡的事我負責,她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梅珍一見女兒上樓,馬上擋在警察面前,急躁的推著幸蘊,「去去,下樓去!」

  「媽——」幸蘊輕喚了聲。

  「我叫你下去,沒聽見嗎?」梅珍吼了。

  幸蘊咬著唇瓣,含淚低頭,轉身下樓。

  寧靜的夜裡只聞不遠處的救護車鳴笛,由遠而近……

  由於現場查獲「抽頭」的證據,加上現場打鬥又有人受傷,屋子裡連同母親在內的十餘人,全被帶回警察局去了。

  幸蘊獨自留在家裡等消息,直到天將亮之際,死寂的屋內終於傳來刺耳電話響聲。

  幸蘊快速抓起話筒,「喂——」原以為是母親打來的,不料卻是派出所的警察先生,「我是,我是梅珍的女兒梅幸蘊。」

  這個名字讓那頭的警察稍作停頓,隱約中幸蘊聽見一陣模糊的笑意。

  現在的她沒空理會,只想探知母親的情況,「現在我媽的情形是……」

  「梅珍現在拘押在分局看守所,她沒打電話回來要你去保釋嗎?」

  幸蘊緊握著話筒,一個勁的搖著頭,半響才開口問:「那……交保費要多少?」

  「十萬。」

  幸蘊手裡的電話筒險些鬆掉。

  「梅小姐、梅小姐,你還在聽嗎?」

  「啊?我在……」心頭亂紛紛的幸蘊失神應答。

  「你現在可不可以過來警局一趟,因為……我們想請你幫個忙。」員警說出了目的。

  「喔,我馬上過去。」幸蘊聽了之後,毫不考慮的應允。

  當她趕抵警局時,正好瞧見那廂怪異的情況。

  一票員警正圍張桌子嘰嘰咕咕,桌面趴著的展奶奶,則旁若無人地呼呼大睡。

  幸蘊一出現,滿臉疲憊的警員們馬上掉頭轉向她。

  「梅小姐,你可來了,你看……這阿婆問她名字也不說,身上又沒帶證件,要通知她的家屬,她卻說家裡就剩她一個人,然後倒頭就睡。」

  「對啊,她賴著不走,又不肯讓我們派人送她回家,還說叫我們乾脆把她關起來算了。」

  「因為其他人做完筆錄都被保釋了,所以只好請你過來。梅小姐,你應該跟她很熟吧?」

  幸蘊能體諒警員們的顧忌,展奶奶一大把歲數了,要是有啥閃失,誰都擔待不起。可……問題是,母親的「客戶資料」她所知有限。

  「我曾聽說展奶奶她是我們隔壁李媽媽的遠親……」而且這一遠可到千里外了!好像是李媽媽表哥的大嫂的姑婆……

  未待幸蘊嘴裡的親戚關係「連線」完畢,員警忙不迭插嘴,「那就請那位李媽媽過來一趟。」

  」可是李媽媽一家人不久前去美國了。」

  員警聞言沮喪的垂下肩。

  幸蘊想了想,接口道:「很抱歉,我幫不上忙,我只知道她叫展邱娥,今年七十八歲,其餘的我真的不知道。」

  「展邱娥?好,這就好查了。」警員掉頭走人。

  幸蘊這才走近那個發出微微鼾聲的老人家。

  「展奶奶、展奶奶……」

  「啊?丫頭?你怎麼也……」揉揉惺忪睡眼,展奶奶醒來的第一個反應是對著警員破口大罵:「我說你們這些人是怎麼了?竟連這麼個小丫頭也不放過?」

  「展奶奶,不是的,我不是被抓來的,我是來……來接你的。」幸蘊慌地按下那具暴跳如雷的身軀。

  「接我?」

  「是啊,我聽說你還在這兒,所以趕快過來看看。奶奶,你在這兒睡會著涼的,我送你回家好嗎?」幸蘊脫下大衣往老奶奶身上披落。

  「那……****呢?她也回去了嗎?」展奶奶問。

  提及母親,幸蘊紅了眼,啞聲答:「沒有,她在等交保。」

  「那就交保啊。」

  「可是……」

  展奶奶瞄了眼,馬上問:「多少錢?」對著一臉迷惑的幸蘊,重複問道:「你就說說交保要多少錢嘛!」

  「十萬。」

  「十萬美金?」展奶奶問了句讓人噴飯的話來。

  問明結果的展奶奶,有了出人意料的動作。她不但自動走出派出所,而且還是超急迫。

  「丫頭,你先回奶奶那兒,奶奶有法子。」

  「展奶奶,你走慢點……」幸蘊追在後頭。

  就在她們踏出警局之後,一名警員興奮的衝出來嚷嚷道:「我找到那個阿婆的家人了……呃,人呢?」

  高級住宅區裡,展氏這棟豪宅格外顯眼。

  紅磚圍成的莊院幅員遼闊,氣勢奪人;獨樹一格的琉璃瓦在日月迭替間閃亮不墜;雕樑畫棟的樓台亭榭間,深幽雅致、林木蔥茂,古色古香。

  有句話說:富不過三代,然而對展氏來說,卻正好相反。

  本來是大地主的展氏,從展偉大這一代開始轉資商場,成立台龍集團。

  展偉大過世之後,由於獨子不幸早逝,龐大的產業自然落在唯一嫡孫——展煜身上。

  這個年輕的富豪,開始招引不少名門淑嬡的側目。

  今晚,這個富豪之家,氣氛似乎格外的詭異。

  凱迪拉克、朋馳、積架……一輛輛名貴轎車相繼駛入了停車場。

  大廳裡出現了不尋常的「大團圓」。

  最引人注目的是展偉大的唯一女兒——展秋香。

  父親展偉大一過世,她顧理成章獲得部分遺產之後,便資助原是在台龍擔任高層主管的丈夫於守義,另起爐灶。

  幾度因為商場上的競爭,而傳出與現任台龍董事長的侄子——展煜交惡。

  沒想到,今日夫婦倆卻也帶著兒子於志揚出現在大廳裡。

  全到齊了?

  高齡八十的大舅公專心捧著特愛的瓜子猛啃;慣塗鮮紅唇膏的三姑婆噘著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而永遠嫌空調不好的展家大小姐展秋香,也不忘猛煽著那把鑲金絲扇……

  女主人劉淑嫻掃視席間每張臉之後,掉頭輕聲問著身邊的管家:「英嫂,少爺人呢?」

  英嫂欠身壓低嗓子,富態的臉滿是憂心,「太太放心,少爺應該不會那麼早回來,只是……太太真的不需要少爺在場嗎?」

  劉淑嫻揉著兩翼,搖了頭。「算了,還是不在的好。」省得又節外生枝。

  英嫂認同的點點頭,龐大的親族裡,也只有展煜能制伏得了于氏這一家老小。

  清清嗓子,劉淑嫻簡短的說出稍早警局的通知。

  「大嫂是說,媽她……混在賭場被警察捉去?天吶——」隨著展秋香快昏倒的表情,現場響起一片抽氣聲。

  「舅媽,奶奶人呢?」於志揚問。

  「派人過去時,她已經離開警局,不過警局給了個地址,我想應該是那個賭場——」

  「怎麼可以把媽丟在那種地方?快點去把人接回來啊!」於守義開口。

  「去了,我去了好幾趟,但是聽說那裡的女主人被收押了,沒人在家啊。」劉淑嫻忙不迭應話。

  火藥瞬間被引燃了!

  「大嫂,你平時不是說自己很孝順的嗎?現在居然把媽氣得離家出走?要是媽有個閃失的話,人家會怎麼說?」展秋香拔尖嗓子。

  於守義怪腔怪調的哼笑,「人家怎麼說,我想大嫂是不會太在意,反正再怎麼說,已經掉入口袋裡的東西,也不會跑掉。是媽自己想不開,也不想想現在展家是誰在作主。」

  於志揚搭腔,「爸,話怎麼能這樣子說?爺爺留了這麼大筆的財產下來,這舅媽跟表哥本來就要好好照顧奶奶的啊。」

  「照顧?我看哪,如果不是媽手頭上還有些土地,這會兒可能不知道要怎麼被虐待,搞不好早就被趕走了呢!」

  展秋香忿忿轉頭尋求支援,「現在家族裡的長輩都請來了,讓他們來主持公道。三姑,你說,這是不是很過分?」

  「啊?是啊是啊……」三姑婆猛然揮去瞌睡蟲,納悶望著秋香生氣的臉,到底是什麼事過分呢?

  嘴裡咬著瓜子的大舅公,被三姑婆的手肘撞了撞,失神的抬頭蠕動著唇瓣。

  秋香忙不迭地抬高聲音,「大舅,你現在有什麼不滿的,儘管說出來!」

  老人聽見了,瞪著掌心裡的瓜子,慢條斯理說了:「這瓜子香是香,可就是太脆了點。」

  聞言,展秋香兩隻眼珠子差點瞪掉。

  劉淑嫻歎了聲,「秋香,你有必要這樣子嗎?我是請你過來一起商量怎麼找回媽——」

  「你少假惺惺了,你心裡根本希望媽最好永遠不要回來,你才能夠當真正的女主人,對不對?現在你稱心如意了?你肯為大哥守寡這麼多年,等的不就是這個?」

  「秋香,你愈說愈過分了!我——」劉淑嫻激動得渾身發抖,一口氣還喘不過來,忽聞一道急促的喚聲。

  「太……太太,少爺回來了——」司機小王一路跌撞進來,結結巴巴指向門口處。

  瞬間,在場人臉色大變,嘴巴自動閉合,眼睛艱澀的移往門口……

  門口處出現了個英挺的男子,額前那綹褐色劉海襯著那雙黑眸更加搶眼,濃眉微微一皺,眸底綻射的銳光猶似鋒刃,讓人不寒而慄。

  「阿、阿煜,你回來啦?姑媽好久沒看見你了呢。」

  「是啊是啊,不管什麼時候看到表哥,都是這樣子神采飛揚,難怪讓女孩子著迷呢,呵呵……」

  「聽說台龍今年的業績突破好幾個百分比,不是還要辦個什麼慶功宴的嗎?姑丈還來不及去道賀呢,呵呵呵——」

  聽見從於家人嘴裡說出這樣子的話,劉淑嫻啼笑皆非。

  展煜昂然從容的步伐跨入了大廳。他的目光始終未在任何人身上多逗留,彷彿在場所有人都成了空氣似的。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卻都圍著他。

  「英嫂!」隱怒的低咆劃破詭異的沉寂。

  「少爺,什麼事?」英嫂忙不迭地上前應話。

  展煜冷冷一瞟,坐定之後沉聲道:「空調要是壞了,就該送修。」

  「剛剛換新的,沒壞啊。」英嫂喊冤。

  「那麼……」掉頭一瞪,「就是小王!」

  「啊?」來不及開溜的司機小王,哭喪臉問道:「少爺,我、我什麼地方錯了嗎?」

  展煜端起茶杯,拿著杯蓋不失優雅的磨著杯緣,優美唇線傳來緩慢清晰的字句:「沒聞到臭味嗎?是誰准你可以在大廳放屁的?」

  「臭味?那屁不是我放——」小王的申冤驀然打住,英嫂忍不住的竊笑進出聲音之後,他頓悟什麼,咧嘴跟著大笑。「原來有人在大廳放屁,才會臭成這樣子啊!」

  展秋香咧著嘴乾笑,「難得阿煜這麼懂得幽默,還真會開玩笑呢。」

  「姑媽過獎了。」展煜擱著茶杯,冷淡應道:「不過我從不開玩笑。」

  於守義忙擠過身來,陪笑道:「是嘛是嘛,現在阿煜的身份怎麼能隨便開玩笑。呃……對了,上次姑丈跟你提過的合作案——」

  「難道姑丈不知道嗎?我從不在家談公事。」展煜漫不經心接口道:「有勞姑丈跟我的秘書約一下時間,她自會安排,等那時再說吧。」

  「是是……」去你的!於守義咬牙切齒。

  劉淑嫻將一切看在眼裡,不免搖頭。

  待眾人都離去時,她忍不住數落起兒子來,「你剛剛實在沒必要這樣,好歹他們也是你的長輩啊。」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這跟輩分沒關係。」展煜唇一抿,擺明不願再多談。

  劉淑嫻歎息,「算了,我現在也沒心情去管他們怎麼想,我只擔心找不回奶奶,我看她是故意躲起來不肯回家……」

  展煜突地起身跨步。

  「你上哪兒去?」劉淑嫻發現兒子駭人的表情了。

  「逮人。」

  逮人?猛然回神的展母,揚眼卻發現人早已跨向門外。

  「喂,你可別亂來啊——」

  從警局出來,幸蘊跟著展奶奶先回隔壁李媽媽家。

  到了晚上時,展奶奶突然拉著她出門,說是要辦「正事」。

  「做什麼?」幸蘊愣愣地問。

  「去拿錢啊。」停下腳步的展奶奶,煞是慎重的告誡著幸蘊,「等一下我帶你進去的時候,你可要小聲點,我們拿了錢就走人,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了。」

  嗄?去偷不成?

  「展奶奶,你是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啊?」展奶奶這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讓幸蘊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不算好地方,不過有錢拿就是了。」

  「啊?」幸蘊眨眨眼,還來不及婉拒,前方的展奶奶忽然靜止不動,一個轉頭,便鑽往幸蘊的背後去了。

  「展奶——」

  「噓噓……不要叫。」這會兒已經躲進樹幹後面的展奶奶忙說:「擋住我,不要讓那個壞蛋發現了。」

  壞蛋!?幸蘊抬頭,發現前方正有一名男子迎面走來……展奶奶指的是這個人嗎?

  「是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嗎?」幸蘊挺身佇立樹前,盡可能的護著那團被大衣蓋住的身影。

  「是啊是啊。他看見我了嗎?」奶奶悄悄說。

  「呃?好像是……」幸蘊發現人家的確是往這兒直走過來了。

  她心裡不免也開始毛起來了。老奶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瞧她在警局裡都敢大呼小叫,到底是怎麼樣的壞蛋能讓老奶奶怕成這樣子?

  走、走過來了……

  是……頭獅子?

  不,是獅子頭!

  幸蘊的目光被那迎風高豎的褐色鬈發給吸引了……

  「看夠了沒?」那頭怒髮衝冠的「獅子」出聲了。

  幸蘊的眼珠一個失速下降,落往亂髮之外的半張臉、一隻眼睛——

  這是人的眼睛嗎?怎似刀鋒般犀利、火焰般灼人?純自衛的反射動作讓幸蘊低下頭。

  有怪獸、有怪獸,怪獸快走開……她在心裡禱告。

  半晌——

  「嗯?」

  她的頭頂上方傳來悶哼聲,驗證一切禱告無效,眼皮緩緩微揚,她快速向上看了下。

  幸蘊看見了他的食指,往旁那麼一勾。

  他,要她靠邊閃人。

《 本帖最後由 幻彤橙淨 於 2010-6-18 12:37 編輯 》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7:27

第2章

  不……幸蘊在心裡虛弱的應著。

  這人看來好凶好凶,她怎麼能丟下展奶奶不管?嚥著口水,強忍內心的恐懼,她強自鎮靜的仰起頭來。

  風勢告歇,那頭「獅毛」經男人大手往後腦勺耙梳,露出完整的臉來了。

  幸蘊卻還是傻了眼。

  幾綹鬈發不馴地散落在飽滿的額頭,刀鑿般的五官線條優美,緊抿的唇隱含一股霸氣,兩道眸光彷彿具有穿透力一般……

  「讓開!」展煜的指頭定在她鼻樑前不耐煩地道。

  他到底想幹什麼?就算他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也不能欺負老人家!

  幸蘊吸了口氣,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兩臂一張,幸蘊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用力的搖搖頭。

  盛怒的眼直盯在她臉上,半晌,展煜壓沉嗓子透著極大的忍耐,重複道:「讓開!」

  她一個勁的搖頭,卻不敵懼意的抖著字句:「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展煜雙手抱胸審視她,眼裡開始飄進某種怪異的元素。

  幸蘊驚愕的發現他竟然在笑,接著聽見更奇怪的語調。

  「那你你你……你又是在幹什麼?」

  幸蘊睜大眼。他在學她說話嗎?

  身後的展奶奶不知道何時掀起「蓋頭」來,石破驚天地吆喝道:「丫頭別怕!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麼樣的!」

  是這樣嗎?幸蘊望向他,但見他眼縫精光一閃,倏地有股寒意自她腳底冒起,這一刻她只想拔腿就跑——

  「啊!?」來不及了!

  他兩臂往她腋下一架,然後她的腳跟已經離地。

  被高高拎起的幸蘊嚇得張口結舌,一句救命就是喊不出來。

  展奶奶跳出來了,破口大罵:「放開她!你這個兔崽子想幹什麼?我叫你放開丫頭,聽見了沒!?」

  「丫頭?挺適合她的。」撇著唇,展煜皮笑肉不笑。

  被人家舉起的幸蘊一個驚慌,掙扎的兩腿又踢又踹。

  「嗯?」腹部著實挨了一記的展煜,蹙起兩道濃眉,卻發現那小小的頭顱驀地湊過來……

  她的嘴巴湊向他的手臂,使勁一咬——

  該死!展煜鬆手,順手一甩。

  幸蘊踉蹌著身子,跌坐地面。

  好痛……幸蘊揉著屁股。

  那方卻似乎已陷人大戰。

  「你要死啦?對丫頭那麼凶幹什麼?」奶奶跳腳咆哮。

  「是她先踢人咬人的。」獅子面紅耳赤。

  「你活該討打!」

  「明明是她白目。」

  怪了?幸蘊眨眨眼,忽然覺得那兩頂怒發雖然顏色不一,但臉部張狂的線條卻有幾分神似?

  「獅子」忽然將矛頭指向幸蘊,不懷好意,「只要奶奶跟我走,我就不跟她計較。」

  「你這個不肖子孫,竟然敢威脅自個兒奶奶!?」

  「奶奶才是在威脅自個兒孫子!」

  「我威脅你什麼了?」

  「你這樣子離家出走,害我擔心得睡不好、吃不好,威脅了我的健康!」

  「你會擔心我?」奶奶的嘴角已經忍不住笑意了。

  呃?等等。奶奶離家出走?而這頭火獅是奶奶的「不肖子孫」?那她剛剛……算什麼?瞎攪和?

  幸蘊就那樣子呆坐地面,直到戰火告歇的那對祖孫想起她來。

  「丫頭,沒事吧?展煜,看你嚇著人家了。」展奶奶責備孫子的語氣已經明顯和緩,「還不快牽她起來。」

  一隻大手伸向幸蘊。

  算了,反正她也倒霉慣了,不差多這一樁,至少奶奶被家人找回是好事。幸蘊遲疑了幾秒,終於交出小手——

  奶奶冷不防地丟出一句話:「展煜,快跟你小姑姑道歉。」

  「什麼!?小姑姑?」隨著一記獅吼,那隻大手霎時松放,讓幸蘊的屁股離地只維持數秒。

  「我的乾女兒,當然就是你的小姑姑。」老奶奶理直氣壯的應著。

  展煜愣了愣,望著那個正從地面慢吞吞爬起的「小東西」,他偏著頭皺眉,「你?小姑姑?」

  「小姑姑?」狼狽地拍拍身上灰塵,幸蘊無辜的眨眨眼,她也在掉頭張望。人呢?在哪裡?

  「走吧,跟奶奶一起回家。」

  呃?幸蘊慶幸自個兒的腳步站得穩,沒因為展奶奶的話嚇得跌回原地。

  「不不不……不用了,展奶奶,你還是跟……他回家去吧。」幸蘊指頭朝他,卻不看他。

  「可是****不在家,放你一個女孩子……」展奶奶不放心。

  「不要緊的,我也常常一個人在家啊,奶奶,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趕快回家去。」

  展煜開始不耐煩地插嘴道:「大家現在都等奶奶回家。」他上前一步,害得幸蘊瞬間彈開的身軀差點又絆倒。

  她這是幹什麼?踩著地雷嗎?瞪著那張蒼白小臉蛋,一種不是很舒服的感覺竄過他心頭。

  「那明天讓展煜陪你跑一趟分局,去把****給保出來。」

  「奶奶——」展煜皺著眉。

  「怎麼?幫點忙就不情願?那還接我回去幹什麼?」

  「展奶奶,不用了。」幸蘊瞪大眼。

  「丫頭,你什麼也不用說,我不會求他幫忙,反正我早就知道他們全都是一些無情無義的傢伙,還好我有你,咱們這就走。」展奶奶拉著她作勢要走。

  幸蘊卻渾身僵硬,一步也動不了。

  滾滾的岩漿!炙紅的火焰!她看到了!她又看到了!來不及逃出那種駭人眸光的她,感覺自己隨時可能被燒成灰。

  「丫頭,你怎麼不走了?」展奶奶繃著臉問。

  「展奶奶,我……我想,你還是自個兒走——」可憐兮兮的幸蘊幾近懇求。

  「怎麼?連你也嫌棄奶奶,不肯收留奶奶?」

  「我——」誰來聽聽她的苦衷?

  眼中燃著兩簇火的展煜,寒著聲音道:「我就不相信誰敢在這時候窩藏奶奶。」

  展奶奶聞言,馬上跳腳,「什麼窩藏?當我是犯人嗎?我是你奶奶唉!」

  「我當然不敢把奶奶當犯人,但地底下老祖宗很快就會當奶奶是罪人了。」

  「什麼?你這臭小子敢說我是罪人!」

  「家裡鬧得不得安寧,所有的人因為擔心奶奶,都沒法子安心做自己的事,結果,奶奶卻在這兒罵這些人無情無義?

  要是媽的心臟病發作了,公司放著倒閉了,奶奶說說看老祖宗會怪誰?」

  老祖宗果然是鎮壓的法寶,老奶奶厲色一緩,支吾道:「那、那怎麼能夠全怪我?要是你聽話一點,我又沒說不回去……」

  「我哪裡不聽話了?」

  「你不幫丫頭的忙!」

  「我有說不幫嗎?」

  「可是你的態度很惡劣!」

  「是奶奶太霸道!」

  又吵起來了。

  一步、兩步……幸蘊的腳步悄悄後移。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腳底抹油,溜啊——

  「站住!」

  「啊!」一記獅吼中,她兩條腿成了麻花卷。

  「明天早上九點,在家裡等我。」

  「丫頭,記得喔,明天就等展煜去接你喔!」展奶奶和孫子相偕離去,笑嘻嘻的向她揮揮手。

  明天……幸蘊終於恢復意識,身子一軟,倒了。

  跨上車的展煜回頭瞥著她再度跌坐地面的身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只是想到這丫頭方才拚命護衛奶奶的樣子,他就是想笑。

  「那丫頭叫什麼名字?」開車時,他問了奶奶。

  「梅幸蘊。」

  「呃?」兩秒鐘之後,他爆出笑聲,「哈哈哈……」

  「笑什麼?有我這個乾媽,以後她就是最幸運的!」

  「奶奶當真要認她當乾女兒?」

  「怎麼?你有意見?」

  「有意見的人不會是我吧?」

  「這是我的決定,誰敢出聲反對?」

  看來這個決定會讓家裡再度成為戰場。

  展煜聳肩,無所謂的笑笑。對他來說,只要奶奶能夠歸來就好。

  誠如展煜所料,奶奶回家後,一說出這個「決定」,頓時喧嘩四起、「討伐」聲浪不絕於耳。

  最後奶奶使出絕招——

  「從現在開始,誰要是敢反對,我就把我名下的財產,全部過繼給丫頭!」

  反對聲浪最猛的於守義夫婦,兩張嘴一下子被封堵了。

  直到奶奶離開飯桌,辟哩啪啦的噪音再次響起——

  「這算什麼?我看媽真的是老糊塗了!也不想想她多大歲數了?跟人家興什麼乾爹乾娘的?不成!我反對!」

  身為兒子的於志揚響應熱烈,「我也不贊成!就算奶奶要認養乾女兒,也不能隨隨便便找些來歷不明的人。她家開賭場唉,怎麼可以跟那種身份的人結親?!」

  於守義端出他那套邏輯,「那個姓梅的女人一定不簡單,準是知道展家的財力,這根本就是預謀!」

  「那怎麼辦?我們可要想想法子制止她的陰謀。」

  「對啊對啊,我們現在要更團結才是,一起想法子好好對付那個姓梅的女人!」

  「對,那個丫頭如果敢妄想展家的一分一毫,咱們就讓她死得很慘!」

  「阿煜,你看過那女孩子,你覺得怎麼樣?」劉淑嫻看場面吵得不可開交,頭疼的掉頭,問著大口扒飯的兒子。

  「什麼?」展煜眼皮不抬。

  「就是那個姓梅的女孩啊。」

  「不怎麼樣。」他一語帶過。比起這裡的「妖魔」來說,那個丫頭的道行根本不值一提。

  「那有關奶奶認養她的事,你覺得——」

  「奶奶高興就好。」展煜泰然自若,無所謂。

  「奶奶高興也不成啊!」於守義開始提醒事態的「嚴重性」。「雖然說媽手上的資產是爸留給她的老本,

  但總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吧?單就那幾筆土地,就有上億的身價啊,最糟的是,恐怕還會因此引狼入室,從此展家不得安寧。」

  聞言,劉淑嫻不得不緊張了,「那你們有什麼好法子說服媽嗎?」

  一聽要說服老人,四下皆靜悄悄。

  顯然他們有了共識——與其為這種「不可能的任務」傷腦筋,不如另謀對策。

  緊接著,以靜制動、知已知彼、暗兵部署各種計謀都出籠了。

  展煜看著眼前這幾個密切研商對策的人,包括母親在內,都難能可貴的放下身段、共體時艱,該是拜奶奶所賜,這才能化解原先的不睦吧!

  勾著不屑的冷笑,展煜起了身,跨出了飯廳。

  穿過迴廊,他步向側院,手機乍響。

  「喂——你你……你是展先生嗎?」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展煜蹙了眉。是梅家那丫頭,同時也是前廳正被眾人誓死討伐的「罪魁禍首」。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我……是奶奶她打電話過來,我問她的,因為我想找……找你——」

  太多停頓的語氣詞,實在不是展煜所能忍受的。他直接問一句話:「什麼事?」

  「因為奶奶她……她說,要你明天陪我去拘留所保釋我媽媽,那……」

  「那是明天的事,不是嗎?」她是來提醒他的?

  「不不不……不是的。」

  「你說話一向都這麼結結巴巴嗎?」展煜有點兒無奈的翻翻眼皮。

  「我——」沒下文了。

  怎麼?她乾脆不吭聲了?

  「喂?喂——」

  一秒、兩秒……開始十進位時,展煜開始冒火了,「喂喂喂!說話啊!」

  那頭幸蘊倏地挪開話筒,深吸口氣,一鼓作氣說完話:「我的意思是說,明天就不用麻煩你過來接我了。」

  「喔?可是我答應了奶奶。」他有點兒訝異。

  「要是奶奶問起,你就說你有陪我去,這樣子就……就行了。」

  「你是特別來教我怎麼欺騙奶奶的?不怕被奶奶知道嗎?」

  「我——」

  那頭的抽氣聲讓展煜微笑著搖了頭。這麼快就被唬倒?突然間,他想著前廳裡的張牙舞爪,她招架得住嗎?

  「明天見,就這樣子。」沒留任何置喙的餘地,展煜收了線。

  等明天見面時,也順便提醒一下她身邊的「危機」吧!當是回報她對奶奶的照顧,也算給奶奶一個情面。

  這丫頭真正幸運的,該是遇上他。

  第二天,展煜來到梅家的公寓前。

  第N次按下門鈴之後,終於有人出聲了。

  「梅小姐剛剛已經出門去了,沒人在家啦。」探頭出來的隔壁鄰居說道。

  展煜瞪著那文風不動的門板,在衝動地動手將它拆下大卸八塊前,他快速走人。

  她不在家……她居然敢放他鴿子!?

  這算什麼?拒絕?拒絕他的幫助?拒絕這天外飛來的福氣?

  回到車上,展煜正欲加速離去的同時,眼角掃射到一道纖細身影,咻地消失在前方巷道。

  展煜唇角冷撇。大白天的,也能見鬼?不,是她。

  他一眼認出了幸蘊。

  展煜再度下車,然後快速走入那條死巷……蹬蹬的腳步聲逼近那面水泥矮牆。

  他只是想弄清楚,她在躲什麼。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7:51

第3章

  不……幸蘊在心裡虛弱的應著。

  這人看來好凶好凶,她怎麼能丟下展奶奶不管?嚥著口水,強忍內心的恐懼,她強自鎮靜的仰起頭來。

  風勢告歇,那頭「獅毛」經男人大手往後腦勺耙梳,露出完整的臉來了。

  幸蘊卻還是傻了眼。

  幾綹鬈發不馴地散落在飽滿的額頭,刀鑿般的五官線條優美,緊抿的唇隱含一股霸氣,兩道眸光彷彿具有穿透力一般……

  「讓開!」展煜的指頭定在她鼻樑前不耐煩地道。

  他到底想幹什麼?就算他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也不能欺負老人家!

  幸蘊吸了口氣,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兩臂一張,幸蘊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用力的搖搖頭。

  盛怒的眼直盯在她臉上,半晌,展煜壓沉嗓子透著極大的忍耐,重複道:「讓開!」

  她一個勁的搖頭,卻不敵懼意的抖著字句:「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展煜雙手抱胸審視她,眼裡開始飄進某種怪異的元素。

  幸蘊驚愕的發現他竟然在笑,接著聽見更奇怪的語調。

  「那你你你……你又是在幹什麼?」

  幸蘊睜大眼。他在學她說話嗎?

  身後的展奶奶不知道何時掀起「蓋頭」來,石破驚天地吆喝道:「丫頭別怕!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麼樣的!」

  是這樣嗎?幸蘊望向他,但見他眼縫精光一閃,倏地有股寒意自她腳底冒起,這一刻她只想拔腿就跑——

  「啊!?」來不及了!

  他兩臂往她腋下一架,然後她的腳跟已經離地。

  被高高拎起的幸蘊嚇得張口結舌,一句救命就是喊不出來。

  展奶奶跳出來了,破口大罵:「放開她!你這個兔崽子想幹什麼?我叫你放開丫頭,聽見了沒!?」

  「丫頭?挺適合她的。」撇著唇,展煜皮笑肉不笑。

  被人家舉起的幸蘊一個驚慌,掙扎的兩腿又踢又踹。

  「嗯?」腹部著實挨了一記的展煜,蹙起兩道濃眉,卻發現那小小的頭顱驀地湊過來……

  她的嘴巴湊向他的手臂,使勁一咬——

  該死!展煜鬆手,順手一甩。

  幸蘊踉蹌著身子,跌坐地面。

  好痛……幸蘊揉著屁股。

  那方卻似乎已陷人大戰。

  「你要死啦?對丫頭那麼凶幹什麼?」奶奶跳腳咆哮。

  「是她先踢人咬人的。」獅子面紅耳赤。

  「你活該討打!」

  「明明是她白目。」

  怪了?幸蘊眨眨眼,忽然覺得那兩頂怒發雖然顏色不一,但臉部張狂的線條卻有幾分神似?

  「獅子」忽然將矛頭指向幸蘊,不懷好意,「只要奶奶跟我走,我就不跟她計較。」

  「你這個不肖子孫,竟然敢威脅自個兒奶奶!?」

  「奶奶才是在威脅自個兒孫子!」

  「我威脅你什麼了?」

  「你這樣子離家出走,害我擔心得睡不好、吃不好,威脅了我的健康!」

  「你會擔心我?」奶奶的嘴角已經忍不住笑意了。

  呃?等等。奶奶離家出走?而這頭火獅是奶奶的「不肖子孫」?那她剛剛……算什麼?瞎攪和?

  幸蘊就那樣子呆坐地面,直到戰火告歇的那對祖孫想起她來。

  「丫頭,沒事吧?展煜,看你嚇著人家了。」展奶奶責備孫子的語氣已經明顯和緩,「還不快牽她起來。」

  一隻大手伸向幸蘊。

  算了,反正她也倒霉慣了,不差多這一樁,至少奶奶被家人找回是好事。幸蘊遲疑了幾秒,終於交出小手——

  奶奶冷不防地丟出一句話:「展煜,快跟你小姑姑道歉。」

  「什麼!?小姑姑?」隨著一記獅吼,那隻大手霎時松放,讓幸蘊的屁股離地只維持數秒。

  「我的乾女兒,當然就是你的小姑姑。」老奶奶理直氣壯的應著。

  展煜愣了愣,望著那個正從地面慢吞吞爬起的「小東西」,他偏著頭皺眉,「你?小姑姑?」

  「小姑姑?」狼狽地拍拍身上灰塵,幸蘊無辜的眨眨眼,她也在掉頭張望。人呢?在哪裡?

  「走吧,跟奶奶一起回家。」

  呃?幸蘊慶幸自個兒的腳步站得穩,沒因為展奶奶的話嚇得跌回原地。

  「不不不……不用了,展奶奶,你還是跟……他回家去吧。」幸蘊指頭朝他,卻不看他。

  「可是****不在家,放你一個女孩子……」展奶奶不放心。

  「不要緊的,我也常常一個人在家啊,奶奶,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趕快回家去。」

  展煜開始不耐煩地插嘴道:「大家現在都等奶奶回家。」他上前一步,害得幸蘊瞬間彈開的身軀差點又絆倒。

  她這是幹什麼?踩著地雷嗎?瞪著那張蒼白小臉蛋,一種不是很舒服的感覺竄過他心頭。

  「那明天讓展煜陪你跑一趟分局,去把****給保出來。」

  「奶奶——」展煜皺著眉。

  「怎麼?幫點忙就不情願?那還接我回去幹什麼?」

  「展奶奶,不用了。」幸蘊瞪大眼。

  「丫頭,你什麼也不用說,我不會求他幫忙,反正我早就知道他們全都是一些無情無義的傢伙,還好我有你,咱們這就走。」展奶奶拉著她作勢要走。

  幸蘊卻渾身僵硬,一步也動不了。

  滾滾的岩漿!炙紅的火焰!她看到了!她又看到了!來不及逃出那種駭人眸光的她,感覺自己隨時可能被燒成灰。

  「丫頭,你怎麼不走了?」展奶奶繃著臉問。

  「展奶奶,我……我想,你還是自個兒走——」可憐兮兮的幸蘊幾近懇求。

  「怎麼?連你也嫌棄奶奶,不肯收留奶奶?」

  「我——」誰來聽聽她的苦衷?

  眼中燃著兩簇火的展煜,寒著聲音道:「我就不相信誰敢在這時候窩藏奶奶。」

  展奶奶聞言,馬上跳腳,「什麼窩藏?當我是犯人嗎?我是你奶奶唉!」

  「我當然不敢把奶奶當犯人,但地底下老祖宗很快就會當奶奶是罪人了。」

  「什麼?你這臭小子敢說我是罪人!」

  「家裡鬧得不得安寧,所有的人因為擔心奶奶,都沒法子安心做自己的事,結果,奶奶卻在這兒罵這些人無情無義?要是媽的心臟病發作了,公司放著倒閉了,奶奶說說看老祖宗會怪誰?」

  老祖宗果然是鎮壓的法寶,老奶奶厲色一緩,支吾道:「那、那怎麼能夠全怪我?要是你聽話一點,我又沒說不回去……」

  「我哪裡不聽話了?」

  「你不幫丫頭的忙!」

  「我有說不幫嗎?」

  「可是你的態度很惡劣!」

  「是奶奶太霸道!」

  又吵起來了。

  一步、兩步……幸蘊的腳步悄悄後移。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腳底抹油,溜啊——

  「站住!」

  「啊!」一記獅吼中,她兩條腿成了麻花卷。

  「明天早上九點,在家裡等我。」

  「丫頭,記得喔,明天就等展煜去接你喔!」展奶奶和孫子相偕離去,笑嘻嘻的向她揮揮手。

  明天……幸蘊終於恢復意識,身子一軟,倒了。

  跨上車的展煜回頭瞥著她再度跌坐地面的身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只是想到這丫頭方才拚命護衛奶奶的樣子,他就是想笑。

  「那丫頭叫什麼名字?」開車時,他問了奶奶。

  「梅幸蘊。」

  「呃?」兩秒鐘之後,他爆出笑聲,「哈哈哈……」

  「笑什麼?有我這個乾媽,以後她就是最幸運的!」

  「奶奶當真要認她當乾女兒?」

  「怎麼?你有意見?」

  「有意見的人不會是我吧?」

  「這是我的決定,誰敢出聲反對?」

  看來這個決定會讓家裡再度成為戰場。

  展煜聳肩,無所謂的笑笑。對他來說,只要奶奶能夠歸來就好。

  誠如展煜所料,奶奶回家後,一說出這個「決定」,頓時喧嘩四起、「討伐」聲浪不絕於耳。

  最後奶奶使出絕招——

  「從現在開始,誰要是敢反對,我就把我名下的財產,全部過繼給丫頭!」

  反對聲浪最猛的於守義夫婦,兩張嘴一下子被封堵了。

  直到奶奶離開飯桌,辟哩啪啦的噪音再次響起——

  「這算什麼?我看媽真的是老糊塗了!也不想想她多大歲數了?跟人家興什麼乾爹乾娘的?不成!我反對!」

  身為兒子的於志揚響應熱烈,「我也不贊成!就算奶奶要認養乾女兒,也不能隨隨便便找些來歷不明的人。她家開賭場唉,怎麼可以跟那種身份的人結親?!」

  於守義端出他那套邏輯,「那個姓梅的女人一定不簡單,準是知道展家的財力,這根本就是預謀!」

  「那怎麼辦?我們可要想想法子制止她的陰謀。」

  「對啊對啊,我們現在要更團結才是,一起想法子好好對付那個姓梅的女人!」

  「對,那個丫頭如果敢妄想展家的一分一毫,咱們就讓她死得很慘!」

  「阿煜,你看過那女孩子,你覺得怎麼樣?」劉淑嫻看場面吵得不可開交,頭疼的掉頭,問著大口扒飯的兒子。

  「什麼?」展煜眼皮不抬。

  「就是那個姓梅的女孩啊。」

  「不怎麼樣。」他一語帶過。比起這裡的「妖魔」來說,那個丫頭的道行根本不值一提。

  「那有關奶奶認養她的事,你覺得——」

  「奶奶高興就好。」展煜泰然自若,無所謂。

  「奶奶高興也不成啊!」於守義開始提醒事態的「嚴重性」。「雖然說媽手上的資產是爸留給她的老本,但總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吧?單就那幾筆土地,就有上億的身價啊,最糟的是,恐怕還會因此引狼入室,從此展家不得安寧。」

  聞言,劉淑嫻不得不緊張了,「那你們有什麼好法子說服媽嗎?」

  一聽要說服老人,四下皆靜悄悄。

  顯然他們有了共識——與其為這種「不可能的任務」傷腦筋,不如另謀對策。

  緊接著,以靜制動、知已知彼、暗兵部署各種計謀都出籠了。

  展煜看著眼前這幾個密切研商對策的人,包括母親在內,都難能可貴的放下身段、共體時艱,該是拜奶奶所賜,這才能化解原先的不睦吧!

  勾著不屑的冷笑,展煜起了身,跨出了飯廳。

  穿過迴廊,他步向側院,手機乍響。

  「喂——你你……你是展先生嗎?」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展煜蹙了眉。是梅家那丫頭,同時也是前廳正被眾人誓死討伐的「罪魁禍首」。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我……是奶奶她打電話過來,我問她的,因為我想找……找你——」

  太多停頓的語氣詞,實在不是展煜所能忍受的。他直接問一句話:「什麼事?」

  「因為奶奶她……她說,要你明天陪我去拘留所保釋我媽媽,那……」

  「那是明天的事,不是嗎?」她是來提醒他的?

  「不不不……不是的。」

  「你說話一向都這麼結結巴巴嗎?」展煜有點兒無奈的翻翻眼皮。

  「我——」沒下文了。

  怎麼?她乾脆不吭聲了?

  「喂?喂——」

  一秒、兩秒……開始十進位時,展煜開始冒火了,「喂喂喂!說話啊!」

  那頭幸蘊倏地挪開話筒,深吸口氣,一鼓作氣說完話:「我的意思是說,明天就不用麻煩你過來接我了。」

  「喔?可是我答應了奶奶。」他有點兒訝異。

  「要是奶奶問起,你就說你有陪我去,這樣子就……就行了。」

  「你是特別來教我怎麼欺騙奶奶的?不怕被奶奶知道嗎?」

  「我——」

  那頭的抽氣聲讓展煜微笑著搖了頭。這麼快就被唬倒?突然間,他想著前廳裡的張牙舞爪,她招架得住嗎?

  「明天見,就這樣子。」沒留任何置喙的餘地,展煜收了線。

  等明天見面時,也順便提醒一下她身邊的「危機」吧!當是回報她對奶奶的照顧,也算給奶奶一個情面。

  這丫頭真正幸運的,該是遇上他。

  第二天,展煜來到梅家的公寓前。

  第N次按下門鈴之後,終於有人出聲了。

  「梅小姐剛剛已經出門去了,沒人在家啦。」探頭出來的隔壁鄰居說道。

  展煜瞪著那文風不動的門板,在衝動地動手將它拆下大卸八塊前,他快速走人。

  她不在家……她居然敢放他鴿子!?

  這算什麼?拒絕?拒絕他的幫助?拒絕這天外飛來的福氣?

  回到車上,展煜正欲加速離去的同時,眼角掃射到一道纖細身影,咻地消失在前方巷道。

  展煜唇角冷撇。大白天的,也能見鬼?不,是她。

  他一眼認出了幸蘊。

  展煜再度下車,然後快速走入那條死巷……蹬蹬的腳步聲逼近那面水泥矮牆。

  他只是想弄清楚,她在躲什麼。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8:23

第4章

  完了、完了……努力挪往牆面的幸蘊在心裡呻吟。

  他往這邊走過來了……他一定是發現了她……

  「你可以轉過來了吧?」背後傳來展煜的聲音。

  在她垂著頭轉過身體時,他繃緊的嗓音又說了:「你覺得這樣子很好玩嗎?」

  「我我我……」幸蘊的語言能力再度被他如炬的目光給燙壞了。

  「不許結巴,一次回答我的話。」他凶她了嗎?她有必要嚇成這樣子?

  幸蘊低垂著頭,微顫的聲音應道:「我沒有在玩,而且這一點兒也不好玩。」

  「你跟人說話都是不看對方的?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你……我我……」

  又來了!展煜可以確定,她能十分流暢的表達字句,只要不著著他的話。

  這種驚恐的表情對他來說並不陌生。

  但她的緊張之外,還讓他感受到一種排拒——一種沒來

  由的排拒。

  「為什麼要這樣做?」皇天可鑒,打出娘胎以來,展煜還是頭一回這麼小心翼翼的控制語調。

  他要知道原因,可是她卻眨著迷濛的眸光代替語言。

  她終於肯「正眼」瞧人了,但就是不說話。

  「你可以不用看著我,只是你必須回答我的話。」這樣子的妥協讓他感覺可笑,「我跟你約好的時間,你忘了嗎?」

  「我……我沒忘。」

  「可是你卻出門去了,你上哪兒?」

  「我……我想去分局。」她很誠實回答:「因為忘了帶證件,所以才又回來,哪知道會遇上……」遇上他。

  解讀著她懊惱的表情,展煜忍住怒氣。「你覺得很倒霉是不是?」

  「唉,一直都是這樣……」

  她的輕歎惹火了展煜,他極力控制的嗓門終於節節飆升,「你打算一個人去分局?那我昨天說的全是屁話啊?你現在是耍著我好玩嗎?」

  幸蘊好害怕,她真的怕死了,可是……她不服啊。

  「我沒有耍你!」仰頭對著他,她衝口而出:「昨天都是你自己說好的,我又沒有答應。」

  展煜注意到她這難能可貴的「進步」——她望著他說話終於不再結巴。

  只是她所說的每個字句,卻讓展煜更加火大。

  「你的意思是說我一廂情願,你根本就不需要?」

  她捏著手指頭,咬著唇瓣。

  「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他出其不意的一吼,又讓她嚇了一大跳。

  「我、我……我能說什麼呢?該說的都被你說了啊。」她可憐兮兮。

  「你——」他指著她,跨進一步。

  她驚慌退後,「啊——」接著突兀的尖叫聲傳來。

  展煜還弄不清楚狀況之前,她的身體倏地一挺,然後直接撞上他,彼此的曲線一下子密切吻合。

  她散發淡淡花香的髮絲在他下顎搔弄,屬於女性的柔軟貼覆著他的堅實重地……

  懷裡的小人兒在掙扎起身。

  佇立不動的展煜袖手旁觀,就像真的成了一座山,挺身依偎和拚命逃脫都任由她去忙。

  「我、我……是那個……刺到了……」扶住他的兩臂,幸蘊漲紅著臉掙扎起身,然後指著身後那道牆,努力想解釋自己方才「投懷送抱」的行徑。

  他挑挑眉,理解的表情在說他看見牆面鐵絲了。

  捂著胸口,她還在調著氣息,卻聽見他說了——

  「可以走了吧?」

  「嗄?」

  「去分局。」然後他掏出了一疊鈔票,遞上前。

  幸蘊愣了愣,馬上搖搖頭。

  這樣子的動作再度激怒了展煜,「聽好!你不需要我幫忙,我更不想在這兒湊熱鬧!但既然是我答應的事,我就一定會去辦,這是我的原則!你懂了嗎?我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我的原則,當然也包括你在內!」

  幸蘊眨眨眼,「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子……霸道———」

  「我就是這樣子!」他在她耳畔咆哮,「我只是想讓奶奶安心,所以就算你不樂意、不情願,都請你忍耐配合一下,反正一交差,大家就各不相干,你跟我都算是解脫了,懂嗎?」他把錢塞入她手裡。

  幸蘊定定注視他,迷惑複雜的臉色終究澄清釋然。

  他說的對。她何必怕他?兩人很快就各不相干了。

  拉起展煜的手,將錢又塞回去,迎著他風雨欲作的臉色,她淡淡說了:「你陪我去就好,至於錢,我有。」

  「你有?」奶奶不是說她急缺這筆保釋金?「奶奶說這筆錢包在她身上——」

  她打斷他的話:「我很謝謝奶奶,可是昨晚我已經借到了。」

  她寧可借錢,也不肯接受奶奶的資助?

  展煜俯盯著她,第一次這麼專心的打量一個女人。

  潔淨的小小臉龐,細細長長的眉彎下,漾動的眸光總是羞澀無助,然而從那緊抿小嘴洩漏的倔強線條,卻讓人無法輕忽。

  打量她的同時,浮現在展煜腦海的是,飯廳那幫人對她的種種議論……忽然間,他萌生了惻隱之心。

  可憐的小東西,她知道自己已經惹禍上身了嗎?

  展煜相信奶奶的言出必行;相對的,「展於聯盟」那種不擇手段的「殺傷力」,這丫頭也將無法倖免。

  難道她真是人如其名——「沒幸運」?以至於奶奶對她的鍾愛,也算是橫禍的肇端?

  「隨便你。走吧。」他收回錢,掉頭帶領著她。

  她鬆了口氣,「謝謝你。」

  這句「謝」有些古怪。跨上駕駛座,展煜忍不住問了:「謝我什麼?」

  謝謝他在門口當傻瓜?謝謝他放下工作,跑來追著要她答應讓他插手幫忙?

  她說了:「謝謝你能夠不為難我。」

  展煜神色微微一變,沉凝著語氣,「我為難你了嗎?」

  「但是……你肯照著別人的意思去做,這點已經夠讓我感激了。」

  搞什麼?把他說得那麼專制跋扈!

  「我有那麼可怕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生氣?」躲在兩排睫毛下的眼珠子往他的方向瞄去……

  「不會。」他啟動引擎,重重踩下油門。

  「真的?」眼縫稍稍擴大中……

  「我說不生氣就不生氣,什麼蒸的煮的!」他粗聲應道。

  「喔……那、那我知道了。」她兩眼一直,點點頭。

  「你又知道什麼了?」

  她大膽的看著他,釋然的道:「那我現在比較不怕你了,你臭臭的臉原來是天生的。」

  「錯!是我娘生的!」他緊握方向盤的指頭已經泛白。

  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居然還敢嫌他的臉臭?不,所有的人都怕他,都當他是瘟神,怎麼能夠讓這個丫頭片子不怕他?

  「你真的有把握不怕我了?」他那張臉真的好臭。

  「我不知道。」至少她已經不再結巴了啊!側望著他緊繃的臉色,幸蘊卻似乎發現了什麼,「我這樣說,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

  「閉嘴。我說我不開心了嗎?不要自作聰明亂猜!」他開始不說話了。

  幸蘊愣了愣,真的閉上了嘴。

  誰說她不怕了?幸蘊發誓自己從來不曾遇過,像他這麼凶悍的男人……可是,卻也是最最英俊的一個。

  目光偷覷著他優美的側面線條,她突發奇想——他不說話的樣子似乎順眼多了,那麼,如果他能笑的話……

  還看?還看不夠嗎?她真的用行動來表示愈來愈不怕他了?展煜操控方向盤的專注,被身邊那道偷窺的眼光破壞了。

  行經路口,紅燈暫停的時候,他猛地掉頭,正好捕捉住她來不及逃竄的眼光。「既然想看就大方一點。」

  「沒什麼……你這樣子沒什麼好看的。」幸蘊低下頭,把玩著衣扣。

  她剛說了什麼?他的樣子沒什麼好看的!?

  「那你剛才在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要專心開車?」

  「我沒讓你不專心啊。」他的喉嚨是加裝了擴音器嗎?

  「你一直看著我,讓我怎麼專心?」

  「我……我只是偷看一下,怎麼知道被你發現了呢?」除了閉嘴,還要她閉眼嗎?

  「那你偷看什麼?剛剛你不是說我的樣子沒什麼好看的!?」

  「反正……跟你現在的樣子扯不上關係,那全是我自己的想像啊。」她輕聲應道。

  想像?「想像什麼?」

  她訝張著嘴,似乎想到什麼,一張臉瞬間翻紅,然後她拚命的搖頭。

  「你不說?」

  「那……只是我自己胡思亂想,你……你不用管,也沒必要知道。」存放在她自個兒腦袋瓜裡的「東東」,本來就不該是任由他挖掘的啊。

  展煜當然沒必要理會這些。他向來就不屑去在意任何眼光、議論。

  只是……這光景她莫名其妙的臉紅,他就是想知道!

  綠燈亮了,後頭的車子叭叭催促著。

  幸蘊卻發現他似乎無意開動車子。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子……」她急了起來,一口氣道完話:「我說就是了。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笑起來一定很好看,要是脾氣再改好一點,

  相信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這樣子可以了吧?」

  車裡開始了數秒鐘的安靜。

  展煜不自在的目光快速瞟開,隨即踩下油門衝出——

  靜默持續當中,直到他問了句:「如果我一直不改呢?是不是就會被女孩子討厭了?」

  「是。」幸蘊鼓著臉,直接一句話答畢,然後吸口氣——咦?沒等到預想中的「狂風暴雨」,她本能的側頭望去。

  若有所思的他緊蹙著眉尖,那表情竟有著幾分的憂鬱。

  她的話傷了他嗎?幸蘊開始有點兒不安。「如果我的話讓你難過,我……我跟你道歉——」

  他忽然揚聲大笑起來。

  雖然那樣子的笑容很快就隱沒,但這一刻,心裡的想像終獲證實,讓幸蘊一時傻眼。

  他築笑的臉龐,讓人倍感舒服,一如她想像,他的笑容真的好生動迷人……

  「我會為你的話難過?好笑!」斂笑的一刻,真臉再現。

  幸蘊擰著眉,只是低歎。

  一切「好看的」,畢竟只是想像。

  梅幸蘊很快就發現,想像力最豐富的人不是她,是她剛剛脫離牢獄的母親。

  「你背著媽交男朋友喔?說,你們交往多久了?他叫什麼名字?幾歲啦?住哪兒?幹什麼的?家裡還有什麼人……」

  從踏出拘留所開始,梅珍兩隻眼睛就黏在展煜身上,然後拉著女兒一路問個不停。

  幸蘊滿臉無奈,漫不經心的目光掠往前方那道頎長的身影。

  他寬闊的肩膀披散著褐髮,讓她想起了後山遍野的漾火丹楓……

  然而,他往前走的快速步伐,除了突顯那種強勁腳力之外,幸蘊感覺到的是一種不耐意味。

  展煜的確是不耐煩了。這個歐巴桑有夠吵的!

  刻意走在前頭的他,雖說拉開一段距離了,但還是清楚聽見背後那對母女的交談。

  「媽,你就不要問了,好不好?」幸蘊努力的壓低聲音。

  「怎麼能不問?我好幫你啊。」

  「幫我什麼?」

  「幫你打分數啊,這男人底子好不好,媽是不會看走眼的。」

  「是嗎?那……爸爸呢?」

  「你這死丫頭!什麼時候學會頂嘴的?噢,現在就開始護著他啊?這小子是長得不賴啦,可男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像媽就是年輕不懂事,才會被那個混蛋騙了,我是怕你跟媽一樣吃虧——」

  「不會的,媽,你想太多了。」她跟他……怎麼可能?

  「喔?這麼相信他了?你跟他交往到什麼程度了?你跟他不會已經那個……不行,這一定要處理。」

  處理?處理什麼?幸蘊還來不及意會母親的誤解,卻發現母親已經上前喚住走在前頭的他。

  「喂——」

  展煜停下腳步,掏掏耳朵,然後——跨步走!

  「喂,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不理人?派頭還挺大的!梅珍索性小跑步,擋到他前方去。

  展煜瞇瞇眼,傲然昂頭回答:「我不叫喂。」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叫他。

  「媽,你幹什麼——」上前想制止的幸蘊,卻被母親拉個正著。

  「都是你這丫頭,剛剛媽問了一大堆,結果你什麼都不說,瞧我現在連他叫什麼都還不知道。」

  「媽,他是展奶奶的孫子——」

  「原來是她的孫子啊。喔,我早說過我梅珍的女兒條件好,不怕將來沒好對象,就連展大媽也在肖想你當孫媳婦,呵呵呵……」梅珍打斷女兒的話,得意志形的笑著。

  「媽——你不要胡說了。」她看見他皺眉了……幸蘊感覺從時子一路燙了起來。「媽,我們先回家再說,好嗎?」

  孝蘊走到展煜面前,頭埋得好低好低。「你不用送了,我叫計程車就可以,謝謝。」

  「真的不用?」展煜有點兒好笑。他突然很想看看,她抬起的臉會是怎樣子的。

  「當然不是真的!」梅珍跳到他們之間,指著他責怪道:「她說不用送就真的不用送啊?你還真的讓我們自己搭計程車咧?」

  「媽,你……你這是幹什麼?不要這樣子啦!」幸蘊的頭開始暈了。

  「你懂什麼?還沒娶過門就這樣不懂體貼,將來真的嫁給他了,不是更糟糕?」梅珍可不是傻瓜,如果不挫挫這男孩子的傲氣,將來女兒不是注定要被吃得死死?

  「媽,你在胡說什麼?是展奶奶叫他來幫忙的——」

  「展大媽那邊我當然也會去說說,這要是讓我看不上眼,我還不見得要跟她結這門親事呢。」

  「媽,你是扯到哪兒去了?我跟他……根本沒有什麼關係,你別亂說啦!」

  「真的?」梅珍眼一瞟,半信半疑,「真的還沒發生關係?」

  幸蘊急忙拉走母親,欲哭的腔調道:「媽,我求你不要再說了,他……他會生氣的。」

  怎麼辦?他一定超火大的,幸蘊幾乎沒勇氣去瞧他一眼,她已經可以想像那頂獅子頭毛髮盡豎的樣子。

  「你啊就是不中用,看你怕成這樣子,肯定是他對你不好。放心啦,有媽替你出頭……咦?人呢?」

  展煜不知何時已丟下她們,逕自走往停車場。

  「喂——」

  「展奶奶的孫子——」

  站在車邊的展煜閉目吁口氣,張開眼的同時掉頭吼:「我叫展煜!」然後坐進車裡。

  將車子開至她們身邊,簡短一句:「上車。」

  「可是——」幸蘊想說的話被硬生生的打斷了。

  「我說上車!」煩不煩人吶!他只是想貫徹「任務」,送她們母女倆回家去,好對奶奶交差。

  「這樣子才對嘛,不過你說話不能小聲點嗎?你這樣子會把咱們家丫頭嚇著的,她從小就膽子小,等會兒到家時你先別走,

  我還有話跟你說……呃,展奶奶的孫子,你剛說你叫什麼來著?展玉是吧?

  「怎麼取了個女孩的名字呢?聽起來有點兒娘娘腔呢……我說展玉,你的頭髮也該剪一剪吧?不要留那麼長,還染得亂七八糟的……」

  展煜瞪著時速表——80……120……

  「啊——啊啊啊——」碎念的主人,嗓門真的破碎了。

  展煜卻從這時候開始笑了,而且一路笑著。

  終於到了!

  車子剛停妥,梅珍片刻不留的「跌」出車外,捂著胸口的她臉色慘白,一時說不上話來。

  嗯?展煜從後視鏡裡發現了一臉茫然的幸蘊。怎?她也嚇傻了?

  「你不下車嗎?」他問了一遍,但她毫無動靜。

  總算找回魂魄的梅珍,這時才慌亂的對著車門咆道:「下車啊,丫頭,你不下車在幹什麼?」這「雲霄飛車」就留給找死的人坐吧,她梅珍母女倆的命可貴氣呢。

  「啊?」接收到「等量」分貝的聲波,終於讓幸蘊有了反應。

  她哪有想幹什麼?天可憐見,這一路上挨著母親身旁坐著的她,耳膜嗡嗡作鳴,腦袋瓜也轟轟然,根本什麼也沒得想。

  「謝謝你送……」幸蘊一下車,就被母親拖著走。

  「不用謝了,沒什麼好謝的,你跟我走,媽有話跟你說。」

  「那我呢?」展煜探出車窗外。「伯母剛剛不是要我留下來嗎?」

  「你?沒事沒事,你走,走走走——」梅珍像在揮蒼蠅一樣,走了兩步又掉頭說:「還有,以後別再來找咱們家丫頭了,聽見了沒?從現在開始,我不許你們交往!」

  「媽——」幸蘊覺得自己還在暈車。

  「你閉嘴!聽媽的就錯不了!你看看他剛才是怎麼開車的?像他這種連性命都能拿來開玩笑的男人,不可靠啊!」

  掉頭走人之前,梅珍撂下話來:「就給你兩分鐘,讓你跟他把話說明白,叫他趁早死了心,別再來糾纏你,知道嗎?」

  幸蘊攤著兩隻手掌撫過發燙的臉……瞧他微翹的嘴角飽含譏諷,她好想掩面逃離!

  「兩分鐘很快就過去了。」他卻在提醒她開口。

  可是,叫她說什麼?

  「對不起,我媽她就是這樣子,不管她說些什麼,你、你就別理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別理她說的,然後繼續來找你、糾纏你?」展煜瞪著猛哈腰賠罪的她。

  「這……」幸蘊不料他會如此一問,窘迫的低著頭。

  驀地,頭頂忽然傳來喝聲——

  「抬頭。」

  呃?幸蘊怯怯的迎望聲音的主人。

  「挺胸!」

  他的肅容明明如此駭人,卻另有股懾人心魂的迷人氣魄,竟讓她不知不覺的順著他的話做。

  幸蘊吸了口氣,迷茫的望著展煜。

  他想幹什麼?

  「動不動就對人哈腰鞠躬是很窩囊的,你不知道嗎?」他皺著眉頭,很看不慣的樣子。

  「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錯了就要賠禮。

  「你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但是我媽她——」

  「****是****,你是你。」他霸道地攔下她的話,然後嘴一抿,自嘲似的說:「而且****也沒錯,她不過是想保護你罷了。」

  「她根本不必這麼緊張,你又不會傷害我……」最後一句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凝視著那張泛紅的小臉蛋,展煜撇唇,笑得怪邪氣,「你說不會就不會嗎?很多事都很難說的。」

  「啊?」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幸蘊再度目瞪口呆。

  展煜抽回視線,純熟的操控方向盤倒車,雖然視線不再交集,他卻知道她還在傻傻望著自己。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說?他更無從解釋。也許……就是一種本能的反駁吧。

  不論任何事,他展煜會不會、是不是、肯不肯,都該由著他自己說了才算數!

  這丫頭肯定被嚇傻了,所以目光才「膽敢」如此一路追隨著他……展煜的視線在後視鏡裡瞟呀瞟……忽然間,神色微微變了。

  他看見了自己的笑容。

  不自覺中,他竟然笑得這麼開心?

  展煜毅然撤去捕捉她身影的視線,往巷口駛去。

  這時,一串惡狠狠的字句襲入他耳裡——

  「在那兒!姓梅的那婆娘就在那裡!」

  「快!別讓她跑了——」

  「梅八珍,你有種別跑啊——」

  幾名大漢與展煜的座車擦身而過。

  忍不住再度望向後視鏡的展煜,車速愈來愈慢……

  他看著那群大漢和梅家那個歐巴桑拉拉扯扯。

  夾在其中的梅幸蘊,就像將被漩渦給捲去一般……展煜搜巡的目光幾度失去那道瘦小的身影。

  媽的!哪個礙眼混蛋擋著的?

  展煜狠狠咒罵,車身一個甩尾,掉轉了頭。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8:52

第5章

  「你這八婆,你也不打聽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連彪老大你也敢動?」

  「我跟你們說了,阿彪不是我打的,當時大家拉拉扯扯,誰知道他怎麼去撞到牆的?」梅珍理直氣壯。

  「你還狡辯?人現在被撞得腦震盪還躺在醫院,你以為一句不知道就算了?」

  「不然你們想怎麼樣?」

  「一句話,五十萬!不然告都告死你!」

  梅珍破口大罵:「你們乾脆去搶銀行好了!別以為我梅珍好欺負!阿彪在我的地方詐賭,我都還沒跟他計較,現在他居然敢上門來敲詐?去告啊,老娘不是給人嚇唬大的!」

  「那這樣呢?」突然間,一名大漢往幸蘊的手腕一扣,「就不信你連女兒也不管了!」

  「啊!?你們這是幹什麼?再不放手,我叫救命了!」幸蘊又驚又怒。

  「你叫啊,誰敢出來吭個聲,老子我服了他!誰不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漢子有恃無恐。

  幸蘊的手好痛好痛,可是她更害怕,害怕母親隨時會捉狂。

  「放開她!聽見了沒?你們不放開她,老娘就跟你們拚命!」梅珍果然奮不顧身撲去。

  「媽,不要……你們放手,不要這樣子,不要——」當幸蘊目睹母親被狼狽推倒地面時,哭喊的幸蘊張嘴咬了扣住她的手。

  「臭婆娘!」彪漢痛得鬆了手,在幸蘊逃脫的那一刻,他再度探出手臂想去捉她,「啊!唉唷喂——」

  飛奔投向母親的幸蘊,聽見背後男人的慘呼聲,轉頭一看,她整個人傻眼了。

  是展煜!?他不是已經走了?

  「我踩的也是你的地盤是不是?」展煜寒著臉,指著跨開兩腿間的地面,厲聲道:「有本事搶回去才算數。」

  「找死!」一群人蜂擁而上。

  展煜挺立原地,給來人迎頭痛擊……

  「好!打得好!打死這群王八羔子!」擊掌叫好的梅珍索性盤腿坐地,津津有味的觀戰,隨著展煜的動作她舞出拳腳,藉著假想動作洩憤。

  幸蘊的嘴巴久久合不攏。

  展煜出手招招凌厲,直取對方要害,幾個大漢開始一一倒下……不知怎麼地,幸蘊心頭就是有種不明朗的感覺,一種讓她很無法接受的感覺。

  她不喜歡他那般搏命的狠樣。

  結果很快出來,幾個大漢只能哀嚎竄逃。

  「小伙子很能打喔!真有你的!」梅珍幾乎是崇拜得五體投地。

  展煜的目光只是輕瞟著幸蘊……她正望著自己的手臂,不發一語的樣子看來有點兒憂愁。

  循著她的視線,這才發現自己手臂的傷口,展煜一個仰頭,再度掉往她憂鬱的眸底,整顆心失速墜往某個不知名的境地。

  「只是一點皮肉傷。」他說得很不自在,因為意圖不明。他在幹什麼?安慰她的擔心嗎?

  「啊?你受傷了!」梅珍這一發現,馬上拖著他要上樓去,「上樓去,伯母幫你擦藥。」

  「不用了。」展煜推卻,順著打鬥中扯破的襯衫衣角一撕,往臂上泛血的傷口一綁。

  梅珍見狀忙道:「這樣子不行啊,你還是上來包紮一下比較好,這傷口要是沒處理好,會發炎的,搞不好還會破傷風什麼的——」

  「我說不用了!」他的音量微微抬高了。婆婆媽媽的,讓他很不習慣唉!可是面對那兩張錯愕的臉,展煜心裡是另種不痛快……怎麼搞的?他怎麼覺得好像很對不起人家似的?

  「我是說沒關係,這一點傷真的不礙事。」一種類似「解釋」的輕緩口吻卻還是從他嘴裡溜了出來。

  冷不防地,幸蘊開了口:「當然沒關係,因為你已經是習慣了,這種場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對不對?!」那種激烈的口吻讓人掉了下巴。

  「丫頭你——」梅珍在女兒面前,第一次沒能把話說完。

  幸蘊激動的截話道:「媽!你以為你找到了什麼?幫你打贏那些人的英雄嗎?接下來呢?這個英雄能幫你打幾次?還有,

  你最好希望這個英雄每次都能打贏,否則……否則傷口就不僅僅是發炎而已!」話落,她拔腿跑進樓梯間。

  展煜和梅珍兩人同時呆愣。

  半晌,梅珍打破沉默,訕訕地嘀咕道:「這個死丫頭是吃錯藥了嗎?居然對老娘也敢這樣子凶巴巴的?」

  「你本來就活該欠罵。」展煜懶懶的丟出話。

  「耶——你這小子怎麼這樣子說?」梅珍眼珠子往上一吊。

  「她在擔心什麼你心裡有數。這一切是誰造成的?是你這個開賭場的母親!」這明明是別人家的事,可展煜就是胸口一陣怪悶,不吐不快!

  「你知道什麼?你以為我願意嗎。要不是為了生活———」

  「狗屁!全天下不是只有你一個女人撫養孩子長大,不要拿那些狗屁借口來當理由,總歸一句話,你就是好賭!她會沒幸運,就是因為有你這麼一個賭鬼老媽,所以她注定要被連累!」

  是這樣子嗎?梅珍愣愣不語。

  她想到幸蘊絕望痛心的眼光,一時想得入神,連展煜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

  回到樓上,梅珍發現桌上擱著女兒早早準備好的豬腳麵線。

  已經恢復「常態」的幸蘊,若無其事輕聲道:「媽,你吃吃看,我燉了好久,可是不知道這樣子豬腳夠不夠爛。」

  「不夠爛有什麼關係,媽還沒老得牙齒咬不動。」她揮揮手,略帶疲憊道:「你累了先去休息吧,待會兒媽吃完自個兒收。」

  點頭轉入房裡的幸蘊,想到什麼又轉回,蠕著唇瓣老半天,才問出口:「他人呢?」

  「他?喔,姓展的那小子啊?跟我吵了一架,走了。」梅珍懶懶應道。

  「媽,你怎麼又跟他吵?再怎麼說人家也救了我們啊!」

  「我哪有跟他吵,這次是他跟我吵,是他先罵人的。」梅珍好委屈。

  「他罵你什麼?」雖然幸蘊覺得展煜的脾氣是不怎麼好,可是,仔細一想,她發現他從不曾無故亂罵人啊。

  「他罵我——」擺擺手,梅珍歎口氣,「算了,也許他罵的對,我自個兒會好好想想。」

  想什麼?很少看見母親被罵得這般心服口服的,幸蘊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幾天之後——

  幸蘊正在家裡擔心著出門久久未歸的母親,展奶奶卻來了。

  「丫頭,你不用等你媽媽了,她不會回來了。」展奶奶手裡拿著一張字條。

  幸蘊驚地接過一看,上頭果然有著母親熟悉的字跡——

  丫頭:

  媽決定暫時離開一陣子,一來避避風頭,二來也避免連累到你。我已經拜託展奶奶照顧你,你要乖乖聽她的話,這樣子媽才會放心。我會照顧自己,有關官司問題我也會自己解決,你不用掛念媽。

  「怎麼會這樣子?媽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為什麼要這樣子做?她能去哪裡啊?」這就是母親「想出來」的結果嗎?幸蘊喃語垂淚。

  「別傷心了,還有奶奶在啊。瞧,奶奶就是來接你的。」

  「接我?」

  「是啊,你搬過去奶奶那兒,這樣子你媽媽才能放心去避風頭嘛。這司機已經在樓下等著,你稍微收拾一下咱們就走,不用帶太多東西,要是缺什麼,等回家再讓人去買。」

  搬去展家住?幸蘊唯一想起的人,是展煜。

  「我可不可以不要搬過去——」

  「可以。」展奶奶似乎早預料到什麼,氣定神閒應道:「當然是不能勉強你搬過去,不過為了對跟你媽媽交代,

  我是不可能放著你自個兒住這兒的,還好展煜已經答應搬過來保護你。」

  「他搬過來!?不……不要了。」花容失色的幸蘊,艱辛萬分的點頭,「那還是我搬過去好了。」

  幸蘊始終沒發現的是——展奶奶的竊笑。

  想不到展煜這渾小子這麼厲害,教了她這招果然管用!展邱娥不得不佩服起這個孫子來。

  上了車,一路上幸蘊如置夢中,神思恍惚。她惦著母親,也想著此去可能面對的人事物……

  展奶奶一言道出她最深切的疑慮:「丫頭,看你的樣子好像很怕展煜?」

  「我……」她不知如何描繪內心的感覺。

  展奶奶卻逕自開口:「有我在,你誰都不用怕!不過你慢慢接近他,就會瞭解他這個人……其實他不是像你想像的那麼壞啦。」

  接近他?噢不,她是絕對的不諳「獸性」啊。

  「丫頭,你覺得阿煜怎麼樣?」奶奶突然問了。

  「我?」幸蘊試圖努力擠出確切的答覆,只是最後她還是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真的不知道。

  她想著他狂狷的眼神、凌人的霸氣……但更多的時候,她想著的是在分局時的他。

  交保的繁複過程,他毫無微詞地陪著她等待,她焦躁不安的心,在他篤定的神色下寬解,然而她不認為他是那種有耐性的人。

  她更忘不了他手臂上的傷……

  他太驕傲了,不會為了博得稱讚而去充當「英雄救美」這出老戲的男主角,可是他為了她受傷是事實。

  而她當時卻連一句道謝都沒有,甚至還對著他大吼小叫……

  「奶奶——」幸蘊忍不住問道:「你剛說展煜他……他答應要過來陪我?」

  「是啊,當時我實在也擔心你這孩子死腦筋,不肯跟我回來。沒想到他說這很簡單,只要照這樣子告訴你,你就一定會跟我回來的。」

  幸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好奇怪。他教奶奶……嚇唬她?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幸蘊不禁低喃。

  奶奶還在叨念:「你就不知道展煜這臭小子有多囂張,平時他簡直是目中無人,有時候就連對我也是愛理不理的,

  沒想到這次一聽說我要接你回來住,他居然會主動幫我呢,他也說不能放你一個人住這兒啊。」

  他只是想把她從這兒「嚇」跑?也就是說……他也希望她搬進展家?

  這算是他對她的關心嗎?幸蘊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

  忽然間,她不再急著揮去腦袋裡盤旋的那張臉。

  這時她才驚覺,展煜那張臉的每個表情變化,竟是這般清晰存在她的腦海中!?

  從踏入展家開始,梅幸蘊就開始質疑自己心臟的功能。

  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不論是展家的富麗堂皇,還是各種「陣容」排場,都令她瞠眸結舌,持續昏眩中。

  「丫頭,我讓人先帶你回房間去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你跟奶奶說一聲。」

  隨著奶奶的吆喝,未幾,一名中年婦人疾步趕至。

  奶奶吩咐道:「阿英,大小姐剛來,有什麼地方不熟的,你要幫著她。」

  早知她是「何方神聖」的英嫂哪敢有絲毫怠慢,「是是!大小姐,我是這兒的管家阿英,以後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請儘管吩咐。」

  大小姐!?幸蘊瞪著眼,她怎麼也無法適應這種被人「鞠躬」的感覺。

  「我不是什麼大小姐,阿英阿姨,你也不要說什麼吩咐的……」說著說著,幸蘊的臉發燙了,因為她已經聽到一種奇怪的笑聲。

  她說錯了什麼嗎?

  眾家丁摀不住的笑聲已經從掌間爆了出來。

  而那個「阿英阿姨」還兀自呆愣中。

  「有什麼好笑的!?這是人家有禮貌,稱一聲阿姨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還不快帶路!」奶奶沒好氣的咆道。

  「喔,是是。」還魂的阿英連忙應腔。

  不能笑,老太太說不能笑,得找個清靜的地方再笑個夠,幾個家丁痛苦的憋著笑意開溜——

  奶奶追喚道:「對了,等會兒讓廚房把今晚的菜單先送來讓我看過,聽見了沒?阿英阿姨——」

  咚!

  幾雙腿在門口打結,而它們的主人顧不得疼痛,已經笑成一團。

  隨著晚餐的開始,幾雙眼睛的聚焦,將幸蘊的昏眩指數爆到極點。

  奶奶對她的熱情招呼自不在話下,除此,還有展煜的母親。

  望著展母那一絲不苟高束腦後的發臀,幸蘊由衷讚歎她那種雍容華貴的氣質,忽然間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來。

  媽怕熱,也愛挽髮,但總是夾不住那堆沖天「稻草」。

  幸蘊知道整個晚上,展母都在悄悄打量她,而且是面帶微笑。

  早早習慣母親動輒仰天「長嘯」的幸蘊,無法想像展母是如何將唇角弧度拿捏得這般得宜?

  幸蘊小心翼翼的捧著框銀青瓷碗,低頭扒著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好。這一刻,她心裡竟是強烈的想念起母親來。

  這一頓飯,雖然是幸蘊吃過最豐盛的菜餚,但她卻吃得拘謹、吃得提心吊膽。

  因為打量她的人,除了展母外,還有展煜的表弟——於志揚。

  他一派斯文的臉龐堪稱英俊,但和展煜比較,就稍嫌秀氣了。

  快速瞟過展煜,發現他正專心的盯著餐桌,彷彿這時候沒有比決定下筷方向更重要的事了。

  所有的人都注意著她,只除了他。

  受注意跟不受注意,怎麼都一樣讓她感覺不是滋味呢?

  隨著展母「親切」的問候,她開始有問必答,也每答必慌。

  「梅小姐——」

  「叫我幸蘊就好。」

  「喔好。幸蘊,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就我跟我媽兩個人,沒有其他人。」

  「你媽媽是不是奶奶常提起的梅珍啊?」

  「是。」

  「喔?那你不是從父姓?」

  「不是,我從母姓。」

  「這樣啊,那令尊可是原住民?聽說原住民有從母姓的習俗呢。」

  「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幸蘊喘口氣,「我沒見過我爸爸。」

  「喔——」曳長的尾音,似乎在表達某種意會。

  「淑嫻,你問夠了沒有?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奶奶出聲責道。

  「是啊,舅媽,你今天話怎麼特別多?」於志揚也抿唇道。

  展母錯愕的望著於志揚,這……明明是照他的「草稿」說的啊!

  「不過就是想多瞭解一下幸蘊,如果早知道這個話題會讓幸蘊覺得難堪,那我就不問了。」她擰緊月眉,訕道。

  幸蘊感覺耳根在發熱,胸口也有股熱浪在沸騰。

  「不,不是難堪,是難過罷了。」她仰起頭,緩慢卻咬字清楚的回答:「我媽一個人撫養我長大是事實;我沒有爸爸甚至不知道他姓什麼,

  這也是事實,我不覺得要為這樣的事實難為情,因為……我們沒欠別人的,我沒有。我媽也沒有。」

  呼!胸口的硬塊終於消除了!幸蘊吸了口氣,迎著眾人的目光,然後她得到意外的目光交集——

  是展煜。

  他熠熠雙眸閃過驚訝,微微上揚的唇角在說明他的讚許,那張剛冷的臉部線條霎時顯得柔和迷人……忽然間,他對她眨了只眼,讓幸蘊的心差點跳出胸口。

  慌亂的幸蘊就像干了啥壞事,生恐被人「揭發」,她忙著低頭,卻聽見展煜對著他母親說話——

  「媽,喏,這個給你,你應該用得上。」

  「我要筆幹什麼?」

  「要不,我的PDA也行,你最好把搜集到的情報先記下來,要是忘記就無法對別人交代了。」展煜的目光堅定,一點兒也沒開玩笑的樣子。

  「你……」淑嫻解讀著兒子「警告」的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還沒老到眼花耳聾的奶奶,可有反應了,「守義跟秋香呢?他們知道今天丫頭要搬過來的事吧?」這「別人」很好猜的。

  「他們知道。」

  「爸媽還不知道——」

  展母和志揚在同一時間出口的答案,出現嚴重分裂。

  奶奶掃視面色如土的兩人,不再多問什麼,只是交代:「等會兒叫他們過來見我!」

  「是。」劉淑嫻心虛應著,卻忍不住瞥了展煜一眼,眼色微慍。

  展煜連頭也不抬,只是將叉子下的那塊小羊排往嘴裡塞,大口的、使勁的咬。

  幸蘊抬頭正好捕捉到這一幕,還在驚疑當中,展母的視線已來到她身上,那眼神之冷冽,讓她心頭一寒。

  幸蘊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但是,她卻隱約能感覺出一種怪異的氛圍。

  是跟她有關嗎?幸蘊很想問個明白……而她唯一想到的人,竟然還是只有展煜!?

  幸蘊開始覺得自己的可笑——她會卷包袱離家,不就是因為怕單獨面對他?可是這會兒,她卻只想找他一個……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9:20

第6章

  晚餐後,奶奶回房等著女兒、女婿的到來,而展母和於志揚也一起退出飯廳,似乎還有事情要忙。

  偌大的前廳,狀似悠哉的展煜坐在沙發裡蹺著二郎腿,盯著電視熒幕,卻不時皺著眉頭。

  雕花屏風那端嘈雜的聲浪,讓他有了無法忍受的表情。

  她居然跟幾個家僕圍著餐桌「搶」碗筷?

  「唉呀,大小姐,你放著就好,我自個兒收拾就行了,怎麼可以讓你做這種事呢?」

  「沒關係啦,反正我也閒著……」有所躊躇的幸蘊瞟呀瞟過那一端。

  「可是不行吶,老太太瞧見了會不高興的。」另外有人說了。

  「就是說啊,大小姐還是去休息好了。」更多的附議傳來。

  驀地,匡啷——傳來一道教人掉魂的碎裂聲。

  展煜引頸望去,但見一隻瓷碗在地面四分五裂。

  呆立的幾名家僕傳來陣陣的呻吟——

  「啊!?破了!」

  「完了死了慘了……怎麼這樣子不小心吶,這組碗很貴的,是太太從日本帶回來的啊。」

  「太太要是知道摔破了,會氣壞的啊。」

  幸蘊臉上的五官皺成一團。

  她不知道這碗是怎麼打破的,只是這哀嚎聲是這般熟悉,這般的叫人沮喪。

  「怎麼了?」冷不防地,展煜走近,惹起現場的再度慌亂。

  「少爺,這……這碗——」管家阿英已經結巴。

  「你不要怪她們,是我……是我不好。」幸蘊回神,忙道:「都是我害的……」是她帶霉!是她這個衰神總是將霉運帶給別人!

  展煜臉一沉,「不過就是打破個碗,有什麼好嚷嚷的?有事我負責!」莫名其妙!這丫頭是天生喜歡「受虐」是不是?他就是受不了她這副小媳婦的德性。

  對著她那顆還貼胸的頭顱,展煜隱忍滿肚子火氣,「說你害的也不為過,誰讓你雞婆的?」

  「我……只是想幫點忙啊。」幸蘊好委屈。

  「行!那你有的幫了,從警衛室、花園、廚房到這整棟屋子的雜務,你可以一項項去幫,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他們都不會感激你幫忙的!」

  望過那些家僕們閃爍的神色,幸蘊更困惑了。為什麼?

  展煜一眼看懂她的心思,「你不明白是不是?因為,這是他們的職責。在這個屋子裡每個人都有自己應盡的本分,而你這個大小姐硬是搶著去做,只是破壞規矩,讓他們更為難罷了。」

  「可我不是什麼大小姐啊,而且……」幸蘊還是很不服氣,「只是舉手之勞的事,何必說得那麼嚴重呢?」

  「你——」他快被她氣死了!

  難道她就不能讓自己過得悠閒一些?想他親族裡那些表姐妹,連喝口水都得有人伺候著。

  「對不起,我不懂得這裡的規矩,也不習慣。」她蹲身打算去撿碎片。

  展煜霍地蹲下身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笨蛋!你在幹什麼!?」

  「你……」幸蘊實在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來自臂間的痛楚卻讓她皺眉抽氣,他的臂力好強……

  她痛楚的表情讓展煜瞬間鬆了手,隨即映現他臉上的是更深沉的懊惱。

  幸蘊卻為了另種發現而欣喜道:「你的臂傷已經全好了?」

  「嗯。」展煜放手哼聲應著,還是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她高興個什麼勁兒?

  「那我就放心了。」原本緊皺的小臉蛋舒眉展眼,霎時神采活現。

  可是,她高興的模樣還真是他媽的……漂亮。展煜的目光硬是多逗留了數秒鐘。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嘴裡咕噥兩句,他轉身往沙發座椅快步走去,想超什麼又回頭對著其他家僕粗聲說了句:「把地面收拾一下,還有,不要笨到用手去撿。」

  幸蘊愣了愣。他是在說她嗎?

  他剛才那麼生氣是因為她笨得用手撿?不,應該說是他怕她被割著……這一刻,幸蘊心頭竟有著說不上的舒暢感。

  因為她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屬於噴火怪獸的秘密——是誰這麼告訴過她的?「會咬人的狗不吠」,相反的狀況就是像他這樣子……不咬人的!?

  幸蘊忍不住笑了。

  若他知道被這樣比擬,不知他的反應會如何?

  不論如何,不再害怕他的感覺,讓幸蘊心頭如釋重負。

  她不再害怕與他獨處,就像此刻,其他人都已離開,她站在沙發旁望向他,一種想望突地竄入她的腦袋瓜。

  她突然好想去順順他的頭髮——那頂警示「生人勿近」的衝冠怒發,順得平嗎?

  「你!」展煜重重甩掉手裡的晚報,從沙發跳起瞪視她。

  她到底還想幹什麼?他可是給了她機會的!不論是開口說話或是閃邊走人,都隨便她,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他忍氣憋聲忍耐的N分鐘裡,她居然只是瞠著兩隻眼珠子往他身上瞧,然後像白癡一樣傻笑!

  「不論你想幹什麼,至少也說句話啊!」接觸到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轟隆的炮聲頓時被澆滅,重複這個問句時無奈已勝於怒氣。

  「謝謝你……我很抱歉。」她說了,還是兩句足夠讓人困惑至崩潰的話。

  大大舒口氣,展煜抱胸睨著她,明智決定要來個抽絲剝繭。

  「謝我什麼?」第一道題目。

  「謝謝你那天幫忙解圍。」

  展煜頷首,「那你抱歉什麼?」第二道繼續下去。

  「你為了我們才受傷,而我卻連一句謝謝也沒有,我不該那樣子說你,覺得很抱歉。」

  他了了,高舉的手勢示意「答題」完畢。「你只是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而事實上你也說對了,我就是那樣子的人。」

  「不,不是這樣子的,請你讓我把話說完!」她不顧他眼裡的訝異,堅定的說:「當時看你跟那些人打起來,我心裡真的好害怕,我怕、怕你……」

  「怕我會打輸?」展煜的眸光閃爍。

  「就算你打贏了又如何?這些麻煩原本是跟你毫不相干的,都是因為我……我天生就是個倒霉鬼、掃把星,誰沾了誰帶衰。我真的不想再連累任何人!尤其是你,我不能把自己的不幸也帶給你!

  但是,我卻又很清楚的知道,我們需要你的幫助,當時的我連阻止的勇氣也沒有!結果害你受傷……你流血了,我知道那一定很痛……」

  說到激動處,緊緊抓著椅把的她,最後趴枕在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展煜也不說話,只是靜默的望著她。

  她在哭。他想。

  她在哭,因為他受傷、因為他的疼痛……

  倏地,熱燥的空氣就像突遭薄冰罩封一樣,隨時有觸裂解凍的可能。

  她幽幽的字句彷彿還在空氣中迴盪……然後蕩入最底層,終至衝破了薄層,然後激濺沸騰。

  「如果我說我不怕帶衰呢?」熱潮帶動展煜的腳步,他步向她,輕攬著她。

  幸蘊仰頭,目光烙在他如火炬般的眸底。

  「你……」幸蘊感覺渾身輕飄飄,奇異的感覺讓她心跳加速。

  她瞧見了他最最「好看」的樣子了!而這一次不是想像,而是真實的。

  雖然不是笑容,但那凝聚情感的眼,卻更懾人心魄……

  幸蘊明明心裡是喜悅無比,可是淚水卻管不住的猛淌,怎麼擦也擦不淨。

  他就靠在她身旁,猶豫的手最後還是伸向她的兩頰,擦拭淚水的動作快速且紊亂。「哭什麼?你哭起來有夠醜的。」

  溫熱微癢的感覺自幸蘊兩頰傳來,也自心裡傳來。

  他出言一樣不善,「還有,從現在開始,不要讓我再聽見你說什麼倒霉的字眼,否則……」

  「否則怎麼樣?」她吸著鼻子,很認真的問。

  「否則你這個『小姑姑』我一樣照罰不誤。」他挑挑眉,刻意嚴厲的口吻聽來卻有另番俏皮。

  幸蘊破涕為笑,「什麼小姑姑,你別聽奶奶亂說。」

  「不,奶奶是那種會亂搞的人,但就是不會亂說。」他留意著她的表情,「看來,這句『小姑姑』我是不得不叫了。」

  「我我我——」她差點咬著舌頭。

  他乍聽瞪直眼,發出輕笑。「我還以為你結巴的毛病已經全好了。」

  「我才沒有結巴。」她忙著澄清:「我平時說話才不是這樣子的,那是我比較緊張的時候,尤其是你——」你在場的時候。

  再一次的「尤其是你」,讓展煜的眼眸再度加深了顏色。

  而幸蘊那張臉的色調,簡直就像是潑了整瓶的紅墨水。

  也在同時,兩具身軀才有所「覺醒」的拉開距離來。

  「如果……我真的不想當什麼大小姐、小姑姑的,奶奶會不會生氣?」心跳狂亂的幸蘊,嘗試轉移話題。

  展煜清清喉嚨,攤手說了:「這點你就不用太傷腦筋,你就算肯,也會有人跳出來擋的。」

  他的話讓幸蘊想起了展母。

  她神色黯然,「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媽媽她……」

  「你想說她不喜歡你?」展煜替她接下話,然後對著驚訝的她,平靜淡漠道:「基本上,她不喜歡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任何可能破壞自身利益的人事物。」

  「破壞利益?我嗎?我……做了什麼?」幸蘊掉了下巴。

  他為她的單純而綻出笑靨。「你覺得莫名其妙,對不對?這不就結了,反正你什麼都沒有做,就更不用管別人怎麼想了,懂嗎?」

  她茫然的搖搖頭。「可她不是別人,她是這兒的主人,所以我想我還是回家比較好,我實在有點怕……」

  「只要問心無愧,就是皇帝老爺也不用怕。她不過就是這問古董屋的主人,而你,就是你自己的主人!不要讓任何人來影響自己,除非是你自個兒情願!」

  第一天,她就這麼不爭氣,打起退堂鼓?展煜整個人就像被點燃的炸彈,可他愈是如此就讓她愈恐懼,跟著他也愈惱火。「媽的!你在怕什麼?當我不存在啊?」

  唉,又來了。這男人簡直是座火藥庫,可是,這一回卻炸得幸蘊心花怒放。

  「嗯,有你在身邊保護,我就不怕了。」幸蘊解讀他的話意,感覺心頭甜滋滋。

  嗯?展煜眨眨眼,忽地冒起一陣雞皮疙瘩。

  他,剛剛是這麼說的嗎?這麼……肉麻兮兮的話?

  但是怪就怪在——他怎麼覺得這樣子的感覺也蠻好的!?尤其是她對自己信任的眼神,竟讓他一時為之神清氣爽。

  展煜陪著她笑,並未反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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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普照大地,台龍企業辦公大樓,也在市區黃金地段交映生輝。

  深諳理財之道的展煜,將台龍經營的有聲有色,除了台龍資產暴增之外,也為自己在商場上奠定崇高的地位。

  「你看你看,T報財經版寫你是什麼……商界的寶石唉!」一大早,台龍的業務經理黃承業,同時也是展煜的同窗好友,拿著報紙衝進董事長辦公室哇哇嚷嚷。

  「黃經理,這是董事長辦公室,你是不是闖錯門了?」展煜那頭板著臉,然後對秘書下達指令:「余秘書,通知下去,下午那場業務會報,如果相關單位的資料提報不完整,一律議處。」

  呃?業務?黃承業識趣的趕緊掉頭走人,平時私底下怎麼鬧,可到了公司,這人就變得沒血沒淚的了。

  可,他似乎心有不甘,離去前,硬生生問了句:「你喜歡什麼顏色?」

  豁出去了!黃承業索性不去看他那張吃人的嘴臉,大聲重複問著:「只要董事長回答我,我馬上就走。」

  「血紅!」

  聞言,黃承業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接下來呢?展煜的辦公室裡很快就被一片「血紅」給淹沒。

  紅領帶、紅皮夾、紅圍巾……還有一簇簇的「火鶴」在飛舞。

  Shit!望著那簽留的芳名錄,展煜知道,他這個「好同學」又賺進不少外快了!

  就像上次,不知哪家雜誌,居然還重金採訪黃承業!話題是——好同學展煜心中的擇偶條件。

  「無聊!」當時的展煜只是啐了聲。

  賣友求榮的人可不服氣了,「這怎麼會無聊呢?對那些巴望著能嫁給你的女人來說,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寶貴訊息呢。」

  展煜好笑的道:「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你確定知道?」

  那傢伙答得臉不紅氣不喘:「鬼才知道呢。反正我看這輩子這個真命夫人是不會出現的,想被你這種人喜歡——難嘍。」

  展煜不應腔,心裡卻有著微微的抗議聲。

  收回思緒,步向落地窗,居高臨下的展煜,俯瞰腳底滾滾紅塵。

  隔壁街的路口,男的小心翼翼牽著身邊的女伴過馬路;不遠處的速食店門口,那個女孩是拿紙巾在幫男孩擦拭嘴角吧?

  雖然相隔這麼遠,但他好像瞧見了他們臉上的笑容……展煜猛地收回了心神,他幹嘛盯著這種肉麻超惡的動作?

  可是倏地竄入他心頭的,就有這麼張笑容——

  是幸蘊。

  她自然泛紅的笑靨,讓他情不自禁跟著勾起了唇角。這傻丫頭近來好像笑容特別多?

  有句話說「相由心生」,描繪幸蘊往後的日子是最貼切不過的了。

  或許是她覺得自己不必害怕什麼了,然後她也就自然感覺這一切都實在沒啥可怕的,甚至包括于氏那口子。

  於守義的深沉、展秋香的尖刻、還有於志揚的頤指氣使,起初展煜還怕她會招架不住,私底下迂迴的問起狀況來,她的回答卻讓人啼笑皆非——

  「我想他們一定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苦衷吧?」

  當然有苦衷,只有展煜知道他們的「苦衷」在哪兒——她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啊。

  或許是老天爺嫌這丫頭「死」得不夠徹底,針對奶奶認養幸蘊的話題平時倒是按捺下來,但只要是於家的人上門來,奶奶就一定翻出來「認證」一番。

  對于氏一家子來說,這無疑是火上加油。

  雖然展煜已經被「展於聯盟」正式除名,可是他卻不難猜出他們下一步的戰略——那就是如何讓梅幸蘊知難而退。

  「你為什麼認為他們有苦衷?」他忍不住問了。

  「因為每次看見他們都是一個樣子啊,雖然每當奶奶在場時,他們也會有笑容,但我感覺那是一種強顏歡笑,他們一定有啥難言的苦衷……真是可憐。」

  幸蘊的回答讓他很訝異。

  「可憐?他們可憐?」喔,展煜真的好想大笑一場。

  這幫人對她的百般刁難是可想而知,怎地?人家處心積慮想給她難堪,她不捧場來個哭哭啼啼也就算了,

  居然還露出那種大慈大悲的憐憫關懷?難怪幾位「大德」要關起門來捶胸頓足了。

  展煜能確定的是,再這樣子下去,「展於聯盟」那群人肯定一個個「吐血陣亡」。

  幸蘊傻氣十足的跟著他笑起來,「我也覺得很奇怪啊,現在我才知道這種苦瓜臉不是我老媽的正字標記,原來有錢不一定就能夠很快樂的。」

  「那當然。」

  「那你呢?你也很有錢啊。」她問得好快。

  展煜一時愣住了。「我不知道。」

  「哪有人連自己快不快樂都不知道的,怪胎——」

  她捂著嘴,連忙瞅著他望的樣子,逗笑了他。

  「你才是怪胎,人家沒給你好臉色看,你還可憐他們!」

  「大概是習慣了吧,反正……從小到大,我看到的臉都是一副認衰的樣子。」她吐著小粉舌,模樣煞是可愛。

  那幫人當然活該倒霉。只是,展煜卻因此想起她曾說過的話——

  我天生就是個倒霉鬼、掃把星,誰沾了誰帶衰……

  這麼靈驗?

  展煜勾唇泛笑。他從不信邪。

  什麼倒霉鬼、掃把星的?他就是看不慣她那副「對號入座」的樣子,就是不許她擺出那副「衰相」,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

  只是……他幹嘛啊?他有必要管這麼多嗎?她要哭要笑,都跟他不相關,雖說她笑起來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走回那張象徵權威的董事長座椅,展煜仰靠椅背,長長吁口氣,略感酸澀的眼皮一閉。

  然而,視覺可以輕易阻隔外界景觀,但腦門裡流連不去的影像卻是一直頑固盤踞。

  他想著幸蘊羞澀溫柔的笑靨,甚至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醜樣子」……

  他也想不通為何腦袋滿滿都是她的影像,但誰也不能強迫他想起她,除了他自己。

  不要讓任何人來影響自己,除非是你自個兒情願!

  這是他對她說過的話。

  重新張開眼,展煜氤氳的眸中逐漸清澈,一抹緩慢卻堅定的笑容浮現。

  他喜歡她笑,因為他希望她快樂。

  一切都是他的意願,那麼就沒什麼好彆扭的。

  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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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假日。

  展煜推掉所有應酬,留在家裡。

  從閣樓的窗口遠遠眺去,他果然瞥見於守義的座車駛入停車場。

  閣樓對講機十分有默契的響起。

  「少爺,于先生他們來了,而且也找了梅小姐過去。」善盡職守的英嫂依例「通報」。

  沒多作停頓,展煜放下工作,快速步出小閣樓。

  這已經是習慣了,他習慣迎接幸蘊無助搜尋的目光,然後解讀著她寬心的表情。

  只要是讓他覺得快樂的,他都不打算改變,包括適時出現她身邊的這個習慣。

  他來到前廳,馬上察覺狀況似乎不太尋常。

  「這個好好玩,哈哈……」

  他聽到的,是幸蘊開心的笑聲,還有陪在她身旁的志揚。

  他們並肩靠攏,翻著一本雜誌,有說有笑。

  這一次是真的不一樣。

  她沒抬頭,她的目光不再無助張望。

  展煜安靜地站在大廳口,她終究還是沒發現他。最後他頭一掉,安靜離開。

  他的習慣被改變了。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29:50

第7章

  幸蘊是真的感覺一切都在改變。

  身邊這幾個人怎麼全變臉似的?他們不再拿著鼻孔當眼睛瞪人,說話不再句句帶刺。突如其來的親切款待,讓幸蘊受寵若驚。

  難道是上天的垂憐?

  這一刻,滿腹欣喜的幸蘊只想找到展煜。

  她急著告訴他這些轉變,也急著跟他分享內心的喜悅和感動。

  只是,她卻很快發現——連展煜也變了!

  晚餐時,他的出現讓幸蘊亮了眼,然而她渴求交集的目光卻落了空。

  他掉開頭,根本不去看她。

  「你今天很忙嗎?本來我——」幸蘊沒機會把話說完。

  「英嫂,今天這道翡翠蝦看來很道地喔。」展煜對著餐桌上的食物,露出誇張的垂涎表情。

  英嫂受寵若驚的咧笑,不敢居功的她照實說了:「少爺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道菜是大小姐親自做的,她的手藝可厲害了呢。」

  有點不好意思的幸蘊,眼睛卻忍不住瞟向展煜。「阿英姨,你不要這樣子說啦,我只是學著做做看。」

  「喔。」展煜應聲一屁股落坐,未再多說什麼。

  倒是從來吝於好言相待的人,這會兒反應可熱情了。

  「真的呀?幸蘊還會下廚啊?那我們這次來可有口福了。」展秋香笑吟吟的道。

  「好吃好吃……」於守義附和,掉頭對兒子說:「瞧瞧人家幸蘊多賢慧。你將來要找的對象,就是要像她這樣子。」

  「那還不簡單,乾脆幸蘊來當咱們家媳婦就行了啊。」展秋香一句話,在考驗眾人的吞嚥功能。

  幸蘊絕對是那個可能被「噎死」的人。她塞著一口飯,瞪直了眼。

  「那也得看看人家丫頭,是不是看得上你們家志揚。」奶奶直截了當的話,在考驗眾人「變臉」的功力。

  「是、是啊,媽說的對極了。」於守義大口、狠狠的嘶咬著一大塊雞肉。

  飯桌上的各張表情豐富極了,但對幸蘊來說,卻視若無睹。

  她埋著頭吃飯,心情莫名地轉為沉重。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子?她明明很高興的,她也應該要高興的,因為這些友善和肯定是得來多麼不易啊,早些時候她還感動得一塌糊塗呢。

  忍不住偷偷瞄了展煜一眼。

  就在為他的冷冽而揪心時,幸蘊明白了——

  一切就因為他。

  這個時候,幸蘊忽地傻傻想著:如果能夠,她願意拿所有人的讚美,去換回他一記支持的眼神。

  「對了,淑嫻呢?怎麼不見她下樓來吃飯?」奶奶問了。

  「是啊,我們來了老半天,就是不見大嫂人影,她應該是出門了吧?」展秋香努努嘴。

  「上哪兒去了?不吃飯也沒說一聲!」奶奶明顯的不悅。

  大夥兒開始望著展煜,似乎等著他交出答案。

  幸蘊這才忽然想起來,「噢,伯母出門時跟我交代了,說她臨時去辦點事,對不起,我一時忘了說。」

  展煜沉聲應道:「別人交代的事最好不要說忘就忘,不是每次的對不起都管用的。」

  「我……」幸蘊咬著唇,低下頭。他終於開口跟自己說話了,卻是這般的冷酷嚴厲。

  「忘了就忘了,誰不會忘事的?沒事沒事,吃飯吃飯。」奶奶揮著手。

  「就是說啊,表哥你也不要這麼凶,瞧幸蘊被你嚇得都不敢動筷子了呢。」志揚慇勤的替幸蘊夾菜。

  啪地一聲,展煜手裡的筷子擱往檜木桌面時發出脆響。

  「我只是提醒她謹慎一點,我有叫她不要吃嗎?她懶得動筷子,喜歡別人幫忙夾菜,關我屁事。」

  這話像是對幸蘊下咒般,她止下志揚夾菜的動作,開始勤快動起筷子。

  展煜無言望著她,繃緊著臉。她還是這麼畏懼自己……

  一旁的展秋香唯恐天下不亂。「現在是怎麼了?堂堂的一個企業家,說話嘛文雅一點好嗎?媽,你也說說阿煜,他這樣子領導那麼大的公司怎麼成啊。」

  「不成的話,公司早就倒了,哪還有現在的局面。我相信阿煜他有分寸的,這點你這個當姑姑的人,就不用操心那麼多了。」不吃挑撥這一套的奶奶,不理會女兒,掉頭轉向幸蘊。

  「我說丫頭,你來了這麼久,整天悶在家裡也不好,我看還是找人陪你出去走走,順便買些衣服什麼的。」

  「我不需要——」

  「這當然需要。」於志揚打斷幸蘊的回應,欣然道:「奶奶放心好了,等會兒我跟幸蘊出去走走時,就順便帶她去挑些較像樣的衣服。」

  像樣?敢情她穿得很不像樣?……呃不,不對。重整思緒,的車蘊馬上擰了秀眉——她什麼時候說要跟於志揚去走走,的?

  頭一抬,她很自然的望向展煜,卻發現他已經不聲不響的起身離席,那抹高大的身影正從大門消失。

  「這孩子真是的,來無影去無蹤,一點規矩也沒有……」奶奶可忍不住嘀咕了。

  是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子……

  此刻的她只想知道,他的轉變是為了什麼?

  稍晚,在前往小閣樓的迴廊,幸蘊終於遇見他了。

  幸蘊吸了口氣,盡可能的讓自己笑得輕鬆自在。「嗨!」

  展煜老遠就瞧見步伐躊躇的她。「嗨。」他漫不經心的回應著她,腳步並未停住。

  就在他從她身邊穿過時,幸蘊唇線遽然抿緊……

  就這樣?她在這兒苦等了這麼久,只等到他一句「嗨」?

  僵了片刻,掉頭望著那近乎絕情的快速腳步,一股狂浪在幸蘊的心口洶湧翻滾……

  「站住!」

  展煜掉頭,懷疑地望著聲音的主人。

  幸蘊捏著掌心,她也在懷疑——那出聲的人真是自己嗎?

  「你?」他挑挑眉,停頓的腳步意味著她必須補充說明。

  「你……走這麼急幹什麼?」

  「我有嗎?」

  「你有。」她嘟著嘴,萬般委屈的樣子,「你明知道我是來找你的。」

  「你沒說我怎麼知道?」展煜應得沒好氣。

  「那我現在說了啊,我是來找你的,我……」一直在找你啊。幸蘊幽幽在心裡喃道。

  「有事快說,我很忙。」他粗著嗓門。

  她眨眨眼,萬般柔情都在他這暴戾語氣中化為烏有。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凶巴巴的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會……會讓我開始怕你。」

  展煜深望了她一眼,俊容霎時扭曲,緊蹙的眉頭隱隱抖動,沉聲道:「你怕我那最好,我就省得心煩。」

  「原來你……一直認為我在煩你?」

  黯然神傷的她,兩眼已然泛潮……

  這使得他心頭大亂。

  他說錯了什麼嗎?

  他的確是心煩,也的的確確是為了她。

  不論是她被欺負,還是被眷顧,他都一樣為她煩心。

  雖然展煜不肯承認,但就是無法揮卻她和志揚並肩談笑的神態。

  她自然愉悅的樣子,讓他理所當然的安心,卻也讓他不合乎常情的煩心。

  到頭來,他真正煩的——是他自己的「心」。

  「你放心好了,我以後不會再來煩你了。」

  她轉身了,她就要離開了,這抹看了更煩的身影馬上就要消失……可是就在那瞬間,展煜才發現他煩到最高峰。

  「媽的!那你還來惹我幹什麼?這個時候你不去跟志揚出去,跑來這邊跟我擺苦瓜臉?是我對不起你了嗎?梅幸蘊,你給我聽好!從現在開始,就算天塌下來,我都會蹲下去,由你自個兒去擋!」吼聲中斷數秒,接繼的卻是一句咕噥:「或者是……志揚。」

  轉過身,他快速跨出步伐離去。

  幸蘊腳步停了下來,掉頭望著那道倔強的背影。

  她聽見了。

  從他扯開喉嚨的那一刻,她的淚水就開始拚命的掉,直到最後那一句,她唇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他這是在……吃醋嗎!?

  這個男人正像個大男孩一樣在鬧彆扭,而且是為了她……幸蘊抹去淚水,咧著嘴笑了。

  展煜的腳步愈走愈慢,在拐入閣樓前,他終於忍不住掉頭——

  「你——」他差點撞上了她。她居然一路跟著他!瞬間,似是喜悅的感覺直接貫穿他的知覺。

  「剛才你問的話,我還沒回答……」她羞澀的低頭道。

  「呃?」他剛剛是問了什麼?怎麼他也會頭昏腦脹?展煜有了前所未有的侷促。

  幸蘊自顧自的往裡頭走去,一邊瀏覽一邊道:「這就是他們說的『禁地』?」

  「他們是誰?」展煜跟著她前進後退,在她驚奇搜巡的目光下,一種領域被「侵入」的感覺,讓他皺起眉。

  「他們當然是住這兒的人,不過我不會告訴你,才不會害了他們。」她掉頭對他努嘴,甚是嬌俏。

  「看來,搬弄是非、說長道短的這功夫,你倒是學得很快。」

  「咦?」他的諷刺口吻惹來她急切的反駁:「我才沒有!而且他們也沒有。不過就是閒聊的時候,因為我常提起你,他們自然就會告訴我一些有關你的事情罷了,可是他們真的不是在說你的壞話,甚至他們還常誇你呢。

  像王叔叔他就很感激你,幫忙完成他兒子一直想要的木苓;還有黃大嬸也說,要不是你幫忙讓她能留職停薪,等她病好了,恐怕工作也早早就丟了——」

  「看來你還是把『他們』說出來了。」他似笑非笑。

  「我……」幸蘊嘟著嘴,眼珠轉了圈,「說了就說了,反正我知道你不會真的對他們怎麼樣,你一直很幫他們的啊。」

  「那不一樣。」展煜哪會瞧不出這小妮子的想法,他故意板著臉,「幫忙王叔做好木苓,是因為我自己想嘗試新的玩意兒;至於黃嬸,我也只是給她一個方便。但、是——不代表他們就可以隨便,甚至是在背後討論主子!」

  「沒有,他們沒有討論什麼,雖然大家都認為你脾氣是壞了些,但是那也不算是壞話,全是事實啊。」她大聲的肯定「事實絕非捏造」,那顆小小的頭顱搭著兩隻手,晃擺得讓人頭昏眼花。

  面對著她澄清的誇張表情,展煜是好笑又好氣。

  「行!他們說的全是事實,我就是脾氣壞。」他認了。

  「那你答應不找他們算賬?」她斜睇著他。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找他們算賬了?」她到底是怎麼看待他的?展煜繃緊一張臉。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她笑得好燦爛。

  哪種人?他不允許任何人加諸分類的「標籤」在他身上……然而,他想反駁什麼的字句,卻硬生生吞下。

  他無言的承受她肯定稱許的笑靨。

  半晌,他才生硬擠出話來,「你跟志揚約好出去的時間還沒到嗎?」

  「我沒跟他約好,是他自己說的。」

  「那有什麼差別嗎?你……總不會拒絕他吧?」這個膽小鬼敢嗎?

  「我為什麼不能拒絕?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說好,我又沒有同意。」她應得理直氣壯。

  嗯?這番話有點兒耳熟……展煜看著她,突然笑出來。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那次接你去分局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子對我說。」他點點頭,「想不到你這麼帶種,一口氣拒絕這裡兩個男人!」

  雖然是玩笑話,可卻也是展煜的心得。這看似柔弱的小女人,鉚起來還真的是固執得很。

  不過,他喜歡。甚至包括她拿來拒絕自己的這些話。

  幸蘊跟著靦腆陪笑,「誰讓你們兄弟倆都一個樣……」瞟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不過還是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如果不是平時痛恨比較,他也就不用這般痛恨自己此刻問話的興致高昂。

  「嗯……很多地方啊。」至少感覺不一樣。

  幸蘊想到志揚乍聞她不願和他出去時,那瞬間轉變的陰沉表情,即使馬上被笑容掩過,還是讓她覺得心驚膽顫。

  「至少他的脾氣比我好。」展煜訕訕道。

  幸蘊點了頭。是啊,他是不會像展煜一樣當街跳腳……想到當時展煜的樣子,她進出笑聲來。

  展煜皺著眉。

  她在笑什麼?對他們兩人的比較?還是……正想著某一個?

  「現在你不生氣了吧?」她的問話拉回他的思緒。

  他什麼時候說自己在生氣了?「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她蠕著唇瓣,最後眼神一個閃爍,只是直直瞅著他望,「你不生氣就好了。」

  該說的,她說了;不該她說的,就由不得她。

  一種奇妙的氛圍包圍著兩顆心。

  「這麼晚了,你不該留在這兒。」他該趕走她的,展煜心想。

  「你要趕我走嗎?」她眨著迷茫的大眼。

  「我……」舌頭頓時打住,展煜恨透了自己的失常。

  走向通往閣樓的扶梯,幸蘊轉移話題,「上面有些什麼?能上去嗎?」

  「很多,書桌、電腦、樣品……還有床。」他不懷好意的歪著頭,瞇眼道:「你還想上去嗎?」

  她回頭看著他。那種存心嚇唬的表情,她一點也不陌生。

  幸蘊轉回頭,輕咬唇瓣,然後一腳踩上樓梯……

  哇勒——展煜往上吊的兩隻眼珠子瞪得好大。

  她還真的上去了!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居然敢不「鳥」他的「恐嚇」!

  「哇——這裡好美!」上方傳來她的讚歎聲。

  後頭跟進的展煜,揚頭已經看見那個探在窗口低呼的背影,唇角漾著一絲笑意。

  她扶著窗架,遙指一片星辰。「從這兒能不能看到我住的房間呢……你看,是月亮唉,好美好圓的月亮……」

  一陣夜風吹了過來。

  還差一步就踩上閣樓的展煜,看見眼前的「美景」,讓他渾身一僵。

  她趴著的姿勢,使風兒吹得她的裙擺高高揚起,渾圓雪白的嬌臀也高高翹起,在那兩腿夾縫間,美麗的蕾絲忽隱忽現。

  沉浸在濃厚興致中的幸蘊,背後戛然靜止的腳步聲吸引她回眸了瞥。

  接著,她低呼一聲。「啊!」

  展煜看著她試圖壓住飛揚裙擺,偏偏風兒太強,害得她手忙腳亂。

  她十分明智地選擇了起身,手往旁邊的桌面支撐,動作的急迫讓她撥到桌上的一個東西,那物體跟著搖搖欲墜——

  展煜頓時神情大變,整個身子立即撲了過去……

  展煜及時接住了那座石膏雕像——那是他準備交付雕刻社的成品。

  他重重的吐了口氣,胸膛處卻傳來某種柔軟的擠迫。

  眼睛往下一瞟,他看見了身子底下那個張著嘴、看來隨時會窒息的女人。

  「你差點摔破它了。」

  她的眼睛瞪得好大,張著嘴,吸氣——

  「小心點,好嗎?」

  她的眼珠還是瞪得好大,張著嘴,吐氣——

  展煜皺著眉頭,還弄不懂她怪異的表情,卻感覺到她柔軟的胸脯抵著他的胸口。他感覺到她呼吸錯亂的頻率,還有他自己的。

  窗外的夜風依然冷冽,但他卻忽然感覺渾身燥熱。

  她的胸脯隨著呼吸劇烈起伏波動,她微張的小嘴在輕顫,無助的眼眸在乞求什麼……

  他該警告她不要亂動的,尤其是正被壓在一個男人身子底下時。

  貼合的肢體因她這般蠕動,摩擦出異樣火花……

  不,不只她在動,還有他急速膨脹的胯間也在動。

  「如果我們再不起來的話——」他情難自禁地湊向眼前那張充滿想望的紅唇……

  驀地,一道突如其來的力道衝向他。

  「呀——」手腳並用的幸蘊終於使出吃奶力氣推開他。

  她快死了……

  如果他們再不起來的話,她一定會窒息而死。

  捂著胸口拚命吸氣的幸蘊,貪婪地補充寶貴的氧氣,然後覷著因被推開而跌坐地面的展煜。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剛才他……想吻她嗎?幸蘊為這般聯想而心悸。

  蒼天有眼,她真的是很想忍住的,可是……不行啊,她快不能呼吸了。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展煜一手耙梳過頭髮,拍拍身子沾上的灰塵站起來,臉上看不出啥表情,「剛才你的動作再慢一點,我就要吻上你了,問題是……那是我自己想吻你,你又沒有同意。」他重複她的招牌話。

  幸蘊被他直接的話震呆了。

  原來一切不只是她的想像,他是真的想吻她!

  幸蘊的血液再度沸騰,呼吸再度紊亂。

  其實她根本不想抽身的……唉!

  「如果不是你壓著人家,我怎麼會推你呢……很重唉。」她低低的聲音聽來無限懊惱。

  展煜眨眨眼,這才明白她方纔的蠢動掙扎,不過就是渴望「爭口氣」。

  也難怪,他這才領悟自己護著雕像而全盤放下的重心,她嬌小的身軀著實不堪負荷。

  忍著笑意,展煜對著那張漲紅的小臉蛋一本正經道:「你的建議我收到了,下次我會小心。」在一番慎重考量之後,他將那具模型放在高架上。

  幸蘊只是發愣,想著他嘴裡的「下次」而燒紅兩頰,同時持續加大那種昏眩。

  這就是小說裡寫的「天雷勾動地火」嗎?就像此刻一般,天在動地在搖,連屋子也跟著旋轉……

  「地震!」他的警示語瞬間響起。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30:08

第8章

  地震?地震……

  「啊——」

  她拔尖的嗓子和竄逃的動作,讓展煜面臨精神分裂的大考驗。

  「你別亂跑,給我坐好!」

  逮回衝往樓梯口的「捉狂」女人,他掉頭一望,他高架上的模型——破了。

  本來不會破的,他本來可以接到的,要不是這個女人,他絕對可以的……再回頭,咦?人呢?

  「停……了嗎?」屏風那端的床傳來顫音。

  走近床沿,展煜和被窩外兩隻圓溜溜的眼珠子對望著。

  「沒事了。」他的聲音聽來像歎息。

  「真的沒事了?」除了眼珠子之外的頭顱,終於完整呈現。

  展煜聳著肩。都沒事了,只除了他的寶貝模型。

  「喔。」她看來還有點兒失神,瞪著床單忽然想到什麼,才紅著臉匆忙下了床。「對不起,我是想坐好的,可是怕弄破你的東西,我沒敢過去那邊……啊!?」她看見地面的「模屍」了。

  「破了,它破了……還是有事的,怎麼還是逃不過啊!」她垮著肩蹲向地面、萬分沮喪的呻吟:「都是我害的。」

  背後傳來的是展煜無可忍受的克制沉吟,「誰害的?地震害的。」明明是天災,她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攬嗎?

  「就因為我在場啊。每次有地震的時候,我在場的地方災情總是特別慘重,我更是免不了被幾樣東西砸中。」

  「幾……樣東西?」那麼慘?續聽她娓娓道來的事跡,他托住下巴的手稍稍往上挪,擋住了嘴角的笑意。

  展煜開始想像她所說的那種情景。

  天搖地動中,一個尖叫的女人,跑到陽台時花瓶裂了;跑到客廳,是吊燈掉了;想躲到飯桌下,卻正好接住從桌上傾落的那道「大雜燴」……

  「所以現在只要有地震,我只想躲到棉被下面,那麼被砸中時也比較不痛,雖然我媽說那沒用,她是怕到時候連樑柱都斷了。」她未脫稚氣的口吻道。

  展煜失笑,滿臉的不以為然,「那只能說是你家的東西不夠穩固,或者說是平時沒把東西放好罷了。」

  「是這樣子嗎?可是我媽說她明明都已經固定得很好,像上次砸中我的那只吊飾,還是用鐵絲綁的呢。」

  「那怎麼可能會掉下來?」沒這麼……倒霉吧?

  「反正只要是我在場,再怎麼倒霉的事都會發生。」幸蘊無限悔恨的喃道:「如果你剛才不要抓住我就好,它也許就不會破,都是我帶衰……」

  她忽然被一把拉起,並強迫面對那道力量的主人。

  展煜正視著她,含怒的眼裡有著譴責,「我說過了,不要再聽見你說任何倒霉的字眼,記得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是黑瞳裡有著兩團火,彷彿會在瞬間將人給焚燒成灰。

  幸蘊記得,他還說過要罰自己的……她開始有點心慌意亂,「那你想怎麼樣?」

  很白癡的問題,但也問倒了展煜。

  「我不知道。」他能怎麼樣?凝視著她自怨自艾的容顏,滿腔怒火逐漸消弭,到後來剩下的只是心痛。「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不再看衰自己,我喜歡你……的笑容,而且是充滿自信的笑。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喜歡,還沒經過你同意。」

  他不是在開玩笑。迎視著他出奇溫柔的雙眸,幸蘊的心馬上漲得滿滿的。

  只要是他喜歡,不論是什麼,毋需她同意……不,是她都同意。幸蘊搖搖頭,又點點頭。

  展煜看著她又搖頭又點頭的模樣,忍不住發噱,笑聲多了無奈,「我真的快被你打敗了。」他忍不住伸手搓著她的頭髮,眼裡淌著暖流。

  幸蘊沒有跟著他笑。她對他親暱自然的舉動,似乎完全沒反應。

  唯一的反應,只是眼睛開始慢慢轉紅。

  她不能明白自己為何快掉淚,因為她一點兒也不想哭,相反的,她明明好高興、好感動的……

  「你不會又想哭了吧?先說好,不論你是不是同意,我可不喜歡愛哭鬼。」他銳利的目光鎖著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喃。

  「我也不喜歡這樣子……可眼淚就是不經我同意……」她努力試著微笑,極力拉開的唇線卻在顫抖,最後抖出一句話來,「謝謝你對我的好……」

  一行熱淚滑下她酡紅的臉頰,也燙過他的指端。

  他的手指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臉龐,一切自然得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他只是想撫去她的淚水,只是想熨平她微顫的唇瓣。

  「你……真的覺得我對你好?」

  展煜說這話時,心裡竟有種從來未有的心虛。

  他對她好嗎?

  此刻在他腦子裡的,淨是他對著她咆哮的樣子……再迎接她含淚點頭的微笑,展煜心口被狠狠撞了一記。

  縱橫商場,他早習慣別人感謝和畏懼的眼神,因一切的「冀求」,都在他掌控之間定生死;而眼前這個小女人……

  在她眼裡,他找不著那種熟悉的「冀求」。第一次他在別人的感激中,得到真正欣喜;同樣的,也是首度有個人讓他否決了自己的作為。

  「謝什麼呢?」他輕撫著她的唇線,手指感受她的微顫,聲音變得特別沙啞,「我對你好,是不是也要先經過你的同意?」

  幸蘊一個勁兒的搖頭,瞳裡綻著奇異的光芒,「不、不是的,我要你……對我……」

  「好」字還卡在她喉頭,他忽然探手將她抓近自己。

  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火焰般熱情的眸光鎖在她臉上。

  幸蘊在他懷裡抽口氣,感覺摟著自己腰身的那道手勁,還有那來自彼此大腿親密的接觸,讓她的胃開始一陣抽動。

  他英俊絕倫的臉龐距離自己是這麼的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飽滿唇線的溫度,近到她無法漠視來自體內某種危險的訊息。

  半依偎的身軀持續加溫、交濡氣息益顯濃濁……幸蘊不是白癡,她明白會有何事發生。

  她不是那麼勇敢,可偏偏有種羞於啟齒的期盼,讓她無視於所有警示,怯怯的仰頭去捕捉他眼裡的火焰。

  下一刻,他的手插入她絲緞般柔軟的頭髮,將她壓向自己,炙熱的唇瓣覆上她的……

  幸蘊渾身一顫,喉間發出低低沉吟的同時,微啟的嘴裡,滑入他的舌。

  交纏在彼此嘴裡的溫暖潮濕,掀起一股喜悅的狂潮,吞沒兩人……

  原始慾望如星火燎原,燃燒一室的空氣。

  在這一刻,兩具磁石般吸附的身軀,再也無法壓抑深蟄的渴求——被愛及想愛的渴望。

  男歡女愛對展煜來說,絕對只能是調劑品,然而他卻很清楚知道,懷裡生澀迎合的小女人,絕對不是那種洩慾的工具。

  她是這麼的緊張、這麼的認真……他討厭太認真的歡愛,可是感受她在懷裡的顫抖,卻讓他既驕傲又感動。

  她的反應緊緊繫住他每根神經,這般無助的顫慄叫人心疼,那般愉悅的嚶嚀卻令人激奮。

  感覺她嬌軀的虛軟,他抓過她的雙臂摟住自己的頸項,同時覆住她的臀,讓兩人的身軀更貼合著。

  他的舌在她嘴裡勾纏著她的,並貪婪含吮著她的芳津;兩手同時遊走在她身上,由頸背一路下滑到臀部,然後不耐的探入她的裙底,夾帶火焰的手掌覆上她的翹臀,揉捏輕撫。

  「唉……」幸蘊的雙膝癱軟,就像快被揉成一攤水。

  她發出像是痛楚的呻吟,然而那誘人的緋頰洩漏著動情的訊息。

  「幸蘊……」他的唇瓣稍離,俯低的額頭輕抵著她的,凝著她的眼,濁聲低語:「我想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更想知道你的反應。」

  幸蘊仰頭望進他的眼,頓感喉頭一陣吃緊的乾澀。

  她舔著被吻得腫脹的嘴唇,卻捲入他殘留的男性氣味,那讓她血管再度沸騰,全身也像被火燒的一般。

  「我想要你。」他在她耳畔輕輕吐語,然字字句句卻有如千斤鼎,直接壓迫著她的每根神經,「你讓我快失控了。所以……我隨時可能會扒光你的衣服,甚至就在這地板上直接佔有你。」

  心跳狂亂的幸蘊,一時無法理清他說這些話的用意,他是在徵求她的同意嗎?

  他忽然放開她,退後一步。「或者,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你可以馬上離開這裡。」

  「為……什麼?」她問了句讓自己嚇到的話。

  「因為……那只是我在想而已,還沒經過你同意。」他臉上帶著一種陌生的表情,刻意重複她的「名言」。

  此刻,那抹高大的身影依然俊偉迷人,不同的是他臉上的那抹小心翼翼。

  這是她心裡的那頭狂獅嗎?是的,只是溫柔的眼神,不再目中無人。幸蘊看著他眉梢的隱動,讀出了其中不屬於野獸該有的忍耐。

  幸蘊忍不住心頭不斷湧現的喜悅——那是感覺受尊重的喜悅。

  他給她一分鐘,短短的六十秒,然而在這同時,卻也正在流失他三十年歲月裡根植的狂妄傲慢……這個驕傲的男人正在丟盔棄甲……

  在解讀他為自己所努力經營的心意時,她發現自己想縱容他,不論是什麼。

  「煜……」釋出心底的聲音,她也放任心飛奔。

  緊繃的弦應聲斷裂。

  「『地震』來了。」展煜跨前一步,吻住她輕顫的小嘴,一把抱起她,往屏風那端的床而去。

  她的野獸再度甦醒。

  幸蘊甘之如飴的承受那種狂亂、火熱的掠奪。

  他讓她沿床站立,未曾緩和的親吻在持續,延著她的頸項、肩膀一路烙下火熱的吻,同時沿途「卸防」——褪去任何阻擋他碰觸的屏障。

  她的上衣、裙子一件件被脫去。

  僅著內衣褲的她,就那樣子無助的靠著床緣,接受他目光的洗禮。

  這讓幸蘊感覺羞澀,她的目光瞥著了鏡面,從裡頭她看見了自己被散的頭髮、燒紅的臉頰、還有那格外晶亮的眼。

  噢,她看起來好淫蕩……

  就在鏡裡出現另具裸體時,幸蘊兩腿本能的往床緣貼緊,生怕自己會站不穩。

  他光滑黝黑的肌膚在暗夜裡閃著迷人光彩,寬闊結實的胸膛、精壯無贅的腰身、呈現倒三角的胯間隆起……她羞怯地避開了視線。

  展煜讀出了她的心思,唇角的笑意愈濃。

  「你在怕什麼?」他攬近她的身子,讓她整個壓上自己。

  被迫感受他的硬挺,幸蘊呼吸急促起來。她怕的就是這個啊!那種炙熱、巨大、悸動……

  「別怕,交給我……」強忍著澎湃的慾望,他柔聲誘導,舌尖逗弄著她顫抖的唇角。

  「嗯……」分不清是應允還是吟哦。

  他拉下她一邊的胸罩,讓一隻渾圓彈抖而出,落入他溫熱的掌間。

  他揉捏著她的乳房,逗弄著迷人的乳尖。

  他低下頭,含住那顆尖挺的蓓蕾,盡情吸吮時,她情難自禁的低吟出聲。

  「嗯……」胸脯無法舒解的沉重讓她的頭往後仰,隨著他的狂野吸舔,她感覺乳房脹得幾近疼痛,他的舌尖每每劃過乳尖,都讓她的身子不自主地隨之顫慄……

  「不行……」扶著他光裸的肩頭,她因為顫抖而差點站不住腳。

  他扯去她的胸罩,攔腰抱著她柔弱虛軟的身子,順勢倒向床。

  「我說過會改進姿勢的。」他以手肘支撐,俯向她,笑得壞壞的。

  但他不再緊緊貼附的身子,卻無助於她呼吸窘迫的狀況……

  頭一低,他的舌尖劃過她雪白的頸側,堅實的胸肌一次次摩擦過她硬挺的乳尖,甚至從大腿處傳來更駭人的知覺。

  有如絲絨般的毛髮在她敏感腿際輕刷,還夾帶另種懸宕物在她腿間輕拂,儘管隔著薄絲內褲,她依然能夠感覺那堅硬火熱。

  「煜……」她無意識的喃著他的名,將他更用力的抓緊,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他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畏懼,拂開她額前汗濕的秀髮,舌尖一次次輕劃著她的唇,直到勾引出小小丁香迎合觸碰。

  「相信我,放輕鬆。」他溫柔的嗓音慰藉著她的不安。

  凝著身下輕嚶的小女人,展煜開始領略心裡那種陌生的知覺,然後發現那竟是一種滿足。

  他的生理明明渴望著釋放,他也恨不得馬上扳開她修長的大腿,將自己深深埋入她體內……可是,他卻無法這麼做。

  他在意著她的任何反應。

  他試圖用著潮濕的嘴、溫暖的手去化解她的緊繃。

  當他唇舌愛戀的滑過她的胸部、逗留在她平坦的小腹時,他的手往下移,將她身上僅存的那條內褲褪去,指頭伸入她的兩腿之間。

  「噢不……」他在愛撫她那裡。

  極度的歡愉讓幸蘊瀕臨潰堤,她無法不釋放喉間的吟哦,她的身體更忍不住想扭動。

  他的手指頭在她美麗的花苞裡製造蜜汁,那種緊窒潮濕的觸覺在他體內掀起渴望的風暴。

  「蘊……我需要你。」他的指頭撥弄著她的女性核心,「你也一樣需要我。」

  她迷亂的晃著頭,她不確知自己需要什麼,她只知道在體內盤旋的熱力在高昇,兩腿間因那種不可思議的喜悅在蔓延……

  撒開指頭,他堅挺的男性摩蹭著她的私處,刺激那汩出的蜜汁包裹自己,然後緩慢的推進……

  「煜?」她的指甲已經深深嵌入他碩壯的背肌。

  他回報以一記野蠻的親吻,封住她可能的尖銳呻吟的同時,他的男性突破那層障礙,充滿了她。

  「過去了……沒事的。」他盡可能的讓自己保持靜止,留予她適應的空間。

  怎麼會沒事?這個男人不僅僅是進入她體內,也走進她的生命。

  然而,她很清楚,自己是這般心甘情願。

  她貪戀著這個男人彌足珍貴的柔情,也貪戀著自己所能得到的喜悅;即使是為他掉淚時,她也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心是這般快樂。

  她環抱住他腰身的手向上移,輕撫著他被汗水浸濕的髮絲,指間滿足於那種柔細滑順的感覺。

  順了!呵,她終於撫順了那頂怒發……

  然而她卻不知道自己的觸碰,對展煜來說,無疑是種殘酷的考驗。

  「幸蘊……」他的臀部開始移動。

  他的蠢動讓她的兩腿本能地緊繃,然而意圖收縮的動作,卻只換來感官知覺更鮮明的衝擊。

  她以為自己就要承受不住了……隨著他的輕刺,卻帶來讓她大感不可思議的另種不安。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一種沁入骨頭裡的酥麻。

  展煜略微抬臀,似是抽離卻又流連摩蹭,在她身上譜出一次次讓人臉紅的潮聲。

  「啊!」幸蘊無法不去感覺他的進出,甚至不自覺的挺身迎合……

  肢體的許可暗示著他加遽動作,大手擠捏她的裸胸,炙熱如鐵的男性一次比一次更深人地衝撞著她。

  一波波熱浪正狂捲著她的隱私處,無可名狀的甜蜜讓她徹底失控。

  緊緊的攀附著他,幸蘊無助的叫喊著他的名字,在聽見他一樣熱烈喚著自己名字時,她潮濕泛紅的肢體狂亂律動著……

  當她感覺身體格外緊繃的那一刻,他終於低咆在她體內釋放種子。

  接受他溫存的烙吻和溫暖的擁抱,幸蘊蜷在他強壯的臂彎裡,輕輕閉上眼,緩緩吐口氣。

  呵!她的唇角浮現著心滿意足的笑花。

  在這一刻,天上人間彷彿只剩他們兩人……

  「阿煜啊——」驀地,一記嘶吼突兀地劃破此刻的寧靜。

  是奶奶!

  倏地驚起的幸蘊慌了起來。她想拿回衣服、想衝下樓……最後,她乾脆整個人往棉被裡塞。

  展煜眨眨眼,看著她火燒屁股的慌張樣兒,忽然間好想笑。雖然他知道接下來的狀況,不一定能笑出來。

  奶奶格外響亮的嗓門伴隨腳步,從樓梯一路逼過來。

  「你還躲在上面幹什麼?快下來幫忙找人啊,幸蘊那丫頭整個晚上不見人影,志揚說她根本沒跟他出去,也不知道她跑哪兒去了……」

  展煜蠕動嘴唇,想說的話在望過那一團被窩之後,心裡在輕歎,然後他揚著聲音,回應奶奶的話:「奶奶,你就不能先在樓下等等嗎?」

  老奶奶直接穿過屏風,走向那張床,「等什麼?」

  「等我穿好褲子,行不行?」展煜沒好氣的應,卻換來奶奶讓人欲哭無淚的辯詞。

  「啐,我是奶奶唉,從小拉拔你長大,你身上有什麼奶奶沒看過的……你現在什麼都別說了,還是快點幫忙去找找,要是丫頭出事了,那可怎麼——」

  「不用找了,她就在這兒。」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30:34

第9章

  幸蘊聽著展煜的回答,只差沒昏倒在棉被裡。

  他怎麼可以……雖然明知「東窗事發」了,可是一時之間她真的還不知如何應對啊。

  老奶奶瞪著倚靠床沿露著裸肩的孫子一眼,然後眼一飄,瞄到他身旁棉被鼓出來的人形……

  「展煜?」老奶奶揚著聲音質疑。「你說丫頭就在這裡?」

  展煜點點頭。

  奶奶只愣了數秒,很快地掉了頭。「我先到樓下等你!」

  就這樣?聽著展煜穿衣的窸窣聲,幸蘊從被窩裡鑽出,憂心忡忡的問:「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依然笑得灑脫輕狂。「你就先留在上面好了,這個問題我會幫你問問奶奶,看她想怎麼辦。」

  啊?幸蘊掉了下巴。

  緊隨著樓下傳來的聲浪,更讓她的嘴巴無法合攏。

  地震、地震啊——那對祖孫「吵」得山崩地裂。

  「你這個渾小子,丫頭是那麼單純的一個好女孩,你怎麼忍心糟蹋人家?」

  「奶奶,我哪裡是糟蹋她了?你的想法不要這麼齷齪好嗎?」

  「哇——你還敢說我齷齪?都已經捉姦在床了,你還不認賬啊?怎麼?難不成你是要告訴我,是丫頭自個兒上你的床,強姦你的?」

  捉姦在床?展煜撫額呻吟,「奶奶,我跟她男未婚女未嫁的,捉什麼奸啊!」

  「好!」奶奶忽然用力沉喝:「你也知道人家幸蘊是黃花大閨女,那你說,你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

  「你還敢跟我裝蒜?你要知道幸蘊她媽就是年輕不懂事,被男人騙財騙色,才會害得那丫頭一生下來,就是個沒爹的孩子。這孩子跟著她老媽吃的苦已經夠多了,你怎麼忍心再這樣子玩弄她?傷害她?」

  「我什麼時候玩弄她了?我哪兒傷害她了?」展煜的頭好疼。

  奶奶開始跳腳,「那你就敢做敢當,不要當個沒擔當的龜孫子!」

  展煜難忍地低咆,「我當然敢做敢當!還有,我不是什麼龜的孫子,我是你的孫子!」

  「好啊!那你敢娶她嗎?」

  「娶就娶,有什麼敢不敢的!?」

  「行!就這麼辦!」老奶奶忽然咧出笑容,臉色的變化堪稱絕技,「而且是馬上辦!」

  任祖孫倆你來我往中,一切拍板定案。

  待奶奶走遠,恍置夢中的展煜,忽然想到什麼,他望向樓上,腳步無意識的兜轉。

  在立定時,他終於忍不住對著樓梯扯開嗓門:「剛才的話你全聽見了?那……你說呢?」

  樓上的安靜讓人無法消受。

  「我要娶你,我答應奶奶了,你聽見了嗎?」手用力握住扶梯,他的指頭關節微傲泛白,「雖然是我一個人說好,雖然我知道還要經過你同意,可是我希望你同意,我希望你……嫁給我。」

  「對不起,我不能同意。」一道細微怯弱的聲音飄送過來,讓他的眼睛猛地一瞠。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樓梯口的她,心裡揪著自己想像不及的痛。這一刻,展煜忽然瞭解到,原來自己的堅強不是絕對的無懈可擊。

  「為什麼?」他粗嘎問。

  「因為……我不想勉強你。奶奶那邊我會跟她解釋清楚,你不用擔心。」

  他原地打轉的苦惱模樣完全落入她眼裡,幸蘊不想他因為自己而成為一頭困獸。

  「我——誰說我勉強了?我是、我是——」迎著她晶亮的眸子,他嘴角抽搐,「你這女人真的好麻煩,你到底想不想跟我在一起,不就是一句話而已!」

  「我想。」緩步下樓,她的聲音聽來悲涼卻果決,「我當然想跟你在一起,雖然我不敢奢求什麼永遠,可是我一直在想,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一天就算一天,可是現在……」

  「現在怎麼樣?只要你點個頭啊。」

  「可是我不想為難你。」

  「除非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事,否則沒有任何人可以為難我!也包括我奶奶。你懂了嗎?」

  他開始懷疑,在下一秒鐘,自己可能會衝上去攫住那個蠢丫頭,也許是賞她幾顆爆栗,或者是,將她按倒瘋狂的與她做愛。

  只要能讓她清醒一點,能讓她的眼光不再迷濛無助,他都會去做!

  他仰天吁了口氣,視線拉回她臉上,認栽的表情像極了誤觸陷阱的野獸。「娶你是我自己的希望,我要你,很認真的想娶你。現在我就向你求婚,你……願意嗎?」

  他在向自己求婚?雖然他的話一點兒也不浪漫,口氣一點兒也不溫柔,可是他眸子裡的深情,卻足以令她心悸。

  突如其來的狂喜讓幸蘊暈陶陶,她在做夢嗎?直到他趨前將她摟入臂彎裡,感受到他的心跳,她才恍然乍醒,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何等的幸運,可以獨攬這天之驕子的寵愛?

  「可是你不怕嗎?」她玩弄著他的衣領。

  「怕?」這個字引起他很大的興趣,「怕什麼?」

  幸蘊怯怯道:「我怕到時候你會後悔,娶了個倒霉的妻子……啊!」話未說完的幸蘊低呼一聲,被他的臂彎挾著走。

  「你又說了那個字眼,你該罰,服不服?」

  「不服、不服……我不服——」

  他抱著她上樓,進到他的專屬天地,將她拋在大床上,展煜故作猙獰地躍身撲上,她尖叫閃躲,不時咯咯笑著。

  兩具身體在床上翻滾、追逐……最後他抓住她的腳丫子,一把拖往自己跟前,然後他撩起她的裙子,沿著白皙的大腿內側親吻。

  幸蘊再度癱在他懷裡喘息呻吟……

  他再次的愛她,用了更多的時間去延續柔情蜜愛,讓纏綿的身心合為一體。

  窗外的墨色逐漸褪去,卻絲毫無損一室甜膩的氣息。

  「我忽然開始害怕天亮。」她在他懷裡癡語。

  「這麼貪心?那我是不是該……」他湊在她耳畔低語,逗得她咯咯笑。

  「什麼嘛,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唉,賴在他身上撒嬌的感覺好好。「我從來沒有過過這樣幸福的日子,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可是……我又害怕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好像只是一場夢——」

  「不是夢。」這怎麼會突然呢?從頭細想,展煜這才明白,在他無法坐視旁觀她的任何事之時,他的心早已被她吸引。捧著她的臉緩緩烙下吻痕,肅穆的表情滿佈動人心弦的柔情,「你會一直這麼幸運的,相信我。」

  幸蘊嗚咽一聲,埋入他懷裡。

  不管未來如何,她相信能擁有這一刻,她已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

  展煜和幸蘊要結婚的事,震撼了所有人。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婚禮前,展母問著兒子。

  「確定。」展煜堅定且平靜:「媽反對?」

  「我反對有用嗎?」劉淑嫻苦笑。

  「媽還是不喜歡幸蘊?」

  「不,不是我不喜歡那孩子,這陣子我一直在觀察她,發現她真是個懂事乖巧的好女孩,只是我擔心的是……她真的合適當你的妻子嗎?」她低歎一聲,「當家作主,有時候懂事乖巧還是不夠的。」

  展煜頷首,他明瞭母親的顧慮,她是擔心幸蘊柔弱的性格,無法應付豪門的鬥爭。「媽,別忘了,還有我在。更何況,我是娶妻,不是討幫手。」

  兒子的篤定自信讓劉淑嫻寬心釋笑,「是啊,她還有你在。看來那丫頭是比我還幸運。也好,你總算肯結婚了,那麼我對展家、對你爸爸也有了交代。你放心,好不容易巴望到現在才有個媳婦,我沒有不疼的道理。」

  望著母親轉身離去的背影,在這一刻,展煜忽然覺得母親好像一下子老許多,他的眼一暗,緊縮的聲音忍不住衝出:「媽……」

  「還有事?」

  「謝謝你,你辛苦了。」劉淑嫻愣望著那個說完話拔腿就走的兒子,眼眶逐漸泛紅。

  抹著淚水,她綻著欣慰的笑容。值得了,就衝著兒子一句話,這些年來的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她感謝上帝,賜予她這個桀騖不馴的兒子一顆柔軟體恤的心。

  或者她該感謝那個准媳婦?劉淑嫻由衷的開懷一笑。

  展煜快步走往奶奶的房間,他的心情跟腳步一樣的輕盈。

  老遠就聽見奶奶的笑聲,更讓他不自覺抿笑。

  「阿珍啊,我是專程打電話通知你,過兩天你可以回來辦喜事了,阿煜跟丫頭的婚事成了啦。這有什麼好懷疑的?我早說過了,只要我故意說要認丫頭當乾女兒,這丫頭就免不了被找麻煩,咱家那臭小子就會看不過去,這挺著護著,也就護出感情來了,你瞧,呵呵呵……」老奶奶掛完電話,轉身發現了僵立在門口處的展煜。

  「你聽到了什麼?」奶奶問得好心虛。

  「就聽見奶奶的笑聲,呵、呵、呵。」展煜咧嘴模仿奶奶的「奸笑」聲。

  「就這樣?」她暗鬆一口氣,「嘿嘿嘿……」

  「嘿嘿嘿……」他也陪著她嘿笑。

  呵過來嘿過去一番,然後展煜轉身掉頭就走。

  「唉?」奶奶可迷糊了,朝孫子的背影追問著:「這樣子就走了?你來找我沒別的事嗎?」

  「有。」展煜掉頭,似笑非笑道:「本來想問奶奶是不是能聯絡得上幸蘊她媽,回來主持婚禮,不過,奶奶已經辦妥了,不是嗎?」

  呃?展老奶奶眨眨眼,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發現孫子走遠的身影,忍不住低咆:「你這臭小子,居然連奶奶也耍著玩!明明聽見了還故意騙我——」碎念的聲音戛然而止。

  沒事的好啊。合該就是這樣的。奶奶忽然發現,這臭小子這次裝的還真是……好奸。

  什麼樣的理由,能讓這個壞小子明知被設計還不計較?甚至裝迷糊地往陷阱裡踏?呵呵呵……

  展煜聽著背後奶奶那簡直近乎囂張的笑聲,不禁笑了。

  皆大歡喜的,又有啥好計較呢?

  幾天之後,展煜和幸蘊的婚禮閃電舉行。

  參加完婚宴的當日,於家三口個個表情凝重,關起門來結算「盈餘」。

  「全毀了。當初本來說好,如果志揚把梅家那丫頭追上手,到時她自然會拒絕當媽的乾女兒,結果呢?志揚,你也太不中用了,還說什麼等追上手再甩掉她?現在是誰甩誰了?」於守義忿忿道。

  「這怪得了我嗎?我怎麼知道表哥會來插一腳?是表哥唉,公認最有身價、最年輕的大富豪,我拿什麼跟他爭?」志揚滿腹委屈,「只是我實在想不到,一向眼高於頂的表哥怎麼會突然說娶就娶?難道這個梅幸蘊真的有過人之處?」

  「哼,她當然有。」展秋香冷哼,插嘴道:「她啊,帶煞最厲害。我告訴你們,這些日子來,我已經把她的底細調查得清清楚楚。結果你們知道嗎?認識她的人都叫她什麼嗎?霉女,倒霉的霉啊!聽說凡是跟她有關係的,都逃不過霉運,我看啊,阿煜這小子是想不開,嫌他的江山太大,想娶個霉妻來帶衰……」

  「那怎麼成?要是展家真的被拖垮了,那將來我們還圖什麼?」

  「笨!就算展家沒被拖垮,有展煜那小子在,你以為你能撈到什麼好處嗎?現在我倒覺得讓那死丫頭嫁給展煜,反而是件好事,至少奶奶手頭上的資產,我們還可以保有機會。最好的是讓那個霉女進門,這要是剋死——」於守義顧忌著老婆,打住話。

  展秋香哪聽不懂弦外之音,不悅地板著臉,」你想說最好她把媽剋死,你才有機會弄到媽手上的那些財產吧?」

  「我沒這樣說。」

  「你心裡就是這樣子想。於守義,你也不自己想想,要不是當初你一心一意要自立門戶,害我那些資金都賠了進去,現在也不會落到進退兩難的地步。你現在倒好,居然敢詛咒起我媽來了?雖然我跟她一直處不來,可是她好歹也是我媽啊。」

  「誰詛咒她了?這生老病死誰不會?更何況她年紀那麼大了,什麼時候兩腿一伸也說不定,喂,我可是在為你設想,你懂不懂?」

  「哼,為我設想?說的真好聽,你是為自己,還有外面那個野女人!」

  「什麼野女人?你這女人就是有疑心病,只會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有沒有你心裡有數,不過我警告你,最好真的只是我的懷疑,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你——」

  於志揚忙不迭地喝道:「喂喂,你們怎麼愈說愈離題啊,我們現在是在討論表哥的婚事,不是嗎?」

  於守義掉頭一吼,「有什麼好討論的?你不服氣的話,現在就去找展煜,然後告訴他,他娶了個天大的霉女,注定一輩子要倒霉。」言罷忿忿拂袖離去。

  啊?於志揚難以想像的瞪視父親,這太狠毒了吧?居然叫自己兒子去送死?他索性二郎腿一蹺,對外頭的追逐叫罵充耳不聞。

  「於守義,你上哪兒?你給我站住——啊!」庭外傳來展秋香歇斯底里的咆哮:「誰!?誰家的死狗在這裡大便的?嗚……我這雙新鞋……」

  「哈哈哈……踩到了喔?就說嘛,今天才被那個霉女叫一聲姑姑,馬上就走狗屎運了,哇哈……嗯——」於守義幸災樂禍的笑聲戛然靜上。

  外頭有了短暫的安靜,於志揚正納悶的時候,已經傳來母親的尖叫:「志揚、志揚,快點,快出來啊!你爸爸不對勁……」

  志揚步出一看,立即將嘴歪眼斜的父親緊急送醫。

  經診斷,於守義中風,顏面神經受損。雖未危及生命,但要恢復正常,恐怕也要花費相當的時間。

  「媽,今天那個霉女是不是也叫了爸一聲姑丈?」志揚拖長的聲音充滿乏力感,「我忘了……她是不是也招呼過我?」

  展秋香愣了愣,馬上橫眉豎目,「呸呸呸!你少在這兒唱衰自己,咱們都是福大命大的人,再說又不住在一起,她煞不到的啦。」

  頓了半晌,補充,「不過以後沒事的話,還是少過去展家。」

  「可是……」志揚眼裡有著邪惡,「我倒是很想明天就過去瞧瞧。」

  「瞧什麼?」

  「瞧表哥啊,看看他跟那個霉女今晚洞房之後,是不是還安然無恙?搞不好他還會比爸更慘。」

  更慘?不會吧?展秋香打個冷顫。

  於志揚這話說完不久之後,展家的新房裡,果然開始一張扭曲的臉……

  幸蘊坐在梳妝台,望著那斗大艷紅的喜字,心裡被那種洋洋喜氣填滿,想著婚禮的一幕幕,讓她的眉在笑、眼也在笑。

  當他牽著她的手步上紅毯的那一端,目光深情交會,她的心裡不斷反覆著那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相信自己的生命將從此不一樣,而身邊的這個男人,她的丈夫,將扮演著那個不可或缺的角色。

  凝視著鏡裡精妝玉琢的嬌艷容貌,她無法想像自己也能這般美麗……她不禁傻笑了。不知羞啊!

  可更羞人的,還是奶奶那些叮嚀囑咐。

  「奶奶盼著抱曾孫盼好久了,你可不要讓我等太久,所以啊,什麼安全措施那一套的玩意,奶奶我可是不許的喔。」

  「是啊、是啊。」身為伴娘的小莉也在一旁湊熱鬧,「記得穿上我送給你的那件喔,保證讓他馬上流鼻血!」

  「小莉——」幸蘊顧忌的瞟了眼奶奶,制止口沒遮攔的小莉。

  誰知更口沒遮攔的話才要開始,奶奶笑吟吟地說:「沒關係,流點血才能新陳代謝。他的鼻血愛怎麼流,奶奶不管,他只要記得給展家留種就行了。」

  想到這兒,幸蘊捧著發燙的臉頰,低低笑著。瞄了那件超性感的睡衣,她拎起,往浴室踏入。

  不久,熱氣氤氳中步出一具體態絕美的胴體,她走向那張新床,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

  驀地,一陣模糊的悶痛自她小腹間傳來。

  幸蘊傻住了,下意識的在心裡算計著……糟!不會吧?這總是不準時問候的「親戚」,不會挑這個時候來吧?

  最後,她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此時外頭傳來一陣略嫌凌亂的腳步聲。

  是新郎倌展煜——洞房夜的男主角。他踩著微醺的步伐回房,臉頰因酒精作用而燒紅,兩眼因見到她而炙熱。

  「你好美……」摟著新婚嬌妻,他貪婪俯嗅著她身上的花香味。他將她撲倒在床,讓她的雙手高舉過頭,然後狂吻她的小嘴,大手也直接霸住她的乳房恣意揉捏……

  幸蘊感覺自己的乳尖在他掌心下逐漸硬挺,體內狂升的渴望讓她渾身熱燥,然後她發現他解著褲頭……

  「你……你先去洗個澡,好嗎?」也許沖個涼對他會比較好?

  「呃?」身上的他愣了愣,然後咧嘴笑了,醉眼裡滲入難得一見的淘氣,「好,那你乖乖在床上等我。」

  待他離開,幸蘊虛脫般的癱軟在床。也許她也該沖個涼,她想。水流聲停止的那一刻,她才猛然跳離那張床。

  正想著怎麼開口告訴他時,她的眼光往浴室瞟去——嗅,她的心在呻吟。

  她的丈夫,正毫無保留的對她展現那雄偉的男性身軀。

  展煜走向她,兩手繞往她的臀後施壓,然後貼上自己。

  她下腹那種烙鐵般的火熱頂觸,讓幸蘊倒抽口氣。

  突然他伸手抓住她的小手,按往那火熱的源頭。

  當幸蘊怯生生的圈起掌心時,他的濃眉微顫,緊縮的下顎逸出模糊的氣聲;同時間,幸蘊感覺掌心包裹的堅硬竟像在動……害得她急忙抽退,瞠眸以對。

  望著她受驚疑惑的神情,展煜忍著快進出血管的熱力,摟住她輕舔著她的耳垂,輕道:「你感覺到了?是不是?」

  是的,她當然感覺到了,只是這樣子的感覺卻讓人……欲哭無淚啊!

  當他抱著她走往那張床,再度試圖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時,幸蘊再也忍不住了——

  「不行,現在不行吶——」她抓住他蠢動的手。

  「現在不行?」展煜皺著眉。

  「嗯,今晚不行。」她的聲音愈來愈低。

  「今晚不行?」洞房夜不行?

  「因為……我親戚來了。」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你親戚來了?」展煜掉頭望呀望。

  幸蘊吐著歎息,然後附向他耳朵,說了幾個字。

  展煜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好古怪。

  他眉頭輕顫,嘴角微抽,目光茫然……她柔軟的乳房還捧在自己掌心中,來自下體的漲痛讓他的俊臉扭曲成一團。

  挺慘的表情,醫院那方的於志揚一語成讖。

  他乾笑的離開她身上,「你親戚……鬧洞房?」

  「我也沒辦法……你還好吧?」她偷偷咋舌,掀開眼皮。

  他故意皺著眉頭。「不好。我就像被人放了把火,正燒著一樣,簡直是糟透了。」

  「那那那……可是我我……」她差點咬著舌頭。

  他被逗笑了,低歎地擁著她入懷。

  「你這個小傻瓜。」語氣中滿是寵溺的愛意,他湊在她耳邊,邪惡低語:「其實也不是沒別的法子滅火。不過你今天也累了,就先放你一馬。反正來日方長,你會有機會彌補我今晚的損失……」

  幸蘊羞紅臉,卻忍不住滿足般的低喟。是啊,來日方長,她微笑枕臥在他懷裡。

  他們將親密依偎無數個夜晚,也將迎接每個朝陽,在彼此懷裡聽見對方第一句日安。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31:01

第10章

  兩天之後。

  「呵呵呵……來,阿煜啊,這是奶奶特別讓英嫂給你堡好的湯,很補的。」

  「唉唷——丫頭你是在幹什麼?誰讓你拿這麼重的東西?從現在開始,不許你再搶著幫忙做事,懂嗎?」

  說實在的,幸蘊不懂。

  這奶奶疼孫子、孫媳婦是天經地義,可是也沒必要老是對著她的……肚子直笑吧?

  最後還是有勞丈夫幫她解迷津:「你還看不出來嗎?在奶奶眼裡,從結婚那天開始,你的肚子就有窩藏她寶貝曾孫的嫌疑了。」

  「可是事實上……」

  「所以,如果她知道你親戚還賴著不走,那……」展煜故意逗得她滿臉窘迫,抿嘴笑道:「那我保證,家裡養的那對鸚鵡就慘了。」

  關鸚鵡什麼事?

  「喔,這個順便提醒你一下,以後如果看到奶奶『操』那台點唱機,拿著麥克風鬼吼鬼叫時,那代表她心裡正不爽,那時你自然就會看到陽台那兩隻鸚鵡,在籠子裡撞得東倒西歪,大概是頭暈吧,接下來好幾天,它們大都是吃不下東西的。」

  「好可憐……」她有這麼帶衰嗎?連家禽鳥獸也遭波及?

  展煜發現這個「笑話」並未緩和她的緊張,只得趕緊道:「你擔心個什麼勁?相信你丈夫,等你親戚一走,這個問題就交給我來搞定。」他指著她的肚子,信誓旦旦。

  然後他終於看見他的新婚妻子進出笑聲,羞得躲入他懷裡。

  「反正……只要不說,奶奶就不會知道。」她自我安慰。

  他皺著眉,「這種事跟誰去說?除了最親密的人……」以一記輕吻傳達他未完的話。

  「除了你,誰也不會知道。」幸蘊大膽的為他接下話,環抱著他的腰,貼著他的胸,甜蜜綻笑。

  她知道,這男人的甜言蜜語,就是這樣了,但,這樣也就夠了。

  只不過,這兩人的守密「共識」卻似乎不怎麼順利。

  「喂——小莉,你不是說要過來看我嗎?那你可不可以順便幫我帶東西過來?」幸蘊的聲音壓得好低:「蘋果麵包。記得多買一點……」

  這些話讓展煜聽見了。

  須臾,他丟給她一隻購物袋,「喏,給你。」

  「什麼……啊!」不解的幸蘊,打開來一看,然後低呼出聲。

  一旁傳來丈夫的解釋:「店員說蘋果麵包除了沒夾心的那種以外,還有什麼夾草每、夾豆沙的,我不知道你要哪一種,所以乾脆全買了。赫!你還真是嘴饞,居然流口水?」

  噢不——幸蘊仰頭看著丈夫,癟著嘴。

  她流口水是因為嘴角抽搐,而嘴角會抽搐,是哭笑不得的肌肉在作祟。

  嘴裡取笑妻子的展煜,看來卻是很高興。「你喜歡什麼的?夾草莓?夾豆沙?還是——」

  她艱澀的打斷他的話:「都喜歡。夾、夾什麼……都好。」只要是你為我買的。可是,現在不是這個問題啊……

  好死不死的,此時小莉正好抱著一袋「蘋果麵包」跨進房間。

  看到幸蘊一臉尷尬,小莉滿是不解,幸蘊附在小莉耳邊,低聲解釋。

  當她得知內情時,笑歪了嘴,「哈哈哈……我被你打敗了,展少爺、展董事長,你真的不知道還有另一種蘋果麵包嗎?而且還可以長翅膀,讓人好自在喔,借你看一下好了。」

  展煜趨近探視小莉手裡的紙袋,濃眉揪得死緊。

  「小莉,好了啦,不要笑了。」幸蘊根本不敢去看他。

  「有什麼好笑的?沒用過當然不知道。」他頭一甩,快步跨出房間。

  「小莉你還笑,看你把他氣得……」望了丈夫離去的背影,幸蘊也忍不住噗哧跟著笑出聲來。

  「你才是不該笑的。」小莉卻開始嘮叨起來,「後!新婚唉,你大姨媽也真的太不夠意思了吧?虧老奶奶還要她孫子留種?你很笨唉,人家現在的醫學連這個也能安排,你就不會——」

  「噓噓……小聲點啦,別讓奶奶聽見了。」幸蘊忙著制止小莉高分貝的聲浪。

  「已經聽見了。」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幸蘊和小莉掉頭望去,正好瞧見奶奶垮著雙肩離去的背影。

  「完了……」幸蘊整個人倒仰床鋪。

  「沒這麼嚴重吧?」小莉聳肩。

  沒多久,小莉馬上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啊——我受不了了!後,拜託,有錢人家都喜歡自己殺豬的嗎?」她指著耳朵跳腳,「誰呀?到底是誰在鬼叫?」

  是奶奶,她在唱歌。她在不爽了。

  苦笑不語的幸蘊,心裡更體恤那兩隻鸚鵡了。

  這麼中氣十足的歌聲,大抵也只有奶奶才能唱得出來了。

  「……同胞們起來,同胞們起來,快快走向戰場……」

  這一晚,整座豪宅在舉行「閱兵」大典。

  轉眼間,幸蘊嫁人展家已經數月了。

  想當初,這樁婚事一傳開,立刻轟動整個社交圈,攀親未遂者的,扼腕歎息;多事八卦者的,蜚言流語,都早早將這位幸運女主角的名氣炒熱。

  可以想像的是,幸蘊成了狗仔隊的焦點。從出生背景到成長過程,不論好壞真假,悉數成了所謂的「大內幕」。

  最引人津津樂道的,是「梅幸蘊」這三個字過往的「霉史」,而最受人密切注意的,就是男方一家人的禍福吉凶了。

  哪怕是展家死了小狗小貓,也會被拿來大作文章。

  大家都等著看,看鴻運當頭的展煜,是否能抵制霉妻的煞功。

  某知名八卦週刊,當期就有這樣的標題——

  當代富豪VS.絕代霉妻。

  這本週刊也出現在展家大廳。

  昨晚秋香姑姑來過之後,幸蘊就發現它了,只是當時她不動聲色的收了起來。

  直到今天早晨,送丈夫出門之後,幸蘊才拿出週刊,然後翻也不翻的,「咚」地一聲往垃圾桶一扔。

  沒啥好看的。裡頭的東西都是別人寫的,可日子是要自己過。

  迎著窗口飄送的晨風,她汲口氣,乍時精神氣爽,嬌麗的臉龐也囚自信而容光奐發。

  一番梳妝,淡掃蛾眉,端莊典雅的套裝,讓幸蘊看來高貴迷人。

  又是一天的開始嘍!

  幸蘊翻著日誌,留意吩咐該辦的事項:大舅公的壽禮、維修空調、議長夫人的茶敘……

  好忙,幸蘊抿嘴笑得挺開心。

  不久前,在展煜的堅持下,展母放下諸多瑣碎雜務,出外度假去。順理成章的,幸蘊扛起當家的責任。

  一開始,幸蘊的確有點兒怯場,她怕自己不知道怎麼去指揮下人們,她更怕自己能力無法與這些財大氣粗的親戚周旋。

  可事實上,幸蘊發現一切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麼困難。

  也許她不諳傳達命令,可是她每次請人家幫忙的事,卻從未受阻,甚至得到的效果也總是超過她所預期的理想。

  至於那些親戚們、官商名流等輩,就更沒什麼人會為難幸蘊的。

  對他們來說,比較起她那個幹練婆婆、火爆丈夫,還是怪癖奶奶來說,幸蘊是不具備殺傷力的,更毋需費思量較勁或款待,久而久之,倒在一種卸防的氛圍裡,她釋放的善意終於得到回應,並獲得相等的回饋。

  只除了秋香姑姑那一家子……唉。

  這樣的歎聲只是種遺憾,卻無損她臉上的粲笑。

  時日的浸染,讓幸蘊知進退,也開始學會選擇自己想要的方式去過日子。

  而且她相信還會一天比一天好,因為有他的愛支持。

  走往那張大床,整理著凌亂的被褥,昨兒夜裡的恩愛,讓幸蘊雙頰迅速竄紅。

  搖著頭,她不免懷疑,這男人怎麼能這般勇猛?這般忙碌的生活,明明該是疲憊不堪,可他還是……就像昨夜,應酬夜歸的他,明明是喝了酒,卻像是誤飲春藥似的,硬是折騰了她一夜。

  抿著羞澀的笑,幸蘊趕緊拉回神志,撿起昨夜他狂野扯掉的襯衫,順手置往衣物簍時——

  衣領某處突兀的色彩,抓住了幸蘊的目光。

  是口紅印,一記不屬於她的唇印。

  幸蘊握著襯衫的手開始顫抖,種種想像開始在她腦中演繹。

  不會的,他是去應酬嘛,難免會進出風月場所,這是避免不了的,誰叫她的丈夫是這般出色迷人?

  她一再告誡自己不能犯疑心,她該信任自己的丈夫,可是……可是,怎麼她就是好難過好難過。

  「丫頭啊,你起來了嗎?」房外忽然傳來奶奶的聲音。

  「喔,起來了。」幸蘊快速抹去淚水,連忙將衣服塞回,才前去開門。

  「坐一整天也挺悶的呢,你還是陪奶奶出去走走,然後中午我們就到公司去找阿煜,聽說那附近一家日本料理還不錯,奶奶帶你去敲那臭小子一頓。」奶奶還是精神抖擻。

  「那是不是要先打個電話告訴他——」

  「不用了,不就是中午吃個飯,這麼麻煩幹什麼?咱們不要小王送,就坐計程車好了,到時給他一個『捨不賴匙』!」奶奶每次展現美語課的成果,總會讓人捧腹大笑。

  幸蘊笑了,笑得很努力。

  台龍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此時,有一男子射出一記冷冽的目光,緊緊鎖住端坐在沙發內的人。

  「唉唉唉,你不要這樣子看人嘛,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嚇死人啊?」沙發裡的黃承業,發出招架不住的求饒聲。

  「哼。」展煜收回視線,翻著卷宗,毫無表情的哼道:「你要真的那麼怕死,就不敢亂說話了。」

  「我哪有亂說話,我只是陳述事實,難道你一點也沒感覺?我看密斯布朗這個洋妞,對你很有意思。」

  「那又怎麼樣?」他抿著唇。

  「那也許事情就會有轉機啊。」黃承業侃侃而談:「你想想,密斯布朗是代表她父親來台灣勘查這次合作案的作業進度,如果她肯幫忙,也許能夠說服她父親同意修改合約,那麼公司就不會面臨賠償的危機啊,你想想,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她今天中午不是約了你?你該好好把握的啊。」

  把握什麼?賣笑?還是賣身?展煜瞪著眼,壓沉嗓子,「如果我不呢?」

  「那就……」黃承業臉色一垮,唉聲歎氣起來,「那就只好自認倒霉,誰叫倉庫失火呢,所有成品全毀了,工廠再怎麼趕工,也肯定無法如期出貨裝櫃,只有等著賠錢,唉,這一損失就是十幾億歎。你難道不會心疼?」

  「當然心疼,只是沒想到我的身價就值這個數字?」他的聲音陰沉駭人。

  「啊?」瞧著那方隨時可能襲向自己的拳頭,黃承業咧嘴訕笑,「這沒那麼嚴重啦,不過就是各取所需,你就當是逢場作戲嘛,反正又不吃虧,我想幸蘊也應該會諒解……算了,反正賠的是展家的錢。」要是挨了拳頭,痛的可是自個兒的皮肉。

  瞧著承業識趣的閉嘴,展煜的臉色逐緩。

  誠如他所言,公司是展家的,而他這番緊張,只是護著展家罷了。

  「你說的我都瞭解,該怎麼做我自有打算,不過我還要要對你說……謝謝。」

  轉身正想走人的黃承業,腳步當場打結,他像聽見了啥驚異的話,開始了一臉的不自在。然後,嘴角囁嚅老半天,終於忍不住的,緊握雙拳,轉過身來,生氣的嚷道:

  「展煜,你也想想我家裡的那四個孩子吧,就這樣子把我一腳踢掉?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啊?」

  馬上意會過來的展煜,憋著笑,「我為什麼要想你家那四個小孩?你造的孽關我什麼事?」

  「是不關你的事,可要是少了這份薪水害他們餓死,就是你造的孽了!」

  展煜瞪著老友悲憤欲絕的樣子,歎了口氣,心想:怎麼差這麼多?一樣是「謝謝」、「請」和「對不起」幾個字,這幸蘊說得流利自然,別人也聽得愉快自在,怎麼從他嘴裡說出來,只得到「我哭給你看」的待遇?再下來,是不是還要「死給他看」?

  展煜無奈地走近他,「黃承業!我什麼時候說要踢掉你了?」

  「可是……你剛剛——」剛剛那麼客氣?這死囚被處決前,總會吃得特別豐盛啊。

  「我剛剛怎麼樣?我不過是謝謝你對公司的盡心盡力,有什麼不對?」

  「本來是對的,可是由你來說……就是不對。」黃承業說出話,頻頻後退,抓著耳朵乾笑,然後連忙轉移話題,「那你剛剛說的打算是什麼?」

  「直接面對。」展煜走回辦公桌,毅然道:「等今天跟密斯布朗見面之後,我會直接讓她明白倉庫的意外事件,同時評估整個出貨狀況。」

  「可是,那樣的風險太大——」

  「什麼會沒風險?難道我坐在這個位置,就是在等天上掉錢下來嗎?」展煜凝斂氣息。

  創業維艱,守成不易,這些年來,他隨時都必須面對的,就是風險。

  「好吧。我會先把資料準備好。」黃承業點點頭,對他的臨危不亂流露服氣的神色。

  「等等。」展煜喚住他:「你明天是不是要帶孩子過去家裡?」

  「是啊,我那些小混球就是喜歡黏著你老婆,成天吵著要去找幸蘊阿姨,再這樣下去,連我老婆都要吃醋了。」

  展煜不禁泛笑。該吃醋的人是他吧?幸蘊所在之處,總是充滿歡笑……忽然發覺一道奇怪的目光,眉頭一皺,「你那是什麼表情?」

  黃承業快速應道:「沒、沒什麼。」只是自己已經掉了一身雞皮疙瘩罷了。他簡直無法想像這魔頭的微笑,也能這般……溫柔?

  展煜整色續道:「我要提醒你,有關公司營運失利的事,絕對不要讓家裡的人知道,尤其是幸蘊。」

  「為什麼?」

  為什麼?「這還需要理由嗎?」

  「可是她要是問起,那——」

  「你就說一切都很順利,公司很賺錢,就這麼簡單。」

  「喔——」黃承業明白了他的用心。「你是怕她擔心?」

  展煜已經低頭開始忙碌手邊的工作,漫不經心應道:「我不是娶個人來幫我操心的。」

  「看來……你對她還真的有心——」下文被打斷了。

  「我也不是請個人來陪我打屁的,如果你還記得家裡有四個小孩——」展煜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人已經咻地消失不見。

  近午時分。

  展煜依約來到公司附近的露天咖啡廳,等候密斯布朗的出現。

  突然——

  「嗨!」他的肩膀被人大力拍了下。

  轉頭一望,發現竟然是奶奶和幸蘊。

  「奶奶,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他瞟向幸蘊,為她的清麗亮了眼。

  「怎麼?我們來看你,你不高興嗎?」奶奶撤嘴。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太突然了。」

  尤其是奶奶興奮的要他請吃飯時,更讓展煜措手不及。

  「你這臭小子,幸蘊可是難得來公司一趟,你竟然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幸蘊搶在他解釋前道:「奶奶,你不要怪他,是我們來得太突然了,阿煜他公司還有事情要忙啊。」

  展煜突然萌生一絲愧意。他貼心的小妻子,永遠是這般善解人意,更讓他不知如何以對。

  「我是真的有重要事情要辦,要不……我先讓承業帶你們去吃飯——」

  「不用了,你還以為我們是來要飯的啊?丫頭,咱們走!」奶奶火大了,硬拉著幸蘊走人。

  「唉——」展煜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哈囉——」不遠處的布朗小姐正在對他招手。

  算了。也只有先這樣子。按捺住轉折心緒,他還要重要公事待辦。

  幸蘊頻頻回頭,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

  他沒追上來。

  低著頭,雖然她能體諒丈夫的忙碌,可是……望著美麗的裙擺,她還特別換上他送的新衣呢。

  唉!這樣的歎息只能往心底擺,因為那頭碎碎念的奶奶,還有待她的安撫。

  「我怎麼會養出這種孫子來?簡直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奶奶,你不是說今天買了件好東西?」幸蘊企圖轉移奶奶的注意力。

  「是啊是啊,這東西可妙的呢,等回去時你就知道了,呵呵呵……」這一招果然奏效。奶奶忘記了叫罵,急著招呼計程車回家。

  「叭叭!」此時,兩記喇叭聲傳來。

  「奶奶!」於志揚探出車外,向她們揮揮手。「你們上哪兒?要不要我送啊?」

  幸蘊和奶奶就這麼搭上他的車。

  車子才剛走沒多久,志揚突然一聲驚呼,「那不是表哥嗎?他身邊還帶個女人呢,後,還走得這麼近?兩人有說有笑的呢。表嫂,你快看啊,看見了沒?他們走進那家餐廳了……」

  看見了。幸蘊咬緊唇瓣,團上眼。她不想看了。

  「只是吃個飯而已,說不定是招待客戶,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丫頭,你別理志揚說的。」

  「奶奶,我知道。」她當然知道,這真的沒什麼。只是,她忽然感覺到掌心處來痛意,她的指甲不知何時深陷其中。

  不該這樣子的,她不該讓自己痛苦,於是乎她試圖鬆手……只是偏偏於志揚接續的話,卻讓她雙拳再度緊握。

  「我現在終於知道表哥是挑對人了,換成是我,也想找一個安分窩在家裡幫忙生小孩的人,碰上這種事就省得麻煩了。

  也對啦,表嫂是該看得開點,像表哥這樣成功的企業家,就算是多娶幾個小老婆也不為過,反正該你拿的也少不了。

  聽說表哥還替表嫂的媽媽買了棟別墅啊?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表哥出手這麼大方,難怪表嫂不計較。不過也該讓他舒解舒解的啦,否則像他最近這麼倒霉,不是倉庫被火燒了,就是被告毀約,看來是輪到他倒霉的時候了……」

  奶奶原本掄緊欲敲向他頭的拳頭停住;而幸蘊也驚訝的瞪大了眼。

  怎麼會這樣?她們同時愣住了
作者: 幻彤橙淨    時間: 2010-6-18 12:31:25

第11章

  這一晚直到九點,展煜才回到家。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趕回家吃晚飯的,只是還是身不由已。

  由於他的坦誠,意外獲得密斯布朗的諒解,台龍只需象徵性的賠償一些,然後對方同意修改合約內容,並繼續雙方的合作。

  接續下來的,賠償金的計算、工廠進度評估等等,從律師到重要幹部的緊急會議,展煜只得按住心裡的掛念,只是妻子臨去時的回眸,始終盤旋在他腦海裡。

  回到家,不見奶奶和幸蘊的人影,馬上讓他嗅覺不尋常的氣氛。

  通常這個時間,是幸蘊陪著奶奶上「賭場」——線上麻將的時刻。

  真虧了幸蘊的「教導有方」,讓展家老小不用再遊走賭坊尋找奶奶的芳蹤,只不過自從奶奶學會使用電腦網絡之後,一名「小龍女」就開始密集出現在展煜的電子信箱,而且所寄的幾乎全是……生兒育女相關秘笈。

  「小龍女」是奶奶的ID,線上的她,芳齡正好二八。

  想到這兒讓展煜搖頭失笑。

  「少奶奶呢?」他問著前來奉茶的英嫂。

  「應該是在房間吧,吃過飯之後看她上樓就沒下來了。」英嫂頓了下,接口,「對了,今天老太太她們不是說要去找少爺嗎?怎麼是志揚表少爺送她們回來的?而且……」

  「說下去。」

  「而且我看少奶奶的眼眶紅紅的,今天晚飯也吃的特別少。」

  展煜沉吟一會兒,揮手示意,「我知道了。」放下杯子,他直接上樓去。

  走進房間,發現床上動也不動的身軀,再次讓他感到意外。

  她睡了?平時她總是會為他等門,不論多晚。

  展煜躡手躡腳上了床,小心翼翼的不去驚醒她,只是習慣性的想在她額頭輕吻。

  當他的唇瓣抵達時,她的兩眼忽地睜開來。

  「你……還沒睡?」

  「我試著睡著。」她幽幽道。

  展煜皺皺眉,敏銳地感覺她態度的不尋常。

  「你還在為中午的事生氣?」

  她沒回答。

  「不說話就是代表生氣?」他手肘抵著床,側身凝望著她。

  幸蘊卻同時側轉身子,背朝著他。「不要問我,我就是知道我會不知道怎麼回答,所以才想讓自己睡覺,可是……」她的手無意識地抓扯著床單。

  「為什麼會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要把真心話說出來就是了。」他將她翻轉,讓她面對自己。

  「那你告訴我,你當初為什麼會娶我?」

  展煜對著那明顯還殘留淚痕的臉頰,愣了愣。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她的聲音在顫抖。

  「不是。」他開始不太自在,「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問?」

  「為什麼沒想到?你認為我不應該知道嗎?」停止——幸蘊在心裡制止自己,別再這麼任性了,可是她就是停不下來。

  襯衫的唇印、餐廳門口兩人親密的模樣,還有志揚那些話,都讓她體內的血液在咆哮。

  倏地坐起,她曲膝抱頭,手指紊亂的耙梳著頭髮。

  「我是認為你應該早就知道的,我……」展煜仰頭吁口氣,這才感覺頸肩的酸痛。

  「我知道今天中午讓你們掃興,可是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因為我要——」

  「你說謊!你只是要陪那個女人吃飯!」

  幸蘊被自己尖銳的聲音嚇傻了。不,她不可以,她怎麼能……

  展煜一樣傻住了。

  瞇著黑眸,他的眼神充滿懷疑、震驚甚至是夾雜憂心。「你看見了?」

  幸蘊點點頭。

  「那你說呢?」

  幸蘊連忙抬頭。明明等待回答的人是她,他卻把問題丟給她?

  「你覺得該回答的人是我,對不對?」他一語道破她的心思,俊臉籠罩在深層的陰霾裡。「但是我卻更想知道你心裡的想法。因為我要知道自己要說的話,是不是白費唇舌?如果你心裡早有認定,那麼,我說什麼又有什麼用?」

  「我……」

  幸蘊的目光在他臉上打轉,淒迷無助,「你要我說什麼才好呢?我已經夠討厭自己了,你是在逼我,你不知道嗎?這樣只會讓我更憎恨自己罷了。」

  「為什麼要憎恨自己?」他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因為……我發現自己太虛偽了,我根本就是口是心非、表裡不一。」她抓著他的手臂激動道:「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努力想做好,我一直告訴我自己,你要信任自己的丈夫,這一切只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襯衫的口紅、那個女人,根本就不算什麼……可是、可是——」她哽咽的無法說話。

  「可是,你卻還是覺得很不痛快?」他的聲音好沉好柔。

  「嗯。」

  低垂的頭點了點,她吸著鼻腔,哽咽道:「我是難受,因為我……我嫉妒,我只要想到你跟別的女人親密的樣子,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我又一直告訴自己,你的身份條件就算有女人主動示好,也很正常,我要識大體,我要明事理,我不能太小氣了,我……」

  她擰著眉尖,愈是往下說,一張小臉愈是緊繃,最後索性也不說了。

  展煜揉著兩鬢,內心呻吟。

  不過就是在吃醋嘛,瞧他這可憐的蠢妻,居然把自己搞的這般為難?

  盤腿坐在床鋪,不急著解釋的展煜,反而托著腮子,慢斯條理問:「你真的辦得到嗎?」

  「我……」

  幸蘊睜眼望著丈夫,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居然還這般殘忍的質問?

  「也許是我真的高估自己了。」嘟著嘴,她的口氣僵硬。

  展煜隱約逸笑,清清喉頭,續問:「就像你剛說的,假如說現在真的有個女人告訴你,她喜歡你老公,希望你成全,你說呢?」

  「她休想!」毫不思索的答案,源自心底的吶喊。

  他帶著更明顯的笑意,持續加強火力,「要是我跟別的女人在床上,正好被你看見,你第一件事想做什麼?」

  幸蘊睜大眼,腦中跳脫出來的,也是最直接的答案,「拉你下床。」

  展煜差點被她直接的答案逗笑。他繼續扇風點火,「可是,那個女人要是死纏活纏,甚至當小老婆都願意,那你就沒轍了啊?」

  幸蘊張大嘴,喘口氣,滾滾的怒潮終於決堤。咬牙切齒的唇間迸著氣音,「混賬!去——」

  「嗯?」他揚眉的挑釁表情,成功釋放幸蘊卡在喉間的余話。

  「去她媽的王八蛋!她不要臉、下流、無恥——」轟地,幸蘊破了生平的分貝記錄。

  刻意撩撥她情緒的展煜,雖然滿意獲得想要的結果,卻也被小女人的爆發力給震懾住。

  將那個捉狂的小女人摟過懷裡的那一刻,他開始體會到什麼叫自討苦吃。

  「還有你!展煜,你好壞!你壞死了!你欺負人……」嗚咽一聲哭倒在他懷裡,她擰著拳頭如雨般的往他胸膛落下。

  「沒事、沒事了,剛剛都只是假設啊。」識相的就快滅火。「你聽我說,襯衫的口紅,應該是昨晚布朗小姐不小心滑倒,我扶她的時候留下來的,那我中午也是陪她吃飯,她是美國來的客戶,因為有重要合約要談,我總不能失約……」

  聽著展煜的解釋,幸蘊停止舞動的拳頭,頭往他懷裡埋得更深了。「你為什麼不早點說?還說那些五四三的?」

  「不說那些五四三的,你能罵得這麼過癮嗎?罵完了,心裡是不是痛快多了?只是……噴。」

  嗚……幸蘊開始死命的想記起剛才自個兒罵了什麼?他怪裡怪氣的笑聲傳來,讓她惱得又揮出拳頭。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那麼沒修養。」

  「修養一斤值多少?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彆扭?再說……」他捧起她的臉,輕吻淚珠,「我是你的丈夫,你本來就有權力維護自己的婚姻。懂嗎?你這個小傻瓜,吃醋就吃醋,從達官顯貴到販夫走卒,都是一樣的。」

  「噢,是你說的喔。」她把玩著他的衣扣,撒嬌,「那要是你剛才的假設成真了,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你想怎麼樣?」他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十分認真。

  小嘴一噘,小貓咪的利爪露出來了。「我就狠狠一腳把那個女人踏下床去!」

  「然後呢?」他翻身壓住她,目光開始邪惡,「是不是換你上床?」

  她綻著甜美的笑,然後咧嘴道:「是啊,我會跟著上床,然後——」她比了個「喀擦」的利剪動作。

  展煜睜眸,「你這狠毒的巫婆。」他的嘴唇貼在她耳畔輕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這麼狠心下得了手?」

  騷癢的感覺讓她縮了頸子,直往他懷裡躲避,卻造成更劇烈的摩蹭。

  「看來,我必須讓你跟『他』好好培養感情。」他賊笑,扯落她睡袍,讓她半裸的面對自己,然後俯身含住其中一顆蓓蕾。

  「不要……你住手——」

  她低吟,卻看見他攤著兩手在空中表示「清白」——他的手什麼也沒做。

  不,是住嘴。把緊伏臥在胸脯間的那顆頭顱推開,她忍耐著體內被燃升的慾火,「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啊,喔——」可憋著的聲音還是不得不吐。

  「什麼?」他的舌頭往下探,逗留她小腹畫圓……

  「你為什麼娶我?你是不是……跟別人說的一樣,只是想找個人幫你生小孩……停、請你先停下來,我一定要先知道。」她夾緊的雙腿,嚴正聲明。

  展煜停下來了,逸出類似咒罵的嘟噥之後,抬頭看著她,「是志揚說的?」

  「你……別管誰說的,我只要聽你說的。」剛才有把志揚給抖出來嗎?從老公那殺無赦的表情,看來於志揚的下場堪慮。

  「要我說是不是?好,那我就告訴你,是的!你以為我找人生孩子是隨隨便便的嗎?只有我最心愛的人才夠資格,才能成為我的妻子,才能跟我一起生孩子,而這個人就是你,現在聽得夠明白了嗎?」

  頓兩秒的時間,他對她嚴厲警告,「還有,如果你心裡是高興的,就不許掉淚!你是存心讓我心裡難受的嗎?」

  緊接的,是她一頭栽往他懷裡拚命摩擦的動作,誠如展煜所料,當她再抬頭面對他的時候,只剩泛紅的眼,還有被搓紅的鼻頭,再不見一滴淚。

  她沒流下一滴淚水,只是癟嘴,「我很高興,我沒掉淚。」

  展煜心疼的撫著她的臉,歎息般的沉聲道:「我只是要你快快樂樂,不希望你有任何煩惱,任何風雨都有我幫你去擋。」

  「那我呢?你想過我也是這般期盼嗎?我也一樣希望自己能為你分憂解勞,可是你卻什麼都不告訴我,甚至還故意瞞著我?你公司分明出了問題,對不對?」

  展煜皺皺眉頭,緩緩坐起身子,半晌,他幽幽道:「你知道嗎?我母親,你的婆婆,在別人眼中是那麼顯貴,可是我卻看得很清楚,她肩頭的擔子有多沉重。我不想讓你跟她一樣。雖然說你還是要接受不可避免的壓力,可是至少……我能做的,就是減少自己帶給你的那部分。這樣說,你明白嗎?」

  「煜……」

  「不告訴你,一方面除了我自信有能力解決,另一方面,其實也怕你又胡思亂想,認為是自己帶衰。你真的很傻,你知道嗎?如果你真的是個霉女,那麼,你就真的非我莫屬了,就讓我把福分撥給你吧。」

  「可是我不要啊,我愛你,我不能害你福薄!」幸蘊環抱著他。

  「你沒聽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嗎?是福是禍誰知道呢?什麼是倒霉?車子拋錨是倒霉,可是車子沒壞的話,說不定會因為車禍掛了,你說是不是?我甚至在想……也許老天爺把你這個霉妻送給我,就代表看得起我展某人,這就叫『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你再有任何疑慮的話,那就是太不給我面子了,嗯?」

  幸蘊被他的謬論給逗笑了。

  「公司那邊的事已經獲得解決了,現在你的問題我也回答了,那該NG的部分是不是……」他順勢覆在她的兩腿之間,隔著薄薄絲袍傳遞掌沮。

  幸蘊嬌笑著推阻,「現在還不行……你先去洗個澡。」

  「啊?」

  展煜想到什麼,露出可怖神情,「不會吧?你的親戚又來了?」

  提到這個,幸蘊才突然想到什麼,迷茫的低喃:「對喔,怎麼好像很久沒來了……」

  展煜聽見了,直盯著她望,「你是說你那個……會不會是……」她懷孕了?他的嘴已經逐漸咧開。

  「唉,先別亂猜啦,我一直不是很準的,要是沒有的話,會害奶奶空歡喜的。」

  「那倒是。不過不管有沒有,還是小心點的好,嗯……」

  此時,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英嫂,她在門外急忙嚷道:「不好了,少爺,奶奶出事了啊。」

  這可嚇壞房裡的兩人。

  「奶奶怎麼了?」門一打開,兩人異口同聲問。

  英嫂捂著心口,「奶奶她可能撞邪了!」

  「撞邪!?」

  英嫂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是剛剛我在樓下,往三樓一看,就看見奶奶的影子是這樣這樣。」英嫂肥碩的身子一下子像掉入絞肉機一樣,全身都在抖。「我從來沒看過奶奶這樣子,簡直就像起乩一樣,我想想還是趕緊來報告少爺。」

  展煜皺著眉認真聽著,突然發現身邊的妻子在偷笑。

  「你一定知道奶奶是怎麼回事,對不對?」

  幸蘊咋舌笑說:「也沒什麼啦,就是跳舞機嘍。」

  跳舞機?展煜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是奶奶她今天剛買的新玩意,她說坐電腦桌太久了,要活動活動筋骨嘛,誰知道被英嫂說成是起乩,嗯……哈!」幸蘊實在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展煜想像奶奶那把老骨頭手足舞蹈的樣子,也跟著迸出笑聲來。

  「就由著她吧,只要她高興就好。咱們還是別去吵她,省得她惱羞成怒。」那晚,他們並未上樓探視。

  直到第二天,奶奶被發現倒臥在地。

  奶奶倒了。

  醫生無法診斷出真正病因,誰也不知道奶奶為何昏迷不醒。

  從此,展家再也聽不到那碎碎念的嘮叨,沒有人在展煜的信箱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人再來關心幸蘊的肚皮……

  可是沒有人願意這樣子的改變,因為他們都已經習慣了,甚至是那兩隻鸚鵡,少了奶奶的霹靂歌聲,它們成天繞著籠子鼓噪,彷彿知道了人們的不安與恐懼。

  最難受的莫過於展煜和幸蘊。

  他們自責為何那晚不上去看看,他們該想到的,老人家禁不起過度運動。

  然而悲劇已經釀成,除了全力救治奶奶之外,誰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只是,每過一天,都在加深每個人心中那種不敢說出口的憂懼。

  尤其是展煜,脾氣變得更暴躁了。

  當別人已經哭成一團,他總是在一旁跳腳咆哮,「哭什麼?奶奶還活得好好的,她不會有事的!」

  來到加護病房,他一樣的沒好語氣。

  「奶奶,我是阿煜,你聽見了嗎?如果你聽見我的話,至少吭個聲吧?你以為躲在這裡就沒事了嗎?你忘了嗎?哪次沒被我抓到?這次也一樣,我還是會把你逮回家的,你一定要跟我回家……」他喉頭乾澀得無法發音,只是牽著奶奶的手,對著幸蘊道:「我們一定可以接奶奶回家的,對不對?」

  幸蘊默點頭,淚水差點掉到手裡的色紙上。

  展煜一直在跟奶奶說話,而她的手一直沒停過,折出一隻隻的紙鶴來。

  「聽說折滿一千隻的話,願望就會實現。」

  「無稽之談。」展煜是這麼應著的。

  幸蘊不介意,她繼續折……

  那日的午後。

  幸蘊接獲展母確定班機的消息,正想找展煜,可就是不見他人影。

  最後她在小閣樓的工作間發現了他。

  他在幹什麼?幸蘊倚著門,望著他埋首專心的樣子。

  忽地——

  「媽的!什麼玩意嘛。」

  他驀地彈跳的哮咆聲嚇著她,

  然後,她看著他手裡甩掉一張張皺成一團的色紙。

  黃的、藍的、紫的……在空中四處散落。

  對著他的背影,她開始想像他那粗糙的指頭,笨拙的、小心翼翼的順著褶痕……她的淚水就沒命的往下掉。

  「成了!我做成了!」

  當他欣喜若狂的舉高那只醜陋的紙鶴時,她差點跟著狂呼。

  只是……就在下一刻,她聽見一道陌生的聲音。

  「求求您,不要帶走奶奶——」

  兩隻手抓著成果,展煜雙膝叩地一跪,在頭點地的一刻,他哽咽地呼喊。

  那種從胸腔迸出的絕望呼聲,是幸蘊從未聽聞,也是她所無法承受的,捂著嘴,在哭聲逸出前,她拔腿奔離。

  腳步停下的時候,她也跟著放聲大哭了。

  翌日。

  秋香姑姑來到病房。

  「現在你可稱心如意了?我早就看出你這個帶衰的女人一進門,展家就完了,你把奶奶害成這樣子,你還有臉待在這兒啊?悲哀喔,展家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娶到你這種掃把星……」秋香一直在罵著,彷彿要把所有的氣全出在她身上。

  幸蘊只是默默的幫奶奶翻身,照著醫生的指示去按摩、拍撫。她知道秋香姑姑也夠可憐的了。

  聽說姑丈一生病,志揚又不成材,他們已經面臨破產的危機。

  「你這女人臉皮怎麼那麼厚?我罵了這麼久,你還一點反應也沒有?」

  「姑姑請喝茶。」幸蘊有反應了。

  「你——」

  秋香氣得兩眼翻白,「我看你是想繼續留下來,剋死展家每個人?」

  幸蘊態度堅定,語氣委婉。「我知道姑姑的心情不好,我們大家也一樣為奶奶很難過。我愛奶奶,愛展煜,愛展家的每個人,所以我絕對不可能故意去害他們,只是……姑姑你確定我走了,奶奶就會好起來嗎?」

  「我……」秋香一時語塞。

  最後展煜到來,自討沒趣的秋香姑姑,只好離開了。

  「她有沒有為難你?」展煜關詢。

  「沒事,其實她也是擔心奶奶,所以——嘔——」幸蘊忽地一陣乾嘔。

  「你……還好吧?我看還是讓醫生看看,你一定是太累了。」他硬是要拖她去看病。

  「沒關係啦,等一下就好了,真的。」幸蘊羞答答的道:「我自己買了驗孕劑,我想我不是生病,我是……有了。」

  「有了?」

  展煜愣了數秒,然後掉頭轉向奶奶,興奮萬分,「奶奶,你聽見了沒?幸蘊有了,她有你的曾孫了!」

  「只可惜奶奶聽不見。」

  「不,她聽得見的,她一定能聽得見的。」展煜堅持道,「走,我現在就先陪你過去讓醫生再仔細檢查,然後回來跟奶奶報告結果。」

  兩人相偕,腳步甫跨出時——

  「碰……」

  背後傳來一道很輕、很微弱的聲音。

  腳步同時被撼住的兩人,互視著對方,彼此都在懷疑什麼,卻沒有人敢開口說一句話。

  「槓……」聲音又傳來了。

  幸蘊跟著念,「槓上開花……」

  展煜追上,「多一台?」

  兩人抱頭又哭又笑,這才忙著轉身,衝向床上那個不捨離去的老賭鬼。

  奶奶奇跡的甦醒,再度成為新聞頭條。

  這期的八卦週刊標題如下——

  霉妻孕勢,起死回生?看富豪的霉妻,如何脫胎換骨,法力無邊的秘密。

  「咚——」週刊投奔垃圾桶的聲音。

  原來被人冠個「霉」字也能這麼風光?

  法力無邊的秘密?噢不,那不是秘密,至少對所有懂得真愛的人來說。

  在投向丈夫等待的懷抱時,幸蘊的心裡如是低語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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