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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古靈 ]【無怨無悔愛著你】[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0:26     標題: [ 古靈 ]【無怨無悔愛著你】[全文完]

 
他的怪癖說不定可以列入金氏世界記錄喔!
專門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就罷了,
居然還為了獨佔她這個據說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的女人,
決定打破不婚的誓言跟她結婚,
說什麼是為了看她哪天會像豬一樣笨死的模樣!
不過,雖然他無心、無情,根本不愛她,
只要能讓他高興、讓他滿意,就算要她當一輩子的笨蛋又有何妨咧!
即使,他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突然丟給她一紙離婚證書,
要她帶這「她希望生的」孩子遠走他鄉,她也無怨無悔,
只要他幸福、快樂,這樣就夠了!
怎知,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麼簡單,原來他呵……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0:55

幕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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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

  一年不見,你好嗎?

  你很好,我看到了,容光煥發、神采奕奕,那一襲紫色晚禮服將你襯托得宛如紫陽花般嫵媚動人;還有他,那個伴在你身邊的男人,溫柔體貼又情意綿綿,能夠讓你蛻變成如此雍容美麗的男人,你們真是相配。

  雖然去年你說過你不會再婚,但我相信,現在的你可能已經改變主意了,你會寄帖子給我吧?如果你寄給我帖子的話,也許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也或許不會,但至少我會送上一份大禮的。

  原本打算看過你之後就悄悄離去,永遠離開你的生命,不再騷擾你。但再想想,我始終欠你一個解釋,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當年我為什麼突然要和你離婚,又為什麼堅持不准你到台灣來;你問過我好幾次,我也始終拒絕回答。可是現在,我應該給你一個交代了,這是我欠你的。

  老實說,當年和你結婚,我別無他意,只是很單純的對你的愚蠢感到有興趣而已。我無法理解,一個人如何能如此無私、不求回報的付出,並為另一個人犧牲到這般程度,竟然還能覺得很幸福呢?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能為我忍耐到什麼程度,甚至要到何種程度,你才會開始對我產生怨恨、不滿?

  可是,你令我很失望,因為你始終毫無怨言地伴在我身邊,無論我如何冷落你,你依然一臉滿足地看著我,說實話,我開始覺得有點無趣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2:10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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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滿天櫻舞時節,繽紛璀璨的粉櫻點點綴滿枝頭,在陽光的暖烘下,顯得如此秀麗雅致,如此浪漫飄逸,偶爾風吹過樹梢,隨著蔭影晃動,滿天花雨彷彿干百隻蝴蝶般翩翩飛舞,就這樣飄呀飄的圍著樹橙一圈一圈嬌艷無奈地趺落塵土,讓人徒留滿心的悲憐與惋惜。

  戀上櫻花,是帶著黯然的心回到日本京都的那一年春天,雖然她的名字是櫻,卻從不曾覺得自己的名字好聽過,甚至還覺得俗氣得很。

  但是那一年,當她悵然地徘徊在無眠的夜、沉靜如深海的黑暗中、孤獨寂寞的月光下,只覺往事不堪回首,教她無奈欷吁不已,悄然間,櫻花藉著夜色悄悄暈染開它那無與倫比的冶艷色彩,凝目望去,但見夜櫻眨著冷冷的眼神,倨傲地蔑視著她。正當她滿心眩惑間,微風輕拂,卻又見它翮然展開絢麗的姿態,瀟灑地隨風而去,

  就在那一瞬間,櫻花那短暫卻絢爛的一生,令她深切感受到一種純粹的、灑脫的、徹底的,教人驚歎的美麗,宛如那四年他所帶給她的幸福,雖然不是她所期待的永恆,卻是如此真實!

  體悟到這一點,她釋然了,不再苦澀,也不再覺得有任何遺憾,因為這一生,她已經切切實實地愛過了。

  這樣就夠了!

  於是,她戀上了櫻花,也戀上了自己的名字,更戀上那一段曾經擁有的幸福回憶,那一段全是他、唯有他、僅有他的幸福回憶。

  是的,這樣就夠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踩著細碎而平穩的步伐,櫻子優雅地走在京都最繁華的四大花街之一的先斗町,如往常一般,她身著端莊典雅的留袖和服(注1),淺淺的藍綠飄逸著淡淡的清幽,下擺綴著嫵媚的緋櫻圖案,幾許俏麗的劉海垂落額前,一絲不挑的髮髻上插著一支古雅的緋櫻木發插,平添一股動人的成熟風韻。

  雖然她是個平凡的女人,平凡無奇的五官、乏善可陳的身材,卻洋溢著一身自在灑逸的獨特氣質,唇邊始終綻放著一朵親切開朗的笑容,不時與迎面而來的熟人頷首打招呼。

  石路兩旁是古老的瓦屋頂,木格窗建築,一眼望去,數不盡的飲食店櫛比鱗次,陳舊昏暗的歷史老店、躲藏在石板廊道盡頭的小餐館、竹籬紅牆的茶屋、大眾化的居酒屋,僅有吧檯式座位的精緻小店,甚至只能站著吃的拉麵店,一派京都江戶時期的古樸風味。

  店家的吆喝聲、送客聲,遊客們各種語言的交談聲,熱鬧中卻不顯嘈雜;摩肩接睡的觀光客與時而可見的花街藝妓交錯而過,她們穿著光鮮亮麗的傳統古代和服,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充滿活力的氣氳下,在此起彼落的閃光燈中,她們習以為常地談笑自若。

  與兩位每日至少會碰上一回的藝妓朋友哈拉調笑幾句後,櫻子便轉進一家門簾上書了一個斗大「櫻」字的居酒屋內。剛進入玄關,脫下鞋子放進櫃檯旁的鞋櫃,尚未上框(注2),裡頭便傳來熱烈的招呼聲。

  「終於來啦!櫻子,等你好久囉!」

  套上身著小紋和服的女侍為她擺好的拖鞋,她揚起一臉越加燦爛的笑容迎向另一張笑嘻嘻的臉孔,一張爽朗誠實的臉孔,算不上英俊,但很端正。

  「哎呀!福田副社長,您來啦?沒早說,否則我今天就會提早來啦!」

  開放式的廚房內,廚師一邊忙著料理食物,一邊滿面笑容地與坐在台前的顧客說笑。兩位年輕的女侍則忙碌地在光滑的地板上來回滑動,迎客、點菜、上菜、送酒、送客,隔室包廂內的客人閒適地盤腿坐在矮桌前的坐墊上,慵懶放鬆的輕嘗燒烤小菜、淺酌日式調酒,笑聲不絕於耳。

  一面走向首間隔室,樓子一面向廚師吩咐,「廣鄉,來一份鯛下巴,是福田副社長最愛吃的,對吧?我請客!」說著,她褪下拖鞋進入隔室內,面對矮桌扶著和服下擺跪坐下去,然後笑咪咪地執起酒壺為三位老顧客倒酒。

  「咦?那我呢?我最愛吃的炸蝦卷呢?」另一位客人半真半假的抗議著。

  「還有我,」第三位馬上附和道。「我最愛吃雞雜。」

  「想都別想!」櫻子嗔笑著拒絕了。「恭屋先生,小出先生,如果你們兩位也同福田君一樣三天兩頭來捧場,那你們來一回我就請一份,如何?」

  「不行,我老婆要是知道,會宰了我的!」第二位客人怕怕地拚命搖頭。「而且,福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哪!除非你答應他的求婚,否則他這輩子都會把閒暇時間都耗在你這兒喲!」

  「恭屋先生,你總是愛開玩笑。」櫻子微笑著再替第三位客人斟滿了酒,不露痕跡地避開福田凝視她的眼神。

  「是不是開玩笑你心裡明白。」恭屋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不過,我真不明白,福田是個好人啊!他絕不會像你前夫那樣對待你,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答應他的求婚呢?為了你那兩個孩子嗎?這就太多餘了,你應該知道,福田最愛小孩子了,而且,他們兩個不也很喜歡福田嗎?」

  是,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福田是個好人,也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愛她,更知道他也很喜歡她的孩子,同樣的,孩子們也的確很喜歡他,可是……

  或許終有一天她會再婚,或許她還能再找到另一份幸福,但那絕不會是在「他」仍然根深柢固地存在於她心中的時候,除非她能將他淡化為記憶中的一部分,否則,她的生命中是無法再容納另一個男人的。

  笑容悄然消逝了,櫻子遲疑地轉向福田,「福田副社長,我……」她輕輕地、歉然地說:「很抱歉。」

  福田瀟灑地回以不在乎的微笑,「不用在意,櫻子,我的耐性多的是,無論多久,我都可以等。」他體諒地說。

  如此溫柔真摯的情意,這般體貼寬廣的耐心,真希望福田不要繼續拿來浪費在她身上了,但是,她比誰都瞭解,感情這種事並不是自己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除非是像「他」那樣,好似機器人般缺乏感情,沒有友情、沒有愛情,甚至連親情都沒有,那就無所謂控制不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了。

  歎息著,「福田副社長,希望你瞭解,或許你中意的是我現在這副端莊嫻雅的傳統日本女性模樣,但老實說,」櫻子不得不設法苦勸他收回那份無用的感情,即使要貶低她自己也無所謂,他值得她這麼做。「這只是假象,是為了工作而不得不……」

  「我知道,」不待她說完,輻田便打斷了她的話。「你忘了嗎,櫻子?去年是誰陪你和那兩個孩子去花見會的?」

  一經他提醒,櫻子馬上啊了一聲,同時露出不好意思的赧笑。

  「對喔!是福田副社長你嘛!」

  「是啊!我。」福田笑著向她敬了敬酒。「我早就知道你在居家時是如何率性活潑,和兩個孩子相處時又是如何天真頑皮,老實說,我就是喜歡你那種坦直爽快的真性情,那真的很對我的胃口。」

  櫻子不禁又歎氣了,「福田副社長,我已經二十八歲了,容貌平凡得連好看都談不上,又離過婚,還有兩個孩子,渾身一無是處,甚至還惦念著前夫無法忘記,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死心眼呢?」

  福田聳聳肩。「我也不英俊啊!雖然沒有孩子,但我也離過婚,所以更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要的不是古典美人,也不是什麼賢妻良母,而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就像櫻子你這樣坦率真實的女人。而且我說過,我有的是時間和耐性,我可以等,你越癡心,我越覺得值得等待。」

  「不值得的,福田副社長,」櫻子實在不能理解他的執著,她沒有任何優點值得他如此專情呀!「你是公司的副社長,有資格挑選更好的女人呀!」

  「櫻子,你是『櫻屋』的老闆娘,配我不正好嗎?」福田正經八百地反駁。

  「我想,你的家人絕不會接受一位離過婚的居酒屋老闆娘的。」櫻子提出最有力的反對重點。

  沒想到福田卻反而得意地笑了,「事實上,我已經跟他們提過了,而他們的回答是……」很戲劇化地停頓了一下之後,他才擠著眼說:「只要我肯再婚,就算對象是一隻猴子也無所謂!」

  她是猴子嗎?「我甚至不是日本人啊!」

  「你母親是日本人。」

  「福田副社長……」

  「櫻子,」福田放下酒杯。「請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勸說了,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櫻子有點無措地望著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就在這時,門簾一挑,又進來了幾位熟客人,櫻子借口招呼客人趕緊落跑,還差點因為溜得太急而摔個四腳朝天,當場演出穿幫秀作為餘興節目。

  有時候她真是搞不懂,當年她年少未婚時沒有人看得上眼,為什麼歷經滄桑的八年過去後,早該扔進倉庫裡作為滯銷貨的她,如今卻反而如此受歡迎呢?

  最近流行瑕疵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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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京都真的很美,雖然暖暖的陽光仍透著些許寒意,但嬌嫩可愛的櫻花已四處可見,不必特地到山上或某某名勝地區去人擠人氣死人,只要勞煩兩腳踏出家門一步,馬路兩側便是整排競相綻故的粉嫩櫻花,滿滿的裝點了這整個城市,一如煦煦和風吹拂,不露痕跡地令人徹底臣服於它的璀璨,教人看過一眼,心就無法自己地沉淪了。

  可惜櫻花的壽命太短,花開花落只不過短短一周的時間,風兒輕輕一刮,雨絲稍稍一淋,便爭先恐後地四下紛飛,可這般粉彩櫻雨飄舞的景象,卻也另有一種教人魂縈夢繫的悵然之美。

  不過,對於櫻子來說,根本不用走出家門,她就可以展臂擁抱到令人歎為觀止的四季景致了。四月櫻、五月杜鵑、七月紫陽、十月紅葉,一月雪梅,春的氣息、夏的躍動、秋的靜謐、冬的寒峭,這一切俱在名家設計的風雅庭園中。

  因為她擁有一座豪門大院,那是「他」在離婚時送給她的。

  說起來,離婚雖然是他提出的,但他出手委實大方,不但當場奉送兩百萬美金的分手費,再加贈一座市價近十億日幣的豪門大院,裡頭還附帶三名傭人、一名園丁、一名警衛兼司機和一部豪華轎車,甚至連保全措施,一應費用完全由他負擔,每個月尚有一百二十萬日幣的贍養費和孩子的扶養費,這麼大手筆,不可謂不慷慨了。

  迎向伴隨著落櫻花辦的微風,她走向側門。

  除非全家一起坐車出門,否則她很少從大門出入,也不喜歡讓司機開車送她,寧可安步當車去搭地鐵,沿路享受落櫻飄揚如雪的那份浪漫,順便……咳咳!減肥。

  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入,一眼就瞧見迴廊邊那株雪白的櫻花,在傍晚的夕陽下,彷彿落血一般艷紅,而坐在櫻樹旁階梯上晃著兩隻腳丫子,一臉不耐煩的正是她的寶貝女兒鄒雨儂,小名儂儂,小學二年級。

  「嗨!我回來了。」她笑咪咪地朝女兒揮揮手。

  一瞧見櫻子,儂儂立刻晃著兩根可愛的小辮子,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來。「母親,母親,你終於回來啦!」

  蹲下去親愛地抱住女兒,櫻子先用力在她鼓鼓的腮幫子上啵了一下,然後才問:「怎麼啦,儂儂?」

  儂儂的長相和母親很相似,可就只有那雙眼,那雙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瞳眸與她父親是一模一樣的,不同的是,她父親的眼裡除了深邃無底的淡然之外,別無其他,相反的,儂儂可是把所有的思緒都老老實實地袒露在那雙亮晶晶的眼眸裡了。

  「又來了啦!」儂儂噘高了小嘴兒沒頭沒尾地說。

  可櫻子一聽就懂。「啊……是嗎?」她無奈地搖搖頭。「那……他們還在嗎?」

  「他們說沒見到你就不肯走啦!」儂儂一臉厭惡的表情。

  櫻子皺眉想了一下,繼而長吁了口氣。「好吧!那你先去陪弟弟玩,換好衣服後,我立刻去見他們。」說完,她便起身牽著儂儂往後院走去,

  「把他們趕走啦!母親,」儂儂搖著媽媽的手大聲半似命令地要求,「儂儂討厭他們,母親趕快把他們趕走啦!」

  「嗨嗨嗨!我會把他們趕走,行了吧?」櫻子好脾氣地應和著。

  日本式庭園一向以匠心獨具著稱,而京都庭園更是集致美之大成,這其中又以枯山水最為引人入勝。櫻子所擁有的日式豪門大宅,一進大門便是一片禪意深遠的枯山水,而後院則是靈氣襲人的池泉回游式庭園。

  石燈籠、魚池、睡蓮、梅樹、唐崎松、櫻花樹和楓樹,超自然的深山幽谷情趣,潔淨的心前後呼應美的訊息,圍繞著一棟兩百多坪的幕府式建築,在虛幻般的景致中,古意盎然地與周圍的自然融匯成一片。

  躡手躡腳地,母女兩人經過一片用白砂表示流動的水景、兩株怒放枝頭的垂櫻,數叢艷麗的石楠和嬌羞的紫籐,然後一塊兒上了迴廊,櫻子隨即打發儂儂往左邊去找弟弟,自己則往右邊進房換衣服。

  十五分鐘後,她洗去臉上的淡妝,換上一套輕便的休閒運動套裝,悄悄來到前面接待客人的和室大廳外。雖然不想聽,但是薄薄的拉門擋不住肆無忌憚的高談闊論,那幾乎重複了幾百萬次的批評與論斷,就像走調的錄音帶卡在壞軌的地方一樣不斷的重播。

  「……無論如何,這回一定要讓她接受細倉的求婚,都快三十的女人,還拖著兩個孩子,沒有男人照顧怎麼行呢?」

  笑死人了,都四年過去了,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沒弄丟過哪個孩子呀!

  「這次媽一定要堅持到底,不能像前幾次那樣讓她敷衍過去了。」

  敷衍?如果她的記憶力沒退化的話,記得她是斷然拒絕對方的吧?

  「沒錯,聽說她的店裡也有好幾位客人向她求婚,我敢說那些人都沒安什麼好心眼,看上的絕對不會是她的人,而是她的財產,櫻子要是就這樣傻傻的答應了,我保證她將來必定會後悔莫及的!」

  嘖嘖嘖,連這個她們也知道了?不過,真正沒安好心眼的恐怕是她們幾位吧?

  「說的也是,櫻子那個台灣丈夫不就是她自己挑的嗎?她還厚著臉皮追到台灣去呢!結果結婚不過四年而已,人家就另結新歡的把她趕回日本來,連孩子都不要了。到現在四年了,他不但一次都沒來看過孩子,居然連通電話問候也沒有!」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四年足夠對方另外再生兩、三個孩子了,哪還會在乎櫻子生的這兩個孩子呢?」

  沒錯,他的確不在乎她或孩子們,可這又關她們屁事了?既然有這麼多閒工夫管閒事,又為什麼不先去管管她們自己的老公呢?

  「這倒是,不過話說回來,我實在很懷疑當初對方為什麼會和她結婚的呢?雖然沒見過那個人,可是光以對方的身家背景來講,怎麼樣也不可能挑上像櫻子這種長相平凡,又無恆產的女孩子,不是嗎?」

  還真敢說,也不想想是誰A了她父母留給她的遺產!

  「也許人家一時腦袋秀逗了也不一定,無論如何,那都不關我們的事。現在重要的是,如果櫻子想再婚的話,這回絕不能讓她自己胡來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仰賴我們來幫她挑一個可靠一點的丈夫,這是我們的責任!」

  責任?說得可真好聽,在她看來,說是陰謀手段還比較貼切。

  「我同意,細倉好歹也是咱們的遠房親戚,可靠當然是沒話講,而且他還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櫻子的財產交給他肯定萬無一失。」

  是喔!保證萬無一失地轉移到她們的銀行帳戶裡!

  「對咩!否則要是任由櫻子自己這樣胡搞瞎搞下去,早晚會被人騙光財產,那倒不如一開始就送給我們算了。」

  從頭到尾,她們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嗎?

  「送給我們?你在作夢嗎?那次大哥的生意一時周轉不過來,媽要求櫻子拿點錢出來救急,就算是投資好了,沒想到她居然一塊錢也不肯拿出來,結果大哥的生意就這樣垮了,這全都是她害的!」

  她害的?愛說笑,那種投機生意十做九賠,錢砸下去連個回聲都沒有不說,還白費她砸錢的力氣!

  「不,我想這不能怪她,肯定是她那家店裡的客人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她耳邊亂嚼舌根,說一些有的沒有的,櫻子那個人一向就是那麼愚蠢,別人說的話她全都聽,自己親人的勸告她反而一句也不肯聽;人家包藏禍心要害她她也不知道,我們好心好意要救她她卻一點也不領情,還說我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

  又聽了片刻後,櫻子終於忍受不了地兩眼往上一翻,在他們眼中,她始終如此愚蠢、如此幼稚、如此無知。

  他們就是沒辦法不把她當白癡看,就像八年前有個男人根深柢固地認定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一樣!

  好嘛!就算她以前的確是單純了些,幼稚了點,或許也真的不是很聰明,然而,八年光陰過去,難道不會讓她稍有長進嗎?生活是磨練的工具,經驗是時間的累積,只要認真的生活,時間是能改變一個人的。

  何況,如今她已身為人母,為了保護孩子以及他們的權益,無論多軟弱、多愚蠢,她也必須堅強起來戰鬥。

  但是話又說回來,她也完全能「體諒」他們的「苦衷」啦!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他們就沒有借口控制她和她的財產,所以,她「必須」是個白癡!

  她自嘲地暗付,並若無其事般的拉開拉門走進去面對那一群嘰嘰喳喳的老母雞。

  一見到她終於出現了,囂張的喧囂立刻靜止了兩秒--兩秒而已,隨即展開另一場更刺耳的怨言與譴責。這回錄音帶終於正常了,不過放的是那種變調的搖滾樂。

  「櫻子,你總算回來了,你知道我們等了多久嗎?」

  「太過分了,我早就通知過你,今天會帶細倉先生來看你,不是嗎?」

  「她是故意的,我知道,絕對是,我知道她有多瞧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她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們。」

  「那是當然的呀!人家現在住的是大房子,還有一家店,銀行裡也有存款,有債券投資,怎麼會看得起我們這些住公寓的窮上班族親戚嘛!」

  而那位年紀最大,身材也最「偉大」的女人則做作地掏出手帕來按按眼角。「真教人傷心哪!也不想想當年她父母去世時,是誰幫她打理父母的喪事,又是誰辛辛苦苦地拉拔她長大的?我們那一番心血全都白費囉!」

  「這就是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就跟她爸爸一樣愚蠢又無情!」

  在尖酸刻薄的七嘴八舌中,櫻子神色自若地拉了一塊椅墊來,跪坐在所有人的正前方,然後熟練的揚起一臉她自己都覺得很虛偽的笑容。

  「大姨媽(注3)、二舅舅(注4),三姨媽、菊子表姊、幸子表姊、好子表姊、美堂表哥、中堂表哥,英海表弟,你們好。」她依序念完,然後望著最後一位客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相頗英俊,還戴了一副斯文的金邊眼鏡,可藏在鏡片後的那雙眼卻深沉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細倉先生,好久不見了。」

  細倉臉上的笑容看似很真誠,「櫻于小姐,你好像很忙,我來找過你幾次,你都沒空見我呢!」他的聲音也很真誠,但是那份笑意和真誠卻沒有延伸到眼裡,那雙眼依然過分冷靜得教人不舒服。

  櫻子聳聳肩,然後單刀直入地問:「好了,你們直說吧!這次你們是要推銷男人,還是要錢呢?」

  瞬間,震驚的沉默彷彿一座山般壓下來,然而不過五秒後,大號的姨媽便驚天動地的吼了起來。

  「簡直不敢相信,你怎能這樣說我們?!我們是關心你呀!」

  三姨媽跟進。「太沒良心了,我們在百忙之中還要抽空關心你這、關心你那的,你居然當我們是驢肝肺!」那副傷心憤慨的模樣好像剛發現結褵一百年的老公居然背著她在外面討了一百個小老婆似的。

  二舅舅不落人後。「我知道了,是你那些客人或朋友又在你耳邊說什麼閒言閒語了嗎?告訴你,櫻子,他們沒安好心眼啊!你別傻了。」

  「哎呀!櫻子,你怎麼老是聽別人的話,不聽我們的話呢?」菊子表姊尖聲怪氣地說道。「我們才是真正關心你的親人呀!」

  環視那一張張熱血沸騰的瞼,「嗨嗨嗨!大姨媽,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也很謝謝你們的關心,不過呢!我想,我最好再重複一次,因為你們好像都忘了我已經表明過幾百萬次的決定了。」櫻子捺著性子說。

  「首先,我完全沒有再婚的打算,因此,這方面你們委實沒有必要再多操心了。至於我的財產,這棟房子和債券,都是要留給孩子的,所以我絕不會去動到它們,銀行裡的存款則是為了應付緊急需要,店裡的收入可以支付生活所需,所以,我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真的不需要你們多費心了,OK?」

  「我管你什麼K不K的!」大姨媽不以為然地扯高了喉嚨。「一個女人家哪有能力單獨把兩個孩子撫養長大?不管怎麼樣,就算不為你自己,孩子也總得有個爸爸呀!否則孩子太可憐了。」

  「是啊!」幸子表姊趕緊附和道。「依照研究數據來看,單親家庭的孩子都不太正常,長大以後很容易變成罪犯,而且,你也會很辛苦,等你老了以後,就更別提了,告訴你,你會寂寞得要死跟你講。所以,為了孩子,也為了你自己的將來,你不能不再婚啊!」

  什麼研究數據啊?簡直是鬼扯!

  櫻子邊摳摳耳朵,邊不耐煩地自問:這次要多久呢?她們打算要練嗓門練多久呢?

  不過,這要是在以前,她肯定會先跟他們辯個你死我活再說,但現在,身經百戰之後,她學乖了,口水還是留著自己潤喉嚨,多練練關閉耳朵的獨門功夫比較有用。

  「……所以說,你一定要再婚,但是……」

  「……細倉君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們可都是為你著想……」

  「你就聽我們一次是會怎樣?」

  兩個鐘頭後--

  一群人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那棟豪宅大門,

  「看樣子,櫻子是打定主意不讓我們干涉她的婚事了。」

  「還有財產。」

  「現在怎麼辦?我們都欠債纍纍,銀行要查封房子,流氓威脅要殺人,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喂喂!我可沒有欠債喔!」

  「是喔!你沒有欠債,但是你虧空……」

  「不准說!」

  「哼!總之,我們大家都需要錢。」

  「再來一次當年那一招如何?我們收了聘金就跑,讓人家去找她?」

  「你以為她現在還會那麼單純嗎?好歹她也結過一次婚了呀!」

  「那……再跟櫻子借借看吧!這回是要救命的呀!」

  「你說她會借嗎?」

  「……不會,她會叫我們宣佈破產,重新再來過,上回她就這麼說過了,她說下這樣的話,我們學不乖。」

  「開什麼玩笑?重新再來?我都快四十了,怎麼重新再來?」

  「那不就得了!」

  「好,既然她心狠,就別怪我們手辣!」

  「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不過,既然她不讓我們活,我們就不需要對她太客氣了。」

  「你的意思是?」

  「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一個萬不得已之下才能用的辦法,其實,這個辦法我並不太想用,因為風險實在太大了,但既然大家都已經走投無路了,櫻子又打定主意見死不救,那就只好鋌而走險一次了。」

  「什麼辦法?」

  「哼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總之,我要一次就搾乾她,不但連一點殘渣也不留給她,還要她也嘗嘗我們現在被追債追得走投無路的滋味!」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2:32

 
  櫻子一向要求儂儂在家裡說中文,但儂儂偏要說日語,要她在外面說日語,她偏偏要說中文。說她是好玩,又好像是故意的;說她是反抗期,時間也還沒到,櫻子實在搞不懂女兒到底在想什麼。

  儂儂在家裡只有一種時候會主動說中文……

  「媽媽,爸爸為什麼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們?人家麻美她的爸爸媽媽也離婚了,可是她爸爸都嘛會常常去看她,還買玩具給她,又帶她去迪斯耐樂園玩耶!」

  啊!這個嘛……真的很難對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解釋呀!

  她要如何讓儂儂瞭解,她的爸爸只是因為她想要孩子,所以才讓她懷孕,其實,他自己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呢?

  甚至四年前離婚時,他就一再聲明,就算孩子病得快死了也不必通知他,因為他沒興趣知道;縱使孩子真的死了,他也不會來看最後一眼,他會負責喪葬費用,但絕不會來參加葬禮。

  記得三年前,因為腸炎並發腹膜炎,儂儂病得差點死掉了,當時惶然無助的她想央求他來陪她一起熬過那段痛苦的煎熬,沒想到他居然連她的電話也不接。她請雷峰轉告他,他的回答竟是:對不起,沒空!

  這種男人的想法,她要如何讓女兒理解呢?

  「你還記得爸爸的樣子嗎?」櫻子岔開問題了。

  「不太記得,」儂儂老實說。「儂儂只記得爸爸好高好高,好像高到天花板上去了,然後,他的聲音好低好低,比大鼓的聲音還要低,而且他都不笑,也不抱儂儂,對儂儂都好凶奸凶喔!」

  沒錯,那個男人就是那樣,他認為對孩子唯一的責任就是負擔生活費用和學費,其他全扔給孩子的媽就可以了,反正他就是沒興趣。

  「唸唸長得跟爸爸很像很像喔!」櫻子提醒她。

  「爸爸也好漂亮、奸可愛嗎?」每個人見了弟弟都這 說。

  可愛?

  櫻子失笑。「不,爸爸不是可愛,大人不能說可愛,不過,你爸爸他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喔!」

  「哦!可是……」儂儂仰著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爸爸為什 不來看我們呢?」

  唉~~小孩子的記性為什麼該死的這麼好呢?

  「等你再大一點,媽媽再告訴你好嗎?」

  「為什麼不可以現在說?」

  「因為現在我說了你也聽不懂。」

  「媽媽怎麼知道儂儂一定聽不懂?」

  「因為你太小了。」

  「儂儂已經七歲,不小了!」

  「你聽不懂的啦!」

  「那媽媽先說說看嘛!如果儂儂真的聽不懂,等儂儂再大一點之後,媽媽再告訴儂儂一次嘛!」

  這小鬼怎麼說不通啊!

  「唸唸怎麼還沒回來?」櫻子再一次設法轉開話題·

  「幼稚園老師說,他們今天要舉辦小小跳蚤市場,所以會晚一點回來。」儂儂先解釋,再催促。「媽媽,告訴儂儂嘛!」

  「跳蚤市場啊?」裝作沒聽到最後一句,櫻子一臉興趣盎然。「嗯,真有趣!」

  「告訴儂儂啦!」

  真是個頑固的小孩!

  櫻子受不了地猛翻白眼。「我說過,你太小了聽不懂嘛!」

  「儂儂考試都考第一名,老師說我好聰明,一定聽得懂啦!」

  「弟弟也很聰明啊!可是你跟他說的話他也不一定懂,對不對?」

  「不對,弟弟才三歲,儂儂已經七歲了嘛!」

  「七歲還是小孩子,小孩子聽不懂大人的事。」

  「可是儂儂懂啊!」儂儂天真地眨著大眼睛。「做愛是大人的事,可是儂儂懂得做愛是什麼喔!」

  一聽,櫻子頓時臉色驟變。「你你你……你說什麼東東?」聽錯了!一定是她聽錯了!

  「做愛!」儂儂一本正經地又重複了一次。

  沒聽錯!

  「做……」櫻子尖叫一聲,旋即摀住自己的嘴。

  不會吧?她真的懂做愛是什麼?!

  不!不會的!儂儂才七歲,她怎麼可能會懂!也許是她聽過這個名詞而已……對,現在的電視節目內容越來越沒有節制了,不要說限制性的名訶了,甚至青少年不宜觀看的鏡頭也一大堆,半夜的節目連馬賽克都省略了,不但教壞小孩,連阿公阿媽都被教壞了!

  少年去強暴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七、八十歲的老阿公去奸臠七、八歲的小女生,男人玩男人,女人睡女人,充氣娃娃、威而剛……我還速賜康呢!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儂儂聽過這個名詞!

  從電視上!

  「你你你……你別胡扯!」櫻子結結巴巴地說。「什麼做不做……那個的,以後不准再講這種話了!」以後非得限制儂儂可以看的電視節目不可了。

  「可那是真的啊!儂儂真的懂啦!」儂儂正經八百地猛點頭。「麻美說的,爸爸媽媽做愛才有我們,對不對?」

  天哪!不是電視。

  「那個麻美是什麼玩意兒,居然教你這種事?」櫻子氣急敗壞地問。

  「麻美不是玩意兒,麻美和磨乃都是我的好朋友,她還帶我和磨乃去看她媽媽和男朋友做愛喔!」儂儂漾出得意的笑容,「好好玩喔!」

  「什麼?」櫻子變調地失聲尖叫,彷彿走音的小提琴般又高昂又刺耳。「她帶你去看……看……看……」

  「她媽媽和男朋友做愛。」儂儂很體貼的替說不下去的媽媽說完,再追加註解。「我們從門縫裡偷看的,他們都脫光光的抱在一起,然後在床上滾來滾去,而且咿啊咿啊的叫喔!」

  昏倒!

  「這太超過了!」櫻子大吼。「以後再也不准你和麻美在一起玩了!」

  儂儂愣了一下,旋即抗議地大叫,「為什麼?」

  「因為她都教你一些不好的事!」

  「做愛是不好的事?」

  是?

  不是?

  櫻子窒了窒。「在……在某種情況下……」

  「那如果是爸爸媽媽做呢?」

  「這……這……,問題不在這裡……」

  「那問題在哪裡?」

  她想活活掐死這個追根究柢的小鬼!

  「總之,我不准你和那個什麼麻美在一起玩了!」櫻子老蓋成怒地叫道。

  「不要!」儂儂同樣尖銳地叫過去,「是媽媽自己說的,只要是對的事,我就可以做!」

  這就是放任教育的結果!

  夠了!俗話說得好:不打不成材。也許這句話的確有其存在的理由,特別是家裡有個不受教的小鬼的時候,所以,櫻子決定該是好好修理一下某個不知死活的小鬼那個該死的小屁屁的時候了。

  可就在櫻子剛抓住那個見勢不對正想逃跑的小鬼頭之際,傭人奈月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邊還大叫大嚷著,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小少爺不見了,小少爺不見了呀!」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這是誰也不曾預料到的狀況,新來的糊塗幼稚園老師竟然粗心大意的把鄒雨念交給一位陌生人,只因為鄒雨念一見到那位「歐吉桑」,就興高采烈地撲上去要人家抱抱。

  結果,鄒雨念就這樣一去不回了。

  那天,櫻子打電話向所有認識的人--不管熟或不熟--詢問,到每一個兒子可能會去的地方尋找,但是,沒有人知道鄒雨念被誰帶走了。直到晚餐前不久,櫻子正打算報警,卻接到了一通足以令人暫時停止心跳的電話。

  「如果想要孩子安全,就絕對不准報警,乖乖等待再聯絡。」

  當晚,櫻子所有的親戚就全部聚集到櫻子家裡來了。

  「絕不能報警,打死也不能報警!」大姨媽不安地喃喃道。「去年事主有報警的綁票案中,只有一位安全的被救回來,其他全都被撕票了,所以千萬不能報警,否則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表哥中堂和美堂更是緊張兮兮地互覷一眼。「對對對,聽說只要不驚動警方的話,付出贖金之後就沒事了。」

  「我知道,」櫻子看起來反而比其他人更鎮定,「所以,我剛剛就已經先打電話去通知幼稚園,說唸唸是被親戚帶到北海道去度假,所以暫時不能去幼稚園,這樣幼稚園才不會去報警。」但是,那雙緊緊交纏,並止不住微微顫抖的手,卻違背意願地洩露出她的恐懼與憂慮。

  實在令人無法理解,她又不是什麼名人富豪,為什麼歹徒會看上她的孩子呢?難道已經窮瘋到飢不擇食的地步了嗎?或者是因為……

  孩子的父親?

  「不需要通知孩子的父親嗎?」二舅舅試探性地問。

  櫻子綻出一抹苦笑。「不必了,就算通知他,他也不會理會這種事的。」

  「喂!那可是他的兒子耶!」表姊好子不可思議地脫口道。「他不可能連自己的親生骨肉的死活都不管吧?」

  「他不喜歡小孩……不,應該說他對孩子沒興趣,完全是因為我想要,他才讓我生下儂儂和唸唸的,所以……」櫻子搖搖頭。「他不會管這件事的。」女兒差點病死了他都不在乎,又怎會在意兒子的小命呢?

  沒興趣?眾人不禁困惑不解地面面相覷。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說法!不過,現在他們真的越來越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行事作風會如此不合常理呢?

  翌日清早,整夜未眠,頂著一雙熊貓眼的櫻子搶起剛響半聲的電話,眾人不約而同地靠過來圍住她。

  「摩西摩西……嗨!」櫻子雙手抓緊了話筒,好似那是救命索一般。「我知道,你……你要多少?」她抖著聲音問,然後驚恐地睜大雙眼。「欸?!可是我沒有那麼……我知道,但是……不不不,我不是……可是我真的籌不出……我知道,我知道,但就算我賣了所有的一切也……不,不要傷害他!」她驟然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尖叫。

  「好,好,我給,我給,但是……但是你要多給我一點時間,我要賣房子、讓出店面,還要……還要去借錢,所以……所以……十天?可是十天太……好,好,好,十天就十天……我明白,我明白,我絕不會報警的,但是你……咦?等等,等等,我還沒……喂?喂?喂?」

  她絕望地放下只餘下嘟嘟聲的話筒,其他人則忙著七嘴八舌地追問。

  「怎麼樣?他要多少?」

  噎著氣,櫻子徐徐轉過眼來望向其他人。「一百億日幣。」

  剎那間,抽氣聲彷彿沸騰的水蒸氣般噴出來。

  「一……一百億?!」大家齊聲驚叫。「你哪有那麼多錢?!」

  「我是沒有,但是……」終於下定決心再次拿起電話,櫻子迅速按下那個從不曾忘懷過的號碼。「孩子的爸爸有。」

  「可是你不是說他不會管這種事嗎?」

  「無論如何,我非要他拿出來不可!」櫻子咬牙切齒地說。

  但是--

  「他出國了?!」櫻子對著話筒尖叫。「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總裁沒有交代,我想最快也要半個月後吧!」馮秘書的聲音依然溫和穩重如昔。

  「半個月?!」那就來不及了呀!「那……那……你能幫我聯絡他嗎?」

  「沒有辦法。」

  「為什麼?」櫻子再次尖叫·

  「因為這回出國,總裁不要任何人騷擾他,所以連手機也扔給我了,因此才會由我接聽總裁的手機。」

  櫻子差點崩潰,她及時摀住自己即將衝口而出的哭叫。

  不,她不能崩潰,現在孩子只能仰賴她一個人來拯救,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崩潰,否則孩子就沒救了!

  「那……雷特助呢?」

  「和總裁一起出國了。」

  櫻子咬緊牙根,拚命抗拒著,不讓自己被恐懼與驚慌所征服。

  「真的……真的沒有任何辦法聯絡到他嗎?」

  「完全沒有。」

  「……好,謝……謝謝。」放下電話,櫻子閉上眼,開始努力築建足夠的堅強和勇氣來面對這場孤軍奮戰的困境。

  現在,她已經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了!

  片刻後,她睜開眼,果決地一手抓起話筒,另一手翻開電話旁的小記事本,嘴裡則問:「你們誰要幫我賣房子?」

  中午前一刻,櫻子借到了三筆錢,而福田不但答應把所有的積蓄都借給她,甚至連人也跑來幫忙了,但是,那邊一堆人卻還沒有決定要由誰來賣房子。

  「我有熟識的仲介公司,保證很快就能賣掉。」英海表哥說。

  「不行!」菊子表姊大聲否決。「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爭取時間,交給我,我保證三天之內就會有消息!」

  「不、不,還是我來,」美堂表哥叫得更大聲。「我有個客戶他有能力買下這棟房子,直接交易的話,還能省下一筆仲介費用。」

  「我來,我來,我認識……」

  櫻子冷眼旁觀他們就像在搶生意一樣搶著要負責這件工作,而且越吵越大聲,越爭越火爆,幾乎就要打起架來了。她心裡有數,他們沒一個存著什麼好心眼,有十成十是想藉機削一票,搞不好還有人想整筆款項捲走也說不定。

  這樣能交給他們嗎?

  心念電轉,她轉向福田。「福田副社長,你有辦法嗎?」

  福田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這種房子沒有多少人買得起,而且要在十天之內成交,這個……恐怕不太容易。」

  「可是我急著要錢啊!」

  「我知道,但是……」福田又想了想。「除非你以低於市價的價格出售,或者向銀行抵押借款,這個我就可以……」

  「等等!」

  猝然一聲怒吼,福田嚇了一跳,與櫻子不約而同朝向發出怒吼的人看去,這才發現剛剛還忙著你爭我奪的人,此刻卻以同樣錯愕與憤怒的目光瞪著他們。

  「櫻子,你……」大姨媽又驚又怒地指著福田。「你不要告訴我你要把房子交給那個人去賣?」

  「福田副社長應該比我們更有辦法處理這種緊急事件。」櫻子很鎮定地回答道。

  「開玩笑,你不怕他吃了我們的錢?」三姨媽怪叫。

  「我們」的錢?

  櫻子暗暗冷笑。「我相信他。」

  「自己人不相信,卻要相信外人?」二舅舅憤怒地指責,「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別意思,舅舅,」櫻子冷靜地面對三位貪婪的長輩,絲毫沒有退縮的跡象。「我說的是事實,在福田副社長認識的人裡,有能力買這棟房子的人比較多,所以,交給他來負責機會比較大。」

  「可是我們也有辦法呀!」中堂反駁。

  「而且,這麼大一筆金額的交易,還是交給自己人比較安全吧?」幸子瞪著福田。

  「我說過,我相信福田副社長。」櫻子堅持。

  「不行!你相信,我們不相信!」大姨媽大聲道。「無論如何,這件事太嚴重了,不能任你胡來,所以,房子就交給我們處理,我們會幫你賣掉,就這麼決定了!」

  櫻子冷然地望著大姨媽。「不。」

  大姨媽臉色一沉,「你說『不』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不會把房子交給你們處理。」櫻子斷然道。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們嗎?」

  已經沒有耐性和他們推磨了,櫻子同樣沉下了臉色,很乾脆地承認了。

  「對,我不相信你們!」

  短暫的默然之後,繼而一片憤慨的怒吼彷彿驚天駭浪般湧向櫻子。

  「你太過分了,櫻子!」

  「我有什麼過分的?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嗎?」

  「除了幫你以外,我們還能想什麼?」

  「除了幫我以外,你們什麼都想!」

  「你……」

  於是,他們繼續為了該由誰來負責賣房子而爭執不休。對櫻子而言,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厭煩的事,即便她早已下定決心,決意要獨自為兒子奮鬥到最後一刻,但才與貪婪的「親人」交戰片刻,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到救回兒子那時候了。

  然後,就在她竭力保持住最後一分理智,努力不讓自己失去鎮定地咬牙切齒的說:「房子是我的,我決定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誰也管不了我!」時,管家美和子突然帶著一臉怪異神色跑來通知她有客人要見她。

  這個通知宛若一把大菜刀一樣斬斷了她最後一絲理性,櫻子終於抓狂地大吼,「不見!不見!誰也不見!就算天皇來了也不見!」

  然而,情況不容她拒絕,客人已經緊跟在美和子後面進來了,她還沒叫完,大廳口便一前一後出現了兩個男人,雖然是兩個人,但大家卻只注意到前面那個人。

  那是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十足的美男子,五官彷彿特別向上天訂製似的只能以完美兩個字來形容,看似瘦削的體態散發出一種柔和的韌性和貴族式的優雅,還有一股懾人的氣質,特別是那雙眼,淡漠中蘊含著一抹清晰聰穎的智慧光彩,令人無法不著迷地盯著他看。

  一見到那個男人,櫻子便傻住了,她呆呆地看著他,有如被魔法定住了似的無法出聲,也無法動彈。

  「連我也不見嗎?」

  低沉的聲音彷彿解咒魔語般傳入櫻子耳內,她全身一震,霍然回過神來,下一刻,她已然哇的一聲跳起來撲過去哭進他懷裡,在眾人的瞠目注視下,櫻子緊偎在來客胸前,隱忍多時的淚水決堤般地狂洩而下。

  「文喬、文喬,怎麼辦,唸唸被綁票了啦!」


  注1:未婚女性的日本和服為振袖,依袖子的長短可分為大振袖(婚禮)、中振袖(正式場合)、小振袖(正式或非正式場合皆可)。婚後需將袖子剪短,即為留袖。

  注2:在日式房子,脫掉鞋子後最初踏上的地板。

  注3:在日文中,姑姑、嬸嬸、阿姨,和陌生中年女人都稱呼為「歐巴桑」。

  注4:在日文中,伯伯、叔叔、舅舅、姑父、姨丈,以及陌生中年人都稱呼為「歐吉桑」。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3:56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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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識鄒文喬,是在冉櫻滿二十歲那年的一月。

  那時她即將從兩年制短大畢業,只要再考完畢業考之後,她的學生生涯就可以正式宣告over了。

  而在這獨自奮鬥的七年當中,縱使冉櫻不計較生活上的窘迫,但是光靠姨媽、舅舅給的那份生活費,付掉學費、房租和最儉省的飯錢之後,真的就所剩無幾了,大概連買包衛生紙都不夠吧!

  雖說衣服可以撿表姊丟棄不要的來修改,香皂,洗髮精和衛生紙等日用品也可以輪流到姨媽或舅舅家伸手要或順手摸,但若是連薄薄的那一片都要向人乞討的話,那就真的太悲慘啦!

  所以,她只好在下課後放假時,到先斗町的居酒屋打工賺取零用錢。

  「櫻O屋」是她媽媽當年工作的地方,也是媽媽與爸爸邂逅的地點,為了媽媽,爸爸毅然把公司從台灣遷移到日本京都來,在他們出車禍去世之前,著實過了好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滿生活。

  她的名字「櫻」,即是由此而來。

  如今,為了生活,她也在「櫻O屋」打工,除了曾經重新裝潢整修過兩次之外,「櫻屋」幾乎一點都沒變,就連老闆娘也是原來的那一位;顧念舊情的老闆娘還特地允許冉櫻配合學校時間來上班,讓冉櫻在孤立無援中感受到一份關愛之情。

  「老闆娘,我來了!」

  「啊!櫻子,你來了,快,快,快到後面換衣服!」五十多歲的老闆娘一見到冉櫻便急急忙忙的把她往裡推,催促她趕緊換上「櫻O屋」的制服--櫻花圖案的小紋和服。「待會兒立野社長會帶一位台灣客戶過來,你準備一下,說不定需要你的翻譯。」說著,她招手喚來另一位女侍。「千子,你跟去幫忙,櫻子自己老是穿不好,快!」

  千子是個容貌甜美的女孩,個性也很甜美,雖然她在「櫻O屋」的資歷比冉櫻還淺,但因為大了冉櫻兩歲,所以特別愛照顧冉櫻,冉櫻也跟她很談得來。

  片刻後,在「櫻O屋」最裡間的休息室裡--

  千子雙手拎著和服外袍,耐心地等待冉櫻脫掉破舊的大衣、毛衣、牛仔褲和襪子等,再穿上「白足袋」(布襪)和「長襦衫」(內袍),邊閒聊似的問:「櫻子,聽老闆娘說你爸爸是台灣人,所以你才會講中文,是吧?」

  「是啊!」冉櫻張開雙手,讓千子幫她穿上和服外袍。「不過,雖然他在台灣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但他還保留著中華民國國籍,連我也有喔!因為當年我是在台灣出生的,之後才搬回來日本。」

  「所以你是雙重國籍囉?」

  「沒錯。」

  「隨時都可以去台灣?」

  「也沒錯。」

  「可是你的親人就只剩下日本籍媽媽這邊的親人了吧?」千子又問,一面把長著物的背縫調整到後背中心,然後用夾子把長襦衫與和服的領子固定住,再兩手提起領子調整下擺的長度。

  「對。」冉櫻打開長著物把前領放到腰骨的位置調整正面幅寬,再慢慢把底面打開合身定寬,接著,千子便把右手所拿的領子下部提高10厘米,使下擺呈傾斜狀。

  「不過,老闆娘還說你那些舅舅和姨媽不但吞掉了你爸爸的遺產,而且對你很不好,那也是真的嗎?」當冉櫻整理正面時,千子再將左手所拿的領子下部分提高5厘米,跟著把腰間出現的皺褶往上調整。

  「是真的啊!那時候我才十三歲,為了那些遺產,我就像是大福攤的栗子餡一樣,人人搶著要,因為這樣,他們還大吵了好幾次,最後才講好大家平分。」冉櫻轉著身子讓千子在她腰間繫上一條細帶(帶下),帶子從身體正面往後系,在背部中間交叉後再繞回到前面打結。

  「之後為了分贓方便,他們就把我爸爸的公司和我家賣掉,再加上爸爸在銀行裡的存款,全部的錢平均分配給每一個人,連當時才一歲的小表弟都有一份,除了我。」

  「好過分!」千子咕噥著替她把腰間的皺褶拉平,冉櫻則把手從袖根下的開叉處伸進去檢查和服是否被帶子夾住,之後千子再替她弄平背後因為太長而余出的部分。

  「等他們分贓完畢之後,我就變成沒人要的苦瓜糖了。」冉櫻一邊說,一邊讓千子把胸前的皺褶拉到腋下。「後來他們乾脆在外面租了一間比鴿子籠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間讓我自己住,除了學費之外,每個月只給我一筆少少的生活費,剛剛好夠付房租和飯錢。」

  「真沒良心。」千子低咒著拿來另一條繡有精緻花紋的「闊腰帶」。

  「我也這麼覺得,」冉櫻兩手抓住袖邊,輕輕拉袖子使肩部自然順暢。「不過這樣也好,我也不想和他們住。」

  「你爸媽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後悔沒有預先做更好的安排。」

  「哈,這你就錯了!」冉櫻再次轉著身子讓千子在她胸下繫上「闊腰帶」,然後是固定「闊腰帶」的細繩帶。「我爸爸早就有安排了。」

  「真的?什麼安排?」

  「當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不久,爸爸的律師就私底下來找我,」扭頭瞄著千子在她背後把結翅疊成漂亮的褶,冉櫻小聲地說:「他告訴我,我爸爸在我六歲那年就替我設了一份信託基金,這份信託基金除了律師和我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可是必須在我滿二十歲之後才能動用。」

  「哇~~你爸爸真有先見之明啊!」千子退後一步做最後檢查,看冉櫻的胸前和後背是否有折皺,有的話,就往腋下那邊勻平。

  「那當然!」冉櫻驕傲地抬高下巴。「我爸爸最聰明了。」

  「是,是,你爸爸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了。」千子笑著又左右檢查了一下。「那你應該很快就可以動用那筆信託基金了?」

  「不用兩個月,」冉櫻微微一笑。「正好是女兒節(注1)那一天。」

  「數目大嗎?」

  「非常大,大到姨媽和舅舅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後悔死了現在這樣對待我。」冉櫻裝個鬼臉。「不過,我還是想靠我自己來過活,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不會隨便去動用到那筆錢的。」

  「有志氣!」千子讚道,「那你畢業之後就得開始自己養自己囉?」

  「那當然,一旦畢業之後,姨媽和舅舅就不會再給我任何資助了,下次我再想去摸點日用品什麼的,大概只會請我吃一頓閉門羹吧?」不過,只要拿到畢業證書,她就可以另外找份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瞪天花板的工作,也或許她會繼續留在「櫻O屋」做正式員工也說不定,因為經濟不景氣,工作真的不太好找。

  「那種親戚真是不要也罷!」千子喟歎道,然後滿意地頷首。「OK,好了!」

  「謝啦!」

  「要化妝嗎?」

  「不要了,反正再怎麼化都一樣,也不會多漂亮一點,幫我把頭髮梳上去就奸了。」

  冉櫻很明白自己並不是一個出色的女孩子,身高中等,卻很乾瘦,臉蛋也瘦瘦小小的,因為瘦,所以顯得有點兒黑,整體而言,雖然不醜,但很平庸,那種任何人見了都不會留下什麼深刻印象,甚至見過好幾次依然記不住長相的平庸,不過,她很開朗、很樂觀,也很容易滿足。

  所以,她的笑容總是特別燦爛耀眼,充滿了無窮的精神與活力,就像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樣;她的眼睛不大,卻非常有神;她的身材雖然平板削瘦,但很有勁;她絕對不是那種才幹型的人,可一向都能積極進取的追求目標;她談不上聰明,卻總是有用之不竭的勇氣克服困難勇往直前。

  這一切就構成了平凡,但獨一無二的冉櫻。

  「櫻子,千子,你們兩隻母雞還沒下完蛋嗎?立野社長來了,還不快出來!」

  「嗨!」

  兩個女孩子異口同聲回應,然後相對吐了一下舌頭,旋即嬉笑著跑出休息室,可一出休息室之後,兩人立刻擺出最端莊、最典雅的模樣來,然後踩著細碎的腳步迎向新來的客人。

  在見到來客之前,她先發現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櫻O屋」裡的每個人--包括男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同一個方向,而且各個滿面驚訝讚歎之色。

  然後,她見到了那個人。

  冉櫻從來沒有交過男朋友,因為從未有男孩子追過她,不過,她並不太在意,反正她還年輕,無所謂。但這並不表示她對愛情沒有任何憧憬,事實上,從女性賀爾蒙開始在她身上作祟的那一天起,她就開始製造出一籮籮、一筐筐的綺麗幻想,保證最高品質,絕對是超高檔層次,甚至偶爾還會作作春夢。

  不過,她的春夢總是「了無痕」,因為她沒有電視可看、沒有錢買書,連想偷聽都不知道要到哪裡偷聽,更沒有朋友會為她針對這種事情開一場研究討論會。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根本沒有半個朋友。

  這就是窮人的悲哀,不但吃不飽、穿不暖,也沒有人願意接近你,除非你很漂亮,或者特別聰明,或是有什麼特別背景,還是有什麼運動方面的專才也行,偏偏她哪一樣也沒有,甚至連交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因此,她的性知識簡直就是貧乏得可憐,不但不知道要如何「這樣那樣」,甚至連最基本的親吻都不甚瞭解。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一男一女要「這樣那樣」的時候,兩個人一定是脫光光的……是那樣吧?

  總之,作作夢礙不到別人,自己在心裡流口水也不怕人笑,但若要實現的話,下輩子吧!因為她很瞭解自己的平凡,也頗能安於自己的平凡,所以,從來不曾期望自己的綺夢能實現。

  直到這一天、一刻,當她一眼見到那個男人,那個立野社長帶來的台灣客戶,她不但看得兩眼發直,心頭狂跳不已,也突然強烈意識到自己平凡無奇的外貌有多麼令人自卑羞傀。

  因為那是個漂亮得足以奪走人呼吸,所有女孩子夢想中的男人。

  傲然卓立在廊道中央的他的身材修長偉岸,高得幾乎要頂上天花板,精緻的亞曼尼西裝合身地襯托出他挺拔有力的軀體,手臂上搭著一件毛呢大衣,濃密烏黑的頭髮柔順地覆在完美的頭顱上,宛如月夜的黑絲緞,一繒髮絲慵懶地垂掛在額前,之下是深邃俊逸的五官,既有惑人的東方神秘味道,又有高雅的西方古典氣息。

  他的年紀不算大,約二十七、八歲,卻有一股深沉堅定的氣勢,他那有條不紊的高貴氣質和宛如舞蹈家的優雅動作顯然是與生俱來的。當他和立野社長說話時,冉櫻發現到他講的竟然是標準的日語,而且他的聲音和人很搭配,低沉、醇厚,隱含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然後,當他望向她時,她看進一雙聰穎、果決,如黑色水晶般的瞳眸,水晶深處還有一抹謎一般的神秘光芒,令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想看清楚。

  真是錯誤的舉動!

  她才剛盯住他的眼,便發現他的眼神有股迷惑人的魔力,宛如女巫的水晶球一樣,令人感到暈眩,感到窒息,好像即將滅頂於無底的黑色幻海中,一種不明所以的恐懼和興奮雙重感覺迅速從胸口擴散至全身,她的心也因浪漫的慾望而狂跳不止,只不過一會兒,她便慌忙將目光移開,而注意別的地方。

  天哪!「櫻O屋」工作多年,什麼樣的男人她沒見過,可就沒見過這般出色懾人的男人!

  她悄悄嚥了口唾沫,然後開始端詳他的手。

  他有一雙藝術家的手,修剪整齊的手指看似修長優雅,卻散發出一股令人驚歎的無形力量。

  不知道被那雙手撫摸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呢?溫柔?抑或是……

  「櫻子……櫻子?櫻子?」

  冉櫻吃了一驚,猝然回過神來。「嗄?啊!什麼事,老闆娘?」

  老闆娘蹙眉望著她,「你的魂跑到哪裡去了呀?」她低聲譴責,而後擺手介紹。「這位是鄒文喬鄒先生。」

  「嗨!」冉櫻忙側身對著那位令她一時失魂的男人規規矩炬地躬下身去。「初次見面,我是櫻子,請多多關照。」

  鄒文喬卻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並沒有回應她什麼客套話。

  「櫻子,鄒先生停留京都期間,希望你能在他有空閒時就陪同他到處走走,觀光遊覽京都的名勝,開銷他負責,另外再付你一份薪津,這樣你願意嗎?」老闆娘詢問著,並悄悄使著眼色。

  「欸?!」真有這麼好康的事?一臉驚訝的冉櫻飛快地朝鄒文喬那兒瞥去一眼,旋即又回過脖來,而後才注意到老闆娘正拚命使眼色暗示她拒絕,但是,她卻連想都不想地回答,「好啊!」

  老闆娘的雙層攬得更深了。「可是你的畢業考?」

  「沒問題的。」這不是應付的話,除了上學和工作之外,其餘的時間她也沒有多餘的「麥克」做任何消遣娛樂,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就是唸書,所以,畢業考範圍她早就念得滾瓜爛熟了,就算她從現在開始完全不碰書本,畢業考時她還是有把握能考出最好的成績來。

  「好吧!那就這樣吧!」無奈,老闆娘只好暫時先同意了。

  藉著為他們端酒送菜,冉櫻乘機和鄒文喬寒暄打招呼--用中文。當然,這純粹是為了工作,絕沒有任何私心,居酒屋的女侍必須和客人打好關係,下次他們才會再來光顧,所以這是為了「櫻O屋」,而不是為她自己。

  絕對不是!

  「請問鄒先生打算在京都逗留多久呢?」

  鄒文喬淡淡地看她一眼。「看工作情形,最多一個月。」

  「有特別想去哪裡嗎?」

  「隨便。」

  「或者想吃什麼日本料理?」

  「無所謂。」

  「想看歌舞伎或能劇表演嗎?」

  「都可以。」

  「或者茶道?花道?劍道?襖繪?溫泉?泡湯?」

  「你決定。」

  拜託,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想觀光呀?

  才幾句話,冉櫻熱呼呼的心就已經涼了一半,沒想到他的反應竟然這麼冷淡,不是他要付錢請她導領他四處看看的嗎?

  「鄒先生的日文講的真好,是跟誰學的呢?」

  「自己學的。」

  「好厲害喔!」冉櫻脫口讚歎。

  「……」鄒文喬彷彿沒聽見似的一口喝乾酒。

  「嗯……咳咳……」眼見鄒文喬愛理不理的模樣,冉櫻不禁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同時為他再斟滿酒杯。「那麼……鄒先生學了多久才學會呢?」

  「一個月。」

  「欸?騙人,才一個月?」冉櫻驚呼。這應該可以算是語言天才了吧?

  「……」鄒文喬默默地吃著菜。

  讚佩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後,冉櫻才更尷尬地改變僵硬的臉部線條。「除了……除了中文和日文之外,鄒先生還會其他語言嗎?」

  「英文、德文、法文和西班牙文。」依然是淡淡的語氣,不輕不重,沒有稍微熱烈一點,也沒有更冷漠,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哇~~真的好厲害喔!」

  「……」喝酒。

  為什麼她有種和機器人對話的感覺?

  「那……」冉櫻又為他斟酒,同時勉強揚起嘴角暫且算是笑了一下。「鄒先生的興趣是什麼呢?」

  「沒有。」

  沒有?他不會真的是機器人吧?

  「鄒先生府上還有些什麼人呢?」

  「沒人。」

  「耶?」還是忍不住又吃驚了。「鄒先生的父母不在了嗎?」

  「死了。」

  「沒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

  「哦……那……鄒先生應該結婚了吧?」

  「沒有。」

  「未婚妻?」

  「沒有。」

  「那至少該有女朋友了吧?」

  「沒有。」

  「女性朋友?」

  「沒有。」

  「朋友?」

  「沒有。」

  「……」搞不好他真的是機器人,就像魔鬼終結者那種未來層級的,而他的父母就是製造他的科學家,因為某種原因被壞人殺死了,結果他就被壞人送到過去這個時代來興風作浪,但是,因為轉送過程中出了點問題,他的終極破壞程式受到騷擾,結果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只會喝酒吃菜……

  哇靠!她在想什麼呀?

  「其實……其實……」冉櫻拚命思索在這種狀況下,她還可以說什麼。「其實我也跟鄒先生一樣,都沒有家人了呢!」

  「……」吃菜。

  「而且,除了居酒屋這兒的老闆娘和千子、銀子之外,我也沒什麼朋友。」

  「……」喝酒,

  「有時候,這樣還滿寂寞的,對不對?」

  「……」吃菜。

  真是夠了!

  這個人看似成熟穩重,其實不但彆扭得要死,而且跟小孩子一樣不懂禮貌,她已經可以想像得到未來一個月裡的狀況,必定是令人抓狂得受不了了。

  不過,她不會這麼簡單就認輸的,無論這個人有多混蛋,她還是不想放棄這種難得的運氣,這輩子,她恐怕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和這種如偶像一般耀眼的男人度過一段足以令人回味一生的光陰,她絕不會輕易拱手讓出去!

  可是那天下班之後,老闆娘叫住了正要回家的冉櫻。

  「櫻子,等一下,我有點話要跟你談一下。」

  冉櫻立刻轉回來。「什麼事,老闆娘?」

  「那個……」老闆娘猶豫了下。「拒絕吧!明天去拒絕鄒先生的工作吧!」

  雖然心裡立刻明白了,但冉櫻還是問:「為什麼?」

  老闆娘歎了口氣。「我知道,鄒先生是個令人難以拒絕的男人,但是……」

  「安啦!老闆娘,你放心啦!我不會作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冉櫻笑著打斷她的話。「對我而言,他只不過是-個憧憬的對象而已,就好像那種高高在上的偶像,你可以崇拜他、迷戀他,但不可能會以為自己真的能和他有什麼結果吧?」

  一聽,老闆娘好像放心多了,「那你是想……」

  「嘿嘿,我說老闆娘啊!」冉櫻曖昧地擠眉弄眼。「如果你最崇拜的小室哲哉來找你陪他幾天,你會如何回答他呢?」

  「廢話,當然是立刻答……」老闆娘衝口而出,隨即又頓住,繼而赧然地笑笑。「我明白了。」

  「那我就不用去拒絕囉?」

  「只要你有把握能把持得住自己。」

  「那還用說!」冉櫻自信滿滿地說。「我又不是笨蛋!」

  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鄒文喬僅僅是一個憧憬的對象,夢幻遊戲中的主角而已,只不過,以前她所作的夢都是虛幻的,而鄒文喬卻是真實的存在,但對她而言,兩者並沒什麼差別,都是沒有任何未來可期待的。

  沒問題的,她只是滿足一下一時的虛榮心,絕不會傻到作繭自縛,

  總之,這種機會並不是唾手可得,也不是人人都碰得上的,既然好死不死讓她撿到,沒道理要她放棄吧?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4:12

  憑良心說,雖然冉櫻是京都土生土長的在地人,可是她卻對京都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或事物,實在是不甚瞭解。

  當她為基本生活而搞得焦頭爛額、灰頭土臉之際,哪有那份閒錢去遊山玩水呢?

  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十三歲以前父母帶她去玩過的地方,還有從「櫻O屋」的客人那兒聽來的娛樂情報,再加上臨陣擦一下槍、抱一下佛腳,然後就披掛上陣了。

  好吧!要觀光遊覽是吧?那就去觀光客最愛去的地方、去吃觀光客最愛吃的東西、去觀光客最愛的購物天堂,再去欣賞觀光客最愛欣賞的東西,而且葷素齊來,這樣應該足夠了吧?

  但沒有多久,她就發現鄒文喬對觀光客最感興趣的事都沒什麼興致,不管到哪裡,他總是一副興味索然的模樣,無論是觀光勝地、購物街、美食天堂、藝妓、賞梅或觀雪,他都只是默默地跟著她走,雖然有「觀」,也看「光」了,卻不驚奇讚歎,也不興奮滿足,看起來就是-副很無聊的樣子。

  一個星期過去,她實在有點沒轍了,決定乾脆直接問他好了。想到這裡,冉櫻側過臉去準備要向他徵求一些有建設性一點的答案,卻發現就如同過去幾天一樣,他們……不,是他再度成為京都城的「觀光焦點」。

  即使只是簡單的毛衣、長褲、大衣,走在人群中,鄒文喬依然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著,比任何人都來得俊逸挺拔,也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更出眾醒目;愛慕的眼神、嫉妒的目光,沒有一個人不盯著他看、沒有一個人不讚歎不已,縱然已經錯過身了,還是會回過頭來繼續瞧個不停。

  對於這一點,剛開始她還會感到很不自在,但沒多久之後,她就不在意了。在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情況下,她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呢?然而,鄒文喬本人對於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這件事,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始終神情自若、顧盼自如,彷彿他只是被一堆白蘿蔔、紅蘿蔔圍住而已。

  大概他已經習慣吃蘿蔔了吧!冉櫻暗付。「鄒先生,請問你真的沒有特別想看什麼,或想吃什麼嗎?」

  鄒文喬徐徐地俯下眼來注視著她。「你的中文是從哪裡學來的?」

  答非所問。

  他的眼睛真迷人,冉櫻心想,同時回答他,「我爸爸是台灣人,他還在世的時候,在家裡都要我講中文。有什麼不對嗎?」她奇怪地反問。她並不知道她的國語帶點輕微的台灣國語腔謂,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只要是台灣人,就聽得出來。

  「他是哪裡人?」

  還是答非所問。

  「台灣的哪裡嗎?嗯……我想想……好像是台灣的……唔……」冉櫻搔著腦袋認真想了一會兒。「高雄吧!」

  「南部啊!」鄒文喬自語般地低喃。「難怪有點台灣國語,」

  「什麼?什麼國語?」

  又瞟她一眼,「你媽媽是日本人?」鄒文喬再問。

  依然答非所問。

  「對,她原本是東京人,小時候全家搬來京都,」冉櫻有點得意地笑了。「不過,你注意到了嗎?我的日語很標準喔!因為……」

  「去看祭典吧!」

  什麼玩意兒!

  笑容僵住了,片刻後,冉櫻才慢條斯理地問:「日野法界寺有裸踴祭,可以嗎?」

  一個星期下來,她領悟到兩件事,一件是就某種層面而言,鄒文喬是個很「老實」的人,他絕不會做任何表面功夫來討人家的歡心,有時候甚至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另一件是鄒文喬很任性,他只講他想要講的話、只做他想要做的事,不管人家正在說什麼,或正在做什麼。

  可是,既然他覺得無趣,又為什麼要一臉無聊地跟著她到處亂跑呢?

  「那是什麼?」

  「我哪知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冉櫻低聲咕噥。「好嘛!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到美須神社,那兒有祈求商業繁盛的祭典,這應該合你的意了吧?要不還有……」

  「就日野法界寺吧!」

  冉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真是有夠跩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說好聽點,這個人是很酷;要說老實話的話嘛!他是表面上人模人樣,看似隨和,骨子裡其實是個冷淡傲慢的王八蛋。

  但她還是每次見到他就心跳不已。

  隔一天,開了一整天會的立野社長又伴同鄒文喬,以及另兩位主管級人士來到「櫻O屋」。一天沒見到他,冉櫻還真有點想念,於是趕緊上前去招呼,然後,聽著他們的對話,冉櫻差點爆笑出來。

  「鄒總,我認為這個企畫有必要……」

  「下雪了,」凝目望著格子窗外的鄒文喬突然這麼說。

  「呃?」

  「我不喜歡,也不討厭下雪。」

  「是……是嗎?」坐在鄒文喬對面那三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對話才好。

  「明天我要去保津川泛舟。」說完,鄒文喬即轉回頭來看著攤開在桌上的文件。

  「嗄?!」在下雪的冬天泛舟?他腦筋有毛病嗎?「可是……」

  「對,這個企畫有必要稍作修改。」

  「……」腦袋一時轉不回來的那三個人只能直眼瞪著鄒文喬。

  可憐的立野社長,怎麼他還沒有習慣鄒文喬的脾氣嗎?

  再晚一些時候,老闆娘突然攔住了捧著托盤往後走的冉櫻。

  「櫻子,後天你會去參加成人式(注2)吧?」

  「不會。」冉櫻毫不遲疑地否決了。

  「咦?你沒有接到通知書嗎?」老闆娘有點驚訝。

  「有啊!」

  「那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要去?」冉櫻反問。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男伴,也沒錢租和服,她去幹什麼?

  「說什麼話,這是人生中的一個重要階段,怎能不去呢?」老闆娘說著,突然轉向鄒文喬。「這樣吧!鄒先生也許想看看日本的成人式,就讓鄒先生充當男伴陪你去。可以吧?鄒先生。」

  鄒文喬想了想。「可以。」

  開玩笑,這樣她更不想去了!

  「不要!」她才不要在鄒文喬面前丟臉哩!

  「為什麼?」

  「就是不要!」

  「唉~~就算你不要,也得說個理……啊!難道是……」老闆娘雙眼詢問地凝住冉櫻。「沒有錢租振袖?」

  冉櫻垂眸盯著手中的托盤不語。

  「也是,租振袖的確很貴,那……」老闆娘的目光在冉櫻身上繞了一圈。「你就穿這套小紋和服去吧!雖然不是振袖,但……」

  「我送你吧!」立野社長突然插進話來。「我女兒有兩套振袖,她嫌花樣不好看打算送人,我看就送給你吧!如果你要的話,還有,她畢業時穿的畢業女裙也可以給你。」

  「欸?」冉櫻迅即抬眸驚喜地覷向立野社長。「真的可以給我嗎?」

  「可以,可以,明天晚上我順便拿來給你。」立野社長大方地說,

  老闆娘和冉櫻喜孜孜地互覷一眼,「太好了,立野社長,真是太謝謝你了!」隨即轉向冉櫻。「哪!現在你有正式的和服了,那天你先過來一趟,我會幫你穿,再幫你做頭髮,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沒問題,沒問題了!」冉櫻活像布谷鳥似的點著腦袋。

  運氣真好,不是嗎?


  注1:3月3日為日本的女兒節,正式名稱是「雛祭」,又因為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所以也稱為「桃花節」。這天,家裡有女兒的家庭,從女兒未滿週歲開始就要設雛壇擺置雛偶人,以祝福女兒們幸福健康。

  注2:每年1月的第二個星期一是日本的成人節。這一天,日本年滿二十歲的青年男女都要以各種方式進行一番慶祝,而女孩子們通常都會穿著傳統和服參加。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5:12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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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氣真是衰到家了,這一天從一開始就是個大災難!

  首先,因為這天是國定假日,所以冉櫻的古董鬧鐘也決定要公休一下,因此當她醒來時,早已超過預定時間兩個鐘頭了,她只好抓起裝和服的盒子便慌慌張張的往外衝,連臉都沒洗,牙也沒有刷。

  跟著,老闆娘幫她穿和服穿了一半才發現有裂口,於是又急急忙忙脫下來進行修補大作戰。

  「你怎麼不先檢查一下呢?」老闆娘一邊忙著穿針引線,一邊抱怨。

  「檢查過啦!可是誰會去注意到那種地方嘛!」冉櫻低低嘟囔。

  「真是糊塗。」老闆娘搖頭歎道。「哦!對了,立野社長打電話來說,因為公事上有點問題,所以鄒先生可能要稍微晚一點才能過去。」

  「是要我自己先去嗎?」

  「對,等他們談完公事,立野社長會直接送鄒先生過去。」

  「會嗎?」看來那位鄒傲慢有八成是改變主意不想去了,說的也是,她也不覺得成人式有什麼好看的。

  好極了,這下子大概只有她是自己一個人去參加成人式,準備「成仁」在現場了!

  然後,正當她忙著考慮要不要臨陣脫逃時,老闆娘已經縫好和服幫她穿好了,還替她梳了一個美美的髮髻,就這樣,縮頭烏龜做不成,她又匆匆被趕上路去做小丑了。

  接著,因為怕太遲,所以坐計程車,沒想到又碰上車禍塞車,她只好半途下車練百米賽跑。好不容易到了會場,正暗自慶幸這個會場的人不多,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弟弟姊姊妹妹男朋友未婚夫攝影師加起來也不過三百人上下而已,下一秒鐘,她就瞧見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迎面而來,後面還跟著一票死黨。

  「哎呀!櫻子,你終於來了,我真擔心你不能來呢!想想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一個的話,那多令人傷心呀!」

  傷心?

  是失望吧?

  望著那張充滿虛情的面孔,冉櫻同樣綻開滿臉假意的笑容送過去。「多美子,你今天真漂亮啊!」

  她討厭多美子!

  並不是因為多美子欺負她,或對她不好,相反的,多美子對她可「好」了。

  只要有吃剩的菜,多美子一定會包起來讓她帶回去吃--多半是啃一半的雞腿,咬過一口的壽司,或醃製失敗的漬物之類的。

  不想要的筆或筆記本也一定會送給她--大概再寫兩個字就沒水,或再用兩頁就沒紙了,

  甚至還會送衣服給她--十成十是那種破了一個大洞,而且無法再補綴的衣服。

  沒事就「關心」地詢問她有沒有任何困難--然後用那種貴族看庶民的眼光同情地瞅著她,卻一點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這種種的「關愛」,真是教人痛哭流涕,永生難以忘懷!

  至於那些真正有用的,完好的東西,多美子只會送給她的死黨好友,她的援手對象也僅限於那些跟她同屬貴族階級的友伴。事實上,她今天的穿著打扮,除了沒有戴頭套之外,簡直就像是古代的雞……不,姬公主模樣。

  總之,多美子想做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卻做得不倫不類,只是更令人不爽而已。

  「你今天……也很漂亮。」多美子死眼瞪住冉櫻的和服。「你的和服是哪裡來的?」

  「是店裡客人的女兒不要了轉送給我的。」

  「是嗎?」多美子不甘心的表情很明顯,因為兩人的和服品質一樣高檔。「好像還不錯嘛!不過……」她慢慢拾起眼來。「你不太適合穿這麼高級的和服。」言下之意不言可喻,她那些死黨立刻異口同聲的附和。

  是,是,她也同意,無論她穿得多高檔,也不會一步登天成為世界名模。

  「我知道,不過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也無所謂了。」

  多美子抿抿唇,而後往冉櫻背後望去,「沒有人陪你來嗎?要不要我替你找個人作伴?否則孤伶伶的一個人很可憐耶!哪,告訴我,你喜歡佐野或竹下?」

  哦!饒了她吧!

  「不用了,我有伴,只不過他會晚點來而已。」就算明知道鄒文喬不會來,她也得這麼說,否則,再搭上那些多美子的過去式男朋友的話,今天一定會變成世界末日!

  多美子眨了眨眼,隨即笑了。看樣子,她是不相信冉櫻的說詞。「可是我以為你不好意思來,所以已經跟竹下講好了,說你再不來的話,他就要去接你,然後跟你作伴一起完成成人式喲!」

  天哪!美國人為什麼不再丟一顆核子彈過來呢?

  「真的不用了啦!」

  「沒關係,小事而已,你不用太感激我。」

  感激?

  她還想咬她呢!

  「我真的有伴啊!」

  「你哪來的伴?」多美子還是不信。「難道是你的同事,那些居酒屋的女侍?」

  「不是,是客人,是台灣來的客人,他想來看看日本的成人式。」

  「居酒屋的客人?」多美子瞪大了眼,「不會是什麼奇怪的歐吉桑吧?」

  你才是詭異的歐巴桑呢!

  「當然不是,是……」

  「冉小姐。」

  醇厚的聲音自冉櫻背後傳來,而且是中文,冉櫻的話立刻中斷,旋即發現前面的人在把視線轉移到她後面之後,馬上就變成眼睛會流口水的白癡了。

  不是吧!他真的來了?

  冉櫻半信半疑地緩緩回過身去……果然是他!大概是因為直接從公司過來,所以鄒文喬仍舊是一身優雅的亞曼尼,出眾的外表依然耀眼得令人恨不得踹他一腳。

  沒想到他是真的想看這麼無聊的成人式,「鄒先生,你……真的來了!」是因為台灣沒有嗎?

  「為什麼不來?」鄒文喬反問,然後舉舉手中的照相機。「立野社長拿給我的,是不是要照相?」

  廢話,不是要照相,難道是要拿來K小強的?

  「照一張就好了!」然後就可以落跑了。老實說,她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

  冉櫻遊目四顧,正打算找個好背景照張相,沒想到鄒文喬居然相機隨便一抬,就喀嚓一聲按下了快門,搞不好照到的正好是她的後腦勺。

  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好似連鎖反應似的,一連串的喀嚓聲緊隨在他的喀嚓後也響個不停,冉櫻錯愕地轉眼一瞧,這才發現會場內所有的照相機不去照主角,竟然都對準了鄒文喬不斷地喀嚓。

  未免太誇張了吧?「他們在搞什麼呀?」冉櫻咕噥。

  鄒文喬則緩緩轉動視線掃向四周,並問:「成人式到底是做什麼的?」

  「老實說,我也不太明白,」冉櫻很誠實地說。「大概是正式宣告我們已經可以抽菸喝酒,看成人節目了吧!」

  鄒文喬雙眉一挑。「你們不是早就已經在抽菸喝酒了嗎?」

  「我才沒有。」冉櫻趕緊撇清罪名。

  不過才轉了一圈而已,鄒文喬就好像看夠了似的把視線收回來。「好了,可以走了吧?」依然是一臉無趣的表情。

  欸?這樣就夠了?他到底來幹嘛呀他?

  不過,正合她意,她來過了,也照了張相,是可以走人了,她可不想真的壯烈成仁。

  「好,我們走吧!現在還來得及去三十三間堂看矢通(注1)。」

  於是,兩人相偕轉身就待離去。

  「等等,櫻子!」眼見未來的阿娜答即將跑掉了,多美子連忙一抹口水追上來。「真是太失禮了,你怎麼不幫我們介紹一下?」

  介紹誰?奇怪的歐吉桑嗎?

  吞下嘲諷的話,冉櫻不甚情願地悶聲為雙方做介紹。「鄒先生,那位是井澤多美子小姐。」當然,是用日語。「多美子,這位是鄒先生。」

  「鄒先生,請叫我多美子就好了。」多美子漾著一臉柔媚的笑容,聲音嬌膩得幾近於嗲聲的味道。

  冉櫻相當驚奇。多美子是眾議院議員的女兒,行事作風一向高傲,從來都只有男孩子追在她後面竭盡所能地行討好之能事,這可是她頭一回瞧見多美子以幾近於諂媚的態度主動接近男人呢!

  「鄒先生,你是來日本觀光的嗎?正好,我有空,就讓我帶領你到處去遊覽一下吧!雖說櫻子也可以,但是……」不屑的眼神斜斜地飛向冉櫻。「一個居酒屋女侍能知道些什麼好地方呢?何況,她又是個粗俗人,跟她在一起,總是有失鄒先生的體面,還是讓我來為鄒先生仔細介紹一下京都的古都風味吧!」

  啊咧~~她是粗俗人?!

  真是不敢相信,她的身材瘦得好像發育不良的小猴子,又即將從短大畢業,哪裡粗、哪裡俗了?

  沒想到多美子這麼惡劣,為了一腳踢開她,竟然講話這麼毒!但是,她又無法反駁多美子,因為她是真的不知道像鄒文喬那種上流人士究竟喜歡去什麼地方,這種事只要回顧過去那一星期的淒慘狀況就知道了,無論她帶他去哪裡,他都不爽。

  想到這一點,冉櫻不禁洩氣地看著鄒文喬瞄了她一眼,跟著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多美子一番,看起來好像很欣賞多美子的高雅形象與盛裝打扮。然後……

  「很不錯……」他淡淡地說。多美子喜色乍現,誰知道他立刻又追加了三個字。「的和服。」多美子愣了愣,然後又聽見他語氣輕蔑地說:「不過,我討厭你這種女人,我寧願……」他忽地探手親匿的將冉櫻擁入懷中。「讓櫻子陪我,她比你可愛多了!」

  耶?真的假的?她可愛?哪裡可愛?她怎麼不知道?

  冉櫻不可思議地瞪住鄒文喬,多美子的臉色則是一陣紅一陣白。

  「我不信!她哪裡可愛了?我哪裡比不上她?」

  鄒文喬冷哼,「你想跟她比?」

  冉櫻驚訝地發現鄒文喬瞼上突然現出幾抹譏訕的線條,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鄒文喬出現除了淡漠以外的神情。

  「很抱歉,小姐,」嘴裡說抱歉,他的語氣裡可是一點抱歉的意味都沒有。「在我看來,你不過是一堆包裝精美的爛泥肉而已,不但沒骨頭,連腦子也沒有,只有一層厚厚的臉皮,跟櫻子根本就沒得比,你還是自個兒回家去自慰吧!」

  我哩咧~~原來他不是機器人,而是毒舌郎君!

  霎時間,多美子整張臉漲成一顆大番茄,冉櫻更是張口結舌,直到他攬著她走出會場,然後停步放開她,冉櫻偷覷著身邊的鄒文喬,這是想不通,外表如此紳士氣派的人,講話怎麼這麼惡毒,而且這麼……沒品,連自慰這種名詞都跑出來了!

  「冉小姐,三十三間堂。」

  「嗄?啊!對,差點忘了。」

  計程車上,冉櫻異於以往地沉默著,她仍然在思索鄒文喬為何會突然發動毒舌攻勢的原因。

  因為她真的很可愛嗎?

  呿!天塌下來,他也不可能這麼認為的!

  難不成是為了她?因為他看得出來多美子對她有多差勁,所以他在護衛她,甚至為她報仇?

  沒錯,應該就是如此,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原因最合理。

  想到這裡,一股感動的情懷不禁油然而生,甜蜜的心盈滿一種美妙豐富的感覺,冉櫻禁不住悄悄地、喜悅地笑了。

  他果然如同她夢想中那般溫柔體貼。

  「謝謝你。」她低喃。雖然他好像沒打算提起他的善行,但她至少要道個謝,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鄒文喬奇怪的眼神瞥過來。「為什麼?」

  「因為剛剛……」她遲疑了一下。「你幫了我,不是嗎?」

  鄒文喬唇角一撤,有點嘲諷的味道。「我沒有幫你。」

  為善不欲人知嗎?這就太假了吧?因為明擺著就是那麼一回事嘛!

  「可是你的確是幫了我呀!」

  鄒文喬又瞄了她一下,然後將兩眼視線移向前方,那雙深邃沉鬱的瞳眸驀然閃出一道極度厭惡的光芒,並沒頭沒尾地說:「我討厭倒追我的女人,討厭她們像沒見過男人的花癡一樣纏著我……」

  「嗄?」她有倒追他嗎?沒有吧?還是他抓到她在偷偷看著他流口水,而且次數太頻繁了?正疑惑間,又聽鄒文喬接著說了。

  「……所以,如果有任何女人像剛剛那個女人一樣接近我的話,」他輕輕一哼。「我就會想懲罰她,讓她以後不敢再接近我,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好狠!

  不過,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難道……

  想著想著,冉櫻驀然圓睜雙眸,「所以……」她不想相信地搖搖頭。「你只是在利用我懲罰多美子,讓她不敢再接近你?」

  「沒錯,」鄒文喬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否則我怎麼可能會講那種話?你根本一點都不可愛呀!」

  冉櫻愕然地張大嘴。

  這傢伙果然是天字第一號大豬頭!

  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又是好幾天過去,對於老是要面對鄒文喬無趣的表情,冉櫻已經感到很厭煩了。她犧牲準備畢業考的時間,這麼辛苦的帶他到處跑,他居然老是擺這種臉色給她看,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吧?

  「我說鄒先生,如果你再不肯告訴我你到底想看什麼,或期待能看到什麼,我拒絕再做你的導遊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也許是頭一次有女人拒絕他,鄒文喬覺得很稀奇,所以多看了她兩眼,之後才慢條斯理地說:「我並沒有特別想看什麼,或期待什麼,所以才要你帶我到處看看,看是否能找出足以讓我產生興趣,或有所期待的東西來。」

  冉櫻呆了呆,「原來如此,」她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早說嘛!這樣我就不必這麼在意你的瞼色了。不過……」想了想,她又說:「你總得給我一個方向吧?譬如說,你現在對什麼有興趣?如果你能告訴我的話,這樣我或許就能找出一個相關的方向來。」

  鄒文喬聳聳肩。「到目前為止,我只對一種工作、一隻動物、一個地方和一件事有興趣。」

  真精確!冉櫻心想,同時以詢問的目光望住他。「請問是什麼?」

  從東京塔的展望台眺望向遠處,在這晴朗的日子裡,甚至可以見到大阪城,鄒文喬似乎因此而感到有點驚訝。「我的工作,我對我的工作很有興趣,因為它有足夠的挑戰性,非常刺激,而且讓我很有成就感,我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冉櫻點點頭。滿正常的嘛!大部分男人都有這種興趣。

  「再來就是我的大蟒蛇,因為我沒見過比它更懶的動物,我對它為什麼會那懶,還有,它能懶到什麼地步很感興趣,說不定有一天它懶到連吃東西都懶得吃,那我倒要看看它怎麼活下去。」

  冉櫻聽得嘴巴微張。這是什麼鬼興趣?!

  「然後是北極,南極也可以,因為那兒是世界上最安靜,最寒冷,也是最危險的地方。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把它們搬遷到我家去。」

  他在異想天開嗎?

  冉櫻眨了半天眼,而後甩甩頭,低喃,「好奇怪的興趣,工作我可以理解,但是……」繼而大聲道:「OK!我知道了,那其他的呢?」

  「正在找,」鄒文喬淡淡地道。「這就是我感興趣的那一件事,找出其他的興趣。」

  冉櫻又是一愣。「欸?找出其他的興趣,這就是你的興趣之一?」這個人腦筋好像有點問題。

  「對。」鄒文喬頗無聊似的把視線移向其他地方。「所以,我每到一處地方,總會找個人帶我到處去看,不過,這是頭一回有人這麼認真的詢問我的目的。」

  「是嗎?」冉櫻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沒錯,通常如果是男人的話,他們最關心的是我會給他們多少代價;如果是女人的話,她們只會忙著討好我、勾引我。」

  這個……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吧?

  「好吧!我明白了,你要看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東西就對了,是吧?」

  鄒文喬又聳聳肩,不置是否。

  「呃……這樣的話嘛……」冉櫻沉吟著。「我就要稍微研究一下了……」

  「你慢慢研究,後天我要回台灣一趟。」

  「欸?」

  「然後大約半個月後會再回來,再待個半個月左右。」

  「咦?真巧,那時我也考完畢業考了耶!」

  結果,鄒文喬一個多月後才回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5:28

 

  超過三個星期後,冉櫻就以為他不回來了,或者他回來了,但悄悄另找他人做導遊了也說不定,找一個不像她這麼聒噪的女人,或者男人。她又不好意思找立野社長問個清楚,只好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裡不痛快,

  什麼跟什麼嘛,就算要換人,也得先跟她說清楚嘛!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憑什麼要他跟她說清楚?他們又沒什麼特別關係,講現實一點的話,他們也只不過是臨時僱主與臨時僱員的關係,然後她被炒魷魚了,這樣而已,對,只不過這樣而已。

  但為什麼她就是忘不了他呢?

  過去她也不是沒有崇拜過某些出色的男人,譬如木村拓哉、竹野內豐、籐木直人和尼可拉斯凱吉之類的,為了要一張簽名,可以厚著臉皮向「櫻屋」的客人苦苦哀求,可是熱潮過後,那張簽名就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

  然而,這位個性相當怪異的鄒文喬,她有預感可能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淡然忘記的。至少,過去她從不曾因為崇拜哪個人而感受到想念的痛苦,心靈上的空虛以及孤獨的寂寞,而這三樣,鄒文喬都帶給她了,即使那不是她所期待的。

  她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可是他沒有!於是,她疑慮、她焦急,最後她失望,她無奈地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算了,不管這場夢多麼美好,遲早總要醒來的,不是嗎?

  然而,二月底的某一天,他卻又突然出現了,而且是自己一個人來到「櫻O屋」。

  「研究好要到哪裡去了嗎?」他若無其事地問,也沒有交代一下為何遲到這麼久,好像他原本講好的就是這個時候。

  「啊……啊……」瞠目結舌的冉櫻驚愕得差點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那個……有是有啦!可是……可是路途稍微遠了一點,所以……所以……」

  「這樣……」鄒文喬那兩道高雅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好,等我兩天,讓我跟立野社長check一下時間。」

  兩天後,他又出現了。

  「給你四天半時間。」

  四天……半?

  「半在前,還是後?」

  「從明天下午兩點開始。」

  「咦?明天下午開始?哈,正好!」

  「為什麼?」

  眼波一轉,「你有輕便一點,方便健行的服裝嗎?」冉櫻不答反問。

  鄒文喬的雙層驀然高聳。「健行?」

  冉櫻斜睨著他,「怎麼?你只能坐在辦公桌後叫人家動,自己卻沒有力氣動嗎?」她以挑戰似的語氣問。

  鄒文喬的兩道眉揚得更高了,雙目倏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然而,當冉櫻以為他即將要爆發怒氣之際,沒想到他卻反而冷靜了下來,甚至還泛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有,我有,就算沒有,我也可以去買。」

  一見到那絲笑容,冉櫻的平常心霎時煙消雲散,她拚命警告自己,絕對不能因為那絲慵懶迷人的笑容而發狂,甚至吼出母狗發情的長嗥,同時勉強擠出一個幾乎不能算是笑容的回應笑容。

  「好,那……那就這麼決定了。」

  風水輪流轉得好快呀!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在一般日本神社的入口,都可以看見一座鳥居(注2),但在伏見稻荷大社(注3)本殿後方卻有一條由上千座鳥居連結而成的「千本鳥居」隧道,整整四公里的路程,要走完至少要兩個鐘頭,氣勢著實壯觀,日本人常常沿途參拜祈福,稱為「御山巡」。

  不過,他們都是在白天參拜的,而冉櫻領著鄒文喬來到稻荷大社時卻已經是傍晚將近五點了。火紅的夕陽燦艷艷地掛在群峰間,亮麗的橘紅色光暉灑落在朱紅色的建築上,入目竟不覺刺眼,反而暖到了人心窩裡,隨著微風吹來,空氣裡隱約可聞到附近人家準備晚餐的飯菜香。

  「告訴你,我可是為了你才特地挑這種時候來的喔!」冉櫻難掩懼色地說。「這時候是最美的時刻,可是待會兒……」她吞了口口水。「就夠你刺激的了!」她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孩子,但並不表示她的膽子也很大,個性跟膽子是不相干的。

  鄒文喬瞄她一眼,沒說什麼,只是走前一步,換成他領前帶著冉櫻前進了。

  神社內的石刻狐狸都在胸前圍著紅巾,彷彿勳章似的顯得狐仙更形傲慢,繞過主殿往後走去,便到千本鳥居隧道,蜿蜒淌去,沿途居然有許多小祠院或墓塚,這時,鄒文喬才知道膽小的冉櫻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一個多鐘頭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往前望去,一座座的鳥居已看不分明,倒像條巨龍般沿著稻荷山盤踞而上,紅色鱗片在黑暗中隱隱閃著詭譎的光芒。

  不知從何時開始,冉櫻已經緊貼在鄒文喬身邊,遠遠看去,好似連體嬰一般,每當又走過一座墓塚時,她更是兩手死命揪緊了鄒文喬的手臂,而且閉上眼拉著鄒文喬加快腳步半跑過去。

  特別是前方不時傳來幾個高中女生「~~」的慘叫聲,然後是「恐!恐!」的驚懼低喃,甚至還有男孩子壓抑的驚喘聲,在這種時候,冉櫻總是忍不住跟著尖叫起來。叫到最後,當他們終於通過最後一座鳥居時,冉櫻的喉嚨已經沙啞到差不多沒有聲音了。

  路燈下,冉櫻的臉色蒼白得比真正的鬼還像個鬼,而且嬌軀還微微泛著止不住的顫抖。突然,她震驚地發現,同樣不知在何時,自己竟然毫不害羞地抱緊了鄒文喬強勁有力的腰部,而鄒文喬也很自然地將她護衛在自己的健臂下。

  這回應該不是要利用她來懲罰誰誰誰了吧?

  於是,冉櫻情不自禁地再次湧出滿心的感動,陣陣暖流從鄒文喬身上傳過來,溫暖了她的心,也撫慰了她的恐懼。

  他果然是有一顆體貼的心,雖然不太常發揮這項潛能。

  「嗯!也許我會喜歡上這個……」鄒文喬若有所思地回頭望著最後一座鳥居。「半夜到墓園裡去逛逛,當然,身邊還得帶一、兩個膽小的女人,聽她們死命的尖叫,看她們嚇得幾乎癱瘓,好像滿有趣的,如果能駭得她們尿褲子,那就更好玩了!」

  冉櫻渾身一僵。

  這個傢伙,真是個大變態!

  然後,在稻荷大社旁的玉家旅館過了一夜之後--

  「你喜歡喝酒嗎?」

  「不討厭,也不特別喜歡。」

  「哦!那就算了,伏見的酒很有名的說。不過……」冉櫻把一支從路邊攤買來的烤物塞進鄒文喬手裡。「來到伏見稻荷就不能不吃吃這個。」

  「這是什麼?」

  「烤麻雀。」說著,她又把一片「狐狸面具」塞進鄒文喬的另一隻手上。

  「這又是幹嘛?」

  「吃呀!你以為那真的是面具啊?笨蛋,那是稻荷名產味噌煎餅啦!」說著,冉櫻咬一口烤麻雀,再咬一口煎餅。「OK,我們到醍醐去吧!」

  於是,他們便繼續往南而去了。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三月初,醍醐一帶已是一片春意爛漫,幾株含羞帶怯的櫻花在早開的枝頭上低吟著春之曲,清流樹影相隨,嫵媚的風光不輸洛東的哲學之道。但鄒文喬對那些沒興趣,包括接下來冉櫻帶他去的地方他也都沒興趣,於是到了最後一天前一晚,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帶他去那個她原本不想去的地方了。

  他們連夜趕到大阪,翌日一大清早,便從大阪搭飛機到出雲機場,再搭車到奧出雲(注4),然後按照「櫻屋」的客人給她的草圖,冉櫻帶著鄒文喬進入鬼之舌震山區,在一條幾乎不能算是路的路盡頭,他們找到一棟看上去只要風一吹就會倒塌成幾片破木板的爛屋子,瞧那模樣,至少有一、兩百年的歷史了,而且陰森森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一、兩個奇怪的東西來。

  在門口,冉櫻再次緊張兮兮地抓緊了鄒文喬的手臂。

  「人家告訴我說,如果……如果我們能在裡頭待上五分鐘不落跑的話,自然會有人出來招呼我們;可若是我們落跑的話,就不准再進去了!」聽她的口氣,好像已經打算不用十秒鐘就可以蹺頭了,

  「有人?誰?」

  「我哪知道,也許是貓叉,或雪女吧!」冉櫻喃喃道。

  鄒文喬狐疑地瞥她一眼,然後探手推開門,可光是那顫巍巍的咿呀一聲,就嚇得冉櫻差點尖叫一聲拔腿就跑,幸好鄒文喬及時一把扯住她,而且硬拖著她走進去。然而,走進去不過三、四步,冉櫻就真的尖叫一聲掉頭就跑了,鄒文喬立刻拉住她的手把她拖回來鎖進自己懷裡,然後興致盎然地遊目四顧。

  在昏暗的燈光下,四周掛滿了一張張栩栩若生的面具,天狗、河童、貓叉、燈台鬼、白粉婆、闊嘴女、鬼一口、岸涯小僧、玉藻前、網剪……

  每一張都活生生得彷彿正在呼出一口口的冷氣,從門口飄進來的山風吹得它們搖搖晃晃的,乍見之下,奸像虛浮在半空中飛蕩,而且隨時都可能會飛過來咬你一口似的,那一雙雙的眼睛更眨著詭異的色彩,好像無論你逃到哪裡,它都能轉過去瞪著你一樣。

  鄒文喬這才發現面具並不是掛在牆上,而是用細繩吊起來的。

  「這……這就是百……百鬼夜……夜行屋……」冉櫻埋在鄒文喬懷裡囁囁嚅嚅的,兩手幾乎要把他的衣服扯破了。

  而鄒文喬卻滿臉興味地頷首不已。「嗯、嗯……不錯,不錯,真的很不錯,我在歐洲看到的面具和蠟人根本就不能比,嗯……很好,很好……」

  好個屁呀好!冉櫻不禁歎息了。沒想到他真的喜歡這種東西!

  出乎意料之外的,五分鐘後,出來招呼他們的竟然是一個頂多三十出頭的年輕人,而且正是製造這些面具的師傅,兩人一拍即合,相談甚歡,只是苦了冉櫻,不能不陪著鄒文喬在那兒耗上一整天。但相對的,她也得到了她的好處。

  雖然面具師傅曾經請他們到裡間喝茶,但在他們經過一間藏有更多面具,更加恐怖百倍的房間時,鄒文喬竟然不願意去舒舒服服地坐著喝茶,而寧願進那間屋子裡恣意地欣賞瀏覽,在這期間,他的手臂始終有力地攬住冉櫻的肩頭,好似預防她逃跑似的。

  不久之後,冉櫻就忘記她身處在什麼樣的空間,忘記她剛剛還嚇得差點尿褲子,一心一意滿足地陶醉在那副寬闊結實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說話時胸口的震動,還有那包圍著她的男性麝香味,一股無以名之的幸福感悄然漲滿了她整個人,令她喜悅得想流淚。

  在這一瞬間,她恍然領悟了。

  不知動情在何時,或許時間太短暫,但在這一刻裡,當這一份清清楚楚的感動和一種深深的飢渴在她體內迴盪低吟的時候,她確實領悟了。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內心因為某個人而覺得充實、覺得滿足,或者空虛、或者飢渴,難以克制的對他心蕩神迷,僅僅一個凝視,就足以令她心悸不已,他的一句話,又能教她憤怒萬分,見不到他心裡就覺得好難過,那溫柔的擁抱更使她幸福得快要爆炸了,這種干變萬化的情緒,只有他能帶給她。

  當這雙臂膀擁抱著她的時候,她終於恍悟到自己早已愛上他了。

  不是單純的仰慕,也不是膚淺的迷戀,而是真實的愛情,是傾心的戀慕。雖然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縱使她一再警惕自己不能作繭自縛,即使如此,她依然無法自己地陷入了情網。

  天哪!她怎麼會讓自己落入這種困境中呢?

  回程的路途上,冉櫻異乎尋常的沉默,甚至有點緊張,鄒文喬卻只是淡淡瞄她一眼,也不吭聲。

  然後,在等候回大阪的班機前,鄒文喬買了一本雜誌坐在候機室裡看,冉櫻則獨自一人佇立在窗前,透過玻璃凝望著跑道上的飛機。

  怎麼辦?

  一旦瞭解自己的心意後,明知可能性是零,再與他相處下去便是一種痛苦了,可是,他們至少還必須相處一個星期到十天左右,在這期間,她要如何壓抑自己的心情,壓抑想將這份感情傳達給他知道的慾望呢?

  對個性直爽的她,這是多麼困難的事呀!

  還是直接跟他說她不幹了,請他另請他人作導遊吧!可是,能拿什麼理由做借口呢?說:很抱歉,我不小心喜歡上你了,所以我要離你離得越遠越好嗎?

  哈!她要是這麼一說,肯定他會先避她避得越遠越好了。

  正當冉櫻沉浸在一片苦澀的自嘲之中時,忽地,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喂!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居然都沒聽到廣播,可以上飛機了。」

  她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的,但當她轉過身去一眼瞧見鄒文喬時,正在心頭徘徊的秘密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了。

  「我喜歡你!」立刻,她感覺到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住了,這才陡然發覺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由得驚慌地摀住自己的嘴。「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沒什麼用意,只是說溜了嘴而已,請你當作沒聽到,我……」

  她急著解釋,但已經太遲了,鄒文喬的臉上早已佈滿寒霜,神情比冬雪更冰冷。

  「你自己回去!」他冷冷地說,隨即轉身大步離去。

  「可是,鄒先生,我……」正欲追上去的腳步在踏出半步後就停住了。

  算了,這樣不正好嗎?

  就讓這一場夢結束在這裡吧!


  注1:因為日本古代封爵很困難,所以,在三十三間堂舉辦射箭,以分出高下來分封官位。

  注2:鳥居形式類似中國廟宇前的牌樓,傳說鳥居是人通往神界的門戶,因此在進入鳥居之後,即等於進入神界,所以必須謹言慎行。

  注3:為掌管食糧並守護稻米成長的神社,可以保佑五穀豐收、風調雨順,類似台灣的土地公。整座稻荷大社都是朱紅色,據說是象徵秋收果實成熟的顏色。一般台灣人都以為「稻荷」即谷神,也是狐仙,其實狐狸只是稻荷神社的使者而已。

  注4:奧出雲的天淵據說是日本創世紀神話中出現的八頭大蛇--八岐大蛇居住的地方。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6:27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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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三大祭(注1)之一的祇園祭從七月一日納吉符開始,直到十六、十七兩天才進入真正的重頭戲。

  三十五度的高溫,赤焰焰的日頭下,放眼望去,滿街都是搖著團扇、踏著小木屐、身著浴衣(簡易和服)的年輕人,以及雲集的攤販,至少有一、二十萬人夾道觀賞32座精雕細琢、色彩鮮麗、裝飾豪華,主題各不相同的國寶級巨型山鋒遊行隊伍,在人群簇擁下綿延浩蕩。

  不過,可憐的冉櫻卻沒有那份閒情逸致去參與熱鬧,因為她正忙著和姨媽捉迷藏。最後,在無處可逃的情況下,她只好跑去找千子,沒想到千子居然正要出門。

  「走,一起去看遊行!」

  「不要,我才剛從那裡逃出來的說。」冉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要是又碰上我表姊怎麼辦?」

  於子噗哧失笑。「幹嘛,她們又在催你了?」

  冉櫻兩眼一翻。「還用得著問嗎?」

  千子想了想。「好吧!那我們到神泉苑走走,再去吃拉麵,我請客。」

  冉櫻聳聳肩。「只要不會碰上姨媽和表姊她們就好了,」

  「好,那……」千子沉吟著,上下打量冉櫻。「唔……你比我妹妹高一點,可是此她瘦,她的浴衣你應該穿得下吧?」

  「那她呢?」

  「到東京去找她男朋友了。」說著,千子把她往房裡推。「走,先換了浴衣再去!」

  神泉苑原是平安時代專供皇室游賞的禁苑,如今被二條城削去一大半之後,成為遊客觀光的景點之一。裡面有一片幾千平方公尺的放生池,池上有一座鮮紅木橋「太鼓橋」,傳說過橋時,心裡一面默念願望,就可以美夢成真。

  此刻,就有兩位穿著浴衣的女孩誠心默禱著緩緩過橋。

  神啊!請保佑我不要再因為他而痛苦了。

  「你許什麼願?」一過橋,千子就間。

  「你呢?」冉櫻反問。

  「說了就不靈啦!」

  「那你還問我!」

  千子笑了。「以為你會上當的說。」

  冉櫻俏皮地皺皺鼻子,「我們到那邊坐。」她指著橋邊的瓦頂涼亭說。

  片刻後,兩人便坐在涼亭裡吃著在路上買來的章魚燒,一面閒聊。

  「這些日子來你一直很沒有精神,」千子端詳著冉櫻說。「就是因為你姨媽嗎?」

  如果是就好了。

  她曾經那麼認真的以為,只要她想忘掉就可以了,倘若能忘掉那個人的一切,她就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好好過她的日子了,然而相對的,如果她能夠忘記他,那麼,他必定也會忘了她,搞不好他早就已經忘了她,忘了那個曾在他的生命中揮下一筆毫不起眼的色彩的她也說不定。

  所以,這三個月來,雖然她是那麼努力的想要忘掉他,可每次只要一想到他也不會記得她了,她就痛苦得要死,於是,她終於明白,要是那麼容易便能將愛戀一個人的心情給捨棄掉的話,那就不能算是真實的愛了。

  一旦想通之後,思及他反而沒有那麼痛苦了,甚至回想到有趣的地方,她還能笑得出來。

  也許剛開始,就如同其他人一樣,她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但他從不曾隱藏自己惡劣的一面,不像大部分的人,都只會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優點而刻意隱瞞自己的缺點,他總是那麼倨傲地表現出最任性自私的本性,讓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佩服,或許就是這樣,她才會這麼喜歡他,喜歡到情不自禁地愛上他吧!

  太完美的東西總是給人家不真實的感覺,但他卻是活生生完美中的不完美,甚至比任何人都不完美,然而,他卻是最坦誠率直的人,坦誠率直到讓人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逼自己做個選擇:厭惡、忽略,或者是全盤接受。

  她不但選擇了全盤接受,甚至愛上了他那種惡劣卻坦誠的個性。

  雖然會難過、會覺得遺憾,不過,她仍想把他完整的保留在心裡,無論是他完美的外表,不完美的個性,坦誠到令人啼笑皆非的舉止,率直到教人難堪到極點的言行,或是氣憤的事、驚訝的事、爆笑的事,還有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的每一個表情,這些她所愛的一切,她都要一點一滴毫不遺漏的保存在記憶中。

  愛上他,將會是她生命中最完美的痕跡!

  同樣的,她希望他也能記得她,希望自己也能在他生命中留下一點點痕跡,不需要愛她,不需要想念她,只要記得就好,這樣她就能繼續往前走了。

  見冉櫻沉默不語,千子以為她默認了。「還是原來那個嗎?」

  「嗄?」冉櫻一驚回神。「啊!不是,是另外一個。」

  「欸?又換了?這次幾歲?」

  「快五十歲了。」

  「天哪!」

  「聘金一個比一個高,理所當然歲數也要一個比一個大,這是很正常的嘛!」冉櫻苦笑。「麻煩的是,也一回比一回更難迴避了。」

  「咦?為什麼?你已經成年了,她們不能再以監護權來控制你了呀!」千子大聲道。「你不想和那個人結婚,就拒絕呀!」

  「我拒絕了呀!但是,這回她們瞞著我連結納九品(聘禮)都收了,所以我也瞞著她們把九品送回去,而且很清楚的告訴對方,我不同意!」

  「哦!所以她們要找你算帳?」千子瞭解地說。

  「不但如此,還要我親自再去告訴對方說我改變主意同意這件婚事了。」

  「啊咧~~強迫中獎啊?」

  「就是說啊!」冉櫻嘟著嘴。「要不是怕人家說話,而且,之前她們都不缺錢,搞不好我早就被嫁掉了。」

  「太可怕了!不過……」千子沉吟道。「唔……我在想啊!說不定這正好是個契機喔!你看,剛好你也畢業了,她們則追在你後面逼你,你有沒有想過,乾脆趁這個機會離開京都,避開她們展開你的新生活?」

  契機?離開京都?

  對喔!她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呀?冉櫻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沒錯,這的確是一個契機,一個讓她離開姨媽她們展開新生活的契機,也是一個讓她解決某個困擾的機會。

  「說的也是。」雙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拚命點腦袋。「我要離開京都,盡快!」

  「對啊!你不是還有什麼信託基金嗎?可以用了吧?所以說,就算暫時找不到工作,你的生活也應該沒問題才對,是吧?」

  「沒錯、沒錯!」

  「好,就這麼決定了。」千子起身。「那我們先去吃飽了,再來開始計畫吧!」

  「你請客?」

  「對。」

  「那我要吃若狹屋的燒栗……」

  「欸?你很貪心喔!」

  「……有喜屋的蕎麥面……」

  「喂!我說吃拉麵的,不是嗎?」

  「……虎屋饅頭……」

  「喂喂喂……」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兩歲以前,冉櫻一家都住在台灣,搬到日本之後,每一年,冉櫻的父親也會帶一家三口回台灣度假,所以,冉櫻對台灣並不是很陌生,甚至她那一口略帶閩南口音的國語還會讓人家誤以為她是個台灣在地人。

  三天後,她已經在南港租了一間滿乾淨的小套房,一安定下來,她立刻去買報紙來準備找工作。

  也許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吧!當她一翻開報紙人事欄,頭一眼見到的竟然是英亞公司的英、日、德語翻譯人員招募廣告。

  鄒文喬正是英亞公司的總經理。

  當然,她的筆試成績是最好的,口試更沒問題,資歷絕佳,因為居酒屋女侍最擅長的就是招呼客人,而且,她念的是語文系,所以英文也不賴,就這樣,她當場就被錄取了,連等待通知都不需要,八月就可以開始上班了。

  或許每個人都會嘲笑她這無異是花癡的行為,居然從日本追一個男人追到了台灣,只有爸爸媽媽會說這樣真羅曼蒂克,但是,他們都不在了。

  無論如何,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麼,只知道,她不想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至少也要在他的生命軌道上留下一點痕跡,讓他記得在他的一生中,曾經有過一個這麼深愛他的女孩子,甚至只要偶爾記起她這個人。

  這樣就夠了!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工作兩個多月,冉櫻幾乎什麼都習慣了,只有一件事她習慣不了,那就是台灣人的工作態度。

  日本人幾乎每天都在戰鬥,日日加班、夜夜應酬。但台灣人卻總是懶懶散散的,上班懶散、工作懶散,但只要一下班,精神就來了。工作不是你推給我,就是我推給你,推到最後,都推到新進人員身上來了,美其名是訓練,行壓搾勞工之實,最後當大家精神飽滿的準備下班時,唯有她一個人準備加班。

  她是牛啊?

  瞪著滿桌待翻譯的文件,她簡直是傻了眼。

  「明天就要喔!」副理一邊收拾,一邊吩咐。

  還當她是速戰部隊!

  「字寫漂亮一點。」

  又要兼職書法家!

  她在心裡暗暗嘀咕著,滿眼羨慕地看著大家在打卡鐘前排隊等候時間到。突然,事務部辦公室門口人影一閃,兩個人四條長腿匆匆跨進來,冉櫻一看見前面那人,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氣,整個人忙往電腦後縮。

  雖然她躲在牆角後、盆栽後、垃圾桶後、同事背後、門後、文件後偷看過他很多次了,但從來沒有正面相遇過,這樣毫無預警的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也難怪會嚇得她差點把心都給吐出來了。

  鄒文喬冷眼掃向下班隊伍,「我要個日文翻譯人員來幫忙!」

  頃刻間,所有的翻譯小姐--無論是不是日文--全都跳到鄒文喬面前去了。下班算什麼,哈老總才重要!

  除了冉櫻,她更往電腦後縮,正在考慮要不要躲到桌子底下去撿原子筆。

  鄒文喬隨手挑了一個最漂亮的,「你,跟我走!」然後便轉身走出兩步,隨即又停了下來,疑惑地想了一下,又徐徐回過頭來,兩道銳利的視線彷彿箭矢一般朝冉櫻的桌子射過去。

  好死不死的,冉櫻也恰好探出兩顆眼珠子偷看鄒文喬走了沒有,一下子,兩雙眼就狠狠地對上了,她驚喘一聲,忙又縮了回去,可是……

  「冉櫻?你在這裡做什麼?」鄒文喬大聲問,聲調裡包含了無限的驚訝。

  沒有回聲。

  鄒文喬馬上走過去看向桌後。

  沒有人!

  困惑地雙層一皺,鄒文喬又彎下腰探向桌底,冉櫻果然躲在桌底下對著他尷尬地嘿嘿傻笑。

  「冉櫻,你該死的究竟在這裡做什麼?」他質問。

  冉櫻無辜地舉起手中的筆。「撿筆?」

  「我是說,你在台灣做什麼?」

  「那個……」冉櫻搔搔腦袋。「我爸爸是台灣人呀!我為什麼不能來?」

  「那你在我的公司做什麼?」

  「我在找工作嘛!那你的公司正好在征翻譯人員,所以我就進來啦!」

  鄒文喬又皺眉,隨即退後兩步。「出來!」

  「好嘛!」冉櫻咕噥著爬出來,然後像個被抓到作弊的小學生一樣筆直地站在鄒文喬面前等待懲罰。

  鄒文喬瞪了她半天,突然問:「東京行洋會社的桓野社長你認識嗎?」

  「桓野社長?」冉櫻訝異地眨了眨眼。「那個看起來很像摔角選手,講話喜歡拍桌子的桓野社長?」

  「對。」

  「哦!那……認識啊!他常常到京都去找藝妓,只要他一去京都,就會到『櫻屋』報到,因為他和老闆娘是老朋友。」冉櫻慢吞吞地說。「上回他喝醉了要我陪他上床,我還叫他去死呢!」

  鄒文喬雙眉一聳。「叫他去死?」

  冉櫻聳聳肩。「反正他酒醒之後就不記得了。」

  鄒文喬又皺眉了。「他酒品不好?」

  「是不太好,不過……」冉櫻瞧他一眼。「其實,他也不是那麼難應付啦!雖然他很奸刁,塊頭又大得嚇人,但只要哄得他開心,他就會開始喝酒,只要他一喝醉,就算你要他的老命,他也會無條件送給你。最好玩的是,就算酒醒了,他也不會不認帳,因為他很愛面子,老是打死不承認他喝醉了。」

  「哄他?」

  「對啊!他最喜歡人家拍他馬屁了,可是如果不夠誇張的話?他反而會不高興,所以越誇張越好,誇張到令人起雞皮疙瘩最合宜,然後他就會很爽,只要他一爽,就會叫人家倒酒給他喝,然後……」冉櫻又聳肩。「不過,他這個毛病很少人知道,因為他看上去就是那種很精明嚴格的人,所以沒有人會那麼誇張的拍他馬屁,因此,他也就很少喝醉了。」

  鄒文喬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轉向先前那位翻譯小姐,「不用你了!」然後再對冉櫻吩咐道:「你跟我來。」

  「咦?我?幹嘛?」

  「去哄桓野社長。」

  「欸?可是我還有工作耶!」

  「交給別人!」

  「但是……」

  「還不快點,桓野社長已經等很久了!」

  冉櫻噘了噘嘴,然後開始收拾背包,「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已經等了三天三夜,只要你一見面就說:哎呀!桓野社長,你好像更帥了耶!」她嘟囔著背上背包,再轉身面對鄒文喬。「包管他連他自己是誰都忘了,而且笑得跟白癡一樣!」

  四個鐘頭後,鄒文喬送冉櫻回住處,冉櫻正待開門下車……

  「冉櫻。」

  冉櫻抓著手把回頭。「幹嘛?」

  「今天很順利。」

  那當然,她一見面就誇張地說:哎呀!桓野社長,你去整型了是不是?怎 變得那麼帥呢?然後,那隻大猩猩就開始哈哈傻笑,覷準了時機,她又悄悄催促鄒文喬和桓野社長談公事,拐那個傢伙迷迷糊糊地簽下台約,於是,這件鄒文喬預定一個星期後才能簽下來的合約,一個鐘頭之內就搞定了,而且是完全按照英亞的條件,一個字也沒動過。

  不過,她當然不會嶨到把所有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攬,要是她這麼做的話,搞不好馬上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是總經理看對了時機。」這麼說也沒錯,雖然那個時機是她替他抓出來的。

  但是,鄒文喬好像根本不在乎她回答什麼,「不過……」他雙臂懷胸望著前方,「除了公事之外,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他的語氣平淡,臉色如同她在日本看到的最後一眼那般冰冷。

  冉櫻不覺瑟縮了一下。「我懂了,我會盡量避免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

  鄒文喬不再說話,冉櫻暗歎著開門下車,再依戀地看著轎車遠去。

  至少他沒有炒她魷魚。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每個仰慕他的女人都要走路的話,他的公司老早就變成和尚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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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峰從後視鏡裡瞄一眼後座上鄒文喬不悅的神情。

  「你在日本認識她的?」

  「她是立野社長帶我去的那家居酒屋的女侍,在京都時,我曾經請她擔任我的導遊。」鄒文喬平板地說。

  「她喜歡你。」這是事實敘述,不是問話。

  鄒文喬哼了哼。

  「居然追你追到台灣來了,」雷峰搖搖頭。「看她的長相,還真是不自量力。」

  鄒文喬側臉望向窗外,依然不出聲。

  「而且很詭異。」雷蜂喃喃道。「她家人都不管她的嗎?」

  「她沒有家人了。」

  「那她知道你討厭倒追你的女人嗎?」

  「知道。」

  「知道啊……」雷峰沉默了一下。「希望她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鄒文喬轉開話題了。

  「兩個月不到。」

  「還有多少目標?」

  「只剩下日本和德國了,不過都差不多了,在時限內一定可以達成。」

  「很好。」鄒文喬滿意地說。「那對兄妹那邊呢?」

  「也差不多了,在時限之內應該也可以完成。可是……」雷峰的視線在後視鏡裡與鄒文喬的目光相遇。「即使你們同樣都在時限內完成遺囑上的規定目標,但有優先繼承權利的應該是你吧?因為你才是令堂的親生兒子,他們則是她的繼子女。」

  「沒錯,」

  「那麼,只要我們再簽下德國那份合約和日本這幾份合約,我們就贏定了。」

  鄒文喬慵懶地把腦袋往後躺。「這場刺激的遊戲也即將結束了。」

  「接下來呢?」

  「接下來?大概是看看能不能讓懶蟲生幾顆蛋吧!」

  「喂!你嘛拜託一下,你家那條大懶蛇是公的耶!」

  「那就找個老婆給它囉!」

  「天哪!果然是天大的挑戰。」雷峰哀歎。「老大,你知道你的個性真的很奇怪嗎?又不是生物學家什麼的,誰會想到要去做那種事啊?竟然養條大蟒蛇在家裡,又請專人拿它當祖宗一樣伺候著,現在居然還想替它傳宗接代,它是你兒子嗎?將來你『媳婦』要是不夠孝順,夥同你兒子一人……不,一蛇一半把你吞了怎麼辦?」

  「我不會有兒子。」

  「為什麼?你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不行』了嗎?」雷峰嘲諷道。

  鄒文喬無動於衷。「我沒有興趣娶老婆。」

  雷峰不禁歎息了,「你們家的人都很詭異喔!不是過分襤情,就是無情到沒人性,我看也沒有女人忍受得了你吧!」也只有他敢對鄒文喬說這種話。

  不過,雖然大家都以為他是鄒文喬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可是他自己心裡明白,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年鄒文喬伸手救了他全家一把,使他父親逃過自殺的懦弱行為,也讓他全家九口免於淪落街頭的厄運,當時,鄒文喬就很坦白的告訴他,幫助他,不是為了同情,也不是為了不存在的友情,而是因為他的能力,所以,他所能付出的回報就是他的忠心和才幹。

  沒有二話,他答應了。

  就這樣,他把一輩子都賣給了鄒文喬,同學七年,沒想到最後卻變成了鄒文喬的「奴隸」。不過,他做得也滿愉快的,因為只要瞭解鄒文喬的個性,鄒文喬也不是多難伺候的人,何況為了綁住他的心--鄒文喬自己說的,他的薪水和年終獎金一直都多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太誇張了。

  做這種奴隸其實也不錯啦!只要鄒文喬的個性不要那麼怪異,一切就更完美了。

  「我說老大,你討厭女人嗎?」

  「我不討厭女人,只是討厭那些用眼神強姦我,又死命追著我跑的女人。」

  那也只能怪他自己長得太出色吧?「可是你又不去追女人!」

  「我對女人沒興趣。」

  「真的沒興趣?老大,你不是……」雷峰猶豫了一下。「gay吧?」

  「我對男人也沒興趣。」

  雷峰空出一手來彈了一下手指。「啊!那我知道了,你那方面肯定有問題。」

  「我正常得很!」

  「那你玩過女人嗎?」

  「在美國時玩過。」

  「覺得如何?」

  「不怎麼樣。」

  「你真的有毛病,我明天幫你到台大精神科掛號……還是泌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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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不想看到她,可是每當有重要的日本客戶來台灣時,鄒文喬一定會先打電話來詢問冉櫻。

  「大阪的三鄉社長,你認識嗎?」

  「沒聽過,不過……」冉櫻想了一下,「他是哪裡人?」

  「等等,我問一下……」片刻後。「札幌。」

  「札幌啊……嗯……我想想……啊!對了,帶他到林森北路的狸御殿吃爐端燒吧!」

  日本人不一定瞭解日本各地的風情習俗,可是冉櫻從居酒屋客人那兒學到了不少,這也可以說是她的本錢。可是有時候也會有很尷尬的情況出現--

  「京都的花田副社長你應該認識吧?」

  「啊……:」

  「啊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我是不認識啦!可是我聽客人提起過他。」

  「如何?」

  冉櫻遲疑半晌。

  「總經理,你一定要他的合約嗎?」

  「沒錯。」

  冉櫻輕歎,「那只好委屈總經理自己和他過一晚了!」她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說,免得被其他同事聽見了。

  「……鏘!」

  聽到掛電話聲,冉櫻不禁抖了一下,隨即聳聳肩,低頭繼續工作。

  不關她的事!

  可是不到半分鐘後,鄒文喬就大步走進辦公室裡來,一陣風似的來到她的辦公桌旁,兩手撐在桌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請問你剛剛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臉色很平靜,聲音也很平靜,好似在跟她閒話家常似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冉櫻就是覺得很恐怖,整個人都貼在椅子上縮成了一團。

  「沒……沒辦法嘛!是總經理自己說一定要他的合約的,那他……他……他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漂亮的男人嘛!」

  鄒文喬聞言雙眉-挑。「他是……gay?」

  冉櫻點點頭,「而且雖然他很矮小,但他是……這個……」她比出一根手指頭。「所以,總經理可能要……咳咳!辛苦一點。」

  鄒文喬的臉色居然一點也沒變,只是定定地瞪著她好半晌,而後驀然轉身離去,就跟來時一樣突兀,她聽到他咕噥了一句。

  「他媽的!」

  冉櫻不禁竊笑不已。她知道鄒文喬不可能去做那種事,最多叫雷峰另外找個男人給那個傢伙而已,但他確實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老老實實,一副新好男人模樣的傢伙居然是個gay,而且還是只維尼熊(注2)。

  其實,這樣也不錯,雖然有時不巧在走廊上直接與鄒文喬打照面時,他總是當作沒看到似的看也不看她一眼,但她有很多機會去偷看他,而且,偶爾他也會像這樣直接殺過來,或者要她陪同去招待客戶。 

  雖然她追他追到了台灣,可卻從來不敢做任何奢想,只要能天天看到他,就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

  「喂!你運氣卡好喔!總經理老是找你。」同事A用那種酸溜溜的語氣說,一臉剛吞下整包酸梅的醋樣。

  冉櫻還沒說話,另一位同事B已經先打抱不平地替她說話了。

  「你夠了沒有啊?真難看耶你,人家那是知道得多,所以總經理才找她的嘛!你要是知道的有她的一半,總經理不也會找你嗎?何況,像她這種長相,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十輩子都輪不到她啊!」

  這到底是幫她,還是貶她呀?冉櫻猛翻白眼。

  「說的也是,」同事A悻悻然地收回嫉護的怨氣。「總經理要是看得上她,我就學雞叫給你聽。」

  這女人早就已經是雞了,不是嗎?公司裡還有哪位經理尚未跟她上過床的?冉櫻譏笑在肚子裡,

  「不過,總經理真的很不好拐呀!」同事B喃喃道。「不喜歡女人追在他後面,他又不去追女人,人家還能拿他怎麼樣?」

  偷看他不就好囉!冉櫻聳聳肩暗付。

  「對啊!我都快哈死了說。」同事A垂涎的口水已經掛在嘴角了。「我們總經理真的好俊、好帥,酷呀!」

  「這還不只啊……」同事B說著,神秘兮兮地先朝左右瞄兩眼,看看有沒有人在注意她們。

  冉櫻一聽好像有什麼機密檔案要公佈,忙把腦袋伸過去湊在兩人中間。

  「我聽說啊!」同事B把聲量降到最低分貝。「總經理這家公司雖然不是很大,但他現在正在和他哥哥和姊姊打一場硬戰,只要能打贏的話,他就能晉級為世界級的大富豪了喲!」

  「咦?真的?」同事A驚訝地低呼。「可是我不太懂耶!為什麼是跟他哥哥姊姊……」

  「是他的繼兄繼姊,他正在和他們爭奪母親的遺產。」

  「他母親沒有留下遺書嗎?」

  「有啊!就是要他們爭個你死我活。」

  「拜託,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母親?」

  「所以才有總經理這種怪異的兒子呀!」

  說到這裡,三人注意到副理的警告視線掃過來了,忙各自收回腦袋專心工作。

  變態母親加上怪異兒子,聽說前任總經理是特別冷酷無情,這一家子真是畸形到最高點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6:50

 
  盥洗室前,牆角後,冉櫻探出半顆腦袋往走廊上偷窺,看著走廊那頭的鄒文喬與公關經理交談幾句,再和業務經理討論了會兒,走不到兩步又碰上財務經理,交頭接耳片刻後,他終於得以進入電梯回他的辦公室。

  待電梯門一闔上,冉櫻才吁出一口滿足的輕歎,一轉過身來,卻被悶不吭聲地抱胸倚在對面牆上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拉出空襲警報。

  「特特特……特助,你怎麼在這裡?」

  雷峰有趣地睨著她。「你是真的很喜歡他,對吧?」

  冉櫻雙頰微赧。「又……又不只我一個,公司裡哪位女同事不喜歡他?」

  「的確,」雷峰頷首。「不過,你跟她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我多了一個鼻子嗎?」

  雷峰聳聳肩,沒說話。

  冉櫻狐疑地瞅著他片刻,見他不回答,隨口便問:「特助,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看是什麼事。」

  「是……」冉櫻躊躇了一下。「聽說總經理正在和他繼兄繼姊爭奪遺產,真的有必要這麼做嗎?我是說,錢夠用就好了,不是嗎?」

  雷峰若有所思地注視她半晌,

  「總經理很像他母親……」

  咦?怎麼說到這邊來了?冉櫻疑惑地回視雷峰。

  「……所以,你應該可以想像得出來他母親是個什麼樣的大美人了吧?不過……」雷峰嘲諷地撇了撇唇。「人美心可不太美,情夫不算在內的話,他母親總共嫁過九任丈夫,可是卻只生了總經理一個兒子,其他十幾個全都是繼子繼女。」

  哇~~伊麗莎白泰勒第二!冉櫻暗自驚歎。

  「而且,她生下總經理不滿週歲,就跟總經理的父親離婚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從此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看過總經理了。」

  好狠!冉櫻為年幼的鄒文喬抱不平。

  「直到他母親去世,留下遺囑要總經理和他繼兄繼姊爭奪遺產,當時總經理就誓言一定要拿回遺產。」說到這裡,雷峰突然瞥冉櫻一眼。「注意到了嗎?他說:拿回。我想對他而言,他是想搶回他母親,雖然他打死不承認,說是他喜歡這種遊戲,或許他並沒有說謊,他自己的確是那麼認為的,可是下意識裡卻有不一樣的想法,他覺得是其他人搶走了他的母親,所以,他現在一定要搶回來。你懂我的意思嗎?」

  冉櫻瞭解地頷首。「我懂,遺產只是代替品,但既然他母親已經死了,那就不再只是代替品了。」

  「對,搶得到遺產,他就搶回母親了;搶不到遺產,他就永遠失去他母親了。」

  「那麼,我希望他能搶到遺產。」

  雷峰笑了,「我想應該沒問題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喔!」雷峰暗示。

  「我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可是……」冉櫻困惑地頓了一下。「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因為你跟別人不一樣,但這並不表示你有任何希望,」雷峰說。「事實上,他說過好幾次他不會結婚了。」

  「我知道,我也從來沒有那麼奢想過。」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呢?」雷峰好奇地問。

  「我只要他記得我就夠了。」冉櫻坦承道。

  雷峰想了一下。「那也不太容易,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他的個性很偏執,除非是他感興趣的東西,否則他都不在意。」

  「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會追過來呀!」

  「就只是為了要讓他記得你?」

  「是。」

  「你真傻。」

  「不,我不傻,我只是有自知之明,而且不貪心。」

  雷峰深深地凝視她片刻。

  「你真的是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我想……」他低吟。「搞不好他會因此而記住你也說不定。」

  「是嗎?」冉櫻笑了。「那最好,這樣我就可以了無遺憾的回日本了。」

  「可是,目前是絕不可能的,因為現在他全心在爭奪那份遺產上,已經到最後關頭了,到十一月一日就大局底定了。」

  冉櫻無所謂的聳聳肩。「我不急。」

  「可是,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能記住你了,到時候你真的捨得離開他回去嗎?」

  「那很簡單。」

  「簡單?」

  「是啊!只要接受那是我無能為力的事實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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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總經理辦公室--

  「簡直不敢相信,」剛放下電話的雷峰喃喃道。「他是你父親時代的老臣啊!怎麼會做這種事?」

  鄒文喬神情陰鬱地盯在電腦螢幕上。「他拿走多少?」

  雷峰苦笑。「全部。」

  鄒文喬眼中寒光乍閃。「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要兌現已開出去的支票的話,就得開始想辦法籌錢了?」

  「沒錯。」

  「好,去算算我們開出去的支票還有多少沒兌現?」鄒文喬斷然道。「我來想辦法!」

  「數目不少喔!」

  「我會有辦法的。」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事務部辦公室--

  「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公司裡氣氛很緊張?」

  「有啊!聽說財務經理把公司的錢全捲走了。」

  「天哪!他不是前任總經理最信任的老臣嗎?」

  「晤!好像兩年前他全家就移民到美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台灣,這次他把公司的錢全轉到美國他老婆的戶頭裡之後,就立刻逃到美國去找他家人了。」

  「哇~~這樣公司不就慘了,會倒閉嗎?」

  「呿!一家公司這麼大,哪有這麼輕易就宣佈倒閉,而且,總經理的關係好得很,要謂頭寸那還不簡單。」

  「那倒是,這樣我們就可以安心的繼續工作了。」

  討論暫告一段落,一旁的冉櫻卻更是思潮洶湧。

  鄒文喬現在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她是不是應該去向雷峰探個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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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經理辦公室--

  「是你那位親愛的繼姊搞的鬼,」雷峰翻著偵探調查書做報告。「她叫人去拐財務經理的兒子上地下賭場豪賭,輸到人被押在那邊回不來了,財務經理才會卷款去贖回他兒子。」

  鄒文喬不語,只是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還有,所有能調頭寸的地方有一半以上都被你那位親愛的繼兄切斷了,到現在為止,我們若要兌現所有的支票的話,還差六分之一。」雷峰放下調查書。「這筆數目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而我們只剩下四天而已。」

  「一定要兌現所有的支票,」鄒文喬終於出聲了。「不管數目大小,只要有一張跳票,這場遊戲我們就輸了。」

  「我知道,」雷峰雙眼盯在那張完全看不出表情的臉孔上。「如果你不在意的話,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我記得你說過遺囑上規定可以搶生意,但不准使用卑鄙手段妨礙對方,我沒記錯吧?」

  「你沒記錯,否則,我在第一年就可以搞得他們連開始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麼,是對方沒按規矩玩這場遊戲?」

  「沒錯。」

  「這樣他們還可以繼承遺產嗎?」

  「只要不被母親的遺產執行律師抓到證據的話。」

  「太卑鄙了!」

  「我能瞭解,不這麼做的話,他們就沒有一點機會了。」

  「喂!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冷靜?難不成……」雷蜂臉色微變。「你答應卓妮了?你答應她若是她肯借錢給你,你就和她結婚,而且從此以後都要乖乖聽她的話?」

  鄒文喬冷笑。「你想我會嗎?」

  「我……」雷蜂猶豫著。「不知道。」

  鄒文喬瞥他一眼。「當然不會,我不會為了這種事出賣我的自尊。」

  「可是你母親的遺產……」

  「那是小事,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一場遊戲,這才是我最不甘心的!」

  是嗎?

  雷峰開始懷疑他對鄒文喬的猜測是否有誤了。「那你準備怎麼辦?」

  「繼續想辦法,如果真不行的話,就讓他們去繼承遺產。」

  「然後呢?」

  「然後?」鄒文喬眸中冷芒驟現。「然後我再使用比他們更卑鄙無恥的手段去挖他們的洞、破壞他們的窩,把他們繼承到的遺產全都毀了,讓這場遊戲變成兩敗俱傷的局面!」

  雷峰頓時目瞪口呆。

  老天,他是真的在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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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特助!」

  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雷峰,冉櫻三不管拉著雷峰就往茶水間裡進去。

  「幹嘛?」雷峰奇怪地問。

  冉櫻也不多做贅言,直截了當地問:「請你告訴我,總經理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

  雷峰眉峰一皺,考慮了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老實說,很麻煩,還差了一大筆錢。」

  「可是還有兩天……」

  「這不是還有多少時間的問題,而是……」雷峰頓了一下。「這件事是他繼兄搞的鬼,所以時間再多,他也調不到錢了。」

  「那怎麼辦?」冉櫻焦急地問。「我能幫忙嗎?」

  雷峰搖搖頭,「那是不可能的事,對你來講,那是天文數字。」

  「多少?」

  「就算你打算去借,也借不到那麼多的。」

  「究竟是多少?」冉櫻固執地問。

  無奈,雷峰只好歎息地說出一個數目,冉櫻一聽,雙眼突然連眨了好幾下·

  「的確是相當大的數目。」她喃喃道,可是她有!

  「所以我說吧!」雷峰拍拍她的肩。「不過,你放心好了,就算他輸了,也不會倒下來的。」

  「可是那是他媽媽的遺產呀!」冉櫻反駁,

  「啊!不,我想那個……」

  雷峰正想糾正先前告訴過她的話,冉櫻卻搶著又問了。

  「還有兩天是吧?」

  「咦?啊!對,支票兌現日是十月三十一日,也是這場爭奪遺產遊戲的最終期限。」

  冉櫻放心地笑了。「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特助。」

  「不客氣,不過……」

  「啊!我出來太久了,副理一定在找我,我得趕快回辦公室,拜拜了,特助。」

  說完,不等雷峰回應,冉櫻就匆匆忙忙跑出茶水間了。雷峰不由得呆了半晌,然後才莫名其妙地走出茶水間。

  「什麼跟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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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成神律師,那一切就拜託你了,記得,一定要讓他來得及兌現後天的支票……對、對……哦!還有,不能讓他查到是從我的戶頭匯過去的……好,可以……沒錯,全部……不必,一毛錢也不必留……是……沒問題……OK,那就全權委託你了,謝謝!」

  掛上公用電話後,冉櫻沉吟片刻,再看看手錶,眼看午休時間快過去了,連忙趕回公司裡,並直接到與事務部同一層樓的人事部。

  「對不起,周經理,我要辭職。」

  「咦?為什麼?你才剛來三個月而已啊!」

  冉櫻眼也不眨地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謊言。「我姨媽快死了,我必須趕回去照顧她。」對不起,姨媽,麻煩你死一次。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不過,你還是要做到這個月最後一天吧?」

  「對。」

  「好,那下個月我會直接把薪水匯進你的戶頭裡,有問題再跟我聯絡。」

  當她回到事務部辦公室裡時,一切如常,沒有人知道她要離職了,她的辦公桌上依然堆著滿滿的文件,副理正在計算這個月他可以從交際費裡A多少零用錢,同事A小心翼翼地在十指上塗指甲油,同事B在核對這個月的加班費,打算去把那件她看上很久的晚禮服買下來,同事C偷打公司電話和美國的女朋友聊天,同事D卯上全副精神玩電腦連線遊戲……

  她會想念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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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終於贏了!」雷峰得意地說。

  是的,他們已經贏了這場遊戲,得到最終大獎了,但是,鄒文喬的神情卻很平淡,俊逸的臉龐上完全沒有展現出獲得勝利的特殊光彩。

  「沒錯,我們贏了。」他的口氣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誰也看不出來在兩天前他曾經認為自己輸定了。

  「現在,你媽媽留下來的財產全都是你的了,即使他們用盡各種卑鄙手段要讓你失去繼承權。但你終於證明了你有權利,更有能力繼承那份財產了。」

  鄒文喬不出聲,只是輕輕放下適才從英國傳真過來的通知函。

  靠著辦公桌沿,「你什麼時候要去辦理繼承手續?」雷峰問。

  鄒文喬指指剛剛放下的通知函。「下午就得過去,明天辦理正式手續,後天所有的財產就全歸在我名下,再也沒有人可以覬覦了。」

  「小心他們仍然不肯放棄,而且會更不擇手段喲!」雷峰警告他。

  「你是說……」鄒文喬瞄他一眼,「殺了我?」

  雷峰聳聳肩。「現在他們要得到你的財產,也只剩下這個手段了。」

  鄒文喬頷首。「我會小心的。」

  「等你辦完繼承手續之後,你的財產大約比英女皇更多了吧?」

  「沒算過,大概吧!」

  「終於可以輕鬆下來抽菸喝酒了。」

  「不,還不能。」

  「咦?為什麼?」

  「你還有一件事要做。」

  「什麼事?」

  「查出那筆款子的來源。」

  「啊,對喔!」雷峰彈了一下手指。「那筆莫名其妙匯到你戶頭裡的款子,沒有它的話,這回你就輸定了。」

  「對,所以你一定要去查出來,我要知道對方是誰?又有什麼用意?」

  「除了暗中幫你之外,還能有什麼用意?」雷峰咕噥。

  「暗中幫我?」

  「是啊!否則對方直接交給你不就得了?用不著讓我們抓狂到最後一刻,沒想到峰迴路轉,當我們已經絕望到不得不放棄時,德國廠商那邊卻通知我們支票都兌現了。所以……」他覷向鄒文喬。「如果查不到呢?」

  「查不到也得查到!」鄒文喬斷然道。「無論是賄賂、威脅或恐嚇,不擇手段,一定要查到!」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當飛機飛離機場跑道地面時,冉櫻從飛機窗戶凝望出去,胸中滿溢著依依柔情,強烈到令人感覺痛楚,但她唇邊卻綻放著一朵燦爛的滿足笑容,那麼美麗耀眼,那樣光彩奪目。

  現在,她已經可以再繼續走她自己的路了。

  雖然他將永遠都不會知道是她,但只要他能一輩子記住曾經有個人在他緊要關頭時幫了他一把,只要他能永遠記住那個人,就等於她已經在他的生命軌道上留下一道永不磨滅的痕跡了。

  這樣就夠了!


  注l:五月葵祭、七月祇園祭與十月時代祭。

  注2:身上光滑無毛的「攻」方。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7:42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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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峰呻吟著瞇開一隻限瞄了一下時鐘,然後不情不願地把話筒拿起來。

  「老兄,不管你是誰,最好不要告訴我你打錯電話了!」

  「你在睡覺?」

  入耳那熟悉的聲音,雷峰不覺呻吟得更大聲了。「老大啊!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你告訴我。」

  「三點啊!老大,半夜三點啊!」

  「是嗎?我這邊才剛七點,晚上七點,我正要吃晚餐。」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那邊是英國耶!又不是我家隔壁的停車場。」雷峰惱火地叫道。「好吧!老大,你那邊搞得如何了?」

  「很順利,所有遺產都在我名下了,現在正忙著點交。你那邊呢?」

  「不順利!」雷峰很乾脆地說。「請問你,老大,你在新加坡有什麼好朋友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那筆款子是從新加坡匯過來的。」

  對方靜默片刻。「沒有,我沒有朋友,新加坡更沒有,說正確一點的話,我在新加坡根本不認識半個人。」

  雷峰歎了口氣。「好吧!那香港呢?」

  「香港?你又為什麼問到香港去了?」

  「因為那筆款子是從香港匯到新加坡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比你更想知道。」

  這回對方沉默得更久。

  「繼續查下去,雷峰,無論如何一定要查到最後!」

  「那還用你說,我敢說我現在比你更好奇了。」

  「好,那就這樣了,我一個星期後會回去。」

  「請慢慢來,老大,」雷峰闔上眼,準備把周公再找回來。「搞不好你回來時,我都還沒查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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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樓作夢也沒有想到,她才離開京都短短三個多月而已,居然已是人事全非。

  「櫻屋」頂讓給一個三十多歲的退休藝妓,因為原來的老闆娘嫁到橫濱去了;而千子因此乾脆跑到她長久嚮往的東京去,瞧瞧日本最時髦的城市到底是圓的還是扁的;至於在她離開日本之前就已出現危機的可愛親戚們,現在更是狼狽萬分,天天都有人上門去討債。

  她實在難以理解,當初他們每個人分到的錢都不在少數,還聽他們各個大言不慚地放話說他們可以利用那些錢賺上多少多少倍的錢,然後連本帶利的還給她。可為什麼八年過去,他們不但沒有賺上更多錢,反而虧了更多錢呢?

  更悲慘的是,她身上只剩下最後一個月的薪水,原打算先到千子家借住的,現在只好到姨媽家暫住,每天聽她們嘮嘮叨叨的訴說她們有多淒慘。

  天哪!她一定要盡快找到工作搬出去!

  這一天,晚餐時間過後,冉櫻疲憊萬分地回到姨媽家,發現大姨媽和二姨媽都在,而且她們一見到她,就把她叫過去了。

  「我說櫻子啊!你還在找工作嗎?」

  哦!拜託,別又來了,這簡直是精神虐待嘛!

  「是啊!我已經盡快在找了,如果找不到會社的翻譯工作的話,我想,我會再去居酒屋工作吧!」冉櫻有氣無力地說·

  大姨媽和二姨媽眼神詭異地互幌一眼。

  「可是櫻子啊!現在工作不好找,我看你這是乾脆嫁人吧!」

  果然又來了!

  冉櫻偷偷翻個白眼。「大姨媽,二表姊也沒有工作啊!你為什麼不叫她先嫁?」

  大姨媽窒了窒。「她……找不到適合的對象呀!」

  這種說詞未免太牽強了吧?

  冉櫻無辜地眨著兩眼。「大姨媽,三個月前你們幫我找的那個對象,你們不是說有多好多好,簡直就是可以上金氏紀錄的天下第一等好丈夫嗎?為什麼不先叫表姊去嫁給那麼好的對象,之後再來為我擔心?」

  大姨媽頓時啞口無言,二姨媽忙幫著說話。

  「他們年紀差太多了。」

  這個理由更荒唐了!

  「愛說笑,二姨媽,我和那個人年紀不是差得更多嗎?」

  「但……但是你二表姊的脾氣不好……」

  何止不好,簡直就是母老虎!

  「二姨媽,我記得你那時候也說過,那個人脾氣好得可以成仙了,不但可以容忍我的幼稚,也可以容忍我的任性,那他當然也可以容忍二表姊的壞脾氣囉!」

  「一可是……可是你二表姊說她還不想結婚嘛!」

  這種借口根本沒道理!

  「我也不想啊!二姨媽,為什麼你們不去逼她,卻一定要來逼我?」

  二姨媽也無話可反駁了。

  「我們……我們對你有責任嘛!」大姨媽勉強再擠出個理由來。

  她們什麼時候真的對她負起過責任了?

  「我已經成年了,大姨媽,你們不需要再對我負責任了。」冉櫻毅然道。

  「櫻子……」

  「大姨媽,」冉櫻實在又累又煩得不想再聽下去了。「我真的很累,想去睡覺了。我保證這個星期一定可以找到工作,然後搬出去,這樣可以了吧?」語畢,不待姨媽反對,她便逕自起身離去了。

  「她要搬出去了,」大姨媽又氣又急地望著冉櫻的背影。「怎麼辦?」

  二姨媽咬著下唇思索了好一會兒。

  「那就只好按照一夫弟弟教我們的辦法去做了。」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是她?!」

  雷峰頭一次見到不動如山的鄒文喬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看起來實在很可笑。

  「對,我也很意外,難怪那時候她會那麼關心這件事,又卯起來追問我關於差額的數目,之後就突然辭職了,我一直在奇怪呢!」

  好一會兒後,鄒文喬才收起錯愕的表情,躉眉沉思半晌後,他才又間:「她怎麼會有那麼多錢?」

  「是她父親生前為她設立的信託基金,」雷峰施施然地在辦公桌前坐下。「可是她必須滿二十歲之後才能動用。」

  鄒文喬沉默片刻。

  「她全匯給我了?」

  「是,全部,一塊也沒留。」雷峰斬釘截鐵地說。「老實說,她委託的那位律師實在有夠精明,不但轉了十幾個戶頭,而且在亞洲各國之間飛來飛去,我們的人差點就找不到究竟是誰把款子匯過來的,真是好辛苦地輾轉查了好久,最後才查到來源是她的信託基金。」

  「那她現在呢?」

  「現在啊?要結婚了,聽說她原本堅拒她姨媽為她找的對象,於是,她姨媽就偷偷收了人家的聘金,之後就不曉得躲到哪個狗洞裡去啃骨頭了。因此,人家就找上她,威脅她說如果還不出來聘金來,她又不肯和對方結婚的話,人家就要告她詐欺騙婚,所以,她只好答應和對方結婚囉!」停了一下,雷峰悄悄地從睫毛下覷著他。

  「我說老大啊!那個小女孩跟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她是真的很愛你,而且完全不求回報的喲!老實說,以前我只認為她很傻,而且傻得很可笑,但現在我覺得她不只傻,簡直就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看她為了幫你,反而救不了她自己。但是……」雷峰歎了口氣。「她笨得真可愛,不是嗎?」

  「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嗎?」鄒文喬呢喃。

  「沒錯,所以我就在想了……」雷蜂眼底倏閃過一絲狡猾之色。「你從日本回來之後,不是又發展出另一項新的興趣了嗎?就是那些很噁心的恐怖面具,你喜歡收藏它們,對吧?呃!說到這裡,我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收藏那種東西究竟想幹嘛?」

  鄒文喬聳聳肩。「我想要佈置出一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樂園。」

  恐怖……樂園?這兩種詞有相關嗎?

  雷峰呆了片刻,而後搖搖頭。

  算了,這個人原本就很詭異了,想法不正常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總之,既然你喜歡收藏那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包括那條大懶蛇在內,你不覺得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或許也值得你把她收藏起來仔細研究一下嗎?看看她究竟為什麼會那麼笨,還有她能笨到什麼地步,這樣不是很有趣嗎?」

  「收藏?」鄒文喬兩道眉毛可笑地打了一個大結。「那個笨女人?」

  「是啊!」雷峰的眼神更賊了。「譬如說,把她收藏起來做老婆,反正你本來就不打算娶老婆生兒子,所以和她結婚也沒差,你也不會損失什麼,可是這 一來,她才會真正的成為你的私人收藏品,還是有執照的喔!而且,法律也賦予你權利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拿來從頭至尾,自裡到外徹徹底底的研究一下,絕對不會有人敢說半句閒話,你說我說的對吧?」

  鄒文喬又習慣性地不說話了,但是,頗為瞭解鄒文喬習性的雷蜂已經開始在腦海裡籌備老大的婚禮了,因為他知道鄒文喬的確是在考慮了。

  嘿嘿嘿!考慮收藏一個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就好像他收藏那條天底下最懶的大蟒蛇一樣!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在冉櫻搬出姨媽家的前兩天,大姨媽又哄又騙的把她拉去相了第N次親,憑良心說,這次的對象還真不錯。

  不到四十歲的年紀,長相挺斯文,個性溫和安靜,家境富裕,唯一的問題是他有一個比較適於擔任古代征討大將軍這種角色的寡母,嗓門超大,善於發號施令,個性又霸道,行事更野蠻,這就是管原先生一直娶不到老婆的原因。

  但即使他的母親是世上最和薯慈祥的婆婆,她也不會答應這件婚事,或許她一輩子都不會結婚了也說不定,當她離開台灣的時候,就曾經這麼想過了。

  所以,她當場就很婉轉的拒絕了。

  沒想到,她搬出姨媽家才三天,管原老夫人就派人找上門來了。

  「老夫人要我來通知小姐,下個星期日舉行婚禮。」

  「耶?」冉櫻忙挖挖耳朵再問:「你講啥米?」

  「下個星期日在日航京都大飯店舉行神前式(古式婚禮),請小姐決定什麼時候要去試穿白無垢(日本古式新娘服)。」來人很耐心地再重複了一次,還加詳細註解。

  冉櫻瘦小的臉頓時拉扁了,「什麼?」她驚叫。「我為什麼要試穿白無垢?我不是拒絕了嗎?」

  「可是令姨媽已經收下聘禮了,」來人面無表情地說。「如果小姐不打算舉行婚禮,至少要把聘金還我們。」

  「好,我立刻去找我姨媽!」話落,冉櫻急急忙忙套上鞋子衝出門。

  「令姨媽已經不在京都了,」

  往前衝的身軀立刻僵在半路上,好一會兒後,冉櫻才慢慢回過身來,臉色非常難看,她謹慎地問:「請問你為什麼知道我姨媽不在京都了?」

  「因為剛剛我先去找過令姨媽,但她不在,鄰居說,她們一家大小已經在昨天出遠門旅行了,據說至少要一個月後才會回來,所以,我就去請示老夫人,老夫人才叫我直接來找你。」

  倒抽了口氣,冉櫻的臉色瞬間變白了。「她們跑了,她們居然收了聘金就落跑了!」

  來人居然還很正經地點頭附和她。「沒錯,她們的確是落跑了。」

  冉櫻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那就請你們等一個月後再……」

  「不能等,」來人馬上拒絕了。「老夫人說,相親時就說好了,如果沒問題的話,一個星期後訂婚,再過十天就舉行婚禮。現在你們聘禮已經收下了,十天後當然就要舉行婚禮了。」

  「可是我當場就拒絕了呀!」冉櫻反駁。

  「沒錯,但是令姨媽隔天就來說沒問題了。」

  天哪!真不敢相信,姨媽居然做這種事!

  冉櫻不知所措地猛抓頭髮,「可是……可是我並沒有答應啊!那……那我已經成年了,姨媽不能幫我作決定,所以……所以……」

  「很抱歉,小姐,」來人面色不改。「相親的時候你有出席參加,事後令姨媽又收了聘金,老夫人說,如果小姐堅持不肯舉行婚禮,又不能把聘金還給我們的話,我們只好在法庭上爭個是非對錯了。」

  「法庭?」冉櫻驚叫,「為什麼要上法庭?」

  「老夫人說要告你和令姨媽詐欺騙婚,而且,我們有把握一定能勝訴,」

  啥米,詐欺騙婚?!

  冤枉啊,大人!「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冉櫻的面色更慘了,她慌亂地揮著手。「你你你……你應該去找我姨媽,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參加相親了,小姐。」

  「對,可是……」

  「不舉行婚禮就把聘金還給我們!」來人強硬地堅持。

  「我還……」冉櫻張了張嘴又閉上,然後嚥了口唾沫。「多……多少?」

  「一千萬。」

  哇靠!死定了!

  「一千萬?我哪生啊我?」冉櫻無助地喃喃道。「我死給你看好了!」

  「小姐,我們少爺人真的很好喔!」來人忽地軟下聲音來。「只要不違抗老夫人的命令,跟我們少爺結婚真的很不錯喲!」

  幹嘛,推銷滯銷貨啊?

  「你又沒和他結過婚,你怎麼知道好不好?」冉櫻沒好氣地咕噥。

  來人裝作沒聽到。「而且不瞞你說,少爺相親這麼多次以來,這可是頭一回他自己也看上眼了呢!」

  「咦?為什麼?」她有哪裡值得人家看上眼的?

  「這……」來人遲疑片刻,終於決定說老實話。「因為少爺是老夫人一手帶大的,所以,他實在不好違抗老夫人,但是在相親當天,當小姐當場拒絕老夫人的時候,少爺就看出來小姐有足夠的膽量和勇氣去對抗老夫人了。」

  冉櫻嘲諷地哈了一聲。「原來是要利用我啊!」

  「也不能完全說是利用,」來人忙道。「我想,小姐應該看得出來,我們少爺是個好好先生,他會好好對待小姐的。」

  冉櫻不禁苦笑了,事到如今,她也沒有退路了,縱使對方願意等上一個月,可是她敢打包票,姨媽回來時,身上肯定沒有半毛錢了,不是花光了,就是存在隱密的地方,換言之,她既然收去了,就打死也不會再拿出來了。

  算了,結婚就結婚吧!至少那個男人看起來真的很不錯,除了年紀大了一點以外。

  這樣總比因詐欺罪被關起來好吧?

  「你們決定吧!」冉櫻無精打采地說。「統統由你們決定就好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8:03

 
  日本的傳統婚體依古禮從頭辦到尾大約須花上三百萬日幣左右,所以,很多人都寧願選擇簡單的西式婚禮。然而,仍然有些人偏愛傳統婚禮,譬如像管原家這種思想古板又有錢的名門世家,管原老夫人就堅持非得要依古禮行事不可,否則就顯現不出管原家的名門風範。

  時序已進入十二月枯淡寂清的冬季,寺院裡白茫茫、河道上霧渺渺,褪色的祇園風采彷彿消失在濃濃的白霧中,千歲的氣質眷戀著舊日的回憶,唯有北野蠟梅是冬季裡僅有的一抹酡紅。

  婚禮當天一大早,冉櫻就抖簌著被送到飯店去上妝戴假髮,再穿上純白的白無垢,雖然非常雅致純潔,發套的重量卻差點壓斷她的頸子了。

  正當她咕噥著婚禮怎麼還不趕快開始、趕快結束,媒人卻告訴她吉時尚未到,甚至連祭司都還沒來,所以要再等上半個鐘頭左右。

  是喔!恐怕到時候管原先生就得和一位斷頸新娘結婚囉!

  沒一會兒,她就發現房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歎著氣伸直腰,她正打算起來走走,卻發現眼角一閃、人影一晃,好像有人偷溜進來了,忙轉眼定睛一看,繼而驚呼一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指著對方詫異地驚叫。

  「特助,你怎麼在這裡?」

  「哇塞,你要在臉上煎蔥油餅嗎?塗那麼多麵粉幹嘛?」

  兩人同時停住了,然後冉櫻又問了一次。

  「特助,你怎麼在這裡?」

  雷峰卻開始在她周圍打轉。「原來日本新娘是這種打扮喔!滿漂亮的嘛!」

  兩眼一翻,「特助!」冉櫻不耐煩地大叫。

  「幹嘛?」

  「你怎麼會在這裡啦?」

  「陪咱們老大來的呀!」

  「啊!他來辦公事?」

  「不,來找你。」

  雷峰繼續在她身邊轉來轉去,還試圖掀開她的白色頭巾,看看裡頭又是什 模樣,冉櫻一掌拍開他的手。

  「來找我幹嘛?」

  雷峰忽地站定了,一雙炯炯目光同時盯住了她,唇上有一抹揶揄的笑容。

  「少來,冉大小姐,你應該知道我們來找你幹嘛的吧?」

  看他神情、聽他語氣,詭譎得令人起雞皮疙瘩,冉櫻有點不安地移開目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知道你們來找我幹嘛?」

  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後,雷峰突然笑得更誇張了。

  「好吧!那我直接告訴你好了,我們老大要和你結婚。」

  冉櫻想了一下才聽懂他在說什麼,然後……「欸?!」就像投下一顆超核能炸彈似的,冉櫻驀然被炸彈轟得跳起來驚叫。「為什麼?難道就為了那筆……」她猛地摀住自己的嘴。

  「厚~~」雷峰頑皮地指住她。「露出馬腳了吧!」

  「我……我……」冉櫻又猛然放下手。「好,那你們把錢還給我,這樣可以了吧?」反正鄒文喬應該已經繼承到遺產,不再缺她這筆錢了吧!

  誰知道雷峰竟然搖頭。「不。」

  「不?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老大要和你結婚,不管有沒有還你錢都一樣。」

  「才不要!」冉櫻氣急敗壞地拒絕了。「我才不要他因為……」

  「冉櫻,你聽我說,」雷峰臉上的玩笑之色消失了。「沒有錯,老大原來並沒有想到要和你結婚,是我勸他和你結婚的。」

  「為什麼?」冉櫻譴責地怒視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憐我嗎?」

  「不,應該說是欽佩你吧!」雷峰坦誠道。「我欽佩你這種幾近於愚蠢的奉獻精神,所以,我想要幫你製造一個機會。」

  欽佩她的愚蠢?

  他是在嘲笑她嗎?「但是……」

  「冉櫻,你也知道的不是嗎?老大他原來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結婚的,所以,你和他結婚對他而言並不會有什麼損失,你卻可以得到一個機會,一個融化他這塊冰磚的機會。如果你能夠成功的話,不只是你,他也同樣能得到幸福,不是嗎?」雷峰婉言低勸。

  「但相對的,如果失敗的話,你也一定會受到傷害,這是無庸置疑的,但他卻依然是原來的他,沒有什麼差別。所以,願不願意冒受傷害的危險來把握這個機會,或者有沒有結果,這都要看你自己了,我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所以,也許你需要慎重考慮一下,但請不要想都不想就放棄了,這樣對你自己而言是不公平的。」

  拜託,這還用得著考慮嗎?一直認為只有夢中才能實現的夢想,這會兒居然可以在現實中實現了,狂喜都來不及了,她怎麼可能會在意冒不冒險這種小事,只要他能讓她愛他,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愛她。問題是……

  「可是……」冉櫻猶豫不決地咬著下唇。「他是真的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結婚的嗎?」

  雷峰立刻舉手作發誓狀。「我發誓,我若是騙你的話,出門就被車撞死!」

  好吧!就算他沒有騙她好了,但還有一個問題……

  冉櫻又遲疑了一下,「我……我能不能先跟他談一下再作決定?」

  「沒問題。」雷峰立刻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冉櫻始終念念不忘的人出現在新娘室門口了,他一進來,雷峰立刻為他們關上門。

  黑色毛衣長褲,米色大衣,鄒文喬挺拔如昔,俊雅不變。他緩緩走向她,好奇的視線在她身上上下來回打量,害她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彆扭地拉了拉白無垢之後,她才勉強抬眼注視他,注視著那張夜夜在她夢裡出現的臉孔,心跳就像縫紉機一樣跳得又快又重又……吵,她幾乎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鄒……鄒先生。」

  「嗯?」鄒文喬手一抬,便掀開了白頭巾,又開始打量她的頭套,「很重嗎?」

  「有點兒……呃,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說你……你真的是原本就不打算結婚的嗎?」

  「沒錯。」他拿手指頭戳戳她的發套。「我對結婚這種事沒興趣。」

  沒興趣?

  如果對象是他那條懶蟲大蟒蛇的話,也許他就有興趣了吧?

  「那你現在……也是真的願意和我結婚?」

  「也沒錯。」

  「為什麼?」雷峰究竟是如何說服他的?

  他拿下她的頭飾反覆翻看,並漫不經心地說:「雷蜂說你是獨一無二的稀有動物,值得把你收藏起來好好研究一下。」

  哇咧!稀有動物?收藏?研究?

  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暴龍,還是翼手龍?他打算把她關在鐵籠裡嗎?還是養在某座小島上?或者是要解剖?解剖完了再製成標本?

  冉櫻啼笑皆非地不曉得該針對他那種評語做什麼反應才好,只好當作沒聽到跳過去。「你……你是真的真的願意嗎?我是說,你不必勉強和我結婚,真的,如果你那麼在意那筆錢的話,你可以把錢還給我,最多再給我一點利息,這樣就可以了吧?」

  鄒文喬斜眼睨過來。「你認為我是那種會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的人嗎?」

  冉櫻微微一愣。「呃……不是。」的確,像他這麼任性的人,怎麼可能勉強自己做任何事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不管是基於什麼理由,的確是他自己本身想和她結婚的,既然如此,有什麼理由她不能接受這個機會?

  「可是,之前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討厭纏著我的女人。」扔下髮飾,修長的手指抹過她的臉,鄒文喬皺眉看著自己的手指頭。「這是石灰嗎?」

  她又不是牆壁!

  「不是……呃,但是你……」她驀然住嘴,目瞪口呆地低頭看著鄒文喬把手指頭沾到的白粉擦在她的白無垢上,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做這種事,拾眼想嗔怪他一下,卻剛好對上一雙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是笨女人嗎?」

  天哪!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深邃迷人。

  冉櫻趕緊閉上眼睛逃離他的迷魂大法,沒想到剛一闔眼,便聽見他那種侮辱人的問題--雖然聲音很慵懶性感,她立刻怒睜雙目憤慨地否認。

  「當然不是!」

  鄒文喬注視她片刻,而後聳聳肩。「笨蛋通常下會承認自己是笨蛋。」

  「你才是白癡!」冉櫻忿忿地咕噥,同時眼看他又晃到新娘室那一頭端詳那件紅色打掛和服。「我剛剛要說的是……」

  「我討厭紅色。」

  好,以後她打死也不穿紅色衣服了!

  不對,現在不是這個問題,現在的問題是……

  「我剛剛說……」

  鄒文喬驀然回過身來。「如果我不和你結婚,也不還你錢,甚至還要你再借一筆錢來給我,你會如何?」

  冉櫻呆了呆。「咦?你還缺錢嗎?」難道他還沒有繼承到遺產?

  「如果我說是呢?」

  「沒問題,」冉櫻毫不猶豫地承擔下來了,甚至沒考慮一下他的話合不合理,「告訴我多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調到錢的!」只要她乖乖的嫁給管原先生,之後再向他開口,他一定會借給她的,當然,將來她也必定會設法還給他,譬如婚後她還是可以出去工作,對吧?

  兩眉倏揚,「你真的願意去借錢給我?」鄒文喬不相信地再問一次。「你沒聽清楚我剛剛說的話嗎?我不會和你結婚,也不會把錢還給你,這樣你還願意幫我調資金?你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和我結婚,也毋需還錢,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勉強你。」冉櫻有點不耐煩地揮揮手。「至於獅子大開口也沒問題,無論多少,我都會想辦法的。來,告訴我,你需要多少?」

  鄒文喬雙眼微睜,臉上的神情說是意外,倒不如說是無法理解。半晌後,他才慢吞吞地間:「為什麼?」

  冉櫻愣了一下。「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願意這麼做?」

  「嗄?啊……」冉櫻突然別過臉去,默然地拒絕回答他的問題,但是,任何人都可以從她紅透的耳根窺見她的心意。

  遙遙的,鄒文喬從房間那頭凝視她好半天後,驀地嗤笑一聲,「果然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他低喃,跟著大步走向她。「好了,快把衣服換掉,我們要到英國去結婚。」

  「欸?」冉櫻猛然回過頭來,滿面錯愕之色·「可是你不是需要錢,而且不和我結婚的嗎?」

  「誰說我需要錢、我不和你結婚了?」

  一聽,冉櫻頓時傻眼。「但是剛剛你明明……」

  「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是假設,不是事實。」

  「嗄?」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不用嗄了,快換!」鄒文喬催促道,同時扯扯她的白無垢。「還是要我幫你換?」

  「咦?」大吃一驚,冉櫻立刻拍掉他的手。「不用,我自己來!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能先答應我一件事。」

  鄒文喬雙臂環胸,以睥睨之姿俯視至少矮了他三十公分的冉櫻·「什麼事?」

  兩眼往上瞄了一下,旋即垂下眸去盯住他胸前的毛衣圖案,冉櫻勇敢地大聲說:「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如果有那麼一天,你討厭和我在一起了,或者你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我會立刻和你離婚,絕不會讓你為難的。」

  聽罷,鄒文喬右眉微挑,深深地凝視她片刻。

  「好,我答應你。」

  「哦!那……那就這樣吧……啊!可是管原老夫人那邊……」

  「那是小事,雷峰會負責。」他的語氣彷彿終止一場婚禮就像打死一隻蚊子那麼簡單似的,事情臨頭卻差點掀起一場驚濤駭浪。

  當冉櫻忙著換回她原來的衣服時,鄒文喬就倚在窗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彷彿在檢視眼前的物品是否真有收藏的價值,害她差點把圍巾裹在腳底,把褲子穿到頭上。而後當她卸好妝正要穿上大衣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擾聲,等她穿好大衣,喧擾聲已經變成吵架聲了。

  「你以為把聘金還給我們就沒事了嗎?你知道我們為了這場婚禮花了多少錢嗎?還有,婚禮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中斷了,管原家的面子又要往哪兒擺?這種事可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

  薄薄的一片門板根本擋不住管原老夫人魔音似的大嗓門,其他人的聲音跟她比起來就好像剛出生的貓咪叫一樣。冉櫻對自己裝了一個鬼臉,然後用力吸了一口氣……吐出,隨即把手放在門把上,打算出去面對所有人的責難。

  然而,門把才剛扭開,鄒文喬便已先她一步拉開門出去了,剎那間,所有的嘈雜聲在兩秒鐘之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後,才剛趕到他身邊的冉櫻正待出聲說話,他又搶先一步開口了。

  「雷峰。」

  「老大?」

  「你給他們多少?」

  「三千萬,老大。」

  「給他們兩億。」

  話落,鄒文喬便拉著瞠目結舌的冉櫻旁若無人地從驚詫的人群中離去。當然,有兩億日幣,沒有什麼問題是擺不平的,要壓下一場驚濤駭浪更是輕而易舉,不到五分鐘,雷峰也追著鄒文喬後面去了。

  原來管原家的面子還是有標價的。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9:10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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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洲巴洛克式古典風格建築的日航京都大飯店位於四條烏丸附近,不但形式優雅華麗,還附有電腦、傳真機,而且高層的房間大都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大文字五山送神火(八月祭典)時的每一座山,是大部分國際商務人士的第一選擇,無怪乎鄒文喬會選擇這家飯店作為下榻處。但是……

  「太誇張了!」眺望著遠處的東山,冉櫻喃喃嘀咕著。

  「什麼事?」

  「什麼事?」冉櫻重複了一次,繼而轉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瞪住那個正在打電話點餐的男人。「我們為什麼要住這裡?」

  「為什麼不能住這裡?」

  「可是……」冉櫻不禁歎氣。「先生,他們就在樓下舉行婚禮耶!」

  對話筒又吩咐了幾句後,鄒文喬才放下電話。「這樣才方便啊!我只要下去一下再上來,事情就解決了。」

  「可是這樣很尷尬的嘛!我不……以……」冉櫻停住,已經忘了她要說什麼了,她驚訝地望著敲了兩下門便自行開門進來的雷峰。「解決了?這麼快?」

  雷峰不以為然地瞟她一眼。「小姐,賠給他們十幾倍的錢,這樣哪裡不好解決了?」

  冉櫻想了一下。「倒也是。」

  「當然是!」雷峰大聲道。「對了,你剛剛在說什麼很尷尬?」

  冉櫻馬上又想起來了。「住在這裡呀!這樣很尷尬耶!要是不小心碰上他們……」

  「又如何?」雷峰把自己扔在沙發上。「是他們逼你結婚的不是嗎?」

  「可是管原先生人真的很不錯耶!」

  「如何不錯法?他幫了你什麼忙嗎?」

  「這……」冉櫻抓抓脖子。「是沒有啦!但是,他看起來就是個好好先生,我覺得他被管原老夫人壓得很慘……」

  「一個要靠母親幫他作決定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男人,只能算是男孩子,一個將近四十歲的男孩子!」雷峰苛刻的評論道,然後轉向已經打開平板電腦工作的老闆大人。「老大,什麼時候要出發到英國?」

  「明天到東京,她的簽證一辦好就去。」

  「那剛好,我們可以順便幫她添置一些衣物,」雷峰很不客氣地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冉櫻。「我覺得她不太會打扮自己,而且,我相信英國也買不到適合她的衣服。」

  「你幫她挑選。」

  「沒問題。」

  冉櫻聞言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著,雖然樣式簡單又陳舊,但是乾乾淨淨的很清爽啊!「我這樣又有什麼不對了?」她抗議。「而且,我為什麼不能自己挑選衣服?」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她一眼,隨即輕蔑地轉開。「喂喂喂!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兩個男人都裝作沒聽到。

  「這回你要在英國待多久?」

  「不一定,看我多久能掌握整個財團。」

  「那台灣那邊的公司呢?」

  「我已經把副總經理擢升為總經理了,以後那邊就由他負責。」

  「那你是什麼?」

  「董事長。」

  冉櫻還在那邊大叫,「喂~~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兩個男人依然沒聽見。

  「沒打算要讓英亞成為泛世財團的分公司之一嗎?」

  「那是我父親的公司,我不可能讓它變成泛世的子公司之一。」

  「那你是要常住英國囉?」

  「不,我已經囑咐英亞總經理幫我物色地點,我要把泛世總公司遷移到台灣。」

  「你那些繼兄弟姊妹們呢?」

  「除了那對兄妹之外,其他都不足為懼,所以,我打算讓那對兄妹自行選擇。」

  冉櫻已經跑到他們身邊繞著跳腳了,「喂!我可以扔掉一些補過的衣服,但是……」那兩個男人仍舊不為所動。

  「沒錯,所以你母親的遺囑裡只挑選出他們兄妹和你競爭,而不是大家一起來打一場大混戰,否則仗還沒打完,泛世就垮了。」

  「我母親也不是笨蛋。」

  「那你打算給他們什麼選擇?」

  「跟著總公司調動,我要就近監視他們,否則就離開泛世另立門戶,我會給他們一筆足夠的資金。」

  「可是……他們持有泛世的股份嗎?」

  「不,之前所有的股份都在我母親身上,現在則是我一個人持有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其他百分之三十二是散股。」

  「……還有,我要自己挑選衣服,」看兩個男人始終自顧自說他們男人的話,冉櫻也憤慨地越講越大聲·「你們別看我現在穿這樣,其實……」

  「那他們得到什麼?房地產?珠寶?藝術收藏品?債券?股票?」

  「什麼也沒有,母親所有的財產只遺留給勝利者·」

  「哇~~你母親真狠。」

  「一向如此。」

  「至少他們還有泛世的職位。」

  「嗯!這大概是母親唯一留給他們的遺產吧!只要他們沒有做錯事,我就不能開除他們。」

  「……所以說,我不需要特助的雞婆,」冉櫻繼續嘰哩呱啦的說個不停,兩個男人連看她一眼也沒有。「我自己就可以……」

  「降職呢?」

  「頂多降兩級。」

  「這麼說起來,以後你就要常常在台灣,英國之間來回囉?」

  「泛世總公司遷移到台灣之後就不必了。」

  「唔……這種時候,你的英國國籍就很有用了。」

  「太過分了,你們居然連聽都不聽我說,太不尊重我了!好,你把錢還給我,我不跟你結……」冉櫻驀然頓住,繼而驚訝地瞪著鄒文喬。「你有英國籍?為什麼?」

  這時候,雷峰的手機響了,他忙掏出手機來聽。

  「我沒告訴過你嗎?我母親是英國人。」鄒文喬淡漠地說。

  「英國人?」冉櫻兩眼睜得大大的。「你是說那種真正的英國人?高鼻子深眼睛的純正英國人?」

  「還有血統證明書呢!」鄒文喬譏嘲地冷笑道。

  冉櫻瞪著他愣了一會兒。「難怪你的五官那麼像西方人。」

  「我討厭我的臉。」鄒文喬以厭惡的口氣說。

  因為他討厭他母親。「哦……」冉櫻用瞭解的眼神瞅著他。「可是你的黑眼黑髮是遺傳自你父親的啊!」

  「我也討厭我父親。」鄒文喬的語謂更憤然。

  「欸?那……」冉櫻有點不知所措,「你的個性總是你自己的吧?」

  「……對,我的個性是最好的。」

  還真敢說!他的個性是最好的?

  那天底下就沒有個性不好的人了!

  冉櫻嗤之以鼻地翻了翻白眼,「不說這個了,現在我的問題是……」

  「老大,懶蟲死了。」雷峰收起手機,並向鄒文喬轉達噩耗。

  被打斷話頭的冉櫻很不高興的正打算大聲抗議,不料卻聽見這件不幸的消息,她趕緊閉上嘴巴,希望鄒文喬聽了不要太難過。

  鄒文喬眉峰一皺。「怎麼死的?」

  「你不是替懶蟲找了一條母蟒要讓它生蛋嗎?可是懶蟲好像不太樂意,一直躲著那條母蟒,結果小週一時沒看好,就讓它給溜出去了。沒多久就在馬路上找到它,它的腦袋被車子壓得扁扁的。」

  「嘔!」冉櫻一聽差點吐出來。

  「這樣……嗯……好吧!那……」鄒文喬忽地轉向冉櫻。「你喜歡吃蛇肉嗎?」

  「欸?」冉櫻嚇了一跳。「蛇肉?拜託,我才不敢吃呢!」說著,她還打了個寒顫。

  「哦!那就把它給埋了吧!」

  「那條母蟒呢?」

  「賣掉。」

  雷峰面不改色,冉櫻卻無法理解,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等等,等等,你……你養了那條什麼蟲的幾年了?」

  「十年。」

  冉櫻更驚訝了。「天哪!你養了它十年,可是如果我喜歡吃蛇肉的話,你就要把它煮了給我吃?」

  「它死了。」鄒文喬點出事實。

  「可是它是你喜歡的寵物啊!」

  「不對,它不是我的寵物,我是對它為什麼那麼懶,還有它能懶到什麼程度很感興趣,我並沒有說我喜歡它。」

  「可是你養了它十年了呀!至少也要難過一下嘛!怎麼可以說……啊!幹什麼?」

  雷峰突然把她拉到一邊去。

  「小姐啊!你還不明白他是哪種人嗎?」他哀聲歎氣的說。「他的個性很像他爸爸,是個沒有所謂感情的人,什麼親情、友情、愛情在他身上統統找不到。不同的是,他爸爸只對工作有興趣,而他除了工作之外,還會對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產生興趣。所以說,他只是對某些事感興趣,而不是喜歡上某件事,懂嗎?」

  「那他爸爸又和他媽媽結婚!」冉櫻反駁。

  雷峰更是大歎一聲。「小姐,他爸爸是為了他媽媽所擁有的財產才和他媽媽結婚,而他媽媽則是愛上了他爸爸的床上功夫,一旦她厭倦了,就毫不戀棧的離開,連兒子都不要了,這跟感情根本毫無關係啊!」

  冉櫻錯愕地張著嘴,「怎麼……怎麼會有這種人?」

  「所以說,我到現在還在懷疑,勸他和你結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雷峰喟歎道。「我只能說,雖然他沒有感情,但他對感興趣的事物倒是照顧得很周到。譬如那條大笨蛇,他為它蓋了一座大暖房,裡面的環境控制得和它原來的生存環境一模一樣,又找了兩位專門人員來照顧它。雖然不常去看它,因為每次去看它,它都是一動不動,可是只要照顧它的人說需要什麼,他就毫不猶豫地照辦。」

  說著說著,雷峰突然笑了。「不過,他倒是有特別囑咐照顧那條大笨蛇的專門人員,在那條大笨蛇有任何動作的時候務必要攝影下來並記下日期。然後他就會告訴我:雷峰啊!那條懶蟲真的是越來越懶了,不知道哪一天它才會懶得連吃東西都懶得吃了呢?」

  「拜託,不要告訴我他等了十年就是在等那一天吧?」冉櫻不可思議地問。

  「說不定喔!」

  冉櫻搖搖頭,「這未免太誇張了吧!」說著,她還往後偷瞄了一眼,見鄒文喬正忙著在電腦鍵盤上打字。「看不出來呀!」她喃喃道。

  「我想,他骨子裡的確是有點不太正常吧!」雷峰聳聳肩。「我也是跟他相處很久之後才瞭解他的個性,又過了一段時間才習慣。總之,我是要告訴你,你不要對他期望太多,但至少他會把你照顧得很好,你需要什麼就儘管跟他開口,他都會毫不遲疑地照辦,所以,你的生活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很舒適。」

  「什麼叫很好?」冉櫻咕噥。「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的呀!」

  「我瞭解,所以……」雷峰看往鄒文喬那邊,並壓低了聲音。「如果你後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你可以……」

  「請暫停!」冉櫻驀地舉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想先請問一下,你究竟跟他說我是什麼品種的稀有動物?他怎麼會突然對我產生興趣呢?」

  「啊!那個啊……」雷峰難掩笑意地嘴角微微抽搐著。「就跟那條天底下最懶的軟體動物一樣,我說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冉櫻愣了愣,繼而哭笑不得地說:「所以,他就是要看看我什麼時候會有跟豬八戒一樣的死法,對吧?」

  雷峰因為強忍住笑意而從喉嚨裡發出怪聲。「咳咳,你……你要這麼說也可以。總之,如果你後悔的話,也可以現在立刻離開,否則後果自理喔!」

  冉櫻瞇眼盯著他半天後,「後悔?不,我不會後悔,」她堅決地搖搖頭。「可是……」突然,她轉身大步走到鄒文喬身邊。「鄒先生。」

  「嗯?」鄒文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雙眼依然盯在螢幕上。

  「我曾經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對。」

  「現在我要再多加一件。」

  「哦?哪一件?」

  「如果有那麼一天,你討厭和我在一起了,或者你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我會立刻和你離婚,絕不會讓你為難。」

  鄒文喬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了。「這是原來那一件。」

  冉櫻點點頭,臉色更嚴肅。

  「可是,如果哪一天我真的笨死了,請你千萬要遵守稀有動物保育法的規定,絕對絕對不能吃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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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是日不落國的大英帝國首都倫敦,今日仍是歐洲最大的都會,而它最迷人的地方在於它處處都流露出一股高雅的貴族氣質,莊嚴宏偉、美輪美奐得令人難以想像,雖然沒有紐約的豪邁奔放,較之巴黎也少了些浪漫隨興,但倫敦就是有其獨特的溫文爾雅氣息。

  然而有時候,它卻又是那麼冷酷、灰澀,甚至髒亂得令人不敢置信;英國上流階層特有的紳士作風,絕不輕易讓情緒顯露於外的撲克臉,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何嘗不是冷漠無情的表現。

  這裡倒滿適合鄒文喬的。

  這是冉櫻到達倫敦之後的第一個感覺,隨後他們就直接到寧靜安詳的肯辛頓區,那是屬於半鄉村地帶上流社會的郊外社區,人文薈萃、氣質淳厚,特別是肯辛頓宮以南更是充滿了多國貴族風情。

  在這個貴族區裡,鄒文喬擁有一座帕拉底歐式豪宅,內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藝術收藏和古典派雕塑,大廳、交誼廳、音樂廳、大理石舞廳,還有大大小小四十幾間房,以及一個管家、一位大廚和十六個僕人,聽說是鄒文喬母親的第一任丈夫留給她的龐大遺產其中之一。

  這兒是他們預定停留在倫敦期間的住所。

  可是,冉櫻在第一天就迷路了,幸好管家在左翼家庭廂房的空房裡找到了她;第二天她又迷路了,廚房女僕在右翼廚房的地下室酒窖裡撿到她;第三天她還是迷路,雷峰在主宅交誼廳樓上的小休息室裡看到她沮喪地跪坐在地上。

  這回,她一見到鄒文喬,就很認真地警告他,「我們如果繼續在這兒住下去,總有一天會沒有人找得到我了!」

  而鄒文喬也很嚴肅地聽進去,並思考。

  冉櫻可以想像得出來他在思考些什麼,他一定是先想到那條被壓扁腦袋的大懶蛇,從而聯想到將來的某某一天,可能雷峰又會跑去對他說:那個笨女人已經餓死在某某房間的更衣室裡了!

  搞不好幾百年後才會有人在某個秘密夾層裡挖到她的骷髏也說不定!

  「我們搬到聖詹姆斯公園那兒去住好了,」鄒文喬終於決定。「那兒比較小。」

  小?哪裡小啊?

  「沒有更小的嗎?」在這棟光是玄關就至少有三十坪大的華宅裡,冉櫻和兩旁一個管家、六個僕人大眼瞪小眼。「譬如三房兩廳,我一個人就可以擺平那一種的?」

  鄒文喬皺眉了,「你在這兒也會迷路嗎?」

  怎麼可能!

  冉櫻正待搖頭否認,轉眼一想,旋即又改為點頭。「搞不好喔!」

  這樣也會迷路?

  果真是個笨女人!

  鄒文喬不禁歎氣了。「雷峰。」

  肚子快笑爆了的雷峰忙應了一聲。「老大?」

  「到聖詹姆斯廣場那兒找棟房子,她不會迷路那種的。」

  「……是……老大,」雷峰很努力的不把笑聲爆出來,「皮卡地裡那裡可以嗎?」

  「隨便,只要她不會迷路就行了。」

  於是,一個星期後,他們又搬家了。

  再過一個星期,就在聖誕節前不久,他們結婚了,而且是最簡單潦草的那種結婚方式,沒有禮服、沒有花、沒有攝影留念,只有神父的證婚、一人一句「我願意」和交換結婚戒指,然後兩個人分別在教堂婚姻記錄簿上簽上名字,冉櫻就成為鄒夫人了。

  然而,最誇張的還是新婚夜--

  雖然鄒文喬一直忙著處理公事,也很明白的告訴冉櫻,他是不做任何家事的人,所以,自從搬到這棟兩層樓的透天住宅裡之後,一切家務都是冉櫻一個人在打理的,而鄒文喬則忙著早出晚歸。

  但至少新婚第一天他應該會暫時撇開公事吧?

  沒有!剛結完婚,他就把她扔回公寓裡,自己又回到公司裡去了。

  至少他會早點回來吧?

  沒有!她一直等到半夜將近三點才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最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一進臥室看到她還沒睡,竟然問:「咦?你怎 還沒睡?要我跟你做愛嗎?」

  天哪!這是什麼話?

  冉櫻霎時漲紅了臉。

  雖然她對結婚這種事不甚瞭解,但她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新婚之夜新郎該說的話。如果不夠瞭解他的話,她必定會認為他是在暗示不想和她上床,但她知道他不是這種意思,他是真的在問「這種問題」,因為他不是那種會繞著彎兒說話的人,不管多狠多毒,他都不吝於直接說出口,讓人家嘗嘗灰頭上臉的滋味。

  「你……討厭跟我……那個嗎?」冉櫻忐忑地問。

  「那個?哪個?」鄒文喬邊脫衣服邊問。

  臉更紅了,「就是……做愛啦!」冉櫻囁嚅道。

  「哦!做愛喔!」鄒文喬聳聳肩。「無所謂。」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想有個孩子。」想想,這好像也不是新婚之夜新娘該說的話吧?

  「孩子?」鄒文喬陡然挑高了雙眉。「你想要孩子?」

  「你……」冉櫻小心翼翼地觀著站在浴室門口的丈夫,悄悄嚥了口唾沫。「不想要嗎?」

  鄒文喬皺眉,旋即放開。

  好吧!既然那條大笨蛇不願意生蛋--他總是忘了它是公的,就讓她生顆「蛋」好了。「我對孩子沒興趣,不過,既然你想要,就生吧!但是後果你要自行負責。」

  後果?

  是說他不管孩子吧?「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照顧孩子了。」

  「那就先等我沖完浴吧!」

  天濛濛亮,幾許晨光透過窗玻璃上的濃濃霧氣照射進來,投在鄒文喬強健有力的體魄上,清楚地顯現出肌膚上每一道肌理的波動。

  打量著睡在身旁的丈夫,這種親匿的情景令冉櫻全身感到一陣狂喜和戰慄。

  他是她的丈夫了!

  她不是個貪心的女人,她並不在意他不愛她,也不在意他和她結婚的理由有多可笑,更不在意他是個個性多麼惡劣的男人,他不討厭她,而且願意讓她成為他的妻子陪伴在他身邊,這就已經足夠讓她心滿意足了。

  這樣就夠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49:32

 
  世上的丈夫有許多類型,鄒文喬是那種完全沒有丈夫自覺的典型,婚後,他依然我行我素地按照他自己的生活習性與節奏度過每一天,除了供應妻子一切物質所需,以及兩、三天和她行房一次,以提供製造孩子必要的「原料」之外,從不曾為妻子多設想過一分一毫,說得更正確一點,他好似有意冷落她,甚至漠視她的存在。

  但冉櫻也從不曾期待他會突變為模範丈夫典型,甚至很自然的配合他成為一個很能夠自得其樂的妻子,開開心心的度過每一天,從不曾埋怨過半句。

  她認真地學習英文,因為她的英文是日本式的美語發音,跟英國的傳統英文差別很大,不但發音不同,很多說詞也不同;同時,除了整理家務之外,她也開始學習開車、學習出外購物、學習英國人的生活方式。

  老實說,英國的房子實在不好整理,光是吸地毯就耗去不少時間了(注),還要清理一大堆典雅精緻的傢俱。起初,她一天都整理不完,後來她學乖了,今天整理樓上,明天整理樓下,後天整理廚房和後院,浴室則天天清理。

  之後,她就有時間去學開車、出外購物,以及瞭解英國人的生活方式了。也許是因為長久以來都是獨自生活的關係,她並不因此而感到寂寞,至少每天晚上鄒文喬都會回來,週末他也會留在家裡,因為他不是一個喜歡玩樂應酬的男人。

  這樣到了翌年三月裡的某一天,鄒文喬難得的和一般人一樣在下班時間回到家裡,習慣性地先沖個澡後就要到書房裡去,冉櫻連忙從廚房裡追出來。

  「文喬,請等一下,我有事要告訴你,」

  鄒文喬站住腳,並回過頭來。「什麼事?」

  雙頰驀然飛起兩朵紅暈,「我、我……呃……」冉櫻囁嚅地舔了一下唇瓣,然後才下定決心似的說:「我懷孕了。」

  一聽,鄒文喬先是懷疑的瞥了她的肚子一眼,彷彿不太相信她那又乾又瘦的身軀真的容納得下一個孩子似的,然後才說:「懷孕就懷孕,你幹嘛告訴我?那是你要的,又不是我要的。」

  說的也是。「我只是告訴你一下而已咩!」冉櫻打著哈哈,見鄒文喬逕自進書房裡去了,她也聳聳肩回到廚房裡了。

  翌日開始,她就更加勤於往外跑,因為她必須自己去做檢查,自己去買一切的嬰兒用品,自己去學習如何照顧嬰兒,甚至半年後還要自己去醫院生產。

  他願意讓她生他的孩子,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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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的氣候一年有百分之七十看不到太陽,綿綿細雨也很正常,傾盆大雨反而不多見,雖然冬天不算天寒地凍,可是夏天卻跟台灣的四、五月春天相當,連夏季服裝都可以省了。

  六月裡的某個週末,雷峰一大早就來了,鄒文喬正在吃早餐,雷峰的一份也早已準備好了,他立刻愉快的坐下去,滿足的端起稀飯。

  「太好了,還是稀飯麵筋好吃,你在哪裡買麵筋的?」

  「我到Gerrard街買的,」冉櫻朝鄒文喬瞄去一眼。「文喬也說他比較習慣吃中國人吃的東西。」

  「所以,你就特地到中國城去買這些東西?」

  「順便嘛!」

  「真好命!」瞅著鄒文喬,雷峰羨慕地咕噥。「你什麼時候生?」

  「預產期是十月。」

  雷峰馬上轉向鄒文喬。「老大,那時候我們應該不會這麼忙了,你會陪老婆去醫院吧?」

  暍下最後一口稀飯,鄒文喬才說:「不會。」

  「欸?不會?」雷峰怪叫。「拜託,你老婆要替你生孩子耶!」

  「那是她要的,又不是我要的。」

  竟然說這種話!

  白眼一翻,雷蜂還想替繼續櫻打抱不平,鄒文喬卻已經起身往書房走去了。

  「快點,我們今天要把澳洲分公司傳真過來的資料全看完。」

  雷峰立刻忘了冉櫻的肚子,只顧著自己的肚子。「咦?可是我還沒吃飽耶!」

  「我吃飽了。」

  「欸?怎麼可以這樣?我要告你虐待員工!」

  不理會那個正在拚命喝稀飯的人的哀嚎,鄒文喬頭也不回地走進書房裡。

  「櫻,茶。」

  「哦,來了!」

  挺著肚子,冉櫻趕緊去泡一杯濃濃的茶,以及雷峰的淡茶到書房裡。跟著,她動作迅速地把餐桌廚房整理好之後,就拿了一本看一半的書也跑到書房裡去了。在書櫃前的老位子,她滿足地斜倚在長沙發上看書,不時揚起睫毛偷覷一眼鄒文喬。

  這是最令她感到幸福滿足的時刻。

  雖然鄒文喬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但週末他都會把雷峰叫到家裡來辦公,而且,他並不介意讓冉櫻待在他們旁邊看書。通常這種時候,雖然他都會專心辦公,雷峰卻總是一邊工作,一邊跟她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我說嫂子。」

  「幹嘛?」

  「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女的?」雷峰驚呼,「難道會是未來的天底下第二笨的女人?」

  冉櫻噗哧失笑。「你少胡扯!」

  雷峰笑著朝她擠擠眼。「嫂子,生產那天還是叫老大去陪你吧!你開口的話,他一定會陪你去的。」

  冉櫻搖搖頭。「不用了啦!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所有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該怎麼做我也反覆預習過很多次了,沒問題的啦!」

  雷峰蹙眉注視她片刻。「我真是搞不懂,你這樣是何苦呢?」

  冉櫻聳聳肩,沒說話,但一直低頭工作的鄒文喬卻也突然抬頭間她同樣的問題了。

  「對,你這是何苦?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冉櫻笑了。

  這是他唯一「關心」她的時候,大概也是他會對她產生興趣的理由,他想要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笨」?也想要知道她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來?更想要知道這個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說不定他最想要知道的是她最後究竟會如何笨死?

  所以,他常常會問她類似的問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做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既然沒好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不覺得這麼做很愚蠢嗎?」……

  當然,他始終得不到滿意的答案,或者該說是他得不到他能理解的答案,因為他無法想像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也無法想像愛一個人能夠做到什麼地步,這種事除非親身體驗,否則是無法用言語來讓他明白的。

  「我只是想要你的孩子呀!」

  「為什麼?」

  「因為我……」她羞赧地垂下雙眸。「我愛你。」

  鄒文喬白眼一翻。「給我一個具體一點的答案。」

  冉櫻輕歎。「我沒有辦法,這種事除非你自己能親身體驗,否則無論我怎麼說,你都不會明白的。所以,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文喬,愛上我吧!如果你愛上我的話,你就能瞭解我所做的一切了。」

  每當聽到這種答案時,鄒文喬便會不以為然地哼一聲,然後低頭繼續工作,而冉櫻則和雷峰悄然相視而笑。

  雷峰曾經告訴她,在鄒文喬所知道的女人裡,雖然真正愛上他的也不在少數,但她們都是千篇一律的要盡各種奸詐的手段試圖擁有他,沒有一個是像她這麼「笨」的,不但不求回報的付出一切,而且根本就不敢奢想能擁有他。

  「女人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背景雄不雄厚對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夠『奇怪』,而且僅此一家,別無分號,這樣才能讓他產生興趣。」

  「我很奇怪嗎?」

  「哈哈!對他來講,夠奇怪的了。」

  所以,擁有一個如此出色的丈夫,她卻從來不曾擔心他會外遇之類的,因為沒有一個女人比她更「奇怪」的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也許是上天也同情她吧!冉櫻的第一胎生產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快又順利,那一天,倫敦難得的下著傾盆大雨,所以,冉櫻的女兒就叫做「雨儂」。

  她很滿足。

  雖然鄒文喬連看都不看女兒一眼,但至少他不會抱怨女兒很吵。不過,他會問:「她到底在哭什麼?」

  「她想要人家抱她,你要抱她一下嗎?」

  鄒文喬馬上退開三尺遠。「不要!」

  冉櫻不在意地把女兒抱回房裡哺乳。

  當她宣佈懷孕之後,鄒文喬就與她分房睡了,既然她已經生了女兒,她猜想,他大概不會再與她同床了。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在她生產後三個月的某一個晚上,他又回到她的床上來了。

  「我要做愛。」他說。

  不是「我要你」,而是「我要做愛」,意思是他想要做愛,任何女人都可以,可是她是他老婆,所以他才來找她。

  不過不要緊,他主動來找她就好了。

  她沒有其他想法,只認為這是因為生產過後的她豐盈許多,以往的瘦骨嶙峋不再,她的胸脯更因為哺乳而呈現圓潤豐美的弧形,腹部也沒有妊娠紋出現,臀部不大,卻結實有力,抱著她已經不會像抱著一塊硬邦邦的洗衣板那樣乏味了。

  自那天之後,他就搬回她的房裡去,而且依然兩、三天就和她親熱一次,但是,他仍然不願意和女兒親近……不,應該說是他始終對女兒產生不出興趣。

  「不是說頂多一年就要回台灣的嗎?」

  剛走出浴室的鄒文喬懶洋洋地掀開被子爬上床。「現在還有人在覬覦泛世的總裁寶座,我不能離開。」

  「那對兄妹?」

  「對。」

  「哦!那什麼時候……」

  「閉嘴!」

  在低叱的同時,鄒文喬碩長的身軀已然覆蓋上她苗條的嬌軀了,冉櫻微笑著將雙臂繞到他頸後,迎向他急切的需索……

  這樣就夠了!


  註:英國雖多雨,但氣候乾燥,因此屋內每個地方都鋪滿了地毯,包括一進門的玄關、樓梯、廚房、客廳及臥室,甚至連廁所衛浴閃的馬桶旁、浴缸邊都鋪了地毯,所以,使用衛浴時就得非常小心,淋浴時千萬要把浴簾拉好,而且浴簾布底要放在浴缸內,以免水頤著浴簾滴到地毯上。最重要的是,上小號時,千萬要瞄準目標,否則就會弄髒地毯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50:05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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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纏著我了,我警告你,你實在令人非常厭惡!」

  聽到咒罵聲,四歲的小儂儂立刻跳下椅子跑到廚房口探向玄關方向。

  「媽咪,爹地又在生氣了。」

  正在撕菜葉的冉櫻懶懶地說:「說日文。」

  「……母親,父親又在生氣了!」

  「說中文。」

  「……媽媽,爸爸……呃……又在……在……啊!對了,在生氣了。」

  「是嗎?」唔,中文不夠流利,以後要多講中文。

  就像在印證儂儂的話似的,玄關那邊又傳來一聲怒吼,「滾!」然後是砰一聲關門巨響,好似整棟房子都跟著晃動了。

  「媽咪……」

  「今天講中文。」冉櫻放下菜葉,轉身去泡茶。

  「媽媽,爸爸好……好用力關門耶!」

  「因為你爸爸很生氣。」

  「爹地……呃!爸爸回書……呃、呃……書房了。」

  「來,」冉櫻把一杯泡好的茶交給儂儂。「把這個拿去給你爸爸,不要跑,記得用中文喔!」

  儂儂小心翼翼地捧著茶杯,冉櫻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當儂儂進書房時,她並沒有跟進去,而是在門外探頭偷覷。

  「爸爸,茶。」

  「放著。」鄒文喬頭也不拾地說。

  儂儂把茶杯放在書桌上,然後退一步微微歪著腦袋,嬌態可掬地看著專心工作的爸爸好一會兒,之後突然說:「爸爸,儂儂要抱抱。」

  「去叫你媽媽抱。」

  小嘴兒立刻扁了。「可是……」

  「出去。」

  冉櫻不禁無聲地歎了口氣,同時心疼地看著儂儂垂頭喪氣地離開書房。

  一看見她,儂儂便哭著嗓音問:「媽媽,爸爸為什麼都不抱儂儂?」

  為什麼?

  她該如何告訴女兒呢?

  抱起女兒,冉櫻走向廚房,並說:「儂儂,媽媽現在說了你也不懂,將來你長大了,媽媽再解釋給你聽。哪!現在你先來幫媽媽準備下午茶好不好?有你最愛吃的薑汁蛋糕和巧克力餅乾喔!」

  「雷叔叔會不會來?」

  「應該會吧!」

  「有禮物嗎?」

  「當然有啊!他哪一次沒有帶禮物給你?」

  「好耶!」儂儂歡呼。

  冉櫻無奈地歎了口氣,並將儂儂放下地,看她興奮地衝進廚房裡,對小儂儂而言,雷峰遠比鄒文喬更像她爸爸。

  四年來,鄒文喬幾乎沒什麼改變,外表仍然俊美挺拔,個性依舊冷淡怪異,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像已經很習慣她的存在,也不再詢問那些他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越來越自然的與她生活在一起,甚至有時候她還會產生他們是一對正常夫妻的錯覺。

  大概就如同那條大笨蛇一樣吧!他耐心的飼養了十年,就只為了看它到底是不是會懶死,結果,它卻被卡車給一頭壓死了。現在,他也耐心地「飼養」著她,想看看她是不是會笨死。

  他的想法真的很怪異!

  不過,她不在意,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她已經非常滿足了。

  但是,有時候她也會很沮喪,因為打從儂儂出生開始,他就表明對女兒絲毫不感興趣的態度,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感興趣。因此,無論儂儂如何試圖接近他,他總是一副「我不認識你,請你不要來騷擾我」的模樣。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雷峰沒事就會往她家跑,寵著儂儂、疼著儂儂,彷彿在替鄒文喬做補償似的。

  「媽媽,雷叔叔來了,我去開門!」

  一聽到門鈴聲,儂儂就興奮地往玄關跑。冉櫻繼續準備下午茶,剛把蛋糕點心、茶杯、糖和牛奶擺在托盤上,儂儂就拉著雷蜂進廚房裡來了,冉櫻順手把托盤交給雷峰。

  「交給你了,我泡好茶就過去。」

  「媽媽,爸爸呢?」

  「走啦!小儂儂,」瞧冉櫻一臉無奈,雷峰忙招呼儂儂跟他走。「不是說過你爸爸不喝下午茶的,怎麼又問了呢?」

  「哦……」儂儂跟在雷峰身旁,邊失望地往書房那邊瞄了一下。「我以為爸爸說不定今天會想喝呀!」

  雷峰無聲地歎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儂儂才好,只好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儂儂,剛剛叔叔給你的洋娃娃你喜不喜歡啊?喜歡的話,下次叔叔再買一個來跟它作伴好不好?」

  「不要,叔叔,我要弟弟,」儂儂仰著臉天真地問:「你幫我買一個弟弟好不好?」

  「嗄?」差點失手摔下托盤,雷峰手忙腳亂地再把托盤捧回來,「買……買弟弟?你……你要弟弟?」他無措地問。

  「對啊!弟弟才能陪儂儂玩啊!」

  「這個……」雷峰為難地看看儂儂渴望的神情,再回眸瞥向廚房。「弟弟……弟弟是要媽媽生給你的呀!」他剛說完,冉櫻就出現了,從她臉上啼笑皆非的表情,知道她也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真的?」喜悅頓時燃亮了儂儂的小臉蛋。「那我只要跟媽媽要就好了咩!」

  一會兒後,三個人在起居室坐定,冉櫻剛拿起茶壺,儂儂就纏在她身邊撒嬌。

  「媽媽,你生一個弟弟給儂儂玩好不好?」

  冉櫻翻翻白眼,「弟弟不是給你玩的。」她傾斜壺嘴,緩緩將滾燙的伯爵紅茶倒入杯裡。

  「哦!那……媽媽生一個弟弟陪我玩好不好?」

  睇視著儂儂央求的神情,冉櫻實在說不出拒絕的回答,她知道女兒需要一個伴來轉移她對爸爸的渴望,因為她太活潑、太聰明了,光是媽媽一個人,根本填不滿她小小心靈上的需求。

  其實這也不難,只要她停止服用避孕藥就好了,甚至不用徽求鄒文喬的同意,因為他早就說過了,要生她自己去生,不必問他,也不要奢想他會幫忙照顧。

  「你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嗎?」冉櫻問,並把茶杯端給雷峰,再繼續倒第二、三杯。

  「會!會!儂儂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儂儂猛點頭,兩根肥肥的辮子隨著她點頭的姿勢搖來晃去。

  「如果是妹妹呢?」

  「也可以啊!」

  「好吧!」冉櫻放下茶壺,投降了。「那媽媽就生個弟弟或妹妹給你吧!」

  「哇~~媽媽萬歲!」儂儂高興得抱著冉樓的脖子猛親。「明天嗎?媽媽明天就要生個弟弟給儂儂嗎?」

  「明天?」雷蜂忍不住大笑。「儂儂啊!母雞下蛋都沒這麼快呀!」

  「哦!」小臉兒頓時失望地垮下臉去。「那……什麼時候呢?」

  冉櫻憐愛地搔搔儂儂的腦袋。「只要你乖一點不要吵,媽媽會盡快生給你的。」

  「好!」儂儂立刻乖乖的坐在旁邊。

  「儂儂,叔叔買給你的洋娃娃你放在哪裡了?你不餵它喝下午茶嗎?」雷峰提醒她。

  「啊,對喔!」儂儂馬上又跳下椅子跑出去找她的洋娃娃了。

  片刻後,儂儂抱著洋娃娃坐在地毯上,面前是她的下午茶,還有一套小小的玩具下午茶,冉櫻和雷峰默默注視著她天真的一邊哼著兒歌,一邊喂洋娃娃喝茶,還塗了洋娃娃滿臉奶油。

  「你真的要再生?」雷峰低聲問。

  「我不能給她一個疼愛她的爸爸,至少要給她一個她能疼愛的弟弟。」

  雷峰沉默片刻。「老大還是對她沒興趣?」

  冉櫻點頭不語。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雷峰搖搖頭。「那你呢?你還是一樣愛他不變?」

  「不,變了,」冉櫻輕笑著端起茶杯徐徐啜了一口。「我更愛他了。」

  「我不懂,真的不懂,」雷峰不解地直搖頭。「四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你看清楚他的為人了,為什麼還會更愛他呢?他是那麼……那麼……」該怎麼形容呢?

  「混蛋?」

  雷峰猛彈了一下手指。「沒錯!」

  冉櫻哈哈笑著放回茶杯,「或許是吧!但是……」再把視線轉過去凝視著儂儂,她沉吟著。「那就是他,不是嗎?如果能夠瞭解他,就真的很難去責怪他為什麼會那樣。」

  「很難嗎?」雷峰咕噥。「我倒不覺得。」

  冉櫻又笑了。「我知道你只是說說而已,因為你也同樣瞭解他。在人們眼中,或許他是個冷漠無情又自私刻薄的人,雖然他不是刻意去造成這種印象,但每個認識他的人都認為如此。但事實上呢……」她輕歎。

  「他天性冷淡,那實在不能怪他,因為那是天生的;由於天性冷淡,所以他缺乏感情,缺乏對人事物的興趣,這也是必然不可抗拒的結果,同樣的,因為生性冷淡,所以,也只有那種非常極端的事物才能激起他的興趣,而且還不能是好的極端喔!必須是很不好的極端,像是很懶、很醜、很恐怖之類的,譬如……」

  說到這裡,她突然往書房那邊瞄了一下。「他的工作,他並不是因為他是男人,所以才對工作有興趣,而是因為商場上的競爭是最自私貪婪、奸詐狡猾、陰險惡毒、詭譎多變,集各種黑暗思想之大成,所以他才那麼感興趣。還有我……」

  指著自己的鼻子,「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她笑著調侃自己。「這點的確是有些怪異,但誰敢說自己絕對沒有奇怪的習性呢?我就很喜歡偷吃魚頭,雖然啃魚頭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我就是覺得要背著人偷吃才夠味道。」

  「老實說,當時我只是為了挑起他的興趣才那麼說的,可是現在……」雷峰塞了滿嘴蛋糕,說話有點口齒不清。「我倒覺得我一點也沒說錯。」

  怒哼一聲,冉櫻快手將最後一塊蛋糕搶過來。「不給你吃了!」

  雷峰聳聳肩,一口喝乾了茶,然後自己又倒了一杯,再繼續向巧克力餅乾進攻。

  「總之,越瞭解他,我越覺得這樣才是他,也就對他越傾心,」冉櫻咬著蛋糕說。「有時候還會覺得他這樣很可愛呢!」

  「可愛?」嘴裡的餅乾頓時掉了一半出來,「你有毛病啊?他會可愛?」雷峰怪叫。

  「你才有毛病!」冉櫻白他一眼。「你當然看不出來,因為你是男人呀!他的可愛只有女人才看得出來嘛!」

  兩眼往上翻,「老天爺啊!」雷峰好像在對上天祈禱似的。「看看這個女人,她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啦!」

  「你才AIDS呢!」冉櫻笑罵,並端起半涼的茶來喝了一口,隨即又放下。「啊!對了,雷峰,你有沒有注意到,文喬最近兩個月來脾氣好像越來越暴躁了,而且食慾不太好,瘦了很多,他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對,我也注意到了,」雷峰也放下茶杯了。「以前他幾乎不發脾氣,光是用他那種高段的冷嘲熱諷來對付那些他不喜歡的人就綽綽有餘了,你也知道,他的毒舌功早已練到最高等級了。但是,最近他異乎尋常地常常發脾氣,動不動就吼人,連那個跟在他身邊將近十年,特地從台灣叫來幫忙的馮秘書都被他吼過好幾次了。唔……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因為……」

  見他遲疑地停頓下來,冉櫻忙道:「你說,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會在意的。」

  「那我就實說了。」雷峰又停了一下。「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最近纏著他的女人越來越多了。」

  「對,我也發現了,」冉櫻頷首。「甚至都追到家裡來了呢!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才開始?」

  「因為以前她們認為,既然老大已經結婚了,她們的希望就不太大,因此,老大只要話說得難聽一點,她們就會知難而退了。可是上一回,老大心血來潮突然拖著你陪他去參加宴會,她們才發現你很……你很……呃……很……」

  「平庸?」冉櫻笑著替他說下去。

  雷峰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所以,她們認為她們的機會還是很大,你知道的,現在離婚比吃飯遺容易,因此……」

  「她們就前仆後繼,死而後已?」

  雷峰無奈地兩手一攤,「唉!誰教女人總是那麼愛異想天開。」見冉櫻瞪向他,他忙又加了一句,「當然,除了你。」

  冉櫻失笑,搖搖頭,繼而又微蹙起眉頭。「原來如此,他本來就很討厭女人纏著他,現在大家一古腦兒的全盯上來了,又趕不走,難怪他的火氣會那麼大。」

  「何止火氣大,」雷峰喃喃道。「搞不好哪天他一火起來,乾脆宰了那些女人也說不定。」

  冉櫻略一思索。「那對兄妹還沒離開嗎?」

  「快了,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現在只要能拿到證據就可以直接把他們趕出泛世了。」

  「那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了?」

  「對喔!」雷峰若有所思地沉吟著。「只要那對兄妹一離開泛世,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他也不必越來越火大了。」

  「那就再加把勁趕緊把證據找出來吧!」

  「還用得著你說,我可不想哪天先被他抓來做開幕第一刀!」

  然而,一個多月後,鄒文喬突然回復以往的冷靜淡漠,卻開始常常出差應酬,有時候甚至兩、三天不回家,即使回家了,也比過去更沉默,老是拿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視住她,不知道在想什麼,問他,他也只是蹙眉移開眼,什麼也不肯說。

  更誇張的是,連雷峰也不常來了,縱使來了,也不像往常那般開朗愉快,同樣拿若有所思的眼光偷覷著她,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麼,卻又硬吞了回去。

  他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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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鄒文喬難得的沒有應酬,而且陪同冉櫻母女在起居室看電視,最詭異的是,他竟然容許儂儂坐在他的大腿上看電視。不過,冉櫻注意到,他並不是特別縱容儂儂,而是他根本沒注意到儂儂爬到他大腿上了。

  九點,冉櫻趕著儂儂去睡覺,半個鐘頭後,又回到鄒文喬身邊繼續看電視。可說是看電視,兩人卻都是兩眼盯著螢幕,視若無睹、各有所思,心緒並不在電視上。

  冉櫻在考慮需不需要告訴他她又懷孕了,還是讓他自己發現就好了?

  而鄒文喬則不斷地將奇怪的眼神投向冉櫻,然後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蹙起了眉宇,俊逸的臉上滿是困擾之色。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冉櫻突然出聲了。「啊!記得你問過我,隔壁為什麼老是在吵架,我今天才知道,隔壁的波威斯夫婦是為了波威斯先生的外遇而吵,現在他們已經決議要離婚了,以後大概不會再聽到他們的吵架聲了吧!」

  「離婚?」鄒文喬彷彿從沒有聽過這種名詞似的喃喃重複。

  「是啊!」冉櫻輕輕偎進鄒文喬懷裡,「我想,波威斯太太一定很傷心,所以她今天才會跑過來向我哭訴,我差點脫口問她,她是不是跑錯邊了呢!」她好似很無奈地笑了一下。「想想,在這兒住了四年,我們甚至沒講過兩句話呢!」

  「是嗎?」鄒文喬仍是心不在焉。

  「對啊!她一直憤恨地咒罵波威斯先生和那個女人,說希望他們被卡車撞死、被人搶劫殺死、吃東西噎死、從樓梯上跌下來摔死……」冉櫻輕歎。「想當初,他們恩愛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鄒文喬沒出聲。

  「總之,她一直罵一直罵,罵到我實在忍不住,就告訴她,如果她真的愛波威斯先生,她就不應該這麼想……」

  「那她應該怎麼想?」鄒文喬終於把注意力找回來放在冉櫻身上了。

  「是我就會想,雖然波威斯先生離開她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一定很難過,但至少波威斯先生會很幸福吧?如果波威斯太太是真愛她丈夫的話,那麼,能見到波威斯先生幸福,她就應該可以滿足了,即使心酸,但她還是可以笑得出來。」

  冉櫻溫柔地微笑。「可是,倘若波威斯先生就如同她所說的被車撞死什麼的,我想,她一定會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著死了,可能這輩子她都再也笑不出來了也說不定,因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這樣嗎?」鄒文喬的臉上驀然泛起一抹詭異的神色。

  「是啊!兩相比較之下,我寧願心痛,而不願心死,心痛有一天會平復,會變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可若是心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冉櫻毫不懷疑地說。「所以,我勸波威斯太太往好的一方面去想,一個人傷心,總比兩個人痛苦來得好吧?更何況……」

  冉櫻深情地注視著鄒文喬,「如果是我的話,我甚至不會感到心痛,只要你能幸福,我也會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幸福了。」

  沉鬱的凝視駐留在冉櫻臉上許久後,鄒文喬才低喃,「你確定真是如此嗎?即使我們離婚了,你也依然能夠滿足的獨自生活,只要我幸福的生活在這世上的另一個角落,對你而言,這樣就足夠了嗎?」

  「沒有錯,」冉櫻非常肯定地回答他。「這樣就足夠了!」

  又凝視她片刻後,鄒文喬才咕噥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我就不能不承認你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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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如何?」

  當雷峰一踏入幾近百坪的辦公室裡,發現厚厚的窗簾已然拉上,昏暗的空間裡,只有吧檯邊一盞小小的裝飾燈還亮著,整個辦公室裡陰暗靜謐得彷彿半夜裡的墳地似的,乍眼一見好像空無一人,那陰沉的問句更似從虛無中冒出來的,駭得他差點嚇得轉身奪門而出。幸好他膽子夠大,又提心吊膽地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沙發上躺了一個人。

  他不禁猛拍胸脯吐出一口大氣。「老天爺,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呀!」

  沙發上那人沒有動、沒有說話,依然躺著。無奈地歎了口氣後,雷峰悄然走到沙發前坐在矮桌上,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量沙發上的人。

  「累了嗎?到裡面去躺一下吧!」

  「結果如何?」沙發上那人又重複了一次。

  「兩百萬英鎊。」

  「好,先叫他們簽字,隨後我會立刻把一百萬英鎊匯進他們的戶頭裡。」

  「一人兩百萬英鎊喔!」

  「只要他們願意簽字就行了。」

  「我懂了,我會盯著他們先簽字,之後再通知你。」

  沙發上那人似乎瑟縮了一下,雷峰趕緊到辦公室附設的臥房裡拿了一條毯子出來。

  「沒見過像你這麼固執的人!」雷峰嘟囔著替沙發上的人蓋上毯子。「好了,現在那一對混蛋兄妹應該可以算是解決了,接下來呢?」

  「你知道的。」

  雷峰沉默了,好半天後,他才有氣無力地說:「一定要那麼做?」

  「是。」

  「你沒有改變主意?」

  「沒有。」

  「我勸不了你嗎?」

  「你認為呢?」

  「……勸不了。」

  「那就少囉唆!」

  雷峰沉重地歎了口氣。「我實在搞不懂,有什麼理由我一定要幫你做這種討厭的事呢?」

  「因為你欠我的。」

  「……真是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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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在哪個季節,倫敦的氣候都是多變不定的;有時二月會出現冬陽乍暖,七月也有可能會遇上冰冷的驟雨。就好像這日,連續十數日的綿綿細雨後,突然冒出個大太陽來,呵呵笑著掃去人們連日來的陰霾心情,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亟欲出去跑一跑、跳一跳發洩一下。

  所以,當明明是上班時間,雷峰卻突然跑來說要帶儂儂去買玩具,冉櫻也不覺有異,她還很開心地在他們離去後,自己一個人跑到中國城去買明爐燒鴨準備當晚餐。可是當她回家時,一進門,就察覺到鄒文喬居然已先行到家了。

  不可思議的,工作狂竟然會蹺班?!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進書房,發現他並沒有在工作,而是默默佇立在窗前冥思。

  「文喬,你怎麼回來了?」

  片刻後,鄒文喬才徐徐轉過身來,冉櫻有點下安,因為鄒文喬又出現他們剛認識時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了。

  「進來,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冉櫻遲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進去在書桌前站定,面對已移身到書桌後的鄒文喬。

  「什麼事?」

  深黝陰鬱的目光又注視她半晌後,他才慢條斯理地問:「記得我要和你結婚時,你要我答應你的那一件事嗎?」

  不安的心立刻往下沉,在這一剎那,冉櫻深深體會得到即將溺水的人那種窒息的感覺,她勉強吞了口口水。

  「記……記得。」

  「好,那麼……」

  鄒文喬抬臂指向書桌上的一張文件,冉櫻機械性的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這是離婚證書,麻煩你簽個名,我已經在京都幫你買了一棟房子,還有兩百萬美金的分手費也匯進你的戶頭裡了,以後每個月還會固定匯入一百二十萬日幣進你的戶頭裡,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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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

  「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她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

  「你究竟有沒有考慮到所有的後果?」

  「你的心真的太狠了!」

  「……」

  「我真後悔當初勸你和她結婚!」

  「……」

  「以後她要是知道實情的話,她一定會恨死你的!」

  「不,她不會恨我的,無論我如何對待她,她都不會恨我,因為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51:04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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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喬,文喬,怎麼辦,唸唸被綁票了啦!」

  鄒文喬深沉的眼神逐一從大姨媽等那一大票親戚身上掃過去,最後在福田身上停了一會兒,與福田疑惑的目光相對片刻後,他才收回視線俯向懷中的女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趕來日本,」他輕拍冉櫻的背。「我知道你一個人絕對擺不平這件事。」

  櫻子立刻仰起淚痕斑斑的臉蛋,期待的、希冀的、央求地瞅著他,「那……你會幫我?」鄒文喬點點頭,她頓時驚喜交集地又哭又笑。「謝謝,謝謝,我本來就想找你,可是找不到你,正想說完蛋了,沒想到你就來了。太好了,那你可不可以……」

  「先坐下再說吧!」鄒文喬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嗄?啊!對,對,先坐下再說,先坐下再說!」櫻子拉著鄒文喬急步走向適才的位置,一邊拿衣袖揩鼻涕眼淚,同時朝鄒文喬身後招呼一聲。「嗨!雷峰,好久不見,來,一起坐!」她不曉得鄒文喬如何得知孩子被綁票了,但只要他來了,她就可以放心了。

  一坐下,冉櫻也沒有心情為雙方做介紹,「哪!等一下再幫你們介紹,現在重要的是,文喬,你可以給我一百億日幣吧?」她直接切入重點。

  鄒文喬又往冉櫻的那些親戚們瞥過去一眼。剛才他和櫻子說的都是中文,從現在開始,他要說的是標準的日文,因為他要那些人清清楚楚的聽明白他所要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為什麼不報警?」

  櫻子嘴一張,聲帶都還沒來得及震動,左右兩邊就爆出驚恐的反對聲浪。

  「不行,不能報警,一報警孩子就……就沒救了呀!」

  「是啊!報警的十個有九個會被撕票,不能報警,絕對不能報警!」

  「對,對,對方一發現情況不對,馬上就會撕票的!」

  就連福田都忍不住抗議。「這位先生,如果你也是櫻子的朋友,你就應該多替她想想,她有多寶貝那孩子你不知道嗎?孩子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櫻子會哭死的!」

  「啊!福田副社長,你誤會了,」見福田有所誤解,櫻子欲待解釋。「他是……」

  「我不是她的朋友。」鄒文喬再一次淡淡地打斷她的話,然後又問了一次,「為什麼不報警?」

  還用得著問嗎?「對方說如果我報警的話,他們會撕票呀!」這是「常理」,誰都嘛知道。

  鄒文喬冷冷一哼。「我一向不和那種事妥協,所以我建議你報警。」

  四周再次爆出抽氣聲。

  櫻於同樣驚恐地喘了口氣,旋即大聲抗議,「等等,等等,那要是歹徒火大撕票了呢?」

  「撕票就撕票,那又如何?」

  欸?!

  簡直不敢相信!「那是我兒子耶!」櫻子忍不住生氣了。就算他不在意自己的兒子,她可在意死了她的兒子!

  可她氣她的,鄒文喬卻始終是那副淡淡的無所謂的德行,甚至好像快要無聊死了。

  「你還有儂儂。」

  「可是我還要兒子!」櫻子叫得更大聲了。

  「那我另外再給你一個兒子好了。」

  周圍響起一片驚咦聲。

  「可是,就算再生也不是原來這個呀!」

  「你一定要這個?」

  廢話!「對,我就是要這個!」

  「你很頑固。」

  櫻子執拗地瞪住他。「事關兒子的小命,我當然頑固!」

  鄒文喬無奈地搖搖頭。「好吧!我可以給你一百億,可是我有條件。」

  「真的?」櫻子頓時湧上一臉欣喜和安心。「沒問題,你說吧!就算你要我的命都沒問題。」她立刻跪好正坐的姿勢,一副洗耳恭聽的態勢。

  「沒那麼嚴重,我的條件其實很簡單,我要你……」鄒文喬說著,朝兩旁那些貪婪的親戚們看過去。「和你所有的親戚們全都斷絕來往,不可以見面、不可以聯絡,也不可以探聽消息,什麼都不可以!」

  「欸?!」

  櫻子頓時目瞪口呆,四周那些親戚們在一時錯愕之後,更是抗議連連。

  「你這傢伙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呀?我們是她僅有的親人耶!你憑什麼要她和我們斷絕來往?」

  「憑我能拿出一百億,你們不能!」鄒文喬傲然道。

  那些人頓時啞口無言。

  「可是……」櫻子不解地望住他。「為什麼?」

  「不准問為什麼,你只要告訴我答不答應我的條件?」

  櫻子用眼角瞄了一下那些拚命向她搖頭的親戚們。「沒得商量?」

  「毫無商量餘地,如何,答不答應?」

  「如果我不答應呢?」櫻子試探著問,即使明知答案可能不太美妙。

  「那我立刻走人!」說著,鄒文喬便作勢欲起身。

  櫻子一驚,忙扯住他。「好,好,我答應,我答應!」為了兒子,就算殺人放火,她也干了!

  又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抗議怒罵,鄒文喬完全不予理睬。

  「好,為了保證你能做到這點,我要你再搬回倫敦去住。」

  再一次呆住了,「欸?為……為什麼?」櫻子驚問。

  「又問為什麼!我說過不准問為什麼了!」鄒文喬低叱。「等孩子回來之後,你就帶著他們搬到倫敦南肯辛頓區的宅邸去……」

  「可是……那兒我會迷路耶!」櫻子囁嚅道。

  當作沒聽到。「……我已經交代過了,你什麼都不需要帶,只要人過去就行了……」

  「可是唸唸不會英文,儂儂大概也早就忘了啊!」櫻子嘟囔。

  「……我會給你一張卡,如果還需要什麼,管家會送你去買……」

  「那個管家好嚴肅、好古板,儂儂和唸唸一定會被罵死了!」櫻子歎息。

  「……以後你們出入都會有人跟著,這樣就不會再出事了……」

  「還有我的店……」櫻子愁眉苦臉地低喃。

  「去不去?」鄒文喬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厭煩地怒問。

  「嗨!」櫻子趕緊規規矩炬地雙手著地,俯首臣服地應道。「我去。」

  這下子,連福田都不禁要著急了。「等等,這位先生,請問你憑什麼如此霸道的決定櫻子的行止?就憑你能拿出一百億嗎?這樣未免太卑鄙了!」他追到一半的女人居然要跑到歐洲去了,那他怎麼辦?

  淡淡瞥去一眼,「不,就算我拿不出來,她也會聽我的。」鄒文喬懶洋洋地又瞟向冉櫻。「對不對?」

  櫻子無奈地苦笑了笑,福田更覺不可思議。

  「為什麼?櫻子,為什麼?」

  櫻子望著鄒文喬,長歎。「這個嘛!說來就有點複雜了,不過簡單的說,只要是人,都會死的,因此,早晚有一天我也會死,但是絕不會是橫死,也不會是病死,更不會無疾而終,因為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所以我只會笨死……」

  話還沒有說完,雷峰就趴在光滑的木板條地上狂笑不已,其他人則面面相覷,滿頭霧水,不知所云何謂?

  「……同理可證,」眨著狀似無辜的雙眼,櫻子繼續往下說。「因為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所以我只能聽他的。」

  「嗄?!」亂七八糟的,福田根本聽不懂她在講哪一國話?

  櫻子又歎了一聲,「總之,我沒有辦法不聽他的,我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身不由己、難以抑制,這樣你了了吧?」

  「不了,」福田疑惑地來回看著櫻子和鄒文喬。「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究竟他是什麼人?為什麼你……」

  「父親?!」猝然一聲驚喜的尖叫,然後是砰砰砰的跑步聲,背著書包的儂儂飛也似的從廳口衝進來,並撲跪坐在鄒文喬前面,滿臉的狂喜。「你是父親對不對?現在我想起來了,父親長得好好看,就跟弟弟一樣,好漂亮好漂亮……」說著說著,她突然停住,然後開始抽泣哽咽。「父親,我知道你不喜歡儂儂,可是儂儂好想你喔!」

  福田和櫻子的那些親戚們頓時又是震驚,又是錯愕地傻了眼,現在,他們終於知道這個傲慢霸道得令人恨不得咬他一口的男人是誰了。

  是櫻子的前夫,也是她始終念念不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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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文喬背手佇立在廊下,櫻子悄悄來到他身後,默默注視著他挺拔修長的背影,再見面時的驚喜早已被濃濃的愛意取代,原以為長時間不見,他們之間至少會有點陌生隔閡,然而,時光無法磨滅對他的深刻記憶,距離無法削減對他的綿長思念,她覺得他們彷彿是昨天才分手似的。

  四年不見,他風采依舊,而她仍然是那麼愛他呀!

  「他們走了?」鄒文喬突然出聲了。

  櫻子嚇了一跳,不知道背著身的他怎能察覺到她來了。「啊!走了,走了。」

  「以俊不准再和他們見面或聯絡了。」

  「我知道。」櫻子稍稍猶豫了一下。「文喬,因為對方要十天後才會再跟我聯絡,所以……你要住這兒嗎?」

  「我已經叫雷峰去飯店把行李拿過來了。」

  神情一喜,櫻子立即轉身要走,深伯他改變主意似的。「那我立刻叫人準備客房!」

  「你的房間。」

  「呃?」櫻子驟然止步,半回過頭來,眼神疑惑。「你說什麼?」

  「我說……」鄒文喬徐徐回過身來。「我要睡你的房間。」

  櫻子微微一愣,雙頰迅速泛紅。「為……為什麼?」

  「我說過不准問為什麼。」

  這個又不是那個!「哦!那……」

  鄒文喬雙眉微揚。「不可以嗎?」

  「嗄?啊!不,可以,可以,」櫻子慌忙道。「你愛睡哪兒就睡哪兒,都可以,都可以!」

  「真的嗎?」鄒文喬的眼神很奇特,「別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喔!」

  櫻子坦然地微笑了。「我不在乎。」

  「是嗎?」鄒文喬的雙眸驀然罩上一層朦朧的光影,「那就你的房間。」他慢吞吞地說。

  「好。」櫻子毫無異議地順從了。

  是的,她不在乎,不在乎他們早已離婚了,也不在乎他停留不久還是要離去,更不在乎人們的閒言閒語,只要他願意給什麼,她就拿什麼,他給多少,她就拿多少。

  這樣就夠了!

  「文喬。」

  「嗯?」

  「你……」她伸手撫向他微顯凹陷的臉頰。「瘦了好多,工作那麼忙嗎?」

  他抓住她的手腕遠離他的臉,但沒有放開。「是很忙。」

  「不要只顧工作,身體要緊哪!」她關心地勸告他。

  他沒有做任何回應,兀自側過臉去好似在傾聽什麼,櫻子也聽到了。

  「文喬,我知道你不喜歡孩子,」櫻子忙道。「但是,儂儂是真的很想念你,你能不能稍微給她一點點回應?」

  鄒文喬尚未來得及回答,一陣誇張的砰砰聲由遠而近迅速接近了。

  「媽媽,我寫好了!媽媽,我功課都寫好了!我可以跟爸爸說話了嗎?」

  「文喬,拜託你,稍微一點回應就好了。」櫻子小聲地、急促地又說了一次,然後轉向儂儂,若無其事地問:「整整齊齊的寫完嗎?」

  儂儂立刻把簿子交給櫻子,渴望的目光早已迫不及待地飛向鄒文喬了。鄒文喬與她相對片刻,終於蹲下身去仔細端詳她。

  「你……很像你媽媽。」

  儂儂受寵若驚似的撫著被爸爸注意到的臉。「呃!大家都這麼說,不過,我的眼睛像爸爸,媽媽說的。」

  鄒文喬神情驀地轉冷,「我討厭你的眼睛!」

  「呃?」儂儂頓時無措地看了媽媽一眼。「可是……可是我的眼睛是像爸爸你呀!還有……還有弟弟,媽媽說他長得跟爸爸一模一樣喔!」

  鄒文喬虎一下站直了。「我討厭你弟弟!」

  「欸?」儂儂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並無助地望向母親。「討厭……討厭弟弟?」

  櫻子趕緊彎下身去在她耳邊低語撫慰,「爸爸不是討厭你們,是討厭他自己的長相,懂嗎?」她知道儂儂不是怕爸爸,而是怕爸爸不喜歡她。

  「可是……」儂儂困惑地覬著父親,也小小聲地說:「爸爸很漂亮啊!」

  聽到了!

  鄒文喬的臉色更陰沉了,櫻子險些忍俊不住。

  「可是,男人不喜歡人家說他漂亮啊!又不是女生,對不對?」

  想了想,儂儂點頭。「對。」

  「那就不要再提到爸爸長得如何如何了,懂嗎?」

  「懂。」

  櫻子這才笑著推推她。「去,去問爸爸要不要看你的相片,」說完,她便起身,並將央求的眼神投向鄒文喬。

  儂儂怯怯地仰臉望著高高在上的父親,眼神渴望。「爸爸,你要不要看儂儂的相片?」

  與櫻子對視半晌後,鄒文喬才慢吞吞地說:「走吧!」

  欣喜的光彩霎時炫亮了整張小臉蛋,儂儂立刻忘形地跳到父親身邊抓住他的手。

  「走,爸爸,我的房間在這邊。告訴你喔!爸爸,儂儂有好多好多照片,還有媽媽的,和弟……」

  「不要讓我看你弟弟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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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鄒文喬靠在櫻子頸部喘息片刻後,才從她身上翻到一旁,櫻子習慣性地睡到他的肩窩上,並伸手打算去撫挲他的胸部,不料卻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真奇怪他怎麼「看」得到?

  「不要摸!」

  「為什麼?」

  「我討厭人家摸我。」

  「可是你以前不會討厭啊!」櫻子困惑地說。

  「我現在討厭了!」

  「哦!」雖然疑惑,但櫻子還是改為抱住他的腰。「這樣可以嗎?」鄒文喬沒出聲。「你真的瘦好多耶!」鄒文喬依然保持沉默。「而且,你以前總是習慣開一盞小燈睡覺的,現在怎麼……」

  「現在我討厭了!」

  「哦……文喬。」

  「什麼?」

  「那個……四年前我沒有問你,現在……現在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麼要和我離婚?因為你討厭我了嗎?既然如此,你現在為什麼要……」

  「你很聒噪。」

  「我一向都很聒噪的呀!你就是討厭我的聒噪嗎?」

  「我沒有討厭你的聒噪。」

  「那你是討厭我哪裡?」

  「我沒有討厭你。」

  「那為什麼……」

  「睡覺!」

  「但……」

  「我討厭你不讓我睡覺!」

  「……」她以前有不讓他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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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實令人相當意外的,連續兩天,在中午之前,「慈悲」的綁票歹徒都會寄來當天的錄影帶,錄影帶裡的唸唸看起來健康快樂得很,不是開開心心的吃餅乾看電視動畫,就是自得其樂的唱歌玩玩具,而且在背景裡一定有報紙,當天的報紙,證明那不是事先錄影的。

  至少歹徒沒有虐待兒子,甚至還相當呵護照顧他。第一天的錄影帶背景裡還另有一張類似大字報似的東西,承諾說每天都會寄一卷當日的錄影帶過來,只要她乖乖的把錢準備好,孩子就會原封不動的還給她。

  櫻子安心了。

  錢已經準備好了,孩子也很健康,最重要的是,鄒文喬在她身邊,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覺得好像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也許這件事對他來講也是一種遊戲,與歹徒之間的遊戲,一種他從來沒有玩過的危險遊戲,而他是最不喜歡輸的。所以,儘管他不關心孩子,但是他已經承諾會替她擺平這件事,也就是說,他一定會贏這場遊戲,這樣就夠了。

  「媽媽……」儂儂放下碗筷,兩眼眨呀眨的瞅著母親,眼角還瞄著父親。「雷叔叔說我們要搬回倫敦去,那……我能不能不去上學了?」

  審視女兒的眼色,櫻子瞭解她不是不想上學,而是想留在家裡和父親在一起。「嗯!這個嘛……唔……雖然才剛開學,但既然已經決定要辦休學了,那就……」

  「不行,等你兒子回來之後再替她辦休學。」鄒文喬冷冷地插了嘴。

  「你」兒子?

  就不是他的嗎?「可是從二十九號開始是黃金周,一直到五月五號的男童節(注)為止,學校都在放假,沒有辦法辦休學呀!」

  「那就在放假前一天辦。」

  「哦!好吧!」同樣的,她也能瞭解鄒文喬的心理,他不喜歡儂儂留在家裡煩他。

  大局已定,儂儂頓時沮喪地垮下了臉,雷峰看了不捨,趕緊放下碗筷摸摸她的頭。

  「儂儂,辦休學之前,讓司機伯伯放假,由叔叔來載你上下學好不好?」

  儂儂的表情開心了點。「每天嗎?」

  「是,是,每天,每天。」

  「放學後順便去吃章魚丸嗎?」

  「好,好,吃章魚丸,吃章魚丸!」

  儂儂歡喜的笑了,「那儂儂跟叔叔上學去了。爸爸,媽媽,再見!」

  目送儂儂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櫻子不禁暗讚自己的教育實在很好,有這麼一個無情的老爸,女兒居然沒有叛逆成性地反抗她的不被父親重視。不過話說回來,另外一個小傢伙可能更慘呢!

  「可憐的唸唸!」櫻子無奈的低喃。

  「嗯?」

  「沒什麼,你還要味增湯或莢竹魚嗎?」

  鄒文喬放下筷子喝茶。「你知道我早上喜歡吃皮蛋豆腐和麵筋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買不到皮蛋,」櫻子忙低頭道歉。「不過,我已經向店家定貨,他說傍晚去就有了。」見鄒文喬不再說話,她又問:「那……晚上吃天婦羅好不好?」

  「蝦子、茄子、青椒和星鰻,其他不要。」

  「嗨!」

  「蘿蔔泥放多一點。」

  「嗨!」

  這種對話,誰會相信他們已經離婚四年了呢?

  不久,雷峰回來了。十點多,錄影帶寄到了,鄒文喬說他沒興趣看那種東西,逕自和雷峰到書房去辦公。十一點多,儂儂的導師打電話來。

  櫻子有點頭痛的捏捏太陽穴。「……哦!拜託,又打架了?不必說,又是為了同學說她是爸爸不要的小鬼……咦?不太一樣?怎麼不一樣……嗄?」捏太陽穴的手停了,她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是嗎?然後呢……欸?麻美和磨乃也幫她一起打?為什……哦……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放下話筒,扶著電話想了一會兒後,她才悄悄來到書房外,見那兩個工作狂正在電腦前討論什麼,她正猶豫的當兒,鄒文喬瞥見她了。

  「什麼事?」

  「啊!不好意思,嘿嘿,那個……雷峰,我現在要到學校去,你能不能送我去,順便接儂儂回來?」

  「可以啊!不過……你為什麼要到學校去?」雷峰狐疑地問。

  櫻子打個哈哈。「老師打電話來跟我說儂儂跟男生打架,所以我必須去一趟。」

  「咦?儂儂跟男生打架?」雷峰驚訝得直眨眼。「為什麼?」

  「這個……」櫻子悄悄往鄒文喬那兒瞥去一眼,好死不死的恰好對上他的視線,她心虛地趕緊收回目光,改用眼角偷觀著他。「小孩子嘛!總是會吵吵鬧鬧的。」

  雷峰若有所悟地也往鄒文喬那兒瞟去一眼。「哦!那……老大,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才剛問完,櫻子就急吼吼地大聲說:「對,文喬,一起去嘛!中午我請你到我店裡吃燒烤好不好?」她說得那麼急切,還帶點央求的味道,任何人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鄒文喬兩眼一瞇。「如果我說我不想去呢?」

  「嗄?啊!那……我請你去露庵菊乃井吃懷石料理?」櫻子笑得更諂媚了。

  鄒文喬哼了哼,正待開口,雷峰就搶先哇的一聲,而且誇張到很假的地步,

  「懷石料理耶!老大,在日本吃正統懷石料理才對味呀!去啦,一起去啦!」

  「我不喜歡!」鄒文喬斷然道。

  「咦?可是……啊,對了!」櫻子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差點忘了,我們店附近新開了一家京人形(玩偶)店,因為那個人形師傅是由能面師轉行的,所以我特別叫他幫我做幾個日本鬼的面具,你不想去看看嗎?」

  「鬼的面具?」

  「日本鬼的面具。」櫻子更正道。

  鄒文喬面無表情地看住她好一會兒,彷彿在評估她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實。「好吧!去看看也好。」

  一聽,櫻子險些像儂儂一樣耶的一聲歡呼出來,強抑住心頭的興奮,她過去拉著鄒文喬就走。

  「我保證你不會後悔的!」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51:31

  「……我知道孩子對久未見面的父親會有某種程度的憧憬,更渴望父親能多給她一點關懷,但也不能扯那種漫天大謊呀!什麼比木村拓哉帥,比竹野內豐酷,甚至比中山美穗還漂亮!這……這未免太誇張了吧!」儂儂的導師拚命歎氣。「我知道儂儂想念父親,但也不能為了安慰她而鼓勵她說謊嘛!我有我的立場,如果大家聽聽就算了,那我也可以當作沒那一回事,可是如果有人抗議到打架的話,我就不能不……」

  「我沒有說謊!」儂儂執拗地抬高了下巴。「我很抱歉我打架了,但是,我沒有說謊!」

  櫻子瞧著衣服扯歪一邊,臉上傷痕纍纍的儂儂,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後再朝一旁另兩位同樣狼狽的小女生瞥過眼去,不曉得該感激她們維護儂儂才好,還是該責怪她們鼓勵儂儂打架才好。

  導師搖頭歎息。「看看,她就是不肯承認錯誤,這樣我很難處理的。還有,她今天還跟全班同學炫耀說她月底就要休學了,因為她是英國人,所以父親要她到英國唸書,這實在是太過分了,所以我才……」

  「七倉老師,」櫻子忙打斷她的話,否則老太婆的裹腳布不曉得要拉鄉長。「儂儂的確是要休學了,也確實是她父親要我們搬到倫敦去的。也許你不知道,儂儂她父親是中英雙重國籍,而且,她也是在英國出生的,直到四歲之後才搬回日本來,所以,她的確可以算是英國人。」

  「欸?真的?」七倉老師驚訝得差點咬到舌頭。「我以為……我以為……」

  「她又在說謊了?不,她沒有說謊。」櫻子笑笑,然後對儂儂說:「去,快放學了,快去把自己整理好,待會兒要和你父親一起去吃飯喔!」

  「耶!父親?」儂儂驚喜地叫道。「他也來了嗎?」

  櫻子摸摸她的頭,「對啊!他在外面的車上等,你不想讓他看見你這麼醜的樣子吧?」

  一聲不吭,儂儂回身就走,可沒兩步她又停了,並扭回頭來希冀地問:「母親,麻美也可以一起去嗎?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吃,好寂寞耶!還有磨乃,她剛剛幫我打那些男生,她也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可以,只要你們不吵,還有磨乃,她要先打電話跟她的父母說過才可以。」

  「好!」

  三個小女生興奮地跑走了,七倉老師猶豫了一下,正想再說什麼,櫻子已先開口了。

  「七倉老師,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希望待會兒你也能去見見儂儂她爸爸,這樣你就可以自己弄清楚儂儂到底有沒有說謊了。」

  每回站在剛放學的小學大門口前,眼見一擁而出的小惡魔們又叫又笑的衝出來,真讓人有種地獄門開啟的錯覺,不常見的人通常都會心驚膽戰地躲到一邊去,鄒文喬卻好似一無所覺地倚在轎車旁看文件,彷彿身邊只不過是一顆顆的小石頭滾過去而已,那旁若無人的姿態慵懶而迷人,看昏了那些女老師和來接孩子的媽媽們,差點忘了她們是來幹嘛的。

  直到某個不知死活的小鬼撲過來抱住他的大腿,並幾乎震破他耳膜地大叫一聲「父親!」,他才臉一沉地欲待發飆,一旁的雷峰見狀,趕緊湊在他耳邊低語,「老大,如果你不想讓嫂子難過,最好對你女兒好一點。」

  鄒文喬咬了咬牙,繼而繃緊下巴往下望,果然是欣喜欲狂的儂儂。「你母親呢?」

  「母親在跟老師說話。」儂儂仰著臉說完,旋即轉首往後對好幾個跟她同樣臉上有傷的男生得意地說:「看,這就是我父親,我沒有說謊吧!」

  那幾個男生怔愣地看著鄒文喬俊逸卻隱泛怒氣的容顏,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而跟在儂儂身後的兩個小女生之一則低喃,「真的好帥耶!」

  而另一個也說:「又酷!」

  「儂儂,去叫你母親,叫她快點!」鄒文喬忍耐著說。

  「哦!」儂儂戀戀不捨地放開手,回身正要起步,隨即看見母親和老師並肩出現在校門口·「啊!父親,母親來了。」

  而那位七倉老師遠遠一見鄒文喬,就目瞪口呆地直了眼。「哇~~好漂亮的男……」

  「那就是儂儂的父親。」

  「欸?!」七倉老師大吃一驚。「他……他就是儂儂的父親?!」

  「沒錯,所以,麻煩老師對同學們說明一下,告訴他們儂儂是從來不說謊的,她父親的確是比中山美穗還漂亮,對吧!老師?」

  可憐的七倉老師怔愣地說不出話來,只能又慚愧又羨慕地目送他們離去。

  誰會相信一個那麼平凡的女人會搭上那樣出色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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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然地,鄒文喬在櫻子身邊盤膝坐下,櫻子一動不動,仍抱著雙膝凝住電視螢幕。

  「你女兒呢?」

  「雷峰帶她出去玩了。」

  鄒文喬的視線栘向電視·「又在看錄影帶了。」

  「只要孩子一天沒回來,我就一天不能真正安下心來。」

  鄒文喬沉默片刻。

  「即使他一回來我就要走了?」

  「你早晚都會走的,不是嗎?」櫻子歎息著。「如果是因為我生下他,所以你才會討厭我,那麼我可能會寧願不要生他,但是不是,你並不是因為他才討厭我的。縱使你來了,在我身邊待上幾天,但你終究還是會再離開。老實說,我甚至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但是等你離開之後,儂儂和唸唸會是我最大的安慰,沒有他們,我可能會不知道該如何過下去了。就好像當年,如果不是他們,我就不可能那麼快的重新振作起來,所以,我不能失去他們,一個也不能!」

  「你……」鄒文喬深思地凝住她。「恨我嗎?」

  「不,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櫻子毫不猶豫地說。「從和你結婚那天起,我就有心理準備了。你給我多少,我就拿多少,絕不貪心,只要曾經和你擁有過一段美好的日子,這樣就夠了。」

  鄒文喬徐徐垂下黑又長的睫毛。「就好像你曾經說過的,只要我幸福,你就快樂嗎?」

  櫻子笑了。「你還記得呀?不過,那是真的,雖然我常常會想起你,但是沒有怨恨,只有美好的回憶。我知道你和我離婚一定有你的原因,即使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可至少我知道那樣你會比較快樂、想到我能讓你快樂,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我都覺得很滿足了。」

  「是嗎?」鄒文喬的表情很奇怪,好似在做什麼掙扎。「我越來越能肯定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

  櫻子哈哈一笑。「所以,我想我大概是難逃笨死一劫了!」

  他徐徐抬眼凝視住她好一會兒,而後溫柔地撫挲她的頭髮。

  「你喜歡那位福田嗎?」

  「喜歡啊!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跟其他朋友一樣。」

  「只是朋友而已嗎?」鄒文喬低沉地問。「他不是在追求你?」

  櫻子又忍不住笑了。「所以,說真的很奇怪,從小到大沒有人追過我,可是福田就那麼死心眼的認定我,真不知道他是眼睛脫窗了還是什麼。不過,我還是只能對他說抱歉,因為我對他實在不來電。」

  「你……」鄒文喬頓了一下。「不願意去倫敦是因為他嗎?」

  也許她自己不明白,但旁人都看得出來,比起當年的她,現在的她或許容貌仍然平庸,卻平添一股極為動人的成熟風采,那開朗豁達的燦爛笑容更令人著迷,有男人會看上她並不奇怪。

  「才不是呢!太可笑了,我怎麼可能因為他而不想去倫敦呢?」櫻子矢口否認。「我是為了孩子,你也知道的,滿多英國人看不起有色人種,搞不好連那些伺候我們的僕人裡都有那種想法,我不希望孩子在那種環境中長大。」

  鄒文喬沉吟半晌。「那麼就到美國吧!或者是義大利,在那兩個國家我都有產業,義大利還有一座城堡。」

  「我瘋了才會去住城堡!」櫻子咕噥,繼而腦袋狐疑地傾斜一邊。「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們搬離開日本?」

  「因為我要你遠離那些貪婪的親戚。」

  「為……」

  「不要問為什麼?」

  櫻子聳聳肩,「好吧!那……」她認真的想了一下。「美國應該還不錯,至少他們比較不會歧視有色人種,不過,那兒的治安好像不太好。」

  「西雅圖,西雅圖的治安還不錯,而且,那兒是美國最不會歧視有色人種的城市。」

  櫻子頷首。「那就西雅圖吧!不過拜託你,房子不要太大好不好?真的會迷路耶!」

  鄒文喬不置可否地變換了一個坐姿,將兩條修長的腿伸得直直的,兩手撐在後面支住身體。「我沒去過,所以不知道那兒的房子究竟有多大,不過,既然是我母親買的,我想不會太小。」

  櫻子伸出舌尖來舔舔下唇。「我……不能搬去台灣嗎?」

  「不行!」鄒文喬輕聲,但絕然地否決了。

  「因為你住在那兒?」

  「……對。」

  櫻子苦笑。「既然你這麼不想和我在一起,又為什麼要擔心我?你不是很期待看我怎麼笨死的嗎?」

  「我說過不准問為什麼。」

  櫻子沉默了,好半天後,她才又輕輕地間:「你好像有一點變了,是……你在台灣有女人了是嗎?」

  鄒文喬深深睇視她片刻。

  「是有個女人。」

  心頭一陣刺痛,但櫻子並沒有強行壓抑它,或者忽視它,她很坦然地接受了它。「是她改變了你?」

  鄒文喬靜默了足足有半分鐘。

  「是,她的一句話就改變了我的生命。」

  「你當初也是因為她才和我離婚的吧?」

  「……對。」

  一定是個很美好的女人吧!櫻子心想。「她……有孩子了嗎?」

  「……一個。」

  果然,「那麼你會再婚囉?」

  「也許會,也許不會。」

  櫻子有點驚訝。「你跟她在一起四年,還有三個孩子了,卻還沒打算再婚?」

  鄒文喬緩緩別開臉。「明年,明年我就能決定了。」

  「為……」她停住,想起他不准她問為什麼,於是改口問:「你會寄帖子給我吧?」

  「不,我不會寄帖子給你,但是,當我決定再婚的時候,我會第一個通知你。」鄒文喬慢條斯理地說。「那你呢?你要再婚時會通知我嗎?」

  「我不會再結婚了。」櫻子口氣堅決地否認。

  「為什麼?」

  櫻子兩眼坦誠地注視著鄒文喬。「因為我忘不了你。」

  深黝莫測的雙眸在櫻子臉上不住游移著,好似在搜尋她說謊的痕跡。好半天後,他突然起身。

  「到你的房間去!」

  她愣了一下,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頭頗感啼笑皆非。

  好吧!現在是還可以,可是一旦他再婚之後,她就不能不拒絕了,因為她不想傷害另一個女人。以後無論他要給多少,她都沒有資格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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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鬼情況如何?」

  「很好,我天天都去看他一回,他好像更胖了呢!」

  「嗯!時間差不多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安啦!老大,我知道該怎麼做啦!包管一切妥妥貼貼,神不知鬼不覺,嫂子什麼也不會知道,那幾個貪心鬼也會覺得莫名其妙,最重要的是,這樣一定可以切斷嫂子和她親戚的關係,一旦嫂子搬到西雅圊之後,就不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很好。」

  鄒文喬轉身離開水塘,徐徐走向竹製的涼亭,雷峰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

  「不過,他們也真大膽,居然自己人親身出馬綁票,也不怕孩子回來之後會認出是誰拐他去『玩』的。」

  「認出來又如何?就算那個笨女人事後知道是她的姨媽、舅舅和表哥、表姊串通綁架她的兒子,她也不會拿他們怎麼樣。」

  「對喔!」雷峰喃喃道。「只要把錢弄到手,又不怕嫂子知道以後會叫警察捉他,自己出馬還比較安全呢!要不是老大你有請人一直暗地裡注意著她們母子三人,就不能及時發現那些傢伙的陰謀,更不能及時把被他們綁走的孩子搶回來了。」

  「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鄒文喬步上台階,並問。「那些姨媽舅舅什麼的。」

  「全然不知,他們還差點起內訌呢!」雷峰得意地說。「當他們在那邊責怪客串綁匪的傢伙搞丟肉票時,你兒子已經安安全全的在我們的人手中了。不過……」他困惑的抓抓脖子。「你為什麼要他們提出那麼離譜的贖款數目?未免太誇張了點兒吧?」

  鄒文喬悠然坐下。「不離譜的數目,她就不會來求我,不求我,她就不一定會聽我的話離開日本。」

  雷峰想了一下。「說的也是,這些親人再差勁,也是她唯有的親人了。」

  「她還有我跟孩子。」

  「你跟她離婚了。」雷峰提醒他。

  鄒文喬哼了哼。「他們有沒有另想什麼詭計吧?」

  「沒有,儂儂都由司機接送,他們想什麼點子也不行了,又不是專家。」雷峰說著在另一邊的竹椅上坐下。「所以,他們只好天天來找嫂子,我看她們是想挑明了講,要嫂子拿錢出來救命,只可惜嫂子不敢見他們,這邊的傭人也很盡責,只要是他們的電話,一概不接,我想,嫂子一離開,他們鐵定會抓狂!」

  「那是他們的事。」鄒文喬事不關己地說。

  「其實,原來我還有點同情他們,被追債是什麼滋味我清楚得很,」雷峰想到鄒文喬幫助他家渡過難關之前的慘狀。「不過,聽我們的人說,他們不只打算要還債的錢,而是要把嫂子搾乾,甚至要嫂子負債,這就不值得同情了。」不乖的小孩就喜歡討人罵。

  對於這種話題,鄒文喬沒興趣。「西雅圖那邊準備的如何?」

  「還沒好,不過快了。」

  「他們的出國手續呢?」

  「很順利,嫂子的店呢?」

  「她怎麼說?」

  「嫂子說想讓給店裡的師傅,那位師傅在她頂下店來的時候就在那兒做了,一直想自己開家店,但本錢不夠。嫂子說,想叫他自己開價,便宜一點讓給他。」

  「那就照她的話做。」

  「那這棟房子呢?」

  「這房子是她父親生前買的,她從小就住這兒,如果不是她那些姨媽舅舅把它賣掉,她一定捨不得賣,所以……」鄒文喬蹙眉思索片刻。「留著吧!辭去司機,其他傭人仍留著照顧這棟房子。」

  「哦!差點忘了,裘安娜說時間到了,要你趕快回台灣去,她在等你呢!」

  鄒文喬輕輕一哼。「囉唆的女人!」

  雷峰不覺歎了口氣,「真同情裘安娜,她可是為了你特地從英國到台灣的耶……啊!我們的小公主回來了。」他望著大門方向。

  一聽,鄒文喬臉色立變,「老天,那個黏人的小鬼!」隨即起身往後逃。

  雷峰大笑,看著儂儂背著書包追在鄒文喬後面,而櫻子則追在儂儂後面。

  「爸爸、父親、爹地,我回來了!」

  「該死的小鬼,叫你先換掉制服,你聽不懂是不是?」

  「爸爸,別跑嘛!」

  「小鬼,你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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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歹徒約定的這一天,一大早櫻子就守在電話旁,鄒文喬仍是若無其事般地在一旁敲著電腦察看總公司傳過來的訊息和資料,雷峰則一邊給予櫻子安慰,一邊和鄒文喬談論公事。

  鈴聲一響,櫻子立刻就抓起電話。「喂!我是櫻子……咦?大姨媽……不行,大姨媽,今天不行,我……不要,大姨媽,今天是歹徒要……那等我和對方聯絡過之後再……大姨媽,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答應你什麼……那怎麼可能,我……」

  鄒文喬皺眉聽了半晌,繼而向雷峰使了一下眼色,雷峰會意地輕輕頷首,隨即悄悄出去了,鄒文喬便一把搶過電話。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聽了一會兒便發出冷笑聲。「你以為威脅要佔住電話線讓歹徒打不進來,這樣我就會怕了嗎?告訴你,我可以立刻去報警,到時候倒楣的是誰你應該很清楚吧?」無視櫻子的驚呼聲,他轉開身子推開搶電話的手。「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告訴你,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事情都不會如你所願的!」

  他聽著話筒,瞄了櫻子一眼,然後指指門口,櫻子轉眼一看,愕然瞧見雷峰拿著她的手機進來,並無聲地告訴她是歹徒的電話,叫她到外面聽,櫻子立刻搶來手機並衝出去。

  「沒錯,我的確不在乎孩子,所以,你怎麼威脅我都沒用!」鄒文喬與雷峰視線相對,雷峰點點頭。「對,櫻子在乎,那又怎麼樣?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以為我會在乎她是不是會難過嗎?」他指指外面,雷峰再次頷首,並走出去。

  「沒錯,錢我多的是,但就是不給你……那又如何?就算你們全都被丟進東京灣裡也不關我的事……太可笑了,你們會有這種結果,都是你們自己找來的,憑什麼怪櫻子……不用哭,我不吃這一套……什麼叫見死不救?」他嗤之以鼻地嘲笑一聲。

  「你們也可以自己解決呀!只要你們統統宣佈破產就可以了……說的也是,流氓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們的,不過,你可以用八年前賣掉櫻子的方法賣掉你女兒,這樣不就有錢還了?」見櫻子進來了,鄒文喬不待對方說完,就不耐煩地說:「總之,你家的事你們自己負責,不要再來找櫻子了!」一掛上電話,他就問:「如何?」

  「對方說……」櫻子猶豫地偷瞄向雷峰。「要我們屋裡那個對日本最不熟悉的人把送錢過去。」

  「哎呀!那不就是我嗎?」雷峰一邊滑稽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一邊向鄒文喬擠擠眼。「沒問題,就交給我了,放心,嫂子,我很快就會把小子帶回來的!」

  櫻子感激地望著他。

  「那就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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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那邊之後,自然有人會去接你們,並且照顧你們所需要的一切,我也幫你另外開了一個戶頭,裡面同樣有兩百萬美金……」

  櫻子默默地凝視著鄒文喬,再次全心全意地要把他的影像透過瞳孔深深烙印在腦海裡。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他把她趕上飛機,送到其他國家,上一回,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沒想到他卻在她最危急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但這一次,她可以肯定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他即將再婚,她這個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再也不會是他感興趣的對象了。

  然而,她仍然感激他,感激他給予她的美好回憶,感激他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手拉她一把,他可以不管的,但是他管了,她因此而感激他,而且更愛他,終此一生,他將是她生命中的最愛。

  這樣就夠了!

  「……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就按照我給你的電話號碼去找泛世的分公司總經理,他會為你解決所有的困難。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櫻子微微一笑。「只有一個,我們可以吻別嗎?」

  鄒文喬的目光倏地轉為朦朧,旋即,攬臂將她擁入懷中,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住了她的唇瓣,熱切的、激烈的、不捨的,直到雷峰牽著兩個孩子來到他們身邊,他才放開她。

  「老大,時間到了,該讓他們進出境處了。」

  「父親,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儂儂可憐兮兮地拉著鄒文喬的褲管。

  鄒文喬沒有說話,櫻子溫柔地掰開儂儂的手,「不,你父親不跟我們一起走。來,」她一手一個牽著兒女。「我們走吧!」回眸再深深地凝視一眼鄒文喬後,隨即毅然轉身離去了。

  夠了,這樣就夠了!

  平靜地凝望著母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出境處後,鄒文喬也掏出自己的機票走向另一個出境處。

  「我們也走吧!」

  雷峰連忙趕上去。「啊!對了,昨天晚上裘安娜又打電話來催了,她罵得可凶了,不過,她說只要我們記得帶件和服給她的話,她就不生氣了。」

  「你帶了嗎?」

  「帶是帶了,可是對裘安娜而言,可能太短了……」

  不久,一架波音七四七飛離機場跑道,迎向高空中的白雲深處;片刻後,另一架則往相反的方向邀翔而去。

  此情可待成追憶……


  註:5月5日日本古代稱為端午節,有吃粽予、豆沙稞和用菖蒲洗澡等習俗。從前武士會在這一天舉行各種慶祝儀式,遂演變成現令的兒童節,與3月3日的桃花節同為祝賀孩子們健康、為孩子們析福的日子。屆時,有男童的家庭會在屋外豎起鯉魚旗,取「鯉魚躍龍門」之意,析願男孩們身體強壯、前途光明。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52:22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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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過去,北美夏季日光節約時間開始的四月,西雅圖北部史蓋基谷地的鬱金香花田再次盛滿了嬌艷的色彩,與纖細的櫻花完全不同的鮮艷瑰麗在風中傲然炫耀它們的丰姿,宛如中國南方美人與北方佳麗的截然相異,唯一相同的是它們同樣的美、同樣的動人。

  冉櫻駕車行駛在整潔寬廣的道路上,一路不停的看手錶,就怕晚一點儂儂又要跟同學跑去麥當勞了。

  原以為從日本搬到美國來之後,孩子們至少會有好一陣子適應期,沒想到反而是他們比她先適應了,而且最快的竟然是唸唸。

  語言不通?

  沒關係,他那張迷死人的漂亮笑臉是全世界通行無阻的通關證,簡直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跟著是儂儂,剛開始她還噘了好幾天嘴巴,可是半個月後,記憶回來了,她開始跟同學鄰居們嘰哩呱啦的掃射機關鎗,雖然是很明顯的英國口音,但也在兩個月後修正過來了,美國小孩是最幸福的,擁有自由自在學習與歡樂的權利,因此沒多久,儂儂就開始高喊著「媽咪不希罕,朋友最重要」的口號了。

  至於她自己,她至少花了半年時間才搞清楚東西南北,然後打了幾個月工之後,決定可以自己開店了,最近她正忙著找地點,聯絡廠商。

  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忙改用左手抓緊方向盤,右手則摸進放在乘客座上的背包裡拿出手機。「哈囉……哦!嗨,麥克……我正要去接女兒……咦?真的?你終於找到了嗎?太好了……不必,你覺得可以就行了……好啊!什麼時候……沒問題,沒問題……不用,家裡有管家在……對……好,那就這麼決定了,拜!」

  麥克是個很一般的美國人,也是她的鄰居,褐髮褐眼、五官英俊、個性溫和,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彼此沒有任何企圖,只因為同病相憐而成好朋友,兩個同樣被伴侶拋棄的男女碰在-起,很自然就成為彼此最佳傾倒苦水的餿桶了,所以,她與麥克相處得特別融洽,因為她不必存在任何戒心,也因為彼此的境遇是如此相似。

  尖銳的嘎一聲,車子突然在路邊緊急煞車,旋即,冉櫻把腦袋探出車窗外大叫。

  「你這個不良少女,又想給我摸到哪裡去了?」

  正與同學嘻笑著走向路口的儂儂驀地停住,並詫異地望向這邊。

  「媽咪,你來這邊幹什麼?」

  「廢話,來接你呀!」

  「媽咪啊!我早上不是說過,我放學後要和露西一起去買瑪麗亞的生日禮物的嗎?」儂儂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你又沒有注意聽我說話了是不是?」

  「咦?你有說過嗎?」

  「媽咪!」儂儂抗議地大叫。

  「好,好,好,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要不要我去接你?」

  「你不用來接我了,媽咪,我和露西會在晚餐前一起坐巴士回去。」

  「好吧!那……你要小心喔!」

  「知道了!」

  直到儂儂走遠後,冉櫻才轉動方向盤往回開。

  儂儂已經不會老把爸爸掛在嘴邊了,雖然還是會提到,但已不再那麼頻繁了。而且,也不再問爸爸為什麼不來看她,而是問爸爸住在哪裡,從事什麼工作之類的,也許是同學問起,所以才想問的吧!

  一回到家裡,她頭一個就問:「南妮,我回來了,唸唸呢?」

  黑人管家立刻從廚房跑出來,「夫人,唸唸還在睡午覺,我正在準備晚餐的南瓜派。」

  南妮雖然年輕,卻非常盡責而且能幹,憑良心說,如果沒有她的話,冉櫻的適應期可能會更長。

  「哦!不用準備我的晚餐,我要和麥克先生一起去參加宴會。」冉櫻一邊上樓朝主臥室走去,一邊吩咐道。

  「好……啊,對了!」南妮也跟在後面。「早一些時候有六位先生來找你。」

  「一起來的嗎?」

  「不是,是分別來的。」

  「你問了是誰嗎?」

  「第一位很高很瘦,金髮綠眼,沒有說他是誰,第二位是弗康南先生,第三位穿著一身昂貴的亞曼尼西裝,可惜又矮又胖,同樣沒有表明身份,第四位最誇張了,居然戴著墨鏡,我還以為他是黑社會的呢!第五位是平井先生,第六位是個痞子模樣的傢伙。夫人,為什麼你認識的人都這麼奇怪呢?」

  進入臥室,「我交朋友從不在意對方的身份,不過……」冉櫻扔下背包,踢開鞋子,再脫下襯衫和窄裙露出修長圓潤的身軀。「今天來的人大概都是廠商吧!」

  自從生下唸唸之後,她更形豐滿了,甚至腰部還有加粗的趨勢,在日本時,她懶得理會,反正又不會有人在意。但是到了美國以後,因為空閒時間太多,她就學一般美國女人去練健身操,順便和美國女人交際聯誼。於是,四個月之後的某一天,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材竟然還相當不錯呢!

  「我想也是,所以,我就告訴他們你和麥克先生去約會了,而且你們常常一起出去,所以要和夫人面談的話,最好事先聯絡。」

  冉櫻一聽,就猛翻白眼,「哦!拜託,南妮,請別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好嗎?」說著,她走進浴室裡再脫下內衣褲。「我不是和麥克先生約會,是去辦事情,他在幫我找店面,懂嗎?」

  「可是你們晚上常常出去吃飯約會或參加宴會,這是事實吧?」南妮一面替僱主拿內衣褲和浴巾,一面反駁。

  「偶爾,南妮,偶爾!」冉櫻進入淋浴間拉上玻璃拉門,然後大叫。「而且,南妮,我陪麥克先生去參加宴會是因為他找不到適合的女伴,陪他去吃飯是因為他想念孩子心情不好,需要找個人吐吐苦水,拜託!我們談的都是他的前妻和小孩耶!」

  「總是開始呀!」南妮靠在淋浴間外咕噥。

  「沒有開始,南妮,」在淋漓的水聲中,冉櫻又叫了。「我和麥克先生永遠都是好朋友,絕對不可能會有什麼結果,請你那顆浪漫的腦袋稍微收斂一點好嗎?」

  「夫人,」南妮也叫回去。「那為什麼你每一次和麥克先生出去都打扮得那麼漂亮?」

  「因為我是女人,南妮,只要有機會,我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處賣弄。你不知道以前的我有多平庸,但是現在絲汀……呃!就是我們的健身操教練,她不但讓我擁有一副好身材,又教我化妝的方法、穿衣服的訣竅,我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才有鬼了。南妮,我也希望能聽到人家的讚美呀!哦!還有,謝謝你剛剛的讚美,南妮。」

  「不客氣。但是……」南妮狐疑地嘟囔。「你和麥克先生真的沒有什麼嗎?」

  拉門突然打開,冉櫻探出一顆滿頭泡泡的腦袋來,有一串泡泡好似櫻花似的垂落在她額前,「南妮,我要老實告訴你一件事。」她非常嚴肅地說,

  「什麼事,夫人?」

  「那就是……」冉櫻點點頭。「我還愛著我的前夫,非常愛,不管他對我如何,但我就是愛他,這一輩子我再也遇不到另一個能讓我如此全心全意去愛的人,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了,所以,南妮,我這一生只會愛他一個人,你明白了嗎?」

  「你全心全意愛他,卻沒有半張他的照片?」南妮懷疑地咕噥。

  冉櫻歎了一聲,而後縮回腦袋關上拉門。「因為他不喜歡照相,我連我們的結婚照都沒有呢!」

  「但是夫人,麥克先生很英俊呢!是這附近最好看的男人,你不要就太浪費了。」

  「南妮,如果你看過我的前夫,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即使如此,夫人。」南妮遲疑著說,「你還是要找個伴吧?否則老了不是很孤獨嗎?」

  「我不在乎,南妮,我還有孩子們呢!就算他們不喜歡跟老太婆住在一起也無所謂,我早就看上一家很不錯的養老院了,雖然貴了點,但真的很不錯,到了我走不動的那一天,我就會自己住進去,那兒會有很多伴的……」

  「夫人……」

  「……但在那之前,我也要好好過我的生活。南妮,雖然前夫和我離婚了,但是他也讓我體認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南妮,不要太在乎未來,要緊緊把握住現在,即使只有一分一秒,我也要讓我每一刻的現在過得不後悔。」

  「可是,那樣很不公平耶!你前夫……」

  「拜託,南妮,不要說我前夫的壞話,否則,即使我們感情再好,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但……」

  「南妮,不要以為我們離婚了我就會很痛苦,不會,南妮,我不會痛苦,雖然我不能和他廝守在一起,但一想到在地球的另一個角落裡,他正幸福的生活著,我似乎也能分享到他的幸福,這樣我就滿足了。真的,南妮,真的這樣就夠了!」

  「……好吧!夫人,既然你如此說。」

  「不要說我了,南妮,你什麼時候要和亞當結婚呢?」

  可能是這一段談話的緣故,那天晚上,冉櫻將自己打扮得特別華麗,一襲亮面綢緞的紫色中國式晚禮服將她襯托得更是嬌艷動人,連她那張平庸的臉蛋也在高超的化妝技巧之下顯得格外深邃出色,與同樣盛裝的麥克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對相配到不能再相配的璧人。

  沒錯,為了不枉費自己愛他的那一份心意,也不想讓他後悔曾經帶給她的那一段美好回憶,她要確實把握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並使每一刻的自己都是最美麗的,讓自己活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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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當西北生活慶典在西雅圖中心展開各項音樂,舞蹈、手工藝品,美食等相關活動之際,冉櫻和附近幾位鄰居朋友決定不去和全西雅圖的市民一起發瘋,而在自家後院開一場烤肉派對。幾經商議後,決定在冉櫻家的後院舉行,因為她家的後院最寬敞。

  早上十一點多,鄰居們各自帶著一樣拿手菜陸陸續續地來報到,不久,就有六對夫妻、五位單身貴族(包括未婚和離婚)和十三個小惡魔齊聚在冉櫻的後院裡了。

  陣陣烤肉香隨著涼風四處飄散,男士們輪流在烤肉架前大展身手,小鬼們則非常盡責的四處尖叫奔跑作怪搗蛋,而女人們則躲在廚房裡摸魚喝酒。冉櫻不喝酒,但是她喝茶,大家一起閒聊八卦,一邊處理龍蝦、玉米、青椒,西洋芹菜和番紅花等,還有人忙著調醬汁、切水果。

  「聽說麥克的前妻最近常帶孩子回來找他喔!」

  「我知道,我看過好幾次了,你們認為他們會復合嗎?」

  「我想會吧!麥克一直忘不了他前妻,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不贊成,麥克他前妻只是因為和男友分手,感覺很寂寞,所以才會回來找麥克的,如果是因為這種因素復合的話,他們很快又會分手了。」

  「不過,他的前妻真的很漂亮耶!」

  「當然漂亮,她是職業模特兒呢,不過,聽說她最近沒什麼工作,很失意的樣子。」

  「我認為是好是壞,那種事都要由麥克自己來判斷,或許我們可以提供一點意見給他作參考,但最後還是要由他自己來決定,」冉櫻作最持平的評論。「畢竟這是他自己的人生,別人沒有資格左右他。」

  「我也這麼想啊!可是旁觀者清,總是看不下去呀!」

  「那就不要看嘛!」

  「待會兒麥克好像也會帶他前妻來喔!」

  「哦!拜託,那種女人真的會來參加我們這種聚會嗎?」

  會!

  這句話剛說完,門鈴就響了,不一會兒,麥克便帶著前妻和孩子們經過廚房打個招呼後,就直接到後院去了。

  「我就知道她不會留在廚房裡跟我們一起做這些事。」有人咕噥著。

  「夫人,隔壁的威廉斯夫婦回來了!」南妮突然跑進廚房裡來報告。

  「真的,他們到德國去了半個多月,終於回來啦?」冉櫻驚訝地說,同時把處理好的蔬果放在盤子上。「你有沒有順便請他們過來烤肉?」

  「有,他們說等一下就過來,還有……」南妮舉舉手中幾封信件。「威廉斯太太是特地把這些信件拿過來給我們的,她說這是夫人的信,郵差送錯送到她家了。」

  「難怪,」冉櫻喃喃說著,並立刻去洗手,「難怪最近這半個月來都沒有信,我想,那個郵差大概是新來的吧?」

  「沒錯,是個年輕莽撞的小伙子,不過很可愛喔!」旁邊有人這麼說,其他人聽了哈哈大笑,包括冉櫻在內。

  笑著從南妮手裡把信接過來之後,冉櫻一封封看過寄信人後就往下放,然後,在看到倒數第二封時,她突然驚咦一聲,旋即反過來仔細看寄信人,跟著又啊了一聲,隨即迅速對廚房裡其他女人說:「對不起,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必須先看,這裡就拜託你們了!」

  「沒問題,這裡交給我們就夠了!」

  冉櫻再對南妮說:「看著兩個小鬼!」

  南妮點點頭,冉櫻隨即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書房裡,甚至反手落上了鎖,再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捧著沉甸甸的信喘息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寶貝兮兮地撫摸片刻信封上的字跡,再小心翼翼地拆開信,然後仔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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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他們會復合!」

  「可是不會再結婚!」

  「對,最多同居,等他前妻再找到另一個男朋友之後,她又會離開麥克了!」

  「這樣麥克未免太……」

  「南妮!!!」

  正當所有的人都在後院裡烤肉吃菜喝酒聊得不亦樂乎之際,突然一聲狂野的叫聲劃空而來,嚇得所有人頓時噎住了聲音,甚至駭得某人把整顆鵪鶉蛋咕噥一聲吞下去了。

  「夫人?」

  南妮驚詫地望向落地窗前,只見冉櫻滿臉淚水,卻又狂喜至極地站在那兒,她右手勾著鑰匙,左手抓著一疊厚厚的信紙。

  「我要出去,孩子們交給你了!」

  「是,夫人。」

  而後,也沒有向其他人招呼一聲,她就匆匆忙忙跑走了,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發生什麼事了?

  時速高達一百二十公里的車上,冉櫻依然淚流不止,她想笑也想哭,心頭既悲哀又狂喜,更震驚。

  天哪!鄒文喬,你才是天底下最笨的男人哪!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52:42

 


  櫻:


  一年不見,你好嗎?

  你很好,我看到了,容光煥發、神采奕奕,那一襲紫色晚禮服將你襯托得宛如紫陽花那般姨媚動人;還有他,那個伴在你身邊的男人,溫柔體貼又情意綿綿,能夠讓你蛻變成如此雍容美麗的男人,你們真是相配。

  雖然去年你說過你不會再婚,但我相信現在的你可能已經改變主意了,你會寄帖子給我吧?如果你寄給我帖子的話,也許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也或許不會,但至少我會送上一份大禮的。

  原本打算看過你之後就悄悄離去,永遠離開你的生命不再騷擾你,但再想想,我始終欠你一個解釋,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當年我為什麼突然要和你離婚,又為什麼堅持不准你到台灣來。你問過我好幾次,我也始終拒絕回答。可是現在,我應該給你一個交代了,這是我欠你的。

  老實說,當年和你結婚,我別無他意,只是很單純的對你的愚蠢感到很有興趣而已。我無法理解,一個人如何能如此無私、不求回報的付出,並為另一個人犧牲到如此程度,竟然還能覺得很幸福呢?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能為我忍耐到什麼程度,甚至到何種程度你才會開始對我產生怨恨、不滿。

  可是你令我很失望,因為你始終毫無怨言地伴在我身邊,無論我如何冷落你,你依然一臉滿足地看著我,說實話,我開始覺得有點無趣了,但另一方面,我卻又很莫名其妙的習慣了你的陪伴,於是只好就這樣下去,繼續漠視你的存在,卻又享受你的陪伴。

  或許就如同雷峰所言,我的確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我的生命中不曾有過喜悅,渴望、歡愉或愛戀各種亂七入糟的情緒,也從未畏懼過任何事,不曾擔心過任何狀況,直到那一天……

  記得嗎?離婚那一年,我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因為我不喜歡看醫生,所以,即使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我仍然強行忍耐著。直到有一天,我在辦公室裡因為腹痛而昏倒,雷峰緊急把我送到醫院去,經過一番檢驗之後,才知道我罹患了肝癌。

  裘安娜大夫告訴我,我可以動手術,也必須動手術,但是,能活過三年的機會仍然不大。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但是,當我聽到裘安娜大夫宣告我的死期的那一剎那,我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生命即將結束的恐懼,而是我死了之後你將會有多傷心、多悲痛,那時候,我才穎悟到一件自己一直不知道的事。

  對我來說,你已經比我自己更重要了。

  那天晚上,坐在床邊,我沉思著,擔心著你該怎麼辦?下一刻又不解自己為何要為你如此擔心?這種時候,我應該為我自己擔心才對吧?可是,接下去我又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著我應該想辦法讓你不再那麼愛我,甚至恨我,這樣即使我死了,你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可是回頭又一想,我根本無法停止你的愛,甚至無法讓你氣惱我一點點。於是,凝望著你滿足的睡容,我不禁驚異地想著:

  天哪!你如何能這麼愛我?如此無怨無悔,無論我如何對待你、如何冷落你,你總是甘之若飴,只因為能夠伴在我身邊而滿足!

  在那一瞬間,我感受到無法抑制的心痛,終於明白為什麼從不為別人費心思的我,為何會不顧自己而只為你的將來擔心。

  是的,我也愛上你了!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你是我見過最笨的女人吧!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就偏愛那些與眾不同的東西,而且,是越差勁的越好,而你,恰好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

  是的,你真的是太愚蠢了,竟然會愛上如此不值得愛的我!

  我終於明白了,但一切卻已太遲了,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愛你,沒有時間去回應你的愛,甚至沒有時間擔心自己的病,我只知道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我只擔心自己是否有辦法讓你避過痛苦。

  在這種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心情也實在是太可悲了,不是嗎?

  但是,我連自憐的時間都沒有,我考慮了很久,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那一天你告訴我,如果是你的話,你寧願心痛而不願心死,心痛有一天會平復,會變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可若是心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如果我死了,你可能會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著死了,這一輩子,你或許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你再也見不到我了!可是,如果我和你因離婚而分開的話,你甚至不會感到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你也會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幸福了!

  你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但是,那些話終於讓我決定了,我們必須分開,讓你心痛總比讓你心死好。如果我死了,我不會讓你知道:即使不幸讓你知道了,時間能淡化感情,只要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之後才讓你知道,相信你也不會那麼傷心了,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所以,我讓你簽下了離婚證書,逼你回到日本,不准你到台灣來,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狀況。

  對你來講,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不知道幸或不幸,動過手術之後不到兩年,我的病就復發了,但那時恰好有一副適合我的肝臟,而且癌細胞並未侵襲到我的肝內主要血管,於是,裘安娜大夫便立刻替我動了肝臟移植手術,這回,她說只要能捱過三年不再復發,再復發的機率就能減低到百分之八了。

  當時我欣喜欲狂的程度是無法形容的,想到熬過三年之後,我一定要去找你,和你再結一次婚,然後我要好好回報你的愛,補償過去對你的虧欠。

  但是,我沒有考慮到懷抱著希望的時光與絕望的時光是不同的,想到還有機會可以與你長相廝守,三年時光竟是這般漫長難熬,你的身影彷彿無可救藥的癌細胞般侵蝕了我全身,讓我無時不刻地感受到思念一個人的痛苦。你常常寄孩子的相片來給我,卻忘了把你自己的相片也寄過來,而我真正想看的卻只有你的倩影。

  然而,就像你寧願自己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一樣,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平靜快樂,即使我痛苦得想死。

  瞧,你也把我變成了和你一樣笨的男人了!

  但與你相比,我想,我還是很自私的。

  從你回到日本那天開始,我就請人暗中注意,並隨時向我報告你的生活狀況,擔心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圖難我卻一無所知,因此,一年前當孩子被綁票時,我才能立刻趕過去找你。

  其實,我原本還不能去見你的,但卻拋開所有顧慮而去了。

  明明希望能淡化你的感情,卻又找借口去看你,唯一的理由竟是不希望你真的不再那麼愛我了。

  我真是太自私了!

  而令人喜悅又悲哀的是,即使我那樣深深傷害了你,你卻還是那麼愛我,對待我一如往日,就好像我仍是你最摯愛的丈夫。

  那樣的你實在令我慚愧,因此,雖然我滿心不願意再與你分開,但終究還是克制住自己的自私,離開你是那麼困難,可我還是離開了。

  這是為了你,請你諒解。

  如今,三年之期己滿,我馬上飛奔去找你,卻錯愕地發現你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一個比我溫柔體貼、比我健康強壯,令我自慚形穢的男人。

  也許是你的愛讓我軟弱,也或許是病痛磨損了我的意志,當時我竟然立刻躲開一旁,沒有膽量上前去與你面對面,害怕你給我拒絕的眼光、害怕你當面告訴我你已經選擇了那個男人作為你重新開始的伴侶。

  我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懦弱的男人!

  我應該退開了。

  但我畢竟是自私的,我不甘心五年的痛苦等待與滿懷期望竟然在這一瞬間便落空了,然而,我也沒有勇氣去當面接受你的回絕。

  所以,如果你還愛著我的話,在西北生活慶典開始的那一天中午十二點,我會在華盛頓湖旁的小教堂等你,這一次,鮮花、禮服、錄影,所有女人該擁有的一切我都會為你安排好,讓我們再結一次婚,這次我一定會好好愛你、補償你。

  但是,如果你對我的愛已消逝,那麼,約定時間過後,我會自動悄然離去,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無論你的抉擇是什麼,我都祝福你。

                           文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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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一點了。」

  冉櫻呢喃著跳下車子,—連滾帶爬的衝進教堂裡,四周滿是鮮花,卻空無一人,她絕望地奔向最裡頭,卻只見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悲憫的容顏同情地俯向她。

  「該死的鄒文喬,你就不能多等我一會兒嗎?」她忍不住揮舞著雙手大聲咒罵。「我剛剛才收到信啊!我收到信之後,就馬上衝過來了呀!你幹嘛十二點一到就悄然離去?五年你都等了,就不能多等一個鐘頭嗎?」

  猝然轉身,她再次往前衝,準備到機場看看是不是能截住鄒文喬。「鄒文喬,你這個笨蛋白……」她驀地噎住聲音並煞住腳步,雙眼如銅鈴般地瞪著前方。

  悄悄地,鄒文喬就站在門前,「白癡嗎?」低低地,他問,而後輕輕歎息,滿足的歎息,「櫻,你來了,我以為你不來了,但是你終於來了!」徐徐地,他走向她。

  乍然相見的驚訝令冉櫻一時之間腦袋空白一片,他眸中那前所未見的溫柔深情更足以融化她整個人。「我……我……信……信……」

  「我知道,我聽到了,」他站定在她面前。「那麼大聲,耶穌都聽到了!」

  「是……是嗎?那……那……」那了好幾次,冉櫻才陡然回過神來,察覺到鄒文喬果真沒有走,而且確確實實地在她面前,她不禁哽咽一聲,旋即撲過去憤怒地捶打他的胸部,並哭叫著,「你該死!你應該讓我陪你度過那些痛苦折磨的!你這笨蛋!白癡!天底下最愚蠢的笨男人,你害我們浪費了這麼多年呀!」

  歎息著,鄒文喬溫柔地攬住她,幽幽地說:「沒辦法,我愛你呀!」

  夠了!這樣就夠了!

  冉櫻無法自己地放聲大哭。

  有他這一句話,她死而無憾了!

  現在他又回到她身邊了,這樣就夠了!

  稍後,在耶穌的見證下,兩人付出所有真情地擁吻著對方,直到……

  「咳咳……兩位,在這之前,是不是應該先經過我的證婚呢?」

  兩人一驚分開,慈祥的神父正笑咪咪地對他們頷首,

  「等我說到『你可以吻新娘了』,你們再繼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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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裡熱鬧依舊,沒有人察覺某對新婚夫婦像一對剛踏入青春期,準備偷嘗禁果的少年少女一樣躡手躡腳地偷溜進屋裡,再潛入臥室裡提早度過他們的新婚「夜」。

  一個半鐘頭後,天空中開始飄下綿綿細雨,眾人慌忙逃進室內,男士在起居室打橋牌,女士在廚房整理善後,小鬼們到處奔跑玩官兵抓恐怖份子的遊戲,小女生們則被當作人質抓來抓去。

  反正這不是他們的家,再怎麼弄亂都無所謂。

  不久,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到客廳裡觀看大聯盟棒球賽,女士們吃水果,小鬼們捧著一碗碗的爆米花圍坐在地毯上,男士們人手各一罐啤酒,有時歡呼,有時開汽水,南妮則忙碌的在廚房和客廳之間轉來轉去,為眾人提供服務。

  「南妮,麻煩你,再半打啤酒,謝謝!」

  「再來點水果,謝謝!」

  好不容易抽空看了五分鐘的南妮,只好回身準備去廚房,可是她才踏出半步就愣在原地,並雙眼發直地瞪著佇立在客廳口的男人。

  好漂亮的男人!

  而且,好面熟……奇怪,她見過他嗎?奇怪,奇怪……

  「咦?南妮,你怎麼還在那……耶!你是誰?」

  麥克戒備地跳了起來,其他人也一一轉過頭來,然後……

  「爹地!」儂儂驚喜地尖叫,並興奮得像條瘋狗似的撲上前去。「爹地!爹地!我好想你喔!」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南妮也恍悟為什麼會覺得那男人面熟了。

  唸唸非常像他!

  雖然沒什麼記憶,但唸唸一看到姊姊衝過去抱住那個男人的大腿叫爹地,他也馬上跑過去仰著小臉蛋望著那個男人,並伸出胖嘟嘟的兩條小手臂。

  「爹地,抱抱!」

  儂儂歡愉地抱住他的大腿,鄒文喬只是俯下視線看看她,並摸摸她的腦袋,雖然僅是如此而已,儂儂已經很滿足了。然而,轉個眼,一瞧見漂亮的唸唸,他居然眉峰一皺,然後厭惡地說:「小鬼,我討厭你!」

  呃?!眾人更是張口結舌。

  「爹地不是真的討厭唸唸啦!」儂儂連忙替爹地解釋。「爹地是討厭自己的臉,所以也討厭唸唸的臉。」

  討厭……他自己的臉?

  眾人面面相覷,在這時,冉櫻也從樓上下來了。

  「文喬,你幹嘛不等我就先下來了嘛!」她披著一頭濕淋淋的長髮,一眼瞧見唸唸垮著一張小臉快哭出來了,「哎呀!唸唸,你怎麼了?姊姊又欺負你了嗎?」說著,順手將他抱起來塞進鄒文喬懷裡,「幫我抱一下。」無視鄒文喬的錯愕與厭惡,便對眾人展開燦爛的笑容。「你們見過我丈夫了?」

  「你丈夫?可是你們不是離婚了?」

  冉櫻哈哈笑著。「我們剛剛又結婚了。」

  「欸?!」眾人吃驚得嘴都合不起來了。

  「還有,」她轉向鄰居其中之一。「喬治,我記得你是泛世的員工?」

  「對,我是泛世西雅圖分公司的財務副理,他……」喬治指指另一位鄰居。「是業務部主任。如何?」

  冉櫻頑皮地皺皺鼻子,「他呀!」她反手比著正在拚命閃躲小唸唸親吻攻擊的鄒文喬。「是泛世的總裁喔!」

  喀咚!喀咚!兩聲,那兩人的啤酒罐全都掉到地上滾來滾去了。

  而儂儂則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看爹地,又看看媽咪。「媽咪,你和爹地真的又結婚了嗎?」

  冉櫻笑著蹲下身去。「真的,你高興嗎,儂儂?以後爹地都會跟我們住在一起了喔!」

  「這樣樣啊……那就是說……」

  儂儂繼續拚命眨眼。

  「你跟爹地會做愛給我們看羅?」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18 22:53:34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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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後回到家門口,一想到裡面不知道有什麼正等待著他,鄒文喬的心就開始發毛。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他緩緩打開大門——

  「媽媽,姊姊搶我的槍槍啦!」

  「借玩一下是會怎樣!」

  「儂儂,別搶你弟弟的玩具,快,幫我把尿布和濕巾拿進來,快點……哦!你這小子的便便真的臭死人了!」

  鏗鏘一聲!

  「該死,你們又在玩什麼了?別把你爸爸的……」

  「媽媽,唸唸把爸爸的花瓶打破了啦!」

  「嗄?真的?是哪一隻?完蛋了,千萬別是你爸爸最喜歡的那隻!」

  「對,就是最醜的那一隻……啊!媽媽,爸爸回來了耶!」

  「爸爸,抱抱,抱抱……嗚嗚,媽媽,爸爸不抱唸唸啦!」

  「活該,誰教你長的跟爸爸—樣!」

  「咦?文喬,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哪裡不舒服嗎?」

  「媽媽,唸唸在喝澄澄的奶瓶喲!」

  「哎呀!小鬼,你又偷喝弟弟的牛奶!儂儂,把花瓶碎片掃一掃!啊!文喬,麻煩你幫澄澄包一下尿布,我再煮個湯就可以吃飯了。」

  「嗚哇~~~嗚哇~~~嗚哇~~~」

  「爸爸,抱抱,抱抱嘛!」

  「爸爸,我偷偷告訴你喔!媽媽好像把你的電腦弄壞了喔!」

  「……」

  天翻地覆的四個鐘頭過去後——

  淡淡的暈色燈光溫柔地灑落在床上相依相偎的男女身上,低低的呢喃瀰漫著滿足的氣氳,柔柔的歎息述說著愉悅的心。

  冉櫻纖手輕輕撫挲著鄒文喬胸前的手術疤痕。「那時候你就是不願意讓我知道你動過手術,才不讓我摸你的嗎?」

  「……很醜嗎?」

  「不,不醜,怎麼會丑呢?它救了你的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疤痕了!」

  「……如果我的癌細胞又復發了……」

  「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離開你!」

  「你真傻!」

  「沒辦法,誰教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呢!」她誇張地歎息一聲,而後兩隻眼悄悄往上溜。「文喬。」

  「嗯?」

  「那次儂儂病了,我打電話找你……」

  鄒文喬苦笑。「那時候我才剛動完移植手術,人都還沒完全清醒呢!後來雷峰雖然告訴我了,可是即使知道你很需要我的陪伴,我也只能乾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就算他們沒有阻止我,我也下不了床。」

  「對不起,我不但沒有陪在你身邊,還拿這種事去煩你。」冉櫻愧疚地喃喃道。

  「你又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但是……」說到這裡,她突然又哼了哼。「不過,你那時候說的女人就是裘安娜大夫吧?哼!人家都五十多歲了,虧你掰得出來。」

  「她是有三個孩子了呀——雖然不是我的,而且,她的確是在等我回醫院複診的嘛!也是她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生命,我沒有掰呀!」

  「啊!說到複診,你兩個月要複診一次,我記得是後天,不准給我落跑喔!」

  「有你盯著,我跑得掉嗎?」

  「知道就好!」

  「別說這些無聊的事了,」鄒文喬輕輕一翻便覆到冉櫻身上。「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不是嗎?」

  冉櫻柔媚地笑了,「說的也是,」雙臂彷彿靈蛇也似地纏上鄒文喬頸後,「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兩雙熱情的唇瓣激切地貼緊了彼此,舌與舌交纏著慾望的口水,火熱的身軀扭動著亙古的節奏,正當他們激情正纏綿,冉櫻即將吐出按捺不住的呻吟之際,突然傳來一聲小小的細語。

  「看吧!唸唸,這就是做愛,他們都脫光光的,對吧?再等一下他們還會咿喔咿喔叫喔,然後媽媽就會再生一個弟弟或妹妹給我們玩了!」

  冉櫻瞬間僵住了,鄒文喬也愕然地停止了動作。

  片刻後——

  「你為什麼會喜歡生那種『東西』呢?」鄒文喬歎息著抱怨。

  櫻子驀地發出忍俊不住的大笑。

  也許他的病會再復發,也許不會,但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他的餘生她都能陪伴在他身邊。

  這樣就夠了!


  註:本故事純屬虛構,為了配合故事情節,請勿太計較有關醫學上的問題,謝謝!


一一全書完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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