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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古靈 ]【天使之翼】[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1:48     標題: [ 古靈 ]【天使之翼】[全文完]

 
       哇~~不知是老天爺太喜歡她,還是太恨她了,  
        不但讓她有個悲慘的「今生」,還異想天開的讓她這個現代人變成「古人」,  甚至得代替人家嫁到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塞外大漠去!  
        好在她未來的ㄤ看起來頭好壯壯,應該可以讓她的未來粉美滿、粉幸福,  只不過,為了滿足她小女孩想被寵、被疼、被愛的戀愛幻想,  
        她決定要先徹底的消除他那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沙豬理念,  除非他已經完全懂得什麼叫做「現代人」的夫妻相處之道,  
        否則,即使她非常哈他英俊瀟灑、雄壯威武的美男色,  她也寧願作個拒絕上床,夜夜抱著空氣入眠的新婚小娘子……  
        咦?看她那副女權至上,準備爬到他頭上撒野的恰北北模樣,  他不但沒有努力貫徹他的「馴妻」理念,反倒有種心動的感覺?!  
        那A按呢咧?他是不是太縱容她了?他的報復呢?他的虐妻一百招呢?  他原先不是想故意逼得她另找「慰藉」,然後名正言順的攆她回家吃自己嗎?  
        可這會兒,才看見她對別的男人笑一下,他就活像喝了一大缸陳年老醋似的,恨不得挖了所有男人的眼睛,只有他看得到她的美!所以啊……休妻?!看來,他不先被休夫就該偷笑了喔……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2:31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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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悒怏,憑嗟歎,
  不忍輕離別。
  早是憑淒淒涼涼受煩惱,
  那堪值暮秋時節。


  唐武德二年,隋煬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弒,守在長安的李淵廢掉楊侑在太極殿登基稱帝的翌年,統一中原的戰爭猶是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

  唐朝開國重臣之一,劉文靜的弟弟劉文起便在酒後趁著酒興拔刀擊柱,且大聲嚷嚷著說:「我一定要殺死裴寂!」

  未幾,這個笨莽夫又不知道在想到什麼,居然使用厭勝(一種趨吉避凶的方法)之法想要詛咒和制伏家中的「妖怪」。

  這些事當然立刻被人告發了,而唐高祖李淵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竟然派劉文靜的對頭死敵,也是開國重臣之一的裴寂對劉氏兄弟進行審訊。

  審訊中,一向耿直的劉文靜卻仍不知收斂一二,依舊怒氣勃發地大吼道:「太原起兵之初!我為司馬,裴寂為長使,地位相當;但今天裴寂封為僕射,佔有豪華住宅!又不斷地被賞賜金帛!而我東征西討,賞賜卻很微薄,致使家口無托,心中確有不平。酒醉之後,口出怨言,這是無可厚非的呀!」

  當朝宰相李綱、蕭璃,以及劉文靜的忘年之交秦王李世民,都對劉文靜抱以同情之心,認為他只是心有怨氣!並非真的要謀反,故請從輕處理。

  但嫌隙己深的裴寂,卻逮著了機會矢口認定劉文靜的確犯了謀反之罪,請處極刑。

  「天下未定,外有強敵,如果捨此不罪!必遺後患!」

  結果,賞罰不均的唐高祖,最後還是聽信了寵臣裴寂的建議,下令將劉文靜和劉文起一同斬首了。

  自然,那時的裴寂怎麼也沒有料到,恰恰好十年之後,也就是貞觀三年初,自己也會因一個口出妖言的僧人法雅受到誅連,而被唐太宗免官削職,放歸鄉里。

  之後不久,鄉里內的一個狂人對其家僕說了一句,「裴公自有天分!」

  真是十年風水注定要輪流轉,當唐太宗重用劉文靜子孫之時,裴寂卻因為某人的某句話而被流放靜州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3:24

第一章 冷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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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兒乍歇,
  向晚風如漂冽。
  那聞得哀柳蟬鳴淒切。
  未知今日別後,
  何時重見也。


  西元一九九三年冬

  近午夜時分,萬籟寂靜中,偶有幾聲犬吠貓鳴點綴著這個無星無月、黯淡冷幽的夜。十二歲的裴汝寧靜靜地坐在書桌前,靜靜地凝視著手錶,靜靜地等待著,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孤寂感逐漸爬上心頭,落寞點點沾上她的眉梢眼角。

  終於,她移開視線!惆悵地望著漆黑的窗外。

  不敢有所期待,卻又無法不期待的一日過去了,她知道,爸爸、媽媽再也記不得她的生日了,就如同旅遊時不小心忘了帶她同行,聖誕節忘了準備她的禮物,過年時忘了給她紅包一樣。

  但是她實在是不能怪他們,畢竟,她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畢竟,他們有自己的親生子女需要關懷疼愛,他們無條件撫養她到這麼大了,也曾經疼愛過她、寵溺過她!她真的不該有什麼抱怨了。

  只是……她忍不住要感到徬徨茫然,雖然戶籍上她是裴家的長女,但是,當養父、養母都不再在乎她,甚至忘了她的存在時,她實在不知道該將自己定位在何處?她的歸屬又該是何處?

  不、不!她真的不是在抱怨,她很瞭解,真的,她瞭解,爸爸的事業越做越大!媽媽忙著照料四個弟妹!她瞭解他們是真的沒有時間來分給她了。

  何況,弟妹是那麼的可愛活潑,教人不能不去疼愛、不能不去寵溺,雖然有時候相當任性乖戾,但那也是有父有母、被寵壤的小孩該有的權利,不是嗎?

  而她……她已經長大了,應該已經不再需要父母的特別關懷了……吧?

  然而,她還是禁不住要想,如果一開始她就是在孤兒院中長大的,如果一開始她就不曾被任何人特別關愛過,這樣是不是比較好呢?

  不曾擁有過,就不會有失去的痛苦,人家不都是這麼說的嗎?至少,她不需要類似強迫中獎似的,無奈地看著爸媽弟妹們一同歡笑,而自己卻只能苦澀、落寞地被排斥在一旁,雖然他們不是故意的。

  真的,她真的很瞭解他們絕對不是故意的,只不過,人類的本性畢竟是自私的,缺少了血緣的聯繫,和弟妹們比起來,她怎麼樣也是個外人——一個被施捨的外人。這是有一回大弟太過於無聊而向她挑釁時脫口而出的話,很傷人,卻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她知道弟妹們都早就明白這個事實了,或許爸爸、媽媽就是為了要藉由弟弟、妹妹的口來提醒她別太貪心,才特意讓弟妹們知道的吧!

  當然,她實在不該有什麼抱怨了,因為她的生活依然奢侈,爸爸、媽媽依然供應她最富足的物質,只不過,這些並不是她所希冀的,她真正渴望的是歸屬感!那種讓她能感覺到不寂寞、不孤單的歸屬感,但是……

  冰寒的夜風輕撫過她的面頰,將那股冰冷無望的感覺深深刺入她的體內,汝寧依舊無限悵然地凝望著窗外的虛無……

  ☆☆☆

  唐貞觀十一年冬

  在這細雪紛飛、冰寒徹骨的深夜裡,明明是個貌如天仙,絕對有資格把鼻孔對準了天睨視人的大美人,卻偏偏是滿臉憨厚傻氣的裴家長女,竟然仍舊讓窗閭大開!任憑那棉絮般的雪花朵朵飄落在她的雲鬢髮髻上。

  她的手中兀自專心地就著雪光把玩著一個精緻的白玉玩偶,那是她六歲生辰時爹娘送給她的禮物,也是她最後一次收到爹娘送她的禮物。

  聽說那是番邦的貢品,是高祖賞賜給爺爺,爺爺再轉贈給娘的,因為她一見就喜愛上了,所以,娘便在她六歲生辰那天送給了她這個養女,可見得當年爹娘有多麼的疼愛她。

  然而如今,爹娘只顧著為才九歲的妹妹定下名門親事,對於她這個及笄之年已過的養女的終身卻始終未曾聞問。溫柔乖巧的她雖然不急!只是,無論她再如何單純憨傻,在這種孤寂的冬夜裡,腦海裡仍不斷地迴響著白日裡她那個任性刁鑽的妹妹的嘲諷「說不准爹娘是要等到需要巴結哪位王公大臣時,才要把她送出去給哪位糟老頭續絃,甚至做妾呢!」

  一想到這裡,她也不禁要感到些許悵然,在這個家中,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地位呢?

  回憶當年,她的親生爹爹是如今這位爹爹的至交好友,在故世前把獨生女交託給膝下猶虛的裴儒生。在六歲之前,因為裴家夫妻倆始終未曾生育,是以視她為奇珍異寶般愛逾生命,甚至對外人表示,她的確是他們夫妻倆的親生女。

  然而,當她滿六歲後未久,娘親終於得以身懷六甲了,自此之後,她在爹娘眼裡便逐漸變得什麼也不是了。

  輕柔地撫掌著溫潤的白玉!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後,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白玉雕像上。

  記得爹爹曾經向她提過,這個白玉玩偶是有典故的,似乎是遠方番邦宗教流傳出來的神祇雕像,他們稱之為天使,類似漢族所說的仙女,而他們的天使是有翅膀的,就如這尊白玉雕像上六對栩栩如生的溫柔羽翼。

  不過……六對?會不會太多了點兒?

  呃……既然是神仙,多幾對翅膀應該也是不奇怪的吧?

  爹爹還說,這尊白玉雕像名為「天使之翼」,番邦進貢人甚至還信誓旦旦地宣稱,只要心誠,還可以向它許願呢!不過,當然沒有人會去相信那種無稽之談,番邦異教的東西會有什麼靈驗效果才怪!

  可是……

  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掀動的翅膀。

  真的只要心誠就能夠許願嗎?

  ☆☆☆

  西元一九九八年冬

  深夜過十二點後,汝寧才從老中醫的診所裡出來,疲憊地回到同一楝大廈頂樓,那個無論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個非常美滿快樂家庭的裴家。

  父慈母愛,五個子女各個健康活潑,家境又是如此富裕,住的是高樓大廈,過的是極品的生活,兒女上下學皆有專車接送,任誰都禁不住要羨慕,但是對汝寧而言,生活在這個看起來如此幸福的家庭裡,卻是她痛苦的根源。

  當年,因為婚後多年不孕,裴家夫婦經過仔細檢查之後,不幸被醫生宣佈懷孕的機率雖非完全沒有,卻是微乎其微,而問題似乎在裴媽媽身上。那時,好友夫妻正好因空難雙雙去世,獨獨留下一孤女,他們索性領養那個嗷嗷待哺的女嬰,並且愛若親生女。在六歲之前,汝寧一直是裴家夫婦的心肝寶貝。

  然而,就在她剛過六歲生日後不久,拚命把藥丸當糖果吃的裴媽媽終於懷孕了,而且,一生就是雙胞胎,過三年後又生下另一對雙胞胎。從此之後,裴家夫妻倆的疼愛便很快的轉移到自己的親生子女身上了。

  小孩子是最敏感,也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生物,不用多久,汝寧便感受到她在這個家裡的尷尬處境她是多餘的。

  雖然她並沒有因此走上街頭舉白布條抗議,但是,原本開朗活潑、愛玩愛笑的她,卻逐漸轉變成一個死氣沉沉的女孩子,整天默默無語、落落寡歡。

  直到那一天,她寂寥的度過十二歲生日之後的第三天,一個金髮的混血十七、八歲少女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請問你是裴汝寧嗎?」

  那口洋腔洋調的國語實在有夠令人受不了,汝寧聽了不覺直皺眉。

  「我是,你是?」

  少女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自進行審訊似的詢問。

  「你剛過十二歲生日三天?」

  「沒錯,你到底……」

  「你是養女,養父是裴建生,養母是任敏珠,還有兩對雙胞胎弟妹?」

  心頭驟然竄過一股刺痛,汝寧不由得沉下了臉。

  「我是,你到底是要干什……」

  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那個少女便猛然把手中的箱子丟進她的懷裡。「哪!如果你就是那個裴汝寧的話,那這個就是屬於你的了,OK!可以交差了,我要回英國去了!」語畢,她轉身便要走人。

  在猝不及防之下,汝寧差點來不及抱住那個箱子,一抱住,卻又險些讓它摔到地上去,因為那箱子還滿有一點份量的,至少對她這個年紀來說是有些過重了。

  她捧著那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寬寬大大卻扁扁的箱子,實在不曉得是什麼東西。汝寧呆了好片刻,隨即回過神來急呼,「等一下、等一下,這個東西……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即將走到大門口的少女及時停住了腳,然後徐徐地轉回身來,對她聳了聳肩。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這個箱子是老祖先流傳下來的,還有一封信上交代子孫們務必要在這個時候交到你的手上。我甚至不明白那個年代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存在,但是,既然這玩意兒經過一千三百年後還能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保存到現在,我又剛好很無聊,閒得發慌,所以,就搶著跑這一趟,完成祖先的交代,順便逛一逛亞洲羅!」她搔搔耳朵,笑笑又說:「原本是爹地要親自送來的,但我抱著東西就跑,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整理呢!」

  腦中一團疑惑、混亂的汝寧,盯著手上的箱子直發愣。祖先流傳下來的?還交代務必要在這個時候交給她?若不是對方的腦筋有問題,就是她的耳朵有問題了!

  「沒問題了吧?」少女問,隨即又撇撇嘴。「反正就算你問了,我也是一問三不知。」

  汝寧抬眼望著少女。「那……你究竟是誰?呃……或者我該問,你的祖先是誰?這你應該知道了吧?」

  「我?」少女指著自己的鼻子,詭異的笑了笑。「嘿嘿!如果我告訴你,我是你的子孫,你會相信嗎?」

  嘎?啥米?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是她的子孫?

  汝寧以一臉「你頭殼壞去了」的表情瞪著少女,令少女笑得更開心頑皮了。

  「還有,我的祖先是劉季寒,這箱子裡的東西就是他的妻子特地留下來遺言,說交代要給你的;至於劉季寒又是哪號玩意兒,我實在不太了,只知道他的爺爺是唐朝開國功臣劉文靜,或許你可以去查查中國初唐的歷史,雖然記述得少之又少,但好像真有這麼個人喔!」

  初唐?她是在講古嗎?汝寧不可思議地盯住少女。

  少女指指汝寧懷裡的箱子。「你還是去看看裡面到底有些什麼吧!也許裡面有交代也說不定喔!老實說,在劉季寒的老婆留給我們的信裡,除了千交代、萬囑咐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把這東西送來給你之外,其他的什麼也沒解釋!我才奇怪她那個古代人怎麼會知道有這個年代和這種地址呢?你相信嗎?上面甚至還標明了她所處的是西元哪一年呢!」

  一聽見她的提議,心想也對,汝寧甚至忘了和少女說聲謝謝、再見,就忙不迭的抱著箱子回到房裡,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

  而後,就在看清裡面包裡的東西時,她不禁愣住了,難怪那個少女會覺得莫名其妙,在厚厚實實的包裝下的,竟然是一個絕不應該屬於古代的東西。

  那是一個手提箱,一個現代人使用的公文箱,一個上面有著複雜的七碼對號鎖的手提公文箱,一個……既非鐵,也非塑膠、更不是皮製的手提箱,那是……不會吧?不會是她在外國雜誌廣告上看過的那種鈦合金的手提公文箱吧?!

  是誰在開她的玩笑嗎?再說……沒有號碼,她如何打開這個手提箱?七碼耶!不是三碼、五碼,而是七碼耶!光是三碼就會試到吐血了,更何況是七碼?而且,又是鈦合金的,難道要她拿炸彈來炸開不成?

  瞪著那個手提箱幾乎有十分鐘之久,腦袋裡什麼也不能想,也想不通,突然!她福至心靈地想到,如果是她,會用什麼樣的密碼呢?毫不考慮的,她立刻把自己的生辰年月日率先使用上去試試看……唔!還差一碼,那就……把時辰也用上去好了。

  真的,她真的只是試試看而已,其實心裡是完全不抱半點希望的!所以,當她聽到那一聲細微的喀聲時,她幾乎自己嚇到了自己,驚喘一聲後,她立刻反射性地跳離開那個手提箱遠遠的,不敢置信地瞪著它。

  哪有這款A代志?!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3:42

 
  良久過後,她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再猶豫片刻後,才戰戰兢兢地,戒備萬分地,一副彷彿若是一打開!便會有只恐龍跑出來一口吃掉她似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靠過去,緊張兮兮地把那個手提箱打開來——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封信上封厚厚的信,上面用毛筆寫著「裴汝寧親啟」五個大字……

  就從那日起,汝寧便奇跡似的變了個樣,從一個落寞孤寂,沒有生氣的女孩子!倏然變成一個積極且充滿了希望的女孩。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她仍然是那個沉默、安靜的小女生,然而,她閃閃發亮的雙眼中卻寫滿了前所未有的豐富色彩,期待、興奮!還有一些疑惑與畏懼。

  同時,她開始趕場似的把自己的時間塞得滿滿的,差不多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了。譬如,她不但每天放學後就跑到大廈一樓的老中醫診所裡作學徒,而且還拚命啃一些歷史書籍、高楊的歷史小說、武俠小說等等,努力學毛筆字、學國畫、學唐字古文!甚至不只這忙靜態方面的活動,她還學騎馬、學射箭、學跆拳道。

  為了留長髮,她還在國中畢業後,特意選擇那種沒有發禁的三流五專就讀,除了讓自己能勉強升級之外,她幾乎利用所有的時間做自己計畫中的事,反正那種爛學校,只要有學生讓它賺錢就好,管你是不是有真的在用功唸書。

  另外,她還開始說一些很拗口的話……

  ☆☆☆

  唐貞觀十五年夏,交河都護府

  「聖旨下,跪——」

  傳令官拉長了嗓門,直到偷眼瞥見大都護和副大都護大人都跪下後,他才得意洋洋地繼續往下宣旨。當然!他絕不會再偷看下去,因為他知道聖旨一旦宣讀之後,大都護大人的臉色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說不準還會就地找個出氣筒來消消火,所以,他早就準備好隨時開溜了,至於驛官呢?嘿嘿!只有請他自求多福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

  果不其然!傳令官宣罷聖旨,不小心眼一抬,瞧見了大都護的神情之後,立即打了個寒顫,他毫不猶豫的立刻把聖旨往大都護大人的手上一扔,便匆匆施了個禮,咕噥兩句告退之類的話後,就一溜煙地逃了。

  而可憐的驛官卻只能戰戰兢兢地等在一旁,期待那個還跪在地上,滿臉驚怒之色的大都護大人能早點施捨他兩句交代,好讓他回去覆旨,之後大人自己想要跪多久都盡可隨意,就算跪到地老天荒也不關他的事。

  可是,他可憐兮兮的眼光始終是給錯了人,因為,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大副都護,而且,給他一個肯定回覆的也是大副都護。

  「請回覆皇上,大都護大人謹遵旨意。」

  瞧見驛官活像火燒屁股似的跑了之後,副大都護才慢吞吞地看回上司大人那張鐵青的臉。

  「我說將軍大人哪!你要不要先起來,再繼續考慮到底是要自殺,還是殺人呢?」

  大都護聞言,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後,這才怒氣難消地站起來,然後開始來回的踱步,同時雙手不斷憤恨地狂揮亂舞。

  「那個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嘎?明明……」

  「那個皇上的意思不都寫在聖旨上,剛剛由傳令官宣讀給你聽過了嗎?」副大都護咕噥道。

  「……知道我和裴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還……」

  「真是的,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你還不滿十歲呢!虧你還能記得那麼緊!」副大都護又嘟嚷。

  「……要我娶仇家的女兒?!」大都護怒吼。

  副大都護聳聳肩。「那不正好?你啊!也不想想自己都快三十了,到現在為止!也可算是功成名就了,是時候娶妻生子,為你們劉家傳遞香煙了吧?何況還能藉此消弭兩家的仇恨,豈不是一舉兩得嗎?」

  大都護倏地在太師椅上坐下,同時猛一拍桌子脫口道:「作夢!」

  副大都護更無所謂地聳個肩,然後回身也在側邊的椅子坐下。

  「那也行,隨便抗個旨,讓你們劉家來個滿門抄斬什麼的,恰好一了百了,什麼仇、什麼恨就此煙消雲散,對方躲起來偷笑都來不及呢!」

  大都護驀然轉過臉來,用那雙恐怖的火眼金睛瞪住他。

  副大都護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在喚了一聲劉季寒的字號——「子秋」後,語重心長的開口。

  「子秋啊!不是我喜歡嘮叨,但是,雖然先皇的確是賞罰不均、待遇不公、耳根子也太軟了些,可誰教他是皇帝老太爺呢?他愛怎麼著,我們就得怎麼著去承受嘛!對不對?而且,要是認真追究起來的話,當年的事可是雙方都有錯的喔……」

  但當他一眼瞧見上司大人的手握上了劍柄上副很想當場拔劍教他腦袋換個地方長長看的模樣,副大都護連忙補充道:「好、好!我知道、我知道,裴寂那個人也確實是性格怯懦,又無將帥之才,只靠著那一張能言善道的嘴便得到先皇的寵信,勝仗必厚賞,敗仗卻連半句責備都沒有,這種情況很多人都不服,但是,你也知道先皇……」

  突然想到再說下去的話,可能真的會讓自己吃飯的傢伙搬家,他趕忙住嘴,旋即改口道:「無論如何,先皇想如何寵信裴寂,作臣下的都無話可說,偏偏你爺爺他……」他無奈地搖頭。「他竟然利用在朝議事之際,經常藉故頂撞,凡是裴寂認為可行之事,他必定起而反對,這根本是公私不分,只為反對而反對嘛!我們姑且不論他如此做是否太過愚蠢,先想想這樣你能說他有理嗎?」

  「即使如此,爺爺也罪不至死吧?」

  望著忠誠可靠又勇敢機智的副手,同時也是從生死相伴中培養出來的知己好友,大都護冷冷地說。

  「裴寂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是以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我爺爺和叔爺身上,而在當今聖上為我爺爺說情時,他卻堅持一定要問斬我爺爺和叔爺,難道他那樣就有理嗎?」

  副大都護窒了窒,「但是裴寂也得到報應了呀!」他反駁道:「他不是也被罷官流放到靜州了嗎?即使皇上也曾想召他回京,他卻在途中病逝了!他死前那三年也很不好過呀!這樣還不夠嗎?」

  「一命抵兩命,你認為夠嗎?」大都護冷哼。「還有我叔爺一家,在叔爺問斬之後,不得已黯然地回老家徐州,卻在一場瘟疫中全數死亡,這筆帳又該怎麼算?我爹和我大哥為了洗刷爺爺的罪名,每戰必拚死打先鋒,結果我爹在四十四歲,我大哥在二十五歲,兩者皆是壯年之際就命損沙場,我大哥甚至尚未留下半個子息,這怨恨又該如何消弭?」

  眼看副手無言可應,他冷笑兩聲後又說:「如今,劉家只剩下我娘、可憐的寡嫂和我,而他們裴家不但子孫滿堂,無功無勞,皇上卻特別拔擢裴寂的兒子為官,這又算哪門子的公平?」

  「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校尉而已,哪比得上你這個正二品大將軍大都護嘛!」副大都護終於找到話可以頂回去了。「想想,你未滿三十,而裴寂他兒子卻已經快年近五十了呢!」

  「這是我拿血汗換來的,他哪有資格跟我比!」大都護嗤之以鼻。

  副大都護凝視他半晌。

  「子秋,都這麼久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忘了呢?」

  「因為我發過誓,在爺爺被斬首前那最後一面時,在我爹臨死前的那一刻,我發下了誓言,一定會替爺爺報仇的!」大都護臉頰抽搐著,咬牙切齒地說:「爹和大哥的責任是為他洗刷惡名,他們做到了,而我的責任便是替爺爺報仇,我發誓我一定會做到的!」

  「老天!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副大都護喃喃道:「你要知道,現在你們同時在朝為官,上頭盯著個皇帝老太爺,我請問你要如何報仇呢?」

  大都護咬咬牙。「我會等的,等到他犯下錯誤的那一天,屆時我會讓他嘗到他父親讓我爺爺所嘗受到的痛苦的!」

  副大都護微一挑眉。「請別忘了,將軍大人,屆時他也是你的岳父喔!」

  大都護猛一皺眉。「該死!我不……」

  「喂、喂!你想這樣嗎?」副大都護說著,橫掌往脖子一抹。「抗旨可是死罪喔!何況,這也是皇上的好意,他就是不希望你們兩家再如此對立下去了,才特別賜婚的。拜託你,就這樣算了吧!」

  大都護臉一沉。「想都別想,我絕對不會……」

  「大人、大人,我們剛剛碰到……」

  在大都護的鄭重宣言才剛發表到一半時,就突然衝進來打斷他的都護和副都護,在一看清上司的臉色後,就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止住腳步,同時也硬吞回剩下的話,改而悄悄湊近副大都護身邊,幾近耳語地問道:「皇上真的賜婚了?」

  副大都護歎口氣點點頭。

  「對象也真的是裴家?」副都護不敢置信地又問。

  副大都護更無奈地頷首。「入冬後,宮裡會派人護送文成公主到土蕃和土蕃贊普松贊干布成親,屆時會同時派人把裴家大小姐送來這兒,並且為大人主婚。」

  副都護頓時傻住了。「哇!這下子大人可不是要氣瘋了?」

  「但是,聽說裴家大小姐擁有驚人的美貌呢!」都護突然打岔道。

  副都護猛點頭,「嗯、嗯!我也這麼聽說過,不過……」他偷覦一眼大都護。「我也聽說裴家大小姐美雖美矣,人卻憨傻得很,常常做岔事、鬧笑話,所以,遲至今日將近雙十年華,卻始終未曾婚配。」

  大都護的臉色瞬間變得更烏黑了,副大都護聳聳肩。

  「那又如何?既然是皇上賜婚,就算對方是隻豬也得認了,何況,只不過是個白癡兼老姑娘罷了!」

  副都護不覺失笑,「還不算老啦!只是有點委屈大將軍就是了,憑大將軍的身份,想娶個年輕的公主都不成問題。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他斂曰笑容。「對方的身份……」

  大都護突然陰森森地冷哼了兩聲。

  「沒問題,對方若真的敢嫁過來,我正好結結實實地讓她吃足苦頭,包管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說不準她還會另外尋求慰藉,屆時我就有藉口名正言順地休妻了。如此一來,前仇加上新怨,我看皇上還怎麼阻止我對裴家報復!」

  其他三人一聽,不由得面面相覷。

  「老天,我還真有點同情那位未來的大將軍夫人呢!」

  ☆☆☆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近午夜時分

  汝寧佇立在房內正中央環視四周,嗯!一切都準備好了,除了家人全都不曉得跑到哪裡去倒數計時了,所以,她無法和他們說聲再見……呃!或許還是不要道別比較好,否則,要是那個手提箱和裡面的東西純粹只是某某人想整她的玩意兒,那她不就出糗出大了?

  希望不是!

  她緊張地用左手抓緊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手提箱,右手握住那個她六歲生日時爸媽送她的最後一樣生日禮物,那是個十二翼的白玉天使,聽說是最高級的熾天使,由於市面上很少見到這種熾天使雕像,爸爸在羅馬的某一個跳蚤市場瞧見了後,便興高采烈地以高價買了回來送給她。

  「天使之翼是最重要的媒介物!」

  這是書信上所特別交代的,沒有它,就什麼奇跡也不會發生。

  又瞄了一眼手錶,她情不自禁地更加緊張起來,而且越來越懷疑這件事到底有幾分可信度?

  她不得不承認,寫那封信的人實在很聰明,雖然她著實認不出來那是誰的筆跡,那可是她頭一回收到別人給她的毛筆書信呢!

  總而言之,姑且不論那是何人,是否真的是書信上所自稱的人,但那人確實是相當瞭解她,懂得什麼時候才是最恰當的時機,然後適時把那份訊息送到她手上。

  那是正當她感到最寂寞孤獨的時候,也是正當她亟需找份歸屬感的時候,更是正當她心靈最空虛軟弱的時候,更別提那還是個充滿幻想的年紀,所以,即使多麼不可思議,她也寧願相信那是一個機會、一個希望而去接受它。

  然後,在往後幾年間!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沒事就展開手提箱內的那張照片細細端詳。

  結果有那麼一天!她驀然發現自己居然對照片裡的人產生了一份莫名的情愫,而且,這份情愫在她毫無防備之下,竟然早已根深抵固!於是,在她本該認清現實的年紀,她卻比剛開始時更渴望實現這件奇跡了。

  若是那份訊息延遲到她已經長大到有能力獨自走出那份陰霾,而且也脫離了作夢的年紀之後才出現,有九成九的機率她一開始就會把那份訊息當作是一個純粹的惡作劇而不予理睬,也不會對那幅畫像感到好奇,更不會莫名其妙的去喜歡上一個根本不確定到底存不存在的人,直到現在,也就更不會因此有那個決心去追求一份不可知的未來了。

  當然,這一切也必須基於她是一個喜歡挑戰,也樂於接受挑戰的人才會有後續的發展,因為這是一個超越時空的超級大挑戰,缺少足夠勇氣的人是沒有膽量去嘗試的。

  汝寧又瞥了一下時間,旋即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只要再幾分鐘就夠了,只要再幾分鐘之後,她就可以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從頭到尾就只不過是一個惡質的玩笑、拙劣的惡作劇而已,也可以確定她是不是浪費了八年時光在這種愚蠢的事上了。

  她緊握住天使之翼闔上了眼,開始專注於心中最渴望的事……

  ☆☆☆

  唐貞觀十五年正月

  愣坐在床治上,她握著天使之翼癡癡地發呆。

  明兒個了,就是明兒個了!

  明兒個皇上便會派人來護送她到邊疆去嫁給那個大都護,那個恨了裴家二十年的大將軍!

  原來皇上的意思是讓爹自己選擇一個女兒嫁過去即可,而以那位大將軍的身份,應該是妹妹嫁過去比較合適,然而!爹爹卻藉口妹妹已定過親事,所以,硬是將她的名字呈上去。

  她立刻明白時候到了,是她該承擔下犧牲品的身份!來報答裴家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然而,即使她再單純、再憨傻,也明白伺候她的婢女偷偷告訴她的消息——

  基於對方是個仇恨裴家多年的男人的事實,所以,她嫁過去之後,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而且,對方還是個征戰多年的大將軍,個性想必野蠻粗魯得很,說不準會天天以拳打腳踢當正餐,無聊時再來幾份甩耳刮子作點心,消夜當然是冷嘲熱諷,直到她吃足了後,才會讓她歇息。

  天哪!光是用想的,她就覺得心寒!上天若不夠慈悲的讓她早登極樂,難道她的下半輩子都得這麼熬下去嗎?

  不由自主地!她緊緊的握住了天使之翼,闔上眼開始默默地祈禱著。

  求求你,讓我離開這兒吧!無論是到哪裡都好,只要讓我能避開這件事就夠了!求求你、求求你……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4:39

第二章 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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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衫袖上盈盈慍淚不絕。
  幽恨眉峰暗結,好難割。
  縱有千種風情何處說。
  莫道男兒心如鐵。
  君不見滿川紅葉。
  儘是離人眼中血。


  她覺得不對!

  感覺不對、空氣不對、味道不對,什麼都不對,甚至連臀部下面的觸感也不對!

  她反射性地立刻睜開了雙眸,隨即不敢置信地驚喘一聲。

  天哪!這是什麼地方?!

  難……難不成那個天使之翼真是有法力的,她真的被弄到別的地方去了?

  可……可是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呀?為什麼……為什麼如此奇怪呢?

  她整個人依然僵坐在床上動也不敢動一下下,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只能瞠著一雙大眼睛到處轉,心裡直猜測著,這會不會就是那個篤信異教的番邦所在?

  直到她轉眼瞧見了就在她身邊,也就是床上……好軟、好奇怪的床,有一個怪異的扁箱子……非常硬、非常奇怪的箱子,上頭還有一封書信……同樣很奇怪的信封,信封上書寫著大大的五個字——裴汝寧親啟。

  咦?裴汝寧?裴汝寧不就是她嗎?

  未假思索的,她立刻拿起來,顧不得研究那奇怪質料的信封,連忙拆開了信,拿出裡面厚厚的一疊,她還是先搞清楚她究竟是被「弄」到哪裡去了比較重要!

  懷著既興奮又緊張,還有免不了的疑慮、恐懼等各種複雜的情緒,裴汝寧開始從第一張信的第一行仔細看下去……好小好細的字喔……

  ☆☆☆

  即使心中早已有了長達八年的準備,在剛發現自己真的被轉移到某個陌生所在的那一剎那,汝寧還是身不由主地僵凝了片刻後,才開始慢慢放鬆下來。

  不可思議!

  老天!真的……真的太不可思議了!她……她居然真的和另外那位裴汝寧交換了?!

  這兒……該死!真的是古代耶!汝寧邊好奇地轉頭東張西望,邊不由自主地摩挲著手臂,雖然看不見,但是,她自己感覺得到衣袖底下的皮膚肯定冒出了不少疙瘩。

  唔……原來唐朝就是這種樣子的呀!不過,沒時間讓她擔心害怕或滿足好奇心,甚至是後悔了,如果信上提示的沒有差錯的話,朝廷派人來接她的時刻就是在天明了。她得趕緊準備一下,把自己這一身服裝更換下來,再想辦法把它們和帶來的手提箱藏起來。

  哦!天哪!雖然她研究過古代服裝究竟該怎麼穿,可是真正動手卻是頭一回,害她手忙腳亂的……哇塞!這個……肚兜……拜託!不穿胸罩就穿這種玩意兒嗎?漂亮是夠漂亮了,可是……不擔心胸部會下垂嗎?

  還有頭髮……算了、算了!天亮之後再讓婢女來處理就好了……呃!她應該有專門伺候她的婢女吧?

  但是,這些都不算是什麼處理不了的大問題!真正的考驗是在……「你到底是誰?!」

  面對那雙氣急敗壞的古裝夫妻倆,汝寧非常鎮定地展開一抹安撫性的笑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總覺得有點滑稽。

  「兩位請先別著急,雖然我和兩位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但事實上,我也叫裴汝寧,而我會出現在這兒的原因呢!當然是因為另一位裴汝寧和我交換了,也就是說,我將會代替她嫁到邊疆去。」

  看裴儒生似乎即將要破口大罵了,汝寧連忙舉手做阻止狀。

  「慢、慢,請先別冒火,讓我這麼說好了,即使兩位想去找回另一位裴汝寧,恐怕在時間上已經來不及,而且是絕對找不到了,不如讓我李代桃僵比較省事。若是兩位擔心如此會犯上欺君之罪也無妨,反正那一位裴汝寧也是兩位的養女,所以,我也可以認兩位為義父母,這樣應該可以交代得過去了吧?」

  她的話讓裴儒生夫婦無可反駁,他們開始沉吟思考,汝寧乘機追加最後一擊,她突然盯住裴儒生夫婦身邊一位來看熱鬧的小姑娘。

  「否則,兩位就得讓那位小妹妹代嫁過去了喔!」

  「不!死也不!」小姑娘尖叫著落跑了。

  汝寧笑了。

  「考慮得如何啊,兩位?」

  ☆☆☆

  如果不是這麼冷,如果不是在這種女人不應該隨意拋頭露面的時代,如果不是有人監視著她(大概是怕她會落跑吧),她一定可以好好享受這趟旅程的,畢竟這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的經驗——跑到古代去遊山玩水,順便嫁個古代人試試看。

  偎在搖搖晃晃的轎子內,蜷縮在寬大的冪籬(唐代類似斗篷之類的披風)裡,汝寧心不甘情不願地掀起轎簾的一角偷看,幸好她沒有暈船的毛病,否則一路這麼顛簸過來,她早就先吐去半條命了。

  不過,她還是很想去跟轎夫商量一下,是不是能換她抬一下轎子,或許讓她做點運動、出點汗,應該就不會這樣腰酸背痛,兼屁股麻了吧?可是轎夫可能不會同意吧?如果她抬得比他好,搞不好會搶了他的職位也不無可能喔!

  她吸了吸鼻子……嗯!好多了,還好在伊州停留時吃下的西藥果然有效,否則,那位大將軍已經夠恨裴家的了,要是在看到自己還是娶了一位流著兩管鼻水的老婆,說不定什麼機會也不給她,當場就拔劍宰人了!

  她只希望古代人不是真有那種像電影特效般的神奇武功,什麼一指神功、隔山打穴之類的,一下子就把她給定住了,那麼,至少她還能抵抗一、兩下,她的跆拳至少也上段了呢!

  無意義地歎了一口氣後,她繼續把兩顆眼珠子扔向外頭,然後不由自主地又歎了一口氣。

  天好高、好藍喔!而且是那種藍得能讓人屏息陶醉的藍,遠方天際間還稀稀落落地飄蕩著幾朵薄如輕紗的白雲,彷彿仙女遺忘的歎息。在這冬日裡難得的艷陽天中,蕩在耳際的空氣雖然冷颼颼的,卻相當清新。

  但是,最令人難以忘懷的,還是那茫茫沙海中,灑著淡淡雪花的一叢叢駱駝刺和芨笈草!以及那一棵棵胡楊和紅柳,好像時時都在提醒著人類——生命是多麼可貴,而生命的力量又是多麼的頑強!

  這片大地是如此粗獷雄渾,又如此的空曠蒼涼,當那無邊無際的灰黃出現在視野中時,沿途零星點綴著幾座白色穹廬(氈房、蒙古包),聆聽漫漫沙路中悠長的駝鈴,耳畔掠過牧羊人的笛聲和羊鞭劃過空中的脆響,彷彿是一種震撼心靈深處的美,一種毫不做作的淳樸,美得令人自覺是如此渺小,淳樸得教人自慚形穢。

  僅是這一刻,她就覺得不虛此生、了無遺憾了,再一想到在高昌碰到的大巴札(集市),她就不由得更加興奮了,希望交河也有大巴扎,如果沒有的話,她就自己溜到高昌去觀光。還有火焰山,西遊記裡的火焰山,開玩笑!都來到新疆了,怎能不去看看火焰山,說不定不小心還能撿到一、兩支芭蕉扇呢!

  反正西域女孩子又不像漢族姑娘家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聽說同樣會背箭騎馬跟著男人一起去打仗、出獵呢!

  哇!這下子卯死了!

  不曉得是不是感受到她的興奮,轎夫也搖晃得更厲害了。

  搖呀搖,搖呀搖,搖到老公家。

  老公叫我好老婆,糖一包,果一包,還有餅兒還有糕。

  你要吃,就動手,吃不完!帶著走。

  呵呵呵,不過嘛!她可不是幾包糖果就可以打發的喔!

  ☆☆☆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

  南瞰鹽山、北控交河,四面環水,地勢十分險要,難怪交河城會成為漢代車師前王國的都城和高昌國的要衛。

  在黃塵漫漫中,差不多全是從天然生土中挖掘而成的交河城,佈局井然規模宏大,浮躁的空氣中迴盪著戰馬嘶鳴與集市喧囂,教人似乎仍可感受到當年投筆從戎的名將班超率兵駐守交河的躊躇滿志,以及戰士遠離家園,在外征戰的感傷。

  當然啦!以裴汝寧此刻身處的唐代背景來講,有這種感歎未免太虛偽了點,因為在歷史紀錄上,往後的新疆大小陣仗不知道還要經歷幾百回呢!

  從貫穿全城的子午大道往右望去,是一座全城規模最大的建築物,那應該就是前車師王國王宮和此刻的安西大都護府了,嘿嘿!也就是裴汝寧未來老公溫暖可愛的家。

  終於到了,汝寧心想,覺得自己竟然能擁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鎮定,或許是期待太久了,也或者是興奮太過頭了,反而失去那份該有的緊張。也許當她真的見到那位夢中的畫裡人時,她才會找回遲到的激動吧?還是……她擔心自己會失望?

  管他的!既來之,則安之,不是這麼說的嗎?從踏入這個時代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從來沒有後悔過,當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才來戲劇性地哭天搶地一下,嚎叫著什麼「她不要了、她要回家啦!」這一類的滑稽話,她又不是在演連續劇。

  望著那座威武嚴肅的官署,汝寧反而笑了。一點喜氣也沒有,看樣子,那傢伙真是恨極她羅!

  好吧!她準備好了,劉季寒,儘管放馬過來吧!

  ☆☆☆

  鴻臚寺主簿胡太常尷尬地覷著臉色既陰沉,又恐怖的新郎,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敬酒的酒杯伸出去。

  老實說,他見過不少新郎,歡天喜地的、沮喪的、生氣發怒的!甚至有喜極而泣的,還有癡癡呆呆的呢!可就是沒見過這種滿臉恨意、殺意,瞧著隨時都可能翻桌「起義」的新郎!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他最怕兩種官,一種是權大勢大,還囂張得很的官兒,一種就是這種滿臉殺意的武官兒。

  無助地一一瞥過副大都護喬守卿、都護劉定邦、副都護倪平,但那三位卻全都避開眼去了,看樣子,他們也沒轍,胡太常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對於這趟苦差事,大家夥兒全都躲得緊,誰教他一不小心請了一天假,結果就這樣莫名其妙。

  ☆☆☆

  很美是吧?

  哼!他劉季寒才不是那種會被美色所迷惑的庸俗之才呢!

  又憨又傻是吧?

  嘿嘿!那正好可以讓他好好的整上她一整,那笨女人自然就會呆呆地落進他的陷阱裡了,屆時……哼哼……劉季寒佇立在新房門口冷笑連連,心中決定好虐妻第一招之後,才雙手推門進入,順手又關上了門,然後往內進走去。

  在他的想像中,那個笨女人應該是還傻傻地端坐在新床上等待他這個新郎倌舉桿掀頭巾才是,嘿嘿!他才不會那麼簡單就讓她過關呢!要讓他掀頭巾也行,先把三從四德背上一百遍來再說,之後他就可以利用……

  劉季寒陡然呆在內房門口,他那個應該端坐在新床上等待他掀頭巾的新娘呢?而且,房內的四周都放了火盆,為何卻冷風颼颼的?

  他不覺皺眉略一轉眼,隨即訝然地望住佇立在窗邊的女人背影,大紅喜服,是他的新娘沒錯,可那等待他掀的紅頭巾呢?怎麼不見了?還有,那女人口中哼的什麼東西?詭異的曲調、詭異的歌詞,打哪兒學來的?

  劉季寒等了一會兒,卻見那女人不但沒有發現他!甚至還自顧自地越唱越大聲,看樣子她還挺開心的嘛!

  他終於忍不住用力咳了咳,歌聲遽止,他的新娘終於轉過身來與他面對面了,結果,他竟不自覺地又呆住了。

  他的新娘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美,但是,卻有一股非常特殊且迷人的魅力,是他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見到過的,特別是她那雙明眸中所蘊含的光彩,更是教人忍不住地怦然心動。

  而且,他的新娘也是他見過的姑娘中最大膽的,雖然她的神情姿態似乎頗為嫻靜端莊,一副標準大家閨秀的風範,可她居然一見到他,就好奇地睜大了眸子,同時裊裊婷婷的走過來在他身邊緩緩繞了一圈,甚至還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他狠狠的打量過一番之後,才滿意地點點頭退回兩步。

  而他才剛想到應該斥責她兩句,沒想到她卻已經搶著先問:「你就是劉季寒,我的丈……呃……夫婿是吧?」

  劉季寒不敢相信地瞠大了眼,這女人居然敢直呼丈夫的名諱?接著,他甚至尚未從驚訝中恢復,那女人卻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嗯!看你穿的服飾,應該就是你沒錯了。」她抬起纖纖玉手一指他的新郎服,「我想,你大概是要來要求做丈夫的權利吧?這個我當然是不反對的啦!只不過呢……」說話時,她還優雅地拍拍裙褶上不存在的灰塵。「有些事我們最好先說清楚了比較好。」

  這……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些件麼?丈夫的權利?老天,這種話她居然敢說出來?而且,她當然不能反對,丈夫是天,妻子是地,是任人踐踏的,她有什麼權利反對?還敢說什麼有些事最好先說清楚了比較好?這女人昏頭了嗎?

  「老實說……」汝寧突然轉過臉來對他嫣然一笑。「我早就喜歡上你了……」

  劉季寒立時吃驚地噫了一聲。

  「真的,我真的好喜歡你!」汝寧很端莊地加強語氣表示她喜歡的程度,「當我看著你的畫像時,我就好喜歡你了,雖然我本來也有點擔心你本人會不會讓我失望,可現在見到了你本人,我才發現,你比畫像中更完美。很好,我不但沒失望,而且更喜歡你了!」

  劉季寒已經被她大膽露骨的言詞驚駭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了,甚至連腦袋裡的思考齒輪都不太能轉動了。

  「說真的,你雖然長得不錯,但也不是那種俊美型的男人,然而,卻又絕對比那種庸俗的美男子要耐看多了。」汝寧開始很端莊地進行她的人物評論。「而且,你也比我想像中的更富有男子氣概,卻又不會流於粗獷;你雖然是個武人,卻又有文士儒雅的氣質,看樣子,你應該是個文武兼修的儒將吧?」

  似乎並沒有期待他的回答,汝寧又兀自接下去說:「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你那種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狂傲與自信!實在是迷人極了!」她歎了一口氣,當然也是很端莊的。「女人真是很悲哀!明明知道狂傲的男人不好惹,卻偏偏就是會身不由己地去喜歡上!」

  劉季寒無法置信地瞪著她。迷人?她竟敢說他迷人?

  「不過呢……」汝寧開始很端莊地緩緩踱步。「我也知道你很討厭我,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滿清!哦不!唐朝十大酷刑要招呼我,我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你有任何實質上的關係,因此呢……」她端莊地轉個身繼續踱回去。

  「我決定在你打消那種惡劣的主意之前,絕對不會讓你碰到我半根寒毛,所以呢……」

  她驀地停住了腳,繼而歪過腦袋來俏皮地瞅著他。

  「我已經請人替相公你……」她突然頓住,撇了撇唇,「……在隔壁書軒裡備好了床褥,就麻煩相公……」又撇唇,「……先委屈在那兒住下,等相公……」再次撇唇。「……哪天想通了,不再執著於報仇那種無聊的事之後,屆時我自然會竭誠的歡迎相公……」這回撇得更久些。「……回來定居。」

  劉季寒一聽,更是不可思議地驚落了下巴。這女人……這女人不會是想趕他出去吧?

  沒有錯,她正是想趕他出去!因為,她已經把呆愣愣的他轉了個身,然後依舊相當端莊地推著他往門的方向走去了。

  「你放心,我已經吩咐他們要多準備兩盆火了,書軒內絕對不會比這兒冷的。」

  火?這個不是問題所在吧?

  「我才剛到,實在很累,所以,如果我明天晚一點起床的話,還望相公多多包涵。」

  晚點起床?該死!這個也不是問題,問題是……

  「砰!」一聲。

  可劉季寒才剛轉過身來,那對可惡的門便當著他的面砰上了,還幾乎撞扁了他的鼻子,他甚至聽到一聲類似挑釁的落拴聲,他頓時整個人完完全全傻住了!

  是誰說這個女人又憨又傻的?

  而門後的汝寧卻很不端莊地立刻提起裙子衝到床邊,猛一下埋進枕頭裡,無聲地爆笑不已,還不斷拍打著大紅被褥。

  「相公……相公……哦!天哪!真是太可笑了,為什麼古代人都要叫這麼噁心的稱呼?另外那個什麼賤妾、妾身的,我根本就一聲也說不出口嘛!唉、唉!不行、不行了,以後什麼都不叫了,再叫我一定笑場的!還有……老天!他的臉色……哇塞!還真是有夠瞧的,真是……真是太可愛了!哦!我……我真是來對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4:58

  近三更時分,喬守卿終於酒足飯飽,打算回房去好好睡個覺!卻在途中愕然地發現劉季寒竟然背手佇立在庭院中,臉色恍冰寒的夜風還要冷。

  「子秋你……你怎麼還在這裡?」

  劉季寒動也不動,只是冷冷地哼了哼,聽起來說有多不愉快就有多不愉快。

  喬守卿皺皺眉,又搔搔腦袋。

  「不會是……她沒有我們猜測中的那麼美,所以你很失望?」

  劉季寒立刻給他一個凶狠的瞪視。

  「不是嗎?那是……你已經完事了,又不想和她多處片刻,所以……」

  更凶狠的瞪視。

  「好、好、好!我又錯了、我又錯了!那……」喬守卿倏地挑高了雙眉。「不會是你真的想了些奇奇怪怪的招數去整她,結果整得太過火,連帶著讓自己的心情跟著也不佳起來,所以才出……」

  「閉嘴!」劉季寒低吼一聲,旋即轉身朝書軒走去。又開始落雪了,若不趕緊進屋去,說不定新郎作不成,還得變冰郎。「她把我趕出來了!」就算現在不說,早晚還是會被他們發現的,不如早招供、早了事。

  快步追在後頭的喬守卿倏地頓了頓腳,隨即更快步地追上來。

  「你說什麼?」

  劉季寒驀地煞住了腳,回頭更不爽地咆哮道:「她把我趕出來了!」然後繼續往前走。

  喬守卿傻在原地好片刻之後,才再次追上去,及時在劉季寒關上門之前趕到,並從門縫裡擠進去。

  「你還想幹什麼?」劉季寒不悅地問。

  「沒什麼啦!只是……」喬守卿覷他一眼。「嫂子真的把你趕出來了?」他還是不太敢相信。

  「是又如何?」

  「老天!真的?」喬守卿差點失笑,可一接收到劉季寒警告的眼神,連忙又忍住。「可是……可是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就算她把你趕出來了,你還是可以來個霸王硬上弓,不是嗎?反正你已經對她怨恨在先了,你管她會不會因此而恨回來,對不對?」

  劉季寒眼神怪異地瞥他一下,隨即慢吞吞地走到書桌後坐下。

  「我不想那麼做。」

  「是啊!我看得出來,但是,為什麼呢?」

  劉季寒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希望她看不起我。」

  很好,這是一個很符合邏輯的答案,可喬守卿卻更好奇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在乎她看不看得起你?在你離開喜宴之前,你還信誓旦旦的說要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呢!怎麼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你反倒開始擔心她會不會看不起你來了?」

  因為她那雙眼中特異的光彩,還有她那份獨一無二的魅力!

  劉季寒在心中暗忖,卻沒有說出來,事實上,他自己也正在為自己的心動而感到憤怒和懊惱。

  雖然已盡量收斂在端莊優雅的儀態裡,但那女人卻依然能讓人感受到她那份隱藏不住的自信,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她似乎認為自己已吃定了他,而最令人痛恨的就是這一點,他居然就是為了她那份狂傲的自信而心折!

  她竟然敢面對面的向他挑戰?!

  即使還未見過面,他就已先恨上了那個膽敢嫁過來的女人,就算他為她那大膽、怪異的言行而感到困擾不已,他那顆鐵石般的心卻依然情不自禁地為她而悸動,他覺得自己已經背叛了逝去的爺爺和爹,還有大哥,更為此而自責不已。

  不可以!那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一個奇怪的女人……好吧!一個迷人的奇怪女人,無論如何,他怎能如此輕易的就認輸了呢?好,那女人想跟他對戰是嗎?非常好,那就來吧!身經百戰的他,何曾怕過誰來著?更何況只是區區一名小女子!

  雖然劉季寒沒有任何回答,但喬守卿卻已從劉季寒那瞬息萬變的臉色上窺知一二了。更洶湧的好奇心宛如決堤的河水一般氾濫開來,可他也很明白,現在絕對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備好酒食涼涼的在一旁閒看風景就行了,只是,他還有個小小的疑問需要先解惑一下。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會對那種又憨又傻的女人感興趣了?」

  「我沒有對她感興趣!」劉季寒口是心非地脫口否認。「而且,是誰說她又憨又傻的?明天立刻抓下去先賞他二十大板再說!」

  耶?不是他說的、不是他說的!但是……他的確也是這麼聽說的呀!事實上,大家都曾經這麼聽說過呀!

  難道那個女人一點兒也不憨不傻嗎?

  這是喬守卿第一次對那個嫁過來的裴家大小姐感到興趣,而且是非常大的興趣。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劉季寒有如此異常的表現呢?

  ☆☆☆

  這是安西都護府舉行過大都護婚禮的翌日清晨!雖然喬守卿實在很想一睡睡到太陽燒屁股之後再起床!但是,那個狼狽不堪的鴻臚寺主簿卻一直急著要回京(應該是不想再看見大都護大人那張臉色了),而正一肚子火氣的劉季寒是絕對不可能特地爬起來為他送行的,可憐的副手他只好委委屈屈的從熱被窩裡爬起來,頂著寒風及綿綿細雪朝主簿大人猛揮手巾。

  不等主簿大人走遠,喬守卿就轉身急忙往回跑,期望被窩仍是暖呼呼的等他回去,卻沒想到,剛走到後院不遠處,眼角一閃,突然瞥見一條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躡手躡足地往後門摸去。

  再定睛細看,竟是一個身著類似此地居民裝束的女孩子,如果他沒有記錯,大都護府裡雖然有不少奴僕、雜役是僱用當地居民來負責粗務雜工的,可卻沒有半個女性在內,無論是老的、年輕的、年幼的,或嬰兒都沒有,那這位大姑娘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呢?

  難不成是細作?

  一想到此,喬守卿忙吆喝一聲,「站住!」同時飛身竄了過去,擋在那個女孩子跟前。「你是誰?怎麼進來的?進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快快老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他沉聲喝道,並開始仔細打量那位五官相當標緻迷人的大姑娘。

  烏溜溜的兩條粗辮子垂在胸前,圓筒羔皮帽、鷹羽帽纓、羊皮靴、皮毛連身衣裙、大紅坎肩和繡花套褲外披羊毛大麾,典型的當地居民打扮,只少了一些當地居民最愛的那些叮叮噹噹的飾物。

  然而,最令他目不轉睛的卻是她那股子特殊味道,他從沒見過能散發出如此強烈風采的姑娘家,漢家女沒有,異族女也沒有,她那種獨特的神韻是絕無僅有的!

  面對喬守卿驚艷的眼光,辮子姑娘卻是輕輕一歎。OK!她明白了,輕功絕不是掰出來的名詞,這個不曉得是哪一號的人物!剛剛很明顯的就是施展輕功飛過來的,她可沒見過誰的腳有那麼長,能一步跨那麼遠的,又不是橡皮人!

  「真沒禮貌,想問人家姑娘是誰,是不是自己應該先報上名來?」

  辮子姑娘的神態很端莊,嘴裡卻是不客氣的反客為主地指責他,喬守卿不由得愣住了,卻見辮子姑娘隨即又指指喬守卿身後。

  「你去問他吧!他可清楚得很呢!」

  呃?喬守卿聞言,立刻回首一瞧,卻見劉季寒正滿臉寒霜地匆匆往這兒走來,他更是詫異地轉回臉來問:「你認識大將軍?」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劉季寒便已然飄到他們身邊,而且,張口就怒氣沖沖地問:「你穿這樣做什麼?」

  「怎麼?不好看嗎?」辮子姑娘低首瞧了自己兩眼。「不會啊!我覺得滿好看的呀!還是你喜歡我穿得邋裡邋遢的才爽?這樣才能顯示得出來我有多落魄可憐,是嗎?」

  「你……」劉季寒頓時氣結。「堂堂將軍夫人穿這樣成何體統!」

  將軍夫人?!

  喬守卿一聽!立刻掉了下巴。不是吧?這位氣質獨特的姑娘,就是傳說中那位又憨又傻的裴家大小姐?是大將軍的新婚妻子?是……把大將軍從新房裡趕出來的新娘?

  難怪大將軍會投降!

  「咦?奇怪了,我穿這樣有什麼不對嗎?」汝寧睜大了無辜的雙眼。「所謂入境隨俗,既然我們入了這個境,就該隨這邊的俗,這麼簡單的道理,將軍大人不會不懂吧?」

  劉季寒窒了窒。「我……我當然懂,但是你也別忘了,我們是代表大唐朝派駐在這兒的,怎可失了……」

  「是喔、是喔!大唐朝了不起喔!」汝寧歎道:「我知道你忠心,也知道你盡職,可以了吧?但是,請你記住,服人以德,你不會是想單靠武力來逼迫他們在表面上順服我們大唐朝吧?不是應該要深入民間去體恤民情,讓他們心悅誠服的臣服於大唐朝,這才是久全之策吧?你不知道嗎?」

  「這我當然知道!」劉季寒脫口道。

  「那就是囉!」汝寧扯扯自己的裙子。「那我穿這樣去和百姓們打成一片,替你籠絡他們的心,這樣又有什麼不對?」

  喬守卿暗讚,好一個將軍夫人!

  有那麼一瞬間,劉季寒被堵住了口,完全無話可反駁,可就僅只那麼一剎那而已!他立刻就抓到了她的語病。

  「你會這兒的語言嗎?」

  「廢話,當然不會。」

  劉季寒立刻以勝利的口吻說:「那你又如何和他們打成一片?用手打,還是用腳打?」

  汝寧也立即還以悲憫的眼神。「怎麼連這個你也不懂嗎?真可憐,不過沒關係,讓我來教你吧!我們可以向他們學習,同時他們也可以學習我們的漢語,我保證學習另一種語言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當然啦!如果你害怕在他們面前出糗的話,我也可以先學會了,再來教你,這樣可以吧?」

  喬守卿失笑。

  劉季寒怒道:「我不用你來教,我已經請專人來教我了!」

  汝寧微一眨眼。「是喔!那你明明都已經瞭解了嘛!幹嘛還要讓我以為你只不過是個愚蠢的武夫呢?這樣很好玩嗎?」

  喬守卿忙避到一邊去繼續偷笑。

  劉季寒更是怒氣勃發。「你們女人家懂什麼?真是……」

  汝寧立時臉一沉。「女人又如何?你老媽……不!你娘親就不是女人嗎?再說女人是白癡、是廢物之前,請你千萬別忘了沒有你娘親,就沒有你的存在!」

  「你……」差點氣岔了喉的劉季寒咬牙切齒地說:「我沒有輕視女人的意思!但是婦德主內、婦人無外事這句話你應該懂吧?婦人無外事、有善不出閨門,撐持家務、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天職,而外務則是男人的責任,牝雞司晨最是不應該的,難道你娘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有教你嗎?」這才是問題的癥結。

  汝寧瞪大眼瞧了他半晌後,才慢條斯理地咕噥道:「完了!這男人這麼大男人主義,要是武則天一上台,他再這麼不怕死的去抗議一下的話,恐怕就會死得很難看囉!」她歎口氣。「我看得想辦法讓他在武則天掌權之前改一改才行,要不就只能避開了,唔想想,那個武媚娘是在什麼時候開始囂張起來的……」

  劉季寒蹙眉。「你在嘟囔些件麼?」

  汝寧聳聳肩,不過,這個動作在古代就顯得不太端莊啦!

  「我在嘟嚷你這個男人實在是有夠龜毛的!」

  「龜毛?那是什麼話?」吐魯蕃語嗎?還是突厥語?

  「唐伯虎的名畫!」

  劉季寒愣了愣。「誰?」

  「笨哪!明朝的……啊!」汝寧突然噤聲,繼而改口道:「呃……就是某某人啦!他畫的畫超……呃!很棒喔!」

  畫家嗎?

  不過,他們幹嘛說到畫家來了?

  劉季寒困惑地甩甩頭,然後又問:「你這身行頭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昨兒個夜裡,廚房師傅拿餐點來給我的時候!我拜託他幫我找的。」劉季寒再次皺眉。「你沒有陪嫁婢女跟來伺候你嗎?」

  「你好像也沒有專門伺候你的侍從,對吧?」汝寧反問。

  「我不需要,也不喜歡人家伺候我。」劉季寒傲然地道:「我自己能做的事,一向都自己動手!」

  「很好,有志氣!」汝寧讚道:「我也是,而且我也不需要,更不喜歡人家伺候我,所以,我拒絕讓陪嫁丫頭跟過來。」

  「胡說!」劉季寒叱道:「難道你不懂得有些事你是不能自己動手的嗎?」

  「你才胡說咧!」汝寧反叱回去。「我有手有腳,又不怕髒,更不怕丟臉,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

  「你……你……」劉季寒又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了。「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劉季寒立刻板起臉來惡狠狠地說:「不行!你哪兒都不准去,給我乖乖的待在府裡……不!你回房裡捻針繡花,我會找兩個丫發來伺候你,所以,就從此刻開始,你不准再給我踏出房門一步了,懂嗎?以後你的活動範圍只限於你的房裡,明白了吧?」

  「咦?怪了!」汝寧奇怪地說:「你自立自強就是有志氣,怎麼同樣的事我來做就是不知羞恥?你剛剛不是才說過,你沒有輕視女人嗎?中原的俠女什麼的不也都是到處亂跑,也沒見她們帶個婢女在身邊伺候著呀!還有,這兒的姑娘還學男人一樣騎馬打獵呢!難道她們全都是不知羞恥嗎?」

  「那……那是這兒的習俗!」劉季寒辯駁道。

  「唉!那不就對了,我們不是一開始就說過的嗎?入境就要隨俗嘛!告訴你喔!我會騎馬,也會射箭,等過兩天我跟她們混熟一點以後,我還要和她們一起去打獵呢!」汝寧鄭重的宣佈,至於駱駝,她就沒騎過了,以後再學吧!

  夠了!這女人真是太過分了,他都還沒有開始整她呢!她就這麼囂張了難道他就這樣放縱她嗎?他的恨意跑到哪裡去了?還有,他的決心呢?不成!

  他絕不能由著她這樣胡來,而且,他也該貫徹決心了,他絕對要整得她哭天搶地、呼爹喚娘!

  汝寧一聲不吭的睜著眼睛瞪他,他以為她總算有點明白自己的本分了,心裡正偷偷地高興了那麼一下下,卻沒想到,當他還想繼續進行下面的「步驟」時,汝寧卻身子一轉,只留下一句,「誰理你!」就逕自往府門走去了。

  劉季寒一怔,旋即飛身撲到她的前方,並暴怒地咆哮,「你這個女……」

  「哇!原來你也會輕功呀!」汝寧卻是一臉驚訝讚歎地望著突然平空落下的劉季寒,好像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橫眉豎目。「喂、喂!既然能做到大將軍,你的武功一定很好羅!有沒有興趣收徒弟啊?」

  武功?徒弟?

  臉上的怒容都還沒有融化呢!劉季寒就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點反應不過來,完全忘了自己先前還怒氣騰騰的,他愣愣地回道:「徒弟?我又不想開山立派,收什麼徒弟?」

  「為什麼一定要開山立派才能收徒弟?」汝寧反駁。「告訴你喔!所有教過我的老師,都說我是個好學生喔!認真用功,不怕辛勞也不怕痛苦,將來絕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教你面上有光彩極了,收了我準沒錯的啦!」

  劉季寒不可思議地瞪住她。「收你作徒弟?我?叫我收你作徒弟?你在作夢嗎?」

  汝寧聳聳肩。「很多實現都是由白日夢開始的,你不知道嗎?」

  她怎麼總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劉季寒皺眉,「我不可能收你作徒弟的!」他斬釘截鐵的說,然後看到汝寧朝一旁笑得打跌的喬守卿望去,他忙又加上另一句,「也不准你叫任何人收你作徒弟!」

  汝寧哼了哼。「就說男人都是很小氣的!」

  小氣?

  劉季寒啼笑皆非。「不是小氣,女人家跟人家學什麼武?乖乖待在家裡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就可以了,這才是……」

  「你把我當成母豬了嗎?」汝寧端莊地拉平衣裙,臉上卻寫滿了不屑地斜睨著他。「好吧!就算在你眼中,姑娘我就是只特級大母豬好了,可如果我不准你碰我,你又如何讓我這隻母豬生產報國呢?」

  瞥見喬守卿已經笑到沒力了,劉季寒一肚子的火立刻又辟哩啪啦地燒了起來,再加上滿心的窩囊,他開始臆測自己究竟還能忍多久而不用雙手扼住那條細嫩白暫的頸子。

  「誰說是你不准我碰你的?」劉季寒冷冷地說:「別把我的體貼當成了我怕你,是我顧慮到你剛經過長途跋涉,不堪勞累,才想讓你好好休息兩天的,既然你還是這麼有精神!那就表示我的體貼是多餘的羅?哼哼!很好,那今天晚上我就……」

  「準備來個霸王硬上弓?」汝寧更輕蔑地上下瞟他兩眼,撇嘴道:「原來我們大將軍的『戰功』就是這麼得來的,結果還不就是個粗鄙的武夫而已嘛!不知道將軍的戰果如何?恐怕已是侍妾一籮筐,外加蘿蔔頭幾百顆了吧?」

  劉季寒頓時氣黑了臉。「裴氏汝寧,請你不要紅口白牙的胡亂說些污篾本將軍的話,本將軍何曾用過那等卑劣的手段了?」

  「咦?沒有嗎?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汝寧做作地拍拍胸脯。「我還以為必須去幫你免費宣傳一下呢!要是讓百姓們知道咱們的大都護大將軍大人是個粗魯野蠻的長官,那可是大大的有損我們朝廷的名聲的喲!」她輕輕瞄他一眼。「那也就是說我……很安全囉?」

  劉季寒張了張嘴,卻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麼了,汝寧見風轉舵,立刻很聰明地轉開了話題。

  「好吧!既然你不喜歡我學武來保護自己,那讓我出去逛逛總可以吧,我知道你不放心我獨自兒出門,也知道你很忙,沒關係,就讓這位笑得滿臉淚水……嗯!好可憐的大爺陪我去就好了,我可不敢耽誤大將軍的正事喲!」

  劉季寒未經思索脫口就說:「我陪你去!」一說完,他就恨不得甩自己幾個大耳刮子了。該死,上當了!

  果然,汝寧立刻眉開眼笑地挽住他的手臂就往外拖,一時樂翻了,竟忘了這種舉動有多麼地不端莊,她苦心經營的古代大家閨秀的形象才剛開始就不小心出現了裂痕。

  「真的?那太好了!我們這就走吧!」

  喬守卿笑得全身乏力地望著他們的背影,滿心的佩服與讚歎!還有那麼一絲絲無法抑止的仰慕。

  第二回合戰事,大將軍又吃敗仗啦!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5:45

第三章 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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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蕭蕭,
  風淅淅,
  雨霏霏,
  對此景怎忍分離。


  有了第一回,當然就沒有藉口禁止第二回、第三回了。

  「將軍爺,今兒個我想請您的副手陪我去……」

  「我陪你去!」

  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劉季寒心裡再多麼的不情願,他也不肯派遣任何一位部下代替他陪伴自己的妻子去逛大街,總是板著一張撲克臉「委屈」自己去陪那個原該被他折磨得半死的妻子到處亂晃。

  「真的?那太好了,我們今兒個去看看火焰山和流沙河吧!」

  「火焰山?流沙河?」劉季寒不以為然地說:「也不過就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紫紅色山,一條淺淺的沙河,有什麼好看的?」

  「我就是想看嘛!」汝寧突然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雖然我的確是有我的理由,可這個理由你聽了也不會相信,所以還是甭提了吧!」

  劉季寒似乎還想反對,汝寧轉個口又說:「那好吧!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想太打擾你的公事,就請您的副手或……」

  「我帶你去!」就這樣,他又被拐出門去看那撈什子火焰山和流沙河了。

  而隔天「大將軍、大將軍,今兒個有大巴扎,副都護說他願意陪我……」

  「我陪你去!」

  再隔一天——

  「將軍,估衣鋪的老闆答應他妻子請我上她家去用午餐,我……」

  「你怎麼知道她請你上她家去用餐?」劉季寒不信地問。「你會說他們的語言了嗎?」

  汝寧嘿嘿一笑。「只有簡單幾句,會聽的倒比較多,不過,我們大部分都是靠比手畫腳的方式,你也看到的不是嗎?反正我們相互之間大概都能瞭解了就是。」

  劉季寒更懷疑了。為什麼他就不瞭解她們究竟在比些什麼?這麼一來,以後細作們傳遞消息時,豈不是連開口都不需要,僅用比手畫腳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消息傳出去了嗎?

  然而,妻子說的倒也沒錯,請專人來教授當地的語言,不如自己深入百姓間去學習來得快多了,雖然常常鬧笑話,卻反而消弭了官民之間的敵意與生疏隔閡。如今,他走在街上時,再也不會活像個瘟神降臨似的讓眾人紛紛走避,甚至還有些店家會特意和他打招呼、拉關係呢!

  但是……他是不是太縱容她了?他的報復呢?他的虐妻一百招呢?他不是想逼得她另找慰藉,然後……該死!除非踏過他的屍體,否則,他絕對不會讓任何男人接近他的妻子的!

  那他該用什麼藉口去休妻呢?

  劉季寒滿懷鬱結地瞪著書桌上待批的公文直發呆,成親不過個把個月,他已經深深體會到,區區一個小女人極有可能比一場戰事還要難以應付了。

  先別提她始終拒絕讓他完成新婚之夜該辦的事,平時也總是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端莊模樣,再配上一副完全不搭軋的尖牙利嘴,老是以道貌岸然的姿態把歪理扮成真理!教人差點氣成肺癆。

  可她一旦出了府門,卻又令人不得不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跟他出府門的同一個女人了。雖然感覺得出來她仍然盡力想保持高雅的姿態,可當她一看到新奇事物時,簡直就變成了個小女孩兒似的,不但興奮地蹦蹦直跳,還猛地把他扯過去幫她買這買那的。

  她也似乎從不懂得「丟臉」這個詞兒的意思,總是荒腔走板的和百姓們學語言,人家聽了笑得合不攏嘴,她也跟著人家開心的大笑,隨後教人家也學她說漢語,換她笑人家,人家也同樣不在意地跟著笑。

  她獨樹一格的風采、入鄉隨俗的穿著打扮、隨和親切的笑語,不但迷住了百姓們,也迷住了他,讓他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的被她拐去和百姓們做親善活動,直到他輕鬆愉悅地回到府裡後,才想起他又幹了些什麼好事。

  天哪!他應該百般虐待她,而不是寵著她的吧?怎麼差這麼多咧?不行,這樣不行,他應該……唔!他應該先想想清楚,找回不曉得丟到哪裡去的怨怒和恨意,然後他就可以正式對她施展出虐妻第一招了!對,就是這樣!

  可問題是……

  她會給他足夠的思考時間嗎?

  「將軍大人、將軍大人!」

  瞧吧!又來了!劉季寒不覺掩目暗歎。怎麼他都還沒去找她的霉氣呢!

  她卻反而老是先來找他的麻煩呢?

  正在思忖間,他的新婚妻子已經像徵性地敲兩下門後就自行推門進來了,令人頗意外的是!她今天居然是一身盛裝,而且是標準的唐服,綾羅繡儒、羊毛半臂,高至胸前的暈裙,肩披紗羅帔子(披搭在襦及半臂之外的裝飾),腳搭頭部高翹的絲履,可惜頭上只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大概是因為自己一個人無法理出太華麗、複雜的雲髻來吧!

  可儘管如此,她那一身華服,配上隨著步行而微微顫動的翠翹(飾有翡翠鳥尾的簪子)和金雀(黃金製的孔雀形髮飾),還有鑲嵌著珍珠寶石的耳墜和瓔珞(項鏈),就已讓她整個人顯得婀娜多姿、迷人至極了,再襯上她那別具風味的標緻五官和獨特的風采,硬是教劉季寒又一次看呆了眼。

  汝寧嫵媚地一笑。「將軍大人,小鳥跑進去啦?」

  劉季寒一驚,趕緊闔上險些滴下口水的嘴,尷尬的輕咳兩聲後,才正襟危坐地擺出忙著批閱公文的姿勢。

  「你又來幹什麼?我正忙著呢!」

  「這樣啊……」汝寧拉拉落下的帔子,再端莊的站好。「想來是將軍太忙,忘了前些日子我們曾經答應過化哥要去參加他的婚禮了吧?不過沒關係,將軍大人請逕自去忙你的,我請都護陪我就……」

  劉季寒突然站起來。

  「我忙完了!」

  「是嗎?」汝寧勉強忍住笑意。「將軍的動作可真快呀!才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將軍就已經……」

  知道再讓她說下去的話,也絕不會有什麼好聽的話,劉季寒忙邁開步伐往外走,同時催促道:「還囉唆什麼?你到底去還是不去呀?還不趕快走了!」

  「是,妾……」她假意輕咳一聲。「妾身遵命!」

  他們先轉到廚房去提了一個籃子,但還未走到府門,他們便碰上了喬守卿,一見到他們,喬守卿立刻雙眼一亮,兩、三步就追了上來。

  「將軍和夫人今兒個如此的盛裝打扮,又要上哪兒去啦?」

  劉季寒警告性地瞪他一眼,問就問,幹嘛一直盯著他妻子流口水!

  「去參加化哥的婚禮!」

  「真的?我從來沒看過異族的婚禮耶!我也跟去開開眼界好了。」

  接著,他們又撞見了都護劉定邦,他是劉季寒的遠房宗親,同樣的,他也用那種會教劉季寒滿心不爽的眼光瞅住了汝寧,同時喃喃道:「不管你們要去哪裡,我都要跟去看看!」

  一路上,他們碰上的每一個兵士,都是用那種讓劉季寒恨不得能挖出他們的眼珠子的視線注視著汝寧!到最後,當倪平也追了上來時,劉季寒根本不想給他說話的機會了。

  「你留守,不准去!」

  倪平頓時垮下臉,可憐兮兮地目送他們遠去。

  ☆☆☆

  以西域而言,在天山以南、塔克拉瑪干沙漠以北的吐魯蕃區域是由吐魯蕃人、柔然人、車師人、突厥人和漢人(高昌最後一任國王即是漢人)所組成的,但基本上,除了漢人之外!其他種族的人都是蒙古匈奴的別支部落,因此,風俗習慣都差不多。

  通常草原上的遊牧民族都相當粗獷熱情,見面不是擁抱呢喃,就是拍肩搭背,而且好客得不得了,如果不想留在人家家裡過夜,最好是在天明的時候就趕快蹺頭,否則,對他們來講,在太陽下山的時候放走客人便是一種奇恥大辱。

  把籃子(廚房師傅特意製作的點心糕餅)交給主人之後(這是禮儀),劉季寒等人就被請到大位上落坐!一杯杯的馬奶酒一杯杯遞了過來,滿桌的烤羊、塔爾米、烤餅、抓飯、包爾沙克(用羊油炸的麵團)、庫卡代、喀瓦甫(烤羊肉串)金特、那仁、油塔子等,讓人光是看著就飽了。

  當地舉行婚禮的過程,不但比漢族要久一點,而且更熱鬧。第一天舉行娘家送親禮,新郎要由親友陪同去女方家迎親;女方家則宰羊、宰馬來盛情招待,還要舉辦多種遊戲,如賽馬、刁羊、姑娘追、對歌等。

  汝寧把主人端給她的酒做個樣子地啜了啜,隨即交給旁邊的「酒桶」(不能拒絕,但可以請人代喝),同時問「酒桶」,「聽說待會兒還會有遊戲,將軍大人要不要下場去參一卡?」

  接過汝寧遞來的酒,劉季寒隨口就喝乾了它。「什麼參一卡?」多年征戰在外未曾回京,難不成現在京城裡就流行這種奇奇怪怪的語言嗎?

  「唉!就是參加一份的意思啦!」

  「不要!」劉季寒毫不考慮的就一口拒絕了。

  「去啦,這樣才叫做親民嘛!」她實在很想看看老公的身手,所以就很熱心的提供建議。「要知道,他們都是很佩服勇者的,所以,如果你能勝過他們的話,擔保他們會對你心服口服,絕不敢再生二心了。如何,參加一份吧?」

  「無聊!」他仍是興趣缺缺。

  汝寧瞇了瞇眼。「好,那我自己去參加!」

  劉季寒立刻抓住她。「想都別想!你給我好好的待在這兒,哪兒都別想去,否則我現在就把你拖回府去關起來!」

  汝寧一聽,不覺火冒三丈地哼了兩哼,「希罕!」隨即轉過臉去和主人聊天去了,八成的比手畫腳,加上兩成怪腔怪調的吐魯蕃語,虧她也能談得那麼開心,而對方居然也能瞭解她的意思,也真是一大奇跡了!

  隔著喬守卿的劉定邦瞧了半天,突然越過喬守卿湊過來小聲問道:「堂哥,您還是打算找藉口休了堂嫂嗎?」

  喬守卿無奈地搖頭。要是劉季寒真有那個意思,以夫人的大膽行為而論,早就有上百上千個藉口擺在那兒等人挑揀了,而劉季寒卻還嚷嚷著找不到藉口,可見劉季寒下意識裡根本早就在新婚那一夜,甚至是在見到夫人的那一剎那,便打消了這個休妻的餿主意,只是他自己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說過在外頭別叫我堂哥的!」劉季寒低斥,而後自信地猛點頭。「沒錯,早晚會讓我找到理由的!」

  喬守卿不由得翻了個大白眼,這人根本是在睜眼說瞎話嘛!可他一轉眼!卻又瞧見劉定邦滿臉詭譎地綻開一抹陰險的笑容,心頭不由得一驚,這個浮誇不實的小子又想幹什麼了?

  忽間幾聲吆喝,不一會兒,只見人們開始放下手中的食物往某個方向移動集中,汝寧自然也跳了起來,提起裙子就想跟過去,而劉季寒想也不想的就一把扯住她。

  「你又想幹什麼了?」

  「他們要開始玩遊戲了!」

  「別想去參加!」他皺著眉頭警告道。

  甩了半天甩不開那隻手,汝寧忍不住嘴一噘。「不要這樣嘛!讓人家去看看就好了嘛!」

  平常對著他時總是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說話更是辛辣尖銳的汝寧難得露出小女兒的嬌態,所顯現的又是另一種風情,看得劉季寒禁不住、心神一蕩,手也跟著鬆了下來。

  「我陪你去吧!」

  喬守卿看了直搖頭。休妻?我看他不被休夫就該偷笑了,還想休妻?

  二月天裡,空氣仍然有些冷,卻不再落雪了,對吐魯蕃地區而言,春天即將來臨了。

  在蜂擁的人群中,劉季寒護著汝寧觀看最刺激的馬上摔角和最有趣的姑娘追,她身上的帔子早就很不雅地在胸前打了個結,興奮得兩眼發亮、雙頰暈紅,又跳腳、又讚歎地扯著劉季寒惋惜不已。

  「那個達納實在很厲害,幾乎每場比賽都是他贏耶!真可惜,你要是也下場去的話,我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誰比較厲害了!」

  劉季寒聽了心裡直泛酸,很不是滋味兒,眉宇間也不知不覺地緊蹙了起來,同時開始打量起那個吐魯蕃第一勇士。

  高大挺拔的個子,左衽大翻領長袍、狼頭圍腰,白色氈帽和長統氈靴,看起來極為粗獷標悍,而且……非常英俊!就連劉季寒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個相當有吸引力的男人,所以,不由自主的,他開始拿自己和對方比較起來了……

  「你們一樣的身高,也擁有同樣雄渾的男子氣概,」雙眼同樣盯著達納的汝寧突然出聲道:「可是,你頎長斯文,他卻太過魁梧,令人心驚;你在英武中還帶著儒雅,他則太過粗獷,教人不耐;至於五官嘛……雖然他長得也的確不錯,不過還是你耐看多了,但是呢……」

  劉季寒的心頭剛泛起喜意,卻又「及時」聽到一個不太妙的但書。

  汝寧驀地側過臉來轉而盯住他。「他熱情奔放,你沉悶無趣;他豪爽大方,你頑固小氣,他能接納忠言,你則閉塞不通;他坦直無私,你是既陰沉又彆扭,總歸一句,你這人的個性簡直爛到了極點!」

  劉季寒倏地一聲不吭地抓住汝寧的手腕回身就走,他神情陰鬱,長長的腳大步大步地往前跨,汝寧則一臉的無奈,腳步踉蹌地跟在後頭。旁觀眾人看得奇怪,可在瞧見大將軍的臉色實在不怎麼中看後,也就不敢多管什麼閒事,免得無端招來禍事。

  喬守卿忙跟上來,看見汝寧被扯得似乎快要跌跤了,他趕緊扶了她一把,同時悄聲問道:「夫人又說了什麼!惹我們的大將軍不開心了?」

  「就是那些他極不愛聽的實話呀,忠言逆耳嘛!」汝寧無辜地說。

  「哦!」喬守卿沉默片刻。「其實,將軍已經改變很多了!但是,他自己卻不明白。而且說老實話,他的改變完全是受了夫人的影響,或許夫人自己不覺得,可我們這些跟隨他多年的部下們卻都有同樣的感覺喔!」

  汝寧淡淡地瞟他一眼。「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應該不只是將軍的副手而己吧?還包括生死至交才對吧?」

  喬守卿比了比大拇指。「夫人厲害,屬下和將軍在私底下的確有不錯的交情,這是多年生死相伴所培養出來的情誼。」

  「那麼,你應該相當瞭解他囉?」

  喬守卿頷首。「算是吧!」

  汝寧點點頭!「好,那麼請你老實告訴我……」她的視線朝前方那個急匆匆的背影瞄了一下。「你認為我到底有幾成希望?」雖然早已知道結果如何,但那個男人的個性是如此的彆扭,常常讓人覺得很無力,若是能多一份鼓勵也是好的。

  喬守卿笑了。「老實話嗎?夫人。」

  汝寧用力的點頭。「當然!」

  「十成十,夫人。」喬守卿壓低了嗓門說:「只要夫人繼續努力,成果就在眼前不遠了!」

  汝寧的雙眉懷疑地高高一揚。「就在眼前了?會有這麼快法?」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夫人,」喬守卿曖昧地擠擠眼。「早在兩位成親的那一夜裡,將軍就已經為夫人動心了,只是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真的?他真的為我動心了嗎?」汝寧一聽,立刻眉開眼笑起來了。「可是他太頑固彆扭了,嗯?」

  「沒錯,夫人。」喬守卿也跟著賊兮兮地笑了。「但是,頑石也會有點頭的一天的,不是嗎?既然他已經動心了,那離頑石點頭的一天也就近了。」

  「你確定會很快?他這顆頑石可是比鐵還要硬呢!」

  汝寧才剛說完,腳下就因為踩到石子而大大地踉蹌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個狗吃屎了,喬守卿正待伸臂過去攙扶!劉季寒卻已及時回身將她穩穩地攬入懷中了。

  兩人都瞧見了劉季寒掩不住的關懷神情,不覺互相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才瞭解的眼神,隨即同時笑了出來。

  看來,這顆頑石也不太硬嘛!說不定再敲兩下就成了呢!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6:04

  雖然喬守卿的確有懷疑劉定邦似乎在打些什麼歪主意,卻沒有料到他會那麼大膽。

  這是化哥婚禮遇後數天的深夜裡,睡夢中的劉季寒突然被一聲巨響驚醒,反射性的跳下床抓起寶劍往鄰房跑去,因為聲響就是由隔壁房裡傳來的。

  省略了敲門的手續,他直接踢開門衝進去闖入內室!結果一眼就瞧見床前不遠處有個男人正跪伏在地上哼哼唉唉的,而汝寧則雙手擦腰,眼神輕蔑地斜睨著地上的男人。汝寧淡淡地瞄了劉季寒一眼,隨即又盯回地上的男人。

  「大將軍,聽說這位都護大人是你的遠房宗親,不會是真的吧?」

  「定邦,你怎敢如此?」劉季寒驚駭地瞪著跪伏在地上的男人。「她是你的堂嫂呀!」

  劉定邦抬起痛苦的臉,「反正……反正堂哥不是想找個理由休妻嗎?我只是順便……順便替堂哥製造一個理由而已嘛!可是……可是我沒料到她……她竟然也會功夫!」語畢,他就用兩手抱著胯下繼續猛吸氣。

  「原來是大將軍指使的啊!難怪他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就這樣直接摸進來了!」汝寧冷冷一哼。「要不是我曾學了點兒防身功夫,那我這一輩子不就玩完了嗎?」

  劉季寒無法反駁,雖然不是他指使的,但是,他想找理由休妻也是事實,甚至才數天之前,他依然自信滿滿地如此告訴劉定邦,而且,即使他有所辯駁,恐怕汝寧也是不會相信的。於是,他默然無語,粗魯地抓起劉定邦往外就拖,同時聽到汝寧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大將軍,我知道你恨裴家,可沒料到竟是恨到這種程度,居然連這麼卑鄙的手段都使出來了!」

  他拖著劉定邦出了房門。

  「原來你想休妻是嗎?早點說嘛!大將軍,你放心好了,我明天就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砰!」一聲,房門在他背後狠狠地關上了。

  在把劉定邦直接扔進牢裡,再去向喬守卿交代了幾句後,下半夜裡,劉季寒始終無眠地獨坐在書軒中沉思。

  翌日一大早,汝寧就跑來敲他的房門了。

  「進來。」

  依然是一身西域姑娘打扮,汝寧把一封信紙扔給他之後就離開了。

  劉季寒疑惑地打開來一看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怨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夫相公相離之後,重選峨眉嬌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正想去請示如何處理劉定邦的喬守卿!才剛靠近書軒,就被從書軒裡驀然急竄而出的人影嚇了一大跳,再見那人影如雁般飛掠而去,一張信紙緩緩飄落於地!他立刻撿起來一看「老天,離婚書!慘了、慘了,真的被休夫了!」

  ☆☆☆

  其實,汝寧一開始就明白,並非劉季寒指使劉定邦做那種缺德事的,因為劉季寒絕不是如此卑鄙奸詐的人。所以,她也不是真的要跟他離婚,她會這麼做是因為她希望能迫使劉季寒認真的去思考一下,不要老是執著於過去那椿無意義的仇怨。至於她敢這麼做而不怕弄巧成拙,自然是因為她早就知道他們是分不開的了。

  差別在於,她以為劉季寒會在想通了之後才來找她,沒料到他根本沒經過任何思考,身體很自然的就來尋找她了。

  結果,就差了這麼一點點,他以為她直接回中原了,可她卻打算好好逛一逛西域再回交河,屆時再看看他這顆頑石是不是願意點頭了,所以,他們就一個往南門,一個往東門,根本就不可能碰上頭嘛!

  劉季寒在城門外找了一大圈,才想到該先去問問驛站驢馬行,而答案卻是沒見夫人來過。好在喬守卿及時抓住了到處團團轉的大將軍,領他到夫人常去的當地朋友那兒去問,這才問到了重點。

  就那麼碰巧地,前幾天正好是吐魯蕃人的那吾熱孜節(相當於漢人的春節),那吾熱孜節過後,就正式進入春天了,當地的遊牧族群開始遷移,從事新的一輪畜牧生產,辭去舊歲!迎來新春。

  也就是說,他們要到天山山區遊牧,甚至會越過天山到溫暖多雨的北疆,或者往更西方的伊黎去。汝寧正是跟著往北疆的族群而去,因為她想看看天池。

  喬守卿二話不說,直接替劉季寒備妥包袱、拉出馬匹,再扔了一件皮毛大氅給他披上,便趕著他去找回妻子了。

  「反正又沒啥事,有我看著就行了,你就趕緊去把夫人找回來吧!」

  這回,劉季寒也不再嘴硬的說什麼逞強的話,他只擔心妻子正和一大堆男人在一起,也不曉得會出什麼事,壓根兒就忘了人家是攜家帶眷地跑,同行的女人、小孩也不少啊!

  大概是因為汝寧正好是隨著達納那一族群離開的吧!

  於是,問明了他們大概的路程,劉季寒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去了。照理來講,遊牧人攜家帶眷的自然會走得慢些,劉季寒應該很快就能追上才對;然而,畢竟是人生地不熟,明明是循著足跡走的,劉季寒卻硬是走岔了路,因為,這一族群和往西的那一族群是先走在一起,到中途才分開的。

  所以,劉季寒追錯了族群再回頭,自然也慢了些。不過,好在沒遲太多,在天池時,他終於追上已收拾好穹廬正準備要離去的遊牧人。一方面他很高興終於追到了人,可另一方面他也很不爽所見到的景象。

  被群峰環繞的天池!湖水碧綠清澈,燦若明珠,遠遠近近的山峰銀裝素裘!黃中夾雜著墨綠,冰涼徹骨的湖水深幽莫測,陽光卻在冷冷的藍上灑下了一層金。此情此景,雖不像西湖的秀氣、漓江的優雅和九寨溝的靈動,卻像一位高貴的貴族,風華絕代卻傲若冰霜。

  湖面上掩映著悠閒的牧群,不管是黑的馬、白的羊或是花的牛,聽著族人們的歡聲笑語和嘈雜的馬嘶羊鳴,更覺得白雪皓皓的遠山是多麼的寧靜,它們從天地之初就如此盡責地守在那裡,忠心耿耿地護衛著這顆天山的明珠。

  然而,這等美景卻吸引不了劉季寒的視線,他只專注於正與達納笑語如珠的妻子,看見達納很體貼大方的將自己的大氅為她披上,繼而扶她上了馬。兩人正待策馬隨族人離去時,劉季寒立刻快馬追到了汝寧身邊,並即拉住她的韁繩,汝寧愕然地轉眼。

  「咦!字秋,你怎麼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學喬守卿直呼他的字,是她不自覺脫口而出的,可他聽了不但沒有一丁點兒不高興的感覺,反而莫名的冒出一股異樣的滿足感和無法抑止的親暱與甜蜜。

  「跟我回去。」他原先準備好的高嗓門也不由自主地壓低了。

  「為什麼?」汝寧歪著腦袋打量他半晌。「難不成你要親自押我回去,好看看裴家人的臉色到底有多難看嗎?」

  劉季寒驀地垂下眼眸,心中交戰良久,終於小聲地說:「除了省親,我不會送你回去的!」

  「為什麼?我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劉季寒陡地臉一沉.「誰說的?我可沒答應!」

  汝寧用握在右手上的馬鞭輕輕地拍打著左手心。

  「你不是一直想著要休妻嗎?」

  劉季寒抿緊唇沉默片刻。

  「那是以前。」

  「哦……」汝寧眨了眨眼。「那就是說……以後不會了?」

  劉季寒無語,幾乎無法察覺地輕點了一下腦袋。

  「為什麼?」這點可是很重要的。

  劉季寒咬咬牙。「因為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這算什麼回答?他就那麼死硬派地不肯鬆口嗎?不過……算了,他能這麼快的就追上來,也等於表明了他的心意!不是嗎?

  「那你的仇呢?應該也是要放棄了吧?」

  劉季寒的神情再一次滿了陰鬱與固執,斷然地道:「不可能!不過,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真拗!

  汝寧無奈地輕歎,好吧!這個也一步一步慢慢來吧!反正他實際上是已經認輸了,只是他總是不肯對自己老實一點而已。

  她轉頭對達納說了幾句劉季寒聽起來似乎是熱合買提(謝謝)、好西(再見)之類的招呼語,同時把大氅還給達納,就見達納彷彿頗為惋惜似的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和他們也說了聲好西之後,就追隨族人而去了。

  接著,她回過頭來看著劉季寒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下來披到她身上,並小心翼翼地幫她繫好帶子。

  「你不冷嗎?」

  「不會。」劉季寒淡淡地回道,看他的神情也似乎是真的無所謂。

  汝寧下意識地去摸摸他的手,發覺還真的是很暖和,可當她要收回手時,卻被他反手緊握住了。她笑了,給他吃點豆腐倒是無所謂啦!可是,不可能沒有代價的喲!

  「聽說山那邊有條冰川好美!陪我去看看好嗎?」

  冰湖連著冰川,冰川連著雪山,層層峰巔被終年不化的白雪覆蓋,被淡淡的白霧籠罩。在這片潔白無瑕的冰凍世界裡,瀰漫著神奇的陌生和冰冷的寂靜,令人彷彿達到一種超凡脫俗的境界,似乎已融於冰清玉潔之中了。

  汝寧早已移駕至劉季寒身前,厚厚的羊毛大麾暖暖地裹住兩人,她蜷縮在劉季寒的懷抱中,唯有兩隻驚歎的大眼睛仍在骨碌碌地轉動著,伴隨著無法抑止的讚歎與朵朵呼出的熱氣中。

  「好美!真的好美啊!」

  在她的陶醉聲中,劉季寒繼續策馬往裡去,晶瑩蔚藍冰面上裂隙縱橫!

  金字塔般的角峰、鋸齒形的刀脊,獨具魅力的弧形冰川終磧和喧騰的冰川河更是令人震撼不已,大自然的靈性在心靈深處蕩起迴響,讓靈魂解脫一切俗世的藩籬,宛如飛驚一般在潔淨高廣的天地飛翔。

  「停、停!你瞧!你瞧哪!」

  汝寧突然喊了起來,劉季寒立刻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午後陽光西斜,光線斜打在冰壁上,冰山彷彿變成巨大的、青白色的、用油布擦拭出來的玉璧!在陽光的餘暉下熠熠發光,那質感滑潤剔透,真是令人愛不釋手,不忍離去。

  「子秋,今晚我們就宿在這兒好不好?」

  宿在這兒?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劉季寒不敢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氣,可在她那祈求的眼光中,他的猶豫迅即融化了、消失了,他輕歎一聲。

  「聽說有吐潘牧人會在這兒的某個山洞裡留下食宿、救生用品,我們去找找看吧!」

  在夕陽落山前,他們終於在某處山洞前找到了一個很明顯的記號——石雕狼頭,裡面果然有不少食物和足夠他們暖暖地睡上一宿的毛氈與木柴。那一夜,為了驅寒取暖!是他們婚後首次同眠。

  她依偎在他胸前,他垂眸凝視著她,她羞赧的一笑,令他雙眼為之一亮。在她似假還真的抗拒中,他終於能夠完成拖延至今的新婚之夜、履行身為丈夫的義務,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了。

  晨曦慢慢地灑滿了冰山,慢得教人著急、慢得令人覺得吝嗇。在依依不捨的回眸中,空中開始落下飄飄絮絮的雪花,悄悄掩埋掉他們留在冰川上的一切痕跡,讓冰川依然能維持它原有的聖潔,藏匿在靜謐的藍天深處,留待後人的朝聖。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7:04

第四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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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蟬聲切,蛩聲細。
  角聲韻,雁聲悲。
  望去程衣約天涯,
  且休上馬。
  苦無多雷與君垂。


  曾是車師王國都城的交河城,在建築上宛似一個層層設防的大堡壘,佈防是極為嚴密的除了全城規模最大的官府署衙之外,其餘房舍都相當狹小密集,而每戶民宅至主道之間都必須經過一條條高深的坊巷,巷口縱橫南北的子午大道相連,人在牆外行走時,如處在深溝之中,無法窺知城牆內的情況;而在牆內,則可居高臨下,控制內外動向。

  可惜規模如此宏大、生活如此熱鬧繁榮曾經在西域舞台上如此活躍的交河城,在一千多年後卻也只剩下黃沙滾滾中的一片廢墟遺跡。

  汝寧暗歎著闔上從「過去」的生活中所帶來的「未來」書籍,放回手提箱中後,再塞入床底下小心翼翼地藏好。

  自從從天山回來後,劉季寒便以名正言順的姿態自行搬進了她的房裡,其實,那原就是他的寢室,是她鵲占鳩巢地把他給趕出去的。如今,既然她已經沒有理由請他繼續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因為在天山時,她就不小心被他給「毀了」,所以,她也只好惦惦的由著他理所當然的佔據半個床位。只是如此一來,對她而言,就有些不方便了。

  譬如,她不能再穿胸罩了,一想到不曉得哪年哪月的哪一天會發現自己晃著兩顆大木瓜,她就洩氣得很,而且,為了某種特殊原因,她必須保持的寫日記習慣恐怕會越來越難持續了,甚至於她藏在床底下的手提箱也不知道能保密到何時……

  該死!那封信上為什麼不能提示得更詳細一點呢,洋洋灑灑一大篇的緣起緣落,卻只交代了一個簡單的開始和結論,中間的過程竟然完全都省略了,其他重要事項更是一概闕如!這算什麼?電動遊戲嗎?要是偷看了秘笈攻略本就不好玩了嗎?若是不小心中途陣亡了怎麼辦?按開始鍵重來一局嗎?

  特別是對劉季寒是個標準的大沙豬這件事,為什麼不能提醒她一下該如何應對付才好呢?

  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從他強行成為她室友的那時候開始,雖然他仍然繼續容忍她出門閒逛,可若是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他就會二話不說的立刻把她拖回家。

  更過分的是,在某次閒聊中,他居然表示不反對娶妾……不、不!應該說他似乎已經有娶妾的打算了。即使她百般暗示無法容忍這種事,他依然堅持男人有娶妾的權利,婦道人家不得多囉唆。

  這就太超過了吧?!

  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的!雖然這是唐朝,是允許男人三妻四妾的時代,也是她自願闖進來的,可她也有她的原則,那就是——絕不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不是她獨享,就是她放棄,二擇一,就是這麼簡單!

  那封信上提到過,在三年後,她會有一次回去的機會,因此,她必須在這段期間內確定她是否能夠改變這個沙豬男人,如果不行,她寧願放棄這個男人回到原來的世界裡。離開他或許她會覺得很痛苦,可是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他,更是一種令她無法忍受的煎熬。

  她既然有勇氣獨自來到這個世界,自然也會有勇氣回到那個世界重新展開生活,因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脆弱、孤獨的小女孩了。

  ☆☆☆

  西域最大的特點在於它特殊的氣候地理現象,不但日夜、夏冬溫差極大,而且冰峰能與火洲共存、沙漠常與綠洲為鄰,如此鮮明的對比,強烈的反差,著實令人讚歎不已。

  而有火州之稱的吐魯蕃(古稱吐火羅)便是西域最燠熱的地區,也是四季冷熱差異最懸殊的地區。一月裡雖然仍有細雪,但當江南才剛是春暖花開的四月清涼天時,吐魯蕃卻早已艷陽高照、沙暴連連了。(吐魯蕃的夏季四月中旬就開始了,三月到五月沙暴最頻繁。)

  過去,汝寧是最喜歡夏天的,因為可以到游泳池或海邊游個痛快,可這兒雖然明明有兩條河就在她眼前招呼著,即使日頭再毒、天氣再熱,她就是不能眼睛一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下去游兩趟。再一想到這兒的氣溫最高還會攀到攝氏四、五十度,她就開始想念冷氣、冰箱,甚至是電風扇,或者有件無袖T恤和短褲也好。

  到了五月底,她終於深深體會到那些明星們在夏天拍冬天場景時到底有多悲慘了!

  可是,至少他們不用天天吃上滿嘴的沙吧?

  在這正午時分,汝寧邊躲在房裡猛扇著手,邊喃喃抱怨著,「該死,為什麼不是宋朝?唐朝居然只有卷軸而已,想拿本書扇扇都不行,又不能下河去游泳,也不能穿短袖、短褲,每天又是熱風又是燙沙的,我看我是熬不到七月羅!」

  再一想到她已經好久都沒法子出門了,她更是沮喪不已,因為天氣越來越熱,所以,她每天都只能「自願」待在屋裡喘息,練毛筆字、學畫畫,捻針繡花就免了吧!

  OK!既然如此,她決定了,反正在這兒她也活不過這個夏天,她還是提前回去吹冷氣算了,反正男人到處都有,不是嗎?

  沒想到才剛下了決定,門扇就突然打開,那個到處都有的男人抱著一個石盒子進來了。

  「我讓人去山上取了一些冰回來鎮瓜,你要吃嗎?」

  「咦?冰?」連看也不看一眼石盒子,汝寧雙手一揪,就揪住了劉季寒的衣襟。「冰在哪裡?冰在哪裡?」

  「呃……化了。」劉季寒歉然地道。

  「嘎?化了?!」汝寧滿臉失望地鬆開手,繼而睹了一眼石盒子。「冰的瓜?」

  「嗯!很冰的。」

  好吧!看在他的一番好意上,就等她吃完瓜之後,再回去吹冷氣好了。

  汝寧歎了口氣。「聊勝於無,沒魚蝦也好!」說著,便顧不得姿態,也顧不得還有人在一旁「欣賞」,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石盒蓋,開始大口大口的啃著又香又甜又冰涼的哈密瓜,每啃完一片,就滿足地吁一口氣,繼而再抓起另一片繼續奮鬥。

  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裡,她哪還顧得了端不端莊、閨不閨秀,人都快要熱死了,難道端莊一點就會死得舒服一點嗎?才怪!

  劉季寒坐在一旁靜待她吃完之後,才去擰了一條布巾給她擦手。

  「你很怕熱?」

  以前不怕,但是現在……「怕!怕死了!」雖然那些哈密瓜真的很冰,總算讓她感覺涼快一些了,但是,她知道這感覺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那我叫人每天到山上去幫你拿些冰回來,雖說都很快就化了,可至少能讓你稍微舒服一點吧!」

  汝寧雙睫輕眨。「不如乾脆帶我到烏魯木齊去吧!那兒涼爽多了。我也問過你那個可憐的副手,他說你這陣子都沒什麼事,溜開十天半個月的不會有差別。」

  劉季寒皺起眉頭。「不行,過兩天我要到伊州去。」

  「到伊州去?為什麼?因為剛上任的伊州刺史嗎?」汝寧跟著皺起眉。

  「他應該算是你的屬下吧?憑什麼要你去見他?」

  「他是我的屬下,但他也是我的父執輩,」劉季寒輕描淡寫地說:「我是以晚輩的身份去看他的。」

  汝寧的腦袋略微傾斜。「不能回來再去嗎?」

  劉季寒突然背過身去,「不行。」話落!隨即往外走。「我要到前頭書房去了。」

  汝寧狐疑地望著他的背影。有問題,肯定有問題!

  不一會兒,汝寧拖著老命在側院廊上找到了正在向新任都護倪平交代事項的喬守卿,聽說劉定邦被貶職派到莎車去了。

  汗如雨下的汝寧扯著喬守卿躲進迴廊內,劈頭就問:「他到伊州去做什麼?」

  喬守卿一愣。「誰?」

  「唉!大將軍嘛!」汝寧不耐煩地說:「說!他到伊州去做什麼,」

  「啊!那個喔……」喬守卿的眼神有些閃爍。「新任伊州刺史是將軍先嚴的好友,許久不見了,將軍當然會想去看看他。」

  劉季寒早就警告過他,說夫人對這件事可能會有太過強烈的反應,所以暫時不要讓她知道,免得無端掀起風波。看樣子,大將軍猜測得沒錯,夫人現在的模樣的確就像是要找碴兒、颳風暴的樣子。可是!為什麼要先刮到他這兒來呢?他這兒風水有比較好嗎?

  「是嗎,」汝寧懷疑地斜睨著他。「就只是因為那個伊州刺史是他的長輩嗎?」

  喬守卿避開了眼。「呃……呃……應該……應該是吧?」

  「應該?」這傢伙也有問題!「是嗎?那這樣的話,我也應該叫他帶我去見見人家羅?」

  「千萬不要!」喬守卿脫口道,旋即又警覺地收回驚訝的表情。「呃……我是說!這麼熱的天氣,一路曬到伊州去無處可避,夫人會受不了的。」

  「那是我的事,不是嗎?」汝寧哼了哼。「如果我不在乎,那就應該可以帶我去了吧?」

  喬守卿又一次躲開了眼。「夫人應該先去徵求將軍的同意才是吧?屬下無權置喙,問屬下做什麼呢?」

  屬下?這種時候他又變回屬下了?

  「問就問,誰怕誰呀!」汝寧再次冷哼。「你也會跟著去嗎?」

  「不,夫人,屬下留守。」

  「這樣嗎……」汝寧踱開兩步。「我說大副手啊!既然那位剌史是子秋的父執輩,那麼,說不定你也認識他羅?」

  喬守卿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我想……」汝寧歪著腦袋斜斜地凝娣著他。「或許那位刺史恰好有位待字閨中的小姐也說不定,對不對?」

  說對?

  絕對不行!

  說不對?

  騙得了這時,以後他就更慘啦!

  汝寧光是看他為難的樣子,也就心中有數了。「我明白了,你也不用為難,只要再回答我一個小小的問題就夠了。」她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既然那位父執輩和子秋那麼熟稔!那麼,那位小姐也應該和子秋有不錯的感情羅?」

  回答?他哪有回答過半個字啊?這位裴大小姐明明是存心陷害他的嘛!喬守卿的臉色更難看了。為什麼裴大小姐不是像傳言中那般又憨又傻呢?那樣不就會天下太平得多了嗎?

  「說不定還曾經論及婚嫁呢!所以,這回子秋去也可能是想來一篇感人的再續前緣吧?」

  汝寧盯著他的臉繼續說道,見到喬守卿的臉色果然在瞬間變綠了。汝寧暗暗冷笑,果然如她所猜測的一點也不差,那位色狼大將軍的確是決定要娶妾了,只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挽回而已。

  那日晚上,當劉季寒處理完公事提早回房時,汝寧正趴在化妝台上認真的揮毫像在寫些什麼,可他一靠過去,她就有點慌張地隨手扯了一條被子掩住了。

  「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大將軍?」

  「公事辦完了。」劉季寒蹙眉,她好久沒叫他大將軍了。「你這幾日用膳時好像都沒吃多少。」

  「天兒熱嘛!」汝寧聳聳肩。「夜裡還好,可是白天真的是熱得連呼吸都覺得是燙的。」還好這裡濕度低,早晚溫差大,儘管白天酷熱,入夜則會變得涼爽愜意,至少還能讓她睡個好覺,補足體力好應付第二天的燠熱。

  「明天就會有冰塊送來給你了。」劉季寒說著,來到床沿邊兒坐下,覷見她正悄悄地把適才寫的東西收摺了起來。「等我從伊州回來後,再帶你去烏魯木齊住兩天吧!或者你要在那兒待上整個暑天也是可以的,我會留下足夠的人馬在那兒保護你。」

  咦?想支走她嗎?

  這時代不作興金屋藏嬌那一套,都嘛是光明正大的拎回家和大老婆拚個你死我活,他是擔心她會拿支掃把擋在府門前不讓那女人進門,所以,打算先造成既定的事實後,再讓她知道嗎?

  汝寧拖了一張凳子坐到他前面。

  「帶我一塊兒去伊州吧!」

  「你在開什麼玩笑?」劉季寒低斥。「光是持在府裡你就熱得快發瘋了,要是站到日頭底下去,不到一刻鐘你就會昏了,你要怎麼去?」

  「簡單羅!」汝寧胸有成竹地說:「我們趁晚上天兒涼的時候去!到日頭升起來的時候,我們也已經到了,何況伊州也沒有這兒這麼熱,不是嗎?」

  劉季寒卻還是搖頭。「不成,我是正式去見長輩,你去不方便。」

  汝寧瞇了瞇眼。「真的不讓我去?」

  劉季寒沒有說話,逕自開始褪衣、去靴準備上床。

  「如果我硬要跟去呢?」

  劉季寒的臉色倏地一沉。「你最好不要太囂張,汝寧,我說不再有休妻的打算,並不表示可以縱容你的胡作非為。夫是天、妻是地,這點你一定要分清楚,三從四德的婦德之言你必須謹記在心,言行要守分寸,否則我照樣可以懲罰你,明白嗎?」

  懲罰?

  是喔!她好怕喔!

  哼哼!到時候就看是誰倒楣!

  ☆☆☆

  或許是防著她硬要跟吧!劉季寒居然是偷偷走人的!

  早上出房門時,說是上前面署衙書房辦事,晚上喬守卿卻告訴汝寧,將軍大人早上就啟程上伊州去了,氣得汝寧隨隨便便收好寫到一半的日記,就匆匆忙忙瞞著喬守卿也從後門蹺頭了。

  她先找到城裡朋友家去,請朋友的丈夫到伊州批水果時順道帶她去,那是一對很老實的柔然人夫妻,剛成婚不久,牽線紅娘正是汝寧。他們很體貼的決定趁夜出發,免得汝寧熱昏在半路上。

  其實,在西域裡,每年一到了六月至八月中時,一般人也都是趁夜間涼快時出門趕路的。

  伊州(今之哈密)是經玉門關進入西域的第一大鎮,西漢張騫通西域,開通絲綢之路南北道,至東漢又開通由玉門關經河西走廊,或經居延海(額濟納旗)進入哈密天山南北的道路(伊吾路)。之後,因南道荒跡,中西商旅駝隊多取道伊吾,伊州便成為中道(原北道)和新北道(伊吾路)的交通要衝。

  伊州與交河最大的不同點,在於伊州的突厥人和烏孫人占較多數,民族種類也更複雜。不過,吐魯蕃人和突厥人看上去其實也是差不多,若硬是要區分的話,應該是突厥人顯得更高大、野蠻些,服飾上也略有不同。

  然而,因為地處中西通商要道,所以,伊州會說漢語的人倒是相當多,這點就大大方便了汝寧。她很快地就問到官署所在地,甚至混進了當地百姓中溜進了官署,因為刺史才剛到任,署衙裡很需要有人幫忙大大的整理一番。

  起先,汝寧一直看不見劉季寒,還想著他會不會是根本沒到這兒來。直到午時過後,跟著好幾個當地姑娘們一同整理庭院的汝寧開始感到頭昏腦脹時,終於看到劉季寒和一個老官兒並肩從偏廳出來,然後就站在迴廊下聊天!原來是裡頭要開始清掃了。

  跟隨在他們後頭的還有一位美女級的大家閨秀,一位讓汝寧看了會自卑的嫻靜姑娘。她不但人長得美,而且一見就知道是個知書達禮、溫柔賢慧的好女孩,只不過……她的年紀好像稍稍大了點兒吧?

  唐朝的姑娘家十五歲嫁人並不算早,二十歲才出嫁就可以算是出清滯銷品了(類似她這樣),搞不好還得倒貼才「送」得出去,而眼前這位大美女大概至少有二十三、四歲了吧!居然還沒有婆家?唐朝男人都瞎了眼嗎,可即使如此,汝寧還是覺得讓她作妾實在是暴殮天物,太可惜了,特別是當她瞧見自己的丈夫看著那位大小姐的目光竟是如此難得的溫柔,而那小姐睇著丈夫的眼神更是柔情似水時,不由得整顆心都緊揪了起來。然後,她聽到閒聊中的兩人逐漸把話題切入了正事。

  「雖然皇上先賜了婚,但也不妨礙我和賢侄談過的事,我想應該可以照舊才對,賢侄以為如何!」老官兒——官則勳說。

  劉季寒歉然地瞥了美人兒——官秋霞一眼。「原先侄兒認可的是讓秋霞妹妹入劉家為正妻,如今卻要委屈妹妹作妾,這種事侄兒覺得萬萬不可,請世伯再多考慮一下吧!」

  官則勳輕歎一口氣。「你們兩個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如果不是霞兒她娘先替她和她表哥定下親事,我早就讓你們定親了。沒想到霞兒尚未過門,她那表哥就過世了,之後你又征戰在外,所以沒來得及先替你們正式定下親事,才讓皇上搶了先,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說著,他瞄了女兒一眼。

  「何況,霞兒自己也說了,她非你不嫁。正妻也罷!妾待也罷,只要你心疼她,她都無所謂。」他再歎。「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唯盼她將來有依有靠,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所以,你看著辦吧!是娶她進你們劉家作妾好好疼惜她,或是讓她終生不嫁,孤寂一輩子,就看你的決定了。」

  劉季寒仍是猶豫著,官秋霞這才柔柔地出了聲。

  「季寒哥,秋霞保證不會教你夾在姊姊和秋霞之間為難的,秋霞會盡量去順著姊姊、讓著姊姊,無論任何事物,秋霞都不會跟姊姊搶的,所以,季寒哥,請讓我在你的身邊伺候你好嗎?」

  如此的輕語呢噥,如此的委曲求全,就算鐵石人兒也會心軟吧!劉季寒終於長歎一聲。

  「既然兩位都執意如此,那我就……」

  甬道那頭突然急匆匆地轉來一個家丁,見著劉季寒就下跪。

  「將軍大人,交河城有急差!」

  劉季寒眉心一皺,和官則勳互視一眼後,隨即一起跟著家丁往前頭去了。而目送他們離去的官秋霞才剛轉過身來,便驚呼一聲走下庭院,蹲下去扶住差點歪倒在一旁的當地幫傭姑娘。

  「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天氣太熱了?你……啊!天哪!你的臉色好難看,快!我扶你到裡頭去躺一躺。」

  汝寧苦笑著瞥了那個溫柔善良的官家大小姐一眼,隨即硬撐著站起來,搖搖晃晃的推開官秋霞的手,低聲說了一句,「我沒事。」然後就踉踉蹌蹌地往後門跑去了。

  官秋霞正想喚住她,卻見她半途掉了一樣東西,官秋霞忙過去撿了起來,同時叫著,「姑娘,你的東西掉了!」

  可是,那個姑娘卻已經轉個彎兒不見了,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不作興提起裙子賽跑,所以,她也沒想到要追過去,只是略一思考後,就拿著那個東西往前頭去了。到了前廳,只見劉季寒正神情凝重的向交河來人低聲詢問著什麼。

  佇立在一旁的官則勳上看見官秋霞就詫異地問:「你怎麼跑到前面來了?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有位來幫傭的姑娘掉了這東西……」官秋霞舉起手中的物品。「我想是不是……」

  劉季寒不經意地瞥來一眼!旋即臉色大變地衝過去搶走官秋霞手中的東西。「你這是從哪裡來的?」

  那是一把小小的,鑒賞用的匕首,精雕細琢的刀柄上綴滿了各色七彩寶石,若細細端詳的話,可以看出上面很巧妙地嵌出了一個「秋」字,另一面則是「子」字。這是他父親在他出世那年特地命人打造的,沒想到不小心讓汝寧瞧見了之後,就被她「沒收充公」,她一向都是學當地人一樣把它配在腰間的。

  官秋霞瞧見他臉色不對,便也忙著回道:「適才我們在迴廊邊聊天時,有位姑娘就蹲在我們前頭不遠處拔草,你們離開後!我看她好似就要昏倒了,於是過去扶了她一把,本想讓她到裡頭躺一躺的,沒想到她卻慌慌張張的就往後門跑了,這就是她還落的,所以我想……」

  話還沒說完,劉季寒便飛身往後院去了。

  官秋霞愣住了,官則勳則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霞兒,你看清了那位姑娘的模樣嗎?」

  官秋霞困惑地點點頭。「爹您不也瞧見了嗎?不就跟這兒的姑娘們一樣的穿著打扮嗎?」

  「我沒注意。」官則勳說:「你確定是這兒的姑娘?」

  「是啊!是來這兒幫忙打掃的當地姑娘,可是……」官秋霞遲疑了一下。「我總覺得她跟別人不太一樣,好像有種很特殊的氣質……我也說不上來,反正,雖然她的打扮和這兒的姑娘一般模樣,可是感覺上就是不太像這兒的姑娘,甚至……甚至也不太像咱們中原漢人的姑娘家。」

  官則勳不由得皺眉。「那……她看起來既憨又傻嗎?」

  「不會!」官秋霞這回很肯定地用力搖了搖頭。「絕對不會!她一看就是個很慧黠靈敏的姑娘,既不憨也不傻!」

  官則勳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聽說裴家大小姐是以憨傻出了名的!所以……」

  再一次話沒能說完,這回是人影一閃,劉季寒又突然出現了,而且,他手上還橫抱著一位姑娘。

  「呀!就是她!」官秋霞驚呼。

  「賢侄,你認識這位姑娘嗎?」看他把人都給抱回來了,應該是相識才會如此吧!

  「是拙荊,」劉季寒滿臉焦慮之色。「是否有地方可以讓她躺一下,再叫人找個大夫來幫她看看,她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啊!是姊姊!」官秋霞聞言,忙領著他往後面去。「來,快把姊姊抱到我房裡去,那兒已經整理好了……爹,您快去請個大夫來呀!」

  就在那一刻裡,從劉季寒憂心仲仲、惴惴不安的神情上,官則勳瞭解了一件事實,劉季寒非常喜愛他的妻子!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7:20

  啊!冰淇淋!

  「我的!」大弟吼了一聲就搶去了。

  啊!百吉冰!

  「我的!」二弟不落人後,也搶了去。

  啊!綿綿冰!

  「我的!」妹妹噘著嘴也伸手搶了走。

  啊!雪糕!

  「嘿嘿嘿!」三弟已經一大口咬了下去。

  啊!甜筒!

  「我們的!」

  不是吧?爸媽,連你們也來跟我搶?至少讓我一樣嘛!人家快熱死、快蒸發了啦!哪、哪!一口就好、一口就好了啦、啦、啦、啦、啦、啦……

  「汝寧、汝寧,醒醒、醒醒!」

  咦?

  汝寧驀地睜開眼,發現眼前不但沒有冰淇淋、百吉冰,而是一個火辣辣、氣呼呼的男人,一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男人,一個……

  「你在搞什麼鬼?」那個男人怒氣騰騰地低吼。「叫你不要來,偏要偷偷跟來,你看看,承受不住了吧?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了嗎?竟然還敢如此亂來!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

  懷孕?

  鬼扯,她怎麼會懷、懷、懷、懷……她懷孕了?!

  汝寧倏地瞠大雙眼瞪著眼前的男人——直到前一秒,她才剛想起原來他是她在唐朝的老公,也就是那個害她吹不到冷氣、吃不到冰的壞男人,雖然這也是她自找的,不過,有得賴就賴!反正她本來就姓賴嘛!

  嗯!原來是她懷孕了,難怪總覺得怪怪的,一天比一天不舒服……吱!

  真倒楣,什麼都記得,就是忘了帶避孕藥,否則就不會這麼快就中獎了!她徐徐移開視線到一旁的官秋霞和官則勳臉上繞了一圈又轉回來,而後慢慢坐起來靠在床頭,看著那個依然怒容滿面的唐朝丈夫暗暗歎息。

  他就只會這樣怒瞪她,從來沒有用注視官秋霞的那種溫柔眼光瞧過她半次,她心裡酸溜溜地暗忖著,也難怪啦!他本來要娶的就是溫柔的官秋霞,她才是半途殺出來的「第三者」,而那個被她佔據去大老婆位置的官秋霞偏偏又是那麼無可挑剔的善良溫柔,在這種情況下,她有什麼立場反對讓他娶官秋霞回家?

  沒有!

  汝寧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真的搞不懂,若是硬要她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無論那個「別的女人」有多優,要是天天都得喝乾醋,她又哪能像那封信上所寫的幸福到哪裡去呢?

  見她久久不語,劉季寒臉上的怒意消失了,擔憂取而代之。「汝寧!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嗎?」不會是熱傻了吧?

  汝寧淡淡地瞟他一眼。「很好,非常好,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

  劉季寒皺眉。「你怎麼了?」

  汝寧聳聳肩,隨即側身躺了下去,她背對著劉季寒說:「我好累,想再躺會兒。」

  這可不是掰的,她真的是熱昏頭了,這會兒,連注意力都很難集中了,更何況是思考這麼複雜的事。

  劉季寒沉默了一下,而後輕柔地摩掌著她腦後的頭髮。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他似乎好溫柔好溫柔?

  「大夫說你需要多休息幾天,我們就暫時借住在這兒,等你復元了再回去,順便……順便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一下。」

  汝寧心頭一痛,她知道他要處理什麼事。為什麼不能先給她一點時間想一下呢?是因為他太喜歡那個溫柔的官秋霞嗎?

  她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來到這兒了!

  ☆☆☆

  清晨時分,一條踉踉蹌蹌的身影悄悄加入一群正要離開伊州的商旅隊,一個好心的漢人讓她坐在他的馬車後面,教她顛顛簸簸地吐了好幾次。

  她不要留在那兒,汝寧昏昏沉沉地想著,她不要留在那兒看著他娶妾,然後帶著她和新妾回去原該是只屬於他們的家。她要先回家,要先回家好好想想她到底該怎麼辦?只有在她的地盤上,她才能夠安心思考,在那女人那兒,她根本無法轉動腦筋,只要一想到他們可能就在她的房門外卿卿我我,她就覺得心痛、頭痛、全身都痛!

  隨著日頭緩緩往上爬,她整個人也逐漸失去知覺,她最後意識到的一件事是馬車突然停住,跟著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尖叫喧囂,還有刀劍交鳴,並夾雜著慘號聲,之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當喬守卿看見劉季寒氣急敗壞地獨自一人衝回來時,他就知道情況不妙了,恐怕是他派人傳訊傳得太慢了。

  「汝寧回來沒有?」劉季寒著急地問。

  喬守卿心一沉。「還沒有。」

  劉季寒面色一慘,轉身立刻又要衝出去,喬守卿及時一把抓住他。

  「等等,無論你是不是要去找她,你最好先看看一些東西再決定比較好。」

  「放開我!」劉季寒怒吼。「她現在需要我去救她,要是晚一點就來不及了,你還不趕快放開我!」

  「不,子秋,」喬守卿卻非常堅持。「你必須先看看夫人留下來的東西,之後也許你就會知道該到哪裡去找她,也或者……或者根本不必找她了。」

  劉季寒驟然停止掙扎。

  「什麼意思?」

  「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

  喬守卿拉著他往後院飛奔而去,不一會兒,他就將劉季寒拉進他的房裡,而且把門緊緊關上後,才回身嚴肅地看著劉季寒。

  「你知道以前都是夫人整理自己的房間的,但因為夫人不在,又不知道這回你們要多久才會回來,所以,我就親自去看看有什麼穢物需要先清除,順便整理一下。沒想到卻發現了一隻老鼠,我想,夫人可能不太喜歡,所以,就設法要抓到那隻老鼠,結果……」

  他轉身到床底下拖了一個扁平的箱子出來放在床上,「我又發現了這個,」再從枕頭下面掏出一張寫了一半的信紙和一張小小的「畫像」。「還有這些,我相信都是屬於夫人的。」

  劉季寒先是詫異地看著、摸著那個奇怪的銀色箱子!不知道是什麼質料,也不知道是什麼用途,有鎖,卻看不出來是什麼鎖。而後,他拿來小「畫像」一瞧,更是震驚地瞪大了眼。

  「這……這……這是她嗎?」

  「看看後面,子秋。」喬守卿提示道。

  劉季寒連忙翻過來一看,上面有數行細小娟秀的字,而且是藍色的。

  未來的我?
  過去的我?
  天使之翼展翅飛翔,
  奇跡之光超越時空,
  未來的我回到過去,
  過去的我來到現在。
  天使若再展翼,
  奇跡之光再現,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劉季寒心頭一冷,忙展開信紙閱覽子秋相公: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我已經離開了,請不用找我,因為你是不可能找得到我的。

  我早就決定了,如果你真的要娶妾的話,在你娶妾的那一天,我就會離開你回到我的世界,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原本就是為你而來的,如今,我也是為你而離開,因為我無法忍受和別的女人共有一個丈夫……

  這信只寫了兩小段,但其中的含義已是非常清楚了,劉季寒突然明白,這就是他到伊州的前一天晚上她所寫一半即藏起來的信。

  難到她真的離開他了嗎?

  「不!」劉季寒突然低吼出聲。「她不是自己離開我的,這信才寫到一半不是嗎?而且,根據我所得到的消息!她是被抓走的!」

  「被抓走的?」喬守卿駭然。「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抓走大將軍夫人?」

  「咄陸。」劉季寒神色陰森地說:「今兒個一大早我發現汝寧不見了之後,我就先在伊州城內四處詢問,許久之後,才問到汝寧隨著往北道的商旅隊……」

  「北道?為什麼是往北道?」喬守卿詫異地問。

  劉季寒輕歎。「昨兒個下午她暈厥過,精神很差,大夫說她懷有身孕了,我想她……她的神志可能仍然不太清楚。」

  「懷孕?」喬守卿神情一喜,倏地又變綠。「老天!」

  劉季寒的臉色更為陰鬱。「總之,那支商隊在進入天山不久就遇襲被劫了,根據生還者的敘述,應該就是咄陸帶領的人馬,他把女人和貨物全搶走了。」

  「可是咄陸……」喬守卿疑惑地看著劉季寒。「他不是……」

  貞觀四年,西突厥汗國分裂成為兩部!弩失畢部在伊塞克湖的西部和西南部;咄陸部在該湖的東北部。咄陸部可汗——他的名字也叫咄陸——始終企圖重新統一兩部,兩部便在持續不斷的戰爭中逐漸耗盡了力量。

  「我想,是因為皇上支援弩失畢部對抗咄陸,所以,咄陸才會基於報復的心態而攻擊商旅。」劉季寒做出最符合現實的推論,事實上也的確沒錯。

  「這下子事情可嚴重了。」喬守卿凝重地說。

  「上報朝廷,請朝廷派兵來!」劉季寒斷然地道:「以我們的兵力,只夠駐守,無法出擊。」

  (這通是唐朝為防將帥擁兵自重的措施,都護府所管轄的只是地方軍和邊防軍,正式的征戰要由朝廷另派府兵軍隊參戰)

  喬守卿猛一點頭。「瞭解,我立刻以緊急軍情上報!」

  劉季寒把信紙和小畫像收進自己的懷裡,「那個……」他指指手提箱。

  「務必把它藏好,不要讓任何人瞧見了。」

  「知道。」喬守卿看他吩咐完後轉身就走,忙追上去。「你呢?」

  「我去找她!」劉季寒頭也不回地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她!」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7:59

第五章 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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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滿生離,據鞍兀兀離腸痛。
  九歡新寵,變作高唐夢。
  揮手孤城,依約青山擁。
  西風送。
  戍樓寒重。
  初品梅花弄。


  好不容易才從連綿不斷的噩夢、美夢、淫夢、悲夢、異夢、時空夢中醒轉過來的汝寧茫然地睜開了雙眼,一時之間似乎搞不太清楚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的樣子。

  她遲疑地轉動眼珠子,腦袋齒輪依舊卡住無法動彈,唯一的認知是她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不過,她倒是曾在電影上、卡通裡看見過啦!不就是一千零一夜裡的某個民宅場景嗎?

  她試著緩緩坐起來,感覺全身既疲憊又酸痛,彷彿剛剛跑完十公里的馬拉松似的。她再次轉頭打量四周的景象,極力想要回憶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還有,最重要的是——她是誰,哦!對了,她是裴汝寧嘛!

  可是……然後呢?

  然後……然後……然後……啊!想起來了!就是她那個混蛋唐朝丈夫想要娶小老婆嘛!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另一個可是……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這裡又是哪裡呢?

  她爬下床——其實床褥是直接鋪在地上的,感覺到有點無力,她試著伸伸腰、甩了甩手臂,省悟到自己終究還是活著的。她徐徐走到窗邊往外一探……只見土耳其式的建築,男人穿著寬大的長衫和裡著厚厚長長的頭巾,女人則是披戴頭套遮住面部。

  我哩咧!她不會莫名其妙的又被轉移了時空,冤冤枉枉的被送到不曉得是土耳其或伊朗或印度的哪一朝、哪一代去了吧?

  不對,天使之翼不在她手中呀!

  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她若有所覺地猛向後轉,恰好瞧見一個女人從一道門簾後走出來,那個女人的面巾是放下來的,所以,她那高鼻藍眼、輪廓分明的五官面容也一目瞭然,一看就知道是洋貨。

  難不成她真的被移轉到外國去了?汝寧正在疑惑間,那個女人卻跑過來對她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堆她有聽沒有懂的話。她兩手一攤,很乾脆的表示不懂,於是,那女人開始比手畫腳。

  好半天之後,她才懂得一點點大概。簡單的說,就是她病了,這一段日子都是那女人在照顧她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事,等她把身體休養好後,那女人就要帶她去某個地方,那個地方或許有人懂得她的語言。

  好吧!反正就算她抗議!那個女人也聽不懂,就乖乖聽話先把身體搞好再說吧!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她除了吃睡之外,就是到附近去探險,結果被她發現了一件很奇妙的事,這兒居然也有突厥人和吐魯蕃人,雖然很少,但這也就表示這兒可能也有漢人的存在。

  可惜她不敢走太遠去找,因為怕迷路,所以只敢每天多走一點,試著想要記住那蜘蛛網似的巷道。

  不久,在她醒來後又過了四、五天左右的某個清晨,那個女人突然替她換上了一件長袍,再套上頭巾,然後帶她出門,在密集的建築物所形成的小巷中鑽來鑽去。每條巷中都有很多分叉,分叉出去又有分叉,陽光在巷中玩著光與影的遊戲,汝寧越來越覺得自己是跑錯一千零一夜的場景了。

  好不容易出了巷子!眼前卻是一楝類似皇宮之類的建築,女人又嘰哩呱啦說了一堆,汝寧聳聳肩,跟著她往皇宮側門走去。不一會兒,那個女人把她交給了另一個衣著較為華麗的女人,而另一個女人繼續把她往裡帶。

  左拐右轉,終於,她們來到一個大房間裡,富麗堂皇的裝潢讓汝寧確定了這兒八成是皇宮沒錯了。那女人把她扔在那兒後,就逕行離去了。她呆呆的站在那裡片刻,直到把整個房間都打量個夠之後,她終於忍不住一把扯掉遮面巾,上前跪坐下去——當然是避開主位上那個華麗的絲質坐墊,「很禮貌的」自己請自己享用葡萄、水蜜桃、櫻桃,吃了個不亦樂乎。

  好不容易,她滿足了,慵懶地伸了個腰,轉了轉頸子……「喀!」一聲,頸子卡住了,就卡在面對那個男人的方向上。她眨了眨眼,慢慢把身子也給轉了過去,而後開始打量那個倚柱抱胸,不曉得偷看她多久的男人。

  老實說,這個男人實在是超優的,三十出頭年紀,頎長英挺的身材、雍容高貴的氣勢、瀟灑俊美的五官,彷彿地中海般蔚藍的眼眸更是迷人得不得了,總而言之,這是個足以打一百分的男人。

  那個男人突然微微一笑,而後說了一句她依然聽不懂的話,可至少她分得出來那是吐魯蕃方言。

  「聽不懂,」汝寧老實說:「我只會說漢語。」

  那個男人微感詫異地愣了一下,而後再出口的便是漢語了。

  「你不是吐魯蕃人?」

  「為什麼我必須是吐魯蕃人?」汝寧反問。

  「當時你穿的是吐魯蕃人的服飾。」那男人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

  「漢人就不可以穿吐魯蕃人的衣服嗎?」汝寧辯駁道。

  那男人微微一挑濃濃的眉,然後慢慢走過來,在那張華麗的絲墊上坐下。

  「唔……你說的也沒錯。」

  汝寧也不客氣,又拿了一顆櫻桃扔進嘴裡。

  「我能不能請問一下,這裡究竟是哪裡?」

  「疏勒國。」那男人也學她扔了一顆櫻桃進嘴裡。

  汝寧恍然大悟,「原來是疏勒啊!」繼而愕然的問:「可是我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她不是在南疆北部嗎?怎麼跑到西部來了?

  「你家在哪裡?」

  「交河。」

  「原來如此。」那男人挑了一顆水蜜桃啃著。「我有事到阿勒泰,回程上在野林裡發現你和另外兩個女人,你是病得半死,而那兩個女人卻已死透了。回來後,我就把你交給皇宮總管,讓她找人照顧你,之後我差不多已經忘了你了,總管卻來告訴我說你已經痊癒了。」

  「忘了?」汝寧喃喃道:「老天!我才忘了該問一下我到底病了多久了?我是說,我離開伊州時是五月底,那現在是……」

  「八月十八日。」

  哇歎!整整三個多月耶!她怎麼那麼會睡?

  汝寧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而後對那男人露出感激的笑容。

  「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那男人聳聳肩。「是皇王宮裡需要很多侍女來做事。」

  咦?這人很吊喔!「你是……」

  「卡達,疏勒王。」

  汝寧愣了愣。「疏勒王?你就是疏勒王?」

  卡達傲然地頷首。「沒錯。」

  難怪那麼拽!汝寧皺皺眉、眨眨眼,「哦!」而後若無其事地也撿了一粒水蜜桃啃起來,卡達反倒傻住了。

  「哦?就這樣?」

  「要不然要我怎麼樣?」汝寧含糊不清地說:「下跪?磕頭?膜拜?親你的腳丫子?」

  卡達蹙眉。「應該是要那樣子,可是……」

  汝寧嗤之以鼻。「真俗!」

  「俗,」卡達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你說我俗?」

  「不是嗎?斤斤計較於這種表面上的俗禮,這不叫俗叫什麼?」汝寧兀自品嚐得津津有味。「做個朋友平起平坐不好嗎?」

  「朋友?」卡達凝視她半晌。「你不覺得我的身份很高貴嗎,」

  汝寧聳聳肩。「算是吧!」

  「算是吧?」卡達喃喃道:「那……你不覺得我很出色嗎?」

  汝寧忍不住失笑。「你很臭屁耶!」

  「臭屁?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很自傲啦!」

  「我沒有自傲的資格嗎?」卡達辯駁著。

  汝寧撤了撤嘴,點點頭。「應該是有吧!」

  「那……」卡達深深地凝視著她,「你沒有想過要入我的後宮,我保證會很寵你的。」他非常認真地說。

  「嗄?」吃了一半的水蜜桃滾了下去。「你說什麼?」她聽錯了吧。

  「我喜歡你。」卡達的語氣更認真了。「也許一開始我是想讓你在宮裡擔任打掃侍女的工作,你知道,當時你的模樣實在很慘……很……呃……難看。可是剛剛我看著你在那兒毫不拘束地吃著水果,神態是如此的自然奔放,我才發現你有種很特殊的氣質,是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身上看見過的。你……非常獨特、非常吸引人,我想我是迷上你了。」

  劉季寒怎麼就不會這麼迷她啊?

  汝寧傻傻地看著他片刻。

  「可是……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懷孕了?」

  「我知道。」

  「你知道?!」汝寧幾乎要尖叫了。「你不在乎?」

  「我已經有世子了。」

  「嗄?」

  「我已經有正統的世子了,所以,多幾個其他的兒子也是無所謂的。」

  也就是說,只要汝寧生下來的孩子不會有機會繼承王位就不要緊。

  汝寧又愣了好半晌。

  「拜託!那我老公呢?」

  「老公?」

  汝寧哀歎了一聲。「丈夫啦!丈夫啦!」

  「他死了!」卡達不假思索地說。

  「嗄?」汝寧頓時目瞪口呆。「他死了?」怎麼有麻煩的是她,可她沒死,反倒是他先死了?

  「沒錯。」卡達同情地瞄了她一眼。「根據我的判斷,你是在商隊裡遭遇打劫的,在那種情況下,通常是男人被殺,女人和貨物被劫走,那兩個被輪暴而死的女屍也很符合我的推論,你則是病得奄奄一息,所以才被扔在那兒。我想!你應該是隨同你夫婿出門的吧?所以,他一定也被殺死了!」

  汝寧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這人腦筋不錯,可惜還是比不上柯南。

  「我想,你的親人大概也會認為你死了吧!想想你當時病得那麼嚴重,以常理而言,你應該無法承受那種波折才對,所以,你能挨到這裡我已經夠驚訝的了,如今竟然還能夠完全痊癒,甚至連孩子都保住了,簡直可以說是奇跡了!」

  認為她死了嗎?也許……那樣正好吧?汝寧暗忖。

  「如何?」卡達又問:「你的夫婿已死,我也願意照顧你的孩子,那你呢?你願意讓我照顧你嗎?」

  汝寧懶懶地瞟他一眼。「我又不愛你!」

  「我喜歡你就夠了。」卡達說:「何況,時間久了之後,你也會慢慢愛上我的。」

  汝寧猛一翻白眼。「臭屁!」

  卡達雙眉一揚。「我有這個資格。」

  「誰理你!」這個人頭殼壞去啦?

  「是你剛剛說過我有資格的,不是嗎?」卡達抗議道。

  「我收回!」起手無回大丈夫,起手有回小女子!

  卡達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漢人說,救命之恩……」

  「STOP!」汝寧舉起手作阻止狀。「漢……」

  「STOP?」

  「停止!」汝寧不耐煩地翻譯。「漢人也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以,就算我耍賴不報恩,你也沒轍,因為我是女人嘛!」其實,就算他不救她,她也應該不會死才對,否則就不會出現那封信了。所以,算他……嘿嘿!雞婆,或者說是犯賤也行啦!

  卡達呆了呆,隨即爆笑出來。「沒錯,你真的是一個很獨特的女人,所做的事和所說的話,沒一樣是我想像得出來的,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汝寧突然瞇起了雙眼。「你不會是想……用強的吧?」

  「不會!」卡達亳不思索地回道:「對別的女人或許會,對你……」他搖頭。「絕對不會,否則我就不會問你,直接把你納入後宮就行了。」

  汝寧吁了一口氣。「那你會送我回去嗎?」

  卡達皺眉。「你想回去了?」

  「當然……」汝寧倏地頓住,隨即改口道:「不想!」

  卡達瞭解地點點頭。「沒錯,你夫婿都死了,親人也以為你死了,你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汝寧若有所思地凝視他片刻。

  「這樣吧!我和你交換條件如何?」

  卡達笑了。「說說看。」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膽敢和他「交換條件」呢!可她就是這點迷人,她既不是故作姿態,也不是驕傲看不起人,而是很自然的以平等的態度對待自己和任何人。

  「我給你……」汝寧沉吟著。「兩年半的時間,在這期間內,你不能勉強我、逼迫我,屆時,如果你能讓我愛上你的話,我自然會主動進入你的後宮,可若是不能……」

  「如何?」

  「你要放我自由離開。」其實,就算他不放她離開也無所謂,她自己也能「離開」。

  卡達略一沉思。

  「唔!還算公平,那你的條件是?」

  「你要先幫我拿回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我放在婆家的一樣東西,」汝寧神情嚴肅,語氣更是凝重。「而且你要帶我親自去拿。」那種不應該出現在「現代」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瞧見比較好,否則真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哩!

  「為什麼一定要你自己去拿?」

  汝寧受不了的翻個白眼。「廢話,因為那是我的條件!」

  卡達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你實在很有趣。」

  「謝謝誇獎。如何,你的答案?」

  「成交!」卡達毅然決然的道:「我們九月就動身……」

  「等等、等等,為什麼不能立刻動身?」開玩笑,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被那個佔據她那一半床鋪的人發現那個東西,到時候可就不好玩了!

  卡達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姑娘,只有瘋子才會在南疆的七月天裡趕路,就算是趁夜,也是不得已才會那麼做的呀!」

  啊!對喔!差點忘了西域的氣溫在夏季裡,特別是七月中時高得嚇死人,大概足以煮熟一個小女人和她肚子裡的胎兒了吧……呃!也許裡面還不太熟,但可能外皮都燒焦了!

  汝寧無可奈何地噘了噘嘴。「好吧!九月就九月。」只好碰碰運氣了,希望那個小女生只顧忙著享受她丈夫的憐惜呵護!千萬不要太勤於整理臥室,特別是床底下。無論如何,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天使之翼!否則她就回不去了。

  沒錯,她決定放棄那個唐朝丈夫了!起初她還認為劉季寒只不過是唾棄裴家大小姐而已,卻沒想到,原來他早已有個論及婚嫁的意中人,那她還有什麼鬼希望?

  或許他對她的態度的確有所改變了,但那也可以解釋為劉季寒本來就不是個惡質男人,所以,他只不過是終於想通了而已,想通了既然她只是個無辜的裴家子孫,怎麼樣也沒道理將憤怒發洩在她的身上吧!

  好吧!既然劉季寒喜歡的是那個溫柔小女生,既然她才是不受歡迎的第三者,她自動退出應該是上上之策吧?至於這個孩子,就當作是贍養費羅!

  瞧!她是多麼的通情達理呀……

  該死!達理個屁呀!其實她好想大哭一場!想把那個男人給閹了!想叫人去把那個小女生給輪暴了!但是……理智告訴她,只有她退讓才能皆大歡喜……去!她會歡喜才叫有鬼呢!哦!老天,有時她真恨自己這麼理智!

  ☆☆☆

  疏勒位於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一塊水源豐富的綠洲上,又是塔里木盆地南北兩條絲路的匯合點,因而成為南疆西部最鼎盛繁榮的小國。

  濃郁的阿拉伯風情、高鼻藍眼的人種和複雜的風俗背景是疏勒的特點,譬如疏勒人是古代撒迦人的後育,說的是東伊朗語,文字源於印度,建築是土耳其式的,主要宗教卻是小乘佛教。

  在西域,安西都護府是朝廷統治西域各國的根據地,其中包括焉耆、龜茲、疏勒、于闐、都善和莎車等,也就是說,那位高高在上的疏勒王卡達也是有俯首聽命的對象的。

  不過憑良心說,卡達對汝寧還真是不錯,知道汝寧怕熱,便命人遠從音蘇蓋提冰川掘取來冰塊好提供她一個冰涼舒爽的環境;知道她愛熱鬧,喜歡新奇事物,又難忍室外日毒燠熱,便索性命令巴扎的攤販和商家們輪流進皇宮裡來讓她解悶。

  在卡達盡心盡力的照拂下,大病過後的汝寧反倒更健康豐盈了。有時候,她都會很過意不去的希望自己能愛上他也是不錯的,可她又很明白那是不太可能的,至少,當她的心仍被某人死死地霸佔住的時候是不可能的。

  那個她為他而來,也將為他而離去的某人,每每在她想到他時,她依舊會心痛、會苦澀、會無奈,所以,她不願意去想到他,卻又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思念他,而這是一種痛苦的折磨,痛苦得連卡達都發現了。

  卡達悄悄地來到她身邊,澄藍雙眸仔細的審視她望著窗外,卻視若無睹的眼神。

  「又在想你逝去的夫婿了?」

  「好像是吧!」汝寧漫不經心地回道。

  對卡達,她從不隱瞞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對她有恩,卻也對她有所企圖,而且是非常不良的企圖。開玩笑,居然想要她作妾?而且是十幾個妾待中的一個!

  我哩咧,他自己為什麼不去作龜公?

  「你要去拿的東西……和他有關嗎?」

  「那倒不是,那是我從娘家帶來的。」

  「哦!那麼……」卡達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把那個東西拿回來,你就和他完全沒關係了吧?」

  汝寧轉過臉來,笑了。「為什麼這麼說呢?無論如何……」她撫著自己的小腹。「只要有他的存在,我們之間的聯繫是永遠也切不斷的。」

  卡達皺眉望著她隆起的小腹猶豫半晌。

  「旅途不短,你真的要去嗎?」

  「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瞭解,何況我也懂得一點醫術。」汝寧笑著捏捏自己健康紅潤的腮幫子。「瞧瞧我為自己調配的補藥功效有多大啊!再過些日子,恐怕你就會改變主意,對我這只超級大肥豬不再有任何興趣了!」

  聞言,卡達也笑了。

  「好吧!那就我叫人開始準備了,等九月的第一場雨下過,我們就啟程。先去幫你拿回東西,再到天山、阿勒泰去,沒問題吧?」

  汝寧聞言猛點頭。

  「當然沒問題!」

  ☆☆☆

  而劉季寒呢?在這三個月當中!他又混到哪兒去了呢?

  在美麗嫻靜的秋霞小姐溫柔體貼的伺候下,愉快的度過炎炎夏日嗎?

  「季寒哥,這是冰鎮雪蓮湯,」官秋霞放下玉盅。「很開胃,又補身,你盡量多喝點,你看起來瘦好多了呢!」

  劉季寒勉強扯了一下唇角。「謝謝。」

  看他只稱謝卻不動手,官秋霞悄悄地對爹爹使了個眼色,官則勳忙擺著手催促道:「來,賢侄,快動手啊!霞兒熬了很久呢!」

  劉季寒這才暗歎著端起盅來輕舀一匙入口,官則勳滿意地拂鬚微笑。

  「如何,入口吧?不是我自誇,霞兒那一手廚藝可是無人能及的,娶了她可有福氣了,而且!她又是如此的溫柔體貼,若是……」

  眼看爹爹又開始舊事重提,惹得劉季寒眉頭直皺,官秋霞不由得暗暗擔憂不已。

  「爹呀!您別再說了啦!哪有人這樣自誇的?何況季寒哥現在心情不好,您說這些……」

  「就是因為他心情不好才得說呀!男人身邊沒有女人伺候著是不行的!」官則勳正色道:「所以,我才想勸他趕緊把你娶過門,好讓你能光明正大地照料他的身子。瞧瞧就這麼三個月而已,他已經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最主要的是要趁這時候快快讓劉季寒把官秋霞給娶了回去,否則,若是等那位正室大夫人回來再提,這事兒可能就會像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啦!

  官秋霞貝齒輕咬,遲疑了一下後才猶豫著說:「季寒哥,爹說的也沒錯,你瞧瞧你,臉色真的很難看呀!秋霞想……想替姊姊伺候季寒哥。你放心,姊姊回來若是不開心,秋霞……」

  「對不起,」劉季寒突然打岔道:「汝寧沒回來,我……」他放下玉盅。「我沒那心情。」

  官則勳聞言,不禁收起了輕鬆的態度,「可是賢侄,霞兒……」他壓低了嗓音。「霞兒都二十有五了,她等得還不夠久嗎?雖然你們沒有定過親,但是,你應該知道她是在等你,才會推掉那麼多門親事的吧?」

  「爹呀!您……」沒想到爹爹把這種事都給說了出來,官秋霞窘得臉都紅了。「您怎麼……不要再說了!」

  官則勳沒理會她。

  「我說了,皇上賜婚的事不怪你,可是這會兒霞兒都願意委屈了,你卻還要她再等下去,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劉季寒為難的視線在官秋霞臉上繞了一圈,而後再回到官則勳的臉上。

  「其實,三個月前侄兒就曾經說過,侄兒實在不好委屈秋霞妹妹,侄兒認為還是請秋霞妹妹另覓……」

  「不、不!季寒哥,我可以等、我可以等!」眼看著劉季寒似乎又要當面拒絕這樁婚事了,官秋霞忙搶著說:「等到找著姊姊了,等到姊姊答應了,季寒哥再接我進門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官則勳立刻大加反對。「男人家娶妻娶妾,女人家哪有置喙的餘地?只要賢侄意欲如此,她哪有反對的資格?要是她敢多加議論或無理取鬧,便是多言善妒,賢侄大可休了她,擔保皇上也無話可講!」

  「爹呀!您到底在說些什麼呀?怎麼可以……」

  「無論如何,我的意思是,霞兒等得夠久了,最好就是這兩天……」

  「世伯,那是不可能的!」劉季寒突然打岔道:「您也知道侄兒這三個月來不只忙著找汝寧,還有其他重要的事要辦,根本沒有辦法分心做其他的事了!要是朝廷知道我在這種時候娶妾,恐怕也要判我一個怠忽職守的罪名了!」

  官則勳一聽,不由得大皺其眉。劉季寒說得也沒錯,朝廷交辦事項,做臣子的卻只顧娶小老婆享樂,這罪名是可大可小,要是有多事人亂嚼舌根!降職是小事,丟官都有可能呢!

  「賢侄是指咄陸的事嗎?朝廷究竟是如何表示的?」

  劉季寒未語先歎。「皇上年底將赴泰山封禪,漠北薛延陀族的真珠可汗之子大度沒有集結兵力的跡象,似乎是想乘機作亂,如果猜測無誤的話,他們可能是要對李思摩部發動攻擊。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要我調查清楚後再上報,免得兩邊同時掀起戰端,朝廷會疲於奔命。」

  官則勳點點頭。「所以你才要親自去調查?」

  劉季寒默認。

  「可是這種事你應該是派親信屬下去調查就好,根本毋需親自出馬吧?」官則勳不以為然地說。

  劉季寒無語!倒是官秋霞幫他說話了。

  「季寒哥是想順便找姊姊,對吧?」

  劉季寒微微頷首,官則勳無奈地搖頭。

  「如今調查得如何了?」

  「很麻煩。」劉季寒一語斷定。「咄陸作了幾次案子之後,因為我追緝得很緊,所以,他便改弦易轍,不再作案了。他一方面仍然企圖統一突厥兩部,一方面鼓動焉耆王栗婆准的堂兄弟薛婆阿那支反叛朝廷,還有龜茲王蘇伐疊,他抱持著觀望的態度,雖然沒有同意,可也沒有拒絕。疏勒王卡達卻是一口就回絕了,而且說得相當不客氣,惹得咄陸很不愉快,當場就放言不會輕易饒過疏勒王。」

  「果然是很麻煩,」官則勳喃喃道:「如此一來,已經不只是突厥部的問題了,即便是那些歸順的藩王都可能成為禍患。更糟糕的是,要是哪天他們心血來潮一同聯手的話,那……」

  他突然噤聲,而後與劉季寒面面相覦,良久後,他才又問:「你上報朝廷了嗎?」

  「上報了。」

  「朝廷如何回應?」

  「尚未有任何指示。」

  「那就只有等羅?」

  「是的。」

  官則勳突然瞄了官秋霞一眼。

  「那霞兒的事不就可趁此機會……」

  劉季寒驟然跳了起來。

  「對不起,侄兒還有事,先告辭了!」

  「且慢、且慢!」官則勳也跟著跳起來。「不是說要等朝廷的回應嗎?怎麼……」

  「侄兒接到消息,據說以富裕出名的疏勒王,每年秋季都會到天山沿途購買珍貴藥材,接著再繼續北上到阿勒泰挑選名貴寶石。而這一回,很可能就會在半途撞上咄陸的報復,劫財又劫命,下一任疏勒王可能就不敢不聽他的了,算是一舉兩得。所以,侄兒必須盡快趕去看看,以免太遲造成遺憾。」

  說得有理,也的確很緊急,所以,官則勳只得暫時放人了,只在劉季寒臨去前又問了一句,「你那媳婦兒——」

  劉季寒的臉頰頓時痛苦地抽搐不已。

  「我只查到當時她病得很重,未免被她拖累,咄陸便將她丟棄在某座野林內等死。」

  官則勳的眉宇倏地皺起。「那她會不會已經……」

  劉季寒驀地咬緊了牙關,「我說過,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否則我絕不會放棄的!」語畢,他飛身上馬就待離去。

  官則勳卻又一把拉住了韁繩。

  「賢侄,你可曾考慮過,那……那山林內野獸繁多,若你那媳婦兒是被……」

  劉季寒突然用力地扯開官則勳的手,神情極端不悅。

  「即使她是被野獸啃食了,我也要剖開那野獸的肚子找出她的屍首!」

  「可是……」官則勳頓住,而後驚呼,「難不成你想剖開整座山上所有野獸的肚子?」

  「如果有必要……」劉季寒策韁前奔,只留下兩個毅然的字眼飄蕩在飛揚的風沙中。「我會!」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9:22

第六章 物換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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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憶得枕鴛衾鳳。
  今宵管半壁兒沒用。
  觸目淒涼千萬種,
  見滴流流的紅葉,
  淅零零的微雨,
  率剌剌的西風。


  一條條乾涸的河床絕望地仰望著無情的陽光歎息,一叢叢枯竭的荒草掙扎在礫石荒灘之中,駱駝刺在風沙裡瑟瑟地啜泣著,聲嘶力竭的驢聲和清脆單調的駝鈴聲,伴隨著長長的隊伍踏在猶如一大片汪洋的龜裂上,毀滅的恐懼在心中顫抖。

  驀地,在浩瀚無垠的枯燥單調中,一片小小的青翠再次點燃了生機,宛如蒼茫大地中的一顆珍珠,流水潺潺的清冷是它生命的源泉,粼粼的波光是它生命的象徵,儘管滄海桑田、物換星移,歲月改變了一切,生命卻始終是存在的。

  汝寧跪在水邊,擰著手巾拭著臉、拭著頸子、拭著手臂,卻拭不去滿身的燥熱。她瞥了一下灼眼的烈日,隨即躲到樹下無聲地呻吟兼歎息。

  「天哪!西域的秋老虎還真不是普通的兇猛耶!」她嘟囔著。

  卡達讓部下把馬匹拉到水邊喝水,自己則蹲到她前面關心地審視著她。

  「還支持得住嗎?」

  「我為什麼不能騎馬?」汝寧不滿地咕噥。「馬車裡有多悶你知道嗎?」

  「明知故問。」卡達淡淡一笑。「撒嬌也沒用。」

  汝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誰撒嬌了?你嗎?」跟著歎了一口氣。「說說罷了,誰教你當真呀!」

  卡達無奈地搖頭。「是你自己硬要走這條路才會這麼辛苦,若是沿天山到交河去,就沒有這麼酷熱了。」

  「人家想看看樓蘭、米蘭和尼雅古城嘛!」汝寧低聲咕噥。「這時候應該還沒有被盜取破壞得那麼嚴重吧?唉!真可惜,照相機不在身邊。」

  「那都是廢墟,有什麼好看的?」卡達不可思議地瞪著她。「還有,你在說什麼照相機?那又是什麼?」

  汝寧故意當作沒聽到他的問話,「什麼時候才有城鎮啊?」她刻意眺向遠方顧左右而言他。

  卡達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繼而體貼地說:「明天就到且未國了,到時候我們多休息兩天再動身,可以吧?」

  汝寧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隨即啊了一聲。

  「對了,差點忘了問你了,你會武功嗎?」

  卡達微感詫異地挑挑眉。「會又如何?」

  汝寧沒有回答他,兀自忙著問第二個更重要的問題。

  「那輕功呢?」

  卡達皺眉。「沒問題,可是你到底……」

  「點穴?」

  「也行,但是你……」

  「噯、噯!別問、別問!」汝寧揮著手,活像在趕蒼蠅似的。「到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她的計畫是先在交河城找個地方落腳,接著!只要探得劉季寒不在府裡的時候,就可以讓卡達拎著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飛進府裡拿東西了。若是碰上人,譬如劉季寒那個溫柔的如夫人,一指點出去就可以定江山啦!

  瞧!多麼偉大的計畫,肯定沒問題的啦!

  只要他們還沒有發現那個東西!

  ☆☆☆

  「他們往且未那邊去了?」

  劉季寒不敢置信地高吼。

  「為什麼往那邊?卡達以往不都是沿著天山過來的嗎?」

  「你問我沒用,那不是我決定的呀!」喬守卿無奈地道:「而且,我最好先警告你,聽說咄陸的大兒子已經領著一群人往若羌去了,他甚至還請了兩位中原武林道上的高手同行,我正想帶人追過去呢!」

  「該死!我去,你留守,叫倪平去盯著咄陸!真是該死!」

  丟下忿忿的詛咒,劉季寒轉身如飛而去了。

  ☆☆☆

  如果她可以未卜先知,知道去看個古城居然會看出一票強盜來,她就絕對絕對不會吵著說要看看那撈什子古城,而且,若是有人說要看,她肯定會先海扁他一頓再說,但問題是……她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所以,她現在只能和侍女躲在馬車裡,恐慌地從簾布縫裡偷靦著圍繞在馬車四周那兩票人馬又叫又吼地廝殺,心裡實在很希望那只是小學男生最愛的那種騎馬打仗玩玩而已!

  可惜不是,而且不但不是,甚至她還發現一件很不幸和一件很不妙的事,不幸的是,卡達這邊的人馬明顯的少很多;不妙的是,幾乎沒有多久,卡達的部下不是受傷倒地不起,就是乾腿膈屁了事,不到一會兒就只剩下卡達和三個部下竭力抵抗一大隊人馬的圍攻,眼看著卡達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汝寧咬咬牙和待女相覷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一塊兒抽出腰間的匕首,同時決定衝出去跟他們拚了!反正卡達若是完蛋,落在那群強盜手裡,她也肯定不會太好過。可就在她掀開布簾準備衝下馬車之際,侍女卻又突然一把抓住她。

  「你看!」

  她聽不懂,可是她看得懂待女的手勢,她忙順著侍女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遠處另有一對人馬飄過來了。她極盡目力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卻更驚訝地發現有一條彷若大鵬鳥般的身影遠遠領先在前頭,如鷹翔般地飛掠而來,僅只兩個起落便來到卡達身邊,而且一抬手就掃飛了三個敵手,及時救回卡達的一條老命。

  原先兩個束手在一邊悠閒觀戰,狀似漢人的傢伙驚訝地咦了一聲,而後互視一眼,便下場加入戰局。

  瞬間情勢大變,幫手全都趕到了,即使不多,但身手不錯!經驗更是豐富,與卡達等人並肩抵抗對方一票人馬,而且似乎是游刃有餘的樣子。而另一邊雖是一人空手雙掌獨對三個高手外加三件歹毒的兵器,卻也不見情勢吃緊。

  然而,最令汝寧張口結舌的是……是那個人……那個人……她見不得啊!

  布簾惶然地落下,侍女愣了愣,卻只見汝寧驚慌失措地喃喃道:「完蛋了!這下子真的Gameover了!怎麼會是他呢?怎麼會是他呢?天哪!還是讓我死了吧!不、不,不能死!孩子還沒生出來呢!怎能叫他陪我一起死呢?那……躲,對,我得躲起來才行……」她慌慌張張地往後縮了縮,順便瞧了一眼小小的馬車空間。「該死!我能躲到哪兒去呢?」

  她在那兒嘰哩咕嚕的碎碎念著,侍女也聽不懂,只擔心外頭的情況,便又掀起布簾來往外瞧。過了片刻後,汝寧才發現,頓時驚叫一聲便衝上前要拉下布簾,可好死不死的就在那一剎那間,劉季寒正好旋過身來把雙眼那麼不經心地往這兒瞄了那麼一下下,旋即整個人便僵住了!

  那真的是電光石火般的一剎那,劉季寒實在是找錯時間傻住了,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和一把銳利的短劍,還有一條白骨鞭便乘機同時從他的左右殺過來。

  汝寧尖叫一聲「小心!」,他才及時回神閃身躲避,卻只來得及避開那把大刀和白骨鞭,短劍則正正刺進他左肩窩裡,還穿透過去,差那麼一絲絲就險些刺中要害了。可就在那短劍插進內裡的那一刻,劉季寒同時也一掌解決了那個卑鄙的傢伙為自己報了仇。

  汝寧的一顆心立時揪成一團,並忘情地跳下馬車衝到打鬥圈旁。

  「子秋,你……你傷得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劉季寒右手揮出兩掌擊退剩下的兩個敵手,左手則垂在身邊沒動。

  「汝寧,你……你沒死?」

  「別管我有沒有死了,」汝寧不耐煩地說:「拜託快點告訴我你要不要緊啦!」

  「我不要緊!」劉季寒迅速回道,右手則更快速地揮出一掌又一掌擋回企圖攻擊汝寧的大刀。「汝寧,危險,回馬車上去,快!」

  「可是……」

  「快去,不要讓我分心!」

  汝寧猛一咬牙,隨即聽話的轉身跑回馬車上去,卻仍然掀著布簾密切注意著兩方交手的情況。

  明顯的可以看出劉季寒受傷之後攻擊力大打折扣,因為他使起左手來似乎不那麼靈活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是靠自己的力量單獨解決了剩下的那兩個對手,雖然多花了一些時間。

  好一陣子之後,打鬥終於完全結束了,劉季寒吩咐部下處理受傷和投降的敵方,然後朝向他走來的卡達點點頭。

  「沒受傷吧?」

  卡達搖頭。「大恩不敢言謝,將來若是有需要卡達……」

  「不必,這是我的職責。」

  卡達微微一愣。

  「職責?尊駕是?」

  劉季寒還未來得及答話,旁邊就有一人跑來插嘴報告。

  「大將軍,死者可就地掩埋,但重傷者能否借用疏勒王爺的馬車?」

  不待劉季寒回答,卡達便忙著說:「沒問題,那是應該的,除了第一輛之外,其餘的駱駝馬車請儘管使用無妨。」

  那人匆匆施個禮後又離去了,卡達則好奇地望定劉季寒。

  「貴屬下稱呼閣下是大將軍,不知……」

  「安西都護府,劉季寒忝掌安西都護府。」

  卡達的雙眸驀地睜大。「難道是安西都護府的大都護鎮武大將軍?」

  劉季寒點頭,隨即告罪一聲,便轉身朝馬車大步走去。

  卡達愣了愣,立刻跟了上去;卻見汝寧跪在馬車邊關心地一把拉住劉季寒的左手直咕囔,「怎麼辦?,還在流血耶!要是血流光了怎麼辦?你以為喝兩口水就可以補回來了嗎?還不快點上來讓我瞧瞧!」

  「不用了,」劉季寒說著,在自己的左肩上點了兩下,血流便止住了。「這樣就可以了。」

  汝寧不覺滿臉佩服地連連讚歎道:「厲害,真是超厲害的,這一招要是用在二十世紀,肯定削翻了!」

  劉季寒蹙眉,可什麼都還沒說,汝寧又瞪著那支短劍抱怨道:「不能拔下來嗎?也許你自己覺得插著一把短劍在身上晃好像很威風勇敢的樣子,或者多插幾把你會更爽,可是對我來講,那樣看著實在很……很……」

  劉季寒側首瞄了一下,隨即亳不在意地右手一抬就自行拔出短劍了,還好沒有那種誇張的血注噴出來,否則汝寧非當場嚇暈不可。

  可即使沒有昏厥倒地,汝寧也倒抽了一口寒氣,而後大叫,「你……你幹什麼呀?!也不通知人家一聲,你想嚇死人家嗎?」

  劉季寒滿臉陰鬱地盯住她。

  「你才是想嚇死人吧?」

  「呃……」經他一提醒,汝寧立刻很不情願地想起自己幹的「好事」,不覺窒了窒,繼而忙岔開話題。「你還是上來讓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劉季寒身子沒有動,卻伸出手去撫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孩子……還好吧?」

  汝寧拍拍他的手。「活蹦亂跳,好得很哪!」

  「最重要的是你……」劉季寒深深地凝住她。「你看起來臉色很不錯,應該也很好吧?」

  汝寧聳聳肩。「只要不太挑剔,馬馬虎虎還過得去啦!」

  劉季寒頷首。「是卡達王爺要送你回家了嗎?」

  「啊?回家啊……」汝寧瞥了卡達一眼,又瞟了劉季寒一下,隨即低低的垂下頭去。「我是想回去拿個東西,然後……然後……」

  劉季寒歎了口氣。「汝寧,無論你怎麼想,打算怎麼做,請你別忘了你是我劉季寒名正言順的妻子,你不能老是這樣一走了之呀!」

  他倆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在卡達眼裡看起來是如此),一旁的卡達臉色早已經比地上的土沙還要土了,而後又淬然聽見劉季寒居然說汝寧是他的妻子,卡達立時失口驚呼,「她是你的妻子?」

  劉季寒這才轉過頭來感激地對他點了點頭。「想來是王爺救了拙荊吧,季寒感激不盡,如果……」

  「等等、等等!她真的是你的妻子?」卡達還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她說她的丈夫已經……」

  「stop!」汝寧突然低吼一聲。「拜託!卡達,那都是你在說的,我可一次都沒說過喲!」

  又是Stop!卡達一聽,頓時傻住了。沒錯,都是他在說的,但是……但是她都沒有否認啊!

  「不過這樣正好,」汝寧來回看著兩個男人。「卡達救了我,子秋又救了卡達,剛好打平,免得我老是記掛著欠卡達一條命,沒事就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劉季寒皺了皺眉。

  「不過,王爺最好還是小心點兒,不能鬆懈下來,我相信一次失敗並不會促使咄陸就此放棄,反而會更積極地妄想奪取王爺的命,因為……」他回頭看了一下適才拿短劍刺傷他,卻反被奪命的屍體。「那是咄陸的長子,新仇加上舊恨,他更有理由劫殺王爺了。」

  聞言,汝寧和卡達不約而同地驚叫出來。

  「耶?不是強盜?」

  「咦?是咄陸?」

  劉季寒神情凝重地點點頭,這時,他的部下又來報告了。

  「大將軍,一切都處理好了,就剩下咄陸兒子的屍體。」

  劉季寒手一揮。「埋了他,之後就啟程!」

  「要啟程了?」汝寧又盯住劉季寒的傷處。「子秋,上來讓我替你包紮傷口,否則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走!」

  劉季寒無奈地搖搖頭,可最後還是乖乖地爬上馬車去,脫下上身的衣物露出傷口。侍女則在備好傷藥後,就很識相的爬下車去,還細心地放下布簾。

  汝寧熟稔地動手清理傷口,可無論她如何撥弄,劉季寒卻一逕的動也不動、吭也不吭,只是專注地深深凝視著她。

  「必須縫幾針,前後都要。」汝寧小聲地說。

  「儘管動手吧!」劉季寒漫不經心地回道。「你真的打算離開我嗎,」

  抓著針的手若有似無地抖了一下。「我是打劫被人抓走的。」雖然只是整個故事中間的一小段而已,可也不算謊話吧?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

  汝寧的雙眼緊盯在整齊的傷口上,小心翼翼地戳下第一針。

  「我病了,之後當我清醒過來時,差不多已經過了半個多月,沒有人會在西域的七月天裡趕路吧?所以就拖延下來了。」這也是事實,只是少了一半。

  「是嗎?」

  之後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汝寧轉到劉季寒身後去處理他背後的傷口時,他突然又開口了。

  「你反對我娶秋霞作妾嗎?」

  感覺到身後的小手停了一下,可很快又接著動作了。

  「不,我不反對。」說謊!我知道你早在娶我之前就打算娶她了,所以,讓她作妾已經是很委屈她了,「我有什麼理由反對呢?」違心之論!「放心,既然娶了她就好好疼她吧!」放心個屁啦!竟然說這種話,她自己都快吐出來了!

  背後下針似乎此前面下針要用力得多,當然也痛得多了,特別是她在說話的時候,可劉季寒卻反而覺得有點好笑,「我……」他慢吞吞地說:「沒有娶她。」

  身後的小手又停了。「可是你有足夠的時間娶她了呀!」

  「我沒有,」劉季寒立刻否認。「我忙著找你,也忙著公事,沒有時間考慮到其他的事。」

  「可是……她比我重要……」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她是你青梅竹馬的愛侶,我卻是你仇人的後代;她是你本來想娶的對象,我卻是被硬塞給你的,難道這兩個理由還不夠嗎?」汝寧理所當然地說。

  「青梅竹馬嗎?」劉季寒沉吟著。「應該算是了,而且,我也沒有料到她竟然婉拒了那麼多世家子弟的提親,一心一意只認定我,所以,我本來也是想在交城安定下來後,就向官家提親的,可是……」

  「回大將軍,一切準備妥當。」馬車外一聲回報,驟然打斷兩人的交談。

  劉季寒皺皺眉,隨即回應道:「好,準備出發!」

  讓汝寧為他紮好了繃帶後,他便下馬車去了,臨放下布簾前,他又深深地注視了她一眼。

  「汝寧,回家後再好好談談,好嗎?」

  汝寧遲疑了一下,而後才點頭應允。劉季寒放下布簾,不一會兒,換侍女爬了回來,接著車隊就開始前行了。

  真糟糕,情況似乎比她想像中稍微複雜了一點點……不過,還是沒關係,這麼點小問題是難不倒她這聰明的小女子的,其實,這樣還比較方便她拿回自己的東西呢!

  反正他大概也只是想對她「曉以大義」一番,讓她明白要他放棄一個多情多意的女孩子是多麼沒良心的事,特別是那個女的又長得那麼美、那麼溫柔,那就更殘忍啦!如果她能「諒解」最好,不能諒解的話,他就拿「夫是天、妻是地」的帽子來壓死她!

  好吧!他愛念就讓他念吧,只要讓他念到爽,然後快快趕他去接小老婆,她就可以乘機堂而皇之的落跑啦!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49:36

  在沙漠中,沙暴總是在無可預期的狀況下來襲,真的是瞬息萬變。

  一刻鐘前,汝寧還瞪著一望無際的沙海,暗歎著這片無情的蒼涼還真是浩瀚偉大得很哪!不一會兒,馬匹、駱駝開始不安地狂嘶哀嗚,只見所有的人立刻緊張地跳下馬找尋躲避的位置,汝寧就在莫名其妙之中被劉季寒塞進了馬車底下。

  下一瞬間,只見天空慢慢地被一層灰色的薄雲覆蓋,大風很快的從遠處吹了過來,驟然間變得如此強烈,眼前頓時變成一片混濁的黃。狂風怒吼著!帶著沙礫捲起一個個巨大的黃色風柱,忽左忽右以漩渦狀向前推進,如此狂暴、如此兇猛,令人戰慄悚然。

  大風夾著沙粒砸在臉上,零散的用品、坐墊等在空中飛舞,宛如斷線的紙鳶。頂在頭上的馬車開始發出吱嘎吱嘎的哀嗚,劉季寒更加抱緊了她。突然,她瞥見卡達在空中手舞足蹈。

  「卡……卡達!」

  劉季寒遲疑了一下,隨即猛一咬牙,放開她從馬車底下衝了出去,幾乎就在同時,馬車發出解體的慘叫,劉季寒驚駭地回過頭來,卻只來得及看見汝寧彷彿破布娃娃般被狂風捲走……

  「汝寧!」

  ☆☆☆

  雙眼還沒張開,汝寧就暗暗直呼自己實在是有夠好狗運的!

  那次被咄陸抓走差點病死,結果竟然跑到疏勒王宮去享福,這已經是夠奇跡的了,如今「御風乘沙」在空中捲了半天,居然也沒翹辮子,而且……

  她睜開眼伸手撫向腹部……孩子好像也沒事耶!

  她不會是不死人吧?

  自我解嘲地笑笑之後,她慢慢坐了起來,覺得身體情況還不錯,反倒是臉上還有點痛被風沙砸的。而後她開始打量週遭,簡陋的穹廬,到處都是獸皮、野麻,還有陣陣烤魚香味,引得她肚子裡的饞蟲開始造反。

  她忙不迭地爬起來順著香味鑽出穹廬,愕然發現眼前竟然是一片安靜美麗的湖泊,岸邊長滿了高大的紅柳和蘆葦!還有十數座穹廬。湖裡有孩童在玩水,岸邊有人在烤魚,那些人全穿著粗陋的獸皮和麻布衣。

  怪哉!他們又是什麼人呀?

  不到一會兒,汝寧已經知道他們雖然看起來不太進步,人卻熱情豪爽得很,問題是……她還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甚至於是她完全沒有聽過的方言,也就是說,她只能和他們用比手畫腳做一些基本溝通,譬如要吃、要喝什麼的,其他就完全沒轍了!

  無可奈何地跟他們混了幾天以後,汝寧突然發現有個人拉了匹驢子,上面放滿了獸皮,好像要上哪兒去似的。她靈機一動,立刻上前表示她要跟他去,對方也無異議!很快的就有人借了匹驢子給她,兩人就這麼上路了。

  果然沒錯,翌日清晨,他們便來到了博格達沁——焉耆的國都。在那兒她找到了幾位要回中原的漢人商旅,請他們順便帶她到交河城「找夫婿」。

  土不親人親,那些人看她肚子挺大的,也就很爽快的答應照顧她到交河去。

  就這樣,好幾天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交河城,那氐溪人商旅倒也好心得很,還很熱心地把她交託給在交河城城外的一對漢人夫妻之後才離去。

  汝寧在那兒好好休息了幾天後,終於覺得可以行動了。

  頭痛的是,交河城裡的居民大部分都認得她,於是,她只好扮成一個又老又胖的吐魯蕃婦人,用一口半生不熟的吐魯蕃方言到處打探。沒有多久,她就知道卡達被劉季寒安全的救了回來,兩天前才被劉季寒派人送回去,至於劉季寒本人的行蹤就不太清楚了。

  汝寧想了又想,最後終於決定去碰碰運氣,因為她覺得最近自己的運氣真的是滿好的。

  老實說,要混入都護府實在不容易,唯一的辦法就是正大光明的走進去,所以,她就光明正大的進去了,跟在一群吵架要求仲裁的當地居民身後進去了,然後在適當的時刻與地點,一溜煙的竄進府後——有點笨拙的,因為大肚子造成的障礙,簡直就有點像是在趣味賽跑。

  熟門熟路地來到鎮武大將軍的寢室,汝寧毫不猶豫地就推門進入,大白天的,我們鎮武大將軍絕對不可能在房裡的!她目不斜視,一路往內室衝進去,跑到床前便趴了下去,然後……

  「耶?手提箱呢?」她驚叫。

  「在這裡。」

  她倒抽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卻見劉季寒提著手提箱佇立在內室門口,她頓時傻住了。先把內室門關好後,劉季寒才徐徐地走過來將手提箱放在床上,而後將猶趴在床前的汝寧扶起來上下打量她片刻。

  「太可笑了,回自己家需要這樣嗎?」

  汝寧驀地噘高了嘴,隨即很不高興地轉身到盆架前把臉洗乾淨了,再一把扯掉頭巾,脫掉那可笑的暗色寬袍,這才又回到他面前。

  「這樣可以了吧?」

  劉季寒滿意地看著她的肚子點點頭,也不曉得是滿意她現在的模樣,還是滿意她肚子的形狀。接著,他拉著她的手並坐在床邊兒,然後從懷裡掏出那張信紙和小畫像放在她的膝上。

  「能為我解釋一下嗎?」

  「啊!」汝寧頓時愣住了。

  我哩咧!他怎麼會有這個?是她沒收好嗎?現在她該怎麼辦?矇混得過去嗎?還是老實招供,免得大刑伺候?可他會相信嗎?會不會剛說兩句就被他當成瘋婆子抓去關起來了?

  直眼盯著汝寧的臉色瞬息千變,劉季寒彷彿有所預感似的低語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盡量去理解的。」

  汝寧有點吃驚地眨了眨眼。「你知道什麼了嗎?」

  劉季寒垂眸注視著她膝上的小畫像。

  「你在信裡說……你要回到你的世界,所以……你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嗎?一個跟過去或未來有關的世界嗎?」

  汝寧略略傾斜著腦袋。「如果我說是,你會相信嗎?」

  劉季寒依然垂眸。「如果你有足夠的證據。」

  「這樣嗎?」汝寧頗意外地凝住他的側臉半晌。「可若是無論我怎麼說你都不相信,你會把我當瘋子一樣關起來嗎?」

  「怎麼會呢?」劉季寒聞言,雙眼驀地抬起,眼神有些氣憤。「我怎麼可能那麼做?就算我再不相信你,也頂多是當作你愛幻想而已,無論如何你還是我的妻子,我怎麼可能會那樣對待你呢?」

  又凝視他半晌後,她才又說:「嗯!我相信你。」她才點頭如此說道:「你不是一個會隨便打誑語的人。」而後她吁了一口氣。「好吧!說開了我也比較輕鬆。」

  她攢眉沉思片刻後。

  「我是從一千三百多年後的世界來的。」

  劉季寒的雙眉倏地一掀。

  「別問我怎麼來的,因為我也不清楚,或許是某種特殊的緣分吧!我只知道相隔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這個時代,居然有一個和我同名同姓,而且同樣生辰八字的人存在著,甚至她的身世也幾乎和我一模一樣。憑藉著一千三百年前屬於她,一千三百年後屬於我的同一件物品,我倆在我出發到這兒來的前一天交換了。」

  劉季寒滿臉的不可思議,可他還是靜靜的聆聽著,聆聽著汝寧詳細敘述她為何決定來這兒嫁給他,還有,她如何為了來這個時代而花了八年的時間做什麼樣的準備,最後還告訴他,她將會有個機會回去——這點就讓他心裡立時不安地打了個大突兒。

  她拿起小畫像照片,看著裡面的人。

  「這就是我們那個時代的衣著打扮。」她突然斜睨著他笑了。「你第一次看見時肯定嚇死了吧?居然有人如此無恥,穿著竟然這等暴露,對吧?其實,我這還算是保守的了,你要是看到穿著比基尼到處晃的女人才真的會吐血呢!」

  「比基尼?」劉季寒終於出聲了,大概是因為她的「故事」說完了吧。

  汝寧俏皮地皺了皺鼻子,「就是只有兩條小小的布擋住這裡……」她比比胸前,再比比下面。「……還有這裡,其他什麼也沒穿。」

  劉季寒雙目驀地睜大,「就那樣?」他不敢相信地說:「在人前就穿那樣?」

  「沒錯。」汝寧猛點頭。「甚至還有天體營,裡面的人更是裸著身體到處跑呢!」

  劉季寒目瞪口呆了好半晌,而後甩甩頭。

  「這個……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我早知道你不容易相信的了。」汝寧笑著把手提箱拿到大腿上放著,「這個叫手提箱,裡面放著一些我特意帶來的東西,一些對我的生活有所幫助的東西。」說著,她開始對號開鎖。「除了我,大概沒有人打得開了上了。」

  劉季寒好奇地看著她對號。

  「那是什麼鎖?」

  「現在這個時代沒有的鎖。」汝寧憋著笑說:「跟這個手提箱一樣,都是這個時代沒有的東西。」

  劉季寒看她一眼沒說話,直到她把手提箱掀開,他才又湊過腦袋來瞧個不停,汝寧先拿起一本厚厚的書放到他手上。

  「這是書,看,比卷軸方便多了吧?這是手錶,看時間用的!可惜停了,大概是因為時間錯亂的關係吧!我還帶了一個萊思康來呢!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用途,不過,因為它很小,所以……啊!這是天使之翼,就是它帶我來這個時代的……呀!那個不要碰,那是……是ob,是……是女人的衛生用品……哦!那個是電池,是……唉!我說了你也不懂,來,看這個,看這個啦!這是……」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50:29

第七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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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平林噪晚鴉。
  風袖翩翩催瘦馬。
  一徑入天涯。
  荒涼古岸,
  衰帥帶霜滑。


  要讓二十世紀的人相信有過去未來的同步存在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可若是要讓七世紀的人相信這種天方夜譚,就有點對牛彈琴了。

  然而,劉季寒終究還是相信了,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汝寧帶來的那些東西,那種他相信絕不是現在能夠製造得出來的東西,特別是那個「萊思康」,居然按幾下就能立即在那個小小的框框裡製造出字體來;還有那什麼「隨身聽」,竟然能夠把聲音藏在裡頭;最稀奇的是那個「立可拍」,喀一下就可以把人複製在小小的「照片」裡,甚至那支「原子筆」、那本厚厚的中國歷史……

  即使他告訴自己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可又無法做出更好的解釋來,所以,他只能相信了!可他並沒有因此而以特殊異樣的眼光來看待汝寧,反倒時時抱著那本中國歷史猛啃,但是,汝寧只肯讓他看到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年。

  「要預先知道未來,你就必須有一種認知無論你如何的不滿,你都不能妄想去改變它!如果你做不到這點,你就沒有資格看後面的東西!」

  劉季寒看著她把書又放回手提箱裡鎖起來。

  「裡面有提到我是否替祖父報了仇嗎?」

  汝寧回頭注視著他片刻。

  「沒有,就連你祖父的名字都只是提到那麼一點點,幾乎沒有的程度。這就是我一直想讓你瞭解的事,你我都太渺小了,渺小得連在歷史上留下一點痕跡的資格都沒有,這樣的你就算為你祖父報了那無謂的仇又如何呢?生命太短暫,時間太匆促,人生太無常,為什麼不專注在能讓自己感到不虛此生的事物上呢?」

  劉季寒沉思無語。

  「若是你願意聽我的勸告,那麼,我就請你放棄報仇那種傻事,甚至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請你辭官退離朝廷,因為……因為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浪費生命在一些無意義的事上頭。」

  劉季寒劍眉一挑。「是朝廷會發生什麼大事嗎?」

  「這個嘛……」汝寧的神情寫滿了為難與無奈。「我想,你應該知道,沒有任何一個朝代是能夠安安穩穩、一路毫無風波的走到最後,所以,也就沒有任何一個朝代能夠維持永久的政權。我只能告訴你,唐朝至少還有兩百六十多年的時光,但是,在現任皇帝過世後,會有一件你極可能無法容忍的事發生,以你的個性,你很可能會直接做反抗,那對你是非常不利的,甚至可能會導致生命危險也未可知。」

  劉季寒皺眉。「皇上他何時……何時……」

  「去世?」汝寧詢問地望著劉季寒,後者微微頷首。「這個……我想想……唔……應該是……貞觀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病死在翠微宮含風殿,八月葬於昭陵。」

  劉季寒一驚。「咦?不到十年了?」

  「沒錯!」

  劉季寒又蹙眉思索片刻。

  「那……你所說的那件事……確定不會動搖唐朝根本嗎?」

  「就算會,你又能如何?」眼看劉季寒的臉色驀地沉下,汝寧忙又道:「不會、不會!不是才告訴過你唐朝還有兩百六十多年嗎?七十年後,唐玄宗繼位,屆時將是大唐的巔峰盛世,卻也是大唐衰落的啟始,特別是開元二十五年,也就是距今九十多年將近一百年後,更是大唐由盛而衰的關鍵年。我想,那時候就算你想做什麼也沒有辦法了吧?」

  劉季寒又苦思半晌,而後長歎。

  「我想!無論是十年後或百年後,即使我想做什麼努力,也都是無濟於事的吧?因為歷史上並沒有留下我的名字,對嗎?」

  「很好,你總算想通了!」汝寧稱讚道:「你只要盡責過好你自己的生命就行了,不要妄想改變歷史、創造歷史,歷史是既定的,你只能直直的走下去,如果你硬要干涉的話,世界會大亂的。如果結果是更好,那沒有話講,但如果唐朝的氣數反而縮短了呢?你豈不是成了大罪人?」

  劉季寒驀地打了個寒顫。

  「不,我不想變成大罪人!」

  「那就是羅!」汝寧點點頭。「所以,我才希望你辭官退隱,眼不見為淨。除非你能確定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事端,十年後,無論會發生多麼令人憤慨的事,你都能忍受下來,那麼就由著你高興如何就如何羅!」

  劉季寒咬住下唇。「那件事……皇上駕崩後就會爆發了嗎?」

  「那倒不是,還要再過個幾年吧!不過……」汝寧神秘地擠擠眼。「禍端此刻已隱匿在後宮中了喔!」

  「後宮?」劉季寒愕然地驚呼。「女人?」

  汝寧頷首。「是的,女人。好了,我說得太多了,你好像已經開始緊張了,可我說過,別妄想改變歷史,否則你很可能會變成歷史的大罪人喲!」

  劉季寒默然垂眸。汝寧笑笑,繼而漫不經心似的踱向窗邊望著庭院。

  「不過,有件事我卻必須先和你講清楚才行。」

  劉季寒聞言,也來到她身後輕輕地環抱住她。

  「什麼事?」

  「那位秋霞小姐是個好姑娘,又等了你那麼久,何況,你早在娶我之前就有意要娶她進門了,不是嗎?所以,我不會反對,也沒有資格反對,因為我才是硬插入你們之中的第三者,但是……」汝寧頓了頓。「在我那個時代裡,婚姻是一夫一妻制的,也就是說,男人只能擁有一個妻子,其他什麼妾侍之類的統統是不被允許的。」

  她徐徐地回過身來仰視著他。

  「最重要的是,我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女人,無法容忍我的男人是和人公家用的,是我的就全部只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包括你的人和心,否則,我寧願放棄。」她又回過身去望著窗外。「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她,所以,就算你人在我身邊,心也不會在我身上,因此,我打算放棄了。雖然我愛了你那麼久,也很清楚離開你我將會很痛苦,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長痛不如短痛,所以……」

  她輕歎。

  「我會利用兩年後的那次機會回去,希望你能讓我把孩子帶去,我想,那樣對他是比較好的。至於那位秋霞小姐,你可以先另外安排一個住所讓我獨居,再盡快把她娶進門。等我回去之後,你就可以向外面宣佈我生病死了或什麼的,如此一來秋霞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扶正為大老婆了。」

  汝寧說完了,可劉季寒卻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出聲回復,只是默默的從後面環住她不言不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到底同不同意她的提議?

  「秋霞是個好女孩,」他突然出聲了,著實讓汝寧嚇了好大一跳,「蕙質蘭心、溫柔體貼、嫻靜大方、知書達禮,女紅中樣樣精湛,我一直認為她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而且我想……我也是喜歡她的,所以才準備娶她為妻,可是……」

  汝寧感覺好像自己看得到背後的他在疑惑、在皺眉。

  「我對她卻沒有對你的那種感覺……不!我甚至不大瞭解自己對你的感覺。我常常被你氣得頭發昏,真想結結實實地教訓你一頓,可卻又更想教你時時刻刻伴在我身邊,讓我能看著你笑、看著你生氣、看著你使鬼點子,看著那般萬種風情的你,總教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滿足與開懷。即使你不在我身邊,我還是會時時刻刻掛懷著你,我告訴自己是因為擔心你又要搞出什麼麻煩了,而事實上,卻是我無法不時時刻刻去想著你、念著你。直到你被咄陸俘擄去,我才發現我多麼不想失去你、多麼害怕失去你,即使每個人都認為你不可能還活著,但我都堅持一定要找到你,因為我不敢想像你若是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

  他緩緩地將她轉過身來,深深的凝視著她。

  「辜負了秋霞,我會很愧疚,因為她是如此專情於我,為我浪費了長久的青春,結果卻是一場空,那對她而言真是太不公平了。然而,若是失去了你,我更會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她也只能陪伴著一個日日夜夜在痛苦的思念與懊悔中度過的夫婿,這對她來說也是同樣的不公平,所以……」

  他重重地歎息。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剛開始聽時,汝寧還滿、心的歡喜,可聽到最後,她不由得猛翻白眼。

  是喔、是喔!這樣對溫柔的官大小姐不公平,那樣也對可憐的青梅竹馬不公平,拜託!都到這種節骨眼兒上了,他還想刀切豆腐兩面光嗎?她不滿地暗忖,最好就是她讓一步,教海也闊、天也空嗎?他是這個意思嗎?也就是說,他就是狠不下那個心放棄多情的秋霞姑娘羅?

  對啦!他說的是沒錯啦!那個女人真的是有夠完美的,也癡心地等待了那麼多年,人家又是先來她後到,就這樣把人家給一腳踢開的確是殘忍了些沒錯,可是……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自私的嘛!哪有可能像分贓那樣二一添作五,或你三我七的?很容易分贓不均而起內訌的耶!

  反正三人行這種遊戲她是玩不來的,嘿嘿!要不就再多一個男的配成兩對就有得玩羅……咦?對喔!再多一個男的不就……可是人家要嗎?

  眼底忽地閃過一抹惡意,汝寧忽然嘿嘿笑了起來,那種陰森的笑聲教人聽了不由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劉季寒立刻起了戒心。

  「汝寧?」

  「我有一個好主意,絕對保證皆大歡喜!」

  汝寧說得信心十足,劉季寒聽了心頭更是打鼓不已。

  「呃……你……說說看。」實在不想問,可是又忍不住要問。

  「簡單之至,咱們再找一個男的,」汝寧笑得甜蜜至極,劉季寒卻已經後悔問她了。「想想……呃!就大副手吧!他好像對我的印象還滿不錯的。以後你要是心癢癢,請儘管去安慰安慰官大小姐沒關係,我呢!也可以去找大副手開心開心,這樣誰也沒佔著便宜、誰也不用喊寂寞,大將軍您意下如何呀?」

  劉季寒臉色鐵青地瞪著那個揚言要讓他戴綠帽子的妻子。

  「我希望你只是在開玩笑。」

  汝寧臉上的笑容倏失,「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她面無表情地說。

  劉季寒咬了咬牙。「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哈!現在還在問她這種話,先前都是在放屁嗎?

  汝寧噙著冷笑轉開身子。「我想,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劉季寒沉默片刻。

  「你真的容不下她嗎?雖然你的年紀比她小,可是既然她居側,她會懂得分寸的。」

  他才是真的是放不下那個溫柔的大小姐吧?心頭竄起陣陣刺痛,汝寧表面上卻是淡漠無比。

  「去下聘吧!盡早把人家娶過來吧!」

  語畢,汝寧回身就走,走得那麼急、那麼快,不曉得後面是有鬼,還是有魔在追趕她。

  劉季寒望著她臃腫的背影,心裡隱約明白自己又惹妻子不高興了。他暗暗歎息著,過去的他是一個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沙場勇士,甚至連「死亡」二字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可曾幾何時,他心中卻充滿了擔憂害怕,擔憂妻子會離開他,害怕他會失去妻子,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的想法實在太怯懦、太可笑了,可他就是無法自制的被恐懼佔據了心頭。

  其實,他也不是心裡喜歡秋霞喜歡到非得把她娶進門不可,若是仔細思考衡量一番,在天秤的兩端,秋霞甚至是一點重量都沒有的。現在想來,他是喜歡她沒錯,但那種喜歡純粹是一種單純的喜歡,一種不分性別的喜歡,與男女之間的愛戀是絲毫扯不上關係的。甚至,是在他娶了妻子之後,妻子才讓他明白了情愛的真面目,也教他體會到情愛的滋味到底有多折磨人!

  然而,他對秋霞的確是懷著一份愧疚,當初雖是官世伯先提起秋霞的終身大事,可他卻也沒有拒絕,因為對當時的他來講,秋霞應該會是個好妻子,而不是因為他對秋霞有什麼特別的感情。若不是當時他仍需頻頻上戰場,為免秋霞再次做望門寡,他們才把定親之事延後。

  可也就是因為他沒有拒絕,才會令秋霞心有期望而苦苦等待,並不能因為他曾經說過「若是有中意的對象,大可不必顧慮他而應允下來」這兩句話就磨滅掉他的責任,所以,他認為即使自己不愛她,至少也該好好照顧她。

  但是,那個讓他完全投降的可惡妻子卻完全不能容忍娶妾之事!在這種情況下,他又能如何呢?唯有再盡力去說服妻子試試看,若果真的不行,他也只好先設法替秋霞另覓對象,再設法說服秋霞接受了。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讓妻子離開他的!

  ☆☆☆

  署衙的書房裡,劉季寒攤著緊急公文看得皺眉不已,尚不知待會兒會有樁更緊急的事件教他更是眉頭打結。

  「子秋、子秋……」喬守卿一路嚷嚷著衝進來。

  「什麼事?」劉季寒的雙眼仍然緊盯在公文上,頭也不抬地問。

  「剛剛驢馬行的人來報告說,夫人租了他們的馬車上伊州去了。」喬守卿喘息著說道。

  「什麼?」劉季寒猛然抬頭,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夫人租馬車上伊州去了,因為夫人挺了個大肚子,驢馬行的人實在很擔心會不會出什麼差錯,又很奇怪夫人要上伊州為什麼不是府裡派人送過去的,所以考慮再三之後,還是派人來通知一聲。」

  「該死!」劉季寒低吼一聲,跳起來便往外衝去。「還不快叫人備馬!」

  喬守卿緊跟在他身邊。「已經吩咐過了!」

  「那個女人,都快生了,她還跑到伊州去做什麼?」劉季寒咬牙切齒地咆哮道。

  「這個……」喬守卿猶豫了一下。「驢馬行的人說,夫人告訴他們是要到伊州去替大將軍提親下聘的。」

  「什麼?」劉季寒驀然煞住腳。「你說她要去替我做什麼?」

  喬守卿當然也跟著停了下來,「替大將軍向伊州刺史提親下聘。」他正經八百地重複一次。

  「嗄?!」

  「而且,夫人還請他們幫她找房子,說是夫人自己要搬過去住的。」他的表情實在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

  劉季寒大大的一愣,而後怒吼一聲,「該死的女人!」隨即氣急敗壞地拔腿又衝了出去。「我只不過是昨天跟她提了一下,是不是在她生產前後時讓秋霞來陪陪她比較好,她居然就……」就準備離開他了!為什麼這個女人就這麼喜歡和他作對呢?

  「哈,原來是自找的。」喬守卿喃喃地咕噥,遠遠的瞧見馬匹已備好在府門前。「唔!效率真快,值得嘉獎!」

  劉季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在那兒涼快了,書房裡的緊急公文去看一下,先在心裡打個底兒,該先準備些什麼就去準備,明白了嗎?」

  「屬下遵命!」

  喬守卿裝模作樣地恭敬施禮,直到劉季寒上馬絕塵而去後,他才直起身來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沒想到這場戰役他會輸得這麼慘哪!這可是他生平頭一遭吃敗仗哩!常勝將軍的美名這下砸鍋啦!」

  ☆☆☆

  尚好驢馬行沒有考慮太久就派人去通知都護府,而劉季寒的愛馬腳程也夠快,才讓主人在最險的那一刻裡終於趕到了。

  未經通告,劉季寒便飛身衝進伊州府邸內,掠過一干府衛直闖向後府前廳去,剛剛好聽見汝寧說到,「其實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想替……」他立即大喝一聲,「住口!」

  廳裡所有的人,包括汝寧、官則勳和官秋霞都被他的突然出現和那一聲大喝給嚇了一大跳,特別是汝寧,她捧著肚子差點摔下椅子去,劉季寒恰好一路飛身過去扶住了她。

  「老天爺,你是想嚇死人哪!大將軍。」她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

  劉季寒根本不認為有什麼事能嚇得著她,於是冷冷地說:「我才想問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我?」汝寧一手捧著大肚子、一手滑稽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想做什麼?大將軍,當然是做好事啊!是我看你朝思暮想、坐立不安,才想替你來了了這樁心事,我才好放……」

  「放屁!」

  劉季寒口不擇言地脫口就罵,讓一向認為他是個冷靜穩重的男人的官家父女著實愣住了。為什麼他一碰上他的妻子就失去冷靜了呢?不、不!應該說是失控了!

  汝寧眨了眨眼,隨即拉拉裙子端正地坐好,再戴上一副客套的歉然笑容對官家父女倆點點頭。

  「真對不起,我家大將軍最近心情不太好,想必是思念秋霞小姐過甚,所以我才來……」

  「鬼扯!」劉季寒嗤之以鼻。

  汝寧頓了頓,隨即又接下去說:「總而言之,大將軍早就跟我提過了,其實這種事我也沒資格過問,全憑大將軍自己的意思而定,我只是個……」

  「多事的女人!」劉季寒以警告的語氣低叱。

  汝寧蹙眉又停了一下。

  「言而總之,因為大將軍公事太忙,抽不出空來,所以我……」

  「太聒噪了你!」這次的警告意味更濃。

  汝寧狠狠地瞪了劉季寒一眼。

  「反正,我已經備好……」

  「夠了沒有?」

  汝寧陡地噤聲,隨即跳起來大吼,「你到底想怎麼樣嘛?」她真是被惹毛了,看他天天念著秋霞、秋霞的,所以才好心來幫他把秋霞小姐拐回家去解饞,他還有什麼好不爽的?

  「帶你回家去!」

  「先把你的問題解決完再說!」

  「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劉季寒怒吼。

  「我知道!」汝寧也吼了回去。「所以我一找到房子就會立刻搬出去的!」

  「想都別想!」劉季寒咆哮。「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汝寧冷哼。「我才不要待在一個老是念著別的女人的男人身邊!」

  劉季寒沉默了。他心裡很明白,如果她真的要離開他,他是阻止不了的,而且,一旦她真的離開了他,他就再也找不回她了,他萬萬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我保證永遠不再提起她了,這樣可以嗎?」他緩了聲音、緩了語氣,還隱約有點哀求的味道,而他甚至連看官秋霞一眼都沒有。

  「但是,你心裡還是會想著她,不是嗎?」

  「不,當我心裡只有你的時候,怎可能再容得下其他的女人呢?對她……」

  劉季寒這才把視線移到掩不住哀戚神色的官秋霞臉上,帶著莫大的歉疚說:「我只有一份虧欠,這份虧欠讓我不得不試試看,即使我不能愛她,至少也可以照顧她,然而……」他又轉回視線凝住汝寧。「我絕不想因此而失去你,那會讓我在下半輩子活在痛苦與懊悔之中!所以……」

  他望向官則勳。

  「侄兒打聽過了,海國公世子有意續絃,可他雖是續絃,卻依然是個不滿三十的年輕人,而且相貌端正俊秀、個性溫和專情,還是個聰穎過人的飽學之士,未來前途可說是無可限量。侄兒還跟他有點交情,若是世伯和秋霞妹妹不反對的話,侄兒願意扛起冰斧權充冰人,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官則勳暗歎,其實!當劉季寒為了妻子失蹤之事而落魄憔悴時,他就預料到極有可能會有今天這種結果了,所以,他才會急著想在劉季寒的妻子尚未尋回時,趕緊把女兒嫁過去!卻沒想到天不從人願,西域邊陲再啟事端,連累官秋霞無法順利的成為劉家的媳婦兒。

  可是,劉季寒本身的意願才是最主要的關鍵吧?官則勳再歎,青梅竹馬他不去愛,偏偏去愛上仇人的後代,這算什麼?上天注定的嗎?他無奈地瞧向女兒,心頭頓時一慘,女兒臉上的悲愴真是教人心痛哪!

  官秋霞緩緩來到汝寧身前,哀求地凝視著汝寧半晌。

  「姊姊真的不能容我?」

  汝寧挺了挺胸,這是她必須面對的,她知道,所以她才會到這兒來。

  「對不起,我沒有資格當姊姊,做姊姊的要有容人之量,可是我沒有,我是個佔有慾強,又自私善妒的壞女人,我無法忍受子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所以,我讓他自己選擇,如果他選擇你,我不會有第二句話,我會把他完全讓給你,可是他選擇了我,所以,請你放了他吧!他無法愛上你並不是他的錯呀!」

  官秋霞噙著淚光苦澀地笑了。

  「難道是我的錯嗎?」

  「不,誰也沒錯。」汝寧輕語,「這是注定的,真的!」她瞥向劉季寒。「我們兩個原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我們卻撞在一起了,這是上天老早就注定好的,即使我們再不願意,我們還是會碰上,而且互相愛戀。情愛本無罪,我想,有罪的應該是亂系紅線的月老吧,」

  官秋霞徐徐地望向劉季寒,後者卻仍只是一臉的愧疚歉然,官秋霞哀怨地垂下眼眸,晶瑩的水光也隨之落下,她隨即轉身背對他們。

  「請給我一些時間,之後我會……我會試著……試著接受海國公世子的親事。」

  也只能這樣了!

  官則勳明白,官秋霞也明白,劉季寒眼中只有他的妻子,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50:47

  貞觀十五年十二月!劉天翼在父母的緊張期盼下平安出世。七天後,劉季寒便領著朝廷派來的兵馬出發追剿咄陸去了。

  貞觀十六年!唐朝軍隊在高昌和烏魯木齊之間的博格達拉山附近打敗了咄陸。

  貞觀十七年春,伊州刺史之女官秋霞與海國公世子在太原成親,婚後夫妻相敬如賓,眾人稱羨。

  直到貞觀十八年正月……

  端坐在案前,劉季寒攢緊了眉頭視若無睹地對著手上的密函。汝寧端著一盅人參茶推門進了書房,寒風爭先恐後地鑽了進來,劉季寒卻仍是毫無所覺。將人參茶放在案頭上,汝寧便將又懷了五個月身孕的身軀重重地扔在劉季寒的大腿上。

  「又怎麼了,老公?」

  劉季寒猝然回神,剛抱住了汝寧,隨即又蹙了蹙眉。

  「老公?我還沒有那麼老吧?」

  汝寧噗哧一笑。「我們那時代的人都稱夫婿叫老公嘛!」

  劉季寒搖搖頭。「翼兒呢?」

  汝寧將雙手繞到劉季寒頸子後圈著。「早睡啦!那小子,玩起來跟個小瘋子一樣,可一說聲睡,他睡得比誰都快!」

  劉季寒滿足地笑了。「他是跟他娘親一樣,活潑又頑皮得很呢!」

  「我才沒有他那麼鬼呢!」汝寧俏皮地皺了皺鼻子。「你剛剛又在煩什麼了?」

  劉季寒指指密函。

  「咄陸暗中和焉耆王栗婆准的堂兄弟薛婆阿那支來往密切,不知道又有何陰謀;龜茲王蘇伐疊同樣和薛婆阿那支暗中書信來往密切,而且拒絕納貢,我在擔心這三者是否又想引發戰端了。」

  「聰明!」汝寧響亮地彈了一下手指。「沒錯,薛婆阿那支打算廢黜栗婆准,而且,他將會得到龜茲人和突厥人的支援,他們的確會引起戰事沒錯。但是你放心好了,直到貞觀二十一年戰爭才會開始,而且!翌年龜茲和焉耆就會徹底被平定,至於咄陸則是在永徽二年逃往巴克特裡亞!以後就不會再出現啦!」

  劉季寒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

  汝寧歪了歪腦袋。「這麼相信我?」

  劉季寒歎了口氣。「我本來就相信你了,何況這兩年來!你所預先說過的事都一一實現了,我連想懷疑一下都沒辦法。」

  汝寧眨眨眼。「那麼決定了沒有?有沒有打算辭官退隱了?」

  劉季寒沉默了好半晌。

  「我不是眷戀官位!而是……」

  「朝廷越是有事,你越不該離開?」汝寧瞭解地說。

  劉季寒點點頭,汝寧輕歎。

  「我就想到你的個性應該是這個樣,但是……」汝寧與以齒輕咬著下唇。

  「無論朝廷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能夠冷靜地聽我的勸告嗎?」

  「若是兩年前你這麼問我,我可能回答不出來,但是現在的話嘛……」

  劉季寒笑笑。「我大概有九成把握了。」

  「九成嗎?」汝寧用手指輕點著唇瓣。「唔!那也差不多了,到那時候大概也有十成了吧?好吧!既然你無法扔下不管,我就先給你一點心理準備,OK?」

  「OK?」劉季寒滿臉困惑,她老是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來。

  「就是……唉!算了。」汝寧揮揮手。「我就簡單的透露一點點好了。唐朝的政權呢!不久之後大約會有四十多年的時間是掌控在女人手裡的,甚至有十五年的時間是女皇帝在位喔!」

  劉季寒猛一下瞪大了雙眼,然後就呆住了,幾乎在一盞茶的時間過後,他才把接收到的訊息消化進腦袋裡。

  「女……女皇帝?」

  汝寧拚命點頭。「沒錯,女皇帝,不過,雖然她很淫蕩,卻是個很能幹的好皇帝喔!」

  劉季寒嚥了口唾沫,「老天!女皇帝?」他依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她是注定要當皇帝的,無論你如何阻止都是沒用的!因此,你要有在女人手底下當官的心理準備才行,不要因為她是女人就執意對抗她,告訴你,她可是很冷酷殘忍的喔!」

  劉季寒瞪著她,她聳聳肩。

  「你只要記得她真的是一個很能幹的皇帝,不要理會她是男是女就行了。」

  劉季寒挑挑眉。「說得倒容易。」

  「慢慢來羅!」汝寧說著,撐起了自己的身子。「你還不睡嗎?」

  「你先去睡吧!我再看幾份公文就會去歇息了。」

  汝寧捶了捶酸痛的腰部。

  「那我先去睡了,還真有點累了呢!」

  「腰酸嗎?」劉季寒關心地看著她走出門。「我待會兒幫你揉揉。」

  汝寧的回答從書房外傳來。「謝啦!」

  片刻後,為了等待老公的馬殺雞,汝寧在房裡無聊地翻弄手提箱內的東西。而後,在她看到天使之翼時,突然想起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她被交換到唐朝來的,而且,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刻……

  隱隱約約的,她有種預感,今天應該就是書信上所寫的唯一一次回去的機會!可是,她根本不想回去了呀!

  就算要回去,也只不過是去看一下而已,她只想知道,那另一位裴汝寧她過得好不好?如果只有她在這兒是幸福的,那就太不公平了吧?

  她緊握著天使之翼、心裡直想著不曉得是不是可以只回去看看就回來呢?

  就在這時,房門喀一聲響起,她一抬頭便瞧見親愛的老公推門進來,她眨了眨眼,剛掀動唇角準備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時,就在無意識的眨眼的那一剎那,她猛然覺得有點暈眩,遂趕緊閉了閉眼!以為這又是懷孕導致的不舒服,卻沒想到當她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就變了!

  她還是坐在床邊,可卻是柔軟的彈簧床邊,她的正對面也是有個男人,可卻是個高頭大馬的大鬍子洋人,而且是T恤、牛仔褲的穿著。

  他張口結舌地瞪著她,她也目瞪口呆地回瞪他!好半天!兩人都沒出聲。

  突然,那個大鬍子洋人「啊!」了一聲,同時指向她身後的床上。「你是那個手提箱的主人嗎?」倒是一口滿標準的國語。

  汝寧聞言往後一瞧,「啊!手提箱……咦?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的?」

  大鬍子的手指挪了個方向,移往床頭上方去了。「她告訴我的,她什麼都告訴我了,別人不相信她,但是我相信,她不是個會說謊的女人。」

  汝寧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那是一張大幅結婚照,新郎就是大鬍子,新娘則是個甜美嬌憨的小女人。眼角一瞥,她發現床頭上也擺了很多相框,大概是他們婚後才照的,而照片裡的小女人更甜美了,每張照片都笑得如此滿足、幸福洋溢。

  「她也……」大鬍子指指汝寧的腹部。「六個月了。」

  汝寧拍拍自己的肚子。「我這是第二胎了,頭一胎是個傻小子,我希望這胎是女的。」

  「男的女的我都無所謂,只要……」可以看得出來大鬍子有多緊張擔憂和恐懼。「她……她會回來嗎?」

  汝寧想了想。「她擔心我嗎?她是不是很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

  大鬍子猛點頭,汝寧笑了。

  「那麼,你可以放心了,我倆都只是互相擔心對方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回到原來的世界。我愛我的丈夫,我想她……」她看著照片。「她也是很愛你的,所以,她一定會回來,我也一定會回去的。現在,麻煩你多告訴我一點她的事,讓我能安安心心的回去,好嗎?」

  汝寧很篤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信心,然而!大鬍子卻很不安,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大鬍子滔滔不絕地敘述著關於他們之間的故事,彷彿如此才能讓他保持一點鎮定情緒。

  直到整整兩個鐘頭之後,汝寧突然若有所覺地抬起手來阻止大鬍子。

  「時間到了,我要回去了。」

  說著,她握緊了天使之翼閉上眼,又是一陣暈眩,跟著,她眼睛都還沒張開呢!就驀地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別再這樣嚇我了,千萬別再這樣嚇我了!」她睜開眼,感覺到抱住她的夫婿聲音似乎有些哽咽。「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千萬千萬別再這樣嚇我了!」

  咦?真的什麼都肯答應嗎?

  哇!卯死了、卯死了!

  「忘了報仇那回事?」

  「早就忘了!」

  咦?真這麼爽快?

  「那……哦!辭官吧!我們回你家鄉去陪你娘親過點平靜日子嘛!」

  「我立刻辭官!」

  我哩咧,還真的耶!

  「還有,等孩子大了一點之後,你要帶我到處去逛逛,我想看看真正的中原山河。」

  「不管你要到哪兒去!我都會帶你去!」

  賺到了、賺到了!

  「最重要的是,你不准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更不准娶妾!」

  「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希望這句話的時效性是永遠!

  「最後……」汝寧推開緊抱住她的夫婿,對上他那雙濡濕的雙眼。「你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嗯、嗯!很好、很好!呵呵呵,我也愛你呀!老公。」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1:51:26

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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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飄飄,雨蕭蕭。
  空便便做陳搏也睡不著。
  懊惱傷懷抱。
  撲簌簌淚點兒拋。
  晰秋蟬兒噪罷寒蛩兒叫。
  淅零零細雨淋芭蕉。


  唐高宗永徽二年

  汝寧佇立在迴廊邊看著夫婿教導兩個兒子練武,活潑的女兒在一旁吵著也要學,夫婿慈愛的抱起小女兒……

  她幸福滿足地笑了,而後回身來到書房內,悄然在書案後坐下,然後提起毛筆濡飽了墨汁……

  裴汝寧親覽:

  當你接到這封信時,你一定會以為這是惡作劇,但是請別懷疑,這封從一千二百年前來的信的確是給你的,而且裡面所敘述的絕對是事實。不過,即使你抱持著很大的懷疑,我相信你還是會看下去的,對不對?

  當然,我知道無論我怎麼說,你還是不可能會完全相信的,但是……讓我們這麼想吧!我很明白你現在的心境,你想要求更多,卻又無法再多要求了,生命對你來講是一種純粹的不滿足,你連該做什麼樣的期待都不知道,所以,我現在給你的是一個希望,給你一個生存的動力,我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現在,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就要開始告訴你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跡了。

  在你滿二十歲後不久,你將會有機會和唐朝的一個少女交換時空,的確很不可思議,是吧?雖然在你那個年代,時空轉移的說法很多,但大都是紙上談兵,實際上卻始終未曾有其正科技上的成就。所以表面上,似乎大家都能接受這種說法,可若是異正降臨在本人身上時,大概都只會說:「我才不信!」

  別不信,世界上不可思議的事太多了,這僅僅是其中一樣而已,二十世紀的人類至少該有接受不可能的智慧了。OK!扯大遠了,再拉回原位吧!我想,你可能會臆測那位和你交換的少女是你的前世什麼的吧?

  很遺憾,我並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你和她會做這種特異的時空轉換,完全是基於一種特別的緣分。你們不但同名同姓,而且有相同的八字、相同的際遇,唯一不同的是你倆的個性,完全是徹底相反的兩種類型。

  如果是她,就絕對無法應付那個男人的霸道恨意,但若是你的話,我肯定是游刃有餘的,只要你有足夠的準備和心理建設。

  他是誰?

  他就是你將會愛上的男人!(附上他的相片一張,剩下的,就讓時光來完成它的責任吧!)

  雖然你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恨你、討厭你,但是你瞧,你注定是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即使你們的時空相隔如此遙遠,但你們已經是注定的?!所以,你們才會越過了時空的障礙而相聚在一起。

  現在,你該做抉擇了,是要和他怨恨過一生?還是努力爭取他的愛戀,然後幸福美滿的過一生?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但我相信你會有最好的抉擇的,因為此時此刻的我是幸福滿溢的。

  OK!重點是,當你們在同一個時刻裡——你們剛滿二十歲零兩天的時候——握著同一個東西,而且,心裡有著同樣的渴望時,你們便促成了這項轉移的基本動力,明白該如何做了吧?

  不過要小心的是……嘿嘿嘿!你一到那邊的翌日便得出發去嫁給他啦!

  還有,請記得留封信請求爸爸、媽媽,當你消失不見,又突然出現一個可憐的陌生女孩(還穿著古裝呢)時,請他們盡量幫助她,因為在這兒,你也代替了她。

  至於對她來講,這樣是不是比較好?

  剛開始時我也考慮過很久,不過,既然她也渴望轉變生活環境,而且,她苦是繼續逗留在這兒,恐怕日子不只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的,所以對她來講,那可能不只是實現她的願望,甚至是救了她吧?

  再說,以她那種單純的個性來講,要適應二十世紀的生活應該不會太困難,讓她在那兒發展新生活或許才是個美好的轉折點呢!當然,事實也證明我沒猜測錯誤,日後你自然會有機會能夠自己親自去驗證的。

  至於為什麼不把你在這兒的生活詳情告訴你?

  其實,一開始我的確有那麼考慮過,還特別乖乖的寫寫日記呢!不過,最後我還是放棄了,因為……你不覺得什麼都不清楚比較有趣嗎?

  啊、啊,千萬不要以為我有虐待狂,其實啊!這個「遊戲」本來就是要依據你本來的個性來「玩」才會有這種結局,若是讓你事先知道了過程,以你那種喜歡挑戰的個性來講,恐怕就會不斷地另起枝節、惹是生非了,這樣的話,結局或許就會不一樣了吧?

  或許你現在不這麼認為,但是……呵呵呵!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瞭解了。

  還有,你只有一次回來的機會,在三年之後,但是,我保證你還是會回到他身邊的。

  對了,你猜到我是誰了嗎?

  對極了,我就是你!

  裴汝寧

  唐永徽二年正月


一一全書完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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