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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東方玉] [九轉蕭][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8:54:01     標題: [東方玉] [九轉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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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這對聯是大江南北,武林兩道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蘇州薛神醫門前特有的標誌,他不僅因醫道卓著而恩澤大地,同時也因此而招致武林中人的謀算和仇殺。
  本無寧靜可言的江湖忽又發生令人震驚的怪事。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武當派掌門人師弟玉真子,少林羅漢堂住持大通大師乃系賊人裝扮混入各大門派。少林俗家掌門人勝鎮山,武當名宿流雲劍季廷芳,尹山入雲龍常維仁,最近也突然失蹤……。」而知情者卻是薛神醫的養子薛少華。他年青氣盛,血氣方剛。大有追究到底,昭著於天下之意。
  幾十年不曾涉足江湖的武林高手紛紛現身,為天下聞所未聞的「兩門一幫」所任用,一時腥風血雨、遍灑江湖;薛神醫全家,乃至失蹤十餘年的愛女都一併捲入這場正與邪的大搏殺。
  武林製造的這一悲劇將帶給薛神醫一家什麼呢?



第01章 千里求醫        第02章 有恃無恐        第03章 身世成謎        第04章 神秘幫會
第05章 莫測高深        第06章 屠夫成逮        第07章 一老釋疑        第08章 改頭換面
第09章 水上璇宮        第10章 急轉直下        第11章 百花谷        第12章 紫薇壇主
第13章 浴血苦戰        第14章 百花公主        第15章 兩者之間        第16章 重入虎穴
第17章 意外之助        第18章 五路長老        第19章 神機妙算        第20章 一掌克毒
第21章 南北幫主        第22章 爾虞我詐        第23章 借犬追蹤        第24章 一步之差
第25章 千里追蹤        第26章 劍破銅鈸        第27章 義救飛鼠        第28章 天囚堂主
第29章 劍懲徽薄        第30章 船中定計        第31章 兩河口棄船        第32章 九道梁吹簫
第33章 重掌少林        第34章 冒名頂替        第35章 大鬧君山        第36章 各有心機
第37章 易釵而弁        第38章 仇人相見        第39章 仇人相見        第40章 傳燈大法
第41章 傳燈大法        第42章 兩敗俱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8:56:23

第01章 千里求醫
    「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這是老句子,但薛神醫似乎對它特別欣賞。
    每年到了換春聯的時候,他必飽濡濃墨,親自揮毫,在梅紅灑金箋上,寫了這兩句
詩,張貼在大門之上。薛神醫就是住在木讀鎮上,門前有小溪,有綠樹。
    春天來了,枝頭鳥鳴,小溪花落,剛好切合這兩句詩聊。久而久之,這兩句話就成
了薛神醫特有的標誌。
    他門口既沒掛上「薛氏醫廬」的招牌,但人們只要看到梅紅灑金箋上龍飛鳳舞的對
子,就知道這是薛氏醫廬。
    薛神醫不但是蘇州有名的神醫;就是大江南北,提起蘇州薛神醫,也無人不知,無
人不曉。
    尤其在江湖上,薛神醫的名頭更響,黑白兩道,無論重傷垂危,只要一息尚存,找
上薛神醫,無不妙手回春,一劑而愈。
    這是一個春天的晚上,夜幕低垂,春寒料峭。薛氏醫廬的東廂,是一間頗為寬敞的
書室,臨窗一張書案上,點燃著一支紅燭,光影搖曳,結了一段很長的燈花,案右紫擅
靠椅上,端坐一個面貌清瘦的青袍老人,手執書卷,正在安詳地閱讀古籍。這是薛神醫
的習慣,他每天晚餐之後,都要在書室裡看上一會書,才回房就寢。驀然,窗前起了一
陣微風,燭火跟著微微一沉。就在這一瞬之間,薛神醫面前,已經多了個高大的人影!
這人身穿藍布短褂,下著灰色套褲,腰結草繩,足登草鞋,看去年約五旬開外,濃眉紫
臉,鬢髮如戟,雙目如炬,相貌威猛。
    手上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孩童,右掌緊抵在孩童後心,看情形是生了急病,求醫來的,
這人來得好不兀突?
    薛神醫卻是神色不變,目光微抬,心中暗暗一驚,想道:「此人身法奇快,當非尋
常之輩!」
    放下書卷,剛從椅上站起。
    那藍褂老者已經先開口了,只聽他說道:「老朽有急事相求,來得冒昧,還望先生
恕罪。」
    他手上抱了個人,不能拱手作揖,說話之間,連連躬腰。
    薛神醫慌忙地拱手還禮,說道:「兄弟薛道陵,尊駕半夜而來,可是令郎得了急症,
要兄弟效勞麼?」
    藍褂老者低頭看看懷中孩童,答道:「這是老朽故人之子,身受重傷,當今之世,
除了先生,已是無人能治,老朽才不遠千里趕來蘇州,務請先生救救這個孩子。」
    薛神醫目光打量了藍褂老者一眼,拱手笑道:「光看尊駕來時身法,自是武林高人,
兄弟先想請教大號如何稱呼?」
    藍褂老者道:「先生過譽,浪跡江湖之人,賤名不提也罷。」
    薛神醫點了點頭,才又接道:「尊駕既然不願說,兄弟自是不敢相強,只是兄弟替
武林中人看病,照例……」
    藍褂老者沒等薛神醫說完,笑道:「老朽慕名而來,自然聽人說過先生替武林同道
治病的規矩,只要先生能把這孩子醫好,別說一招,就是再加上幾招,老朽也無不遵命。
    薛神醫清懼臉上微微一笑道:「尊駕可否先說說願意留下那一招絕技?」
    藍褂老者自然聽得出薛神醫的口氣,自己不肯吐露身份,他怕醫好了病,自己隨便
說出一招普通武功,應付於他,不覺大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正容道:「先生把老朽
看作何等樣人,但教此子脫離危境,老朽豈敢秘技自珍,留下的招法,縱不能說傲視江
湖,也定教先生滿意就是了。」
    薛神醫也爽朗的笑道:「尊駕說的,自然可信,咱們就一言為定,你請坐下來,讓
兄弟替此子切切脈看。」
    藍褂老者依言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薛神醫走前兩步,伸出手去,握著孩子脈腕,搭
了搭脈。
    只覺這小孩六脈俱沉,但體內真氣鼓蕩,源源不絕,這分明是藍褂老者一直以本身
內力,輸入孩子體內,藉以延續他的生命。
    不覺微微皺了下眉,回身取過一個磁瓶,傾出一粒綠豆大的藥丸,納入孩子口中,
一面說道:「尊駕可以放開手了。」
    藍褂老者遲疑了下道:「這孩子傷勢沉重,多日來只要老朽放開手掌,立有呼吸斷
絕之慮。」
    薛神醫道:「不錯,此子全仗尊駕內力,替他續命,方才兄弟餵他服下一粒護心丹,
一個時辰之內,可保無慮,尊駕放手之後,兄弟才能診查病源。」
    藍褂老者果然放開右掌,薛神醫移了把椅子,在藍褂老者對面坐下,一手搭著孩子
脈門,緩緩闔上眼皮,一聲不作的切起脈來。
    過一盞茶光景,他臉上露出驚詫之色,抬眼道:「此子似是傷在一種極為古怪的陰
柔掌力之下!」
    藍褂老者道:「先生說得極是!」
    薛神醫又道:「而且此種掌力,並非直接命中,好像只是從另外一人身上透過,殃
及了此子?」
    藍褂老者身子一震,雙目圓睜,神情顯得甚是激動,點頭道:「先生神目如電,說
得一點不錯,中掌的是他母親,那時就抱著此子……」
    他似乎言有未盡,但並沒再說下去。」
    薛神醫也不再多說,再搭孩子右手脈搏,但兩道眉峰,卻漸漸緊蹩了起來。又過了
盞茶時光,才行放手,只是沉吟不語,好像在考慮著什麼。
    藍褂老者看得心頭大急,忍不住問道:「此子還有救麼?」
    薛神醫微微搖頭道:「十天之前,也許有救……」
    藍褂老者喃喃的道:「十天之前……唉,十天之前,老朽還在數千里外……」
    他雙目乍睜,神情急迫問道:「聽先生口氣,此子已是無藥可救了?」
    薛神醫起身拱手道:「尊駕最好另請高明。」
    這話無異判了這孩子的死刑!」
    藍褂老者在這剎那之間,已是目蘊淚光,望著薛神醫道:「可憐老朽故人,雙雙遇
難,只遺下此子一人,先生仁術濟世,務望救救這個孩子,老朽感戴不盡。」
    薛神醫只是搖頭,口中說道:「難,難,此子六脈俱沉,若非尊駕以無上神功,替
他延續殘喘,只怕早已死去多日了!」
    藍褂老者目光一閃,不信的道:「此子即能假老朽內力,維持不死,足見生機未絕,
先生……」
    薛神醫搖頭道:「兄弟難以為力。」
    薛褂老者頓一頓道:「先生只要救治此子,不論多少報酬,但憑吩咐。」
    薛神醫依然搖頭道:「兄弟實在無能為力,尊駕還是及早另請高明,只要不延誤的
話,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這自然是推托之詞,但藍褂老者是何等樣人?薛神醫口中始終沒有直截了當的說出
此子無救,心頭不禁一動,暗想:「從他口氣聽來,可能是治療費事,他不願自找麻
煩。」
    這就站起身道:「如此說來,這孩子已是無望了?」
    薛神醫道:「那也不然,如果遇上比兄弟醫道高明之士,也許有救。」
    藍褂老者心頭證實,不禁狂笑一聲,說道:「天下除了薛神醫,只怕再也找不出第
二個欺世盜名的人了!」
    說到這裡,俯首,說道:「孩子,為伯父的遠從數千里外,日夜趟程,把你送來,
指望薛神醫能夠挽救你一條小命,那知傳言誤人,反而耽誤了你的傷勢,遇上的又是庸
醫,看來你是死定了……」
    薛神醫被他當面罵成欺世盜名的庸醫,只是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忤,拱手道:
「兄弟自慚無能,實在抱歉得很,尊駕好走,恕兄弟不送。」
    藍褂老者心中暗中嘿然一笑,霍地又從腰間抽出一柄黝黑鐵蕭,雙目精光電射,凜
然喝道:「薛道陵……」
    薛神醫後退了一步,苦笑道:「尊駕就是打死兄弟,也是無能為力。」
    藍褂老者沉喝道:「你看清了!」
    鐵蕭一橫,猛然向外推來!
    薛神醫自幼好武,他仗著精通醫道,與武林中人治病,訂下規矩,就是傳他一招武
學。
    他本身武功,原也不弱,再加上東學一招,西學一招,數十年下來,胸中武學之博,
可說積諸家之長。
    此時眼看藍褂老者橫蕭推來,潛風逼人,不覺大吃一驚,慌忙側身閃開,冷笑道:
「兄弟已經一再聲明,實在力有未逮,尊駕不覺逼人太甚麼?」
    口中說著,兩道目光卻緊緊盯在藍褂老者鐵蕭之上。奇怪的對方來勢極緩,並沒進
逼,好像只是擺了個式樣一般。但僅僅這橫蕭一推之勢,看去簡單,其實蘊藏了許多變
化,竟然已把自己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連想下手的機會都沒有。他胸中武學雖
博,卻是沒有一招,可以化解得開,一時不覺看的一呆!
    藍褂老者做然一笑,收住蕭勢,虎地跨上一步,走近書案,手中鐵蕭朝案上一放。
    薛神醫不明對方心意,腳下不自禁的又後退了一步,他這一退,已經退到了書案橫
頭。
    藍褂老者從容取過案上羊毫,回頭朝薛神醫嘿然笑道:「薛道陵,老朽要向你請教
一個字,不知你識不識?」
    他這時忽然問起字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薛神醫看他舉動,早就心頭狐疑,只是猜不出其中藏有什麼古怪?是以只是遠遠的
望著藍褂老者,雙臂蓄勢,暗自戒備,並沒作答。
    藍褂老者口中干嘿一聲,理也沒有理他,回過頭去,正待提筆朝方箋上寫去。只聽
有人在書房門外叫了聲:「爸爸……」
    那是一個身穿紫紅緞襖的小女孩,頭上梳著兩個丫髻,張開雙手,隨著喊聲,從側
門中奔人。敢情她才學會走路,連腳步都還跨不穩,這一衝,差不多就奔到藍褂老者身
後不遠!
    薛神醫乍見自己唯一的掌珠,會在這時候奔將進來,不由心頭一急,慌忙迎了過去,
口中叫道:「珠珠,快回去!」
    藍褂老者提筆的右手,輕輕一抬,回頭哼道:「這是你女兒?很好!」
    薛神醫朝前迎去的身子剛跨得一步,陡覺藍褂老者右手一抬之際,便有一股無形潛
力,直逼而來。
    自己和珠珠就差了這麼幾步,竟然再也衝不過去。
    不,反而逼得自己朝後連退。
    小女孩一路奔出,忽然瞧到爸爸的書房中,多了一個身形高大的陌生人,畏怯地停
下來,眨著烏亮眼睛,叫道:「爸爸……去睡了。」
    薛神醫被藍褂老者隨手一抬,就震退了兩步,不由怒目瞪了藍褂老者一眼,沉喝道:
「你……」
    他原要說:「你待怎的?」
    但只說了一個「你」字,就急急揮手道:「珠珠,你快進去!」
    但是已經遲了,藍褂老者一個轉身,很快就把珠珠抱了起來!
    小女孩又驚又怕,掙扎著急叫道:「我不要你抱,我不要……」
    薛神醫心頭猛震,雙目盡赤,大聲喝道:「你還不放下我女兒?」
    雙掌一錯,正待朝藍褂老者撲去!
    藍褂老者口中咯咯一笑,突然轉過身來,眼中射出兩道凌歷森沉的冷電,盯著薛神
醫厲喝道:「薛道陵……」
    光是他兩道銳利如劍眼,已瞧得薛神醫背脊發麻,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何況自己愛女,已落在對方手中,心頭急怒交迸,顫聲道:「你快放下我女兒,
我……我答應替你醫治就是了。」
    藍褂老者冷笑道:「你不是說無能為力麼?」
    薛神醫額角上已經綻出黃豆般汗珠,嚎喘說道:「兄弟實因此子傷在奇特陰功之下,
最少也須一年時光的悉心治療,才能痊好,兄弟……那有這末多的時間,照顧於他?」
    藍褂老者冷冷的道:「現在有了?」
    薛神醫不敢和他目光相對,俯首道:「尊駕放開小女,兄弟既已答應,自當悉心替
他治療。」
    藍褂老者狂笑一聲,把手上男孩,放到書案之上,抬目道:「老夫已經傳你一式蕭
招,不欠人情,一年之後,老夫在洛陽天津橋畔等你!」
    語聲才落,人影一晃,便已走得無影無蹤。
    薛神醫眼看他抱走自己女兒,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大喝一聲:「你留下我女兒,
我已經答應你了」人隨聲起,跟蹤穿窗而出!
    這原是一瞬間的工夫,但等他追出,舉目四顧,茫茫夜色之中,那裡還有藍褂老者
的影子?
    心頭惶急之下,一口氣追出木瀆鎮。但這有什麼用,他自己心裡有數,憑他的武功,
決難追得上人家。
    廢然回到屋中,書案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孩,和一支黝黑鐵蕭。他方才雖然目
觀藍褂老者從腰間抽出鐵蕭,還使了一招蕭法,但並沒看清他的鐵蕭。
    此刻站在案前,距離近了,目光和鐵蕭乍接,驀然想起一個人來,心頭不禁又是一
震。
    自己看到鐵蕭,早該想到是他了——江湖上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黑煞游龍桑九!
    心中想著,陡見方箋上留著一個濃墨淋漓的狂草「九」字。
    薛神醫目光一直,口中不由驚啊出聲,難怪他方才會說要請教自己一個字,這是十
年來,自己心頭一直耿耿難忘的一個字。十年前,那位救命恩公,不是也留了這麼一個
「九」字麼?他宛如雲裡神龍一般,自己始終不知道那是什麼人?
    他心頭升起一陣愧內疚,仰天喃喃道:「恩公,你為什麼不肯和我明說?」
    一彎新月,斜掛天上,不知什麼人把它比做蛾眉,如果是蛾眉的話,那該是美人含
怒的時候了!你瞧,她彎彎的眉兒,不是倒豎著麼?連亮晶晶的星目,都在一閃一閃,
發著嬌嗔!
    夜色朦朧,山影迷離,這裡是以梅花馳名全國的鄧尉山下,騷人墨客們探梅最好的
處所!
    目前已是二月出頭,數千株梅花,都已長了嫩葉。該不是探梅的時候了,但此刻卻
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踏月而來!
    那是身穿藍布大褂的老者,他手上還抱著一個已經睡熟了的小女孩,步履輕逸,走
得極快。當他走近山麓,腳下不期緩了下來,他,正是剛從薛氏醫廬出來的黑煞游龍桑
九!
    經過此地,不期使他想起十年前的往事。那也是一個星月朦朧的黑夜,自己偶而經
過此地,發現江湖上凶狠出名的龍門五怪,向薛神醫尋仇。結仇的原因,是薛神醫救治
了一個身負重傷的人,那人正是龍門五怪的仇家,因而遷怒到薛神醫身上。
    薛神醫雖武功不弱,但哪是龍門五怪的對手?就在他危急之時,自己突然出現,龍
門五怪都負了傷,但他們凶心未戟,居然要自己留個萬兒。自己走了,印在沙地上,留
下一個「九」字,這是要他們估量,要向自己尋仇,夠不夠格……
    他飽經風霜的紫膛臉上,不期綻出一絲微笑,口中低低的道:「薛道陵此刻該知道
老夫是誰了!」
    回去吧,天津橋上草莽客,奔波了數千里,也可以歇息了。明年今日,薛道陵自會
到天津橋邊找自己去的。
    從明年起,自己當以十年時間,全心全力去扶養那個孩子,他是范老弟夫婦唯一的
骨血……假使沒有范老弟夫婦,江湖上早就沒有黑煞游龍了……
    他思潮起伏,正待舉步。
    突然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在身後叫道:「喂!前面可是桑老爺子?等一等呀!」
    這語聲嬌滴滴地又脆又甜,但在這靜寂的黑夜裡,尤其是在這無人的荒郊中,驟然
聽來,卻能令人毛孔悚然!
    黑煞游龍心頭驀然一震,這會是誰?她居然一口叫得出自己!
    黑煞游龍桑九,精擅易容之術,三十年來,名震江湖黑白兩道,誰也沒有見過他本
來面目,不然,也不會叫他「黑煞游龍」了。
    「游龍」,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意思,而且也正好包含了他飄忽無定的遊蹤。
    如今,居然有人叫他「桑老爺子」,這叫他如何不驚?
    扭頭望去,淒迷的夜色中,數丈外正有一條人影,裊裊行來,那是一個纖弱而苗條
的女子。
    以黑煞游龍的耳目,一二十丈之內,別說是人了,就是飛花落葉,都可以清晰入耳;
但這苗條人影到了自己身後數丈,還一無所覺。不是她出聲呼喚,還不知道身後多了一
個人呢!
    黑煞游龍桑九霍然轉身,黑夜之中,一雙炯炯雙目,暴射出懾人光芒。就在他轉過
身去的同時,一陣香風撲面而來,遠在數丈外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現在看清楚了,
俏生生站在面前的,是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宮裝女郎。長髮披肩,長裙曳地,望去宛如一
朵流動的彩雲,她彎彎的眉毛,正如一鉤新月。她亮晶晶的眸子,正如天上的星星。她
吹彈得破的粉臉,妖艷如花,含著嫵媚的微笑;但笑意後面,似乎還隱藏了什麼,使人
無法猜測她的心意!
    黑煞游龍微微一怔,心頭不期起了一絲警惕。
    從宮裝女郎的身法看來,她已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手,但自己闖蕩了幾十年江湖,
根本沒有聽說過這麼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
    尤其是她一身宮裝,別說江湖上沒有,就是民間,也決無如此裝束!一時之間,真
可把威名赫赫,見多識廣的老江湖黑煞游龍,大感莫測高深。皺了皺眉,問道:「姑娘
可是叫我?」
    宮裝女郎嫣然笑道:「這裡除了桑老爺子,還有人嗎?」
    黑煞游龍道:「姑娘認識老朽?」
    宮裝女郎嬌笑道:「晴,大名鼎鼎的桑老爺子,天下誰不知道?」
    嘿煞游龍道:「姑娘大非凡俗,請恕老朽眼拙,不知你姑娘是誰?」
    宮裝女郎眉眼盈盈的瞟了他一眼,低笑道:「桑老爺子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用問
了!」
    黑煞游龍道:「老朽原也不敢動問,姑娘叫住老朽,必有見教,老朽就不得不問。」
    宮裝女郎眨眨眼睛,嗤的笑道:「桑老爺子倒挺會說話!」
    黑煞游龍測不透對方來歷,更測不透對方來意,不由瞪著雙目,問道:「姑娘來意
如何,老朽洗耳恭聽。」
    宮裝女郎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問道:「桑老爺子可是從春香谷來的麼?」
    黑煞游龍聽到「春香谷」三字,身軀陡然一震,春香谷就是范老弟夫婦隱居之地,
那是一處極為隱秘的山谷,除了范老弟夫婦,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他……心念一動,不覺目注對方,沉聲道:「不錯,老朽正是從春香谷來的,姑娘
如何……」
    宮裝女郎沒待他說完,突然冷笑道:「什麼春香谷,臭賤婢,我偏要叫它春臭谷,
春臭谷!」
    黑煞游龍和她目光一對,心頭不覺一震,她這種怨毒、狠毒、惡毒的目光,只要被
她瞧上一眼,就會毒得死人!
    他自然聽得出她口中的「賤婢」,是指范弟媳而言。
    春香谷,是范老弟夫婦倆發現的,因此用他們兩人的名字,取了春香谷之名。
    宮裝女郎把春香谷罵成春臭谷,顯見她和范弟媳有隙。
    范老弟夫婦無緣無故遭人毒手,他正感事出離奇,透著蹊蹺,這位神秘女郎的突然
出現,更使他疑竇叢生,不覺問道:「姑娘也認識范春華范老弟?」
    宮裝女郎聽到范春華的名字,不由格的笑出聲來,抬眼道:「自然認識,我就是回
去收他的屍,才發現石壁上你留著的字:
    『十年重來,誓為故人湔雪血仇』
    下面還有一個『九』字,我想來想去,江湖上有這份豪氣,這份口氣的,大概只有
你黑煞游龍桑九了!」
    「回去收屍」,這四個字,耐人尋味!
    黑煞游龍濃眉微掀,道:「姑娘是一路跟蹤老朽來的了?」
    宮裝女郎嬌聲道:「是啊!我看到你替范春華做的墳墓,立的石碑,我心裡很生氣,
你居然把臭賤人和他葬在一起,於是我動手把那臭賤人從墳墓裡拖了出來,丟到山澗裡
去。同時,我又發現墳墓裡沒有小雜種的屍體,那當然並沒有死,是你桑老爺子帶出來
了。所以才會留下十年報仇的話,我這就一路尋了下來。」
    她說來還是那麼嬌柔,那麼清脆;但每一句話,聽到黑煞游龍耳中,簡直有如鐵錘
撞心,一記重似一記。心頭怒火,也一句重過一句。經驗告訴他,此刻必須忍耐,因為
自己需要明瞭內情。聽到後來,忍不住瞑目張發,目皆欲裂,仰天狂笑道:「是你害死
范老弟夫婦的了?」
    宮裝女郎一撇嘴,冷笑道:「什麼夫婦,是那臭賤人勾引了范春華私奔……」
    黑煞游龍驀地逼前一步,激動的道:「你……為什麼要害死范老弟夫婦,你……
說!」
    宮裝女郎春華似的臉上,忽然飛起異樣的笑容,緩緩舉起玉手,掠了掠長髮,柔聲
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黑煞游龍按捺著滿腔激怒,心想:「她此時忽然要說故事,當然和范老弟夫婦之死
有關。」這就點點頭道:「你說!」
    宮裝女郎靜靜的說道:「我們宮裡有一株碧桃花,我記得從小時候起,都沒看它開
過花,有一年春天,忽然開了滿滿一樹,但等到結果的時候,卻只有一個桃子。我每天
都要去看它一次,看它慢慢的由青變紅,長得又肥又大,心裡時常在想,這顆桃子,一
定會甜得像蜜,該有多麼好吃。可是它卻生在樹頂上,我那時還只有九歲,輕功不到三
成火候,自然沒法躍登到樹頂上去。」
    黑煞游龍看她只是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心頭實在有些按捺不住,但還是耐著性子,
聽了下去。
    宮裝女郎又道:「有一天,師傅指著那顆桃子,對我和比我小一歲的師妹說:「你
們兩個,誰能說得出用那一種手法,能把桃子摘下來,就給誰吃。」
    我想,這是師傅在考量我們的武功了,師傅平時對我們講過不少本門武學,於是我
就搶先說道:「我用本門『隔空取物』,招招手,它就會飛下來了。」
    師妹聽我一說,不由噘起小嘴,好像說:「我也知道。」
    但給我先說出來了,我心裡自然很得意。那知師傅笑道:「你只會說,還做不到,
那有什麼用?」
    我聽得一怔,還沒開口,師妹搶著道:「師傅,我用本門的『穿雲射月』手法,用
石子打到樹枝上,把它震下來,然後再用『分光捉影』的身法,把它接住。」
    這有什麼稀奇?她說的,我都會,我還比她好呢,但師傅卻笑著點頭。」
    黑煞游龍聽得心頭猛凜,宮裝女郎口裡說的「隔空取物」,「分光捉影」,都是武
林中只聞名稱,久已失傳的武學,這女子到底是何來歷?
    宮裝女郎接著說道:「我很是氣憤,師傅已經答應師妹,那桃子給她吃了,但要她
自己動手,照方才說的方法,把它取下來。師妹聽得好不高興,就撿了一粒石子,朝桃
樹枝幹上打去。我卻氣得兩眼通紅,暗想:「我吃不到的東西,你也休想吃得成,於是
我也偷偷的拾了一塊較大的石塊,揚手朝那桃子打去。結果那顆又大又肥的桃子,被我
砸得稀爛,我砸爛了桃子,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歡,真比我自己吃了還要舒服……」
    黑煞游龍聽到這裡,心頭已經有些明白。
    只聽宮裝女郎又道:「那天晚上,我想想還是氣不過,砸爛了桃子,只是大家沒吃
到口,但我要大家永遠吃不到它。於是我就悄悄起來,取了把劍,把那株桃樹,連根挖
了起來,一陣亂砍,剁成粉碎。當我回過頭去,就看到師傅靜靜的站在我後面,我心頭
十分害怕。但這回,我師傅卻稱讚著我,道:「一個人如果要想在江湖上稱雄,就要有
一顆又狠又毒的心,有一雙又狠又辣的手才成,這就是你師妹不及你的地方。」
    宮裝少女說到這裡,不由格的嬌笑一聲,眼波流動,望著黑煞游龍,又道:「我的
故事說完啦,桑老爺子大概明白了吧?我幾千里路追蹤尋來,就為了要挖桃根呀!」
    黑煞游龍聽得暗暗凜駭,天下那有這麼教徒弟的師傅?難怪此女心毒手辣!
    纖纖玉指,隨著嬌笑,朝黑煞游龍懷中抱著的小女孩,指了一指。
    原來黑煞游龍因怕夜深露重用衣服覆在女孩身上,宮裝女郎自然不知道他抱的是薛
神醫的女兒。黑煞游龍激憤填膺那還忍耐得住,雙目圓睜,怒喝道:「好狠毒的丫頭,
老夫正愁找不到兇手,今晚,正好替死去的范老弟夫婦報仇。」
    宮裝女郎揚著柳眉,依然嬌笑道:「晴,桑老爺子何用生這麼大的氣,我不過是殺
了范春華和那臭賤婢兩個,今晚再加上你桑老爺和小雜種,也只不過四人。你桑老爺子
在江湖上殺的人,只怕還多得多呢!」
    她口氣真也不小,好像黑煞游龍已經注定非死不可!
    黑煞游龍桑九,江湖黑白兩道,聞名喪膽,沒想到宮裝女郎居然把自己看得稀鬆平
常,根本就沒放在眼裡。但他知道對方絕非尋常,敢找到自己頭上來的人,自然來者不
善。他霍地後退兩步,把抱著的珠珠,輕輕放在一棵大樹之下。
    高大的身軀直了起來,目中神光暴射,歷聲喝道:「老夫從不信邪,你有多少能耐,
只管請使,看看老夫這條命,加得上去加不上去?」
    他一生之中,不知經過多少凶險,可從沒今晚這般慎重,喝聲出口,早已功凝百穴,
凜立戒備。
    宮裝女郎冷冷一笑,道:「我說出的話,要是辦不到,那就不如不說,你接一招試
試就知道了。」
    揚手一掌,劈了過來。她劈出的掌勢,既無破空風聲,也沒有激盪潛力,只是輕描
淡寫的隨手揮來。
    黑煞游龍面色凝重,目注對方手勢,洪喝一聲:「很好!」
    右手抬處,勁蓄掌心,巨靈般手掌,迎著宮裝女郎掌勢,朝前推去。
    宮裝女郎似是不願自己的手掌,和黑煞游龍的手掌按觸,掌勢才到中途,忽然玉腕
一縮,把擊出的手掌,收了回去。
    黑煞游龍那肯容她撤招?暴喝一聲,借勢欺上,掌如掣電,猛電擊出。
    他這一掌凌歷無匹,雄渾的掌力,應手而出,像怒潮洶湧一般,劈空擊去。但就在
他欺身攻上的剎那之間,突覺一股暗勁,直逼胸腹而來,不禁大吃一驚,已經劈出的掌
力,要待收回,已嫌不及。
    逼得他斜退半步,迅速推出左掌,阻攔對方暗勁。
    但他力道全用在擊出的右掌之上,左掌臨時應敵,自然力量較弱,只覺宮裝女郎一
股暗勁,撞擊在掌心之上,勢道強猛無比,幾乎阻攔不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8:58:20

宮裝女郎掌勢收回,湧出一股暗勁之際,她敢情早已料到黑煞游龍必然乘機逼進。
她似乎不願和黑煞游龍的掌力硬對,嬌軀輕輕一閃,身法奇詭,避開了黑煞游龍的一記
劈空掌。口中一聲嬌笑,身形倏然欺近,縮回去的手掌,閃電朝黑煞游龍當頭擊下。
    此時恰好黑煞游龍後退半步,左掌擋住她湧來的暗勁,劈了個空的右掌,堪堪收回,
連念頭都來不及轉,喉間沉嘿一聲,迅速反擊過去。
    但聽「拍」的一聲輕響,這回雙掌接實了。兩股內家掌力,遇旋激盪,風起八步,
吹得兩人衣袂,獵獵作響。
    宮裝女郎雙足連移,以細碎的步法,直退了四五尺遠。
    黑煞游龍原以功力深厚自恃,這回也連退了三四步,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個深達
寸許的足印,停住身形之後,滿頭短髮,根根直豎,尚在顫動不休。
    兩人幾招接觸,說來較慢,其實出手之快,幾同電光石火,這一後退,雙方似都為
對方的武功所震動。
    黑煞游龍眼若銅鈴,仰天狂笑道:「難怪你口出狂言,果然算得是桑某二十年來僅
遇的高手!」
    說到這裡,突然聲轉淒厲,洪喝道:「范老弟英靈有知,我誓必劈此妖女!」
    他在仇怒交並之下,雙目發赤,左手捏一個訣印,右手微揚,湧身一躍,直向宮裝
女郎衝去。
    宮裝女郎冷笑道:「你在做夢!」
    身形翩然飄起,悄無聲息的迎著上去。兩人這一場拚鬥,當真是舉手投足之間,無
不殺機隱伏。黑煞游龍使出他成名絕技「黑煞游龍掌」,訣揚掌飛,掌掌似巨斧開山,
鐵錘撞巖,威勢驚人。宮裝女郎掌指舒展,似拍似拂,看去虛飄飄的姿態美妙,其實卻
是手法橘詭,惡毒無比。
    轉眼功夫,兩人已經互攻了十來個照面。
    宮裝女郎格格嬌笑道:「黑煞游龍,就是這點能耐麼?」
    黑煞游龍暴喝道:「丫頭拿命來!」
    掌法突變凌歷,左訣右掌,交相擊出,攻勢猛惡絕倫!
    宮裝女郎笑道:「桑老爺子,你當心了!」
    笑語聲中,身軀亂閃,身法奇異,有如穿花蝴蝶般輕輕一飄,從黑煞游龍的一片掌
影中閃了進去!
    黑煞游龍全力發掌之際,陡見一雙纖纖素掌,緩緩的伸了過來,在面前晃了一晃。
心頭大吃一驚,還沒有來得及封解,素手倏忽不見,只覺自己胸口,似乎有一陣無形壓
力,透體而過。
    立感呼吸困難,一口真氣,再也提不上來,踉蹌後退一步,身不由己的往地上跌坐
下去。
    宮裝女郎再也沒去瞧他一眼,突然轉過身去,盈盈秋水,隱隱射出怨毒之色,水袖
揚起,直向大樹下睡熟了的孩子拂去!
    黑煞游龍瞧得大駭,大吼一聲:「你不能傷她……」
    拼盡全力,從地上一躍而起。但這一喝一躍,勉強聚擺的一口真氣,又驟然散去,
「拍達」一聲,重又跌倒地上,人也跟著昏了去。
    宮裝女郎回頭輕笑一聲,道:「桑老爺子,再見啦?」
    語聲依然那麼嬌柔,那麼甜脆,纖弱苗條的人影,款款而行,離開了山麓。
    夜色中,傳來了她婉轉淒涼的歌聲:「浣花溪上浣花谷,浣花谷裡浣花宮;宮中少
女日浣花,花開花落怨春風……」
    洛陽為古時的中州,是我國有名的古都。
    城在黃河支流的洛水北岸,居漚、澗兩水之間,背依北郊,前臨伊水,左嵩右嶠,
地勢險要,為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畫角朱樓向望,紅桃綠柳垂簷向,羅篩送上七香車,寶扇迎歸九華帳。」
    這是唐代大詩人王維「洛陽女兒行」中的詩句,原是形容洛陽富貴人家的女兒日常
起居,但也勾出了古時洛陽的豪華。
    橫跨洛水上的天津橋,足有兩里來長,初建於隋朝大業元年,當時僅以鐵纜連環浮
舟,搭成的一座浮橋,直到宋代,才改建為石橋,在當時可說是一件巨大的工程,一望
平坦,雄偉壯觀。
    宋邵雍形容此橋,有「天津橋下陽春水,天津橋上繁華子」之句,北岸沿橋兩邊,
商店林立,攤販集中,尤以夜市為盛。每當華燈初上,行人如織,茶館酒肆,一片喧嘩,
熱鬧是夠熱鬧了。但這一帶,都是販夫走卒和出賣勞力的苦哈哈們的遊樂場所,也是江
湖下五門的集中之地,許多自命高尚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決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這不過是一般的情形但也有例外,不是嗎?每天夜市上場,就有一位紳士模樣的老
者,踱著四方步,徜祥在天津橋邊!有時也會在練把式、賣膏藥的攤上駐足瞧瞧,清懼
的臉上,經常掛著笑容,人倒是挺和氣的。到這裡來的人,差不多全是褐衣短靠的朋友。
    初時,大家看到這麼一位身穿天藍圍花緞袍的老紳士,居然光臨到這種地方來,都
覺得十分驚奇。後來,日子長遠,才知他是城裡大大有名的薛神醫!
    洛陽城裡許多官紳富豪,家裡太大小姐生了急病,除非上門求醫,否則就是用八人
大轎去抬,也休想請得動薛神醫,但他卻每晚都要到天津橋來散步。這時候,只要有人
遇上急症,求他診治,不用請,他都會跟著你去,連藥都奉送;
    薛神醫三個字,在這一帶,當真是響上半邊天。有人說他每夜到這裡來,是喜歡天
津橋的夜景;也有人說他曾在橋上遇到過神仙,他的丹方是神仙傳授的,所以靈效如神。
尤其是後者,幾乎眾口一詞,婦孺皆知,但焉知薛神醫是在等一個人?
    薛神醫從蘇州搬到洛陽來,已經整整十二年了!
    黑煞游龍桑九留下一個男孩,抱走了他的掌珠,臨走說的一年之後,在天津橋等他
的約期,他依約趕來了,但並沒遇上黑煞游龍。如今已經過了十一個年頭,黑煞游龍依
然杏如黃鶴。據說就是從那年起,連江湖上,也絕了這位怪傑的蹤影。
    黑煞游龍縱非正道中人,但武林人物素重信諾,何況也還留下一個故人之子,薛神
醫堅信他不會爽約,除非黑煞游龍已經物故。薛神醫仍然每晚要到天津橋邊走上一趟。
    他現在已經不是完全為了盼望女兒回來,一半是以期待故友的心情,希冀這位救命
恩人,能夠平安無恙,趕來洛陽。
    當然,他一半也是私心,黑煞游龍留下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當初,他是
為了報答恩人,也為了自己女兒,悉心替他醫治。那時,老夫婦驟失掌珠,換來了一個
男孩,在聊勝於無的心情之下,也正好增補了心頭空虛。
    十二年來,薛神醫夫婦,早已把這孩子當作親生兒子。十八歲的薛少華,不但長得
有如臨風玉樹,俊朗秀髮,而且穎慧過人,薛神醫把自己的醫道,和得自武林名家的一
招一式,莫不傾囊相授,少華這個名字,原是孩子身上佩著的金鎖上,鐫有「少華週歲」
字樣,自然是孩子的名字,薛神醫夫婦,也就以少華呼之。
    至於姓薛,還是後來的事,黑煞游龍第一年沒來,第二年又沒來,孩子自然而然的
姓了薛。當然,其中內情,孩子是不知道的。現在薛神醫就是為了這一點,才每晚要到
橋上去等,希望遇到黑煞游龍的時候,先和他商量商量。
    薛神醫住在南大街底,那是一所古老的大宅,大門雖然對著大街;但這一帶全是住
家,地勢亦極僻靜。門前當然不會有清溪迥繞,綠樹成蔭,可是他兩扇黑漆大門上,依
然貼著灑金對聯,依然寫著那一手龍飛鳳舞的字體,和兩句數十年不易的聯語。「好鳥
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這是第十二年的春天,二月初頭,上弦月在淡淡的雲層中。已經露出了一彎眉月。
    夜風輕拂,夜色顯得有些昏暗!
    這時正有一個藍袍老人,背負著雙手,蹈蹈出門,安步當車,沿著南大街走去。
    那是薛神醫,又在晚餐之後,出來散步了,十二年如一日,他始終懷著一顆期待的
心,要到天津橋去走上一趟。年歲不饒人,他縱然十分健朗,但後影已顯出有些龍鐘!
    龍鐘人影漸漸去遠,漸漸在夜色中消失,但在他身後,卻響起了一聲低沉的冷笑!
    這聲冷笑,薛神醫當然沒有聽到,附近不見人影,自然也不會有其他的人聽見。
    只是這聲冷笑,在寧靜的夜風中,還帶著一絲凜人的陰森!
    薛氏醫廬大門前,隨著冷笑,多出了一個人。
    昏暗的星月之下,那是上個瘦高黑衣怪人,一張慘白的馬臉,雙顴突出,凶睛閃動,
唇角還留著一絲冷酷,桀傲,和得意的猙狩笑意。倏地,他右手袍袖揚起,從袖中飛出
一張輕飄飄的狹長紙條。筆直朝大門上射去。
    就在黃紙條快要和大門接觸之際,又是五點黑影,連珠射出,但聽一陣「奪」「奪」
輕震,黃紙條不偏不倚,釘上了大門正中。
    紙條上端,釘著五寸來長的小小鋼拐,圍成一簇。狹長的黃紙條,在夜風中輕輕拂
動,上面依稀有字,只不知寫著些什麼。
    黑夜人目中凶芒一閃,笑得得意:「薛道陵,你回來自己瞧吧!」
    話聲方落,大門適時開啟,一名老蒼頭模樣的人手中提著一盞燈籠,探出頭來,笑
嘻嘻的招呼道:「尊客可是患了急症,找老主人來的?裡面請坐,老主人就回來的。」
    黑夜人原已轉過身子,正欲離去,聞言霍然旋身。
    他因出聲招呼的老蒼頭,就在自己身後兩丈內發話,自己竟會毫不察覺,心頭微生
凜意,雙眼凶芒暴射,注定老蒼頭,一陣打量。
    只覺對方老態龍鐘,並不起眼,對一名庸人,自然不便下手,這就冷冷一笑,說道:
「不用了。」
    老蒼頭奇道:「方纔打門的就是尊客了,我明明聽你敲了五下,咱們老主人,幾十
年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有急症快死的人,才連叩五下大門,尊客要是有同伴生了
急症,還等是老主人回來的好。」
    他敢情把才纔那陣「奪」「奪」輕響,當作了叩門,才吩叨不停。黑衣人嘿了一聲,
緩緩舉步,朝前走去。
    老蒼頭又道:「尊客怎麼走了,真要有什麼急症,還是找咱們老主人最好,老主人
心慈手悲,還有活命希望,若要遇上旁人,那就只有準備後事的份兒。」
    黑夜人聽得有些刺耳,右手倏提,回身沉喝道:「你說什麼?」
    老蒼頭陪笑道:「我是說尊客方才叩了五下大門,想必是同伴生了急病,目前春瘟
流行,染上急病的人,熬得過三更也熬不過五更,尊客……」
    他真是不知死活,還滔滔的說個沒停,那裡知道人家已經起了殺機?」
    黑夜人凶睛閃動,目注老蒼頭,瞧他一臉陪笑,滿口什麼春瘟,急症的,想來平日
聽他老主人說慣了,提起的右手,不覺又緩緩放了下去,冷聲道:「誰說我是求醫來
的?」
    老蒼頭詫異的道:「尊客不是來求醫,那是……」
    話還沒有說完,敢情他在抬頭之際,突然發現了釘在大門上的五支小小鋼拐,不禁
驚噫道:「嚏,這是什麼東西?是……五個小拐?」
    「拐」「怪」同音,怪不得黑衣人一張白慘慘的馬臉,倏然飛起獰歷之色,雙眼凶
芒暴射!
    老蒼頭一手提著燈籠,高舉過頂,一手攀上去,把五支小鋼拐,一支支的拔了下來。
瞧著黃紙條,低低念道:「五拐索命,三更斷魂,這五個小拐要索誰的命呢,這是誰釘
上去的?」
    說到這裡,忽然連「啊」了兩聲,抬頭望著黑衣怪人間道:「尊客……這五個小拐,
莫非是尊客釘上去的?那……那麼尊客就是龍門峽來的了?」
    黑衣人原是江湖黑道中的高手,先前他沒留心,只當對方是個普通應門的老僕,如
今聽他一口叫出自己來歷,不覺看出了老蒼頭的奇特之處!
    別的不說,他老態龍鐘,彎腰駝背,站直了也只有大門一半高,五支鋼拐釘在大門
正中橫檔上,他就是伸手也攀不著。
    何況釘在木中,足有一寸來深,豈是一個普通老人拔得下的,但他卻輕而易舉的起
了下來。尤其他一口一句,「五個小拐」更是露骨,明明他早已知道自己來歷。
    黑衣人心念一動,不禁冷哼了一聲道:「朋友眼光倒是銳利得很,你大概早已知道
我是誰了吧?」
    老蒼頭陪笑道:「尊客誤會了,小老兒剛才瞧到五個小拐,才想起來的。」
    黑衣人冷嘿一聲道:「龍門五怪,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走動,朋友能夠想得起咱們
來歷,自非等閒之輩!」
    老蒼頭笑了笑道:「小老兒那裡會知道什麼龍門五怪,這是昨天才聽老主人說的。」
    「昨天」這兩字,聽得黑衣人神情一震,冷聲道:「薛道陵怎麼和你說的?」
    老蒼頭始終掛著笑容,偏頭想了想,道:「就是昨天傍晚時光,老主人吩咐我,他
有五位老朋友,到了洛陽,這一兩日內,可能會來……」
    黑衣人神色又是一變,暗想:「自己五人,昨天傍晚剛到洛陽,而且行蹤極為隱秘,
薛道陵怎會知道的?」
    老蒼頭接道:「老主人說,這五個老朋友,喜歡故弄玄虛,他們每人身邊,都有一
支小拐,說不定會先打發送來,讓老主人驚奇一下。因此囑咐小老兒,要特別留心,方
才果然在門上發現五個小拐,尊客又說不是急病來求醫來的,小老兒才想起來。」
    黑衣人道:「薛道陵還說了什麼?」
    老蒼頭陪笑道:「尊客不問,小老兒真的忘了,昨天老主人還說,要是龍門峽來的
五個老朋友尋上門來的話,要小老兒轉告,五位只要說出會晤的時間,老主人自會準時
趕去。」
    黑衣人哼道:「他知道咱們住在那裡?」
    老蒼頭笑了笑道:「老主人也說了,五位昨晚住在安樂窩,今兒個改在左家坡一所
土地廟裡,明天也許會上北邙山去,你們只要留下時間,地點,老主人自會找去。」
    黑衣人聽得心頭大凜,他說得不錯,昨晚自己五弟兄確實住在安樂窩,今晚傍晚時
分,才改住到左家坡去,自己就是從左家坡來的。自己來的時候,薛道陵才出去散步,
他怎會知道的?明天搬上北邙山去,北邙山都是墳場,這老傢伙可惡已極……
    他突然目射凶光,陰嘿道:「這都是薛道陵說的?」
    老蒼頭彎著腰陪笑道:「不,最後一句是小老兒添上去的。」
    黑衣人臉色獰歷,沉聲道:「你是找死!」
    老蒼頭連忙搖手笑道:「尊客又誤會了,你們五位第一天住在城南,第二天改住在
城東,小老兒猜想,明兒個也許會住到城北去,城北,沒有別的地方,除非搬上北邙山
上去了。」
    黑衣人陰笑道:「北邙山,要搬上去。你這話說得很好,你想不想先搬上去?」
    老蒼頭含笑道:「小老兒要在這裡看門,那會搬上北邙山去住?尊客們五位,如果
嫌左家坡土地廟地方小,住得不舒服,今晚過了三更,不妨早些搬上去。」
    黑衣人仰天發出一陣嘿嘿尖笑,道:「兄弟倒真是把你看左了,朋友敢在我姓侯的
面前出言戲耍,自然沒把姓侯的看在眼裡,朋友貴姓?」
    老蒼頭聳聳肩,陪笑道:「尊客可別動氣,小老兒說的那是真話,那敢出言耍戲?
啊,尊客問小老兒姓啥?唉,小老兒在這裡替老主人種花,一個灌圓叟,還提什麼姓名。
唉,一晃眼,就是十年了,從前,小老兒在天津橋賣花,大家都叫我閻老五。尊客認不
認識字?這閻,姓的不大好聽,就是閻羅王的閻,閻王好見,小鬼難擋……」
    真是嘮叨,這也難怪,上了年紀的人,說話就是如此,東拉西扯,沒個完的!
    黑衣人沒待他說完,厲笑道:「很好,侯老五今晚碰上閻老五,那是最巧也沒有
了!」
    話落袖揚,呼的一掌,就向老蒼頭迎面劈去!老蒼頭嚇得一跳、腳下一滑,一步跨
空,一屁股跌坐到石階之上。他這一跌坐下去,黑衣人的掌風,正好從他頭頂掠過,劈
了個空。
    老蒼頭驚慌失措,駭然道:「尊客快別開玩笑,小老兒一把老骨頭,可經受不起!」
    誰還和你開玩笑,這是要你的命!
    黑衣人見他巧妙的避開了自己一掌,心頭也暗暗駭異:「江湖上能在自己掌下,像
這樣絲毫不落痕跡閃避得開的人,只怕也為數不多,此人究竟是何來歷?」
    心念閃電一動,不覺嘿然冷哼道:「光棍眼裡不揉砂子,朋友既然替薛道陵出頭,
那就不用再掩藏身份了。」
    老蒼頭坐在地上,苦笑道:「尊客說笑了,小老兒那敢替主人出頭?」
    他邊說邊從石階上站起來,望望天色,又道:「老主人也快回來了,尊客沒事,就
請先回吧,小老兒自當轉告,今晚三更,老主人準會前去赴約。」
    話鋒一頓,忽然湊上半步,笑嘻嘻的道:「今兒個你們五位,在土地廟商量好是不
是要想來個雞犬不留?小老兒在這裡混口飯吃,真要如此,只怕大家都有不便。尊客回
去,最好跟你們老大再研究研究,免得小老兒面子上不好看。這是你們五個的小拐,也
帶回去吧!」
    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把五支鋼拐,遞了過去。
    黑衣人聽他說出自己五人在土地廟商量好,今晚三更要把薛道陵全家來個雞犬不留
的話來,心頭更是一震。
    這話,已說得十分明顯,有他在這裡,你們休想妄動,這老頭兒口氣簡直狂極!
    黑衣人一張慘白的馬臉上,飛起陰狠的冷笑,笑聲還沒出口,老蒼頭正好把五支小
鋼拐遞了過來,他不得不伸手去接。但這一接,他已經從喉頭快要發出來的一聲冷笑,
突然凝結住了!慘白的馬臉,更顯得慘白,一片驚怒欲絕!不,該是驚怖欲絕,瞪目張
口,作聲不得!
    五支小拐,乃是龍門五怪的成名暗器。龍門五怪,師兄弟五人,就是以手上一柄短
拐,縱橫黃河兩岸,人稱黃河五拐,後來因為他們住在龍門峽,改稱龍門五怪。他們以
拐成名,索性就連暗器也用上了拐。
    這五支小拐,也因此代表了龍門五怪,號稱「索魂五拐」,當真比閻王帖子還准,
誰遇上了,誰就準得向鬼門關報到去。小拐即是龍門五怪的暗器,又是他們的信物,自
然是百煉精鋼鑄制而成;但此刻黑衣人接到手上的五支小拐,竟然被人捏成一把,像在
冶爐熔過了一般,一起並了起來。
    這種駭人的功力,江湖上已是絕無僅有。
    黑衣人心裡明白,今晚遇上了扎手人物,不覺凜然拱手道:「尊駕真人不露相,兄
弟認栽,只想請教一聲,尊駕究是那一方的高人?」
    老蒼頭低笑道:「那有這麼嚕囌?小老兒方才不是早已說過了,從前大家都叫我閻
老五,好啦,小老兒要失陪了。」
    說完拱拱手,提著燈籠,慢條斯理的往裡走去。兩扇黑漆大門,重又關上。
    黑衣人瞪著一雙凶睛,怔立當地,他實在想不通薛道陵家裡的一個老蒼頭,會有如
此高絕的功夫。這人會是誰,有此人從中作梗,今晚三更……
    一時不覺從心底冒起一絲寒意,再也無暇多想,雙腳一頓倏然縱起,如飛而去。
    過不一會,遠處有一個黑影,踏月而來,那是薛神醫,從天津橋散步回來了。
    他仰望著一鉤新月,清懼的臉上,微有倦容,也多少帶著些感慨。
    當然,薛神醫還不知道自己大門上,曾經釘上過龍門五怪的「索魂五拐」的事,才
有那麼泰然,緩步的回進屋去。
    左家坡在洛陽東北,這一帶山崗起伏,古柏參天!就是白天,都狠少有人經過。坡
下一所土地廟,佔地也不大,總共只有一個大殿,也沒有廟祝。
    夜色漸深,山風轉強,吹得山林呼嘯有聲。土地廟大殿上,點燃了一支紅燭,火燭
隨風搖曳,不時的跳動。神案前面;圍坐著五個老者,大家閉著嘴唇,誰也沒有說話。
    這五人,年歲都在五旬以上,眉宇之間,一個個都透著狠毒桀傲之色。居中是一個
中等身材,臉型瘦削,留著一把花白山羊鬍子的黃衫老者,雙目細長,貌相陰隼。第二
個獅鼻闊口,身形高大。顛下一部黑髯。第三個臉色焦黃,短鬃若戟。第四個斷眉獨目,
面情冷酷,。第五個就是生就一張白慘慘馬臉的黑衣人。這五人正是二十年前,縱橫江
湖,凶名久著的龍門五怪。
    二十年前,他們找薛神醫尋仇,無巧不巧會遇上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黑煞游龍,伸
手管了閒事,使他們鬧了個灰頭土臉,鎩羽而歸。
    龍門五怪自知惹不起黑煞游龍,把這筆帳,一股腦兒都記到了薛神醫頭上。
    二十年後,他們重出江湖,第一個要找的人,自然是薛神醫,但沒想到薛神醫家裡,
會隱藏著一位武林絕頂高手,把他們送去的「索魂五拐」,捏作一堆,成了廢物。
    原先他們準備三更動手雞大不留的計劃,至此不得不臨時改變,只好在土地廟等候
薛神醫來赴約。
    此刻每人心頭,都好像壓著一塊沉鉛,測不透那深藏不露的老蒼頭,究竟是誰?
    憑自己五人,二十年苦練,今非昔比,縱然不懼,但連人家的來歷都摸不清,總是
江湖大忌。
    時間快近三更!坐在下首的五怪馬臉黑衣人已經沉不住氣,抬頭道:「是時候了!」
    三怪焦黃臉短斃嘿然道:「薛老兒大概是不會來了。」
    四怪斷眉獨自老者唇角泛起一絲冷酷笑意,沙啞聲音,慢吞吞的道:「目前,薛老
兒已無足輕重,咱們先得對付了那個老匹夫,還怕薛老兒逃上天去?」
    三怪焦黃臉老者道:「我說咱們該照原定計劃行事,那老匹夫縱擅「三陽神功」,
鑠金化石,憑咱們五人,還怕他作梗?」
    二怪獅鼻老者手捻黑鬚,微笑搖頭道:「我認為薛老兒也未可輕視。」
    三怪焦黃臉老者洪笑道:「他縱然學會了一些一招半式,能有何用?」
    二怪獅鼻老者道:「二十年,時間不算短了,薛老兒肯用點功夫,有二十年時光,
這些學來的一招半式,也可以串連起來了。大家總還記得,二十年前,他連貫不起的招
式,東一招,西一招的使著,也著實費咱們手腳。」
    踞坐中間的黃衣老者沉聲道:「二弟說的不錯,咱們不可輕敵。」
    五怪馬臉黑衣人抬眼望著老大,問道:「大哥,咱們要不要再等?」
    大怪黃衣老者瘦削臉木無表情,淡淡說道:「薛老兒會來!」
    三怪焦黃臉老者道,「大哥何以相信他會來?」
    黃衣老者道:「那老匹夫既然代薛老兒訂約,自然不會失信,須知薛老兒過了三更,
不來赴約,咱們仍會找去,這又躲不過的?」
    四怪斷眉獨目老者接口道:「老大說得極是,等過了三更,還沒人來,咱們再去不
遲。」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山坡前面,搖遠處,出現了一個蠕蠕移動的小黑點!
    黃衣老者目光一抬,瘦削臉上,飛起一絲詫異之色,冷聲道:「薛老兒只有一個人
來?」
    「來了?」
    其餘四人,迅速轉臉瞧去。
    三怪焦黃臉老者奇道:「果然只有一個人!」
    四怪斷眉獨自老者沙著喉嚨,陰笑道:「那老匹夫倒有自知之明,沒跟來送死。」
    五怪馬臉黑衣人接口道:「想是怕咱們分出人手,按預定辦法行事,給他們來個雞
犬不留,所以那老匹夫留下替他看家。」
    二怪獅鼻老者道:「他發現咱們沒人去,就會趕來。」
    四怪斷眉獨目老者臉上飛起一絲冷酷獰笑,得意的道:「那不是正好,等他趕來,
咱們料理了薛老兒,再料理他,一點也不浪費時光。」
    山坡下的黑影,漸漸近了,果然只有一個人,蹀躞行來。
    那是一個老人,腰背微彎;但步履之間,從容不迫,一派紳士模樣,不用多看,一
望就知來的正是譽滿武林的薛神醫!
    薛神醫漸漸走近山門。
    殿上五人,依然圍坐如故,除了九道冷峻目光,齊齊投注在薛神醫身上,不言不動,
也沒有任何表情。
    大家只覺薛神醫還是二十年前那副老模樣。
    雖然清懼的臉上,添了不少皺紋,額下一把山羊鬍子,也已由花白,變得全白;但
他一雙眼睛,卻是神光炯炯,有著年輕人的神采。
    薛神醫一手持著白髯,左腳堪堪跨進大門。
    三怪焦黃臉老者濃眉挑動,洪聲道:「薛道陵,只有你一個人來麼?」
    薛神醫目光一抬,連忙雙手抱拳,含笑道:「老朽不知五位老哥駕臨洛陽,有失迎
迓,實在失禮得很。」
    三怪焦黃臉老者冷嘿一聲,道:「我是問你怎麼只有一個人來,你那幫手呢?」
    薛神醫微一怔神,道:「陸兄說笑了,老朽方才聽說五位寵召,匆匆趕來,那有什
麼幫手?」
    三怪陸鴻飛凸睛中凶芒閃動,洪聲笑道:「薛道陵,咱們兄弟面前,你少假撇清!」
    薛神醫楞然道:「老朽實在不知陸兄何所指而言?」
    三怪陸鴻飛冷冷一笑,飛快朝五怪望了一眼,道:「五弟,你問問他!」
    五怪侯彥武馬臉一側,陰聲道:「三哥是問你,咱們在這裡恭候大駕,是誰告訴你
的?」
    薛神醫口中嗅了一聲,笑道:「那是老朽家裡的一名花匠告訴老朽的,他說侯兄曾
到舍間去過,老朽正要向侯兄致歉……。」
    四怪屠明義沒等他說完,陰側惻問道:「那老匹夫真是你雇的花匠?」
    薛神醫目光一動,依然陪笑道:「屠兄說的不錯,那位閻師傅是替老朽整理花圃
的。」
    四怪屠明義道:「你真不知他的來歷?」
    薛神醫聽得一怔,愕然道:「屠兄此話,老朽深感不解。」
    四怪屠明義歷笑道:「我是說,你真不知道那姓閻的老匹夫,是個深藏不露的高
人?」
    薛神醫越聽越糊塗,搖搖頭道:「閻師傅會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不可能,老朽搬到
洛陽來,已經十二個年頭了,這位閻師傅,替老朽整理花圃,也快十個年頭,除了喜歡
喝上一杯,平日足不出戶,老朽看不出他是個會武的人!」
    四怪屠明義道:「他叫什麼名字?」
    薛神醫沉吟道:「不瞞屠兄說,這位閻師傅,是白馬寺老方丈介紹給老朽的,他原
在白馬寺種花,大家都叫他閻師傅,到底叫什麼名字,老朽就不知道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0:35

踞坐中間的大怪西門浩,自薛神醫來了之後,細長雙目,始終似睜似閉,一言不發,
此刻似乎聽得不耐,兩道眼縫中,精芒一閃,淡淡輕喝道:「四弟,不必和他多說。」
    薛神醫瞥了他一眼,連忙拱拱手道:「老朽蒙五位老哥寵召,不知有何見教?」
    大怪西門浩踞坐如故,瘦削臉上木無表情,冷然問道:「薛老哥當真不知老夫兄弟
來意?」
    薛神醫拱拱手道:「敢請西門老哥明教。」
    西門浩細長眼縫,暴射出冷電寒芒,突然長笑一聲,道:「薛老哥難得糊塗,莫非
真是忘了二十年前之事?」
    薛神醫身子陡然一震,禁不住後退一步,惶恐的道:「二十年前,老朽原不知那個
重傷垂死之人,會是五位老哥的仇家,他……老朽是懸壺濟世之人,那位朋友倒斃在老
朽門前,老朽總不能見死不救。那知他傷勢未痊,就不別而去,五位卻來向老朽索人,
試想老朽那裡交得出人來?咳,咳,如今事隔二十年,五位和他就是有什麼冤仇,也該
消解了,老朽斗膽……」
    大怪西門浩冷冷喝道:「住口,當年若非你姓薛的多管閒事,南宮老兒那還有命?
老夫兄弟不問你要人,向誰去要?」
    二怪李元江沉笑道:「二十年前,要是你薛道陵死了,咱們兄弟今晚也不會找你來
了!」
    薛神醫老臉上浮現一絲輕微抽搐,苦笑道:「五位找老朽,實在是誤會,咳,咳,
老朽實在不知向老哥們該如何解釋才好……」
    三怪陸鴻飛道:「不用解釋,你交不出南宮老賊,就交出黑煞游龍桑九來,咱們也
可饒你不死。」
    薛神醫目中神光一閃,仰臉似要發作,但接著又低下頭來,拱手道:「桑大俠已有
十多年沒在江湖上露面,又叫老朽那裡去找?古人說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結,五位老哥
就是逼死老朽,也是沒用。」
    四怪屠明義獨目閃動,面露冷酷笑容,接口道:「那你是死定了!」
    薛神醫敢情也有些火了,雙目神光一閃,笑道:「生死之事,老朽倒還並不放在心
上。」
    大怪西門浩微微點頭,道:「老夫早就料到薛老哥今非昔比!」
    三怪陸鴻飛赫然笑道:「薛道陵,你可是沒把咱們五拐放在眼裡?」
    薛神醫抱拳道:「豈敢?那是五位老哥沒把老朽放在眼裡之故。」
    四怪獨目射煞,歷聲道:「姓薛的,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薛神醫淡淡一笑,道:「老朽垂死之人,看得多了,就是見到棺材,也未必流淚!」
    大怪西門浩一手摸著山羊鬍子,目光飛快朝五怪侯彥武投過一瞥,再次點頭,道:
「五弟,薛老哥二十年來,想必練成了什麼驚人之藝,你向他討教幾招。」
    他生性陰沉,始終覺得薛神醫家中,出現一名絕頂高手,薛神醫的武功,自然也不
可輕估,是以要五怪先出手,自己就好先查看對方路數。
    薛神醫雙眉一皺,拱拱手道:「老朽一點薄技,怎能和五位老哥相比,何況咱們又
無深仇大怨,非拼不可!」
    五怪侯彥武霍然起立,一手從袖中掣出短拐,獰笑道:「薛道陵,不必多說,兄弟
先伸量伸量你雞零狗碎學來的東西,是不是管用?」
    薛神醫目中冷電暴射,望了五怪一眼,但眼神迅速斂去,依然拱手笑道:「侯老哥
說得極是,老朽一點雞零狗碎的武學,原不值識者一哂,侯老哥一定要指教,老朽再要
推辭,倒成了不識抬舉。」
    五怪侯彥武白慘慘的臉上,殺機隱現,不耐道:「那有這未嚕嗦,你兵刃呢?」
    薛神醫慢吞吞的從腰間束腰帶上,解下一支黝黑鐵蕭,笑道:「老朽一生,從沒和
人動過兵器,但今晚對手是侯老哥,老朽為了自保,倒不得不把這支蕭來代用一下。」









第02章 有恃無恐
    五怪侯彥武望著薛神醫手中黝黑的鐵蕭,冷嘿道:「你能自保嗎?」
    手中短拐,輕輕朝上一丟,短拐在空中倒轉了一個圓圈,依然落到他手中,輕蔑的
道:「我讓你先動手……」
    他這一動作,自然是絲毫沒把薛神醫放在眼內的表示。
    但他話聲才落,踞坐在中間的大怪西門浩突然低沉的喝了聲:「慢著!」
    五怪侯彥武聽得一怔,目光迅速朝老大投去。
    大怪西門浩目注薛神醫,沉聲問道:「薛老哥這支蕭從何處得來的?」
    薛神醫低頭朝自己手上瞥了一眼,朗聲笑道:「西門老哥想是認識此蕭?」
    大怪西門浩目光陰隼,低沉的「嘿」了一聲。
    薛神醫續道:「老朽方才說過,老朽生平從沒和人動過兵器,也根本沒有兵器,這
支蕭,原是老朽一位朋友的東西,他留在老朽那裡,原說一年後來取。但如今過了十多
年,始終沒有來過,老朽沒事的時侯,就拿來吹吹,有時也把它當作兵器,練練雞零狗
碎的武功。」
    他說到這裡,仰天打了個哈哈,又道:「哈哈,今晚蒙五位寵召,老朽想到會無好
會,說不定和二十年前一樣,險些就傷在五位拐下,帶上件兵器,總比不帶要好。尤其
這些年來,常有些江湖上不開眼的東西,找老朽尋釁,但他們只要看到這支蕭,就會抱
頭鼠竄,再也不敢惹事。老朽想起五位也認識它的主人,帶上它也好壯壯膽……」
    三怪陸鴻飛凸睛射光,洪聲道:「這是黑煞游龍桑九的東西?」
    薛神醫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原來陸兄也認出來了!」大怪西門浩面上木無
表情,冷沉的道:「咱們兄弟此次重出江湖,正想找姓桑的算賬,今晚就是黑煞游龍親
自來了,也未必唬得倒咱們。」
    薛神醫道:「可惜桑大俠已有十幾年沒有消息了。」
    大怪西門浩嘴角下垂,泛起一絲冷曬,目光轉注五怪,微一點頭。
    五怪侯彥武短拐輕輕一揮,就漾起七八道拐影,口中喝道:「薛道陵,接住了!」
    薛神醫突然向後退了兩步,喝道:「慢著!」
    五怪侯彥武目射凶光,道:「你是想拖延時光?」
    薛神醫笑道:「方纔西門老哥向老朽問話,可以喝慢著,老朽也有話要問,就喝不
得嗎?」
    五怪侯彥武不耐的道:「你還有什麼話,快說。」
    薛神醫目光朝對方五人一掠,揚眉道:「老朽要問的,是五位老哥要車輪戰?還是
一起上?」
    二怪李元江洪聲道:「你放心,龍門五拐,向來不倚多為勝。」這話顯然不是五怪
本意,但為了龍門五怪的威名,嘴上不得不硬!」
    四怪屠明義陰嘿道:「憑你姓薛的,還要咱們車輪戰,一起上嗎?」
    薛神醫搖頭道:一話不是這樣說,者朽今晚是捨命陪君子,但萬一……」
    五怪侯彥武道:「萬一什麼?」
    薛神醫笑道:「萬一老朽僥倖獲勝,但勝了一個,又來一個,豈不成了車輪戰?再
說……」
    他瞧瞧五人,笑了笑:「再說」下面,忽然不說。
    二怪李元江洪聲道:「薛道陵,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薛神醫依然搖手說道:「老朽說的是萬一,萬分之一,獲勝的機會縱然渺茫,但咱
們不得不說在前面,再說……如果五位老哥車輪戰再不成,勢必來個一起上,那時豈不
把老朽活活累死?所以,我奉勸五位老哥,還是一起上,乾脆些!」
    龍門五怪勃然變色!
    老大西門浩細目中凶芒閃爍,點頭怒笑道:「很好,二十年不見,薛老哥當真出語
驚人,這樣吧,侯五弟已經亮出兵刃,就先向薛老哥領教幾招,只要薛老哥能夠隨意打
發,讓咱們兄弟自知不聯手對敵沒一個是你老哥對手,自當遵命。」
    薛神醫抱拳道:「一言為定,咱們就這麼辦!」
    五怪侯彥武氣得一張白慘慘的馬臉,拉得更長,凶狠的叫道:「姓薛的,說完了吧,
咱們該手底下見見真章了!」
    薛神醫朗笑一聲,腰背一挺,這一挺之間,他人好像年輕了許多,瀟灑的道:「侯
老哥只管請,老朽恭候多時了。」
    五怪侯彥武怒哼一聲,那還答話,短拐一送,直向薛神醫當胸點去!拐勢未到,一
股勁急銳風,業已透拐而出,先拐而至!
    薛神醫說的這些話,原來有人指點,商量好了才來的,此刻眼看對方只是龍門五怪
中功力最差的一個,已有如此厲害,心中不覺大驚。自己身後,雖有大援,但過了這許
多時候,還沒聽到聲息,不知來了沒有?光憑自己,只怕連這個最起碼的五怪也接不下
來!心念電轉,急忙舉起手中鐵蕭,朝前揮去。
    「噹」一聲輕震,薛神醫只覺手腕一振,鐵蕭幾乎要脫手飛去,趕忙一吸真氣,向
後退了三步。
    五怪侯彥武臉帶獰笑,又舉手點出一拐,左腳大跨一步,拐勢隨著推了過去。
    這一招疾逾閃電,尤其他左腳突然跨上,拐隨身進,勢道也隨著加強!
    薛神醫只覺五怪隨手一擊,潛力逼人,不覺全神凝聚,大喝一聲,身子不動,手上
鐵蕭一轉之間,連揮三揮,幻出三支蕭影,封鎖之中,另具攻勢!
    大怪西門浩微微一笑,道:「秦家寨黑虎鞭『秦王鞭石』!」五怪侯彥武方才試出
薛神醫內力不如自己,那還管你什麼「秦王鞭石」,石王鞭秦,短拐一揚,驀地向蕭影
上砸去。
    薛神醫不敢和他硬碰,迅速收式,向後躍退。
    五怪侯彥武那還容他躍退,厲笑道:「姓薛的原來你只有這點能耐!」
    長身一掠,拐勢突發,話聲未落,一片拐影,直向薛神醫當頭罩落。
    別看他手上一柄短拐,只有兩尺來長,這一擊,一片拐影,竟然擊及尋丈,宛如烏
雲壓頂,直蓋而下。
    薛神醫敢情被他激起怒火,大喝道:「你也未必高明!」
    右臂一振,鐵蕭疾圈,朝上反擊過去。
    大怪西門浩撚鬚道:「好一招華山『一柱擊天』,只是功力不足,不然,這招倒正
是『獨劈華山』的破著……」
    「當……」
    薛神醫全力一擊,這招明明是對方的破著,但因功力不如人家,一招接實,直震得
他血氣翻騰,右臂若廢。腳下登登的連退了五六步,再也站立不穩,一屁股朝地上坐去,
但就在他坐下去的同時,只覺從身後湧來一股力道,把他托了起來。同時耳邊也響起了
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有我在此,只管出手攻他!」
    薛神醫聽到聲音,知道救星已到,不覺精神一振,大喜過望!那五怪侯彥武隨手三
招,就把薛神醫逼得連連後退,眼看他幾乎摔倒,不覺仰天發出一陣陰森森尖笑,道:
「薛道陵,你連侯五爺三拐都接不下來,還要不要咱們一起上?」
    說得得意已極!尖刻已極!
    薛神醫同樣仰臉發出一陣大笑,道:「現在該我攻你三招了!」
    說打就打,人已欺身而上,鐵蕭揮處,一招「七星橫天」,七點蕭影,同時朝五怪
攻到。
    五怪侯彥武那會再把薛神醫放在眼裡,陰嘿一聲,短拐搖動,向空連點,迎著七支
蕭影點出。要知所謂幻起七支蕭影,如按一般情形來說,那是發招的人,出手極快,兵
刃受到震動,所飛起的幻影,其實真正攻出的鐵角,依然只是一支,其餘的當然全是虛
招。
    「五怪侯彥武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是罕有的高手,他短拐雖然後發,但出手卻比
薛神醫還快,拐頭向空連點,同樣互有虛實,正是破解對方幻影的奇招,含蘊多種變化,
原為極厲害的殺著。
    但他這下,卻是吃上了大虧!那是固為上面說的,只是一般的情形,薛神醫這會欺
身發招,七點蕭影,堪堪出手,但覺身後傳來了股內力,直注體內。振腕發出的這招
「七星橫天」,剎那之間,勁氣貫注,銳嘯盈耳。
    五怪侯彥武短拐連點,也正好及時點出,和蕭影碰個正著!
    但聽一陣急驟的「噹」『當」大震,直震得五怪虎口劇痛,一條右臂,直麻上肩頭。
    短拐雖然每一記都點上了對方蕭影,但那裡擋得住對方勁直而來的銳利蕭影?眼看
自己身前,幾乎盡為參差蕭影所籠罩。
    他做夢也沒想到方才試出內力遠不如自己的薛神醫,突然之間,竟會有這等凌厲攻
勢,心中不期大駭!一時只當自己上了對方大當,匆忙之間,一吸真氣,仰身向後倒臥,
想施展「金鯉倒穿波」身法,讓避開薛神醫的一擊。
    那知薛神醫比他的身法,尤為快速,朗笑一聲,鐵蕭輕輕一撥,又是「噹」的一聲。
五怪人是竄出去了,但手中一柄短拐,已被人家擊落地上。
    薛神醫鐵蕭一收,並不迫擊,抱抱拳,微笑道:「侯老哥,承讓,承讓!」
    只有一招,就把五怪兵刃擊落!這下當真瞧得一直沒把薛神醫放在眼內,依然圍坐
著的四怪等人凜然變色!
    五怪侯彥武氣得七窮生煙,一張慘白馬臉,成了豬肝色,一身俱顫,剛要張口!
    大怪西門浩臉色陰沉,緩緩從中間站了起來。他這一站起,其餘三人,也立即跟著
站了起來!
    西門浩皮笑肉不笑,拱手道:「薛老哥真人不露相,二十年不見,一身修為,果然
非同小可,僅憑峨嵋派一招「七星橫天」和少林派一記「四兩撥千斤」,就算這兩大門
派的掌門人親自動手,也未必就能擊下五弟的短拐……」
    薛神醫一招得手,精神奮發,連腰背也不彎了,拱手笑道:「西門老哥過獎,在下
如何敢當?咱們方才約好了的,不知西門老哥認為老朽夠不夠格?」
    西門浩細目乍睜,射出兩道懾人積芒,陰陰一笑,道:「夠,夠,就憑薛老哥方才
這一手,已值得西門浩兄弟聯手領教了!」
    話落,右手大袖,輕輕一揮。其餘四怪立時閃身飄起,各自佔了一個方位,把薛神
醫圍在中央。
    薛神醫一手握著鐵蕭,神色泰然,朝西門浩含笑道:「老哥們動兵刃,還是動拳
掌?」
    西門浩陰沉道:「龍門五怪,以拐成名,自然在兵刃上討教了。」
    說話之間,隨手從大袖內取出一柄短拐,其餘四人,也各自掣拐在手。
    西門浩道:「薛老哥請!」
    薛神醫道:「慢著!」又是一聲慢著,敢情他又有話說?」
    西門浩道:「薛老哥還有什麼見教?」
    薛神醫道:「動手過招,用上兵刃,就難免留不住手,萬一……」
    又是萬一!
    這話雖沒說出,但已激得西門浩火冒三丈,瘦削臉上,殺機隱現,仰天大笑一聲,
道:「薛老哥只管盡情施展,西門浩兄弟如果喪在你蕭招之下,那是該死了!」
    薛神醫聳聳肩,笑道:「咱們無怨無仇,西門老哥未免說得太嚴重了,老朽之意,
動手過招,萬一留不住手,死當然也不至於,掛點彩,那是免不了的了!」
    這話,當真欺人太甚,好像要他們帶點彩回去,那是鐵定的了!龍門五怪成名多年,
是可忍,孰不可忍?五怪聽得同時變色!
    二怪李元江濃眉陡豎洪聲喝道:「薛道陵,你死在目前還敢口出狂言?」
    薛神醫雙目開合,神光四射,縱聲笑道:「五位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二十年前,找
到我薛某頭上,已經證明你們凶殘成性,不可理喻,當日折在桑大俠手下,就應該閉門
思過,痛改前非。不料你們怙惡不俊,二十年後,重又找我薛某尋仇,我要你們掛點彩
回去,已經是夠客氣的了。」
    他忽然間,好像換了一個人,居然當面斥責起五怪來了!
    龍門五怪個個氣得七竅冒煙,恨不得把薛神醫立斃拐下!站在薛神醫身後的四怪屠
明義獨自含煞,一聲不響,突然閃身疾撲而至,手起拐落,直搗後心,拐勢點到,口中
才陰惻惻喝道:「姓薛的躺下去!」
    四怪身形才動,薛神醫就聽到隱身人凝聲成絲的聲音:「快,天王蕭七、九兩招,
合併使用!」
    十八式「天王蕭」。
    薛神醫閉著眼睛,都可使得上來,但他心中有些懷疑,第七招對付身後來擊,那是
沒錯,第九式斜截右方,不知……他可沒時間多想,鐵蕭一掄,身形閃電左轉,反臂朝
後劃出。銳嘯乍起,一縷勁急寒風,奪蕭而出,突向四怪屠明義執拐右腕射去,但他的
蕭招,已在此時,迅速無倫,斜截到了右方!
    這兩式快同電火,果然一舉逼退了兩人!
    原來,四怪屠明義欺身發拐的同時,站住右前方的二怪李元同,也突然欺近,一拐
朝薛神醫右肋戳來。
    那裡知道薛神醫「天王蕭」第七招只是個虛招,發出一股內勁,逼退四怪;但第九
招卻是結結實實的截個正著,只聽「噹」的一聲,鐵蕭擊在二怪短拐之上。
    李元江一個高大身子被震得直跳起來,慌忙向後躍退一步。
    大怪西門浩臉上飛過一絲驚奇之色,短拐一舉緩緩推出!
    站在左前方的三怪陸鴻飛,左後方的五怪侯彥武,也同時厲喝一聲,雙雙撲起,兩
支短拐,分向薛神醫擊到。
    薛神醫但覺一股內勁,源源不絕的從身後輸將過來,耳中也同時聽隱身人的聲音,
喝道:「第五、十三、十,好!再轉九……」
    薛神醫但覺週身左右前後,疾風嘶嘶,儘是辛辣霸道的拐影,那裡還想看得清切?
他只是依照隱身人的指點,振腕發蕭。
    一支鐵蕭,忽前忽後,忽點忽劈,盡情的施展!
    但他每一點劈,無不恰好截住對方五人攻來的拐勢,而且每一記都是硬打硬碰,蕭
拐相接,但聽密如連珠的金鐵大震,當當不絕!
    龍門五怪早在二十年前已是名滿江湖,很少遇上對手,經過這二十年潛修苦練,自
以為放眼武林,無人能擋。
    他們原沒把薛神醫放在眼裡,沒想到在自己五人聯手之下,對方一支鐵蕭依然縱橫
開合,矯若游龍,絲毫不見遜色!尤其這一陣硬打硬碰記記如鐵錘撞巖,直震得龍門五
怪人人感到虎口震痛,手臂發麻。這才知道二十年不見,人家在內功修為上,成就之高,
遠超過自己五人!
    拐影漫天,罡風呼嘯之中,大怪西門浩突然撮唇低嘯!嘯聲方起,龍門五怪原先各
自搶攻的急驟攻勢,忽然一緩,圍著薛神醫緩緩繞場走動。
    五人臉上神色凝重,緊閉著嘴唇,誰也沒有說話,五支短拐同時緩緩舉起,向中間
推來!
    薛神醫站在當中瞧得奇怪,五怪此舉,必有原故,只是拐勢這般緩慢,如何克敵。
心念方動,只聽耳邊適時喝道:「當心了,這是他們最厲害的龍門五擊拐,好,使一、
三兩招,以守代攻。」
    薛神醫話聲入耳,已覺對方五道拐影,緩緩旋動,直向中間逼來,立即一吸真氣,
鐵蕭掄動,迎著推去。自己可以感覺到這一推之勢,真氣拂拂,應蕭而生,果然把對方
五道潛力,一齊逼住。
    龍門五怪登時被逼的後退了一步,短拐一收,繞走的速度,逐漸加快,人影倏然一
攏,「呼」的一聲,五支短拐,又同時朝中間擊來!
    這一擊,勢若奔雷,五道拐影,飛旋如絞,聲勢之強,比之方纔,又強盛了許多。
    隱身人道:「仍以一、三兩招,合併使用。」
    薛神醫依樣胡蘆,朝前推出,但鐵蕭掄轉之間,已沒有先前那麼輕快,推出的蕭勢,
好像遇上一堵無形旋力。震得蕭身起了一陣輕顫,但還是被自己逼退出去。
    這一瞬間,龍門五怪繞場疾走,已由徐轉疾,五道人影,匯成了一圈淡淡灰影,驀
聽一聲暴喝。
    罡風呼嘯,一片玄影,快捷如電,向中央飛捲而至,聲勢極是驚人!
    「這五個東西,拼上命了,小心,這是他們最後三擊,勢道極強,可改用第十五招
護身。」
    隱身人話聲未落,薛神醫已覺一個身手,似被一堵絞動的氣流,緊緊往中間擠來,
他竭盡內力,使出了第十五招。但只能勉強撐住,同時只聽身外接連「蓬」『蓬」兩記
巨震!
    薛神醫被震得心頭狂跳,連呼吸都幾乎透不過來!
    要知他身外隱伏的高人,功力雖高,但憑藉「隔空傳力」,輸送來的內勁,終究是
外來之物,薛神醫應用之際,難以發揮全力,自然不可能得心應手。
    對方這兩記聯手合擊,又是威力奇盛,那裡還能抵擋得住?但覺身外壓力,愈來愈
重,蕭勢一滯,身上陡然一緊,宛如被一匹布緊緊捲住……隱身人似乎也大感意外,急
急的喝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擊了,守住心神,不可慌張,快使第十八招……唔,這五
個老東西可惡已極,左手用「穿雲指」,點他們左耳,留些記號下來!」
    一股巨大無比的潛力,有如長江大河般從北後湧來。
    薛神醫只覺自己身子似在迅速膨脹,心知此刻如再不趕快出手,說不定連自己身子
都要給炸裂了!
    一時不覺精神陡振,口中大喝一聲,身子一挺,鐵蕭揮動,使出「天王蕭」第十八
式,身隨蕭轉,左手「穿雲指」,同時連續點出!
    一片蕭影,陡然暴漲,罡風激盪,銳嘯大作!
    「蓬……」龍門五怪的最後一擊,適時發動,半空中發出一聲巨震。
    五怪快速飛繞的一圈灰影,立被震得四散飛退,蹌踉後退了七八步,每人左耳被指
風射穿,鮮血涔涔!
    龍門五怪不知是驚,是駭,是怒,是仇?一個個臉如巽血,目射怨毒!
    大怪西門浩吸了一口氣,在相距五尺開外,停住腳步,一雙細目,神光閃動,盯著
薛神醫,過了半晌,才道:「薛老哥手下留情,西門浩弟兄拜領高招,只是有一事未明,
不知薛老哥可肯賜告麼?」
    薛神醫雖然擊退了龍門五怪,自己也已驚出一身冷汗,喘息未停,聞言揚眉道:
「你要問什麼?」
    西門浩道:「兄弟要想請教的,是薛老哥這最後一招蕭法,可是那桑九所傳?」
    薛神醫明笑道:「告訴你們,也不要緊,在下使的是「十八式天玉蕭」,那桑老前
輩已有十二年沒有音信,那會傳我蕭招?」
    他無意之中叫出「桑老前輩」,要待改口,已是不及;但此刻龍門五怪正在仇怒交
迸,那會去注意他的口氣?大怪西門浩面情冷厲,目光朝四怪掠過,冷笑道:「咱個如
果記憶不錯,二十年前,該就是敗在桑九這一招之下的了!」
    說到這裡,猛一抬頭,向薛神醫拱拱手道:「薛老哥秘技自珍,既然不肯實說,那
就算了,西門浩兄弟就此別過,一指之賜,綠水青山,日後必有以報。」
    話聲一落,當先朝廟外走去,其餘四怪也一聲不作,跟著就走。
    薛神醫瞧著他們受挫而去,眼中神采閃動,不覺仰天大笑!
    別看薛神醫額下一把花白長鬚,年逾花甲,這笑聲卻清朗得有如年輕小伙子一般,
富有青春氣息,但他只笑到一半,就突然停止,再也笑不出來!不,他睜大雙目,注視
著門外,幾乎瞧得張口結舌,不知所云!難道土地廟外,又發生了什麼驚人事故?原來
龍門五怪由大怪西門浩領先接著是二怪、三怪、四怪、五怪魚貫走出,但就在大怪堪堪
跨出大門之際。
    門外突然閃出一個衙役打扮的皂衣人,一聲不作,手上鐵鏈一抖,朝大怪頭上套落,
好像他犯了什麼法一般,牽著就走。」
    怪就怪在這裡。
    大怪西門浩一身武功,豈同等閒,但他卻毫不抗拒,連頭也沒抬,就俯首就縛,讓
那皂衣人牽著鐵鏈,朝坡下走去。
    二怪李元同跟在老大身後走出,明明看到了,也沒詢問一聲,跟著跨出門去,大門
外又閃出一個皂衣人,同樣一聲不作,舉起鐵鏈,往二怪頸上一套,轉身就走。
    接下去三怪如此,四怪、五怪亦復如此。
    大門外埋伏了五個皂衣人,正好一個人一個,牽著龍門五怪,大踏步朝山坡下走去。
    這五個皂衣人不發一言,不費吹灰之力,就輕而易舉的逮捕了龍門五怪;龍門五怪
也不發一言,毫無抗拒,就服服貼貼的遭人逮捕?這簡直太出人意外了。
    薛神醫目送一行人在黑暗中消失,心頭兀是想不通其中道理?等了一會,突然好似
想起了什麼,探過頭叫道:「師傅……,,原來隱在暗處的高人,還是薛神醫的師傅!
    「唔,孩子……」、這聲音是從薛神醫身後傳來,薛神醫年逾花甲,居然成了孩子!
    薛神醫急忙轉過身去,只見神龕前面,方才大怪西門浩坐過的拜台上,此刻盤膝坐
著一個灰衣老蒼頭!
    薛神醫歡呼一聲,笑道:「原來師傅早已來了,說話之時,突然伸手一扯,竟然把
頦下的一把花白鬍子,扯了下來。他另一隻手,迅速從臉上揭下一層薄如蟬翼的人皮面
具。
    轉眼之間,一個滿臉皺紋的薛神醫,變成了一個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哈,他那是什麼薛神醫?原來是薛神醫的兒子薛少華!
    只見他迅速收好面具,臉上神采飛揚,朗笑道:「師傅,弟子扮得如何?」
    灰衣老蒼頭目中射出慈祥之色,點點頭,道:「已經差不多了,只是舉動還不夠老
練……」
    薛少華突然目注老蒼頭,關切的道:「咦,你老人家怎麼了?」老蒼頭藹然笑道:
「傻孩子,你都不會負傷,師傅怎會負傷,不過龍門五怪,確實今非昔比,功力之高,
確也大出我意料之外!」
    薛少華目光望著師傅,問道:「師傅,你到底怎麼了?」
    老蒼頭道:「沒什麼,隔空傳力,原比自己動手,要多化一半力氣,龍門五怪的功
力愈高,我化的氣力也愈大,這道理,師傅不說,你也該想得到。」
    薛少華道:「那麼你老人家方才為什麼不現出身來,要假弟子之手呢?」
    老蒼頭豁然大笑道:「這種機會難得,你學了不少武功,就是沒有和人動手的經驗,
有龍門五怪這等高手,替你喂招,還不好麼,我就是要你親身體驗體驗,」
    薛少華道:「你老人家,一定消耗了不少真氣。」
    老蒼頭慈祥的道:「為師坐息一會,早就好了。」
    薛少華聽說師傅沒事,不覺問道:「噢,方才龍門五怪,被幾個差役抓去了,不知
你老人家看到了沒有?」
    老蒼頭淡淡的道:「龍門五怪雖有二十年不出,但積惡如山,殺人無數,大概這幾
天在洛陽露面,給公門中人綴上了。」
    薛少華不解的道:「師傅,弟子覺得有些奇怪,憑龍門五怪的武功,怎會被幾個公
門中人,輕易拿下……」
    老蒼頭沒待他說完,就道:「江湖上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公門中也不乏高手。」
    薛少華道:「不,方纔他們根本沒有抗拒,就被幾個差役押著走了,弟子總覺得事
有蹊蹺。」
    老蒼頭道:「這也沒有什麼,他們方才全力發出的『龍門五擊拐』,因力道太過強
猛,各人都被自己內力震傷,而且傷勢不輕,自然無力抗拒。」
    話聲方落,薛少華似乎聽到有人低哼了一聲,不覺怔得一怔。
    老蒼頭似乎一無所覺,抬頭望望天色,緩緩站起身來,說道:「孩子,時光不早,
咱們也該回去了。」
    薛少華眼看師傅渾似未聞,暗想:「師傅內功,何等精純?這聲低哼,連自己都聽
到了,師傅不會沒聽到,莫非是自己聽錯了不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1:37

老蒼頭沒再多說,帶著薛少華離開土地廟,腳下奔行如飛。
    薛少華心中雖有疑竇,但師傅沒開口,跟在身後,也不好多問。回到南大街底,已
快是四更天氣。遠遠望去,只見薛氏醫盧,雙門大開,隱隱射出燈光!
    老蒼頭突然停了下來,雙目神光暴射,望了一眼,回頭道:「孩子,情形有些不
對!」
    薛少華怔道:「什麼不對?」
    老蒼頭道:「此時快近四更,你父親早該睡了,怎會大門敞開,還有燈光?」
    薛少華身子一震,道:「莫非……」
    老蒼頭沒待他說完,低聲道:「孩子,你從後園進去,為師先走一步!」
    話聲方落,人影已杏!
    薛少華那還怠慢,急急縱身掠起,施展八步趕蟬輕功,身如電射,幾個起落,便已
掠到後園。越過圍牆,飛落假山,匆匆脫下長袍,朝假山洞中一塞,就往前院跑去。
    剛進院門,只見一個青衣使女手提燈籠,奔將出來。
    薛少華目光一抬,急忙叫道:「玉梅,你到那裡去?」
    那青衣使女正在低頭急走,聞言一抬頭,瞧到薛少華,忙道:「公子,你到那裡去
了,夫人就是叫婢子去找你呢,方才出了事,到處找不到你……」
    薛少華聽說「出了事」,心頭不覺「咚」的一跳,急急問道:「出了什麼事?」
    玉梅道:「老爺方才被人抓去了。」
    薛少華呆了一呆,睜目道:「被什麼人抓去的?」
    玉梅道:「婢子也不清楚、好像是府台衙門裡來的。」
    薛少華怒哼道:「爹犯了什麼法?」
    玉梅道:「夫人就在前廳,公子快去。」
    薛少華急急奔向前院,只見廳中高燃著一支紅燭,母親端坐廳上,正在拭著眼淚,
玉蘭站在一旁,手上端了一杯熱茶。
    薛少華整整衣衫,急步跨了進去,口中叫道:「娘……」
    薛夫人目光一抬,含淚道:「少華,半夜三更,你跑到那裡去了?你爹方才被府台
衙門兩個差役抓走了,為娘急得六神無主,找你又找不到……」
    薛少華慌忙躬下身去,囁囁道:「孩兒是在後園練武……」
    薛夫人攢眉道:「練武也有時光,半夜了,還練什麼武?」
    薛少華抬頭問道:「娘,孩兒聽玉梅說,爹被府台衙門抓去?他們說了些什麼?」
    薛夫人垂淚道:「誰知道?你爹已經睡下,兩個差役是翻牆進來的,像凶神惡煞一
般,連話也沒說,就把你爹押走了。」
    薛少華突然想到方才龍門五怪被差役擊去,莫非是要爹去對質?心念轉動,不覺劍
眉一剔,怒道:「孩兒這就到府台衙門去,他們就是要……」
    他原想說他們就是要爹去對質,話到一半,忽然想到龍門五怪尋仇之事,不能讓母
親知道,口氣一頓,接道:「這些狐假虎威的東西,怎能隨便抓人?」
    說完,轉腳欲走!
    薛夫人急道:「孩子,你千萬不可鬧出事來?你爹被抓去了,咱們要打聽清楚,你
爹究竟犯了什麼法,但你這時候不能去。」
    薛少華抬臉道:「孩兒只是去探探消息。」
    薛夫人歎息道:「你去了沒有用,公門中到處都要銀子打點,一面還得找幾個縉紳
出面……」
    話沒說完,只見從門口匆匆忙忙的閃進一個人來。
    薛少華回頭瞧去,只見進來的正是自己師父——種花的尤師傅!
    那尤師傅跑得滿頭大汗,匆匆忙忙的奔進廳來,一手拭著汗水,但臉上有著笑容,
說道:「夫人,不用急了,小老兒已經打聽清楚了。」
    薛夫人急忙欠身道:「尤師傅,老爺沒事?」
    尤師傅點點頭道:「小老兒方才聽說老爺子被衙門裡的差人請去,心裡一急,沒告
訴夫人,就一腳趕上府衙裡去,小老兒認識裡面一位師爺,才知道老爺子已經上京去
了。」
    薛夫人聽得吃了一驚,道:「咱們老爺連夜被押解進京去了?」
    尤師傅搖手道:「夫人別急,老爺子是被請去的,聽說好像宮裡一位王妃,生了什
麼疑難病症,沒人能醫,才特地派人到洛陽來請老爺子的。兩個差役,不知就裡,拉了
老爺子就走,小老兒去的時候,府台大人聽說他們冒犯了老爺子,每人還打了二十大板。
小老兒怕夫人著急,才匆匆趕回來報信。」
    薛少華聽師傅這麼一說,心頭立即放了下來。
    薛夫人臉上也綻出了笑容,連連念佛道:「阿彌陀佛,老身也想咱們老爺一生奉公
守法,怎會無緣無故的被官府裡抓去,真把老身急壞了。」
    尤師傅笑了笑。乘機道:「小老兒剛才經過那位師爺指點,老爺子雖是被請進京去,
替王妃醫病,最好……」
    薛老夫人道:「尤師傅,那位師爺不知說了什麼?」
    尤師傅遲疑了一下道:「那位師爺說,老爺子去的匆忙,雖是替王妃治病,上下也
得打點打點,所以最好,明兒個,叫少爺趕上京去。」
    薛夫人聽得連連點頭,望了薛少華一眼,不覺面有難色,皺皺眉道:「只是少華這
孩子,從沒出過遠門。」
    尤師傅笑道:「沒關係,老爺子雖是連夜動身,坐的是轎,少爺明兒個動身,騎馬
趕路,一兩天就可趕上,夫人要是不放心,小老兒陪少爺去走一趟就是。」
    薛夫人喜道:「少華年紀輕,少不更事,尤師傅肯陪他去,那是最好也沒有了,只
是太辛苦尤師傅了,老身實在過意不去。」
    尤師傅連忙拱手道:「夫人言重,小老兒在府上一晃就是十年,老爺子從沒把小老
兒當過下人,這點小事,小老兒義不容辭。」
    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夫人折騰了一夜,少爺明晨就要動身上路,此刻天快亮了,
大家該去休息一會兒了。」
    薛夫人點點頭,慈藹的望了薛少華一眼,才道:「孩子,尤師傅說的不錯,你明天
就要趕路,還是去睡一會兒。」
    事情就是這樣決定了,由尤師傅陪同薛少華進京。
         
         ★        ★        ★
     
    第二天早晨,紅日初升,尤師傅和薛少華,就乘了健馬,匆匆上道。
    薛少華為了想早趕上父親,心頭自然很急;但因有師傅同行,師傅只是策馬緩行。
自己自是不好縱馬急馳。出了洛陽城,眼看師傅還是控緩徐行,好像一點也不急。
    薛少華這可急了,忍不住一夾馬腹,趕上半個馬頭,口中叫道:「師傅……」
    尤師傅道:「什麼事?」
    薛少華道:「我們不是要趕上家父去嗎,該快一些才好。」
    尤師傅望了他一眼,道:「孩子,你當咱們真要上京去?」
    薛少華奇道:「這是你老人家說的。」
    尤師傅道:「不錯,是我說的。」
    薛少華道:「不上京去,我們到那裡去呢?」
    尤師傅笑了笑道:「上京去,只是師傅讓夫人安安心罷了!」
    薛少華身子一震,道:「那麼我爹不是替王妃醫病,進京去的了?」
    尤師傅道:「當然不是。」
    薛少華急急問道:「這麼說來,家父只怕也不是府台衙門抓去的?」
    尤師傅道:「當然不是。」
    薛少華追問道:「師傅可知那是什麼人把家父抓去了呢?」
    尤師傅搖搖頭道:「師傅目前也弄不清楚。」
    薛少華道:「師傅是說,兩個差役,是武林中人喬裝來的?」
    尤師傅道:「可能是。」
    薛少華又道:「方纔拿走龍門五怪的差役,那也是武林中人所喬裝的了,這和深夜
劫持家父如出一轍!」
    尤師傅點頭道:「正是如此」。
    薛少華仰臉道:「師傅,你老人家可是已有計較了?」
    尤師傅道:「也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薛少華道:「弟子聽不懂。」
    尤師傅朝前一指道:「前面就是左家坡了,咱們還是到土地廟坐下來再說,師傅有
更重要的話,要和你說。」
    左家坡西首,就是通往孟津的官道,土地廟在明帝陵和漢章帝陵之間,離大路較遠,
就是大白天,也很少有人到這裡來。
    薛少華隨著師傅,到土地廟門口下馬,拴好馬匹,還沒跨進廟門!
    只聽裡面一個蒼老聲音呵呵大笑道:「這地方果然不錯,每天這個時辰,都有人會
送上門來,哈,哈,哈,哈!」
    薛少華聽得一怔,喝道:「什麼人?」
    裡面那蒼老聲音道:「是我,一個窮老道。」
    薛少華腳下略一遲疑,抬頭朝尤師傅低聲問道:「師傅,裡面有人,我們要不要進
去?」
    那蒼老聲音沒待尤師傅回答,接口道:「到了門口,自然要進來,不然,我老道又
靠什麼吃的?」
    尤師傅目中神光一閃,但瞬即隱去,點點頭道:「孩子,隨我進去。」
    那蒼老聲音還在說著:「來了,總比不來好,到這裡來的,都是有緣人,老道又有
緣可化了!」
    敢情是個遊方老道!
    尤師傅走在前面,薛少華緊跟著師傅,跨進廟門。
    這時,晨曦初上,陽光從門外射入,照到半個大殿。只見殿左角落上,蹲坐著一個
髮髯皆白灰衣者道,縮著頭似在打盹。
    當真是個窮老道,臉色枯搞,看去約有七十以上,連身上一件道袍,也破爛不堪,
有如化子一般。他聽到腳步聲,立即睜開一雙昏花眼睛,朝兩人一陣打量,臉有喜色,
合掌道:「果然是位樂善好施的公子,老道運氣不壞!公子的運氣更好!」
    尤師傅目光何等犀利,方才雖覺這老道口氣可疑,但這回當了面,卻又看不出他有
何異處,尤其兩眼昏暗,決難隱藏。
    看來果然只是一個普通遊方老道,心中疑竇稍減,一面問道:「老道長可是住在這
裡的麼?」
    老道人啊了一聲,笑道:「原來是老管家,老道失敬了!唔,唔,老道這次路過洛
陽,就在這裡落腳,已經有三天了!」
    這明明就是鬼話!自己師徒,昨晚四更才離開這裡的。
    尤師傅並沒有去拆穿他,又道:「老道長道號如何稱呼,寶觀何處?」
    老道人昏眼的雙目,忽然一睜,呵呵笑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是故無名,乃天地之始,老道又那裡用得著名號?出家人雲遊天下,以天地為廬舍,又
焉用局限於一宮一觀之中?」
    尤師傅見老道故玄其說,好像真是有道之士一般,心中不覺暗暗好笑。
    原來只是一個老江湖的騙錢道士,只有一般愚民,才會相信他仙風道骨,語含玄機!
    薛少華終究缺乏江湖經驗,站在師傅身邊,聽老道人說得玄妙,心中不覺起了幾分
崇敬之意!
    別看那老道人雙目昏眼,倒是善於監貌辨色,忽然朝薛少華點點頭道:「這位公子,
骨格清奇,前程遠大,能夠遇上老道,即是有緣……哈哈,緣者,香火緣也,就是這點
緣法,也大非容易,老道倒要向公子募化些香火之資了!」
    開口了,果然是騙錢的!
    薛少華道:「老道長要向在下募化多少?」
    尤師傅皺皺眉,以傳音入密說道:「孩子,別上他的當!」
    老道人給薛少華一問,不覺眼睛一亮,陪笑道:「不多不多,老道雲遊四海,無緣
之人,就會當面錯過,有緣之人,又不易相逢,就拿昨天來說,就有一位小姑娘,總算
也和老道有緣,她出手送了老道五十兩金子……」
    口氣不小,居然開口就是金子!
    老道人說的口沫橫飛,隨手用袍袖拭拭嘴角,呵呵笑道:「也許有人會說她上了老
道的當,哈哈,其實這就是緣法,有緣無緣,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不過話又說回來,
那位小姑娘,有求於我,所以送了五十兩金子,老道因公子也是有緣人,才募化些香火
之資,公子自然不用援例……」
    薛少華年輕臉嫩,聽說昨天一位姑娘送了他五十兩金子,自己出手也不能太少,他
沒待師傅開口,臉上一紅,說道:「在下送你一百兩銀子,道長以為如何?」
    其實當時的一百兩銀子,這數目可不算小了,一開口就送一百兩,真是的冤大頭!
    一百兩銀子,當然不能和五十兩金子相比,難怪他臉紅了!
    尤師傅沒想到薛少華會說得這麼爽快,但他話己說了出來,自己就是要攔阻,也已
不及,不覺又皺了皺眉頭。
    老道人聽得大樂,連連合掌道:「善哉,善哉,公子果然生具慧根,哈哈,這就是
緣法,有緣不在銀子多寡,也好,一百兩就一百兩吧!」
    「也好」,就是馬馬虎虎的意思,好像還嫌少了些!
    薛少華從身邊取出一封銀子,遞了過去,道:「老道長請收下。」
    老道人敢情怕旁邊的老管家阻攔,慌忙一手搶了過去。
    尤師傅冷笑道:「道長能夠募化到一百兩銀子的,只怕不多吧?」
    老道人雙眼一翻,道:「天底下真要用一百兩銀子,買我老道一個緣字,那也不是
容易之事,哈、哈,老管家,你當這位公子,上了老道的當麼?昨天,人家小姑娘,拿
出了五十兩金子,還歡天喜地的走的呢!不信,你老管家瞧瞧,五十兩金子,老道只有
昨天晚上,在榮華富貴樓吃了一頓,其餘的都在這裡!」
    榮華富貴樓,是洛陽首屈一指的大酒樓,多是達官富賈咽客之地,酒菜昂貴得嚇人。
朱門一席酒,窮人半年量,這窮老道窮的像個化子,居然上榮華富貴樓去大吃一頓!
    老道人話聲一落,翻起道袍,從腰間解下一個錢袋,隨手朝地上一倒,果然傾出半
袋金子,少說也有四五十兩。
    老道人手忙腳亂的又把金子裝入錢袋,系到腰間,然後又把一封銀子,揣入懷裡,
才抬目笑道:「如何,老道沒說假吧?」
    尤師傅看的將信將疑,嘿然道:「道長不是說那姑娘有求於你麼?」
    老道長點點頭,又聳聳肩,笑道:「這就是緣法,昨天也是這個時候,那小姑娘騎
著一匹馬,闖到這裡來,先前她是把老道當作了她要找的人……」
    薛少華:「那姑娘要找的是誰?」
    老道人從他身邊取出一支紅中透紫的竹蕭,笑了笑道:「說他碰巧,那時老道正窮
的發愁,愁的無聊,坐在這裡吹蕭,原來她就是到洛陽找一個吹蕭的人來的。」
    尤師傅眼中神光一閃,問道:「她要找誰?」
    老道人一手摸著那支竹蕭,徐徐說道:「那姑娘據說已經找了幾天,偌大一座洛陽
城,就是找不到一個吹蕭的人,找到老道,她是大喜過望,一口咬定就是老道,天下奇
事真多……哈哈,這也是緣法了,無緣對面不相逢,她找到老道,就證明她和三清有緣,
才能找來……」
    他真是專吹法螺的人,一下又說到緣字上去了!
    尤師傅急急問道:「這位姑娘,找的到底是誰?」
    老道人「哦」了兩聲道:「老道聽她說,好像是姓什麼商,說也真巧,老道有一個
師侄孫,就是姓商……」
    「桑……」
    尤師傅神情微微一震,但瞬即平靜,問道:「那姑娘怎會一口咬定就是道長呢?」
    老道人搔搔頭皮,笑道:「說來你老管家也許會不相信,她一口咬定老道,就是固
為她要找的人,沒有一定面貌,今天變這個,明天變那個。天底下的人,那有這樣神通?
哈哈,只有三清門下的二朗神楊戳,才會七十三變……」
    尤師傅身軀微震,問道:「後來如何呢?」
    老道人道:「後來老道纏不過她,只好指點了一條迷津,她送了老道五十兩金子,
才歡天喜地的走了。」
    尤師傅奇道:「道長能把那位姑娘,哄得歡天喜地而去,想來自然不能沒有根據?」
    老道人說:「自然有根據,老道告訴她要找的人,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尤師傅身子陡震。
    老道人續道:「不過老道告訴她,眼前找不到的,還是到天邊去等的好。」
    尤師傅心頭又是一凜,笑道:「這話她如何會信?」
    老道人聳聳肩道:「老道附著她耳朵,只說了一句話,她就走了,走了,自然是信
了。」
    尤師傅道:「不知道長說的是一句什麼話,能令她深信不疑?」
    老道人神秘的笑了笑,正容道:「天機不可洩漏,老道難為她一片孝心,才洩漏了
一句,多說有干天譴。」
    這真是滿口胡說八道,胡弄玄虛。
    尤師傅見多識廣,這回也居然漸漸入彀,聽的將信將疑,問道:「那姑娘有多大
了!」
    老道人朝薛少華一指,笑道:「和這位公子年紀差不多。」
    薛少華忍不住道:「師傅,那姑娘找的,只怕是桑老……」
    尤師傅乾咳了一聲,薛少華立時住口不言。
    那老道士忽然目光一轉,瞧到薛少華腰間懸著一支黝黑鐵蕭,用手一指,說道:
「公子原來也雅好此道?」
    薛少華點點頭。
    老道人又道:「據老道看來,公子這支蕭,對主人不吉,不宜經常攜帶,哈哈,這
也算是有緣人的緣法……」
    又是緣法!
    老道人把他那支紫紅竹蕭,遞到薛少華面前,鄭重的道:「老道此蕭,跟隨老道已
有八十多年,公子出門,把它佩在身上,保管你趨吉化凶,遇難呈祥,公子想不想和老
道對換一支嗎?」
    此人騙術果然高明,騙了銀子,現在又鼓動他如簧之舌,想騙蕭了!
    尤師傅冷嘿一聲道:「道長可知此蕭來歷麼?」
    老道人朝薛少華身上望了一眼,笑著說道:「從前,老道一個師侄孫,好像也有這
麼一支!」
    薛少華淡淡的道:「此蕭是在下一位父執留下來的,在下不敢輕易相換。」
    老道人點點頭:「可惜,可惜,既然公子不肯換,那就算了,老道要走了!」
    說到這裡,緩緩站起身來,朝薛少華兩人拱拱手,又打量了薛少華腰間一眼,才緩
緩往廟外走去。
    尤師傅目中漸漸射出神光,望著老道身形,只是一聲不作。
    薛少華突然想起昨晚聽到那聲輕哼,不覺問道:「師傅,這老道會不會是武林中
人?」
    尤師傅臉色微見凝重,搖搖頭道:「很難說,他說話故弄玄虛,至少也是個老跑江
湖的人!」
    薛少華抬目道:「師傅,昨晚我們離開這裡的時候,好像有人低哼了一聲,不知你
老人家有沒有聽到?」
    「有人低哼?」
    尤師傅似感意外的道:「你昨晚怎麼不說?」
    薛少華道:「弟子因師傅好像沒有聽到,只當自己聽錯了,但如今想來,那低哼的
聲音,弟子明明聽的十分清晰,不會有錯。」
    尤師傅沉吟道:「你聽到了,師傅不可能聽不到?唉,咱們別盡說沒緊要的話了,
快坐下來,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
    一彎腰在拜台上坐了下來,一面拍拍身邊的空位。
    薛少華想起父親遭賊人劫持,心頭一急,依言坐下,問道:「師傅,我父親……」
    尤師傅笑道:「孩子,別急,你父親自有你師傅負責,保證不會有什麼差錯、你到
長沙白箬鋪去一趟……」
    薛少華沒待師傅說完,急著問道:「弟子到長沙去幹什麼?」
    尤師傅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密封的信柬和一張路程單,遞到薛少華手裡,臉色莊重,
徐徐說道:「如果昨晚沒發生你父親被劫之事,師傅原想帶你一起去的,但目前既然發
生事故,師傅就不能去了。」
    說到這裡,乾咳了一聲,又道:「你今年十八歲了,年紀也已不小,如論武功,只
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可說已少有對手,用不著師傅耽心。至於要你到白箬鋪去幹什
麼,我在這封密柬上,已經寫的很清楚,不過,你必須到了白箬鋪,才能開拆。」
    薛少華遲疑的道:「師傅,這事很重要麼?」
    尤師傅道:「當然很重要,師傅已經寫在密柬上面,你趕到地頭,看完了自會明
白。」
    薛少華道:「那為什麼一定要到白箬鋪才能開拆呢?」
    尤師傅臉色微沉道:「此行關係重大,你只要照著師傅說的去做就行,不許多問。」
    薛少華張張口,還想再問,但看了師傅一眼,只好忍了下去。
    尤師傅藹然笑道:「孩子,不必多想,師傅要你去,自然早有安排,至於你父親,
有師傅在,你只管放心。」
    薛少華看看密封的信束,點頭道:「弟子遵命。」
    尤師傅又道:「對了,還有了件事,你必須記住,就是從現在起,你不能再用少華
這個名字。」
    薛少華驚奇的望著師傅,忍不住問道:「師傅,弟子不叫少華,那叫什麼呢?」
    尤師傅微微一笑道:」師傅已經給你取了一個名字,少陵,你以後就叫薛少陵好
了。」
    薛少華想了一下,雙目亮光一閃,忽然抬頭道:「師傅,我想……」
    尤師傅藹然道:「這名字不好?」
    薛少華油鈉的道:「很好,弟子是說,你老人家忽然要我改名字,其中一定另有緣
故?」
    尤師傅仰臉看天,神色微黯,點點頭,道:「你爹叫道陵,你叫少陵,不是很好
麼?」
    薛少華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為什麼師傅突然要弟子改名?是不是
和這次父親被賊人劫持有關?」
    尤師傅伸手在薛少華肩上,輕輕拍著,藹然笑道:「孩子,快別胡思亂想,師傅要
你改名,沒有什麼大的原因,只是讓人一聽就知道你是薛神醫的兒子,當然,日後你仍
要恢復原來的名字,少陵,不過是暫時改的。這一點,你日後自會明白,好了,孩子,
相信師傅,你只管安心上路吧,師傅還有事,也要走了,但願你一路順利……」
    薛少華聽到師傅催他上路,不覺依依的道:「師傅,我……能知道你的名諱麼?」
    尤師傅笑道:「傻孩子,這句話,你不知問過多少次了,師傅不是不肯說,實在我
已有多年不用名字,但願你此去,找到要找的人,到時候,你不問,師傅也會告訴你的,
好了,你可以去了。」
    薛少華站起身來。
    尤師傅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哦」道:「孩子,慢點……」薛少華道:「師傅
還有什麼吩咐?」
    尤師傅道:「我差點忘了,你這次出門,路程不算太遠,但也不能說近,在你來說,
這是第一次出門,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薛少華臉上微露詫異,問道:「師傅是要我易了容再走?」
    尤師傅笑著點點頭道:「不錯,你這副樣子,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初次出門的雛
兒……師傅的意思,你可在臉上加抹些紫色,就可以顯得老練得多。」
    薛少華心中雖覺師傅這話,理由似乎並不充足,但口中卻應了聲「是」,重又坐下,
從懷中摸出一雙小小錦盒,取了一顆紫色藥丸,輕輕塗到掌心,然後抹到臉上。
    尤師傅又仔細的用指頭替他勾勒了一番,於是薛少華本來一張冠玉似的臉上,頃刻
之間,就變成一個紫膛臉的青年。
    尤師傅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可以了,孩子,現在可以走了,師傅也該走了。」
    薛少華收起錦盒,跟著師傅,走出土地廟,兩人各自牽過馬匹,翻身上馬。
    尤師傅叮囑道:「孩子,師傅要和你分手了了記住,從現在起,你該叫薛少陵
了……」
    話聲一落,揮了揮手,縱馬如飛而去。
    薛少陵望著師傅後影絕塵馳去,只覺心頭湧起一連串的疑問,從昨晚目擊龍門五怪
被幾個皂衣差役拿去,以至父親的同樣遭人劫持,師傅瞞騙母親,帶著自己出來,忽然
又要自己遠去長沙,而且還要改名易容……莫非師傅已知劫持父親的賊黨是誰,只因對
方十分厲害,師傅一個人對付不了,才要自己趕去長沙白箬鋪邀人助拳?他自幼聽師傅
說過許多江湖上的故事,越想越覺自己猜得不錯。
    試想憑龍門五怪的武功,何等厲害,但遇上那幾名差役,竟然會毫無抗拒之力,只
此一點,賊黨武功之高,就可想見!
    想到這裡,那還停留,立即一收韁繩,帶轉馬頭,急急朝南馳去。
    傍晚時分,趕到汝州,這裡正當南北交通要道,此刻太陽已將落山,不少商賈行旅,
趕著進城,車馬絡繹不絕。
    薛少陵策馬徐行,進得城來,正想我家客棧落腳,瞥見大街邊上正有一個白髮挽髻,
身穿破爛道袍的老道人,在前面緩步徐行!
    薛少陵目光何等敏銳,一眼就認出他正是早晨在左家坡土地廟遇上的化緣老道人,
心中不覺一怔,暗想:「從洛陽到這裡,少說也有兩百來里,自己心中有事,一路縱馬
急馳,這時候也剛剛趕到,這老道人怎麼會也到了汝州?」
    心念方動,只見那老道人一邊走路,一邊大聲說道:「茅山老道,雲遊天下,有緣
千里來,無緣不想逢,莽莽紅塵,看誰是有緣之人,和老道結個善緣……」
    敢情他真是跑江湖的遊方道士,又在沿街募化了!
    薛少陵原先對他還感到驚詫,但聽他這一說,分明只是個騙錢的人,也就策馬行去,
不屑一顧。到了一家客店門前,早有店伙迎上來替他攏住馬頭。
    薛少陵翻身下馬,吩咐替馬匹好好上料,就由店伙領到上房。盥洗之後,天色已經
漸漸昏黑,店伙掌上燈來,一面含笑問道:「公子爺是在小店用餐,還是上街去吃?」
    薛少陵趕了一天路,不想出去,這就說道:「你叫廚下替我送來就是。」
    店伙答應一聲,退了出去,一會工夫,就送上飯菜。
    薛少陵吃過晚餐,拴好房門,在床上做了一會工夫,也就熄燈就寢。
    第二天早晨,薛少陵一覺醒轉,披衣下床,瞥見和包裹一起放在床前的一支鐵蕭。
業已不見!不,包裹邊上,另外還有一支,那是被人換了一支竹蕭!
    這支竹蕭,長有三尺,顏色紅中透紫,蕭身上還縛著一很又黑又髒的布條,一望而
知是那老道人的東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5:08

這老道簡直可惡已極,居然人不知鬼不黨的偷進房來,把自己的鐵蕭換走了!
    薛少陵只覺一陣忿怒,湧上心頭,一個箭步,跨到床側,正待伸手取起。
    只見竹蕭底下,還留著一張白紙,歪歪倒倒的寫滿了字跡,低頭一看,只覺上面寫
著:「年輕人,你真和老道有緣,又會在汝州碰上,老道這支蕭,好處甚多,一時也說
不完,總而言之,比你這管爛鐵蕭要多值幾文,老道本來還捨不得和你換,但你和老道
總算有緣,換就換吧!老道這支蕭用了八十年,刀劍不傷,水火不侵,吹起來更好,不
信你就試試,蕭上還刻有一首曲子,那是老道化了八十年工夫,才譜成的,你不妨耐著
性子,練習練習,保管你受用無窮。」
    薛少陵真的又好氣,又好笑,這老道偷偷的把自己鐵蕭掉換了去,居然還信口開河
吹了一大套,誰希罕你一支竹蕭,忽然他心中一動,暗想:「自己一身武功,不但已得
父親傾囊傳授,而且也已盡得師傅真傳,師傅時常說,憑自己所學,江湖上已少有對
手。」
    別說有人偷進房中,就是掩近窗口,也決難瞞得過自己,這老道……不覺抬目望去,
這一瞧,不禁把薛少陵瞧的心頭大奇!
    原來,房門拴得好好的,沒動!兩扇窗戶,也同樣拴得好好的,絲毫沒動!這都是
昨晚自己親手閂上的,拴在裡面,根本就沒人進來過,是人,就沒法進來!那麼這老道
是如何進來的呢?」
    薛少陵仔細檢查了一遍,實在想不透老道人是如何進來的;但他明明進來了,還換
去了自己鐵蕭。他一想到鐵蕭,登時心頭惶急,那是父親的恩人桑老前輩的東西,父親
把它看得十分貴重,但自己出門第一天就把它丟了,將來如何向父親說呢?隨手取起竹
蕭,但覺入手甚輕,仔細一瞧。蕭身反面,果然刻著一首曲譜,字跡細小,筆劃細如發
絲,寫的都是些「四」、「上」、「尺」、「工」、「六」等字樣(樂曲符號工尺譜)
曲長九折,每折九句。
    薛少陵也無暇多看,再一檢查包裹中的銀兩,卻是分文不少,敢情他目的只是換蕭
來的,此刻就是要追,也已無從追起,心頭雖覺惱怒,卻也無可如何?想到師傅要自己
改名易容,趕去長沙,定然十分重要,沒多時間耽擱,只好帶著這支竹蕭上路。










第03章 身世成謎
    由豫入楚,由楚入湘,一路上尤師傅都已給他安排好何處打尖,何處投宿,薛少陵
只是照路程單行止。這天下午,趕到長沙府,這是湘南省治所在,扼水陸交通要道,城
內市肆極盛。
    薛少陵按照師傅路程單的指示,要先在城中找一家客店落腳,才能拆視密柬,依柬
行事。當下就在大街上一家叫做湘江老店的客棧門前落馬,要了一間清淨上房。晚餐之
後,他迫不及待的掩上房門,剔亮油燈,從包裹中取出師傅密封的信柬,很快撕開封口,
抽出一疊信箋。
    只見上面寫著師傅一手了草的字跡:「少華:師傅先間你,是不是已經按照路程單
所開的行程,到了長沙了?本來師傅應該陪你來的,但結果卻讓你一個沒出過門的孩子,
跋涉千里,真是難為了你。現在好了,你既已到了長沙,師父也總算放心了。在你父親
被賊黨擄去的時候,師傅卻要你一個人趕到長沙來,這似乎有悖人情。這一點師傅可以
告訴你,憑你師傅的武功,足可把你父親從賊黨手中救出來,也許你看這封信的時候,
你父親已經脫險歸來了。孩子,相信師父,只管放心……」
    薛少陵看到這裡,心頭不禁一怔,暗想:「原來師傅要自己趕來長沙,並不是找人
助拳!」急忙往下看去:「你總還記得師傅曾和你說過,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遠來
長沙,當時師傅不肯告訴你的原因,是怕你打破砂罐問到底。固為說實在的,師傅知道
的也並不多,你要纏著問個不休,豈不把師傅給難住了……」
    薛少陵看的笑了,師傅就是這個脾氣,這又是什麼事呢?」「現在,師傅終於非告
訴你不可了,所謂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在你身上,有著不共戴天的血仇……」
    「不共戴天的血仇」,這幾個字映入薛少陵眼簾,幾乎驚的直跳起來!
    「不共戴天」是父母之仇,難道……他急急朝下看去:「孩子,沉住氣,父母之仇,
不共戴天,但自己必須堅持下來,才能澈雪血仇……」
    薛少陵拿著信箋的雙手,一陣顫抖,頭上轟的一聲,如中木杵,喃喃道:「難道父
親、母親全遭了毒手……」
    眼中一陣模糊,淚水不禁奪眶而出!不對!師傅這封信,該是離家前夕匆匆寫的,
那時父親被賊黨擄去,但母親還好好的在家裡,怎會……他揉揉眼睛,繼續往下看去:
「孩子,且別難過,聽師傅說下去,你並不是薛神醫的兒子……」
    薛少陵又是一怔!
    「你是黑煞游龍桑大俠的故人之子,十二年前,你父母死於仇家之手,那時你還只
有五歲,身負重傷,已是奄奄一息。桑大俠抱著你千里求醫,幸蒙薛神醫替你悉心醫治,
才獲重生。師傅知道的只有這一點,詳細情形。師傅就說不出來,日後,只有找到桑大
俠,才能詳細告訴你。」
    薛少陵看到這裡,忍不住熱淚又沿腮而下。原來薛神醫夫婦,只是扶養自己的義父
母,那麼自己的生身父母又是誰呢。他竭力思索,但小時的印象,太模糊了,一點也記
不起來,只有一點,自己總覺得小時候好像住在山上,但並不是靈巖山,自己也問過母
親,她只是含糊其詞,避不作答。
    接著看下去:「少華,這倒是你原來的名字,所以師傅要你改名改容,為什麼,在
你的武功還不足以手刃親仇之前,你必須仍以薛神醫的兒子行走江湖,才能不致引起仇
家注意,因為你的仇家太厲害了。照說,薛神醫精通各家武學,悉心傳給了你,師傅,
十年來,也已把一身所學,傾囊相授,假如換了一個人,憑你所學,已足可做視江湖,
罕有對手。但在你來說,還是差得遠,不但不足以報雪親仇,就是連自保都還不夠,這
就是師傅要你遠來長沙的原因。明天,你可到白箬鋪去,找一個叫張果老的人,據師傅
所知,他和桑大俠交誼極深,只是生性冷僻,千萬不可得罪了他。
    好在你有桑大俠的鐵蕭為證,只要說是奉桑大俠之命去的,要他替你引介到一位異
人門下,想來不致有什麼困難,如蒙這位異人收錄,報仇始能有望。孩子,記著,今後
你必須刻苦自勵,好好用功,師傅會來看你的,好了,現在都說清楚了,希望好自為
之。」
    薛少陵一口氣看完信箋,不覺呆了!
    師傅要自己以桑老前輩的鐵蕭為證,去找張果老,求他引介到一位異人門下;但鐵
蕭已被該死的老道換走了,自己明天如何去找張果老呢?他腦海中一片紊亂。
    父母之仇,身世之謎,尤其師傅信中的異人,不知又是什麼人?沒有桑老前輩的鐵
蕭,張果老肯不肯相信,替自己引介?就是學了武功,找不到桑老前輩,自己依然連仇
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他拭乾眼淚,把師傅這封長達千言的信箋,一字一句,仔細重讀了一遍,才將信柬
收好。心中開始盤算著明日如何去找張果老。
    一宵易過,第二天早晨,會過店賬,問明了白箬鋪的方向,騎馬趕去。
    白箬鋪在岳麓山西麓,只不過是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村中的人,多半務農為
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的是平靜而純撲的生活。
    薛少陵趕到白箬鋪,放緩韁繩,正待策馬入村。只見村口一棵大樹底下,正有一個
老人,坐在那裡吸著旱煙。
    薛少陵翻身下馬,朝老人抱拳一禮,道:「請問老丈,這裡可是白箬鋪嗎?」
    那老人瞧了薛少陵一眼,道:「不錯,客官要找誰?」
    薛少陵道:「在下想請教有一位叫張果老的,不知住在那裡?」
    那老人點點頭道:「有,有,客官想是要請他看風水去,張果老就住在村西最後一
家,好找的很,客官快去,再遲他恐怕就要出門了。」
    薛少陵拱拱手道:「多謝老丈。」
    說完牽了馬匹,朝西行去,心想:「原來張果老是一位地理先生。」
    只聽那老人自言自語的道:「找張果老的人,真還不少。」
    村西,靠近山腳,果然有一座土垣茅舍。
    薛少陵走到近前,只見門框上掛著一塊黑黝黝的木板,上面字跡,還依稀可辨,那
正是:「張果老變理陰陽。」
    薛少陵拴好馬匹,走上去伸手在門上叩了兩下,問道:「先生在家麼?」
    只聽裡面有人間道:「什麼人,請進來吧!」
    薛少陵推門進去,裡面是一間客堂,地方不大,陳設更是簡陋,除了中間放著一張
木桌,只有兩把竹椅。
    敢情這屋中只有張果老一個人居住,沒有打掃,跨進門就聞到一股霉氣,令人欲嘔!
    這時從屋後,走出一個身穿竹布長衫,年約六旬以上的枯瘦老者,一手托著羅盤,
一手拿著一支滕杖,果然似要出門模樣!
    他朝薛少陵含笑招呼道:「相公來的湊巧,若要再遲一步,老漢就要出門去了。」
    說話之時,順手把羅盤往桌上一放,抬抬手道:「相公請坐。」薛少陵連忙拱手道:
「在下來的冒味,驚擾先生了。」
    張果老笑道:「那裡,那裡,老漢專門替人看風水度日,客人上門,自是歡迎,相
公要老漢去看陰宅?還是陽宅?」
    薛少陵道:「在下並不是請先生看風水的。」
    張果老臉色微沉,道:「那麼相公是做什麼來的?」
    薛少陵道:「在下是專程由洛陽趕來……」
    「專程由洛陽趕來?」
    張果老微微一楞,接著冷漠的道:「千里迢迢的趕來,不是看風水,那是家宅不安
了?老漢不出遠門。」
    薛少陵道:「也不是,在下是奉了一位父執之命,專程叩竭老前輩來的。」
    張果老口中冷冷哼了一聲,道:「誰是你老前輩?你的父執,關我何事?」
    薛少陵被他說的一怔,暗想:「此人當真勢利得很,聽說自己不是請他看風水來的,
就立時換了付臉色。」
    但他一想到師傅叮囑,叫自己不可得罪了他,這時恭敬的站起身道:「在下這位父
執,乃是老前輩認識的故人……」
    張果老搖手道:「不認識,不認識,老漢除了替人看風水,從沒和什麼人打過交
道。」
    薛少陵被他這麼一說,一時竟然答不上話去。
    張果老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也在竹椅上坐了下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老人果然勢利,此刻相公也不稱呼了。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
    「薛少陵,洛陽來的……」張果老口中低低念著,抬目問道:「薛神醫薛道陵,是
你什麼人?」
    薛少陵躬身答應:「老前輩說的,正是家父。」
    「唔……」
    張果老沉唔一聲,點點頭,道:「你是薛神醫的兒子?他要你找老漢作甚?」
    他口氣雖然冷冷的,但臉上神色,卻已稍霽!
    薛少陵暗想:「師傅要自己改為少陵,果然大有見地。」
    一面恭敬的道:「晚輩此來,不是家父的意思,是晚輩一位父執,命晚輩來的。」
    張果老道:「你那位父執是誰?」
    薛少陵道:「那位老前輩姓桑,諱九,人稱黑煞游龍。」
    張果老好像早已知道了一般,聽他說出黑煞游龍的名字,絲毫不以為奇,冷冷哼道:
「桑老頭自己的事兒,找我幹麼?」
    他這話只是自言自語的說著,薛少陵不好接口,心中暗忖:「看來他和桑老前輩果
是素識。」
    張果老一手然著頜下鬍鬚,偏臉問道:「他和你說了些什麼?」
    薛少陵連忙躬身答道:「桑老前輩囑晚輩前來,請求你老成全,引介到一位異人門
下學藝。」
    張果老道:「要老漢引介給誰?唔……」
    他目光一抬,雙眸精光熠熠,注視著薛少陵,問道:「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
老漢引介?你父親精通各家武學,還不夠麼?」
    薛少陵靈機一動,驀然想到這位老人家和桑老前輩既是交誼極深,也許桑老前輩和
他說起過啟己身世,也未可知。
    這就恭敬答道:「桑老前輩曾說晚輩身負血海深仇,除非蒙老前輩垂憐,引介到一
位異人門下,復仇才能有望。」
    張果老精芒一閃,道:「他都告訴你了?」
    薛少陵聽得不覺一喜,暗想:「自己料的不錯,他果然知道身世……」
    張果老突然搖搖頭道:「不成,老漢當時雖曾答應過桑老兒,日後替你設法引介到
恩師門下……但近年來,恩師已經不見外人,不問塵事,老漢也無能為力。」
    薛少凌聽說那位異人,原來就是張果老的師傅,原來桑老前輩從前已經和他說好了
的!此刻聽他說出無能為力,不禁想到自己父母血仇,除了這位異人收錄,報仇無望。
    心頭一急,葉的跪了下去,垂淚長拜道:「晚輩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萬望老前輩
成全……」
    張果老起身避了開去,道:「你起來……」
    他這一站起,陡然間好似想起什麼來了,口中沉「哈」一聲,問道:「你自稱桑老
兒叫你來的,他可曾交付了你什麼信物?」
    薛少陵暗暗叫糟,口中說道:「桑前輩囑咐在下前來,以他的鐵蕭為憑……」
    張果老道:「桑老兒的鐵蕭,早就留在你家,有他鐵蕭為憑,也總算證明了你的來
歷,蕭呢?」
    他目光跟著朝薛少陵腰間懸著的竹蕭望了一眼。
    薛少陵急得臉上一紅,囁嚅的道:「在下不慎,桑前輩的鐵蕭,在汝州客店中,被
人偷換走了。」
    張果老微曬道:「你是說鐵蕭失落了?這叫老漢如何能信?」薛少陵道:「在下說
的,確是實情,那是一個老道人取走了桑老前輩的鐵蕭,卻留下一支竹蕭。」
    張果老突然臉色一沉,干嘿一聲道:「年輕人,你從那裡聽來的一些口風,居然混
蒙起老漢來了!哈哈,老漢也幾乎被你騙過去了!」
    薛少陵心頭大急,惶恐的道:「老丈明察,在下……」
    張果老不待薛少陵說出,搖手道:「不用多說,就算你真是桑老兒叫你來的,老漢
也無能為力。
    話聲一落,人已站了起來,一手從桌上取過羅盤,似有外出之意。
    薛少陵見他話已說盡,自己鐵蕭縱然未失,只怕也難有希望,他原是生性倔強之人,
眼看張果老已經站起身來,自己不好賴著不走,正待起身告辭!
    只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敢情有人正向茅舍走來!
    張果老忽然神色一變,低聲說道:「年輕人,如果有人找來,就說老漢不在。」
    話聲出口,身形一晃,匆匆朝內閃去!
    薛少陵方自一怔,張果老已很快閃入內室,依稀聽他口中輕「哼」了一聲!
    這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正好及門而止。
    薛少陵心中暗想:「來的不知是些什麼人,光聽這陣沙沙步聲,至少也在兩人以
上!」
    心念轉動之際,只聽門外一個清朗的聲音問道:「張老先生可在家麼?」
    薛少陵暗暗皺了下眉,張果老這般匆忙的閃了進去看來自己只好替他擋一擋了。
    當下就轉身迎了出去,只見門口說話,是一個眉目清朗年約二十左右的少年,一身
青色勁裝,背負長劍,看去甚是英俊。
    青衣少年身後不遠,站著兩個老道和一個灰衲老僧,面向茅舍,臉上都含著笑容。
    薛少陵目光一瞥,就抱抱拳,問道:「諸位遠來,不知找張老先生有何見教?」
    青衣少年目光一抬,拱手答道:「家師衡山南嶽觀主,和武當玉真道長,少林大通
大師,專程拜訪張老先生來的。」
    薛少陵聽得一呆,他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南嶽觀主南靈道長,是四大門派中衡山派的掌門人!
    武當玉真子,則是武當掌門人玉虛子的師弟,玉虛子很少過問派中事務,差不多由
玉真子代行,他的身份,也等於是一派掌門。
    少林大通大師,自己雖然沒有聽說過,但也和衡山南嶽觀主,武當玉真子同來,足
見他的身份,也不會太低。
    憑衡山掌門,武當玉真子這樣的人物,會來拜訪一個住在窮鄉僻壤,替人看風水的
張果老?張果老居然還避不見面!
    薛少陵楞得一楞,才拱手道:「請位來得不巧,張老先生出去了。」
    站在左首一個道人,藍袍黑髯,身材頎長的,敢情是武當玉真子了?他兩道神光湛
湛的眼神,朝薛少陵上下打量了一眼,稽首道:「小施主如何稱呼?」
    薛少陵慌忙還禮道:「在下薛……」
    「哈哈……」一聲長笑,打斷了薛少陵的話頭,只見張果老隨著笑聲,急步從內室
搶了出來,連連拱手道:「三位寵臨,老朽失迎之至!」
    薛少陵暗道:「好啊,你要我替你說不在,自己卻又迎了出來!」
    這也難怪,敢情他先前只當來的是普通人,及聽到人家報出名號來,自然要趕快迎
出來了。
    三人中間,身穿灰布道袍,頗下花白長鬚的瘦小道人,似是衡山掌門南嶽觀主。
    只見他朗朗一笑,稽首道:「張大俠請了,貧道和兩位道兄,冒味造訪,有擾清
居。」
    張果老滿臉堆笑,連連說道:「豈敢,豈敢,三位快請裡面坐。」
    薛少陵在張果老出來之時,他已退到邊上,一時倒也不好就走。
    何況,這荒僻小村,突然來了三位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好奇之下,自然也不肯
就走。
    張果老連連肅客,把四人讓進茅舍,但客堂上,一共只有兩把竹椅,張果老又匆匆
進去,搬出兩張木凳,過意不去的道:「山居簡陋,三位請坐。」
    南嶽觀主含笑道:「張大俠快不可客氣,貧道先向大家引見。這位就是武林中所敬
仰的一筆陰陽張果夫張大俠,這位是武當玉真子道兄,這位是少林羅漢堂主持大通大
師。」
    薛少陵聽的不禁一驚,原來這位看風水的張果老,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一筆陰陽
張果夫!
    自己曾聽義父說過,此人生性鯁直,嫉惡如仇,江湖上把他和黑煞游龍桑老前輩稱
「南筆北蕭」,難怪師傅要自己前來找他。
    只聽張果老呵呵笑道:「久仰,久仰,老朽隱居此地,二十年來,從沒武林高人在
顧,三位遠臨,真使老朽蓬畢生輝。」
    正說之間,只見從後面走出一個手托木盤的童子。
    那童子年約十五歲,雖是一身布衣,卻生得眉清目秀,身手俐落,一望而知武功大
非弱手。
    薛少陵暗想:「這童子想來是張果老的門人了!」
    那童子替每人端上一杯香茗,最後一杯送到薛少陵面前,含笑道:「請用茶。」
    薛少陵接到手上,口中道謝了一聲。那童子含笑退到邊上。
    張果老手托茶杯,笑道:「老朽山野之人,別無所瘩,惟對飲茶有癖,這是采自岳
麓高峰的野茶,老朽無以為敬,只有請三位喝杯茶水了。
    南嶽觀主、玉真子、大通大師經主人這麼一說,果然端起茶杯,各自喝了一口。
    張果老又道:「觀主三位遠臨蝸居,必有見教?老朽洗耳恭聆。」
    「無量壽佛!」
    南嶽觀主低喧一聲,說道:「張大俠就是不問,貧道也要奉告。」
    張果老連忙拱手道:「觀主好說!」
    南嶽觀主神色凝靜,徐徐道:「此事說來話長,張大俠閉門隱居,悠遊林泉,也許
還不知江湖上近來暗流洶湧,只怕將有一場大劫將興……」
    張果老道:「老朽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了!」
    他這話顯有不願多事之意。
    南嶽觀主道:「張大俠閉門隱居,若非事出非常,貧道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師不敢
前來驚擾了。」
    薛少陵聽得暗暗稱奇,心想:「聽他口氣,似是有求於張果老而來,難道憑衡山、
少林、武當三大門派的力量,還力有未逮?」
    張果老道:「觀主但請明說。」
    南嶽觀主身為一派掌門,聞言微微歎息了一聲,道:「近來江湖上出現了一股神秘
幫會,這些人出沒無常,神秘難測,貧道也說不詳細,總之,這半年來,江湖上已有許
多武林知名的人士,先後神秘失蹤……」
    薛少陵不覺心頭怦然一動!
    只聽南嶽觀主續道:「起初大家還以為事出偶然,但最近三個月,卻是變本加厲,
連續出事,譬如長安勝家堡鐵膽勝大俠、青峰鎮流雲劍季大俠,都在兩個月之前遭人劫
持,連敝師弟常維仁隱跡君山,一向很少和武林人物往來,最近也突告失蹤……」
    薛少陵心頭又是一緊!
    長安勝家堡鐵膽勝鎮山,是少林俗家掌門人。青峰鎮就在武當山下,流雲劍季廷芳,
是武當名宿。君山入雲龍常維仁,昔年威震長江,自己都曾聽義父說過!
    這三位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原來都在最近失蹤了,那麼自己義父,會不會也
是神秘幫會擄去的呢?他站在邊上,大家只當他是張果老的門人,是以誰也沒有注意到
他。
    張果老吃驚的道:「有這等事!老朽近二十年來,已完全和江湖同道絕緣,難怪孤
陋寡聞,一無所知了!」
    武當玉真子接口道:「江湖上有人連續失蹤,敝派曾經派人調查,那知不但沒有查
明他們的來龍去脈,甚至連派出去的人,也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少林大通大師合十道:「玉真道兄說的不錯,敝寺先後派出兩批弟子,都是一去不
返,連貧道一位師弟,也久無消息。」
    南嶽觀主道:「因此,玉真道兄,和大通大師,連袂遠臨寒山,和貧道磋商對策,
盆道眼看情勢日非,只怕已非普通武林恩怨,顯系有人在暗中有所大舉圖謀……這才特
地邀約兩位道兄同來,想拜竭無極老前輩,請示機宜,還望張大俠念在武林同道之誼,
替貧道先容。」
    薛少陵聽到這裡,暗暗「哦」了一聲。南嶽觀主口中的「無極老前輩」,大概是張
果老的師傅了,自己怎會從沒聽義父說過?張果老微微皺了下眉,拱手道:「觀主三位
親臨,老朽自當遵守,只是家師已有多年不問塵事,只怕……」
    南嶽觀主道:「貧道久聞無極老前輩,修真悟道,不頂塵事,只是事關武林安危,
貧道和兩位道兄實是替武林同道請命而來。」
    大通大師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張大俠尊師,夙有武林第一奇人之譽,功參造
化,貧衲等人若非為情勢所逼,豈敢有瀆清修?務望張大俠鼎力賜助才好。」
    玉真子也道:「貧道奉掌門師兄之諭,專程前來,江湖風雲日惡,能得老前輩指點
機宜,庶可挽狂瀾於未倒,此事只有張大俠勉為其難了。」
    薛少陵從三人口氣之中,已可聽出近來在江湖上活動的這幫神秘人物,似乎非同小
可,不然,憑少林、武當、衡山三大門派,不會如此重視。
    武林第一奇人?這武林第一奇人,自己怎會從沒聽說過呢?張果老枯瘦的臉上似有
難色,沉吟了半晌,突然點頭道:「觀主和兩位道兄既然如此說法,老朽就是擔當個不
是,也只好勉為其難,上去一試了!」
    南嶽觀主聽他一口答應,連忙起立謝道:「善哉善哉,張大俠見義勇為,貧道謹此
致謝。」
    張果老抱拳道:「觀主言重……」
    他抬頭朝門外望望天色,說道:「家師結廬岳麓之巔,只有午時可見,三位遠來,
事不宜遲,老朽這就替三位帶路。」
    說完,便自站起身來。
    南嶽觀主、玉真子、大通大師聽說立刻就走,自是大喜過望,也同時站了起來。
    張果老抬手道:「三位道長請先。」
    南嶽觀主等三人不再客氣,魚貫走出茅舍,那青衣少年也跟在師傅身後,退出茅舍。
    張果老轉身朝那童子吩咐道:「你好生看守門戶,為師去去就來。」
    那童子躬身應道:「弟子遵命,」
    薛少陵原先站在邊上,這下不禁大感作難,師傅叫自己遠來長沙,原是以桑老前輩
的鐵蕭為憑,希望張果老引介到他師傅門下學藝。
    如今張果老答應南嶽觀主三人,就是叩謁他師傅去的,自己原可懇求他攜帶同去,
碰碰運氣。
    但鐵蕭被那該死的老道人換走,張果老自然不肯再替自己引介的了,眼看大好機會,
平白錯過,心中正感懊喪……張果老一手提著竹杖,走近他身邊,枯瘦的臉上,飛過一
絲橘詭的笑容,低沉的道:「年輕人,還不跟老朽來?」
    薛少陵聽的大感意外,心頭狂喜,慌忙答應一聲,跟著張果老走出茅舍。
    張果老拱拱手道:「老朽有僭了!」
    當先朝前走去,步出小村,由村左小徑入山,直向岳麓最高峰奔去。
    岳麓者,南嶽之麓也。
    南嶽衡山自五嶺西來,磅礡索紆,並湘江北走,山勢盡於岳麓,是為南嶽最終之峰。
    張果老領著眾人,盤曲登山。薛少陵走在最後,但覺磴道索回,古木陰濃,泉石之
勝,移步換形。幾人腳下都快,片刻工夫,已置身雲霧之上。
    又走了頓飯工夫,登上平台,迎面一座道觀,正是雲獄觀。
    張果老忽然停住身形,說道:「家師結廬峰頂,志在求靜,這位小兄弟請在此地相
候如何?」
    他目光徐徐轉到南嶽觀主身後的青衣少年身上。
    南嶽觀主忙道:「這是小徒趙世駭,唔,世騏,你就留在這裡好了。」
    趙世駭躬身應「是」,便在雲獄觀前留了下來。
    薛少陵心中暗想:「大家都上去了,何用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由雲獄觀上去,孤峰插天,烏道一線,山勢已極陡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6:27

張果老走在最前面,此刻腳下突然加快;但見他竹杖輕點,騰躍如飛!
    南嶽觀主身為一派掌門,玉真子、大通大師也是武林中久負盛譽的人物,眼看張果
老去勢如箭,分明是有心相試,也立即提吸真氣,迎風直上。
    這下,可把薛少陵整慘了,他雖是從小練武,一身所學,已兼諸家之長,總究年紀
還小,功力有限,那能和眼前這幾個人相比?他跟在四人身後,展開輕功,一路不住的
提吸真氣,輕縱巧蹬,盡力施為,依然落後了一大段。
    張果老果然是有意和大家比賽腳程,越跑越快,竹杖急點,彎腰弓背,急起直竄,
活像一頭猴子!
    南嶽觀主等三人,為了本門聲譽,既不能落在張果老後面,但又要維持自己身份,
雖在提氣上行,不但不好跑得太急,而且還要保持若無其事的飄然之狀,這暗虧也就吃
大了。
    一路上雖然一直保持住了幾人間的距離,也一直保持住他們臉上的微笑,和狀若閒
雲的飄然神態。
    但也大量耗損了他們體內的真氣。
    登上峰巔,張果老以杖拄地,氣喘如牛,南嶽觀主等三人,也覺得氣浮心跳,不能
自己。
    薛少陵咬緊牙關,一路急追,總算也趕到了,但一張俊臉上已是汗流如雨。
    張果老休息了半晌,才以手褪背,笑道:「老朽為了必須在午時以前趕來峰頂,不
得不加快腳步,唉,真是老了,和觀主三位相比,老朽真是沒用了!」
    南嶽觀主忙道:「張大俠好說,貧道等人只是勉強迫隨張大狹身後而已。」
    張果老望望天色,笑道:「還好,此刻還不到午時,家師只怕尚未醒轉,諸位請隨
老朽來。」
    峰巔巨石嵯峨,古木參天,儘是千年之物!
    張果老引著大家穿過兩方一人來高的巨石。這兩方巨石宛如一道石門,門內卻是一
塊小小的平台,中間蓋著一所茅廬,穹窿如覆,天風徐來,當真恬靜已極!
    張果老引著大家,走近茅廬右側,低聲說道:「諸位請在此小想,老朽進去瞧瞧。」
    南嶽觀主連忙稽首道:「張大俠請。」
    張果老拱拱手,神色恭敬,緩緩推開蓬門,側身而入。
    南嶽觀主目光一轉,瞧到自己幾人立身之處,正好有幾方大石,可供坐息,低聲說
道:「道兄,大師,咱們坐下來憩息吧!」
    這位衡山掌門人,敢情上山之時,一路提氣而行,此時感到有些疲累。
    玉真子和大通大師一齊躬身道:「道長請坐。」
    南嶽觀主還了一禮,便在大石上坐下,玉真子,大通大師也相續落座。
    薛少陵因這三人都是一派宗主,身份極尊,是以依然站在邊上。
    南嶽觀主坐下之後,目光微微一抬,徐聲說道:「小施主毋須客氣,也請坐下
來……」
    說到後來,聲音漸漸微弱,好像疲乏不堪,緩緩闔上眼皮。
    薛少陵瞧得暗暗奇怪,再看玉真子和大通大師,也同樣閉目垂簾,狀若入定。
    四週一片靜寂,自己一個人站著無聊,也就不再客氣,在身側一方大石上坐下。
    過了盞茶光景,突然聽到「撲」的一聲,好像有人倒了下去。急忙回目瞧去,只見
少林大通大師已倒臥地上,一動不動!
    方自一怔之間,又是「撲」的一聲,武當玉真子也在此時,相續倒了下去。
    薛少陵這一驚,非同小可,正待站起身來,過去瞧瞧,驀然心中一動,想起師傅一
再告誡自己,一個練武之人,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越是遇上非常之事,越要沉著。
    玉真子和大通大師的突然倒下,此地除了自己,還有一位衡山掌門南嶽觀主,他依
然危坐如故,視若無暗,自己自是不宜妄動。
    要知薛少陵雖是初出江湖,毫無經驗可言;但尤師傅為了他身懷血仇,而且仇家又
是十分厲害的人物,固此平日對江湖上的各種鬼蛾伎倆,講解得特別詳盡,無形之中,
養成了他機警的頭腦,遇事鎮靜。
    就在他這一遲疑之際,怪事又要發生了!
    瞑目危坐的衡山掌門南嶽觀主,也在此時,坐著的身子,突然搖了兩搖,「撲」的
一聲,倒了下去。
    薛少陵心頭猛凜,這三位當今武林中的一代高手,怎會無緣無故的倒了下去,莫非
是受人暗算?心念一動,登時想到方纔那童子端出來的幾杯茗茶,只有自己因為站在邊
上,雖然接過了茶碗,但並沒有喝……他原是絕頂聰明人,想到這裡,那還怠慢,身形
一歪迅速跟著朝地上倒臥下去。他人雖臥下,但早已功凝百穴,暗暗戒備,右手也在臥
倒之時,斜斜壓在竹蕭上面,隨時可以取用,躍起應敵。
    他明知自己這般做法,稍有差他,立刻就有性命之憂。但想到唯有如此,才能揭開
一椿江湖的重大陰謀,也許是和許多人失蹤有關,想到這裡,也就只好靜以觀變!
    果然,就在四人相繼倒下去不過片刻工夫,只聽蓬門開啟,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
來。
    薛少陵微啟一目望去,只見那張果老面含詭笑,鬼鬼祟祟的直向自己這裡走來。心
中暗想:「好啊,師傅還要自己遠來長沙找他,原來此人,竟是賊黨一夥!」
    心頭轉動,張果老已經到了南嶽觀主和王真子的身側,只見他伏下身去,吃驚的說
道:「觀主怎麼了?」
    南嶽觀主等三人倒地之後,就一動也未曾動過,敢情早已不省人事。
    張果老不見三人動靜,口中干嘿了兩聲,忽然直起腰來,舉手一拍,沉叫聲道:
「你們可以出來了!
    但聽一陣步履之聲,從茅廬中走出!
    薛少陵為了怕被張果老看出破綻,原已閉上眼睛,這時聽他一喝,忍不住又微啟目
光瞧去!
    這一瞧,薛少陵差點驚咦出聲!你當從茅廬中走出來的是誰?第一個是頭戴道帽,
身穿灰布道袍,背負長劍,手執拂塵,頰留花白長鬚的瘦小道人。
    第二個也是道人,藍袍椎髻,黑髮飄胸,身材頎長。
    第三個則是灰衲芒鞋,面貌清灌的老和尚。
    這三人赫然就是衡山派掌門人南嶽觀主和南靈道長,和武當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師!
    薛少陵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南嶽觀主和武當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師明明就
躺在地上,怎麼又會從茅廬中走了出來?天下那有三個面貌、身材、裝束、神態完全相
同的人?薛少陵原是極頂聰明之人,他跟隨師傅學會易容之術,這一怔之下,心頭登時
明白過來!
    「陰謀,這是武林中一個極大的陰謀……」
    這三人走到近前,立即一字站停,垂手肅立,好像對張果老極為恭敬。
    張果老微微頷下了首,揮手道:「你們可以去了。」
    那三人躬下身去,齊聲道:「屬下遵命。」
    話聲一落,立即轉身朝峰下如飛而去!
    薛少陵瞧他們離去時的身法,分明武功極高,心中暗暗嘀咕:「他們自稱屬下,不
知張果老究竟是何等身份之人?」
    心念方動,只聽張果老又沉喝了聲:「來呀!」
    又是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從左右兩邊林中奔出。
    薛少陵目光一轉,只見四名黑衣佩刀大漢,急步而來,奔到張果老身前不遠之處,
同時剎住身形,動作如一,一字排開,肅立不動。
    薛少陵心中暗道:「這些人看來個個身手不弱!」
    張果老道:「過去點了他們穴道。」
    四人躬身領命,就向自己四人直奔過來。
    薛少陵心中暗自好笑,師傅教自己的「運氣過穴」之法,今天就用上了。
    只見一名黑衣大漢大步朝自己行來,慌忙閉上眼睛,暗裡運氣。讓他點了穴道。
    耳中只聽張果老喝了聲:「走!」
    只見那黑衣大漢把自己提了起來,熟練的朝他肩上一搭,開始迅速的奔走。
    薛少陵任由他背著走動,偷偷睜眼一瞧,這抗著自己的大漢,走在最後一名,此刻
正朝峰下奔去。
    自己被他抗在肩上,目光所能看到的只是背後的山路,瞧不到前面。
    峰勢陡峭,但他們下去之勢極快,約摸盞茶光景,便已奔下高峰。
    薛少陵一路留心著經過的道路,只覺他們敢情走的是峰後小徑,此刻正循著半山腰
上一條曲折的山徑走去。又走了一頓飯光景,忽然穿林而入,古木陰森,不透陽光。
    那漢子走得極快,一會工夫,但覺他腳下忽然一停,騰空躍起。
    這一躍,少說也有兩丈來高,接著往下一沉,敢情越入了一堵高牆。
    薛少陵微啟一目,只覺一行人很快奔入左首一間暗房之中,把自己放了下來。四名
黑衣大漢動作敏捷,放下人,就一起退出屋去,最後一個隨手帶上了房門。
    屋中十分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薛少陵不知屋中還有沒有監視的人,一時不敢妄動,閉目凝神,過了一回,緩緩睜
開眼來。才看清這間屋子,略呈長方,地方並不寬敞,除了一道木門,沒有窗戶,只要
關上房門,就黑暗得不見天光。
    室中空蕩蕩的,只有自己和南嶽觀主、玉真子、大通大師四人,躺在地上。敢情他
們只當自己四人,身中劇毒,又被制住穴道,是以用不著派人看守。
    薛少陵看清四周情形,不覺膽氣一壯,立即一躍而起,悄悄掩近木門,貼耳聽去。
    他原想察聽門外是否有人,再返身解開南嶽觀主等人的穴道,但這貼耳一聽,不禁
使他暫時停了下來,先要聽聽清楚再說!
    只聽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堂主有命,請董護法人廳相見。」薛少陵計算那女子聲
音,和自己這邊相距不過數丈之遙,再以方才扛自己的漢子翻牆而入,很快就把自己等
人送入屋中看來,這間小屋當在大廳前面,天井左首。
    心念迅速轉動,只聽屋前不遠,有人應了聲「是」,接著一陣輕快的步履之聲,朝
階上走去。
    薛少陵心中暗暗嘀咕:「這女子口中的堂主不知是誰?照說押解自己等人是張果老,
堂主該召張果老入廳才對,這姓董的護法,不知又是什麼人?」
    只聽那姓董的護法說道:「屬下董百川參見堂主。」
    此人這一開口,不由聽的薛少陵又是一怔!
    要知他自幼練武,又得薛神醫和尤師傅兩人悉心傳授,年紀雖然不大,內功造詣,
已有相當火候。
    這小屋和大廳相距不過數丈之遙,在他凝神締聽之下,自然清晰可聞!你當這董護
法是誰,原來就是張果老!
    張果老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董百川!
    廳上響起一個低沉聲音,說道:「董護法辛苦了,請坐。」
    這低沉聲音,敢情就是「堂主」了,他雖在和董護法客氣,聽來卻是冷冰冰的。
    董百川惶恐的道:「堂主在上,那有屬下的座位?」
    光聽聲音,就知道他見了「堂主」,十分拘束。
    那低沉聲音冷冷說道:「本座有話問你,只管坐下來說。」
    董百川敢情依言坐下了!
    那低沉聲音又道:「南嶽觀主他們,都擒來了麼?」
    董百川連忙應了聲:「是」,道:「南嶽觀主,和武當玉真子,少林大通和尚,全
都拿來了,只有南嶽觀主門下的趙世騏,屬下未曾把他拿下。」
    低沉聲音道:「很好,這樣才不會使人起疑。」
    薛少陵暗暗「哦」了一聲。
    低沉聲音又道:「你不是拿來了四個人麼?還有一個是誰?」
    董百川道:「此人年事極輕,屬下奉命趕去之時,他已在張果老屋中,似是有求張
果老而來,屬下不好問他來歷,一併擒來。」
    薛少陵這回聽清楚了,原來他並不是張果老。
    不錯,張果老閃進房去的時候,自己曾聽到一聲輕哼,準是被他制住了,他才以張
果老的身份出現。
    由此看來,張果老只怕也已落入他們手中了,這些人到底是何路數?低沉聲音道:
「很好?董護法這件事,功勞不小。」
    董百川道:「此次行動,全仗堂主指示,屬下豈敢居功?」
    低沉聲音冷冷一曬,道:「本座奉命前來,原是為了對付無極老兒,豈知道老兒已
經死了幾日,光憑南嶽觀主這幾個人,何用本座親自前來,這件功勞,自然是董護法的,
本座自會轉稟主上,記你一次大功。」
    薛少陵曾聽南嶽觀主說過無極老前輩,此時聽他說出無極老兒,自然是指張果老的
師傅無疑。
    心中暗想:「這位堂主,好大的口氣!啊,他也是奉命行事,他口中的「主上」,
自然比他還大了。」
    董百川感激涕零的道:「屬下全仗堂主提攜。」
    低沉聲音接著說道:「南嶽觀主等三人,可撥交南宮統領,那個年輕人,等問清來
歷之後,再作處置。」
    董百川道:「屬下領命……」
    就在他話聲未落,只聽階前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顫聲道:「小婢小燕,叩見
堂主。」
    低沉聲音道:「進來,你慌慌張張的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那叫做小燕的女子,敢情十分害怕,語聲哭喪,說道:「婢子特來領罪,婢子該死,
那……張果老逃跑了……」
    低沉聲音道:「如何會被他逃跑了?」
    小燕道:「張果老原是被董護法點了穴道,要小婢守在那裡,等候接應,那知董護
法走後不久,他突然一躍而起。小婢猝不及防,反被他點了穴道,等小婢運氣衝開穴道,
他已經跑得不知去向,小婢才急急趕來。」
    薛少陵暗想:「她敢情就是那個送茶給自己的童子,原來是個女兒,難怪看去面貌
十分娟秀。」
    董百川心頭大急,惶恐的道:「屬下明明點了他啞、暈兩穴,和手腳幾處經脈,不
可能會在極短時間,衝穴自解。」
    低沉聲音冷哼道:「一筆陰陽張果夫豈是尋常之輩?」
    說完之後,又向小燕問道:「你來時,可曾發現身後有人跟蹤?」
    小燕道:「沒有啊,小婢一路趕來,十分謹慎,不曾發現有人。」
    低沉聲音道:「董護法交給你的人,你疏於防範,被人乘隙逃跑,自是應受重罰,
但你又把他領來此地,倒可功過相抵了,你起來!」
    那小燕道:「多謝堂主開恩。」
    薛少陵暗暗奇怪,聽他口氣,好像張果老跟著小燕來了。
    心念方動,只聽那低沉聲音說道:「張果夫,你既敢跟蹤前來,怎的不敢和本座相
見?」
    「哈哈……」一聲嚎亮蒼勁的大笑,由廳外掠上大廳,只聽張果夫的聲音說道:
「老漢自然要來會堂主。」
    薛少陵心頭一緊:「張果夫果然來了!」
    這一瞬間,他才辯認出張果老的聲音,要比董百川蒼勁,但董百川也模仿得極相近
似!
    低沉聲音冷冷的道:「張大俠來的難得,也來的正好!」
    張果老道:「不錯,能見到堂主,老漢實感榮幸。」他話鋒一轉,又道:「這位想
是昔年稱雄西北的天狼爪董老哥了?」
    董百川嘿然道:「正是在下。」
    張果老道:「這麼說來,方才多承手下留情,老漢這裡謝了。」薛少陵聽得微微一
笑,敢情當著堂主,董百川不敢發作。
    只聽低沉聲音道:「張大俠跟蹤來此,本座想聽聽你的來意。」
    張果老呵呵大笑道:「堂主,問得好,咱們武林中人,講究光明磊落,老漢也用不
著躲躲閃閃,老漢想知道的,就是近數月來,江湖上有不少人突告失蹤,想來都是貴幫
的傑作了?」
    低沉聲音道:「張大俠這算問對了人,只是咱們並非什麼幫會。」
    張果老似乎沒想到他會一口承認,楞得一楞道:「你們如此作法,到底有何圖謀?」
    低沉聲音道:「張大俠知不知道,已經是一樣了?」
    張果老大笑道:「堂主之意,好像是要把老漢留下來了?」
    低沉聲音道:「正是如此。」
    張果老道:「堂主有此自信?」
    低沉聲音道:「張大俠進入此廳,除了投入本門,已經是別無生路。」
    張果老道:「所有被你們劫擄之人,都投入貴門了麼?」
    低沉聲音道:「這個自然。」
    張果老道:「要是老漢不願意呢?」
    低沉聲音道:「那也是由不得你,除非你肋生雙翼,飛出廳去。」
    張果老道:「可惜老漢從不信邪。」
    低沉聲音道:「本座念你在武功上還小有成就,才有收羅之意,你真要不願,好,
本座給你一個選擇的自由,那你就自絕了吧!」
    他說來冷漠,全無半點怒氣,好像他說出來的是金科玉律,別人就應該絲毫不猶豫
的遵他吩咐去做才對。
    張果老冷笑一聲道,「老漢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沒有人這麼跟老漢說過,閣下好
大的口氣。」
    低沉聲音道:「本座今日說的話已經很多了,張大俠如何失定,快打好主意,難道
還要本座動手麼?」
    張果老大笑道:「老漢既然來了,自然要向堂主討教幾手。」
    只聽低沉聲音冷冷一哼,道:「很好……」
    薛少陵聽到這裡,心頭怦然一動,那還怠慢,立即返身掠到南嶽觀主三人身邊,舉
手拍開了他們身上穴道。
    三人身軀一震同時睜開眼睛,徐徐坐了起來。
    薛少陵壓低聲音道:「三位請調息運功,張果老在外面快將動手了,咱們立時衝出
去接應才好。」
    南嶽觀主目光瞧著薛少陵問道:「小施主何人,此是何地?」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三位中了歹人暗算,被劫持來此,張果老已經跟蹤追來
了,此時時光寶貴,道長快請運功,在下替三位護法。」
    大通大師道:「你就是和我們同上岳麓峰的小施主麼?」
    薛少陵道:「大師說的是。」
    大通大師道:「小施主何以沒有中人暗算?」
    「糟糕,這時候他不相信自己!」
    薛少陵皺皺眉道:「三位喝了他們下在茶中的毒藥,以致昏了過去,在下沒喝。」
    玉真子也覺得事有可疑,問道:「小施主可知是什麼人下的毒?」
    薛少陵道:「不清楚,在下是假裝昏迷,被他們一起擄來的。」「哈哈,這四位護
法,可是一起上麼?」
    大廳上傳來張果老蒼勁宏亮的長笑。
    薛少陵心頭暗暗焦的,急忙催道:「三位……」
    南嶽觀主不待他說完,從懷中摸出一支銀色小劍,遞了過來,低聲道:「小施主快
走吧,張大俠既然趕來,賊人縱然厲害,帶你小施主出困,當無問題,這是敝派掌門信
物,小施主出去之後,務望去敝派一行,替貧道送個口信,要貧道師弟南雲接掌掌門之
職。
    薛少陵並沒有伸手去接,間道:「道長如何了?」
    南嶽觀主微微歎息道:「貧道身中劇毒,無法運氣,等於是廢人了。」
    薛少陵吃驚道:「會有這麼嚴重?」
    玉真子、大通大師此刻也已試出果然身中劇毒,不運氣還好,一經運氣但覺內腑劇
痛,功力盡廢!
    玉真子廢然歎道:「不錯,咱們中毒已深,無法再和敵人動手了。」
    薛少陵還待再說,陡聽一聲陰森刺耳的尖笑,遠遠傳來:「一筆陰陽張果老原來也
不過如此!」
    大通大師倏地睜目道:「我佛保佑,小施主快快走吧!」
    薛少陵眼看時機緊逼,一手從南嶽觀主手上接過亮銀小劍,揣入懷中,抱拳拱手道:
「三位保重,在下走了。」
    他身邊只有一雙竹蕭,此刻也管不得它能不能當作兵刃,一手摘下,轉身直奔門口,
飛起一腳,踢開房門。
    門外站著的四名黑衣大漢,聽到聲音,急忙轉身奔來。
    薛少陵早已身發如電,朝門外衝去,右腕一振,竹蕭兩點蕭影,已同時襲到兩個大
漢胸口,悶哼一聲,往後倒去。
    另外兩個漢子手上卻也並不含糊,兩柄鬼頭刀,金刃劈風,迎面劈到。
    薛少陵身形一旋,竹蕭劃過,響起一聲輕嘯,兩柄單刀,悉被震飛出去。
    他真沒想到老道人這支竹蕭,握在手上,雖然輕若無物,一經施展,卻能得心應手,
自生震力。
    心中不禁暗暗稱奇,但此刻無暇多想,身形疾起,快速無倫的朝廳上撲去。
    就在他快要掠上廳前石階之際,人影一晃,有人喝了聲:「站住!」
    呼的一掌,凌空劈來!
    薛少陵掠去的身法,原極快速,喝聲入耳,一股勁風,已迎面排湧而來,心中不禁
吃了一驚。
    身形陡沉,連對方人影都沒有看清,左手疾發,硬接對方的掌勢。
    這一接,薛少陵但覺對方掌風,撞擊在自己掌心之上,勢道強猛無比,不自禁的向
後退了三步。
    舉目瞧去,只見石階上站著一個灰衣瘦削老人,長衫波動,一雙冷森目光,只是盯
著自己臉上,似乎飛過一絲驚愕之色。
    敢情他原認為這一掌,薛少陵縱然不當場身負重傷,亦必被陡然間劈出的內力震飛
出去。
    那知事實大謬不然,薛少陵雖被震的後退了三退,但卻硬把他這一掌接了下來。
    那瘦削老人喉間咯咯一陣陰笑,道:「好小子,原來是你!」
    薛少陵被震的玉臉發紅,劍眉一揚,喝道:「乘人不備,暗施襲擊,算得什麼人物?
你大概就是天狼爪董百川了?」
    喝聲出口,突然惜勢直欺上去,右手一送,竹蕭斜指,一記「笑指南天」,閃電朝
他胸口點去。
    董百川真沒想到薛少陵出手會有如此快速,微一吸氣,腿不屈膝,腳不移步,疾快
的退後了三尺。
    但他退後三尺,只是讓避薛少陵的蕭勢,一退之後,立即左腳跨進,身形一側,左
手一把向蕭身抓來,右手箕張,同時朝薛少陵肩頭抓落。
    薛少陵自幼得尤師傅悉心傳授,在蕭招上,少說也下了六七年苦功,十八式「天王
蕭」,就是以快捷奇詭見長。
    對方身形一動,他蕭招已經隨著突變。但聽蕭帶輕嘯,快速無比,董百川側進的身
子,堪堪欺近,薛少陵蕭頭已經襲到了董百川「笑腰穴」上!
    董百川雙爪落空,暗自吃了一驚,忖道:「好快速的攻勢,這小子確是不可輕視!」
    心中轉念,人已陀螺般一個急旋,雙袖齊揮,一團強厲勁風,隨袖而出,帶起了呼
嘯之聲,猛向薛少陵連人帶蕭撞去!這一聲的威勢,當真十分猛惡,強厲勁風,橫及四
五尺寬。
    薛少陵雙目凝視,但覺排湧而來的一團呼嘯勁氣之中,似有五條勁直如線的灰影,
心中暗自一怔,付道:「不知這是什麼邪門功夫?」
    心念電轉,猛地振腕一蕭,迎著撞來勁風,劈擊過去……陡聽耳邊響起一個低弱聲
音喝道:「年輕人,使不得,這是者賊仗以成名的『天狼爪』,你……唉……」
    這是張果老的聲音。
    但薛少陵使的這一招「天王蕭」第十二式,正是威力極強,硬打招式,他年輕好強,
蕭招已發,豈肯後退?但聽「拍」的一聲,竹蕭好似擊在鐵石之上,震得薛少陵右臂驟
麻,身不由己的後退了三步,才行站住。
    天狼爪董百川卻站在原地不動。敢情他左手被薛少陵竹蕭擊中,這一下並不輕。
    他右手掌心,緊握著左手手背,臉色獰厲,一雙陰晴,凶光暴射,當真像一頭傷了
前爪的凶狼!
    適時只聽廳上傳出低沉聲音說道:「董護法,讓他進來!」
    董百川自然不敢違拗堂主的命令,慌忙一躬身,朝裡退出。
    薛少陵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的一招硬接,居然打中了對方手背,膽氣一壯,長長吸
了口氣,昂首朝廳上走去。
    他原以為張果老已經和對方動上了手,但這一跨入大廳,目光瞥處。只見大廳正中
一把交椅上,端坐著一個白鬚青袍老人。
    他左右兩邊,鵲立著四名面目陰沉的白袍老者。
    張果老站在大廳右角,他依然穿著一件竹布長衫,右手持一支竹杖,雙目微蓋,一
動不動。此時聽到薛少陵的腳步聲,睜目望了一眼,緩緩又閉上眼睛。
    薛少陵瞧到這般情景,心頭不禁驀地一驚,忽然想起方才張果老「傳音入密」的聲
音,十分低弱,分明是負了極重內傷,心念轉動,人已朝張果老走了過去,問道:「老
前輩怎麼了?」
    張果老只望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睛,並沒作聲!
    薛少陵瞧他理也沒理自己,方自一怔,只聽一縷微弱的聲音,傳入耳中道:「年輕
人,記住了,有機會就走……」
    「砰」!張果老站著的人,突然一屁股朝地上跌坐下去!
    薛少陵吃了一驚,正待伸手去扶:「老前輩你」
    突然一個低沉聲音喝道:「別動他!」
    薛少陵知道這發話之人,就是端坐上首的白鬚青袍老人,不覺回過頭去,怒聲道:
「你為什麼要阻攔於我?」
    白髯青袍老人目若寒星,朝薛少陵打量了一眼道:「他方才動了真氣,你再去勸他,
適足以使他運氣入岔,知道麼?」
    薛少陵給青袍老人一說,果然不敢再去扶持張果老。
    白髯青袍老人冷冷問道:「他方才和你說了什麼?」
    薛少陵暗暗吃驚,心想:「這老人果然厲害,張果老和自己說了一句話,而且還是
以『傳音入密,說的,都瞞不過他。」
    一面淡淡的道:「他幾時和我說話了?」
    白髯青袍老人冷笑道:「你把本座當作何等樣人?張果老身負重傷,要是不妄動真
氣,和你說話,豈會運氣入岔?」
    薛少陵道:「就算他和我說話,也與你無關。」
    白髯青袍老人目光冷厲,哂道:「本座面前,還沒有人敢如此放肆說話,你膽子不
小!」
    薛少陵道:「有何不敢!」
    白髯青袍老人冷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薛少陵揚眉道:「薛少陵。」
    白髯老人略一沉吟,問道:「薛道陵是你何人?」
    薛少陵道:「家父。」
    白髯青袍老人又道:「你找張果老何事?」
    薛少陵道:「你不覺問得太多了麼?」
    白髯青袍老人嘿然道:「本座要問問清楚,才能發落於你。」
    薛少陵道:「你將如何發落?」
    白髯青袍老人冷冷的道:「生死兩途,悉在本座一念之間。」
    薛少陵仰天朗笑一聲,手上竹蕭瀟灑的揚了揚,目睨青袍老人,說道:「在下先考
究考究你的武功如何?」
    四個白袍老人面目陰森,緊閉著嘴唇,站在那裡,始終一語不發。
    但站在下首的天狼爪董百川卻在此時沉聲喝道:「小子,這是什麼地方,容你放
肆?」
    薛少陵橫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薛少陵未必放在眼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7:37

第04章 神秘幫會
    董百川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白髯青袍老人搖手道:「董護法不用和他多說,他既然向本座挑戰,本座就讓他見
識見識。」
    董百川連連應「是」,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壇主,今天怎麼
會有如此好說話了?」
    白髯青袍老人目光一抬,朝薛少陵道:「你要和本座如何比法?」
    薛少陵大聲道:「拳掌兵刃,悉聽尊便。」
    白髯青袍老人微哂道:「你只要接得住本座一掌,本座就放你生離此地。」
    薛少陵凜然接道:「在下若是勝了,要你立時釋放南嶽觀主和玉真子,大通大師三
人,你答應不答應?」
    白髯青袍老人沉聲道:「胡說,南嶽觀主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師,早已下山去了。」
    薛少陵大怒道:「他們明明被你關在左廂之中。」
    白髯青袍老人平靜的道:「你不信只管先去瞧瞧,董護法,你陪他去,不讓他親眼
目堵,還當咱們截留武林同道了。」
    董百川躬身應「是」,回頭陰笑道:「請隨老朽來。」
    薛少陵豈肯相信他們鬼話,同時也正想瞧瞧南嶽觀主三人此刻不知如何了?這就冷
冷道:「你只管請先。」
    董百川果然返身朝廂下走去。
    兩人跨下右階,走近左廂,董百川臉露橘笑,舉手推開廂房木門,當先走了進去。
    薛少陵怕他暗中偷襲,手橫竹蕭,功布全身,昂然走了進去。但見這間黝黑不見天
光的廂房,方才只是一間空屋,但此刻竟然完成變了!窗明几淨,雕案錦墩,壁問還懸
掛起名家字畫。紫擅高腳花盆架上,幽蘭吐芳。
    分明是一間佈置幽雅的客室,那裡還有身中劇毒,跌坐在地上的南嶽觀玉、玉真子、
大通大師三人的影子?」
    薛少陵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但這間廂房,明明就是方才囚禁自己四人的屋
子。他心頭疑雲重重,怔在那裡,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窒百川陰笑一聲,道:「你現在相信了吧?」
    青天白日,薛少陵當真像遇上了鬼魅一般,這間窗明几淨,陳設雅致的廂房,在他
眼中,也頓有陰森詭秘之感!
    他長長的吸了口氣,心中暗道:「南嶽觀主等人,分明已被他們運走了,這是極大
的陰謀,自己當真可得小心!」
    一面厲聲喝道:「南嶽觀主三人,被你們藏到那裡去了?」
    董百種陰聲道:「壇主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南嶽觀主他們早已下山去了!」
    薛少陵怒哼一聲,回身出屋,直向廳上瞧去。
    白髯青袍老人瞧他回入廳來,冷冷的道:「本座沒騙你吧?」薛少陵大怒道:「你
們這些惡魔……」
    話到一半,突然,他目光一瞥,發現方纔還坐在大廳右角地上,瞑目調息的一筆陰
陽張果老,此刻也已不知去向?心頭不覺猛然一震,急急問道:「張果老呢?」
    白髯青袍老人淡淡的道:「走了!」
    薛少陵目射精芒,大聲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白髯青袍老人低嘿道:「他走還要告訴你麼?」
    薛少陵仰天大笑一聲道:「在下不是三歲孩子,你們這些鬼蜮伎倆,就能瞞得過我
嗎?」
    白髯青袍老人道:「本座視天下武林如無物,何用瞞你?」
    薛少陵心中大怒,大喝道:「你給我下來,咱們手底下見見高低。」
    白髯青袍老人緩緩從椅上站起,說道:「你既然堅持要我本座動手,本座就成全你
的心願吧!」
    他這一站起,站在他左右的四名白袍老者,齊齊欠身,狀極恭敬。
    薛少陵心頭暗想:「這四名老者面目深沉,始終一語不發,憑自己觀察,武功似乎
還在天狼爪董百川之上,今日這一戰,除非能勝過白髯青袍老人,否則後果就不堪設
想……」
    白髯青袍老人履聲魯魯,緩步走來,一雙晶瑩目光,只是盯在薛少陵臉上,徐徐問
道:「你臉上易過容麼?」
    薛少陵和他目光一對,心頭起了一陣莫可名狀的緊張,竹蕭一指,喝道:「你兵刃
呢?」
    白髯青袍老人曬道:「本座很少用得到兵刃。」
    薛少陵心中已存了擒賊擒王,先出手為強的打算,但口中不得不說:「閣下既然不
用兵刃,在下要出手了!」
    白髯青袍老人道:「你只管出手,本座瞧在薛神醫份上,讓你三招。」
    薛少陵聽他提起義父,手上不覺微一停頓,但想到義父行醫數十年,黑白兩道認識
他老人家的人,自然很多,自己何用顧慮?不覺劍眉一揚,喝道:「看簫!」
    右腕一振,一點簫影,飛射而出,朝白髯青袍老人胸前「玄機穴」點去!
    白髯青袍老人低哼一聲,不見他晃肩退讓,卻輕快的後移了一尺,果然沒有還手。
    薛少陵一蕭出手,身若游龍,倏然斜欺而進,左掌向後一擺,簫劃弧形,突然間,
響起了一陣輕嘯快速無比的簫聲,打到白髯老人側面。
    白髯青袍老人微一吸氣,身如浮絮,隨著蕭勢飄起,看去極像是簫風把他吹出去的
一般!
    薛少陵一連兩招,都被白髯老人輕輕避了開去、心中已感覺到對方確非易與,不禁
動了逞強之心。
    手上一緊,竹簫左右飛舞,一片簫影,從他身邊湧起,揮灑而出。強厲的簫勢,籠
罩了一丈見方,帶起一片輕嘯之聲!他這招簫式,不但蘊藏許多變化,而且身形游動,
行蹤飄忽,把對方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
    白髯老人如若出手還擊,薛少陵的蕭勢,就是再凌厲些,也不難破解,但他說過要
讓薛少陵三招,兩招讓過了,這第三招,自是非讓不可!
    眼看薛少陵的簫勢,從兩側攻到,當然只有後退一途,白髯青袍老人再次提吸真氣,
身如流水,離地三寸,朝後飛退出去!
    那知薛少陵兩次都被他閃過,早有準備口中大喝一聲,簫化匹練,一片輕嘯,從白
髯老人頭頂越過,有如倒捲珠簾一般,從他身後倒捲而上。
    剎那間,屢屢簫影,把白髯老人整個罩住。
    一片輕嘯,一片簫影之中,白髯青袍老人忽然微微一哂道:「這已經是第四招了吧?
當心本座要還擊了!」
    薛少陵一著佔先,已把白髯老人圈在自己一片簫勢之下,不覺精神大振,右腕連揮,
口中喝道:「你只管出手……」
    喝聲未落,但見自己綿密無間的重重蕭影之中,悄無聲息,伸進來一雙白淨纖細的
素手,這雙纖纖素手,柔若無骨,緩緩舒展,使人瞧不清究竟是什麼手法?薛少陵不覺
一怔,竟然絲毫不知躲閃!
    不,等你看到,再想躲閃,已是來不及了!素手來勢極輕極快,原是筆直朝薛少陵
胸口拍來,但不知怎的,中途忽然微一停頓:手勢一偏,改朝薛少陵左胸拍來。
    縱然是中途停頓了一下,而且薛少陵也看到了,但還是來不及躲閃,左胸脯上,被
這雙怪手,輕輕拍了一下!
    輕輕一拍,掌勢當然不重,但薛少陵已經承受不起,但覺眼前一黑,身子搖一幾搖,
突然往後倒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薛少陵終於悠悠醒轉,睜目一瞧,自己正臥在一張柔軟的牙床
之上。
    錦帳繡被,佈置的十分華麗,只是四周不見天光,好像是在晚上,床前點著一支紅
燭,正在閃閃發光。
    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怎會睡在這裡的呢?他吁了口氣,準備挺身坐起,那知這一挺,
陡覺胸口劇痛欲裂,連呼吸都感困難!心頭不禁大驚,也同時使他想起自己和白髯青袍
老人動手的事來,自己連發三招,都被對方躲開,就在四招上,被那雙飄忽怪手,拍在
左胸,當場就昏了過去。由此看來,自己傷的不輕,只不知如何會到這裡來的……就在
此時,只見房門輕啟,悄悄閃進一個青衣書僮,躡手躡腳的朝床前走來,一眼瞧到薛少
陵已經醒來,不覺輕笑道:「相公醒來了?」
    薛少陵只覺這青衣書僮十分眼熟,好像在那裡見過,這就抬目問道:「小哥,這是
什麼地方?」
    青衣書僮含笑道:「快別多問,你已經有一晝夜昏迷不醒,這時剛剛醒來,不宜多
說話。」
    薛少陵瞧到他的笑容,腦中登時靈光一閃,想起那天在張果老屋裡,捧茶杯給自己
的小童,就是這般模樣!
    心念一動,目注書僮,問道:「你就是小燕?」
    青衣書懂身軀微微一震,臉上一紅,愕然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名字的?」
    薛少陵奮力掙扎了一下,怒聲道:「你們把我擒來,要待怎的?」
    他這一掙扎,頓覺胸口劇痛,額角上也綻出黃豆般汗珠來,只是他生性倔強,咬緊
牙齒,連哼也沒哼。
    小燕瞧得大吃一驚,忙道:「相公不可妄動,你重傷未癒,目前只仗著壇主的保心
丹,托住傷勢,不起變化……」
    薛少陵冷笑道:「在下傷勢再重,也不用你們壇主救治。」
    小燕呆得一呆,道:「壇主方才來看了相公傷勢,已經傳下令去,請一位大夫前來
替相公治傷,只是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趕到。」
    薛少陵道:「你們壇主還會有什麼好心?」
    小燕白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們壇主平日言出法隨,沒有一個人不怕他,對相公
可沒惡意。」
    說到這裡,口氣微微一頓,又道:「昨天要不是相公激怒了他,也不會身負重傷了,
小婢聽壇主的口氣,他手下已經留了情份,不然,你就是有十條小命,也早完了。」
    薛少陵想起白髯老人直向自己的胸口拍來的掌勢,若不是中途稍偏,確實足以置自
己於死地。
    但口中卻冷冷哼道:「在下豈是怕死的人?」
    小燕瞪著他,低低的道:「相公脾氣這般倔強,見到壇主,千萬要忍耐一些,我們
壇主也是個生性倔強的人,你如在言語上得罪了他,那是自討苦吃了。」
    她說來委婉,對薛少陵極似關切。
    薛少陵不覺心中一動,暗想:「她說的不錯,眼下形勢,自己當真只有暫時忍耐一
途。」
    望了小燕一眼,說道:「多謝姑娘關照,在下記住了。」
    小燕嫣然一笑道:「這樣就好,小婢從沒看到過壇主對人有像對相公這般關心,就
說今天晚上,壇主已經親自來過兩次了。」
    薛少陵道:「你們壇主武功很高。」
    小燕道:「是啊,當今武林,除了主上,還有誰能勝過他?」薛少陵暗想:「昨天
自己曾聽白髯老人說過他是奉命來的,想來,就是他口中的『主上』了,不知這『主上』
又是什麼人?這丫頭年紀不大,自己不難從她口中慢慢的套出來。」
    心念一轉,故意「啊」了一聲,道「你們壇主既有這麼厲害,何以在下在江湖上,
從沒聽人說過?」
    小燕笑道:「江湖上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了,就算是外三堂三位堂主,又有誰見過我
們壇主的真面目呢?」
    薛少陵道:「原來在下見到的並不是你們壇主的真面目。」
    小燕似已警覺到薛少陵在有意套她口氣,眨眨眼睛,笑道:「小婢替相公熬了一鍋
稀飯,原是進來看看相公醒來了沒有,相公想已餓了,小婢這就去端來。」
    薛少陵給她一說,果然黨的腹中飢餓,點點頭道:「如此有勞姑娘。」
    小燕回眸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薛少陵望著她後影,心中暗道:「這丫頭看來十分機警,自己想要從她口中套話,
倒不可操之過急使她心中警覺。」
    他重傷未癒,多說了幾句話,方才倒也並不覺得,這一靜下來,就感到中氣不繼,
胸口疼痛,當下就闔上眼皮,緩緩調息。
    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進房來,睜眼一看,小燕托著一個木盤,走到面前,低
聲說道:「相公可是疲乏了麼?小婢餵你吃吧。」
    薛少陵道:「這個如何使得?」
    小燕道:「相公身負重傷,動彈不得,小婢是奉命伺候相公來的,自然由小婢餵你
吃了。」說完,不待他再說,放下木盤,在床沿坐下,一手揭開碗蓋,拿起銀匙,舀了
匙粥朝薛少陵口中喂來,一面又道:「這粥是用雪蓮煮的,吃了對相公傷勢有好無壞,
相公放心吃吧!」
    薛少陵確實無法動彈,也只好由她餵著吃了。」
    一回工夫,已把一碗粥吃完,小燕笑著問道:「相公吃飽了麼?」
    薛少陵點點頭道:「飽了,多謝姑娘。」
    小燕抿嘴一笑道:「小婢只是奉命行事,相公以後謝我們壇主就是了!」
    端起木盤,又道:「相公早些安歇吧,明天一早,我們還要上路呢!」
    回頭吹熄燭火,悄然退出房去。
    薛少陵睡在床上,心中只是想著他們壇主,何以要對自己這般優待?小燕曾說連他
們外三堂的堂主,都沒有見過他真面目,這白髯老人究竟是何來歷?竟有這般神秘?尤
其小燕口中的「主上」,不知又是什麼人?他心中胡亂想了一陣,漸覺眼皮沉重,不自
覺間,睡了過去。
    就在他朦朧之間,突覺有人走近床前!
    薛少陵雖在重傷之中,終究自幼練功,根基極深,容易警覺,但他連念頭都來不及
轉,只覺那人已經一指點上了自己睡穴,人就酣然睡去。
    睡夢之中,但覺有一雙炙熱如火的手掌,在身上輕輕推動。
    隨著那人手掌移動,就有一股滾滾熱流,直入腠理,全身經絡,粗脹欲炸,炙熱難
忍,張口欲叫,又苦於叫不出聲來!
    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炙熱漸消,那雙手也移開了,耳中依稀聽到一個細如蚊蚋
的聲音,說道:「記住了十二個時辰之內,不可妄動真氣。」
    聲音雖細,直震耳鼓,薛少陵聽得十分清晰,但他卻在熟睡之中。
    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暢,第二天清晨,薛少陵從睡夢中醒轉,睜開眼來。
    只覺小燕已經站在床前,睜著一雙眼睛,望著自己,笑道:「相公昨晚睡得好麼?」
    薛少陵道:「我睡得很好。」
    說話之間,突覺自己一身內衣,已經被冷汗濕透,回想昨晚之事,渾如夢境,但渾
身感到無比的舒泰,胸口疼痛若失,暗暗運氣一試,但覺真氣暢通,不僅傷勢已經全好,
體內氣機,比沒有負傷之前,好像還要充沛。
    心中不覺大奇,登時想起昨晚睡夢中,有人附著耳朵說的叫自己記住,十二個時辰,
不可妄動真氣之言,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替自己療傷了!
    小燕站在床前,看他眼皮微闔,半晌沒有作聲,只當他說了一句話,引動傷勢,連
忙說道:「相公快不可說話了,只要再忍耐半天,等趕到岳陽,就有人替相公療傷了。」
    薛少陵睜眼道:「我很好……」話聲出口,突然想到自己雖已痊好,但他們只當自
己傷勢很重,必然疏於防範,正好將計就計,讓他們把自己送到巢穴裡去。
    一念及此,立即沉重的喘了口氣,道:「還要趕到岳陽去麼?」小燕笑了笑道:
「船早就準備好了,就是等相公醒來,就好啟程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事請教,不知姑
娘肯不肯說?」
    小燕道:「什麼事?」
    薛少陵道:「那張果老呢,他不是也負了傷?一起要送到岳陽去麼?」
    小燕眨眨眼睛,笑道:「他們昨晚就送走了,船是特地為相公準備的。」
    薛少陵道:「你們壇主呢?」
    小燕道:「壇主早就走了,就是留下小婢,伺候相公。」
    薛少陵道:「多謝姑娘了。」
    小燕道:「相公既然醒了,我們立時就得開船,只是相公重傷之軀,不宜舟船顛簸,
還是讓小婢替你點了睡穴的好,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薛少陵知道她奉命行事,但然點頭道:「姑娘說的極是,在下確實感到體力不支。」
    小燕嫣然一笑道:「你很老實,小婢那就放肆啦!」
    伸手一指,點了薛少陵睡穴。
    薛少陵暗暗好笑:「自己練過『運氣過穴,之法,普通手法,豈能制我穴道?」
    但他還是緩緩閉上眼睛,裝作了睡熟模樣。
    小燕很快的替他蓋上棉被,閃到門口,輕輕拍了兩下手掌,只聽門外響起一陣腳走
聲,走進兩名黑衣大漢,垂手肅立。
    小燕吩咐道:「你們把他抬上船去。」
    兩名黑衣大漢答應一聲,一齊向床前奔來。
    小燕又道:「慢著!這位相公負了重傷,你們手腳放輕些,壇主再三交待,若有半
點差池,當心你們腦袋!」
    薛少陵暗暗忖道:「如此看來,他們壇主對自己特別優待,倒是不假了!」
    心中想著,只覺自己被人連被抱起,輕輕放在一張軟榻之上,兩人抬著朝外行去;
這兩名大漢,果然手腳極輕,小心翼翼的走得甚是平穩。
    薛少陵頭臉都被棉被蒙著,無法看到此處到底是什麼所在?大約走了盞茶光景,兩
名大漢腳下忽然一停,接著徐徐朝下行去,好像由岸上走上了跳板,在行走之時,軟榻
感到輕微的浮動。
    進入船艙,兩名大漢放下軟榻,便自退了出去。
    薛少陵無法瞧到艙中景物,只有船底傳來一陣又一陣水浪擊船的聲音,清晰可聞!
    艙中似乎並無別人,薛少陵有點忍耐不住,要想揭開一角棉被,看看四周情形。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腳步聲,走近艙口,一個粗大聲音,壓低喉嚨問道:「姑娘可
要開船了麼?」
    只聽身邊不遠,響起小燕的聲音,冷冷說道:「這還用問,人都下來了,自然要開
船了。」
    那漢子連聲應是,退了下去。
    薛少陵聽的暗暗一驚,心想:原來這丫頭已在艙中,自己幸虧沒有魯莽,不然,豈
不讓她瞧出破綻來了?」
    心中想著,索性就閉上眼睛。
    船開了,船身在不住的擺動,他終究重傷初癒,體力未復,這一闔上眼皮,真的沉
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薛少陵但覺軟榻被人抬將起來,大約走了頓飯工夫,敢情已經
進入宅院。接著樓梯響了,接著軟榻停放下來。
    自己被人扶起,放在一張軟軟的臥榻之上,顯然已經到了地頭。
    又過了盞茶時光,只覺有人揭開綿被,一掌推在自己睡穴之上,解開了穴道。
    薛少陵咳了一聲,目光轉動,只見自己已經躺在一間佈置華麗,窗明几淨的臥房之
中!床前俏生生站著一個面貌秀麗,嬌小玲嚨的青衣小婢,凝眸望著自己。
    薛少陵怔了一怔,立時發現那是小燕,原來她已經換回了女裝,這就裝作穴道初解,
脫口問道:「已經到了?」
    小燕道:「這時候已經過了午牌,自然到了,嗯,相公一眼就認出是小婢麼?」
    薛少陵道:「姑娘換上了女裝,在下差點認不出來了。」
    小燕柔聲道:「相公肚子餓不餓?小婢已經吃過午飯了,我餵你吃吧。」
    薛少陵俊臉不禁一熱,她先前一身書懂打扮,倒也不覺得如何,這回換了女裝,出
落得眉目如畫,明眸皓齒,再要她面對面的喂自己吃飯,委實難以消受。
    但為了要繼續裝作重傷不能動彈,只好仍由她餵著吃了。
    小燕一張粉臉也紅馥馥的,心頭小鹿也有點兒頂撞,低著頭,從桌上取過木盤,用
銀匙舀著飯菜,一口一口的餵著薛少陵吃飯。
    房中靜悄悄的,除了一個喂,一個吃,誰也沒有說話。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橐橐履聲,走近房門,有人輕輕在門上叩了兩下,說道:「小
燕姑娘,大夫來了。」
    小燕口中低「啊」一聲,突然出其不意,出指如風,閃電點了薛少陵右肩「中府
穴」。
    站起身子,搬開木盤,隨手拉起棉被,蓋住了薛少陵頭臉,才轉身朝門口走去。
    薛少陵耳中剛聽到叩門的是董百川的聲音,驟不及防被小燕點了穴道。
    但他神智清明,暗想:「董百川領著大夫進來,小燕何以要點自己穴道?」
    心念一動,立即暗中運氣,衝開右肩穴道!
    只聽房門呀然開啟,小燕的聲音說道:「小婢參見董護法。」董百川謙虛的道:
「小燕姑娘怎的也和老朽客氣起來了。」
    他並沒立即入房,接著說道:「薛兄請先。」
    另一個蒼老聲音道:「董兄請!」
    薛少陵被小燕拉上綿被,蒙住了頭臉,看不清來人,但「董兄請」這三個字,鑽進
他耳,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裡直跳出來!
    這口音,他從小聽慣,最熟也沒有了:「義父,薛神醫!他們請來的竟會是義父!
原來義父果然也落在他們手中,難怪小燕要點了自己穴道!」
    他幾乎忍不住要掀被而起,但他還是忍了下去。
    橐橐履聲,走入房中,天狼爪董百川對薛神醫似乎相當尊重,兩人謙讓著落座,小
燕送上茶水。
    薛神醫問道:「董兄,身負重傷的就是他嗎?傷勢如何了?」董百川道:「傷勢只
怕很重,若是普通負傷,那也不敢驚動薛兄大駕,老遠的趕來了。」
    薛神醫道:「他如何負的傷!」
    董百川道:「這個兄弟也弄不大清楚。」
    小燕接口道:「是昨天中午的事,傷在左胸。」
    薛神醫道:「傷勢可有變化?」
    小燕道:「昨天曾餵他服了壇主一顆保心丹,傷勢不會有什麼變化。」
    薛神醫道:「那麼讓老朽切切脈再說。」
    小燕移過一把椅子,放到床前,然後從棉被中取出薛少陵的手腕。
    薛少陵心頭不住的盤算,只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該繼續裝做下去?還是有所舉
動?薛神醫已在床前坐下,伸手抓起薛少陵的手,三個指頭,堪堪搭上脈門,口中不覺
「咦」了一聲,道:「奇怪……他身負重傷,脈搏不該……」
    薛少陵暗暗叫了聲:「糟,義父是出名的神醫,自己傷勢已好,氣機旺盛,如何能
夠瞞得過他老人家?」
    心中一急,立時隔著棉被用「傳音入密」說道:「爹,孩兒是少華,我傷已經好
了……只是你老人家要說孩兒是傷在一種神奇手法之下,傷的十分沉重才好。」
    薛神醫做夢也想不到躺著的會是自己兒子,他身軀陡然一震,口中禁不住驚「啊」
出聲。但他立時警覺,一手摸著額下鬍子,雙眉微微一皺!
    他這一驚訝、皺眉,倒也把老好巨猾的天狼爪董百川瞞了過去,只當是薛少陵傷勢
沉重,才會使薛神醫如此吃驚,不覺問道:「薛兄,他傷的可是很厲害麼?」
    薛神醫總究父子連心,一顆心那裡還定得下來?口中「唔」了一聲,臉上一片凝重,
緩緩的闔上雙目,不理董百川的問話。
    天狼爪董百川和小燕兩人,看他這副模樣,靜靜的站在邊上,也不敢多問。
    但薛少陵卻聽到了他義父「傳音入密」的聲音:「孩子,為父雖在虎穴,並無危險,
你要設法趕快離開此地。」
    薛少陵問道:「爹,你呢?」
    薛神醫道:「為父暫時還不能走,你必須趕快離開。」
    他怕被董百川發覺,不敢多說,吁了口氣,睜開眼睛,說道:「奇怪……」
    小燕問道:「先生看我們相公的傷勢怎樣了?」
    薛神醫沉吟道:「老朽行醫數十年,雖不敢自詡高明、但卻治療過不少疑難雜症,
和武林同道的各種傷損,只是從未見過你們相公這等傷勢……」
    小燕臉上飛過一絲嬌笑,問道:「那是什麼傷勢呢?」
    薛神醫道:「他好像傷在一種神奇的手法之下,老朽一時也說不出來。」
    小燕微笑道:「先生醫道真是高明,和親眼看到的一般!」
    董百川道:「薛兄看他還能治麼?」
    薛神醫道:「治,自然可以治得好,只是少說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起床,尤其需要
靜養,不可有人驚擾於他。」
    薛少陵聽的暗暗好笑,義父說的需要靜養,不可有人驚擾,正是好讓自己有脫逃的
機會!
    「壇主駕到!」
    門口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高聲嬌喝。
    接著一陣橐橐履聲,一個白髯青袍老人緩步跨入房門。
    董百川、薛神醫全都站了起來。
    白髯老人朝薛神醫拱拱手,口中低沉的道:「本座久仰神醫大名,為了我這位小兄
弟的傷勢,有勞神醫大駕,本座感激的很。」
    薛少陵聽的暗暗奇怪,心想:「這倒好,自己幾時成了他的兄弟?」
    董百川阿諛的道:「薛兄,這位凌壇主,乃是本門內三壇的首席壇主。」
    薛神醫連忙拱手道:「老朽久仰。」
    白髯老人微嘿一聲,道:「先生看過這位小兄弟的傷勢了麼?」
    薛神醫道:「老朽剛才切過脈了,似乎是被一種神奇的手法所傷,老朽慚愧的很,
一時也說不出來。」
    白髯老人點頭道:「不錯,他是傷在本座掌下的。」
    薛神醫故作吃驚的道:「他是傷在壇主……」
    白髯老人沒等他說完,抬手道:「先生乃是本門貴賓,請坐了再說。」
    一面回頭道:「董護法請坐。」
    薛神醫道:「壇主好說,老朽愧不敢當。」
    三人相繼落座,白髯老人徐徐說道:「這多天來,委屈了先生,不知還住的慣麼?」
    薛神醫道:「老朽多承款待,正該向壇主致謝。」
    白髯老人道:「先生不嫌簡慢就好,本座此次專程把先生請來,先生可知究竟是為
了什麼?」
    薛神醫心頭一凜,忙道:「老朽自然是替這位小兄弟治傷來的了。」
    白髯老人微哂道:「這小兄弟原是傷在本座掌下,先生說的不錯,這是獨門手法,
普天之下,除了本門的獨門傷藥,就是先生醫道通神,只怕也不是短時間內,所能治
好……」
    小燕接口道:「是啊,薛神醫方才說過,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起床。」
    白髯者人道:「本座沒讓他立時服下獨門傷藥,只是為了讓先生來看看他的傷勢,
其實本座另有要事相商。」
    薛神醫道:「老朽洗耳恭聽。」
    白髯老人間道:「先生有幾位令郎?」
    薛神醫心頭一寒,道:「老朽只有犬子一人。」
    白髯老人目注薛神醫,口中意味深長的冷冷一笑,道:「本門敦請先生前來,待如
上賓,先生何以不肯和本門合作呢?」
    薛神醫臉有侷促不安之色,說道:「老朽實在對此道少有研究。」
    白髯老人冷笑道:「本座只是和先生相商,先生還請三思才好!」
    他眼中射出兩道森森寒光,迅速膘了床上一眼,似乎含有威脅的意味,續道:「先
生知不知道這負傷的小兄弟是誰麼?」
    薛神醫只覺背脊陣陣發麻,雖想力持鎮定,卻仍掩不住內心的驚慌,顫聲道:「這
位是壇主的小兄弟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8:01

白髯老人微笑道:「不是,小燕,你掀起棉被,讓薛神醫瞧瞧!」
    薛少陵聽到白髯老人正以自己威脅義父,真想掀棉而起!
    但就在此時,只聽義父以「傳音入密」帶著焦急的道:「孩子,千萬衝動不得……」
    小燕伸手揭開了薛少陵蒙在臉上的棉被。
    薛神醫陡然身軀一震,顫聲道:「他……是犬子?」
    白髯老人平靜的道:「不錯,正是令郎,只要先生答應和本門合作,令郎傷勢雖重,
本座保證他決無性命之憂。
    薛神醫沉吟道:「老朽實在少有研究,壇主可否寬限幾天,容老朽想想?」
    白髯老人道:「先生莫要忘了,令郎服了本座的保心丹,只能保住三天之內,傷勢
不起變化,三天之後,本座縱有獨門傷藥,只怕也要落個終身殘廢了。
    薛神醫道:「好,老朽就在三天之內,向壇主覆命。」
    白髯老人點點頭道:「董護法替本座代送薛神醫下樓。」
    薛神醫起身告辭,走近床前,立即以傳音之術說道:「孩子,你三日之內,務必設
法離此,不用耽心為父安危。」
    薛少陵躺在床上,不敢稍動,耳中聽著養父和董百川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房中只剩白髯老人和小燕兩人。
    突然只聽一聲輕輕的歎息,起自床前。這一聲歎息,聲音雖輕,聽的薛少陵不覺一
怔,原來這聲音嬌婉柔細,是個女子的聲音,但她並不是小燕。
    房中除了小燕,只有白髯老人凌壇主,怎會又多出一個女子來了?心念方動,只聽
那女子的聲音說道:「小燕,你還是把『兩儀丹』餵他服了吧!」
    聲音清脆,正是和那聲歎息,如出一人!
    只聽小燕道:「壇主方才不是跟薛神醫說,要等他三天後的答覆麼?」
    薛少陵聽得大奇,他臉上棉被雖已揭開,但因白髯老人武功奇高,不敢偷瞧。
    只聽那女子聲音「嗯」了一聲、柔聲道:「他中了『玄陰掌』,雖然當場就服下保
心丹,昨晚又由你餵了他雪蓮子,只是傷在左胸,部位重要,我怕他傷勢會惡化,還是
讓他服下的好。」
    小燕道:「兩儀丹必須在子午兩個時辰服用,午時已是過了,小婢就在今晚子時再
餵他好了。」
    那女子聲音道:「你好好照顧他了。」
    小燕輕笑著應道:「壇主放心,小婢理會得。」
    一陣橐橐履聲,朝門外走去。
    薛少陵聽得暗暗吃驚,心想,「莫非這位壇主,會是女的不成?」
    只聽小燕低低的道:「薛相公啊,但願你莫要辜負了她才好!」
    薛少陵止不住心頭又是一驚,不要被這丫頭瞧出自己破綻來了?趕緊閉上眼睛,裝
作睡熟模樣。小燕走近床前,望了薛少陵一眼,看他睡得甚香,不禁微微一笑,悄悄退
去,隨手帶上房門。
    薛少華終究初入江湖,此刻但覺腦中一片紊亂。
    自己在岳麓峰上,假裝昏迷,原是為了一時好奇,才冒險讓他們帶入巢穴,以便一
探究竟。
    但直到目前,除了只知道白髯老人姓凌,是他們內三壇首席壇主,壇主之上,似乎
還有一個稱做「主上」的人。
    此外對這些人的來龍去脈,和劫持江湖上許多知名之士,究竟有何陰謀,依然一無
所知。
    自己這次混進他們巢穴,原是十分順利,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凌壇主和小燕,對自
己都似無惡意。
    只要繼續假裝負傷,聽任他們擺佈下去,不難探到他們的機密。但偏偏發現義父竟
然也會落在他們手中,而且還以自己去脅迫義父。雖然義父一再以「傳音入密」,叮囑
自己務必盡速離開此地,還說不要以他老人家的安危為念。這一點,又可分為兩點解釋。
一是他老人家已經胸有成竹,叫自己離開此地,可以減少他老人家的顧慮,也就是說自
己留在此地,會破壞義父的安排。夜長夢多,才要自己趕快離去,所謂不用耽心他老人
家安危,只是寬慰自己之言。
    那麼自己究竟該怎麼辦呢?離去吧?義父還身在賊巢,他老人家對自己養育恩深,
總不能不顧而去,何況這一走,也等於前功盡棄,未免可惜。
    不走吧?又違背了義父的叮囑,使他老人家增加困難……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已經
是上燈時分了,薛少陵躺在床上,反覆思維,實在想不出。妥善之策,就在此時,耳中
忽聽窗口微風颯然,一條人影,奇快無比的穿窗而入!
    一時弄不清來的是誰?趕緊闔上眼皮,假裝睡熟。
    只聽那人飛落地上,居然絲毫沒有聲息,輕輕一旋,便向床前走來。薛少陵早有准
備,暗暗運氣,護住全身要穴。
    只覺那人出手如風,輕輕拍了自己幾處穴道。
    耳邊立時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低低問道:「小友傷得如何了?」
    薛少陵聽出乃是張果老的聲音,心頭不覺大喜,立即翻身坐起,答道:「原來是老
前輩……」
    張果老目光炯炯,攔著他話頭,問道:「你可以行動麼?」
    薛少陵一躍下床,答道:「晚輩傷勢已經好了。」
    張果老怕驚動了屋中的人,說道:「很好,那你快跟老漢出去。」
    薛少陵目光一轉,只見床頭不遠,掛著自己那支竹蕭,趕忙伸手摘了下來,一邊壓
低聲音道:「老前輩,家父……」
    張果老催促道:「此刻無暇多說,再遲就走不了啦……」
    話聲方落,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道:「現在已經走不了啦!」
    薛少陵驀然一驚,急忙回頭瞧去。
    但見那白髯青袍的凌壇主,面色冷漠,當門而立,憑兩人的耳目,竟然不知他是什
麼時候來的?張果老手橫竹杖,神情顯得十分凝重,低喝道:「小友快走!」伸手朝窗
口一指,示意薛少陵先走。
    薛少陵知道時機已迫,那敢怠慢,口中答應一聲,使了個「龍行一式」,迅疾朝窗
口掠去!
    凌壇主冷哼道:「你們走得了麼?」人隨聲發,直向薛少陵欺來。
    張果老要薛少陵先走,自然早有準備,沒等凌壇主撲近,口中一聲大喝,竹杖起處,
一招「挾山超海」,杖挾風聲,迅疾朝凌壇主迎面搗去。
    凌壇主欺來的身形,絲毫不停,只是雙肩微微側了一下,便把張果老這一招凌厲攻
勢讓開。青影一閃,後發先至,搶到了薛少陵面前,冷冷說道:「你傷勢倒是好的很
快!」
    薛少陵見他一下擋住了去路,心頭一楞,去勢沒停,口中喝道:「讓開!」
    竹蕭一抬,使出「天王蕭」第三式,一點蕭影,猝向凌壇主胸下「玄機」穴點去。
    他這一招蕭法和崆峒劍法中的「鐵騎突出」,極相近似,乃是直闖敵人中宮的打法。
    但「天王蕭」第三式,雖是蕭隨人進,明取「玄機」穴,實則在快要接近敵人之際,
蕭頭應該振腕上昂,藉著一振之勢,蕭影成品字形,迅疾無比上取「結喉」,並襲左右
「將台」。
    這是一記逼近敵人的殺手招法,含蘊極為神奇。
    凌堂主冷哼一聲,身形動也不動,左腕一揮,寬大袍袖對準竹蕭拂出。
    他佛出的衣袖,既無破空之風,亦無激盪威勢,隨手一揮,看去輕描淡寫,但卻有
一股無形潛力,應袖而生,直向竹蕭上湧來。
    薛少陵人隨蕭到,正待振腕變招,陡覺一股暗勁,撞在蕭頭上,不但把自己蕭招,
完成逼住,無法施展。
    同時,自己右腕一麻,一支竹蕭,幾乎被他捲飛,心頭驀然大驚,不自禁的後退了
一步!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就在他蕭頭快要點到凌壇主「玄機」穴,正待振腕變招,
也就是和凌壇主拂出的衣袖相接的同時,只覺蕭頭似乎被人撥開,突然橫移了一寸。
    薛少陵只當是被凌壇主袖風掃中,震拂出去的,但蕭頭卻無巧不巧點在凌壇主「章
門穴」上!
    薛少陵被迫的後退了一步,只聽凌壇主也哼了一聲,身軀晃動,突然後退了三步!
    薛少陵變招不及,才被人家迫退,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蕭已經點在凌壇主「章門穴」
上。
    眼看對方忽然朝後退下,那還猶豫,雙腳一點,疾快無比的朝窗外穿出!
    張果老擊出一杖,被凌壇主閃開,正想借勢欺身攻上,忽見薛少陵一蕭打在凌壇主
肋下,人已穿窗出去,當下立即一吸真氣跟著飛出。
    眼看凌壇主站在邊上,竟然沒有出手攔擊,心中暗暗稱奇,忖道「莫非他被薛少陵
一蕭打得傷勢不輕?這不可能,此人明明已經練成了護身真氣一類功夫,薛少陵這一蕭
決難傷的了他。」
    兩人相繼穿窗而出,落到屋面上,但見屋字連綿,這座宅院,似是很大,但卻一片
黑暗,不見燈光!
    張果老低聲對薛少陵道:「小友,咱們快走吧!」薛少陵道:「老前輩,家父也落
在他們手上。」
    張果老道:「老漢知道,他不在這裡了。」說完,當先朝外掠去。
    薛少陵知道身在虎穴,危機四伏,不好多問,只得跟在張果老身後,飛掠而起。
    兩人一前一後,有若兩點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事情竟然大出意外,這般在屋
面上急蹤疾掠,始終不見有人攔阻。不多一回,已經飛出宅院,落到牆外。
    張果老回顧了一眼,道:「你能夠記得麼?」
    薛少陵點點頭道:「晚輩記得。」
    張果老抬頭望望天色,道:「這是岳陽近郊,我們到城中去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再
說。」
    兩人施展輕身功夫,聊袂而行,趕到城中,這時天色黑下還沒多一會,張果老找了
一家食客較少的小飯館,走了進去,要過酒菜。堂棺替兩人放好杯筷,又倒了兩杯茶,
才行退下。
    張果老一口氣把茶喝了,放下茶杯,低聲道:「小友,你方才一蕭擊中凌壇主『章
門』穴,他好像受傷不輕!」
    薛少陵抬頭道:「晚輩擊中了他麼?」
    張果老道:「看上去,他似是受了傷,而且傷的不輕,如他還有餘力,怎會輕易放
過我們?薛少陵道:「晚輩也覺得奇怪,他拂出一袖,明明已把晚輩蕭勢逼住,但不知
怎的,晚輩蕭頭似乎被人撥了一下,朝橫裡移開,如果就是這一下擊中他要害,真是冥
冥中若有神助。」
    張果老摸著他額下一把山羊鬍子,呵呵笑道:「神助?哈哈,這是暗中有高人相
助。」
    薛少陵愕然道:「老前輩是說有高人幫了我們的忙?」
    說到這裡突然想起昨晚有人替自己暗中療傷之事,不覺問道:「昨晚替晚輩治傷的,
可是老前輩麼?」
    張果老歎了口氣道:「前天老漢和白衣四靈,硬拚了幾掌,震傷內腑,幾乎形同廢
人,就是昨晚,有人以無上內功,替老漢療傷,只是老漢到現在還想不出這位高人是誰?
小友的傷,自然也是他治好的了?」
    薛少陵關心義父安危,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你說家父不在這裡,不知到那裡去
了?」
    張果老道:「老漢當時傷勢極重,雖蒙那位高人救治,但老漢因元氣大傷,又是在
大白天裡,不好行動,就裝作昏迷不醒。他們沒防到老漢業已清醒,說話也就不再避忌,
老漢才知道薛神醫來了,後來又聽說凌壇主命天狼爪董百川護送薛神醫回去,究竟去了
那裡,老漢就不清楚了。」
    剛說到這裡,堂棺替兩人送上酒菜,薛少陵拿過酒壺,替張果老斟滿了一碗。
    張果老也不客氣,舉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咂咂嘴唇,問道:「小友可知尊師現
在那裡?」
    薛少陵道:「老前輩認識家師麼?」
    張果老笑道:「小友怎的沒聽你師傅說過南筆北蕭,老漢和尊師論交幾十年,豈止
認識而已?」
    薛少陵道:「老前輩問的那是桑老前輩了。
    張果老張目道:「難道小友的師父不是桑老兒?」
    薛少陵搖頭道:「不是,家師從沒在江湖走動,是一位替晚輩家中種花的尤師傅,
不瞞老前輩說,桑老前輩在十二年前,留下鐵蕭,一去之後,從此就沒有消息……」
    張果老目光閃動,突然大笑道:「尤師傅,就是桑老兒,他在你家一住十二年,那
是一直沒和小友父子說明了。」
    薛少陵聽得一怔,道:「尤師傅會是桑老前輩?」
    張果老道:「怎麼不是?他自稱姓尤,桑老兒的外號不就是黑煞游龍嗎,尤和游聲
音相同。再說你小友使的蕭招,正是桑老兒的『游龍十八式』,前天你和董百川一動手,
老漢就認出來了,不然,老漢重傷之餘,豈會拼耗真氣,提醒於你?」
    薛少陵聽的大奇,問道:「真如老前輩所說,尤師傅就是桑老前輩,那他為什麼要
瞞著家父呢?」
    張果老歎了口氣道:「桑老兒愧對薛神醫,才不肯以真面目和他相見,但是為了你,
又不能不去,唉,說起來,他真是用心良苦!」
    薛少陵越聽越糊塗,忍不往道:「桑老前輩乃是家父的救命恩人,二十年來,家父
一直耿耿難忘,怎會愧對家父呢?」
    張果老輕聲道:「你不是已經知道自身來歷麼?那是誰告訴你的?」
    薛少陵眼睛一亮,心想:「對了,張果老和桑老前輩乃是莫逆之交,他自然知道自
己出身。」
    這就說道:「家師命晚輩來找尋老前輩,當時交給晚輩一封密函,要到了長沙之後
才能拆開。信上只說晚輩是桑老前輩故人之子,身負血仇,要老前輩成全,想來老前輩
一定知道晚輩生身父母是誰了?」
    張果老道:「老漢只聽桑老兒說過,知道的也不多,那是十年前,桑老兒有一個生
死之交,被仇人害死,夫妻兩人,同時遇難。
    那時你年甫五歲,也身負重傷,奄奄一息。桑老兒抱著你千里求醫,找上薛神醫。
你總知道桑老兒精擅易容之術,很少有人見過他本來面目,他雖救過薛神醫性命,但薛
神醫如何能認得出他?」
    他說到這裡,拿起酒碗,吃了一大口酒;又道:「當日薛神醫看你傷勢沉重,沒有
一年半載,決難痊好,就婉言辭謝,正好薛神醫有一個四歲的女兒,奔了出來。桑者兒
一時情急,把你放在書桌上,說了句一年之後,當在洛陽天津橋畔等他,就抱著他女兒
走了。」
    薛少陵奇道:「我義父還有一個女兒?晚輩怎的從沒聽說過呢?」
    張果老歎了口氣道:「問題就出在這女孩子身上,桑老兒抱著她離開薛氏醫廬,就
碰上了……唔,碰上了一個極厲害的仇家,桑老兒身負重傷,昏死過去……」
    薛少陵驚啊一聲,心想:「師傅的武功,高不可測,不知那仇家又是什麼人,會有
如此厲害?」
    張果老接道:「這也是一個謎,桑者兒被人一掌擊中胸口,內腑受創極為沉重,他
自認必死,那知過了不久,他竟然甦醒過來,運氣一試,傷勢居然好了十之七八,急忙
舉目四顧,但那女孩已是不知去向……」
    他又喝了口酒,續道:「這是桑老兒親口告訴老漢的,當時他找來白箬鋪,就是為
了托我等你長大成人,要老漢懇求恩師,收列門牆,就匆匆走了。據老漢所知,他就是
去了洛陽,當然,他丟了薛神醫的女兒,只好以花匠的身份出現了。」
    薛少陵聽說張果老也不知自己身世,心頭微感失望,但想到尤師傅就是桑老前輩,
覺得自己只要找到師傅,身世就不難大白。
    張果老見他沉吟不語,笑道:「小友,你也乾一杯,只是老漢一個人喝,就沒意
思。」
    薛少陵抬頭問道:「老前輩要找家師,不知有什麼事麼?」
    張果老道:「老漢覺得這批人不但行動神秘,其中似在醞釀著一件極大陰謀,而
且……而且他們武功奇特,江湖上從沒見過,老漢想來想去只有找桑老兒商量商量。」
    他連說一兩句「而且」,顯有未盡之言!
    薛少陵敢情沒有聽出他的口氣,問道:「此刻老前輩要到那裡去呢?」
    張果老略作沉吟,歎息道:「老漢閒散之身,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自以為從
此可以擺脫江湖糾紛,不想依然捲入了這場是非之中……」
    他言下似乎感慨良深,但頓了頓又道:「目前老漢有兩件刻不容緩之事,第一、是
南嶽觀主等三人,即是找尋老漢而來,在岳麓峰出了事,老漢責無旁貸,自得立時趕上
南嶽觀去,找南雲道人一談。
    唉,此事說來太難,對方既敢派人冒充,事前必有準備,老漢縱然直說出來,只怕
也難以獲得南雲道人相信,他縱然信了,老漢也拿不出證據來……」
    薛少陵口中「啊」了一聲,想起前天南嶽觀主曾以掌門銀劍托自己出困之後,趕去
南嶽,找南雲道長帶信之事,這就低聲道:「老前輩,前天南嶽觀主曾托晚輩脫困之後,
把經過情形,面陳南雲道長,他交給晚輩一支銀劍,說是掌門信物。」
    張果老聽得雙目一睜,喜道:「這樣就好,有他衡山掌門銀劍,南雲道人自然非信
不可,此間事了老漢就好立時找桑老兒去……」
    說到這裡,忽然住口。
    薛少陵劍眉一揚,喜道:「衡山回去,晚輩也急於去找師傅,正好和老前輩一路
了。」
    張果老托須道:「小友願意和老漢作伴,自是最好不過。
    說話之際,薛少陵伸手朝懷中摸去。
    這一摸,陡然間,胸頭如受重錘之擊,半晌說不出話來,額上汗水涔涔,顫聲道:
「老前輩……」
    張果老堪堪拿起酒碗,正待就口喝去,給他一叫,抬目望去,發覺薛少陵神色有異,
放下酒碗,問道:「小友什麼事?」
    薛少陵一手拭著汗水,喃喃說道:「南嶽觀主交給晚輩的銀劍,被晚輩丟了!」
    薛少陵道:「晚輩什麼東西都沒遺失,單單遺失了這支銀劍,這怎麼辦呢?」
    張果老目光一直,道:「你放在懷裡,那是被他們搜去了!」
    張果老面色凝重,說道:「你快吃麵,吃完了再說。」
    薛少陵道:「老前輩……」
    張果老道:「快別多說,先把肚子填飽了!」
    說完,舉起酒壺,一陣狂喝,把大半酒壺,一口氣喝了下去。
    薛少陵道:「老前輩不吃飯了麼?」
    張果老笑道:「喝了酒,跟吃飯一樣,你快吃吧。」
    薛少陵匆匆把一碗麵吃完,張果老數了十幾個制錢,往桌上一放,一手取過竹杖,
催道:「小友,咱們快走吧!」
    薛少陵心中一動,問道:「老前輩是要找銀劍去?」
    張果老道:「不錯,咱們去碰碰運氣!」
    薛少陵不再多說,跟隨張果老走出飯館,兩人腳下加快,翻出城垣,一路疾馳,不
到半個時辰,那座高大宅院,業已遠遠在望!
    張果老腳下突然慢了下來,回頭說道:「小友,咱們也許有一場激戰,你如覺跑得
吃力,不妨調息運回功夫再去。」
    薛少陵道:「晚輩並不覺得如何,不用休息了。」
    張果老道:「那也好,但你必須記住,咱們此來,目的在於尋回銀劍,找到那個叫
小燕的丫頭,務必把她制住,不論老漢和他們打的如何激烈,千萬不可戀戰。」
    薛少陵點頭道:「晚輩記住了。」
    張果老緩緩從竹杖中,取出一支尺來長的鐵筆,在手上掂了一掂,眼中露出沉重神
色。
    感慨的道:「老漢已有二十年沒有用過此筆,今晚看來是非用不可了!」
    兩人繼續向前行去,但張果老腳下,已沒有先前那麼快法。
    顯然,他是藉著朦朦星月,盡量不使對方引起注意。
    薛少陵默默緊跟著張果老身後,心頭開始感到緊張,一手摸著腰間竹蕭,手心也漸
漸泌出汗來。
    一會工夫,兩條人影,業已到了大宅院的高大圍牆之下。
    他們由遠而近,一路走來,始終不曾看到半點燈火,半條人影,也不曾聽到半絲聲
音。
    黑夜之中,這座巨大宅院,黑沉沉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張果老身影一頓,緩緩回過頭來,雙目的的發光,瞥了薛少陵一眼,一臉凝重的道:
「小友跟老漢必須保持一丈距離。」
    薛少陵點點頭,張果老運目四顧,相度好形勢,低聲道:「好,我們進去」話聲一
落,人已騰空而起,一閃越入圍牆。
    薛少陵也毫不怠慢,腳下一蹬,身形飛起,輕輕落在圍牆之上,略一停頓,便自跟
蹤飛落。但覺重重屋字,沉浸在晦暗的夜幕之下,依然沒有半點聲息。
    這種闐寂如死的情景,委實比強敵環繞,還要來的可怖,只覺幽暗陰森的氣氛,使
人難受!
    一筆陰陽張果老已是當代中一等一的高手,他進入圍牆之後,緊閉著嘴唇,的的目
光,不住的左右打量,小心已極!
    薛少陵更是如臨大敵,一手緊握著竹蕭,默默跟在張果老身後,越過一棟又一棟的
樓宇。
    一直走到第三進,依然出乎意料的平靜,不見有人攔阻。
    走在前面的張果老似乎有所發現,突然停步,竹杖向後揮了一揮,意似要薛少陵小
心!
    薛少陵急忙凝目瞧去,只見東首牆腳下,拴著一匹通體純白的駿馬,正在靜靜的啃
著青草。
    樓窗口隱隱射出燈光,那正是自己躺臥過的那間屋子!
    張果老打了個手勢,飛身上屋,一下隱入暗處。
    薛少陵跟蹤躍起,堪堪掠上屋簷,只聽張果老以「傳音入密」
    說道:「小友設法進去,這裡自有老漢替你守護!」
    薛少陵點點頭,身形輕輕一閃,堪堪落到窗前,隱住身子,正待向裡望去……眼前
突然一暗,房中燈火倏滅,聽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喝道:「狂徒招打!」「嘶」,
「嘶」,「嘶」,三聲極其輕微的破空嘯聲,直向自己急襲而來!
    薛少陵吃了一驚,匆忙之間,舉手一旋,把三顆暗器接到手中,那是三粒極小的菩
提子。但對方腕力極強,雖被自己接住,卻打的掌心隱隱生痛!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驀覺疾風颯然,一條人影,奇快無比的照窗中投去,耳中聽
到張果老的聲音喝道:「快衝進去制住她!」
    薛少陵方自一楞之間,但聽窗口前起了一陣金鐵輕震。
    張果老身形還沒閃入,就遭到攻擊,他腳尖在窗欞上一停之際,已和人快速對攻了
三招,疾退而下!
    薛少陵回頭望去,只見張果老臉上驚愕未消,站在七八尺外,顯然他遇上了武功極
高之人!
    只聽一個清冷聲音,冷哂道:「你見機的還算不慢。」
    張果老沉哼道:「閣下出劍之快,也是老漢生平所僅見。」
    那清冷聲音道:「你們兩人,到底是奉什麼人差遣,深更半夜,覷伺人家臥室,有
何圖謀,如不與我說個清楚,休想逃得出我劍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8:57

第05章 莫測高深
    張果老一手持筆,一手拄杖,目光炯炯凝視著屋內,問道:「朋友何方高人?」
    屋中那人只輕哼了聲,並未置答。
    薛少陵低聲問道:「老前輩,這人是不是凌堂主?」
    張果老微微搖首道:「老漢匆匆一瞥,屋中好像已經搬空了,此人不似凌堂主一
路!」
    話聲甫落,只聽身後有人接口道:「我自然不是他們一路。」張果老,薛少陵同時
大吃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只見一丈開外的屋簷上,飄然站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
    這人頭戴儒中,身著藍衫,看去約有二十四五,生得修眉入須,目若朗星,只是臉
色微微帶青,舉止斯文。
    張果老心頭暗暗震驚:「難道自己二十年沒在江湖走動,當真老了!連人家欺到身
後一丈之內,若非對方出聲說話,自己還一無所覺,只此一點,一筆陰陽這四個字,已
經該丟到陰溝裡去了!」
    目光朝藍衫書生打量了一眼,緩緩問道:「方纔和老漢動手的,就是閣下麼?」
    藍衫書生忽然展齒一笑,不自覺的以手掩口,敢情他覺的舉動不妥,故意咳嗆了一
聲,才道:「這座巨宅之中,除了區區,那裡還有第二個人?」
    張果老多年老江湖了,目光何等犀利,看他掩口輕笑的動作,和那聲咳嗆,聲音尖
細,分明是個女子。
    心中暗暗生疑,覺得此人來歷,大有可疑之處!
    心念轉動,一面問道:「閣下怎會一個人在此?」
    藍衫書生仰首向天,冷做的道:「區區愛住在這裡,你們也管得著?唔,瞧你們倒
也不像壞人,半夜三更,窺人臥室,究竟所為何來?」
    薛少陵少年氣盛,瞧著藍衫書生傲氣凌人,忍不住道:「我們愛來就來,朋友似乎
也管不著吧?」
    他這話完全是用藍衫書生的口吻!
    藍衫書生目光一亮,轉臉望著薛少陵,冷聲接道:「本來我犯不著和你們計較,也
管不著兩位的行動,但現在我卻非問不可!」
    薛少陵道:「朋友自恃武功,還是憑仗另有埋伏?」
    藍衫書生微曬道:「都不是,區區憑仗一個理字。」
    薛少陵道:「憑理,你就管得著我們行動?」
    藍衫書生道:「世間事總該有個先來後到,我已經住進這間屋子,今晚就是此屋主
人。這座宅院十分廣大,你們隨便闖上一闖,區區都管不著,但你們卻闖到我住的屋裡
來,就憑這一點,我有理要問問你們來意。」
    接著輕哼一聲,又道:「我看在你們還不像壞人,已經容忍了許多了。」
    張果老聽他兩人說話,心中暗想:「看來此人倒確非凌堂主一路。」這就輕咳一聲,
道:「聽閣下口氣,好像是今晚才住進來的了?」
    藍衫書生道:「不錯,區區路過此地,見這座大宅,空無人住,就借住於此……」
    他說到這裡,忽然「嗯」了一聲,冷笑道:「我問你們的,你們還沒回答,我倒先
告訴你們了。」
    張果老心中暗想:「此人原來只是個初出江湖之人!」
    收筆入懷,拱拱手道:「這是一場誤會,老漢和這位小友,原是為了找尋一件失物
而來,對方一夥人,想是在閣下未來之前,已經搬走,深夜打擾,老漢深致歉意。」
    一面回頭朝薛少陵道:「小友,我們走吧!」
    薛少陵還未回答,那藍衫書生接口道:「且慢!」
    張果老道:「閣下還有什麼見教?」
    藍衫書生道:「你方才能夠接下區區三招,當非無名之輩。」張果老道:「老漢張
果老。」
    藍衫書生目中神光一閃,驚喜的道:「老丈原來就是一筆陰陽張果老了?」
    張果老道:「不敢,正是老漢。」
    藍衫書生急忙拱拱手道:「適才多有冒犯,老丈幸勿介意,在下遠上長沙,找尋白
箬鋪,適逢老丈外出未歸,不想倒在這裡和老丈遇上了。」
    張果老見他忽然前倨後恭,而且還去過白箬鋪,不知找自己何事,心中納罕,一面
說道:「閣下找尋老漢何事?」
    藍衫書生道:「在下千里跋涉,是想請教老丈一個人。」
    張果生問道:「什麼人?」
    藍衫書生道:「在下聽說老丈和黑煞游龍桑大俠,並稱南筆北簫,交誼極深。」
    薛少陵聽他提起自己師傅,雙目凝注著藍衫書生。
    張果老道:「不錯。」
    藍衫書生道:「在下要向老丈打聽的,就是桑大俠,不知老丈可肯賜告麼?」
    張果老漸漸又起了疑心,問道:「閣下要找桑老兒,有什麼事嗎?」
    藍衫書生遲疑了一下,才道:「在下只是有些私事。」
    私事,外人當然不便問。
    張果老江湖經驗,何等老到,先前一見此人,便覺他來歷可疑,此時又見他言詞閃
爍,頗多掩飾,不覺呵呵一笑,指著薛少陵道:「這位小友,是薛神醫的令郎,遠來湖
南找上老漢,就是打聽桑老兒消息的。桑老兒遠在十二年前,來過老漢那裡,從此就沒
有過面,連江湖上都沒再聽到過他的消息,咳,老漢為了一件事,也正想找他。」
    薛少陵聽他說的半真半假,而且又托上自己,使人聽了,決不會懷疑他在說假話,
心中暗想:「姜到底是老的辣,光是這番話,要是換了自己,一時真還想不出來。」
    藍衫書生輕輕歎了口氣,低下頭去,自言自語的道:「那是不容易找到他了!」
    張果老道:「老漢追尋之物,極為重要,閣下別無見教,老漢要失陪了。」
    藍衫書生失望的道:「老丈請吧!」
    身形一閃,很快回進房去。
    張果老朝薛少陵打了一個手勢,兩條人影,同時掠起,朝屋外飛去。
         
         ★        ★        ★
     
    衡山的南嶽觀,建在祝融峰山口,氣象雄偉,冠於全山,它是數百年來,武林中號
稱「五大門派」的衡山派的發祥之地。
    南嶽觀,在漢朝初年稱為南嶽宮,四面山路,懸崖絕峭,武帝就是因為南嶽宮太以
險峻,往來不便,索性將南嶽的名稱,改移到江北霍山,後來隋文帝又改了過來,可見
南嶽觀之重要。
    南嶽觀的建築形式,完全像王宮一樣,大殿高凡九丈,長七間,正面有七十二很大
柱,象徵衡山七十二峰,金碧輝煌,雄偉無倫!
    這天午牌過後,南嶽觀前面峻陡的石階上,正有一老一少兩人,拾級而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穿竹布長衫的枯瘦老頭,一手柱著竹杖,健步如飛。
    老者身後是一個腰懸竹簫,身穿青衫的紫膛臉少年。
    這時,站在青石牌樓前面的兩名灰袍道人,其中一個突然低呼一聲道:「來了,來
了!」拔腳朝觀中飛奔而去。
    這老少兩人,正是從岳陽趕來的張果老和薛少陵,他們登上平台,走近牌樓。
    張果老朝那灰袍道人拱拱手道:「道友請了,老漢慕名而來,想見貴觀南雲道長,
煩請道友代為通報。」
    那灰袍道人神色恭敬,回了一禮道:「老施主就是一筆陰陽張大俠,和薛少陵了?」
    張果老微微一怔,心中付道:「看來自己行藏已露,那也不用再隱諱姓名了。」
    當下點頭道:「老漢正是張果老,道友如何會知道的?」
    灰袍道人答道:「張大俠名滿江湖,小道聞名已久,只恨無緣識荊,家師昨天就吩
咐下來,說張大俠和薛少陵可能會在一兩日內,駕蒞衡山,特命小道在山前迎候,敝師
兄已經進去通報了。」
    張果老聽的又是一怔,問道:「道友尊師是誰?」
    灰袍道人道:「家師就是敝派掌門人南嶽觀主。」
    張果老暗哼一聲,付道:「賊黨果然厲害,自己兩人行動,想來早已在對方監視之
中了!」心念轉動,一面連忙搖手道:「老漢是拜會南雲道長來的,怎好驚動貴派掌
門?」
    灰袍道人還沒回答,只聽一聲嘹亮長笑,從南嶽觀中急步走出一個頭管玉如意,身
穿天青道袍的道人!
    只見他面如古月,黑髯飄胸,手執白玉拂塵,走下石階,老遠就打了一個稽首,笑
道:「張大俠,薛少俠駕臨衡山,貧道迎近來遲。」
    張果老一看,出來的正是南嶽觀主的師弟南雲道人,心中一喜,立時迎了上去,拱
手道:「道友請了,多年不見,道友丰神如昔,這位是名滿武林姑蘇薛神醫的令郎薛少
陵。」
    他在說話之時,忽然低聲說道:「老漢和薛小友遠上寶山,實是有極關重大之事,
要和道友詳談。」
    南雲道人微微一笑,道:「為了敝派之事,有勞張大俠、薛少俠兩位跋涉,敝師兄
和貧道均感激不盡。」
    張果老心頭大疑,瞠目道:「道友已經知道了麼?」
    南雲道人低聲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張大俠兩位,請到裡面奉茶。」
    說罷,連連肅客。
    張果老見他言詞吞吐,心知他不願讓門下知道,但不解的是他似已知道內情,難道
他已經看出那假扮南嶽觀主的,並不是他師兄?心念轉動,便提著竹杖,偕同薛少陵朝
裡走去。
    一路上,所遇到的衡山門下灰袍佩劍的道士,遠遠瞧到自己等人,就躬身肅立,神
色恭敬。
    心中不禁暗暗讚歎,衡山果然不愧是五大門派中僅次於少林,武當的唯一大派,光
看他們這些門下道士,個個沖穆有禮,想見平日門規極嚴了。
    經過兩進殿字,折入東首一道月洞門,便是一條白石鋪成的長廊。
    一邊擺設著一排盆栽的奇花異卉,一邊是一個長方形石砌水塘,沿著水塘,是一道
朱漆雕欄,憑欄可以俯瞰水塘中來去自如的金色鯉魚。
    南雲道人陪著兩人堪堪踏上長廊,只見長廊那頭,由兩名道童引導著一個身穿青布
道袍,頦留花白長髯,貌相清奇的瘦小老道人,步履從容,緩緩行來。
    張果老、薛少陵自然認識這瘦小老道,正是衡山派掌門人南嶽觀主南靈道長,他自
然是賊黨假扮之人了!
    張果老暗暗皺了下眉,忖道:「這南雲道人真也糊塗,自己明明告訴他有重大之事,
要和他詳談,怎的還把自己領著來見他們掌門人?」
    南雲道人連忙低聲說道:「張大俠,掌門人親自迎迓兩位來了!」
    張果老暗暗付道:「原來他還不知道賊黨假扮南嶽觀主之事。」
    那南嶽觀主一眼瞧到張果老,腳下突然加快,老遠就打了個稽首,滿臉堆笑,洪聲
說道:「無量壽佛,貧道早就料到張大俠、薛少俠兩位,近日內會駕蒞寒山,哈哈,貧
道方才聽到門下通報,還是遲了一步,有失遠迓,張大俠幸勿見怪。」
    張果老瞧的暗暗吃驚:「此人裝作得真像,不僅步履沉穩,風度上儼然一派掌門,
連笑貌舉止,無一不和甫岳觀主一模一樣!
    心中想歸想,但既然來了,不得不虛與委蛇,只好拱手還禮,笑道:「道兄好說,
老漢不速而來,有擾兩位清修。」
    南嶽觀主似乎十分高興,在爽朗的笑聲中,親自引著張果老、薛少陵進入一間精緻
敞廳,分賓落坐。
    道童獻上香茗和幾式精美細點。
    南嶽觀主端起茶碗,含笑道:「兩位遠來,請用些茶點。」
    張果老朝薛少陵看了一眼,意思叫他不可飲用茶水,一面含笑道:「老漢卜居岳麓,
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幾日前道兄和玉真道友、大通大師連袂光臨蝸居,老漢適為好
徒所乘,以致三位空勞往返,心實不安,正好這位薛小友有事衡陽,久仰貴派盛名,意
欲順道瞻仰寶山,挽老漢同游,驚擾了道兄清修。」
    他這話明的是說自己和薛少陵前來衡山,只是順道拜訪,但也不啼向南雲道長暗示,
方才向他提及的重大之事,不想在他們掌門人面前談論。
    南嶽觀主誠懇的道:「張大俠兩位,為了敝派之事,趕來寒山,這份高誼,實叫貧
道感激不盡。」
    張果老心中暗暗奇怪,照說他假冒南嶽觀主一節,自己不提,他應該是求之不得的
事,何以自己有意拿話岔開,他卻故意又拉了回來?莫非有什麼陰謀不成?心念一動,
不覺正容道:「老漢和薛小友實是順道走訪,道兄也許是誤會了。」
    南嶽觀主敞笑一聲,道:「張大俠對貧道還不相信麼?」
    張果老方自一愕,南雲道人接口道:「張大俠方纔曾說有極關重大之事見告,此處
乃是本觀禁地,門下弟子未奉召喚,不准擅入,不虞洩密,張大俠有話,但請明說。」
    張果老聽的暗暗皺眉:「糟糕!這老牛鼻當真糊塗透頂,坐在你面前的明明就是個
假掌門人,還說什麼不虞洩密!」
    南嶽觀主氣度從容,微微一笑,搖手道:「師弟,這事怪不得張大俠不信,你我同
門數十年,幾曾瞧出好徒的破綻來了?所幸愚兄及時趕到,否則真是不堪設想:哈哈,
前晚要不是愚兄使出『祝融指』來,師弟也幾乎懷疑愚兄身份……」
    南雲道人臉有愧色,道:「好徒易容之妙,幾可亂真,小弟當真做夢也想不到這幫
匪徒膽大妄為,居然敢假冒起掌門人來了!」
    張果老聽他們師兄弟的對話,心頭大感詫異,這不是說眼前的南嶽觀主,已經是真
的了麼?他多年老江湖,為人持重,在真相未明之前,並沒立即插口,同時也以目示意,
要薛少俠保持緘默。
    南嶽觀主自然瞧到了,但他只作不知,徐徐說道:「貧道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師三
人,誤中了奸徒茶中預置的毒藥,奔上岳麓峰頂,已是毒發不支,被人劫持。後來蒙薛
少俠解開穴道,始知張大俠已在廳上,和他們動上了手,怎奈當時貧道等人,毒性已發,
一口真氣,再也無法提聚……」
    薛少陵聽到這裡,暗暗付道:「他說的不錯啊!」
    不禁抬頭朝張果老望去,只見張果老似在靜心聆聽,並沒有理會自己。
    南嶽觀主接道:「貧道功力盡廢,自知出困無望,唉!縱然出困,以一個武功盡失
之人,也難以再掌敝派門戶。同時想到張大俠既已趕來,那裡好徒武功再高,要救薛少
俠出困,當非難事,因此拜託薛少俠帶出敝派掌門銀劍,原是要敝師弟繼承掌門職
位……」
    南雲道人惶恐的道:「小弟能力薄弱,怎能當此重任?」
    薛少陵暗想:「他說的歷歷如繪,一點不錯,此事除了自己,該無第二人知道,由
此看來,他倒真是南嶽觀主無疑。」
    張果老依然沒有作聲,但心中也開始有了幾分相信。
    只聽南嶽觀主續道:「薛少、俠走後,貧道等三人,又被他們點了穴道,移了出去,
直到三天之前,幸蒙一位異人相救。貧道醒來之時,才發覺不但內腑劇毒已解,一身功
力盡復,貧道幾疑身在夢境,但玉真道友和大通大師也適時醒轉,始知確是事實!」
    張果老聽他敘述經過,遭遇大致相同,不覺疑慮盡消,然須問道:「道兄那時身在
何處?」
    南嶽觀主道:「貧道等三人,略一運氣,發覺功力已復,立即相偕走出,才知身處
一座巨宅之中,找遍了每間屋宇,竟然閒無一人,分明是一座久無人住的空宅,那是在
岳陽近郊……」
    這已經毫無可疑了!
    張果老瞧了薛少陵一眼,暗想:「自己和薛少陵離開巨宅之時,是在上燈的時候,
後來又從岳陽趕去,已在二更過後,那麼他們離開那所巨宅,當在這段時間之間。想到
這裡,不覺呵呵笑道:「道兄三位,走出空宅之時,那是當在初更時分了?」
    南嶽觀主詫異的道:「張大俠如何知道的?」
    張果老疑慮已去,這就說道:「老漢和薛小友的遭遇,和道兄三位,大致相同,當
日若非一位隱身暗中的高人相救,憑老漢和薛小友的武功那裡是人家對手?當日咱們離
開巨宅之時,正是在上燈時分,但老漢和薛小友重又趕回去,則是已在二更之後,所以
推想道友三位離開巨宅,是在初更時分了。」
    南嶽觀主道:「兩位離開之後,重又趕去作甚?」
    薛少陵臉上一紅,起身抱拳道:「晚輩當日身負重傷,以致把道長交與的銀劍,被
人搜去,出困之後,本應趕來貴派只是無法向南雲道長交待。尤其已有人假冒了道長,
晚輩縱然說出內情,也難以取得南雲道長的信任,只好重又趕回去,冀作萬一之想。」
    南嶽觀主點頭道:「薛小俠真是信人,這支銀劍雖是敝派掌門信物,但既已失落,
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唉,當日貧道也未料到奸徒居然還假冒貧道。」
    南雲道人插口朝張果老間道:「張大俠自然知道那暗中相救之人,究竟是誰了?」
    張果老搖搖頭,苦笑道:「不瞞道兄說,老漢當日和他們白衣四靈,硬拚了幾掌,
內腑受震,負傷之重,幾同廢人,若不是那位高人,以無上內功,替老漢療傷,那還有
救?唉,老漢直到現在,還是想不出這位高人是誰來?」
    南嶽觀主和南雲道人對望了一眼。
    南嶽觀主道:「會不會是黑煞游龍桑大俠?」
    張果老突然心中一動,搖頭道:「桑老兒和老漢雖有幾十年過命交情,他武功內力,
和老漢也只在怕仲之間,這十二年來,卻是音信全無,就算是他,這十二年當中,內功
精進,勝過老漢,也決不可能強過老漢十倍……」
    南嶽觀主眼神一動,道:「張大俠是說這位隱身暗中的高人,武功要強過張大俠十
倍了?貧道不相信天下武林,還有強過張大俠十倍的人?」
    張果老道:「道兄這麼說,未免把老漢瞧得太高了,唉,武學一道,天外有天,人
上有人,老漢說他強過十倍,其實還是說少了,憑這位高人的武功,老漢實在感到有莫
測高深之感……」
    南嶽觀主默然不語,過了半晌,喟然歎息:「江湖上風雲日惡,貧道和玉真道友,
大通大師幸得歷劫歸來,但還有許多同道遭他們劫持,下落不明,甚至連這夥人究竟是
何來歷、也一無所知……」
    南雲道人抬目道:「張大俠方纔曾說有重大之事見告,不知是否已探聽到一些眉目
了?」
    張果老聳聳肩道:「老漢當日身負重傷,昏迷不醒,等到醒來,就和薛少陵突圍而
出、只知他們堂主是一個白髯老人,那白衣四靈武功譎異,老漢從沒聽人說過,他們這
些人中,老漢知道的,只有昔年稱雄西北的天狼爪董百川一人……哦……」
    他突然間,好像想起什麼事來,口中「哦」了一聲,問道:「那假冒道兄之人,不
知道兄如何處置了?」
    南嶽觀主有意無意的朝張果老望了一眼,嘴角間忽然飛過一絲陰笑,道:「已被貧
道擊斃了。」
    張果老道:「道兄當時如能留下活口就好。」
    南嶽觀主點頭道:「張大俠說的極是,只是當時貧道不想把此等駭人聽聞之事,讓
門下弟子知道,那就非一擊奏功不可,因此,貧道不得不施展敝派列為禁學的『祝融指』
來。
    張果老問道:「此人屍體還在麼?」
    南嶽觀主笑道:「張大俠是否想從此人身上,看出些蛛絲馬跡來?」
    張果老道:「老漢正有此意。」
    南嶽觀主略一沉吟,起身道:「好,張大俠請隨貧道來吧。」說罷轉身朝廳外行去。
    張果老、薛少陵、和南雲道人一齊跟在南嶽觀主身後,離開客廳,穿越長廊,到了
五檻精舍前面。南嶽觀主一直走到最後一間,舉手推開木門,當先向內行去。
    大家跟入室內,只見地上躺著一具身穿青色道裝的屍體,頭顱已碎,燒得焦頭爛額,
如同木炭。
    張果老道:「冒充道兄的就是此人麼?」
    南嶽觀主道:「此人被貧道『祝融指』擊中前額,以致面目全非……」
    張果老聽說過衡山派的「祝融指」,是以道家的三昧真火練成的指功。
    他縱然沒見過「祝融指」,但以意度之,譬如華山派的「穿雲指」,少林寺的「金
剛指」,都以指功著稱。
    因為功在指上,擊中敵人,不管它如何厲害,洞胸裂腹,骨裂筋斷,但創口都只有
一點傷痕,不可能把整個面部,全都擊爛!那除非是掌,掌上功夫中,具有這般雷火威
勢的,只有南海門的「天雷掌」!
    他心頭立時升起了一個可怕的意念,但臉上卻絲毫不露,竹杖往肋下一挾,故意蹲
下身去,仔細諦視一陣,站起身來。
    南雲道人站在他身側,含笑問道:「張大俠可曾看出什麼來了?」
    張果老一手摸著他頗下一把山羊鬍子,只是搖頭。
    就在他摸著鬍子,搖頭之際,薛少陵耳邊聽到他「傳音入密」說道:「小友,假如
你看出什麼破綻來了,此時千萬不宜開口!」
    薛少陵方自一怔,暗想:「張果老這般囑咐自己,必有所見!」張果老過了半晌,
才道:「老漢原想從他面部的易容術上,也許可以瞧出些端倪來,但被觀主的一指三昧
真火,燒去痕跡,那還瞧得出什麼來?」
    他這句「一指三昧真火」,無異是說並沒瞧出南嶽觀主的「祝融指」有了破綻。
    南嶽觀主面有得色,微微歎了口氣道:「貧道當時就是為了怕驚動門人,同時也怕
一擊不中,被奸徒逃走,在一照面之下,出其不意,使出了『祝融指』來。
    其實當時貧道若非一擊把此人擊斃,哈哈,只怕連南雲師弟都要幫著假掌門人,對
付我這個突然出現的真掌門人了。」
    南雲道人惶恐的道:「前晚小弟奉獻掌門人相召,正好在房中討論本派之事,大師
兄突然出現,當真連小弟都大吃一驚,無法分得清孰真孰偽。何況這奸徒當日回山之時,
又有大師兄門下趙世駭隨侍,而且又回來了幾天,在小弟心中,自然把他當作真的了。」
    張果老望了薛少陵一眼,然後拱拱手道:「兩位道兄,老漢要告辭了。
    南嶽觀主微怔道:「張大俠難得蒞臨,還望多留片刻,容貧道略盡地主之誼,何況
江湖多人失蹤,這批賊人,包藏禍心,只怕另有圖謀,貧道還想和張大俠有所請益。
    張果老歎息道:「老漢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走動,不想再問汪湖是非,這次實是為
了道兄三位,枉顧蝸居,發生了事故,老漢在道義上,不容袖手,同時這位小友,又受
了道兄重托,才陪他同來。如今道兄既已安然回來,老漢總算放下了一樁心事,這位小
友,奉父命從洛陽來找尋老漢,原是為了尋覓一種稀有藥草,老漢還須陪他去一趟武陵
山,老漢也許從此隱跡山林,不再出山了。」
    薛少陵聽得暗暗好笑,這位張果老當真是成了老狐狸,明明隨口胡說,說來卻像真
的一般!
    南嶽觀主眼看張果老去意極堅,臉上不覺流露出惋惜之容,喟然歎道:「張大俠志
在林泉,不願再問江湖是非,貧道自然不敢勉強,只是目前江湖風雲日惡,張大俠豈能
袖手不問?」
    張果老呵呵大笑,接道:「道兄悲天憫人,不愧是一派掌教,江湖上有道兄領導的
貴派,再加上少林、武當、峨眉、華山五大門派主持正義,老漢何足道哉?一面回頭朝
薛少陵道:「小友,咱們走吧!」
    說罷向南嶽觀主,,南雲道人連連拱手,轉身朝外走去。
    南嶽觀主和南雲道人直送到甫岳觀大門,才稽首而別。
    兩人一路疾行,走下山腳,薛少陵四顧無人,忍不住笑道:「老前輩,晚輩佩服你
了!」
    張果老偏頭道:「有什麼好佩服的?」
    薛少陵笑道:「你老說謊不用起稿。」
    張果老哦了一聲,正容道:「小友初出江湖,千萬記住逢人且說三分話,有時候寧
可說謊,不可說真。」
    薛少陵道:「老前輩說的極是,只是南嶽觀。主並沒問我們要去那裡,老前輩為什
麼要告訴他說是到武陵山去的呢?」
    張果老低聲道:「咱們行跡已露,賊人說不定會有人暗中跟蹤,但他們決不敢跟得
太近,老漢故意說個武陵山,讓他們捉迷藏去。」
    薛少陵吃驚道:「老前輩懷疑南嶽觀主不是真的?」
    張果老冷哼道:「豈止是南嶽觀主?」
    薛少陵身子一震,瞠目道:「那是說連南雲道人也不對了!」
    「差不多!」
    張果老接著問道:「小友還瞧不出來麼?」
    薛少陵道:「晚輩只覺那具屍體,不像假扮甫岳觀主的賊人。」
    張果老道:「像誰?」
    薛少陵道:「那天晚輩親眼看到假扮南嶽觀主的人,從茅屋中走出,無論面貌、身
材、舉止行動,都和南嶽觀主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但那具屍體,卻似乎稍微高了一些,也許是南嶽觀主就站在邊上的緣故,晚輩覺得
如果說這人像南嶽觀主,那倒不如說他像南雲道人,還來得恰當些!」
    張果老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們師兄弟,身材差不多,就是南雲道人稍微高了
一些,你看的很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09:30

薛少陵道:「老前輩是說那是南雲道人的屍體了?」
    張果老道:「你說還有誰?」
    薛少陵道:「是了,你老方才叮囑晚輩,就是看出來了,也不可開口,我想你老必
另有發現?」
    張果老笑著道:「發現的太多了!」
    薛少陵驚奇道:「晚輩怎會一點也看不出來?」
    張果老道:「這是他們作賊心虛,露出來的口風,看是看不出來的。」
    薛少陵道:「老前輩能否說的詳細一點?」
    張果老道:「這是一個佈置周密的極大陰謀,自從咱們兩人突圍之後,那凌堂主也
許就已料到我們必然會趕來衡山,於是就搶在咱們前面,預先作了佈置。」
    薛少陵道:「凌堂主怎麼知道咱們會到衡山來呢?」
    張果老道:「他們從你身上搜出衡山掌門銀劍,那自然是南嶽觀主托你面見南雲道
人的信物,你失落信物,只有拖了老漢同來,才能獲得南雲道人的相信,咱們此行,豈
非已是十分明顯之事?」
    薛少陵點頭道:「老前輩不說,晚輩真還想不到。」
    張果老道:「他們這番佈置,可說十分周密,料到咱們一到衡山,自然要先找南雲
道人,這就促使他們向南雲道人下手,然後再使人假扮了他。
    咱們到達衡山之初,對南雲道人原無半點懷疑,他們就利用這一弱點,以南雲道人
作為陪襯,再由南嶽觀主述說經過,使咱們疑慮盡消,認為南嶽觀主真的脫險回來了。」
    薛少陵問道:「他們用盡心機,就是為了讓我們相信麼?」
    張果老接道:「這就是陰謀,目前江湖上知道南嶽觀主、武當玉真子、少林大通大
師全是匪徒假扮的,只有咱們兩人逃出魔掌,對他們自然大為不利,但咱們如果相信南
岳觀主安然回來,其他兩人,自然也已回去,就不會再多事。而且咱們相信他真是南嶽
觀主,他就可以藉此從咱們口中,套問出急需知道的幾個疑問。」
    薛少陵愕然道:「他們套問了什麼?」
    張果老道:「第一、他們急於知道的是救咱們脫險的那位高人。」
    薛少陵道:「老前輩不是說不知道麼?」
    張果老道:「其實老漢是真的不知道。第二、他們對你師父,也是最不放心的一個,
想從老漢口中探問他的下落。」
    薛少陵笑道:「老前輩拉上晚輩,回答得巧妙極了。」
    張果老道:「第三、也是他們最關心的,就是試探咱們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秘密,這
一點,老朽也真的不知道。第四、就是藉口維護江湖正義,探詢老漢此後行動了。」
    薛少陵道:「所以老前輩說出要歸隱山林,從此不出了?」
    張果老道:「其實老漢縱然如此說了,他們也未必會信。」
    頓了一頓,又道:「以上這四點,他們都是在非常恰當的時間,向老漢提出來的,
使人根本不疑有他……」
    薛少陵道:「那麼老前輩如何會發覺的呢?」
    張果老笑了笑道:「這就是所謂百密必有一疏,他們留下南雲道人的屍體,原是為
了取信於我,在他們想來,他和南嶽觀主身材相似,又是面目全非,老漢就難以辯認,
但他卻把『天雷掌』擊斃的人,冒充『祝融指』,這可以騙得過旁人,豈能瞞得過老漢?
你說的不錯,如若南嶽觀主不在旁邊,此人身材相似,也許看不出來,但這一點,連你
也看出來了,老漢那會瞧不出來,有此兩點破綻,方使老漢驚然警覺。」
    薛少陵道:「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
    張果老搖搖頭道:「難、難,他們佈置周密,憑咱們只有一老一少兩個人,就是有
通天澈地之能,也束手無策。」
    薛少陵焦急的道:「我義父還落在他們手裡,這可怎麼辦?」
    張果老道:「落在他們手裡的豈止你義父一人?」
    薛少陵道,「老前輩不是說要找我師傅去麼?」
    張果老沉吟道:「老漢要找桑老兒,並不是有了他,就有辦法,說實在的,就是找
到你師傅,也是無濟幹事,我找他不過是告訴他一件驚人消息而已……」
    薛少陵失望的道:「你老總得想想辦法。」
    張果老搖搖頭,苦笑道:「這些人行蹤神秘,咱們連人家一點影子也找不到,能夠
找得到的,則是一派掌門身份,你說能把人家怎樣?」
    他緊蹩雙眉,又接著道:「老漢師父,早已不問塵事,而且行蹤無定,根本也找不
到他老人家……辦法自然要想……唔,目前唯一辦法,咱們分頭進行,老漢找桑老兒去,
你不妨去一趟九疑山,看看能不能解說個中隱秘……」
    薛少陵道:「老前輩要我去找誰?」
    張果老道:「數十年前,江湖上流傳著兩句話,不知桑老兒和你說過沒有?」
    薛少陵道:「不知是兩句什麼話?」
    張果老念道:「風塵三奇,無無無疑。」
    薛少陵道:「沒有啊,晚輩從沒聽師父說過,哦,上面一句,風塵三奇,自然是說
風塵中有三位奇人了,下句無無無疑,不知作何解釋?」
    張果老道:「無無無疑,就是這三位奇人的名諱,第一個無,是指無名叟,第二個
無,就是老漢恩師無極老人,第三個是無疑翁這三位奇人,遠在六十年前,業已名滿武
林,只是這三位老人,都是遊戲風塵,隱現無定。江湖上雖然流傳下許多神奇故事,但
許多人只聞其名,根本沒有看過其人,因此大家就以風塵三奇相稱。其實家師一直就結
廬岳麓峰頂。無疑翁卜居九疑,只有無名叟雲遊天下,也並無傳人……」
    話聲未落,突聽耳邊響起一聲焦雷般的聲音說道:「誰說我老人家沒有傳人?」
    張果老被震的耳鼓嗡嗡直響,身子往前衝了一步,駭然驚叫道:「老……老前
輩……」
    薛少陵睹狀大奇,急忙問道:「老前輩,你說什麼?」
    張果老舉目四顧,問道:「你沒聽到?」
    薛少陵瞠目道:「前輩沒有聽到什麼。」
    張果老道:「咱們剛才在說風塵三奇,不料無名叟老前輩,就從咱們頭上飛過。」
    薛少陵奇道:「老前輩如何知道的?」
    張果老道:「老漢方才不是說只有無名叟老前輩並無傳人麼,這位老前輩就在老漢
耳邊喝了句:『誰說我老人家沒有傳人』?」
    薛少陵道:「會有這等事?晚輩不但沒有聽到,連看都沒有看到。」
    張果老笑道:「無名叟老前輩喝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人可能已在數里之外,你怎會
看得到?」
    薛少陵道:「老前輩要我前去九疑,是不是去找無疑老人?」
    張果老道:「無疑老人卜居九疑,那是六十年的事了,老漢要你去找的,是他老人
家的弟子九疑先生。」
    薛少陵道:「找他幹什麼呢?」
    張果老道:「此人博古通今,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你只要把所遇經過情形,向他
詳細敘述,也許他會知道這幫人的來歷。」
    薛少陵道:「晚輩和九疑先生素不相識,他肯說麼?」
    張果老道:「當然不肯,他生性多疑,不認識的人,休想見得到他,咳,桑老兒那
支鐵簫,你不失落就好了!」
    薛少陵道:「那麼晚輩如何才能見得到他呢?」
    張果老道:「要想見到他不難,難在他肯不肯告訴你他就是九疑先生。」
    薛少陵道:「只要能見到他,晚輩自會看得出來。」
    張果老想了想,道:「你只要在九疑洞前徜徉,低吟一首和他有關的詩,他自會出
面問你。」
    薛少陵道:「那是一首什麼詩?」
    張果老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據說他邀游西海,回到九疑,隱居九疑洞,自號
九疑先生,有一天九疑洞前來了一位老人,問他為什麼要自號九疑?他說『道愈疑愈達,
理愈疑愈明,九者數之終,九疑,十不疑也。』那老人聽得哈哈大笑道:『天下本無疑,
庸人多自疑。』九疑先生聽的勃然變色,怒道:『你敢小覷九疑先生?』那老人以杖叩
地,飄然而去,口中朗朗吟道『聞道尊師號無疑,無疑爭奈出多疑,寓形宇內能幾時,
樂夫天命復奚疑?』」
    張果老說到這裡,打了個哈哈,問道:「你道那老人是誰?」
    薛少陵想了想,道:「是不是九疑先生的師父?」
    張果老輕咳一聲,喜道:「不錯,就憑這一點,小友去找九疑先生老漢相信你一定
可以見得到他的了!」
    當下就把九疑山的走法,詳細說了一遍,又道:「好了,你現在可以去了。」
    薛少陵連忙叫道:「老前輩,你老是不是找師父去?那麼晚輩在什麼地方相見。」
    張果老道:「桑老兒外號游龍,老漢這麼容易就能找得到他?你不用找我,也不用
找你師父,老漢有事,自會找你去的。」
    薛少陵道:「晚輩沒和你老先約好地點,你老如何找我?」
    張果老大笑道:「這個你不用替老漢耽心,快走吧!」說完,健步如飛,獨自而去。
    薛少陵目送張果老走後,也自上路。
    從衡山南行,傍晚時分,就趕到衡陽,但他發現似乎有人暗中尾隨。這時已近黃昏,
許多人都趕著進城,卻又找不出跟蹤的人是誰?心中暗暗冷哼:「自己正苦幹找不到你
們,衝著我來,那是最好也沒有了!」
    當下就在城中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腳,在他想來,今晚也許會有賊人前來窺伺,
那知一晚過去,竟然絲毫不見動靜!
    第二天會賬上路就特別留神,但出乎意外,那有什麼人跟蹤?薛少陵只當作是自己
疑心生暗鬼,根本就沒有人尾隨。快近中午,經過排山腳下,這裡正好有一座涼亭,供
人酣足,亭中有人賣著茶水,因亭中地方不大,亭外樹蔭下,也放了兩三張小桌,和一
些木凳。
    薛少陵一路疾走,早已覺得口渴,這就走了過去,正待在樹蔭下找個位子坐下。
    忽聽亭中有人說道:「老弟何不請到亭子裡來坐?」
    薛少陵循聲瞧去,只見亭內坐著一個文士裝束,手搖摺扇的人,正在含笑向自己招
呼。
    這人年約四旬,瘦削臉,嘴上留著兩小撮鼠鬚,雙肩微聳,身上穿一襲褪了色的青
衫,右手輕輕搖著骨扇,看去像個落拓文人。
    這就朝亭中走去,一面拱手道:「兄台如何稱呼?」
    那文士聳肩笑道:「不才姓墨,草字心秀。」
    薛少陵道:「原來是墨兄,在下失敬!」
    墨心秀摺扇一收,連連拱手道:「不敢,不敢,老弟貴姓?」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
    墨心秀大笑道:「正是,正是!」
    薛少陵剛剛說出姓名,就聽他連說正是,心中不覺一怔。
    墨心秀哈哈大笑道:「杜少陵詩中之聖,薛老弟必是私塾老杜,遂以少陵為號,哈
哈,薛老弟真雅人也!」
    薛少陵聽的暗暗好笑,自己幾乎把他當作賊人!
    墨心秀喜形於色,以扇擊桌續道:「不才途經此地,偶而歇足,正嫌寂寞,不想遇
上同道,哈哈,老弟雅人,不才也不是俗客,正好淪茗談詩,臨風把盞,來來,薛老弟
快快請坐。」
    正說之間,只見那個賣茶的漢子,手奉茶盤,走了過來,取出一把紫砂壺,兩個茶
杯,放到石桌上面,然後替兩人斟滿了茶,躬身而退。
    墨心秀伸手端起茶杯,正待就唇呷去,忽然側目斜睨了賣茶漢子身形一眼,一語不
發的放下茶碗。
    薛少陵看在眼裡,方覺他舉動奇怪。
    墨心秀已鬼鬼祟祟的探過頭來,低聲問道:「薛老兄,你看這杯中茶色,是否有可
疑之處?」
    薛少陵聽的一愕,低頭看去,只見茶色澄碧,清香撲鼻,絲毫看不出異樣之處,不
覺抬目問道:「怎麼,墨兄看出這茶中有什麼古怪嗎?」
    墨心秀聳聳肩,搖頭道:「沒有。」
    接著臉色一正,壓低聲音說道:「不才聽說江湖上險惡陰詐,常常有人在茶水酒飯
中暗下蒙汗藥,謀財害命的勾當,說起來實在使人膽顫心驚,咱們出門人,不得不防!」
    薛少陵聽的暗暗好笑,不知他從那裡聽來的這些話,竟然這麼疑神疑鬼,一面說道:
「墨兄說的,自然也有,只是這茶亭就在大路邊上,經過的人不在少數,此刻又是午牌
時光。光夭化日之下,決不敢在茶中暗施手腳,就以這碗茶來說,澄碧清香,也不會放
了什麼。」
    墨心秀聽得大為佩服,捂扇輕輕一敲,喜道:「對,對,薛老弟說的有理,不才從
前聽人說過,所以處處都要防人一著,經薛老弟這麼一說,不才也就放心了!」
    說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閉著眼睛,點點頭道:「這茶葉倒還不錯!」
    薛少陵早已口渴,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香,只是略帶苦澀,自然並
未在意。
    墨心秀目光一閃,笑道:「這幾天,不才提不起一點雅興,風萍小聚,能巧遇薛老
弟,快活如之?哈哈,兩袖清風,一壺春雪,盡可滌我俗慮。薛老弟以少陵為號,私塾
老杜,昔日黃山谷謂杜詩無一字無來處,不才正好叨教。」
    薛少陵聽他把自己名字,纏夾到杜少陵身上去了,以自己詩宗老杜,才以少陵為號,
心中暗暗好笑。
    對方是個窮酸,自己又不好和他辯白,只得拱拱手道:「墨兄雅士,在下怎敢……」
    話未說完,墨心秀突然「啊喲」一聲大叫,站了起來,皺皺眉頭道:「不對,不對,
這茶……不對……」
    薛少陵聽得一怔,忙道:「墨兄怎麼了?」
    墨心秀站起的身子,重又頹然坐了下去,道:「不才覺得有些頭昏,難道你老弟沒
有?薛少陵經他一提,果然也有頭重腳輕之感,分明被人在茶中做了手腳,心下不禁大
驚,脫口道:「果然不對……」
    連忙暗自運氣,逼住毒性。
    墨心秀瞧他忽然閉目不語,口中「咦」了一聲,失驚道:「薛老弟,原來你比不才
還要厲害的多,這……如何是好?」
    「好」字出口,身形一側,一指朝薛少陵肋下點來!
    薛少陵自幼得黑煞游龍九悉心傳授,練成「運氣過穴」之術,不懼敵人偷襲,此時
他正在運氣逼毒,墨心秀的指風襲到,他本能的吸了一口氣,穴道隨著旁移了三分。
    但聽「撲」的一聲,墨心秀這一指,不偏不倚,點上了薛少陵「期門穴」。
    薛少陵穴道雖已移偏,但他喝下去的迷藥,已在發作,隨著墨心秀一指點下,身子
突然搖了兩搖,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雙目圓睜,怒聲喝道:「姓墨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墨心秀雙肩聳動,大笑道:「沒有什麼?這是上面交下來的差事,不才其實那有工
夫和你老弟談詩?」
    薛少陵中了迷藥,週身勁力全消,身子無法動彈,雙目望著墨心秀,憤怒的道:
「朋友到底是什麼人?」
    墨心秀聳肩陰笑了兩聲,摺扇一舉,「豁」的一聲,打將開來,在手中輕輕一搖,
道:「這只能怪你老弟初出江湖,其實不才早已告訴了你,墨心秀,你只要把墨字下面
那個士字移下來,不就成了黑心秀士麼?老弟總聽到過黑心秀士這四個字吧,就是區區
不才。」
    薛少陵自然聽到過黑心秀士的名字,此人善用迷藥,心黑手辣,一柄摺扇,能在動
手之際,灑出肉眼看不出的迷香,凡是和他動手過招的人,十九難逃毒手……想到這裡,
不覺喝道:「你把我迷倒,要待如何?」
    黑心秀士得意的乾笑道:「老弟以為不才會宰了你,哈哈,這個你可以放上一百二
十個心,不才方纔已經說過,這是奉命行事……」
    話未說完,回頭喝道:「來呀,你們可以把這位薛老弟運走了!」
    原來兩名賣茶的漢子,早已走了過來,垂手站在旁邊,聞言同聲應了聲「是」!
    但就在他們「是」字出口的同時,一雙毛茸茸的大手,突然伸出過來,一把抓住黑
心秀士的手腕!
    薛少陵坐在地上,看的清楚,那是一個身穿半截黑袍的老人。
    他也只看到這老人忽然在黑心秀士身邊出現,沒看到他是如何來的?黑心秀士似乎
也同樣不知道身邊多了一個人,他空有一身本領,竟會輕而易舉的被人抓住手腕,連半
點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薛少陵瞧的暗暗奇怪,定睛瞧去,那人中等身材,扁臉孔,一撮連須胡,根根有如
鋼刷,一對眼睛生得又小又圓,隱隱射著紅光,但卻有一張血盆大嘴。
    身上穿了件油膩膩的黑袍,長僅及膝,腰間還束著一條草繩。
    手背上毛茸茸的,長著黑毛,五個手指,又尖又細,還留著寸許長的指甲,宛如雞
爪一般,總之,這老人生相古怪已極。
    薛少陵好像聽師父說過這樣一個人,只是一時想不起他是誰來?那怪老人一把抓住
了黑心秀士手腕,尖著嗓子嘿道:「老子還當江湖上出了什麼三頭六臀的妖精,到處有
人失蹤,原來是你們這些東西在興風作浪!」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黑心秀士心頭驀然一驚,知道來了武功高過自己不知多少的
高人,不慌不忙轉頭瞧去!
    這一瞧,他幾乎嚇得連心臟都立時麻木了,口中驚顫的道:「你……你老原來是黑
手屠夫……屠老前輩……」
    那怪老人尖聲道:「什麼屠老前輩,老子叫黑手屠夫,就是黑手屠夫!」
    「黑手屠夫」這四個字贊進薛少陵耳中,不覺暗暗「哦」了一聲,自己看到他這付
長相,早該想來了。
    江湖四大惡人中,專吃人心的黑手屠夫屠千里!
    黑心秀士早已臉無人色,結結巴巴的道:「是,是黑手老前輩……」
    黑手屠夫道:「老子問你,我徒兒也是你們綁架去了,是不是?」
    黑心秀士忙道:「不……不是,不才不知道。」
    黑手屠夫一指薛少陵,道:「你們明明又在綁架,還說不知道?」
    黑心秀士心中暗暗叫苦,一面說道:「老人家,不才真的不知道……」
    黑手屠夫咧著闊嘴,獰笑道:「你心裡一定知道,老子就挖出你的心來瞧瞧!」
    黑心秀士雙腿一軟,急叫道:「老人家,我真……」
    黑手屠夫頭也沒抬,尖聲道:「真的假的,老子嘗嘗就知道了!」
    左手扣著黑心秀士手腕,右手抬處五根手指,「葉」的一聲,插入了他胸膛之中。
    只聽黑心秀士響起殺豬般慘叫,黑手屠夫一雙毛茸茸的手爪已經縮了回來,鮮血淋
淋,手中赫然抓著黑心秀士的一顆心臟。
    黑手屠夫尖笑道:「人家都叫你黑心秀士,原來你的心還是紅的!」
    左手一放,摔開了黑心秀士屍體,右手一送,把手上這顆心放到口邊,連血帶肉,
咬了一口,咀嚼有聲,吃將起來。
    薛少陵身子不能動,看他居然生嚼人心,不禁又是噁心,又是憤慨,暗想:「黑心
秀士縱然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但黑手屠夫這般殘忍,難怪他名列四大惡人,當真活像
一頭野獸。
    黑手屠夫咀嚼著人心,一面用舌頭忝忝嘴角,猛的回過頭去,朝兩個賣茶漢子喝道:
「你們快說,把老子的徒兒弄到那裡去了,再不實說,老子把你們一起吃了!」
    那兩個漢子早已嚇得屁滾尿流,雙腿一軟,撲的朝地上倒了下去。
    黑手屠夫當真動作快速,順手一撈,就撈住了一個臂膀,獰笑道:「老子吃了一個,
正嫌不夠,看來還要吃第二個……」
    話聲一落,突然右腕一丟,把那漢子摔起三丈來高,呼的一聲直飛出去,口中怒喝
道:「好小子,你們服毒自殺,老子就找不到你們主子了?」
    原來那兩個漢子口中都含著毒藥,瞧到黑手屠夫生吃了黑心秀士人心,心頭一怕,
就咬碎毒藥,立時毒發身死。
    黑手屠夫敢情餘怒未息,猛地跨上一步,右足抬起,又把另一個倒在地上的漢子,
踢飛出去。
    薛少陵看他如此兇猛,武功又是這等厲害,心頭也不禁暗暗凜駭!
    黑手屠夫將最後一顆人心,塞人口中,含糊的道:「真沒想到這些窩囊廢,也出來
現世,居然敢綁架老子的徒兒!」
    口中說著話,人已大踏步朝薛少陵走了過來,尖聲道:「碰上老子,算你小子運氣,
你叫什麼名字?」
    薛少陵道:「我叫薛少陵。」
    黑手屠夫道:「你被他們點了穴道?」
    不待薛少陵答話,伸出毛茸茸的手掌,朝薛少陵身上拍了一下。
    薛少陵穴道其實並沒受制,只是被黑心秀士在茶中下了迷藥,手腳動彈不得。
    黑手屠夫拍了一掌,眼看薛少陵依然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大聲喝道:「小子,你
穴道已解,還不起來?」
    薛少陵道:「在下被他們在茶中下了蒙汗藥,身子動彈不得。」
    黑手屠夫怫然道:「好小子,你怎不早說?」
    轉身翻過黑心秀士屍體,在他身上一陣掏摸,摸出一個小磁瓶,打開瓶塞,湊著鼻
子聞了聞。
    道:「就是這個了,小子,快張開嘴巴,吃下去就好。」
    說完,倒轉磁瓶,朝薛少陵口中就倒。
    薛少陵但覺那藥未又澀又苦,十分難吃,勉強嚥了下去。
    黑手屠夫隨手扔下磁瓶,瞪著眼睛,朝薛少陵身上打量起來。
    薛少陵見他一雙像蠶豆般的小眼,隱射紅光,向自己從上到下,又從下至上的細看,
不覺被他看得心頭發毛。
    黑手屠夫一陣祭祭尖笑,突然一把將薛少陵抓了起來。
    薛少陵堪堪服下解藥,藥性還沒行轉,使不出絲毫力氣,自然也無從掙扎,心中一
驚,忍不住道:「你要把我怎樣?」
    黑手屠夫理也沒理,伸出毛茸茸的鳥爪,他摸摸頭顱,捏捏他肩膀,又從脊樑慢慢
摸到了胸膛,口中「噴」『噴」的讚美著道:「妙極,妙極!」
    薛少陵方才親眼看到他一把挖出嚴心秀十為人心生吃,這回看到毛茸茸的手摸到自
己胸膛,不禁打了一個寒哄,暗中忖道:「這下完下,他鬼爪已經摸上心口,只要稍微
用點力,就可把自己的心挖出來了!」
    心中一急,不知那裡來的力氣,猛然一掙,脫出了黑手屠夫的手爪!
    這一下,當真大出黑手屠夫意料之外,呆得一呆,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薛少陵一下掙脫黑手屠夫的手爪,不覺膽氣一壯,迅速從腰間摘下竹簫,後退了兩
步,拱手道:「在下蒙你相救,日後必有以報,在下這顆心,還不能讓老丈生吃。」
    黑手屠夫聽得仰天一陣傑傑尖笑,道:「你當老子要吃你的心?」
    薛少陵道:「難道不是?」
    黑手屠夫縱聲大笑道:「老子如果要吃你的心,你就是有十顆心,也早已吃到老子
肚裡去了。」
    薛少陵心中暗道:「這話不錯,憑他的武功,自己就是沒被蒙汗藥迷翻,也決不是
他的對手,真要吃自己的心,又何用替自己解去蒙汗藥?」
    想到這裡,抬目問道:「你方才不是摸著在下胸膛,連說妙極?」
    黑手屠夫得意的點點頭,道:「不錯,不錯,老子模你一身骨格,是練武上上之選,
老子決定收了你做徒弟,哈哈,小子,這是你天大的造化,還不快快叩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0:50

第06章 屠夫成逮
    薛少陵聽黑手屠夫說完,心中暗哦了一聲,付道:「原來你是稱讚自己渭,格妙極,
不是想吃自己的心!」
    這就拱拱手道:「老丈好意,在下心領,我不能拜你為師。」黑手屠夫道:「那為
什麼,難道老子還不配當你師父?」
    薛少陵暗暗皺眉,心想:「這老魔頭武功極高,自己若要當場拒絕,說不定會觸怒
了他。」聞言忙道:「老丈誤會了,在下已經有了師父。」
    黑手屠夫怒哼道:「你在江湖走動,自然會上幾手,老子難道不知道你已經拜了師
父,你說,你師父是誰,他武功還大得過老子麼?」
    薛少陵道:「家師姓桑,諱九,人稱黑煞游龍。」
    黑手屠夫怔得一怔,不信道:「你是桑老兒的徒弟?哈哈,就算你是桑老兒的徒弟,
江湖上帶藝投師,也多的是,老子既然看上你,再拜個師父,也不要緊,碰上桑老兒,
老子自會向他說的。」
    薛少陵道:「這個在下沒有稟明家師以前,恕難從命。」
    黑手屠夫大怒道:「不成,老子說出來了,你非拜老子為師不可。」
    黑手屠夫看了薛少陵上竹蕭一眼,尖笑道:「好小子,你學會了桑老兒幾式簫招,
就當老子不如你師父,好吧,老子讓你開開眼界,你只管使出桑老兒的絕藝來。看看能
不能碰上老子半點衣角,等你使完了十八招,老子只要一把就可以把你抓住,你信是不
信?薛少陵自幼就由義父傾囊傳授,身擅各家絕藝,又得黑煞游龍真傳,一身武學,在
當今武林年輕的一輩中,也足可以數得上是出類拔革的人物。
    尤其出道以來,力敵龍門五怪,前幾天和夭狼爪董百川打成平手,還居然一簫點傷
了武功奇高的凌壇主,年輕人難免氣盛。
    此時聽黑手屠夫的口氣,絲毫沒把他瞧在眼裡,心中大是不服,暗想:「自己縱然
勝不了你,但你要一把就抓住自己,那也未必。」
    想到這裡,不覺朗聲一笑,道:「老丈武功入化,在下久有耳聞,怎敢班門弄斧,
但老丈既然這麼說了,在下若要推辭,豈非不識抬舉……」
    黑手屠夫沒待他說完,尖笑道:「正是,正是,老子已經說過,在你十八式簫招沒
有使完之前,老子決不還手,第十九招上,老子也只使一抓,抓不到你,就算老子落
敗。」
    薛少陵道:「在下遵命。」
    黑手屠夫尖聲大笑道:「好,你快動手吧!」
    薛少陵拱拱手道:「在下有僭!」
    右腕一轉之間,竹蕭疾點過去。
    黑手屠夫連瞧也沒瞧,左腳橫跨一步,便自讓開。
    薛少陵一招出手,立即欺身而進,但聽簫聲輕嘶,兩點簫影,已分攻黑手屠夫兩處
要穴。
    黑手屠夫右腳又斜跨了一步,他動作並不快,但薛少陵的簫招,就這麼一著之差,
全落了空。
    薛少陵心頭有數,對方武功果然高出自己不知多少,那裡還敢怠慢,竹簫疾轉,蕭
招連環出手。
    這一輪急攻,不但快速絕倫,而且勁氣貫注,直襲要害,同時左手揚處,「嗤」的
一聲,一縷指風,點了過去。
    黑手屠夫在他一片簫影之中,尖聲笑道:「好小子,峨眉『穿雲指』也被你學會了!
話聲出口,薛少陵一指落空,左手突然虛空抓來。
    黑手屠夫身形又微微一偏,驚奇的道:「你小子武功倒是駁雜的很,這是嵩陽派的
『大擊雲手』了!」
    他不知道薛少陵的義父薛神醫,一鱗半爪的學來的各門各派的武功,悉數都傳給了
薛少陵,自然大感驚奇。
    七八招下來,薛少陵也已覺出不對,黑手屠夫果然並沒還手,他有時根本連躲閃也
沒有閃。
    自己發出的簫招,明明點上對方,但就在快要點上之時,不是自己招式用老,只差
了這一兩寸,點不上他,就是被一股無形暗勁,輕輕推動,錯了開去。心中不禁大為驚
駭,暗想:「此人莫非練成了護身罡氣?」
    心念疾轉,手中竹簫,全力施展出師傅的「游龍十八式」。
    但見一片簫影,宛如急雨飄灑,點點飛舞,直把黑手屠夫一個人影,圈了個風雨不
透。同時左手也忽指忽掌,連續使出了八九種不同門派的功夫,但任你簫招如何猛攻,
掌指如何惡毒,依然沾不到黑手屠夫一片衣角!
    薛少陵越攻越覺心寒,眨眼工夫,便已攻了十八招。
    只聽黑手屠夫傑傑尖笑道:「小子,十八招到了吧?第十九招,老子就要還手了!
    薛少陵心頭大急,師傅的「游龍十八式」尚且無功,義父傳給自己的武學,威力遠
不及「游龍十八式」,那就更不用說了。
    對方跨下海口,只要一招之內,就可抓住自己,他這一抓,自然厲害無比,也許是
使人無法可解。自己真要被他一招擒下,自己丟人事小,豈不損了師傅的威名,心念電
旋,陡聽黑手屠夫尖聲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喝聲入耳,只見一雙毛茸茸的手爪,突然朝自己當胸抓來!
    這一抓看似平凡,但薛少陵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已經覺察自己不論用任何一招,除
了硬拚,部無法破解。
    但硬拚必須功力悉敵,否則弄巧成拙,就非被他一把抓住不可,就在此時,驀地靈
光一動,想起那天自己使出「游龍十八式」的第三式,被一股暗勁,撞歪簫頭。本來點
他「玄機穴」的,忽然橫移一寸,點上了「章門穴」,無意之中點傷了凌壇主。自己事
後推敲覺得這橫移一寸,比師傅原來的簫招,更具威力,也更顯得神秘無比,自己何不
一試?心念閃電一動,立即大喝一聲:「來得好!」
    不但不閃不避,反而直欺而上,右腕一抬,一點簫影,突向黑手屠夫「玄機穴」上
點過去。按照蕭式,他這一招明取「玄機」,實則應在接近敵人之時,簫頭上昂,藉著
一振之勢,簫影由一而三。
    品字形上取「結喉」,並襲左右「將台」雙穴。
    但薛少陵有了凌壇主的一次經驗,就在一振之際,簫頭突然橫移一寸,朝黑手屠夫
「章門穴」上點去!這一著果然神奇莫測。
    黑手屠夫一支毛茸茸的手爪,快要抓上薛少陵胸口,薛少陵的竹簫已經「撲」的一
聲,點在黑手屠夫「章門穴」上。
    這一簫雖然傷不了黑手屠夫,但黑手屠夫終究是成名多年人物,自己還沒抓上對方,
已被對方一簫點中,自然是輸了一著。
    他抓出的右手,突然收了回去,身形也同時後退一步,睜老一雙隱現紅光的蠶豆眼,
點了點頭歎息道:「桑老兒這一招,就勝過老子甚多,你這徒弟,老子是收不成了!」
    話聲一落,返身就走。
    薛少陵真沒想到這一寸橫移,會有這麼大的妙用,心頭自然又驚又喜。
    等他抬頭看去,黑手屠夫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山腳涼亭前,只剩下自己一人,和直
挺挺的三具屍體。
    心中略一遲疑,暗運功力,用手指在桌上寫了:「黑心秀士及同夥二人,為害行旅,
作惡多端,已由屠千里予以誅殺。」
    寫完,自己看了一遍,覺得十分滿意,就邁開大步,朝前奔去。
    趕到祁陽,已是上燈時分。薛少陵先在街上找了一家客棧落腳盥洗,完畢,喝了一
口茶,緩緩走出店門。
    這時華燈初上,街道上人來人往,頗是熱鬧,他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回,只見前面不
遠,正好有一座酒樓,一陣陣的刀杓之聲,老遠就可聽到。
    心想這家飯館,生意興隆,酒菜也一定出名,於是他朝這家酒樓走去。上得樓來,
但見偌大一座樓廳,食客擠得滿滿的,看去己無空位。正待返回下樓,早有堂信過來招
呼,問明薛少陵只有單身一位,就領著他走到一個座位上坐下。
    這張桌上,已有兩個商賈模樣的人,正在吃喝。
    薛少陵要過酒菜,等堂棺退下,略一打量,只見樓上食客,多半都是客商,有的猜
拳賭酒,有的高談闊論,再加上拉絃管,賣唱的和粉頭陪酒,喧嘩叫笑,鬧成一片。
    薛少陵也無心欣賞,堂倌送上酒菜,就自顧自吃喝起來。
    過了一回,但聽同桌一人忽然向同伴說道:「有兩個差人上來了!」
    那同伴探頭瞧了一眼,低聲道:「輕些,好像是捉拿什麼要犯來的。」
    薛少陵聽得奇怪,忍不住回頭瞧去。
    樓梯口果然上來了兩個衙役打扮的皂衣人,手握鐵尺,站在那裡,神色陰沉,四道
眼光,只是向人群中打量,敢情正在找人。
    於是喧嘩鬧酒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代之而起的是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細語。
    兩個差役好像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目標,一前一後,大模大樣的穿越人叢,朝窗口一
張桌子,走了過去。
    偌大一片酒樓,這時已經肅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大家目光,全投在這兩個差役身上。
    薛少陵自然也不例外,目光跟著朝窗口那張桌上望去,這時全酒樓食客,幾乎都坐
得滿滿的,只有窗口那張桌上,只坐著一個人。
    這時,全酒樓食客都已停下筷來,只有靠窗口坐著的那人,旁若無人,據案大嚼!
光憑這點,此人就顯得與眾不同。
    但你如果再看上一眼,他與眾不同之處,就顯得更多,這人有一對隱泛紅光的如豆
小眼。
    有一雙尖又長,長著茸茸黑毛形同雞爪的手指!
    這人非別,正是專吃人心的黑手屠夫屠千里!
    薛少陵眼看兩個差役,筆直朝黑手屠夫桌上走去,心中暗暗忖道:「這兩個差役,
真也不知死活,會衝著這老魔頭而來,敢情是怕他沒有下酒菜,自動送上兩顆鮮活人
心?」
    思付之間,那兩個差役,已經走到黑手屠夫面前,一左一右停下步來。
    左邊一個忽然鐵尺一指,低沉的道:「你就叫屠千里麼?」
    黑手屠夫驀一抬頭,尖笑道:「不錯,老子就是屠千里。」
    右邊一個差役道:「屠千里,排山茶亭裡三個人都是你殺的了?」
    黑手屠夫先似打了一個寒噤,目光憤怒,但點了點頭。」
    左邊差役陰聲道:「很好,那你就跟咱們走!」
    抖手取出一條鐵鏈,朝黑手屠夫當頭套下。
    薛少陵瞧到黑手屠夫目眨怒容,心頭暗叫了聲:「要糟……「憑黑手屠夫的武功,
這兩個差役,只要他伸出一個指頭,簡直比殺螞蟻還要不費力氣。
    但他居然連一句話也沒說,任由那差役套上鐵鏈,站將起來。
    兩名差役也沒再多說,一前一後押著黑手屠夫下樓而去。
    滿堂食客,又回復了嘈雜,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屠千里,有人說他是江洋大盜,也有
人說他是尋仇殺人,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四大惡人中專吃人心的黑手屠夫!
    只有薛少陵暗暗叫了聲:「不對!」
    黑手屠夫在江湖是出了名的大惡人,連五大門派都惹不起他,六扇門中,有誰敢輕
持虎鬚?何況他外號屠夫,原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吃你一顆心,還是瞧得起你,那會
固殺了一個黑心秀士就低頭認罪,任人鎖上鐵鏈,牽著就走?酒樓上的這一幕,分明和
龍門五怪的被人拿去,如出一轍!
    自己義父薛神醫,不也是被差人拿去的麼?薛少陵無暇多想,急忙探懷取出一錠銀
子,往桌上一丟,站起身匆匆下樓。兩名差役已經走得不知去向,但大街上還有許多人
站在那裡,議論紛紛,薛少陵間明瞭他們的去向,一路疾行,追了下去。差役拿人,該
往衙門裡去才對,但他們押著黑手屠夫,卻落荒而走。
    薛少陵心頭已是蹋實,越出城牆,立刻施展輕身提蹤功夫,一路銜尾急追。
    奔了兩三里路,已可遙遙看到三人的黑影。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們定是趕回巢穴去的,自己不可露了行跡才好。」
    心念轉動,腳下立時緩了下來,藉著路邊樹影,掩蔽身形,遠遠尾隨下去。
    這條小徑,沿著山腳,穿林而行,地勢已十分荒涼,薛少陵暗自估計,少說也走了
十幾里路。
    夜色中,瞥目一座荒涼小廟,矗立在一處山拗之間。
    那兩個差役,押著黑手屠夫逕向小廟行去。
    薛少陵不敢怠慢,凝目察看了一下四周形勢,立即捨了小徑,閃身入林,提吸真氣,
耳目並用,悄悄繞到小廟右側。
    看清左右無人,長身掠起,迅疾隱入一棵大樹之上,舉目朝廟中望去。這是一座荒
涼小廟,大天井中瓦礫成堆,草長過人,僅有的一座大殿,總共也不過二間房子大小。
此刻神案上高燒著一支粗如兒臂的紅燭,燭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神案前面,品字形放著三把椅子,只有右手一把椅上,坐著一個禿頂灰衣,面目嚴
肅的老人。
    薛少陵心中暗暗忖道:「看情形,對方今晚在這座小廟中,好像有什麼事故,禿頂
老人似非主腦人物。」
    思忖之間,但見一名皂衣差役,走上大殿,朝那禿頂老人跪了下去,口中說道:
「屬下神差八號,叩見堂主。」
    禿頂老人一擺手道:「七號呢?可是出了大事麼?」
    那神差八號站起身子,躬身道:「屬下兩人,在衡陽西渡,遇上惡要飯,七號已經
得手,忽然中了劇毒暗器……」
    薛少陵心中暗想:「惡丐錢中,那也是四大惡人中人,他們無緣無故的到處擄人,
究竟是為了什麼?」
    禿頂老人道:「惡丐錢平從不使用暗器,你可曾看到什麼人麼?」
    神差八號道:「他睡在關帝廟前,四周並無閒人,屬下只聽七號口中哼一聲,立時
踣地身死。」
    禿頂老人道:「他屍體呢,你處理了沒有?」
    神差八號道:「屬下已經把他化了。」
    禿頂老人道:「很好,暗器可曾帶來?」
    神差八號道:「屬下帶來了。」
    說完,立即從懷中取出一塊黑布,打開布包,裡面是一支兩寸來長,細如線香的小
箭,通體閃著藍光。
    禿頂老人望了那暗器一眼,道:「吹箭!這等獨門暗器,並非一般江湖上人常用之
物,中原武林中似無使用吹箭之人……」
    他略作沉吟,又道:「好,你把這吹箭留下,先退下去。」
    神差八號躬身應「是」,又把黑布包好,雙手呈上,然後退了下去。
    此時才見押著黑手屠夫的兩名差役,走上殿來,兩人同時朝上跪下,齊聲說道:
「屬下神差九號,十號,叩見堂主。」
    黑手屠夫站在兩名差役身後,頸上鎖著一條鐵鏈,神情木然,一語不發。
    薛少陵瞧得一怔,暗暗忖道:「看來黑手屠夫是中了他們迷魂藥物!」
    只聽禿頂老人乾笑一聲,道:「你們能把屠千里請到,功勞不小……」
    他話聲未落,簷前微風颯然一條人影,輕如落葉,倏然飛墜!」
    薛少陵心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輕功之高,武林中已屬罕見!」
    急忙舉目瞧去,只見來人一身青衫儒中,腰佩長劍,身形才一落地,就昂然朝殿上
走去。
    那禿頂老人朝神差九號、十號揮了揮手,示意把黑手屠夫帶下。
    兩名差役立時帶著黑手屠夫,退到了殿右廊下。
    禿頂老人站起身,迎前兩步,拱手道:「畢兄駕到,兄弟失迎。」
    那青衫人跨進大殿,朗笑一聲,抱抱拳道:「秦兄請了,兄弟奉命趕來,遲到一步,
統領還沒有來麼?」
    禿頂老人道:「兄弟接獲統領傳諭,大概初更可到,畢兄請坐。」
    青衫人也不客氣,走到左首一把椅上,坐了下來。
    薛少陵暗想:「原來中間一把交椅,是留給統領坐的,這『統領』不知又是何等人
物?」
    心中想著,那青衫人已在椅上坐下,這才看清此人白臉無須,眉宇軒昂,年不過三
十。
    青衫人目光掠過殿右,不覺大笑道:「秦兄已經把黑手屠夫請到了?」
    禿頂老人道:「僥倖得很,兄弟前天接到統領傳下來令諭,要請四大惡人,沒想到
這位屠老哥,今天趕巧會在排山出現。兄弟接到報告,據說黑心秀士就在排山一座茶亭
前面,被他挖吃了心肝,兄弟才要人把他請來。」
    說到這裡,忽然哦道:「畢兄來得正好,兄弟有一事要向畢兄請教。」
    青衫人道:「不敢,秦兄有何見教?」
    禿頂老人取過黑布包,說道:「畢兄精於暗器,想必知曉此箭來歷了?」
    說著打開布包,遞了過去。」
    青衫人接過黑布,看了一眼,詫異的道:「這是吹箭,中原武林極少有人使用此等
暗器,秦兄從那裡來的?」
    禿頂老人道:「兄弟屬下神差七號,死在此箭之下,畢兄可知江湖上有什麼人使用
吹箭的麼?」
    青衫人仔細看了看黑布中的吹箭,沉吟道:「吹箭原是苗人使用的暗器,當年白骨
教把它製成『白骨吹』,但那不過在名稱上叫箭,其實只是一種口吹的飛針。
    因為仗著口中吹出傷人,終究力道有限,箭身自非細小不可。
    此箭打造得十分精細,而且份量不輕,極似緬鐵所鑄,兄弟慚愧的很,還是第一次
見到……」剛說到這裡,忽然仰臉一望,站起身來。
    禿頂老人也絲毫不慢,同時霍然起立。
    薛少陵隱身樹上,早已看出這兩人武功極高,此刻瞧他們忽然間站起身來,立時提
高警覺。
    只見兩人同時站起,同時走下了三階,躬身道:「屬下天龍堂畢鴻生,神威堂秦季
良恭近統領法駕。」
    薛少陵聽的心頭驀然一驚暗道:「他們統領來了,自己怎會一無所覺?」
    念頭還未轉完,只見廟門外果然出現了一個身穿灰色長袍枯瘦老者,左腳微拐,緩
步走了進來,一面大笑道:「畢兄,秦兄久候了吧?」
    他走上大殿,逕自朝中間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說道:「你們也坐了好說話。」
    畢鴻生、秦季良欠身告坐。
    枯瘦老者點點頭道:「四大惡人,秦兄已經請到一位了麼?」秦季良連忙躬身應
「是」,說道:「這黑手屠夫也是今晚才請的,另外惡丐錢平,據報曾在衡陽西渡關帝
廟出現,神差七號還中了毒藥暗器殉職……」
    枯瘦老者突然目光閃動,道:「錢平從不使用暗器。」
    秦季良連忙應「是」,又道:「這毒藥暗器是一種吹箭,屬下方才請教了畢兄,他
也是第一次看到。」
    枯瘦老者嘿然道:「這是什麼人,敢和我等作對!」
    秦季良忙道:「屬下尚有一事,要向統領報告。」
    枯瘦老者抬目道:「秦兄請說。」
    秦季良道:「近日江湖上盛傳長安勝家堡少林俗家掌門人鐵膽勝鎮山,武當名宿青
峰鎮流雲劍季廷芳,和君山入雲龍常維仁,在一月之內先後失蹤。如今少林、武當兩派,
已派出不少高手,查究此事,正當咱們四出敦請武林知名之士的時候,這三個人的突告
失蹤,事情似乎頗不尋常。」
    薛少陵隱身樹上,聽的大奇,近日江湖上連續有人失蹤,業已鬧得滿城風雨,但聽
他們口氣,好像還另有一幫人,也在到處擄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枯瘦老者點點
頭,一手然須,說道:「此事本座也已聽到了,咱們並未向五大門派中人下手,這三人
究竟是什麼人劫持去的?就顯得事有溪蹺,本座為了此事,已專程向內府請示,也許近
日之內,會有指示下來。」
    說到這裡,回頭朝石首天龍堂主畢鴻生問道:「畢兄,龍門五怪帶來了麼?」
    畢鴻生欠身道:「屬下奉到統領法諭,已把他們帶來了。」
    枯瘦老者道:「很好,叫他們進來。」
    畢鴻生應了聲「是」,抬頭吩咐道:「著龍門五怪進來。」
    看他只是隨口說話,其實暗運真氣,已把話聲直送出數丈之外。
    只見一名黑衣漢子,領著五人魚貫走入。
    薛少陵目睹龍門五怪被五名皂衣人鎖走,不想又會在此地遇上。
    凝目瞧去,只見那黑衣漢子身後跟著的五人,正是臉型瘦削,貌相陰驚的西門浩,
獅鼻闊口的李元江,臉色焦黃的陸鴻飛,斷眉獨目的屠明義,慘白馬臉侯彥武!
    他們雖是如假包換的龍門五怪,一點也沒有缺少,但薛少陵感覺到他們似乎已經沒
有往昔那種陰狠剽悍之氣,代之而來的是俯首貼耳,神情木然!
    黑衣漢子走到階前,立時朝畢鴻生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屬下參見堂主。」
    龍門五怪同時跟著躬下身去,異口同聲的道:「屬下參見堂主。」
    畢鴻生抬手道:「你們見過統領。」
    那黑衣漢子朝枯瘦老者躬身道:「屬下叩見統領。」
    龍門五怪同樣朝枯瘦老者躬身道:「屬下叩見統領。」
    薛少陵瞧得大為驚凜,他聽師傅說過,江湖上有一種迷失心神之藥,可以使人忘記
一切,但知服從。
    莫非龍門五怪被他們迷失了神志?一切唯黑衣漢子的馬首是瞻。
    枯瘦老者微微頷首,從懷中摸出一個青玉小瓶,傾出幾顆藥丸,含笑道:「這是薛
神醫新近製成的「悅服丹』,可使人在不喪失神志之下,衷心悅服,終身不叛,只是目
前尚在試驗中,如果效用良好,將來畢兄天龍堂下,就可不用『向心丸』了。
    畢鴻生欠身道:「統領,設想周全,薛神醫此藥,功效果如所說,今後在行動上就
可以減少許多麻煩了。」
    薛少陵暗暗忖道:「義父果然被他們協逼著練制害人藥物,不過也由此可以料想得
到,義父雖在賊窟暫時還可相安無事!」
    思忖之間,只見枯瘦老者微微一笑,道:「這是凌壇主交下來的,指定由薛神醫研
制的幾種藥物之一……」
    聽他口氣,凌堂主的身份,似乎還在他之上。
    枯瘦老者說到一半,抬目朝那黑衣漢子道:「你過來,把這幾粒藥丸讓他們服下。」
    那黑衣漢子連聲應「是」,趕緊趨上石階,雙手接過藥丸,轉身向龍門五怪道:
「這是統領賜你們的藥丸,一人一粒,趕快吞眼了。」
    大怪西門浩奉命唯謹,接過藥丸,毫不猶豫,舉手吞了下去,其餘四怪也相繼接過
藥丸,一齊服了。
    薛少陵不知龍門五怪服下了藥丸之後,究竟是否恢復神志?只是屏息,凝神瞧著他
們。
    坐在左右兩首的天龍堂主畢鴻生、神鹹堂主秦季良和薛少陵心意相同,四道目光,
也自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龍門五怪。
    只有枯瘦老者一手捋鬚,含笑不語,片刻之後,只見大怪西門浩突然抬起頭來,目
光朝殿上迅速一轉,他神志似已恢復,正在思索著什麼,又緩緩低下頭去。
    其餘四怪,也在此時盡皆清醒過來,但五人依然垂手肅立,狀極恭敬。
    枯瘦老者微微一笑,問道:「西門浩,你服下藥物之後,神志是否清明多了?」
    西門浩躬身道:「屬下感覺不出來。」
    枯瘦老者道:「過去往事,是否能想起來?」
    西門浩道:「都可以想得起來了。」
    枯瘦老者道:「你們可知如何投入本門來的麼?」
    薛少陵暗暗忖道:「他這句話,用意是問神志昏迷以後的事了!」
    只聽西門浩答道:「屬下是由神差指引,投入了本門。」
    枯瘦老者又道:「爾等今晚隨何人來的?」
    西門浩道:「屬下等人由本堂堂主率領而來。」
    薛少陵聽的大感驚奇,暗想:「聽他回答,神志果已清醒,照說,一個神志被迷之
人,一旦醒轉,對神志迷失時間的所作所為,全都一無所知,但他們居然全都想得起來。
由此可見,方纔他們吞服的藥丸,該是屬於一種似解非解的藥物,看去神志雖已清醒,
其實心神依然受到某種控制!」
    想到這裡,不覺暗中一聲歎息道:「普天之下,除了義父,確實沒有第二個人能配
制得出此種藥物來了。」
    枯瘦老者呵呵一笑,目光向左右顧盼,持須道:「你們都看到了,薛神醫試制的
『悅服丹』,功效不錯吧?」
    話聲一落,突然朝龍門五怪沉聲道:「凡入本門之人,都得服下迷神藥物,除非你
武功身份,可任外三堂護法,或是由堂主以上身份的人引應,才可免服『向心丸』,本
座賜你們五人解藥,可算是破例之舉了。」
    西門浩躬身道:「屬下兄弟,感激不盡。」
    枯瘦老者一手捋鬚,點點頭道:「很好,你們可知本座是什麼人麼?」
    西門洽俯首道:「鈞座是本門外三堂統領。」
    枯瘦老者緩緩說道:「你們不妨抬起頭來,仔細認認,本座是誰?」
    薛少陵但覺那枯瘦老者話聲雖是和緩,臉上也依然掛著笑容,但兩道眼神,卻在這
一瞬之間,宛如兩道森森冷電,神情不怒而威。心頭不覺一沉,忖道:「此人內功精純,
看來已達上乘境界,自己可得小心!」
    那龍門五怪經他一說,果然抬頭朝枯瘦老者老人瞧去!
    這一瞧,五人登時如遭雷殛。剎那間,臉色大變,一個個臉若死灰,站在階前,彀
觫不安!
    龍門五怪這一神情,瞧得薛少陵心頭大奇,不叟這枯瘦老者究是何人,龍門五怪對
他會有如此害怕?枯瘦老者目光一轉,呵呵大笑道:「你們想必已經認出本座是誰了
吧?」
    西門浩臉上肌肉一陣抽搐,一望而知他正在竭力鎮靜,吸了口氣,緩緩說道:「釣
座莫非就是鐵面神判南宮大俠?」
    他這幾句話說來十分吃力,額上已經隱見汗水!
    枯瘦老者微笑道:「西門老大果然有點眼力,本座正是二十年前傷在賢昆仲龍門陣
下,幸得未死的南宮無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1:12

「鐵面神判南宮無忌」這幾個字,鑽進薛少陵耳柔,幾乎一呆。
    他不就是二十年前被龍門五怪尋仇,重傷將死,倒斃在義父門口,經義父救活,他
傷勢未癒,就不別而去的人?義父為了救他,還被龍門五怪兩番找上門去要人,沒想到
二十年後,他居然練成一身上乘武功,而且還當上什麼統領!
    難怪他今晚要親自召見龍門五怪,龍門五怪落在他手裡,結局之慘,已可想見!
    西門浩瘦削臉上一陣痙攣,突然昂首道:「在下兄弟,既然落在統領手裡,要殺要
剮,那就悉憑尊便了。」
    他口氣變了,方纔還稱釣座屬下,現在改稱了在下。
    除死無大事,龍門五怪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向仇人屈膝求饒,何況屈膝求饒,也
未必有命,倒不如光棍一點。
    鐵面神判南宮無忌沒加理會,緩緩站起身來,跛著左腳,在殿上走了幾步,回頭笑
道:「本座這條左腿,就是拜賢昆仲之賜……」
    三怪陸鴻飛大聲道:「這一拐是在下干的,你殺了我吧!」
    他看老大口氣硬了起來,也就搶著開口。
    鐵面神判目光如電,朝陸鴻飛投去,點頭道:「龍門五怪,果然是義重如山,嘿嘿,
本座若要取爾等性命,盡可著天龍堂高手,把你們砍了首級,帶來見我。」
    這話口氣雖大,但以今天的鐵面神判來說,要取龍門五怪性命,真也易如反掌!
    四怪屠明義陰惻惻道:「也許你覺得一刀砍了我們首級,還不夠本。」
    鐵面神判仰天一陣大笑,雙目精芒閃動,朝西門浩問道:「西門老大,你覺得屠老
四的話,對是不對?」
    西門浩道:「四弟說的,在下也有同感。」
    鐵面神判又是一聲大笑,道:「就憑你這句話,龍門五怪,永遠也超不過南宮無忌
之上!」
    薛少陵心頭一驚,暗想:「此人倒真是武林中的梟雄人物!」西門浩道:「在下想
不出統領還有什麼高見。」
    鐵面神判捋鬚微笑道:「本座要神威堂把五位調來,撥交天龍堂之後,就力向內府
推薦,最近才蒙允准,以護法錄用,試問本座對你們可有惡意麼?」
    龍門五怪聽得一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仇人,竟然不念舊惡,反向上面推薦
自己五人?西門浩驚疑參半,說道:「統領不次撥擢,難道不念屬下昔日之仇了麼?」
    他口氣又變過來了,在下又成了屬下。
    鐵面神判大笑道:「咱們之間,原無深仇大恨可言,本座奉命延攪群豪,想到五位
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算得上是響噹噹的人物,才把你們調來,擔任本堂護法職務,五位
幸勿多疑。」
    江湖上人,講究的是一個義字,龍門五怪聽到這裡,一個個心感知遇,衷心悅服。
    西門浩急忙躬身道:「統領不念舊惡,叟遇之恩,西門浩兄弟終身不忘。」」
    鐵面神判笑道:「五位只要肯衷心合作,今後己是一家人,何用再說感恩圖報的話
來?」
    五怪同聲道:「屬下自當謹記。」
    薛少陵心中暗想:「這鐵面神判果然小覷他不得!」
    念頭方動,只聽一陣鳥羽劃空之聲,「呼」的一聲,掠頂而過,一團黑影,直向殿
上飛入。薛少陵急忙舉目瞧去,只見一頭金睛黑雕,已落到鐵面神判面前。
    鐵面神判和畢鴻生秦季良三人,也在此時肅然站了起來,神態恭敬,好像在迎接這
頭黑雕一般,心中覺得奇怪。
    鐵面神判獨自跨上一步,拱拱手道:「南宮無忌恭接敕諭。」說完,伸手從黑雕腳
下,取下一個竹筒。
    那黑雕待他取下竹筒,便一聲長鳴,展翅朝殿外破空飛去!
    鐵面神判目送黑雕遠去,黑夜之中,他一雙炯炯目光,有意無意的朝薛少陵停身之
處望了一眼。
    薛少陵和他目光一對心頭不禁猛吃一驚,暗暗忖道:「莫非自己隱身在樹上,已被
他發現了不成?」
    但鐵面神判只望了一眼,就緩緩退回座上,撥開竹筒木塞,取出一卷白紙,就低頭
瞧去。
    薛少陵心神稍定,暗想:「原來他只是無意朝自己望來,倒叫自己吃了驚!」
    鐵面神判看完「敕諭」,沉吟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偏向右首,叫道:「秦兄。」
    秦季良趕忙欠身道:「統領有何吩咐?」
    鐵面神判道:「敕諭上指示,對鐵膽勝鎮山,流雲劍季廷芳、入雲龍常維仁等人,
連續失蹤之事,極表重視,認為這是有人故意和咱們為敵,為了避免引起各大門派注意,
神威堂暫時停止行動。」
    秦季良道:「屬下敬遵敕諭。」
    鐵面神判轉過臉,叫道:「畢兄。」
    畢鴻生同樣欠身道:「屬下恭聆統領吩咐。」
    薛少陵暗暗忖道:「鐵面神判這統領職司,當真氣派得很!」鐵面神判道:「敕諭
中要咱們在一月之內,查明鐵膽勝鎮山等人失蹤真相,兄弟之意,此事就由畢兄天龍堂
負責。好在秦兄神威堂暫停行動,可由秦兄為輔,全力出動,務必先查出幕後主使之人,
和企圖何在?」
    畢鴻生略微遲疑了下,才道:「屬下自當遵命,只是……」
    鐵面神判道:「畢兄有何困難?」
    畢鴻生朝秦季良望了一眼,道:「屬下之意,如若咱們能知道對方行蹤,只要盡出
高手去把對方一舉殲滅,也並非難事,只是對方如果存心和咱們作對,對咱們一舉一動,
自然極為瞭解,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怕不易找出對方動靜來。」
    鐵面神判回頭問道:「秦兄可有高見?」
    秦季良道:「畢兄說的極是,對方若是存心和咱們為敵,咱們停止行動,他們也停
止下來,這事情就棘手了。」
    鐵面神判點點頭,道:「話是不錯,但一月時光,也不能算短,咱們盡力而為,總
可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話聲一頓,忽然沉唔道:「那支吹箭,倒不失是條線索,尤其是惡丐錢平……」
    「惡丐錢平怎樣?」
    一個破竹似的聲音響處,人隨聲落,一條高大人影,從簷前飛落,大踏步朝階上走
來!
    薛少陵瞧到的只是一個高大背影,但已可看清此人身穿一件破爛大褂,脅下夾著一
根竹棒,赤著雙腳,一看就知是個要飯的。
    殿上三人聞聲變色,秦季良、畢鴻生迅速從椅上霍然站起。
    鐵面神判雙眉一皺倏揚,緩緩從中間椅上,站了起來,拱手笑道:「說起曹操,曹
操就到,兄弟派人沒有請到錢兄,錢兄卻惠然光臨了。」
    惡丐錢平銅鈴似的雙目倏然一睜,射出兩道逼人光芒,破竹喉嚨仰天大笑道:「總
算找到主兒了,你就是鐵面神判南宮大俠了?昔年江湖上,南宮大俠倒頗像個正直人物,
多年不見,怎麼幹起綁票行當來了,咱要飯的身無長物,居然也會蒙你南宮大俠垂青?」
    說完,又是一陣縱聲大笑!
    他笑聲如同裂帛,再加上了破竹聲音,簡直難聽已極!
    薛少陵暗想:「這人內功精深,不在那黑手屠夫之下,但不知鐵面神判和秦、畢兩
人,是不是他對手?」
    鐵面神判依然含笑道:「敝上久聞錢兄,屠兄四位盛名,特命兄弟派人敦請……」
    惡丐錢平嘿然道:「南宮大俠原來還不是正主兒,嘿嘿,這般請法,惡要飯不敢領
教。」
    鐵面神判拱手道:「錢兄誤會了,這只是權宜之計,到了敝上那裡,敝上自以上賓
之禮相待。」
    惡丐錢平目光一橫,朝殿右木然而立的黑手屠失望了一眼,冷笑道:「只怕惡要飯
沒有殺豬佬這般容易請吧!」
    話聲方落,殿右突然響起一聲刺耳慘叫!
    接著有人尖聲笑道:「要飯的只會門縫裡看人,把老子也看扁了,老子一路跟他們
裝傻,只是難為他兩顆人心……」
    原來就在惡丐錢平活聲甫落之際,站在殿右,神情木然的黑手屠夫,突然間尖笑一
聲。左手一抓,銳利如爪的五個指頭,「撲」的一聲,一下插入左首神差九號的胸膛之
中。右手同時一把抓住了神差十號右腕脈門。他動手當真快如閃電,左腳飛起,踢開神
差九號身子,一顆血淋淋的人心,已經到了他手上。只見他慌忙俯下首去,喀喇一口,
咬了一塊咀嚼起來。右手再一用力,神差十號那裡禁受得起,口中「啊」了一聲,往地
上蹲去。
    神威堂的神差,個個武功高強,但黑手屠夫出手實在太快了,兩名神差空有一身本
事,竟無半點施展餘地!
    黑手屠夫口中咀嚼人心,一面獰笑道:「原來你也有這點能耐,別怕,等者子啃完
了這顆,才輪到你……」
    惡丐錢平瞧的呵呵大笑道:「殺豬佬,你這一手倒是利落的很!」
    神威堂主秦季良又驚又怒,大喝一聲道:「屠千里,你還不把人放下?」
    黑手屠夫一手抓著人心,尖笑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跟老子呼呼喝喝?」
    右腳抬處,腳尖踢了神差十號幾處穴道,右手一鬆,神差十號咕咚往地上栽倒。
    黑手屠夫右手如鉤,當胸作勢,雙目紅光閃動,嘴角上還流著鮮血,驀地跨上一步,
獰笑道:「換顆堂主的心嘗嘗,也是不錯!」
    他這一舉步逼來,當真像是凶神惡煞,使人不寒而慄!
    秦季良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嘿然道:「本座久聞黑手屠夫之名,正要領教!」
    左手一揚,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黑手屠夫既不硬接,也不揮掌,身子一閃,陡然之間,閃到秦季良身側,右手五爪
如鉤,猛向秦季良肋下抓去,口中尖聲喝道:「老子想吃你腰子!」
    這一怪異身法,快速絕倫,而且也巧妙無比,只瞧得薛少陵暗暗讚歎,心想:「他
中午連續躲閃自己簫招,就是這式身法了!」
    惡丐錢平大笑道:「這叫屠夫趕豬。」
    那知黑手屠夫出手雖快,秦季良卻也不慢,身形疾轉,拍出的左掌,本已落空,但
卻隨勢帶轉,呼的一聲,一股強猛勁風,隨著他身形轉動,橫掃而至。勢若席捲,直向
黑手屠夫橫打過去。
    薛少陵瞧的聳然動容,忖道:「這姓秦的掌勢收發由心,果然也是一位高手!」
    黑手屠夫心知遇上勁敵,抓去的右掌,倏然翻起,硬接對方掌勢。但聽「拍」的一
聲,雙掌接實,兩人身軀晃了兩晃,竟然並沒分開!
    原來黑手屠夫在雙掌接實之後,忽然五指一爪,抓住了秦季良的手腕,這是黑手屠
夫的拿手絕活「反手擒羊」。
    黑手屠夫縱聲尖笑,秦季良怒吼一聲,功運左腕,猛力一翻,同樣扣住了黑手屠夫
手腕,同時飛起一腳,向黑手屠夫小腹踢去。
    黑手屠夫吸氣縮腹,右腳退後半步,左手抓著的半顆人心,突然朝秦季良劈面打去,
口中尖笑道:「這味道不錯,你也嘗嘗。
    話聲出口,左手一沉,快若閃電,直向秦季良胸口抓來。
    秦季良一偏頭,避開血淋淋的人心,右手疾出,拍向黑手屠夫左腕。
    這兩人各自扣住了對方一手,雙方攻拒,不出三尺,但互相變換招式,快得幾乎令
人目不暇接。
    瞬息工夫,已各自搶攻了二十餘招。
    這種連綿不絕的快速攻勢,因為兩人都有一隻手腕,被人緊緊扣著,身子無法轉動
閃避,只要有一方出手稍慢,就得當場負傷。
    惡丐錢平原以為對方這姓秦的,名不見經傳,江湖上從沒見過這號人物,黑手屠夫
功力深厚,穩佔勝算。
    是以挾竹棒,張著大嘴,靜靜觀戰。那知看了一會,只覺秦季良一隻右手忽掌忽指,
辛辣奇詭,武功之高,並不在黑手屠夫之下,一時也不禁瞧的聳然動容!
    鐵面神判一手捋鬚,臉上含著微笑。
    天龍堂主畢鴻生雙目注視著動手的兩人,臉色也甚是平靜。
    龍門五怪站在階前,他們因統領沒有吩咐,也各自站著觀戰。
    惡丐錢平真沒想到江湖上會突然出現這批人物,他暗自估計敵我形勢,今晚之局,
憑自己和黑手屠夫兩人,決難討好,兩道濃眉不覺漸漸皺了起來。
    黑手屠夫和秦季良各出奇招,已經打到百招之上,依然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沾到半
點便宜。
    黑手屠夫打得興起,大喝一聲:「好傢伙,你再接老子幾掌試試!」
    喝聲出口,掌勢立變,只見他掌掌如同開山巨斧,帶起了強烈勁風,劃空生嘯!
    秦季良也不肯示弱,陰嘿道:「當得奉陪。」功運右腕,揮掌硬接。
    方才兩人還是以掌法變化,互相攻拒,還可以看得出一招一式,互求出奇制勝,這
回卻成了硬打硬接,各憑本身功力,一掌又一掌的硬拚。
    剎那間,但只兩人身前,響起了一連串「蓬、蓬」大震,罡風激盪,吹刮得兩人衣
袂獵獵作聲,但兩人依然各自緊扣著對方手腕,誰也不肯放鬆,揮掌硬拚,各出全力。
    這場別開生面,觸目驚心的殊死拚鬥,當真是武林僅見,瞧得所有的人,無不凜然
變色。
    片刻之後,雙方已力拼了三四十掌之多,依然未分勝敗。
    澎湃震響的掌風之中,已可聽到兩人重濁的喘息之聲,兩人頂門上,也在直冒熱氣,
臉上汗水,直向下滾!
    此刻,兩人出手掌勢,似乎已經不像先前那麼勁急,但一掌接實之後,發出來的蓬
然震聲,卻比先前更加響亮。
    而且兩人腳下也同時被震得連連後退,但因另一隻手,還各自緊扣不放,是以雖被
震的後退,又依然互相拉了回去。
    拉回去,自然又各自出掌相擊,於是又響起了蓬然巨震!
    這已經成了內功真力的拼耗,非打到力盡筋疲,有一方後力不繼,被對方當場擊斃,
或者雙方功力相等,那只有拼到真氣耗盡,無力再拼,同時頹然倒地,才能停下手來。
    鐵面神判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他明知兩人這般拼耗下去,必有一傷。
    使他感到為難,一個是自己手下堂主。另一個則是上面指名要「請」的人,自是不
好貿然出手。
    何況兩人這時正以全力相拼,第三者要出手化解,必須本身功力能同時接下兩人擊
出的力道,自問也無此能力。
    正當大家都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望著兩人的時候!
    大殿上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喂,你們兩個不要打啦!」
    震耳掌聲,澎湃掌風之中,這聲嬌喊,清晰入耳!
    拚鬥中的兩人,突然分了開來,黑手屠夫和秦季良兩人身形各自蹌踉後退了七八步,
才行站住。兩人中間,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紫衫少女!
    大家全沒瞧清那紫衫少女是什麼時候來的。更沒瞧清她是如何分開了正在拚鬥中的
兩人?連隱身樹上,居高臨下的薛少陵,也沒有看得清楚。也許大家全神貫注在拼對中
的兩人,沒人注意到他,但這紫衫少女也實在來得大以突兀了!
    黑手屠夫和秦季良兩人,蹌踉後退出七八步之後,他們只朝紫衫少女望了一眼,便
各自緩緩閉上眼睛。敢情內力耗損太多,一經分開,就無暇多想,各自閉目調息。
    鐵面神判、畢鴻生、惡丐錢平以及龍門五怪等人,全都心頭狂震,所有目光,不期
而然全投到了紫衫少女身了。
    這紫衫少女看去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生得眉目娟秀,雖非絕美,但卻清雅絕俗,天
真嬌稚!
    她看到大家都朝她打量,不覺臉上一紅,披披嘴道:「你們這些人,年紀都一大把
了,光看著他們拚死拚活的打架,也不拉開,武林中人,也真奇怪!」
    鐵面神判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名少女,竟有這大能耐,輕輕易易的就把兩人分了開
來,目光盯著紫衫少女,一陣打量,問道:「姑娘是何許人?」
    紫衫少女道:「我叫紫鵑。」
    紫鵑,這分明是丫環的名字!
    鐵面神判聽她口氣,根本不像江湖上人,心中更覺疑慮重重,一面拱拱手道:「原
來是紫鵑姑娘,不知姑娘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
    紫鵑望了鐵面神判一眼,道:「我是奉夫人之命來的。」
    鐵面神判問道:「你們夫人是誰?」
    紫鵑臉色一沉,道:「我們夫人,也是你問得的?」
    鐵面神判碰了一個釘子,不覺楞得一楞,道:「那麼你們夫人叫你做什麼事來的?」
    紫鵑道:「自然有事咯……」
    話聲未落,突聽黑手屠夫尖笑一聲,大步走了過來,一雙隱射紅光的眼睛緊盯著紫
鵑,獰笑道:「你小小年紀,居然學會了『導實返虛』的功夫,真了不起。
    他手爪當胸,分明不懷好意!
    紫鵑低頭一笑道:「屠老爺子過獎了,小婢只是跟夫人胡亂學的,你老別見笑。」
    黑手屠夫呆得一呆,不覺手爪一鬆,尖聲笑道:「導實返虛,乃是武林中失傳已久
的絕學,你們夫人自是非常之人了!」
    紫鵑秀眉一挑道:「是啊,我們夫人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能。」
    鐵百神判道:「姑娘還沒說出到這裡來究有何事?」
    紫鵑道:「小婢是奉夫人之命,請屠老爺子、錢老爺子來的。」說話之時,還用手
指了指黑手屠夫和惡丐錢平兩人。
    她此話一出,鐵面神判回顧了秦季良、畢鴻生兩人一眼,低聲說道:「此女來歷可
疑。」
    畢鴻生低聲道:「可要把她拿下?」
    鐵面神判低低回道:「看看情形再說。」
    惡丐錢平呵呵大笑道:「殺豬佬,看來咱們是走運了,居然這邊有人請,那邊也有
人請。」
    紫鵑道:「別人也請你們,我可不管,咱們夫人相請,兩位是非去不可的了。」
    黑手屠夫道:「老子不去呢?」
    紫鵑道:「小婢來的時候,夫人會有交待,如果兩位不肯去的話……」
    黑手屠夫沒待她說完,尖聲道:「怎樣,把老子吃了?」
    紫鵑抿抿嘴,笑道:「我又不是屠夫?」
    黑手屠夫張著血盆大嘴,直淌口水,右手又緩緩舉了起來,道:「你不是,老子
是!」
    兩人相距極近,黑手屠夫只要探爪之間,就可把紫鵑又脆又嫩的心肝摘出來!
    惡丐錢平知道黑手屠夫的毛病,急忙喝道:「殺豬佬,聽她說下去呢!」
    黑手屠夫嘻的笑道:「老子唬唬她的。」
    紫鵑道:「小婢聽夫人說過,你老要吃人心,我才不怕呢!」黑手屠夫道:「如何
不怕?」
    紫鵑道:「你老不敢。」
    黑手屠夫怪笑道:「天底下還有老子不敢吃的人心?」
    紫鵑瞧瞧天色道:「時間不早了,夫人等著兩位,要是去遲了,小婢準會挨罵。」
    黑手屠夫道:「你還沒說出咱們要是不肯去,又該如何?」
    紫鵑道:「夫人說兩位要是不肯去,夫人還有一件東西讓兩位瞧瞧,兩位就會答應
去了。」
    黑手屠夫道:「這是什麼東西?老子看上一眼,就會跟著你走,那是和他們的鬼門
道一樣,又是什麼迷魂藥物了!」他口中的「他們」,當然是指神威堂的神差而言。
    紫鵑道:「屠老爺子說笑了,我們又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門,怎會什麼迷魂藥物?」
    這話不是當著鐵面神判,罵他們下五門?鐵面神判被她罵得兩耳發熱,臉一紅,但
卻作聲不得。
    惡丐錢平道:「姑娘那東西帶來了麼?」
    黑手屠夫道:「快取出來先給老子瞧瞧,究是什麼花樣?」
    惡丐錢平道:「不成,該是要飯的先瞧。」
    紫鵑咕的笑道:「你們要不要打上一架?」
    黑手屠夫道:「老子未必怕了臭叫化。」
    惡丐錢平縱聲笑道:「難不成我還怕了你殺豬佬?」
    兩人磨拳擦掌,真有動手模樣。
    紫鵑瞧得忍不住笑道:「真好玩,為了一句話,你們真的要打架了?給你們瞧就是
了。」
    她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朝兩人面前送了過去。惡丐錢平瞪大銅鈴似的雙眼,中口
忍不住「嚏」了一聲。黑手屠夫瘦削臉上,也同樣流露出驚奇之色,閉口不言。
    薛少陵隱身樹上,相距較遠,看不清紫鵑掌心究是何物,會瞧得兩個殺人不眨眼的
魔頭這般神色。
    紫鵑道:「兩位看清楚了?」
    黑手屠夫點點頭道:「你收起來吧。」
    紫鵑把那東西收入懷中,間道:「兩位去是不是?」
    惡丐錢平望了黑手屠夫一眼,道:「既然夫人召見,要飯的自然去了。」
    黑手屠夫連連點頭道:「臭叫化說的極是,夫人寵召,咱們自然非去不可!」
    紫鵑喜道:「兩位都答應去了?那麼咱們快走路,小婢替兩位帶路。」
    「且慢!」人影一晃,秦季良一下攔到了紫鵑前面,說道:「姑娘那是何物,在下
也想瞧瞧。」
    紫鵑道:「不成,你憑什麼要瞧?」
    秦季良陰笑道:「本座說要瞧,那是非瞧不可了。」
    紫鵑氣道:「我說過不成,就是不成。」
    黑手屠夫道:「姓秦的,你攔著紫鵑姑娘,可是還想和老子打上一場?」
    紫鵑回頭道:「屠老爺子,這可沒你的事,他攔著小婢,那是有心和小婢為難了。」
說完,兩隻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瞪著秦季良,道:「你讓是不讓?」
    秦季良嘿然道:「小丫頭,你想和本座動手麼?」
    紫鵑道:「好啊,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居然出口傷人,夫人雖不准我和人動手,但
你先開口罵人,那就怪不得我了!」
    秦季良道:「很好!」
    右手一抬,突然抓去。
    紫鵑沒想到他說話之時,突然出手抓來,心中大怒,叱道:「你敢出手偷襲!」
    嬌軀一轉,避開秦季良的指風,揮手朝他腕時之間,斜斜拂玄。
    秦季良心中一凜,暗想:「這丫頭出手好快!」
    急急收回右手,左手一揚,又是一掌劈了過去。那知就在此時,耳中只聽一聲冷笑,
劈出左手,關節上突然一麻,整條左臂,立時垂了下去,再難運用。心頭不禁又急又怒,
暗中提吸真氣,右掌揚處,正待劈出!
    紫鵑卻陡然倒躍而退,冷冷說道:「你已經被我拂傷經絡,十二個時辰不解,這條
左臂就得殘廢,這也算是給你一個教訓!」
    這幾句話的工夫,秦季良已經感覺到半身麻木,已無再戰之能,心頭急怒交迸,禿
頂上綻出一粒粒黃豆大的汗珠。
    薛少陵凝目望去,只見秦季良一條左臂,果然垂了下來,不覺大吃一驚,暗想:
「秦季良能和黑手屠夫打成平手,足見武功極高,江湖上該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但他竟
然在一個十六七歲丫頭手下,走不出兩招!」
    轉目瞧去,黑手屠夫和惡丐錢平也瞧的聳然動容,面露驚詫。
    「哈哈!」畢鴻生朗笑一聲,道:「秦兄且退,讓兄弟來會會她。」
    鐵面神判心頭雖感駭然,但卻仍然保持鎮靜、徐徐說道:「畢兄且慢,這位紫鵑姑
娘,使的極似拂穴手法!」
    紫鵑道:「我使的叫拂花手,乃是我們夫人的獨門手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2:20

第07章 一老釋疑
廢,重則血脈閉塞而死,可說是一種極為惡毒的工夫。」
    紫鵑道:「惡毒又怎麼樣?」
    鐵面神判微微一笑,道:「姑娘方才說過,你們夫人不許姑娘和人動手,對是不
對?」
    紫鵑道:「那是他先出手偷襲,怪得誰來?」
    鐵面神判道:「你們夫人連姑娘和人動手,都不准,姑娘怎好出手傷人?」
    紫鵑給他說的一怔,抬目道:「那我給他解了就是了。」話聲一落,突然雙肩一晃,
掠到秦季良身邊,冷冷的道:「便宜了你!」
    一掌向秦季良垂下的手肘之上拍去。
    秦季良運氣一試,果然穴道已解,但他兩招之內,就敗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下,而且
結果還要人家替他解開穴道,自覺臉上無光,陰森目光,隱射怨毒之色,只是一語不發。
    紫鵑身法奇快,拍開秦季良穴道,人已回到原處,回頭朝黑手屠夫、惡丐錢平欠身
道,「兩位老爺子,咱們可以走啦!」
    欽面神判道:「姑娘且慢。」
    紫鵑偏臉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鐵面神判笑了笑道:「屠兄、錢兄兩位,原是敝上要請的客人,如今姑娘一來,就
把他們情去了,叫在下如何向敝上交待?」
    紫鵑一手叉腰、粉臉一繃,冷冷的道:「你待怎的?」
    鐵面神判笑道:「在下奉命行事,姑娘總要使在下有個交待。」
    紫鵑道:「你要如何才有交待?」
    鐵面神判道:「姑娘把給屠兄、錢兄看的東西,也讓在下看上一眼就好。」
    紫鵑臉色一緩,笑道:「給你瞧瞧自然可以,哼,那禿頂老頭要是好好的和我說,
也不會吃苦頭了。」
    她說話之間,果然伸手從懷中取了出來,手掌一攤,直送到鐵面神判面前,說道:
「你要看,就請看吧!」
    鐵面神判只望了一眼,登時臉色大變,慌忙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屬下不知姑娘
就是執令使者,冒犯之處,還望姑娘恕罪。」
    經他這麼一說,秦季良、畢鴻生兩人,也立時臉色大變,愕然怔住。
    薛少陵瞧得大是奇怪,心想:「不知那丫頭手上究是何物,方才給黑手屠夫和惡丐
錢平看了之後,這兩大凶人,立即答應跟她去見夫人。這回鐵面神判更是神色恭敬,還
自稱『屬下』,好像這件東西,具有無上威力一般。」
    紫鵑手掌一收,咕的笑出聲來,說道:「你也認識這花令?」
    「花令?」薛少陵聽的更奇,不知花令又是什麼東西?」
    鐵面神判臉上有了汗水,惶恐的道:「屬下自然認識。」
    紫鵑道:「現在你看清楚了吧,我們可要走啦!」
    鐵面神判連頭也不敢抬,依然躬身道:「屬下恭送使者。」
    紫鵑抿抿嘴笑道:「不要客氣。」一面轉身道:「夫人已經等久了,兩位老爺子請
吧。」
    說罷,當先朝殿下走去。
    黑手屠夫朝惡丐錢平望了一眼,尖笑道:「他們鬧了半天,大水沖倒龍王朝,是一
家的。」
    紫鵑忽然回過頭來,披披嘴道:「誰和他們是一家的?」
    惡丐錢平道:「殺豬佬,咱們走哇!」
    黑手屠夫道:「老子一名劣徒,還在他們手裡。」
    惡丐錢平道:「見了他們夫人,不就都解決了?」
    三人去勢極快,眨眼已經走出老遠。
    鐵面神判直起腰來,長長吁了口氣,望著三人身形,只是沉吟不語。
    秦季良道:「統領可覺得事情有些蹺蹊麼?」
    鐵面神判道:「照說宮中如果派出使者,持令而來,方才敕諭中就該有所指示
了……」
    畢鴻生道:「這丫頭屬下也覺得大有可疑!」
    鐵面神判道:「但她所持花令,兄弟看的十分清楚,確是宮中之物。」
    秦季衣道:「據屬下之見,此事可能和鐵膽勝鎮山等人失蹤有關。」
    鐵面神判身軀微微一震,變色道:「此事兄弟立時得向內府請示,秦兄,畢兄可派
人跟蹤,查明他們去向和落腳之處,在沒有接到內府指示以前,行藏務須隱秘,不可被
對方發覺了。」
    畢鴻生、秦季良同時躬身道:「屬下遵命。」話聲一落,兩道人影,立時破空向廟
外飛射而去。
    神差十號也由一名黑衣漢子解開穴道,挾起神差九號屍體,跟著向廟外而去。
    鐵面神判回頭朝龍門五怪含笑道:「西門老哥五位,從現在起,已是本堂護法身份,
隨同本座行止了。」
    西門浩躬身道:「屬下兄弟,一切敬遵統領吩咐。」
    鐵面神判道:「很好,你們可以去廟外巡視,本座要在此地休息片刻。」
    龍門五怪欠身作禮,同時退了出去。
    鐵面神判忽然抬起頭來,含笑道:「小兄弟可以請下來了。」
    薛少陵猛然一驚,心中暗想:「自己行藏,果然早已給他瞧破了!」
    人家既已出聲相召,只好一提真氣,縱身躍落天井,大步朝殿上走去,一面冷冷說
道:「閣下有何見教?」
    鐵面神判拱手相迎,含笑道:「老朽一到此地,就已發現小兄弟隱身樹上了。」
    薛少陵心想此人武功不弱,自己不可大意,舉步跨上石階,早已暗中運氣戒備,一
面冷然道:「足見統領高明。」
    鐵面神判道:「小兄弟想來就是薛神醫的公子了?」
    薛少陵道:「不錯,統領要待如何?」
    鐵面神判抱拳一揖,道:「老朽昔年傷重垂危,多蒙令尊相救,二十年來耿耿在懷,
不敢或忘。」
    薛少陵心中暗暗冷哼:「義父明明被你們劫持,你到倒在我面前,故意說得這般好
聽,此人當真陰險得很!」
    鐵面神判似已瞧出了薛少陵神色,當下說道:「薛世兄想是為令尊來的了。」
    薛少陵冷冷說道:「統領既已知道,何用多問?」
    鐵面神判微微歎息一聲,道:「薛世兄也許對老朽心存誤會……」
    薛少陵冷笑道:「家父落在統領手裡,那該不是假的吧?」
    鐵面神判臉有愧色,點點頭道:「老朽奉命行事,情非得已,但老朽願以頭顱向世
兄保證,內府對令尊如待上賓,決無半點虧待之處。」
    薛少陵朗朗一筆道:「那無非是你們想利用家父,配製害人藥物罷了。」
    鐵面神判臉色微變,苦笑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自應力圖報效,世兄也許對目
前江湖情勢,尚未明瞭。」
    薛少陵道:「在下確實不大明了?」
    鐵面神判低聲道:「不出數年,整個江湖,均將受本門統轄,順生逆死,那是一定
的道理,令尊能先為本門效勞,正是一件好事……」
    薛少陵皺皺眉,暗想:「張果老說的不錯,看來他們野心果然不小!」不覺抬目問
道:「你們究竟是什麼門派?」
    鐵面神判頗感為難的道:「這個老朽目前還是不便奉告,今晚老朽約世兄相見,實
有兩件事,必須奉告。」
    薛少陵道:「兩件什麼事?」
    鐵面神判一臉誠懇的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不得不掬誠相告兩件事,就是令尊
雖然留在內府,但有老朽在,決可無慮,世兄歸告令堂,但請放心,老朽也奉勸世兄,
切不可再採取敵對行動。」
    薛少陵道:「第二件事呢?」
    鐵面神判道:「老朽不瞞世兄說,上面因世兄和張果老兩人,知道了本門甚多機密,
內府目前業已傳下令來,務必將世兄擒下。因此老朽之意,世兄不宜再在江湖走動,最
好能易容改名,暫時隱藏,老朽自會竭力向上面解釋,過了一年半載,也就無事了。」
    薛少陵道:「多謝關照。」
    鐵面神判看他口氣冷淡,歎了口氣,又道:「老朽知道世兄未必相信,但老朽說的,
實是出自肺腑之言,世兄日後自會知道,老朽不便多留,務望世兄善自珍重。」
    說完,抱抱拳,大袖一揮,一道人影,騰空飛起,瞬息不見。
    薛少陵仰望長空,心中暗暗讚歎:「這位鐵面神判的武功看來不在師傅和張果老之
下!」
    他微微出了回神,眼看這座小朝之中,已只剩下自己一人,也就走出廟宇,趕返祁
陽客店。
         
         ★        ★        ★
     
    三天後,他已經到了九疑山下。這九疑山,又名蒼梧,為舜陵所在。據水經注上說:
「九疑山維巖九峰,各導一溪,岫壑負阻,異嶺同勢,游者疑焉,故曰九疑。」可見九
疑山如何山重水復了。
    薛少陵當日聽張果老說過山勢的大概情形。那知到得山下,但見群峰起伏,到處都
是密壓壓的森林,不知山有多深?林有多密?望去一片荒僻神秘,和張果老說的完全不
是那麼一回事。
    心頭不由一愕,暗想:「像這般人跡罕至荒山,問都沒有可問,如何找得到九疑
洞?」心中想著,一面就朝山上走去,不知越過了幾重山澗,盤過多少山腳,入山漸深,
心頭更覺焦的。
    停身一瞧,四周萬峰環繞,青蔥聳秀,山下一片田隴中,古木蒼蒼,朝貌宏偉,赫
然正是舜陵!心中不覺大喜,張果老說過,只要找到舜陵,九疑洞就在不遠了。當下邁
開大步,循著樵徑,走了里許光景,果見山腰間斜斜有一座天然扇形洞門,亂石嵯峨,
足有數畝來廣。
    宛如巨獸張嘴,門上下垂的石鐘乳,和參差石筍,有如錯落門牙。
    九疑洞終於找到了。
    薛少陵長長吁了口氣,他心中默默想著張果老告訴自己的那首詩「聞道尊師號無疑,
無疑爭奈出多疑,寓形宇內能幾時?樂夫天命復奚疑。」
    據說只要自己在九疑洞前倘祥低吟,九疑先生就會出來,但如今到了九疑洞前,就
覺得這話又有了問題!
    九疑洞廣闊深邃,從洞口望去,天光幽暗如晦。莫說在洞外倘佯低吟,就是你高聲
朗誦,住在洞內的人,也莫想聽得到半句!
    薛少陵望著這座巨洞,正在作難之際,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沙沙腳步之聲,急忙
回頭瞧去,只見一個老樵夫模樣的人,緩緩走了過來。
    這老樵夫朝薛少陵打量了幾眼,含笑問道:「相公是遊山來的,還是找人來的?」
    薛少陵心中一動,立即拱手為禮,說道:「老丈請了,小可正是找人來的。」
    老樵夫笑道:「那一定是找九疑先生來的了。」
    薛少陵道:「在下正是找九疑先生來的了。老丈如何會知道的呢?」
    老樵夫笑笑道:「九疑先生名氣大的很呢,從遠道慕名而來的人,可真不少,但從
來就沒有一個人能夠見得到他。」
    薛少陵道:「可是他不願和人相見?」
    老樵夫道:「那倒不是,九疑先生隱居洞中,就是沒人找得到他。」
    薛少陵聽得好奇,問道:「這洞很大麼?」
    老樵夫道:「這九疑洞裡面,有山邱,有河流,也有平地,自然很大的了,但來找
他的人有時還不止一個,帶了乾糧,在洞中住下來,分頭找尋,就是找不到他?」
    薛少陵道:「那怎會找不到的?」
    老樵夫笑了笑又道:「九疑先生精通奇門循甲,在他住的地方,布了一座八陣圖,
什麼人都走不進去。」
    薛少陵聽得大感為難,心想:「聽他這麼說來,自己這趟算是白來了?」
    老樵夫看他神色沮喪,不覺問道:「相公找九疑先生,有什麼事嗎?」
    薛少陵道:「在下不遠千里而來,有件疑難之事,想求教於他。」
    老樵夫道:「相公千里而來,那就進去碰碰運氣吧!」
    薛少陵拱拱手道:「多謝老丈。」
    說完,正待轉身朝裡走去!
    老樵夫忽然叫道:「相公且慢。」
    薛少陵住足道:「老丈還有什麼教言?」
    老樵夫笑道:「相公可知九疑洞的走法麼?」
    薛少陵靈機一動,連忙拱手道:「老丈如能指點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老樵夫淡淡一笑道:「這也說不上什麼感激的話來,不過老朽對洞內情形,還略知
一二,也許可以給相公做個參考。」說到這裡,偏頭問道:「相公可知這九疑洞像個什
麼?」
    薛少陵道:「在下不知道。」
    老樵夫道:「像龍!咱們這裡的人,不叫它九疑洞,都叫它神龍洞。」
    薛少陵心中暗想:「天下的名山大川,只要是名勝之處,差不多都有許多神話,附
會穿鑒?九疑洞自然也不例外的了。」
    老樵夫神色一正,一本正經的道:「相公可是不信麼,天下造物之奇,相公身歷其
境,自然就會相信了。」
    他說話之時,用手指洞門,道:「這洞門方廣數畝,就是龍張著的嘴,門上有下垂
的石鐘乳,和從地上突出尖石,是龍的門牙。裡面龐然矗立的石巖,就是龍舌,從這裡
望進去,見天一方,諸牙錯落,上面凸凹不平的,則是龍顎,這些相公站在這裡,不是
都可以看到了麼?」
    薛少陵經他一說,再細看形狀,倒也確有幾分相似,這就點了點頭。」
    老樵夫見他相信了,更自高興,抹抹嘴角口水,道:「再進去就是龍的咽喉,洞口
只有三尺來高,才免可容人,下面有五尺高的斜坡,要匍匐倒爬而下,才可入內。咽喉
裡當然是濕潤的,所以石縫中有不少涓涓細流,不小心就得滑倒,你相公一個文弱書生,
這段路真不好走。
    薛少陵見他說得口沫橫飛,滔滔不絕,人家一番好意,自然不能不聽,只好頻頻點
頭。
    老樵夫伸手在懷中一陣掏摸,摸出一個黑布小包,遞到薛少陵手中,笑道:「從咽
喉下去,就步入龍身,這龍身之內暗無天日。一片漆黑,可說寸步難行,老朽這布包裡
面,是一盞小燈,相公到了裡面,就用得著它。」
    薛少陵接到手上,一面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說道:「承蒙老丈指點,微薄之
數……」
    老樵夫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老朽是送相公照路的,要論金錢,老朽豈不成
了詐訛客人,相公快不可如此。」
    薛少陵見他堅持不肯受,只好收起銀子,拱手說道:「老丈既然這般說法,在下謝
了。」
    老樵夫又笑道:「這才差不多,哈,老朽還沒說完呢,相公入洞之後,要經過幾座
山邱,和幾條河流,才能到達石田。這石田據說從前有仙人在這裡耕種,留下來的仙跡,
隴畝阡陌,秩序井然,那九疑先生就在石田當中,搭了三間茅屋。」
    他說了這許多話,這句話才引起薛少陵真正注意。」
    老樵夫自然看得出來,心中更喜,接著又道:「他平時自比臥龍崗的諸葛孔明,除
了胡言幾句似通非通的詩句,就喜歡在門前小河中垂釣,只是他生性多疑,一看到有人
來了,就往屋裡跑。他說:『諸葛孔明悠遊林下,高臥隆中,何等逍遙自在?不該被劉
備連哄帶騙,騙了出來,結果鞠躬盡瘁,短命而死。』所以他躲在洞中,從不肯出山一
步……」
    薛少陵道:「這也難怪,高人逸士,大多隱跡林下,與世俗相遺。」
    老樵夫嘿然道:「什麼高人?他師傅教了他不少學問,就應該學以致用才對,誰像
他這般多疑,在洞裡一躲幾十年,有學問又有何用?」
    薛少陵聽得不覺一怔,他先前只當老樵夫是個山中樵子,但這幾句話,豈是普通樵
子說的出來的?
    那老樵夫笑了笑,又道:「咱們把話題扯遠了,那九疑先生就在他茅屋四周,布了
一座迷蹤陣,外人休想走得進去。咳,別說走去了,你就是到了他門前,連看也休想看
得見。」
    薛少陵心中暗想:「自己來時,曾聽張果老說過,只要在洞口吟那四句詩,他自會
出來,敢情張果老並沒到過九疑洞,以訛傳訛,弄錯了地方,這四句詩,應該在他門前
低吟才對!」
    想到這裡,不覺有了信心,正待向老樵夫辭別。
    老樵夫瞧了薛少陵一眼,一手摸著鬍子,點點頭道:「瞧你相公不失是個有為青年,
老朽索性再指點你一條明路。」
    薛少陵早已覺得這位老樵夫非常人,聞言方自一喜,還沒開口。
    那老樵夫又道:「九疑先生在他茅屋四周,疊石為陣,佈置的其實也不過是八掛九
宮,五行生剋類陣法……」他一邊說話,一邊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塊拳大山石,在手上掂
了掂,然後遞了過來,續道:「相公到了石田,登岸之後,立即停步,從正南向北的走
法,要左三右七,直九退一。記住,就在你退下一步的時候,就必須把這塊石頭,放到
你身前一尺之處。」
    薛少陵接過那塊沉甸甸的山石,抬頭問道:「在放下石頭之後,又當如何?」
    老樵夫道:「不,你把這塊石頭放落之後,口中還要念上兩句話才對。」
    薛少陵心中忖道:「大概就是張果老說的四句詩了,」心念轉動,一面恭敬的道:
「不知要念兩句什麼話,還請老丈指教。」
    老樵夫念道:「心中不惑,迷蹤不迷,咄!」
    他「咄」字喝得聲音極響,薛少陵但覺兩耳被他震得嗡嗡有聲,不禁心中大吃一驚,
抬頭問道:「在下……」
    他原想說:「在下念了這兩句話,九疑先生就會出來了麼?」
    但他只說了:「在下」兩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這一抬頭之際,不禁楞住了!
    你當為了什麼,明明對面說話的老樵夫,喝了這聲「咄」字之後,在薛少陵耳朵一
震,心頭一愕,再行抬目之際,竟然已經不見了!
    就算會飛,飛得最快,麻雀從地上飛起,你總可以看到她飛去的方向;但薛少陵根
本連老樵夫如何走的,都沒發覺!
    他楞在當地,心知遇上了絕世高人。一時深感武功一道,當真無涯無際,自己這點
能耐,直若滄海一粟,渺不足道!
    當下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向空遙拜,作了個長揖,道:「晚輩多蒙老丈指點,
謹此叩謝。」
    說完,手中拿著老樵夫給自己的那塊山石,舉步朝洞中走去。
    九疑洞人口,果然有如龍的咽喉一般,俠窄得僅容一人,要匍匐倒行而下。
    一到裡面,這黝黑的洞穴之中,不透天光,但覺眼前一片幽暗,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越往裡走,當然越黑!
    薛少陵心中暗忖道:「自己一無準備而來,若不是遇上了那個老樵夫,只怕一入咽
喉,就寸步難行了。」
    轉付之間,伸手從懷中取出者樵夫送自己的黑布小包,隨手打了開來。
    這一打開,但覺眼前一亮,布包中赫然是一顆雞卵大小的夜明珠,照得一兩丈內,
奇光生輝,毫髮可辨。
    這顆夜明珠,該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想到自己方才要送他幾兩銀子,如今想來,
更覺愧汗無地!
    瞥見布包中還有一張字條,急忙取起,低頭瞧去,只見上面寫著:「就算是師叔的
見面禮吧!」
    「師叔」?薛少陵瞧得暗暗奇怪。
    這位老樵夫,會是自己師叔?但此時他也無暇多想,一手托著明珠,繼續朝前走去。
行約數里,那老樵夫說的一點沒錯,這九「疑洞中,果然有山邱、有河流、也有平地。
山陵起伏,河流湍急,平地就像一片曠野,但覺此身在天地晦瞑之間!
    薛少陵翻。幾座山邱,也渡過了幾條河流。
    心中緊記著老樵夫到了石田,一登上岸,就必須立即停步之言。
    心知石田上岸,準是九疑先生的迷蹤陣了,自己只要一步走錯,陷入陣中,再想按
照老樵夫說的走法,也已來不及了。
    因此他每涉水渡河,都是十分小心,仔細看清四周景物,才躍登上岸。
    當他最後涉過一條寬闊河流,縱目瞧去,但見岸上出現了一片暗灰色的田野,吁陌
縱橫,宛如隴畝!
    石田已在眼前!
    薛少陵心頭又驚又喜,左手托著夜明珠,右手握著那塊山石,緩緩登岸,立即站定
身子。
    他先想看看這迷蹤陣有些什麼奧秘?
    那知縱目四顧,只覺身前不遠,果然疏疏朗朗的散置著許多大小不等的石堆,這些
石堆,望去雜亂無章,好像是擺成了許多門戶,卻又什麼都不像。
    一片石田,依然是一片石田,只是有些灰灰濛濛的,看不清切,但那裡有九疑先生
的茅屋?
    薛少陵凝視良久,依然看不出半點端倪,心中暗想:「自己若非已知老樵夫是位異
人,真不敢相信這些石堆,自己只要一掌就可把它掃開,還會有什麼深奧學問,存乎其
間?」
    心中想著,微微吸了口氣,依照老樵夫指點,左三右七,朝石堆中走去。
    他站著不動,什麼也沒有感覺,這一舉步,頓覺滿眼生霧,一片迷濛,連手上托著
的明珠,也寶光大減,只能照到數尺光景,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忖道:「看不出這幾堆
亂石,果然厲害!」
    腳下絲毫不停,審慎的走完左三右七,就筆直向前走了九步,再後退一步,才站停
下來。
    此時眼前濛濛迷霧,已越來越濃,身前身後,幾乎全被黑霧瀰漫,珠光也黯淡失色!
    薛少陵那敢怠慢,立即俯下身去,把手中山石,朝身前一尺處,放了下去,口中同
時喝道:「心中不惑,迷蹤不迷,咄!」
    說也奇怪,這一拳山石,當真靈異無比,他「咄」字出口,跟著直起腰來!
    這剎那之間,眼前雲霧全收,一切景氣,豁然開朗,掌上明珠,寶光也陡然一亮!
    只見自己站在幾小堆亂石之間,三丈開外,一片空地上,竹離茅舍,盡收眼底。
    薛少陵心中大喜,九疑先生的茅屋,就在眼前,只是老樵夫和自己說了「左三右七,
直九退一」幾步走法。
    如今濃霧雖收,自己四周,依然橫七豎八的堆著許多石塊,顯然猶未出陣。
    他方纔已經試出厲害,只要一舉步,陣法就會立生變化,一時站在原處,那敢輕易
舉步?
    就在此時,只見從茅屋中走出一人,沉聲喝道:「什麼人破了我陣法?」
    薛少陵舉目瞧去,這人約有五六十歲年紀,相貌文靜,一身文士裝柬,臉上隱泛怒
容,還帶些驚愕之色。
    心知來人正是九疑先生無疑,急忙抱拳作揖,說道:「前輩就是九疑先生了?」
    九疑先生點頭還禮,打量著薛少陵,臉上似乎不信,問道:「我那迷蹤石陣,就是
你破的麼?」
    薛少陵道:「沒有啊,在下只放了一塊石頭。「
    九疑先生冷哼道:「你在天樞位上,投下一石,把全陣門戶,全堵死了,還說不是
你破的麼?」
    薛少陵聽說破了他的石陣,心頭不覺深感歉疚,忙道:「在下不知這一塊山石,就
破了前輩陣法,深感不安。
    九疑先生道:「石陣已破,你還不出來,呆在那裡作甚?」
    薛少陵聽他一說,試探著向前走了一步,果然不再有什麼動靜,這就大步走出陣法。
    九疑先生冷冷的道:「你受人指點而來,有什麼事麼?」
    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件疑難之事,要向前輩請教。」
    九疑先生道:「很好,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去恢復了陣勢再說。」話聲一落,就匆
匆往石陣中走去。
    只見他把石堆移來移去,東加幾塊,西減幾塊,足足忙了半天時光,石陣中果然又
起了一陣濛濛煙霧,漸漸看不真切!
    薛少陵瞧得暗暗驚歎!奇門之學,果然玄奧神奇,歎為觀止!
    思付之間,忽見九疑先生雙手捧著自己放下的那塊石頭,目不旁視,緩步朝屋中走
去。
    薛少陵瞧他神色恭敬,獨自走進屋去,不知自己該不該跟他進去?方在遲疑之間,
只聽九疑先生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兄弟請進來吧。」
    敢情他恭恭敬敬走著方步,不好開口,才以「傳音入密」向自己說話。
    薛少陵依言跟了進去,跨進木門,但見屋中打掃十分乾淨,上首一張長案上,放著
一雙古銅香爐,和卦爻之類的東西,兩邊四把椅子,此外就別無擺設。
    九疑先生雙手捧著那塊山石,供到長案之上,忽然跪拜下去。薛少陵瞧得奇怪,暗
想:「此人行徑,當真有點怪癖,怎麼對一塊石頭,行起大禮來了?」
    九疑先生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才行站起,朝薛少陵拱手一揖,說道:「老朽不知
小兄弟竟是奉恩師之命而來,方才多有失敬,小兄弟幸勿見怪。」
    薛少陵怔得一怔,自己洞外遇上的老樵夫,莫非就是無疑叟?
    九疑先生和顏悅色的道:「老朽已有三十年沒有見過恩師慈顏,小兄弟帶來了恩師
手偷,老朽至表感激,不知小兄弟在那裡遇上恩師的?」
    薛少陵越聽越奇,老樵夫只是隨手從地上撿了一塊山石,交與自己,幾時叫自己帶
來手諭?
    當下就把自己在洞外遇見老樵夫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九疑先生哈哈大笑道:「老朽在屋外布的迷蹤石陣,暗藏先後天八卦九宮奇門之學,
千頭萬緒,小兄弟只投下一塊山石,就把陣法堵住,除了恩師,還有何人有此能耐,老
朽早該想到了。」
    薛少陵道:「但無疑老前輩除了交給在下一塊山石之外,並沒帶來他老人家的諭
示。」
    九疑先生笑道:「恩師在石上留了記號,小兄弟如何看得出來?」
    薛少陵道:「前輩說的極是?」
    九疑先生連連搖手,又道:「恩師諭示中曾提到小兄弟乃是大師伯的記名弟子,千
萬不可再以前輩相稱。」
    薛少陵愕然道:「在下恩師,人稱黑煞游龍……」
    九疑先生沒待他說完,點頭笑道:「桑老九俠名遠播,老朽久聞其名,但老朽說的,
卻是大師伯無名道長。」
    「無名道長」,薛少陵曾聽張果老說過,『風塵三奇,無,無,無疑』。
    第一個「無」是無名道長,第二個「無」是張果老的師傅無極老人,無疑叟還是三
奇中最後一名,自己幾時被無名道長收作了記名弟子?
    不錯,方才老樵老夫在送給自己一顆明珠,曾在布包中留了一張字條,也有「就算
是師叔的見面禮之言,莫非無疑叟認錯了人?心念轉動,不覺抬目道:「在下初出江湖,
並未蒙無名老前輩收作記名弟子之事。」
    九疑先生指指薛少陵腰間竹簫,笑道:「小兄弟這支九轉簫,那裡來的?」
    薛少陵驀然一怔,想起那個瘋瘋顛顛的化緣道人,莫非會是風塵三奇之首的無名老
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2:43

九疑先生呵呵笑道:「這支九轉簫,正是大師伯隨身不離之物,小兄弟蒙他老人家
垂青,真是福緣不淺……」
    薛少陵雖然不知「九轉簫」之名,但已試出這支竹簫,拿在手上,輕若無物,卻是
又堅又滑,不畏刀劍,此時經九疑先生說出,才知竟是無名道長的隨身之物!
    九疑先生目注薛少陵,問道:「小兄弟藝出桑老九門下,一身武功,在年輕一輩中,
已可算得是出類拔葷的人物,何況又蒙大師伯垂青,賜你隨身異寶,還有什麼不能解決
之事,要找老朽來的/
    薛少陵道:「在下此來,是蒙一筆陰陽張前輩指點,有兩件疑難之事,想請先生一
決。」
    九疑先生奇道:「一筆陰陽張果老,他也解決不了?那到底是什麼事兒?」
    顯然,他覺得憑黑煞游龍桑九,和一筆陰陽張果老都感到棘手的問題,自然並不簡
單,不覺也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薛少陵道:「在下此來,一共有兩個問題,一個是在下身世之謎,一個是目前江湖
上發生的重大變故。」
    當下就把自己從小遭遇,和最近遇上的一連串事故,向九疑先生詳說細細他說了一
遍。
    九疑先生聽他說完,只是不住的點頭,閉目不語。
    薛少陵見他閉目思索,一時不敢驚擾!就在一旁坐下,靜靜的等待著他。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時光,九疑先生才睜開雙目,向薛少陵笑道:「桑老九和張果老
明明知道小兄弟的來歷,他們不敢對你實說,那是還不到時候,所謂不到時候,不外兩
點:第一、是你仇人武功極高,或是聲勢極大,你目前的能力,還不足自保,早知道了
有害無益。第二、是你身世關連著某一件事,一旦揭曉之後,會使對方有所警覺,無論
是第一點或第二點,以老朽的看法,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薛少陵滿懷希望,認為見到九疑先生,定可指點自己身世之謎,沒想到他也不肯明
說,心頭大感失望。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微笑道:「但小兄弟既有恩師指點而來,老朽縱覺目前還不
到時機,早知道了對你反而有害,不過我可以使你對身世之謎縮小一些範圍,自己去磨
練磨練。」
    薛少陵對自己身世,最感苦惱的就是茫茫人海,無從探聽,聽了九疑先生之言,不
覺喜道:「還望先生指教。」
    九疑先生笑了笑,又道:「至於第二件事,目前江湖上只不過亂兆初萌,其中關連
極大,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老朽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就是你義父薛神
醫雖然落在對方手中,但決可無害。」
    薛少陵還想再問。
    九疑先生忽然站了起來,笑道:「家師對小兄弟頗為器重,才指點你前來,在這九
疑洞中,老朽忝為主人,小兄弟難得遠來,老朽作個嚮導,帶你去遊歷全洞。」
    薛少陵自然看得出他對江湖上最近發生之事,似乎不願多談,那麼話已說完,他這
導遊全洞,只不過是他極客氣的逐客令罷了。
    這就起身道:「在下已經掃」擾清居,怎好再勞先生,在下告辭了。」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九疑洞天造地設,景物幽奇,小兄弟既然來了,如果就此
回去,豈不虛此一行?老朽吞為主人,不陪你去暢遊全洞,豈不是作主人的招待不周?
來,來,小兄弟毋須客氣,咱們去吧!」
    薛少陵見他如此說法,一時倒也不好推辭。
    兩人步出茅屋,薛少陵跟在九疑先生身後,曲曲折折的穿行石堆,但覺由他領路,
迷蹤陣果然絲毫無阻。
    九疑先生一邊走,一邊指點石田中那是仙牛的牛糞,那是仙人用過的梨,看去都極
具模樣。
    走了約莫幾里光景,九疑先生在一處黝黑深邃的石窟前面,停了下來,用手一指,
道:「這裡是有名的風洞,越到裡面,洞窟越小,風勢也越發厲害,陰寒澈骨,常人難
以忍受。前後有不少旁門中人,利用洞中天然陰風,來練習邪門功夫,後來被家師以無
上神功,把風穴堵塞了大半,風勢比從前小得多了。」
    薛少陵走近洞窟,凝目瞧去,但覺黝黑無比,深不可測,這一站近,果覺石窟中寒
風凜烈,迎面吹來,風勢依然極強,當真是「空穴來風」了!
    九疑先生停得一停,依然朝前走去。
    一會工夫,進入了另一座洞窟。
    薛少陵耳中隱隱聽到隆隆異響,隱若雷鳴,一時只當洞底流水之聲,也並未在意,
走不多遠,果然看到一條山澗,橫在眼前。
    九疑先生似乎遊興極濃,當先踏波過去,薛少陵只好跟著過去。
    入洞漸深,但覺隆隆雷鳴,也愈來愈響,九疑先生依然只顧朝前走去。
    洞中山澗極多,有的可以一躍而過,有的卻必須涉水渡河。
    九疑先生修為功深,踏著水面就可過去,薛少陵自然不如他遠甚,只好赤足涉水,
河床雖然不深,但水勢湍急,稍不留意,就得滑倒。
    薛少陵感到這樣遊歷全洞,實在提不起遊興。
    洞中隆隆雷鳴,已是震耳欲聾,薛少陵眼看九疑先生還是繼續往裡走去,忍不住吸
了口真氣,抬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要知洞中雷聲轟轟,不用內功傳出,走在前面的九疑先生,未必就能聽到他的話聲。
    九疑先生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雷洞,小兄弟可是走累了,過了前面第九條
河,咱們就可以坐下來慈息了。」
    行不多遠,前面果然又有了一條數丈寬的山澗,九疑先生依然寬袍飄忽,緩緩踏水
而行,倏忽已到對岸。
    薛少陵眼看這條山澗,不過三數丈寬,當下也就一吸真氣,雙腳頓處,人如掠波紫
燕,橫越而過,落到岸上。
    只聽九疑先生低聲笑道:「小兄弟,現在可以坐下來憩息了!」
    話聲未落,一指朝薛少陵臍下點來。
    薛少陵不防九疑先生會對自己驟然出手?他堪堪落到地上,身形還未站停,那裡躲
閃得開?但覺「氣海穴」上一麻,身不由主的應手朝地上跌坐下去!不禁駭然抬目,朝
九疑先生間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疑先生面露橘笑,出指如風,接連點了他九處大穴,才道:「小兄弟不是要休息
麼,這裡從沒人進來,那是最好休息的地方了!」
    他隨口說來,在震耳俗聾的雷聲之中,依然十分清晰。
    薛少陵縱然學會了「運氣過穴」之法,但此刻卻是一點也用不上,被九疑先生連點
了九處大穴,身子已是動彈不得,但口尚能言,略微一動,覺得雙手也還能運動自如。
    聽他這般說法,心知九疑先生所謂遊歷全洞,實是故意把自己誑來此地,不覺怒聲
喝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把我騙來,究是有何居心?」
    話聲出口,猛地運起全力,一掌朝九疑先生迎面劈去。
    這一掌,劈是劈出去了,但他穴道受制,真氣無法運行,劈出的掌勢,那有絲毫力
道?
    九疑先生聳聳肩,嘿然笑道:「老朽有何居心?小兄弟何用這般生氣?」
    他不躲不避,大袖輕輕一拂,薛少陵但覺右腕驟然一麻,整條右臂立時垂下去。心
頭不覺大怒,暴喝一聲,左手揚處,一拳擊了過去。
    九疑先生只退後了半步,搖搖頭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小兄弟怎不學學君
子?」
    不錯,他確是後退了半步,但他在還沒後退之時,已經做了手腳。
    說他出手如電,他簡直比電還快,不知如何一來,三個指頭,已在薛少陵手肘上輕
輕捏了一下,在他後退半步之際,薛少陵的左手,早已又垂下去了。
    現在,薛少陵當真變成了君子。
    他身子動彈不得,雙手也不能動了,只差沒被他點上啞穴,能動的也就是一張口了。
    薛少陵又急又怒,厲聲喝道:「真沒想到無疑老前輩門下會出了你這麼一個居心陰
惡之徒,你待怎的?」
    九疑先生笑吟吟的走近薛少陵身邊,伸手從他腰間,解下竹簫,道:「老朽久聞大
師伯的九轉簫,出自天竺,堅逾精鋼,百年來經他老人家不時吹奏,精氣貫注,已是一
件舉世罕有的武林瑰寶了。」
    說話之間,手指不住的摩掌著蕭身,大是愛不釋手。
    薛少陵瞧他滿臉都是貪婪之色,心中更鄙其人,大笑道:「原來你是垂涎我的九轉
蕭,無怪要把我班到此地出手偷襲,像你這般自鳴清高,欺世盜名。今天總算給我看到
了醜惡嘴臉,我真替無疑老前輩難過,三奇門下,有你這樣貪婪卑鄙的人。」
    九疑先生皺皺眉,道:「小兄弟怎好如此說法,九轉簫雖是武林奇寶,老朽也不會
從小兄弟手上奪取。」
    薛少陵道:「那你為什麼要點我穴道?」
    九疑先生詭笑道:「告訴你也無妨,老朽沒從恩師之前,出身旁門,點你穴道的手
法,叫做『九陰封穴』,除了者朽,可說無人能解。只要過了九天,就會經脈閉塞而死,
人死了氣機已絕,所有經脈,原要全部閉塞的,所以這種手法,可說天衣無縫,任誰也
瞧不出一點痕跡來。」
    薛少陵冷冷哼道:「好歹毒的手法。」
    九疑先生得意的道:「老朽和小兄弟總算有點師門淵源,老朽自然不好意思從小兄
弟手上奪取九轉簫,但過了九天,小兄弟氣絕之後,九轉簫已成了無主之物,老朽從小
兄弟屍體旁拾取,那就取不傷廉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此人當真陰毒的很!」一面怒哼道:「好個取不傷廉,像你這
樣的人,真時無恥之尤!」
    九疑先生對他笑笑道:「小兄弟喜歡罵人,不妨多罵幾句,老朽決不生氣,這叫做
我行我素,笑罵由人!」
    他俯身從地上拾起明珠,走開幾步,在地上坐了下來。
    一手托著珠子,睜大雙目,用心諦視著簫身上刻著細如髮絲,比蠅頭還小的九闋曲
子,不住點頭,一邊自言自語的道:「大師伯化了八十年心血,譜成這首曲子,此曲抵
天上有,真是好曲,可惜你姓薛的,枉費了一張聰明臉孔,只是一個俗物,不語音律,
連吹也吹不上一口……」
    他雖是自言自語的隨口說著,洞中雖是怒雷如潮,隆隆不絕,但他一字一句,依然
清清楚楚的鑽進了薛少陵耳朵。
    要知薛少陵自小由薛神醫扶養長大,薛神醫文才武學,件件精博,黑煞游龍留下的
一支鐵簫,既然傳給了薛少陵,平時也自然教他吹吹簫,作為消遣。
    黑煞游龍以簫成名,更精幹此道,是以對吹簫來說,薛少陵可說是自幼即得父師兩
人的傳授。
    此刻聽九疑先生說他俗物,不諳音律,他少年氣盛,只覺一股忿怒,湧上心頭,大
聲喝道:「誰說我不會吹簫?」
    九疑先生朝他笑笑道:「至少這首曲子,你沒有吹過一回。」
    這話倒是不錯,薛少陵被老道士換去鐵簫,他雖然也看出簫身上刻著的曲子,音律
美妙。但他這一上路,屢遇事故,根本沒有時間空閒下來過,當然也沒有這份閒情,去
品簫了。
    九疑先生拂拭著簫身,回臉陰笑道:「小兄弟遠道而來,替老朽送來此簫,這份情
誼,就夠老朽永銘高誼,在小兄弟未死之前,老朽替你吹上一曲,聊酬知音。哈哈,孔
老夫子說過,早聞道夕死可矣,小兄弟聽過這首奇曲,就是身死,也不負此生了!」說
完,用舌舔舔嘴唇,就吹了起來,一縷簫聲,裊裊而起。
    在隆隆雷聲之中,這一縷柔和的簫音,如鳳鳴,如擊玉,把滿洞雷聲乏像利劍般劃
了開來,悠悠揚揚,音律美妙無比。
    薛少陵不知不覺,聽出了神,但覺滿洞雷聲,漸漸消失,耳中聽到的,就是一片汪
洋無際的簫聲。他漸漸忘了自己穴道受制,幾乎想手舞足蹈一番,但也總究是被制住了
穴道動彈不得,只覺心曠神抬,悠然神往!
    簫聲戛然而止,轟轟雷聲又在耳邊響起,似乎比先前更響亮了,薛少陵瞿然驚覺。
    九疑先生已經站起身來,把明珠、竹簫,一齊放到了薛少陵身邊,然後替他盤好雙
膝,拍拍他的肩膀,詭笑道:「小兄弟,老朽說過不從你手上奪取九轉簫,自然決不奪
取,現在不是還你了麼?九天之後,老朽再來取簫就是。哈哈,小兄弟多珍重!」
    說完,聳聳肩,轉身朝外行去。
    薛少陵大怒道:「站住,你有本領,就解開我穴道,咱們不妨放手一搏……」
    他話聲還沒說完,九疑先生連頭也不回,一路踏波而去,早已走遠了。
    薛少陵在這聲大喝聲中,只覺自己雙手穴道已解,可以運動了,但身上九處大穴受
制,光是雙手能動,又有何用?心頭滿腔憤怒,但人家已經走了,你就是忿怒得發狂,
又何補幹事?
    薛少陵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目前第一件事,莫過於先替自己解開受制穴道。
    這一點,薛少陵十分清楚。
    九疑先生曾經說過,他點自己穴道的手法,叫做「九陰封穴」,是旁門的歹毒功夫,
被制穴道,非他莫解。他交還自己九轉簫,飄然而去,足見他極為自信,自己決難自解。
    但一個人在還未到完全絕望的時候,決不會放棄掙扎,雖然明知屬於徒勞,也非碰
碰運氣不可,這叫做以冀萬一。
    薛少陵跟師傅練成「運氣過穴」之法,平常手法,休想制得住他穴道,自然也練過
自解穴道的「運氣衝穴」。
    此時眼看九疑先生已經走了,好在他臨走之際,卻替自己盤好了雙膝,這就緩緩閉
上眼睛,澄心靜慮,調勻呼吸,企圖運氣衝開穴道。
    那知這一運氣,只覺果如九疑先生所說,不但穴道受制,而且體內有九條經脈,悉
數閉塞,氣機受阻,一口真氣,也無法運行。
    薛少陵暗暗歎息一聲:「看來他說的不假,自己縱會『運氣衝穴』之法,也難以自
解的了!」
    睜目四顧,只覺這座雷洞,寬廣遼闊,如同曠野,除了珠光可以照射到一兩丈遠,
四周黝黑如墨。
    隆隆雷鳴,既似來自天邊,又像起自身側,時遠時近,繚繞身外,震耳欲聾。
    自己坐在山石上,身不能動,簡直恍如置身怖谷,使人漸生怖意!
    於是他又慢慢試行運氣,幾次把丹田真氣,勉強提起,但隨提倏散,莫說衝穴攻堅,
就是連凝聚也辦不到。一身功力,形同全廢,但除了運氣衝穴之外,實無他法。
    眸少陵心中暗想:只要能把真氣運集,就不難衝開受制穴道了。」
    他並不因此懈怠,真氣雖然隨提隨散,但他還是一心一意的隨散隨提,全神貫注暗
下苦功。
    洞中沒有昏曉,不辨時辰,薛少陵感覺上,差不多該有一天一晚了。
    經過這一段極長時間的調息提氣,而又調不成息,提不起氣,自然感到極度勞累,
他緩緩的舒了口氣,睜開眼來!
    現在他已經完全絕望了!
    「運氣衝穴」,對九疑先生的封穴手法,實在無能為力,再勉強提氣下去,也是徒
勞無功的事了。
    他決心放棄運氣衝穴的企圖,好好休息了一回,感到腹中飢餓。
    所幸自己在入山之時,準備了乾糧,此刻還在身邊,這就取出來吃了個飽,覺得精
神也好了許多。
    低頭瞧去,九疑先生臨走時把竹簫、明珠都放置在自己身邊。不覺隨手取起竹簫,
就著珠光,把簫身上的曲譜第一闋,默默記了一遍,就舉蕭就唇,緩緩吹了起來。
    他本來就會吹簫,這一次上了口,但覺無名道長在簫身上刻著的曲譜,音調變化,
太過急促,而且生澀拗口,吹奏之前,幾乎運氣都透不過來。
    自己聽來,都不成曲調,難聽無比。想起昨天九疑先生吹奏的,同樣是第一闋,但
卻悠揚頓挫,何等美妙動人?
    「難道自己真是像他所說,是個不諸音律的俗物?」
    想到這裡,不覺大感不服,自己武功縱然不如九疑先生遠甚,但自己是黑煞游龍桑
九的弟子。
    師傅吹得一口好簫,又是以簫成名,對吹簫一道,自己就是說不上精通,也不會比
他差得大遠。他能吹得好的,自己豈會吹不好?於是他專心一意的吹起簫來。
    洞中雷聲隆隆,好像天上打雷一般,但天上打雷,自然有個間歇,一陣低,一陣響,
這雷洞之中,隆隆如雷的聲音,卻是永響個不停,越到裡面,聲音越響。
    在這裡坐久了,耳朵準會失去功用。
    薛少陵一心一意的吹著竹簫,因洞中有著震耳雷聲之故,他吹奏簫曲,也在無意之
間,越吹越高,這是因為只有他把蕭吹得響亮,自己才能聽得清楚。
    薛少陵把簫聲越吹越響,他自己自然並不覺得。
    漸漸,他發覺這首曲譜,當真美妙無比!
    它可以觸發起吹簫的人意識中潛藏的靈感,他心領神會,若有所悟,也若有所通……
    突然,他只覺喉頭一甜,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這自然是他穴道閉塞,氣機不能通暢,又在不知不覺之間,越吹越響,用力過猛,
內腑受到傷損所致,但這是以常理推斷,世間往往有超越常理的奇跡!
    薛少陵吐出一口游血,反而覺得氣機一動,剛才被九疑先生點閉的「尾龍穴」頓然
一衝而開!
    自己誤打誤撞,居然衝開了一處穴道,心頭不覺大喜,趕緊放下竹簫瞑目運氣,順
著衝開的穴道向「靈台穴』上衝去!
    要知這原是偶然之事,不可強求,你若越想運氣衝穴,就越是衝擊不開。
    薛少陵運了回氣,依然徒勞無功,心中不覺起了疑問,自己方才既未運氣,也沒沖
穴,只是吹簫之際,突然吐出一口游血,「尾龍穴」,就立時暢通,莫非和這闋曲子有
關?
    他原是極頂聰明之人,想起九疑先生會說「此簫經無名道長百年來不時吹奏,精氣
貫注,已是一件舉世罕有的武林瑰寶」。
    想到這裡,不覺重又取起竹簫,就唇吹奏起來。
    這第一闋曲子,此刻他已越吹越覺純熟,但已經自解的穴道,固覺氣機充沛,未解
的穴道,仍然滯塞如故。
    看來自己認為方才是吹簫衝開穴道的想法,又是勞而無功!
    他漸漸感到失望,不自覺的又停了下來。
    肚子餓了,敢情已經過了半天時光,薛少陵吃了些乾糧,枯坐無聊,再次取起竹簫,
第一闋已經吹奏純熟,就照著第二闋曲子,慢慢吹奏。
    前面已經說過,這洞中雷聲永遠震耳,他曲子慢慢練熟,簫聲自然而然的跟著高昂。
    這回和方才一樣,正當他吹得心領神會之際,突覺身子一震,一口黑血,沖喉而出,
「靈台穴」又不解自開,豁然通暢!
    薛少陵不覺恍然大悟!
    無名道長刻在竹簫上的曲子,敢情就有引導真氣上升之功!
    這兩次的自解穴道頓然使他信心大增,一時那還怠慢,第二闋吹熟,也就接著練第
三闋。
    兩處穴道一通,真氣也愈覺旺盛,循著脊背而上,等他把第三闋吹的純熟,果然又
吐出一口瘀血,腦後「玉枕穴』也跟著解開了。
    這回他完全證實,這九闋曲子,果然和打通經穴有關,自然更加用心練習。
    由第四闋而第五闋,第六,第七,挨曲勤練下去。
    由「尾龍穴」往上升沖的真氣,也跟著從頭頂「百會穴」直下「眉心」,經「璇
璣」、「巨闕,下達「氣海」。
    當他吹奏到第九閡的時候,「中極穴」也豁然貫通,九處受制大穴,至今已全部解
開了!
    薛少陵心頭狂喜,正待一躍而起,陡覺身後有一雙重逾山嶽的手掌,倏然按上自己
肩頭!
    耳中同時聽到九疑先生的聲音,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悟性極高。『九轉玄功』
居然被你在極短時間參詳出來了,此時不可稍動,快把九闋曲子,連貫起來才好!」
    薛少陵聽得一怔,原來這簫身刻著的九闋曲子,竟是「九轉玄功」,無怪此簫叫做
九轉簫了!
    由此看來,九疑先生連點自己九處大穴,實是有意成全,出諸一片好心,自己倒是
錯怪他了。
    一時想到前天自己辱罵他的情形,心頭只覺一陣愧作,連忙回頭:「在下承蒙先生
成全,日前多有不敬……」
    九疑先生沒待他說完,呵呵笑道:「小兄弟毋須引疚,快用功吧,你目前僅有小就,
還須勤練,才能有成。」
    薛少陵聽他這般說,知道此刻正該是運功的緊要關頭,也就不再多說,澄心靜慮,
氣納丹田,然後依照曲譜,緩緩吹奏起來。
    他先前一闋一闋的吹,倒也沒有什麼感覺,此時把九闋一起連貫了起來,但覺體內
真氣,隨著音調的轉折,抑揚頓挫,升騰連注,循行週身,氣流所至,暢通無阻。
    漸漸體內真氣隨著簫聲滾轉,不住的擴張,只覺自己盤膝坐著的一個身子,忽然離
地飄飛而起,越升越高,接著忽然又宛如由千仞高峰,跌落萬丈深淵。一回又感到週身
奇冷,酷寒難耐,一回卻又身似滾湯,炙熱無比。
    薛少陵自幼練武,內功上已有相當火候,心知這種感受,全是幻覺,稍一不慎,就
會導致走火入魔。
    一時不敢絲毫分心,只是一心一意的按照曲譜,一闋闋的吹奏下去。
    這樣忽冷忽熱,忽升忽降,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漸漸穩定下來。震耳雷聲,如今
已被他一片悠悠揚揚的簫聲,掩蓋下去。
    珠光輝映之間,薛少陵無晝無夜,只是跌坐吹簫,氣隨簫轉,意與神會,已經進入
了渾然忘我之境!
    簫聲戛然自止!
    耳邊響起了九疑先生的清亮的聲音,笑道:「好了,好了,小兄弟大功告成,可喜
可賀!」
    薛少陵抬目瞧去,只見九疑先生笑吟吟的站在面前,急忙一躍而起,拱手道:「先
生成全之德,在下永誌不忘。」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這是恩師指示,要老朽助你小兄弟在雷洞中練功,當時老
朽預期少說也得九天時光,不想小兄弟悟性極高,只有七個晝夜、就功行圓滿了。」
    薛少陵聽得一怔,道:「什麼,已經有七個晝夜了?」
    九疑先生笑道:「老朽足足在這裡聽你吹了七晝夜的蕭聲,你還當是一兩天的事
麼?」
    九疑先生大笑道:「這就叫做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小兄弟一心一意全用在吹
簫上面,自然不覺得了。」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小兄弟,咱們也該走了。」
    兩人離開雷洞,回到石田,快到九疑先生茅屋前面。
    薛少陵駐足作了個長揖,道:「這幾日來,多蒙先生成全,不敢再擾清修,在下就
此告辭了。」
    九疑先生搖搖頭,笑道:「不成,小兄弟非進去不可。」
    薛少陵道:「先生還有什麼指教麼?」
    九疑先生道:「小兄弟難道忘了你是為什麼來的?」
    薛少陵道:「在下問的兩件事,已蒙先生指點了。」
    九疑先生望著他問道:「老朽和你說了什麼?」
    薛少陵心中暗想:「原來他健忘得很,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忘記了。」這就答道:
「先生分析在下身世,認為目前還不到時機,早知道了有害無益,關於江湖上最近一連
串發生的事,先生曾說此事關連極大,目前可以告訴在下的,只是在下義父決可無害。」
    九疑先生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老朽確是這樣說了,哈哈,但小兄弟卻忘
了最重要的一點了。」
    薛少陵心想:「你就說到這幾句話,幾時還說過什麼最重要的後來?」
    只聽九疑先生續道:「老朽不是說過,小兄弟既有恩師指點而來,老朽雖覺目前有
許多事,不宜早說,但老朽可以把範圍縮小一些,讓你自己去磨練磨練,這話你總還記
得?」
    薛少陵暗暗付道:「是啊,這話他果然說過,還沒指點自己,如何縮小範圍,自己
怎麼忘了?」想到這裡,不覺拱手道:「不是先生提起,在下果然忘了。」
    九疑先生摸摸花白鬍鬚,抬頭望望天色,笑道:「快隨我來,這時快近午時了,咱
們好好的吃頓午飯,填飽肚子再說。」
    薛少陵看他仰首看著天色,忍不住也抬頭望去。
    這一望不覺暗自失笑,自己也弄糊塗了,身在九疑洞中,看到的自然只是洞頂,那
裡瞧得到天色?
    但九疑先生卻居然看得到這是什麼時光,豈非奇事?
    兩人回轉茅屋,九疑先生要薛少陵在客堂中稍坐,自己匆匆進去。
    一會工夫,端上幾盤鹼魚、醃肉、竹筍之類的菜餚,和一鍋白飯。薛少陵已有幾天
沒吃東西,吃得極香。
    九疑先生望著他笑道:「小兄弟吃得下,最好多吃兩碗,還要一個晝夜沒東西吃
呢!」
    薛少陵奇道:「先生還要在下到那裡去麼?」
    九疑先生笑著搖搖頭道:「那倒不是,老朽覺得小兄弟出道江湖,雖然只有短短兩
三個月,但已經遇上了不少事故。你雖學會桑老九的易容之術,但無論你有多高明的易
容之術,也只能使人一時不易察覺,如果遇上一個稍為細心的人,一眼就可以瞧得出破
綻來。目前江湖上亂兆已起,小兄弟要查究身世來歷,自然要在江湖走動,那麼憑你區
區易容術,已經不夠用了,從九疑洞出去,最好還得另換一副面目。」
    薛少陵駭然道:「另換一副面目,那要如何換法?」
    九疑先生道:「其實所謂另換一副面目,還是一種易容之術,不過這種易容之術和
普通手法,大不相同,易容之後,沒有我特製藥物洗滌,就是十年八年也不會走樣,自
然不是任何人都能瞧得出來。」
    薛少陵想到師傅命自己遠來長沙之時,就要自己易容改名,後來和張果老分手之際,
他也叮囑自己今後行走江湖,最好不要以本來面目示人。
    如今九疑先生已是三個人這麼說了,心中頓時想到自己的面貌,或是極像某一個人,
所以他們都會有這般說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4:53

第08章 改頭換面
    薛少陵問道:「在下本來面目,可有什麼不妥麼?」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道:「老朽聽小兄弟述說經過,認為小兄弟和那幫神秘幫會
中人,有過幾次接觸,他們也許覺得小兄弟知道了他們許多秘密,決不會輕易放過了你。
小兄弟身世未明,大仇未復,何苦捲入這場是非之中,和他們糾纏不清,因此老朽覺得
還是改變容貌,使人認不出你是誰?自然不會再有麻煩了。」
    身世未明,大仇未復,這兩句話,聽得薛少陵驚然一驚,暗想:「不錯,目前已有
不少人認得自己,如若改變容貌之後,什麼人都不認識自己,自可擺脫他們糾纏,專心
查訪自己身世,和害死父母的仇人了。」想到這裡,立即拱手道:「不知先生要如何替
在下易容?」
    九疑先生笑了笑道:「這個容易,老朽已經準備好了,小兄弟隨我來。」
    薛少陵跟著九疑先生進入右首一間房中,但見壁櫥上放著許多大小藥瓶,地上也有
藥鍋刀鏟之類的東西,想是九疑先生平日練丹之室。
    九疑先生朝上首一張木榻指了指道:「小兄弟請坐。」
    話聲一落,立時轉身出去,一會工夫,捧著一個黃泥小炭爐進來,放在地上,然後
把藥鍋放上,蹲著身子,扇了一陣。
    薛少陵不知他鍋中放的是什麼藥?但覺一股苦澀藥味,直衝鼻孔。
    九疑先生從壁櫥中捧出一隻朱漆小箱,又仔細的找了一陣,從櫥中取出幾個大小不
等裝藥未的藥瓶,一齊放到桌上。
    然後點起幾支蠟燭,打開小木箱,取出幾把精緻的小剪刀,一切都已準備好了!
    九疑先生回頭笑道:「現在你該躺下來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不知要如何替自己改造面貌,看來到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
和師傅的易容之術,果然大不相同。」
    當下就依言躺下,側臉瞧去!
    只見九疑先生取過一條面中,朝沸滾的藥鍋中浸了一浸,隨手招成方塊,就著嘴唇
吹了幾口,一面說道:「小兄弟忍耐點兒。」
    說話之時,已把浸了藥汁的面中,朝薛少陵臉上蓋下!
    薛少陵但覺滾燙的面中,覆上面頰,燙得奇痛,鼻中同時聞一股濃重藥味,立時失
去了知覺。
    昏迷之中,耳中依稀聽到刀圭之聲,那正是九疑先生在替他精心改造面貌。
    薛少陵也不知沉睡了多少時間,當他醒來之時,睜眼一瞧,只見九疑先生靜靜的站
在榻前,好像在欣賞自己的精心傑作。一眼瞧到薛少陵醒來,含笑問道:「好了,小兄
弟你現在有何感覺麼?」
    薛少陵翻身坐起,說道:「在下只覺臉上緊繃繃的,有些不太自在。
    九疑先生笑道:「過幾天習慣了就好,你瞧瞧還認識你自己麼?」
    隨手取過一面銅鏡,遞了過來。
    薛少陵接過銅鏡,就著燭光,朝自己臉上照去!這一照,不禁看的呆了!雖然同樣
是一張面孔,但卻不是自己!如果說自己從前生得劍眉朗目,面如冠玉,鏡中人同樣也
生得劍眉朗目,面如冠玉,只是找不到一點和自己相似之處。如果說自己從前生得俊美,
那麼鏡中人比自己生得更俊美了些!
    不,自己從前眉毛似乎濃重了些,多少帶點煞氣,現在這份煞氣已經絲毫不存。
    眉目之間更清秀了,清秀得變成了一個文弱書生。
    薛少陵仔細端詳著自己,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經過了易容!
    忍不住伸手朝臉上摸去,只覺手指接觸到的竟然和真的皮膚一樣,不但細膩柔滑,
而且也有撫摸的感覺……九疑先生微微一笑,攔道:「小兄弟,輕一些,要過了三天,
才能完全生好。」
    薛少陵臉上流露出驚奇駭異之色,由衷的讚道:「先生易容之術,真是神乎其技,
只不知如何才能恢復在下的真面目?」
    九疑先生從幾上取過一個小小磁瓶,鄭重的道:「等你身世大白,需要恢復本來面
目之時,可用沸水泡開瓶中藥未,趁熱洗滌幾遍,就可復原。目前你經我改造的面貌,
雖是假的,但完全和真的無異,如有必要,你仍可用桑老九的易容之法,在臉上隨意易
容。
    薛少陵接過磁瓶,收入懷中。
    九疑先生又道:「小兄弟經老朽易容之後,面貌已無人認得出來,但小兄弟自幼生
長江南,口音不變,行走江湖,對人可稱姑蘇白家子弟,白家姑蘇望族,世代書香,也
適合你此時身份,不可忘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要自己冒充姑蘇白家子弟,也許有什麼機宜。」這就點點頭
道:「在下記住了。」
    接著想起九疑先生曾有指點自己縮小範圍偵查之言,不覺抬目問道:「先生說過縮
小範圍之言,還望指點一二。」
    九疑先生含笑道:「不錯,老朽雖然想到一些,但是否對你有助,仍是難說,目前
已是三月上旬,小兄弟從此地動身,前去四川,務必在四月十五日左右,到達成都。」
    薛少陵問道:「在下到達成都,該當如何?」
    九疑先生道:「你只要在四月十五左右,趕到成都就好了,其餘的事,那就看你機
緣如何了。」說到這裡,又從桌上取過手指粗細一節小小竹筒,說道:「老朽在這裡面,
已替小兄弟安排好了,到了四月十八晚上,才准剖竹拆閱。」
    薛少陵如今對九疑先生已是十分信服,接過竹筒,又道:「先生還有什麼指點麼?」
    九疑先生道:「是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老朽替你改造的容貌,應該是一個手無
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從現在起,直到四月十八為止,不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都不能讓
人瞧出你是會武之人。」
    薛少陵聽得暗暗稱奇,一面問道:「那麼四月十八之後呢?」九疑先生略一沉思,
道:「四月十九日以後,非到萬不得已,仍然不宜出手,顯露武功,唔,老朽所謂萬不
得已,就是指已到了有生命危險之時,自然又作別論。」
    薛少陵暗暗忖道:「他方才說四月十八為止,現在又說四月十九以後,這中間就有
一天差別,莫非四月十九那天有什麼事不成?」
    心念轉動,正待問清楚!
    九疑先生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最好不要問得太清楚,這倒
不是老朽故弄玄虛,不肯明說,實是小兄弟此行,知道的越少越好,好了,小兄弟可以
走了。」
    薛少陵知道再問他也不肯多說,只得起身告辭,九疑先生直把他送出陣外,才行回
轉。
    薛少陵離開九疑洞,因九疑先生叮囑,必須在四月中旬,趕到成都。目前相距還有
四十天時光,中間還有數百里水程,溯江而上,極費時間。只怕不能如期趕到。
    心頭甚急,趕到永州,買了一匹健馬,一路放轡疾馳。由湘入楚,由楚入川,引用
一句老話,那就是有話即長,無話即短。
    薛少陵終於在四月十三,就趕到成都,這比九疑先生說的日期,還早了三天。
    他在大街上一家老蓉城客棧,住了下來,一連三天,晃眼過去。
    他根本連自己一路緊趕,從三千里外趕來成都,到底做什麼來的,都一無所知,因
為他相信九疑先生囑自己來此,必有所遇。
    這三天時光,他逛了城效武侯祠、青羊宮、昭覺寺、草堂寺等名勝,因為他翩翩年
少,模樣俊美又滯灑,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目,也不知引起了多少少女們的羨慕。
         
         ★        ★        ★
     
    這是第四天的午牌時光:春熙街口一家叫做英蓉春的酒樓,此刻已經上了八成座頭,
跑堂的尖聲吆喝和食客們的縱聲談笑,匯成一片!
    一陣陣醺人俗醉的酒香,從酒樓中飄散出來,足可聞到大半條街!
    這時只聽大街上傳來粗曠的歌聲:「一月主人醉幾回,相逢相值且銜杯,莫管春色
如流水,揮手千金笑口開。」
    這首歌,是從唐詩竄改而來,但經他改動了幾個字之後,就活脫脫的流露出此人的
粗線條作風。
    這首詩,已經不是詩人的詩,而是江湖遊俠的歌了!
    隨著歌聲,一條昂藏的青年漢子,大步朝芙蓉春樓上走去。
    此人身長八尺,生得濃眉大眼,紫臉膛,腰間圍一條軟鞭,蓬頭敞胸,足登麻鞋,
看去雖然落魄,卻是掩不住他的豪邁本色,和旁若無人的灑脫氣概!
    他上得樓來,目光一轉,沒待堂棺招呼,就在一張空桌坐了下來,拍案叫道:「伙
計來五斤大曲,一盤滷牛肉,要快!」
    「砰」的一聲,一個錢囊,丟到桌上,「嘩啦啦」滾出來的竟是一塊塊的黃金!
    他這粗豪的舉動,引得許多食客轉頭朝他望來,他毫不在意,顧盼之間,忽然目光
一轉,發現左首一張桌上,正有一個人望著他微微一笑!
    這人書生打扮,身穿一襲青衫,腰間掛著一支紅中透紫的竹簫,好不溫文滯灑?看
得一怔,不自覺地也還了他一笑,突然拱拱手道:「兄台請了,在下粗魯慣了,別叫兄
台見笑。」
    那青衫書生連忙抱拳還禮,含笑道:「兄台意氣豪邁,正是英雄本色!幸會得很。」
    「英雄本色」四個字,正說到這漢子的心坎裡去了,聽得他色飛眉舞,大笑道:
「兄台果然雅人,哈哈、我金一凡算是交上兄台這個朋友了!」
    他也不待青衫書生同意,一把抓起錢囊,大步走了過去,拉開板凳,在青衫書生橫
頭坐了下來,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金一凡,兄台如何稱呼?」
    青衫書生也喜歡豪爽,起身道:「歡迎、歡迎,原來是金兄,在下白少輝。」
    堂信放好杯筷,送上大盤滷牛肉,和五斤大曲。
    金一凡揮手道:「快叫廚下多燒幾個拿手下酒菜來,越快越好,我要和這位白兄痛
飲幾杯。」
    堂倌連聲應「是」,很快招呼下去。
    金一凡順手倒了碗酒,抬頭道:「白兄,來,來,咱們萍水相逢,兄弟敬你一杯。」
    咕的一聲,偌大一碗大曲,一口喝了下去。
    白少輝舉起面前的酒杯,連說不敢,道:「該是兄弟敬金兄才對。」
    說罷,和他對於了一杯。
    金一凡眉飛色舞,大笑道:「痛快,痛快,是真名士便風流,讀書人能像白兄這樣
灑脫的,實是少見,白兄真不愧是名士風流!」
    白少輝道:「金兄過獎,兄弟如何敢當?」
    金一凡夾起一大塊牛肉,塞進嘴裡,一陣大嚼,又道:「兄弟雖是粗入,卻喜歡結
交名士,哈哈,除了西城的王公子,令兄弟無限心折之外,白兄該是兄弟僅見的風流人
物……」
    白少輝見他說起王公子,口沫橫飛,極自然的流露出敬佩之色,心中暗想:「此人
生性爽直,豪邁不羈,這般稱道王公子,不知王公子又是什麼人物?」
    金一凡又喝了一口酒,忽然注目問道:「聽白兄口音,極似江南人氏?」
    白少輝道:「兄弟祖籍姑蘇。」
    金一凡拍巴掌道:「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惜兄弟沒有去過。哦,白兄
幾時到成都來的?」
    白少輝道:「兄弟久慕四川天府之國,遊學來的。」
    金一凡大喜道:「好極了,白兄來的正是時候!」
    白少輝心中不禁一動,暗想:「他這句正是時候,莫非和九疑先生的日期有關?」
    原來這白少輝正是間關遠來的薛少陵,他聽了金一凡的話,正待開口訊問!
    堂棺已經陸續替兩人送上菜來、金一凡只是勸酒,兩人對飲了幾杯。
    金一凡道:「白兄遠來,正好趕上浣花日,那是再巧沒有了。」白少輝道:「浣花
日,兄弟好像聽人說過。」
    金一凡赫然笑道:「四月十九浣花日,浣花溪上多麗人,這是咱們這裡最大的遊樂
日子了,浣花溪邊,衣香繽紛,遊人如織。每年這一天,王公子總要把望江樓全包下來,
嗨,那一天,不論識與不識,王公子一律歡迎,但真正能被他邀上畫舫,泛溪作長夜之
游的卻是不多。」
    白少輝聽他又提到了王公子,不覺間道:「這位王公子,想來定是十分好客。」
    金一凡大拇指一挑,大笑道:「豈止好客,他家的大門,終年都是敞開著的,無論
什麼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客去訪,他都十分歡迎。」
    白少輝笑道:「他倒頗有孟嘗之風。」
    金一凡俯掌大笑道:「白兄說對了,王公子平生最喜歡的,莫過於別人將他比作孟
嘗君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付道:「原來王公子只是個沽名釣譽的紈褲子弟!」
    金一凡見他沒有作聲,認真的道:「王公子雖然年事極輕,但確實是個名士,一肚
子學問,不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就是絲竹彈唱,飛鷹走狗,也無一不
通。」
    白少輝見他把王公子說的如此文采風流,不覺點頭微笑。
    金一凡咕的又喝了一大口酒,忝忝舌頭,又道:「最難得的還是他人品俊逸,宛如
玉樹臨風,只要王公子在大街上溜上一趟馬,誰家姑娘不朝他嫣然一笑,飛上個媚眼
兒。」他說到高興,竟然端起大碗連喝了幾口,接著笑道:「王公子若和白兄相比,真
是一時瑜亮,珠玉並輝,王公子要是見了白兄,定然高興無比,今年的浣花日,更要瘋
魔了闔城仕女!」說到這裡,不覺縱聲大笑起來。
    白少輝心中暗道:「九疑先生要自己在四月中旬,趕到成都,自然和浣花日有關的
了!」想到這裡,臉上也不覺露出喜容,說道:「兄弟能躬逢貴地盛會,確是樂事……」
    金一凡好像並沒聽到他在說些什麼,突然舉碗一飲而盡,問道:「白兄想不想去見
王公子?」
    白少輝笑道:「這等人物,小弟倒確是想見他一見……」話聲未落,金一凡突然站
起身來,大笑道:「咱們這就找他去。」
    白少輝楞的一楞道:「此時前去,不覺得冒昧麼?」
    金一凡豁然笑道:「我看白兄俊逸脫俗,怎地拘泥起來?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兩
位見了面,兄弟保證你們相見恨晚。」
    一手掏出一小錠金子,朝桌上一放,大聲叫道:「喂!夥計,除了酒資,餘下來的
都是賞金了。」說完不容白少輝多說,一把捉住白少輝胳臂,笑道:「白兄,咱們走!」
    白少輝但覺金一凡抓著自己手臂的五指,有如鐵箍一般,心中不覺一動,想起九疑
先生的叮囑,四月十八以前,不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都不能讓人瞧出自己會武。當下不
覺皺皺眉頭,道:「金兄請把手放輕一些。」
    金一凡「哦」了一聲,歉然道:「該死,該死,兄弟忘了白兄是個文弱書生。」
    說著果然把手鬆開,但還是握住自少輝胳臂,大步下樓。
    只聽身後堂棺高聲喊道:「謝金大爺重賞。」
    金一凡跨出大門,立時向停在門首的馬車,招招手道:「快來,上城西王公子府
去。」
    城西王公子,出門闊綽,成都城裡,誰人不知,凡是上王公子府去的客人,例由府
裡管事打發,這是一趟好差事。
    趕車的那還怠慢,一揚長鞭,馬車得得的馳了過來。
    金一凡沒待車子停妥,就一躍上車,口中嚷道:「白兄快上車來。」
    白少輝心頭暗暗犯疑,付道:「這姓金的身手不弱,他和自己萍水相逢,就硬拖著
上王府,莫非有什麼企圖?」
    他藝高膽大,自己遠來成都,原是有為而來,當下也就不動聲色,等馬車停妥,攀
援而上,堪堪坐定,金一凡已不迭催快。
    趕車的揚起長鞭,馬車像風馳電卷般朝城西馳去。
    不消片刻,馬車轉入一條橫街,在一座大宅第門前停了下來。
    金一凡當先跳了下去,等白少輝下車,又一把扯著他臂膀,笑道:「白兄咱們這就
進去,他家不用通報,哈哈,其實咱們車子沒到,僕人們早已通報進去了。」
    白少輝舉目瞧去,果見寬闊的石階上,大門敞開。
    一名管事從門內走出,向趕車的問道:「貴客從那裡來的?」趕車的道:「芙蓉春
來的。」
    管事道:「好,賞銀二兩。」
    金一凡早已拉著白少輝進入大門,一面說道:「王公子只怕在書房裡,咱們到他書
房裡去。」
    白少輝跟著他穿越長廊,經過花廳,突聽一陣清朗的聲音,從東首書房中傳出:
「金毛吼,你來得正好……」
    金一凡沒待對方說完,洪聲笑道:「王兄快快出來,兄弟替你引來一位嘉賓。」
    王公子驚啊一聲,道:「金兄還有貴友同來,失禮,失禮,兄弟只當是你一個人來
的……」
    隨著話聲;一個華服少年,急步迎了出來,連連拱手道:「兄弟實在太過失禮,快
請到書房裡去坐。」
    說話之間,一眼瞧到白少輝,不覺怔得一怔,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了上來,含笑
道:「這位兄台寵臨寒舍,真是蓬畢生輝,金兄還不快快替兄弟引見麼。」
    金一凡大笑道:「這是兄弟新結交的白兄白少輝,這位就是王兄王立文,兩位都是
文采風流名士,正好多多親近!」
    白少輝只覺這位王公子果然其人如玉,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徐朱,尤其一雙星目,
隱露異彩,心頭暗暗一動,忖道:「此人分明身懷上乘武學!」
    兩人互說了一些久仰的話,王立文喜不自勝,連連肅客,三人進入書房,分賓主落
座,早有書僮獻上香茗。
    白少輝略一打量,但覺這間書齋,玉軸牙箋,陳設精緻,華而不俗,室如其人。
    經過一番寒暄之後,王立文立時吩咐擺酒,替白少輝接風。
    席間,王立文和白少輝從經史百家,談到琴棋書畫,越談越覺投機。金一凡一句也
插不上,就自顧自的大吃大喝。
    白少輝只覺這位王公子談吐高雅,學識淵博,只是絕口不談武事。
    仔細察看,除了雙目神采有異,似是內功大有根基,但他卻舉止斯文,一派公子哥
兒的風流自賞,實在看不出他像個練武的人,心中總覺未能釋然。
    王立文可不同了,他原是好客之人,和白少輝一席傾談,簡直相見恨晚。
    這一席酒,直吃到夕陽西沉,才行罷席,金一凡已喝得醉眼斜迷,洪聲大笑道:
「白兄,兄弟說的不假吧,兩位一時瑜亮,珠樹成雙,哈哈,今年浣花日,不把浣花溪
上的姑娘們,瞧得個個如醉如癡,我這金毛吼就當場跳下濯錦江去。」
    王立文笑道:「你就是喝醉了窮吼,大家才會叫你金毛吼!」金一凡道:「王兄和
我結交以來,幾時見我醉過?」
    王立文道:「自稱不醉的人,就是醉了。」
    金一凡還待再說,王立文搖搖手道:「金兄不用再和兄弟抬槓了,咱們今晚好好的
去樂上一樂。
    金一凡目光一睜道:「迎春坊去?」
    王立文點點頭道:「金兄意下如何?」
    金一凡拍手笑道:「好極好極,有喝酒的地方,兄弟沒有不去的道理。」
    王立文朗笑道:「若惜千金買一笑,天涯何處識溫柔?白兄初來成都,兄弟今晚替
你介紹一位風塵奇女,以白兄的才貌,當可獲得佳人青睞,說不定滅燭留髯呢!」
    白少輝被他說得臉上一紅,笑道:「如此說來,王兄想是早作入幕之賓了!」
    王立文道:「白兄只怕還不知道迎春坊的湘雲姑娘,是咱們這裡大大有名的紅棺人,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姑娘色藝雙全,冰清玉潔,出污泥而不染。你若跟她談詩論文,她能
和你剪燭西窗,暢談終宵,若是想打她主意,別說以斗量金,她不屑一顧,說不好,就
當場沉下臉來,下令逐客。」
    金一凡大笑道:「王兄不用多說,讓白兄自己去品賞不好嗎?」
    說到這裡,不覺抬頭問道:「王兄今晚可要飛柬邀約城南錢二,城東趙三,和城北
的卓老七作陪嗎?」
    王立文搖搖頭道:「錢二趙三卓老七,若和白兄相比,簡直成了糞土,今晚兄弟是
專替白兄接風,共謀一夕之歡,不用去招他們了。」
    金一凡道:「你和白兄,面對名妓,縱情詩酒,兄弟一個人又得喝悶酒了。」口中
說著「喝悶酒」,人可站起來了,仰面大聲叫道:「鳴珂,快叫門前備馬。」
    已是上燈時分,迎春坊前花燈高懸,車水馬龍,一片喧嘩!
    適時來了三匹錦鞍健馬,馬上人是兩個少年公子,另一個是短衣敞胸,蓬著一頭亂
發的紫臉大漢。
    成都城裡,有誰不認識小孟嘗王公子?有誰不知道玉公子的好友金毛吼金大爺的?
三人才一下馬,早有小廝接過馬匹,三五個龜奴,搶著打扦候安,大門內早已響起了高
聲吆喝:「王公子駕到。」
    一入前院,但覺燈火通明,弦聲盈耳!
    王立文引著白少輝,金一凡,卻是直人後院,朝一座寬闊樓梯走去,這樓梯上鋪著
厚的紅絨,走在上面,聽不到絲毫的聲息。
    登上樓梯,但覺景物一變,幽香撲鼻,氣氛寧靜,畫廊盡頭,繡簾低垂,一名俏婢
掀簾讓客,嬌聲笑道:「原來是王公子駕到,請到裡面坐。」
    這是一間寬敞的客室,陳設得富麗堂皇,十分考究。
    三人跨進客室,早有兩名綠衣使女,端上茶來,欠身道:「公子爺請用茶。」
    王立文問道:「你家姑娘呢?」
    一名綠衣使女答道:「姑娘正在上妝,公子請稍待,姑娘就好出來了。」
    白少輝從未涉足青樓,此刻心中不期有些怦怦不安。
    瞧到粉牆上掛著一貼紅木鏡框的字軸,這就負手走了過去,抬目一望,只見上面題
著一首詩道:「睡起高樓暑欲消,湘簾畫永竹瀟瀟,半植皓腕浮冰李,微啃朱唇弄彩簫,
玉雪丰神難為畫,胭脂顏色不須調,自從邂逅瑤台後,應是蓬山路未遙。」
    上款題著「湘雲女史鄂正」下款是「王立文未是草」。
    心中不禁暗暗讚道:「看不出這位王公子居然寫得一手好字,吟得一首好詩!」不
覺回過頭去,笑道:「這是王兄的大手筆了。」
    王立文道:「這是兄弟去夏寫的,白兄多多指教。」
    白少輝道:「王兄文采風流,詩書並佳,兄弟欽佩得很……」話聲未落,只聽傳來
一陣碎細的環珮之聲,同時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嬌笑道:「有勞王公子和貴友久候
了。」
    香風飄動,掀簾走出一位絕色佳人!
    王立文含笑相近,說道:「姑娘好說,我來替你引見,這位是我新交好友,白少輝
白公子……」回過頭來,又朝白少輝笑道:「白兄,這位就是名傾成都,才貌雙全的湘
雲姑娘了。」
    湘雲妙目凝注,打量著白少輝,福了福道:「白公子文施光臨,賤妾深感榮寵。」
    白少輝只覺臉上一熱,連忙還禮道:「王兄盛道姑娘才名,如今一瞻芳儀,深感見
面尤勝聞名。」
    湘雲瞟了他一眼,嫣然道:「白公子真會說話。」
    王立文笑道:「一個是傾城名花,一個是風流名士,你們兩位正好談談!」
    金一凡大聲道:「你們談詩論文,可別把兄弟一個人冷落了。」
    湘雲答道:「金大爺快人快語,綠珠,快吩咐廚下整治酒席。」那叫綠珠的使女答
應一聲,掀簾而去。
    湘雲望著白少輝嬌笑道:「白公子風儀俊逸,才高八斗,難得蒞臨,賤妾意欲請公
子賜一法書,俾日夕相對,如接清神。」
    白少輝臉上又是一紅,道:「啊喲,王兄珠玉在前,在下只是胡亂塗鴉,怎敢有污
姑娘令目?」
    王立文拍手道:「白兄高才,快別推辭了!」
    湘雲回目笑道:「綠玉,快取紙來,研墨伺候。」
    那叫綠玉的使女答應一聲,立時取出宣紙,在案上攤開,一面研起墨來。
    白少輝眼看無法再推,只好笑了笑道:「這是王兄和姑娘兩位存心要兄弟出醜了!」
    當下走近書案,略一思索,提起筆來,濡滿墨汁,在紙上寫道:「玉作肌膚冰作神,
丹青任寫不如真,無人說向張京兆,留著雙眉待書人。」
    王立文沒待他寫完就鼓掌稱好,大笑道:「集唐人詩句,能自然妥切,妙手拈來,
實是難能可貴,尤其白兄這手趙字,遒勁嫵媚,秀逸如人,實在叫兄弟欽佩得五體投
地!」
    白少輝道:「兄弟因有王兄珠玉前,不敢下筆,才胡亂湊集四句唐詩,聊應湘雲雅
命,王兄道這般說法,兄弟更覺汗顏無地了。」說到這裡,一面題了上下款:「湘雲女
史清玩」和「姑蘇白少輝集唐並書」。湘雲瞧得大喜,連連稱謝。
    金一凡在旁道:「不錯!白兄寫的詩,兄弟不懂,但白兄這筆字,兄弟可看得出來,
運筆如運劍,隨手揮灑,就顯得氣勢不凡!」
    王立文不覺聽得動容,暗暗點頭。
    白少輝心中卻是一驚,暗想:「金毛吼這幾句話,已然說出了運劍要訣,顯見他對
武功一道,造詣極深,決非市井遊俠,所可比擬,自己倒要留神才好!」
    心念轉動間不覺笑道:「金兄武林奇俠,定然精幹擊劍,可惜兄弟不諳武事,否則
倒可向金兄請益了。」
    金一凡大笑說道:「白兄過獎,劍是兵器中最難練的,兄弟是個老粗,只會舞刀耍
棍,會些粗淺功夫。」
    湘雲抿嘴笑道:「舞刀也好,金大爺先喝上幾杯,藉酒助興,正好給我們開開眼
界?」
    金一凡連忙搖手道:「不成,不成,喝酒沒有問題,在姑娘香閨裡,怎好舞刀弄
槍?」
    湘雲美目流盼,含笑道:「賤妾久聞金大爺豪氣縱橫,俠名滿成都,刀法自然精妙,
讓我們開開眼界,又有何妨,怎地也學起大姑娘來了?」
    金一凡生性豪邁,經不得人一激,不覺臉上一紅,搔搔頭皮道:「好吧!姑娘一定
要兄弟獻醜,兄弟自當從命,只是兄弟獻了丑之後,是不是大家都要來一點,才顯得公
平。」
    湘雲望了王立文、白少輝兩人一眼,笑道:「金大爺要如何才算公平?」
    金一凡道:「姑娘清歌一曲,自兄身邊帶著洞簫,自然也得奏上一曲,至於王兄,
讓他自己說吧,該來什麼好,就來什麼?」
    湘雲笑道:「賤妾這裡,藏有一張古琴,王公子彈一曲琴可好?」
    王立文點點頭道:「好,好,兄弟反正是三腳貓,樣樣都會一些,樣樣不精,彈琴
就彈琴吧。」
    金一凡道:「咱們要不要拈個閹兒,看看誰先誰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5:36

王立文道:「這倒不用,白兄今天第一次來,自然是先聽我們的了,這叫拋磚引玉,
兄弟之意兄弟在酒前先彈上一曲,以娛嘉賓。等一會喝酒的時候,由湘雲姑娘來上一曲
清歌。酒到一半,金兄有了三分酒意,舞了一趟刀,讓大家開開眼界。最後則白兄吹奏
求鳳之曲,『赤蕭吹罷好相攜』,咱們也可以走了。」
    他最後這幾句話,妙語雙關,直聽得湘雲紅透雙頰,偷偷的瞟了白少輝一眼。
    金一凡鼓掌道:「有道理,咱們就這樣好了。」
    正說之間,酒菜已經送上。湘雲早已命綠玉從房中捧出一張瑤琴,褪去了琴衣,焚
了一爐好香。
    王立文走了過去,在案前坐下,手指輕輕在弦上一勾一挑,發出一「叮咚」聲響,
他口中連說「好琴。」一面抬目朝大家笑了笑道:「兄弟獻醜了!」
    說罷,就叮叮咚咚的彈了起來。
    他彈的是一首「風人松」,颯颯清響,真如高山流水,使人有清風徐來之感!
    琴韻悠然停止,白少輝、湘雲首先鼓掌叫好。
    王立文起身拱拱手道:「有污諸位清聽。」
    金一凡嚷道:「快喝酒,兄弟敬你一杯。」
    大家相繼入席,綠珠、綠玉兩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湘雲起身道:「白公
子寵臨,賤妾敬你一杯。」
    舉杯一飲而盡,白少輝和她對於了一杯。
    金一凡舉起酒杯,朝王立文道:「來,王兄我來敬你。」
    兩人也對於了一杯。
    金一凡道:「姑娘現在該輪到你了吧?」
    湘雲嫣然一笑,敬了王立文、金一凡兩人的酒,緩緩站起嬌軀,說道:「賤妾唱得
不好,三位幸勿見笑才好。」
    說完櫻唇輕潤,展動嬌脆珠喉,曼聲唱道:「倚欄無語舀殘花,暮然間、春色微烘
上臉霞。相思薄倖那冤家,臨風不敢高聲罵,只教我指定名兒暗咬牙。」
    歌聲乍歇,白少輝、王立文撫掌稱妙。
    金一凡道:「來,兄弟敬姑娘一杯。」
    湘雲展顏笑道:「這個賤妾如何敢當,還是賤妾敬金大爺一杯吧。」
    大家邊談邊飲,酒到半酣!
    金一凡早已換了大杯,杯到酒干,不知喝了多少杯酒,只見他霍地站起,抹抹嘴拱
手道:「白兄、王兄,湘雲姑娘,現在看小弟的了。」
    探手從身邊摸出一柄綠鯊皮的刀鞘,輕輕一抽,掣出一柄兩尺來長,寒光閃閃,既
非短劍,又非匕首的銀刀,退後兩步,笑道:「要在六尺見方的一點空隙裡舞刀,實在
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練不好三位莫要見笑。」
    白少輝暗暗喝了聲:「好刀!」
    王立文笑道:「金兄幾時學會了江湖賣藝的一套,盡說不練。」
    金一凡咧嘴笑道:「練!練!」
    左手向前輕輕一揚,右手銀光倏然翻起,刀尖昂處,就劃出一道銀光,盤頂而過,
身隨刀轉,左右圈動,又飛起了兩圈刀花。
    金一凡手勢純熟,由慢而快,倏忽之間,但見一條銀練,盤身繚繞,已看不清他一
招一式!
    白少輝凝目注視,但覺金一凡雖然限於地形,刀法未能盡情施展,但已可看出他這
趟刀法,暗蘊玄奇,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其中卻隱含著許多變化,心頭不禁暗暗驚奇!
    回目瞧去,王立文手托酒杯,臉上隱露笑容。
    湘雲姑娘雖也妙目凝住,但她臉上不知不覺間,居然流露出不屑之色,連她身邊的
兩個綠衣使女,也相互掩口而笑,分明意存輕視!
    白少輝瞧得奇怪,以金一凡的刀法而論,在江湖上也可算得一把好手,這湘雲主蟬
三人,若非也會武功,而且武功還在金一凡之上,決不會在無意之間,流露出這種輕視
神色,那麼這主婢三人,混居煙花,就使人不無可疑……這時金一凡一片刀光,已化成
了一團銀色光影,在酒席前面,不到六尺的空地上,滾來滾去,煞是好看,舞到急處,
只聽他高聲歌道:「鐵鞭銀刀,走遍天涯!
    滿腔熱血,澆上三百杯冷酒,不羨他狗娘的將相王侯,金印大如斗。
    濯錦江邊,有的是酒肉朋友,約他三兩個呼盧喝雉;鬥雞逐狗,誰會見我爛醉如泥?
贏得金毛吼……」
    嘹亮歌聲,霍霍刀光,同時戛然而住,金一凡氣定神閒,收住刀勢,拱拱手,大笑
道:「獻醜、獻醜。」
    白少輝忍不住喝彩道:「好,刀法神奇,歌聲雄偉,金兄不愧是英雄本色,豪氣縱
橫!」
    金一凡伸手取過酒碗,喝了一口,得意的道:「白兄過獎了。」仰頭把一大碗酒喝
下。
    白少輝看看時光不早,也就解下竹簫,含笑道:「現在該兄弟獻醜了。」說完,就
唇吹奏起來。
    他吹的是一闋「小桃紅」,簫聲曼妙,悠揚悅耳,自然也贏得王立文、金一凡和湘
雲姑娘的熱烈掌聲。
    ——曲既終,白少輝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時間已晚,我們也該讓湘雲姑娘早些
休息了。」
    王立文還沒開口,湘雲緩緩站起嬌軀,檢任道:「為時已晚,城中燈光早熄,賤妾
也不敢再留三位多坐,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王立文眼看已快四更,也就隨著起身。
    金一凡又喝了一大碗酒,才站起身來,笑道:「曲終人散,這話倒是一點不錯。」
    三人相繼走出,湘雲隔廉送客,嬌聲笑道:「三位慢走,恕賤妾不送了。」
    出了迎春坊,白少輝朝工立文、金一凡兩人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恕兄弟告
辭。」
    王立文道:「白兄和兄弟一見如故,自然該搬到寒舍去住,俾可日夕盤桓,金兄酒
興未盡,此刻就到寒舍再作暢談,白兄也不用回旅邸去了,兄弟自會派人去替白兄把行
囊搬來。」白少輝拱拱手道:「王兄不用客氣,兄弟不勝酒力,要想早些休息。」
    王立文道:「今晚夜色已深,白兄既要回店休息,兄弟不敢十分勉強,那麼明天一
定要搬到寒舍去住。」
    金一凡大笑道:「這個王兄只管放心,明天一早,兄弟自會把白兄拖去的。」
    白少輝別過兩人,就策馬回轉客店。
    第二天,已是四月十八了!
    王立文偕同金一凡,一大早就趕到老蓉城客棧,非把白少輝接到家裡去住不可。
    白少輝盛情難卻,萍水相逢,也確實感到王、金兩人是個可交之友,也就不再推辭,
搬到王府去住。
    王立文早已命人收拾好書房東首一間精緻雅房,作為白少輝居住之處。正因為明天
就是浣花日了,王立文是城中的闊公子,又是出名的小孟嘗,每年四月十九日。都要在
望江樓上大張筵席,廣宴賓客。因此,這前一天,他就顯得特別忙碌。
    白少輝心中暗暗納罕,浣花日只不過是暮春季節的一個遊樂日子,王立文何以要如
此大事鋪張?他也從金一凡口中,知道不只是王立義,四大公子中的城南錢二公子,城
東趙三公子和城北的卓七公子,也同樣要在這一天裡大湊熱鬧。
    九疑先生要自己遠來成都,自然是和浣花日有關了,莫非和這四位公子,也有什麼
關連?他發現成都城中,臥虎藏龍,好像隱藏著一件什麼事情,金一凡的武功,已使他
刮目相看,名妓湘雲主僕,似乎也並不單純。尤其是王立文,以自己看來,也不像是個
揮金如土,揮霍無度的紈褲公子。
    這種種跡象,使他弄不清,也想不通。
    一天過去,白少輝一直緊記著今天是四月十八,九疑先生交給自己的一個小竹筒,
該在今晚拆閱。
    他相信九疑先生竹筒中藏的一定是錦囊妙計。
    當晚回到房中,掩起房門,從懷中取出竹筒,小心翼翼的倒了出來。
    裡面是一個小小紙卷,打開紙卷,上面只有四個字,寫著:「隨遇而安」。
    另外還附了梧桐子大小的白色藥丸,邊上注著四個小字:「當晚吞服。」
    白少輝瞧得不期一怔,「隨遇而安」,這「遇」字莫非是指王立文而言?由此看來,
九疑先生似是早已知道自己到了成都,就必然會遇見王立文一般。他附了這顆藥丸,要
自己當晚吞服,難不成明天的宴會上,有什麼陰謀?他出道雖然只有短短數月,但連經
了幾次風波,閱歷也增加了不少,想到這裡就把藥丸吞下,然後熄燈就寢。
         
         ★        ★        ★
     
    四月十九稱做浣花日,這已經是很古老的事了!
    灌錦江又名浣花溪,唐代大詩人杜甫故宅在此,號浣花草堂。唐代名妓薛濤家在浣
花溪邊,以溪水造箋,稱做浣花箋。
    把四月十九這一天稱為「烷花日」大概也是唐宋之間的事,正史既無從考據,只有
陸游的筆記上,有蜀人於每歲四月十九日,游宴澆花溪,謂之浣花日之言。
    浣花日,只是古老的游宴習俗,它不像清明、端陽、中秋,那樣流傳廣遠,年代久
遠了,早已湮沒無聞,大多數的成都人,也早已沒把它當做什麼節日了。
    最多只有兩三士子,像清明踏青,上己修楔一般,在這天裡出遊郊野,在浣花溪上
吟吟詩,如此而已。
    浣花日,在成都又熱鬧起來,還是近幾年的事。
    自從成都城裡,出了四大公子,大家都是閥閱門弟,裘馬少年,縱情犬馬之餘,忽
然發了雅興,從古老的游宴節日中,又把它捧了出來,每年今日,都要大大的鋪張一番。
    成都是最富庶的天府之地,成都人享樂成性,浣花日既有四大公子撐腰,於是又成
了每年最熱鬧的日子。
    每年這一天,比成都城裡所有各種廟會之期,還要熱鬧,浣花溪上,萬人空巷,萬
頭攢動,那份盛況,打個譬喻:真叫人縫裡真能擠得死螞蟻!
    東門外的崇麗閣,大家都叫他望江樓,原是唐代詩妓薛濤的故居。
    每年這一天,望江樓都是歸城西玉公子包下來的,整座望江樓,都扎上了燈綵,遠
遠望去,成了一座彩樓!
    不論你識不識王公子,只要跨上望江樓,一律酒宴招待;但只限於中午,晚上是王
公子,宴請其餘三位公子,宴會才算正式開始。
         
         ★        ★        ★
     
    快午牌時光了,望江樓前,早已人山人海,浣花溪上早已樓船雲集!
    突然間,一陣得得蹄聲,鈴鸞齊鳴,人潮中出現了兩匹駿馬!前面是一匹黃鬃馬,
全身毛色黃得發亮,馬上坐著一個濃眉大眼、紫膛臉的漢子,敞開著胸膛,胸前黑毛茸
茸,腰間圍一支軟鞭,意氣飛揚,顧盼自豪。
    成都城裡,沒有一個不認識他,他是城西王公子的好友金毛吼金一凡!
    凡是有王公子到的地方都有他,大家早已把他視作了王公子的保鏢!
    後面一匹馬,白得像雪,渾身沒有一根雜毛,配上了銀鞍銀鐙,更顯得神彩非凡!
    這是王公子的座騎!
    人叢中有人叫道:「快讓開,王公子來了!」
    也有人「噫」道:「每年王公子都要過了午牌才來,今年可來得早了!」
    於是人潮像排水般往兩邊分開,讓出一條人的夾弄!
    兩匹馬緩緩馳過,朝望江樓而去。
    兩邊的人看清楚了,玉公子的自馬上,坐的不是王公子,是一個臉如傅粉,唇若塗
朱的青衫少年,腰間懸一支紅中透紫的洞簫,瀟灑風流,簡直俊美極了!
    人叢中有人「咦」了一聲,低聲道:「咦!他不是王公子,這人是誰?」
    另一個人道:「你沒看到金毛吼替他開路,八成是王公子的親戚!」
    邊上又有一人插口道:「這人簡直比姑娘還生得美,只怕他是王公子的同胞兄弟!」
    先前那人道:「不錯,不錯,他準是王公子的兄弟,咳,咱們這裡要是北京城,這
兩兄弟怕不早被皇帝老子拉去當駙馬爺了!」
    白馬上的美少年,不用說正是化名白少輝的薛少陵,今天王立文忙得不可開交,所
以由金一凡陪同先上望江樓來。
    望江樓上上下下,此刻早已爆滿,人還是不住的往裡湧去,但正面靠窗的席上,只
放了兩副杯筷,座頭還空著。
    這是王公子派人交待,特別替白少輝、金一凡兩人留著的。
    金一凡陪著白少輝才一上樓,立時有兩名夥計鞠躬引路,帶到席上,送來香茗,不
待吩咐,就端上酒菜來。
    白少輝舉目望去,但見沿著浣花溪,到處都是人潮,紅男綠女,扶老攜小,一望無
際,好像成都城裡的人,已經傾城而出!不覺吁了口氣冶笑道:「浣花日,果然是盛況
空前,兄弟從沒見過這等熱鬧場面。」
    金一凡斟滿了酒,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笑道:「早呢,熱鬧還在後面。」
    他用手一指,道:「白兄你瞧,這沿溪十里,一共有二十座彩台,每隔半里路就是
一台,那是王公子重金包來的戲班。其中京朝名角、地方小戲、變戲法、玩雜耍,應有
盡有,要到未牌時分才開鑼,到了晚上,呵,沿河十里,成了一片燈海,那才熱鬧呢!」
    白少輝心中暗想:「王公子要這般大事鋪張,不知究是有何目的?」心念轉動,一
面問道:「每年都是如此麼?」
    金一凡爽朗笑道:「當然年年都是如此,咱們成都城裡這是最熱鬧的日子,附近百
裡方圓的居民,差不多都會趕來。」
    白少輝故作不解,問道:「王兄這般鋪張,所費不貨,不知究是為了什麼?」
    金一凡望了他一眼,笑道:「還不是為了痛痛快快的玩樂,咱們這裡的四大公子,
都是百萬財富,大家湊著熱鬧。」
    白少輝道:「金兄不是說二十座彩台,都是王兄包下來的麼?」
    金一凡又喝了口酒,道:「不錯,二十台戲,都是王兄包來的,但這不過是今天這
場大熱鬧中的一部分。」
    白少輝奇道:「難道還有更精彩的?」
    金一凡抬頭望了望天色,笑道:「自然有,來,來,咱們先喝酒吃菜,精彩節目,
差不多也快來了!」
    兩人邊吃邊喝,過了一會,只聽沿河一帶,鑼鼓喧天,金一凡回頭笑道:「彩台上
開鑼了!」話聲未落,但聽城中響起一片火炮之聲,整座成都城,好像快要翻了一般!
    白少輝問道:「這又是什麼?」
    金一凡道:「那是四大公子出門了。」
    白少輝聽得大奇,暗暗忖道:「四大公子,在成都城裡,果然聲勢不小,連他們出
門,闔城都要燃放炮仗!」
    一片爆竹之聲,宛如動地之雷,連續不斷,漸漸接近,敢情已出東門。
    火炮聲中,漸漸可以聽到夾著歡呼,和一陣陣鑼鼓細樂,遠遠傳來。
    只見兩面一丈八尺長的豎立繡旗,迎風前導,上繡四個笆斗大的黑字:「卓府龍
隊」。
    接著是四面桌面大的對鑼,和二十幾名一式錦衣,手捧樂器的隊伍,吹奏著悠揚細
樂。
    這一列隊伍後面,是一名彪形大漢,手上擎著一支一丈來長的彩桿,桿頂上是一個
比笆斗還大的珠球。
    那珠球全是用珍珠串成,一經陽光照射,珠光寶氣,映日生輝!
    接著就是九條彩龍,每一條龍的龍頭龍尾,都是用珠寶札成,由三十六名精壯漢子
擎著,煞是壯觀。
    九條彩龍後面,是一輛敞篷馬車、車身雖然並沒什麼裝飾,但氣派很大,車上端坐
著一個一身華服的瘦削臉少年,臉含微笑,神彩飛揚。
    馬車前後還有八匹駿馬,馬上漢子,一色寶藍勁裝,腰跨佩刀,一付雄赳赳氣昂昂
的模樣,顯然是護院武師了。
    白少輝道:「這人好大的氣派,大概就是城北卓七公子了?」說話之前,只聽望江
樓前爆竹齊鳴,九條彩龍,一個綵球,已在樓前舞了起來,從樓上望去但見一條條彩龍,
宛如九條綵帶,起伏盤旋,舞得好不起勁!
    白少輝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些舞龍的漢子,一個個虯筋凸露,分明都有一身武功。
    而且每一節龍身底下的桿子,都擦得光可監人,分明是熟銅鑄制,如果一旦有事,
就是現在的熟銅齊眉棍。
    九條彩龍過去還沒多久,人群中歡呼又起,鞭炮和鑼鼓之聲,又緊接而來!
    前面是兩面足有兩丈來長,滿綴珠旒的長幡,上繡「城南錢府」四個金字。
    後面就是高蹺隊,每人腳下綁著的高蹺架,足有一丈來高,老遠就可看到。
    扮演的是八仙過海,孫悟空大鬧天宮,火燒赤壁,華容道等戲,人數足有一百以上。
    每一齣戲,到了望江樓前,就在廣場上演了起來。
    白少輝看出城北卓府的九條彩龍,個個都似精通武功,因此對城南錢府的高蹺,也
留上了意。
    這一注意,果然發現這些高蹺上的人,踩著一丈高的架子,步法輕捷,如履平地,
分明都有極好輕功。而且扮演的又都是武戲,在樓前開打,手上所使也都時真刀真搶,
表情逼真。
    白少輝心中愈覺疑竇重重,高蹺隊後面,一輛華麗馬車上,坐著一個面貌白哲的書
生,不住揮手,朝歡呼人群打著招呼。
    此人不用說就是城南錢二公子!
    白少輝看他舉止文弱,也絲毫沒有紈褲習氣,不覺回頭笑道:「這錢二公子,倒像
是個讀書的相公。」
    金一凡道:「他十六歲就中了鄉試,所以大家都叫他錢二秀才。」
    白少輝道:「卓府的彩龍,錢府的高蹺都過去了,城東趙公子和城西玉兄又是什麼
玩藝了?」
    金一凡笑道:「不是已經來了麼?」
    但聽一路鞭炮雷動,鑼鼓喧天,接著就是十八個彪形大漢,上身赤膊,腰圍豹皮,
手上拿著明晃晃的鋼叉,一路隨丟隨舞,上下飛滾,發出一片啷啷聲響。
    白少輝問道:「這是城東趙三公子的了?」
    金一凡笑著點點頭道:「這不過是開路的!」
    不過是開路,那麼後面還有?果然只聽金鑼大響,又是十八名腰圍豹皮的大漢,手
上各擎著一面火紅豎立長族,上繡:「城東趙府獅隊」字樣,後面一共是九頭顏色不同
的獅子,一路舞了過來。
    獅隊後面,也是一輛華麗敞車,車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紫膛臉漢子,也一路朝放
鞭炮的群眾拱手。
    這趙府一行舞叉舞獅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個個身手不凡,就像趙三公子,看去孔
武有力。
    金一凡道:「這趙三公子,叫做趙君亮,他老子是個武官,家裡的人,個個都會上
幾手。」
    九隊獅子,也在樓前大顯身手,一個個綵球,滿地滾舞,九隻獅子,縱跳翻滾,各
盡其態。
    這時望江樓頂,垂上兩串兩丈長的鞭炮,劈劈拍拍的燃放起來,震耳欲聾,硫磺煙
屑,直嗆喉嚨!
    白少輝喝了一口酒,問道:「現在該是王兄來了!」
    金一凡道:「他們都是出東門來的,只有王兄出西門,走的水道,等王兄一到,其
他三位公子,也都趕回來在這裡會合。」
    白少輝道:「他們現在還要到那裡去?」
    金一凡道:「沿江十里,凡是演戲的地方,自然都要舞到。熱鬧節目,全在晚上,
這些舞獅舞龍的隊伍,沿著灌錦江一路舞回來,足足有三里路長。那時咱們到船上一面
喝酒,一面欣賞,四大公子每年化了大把金錢,博取的就是在那時候的片刻亨樂。」
    白少輝心中暗暗思索,九疑先生要自己趕來成都,趕上浣花日,想來今晚必然有事。
    四大公子如今只有城西王府還沒出場,但從其他三家看來,所有舞龍、舞獅、和跺
高蹺的人,幾乎全會武功,而且或明或暗,全都攜帶著傢伙。顯而易見,這些人的出動,
全有準備而來。
    金一凡的口氣,四大公子似乎交誼不惡,似乎不可能會發生械鬥一類事情。
    如果以往幾年,已經發生過事情,官府也會出面禁止。如果一直沒有發生過事情,
只有幾位花花公子爭奇炫勝,似乎用不著僱用這麼多會武功的人扮演?他們到底為了什
麼?今晚究竟會發生什麼?白少輝實在無法想得通:但他相信其中必有緣故!
    舞龍,高蹺和舞獅的隊伍,漸漸遠去,鞭炮鑼鼓之聲,也漸漸低了下來,人潮開始
移動,湧向江邊!
    金一凡回頭望望白少輝,看他只是銜杯不語,似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般,不覺笑道:
「白兄,瞧你神思不屬,可是想著湘雲姑娘麼。」
    白少輝驀然一怔,紅紅臉道:「金兄休得取笑。」
    金一凡笑道:「難道兄弟說的不對?哈哈,今晚成都城裡有名的姑娘,全會到望江
樓來,去看湘雲姑娘壓倒群芳,獨佔花魁,今年只怕花國公主的寶座,也非她莫屬呢!」
    說到這裡,只聽樓上有人高聲嚷道:「來了,來了,城西王府的龍舟來了!」
    許多人離座站起,擠向窗口!
    白少輝舉目瞧去,寬闊的江面上,果然出現了九條船影,一字排開,由遠處駛來!
心中暗暗想道:「王兄出動的原來是龍舟競賽,他居然把端午節的玩意,也搬到今天來
了!」
    九條龍舟,破浪而來,遠遠望過去,舟尾拖著一條條的銀線,來勢端的快速無比!
    沿江岸上,有人接連燃放起鞭炮,江上金鼓齊鳴,九條龍舟,裝點得金碧輝煌,每
條舟上,兩邊各有八名大漢,一式青色水靠,運槳如飛!
    六鰲海上駕山來,這份聲勢,委實不輸其他三家!
    白少輝既然發現了其他三家的人,全會武功,全帶了兵械,自然更注意王府划龍舟
的人。
    行家眼裡,縱然不注意也可以看得出來,每條龍舟上,十六支槳,雖然全漆了黑漆,
划槳的人,雖然運槳如飛,看去毫不費力,但槳勢極沉,兩邊極薄,分明都是鐵槳!
    四大公子門下,果然都是勁旅,這四支隊伍,人數不下五百,只怕成都城裡的將軍
轄下,也不過這點人了。
    龍舟後面,出現了一艘雙桅札彩樓船,桅牆上用鮮花札成八個大字:「以花會友」。
    「以酒澆花」。
    船頭的一把繡披椅上坐著的正是王立文,此刻已經站了起來,身後伺立一名青衫書
懂,看去灑脫不群,雅而不俗!
    白少輝不覺舉起酒杯,一乾而盡,笑道:「好個以花會友,以酒浣花,王兄果然雅
人雅致,不同凡俗!」
    樓上酒客,眼看王公子到了,紛紛自動下樓,其實這天的節目,等到城西王府的龍
舟傍岸,也已到了尾聲,遊人紛紛散去。
    王立文率著書僮,剛一上樓,但聽駕鈴齊鳴,錢二、趙三、卓七三位公子也已趕到。
    王立文迎著他們落座,就替白少輝引見,大家不得不有一番寒暄,不必細表。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浣花溪上點燃起萬盞燈火,十里通明!
    望江樓前,更是車永馬龍,人聲喧嘩!
    赴宴的人,都是成都城裡的知名之士,應王公子之邀而來。
    還有,就是成都城裡大大有名的迎春坊和群玉坊的紅姑娘,也全到了。
    望江樓上,擺開酒筵,一時觥籌交錯,絃管盈耳,鶯聲燕語,衣香繽紛,好不熱鬧!
    白少輝自幼在恩師、義父熏陶之下長大,從未見過這等場面。
    此時滿座賓客,每人身邊,都有一位姑娘情酒,偎翠倚紅,盡情笑謔,雖是逢場作
戲,一時之間,也甚感拘束,只是和身邊的湘雲姑娘,款款清談。
    仔細觀察,但覺四大公子賓主酬酢,興高采烈的和大家唱酒談笑,金一凡更是杯到
酒干,喝酒像喝水一般,絲毫看不出今晚會有什麼事情,心中愈覺疑竇重重。
    這一席酒,直吃到快近初更,才賓主盡歡而散。
    酒樓上已只留下四大公子、白少輝、金一凡,湘雲姑娘和她貼身兩名綠衣丫環。
    王立文舒了一口氣,含笑道:「俗客散去,正是我輩庚續遊樂之時,兄弟船已備妥,
大家可以上船作長夜之遊了。」
    金一凡大笑道:「走,走,咱們到船上喝酒去。」
    趙三公子道:「金兄還能再喝麼?」
    金一凡高聲道:一有誰看見過醉爛如泥的金毛吼?趙兄可敢跟我賭上三百杯麼?」
    趙三公子豪邁的道:「有何不敢?」
    兩人說走就走,當先下樓而去。
    王立文、白少華、湘雲姑娘、錢二、卓七也相繼走下樓去。
    江邊早已停泊了一艘札彩樓船,一片燈光,照耀得如同白晝。
    大家走落船艙,玉立文就吩咐開船,沿著浣花溪緩緩駛去。
    此時偌大的江面上,遊艇如織,大小船隻,儘是泛溪之人。
    沿江十里,燈火通明,人頭攢助,戲台上鑼鼓喧天,好戲連台,當真是城開不夜,
比白天還要熱鬧。
    大家憑窗賞覽夜景,早有兩名使女,端上香茗,金一凡和趙三公子,卻坐在船頭,
賭起酒來。
    白少輝正在遊目觀賞之際,瞥目遠處一葉扁舟,迎面駛來。
    船上坐著一位少年書生,此人頭戴儒中,身穿一襲天藍長衫,手搖摺扇,生得修眉
入須目若朗星,看去堪是瀟灑!
    白少輝朝他望去的同時,那藍衫書生的兩道目光,也正好朝彩船上望來。四目相投,
白少輝不覺怔得二怔,心想:「此人看去十分面熟,自己好像在那裡見過?」
    思忖之間,那一葉扁舟,業已交叉而過,駛出老遠,白少輝目送扁舟不覺多看了一
眼。
    王立文敢情也已看到,問道:「那位仁兄,倒是灑脫得很,白兄和他也認識麼?」
    白少輝搖搖頭道:「小弟不認識他。」
    話聲出口,陡然想起那藍衫書生,正是自己和張果老在岳陽附近一座大宅中見過,
難怪看去似曾相識。
    彩船沿著洗花溪緩緩駛行,時間快近子夜。
    只聽岸上一陣陣的火炮、鑼鼓,遠遠傳來!
    白少輝曾聽金一凡說過,卓府的舞龍,錢府的高蹺,和趙府的舞獅,白天從東門出
發,一路沿江向西,王府的龍舟則從西門出發,沿江朝東行駛。
    到了晚上,卓、錢、趙三家的舞龍、舞獅、和高蹺隊則由西朝東,王府的龍舟則由
東向西,各自回家。
    這兩支隊伍正好在水陸上,兩次交叉而過。
    白少輝驀覺心中一動,暗付道:「四大公子出動了這許多人,水陸並進,莫非是在
浣花溪上搜尋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7:53

第09章 水上璇宮
    江面上飄來一陣絲打細樂!一艘結著燈綵的畫舫,緩緩駛來!
    那畫舫中燈光如晝,對面坐著八名白衣裙的美麗少女,燈光之下,只見她們一個個
生得花容月貌,眉眼盈盈!每人手中各自抱著琵琶、簫笙之類的樂器,吹的吹,彈的彈,
樂聲悠揚,美妙動人!
    卓七公子目光一直,忍不住問道:「錢兄快瞧,這是誰家的娘們?」
    錢二公子閉著眼睛道:「風吹仙樂飄飄聞,疑是霓裳羽衣曲。」
    白少輝略一回頭,瞥見王立文目注畫航,臉上微有異色。
    湘雲嗑著瓜子,有意無意的望了王立文一眼。
    船頭的趙三公子,縱聲大笑道:「妙極!妙極!老金,來,咱們為她們乾一杯!」
    金一凡粗豪的道:「喝就喝,咱可不是為妞兒干的。」
    兩條船漸漸接近,不,該說是那艘畫肪朝這邊緩緩靠近過來!
    艙門啟處,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走出船頭,嬌聲問道:「來的可是城西王公子的船
麼?」
    趙三公子手托酒杯,瞇著醉眼,道:「這還用問麼?」
    青衣少女含笑道:「不知那一位是王公子?」
    趙三公子道:「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
    青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道:「如果小婢猜得不錯,公子該是城東的趙三公子了。」
    趙三公子樂的哈哈大笑道:「原來姑娘認得在下?」
    青衣少女道:「四大公子,名滿成都,有誰不識?」
    趙三公子道:「名滿天下,還值得提上一提,名滿成都,有什麼稀罕?」
    金一凡道:「姑娘認不認得在下?」
    青衣少女掩口笑道:「自然認識,金大爺是成都有名的金絲貓。」
    金一凡聽得一怔,這倒好,金毛吼在她口中變成了金絲貓!
    王立文早就注意著畫肪,這時緩步順出艙門,含笑道:「在下王立文,姑娘有何見
教?」
    青衣少女眨眨眼睛,檢任一禮,道:「小婢奉我家公主之命,特地奉迓四位公子來
的。」
    說完,從身邊取出一張梅紅柬帖,雙手遞了過來。
    船頭一攏,趙三公子伸手接過,略一過目,大笑道:「王兄,浣花公主寵召,看來
咱們非打擾她一杯不可了。」
    一手把柬帖往後送來。
    王立文剛一接過,錢二公子、卓七公子也聞聲走出,只見梅紅帖上寫著兩行簪花正
楷:「久慕四大公子文采風流,無緣識荊,值茲浣花佳日,敬備玉液瓊漿,奉邀文旌,
恭候光臨。」
    下面具名「浣花公主敬約」。
    錢二公子道:「王兄意下如何?」
    卓七公子桃桃眉道:「自然要去,就憑浣花公主這四個字,多麼美妙,玉液瓊漿,
未飲先醉了!」
    王立文略一沉吟,抬頭問道:「貴公主現在那裡?」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已在浣花宮潔樽候駕。」
    浣花溪上,居然出了一位浣花公主,居然還有浣花宮,這都是從未聽人說過的事。
白少輝、湘雲姑娘,也因這艘畫肪,來的神秘,雙雙走了出來。
    金一凡睜大虎目,咧嘴笑道:「浣花宮,成都周圍百里之內,兄弟最熟悉也沒有了,
怎麼從未聽人說過?」
    青衣少女抿嘴笑道:「浣花宮是彩珠紮成的水上璇宮,金大爺怎會知道?」
    趙三公子一拍巴掌,道:「妙極,彩珠樓船,水上璇宮,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
約多仙子,再來一杯瓊漿玉液,簡直令人飄飄欲仙!」
    金一凡道:「既然有這麼好所在,你家公主怎的不請我金毛吼?」
    青衣少女妙目流盼,打量了白少輝和湘雲姑娘一眼,嫣然笑道:「我家公主知道公
子雅人雅事,船上必然另有嘉賓在座,只是公主不知王公子邀約的嘉賓名銜,無法另具
柬帖,臨行時吩咐小婢,王公子船上的賓客,自然全是浣花宮的貴賓了。
    金一凡大笑道:「要得,王兄,咱們是不是立時就開船?」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只怕已經恭候多時了,小婢奉命雅樂迎賓,就替諸位公子
帶路。」
    話聲一落,畫肪走出兩名身穿湖色緊身衣褲的女子,拿起一盤銀索,縛到彩船船頭。
    青衣少女朝大家躬身一禮,退了下去,揮揮手道:「開船啦!」畫舫船頭已經掉了
過去,八名白衣少女立時奏起迎賓之曲,細樂悠揚。
    船肪上八名身穿湖色緊身衣褲的少女,立時素手划動,畫槳齊飛。
    一條細長銀索拖著王公子的彩船,緩緩朝西駛去。
    江面上許多遊艇,和岸上的人,瞧到王公子的彩船前面,另有一艘畫肪前導,八名
白衣少女絃管紛陳,只當是王公子今年新出的花樣。
    畫舫上的美女,貌比花妖,仙樂悅耳。
    彩船上的公子們,一個個人如臨風玉樹,不時傳出歡笑之聲。
    一時不知羨煞了多少遊人!當然也有人搖頭歎息,這些人的老子,當年不知括了多
少民脂民膏,到了兒子手上,就這麼窮極奢侈的盡情揮霍!
    畫肪上八名打槳少女,運槳如飛,舟行漸漸加速,兩條彩船有銀索相連,於是彩船
在江上滑行的速度,也漸漸快了。
    但大家敢情沉醉在賞心悅耳的樂聲之中,誰也沒去注意船行的快慢。
    浣花溪上,出了浣花公主,居然還邀約大家前去赴宴,這該是何等新奇之事?但四
大公子居然把它視作普通宴會一般,誰也沒有再談論到浣花宮,也沒人懷疑浣花公主的
來歷,大家依然和平時一樣。
    絲毫不覺有異。
    正因為他們不覺得有異,白少輝心中才覺得事出有異,因為這情形顯有悻常情。
    何況四大公子,據自己觀察,並不是少不更事的紈褲子弟,但他們卻裝成一副少不
更事,徽酒逐肉的紈褲公子模樣,也是一件令人不解之事。
    白少輝憑窗眺望,只覺心中疑問愈來愈多,大家都在談笑生風,就只有他顯得沉默
了些!
    湘雲姑娘一手托著茶盞,輕輕走近白少輝身邊,嫣然笑道:「白公子,你好像有什
麼心事?」
    白少輝心中微微一驚,笑道:「在下第一次躬逢盛會,正在觀賞浣花溪上十里燈綵,
笙歌達旦的盛況。」
    湘雲姑娘星目含情,櫻唇輕啟,微笑道:「只怕不是吧?」
    白少輝臉上一紅,道:「那麼姑娘認為在下是在想些什麼?」湘雲姑娘瞟了他一眼,
嬌笑道:「你心裡的事,賤妾如何會知道呢?」
    趙三公子大笑道:「你不知白兄的心,誰知白兄的心?」
    他聲音洪亮,這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笑聲中,只聽王立文忽然回過頭去,口
中輕「噫」了一聲。
    原來大家談笑之間,船已駛出十里之外,但見一片燈海,漸漸遠去,兩岸樹影迷離,
看到的已是一片昏黑田野!
    前面畫舫,打槳如飛,愈來愈快,一條銀索,已掙得筆直,拖著彩船,鼓浪前進,
勢如奔馬!
    白少輝暗暗稱奇,畫舫上八名划槳少女,居然會有如此臂力,拖著一條大船,還有
這般快法!
    回目望去,王立文方才瞧到船已駛出十里之外,雖曾喧了一聲,但此刻又已談笑自
若,其他的人,似乎也並不在意。
    心中暗暗忖道:「這幾位公子,當真都鎮靜得很,居然連問也不問一聲。」
    心念轉動,想起九疑先生要自己「隨遇而安」,也就泰然處之。
    只聽踞坐船頭的金一凡自言自語的道:「這一頓酒,路可不少!」
    畫舫兜著大轉彎,緩緩朝一條岔港駛去!
    差不多又駛了半個更次,瞥見遠處水面上忽然燈光大亮,一艘寶光炫目的樓船,從
上游緩緩駛來。
    金一凡首先叫了起來,道:「哈哈,諸位快瞧,這是浣花公主的水上璇宮浣花宮
了!」
    船行迅速,一會工夫,便已接近。
    大家這才看清這艘樓船,高約三丈,長約十丈,全船都用明珠為飾,間以寶玉,從
船頭到船尾,點著百盞以上的五色彩燈。
    當真珠光炫目,寶氣氤氳,瓊樓玉字,人間仙境!
    四大公子平日窮極奢侈,但看到這艘以珠寶札彩的樓船,也不覺相顧失色!
    這時,前面畫舫,已緩緩靠近樓船,八名白衣少女,魚貫登上大船,一字站到邊上。
    畫舫迅速駛開,四名湖色衣褲的少女,兩個手持竹篙,兩個收著銀索,彩船緩緩靠
近樓船側面,那四名少女縛好船索,放下跳板。
    只見先前那個青衣少女躬身道:「諸位公子,請上船吧。」
    王立文站起身子,爽朗的道:「咱們上去吧。」
    錢二公子抬手道:「王兄、白兄請先。」
    於是王立文、白少輝、湘雲姑娘、錢二、趙三、卓七、金一凡相繼走出艙門,朝跳
板上走去。
    這樓船的側面,敢情就是浣花宮的正面了。
    大家登上樓船,只見迎面就是一座寬闊的樓梯,兩邊是紫檀雕花扶手,梯上鋪著紫
紅絨氈。
    樓梯口高懸一塊白底螺甸黑字的橫匾,寫著「浣花宮」三個古篆。
    八名白衣少女此時已在樓梯左首,一字排開,吹奏起細樂。
    樓梯上並肩走下兩名宮裝少女,朝大家躬身一禮,說道:「我家公主,請諸位公子
上樓相見。」
    王立文心中暗暗哼了一聲:「這浣花公主,好大的架子!」一面卻拱拱手道:「有
勞兩位姑娘帶路。」
    兩名宮裝少女嫣然一笑,又躬了躬身子,才雙雙朝樓梯上走去。
    王立文回頭瞧了大家一眼,就舉步隨在兩名宮裝少女身後行去。王立文身後,依然
是白少輝、湘雲姑娘、錢二、趙三、卓七、金一凡依次而上。
    金一凡走在最後,正待舉步,側身站在樓梯口的青衣少女,忽然伸手一攔,含笑道:
「金大爺!且慢。」
    金一凡道:「什麼事?」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宴客,所有來賓,都不能攜帶兵刃上樓,金爺多多原諒。」
    金一凡望著自己腰間的軟鞭一眼,赫然笑道:「在下走南闖北,這支軟鞭,從沒取
下來過,你們這算什麼規矩?」
    青衣少女陪笑道:「金爺赴宴而來,也用不著兵刃,交由小婢保管,等金爺下樓之
時,小婢自會奉還。」
    金一凡嘿然笑道:「在下要是不答應呢?」
    青衣少女道:「金爺是個通理明義的英雄,自然不會叫小婢為難的了。」
    金一凡大笑道:「姑娘要在下解下兵刃,那就是瞧不起金毛吼。」
    青衣少女免首道:「金爺言重,小婢怎敢瞧不起金爺?」
    金一凡昂首道:「瞧不起金某的人,金某就不和她講理。」
    青衣少女臉色微微一變,道:「金爺真要不肯解下兵刃,那就是有意和小婢為難,
小婢奉命行事,使小婢大以為難,那只好由小婢動手,替金大爺解下來了。」
    兩人針鋒相對,各不相讓。王立文等人,聽到身後起了爭吵,不覺一齊停下步來。
但青衣少女居然說出要替金一凡解下兵刃的話來,敢情要想瞧瞧她如何解法?是以誰也
沒有出聲勸阻。
    金一凡似是存心要試試她是否身懷武功,聞言雙目神光暴射,仰天長笑一聲道:
「很好,只要姑娘解得下金某身上軟鞭,金某自然口服心服。」
    青衣少女道:「金爺恕小婢放肆了!」
    金一凡道:「姑娘只管出手就是。」
    金毛吼口中雖然客氣,心頭可著實怒惱,暗想:「這丫頭如此梁傲不馴,如不給她
一點苦頭吃吃,只怕難以馴服!」
    話聲出口,早已功凝雙掌,炯炯雙目,凝住著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嬌笑一聲道:「金爺注意了!」
    上身朝前一俯,探手朝金一凡腰間抓了過來。
    金一凡身形不動,右腕輕輕一抬,朝下格去。
    他這輕輕一格,所取部位,正是青衣少女腕脈之間,如果不諸武功的人,碰上了,
至少也得被震的後退幾步,一條手臂,麻上好一會。
    這還是金毛吼留了分寸,他因此來是客,不好過份讓她難堪。
    那知青衣少女抓來的素手,看去極快,但快要觸到金一凡腰際忽然停得一停,等金
一凡沉腕格出,她突然疾快無倫的伸了過去。
    只見她輕輕一扣,已把金一凡圍在腰間的一條軟鞭抽了出來,嬌笑道:「金爺,承
讓了!」
    這一下出手奇快無比,不禁把大家瞧的一呆。
    要知金一凡的武功,已非等閒,青衣少女要在他沉腕格出的一絲空隙之間,從他身
邊,解下軟鞭,不但要拿捏得準,而且一伸一縮,要快如掣電,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凜,忖道:「這丫頭好快的手法,好奇幻的招數!」
    金一凡幾乎連看都沒看清楚,但覺腰間一鬆,軟鞭已經到了人家手上。
    這一下,他當真做夢都想不到,對方僅僅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頭,竟會有如此高深
的身手!一時楞在當場,一張被太陽曬的又黑又紅的臉上,更加紅得發光,突然仰天打
了個哈哈,洪聲笑道:「姑娘果然高明,金某從沒服過人,這回算是服你了……」
    青衣少女慌忙躬身道:「金爺言重。」
    金一凡續道:「在下這支軟鞭,就請姑娘代為保存,金某若一日勝不了姑娘,只好
請姑娘保存一日了。」
    青衫少女道:「金爺這般說法,莫非生小婢的氣了?」
    金一凡淡淡一笑道:「在下技不如人,怎敢生姑娘的氣?」說罷,舉步朝樓梯上走
來。
    青衣少女忙道:「金爺請留步。」
    金一凡驀地住足,怒聲道:「姑娘還有什麼事嗎?」
    青衣少女含笑道:「金爺歇怒,我家公主款宴貴賓,金爺這般敞開胸膛……」
    金一凡濃眉一剔,沒待她說完,大笑道:「金某一年四季,敞胸慣了,布衣足做王
侯,你家公主又是怎樣?」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金爺江湖奇俠,豪氣縱橫,不錯,布衣可做王侯,但王侯都
是男人呀,金爺敞胸露體,自是無妨,這浣花宮,沒有一個男人,貴賓位臨,我家公主
自然要親自接待,金爺這般敞開胸膛,終究不雅,小婢斗膽,想請金爺扣好了衣襟再上
去。
    這話說得婉轉有理,使人無法反駁!
    金一凡呆得一呆,大笑道:「姑娘說得有理。」
    果然伸手把胸前紐扣扣上。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躬身道:「金爺請吧!」
    金一凡伸伸脖子,扭扭頭,笑道:「這頓酒當真難喝得很,金某非喝它個爛醉如泥
不可!」
    白少輝眼看金一凡神色自若,絲毫沒把才纔之事,放在心上,不由暗暗讚道:「這
金毛吼果然不失英雄本色,遇上事情,拿得起,放得下。」思忖之間,突然心頭一動,
暗想:「這番舉動,豈不正和九疑先生囑咐自己『隨遇而安』相暗合麼?」
    登上樓梯,眾人只覺眼前一亮,景物忽變。
    只見一排雕花長門之內,是一座相當寬敞的客廳,中間高懸一盞八角形琉璃吊燈,
燈光映照著五彩雲霞的天花板和嵌了無數顆胡桃大的明珠,珠光閃爍,有如天上星星,
五彩繽紛,柔和悅目!
    客廳四周,全是雕花落地長窗,此刻低垂著湘繡廉幕!
    廳上陳設,說不盡的華麗奪目,人入其中,幾疑進入廣寒宮裡!
    正中果然擺了一席酒筵,金盞銀著,一共放了八張繡披座位。
    白少輝屈指一算,四大公子加上自己和金一凡、湘雲姑娘,共是七人,如果再加上
主人——浣花公主,豈不正好八個?心頭不覺暗暗一動,忖道:「他們居然連人數都早
已計算好了?」
    兩名宮裝使女把大家讓人樓廳,雙雙躬身道:「諸位公子請坐,小婢這就去請公
主。」
    王立文含笑道:「姑娘請便。」
    兩名宮裝使女又躬了躬身,裊裊婷婷的朝屏後走去。
    大家各自落座,就有四名青衣垂髻丫環,端上香茗。
    白少輝端起茗碗,喝了一口,暗中留神四大公子,只覺他們進入浣花宮之後,個個
灑落自若,絲毫沒有驚奇或拘柬神色。
    心中感到這四大公子深藏不露,大非常人!
    繡屏後面,響起了一陣細碎的環珮之聲!
    大家舉目望去,只見八名宮裝使女挽扶著一個身穿鵝黃衣裙的絕色少女,緩緩走出。
    這黃衣少女看去不過十六七歲,生得柳眉凰目,臉如桃花,秀髮披肩,長裙曳地,
當真仙女臨凡,嬌美絕倫!
    就說湘雲姑娘吧!名花傾城,已然夠美;但若和這位黃衣少女相比,那就成了庸姿
凡粉,黯然失色!
    不用說,她自然就是充滿神秘的浣花公主了!
    客人們情不自禁,全都站了起來。
    白少輝暗暗打量,只見這位浣花公主花容玉貌,固然美麗無雙;但遠望過去,她那
張宜嗔宜喜寶潔如玉的面孔上,似乎隱隱有著一層很奇異的青氣!
    王立文首先朝黃衣少女作了個揖,道:「姑娘大概就是浣花公主了,在下等人,辱
蒙寵召,實感榮幸。」
    黃衣少女星目流盼,朝大家微微一笑,還禮道:「久聞成都四大公子文采風流,每
年今天,在浣花溪上,都要大大熱鬧一番,今宵特地備了一席水酒,邀請諸位光臨,共
慶浣花佳日,大家請坐了好說,我還沒請教諸位姓氏呢。」
    她聲音嬌脆,雖是微微一笑,卻笑的很甜,幾乎每個人都感到她在對自己微笑!
    王立文心頭一凜,暗暗忖道:「好一個人間殊色!」
    當下連忙接口道:「在下王立文。」
    一面替大家引介道:「這是錢兄錢春霖,這是趙兄趙君亮,這是卓兄卓維和……」
    錢二、趙三、卓七三人,都朝浣花公主拱了拱手。
    浣花公主道:「原來四位就是四大公子,今晚真是幸會得很。」
    她明眸一轉,朝白少輝三人望來又道:「這三位想是王公子的貴友了?」
    金一凡沒待王立文引介,大聲笑道:「在下金一凡,是個粗人。」
    浣花公主抿抿嘴笑道:「我聽她們說過,好像你叫金毛吼是不是?」
    金一凡臉上一紅,道:「這是朋友們給我起的外號,別叫公主見笑了。」
    王立文朝白少輝一指道:「這位白兄,是在下新結交的朋友,表字少輝,祖籍姑蘇,
是一位江南才子,遊學成都,正好遇上浣花日,蒙公主寵召而來。」
    浣花公主動人秋波,掠了白少輝一眼,嫣然一笑,道:「白相公惠然賞光,真是浣
花宮難得的貴賓。」
    她雙頰飛紅,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喜悅之色。
    白少輝和她四目交投、心中不禁咚的一跳,趕忙移開了目光,一面說道:「公主言
重,在下愧不敢當。」
    浣花公主又望了他一眼,才朝湘雲姑娘笑笑問道:「這位姊姊呢?」
    王立文忙道:「這是湘雲姑娘……」
    浣花公主沒待王立文說完,含笑道:「我知道啦,這位湘雲姊姊,多才多藝,名滿
成都,我早就想見見你呢!」
    湘雲姑娘連忙檢任道:「公主金枝玉葉,這般稱呼,小女子如何當得起?」
    浣花公主臉含嬌笑,好像喜不自勝,轉臉朝身後使女吩咐道:「可以開席啦!」
    四名宮裝使女嬌應一聲,立時退了下去。一會工夫,就端上酒菜。
    浣花公主起身甜笑道:「諸位請入席啦,簡慢之處,還得請諸位原諒,多喝上一杯
水酒。」
    大家謙讓了幾句,也就挨次入席,浣花公主在主位落座,八名宮裝使女立即捧銀壺,
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浣花公主手舉玉杯,嫣然笑道:「諸位光臨,尤其是白相公,難得到成都來,我是
主人,先敬大家一杯。」
    她說話之時盈盈秋水,卻向白少輝瞟來,笑孜孜的舉杯乾了一杯。
    白少輝只見杯中的酒,色如胭脂,清香撲鼻,尤其斟在白玉杯中,越發顯著嫣紅鮮
艷。
    此時眼看四大公子和金一凡,毫不猶豫的舉杯一飲而盡,也只好喝了下去。
    金一凡舔舔舌頭,大笑道:「美酒!美酒!公主這酒實在太好,稱之為玉液瓊漿,
真是名符其實,在下幾乎日日都在醉鄉之中,卻從未喝到過如此美酒。
    他說話之時,身後執壺伺候的宮裝使女,早已替他斟滿了酒,金一凡話聲一落,又
舉杯一飲而盡。
    趙三公子接口道:「金兄說的不錯,這酒香醉無比,香生齒頰,涼沁心脾,委實是
人間仙品!」
    浣花公主笑道:「這酒是宮中使女取百花花瓣,和浣花溪心甘泉,釀製而成,浣花
溪又名百花潭,我們就以百花瓊漿相稱。」
    說到這裡,一面回頭道:「趙公子和金大爺都是海量,你們還不快替他們兩位換過
大杯?」
    兩位使女果然替兩人換了金盃。
    白少輝心中暗想:「她把這艘樓船,叫做浣花宮,那是因為今天是浣花日,湊個熱
鬧之事,但聽她說出宮中使女之言,那是平日也住在宮裡了。此女言談嬌稚,不似江湖
上人,但她的人卻如霧中之花,充滿了神密詭異,使入莫測高深。
    酒過三巡,浣花公主玉掌輕輕拍了兩下。
    只聽一陣悠揚細樂,繡屏後傳出,絃管和鳴,妙曼悅耳!
    白少輝只覺船身似乎輕輕晃動,敢情這艘水上樓船的浣花宮,已經在緩緩開行了!
    趙三公子大笑道:「此曲抵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美酒佳餚,佐以仙樂,不
醉也醉了!」
    金一凡幾杯下肚,又犯一老毛病,把胸前紐扣一解,敞開胸膛,回頭笑道:「趙兄
可是醉了麼?」
    趙三公子道:「這點酒那能醉得倒我趙三?」
    金一凡道:「來,咱們干一大杯。」
    湘雲姑娘站起身嬌聲道:「王公子,賤妾敬你一杯。」
    王立文與她對於了一杯。
    湘雲姑娘接著又向白少輝、錢二公子遞次敬酒。
    八名宮裝使女環伺在每位客人身後,只要你酒杯一空,立時輕移蓮步,伸出皓腕,
替你斟滿了酒。
    繡屏風後,悠揚細樂,忽然一變!
    弦聲驟急,管聲相合,霎時間,轉為輕快音調,一縷嬌脆婉轉的歌聲,從屏後傳出!
    隨著歌聲十幾名身披淺紫輕紗的美麗少女,像一陣旋風般從屏後魚貫走出,朝筵上
躬身一禮,就配合著行雲流水般音樂,婆娑起舞。
    這十幾名少女,一個個柔髮如雲,明眸如星,輕歌曼舞,搖曳生姿!
    有酒如漿,有女如花!
    這簡直是撩人綺念,充滿了誘惑!
    浣花公主妙目流盼,掠過眾人,嫣然笑道:「大家喝酒啊!」錢二公子端起酒杯,
一飲而盡,朝王立文笑道:「這是霓裳舞曲了,今晚真是不虛此行。」
    四大公子平日走馬章台,風流自命,先前還能自持,但此刻耳聽靡靡細樂,目睹翩
翩歌舞,鼻中聞到的是陣陣酒香……再加主人笑顏如花,慇勤勸酒,身後美婢頻頻添酒,
和那位名傾成都的湘雲姑娘,也在一旁,不住的向大家敬酒。
    到了此時,誰也情難自禁,大家心頭原有的一點戒心,也被這如夢如幻的美妙場面
漸漸沖淡。
    杯到酒干,開懷暢飲,幾乎不知身在何地?酒不醉人人自醉「百花瓊漿」入口香醇,
後勁可大得怕人!
    金毛吼金一凡和趙三公子早已喝得爛醉如泥了,其餘的人,各自伏案睡去。
    悠揚樂聲,婉轉歌聲,和穿花蝴蝶的霓裳妙舞,同時停了下來了!
    般上燈光,也在此時忽然熄去!
    但這艘滿札彩珠的樓船,卻在水面上加速駛行,終於漸漸消失,不知所終。
         
         ★        ★        ★
     
    時間快近四鼓,城西王府因公子還沒回來,前進燈火通明,下人們全沒睡覺。
    往年也是如此,四大公子上了遊船,不到天亮,不盡興,不扶醉而歸,是不會回來
的。
    這時還不到四更,還早著呢!
    但王府最後一進院落,燈火可全熄了,那是老夫人習慣早睡,丫頭們自然也跟著睡
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8:14

此刻,卻有一條黑影,快得像流星一般,越牆而入。
    如果說他輕如落葉,那麼樹葉子飛落地上,多少還有點聲響,這條黑影落到地上,
簡直聽不到絲毫聲息!
    朦朧月色之下,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長袍,年約六旬的老者!
    就在他飛落階前,黑暗中已經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問道:「什麼人?」
    老者正身抱拳,抬目道:「是紫鵑姑娘麼,老朽倪長林,有緊急之事,面稟夫人。」
    那嬌脆聲音道:「原來是倪副教練,這時候夫人正在靜坐當中。」
    堂上燈光亮了,一句紫衣少女手擎銀燈,含笑站在階上說道:「副教練請到裡面坐,
等夫人調息完畢……」
    倪長林跟站著走入堂上,一臉焦的,搓搓手,問道:「夫人要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紫鵑道:「還早呢,副教練到底有什麼急要之事?」
    倪長林道:「少主人失蹤了。」
    紫鵑吃了一驚,睜大眼睛道:「會有這等事,少主人不是和金總教練、錢二爺、趙
三爺他們在一起麼?」
    倪長林道:「一條船全失蹤了,老朽已命他們分頭找尋,老朽特地趕來向夫人報
告。」
    紫鵑越聽越奇,問道:「那會到什麼地方去的?就憑少主人他們這幾個人的武功,
聯手之下,江湖上只怕還沒有能夠抵擋的人呢!」
    倪長林道:「咱們已經找了一個多更次,絲毫沒有眉目,姑娘還是先報夫人要緊。」
    紫鵑道:「好,副教練請稍等,我立刻稟告夫人去。」說完,轉身匆匆走了進去。
    不多一會,屏後走出一個兩鬢花白,身穿青布衣裙的中年婦人,身後跟著紫鵑。
    倪長林慌忙站起,神色恭敬,躬身道:「屬下參見夫人。」
    這中年婦人年紀不大,最多不過四旬出頭,臉色略顯蒼白,但兩道眼神,卻亮得如
寒電一般。她望了倪長林一眼,點點頭道:「倪副教練請坐。」
    說話聲中,已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坐了下來,問道:「立文他們都出了事?」
    倪長林依然恭恭敬敬的站著答道:「少主人一條船,突告失蹤……」
    王夫人道:「什麼時候發生的?」
    倪長林道:「約在丑時以後。」
    王夫人道:「是否遇上敵人?」
    倪長林道:「屬下這就不清楚了。」
    王夫人道:「他們沒有施放信號?」
    倪長林道:「沒有。」
    王夫人臉色冷峻,哼道:「既在丑時就發現他們的船失蹤,為何不立即稟報?」
    倪長林恭敬道:「屬下先前還不知道少主的船,會無故失蹤,是萬領隊……」
    工夫人不耐的道:「失蹤還會是無故的?副教練難道忘了咱們是為什麼來的?」
    倪長林連聲應是。
    王夫人道:「萬山青率領的龍舟,那時該在立文他們船後不遠,怎麼也會一無所
覺?」
    倪長林道:「就是萬領隊發現的,當時已然丑時稍過,是屬下作的主,要大家分頭
搜索,也許少主人他們只是一時動了遊興,駛開不遠,不敢驚動夫人。」
    王夫人冷冷的道:「咱們化了多少人力物力,等待的就是這麼一天,水上、陸上、
全佈滿了咱們的人,還會出事,看你們有多麼粗心大意?立文他們少不更事,但金一凡
和你,都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了……」
    放聲未落,突然抬目喝道:「外面是誰?」
    階前有人驚道:「屬下卜百曉、高沖。」
    王夫人冷聲道:「進來。」
    外面應了聲:「是」,走進兩人。
    前面一個身材短小,一臉精幹的是舞龍領隊卜百曉,後面一個四十開外的瘦高個子,
是舞獅隊的領隊高沖。
    兩人見到夫人,立即躬身施禮。
    王夫人抬抬手問道:「你們可是有什麼消息了麼?」
    卜百曉躬身道:「屬下聽到岸上遊客曾目睹少主人的彩船,是由一條畫舫前導,向
西駛去。」
    「畫肪?」工夫人目光電射,問道:「畫肪中是何等樣人?」卜百曉道:「據說這
艘畫航上全是女的……」
    王夫人臉上微微變色,口中「唔」了一聲。
    卜百曉續道:「舫中是八名白衣美貌少女,每人抱樂器,一路吹奏樂曲,打槳的也
是八名身穿湖色水靠的女子,約在子時光景,朝西駛去,少主人的彩船,就緊跟在她們
後面。」
    王夫人沉聲道:「他們一定發現了什麼,才會跟蹤下去……」沉吟了一下,轉頭朝
高沖問道:「你有什麼消息?」
    高沖忙道:「屬下經過東門,那望江樓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王夫人道:「那是為
了什麼!」
    高沖道:「據說今天中午在望江樓吃過酒菜的人,全都腹痛如絞,大家都說望江樓
酒菜不乾淨,犯了眾怒,屬下覺得其中必有蹊蹺,許是什麼人暗中放毒,因為中午是少
主人宴的客。」
    王夫人點頭道:「也有可能……晤……立文船上,還有些什麼人?」
    倪長林道:「少主人船上,有一個姓白的少年和成都名妓湘雲。」
    王夫人道:「這姓白的是最近才到成都來的,此人來歷,不無可疑……」
    倪長林道:「總教練一直懷疑迎春坊的湘雲主僕,來歷不明,可能是對方派來的。」
    王夫人點點頭道:「我聽立文說過,金一凡不是派了不少人在迎春坊周圍?」
    高沖道:「金總教練交待了屬下,留意迎春坊進出的人,但絲毫頭緒也沒有,那湘
雲主僕三人,從來不曾外出一步,平日也沒和什麼人來往。」
    王夫人只是沉吟不語,倪長林等三人誰也不敢開口。
    院落前面,刷的一聲輕響,天夫人抬目望了一望,道:「來的是萬山青?叫他進
來。」
    紫鵑急忙趨近門首,叫道:「夫人請領隊進來。」
    院落外面應了聲「是」。龍舟領隊萬山青跟著走進,躬身道:「屬下叩見夫人。」
    王夫人擺手道:「有什麼消息快說。」
    萬山青道:「屬下連續搜索兩個更次,浣花溪上游數十里,差不多全搜遍了,就是
找不到少主人那條彩船。據吳家場有一名漁人說,四更左右,他曾看到一艘不見絲毫燈
火的樓船,從吳家場外駛過,是朝西去的,但屬下聽他說的形狀,又不是像是少主人的
彩船。」
    「朝西去……」王夫人似乎十分注意,沉吟道:「吳家揚再朝西去,那不是去邛崍
的方向?」
    倪長林矍然一驚,張了張口,似想說話,但並沒有說出話來。王夫人目光如電,注
視著倪長林,道:「副教練想到了什麼,但說無妨。」
    倪長林摸著他額下二把山羊鬍子,忙躬身道:「屬下只是臆測,少主人等一行人,
可能為人劫持,中途換了船隻,至於一路向西,賊人巢穴,說不定就是在青城與邛崍之
間。」
    萬山青道:「就算中途換了船隻,那麼少主人的船呢?」
    倪長林道:「就不定已經被賊人們沉入江心了。」
    工夫人霍然起身,吩咐道:「高領隊,你去查查迎春坊湘雲主僕的來歷。卜領隊可
去城東西調查昨天望江樓是否有人在酒菜中下毒?倪副教練可留守本宅,萬領隊跟我到
浣花溪上游去。
    四人齊聲應是。
    王夫人回頭道:「紫鵑,帶上羅盤,隨我走。」
    紫鵑答應一聲,立時轉身進去,一會工夫,取著一個羅盤走出。
    王夫人朝萬山青吩咐道:「天快亮了,萬領隊速去準備一條船,另外挑選八名水性
好的,可扮作漁夫,遠遠隨我船後,聽候差遣。」
    片刻之後,王府後園,駛出一條小船,船上坐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嫗和一名少女,
老姬青布包頭,一身青布衣褲。
    少女約摸十五歲,絹帕包頭,獨自蹲在船頭,她面前木板上,放著一個羅盤。船尾
划槳的是個四十開外的壯漢,槳是鐵槳。
    這三人正是王夫人、紫鵑、和龍舟領隊分水獸萬山青。船出西門,一路朝吳家場駛
去。
    紫鵑目不轉睛的望著羅盤中的指南針,好奇的道:「夫人,指南針怎麼會指出少爺
那條船沉在那裡呢?」
    王夫人盤膝坐在中艙,目光炯炯,只是注視著沿江的情形,聞言笑了笑隨日道:
「你不會問問萬老大?」
    紫鵑不敢回頭,這是夫人交待她的任務,看住指南針,一面叫道:「高領隊,你說
呢,少爺那條遊艇,憑指南針,就可以找得到?」
    萬山青可不敢得罪這位在夫人面前的唯一紅人,連忙應道:「是,是少爺這條遊艇,
只要真的被對方沉在水中,指南針一定可以指出沉船的方向。」
    紫鵑道:「那為什麼?」
    萬山青道:「因為遊船桅上,安著一顆吸鐵珠。」
    紫鵑越聽越奇,又道:「船桅上安著一顆吸鐵珠?難道少爺早就知道這條船會沉
的?」
    萬山青一面打槳,一面說道:「那倒不是,三年前,少爺第一次發起浣花日,咱們
龍舟剛剛駛近望江樓前面,有人朝少主人打出一蓬喂毒飛針……」
    紫鵑道:「這個我知道,少爺身上那件夾衫,裡子用金線和髮絲織成的,不畏暗器,
才沒中賊人暗算。」
    萬山青道:「所以少主人就在船桅上安了一顆吸鐵珠,據說不論什麼暗器,只要朝
船上打來,兩三丈外,就會被它吸去。」
    紫鵑哦了一聲道:「我知道啦,指南針受到船桅上吸鐵珠的吸引,就會指出沉船方
向來了。」
    王夫人道:「不錯,那吸鐵珠吸力極強,咱們只要駛到沉船附近半里之內,指南針
可能就會有動靜了。」
    船到大禹廟附近,紫鵑突然神色緊張,叫道:「啊,夫人,指南針動了!」
    玉夫人端坐如故,問道:「指的什麼方向?」
    紫鵑道:「是西北方。」
    萬山青道:「這裡有大禹廟,再過去就是三元場……」
    他右手輕輕一劃,船頭立時對準西北,一連兩槳,小船像飛一般駛了過去!
    紫鵑雙目緊注著羅盤,叫道:「萬領隊,朝西。」
    萬山青隨著紫鵑指點,駛進一條岔港。
    不多一會,後面四條快艇,也陸續駛了過來。
    紫鵑叫道:「萬領隊,針不動了啦!」
    王夫人點頭道:「可能就沉在這條岔港裡了。」
    萬山青倏地站起身來,朝後揮了揮手,四條艇上,八名壯漢,不待吩咐,一個翻身,
齊齊朝水中鑽了下去。
    他們在夫人面前,存心顯顯身手,八個人像八條人魚,鑽進水裡,居然沒有絲毫聲
息,連水花都沒有一點,水面上只漾起一陣微輕波動。
    王夫人緊閉著嘴唇,雙目神光,直注水底。
    這位內功修為已達爐火純青的工夫人,終究失蹤的王立文,是她一手扶養長大的侄
兒,骨肉關心。
    其餘三個,也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此刻既然發現了沉船,不知他們是否遇害,
心頭止不住顯得異樣沉重。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水底不時冒出一串又一串的水珠。
    萬山青目注三丈外的水底,看了一會,朝王夫人說道:「大概就在那裡了!」
    話聲未落,只見一名漢子從水中冒了上來,抹了把臉,向萬山青報告道:「少主人
的遊艇,已經發現了,是被人擊穿船底,深入江心……」
    萬山青急急問道:「裡面可曾有人?」
    那漢子道:「約有十來具屍體,都是反剪雙手,綁在船上。」工夫人身子陡然一震,
顫聲道:「不會是立文他們?」
    萬山青道:「屬下下去瞧瞧!」
    說完正待縱身入水!
    王夫人道:「且慢。」
    萬山青躬身道:「夫人有何指示麼?」
    王夫人道:「要他們把所有屍體,先運上來。」
    萬山青應了聲「是」,一面朝那漢子吩咐道:「老張,你先把夫人這條船靠了岸,
再下來。
    說完,翻身一躍,鑽入水中。那漢子也上船,雙腳踩水,推著小船靠到岸邊。
    玉夫人率同紫鵑,飛身上岸。
    不多一會,萬山青指揮八名水手,陸續把屍體運到岸上,一點人數,八男四女,一
共是十二個人,其中當然沒有王立文等人,這十二具屍體,是四名丫環,兩名廚司,六
名水手。屍體在水中泡了幾個時辰,早已全身水腫,面目全非。」
    王夫人吁了口氣,憤怒的道:「立文他們,果然全被對方劫持去了!」
    萬山青俯著身子,逐個仔細檢視了一遍,才直起腰來。
    王夫人問道:「萬領隊可曾瞧出什麼可疑之處來了?」
    萬山青一臉迷惘,垂手道:「屬下愚魯,他們身上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但屬下
心頭確實覺得大有可疑。」
    王夫人道:「你但說無妨。」
    萬山青遲疑了一下,才道:「這四位姑娘的武功,屬下並不清楚,就以六名水手而
言,武功水性全是百中挑一之選,要想把他們制住,勢必經過搏鬥,那麼身上多少也會
留些傷痕。就是被反剪雙手,捆綁起來,至少手上也會有掙扎跡象,但他們身上手上卻
是找不到一點傷痕,既無傷痕,自然不會經過搏鬥,既未搏鬥,何以會束手就縛?」
    王夫人點點頭,沒有作聲。
    萬山青又道:「而且咱們在出發之前人人都知有為而來,船上人手,也不能算少,
一旦發現情勢不對,縱然不是對方敵手,但跳水逃命的機會,不可能沒有,何以竟會全
數被擒,沒有一個人逃脫?這些疑問,屬下實在想不出來。」
    工夫人臉色鐵青,雙目之中也隱射出懾人殺機,吩咐道:「紫鵑,你去看看她們四
人『玉枕骨』下『後腦穴』是否有極細的針孔?」
    紫鵑答應一聲,走了過去。
    工夫人道:「看仔細,她們已經在水中浸了許多時光,也許不容易發現,但你只要
看到一點針尖似的細孔,就可以。」
    紫鵑應了一聲「是」,蹲下去,在四名丫頭後腦,撥開發,仔細看了一回,才道:
「回夫人,她們『後腦穴』上,果然有著針尖刺過的細孔。」
    王夫人重重一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這賤人了!」
    說到這裡,回頭道:「紫鵑隨我回去,萬領隊可留在這裡,吩咐他們把這些屍體埋
了。」
    萬山青躬身領命。王夫人、紫鵑飛落小船,當下由另一名水手,打槳如飛,趕回成
都。
         
         ★        ★        ★
     
    東城,春熙街,一條小巷子底,有幾間矮平房,木板門,這是城東有名的賭窟。
    每當大街上華燈初上,這裡也特別熱鬧,昏暗的燈火下,每張桌子,都圍滿了人,
呼盧喝雉,喧嚷成一團。
    入門不遠的一張桌子上,開的是牌九,桌子四圍,早已擠滿了人。
    莊家捲著袖子,一雙枯黑爪推出牌頭,圍著的人,就開始下注。
    莊家邊上站著的那個瘦高個子,等大家下注完畢,立即拿起覆著小磁碗,連搖三下,
放到中間,口中喊著「開啦」,伸手揭開磁碗,大聲叫道:「七、天門第一把。」
    坐在天門的是個黃臉漢子,一雙粗黑大手,抓起兩張骨牌,疊在一起,瞇著眼道:
「奶奶的,老子真不信邪,你會連吃十八把天門!?疊著的兩雙牌,慢慢移開,黃臉漢
子臉上肌肉開始緊張,他手上上面一張是七點,這張牌不好也不壞,只要配搭得好,就
是好牌。於是他用力掀著這二張牌,兩點紅,是地牌!黃臉漢子雙手開始發抖,地牌配
七點,他「地九」,這牌就不壞了!雙手一翻,大聲嚷道:「奶奶的,十三兩七錢,賠
出來吧!地九!」
    莊家邊上的瘦高個子笑道:「莊家大槓,統吃!」
    黃臉漢子頭上青筋直綻,兩眼瞪得發直,眼看白花花的銀子,迅速被吃了進去,一
手拭拭額角上的汗水,一巴掌拍上桌子,呼的站了起來,罵道:「他奶奶的,今晚真碰
上了瘟神,老子的銀子裡有灰,咱不賭啦……」
    坐在他左手一個穿短襖的漢子笑道:「張阿六,怎麼啦,你又光了?」
    張阿六憤憤的道:「格老子坐了霉天門,你總瞧到,連吃了十八把,還賭個屁?」
    穿短襖的漢子笑笑道:「南天門十八把,這是老話,現在風頭就會轉了。」
    張阿六雙手一攤,洩氣的道:「風頭轉了,還有屁用?」
    上賭場的朋友,不脫底,誰肯站起身來?那穿短襖的漢子笑道:「六哥洩什麼氣,
有道是勝負兵家常事,這算得了什麼?有輸才有贏,來,我借給你,掏個本再走。」
    雙手一推,把面前一堆銀子,推到了張阿六面前。這堆銀子,少說也有三五十兩。
    張阿六怔得一怔,望著穿短襖的漢子猶豫道:「我和老哥不太熟,這……」
    短襖漢子咧嘴笑道:「我叫張才寶,咱們同宗。」
    張才寶道:「沒關係,你撈回來,再還我就是。」
    張阿六被莊家吃怕了,訥訥的道:「萬一……」
    張才寶道:「快押啦,別氣餒,輸了算我的。」
    莊家早已推出牌來,大家都下了注,就是天門沒人敢押,大夥兒全在瞪著眼瞧他。
    張阿六心頭一橫道:「我還是賭天門。」
    一大堆銀子,全推了出去。瘦高個子搖著骰子,又是七,張阿六臉色煞白,雙手抖
得厲害,他不再看牌,雙手猛地一翻,兩張牌朝台上攤去!這一下,當真是時來運轉,
居然翻出一對「蛾」牌。
    莊家是付地八,吃下下,賠天門。
    張阿六這下可樂了,咧著大嘴笑得直跳起來,道:「老寶哥,你真是財神爺!」
    張才寶道:「我說如何?風頭不是轉了?」
    莊家賠了銀子,張阿六立時把原來的那堆銀子推了過來,還沒開口。
    張才寶迅速一把掩住,道:「別動,『蛾』是兩把刀,還有的長。」
    莊家推出牌頭,骰子滾出八點。
    瘦高個子喊著:「八到底,天門在底……」
    這把牌莊家翻出一對「人」牌,此刻天地牌已出,人牌可說已算最大,張阿六頹然
一歎,連牌也懶得翻了,人也要跟著站起。
    張才寶道:「別洩氣呀,你不翻,我替你翻。」
    伸手翻開天門兩張牌,那是「二四」搭「麼丁」,「至尊寶」!瘦高個子大聲叫道:
「莊家人人對,吃兩橫,賠天門。」
    白花花的銀子,又賠了過來,張阿六如夢初醒,蠟黃的臉頰,燒得通紅。
    張才寶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袖,低聲道:「走,至尊沒後代,牌出絕了,再下去又要
統吃,咱們還是喝酒去。」
    張阿六撈回血本,還贏了不止一倍的錢,已經心滿意足,站起身笑道:「才寶哥,
我請客,咱們就上嘉陵春去。」
    兩人離開賭窟,邊談邊走,賭徒碰上賭徒,自然談得投機,穿過小巷,大街上這時
候夜市正旺。
    兩人上了嘉陵春,要過酒菜,張阿六早已把張才寶當作了好朋友,忍不住問道:
「才寶哥,小弟覺得你面熟得很,你是吃那一行飯的?」
    張才寶摸摸臉頰,大笑道:「六哥看呢,我是吃那一行的?不是我吹牛,走南闖北,
那管你是官老爺,大財東,嘿,可都得讓我張才寶坐在他前頭。」
    張阿六「嗤」的笑道:「才寶哥真會說笑……」
    張才寶正色道:「六哥,你是笑我在吹?這可一點也不是吹的,就說今兒個吧,有
一位府台大人的公子,出手就是五十兩,我要送他上迎春坊去,一上車,我還不是坐在
他前頭?」
    原來他是趕車的,這倒是實話,趕車的當然坐在前面,於是張阿六也大笑起來。
    酒菜來了,張阿六忙著替這位專門坐在人家前頭的「宗兄」,斟滿了酒,然後自己
也斟了一杯,說道:「來,才寶哥,你是財神爺,我敬你一杯。」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才寶和他對乾了一杯,放下酒杯,忽然歎了口氣道:「財神爺,今兒個我倒真是
遇上財神爺,可惜……」
    他底下話沒說出來。
    張阿六道:「遇上財神爺,還可惜什麼?」
    張才寶呷了口酒,搖搖頭道:「不用提了,咱們這種苦哈哈,只能發小財,可發不
了大財。」
    他越是不想說,張阿六可越是想聽,催道:「才寶哥,說說有什麼要緊,咱們反正
是閒磕牙。」
    張才寶歎了口氣道:「事情是這樣,那位府台公子兩個月前曾來過咱們這裡,結識
了迎春坊一位紅姑娘……」
    張阿六插嘴道:「那準是湘雲姑娘。」
    張才寶點點頭,道:「那位公子回去之後,為情顛倒,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熟,
帶了重金,巴巴的趕來,要替湘雲姑娘贖身。」
    張阿六呷了口酒道:「顛倒在湘雲姑娘石榴裙下的人,可多著呢?這年頭,就是女
人吃香。」
    張才寶道:「那知這位公子趕到迎春坊,湘雲姑娘已經回籍去了,府台公子這下可
急了,他千里迢迢的趕來,巴望載美同歸,不料連人影都看不到,坐上我車子,出手又
賞了我五十兩銀子……」
    張阿六道:「他這回賞你銀子幹麼?」
    張才寶笑道:「皇帝不差餓兵,他是要我替他打聽湘雲姑娘的下落,只要打聽到了,
還有重賞,少說也要賞我千兒八百兩銀子。」
    張阿六眼睛一亮,問道:「你替他打聽了沒有?」
    張才寶道:「自然打聽了,一千兩銀子,我趕一輩子車,也積不下來。
    張阿六笑著道:「才寶哥,你可有眉目了?」
    張才寶又呷了口酒,道:「打聽到了,我還上賭場去?就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才拿
一百兩銀子去博博運氣。」
    張阿六「嚇」的笑出聲來,伸手在張才寶肩膀上猛力拍了一掌,道:「才寶哥,你
碰上我,一千兩銀子,可以說已經到手了五百兩。」
    張才寶楞了一楞,道:「你說什麼?」
    張阿六大笑道:「你不是要打聽湘雲姑娘下落,喝完酒,咱們走!」
    張才寶疑信參半,道:「你知道?」
    張阿六道:「成都城裡,不吹牛,除了我張阿六,只怕就沒人知道湘雲姑娘的底細
了。」
    張才寶瞪著眼睛,朝張阿六直瞧,喜形於色的道:「你真的知道。」
    張阿六咧嘴笑笑,道:「你可知道當初湘雲姑娘是誰介紹去迎春坊的?」
    張才寶道:「是誰?」
    張阿六得意的道:「是我乾娘介紹去的。」
    張才寶吁了口氣,道:「六哥,這麼說來,你乾娘一定知道湘雲姑娘下落的了?」
    張阿六道:「這個自然。」
    張才寶大喜過望,說道:「六哥,咱們親兄弟,明算帳,明兒個一千兩銀子到手,
咱們南北分,一人一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19:28

第10章 急轉直下
    張阿六爽朗的道:「咱是交你才寶哥這個朋友,銀子提他作甚?」
    張才寶正色道:「話不是這樣說的,沒遇上你六哥,我五百兩也賺不到,咱們就這
麼一言為定。」
    兩人興高彩烈,喝完酒,張阿六起身會帳,但張才寶搶著會了。
    離開酒館,張阿六領著張才寶,穿過街尾,進入一條小巷。
    但在兩人離開酒館之時,卻有一條瘦高人影遠遠的跟了下來,兩人彎進小巷,那黑
影卻似蝙蝠一般,在黑暗中一閃而沒!
    這條小巷,又黑又髒,住的都是些貧苦人家,這時燈火全熄。
    張才寶跟在張阿六後面,右手暗暗摸著懷中匕首,左手提在前胸,距離張阿六後心,
可不到兩尺。
    張阿六自然毫無所覺,興匆匆的走到一間矮屋門首,站停腳步,低低說道:「才寶
哥到啦!你等一等,乾娘只怕睡了,我去敲門。」
    說完,舉手在門上重重的擂了兩下。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問道:「敲門的是什麼人?」
    張阿六湊著門縫,大聲叫道:「乾娘,是我,阿六。」
    那婦人聲音道:「你來幹什麼?又是賭輸了,這幾天,我一筆買賣也沒做成功,那
有銀子?三牌樓張府裡要一名丫頭,你明天給我到鄉下去跑一趟,才是正經。」
    那婦人只說著後,連燈也沒點,敢情是不想開門。
    張阿六道:「乾娘,你老快開開門,我是有正經事來的,油水可大呢!」
    敢情是聽到油水,裡面燈火亮了,那婦人嘮叨的道:「你還有什麼好事,找到乾娘
頭上來……」
    木門開了,從院落走出一個花白頭髮,面目可憎的老嫗,一手擎著燈,顫巍巍打開
大門,探出頭來。
    張阿六連忙趨前一步,說道:「乾娘,這是才寶哥,他要打聽湘雲姑娘的消息,特
地叫我陪他來的。」
    那老嫗望了張才寶一眼,陪笑道:「有話到裡面再說,快請裡面坐。」
    張才寶不好意思的道:「打擾婆婆,真不好意思。」
    老嫗走在前面,一邊說道:「沒關係,老婆子這裡,時常有人半夜裡來叫門的。阿
六,你替我帶上門。」
    張阿門應了聲「是」,隨手掩上了木門。
    經過小天井,裡面是三間矮房,老摳把兩人讓進屋去,那是一間陳設簡單的客室,
上首放著一張木桌,和幾把凳子。
    張阿六跟在後面,進入客堂,轉身又拴上了木門,一面笑著道:「才寶哥,現在到
家啦,你該說什麼,就該說了!」
    張才寶聽出他口氣不對,方自一怔之際,陡覺腰眼裡一麻,被人點了穴道,不覺驚
詫道:「六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阿六走到他面前,好笑道:「我乾娘不大好說話,才寶哥,你還是照實說吧,是
誰派你來的?」
    張才寶身子掙動了一下,睜大眼睛,道:「六哥,你開什麼玩笑?」
    那老嫗已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下,面目冷森道:「阿六,你知道他是那一家的人?」
    張阿六得意的道:「先前我只覺他有些面善,還想不起來,他自稱趕車的,我也相
信了,後來他說出要打聽湘雲姑娘的下落,登時使我起了疑心,再一想,嘿,他明明是
趙三公子家裡舞獅的咯!」
    老嫗點點頭,冷聲道:「很好,你問問他,誰要打聽湘雲姑娘?趙三公子不在,是
誰出的主意?」
    四大公子失蹤的消息,大家守口如瓶,成都城裡,可說沒有一個人知道,這老嫗如
何會知道的?
    張阿六朝張才寶道:「你都聽到了吧?乾娘問你的話,你還是照實說的好。」
    張才寶穴道受制,身子絲毫動彈不得,怒嘿道:「姓張的落在你手裡,算是陰溝裡
翻船,要殺要刮,悉聽尊便;但你們也該報個字號聽聽。」
    老嫗陰哼道:「憑你也配?」
    張阿六笑嘻嘻的道:「朋友大概連姓張都是假的吧,乾娘面前,你要是有半句假話,
那是自找苦吃了。」
    張才寶嗔目道:「你要老子說什麼?告訴你,老子被你們訌來,後面的人,也會跟
著就到,你們這點鬼蜮伎倆,可瞞不過咱高領隊。」
    他原是一句恐嚇之言,但老嫗卻是神色一變,點頭道:「此話不錯,阿六,點了他
啞穴,帶到後面去,準備紙筆,要他把四家有些什麼動靜,用筆寫下來。」
    張阿六答應一聲,正待出手!
    忽聽有人接口笑道:「不用了,他知道的並不多,有話還是問我吧!」
    張阿六聽的驀然一驚,急忙回頭瞧去,只見客堂後面一扇小門中,站著一個四十開
外的瘦高個子,不知他什麼時候走進來的?
    張才寶穴道受制,身不能動,目光一抬,不禁喜出望外,急急忙道:「高領隊……」
    那老嫗突見自己屋裡闖進一個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不但沒有驚容反而露出獰
笑,側顧高沖,冷冷一曬,道:「你就是高領隊?」
    話聲一落,上身微動,突然欺到了高沖面前,伸手就抓。這一抓奇快絕倫,鳥爪般
五指,彎曲如鉤,閃電抓到高沖胸前。
    高沖微微一凜,疾忙閃開一步,心想:「這老嫗出手不俗,自己可得小心!」一面
朗聲答道:「不錯,在下正是高沖。」
    老嫗冷哼道:「你來的很好!」
    欺近一步,兩手齊出,左爪右掌,各成家數,辛辣得異乎尋常!
    高沖眼看對方出手陰毒凌厲,心知遇了勁敵,側身退讓,先讓開對方左爪,左手豎
砍,封擋老嫗掌勢,右掌揮動,趁機反擊過去。
    老嫗喝道:「你武功不錯啊!」
    高沖大笑道:「老太婆,你也大出我意料之外!」
    兩人口中說著,掌來指往,卻斗的十分激烈,每一招幾乎都是充滿殺機的致命招數。
    張阿六見兩人動上手後,立即夾起張才寶,退向一側。這間客堂地方狹小,動起手
來,不能像一般的飛躍閃縱,大都只能靠拳掌變化,對付強敵。是以動手相搏,更見險
惡,雙方都想以快速手法,爭取優勝。
    片刻工夫,兩人已經搏鬥了五十餘合。老嫗似感不耐,口中冷哼一聲,掌法一變,
突然改劈擊為擒拿,一雙鳥爪彎曲如鉤,玄妙神速已極。
    高沖沒想到一個老嫗,武功會有如此高強、此時忽見對方掌勢倏變,心頭一震,正
待變招!
    誰知腕上一緊,對方五指宛如鋼爪緊緊扣住了自己脈門!
    心中大感震駭,百忙中五指疾翻,同樣朝老摳手腕上反扣過去,左手揚處,一掌迎
面拍出。
    老嫗白髮飄飛,左手一揮,硬接高沖一掌。但聽「蓬」的一聲,雙掌接實。高沖只
覺老嫗內力極強,竟然被她震的向後退開了一步。
    就在此時,那張阿六突然欺近過來,手起指落,點上了高沖右腰「志堂穴」。
    高沖右手和老摳互扣,左手又和老嫗硬拚了一掌,那裡還顧得到張阿六的突襲,右
腳要待後喘,已是不及,右腰一麻,已被點中了穴道。」
    老嫗出手如風,又點了高沖兩處穴道,右手輕丟,把高沖一個身子「砰」的一聲摔
倒地上。口中一陣呷呷怪笑,點頭道:「阿六,你這一手還算見機。」
    張阿六連忙躬身道:「阿六全仗你老人家栽培。」
    老嫗嘿了一聲,吩咐道:「把他拖進去!」
    張阿六動作極快,抱起高沖,走入堂後,把他放在地上,然後又把張才寶抱了進來,
放在一起。
    老嫗一手拿著燈盞,緩步跟著走進,隨手把燈盞一放,冷冷說道:「高領隊,你落
到了老身手裡,還有何說?」
    高沖閉目而坐,有如老僧人定一般,望也不望兩人一眼。
    老嫗又道:「什麼人派遣你來的?」
    高沖緩緩睜開雙目,冷笑道:「在下跟在張才寶身後來的,你說是什麼人派遣來
的?」
    老嫗陰笑道:「不錯,老身忘了你是領隊,咱們河水不犯井水,高領隊找上我陸媒
婆,究是為了什麼?」
    原來她叫陸媒婆!
    高沖笑道:「咱們只是找你打聽湘雲姑娘下落,你何用做賊心虛?」
    陸媒婆冷冷道:「你們要找湘雲姑娘作甚?」
    高沖道:「咱們公子突然失蹤,同船之人,只有湘雲姑娘是來歷不明的煙花女子,
在下自然要查查她底細。」
    陸媒婆道:「這是你們四家商量好的行動?還是你高領隊一個人的主意?」
    高沖冷冷說道:「在下先想知道,你陸媒婆究是什麼身份?」
    陸媒婆呷呷笑道:「高領隊也是在江湖上混混的朋友,別忘了你是落在老身手裡,
老身隨時可以把你置於死地。」
    高沖打了個哈哈道:「你有膽子,儘管下手就是。」
    張阿六在旁插口道:「咱乾娘不大好說話,高領隊要是不夠朋友的話,乾娘真會宰
了你。」
    陸媒婆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張阿六連忙閉嘴。
    陸媒婆舉手從頭上取下一支銀簪,輕輕一拔,原來銀簪裡面是一支三寸來長,黑黝
黝的骨針,口中獰笑道:「高領隊識得老身這支骨針麼?」
    高沖目睹她手上骨針,色呈灰黑,分明是巨毒之物,臉色微微一變,但仍然強自鎮
定,冷冷笑道:「區區一支骨針,就能要在下的命麼?」
    陸媒婆橘笑道:「不會要命,老身這支骨針,是苗疆一種毒荊,刺中人身,就奇癢
徹骨,傷口流出黃水,越爛越癢。不論何人都無法忍受,直到你哀號顛狂而死,朋友要
是不肯實說,老身只好讓你嘗嘗毒刺的滋味了!」
    話聲剛落,燈火突然無風自滅!
    陸媒婆倏地站起,功凝百穴,冷喝道:「阿六,快亮火種!」
    張阿六隻覺一陣冷風吹到臉上,一時不禁毛髮直豎,慌忙應了一聲,從懷中掏出火
種,點亮油燈,一面說道:「乾娘,這燈熄的有些古怪!」
    陸媒婆寒著一張鳩臉,看看地上兩人,並無動靜,吩咐道:「阿六,你去看看,門
戶關了沒有?」
    張阿六應了聲是,迅速奔了出去,四面一瞧,又匆匆進入,說道:「回乾娘,兩扇
大門都閉得好好的……」
    猛一抬頭,只見乾娘身後站著一個青衣婦人,孰自己微微一笑?這下,直把張阿六
嚇的心頭大駭,雙目一定,大叫一聲:「乾娘,有鬼……」
    陸媒婆看他神情有異,急忙喝道:「鬼在那裡?」
    張阿六頭上冷汗直冒,伸手一指,道:「就……就在你……後面。」
    陸媒婆心知有異,身形突然一挺,朝前竄出數尺,閃電般轉過身去,身後那有什麼
鬼影子?不覺怒道:「鬼在那裡?」
    張阿六仔細再瞧,只見那青衣婦人依然站在乾娘身後,瘦削臉上,還是掛著那份微
笑,他雙腳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嘶聲道:「還……還在你身後。」
    陸媒婆心頭大怒,揮手就是一掌,朝身後橫掃過去,口中喝道:「老身從不信邪!」
一掌掃過,身後半點聲息也沒有,陸媒婆身隨掌轉,同時轉過身去,問道:「現在還有
沒有?」
    張阿六抹抹汗水,目光一轉,只見那青衣婦人不是好端端坐在陸媒婆坐過的凳子上?
還是那麼面帶微笑。
    鬼的笑容,實在不好看,越是笑,越是覺得可怕!
    張阿六靠著牆壁,幾乎昏倒,駭極的道:「有,有,她……坐在乾娘凳子上了。」
    陸媒婆依言望去,只是一把空凳,不覺怒聲道:「你是在活見鬼,這鬼是男是女?」
    張阿六大著舌道:「是女的,穿的青布衫,啊……啊喲,她…打我一記耳光……」
    他雙手捧著臉頰,漸斬蹲下身去。
    陸媒婆站在他面前,根本什麼也沒看見,但張阿六左邊面頰,果然紅腫了起來,他
敢情已經嚇昏過去了!
    陸媒婆心頭也有些相信,果然有鬼,就在此時,只覺背後一寒,不自禁的打了個冷
哄,猛地一個旋身,回過身去!
    這下,她也看到了!
    自己面前,果然站著一個花白頭髮,臉型瘦削的青衣婦人,臉上還含著微笑,靜立
不動!
    陸媒婆突然好像中了邪,一身武功,竟然絲毫也用不出來,兩眼一翻,口吐白沫,
往後倒去。
    青衣婦人微微一曬,回頭吩咐道:「你們可以起來了!」
    鬼居然開口了,那就不會是真的鬼了!
    高沖,張才寶同時一躍而起,兩人神色恭敬,垂手躬下身去。
    高沖惶恐的道:「屬下無能,幸蒙夫人趕來……」
    原來這青衣婦人正是王夫人,她沒待高沖說完,揮揮手道:「不用多說,你們把這
兩人帶回去,我要親自問問。」
    高沖慌忙躬身應「是」,但等他直起腰來,王夫人已走的沒了影子,心中不禁大感
驚凜,忖道:「這位主兒,武功之高,簡直不可思議!」
    當下就和張才寶兩人,挾起陸媒婆,張阿六,朝西城趕去。
         
         ★        ★        ★
     
    王夫人堪堪回轉內宅,紫鵑喜孜孜的衝了進來,說道:「稟報夫人,少爺已經脫險
回來了。」
    王夫人聽的一怔,問道:「立文他們脫險回來了?人呢?」
    紫鵑道:「少爺剛才回來,進來叩見夫人,婢子說夫人還沒回轉,少爺就回到前面
書房裡去了。
    王夫人間道:「只有立文一個人脫險回來?其餘的人呢?」
    紫鵑道:「三位公子都回來了,他們已經各自回家,沒到這裡來。」
    「唔……」王夫人微微有些不悅,口中「唔」了一聲,道:「立文還說了什麼?」
    紫鵑道:「沒有,少爺神色好像瘦了些,還受了風寒,精神也有些疲憊,夫人不在,
少爺就沒說什麼?」
    「唔!」王夫人又唔了一聲,問道:「倪副教練呢?」
    紫鵑道:「就在前院。」
    王夫人張了張口,好像要說什麼,但似乎又嚥了下去,沉吟有頃,才道:「你去叫
立文進來。」
    紫鵑答應一聲,飛快退了出去。
    王夫人獨自坐在堂上,雙目深沉,望著地下,過了好一回,突然冷哼一聲,目中神
光閃動,隱射殺機、自言自語的道:「是了,一定是這樣……」
    這是她心裡的話,誰也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過不一會,紫鵑掀起簾子,說道:「夫人,少爺來啦!」
    王立文搶步上前,叫道:「娘,孩兒回來了!」
    果然聲音有點沙啞,路上受了風寒,連人也消瘦了些。
    紫鵑呆的一呆!
    王夫人慈藹的笑道:「孩子,我不是你的娘,我是你姑母……」
    王立文身軀陡然一震。
    王夫人續道:「我把你自小扶養長大,你也叫慣了娘……」
    王立文吁了口氣,道:「孩兒知道。」
    王夫人道:「但你始終沒聽娘的話,和他們這些人發起什麼浣花日?」
    紫鵑站在邊上,望著夫人,似乎有些目瞪口呆!
    王夫人慈祥面目的說道:「你們遊艇沉了,人也夫了蹤,你知道娘這兩日來,連眼
都不曾闔過一下……」
    王立文道:「孩兒聽倪副教練說過,咱們一條遊艇,是沉在三元場附近。」
    玉夫人點點頭道:「我聽萬領隊說,你們遇上一艘畫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立文道:「娘原來已經知道了,那艘畫航,只是迎賓的船,孩兒們是被浣花公主
邀到一艘叫做浣花宮的樓船上赴宴去的……」
    王夫人心頭一陣激動,暗暗切齒:「果然是這賤婢又出現江湖了!」但她臉上卻是
絲毫不露,柔聲問道:「浣花麼主?浣花宮……唔,孩子你說的詳細一點。」
    王立文就把當晚情形,簡略說了一遍。
    王夫人點點頭道:「後來呢,你們當晚喝醉了酒,又如何脫險的呢?」
    王立文道:「等到孩兒們醒來,已經是昨天下午了,發覺我們都睡在茂縣的客店裡,
好像做了一場夢一般。」
    王夫人道:「你們都回來了?金一凡呢?」
    王立文道:「金兄的下落,孩兒就不知道了。」
    玉夫人臉色一肅,問道:「錢二他們回來了,怎麼不來見我?」
    王立文忙道:「那是孩兒說的,我們趕返成都,時間已近二更,怕娘已經睡了,而
且大家都已十分疲乏,才各自回家。」
    王夫人臉色稍霽,點點頭又道:「你們船上不是還有一個姓白的,和迎春坊一個叫
湘雲的妓女,他們都沒回來?」
    王立文道:「孩兒們醒來之時,只有我們四人在一個房間之內,那位白少輝兄和湘
雲姑娘,不知下落。」
    王夫人冷冷一哼,陡然問目射寒電,冷竣的道:「浣花宮妖女敢犯到咱們頭上來,
那是存心和咱們為敵了!」
    王立文怔得一怔,道:「娘是知道她們來歷麼?」
    王夫人冷笑道:「她們這點這點鬼蜮伎倆,還想瞞得過娘?今晚,咱們就捉到對方
兩名潛伏在城裡的奸細。」
    王立文身子一震,奇道:「咱們捉到了兩名奸細?」
    王夫人回頭朝紫鵑吩咐道:「你去叫倪副教練,和高領隊進來,把兩名奸細,提到
這裡來,我要親自問問。」
    紫鵑領命出去,不到盞茶工夫。
    倪長林和高沖兩人一齊進來,躬身道:「屬下參見夫人,不知夫人有何差遣?」
    工夫人一擺手道:「我要親自問問奸細,你們站到邊上去。」
    兩人躬身領命,退到下首站定。
    紫鵑已經指揮兩名使女,押著陸媒婆,張阿六進來。
    工夫人朝王立文吩咐道:「問她叫什麼名字。」
    王立文答應一聲,目光轉到陸媒婆身上,喝道:「你叫什麼名字?」
    陸媒婆望了王立文一眼,沒有作聲。
    王夫人卻在此時,回過頭去,朝副教練倪長林嘴皮微動,像是以「傳音入密」指示
什麼。
    倪長林面露驚愕,立即偕同高沖,匆匆退出屋去、
    王夫人冷冷道:「紫鵑,給我動刑。」
    紫鵑走到陸媒婆面前,叱道:「夫人面前,你想充什麼字號,那是自討苦吃了,我
先要你嘗嘗咱們獨門手法截脈抽筋的滋味,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話聲出口,突然玉腕揚處,連點帶拂,點了陸媒婆身上兩處穴道。
    這一點不打緊,陸媒婆卻像殺豬般大叫一聲,手腳四肢,登時起了一陣抽搐,一個
人漸漸縮成了上團,不住的顫抖,白髮飄飛,鳩臉上疼得綻出黃豆大的汗珠,拚命的張
口,但除了呻吟,卻是說不出話。
    張阿六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坐在地上,連頭也不敢稍抬一下。
    紫鵑冷笑一聲道:「截脈抽筋的滋味如何?截脈,就是截斷你全身經脈,抽筋,就
是讓你全身主筋一齊抽搐,一個時辰不解,你就口吐黑血而死,你說是不說?」
    陸媒婆雙目通紅,望著紫鵑,似有乞憐之色,嘶聲竭力,迸出一個字道:「……
說……」
    王夫人抬手道:「讓她說!」
    紫鵑應聲出手,一掌拍在陸媒婆後心,替她解開了穴道。
    陸媒婆支撐著坐起身子,只是喘息。
    紫鵑喝道:「還不快說,你叫什麼名字?」
    陸媒婆不敢倔強,喘息道:「老身實是陸……七……娘……」
    王夫人冷曬道:「我早就知道你是橫行江北作惡多端的毒蠍惴七娘了,你幾時投靠
了浣花宮?」
    陸媒婆搖頭道:「老身不知道,老身只是受人脅迫,不知道浣花宮。」
    王夫人道:「脅迫你的是誰?」
    陸媒婆道:「老身不知道他是誰?」
    王夫人冷曬道:「你在江北一帶,有些惡名,怎會受一個不知名的人指揮?」
    陸媒婆道:「老身受人脅迫,真的不知道他是誰?」
    紫鵑披披嘴道:「老賊婆,你縱然受人脅迫,也該知道這人是誰才對,你大概苦頭
還沒吃夠。」
    說完,手腕一舉,作勢要朝她身上點去。
    陸媒婆機伶伶打了一個冷哄,忙的朝玉夫人跪了下去,磕頭道:「夫人高抬貴手,
老身真不知道,不知那人是誰,老身只是聽命於一朵青色紙花,凡是差遣老身的人,都
以青色紙花為記。「
    王夫人見她說的不像有假,點點頭道:「你到成都幹什麼來的,已經有幾年了?」
    陸媒婆道:「老身來了快兩年了,就是奉那朵青色紙花之命,要老身在成都以媒婆
身份出現,暗中調查城中大戶人家的底細。」
    王夫人冷哼道:「那就是以調查四大公子的家世為主了。」
    陸媒婆俯首道:「正是。」
    王夫人又道:「湘雲姑娘在迎春坊落籍,是你介紹去的?」
    陸媒婆道:「湘雲姑娘也是持著青色紙花來的,老身一點也不知道她來歷。」
    王夫人哼了一聲,回頭朝王立文道:「湘雲果然是浣花宮派來的。」
    王立文不自在的應了聲「是」。
    王夫人揮手道:「紫鵑,把他們帶下去,派人輪流看守。」
    紫鵑答應一聲,指揮兩名使女,押著陸媒婆、張阿六兩人出去。
    王夫人舒了口氣,歎道:「孩子,你總聽到了,浣花宮對咱們四家,早已用上了心
機,存心要和咱們作對。」
    王立文劍眉剔動,怒聲道:「浣花宮到底是些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和咱們作對?」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他們處心積慮,要顛覆咱們四家的原因,只怕是成都城裡,
有咱們四家存在,就沒有他們活動的餘地。」
    王立文沉吟道:「孩兒想來,也是如此,只是孩兒和錢二等人,既已落在他們手裡,
怎會又輕易放過了呢?」
    王夫人藹然笑道:「也許他們只是示威性質,先給我們一個警告,唉,反正咱們和
浣花宮已經較量上了……」說到這裡,柔聲道:「孩兒,時光不早,你也好去休息了,
明天中午,要錢二、趙三、卓七三人前來,咱們四家,也該商量對策。」
    王立文道:「孩兒遵命。」說完,請了個安,便自退出。
    王夫人望著他身形,臉上不期飛起一絲冷峻的微笑,也自回轉靜室。
    天色漸漸黎明。靜室外面,突然起了一陣急促而又輕輕的腳步聲!
    王夫人緩緩睜開雙目,問道:「紫鵑,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紫鵑應聲入內,躬身道:「稟報夫人,方才守護陸媒婆的春雨趕來報告……」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可是陸媒婆兩人,被人殺害了麼。」
    紫鵑聽的一呆道:「夫人原來已經知道了?」
    王夫人笑一笑道:「我只是猜想,你說下去就是了。」
    紫鵑道:「那春雨說:「她奉了夫人之命,一直不敢離開過一步,就在天快亮的時
候,紙窗外依稀似有一條人影,向裡覷伺,春雨站起身,走近窗前,喝問是誰……」
    王夫人道:「那時她就聽到兩聲悶哼,陸媒婆和張阿六,都中了人家暗器,而且他
們中的暗器,見血封喉,劇毒無比。」
    紫鵑驚奇的道:「夫人真和親眼目睹一樣!」
    王夫人臉色十分難看,又道:「還有,倪副教練特別派在中院巡狩的兩名弟兄,輕
功極高,也始終沒有發現半點賊蹤,對不?」
    紫鵑點點頭:「王夫人全說對了,只是這賊人從那裡來的呢?」
    王夫人冷冷一哼,道:「自然咱們家裡的內賊了?」
    紫鵑猛然一驚,道:「夫人說咱們家裡,有了對方的奸細?」
    王夫人沉聲道:「難道你還沒看出來?」
    紫鵑駭異的道:「婢子真的看不出來,夫人既然知道,怎不把他拿下?」
    王夫人臉色鐵青,目中精光暴射,冷峻的道:「我不會饒過他們的,任他們如何狡
獪,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0:13

         ★        ★        ★
     
    王立文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
    匆匆著衣起床,耳中忽然聽到室外好像有人躡著腳跟輕聲走動,心頭不覺動疑,暗
暗忖道:「莫非有人在窺伺自己?」身形輕輕一閃,掠到門口,迅速打開室門,一腳跨
了出去,喝道:「什麼人?」
    門口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廝,見到王立文,慌忙躬身道:「公子早安,小的鳴琴,
原是派在花廳打掃的,只因鳴珂隨公子失蹤,沒有回來,才派小的來伺候公子。」
    王立文伸了個懶腰,也吁了口氣,點頭道:「很好。」
    鳴琴送上臉水,一邊說道:「副教練一清早已經來過兩次了,小的因公子還未醒轉,
不敢驚動。」
    王立文一邊洗臉,一邊問道:「總教練呢?來過沒有?」
    鳴琴怔了一怔,望著王立文接道:「總教練金爺,和公子一同失蹤,公子回來了,
總教練還沒回來。」
    王立文暗暗一驚,一面拭著臉水,一面故作詫異的道:「金兄怎麼還沒回來呢……
哈,好,你就去請副教練進來,說我已經起來了。」
    鳴琴躬身應「是」,立即退了出去。
    王立文背負雙手,緩緩踱進書房。
    此時旭日初升,金黃色陽光,從雕花長窗上射進屋子,照得這間寬敞而雅靜的書齋,
分外明朗。但王立文的臉上,卻是雙眉微蹙,好像懷著極大心事!
    這也難怪,這次浣花日,曾出了這麼大的繼漏,他雖然僥倖脫險回來,事情可還沒
了結。
    王立文堪堪在這一把椅了上坐下。
    只聽鳴琴在門口說道:「啟稟公子,副教練來了。」
    王立文回過頭去,還沒開口。
    鳴琴已經打起簾子,副教練倪長林一腳跨了進來,瞧到王立文慌忙拱手道:「公子
起來了?老朽方纔已經來過兩次,因公子未醒,不敢驚動。」
    王立文站了起來,含笑道:「副教練請坐。」
    倪長林一臉惶恐的道:「老朽該死,特地向公子請罪來的。」
    只見一名使女托著一個銀盤,走到王立文面前,把一碗燕窩粥,放到几上,躬身道:
「公子吃早點了。」說完,回身退了出去。
    王立文取起磁碗,用銀匙舀著粥,啜了一口,抬目瞧到倪長林還站在邊上,這就笑
道:「副教練有什麼事,只管坐下來再說。」
    倪長林依言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欠身道:「老朽慚愧得很,咱們宅院裡,昨晚
竟然出了一件亂子……」
    王立文目注倪長林,問道:「出了什麼亂子?」
    倪長林道:「昨晚夫人擒來的兩名奸細,陸媒婆和張阿六,被潛入本宅的賊人殺害
了。」
    王立文神色一變,吃驚道:「被人殺害?那是什麼人,膽敢潛入本宅?」
    倪長林歎了口氣道:「夫人原已防到這一著,昨晚交待老朽,加強警戒,老朽特地
從高蹺隊挑選了兩名輕功最好的弟兄,擔任屋上巡邏……」
    王立文點頭道:「那是從錢二兄家裡挑來的。」
    倪長林笑了笑道:「老朽兼任高蹺領隊,是以知道他們的功夫。」
    王立文手上顫了一下,連連點頭道:「不錯,你自然知道隊員們的功夫……」
    倪長林道:「老朽還覺得不放心,親自在附近一帶,屋上巡查,那知只注意到屋面
上,賊人卻並不是從屋上來的。」
    玉立文奇道:「來人不從屋上來的,那是如何混進來的?」
    倪長林突然目射寒光,沉聲怒道:「老朽當時如果守在中院,不上屋去,賊人武功
再高,也休想在我倪長林掌下,逃得出去!」
    他身為副教練,丟了這大的人,難怪他惱火!
    王立文微微一笑,道:「副教練事後察看,可有什麼發現?」
    倪長林神色尷尬,苦笑道:「據老朽推測……」
    說到這裡,忽然住口不言。
    王立文道:「副教練怎的不說下去?」
    倪長林目光朝門外望了望,突然低聲說道:「咱們這裡,只怕有了奸細!」
    王立文身子陡然一震,左手托著的一碗燕窩粥,差點傾了出來,吃驚道:「你……
發現了什麼嗎?」
    倪長林搖搖頭,道:「沒有,唉,咱們這裡,上上下下,人數就有兩百出頭,縱然
有人臥底,一時也不容易查得出來。何況老朽雖然擔任這副教練,但因兼了錢府高蹺領
隊,平日大半時間,都在錢府,可惜總教練失了蹤。不然他一開始就擔任教練,時間長
了,咱們四家的弟兄,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對每個人的瞭解,自然要比老朽清楚得
多。」
    他摸著花白鬍子,笑了笑,又道:「老朽聽夫人的口氣,只要過了今天,咱們也許
就可以對浣花宮採取行動了!」
    王立文又是一驚,奇道:「娘怎的沒和我提起?」
    倪長林道:「夫人不是要邀約其他三位公子前來,商量對策?咱們四家,合起會武
的人,不下五百以上,要對付浣花宮,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王立文道:「咱們不知對方」行蹤,又到那裡去找?」
    倪長林捋鬚笑道:「這個容易。」
    王立文道:「副教練說的容易,找起來只怕不容易呢?」
    倪長林道:「當日公子遇上浣花宮那艘畫航之時,萬領隊(龍舟領隊萬山青)已經
得到報告,派出兩名潛水功夫最好的弟兄,在水中暗暗尾隨了下去。
    王立文神色微變,說道:「這兩人可是回來了?」
    倪長林道:「目前還沒回來,不過據萬領隊說,這兩個人能在水中潛伏一日一夜,
而且為人機智,決不會被對方發現。」
    玉立文笑道:「我們都回來了,這兩人何以還沒回來?」
    倪長林道:「到目前還沒回來,也許他們一路跟了下去,來不及趕回來報告,好在
他們沿途都會留下記號,回不回來,並無多大關係,如今萬領隊已經親率龍舟隊弟兄四
出找尋,大概今天總可以有消息了。」
    王立文站起身點點頭道:「這樣就好。」
    他似乎有點坐立不安!
    就在此時,只聽鳴琴打起門簾,叫道:「錢公子、趙公子、卓公子來了。」
    倪長林趁機站起,道:「老朽外面有事,要告退了。」
    王立文道:「副教練和他們都是熟人,何用出去?」
    倪長林低聲道:「總教練不在,夫人命老朽暫代,臨時在花廳設了總聯絡處,所有
各隊,均由老朽直接指揮。凡是奉派出去的人,一有消息,也直接向老朽報告,因此老
朽必須在花廳等候消息,公子如有差遣,可打發鳴琴傳話。」說完,拱拱手,便自退出。
    這時錢二、趙三、卓七三人,也相繼了進來。王立文趕忙起身相迎。
    錢二公子目光閃動,低聲問道:「王兄,咱們三家的一點傢俬,據說全被副教練調
到府上來了?」
    王立文點點頭道:「不錯,這是家母的意思,兩天來為了便於查訪咱們下落,暫由
副教練統一指揮。」
    趙三公子道:「現在咱們不是已經回來了麼?」
    王立文道:「兄弟方才聽副教練說,所有的人,差不多全派出去了,還沒回來。」
    卓七公子低低問道:「事情如何了」
    王立文微微搖頭,答道:「只怕有點棘手……」
    說到這裡,正好鳴琴替三位公子端進茶來,王立文目光一瞥,舉手說道:「大家請
坐了,再作詳談。」
    三人各自落座,鳴琴在几上放下茶杯,含笑道:「三位公子爺請用茶。」
    王立文擺手道:「這裡沒你的事了。」
    鳴琴躬身應是,迅速退了出去。
    王立文道:「家母請三位前來,就是為了大家商量商量對策。」
    趙三公子朝室外瞧了一眼,低聲道:「王兄,咱們先想知道……」
    話聲未落,只見門簾掀動,一名紫衣使女俏生生的走了進來,躬身道:「夫人請公
子們到後堂去相見。」
    王立文起身問道:「娘起來了麼?」
    紫鵑道:「夫人早就起來了,方才聽說三位公子來了,就打發婢子來請。」
    錢二公子道:「伯母起來了,咱們理該先去拜見。」
    趙三公子接口道:「錢兄說的極是,咱們昨晚回來得太晚了,沒向伯母叩安,已是
失禮。」
    王立文眼看紫鵑只是站著不走,心下暗暗皺了下眉。
    紫鵑又道:「夫人已在後堂等候,恕婢子先走一步,回去覆命。」
    說完,一扭纖腰,當先閃出門去。好快的身法,瞧得錢二公子等三人呆了一呆!
    王立文聽說母親已在等候,那敢怠慢,也立即領著三人,朝後進走去,一面說道:
「咱們好像遊歷了一番夢境,僥倖脫險,金總教練還沒回來,咱們四家四個隊伍,雖是
各有領隊,總究失去了領導的人……」
    他這話似是說給三人聽的,四家人家都不能缺少金毛吼金一凡這一個總教練。趙三
公子張了張口,似想說話,看到走廊上有人,便自把話嚥了下去。這時候正當清晨,下
人們正在忙著打掃院落,從前院進來,一路自然都是有人工作了!
    王立文道:「兄弟方才聽到副總教練說,好在那晚龍舟隊有兩名水性最好的弟兄,
跟在咱們船後,潛水跟蹤……」
    卓七公子忍不住道:「你說那晚有人在水裡跟著咱們的船?這兩個人呢?
    王立文道:「還沒回來,據副教練說,今天可能會有消息傳來,也許會探聽到浣花
宮的下落。」
    趙三公子道:「這……這……太好了。」
    王立文低聲道:「到了,家母就住在這裡。」
    他領著三人,跨進院落,只見階上站著兩名青衣使女,見到王立文進來,立即躬身
施禮,然後朝堂上躬身道:「稟報夫人,公子領著三位公子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王夫人的聲音道:「叫他們進來。」
    王立文側身抬手道:「家母有請,錢兄、趙兄、卓兄請進。」
    兩名使女一左一右抻手掀起簾子。錢二、趙三、卓七三人,由王立文陪同,跨進屋
內。只見王夫人臉色冷峻,端坐在中間一把錦墩靠椅之上,身後侍立著紫鵑,氣氛顯得
有點嚴肅!
    王立文心頭一寒,不期然起了一陣忐忑不安,慌忙趨上前去,恭敬的叫了聲:「娘,
錢兄他們給你老人家請安來了。」
    錢二、趙三、卓七已經跟著走了上去,一齊躬身,正待開口……
    王夫人突然冷冷一哼,兩道眼神,宛如兩道寒電,掠過三人面上,說道:「你們眼
裡還有我這個師傅麼?」
    糟了,是他們師傅,躬身作揖不夠了!由錢二領頭,三個人趕忙摸地跪了下去。
    王夫人怒哼道:「我一手把你們調教出來了,如今膽子居然越來越大了。」
    四個人的臉色全都白了,誰也不敢作聲。
    王夫人道:「你們也不想想,咱們到成都是幹什麼來的?」
    錢二口中低低應了聲「是」。
    王夫人越說越氣,續道:「發現了浣花宮妖人,也不施放流星火花,咱們在水上陸
上,佈置了這許多人手,那是幹什麼用的?你們是不是自以為武功已經了得,可能應付
得了場面?」
    錢二俯首道:「師傅息怒,弟子們當時商量的結果,是因對方船隻還沒出現,施放
流星火花,怕打草驚蛇。」
    王夫人道:「這且不去說它,你們心頭照說已有警覺,何以還一個個喝得爛醉如泥,
任人擺佈?狼狽回來,把我葬花門的臉都丟光了。
    葬花門,這名稱夠新鮮,是江湖上從沒有聽人說過的門派!
    連王立文在內都被她罵慘了,四個人各自低垂著頭,沒有人敢說話。
    王夫人繼續說道:「你們昨晚回來,怎麼不先到這裡來?居然大而化之的回去睡懶
覺了,還是你們眼裡沒有我這個師傅,還是不敢前來見我?」
    王立文俯首道:「娘,孩子昨晚已經向你老人家稟告過了,錢兄他們原要來的,那
是孩兒不好,怕你老人家正在坐功之際,不便驚動,何況大家都已疲乏不堪,就勸他們
先回去了,由孩兒一人先向你稟告,也是一樣。」
    王夫人冷冷一哼道:「都給我起來。」
    玉立文、錢二、趙三、卓七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畢恭畢敬的站到邊上,俯首聽命。
    王夫人道:「浣花宮妖人,找到咱們葬花門頭上來了,咱們總得回敬他一下,大家
都坐下來,我要聽聽你們的意見。」
    四人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慢慢的定了下來,依言在兩旁椅上落座。
    紫鵑手托銀盤,從屏後走出,盤中是四碗新沏香茗,她依次把茶盞放到每人身邊幾
上,口中含笑說道:「請用茶。」
    四人在王夫人前面,正襟危坐,各自朝紫鵑微微點頭。
    王夫人臉上已經恢復了慈祥笑容,抬目朝王立文徐徐說道:「立文,還是你先說
吧!」
    王立文聞言趕忙站起,但他身子動了一下,並沒站起,臉色登時大變!
    王夫人藹然道:「不用起來,坐著說也是一樣,你把知道的說出來就是了。」
    王立文臉色慘白,叫道:「娘……」
    工夫人微微一笑道:「你還叫我娘?我不已經告訴過你嗎,我不是你的娘。」說到
這裡,忽然「咦」了一聲,又道:「你在流汗?天氣不熱啊!」
    王立文額上果然滿是汗珠,但他雙手依然放在膝蓋上,連拭也沒拭一把,顫聲道:
「你……你老人……」
    王夫人擺手道:「孩子,不用急,你難道還不懂我的意思?我只想知道浣花宮在那
裡?旁的不想多知道。」
    王立文臉上肌肉扭曲,身上也起了一陣顫抖,嘶聲道:「我……我不知道。」
    王夫人輕笑道:「你還想騙我?你仔細想想,我活了幾十年,憑你們這幾個毛頭小
伙子,那想瞞得過我?你們不是從浣花宮來的麼?」
    這話口氣不對了!錢二、趙三、卓七也全都身軀一震,但他們都正襟凜坐,一動不
動,看,他們臉上,也在淌汗,居然誰也不敢伸手去拭。
    王夫人瘦削的臉頰,依然掛著笑容,只是目光漸漸冷峻,接著說道:「昨晚,你鬼
鬼祟祟的潛入中院,用淬毒暗器殺死陸媒婆和張阿六,自以為神不知道鬼不覺,其實我
就站在你後面。因為毒蠍陸七娘,對我已無用處,而且她一生作惡多端,借你的手除去,
也是他惡貫滿盈,替浣花宮作爪牙的應有報應,我才沒有出手阻止。我只在你後領,輕
輕劃了一下,略示警告,你的長衫後領,不是多了一道寸許長的裂縫麼?說實在的,你
在武功造詣上,比立文還差得遠呢!」
    王夫人一口氣說到這裡,只聽得王立文、錢二、趙三、卓七四人一個個汗流俠背,
面如死灰!
    王夫人頓一頓氣又道:「浣花宮妖女派出你們四人,妄圖把四家實力,收為己用,
但她焉知這四家都是葬花門的人,葬花門是浣花宮的死對頭,葬花門立誓要埋葬浣花
宮……」
    王夫人越說越顯激動,花白鬚發,無風自動,臉色鐵青,眉目之間,殺機隱現……
    王立文、錢二、趙三、卓七本來還是顫抖,此刻連動都不動了!
    只聽「葉通」一聲,四個人全從椅子上傾跌下來!
    王夫人猛然一怔,不見她起身跨步,人已掠到了王立文身邊,一把抓起他身子,只
瞧了一眼,不禁臉色大變,忿怒的道:「好賊子,竟然全服毒死了!」
    一放手,那王立文又「砰」的一聲,朝地上倒去!
    原來這四個假扮的四大公子的人,從椅上摔下之時,早已氣絕了,王夫人將他屍體
一動,口鼻五官,便有黑血流了出來。
    四具屍體,倦曲成一團,剎那之間,頭人手腳,全已發黑。
    紫鵑失色道:「好厲害的毒藥,死的這麼快法?他們大概早就把毒藥含在口裡,知
道夫人不會放過他們,就服毒自殺了!」
    王夫人點點頭,恨恨的道:「這就是浣花宮毒辣的地方,他們把毒藥藏在牙齒裡,
不慮有人被擒,洩漏了密機,這一點,我早就該想到了,唉……」
    他望著倒臥的地上的四具屍體,頹然道:「我雖然識破了他們的奸計,但我還是失
敗了!」
    脫險歸來的四大公子,既然全是賊人假扮的,那麼四大公子呢,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        ★        ★
     
    白少輝從醉夢中醒來,只覺自己仰臥在地板上,頭腦還有些昏沉沉的,不知身在那
裡?心中覺得奇怪,睜目一瞧,只見身在一問幽暗的石室之中。
    這是什麼地方?
    自己怎會到這裡來的?
    心頭更覺納罕,正待翻身坐起,突然,聽到耳邊有人打著鼾聲,小小一間石室之中,
酒臭觸鼻!
    他自幼受師傅黑煞游龍桑九教導,時常說起行走江湖,必須保持冷靜,處處小心,
此刻眼看自己躺在黑黝黝的石室之中,不覺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石室分明是囚人
之處,莫要有人在暗中監視,自己還是看看清楚,再作計較。」
    這就口中呼了口氣,裝作翻身模樣,睜開一條眼縫,朝身邊瞧去。
    白少輝在九疑洞練成「九轉玄功」之後,目能夜視,這一瞧,他立即發現身邊不遠,
還東倒西歪的躺著四五個人!那正是自己新結交的金毛吼金一凡和四大公子王立文、錢
二、趙三、卓七等人。
    四大公子依然穿著一身錦衣,敢情他們喝醉了酒,翻來覆去,把衣服睡得皺成一團。
金一凡敞開著胸膛,氣息咻咻,鼾聲如雷。這情形不用思索,就可想到浣花日果然出了
事情!自己幾人在那艘叫做「浣花宮」的樓船上,目迷五色,載歌載舞,結果被人家在
酒中做了手腳,擄來此地。
    他想起自己蒙九疑先生指點,趕上成都,趕上浣花日,原是有為而來。但到底「有」
什麼「為」?自己也不清楚,反正九疑先生的密柬上,要自己「隨遇而安」。
    如今浣花日,果然發生了事故,大家一起被人擄來,囚在石室之中,九疑先生倒真
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密柬上的「隨遇而安」,似是指此而言!不錯,自己應該沉著應變,隨遇而安!
    白少輝想到這裡,心情不覺靜下來,暗暗伸手一摸,九轉簫還在身上,差幸沒有被
人搜去,他人雖醒轉,依然覺得頭昏腦脹,好似宿酒未醒一般,這就闔上眼睛,正身仰
臥,緩緩運氣行功。
    要知他練的「九轉玄功」乃是玄門無上神功,真氣九轉,頓覺精神爽朗,疲憊盡去。
這一陣調息,他聽到四大公子之中,生似有兩個人的呼吸,不似睡熟之人,是在故意裝
作。心中暗暗奇怪,既然醒了,何用裝作?但繼一想,敢情他們也和自己一般心意,防
石室中有人暗中監視,才故意裝作在睡熟之中。心中想著人也仍然躺著不動。
    這樣又約摸過了頓飯光景,只聽王立文口中低噫一聲,突然翻身坐起,推著他身邊
的錢二,叫道:「錢兄,快快醒來!」
    錢二彼他一推,從睡夢中驚醒,猛的跳了起來,揉揉眼,失聲道:「這是什麼地
方?」
    王立文低聲道:「咱們好像被人家關在石室之中了……」
    兩人這一說話,趙三、卓七、金一凡也霍然驚覺,紛紛坐了起來。
    卓七嚷道:「這裡不是船上了吧?」
    趙三目光四顧,接口道:「咱們怎會醉得這般厲害,莫非有人在酒中下下蒙汗藥?」
    錢二道:「這還用說?」
    金一凡一語不發,站起身,在石室四周,仔細察看了一遍,才道:「這裡好像是地
底石室。」
    王立文走近白少輝身邊,道:「白兄怎的還未醒來?」
    錢二道:「他是個文弱書性:,自然沒有咱們醒來的快!」
    白少輝心中暗暗一動:「他這話不啼說出他們全是會武的人了!」
    王立文俯身輕輕在白少輝肩頭,搖了兩下,叫道:「白兄,白兄,你可醒醒了!」
    白少輝不知他們這些人究竟是何來歷?為什麼要在浣花日大事鋪張?浣花公主為什
麼要把他們一起擄來?
    原來假裝睡熟,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因為只有在突然遭到意外變故之時,他們才
會吐露出口風來。但此刻經王立文這麼一叫,自己不能再裝作下去,只好含含糊糊的答
應一聲,睜開眼來,慌忙翻身坐起,故作吃驚的道:「怎麼,兄弟喝醉了酒,竟然睡在
地上了?」
    王立文道:「白兄莫要害怕,咱們都被人家劫持來了。」
    白少輝這一驚:「非同小可,睜大眼睛道:「王兄你說什麼?我們可是遇上了強
盜?」
    卓七大笑道:「強盜倒沒有遇上,只是應了昨為座上客,今作階下囚。」
    白少輝道:「這就奇了,不遇上強盜怎會把我們關在這裡的?」
    王立文寬慰道:「此事目前還弄不清楚,好在大家都在一起,白兄也無須焦急。」
    錢二皺著眉頭,抬目道:「咱們被囚在這裡,家裡的人不知如何焦急呢?」
    王立文道:「家母想必已經派人四出找尋咱們下落了。」
    錢二道:「伯母如能把咱們四家的人,聯合起來,也許很快就會找到我們。」
    王立文目光凝望著錢二,微微一笑,道:「你不是錢兄?」
    這話大是出人意外,聽的眾人齊齊一凜,不期全都抬目朝錢二望去。
    錢二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勉強笑道:「王兄說笑了,兄弟不是錢春
霖,難道還有人冒充不成?」
    王立文平靜的道:「兄弟一點也沒有說笑,你如是錢兄,大概不至於對家母的稱呼
都弄錯吧?」
    錢二臉色一變,還沒開口,趙三已經接口笑道:「錢老二大概酒還沒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1:16

第11章 百花谷
    金一凡突然朝趙三肩頭,猛力拍了一下,道:「趙兄!」趙三吃了一驚,回頭道:
「金兄有什麼事?」
    金一凡道:「兄弟有件事,一直藏在心裡,沒說出來,你府上有一名叫高沖的人,
平日行動鬼祟,只怕就是奸細,他在府上,擔任什麼職務?」
    趙三吃驚道:「啊,有這種事?此人只是舍間一名僕傭。」他居然把舞獅隊領隊高
沖,說成了僕傭!
    金一凡大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偏頭朝王立文道:「玉兄,這兩人果然是假冒來
的!」
    突然探手朝趙三肩頭抓去。
    趙三吃了一驚,身形閃避開金一凡一記擒拿手,說道:「金兄,你這幹什麼?」
    金一凡大笑道:「我早就覺得你舉止行動,和平日有異,方才經王兄一說,益發使
我證實你也是假冒趙三的了。」
    話聲出口,身形一見而至,右手突然一掌劈去!
    這一掌出手,勁風低嘯,威勢非同小可!
    趙三喝道:「金一凡,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右手輕輕一托,手法巧妙異常,一下就把金一凡的掌勢,化解開去。
    那卓七聽說兩人都是假冒的,心頭不禁大怒,大喝一聲道:「狗娘養的,老子已經
被你們困在石牢裡面,還要假冒咱們弟兄,錢二、趙三,被你們弄到那裡去了?」
    五指箕張,朝錢二迎面抓去,出手迅快之極。
    錢二左手疾封,右手欲劈未劈,右腳忽然飛起,直向卓七襠下踢去。
    卓七手法一變,右手倏落,迎扣錢二左手脈門,另一隻手卻驕指向下戮去,身形同
時橫移一步。
    錢二手腳迅速一收,腳下也橫移一步,右掌「呼」的劈出。卓七洪喝一聲:「來的
好!」
    揚手一掌,硬接錢二掌勢。,但聽「啪」的一聲,雙掌接實,兩人上身,同時晃動,
各各後退了一步。
    這時那趙三正好化解了金一凡掌勢,身形一旋,倏地朝斜刺橫躍出去,口中喝道:
「錢老二,不可纏鬥!」
    其實不用他叫,錢二和卓七一掌對實,早已借勢飛起,朝後縱退,身形快逾掣電。
兩條人影,一先一後,搶著朝門口飛掠過去。
    金一凡大吼一聲,道:「你們還想走?」
    雙肩一晃,疾衝上去,一掌向趙三背後擊到!
    王立文叫道:「金兄,讓他們去吧!」
    錢二、趙三兩人,堪堪掠到門口,鐵門突然開啟,錢二身形一僕,像豹子一般,當
先朝門外竄去。
    趙三卻猛地旋過身來,厲笑道:「金一凡,你當我怕了你麼?」手掌一吐,迎著金
一凡掌勢反擊過來。
    這一掌,雙方各自用上了全力,但聽一聲蓬然大震,金一凡被震的後退了兩步!
    趙三大笑一聲,轉身而去,鐵門又迅速拴上了。
    金一凡眼看被兩人逃了出去,心頭怒極,望著鐵門,口中咒罵一聲:「你奶奶的!」
    白少輝在邊上,心頭暗暗嘀咕,適才兩人,假冒錢二、趙三有意混在眾人裡面,難
怪方才自己醒來之時,聽出兩人呼吸,不類睡熟之人。
    他們來意,自然是套取王立文等人的口風,沒想到一下就會被王立文發覺!
    四大公子如今業已證實全都身懷武功了,尤其王立文遇事鎮定,居然絲毫不動聲色!
    這兩方的人,看來武功全都極高,不知究竟是什麼路數?勾心鬥角,所為何事?」
    只聽卓七道:「這兩個賊子,假冒錢老二、趙老三而來,幹什麼要放過他們?」
    王立文道:「咱們身困石室,錢、趙二兄,更是吉凶莫卜,就算留下對方兩名二三
流角色,幹事何補?」
    白少輝心中暗暗讚道:「這位王兄,果然心機沉著的很!」
    思忖之間,只聽鐵門開啟,一個花白頭髮的小腳老嫗,站在門口叫道:「王立文、
卓維和,你們兩個出來!」
    王立文暗想:「這老嫗開著鐵門,如此大意,難道不怕我們突施襲擊麼!」一面回
頭朝卓七道:「卓兄,我們出去。」
    他故意放緩腳步,等卓七走近,低聲說道:「咱們眼下處境,已難自主,只有暫時
忍耐,不可輕易出手。」
    卓七點點頭,兩人同時朝門口走去。
    那小腳老嫗目光盯著王立文臉上,冷漠的道:「你叫王立文?」
    王立文道:「不錯,我正是王立文。」
    那老嫗又朝卓七瞥了一眼,問道:「他就是卓維和?」
    卓七道:「本公子不是卓七,還有誰來?」
    那老嫗冷哼了一聲道:「咱們公主特別寬大,兩位身上不用上刑具了,跟我來吧!」
    金一凡笑道:「你們公主果然優待,在下呢?要不要去?」
    那老嫗冷冷的道:「要你去的時候,自然會打發人來叫你,若想妄動,那是活得不
耐煩了。」
    金一凡道:「生死之事,豈放在我金毛吼的心上?」
    那老嫗並沒作聲。
    王立文道:「在下想請教老婆婆,這是什麼所在?」
    那老嫗已是不耐,催道:「不用多問,再間我也不會告訴你,還不快出來。」
    王立文為人極擅謀略,心知目下形勢,只有暫時忍耐一途,這就點頭道:「好吧,
卓兄,我們就跟他去。」
    兩人跨出石室,鐵門又砰的關了起來。
    金一凡怒嘿一聲,道:「看來她們想要一個個的問口供呢?」
    他轉過來,對白少輝道:「唉,白兄,咱們萍水相逢,兄弟把你拖著和王公子結交,
結果卻把你也連累上了,兄弟實在歉疚的很。」
    白少輝道:「金兄毋須負咎,這種意外之事,誰也難以逆料。」金一凡道:「她們
如果傳問到你,你只管據實說出咱們萍水論交經過,白兄只是一個文弱書生,談不上什
麼恩怨,她們自然不會難為於你。」
    白少輝乘機間道:「金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金一凡道:「兄弟也弄不清楚,白兄還是不問的好。」
    白少輝知他不肯多說,只得罷了。
    金一凡突然湊過來,低聲說道:「白兄不必害怕,暫時忍耐,一兩日之內,自會有
人前來救咱們脫險。」
    白少輝心中暗暗好笑:「自己遠上成都,原是受人指點而來,那會害怕?他卻真把
自己當作了文弱書生。」
    一面故意臉露驚奇,望著他點了點頭,表示會意。
    就在此時,只聽門外傳來鐵閂拔啟之聲,接著鐵門打開,那花白頭髮的小腳老摳,
又在門外冷冷叫道:「白少輝,出來。」
    白少輝道:「金兄,她在叫我了。」
    金一凡低聲道:「白兄只管前去,她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不要得罪了她
們。」
    白少輝道:「兄弟記住了。」
    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剛到門口,目光一瞥,掃掠了老嫗一眼,不覺心中一怔,暗想:「這老婆子分明戴
著人皮面具!」
    原來這花白頭髮的老嫗,一張鳩臉,冷漠得肌肉僵硬,毫無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
活人臉孔!
    那老嫗等白少輝走近,目光釘在他臉上問道:「你就是白少輝?」
    白少輝道:「正是區區。」
    那老嫗敢情從沒見過這等美少年,目光一直在他人身上打轉,口中說道:「很好,
你出來。」
    白少輝依言跨出鐵門,那老姬突然伸手向白少輝左腕扣來!
    白少輝看她出手,心中不覺一怔!
    此女不但出手奇快,而且手法十分奇突,心知若要避開她一擊,就難免要和她動手,
這麼一來,勢必露出了自己會武。心念方動,只覺左腕一緊,已被白髮者嫗扣個正著。
這時白少輝要想反抗,也是來不及了,素性就不作抗拒。
    但這一任她扣住,心中卻暗覺得奇怪,一個六十左右的老嫗,抓著自己手腕的手,
不但掌心溫軟,連手指也纖纖如玉,十分柔膩,像是十六八歲的大姑娘的柔英一般!
    那老嫗也同樣感覺到被自己扣在手中的白少輝的手腕,十分平和柔軟,不像是身有
武功的人,不期怔了一怔,抬目道:「你真的不會武功?」
    這句話,敢情她沒有裝作,不帶絲毫冷漠,聲音就顯得嬌脆!
    白少輝同樣一怔,心中迅速忖道:「原來她果然不是老太婆。」不覺衝著她微微一
笑,答道:「在下自然是不會武功的人。」
    那老嫗被他笑的有些著迷,扣著的手,好像和拉著一般失去了勁力,這是九疑先生
的精心傑作,果然生了效力!
    突然,那老嫗似有所覺,嘩了一聲,疾快的鬆開白少輝手腕,冷冷哼道:「這有什
麼好笑?還不快跟我走?」
    說完,關起鐵門,轉身朝外行去。
    她似是深信白少輝不會武功,毫無提防之心,轉身走去,整個的背後要穴,全都呈
現在白少輝面前。
    雙方距離不過兩三尺,此時白少輝只要伸手一擊,就可點中老嫗背後的要害。
    鐵門外面,是一條並不太寬的甬道,盡頭處,就是往上的石級。
    老嫗當先領路,走在前面,剛跨上石級,忽然回過頭來,冷冷的道:「見了咱們夫
人,說話可要小心!」
    白少輝道:「是夫人要在下去的麼?」
    老嫗回眸一笑,道:「你當是公主在請你?」
    她一張鳩臉,肌肉人硬硬,笑起來臉上依然紋風不動,但卻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
齒!
    白少輝道:「你們夫人為什麼要見在下?」
    老嫗冷聲道:「說不定是招女婿……」
    白少輝笑道:「老……婆婆說笑了。」
    他心裡已經知道她不是老婆子,這聲「老婆婆」實在叫不出口來。
    老嫗哼道:「誰和你說笑了,也不定夫人會殺了你。」
    白少輝道:「這麼說來,你們夫人一定很凶,是不是?」
    老嫗「嗯」了一聲,低聲道:「夫人問你的話,只要據實回答,不可頂撞於她,,
也許可以無事,這是你惟一的生機。」
    白少輝道:「多謝關照。」
    老嫗又道:「出了這地道,你最好少說話。」
    說話之間,已經走完石級,老嫗從身邊取出金匙,開啟鐵門,一道陽光,迎而射來。
    白少輝跟在老嫗身後,走出鐵門,陡覺眼前一亮,麗日在天,繁花如錦!放眼四顧,
自己停身之處,似在一處寬廣的山谷之中。
    這片平地,足有數里方圓,四面青山如屏,飛瀑如練,重巒疊翠,隱隱圍繞!漫山
遍谷,一片花林,就在綠樹繁花之間,隱現亭台樓閣!
    天風吹來,清香撲鼻,使人俗慮盡消,心胸為之一暢!
    白少輝長長舒了口氣,驚奇的道:「這是什麼地方?竟有這般明媚的風光!」
    老嫗鎖上鐵門,聞言不禁「嗤」的一聲輕笑,道:「這裡是百花谷!」
    這一聲輕笑,帶著些嬌脆,一個雞皮鶴髮的醜婆子根本就笑不出來!
    「百花谷!」白少輝背負雙手,瀟灑的臨風而立,由衷讚道:「這名稱真美!」
    他似乎已為當前美景所迷,忘記了身在險地。
    倒是那老嫗卻反而替他暗暗的耽上了心,接道:「真是個書獃子,連自己是禍是福,
還難逆料,這麼灑脫……」他鳩臉一側,悄聲道:「你要千萬記住,我方才交待你的
話!」
    白少輝微笑道:「多謝老婆婆。」
    老嫗跺跺腳,憎恨的道:「別叫我老婆婆。」
    這就奇了,不叫你老婆婆,叫你什麼,白少輝微微一怔,深逮而發亮的目光,注視
著老嫗,流露出迷惘之色!
    老摳臉上肌肉僵硬,一無表情,突然冷冷喝道:「快跟我走!」白少輝這下真的楞
了一楞,心想:「此女當真喜怒無常……」
    念頭還沒轉完,忽聽左側三丈外,花樹枝葉,起了一陣輕微聲響,心中登時恍然大
悟,原來林中有人暗中監視!
    老嫗不敢再和白少輝說話,領著他穿林而行。
    一會的工夫,來到一座高樓前面。老摳腳下一停,回身道:「我先進去通報,你站
在這裡,不可亂走。」
    白少輝點點頭道:「你只管進去。」
    老嫗匆匆進去,又匆匆奔出,招手道:「隨我進去。」
    白少輝隨著她跨進玄關,已可看到裡面是一間佈置精雅的客廳。
    廳上垂著一道湘廉,隱綽綽看到廉內端坐著一個婦人,敢情就是此間的「夫人」了。
    湘廉下首,站著一個青衣麗人,赫然正是迎春坊的紅姑娘湘雲!
    她換了一身青羅衣裙,脂粉不施,低首站在那裡,狀極恭敬,瞧到自己進來,連看
也不敢看上一眼。
    白少輝早已去斂眼中神光,緩步走入,也沒去和她招呼。
    只聽老嫗喝道:「夫人就在上面,你還不過去叩見?」
    白少輝心中暗自嘀咕,不知這「夫人」究竟是什麼路數?行前幾步,拱拱手道:
「在下白少輝,見過夫人。」
    那夫人目光微注,兩道湛湛眼神,透過湘廉,投到白少輝身上,冷冷的道:「你就
叫白少輝。」
    聲音冷峭已極,使人聽的就不大舒服。
    白少輝心頭暗暗哼了一聲,付道:「此人看來甚是狂傲,自己倒要小心應付才好。」
心念一動,立即躬身道:「在下正是白少輝,不知夫人見召,有何賜教?」
    這話說的不卑不亢,已經夠客氣了!
    那老嫗在旁喝道:「夫人面前,不准問話。」
    不准問話,那就是說只有被問話的資格。
    廉中夫人間道:「你和王立文、錢二等人,是一起的麼?」
    白少輝道:「在下和他們只是初交,相識不過三天。」
    夫人道:「怎會只認識三天?」
    白少輝道:「在下到成都來,才不過五天工夫。」
    夫人道:「才來五天,如何認識王立文的?」
    白少輝心中暗想:「原來他只是想追問王立文罷了。」一面含笑道:「三天前在下
在芙蓉春酒樓,無意邂逅了金一凡,在下看他豪氣干雲,是個英雄,就和他結了朋友。
喝酒之間,他極力稱道王立文是成都城裡的小孟嘗,酒後硬要在下同去城西王府,這樣
認識了王兄,至於錢二、趙三、卓七三人,還是那天在望江樓上認識的。」
    夫人冷峻的道:「在我面前,倘有半句虛言,就是和你自己性命過不去了!」
    白少輝道:「在下說的,都是實情。」
    夫人道:「湘雲,他說的如何?」
    站在一旁的湘雲趕忙躬身道:「他說的不假,婢子問過王立文的書僮鳴珂了,據鳴
珂的供詞,和他說的完全符合。」
    白少輝聽了暗暗一驚,心想:「原來這位成都名妓湘雲姑娘,竟然是百花谷的人!
他們雙方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夫人冷冷一「唔」,又道:「你是什麼地方人?」
    白少輝道:「在下祖籍姑蘇。」
    夫人道:「你說說自己身世,和到成都做什麼來的?」
    白少輝心中暗想:「九疑先生果然厲害,好像他每一件事,都未卜先知,事前算準
了一般,連自己身世,也早就想好了。」
    這就躬身道:「先父生前曾服官江陵,去世之日,在下年紀還小,就在江陵定居,
自從先母棄養,在下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就動了遊興,久慕西川天府之國,人
文薈萃,一路遊歷來此。」
    這一番話,似實而虛,不脫書生本色,不由人不信,卻又絲毫不落把柄,正是九疑
先生早已代他想好了的。
    夫人略一沉吟,回頭問道:「總堂調查的怎樣?」
    湘雲躬身道:「據總堂報告,姑蘇白氏,乃是城中望族,世代簪纓,子孫有功名的
不在少數,大都服官在外,此人說的,似有可信。」
    白少輝聽的大感驚凜,她們居然在一兩天之內,已經調查了自己身世,所幸九疑先
生早有安排。
    湘雲姑娘兩次回答之言,倒是都對自己有利。
    夫人冷哼一聲,又道:「白少輝,你學過武功。」
    白少輝心中暗想:「自己總不能說全不會吧?」一面昂然答道:「在下對騎馬射箭,
自問還下過苦功,但對劍術一道,卻會而不精。」
    那老嫗道:「稟報夫人,此人連小婢一記擒拿手都躲避不開,腕上也絲毫沒有內勁。
    白少輝不服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試騎射之術?」
    只聽廉內微微一唔,吩咐道:「先領他在柴姑婆那裡去,暫時撥交紫蔽壇。」
    那老嫗躬身應了聲「是」。
    白少輝聽不懂她說的什麼,好像是把自己撥給了什麼紫蔽壇,不知紫蔽壇是幹什麼
的,心念轉動,不覺朗聲說道:「夫人問完了,在下也想請問一句,夫人要手下之人把
在下等人擄來,究竟要待如何……」
    說話之時,目光一抬,原來這一瞬之間,廉內那位夫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剩
下一把金碧輝煌的高背靠椅!
    白少輝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湘雲姑娘臉色突然一變,偷偷朝廳上望了一眼,說道:
「秋雲姐姐,快把他帶出去。」
    那老嫗冷聲道:「快隨我來。」
    說完,領著白少輝退出。
    走了一段路,老嫗回頭埋怨道:「我告訴過你,不可頂撞夫人,你怎地忘了,要是
方纔那幾句話,讓夫人聽到了,你還想有命?」
    白少輝道:「在下說的,也是實話,你們把我擄來了,難道問也不許我問?」
    老嫗輕輕歎了口氣,道:「現在好了,你只要見了柴姑婆就好,不然的話,留在百
花谷,真叫人替你耽心呢!」
    白少輝趁機問道:「見了柴姑婆,她就會釋放在下了嗎?」
    老姬漫應了一聲,繼續朝前走去。
    白少輝但覺這座山谷之中,到處一片花林,小徑交叉,岔道頗多,都在林間穿行,
許多房屋,也都隱在花林之間,不到近前,極難發現,使人感到如置身在大花園之中。
    老嫗一路疾行,穿出花林,到了三間石屋門口,回頭衝著白少輝笑道:「柴姑婆就
住在這裡,你自己進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白少輝聽得暗暗生疑,但心中卻不禁起了一股好奇之心,暗想:「你不肯進去,我
倒要進去瞧瞧,這三間石室中,住的柴姑婆,竟是什麼人?夫人要她領自己前來,究是
為了什麼?」
    於是他昂首朝石屋走去,伸手一推,一扇厚重的木門,應手而啟,他藝高膽大,毫
不考慮的跨了進去。
    木門自動「砰」然關了起來,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白少輝停住腳步,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再行睜開雙目,只見這間石屋,約有兩
間房子大小。中間靠壁處,擺著一張木桌,桌上放著兩隻白磁茶杯,右首壁下,並放兩
張木椅。
    這麼大一間屋子,除了一桌二椅之外,再無陳設,看去就顯得空蕩蕩的。
    白少輝正在打量之際,突聽一陣呷呷怪笑,從左首房中傳了出來!
    這陣怪笑,聽來十分刺耳,白少輝急忙循聲瞧去,只見一個自發如銀的老婆子,從
左首房門中,探出頭來,口中乾枯的道:「怎麼又來了一個?」
    她似是自言自語的說著,左手拿了一個白磁茶杯彎腰弓背,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白少輝練成「九轉玄功」,目能夜視,雖在黑暗之中,仍可看清這老婆子一張臉上,
滿是皺紋,兩鰓下垂,隨著身子顛動,一步一顫,尤其兩顆眼睛,只是骨碌碌的朝自己
身上打轉,使人看了就有說不出的厭惡。
    此人自然就是柴姑婆了,只見她邊走邊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道:「在下白少輝。」
    「白少輝……」柴姑婆把白磁茶杯,朝桌上一放,抬頭道:「方纔有個叫王立文的,
也來過了,你認識他!」
    白少輝道:「他和在下原是朋友,自然認識。」
    柴姑婆沉聲道:「很好!」突然出手一掌,直向白少輝臉上摑來!
    這一掌帶著勁急風聲,來勢十分猛惡!
    白少輝來不及思索,趕忙身形一仰,向後疾退了一步。
    柴姑婆呷呷的尖笑道:「你手身倒是俐落的很!」
    她這一笑,嘴唇一掀,從口中露出兩根尖尖的獠牙,好像野獸一般,要對人而噬!
    白少輝怒聲道:「你怎的無緣無故出手摑人耳光?」
    柴姑婆白髮飄動,一言不發,欺身而上,揮動鳥爪般手掌,五指如鉤,向白少輝身
前抓到。
    白少輝看她出手,已知此人武功極高,急急閃身避開。
    柴姑婆雙腮顫動,連聲尖笑,出手如風,雙爪連續抓出,招招都是擒拿手法。
    轉眼之間,已經攻出五六招之多,但卻都被白少輝閃避了開去。
    柴姑婆厲笑道:「小伙子,你武功不錯啊!」
    白少輝陡然一驚,想起九疑先生囑咐過自己,非到萬不得已,不可炫露武功之言,
他要我「隨遇而安」,自己如若和她纏鬥下去,豈不前功盡棄。
    一念及此,又閃身避開了一招,買個破綻,故作躲閃不及,讓柴姑婆一把抓住右肩。
    柴姑婆一連被他讓過了五六招,心頭已是怒極,五指如鉤,抓白少輝肩頭,尖笑道:
「原來你也只有這點伎倆,躲得過我柴姑婆五六招的人,江湖上也可以算是一把好手
了!」
    說話之時,手上微一用力,五根又瘦又尖的鳥爪,已經深深陷入白少輝肩頭肉中。
    白少輝只覺肩上一陣劇痛,但又不便運氣抗拒,口中哼了一聲,故意裝出痛得彎下
腰去,叫道:「姑婆快請放手,在下肩骨快要碎了。」
    柴姑婆露出兩顆尖牙,冷冷哼道:「你也知道厲害了?不給你們一些厲害,有誰肯
乖乖聽我老婆子的?」
    她這話就是說方才王立文也吃了她的苦頭。
    白少輝愁苦著臉道:「老婆婆要待怎的?」
    柴姑婆鼓著雙腮,尖聲道:「你知不知道夫人叫你到這裡做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柴姑婆冷厲目光瞧著白少輝問道:「你想死呢?還是想活?」
    白少輝道:「好死不如惡活,在下自然不想死了。」
    柴姑婆得意的尖笑道:「只要你想明白了就好!」
    右手一緊,拖著白少輝朝木桌邊上走去。
    白少輝一面運氣戒備,一面說道:「老婆婆你這幹什麼?柴姑婆指著桌上那只白磁
茶杯,和善的道:「沒什麼,你只要把它喝下去了,就可以永遠在百花谷活下去了。」
    白少輝舉目瞧去,只見那白磁茶杯中,是大半碗黑色藥汁,心中暗想:「這杯裡不
知盛的是什麼毒藥?」
    臉上故意遲疑的道:「這是什麼?」
    柴姑婆道:「這叫無憂散。」
    白少輝暗暗冷哼:「這明明是極毒之物,偏偏取了個好吃名稱,叫什麼無憂散。」
想到這裡,不覺抬目問道:「這不會是毒藥吧?」
    柴姑婆尖笑道:「也可以說是毒藥,不過不礙事,吃了有好無壞。」
    白少輝裝作害怕神色,道:「毒藥如何能吃?」
    柴姑婆哄著道:「無憂散美味得很,又香又甜,你嘗過一口就想吃了。」
    白少輝搖頭道:「在下不吃,你老方才答應過不傷在下性命的,怎麼又要我喝毒藥
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1:36

柴姑婆道:「就是要讓你保住性命,才叫你喝無憂散的。」
    白少輝不信的道:「喝下去,會怎麼樣?」
    柴姑婆笑道:「從此無憂無愁,把人生痛苦,全忘記了。」
    這話已經說的極為明顯,這是一杯迷失本性的迷藥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盤算,如果這是一粒藥丸,自己還可把它暫時藏在舌底,覷個機會,
暗暗吐出。但這是一杯流汁,喝下去之後,憑自己的功力,是否能把它逼住,就毫無把
握。一個控制不好,讓毒藥在內腑化。解,從此之後,就淪為百花谷的奴隸……驀地,
他又想起九疑先生臨行時那封密柬,要自己「隨遇而安」。
    同時也想到密柬中所附的那粒藥丸;九疑先生要自己在「浣花日」前夕吞服,莫非
那藥丸會是解毒之藥?這是一件極大的冒險行動,無異以自己的一生,在作賭注,使他
一時之間,竟是無法拿得定主意。
    柴姑婆臉露獰笑,不耐的道:「老婆子沒時間和你嗜蘇。」
    左手突然一指,朝白少輝「璇璣穴」上點來。
    白少輝如果真抗拒,自是足可躲閃,但在這一瞬之間,他已決心冒險一次。那是因
為他相信九疑先生既然要自己到成都來,對自己此行,可能會發生些什麼事故,早有預
料。
    他縱然沒有先知之能,但大概對江湖上的邪惡行徑,知之甚捻,附在密柬中的那粒
藥丸,也極可能是解毒藥物,所以才會叫自己「隨遇而安」。
    因此柴姑婆一指點來,白少輝故作驟不及防,讓她點了穴道,其實白少輝練成「運
氣過穴」,也不會讓她真的點住穴道。
    柴姑婆出手真也俐落,左手一指點了白少輝穴道,右手五指迅速在他牙關上一捏,
左手端起白磁茶杯,往白少輝口中就灌,一面呷呷笑道:「快喝下去,這又不是苦藥!」
    不是苦藥,可是毒藥!
    白少輝既然決心冒險一試,自然早有準備,柴姑婆把一杯「無憂散」往口中灌來,
暗中一提真氣,也就絲毫沒有掙扎,直著喉嚨,汨汨嚥了下去。
    「無憂散」不但名稱取的好聽,味道卻也芳甜如蜜,白少輝心中暗暗感歎,良藥苦
口,毒藥就甜口了!
    柴姑婆見他已把一小茶杯「無憂散」喝了下去,立時替他托上下巴,一掌推開白少
輝穴道,笑道:「味道如何,老婆子沒騙你吧?」
    白少輝故意揉揉肩頭,然後答道:「不錯,確實甜得很。」
    柴姑婆得意的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坐下來憩息了。」
    白少輝心中暗想:「不知服了這杯毒藥之後,藥性何時發作,會有何形狀?」一面
抬目問道:「在下服了無憂散,要到何時才有感覺!」
    柴姑婆道:「沒什麼,待會有點頭昏,過去了就好。」
    說完,轉身朝裡間走去,快到門口,忽然轉過頭來道:「小伙子,我看你武功還算
不錯,喝了無憂散,不可妄圖運功抵拒,縱然是內功深厚的人,也無法用內功逼得住奇
毒,否則藥性發作,多吃苦頭,可別怨老婆子事前沒有告訴你。」
    白少輝道:「多謝關照,在下記住了。」
    柴姑婆彎著腰,走進屋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柴姑婆說的不知是否可靠?她既有叫自己坐下來憩息之
言,大概毒發之時,定然不大好受!」想到這裡,也就在靠壁一張椅上,坐了下來。
    柴姑婆雖然回進屋去,好像她灌了自己「無憂散」之後就任務已了,不再把自己當
回事。但焉知她不在暗中監視自己的舉動?白少輝的師傅黑煞游龍桑九,化名尤師傅在
薛家當花匠,目的就是為了悉心調教這位故人之子,他日能夠手刃親仇。
    因此除了從小就和他講解各種江湖門檻,尤其著重在防人暗算,因此他自幼就學會
了「運氣過穴」和「運氣逼毒」。
    此時他坐在椅上,早已運集真氣,暗暗把喝下去的「無憂散」,逼在一處。但他為
了不讓柴姑婆起疑,大約過了盞茶時光,就故意裝作無法支持,兩手蒙頭,緩緩朝木桌
上靠去。
    屋內的柴姑婆並沒有出來,屋外領自己來的老嫗也沒進來,這間斗室之中,只有白
少輝一個人,抱頭假寐,再也沒人理會。
    時間漸漸過去,差不多已有頓飯光景,如以常情忖度,服下去的「無憂散」,毒性
也該發作了!
    柴姑婆最後警告的話,似非恐嚇之言,她說內功再高的,也無法逼住奇毒,如果內
功逼不住它,那麼此時自己就該有些朕兆丁,但日少輝依然一無所覺!
    又過了一會,木門蓬然推開,似是有人進來!
    白少輝雖在抱頭假寐,但他卻在全神注意著屋中動靜。此刻聽到有人推門而入,立
時暗暗提高了戒備,急忙瞇著眼縫瞧去!
    又見進來的正是方才領自己前來的小腳老嫗,她敢情在門外等的不耐,才進來瞧瞧!
    因為這間石屋,太以幽暗,小腳老嫗跨進屋中就站著不動,閉了閉眼睛,才睜開雙
目,朝抱頭假寐的自己望來,口中好像輕微的歎息了一聲。
    屋內柴姑婆聽到有人推門,立時探頭問道:「什麼人?」
    小腳老嫗妖脆的道:「柴姑婆,是我。」
    這回她完全不再裝作,就露出少女的嬌脆聲音來了!
    柴姑婆嘿道:「是秋雲姑娘,你進來作甚?」
    原來這小腳老嫗果然叫做秋雲,果然是個姑娘!
    秋雲道:「這麼多時光了,他還不出來,我才進來瞧瞧!」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白少輝了。
    姑婆露出兩顆尖牙,呷呷笑道:「要你急什麼?老婆子又不會把他吃了?」
    秋雲道:「他已經過了一頓飯的時光了,早該醒啦!」
    白少輝心中暗想:「聽她口氣,好像服藥之後,就會昏睡,要過了一頓飯的時光。
才會醒轉,自己幸虧抱頭假寐,總算沒有被她們瞧出破綻來,那柴姑婆方才只說藥性發
作時候,有些頭昏,當真險惡的很!」
    只聽柴姑婆尖聲道:「這小子我告訴過他,不可運功逼毒,大概他仗著練過幾天功
夫,妄圖運功抗拒,這叫自討苦吃!」
    秋雲怔道:「他不會武功,那會運功逼毒?」
    柴姑婆冷冷哼道:「你怎知他不會武功?」
    秋雲道:「方纔我試過他,明明不像是個會武功的人。
    柴姑婆道:「不會武功的人,還會到百花谷來?」
    秋雲道:「他是讀書相公,他根本不是王立文一黨,只是在浣花日那天,被王立文
邀到船上,才一起拿來的。」
    柴姑婆笑罵道:「小蹄子,你到好像是在怪我老婆子藥量用的太重了,耽心他醒過
來的時候,頭痛難受?」
    秋雲道:「我耽心他做什麼!」
    柴姑婆尖笑道:「你不耽心他,幹麼要進來瞧他?老婆子是過來人,這點,你可瞞
不過我。說實在這姓白的小伙子,長的也真俊,我要是年紀再輕上六十歲,我也會替他
耽心……」
    秋雲急道:「柴姑婆,你胡說什麼!」
    柴姑婆道:「我一點也不胡說,那個少女不懷春?何況咱們百花谷,是四季長春的
地方,可惜這小伙子醒過來,什麼都不記得了。」
    秋雲掩著耳朵,跺腳道:「我尊你一聲姑婆,你……為老不尊,我不要聽……」
    一溜煙朝門外逃了出去。
    柴姑婆望著她後影,一陣呷呷尖笑,自言自語的道:「百花谷,這是一個坑死人的
地方,多少小姑娘,如今都成了老婆子啦!」
    她感歎著又縮頭走回。
    白少輝心中暗想:「自己所幸聽到她們兩人說話,原來服了『無憂散』,令人記憶
喪失,什麼都記不得了!這麼多時間,自己怎會一無感覺,如此看來,九疑先生那粒藥
丸,真是解毒靈藥無疑。
    哦,柴姑婆曾說自己仗著練過幾天武功,妄自運功逼毒,自討苦吃。又說醒來的時
候頭疼難受,時光已經不少自己得趕快裝作醒過來才好。」
    轉念心動,突然間猛地抬起頭來,睜目四顧,口中故意重的「咦」了一聲!
「啊……」突然雙手抱頭,砰的朝地上坐去!
    「咦」,表示驚奇,一個人喪失了記憶力之後,乍然醒來,才會知身在何處?
「啊」,表示他突然頭疼欲裂,才會砰然朝地上坐去!
    他這一裝作,果然裝得極像。
    那柴姑婆聽到「砰」的一聲,急急從屋中走了出來,目光一轉,望著坐在地上抱著
搖晃的白少輝,冷冷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暗暗冷哼道:「這是老婆子當真可惡的很!」雙手緊緊接著太陽穴,搖搖頭
道:「我……疼死我了……」
    柴姑婆尖哼道:「小子,這是你自作自受,老婆子早就告訴過你,不可妄自運功抗
拒……」
    白少輝一躍而起,怒吼道:「你……是什麼人?」
    柴姑婆陰笑道:「我叫白少輝。」
    白少輝恨不得賞她一拳,但只楞楞的看她一眼,搖了搖頭,道:「白少輝?我不認
識你,我要死了!」
    又砰的一聲,朝地上跌坐了下去。
    柴姑婆望望他,似乎不像有假,迅速開門出去,叫道:「秋雲姑娘。」
    秋雲在門外應道:「什麼事?」
    柴姑婆招招手道:「你進來,姓白的小子醒過來了。「秋雲朝裡瞥了一眼,道:
「醒過來了,關我什麼事?」
    柴姑婆道:「老婆子沒說錯吧,這小子暗運真氣,毒氣上迸,你要是不忍看他疼得
發瘋,就過去賞他一指,好讓他安靜下來。」
    秋雲道:「你不會去賞他一指,幹麼要叫我去?」
    柴姑婆道:「老婆子看的多了,十個人服下無憂散,就有十個人暗自運功抗拒,我
專管這件事兒,自然不便出手替他減少些痛苦。我看這小子還不錯,才要你去出個手。」
    秋雲道:「柴姑婆,這是你要我出手的啊!」
    柴姑婆低聲尖笑道:「好,就上在我老婆子的賬上,你快去吧!」
    秋雲巴不得柴姑婆有此一說,立即一閃身,破空飛入屋中,伸手一指,點了白少輝
穴道。
    柴姑婆跟著走進,兩腮顫動,尖聲道:「好了,現在你替我好好看住他,等他臉上
有了笑容,再解開他穴道,就可以領他走了。」
    秋雲問道:「你呢?」
    柴姑婆尖笑道:「老婆子還要念佛去。」
    秋雲奇道:「你念什麼佛?」
    柴姑婆道:「那是師姑姑教我念的白衣咒,老婆子前世不修今世苦,年紀大了,修
修來世。」
    白少輝聽得暗暗好笑:「越是作惡多端的人,才會想到燒香念佛。」
    柴姑婆自顧進入屋去。
    秋雲臉上肌肉僵硬,但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卻凝注在白少輝的臉上,瞧了一陣,
輕輕歎息一聲,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白少輝暗暗忖道:「這一關,總算渡過去了!」
    索性閉著眼睛,坐在地上,不言不動。
    又過了頓飯光景,心想現在大概差不多了,這就臉上微微綻出笑容!
    秋雲兩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白少輝的臉上,此時一眼瞧到他有了笑容,立即站起
身子,一掌推來。
    白少輝身軀微微一震,迅速睜開眼睛,長長吁了口氣。
    秋雲目光之中,隱含憐惜之色,柔聲問道:「你現在怎麼了?」白少輝從地上站起,
道:「在下很好。」
    秋雲道:「你還記得你是誰麼?」
    白少輝楞楞的道:「在下……在下……想不起來了?」
    秋雲道:「你記住了,你叫白少輝。」
    白少輝點點頭道:「在下記住了,白少輝、白少輝。」
    秋雲道:「好,我跟我來。」
    說完,轉身朝屋外走去。
    白少輝跟在她身後,走出石屋,心想:「她大概要領自己到紫薇壇去了,目前我已
是一個神智被迷的人,少開口,總是不會錯的。」
    秋雲領著他穿出一片花林,回身問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白少輝搖搖頭道:「不知道。」
    秋雲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掠,輕聲道:「我叫秋雲,你要記住了。」
    他口中雖然答著秋雲的話,但覺心頭思緒,紛至沓來,對這短短幾個月所遭遇的事
端,越想越覺得茫然,理不清楚,他只管想著心事,隨在那秋雲身後而行,也不知行向
何處。
    但聞秋雲說道:「到了,你在這裡稍等,我去通報壇主一聲。」白少輝神志一清,
口中應道:「在下就在這裡等你。」
    說完,流目四顧,只見自己停身之處,是在一座小山右側,山下遍植紫色薔蔽,清
香撲鼻。
    這時那秋雲已經穿過花徑,消失不見。
    白少輝鎮靜了一下心神,開始用心思索,聽那夫人的口氣,把自己暫時撥到紫蔽壇
門下,不知這紫蔽壇,又是幹什麼的?他對百花谷一切事物,本來已經茫無頭緒,如今
一個好好的人,又要去裝做心智受迷的人,就更覺茫然了!心想:「反正自己既然來了,
就任他擺佈,一切隨遇而安。」心頭也頓覺放寬下來。
    思付之間,瞥見那秋雲從一條花徑上行了過來,說道:「壇主叫你去。」
    白少輝忖道:「原來還有壇主,這到底是個什麼組織?」
    秋雲轉身而行,白少輝緊隨她身後,穿過花林,那是一條上山的斜坡,鋪著十來級
紫色石級,只見一排紫色房屋,矗立在小山腰上。因為屋瓦牆壁,全是紫色,和遍山的
紫色薔薇,顏色相同,不到近前,決難看得清楚。
    秋雲領他拾級而上,但見迎面一座大廳,六扇雕花長門,全部緊緊關著,廳上一塊
橫匾,寫著「紫蔽壇」三個金字。
    秋雲繞過院落,行到左首一間廂房門口,恭恭敬敬的道:「啟稟壇主,來人帶到。」
    廂房裡傳出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叫他進來。」
    秋雲應了聲「是」,低聲道:「你隨我來。」
    白少輝此刻心下反面鎮定下來,跟著秋雲緩緩行入室中,抬頭看去,只見這間廂房,
一片紫色,不但護壁,天花板、門簾,全是紫色、連椅幾,器具莫不如此。
    此刻正中一張紫絨交椅上,端坐著一個中等身材,身穿紫袍,腰懸紫穗長劍的紫臉
漢子。
    白少輝本身精擅易容之術,目光一抬,自然看得出此人臉上,曾經是易過容的,看
去神情肅穆,尤其兩道眼神,清光如剪,分明是個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的人,心想:「此
人大概就是紫蔽壇主了!」
    秋雲冷漠的道:「快去見壇主。」
    白少輝行前一步,欠身道:「見過壇主。」
    紫蔽壇主微微擺了擺手,意似叫白少輝退到一邊去。
    白少輝暗想:「此人神態,當真狂傲已極!」當下只好退到一邊站定。
    紫蔽壇主兩道目光只是朝白少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偏過頭去,朝秋雲問道:
「此人就是夫人交待撥到本壇門下的麼?」
    秋雲躬身應是,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封柬,雙手遞呈過去,道:「請壇主過目。」
    白少輝暗暗嘀咕:「不知她遞過去的封柬,是什麼東西?」
    紫壇蔽主「唔」了一聲,接過封柬,隨手打開,只瞧了一眼,抬目問道:「你領他
去過柴姑婆那裡了麼?」
    秋雲道:「剛才就是從柴姑婆那裡來的。」
    紫蔽壇主點點頭道:「好,沒你的事了。」
    秋雲又應了聲「是」,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紫蔽壇主目光轉注到白少輝臉上,冷肅的道:「好,你現在是本壇屬下紫字第十九
號,你記住了。」
    白少輝欠身道:「在下記下了。」
    紫蔽壇主回頭道:「來呀!」
    只見房後「晴」了一聲,走出一個身材瘦小,身穿紫色的勁裝,胸前繡一朵金線薔
蔽花的紫臉人,躬身道:「壇主有何吩咐?」
    白少輝心中暗想:「此人聲音柔細,分明也是女子喬裝的了!」
    紫蔽壇主朝白少輝一指,道:「帶他下去,改換裝束。」
    紫臉上躬身領命,轉身朝白少輝道:「你跟我來!」
    白少輝跟他退出,到了另一間屋中。
    那紫臉上朝臨窗一張木凳一指,冷冷的道:「你去坐下來。」
    白少輝抱定「隨遇而安」,服下「無憂散」,就是要看看他們這些人究竟是什麼路
數,自然得聽從人家指使,這就依言走近窗下,在木凳上坐下。
    紫臉人轉身推開櫥門,取出一個磁瓶,走到白少輝面前,說道:「你仰起臉來。」
    白少輝師傅黑煞游龍精於易容之木,江湖上很少有人見過他盧山真面目,他從小就
學會易容。這時瞧到紫臉人手上拿著的磁瓶,已知是一種易容藥水無疑,依言抬起臉孔。
    紫臉人仔細在白少輝臉上打量了幾眼,然後打開瓶塞,把藥水倒在掌中,輕勻的抹
到白少輝臉上。
    白少輝裝作神智被迷,自然任他擺佈,但覺這紫臉人手掌細膩,已可證明她確是女
子無疑,只不知那據傲嚴肅的紫蔽壇主,究竟是男是女?紫臉人動作熟練,片刻之間,
已把白少輝英俊美男子改裝成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紫膛臉漢子。
    他收起磁瓶,又從櫥中取出一套紫色勁裝,放到桌上,說道:「你快把服裝換上
了。」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九疑先生替自己改變的容貌,如今不知她又替自己改扮什
麼模樣?」一面脫下長衫,取過那套紫色勁裝,穿到身上,然後又把九轉簫掛到腰間。
    紫臉人等他換好裝束,就走了進來,目光朝白少輝腰間竹簫看了一眼,問道:「這
支竹簫是你的兵器麼?」
    白少輝搖頭道:「不是。」
    紫臉人道:「不是兵器,就該放下。「白少輝道:「不成,這是在下心愛之物。」
    紫衣人道:「這是規矩。」
    白少輝道:「那就算是我兵器好了。」
    紫臉人冷哼道:「你方纔已經說過不是兵器,這裡豈容你隨口亂說?快解下來!」
    白少輝道:「在下喜愛洞簫,這是隨身之物,難道你說要解,就非解下來不可?」
    紫臉人冷笑道:「你不解下來,我就不能把它摘下來麼?」
    白少輝心中暗想:「此簫萬萬不能失落,看來是非出手不可了!」一面故作氣憤之
狀,雙目茫然的瞧著紫臉人,道:「你來試試看!」
    紫臉人氣得嘴唇發白,冷冷笑道:「這還用試?」
    左手疾發,五指微曲,朝白少輝腰間竹簫抓來。
    白少輝腳下橫移一步,右手化掌,迅疾無倫和她抓來手腕上掃拍出去。
    這是六合門的一招「疏枝斜橫」,也正好是封解紫臉人從側面抓來最巧妙的解數,
守中寓攻!
    紫臉人反應極快,左手疾發即收,同時右手五指舒張,狀若蘭花,迅疾送出,手掌
輕輕一轉,似點似拂,襲到白少輝胸脅。
    這一招雙手虛實互用,使的是蘭花拂穴手法,五根尖細手指,在一轉之際,幾乎罩
住了白少輝胸脅間所有穴道,顯出變化極多,虛實莫測。
    白少輝心中一驚,暗想:「看不出此女武功竟然極高?」
    心念一動,左手迅疾沉時豎掌,護住胸脅,掃拍出去的右掌,卻畫了一個圓圈,朝
上翻起,使的是一記武當派的「太極初動」,恰好把紫臉人的拂穴手法,摒諸門外。
    兩人這兩招,都是中途變招,出手猶如電光石火一般!
    紫臉人在這瞬息之間,右手連變七式,無如白少輝守護嚴密竟然找不出一絲空隙,
心頭又氣又急,突然雙手一斂,斜退了兩步,目注白少輝,冷冷的道:「你武功不錯
啊!」
    白少輝故意裝出一臉茫然之色,淡淡的道:「在下原是沒有和你動手之意。」
    紫臉上冷笑道:「你認為我勝不了你麼?」
    白少輝茫然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勝過我?我又為什麼要輸給你?」
    這兩句話,他說得確是有些神智不清,話聲出口,自己也止不住暗暗好笑。
    紫臉人聽的更是氣憤,她身為紫蔽壇的親隨,竟然連一個迷失了神智的人都勝不了,
猛一跺腳,眉籠殺氣,冷笑道:「你再接我幾掌試試!」身形一晃,雙手齊發,分襲白
少輝數處要穴。
    白少輝縱身一躍,避開他一片指影,卻並沒出手還擊,口中說道:「我不和你打
了。」
    這原是輕功提縱身法,但他在此時使出,卻成了極其巧妙的避敵身法!
    紫臉人怒叱道:「那可由不得你!」
    人隨聲發,疾向白少輝撲來,雙手揮處,一片重重掌影,像怒濤般湧出,當頭罩落。
    白少輝道:「在下說過不和你打,就不和你打了。」
    說話之時,雙肩一晃,身子連打了兩個轉身,從層層掌影中閃將出去。這一招卻是
八卦門「八卦游身掌」的身法!
    紫臉人兩次急攻,都被白少輝輕易避開,心頭更怒,「嗆」的一聲,從腰間掣出一
柄鋒利短劍,冷喝道:「你既然說那竹簫,就是你的兵器,敢不敢和我在兵刃上比劃比
劃?」
    白少輝先前這幾招,可說沒有一記不是暗中相讓,此刻瞧她和自己竟然沒有一個完,
心中也不禁有氣,暗想:「這丫頭這般不識好歹,不給她吃些苦頭,只怕沒個完了。」
一面故意搖搖頭,落寞的道:「不成,你寶劍這般鋒利,萬一把我竹簫削壞了怎麼辦!」
    紫臉人冷哼道:「別說一支竹簫,就算你喪在我劍下,殺死一個沒有靈魂的人,還
不是和殺一條狗一樣!」
    她這句話,原也只是怒極之言,但聽到白少輝耳中,不由勃然大怒,暗暗忖道:
「聽此女口氣,這百花谷中的人,都是無惡不作之徒了!」
    但他為了此時還不能露出形跡,雙目直視,大踏步朝前逼了過去,楞楞的喝道:
「你說誰和狗一樣?」
    紫臉人嘻的笑出聲來,短劍一指,道:「自然是說你了,你……就是狗……」
    白少輝發楞道:「在下是狗麼?」話聲一落,臉上突然現出怒容,大喝道:「你才
是狗!」
    他這般裝作,確實像一個迷失神智的人,被人激怒了一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2:57

第12章 紫薇壇主
    紫臉人道:「你敢罵我?」白少輝道:「有何不敢?」
    紫臉人右腕一振,短劍鉀的一聲,漾起一片劍影,怒聲道:「狂徒,你還不解下簫
來?今天我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白少輝一臉激憤之色,雙手迅速從腰間解下竹簫,大聲道:「動手就動手,誰還怕
你不成?」
    手執竹簫,雙目盯住著紫臉人,目光散亂,似是怒極!
    紫臉人冷冷一哼,喝道:「狂徒你小心了!」
    衣袂飄風,人影一晃而至,右腕揮處,奇招突出,但見劍芒流動,幻起一片劍影,
直向白少輝身前湧來,出手劍勢,兇猛絕倫,惡毒無比!
    白少輝存心要給他吃些苦頭,等她劍勢快要及身之際,竹簫疾舉,朝一片劍影中點
了過去。
    他這記簫招,就是在岳陽附近有異人暗中相助,點傷凌壇主的怪招,如今他揣摹熟
了,越發覺得其中變化無窮,奇奧莫測,但在外人看來,卻是毫無章法可言。
    紫臉人一劍出手,劍勢何等凌厲,眼看白少輝一支竹簫,迎著劍影直點過來,心中
暗想:「柴姑婆敢情把『無憂散』的份量用多了,不然,縱使是迷失心神,也不至這般
不顧死活……」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兩人劍簫要接未接之時,突聞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喝道:「巧仙,退下去!」
    敢情這紫臉人的名字叫做巧仙,她聽到喝聲,果然疾快的收劍往後躍退,但是遲了!
白少輝存心給她吃點苦頭,又豈是她後躍所能避開?竹簫已經在她手腕上輕輕點了一下!
    紫臉人後退之勢,原也極快,等她躍退出五尺來遠,身形站定,才突然感到手腕一
麻。短劍「噹」的一聲,落到地上,一條右腕也同時垂了下來!
    她臉色慘變,只當是自己收劍之後,才被白少輝竹簫點上的,但此刻無暇多想,急
急躬下身去,叫道:「壇主……」
    原來不知何時,屋中已經多了一個人,這人正是身穿紫袍,腰懸紫穗長劍的紫蔽壇
主!只見他背負雙手,兩道剪水似的眼神,只是凝注在白少輝身上,右手微微擺了一擺,
不讓紫臉人多說話。
    白少輝其實早已看到他了,但故作不知,低頭瞧著手中竹蕭,一手輕輕在簫身拂拭,
口中說道:「還好,你劍鋒總算沒有削壞我的洞簫……」
    突然一抬頭,當作才瞧到紫蔽壇主模樣,臉上不禁楞得一楞,才抱抱拳,陪笑道:
「原來壇主來了。」
    紫蔽壇主冷冷的道:「十九號,你是那一門派的人?」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驚:「莫非他對自己已經動了疑心?此次若是一個回答不好,只
怕就要露出馬腳來了!」心念急轉,兩眼望著紫蔽壇主,茫然的道:「在下麼……在下
是那一門派的人?」
    紫臉人巧仙已經自己推活右手穴道,抬頭道:「啟稟壇主,這人武力駁雜的很,方
才他使過六合門的『疏枝斜橫』,武當派的『太極初動』,和華山派的『連雲縱』,八
卦門的『八卦游龍身法』,就是最後這一招,屬下看不出他的招數來。」
    白少輝又是一震,忖道:「此女年紀不大,對江湖各派的武功,似是十分熟悉!」
    紫微壇主冷哂道:「不成章法的歪打正著!」
    巧仙輕笑一聲道:「是了,那一定是屬下劍勢收得太快了,才碰上他的竹簫!」
    紫微壇主目光如電,一眨不眨的瞧著白少輝,朝巧仙問道:「你看他是否有詐?」
    這句話聽的白少輝猛吃一驚,心想:「自己服了『無憂散』,並沒有迷失心智,也
不知道被迷失心智的人如何情形,此時的一舉一動,全憑個人揣摹,莫非有什麼不對之
處,被他看出破綻來了?」
    只聽巧仙回道:「據屬下看來,此人大概是柴姑婆把藥量用重了。」
    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心想:「是了,服下無憂散的人,雖說神智被迷,敢情並不
十分嚴重,自己大概方才裝作的過份了些,是以反而引起紫微壇主的疑心,今後可得留
神才好!」
    紫微壇主微微頷首,口中沉「唔」一聲道:「你帶他下去,讓他好好休息一會,看
看是否能好轉一些?」
    巧仙躬身應「是」回頭道:「十九號,你跟我來。」
    白少輝沒有說話,自顧自把竹簫掛到腰間,才楞楞的跟在巧仙身後,走了出去。退
出紫蔽壇,走下小山,巧仙轉身朝一條小徑上行去,這是一片薔薇林,人行其中,幽香
撲鼻,一會工夫,到了一排房屋前面。
    白少輝舉目瞧去,這一排五間房屋,每間都有一扇木門。
    巧仙把他領到西首最後一間門口,伸手一指,道:「裡面還有兩個舖位,你是十九
號,就住到十九號的舖位上去,我不進去了。」
    白少輝道:「多謝指教。」
    巧仙斜脫了他一眼,披披嘴道:「前倨後恭。」
    白少輝依她指點,正待舉步朝門中走去!
    巧仙叫道:「十九號,慢一點。」
    白少輝停步道:「兄台還有什麼見教麼?」
    巧仙道:「這裡的規定,壇下的人,只准住在屋裡,不得在屋外走動,吃飯會有人。
按時送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知道了。」口中答應著,心裡卻暗暗想道:「難怪偌大一座山谷,
一個人也看不到,原來所有的人,都在屋內。」
    巧仙忽然壓低聲音道:「記住了,和人家少說話。」
    白少輝沒想到自己點了她一蕭,,她不但沒有記恨,反倒對自己十分關照,這就點
了點頭。
    巧仙朝他笑了笑,道:「現在可以進去啦!」
    白少輝沒有說話,一手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只見屋中間放著一張木桌,四條木凳,左右兩邊,果然有四張木榻,榻上被褥俱全。
    每張木榻上,都懸有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字號,這一間是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四號。
    十六號鋪上,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紫衣人,此刻正在榻上盤膝運功,聽到開門之聲,
雙目微睜,射出兩道極細的精光,只朝自己瞧了一眼,又闔上眼皮,自顧自的運氣調息。
    十八號鋪上,也有一個紫衣人,面向牆壁,呼呼而睡,白少輝目光一瞥,心頭不禁
「咚」的一跳。但覺這人身形,極似王立文!心中暗暗付道:「王兄他們,比自己先一
步出來,方才柴姑婆曾說王立文已經去過,那麼這躺在榻上的十八號,準是王兄無疑!」
    他瞧到十八號沉沉熟睡,突然想起紫蔽壇主要巧仙把自己領來此地,曾有『好好讓
他休息一會,看看是否能好轉一些』之言,暗想:「莫非服過無憂散的人,都需沉沉熟
睡不成?」
    心中想著,也就舉步朝十九號木榻走去,坐到鋪上,脫下靴子,和衣睡下,閉目養
神。
    這一躺下,但覺心頭思潮,紛至沓來,甚是紊亂,整理不出一點頭緒,漸漸在不知
不覺中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只聽木門呀然開啟,一個粗大的聲音,叫道:「晚餐來了。」
    白少輝中午沒吃東西,只喝了一小杯「無憂散」,這時腹中早已飢餓,聞言不覺翻
身坐起。只見一個灰衣大漢,已把飯菜放到巢上,轉身朝外走去。
    此人嗓音粗大,他這聲大叫,屋中的人,全部被他叫醒了!
    十七號是個身材魁梧的紫膛臉漢子!不,敢情紫蔽壇的人,全易過容、全是紫膛臉!
他衝著自己淡淡一笑,算是招呼,白少輝也連忙和他點了點頭。
    十八號也起來了,當然也是一個紫臉漢子,白少輝留神瞧去,覺得他臉形輪廓,果
然和玉立文有幾分相似,心中更覺遏實!
    桌上放好了三付碗筷,四菜一湯,一籮熱騰騰的白飯,有魚有肉,菜餚倒是相當豐
富。
    十六號大步走近木桌,洪聲道:「大家不用客氣,趕快來吃飯吧!」
    白少輝朝兩人拱手作了個揖,說道:「在下初來,以後還望兩位兄台多多指教。」
    十七號朝他點點頭,沒有答話,便自在木凳上坐下。
    十八號同樣拱拱手道:「在下也新來不久。」
    他這一開口,白少輝更加確定十八號果然是王立文,一時不知他神智是否被迷?他
為人機警,想到百花谷種種詭秘行徑,這個十七號可能是負有監視自己兩人的任務,也
就不敢多說,心想:「自己知道十八號就是王立文,等有機會,再設法和他交談不遲。」
    白少輝沒和兩人說話,十六號和十八號也不再和他交談,三人各自裝了碗飯,自顧
自吃喝起來,這一頓飯,三個人雖在同一張桌上進食,卻似陌路之人一般,白少輝心中
暗暗納悶,難道這就是服了迷魂藥所致?堪堪吃完晚餐,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尖銳的哨聲!
    十六號迅速的從鋪上抓起佩刀,在腰間掛好,回頭道:「壇主有事相召,兩位快帶
上兵刃,隨我出去。」
    十八號取過一柄長劍,佩到身上,白少輝除了身邊一支竹簫,沒有兵器,兩人由十
六號領頭,走出屋去。黑暗之中,但見二十來條黑影,步履輕捷,朝小徑上奔去。
    白少輝知道自己是第十九號,就跟在十八號身後而行。十九條人影,穿林疾行,竟
然絲毫聽不到聲息!
    白少輝心中暗想:「看來這些人,輕功造詣,全都不弱,敢情也和自己一樣,是被
他們劫持而來,被迫著服下了無憂散。」
    這條路,正是通往紫蔽壇的小徑,轉眼工夫,便已抵達小山腳下,前面的人。迅速
的分成兩排,在通往紫蔽壇的石級兩邊,雁翅般排開,肅然而立。
    白少輝排在右邊最末一個,側臉望去,但見十八號王立文和自己並肩而立,臉上神
情,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心頭不覺暗暗一凜,忖道:「據自己近日觀察所得,王立文等四大公子,和百花谷
似是兩股相對的勢力,他們對百花谷也似早有準備、何以還會被人迷去本性?」
    他那裡知道王立文等人,也早已服過特製的解毒藥丸,那僅是預防有人在酒菜中下
毒的藥物,百花谷的「無憂散」,乃系獨門迷藥,豈是他們預服的解毒之藥,所能預防?
一鉤新月漸漸從樹梢升起,香霧空濛,花影迷離;在這迷人的夜色之中,十九個紫衣人
肅靜無嘩,垂手而立!
    天風徐來,花香撲鼻,除了小溪中的潺潺流水,聽不到一絲聲音!
    十九個人中,只有白少輝一人的神智是清醒的,他縱有一身高超的武功,但此刻隨
著眾人,排班肅立。但覺空氣之中,另有一個說不出的詭秘氣氛,嚴肅得使人透不過氣
來,心頭也不禁微微感到有些緊張。
    時間漸漸過去,使人感到不耐,但十九個人中心頭感到不耐的,卻僅僅只有白少輝
一人!
    這樣足足等一頓飯光景,寬闊的紫色石級上,開始出現了一簇人影,緩緩從紫蔽壇
下來。當先一人,身材不高,穿著襲寬大紫袍,足登粉靴,腰懸長劍,望去神態嚴肅,
顧盼自豪!
    他,自然是那位據傲不可一世的紫蔽壇主了!
    在他身後,緊隨著四名身材嬌小,身穿紫色緊身勁裝,腰插短劍,胸前繡有一朵金
線薔蔽花的紫臉人。
    這四個紫臉人,一望而知是四名女子!她們裝柬也和十九個人並無不同,唯一不同
之處,是她們胸前,繡有一朵金線繡的薔蔽花!
    紫蔽壇主步下石階,並沒稍停,一路朝前行去。四名胸繡金花的紫臉人,緊跟身後,
接著就是排在兩邊的人,也開始動了,由紫字第一號、第二號領先,分成兩行,魚貫而
行。
    白少輝是十九號,照說他應該和二十號成對,但如今沒有二十號了,最後就只有他
一個人。
    這一行人看去身手極高,奔行之勢,甚是輕快,走在山徑上,但聽沙沙輕響,再也
聽不到一絲其他聲音。
    大家沿著南首山腳盤行,約莫奔行了六七里路,到達一處山澗,前面的人,腳步漸
漸緩慢下來。
    白少輝舉目瞧去,夜色之下,只見山澗旁靜靜的停泊著三艘黑篷船隻。此刻,紫蔽
壇主已率同四名胸繡金花的紫臉使女,首先下了第一艘船隻。接著隊伍動了,前面十個
人,迅快的走下第二條船,其他九人也緊接著下了第三條船。
    白少輝跟著大家走入艙中,立即有人放下船篷,但覺艙內一片漆黑,不通天光。大
家已在艙中坐定,當下也就傍著十八號王立文身邊坐下。船身起了一陣晃動,已經啟推
開行。
    白少輝心中暗暗奇怪,百花谷四面環山,這船不知要開到那裡去?他目能夜視,艙
中雖然四周都有雙層竹篷遮住,不透天光,依然可以看得清楚!
    只見所有的人下船之後,就一個個閉目而坐,誰也不和誰說話,彼此之間,恍如陌
路之人!
    船行極快,似是順水行舟,過了約有頓飯工夫,但聽四下裡水聲大作,一片都是嘩
嘩聲響1白少輝心中暗暗一怔,忖道:「這片水聲,迴響不絕,似是進入山腹之中,才
有這般聲響,莫非此處是百花谷的水道出口不成?」
    心念一動,目光朝四周瞥了一眼,所有的人閉目打盹,全似睡熟了一般,保持清醒
的,只有自己一人。
    這就暗運功力,左手食指,輕輕朝篷上戳去,穿了一個小孔,故意裝作打盹模樣,
頭靠竹篷,湊著眼睛,往外瞧去!
    自己料的一點沒錯,這裡果然是一處山腹水道,水深洞黑,山石壁立,水道可容兩
舟並行,看去甚是深逢,船行其中,但聽水聲洪洪!
    白少輝看了一陣,依然一無所獲,這樣又過了頓飯工夫之久,前面不遠,現出一座
圓形洞窟,隱隱已有天光射入。
    船行輕穩,直向山口流去!
    駛出山口,眼前頓覺開朗,星辰在天,三艘篷船,已駛行在群山之間的一條山澗之
中!
    此刻敢情已經出了百花谷,他們出入路徑,竟然會有如此隱秘!
    他回過頭來,眼看艙中八人,依然各自垂首打盹,好像對自己一行,究竟要去那裡,
都莫不關心!心中暗想:「自己何不趁此機會,試試王兄是否真的被他們迷失了神智?」
    心念一動,立時用手肘輕輕碰了十八號一下,以「傳音入密」說道:「王兄,你睡
熟了麼?」
    十八號突然驚覺,睜目朝白少輝望來!
    白少輝為了防入暗中監視,不敢和他視線接觸,依然頭靠竹篷,以「傳音入密」說
道:「兄弟是白少輝。」
    十八號當然聽到了,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驚喜之色,目露迷茫,轉動了一下,又緩
緩闔上眼皮,好似不是和他說話一般!
    白少輝心中暗暗歎息一聲:「由此看來,王兄果然被他們迷失了神智,自己若非九
疑先生預先在密束中附贈一顆解毒藥丸,此刻豈不是也渾渾噩噩,和他們一樣?」
    想到這裡,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目前,被百花谷劫擄而來的人中,真正清醒的,已只有自己一人。眼看百花谷防範
極嚴,憑自己一人之力,如何才能把王兄、金兄他們,救出險地呢?」
    他想到金一凡,也同時想起錢二、趙三、卓七等人,現在不知如何了?他們此刻可
能還留在百花谷中。
    但自己卻跟著紫蔽壇主離開百花谷。
    不知他要把這些迷失神智的人,帶到那裡去?不知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回百花谷
來?天色逐漸大亮,幽暗的艙中,也從縫隙透進些微天光,但大家仍然瞑目而坐,既沒
睜眼望上一下,也沒有移動一下身子,當然更沒有一個人開口。這真是一趟枯燥、寂寞
而悶氣的旅程!
    白少輝從這一夜的枯坐中,已可領略到凡是被迷失心神的人,他們心中,已經是一
片空白,沒有思慮,沒有煩憂,對任何物事,都無索於懷,漠不關心,人與人之間,沒
有感情,自然也無話可談了!
    百花谷為什麼要把人弄成這副白癡模樣?他們到底有何陰謀?中艙竹篷,突然掀開,
大家但覺眼前一亮,射進一片陽光。
    一個黑衣大漢,手端木盤,送來了一大鍋稀飯,和一大盤饅頭,放到艙中,大聲說
道:「諸位請吃早餐了。」
    說完,轉身退出,又掩上了竹篷,艙內依然幽暗如故。
    八個紫衣漢子經他一叫,全都睜開眼來,大家原是席地而坐,各自拿起碗筷,由十
一號開始,挨次裝上稀飯,吃喝起來。
    照說大家面對面的坐著吃早餐,總該有一兩句交談,但大家還是自顧自的吃著,誰
也沒和誰說上一句。
    吃過早餐,放下碗筷,大家又閉上眼睛,各自枯坐,黑衣人掀篷而入,收了碗筷,
很快退去。
    白少輝已經知道他們神智被迷,也就不以為怪,跟著他們依樣葫蘆,閉目坐定,調
息行功。
    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中午時分,船已進入一條大江。
    第二天也過去了!
    第三天中午,白少輝已可從小孔中,看到江面上不時有船隻往來。
    傍晚時分,三艘黑漆篷船,終於在一處港灣中停了下來。
    黑衣人替大家掀起竹篷,仍由十一號領頭,一條條人影,相繼縱上岸去。
    白少輝走在最後,心中暗想:「看來這些人個個都身法矯捷,具有江湖一流的身
手!」
    這時,四野陰雲密佈,夜黑如漆!
    但見紫蔽壇主寬袍佩劍,早已站在夜色之中,等眾人一齊上岸,就舉手一揮,當先
向前行去。
    四名胸繡金花的紫臉使女緊跟著壇主身後,十九名紫衣大漢又跟在她們的身後。
    白少輝一面奔行,一面暗暗留神,只覺所經之路,漸漸已由小徑轉入大路,一口氣
足足奔行了二三十里路程,眼前已有一座巍巍城牆,擋住去路!
    白少輝心中暗自起疑,付道:「紫蔽壇主率領這許多高手,莫非要去洗劫城中富
戶?」
    付思之間,只見紫蔽壇主去勢毫不停頓,距離城牆,尚有一兩丈遠,突然身形沖天
而起,宛如離弦勁矢,一下掠上城垣。
    他身後四名胸繡金花的紫臉使女也依樣葫蘆,足尖輕輕一點,四條淡煙似的人影,
跟著騰起,翻上城牆。
    白少輝瞧著他們這份輕功,不由暗暗驚奇,紫蔽壇主一身武功,看去極高,沒想到
他的四名使女,也有這般佳妙的輕功。
    紫蔽壇主登上城垣,舉起右手,揮了一揮,立時縱身朝下躍去。後面十九名紫衣大
漢,同時紛紛縱起,越城而入,加快腳步,追隨紫蔽壇主向前奔去。不消片刻,一行人
已經到了一座巨宅前面。
    白少輝這回看清楚了,這座矗立在夜幕中的巨宅,正是走在自己前面的十八號王立
文的家園——城西王府!
    原來自己一行人已經到了成都城內!
    此時大概已快近二鼓,王府五進房屋,沒有一點燈光,敢情府中所有的人,全已入
睡!
    紫蔽壇主一手按劍,在離王府不遠處,站定身子,四名使女分左右站在他身後,十
九名紫衣大漢同時停步。
    白少輝偷偷朝十八號臉上望去,只見他依然神情漠然,似乎根本不認識這座偌大的
院莊,就是他的家了,心中不覺暗暗歎息。
    紫蔽壇主凝神瞧了一會,雙目隱射殺機,突然一揮手,沉聲道:「大家隨我進去,
如若有人抗拒,一律格殺勿論。」
    白少輝聽得心頭勃然大怒,暗想:「原來你是屠殺王府來的,哼,今晚有我白少輝
在此,只怕你未必如願!」
    紫蔽壇主話聲一落,舉步朝大門走去,他這一舉步,身後眾人,也同時跟著過去。
    剛到大門,早有兩名胸繡金花的紫臉使女,搶先閃出,躍落門前,伸手推去,但聽
呀然一聲,兩扇大門應手而啟,原來裡面並沒上閂,只是虛掩著的!
    大門開啟,裡面深逢黝黑,一片平靜,生似一座久無人住的空宅!
    紫蔽壇主藝高膽大,冷冷一哼,既沒施展身法,也沒有隱蔽身形,直向門中走了進
去。
    穿過二門,越過一座寬敞的大天井,依然不見有人阻擋,甚至連一點聲息也沒有。
    紫蔽壇主昂著闊步,跨上石階,進入大廳,兩道冷森目光,左右一閃,喝道:
「搜!」
    十九名紫衣大漢,躬身應「是」,立即身形閃動,分頭朝屋中撲去。
    紫蔽壇主寬袍佩劍,一手按著劍柄,凜然立在廳上,身後四名使女此刻各已亮出兵
刃,手上握著銀光閃閃的短劍,分立四周,看去好不威風!
    白少輝這下可忙了,他怕這些迷失了心神的人,奉命唯謹,對王府下人,真的來個
「格殺勿論」。紫蔽壇主一聲令下,他立即施展上乘輕功,身形閃動,搶在眾人前面,
朝屋中撲去。
    好在他路徑熟悉,穿窗越房,晃如一縷輕煙,不到片刻工夫,業已走遍了第一進屋
宇,每一個角落,不由長長吁了口氣,暗道:「原來王兄失蹤之後,他家裡已經沒有人
了!」
    不多一會,十九名紫衣大漢,已經紛紛退回廳上,朝紫蔽壇主躬身報告道:「啟稟
壇主,屬下搜遍第一進所有房屋,不見有人,恭請壇主定奪。」
    紫蔽壇主冷冷一哼,道:「咱們一進進搜過去!」
    於是仍由紫蔽壇主領頭,穿越大廳,進入第二進院落。
    這裡也和前面一樣,一片靜寂,一片黝黑,聽不到一點聲息,也瞧不到半點人影,
搜索的結果,依然是「空屋無人」。
    敢情王府的人,樹倒猢猻散,全走光了,今晚紫蔽壇主率眾而來,撲了個空!
    紫蔽壇主臉色嚴肅,望了左右一眼,冷哼道:「咱們派來的四名高手,全如石沉大
海,一去不返,連隱伏城中的毒蠍陸七娘都為他們所擄,分明有能人主持,本座不信他
們會不戰而退!」
    他身邊一名紫臉使女道:「壇主,莫非咱們今晚的行動,走漏了消息?」
    紫蔽壇主道:「不可能,咱們此來,極端機密,他們事先那會得到風聲?」
    另一個紫臉使女道:「莫非他們有什麼埋伏?」
    紫蔽壇主冷冷笑道:「本座奉命而來,就是要會會他們的主持之人,縱有埋伏,何
懼之有?大家跟我進去!」
    這是王府的中院,由第二進通往第三進:如由正門進去,依然有一道高牆為界,牆
上有兩扇黑漆大門,此刻緊緊的關著。
    紫蔽壇主目無餘子,昂首闊步,率同他壇下群雄,剛走到中院門口,兩扇黑漆大門,
突然無風自啟!
    這是碰巧?兩扇厚重的大木門,決不會無風自開,但確實是沒有人開的,因為門內
偌大一一片天井,確實沒有半個人影。
    要是有人開的,這人身法再快,也難瞞得過紫蔽壇主一雙比秋水還要明亮的眼睛。
    大門開了,裡面還是一片平靜!
    從門口望進去,黑沉沉的天井,黝黑而深逮的廳堂,依然聽不到一絲聲息,瞧不出
有什麼可疑之處!
    紫蔽壇主一手按著劍柄,心中雖覺這兩扇木門,開啟得有些古怪,但他那會把這點
小事,放在心上?百花谷,浣花宮的武功,天下無敵,他是浣花宮門下紫蔽壇的壇主,
視天下武林如無物!
    紫蔽壇主目光湛湛,緊間著嘴唇,臉上一片冷峻,毫不猶豫的領先走了進去。
    四名使女,十九名大漢緊跟在壇主身後。
    跨進大門,踏著青石板鋪成的大天井,剛到一半……陰雲滿佈的天空,恰在此時,
從雲層裡射出半輪昏黯殘月!
    月光顯得微弱無力,照在階前,石階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黑色長袍,年約六
旬的老者!
    這老人面貌枯瘦,額下留著一把花白的山羊鬍子,背負長劍,夜風中遠望過去,飄
飄然有些像圖書上的呂洞賓!一點沒錯,他正是那天高蹺隊裡扮演呂洞賓的領隊倪長林。
    紫蔽壇主微微一怔!
    只見那老者臉含微笑,抱抱拳道:「尊駕是百花谷來的麼?」紫蔽壇主沒有作答,
冷冷問道:「你是王宅何人?」
    倪長林道:「老朽奉命接待百花谷來人,尊駕若非浣花宮來的,此時退出,還來得
及。」
    白少輝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原來他們已經有備!」
    紫蔽壇主怒哼一聲道:「本座百花谷紫蔽壇主。」
    倪長林拱拱手道:「原來是壇主駕到,老朽失敬。」
    他不待紫蔽壇主回答,迅速轉身過去,躬身道:「稟報夫人,來的是百花谷紫蔽壇
主。」
    只聽廳上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問問他們,是幹什麼來的?」
    聲音並不太響,但聽來甚是震耳!
    白少輝暗自一怔:「百花谷有一位夫人,王府居然也有一位夫人,而且就憑她這幾
句話聽來,廳上這位夫人內功修為,甚是精湛,不知她是王兄的什麼人?」
    倪長林轉身道:「敝上問你幹什麼來的?」
    紫蔽壇主道:「本座也想知道你們主人是誰?」
    倪長林連連頷首道:「壇主說的極是,壇主既然來了,自該知道敝上是誰。」他說
一這裡,神色一正,道:「壇主大概是浣花夫人門下吧?自從武林中出了一位花夫人,
也就出了一位葬花夫人,敝上就是葬花夫人了!」
    白少輝愈聽愈奇,暗想:「原來百花谷那位夫人,叫做浣花夫人,廳上這位卻叫葬
花夫人。」
    紫蔽壇主冷笑道:「本座正想見識見識葬花夫人,究是何等人物?」
    廳上傳出冷峻的聲音道:「憑你還不配見我。」
    紫蔽壇主仰天冷冷笑道:「本座視天下武林如無物,你縱然躲著不出……」
    「住口!」廳上葬花人人沉喝一聲道:「你口氣倒是不小,視天下武林如無物,這
句話,就是你師傅也不敢說出口來!」語氣一頓,接著說道:「好吧,老身正有話問你,
就讓你見見老身……」
    接著只聽她喝道:「掌燈!」
    一聲「掌燈」,大家只覺眼前一亮,廳堂上登時點起了四盞琉璃燈!
    白少輝排列著站在紫薇壇主身後,不知這位葬花夫人究是何等樣人,急忙舉目瞧去。
但見廳堂中間,一張紫檀錦披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位花白頭髮,臉色略顯蒼白,身穿
青布衣裙的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身邊,侍立著一名紫衣使女,這使女看去不過十六七歲,梳著兩條又黑又
亮的辮子,生得眉目娟秀,嬌小玲瓏!
    白少輝瞧得不由一怔,這紫衣姑娘自己看來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那裡見過?廳上
燈光如畫,看得清楚,只有這位自稱葬花夫人的中年婦人和一名紫衣使女兩人,身上都
沒有帶著兵刃。只有站在階上的黑衣老者,背負一柄長劍。
    這三個人若無驚人之藝,怎敢如此托大,絲毫沒把百花谷來的紫蔽壇主放在眼內?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端坐椅上的葬花夫人目如寒電,冷冷的瞥了紫蔽壇主一眼,沉聲道:
「老身有幾句話要問你,你若能據實回答,老身自可讓你安然出去……」
    這話口氣可大了,紫蔽壇主目空四海,除了他師傅,視武林如無物;但葬花夫人這
句話,好像紫蔽壇主若不據實回答,今晚就莫想安然出去,那麼這院中難不成有什麼厲
害埋伏?白少輝凝足目力,暗暗向四周打量,但天井、迴廊、和明亮的廳上,一片平靜,
絲豪看不出有什麼埋伏的跡象!
    紫蔽壇主雖心高氣傲,目空一切的人,但他看到葬花夫人和他眼神一對之際,心頭
不期吃了一驚,暗暗付道:「此人目光如炬,功力修為,分明已達爐火純真之境,似乎
不在師傅之下,奇怪她自號葬花夫人,自然和百花谷有仇,師傅應該知道此人,何以自
己會沒聽師傅說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3:23

想到這裡,不覺驕矜之氣略減,他本想率眾直上廳堂,但現在不敢造次了,只停在
階前,冷哼道:「你以為本座怕了你麼?」
    葬花夫人平靜的道:「自然不怕,怕你就不敢來了,但老身也毋須恐嚇,不過今晚
就算是你師傅親來,只怕也未必能輕易闖得出去。」
    紫蔽壇主做然道:「只怕未必。」
    葬花夫人道:「咱們不必為此事爭執,你到時自知,唔,老身只想知道我問你的話,
你肯不肯據實回答?」
    紫蔽壇主道:「你不妨說出來聽聽!」
    葬花夫人道:「老身要問的是王立文、錢春霖他們……」
    紫蔽壇主沒等葬花夫人說完,冷峻的道:「他們都很好,」
    葬花夫人道:「現在何處?」
    紫蔽壇主道:「這還用問?自然在百花谷了。」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很好,那你就給老身留下來吧!」
    紫蔽壇主冷笑道:「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葬花夫人道:「你可是不相信麼?」說到這裡,抬頭道:「副教練,就讓他們見識
見識。」
    站在階前的倪長林躬身領命,右手突然揚起,但聽「嗤」的一聲,從他大袖中射出
一道火花,衝霄而上!
    白少輝心中暗想:「原來他們果然已有埋伏!」
    突聽身後兩扇大門,「砰」的一聲,自動關了起來!
    區區兩扇大門,對這些具有一流身手的人,原也毫無威脅可言,但在大門堪堪閻起
的一瞬之間,但聽院落四周,同時響起一陣隆隆震響!
    天井東、西、南三面牆上,此刻忽然升起了三道鐵網,每面鐵網,高約五丈,交織
的鐵絲,比拇指還粗,連同原有圍牆,已在六丈之上。
    如以今晚紫蔽壇主率領的高手來說,除了他自己,只怕誰也縱不上去,何況那三面
鐵網上,望去色呈暗藍,分明還塗了劇毒!
    只有大廳正面,是一座三丈高的樓房,沒有張上鐵網,依然如故。
    只是屋面兩旁,此刻卻出現了二三十名精壯大漢,由龍舟隊領隊萬山青為主,一個
個勁裝緊束,腰跨撲刀。
    其中有二十名手持匣弩,對準著大天井,另有十數名卻手持鉤槍,好像是準備擒人
的。
    中間屋脊上,還蹲坐著一個裝束古怪的人!只見他身穿半截黃袍,腰束草繩,滿臉
像鋼針般鬍子,空著一雙毛茸茸的大手,黑暗之中,雙目隱射紅光。
    白少輝自然認識,此人正是黑手屠夫屠千里。心中暗想:「黑手屠夫在這裡出現,
那麼惡丐錢平大概也在這裡了!」
    轉念之間,不禁使他想起葬花夫人身邊那個紫衣使女,不是那祁陽城外小廟中,自
稱奉夫人之命,去請黑手屠夫和惡丐錢平的那個紫衣姑娘——紫鵑?難怪自己瞧來眼熟!
    就在大廳屋面上現出眾人的同時,大廳左右兩廂的走廊上,也同時出現了不少人影!
    左邊走廊上,由舞獅隊領隊高沖為首,站著一排三十名手持鋼叉的勁裝大漢。
    右邊走廊上由舞龍隊領隊卜百曉為首,一排三十名手執銅棍的勁裝大漢。
    這份陣仗,當真就算是浣花夫人親來,也未必輕易闖得出去!
    紫蔽壇主目光掃過,心中也不覺一凜!顯然,自己一行,敢情早已落在人家計算之
中,一面暗暗忖道:「看來今晚不能一舉解決對方所有的人,就是自己一行,全軍盡
覆!」
    葬花夫人依然端坐如故,但臉上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雙目含煞,冷冷說道:「你
看清楚了?」
    紫蔽壇主冷傲的道:「就是這點陣仗麼?」
    葬花夫人道:「怎麼?還不夠麼?依老身相勸,還是你自己吩咐他們,一起放下兵
刃,束手就縛的好,否則只怕無一生還之人!」
    紫蔽壇主冷哼一聲,不屑的道:「你認為這點埋伏,就能唬得住百花谷的人?」
    話聲出口,左臂朝後一揮,十九名紫衣漢了,突然一齊從腰間掣出兵刃,他自己也
迅速抽出長劍,橫胸凜立。
    白少輝眼看雙方箭拔省張,已是一觸即發,心頭不禁暗暗感到作難,自己在他們兩
者之間,該當如何呢?站在百花谷這面?當然不妥,幫王府的人嗎?也有不妥之處」
    這一戰只要一經發動,雙方的人,身手全都不弱,勢必傷亡狼藉。和自己同來的十
八個紫衣大漢,全是被迷失了心神的人,自己總不能眼看著他們死在葬花夫人手下。
    尤其……突然間,他腦中靈光一動,登時想出了一個計較,也隨著眾人,解下竹蕭,
緊握手上。
    這原是電光石火之事,紫蔽壇主長劍朝葬花夫人一指,冷冷喝道:「你下來,讓本
座領教領教,。
    葬花夫人端坐不動,冷峻的道:「憑你也配和老身動手?」一面回頭喝道:「紫鵑,
去把他拿下。」
    紫鵑答應一聲,雙肩一晃,身法奇快,一下掠出大廳,飛落階前,粉臉含霜,冷冷
的道:「你還是束手就縛?還是要姑娘動手?」
    紫籐壇主冷嘿道:「丫頭,你是找死!」
    紫鵑披披嘴道:「姑娘就讓你見識見識葬花門的武學!」
    嬌軀一側,陡然間直衝而上,右手拍出一掌,逼住紫蔽壇主的長劍,左手倏忽之間,
連攻三招。
    紫蔽壇主吃了一驚,左手揮起封架,仍然被迫的退後了兩步。
    白少輝站在後面,看的暗暗一怔,心中暗道:「這紫鵑姑娘,出手好快!」
    紫蔽壇主的武功,果然也不同尋常,避開三招之後,立時展開反擊,長劍一揮,灑
出一片劍花,直向紫鵑攻了過去。
    紫鵑左手三招快攻,右手同時已從腰間刷的一聲,掣出銀刀,和紫蔽壇主展開搏鬥。
    這兩人一動上手,就各使殺著,立時進入了險惡關頭,一刀一劍,所使招術,全都
以詭奇見長,看得人眼花緣亂。
    白少輝仔細審視,但覺紫鵑的刀法,以快速為主,刀刀都指向紫蔽壇主的要害,而
且攻多守少。
    紫蔽壇主功力似乎勝過紫鵑,劍招也較為老練沉著,差不多紫鵑出兩刀,他才還擊
一劍,但這一劍還擊,卻是毒辣異常。
    兩人這一輪快攻,打了將近二十來招,紫蔽壇主一聲清叱,長劍劃起了一道寒芒。
只聽「襠」的一聲金鐵大震!刀劍接實,紫鵑功力較遜,被震的後退了半步,手中單刀,
也被紫蔽壇主封出門外。
    紫蔽壇主長劍迅快懸空一圈,口中喝道:「衝上去!」
    神威奮發,人隨聲進,長劍揮舞,一片劍光席捲而出,像長江大河一般,朝紫鵑源
源攻到。
    紫鵑一著失措,無法還攻,只好改採守勢,顯然落了下風。
    紫蔽壇主這一聲「衝上去」,乃是向身後的人發出的攻擊令,十九名紫衣大漢,包
括白少輝在內,突然大吼一聲,各掄兵刃,朝階上衝殺過去。」
    站在階前的副教練倪長林同時一聲大喝,當先出手,長劍一招「橫掃千里」,朝沖
過去的大漢平掃而出。
    他這一劍勢道極為凌厲,一下就攔住了四五個人。
    兩邊走廊上的人,早已躍躍欲試,此刻一見對方衝殺過來,左邊舞獅隊領隊高沖,
右邊舞龍隊領隊卜百曉也同時一揮兵刃,發出攻擊命令,六十名精壯大漢,立即從左右
包抄而上!
    剎那間,偌大一座天井,登時兵刃交擊,喊殺盈耳!
    紫蔽壇主手下的四名紫衣使女也布成了陣勢,阻擋敵人,但她們的任務,不是攻擊,
而保護壇主。
    白少輝隨同眾人,一面揮動竹簫和王府湧來的人動手,一面卻暗運真氣,以「傳音
入密」,朝端坐廳上觀戰的葬花夫人說道:「百花谷來了,均系迷失心神之人,還望夫
人傳令,務必生擒活捉,不可傷了他們性命。」
    他這幾句話,是以內功直送上大廳,是以天並中雖是一片叱喝,人聲鼎沸,和一陣
陣的金鐵擊撞,此起彼落,但坐在廳上的王夫人,依然聽得十分清晰!
    王夫人臉上不禁飛過一絲詫異之色,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話聲分明來自天井之
中,他們都是百花谷的來人,但聽此人口氣,竟然是友非敵,百花谷的人被阻在階前,
和自己少說也有七八丈的距離。
    此人能從一片金鐵擊撞,喊殺震天聲中,把話聲傳入自己耳中,這份功力,已非一
般武林高手所能辨到!」
    心念轉動,兩道寒電似的目光,朝階前緩緩掃過,只是找不出這發話之人。
    這就微微頷首,沉聲說道:「百花谷的人,全被迷失神志,大家只許生擒,不可傷
了他們。」
    她隨口說來,聲音不響,但大天井中所有的人,莫不清楚人耳。
    白少輝心中暗暗讚道:「看來葬花夫人,倒不失是個正派的人!」
    這時雙方惡戰,已然十分激烈,白少輝一面揮簫封架向自己搶攻而來的兩柄鋼叉,
一面遊目四顧,打量四周形勢。
    只覺和自己同來的十八名紫衣漢了,一個個勇猛如虎,剽悍無比!
    葬花夫人手下人數要比百花谷多出二倍以上,差不多以三敵一,還是稍稍落了下風。
    心頭不禁暗自駭然,忖道:「以自己觀察,這些人的武功,本來雖然不弱,但不應
如此高強,好像服過無憂散的人,心神受制,一旦遇上搏鬥,就把自己生死之事,置之
度外,是以能使一個人平日無法用出的潛能,發揮出來,武功也就隨著增強。」
    心念轉動,右手揮動,故意把竹蕭舞了個風雨不透,左手倏抬,一縷指風,朝身側
一個紫衣大漢襲去,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朝三名圍攻紫衣大漢的舞龍隊漢子喝道:
「還不把他拿下?」
    三名舞龍隊的漢了只知夫人手下,有不少武功極高的能手,此刻聽到喝聲,也只道
有人暗中相助。果然喝聲一才入耳,剽悍無倫的百花谷紫衣大漢,突然悶哼一聲,好像
已經被人制住,動彈不得,不覺大喜過望,立時把他拿下,押上石階。
    白少輝一擊得手,立即大吼一聲,刷刷兩簫,迫退和自己動手的兩名漢子,朝前衝
了過去!他趁這一衝之勢,左手連續彈出,暗中點了兩個紫衣大漢穴道。就在他這一前
沖,也同時奔過來四個手仗銅棍的漢子,把他擋住,劇戰起來。這下也恰好替他掩蓋了
行動,使人毫不覺他有什麼可疑。
    白少輝眼看兩個紫衣大漢被對方擒下,故意又是一聲叱喝,竹簫舞起一片簫影,裝
出要衝上去救人模樣。左手反腕一指,朝身後不遠的在激戰中的一名紫衣大漢點去,又
是一聲悶哼,那紫衣大漢應指跌倒。
    他不住的衝突,所到之處,已有七八個王府的人,圍著他急攻。如今白少輝練成
「九轉玄功」,武功非同尋常,區區七八個人,那能困得住他?但他卻故意裝作盡力拼
搏,剽悍無倫,東衝西突,作困獸之鬥。右手揮簫,左掌也不時的揮舞,朝著周圍作勢
拍擊,其實他在揮舞之際,暗暗彈出了指風。
    紫衣大漢一個個的被擒,百花谷的人,愈來愈少,場中形勢,已然而有了很大的變
化!如今除了紫蔽壇主,已經只餘兩個武功較高的紫衣大漢,還在苦苦奮戰!
    這兩個人,一個正是白少輝,另一個只有白少輝認識他,就時十八號王立文。另外
就是四名紫衣使女,四柄短劍交織成一片劍網,圍攻她們的,少說也有一二十人。但這
四個使女,別看她們年紀不大,武功卻是極高,出手也著實凌厲惡毒,已有不少人傷在
她們劍下。
    紫蔽壇主一柄長劍,獨鬥紫鵑,原已佔了上風。後來大天井上形勢改觀,副教練倪
長林揮劍加入,合兩人之力,還是只打了個平手。後來舞獅隊領隊高沖,舞龍隊領隊卜
百曉,也揮動兵刃,加入戰團。
    紫蔽壇主確也了得,此刻大展身手,一支長劍幻出漫天劍影,獨鬥四人,依然絲毫
不見遜色!每一劍都貫注了強勁劍風,奇詭變化,極盡凶狠惡毒;劍風所指,迫的圍攻
他的人不迭的縱身閃避,但他還是被四個人的刀光、劍影、棍風重重困了起來。
    戰場四周有人高聲呼叫老:「莫放走了百花谷的人!」
    「活捉紫蔽壇主!」
    紫蔽壇主得心頭又急又怒,舉目四顧,但見自己統率而來的勁旅,幾已全軍盡覆!
    就這一分心神,遭遇了兩次險招,差點傷在紫鵑的銀刀之下!
    紫蔽壇主眼看大勢已去,不由得急怒攻心,突然撮口發出一聲清越的口哨。
    哨音驟發,右手長劍,突然一緊,刷刷刷,一連三劍。劍光橫飛,寒芒電卷,登時
把圍攻他的紫鵑、高沖、倪長林、卜百曉四人,各自逼退了一步。
    猛地吸了口真氣,雙足一頓,身子憑空拔起!
    紫鵑睹狀大驚,嬌叱一聲,縱身上躍,手上銀刀,閃電朝上撩去,但她終究遲了一
步,銀刀從紫蔽壇主腳下劃過,一刀砍空。
    倪長林大叫道:「莫要讓他逃了!
    抖手打出一枚鋼錐。
    這時紫蔽壇主已快撲到五丈高處,突處「撲」的一聲,左肩一陣劇痛,已被倪長林
的鋼錐打中,他無暇拔去肩上鋼錐,咬牙忍痛,騰身越過鐵網,朝外飛出。
    只聽一聲劃空長笑,橫越天井追了出去!
    四名紫衣使女聽到了她們壇主的哨音,那敢戀戰,四人左手齊揚,同時灑出一把飛
針。
    圍攻她們的人,距離較近的立時有人中針倒地,其餘的人大驚之下,紛紛躍退,四
名紫衣使女就趁大家躍退之際,立時雙腳急頓,朝上縱起!
    四條人影,身如箭射,只見她們撲到三丈高處,手中短劍朝鐵網上輕輕一點,身形
就繼續上騰,一連兩點,便已翻越了過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她們動作奇快,捷若猿猴,總共也不過是眨眼工夫的事!
    十八號王立文神志受迷,他驟然聽到口哨似乎也急欲突圍,怎奈圍攻他的人愈來愈
多。
    在重重包圍之下,他一柄長劍,使的兇猛無比,連傷幾人,依然難以衝出眾人阻攔
之陣,急得他連聲厲嘯,勢若瘋狂,幾次縱起,都被截住。
    白少輝眼看紫蔽壇主已率同四個使女,越出圍牆,竹簫連揮,逼開了一條路來,縱
身一躍,突入重圍,撲到王立文身側。
    陡覺頭上疾風颯然,一道人影,同時朝自己撲來,劍光錯落,業已迎而攻到。白少
輝在這一瞬之間,看清撲來的人正是先前站在階前的老者!
    「他雖然不認識倪長林,但從方才指揮發動埋伏這一點看來,此人在王府之中,似
乎身份不低,右手竹簫揮起封解,口中以「傳音入密」喝道:「老丈住手。」
    倪長林飛撲而來的劍勢,被白少輝輕易化解,心頭方自一怔!
    白少輝已在此時,左手疾快的點出一指,制住十八號王立文穴道,順手一帶,把他
拉了過來,朝倪長林身前推去,一面仍以「傳音入密」說道:「他是王立文,已被百花
谷迷失了神智,你快接住了。」
    話聲一落,人已騰空射起,宛如趕月流星,破圍直上,一下越過六丈高的鐵網,飄
落牆外!
    那知身形才一著地,瞥見身前不遠,靜靜的站著一個人!
    夜風之中,那人一身青布衣裙,花白頭髮,臉色蒼白,微含笑容,那不是葬花夫人,
還有誰來?白少輝心頭驀然一楞:「葬花夫人明明坐在廳上,沒見她出來,怎會攔住自
己面前?即此一點,可見她武功之高,身法之快,簡直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
    心念方動,還沒開口,只聽葬花夫人開口說道:「今晚幸蒙少俠出手相助,老身感
激不盡,少俠究系何人,能否見告?」
    白少輝目光朝四外一轉,但覺一片沉寂,不見人影,敢情紫蔽壇主和四名使女,業
已去遠,心頭不禁一急,連忙拱手道:「夫人原諒,在下目前還未便奉告。」
    說完,正待縱身掠起!
    葬花夫人道:「少俠請留步。」
    白少輝道:「夫人還有什麼見教?」
    葬花夫人道:「少俠既然不願見告,老身也未便相強,只是老身想請教一事,少俠
把百花谷十八名爪牙,一起留下,必有用意?」
    白少輝道:「這十八個人中,就有王立文兄在內……」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這個老身已經知道。」
    白少輝道:「他們服下了百花谷『無憂散』,心神全被迷失,還望夫人善加看待。」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老身自當遵辦。」接著目光一抬,問道:「少俠和立文似是
舊識,老身還想動問一句,不知金一凡、錢春霖等人,現在何處?」
    白少輝道:「金兄他們,目前尚在百花谷中,詳細情形,在下也不清楚。」
    葬花夫人追問道:「少俠可知百花谷究在那裡?」
    白少輝道:「百花谷在群山之中,在下也說不出方向,大概離此有三天水程……」
說到這裡,行色匆促的又拱了拱手道:「在下尚有要事,不克久耽,在下要走了。」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俠大概還想回轉百花谷去吧?老身不送了。」
    話聲一落,眼前人影一閃,葬花夫人業已走得不知去向!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凜,但此刻無暇多想,身形一縱,掠空撲起,去如浮矢,一路追
了下去。越出城牆,奔行不到半里來路,瞥見路旁倒臥著幾具屍體!
    一急忙停住身形,略一打量,這四具屍體,赫然是紫蔽壇主手下四名紫衣使女!心
頭不覺一怔,暗暗忖道:「這四名使女,武功全非弱手,她們已從王府突圍而出,怎會
死在此地?」
    再一細瞧,發覺其中兩人,頭顱已被擊破,頂門上留著五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好似
被人手爪抓人,硬生生抓裂。
    另一個似被外門兵刃擊中後心,脊骨已斷。
    另外一個距離較遠,似已逃出數丈之外,被內家劈空掌力擊死,仆臥地上,身上看
不出傷痕。
    白少輝突然想起方才紫蔽壇主突圍而出之際,曾聽有人發出一聲劃空大笑,追了出
來,那笑聲極似坐屋脊上的黑手屠夫屠千里!不錯,這兩名使女被人活生生抓裂腦殼,
這種手法,惡毒殘忍,除了黑手屠夫,決無別人!心中想著,緩緩直起腰來,突然間,
依稀聽到一聲微弱的呻吟,傳入耳中。
    白少輝目光一抬,辨認聲音來處,那正是從仆臥數丈外的紫衣使女口中所發出,她
敢情尚未死去,一時那還再遲疑,縱身掠到紫衣使女身邊,輕輕把她翻了過來,只見她
雙目緊閉,嘴角隱有血跡。
    如果不是經過易容,此刻臉上應該已經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了!
    這一凝視,他登時認出這紫衣使女正是替自己改裝易容的巧仙,心頭不覺起一陣黯
然之思。暗中運起功力,伸出右掌,按在她背心之上,一股真氣,源源從掌心傳了過去。
    紫衣使女身負重傷,得白少輝傳入真氣,催動心脈,緊閉的雙目,突然睜了開來。
    白少輝低聲道:「你傷勢很重,快提聚真氣。」
    紫衣使女一雙無神的目光望著白少輝,口齒啟動,吐出一縷微弱的聲音,說道:
「你……你是……十九號,我……傷勢極重,已經不……行了,你……不勞費心……」
    白少輝道:「姑娘傷熱雖重,心脈未斷,並非沒有救了!」
    紫衣使女突然從眼角湧出兩顆淚珠,說道:「不成了……認認不認識我……我叫巧
仙……」
    白少輝點點頭道:「在下認識,姑娘快不可說話。」
    紫衣使女淒涼一笑,又道:「我很感激你,白……白………相公……你……你沒有
迷失神志啊!」
    白少輝心頭一凜,暗想:「自己救人心切,竟然洩露了行藏,若是換了個人,此刻
只要稍微一吐掌力,立可把她心脈震斷,但我薛少陵豈是乘人於危的人?」想到這裡,
一面說道:「姑娘若能提聚真氣,快不可說話,和在下傳入你體內的真氣相合。」
    紫衣使女續道:「白相公不用再費氣力了,婢子有一句話,相公千萬記得,你……
你……」
    突然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白少輝急道:「姑娘快不可說話了。」
    紫衣使女吐出一口鮮血,依然不肯停止,喘息道:「相公……沒被迷失……神志,
千萬……不可……再……」
    話聲漸弱,一顆頭漸漸垂了下去,業已氣絕而死。
    白少輝緩緩放開按在她背心的手掌,歎息道:「姑娘若不是為了這幾句話,也許還
有可救,你雖是一片好意,但在下還是非去不可。」
    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口寶劍,就在路旁挖了個上坑,把四具屍體,一起埋了。
    這一陣折騰,差不多就耽擱了頓飯工夫,仰首四顧,眼看四野,一片暗影,少說也
有三更天氣,心中暗暗焦急。
    若是迫不上紫蔽壇主,自己這番苦心,算是白費了。心念疾轉,一路發足急奔,追
了下去。
    那知只奔了半里來路,突聽前面不遠,傳來一陣急驟的兵刃交擊之聲,似是有人正
在捨命惡鬥。
    白少輝心頭驀然一動,急忙駐足,舉目瞧去,前面被一片樹木,擋住了視線,但鏘
鏘劍鳴,在荒野深夜;聽得分外清切!
    敢情這動手的兩人,使的都是寶劍!
    不,從這陣兵刃交接的聲音聽來,該有三個人,三支長劍。
    白少輝身形急掠,幾個起落,便已掠近,閃入林中,悄然朝搏鬥一面走去,這片樹
林,並不太深。他還未走近,耳中已可聽到林外傳來的嘶嘶劍風,心中自一凜,忖道:
「這動手的三人,劍上造詣,均極深厚,自己可得小心,莫要露了行藏!」
    他藉著樹木,朝外看去,只見一片亂草碎石堆上,劍光如輪,裡著兩條人影,免起
骼落,激戰方殷,白少輝目力極強,這一凝視,登時發現其中一個正是紫蔽壇主!
    和紫蔽壇主動手的是一個黃衣蒼發老人。此人雙手使劍,右手長劍劍身奇闊,足有
四尺來長,左手一柄短劍,卻只有兩尺光景。此刻雙劍展開,使得風聲呼呼,渾身上下,
青光綴繞,威勢驚人!
    白少輝雖是初出江湖,但他自幼就聽師傅說過許多武林人物的特徽,此時一見黃衣
老人雙手使劍,尤其他兩柄劍大小不一,登時想起一個人來,暗暗忖道:「他不是四惡
中的劍煞逢老邪?」
    江湖上人提起逢老邪,莫不談虎色變,遇上他,就好像遇上了閻王爺。
    他「劍煞」這兩個字,其實是見人就殺,又因為他姓逢,也有人叫他逢人就殺,時
間久了,四個字的外號叫來不順口,於是叫他劍煞。又有人因他在江湖上橫不講理,也
叫他逢老邪,這樣就成了劍煞逢老邪。
    逢老邪「劍煞」兩字,確也當之無愧,他一身劍術,練到出神入化,武林中委實罕
有敵手。尤其他左手那柄短劍,劍柄繫了一條極細鋼鏈,收發由心,十步之內,取人首
級,真如探囊取物。
    但他逢者邪之名,卻並不是因為他武功高強而來。因為他自以為劍術獨步天下,就
常有「武林中沒有人能和我平手過招」之感!
    是以只要遇上江湖上佩劍的人,他就氣往上衝,憑你小子有多大火候,也敢佩著寶
劍在老子面前招搖?這下就非逼著你動手不可,至少也得接得下他三招,在他大聲叱罵
之中,揮手令去,這是天大的運氣。如若你接不下他三招,他也不再罵你,說你沒資格
挨他的罵,口中只是嘿嘿冷笑,同樣揮手今去,而且還叫你趕快逃命。
    但這就慘了,在他手下,你能逃出幾步?大袖一揮,飛劍出手,你一條使劍的右臂,
就這樣被他剁了下來。
    他雖然不要你性命,但練武之人,失去一條右臂,簡直比丟了性命還要重視,逢老
邪見人就殺之名,也是因此而來。
    甚至有一段時間,像武當、峨嵋、衡山、華山等以劍術馳譽武林的劍派,都約束門
下弟子,劍法不練到足以接得下逢老邪三招,就不准下山。
    這雖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但也可見劍煞逢老邪的厲害了。
    閒言表過,卻說白少輝隱身樹後,認出和紫蔽壇主動手的那人竟是江湖上人聞名喪
膽的逢老邪!
    心念轉動之際,瞥見左首一株大樹底下,還有二個人,一蹲一立,守在那裡。立著
的一個,身上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黑袍,腰束草繩,鬚髮糾結,黑夜之中,雙目隱泛紅光。
    赫然正是方才劃空長笑,追蹤紫蔽壇主出來的黑字屠夫屠千里!
    蹲著的一個肋下兵著一根打狗棒,身穿破爛大褂,不是惡丐錢平是誰?他們一蹲一
立,似乎正在欣賞著場中惡鬥,雖沒出手,但白少輝卻是心頭一窒。
    江湖出了名的四惡,此刻竟然到了三個,難怪四個紫衣使女,逃出王府,依然送了
性命。
    紫蔽壇主遇上了這三個凶神惡煞,看來萬難全身而退。自己對紫蔽壇主並無好感,
尤其是百花谷根本不是什麼好路數,自己原也犯不著救他。但如果讓他傷在這三人手下,
自己就無法再混入百花谷去,那麼金一凡、錢二、趙三、卓七四人,就永遠被迷失神志,
陷在百花谷中了!
    至少金一凡是個肝膽相照的人,自己和他一見如故,萍水論交,他在危難之中,自
己總不能不顧而去。
    因此幫助紫蔽壇主脫險,就是幫助自己再回到百花谷去,且在這三大高手之前,縱
然加上自己,只怕也未必能夠幫助紫蔽壇主脫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5:44

第13章 浴血苦戰
    白少輝隱身樹上,兩道目光,卻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場中兩人,但這一細瞧,不由更
是暗暗吃驚!原來他發現紫薇壇主身上已有幾處劍傷,尤其左肩中了人家一枚銅錐,無
暇拔去,此刻雖然在奮力應戰,但已成強弩之末!
    激戰之中,突聽紫蔽壇主沉聲喝道:
    「住手!」
    劍然自老邪果然雙劍一收,呵呵笑道:
    「小娃兒,你能接下老夫一百一十招劍法武林中已是少見,若依老夫昔年規矩,只
要接下老夫百招的人,就是老夫的劍友。不過今晚情形不同,老夫要找的是百花谷的人,
你縱然接下老夫百招,須放下寶劍,隨老夫回去。但老夫方才說過的話,仍然算數,只
要你接下老夫一百八十招風雷劍法,今晚就任你自去。」
    紫蔽壇主一聲不作,劍交左手,右手從懷中掏出一顆小小丸,隨手捏碎,裡面是一
顆拇指大的朱衣藥丸,一下納入口中。突然雙目一抬,冷冷喝道:
    「逢老邪,你進招吧!」
    劍煞逢老邪面露驚奇,點頭道:「很好!」
    站在樹下的黑手屠夫突然洪聲喝道:「且慢!」
    劍煞逢老邪瞪了一眼,道:「老屠,你有什麼事?」
    黑手屠夫道:「你打好了沒有?現在該輪到咱們了吧?」
    劍煞逢老邪頭頸一歪,怒聲道:「胡說,今晚輪不到你們了。」
    黑手屠夫大聲道:
    「你這是什麼話?」
    逢老邪道:
    「什麼話?你難道連老夫這句話都聽不懂?」
    黑手屠夫粗聲道:「老子不懂。」
    逢老邪哈哈大笑道:
    「老夫告訴你,這人是老夫截住的,老夫正要找百花谷的人,咱們有約在先,他如
果接不下老夫一百八十招風雷劍,就隨老夫而去,但他若是接下了,老夫就任他自去,
誰也不能難為於他。」
    蹲在樹根上的惡丐錢平接口道:
    「這是誰定的規矩?」
    逢老邪道:「自然是老夫和他約定了的。」
    惡丐錢平沙著喉嚨大笑道:
    「你和他約定,只是你們兩人的片面之約,咱們自然不在這個約束之內了。」
    黑手屠夫道:「不錯,咱們也是為此人來的。」
    逢老邪厲聲道:
    「老夫言出必踐,兩位那是有意衝著我逢某來的了。」
    黑手屠夫大聲道:「衝著你如何?難道老子還怕你逢老邪不成?」
    逢老邪厲聲道:
    「如此說來,兩位等了半天,是想考究考究老夫的劍法了?」
    黑手屠夫道:
    「好極,咱們正該先分個高低,看看誰把這小子帶走?」
    惡丐錢平道:
    「殺豬佬,慢一點,等途老邪落敗了,他就沒話可說。」
    逢老邪氣蒼須飄飛,沉喝道:
    「胡說,老夫練劍五十年,還會敗在毛頭小伙子手下?」
    白少輝聽的大奇,暗想:
    「原來他們不是這一路的。」
    紫蔽壇主長劍一指冷喝道:
    「廢話少說,以本座看來,你們還是一起上吧!」
    逢老邪忙道:「小娃兒,別理他們,咱們打完了,你只管走,一切有老夫哩!」
    黑手屠夫嘿然道:「未必。」
    逢老邪轉臉道:「老夫無暇和你多說,不服氣,待會只管衝著我逢老邪來。」
    話聲一落,抬頭道:「小娃兒,來,你進招吧!」
    紫蔽壇主手腕一振,長劍嗡然有聲,直指逢老邪咽喉。
    逢老邪練劍數十年,自然看得出紫蔽壇主這一劍,劍風嗡然,內力之強,竟然不輸
自己。心下不禁大感凜駭暗道:「此人肩頭釘著一支鋼錐,左腿、胸前,又被自己劍鋒
掃中,流血甚多,方纔已經顯出內力不繼,何以轉眼之間,內力又突轉強盛?」
    心念閃電轉動,立即雙劍一剪,攻守兩招,同時發出。
    紫蔽壇主身形霍地一轉,劍光閃處,避開逢老邪的劍鋒,右手一送連肩帶背直刺過
去。
    逢老邪沉腰翻腕,硬磕敵人寶劍,那知紫蔽壇主劍法快得驚人,倏忽之間,已攻了
五劍。這五劍勢沉力猛,劍風激盪,凌厲得有如電閃風捲,毒辣無倫!
    逢老邪運劍自保,竟是擊不著敵人寶劍。兩人兩次動手,各出內力,當真有若風雷
迸發,激烈異常。
    紫蔽壇主在這一瞬之間,好像體力盡復,劍光盤旋線繞,出手全是殺著,一柄長劍
使的辛辣無比,攻撲之勢十分剽悍!
    逢老邪沒想到一個後生小輩,功力會有這般深厚,出手招數,又是如此狠辣!一時
間,竟然被逼的送走險招,差點就傷在紫該壇主劍下。
    白少輝的義父是出名的薛神醫,他自幼受義父熏陶,家學淵源,自然也精通醫理。
此時眼看紫蔽壇主連番創傷之餘,突然間會有如此勇猛剽悍,不覺心中一動,暗想:
「是了,他方才吞下的那顆藥丸,定是提聚精力之藥無疑,但這類藥物,雖能收效一時,
其實卻是大大耗傷體力之物!」
    轉目望去,只見黑手屠夫屠千里和惡丐錢平,也瞧的聳然動容。
    逢老邪雙目精光凌凌,逼視著紫蔽壇主,風雷劍一變,不求急攻,把數十年辛苦勤
練的內家真力,全都運到了劍上。劍風過境,連附近樹上枝葉,都籟籟作響!
    紫蔽壇主連攻了十幾劍,此時趁著逢老邪稍緩,霍地身形一晃,長劍一招「秋水橫
舟」,劍挾嘯風,向逢老邪攔腰掃去。
    逢老邪一吸真氣,身子向上一縱,但見匹練橫飛,一道青光,從他腳下席捲而過。
    逢老邪身子懸空,乘勢一抖左袖,脫手飛出一道劍光,直刺下來。紫蔽壇主身形一
偏,右手長劍朝上撩去。
    逢老邪左劍出手,身若鷹隼,同時急撲而下,右手闊劍,緊接著以雷霆萬鈞之勢,
向下劈落!這是他獨創的一記殺著「風雷交擊」,「風雷劍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擊!
    紫蔽壇主好生了得,身子上挺,朝上撩去的長劍,突然左右一擺,一下磕開了逢老
邪脫手飛出的左劍。也同時奮起全力,格開了對方直劈而下的闊劍。但聽「鏘」、「鏘」
兩聲金鐵大震,夜空中飛閃起兩溜火花,兩人同時都向後倒縱出去。
    要知劍煞逢老邪練劍五十年,一身功力原比紫蔽壇主高出甚多。但他身懸半空不比
平地易於使力,兩劍接實,雙方都給對方劍上的潛力震了出去。
    紫籐壇主硬接逢老邪兩劍,身受巨震,左肩傷處,重又流出血來,他疾退三步,口
中一陣喘息。突然一語不發的重又疾衝而上,抬腕一劍,朝逢老邪分心刺到。
    他這一不顧生死重又疾衝而上,大大的出了逢老邪的意外!自己這招「風雷交擊」,
劍上少說也貫注了七成功力,對方縱然架開,但受到劍上內力反震,此刻至少也該被震
的心氣浮動。稍作調息,但他卻不顧一切的急撲猛攻而來!
    逢老邪右手闊劍一翻,嗒的一聲,壓住了紫蔽壇主急刺而來的長劍,口中喝道:
「小娃兒,你身上傷的不……」
    紫蔽壇主長劍倏然一縮,冷喝道:「多言無益,咱們還有四十二招打完了你走你的,
我走我的,接招!」
    刷的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逢老邪真沒想到對方會有這般剽悍,嘿嘿乾笑兩聲,道:「你倒是夠狠的了!」
    右手一揮,硬朝紫蔽壇主劍上迎去。又是「鏘」的一聲,雙劍交擊,紫該壇主居然
咬緊牙關,腳下絲毫沒動。但見他劍尖顫動,欺身撲進,一柄長劍,使的真如寒濤卷地,
浪花飛空,仍是凌厲無比,劍劍辛辣,力敵劍煞,毫不多讓。三口寶劍,上下飛騰,銀
光揮灑,遠望過去,劍影如山,交織成一片光幕,發出嘶嘶銳嘯。
    兩條人影,就在銀光波濤之中,騰躍往來,好不激烈!
    這一陣拚鬥,時間並不太長,但見漫天劍光,倏然盡斂,適時響起逢老邪哈哈笑道:
「小娃兒,你可以走了!」
    紫蔽壇主一聲不作,轉身朝大路上疾掠而去。
    黑手屠夫尖喝一聲道:「你給老子站在!」
    身形堪堪撲起,人影一閃,逢老邪已經闊劍橫胸,一下攔在他面前,冷冷喝道:
「老屠,你給老夫站住。」
    黑手屠夫尖聲道;「逢老邪,你真想和老子動手?」
    惡丐錢平肋挾打狗棒,很快走了過來,道:「咱們已經等了半天,逢老哥打完了,
何苦再擋這門子的橫?」
    逢老邪沉聲道:「胡說,老夫和他有約在先,什麼人都不能再阻攔於他。」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白少輝眼看紫蔽壇主業已去遠,那還耽擱,悄稍掩出林外,縱
身追去!
    那知身形堪堪掠起,陡聽逢老邪大喝一聲道:「什麼人?」
    一道銀虹,迅若掣電,從橫裡飛射而來!
    白少輝急疾之間,無暇多想,右手短劍朝身後揮去。但聽銷的一聲大震,身在半空,
只覺對方這一劍勢奇猛,震得自己右腕隱發麻!心中不禁吃了一驚,急忙吸了一口真氣,
藉著對方一震之勢,身如破空長箭,飛射出七八支外,連頭也不回,只是提氣疾掠。遠
遠聽到一陣狂笑大喝,從身後傳來,敢情逢老邪和黑手屠夫、惡丐錢平兩人,已經一言
不合,動上了手。
    白少輝一路疾奔,片刻工夫,已追出十來里路。只見前面路上,正有一條人影,低
頭疾行,因相距甚遠,還看不清對方身形,這就加緊腳步,急起直追。雙方距離,漸漸
拉近,白少輝凝足目力瞧去,那前面之人,不是紫蔽壇主,還有誰來?心頭一喜,立即
大聲喊道:「壇主請留步。」
    紫該壇主聽到喊聲,果然停下步來。
    白少輝猛吸真氣,接連幾個起落,直向紫蔽壇主奔去。
    紫該壇主一手橫劍,兩道冷厲眼神,注視著白少輝,稟然不動。
    白少輝奔到近前,和紫該壇主目光一對,只覺他雙目盡赤,隱隱射出仇怒怨毒之色,
宛如一頭負了傷的野獸,心中暗暗一驚,急已雙拳一抱,欠身道:「屬下參見壇主。」
    紫蔽壇主凝視了一回,臉上肌肉微現扭曲,艱澀的道:「你……是……十九號?」
    白少輝應了聲「是」。
    紫蔽壇主主橫胸長劍,漸漸垂了下去,頹然道:「只有……你……你……一個……
人了……」
    身軀突然一陣搖晃,噴出一口鮮血,腳步踉蹌,身子搖搖欲倒!
    白少輝吃了一驚,正待伸出手去把他扶住。
    紫籐壇主急忙以劍支地,口中迸出喝聲:「不要碰我……」
    他心高氣傲,敢情在手下人面前,不肯示弱!
    白少輝聽得一怔,伸出去的雙手,停在中途,還沒收回。
    紫蔽壇主以劍支地,似是極力想穩住身子,不使摔倒地上,但他喝聲出口,身子又
起了一陣急顫,終於支持不住,摔了下去。
    白少輝大吃一驚,他雖然不要自己扶他,但此刻他摔了下去,那是非扶不可,急忙
上前一步,伏下身去,把紫籐壇主身子扶起,只見他雙目緊閉,已經暈了過去。
    白少輝扶著他身,問道:「壇主怎麼了?」
    紫蔽壇主知覺已失,他連問了兩聲,依然一動不動。
    白少輝皺皺眉,伸手取過他手腕按了按腕脈,只覺脈息微弱,乃是體力消耗過多,
真氣不繼之象,心中頓時恍然大悟:「他方才吞服的那顆藥丸,分明是一種提聚精力的
藥物,是以能在極短時間,把身負重創,外戰疲累之軀,突然轉弱為強,武功大增,顯
得剽悍絕倫,其實體內潛力,悉數發揮無遣,一且藥力消失,就再也支持不住。
    心念想著,口中緩緩吸了口氣,默運真力,舉起右掌,正待朝他背後按去!那知翻
過身來,只見他左肩膀上,赫然插著一枚銅錐,人肉甚深,尚未起下,也沒有止血。
    以紫蔽壇主的功力,閉穴止血,原非難事,但他經過連番激戰,傷口受震,已止的
鮮血重又流出,此刻已經染滿了半邊衣衫。真力耗竭,流血過多,這是雙重的重傷!要
知一個人身上有了傷口,不能再給他輸送真氣,否則血液經真氣催動,就造成流血不止。
    白少輝心想:「目前須先給他拔去鋼錐,止住流血才好!」
    當下只好把他側面平放地上,然後伸手抓住鋼錠,輕輕一拔,鋼錐應手而下,但一
股鮮血,卻像箭一般射了出來,噴得他滿臉都是。」
    紫蔽壇主痛得大叫一聲突然醒了轉來,但跟著又暈了過去。白少輝來不及拭抹,手
起指落,連點了他幾處穴道,才算把血止住。
    白少輝看他奄奄一息,傷勢極重,此刻又不能替他輸送真氣,不禁也感到手足無指,
突然心中一動,暗想:「他身邊既然帶著提聚精力的藥丸,自然,也會帶有治傷的藥物。
    心念一動,伸手就朝他懷中摸去!」這一摸,白少輝心頭驀然大吃一驚,急忙縮回
手來!
    他,紫蔽壇主,竟然是個女子!
    她雖把胸脯束縛得很緊,身上又穿著寬大長袍,平日縱然使人雌雄莫辨,但白少輝
手指接觸到的,還是兩堆渾然軟玉,不是女子是什麼?
    百花谷烷花宮,都是女的,紫蔽壇主身是女子,其實也不足為奇,只是自己在人家
姑娘懷中掏摸總是一件無禮之事。
    白少輝從未接觸過女孩子,一時不禁臉紅心跳,好像做了一件虧心事一般!
    一時窘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一回,面紅心跳,漸漸平靜,眼看紫蔽壇主依然
直挺挺的躺著,昏迷不醒,他想起方才探手之際,手指依稀接觸到紫蔽壇主懷中,好像
有不少零碎東西,只是太以心荒意亂,縮手不迭,沒取出來。如今想來,也許那些東西
中,就有治傷之藥,自己總不能為了避嫌,眼看著她重傷不治!
    白少輝鼓起勇氣,戰戰兢兢的再度伸手到紫蔽壇主懷中,把她懷裡的東西,—一掏
了出來。她懷裡的東西,可真不少,有小銅鏡,有象牙梳,一方香噴噴的紫紅手帕,三
枚沉甸甸的紫金薔蔽花,那敢情是她的獨門暗器了。另外是三隻精巧的玉盒,白少輝隨
手揭開一隻盒蓋,裡面像太極圖形,分成兩半,裝著膏狀藥物,一半色呈醬紫,另一半
色白如玉,一望而知這是易容用的。
    第二隻玉盒中裝著三顆金箔為衣,大如拇指的藥丸,盒蓋一開,就可聞到一股濃重
的藥香。
    白少輝家學淵源,對藥物自是極為內行,那聞到藥味,就知道這是治療內傷的靈藥,
心中不禁大喜。再看第三隻玉盒中,擰的是半盒白色粉末,用手推沾了少許,湊近鼻孔
聞了聞,知是止血生肌的金創藥。一時那還怠慢,伸手撥開紫蔽壇主牙關,先把金衣藥
丸捏碎了餵入她口中,然後又將她左肩衣服撕開了些,把白色藥粉,輕輕撒在她傷口上。
    再仔細察看了一遍,發現她左肋衣服被逢老邪劍尖刺破,並無傷痕,但右腿上卻有
一道劍傷,於是也挑了些白色藥粉,替她敷上。等諸事完畢,收起五盒,又把這些零碎
東西,一件件放回紫該壇主懷中,才輕輕吁了口氣,守著她坐下。
    這一陣折騰,已是快近五鼓,白少輝也微感倦意,朦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
耳中聽到一陣噴嚏輕響,急忙睜眼瞧去,但見天色業已大亮,躺臥地上的紫蔽壇主也已
倚著樹根坐了起來。
    白少輝瞧得一喜,說道:「壇主已經好了?」
    紫該壇主沒有聲,一雙寒冷若冰的眼睛,凝望著他,射出嚴峻凶光!
    白少輝被她瞧的很不自在,勸道:「壇主重傷初癒,還是再躺著歇上一會的好。」
    紫蔽壇主臉色冷厲,喝問道:「是你替我敷的藥?」
    白少輝想起方才從她懷中掏摸,不覺臉上驟然一熱,還沒開口。
    紫蔽壇主厲聲喝道:「快說,你是從我懷中取的藥?」
    白少輝躡儒的道:「在下因壇主昏厥過去,才……」
    紫蔽壇主身軀一陣顫動,招手道:「你過來。」
    白少輝走了過去,問道:「壇主有什麼……」
    他「事」字還未出口,紫蔽壇主突然站了起來,揚手一掌,朝白少輝臉頰上摑來。
    白少輝萬沒料她竟會突然出手打來,一時躲閃不及,拍的一聲,左邊臉頰上,登時
熱辣辣的吃了一記耳光。
    紫蔽壇主雖是重傷初癒,但人在急怒之際,出手還是極為沉重,這一掌出手,突然
腿上一軟,站立不穩,身子朝前撲出,一下摔入白少輝懷中。
    白少輝摸著臉頰,方自一怔,瞥見她朝自己懷中撲來,急忙伸手把她扶住。
    紫蔽壇主厲聲道:「快放開我,你……你給我滾開去。」
    白少輝原是心高氣傲的人,給她打了一耳光,心頭已是有火。只因對方是位姑娘家,
又在重傷之下,才忍耐了下來,見她身子傾跌,伸手去扶,原也是一番好意。
    此刻聽她這般叱喝,不覺氣往上衝,把她身子放在地上,拱拱手道:「在下不能見
死不救,自問並無褻慢姑娘之處,現在姑娘傷勢已痊,在下告辭了。」
    說完,轉身大走而去。
    紫蔽壇主呆的一呆,忽然大聲叫道:「你……你給我回來。」
    白少輝駐足道:「你還有什麼事?」
    紫蔽壇主一雙妙目,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衰弱的道:「我口乾的很。」
    她昨晚流了這許多的血,自然口乾了!
    白少輝只好回身走去,大路邊上,雖有一條江水,但身邊沒有取水的東酉,忽然想
到紫蔽壇主懷中那方手帕,走近她身邊,道:「壇主取出手帕來,在下給你弄些水喝。」
    紫該壇主微一遲疑,果然伸手取出手帕,遞了過去。
    白少輝接過手帕,返身走至江邊,蹲下身去,先洗淨手帕,才蘸滿了清水,雙手捧
著回到紫蔽壇主身邊,說道:「你仰起頭來,莫要弄濕了衣衫。」
    紫蔽壇主這回倒是十分聽話,仰起頭,張開了嘴。
    白少輝把濕淋淋的手帕,擰著清水,流入她口中。
    這時晨曦初上,陽光照著她晶瑩如玉的粉頸,膚色白膩,櫻桃般小口中,露出兩排
雪白整齊的皓齒。
    白少輝心頭不由的怦然一動,暗暗忖道:「看來她倒生得絕美,可惜臉上塗了易容
藥物,瞧不清她容貌……」
    他想起昨晚探手伸入她懷中之事,頓覺一陣面紅心跳,慌忙別過頭去,不敢多看。
    紫蔽壇主咕咕的喝了兩口,說道:「你再去弄些水來。」
    白少輝又去江邊取水,這樣接連取了三次,紫蔽壇主才算解喝。
    白少輝把手帕擰乾,還給了她,自己走到江邊,洗了把臉。
    只聽紫蔽壇主叫道:「喂,你過來。」
    她敢情怕白少輝又要揚長而去!
    白少輝直起身,走了過去。
    紫蔽壇主目光冷厲,盯著白少輝,問道:「你叫什麼名?」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凜,回道:「屬下是紫字十九號。」
    紫蔽壇主冷笑道:「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道:「屬下白少輝。」』
    紫蔽壇主懷疑的道:「你沒有服過柴姑婆的無憂散?」
    白少輝心中暗想:「原來她懷疑自己沒有迷失神志。」
    一面點點頭道:「屬下服過了。」
    紫籐壇主冷冷一哼,道:「服過無憂散的人,應該已經不記得服過無憂散,你神智
清爽的很。」
    白少輝心中忖道:「好啊,我救了你性命,你倒盤問起我來了。」
    一面搖搖頭道:「屬下不大記得清楚。」
    紫蔽壇主口氣嚴峻的道:「你在我面前,不用隱瞞,你怎會記得你叫白少輝的?」
    白少輝道:「這是秋雲姑娘說的,屬下叫白少輝,後來她領我到壇主那裡,壇主交
待屬下,以後叫紫字十九號了。」
    紫銀壇主道:「你從前的事,還記得起來麼?」
    白少輝暗想:「自己要隨她混入百花谷去,還是裝得迷糊點好。」心念轉動,故意
思索了一下,搖搖頭道:「在下記不大起來了。」
    紫蔽壇主一雙眼睛,只是盯在白少輝臉上瞧,顯是心中有著很大疑問,緩緩說道:
「你武功很高麼?」
    白少輝道:「在下也不知道。」
    紫蔽壇主道:「你在諸般武功中,自己覺得那一種較有把握?」
    白少輝暗想:「同行這許多人中,只有自己逃了出來,那自然只能說輕功較高了。」
    心念閃電一動,脫口道:「輕功。」
    這句話紫蔽壇主當然相信,點點頭,略作沉吟,道:「本座紫蔽壇主下的人,昨晚
傷亡殆盡,剩下的已經只有你一個,今後你是本座親信之人了。」
    白少輝道:「多謝壇主提拔。」
    紫蔽壇主望了他一眼,又道:「你已經知道本座是女子了?」
    白少輝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紫蔽壇主目光冷峻,厲聲道:「昨晚之事,今後不准你對任何人說起,知道麼?」
    原來她說了半天,是怕自少輝洩漏秘密!
    白少點點頭道:「在下記住了。」
    話聲方落,瞥見西首遠處,出現了幾條人影,像風馳電卷疾奔而來!
    紫蔽壇主突然臉色一變,低喝道:「快抱起我,躲到林中去。」
    白少輝聽的一怔,自己已經知道她是個女子,怎好抱她。方一躊躇之間,紫蔽壇主
低喝道:「快抱起我,再遲就來不及了!」
    白少輝無可奈何,只好俯身抱起紫該壇主。
    只聽紫蔽壇主連聲催道:「快些閃入林去!」
    白少輝將她橫抱在手,身形一閃,很快掠入樹林,正待把她放下。
    紫蔽壇主低聲道:「快蹲下去,別動!」
    林中草長過膝,白少輝依言蹲入草叢,還沒來得及把她放下,但見人影連閃,來人
已經趕到林外。此刻如再要把紫蔽壇主放下,草叢必然會發出聲響,那就驚動了人。
    白少輝只好抱著她蹲在草間,不敢再動,心中忖道:「來人好快的身法!」
    不覺抬目朝外望去,只見林外趕來的竟然是四名白衣佩劍少女。他們每人發須上,
斜插著一支雪白的翎毛,看去最多也不過十八九歲!
    白少輝看清四名少女她們的衣著打扮,暗想:「她們好像也是百花谷來的!」
    只聽紫蔽壇主在耳邊悄聲道:「來的是白翎四蝶,看來三師妹只怕也會趕來了!」
    白少輝正想說;「既然是百花谷來的人,那就不用再躲了!」
    只聽左首第一個白衣女子說道:「奇怪,咱們壇主明明說她只有一個人逃脫,而且
身負重傷,這一路上怎會找不到的?」
    白少輝心中暗想:「她說的就是紫蔽壇主了!」
    第二個白衣女子接道:「咱們壇主不是說她被惡丐錢平和黑手屠夫一路追逐,只怕
已經被人家擒去了。」
    第三個白衣女子接道:「這不可能,咱們百花谷從無被擒的人,她如果知道不濟了,
就該自己了斷。」
    第四個白衣女子冷哼道:「了斷?別看她平日裝模作樣,盛氣凌人,越是這種人,
到了生死關頭,越是貪生怕死。」
    第三個白衣女子道:「你說她是不是投降了敵人?」
    第四個白衣女子道:「十有八九被人生擒去了,不然就算死了,也該找得到屍體
呀。」
    第二個白衣女子道:「是呀,咱們壇主早就說過了,要不是她逃得快,後面又有兩
個老怪物一路急趕,咱們壇主早就出手了,免得她落在敵人手裡,萬一不肯自己了斷,
反而洩漏了百花谷的秘密。」
    白少輝聽的不禁一呆,暗中忖想:「百花谷不但對外人手段毒辣,原來她們對待自
己人,也這般涼薄!」
    只覺抱在手上的紫蔽壇主身軀忽然起了一陣顫抖,顯是心中十分氣憤。
    突聽第三個白衣女子尖叫道:「你們快瞧,這裡不是有一灘血?」
    等二個白衣女子道;「啊,這裡還有一枚白虎錐!」
    第四個白衣女子道:「是了,她準是被兩個老怪物擒回去了,咱們還是回去向壇主
報告吧!」
    第一個白衣女子似乎是四人中的領頭之人,為人也較為持重,凝目沉思了一回,道:
「不成,咱們還得再找找,總要找到一些證據才好。」
    第二個白衣女子手上一揚,道:「這枚白虎錐,難道還不是證據?」
    第一個白衣女子道:「這只能證明她負傷逃出,在這裡歇過腳,拔下白虎錐,不能
證明她已經被人擒去?還是負傷走了?」
    第四個白衣了道:「她還走到那裡去?帶來的人,全軍盡覆,她不自己了斷,回轉
百花谷,夫人立法峻嚴,一樣難逃死數。」
    第一個白衣女子道:「不,咱們壇主不是吩咐過,務必把她找到,不能再讓她回轉
百花谷去。」
    第四個白衣女子道:「所以咱們得趕快馳報壇主去,萬一她已經趕回百花谷去了,
豈不要弄巧成拙?」
    第一個白衣女子點點頭道:「這話也是有理,咱們回去稟報了壇主,再作定奪。」
    紫蔽壇主越聽越覺忿怒難遏,直氣得混身發抖!
    白少輝雙手橫抱著她,蹲下身子,兩人可說靠得極近,她仰著臉,本來已是嬌喘細
細,蘭息暗聞。
    這回氣得發抖,但覺從她身上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幽香,鑽入鼻孔,薰人欲醉,心
頭不禁怦然直跳!林外四名白衣女子像一陣風似的朝來路飛奔而去,片刻之間,便已消
失不見。
    紫蔽壇主身子一動,幽幽的道:「你還不放我下來?」
    白少輝被她一叫,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趕緊把她放到地上。
    紫蔽壇主站停身子,仰首向天,長長吁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真沒想到三丫頭
手段會有這般毒辣!」說完,回過頭來,問道:「方纔她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白少輝點頭道:「在下都聽到了。」
    紫蔽壇主目注自少輝,忽然歎了口氣,道:「我縱能回去,也是待罪之身,吉凶莫
測,無能迥護於你,我看你也不用再跟我了。」
    白少輝聽的心頭一涼,暗想:「她這話明明是說我有意跟著她的了?」一面故作不
懂,抬目道;「方纔那白翎四蝶,究是什麼人?」
    紫蔽壇主臉現怒容,冷哼道:「她們是我三師妹手下的心腹丫頭。」
    白少輝道:「在下弄不懂壇主的三師妹,何以會對你這般積不相容?」
    紫蔽壇主秀眉微微一螫,搖搖頭道:「一言難盡……」
    突然她目光一抬,兩道清澈的眼神,一瞬不瞬的望著白少輝,緩緩伸手入懷,取出
一雙玉盒,隨手遞了過來,說道;「這盒中紫色的是易容藥膏,白色的則是洗容藥膏,
只要挑上少許,塗到臉上,即可把易容藥物洗淨,你趕快把臉上藥物洗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6:45

白少輝並沒伸手去接,說道:「在下這樣很好。」
    紫蔽壇主道:「你不洗去臉上藥物,百花谷的人,一眼就可認出你來。」
    白少輝道:「在下原是百花谷的人,他們認出來,又有何妨?」
    紫蔽壇主微微一笑道:「其實我早已知道你神志並未迷失,在我面前,你並毋須再
隱瞞了,你總應該知道,百花谷不是像你想的這般簡單,可一不可再,再想進去,不過
徒招殺身之禍。」
    白少輝聽的心頭大凜,暗想:「原來她果然早就懷疑我了!」
    正在警凜之際,只聽紫籐壇主幽幽歎息一聲,道:「怎麼,被我猜中了?你依我相
勸,還是洗去臉上易容藥,及早離開此地的好,還站在這裡,發什麼楞?」
    白少輝抬眼望去,只見紫蔽壇主臉上流露出從未見過的黯然幽怨之色!這一瞬間,
她似乎失去了從前那股嚴肅堅強的氣概,看去是那樣茬弱,使人心頭不覺油然生出憐借
之情!
    白少輝微微搖頭道:「屬下……」
    紫蔽壇主沒待他說出,冷淒的道:「不用說了,我沒有時間和你多說,我急須調息
行功恢復體力,因為我必須及早趕回谷去,向師傅面稟經過,免得被三丫頭造謠中傷。
尤其百翎四蝶,這一回去三丫頭也許就會聞訊趕來,我若不及早防範,死亡的機會,也
就隨著增加了。」
    白少輝道:「你既然知道她要對你不利,那麼運功調息之時,更須有人護法,在下
豈能就走?」
    紫蔽壇主一雙清澈的眼中,忽然滿含著儒儒淚光,淒惋一笑,道:「我即將變成自
己師妹追殺的對象,你何苦為我捲入是非之中,自蹈危機!」
    白少輝道:「時間寶貴,壇主請快運功調息吧!」
    紫蔽壇主望了他一眼,道:「如若我看的不錯,你一身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但
三丫頭劍上造詣極深,也並不弱到那裡……」
    她臉上笑容漸漸斂去。瞬息間,罩上了一層嚴霜,冷哼道:「哼,她即使真的追尋
到我,縱然我重傷未癒,只怕她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白少輝道:「壇主還是趕快運功吧,如若有人來了,在下自問還可應付得下。」
    紫蔽壇主沒再作聲,自顧自在草叢中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白少輝俯身拾起短劍,心中忽然感到一陣迷惘,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如說紫
該壇主是自己敵人,那麼自己即替她救傷,又在替她護法。如說她不是敵人,那麼明明
是自己對敵一方的人。
    其實百花谷烷花宮和自己根本扯不上半點恩怨,何況自己連他們兩家有些什麼仇恨,
都弄不清楚。但自己卻無端捲入了他們的是非之中……
    正在沉思之時,陡聽林外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這聲音自然極其輕微,但白少輝
自從練成「九轉玄功」之後,耳目何等靈異,聲音入耳,立時警覺。急忙舉目瞧去,但
見林外白影閃動。登時多了一個全身白衣,頭挽宮髯,胸綴珠花的美艷少女!
    此女來的極快,若是換了旁人,根本就不知她是如何來的?心中不禁暗生驚駭,付
道。「她大概就是紫蔽壇主口中的三師妹了,看來武功果然不在紫該壇王之下,澆花宮
那來這麼多年輕少女,而且個個武功高強,貌美如花?」
    那白衣少女微一抬頭,兩道清澈的眼神,宛如一概秋水,朝林中瞥來!
    白少輝慌忙身形輕輕一撩,躲入一株大樹之後,偏臉望去,只見白衣少女朝裡瞧了
一眼,腳下略微蹺躇,竟然手撩長裙,踏著細碎蓮步,朝林中走來。
    白少輝這下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因為只要讓她走進林來,就會發現紫該壇主。於是
身形一晃,迎著白衣少女出去,口中故意沉聲喝道:「什麼人?」
   白衣少女似乎沒防到林中會突然閃出一個人來,腳下不覺一停,抬眼朝白少輝望來,
妖唷一聲道:「你這人好不莽闖,差點嚇我一跳!」
    她口中雖說嚇她一跳,臉上卻絲毫看不出驚駭之狀。
    當她看清白少輝衣著,瞬息間臉色一寒,問道:「你是紫該壇主手下麼?」
    白少輝也在這一瞬之間,心頭有了主張,並沒有答話,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白衣少女凜若冰霜,冷冷說道:「我問你可是紫蔽壇主的人?」
    白少輝道:「你呢?」
    白衣少女道:「我是白翎壇主,你難道不認識我?」
    白少輝心中暗想:「果然是她!」一面搖搖頭道:「不知道。」
    白翔壇主目注自少輝,兩道秀眉微微一級,道:「你是新近才撥到紫籐壇主的?」
    白少輝點點頭。
    白翔壇主又道:「你是幾號?」
    白少輝道:「在下紫字十九號。」
    白翔壇主臉上浮起妖笑,問道:「你們壇主就在林中麼?」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壇主格格笑道:「你不知道,那她就在林中了,我是找她來的。」
    說話聲中,往前走來。
    白少輝擋在路上道:「站住,你不能進去。」
    白翔壇主道:「是不是你們壇主負傷很重麼?」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壇主點點頭道:「那一定是傷的很重了,這時候正在運氣行功,對不對?」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壇主道;「你快閃開,讓我去瞧瞧。」
    纖手一揮,似要白少輝後退。
    白少輝依然擋在路中,凝立不動,喝道:「什麼人都不准進去。」
    白翔壇主格格一陣妖笑,身軀微一晃動,人已逼近到白少輝面前,道:「你讓是不
讓?」
    她身子相距白少輝不過尺許光景,一陣濃香,直襲過來。
    白少輝皺皺眉道:「在下不讓。」
    白翔壇主道:「你若激怒於我,那是不想活了。」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壇主怒哼一聲:「無知的東西!」
    她這句「無知的東酉」,自然是罵白少輝只是個心志迷失的人,同時右手一揮,疾
如閃電,向白少輝肩頭拂來。
    白少輝身形一偏,避開白翔壇主一拂之勢,怒聲道:「你敢出手傷人!」
    右手一記「巧打金鈴」,朝前直擊出去。
    白翔壇主見他出手掌勢,武功大是不弱,又知他是個迷失心神的人,只知服從,不
可理喻。不願多耽時光,身形一動,向右側橫閃出去,越過兩株大樹,朝林中走入。她
身法雖快,白少輝也絲毫不慢,跟著縱了過去,依然擋在白翔壇主面前。
    白翔壇主敢情沒料到白少輝的身法,會有這般快捷,柳眉微微一挑,嬌叱道:「你
是找死!」
    右手一招「春風拂柳」反手揮出,左手卻驕指如前,疾向白少輝右肋點來。她雙手
發招,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手法十分詭異難測。
    白少輝不覺被她逼的後退了兩步。
    白翔壇主冷冷一笑,陡然向前欺進兩步,右手疾發,朝白少輝肩頭抓落。
    白少輝退出兩步,那還容她出手,手中短劍一指,劍尖朝她左肋「章門穴」上點去。
他這一記正是在岳陽附近點傷凌壇主的怪招,原是「游龍十八式」的第三式,但那晚暗
中有高人相助,把他蕭頭向右橫移了一寸,變成了一記怪招,但卻神妙無比,使人測不
透路數。
    白少輝無意之間把它當作劍招使了出來。
    白翔壇主左手堪堪抓出,陡覺眼前銀光一閃,一點寒鋒,已快要襲上自己左助!這
一下來勢奇幻,竟然連看都沒看清楚,她武功極高,自然識得厲害,心中暗吃一驚!
    匆忙之間,立時一催真氣,身形離地,像流水般疾退出三步,兩道清澈眼神,陡然
充滿殺機,望著白少輝冷冷一笑,道:「瞧不出你武功不錯啊!」
    纖手一抬,從腰間抽出長劍,刷的一聲,朝白少輝刺出。
    白少輝聽她喝出「自己武功不錯」之言,心頭不覺一動,暗道:「自己還是不宜太
以炫露的好。」
    短劍一立,依然使了方纔那一記怪招,劍尖斜震,「鏘」的一聲,正好擊在白翔壇
主刺來的劍身之上!
    白翔壇主但覺手腕一震,長劍幾乎被震脫手,急忙向後躍退。
    白少輝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式怪招,應用會有如此之廣,不覺望著白翔壇主咧嘴一笑。
    白翔壇主又驚又怒,瞧到白少輝望著自己傻笑,更認定他是個心志迷失的人,越想
越氣。驀地跺跺腳,身形凌空縱起,使了一式「紫燕穿林」,向白少輝當頭撲來,手起
劍落,劍花錯落,直劈而下!
    白少輝已然試出她武功雖高,但因很少和人動手歷練,經驗似嫌不足,憑自己的武
功,足可應付。當下不慌不忙又使了那記怪招,劍尖一顫,往上迎去。雙劍乍接,又是
「鏘」的一聲大震,白翔壇主扭身擺腰,直向林外飛去。
    她身形落地,不禁怔在當地,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渾渾噩噩的紫字十九號,使來
使去,只是一招劍法,居然把自己連番逼退。心頭又氣又怒,突然捨了白少輝,身形一
偏,繞過幾株大樹,奇快無比朝林中撲入。
    那知身形堪堪撲近林邊,眼前人影一閃,白少輝又擋在她面前,大喝一聲:「退出
去!」
    一點寒鋒,迎面刺來!又是那一記劍招,劍尖又已襲到了自己左肋!
    白翔壇主只好又向後躍退,心中暗暗罵道:「這傻子難道就只會這一招麼?」
    她此刻已知白少輝這一式劍招的厲害,不願這麼對耗下去,急於擺脫白少輝,趕入
林中。是以身形不停,一退之後,立即縱身又向另一株樹後撲去。
    那知你快,人家也快,白少輝又已攔在她面前,擋住了去路。兩人像促迷藏一般,
不住的繞樹追逐,白翔壇主閃到那邊,都被自少輝擋住,無法穿林而入。
    白翔壇主氣得臉色鐵青,站在林外,又怒又急,破口大罵:「傻小子,你給我滾出
來,咱們較量較量,我不把你碎屍萬段,就不叫白翔壇主了。」
    白少輝只是望著她傻笑,你不動,我也按劍不動。
    兩人一個在林內,一個在林外,這樣對耗著,直把白翔壇主恨得牙根癢癢的,兀自
奈何他不得。這時,林外傳來刷刷幾聲輕響,四道白影,連翩飛落!
    白少輝急忙舉目瞧去,林外已經多了四個白衣少女,那正是去而復返白翎四蝶!
    只聽白翔壇主怒聲道:「你們怎麼去了這多時間才來?」
    那第一個白衣少女急忙躬身道:「小婢……」
    白翔壇主跺腳道:「不用說了,還不快去把那渾小子拿下?」
    說話之時,劍尖朝自少輝一指。
    白翎四蝶嬌「唷」了一聲,同時亮出四柄銀亮短劍,一陣風似的朝白少輝圍了上來。
    白少輝暗暗一驚,忖道:「自己若是給她們纏住,白翔壇主就沒人阻攔,衝進林來
了。」心念方動,正待後退,但聽一聲冷笑,眼前銀光驟亮,白翔壇主倏然欺近,抖手
一劍,迎而刺來。
    白少輝急忙舉劍封解,雙劍未接,白翔壇主忽然收劍後躍。
    白少輝見她故意後退,心知上當,就在這一瞬間,四個白衣少女已把自己圍在中間,
四柄短劍,寒光連閃,急襲而來!
    白少輝身形一側,貼近左側樹身,躲開從左方刺來的劍勢,手中短劍,迅速連點帶
拍,燙開了三支劍尖。
    但聽一陣鏘鏘輕震聲中,一個白衣少女聲道:「這人武功不錯啊!」
    另一個道:「他武功再高,也逃不出咱們白翎四蝶的手去。」
    白少輝心急紫蔽壇主安危,那還怠慢,趁她們說話之際,突然縱身躍起,短劍一指,
疾向酉首一個白衣少女點去,那知他身形才動,四個白衣少女也已同時發動!
    但見西首的白衣秒女忽然向側一閃,隱入村後,左右兩邊,兩個白衣少女兩支短劍,
卻在此時,分由白少輝兩側攻到!
    白少輝一擊未中,反被左右兩支短劍襲來,還沒來得及封架,眼前白影一閃,又是
一支短劍迎面刺到,劍氣森森,寒風撲面!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白少輝朝西撲去的身子,急疾的後退了一步,避開三支劍勢。
那迎面欺來的白衣少女手中短劍,忽然一偏,斜向一側飛開,隱入樹後,此時身後卻無
聲無息的刺出一劍,襲向白少輝右腰。
    白少輝和她們兩招交接,已然覺出這白翎四蝶武功全非弱手,尤其她們每一劍,都
是直襲人身要害大穴,出手惡毒,早已留上了心。此刻陡覺身後寒風嘶然,急襲而來,
這一劍來勢奇快,但聽嗤的一聲,身後衣衫,還是被劍尖刺破。
    白少輝吃了一驚,突然身形疾轉口中大喝一聲,左手一掌,劈了過去。他自從練成
「九轉玄功」,內力之強,比之從前,何止倍視這一掌,是在大吃一驚之後的報復行為,
一掌出手,立時有一股強猛絕倫的暗勁,透掌而出,直撞過來。但聽「喀刺」一聲,一
株比海碗還粗的樹身,登時齊中折斷,倒了下去。
    東首那個偷襲白少輝的白衣少女,一劍刺出之後,早已向旁閃出,白少輝劈斷樹身,
她雖已讓開了數尺,但還是驚得尖叫出黨就在此時,南、北、西三個方向的白衣少女,
同時突然嬌叱一家,從樹後閃出,揮劍攻到。
    她們倏而分刺,倏而合擊,又有樹林掩護,真像四隻穿花蝴蝶一般,連翩閃動,十
分靈活。
    白少輝在她們連綿不絕的搶攻之下,一時也鬧得手足無措,總算他武功卓絕,心思
靈敏,施展出師傅黑煞游龍仗以成名的「游龍身法」,在方圓不到一丈的林木之間,游
走閃避,才把局勢勉強穩住。
    只聽一個白衣少女嬌聲喝道:「喂,你已陷在咱們劍陣之中,還不放下短劍,束手
就縛?」
    另一個白衣少女嗤的笑道:「他是迷失神志的人,你和他說也沒用。」
    要知白少輝故意裝作神志被迷,方才和白翔壇主動手之時,為了不使對方起疑,原
已保留了幾成功力。此刻仍然沒有施展真實功夫,才被她們迫落下風。
    他原是絕頂聰明之人,一聽對方說出自己落在她們「劍陣」之言,心頭登時恍然大
悟。心中暗道:「難怪她們進退攻守,這般靈活,原來是操練有素的合擊劍陣,即稱劍
陣,自然組合嚴密,除非自己憑仗武功,先傷她們一兩個人,否則只怕難以衝得出去。
但這樣一來,豈非洩露了自己行藏?要在既不炫露武功,又能突困而出,那麼就得找出
她們劍陣的破綻來!」
    心頭靈光一動,登時大吼一聲,雙腳頓處,身子向上直撥而起,一下衝開濃密交叉
的樹柯枝葉,躍上林梢。但聽樹下四個白衣少女驚「咦」一聲,紛紛朝林外追出。
    白少輝那還怠慢,身如電閃風飄,一式「潛龍沉淵」,反身向林中撲入,舉目四顧,
草叢之間,那裡還有紫蔽壇主的蹤影?連白翔壇主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道:
「莫非她已被白翎壇主劫走了?」
    她們同門師姐妹的明爭暗鬥和自己原無絲毫相干。只是想起方才自己一力承擔,替
紫蔽壇主護法,此刻還是被人劫走,心中總覺愧對絲蔽壇主。
    正在思忖之間,只聽林外響起一個白衣少女的聲音說道:「這人一定還躲在林內,
他是壇主要拿的人,大家快搜!」
    一陣衣袂飄風,已經有人撲入林來!
    白少輝想到紫蔽壇主已然落在白翎壇主手中,自己再想混入百花谷去的希望也已幻
滅,不願再和她們糾纏。身形一側,飛快的從另一方向穿林而出。展開腳程一口氣跑出
十幾里路,回頭不見有人追來,才放緩腳步,舉目四顧,辨認了一下方向。
    他從沒到過西川,自然不識路徑,不知自己已經到了什麼地方?此時已快近午牌時
光,腹中感到飢餓,眼看前面樹叢之間,似是一處集鎮,這就沿著大路去。又走了四五
裡路,離集鎮已是不遠,瞥見路旁人影一閃,走出一個莊稼人打扮的漢子,迎著過來。
    白少輝一眼看出此人步履輕快,莊稼人那有這等身手,心中方覺起疑。
    那莊稼人走近白少輝身邊,兩道眼神朝他身上一陣打量,忽然低聲說道:「尊駕可
是白大俠麼?」
    白少輝聽得一怔,望了那人一眼,還沒開口!
    那莊稼人陪笑道:「白大俠不要誤會,敝上為了找尋白大俠下落,出動多人,正在
四處尋訪尊駕下落……」
    白少輝愈聽愈奇,冷冷說道:「朋友大概認錯了人。」
    那莊稼人瞧了白少輝腰間竹蕭一眼,忙道。「決不會錯,白大俠務請枉駕一行。」
    白少輝不知對方究竟是何來歷,這就問道;「你們貴上是誰?在下和他素未謀
面……」
    那莊稼人道:「白大俠見了面,就知道,在下不便多說。」
    白少輝見他說話吞吞吐吐,心頭愈覺犯疑,問道:「貴上現在那裡?」
    那莊稼人口齒微頓,接著說道:「就在前面不遠,在下替你帶路。」
    白少輝心中暗暗冷笑,付道「「此人行動鬼祟,但自己豈是怕事的人?」
    莊稼人見他沒作聲,接著低聲說道:「路上耳目眾多,白大俠快隨我來。」說完,
當先向左側一條小徑行去。
    白少輝隨他沿著樹林走去,那似是集鎮後面,地勢荒涼!
    一會工夫,到了一條小河邊上的一座茅屋前面,屋簷下堆放著犁鋤等農具,倒也確
像是種田人家。莊稼人打開木門,回身道:「白大俠請進。」
    白少輝既然來了,也就不再客氣,跨進茅屋,但見四壁蕭條,除了木桌木椅,就別
無所有,當然更不見有人。
    莊稼人神色恭敬的道:「白大俠請坐,在下去燒些茶水。」
    說完,正待返身退出。
    白少輝因他愈是客氣,心頭愈覺可疑,重重咳了一聲,問道:「兄台且慢,貴上人
呢?」
    莊稼人們湘的道:「白大俠請寬坐一回,咱們頭兒大概有事出去了,立時就會回
來。」
    白少輝聽他方纔還說「敝上」,現在忽然改稱「頭兒」了,到底他們是什麼路數?
這頭兒又是何等人物?心念轉動,不由想起九疑先生那句「隨遇而安」,覺得這句話,
真是到處都用得著。
    他藝高膽大,雖覺莊稼人舉動可疑,卻也不在意,淡淡一笑,道;「好。我就等你
們頭兒來了再說。」
    坦然在竹椅上坐了下來。
    那莊稼人連連拱手,陪笑說道:「對不住」,返身退出客堂,朝左邊側屋進去,依
稀看到他似是升火燒水,接著廚房裡就冒出些煙來。
    白少輝坐在堂上,鼻中聞到濃重的煙味,心頭不覺一動,暗想;「這廝莫要藉著燒
火為名,暗施手腳?」
    當下就站起身子,跨出門去,負手站在屋前閒眺。
    只見那莊稼人匆匆從側屋中跑了出來,陪笑道:「白大俠請到屋中寬坐。
    白少輝心中暗暗冷笑,一面說道:「在下喜歡在這裡站上一回。」
    莊稼人臉上現出為難神色,在身上抹抹雙手,遲疑的道:「白大俠還是請到屋中坐
的好。」
    白少輝問道:「難道有什麼不方便麼?」
    莊稼人連連陪笑,道:「是,是,白大快知道就好。」
    白少輝冷笑道:「在下應邀而來,行動該不受你朋友約束吧?」
    莊稼人聽的一呆,連忙拱手道:「白大俠誤會了。」
    白少輝道:「這有什麼誤會?」
    莊稼人搓手,惶恐的道:「在下能請到白大俠,實是萬分榮幸,只是……只是不瞞
白大俠說,這裡鎮上,方才發現了岔眼的人,所以還是請大俠在屋中寬坐……」
    白少輝問道:「你們到底是那一方的人?」
    莊稼人道:「咱們頭兒快要來了,白大快看到了,就會知道。」
    白少輝知他不肯多說,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只得回進屋去。
    莊稼人也自回到廚下,接著捧了一個白磁茶碗走出,放到桌上,含笑道:「白大俠
請用茶。」
    白少輝上過黑心秀士的當,這回瞧到碗中浮著幾片茶葉,心中暗想:「這廝極可能
已在茶中下了迷藥,因為只有泡上茶葉之後,茶味原帶苦澀就不易使人發覺。」
    他只望了一眼,並沒有伸手去接,這情形,那莊稼人自然瞧得出來,他站在邊上神
色極為尷尬。就在此時,只聽門外小河中,傳來了一陣輕快的打槳聲音。
    莊稼人突然臉露喜色,說道:「好了,好了,咱們頭兒趕來了。」
    說完,轉向奔了出去。白少輝早已等的不耐,只因心頭越是犯疑,越想看看他們究
竟是何路數,才勉強耐著性子,此時聽莊稼人說出他們頭兒來了,不覺抬目朝門外望去。
    這一瞬之間,只見一個身穿黑袍,背負長劍的老道人,一手持著山羊鬍子,飄然走
了進來。
    白少輝呆了一呆,暗道:「原來是他!」
    那黑袍道人雙手一拱,含笑道:「有勞白大俠久候了。」
    原來這道長正是昨晚在王府中見過,葬花夫人手下的那位副教練!
    白少輝心中暗想:「百花谷的浣花夫人,和王府中那位葬花夫人,是兩幫極為神秘
的人物,莽莽江湖,接二連三的發生事故,似乎都和這兩幫人有關……」心中想著,一
面起身拱手道:「原來是道長寵召,在下幸會。」
    黑袍道人笑道:「老朽倪長林,昨晚多蒙賜助,夫人瞧到大俠的竹簫,就想到你是
王公子新結交的白相公了,夫人為了尋找白大俠下落,出動百人之多,如今總算請到
了。」
    白少輝道:「夫人找尋在下,不知有何貴幹?」
    倪長林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夫人渴望和白大俠一晤,咱們這就走吧。」
    白少輝暗想:「自己正感弄不清兩方來歷,隨他去見見葬花夫人也好。」一面朝倪
長林問道:「夫人現在何處?」
    倪長林接道:「白大俠見詢,老朽不敢隱瞞,夫人因行藏已露,昨晚連夜就撤出成
都,此去水路極近。」
    說話之時,引著白少輝走出茅屋。只見小河岸邊,早已停泊著一隻篷船,那船夫瞧
到兩人從屋中走出,立即推開中艙船篷。
    倪長林、白少輝相繼跨入中艙,才一落座,那船夫就堆上船篷,解纜開船。因四周
都有船篷遮住,看不到江上風景,只聽水聲嘩嘩,船行甚速,不到半個時辰,似乎進入
了一處城鎮;兩岸人聲喧嘩,甚是熱鬧。接著小船又折入一條僻靜的小港,船行突然慢
下來,駛不多久,便自停住。船夫推開中艙船篷。
    倪長林含笑道:「到了,白大俠請登岸吧。」
    白少輝也不客氣,跨上石岸,目光向四週一瞥,原來小船已經駛入一座巨宅的後園!
但見假山亭台林木蔥鬱,許多樓宇,掩映在籽樹花木之間,看去倒有些和百花谷彷彿相
似!
    倪長林道:「老朽替白大快帶路。」
    說完,當行朝一條白石砌成的路上走去。行到一座似閉著的圓洞門前,倪長林舉手
叩了三下,只聽呀然一聲,木門大開,一個身穿灰衣的老人,擋在門口。
    瞧到倪長林,連忙躬身道;「副教練回來了,這位是誰?」說話聲中,上下打量了
自少輝一眼。
    倪長林忙道:「這位白大俠,是夫人的貴賓。」
    白少輝看那老人精神單釬,雙目炯炯有神,心中暗忖道:「看來這守門的老人,一
身武功大是不弱。」
    那老人忙道:「兩位請進。」
    倪長林抬手肅客,兩人跨入圓洞門,兩扇術門,重又闊了起來。這圓洞門裡面,是
一條寬闊的市道,兩邊種著花草,似是直通外宅。
    白少輝隨在倪長林身後,從一道腰門進入一座院落。
    倪長林抬手肅客,引著白少輝中上了石階,走入客室。
    白少輝略一打量,但見客室中佈置精雅,打掃得一塵不染。
    倪長林含笑道:「白大俠路上辛苦,且請寬坐,老朽稟報老夫人,再來奉請。」
    白少輝道:「道長請便。」
    倪長林又拱拱手,轉身而去。
    白少輝心中暗想:「這裡不知到了什麼地方,看來他們佈置周密,和百花谷真是旗
鼓相當,這兩幫人都顯得使人有神秘之感!
    只見一個眉目清秀的青衣童子,手托茶盤,從屏後走出,行到幾前,道:「白大俠
用茶。」
    放下茶杯,躬身一禮,退了進去。
    白少輝看那青衣童子來去之間,步履輕捷,分明也是身懷武功之人,不覺暗暗點頭。
    看來葬花夫人手下,雖是三尺之童,身手都非庸弱!
    過了片刻,只聽一陣細碎腳步聲,從屏後傳出,緩步走出兩個手托漆盤的青衣使女,
在桌上擺好杯筷、酒菜,然後朝自少輝躬身道:「白少俠想來尚未用飯,副教練特地吩
咐替大快送來酒菜,請將就用吧。」
    白少輝從昨晚迄今,尚未進過飲食,確實覺得腹中飢餓,一面拱手道:「有勞兩位
姑娘了。」
    兩名使女退出之後,白少輝也就不再客氣,坐下來吃個飽,使女進來收過碗筷,轉
身而去。
    又過了片刻,屏後又傳出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只見葬花夫人依然一身青布裙緩步
從屏後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名紫衣女婢,正是在祁陽小廟中見過的紫鵑!
    白少輝從椅上站起來,拱拱手道:「在下見過夫人。」
    葬花夫人含笑還禮道:「少俠不可多禮,快快請坐。」
    她行到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下,一面說道:「昨晚幸蒙少俠賜助,老身至紉高誼,今
天再能把少俠請來,益增寒門光彩。」
    白少輝道:「夫人好說,在下奉召而來,不知夫人有何見教?」
    葬花夫人道:「昨晚等少快走後,老身才想起你可能是立文新結交的白相公了。」
    白少輝道:「在下正是白少輝。」
    葬花夫人道:「少俠昨晚曾說,立文和其他十七個人,全都服過浣花妖女的無憂散,
迷失了本性,要老身善為看待。不瞞少俠說,老身手下,也綱羅不少江湖奇才異能之士,
自然也有用毒使迷這一門的人,當時只當區區迷魂藥物,不難解救。那知給他們服下解
藥,仍是神志不清,這一下服下解藥,差點斷送了十八條性命。」
    白少輝吃驚道:「有這等事?」
    葬花夫人道:「少俠也許聽人說過,江湖上有一位專用迷藥的能手,叫做一指干乾
坤藍通其人?
    白少輝點點頭道:「在下好像聽人說過。」
    葬花夫人道:「他大約二三十年以前,已經是名聞江湖的迷藥老祖宗,不想服了人
的秘製解藥,就有兩人當場殞命……」
    白少輝道:「其餘的人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9:00

第14章 百花公主
    葬花夫人道:「老身為了慎重起見,只餵了兩個人,據藍通說,也許是浣花妖女在
無憂散中,另外配有劇毒藥物,如不先解去他們身上之毒,只怕無法解去他們的迷藥。
老身又請了一位素負盛名的用毒能手,替另外一人先餵服專解奇毒的藥物,但解藥入口,
此人又告不治而死……」
    白少輝心中暗暗一凜,忖道:「原來無憂散竟有這般厲害,不知九疑先生給自己的
那粒藥丸,究是什麼藥物,居然能解除無憂散之毒。」
    只聽葬花夫人續道:「老身想到少俠是和立文他們同時被擄,但你少俠卻是並未被
他們迷失心神。據老身想來,浣花妖女手段毒辣,心思縝密,決不會遺漏少快一人,不
曾服過她們的無憂散。」
    白少輝暗想:「這位夫人果然厲害,她居然一口猜想自己也會服過無憂散了。」
    一面答道:「夫人說的不錯,在下確曾服了她們的無憂散。」葬花夫人目光一動,
問道:「少俠可是預先服過解藥麼?」白少輝道:「在下未來成都,曾蒙一位異人,贈
了一粒丸藥,囑在下必要時預先服下。」
    葬花夫人點了點頭道:「這就難怪少俠不為無憂散所迷,唉,立文他們何嘗沒有預
先服過解毒藥物?」
    白不輝想起當日情形,暗想:「難怪四大公子毫不在意的杯到酒乾,原來也早有准
備。」
    葬花夫人問道:「少俠能否把當日情形,詳細見告?」
    白少輝就把當日浣花公主邀宴,大家昏迷沉醉被擄,如何逼服無憂散,分配到紫蔽
壇下,詳細說了一遍。
    葬花夫人用心諦聽,直等白少輝說完,才點點頭道:「那名妓湘雲,果然是她們的
人,即此一點,可見浣花妖女早已懷疑到咱們了!」
    說到這裡,目光注視著白少輝問道:「少俠遠來成都,可是也和浣花妖女有仇麼?」
    白少輝道:「在下久慕四川天府之國,原是遊歷而來,在成都無意邂逅了王兄、金
兄,萍水論交,邀約在下作烷花溪之遊,不想正好遇上了這場事故。」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俠既和浣花妖女無仇,不是還想再進入她們百花谷會
麼?」
    白少輝道:「在下蒙王昆、金兄兩位一見如故,如今王兄神志受迷,金兄等人仍然
身陷百花谷中,在下自無袖手之理。」
    葬花夫人微微一歎道:「立文他們,能交上你少俠這樣的朋友,實在難得。」
    「白少輝道:「在下有一疑問,不知夫人能否見告?」
    葬花夫人道:「少俠只管清說。」
    白少輝道:「在下覺得兩位夫人手下,實力雄厚,各自網羅了許多武林人物,真要
兵戎相見,定將掀起江湖上一場慘烈的殺劫。」
    葬花夫人微笑道:「少俠對咱們的看法如何?」
    白少輝沉吟了下道:「前江湖上許多知名之士,大概不入於赤,則入於黑,在下實
在分不清楚兩方的是非,不過據在下淺近的看法,百花谷似乎手段殘酷了一些。
    葬化夫人長歎一聲道:「老身組織葬花門,原先只為了私仇,但如今要是沒有我這
個葬花門在和她對抗,只怕整個江湖,都將淪入浣花妖女的魔爪之下了。」
    白少輝想起衡山派之事,心頭暗暗一驚,抬頭問道:「夫人是否知道百花谷浣花夫
人的來歷?」
    葬花夫人道:「老身知道的也並不多,但除了我,只怕江湖上再也沒有能說得出她
來歷的人了。」
    語氣微頓,接著緩緩的道:「早在百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自稱百花公主的人,
當年她到底是否就是住在現在的百花谷?或者她們百花谷這一派,早已代有師承,那就
無可查考了。據說百花谷公主不但生得妖艷無比,就是一身武功,也甚是奇詭,連她手
下兩名使女,也美妙動人,身手高強,因此一出江湖就風摩了不少人,她憑仗姿色,來
者不拒,藉此騙取武林各門各派的武功……」
    白少輝道:「各大門派都沒有發覺麼?」
    葬花夫人道:「她以色相騙取武功,被騙的人既出自願,自然也不會洩漏口風,但
這百花公主竟然艷若桃李,毒如蛇蠍,凡是和她有染的人,少則三日,最多也不過十天
半月,必然遭她殺害。
    只是被害的人,全身都找不出絲毫傷痕,大家也只當是偶然暴瘁,並不在意,這樣
過了一年。江湖上就有不少人死在她手下,正因為各大門派都有高手死亡,而且死因如
一,才漸漸引起注意。
    終於發現被害的人「後腦穴」上,都有針孔大小一點傷痕,大家幾經調查,就懷疑
到百花公主身上,但等到發現,已在兩年之後,百花公主早已如曇花一現,不知所
終……」
    白少輝道:「此後就沒有人再知道她的下落了麼?」
    葬花夫人道:「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百花公主從此就沒有再在江湖露臉。直等
到三十年後,峨嵋派一位長老,採藥深山,經過一處山谷,睢到兩個垂髻小婢在林前喂
招,使出來的居然是各家絕藝,心下不覺大奇。先前還只當她們不過會了一鱗半爪,那
知佇立了一回,才發覺這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婢,竟然精通各派武功。尤其聽她們口中,
不時提到夫人,這就現身出去,問她們夫人是誰,得到的答覆是浣花夫人。於是江湖上
才有浣花夫人的名號,同時大家也懷疑她可能就是三十年前的百花公主,這話已是八十
年以前的事了。
    白少輝暗想:「浣花夫人既有這麼厲害,師傅何以從沒和自己說起過呢?」
    心中想著,只聽葬花夫人續道:「直到五十年前,江湖上才有浣花宮的人出現,因
為她們很少在外走動,但外出的都是年輕女子,每人胸前都繡有各種花朵,極容易辨認,
到也相安無事。她們不和外人交往,也絕口不談浣花宮的事,江湖上人,都把她們視作
了神秘人物……」
    她口氣稍微一頓,接下去道:「但時間長了,總有一兩句洩漏出來,大家這才知道
浣花宮裡沒有一個男人,浣花夫人的門下弟子,都稱公主,第二代浣花夫人是由前代浣
花夫人就門中指定一人為繼承人。」
    白少輝聽到這裡,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難怪白翎壇主和紫蔽壇主同門之間,
勢如冰炭,原來形成他們尖銳對立的原因,是為了爭取繼承浣花夫人的名號。」
    葬花夫人續道:「浣花宮武功詭異,江湖上只要提起浣花宮,可說無人敢惹,但她
們的人,也很少在江湖走動,數十年來,才能相安無事。大概在十多年前,上一代的浣
花夫人可能死去,這繼任妖女,就存了統治武林的野心。據老身所知,不但江湖上到處
都有她的耳目,就是各大門派中,只怕也有不少人成了浣花宮的爪牙。」
    白少輝問道:「夫人和浣花宮仇恨很深麼?」
    葬花夫人蒼白的臉色,忽然一黯,緩緩說道:「殺夫之仇。」白少輝看她神色不對,
立時改口道:「王兄是夫人令郎麼?」葬花夫人微微搖頭道:「他是我侄兒……」
    話聲未落,只見賽純陽倪長林匆匆走了進來。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問道:「副教練有什麼事嗎?」
    倪長林躬身道:「屬下方才接到遂寧方總管的飛鴿傳書,白馬寺那位老禪師已在一
月前出門,至今未返……」
    葬花夫人聽得雙眉緊蹙,道:「老禪師去了那裡,他信上沒有說起?」
    倪長林道:「這個方總管在信上並沒提到。」
    葬花夫人冷哼一聲道:「方總管活了一大把年紀,也越老越糊塗了,我要他找的人,
他就這樣用至今未返四個字就算交了差了?立文他們神志受迷,總不能老制住穴道,這
等重大之事,他……」
    倪長林道:「夫人歇怒,方總管信上還提到一件事,要屬下傳稟夫人。」
    葬花夫人道:「他還說了什麼?」
    倪長林道:「白馬寺老禪師醫道高明,在川中雖久負盛名,但方總管卻另外推薦了
一位醫道更高明的名醫……」
    葬花夫人道:「什麼人?」
    倪長林道:「薛神醫。」
    白少輝聽他提到義父,心中暗暗感到難受,自己從小蒙義父扶養長大,至今他老人
家還落在那位神秘的凌壇主手中。
    想到凌壇主,不覺心中一動,凌壇主莫非也是百花谷的人?」葬花夫人問道:「薛
神醫醫道如何?」
    倪長林道:「薛神醫名滿武林,大江南北無人不知,任何疑難雜症,到了他手上,
莫不妙手回春,藥到病除。」
    葬花夫人道:「他現在那裡?」
    倪長林道:「屬下和薛神醫昔年曾有一面之緣,他原住蘇州,十年前忽然遷去了洛
陽……」
    葬花夫人道:「洛陽?那要多少天才能到?」
    倪長林道:「說也湊巧,方總管前往白馬寺,正好薛神醫也到白馬寺訪老禪師未遇,
方總管和他原是舊識,不覺大喜過望,已把薛神醫邀約來了。」
    白少輝聽得一怔,暗想:「義父已經獲釋了,那就是說,他老人家在威迫之下,已
經替凌壇主練成了某種害人的藥物了!」
    葬花夫人問道:「方總管有沒有說,他們什麼時候可到?」倪長林道:「方總管陪
同薛神醫,已在午前動身,兼程趕來,最遲大概在黃昏時分,也就可以趕到了。」
    葬花夫人抬頭望望天色,道:「這樣就好。」
    回過頭來,朝白少輝道:「少俠府上也是姑蘇,不知認不認識薛神醫?」
    白少輝道:「舍間住在城內,薛神醫是在木瀆鎮上,縱然見過,並不熟識,不過在
下和他令郎,卻是同窗好友。」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少快一晚不曾睡覺,也該休息一下了。」
    說完起身道:「副教練陪白少俠到前面書房休息。」
    倪長林應了聲「是」,白少輝也跟著站起。
    葬花夫人含笑道:「少使在老身這裡,還是把易容藥洗去了吧,就是身上衣服,也
濺了不少血跡,脫下來,叫他們替你洗洗乾淨,好在你和立文身材差不多,換件乾淨
的。」
    白少輝退出中院,倪長林領著他穿行兩進院落,到達前院書房。
    白少輝只覺這裡和成都王府中的佈置,十分相似,若非早已知道這裡不是成都城中,
只怕還當置身在城西王府哩。
    倪長林笑道:「白大俠可是覺得這裡的一切佈置,和成都十分相似麼?」
    白少輝點點頭道:「在下正有此感。」
    倪長林道:「這是少主人為了伯夫人懷念家園,一切佈置,完全按照金沙江故宅建
造的。」
    白少輝道:「原來如此。」
    倪長林領他進入書房右側三間精緻雅房,只見一個眉目清秀的書僮,上前行禮。
    倪長林吩咐道:「鳴琴,這位是白大俠,你好生伺候。」
    那書憧應了聲「是」朝白少輝行禮道:「小的叩見白大俠。」倪長林拱拱手道:
「白大俠請休息一回,老朽還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白少輝忙道:「道長只管請便。」
    倪長林又拱拱手,轉身朝外走去。
    白少輝跨入雅房,那書僮跟著走進,巴結的道:「小的叫鳴琴,白大俠有什麼事,
只管吩咐。」
    白少輝道:「此刻無事,有事時我自會呼喚你的。」
    鳴琴躬身應是,便自退出。
    白少輝一晚未睡,就脫鞋上床,運功調息。
    天色逐漸的暗下來了,室門啟處,鳴琴端著一支紅燭,走了進來,嗚琴身後,跟著
一位紫衣姑娘,那是伺候葬花夫人的紫鵑。
    她手上捧一套衣衫,朝白少輝欠身說道:「這是少主人的衣服,夫人要小婢替白相
公送來,看看是否合身?」
    白少輝連忙路下錦榻,含笑道:「多謝姑娘了。」
    紫鵑嫣然一笑,把衣衫放到榻上,回頭望了鳴琴一眼,鳴琴立時退出門去。
    紫鵑從衣堆中取出一隻精緻的紫檀小木盒,低聲說道:「白相公到我們這裡裡來,
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夫人為了不致妨礙相公的行動,特地命小婢送來的易容盒。
    夫人曾說,相公臉上顏色,乃是百花谷特有的記號,咱們這裡,雖無外人,但進出
的人多,也許洩漏了相公身份,還是另外換上顏色,較為妥當,相公請坐下來,小婢這
就替你易容。」
    白少輝心中暗想:「紫薇壇主已被白翎壇劫去,自己那裡還有機會再混進百花谷
去?」他心中想著,可是並沒說出口來,一面含笑道:「在下還粗諸易容之術,不敢有
勞姑娘。」
    紫鵑望了他一眼道:「那麼相公把這身衣服換下來了,小婢拿去洗滌。」
    說完,返身退了出去。
    白少輝掩上方門,脫下身上的紫色勁裝,換好長衫。打開木盒,只見裡面放著各種
不同顏色的藥丸。
    當下先把臉上藥物,拭抹乾淨,然後取過一顆淡青和一顆焦黃的藥丸,在掌心調勻,
對著銅鏡,輕輕抹到臉頰上,又仔細勾勒了一番。
    轉眼之間,一個紫堂臉的赳赳武夫,已經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又面帶病容的相公。
    白少輝易容甫畢,紫鵑已推門而入,瞧到白少輝不由眨眨眼睛,驚奇的道:「白相
公易容術,當真高明,小婢差點認不出來了。」
    白少輝笑道:「在下班門弄斧,莫教姑娘見笑。」
    紫鵑粉臉一紅,抿抿嘴道:「小婢只會一些皮毛,那有白相公這麼高明。」
    伸手取過白少輝換下的衣服翩然走了出去。
    白少輝等紫鵑走後,也負手踱出書房,還未落座,鳴琴已捧杯送上茶水。
    他對白少輝忽然換了一個人,似乎絲毫沒有驚奇之色,連看也不敢看一眼。
    白少輝瞧的暗暗點頭,心想:「葬花夫人手下,果然都是久經訓練,連一名書僮,
都有如此沉著的心胸。」
    接過茶杯,喝了口茶,只見倪長林匆匆走進,拱手笑道:「白大俠,請恕老朽簡慢,
方才薛神醫由遂寧方總管陪同兼程趕來,此刻已在花廳,請白大俠一同入席。」
    白少輝聽說義父來了。
    心中又是高興,又覺得事有可疑:「義父落在凌壇主一夥人手上,是否就會輕易釋
放?就是釋放了,義父何以不回洛陽,要到四川來作甚?」
    心中想著,一面起身道:「「薛神醫遠道而來,不好讓他久等,道長請吧!」
    倪長林摸著花白山羊鬍子,呵呵笑道:「老朽只是個假道士,白大俠以道長相稱,
實在不敢當,方才夫人曾關照,白大俠目前不宜洩露行跡,暫以夫人表侄羅公子的身份
出現,大俠還是叫老朽副教練的好。」
    白少輝心中暗暗好笑,自己一再改姓換名,如今又姓起羅來了,一面點頭道:「夫
人設想周到,在下自當從命。」
    倪長林道:「公子請隨老朽來。」
    兩人步出書房,只聽客廳上傳來一陣談笑之聲,白少輝一聞之下,立時辨出那正是
義父的聲音,心想:「原來只是自己多疑,義父果然已獲釋了。」
    隨倪長林跨出花萬,但見一個臉色白淨身穿藍褂的中年漢子陪著薛神醫正在聊天。
    白少輝第一眼自然先要瞧瞧薛神醫,只覺兩月不見,義父的臉頰上,似乎清瘦了些,
但精神極好,一雙眼睛,神光炯炯,看去還是那麼慈祥。
    白少輝驟睹義父,他自幼由薛神醫扶養長大,觸動了父子天性,一時疑慮盡消,心
頭一陣激動,目光也有些濕潤。
    倪長林呵呵一笑,回身道:「公子,老朽替你引見,這位就是名動武林的薛神醫。」
    薛神醫瞧到兩人,早已含笑起立。
    倪長林接著說道:「這位羅公子,是夫人的表侄少爺。」
    白少輝連忙定了定神趨前一步,拱手道:「在下久仰薛神醫大名。」
    薛神醫還禮道:「原來是羅公子,老朽幸會。」
    倪長林又向藍褂中年漢子指了指道:「這是遂寧的方總管,公子還沒見過。」
    方總管滿臉堆笑,連連抱拳道:「方紹周,今後要公子多多提攜。」
    白少輝但覺這位總管,一副市儈模樣,心鄙其人,和他敷衍了兩句,大家各自落座。
    倪長林吩咐開席。
    薛神醫搖手道:「酒飯慢一慢沒有關係,老朽既然來了,還是先看病人要緊。」
    倪長林笑道:「薛老哥不用客氣,還是先用過了飯再去,因為病人不止一個,診察
費時,只怕一時看不完呢!」
    薛神醫吃驚道:「病人不止一個?那是什麼病?倪長林道:「不瞞老哥說,咱們莊
上,有不少人被人下了迷藥,心智受迷。」
    薛神醫驚啊道:「有這等事!貴樁有多少人被迷失了心智!」倪長林道:「受害的
共有十八個人,其中有三個人,業已死亡。」
    薛神醫沉吟道:「最厲害的迷藥,也不可能致人於死,其中只怕另有緣故……」
    說話之間,四個身著青衣的使女,已在廳上擺好酒席。
    倪長林起身肅客,大家相繼入席。四名使女川流不停的斟酒上菜。
    倪長林除了向大家敬酒之外,沒有再提起許多人中迷藥的事,薛神醫也沒有再問。
    用過了酒飯,使女撤去杯盤,替四人送上香茗。
    薛神醫乾咳一聲,摸著鬍子,回頭道:「倪老哥,咱們現在可以去看看了?」
    倪長林起身道:「薛兄且請用茶,兄弟進去瞧瞧,夫人用過飯了沒有?」
    話聲方落,只見屏後悄悄走出一個紫衣使女,朝倪長林欠身道:「夫人已在後堂恭
候,副教練可以陪同薛神醫進去了。」
    倪長林道:「夫人已在後堂恭候了,薛老哥請吧!」
    紫衣使女道:「小婢替副教練帶路。」說完,手提燈籠當先朝階下走去。
    薛神醫、白少輝、倪長林、方總管一行四人,跟在她身後,穿過四重庭院,才到了
一座精緻的院落之中。
    白少輝只覺這座院落,似乎和一般庭院有異,階前小天井上,覆蓋著一層軟網,夜
色之中,如非目力過人,決難發現。
    這時大家已經魚貫跨上石階。
    紫衣使女伸手推開兩扇雕花長門,當先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精緻的客廳,廳上放著兩排椅幾,但卻寂無一人。
    紫衣使女手擎燈籠,進入這間黝黑的客廳之後,腳下並沒稍停,穿過中間兩排椅幾,
朝一座屏風後面走去。大家跟著她來到了屏後,原來這道屏風後面,是一座髹了朱漆的
圓洞門,門上面裝著兩個白鋼獸環。
    紫衣使女輕輕叩了三下,但聽響起一陣當當之聲,敢情那朱漆圓門,竟然是鋼鐵鑄
成的!
    自少輝心中暗想:「這裡面大概是一間密室了,不然就不會造了這等牢固的鐵門。」
    心念未完,只聽左邊門上那個銜著銅環的獸嘴中,發出低沉的人聲問道:「什麼
人?」
    紫衣使女立即湊近右邊門上那個獸咀,朝裡說道:「我是紫燕,奉夫人之命,迎接
薛神醫來的。」
    但聽一陣軋軋輕震,兩個圓門,登時開啟,只見一條白石鋪成的石級,直向地下通
去。
    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原來這裡是地底石室的入口。
    倪長林抬手肅客說道:「夫人為了安全起見,不得不把他們送到地下室來,薛老哥
請隨兄弟來。」
    薛神醫若無其事,頷首道:「心智迷失的人,往往會做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來,
把他們移到地下室,委實要安全的多。」
    紫衣使女已經手提燈籠,當先走了下去。
    倪長林陪同薛神醫,白少輝跟著拾級而下。
    方總管走在最後,他雖是葬花門遂寧總管,但這裡是機密所在,平時還沒有資格進
來,此刻兩隻眼睛,不住在向四周偷偷打量。
    就在大家堪堪跨下石級,身後鐵門,突然關了起來。
    方總管身軀微微一震,只好跟在大家身後往下走去。石級盡頭,是數丈見方的一塊
空地,迎面六扇朱漆雕花長門,開著中間兩扇,裡面好像是一位廳堂,燈光照射,如同
白晝!
    紫衣使女走到門口,立即躬下身去,說道:「稟報夫人,副教練陪同薛神醫來了。」
    堂上傳出葬花夫人的聲音說道:「快快有請。」
    紫衣使女轉過身,朝薛神醫道:「夫人有請。」
    倪長林連忙抬手道:「薛老哥請進。」
    薛神醫也不客氣,大步跨入廳去。白少輝、倪長林、方總管相繼走入。
    葬花夫人從椅上站起身,朝薛神醫頷首為禮,道:「老身久仰薛神醫大名,先生遠
道光臨,老身有失迎迓。」
    薛神醫連忙拱手道:「夫人這般說法,老朽如何敢當?」
    倪長林道:「薛老哥請坐。」
    薛神醫大模大樣的坐了下去。白少輝、倪長林也隨著坐下。
    方總管神色恭敬,行到葬花夫人面前,躬身道:「屬下參見夫人。」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方總管辛苦了,你也坐下來。」
    方總管躬身道:「謝夫人賞坐。」
    退到下首一把椅上,正襟挺胸坐了下去。
    紫鵑、紫燕替大家送上香茗。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道:「寒莊有十幾個人,被人暗下述藥,至今神智不清,還望先
生施救。」
    薛神醫道:「老朽已聽倪兄說過了,不知中迷藥的人,現在何處?」
    葬花夫人伸手朝廳右一道門戶指了指道:「所有的人,全在裡面,只是他們神智迷
失,敵我不分,老身不得已,只好點了他們穴道。」
    薛神醫道:「老朽聽倪兄說,已有三個人死亡了,不知是什麼時候死去的?」
    倪長林應道:「今天上午。」
    薛神醫沉吟道:「據老朽所知,江湖上最厲害的迷藥,也只能使人迷失本性,決不
可能因迷致死。莫非夫人給他們服過什麼解藥,藥不對症,以致引發了毒性?」
    葬花夫人道:「先生說的不錯,老身確曾給他們三人,服過解藥。」
    薛神醫微微歎息一聲道:「江湖上有不少人,就是在迷藥之中再配上某種毒藥,自
以為獨門迷藥,凡是中了此類迷藥的人,如果服錯解藥,就會斷送性命。」
    說到這裡,一面問道:「夫人可知暗算貴莊的人,是那一路的朋友麼?」
    葬花夫人道:「這個老身還沒查得出來。」
    白少輝心中暗想:「葬花夫人何以不肯對義父明說呢?要知道醫生終究不是神仙,
你能夠說得越清楚,對治療上的幫助也越大,但人們往往為了掂掂醫生的斤量,不肯多
說。」
    薛神醫沉吟了下,又道:「如果知道是什麼人下的迷藥,老朽也許可以想得到他們
用的是何種藥物了。」
    葬花夫人道:「賊人們使的,好像叫什麼『無憂散』。」
    薛神醫搖搖頭道:「無憂散?老朽從沒有聽到過這個名稱、」說著站起身道:「老
朽先去瞧瞧,夫人不用太過憂慮,老朽自當盡我之力。
    葬花夫人道:「全仗先生妙手回春。」
    一面吩咐道:「副教練陪薛神醫進去看看。」
    倪長林答應一聲,站起身道:「薛老哥請。」
    白少輝因葬花夫人並沒叫自己進去,不知該不該跟去?葬花夫人含笑道:「你也跟
他們進去瞧瞧。」
    白少輝答應一聲,跟著走了過去。」
    這時,早有一名紫衣使女打開門戶。
    裡面好像是一間寬敞的廂房,一張臥榻上,躺臥著一個年輕相公,雙目緊閉,臉色
蒼白,正是王立文。
    他臉上易容藥物業已洗去,連衣衫也換過了。
    薛神醫目光一轉,低聲問道:「這位是誰?」
    倪長林道:「這是少主人。」
    薛神醫哦了一聲,道:「其餘的人呢?」
    倪長林伸手一指道:「其餘的人,都在後面。」
    原來這間廂房後面,果然另有一道門戶。
    薛神醫略為點頭,就在椅上坐下,伸手抓起王立文左腕,三個指頭,搭在脈門之上,
閉上眼睛,仔細的切脈,過了一盞茶時光,睜開眼睛,換過王立文右腕,又閉上眼睛,
仔細切脈。
    倪長林、白少輝、方總管三人,站在他身後,因他正在凝神切脈,誰也沒有說話。
    這樣又過了盞茶時光,薛神醫睜目道:「脈行沉滯,果然是心神受藥所制之象……」
站起身,用手指輕輕翻起王立文眼皮,瞧了一眼,又在他右脅按了一按,抬頭道:貴公
子服的似是一種極為厲害的迷藥,此種迷藥,可以使人忘記過去,只有在服藥半個時辰
之內,昏迷不醒,過後就和常人無異,而且武功並不因此喪失……」
    倪長林不住點頭道:「薛老哥果然高明,說的絲毫不錯!」
    方總管道:「薛老哥要如何治療?」
    薛神醫道:「兄弟只是從脈象上推斷,貴公子服下的是一種慢性毒藥,用藥一道,
以湯劑為宜,只有慢慢使之消解。不可操之過急,尤不可投入解毒、解迷的各種成藥,
否則就容易引發毒性,反而有害。」
    倪長林聽他說的絲毫不錯,心中更是信服,一面問道:「眼下病情已明,據薛老哥
看來,不知服下湯藥,要多少天才能復元?」
    薛神醫沉吟道:「這很難說,就算對症下藥,只怕要三五天,才能復元。」
    說到這裡,接著目光一抬,又道:「倪兄,帶老朽去看看其他的人吧。」
    倪長林道:「薛老哥還要看看其他的人麼?」
    薛神醫微笑道:「這個自然要看,老朽只憑脈象推斷,他們服的又是一種厲害的迷
藥,所謂差之毫釐,就謬以千里,府上有多人受迷,那最好不過的事,就是能多看上幾
個,老朽也可以多得一點印證。」
    倪長林道:「薛老哥說的極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29:19

一面回頭向紫衣使女道:「紫燕姑娘請把門開了,老朽陪薛神醫進去瞧瞧。」
    紫衣使女答應一聲,走近門口,伸手推開木門,點起一支蠟燭,手托燭台,直向裡
間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地底石室之中,每道門戶敢情都按有機關,只怕連倪長
林也不知開啟之法,是以要叫紫燕開門。
    思忖之間,人已隨著大家,走了進去。只見這間石室和前面一間大小相同,地上臨
時鋪了木板,十四名身穿紫色勁裝的紫臉大漢,靜靜的躺在木板之上。
    薛神醫回頭道:「就是他們麼?」
    倪長林道:「正是他們十四個人。」
    薛神醫不再多說,從紫燕手上接過燭台,蹲下身去,抓起第一個紫衣大漢的左腕,
切起脈來。
    他依然十分仔細,每個人切了左腕,再切右腕,同樣翻翻眼皮,按按胸脅,足足化
了大半個時辰,才把十四個人逐一診完。
    薛神醫長長吐了口氣,直起腰來,皺皺眉道:「奇怪呀奇怪!」倪長林道:「薛老
哥可是另有發現麼?」
    薛神醫搖搖頭道:「他們所中迷藥,倒是只有一種,府上的人,自然是在同一天內
中的暗算,但老朽切脈象上診察所得,這些人。有的似乎早在一年之前,已經藥物所迷。
其餘的也有數月之久了,只有貴公子一人,才是最近中的迷藥。」
    倪長林心中暗暗讚道:「這薛神醫當真醫道如神!」一面說道:「薛老哥說的,自
然不會錯了,也許這些下人們早已被人暗中施了手腳,只是平日沒有察覺,最近因少主
人神智恍惚,性情大變,才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他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了,隨機應變,說來真的一般!
    薛神醫摸著山羊鬍子,點點頭道:「大概就是如此了!」
    倪長林道:「薛老哥醫道通神,不知……」
    薛神醫沒等他說完,攔住話頭,捋鬚笑道:「老朽也不自詡高明,但區區迷魂藥物
還難不倒我,不過……」
    他拿眼掃過倪長林、白少輝、和方總管三人,乾咳一聲,道:「倪兄、方兄,都是
舊識,老朽想請問一聲,像貴莊這樣,算不算是武林世家?」
    白少輝聽的暗暗好笑,義父老脾氣又來了!
    倪長林會意的道:「不瞞老哥說,這些都是護院的人,但老哥看的既是武人,自然
要按老哥的規矩辨理了。」
    薛神醫笑了笑道:「今晚雖是看了十五個人,但病情相同,老朽也只要開一張方子
就好,這樣吧,礙著倪兄、方兄兩位的交情,咱們就以一個病人計算吧!」
    薛神醫替武林中人看病的規矩,醫一個病人,就得交換一招最拿手的功夫,他說以
一個病人計算,那是說只要一招絕活了。
    這話說的夠交情,也許是他還不知道葬花夫人的來歷,否則那有這麼便宜?倪長林
忙道:「一言為定,薛老哥請到外面開方。」
    於是大家退出廂房,回到廳上。
    葬花夫人還在那裡等著,瞧到薛神醫走出,連忙起身問道:「先生看過他們受迷的
情形了,不知有何良策,可使他們復元?」
    薛神醫拈鬚笑道:「夫人但請放心,貴公子等人,雖是心神受迷,老朽保證他們三
數日內,定可康復。」
    倪長林接著道:「薛老哥說少主人中了一種極厲害的迷藥,因為迷藥是慢性毒藥,
不宜投以藥性較猛的解藥,須以湯劑慢慢消解。」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全仗先生救治。
    紫鵑,快替薛神醫準備紙筆。」
    紫鵑答應一聲,取出紙筆,放到案上。
    薛神醫一手捋著鬍子,只是沉吟不語。
    過了半晌才走到案前,在一把椅子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提起羊毫,落筆如風,
像張天師畫符一般,寫滿了一張藥方。
    擱下筆,取過方箋,遞給倪長林,一面說道:「倪兄叫人把藥配來,以三十碗無根
水,濃煎為十五碗,每人服下一碗,過了三個時辰,就可替他們解開穴道。
    那時藥力已經行開,除了昏睡,決不會再鬧事了,當投以第二劑。
    以後每隔三個時辰,煎服一劑,,輕症三天可以痊好,幾個受迷較深的,大約有五
日時光,也可以完全復元了。」
    倪長林把方箋奉到葬花夫人面前,說道:「請夫人過目。」
    葬花夫人接過方箋,滿臉感激的道:「有勞先生費神,時光不早,倪副教練可以送
薛先生到賓舍休息。」
    薛神醫連說不敢,便由倪長林陪同,退出地底石室。
    白少輝、方總管相繼走出,大家行到前院,白少輝獨自回轉書房。
    倪長林、方總管兩人卻陪著薛神醫前去賓舍。
    這時初更已過,倪長林退出賓舍,匆匆趕到後院。
    這是一座小院落,階前花木扶疏,堂上還有燈光,從門簾中射出。
    倪長林行近階前,立即停步躬身,說道:「屬下倪長林晉見夫人。」
    門簾啟處,紫鵑嬌聲道:「夫人請倪副教練進來。」
    倪長林大步跨上石階,掀簾而入,堂上、中間一把交椅上,端坐著葬花夫人,她一
手支頭,雙眉微蹙,似在沉思之中。
    葬花夫人左首一把椅上,坐著一個枯瘦老人,是一指乾坤藍通,江湖上用迷藥的老
祖宗。
    右首椅上也是一個老人,生得長眉修目。臉色紅潤,是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夙負盛
譽的用毒能手,唐門三傑的老二。
    這兩人乃是葬花夫人敦請來的上賓,也可以說是葬花門的顧問。
    倪長林才一跨進屋中,抱了抱拳,還沒說話。
    葬花夫人抬目道:「副教練來的正好。」
    倪長林目光落到几上薛神醫開的那張方箋之上,請示道:「夫人可要叫他們先去把
藥配來?」
    葬花夫人道:「不忙,我還有話,副教練坐下來再說。」
    倪長林應聲是,便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葬花夫人問道:「副教練從前就認識薛神醫?」
    倪長林欠身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屬下左腳負傷,幾成殘廢,就是薛神醫醫治
好的。」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副教練認識他就好。」
    倪長林聽出夫人口氣,不覺驚然一驚,問道:「夫人可是發現他有什麼不對嗎?」
    葬花夫人平靜的道:「沒有,我只是覺得薛神醫來的太突然了些。」
    倪長林道:「據方總管說,薛神醫是到白馬寺訪老禪師去的,途中偶然相遇,才把
他請來,方纔他一進門就認出屬下來了,試想屬下十五年前治傷之事,知道的人不多,
似乎不像有假。」
    葬花夫人道:「他還是十五年前的老樣子?」
    倪長林道:「他臉上添了不少皺紋,一把鬍子,也已由花白,變成了全白,人還是
老模樣。」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如此說來,那是不會錯了!」
    語氣微頓,接道:「只是他開的這張方子,據藍大俠和唐大俠兩位的看法,似乎並
不高明。」
    倪長林暗暗鬆了口氣,心想:「自古文人相輕,同行相忌,他們一個是用迷藥的老
祖宗,一個是夙負盛名的用毒世家,但服了他們的解藥,反而送了三條性命,難怪兩人
要在夫人面前,把薛神醫批評得一錢不值了。」
    他這話只是心中想著,可沒敢說出口來。
    只見一指乾坤藍通一手捋鬚,說道:「不錯,老朽覺得薛神醫在江湖上頗負盛譽,
一個人的名氣,能歷久不衰,必有所長。
    但看他開的這張方子,雖然有幾味可解迷藥,但只是普通藥物,江湖上人,大都知
道,就憑這幾味藥,似乎不可能會有奇效。」
    倪長林聽的暗暗不服,心想:「藥方中既有可解迷藥的藥,那就好了,用藥一道,
貴在君臣佐使,互相配合,不一定要用名貴的藥,才有效驗。」
    坐在右首的八面玲瓏手唐守乾點點頭道:「藍兄說的,兄弟也有同感,這張方中,
固然也有解毒之藥,但用的也只是普通解毒藥物,百花谷無憂散,似是獨門迷藥之中,
配有劇毒之物,決非普通解毒藥物所能奏效,因此、兄弟懷疑薛神醫不過是虛有其名的
江湖郎中。」
    葬花夫人沉吟道:「以兩位之見,這張方子,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了?」
    一指乾坤藍通笑了笑道:「愚見如此,但也不妨試試。」
    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大笑道:「此方若是真能奏效,藍兄和兄弟都該自絕了。」
    倪長林見兩人這般說法,一時不便多說,欠了欠身道:「屬下還有一事,稟告夫
人。」
    葬花夫人問道:「什麼事?」
    倪長林道:「薛神醫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他替武林同道治病,必須以一招武功,作
為交換,方纔他曾和屬下提及此事。」
    葬花夫人道:「他怎麼說了?」
    倪長林道:「他說十五個人病情相同,只要開一張方子就好,所以也只要咱們一招
武功。」
    葬花夫人道:「你答應了麼?」
    倪長林乘機道:「屬下看他診察脈象,說來絲毫不爽,就擅作主張,已經答應下來
了。」
    一指乾坤藍通忍不住問道:「副教練說他說的絲毫不爽,不知他如何說法?」
    倪長林就把才纔薛神醫替眾人逐一診脈,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一指乾坤藍通面露驚奇,望了八面玲瓏手一眼,才道:「此人脈理,倒是有些道
理。」
    八面玲瓏手唐守乾重又取過藥方,看了一遍,搖搖頭道:「只是這張方子,兄弟實
在看不出有何奇特之處了。」
    倪長林道:「方纔薛神醫說少主人受迷時日較淺,三日可以痊好,其餘中迷較久的
人,五天也可以復元了。」
    八面玲瓏手道:「他真有這樣把握,倒是神乎其神了!」
    一指乾坤藍通道:「依兄弟之見,試試也好,反正這張藥方上開的藥味,吃了也吃
不壞的。」
    他說話較為含蓄,吃不壞,也就是說吃不好了。
    葬花夫人望了望兩人,道:「藍大俠說的也對,咱們目前也只好試試了,副教練就
要他們去配藥吧!」
    倪長林答應一聲,正待伸手去取藥方,突聽遠處傳來一陣雲板之聲!
    葬花夫人身軀一震,雙目寒光暴射,沉聲道:「是中院地底石室出了事!」
    倪長林道:「屬下就去瞧瞧!」
    話聲一落,人已一個箭步,飛躍出去。
    再說白少輝回轉書房,脫衣就寢,熄了燈火,臥在床上,想起方才義父開的那張藥
方,心中大感疑問?老實說,那張藥方,不太高明,出之於江湖郎中,還差不多,決不
可能從醫道稱神的義父手中寫出來,但卻竟然出之於義父之手!
    那麼,是義父有意敷衍,不願替葬花門效勞?不可能,義父經常教誨自己,醫者有
割股之心。
    那麼是義父受了百花谷的威脅,不准他老人家醫治這些受迷的人?也不可能,葬花
夫人搬來此地,極為隱秘,百花谷不可能會知道。
    哦,莫非這是百花谷投石問路之計,義父會在遂寧出現,本來就顯得太突然了!
    自己方才以羅公子的身份出現,又有倪長林、方總管兩人,緊隨義父身側,不好多
說,何不趁這時候去看看他老人家?心念一動,立即披衣而起,輕啟室門,走出書房。
    白少輝在成都王府中住過,知道賓舍在花廳東道,和書房相距不遠,步出院落,穿
過花廳,一路朝賓舍行去。
    為了怕驚動人,落步甚輕,剛剛走近花架之下,突見一道人影,從賓舍中飛起,宛
如浮矢掠空,朝牆外飛去。
    這時已然二更過後,天上陰雲低沉,夜色如墨,那黑影一閃而逝,去勢奇快,如非
白少俠練成了「九轉玄功」,目力異於常人,絕難發現。
    白少輝不由瞧的一怔,心中暗想:「莫非有人摸進賓舍去了?」
    但繼而一想。「葬花夫人手下,臥虎藏龍,不乏高手,也許是巡夜之人,自己若是
追去,只怕反將招引他們的疑心。」
    心念轉動,也就不願多事,穿過一道腰門,進入賓舍院落,只見屋中燈火已熄,敢
情義父已經睡了!
    白少輝直近房門,舉手輕叩了兩下,問道「薛先生,已經睡了麼?」
    房內沒人答應,原來那扇房門只是虛掩著的,此刻竟然應手開啟!
    白少輝心頭不覺犯疑,身形一晃,閃入房中,舉目四顧,屋中那有義父的蹤影,連
床上被褥,都依然折疊得好好的。
    可見義父回到賓舍,根本就沒在床上睡過,奇怪,義父到那裡去了呢?」
    莫非方才看到的那條人影,就是他老人家?義父除了開的那張藥方,治不好迷失心
神,但也用不著深夜逃走,那麼義父深夜逃走,必然另有緣故,心中想著,正待退出,
瞥見床頭枕邊,似有一團東西!
    急忙一個箭步,掠了過去,伸手一抖,那是一襲長衫,白少輝一眼就認出這件長衫。
正是義父身上之物!
    白少輝呆的一呆,驀地跌足道:「這廝竟然是冒充義父來的!哦,莫非另有陰
謀……」
    一念至此,立即提著那襲長衫,飛掠而出,正待回轉書房,叫醒鳴琴,去把倪副教
練找來,陡聽後院傳來了一陣急驟的雲板之聲!
    白少輝心頭一驚,暗道:「果然出事了!」
    那還來得及再返書房,身形一轉,凌空拔起,飛上屋簷,略一打量,立即施展輕功,
朝雲板聲傳來方向撲去,堪堪越過一重屋脊,猛聽有人沉喝一聲:「什麼人?」
    從暗處竄出兩條人影,寒光一閃,呼呼兩聲,兩柄勢猛力沉的鐵槳,一左一右,橫
向下盤掃來!
    白少輝吃了一驚,慌忙一提真氣,身子懸空拔起,讓過來勢,口中喝道:「兩位快
快住手,在下要找倪副教練。」
    那兩人如何肯信,兩柄鐵槳打了一個旋轉,重又攻了過來。
    白少輝這次有了準備,身子微向下蹲,雙掌倏分,使了一記「分光捕影」,雙手朝
外一撈,已經將對方兩柄鋒利如刀的鐵槳,緊緊抓住!
    他這快速準確的手法,不禁瞧得兩名漢子大為震驚!
    原來自少輝左右兩手只有三個指頭佔著鐵槳,連掙了兩掙,竟然無法掙脫!
    左首一個打量了白少輝一眼,沉喝道:「閣下到底是誰?」
    白少輝雙手一放,道:「在下……」
    他只說了「在下」兩字,忽然想起葬花夫人要自己改容易裝,以她表侄羅公子的身
份出現,自然不想使人知道自己來歷。
    自然不能再說自己是白少輝。
    那麼自己該說姓羅,但要說羅什麼呢?一時間,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右首漢子冷嘿一聲道:「閣下慢慢的想吧!」
    左手朝上一抖,但聽「砰」的一聲,一道火花雲霄直上!
    就在此時,只見一道人影,飛掠而來,大喝道:「你們還不退下,這位是羅公子。」
    人隨聲落,朝白少輝拱拱手道:「羅公子請吧!」
    白少輝認出來人正是龍舟隊領隊,卻不知他姓名,只好拱拱手,縱身飛起,一連越
過幾重屋脊,但見每一重院落,都有人把守,卻不再有人攔阻。
    趕到中院,廳上燭火高燒,照的通明,階前正有幾名勁裝漢子,打掃院落,用水沖
洗著血跡。這一情形,分明是方纔已經發生搏鬥,可能還有人死傷,但此刻卻安靜得絲
毫跡象也看不出來了!
    白少輝瞧的暗暗讚歎:「葬花夫人手下,辦事果然迅捷俐落!」
    他腳下方一停頓,只見紫鵑已在階前欠身道:「夫人請羅公子進去。」
    白少輝抬目問道:「紫鵑姑娘,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紫鵑悄聲道:「所有神智被迷的人,全衝出去了。」
    白少輝吃驚道:「他們人呢?」
    紫鵑道:「逃走了,要是沒有少主人領頭,他們那想逃得出來?」
    白少輝暗暗叫了聲:「糟糕!」
    隨著紫鵑,走進大廳,只見葬花夫人坐在廳上,神色有些不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1:02

第15章 兩者之間
    白少輝隨著紫鵑走進大廳,只見葬花夫人臉色鐵青,坐在一張交椅之上。
    她左右兩旁,坐著兩個老人,正是一指乾坤藍通和八面玲瓏手唐守乾,白少輝並不
認識他們。
    地上坐著紫燕,神色萎頓,看去傷勢不輕。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點點頭道:「驚動白少俠了,請坐。」
    紫鵑替他端過椅子,白少輝告了坐,便在下首坐了。
    葬花夫人已經轉過頭去,朝紫燕道:「你只管說下去。」
    只見紫燕聲音低弱,說道:「小婢瞧到廂房的石門,忽然開啟,方自一驚,由公子
為首所有的迷失神智的人,全都衝了出來,小婢要待阻攔,已是不及,只覺被人在頭上
擊了一掌,以後就不知道了。」
    葬花夫人道:「奇就奇在這裡,這些人全都被點了穴道,怎會突然醒來?唔,你什
麼時候換點他們的穴道的?」
    紫燕道:「夫人交待小婢,每隔六個時辰,替他們換點一次穴道,小婢是今晚西時
替他們換點的穴道,要到明天辰牌時候,再換點一次。」
    要知某一穴道受制,血氣不行,最多不能超過六個時辰,必須拍活穴道,另點他穴。
    葬花夫人道:「你隨我多年,點穴手法,那是不可能會出差錯的了。」
    紫燕道:「小婢自信決不會有什麼有差錯。」
    適時,廳餐傳來倪長林的聲音說道:「啟稟夫人,方紹周帶到。」
    葬花夫人沉聲道:「叫他進來。」
    倪長林大步走入,他身後跟著方總管,已經嚇得臉無人色,顫慄著走上大廳,噗的
一聲跪了下去,畏縮的道:「屬下叩見夫人……」
    葬花夫人神色倏寒,冷森的道:「方紹周,你知道薛神醫已經深夜逃走了麼?」
    方總管俯首道:「屬下聽倪副教練說過了。」
    葬花夫人道:「薛神醫是你推薦來的,如今出了亂子,你還有何說?」
    方總管道:「屬下該死,屬下不知道這老賊已經投附了百花谷。」
    這聲「老賊』」聽的白少輝再也忍耐不住,倏在站了起來,說道:「夫人請聽在下
一言。」
    葬花夫人微微一怔,目光隨著朝白光輝投來,和聲道:「少俠有話,請坐了再說。」
    白少輝道:「在下認為方總管邀來的並不是薛神醫。」
    方紹周連連叩頭道:「夫人垂察,這老賊就是化了灰,屬下也認的出來……」
    葬花夫人叱道:「給我住口,老身不是在問你。」
    方紹周連忙應了一聲「是」,果然不敢再說。
    白光輝道:「在下認為此人不是薛神醫,有三點可疑之處,第一、薛神醫遠在洛陽,
忽然會在川中出現,未免來的太以突兀。
    第二、薛神醫精擅岐黃之術,醫道何等高明,但他今晚開的方子,卻是平庸無奇。
    第三、在下因以上兩點,覺得可疑,方纔曾去賓舍查看,不見薛神醫蹤影,只在他
床上發現了這件長衫,他如是薛神醫本人,不會脫下長衫,深夜逃走,可見他只須洗去
臉上易容藥物,脫下長衫,就無人認得出來。」
    說話之時,隨手抖開那件長衫。
    「哈哈!」坐在上首的八面玲瓏手唐守乾打了個哈哈道:「這位少俠說的一點不錯,
老朽看了他的處方,早就懷疑他不是薛道陵了。」
    倪長林道:「此人假扮薛神醫,聲音笑貌,幾乎無一不像,但他何用開這張方子,
留下破綻?」
    一指乾坤藍通摸著鬍子道:「這是緩兵之計,因為他開了方子,最多大家認為他只
是徒有虛名的庸醫,不會對他生疑,他才能從容逃脫。」
    白少輝突然想那假冒義父的人,方才逐個診脈,莫非暗中做了手腳?
    心念方動,只聽葬花夫人冷哼一聲道:「不錯,此人準是百花谷的奸細無疑,他假
診脈之際,拍開其中幾人穴道,又以傳音入密要他們仍然裝穴道受制,等到晚上。
    才由這幾個人解開其他的人的穴道,立文識得咱們地底石室門開啟的機關,而且由
他領頭,莊中守護的人,投鼠忌器,才有衝出去的機會。」
    倪長林老臉驟紅,惶恐的道:「屬下該死,方才沒想到這一點。」
    葬花夫人歎息一聲道:「不但是你,連老身也被奸人蒙在鼓裡。」
    話聲一落,突然目光狠厲,轉到了方紹周臉上,喝道:「方紹周,你幾時投到百花
谷去了?」
    方紹周冷冷打了一個寒噤,磕頭道:「夫人明察,屬下……」
    葬花夫人冷笑道:「前晚百花谷紫蔽壇主率人突襲咱們成都莊上,老身已是起疑,
立文他們,縱然被擒,也決不會吐露實情,證以今晚之事,全是你出賣的了!」
    方紹周伏地道:「夫人這是冤枉……」
    葬花夫人道:「老身若是容易被人矇騙,江湖上早就沒有我葬花門的人,方紹週一
個人敢作敢當,老身沒有虧待過你吧?」
    方紹週身軀一陣顫慄,突然悲愴的抬起頭來,說道:「屬下該死……夫人……屬下
該死,屬下一時糊塗,受了奸人的脅迫……」
    倪長林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方紹周,你這該死的東西,你……你真的出賣了
夫人?」
    葬花夫人平靜的搖了搖手道:「倪副教練讓他說下去。」
    方紹周跪在地上,一邊痛哭流涕,一面以頭撞地,淒然的道:「那是四天之前,屬
下回到家中,發現門口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他告訴我一家九口,全已中毒。屬下
當時只當他是鄰家童子,也並不在意,急急奔入屋去,果見所有的人,全已中毒昏迷,
奄奄一息……」
    倪長林喝道:「就是死光了,也不該背叛夫人……」
    方紹周續道:「屬下當時心頭大急,正在無計可施,只聽那童子在身後說道:「方
總管,我這裡有解藥。
    屬下立時警覺,正待喝問那童子取出一包解藥,和一朵青色紙花放到桌上,說道:
「這藥只能暫時保住他們性命,方總管只要認清這朵紙花就好。說完轉身就走,屬下要
待阻攔,那知這童子身法奇快,一下就飛掠出屋,疾奔而去。」
    葬花夫人道:「後來呢?」
    方紹周道:「直到昨天早上,屬下接獲夫人傳書,前去白馬寺沒找到老禪師,就遇
上了薛神醫。屬下和他原是舊識,剛寒暄了兩句。
    他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朵青色紙花,要屬下向夫人推薦,屬下因形勢迫人,只好答應,
原想到了這裡,就向夫人自首,但看他並無舉動……」
    葬花夫人道:「好了,不用說了。」
    方紹周叩頭道:「屬下一時糊塗,死不足借,可憐屬下一家九口……」
    葬花夫人點點頭,平靜的道:「老身不會虧待你家小的。」
    方紹周滿臉淚水,叩頭道:「多謝夫人恩典,屬下要走了!」
    舉手一掌,朝天靈蓋拍去!
    葬花夫人屈指一彈,一縷指風擊在方紹周手肘之下,目光森寒,沉聲道:「住手,
家有家法,門有門規,你觸犯本門紀律,豈能容你自了?倪副教練,帶他下去,明天按
咱們規律行事,以敬傚尤。」
    倪長林躬身領命,押著方紹周出去。
    葬花夫人回頭朝一指乾坤藍通,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兩人欠身道:「時間不早,兩位
護法也該去休息了。」
    兩人欠身一禮,退了出去。
    這時廳上只剩下葬花夫人、紫鵑,以及重傷初癒的紫燕和白少輝四個人。
    葬花夫人兩道目光投注在白少輝臉上,徐徐說道:「老身連日考慮總覺百花谷耳目
靈通,敵勢太強,使老身感到還有許多事準備不夠,因此想借重少俠……」
    白少輝道:「夫人有何差遣,在下能力所及,自當效勞。」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今晚連立文在內,有五個人逃了出去,若是老身要把他們
追回來,原也不費吹灰之力,但老身想到少俠原有的重人百花谷之意,這就是一個機
會。」
    白少輝抬國道:「紫蔽壇主因全軍盡覆,已被押回百花谷去在下縱想再去,只怕也
難以找尋得到。」
    葬花夫人道:「如果老身料想不錯,既然有人假冒薛神醫前來,立文他們逃出這裡,
自然會有接應的人,少俠只要出了崇寧城,也許可以遇上。」
    白少輝道:「既然如此,在下此刻立時動身才好。」
    葬花夫人道:「那也不忙,少俠請到廂房中,易過了容,換好衣衫,老身立時派人,
仍由水路送你出去,免得引人起疑。」
    紫鵑輕步行了過來,道:「少俠請隨小婢來。」
    白少輝跟著紫鵑行入左廂,紫鵑送上一盒易容藥丸,一面說道:「小婢替少俠去取
衣衫。」
    白少輝道:「有勞姑娘。」
    紫鵑抿嘴一笑,翩然出去、不多一回,雙手捧著白少輝那套紫色勁裝,走了進來,
說道:「少俠不要見怪,方才小婢已經要拿去洗滌了,後來還是夫人說的,少俠這身衣
服上濺了許多血污,少俠若要再回到百花谷會,那就不宜洗滌了,還請少俠原諒。」
    白少輝道:「夫人顧慮極是,在下也沒有想到這一點上去。」
    紫鵑放下衣衫,返身退了,隨手替他掩上了房門。
    白少輝換好衣服,然後在臉上塗上紫色藥膏,仔細檢視了一遍,覺得已無破綻,才
開門走出。紫鵑欠身道:「船已經在後園準備好了,小婢替少俠帶路。」
    葬花夫人起身相送,道:「老身已吩咐他們在船上替少俠準備了幾式粗點,立文他
們,老身就拜託少俠了。」
    白少輝忙道。「夫人好說,在下自當盡力而為,夫人請留步吧。」
    葬花夫人微笑道:「好,大德不言謝,少俠一路順風,恕老身不送了。」
    白少輝別過葬花夫人,隨著紫鵑到了後園,果見暗影中已有一艘小船,停在那裡。
    紫鵑舉手擊了兩掌,那小船緩緩駛近,一名黑衣漢子,拉開中艙船篷。
    紫鵑欠身道:「少俠請上船吧。」
    白少輝拱手道:「姑娘可以回去了。」
    說完,舉步跨下船艙。」
    黑衣大漢立時又拉上船篷。只聽紫鵑的聲音從岸上傳來,說道:「少俠順風。」
    船身一陣晃動,小船緩緩移動,敢情正從後園駛出小河。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搖船的漢子,大概是龍舟隊的人了,葬花夫人以一個女
流之輩,居然統率著不少武林高手,實在也不是一件簡單之事。何以江湖上卻從沒聽過
有這麼一個葬花門?連師傅也沒和自己提過,難道師傅也會不知道她們的來歷?自己來
的時候,原想瞭解一下浣花宮和葬花門雙方結仇的經過。現在離開了,所得到的,依然
只是一個模糊的疑團。」
    几上,果然放著四式精美點。卜,一壺香茗,白少輝折騰了半夜,確也感到有些饑
餓,這是替自己準備的,那是毋須客氣,一面食用,一面盤算著離船之後的行止。
    遠處傳來雞鳴,敢情天快亮了。
    小船忽然停了下來,船篷啟處,只見搖船的黑衣漢子探進頭來壓低聲音說道:「大
俠請上岸吧!這裡地勢隱僻,過去不遠就是城牆。」
    白少輝舉目瞧去,但見船已停在一處荒僻的岸邊。
    此時天色將曙未曙,外面一片昏黑,前面不遠,正是依山而起的城牆,望去黑濛濛
的,幾乎和天連在一起。
    當下也不再多說,微一吸氣,縱身上岸。
    那小船立即撐開,輕快的朝另一條岔港中駛去。
    白少輝身形疾起,施展輕功,奔上山腰,雙腳一頓,躍上城牆,略一打量,飛落城
外,也不辨東西南北,一口氣奔了十來里路。
    眼看東方漸漸露出曙光,心想:「自己主要是引起百花谷的人注意,左右都是瞎撞,
倒不如在路旁憩息,真要遇上了他們,也只當自己神智受迷,在漫無目的地到處遊蕩。」
    想到這裡,就在路旁不遠一棵樹下坐下,倚著樹身,抱頭打盹。
    天色逐漸大亮,晨曦已經照到身上,路上也開始有了行人。
    但卻沒有人去注意到白少輝,白少輝也連頭都沒抬一下。
    過了一回,突聽有人大聲說道:「在這裡了,在這裡了!」
    白少輝心中一動,暗道:「果然來了!」
    但依然抱頭不動。
    接著只聽一陣腳步聲,奔了進來,另一個人喊道:「阿福,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打盹,害得咱們到處亂找。」
    說話之時,在自己肩上,重重拍了下。
    白少輝心想:「原來他們找借了人!」
    正想抬頭告訴他們,說自己並不是阿福,但心念方動,立時警覺對方也許有心相試,
這就緩緩抬起頭來,目光迷們的朝兩人望去。
    只見面前站著兩個莊稼人打扮的漢子,正在瞧著自己。
    這下,如果是認錯了人,該看清楚了吧?
    左邊一個莊稼人催道:「時光不早了,還不快起來?咱們豬已經殺好了。」
    他竟然還把白少輝認作了阿福!
    豬殺好了!
    看來他們當真認錯了人,這也難怪,莊稼人誰不曬得臉上又紅又黑,色如紫醬。敢
情那阿福的臉型,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白少輝坐著不動,搖搖頭道:「在下不知道。」
    左邊一個頓頓足道:「真是又懶又蠢,人家三和園等著要的,再不送去……」
    右邊一個道:「我去扛來了,再叫阿福送去就是了。」
    說完,拔腳朝小徑上飛奔而去。
    左邊那個漢子怕自己走開,阿福又要溜了,兩手叉腰,瞪著眼,守在邊上。
    沒有多久,只見右邊那個漢子肩上扛著一隻宰好了的白豬,急急奔來,不容分說,
把豬朝白少輝肩上一放,說道:「福哥,快去吧!送到莆陽三和園,腳下要快了。」
    這倒好,自己成了替他們送豬肉的夥計!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道:「在下不知道。」
    左邊那漢子揮手道:「不用說了,快送去吧,唔,老四,我看還是你跟他去一趟的
好。」
    白少輝肩頭架著一隻宰好的死豬。血水一滴又一滴的往身上直淌下來。
    他瞧到豬血滴在衣上,和原來身上的血污,混成一片,突然心頭一動,暗想:「是
了,自己身上濺了不少血遺跡,如在路上行走,定然會引起路人起疑,但扛了這頭死豬,
人家縱然瞧到,也只當衣上是豬血,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右邊漢子答應一聲,不由分說,拉起白少輝,說道:「快去吧!這點路,還要我陪
你走一趟。」
    好傢伙!手把子還不輕。
    白少輝猜不透兩人來路,被右邊漢子拉了起來,心中又是一動,渾渾噩噩的扛著一
條死獵,腳下不由自主跟著走去。
    但他耳朵何等靈異,用不著回頭去瞧,就發覺自己走沒多遠,左邊那個漢子也遠遠
的綴了下來。
    白少輝暗暗冷哼一聲,只作不知,肩著死豬大踏步朝前走去,約摸行了一里來路,
到了一處鎮集,敢情就是他們口中的莆陽場!
    那叫老四的漢子,引著白少輝,穿過一條擁擠的大街,三和園原來是一座茶館,就
在街尾上,面臨大河,看去氣派不小!
    那漢子不走正門,領了白少輝折入小巷,從後門進去,裡面是一個大廚房,此刻許
多人正在忙著工作,大籠、小籠,都在冒著白氣。
    白少輝瞧到跟在自己後面的那個漢子,身形一閃,很快朝另一道門中溜了進去。
    老四指揮白少輝把扛著的死豬,放到廚房門口,白少輝依言彎腰放下死豬。
    還沒直起腰來,老四已經出指如風,朝他「笑腰穴」上點下。
    這一著,白少輝早已防到,連動也不動,只是稍微運氣一轉,穴道的位置,便自向
旁移開。
    那老四一指點他「笑腰穴」上,眼看白少輝連聲都未出,便撲倒下去,立時一把抓
起,挾起他身子大步朝裡走去。
    白少輝任他挾著走動,從另一道門戶進去,穿過一條長廊,只聽方才跟著後面的那
個漢子低聲問道:「老四,你得手了?」
    老四低聲回道:「兄弟趁他不備,點了他穴道。」
    跟來的漢子道:「很好,你先把他放下來。」
    老四放下白少輝,悄聲問道:「你已經稟告過了?」
    跟來的漢子道:「稟報進去了。」
    正說之間,只聽一個少女聲音說道:「你們進來,姑娘要問問你們。」
    兩人扛起白少輝走了進去,白少輝此刻雖已斷定這兩人準是百花谷的黨羽,但不知
他們口中的姑娘是准?
    過了一會,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裡面走出。
    兩個漢子立時躬下身去,道:「小人叩見姑娘。」
    那姑娘口中「嗯」了一聲,問道:「這人是你們兩個發現的麼?」
    她這一開口,白少輝心頭一動,只覺這語氣極熟,竟然是湘雲姑娘!
    跟來的漢子連忙應「是」,接著把才纔情形,加油加醬的描述了一遍。
    湘雲點頭道:「你們辦的很好,這是一件大功。」
    跟來的漢子忙道:「小人奉命行事,姑娘多栽培。」
    湘雲道:「你們可以出去了。」
    兩名漢子又應了聲「是」,悄悄退出。
    白少輝還是臥在地上,一動不動。
    只聽湘雲輕咦了一聲,突然走近過來,伸手翻動白少輝的身子,口中低低的道:
「他是白公子!原來是發現了白少輝腰間掛著的那支竹蕭,認出是白少輝來!她還稱呼
他「白公子」,而且這句話的口氣,也有些驚喜成份!
    綠珠在旁問道:「他就是紫字十九號了?」
    湘雲點點頭道:「不錯,咱們這次出來,主要就是找他來的。」
    綠珠問道:「他很重要麼?」
    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進來,另一個小丫環的聲音說道:「啟稟姑娘,一切已
經準備好了,園主要小婢向姑娘請示,可要派人護送?」
    湘雲道:「不用了,這裡還有一個,叫他們運出去,由我親自護送。」
    那小丫環答應一聲,立時退了出去。過不一回,兩個漢子扛了一口朱漆木箱進來,
迅快的把白少輝裝入箱中,闔上箱蓋,抬著就走。
    白少輝睜目一瞧,原來木箱兩邊,有著幾個通氣小孔,是以並不悶氣,但自己抬在
兩人手上,只要身子稍微翻動,就會被人發覺,索性閉上眼睛。
    他無法瞧到外面景物,只覺兩人走沒多久,就被放下,耳際間,聽到江水拍船之聲,
顯然是下了船。
    白少輝心中暗想:「他們準是把自己運回百花谷去了,只不知立文等五人,是否在
船上?」
    思忖之間,只聽岸上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屬下曹敦仁,參見姑娘。」
    白少輝聽他口氣,心中暗道:「此人就是假扮義父的那廝了!
    湘雲道:「曹護法辛苦了。」
    船身輕輕一晃,傳來了一陣細碎的環珮之聲,湘雲主婢三人已經走入船艙,船就緩
緩離岸,駛了開去。
    白少輝再也忍耐不住,悄悄翻身,湊著小孔,往外望去,只見艙中佈置簡單,但卻
窗明兒淨,洗刷得織塵不染,一張方桌上,擺著一個茶盤、一壺香茗和幾個細磁茶碗。
    湘雲一手支頭,憑窗而坐,看到的只是側面,她雙眉微顰,似乎正在想著什麼心事,
兩名小丫環綠珠、綠玉,各著勁裝,腰佩短劍,席地坐在艙板上。
    白少輝身在木箱之中,木箱只有左右橫頭,有著幾個通氣孔,他目光轉動,所能看
到的,只是艙中的前面一半,後面還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就無法看得到。
    自己既然被他們裝在木箱裡,那麼從葬花夫人那裡逃出來的幾個人,自然也裝在木
箱裡。裝自己的木箱,既然放在中艙,裝王立文等人的木箱,自然也在中艙了。
    她把自己等人,當作了行李箱籠,確實不易引人注意,設想委實周到!
    忽聽有人在艙門上輕輕叩了兩聲,綠珠一躍而起,隔著艙門問道:「什麼事?」
    艙外曹敦仁壓低著聲音道:「稟報姑娘,有一條小船,一路尾隨著咱們。」
    湘雲突然回過頭去,吩咐道:「叫他進來說。」
    綠珠推開艙門,說道:「姑娘請曹護法進來。」
    白少輝急忙湊近小孔瞧去,只見從艙外內進一個老蒼頭模樣的人,朝湘雲躬身一禮,
垂手而立。
    原來他改扮成老蒼頭,這倒和湘雲主婢的身份,十分切合!
    湘雲緩緩轉過身來,問道:「曹護法看清尾隨咱們的是什麼人嗎?」
    曹敦仁道:「是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書生。」
    湘雲道:「就是一個人?」
    曹敦仁道:「一個人。」
    湘雲微曬道:「大江上誰都可以駛行,未必就是尾隨咱們的。」
    曹敦仁陪笑道:「這人方才就在茶園水閣飲茶,身邊還佩著一支長劍,園主早就懷
疑他可能是對方的人。」
    湘雲聽的一怔,道:「那是從莆陽場一路眼下來的?」
    曹敦仁應道:「是、是,不然屬下也不敢驚動姑娘了。」
    湘雲道:「這人也單身只劍,跟蹤下來,膽子不小啊。」
    曹敦仁因湘雲沒有吩咐,依然垂手站著,湘雲望了他一眼,揮手道:「你出去好
了。」
    曹敦仁欠身應是,退了出去,隨手推上艙門。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位湘雲姑娘。只不過是浣花夫人身邊一名職司文案的丫頭,
居然有這般氣勢!」
    曹敦仁退出沒有多久,又叩了兩下艙門,低聲說道:「啟稟姑娘,那條小船直駛過
來了。」
    湘雲皺皺眉,道:「真煩,綠珠告訴他,在沒有看清楚對方來歷之前,最好是不要
招惹人家。
    綠珠隔著艙門傳下話去,一面悄聲問道:「姑娘可要打開窗子瞧瞧嗎?」
    湘雲冷哼道:「這人果然衝著咱們來的,哼,這是活的不耐煩了!」
    他話聲方落。果然聽到一陣嘩嘩水聲,越來越近,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問道:「喂,
你們是到那裡去的?」
    後梢搖櫓的沒作聲。
    那清冷聲音大聲道:「喂!你們船上有人麼?」
    白少輝聽他聲音,似是年紀不大,但這口音,卻又像在那裡聽到過。思忖之間,只
聽一聲沉重的腳步聲,走出艙去,接著響起曹敦仁的咳嗆聲音,緩緩說道:「這位相公,
有什麼事嗎?」
    他裝得真像!
    那清冷聲音問道:「你們到那裡去的?」
    曹敦仁乾笑道:「你這位相公到底有什麼事嗎?」
    那清冷聲音道:「我問你們是到那裡去的?」
    曹敦仁道:「相公巴巴的趕來,就是為了問這句話麼?」
    清冷聲音道:「不錯!」
    話聲出口,人也跟著縱身一躍,往船上跳了過來。
    曹敦仁口中咦了一聲,道:「你這是幹什麼?別閃了腰!」
    口中說著,雙手疾發,朝那人腰脅間插了過去!」
    清冷聲音怒喝道:「老匹夫,你敢出手傷人!」
    一提真氣,身子輕飄飄的閃了開去,落到甲板之上。
    曹敦仁陰笑道:「咱們這條船,豈是你亂問得的,快下去吧!」
    雙掌連環,疾拍而出,去勢快速無比!
    那人身子尚未穩住,曹敦仁的雙掌,業已襲到身前,強厲的掌勢,帶起了呼嘯風聲。
如果在平地上,他這種出手如電的連環掌勢,尚且不易閃避,何況是在狹窄的甲板之上。
    曹敦仁功力深厚,對方縱然接得下來,也非被逼下江去不可!
    只聽那清冷聲音哼了一聲,不見他點足作勢,一個身軀陡然直衝而上,飛起兩丈來
高,在空中打了一個旋轉,輕輕落在曹敦仁的背後,喝道:「老匹夫,憑你這點能耐,
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獻五,快退下去,叫你們主人出來!」
    曹敦仁驟聽那人到了自己身後,心頭大駭,連轉念都來不及,急急朝前一僕,像餓
銀般竄了出去!
    兩人甲板上的動作、說話,艙中自然聽的清楚,湘雲柳眉一挑,低叱聲:「無用的
東西。」
    倏地站起,纖手一揮,喝道:「出去!」
    綠珠迅速推開艙門,只見甲板上站著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腰懸長劍,劍穗飄風,
此刻背負雙手,一付悠然自得神情!
    曹敦仁竄出去的身子,堪堪站住,一時老羞成怒,神色更顯得狼狽,一眼瞧到湘雲
姑娘現身出來,慌忙垂下手去。
    白少輝身在箱中,初時聽到那清冷聲音,只覺十分耳熟,一時想不起此人是誰來?」
    此時艙門一開,急忙湊著眼睛瞧去,這一瞧,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藍衫書生
不是在岳陽一所巨宅中所遇的那人麼?那晚在浣花溪上,也曾見到他乘了一條小船,打
江面掠過!」
    思忖之間,只聽湘雲緩緩地說道:「這位相公無緣無故在大江之上.追截我家船隻,
不知所為何來?」
    她雖是責問口氣,但說來依然十分嬌婉動人!
    藍衫書生一雙星目,注視著湘雲姑娘粉臉之上,冷傲的笑了笑道:「如果在下記憶
不錯,你該是成都大大有名的湘雲姑娘了?」
    湘雲給他認出身份,不得不檢任道:「正是賤妾。」
    藍衫書生目光朝曹敦仁一溜,冷曬道:「看不出姑娘手下一名老奴,竟然具有江湖
一流的身手。」
    他這句老奴,明明指曹敦仁是妓院裡的龜奴!
    曹敦仁外號摘星手,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給藍衫書生視作龜奴,一
張老臉,不禁驟然紅了起來,但因有湘雲姑娘在前,不好發作。
    湘雲臉上絲毫不見怒意,目光一抬,平靜的道:「相公還沒回答賤妾,所為何來?」
    藍衫書生道:「姑娘也沒回答在下,是到那裡去的?」
    湘雲抿抿嘴,笑道:「相公這話似乎沒有問過賤妾吧?」
    藍衫書生道:「現在問也是一樣。」
    湘雲道:「相公一定要問,賤妾是回原籍去的。」
    藍衫書生冷曬道:「只怕不是吧?」
    湘雲美目流盼,嬌笑道:「這就奇怪了,賤妾明明是回原籍去的,相公何以不肯見
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1:30

藍衫書生道:「姑娘帶了不少箱籠,裡面放的是什麼東西?」
    湘雲美目中閃過一絲異光,含笑道:「賤妾的煙花,薄有積蓄,箱籠中自然是踐妾
的衣物,相公一路跟蹤,在大江上攔截賤妾船隻,原來為了這些身外之物,相公如有所
需,但請自取。」
    白少輝聽的暗暗好笑:「好犀利的詞鋒,她把藍衫書生視作了攔路打劫的江洋大
盜!」
    藍衫書生俊臉一紅,冷喝道:「胡說,你把我看作何等樣人?」
    湘雲訝道:「那麼相公是為什麼來的?」
    話風一轉,她自己依然沒說出要去那裡,但卻追問到對方來意上去了。
    藍衫書生冷峻的道:「明人面前不必說假話,江湖上不時有人失蹤,姑娘箱籠中藏
的是什麼,你自己心裡明白。」
    白少輝聽到這裡,心中暗道:「此人真是多事,自己若不想混進百花谷去,那會讓
他們裝在木箱裡面?」
    湘雲格的笑出聲來,道:「相公真會說笑,有人失蹤,難不成會和一個淪落煙花的
女子有關?」
    她不讓藍衫書生開口,接著說道:「賤妾再說,也難釋相公之疑,這樣吧!我叫她
們打開箱籠,給相公瞧瞧,相公總可以相信了。」
    說到這裡,回頭吩咐道:「綠珠、綠玉,你們快去打開箱籠蓋子,讓這位相公瞧
瞧!」
    曹敦仁聽湘雲一口答應打開箱籠,目中不禁流露出迷惑之色。
    這一著,連藍衫書生也似乎微感意外。
    綠珠、綠玉,答應一聲,立時回進艙來,七手八腳的搬動箱子。
    湘雲纖手一抬,含笑道:「相公請到艙中看看仔細,別叫賤妾落上個販賣人口的惡
名。」
    白少輝心中暗道:「湘雲這般做作,莫非有舒適詭計?」
    藍衫書生絲毫不懼,冷笑一聲,果然大步朝艙中直來。
    湘雲明作讓客,跟在藍衫書生後。
    白少輝看的搖搖頭,忖道:「這藍衫書生看來是個初出道的人,毫無提防之心,他
這般轉身而行,讓湘雲跟在身後,豈不把整個背後穴,全都賣給了人家?不過數尺,只
要湘雲伸手一擊,就可點中他背後的要害。」
    藍衫書生似乎毫不察覺,舉步跨進中艙,便自停了下來。
    湘雲居然並沒出手偷襲,她因藍衫書生站定下來,只好在門測停步。
    這是綠珠、綠玉已經把疊著的箱籠,一隻隻扛到艙板之上,開咫銅鎖,掀開了箱蓋。
一個不慎,但聽「拍」的一聲,一隻純銀鏤花粉盒,滑落地上,一盒上好宮粉,登時打
翻,飛散了一地,一陣百花脂粉的幽香,沁人心脾!
    湘雲微微皺了下眉,似乎嫌她們太以粗手粗腳,但卻沒有作聲。
    躲在箱中的白少輝卻暗暗叫了聲:「糟糕,自己懷疑湘雲另有詭計,果然這盒花粉,
有了文章!」
    綠珠、綠玉移動箱子,艙中地方有限,現在只剩下白少輝藏身的這一隻,敢情放在
最下面之故,是以並沒打開。
    只聽綠珠說道:「姑娘,咱們六口箱子,已經打開五口了,底下這一隻,要不要也
打開來?」
    白少輝暗暗納罕,難道從葬花夫人那裡逃出來的五個心神被迷失的人,並不在船
上?」
    湘雲臉含嬌笑,側目斜睨著藍衫書生,道:「相公瞧清楚了嗎?要不要再看底下那
一口?」
    藍衫書生兩道澄清如水的眼神,緩緩瞥過裝滿了衣物的五口木箱,自然也掃了底下
那口木箱一眼。
    最後落到地上打翻的那只縷銀粉盒之上,冷笑一聲道:「姑娘可以叫她們把粉盒收
起來了,區區一點迷魂香粉對我並無多大用處。」
    這話來的突然,白少輝吁了口氣,暗道:「好傢伙,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自己還
在替你暗暗耽心呢!」
    湘雲臉色一變,勉強笑道:「相公真是疑心生暗鬼,綠珠,你把它收起吧。」
    她口中說著,嬌軀輕輕移動了一下,已經擋住了艙門。
    藍衫書生若無其事,昂道道:「還有一口麼?自然也要打開來瞧瞧的了。」
    湘雲柳眉微顰,問道:「相公到底是什麼人?」
    藍衫書生道:「在下范殊。」
    湘雲道:「原來是范相公。」
    藍衫書生道:「姑娘這般拖延時光,莫非是大援在後?」
    湘雲笑了笑道:「范相公單人雙劍,獨闖江湖,想來必有驚人之藝。」
    藍衫書生忽然回頭目注湘雲,冷聲道:「姑娘此話,那是有意和我動手了?」
    湘雲緩緩說道:「范相公一定要看底下那只箱子,賤妾實逼此處,那是沒有辦法之
事啊!」
    她說來依然那麼婉轉動人,使人覺得她確有被逼動手之感!
    白少輝心中暗道:「藍衫書生武功不弱,湘雲自己雖沒見過她出手,但浣花夫人手
下,武功自也不會差到那裡去,這兩人一旦動上了手,倒真不知鹿誰死手?」
    他心念疾思考之際,只聽藍衫書生清冷一哼,道:「很好,只要你勝得了我,在下
拍手就走。」
    這話口氣頗為自負!
    湘雲格的笑了一聲,道:「范相公話可不對了!」
    藍衫書生道:「有何不對?」
    湘雲笑吟吟望著他,道:「賤妾敗了,自然任憑相公開看,但賤妾若是勝了,范相
公只怕難以走得出艙門一步。」
    藍衫書生劍眉陡然一拼,冷冷說道:「那要看你手底下如何了。」
    湘雲回頭吩咐道:「綠珠替我把寶劍取來,好久沒使劍了,今天有幸,得會高人。」
    綠珠答應一聲,立時送上一柄綠鯊皮鑲嵌精緻的短劍。
    湘雲接過短劍,隨手褪下劍鞘,遞給了綠珠,一抬目說道:「艙中地方太仄。賤妾
在甲板上候教。」
    話聲一落,身形輕輕一閃,翩然斜飛出去!
    白少輝看的暗暗讚道:「好快的身法,即此一點,已可看出她的武功,不可輕視!」
    藍衫書生背負雙手,緩緩踱了出去,冷聲道:「你武功不錯啊,難怪你口氣不小!」
    這話聽的湘雲也有點忍耐不住,臉上笑容一斂,冷然道:「范相公亮你的寶劍吧!」
    藍衫書生只顧流覽著江上景物,淡淡說道:「姑娘只管出手好了。」
    老實說,湘雲要不是看出對方並非易與,方才早就下手了!
    此刻聽他口氣這般托大,心中不禁有氣,暗暗哼了一聲,道:「范相公是大行家,
賤妾說不得只好班門弄斧了!」
    皓腕一振,手中短劍寒芒流動,漾起三朵劍花,分向藍衫書生身前三處大穴點去。
    她口中說的客氣,出手卻是凌厲無比!
    藍衫書生身子微微一閃,便自讓了開去,他仍然背負雙手,連劍也未拔。
    湘雲一劍落空,立即收手,執劍不攻,臉含薄怒,道:「你怎不出手?」
    藍衫書生不耐道:「姑娘但請施展就是。」
    湘雲怒聲道:「你小心了!」
    劍隨聲發,直欺而上,短劍划動,奇招突出,剎那之間,已連攻了五劍。但見匹練
電旋,劍風嘶嘯,一片劍影,朝藍衫書生席捲過去。
    藍衫書生道:「這幾劍還差不多!」
    一提真氣,後退兩步,嗆的一聲,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青光湛然的長劍。
    湘雲五劍出手,那容藍衫書生後退,嬌軀一晃,寒芒連閃,欺身直上,劍勢快速,
有如電掣雷奔,一劍快過一劍。遠望過去,她身外劍光繚繞,煞是凌厲。
    藍衫書生身形不動,右手揮灑之間,但聽一陣龍吟般金鐵交嗚之聲,湘雲一口氣擊
出的十餘劍,悉數被他擋了開去。
    兩人身形一合即分,湘雲滿臉飛紅,嬌叱一聲道:「你再接我幾劍!」
    喝聲中,人已振袂而起,手中短劍,幻起一片銀光,連人帶劍,一齊飛了起來,直
向藍衫書生撞了過去。
    藍衫書生清冷的道:「來得好!」
    長劍疾舉,振腕發劍,雙劍交擊,響起了鏘鏘劍鳴,兩人出手奇快,但見寒芒流動,
滿空都是劍影,不見人影。
    「鏘……」一聲石破天驚的金鐵狂鳴,一支短劍突然斜飛出去,奪的一聲,釘在甲
板之上!
    藍衫書生長劍平胸,凝立原地,湘雲短劍被震脫手,一連後退出四五步,敢情還被
擊中了穴道,閉目而立,一動不動。
    這一變化,當真出人意外。站在艙門口的綠珠、綠玉,根本連看也沒看清楚。
    摘星手曹敦仁更是心頭狂震,駭然失色!
    藍衫書生目光一抬,冷峭的道:「你能接我三劍,江湖上已是少見……」
    話聲未落,突然劍眉一揚,回頭喝道:「鼠輩膽也偷襲I』!
    身形閃電一轉,長劍反腕平拍而出!
    原來摘星手曹敦仁乘他說話之時,上身一僕,欺到了藍衫書生背後,一掌朝他後心
擊來。
    這一掌他凝足了十成功力,快若迅雷驟發,那知他掌力還沒觸到藍衫書生的診衫。
眼前銀光倏閃,拍的一聲,劍身擊在他手腕之上,但覺手肘一麻,整條右臂登時垂了下
去,再也舉不起來,悶哼一聲,登登的後退不迭。
    藍衫書生冷冷說道:「便宜了你!」
    連看也不再朝他看上一眼,舉步朝艙中走去。
    白少輝身在箱中,艙門口又被綠珠、綠玉擋住了視線,看不到兩人動手情形,所能
聽到的,只是兩人的對話和幾聲鏘鏘劍鳴。
    此時聽到藍衫書生朝艙中走來,心中暗暗忖道:「糟糕,自己想再入百花谷的計劃,
看來又要被他破壞了!」
    思忖之間,突聽綠珠、綠玉嬌叱一聲:「站住!」
    綠影一閃,兩人攔在門口,兩柄短劍交叉而起,齊向藍衫書生刺去!
    藍衫書生長劍輕輕一撥,喝道:「你們還不給我讓開去?」
    「叮」「叮」兩聲輕震,兩個小婢立時被震的一左一右,跌了開去。
    藍衫書生身形一側,掠入艙中,一下搶到木箱前面,揮手一劍,斬落銅鎖,劍尖一
挑,掀開了箱蓋。
    白少輝只好裝作穴道受制,蜷身而臥!
    藍衫書生一眼瞧到木箱中蜷伏著一個人,不由冷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手起劍落,朝白少輝身上平拍而下!
    只聽綠珠尖叫道:「你不能傷他!」
    原來她當藍衫書生揮劍朝白少輝劈了下去!好快!白少輝但覺他這一劍拍在自己身
上,正是上乘解穴手法,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這種以劍拍穴的手法,江湖上倒是極
為罕見!」
    穴道被解,他不得不從木箱中坐了起來。
    藍衫書生兩道清澈目光,注視著白少輝,問道:「兄台是她們擄來的麼?」
    白少輝心中早已想好了應付之法,緩緩跨出木門,茫然四顧道:「在下被誰擄來
了?」
    藍衫書生皺皺眉道:「兄台是被成都名妓湘雲擄來的。」
    白少輝道:「湘雲,什麼人是湘雲?」
    藍衫書生目光轉動,問道:「你不認識她?那如何會落在她們手中的?」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藍衫書生又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道:「在下麼?在下……」
    他竟然張口結舌,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出來。
    適時只見人影一閃,湘雲已經站在門口,接口道:「你叫紫字十九號。」
    白少輝忙道:「在下叫紫字十九號。」
    藍衫書生回過頭去,冷哼道:「你能迅速自解穴道,果然有些門道。」
    湘雲道:「你可是後悔點的太輕了些?」
    藍衫書生微微一曬,朝白少輝指了指,問道:「是你們把他迷失了本性?」
    湘雲道:「他好好的,幾時迷失了本性來著?」
    白少輝道:「在下很好。」
    藍衫書生手上長劍一指,冷笑道:「果然是一批無惡不作的下五門敗類,今天給本
公子遇上了,看來饒你們不得!」
    湘雲寒著一張粉臉,冷冷說道:「姓范的,你要多管閒事,那是自不量力。」
    藍衫書生劍眉挑動,怒笑道:「賤婢,你有多少能耐?」
    白少輝心中暗想:「原來船上另有高手。」
    綠珠、綠玉答應一聲,雙雙掠起,疾快的拉開拍艙術門,只見後艙一間小房中,席
地坐著五個身穿紫色勁裝的紫臉漢子,艙門雖啟,但他們依然呆坐如故,一動不動。
    白少輝目光迅速一瞥,不覺暗暗哦了一聲:「那不是從葬花夫人那裡逃出來的五個
人麼?他們果然也在船上。」
    只聽綠珠喝道:「快起來,使者叫你們出去。」
    原來湘雲的頭銜,還是「使者」!
    別看五個紫臉漢子呆不楞的坐著,身手可真不含糊,只見他們左手在地上一按,輕
捷無比的一躍而起,大步走了出來。
    湘雲一抬手,從她袖中飛出一塊紫色的東西,她三個纖纖玉指拈著那塊東西,輕輕
一晃,喝道:「壇下弟兄聽令。」
    白少輝定睛瞧去,原來湘雲手上抬著的是一朵紫玉雕成的薔薇花,心中驀然一動,
忖道:「自己雖沒見過這朵紫玉薔蔽,想來是紫蔽壇的信物無疑。」
    心念方動,瞥見五個紫臉漢子瞧到紫玉登時神色一肅,一齊躬身下去。
    白少輝睢煌一驚,一時那還怠慢,也隨著躬身下去,一面暗暗忖道:「大概心神被
迷的人,全都受這朵紫玉薔蔽的指揮,自己要不是見機的快,差點露出馬腳來了。」
    湘雲目光溜過白少輝,伸手朝藍衫書生一指,喝道:「你們過去把他拿下。」
    白少輝和五個紫臉漢子迅速撤下兵刃,緩步朝藍衫書生退了過去。
    藍衫書生自然看的出他們那付渾渾噩噩的模樣,分明全是被藥物迷失了本性的人,
不覺雙眉一皺,復一提氣,縱身後躍,退出艙去。
    他這一退,便聽暴喝乍起,幾條人影,跟蹤追出,疾撲面上,圍著藍衫書生惡鬥起
來。
    藍衫書生一聲清叱,長劍擺動,灑出一片銀光,獨鬥六個大漢。
    白少輝怕藍衫書生不知道其餘五人,神智已失,萬一失手誤傷,慌忙舞動竹蕭,搶
先出手,敵住了藍衫書生正面。
    蕭劃弧形,一下封開劍勢,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他們全是神智迷失的人,
還望兄台劍下留情。」
    圍攻藍衫書生的五個紫臉漢子當中,有兩個使劍,一個使刀,一個使棍,另一個使
的是兩柄匕首,這五人個個身手靈活,剽悍無比。
    這兩句話的工夫,已然連番撲攻,勢若瘋獅!
    藍衫書生聽到了白少輝「傳音入密」的話聲,不覺舉目朝自少輝望來,就這一分神,
連通了兩次險招!
    但聽「當、當、當」三聲金鐵交鳴,他長劍一圈之勢,震開了一劍、一刀、一棍,
左手迅如電光石火,屈指彈向另一支長劍,又是「錚」的一聲,這人的長劍,立時被震
脫手,飛了出去。
    藍衫書生長劍疾發,一下拍在他穴道之上,那紫臉漢子,那裡閃避得開,口中悶哼
一聲,咕咚朝甲板上栽倒下去。
    白少輝看的暗暗讚歎:「此人出手之快,當真無與倫比!」
    但為了不讓旁人看出破綻,上身一僕,一蕭朝他迎面點去。
    藍衫書生劍尖一沉,格開白少輝竹蕭,急以「傳音入密」問道:「兄台究是何人?」
    白少輝答道:「在下羅大成。」
    「白少輝?縱然也是一個假名,但他為慎重起見,還是不肯說出,想到葬花夫人曾
經要自己冒她姓羅的表侄,就臨時捏造了一個名字。
    藍衫書生一面揮劍拒敵,一面仍以傳音之術,問道:「羅兄可知他劫擄江湖高手,
究是為了什麼?」
    白少輝也以傳音答道:「其中情形,甚為複雜,在下也弄不清楚,兄台最好及時退
走,免得在下為難。」
    說話之時,又是「噹」的一聲,那使刀的漢子被藍衫書生劍脊拍中手腕,單刀墮地,
一條右腕,登時垂了下去。依照常情,他右手穴道受制,決然不可能再行反擊,那知那
人竟是若無所覺,身形晃了一下,突然左手一揚,一拳擊了過去。
    藍衫書生堪堪收回長劍,身子一側,避開一擊,反手一掌,拍在那大漢肩頭。那大
漢悶哼一聲,身子平飛出一丈開外,砰然撞在船篷之上。」
    藍衫書生傳音道:「兄台有什麼為難之處?」
    白少輝道:「在下讓她們擄來,就是為了想查究她們的動機,兄台中途攔擊,豈非
破壞了在下的計劃?」
    藍衫書生道:「這話有道理。」
    這時圍攻藍衫書生的強敵,雖被制住了兩個,但餘下四人,仍然凶悍無比,尤其是
那使劍的和一個使雙匕的最兇猛。一劍雙匕,寒光閃閃,招招都指攻藍衫書生的致命所
在。
    白少輝不好在百花谷人前面,施展師門蕭招,他使的只是那天對付白翎壇主的一記
怪招。
    但他知道這一記怪招,神妙無方,又怕傷了藍衫書生,不敢真個使出,是以仗著輕
身功夫,身形忽東忽西,似在閃避對方劍勢,但使來使去,就是那一記招法,反覆使用。
另一個使熟銅棍的漢子,使的是少林「伏虎棍法」,雖也嫻熟凌厲,但比起使劍和使雙
匕的漢子,武功就差得多了。
    藍衫書生身形快如陀螺,一個急旋,振腕一指,凌空點出,使雙匕的漢子立時應手
而倒。
    使長劍的漢子突然口發低嘯,長劍連揮,但見一片飛芒,錯落灑出,朝藍衫書生急
攻而至。
    白少輝看的一怔,暗道:「此人大概是王兄了,他一手劍法,正中蘊奇,奇中含變,
大非尋常!」
    心念方動,只見藍衫書生果然被逼的後退了一步,目射奇光,右手長劍刷刷刷三劍,
才把使劍漢子的劍勢給壓了下去,口中清叱一聲,劍脊下拍,一下擊在他脈門之上。
    使劍漢子的一柄長劍,噹啷墜地,同時一縷指風也正好襲到,翻身往後仰跌下去。
    這樣一來,情勢頓變,甲板上只餘下白少輝和那熟銅棍的漢子兩人,但兩條人影交
錯盤旋,一左一右,依然奮不顧身的圍著藍衫書生纏鬥不休。
    白少輝一面揮蕭撲攻,心下大急,暗想:「眼下人數減少,自己若不全力以赴,只
怕要被湘雲看出破綻了。」
    一面急以「傳音入密」催道:「兄台可以走了。」
    說話之時,蕭頭一昂,朝藍衫書生脅下「期門穴」上點去。這一招,他為了不讓湘
雲等人看出破綻,出手極快,藍衫書生聽他說話,手中不覺一慢。
    等到發覺,白少輝的一點蕭影,已然襲到身上,再要躲閃,那裡還來得及?百忙之
中,身形往後一仰,左手一掌,推開了簫頭。
    白少輝吃了一驚,趕忙簫頭一偏,但依稀之間,可以感到自己簫頭,已然碰在藍衫
書生的身上。
    藍衫書生為了仰避白少輝蕭招,身形一滯,使棍漢子呼的一聲,熟銅棍攔腰掃到。
    藍衫書生左手反腕一抄,一下奪下銅棍,望了白少輝一眼,突然雙腳一頓,身形凌
空躍起,朝船外飛了出去!原來他乘來的那隻小船,始終跟著大船行駛,相距在三丈之
處,藍衫書生衣袂飄飄,凌空朝那小船上飛去。
    要知這一場搏鬥,說來較慢,其實前後總共也不過十來個照面,可說是轉眼間的事。
    湘雲站在艙門口,冷眼旁觀,玉容一無表情,彷彿這一場殊死惡鬥,與她毫無關連。
    直到白少輝一蕭點上藍衫書生脅下之際,她秋水般眼神,不覺閃過一絲異彩!此刻
陡見藍衫書生離船飛起,口中冷冷一哼,左手倏揚,打出一篷銀針,日光之下,閃閃生
光!但藍衫書生去勢極快,人已飛射出數丈之外,落到小船之上,小船立即打槳如飛,
破浪而去,瞬息駛出老遠!
    湘雲目送著小舟遠去,自言自語的道:「這人到底不知是何來歷?」
    摘星手曹敦仁湊近她身邊,陪笑道:「姑娘看他是不是葬花門的人?」
    湘雲螓首微搖,說道:「咱們雖然不知葬花門的底細,但以王立文等人的武功來說,
和他遠差得很多,似乎不像是葬花門下。」
    她說到這裡,雙眉微蹙,恨恨的道:「最奇怪的是那一手拍穴功夫,明明已經解開
穴道了,依然會使不上力氣。」
    曹敦仁道:「是、是、屬下也感到右臂酸麻,穴道雖解,依然無法運用自如。
    白少輝因使棍漢子怔怔站在那裡,是以也站著不動,聽湘雲這麼一說,不由暗暗哦
了一聲,忖道:「難怪方才自己等人動手之時,湘雲和曹敦仁都沒加入,原來他們被藍
衫書生拍傷了經穴。」
    湘雲緩緩回頭,問道:「你替他們都推開受制穴道了麼?」
    曹敦仁忙道:「屬下已經替他們解開了。」
    湘雲點了點頭,朝自少輝和那使棍漢子說道:「紫字十號,十九號,這裡沒你們的
事,可以進去了。」
    白少輝和使棍漢子欠身一禮,舉步朝後艙走去。     
         ★        ★        ★
     
    三天之後,終於又回到百花谷了!
    這是黃昏時分,船在岸邊停住,湘雲親自率領曹敦仁、白少輝,和五名紫臉漢子登
岸,就一路急行,疾走如飛。
    百花谷,依然那麼平靜!一片花樹,在微茫的暮色中,籠上了淡淡輕煙,當真像是
世外桃源,與世無爭!人行其中,看不到絲毫森嚴警戒;但白少輝知道百花谷何異龍潭
虎穴,如無人帶路,可說寸步難行。
    因此,他跟在曹敦仁身後,目不斜視,亦步亦趨,裝出一付漠然神態,他想:「在
花林之間,不會沒有人監視,自己重入百花谷,可得處處小心才是。」
    片刻工夫,到了一座高樓前面,樓中早已亮起燈火,卻靜肅的沒有一絲人聲。
    白少輝以前來過,自然知道這是浣花夫人的住處,心中不禁暗暗起了警惕。
    大家剛回轉百花谷,湘雲就匆匆的把自己等人領來此處,顯見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湘雲走近樓前,立即躬身說道:「婢子湘雲敬向夫人覆命。」
    話聲方落,只見一個眉目娟秀的黃衣使女已在門口出現,含笑道:「湘雲姐姐,這
趟辛苦了,夫人已在堂上等候。
    叫你和紫字十九號進去。」
    說話之時,一雙俏眼,有意無意的朝白少輝瞟來。
    白少輝認識她正是上次扮作小腳老太婆的秋雲,是伺候浣花夫人的使女,心中暗暗
一驚:「自己」一行人堪堪上岸,浣花夫人居然已經知道了!」
    湘雲回身朝曹敦仁吩咐道:「你們在這裡等候。」
    曹敦仁連忙躬身應「是」。
    湘雲又道:「十九號,隨我進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2:40

第16章 重入虎穴
    白少輝眼看浣花夫人單單命湘雲和自己進去,心情不覺有些緊張。
    秋雲當先返身入屋,湘雲話聲一落,跟著舉步朝裡走去。白少輝跟在湘雲身後,幾
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堂上燭影搖紅,四盞宮式紗燈,明亮得如同白晝,上首一張太師椅上,端坐著一位
身穿宮裝面垂黑紗的夫人。
    白少輝上次進來,隔著一道湘簾,還看不真切。
    這回她臉上雖有面紗,但白少輝一瞥之下,已可看到這位名動武林,神秘莫測的浣
花夫人,竟然面目姣好,看去最多也不過三十來歲!
    湘雲趕緊行前幾步,躬下身去,道:「婢子叩請夫人金安。」白少輝也跟著行了一
禮。
    浣花夫人略微頷首,朝湘雲道:「你這趟辦的很好,據報你們在途中遇到追擊,可
是葬花門的人?」
    湘雲恭身道:「婢子正要向夫人報告,來的只有一人,而且武功極高,不像是葬花
門的人。」
    浣花夫人皺了下眉,道:「不是葬花門的人?他只有一個人來?你們怎不留下活
口?」
    原來她還當湘雲把人家收拾了。」
    湘雲低垂著頭,訥訥說道:「婢子無能,連同曹護法,全被他點傷脈穴,無再戰之
力……」
    流花夫人面紗微微波動,雙目神光暴射,驚奇的道:「你說你們全被人家制住了?」
    要知湘雲雖然只是浣花宮一名執掌文案的使女,但她久在浣花夫人身邊,一身武功,
僅次於幾位壇主。
    她居然敗在人家手下,而且還被制住穴道,難怪浣花夫人聽了聳然動容。
    白少輝站在湘雲下首,只覺浣花夫人從黑紗中射出來的眼神,精光如電,使人不可
能逼視,心下不由呼地一跳,暗道:「她好精深的內功!」
    湘雲俯首道:「婢子被他寶劍拍中穴道,立時運氣解穴,但穴道雖解,右臂依然酸
麻如故,無法運用。」
    浣花夫人沉吟道:「這是一種借物傳力,近似佛門無相別神功,此人有多大年紀
了?」
    湘雲道:「來人是一個藍衫書生,大概只有二十來歲。」
    浣花夫人道:「二十來歲?你可曾問他姓名來歷?」
    湘雲道:「婢子問了,他自稱范殊……」
    「范殊?」浣花夫人一個坐著的人,突然身軀一震,好似遭雷擊一般,急急問道:
「他姓什麼?姓范……」
    白少輝瞧的暗暗稱奇,心想:「大概她有一個姓范的仇人,所以一聽到那人姓范,
就勃然變色。」
    湘雲從沒見過夫人疾言厲色,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一時嚇得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浣花夫人自言自語的道:「無相別神功,失傳已久,諒他黑煞游龍也未必能會……」
    白少輝聽她忽然提到師傅,心頭不覺一驚!
    只見浣花夫人抬目問道:「此人使的是劍?」
    湘雲應了聲「是」。
    浣花夫人又道:「你和他動手之際,可曾看出他劍招之中,是否和黑煞游龍桑九的
『游龍十八式頗相接近之處?」
    白少輝暗暗一驚,心想:「原來她懷疑藍衫書生是師傅的傳人,自己饒幸不曾在她
們面前,使過師傅的招式。」
    湘雲道:「此人劍法使的極快,婢子無法看的清楚,但奇奧之處,決非游龍十八式
所可比擬。」
    白少輝暗暗哼了一聲:「幾時我非要讓你見識見識游龍十八式不可!」
    浣花夫人唔了一聲,似乎神色稍霽,緩緩說道:「你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來。」
    湘雲恭身應「是」,接著就把藍衫書生從三和園茶樓乘船追蹤,自己和曹敦仁如何
被他長劍拍中穴道,一直說到白少輝蕭頭打上他身子,藍衫書生才乘機逸去,詳細說了
一遍。
    白少輝一直以為當日自己蕭頭點上藍衫書生之事,湘雲沒有看得出來,那知竟然瞞
不過她的眼睛,此刻照直說了出來,這下豈不是露出破綻來了?心念方動,浣花夫人兩
道寒電似的眼神,果然轉到了白少輝臉上,一面朝湘雲問道:「十九號的武功很高麼?」
    湘雲思忖了一下,才道:「他好像只會一招簫法,婢子看他使來使去,老是那一
招。」
    浣花夫人目注白少輝問道:「你使的那一招,叫什麼名稱?」白少輝搖搖頭道:
「在下不知道。」
    湘雲低喝道:「十九號,在夫人面前,你應該自稱屬下。」浣花夫人又道:「你還
會什麼武功?」
    白少輝道:「輕功。」
    浣花夫人道:「你把那招蕭法,使出來給我瞧瞧。」
    白少輝心中暗想:「她似是對自己起了懷疑,好在那式簫招,只是自己領悟出來的
武功,使就使吧!」
    當下欠身領命,從腰間解下竹蕭,退後三步,朝浣花夫人拱了拱手,既不拉開架勢,
也不見他有什麼身法,隨手舉起竹蕭,簫頭一昂,朝前直點而出,就在他往前送出之時,
蕭頭忽然斜移一寸,立時收住簫勢。
    浣花夫人兩道眼神,隔著一層薄紗,直注在白少輝蕭上,一眨不眨,等他收式之後,
才回頭朝湘雲問道:「他使的就是這一招麼?」
    湘雲連忙應「是」,一面乘機問道:「夫人看出十九號這一招的來歷來了麼?」
    浣花夫人沉吟道:「他使的這一招,近似崆峒劍法中的『鐵騎突出』,但經他橫移
了一寸,改直擊為旁敲,招式就顯得含蘊不盡,化平凡為神奇,有點鐵石成金之妙,此
種手法,過去武林中倒是從未見過……」
    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抬,問道:「十九號,你還記得這式招法,是什麼人教你的
麼?」
    白少輝心中暗想:「服過無憂散的人,從前之事,都應該回答不記得才對。」
    這就搖頭道:「屬下記不起來了。」
    浪花夫人點點頭,沒有說話,白少輝把竹簫佩到腰間,退回湘雲下首。
    浣花夫人回頭吩咐道:「秋雲,立即傳我令諭,著總香堂查明那姓范的行蹤,務必
把此人拿來見我。」
    站在邊上的秋雲躬身領命,翩然退了出去。
    白少輝和那藍衫書生范殊,雖說不上交情,但自從那天和他動手之後,心中早已生
出惺惺相惜之情。
    此刻聽到浣花夫人傳令去,要總香堂出動高手對付,不覺暗暗替他耽心。
    心中想著,只聽浣花夫人叫道:「十九號。」
    白少輝吃了一驚,急忙恭身應「是」。
    浣花夫人目注白光輝,問道:「你隨紫蔽壇主前去成都王宅之事,還記得清楚麼?」
    白少輝聽的暗暗一怔,忖道:「自己未曾被無憂散迷失神智,不知迷失了神智的人,
是否還有記憶之力?」
    但繼而一想,服過無憂散的人,雖記不起從前之事,可是服藥以後的事,未必也失
去記意。這就壯著膽子,抬頭答道:「屬下記得。」
    浣花夫人道:「很好,你把那晚情形,說與我聽。」
    白少輝原是極頂聰明的人,那天在三和園曾聽湘雲主婢說過,她們這次出去主要就
是找自己去的。
    不覺心頭一動,暗想:「聽浣花夫人的口氣,分明紫薇壇主已經回來,她要自己說
出那晚經過,自然和紫蔽壇主的口供對質了。」
    他不知紫蔽壇主說了什麼?一時大感為難,但想自己神智受迷,思慮自然較為遲鈍,
這就故意裝作思索模樣。
    然後結結巴巴的把那晚由壇主率領,如何進入王府,葬花夫人如何在中院出現,三
面圍牆,如何升起鐵網,雙方如何混戰,在激戰之中,自己聽到壇主撤退的哨音,如何
突圍而出……雖然他故意把經過情形,說的較為凌亂,但大致上還能連貫,浣花夫人兩
道目光盯著白少輝,也耐心聽他述說,這時忽然擺了擺手,問道:「和你同時突圍而出
的,還有什麼人?」
    白少輝抬頭望著烷花夫人,遲疑了一下,才道:「屬下記不得了。」
    浣花夫人又道:「沒有人追蹤攔擊?」
    白少輝道:「好像有很多人,屬下沒去注意,一路衝了出來。」一個迷失神智的人,
自然只知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猛衝,不會留意四周的人,浣花夫人倒也深信不疑,接
著問道:「你在何處追上紫蔽壇主?」
    白少輝暗想:「自己可不能說出替紫蔽壇主治傷之事,想來這一段經過,紫蔽壇主
也不會說的。」
    這就含糊答道:「好像是在城外一處樹林前面,壇主叫住屬下,吩咐守住林前,不
准任何人闖入。
    他這番話,輕輕帶過,雖是半真半假,卻說得天衣無縫,使浣花夫人聽不出半點破
綻。
    浣花夫人道:「林中還有什麼人?」
    白少輝道:「不知道,壇主交待了屬下,就回到樹林裡去了。」浣花夫人問道:
「有沒有人企圖闖進林去的?」
    白少輝道:「有,那是一個穿白衣的女子。」
    浣花夫人道:「你知道她是誰麼?」
    白少輝道:「她說叫白翎壇主。」
    浣花夫人道:「你沒讓她進去。」
    白少輝點點頭,道:「沒有,她和屬下打了起來。」
    浣花夫人的:「後來呢?」
    自少輝道:「後來又來了四個白衣女子,把屬下圍住,屬下打不過她們,也找不到
壇主,就朝林外衝了出去。
    浣花夫人點點頭,然後吩咐道:「傳紫蔽壇主、白翎壇主進來。」
    秋雲應一聲,領命而去。
    片刻工夫,只見秋雲領著紫蔽壇主,白翎壇主兩人進來。
    白少輝原以為紫蔽壇全軍盡墨,定然受了重罰,說不定還在羈押之中,那知紫蔽壇
主也未戴上刑具,她依然穿著一襲紫袍,臉上也還是塗成紫色,只是低垂著頭,跟在秋
雲身後,像是待罪的羔羊,神情之間,流露出畏懼之色。
    當她跨進堂門,驟然瞧到白少輝站在湘雲下首,身軀不禁微微一震。白翎壇主跟在
她身後,自然也瞧到白少輝了,一張粉臉,登時鐵青。
    兩人行近浣花夫人身前,立即躬下身去,同聲道:「弟子叩見師傅。」
    浣花夫人兩道冷森的目光轉到了紫蔽壇主的臉上,沉聲道:「宜君。」
    紫薇壇主急忙跨上一步,跪了下去,連頭也不敢稍抬。
    浣花夫人續道:「你落得全軍盡墨,有違百花谷法條,照說應按律治罪,但據你大
師姐所報,和湘雲調查的結果。方才為師又問了那晚突圍出來的十九號,所說也大致相
同,此事雖然不能完全怪你,終究是你平日恃寵生驕,太以輕敵,才為敵人所乘。」
    紫蔽壇主道:「弟子願領應得之罪。」
    浣花夫人道:「為師念你平日尚無過錯,暫把懲罰記下,可仍領紫蔽壇主。」
    紫薇壇主叩頭道:「多謝師傅恩典。」
    浣花夫人吩咐道:「湘雲,記下宜君的懲罰。」
    湘雲連忙躬身道:「婢子遵命。」
    浣花夫人回過頭去,冷冷說道:「佩玉你知罪麼?」
    白翎壇主俯首道:「弟子不知犯了什麼律條?」
    浣花夫人道:「為師命你接應宜君,你居然陽奉陰違,違我諭令。」
    白頷壇主道:「弟子當日趕到成都,二師姐率領的壇下高手,已經全軍盡墨、連她
隨身四婢,也全都棄屍城外,弟子事後調查,二師姐是被黑手屠夫和惡丐錢平兩人苦追,
不知所終,可能已落敵手,說的句句是實,還望師傅垂察。」
    浣花夫冷笑一聲,嚴峻的道:「你們同門不和,還當我不知道麼?」
    白翎壇主瞧了紫蔽壇主一眼,低低的道:「弟子和二師姐情如骨肉,幾時……」
    浣花夫人擺手道:「那葬花夫人已經公然和咱們百花谷作對,她的實力確也不可輕
估,你們同門之間,不准再有意氣之爭。」
    紫蔽壇主和白翎壇主同時躬身應「是」。
    浣花夫人道:「沒有別的了,你們出去吧。」
    兩人連忙應「是」,紫蔽壇主回過身,朝白少輝暗暗點了點頭,白少輝跟在她身後,
退出院外。
    紫薇壇主目光一動,朝鵠立樓前的五個紫臉漢子,冷然喝道:「你們隨本座回去。」
    說完,大步朝前走去。那五個紫臉漢子,躬身一禮,一聲不作,跟在白少輝身後走
來。」
    白翎壇主目光斜睨,妖聲說道:「二師姐好走,恕小妹不送了。」
    紫蔽壇主沒有作聲,率同六人,一路急行,回到紫蔽壇,腳下一停,回頭吩咐道:
「十九號隨本座上去。」
    說話之時,振衣直向石級上走去。
    白少輝知她要問自己經過情形,跟在紫蔽壇主身後,拾級而登。
    跨進紫蔽壇院落,紫薇壇主一路把白少輝帶入後院。
    這是一座精緻的小院落,庭前花架上擺滿了盆栽的奇花異卉,輕風中,幽香襲人。
    兩個紫衣小婢已在門前迎候,一眼瞧到紫薇壇主身後,還跟著白少輝,臉上似乎飛
過一絲驚異之色,齊齊跪了下去。
    紫蔽壇主領著白少輝舉步入室,白少輝略一打量,但覺室中佈置,精雅宜人,敢情
是紫蔽壇主日常起居之所。
    心中想著,兩名使女手捧茗碗,送上茶來。
    紫薇壇主擺了擺手道:「這裡不用伺候,沒你們的事了。」
    兩名使女互望了一眼,雙雙退出。
    紫蔽壇主起身掩上室門,回到椅上,一面抬目道:「請坐呀。」白少輝抱拳道:
「壇主面前,那裡有在下的座位?」
    紫蔽壇主微微一哂,道:「我這裡,從沒外人進來過,你是第一個例外的人……」
她口中的「外人」大概是指男人而言。
    語氣一頓,兩道秋水般眼神,從自少輝臉上瞟過,接著說道:「但你到了這裡,就
是我的客人,自然要坐下來才好說話。」
    白少輝道:「在下告坐。」
    便在身邊一把椅上坐了下來。就在他堪堪落坐,只見紫薇壇主舉手從臉上輕輕揭下
了一張人皮面具。這一揭,燈光之下,白少輝登時全身為之一震!眼前所見,如新月清
輝,如芙蓉初放,一張秀麗絕俗的臉上,黛眉、杏眼、挺鼻、薄唇,年在二十左右。
    白少輝在「水上璇宮」見過浣花公主,只覺紫蔽壇主和浣花公主、白翎壇主,都說
得上是人間殊色。
    但浣花公主妖中帶憨,白翎壇主妖燒而冶,沒有紫薇壇主的風姿嫣然,較為成熟,
眉宇間,且有一股兩人所無的帶煞英氣!
    他想起那晚伸入她懷中取藥之事,但覺心頭一陣跳動,急忙移開目光,那裡還敢作
劉幀之平視?只聽紫蔽壇主緩緩說道:「你知道我取下面具來的用意麼?」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紫蔽壇主低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輝聽的怦然心動,搖頭道:「在下猜不出來。」
    紫蔽壇主微笑道:「有兩個原因……」
    取下一張人皮面具,還有這許多道理?白少輝只是心中暗暗忖著,並沒有追問她的
原因。
    紫蔽壇主等了半晌,沒見他作聲,緩緩說道:「第一個原因,在我這裡,我身為主
人取下面具,就是表示我不是以紫蔽壇主的身份待客,你也不再是紫字十九號,而是我
的客人白少輝。」
    白少輝心底冷笑道:「你是想用美色套我的話了。」
    一面問道:「第二個原因呢?」
    紫蔽壇主道:「第二個原因……」
    她紅暈生頰,一雙妙目之中,露出了脈脈柔情,一顆頭不自禁的垂了下去,說道:
「我活了十九年,沒有一個男人見過我的面貌,在我重傷之際……蒙你相救,我……自
然要讓人瞧瞧我的真面目。」
    她這幾句話,說來艱澀,顯然尚有未盡之言,一聽便知她在半途當中,改變了話頭。
    白少輝絕頂聰明,那會聽不出來。
    忙道:「救傷之事,江湖上誰遇上了,都不能袖手,壇主何須放在心上?」
    紫蔽壇主微微搖了搖頭,又緩緩抬起頭來,說道:「不一樣,因為我是女兒之
身……」
    白少輝心頭咚的一跳,這話可不錯,試想她是一個姑娘家,那晚自己不但在她懷中
掏摸,而且還抱過她。
    設身處地,她說出這種意在言外的話,自是有理。
    他只覺臉上一陣熱烘烘的,望著她囁嚅說道:「壇主女中豪傑……」
    紫蔽壇主一雙俏國似含情,似含怨,嗤的笑了一聲,沒待他說下去,接著說道:
「不用說了,我祝宜君一往冷面冰心,自從經過那天之後,才知道自己強然也終是一個
女子,此生此世,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相救之情,好了,我們談談別的吧!
    白少輝巴不得她不提那晚之事,這就欠身道:「壇主還有什麼事麼?」
    紫薇壇主嫣然一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今晚我不是以紫薇壇主的身份
和你談話,幹嗎還要叫我壇主?」
    白少輝道:「那麼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紫蔽壇主柳眉一挑,側過臉,含笑道:「我想問你幾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告訴我?」
    白少輝道:「姑娘見詢,在下也毋須隱瞞了,你要問什麼,就請說吧。」
    紫蔽壇主雙眸凝注,問道:「你真叫白少輝麼?」
    白少輝臉容一正,道:「在下姑蘇白少輝,確是真姓真名。」紫蔽壇主疑信參半,
點點頭道:「我相信你,那你究是幹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說來姑娘也許不信,在下確是遊歷成都,無意遇上了浣花日,被你們
劫持而來。」
    紫蔽壇主注目到:「你不是葬花門的人」
    白少輝道:「不是,在下和王立文、金一凡都是到了成都才認識的。」
    紫蔽壇主那裡肯信,含笑反問道:「你既然不是葬花門的人,幹麼還要再來?」
    白少輝道:「在下當時原是一時好奇,但這次再來,卻是為了王立文、金一凡等
人。」
    紫蔽壇主吃驚道:「你想救他們?你總該知道百花谷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何苦自
投羅網,依我相勸,你還是等有機會,早些離開的好。」
    白少輝道:「不,在下和王立文、金一凡等人,雖是萍水相交,彼此意氣相投,他
們神志被迷,陷在谷中,在下豈能不顧而去?」
    紫蔽壇主秀眉微蹙道:「不是我輕視少俠,憑你的武功,就是想一個人離開這裡,
還得看有沒有機會,如何還能救人?」
    白少輝道:「姑娘也把百花谷估的太高了!」
    紫蔽壇主著急道:「我說的是實情,唉,你……千萬冒失不得,萬—………被人發
覺,我就是豁出命去,也無法救得了你。」
    她這幾句話,說來情意綿綿,甚是堅決,只是她不慣說這些溫柔婉轉的話,聽來還
是不免生硬,與她話中情意,頗不相襯。
    白少輝心頭一凜,暗想:「難道她真的對我生了情愫麼?」
    一面連忙播手道:「在下並無要姑娘相助之意。」
    紫蔽壇主望著他,幽幽的道:「你若沒有我相助,那是更難了……」
    說到這裡,沉吟半晌,又道:「我們相識雖淺,但我知你甚深,假如不救出他們,
你是說什麼也不肯離去的了。我不是背叛師傅,但我一定設法助你完成這件心願,好了,
時間不早,你可以回去了。」
    白少輝起身拱手道:「多謝姑娘。」
    紫薇壇主跟著站起,迅速蒙上面具,叮囑道:「少俠記住了,一切聽我安排,不可
操之過急。」
    白少輝點頭道:「在下自當謹記。」
    開門出去,只見兩名紫衣小婢侍立階前,瞧到自己出來,不禁都投以詫異之色。
    白少輝低頭疾走,回到房中,十八號王立文業已入睡,他關上房門迅速睡下。
    這一晚,由於他緊張了很久的心情,暫時獲得放寬,是以也睡得特別舒適。
    第二天是四月底了,百花谷的人大家都在忙著,好像即將舉行一件什麼盛大之事。
    白少輝和五個紫薇壇的兄弟,卻誰也沒法跨出住捨一步,這是壇中的禁令,沒事的
人,不得外出。
    白少輝為了不露馬腳,他不能煩躁,也不敢煩躁,整整在屋裡呆了一天。
    第三天,是五月初一,天色黎明,門外就傳來一陣尖銳的哨音,大家迅速起床,盥
洗用膳之後,第二次哨音又從門外傳來。
    白少輝隨在十八號之後,奔到紫薇壇下,六個人依然分作兩排,在石級兩邊站定。
    過不一會,紫薇壇主紫袍佩劍,身後隨了四名身穿紫色勁裝腰插短劍的使女,從石
級上緩步而下,一路朝前行去。
    白少輝等六人,緊隨在四名紫衣使女身後而行。
    繞過兩座山頭,那是一座演武場,四周小山環抱,繁花如錦,這時,小山前搭蓋起
一座彩台,正中一張黃綾香案,案後放一把虎皮大交椅。
    紫薇壇主昂首闊步,走到彩台左方站停,她身後四名使女,立時雁翅般分立左右,
六名紫衣武士則一排站在她面前一丈之處。
    紫薇壇主進場不久,白翎壇主也率同四名白衣佩劍使女,和十名灰衣武士,進入場
中,在彩台右方站定,同樣四名使女分立左右,十名武士一排站在面前。
    接著入場的是一位身穿玄色緊身衣裙,胸繡金線鳳凰,腰懸雙劍的女子,她身後同
樣隨著四名玄衣佩劍使女,和二十名身穿金色勁裝,背插金穗長劍的武士。
    玄衣女子俏生生走到左側,在紫薇壇主下首站定,同樣由四婢分侍左右,二十名金
衣武士排在前面。
    全場的人肅靜得雅雀無聲,場面顯得十發嚴肅。
    白少輝因自己站在前面,不便多看,心中暗暗忖道:「這玄衣女子大概也是什麼壇
主人,看她們這般隆重其事,今天不知要舉行什麼大典?」
    這樣約莫過了盞茶工夫,谷口出現了八名宮裝少女,兩人一對,緩緩進入場中。
    最前面的兩人,手上提一對金色香爐,一路上香煙縹緲,其餘六人,手上分別捧著
寶劍、旗令、玉拂、紈扇、王如意、量天尺等物。
    接著是一頂綠絨軟轎,由湘雲、秋雲兩人左右扶轎而行。
    這乘軟轎,不用說坐的是澆花夫人,排場可真不小!
    綠絨軟轎後面,還有一群綠衣使女,族擁著一位麗人相隨而來,因有軟轎擋住了視
線,瞧不真切。
    軟轎在彩台前面停住,秋雲打起轎簾,浣花夫人面垂黑紗,才從轎中跨出,場中所
有的人,早已同時躬下身去。
    浣花夫人由湘雲、秋雲攙扶登台,在當中虎皮交椅上坐下,八名宮裝少女一排站到
她椅後,湘雲、秋雲則在香案左右兩側侍立。
    這時隨在轎後來的八名綠衣使女,簇擁著一個身穿鵝黃衣裙的絕色少女,走到彩台
右方,也已在白翎壇主下首站定。
    白少輝瞧到黃衣少女,不禁暗暗哦了一聲:「浣花公主。」
    適時只見湘雲俏生生走進台前,嬌聲喝道:「大校開始。」
    喝聲甫出,但聽廣場四周,立時奏起一片絲竹絃管之聲,悠揚樂聲,似是起自兩邊
繁花之間,因風傳來,如聞仙樂!
    白少輝心中下大奇,凝目瞧去,原來兩邊花林之中,散坐著身穿五色衣裙,手抱樂
器的女子,因她們衣裳和花雜顏色相同,若非仔細辨認,極難發現,即此一端,就頗具
巧思!
    樂聲中,突然間擂起三聲金鼓!
    谷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灰衣白髮老嫗,那老嫗身上斜掛一條綵帶,手拄金漆枴杖,
緩步進入場中!
    瞧!白髮老嫗身後像兩條彩龍似的,跟著兩隊花衣少女,魚貫而入!
    那兩隊少女,看年齡全在十六七歲左右,一個個生得嬌小玲瓏,眉目如畫。尤其她
們一身窄腰身的勁裝,全用花布做成,一朵朵的花朵,鮮艷奪目。
    每人肩頭,各自交叉插了兩柄長劍,飄著緋紅劍穗。
    白髮老嫗走到台前,便自站定,那些花衣少女,動作奇快,就在白髮老嫗站定之際,
身形飄動,很快排成十個小隊。
    每隊十人,由一名胸繡金花的少女為首,面向彩台肅立。
    白髮老嫗朝台上躬身一禮,說道:「龍婆子參見夫人。」
    浣花夫人欠身答禮道:「龍姑婆不用多禮,這一年,辛苦你了。」
    白少輝心中暗忖道「這位龍姑婆,究竟是何許人,聽浣花夫人的口吻,似乎對她十
分客氣。」
    龍姑婆恭身道:「龍婆子奉夫人金諭,代傳丫頭們劍法,差幸尚未辱命,敬請夫人
觀賞。
    話聲一落,只見她倏地轉過身去,手中金漆枴杖,向空中一揮。
    這一揮,但聽場中響起一片鏘鏘劍鳴,人影倏然分散,每人手中已經多了兩柄長劍,
雙劍交叉,抱胸而立。
    拔劍的動作,敏捷劃一,姿態優美!
    龍姑婆滿佈皺紋的臉上,飛過一絲得意之色,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白玉哨子。
    「噓聿聿」哨音響處,百十名花衣少女雙劍圈動,劃起了兩朵劍花,一個劃起兩朵
劍花,也並無可觀。
    但場中百十名少女,同時劃起兩朵劍花,就劃出了兩百二十朵劍花,看去就顯得壯
觀。
    龍姑婆玉哨再吹,花衣少女一個翻身,手上雙劍左右振動,劍花由一而二,由二而
四,廣場上宛如爆開了一片銀色花朵。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3:04

白少輝自幼博通諸家武功,瞧的暗自一怔,心想:「這套劍法,看去輕靈奇詭,自
己從沒聽義父、師傅說過。」
    心念轉動之際,但聽龍姑婆玉哨已由緩而快,花衣少女們雙劍揮舞,也隨著哨音,
由簡而繁,愈演愈快。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愈散愈開!朝陽之下,但見一片燦爛銀花,倏忽變幻,若大
一座廣場,漸漸已為千萬朵銀花所鋪滿,看的眼花絛亂,幾乎睜不開眼睛。
    白少輝愈看愈覺心驚,同時也恍然大悟,她們使的敢情是百花谷的「百花劍法」了,
光憑這套劍法,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夠破解……」
    哨音乍歇,千萬朵銀花,同時倏斂。收的好快,花衣少女依然雙劍交叉,抱胸卓立。
    一套劍法演完,全場沒有一個人發出一絲聲音,龍姑婆回過身去,朝台上欠身一禮。
    浣花夫人站起身,連連點頭,道:「她們眼於年齡,限於天賦,在短短的一年之間,
能有如此成就,全仗龍姑婆教導有方。」
    龍姑婆道:「夫人過獎,龍婆子如何敢當?」
    兩人話聲方落,四周鼓起掌聲。
    龍姑婆再次轉過來,大聲喝道:「百花劍陣開始!」
    喝聲出口,但見十隊花衣少女立時十人一組,在場中圍成了十個圓圈。」
    那胸繡金花的少女,緩步進入圈中,右手高舉,長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
    十名少女隨她劍勢所指,雙肩晃動,舉手振腕發劍,腳下星換斗移,開始互交方位,
閃動遊走。
    適在此時,那兩邊花林中,也同時奏起悠揚細樂。
    樂聲如行雲流水,曼妙輕快,劍陣中的少女,也隨著樂聲,宛如穿花夾蝶一般,在
朵朵銀花中,穿插遊走,愈走愈快。
    剎那之間,廣場上又湧起了十座銀色花山,重重花朵,由四面湧上。銀花層出不窮,
劍勢愈演愈密,重重疊疊上瑤台,每座劍陣,二十二支寶劍,交織成一片光幕。
    十一名如花少女的身形,好像已躲到光幕裡去了,但聞陣陣劍嘶,那裡還有人影。
    白少輝練成九轉玄功,目力極強,暗暗留神察看十一名少女如何穿插遊走,如何交
互易位,正在全神貫注之際!
    只聽一個女童清脆的聲音叫道:「啊!真好看……」
    十座「百花劍陣」恰好在此時收勢,悠揚樂聲,也同時停住,廣場上立時靜得雅雀
無聲。
    女童趕忙住口,場中所有的人,已經全都聽到了,轉頭瞧去。只見左首小山上,站
著一個身穿綠衫的女童,她敢情也已警覺到這下惹了禍事,駭得驚啊一聲,回頭就跑。
    浣花夫人端坐椅上,從垂面黑紗中射出兩道湛湛神光,回頭問道:「這女孩那裡來
的?」
    湘雲趕忙俯身道:「大概是清心庵師姑姑收養的小女孩,聽到今天例行大校,偷跑
出來了。」
    當然,百花谷那裡會有外人?何況又是一個小女孩。
    浣花夫人微微合首,沒再作聲。
    湘雲行至台前,朝龍姑婆躬身道:「夫人請龍姑婆台上看座。」
    原來香案右首,已經添了一把錦披椅子。龍姑婆也不推讓,枴杖輕輕一點,人已冉
冉飛上彩台,拱拱手道:「龍婆子謝坐。」
    說完,一屁股在錦披椅上坐了下來。
    白少輝心中忖道:「看來這龍姑婆的身份,似乎比幾位壇主還高。
    只見湘雲站在台前,嬌聲說道:「夫人有命,著紫蔽壇下五名紫衣武士,白翎壇下
十名灰衣武士,改充本宮金鷹衛士,撥交申堂主名下,紫字十九號另有任命。」
    紫蔽壇主,白翎壇主同時一愕,和站在白翎壇主下首的玄衣少女一起向台上躬身應
「是」。
    白少輝心頭更是呼的一跳,所謂「紫字十九號另有任命」,不知是禍是福?」
    只聽湘雲續道:「龍姑婆訓練的花女中,三隊撥交紫蔽壇,兩隊撥交白翎壇,其餘
五隊仍由龍姑婆暫時代領。」
    龍姑婆向澆花夫人欠了欠身,然後道:「兩位壇主,請在會後交接點名冊。」
    紫蔽壇主,白翎壇主欠身道:「晚輩遵命。」
    湘雲轉身從香案上取過一隻黃紙密柬,抬目向紫蔽壇主叫道:「紫蔽壇主。」
    紫蔽壇主立即緩步走出,她不敢縱身而上,從彩台左側木梯拾級而登,走近案前,
躬身一禮。然後從湘雲手上,雙手接過密柬,揣入懷中,欠身道:「弟子敬領法諭。」
依然從木梯退下。
    湘雲又從案上取起另一個黃紙密柬,叫道:「白翎壇主。」
    白瓴壇主依樣葫蘆,由木梯登上彩台,接過密柬,同樣躬身道:「弟子敬領法諭。」
    白少輝看的心頭大疑,暗想:「這兩封密東,定然是機密行動!不知……」心念方
動,只聽湘雲嬌聲叫道:「紫字十九號。」
    白少輝心頭驀然一跳,還沒來得及思忖!
    只聽紫蔽壇主在身後低聲喝道:「十九號,夫人有命,還不趕快上去?」
    白少輝只好硬著頭皮越眾而出,從木梯走了上去。要知白少輝僅是紫蔽壇下一名心
神受迷的武士,居然會蒙夫人傳宣上台,這簡直是從未有過的異數。
    因此自少輝步上彩台,兩旁無數目光,全都是露出驚奇之色,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當然最關心的還是紫蔽壇主,一顆心幾乎懸在胸口,只是怦怦跳動。
    白少輝行近案前,朝浣花夫人躬身一禮,當他直起腰來,只見湘雲手中托著一顆白
色藥丸,道:「這是夫人賜你的解藥,快吞服了。」
    白少輝不覺一楞,浣花夫人無緣無故,會賜自己解藥,似乎太以突然。
    如說自己在什麼地方被她瞧出了破綻,那麼以她的功力,足可置自己於死地,似乎
也用不著當面賜自己毒藥。如果這顆真是「無憂散」解藥,她此舉用意何在?如果不是
解藥,而是毒藥,自己該不該吞服?上次硬著頭皮喝下「無憂散」那是九疑先生給自己
的那顆藥丸預服在先,這次如若吞上毒藥,那可沒有人解救自己了……他心念電轉之際,
突然聽到耳邊響起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湘雲手上是悅服丹,雖能恢復記憶,
但還是一種迷失心神之藥,你務必以內功逼住,不可吞下。」
    這是紫薇壇主的聲音,白少輝心頭暗暗一動,此刻那有他考慮的餘地?裝出一付茫
然神情,望望湘雲,果然伸手接過,納入口中,嚥了下去。
    「悅服丹」他並不陌生。自己曾在祁陽一處破廟中目睹龍門五怪吞服,而且聽鐵面
神判南宮無忌說過,這「悅服丹」還是出於義父之手。
    那天,他瞧到龍門五怪初來之時,好像也被迷失了神志,但服下「悅服丹」只片刻
工夫,神志立時清醒過來,可見「悅服丹」藥效發生的極速。
    他一面以內功逼住藥物,一面故意緩緩低下頭去。過了一會,白少輝忽然抬起頭來。
朝端坐著的浣花夫人望了一眼,臉上登時流露出一片由衷的悅服恭敬神色。這是他事先
知道服下「悅服丹」的人,衷心說服,終身不貳,他此時的裝作,可說絲絲入扣,毫無
破綻。
    湘雲微微一笑,問道:「你服下解藥,神志是否全已清爽了?」白少輝道:「屬下
全已清爽了。」
    湘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道:「屬下姑蘇白少輝。」
    湘雲又道:「你對百花谷的看法如何?」
    白少輝恭敬答道:「夫人聖明,屬下恩蒙收錄,能在谷中聽候差遣,實是屬下無上
榮幸。」
    湘雲抬回朝浣花夫人望去,浣花夫人微微頷首。
    紫薇壇主看到這裡,輕輕吁了口氣,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了下去。
    湘雲轉身從案上取起一個黃紙密封,一面朗聲道:「白少輝暫以青鸞壇護法任用,
著即依柬行事,不得有誤。」
    白少輝不知青鸞壇護法,究是何等身份?而且今日這場「大校」,也不見青鸞壇主
其人,心中雖感不解,但湘雲既有「依柬行事」之言,自己似乎也毋須多問,這就雙手
接過密柬,躬身道:「屬下敬遵法諭。」
    說完,又行了一禮,緩緩退下彩台。
    紫蔽壇主拱手道:「恭喜白護法。」
    白少輝連忙還禮道:「屬下蒙夫人恩典,今後還要壇主多多照應。」
    說話之時,浣花夫人已扶著湘雲、秋雲步下彩台,跨上軟轎,大家恭送如儀。浣花
公主也由八名使女簇擁著隨轎而去。
    浣花夫人走後,龍姑婆便將三隊花女撥交紫蔽壇,二隊撥交白翎壇。紫蔽壇主和白
翎壇主也把所屬武士,撥交金鷹堂主。
    白少輝趁著她們相互移交人數之際,暗中一提真氣,把通住的「悅服丹」吐了出來。
直等大家移交清楚,龍姑婆逕自率領五隊花女先行退去。
    紫蔽壇主朝白少輝道:「白護法撥把青鸞壇下,但青鸞壇並不在此,你可仍在本壇
暫住。」
    說話之時,暗遞了一個眼色。
    白少輝趕忙恭身應「是」。
    紫薇壇主沒再理會,冷然道:「大家隨本座回去。」
    說完,朝白翎壇主,金鷹堂主拱了拱手,昂首朝谷外行去。
    白翎壇主、金鷹堂主同時拱手還禮。
    白少輝跟在紫薇壇主身後,暗暗尋思。如今所有迷失心神的人,全都撥歸金鷹堂下,
充當金鷹衛士,那麼除了原來的紫字十八號王立文、金一凡、錢二、趙三、卓七四人,
自然也全在這裡了。
    他先前因浣花夫人踞坐台上,這女魔頭目光如電,居高臨下,只要自己稍露形跡,
可能就被發現。此刻,情形不同了,自己不但「無憂散」迷藥已解,而且還當上了青鸞
壇護法,眼看白翎壇主和金鷹堂主,同時向紫蔽壇主拱手,也慌忙向兩人抱拳行禮。
    他原想趁機默察金鷹衛士中有沒有金一凡等人的下落?只見白翎壇主俏目一轉,笑
盈盈的道:「白護法榮升之喜,你還認識我麼?」
    白少輝經她一叫,不得不停下步來,恭身答道:「當日屬下不知是壇主金駕,正要
向壇主請罪。」
    白翎壇主格的嬌笑一聲道:「白護法還記得?那天原是誤會,誰還放在心上??金
鷹堂主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瓜子臉,只是眉毛稍濃,皮膚也稍黑了些,人可生得挺俏,
一雙大眼睛打量了白少輝一眼,問道:「三師姐早就認識他了麼?」
    白翎壇主嬌笑道:「豈止認識,差點還傷在白護法的蕭下呢!」
    白少輝臉上一紅,道:「屬下如何是壇主的對手?」
    白翎壇主瞟了他一眼,抿抿嘴道:「說實在,你那一記蕭招,著實高明,江湖上能
夠避得開的人,只怕也為數不多……」說到這裡,口中輕「哦」一聲道:「你看,說了
半天,我還沒替你引見,這是四師妹,咱們這裡的御林軍統帶,金鷹堂申堂主。」
    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連忙躬身道:「屬下見過申堂主。」金鷹堂主臉上微微
一紅,道:「三師姐就是喜歡多嘴。」
    纖手一抬,冷然道:「白護法請吧!」
    白少輝在這一瞬之間,目光掠過,只覺站在她身後的金鷹衛士,除了原來的紫字十
八號王立文之外,其中一人,身材極似金一凡,但因大家全非本來面貌,又換了裝束,
像錢二、趙三、卓七三人,都是普通身材,一名那能認得出來?回頭看去,只見紫蔽壇
一行人已經走出老遠,這就匆匆行了一禮,急步追了上去。
    紫薇壇主目光一側,問道:「戚佩玉叫住你,和你說了些什麼?」
    白少輝道:「白翎壇主問我是不是不認識她?」
    紫蔽壇主冷冷一哼,沒再多說。
    回轉紫薇壇山下,紫蔽壇主停住身子,朝身後兩名使女吩咐道:「月仙、蕊仙,可
領她們去屋中休息。」
    然後回頭對白少輝道:「白護法也請回屋去吧,夫人指示,不可延誤了。」
    說完逕自率著四名使女,朝山上走去。
    白少輝回到屋中,已是午牌時光,一名黑衣漢子,替他送來午餐。
    白少輝心事重重,想起自己此次重來百花谷,原是志在救人,眼前所有迷失心神的
人,全已撥到金鷹堂下,充當了金鷹衛士。
    自己卻被調升到青鸞壇下,和王立文等人,分了開來,而且浣花夫人又頒下一份密
柬,要自己依柬行事。看來救人之事,愈來愈棘手了,縱有紫薇壇主暗中相助,只怕也
難以如願。
    他匆匆吃過午餐,等黑衣漢子收去碗盤,便自闔上房門,從懷中取出黃紙密封,輕
輕撕開,抽出一張浣花箋,只見上面寫著:「字諭青鸞壇護法白少輝,自即日起,著即
洗去臉上易容藥物,仍以白少輝本名,行走江湖,查范殊下落,並設法與之結交,探詢
其身世來歷,特賜百花符令一面,准爾便宜行事。」
    封內果然還符有一片玉符。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自己好不容易混進百花谷,一事無成,這下又呆不下去了。
    那姓范的少年,究竟和浣花夫人有什麼仇恨,值得她如此重視?自己是否真要依她
柬帖行事,查訪范殊?百花符令,自然是百花谷的權威信符,自己有了百花符令,大概
可以進出自如,能善為利用,也許可以救出王兄、金兄等人……正在思潮起伏之際,突
聽左右隔壁書房中,隱隱傳來了一陣女子的笑謔之聲!
    那是紫衣武士們撥歸金鷹堂之後,這裡的空屋,已經有花女們住進來了,敢情只有
自己這一間,仍由自己佔住著。
    她們並沒有被迷失神志,自然和同伴有說有笑。
    他心頭本來已覺一片紊亂,此刻再聽到左右芳鄰,咭咭格格的笑聲,更覺如坐針氈!
就在此時,只見自己房門突然被推開,一條綠影,很快閃進房來。
    白少輝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身子,定睛瞧去,原來那綠影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穿
著一身翠綠衣衫,皮膚雪白,一張圓圓的臉孔,生得甚是清秀。
    那綠衫少女衝著白少輝笑了笑,伸手閂上了房門。
    白少輝忙道:「姑娘走錯了地方。」
    綠衫少女嘻嘻一笑道:「我才不會走錯呢!」
    白少輝道:「這裡是我住的房間。」
    綠衫少女嘻嘻一笑道:「我早知道這裡是你住的房門,不然,我還不來呢。」
    白少輝奇道:「姑娘有什麼事嗎?」
    綠衫少女故作神秘,眨眨眼睛,低聲道:「我是幫你來的。」白少輝心頭微凜,笑
道:「在下那有什麼事,要姑娘幫忙的?」綠衫少女收起笑容,認真的道:「人家說真
話咯,我要幫你的,就是你心裡那件事。」
    白少輝暗暗一驚,依然笑道:「姑娘說笑了,我心裡有什麼事?」
    綠衫少女披披嘴道:「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心裡那件事,如今除了我,
還有誰能幫你的忙?」
    白少輝瞧她說的夭真,搖搖頭笑道:「我連自己都不知道心裡有什麼事?姑娘如何
知道?我並沒有要你幫忙的地方,姑娘還是……」
    綠衫少女沒待他說完,咭的笑道:「真的沒有,要不要我說出來?」
    白少輝心下驚疑不定,皺皺眉道:「你說出來聽聽看?」
    綠衫少女湊近一步,低聲道:「你不是想救……」
    白少輝心頭一震,右手微微一動。
    綠衫少女機警過人,嬌小身軀忽然一偏,躲到白少輝身後,低笑道:「你想出我不
意,制住我麼,哼,你手指頭敢碰我一下,我就大聲叫出來了。」
    白少輝這下當真大吃一驚,暗道:「這小女孩不知使的什麼身法,竟有這般快速!」
    心念一動,急忙轉過身去。
    綠衫少女一下飄了開去,隔著一張桌子,朝自少輝扮了個鬼臉,低聲道:「我是嚇
唬你的,你當我真的會大聲叫麼?告訴你,我們真的是幫你忙來的,你要怎樣才肯相
信」?白少輝摸不透對方底細,一面鎮靜的道:「姑娘究竟是什麼人?」
    綠衫少女道:「我姓花,叫小玉,但爺爺和爹媽他們,都不叫我名字,叫我小妹,
你也叫我小妹好啦!」
    白少輝道:「你是夫人門下?」
    花小玉道:「才不是呢,我們是前天跟著你進來的?」
    白少輝又是一驚道:「你們?除了你,還有什麼人?」
    花小玉抿抿嘴笑道:「不告訴你,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她沒待白少輝開口,接著又遭:「其實我們一直跟在你後面,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那天你抱著紫薇壇主,我們都看到了,一個大男人抱著人家姑娘,羞也不羞?」
    白少輝臉上一熱,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如此說來,他們真的跟在自己後面了。」
    花小玉「嗤」的笑道:「我想你要不是塗成付鬼相,臉上一定紅了,哪,咱們別盡
說這些不相干的話了,該談談正經啦!」
    白少輝道:「姑娘要談什麼?」
    花小玉道:「自然是救人的事,方纔我們已商量好了,你只要假扮一個人,弄到解
藥,旁的就不用你管。」
    白少輝暗想:「原來你們早已想好了計劃,不知要自己扮演什麼人?」
    這就含笑問道:「你要我扮什麼人?」
    花小玉嗤的笑了出來,趕忙用手掩了掩口,說道:「你不是見過浣花夫人身邊那個
叫秋雲的使女麼?」
    白少輝怔了一怔,道:「你要我去扮秋雲?」
    花小玉抿嘴笑道。「是啊,你洗去臉上易容藥,就像個大姑娘,再稍稍改扮一下就
成了。」
    白少輝道:「在下堂堂男子,怎好去改扮一個女子?」
    花小玉不快的撒撇嘴道:「這有什麼關係?只不過假扮一下,又不是永遠變女人了,
就算變了女人,那又有什麼不好?我姐姐、我,不都是女人麼?」
    白少輝搖搖頭道:「這個不成。」
    花小玉急道:「這個不成,那個不成,我問你想不想救人?再說姐姐和我已經約好
了,只等天一黑,就要開始行動,你這般推三阻四的,豈不誤了大事。」
    白少輝道:「你要我改扮秋雲,到底有什麼事?」
    花小王道:「他們五個人不是全迷失了心神麼?解藥只有柴姑婆那裡才有,也只有
烷花夫人身邊的秋雲,才能向她去取,現在你總明白了?」
    白少輝望著她,心中暗暗忖道:「看她樣子,倒不像有假,只是自己一個大男人,
怎好去喬裝人家使女?可惜這花小三年紀太小了些,不然由她改扮,豈不是好?」
    花小玉眨著眼睛,撇撇嘴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當我不知道?我要是再大幾歲,
還用你說,可是我比秋雲差了一個頭,如何扮得成?其實你只要洗去這張鬼臉,就有八
九分像大姑娘,扮扮秋雲,又怕什麼?」
    白少輝奇道:「你以前看到過我?」
    花小玉嘻的笑道:「自然看到過,不然我姐姐才不會喜歡你呢!」
    她話聲出口,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一陣咭咭低笑,忽然臉孔一板,問道:「你扮
是不扮?要是不扮,那就算了,我們不管啦,看你救得成人?」
    白少輝心中暗道:「她說的不錯,為了救人,自己就扮一次秋雲,又有什麼要緊的,
只不知有沒有把握?」
    心念轉動,一面問道:「我假扮秋雲,取到解藥,準能把我幾個朋友救出去麼?」
    花小玉好像蠻有把握,點頭道:「這個自然,你答應了就不用多問,一切都包在我
身上。」
    白少輝道:「就眼前形勢而言,我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花小王道:「救的是你的朋友,我們不過是幫你的忙,我可並沒強迫你堂堂男子去
扮丫頭,你可自己決定。」
    白少輝道:「好吧,為了救人,我願意一試。」
    花小玉回嗔作喜,嗤的笑道:「你早該答應了。」
    她從懷中取過一隻小小木盒,說道:「快坐下來,這裡面是易容藥,要不要我替你
打扮?」
    白少輝道:「易容我倒會,只是缺少一套女子的衣衫。」
    花小玉扭扭嘴笑道:「我早就替你準備了。」
    說完,一轉身走近門口,俯身取起一套衣衫。原來她進門之時,已把女子衣服,團
成一團,藏在門口了。
    就在此時,只聽外面傳來一個粗大的喉嚨叫道:「龍號房的姑娘們,小的送晚餐來
了。」
    白少輝聽說送晚餐來了,雖是在叫著隔壁,心頭不覺大急,要是給他瞧到了花小玉,
總是不好。
    花小玉低低問道:「他也要送到你房裡來嗎?」
    白少輝點點頭,花小玉目光骨碌一動,一下便鑽到床上被窩之中,蒙起了頭。
    這時房門已有人叩了兩下,叫道:「白護法,小的替你老送晚餐來了。」
    白少輝回頭瞧瞧床上的花小玉,差幸她個子嬌小,躲在被窩中還不容易看的出來,
這就過去開了房門。
    那黑衣漢子因白少輝已是護法身份,故而神色十分恭敬,把飯菜放到桌上,便自退
出。
    白少輝拴好房門,花小玉從床上一躍而下,攏擾亂髮,催道:「這時候,大家都在
吃飯,時間不多,你快改扮好了,就要去啦。」
    白少輝只好取過木盒,先把臉上紫色藥物洗淨,然後依照秋雲臉型,仔細塗抹勾勒。
他對易容一道,已得師傅黑煞游龍真傳,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可模仿得維妙維肖。
    花小玉站在他邊上,瞧得睜大眼睛,喜道:「原來你對易容術,比我還好,我還以
為除了咱們這一門,另人都比不上我們呢。」
    白少輝笑了笑,取過那套女子的衣衫,說道:「小妹,你背過身去,我試試看。」
    花小玉依言背過身子,白少輝脫下長衫,暗暗吸了口真氣,把身形縮小了些,換上
女子衣衫,一面說道:「好了,你瞧我像不像秋雲?」
    花小玉轉過身,朝白少輝上上下下一陣打量,面露驚奇的道:「面貌身材,簡直像
極了,啊,你會縮骨功?」
    要知「縮骨功」,原是魔教中的功夫,中原武林,從沒有人練這種邪門功夫:但一
個精擅易容術的人,卻非學會「縮骨功」不可。
    試想你縱能改變容貌,如若不改變身材,豈不一樣被人瞧得出來?」
    黑煞游龍桑九名震江湖,但江湖上誰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自然也得力於「縮骨功」
之助。師傅會的徒弟自然也會,只是「縮骨功」出於魔教,被人視作旁門左道之術。
    白少輝微微搖頭道:「我不會縮骨功,我只是吸著氣,把身子縮小了些。」
    花小玉披披嘴,哼道:「你當我看不出來?你明明比方才矮了半個頭啦,就是會縮
骨功,也不用瞞人呀,你是不是瞧不起魔教?」
    白少輝道:「天下武功,異派同源,那有邪正之分?魔教中也有正人群子,名門正
派,也同樣有奸邪之輩。」
    花小玉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笑道:「這就是了,你現在承認會縮骨功了?」
    白少輝道:「就算在下會吧!」
    花小玉咭的笑出聲來,眼珠一轉,問道:「你是跟誰學的?」白少輝心中一動,說
道:「在下師門,暫時無可奉告。」
    花小玉哼道:「這有什麼稀奇?哼,不說拉倒。」
    轉身拔開門閂,招招手道:「我們該去啦!」
    白少輝跟著走出房門,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花小玉好像路徑極熟,一手拉
著白少輝,連蹦帶跑,走的極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4:16

第17章 意外之助
    片刻工夫,便已奔到柴姑婆居住的石屋門前。花小玉腳下一停,低聲道:「你上去
打門。」
    白少輝伸手一推,厚重木門,應手而啟,這就尖聲叫道:「柴姑婆。」
    他自幼跟隨黑煞游龍學藝,自然也懂得改變聲音,這尖著喉嚨說話,當真有幾分像
秋雲的聲音!
    柴姑婆從左首房中探出頭來,問道:「什麼人?」
    白少輝應道:「我是秋雲。」
    花小玉聽他尖著聲音說話,忍不住嗤的笑出聲來。
    柴姑婆彎腰弓背,顫巍巍的走了出來,白少輝也扭扭捏捏的跨進屋去。
    柴姑婆朝門外望了一眼,問道:「秋雲姑娘,外面是誰?」花小玉跳了進來,應聲
道:「是我。」
    柴姑婆兩顆眼珠骨碌一轉,朝白少輝詫異的問道:「你是送這女娃兒來的?」
    她這口氣,自然是說女娃兒也要服「無憂散」來的了。
    白少輝道:「不是,她是跟來玩的。」
    柴姑婆露著尖尖牙齒,冷聲道:「這裡有什麼好玩?」
    花小玉接口道:「我叫小妹,住在清心庵,方才遇上秋雲姐姐,就跟她看柴姑婆來
的。」
    柴姑婆呷呷尖笑道:「師姑姑可好?」
    花小玉道:「謝謝柴姑婆,師父她老人家很好。」
    白少輝聽的心頭大疑,這花小玉到底是何來歷?柴姑婆轉過頭,問道:「秋雲姑娘
有什麼事嗎?」
    白少輝忙道:「我是奉夫人之命,向姑婆取無憂散解藥來的。」
    柴姑婆自言自語的道:「夫人要解藥作甚?」
    她鳥爪般指一攤,抬目道:「東西呢?」白少輝心頭一凜,不知她要什麼東西?一
面問道:「姑婆你要什麼?」
    柴姑婆兩腮鼓動,說道:「夫人要你來取解藥,口說無憑,老婆子如何能信?」
    白少輝道:「柴姑婆連我也不相信嗎?」
    柴姑婆呷呷笑道:「老婆子這裡,誰來都是一樣,這是規矩。」白少輝心想:「她
說口說無憑,自然要驗看憑證了,自己身上,雖有百花符令,不知對也不對?」
    心念罷動,探手從懷中摸出百花符令,說道:「姑婆既不相信我,那就拿去看吧!」
    口中說著,左手業已暗暗蓄勢,凝足了一成功力,只要柴姑婆神色有異,就得搶先
出手,把她制住了再說。
    柴姑婆朝他手中望了眼,呷呷笑道:「小蹄子,你真是小心眼特別多,這是夫人手
訂的規矩,老婆子有幾個腦袋敢疏忽了?這樣也要生老婆子的氣?看我不撕了你這張臉
皮?」
    兩個指爪一探,閃電朝白少輝頰上捏來。
    白少輝吃了一驚,慌忙扭著腰肢,朝後躍退,一面央告道:「柴姑婆,我下次不敢
了,夫人等著呢,你就快點吧!」
    他裝得可也真像!花小玉瞧的只是嘻嘻直笑。
    柴姑婆聽說夫人等著,這就點點頭問道:「夫人有沒有交待,要多少?」
    這下可把白少輝給問住了,他不知道「無憂散」解藥要多少份量?靈機一動,說道:
「我聽夫人說,好像有十名金鷹衛士,要派出去,你就拿十人份吧!」
    柴姑婆夾著尼股顫巍巍的走進房去,一回工夫,手中拿著一個磁瓶出來,說道:
「這一瓶十二顆,你一起拿去就是了。」
    白少輝接到手中,正待告辭。
    柴姑婆道:「哪,秋雲姑娘,聽說夫人要薛神醫練了什麼悅服丹,到底如何?」
    白少輝道:「聽說服悅服丹的人,神志依然清爽,卻是衷心悅服,詳細情形,我也
不大清楚。」
    柴姑婆雙腮一陣鼓動,尖冷的笑道:「老婆子就不相信,眼了迷藥的人,神志還會
清爽?」
    白少輝道:「柴姑婆,我要走啦,夫人等著要呢!」
    花小王也道:「秋雲姊姊,我也要回去啦。」
    兩人走出石屋後,只聽柴姑婆還在氣鼓鼓的道:「老婆子用了一世迷藥,還沒聽說
過迷藥不迷人的。」
    接著又是一陣呷呷尖笑,從身後傳來。
    兩人一路疾行,穿出花林,白少輝輕聲問道:「現在該如何了?」
    花小玉道:「你跟我來就是了。」
    白少輝跟著她越過小徑,又走了盞茶光景,才奔近一處山腳,花小玉腳下沒停,直
向一條白石小徑盤行而上。
    小山頂上,蓋著一座精緻的小樓,朱欄雕簷,隱隱射出燈光,花小玉直進樓前,朝
白少輝招招手,翩然閃進門去。
    白少輝不知這座樓宇,住的究系何人?尤其花小玉對谷中路徑極熟,心中暗暗起了
狐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藏在衣內的竹簫,跟著過去。
    跨進玄關,迎面就是一道鋪著紅絨的樓梯,燈光就從樓上射出。
    花小玉已經站在樓梯口,催道:「秋雲姐姐,快點上來咯。」白少輝登上樓梯,只
覺一陣幽香,撲面而來,敢情到了人家大姑娘的閨閣。
    花小玉返身走到一間繡簾低垂的房間門口,忽然躬身道:「啟稟堂主,奸細白少輝
已經帶到。」
    白少輝心頭猛然一驚,暗道:「自己果然上了這小丫頭的惡當。」
    聽裡面傳出一個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叫他進來。」
    花小玉一手打起繡簾,唁的笑道:「堂主叫你進去。」
    堂主,那是金鷹堂主了!
    白少輝藝高膽大,事臨到頭,只好硬著頭皮,挺挺腰,昂然朝裡走去。
    這是一間精雅的書室,窗簾低垂,宮燈掩映,一張紫檀琴案前面,站著一個身穿玄
色衣裙,胸繡金線鳳凰的女子。
    她,正是統率金鷹衛士的金鷹堂申堂主!
    白少輝目光一瞥,還沒開口,只聽花小玉在身後嬌笑道:「白少輝,你見我家堂主,
還不跪下叩頭,聽候發落?」
    金鷹堂主瞧著白少輝打扮成秋雲模樣。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抿抿嘴,瞪了花
小玉一眼,叱道:「小妹不許胡鬧。」
    回頭朝白少輝含笑問道:「白少俠解藥已經得手了麼?」
    白少輝聽的一怔,一時間,弄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花小玉接口笑道:你想的法兒
真好,那老婆子一點也不起疑心。
    說到這裡,低啊一聲,問道:「這裡的人,全制住了麼?」
    金鷹堂主朝裡面一道門戶呶呶嘴道:「這裡只有申若蘭和四名使女,她們全中了七
步香,不到天亮不會醒轉。」
    原來她不是金鷹堂主!
    白少輝只覺滿腹狐疑,望著金鷹堂主,拱拱手道:「姑娘……」
    花小玉嘻嘻一笑道:「她就是我姐姐咯。」
    白少輝道:「原來是花大姑娘,為了敝友之事,多蒙賢姐妹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花小玉低笑道:「我姐姐不要你謝,只要你……」
    金鷹堂主粉臉一紅,嬌叱道:「小妹不准多嘴。」
    花小玉吐吐舌頭,朝白少輝扮了個鬼臉。
    金鷹堂主回頭道。「時間不早,我此時就得先帶令友出谷,少俠請把百花符令和解
藥給我,再遲只怕走不成了。」
    白少輝心頭恍然大悟,王立文等人,全已撥充金鷹衛士,只有金鷹堂主才能公然帶
著他們出谷。
    一面抬目道:「在下原是為了搭救敝友而來,怎好……」
    金鷹堂主螓首微搖,道:「這件事,他們決不會疑心到你頭上,而且目前你也不宜
暴露身份,百花令符我會在天亮之前,送還給你,總之,此事我另有安排,少俠趕快回
去才好,千萬別露了形跡。」
    白少輝聽她這麼一說,只好拱手道:「姑娘既然如此吩咐,在下自當遵命。」
    說著就把百花符令和一瓶解藥遞了過去。
    金鷹堂主伸手接過,一面催道:「少俠快走吧,下樓朝西,就是紫蔽壇了,啊,你
奉有浣花夫人密令,明日也該高谷了,我自會著人在途中相候。」
    白少輝也因自己扮成秋雲模樣,怕被人瞧到,這就點頭道:「那麼在下告辭了。」
    說完,朝兩人拱了拱手,轉身朝樓下走去。
    只聽花小玉嗤的笑道:「真像個書獃子!」
    白少輝低頭疾走,差幸一路沒遇上人,回到屋中,迅速脫下衣衫,圍成一團,塞到
鋪下,再把臉上易容藥物,拭抹乾淨,就在床上假寐。
    一時間,只覺心間思緒潮湧,那裡靜得下來?花小王姐妹似乎對百花谷內情極為熟
悉,她們究竟是什麼人?怎會知道自己來意?為什麼要幫著自己救人?尤其花小玉的姐
姐,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自己總覺得看去極熟……自己假扮秋雲,固然不慮百花谷的
人識破,但她說的天亮之前,自會著人把百花符令送還,不知又如何能夠送來?長夜人
靜,他愈想愈覺疑雲重重,感到惶惑不安,突聽門上響起輕微的彈指之聲!
    白少輝趕忙一躍而起,點起燭火,開門出去,只見紫蔽壇主悄立門前,很快閃進房
來,隨手掩上房門。
    這一剎那,她敢情被白少輝俊朗丰神吸引住了,兩眼盯在他臉上,呆的一呆,奇道:
「少俠怎的把臉上易容藥物洗去了?」
    白少輝終究臉嫩,尤其已經知道紫蔽壇主是個絕色女子,此刻深更半夜,孤男少女,
一室相對,不覺俊臉一熱,連忙避開了紫蔽壇主的目光,答道:「這是夫人的命令。」
    紫薇壇主關注的道:「師傅要你洗去易容藥物麼?」
    白少輝道:「是夫人密柬中的指示。」
    紫蔽壇主道:「你道我為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紫蔽壇主道:「我是想問問你,師傅頒給你的密柬中,究竟有些什麼事?同時我將
在明日一早出外有事,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回來,在我離谷的這段時間中,你千萬不
可輕舉妄動。」
    白少輝已從懷中取出那份密柬,遞了過去,笑道:「姑娘不用再替在下耽心了,我
也奉派出谷去了。」
    紫薇壇主看了密柬,依然遞還給白少輝,抬頭道:「你是不是真要依柬行事?」
    白少輝道:「目前只好如此。
    紫蔽壇主點點頭,問道:「方纔秋雲來了,有什麼事嗎?」
    白少輝暗暗吃了一驚,問道:「姑娘看到秋雲了麼?」
    紫薇壇主道:「不錯,我看到她匆匆忙忙的一路朝紫蔽壇奔來,沒有到我那裡去,
自然是到這裡來的了。」
    白少輝想起紫蔽壇主曾有是不會背叛師傅的,但一定暗助自己完成救出王立文等人
心願之言。自己對她也毋須隱瞞,這就把花小王姐姐假扮金鷹堂主的事,一字不漏說了
一遍。
    紫薇壇主聽的身軀陡震,吃驚道:「這會是什麼人呢?她們居然能瞞過谷姑婆耳目,
潛入百花谷來?」
    她不待白少輝開口,攢攢眉,接著說道:「百花谷果然已有敵方的人,深入臥底,
唉,我縱然知道了,但此事有你牽連在內,我又不能向師傅報告,真是愧對師恩……」
    說到這裡,一雙妙目,瞟了白少輝一眼,一顆頭漸漸低了下去。
    白少輝不知自己該如何說好,只好不說,兩人沉默有頃。
    紫薇壇主才抬頭問道:「那花小玉的姐姐,曾說在天亮之前,送還百花符令麼?現
在已經快四更了。」
    白少輝點點頭,紫蔽壇主沉吟道:「她們有你百花符令,自可安然出去,當然也可
以憑符令再進入谷來,但此人送還你符令之後,又如何呢?那時既不能出去,而且一旦
事發後,谷中勢必到處搜索,那能隱藏得下來?」
    白少輝道:「這裡進出之人,都要憑百花符令嗎?」
    紫蔽壇主道:「百花符令是宮中最高的信符了,一般人進出,另有憑證。」
    白少輝道:「谷外還有守護的人麼?」
    紫薇壇主道:「那是谷姑婆,師傅手下四個姑婆中武功最強的一個。」
    白少輝問道:「這四個姑婆身份都很高麼?」
    紫微笑壇主斜睨了他一眼,低笑道:「你不用套問,我也會告訴你的,這四位姑婆,
原是當年伺候師傅的貼身使女,如今各人都掌管著谷中一件重要之事。
    柴姑婆專管無憂散,龍姑婆專門訓練本谷花女,你都見過了,谷姑婆負責守護本谷
出入通路。
    還有一位鐵姑婆,派在外面,她是負責考核本谷人員功過的人,你此番出去,遇上
左手使劍的老婆婆,要特別留意,不可開罪了她。」
    白少輝又道:「在下還想請教姑娘,清心庵,師姑姑是誰?」紫薇壇主道:「師姑
姑是師傅的師妹,她老人家終年茹素,不問谷中之事……」
    只聽一陣當當雲板之聲,從東首傳來!
    紫薇壇主臉色一變,急急說道:不好,這是金鷹堂發出的警號,四師妹已經醒了,
警號一響,百花谷所有的人,全已各就本位,我必須立即離去,你千萬不可外出……」
    話聲一落,人已迅速掠到門口,輕輕拉開木門,側身閃了出去。雲板之聲,還在連
續不斷的傳來!接著遠處又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哨音,左右房中的花女們,敢情也全體出
動了,一陣輕快的沙沙腳步聲,由近而遠!
    白少輝送走紫蔽壇主,心中不禁暗暗著急,聽紫蔽壇主的口氣,百花谷此刻已經進
入了全面警戒之中。
    百花符令這時候還沒送來,只伯無法送到自己這裡來了!
    此事一經追究,很快就可查出毛病在百花符令之上——假扮秋雲騙取「無憂散」解
藥的是百花符令,那假扮金鷹堂主,率了王立文等人出谷去的,也是百花符令。
    百花符令是今天才頒賜給自己的,自然很快就會查到自己頭上來,好在花小玉姐妹
和王立文等人此時已經去遠。
    好在此事絲毫牽累不到紫蔽壇主,縱然查到自己頭上,自己又何懼之有?想到這裡,
但覺豪氣頓生,伸手取過竹蕭,輕輕撫拭了一下,佩到身邊,心中低低說道:「九轉簫
啊,今天可全仗你硬闖一陣了!
    事到臨頭,他倒反鎮靜下來,側耳一聽,此刻雲板已停,四外一片沉寂,聽不到半
點人聲,好似根本就沒發生過什麼。這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寧靜!
    白少輝雖然藝高膽大,但掌心也禁不住沁出汗來,時間漸漸過去,但聽一陣雜沓的
腳步聲,逐漸走近,及門而止,人數好像不少!要來的終於來了!
    白少輝忍不住摸了摸腰間竹蕭,霍然站了起來,但在一瞬之間,他暗暗告訴自己:
「千萬沉住氣,且看看來的是誰?再作道理。」
    此時門外已經響起紫薇壇主森冷的聲音,說道:「月仙,去請白護法起來。」
    接著只聽門上有人叩了兩下,一個使女的聲音,叫道:「白護法,快請起來。」
    白少輝假裝從睡夢中驚醒,答應一聲,然後點起燭火,一手拿著燭台,慢吞吞的開
了房門!
    這一開門,果然不出啟己所料,事態相當嚴重。
    門外除了左首紫袍佩劍的紫蔽壇主,和兩名使女之外,右首是面罩寒霜的金鷹堂主,
帶著四名玄衣佩劍使女,稍後是桃花如面的湘雲姑娘,她依然帶著嬌笑,站在那裡,她
身後也跟著兩名小丫環,手上掌著有浣花宮字樣的紗燈。
    四外可不對了,金影幢幢,少說也有十幾名身穿金色勁裝的金鷹衛士,一個個手仗
長劍,凜然卓立!
    「陣仗不小,看來是奉命拿自己來的了!」白少輝暗暗運功戒備,臉上故意微現不
安,急忙躬下身去道:「屬下參見壇主。」
    紫薇壇主目光朝自少輝投了一個訊問的眼色,擺手道:「白護法不用多禮。短短幾
個字,她說來竟是十分吃力,顯然內心甚是沉重。
    話聲一落,立即回身朝湘雲抬了抬手道:「使者請進。」
    湘雲欠身道:「兩位壇主請先。」
    紫薇壇主道:「使者奉有夫人金令,自然使者請先了。」
    金鷹堂主冷聲道:「理該使者請先,這也不用客氣了。」
    湘雲再次朝兩人欠了欠身,嬌滴滴笑道:「兩位壇主,恕我有僭了。」
    蓮步輕移,款款朝門口走來。
    白少輝開出門去,原是當門而立,此時一見湘雲走來,就後退了一步,側身相讓。
    門外山風正勁,他這一移步,陡覺一陣輕風,撲面而來,手上燭火,頓時熄滅,心
頭方是一怔!
    只聽紫薇壇主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道:「少俠千萬忍耐,此時不可輕舉妄
動!」
    她是怕白少輝鋌而走險,才出聲警告。
    白少輝手上燭火雖熄,但湘雲後身,緊跟著兩名手提紗燈的小丫環,只不過室內暗
得一暗。
    等湘雲跨進房內,兩名小鬟也已跟著走入,一左一右在門內站定,接著紫薇壇主、
金鷹堂主也相繼走入。
    湘雲奉有夫人金令,自然以她為主,只見她跨進房中,只走了三步,就站定身子。
    只見她舉手掠掠鬢髮,兩道秋水般目光,投注到白少輝臉上,未言失笑,徐徐說道:
「白護法,你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麼?」
    白少輝道:「使者奉有夫人金令而來。」
    湘雲道:「夫人頒給你的密柬,你可曾拆閱?」
    白少輝道:「屬下已經拆閱了。」
    湘雲春花似的臉上,笑容漸漸斂去,說道:「夫人隨柬附賜百花符令一面,准你便
宜行事,你知道百花符令的用處麼?」
    白少輝暗暗忖道:「此女可惡的很,谷中明明出了事故,她卻絕口不提,反兜著圈
子套問自己。」
    心念轉動,故意答道:「屬下不知百花符令有何用處,正想請示。」
    湘雲突然冷哼一聲,沉下臉來,說道:「百花符令,乃是浣花宮最高信物,你縱然
事前不知,但夫人在密柬中附賜與你,即此一點,可見此符何等重要?白護法居然把它
隨手放置?須知失落符令,按律就得處死……」
    她說到「隨手放置」,隨著話聲,纖纖玉手,朝白少輝身後,那張吃飯的方桌上指
了一指。「隨手放置」這四個字,鑽到白少輝耳中,不禁心頭大疑,忍不住朝桌上瞧去。
    這一瞧,可把白少輝給楞住了,飯桌上,不是端端正正放著一塊百花符令,還是什
麼?真的在天亮前送來了,這是什麼時候?什麼人放在桌上的呢?一以目前的情形來說,
湘雲是第一個跨進房來的人,但她進房之後,只走了三步,便站停下來,此刻距離那張
飯桌,少說也還有一丈來遠。
    紫蔽壇主、金鷹掌主只跟在湘雲身後,自然比湘雲又遠了一步。當然不可能是這時
候送進來的,那麼自己房中,紫薇壇主走後,就沒有人進來過。
    不錯,大概是紫薇壇主留下的,自己方才沒去注意桌上。
    她不是曾說過一定會幫助自己達成搭救王立文等人的心願,原來花小玉姐妹,也是
她支使出來的,她故意不讓自己知道。
    想到這裡,心頭一陣感激,不覺偷偷朝紫蔽壇主望去。
    紫薇壇主臉上,雖然蒙著面具,但她那雙秋水般眼神,在這剎那之間,方纔的焦慮
之色,業已一掃而空,流露出喜慰的光芒。
    四目交投,白少輝暗暗說道:「是她,一定是她。」
    這一段話,說來較長,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湘雲口氣一頓,回身朝兩位壇主說道:
「兩位壇主,婢子之意,白護法不諳本谷禁律,事處初犯,是否不予懲罰?」
    紫薇壇主冷然道:「此事自然全憑使者處置。」
    這話等於同意了。
    湘雲道:「白護法還不快快收起,今後可得小心。」
    白少輝暗暗舒了口氣,連忙恭身應「是」,過去收起符令。
    湘雲轉過身去,欠身道:「兩位壇主,我們也可以走了。」
    紫蔽壇主、金鷹堂主、湘雲相繼出屋,兩名挑燈使女替他隨手掩上了房門,一行人
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一聲虛驚,總算過去了,百花谷今晚搜索奸細,可能鬧得天翻地覆,但白少輝卻因
百花符令及時送回,此刻就坦然解衣就寢。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之後,堪堪盥洗完畢,門上起了剝落之聲。
    白少輝開出門去,只見伺候湘雲的小丫環綠珠站在門口,瞧到白少輝欠身道:「我
家姑娘已經準備好了舟船,特地打發小婢前來,請白護法收拾收拾,一同上路了。」
    白少輝道:「使者也要出谷會麼?」
    綠珠嫣然笑道:「我家姑娘是臨時奉夫人之命,出谷辦事去的。」
    白少輝心中暗暗哼了一聲:「湘雲奉命出谷辦事,又來邀自己同行,用意很明顯,
她們還是放心不下自己,才命她監視自己行動來的。」
    心念轉動,一面淡淡笑道:「在下孑然一身,毋須收拾,咱們這就走吧!」
    綠珠轉身道:「小婢帶路。」
    兩人一路疾行,片刻工夫,已到了泊船之處。
    綠珠腳下一停,朝船上躬身道:「白護法來了。」
    她話聲方落,綠玉已從艙中奔出,躬身道:「姑娘清白護法上船。」
    白少輝舉步跨上小船,只見湘雲已在艙內起身相迎,含笑道:「白相公請到艙裡
坐。」
    她今天穿了一套淺藍衣裙,胸繡大紅牡丹,外罩紫色披風,蛾眉淡掃,越顯得風姿
綽約,清麗動人!
    白少輝連忙拱手道:「屬下奉召而來,有勞使者久候了。」
    湘雲臉帶嬌笑,抬目朝兩婢道:「吩咐他們,可以開船了。」白少輝進入艙中,但
見中間一張小桌上,已然沏好了兩盞茗茶。
    湘雲目光一轉,柔聲道:「白相公請用茶,這是賤妾吩咐他們替你沏的香茗。」
    白少輝受寵若驚,拱手道:「使者這般相待,屬下如何敢當?」湘雲美目流盼,嫣
然一笑,道:「白相公文采風流,怎的也拘泥起來,賤妾邀你同行,並非公事,何況到
了船上,賤妾是主,相公是客,還是這般使者的稱呼,豈不俗氣。
    其實你奉命出去,也是使者的身份咯!」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她今天忽然笑靨相迎,不知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自己可
得小心。」一在整容一面說道:「屬下投效夫人,為時甚淺,雖不知谷中規章,但職有
尊卑,禮不可廢,使者……」
    湘雲沒待他說完,嗤的笑道:「不用說啦,賤妾方纔已經聲明在先,我奉邀白相公
同行,並非公事。」
    白少輝暗道:「你明明是監視我來的,說的真好聽。」
    湘雲朝他笑了笑,問道:「白相公大概還不知道浣花宮使者是什麼身份吧!」
    白少輝道:「屬下確實不知。」
    湘雲白了他一眼,佯嗔道:「看你又是屬下。」
    兀自取過茶碗,輕輕喝了一口,接著說道:「浣花宮使者的身份,和壇主、護法不
同,因為壇主、護法是經常的職務,使者則是臨時派的,凡持有百花符令的人,都是使
者。
    譬如你白相公,雖是青鸞壇護法,但這次奉有夫人密令,自然也是使者。」
    她語氣一頓,接著又道:「譬如昨晚,我奉了夫人特命,查驗所有奉命出谷,持有
百花符令的人,包括紫薇壇主和白翎壇主在內,因此同樣是使者名義,昨晚查驗百花符
令的使者,身份和權力,就提高了,但等查驗完畢,回去覆命,這特殊身份,也就隨之
消失。
    今天我又奉命,出去當然也是使者,使這和昨晚的使者不同,目前,我們之間,身
份相等,所以你不能再以屬下相稱了。」
    白少輝道:「原來如此。」
    湘雲嗯了一聲,螓首微抬,說道:「白相公此次奉有夫人密命,本來已經替你準備
好了船隻,但賤妾自從在迎春坊和相公一席清談,心儀相公文采風流,俊逸不群。
    可喜相公蒙夫人恩典,恢復神志,奉派出谷,賤妾也正好有事出去,才奉邀相公同
行,順便好向相公請益。」
    她一張粉臉,隱泛桃紅,一副似喜似羞模樣!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凜,隨口道:「姑娘過獎了。」
    說話之間,綠珠、綠玉手上各自捧了一個木盒,並肩行了進來,走到兩人跟前來,
把木盒放到几上,打開了盒蓋,裡面是四式精緻細點。
    綠珠溜了自少輝一眼,說道:「姑娘為了等白相公上船,同進早點,只怕早已餓了,
兩位快請用吧。」
    白少輝目光一抬,只見湘雲粉靨微紅,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目,正好深情款款的朝自
己望來。心頭不覺「咚」的一跳,趕忙避開目光,說道:「姑娘這……」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4:55

湘雲沒待他說完,搶著笑道:「這般相待,在下如何敢當,是不是?」
    白少輝臉上一紅,囁嚅道:「在下……」
    湘雲搶著又道:「在下要說的,都被姑娘說去了。」
    兩婢站在一側,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湘雲妙目含注,抿抿嘴,笑道:「賤妾已經代相公說了,點心冷了不好吃,還是快
吃吧!」
    白少輝也不再客氣,兩人用過早點,兩婢收了木盒,便自退出,同時拉上了艙門。
    湘雲理理鬢髮,問道:「相公可知道昨晚谷中出了大亂子麼?」
    白少輝故作一怔道:「在下不知道。」
    湘雲道:「昨日傍晚,據說有人假扮秋雲,以百花符令,向柴姑婆騙去無憂散解藥,
後來那人竟又假扮賤妾,用迷香迷倒金鷹堂主,假扮金鷹堂主,率領五名金鷹衛士逃出
谷去。」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花小玉的姐姐若非假扮湘雲,如何近得了金鷹堂主?」
    一面故作吃驚道:「會有這等事,在下怎會一無所聞?啊,此人如何能夠輕易逃出
谷去呢?」
    湘雲臉上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道:「谷姑婆驗看百花符令不假,自然放行了,
不然,昨晚怎會突然要查驗百花符令呢?」
    白少輝道:「難道沒有被追緝回來麼?」
    湘雲道:「他們初更以前就出去了,直到快近四更過後,金鷹堂主才醒過來,那時
正是夫人行功的時候,誰敢驚動?」
    白少輝暗自吁了口氣,看來花小王姐妹,果然神通廣大,連浣花夫人運功的時間都
算準了。
    湘雲含笑道:「白相公知道那人假冒金鷹堂主,帶出去的五名金鷹衛士是誰麼?」
    白少輝心頭微微一凜,暗暗哼道:「來了,她是想套自己口風。」
    一面故意問道:「那是什麼人?」
    湘雲眨眨眼睛,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輝心中罵了聲:「好狡猾的女人!」
    一面搖頭道:「這個在下如何猜得出來?」
    湘雲嫣然一笑,道:「這五個人說來相公並不陌生,他們呀,就是相公的好友王立
文、錢二、趙三、卓七和金毛吼金一凡……」
    白少輝聽他說出「相公的好友」五字,心間不覺一震,但臉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
淡淡一笑道:「在下和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談不上交情。」
    湘雲雙眸凝注,又道:「相公可知道賤妾這次出谷,是幹什麼去的?」
    白少輝道:「這個在下不敢預聞。」
    湘雲目光一溜,低聲道:「我是奉命追緝他們去的,這多年來,我從沒見過夫人有
這般盛怒,所以紫薇壇主、白翎壇主都在天還沒亮,就兼程出谷去了。」
    說到這裡,行駛中的船隻,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艙門啟處,綠珠匆匆進來,躬身道:「谷姑婆親自查驗令牌來了,姑娘快請出
去。」
    這是山腹水道,四外黑黝黝的,覆蓋著岩石,水聲洪洪,小船已經靠著石崖停下來
了,船身還在不住晃動。
    崖上挑著兩盞氣死風燈,燈下放一把椅子,一個頭戴黑絨包頭,身穿黑衣的老婆婆,
大馬金刀坐在椅上。
    身後伺立兩個黑衣大腳婦人,俱都臉目森冷。
    小船才一靠岸停住,其中一個大腳婦人立時喝道:「船上是什麼人?」
    湘雲早已率同二婢,和白少輝一起走出船頭,躬身道:「婢子湘雲率同綠珠、綠玉,
奉夫人金令,出谷辦事,叩見谷姑婆。」
    說話之時,從懷中摸出符令,雙手遞上。
    那大腳婦人伸手接過,目注白少輝問道:「這人是誰?」
    湘雲答道:「他是新任青鸞壇護法白少輝,也是奉有夫人金令,出谷去的,只是和
婢子隨行,並非一起的。」
    大腳婦人冷聲道:「既非一起就得交驗符令。」
    白少輝也從懷中摸出百花符令,遞了過去。大腳夫人把兩塊符令,恭恭敬敬的送到
谷姑婆面前。
    這時另一個大腳婦人飛身上船,在前後艙搜查了一遍,最後又查驗船上水手們的腰
牌,才回上岸去。
    谷姑婆一聲不作,只點了點頭。
    先前那個大腳婦人把兩塊符令送還給湘雲、白少輝兩人,說道:「你們可以開船
了。」
    湘雲朝岸上躬身道:「多謝谷姑婆。」
    回到艙中,綠珠、綠玉拉上艙門,便自往後艙退去,小船開始鼓浪前進,朝外駛去。
    湘雲瞧著白少輝微笑道:「宮中規定,凡是出谷的般只,下船之後,兩個時辰之內,
窗門都須緊閉,不准任何人偷窺。」
    白少輝心中暗想:「她們這般規定,無非是不讓外人知道百花谷的方向,但花小王
姐妹,依然混了進去。」
    一面問道:「那麼進來的船隻呢?」
    湘雲笑道:「進來也是一樣,到了一定的地方,就得把門窗閉上。」
    她有意無意的望了白少輝一眼,又道:「相公奉有夫人密令,許你便宜行事,那就
是說,在你必須趕回百花谷的時候,自會有人接引,用不著你操心。」
    白少輝道:「在下要如何與他聯絡?」
    湘雲笑道:「待會我自會告訴你的。」
    白少輝心中暗想:「自己重入百花谷,原是救人來的,如今王兄、金兄等人,全已
脫險,我再也不會回谷去了。」
    時間漸近中午,綠珠、綠玉推門進來,收過茶碗,擺上了午餐。
    白少輝想起昨晚花小玉的姐姐,曾有途中相候之言,但自己和湘雲同船,等於被人
監視,一時無法擺脫。
    正在沉思之際,只聽湘雲低笑道:「白相公,你好像有什麼心事,飯菜都擺好了,
快請用飯吧,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飯後,你也好上岸啦。」
    白少輝心頭一驚,連忙抬頭道:「在下到地頭了麼?」
    湘雲嫣然一笑道:「再過頓飯時光,就駛出百花谷禁地了,那裡派有專人接待,你
奉夫人金諭,出谷辦事,等辦完了事,自然要回谷覆命,屆時只要出示百花符令,自會
替你準備船隻。」
    白少輝道:「姑娘也在這裡上岸嗎?」
    湘雲望了他一眼,微笑道:「百花谷第一禁令,就是各人奉命行事,不准互相探詢,
那自然是為了防範洩漏機密。
    賤妾已經告訴過你,此行是奉命追緝王立文等人去的,至於我的行蹤,那不能奉告
了。」
    白少輝連忙拱手謝過,說道:「在下不諳谷中禁條,還望姑娘恕罪。」
    湘雲嗤的笑道:「我要是對你存有防範之心,那就不會告訴你了。」
    兩人匆匆用過午飯,果然不多一會,綠珠、綠玉過來推開了船窗,江風徐來,使人
精神為之一爽。
    白少輝舉目望去,只見江面不寬,但兩岸岔港極多,小船緩緩在一處岸邊停了下來。
    湘雲起身道:「白相公可以上岸了,前面自會有人接待,恕賤妾不送。」
    綠珠替白少輝打開艙門,白少輝拱手道:「在下告辭了。」
    走出船艙,一躍上岸,只見湘雲揮了揮手,小船立時橫開船頭,如飛駛去。舉目四
顧,這裡是一處靠近大江的荒僻所在,山巒起伏,荒林草長,附近根本沒有人煙!
    想起湘雲說的「前面自會有人接待」,自然不會有錯,這就信步望前行去。
    走了差不多半里光景,剛到一座山腳下,只聽蹄聲得得,一匹健馬,從身後疾奔而
來,馬上坐著一個黑色勁裝的大漢。
    自少輝正待讓路,那漢子奔到近前,突然翻身下馬,牽著馬韁,神色恭敬的朝白少
輝躬身道:「白護法請上馬。」
    白少輝微微一怔,問道:「兄台是替在下安排的坐騎麼?」
    黑衣漢子道:「屬下奉命替白護法準備的。」
    白少輝心頭暗暗驚凜,看來百花谷行事,果然神秘快速,一面伸手接過韁繩,朝黑
衣漢子點頭道:「多謝兄台了。」
    那黑衣漢子躬身一禮,就轉身而去。
    白少輝躍上馬背,一收韁繩,策馬而行,他根本不識路程,只是朝前馳去,約莫奔
行了二十來里路,依然不見有一處村落。心中暗道:「這裡不知究是什麼地方,竟會有
這般荒僻?」
    又行了頓飯時光,奔到一座樹林前面,只聽一個柔細的聲音從林中傳了出來,道:
「來的可是白少俠麼?」
    白少輝又是一怔,帶往馬韁,依聲望去,問道:「什麼人?」林中緩步走出了一個
腰背微變,頭帶氈帽的老樵夫,朝白少輝一打量,說道:「你就是白少俠了?」
    白少輝道:在下正是白少輝,老丈……」
    那老樵夫欠身道:「小老兒恭候多時,少俠請到林中再說。」白少輝心中大疑,跳
下馬背,問道:「老丈有什麼事嗎」?老樵夫抿抿嘴,低沉的道:「少俠快把馬匹牽進
來。」
    說完一扭腰,當先朝林中閃入。
    白少輝看他聲音尖細,不像個老人,心中暗道:「莫非他就是花小玉姐妹派來的
人?」
    心念一動,依言牽著馬匹,往林中走去。
    老樵夫在前引路,一回工夫,只見前面不遠一棵樹下,栓著一匹健馬,那老樵夫忽
然停步,回過身來,脫下氈帽,露出一頭青絲,聲音柔細的道:「婢子奉大姑娘之命,
備了馬匹,在此等候,白少俠快請更衣上馬。」
    白少輝道:「還要更衣麼?」
    老樵夫載好氈帽,低聲說道:「目前這百里之內,全是百花谷的眼線,少俠如不更
換衣衫,一路趕去,豈不洩露了行藏?」
    白少輝道:「你家姑娘,現在何處?」
    老樵夫催道:「時間不多,少俠騎來的馬匹交婢子帶走,衣袋裡面放著路單,婢子
要走了。」說完,伸手牽過白少輝騎來的馬匹,轉身朝林外就走。
    白少輝暗道:「這花小王姐妹,不知是什麼來歷,行事也有這般神秘。」
    走到馬前,馬鞍上果然放著一套灰色勁裝,鞍旁還掛有一柄單刀,白少輝覺得奇怪:
「她說百里之內,是百花谷的眼線,難道換了這身衣服,就不會引人注意?」
    一面取過衣衫,匆匆換過。
    忽然發覺腰間還佩著一聲銅牌,低頭瞧去,只見銅牌上刻著「天龍十一」字樣,心
中驀然一動,忖道:「這天龍十一,莫非是天龍堂的手下?自己原是百花谷的人,改裝
之後,仍然扮了百花谷的人。不錯,這百里之內,既然全是百花谷的眼線,只是依然改
扮百花谷的人,才能瞞過他們耳目,而不洩露自己的行藏,看來花小玉姐妹,果然心思
縝密,安排得十分巧妙!」
    當下就把脫下的衣服藏到鞍下,伸手朝衣袋一摸,取出一付人皮面具,和一張招疊
成方塊的字條。
    人皮面具色呈現焦黃,是個中年人的面貌,白少輝先把面具戴好,然後打開字條,
只見上面寫著一行簪花小字:「南行二十九里,遇霸向東,東行八里,遇城下馬。」
    白少輝把字條寒入袋中,牽馬出林,縱身上馬,這回不敢怠慢,縱騎如飛,直向正
南奔去。
    半個時辰過去,算來也已經跑了快有三十里路程,只是沿路不見有啥河霸,前面卻
已到了一個小集。路旁棚下,有一家專供過往旅客打尖休息,專賣茶水酒飯的鋪子。
    白少輝因前面已有村集,不好縱馬疾馳,手上韁繩輕輕一勒,奔勢立時緩了下來,
策馬朝集中行去。
    剛到那鋪子前面,只見一個身著花布衣衫的村女,從棚口奔出,含笑招呼道:「客
官,馬河霸到了,要不要打個尖再走?」
    白少輝聽到「馬河霸」三字,心中不由一動:「那字條上不是寫著『遇霸向東』?」
    這就搖頭道:「不用了。」
    那村女望了馬上白少輝一眼,低聲道:客官急於趕路,出了馬河霸,那就要朝東去
了。」說完翩然朝後退去。
    白少輝聽的一怔,舉目望去,那村女已經很快的回進棚去,不由暗暗忖道:「她最
後一句,分明是在暗中指點自己,難道她也是花小玉的姐姐派來的人?」
    心中想著,不覺對花小玉姐妹,暗暗起了戒心。
    穿過小集,果然有一條泥路,婉蜒向東,白少輝緊記著「東行八里,遇城下馬」之
言,他催馬疾行,七八里路,轉眼即至。
    但這一帶除了起伏山崗,那有什麼城廓?正在舉目四顧這際,突聽刷的一聲,一條
人影,從山腳蘆葦叢中飛掠而出,一下落到馬前。
    那是一個身穿灰色勁裝的漢子,朝白少輝欠身道:「這裡就是蘆花城了,白少俠快
請下馬,轉過山腳,沿左首小徑行去,那裡自會有人接應。」
    白少輝聽他說的如此隱秘,不禁為之一呆,忖道:「這一路行來,種種安排,都顯
得十分神秘,也可以看出花小玉姐妹手下之人,也不在少數,不知她們究竟是何來歷?」
    白少輝堪堪躍落馬背,那灰漢子接過韁繩,微一欠身,突然一躍上馬,雙腿一夾,
縱馬急馳而去,馬蹄踢起了一道滾滾黃塵,輕眼去的老遠。
    白少輝目送那灰衣漢子遠去,心頭登時悟到他身上和自己同樣穿著一套灰色勁裝,
縱馬急馳,那就是不讓人家知道自己在這裡停留下來。
    一念及此,腳下那還停留,依著灰衣漢子所說,轉過山腳,放眼瞧去!
    原來這山拗間,竟是一片村落,此時天色漸近黃昏,蒼茫暮靄之中,但見到處都是
一叢叢的修篁,泥徑相通,雞犬相聞,少說也有百來戶人家。
    「蘆花城,這倒是頗富詩意的地名!」
    白少輝口中低低說著,舉步朝左首一條小徑走去。
    這條小徑,兩邊都是竹林,此時群鳥歸巢,千百種啼聲,啁嗽盈耳,正行之間,突
聞一個人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白相公。」
    白少輝轉頭四顧,前後不見有人,心間方自一愕!
    只聽那清脆聲音又道:「白相公,來了,來了……」
    白少輝依聲瞧去,陡聽頭頂竹叢中,響起一陣「噗」飛聲,一頭白鸚鵡振翅朝前飛
去,一路叫道:「白相公,來了,來了。」
    白少輝心中一動,立即飛步追去。穿出竹林,白鸚鵡早已飛的不知去向,但自己卻
連到了一座莊院前面。
    木柵籬笆,兩扇院門半開半掩,門內一個花布包頭的村姑,一手扶著門框,倚門而
立。
    白少輝腳下方一逡巡之際,只見那村姑低聲道:「白少俠快請進來。」
    白少輝拱拱手道:「請問……」
    那村姑低聲道:「白少俠只管請進,小婢已等候多時了。」
    白少輝跨進院落,村姑隨手掩上木門,拴好門栓,說道:「白少俠隨我來。」轉身
朝裡走去。
    白少輝跟在她身後,進入大門,越過一座小天井,迎面階上,是一間客室,兩邊各
有兩間廂房。
    村姑把他引到東首一間廂房,推開房門,欠身道:「白少俠請進去更換衣衫,換一
張面具,小婢在此恭候。」
    白少輝道:「又要更換衣衫麼?」
    村姑道:「這是大姑娘吩咐的,白少俠來了,第一件事,就請你更換衣衫,因為少
俠這身衣服,是百花谷手下人的服裝,今天中午時光,咱們這裡,就發現了百花谷的眼
線,大姑娘說,白少俠目前還不宜暴露身份。」
    白少輝道:「既是你家姑娘說的,在下自當遵命。」
    村姑抿抿嘴,笑道:「大姑娘一向算無遺策,她決定的事,自然是不會錯的了。」
    白少輝問道:「你們姑娘什麼時候到的?」
    村姑道:「午後才到的。」
    白少輝緩步跨入房中,果見一張錦榻上放著一襲青綢長衫,當下就脫下勁裝,換過
衣服。
    揭下面具,伸手一摸,衣袋中果然另有一張面具,隨手戴上,攬鏡一照,自己又成
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
    生得長眉鳳目,臉如傅粉,辰若塗朱,只是神色略嫌呆板,心中不覺暗暗好笑道:
「有誰知道我白少輝的本來面目,也是假的呢?」
    開門出去,村姑望著他嫣然一笑,道:「小婢替少俠帶路。」轉身直向後院行去。
    白少輝隨她身後而行,一面問道:「在下幾個敝友,都在這裡麼?」
    村姑邊走邊說:「少俠見到大姑娘,她自會告訴你的。」
    白少輝淡淡一笑,不再多問,一會工夫,進入後院一間佈置幽雅的敞軒之中。
    村姑欠身道:「白少俠請寬坐片刻,小婢進去通報一聲。」
    白少輝拱手道:「有勞姑娘了。」
    村姑蓮步細碎,急急行了進去。
    過了片刻,只見一個秀髮披肩的紅衣女子,從簾後款步走出,朝白少輝福了福道:
「有勞白少俠久候了。」
    話聲清脆,聲音甚甜。
    白少輝昨晚看到的花大姑,只是一個假的金鷹堂主,根本沒見過她真面目,此時急
忙站起身子,舉目瞧去。但見那紅衣女子面色焦黃,凹臉厚嘴,生得甚是醜陋,和那清
脆的口音,極不相稱。
    白少輝的師傅黑然游龍桑九,精擅易容之術,江湖上可說無出其右,白少輝幼承師
訓,對易容一道,自然十分當行。
    一眼就瞧出紅衣女子臉上,分明戴著人皮面具,心中暗暗好笑,連忙拱手道:「多
謝大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花大姑目光一抬,兩道清澈眼神膘了白少輝一眼,含笑道:「白少俠不用客氣,請
坐了好說話。」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兩盞茗茶,放到几上。
    白少輝和她目光一接,心頭不禁升起此女眼睛看來極熟之感!
    他剛和湘雲同船,驀然心頭一動,暗道。「是了,她兩道眼神,清澈如水,正和湘
雲生得一般無二,難怪看來似曾相識。
    心念轉動,一面拱拱手道:「敝友現在何處,不知能否讓在下和他們相見。」
    花大姑微笑道:「目前百花谷偵騎四出,幾批高手,聯合出動,周圍百里,全在他
們搜索範圍之內,五位令友我已給他們分別安頓在妥善之處,再過一會,就可看到他們
了。」
    白少輝聽她如此說法,自己不好多問。
    花大姑一手托著茶盞,抬眼道:「白少俠請用茶。」
    白少輝呷了口茶,和花大姑對面而坐,無話可說,感到甚是彆扭,隨口問道:「花
小妹也不在這裡麼?」
    花大姑道:「小妹像是沒僵野馬,屋子裡那能呆得住?」
    她語氣一頓,望著白少輝道:「賤妾有一不明之處,不知少俠可肯賜告?」
    白少輝道:「姑娘要問什麼?」
    花大姑道:「少俠混入百花谷,真是只為搭救王立文等幾人麼?」
    白少輝道:「不錯,在下此次再入百花谷,正是為敝友去的。」花大姑道:「據我
所知,少俠和王立文等人,只是初交。」
    白少輝道:「姑娘說的極是,在下和王兄、金兄等人,雖是萍水相逢,但一見如故,
道義論交,豈能眼看他們身陷百花谷,神志受迷?」
    花大姑點點頭道:「少俠說的,也許是實情,但少俠趕來成都,總不是千里迢迢,
專趕浣花日玩樂來的吧?」
    這句話,聽的白少輝矍然一震!不錯,當日九疑先生分析自己身世,認為目前還不
到時機,早知道了有害無益,但他可以把範圍縮小一些,讓自己去磨練磨練。
    這才授了自己一個錦囊,要自己在四月十九以前,趕到成都,這是自己到成都來的
唯一目的。
    但自從到了成都之後,接連遇上許多事故。
    自己夾在他們百花谷、葬花門兩派之間,奔波了這許多天,連自己到成都為什麼來
的?都丟到腦後去了。
    一念及此,不由暗暗叫了聲「慚愧」,一面抬頭道:「姑娘見詢,敢不奉告,在下
遠來成都,確是有事來的,但自從浣花日無意遇上了百花谷之事,這多天來,一直為此
而忙,幾乎忘了正事。」
    花大姑眨眨眼睛,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白少輝遲疑的道:「在下……」
    花大姑淡淡一笑道:「白少俠如有為難之處,那就不用說了。」
    白少輝道:「在下是訪求身世來的。」
    花大姑吃了一驚,一雙秋水,脈脈含情的凝住著白少輝,問道:「你……自稱姑蘇
白家子弟,那是假的了!」
    白少輝話說出口,心中正感後悔,暗想:「這花氏姐妹,行事神秘,自己對她來歷,
還一無所知,她對自己,卻好像知道的很多,師傅一再說逢人且說三分話……。啊,我
何不將計就計,給她個莫測高深。」
    心念一轉,徐徐說道:「那倒不假,只是家父昔年宦游入川,適逢兵亂,一家人離
散,雙親下落不明,在下由乳母撫養長大。
    僅知是姑蘇白家人氏,詳細身世,就不得而知,在下入川,就是想查訪失蹤多年的
雙親來的。」
    花大姑點點頭道:「少俠原來有一段淒涼身世,賤妾不該動問,引起少快惆悵。」
    白少輝乘機道:「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還未請教……」
    花大姑低低的道:「賤妾小字如玉。」
    白少輝道:「在下不敢動問,姑娘可是戴了面具麼?」
    花大姑嗯了一聲,嬌笑道:「是了,我聽小妹說過,少俠精於易容,區區面具,自
然瞞不過你的法眼,你是不是想瞧瞧我的面貌麼?」
    白少輝聽的臉上一熱,人家是個大姑娘咱己要想看她容貌,豈不太以唐突?一時竟
然答不上話去。
    花大姑柔聲道:「賤妾不願以真面目和少俠相見,實是自慚形穢,我……生得太醜
了。」
    白少輝道:「在下敝友,蒙姑娘仗義援手,內心感激不盡,因此想一睹姑娘面貌,
日後在江湖上見面,也好彼此招呼,和美醜無關,何況人生在世,豈能以貌取人?」
    花大姑低頭道:「少俠說的也是有理,既如此,賤妾只好出醜了。」
    白少輝道:「在下言出至誠姑娘萬勿見怪。」
    花大姑微笑道。「其實白少俠看到的,已經是我的真面目的了。」
    說話之時,徐徐舉起纖纖玉指,從臉上揭下了一張人皮面具。
    白少輝抬目瞧去,不禁為之一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6:25

第18章 五路長老
    花大姑揭下人皮面具,依然是一張濃眉大眼,粗皮厚肉的焦黃凹臉,只是嘴唇比方
才稍微薄了一些和戴著面具時完全一樣。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她生的這般醜陋,難怪要戴人皮面具了,尤其她戴在臉上
的面具,似乎比一般精製的面具要厚,這是她故意使人一望而知她戴著面具,就不會笑
她醜陋,用心可謂良苦!
    唉,她甜脆的聲音,剪水般的雙瞳,笑的時候,露出來的兩排潔白編貝的牙齒,和
那雙殷紅指甲,白嫩如玉的纖手,處處都顯示出她正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可惜……」
    花大姑迅速又戴上了人皮面具,手掌輕輕在臉頰四周勻貼了一下,眼珠一轉,輕聲
道:「你看了是不是很失望麼?」
    這還用問?男人看女人,自然希望看到一個千嬌百媚的才過癮。
    從前有一位詩人,題背面美人圖云:「美人背倚玉欄杆,惆悵花容一見難,幾度喚
她她不轉,凝心欲掉書圖看。」但如果真的掉轉畫圖來,看到的一個畫中無鹽,豈不令
人大失所望?這一情景,差堪和此時相比。
    白少輝心中當然微感失望,這話可不能說出口來,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怎敢如
此存心?」
    就在此時,只見先前那個村姑掀簾而入,欠身道:「啟稟大姑,前面酒席已經擺好,
大姑和白少俠,可以入席了。」
    花大姑問道:「正副長老們都來了麼?」
    村姑笑道:「都來啦,就是等候大姑出去。」
    白少輝聽她主婢兩人問答,心中暗暗生疑,忖道:「不知她們口中的正副長老,又
是些什麼人?花大姑點點頭,道:「好,我就來了。」
    村姑欠身應「是」,先行退了出去。
    花大姑側臉朝自少輝道:「前面已經準備好了酒席,我們也可以出去了,只是白少
俠目前還不宜和百花谷正面衝突,賤妾之意,你最好還是不用真實姓名的好。」
    白少輝聽的一怔,心想:「她今晚這席酒,自然是以主人身份,請自己和王兄、金
兄等人,何以要自己更名?是了,她方纔曾說什麼正副長老,那是還有外人在場,才要
自己不用真實姓名。」
    想到這裡,一面說道:「姑娘如果認為不便,那就隨便化個名也好,其實在下已經
離開百花谷,也用不著有所顧忌了。」
    花大姑娘微微搖頭道:「不,賤妾為白少俠著想,浣花夫人派你擔任青鸞壇護法,
又賜你百花符令,自然對你已經十分信任。
    無論如何目前還是不宜和百花谷的人破臉,賤妾已經替你想好一個名字,不知白少
俠是否同意?」
    白少輝暗自好笑,自己「白少輝」這個名字,原也不是真的,前次在葬花夫人那裡,
曾化了個羅大成的假名,這次花大姑又要自己用假名了。
    一面含笑道:「姑娘替在下想了一個什麼名字?」
    花大姑雙眸凝注,說道:「白少俠文采風流,身不離簫,你就暫時叫蕭文龍好不
好?」
    白少輝聽她說出「身不離蕭」,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藏在長衫裡面的竹簫,一面
點頭道:「蕭文龍,姑娘取的名字不錯,在下就叫蕭文龍吧。」
    花大姑嬌笑道:「從前宋朝有雙槍陸文龍,少年英俊,武功高強,殺得金兵棄甲曳
兵,大敗而逃,少俠一支竹蕭。如能在江湖上大大的揚名,大家到時都叫你神簫蕭文龍,
豈不是好?」
    白少輝道:「姑娘誇獎了,在下怎敢比擬古人?」
    花大姑睜著一對又圓又大的眼睛,望著白少輝脈脈含情的道:「這有什麼不可?你
將來成了名,可莫要忘了這名字是我替你想出來的嘛!」
    隨著笑聲,接口道:「好啦,蕭大俠,請吧!」
    白少輝耳中只覺她嬌笑之聲,聽來極熟,好像在那裡遇到過,但自己和她一共只見
了兩次,當然不可能極熟。
    大概姑娘家嬌笑起來,又甜又脆,都差不多!
    花大姑引著白少輝穿過小天井,忽然腳下一停,低聲說道:「今晚是賤妾給少俠接
風,席間最好不要多問。」
    白少輝漫應道:「在下記住了。」
    花大姑又道:「還有一點,你如今蕭大俠,不是白少俠,待會說起話來,莫讓人家
聽出你白少俠的口音,小妹說你學秋雲說話,都裝得很像,我想你是可以辦得到的。」
    白少輝精於易容,自然也懂得改變聲音的訣竅,聞言心中暗暗納罕,這位花大姑除
了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份,但對自己可說已經知道的很多。
    心間雖覺可疑,還是點點頭道:「在下自當竭力避免,不讓大家聽出口音來就是
了。」
    花大姑咧嘴一笑,低聲道:「這樣就好了,走,咱們出去吧。」兩人轉過屏風,步
出前廳。
    這時廳下點燃起四支紅燭,燭光甚是明亮,中間品字形擺了三桌酒席。
    左右兩排椅上已經坐了十幾個莊稼漢打扮的人,他們瞧到白少輝、花大姑兩人走出,
紛紛站了起來。
    白少輝舉目瞧去,只見這十幾個人中,並沒有王立文、金一凡等人,心中更覺起疑。
    照說,昨晚由花大姑假扮金鷹堂主,率領他們逃出百花谷,今天自己趕來會合,花
大姑就算替自己接風,這酒席筵上,也決少不了王立文等人。
    他這一打量,業已看清這些莊稼打扮的人,是由五名老者為首,每位老者左右,各
有兩名中年漢子,合計十五個人。
    他們敢情就是花大姑口中的「正副長老了」!
    「長老」這不知是什麼幫會的稱呼?不知他們究竟是何來歷。這一情形,已可看出
今晚宴會,並不是單純的替自己接風了,那麼他們到底有什麼事呢?一連串的疑問,白
少輝愈想愈覺疑雲重重,要待問問花大姑,王立文等人怎的不見?但話到口邊,想起她
方纔曾囑咐自己最好不要多問,一時又覺得不便啟齒。
    花大姑行到中間站停檢衽道:「諸位長老,副長老久候了,現在我先替大家引見,
這位是我新結識的好友蕭文龍蕭大俠。」
    白少輝只好向大家抱拳作揖,五個長老和十名中年漢子同時拱手,連說「久仰」。
    花大姑偏頭一笑,然後拂著五名長老,逐一替白少輝引見。
    左首第一位雙鬢花白,紅臉禿頂的是文長老。
    第二位,貌相清懼,黑髯拂胸的是孔長老。
    第三位,臉色帶青,濃眉闊口的是宋長老。
    右首第一位,虯髯紫臉的是查長老。
    第二位,臉帶刀疤,斷眉黃臉的黃長老。
    十名中年漢子,是五位長老的副手,也就是副長老。
    白少輝—一抱拳作禮,說了些久仰的話,細看五名長老,十名副長老一個個眼神充
足,分明全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心道:「自己既然來了,倒要看看你花大姑這般作
為,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一念及此,也就泰然處之。
    花大姑替大家介紹完畢,目光一溜,嬌聲說道:「這幾位正副長老,是咱們蘆花城
公舉出來的,蘆花城,大家都以務農為業,從不在江湖走動,平日也難得有外客來,賤
妾因蕭大俠初次光臨,也是蘆花城的貴賓,所以把大家請來作陪,現在就請入席吧。」
    白少輝連稱「不敢」,心中暗暗忖道:「這麼說來,她還是為了自己才請他們來的,
蘆花城只是一個偏僻的山村,居然臥虎藏龍,會隱居著這許多高手,實在使人難以置
信。」
    但暗暗思索之下,師傅和自己說過的江湖各幫各會之中,也從沒有「蘆花城」這麼
一個組織。
    繼「浣花宮」、「葬花門」之後,如今又多了一個「蘆花城」!尤其聽花大姑的口
氣,這些正副長老,雖是公舉出來的,但她卻又似乎隱然是這些人中的首腦。
    白少輝縱然絕頂聰明,這時但覺愈想愈是紊亂,找不出一點頭緒。
    花大姑舉手讓客,請大家人席,中間一席圓桌上,坐了白少輝、花大姑、和五位長
老,左右兩邊是兩張八仙桌,坐的十名副長老。
    入席之後,盛筵初開,四名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托銀盤,陸續送上酒菜來。
    席中只有白少輝一人是客,大家少不得紛紛敬酒,他先前因胸中疑念未消,自然暗
存戒心,尤其對酒菜特別留意。須知他對醫藥一道,自幼由薛神醫耳提面命,恨不得傾
囊傳授,迷藥、毒藥之類,一到口中,自然瞞不過他。暗中嘗試的結果,並沒發現有異,
也就放心吃喝。
    五位長老雖是上了年紀的人,但個個性情豪爽,杯到酒乾,不脫年輕人的氣概。
    花大姑女孩兒家,酒菜淺嘗輒止,她人雖生得醜陋,尤其戴了面具,看不出表情。
可是她一雙晶瑩大眼,卻清澈如水,不時的朝白少輝脈脈相注,眉梢眼角,情意無限!
    大家談笑自若,賓主歡洽。但白少輝卻在酬酢之中,又發現了一點疑竇,那是五位
長老說話的聲音,都好像故意改變聽來極不自然。
    這要是換了個人,自然絕難發覺,但白少輝是黑煞游龍的得意門人,易容變音的大
行家。對方幾人的話聲,傳入耳朵,如何想瞞得過他?心頭正感奇怪!只見「刷」的一
聲,一道人影,飛落圍牆,一陣風似的朝廳上奔來!
    那是一個身穿銀紅衫子的小姑娘,人遠未到,口中叫道:「大姐,白……」
    花大姑迅速轉過臉去,叫道:「小妹,你到那裡去了,這時候才回來?」一面拍拍
身邊的椅子,道:「這位蕭大俠,你不是見過?快過來,坐在這裡。」
    來的正是花小玉她跑的氣喘吁吁,望著白少輝,怔了一怔,嫣然笑道:「我早就知
道蕭大俠來了,我還看他來的。」
    白少輝連忙含笑招呼道:「小妹快請坐下來。」
    花小玉朝他貶貶眼睛,面情神秘的笑了笑,就傍著花大姑身邊坐下,一面說道:
「大姐,你知道我為什麼到這時候才回來?」
    花大姑道:「你又不知到那裡去淘氣了,家裡來了客人,也不知道早些回來。」
    花小玉道:「就是他來了,我才等到這時候回來,你還不知道他後面跟著幾個人
呢!」
    花大姑平靜的道:「跟著幾個人?」
    花小玉伸出三個指頭道:「三個。」
    花大姑道:「你招惹了他們?」
    花小玉小姐一噘嘴道:「你就是會編排我,這是他們來招惹咱們的,又不是我把他
們招惹來的?」
    花大姑道:「我已有安排,他們若是進了村,也不用你多事。」花小玉道:「我早
就知道啦,你要長老們約束村裡的人,任由他們自去,哼,傳出江湖,還當咱們蘆花城
怕了百花谷……」
    花大姑沒待她說完,急急問道:「那三個人,你全打發了?花小妹咭的笑道:「方
才我瞧到蕭……大俠進村,我想,說不定會有人跟來,就躲在樹林裡,過了一會,果然
發現有兩匹快馬,朝咱們這裡奔來,我偷偷的給了他們兩彈弓。,把兩匹馬的前蹄打折
了。那兩個人武功倒也不弱,打馬鞍上一個觔斗,翻落地面四處亂找,還出言不遜,我
氣不過,又賞了他們一人一彈,警告他們不得踏進咱們蘆花城一步……」
    花大姑道:「你這不是惹事了麼?」
    花小玉道:「大姐,你不准我在村子裡招惹他們,我又沒有在這裡和他們為難,我
是在幾里之外彈他們的,他們又沒有看見我。」
    花大姑道:「你警告他們不准到蘆花城來,不是已經告訴他們了麼?」
    花小玉跳了起來,道:「是哪,我方才怎的沒想到這一點。」花大姑道:「後來
呢?」
    花小王道:「那兩人走後,不久又來了一匹馬,那人武功很高,我打出二彈,都被
他在馬上接了去,我心中一氣,就打了他一箭,他勒轉馬頭就逃,我看他真的走遠了,
才回來的。
    花大姑道:「你一定用了藍焰箭!」
    花小玉囁嚅道:「我氣不過他才……」
    花大姑歎息道:「爺爺傳你藍焰箭的時候,怎麼關照你的?都是你,這不是告訴他
們蘆花城有咱們的人……」
    花小玉小臉通紅,急道:「那人縱然沒被打中,諒他也跑不出多遠的。」
    花大姑道:「縱然跑不出多遠,也洩露了咱們的行藏。」
    花小玉道:「那該怎麼辦呢?」
    花大姑道:「既洩露了,那就只好讓他們找到這裡來了。」
    說完,回過頭去,朝身後一名村姑,低低吩咐了兩句。
    那村姑領命而去,一回工會,她手上托著木盤,走了過來。」白少輝舉目瞧去,盤
中是一方殊硯,一支珠筆,和一張兩寸寬六寸來長的狹長的黃紙,心中暗暗奇怪,不知
花大姑要株筆黃紙,有何用處?」
    花大姑肅然起立,面向東方站停,那村姑立時捧著木盤,送到她面前。
    花小玉吃驚道:「大姐你要……」
    花大姑嚴肅的望了她一眼,並不言語,一手提起殊筆,在黃紙上品字形點了兩點一
剔,下書「勒令」兩字,接下去畫了一柄斜豎的寶劍。和三朵火焰。
    原來她畫的是符祿!
    花大姑珠筆一擱,雙手取起黃紙,朝另一名村姑吩咐道:「把它貼到大門上去。」
    那村姑躬身應「是」,雙手接過黃紙,神色恭敬,正身緩步,朝大門外走去。
    白少輝雖覺納罕,但心知花大姑畫的訣不是什麼騙邪鎮宅的辰州符,這一支斜豎的
寶劍,和三朵火焰,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標記。
    心念轉動,只見花大姑重又回身入席,含笑道:「小妹一時逞強,也許會引來強敵,
蕭大俠乃是敝莊貴賓,少時真要有人尋上門來,五位長者只管陪蕭大俠飲酒,自有賤妾
應付。」
    紅臉禿頂的文長老拱拱手道:「大姑吩咐,老朽等人自當遵命。」
    臉帶刀疤的黃長老舉起酒杯,含笑道:「蕭大俠,來,來,老朽敬你一杯。」
    白少輝聽他說話後音,似是極熟,心中不禁一動,目光抬處,那黃長老已經舉杯相
照,乾了一杯,只好和他對乾一杯。
    接著那臉色帶青的宋長老也端起酒杯,沉聲笑道:「老朽等人,田野鄙夫,難得和
蕭大俠把盞,老朽也敬你一杯。」
    白少輝道:「在下不善飲酒,實在不勝酒力。宋長老多請原諒。」
    宋長老道:「蕭大俠何用客氣,老朽先乾為敬。」
    他不容分說,咕的一口,舉杯一飲而盡。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心想:「這五位長老,個個都是酒量極洪,自己莫要被他們
灌醉了。」
    但因對方業已先乾,只得又和他乾了。
    花小玉瞧著白少輝,咕的笑道:「真好玩,他們都把你當新郎倌呢!」
    花大姑怒目盯了她一眼。
    花小玉小嘴一噘,道:「難道我這話也說錯了?我上次跟爺爺去吃喜酒,就看到許
多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著新郎。」
    花大姑斥道:「小妹,你再亂嚼舌根……」
    花小玉道:「這有什麼關係,蕭大哥總有一天要做新郎的,蕭大哥,你說對不對?」
    白少輝笑了笑,還未作答。
    只見一名莊稼人打扮的漢子,急急奔了進來,朝花大姑躬身一禮,道:「啟稟大姑,
外面有一個姓畢的前來求見,這是他的名帖。」說完,雙手遞上一張大紅名帖。
    花大姑接過名帖,往桌上一放,冷冷道:「還有什麼人跟他來的?」
    她把名貼隨手放置桌上,似是有意讓白少輝看的。
    白少輝目光一瞥,只見帖上端端正正寫著五個大字:「畢鴻生頓首。」
    這畢鴻生正是百花谷外三堂天龍堂堂主,白少輝曾在祁陽一處破廟中見過此人,心
想:「畢鴻生親自趕來,可見方才自己來時,雖已扮了天龍十一號,也許仍然引起他們
的懷疑,才一路追蹤下來。」
    那莊稼漢子答道:「還有兩個老者,是隨著姓畢的來的。」
    花大姑點點頭道:「好,說我有請。」
    莊稼漢子欠身一禮,退了出去,片刻之後,領著三人朝廳上走來。
    前面一個白臉無須,眉宇軒昂,年不過三十,青衫儒巾,腰懸長劍,正是天龍堂主
畢鴻生。他身後兩個老者,白少輝全部認識。
    左首一個身穿灰衣,臉型瘦削的是天狼抓董百川,右首身穿古銅長袍,一臉奸笑的
是摘星手曹敦仁。
    花大姑因來人以禮求見,未便失禮,當下離座而起,檢祆道:「畢大俠三位,光臨
敝莊,花如玉未曾遠迎,深感失禮。」
    天龍堂主畢鴻生兩道目光迅速掠過廳上,拱手道:「原來貴教正有賓客在座,兄弟
來得冒味了。」說話之時,目光不覺停在白少輝身上,似乎極是注意。
    花大姑面情落寞,抬手道:「三位請坐了,我還沒請教這兩位是誰?」
    比鴻生忙道:「這兩位是兄弟好友,這位是董百川懂老哥,人稱天狼爪。這位是曹
敦仁曹老哥,人稱搞星手。」
    董百川、曹敦仁隨著畢鴻生的介紹,朝花大姑連連拱手。
    花大姑冷冷的說了聲:「久仰。」
    一名村姑替三人送上香茗。
    花大姑又道:「三位光臨敝莊,有什麼事嗎?」話聲冷峭,絲毫沒有把天龍堂主放
在眼裡。
    畢鴻生乾咳一聲。拱手道:「兄弟有一名手下,路經貴地,不知如何開罪了貴教中
人,致遭神火焚心之厄,臨死前說出蘆花城地名……」
    他把「魔火焚心」故意說成「神火焚心」,自是心存顧忌,不好當著花大姑的面說
出「魔」字來。
    花大姑毫不承情,冷冷說道:「三位那是向敝莊問罪來的了。」
    畢鴻生陪笑道:「姑娘言重了,就算兄弟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向貴教無禮。」
    花大姑道:「那麼你做什麼來的?」
    畢鴻生道:「兄弟聽了手下的報告,才知昔年聲動八荒的貴教,原來隱跡蘆花城中,
兄弟久仰貴教盛名,如今近在咫尺,因此不揣冒昧,特來拜訪。
    白少輝聽了畢鴻生的口氣,心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昔年名動八荒,那只有魔
教了,莫非這花大姑姐妹,都是魔教中人?」
    花大姑冷哼道:「可惜敝教久已不在江湖之中,也從不和江湖上人來往,三位如別
無他事,那就請吧。」
    這話已是不客氣下逐客令了。
    畢鴻生朗笑一聲,道:「兄弟慕名而來,姑娘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豈是待客之
道?」
    花大姑道:「那麼三位是有事來的了。」
    畢鴻生拱手道:「姑娘既然見詢,兄弟不得不掬誠奉告,兄弟實是奉命追緝五名逃
犯,路經蘆花城,發現此處張貼了貴教符信,兄弟為了尊重貴教,特地前來拜訪,以期
取得貴教諒解。」
    花大姑格的笑道:「畢大堂主可是要搜索蘆花城麼?」
    畢鴻生聽她叫出「畢大堂主」,不禁怔的一怔,連忙笑道:「貴教所在,兄弟怎敢
放肆?但求姑娘一言,兄弟立時退走。」
    花大姑道:「除了這裡是愚姊妹臨時落腳之處,蘆花城都是安居樂業的善良農民,
和敝教無關,三位儘管派人搜查。」
    摘星手曹敦仁望了席上諸人一眼,陰笑道:「姑娘能否把在座的諸位高朋,引見引
見?」
    此人老奸巨猾,顯然對座上的人,起了懷疑。
    花大姑目光一轉,問道:「曹大俠心中可是有啥疑問麼?」
    摘星手曹敦仁連連拱手,陪笑道:「豈敢、豈敢,姑娘誤會了,兄弟是因在座的高
朋,想來都是貴教高人,平日無緣瞻荊,今晚能得遇上,正好請姑娘引見。」
    花大姑冷聲道:「很好。」
    她伸手朝文長老等人一指,說道:「這幾位都是昔年家父手下的長老,這次隨我一
同出山辦事。」
    接著依次介紹了一遍,文長老,孔長老等人也隨著她指點,—一欠了欠身。
    曹敦仁望了白少輝一眼,道:「這位少俠呢?姑娘怎的不替老朽引見?」
    花大姑道:「這是天山門下蕭文龍蕭大俠,是敞莊的貴賓。」白少輝聽她說自己竟
是天山門下,方自一怔,只聽花大姑以「傳音入密」說道:「你不用理會他們。」
    那天龍堂主等三人聽說白少輝是天山門下,臉色似乎微微一變,同時拱了拱手,說
道:「原來大俠是天山門下,兄弟久仰得很。」
    白少輝因花大姑叫自己不要理會他們,只好坐著不動,視若無睹,心下卻是十分納
罕。
    天狼抓董百川目光一轉,望著花大姑拱手道:「老朽久仰貴教五路長老令名,今晚
有緣識荊,深感榮幸,只是諸位似乎全都戴了面具?」
    此人果然老奸巨猾,一下就看出大家戴著面具來了!
    花大姑冷冷接道:「不錯,魔教中人,出山一步,就必須戴上面具。」
    白少輝暗暗哦道:「她果然是魔教中人!」
    天狼爪迅速和天龍堂堂主互望了一眼,含笑道:「老朽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是否能
一睹諸位廬山真面?」
    花大姑格格一笑,點頭道:「自然可以,不過咱們教裡有一個規定……」
    她故意拖長語氣,沒往下說。
    天狼爪董百川道:「不知貴教如何規定法子?」
    花大姑說道:「凡是看過敝教長老以上真面目的人,就得自挖雙目,作為奉獻,不
知三位有沒有興趣?」
    天狼爪董百川乾笑了兩聲,道:「貴教如此規定,那是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花大姑笑道:「只要董大護法捨得一雙尊目,我自會請長老們取下面具。」
    董百川微微一震,道:「姑娘似乎對老朽等人,知道的不少。」花大姑冷笑道:
「你還當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歷?」
    天龍堂主畢鴻生目光暴射,敞笑道:「姑娘知道就好,兄弟奉命搜索逃犯,因在蘆
花城發現了貴教符信,特地前來打個招呼,辟免雙方手下,引起誤會,傷了江湖義
氣……」
    花大姑雙目一寒,冷冷說道:「咱們兩家並無江湖義氣可言,三位今晚按禮求見,
我也不好難為你們,但不妨替我捎個口信給你們主子,就說魔教已經重出江湖,好了,
你們可以去了。」
    畢鴻生怔的一怔,大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氣!」
    花大姑道:「敝教口氣大不大,畢大堂主日後自知。」
    畢鴻生道:「好個日後自知,姑娘要兄弟轉告的,就是貴教已經重出江湖,只有這
句話麼?」
    花大姑頷首道:「不錯,你只要照我說的轉報上去,你們主子自然知道。」
    天龍堂主畢鴻生外號風雲客,一身武功,造詣極深,但他為人謹慎,聽出花大姑的
口氣,似乎魔教和浣花宮之間,有著極深梁子,他在沒有得到上面指示之前,倒也不敢
輕易起信。聞言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兄弟定當把這句話,轉報敝上。」
    摘星手曹敦仁陰惻惻一笑,道:「堂主且慢答應。」
    天龍堂主詫異的望了摘星手一眼,還沒開口。
    花大姑冷冷道:「曹大護法是否有什麼高見?」
    摘星手曹敦仁陰笑道:「豈敢,老朽覺得畢堂主似乎答應的太快了些。」
    花大姑道:「依你之見呢?」
    曹敦仁乾笑道:「老朽之意,姑娘既要畢堂主把貴教重出江湖的口信,轉報敝上,
以堂主的身份,轉報敝上,自然必須是干真萬確的消息……」
    天龍堂主身軀微微一震。
    花大姑截口道:「難道我說的還是假的不成?」
    曹敦仁道:「姑娘說的自然不假,但貴教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江湖上也從沒
有聽到過貴教的半點消息,今晚突然在蘆花城出現,似乎太以令人感到突然……」
    花大姑冷笑道:「曹大堂主那是不相信了?」
    花小玉一直沒有開口,此時呼地站了起來,道:「大姐,他……」
    花大姑低叱道:「小妹,沒你的事。」
    花小玉瞪了摘星手一眼,悻悻的坐下。
    曹敦仁聳聳肩,笑道:「老朽倒不是不相信,實因姑娘和五位長老都戴著面具,不
肯以真面目示人,老朽等人所能看到的,只是貴莊大門上貼著的一張符信,和姑娘口中
自稱魔教,萬一姑娘走後,敝上查無真人,老朽等三人如何擔當得起?」
    花大姑道:「曹大護法可是看出敝教符信是假的了?」
    曹敦仁大笑道:「光憑黃紙上畫符綠,只要知道昔年魔教符信的人誰都會畫,焉能
取信於人?」
    花大姑展顏一笑,道:「曹大護法果然高明。」她忽然回頭朝身後一名伺。著的村
姑問道:「江湖道,藐視咱們神符的,該當如何?」
    那村姑神色恭敬,躬身笑道:「藐視神符,該當天火焚身。」花大姑微微頷首,口
中嗯了聲,回過身,突然目射寒光,朝曹敦仁一指,冷喝道:「曹敦仁,我方才說過,
你們三人,按禮求見,我也不好意思難為你們,但你藐視本教神符,我若輕易放過了你,
魔教二十年不出,還能在江湖立足?」
    這幾句話,說的聲色俱厲,大有立時翻臉之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6:47

摘星手曹敦仁久經大敵,早已功凝百穴,暗暗戒備,一面大笑道:「姑娘誤會了,
老朽並無藐視貴教之意,只要姑娘能讓老朽等人,確實證明你是魔教門下,老朽自無話
說。」
    花大姑點頭道:「很好,姑娘就要借你曹大護法作個證明。」話聲一落,忽然站將
起來,雙目仰天,喃喃念道:「天火燒太陽,地火燒三方,神火執常法,燒你摘星手!」
    念到這裡,只見她纖纖玉手,向空一招,好像抓到了什麼,然後對著曹敦仁五指虛
虛一放,口中喝道:「疾!」
    她居然作起法來,這大概是魔教的看家本領了!
    曹敦仁數十年老江湖,自然聽過魔教的厲害,眼看著花大姑這般裝神作鬼,心中雖
是不信,但也不敢絲毫大意,雙手緩緩提到胸前,掌上早已凝足了十成功力。
    此時瞧到花大姑右手突然虛空一放,只當對方向自己出手,護胸雙掌,正待劈出!
    但對方只是虛虛作勢,絲毫不見風聲,心中正感奇怪!
    就在此時,大家只聽「烘」的一聲輕響,摘星手曹敦仁身上,突然爆出一大團火光,
火勢熊熊,燃燒起來!
    白少輝坐在花大姑身側,在她指著曹敦仁叱喝之際,依稀看到一點目力難見的黑影,
從她手指中電射而出。
    這一點黑影,幾乎比芝麻還小,而又去勢如電,是以誰也沒有能夠看的清楚,就是
連摘星手本人也一無所覺。
    白少輝眼看摘星手若無其事,還當自己眼花。等她唸唸有詞的喝了聲「疾」,摘星
手身上突然燃燒起來,才知她先前彈出的黑影,敢情是一粒火種,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花大姑這一手,夠狠毒,也夠厲害!」
    摘星手曹敦仁全身都在烈火包圍之中,宛如成了一個火人,他驚駭欲絕,一時手忙
腳亂,忍不住大袖連揮,雙腳亂跳。
    但那碧陰陰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豈是亂揮亂跳所能撲滅?你愈揮愈跳,火光也
是愈烈。人在火焰之中,發出了淒厲的怒嘯!
    天龍堂主畢鴻生睹狀大驚,急忙大聲喝道:「曹護法,快滾!懶驢打滾……」
    摘星手曹敦仁數十年江湖經驗,那會不知道要撲滅身上火勢,惟有在地上打滾,這
叫做臨時慌了手腳。此刻經天龍堂主一言提醒,那還顧得他成名多年,體面攸關?立即
雙手抱頭,一個跌撲,像懶驢打滾般在地上滾了起來。火焰經他一陣滾轉。果然頓告熄
滅。
    曹敦仁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但覺除了頭臉,還有些火辣辣的感覺,身上衣物,經這
場熊熊烈火燃燒了一陣,竟然絲毫無損。伸手一摸,連額下一把山羊鬍子,也依然如故,
並沒有燒焦一根!這簡直是奇火,不,魔火!也只有魔教中人,才會要這手魔幻之火!
    火雖沒燒損他什麼東西,但這個面子可丟得不小,摘星手曹敦仁一張老臉,脹紅得
色若豬肝!心頭又氣又怒,忿然道:「老朽承教,老朽有生之日,永不會忘記貴教,忘
記姑娘。」
    花大姑冷哼道:「魔教重出江湖,要找的就是你們主子,像你這種區區一個護法,
姑娘還並沒有放在眼裡,今晚只不過給你一個警告,下次再碰到姑娘手裡,可沒有這麼
便宜了。」
    天龍堂主因花大姑這番話,挑明了是衝著百花谷來的,但自己尚未呈報請示之前,
不好多事。這就打了個哈哈,說道:「貴教重出江湖,既是衝著敝上而來,兄弟自當立
即轉報敝上,兄弟告退。」
    說完,率著天狼爪董百川、摘星手曹敦仁匆匆朝門外而去。
    白少輝端坐上首,眼看摘星手在烈焰熊熊燃燒之下,居然會毫髮無損,暗暗驚奇不
止。
    但目光一轉,卻發現座上五位長老眼中,似乎也有驚異之色,心中不禁覺得奇怪:
「花大姑這一手,自然是魔教中的本領,五位長老似乎不該陌生。他目送天龍堂主三人
遠去,這就含笑道:「姑娘出手如電,火勢奇幻,當真神乎其技!」
    花大姑目光一溜,偏頭嬌笑道:「區區幻術,倒教蕭大俠見笑了。」說到這裡,忽
然哦了一聲,問道:「你看到了?」
    白少輝笑道:「在下依稀看到姑娘似是彈出一粒細小黑影,但因曹敦仁在當時並無
所覺,幾乎懷疑在下看錯了呢!」
    花大姑微微一笑道:「蕭大俠果然高明,我知道瞞不過你的眼睛。」
    花小玉道:「大姐方才使的幻火,雖算不了什麼,是咱們這種須彌納芥的彈指功夫,
爺爺說過,除了少數內功已臻上乘境界人之外,只有練成天眼通,才能看的到。」
    花大姑笑道:「傻丫頭,蕭大快一身功力,豈同尋常,咱們這點手法,如何瞞得過
他?」
    白少輝忙道:「姑娘過獎了。」
    說話之時,四名村姑送上飯來,大家匆匆吃畢。
    花大姑回頭問道:「都準備好了麼?」
    那村姑欠身道:「已經準備好了。」
    花大姑點頭道:「好,咱們這就動身。」
    白少輝忍不住抬目問道:「姑娘,在下……」
    花大姑沒待他話聲出口,急忙使了個眼色,笑道:「咱們此刻就去,到了地頭,你
自會知道。」
    白少輝征道:「咱們還要到那裡去?」
    花大姑道:「咱們行蹤已露,那畢鴻生退走之後,不出一個時辰,必有大批後援趕
來,畢鴻生不敢對敝教動手,那是他不敢作主。但他後面,就有獨當一面,能作主張的
人,此時不走,說不定會有一場廝殺,敝教暫時還不宜和他們正面衝突。」
    白少輝看她言詞閃爍,心中雖覺不無疑問,但也不便多說。
    花大姑站起身,說道:「諸位長老,咱們可以動身了。」
    由文長老為首的五名長老,和十名副長老同時起身應「是」。花大姑目光一掃,朝
四名村姑揮了揮手,四名村姑迅速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花大姑低聲道:「蕭大俠請啊。」
    白少輝由花大姑,花小玉姐妹陪同,步出大門,只見門前已有二十來匹坐騎,停在
那裡。四名村姑一見花大姑走出,立時把馬匹牽了過來。
    三人接過馬韁,花大姑低聲道:「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快回去吧!」
    四名村姑答應一聲,欠身行禮,立即身形掠動,迅速朝竹林奔去,眨眼就消失不見。
    白少輝看她們掠動的身法,迅疾俐落,顯然武功不弱,就在這轉眼之際,只見花大
姑右手一揚,流星般射出三顆核桃大的彈子,直向大廳上投去。但聽「轟」然一聲,大
廳上火光一閃,登時烈焰四卷,熊熊燃燒起來。
    花大姑回身道:「蕭大俠請上馬吧!」
    說完,縱身躍上馬背。
    白少輝跟著跨上馬鞍,一面問道:「姑娘這是真火,還是假火?」
    花小玉嗤的笑道:「自然是真火咯!」
    白少輝吃驚道:「姑娘幹什麼要把房屋燒了?」
    花大姑道:「蕭大俠不是外人,說了無妨,蘆花村百來戶人家,其實都是昔年家父
手下之人,自從敝教退出江湖,二十年來,一直隱居此地,以務農為業。今晚咱們行藏
已露,只有燒了這所房屋,使對方認為咱們已經離此而去,才能保全村中居民。」
    白少輝不安的道:「這麼說來,都是在下給貴教惹的麻煩了……」
    花小玉接口道:「蕭大哥,你又不是外人,幹麼還要和大姐說這些客氣話來?」
    花大姑怒目瞪了她一眼,低叱道:「小妹,你再胡說。」
    她這一叱喝,白少輝才發覺花小玉是在取笑她姐姐,心想:「花大姑縱然生得醜陋,
但終究是姑娘家,小妹當著自己,取笑於她,無怪她要生氣了。」
    這時前後兩進房屋,全己被烈火所籠罩,熊熊火勢,逼人而來。
    花大姑一帶馬頭,口中喝了聲「走」,當先往山外馳去。
    花小王朝自少輝扮了個鬼臉,嘻的笑道:「蕭大哥快上去呀。」
    白少輝不敢怠慢,慌忙一夾馬腹,跟了上去,花小玉和十五名正副長老,也立即催
動馬匹,跟著上路。
    十八匹馬銜枚疾馳,除雜沓蹄聲,誰也沒有說話。
    白少輝流目四顧,但見行經之處,儘是荒僻小徑,一路上很少看到村落,山嶺起伏,
濃林如墨,根本連方向也辨別不清。
    這樣急奔了足有一個多時辰,花大姑忽然一帶馬韁,放緩奔行之勢,舉手向空,射
出一道細如竹筷的藍色火焰。
    那藍焰帶著一縷火尾,直衝天空,快得如同慧星一般。
    就在藍焰倏然在天空消失之際,但見對面一處山坳間,同樣飛起了一縷藍焰,一閃
而沒。
    花大姑在馬上揮手道:「咱們快去。」一馬當先,放開腳程,朝前馳去。
    一回工夫,便已奔到山拗前面,花大姑向後擺了擺手,大家紛紛勒住馬頭。
    只聽右側林中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問道:「大姑娘來了麼?花大姑欠身道:「晚輩
來了。」
    話聲甫落,只聽「嗖」的一聲,右側一棵大樹梢上,倏然飛墮一個蒙黑布的瘦小人
影,落到馬前,拱拱手道:「大姑娘怎的這時候才來?」
    花大姑躍下馬背,攏了攏秀髮,道:「方纔百花谷的天龍堂主畢鴻生,帶領兩名護
法,找到咱們莊上去了。」
    瘦小蒙面人陡然從蒙面黑布中迸射出兩點寒星般目光,沉聲道:「風雲客敢尋到蘆
花城去,姑娘可曾把他們打發了?」
    花大姑道:「已經走啦,咱們行藏已露,我在臨行之時,已把莊子燒了。」
    瘦小蒙面人聽的一呆,道:「大姑娘幹麼要燒了莊子,他們真敢動蘆花城一草一木,
管教他們來得去不得。」
    花大姑笑了笑道:「他們此番大舉出動,幾名壇主分路搜索,而且青鸞壇的高手,
也全趕來了,咱們目前犯不上引起不必要的衝突。我已經關照過留守蘆花城的孔、黃兩
位長老,只在暗中監視,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出手。」
    白少輝聽的暗暗一奇,五位長老全都跟來了,孔長老、黃長老就在身後,她怎麼還
說孔、黃兩人留守蘆花城?心念一轉,不覺回頭瞧去,那貌相清懼的孔長老,臉帶刀疤
的黃長老,不是明明手牽馬匹,站在那裡?瘦小蒙面人點點頭,笑道:「這樣也好,其
實蘆花城有姥姥坐鎮,還怕出什麼亂子?」
    花大姑搖頭道:「我已經關照過她們,千萬不可驚動了姥姥。」說到這裡,口氣一
頓,接著問道:「文大叔,這裡都準備好了麼?」
    瘦小蒙面人道:「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宋長老負了傷……」
    花大姑吃驚道:「宋大叔怎麼了?」
    瘦小蒙面人道:「還不得事,他是在十里外一處松林中遇上對方的人,說來可笑,
他連人面都沒看清,就和人家糊里糊塗的對了兩掌。那知此人掌上練有毒功,他先前還
一無所覺,直到回到這裡,才發覺中了暗算,此刻正在裡面運功逼毒。」
    花大姑道:「查大叔呢?」
    瘦小蒙面人道:「他在西北角樹上面望風,方纔這裡也已發現了敵蹤。」
    花大姑一怔,急急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瘦小蒙面人道:「是兩個黑衣人,身手似乎不弱,老朽因他們掠過林前,並沒停下
來,是以也並沒現身。」
    花大姑道:「那麼我們該快些進去才好!」
    瘦小蒙面人道:「大姑娘只管陪他們進去,這裡自有老朽安排。」
    花大姑點點頭,回頭道:「蕭大俠和五位長者請隨我來,馬匹都交給他們好了。」
    花小玉道:「大姐,我留在這裡,幫文大叔望風可好?」
    花大姑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想給我惹事嗎?」
    瘦小蒙面人笑道:「沒關係,你還有事,小妹就留在老朽身邊吧!」
    花小王喜道:「還是文大叔疼我。」
    花大姑哼道:「你要是不聽文大叔的話,以後我就不再在娃姥面前替你說情,讓你
去伴著姥姥。」
    花小玉吐吐舌頭,道:「好姐姐,我幾時替你惹過事來?姥姥整天坐功,我伴著她
老人家,最沒有意思了。」
    這時十名副長老已從白少輝等人手中接過韁繩,瘦小蒙面人指揮他們把馬匹牽入松
林。
    花大姑領了白少輝和五名長老,沿著一條曲折山徑,朝上走去。
    夜色之下,但聽溪流潺潺,一會工夫,便已行到三間茅屋前面。
    花大姑一手推開板門,當先走了進去,一面含笑道:「大家請進來呢。」
    白少輝和五位長老略作廉讓,就隨著花大姑走進屋去,舉目一瞧,這中間一間,原
是客堂,上面是一張木桌,兩邊放著幾條長凳。
    一盞油燈,卻放在門後地下靠壁處,燈上還覆著一件破棉襖,遮掩燈光,敢情是不
讓外面瞧到,因此屋內依然十分黑暗。
    大家堪堪跨入,只聽左邊房中,響起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道:「大姑娘來了麼?」
    花大姑連忙簽道:「宋大叔,你老沒事吧?」
    洪亮聲音道:「老朽只是一時大意,才會被那廝毒掌傳上。」隨著話聲,一個高大
老人,從左廂走了出來。
    花大姑忙道:「宋大叔,你老只管運功……」
    那高大老人大笑道:「大姑娘把老朽看成廢物了,區區一點毒氣,還難不到我宋達
生……」
    白少輝驟睹高大老人,不覺的一怔,暗道:「這是怎麼一會事?」
    原來這位高大老人臉色帶青,濃眉闊口,連鬢短髭,面貌竟然和同來的五位長老中
的來長老,生得一模一樣,而且他也姓來……花大姑目光一溜,朝自少輝展齒微笑。
    這時正好那瘦小蒙面人也跟了進來,從臉上撕下黑布,說道:「大姑娘,你要的東
西,就在右首廂房裡,是不是要他們……」
    白少輝看他取下黑布,不覺又是一怔,這瘦小老人紅臉禿頂,雙鬢花白,和同來的
文長老,又是一模一樣的面貌,而且他也姓文!
    這下白少輝明白了,暗想:「原來魔教中的同一個姓的人,所戴的面具也是同一面
貌,這樣一來,外人就無法分辨的清。」
    花大姑沒待瘦小老人說完,搖搖頭道:「本來我想要他們改扮出山,但以目前的情
形看來,只怕這一計劃已經行不通了。」
    白少輝聽他們口氣,好像要什麼人改扮裝束,混出山去,但因目前形勢有了變化,
她原來的計劃已經無法實行了。她把自己引來此地,照理說,王立文等人,就該在這裡
了,何以仍然不見他們呢?他心中但覺疑雲重重,正想探詢,只見花大姑蹙著濃眉,一
語不發,敢情她正在想著心事。
    瘦小老人望著她笑道:「大姑娘慢慢的想個兩全之策,小妹一個人留在樹上。老朽
要出去了。」
    花大姑道:「文大叔只管請便。」
    瘦小老人依然蒙上黑布,匆匆走出屋去。
    花大姑盈盈目光,緩緩從白少輝身上,移到了五位長老身上,忽然厚嘴一裂,露出
兩排整齊如玉的牙齒,嫣然笑道:「大家請坐呀。」
    高大老人洪聲道:「大姑娘可是有了妥善之策麼?」
    敢情花大姑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她在想心思的時候,就是蹙眉不語,旁人不能打擾
於她,等她笑了,大概計策也想出來了。
    這幾位老人,都是花大姑父親的手下,自然知道她的習慣。
    花大姑抬目道:「知己知彼,才有勝算,目前情勢,對咱們頗為不利,只好走一步
算一步,那有什麼妥善之策?」說到這裡,朝白少輝笑了笑,指著高大老人說道:「白
少俠,我替你介紹,這位才是敝教真正的宋長老宋達生,外號霹靂火,方才出去的是文
長老文風藻……」
    白少輝不覺一怔,她要自己化名蕭文龍,怎麼這時候突然改叫自己白少俠了?還有,
她鄭重介紹,說這位高大老人是真正的未長老,出去的瘦小老人是文長老,那麼和自己
同來的五人呢,難道不是長老?心念轉動,一面朝高大老人拱手道:「在下久仰。」
    霹靂火宋達生雙拳一抱,呵呵大笑道:「白少俠智勇兼備,老朽早已聽大姑娘說過,
幸會之至!」
    那同來的五位長老,也在一瞬之間,眼中全都流露出驚異之色,齊齊朝白少輝望來。
    花大姑抿抿嘴,伸手朝那同來的五位長老一指,笑道:「這五位都是白少俠的熟人,
那是不用賤妾再介紹了吧?」
    白少輝心頭驀然一動,口中方自「啊」了一聲!
    那斷眉黃臉,面帶刀疤的黃長老突然跳了起來,一把緊緊握住白少輝手臂,大笑道:
「原來你就是白兄了,哈哈,兄弟方才就覺得自兄的眼神,看來極熟!」
    原來他正是金毛吼金一凡!
    那禿頂紅臉的文長老也迅速跨上一步,敞笑一聲,拱手作了個長揖,說道:「白兄
真是身懷絕技的高人,兄弟當真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所幸還沒失之交臂,才能脫出妖
窟,還我自由,白兄這份高誼,兄弟這裡謝了。」
    原來這文長老就是王立文!
    其餘三人,貌相清瘦的孔長老是錢二分子錢春霖,濃眉闊口的宋長老是趙三公子趙
君亮,虯鬚紫臉的長老是卓七公子卓維和,大家紛紛和白少輝握手言謝。
    白少輝連稱不敢,一面笑道:「諸位兄台是謝錯了人,兄弟混進百花谷。雖有救人
之心,卻無救人之能,要是沒有花大姑娘援手,兄弟一個人那有這大的能耐?」
    花大姑斜睨白少輝一眼,嗤的笑道:「我又有什麼能耐?不過是假扮了一次金鷹堂
主,要是沒有你的百花符令,也莫想把大家帶出百花谷來,要是役有你弄來無憂散的解
藥,他們也無法恢復神志。」
    王立文眼看花大姑眉目之間,對白少輝深情款款,心中暗暗叫了聲「可惜」。她實
在生得太醜了,說什麼也配不上貌如潘安的白少輝。
    趙君亮道:「白兄,到底這中間的經過情形如何?自從浣花日之後,咱們這幾個人
真是糊里糊塗的白活了這多天。」
    卓維和接口道:「不錯,咱們還是聽自兄先說個大概,不然真會悶死人。」
    花大姑道:「今晚據賤妾所知,百花谷出動了幾批人馬,大舉搜索,此地還在他們
搜索範圍之內,大家稍作休息,就得離開這裡,此刻我還有些事要辦,諸位請隨便談
吧。」
    說完,轉身朝右首房中走了進去。
    白少輝趁這段時間,也就扼要的把自己服下無憂散之後,撥在紫蔽壇下充當紫衣武
士說起,如何夜襲王府,紫蔽壇主全軍盡沒。
    一直說到摘星手曹敦仁假扮薛神醫,王立文打開地底石室,率眾逃出,自己重入百
花谷,浣花夫人提升自己為青鸞壇護法,賜了一面百花符令……他雖是扼要述說,刪繁
就簡,但也足足講了頓飯工夫。
    剛說到這裡,只見花大姑已經從右首房中款步走出來,一面嬌聲說道:「白少俠,
時間不多,後面這一段,你還是留著以後再說吧,現在咱們該商量商量今晚的事了。」
    金一凡一拍巴掌,道:「糟糕,白兄正好說到緊要關頭上。」白少輝朝花大姑拱拱
手道:「今晚之事,咱們悉聽姑娘調度安排。」
    花大姑移身在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說道:「賤妾本來的計劃,原是要文、宋、查
三位長老去設法弄來了五套百花谷手下人的服裝腰牌,打算等咱們趕到這裡之後,五位
立即改換裝束,混出山去。因為方才賤妾當著他們天龍堂主,挑明了敝教和浣花宮有隙,
此時只要賤妾率同長老副長老等人,一行二十騎朝山外行去,自然而然會吸引對方的注
意,諸位只要從另一條路出山,自可安然混過對方耳目。」
    王立文道:「姑娘此計,正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只是咱們雖可混過,但姑娘一
行,隨時都可能遭遇強敵。為了在下兄弟幾人,已經勞動貴教諸位長老,怎好再叫姑娘
去和百花谷正面為敵?」
    花大姑微微一笑道:「賤妾料想他們在尚未奉到洗花夫人指示以前,最多只是採取
監視行動,還不敢公然和敝教為敵。但據方才賤妾一路行來,發現情勢已有變化,這一
計劃,只怕未必能行,因此咱們不得不另籌別策……」
    白少輝聽的大奇,心想:「從蘆花城出發,自己始終跟在她馬後,她說的一路行來,
發現情勢已有變化,何以自己會一點朕兆也看不出來?」
    花大姑略作沉吟,抬目道:「賤妾方才想到一個計策,雖然是頗為冒險,但目前也
只有這條路可走……」
    她口氣微頓,似在微求大家的意見。
    白少輝道:「在下方才說過了,一切悉憑姑娘調度。」
    王立文接口道:「白兄說的是,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
    花大姑道:「王少俠言重了。」接著朝自少輝笑了笑,從袖中取出兩個密封,徐徐
說道:「賤妾已經寫好兩個密柬,上面註明了開拆時間,少俠除了依柬行事之外,還須
隨機應變,賤妾預祝諸位一路順利。」
    白少輝接到手中,一面問道:「姑娘一行呢?」
    花大姑道:「咱們仍須分作兩路,賤妾替諸位分散對方注意,你們才能依柬行事。」
說到這裡,站起身道:「賤妾已替諸位準備好了隨身兵器和應用之物,諸位請隨我來。」
    當下就領著大家朝右首房中走去。
    白少輝、王立文等人,跟在她身後,跨進房中,花大姑燃亮蠟燭,大家舉目瞧去,
果見桌上放著兩個磁瓶,一隻扁形錦盒,一柄短劍,四柄長劍,一條軟鞭和一柄匕首。
    花大姑目視白少輝,指著兩個磁瓶道:「白少俠,這瓶是無憂散解藥,只用了五顆,
尚餘七果,也許日後有用,仍由你收著,這瓶是敝教秘製的消形散,賤妾已在密柬中寫
明瞭用途。錦盒中是易容丹,諸位在途中就要用上,好在少俠精於此道,用不著賤妾多
說了。」
    白少輝把兩個磁瓶和一盒易容丹,揣入懷中,說道:「姑娘設想周到,在下佩服的
很。」
    花大姑回眸一笑道:「你這是給我高帽子了。」她隨手從桌上取過短劍,又道:
「這短劍你也佩上了。」
    白少輝道:「在下兵器是一支竹簫,就帶在身邊,不需要短劍了。」
    金一凡大笑道:「原來白兄那支竹簫,就是兵器!」
    花大姑道:「賤妾知道少俠身邊帶有竹簫,但此去路上,你有兩個身份,有時該用
簫,有時不該用簫,在不該用簫的時候,就得用劍,所以賤妾特地替你準備了一柄短劍,
藏在身邊,也不易被人發現。」
    白少輝聽她這麼說法,只好伸手接過,但覺這柄短劍,入手甚輕,當時也並不在意,
就把它佩到身邊。
    花大姑看著他劍佩好,一雙明亮的大眼之中,隱隱流露出喜悅的神采,一面嬌聲道:
「白少俠,你還記得不?方才賤妾曾替你取了一個神蕭的外號嗎?」
    白少輝道:「姑娘取笑了,在下怎敢當得神蕭兩字?」
    花大姑道:「你現在多了一柄短劍,神簫下面,應該再加劍客兩字。」
    金一凡撫掌道:「神簫劍客,這外號好極了。」
    花大姑接著又朝王立文、錢二、趙三、卓七四人道:「四位精擅劍術,也請把長劍
收了。」
    四人各自取過長劍,佩到身上。
    金一凡望著桌上軟鞭。匕首笑道:「這大概是替在下準備的了。」
    他生性豪放,不待花大姑開口,大步走了過去,取起軟鞭,就往腰上一圍,然後又
把匕首插到綁腿之上,一面問道:「在下有一不解之處,要向姑娘請教。」
    花大姑含笑望著他收起兵刃,說道:「金大俠有什麼不解之處,但請明說。」
    金一凡道:「在下想問的,是姑娘怎會知道咱們幾人,習慣使用什麼兵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7:37

第19章 神機妙算
    花大姑淡淡一笑道:「這個麼,賤妾聽說王少俠精於劍擊,錢少俠三位是王少俠同
門,自然也精於用劍了。至於你金大俠,江湖上誰不知道寶鞭銀刀金毛吼的大名,賤妾
準備的沒有錯吧?」
    王立文聽的心中暗暗一驚,忖道:「自己和錢二趙三卓七是同門師兄弟,乃是葬花
門的秘密,外頭從無人知,花大姑如何會知道的?」
    金一凡卻是聽的眉飛色舞,心頭著實高興,呵呵大笑道:「大姑娘過獎了,在下區
區賤名,不過是江湖上一名小卒,算得了什麼?」
    花大姑吹熄燭火,大家退到房外。
    白少輝朝花大姑問道:「在下等人,不知要何時動身?」
    花大姑抬眼望門外天色,道:「此刻已快近三更天了,賤妾馬上就得動身,諸位可
在這裡稍息,等賤妾走後,約摸再有頓飯工夫,也該上路了。此山東首有二條小徑,諸
位沿著小徑而行,到了沒有路的時候,就該開拆第一個密柬了。」她語氣微頓,接著又
道:「據賤妾猜想,這條路上,應該不會有人設伏,但若是遇上了敵蹤,諸位就必須全
力搏殺,不可放過一人。」
    白少輝道:「在下記住了。」
    花大姑道:「賤妾該走了,諸位前途珍重。」說完,望了白少輝一眼,正待轉身走
去。
    王立文拱手道:「姑娘大恩,在下兄弟永誌不忘。」
    花大姑淺笑道:「賤妾將來,也許有仰仗諸位之處哩!」
    白少輝問道:「在下等人不知在什麼地方和姑娘會合?」
    花大姑走了兩步,回身道:「賤妾另有去處,人生何處不相逢,但願再見之日,神
箭劍客名揚江湖,賤妾也興有榮焉。」
    嬌笑聲中,人已翩然朝門外走去。大家送到門口,黑暗之中,那裡還有花大姑的人
影?就在此時,但聽山腳間傳來一陣馬嘶之聲,接著啼聲雜沓,十幾匹馬,迅快的朝山
外馳去。
    大家重又回到屋中坐下,錢春霖歎息一聲道:「這花大姑娘當真稱得上是一位奇女
子。」
    金一凡道:「兄弟總覺得她一雙眼神,看來好像極熟。」
    白少輝心中一動,暗道:「自己原也有此感覺。」
    王立文沉吟道:「據兄弟看來,花大姑娘臉上似是戴了面具……」
    趙君亮洪聲笑道:「這還用說?她方才不是說過,魔教中人出山一步,就必須戴上
面具。」
    王立文道:「不知她本來面目,生得如何?」
    白少輝道:「花大姑娘雖是戴著面具,但她本來面目,和面具上生得一樣。」
    王立文道:「白兄見過她真面目麼?」
    白少輝點頭道:「兄弟來的時候,曾經見過。」
    金一凡道:「咱們還要等上頓飯時光,白兄何不把後半段經過,趁這時候,說出來
讓大家聽聽?」
    王立文道:「對了,白兄如何認識花大姑娘的?」
    白少輝當下就把那晚花小玉如何找到寢捨,要自己假扮秋雲,騙取解藥,花大姑如
何假扮金鷹堂主,把大家帶出百花谷,詳細說了一遍。」
    錢春霖道:「如此說來,花大姑姐妹,早已在百花谷了,百花谷防範嚴密,白兄第
二次進去,還是她們把你弄回去的,那麼花氏姊妹又如何進去的呢?就算混進去了,又
如何能在谷中存得住身呢?」
    白少輝覺得錢春霖提出來的這兩個問題,確實有些道理,這一點,自己也早已想到,
但始終無法獲得答案。就是那晚送還百花符令一事,當時自己還認為是紫蔽壇主走的時
候,放在桌上的,因此,懷疑花小玉姊妹是紫蔽壇主的親信,是她支使出來的人。但如
今證明花大姑是昔年魔教教主的女兒,和紫微壇主毫不相干,這件事更使人想不通,看
來魔教中人,當真有些魔道!
    心中想著,只聽金一凡笑道:「咱們人是花大姑娘救出來的,幹麼還去研究她如何
進去,如何存身?」
    錢春霖道:「兄弟並不是懷疑花大姑娘,只是覺得奇怪……」
    趙君亮道:「這有什麼奇怪,人家花大姑娘是魔教公主,你沒聽到過江湖上許多傳
說,魔教中使人想不通的事情,可多著哩!」
    王立文怕兩人因此抬起槓來,連忙說道:「白兄,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走了吧?」
    自少輝笑道:「王兄說的極是,咱們正該動身了。」
    六人離開茅屋,走下山拗,白少輝一馬當先,朝東首尋去,轉過一座山腳,果然在
松林下發現一條樵徑,盤曲向東。大家施展輕功,一路奔行,黑夜之中但覺這條小徑,
荒草叢生,顯然已有許久沒人經過,花大姑說這條路上,不會有人設伏,自是可信。
    頓飯工夫過去,六個人一口氣奔行了十幾里路。眼看所經山勢,漸漸險陡,叢林如
墨,草長過人,腳下樵徑,也斷斷續續的似有若無,頓難辨認。這樣又奔行了七八里路,
沿途儘是斷崖崩巖,亂石如林,地勢愈來愈是險惡荒僻,山徑至此,已不可復得。
    白少輝站停身形,迥目四顧,心中日益暗忖道:「花大姑娘說的,大概就是這裡
了。」當下伸手入懷,取出第一封密柬,只見上面寫著八個娟秀字跡:「山窮谷荒,請
啟此柬。」
    白少輝微微一笑,心想:「這位花大姑娘,就喜歡故弄玄虛,敢情他們魔教中人行
事,都是如此了!」
    心中想著,一面撕開封口,抽出一張浣花箋來,凝目瞧去,箋上共有三行簪花小字,
寫著:「一、君等停身之處,地名百石朝天,再行百步,亂石成林,地勢極為隱秘,王
少俠等五人,可暫留此處。
    二、白少俠以本來面目,由此向南,越山二重,九峰峙天,下為八角廟,君可直入
廟中。
    三、俟天色大亮,再開視第二密柬。」
    白少輝看的一怔,她要王兄他們留在此地,又要自己翻過二重山頭,直入八角廟,
那是做什麼去的呢?
    王立友瞧他拿著信箋,一語不發,只當他黑夜之中,月色昏暗,看不清箋中字跡,
不覺啊道:「白兄身邊也沒帶火種麼?」
    金一凡道:「糟糕,咱們身邊,都沒帶火種,自兄稍待,等兄弟弄到了火,再看不
遲!」
    他們不知白少輝練成「九轉玄功」,玄關已通,目能夜視,此刻浮雲掩月,四外昏
黑,站在對面,尚且看不清面目,自然瞧不到信箋中的字跡了。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金兄不用找火了,此刻若是亮起火來,可能會被遠處的人看
到,追蹤尋來,反而不好,兄弟依稀還可辨認得出。」說到這裡,就照著箋上字跡,向
大家低聲念了一遍。
    王立文心頭大感驚奇,目注白少輝,駭然道:「白兄內功修為,已達目能夜視的上
乘境界了!
    白少輝微笑道:「王兄過獎,兄弟自小,練過目力,差可辨認罷了。」
    趙君亮道:「花大姑柬上,要咱們留在此地,不知有何事故?」
    錢春霖道:「她自是胸有成竹,對咱們此行,已有妥善安排,據兄弟看來,這裡地
勢隱秘,亂石如林足可藏身,她有意要咱們在此歇足,大概不到天亮不會有事。
    卓維和接口道:「不錯,咱們有什麼行動,就在第二封密柬中了,這位花大姑娘,
真會賣關子。」
    趙君亮道:「照她柬上,要自兄趕去八角廟,不知那是什麼地方?」
    金一凡道:「八角廟在九頂山南麓,咱們此刻,當是在鹿頭山脈之中了!」
    王立文神色一動矍然然道:「咱們只要趕到羅江,就可取得聯繫了!」
    錢春霖道:「那也要等自兄從八角廟回來之後再說。」
    王立文點點頭道:「錢二弟說的有理,咱們自然要等拆看了第二封密柬,再定行
止。」
    白少輝道:「時間不早,花大姑娘指定要兄弟趕去八角廟,諒來必有緣故,兄弟還
是早些趕去,免得誤事。」
    錢春霖道:「白兄莫要忘了除下面罩,收好短劍再走。」
    白少輝依言除下面具,翻起長衫,取出竹蕭,掛到腰間,然後又把短劍貼身藏好,
一面拱拱手道:「兄弟走了。」說完,長身掠起朝南奔去。
    朦朧月色之下,但見一道人影,去勢如箭,眨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見。
    王立文望著他身形遠去,微微歎息道:「白兄這等丰神俊貌,卻有如此高超身手,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金一凡道:「王兄看他武功如何?」
    王立文接道:「據兄弟觀察所得,白兄骨奇神秀,英華內斂,武功似已到了不著皮
相之境,成就之高,實非咱們所能望其項背。」
    錢春霖道:「花大姑娘當著天龍堂主,曾說他是天山門下,小弟覺得此話大有可
能!」
    王立文沉吟道:「此事要見了姑母,才能知道。」
    金一凡聽的吃驚道:「咱們和天山莫非……」
    王立文仰天吁了口氣,道:「但願白兄不是天山門下……」     
         ★        ★        ★
     
    再說白少輝別過眾人,一路朝南奔行,這一帶都是崇山峻嶺,斷崖危巖,根本無路
可循。
    他仗著一身超凡絕俗的功夫,提氣而行,縱躍如飛,也花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翻過
兩重高山。舉目凝望,果見九峰峙天,巍峨暗影,直接霄漢。心知已到九頂山了,方才
聽金一凡說過,八角廟還在九頂山南麓,這就順著山勢一路找去。這樣又走了八九里路,
但見前面山林間,隱隱透出一點燈火,那正是廟宇中高懸的天燈!心中不覺大喜,立時
腳下加快,向那燈光奔了過去。
    正行之間,但聽林中有人大聲說道:「流雲滿河南。」
    白少輝怔的一怔,暗道:「糟糕,這句話,大概是他們的暗號了!」
    心念方動,突然刷刷兩聲,從林中躍出兩個黑衣大漢,飛落身前,一語不發,就雙
刀並出,分左右兩路朝自己攻來!
    這兩人身法敏捷,出手招數,惡毒凌厲,顯然武功不弱!
    白少輝縱身避開,沉聲道:「兩位究竟是何方朋友?這般不問青紅皂白,就向在下
動手?」
    兩個漢子那容分說,雙刀連環進擊,霍霍刀光,左右飛舞,把白少輝圈入了一片刀
影之中。
    白少輝因花大姑要自己前來,不明對方來歷,不好出手,只得在飛旋的寒光中,連
連閃避,一面大聲喝道:「兩位再不住手,莫怪在下無禮了……」
    那兩個大漢刀法純熟,出手極快,兩句話的工夫,已各自攻出了七八刀之多,他們
雖然聽到白少輝的喝聲,但卻仍是不肯罷手。
    就在此時,樹梢間忽然飄落一道人影,沉喝道:「你們退下去。」
    此人喝聲不響,聽來甚是震耳。那兩個大漢立時收刀而退。
    白少輝舉目瞧去,只見來的一個背負長劍的青衣老人,貌相清瘦,目光炯炯,盯著
白少輝,徐徐說道:「閣下難道還要老夫動手麼?」
    白少輝瞧到這青衣老人,自己從未見過,不知是那一方面的人?光看他飛來的身法,
輕如落葉,一身造詣,已非等閒。不覺暗暗皺眉,心中暗道:「這都是花大姑娘不肯明
說,自己究竟做什麼來的,以致此刻敵友難分。」
    青衣老人眼看白少輝沒有作聲,微嘿道:「你想好了沒有?」
    白少輝目光一抬,拱手道:「老丈如何稱呼,不知是那一路的朋友?」
    青衣老人不耐道:「你不用多問,究竟是束手就縛,還是要老夫出手。」
    白少輝聽他口氣托大,心頭不禁微有怒意,劍眉一揚,朗笑道:「要在下束手就縛,
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青衣老人冷嘿道:「那是要老夫動手了?」
    白少輝道:「你最好先亮個萬兒。」
    青衣老人道:「老夫從不和人通姓報名。」刷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朝自少輝一
指,喝道:「朋友快亮兵刃。」
    白少輝一再忍讓,那還按捺得下?心想:「你這般托大,難道我就不會賣狂?」
    想到這裡,雙手一背,仰首看天,淡淡的說道:「在下一向有個規矩,在尚未弄清
來人身份之前,從不動用兵刃。」
    這句話也就是說不知身份的人,就不配我動兵刃,自然夠狂了!」
    青衣老人目射精光,一陣咯咯乾笑,道:「那是老夫不配你亮兵刃了?很好!」
    「好」字出口,右腕輕輕一振,長劍嗡然有聲,漾起碗口大一圈銀虹,大喝道:
「「老夫要你見識見識不明身份的人的厲害!」
    右手突然往前推出,一圈銀虹,迎面飛來!
    白少輝看的一怔,身形疾退半步,說道:「月起華岳,老丈是華山派的高人……」
    青衣老人身軀驀然一震,神色獰厲,沉喝道:「小子,看來今晚饒你不得!」
    身形倏然欺進,右手連揮,劍風嘶然,剎那間攻出了八劍。他劍招老練辛辣,高出
那兩個黑衣大漢的刀法甚多。這八劍快攻,一劍快過一劍,劍光繚繞,迅若電閃,一時
逼的白少輝連退了四步。
    青衣老人使的正是華山「太白劍法」中最厲害的「十八盤快劍」白少輝的義父薛神
醫精通各派武功,自幼傾囊傳授,自然知道華山派對這套「十八盤快劍」,列為鎮山絕
學,從不輕易施展,自己也只聽義父說過。
    自己和青衣老人無怨無仇,對方出手就連使殺著,心頭不覺怒火陡生,喝道:「你
縱然使出十八盤快劍,又能奈我何?」
    突然一指,朝那青衣老人握劍右腕點去,嗤的一聲,一縷指風,透指而出!
    青衣老人大吃一驚,慌忙劍勢一收,身向旁躍,目注白少輝,厲喝道:「好小子,
你從那裡學來的穿雲指?」
    要知「穿雲指」,正是華山派的武功!
    白少輝笑道:「你從那裡學來的十八盤快劍?」
    青衣老人怒喝一聲道:「小子找死。」
    突然朝白少輝飛撲而來,長劍連震,勢苦奔雷攻到。
    白少輝方才吃虧在不防對方會一出手就施殺著,十八盤快劍又是後招連綿,快如閃
電,是以被逼的連連後退。
    這回他早已有了準備,大笑道:「你只有十八盤快劍,再沒有十九盤了吧?」大笑
聲中,揮掌反擊過去,使的是峨嵋派「伏虎掌」中一招「橫斫虎腰」。
    「呼」的一聲,一團掌風排湧而出,直向青衣老者劍上撞去。
    青衣老者真沒想到對方小小年紀,居然會有這般深厚的功力,劍勢一偏,閃過一掌,
正待揮劍攻上!
    卻不料白少輝一掌出手之後,立時趁機反擊,雙掌疾發,交互攻到!
    青衣老者這劍勢一偏,已失先機,白少輝的掌勢,卻跟蹤拍來,同樣以快攻快,一
掌快過一掌。
    他使的掌法,十分駁雜,有少林「金剛掌」、武當「兩儀掌」、峨嵋「伏虎掌」、
衡山「飛雲掌」、八卦門的「八卦掌」、螳螂門的「螳螂掌」。
    每招不同,幾乎包羅了各派的手法,但在他施展出來,卻是純熟快速,一氣呵成,
變化奇奧,神鬼莫測!
    青衣老人手上空自握著長劍,卻有湊手不及之感,被逼的連連後退!
    這時突然響起一個女子聲音,嬌聲喊道:「宣護法,快請住手,這位是白護法。」
    青衣老人趁機躍退,愕然道:「誰是白護法?」
    白少輝回頭瞧去,只見三丈外一棵大樹底下,站著一個綠衣小丫環,正是湘雲身邊
的綠珠。
    心知那個華山派的青衣老人,敢情就是宣護法了。這就微微笑一道:「區區正是白
少輝」
    綠珠接口笑道:「這位白護法,奉有夫人金令而來,兩位從前沒見過面,才會有些
誤會。」
    青衣老人連忙拱手道:「誤會,誤會,這確是一場極大的誤會,冒犯之處,白兄萬
勿見怪。」
    白少輝還禮道:「老哥好說。」
    綠珠盈盈走近,朝白少輝欠身一禮,道:「我家姑娘請白護法到廟中相見,小婢替
你帶路。」
    白少輝心中暗暗一動,忖道:「花大姑娘莫非已知湘雲就在這裡,但她要自己前來,
又有什麼事呢?」
    綠珠話聲一落,就領先朝林中走去。
    白少輝轉身向青衣老人拱拱手道:「在下先走一步了。」
    青衣老人連忙還禮不迭,笑道:「白兄只管請便,恕老朽不送。」
    這是一條鋪著石條的寬路,兩邊古木參天,枝柯交結,不見絲毫天光。
    白少輝緊隨在綠珠身後走去,行了一段路,忍不住問道:「綠珠姑娘,方纔這位宣
護法,可是華山派的人嗎?」
    綠珠唷了一聲,回頭道:「白相公這般稱呼,小婢如何敢當,相公以後就叫小婢名
字好啦。」話聲一頓,接著笑道:「白相公真是目光如電,一下就看出來了,那宣護法,
你道是誰?他還是華山派掌門人的師弟哩!」
    白少輝聽的暗暗一驚,忖道:「華山派掌門人的師弟,何等身份之人,怎會甘心投
附百花谷,當起什麼護法來,莫非他是服了悅服丹?」心中想著,忍不住又問道:「他
是那一壇的護法?」
    綠珠道:「他們都是總香堂護法,屬青鸞壇轄下,但白相公是夫人特派的青鸞壇護
法,地位就比總香堂護法高了一等。」
    白少輝道:「原來如此,但不知青駕壇一共有幾位護法?」
    綠珠道:「青鸞壇護法只有白相公一位。」
    白少輝道:「那麼總香堂呢?」
    綠珠偏頭想了想:「大概有一二十位,小婢也弄不清楚。」
    說話之間,已經行近廂門。
    綠珠回身道:「我家姑娘,就在後進東廂,白相公請隨小婢來。」說完,直向廟中
走去。
    白少輝舉目打量,原來這座八角廟,依山而起,佔地不廣,一共只有前後兩進,敢
情平日香火不盛,殿宇神像,均已剝落。」
    他隨在綠珠身後,穿越大殿,依稀可以看到迴廊暗影之間,似有不少人影。
    後進左廂,隱隱射出燭光。
    綠珠腳下加快,越近窗前,躬身道:「啟稟姑娘,白相公來啦。」
    廂房中傳出湘雲嬌柔的聲音道:「請他進來。」
    綠珠欠身道:「姑娘請白相公進去。」
    白少輝點點頭,舉步跨了進去。
    湘雲一手支頭,坐在一張木椅之上,見到白少輝,立即起身相迎,含笑道:「我方
才聽說廟前來了一個身穿青衫的青年,想到可能是你,才命綠珠出去瞧瞧,不料果然是
白相公。」
    白少輝在路上早已想好了應對之詞,連忙拱手道:「在下不識路徑,誤入深山,愈
走愈是荒僻,只好棄了馬匹,翻越山嶺,遠遠望見此地,似有燈光,才一路尋來,不想
姑娘也在此地。」
    湘雲嫣然一笑道:「白相公一路辛苦,快請坐下。」
    綠玉端上一盞茗茶。
    白少輝心中暗暗躊躇,花大姑娘沒在柬中明白說清,要自己到八角廟來,究竟為什
麼?
    王立文等人,還在百石朝天等候,自己該怎麼辦呢?」他是極頂聰明的人,但此刻
也想不通花大姑用意何在?一手端起茶碗,竟是微微出神。」
    湘雲一雙妙目,膘了白少輝一眼,柔婉的道:「白相公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事吧?」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驚,忙道:「在下並沒遇上什麼?姑娘說的什麼事?」
    湘雲幽幽的道:「我正在替你耽心,如今你尋到這裡來了,那是最好了。」
    白少輝問道:「姑娘說的,究竟何事?」
    湘雲道:「相公知道,賤妾這次出谷,原是奉夫人金諭,追緝王立文等五人來的,
同時還有紫薇壇主、白翎壇主分路搜索。連青鸞壇主也親率總香堂高手,奉命趕來,但
直到此時,咱們竟然連人家一點影子,也搜索不到……」
    白少輝沒有作聲。
    湘雲口氣微頓,續道:「傍晚時分,夫人又傳下金諭,凡是遇到可疑人物,一律格
殺勿論;你白相公正好單身一人,在搜索範圍內行走。除了紫薇、白翎兩位壇主,和賤
妾之外,青鸞壇主的人,誰都沒見過你,一旦遇上,他們求功心切,豈不要引起衝突?
尤其今晚青鸞壇主頒發了兩句口號,凡是回答不上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白少輝突然靈機一動,暗道:「莫非花大姑娘已知內情,要自己探聽口號來的?」
心念一轉,立時乘機問道:「不知青鸞壇主頒發的兩句什麼口號?」
    湘雲道:「那是流雲滿河南,花影上瑤台。」
    白少輝暗暗記在心裡,一面問道:「聽姑娘的口氣,今晚是由青鸞壇主指揮的了?」
    湘雲道:「只要出了百花谷,全由青鸞壇主指揮,紫蔽、白翎兩位壇主,和賤妾等
人,不過是配合行動罷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原來青鸞壇主竟有這大的權力。」
    只聽湘雲續道:「另外,據天龍堂主的報告,在蘆花城附近,還發現了已有多年不
出的江湖魔教中人,白相公可曾聽人說過魔教的事麼?」
    白少輝搖搖頭道:「在下從沒在江湖走動,那曾聽人說過?」
    湘雲說道:「魔教在江湖上雖無大惡,但他們行動詭秘,武功邪異,一向被江湖上
人視為旁門左道。」
    白少輝感慨的道:「其實武動一道,殊途同源,那有邪正之分,名門正派,也難免
有邪惡之徑,旁門左道,同樣也有好人。」
    湘雲眼睛一亮,望著白少輝輕笑道:「白相公好像是在替魔教說話呢!」
    白少輝原是一時感觸,無意之中,說了出來,聞言不覺一驚,忙道:「在下只是說
世間上往往僅從表面看人……」
    話聲未落;只聽窗外傳來嘶的一聲輕響,宛如落葉墮地。綠珠喝道:「什麼?」
    接著一個蒼勁的聲音應道:「老朽秦季良,有緊急之事,面報使者。」
    湘雲隔著窗子說道:「秦堂主請進來。」
    只聽一陣步覆之聲,一個禿頂灰衣,面目嚴肅的老人緩步走了進來?一眼瞧到室中
坐著的白少輝,似乎微微一怔,兩道目光盯注了白少輝一眼,才欠身道:「屬下參見使
者。」
    湘雲起身還禮,含笑道:「秦堂主,我來替你引見引見,這位就是新奉夫人派到青
鸞壇的白護法自少輝。」一面回頭道:「這是外三堂神威堂秦堂主秦季良。」
    白少輝曾在祁陽近郊一處破廟中見過秦季良,自然認識,連忙起身拱手道:「原來
是秦堂主,在下久仰。」
    秦季良也連連拱手道:「白護法今後多多指教。」
    湘雲擺手道:「兩位請坐。」目光一掠秦季良,問道:「秦堂主可是有什麼發現了
麼?」
    秦季良道:「屬下接到南宮統領飛鴿傳書,魔教一行,由熊耳山下來,向岳希司方
向而去,目前南宮統領已親自率人嚴密監視,要屬下向使者請示。」
    湘雲沉吟了一陣,道:「我在初更時候,已經把魔教重出江湖之事,飛報宮中,在
沒有接奉夫人指示之前,我想只要他們不犯到我們,我們最好也不可妄動,南宮統領已
在那裡,也只宜暗中監視。」
    白少輝暗暗佩眼花大姑果然料事如神,湘雲這幾句話,和她判斷的絲毫不爽!
    秦季良遲疑地道:「南宮統領曾說對方全非庸手,尤其五路長老武功極高,咱們人
手,似嫌單薄了些。」
    湘雲笑道:「我知道,南宮統領那邊人手不多,但我這裡,也勻不出來呀!」說到
這裡,望了白少輝一眼,道:「這樣吧,白護法原是另有任務在身,但既然來了,就請
他幫個忙了,咱們這裡,一共有多少人?」
    秦季良欠身道:「屬下共有二十名人在這裡。」
    湘雲沉吟道:「夠了,你撥五名給宣護法,留守八角廟,另外撥五名給白護法,巡
視附近山林,其餘十人由你率領,隨我同去。」
    秦季良道:「屬下領命。」
    湘雲目光又轉到白少輝的身上,笑道:「我這裡人手不夠,只好請白護法辛苦一趟
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7:59

白少輝道:「但憑姑娘吩咐,只是在下不知此間詳情……」
    湘雲道:「咱們此次行動,這一帶歸我負責,主要的就是防範鹿頭山這一方面,目
前我要趕去岳希司,此處暫由宣護法留守,你只是替我巡視東北首一帶山林,注意鹿頭
山下來的人就好。」
    白少輝道:「在下記住了。」
    湘雲道:「現在咱們可以出動了。」說完,站起身來。
    白少輝、秦季良相繼站起,湘雲身後緊跟著綠珠、綠玉,一同走出大殿。
    這時東方已吐魚白,山林間一片惆嗽鳥聲,秦季良揮了揮手,只見十名黑衣大漢,
一齊奔了過來,垂手肅立。
    秦季良朝五名漢子一指,道:「你們過來見過白護法,由此時起,一切唯自護法之
命是從,如敢違拗,從嚴處分。」
    五名大漢同聲應「是」,朝自少輝躬身道:「屬下參見白護法。」
    白少輝拱手答禮。湘雲抬頭望望天色道:「天色已亮,我們該走了,這裡就偏勞白
護法了。」
    白少輝道:「姑娘好說。」
    他緊記著花大姑密柬上,「天色大亮,再開視第二封密柬」之言,暗道:「自己帶
著這五人,該當如何呢?」
    驀地,他心中一動,抬頭望去,湘雲已率同秦季良等人匆匆出廟而去,當下就朝五
名大漢說道:「諸位隨我去搜索附近山林。」
    話聲一落,就昂然朝店外走去。
    五名大漢那還怠慢,立即跟在他身後,走了出來。
    白少輝一路領先疾行,繞過一重山腳,天色已經大亮,這該是開視密柬的時候了!
    他此刻身為領隊之人,自是用不著顧慮,探手從懷中摸出密柬,撕開封口,抽出一
張摺疊整齊的白紙。還沒打開,就看到紙上寫著:「此時不宜開視,速返百石朝天。」
    白少輝不覺一怔,她要自己不在這裡開視,速返百石朝天,那是要自己帶著這五個
人同去了!
    他心頭雖然也已猜到了一些,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此行,竟然全會在花大姑預料
之中,難道她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隨手把白紙塞回懷中,腳下一停,回頭問道:「你們可知百石朝天在什麼地方嗎?」
    五名大漢中有人應道:「屬下知道,百石朝天在九頂山東北,離此約有三十來里,
護法可要屬下帶路?」
    白少輝點頭道:「好,你既然知道,就在前面領路吧!」
    那大漢應了聲是,就當先朝山徑上走去。
    一行人循著九頂山左側一條樵徑,盤曲入山,奔行了頓飯光景,入山漸深,樵徑中
斷,到處都是坍巖巨石,險陡斷崖,已是無路可循。
    除了白少輝依然神色自若,如履平地,其餘五人已是手足並用,抹著汗水,揉拔而
上。但儘管如此,白少輝已然看出這五人雖然僅是神威堂下的武士,一身武功,卻也不
弱。翻上山脊,白少輝舉目瞧去,但見一處山谷之間,亂石嗟峨,參差如徇,望去宛如
一片灰白石林!
    那大漢朝白少輝欠身道:「啟稟護法,那下面就是百石朝天了。」
    白少輝打量山勢,計算自己和王立文等人分手之處,應在這片山谷之外,花大姑要
他們深入百步,在谷中等候,自然就藏身這片石林之中。
    此刻天色大亮,旭日已升,自己率同五人前來,他們自是應該看到了。當下略一點
頭,揮手道:「我們下去。」說完,縱身躍起,當先朝山下飛掠而下。
    五個漢子也各自提吸真氣,一路跟了下來。不消片刻,便已飛落谷口,白少輝從懷
中取出密東,打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一、君可躍登谷口巨石,高呼『給我拿下』。
    二、取出消形散備用。
    三、易服東行。」
    看完東帖,白少輝暗暗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迥望了五名漢子一眼,心頭不覺惻然!
    那五名漢子瞧到白少輝從懷中取了東帖來,只當是上面的密令,大家肅立一旁誰也
不敢偷偷瞧上半眼。
    白少輝收起密柬,只好揮揮手,高聲道:「咱們進去搜!」
    領路的漢子遲疑了下,躬身道:「稟告白護法,這百石朝天,雖然是一個死谷,但
進去的人極易迷失……。」
    白少輝道:「有我在此,你們只管進去搜就是了。」
    五個漢子躬身領命,迅速從肩頭摘下撲刀,分頭朝石荀林中撲了進去。
    白少輝瞧著他們後影,暗暗歎息,縱身躍上右首一座三丈來高的巨石,大聲的喝道:
「給我拿下!」
    他怕王立文等人隱身谷中,沒瞧到自己,一時措手不及,這聲大喝,意在警告,舌
綻春雷,震得山谷回音,嗡嗡不絕!
    喝聲甫出,陡聽金一凡的聲音大笑道:「龜兒子,金大爺好久沒動手了,正好拿你
發個利市!」
    原來王立文等五人,經過半夜休息,早已養足了精神,眼看太陽漸漸升高,還不見
白少輝回來,大家正在替他耽心。
    金一凡更是不時的出谷眺望,自然全在谷口不遠,白少輝率同五人同來,在谷口說
的話,也自然全聽到了。
    此刻聽到他的喝聲,就紛紛從石後躍出,各自截住了一個漢子,動起手來。
    這句「給我拿下」,當真妙不可言!
    那五個漢子聽到自少輝的喝聲,只當是要他們拿人,而且石荀後面果然有人,他們
已聽堂主說過,這位白護法是上面派來的,身份極高恃有大援在後,也各自抖擻精神,
奮勇直前,揮刀就砍。
    剎那之間,石荀叢中,寒光連閃,兵刃交擊,響起了一片鏘鏘之聲,緊接著傳出兩
聲淒厲慘嗥。
    趙君亮大聲問道:「是誰得手了?」
    金一凡大笑道:「在這種地方,兄弟沾著兵器的光,首先發了利市,另一個大概是
少莊主的對手了……」
    在石荀後面動手,地方狹仄,長劍自然沒有他匕首來得靈活!但他話聲未落,又是
一聲悶哼,卓維和接口道:「兄弟這個也解決了。」
    錢春霖道:「殺雞焉用牛力,錢二公子不用長劍,一樣送你上路!」
    砰的一聲,擊中了那漢子胸口,撲刀鏜啷啷落到地上。
    和趙三動手的漢子聽的驚心動魄,心膽俱裂,但站在高處的白大護法,依然安詳的
負手而立,不肯出手相助。他看出苗頭不對,立時一個倒縱,倉忙躍出石外。
    趙君亮大笑道:「只剩下你一個了,再不替我趙三爺躺下,我這張臉,還擱到那裡
去?」
    右腕一抖,一支長劍,脫手飛出,那漢子堪堪倒縱出去,腳跟還沒落地,一道森森
寒光,已電射而至,口中驚怖的發出一聲慘叫,劍鋒早已洞貫前胸,倒了下去。
    石荀間,同時跳出五人。
    金一凡大笑一聲道:「自兄五位手下,已經悉數放倒,你也可以下來了。」
    白少輝躍下巨石,拱手道:「諸兄手下快疾俐落,歎為觀止。」
    王立文迎上前去,一手握住白少輝胳臂,說道:「白兄怎的此時才來?真叫兄弟等
的望眼欲穿。」
    趙君亮洪聲道:「白兄,這五個人你如何騙來的,難道也是花大姑密柬上安排的
麼?」
    白少輝從身邊取出第二封密柬,隨手遞過,一面把自己趕去八角廟的經過,述說了
一遍。
    錢春霖歎息道:「花大姑娘安排的妙算,當真叫人難以置信……」
    卓維和道:「錢老二,你不信也沒有用,人家就會照著她安排的妙計上來,這就叫
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錢春霖仍是不住的搖頭,說道:「兄弟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花大姑娘怎會料得到
湘雲一定會請白尼巡視山林?又怎會不多不少,派上五個人?」
    金一凡道:「你沒聽說他們一共只二十個人?其實就是多派幾個來,也不是一樣放
倒了。」
    王立文道:「花大姑娘柬上既要咱們易服東行,時不宜遲,大家還不趕快動手?」
    幾人給他一說,果然不再多說,立時動手,剝下五個漢子身上的衣服,換到身上。
    白少輝也從身邊取出消形散,挑了少許,彈到五個漢子的屍身之上,片刻工夫,五
人骨肉毛髮,盡皆化去,變成了五灘黃水。。
    王立文目注金一凡,問道:「金兄,咱們從這裡東行,可是羅江?」
    金一凡搖頭道:「羅江還在南首,從這裡東去,該是安縣。」
    王立文沉吟道:「咱們如能趕到羅江就好。」
    白少輝聽他口氣,心知羅江必有葬花門的分支所在無疑,但他們沒有明說,自己不
好多問。
    錢春霖搖頭道:「只怕不成,花大姑娘要咱們東行,可見東首這條路,決無埋伏,
如果咱們自作主張,,改道向南,也許會碰上百花谷的人。」
    卓維和道:「咱們難道還怕人攔截不成?」
    錢春霖道:「咱們當然不怕,但行跡總是隱秘些好。」
    王立文點點頭道:「錢二弟說的不錯,咱們還是依柬行事,到了安縣再作道理。」
    計議定當,金一凡笑嘻嘻的朝自少輝欠身一禮,道:「白護法,咱們該走了,小的
替你老帶路。」
    自少輝看看五人,已無破綻,只有金一凡左脅衣上,被匕首挑破了一個大洞,血跡
殷然,趙君亮的衣上,前後胸被長劍貫穿,明眼人一望就知是殺了對方的人,換上的裝
束,心中不禁暗暗叫了聲「慚愧」!
    花大姑娘密柬上明明寫的是「拿下」,那是要大家把來人生擒下來,衣服上才不會
有這些殺傷的痕跡,這一點,大家都忽略了!想到這裡,不覺微微一笑道:「金兄且慢,
大家還是把長劍藏好,背上他們的撲刀再走。」
    錢春霖道:「自兄說的極是,咱們既然打扮成百花谷的人,就該使用他們的兵刃才
對。」
    大家把長劍藏好,然後拾起他們的撲刀,背到背上。
    王立文道:「白兄,咱們可以走了。」
    白少輝道:「還是請金兄帶路。」
    金一凡一馬當先,大踏步朝谷外走去。
    白少輝忽然想起湘雲說的口號,忙道:「金兄且慢。」
    金一凡已經走出幾步,聞聲一停,回頭道:「白護法還有什麼吩咐?」
    白少輝道:「金兄記住了,他們的暗號是流雲滿河南,花影上瑤台。」
    金一凡道:「在下記住了。」
    說完,很快轉過身子,正待舉步走去,突然,腳下一停,伸手摸了摸額角,咦道:
「奇怪,兄弟頭昏的很!」
    趙君亮接口道:「給金兄一說,兄弟也感到有些頭暈。」
    錢春霖道:「大概咱們沒睡好的關係,兄弟……」
    王立文臉色一變,道:「大家快運氣試試,是否有什麼異樣?」
    說完,立即闔上眼皮,運氣檢查全身。錢二、趙三、卓七、金一凡四人,也各自閉
目運氣。
    白少輝瞧著五人,心中暗暗奇怪,一個練武之人,縱然一晚未睡,也決不會頭昏目
眩。他們五人同時有此感覺,此處深山荒谷,從無人跡,莫非著了山中瘴氣不成?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王立文吸了口氣,憤然道:「咱們果然中了人家暗算!」
    錢春霖接口道:「不錯,有人在咱們身上,下了劇毒!」
    卓維和道:「莫非這谷中隱有敵人,咱們快搜上一搜。」
    趙君亮廢然道:「咱們連路也走不動了,那裡還能搜索敵人?」
    金一凡怒吼吼的道:「奇怪,這是什麼人施的手腳,發作的好快!」
    白少輝心間大凜,急急問道:「諸見到底有何感覺?」
    錢春霖道:「站……立……不……住」
    話聲甫落,五個人再也支持不住,紛紛往地上坐了下去。
    白少輝這下當真感到手足無措駭然道:「這該怎麼辦呢?」
    王立文長歎一聲道:「只怕咱們無法生離此谷了!」
    突聽石苟後面傳出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笑道:「難不成你們還想走得出谷會?」
    白少輝轉臉喝道:「什麼人?」
    「是我。」隨著話聲,緩緩走出一個身材窈窕的黑衣少婦。
    那少婦看去不過二十四、五歲,宮鬢堆鴉,桃花如臉,生得甚是冶艷,俏生生的走
來,眼波流轉,風情萬種!
    白少輝心中暗道:「王昆等人,身中劇毒,自然是此女施的手腳了,自己正感到茫
無頭緒,無處可找,她現出身來,那是來的正好!」心念轉動,一面大聲喝道:「你是
什麼人?」
    黑衣少婦櫻唇輕啟,嬌笑道:「你呢,他們叫你白護法?那是浣花宮的人了!」
    蓮步輕移,柳腰款攏,笑盈盈的朝白少輝身前走來。
    白少輝自小聽師傅講說江湖上的故事,本身經驗縱然不足,但聽也聽的多了,知道
遇上了擅於用毒的人,就千萬不可站在下風頭。
    此刻一見黑衣少婦朝自己走來,立即身形一側,站到了上風,一面喝道:「站住,
他們五人,可是你下的毒麼?」
    黑衣少婦一雙水汪汪的妙目,只是直勾勾的盯著白少輝,嫣然笑道:「你怎麼老是
問著我,我問你的呢,為什麼一句也不肯回答?」
    白少輝道:「你問什麼?」
    黑衣少婦格的笑道:「你真沒聽清楚我的話麼?我方才問你是不是浣花宮的人?」
    白少輝道:「是又怎樣?」
    黑衣少婦嬌柔的道:「我只是隨便問問,幹麼這也要生氣,你敢背叛浣花夫人,這
份膽子也真不小了!」
    白少輝微笑道:「在下放心的很,你決不會向浣花夫人告密去的。」
    黑衣少婦星目漾著光輝,嬌笑道:「是啊,衝著你,我就想去告密,也硬不起心腸
來了。」
    白少輝朗笑一聲,道:「對了,就算你想去告密,只怕也出不了這座山谷!」
    金一凡大笑道:「白護法的意思,是想請你留下來,陪陪五條光棍。」
    黑衣少婦望了他一眼,呸道:「憑你們這幾個草包,也配姑奶奶奉陪?」
    金一凡大笑道:「咱們自然不配,那邊有五灘黃水,還少一人陪伴的人。」
    黑衣少婦格格一笑,目注白少輝,緩緩走了過去,嬌聲道:「如此說來,你是想殺
我滅口了。」
    她身形巧妙的一旋,又轉到了白少輝的上風。
    白少輝退後一步,沉喝道:「姑娘再敢過來一步,莫怪在下無禮。」
    黑衣少婦嬌晴了一聲,道:「你這人真會多心,我若要對你使毒,十個你也早就躺
下來了。」
    白少輝道:「你承認他們五人都是你下的毒了?」
    黑衣少婦道:「這還用問麼,這裡除了我,難道還有第三人?」
    白少輝道:「很好,那你就把解藥拿出來吧!」
    黑衣少婦膘了他一眼,緩緩說道:「要我拿出解藥來,也並非難事。」
    白少輝道:「姑娘可是準備和我談談條件麼?」
    黑衣少婦星眸蕩漾,含笑道:「其實也不算什麼條件,只要你點個頭就成。」
    白少輝道:「你且說出來聽聽。」
    黑衣少婦妖媚一笑:「簡單的很,我給他們解藥之後,你就跟我走。」
    白少輝一欏道:「你要我跟你回百花谷去麼?」
    黑衣少婦格格笑道:「我說過不會向浣花夫人告密去的,你可是不相信我麼?」
    白少輝道:「那麼姑娘要在下到那裡去?」
    黑衣少婦笑的花枝亂顫,說道:「你跟我走就是了,這還用問?」
    白少輝道:「在下自然要問問清楚,姑娘要我到那裡去?」
    黑衣少婦伸手朝谷中一指,道:「我要你跟我到裡面去。」
    白少輝道:「什麼事?」
    黑衣少婦白了他一眼,嬌笑道:「你到了裡面,自會知道。」
    王立文一直閉著眼睛,似在運功逼毒,此時突然睜目道:「白兄,她是九毒娘
子……」
    黑衣少婦啐道:「誰要你多嘴?」一面抬目望著自少輝,問道:「你答應不答應??
    白少輝聽王立文說出黑衣少婦就是四大惡人中最淫蕩毒辣的九毒娘子,心頭不禁暗
暗一驚!
    自己聽師傅說過九毒娘子之名,原來竟這般年輕!他心念電旋,一面點點頭道:
「你解藥呢?」
    金一凡坐在地上,聽的大吃一驚,急忙叫道:「白兄,咱們就是毒死了,你也莫要
上她惡當!」
    錢春霖輕輕咳嗽了一聲。
    九毒娘子喜上眉梢,問道:「你可是真的答應了?」
    白少輝點頭道:「在下答應了,你該取出解藥來了吧?」
    九毒娘子道:「我這就給他們解藥,但你必須讓我點了穴道才行。」
    白少輝道:「好吧,你就動手點在下穴道好了。」
    他身擅「運氣過穴」之法,自然不怕有人點他穴道。
    金一凡聽的大急,叫道:「白兄莫要上了這妖婦的圈套。」
    錢春霜又連咳了兩聲,意似叫金一凡別再多嘴。
    九毒娘子回頭望了錢春霖一眼,嬌笑道:「你比那個草包聰明的多了。」
    說著,轉過臉去,風情萬種的朝自少輝媚笑道:「你倒很爽快,衝你這句話,我可
以先讓他們服下解藥,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隨即掩起衣角,從腰邊口袋中摸出一個天青磁瓶,傾了五粒解藥,一抖手,朝王立
文等五人投了過去,說道:「你們快吞下去,再過一盞茶的時光,就沒事了。」
    她手法拿捏極準,五粒解藥,同時投入五人口中,居然分毫不差。
    王立文要待伸手去接,卻是沒有接住,但覺那粒丸藥,打在門牙上隱隱生痛,不由
自主的張了張口。
    這一張口,那爛藥丸早已快疾的朝喉嚨滑了下去。
    這一手法,當真奇詭無比,王立文心中暗暗一驚:「這妖婦果然名不虛傳,光是這
一手,自己居然會毫無抗拒之力。」
    趙君亮洪大聲音驚奇的道:「娘子這是什麼手法?」
    九毒娘子橫了他一眼,罵道:「要死,娘子兩字,也是你喊得的?」
    口中說著,一雙桃花媚眼卻向白少輝勾來。
    趙君亮大笑道:「難道你不叫九毒娘子,在下幾時叫錯了?」
    九毒娘子道:「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給你吃顆毒藥,讓你肚子痛上半天。」
    趙君亮道:「你當我會吞下去麼?」
    九毒娘子格格嬌笑道:「我這手叫做『口不擇食』,我投出來了,要想不吞下去,
只怕誰也辦不到,你可要試試??
    趙君亮聽的臉色一變,連忙搖手道:「算了算了,在下不敢領教。」
    九毒娘子輕笑一聲,回眸朝白少輝道:「我該點你穴道了。」
    白少輝道:「好,但你不能使毒。」
    九毒娘嬌笑道。「這個自然,我點你穴道,等過一盞熱茶時光,讓你親眼看到他們
全解了毒,就好跟我走了,那會再在你身上施毒。」
    錢春霖道:「那你就不能用手點白兄的穴道。」
    九毒娘子道:「不能用手點穴,這是誰定的規矩?」
    錢春霖道:「隨便用石子,樹枝,都可以點穴,這樣就可以使大家相信你沒施毒。」
    九毒婦子技披嘴,笑道:「你把我九毒娘子看作什麼人?真要施毒,我會讓你們知
道?就算石子、樹枝,一樣可以傳過毒去,不信你們瞧瞧!」
    她忽然伸出纖纖玉手,嬌慵無力的朝右側石筍上扶了一把。
    大家不知她要如何表演施毒,等了半晌,依然不見她有什麼動靜,心中方自生疑。
那知目光瞥處,只見經她纖手扶過的石筍上,赫然留下了五個烏黑有光,又尖又細的掌
痕!
    那似是烙上去的手印,連石筍都被燒焦了一般!
    大家這一瞧,不禁全都變了臉色,心中暗道:「九毒娘子果然用毒如神!」
    九毒娘子得意一笑,掠掠鬢髮道:「你們都看到了麼?」
    趙君亮咋舌道:「乖乖,娘子滿身是毒,叫天下男人如何伺候得了?」
    卓維和道:「白兄,看來你還是不跟她去的好。」
    九毒娘子媚笑道:「他可不像你們,答應了話自然算數,再說,他如果不答應去,
我仍可在你們身上下毒呀,下毒,在我來說,可比吹灰還要不費事。」
    她這話倒也確實不假,九毒娘子名列四大惡人,善於用毒,江湖上誰不知道她貌美
如花,毒如蛇蠍?
    你若是聞到她身上一絲香氣,切莫沾沾自喜,可能這一下就要你的老命。」
    施毒在她說來,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
    九毒娘子笑盈盈的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枝兩尺來長的枯枝,妙目瞟著自少輝道:「但
我說過不在你身上施毒,說了自然算數,刀上,劍上,都可以隔物傳毒,但這枯枝是不
會傳毒的,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焦急,忖道:「不知王見他們身上之毒,是否已經真的解了?」一
面抬目問道:「姑娘要用枯枝點在下穴道麼?」
    九毒娘子含笑點頭道:「是啊,這樣你幾個朋友也可以放心啦。」
    說話之時,手腕一伸,枯枝在白少輝雙肩之上,連點了三處大穴。
    白少輝早有準備,自然絲毫不動,讓她點了。
    九毒娘子嫣然一笑,擲去手中枯枝,說道:「『我這獨門手法,除了我沒人能解,
你不可妄自運氣解穴,免傷經穴,我只點了你兩手的穴道,只要你跟我進去。我自會立
時替你解開的。」
    王立文、錢春霖等人,先前只當白少輝另有用意,那知此刻眼看他真的讓九毒娘子
用枯枝點他穴道,不禁心頭大急!
    錢春霖忍不住道:「白兄,你真的讓她點了穴道?」
    九毒娘子嬌笑道:「自然是真的了,用這枯枝點穴,還是你出的主意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9:01

第20章 一掌克毒
    王立文眼看白少輝真的讓九毒娘子點了穴道,不覺猶疑的道:「白尼那是真要跟她
去了?」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兄弟雖被她點了穴道,但她也給了解藥,咱們這是交易,這
就誰也沒欠誰了。」
    錢春霖為人工於心計,已經聽出白少輝言外之意,心中暗道:「聽白兄口氣,似是
另有主張,但他明明被九毒娘子點了穴道!」
    金一凡道:「白兄,你還不知道這妖婦心如蛇蠍,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被她……」
    九毒娘子笑容一斂,叱道:「你再要多嘴,莫怪我翻臉無情。」
    白少輝忙道:「姑娘不用和他們多說,現在已有一盞熱茶時光了吧?」
    九毒娘子輕嗯了一聲道:「我們也該走了,你不放心,就問問他們,毒是不是已經
解了?」
    白少輝目光一抬,問道:「王兄運氣試試,劇毒是否已解?」
    王立文閉目調息,運氣檢查全身,然後睜目道:「兄弟運氣檢查過了,體內劇毒,
果然已解。」
    卓維和道:「不錯,大概已經沒事了。」
    九毒娘子低笑道:「怎麼,我沒有騙你吧?」現在你總該放心跟我走了?」
    白少輝瀟灑的笑了笑,道:「既如此,姑娘請吧!」
    九毒娘子聽出白少輝的口氣,媚眼一丟,問道:「你呢?」
    白少輝微笑道:「在下和他們結伴而來,自然要結伴而去。」
    九毒娘子一陣格格嬌笑,點頭道:「你可是想說了不算?」
    白少輝道:「在下說過,姑娘給他們解藥,在下也給姑娘點了穴道,咱們該是誰也
沒有欠誰。」
    九毒娘子道:「可是你方才答應跟我去的。」
    白少輝道:「在下好像是答應過的,但姑娘在他們身上,暗中施毒,事先並未明說,
在下縱然說了不算,咱們之間的過節,也正好兩下扯過,在下不和姑娘計較,姑娘也不
該再和在下計較了。」
    九毒娘子媚笑道:「歪理一百條,說來居然振振有辭,我倒真還是第一次遇上,但
我得提醒白大護法,你別忘了被我封閉的三處穴道,是我獨門手法,普天之下沒有第二
個人能解。」
    白少輝笑道:「這是在下的事,不勞姑娘費心。」
    九毒娘子臉容一正,道:「你當我危言聳聽麼,如果十二個時辰不解,等到血脈凝
固,那時就後悔莫及了。」
    白少輝敞笑一聲道:「多謝姑娘關照,你看我會血脈凝固麼?」垂下的雙手,隨著
話聲,仰天舉了起來。
    金一凡瞧的大笑道:「白兄真有你的!」
    九毒娘子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獨門手法連點了他三處大穴,竟然會被對方不動聲色的
化解開去,一時不禁臉色大變,迅速後退一步,冷笑道:「白護法這一手果然高明!」
    她身形疾退之際,左手輕揚,一點灰影閃電般朝白少輝口中投來!
    這一記,正是九毒娘子的拿手絕活「口不擇食」,那點灰影,當然是一粒毒藥無疑!
    白少輝目光過人,自然看的真切,突然張口大笑,右手屈指輕彈,嗤的一聲,一縷
指風,迎著灰影破空射出!
    九毒娘子打出的灰影,吃白少輝指風反擊的倒飛回去。
    白少輝一吸氣,疾退五尺,低喝道:「大家快快退開。」
    王立文、金一凡等人依言退了數尺。
    九毒娘子眼看一擊不中,心知白少輝果非易與,口中嬌笑道:「我若是不把你擒下,
也枉稱九毒娘子了!」
    嬌軀一晃,突然欺身而進,雙手齊齊向外一彈,兩股白色的粉末,應手飛出,在白
少輝身前,靠靠濛濛的向四散飛揚,籠罩了八尺方圓!
    白少輝睹狀大驚,大喝一聲,右手一掌,朝前直劈運去。一掌出手,人已飛快的疾
退出一丈開外。
    白少輝練成了「九轉玄功」,一身功力,大非昔比,但他自己並不知道本身功力,
究竟到了何種程度?眼看九毒娘子酒出毒粉,心頭一慌,這一掌上不覺使出了八成力道。
    要知他練的「九轉玄功」,乃是玄門先天真氣,和罡氣功夫,同屬道家上乘練氣之
術。
    不過罡氣功夫,必須循序漸進,它的成就,要看每人的修為而定,你修為越深,罡
氣也越強,反之功力較淺,罡氣也決難練成。
    但「九轉玄功」的先天真氣,只要真氣九轉,豁然貫通,初步就算練成了,當然,
要練到上乘的境界,以氣克敵,傷人無形,仍非修為功深不可。
    白少輝練成不久,還只有幾分火候,當然還談不到以氣克敵的境界,但「九轉玄功」
的威力,豈同尋常?
    一掌出手,但聽「呼」的一聲,一團凌厲強猛的潛力,隨掌而出,罡風激燙,暗勁
排空,朝九毒娘子直撞過去。
    九毒娘子萬沒料到一個俊美瀟灑的少年,會有這般深厚功力,自己打出去的毒粉,
悉被狂飆吹散,一股如山晴勁,已經直湧。過來心頭不禁大驚,她欺身直上,此時再待
飄退,已嫌不及,只好銀牙一挫,揮掌硬接。一雙玉掌,和白少輝的掌風乍接,但聽波
的一聲,白少輝一掌擊出早已飄身後退。
    九毒娘子卻震的向後連退四五步,才行站定,只見她花容失色,一手掩豐酥胸,紅
菱般的嘴角間,緩緩流出血來。
    白少輝也沒料到自己這一掌,會有這大的力道,竟然把九毒娘子擊傷,怔的一怔,
目注九毒娘子,拱了拱手,徐徐的道:「在下一時失手,姑娘萬勿見怪。」
    他舉止瀟灑,使人有氣也發不出來。
    九毒娘子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嘴角間泛起一絲慘笑,咬咬牙道:「你好狠的心,哼,
我不會讓你們跑出十里路的。」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白少輝一掌之間,就把大名鼎鼎的九毒娘子擊退,瞧得在場五人,莫不聳然動容。
    白少輝瀟灑的迎風而立,望著她後影,既沒說話,也並沒攔阻,任由九毒娘子自去。
    金一凡大拇指一挑,洪聲笑道:「白兄硬是要得,放眼江湖,能在一招之下,傷得
九毒娘子的人,只怕也數不出幾個人來!」
    白少輝吁了口氣,笑道:「說來慚愧,其實這只能怪她太以輕敵,正好兄弟情急拼
命,才僥倖得手。」
    金一凡道:「就是情急拚命,也要使得出力,若是換了兄弟,那有僥倖的份兒?」
    他說話之時,敝見王立文攏著眉頭,似在想什麼心事,心頭不覺暗暗一凜,忖道:
「少莊主定是目睹白兄功力高得令人驚駭,越發懷疑他是天山門下了,唉,不知葬花門
和天山門究竟有什麼「梁子?」
    錢幫霖道:「九毒娘子臨走時說的話,只怕另有文章呢!」
    趙君亮笑道:「咱們騎驢看腳本,就走著瞧,難不成她還會在十里之外,等著咱
們?」
    錢春霖道:「你莫忘了九毒娘子是有名的使毒能手!」
    趙君亮大笑道:「他知道咱們東南西北,走那一條路?」
    白少輝望望日頭,道:「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金一凡道:「兄弟帶路。」
    說完,當先長身掠起,連縱帶躍,朝山上奔去。
    白少輝、王立文等人緊跟在他身後,一路舉登而上。
    這六人輕身功夫全不含糊,不消片刻,便已翻越過一重山頭,他們按照花大姑密柬
上指示,一路向東急奔,這條路上,果然並沒遇上百花谷的人。
    看看已經奔出了十四五里,金一凡一馬當先,跑的不慢,但在烈日之下,敞開著胸
襟,還是嫌熱。
    這陣工夫,他額上漸漸敞下汗水,連呼吸也粗了許多,回過頭去,瞧瞧白少輝,人
家可依然神態安逸,從容跟在自己後面,不見絲毫汗水。心中不覺叫了聲慚愧,暗中咒
詛著道:「真他娘的越來越不中用了,這有多少路?跑的自己滿身臭汗!」
    用衣袖擦了擦臉,再看看王立文、錢二他們,臉上全有了汗水,心頭也覺得稍微安
慰,流汗的可不是自己一人!
    本來嘛,五月榴火當今,這般在炎陽底下提氣縱躍,翻山越嶺,誰不流汗?
    除非這人內功練到相當火候,寒暑不侵,才能身著輕雲,把高山峻嶺,視如平地。
心中想著,用衣袖擦擦前額,依然足不停蹄的領先奔行。
    趙君亮在奔行之中,豁然笑道:「錢老二,怎麼樣,我說九毒娘子只不過說的是門
面話,現在總該相信了吧?」
    錢春霖吸了口氣,道:「你好像唯恐她不來?」
    趙君亮道:「咱們跑了快二十里,你口不渴?」
    卓維和道:「不錯,兄弟覺得確實有喝水的必要了。」
    金一凡笑道:「咱們是跟白護法巡山來的,行止可得由自護法決定。」
    白少輝笑道:「金兄說笑了,大家就在這裡休息片刻也好,看看能否找點水喝??
    大夥停了下來,錢春霖目光轉動。說道:「這裡附近,也找不到溪水,就是有,兄
弟之意,還是不喝的好。」
    趙君亮道:「難道你一點不渴?」
    錢春霖拭拭汗水,道:「流了汗,誰不口乾?只是九毒娘子跑在咱們前面,萬
—……」
    趙君亮道:「你說她會在溪水裡放毒?」
    錢春霜道:「她若也是從這條路來,兄弟保證她會在水裡放毒。」
    王立文道:「錢二弟的顧慮,也不無道理,咱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再走,忍耐些時,
等出了山再找水喝不遲。」
    趙君亮道:「老大怎麼也相信起老二的話來,他是書生之見。」
    王立文道:「咱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金一凡敞著胸襟,緩緩走到白少輝身邊,笑道:「兄弟平日自誇腳程不慢,但和白
兄一比,我簡直成了老牛破車。」
    白少輝目注遠處,問道:「金兄,這裡離出山還有多少路?」
    金一凡一手拂著樹根間碎石,坐了下來,答道:「不多了,大概還有三十來里,白
兄,你也坐下來憩息,唉,這時候,如果有人送一壺酒來,該是多好?」
    他敢情灑癮發了,伸了個懶腰,兩手枕著頭,仰天躺了下來。
    趙君亮笑道:「可惜花大姑娘沒算到這一點。」
    錢春霖道:「院花宮的迷魂酒,你們想不想喝??
    金一凡舒適的躺著,說道:「迷魂酒也好,已經有一個晚上滴酒沒有沾唇了,兄弟
實在連一點勁也提不起來。」
    趙君亮接道:「有道理,兄弟和金兄一樣,功夫全是酒裡來的,沒有酒喝,連功夫
都快要散了。」
    王立文道:「咱們還是快些出山,趕到安縣,任由你們痛痛快快的喝。」
    金一凡精神一振,大笑道:「不錯,咱們腳下緊一緊,三十里路,頓飯時光多一點,
也就可以趕到了……」
    隨著話聲,腰骨一挺,正待一個虎躍,躍將起來,但他並沒有躍起,口中忽然「咦」
了一聲,同時其餘四人也在這一瞬之間,齊齊變了臉色。大家要待站起,卻沒站起身來。
    白少輝堪堪起身,很快就發覺情形不對,目光迅疾一搶,問道:「金兄怎麼了?」
    金一凡緩緩翻身坐起,一臉驚奇的道:「奇怪,兄弟當真像散了功一般,一點氣力
也用不出來!」
    錢春霖皺皺眉道:「糟糕,兄弟早就懷疑九毒娘子給咱們的解藥,會有問題。」
    王立文睜目道:「不錯,這妖婦的解藥,只是暫時抑製毒性,其實咱們身上之毒,
並未消解。
    趙君亮大聲道:「該死,這妖婦簡直該死,方才白兄就不該放過她的。」
    白少輝憤慨的道:「兄弟因諸位身上劇毒已解,不想多事,真沒料到她會如此狡
猾。」王立文道:「這也怪不得白兄,連咱們中毒的人,都被她瞞過了。」
    白少輝道:「不知諸位目前是否還能行動?」
    金一凡道:「咱們手腳一點勁也使不出來,一身功力全都散了,縱能行動,三十里
路,只怕要走上兩個時辰,還不夠呢!」
    白少輝道:「只要大家還能行走,就是慢一些,也以離開此地為宜。」
    錢春霖首先支撐著站了起來,道:「白兄說的極是,咱們未離險地,走一步,總少
一步。」
    金一凡咬咬牙,跟著站起,道:「走,還是由兄弟領路。」
    大家紛紛站了起來,金一凡正待舉步,朝坡下走去!
    白少輝驀然伸手一攔,低聲道:「金兄且慢。」
    他凝神矚視似在傾聽著什麼?
    金一凡怔得一怔,緊張的道:「白兄可是發現了什麼?」
    白少輝神色凝沉,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微微一蹙,說道:「好像有人朝山上搜索
而來人數當在十人以上。」
    王立文道:「九毒娘子在咱們身上下了劇毒,自然要回去通報的了。」
    錢春霖道:「據兄弟看來,九毒娘子不像是百花谷的人。」
    趙君亮道:「你沒聽白兄方才說過,百花谷三個壇主和湘雲賤婢,分四路搜山,附
近百里,都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內,九毒娘子還會不是他們的人?」
    金一凡緊握拳頭向空一晃,道:「咱們跟他們拼了。」
    錢春霖道:「咱們功力全散,跟人家如何拼法?」
    白少輝只是凝目注著山坡間一片濃密的樹林,一眨不眨,此時果見一行十餘個青衣
勁裝漢子,穿林而出,矯捷的朝山上奔行而來。
    金一凡也看到了山腳下的人影,只是相距尚遠,又有林木遮擋視線,看不真切,不
覺問道:「白兄看清了沒有,來的是什麼人?」
    白少輝目不轉睛的瞧著山下,微微搖頭道:「好像不是百花谷的人。」
    趙君亮道:「那九毒妖婦有沒有跟來?」
    白少輝道:「百花谷外三堂手下,都是一身黑衣,但來人穿的卻是一式青色勁
裝……」
    卓維和突然睜大眼睛道:「一式青衣,白兄你沒有看錯?」
    白少輝回頭道:「大概不會錯了。」
    王立文目注金一凡,問道:「難道會是咱們的人?」
    金一凡道:「咱們的人,怎會到這裡來的呢?」
    正說之間,那一行人全已翻上山坡。」
    為首的大漢也迅速發現了坡上有人,口中打一個忽哨,振腕往後一揮,大聲喝道:
「山上是那一路的朋友?」
    他這一揮手身後十幾名漢子,立時矯捷異常的分作兩頭,朝山坡上竄來!
    但聽一陣啷啷鋼叉之聲,左右兩側,同時出現了六七名身穿青色勁裝,膚如古銅,
膚色突出如栗的彪形粗擴大漢!
    每人手上各自執著雪亮的滾叉,陽光之下閃射出鋒利的光芒!
    金一凡這回看清楚了,突然仰天一聲狂笑,大叫道:「高沖,果然是你們。」
    原來那領頭的漢子,正是舞猩隊領隊矮腳虎高衝!
    他聚然聽到有人開口就喝出自己名字,不由任的一怔,驀地棄去手上鋼叉,大喜過
望的道:「是總教練……」
    金一凡豁然笑道:「你再看看,還有是誰??
    矮腳虎上前定睛一瞧,不由失聲道:「少莊主……啊…三位公子也全在這裡,屬下
這廂有禮。
    在極度驚喜之下,他興奮得連話也說不清楚,慌慌忙忙躬身施禮。
    兩邊十餘名青衣壯漢,也紛紛躬下身去,同聲說道:「屬下參見少莊主,三位公
子。」
    王立文擺擺手道:「大家快不用多禮,高領隊,這位是白公子。」
    高沖朝白少輝抱抱拳道:「白大俠請了。」
    白少輝連忙拱手還禮。
    王立文問道:「高領隊,你們怎會找到這裡來的?」
    高沖道:「此事說來話長,自從少莊主打開地室鐵門,放走浣花宮的人,夫人就要
倪副教練率同屬下等人,分頭追蹤。那知這些人,一出咱們崇寧分莊,竟似憑空生了翅
膀,再也找不到他們的下落,夫人一氣之下,正要調集各處分莊人手,挨次搜山。恰好
接到羅江方面的報告,說有一批不明來歷的江湖人物,曾在羅江城中出現,夫人據報之
後,就親自趕來……」
    王立文聽的精神一振,喜道:「姑母現在就在羅江麼?」
    高沖點頭道:「夫人現下坐鎮羅江,由倪副教練,萬領隊,卜領隊和屬下分四路搜
山,不想卻在這裡和少莊主遇上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敢情好,他們雙方的人,都在搜山,這下有熱鬧瞧了!」
    趙君亮笑道:「妙極,師傅她老人家趕來了,百花谷幾個妖女,一個也逃不了!」
    王立文問道:「你們可曾帶得有乾糧麼?」
    高沖忙道:「少莊主可是還沒吃東西?屬下手下還有十幾名兄弟,留在山下小廟裡,
咱們是做的大鍋飯。」
    王立文問道:「信鴿也帶來了?」
    高沖道:「帶來了,咱們這次搜山,除了由夫人親自主持之外,還有上賓莊的高手,
沿途接應,只要發出求援信號,一盞熱茶工夫,後援高手,準可趕到。」
    王立文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就好,我只要稟報姑母一聲,咱們全已脫險了,免得
她老人家操心。」
    高沖伸手一指,道:「那所小廟,就在前面山下大石,屬下替少莊主領路。」
    金一凡道:「高領隊且慢,咱們幾人無法行動,得叫他們背下去才行。」
    錢春霖道:「不錯,咱們確要弟兄們背下山去了。」
    高沖楞的一楞,吃驚道:「少莊主幾位,可是都負了傷?」
    金一凡道:「傷倒沒有,是中了毒。」
    高沖道:「後者也來了,就在羅江分莊。」
    他口中的唐老,自然是指八面玲瓏手唐守乾了。
    金一凡道:「目前咱們先下去了再說。」
    高沖一招手,命五名壯漢,背起了王立文等人,一路朝山下奔去。
    不消片刻,便已越到了山下,遠處已經有了村落,那是大石霸。山神廟還在山麓間,
圍著濃密的樹林,殘敗破落,香火久絕。
    高沖引著大家,趕到山神廟,吩咐五名壯漢,把王立文等五人,放到拜台上坐定。
然後又從案上取過紙筆,由王立文簡單的寫了幾句,裝了竹筒,放起飛鴿。
    弟兄們舀了水送上,大家早已渴得要命,接過水瓢,痛痛快快的喝著,高沖命人搬
出一大鍋飯,和兩大盤菜餚。
    王立文、白少輝等人足足一晚半天,沒吃東西,腹中早已飢餓,也就各自吃了起來,
就在此時,突聽廟前響起一陣喝叱之聲,遠遠傳來!
    金一凡猛地抬起頭來,問道:「高領隊,像是有點衝著咱們來了!」
    高沖忙道:「總教練放心,兄弟在小廟四周,都放了崗……」
    話聲未落,那喝叱之聲,很快的朝廟前移近!
    只聽一聲悠長的忽哨響處,廟前同時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過去!
    矮腳虎高沖臉色微微一變,突見一名青衣壯漢飛快的奔了進來,朝高沖躬身一禮,
說道:「報告領隊,前面來了一個黑衣怪人,兄弟們沒法攔得住他……」
    高沖聽的心頭一震,自己手下,三十六名弟兄,個個練有一身橫練功夫,手底下不
弱,怎會攔不住人家?一面問道:「有幾個人出去了?」
    那壯漢道:「原在廟前打接應的弟兄,全趕去了。」
    王立文問道:「來的是何等樣人?」
    那壯漢躬身道:「屬下沒有看到,聽說是一個穿黑衣的怪人。」
    叱喝之聲漸漸接近,還夾雜著一片啷啷叉聲,顯然已經動上手了,但奇怪的那嘈雜
聲音好像在一步一步的移動。愈來愈近。
    矮腳虎高沖再也忍不住,隨手抄起一柄鋼叉,掂了一掂,回頭道:「屬下出去瞧
瞧。」
    白少輝接口道:「高領隊不用去了,此人似是朝廟中來的,那就讓他來吧。」
    幾句話的功夫,一簇人已從樹林間出現!
    現在大家已可看到,十來名青衣壯漢手搶雪亮的鋼叉,團團圍著一個長髮披肩,身
穿寬大黑衣的老人,不住的叱喝撲攻。但那黑衣怪人卻視若無睹,一步一步的朝山神廟
走來。
    他任人撲攻,也不還手,但奇怪的是這十來個壯漢手上揮動的鋼叉,竟然誰也刺不
到他的身上。
    黑衣怪人徐步行來,大家就不得不往後退讓。
    白少輝暗暗忖道:「此人似是練成了護身罡氣,是以鋼叉刺到他身前,就被震彈出
去。」
    心中想著,只聽金一凡低咦一聲,吃驚的道:「會是黑風怪申頭陀,此人聽說已有
多年不在江湖走動,原來也投到百花谷手下去了。」
    白少輝經金一凡一提,忽然想起自己曾聽師傅說過,黑風怪申頭陀一身武學,屬於
奇門邪功,但他很少和人動手,如若和人動手,必取對方性命。因此江湖上只知黑風怪
出手狠毒,誰也不願意招惹於他。
    想到這裡,連忙說道:「高領隊,快叫貴屬弟兄退下來,還是由兄弟會會會他。」
    金一凡道:「白兄小心,此人練有奇特工夫,和他動手的人,從無一人能……。」
    他心直口快,要說「從無一人能活著退下來的。」但話到口邊,忽然想到這話不對,
連忙住口。
    白少輝笑了笑道:「兄弟自會留意。」
    話聲出口,正待朝店外走去。
    突然廟前一棵大樹上,微風颯然,枝葉搖動,嗖嗖兩聲,兩條人影,輕如落葉,飄
落在緩步行來的黑風怪申頭陀身前。
    這兩人前面是一個身穿團花藍緞長袍的老人,此人生得身材高大,臉如重棘,額下
留著一把花白鬍子,手托鐵膽,望去神態威猛。
    後面一人,身穿黑袍,背負長劍的,正是葬花門的副教練賽洞賓倪長林。
    高沖喜道:「倪副教練陪同上賓莊的人趕來了」
    白少輝不知他口中的「上賓莊」,又是何許人物?想來那藍袍老人定是大有來歷的
人!
    只聽王立文吁了口氣道:「白兄且請留步。」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賽洞賓倪長林飛落地面,目光一搶,沉聲喝道:「你們還不退
下?」
    十來名青衣壯漢一眼瞧到副教練趕到,立即鋼叉一收,迅速的向兩旁退下。
    那緩步行來的黑衣怪人,長髮披臉,只見他一雙奇大的眼睛,閃著森森的藍光,望
了擋在前面的兩人,冷漠說道:「老夫正感不耐,兩位倒是來的正好。」
    藍袍老人點點頭道:「尊駕大概就是黑風怪申老哥了吧?」
    黑衣怪人呵呵大笑,道:「正是老夫……」
    笑聲頓住,語氣又轉冷漠,徐徐說道:「朋友眼力不錯,但老夫從未見過朋友,眼
生得很。」
    藍袍老人仰首微哂道:「那是申老哥沒見過老朽,這又何足為奇?」
    黑風怪冷漠一笑,道:「但老夫從不和不知名的動手,朋友快快退開,莫壞了老夫
規矩。」
    藍袍老人站在路上,紋風不動,冷笑道:「申老哥要老朽讓路麼?」
    黑風怪道:「老夫不喜多言。」
    藍袍老人一手托著鐵膽,說道:「老朽很想讓開,只是申老哥的名頭雖大,老朽同
來的夥計,不見真章,不肯知難而退。」
    黑風怪巨目望了藍袍老人身後的倪長林一眼,冷哂道:「憑他麼,一個三四流的角
色!」
    倪長林聽他說自己三四流角色,老臉一紅,正待發作!
    藍袍老人右手迅速朝前一推,含笑道:「老朽的夥計在這裡。」
    黑風怪微微一怔,道:「很好,江湖上使鐵膽的人不多,朋友報個名來。」
    藍袍老人道:「老朽從不和人通姓報名。」
    黑風怪沉冷的道:「朋友倒是自負的很!」
    藍袍老人緩緩說道:「申老哥沒聽人說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麼?」
    黑風怪仰天狂笑一聲,點點頭道:「很好,老夫就交你這個朋友了。」
    藍袍老人含笑道:「申老哥如肯賜教,老朽深感榮幸。」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兩個都是極端自負之人,這一動手,不知鹿死誰手?」
    黑風怪申頭陀道:「朋友請吧!」
    藍袍老人道:「申老哥兵刃呢?」
    黑風怪雙手一伸,道:「老夫就以雙掌領教。」
    藍袍老人道:「但老朽膽不離手,申老哥不怕吃虧麼?」
    黑風怪道:「老夫從不使用兵刃。」
    隨著話聲,他右掌緩緩舉起,便卻停在胸前,冷聲道:「老夫手下,不死必傷,朋
友要小心了。」
    藍袍老人道:「申老哥好意心領,你只管放手施為就是了。」
    黑風怪嘿的一聲,當胸右掌,緩緩推出。他出手勢道極緩,掌上也不帶絲毫風聲。
    但白少輝看得出他這一掌,不但蘊有奇變,而且真力內蘊,真要和他硬接,只怕足
有千鈞之力!
    藍袍老人肅立不動,直等對方掌勢快要及身,突然身形一側,快速絕倫的避開一掌,
人已閃到黑風怪身側。
    右手鐵膽陡地斜飛而出,迎而擊去,沉重鐵膽這一脫手,快若流星,風聲颯然,真
有奔雷疾發之勢!
    黑風怪身子隨著一轉,擊出右掌方向不變,掌勢突然加快,依然朝藍袍老人劈擊而
來,左手朝上一托,五指箕張,迎著鐵膽抓去。
    藍袍老人見他和自己同時旋身,又對了面,而且對方右掌,原式不變,快速絕倫的
朝自己劈來!不覺激起了豪氣,大喝一聲,左手化拳,對著他掌心擊去。
    但聽「拍」「拍」兩聲,藍袍老人左拳擊上黑風怪右掌,黑風怪左手抓住藍袍老人
鐵膽,四下硬碰硬的接實!
    兩人同對被震的後退了一步。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藍袍老人在後退之際,右手微微一抖,套在腕上的白金練
子,經他這一抖動。黑風怪但黨左手抓住的鐵膽,忽然朝上一繃,滑不留手的一下掙脫
自己五指,飛了回去。
    黑風怪怔的一怔,陡然大笑道:「老夫還當是誰,原來朋友竟然是長安騰家堡的鐵
膽勝鎮山,果然名下無虛!」
    白少輝聽他叫出鐵膽勝鎮山之名,心中不覺一動,暗道:「自己義父失蹤時,江湖
上盛傳長安勝家堡鐵膽勝鎮山,青峰鎮流雲劍季廷芒,和君山入雲龍常維仁也同時神秘
失蹤,由此看來,這三位一代高手,都參加了葬花門!不錯,自己親眼目睹黑手屠夫屠
千里和惡丐錢平,被葬花夫人手下的紫鵑姑娘請去,如今也加入了葬花門。唉!看來莽
莽江湖,多少成名人物,在浣花宮和葬化門兩幫人的爭相羅致之下,大有不入於赤,則
入於墨之感。」
    他心念轉動,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聽藍袍老人沉聲道:「中老哥只怕看錯了人,老
朽可不是鐵膽勝鎮山。」
    黑風怪大笑道:「老夫要是看走了眼,立即自挖雙目,嘿嘿,勝朋友身為少林俗家
掌門,居然戴著人皮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倒叫老夫覺得可笑的很。」
    藍袍老人冷冷的道:「這有什麼可笑的?動手過招,勝者為強,似乎用不著多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39:23

右手一送,呼的一聲,鐵膽迎面遞去。
    黑風怪大喝一聲,左掌一引,拍擊鐵膽,右手拍出一掌,直取藍袍老人。
    兩人陡然間由分而合,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惡鬥,但見兩條人影,交錯起落,難
分敵我。
    這一場快速搏鬥,足有三十餘個回合,突聽有人發出一聲輕哼,兩條交錯的人影,
倏地一分。
    白少輝凝目望去,只見黑風怪申頭陀一頭長髮,四散披飛,拂拂自動。
    藍袍老人同樣胸間衣衫,不住的起伏,雙目凌芒四射;一手托著鐵膽,只是注視著
對方,凝神戒備。
    這一情形,敢情是兩人在搏鬥之間,遇上險招,硬拚了一招之後,才被震退開來的。
    只聽黑風怪申頭陀冷森的道:「朋友這一記少林大摔碑手,果然練到了爐火純青之
境。」
    藍袍老人嘿然道:「申老哥的護身罡氣,也著實厲害。」
    黑風怪乾笑道:「好說,好說!」
    身形一晃,揮手一掌,劈了過來。
    藍袍老人右腕一掄,鐵膽從他身側飛出,呼的一聲,朝黑風怪後心擊去。」
    兩人這番動手,誰都不敢輕視對方,各逞奇能,異招迭出,雙方見招破招,手法詭
奇,變化精妙
    其中只要有一方出手稍慢,露出了破綻,給對方有機可乘,立即如迅雷奔發,襲擊
而至。
    藍袍老人一枚鐵膽宛如在他身外繚繞,呼呼有聲,更兼他左手時掌時拳,不出則已,
一經擊出,就勁風激燙,威勢奇猛。
    黑風怪申頭陀一身寬大得拖在地上的黑衣,此刻飄飄有致,一個人宛如離地飄起,
形如鬼魅,雙掌伸縮,快捷逾電,絲毫不帶風聲,招術變化,更見譎詭。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黑風老怪功力深厚,果然不可輕視!」
    這是一場江湖上極為罕見的惡戰,看的人屏息凝神,眼花繚亂。
    兩人又鬥了數招,突聽黑風怪口中一聲大喝,左手「啪」的一聲,拍開鐵膽,右手
乘隙使了一記「直劈華山」,五指並直,銳利如刀,由頭臉直指胸腹。
    藍袍老人右腕一縮,收回鐵膽,左手疾起,迎前劈出。雙掌接實,響起一聲蓬然大
震。
    黑風怪申頭陀突然哈哈一笑,身形向後疾退了兩步,雙手一合,忽然在胸前搓了幾
下,緩緩平胸推去。
    他這幾下掌心互搓,太陽之下,肉眼可以看得到從他掌心,飛出縷縷灰色淡煙,朝
藍袍老人飛射過去!
    白少輝看的心頭猛凜,暗道:「這是什麼功夫?」
    再看藍袍老人,神情嚴肅無比,雙手當胸,捧著一個大鐵膽,兩道精光如刀的眼神,
緊緊盯住對方。
    腳下站樁,既不發招,也不還擊,只是一動不動的站著,但他一襲藍袍,卻似灌滿
了風,全身鼓了起來。
    他這一式,使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羅漢抱日」,乃是外門氣功中最上乘的的
功夫!
    這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黑風怪申頭陀掌心飛射出的縷縷灰煙,一閃而沒,既無
絲毫聲音,也沒有狂飆疾捲的威勢。
    但在方圓數丈之間,卻有一股使人窒息的萬鈞潛力,看不見,聽不到的狂湧而至,
暗勁逼人!
    藍袍老人也適在此時,宛如焦雷驟發,大喝一聲,雙臂一振,一枚鐵膽,快若流星,
迎擊而出,朝黑風怪當胸砸去。他這奮力一擊,不僅是擲出鐵膽而已,全身鼓足的氣功,
藉鐵膽一擊之勢,同時進發。鐵膽成了他全部力道中心,但在鐵膽周圍。罡氣呼嘯,光
湧成團。排空席捲而出。
    兩股力道,懸空一接,兩人之間,爆發了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
    黑風怪全身似受重擊,身不由主的向後連退了兩步。
    藍袍老人打出的一枚鐵膽,白金練震斷,斜飛出數丈之遠,轟然附地。同樣被震的
連連後退,步履不穩,臉上宛如落葉一般,飄落一張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張滿頭大汗的
蒼白臉孔。
    原來他果然戴著人皮面罩,因他方才全身佈滿氣功經這奮力一擊,真氣驟發,貼在
臉上的面具,在全身氣功一漲一縮之下,自然就會飄落下來。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這藍袍老人,果然是少林俗家掌門鐵膽勝鎮山了。
    賽洞賓倪長林趕忙閃身而出,伸手扶住了藍袍老人,低聲問道:「你老怎麼了?」
    藍袍老人緩緩吸了口氣,道:「老朽還不礙事……」
    「哈哈!」一聲長笑,一道黃影,劃空飛來,從林梢瀉落,大笑道:「堂堂少林俗
家掌門,也投附到婦道人家的手底下去了?」
    此人黃衫蒼須,背負一柄劍身奇闊的四尺長劍,正是凶名滿天下的劍煞蓬老邪!
    金一凡驟睹逢老邪心頭猛震,驚駭的道:「會是劍煞逢老邪!他不是已有多年不在
江湖上露面亟?」
    趙君亮道:「近來的江湖上,好像成了封神榜,凡是榜上有名的人,全得出來!」
    錢春霖道:「逢人就殺一到,咱們先得歸位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他們把逢老邪說的這般厲害,今天我非好好的鬥他一鬥不可!」
    王立文面色凝重,朝高沖低低吩咐道:「速放飛鴿求援。」
    高沖答應一聲,立時放起了一頭灰鴿,衝霄飛去。」
    那黑風怪申頭陀正在運氣調息的人,此時緩緩睜開眼來,笑道:「逢老哥來的正好,
把少林俗家掌門擒住了,勝過他人多多。」
    劍煞逢老邪瞇著雙目,大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就是奉幫主之命,接應申兄來
的。」
    他口中說著,人已朝藍袍老人走了過來。
    倪長林見他來勢不善,趕忙轉過身去,沉聲道:「逢老邪,你給我站住!」
    逢老邪目光落到倪長林身上,再從他身上轉到肩頭長劍之上,口中不由怒嘿一聲,
瞪目喝道:「老小子,逢老邪也是你喊的?嘿嘿,居然還敢在我老逢面前,大模大樣的
掛著劍?」
    前面書中已經說過,逢老邪自以為劍術獨步天下,看到江湖上佩劍的人,他就氣往
上衝。
    賽洞賓倪長林仰天朗笑道:「倪某使了幾十年劍,可不是今天第一天佩劍了。」
    逢老邪嘿然道:「你口氣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
    倪長林道:「你可要和老朽試試?」
    逢老邪冷曬道:「老天正要估量你配不配佩劍?」
    倪長林面對這樣一位強敵高手,那敢絲毫輕敵,嗆的一聲,翻腕擊出長劍,舉劍平
胸,肅然道:「閣下請亮兵刃。」
    逢老邪大笑道:「老夫劍在袖中,你只管發招就是了。」
    倪長林緩緩吸了口氣,道:「老朽有僭。」
    右腕斜舉,一劍平刺而出。
    他使的是一招「天道中和」,出劍雖緩,但凝氣內涵,劍勢極沉,而且在這一劍後
面,蘊藏著多種變化,可以隨時變招。
    崆峒劍法,素以看似平實,中多奇變著稱,每招之間,都可互相貫通,這也是崆峒
派劍術的特長。
    倪長林是崆峒高手,這出手一劍,使得樸實無華,也足見他功力的深厚。
    逢老邪斜睨著他,笑道:「崆峒門下,這一劍倒還有幾分火候,你要小心了。」
    語聲甫落,左手大袖一揮,一道寒芒,從袖中飛出,直向倪長林劍上射來,快如閃
電,劍風嘶然!
    倪長林劍尖一振,立時化作「迎擊流星,劍勢陡快,斜點出去!便聽「叮」的一聲,
把逢老邪那柄短劍震開了五寸,他自己卻也被震的後退了一步。
    那知短劍這一震,突聽嘶的一聲,化直擊為橫斫,閃電朝倪長林右肩削到。倪長林
應變卻也不慢,長劍一翻,又是噹的一聲,架開了橫削而來的短劍。
    逢老邪站在原地,哈哈一笑,左手連揮。他那柄短劍,受到細練的操縱,翻騰盤旋,
剎那間,幻化起四五道劍光,左右前後,朝倪長林刺到!
    這一輪快攻,但見寒光連閃,根本使人無法分得清劍招路數,倪長林連封帶架,才
算把閃電般的急攻避開,已然被逼的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照說倪長林架開這一輪急攻之後,對方劍勢,必然也會因此一緩,那知他腳跟還沒
站停。
    陡聽途老邪大喝一聲:「去吧!」
    一道匹練似的寒鋒,貫胸電射而至。
    倪和林連連後退,全力封架之餘,手上長劍變化已盡,那裡還來得及再回劍護身,
眼看他還手無力,森森劍鋒就得洞穿胸腹!
    倪長林長歎一聲,擲下手上長劍,閉上眼睛等死。
    破廟中的人,全都瞧的驚啊一聲,誰也不忍再看。
    矮腳虎高沖大吼一聲:「老子和你拼了!」
    健腕一振,一柄鋼叉,挾著啷啷聲響,老遠朝逢老邪投去!
    他這一出手,站在林前的十幾名大漢,吆喝乍起,紛紛把鋼叉脫手擲出!
    十幾柄鋼叉,同時出手,化作了十幾道精虹,集中一人射來,勢如飛蝗,尤其一片
啷啷又聲,挾著破空嘯音,聲勢也著實駭人!
    但這些鋼叉,發的終究已經遲了一步,對森森劍峰已及胸口的倪長林,是挽救不了
的。
    但就在逢老邪短劍快要刺上倪長林胸口之際,突然從橫裡飛來一顆石子,「叮」的
一聲,把短劍震盪開去!
    逢老邪但覺左腕驀地一震,劍勢已然被人震偏,心頭更覺一楞,這時十幾柄飛叉,
也已參差射至,舞獅隊的武士平日久經訓練,這投擲飛叉,正是他們拿手絕活,十幾柄
勢猛力沉飛叉,同時投射而來,逢老邪倒也不敢輕視。口中大喝一聲,左腕一抖,短劍
閃電般回過頭來,盤空一匝,但聽半空響起一陣爭驟的當當金鐵交鳴。十幾柄飛叉,盡
為那短劍磕飛出去。
    逢老邪大袖再抖,嘶的一聲,短劍宛如靈蛇一般,縮入袖中,雙目滾動。大聲道:
「是什麼人震飛老逢飛劍,請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話聲方落,只聽一個清朗聲音應聲說道:「區區在下。」
    逢老邪回頭瞧去,只見左首林中,緩步走出一個身穿青衫的俊美少年!
    那美少年生得雙眉斜飛入鬢,目若朗星,唇紅齒白,尤其一張白裡透紅的俏臉,簡
直吹彈得破,就是姑娘家也沒有這般嬌嫩!尤其他腰間,居然還佩著一柄形式奇古的短
劍!
    逢老邪不覺怔的一怔,他只當這投石震開自己飛劍的人,定然是武林中有數的幾名
高手之一,沒想到此人竟然恁地年輕!他兩眼精芒閃動,從俊美少年的臉上,緩緩移到
了俊美少年腰間短劍之上,似是對這柄短劍,極為注目。然後摸著他額下蒼須,點頭道:
「小兄弟這柄寶劍不錯啊!」
    俊美少年瀟灑一笑,拱拱手道:「逢老哥誇獎了。」
    逢老邪聽的臉色一沉,道:「小兄弟師傅是誰?難道沒和你說過老夫來歷麼?」
    俊美少年道:「家師已有多年不出江湖,逢老哥的大名,在下倒是久仰了。」
    逢老邪冷哼一聲道:「尊師和老夫也許都是舊識,你對老夫如此無禮?」
    俊美少年微笑道:「江湖上已經沒有家師的朋友,在下不知什麼地方對老哥無禮
了??
    逢老邪自視甚高,聽他又是一聲「老哥」,那還忍受得下,一拂蒼須喝道:「老夫
已是古稀之年,這老哥也是你後生小子叫得的?」
    俊美少年哦了一聲,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你稱我小兄弟,在下尊稱你一
聲逢老哥,這也並沒有錯,不叫你逢老哥,難道要叫你逢老邪麼?」
    逢老邪鬚髮戟張,瞪著雙目,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俊美少年瀟灑一笑,道:「在下白少輝。」
    原來自少輝方才瞧到劍煞逢者邪突然現身,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上次他在半路上攔
擊紫薇壇主,可見他並非百花谷的人了,此時又趕來接應黑風怪,攔襲葬花門的人,當
然也不會是葬花門的人。
    若說他並不屬於那一方面,只是獨往獨來的人,那就不會和黑風怪沆瀣一氣,說出
什麼奉命接應來的了。
    他想到目前在這一帶山區中,除了百花谷和葬花門兩大勢力之外,只有花大姑率領
的魔教勁旅,莫非黑風怪申頭陀和劍煞逢老邪兩人,和魔教有關?
    他們原是奉花大姑之命,接應自己等人來的,不料趕到此地,無巧不巧遇上了葬花
門趕來的後援,誤把鐵膽勝鎮山和倪長林等人,當作了百花谷的人,才有此場誤會。
    因此他報出自己姓名之後,雙目望著逢老邪,只是含笑而立。這情形似在等待對方
的答覆,但逢老邪可誤會了!
    江湖上只有大大有名的人物,報出自己名號之後,為了表示風度,才有這般笑容,
意思就是告訴人家:「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
    「白少輝」三字,名不見經傳,逢老邪看在眼裡,不覺氣往上衝,心裡怒道:「你
小子在我老逢面前,還敢這般裝模作樣!口中嘿嘿冷笑了兩聲,才道:「老夫從沒聽到
過什麼白少黑多。」
    白少輝含笑道:「在下賤名,逢老哥自然沒聽人說過,在下說出一個人來,老哥也
許知道。」
    逢老邪微微一怔,問道:「那一個?」
    白少輝道:「花大姑娘花如玉。」
    逢老邪佛然哼道:「好小子,你找姑娘找到老夫頭上來了,什麼大姑娘小姑娘的,
老夫一概不知。」
    白少輝聽的一楞,口中說道:「這就奇了。」
    逢老邪嗔目喝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老夫看你身佩著一柄上好寶劍,大概學會
幾手吧?老夫倒要瞧瞧你配不配使這樣的名劍?」
    白少輝心中暗道:「他這般說法,自然也不是花大姑這邊的人了,那麼他們又是什
麼路道呢?看來這片山區之中,竟會趕來不少武林中人!」想到這裡,不禁皺皺劍眉,
拱手道:「老哥要伸量在下配不配使劍,在下自當獻醜,但在下有一疑問……」
    逢老邪不耐的道:「你要說什麼?」
    白少輝道。「在下想請教兩位究竟是那一方面的人?」
    逢老邪道:「老夫和申老哥都是南北幫的的護法。」
    「南北幫……」白少輝愈聽愈奇,江湖上幾時又多了一個南北幫來了?」
    逢老邪哈哈一笑,接道。「天南地北,悉在本幫範圍之內,夠了吧?你可以亮劍
了!」
    白少輝緩緩從腰間抽出短劍,他才一按吞口,但聽鈄的一聲,短劍出匣,頓覺寒光
奪目,宛如一泓秋水,可襤毛髮,心頭不禁一怔!
    昨晚花大姑替自己準備此劍,當時雖覺形式古樸,但因它入手甚輕,只當是普通短
劍,那知竟是一柄斬金切玉的稀世寶劍。
    逢老邪炯迥目光,也只注視著白少輝短劍之上,忍不住微微點頭道:「劍是秋霜,
人如玉樹,但願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得出十招。」
    白少輝道:「走出十招,又當如何?」
    逢老邪道:「普通人能在老夫手下,走出三招,老夫就承認他差可使劍,但你身上
佩的是秋霜劍,就得走出十招,老夫才能承認你有佩此劍的資格。」
    白少輝心中哦道:「原來這柄短劍,就叫做秋霜!」
    他聽逢老邪說出要接得下對方十招,才有資格佩帶此劍,不覺豪氣陡生,仰天長笑,
道:「就是接下老哥百招,又何足為奇?」
    逢老邪雙目精光暴射,也大笑道:「年輕人好大的口氣,只要你接得下老夫百招,
就是老夫的劍友了。」
    白少輝短劍斜舉,斯文的笑了笑,目光掠過逢老邪肩頭那柄奇闊奇長的寶劍,說道:
「老哥也該亮劍了吧?」
    逢老邪道:「老夫在前三招,照例不使長劍。」
    白少輝道:「老哥名堂倒不少!」
    聽只金一凡大聲叫道:「白兄不可大意!」
    他此話自是提醒白少輝,強敵當前,不可大過驕矜。
    白少輝回頭笑道:「金兄放心,兄弟自會留神。」
    逢老邪冷哼道:「你敢輕視老夫!嘿嘿,老夫劍下少有走過百招之人,你要小心
了!」
    喝聲出口,但見他左手大油一揮,一道寒光,才從他抽中飛出,銀練一振,登時幻
起三朵劍花分取白少輝胸前三處大穴。他這柄短劍僅憑一條細練指揮,等於是脫手飛出,
是以來勢勁急,快若掣電,劍風帶起輕嘯之聲!
    白少輝看他出手第一劍,就有這等威勢,比方才和倪長林動手,大不相同,心頭暗
暗驚歎:「無怪他自以為劍術獨步天下,看來劍上造詣,確有過人之處!」
    心念一動,腳下斜遲半步,手中短劍不慌不忙在胸前一圈,劍尖朝上,斜拍而出。
但聽「噹」的一聲,把逢老邪飛射而來的三朵劍花架開。
    他這一劍看去並不太快,但心須拿捏得準,在逢老邪射來的劍勢,將及前胸,腳下
才能後退。因此時對方變化已盡,勢成強署之末,適時圈劍,故可從容把他拍擊開去。
    逢老邪望了自少輝一眼,喝道:「好一記『一元復始』使的不錯,你是武當門下
了?」
    白少輝道:「在下不是武當派的人。」
    逢老邪嘿然道:「好小子,你投到了百花谷,連張三豐也出賣了!」
    長身抖腕,短劍左右飛舞,矯若游龍,突然暴出兩道白光,像交剪一般,一左一右,
猛向白少輝絞射而至!
    白少輝短劍一揮,身隨劍轉,劍芒流動,兩點寒星;朝左右疾點而去,又是「噹」
「噹」兩聲,把逢老邪的劍勢分左右點盪開去。
    逢老邪眼光何等銳利,一見白少輝這一招使的居然是崑崙派的「左右逢源」,心中
冷冷一笑,突然長嘯一聲,高大身子舉步逼來,右腕抖處,短劍盤空一匝,劍光如電閃,
暴出滿天劍花,直向白少輝當頭罩下。
    就在逢老邪振腕發劍的同時,白少輝手中短劍也突然揮掃而出,一片光幕,繞身而
起!但聽一陣急驟的金鐵交鳴,嗆嗆連響,青芒白光,一觸即分,光芒消斂,兩人已然
被震後退,相對而立。
    劍煞逢老邪雙目神光,直以兩道冷電,投注在白少輝身上,緩緩說道:「你能以武
當、崑崙、華山三招不同劍法,架開老夫三招劍,劍上果然有些功夫!」
    白少輝瀟灑一笑,拱手道:「老哥過獎了,現在你可以亮劍了吧?」
    逢老邪沉聲道:「不錯。」嗆的一聲,從肩間抽出一柄又闊又長的長劍,喝道:
「老夫雙劍同發,勢若風雷,你可得要小心了!」
    白少輝朗笑一聲道:「方纔三招,老哥總該知道在下只是封架並沒有出手還擊吧?」
    大家聽他一說,才想方才三招,白少輝除了封架對方攻勢,果然沒有出手反擊。
    那就是說逢老邪沒使雙劍,他也沒正式出手了。
    這話聽得逢老邪雙目圓瞪,仰天大笑道:「好,好,有意思,看來你倒真像一個對
手,你發招吧!」
    白少輝短劍一指,緩緩遞出,口中說道:「在下有僭。」
    這一劍去勢飄飄,如行雲流水,悠然攻到。
    逢老邪享譽江湖,盛名久著,一眼看出白少輝使的正是武當「太極劍法」,心中暗
暗哼道:「這小子方才故意掩飾,連使了三招不同門派劍法,但你使出『太極劍法』來,
難道還不是武當門下?」
    他目注白少輝劍勢,並沒有立即出手,只是以靜應變。
    白少輝見自己緩去的劍勢快要刺到逢老邪身前,已然只有尺許光景仍不見對方出手,
心中暗道:「此人不但劍術精深,而且自負己極,他這不動則已,一動必然如迅雷驟發,
使人不及掩耳,自己可不能落在他之後!」心念一動,立即一吸真氣,緩去的劍勢,陡
然變快,去如星火,一閃而至,奇快無比!
    逢老邪見多識廣,早已看準他有此一著,哈哈一笑,高大身軀迅疾的向一邊閃開,
身形一旋,右手長劍作勢,正待劈出!
    那知自少輝在逢老邪旋身之際,那裡還容得他還擊出手?人隨劍進,刷,刷、刷、
刷、刷、一連擊出五劍。
    這五招劍勢,發如電閃,奇快絕倫,連綿不絕,名雖五招,事實上有如一劍。
    逢老邪但覺白少輝這五招劍法之中,竟然有少林棍、峨嵋待、楊家槍、六合刀和李
公拐的打法,心頭不覺一怔:「這小子的武功,那來這般駁雜?」
    他這一遲疑,不禁被白少輝一片綿密劍光,迫得連退五步,長劍疾封。才算把一輪
急攻,拆解開去。心中也不禁微泛怒意,暗暗罵道:「你也太小覷老夫了,今天如不給
你一個厲害,還當老夫是浪得虛名之輩了!」
    突然長嘯一聲,陡施反擊,左手一抖,短劍伸縮搶攻,閃起點點寒芒,右手闊劍同
時像破竹般直掠而進。
    白少輝由攻易守,迅疾封拆,秋霜劍幻起了一片護身光幕,逢老邪一口氣攻了十來
招,都被白少輝掄劍封擋開去,但他由於從小練的原是簫法,此刻以劍代蕭,運用上終
究不太習慣,尤其師傅的「游龍十八式」,又未便施展。
    因此,他雖然封開了逢老邪一輪快攻,一時之間,為了思索劍招,並未立即借勢反
擊。
    逢老邪被他擋開了自己的十招猛攻,心頭更驚愕不止,他練劍數十年,劍上造詣,
何等深厚?此刻發現白少輝使出來的劍招,竟然包羅了江湖上各門各派各種兵器的招式,
東一招,西一招簡直駁雜無比。
    這些招數,儘是普普通通之學,並無深奧可言,但在白少輝手中施展出來,威力卻
是異常驚人,這並不是說平凡手法,到了白少輝手上,就變得如何奇奧,而是他一柄短
劍上,似乎含蘊著一股極為強勁的內力。雙劍尚未接,這股內勁;就已透劍而出,使你
遞出的劍勢,未盡變化,先受到了阻礙。
    逢老邪在江湖上闖蕩了數十年,從未遇到過這等怪事,他簡直不敢置信,對方輕輕
年紀,竟會有這般深厚的功力!不,這分明是武林中久已失傳的「劍傑」功夫!
    他心頭不覺起了戒心,眼看白少輝擋開自己攻勢之後,並未立即出手反擊,也就手
執闊劍,雙目神光炯炯,凝注在白少輝臉上,全神戒備。
    雙方相持了約有一盞熱茶功夫,逢老邪已是不耐,大喝一聲,闊劍一挺,直攻過來。
他這一劍快迅絕倫,劍風如輪,凌厲無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0:27

第21章 南北幫主
    就在逢老邪發動攻勢的同時,白少輝也振劍而起,青光驟發,反擊過去。
    只見兩人劍風激盪,展開了一場惡戰彼此都以快速絕倫的手法搶攻,片刻之間已然
互攻了二十餘招。
    逢老邪一柄闊劍大開大闔,一劍跟一劍,連綿而上!劍上迸發的罡力,也一劍重過
一劍,愈來愈見強勁,滾滾劍影之中,隱約挾著動人心魄的風雷之聲!
    他左手短劍,也在同時,灑出了漫天寒芒,尤其是收發由心,近刺遠攻,輕靈無比,
和闊劍攻勢,互相配合,連連出擊。
    雙劍攻勢,愈來愈猛,打到三四十回合之後,但見他黃衣鼓風。人劍業已連成一體,
劍光如波濤洶湧呼嘯有聲!白少輝武功雖然不弱,但幾曾遇上過這等強敵?在逢老邪排
山倒海的劍勢之下,已有難以封架之感。心頭不禁大生驚駭,暗自忖道:「這老魔頭劍
術已臻上乘,自己縱然使出師傅的『游龍十八式』蕭招,只怕也無法抵擋,要是這般打
下去,勢必傷在他劍下不可!」
    但一想到方才自己誇下海口,如今竟然連人家五十招都接不下來!他少年氣盛,一
念及此,不覺暗運真力,驀然振腕一劍,秋霜劍劃起一道湛湛青光,朝逢老邪綿密的劍
光中反擊過去!
    「九轉玄功」的無形真氣,隨著他意念一動,立時貫注劍身,嘶然有聲!
    雙劍乍接,但聽一聲金鐵狂鳴,逢老邪只覺右腕驟然一麻,一柄闊劍被震脫手,呼
的一聲,化作一道銀虹,斜飛出去!
    但他左手那柄帶練短劍,卻在此時,已如流星一般,一點寒芒,刺到了白少輝的後
心!
    這一著真個快如閃電,在場之人,大家都只聽到噹的一聲大震,有一道銀虹,激射
出去。幾乎連震飛的究竟是誰的寶劍都沒有看清,自然更沒瞧到逢老邪會飛的那柄短劍
上去。
    只有鐵膽勝鎮山站的較近,睹壯大驚,但此時他要待打出鐵膽,已嫌不及,不禁大
聲叫道:「少俠小心……」
    其實連他出聲叫喊,都嫌遲了!
    白少輝連自己都沒有想到以一劍居然震飛了逢老邪勢道極猛的闊劍,心中方自一楞,
陡然聽到腦後生風,發覺對方短劍向身後飛刺而來!
    匆忙之間,聽風辨位,連轉頭回顧都來不及,身形迅疾像陀螺似的一個急旋,左手
一指,朝劍上點去!
    又是「錚」的一聲,短劍被他一縷指風震盪開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前後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那逢老邪闊劍脫手,他根本已無心傷敵,白少輝一縷指風,震開短劍的同時,他也
在正好細練一收,雙腳頓處,一道人影破空飛起,疾逾掣電,隨著那柄闊劍追了上去!
    只見他比劍快,在半空中伸手一撈,接住長劍,緊接著一個觔斗,懸空來個鷂子大
翻身,身形一沉急起,嘬口長嘯,沖天射起,連人帶劍,朝白少輝直撲面下!
    他敢情被白少輝一下震飛長劍,老羞成怒,這一招正是他劍煞數十年來從不輕使的
獨創絕技「怒龍歸海」!
    勢道勁急,威力之猛,天下無雙!
    就在此時,右側一棵大樹上,突然響起一聲哈哈大笑,一道灰影,同時凌空飛起,
迎著逢老邪撞去。
    半空中發出一聲「當的巨震,兩道人影,一接即分,各自震退出一丈來遠,墜落地
上!
    大家急忙舉目瞧去,只見逢老邪鬚髮如戟,根根直堅,一襲黃衫,不住起伏,嗔口
喝道:「臭叫化,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他對面相距兩丈處,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破爛大褂的化子,手上拄一根竹棒,
也在喘著大氣,嘿然冷笑道:「逢老邪,你要不要臉?」
    原來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惡丐錢平!
    逢老邪怒聲道:「老夫如何不要臉?」
    惡丐錢平道:「你兵刃脫手,還要逞兇,難道你還要臉?」逢老邪氣得滿臉通紅,
喝道:「胡說,老夫和他約好了的,要打滿一百招才罷手。」
    話聲甫落,只聽另一棵大樹上,有人尖著噪子笑道:「這麼說來,是臭叫化子不要
臉了!」
    說到最後幾個子,聲音已經到了地上,大家幾乎沒有看清這人是如何下來的?但在
惡丐錢平身邊不遠,已經多了一個身穿半截黑袍的瘦小個子。
    這人中等身材,扁臉孔,邊鬢胡,一對眼睛,又小又圓,隱射紅光,但卻生著一張
血盆大嘴,露出滿口獠牙。
    只要看他這副古怪樣,誰都知道是五大惡人中的黑手屠夫屠千里到了。不是麼,他
那雙毛茸茸的大手,挽起袖子,正有一半露在外面哩!
    白少輝知道惡丐錢平和黑手屠夫屠千里已然被葬花夫人拉攏,成為葬花門的上賓,
那就是說葬花門的後援又趕到了!
    逢老邪側目瞄了黑手屠夫一眼,仰天大笑道:「好,好,老夫真想不到咱們被稱作
四大惡人中的殺豬佬,惡叫化,竟然也賣身投靠,甘心去作浣花夫人的鷹犬,哈哈,恁
你們兩塊料,只怕連浣花夫人的洗腳水都喝不到!」
    黑手屠夫雙目通紅,尖聲喝道:「放屁,老子會投到百花谷去?你姓逢的才是百花
谷的走狗……」
    他們正在斗目之際,左側林中,迅快的閃出一條纖巧人影,朝白少輝行來,口中嬌
聲道:「小冤家,他們是非多著呢,你還是跟我走的好!」
    白少輝聽到這妖聲妖氣的聲音,已知來的是九毒娘子,心中暗道:「這倒好,四大
惡人此刻全到齊了!」
    心念一動,立即屏息後退了兩步。
    九毒娘子一雙水淋淋的俏眼,死命的盯在白少輝臉上,唷了一聲,道:「怎麼啦?
白大護法把我看成蛇蠍,我又不會把你吃了……」
    邊說邊走,扭著腰肢,風情萬千的走了過來。
    白少輝又後退了一步,揚眉喝道:「姑娘再不停步,在下要不客氣了!」
    九毒娘子桃花臉上,飛起一片媚笑,道:「小冤家,你方纔已經打得我滿口噴出血
來,只要狠得下心,你就劈死我吧!」
    她居然挺起鼓騰騰的胸脯,腳下絲毫不停,依然迎著過來!白少輝拿她一點辦法也
沒有,舉起的手掌,可真不敢對她劈去!
    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少俠快讓開,由老朽來對付她!」
    白少輝怔的一怔,回頭瞧去,只見一個青袍蒙面的老人,一下擋在九毒娘子面前。
    九毒娘子柳眉一挑,嬌叱道:「老不死,你是什麼人,還是快給我滾開去?」
    突然欺身直上,纖手一揮,一股白色粉末,從青袍蒙面老人身前飛過,朝白秒輝打
了過去。
    白少輝早有準備,一見九毒娘子揚手揮起,立即以迅快絕倫的身法,閃了開去,站
到上風。
    只聽青袍蒙面老人哈哈一笑,大袖一抖,飛出一蓬黃色粉末,迎著白煙酒去,但聽
一陣嗤嗤細響,兩股毒粉同時化成了幾縷淡煙,隨風消失!
    九毒娘子瞧的一怔,格格嬌笑道:「唐門的『焚毒散』!你是唐家的那一位當家?」
    中口說著,五指輕彈,飛出五縷細如牛毛,肉眼難見的藍芒,朝青袍蒙面老人當胸
電射而去!
    白少輝聽她叫出「唐家那一位當家」,登時心中一動,暗道:「是了,這老人黑紗
蒙面,以致自己一時認不出來,他不是在葬花夫人那裡見過的八面玲瓏手唐守乾麼?」
    青袍蒙面老人沉哼一聲,左手袖中飛射出一粒菩提子大小的黑影,迎著藍芒打去!
    說也奇怪,五繼藍芒和那一粒小黑影一接,立被吸住,隨著小黑影斜飛出去。
    九毒娘女一雙妙目,閃過一絲異彩,格的嬌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唐家的二當
家,但你縱然用吸鐵珠吸去我三支孔雀針,但你……」
    「啊」她話聲未落,口中突然驚啊了聲,原來她在說話之時,陡覺腳彎一麻,底下
的話,就來不及說了。
    青袍蒙面老人笑道:「老夫面前,豈容你……」
    九毒娘子要待檢查腳彎上中了八面玲瓏手什麼暗器,都來不及,兩腳一軟,撲的人
一下坐了下去。
    青袍蒙面老人同樣話未說完,腳下移動了兩步,突然仰面跌倒,昏迷不省人事。
    這真是一場奇妙的搏鬥,兩位大名鼎鼎用毒能手,都會著對方的道,雙雙中毒昏倒!
    大家不覺瞧的一怔,一齊回頭看來。
    倪長林趕忙指揮弟兄把青袍蒙面老人搭起,自己卻向九毒娘子奔了過去。
    逢老邪長劍當胸,雙目注視著黑手屠夫和惡丐錢平兩人,一面朝黑風怪低聲說道:
「申老哥,快去瞧瞧九毒娘子。」
    黑手屠夫尖笑道:「逢老邪,你是想以一敵二?」
    逢老邪嘿然道:「難道老夫還怕你們兩個不成?」
    說話之間,黑風怪申頭陀正待朝九毒娘子走去!
    鐵膽勝鎮山大步迎了上去,笑道。「申老哥是否有意再和兄弟分個高下?」
    黑風怪牛眼一翻,冷森的道:「老夫正有此意。」
    白少輝心中暗道:「原來九毒娘子也是南北幫的人!」
    他眼看葬花門後援大批趕到,場中除了副教練倪長林之外,像黑手屠夫千里、惡丐
錢平,鐵膽勝鎮山,俱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對方南北幫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間陀,也是凶名久著的大魔頭,但在人數上,葬
花門似是稍佔優勢。
    此刻雙方劍拔弩張,一場惡仗,立將爆發,自己好像成了局外之人,一時只好退到
一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八面玲瓏手唐守乾中了九毒娘子的無形瘴毒,人已中毒昏迷,
急需解藥:九毒娘子也中了唐門毒藥暗器,同樣急需解藥。
    賽洞賓倪長林急急朝躺臥地上的九毒娘子奔去,自然想從她身上取得無形瘴毒的解
藥。
    那知堪堪奔到九毒娘子身前,突覺微風颯然,一道人影疾快的飄落,口中沉喝一聲:
「回去!」
    倪長林連人家是什麼人還未看清,突覺一股潛力,直通過來,心頭大吃一驚,急忙
雙掌當胸,朝前封出。但感那股暗勁,撞擊在掌心之上,勢道竟然強猛無比,宛如泰山
般朝身上壓來,腳下不由自主往後連退了兩步。
    定睛瞧去,九毒娘子身前,已經多了一個頭戴闊邊斗笠,身穿寬大黑衣,面如黃蠟,
領下留著一把白髯的瘦小老人!
    賽洞賓倪長林江湖上也算得一把高手,平日見多識廣,那知被人家大袖一揮,,就
當場震得踉蹌後退。
    尤其這一看清來人,心頭更是一怔,江湖上成名人物,縱然不識,也大都有個耳聞,
但這瘦小老人,他竟連聽也沒聽人說過!
    瘦小老人這一現身,奇事也跟著出現了!
    原已和黑手屠夫、惡丐錢平兩人劍拔弩張的劍煞逢老邪。和鐵膽勝鎮山面對蓄勢待
發的黑風怪申頭陀,突然神色一斂,各自後退了一步,肅然拱手道:「幫主駕到。」
    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都是當代數一數二的大魔頭,平日自視甚高,桀傲不
可一世的人物,他們居然對瘦小老人神色恭敬,口稱幫主!
    白少輝暗忖道:「他們口中的『幫主』,那自然是南北幫主了!」心念一動,忍不
住朝那瘦小老人瞧去,心中思索著師傅以前和自己述說過的武林人物。
    只見瘦小老人臉含微笑,拱拱手道:「逢兄,申兄且請後退。」逢老邪、黑風怪說
了聲「不敢」,依言退下。
    白少輝看那瘦小老人笑的時候,一張黃蠟般的臉上,堆起了無數皺紋,心想:「自
己還當他戴了面具,原來此人倒是生成的黃蠟臉孔。此人既能令逢老邪、中頭陀如此服
貼,自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何以師傅會沒和自己提起過呢?」
    只聽黑手屠夫屠千里仰天大笑一聲,尖著嗓子說到:「老子沒想到逢老邪、申頭陀
居然也會對人俯首稱臣,什麼幫主,老子偏不信邪。……」
    隨著話聲,他那只毛茸茸的手掌,突然一伸,朝那瘦小老人拍了過去!
    這一掌出手之快,當真迅如雷奔;瘦小老人面含微笑,拱手道:「老夫久聞屠兄大
名,今日幸會了!」
    黑手屠夫一掌還未遞到,忽然上身微仰,腳下浮動,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般,斜退
了一步。
    在場之人,個個都是江湖上極負盛譽的一代高手,自然看得出黑手屠夫冒冒失失掄
掌便拍,這下可吃了暗虧!
    黑手屠夫征的一怔,兩顆蠶豆似的小眼,紅光暴射,尖笑道:「好傢伙……」
    側身欺進,拍出右掌,一收再發,重反擊過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他這一收一攻,力道又加強了一倍。
    瘦小老人忽然臉色一沉,喝道:「屠千里,你敢對老夫無禮?」迎著黑手屠夫掌勢,
右手大袖,突然揮起。
    兩股潛力?懸空一接,黑手屠夫立時覺出不對!
    他那足以把巨石震成粉末的掌力,有如擊在一堵無形的牆壁之上,不但力道難以用
實,而且反震之力極強,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他久經大敵,這一發覺不對,自知無法拒擋對方的內家罡力,立即一吸丹田真氣,
身向後退。所幸見機的快,但覺身子一震,飄然疾退一丈來遠,才算卸去了對方反震之
力。
    這一下直瞧的場中諸人,莫不凜然變色,恁黑手屠夫的功力,竟然擋不住人家一記
「流雲袖」,那麼在場的惡丐錢平,鐵膽勝鎮山,也未必強得到那裡去。
    南北幫幫主這身武功,當真是高不可測,但此人大家都感意外的陌生,連「南北幫」
的名稱,也只是今天第一天聽到。
    瘦小老人若無其事的微微一曬,兩道炯炯目光,朝眾人一掃,徐徐說道:「諸位之
中,誰是負責人?目前雙方,都已有人中毒昏迷,老夫也不想恃強奪取,咱們似乎該相
互交換解藥才是。」這「恃強奪取」四字,若是早在一盞熱茶前說出來而且還當著大名
鼎鼎的黑手屠夫,惡丐錢平,和少林俗家掌門人勝鎮山等人面前說出,大家不笑他是癡
人說夢才怪!
    但此時聽來,就絲毫不以為怪,以他的武功,就是要強行把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奪去,
只怕也無人阻攔得住。何況對方還有劍煞逢老邪和黑風怪申頭陀兩個頂尖高手在旁。
    惡丐錢平望了鐵膽勝鎮山一眼,正想開口。
    勝鎮山因自己幾人,都是應葬花夫人之聘,在葬花門只是客卿地位,尤其自己還是
少林俗家掌門人,此時也不宜出面,這就搶先說道:「兄弟之意,還是請倪副教練……」
    話聲未落,倪長林面露驚喜,低聲道:「夫人來了!」
    大家急忙回身瞧去,果見山腳間出現了一乘黑色軟轎,如飛而來!
    瘦小老人驀然間雙目寒光凌凌,直向那軟轎投射過去,沉聲問道:「誰是夫人?」
    軟轎來的極快,瘦小老人喝聲方落,那乘軟轎已經到了林前,兩名轎夫很快的停下
轎來。
    只聽轎中有人冷聲接口道:「老身便是,這位朋友有何見教?」
    瘦小老人突然跨前一步,拱手道:「老夫南北幫主。」
    紫鵑迅快打起轎簾,轎中端坐一個身穿青布衣裙、面垂黑紗的夫人。只見她右手一
揮,緩緩說道:「老身久仰幫主大名。」
    兩人說話之間,轎前陡然起了一股激盪的暗勁,朝兩邊湧出!
    白少輝瞧的暗暗一驚,忖道:「原來他們已經交上手了!」
    縱目望去,但見南北幫主雙目精光四射,一襲寬大黑衣,宛如站在大風之中,吹的
衣袂飄飛,獵獵有聲!
    轎中葬花夫人也身不由主的突然起立,然後又緩緩坐了下去。
    白少輝雖然分不出雙方優劣,但看得出兩人都以極為上乘的內功,拼了一招,心中
暗道:「看來這兩人功力悉敵,一身修為,非同小可!」
    南北幫主緩緩吸了口氣,嘿然道:「夫人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葬花夫人道:「幫主只怕也不是真面目吧?」
    南北幫主一手摸著銀髯,傲然笑道:「老夫天生如此,難道夫人不相信麼?」
    這時,王立文等人已由舞獅隊的弟兄扶著走出,一起朝葬花夫人拜了下去。
    葬花夫人抬手道:「你們不用多禮。」
    目光投到白少輝身上,微微頷首道:「白少快高誼,老身至為感激。」
    白少輝連忙還禮道;「夫人過獎了。」
    南北幫主冷笑道:「夫人有話,似乎該等辦完了正事再說?」葬花夫人道:「幫主
有何見教?」
    南北幫主道:「老夫之意,咱們雙方都有人中毒未醫,交換解藥,該是刻不容緩之
事。」
    葬花夫人道:「好,老身深表同意。」說到這裡回頭用「傳音入密」,朝倪長林吩
咐道;「倪副教練替唐老取一粒解藥出來。」
    倪長林答應一聲,從唐守乾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傾了一粒藥丸。
    葬花夫人道:「倪副教練把解藥給他。」
    倪長林依言遞過藥丸,南北幫主也從九毒娘子髮髻上,拔下一支珠釵,旋了幾旋,
原來她釵股中空,藏著一小截白色粉末,也交與了倪長林。
    雙方各自把解藥餵下,這時,這片山林間,突然沉寂下來,大家誰也沒有說話。
    不到一盞茶工夫,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忽然連打了兩個噴嚏,翻身坐起,一眼瞧到葬
花夫人,連忙拱手道:「夫人也趕來了。」
    葬花夫人道:「唐大俠快運氣試試,是否全好了?」
    唐守乾道:「兄弟已經好了。」
    這邊八面玲瓏手清醒過來,那邊的九毒娘子也俏目眨動,盈盈坐起,從腳彎上起下
兩枚暗器,隨手朝地上一擲,怒聲罵道:「唐家的破銅爛鐵,果然有些門道。」
    逢老邪道:「九毒護法瞧瞧誰來了??九毒娘子聞言一怔,口中啊了一聲,急忙站
起,朝幫主襝衽道:「幫主大駕什麼時候來的?」
    南北幫主道:「老夫也是剛剛才到。」
    錢春霖瞧到九毒娘子醒轉,立時朝葬花夫人躬身道:「師傅莫要放過九妖毒婦,弟
子等人,就是中了她的暗算,一身功力若廢。葬花夫人點點頭,道:「紫鵑,叫她取出
解藥來。」
    紫鵑答應一聲,直向九毒娘子走去,纖手一伸,冷冷的道:「解藥呢,快拿出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你要什麼解藥呀?」
    紫鵑怒聲道:「你拿不拿出來?」
    九毒娘子道:「我問你要什麼解藥?」
    紫鵑道。「少莊主等人,被你暗下奇毒,一身功力若廢,你說是什麼解藥?」
    九毒娘子笑道:「我如果告訴你身邊沒有解藥,你肯相信麼?」
    紫鵑道:「我不相信。」
    九毒娘子道:「那你就不知道我是誰了?」
    紫鵑輕哼道:「你叫九毒娘子,難道我還會不知道?」
    九毒娘子一陣格格嬌笑道:「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難道沒聽人說過,我每次出門,
身上帶九種奇毒,但只帶一份解藥,從前江湖上還替我編了兩句話,那是『一身是毒,
戒之在釵』。許多人對我頭上金釵,深具戒心,不當那是我的獨門暗器,淬了最厲害的
毒藥,其實呀,他們可把解字誤當了戒字。金釵裡面藏的卻是一份解藥,能解我身上所
帶九種奇毒,方才不是已經給唐二家餵下去了麼?你說我身上還有沒有解藥」?紫鵑那
裡肯相信,披披嘴道。「你鬼話連篇,有誰相信?」
    九毒娘子道:「小姑娘你真是把我九毒娘子看扁了,你不知道,不會去問問他們幾
個老江湖,我幾時騙你來著?」
    倪長林在旁點點道:「紫鵑姑娘,她說的不假,江湖上確有如此傳說。」
    紫鵑任的一怔道:「那麼咱們難道就不要解藥了?」
    九毒娘子媚眼橫飛,瞧了八面玲瓏手唐守乾一眼,嬌笑道:「沒有我獨門解藥,就
算唐家二當家把身上全部解毒靈丹,都餵了他們,只怕也不管用呢!不過我瞧在下一個
人的面上,此刻身邊沒帶解藥,但我會送來的。」
    紫鵑這下可作不了主,忍不住回頭朝轎中望去。
    葬花夫人道:「你問她什麼時候送來?」
    九毒娘子道;「今晚初更,我會把解藥送到此地,但你們來取藥的人,必須由我指
定才行。」
    紫鵑道:「你要指定什麼人來取藥?」
    九毒娘子纖纖玉指朝白少輝一指,道:「他!」
    紫鵑道:「白公子並不是咱們的人……」
    九毒娘子道:「我不管他是不是你們的人。」
    白少輝道:「在下準時在此恭候姑娘的解藥。」
    九毒娘子媚笑道:「一言為定。」
    葬花夫人兩道森寒目光透過面紗,望著南北幫主冷冷問道:「老身有一件事,想請
教幫主。」
    南北幫主道:「夫人請說。」
    他雖身材瘦小,但舉止之間,果然有一幫之主的氣概。
    葬花夫人道:「貴幫盡出高手,不知所為何來?」
    南北幫主淡淡一笑,反問道:「夫人呢?」
    葬花夫人道:「幫主那是不肯見告了?」
    南北幫主道:「夫人也未必肯見告吧?」
    葬花夫人道:「老身之意,只要貴幫不是衝著咱們來的就好。」
    南北幫主豁然大笑道;「夫人一路尾隨老夫而來,算不算是衝著敝幫來的?」
    葬花夫人道:「老身有事於此,自然不願有人打擾的了。」
    南北幫主道:「夫人此話,似乎該由老夫來說才對。」
    葬花夫人微微歎息一聲道:「咱們那是無法說下去了。」
    南北幫主道:「是敵是友,夫人心頭該比老夫還明白。」
    葬花夫人道:「老身不知幫主何所指而言?」
    南北幫主冷冷說道:「夫人若能取下面紗,只要證明確非敝幫要找的人,敝幫立時
撤走。」
    葬花夫人目光冷峻,問道:「幫主要找的是誰?南北幫主嘿嘿乾笑道:「夫人不肯
取下面紗,說也無用。」
    葬花夫人道:「幫主自認能勝得過老身麼?」
    南北幫主突然縱聲大笑,他聲若裂帛,劃破長空,足足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才道:
「夫人也未必勝得過老夫。」
    葬花夫人道:「幫主是否有意一試?」
    南北幫主道:「今晚二更,老夫在峰頂候教。」
    葬花夫人冷笑道;「很好,老身準時必到。。」
    南北幫主口中長嘯一聲,大袖一展,四條人影,同時騰空掠起,去勢奇快,瞬息不
見。
    葬花夫人目送他們遠去,才回頭朝黑手屠夫、鐵膽勝鎮山等四人問道;「四位在江
湖上可曾聽說過南北幫麼?」
    惡丐錢平搖搖頭道:「兄弟從沒聽說江湖還有這麼一個幫會?」
    黑手屠夫哧然笑道:「但畢竟有了,而且這老傢伙還著實厲害!」
    鐵膽勝鎮山道:「兄弟認為百花谷總香堂,是他們對外的一個總機構,代浣花妖女
羅致各方人物,也許這南北幫是他們掩蔽江湖人耳目的化名,亦未可知。」
    葬花夫人頷首道;「勝大俠說的極是,賤妾想來,也是如此了。」
    眾人之中,只有白少輝知道他們說的總香堂,是由統領鐵面神判南宮無忌所主持,
下設神威、天龍兩堂。
    神威堂主是秦季良、天龍堂主是畢鴻生,並無南北幫的名稱。但聽葬花夫人這麼說
了,自己不好再說。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在轎中襝衽道;「此間已經沒事了,四位請回莊休息吧!」
    八面玲瓏手唐守乾道:「夫人不是和南北幫主訂下了約麼?可要兄弟等人隨行?」
    葬花夫人淡淡一笑道:「不用了,我想他還不至於在峰上設伏。」
    鐵膽勝鎮山道:「百花谷鬼計多端,夫人不可不防。」
    葬花夫人道:「十年來,我要找的就是浣花妖女,她親自趕來,那是最好也沒有了,
如果不是烷花妖女親來,懲她手下幾個小妖女,縱然設伏,賤妾還不放在眼裡,四位只
管請回莊休息。」
    惡丐錢平脅挾打狗捧,拱拱手道:「夫人既如此說了,咱們走吧。」
    鐵膽勝鎮山、黑手屠夫屠行裡、八面玲瓏手唐守乾齊齊拱了拱手,四條人影,立即
騰身飛掠而去。
    葬花夫人道:「咱們還是先回羅江再說。」目光投到白少輝身上,續道:「白少俠
也請移駕羅江,容老身稍盡地主之誼。」
    白少輝拱手道:「夫人不用客氣,此刻已是申牌時光了,在下還是在這裡等候的
好。」
    王立文道:「這怎麼成?此地離羅江極近,白兄和九毒娘子約在初更,盡可晚餐之
後再行趕來,何用一個人留在這裡?」
    趙君亮接口道:「對了,白兄還是和咱們一起走吧。」
    錢春霖道:「白兄再要推辭,那是瞧不起咱們兄弟了。」
    白少輝道:「諸兄盛意,兄弟至為感激,實是兄弟急需找個清靜地方,略事休息,
此地頗為合適,但等九毒娘子送來解藥,再行打擾不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0:51

王立文想到白少輝一晚未睡,方才又和逢老邪力拚鬥劍,確實需要運功調息,恢復
體力,一面沉吟道:「白兄一個人留在此地……」
    白少輝沒待他說完,拱手笑道:「諸位只管請回,初更之後,兄弟自會趕去羅江。」
    葬花夫人微笑道:「白少俠武功精深,留在此地,自可無慮,他既要找個清靜地方
休息不宜有人打擾,咱們就先回去吧。」
    紫鵑放下轎簾,兩名轎夫,抬起軟轎,朝山下行去。
    高沖指揮舞獅隊武士,背起王立文、金一凡等人,由倪長林斷後,別過白少輝,跟
在轎後而去。
    白少輝目送眾人去後,長長吁了口氣,返身進入廟中,他確實急需找個地方,坐息
運功,而且也需要好好睡上一覺。因為打坐調息,固可使一個人精神很快恢復,但它總
究並不能絕對的代替睡眠。
    白少輝算起來已經有幾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了,人不能沒有睡眠,他要趁這段時
間,獨自清靜的躺下來,那怕是極短暫的時間,也是好的。
    白少輝目光掄轉,只覺大殿上,除了神龕還算完整,四周空蕩蕩的別無他物,自己
要坐息運功,最好的地方,自然是神龕裡面了,有神像、神案隱蔽身子,縱使有人進來,
也不易發現。心念一轉,立即縱身跳上神龕,在兩尊神像中間,盤膝坐下,緩緩閉上眼
睛。
    就在他坐下不久,大殿樑上,悄悄探出半個女人的臉來,一雙灼灼發光的眼睛,迅
速一瞥,又悄悄的縮了回去。
    白少輝自然並不知道樑上隱藏有人,他運氣調息,做了一回吐納工夫,然後用口吹
去地板上的積塵,正待舒適地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忽然,目光停在一件東西之上,仔細的瞧看!
    原來他發現左首那尊神像座下,凸出了半個圓形的東西,上面甚是光滑,伸手一摸,
涼冷冷的,像是用鐵鑄成。再用力一提,那半個鐵球,竟然紋風不動。
    心中不覺大奇,暗道:「這半個鐵球,縱然嵌在神座之上,我這一提之力也該取下
來了。轉念一想:「莫非這座神像也是鐵鑄的?」
    伸出中指,輕輕彈了一下,便覺指頭隱隱生痛,神座果然是鐵鑄的!
    白少輝覺得好奇,再使勁力,往上一提,那半個鐵球仍然不動,他用力左旋,鐵球
毫不理會,向右一旋,卻似微微有些鬆動。
    當下手上加勁,球隨手轉,一連旋了八九下,突然喀喇一聲響亮,神龕後面忽的向
兩座分開,露出一道黑黝黝的門戶。
    這下大出白少輝意料之外,心頭著實吃了一驚!
    連躲在樑上的人,也同樣大感驚奇,睜大眼睛,瞪著那座黑黝黝的洞門。
    門戶裂開了,裡面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絲光亮,那是一個死寂的山窟,但卻不住
有陰森森的寒風吹出來。
    白少輝蹲著身子,瞧了半天,心中暗忖道:「這個鐵球,上面十分光滑,顯見有人
摸它,也就是經常有人從這裡出入,那麼裡面說不定就有人住著。」
    想到這裡,緩緩站起身子,上身微俯,一腳跨了進去。
    白少輝進去不久,樑上輕如落葉,飄下一條纖巧的人影,飛快掠上神龕,悄悄跟蹤
而入。
    洞窟裡面是寬大的石級,約有數十級之多,拾級而下,石級盡頭,卻是一條平坦的
地道。
    但到此處,已深入地底,不見一絲天光,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白少輝目能夜視,他仔細諦視之下,發現兩旁石壁,竟然雕刻精緻,壁上每隔一丈
來遠,而且還嵌著銅燈,只是並沒點燃而已。
    心中越發料定裡面有人居住,只不知住的是何等人物?但他可以料想得到,住在這
等詭秘地室的人,決不是好路數。
    心念轉動之際,腳下已經走出十來步之多!
    正行之間,突聽身後傳來銀鈴般的聲音叫道:「小兄弟,快等一等。」
    這聲音妖聲妖氣,白少輝一聽就知道來的是誰,口中微哼一聲,回頭道:「這裡是
姑娘住的地方麼?」
    火光倏然亮起,九毒娘子手上擎著一支精巧的火筒,盈盈嬌噴,說道:「嗯,誰說
的?我怎會住在這種地方來?」
    白少輝冷聲道:「那你幹什麼來的?」
    口中說著,人已繼續朝裡走去。
    九毒娘子叫道:「你停一停嘛,我是看你走進來了,才跟進來的,這種地方,每一
步都可能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險。」
    白少輝道:「你怕危險,還跟來作什?」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我是怕你誤蹈機關。」
    白少輝道:「謝謝你的……」
    話未說完,突覺腳下一軟,一塊石板連人往下直沉下去!
    九毒娘子忍不住失聲驚叫,身形一掠而至,急急問道:「你怎麼啦?那地洞竟然深
達十餘丈之多,白少輝一個失神,往下落去,等到驚覺,已墜下去了兩三丈!心間一驚,
急忙提吸真氣,腳尖在石板上一點,藉著這一點之力,身形朝上拔起,竄出地面。
    只見九毒娘子站在洞口,臉上流露出焦急之容,一眼瞧到白少輝居然竄出上來,不
覺一手掩著酥胸,吁了口氣,驚喜的道:「小兄弟,你真把我急煞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九毒娘子雖是用毒出名,看來心地還算善良。」
    九毒娘子又道;「我早知道這種深山荒廟,暗藏機關,決不是好地方,你找到這裡
來,究竟有什麼事?」
    白少輝道:「在下只是偶然發現門戶,覺得好奇,才進來瞧瞧的。」
    九毒娘子斜睨著他,媚笑道:「真是沒事找事,你瞧,這地下本來就是山石,用不
著鋪什麼石板,但他們卻鋪了石板,而且石板上還雕刻著精緻的花紋,這就是說,這些
石板,都可能有花樣了。」
    白少輝覺得她說的果然有理,不覺任的一怔,哼道:「除了翻板陷阱,還有什麼花
樣?九毒娘子道:「多著呢,譬如射出毒弩、毒針、噴出毒水、毒粉,或是石壁中的關
著各種毒蟲、毒物,或是從兩壁突出刀槍劍朝,還有鐵網、絆索、千斤閘。總之,你若
是不小心,踏在某種花紋上,觸動消息,就會遇上不同的埋伏,步步都是殺機。」
    白少輝道:「在下做事,從不半途而廢。」
    九毒娘子嬌嗔:「誰叫你半途而廢?這種地方,老姐姐替你帶路,準沒有錯。」
    白少輝道:「你也想進去瞧瞧?」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自然咯,秘密越大的地方,越吸引人,凶險也越大,也許裡
面有著什麼寶藏,見者有份,老姐姐也可以分一份呀!」
    白少輝冷冷道:「在下不是求寶來的。」
    九毒娘子道:「但我可是求寶來的。」
    說到這裡,雙肩一晃,搶到白少輝前面,柔聲道:「小兄弟,跟我走吧,莫要距離
太近了,你瞧我的腳踩在那裡,你也跟我踩在那裡,千萬錯不得。」
    說罷,一手擎著火筒,朝前行去。
    白少輝看她忽左忽右,走的甚是輕快,心中暗暗生疑,一面留神她的腳步,一面說
道:「這裡你好像很熟?」
    九毒娘子回過頭來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怕了?」
    白少輝冷哼道:「在下還沒有怕的地方。」
    九毒娘子道:「你不怕就好,咱們原是探險來的哈。」
    她沒待白少輝開口,接著柔聲道:「老姐姐閱人多了,平日裡縱然心狠手辣,對你
可說並沒有半點惡意,但你好像處處都在防範著我。」
    白少輝笑道:「不錯,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說對麼?」
    九毒娘子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可是懷疑我引你入伏?其實老姐姐在江湖上闖蕩
多年,各種機關埋伏見的多了,說真的,這地方我和你一樣,還是第一次來。」
    白少輝道:「好,在下相信你。」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你早該相信我了。」
    這一路上果然不再遇上機關埋伏。
    兩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間已走完通道,但見眼前豁然開朗,約有數丈方廣的一片
平坦的石窟。盡頭處有兩扇高大石門,緊緊閉著。
    白少輝心中暗道:「單看這條地道,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這裡主人肯花這麼
大的工程,在地底建造房屋,不知又是怎麼樣的一個魔頭?」
    九毒娘子走在前面,忽然套起鹿皮手套,走近前去,雙手按著門上石刻獸環,左右
轉動,一會工夫,只見她輕輕一推,兩扇高大石門,竟然毫不費力一推就開。
    裡面也是數丈方廣的一片平地,宛如大天井一般,仰首可以看到滿天繁星,閃閃有
光!
    不,那並不是真的星星,是石窟頂上嵌了無數大小明珠,珠光燦爛,看去和滿天星
辰一般!
    九毒娘子忍不住歎子口氣道:「這地方當真佈置的煞費苦心,不知是什麼人有這麼
大手筆!」
    說話之時,已當先走了進去。
    越過數丈方廣一片人造天井,迎面三級石階上,石柱長廊,一排六扇青石樓花長門,
只有中間兩扇敞開著。
    裡面是一座寬敝的大廳,石椅石案,佈置和富貴人家的大廳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廳
上依然沉寂如死,不見有人。
    九毒娘子走到階前,腳下也不禁略現躊躇,右手脫下鹿皮手套,探懷摸出一個玉盒,
打開盒蓋,裡面放著一團黃色棉花。
    她撕了兩小團,塞到鼻孔之中,然後又撕下了兩小團,遞了過來,說道;「這是老
姐姐用解毒藥物浸制棉花,塞在鼻孔,就不怕任何迷香毒粉了,你快些塞好咱們要進去
了。」
    白少輝雖然看她已經塞在鼻孔裡了,心中仍然有些猶豫。
    九毒娘子嬌媚一笑,柔聲道:「小兄弟,看來你還是不肯相信老姐姐呢,我若要對
你下毒,這一路上你都跟在我後面,就是一百個你,也都被我做了手腳,快別小孩子氣
啦!」
    白少輝被她說的臉上一紅,只好伸手接過棉花,塞到鼻孔之中,但覺聞到一般淡淡
的藥味,果然並無頭腦昏脹之感,心知她說的不假。
    九毒娘子俏眼嚼著他柔笑道:「這才是好兄弟,你依然跟在我身後,不可亂走。」
    話聲一落,扭著纖腰,小心翼翼的朝廳上走去。
    兩人行入大廳,依然不見有人出面阻攔,但在深處地底的廣大廳堂上,像這般始終
不見有人,就顯得鬼氣森森,使人不寒而慄!
    九毒娘子名列四大惡人,江湖上的事兒,見的多啦,但身歷此境,也忍不住心頭打
鼓,暗暗忖道:「此間主人,不可能會不知道自己兩人已深入腹地,此人竟然這般沉得
住氣,自非尋常之輩了。」想到這裡,不覺回過頭去,朝白少輝低聲說道:「這情形有
些不對。」
    白少輝道:「那裡不對了?」
    九毒娘子道:「照這裡的規模而言,此間主人應該有不少僕從也應該有很森嚴的戒
備才是,咱們已經登堂入室,怎會一個人也不見?除非咱們已經入伏,成了他們甕中之
鱉,決不可能這般任由咱們深入。」
    白少輝道:「也許這裡根本就沒有人。」
    九毒娘子螓首微搖,道:「不會的,我一路細心察看,那條通道,分明經常有人行
走。」
    她一邊說話,一邊緩緩朝一座樓花石屏風後面走去。穿過一道石門,那是另一進院
落,天井上空,洞頂依然嵌了無數明珠,閃爍著滿天星星。
    曲欄迴廊,正面一排五間,都是鏤花門窗,看去當真如進入了富貴人家的內宅一般!
    左廂,隱隱透出火光,也隱隱傳出人聲!
    九毒娘子何等機警,一腳堪堪跨出石門,此刻聽到人聲,立時身向後退,手中火筒,
也倏然熄去。
    白少輝隨在她身後,還未看到前面景物,幾乎和九毒娘子撞個滿懷,慌忙止步,低
聲問道:「姑娘瞧到了什麼?」
    九毒娘子悄聲道;「左廂有人??白少輝道:「咱們過去瞧瞧。」
    九毒娘子道:「過去瞧瞧可以,只是不宜再點火筒,行動務要小心!」
    白少輝道:「在下還看得清楚。」話說出口,心中不覺後悔起來,暗想:「自己不
該自告奮勇,應讓九毒娘子走在前面才是。」
    但話已說出口來,無法收回,只好一側身,當先朝後院行去。只聽一個冷酷的女子
聲音道:「你考慮好了嗎?」
    另一個清郎聲音道:「在下用不著考慮。」
    白少輝聽得一怔,這清朗聲音聽來極熟,似是熟人?心念一動,人已悄悄掩近左廂
階前!
    聽那冷酷的女子聲音哼道:「你是想死!」
    白少輝急忙湊到鏤花石窟之下,堪堪藉著暗影,隱好身子。
    那清朗聲音冷冷說道:「在下既是落到你們手裡,早已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了,
殺剮悉隨尊便。」
    白少輝暗道:「此人不知是誰,像是被他們擒來的。」湊著眼睛,朝樓花石孔中望
去!
    那是一間佈置的相當華麗的起居室,中間一張圓形紫檀桌上,放一盞純銀燈台,點
燃著一支紅燭,燭光柔和,結著一個如意燈花。
    上首木椅上坐著一個身窗青羅衣裙的中年婦人,那婦人皮膚白淨,徐娘半老,風韻
猶存,只是眉間一片冷酷。
    她身邊著一個綠衫少女,面貌和羅衣婦人十分相似,敢情是母女兩人,此刻低垂粉
頸,嬌靨上隱有憂懼之色!
    羅衣婦人對面,坐著一個面貌清秀的藍衫少年,似是被人點了穴道!
    白少輝一眼瞧到藍衫少年,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暗道:「難怪聽來口音極熟,
他,不就是范殊麼?」
    浣花夫派自己出谷,就是為了要查訪他的下落,設法和他結交,探詢他的身世來歷,
才賜了自己一面百花符令,准許便宜行事,可見浣花夫人對他十分重視。
    這且不說,就是恁他那一手奇奧絕倫的劍法,一身武功,大非等閒,那天連湘雲和
摘星手曹敦仁,都傷在他手下,如何會被羅衣婦人擒來的呢?他這陣打量,原是目光一
瞥的工夫,只見那羅衣婦人冷冷一哼道:「小子,你當我嚇唬你麼?范殊道:「要在下
投到你的門下,此事萬萬不能,你只管請出手。」
    羅衣婦人目中殺機一閃,道:「進入此門,除了投到我門下,決不容你活著出去,
要死還不容易??隨著話聲,緩緩抬起右掌。
    白少輝瞧的心頭一急,正待出聲喝阻!
    那綠衫少女突然驚駭的叫道:「娘……」
    羅衣婦人冷厲目光,朝她女兒瞪了一眼,並不理會。
    那綠衣少女忙又叫道:「娘!」
    羅衣婦人突然回過頭來,厲聲問道:「香香,你做什麼?想給這小子討情?」
    綠衣少女身一顫,低頭道:「女兒不敢。」
    羅衣婦人怒哼道:「我好意饒他一命,你沒聽他回的斬釘截鐵?這人還能留?」
    她右掌已然抬起,緩緩朝范殊頭頂按去!
    綠衫少女突然抱住了她娘的手臂,急道:「娘,咱們不是有天迷散麼?還是讓
他……」
    羅衣婦人一揮手,摔開女兒,厲聲道:「不成,這小子非殺不可!」
    綠衫少女被她母親摔得後退了兩步,呆呆的站在那裡,一雙秋波,滿是恐懼之色,
包著淚水,幾乎要哭出來了!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嗤的輕笑了一聲!
    羅衣婦人臉色大變,厲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接著笑道:「虧你還是娘,連女兒的心事也會看不出來??隨
著話聲,廂房門口布簾一掀,九毒娘子笑吟吟的站在那裡。
    羅衣婦人霍然起立,伸手朝九毒娘子一指,喝道:「你是什麼人?」
    白少輝目力過人,敝見那羅衣婦人伸手一指之際,從她指甲中彈出一縷肉眼幾乎看
不見的灰黃淡影,直向九毒娘子面前電射而來。心中一驚,不覺喝道:「姑娘當心,她
指甲上彈出的毒粉!」
    九毒娘子回頭嫣然媚笑道:「恁她這點門道,那想迷得倒老姐姐?」
    她鼻孔中早已塞了解毒棉花,自然不怕對方暗施迷藥,目光一轉,注視著羅衣婦人,
訝異的道:「你是昔年聞香教的什麼人?」
    羅衣婦人臉色獰厲,喝道;「你認識他?」
    話聲出口,人已倏然起來,雙手齊發,朝九毒娘子撲搜而來。九毒娘子雖以用毒出
名,一身武功,原也不弱,驟見對方一晃而至,不但身法奇快,手上招數,更是奇奧!
心下暗暗一驚,連忙出手封解,但因身在門口,施展不開手腳,雙手封出,腳下正待後
退!
    那知羅衣婦人手法變化,竟然奇奧絕倫,攫來雙爪,並不後撤,只是順勢疾速攻到,
逼得九毒娘子不得不出手封架,無暇後退,立即變招,急攻數招之後,依然在羅衣婦人
變化奇幻,急如星火的攻襲之下,除了不住的揮掌封解來勢,簡直沒有搶攻過一招。她
身後雖然只有一道布簾,但因被對方粘住了手腳,分不出手去掀簾子,自然也無法後躍。
    身陷簾內,大有欲罷不能,連退走也不行。
    那范殊穴道受制,坐在椅上,身不能動,口卻能言,他眼看九毒娘子在對方掌指攻
勢之中,連連封架,只要稍一失手,非死即傷。他落在羅衣婦人之手,自然極不願意看
到九毒娘子傷在羅衣婦人掌下,雙眉微皺,口中咳了一聲,抬目道:「姑娘左手快使
『錦絲纏腕』,右掌化指,『北斗斜指』。」
    九毒娘子正感難於應付,突然聽到有人喝出招數,心頭不覺一怔!
    因為范殊喝出來的這兩招手法,只是普通招術,並無奇奧可言。但就在此時,羅衣
婦人右抓左掌,兩股疾風,已急襲而來,情勢所逼,那裡還有考慮的時光?左手突出,
一招『棉絲纏腕」,手腕一翻,反扣對方脈穴。
    右手同時驕指如朝,斜點而出,正好迎上了羅衣婦人拍來的手掌,兩枚色澤鮮紅的
指甲,直向她掌心戳去。
    羅衣婦人這一擊,爪掌同施,原已十分精巧,但九毒娘子的一記「北斗斜指」,正
好破了她拍來的掌風,左手「錦絲纏腕」,反扣的更是恰到好處,而且這兩招同是化守
為攻的招數。
    羅衣婦人早已留神到九毒娘子纖纖玉手上十個指甲,腥紅得有些異樣,那肯和她接
觸,雙手一縮,身子也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
    但聽范珠念道:「右掌『當門拒虎』,左手『鬼箭飛磷』。」九毒娘子聽的又是一
怔,心想:「人家還沒出手,他卻把招數喊出來了?」
    但因方才依照他喊出來的招數發招,總算在難以封架之際,一舉把羅衣婦人逼退了
半步,心中雖在猶豫,卻也雙手蓄勢,暗暗準備了使「當門拒虎」和「鬼箭飛磷」的姿
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羅衣婦人退出半步之後,口中突然冷哼一聲,身形暴進,雙抓
驟發,當頭抓下。
    九毒娘子早有準備,右臂一橫,運足了十成功力,朝上架去,左手一點指影,急如
星火,射向羅衣婦人右脅。、這一招,雙方原是同時發動,但旁人看來,極像九毒娘子
先行嚴封門戶之後,羅衣婦人才撲上去的。
    撲的人當然是全力一抓,封的人也是全力一架,這電光火石的一接,該是硬擠了
吧?」但其實卻並不如此。
    羅衣婦人雙爪驟發,突然發覺九毒娘子只以右臂封架,以只手敵雙爪,自然是對方
吃的虧大,但是對方左手急襲自己右脅,則吃虧的就成了自己。」
    因為九毒娘子以單掌架羅衣婦人雙爪,縱然封架不住,最多不過是折斷右臂;但羅
衣婦人若是讓九毒娘子點上脅下要穴,不是當場殞命,也得落個身負重傷。
    這一著粗看起來,雖是拚個兩敗俱傷的打法,但實際上,可說沒人敢拚。
    羅衣婦人陡見九毒娘子一指朝脅下點來,一個武功精深的人,自然應變極快,暴發
的雙爪,在這一瞬間,右抓化掌,閃電下沉,朝外格去。
    四手接實,但聽「拍」「拍」兩聲輕響,兩人都被震的上身晃動,各自後退了半步。
    羅衣婦人鬢髮飛揚,臉色獰厲,回頭叱道:「死丫頭,還不替我點了他啞穴?讓他
這般胡說八道?」
    香香驚懼的走近范殊身邊,低聲道:「你莫要多說了?」
    手指徐起疾落,輕輕點了他啞穴。
    九毒娘子也趁這後退半步,迅速的身軀一側,掀簾退出房門。
    羅衣婦人厲聲道:「你還往那裡走?」
    雙手一抓。但聽一聲裂帛之聲,一道布簾,被她抓成粉碎,青影閃動,人已閃電追
出門外。
    九毒娘子一手理著鬢髮,格格嬌笑道:「你當我怕了你麼?那你真是看錯了人了!」
    羅衣婦人冷冷道:「我不管你怕不怕,接招!」
    身形一閃而至,欺到九毒娘子面前,左手疾發即收,右手五指如鉤,輕輕旋動,直
取敵脅。這一招虛實莫測,使人不易封解,尤其出手之際,顯示出變化極多。
    九毒娘子左掌沉肘上翹,護住脅下大穴,右手一記「順風送帆」,指風嘶然,橫掃
而出。
    兩條人影在廊前迅疾一合,羅衣婦人在這瞬息之間,右手連變七式,出手如電,凌
厲無匹。
    九毒娘子封架不及,被她逼的連退了五步,才行躲開。
    白少輝先前因九毒娘子當門而立,和羅衣婦人動手,有布簾擋住視線,看不到她們
動手的情形。
    此刻瞧到羅衣婦人手法奇詭,心中暗暗一驚,急忙叫道:「姑娘速退,她使的浣花
宮的手法。」
    羅衣婦人身子陡然一震,目注白少輝,急急問道:「你是什麼人,你怎知我使的是
浣花宮的手法?」
    白少輝看她目光凌亂,隱射凶芒,一步步朝自己逼來,早已暗自運功戒備,腳下不
動,依然瀟灑的站在那裡,微笑道:「在下沒有說錯吧?」
    羅衣婦人走到白少輝面前四步之內,便自停住,鬢髮飄動,厲聲道:「我問你如何
認出我的手法來的?快說!」
    白少輝悠閒的道:「在下自然認得?」
    羅衣婦人突然上身一撲雙手並發,朝白少輝抓來,冷冷喝道:「你再不實說,須知
我耐心有限。」
    她這一抓,爪影錯落,籠罩數尺,白少輝上半身大穴,幾乎全在她十個利指之下。
    白少輝瞧的暗暗讚道:「此人出手凌厲,手法精純,看來一身功力,似乎還在紫薇
壇主之上。」
    心念轉動之際,身形輕輕一閃,施展師門「游龍身法」迅疾閃了開去,一面問道:
「難道你不是浣花宮的人?」
    羅衣婦人一抓落空,驀地厲聲尖笑道:「你若能逃出我掌下,算你命大……」雙手
一揮,身發如風,朝白少輝攻到。
    她施展出一路詭奇手法,但見她指掃掌劈,毒辣凌厲,奇快無比,看去掌影繽紛,
宛如天花亂墜!
    白少輝心知此時如果閃避的話,決不及她迅速,不覺朗笑一聲道:「這大概就是散
花手了?」
    雙掌開闔,朝前封出。怎奈羅衣婦人攻勢綿密,掌指交擊,變化層出,暗含擒拿,
點穴手法,實在叫人防不勝防。
    白少輝雙掌連揮,同時以快速絕倫的手法和她過招,連接對方十餘招快攻,也只能
見招拆招,封解來勢,沒有反擊的機會。
    九毒娘子蓄勢戒備,瞧的暗暗替白少輝焦急。
    激戰之中,羅衣婦人突然雙手一沉,手法奇詭,白少輝出手稍緩,但覺右腕一緊,
已被羅衣婦人抓住了脈腕。
    白少輝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運氣護住脈穴,五指疾翻,拂掃羅衣婦人手腕,他這
一運氣.「九轉玄功」一股暗勁,登時暴漲。
    羅衣婦人五指一緊,仍然不能制住對方脈穴,反而被一股無形潛力震的五指一鬆,
往後連退了兩步。要知自少輝雖練成「九轉玄功」,但他的武功招數,仍不及烷花宮手
法的奇奧,是以只要遇上像羅衣婦人這等高手,應付稍一不慎,就會被人所乘。但他身
擅「九轉玄功」,一經運氣,縱然功力極高的人,也無法拿得住他。這道理原是十分明
白,但連自少輝自己,只怕也並不清楚。
    羅衣婦人連退兩步,忽然臉色大變獰厲的道:「好小子,你……你在我身上下奇
毒……」
    白少輝聽的一怔,道:「在下從不使毒。」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不是他,那自然是我了。」
    羅衣婦人雙腿發軟,身不由己的往石階上坐了下去,顫聲道:「你……你們要把我
怎的?」
    九毒娘子格格笑道:「你想我們會對你怎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2:04

第22章 爾虞我詐
    香香突然飛奔了出來,一把抱住羅衣婦人,急的哭道:「娘,你怎麼了?」
    九毒娘子道:「沒什麼,你娘想坐下來歇息呀!」
    香香倏然站起,嗆的一聲,掣出一柄短劍,臉含秋霜,喝道:「你在我娘身上下毒
是不是?」
    九毒娘子嬌笑道:「這是你娘自己要抓我的手,我叫九毒娘子,身上原有九種劇毒,
你娘大概染上四五種,那是少不了的。」
    羅衣婦人顫聲道:「香香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快退到娘身邊來。」
    香香切齒道:「我們和他們拼了。」
    羅衣婦人目光凌亂,緩緩手伸入懷,一面嘶聲叫道:「香香你過來。」
    九毒娘子輕哼一聲道:「我知道你身邊有昔年聞香教主的三寶,但你莫要找錯了算
盤,別說你此時已經無力施展,就算能夠勉強運氣,你身上劇毒,也將因此加速發作,
難道你不想多活幾年了麼?」
    羅衣婦人突然臉現淒容,長歎一聲,說道:「我答應跟你們回去就是了,但是你們
必須放過香香,她……她是無罪的。」
    香香哭道:「娘,不能……不能跟他們回去!」
    白少輝聽的一怔,道:「你說什麼?」
    羅衣婦人道:「難道你們不是浣花宮來的?」
    九毒娘子笑道:「誰說我們是浣花宮來的?」
    羅衣婦人似猶未信,問道:「那麼你們做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夫人也許是誤會,在下只是無意發現此間入口,一時好奇,進來瞧瞧
的。」
    九毒娘子瞟了白少輝一眼,道:「我是跟他進來的。」
    香香抬頭道;「你們既是無意來的,幹麼要在我娘身上下毒?」
    九毒娘子笑道:「小妹子,我方纔已經說過了,我身上有九種奇毒是你娘自己要抓
我的手。」
    白少輝轉頭道:「姑娘身上可有解藥?」
    九毒娘子媚笑道:「本來我身上九毒一解,但方纔答應過你的,自然取來了。」
    白少輝道:「在下想和姑娘商量一事,不知你肯是不肯?」九毒娘子風情萬種,柔
聲道;「你說出來的話,我怎會不答應呢?」
    白少輝道:「那麼就請姑娘給她一服解藥吧!」
    九毒娘子果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朝香香招手道:「小妹子,你過來。」
    香香依言走到九毒娘子身前,九毒娘子道:「你伸出手來,我才好把解藥倒給你。」
    香香果然伸出手掌,九毒娘子在她掌心,倒出一小撮藥末,說道:「快給你娘服了,
再過一盞茶時光,就可無事。」
    香香趕忙轉身到她娘身邊,說道:「娘快服下了。」
    羅衣婦人目注白少輝,問道:「你要她給我解約,那是為了什麼?」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咱們之間,原是誤會,自該奉上解藥,同時在下也想請夫人
釋放了這位兄台。」
    說話之時,朝范殊指了一指。
    羅衣婦人道:「你認識他?」
    白少輝道:「在下和這位范兄,有過數面之緣。」
    羅衣婦人沒再說話,從香香掌心,服下了解藥,緩緩閉上眼睛。
    香香手仗短劍,站在羅衣婦人身邊。
    九毒娘子冷冷一笑,道:「她還不放心我的解藥呢?」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時光,羅衣婦人突然睜目道:「香香,去解開他的穴道,給他解
藥。」
    香香望了娘一眼,只好走過去拍開范殊穴道,同時也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瓶,傾了些
藥粉,抹到范殊鼻孔之上。
    范殊活動了一下手腳,朝白少輝拱拱手道:「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白少輝忙拱手還禮,含笑道:「在下白少輝。」
    范殊遲疑的道:「白兄在那裡見過兄弟?」
    白少輝笑了笑道:「范兄大概總記得十天前在船上和范見動手的羅大成吧?那就是
兄弟。」
    范殊兩道清澈目光投到白少輝腰間懸著的一支竹蕭之上,一面說道:「原來那位就
是白兄……」
    羅衣婦人目中閃過一絲惡毒寒芒,冷冷說道:「我這裡二十年來,從無外人進入,
我也不想留客,三位可出去了。」
    九毒娘子口中「晴」了一聲,嬌笑道:「主人已經下逐客令了,我們正該走啦!」
    白少輝、范殊正待轉身朝外走去,九毒娘子叫道:「兩位小兄弟慢一點,我還有一
句話,想請教她呢!」
    羅衣婦人寒著臉道:「你要問什麼?」
    九毒娘子悄眼轉動,笑著道:「你說這地底石室,二十年來從沒有人進來過?」
    羅有婦人道:「不錯。」
    九毒娘子道:「我想你應該說二十年來,從沒有人活著出去過才對!」
    羅衣婦人哼道:「你說對了,但今天算是破了例,容你們三個活著出去。」
    九毒娘子格格嬌笑,道:「只怕不見得吧,咱們只要走出前廳,那就永遠別想出去
了。」
    羅衣婦人突然臉色大變,一個倒縱,朝後躍出七八尺遠,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鵝卵大
的東西,長笑道:「算你有些風識,此洞既然被爾等發現,我只好自毀前廳,把爾等一
起埋在裡面了。」
    九毒娘女道:「所以我們不想出去了。」
    羅衣婦人厲聲道:「你不認識我手上是熒惑針吧?」
    白少輝低聲道;「熒惑針很厲害麼?」
    九毒娘子凜然道:「我們千萬不可妄動,她手上的熒惑針最厲害也沒有了,一經內
力逼射,密如牛毛,三丈之內,無人倖免,只要打中一支,就會全身麻痺而死,是昔年
聞香教主威震江湖的三寶之一……」
    羅衣婦人神色獰厲,喝道:「不准再提聞香教主。」
    九毒娘子道:「不提就不提,他東西既在你手上,大概人也在這裡了,難怪多年沒
在江湖上露面……」
    羅衣婦人不待她說下去,厲聲道:「給我住口,我再問你們一次,爾等是不是浣花
宮來的??九毒娘子道:「好吧,我說出來了,你可不能發射熒惑針呀!」羅衣婦人不
耐道:「還不快說?」
    九毒娘子道:「我們奉浣花夫人之命,就是追查你的下落來的。」
    白少輝心中暗道:「九毒娘子不知又要要什麼花樣了?」
    羅衣婦人道:「你是領頭的人。」
    九毒娘子朝白少輝一指,笑道:「是他,他是咱們的護法。」羅衣婦人冷冷一哼道:
「我早知你們是浣花宮來的了,不是浣花宮出來的人,怎會認得浣花宮的武功?,唔,
什麼叫做護法?」
    九毒娘子道:「護法是咱們宮裡男人中最高的職位了。」
    羅衣婦人怒目瞪了白少輝一眼,不屑的道:「原來是她的面首!」
    她竟然把白少輝當作了浣花夫人面首!
    九毒娘子格格笑道:「是啊,白護法最得夫人信任……」
    白少輝聽她信口胡說,不覺暗暗皺了下眉。
    羅衣婦人厲吼道:「你給我閉嘴,我有話問他。」
    九毒娘子似是對她手上的熒惑針十分忌憚,經她一喝,果然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羅衣婦人朝白少輝問道:「除了你們三個,還有什麼人?」
    九毒娘子搶著道:「夫人只派了我們三個。」
    羅衣婦人道:「你們如何知道我住在這裡的?」
    九毒娘子道:「我們是跟著范兄弟的記號找來的。」
    羅衣婦人雙目凶光暴射,厲聲道:「很好!」
    持著熒惑針的右手,突然猛力一握!
    原來這熒惑針外包鐵殼,內藏數以千計的毒針,以火藥作引,用時必需運用內力,
先把外殼暗暗捏碎。
    鐵殼上雖然早已劃好了破裂的絲紋理,但仍須有相當內力的人,才能把它捏碎,然
後盡力擲出,火藥一炸,毒針就四散飛射。
    九毒娘子眼看羅衣婦人右掌用力一握,口中不覺驚叫道:「啊唷,不好了,她要殺
我們滅口啦!」
    她口中雖在驚叫,臉上神色,依然笑盈盈的絲毫沒有驚惶之色。同時羅衣婦人卻在
這猛力一握之際,突然感到自己手上,別說捏的是鐵殼,就是雞蛋,也休想捏得碎,全
身氣力,在這剎那之間,竟然一絲也用不出來。
    一時不禁臉色大變,廢然道:「算你厲害,你們把我母女押回浣花宮去就是了。」
    香香吃驚道:「娘,你……」
    羅衣婦人恨恨的道:「娘身上劇毒,並沒真的解去。」
    香香望著九毒娘子,問道:「你給我娘的不是解藥?」
    九毒娘子道:「誰說不是?我方才不是告訴你,你娘少說也中了四五種奇毒,但我
給你的解藥,只能解去兩種奇毒,還有一半,是另一種解藥。」
    香香怒哼道:「所以我娘才不肯放過你們。」
    九毒娘子格格笑道:「我若是不留一手,這時候咱們三人全躺在地上了,九毒娘子
十三歲就在江湖上走動,什麼花樣沒有見過,豈是容易上當的人?」
    范殊站在邊上,始終沒有開口,這時忍不住問道:「姑娘怎知她不肯放過我們的
呢?」
    九毒娘子嬌笑道:「這還用問?她逃出浣花宮二十年來,時時刻刻耽心浣花宮的人
找上了她,方纔她不是親口說的,進入此門,決不容你活著出去麼?白兄弟認出她武功
路數,早已對咱們存了極大疑心,縱然給她解藥,豈會改變她的初衷?」
    白少輝道:「那麼姑娘又怎知咱們只要走出前廳,就會中她埋伏?」
    九毒娘子媚笑道:「問的好,咱們一路進來,前面道上,已經步步危機,重重埋伏,
但一進入大門,就再也看不到機關埋伏,許多人一定認為只要通過甬道,就不會再有意
外了。」
    口氣一頓,接著說道:「要知這建造地底石室的人,當初化了些許人力物力,豈會
有這般簡單?我雖覺可疑,但也想不出其中道理。直到方纔她叫我們出去之時,我看她
有意無意的望了廊上第二支抱柱一眼,我登時想到前廳的消息,可能就在這後進抱柱之
上。因為敵人通過甬道,進入前廳,自然只有在後進發動埋伏,才能把來人一網打
盡……」
    羅衣婦人暴躁的道:「不用說了,你們只管把我母女擒回去好了。」
    白少輝道:「夫人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等人,不是百花谷來的,也並不是緝拿夫人
的人?」
    羅衣婦人疑惑的望了九毒娘子一眼,說道:「方纔她不是已經承認了麼,難道還是
假的?」
    九毒娘子格格的笑道:「白兄弟說的話,你偏不相信,我編一番假話,你聽的深信
不疑,是不是?」
    香香抬頭道:「你們到底做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還是那一句話,一時好奇,進來瞧瞧的,並非浣花宮的人。」一
面回頭朝九毒娘子道:「姑娘給她解藥吧,咱們也好走了。」
    九毒娘子又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口中說道:「我再給你一種解藥,就可一切如常,
但我聲明在先,還有一種解藥,必須等咱們出了地道,才能交給你女兒,你若再存害人
之心,三日之後,毒發無救。」
    說完就在香香手上傾了一撮藥末。
    香香趕忙給娘餵下,九毒娘子問道:「現在你運氣試試,是否好了?」
    羅衣婦人運氣一試,果然覺得體內一切如常,心中對九毒娘子用毒如神,也暗暗感
到驚凜,一面抬目道:「好,香香,你跟他們出去,有我女兒和你們同行,總可放心了
吧?」
    九毒娘子笑道:「我放心得很,我們已經一再聲明,不是浣花宮來的,和你可說無
怨無仇,你身上還隱伏著一種最厲害的奇毒,沒有我解藥,三日之後,就會毒發身死,
你也不至於不要性命。」
    羅衣婦人哼一聲,揮揮手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白少輝道:「在下有一疑問,不知夫人肯否見告?」
    羅衣婦人道:「你要問什麼?」
    白少輝道:「夫人和浣花宮究竟有何怨隙?」
    羅衣婦人臉色微變,半晌沒有作聲。
    白少輝拱拱手道:「夫人不願說,那就算了,在下告辭。」
    羅衣婦人突然長歎一聲,說道:「香香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多年來,她也不知問過
我多少關於我們母女的出身來歷,但我都沒有告訴她……」
    她口氣微頓,接著又道:「這是我心頭的創痛,永遠難以平復的創痛,我不願重提,
更不願香香問起,因此每次都被我嚴詞責罵。也許在香香的心中,認為娘一定做了見不
得人的事,其實我卻是一個身世可憐,遭遇更可憐的女人……」
    香香急道:「娘,女兒從沒這麼想過。」
    羅衣婦人臉上露出慈愛,也有些黯然,緩緩說道:「這多年來,娘一直躲在地底,
從沒見過天日,連採辦雜物,都讓你一個人出去。娘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今天,你
大概已經聽到了一些,娘是為了逃避浣花宮的人。」
    說到這裡一面朝白少輝三人抬抬手道:「三位如不見外,就到堂上請坐。」
    她在這一瞬之間,臉上的凶戾之氣,忽然一掃而空,神色顯得有些淒苦,一手扶著
香香,朝堂上走去。
    白少輝覺得她定有一段淒涼往事,而且顯然和百花谷有關,自然想聽聽她說些什麼?
不覺抬回朝九毒娘子、范殊兩人望去,只見九毒娘子臉含嬌笑,微微點了點頭。
    三人不約而同的跟了進去,香香點起一支蠟燭。
    大家迥目四顧,這間石室,雖沒前廳那麼寬廣,但佈置的也真和富貴人家的後堂一
般。
    羅衣婦人已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了下來,一面抬手道:「大家請坐。」
    香香興奮的道:「娘,你要講你的來歷麼??羅衣婦人道:「娘的來歷,也就是你
的來歷,唔,香香,你知道你姓什麼嗎?」
    香香搖搖頭道:「娘從沒和女兒說過,女兒怎會知道??羅衣婦人緩緩說道:「你
就姓香。」
    白少輝心中暗暗奇怪,姓香自己倒還是第一次聽到。
    香香望著娘道:「女兒第一個香是姓,第二個香那是名字了?」
    羅衣婦人點點間道;「你姓香是跟娘的姓,其實娘也並不姓香……」
    香香一怔,道:「娘,你這話女兒聽不懂,怎麼一回姓香,一回又不姓香?」
    羅衣婦人歎了口氣道:「娘從前叫香蓉,這香字原不是姓,但現在咱們卻把它當姓。
因為娘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在百花谷長大,那裡有一人專門收養孤女的地方,
由一位老婆婆主持,從外面抱來的孤女,就歸她扶養。」
    香香道:「他們幹麼要收養孤女??羅衣婦人道;「百花谷都是女的,收養的孤女,
經夫人挑選,骨格秉賦好的,就在宮中扶養,長大了就是浣花大人的門下弟子,都稱公
主,其餘的人,則由扶養的老婆婆授以武功,派在宮中服役,名為花女。」
    白少輝聽到這裡不禁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原來如此。」
    羅衣婦人續道:「當年和娘一起長大的花女,一共是十八個人,名字上都有一個香
字。夫人門下,共有兩位公主,大公主是個生性涼薄的人,手段毒辣,笑裡藏刀,平日
也最難伺候,二公主為人溫和,從不和人計較……」
    她似在竭力思索著昔年往事,停了半晌,才道:「這大概是二十二年前的冬天,有
一天,夫人突然走火入魔,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全身不住的痙攣,這樣拖二三天,終
於百藥無效,嘔血而死。
    按照宮中規矩,下一代浣花夫人,該由上代夫人就門下弟子中指定一人繼承,但夫
人走火入魔,事起倉猝,並沒指定由誰繼承。
    夫人死後,大公主就自己當了繼承人,四名伺候夫人站婆,據說在夫人死後,也同
時自碎天靈,死在夫人榻前,當時大公主主張火化,二公主主張厚殮,為了此事,二公
主還哭了兩天,結果還是火化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自然要火化了才好,中毒死的人,屍體都會發黑。」
    羅衣婦人道:「姑娘說的不錯,夫人確是中毒死的,當時扶養我們長大的那位胡姥
姥,也曾懷疑夫人不像走火入魔,像是中毒,但那位姥姥,第二天就死了。
    我要說這段話,就是說大公主的手段該是如何毒辣,她那時候也不過二十左右的人,
為了謀奪繼承人,連自己師傅都下了毒手。」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大公主自然就是如今的浣花夫人了!」香香問道:「娘,你
怎會離開浣花宮的呢?」
    羅衣婦人道:「你別性急,聽娘說下去就知道了。自從夫人死後,大公主大權獨攬,
不久,她從谷外帶來了兩個中年女人,一個姓龍,一個姓柴,由姓龍的接掌了胡姥姥的
職務,主持扶養女嬰。
    姓柴的去當了宮中的總管,大公主對她言聽計從,據說姓柴的善於使用迷藥,只要
她從你身邊經過,就會使人不知不覺的昏迷過去。」
    白少輝暗道;「她說的兩人,正是訓練花女的龍姑婆,和掌管『無憂散』的柴姑婆
了。」
    羅衣婦人接道:「浣花宮原有一條禁令,就是除了從小在百花谷長大的人,不准外
人入內,大公主此舉,不但違反歷代相傳的禁令,而且還派了她們宮中極重要的職司,
但二公主都不敢說,宮中那還有人敢說?大家聽她敘述浣花宮往事,誰也沒有開口。
    羅衣婦人緩了口氣,續道;「從這時起,大公主經常帶著姓柴的出外,漸漸宮中有
了流言,說大公主在外做了許多不名譽的事,都是姓柴的替她出的主意。那是第二年的
冬天,大公主忽然從外面帶回一個姓范的青年,他是中了迷藥被運進百花谷來的。」
    范殊聽得不覺身軀一震,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羅衣婦人道:「不知道,他被關在宮中密室裡,據說是一位少年俠士,人生得很英
俊,武功也很高,在江湖上,頗有俠名,大公主對他一見傾心,有意委身相事,那知人
家早已知道了大公主的底細,大罵公主是妖女。這要換了個人,早就沒有命,也可以說
大公主對他倒是動了真情,無奈姓范的始終不肯答應。這樣在密室中關了半個月,大公
主軟硬兼施,都無法使他回心轉意,一怒之下,就不准再送飯進去,聲言要把他活活餓
死,就是這天晚上,那姓范的忽然逃走了。」
    白少輝聽得大奇,百花谷深處群山之中,只有一道出口,那姓范的如何能逃得出去
呢?不覺抬目問道:「百花谷地勢隱密,警衛森嚴,他被囚在密室之中,自然不識途徑,
怎能逃得出去呢?」
    羅衣婦人道:「百花谷從沒外人進去,宮中的人個個會武,平日自然用不著什麼警
衛,但一個外人,如無內線,要想逃走,那也是難如登天。」
    范殊道:「那是有人放他的了?」
    羅衣婦人緩緩閉上眼睛,似在回憶著當年的情景。
    燭光之下,她那蒼白臉頰上,忽然起一絲紅暈,徐徐說道:「那姓范的關在密室之
中,原由大公主指派香菱姐姐替他送飯,有一次由我進去收拾碗盤,見過他一面,說實
在生得人美如玉,瀟灑溫文,只要見過他一眼的人,誰也不會忘記……」
    她當著女兒,當著白少輝、范殊、九毒娘子,居然坦然說出這等愛慕的話來!
    甘年了,從她說話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心中還有他的影子,那真是見過他一眼的
人,誰也不會忘記了!
    香香禁不住低下頭去,偷偷的瞟了范殊一眼。
    只聽羅衣婦人忽然幽幽的歎了口氣接道:「姓范的雖是鐵錚錚的漢子,但他終究是
男人,一個英俊瀟灑,風流溫文的男人,他瞧不起大公主,但香菱姐姐一日三餐,替他
送茶送飯,日子久了,難免生出情愫,終於和他相偕逃出百花谷去。」
    香香吁了口氣,問道:「他們逃出去,沒有被大公主追上?」羅衣婦人道:「沒有,
但他們逃走了,卻害苦了娘……」
    香香道:「他們逃走了,怎會害到娘身上呢?」
    九毒娘子笑道:「這自然是大公主行遷怒到其他的人頭上了。」
    羅衣婦人道;「不錯,大公主聽到姓范的和香菱相偕潛逃,一怒之下,把宮中伺候
的十六名使女,一起殺了。」
    范殊忍不住怒哼道:「好個殘忍的人!」
    香香顫聲道:「娘,你呢?」
    羅衣婦人慘笑道:「娘雖然沒有死,但娘的遭遇也是夠慘的了。」
    香香道:「娘,後來呢,真急死人。」
    羅衣婦人道:「娘當時正在廚下,聽到消息,嚇得膽顫心驚,爬進一口沒有火的冷
害之中,直等大公主怒沖沖的帶著姓龍和姓柴的兩個婆子,追出百花谷去,我悄悄的爬
出來,離開了百花谷。白天躲在山洞巖穴之中,到了夜晚,才也出來找些東西果腹,這
樣不知過了多少天,我從沒出過百花谷一步,也不知離百花谷已經有多遠了?」
    香香問道:「娘怎會找到這裡來的呢?」
    羅衣婦人長歎一聲道:「這是冤孽,娘當時為了怕被大公主追到,一心只想走的越
遠越好,十幾天下來,已經蓬頭垢面,衣不蔽體,這天晚上,也是該當有事……」
    香香囑驚道:「娘被大公主追上了??羅衣婦人搖搖間道:「沒有,那晚,大概是
個月圓之夜,娘走的又饑又渴,在一條山澗中喝了些水,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簡直已
經不像個人。娘當年生得也並不算醜,這時忍不住洗了個臉,用水濕潤著頭髮,掠了掠
散亂的鬢髮,愛美原是女人的天性,娘經過一番梳洗,自己也略微感到滿意。那知就在
此時,忽然看到水面上多了一個人,娘心頭猛吃一驚,急忙站起身來,回頭瞧去。那是
一個身穿華服的俊美書生,兩道秋水般的眼睛,盯著娘直瞧,一面含笑說道:『小生驚
了姑娘麼?』」
    香香急忙問道:「娘,這人是誰?」
    九毒娘子笑道:「此人大概是聞香教主了?」
    香香又道:「聞香教主是誰?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羅衣婦人沒有作答,續道:「「娘被他瞧的心頭直跳,摸著身邊短劍,後退了兩步,
問道:『你是什麼人?』那華服書生含笑道:『姑娘莫要害怕,小生不是什麼壞人,只
因瞧到姑娘深更半夜,一個人在此,才冒昧動問,小生蝸居,就離此不遠,姑娘不嫌簡
慢,請移駕蝸居,略事休息,如有困難,小生樂於助人,自當替姑娘稍盡棉薄。』香香
睜大眼睛,道:「這人原來是個好人。」
    羅衣婦人瞧了女兒一眼,歎息道:「香香,你要記住,越是嘴上花言巧語,說的動
聽的人,他心裡定然已經在打著最壞的主意了,你以後千萬莫要輕易相信人家,尤其是
男人。」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但你也莫害怕男人,須知男人是天下最可愛的動物。」
    香香吃驚道:「難道他是壞人不成,娘,後來呢?」
    羅衣婦人道:「娘沒有理他,轉身就走,那華眼書生又道:『姑娘請留步,小生決
無歹念,此時夜色已深,姑娘單身一人,如何能行?』娘仍然沒有理他,腳下加快,朝
前奔去。那知香風颯然,華服書生搶在前面,攔住了娘的去路,笑吟吟的道;『小生一
再向姑娘解說,姑娘不理不睬,那是把小生看成歹人了。』娘見他輕功極高,心中暗存
戒心,一面說道:『你快讓開,我的事不用你管。』華服書生依然笑道:『小生實是一
片好意,此心可表天日,姑娘莫要誤會了。』娘看他不肯讓路,心頭大急,喝道:『你
再不讓開,我可要不客氣。』使了一招『風拂花枝』,朝前拂去。娘使的原是一記虛招,
當時並無傷人之意。華服書生見娘出手,忽然輕笑一聲,手朝娘手腕握來,要知『風拂
花枝』,乃是浣花宮的武學,可虛可實,娘氣他輕薄,輕輕在他手背上拂了一下。那華
眼少年痛的啊了一聲,趕忙縮回手去,獰笑道:『姑娘這般不識好歹,小生一番好意,
算是白費了。』說話之時,突然左手連彈。娘只覺聞到一股幽香,直沁心脾,人登時一
陣迷糊,昏了過去。」
    香香失聲道:「那是七步彈香,娘,後來怎麼了呢?」
    羅衣婦人神色一黯,歎了口氣,道:「娘醒來之時,人已躺在一間石室的錦榻之上,
那華服書生就笑吟吟的站在榻前。娘又羞又急,忍不住流下淚來,華服書生見娘哭了,
一時慌了手腳,只是不住的跟娘陪著小心。娘雖覺得他趕不上姓范的那麼溫文瀟灑,但
也生的還算英俊,娘縱然沒有香菱姐姐的福氣,也總算過得去,何況娘已經失身於他,
木已成舟,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說到這裡,蒼白的臉上,微現紅暈,目中也隱含淚光。
    香香聽的出神,春花般臉上,微露笑容,說道:「這人那是不壞嘛,啊!娘,什麼
叫做失身?」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失身就是被男人佔便宜去了。」
    香香似懂非懂,又道:娘用風拂花枝,拂傷了他的右手脈穴,不是也佔了他的便
宜。」
    羅衣婦人叱道:「香香,不准胡說。」
    九毒娘子格格嬌笑道:「女兒長大了,做娘的什麼事情都該教她才是,其實呀,也
可以說女人佔了便宜呢!」
    范殊一個大男人家,也不禁聽的滿臉飛紅,別過頭去。白少輝皺皺眉,心中暗暗罵
道:「真是妖女。」
    羅衣婦人續道:「我就這樣留了下來,當了這座地底石府的女主人,他對我真也體
貼入微,處處都很依順著我……」
    她雙目一紅,閉了閉眼睛,似在強忍著淚水,說道:「那時我真感到滿足了,我想,
香菱姐姐和那姓范的雖然雙雙逃出百花谷,只怕此時仍然在亡命天涯,東躲西藏,那有
我這樣安定的生活,我也時常暗暗替他們兩人祝禱,和我們同樣的幸福快樂。」
    香香道:「娘,他到底是誰?」
    羅衣婦人道;「娘也是到後來才知道的,他就是昔年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聞香教主,
但娘從未在江湖上走動,也不知道聞香教主到底有多大的名頭?娘所需要的只是和他長
相廝守,過一輩子幸福安定的生活就好,因為那時候,娘已經有了身孕。」
    香香眨著眼睛,問道:「娘可是有了女兒?」
    羅衣婦人點點頭,一個字一個字吃力的道:「他就是你的生身之父。」
    香香從沒聽娘說過爹,心頭一陣激動,含著滿眶淚水,「啊」了一聲,急急問道:
「娘,爹呢?」
    羅衣婦人突然間,目露怨毒,顫聲道:「死了。」
    香香忍不住又驚啊了聲,羅衣婦人續道:「咱們這進院子後面,不是還有一進石屋
麼?」
    香香點頭道:「娘不准我進去,我想進去瞧瞧,又怕惹娘生氣。」
    羅衣婦人道:「那是他練藥的地方,中間還供著祖師的像,他對我百依百順,就是
不讓我到後進去。他說,曾在祖師面前起過重誓,婦道人家進去,就是褻瀆祖師,叫我
千萬進去不得。」
    香香若有所悟,道:「所以娘也不准女兒進去了?」
    羅衣婦人微微歎息道:「他每天早晨,都要到後進去參拜祖師,進去了就要老半天
才出來,漸漸使娘起了懷疑。有一天早晨,娘偷偷的跟了進去,那三間石屋,中間一間
果然供奉著祖師,但他進了後進,並沒有參拜祖師,卻匆匆忙忙的走入左邊廂房,迅速
關上了石門。」
    香香道:「爸那是做什麼去的呢?」
    羅衣婦人道;「娘看到這般情形,心頭愈覺起疑,好在靠走廊這一面,有著兩扇鏤
花石窟,娘就悄悄的掩近窗下朝裡望去,這一望,頓時叫娘急怒攻心,忍不住衝了進
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3:13

香香驚恐的道:「娘到底看到了什麼呢?」
    白少輝、范殊全都聽的好奇,想不出她看到了什麼?不覺望著羅衣婦人,急於想聽
下文。
    羅衣婦人一手掩著胸口,有氣無力的道:「娘看他緩緩從臉上揭下了一張人皮面罩,
他那英俊的假面具後面,竟然是一張又老又醜的臉孔,尤其滿臉都是長著疙瘩,看上一
眼,就會使人心頭作嘔……」
    香香屏息望著她娘,幾乎連大氣也透不出來。
    羅衣婦人道:「娘做夢也想不到會遇上這樣一個又老又醜的怪物,一時只覺腦袋上
轟的一聲,幾乎當場昏倒。天下的少女們,誰不希望自己嫁一個美貌英俊,溫柔體貼的
丈夫?當我遇上他的時候,他雖然也生的英俊瀟灑,便和那姓范的一比,姓范的就是微
微一笑,都有一股威武不屈的颯颯英氣,他卻使人有輕佻之感。娘是木已成舟,才委身
相事,以為縱然及不上香菱姐姐,也差可自慰。娘這下發現了他的真面目,真如利劍剜
心;急怒羞憤之下,那還忍耐得住,一掌拍開石門,就衝了進去。」
    九毒娘子道:「我只知聞香教主是個偷香窺玉的能手,當年在江湖上就有風流少俠
之名,不知有多少良家婦女,被他蹂躪了,還念念不忘,卻從沒聽人說過他是個又老又
醜的怪物。」
    香香驚恐的道:「後來呢?」
    羅衣婦人道:「他每天早晨要取下面罩來,原是為重新描畫,此刻看我突然闖了進
去,也大出意外。急忙取起面具,正待往臉上戴去,卻被我一把搶到手中,揮動短劍,
剁得粉碎。他雙手捧臉,急急叫道:『香蓉,快轉過身去,不要看我,我雖是瞞騙著你,
但我對你是一片真心……』他不說還好,這一開口,我越聽越氣,越看越心頭作嘔!我
前世不知作了什麼孽,會失身給這樣一個醜八怪似的老怪物?口中不覺怒喝一聲:『惡
賊,你真該死!』手中短劍一指,朝他胸口刺去……」「啊!」香香雙手蒙面,驚怖的
道:「娘,爹沒還手?」
    羅衣婦人道:「他雙手掩面,沒想到我真會殺他,其實他縱然看到了,浣花宮的劍
法,武林中也很少有人躲閃得開……」
    香香兩行淚水,突然流了下來,哭道:「娘,你真忍心……」羅衣婦人厲聲道:
「他污我清白.葬送了我一世幸福,難道不該殺他……。」
    話聲未落,熊熊燭火,突然間暗了下來,燭光慘綠如豆,形同鬼火!
    黑暗之中,登時使人有陰森之感!
    燭火的突然幽暗,顯得事情有些怪異,尤其這種綠陰陰半明不滅的燭光,實在比一
團漆黑還要增加恐怖氣氛。
    香香早已「啊」的一聲,驚叫出來;白少輝、范殊、九毒娘子一凝神間,回頭瞧去,
隱隱約約看到堂前走廊上站著一個人。
    羅衣婦人坐在上首,面向外,自然第一個看到,心頭暗暗一驚,冷喝道:「什麼
人?」
    只見那人穿著一件長衫,雙手下垂,因燭光幽暗如豆,瞧不清他面目,一動不動的
站在那裡,對羅衣婦人的喝聲,恍若未聞。
    九毒娘子久歷江湖,見聞較多,眼看那人只是不言不動的站著,心知來了強敵,但
一時猜不透對方的來歷,不願貿然和人動手。
    急忙以「傳音入密」朝白少輝道:『小兄弟,此人來者不善,咱們不到萬不得已,
莫要出手,先看看情形再說。」
    白少輝暗暗點了點頭。
    羅衣婦人眼看對方不理不睬,心頭不覺大怒,冷嘿一聲道:「你再不開口,莫怪我
要不客氣了。」
    那人依然一無動靜,也不答話,慘綠如豆的燭火,就在這幾句話的工夫,突然熄滅。
    大家只覺眼前一暗,室中登時一片漆黑。
    只有天井左首的廂房中,還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燭光,依稀可以看到廊上那個人影,
還是不言不動的站著,絲毫沒有移動。
    羅農婦人低低說道:「香香,你把蠟燭點亮了。」
    香香早已心頭發毛,兩條腿軟綿綿的,那想邁得開步,聽到羅衣婦人的喝聲,不禁
顫聲道;「娘,我……我怕。」
    羅衣婦人道:「你怕什麼?」
    香香道:「他……他不像是人……莫要……是爹的陰靈出現……」
    羅衣婦人機伶伶一震,怒叱道:「胡說!人死了那裡有鬼?」隨著話聲,正待挺身
站起,但她只是上身動了動,竟然沒有站得起來,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堂前那個人影,忽然緩緩移動。朝裡走來。
    他行動緩慢,輕飄飄的連長衫下攏還沒晃動一下,當真有如幽靈一般,越顯得鬼氣
森森!
    香香驚怖欲絕,口中尖叫道:「來了!來了!」
    白少輝見他故意這般裝模作樣的嚇人,心頭不禁大怒,朗聲喝道:「朋友這般裝神
弄鬼,意欲何為?」
    說話之時,那幽靈般人影已緩緩走近,但覺那人身上,似有一股濃馥的花香,隨著
他行動,散發而出!
    白少輝在江湖上多走了幾天,經驗也增長了不少,此刻驟然聞到香味,立即屏息吐
氣,正待發作!
    只聽九毒娘子輕輕歎息一聲道:「咱們今晚遇上了使迷香的高手啦!」
    羅衣婦人一站沒有站起,心知自己業已中人暗算,此刻再一聞到那股花香,心頭摹
然一沉,斯聲道:「你……你真是……」
    她在這一瞬之間,連舌頭也大了,話聲凍在喉間,再也說不出來。
    那人影卻在此時,已然逼近羅衣婦人面前,停下步來,垂著雙手,一言不發。
    羅衣婦人當真是嚇得魂不附體,嘶聲大叫道:「聞香教主,聞香教主!」
    她這一叫,聽的大家不覺毛孔根根豎立,她當然不會看錯,那麼這人影難道真是死
了二十年的聞香教主?難道天下真有鬼魂出現?但是事實,香香、白少輝、范殊、九毒
娘子四人,全都好像著了魔一般,心頭十分清楚,就是渾身乏力,四肢動彈不得。
    眼睜睜的看那鬼影緩步走到羅衣婦人面前,就不得再有什麼動靜。
    這時只聽羅衣婦人夢魔似的說道:「你……你雖然死……在我劍下,我……也給
你……你害了一世……難……道還不夠麼……你……還來……找我……作甚?」
    那黑影一聲不作,站在羅衣婦人面前,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又緩緩舉步跨上了
一步。
    垂下的雙手,此時也緩緩舉了起來,十根手指,像一個鐵箍般,緩緩朝羅衣婦人喉
嚨間叉去!
    羅衣婦人但覺兩隻冰冷如鐵的鬼手,動作緩慢,漸漸扼上了自己咽喉,這兩隻手當
真不像活人的,冷得沒有半分暖氣。
    心頭驚怖欲絕,大聲叫道:「你快放手,饒了我吧……饒命……」
    聲音淒厲可怖!
    白少輝當然不信有鬼,此時正澄心靜慮,默運玄功,希望能把吸入體內的迷香,盡
快排出體外。
    羅衣婦人聲嘶力竭拚命的掙扎,口中除了唔唔有聲,再也說不出話來,手足痙攣,
一個身子,漸漸軟了下去。
    香香早已嚇昏過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那人得手之後,一轉身,抱起香香,迅快的朝堂後閃去,人影一晃而沒。
    鬼影消失之後,瀰漫堂上的那股花香,也由淡而無。
    這是一段長時間的靜寂,突然,白少輝、范殊、九毒娘子三人,感到手腳已能動了!
    九毒娘子吁了口氣,道:「好厲害的迷香。」
    范殊道:「看來這人當真是聞香教主人!」
    白少輝道:「聞香教主已經死了二十年,兄弟不相信這會是鬼魂出現。」
    九毒娘子道:「當年聞香教主據說只要讓他走近七步之內,武功再高的人,都會失
去抵抗,因為他身上終年有一股迷人的異香,方纔這人,身上就有一陣花香,除了聞香
教主,真想不出還有什麼人來?」
    說話之時,一手打亮火筒,點起蠟燭,走近躺在地上的羅衣婦人身邊,俯下身去。
    白少輝問道:「她還有救麼?」
    九毒娘子伸手一摸,只覺觸手冰冷,早已氣絕多時,搖頭道:「不成啦!她早已死
了。」
    范殊跟了過去,道:「不知她傷在那裡?」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給鬼討了命去,自然是扼死的了。」
    說話這時,伸手在羅衣婦人懷中掏摸了一把。
    白少輝道;「范兄可相信世上真的有鬼麼?」
    范殊道:「兄弟不信。」
    九毒娘子盈盈站起,笑道:「說真的,世間上那來的鬼?」
    白少輝道:「姑娘不是說她被鬼扼死的麼?」
    九毒娘子道:「就是有鬼,那也是人扮的了。」
    范殊道:「如此說來,聞香教主並未死去。」
    九毒娘子道:「自然死了,你沒聽她說,親手一劍扎進了聞香教主心窩?人死那能
復生?」
    范殊道:「兄弟聽不懂姑娘的意思?」
    九毒娘子格格一笑,迥國朝白少輝問道:「小兄弟,你聽懂了沒有?」
    白少輝搖頭道:「在下也聽不懂。」
    九毒娘子道:「你們真是少不更事,人可以扮鬼,難道就不可以扮聞香教主?」
    白少輝聳然動容,道:「姑娘是說有人假扮聞香教主?這不可能。」
    九毒娘子道:「有什麼不可能呢?」
    白少輝道:「此人縱有假扮聞香教主,但他身上的香氣,又如何假裝的像呢?」
    九毒娘子道:「據我猜想,此人定然和聞香教主有著極深淵源,而且也是使迷香的
老手,方纔我摸她懷中,那顆熒惑針彈也被此人取去了。」
    范殊道:「我們快追進去瞧瞧,他劫走香香,那是不懷好意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你倒真是個多情的人!」
    范珠臉上一紅,道:「此人扼死其母,劫走其女,我們既然遇上,總不能袖手不救。
    白少輝道:「范兄說的極是,我們該去瞧瞧。」
    九毒娘子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你們都說要進去,我也只好陪你們進去了。」口
氣一頓,接著又道:「不過你們可要跟在我身後,不可走錯一步。」
    一手持著火筒,當先朝堂後走去。
    白少輝、范殊跟在她後面,相繼走入。
    這座廳堂後面,有著一道石門,跨出石門,那是第三進石室,也有一個小小的人造
天井。
    天井上空,同樣嵌了許多明珠,經火光一照,閃爍發光,如同一天星斗!
    白少輝突然想起自己進來之時,已是日薄崦嵫,經過了這許多時光,此時少說也有
初更天了,南北幫主和葬花夫人約在峰頂比武,此刻只怕已經動上手了。
    越過天井,迎面是一排三間石室,望去黑越越的不見一絲燈火,陰森如死!
    九毒娘子走的十分謹慎,口中卻是帶著銀鈴般嬌笑,邊走邊道:「聞香教主陰靈出
現,帶著他的親生女兒進來,這是人家的家事,俗語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偏
要進來瞧瞧,現在不是很安靜麼?」
    她說話之時,已經走到階前,突然回過頭來,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們快去守
住左右兩廂的門戶。」
    白少輝、范殊聽到她的傳音,那還怠慢,身形一閃,兩條人影,同時飛出,一左一
右落到廂房門口。
    九毒娘子也絲毫不慢,玉手揚處,一蓬霏霏濛濛的淡煙,朝身後天井撒去!
    她怕那人乘機朝外衝出,先用毒粉封住了退路,左手擎著火筒,右手當胸,緩步跨
進中間那間石室。
    羅衣婦人說的沒錯,這後進堂上,確實供著一座神龕,龕中坐的是一個道裝老人的
像,腰掛葫蘆,一手掐訣,那自然是用迷藥的老祖師了。
    九毒娘子目光迅速一瞥,看清這間石室,除了神龕、神像、供桌、拜墊,別無一物,
心中暗道:「自己說話的聲音,他總該聽見了,怎會絲毫不見動靜?」
    心頭雖黨可疑,人已站在神龕前面,暗暗凝神戒備,一面嬌聲說道:「朋友假扮聞
香教主,迷香的道行,著實高明,現在該請出來了吧?」
    那人一聲不作,沒理沒睬,石室中靜得沒有半絲聲音,不知他躲在那裡?九毒娘子
等了半晌,依然不見對方動靜,忍不住又道:「朋友聽著,你出路已被我封斷了,再不
出來,我們也會把你請出來的,還是大大方方自己走出來的好。」
    兩邊廂房中,石門緊闔,依然沒有絲毫聲息。
    九毒娘子一陣格格嬌笑,說道:「朋友莫要認為挾持了香香,咱們投鼠忌器,老實
說,香香和咱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想用她作為要挾,那是打錯了算盤!」
    後進一共只有三間石室,此人不躲在左廂,准在右廂。
    九毒娘子話聲一落,立即以傳音入密朝范殊說道:「范兄弟,你看住右廂石門,只
要他一開門,你必須立即躍開,守在門側,以劍封住門戶,不可讓他衝出來。」
    范殊點點頭,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姑娘只管放心,在下理會得。」
    九毒娘子朝他報以一笑就悄悄走近左廂,朝白少輝低聲說道:「小兄弟,我知道你
內功極強,是否推得開石門?」
    白少輝道:「在下沒有試過,大概沒有問題。」
    九毒娘子道:「好,你推一掌試試,但石門一經開啟,你必須很快朝旁躍開。」
    白少輝道:「在下記住了。」
    九毒娘子右手當胸,面向石門而立,口中喝道:「快推!」
    白少輝依言出掌,用了五成力道,朝門上推去,那知這道石門,只是虛掩著的,但
聽「砰」的一聲巨響,石門突然開啟。
    白少輝身形一閃,很快朝右側躍退。
    九毒娘子早有準備,石門乍啟,她當胸右手,閃電般彈出一股淡紅的紅紛未,人也
隨著向左閃出。
    室內一片漆黑,即不見有人衝出,也聽不到半點聲音,但守在門右的白少輝和左側
的九毒娘子卻全神戒備,絲毫不敢大意。
    過了半晌,九毒娘子神情一鬆,伸手遞過一粒藥丸,招招手道:「來,小兄弟現在
可以跟我進去了。」
    白少輝見她遞過藥丸,卻是不敢吞服,遲疑的道:「姑娘這是什麼藥丸?」
    九毒娘子微微搖頭道:「小兄弟,看樣子,你還是不肯相信老大姐?這是解藥,你
含在口中,才能跟我進去。」
    蓮步輕移,款款的朝屋中走入。
    白少輝半信半疑,只得把藥丸送入口中,跟了進去。
    這是一間長方形的石室,三面石壁上,放著數以百計的大小磁瓶,但此刻東倒西歪,
顯的甚是凌亂。
    正面是兩扇樓花石窗,窗下是一張長案,案上放了許多刀圭雜物,一望而知是一間
儲藏藥物之室,但室中空空如也,那有什麼人影?不,有!就在長案前面的地下躺著一
具骼髏,此人身材頎長,穿著一件長衫,但當胸處,凝結了一灘黑血。
    九毒娘子手裡火商朝地上照了一照,口中不禁噫了一聲,道:「這人大概就是聞香
教主了,香香的娘,把他刺死之後,這二十年,果然沒有再進來過。」
    白少輝卻感歎的道:「她終究和他是夫妻,這等心狠手辣,難怪她要遭到報應了。」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你不是不相信鬼神麼,怎的也說出報應來了?」
    白少輝正容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報應兩字,也就是因果,一個人種什麼因,
得什麼果,這並不是迷信。」
    九毒娘子目光一轉,低笑道:「好了,別說了,這人不在這裡,那就在對面石室中
了,咱們快退出去。」
    兩人迅速退出左廂。范殊一手仗劍,守著右廂石門,低聲問道:「那裡沒有麼?」
    九毒娘子點點頭,招呼白少輝站到右廂左側,又叫范殊站到右側,自己當門站定,
口中低喝一聲道:「推!」
    范殊沒待白少輝出手,搶先一振右腕,長劍朝門上點去,但聽「叮」的一聲,厚重
石門,居然被他一劍震開,朝裡開去。
    白少輝看得心中暗暗讚道:「范兄劍上造詣,果然不凡,他這一點,大概是四兩撥
千斤的巧勁勁夫了。」
    這回可以斷言,那人定然躲在裡面了!
    九毒娘子一聲嬌笑,五指輕彈,飛射出一蓬淡紅煙務,口中說道:「朋友也嘗嘗我
桃花瘴的厲害!」
    她顧慮的是對方從羅衣婦人身上取去的「熒惑針彈」,話聲出口,人已翩然後退,
朝橫裡躍開。但奇怪的對方明明躲在裡面,卻沉得住氣!
    石門開啟,「桃花瘴」一股煙非煙,霧非霧的毒粉,霏霏濛濛,瀰漫全室,他仍然
一聲不作,也沒有猛衝而出。
    這樣又過了半晌,這回九毒娘子可有了十成把握。
    「桃花瘴毒」,任何人只要吸進一絲,就得立時中毒昏迷。不省人事,沒有她的獨
門解藥,毒發無救。
    她因對方善用迷藥,還在門口等過半晌,這可以說是高估了對方!
    九毒娘子臉上飛起一抹嬌笑,目光溜動,朝范殊說道:「小兄弟,你也別守在門口
了,咱們進去瞧瞧。」
    隨手遞過一粒藥丸,轉身朝裡走去。
    白少輝、范殊好像是她侍衛一般,一左一右跟了進去,但當六道眼光迅速一轉之後,
三個人不禁全怔住了!
    原來這間石室,敢情是昔年聞香教主練藥之所,丹爐藥害,一應俱全,一目瞭然,
就是不見那個扮鬼的人和香香的蹤影!
    九毒娘子噫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奇怪,這人會到那裡去了呢?」
    范殊道:「莫非他已經退出去了?」
    白少輝道:「不可能,我們都眼睜睜坐在堂上,這人明明是往裡面來的。」
    九毒娘子剎那之間,臉上又浮起了嬌笑,道:「是啊,就算他真的是鬼,但香香可
是人呀,人總不會無緣無故沒了影子。」
    范殊道:「但這三間石室,一目瞭然,沒有他們可以藏身的地方。」
    九毒娘子仔細的察看一陣,回身退出右廂。
    白少輝跟在她身後,說道:「在下覺得這進石室後面,也許另有密室……」
    九毒娘子忽然格格笑了起來。
    白少輝怔道:「難道在下說錯了?」
    九毒娘子道;「你說的沒有錯,既有三進石室,自然也會有第四進,但這是一般人
的想法,事實可並不如此。這石室是昔年聞香教主的秘密巢窟,第一進是客廳,第一進
已是內室,全洞的總樞紐也全在第二進上,可見第二進是他日常居住之所。至於第三進,
乃是他奉祖師和練藥的地方,也是他最機密的地方,不可能再有密室……」
    話未說完,突然走近廊前左首一根石柱,伸出手去,輕輕按了一下,但聽一陣軋軋
輕震。通向第二道石門,忽然自動關了起來。
    白少輝問道:「姑娘可是發現什麼了嗎?」
    九毒娘子道;「沒有什麼,這道石門,開閉的機關,照說應該裝在門外的,但他卻
裝在這根石柱上,這就證明當年聞香教主練藥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留在裡面,什麼人
也不准進來。」
    白少輝點頭道:「不錯。」
    九毒娘子又道:「如果來了強敵,前面通道上的機關埋伏,阻止不了敵人,他還可
以在第二進發動埋伏,把前廳一齊毀了。但如敵人已經進入了第二進,他只有倉皇退到
這裡,按動機關。但這機關卻並不是毀去第二道石室,僅僅只是關上這道石門,由此可
見這裡已經到了最後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4:39

第23章 借犬追蹤
    范殊道:「姑娘說的,在下有一疑問。」九毒娘子道:「什麼疑問,你但說無妨。」
    范殊道:「他如把前廳一齊毀去,前面的出路自然也毀了,那麼裡面的人,豈不要
活活餓死在山腹之中?」
    九毒娘子笑道:「我也想到了這一點,這座石室,在建造之初,既有萬不得已毀去
前洞的佈置,必然另有退路,我方才關起石門,就是想瞧瞧這扇石門關閉之後,是否另
有門戶出現?」
    白少輝不覺迥目四顧。
    九毒娘子笑道:「小兄弟不用找啦,我已經看過了,一點眉目也瞧不出來。」
    白少輝道:「既有退路,總有開啟的消息。」
    九毒娘子螓首微搖,道:「這三間石室,只這根石柱上安著機關,但石柱的機關,
僅僅是關閉這道石門用的。」
    白少輝道:「你都看清楚了?」
    九毒娘子媚笑道:「老姐姐在江湖上混了這多年,如有機關埋伏,那會逃得過我的
眼睛?」
    白少輝想起自己無意之中,在山神廟神龕上發現機關,不覺望著中間那座神龕,問
道:「這神龕上,你仔細看過了沒有?」
    九毒娘子微微一怔,搖頭道:「沒有,但據我所知,江湖上許多旁門中人,縱然是
無惡不作之徒,但對他供奉的祖師,必然虔誠無比,不敢稍有褻瀆,我想聞香教主也不
會例外。」
    白少輝道:「我上去瞧瞧。」
    說完,也不待九毒娘子回答,輕輕一縱,躍上神龕,俯身鑽了進去。
    這神龕裡面,地方不大,那祖師像只有兩尺來高,是用古銅雕成,外穿八卦道袍,
底下座墊是整塊山石做成的。
    白少輝找了一陣,那想找得到端倪?九毒娘子站在龕前,仰首道:「小兄弟,要不
要火筒?」
    白少輝道:「不用了,在下還看的到。」
    說話之時,不覺直起腰來,無意間,只覺手肘碰上了一件東西。心中不覺一動,急
忙伸手摸去,果然那祖師像的背上,隔著一件道袍,凸出半個圓形的鐵球!
    這情形正和前面自己碰上的鐵球,一般無二,不覺大喜笑道:「在這裡了!」
    九毒娘子急忙問道:「小兄弟,你找到了?」
    白少輝一手撕下師祖像穿著的織錦八卦衣,得意的道:「他把機關裝在祖師像背心
上,大概姑娘也料不到吧?」
    一面說話,一面手上用勁,轉著鐵球。
    九毒娘子忍不住歎息道:「江湖上最邪惡的人,也不敢冒瀆自己這一門的祖師爺,
聞香教主這般欺師滅祖,把機關裝在祖師背心,這就難怪他要利劍貫胸,死在他親近的
女子手中了……」
    話聲方落,但聽一陣軋軋輕震,龕後石壁登時向兩旁分開,露出了一道黝黑的門戶,
九毒娘子急忙叫道:「小兄弟快躍開,莫要中了人家暗算!」
    白少輝道:「不要緊,這洞裡並沒有人。」
    他並沒躍開,卻反而身形一俯,朝洞窟鑽了進去。
    范殊道:「此人劫持香香,定然從這裡逃出去了,我們快追!」說著,也俯身鑽了
進去。
    九毒娘子叫道:「你們當心啊!
    跟著兩人身後,鑽進石窟。這石窟裡面,是一道寬闊的石級,一路朝上,但走上二
三十級,就得轉一個彎。
    這樣足足走了頓飯光景,也不知轉了幾十個彎,但覺頭上空氣,漸漸清冷,不時有
涼風吹入。
    白少輝心知離出口不遠,腳下加緊,連縱帶躍,朝上奔去,又轉了幾個彎,石級已
到盡頭。前面露出一個窟窿,隱隱要見天光!
    白少輝當先跨出洞窟,舉目瞧去,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這洞窟外面,只有一步來遠的地方是實地,再出去,就是一落千丈的峭壁,黑
夜之中,看不出下面究有多深?九毒娘子瞧到白少輝跨出石窟,就站定下來,不覺問道:
「小兄弟,怎麼不走了?」
    白少輝回頭道:「這洞窟下臨千丈,已經無路可走。」
    九毒娘子道:「上面呢?」
    白少輝道:「這上面有一塊突出的巨石,正好覆蓋住洞口,無法看到崖上情形。
    九毒娘子問道:「上得去麼?」
    白少輝目光一注,忽然失笑道:「不是姑娘提醒,在下幾乎忽略了,這石洞左側,
果然有幾個落腳之處,可以沿壁而上。」
    當下飛身而起,腳尖輕輕點了兩點,便已翻上了覆蓋在洞口上的巨石,舉目略一打
量!原來這塊巨石,突出在峭壁之間,和上面少說還有四五丈距離。
    這時九毒娘子和范殊兩人,也相繼飛上巨石,白少輝仰首道:「咱們只有從崖頂上
去了,大約在三丈左右,有一可以換力之處。」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你們兩人上得去,老姐姐大概也不成問題。」
    范殊道:「白兄請先。」
    白少輝也不再客氣,緩緩吸氣,雙腳一頓,身形直拔而起,快到三丈左右,雙手倏
張,往下一劃,身子接著上升,翩然飛上崖頂。
    范殊喝彩道:「白兄好俊的身法。」
    身形跟著飛起三丈來高,在石壁上輕輕一點,翻上崖去。
    九毒娘子可也不甘落後,依樣在石壁上輕點足尖,跟著翻身上崖。
    這裡已在一處峰腰之上,白少輝凝目四顧,那裡還有假扮聞香教主的人和香香的蹤
影?敢情那人擄了香香,早已下山去了。
    九毒娘子道:「算了,他已經去遠了,咱們也不用追了。」
    白少輝怒聲道:「我等目睹他殺母擄女,豈能容他逃走?」
    范殊接口道:「白兄說的不錯,香香落入此人手上,後果不堪設想,我們不去救她,
還有誰去救她?」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哎喲,兩位小兄弟真是一對天生的多情種子,這種事,江湖
上每日都有,你們救得了麼?」
    白少輝憤然道:「我們既然遇上了,總不能中途撒手不管,姑娘有事,請把王兄等
人的解藥,交與在下,只管請便。」
    九毒娘子嬌笑道:「老姐姐只說了一句話,小兄弟就發起我的脾氣來了,好,你們
要追,老姐姐自然和你們一起追下去,只是我們如何追法呢?」
    范殊不假思索說道:「我們分頭追!」
    九毒娘子道:「從這裡下山,雖只有兩條路,但到了山下,路就四通八達,我們只
有三人,就一樣的顧此失彼。何況此人假扮聞香教主而來,他只須脫去衣服,就變成了
另外一個人,再把香香稍微改扮一下,就是站在你面前,只怕也認不出來了。」
    白少輝聽得一怔道:「照你如此說來,我們豈非白追了?」
    九毒娘子道:「是啊!所以我說咱們是追不上他的……」
    白少輝不待她說完,截著說道:「在下已經說過了,姑娘只管請便。」
    九毒娘子斜視睨著他嗤的笑道:「瞧你這般性急,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我們就是要
追,也該想想辦法。」
    白少輝暗暗忖道:「除了分頭追蹤,還有什麼辦法?」
    但他只是心中想著,並沒說出口來。
    九毒娘子看白少輝沒有作聲,不禁微微一笑道:「我倒想到了一個辦法。」
    白少輝道:「姑娘說出來聽聽。」
    九毒娘子道:「此人雖是假冒聞香教主,但他身上異香,確是聞香教主一派,因此,
我猜想他縱然恢復本來面目,這獨門迷香,絕不會棄而不用,我們若能根據他身上香氣,
追蹤就方便了。」
    范殊輕笑道:「我們總不能見人就聞,這辦法可行不通。」
    他這一笑,露出了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但很快的用手抿了抿嘴唇。
    九毒娘子瞧在眼裡,心中暗暗忖道:「這姓范的笑起來怎麼像個大姑娘似的??一
面嬌笑道:「咱們自然不能見人就聞,我是說,咱們如能借到一頭靈犬,就可憑那人身
上的特殊香味,追蹤下去,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不難把他找到。」
    范殊道:「你說的倒是容易,這種靈犬,必須久經訓練,一時又到那裡去找?」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我說出來了,自然有地方可借,好在這人就在附近不遠,他
手下養了幾十頭靈獒,指揮群犬,如將之用兵,聽他號令行事。」
    白少輝道:「姑娘說的,莫非是哮天叟石中龍麼?」
    九毒娘子奇道:「你也知道?」
    白少輝心中暗道:「自己曾聽師傅說過,哮天叟石中龍乃是師傅多年老友,此人訓
犬有術,身邊有兩頭靈獒,還精通武功,縱然是江湖高手,也難以為敵,可惜自己從沒
見過。」心念轉動,搖頭道:「在下只是聽人說過,姑娘認識他麼?」
    九毒娘子道:「我自然認識,他隨同幫主西來,就在附近,我向他去借一頭靈犬,
大概還不成問題。」
    白少輝聽的暗暗納罕:「哮天叟石中龍生性怪僻,常說當今之世,人不如狗,因此
也很少和人交往,當然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南北幫主居然把他也拉出來了。」
    范殊喜道:「姑娘能借到一頭靈犬,那是最好也沒有了。」
    九毒娘子道:「事不宜遲,我此刻就去。」
    白少輝道:「不知姑娘要多少時候,才能趕來?」
    九毒娘子道:「最多有半個時辰,也可以趕回來了,兩位小兄弟在山頂上等我就
好。」
    說完轉身如飛而去。
    范殊望著她後影,說道:「這位姑娘為人甚是熱心,不知她怎會取上九毒兩字,做
自己的名號?」
    白少輝:「九毒娘子,這名號自然是江湖上人替她取的了。」范殊問道:「她原來
姓名,不知如何稱呼?」
    白少輝道:「這個兄弟也不知道。」
    范殊有意無意的瞧了白少輝一眼,奇道:「白兄和她不是很熟麼?」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兄弟和她也是今天才認識的。」
    范殊目中神彩一閃,輕笑道:「我看她對白兄不錯嘛!」
    白少輝臉上一紅,搖搖頭道:「范兄取笑了,這位姑娘可招惹不得。」
    范殊眨著眼睛,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白少輝道:「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四大惡人之一,平日心狠手辣,善於用毒,而
且……」。
    說到這裡,忽然住口,他因九毒娘子縱然淫蕩成性,但在背後談論,此話也不宜出
口。
    范殊偏頭問道:「白兄怎麼不說了?而且什麼?」
    自少輝道:「總之,范兄日後如果遇上她,還是小心些好。」兩人並肩而行,邊說
邊走,不覺登上山頂。
    白少輝仰臉瞧瞧天色,此刻三更已過,心中暗道:「葬花夫人和南北幫主訂下峰頂
之約,這時只怕已經走了,不知這兩位絕頂高手,勝負屬誰?」
    那知目光一瞥,遠遠瞧到一方大石旁,坐著兩個人影!因相距尚遠,看不真切,但
覺那兩人相對而坐,不言不動,宛如兩尊石人一般!
    白少輝心頭驀然一怔,暗道:「看情形,葬花夫人和南北幫主已經比排上內功了!」
心念一動,爭忙低聲說道:「范兄,我們快過去。」
    范殊也瞧到了峰頂上坐著一兩個人影,不禁奇道:「白兄知道這兩人是誰麼?」
    白少輝道:「一個葬花夫人,另一個是南北幫主,他們約在今晚二更,在峰頂比
武。」
    范殊道:「葬花夫人,南北幫主,都是武林中很厲害的人麼?」他從沒有在江湖上
走動,問出話來,就顯得略帶稚氣,其實葬花夫人和南北幫主,縱然是老江湖,只怕也
從沒聽人說過。
    兩人正說之間,突聞有人喝道:「莫要過來。」
    嗤嗤兩聲,兩縷勁急風聲,分向兩人襲來!
    白少輝聽風辨位,一下接到手中,但覺力造奇大,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低
頭瞧去,接到手中的竟然只是一粒黃豆大小的石子!心中暗暗一驚,忖道:「雙方相距,
少說也有十幾丈遠,此人僅以一粒石子,就能把自己震退,足見功力之深,非同小可!」
    就在白少輝接住石子的同時,范殊右手一抬,中指輕彈,把激射而來的石子,嘶的
一聲,朝空中彈去,口中喝道:「什麼人出手偷襲?」
    另一個蒼老聲音道:「差不多,這手多羅指,除了老尼姑,還有誰會?這小子居然
也有兩三成火候了!」
    先前那人又道:「還有一個小子呢,你看是什麼人的徒弟?」另一個道:「看不出
來。」
    先前那人道:「我來試試他。」
    這兩個人說話聲音雖然不響,但在十幾丈外,聽來依然十分清晰!
    范殊暗暗一驚,心想:「這兩人果然十分厲害,一下就看出自己來歷了!」
    白少輝同樣聽的一怔,忖道:「聽他們的口氣,這兩人並不是葬花夫人和南北幫
主!」」
    心念方動,突覺三縷勁風,無聲無息的朝自己打來。
    白少輝方才聽到他們的話聲,先前那個蒼老聲音說要試試自己,心中不覺冷哼一聲,
暗運功力,振腕點出三指。這一下,他存心賣弄,點出三指,都用上七成真力,三顆石
子,吃他指力反震,挾著勁急風聲,直向兩個人影反射過去。
    只聽先前那個蒼老聲音口中咦了一聲,道:「好小子,華山穿雲指,居然這般凌
厲?」
    另一個蒼老聲音呵呵大笑道:「連老兒,可能你看走眼了,這小子不像是華山門
下。」
    先前那人怒聲道:「他使的明明是華山穿雲指!」
    另一個蒼老聲音道:「不信你叫他過來問問。」
    先前那人果然尖著聲音叫道:「喂!你們兩個小子,過來。」范殊聽兩人都是男人
的聲音,覺得奇怪,忍不住低聲問道:「自兄,葬花夫人也是男的麼?」
    白少輝搖搖頭道:「這兩人不是葬花夫人和南北幫主了。」
    范殊越聽越奇,又道:「那是什麼人?」
    白少輝道:「不知道,咱們過去瞧瞧。」
    隨著話聲,舉步朝前走去。
    兩人走到近前,只見那兩人年紀都已極大,東首一個紫臉禿頂,額下留著幾根疏朗
朗的銀髯,西首一個白髮披肩,臉如嬰孩。
    兩人中間,二方巨石畫著一付棋枰,上面已經擺滿了許多石子,原來他們是在山頂
上下棋。
    奇怪的是棋枰上那些石子有大有小,而且沒有黑白之分,好像只是隨手從地上拿起,
就當作了棋子,但棋子沒有黑白,又如何下法呢?孩兒臉老者瞇著一雙細目,朝白少輝
一陣打量,細聲問道:「喂,小子,方才使穿雲指的就是你麼?」
    白少輝在江湖上久了,自然也增長了不少見聞,看看這個老人,生相奇古,決非尋
常之輩,這就拱拱手道:「正是在下。」
    紫臉老著搶著問道:「你是不是華山門下?」
    白少輝道:「在下並非華山門下。」
    紫臉老者呵呵大笑道:「連老兒,你看如何?」
    孩兒臉老者臉色一沉,迅哼道;「你使的明明是華山穿雲指,還說不是華山門下。」
    白少輝道:「在下方才使的確是華山穿雲指,但在下卻非華山門下。」
    孩兒臉老者道:「姬老頭,你聽到沒有,他雖非華山門下,使的卻是華山指法,老
夫也並未錯說。」
    白少輝不知他們在爭執什麼?心中暗暗思索著兩人來歷。
    紫臉老者道:「你看他是什麼人門下?」
    孩兒臉老者怒道:「你看得出來?」
    紫臉老者回頭朝白少輝問道:「小子,你是什麼人門下。」
    孩兒臉老者道:「你這有什麼稀奇?」
    紫臉老者大笑道:「我想到問他,你為什麼想不到?」
    白少輝心中暗暗哦了一聲,他們敢情是在拿自己打賭。一面躬身答道:「家師已有
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他老人家不願人知,在下無可奉告。」
    孩兒臉老者拍手笑道:「答得好,答得好!
    范殊皺皺眉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孩兒臉老者尖笑道:「你猜猜看。」
    范殊道:「誰知道你們搗什麼鬼?」
    白少輝已看出這兩個老頭決非常人,怕范殊在言語上開罪了他們,惹出事來,急忙
笑道:「這兩位老丈大概看到我們登上峰來,一時高興,打賭猜我們的來歷。」
    紫臉老者呵呵一笑道:「你小子還算聰明,但只說對了一半。」
    孩兒臉老者搶著道:「咱們在峰上一連下了三夜棋,我才贏了他一子……」
    紫臉老者怫然道:「胡說,你叫他們來看,這是盤棋,老夫幾時輸了?」
    孩兒臉老者道:「就是他不認輸……」
    紫臉老者迅速在棋枰上下了一顆石子,把另外一顆石子提起,說道:「這樣老夫不
是贏了一子麼?」
    白少輝只覺他們在棋枰上,放滿了石子,因為沒有黑白之分,根本看不出雙方棋勢。
    孩兒臉老者怒道:「你贏什麼,我照樣把你吃回來。」
    手起子落,又把紫臉老者下的那顆石子提了起來。
    紫臉老者那肯罷休,隨手在大石上抓了一把,抓下一塊石片,五指輕輕一捏,變成
一大把碎石,取了一顆,往棋秤上下去,又把孩兒臉老者下的石子提起。
    孩兒臉老者也不甘示弱,同樣在大石上抓了一把,提成碎石,拈了一顆,往棋抨上
下去,再把紫臉老者下的石子取起。
    白少輝眼看他們隨手一抓就在大石上毫不費力的抓下大把石塊,心中也暗暗吃驚,
忖道:「這兩人一身功力,看來已入化境,自己怎會從沒聽師傅說過,由此看來,山林
之間,盡多異人,只是他們從沒在江湖走動,不為世人所知罷了!」
    心中想著,只見兩人你下我提,爭來爭去,就是那一顆子,但兩人卻越下越快,兩
條手臂一來一往,因為實在太快了,朦朧星月之下,幻起了七八條手影,使人看得眼花
繚亂。
    范殊技披嘴道:「你們這般下法,就是再下上一百年,也下不出名堂來。」
    孩兒臉老者抬頭道:「就是了,咱們在棋上分不出勝負,只好另想辦法。」
    范殊道:「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分勝負呢?」
    孩兒臉老者道:「咱們為了要重出江湖,去找一個人,但咱們兩人的意見不同,他
說先往東行,我說先往西行,只好先行分出勝負來,然後負的的人聽從勝的人。」
    范殊覺得好笑,說道:「你們既然要去找人,不會分道去找,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只要約定一個適中的地點見面就是了。」
    紫臉老者搖頭道:「不成,咱們同行同止,分不開的。」
    孩兒臉老者道:「是嘛,咱們兩個老頭,已有一甲子寸步不離了。」
    白少輝聽的暗暗稱奇,這兩個老頭,當真古怪的很!
    紫臉老者道:「不過現在已經有人替咱們去找了。」
    范殊問道:「誰替你們去找呢?」
    紫臉老者道:「在你們前面,有兩個人趕來峰下……」
    范殊道:「那是南北幫主和葬花夫人了?」
    紫臉老者道:「你也知道?」
    范殊眼珠一溜,瞟著白少輝道:「我是聽白兄說的。」
    白少輝聽說南北幫主和葬花夫人來了,忍不住問道:「他們約在山頂比武,不知結
果如何?」
    孩兒臉老者接口道:「他們到山上來比武,正對了咱們心思,我和姬老兒相約,就
以他們兩人比武的結果,作為咱們的勝負,那知看了他們五招,叫人失望的很。
    范殊道:「他們武功很平常麼?」
    孩兒臉老者道:「這兩人一身修為,倒也不差,就是五百招,只怕也分不出勝負
來。」
    范殊道:「後來呢?」
    孩兒臉老者道:「姬老兒把他們叫住了。」
    紫臉老者急忙搶著說道:「老夫看他們縱然再比下去。也難以分得勝負,只有叫住
他們,由老頭兩人試試他們了。」
    范殊道:「你們要和他們動手麼?」
    紫臉老者道:「老夫兩人,從不和後生晚輩動手。」
    范殊道:「那麼你們如何試法呢?」
    紫臉老者道:「咱們用口比武,也是一樣。」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倒是從未聽聞過的事情,不知他們如何比法?」心念方動,
正待詢問!
    范殊已好奇的道:「用口比武,倒是新鮮的很!」
    孩兒臉老者尖笑道:「這也沒有什麼,咱們用口說出攻擊的招式部位,他們用口回
答破解或反擊就成了,大家約定掣掌為號,掌聲一響,一方如果還答不出口,就算落
敗。」
    白少輝暗想:「雙方動手相搏,練武之人講究眼到,心到,手到,就是眼睛看到對
方出手,心中就想到破解之法,手上自然也就發招應敵。而且應變之道,也並不限於一
法,每個人的內功修為,又有深淺之別,這等用口對答,那是比動手相搏,勢必更加困
難的多。」
    紫臉老者接口道:「咱們約定以五十招為限,落敗一方就要替勝方代辦一事。」
    范殊道:「那是你們勝了?」
    孩兒老者尖笑道:「咱們聯手合擊,武林中還沒有人能走出五十招的。」
    范殊心裡暗暗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一面問道:「他們走出了幾招?」
    紫臉老者道:「這兩人武功造詣,倒是不可輕估,直到四十九招上,咱們才算略占
上風……」
    范珠道:「略佔上風,那是說他們也並未落敗了?」
    紫臉老者道:「如以當時情形來說,他們足可支持到五十招,因為最後只有一招了,
如被他們接下,落敗的就該是咱們。但就是因為只剩下了最後一招,他們兩人求勝心切,
不思破解,竟然出掌硬接……」
    范殊奇道:「出掌硬接,也未必就會落敗。」
    紫臉老者微微一笑道:「口頭比武,不同於真正動手,只能以手法破解對手招式,
出掌硬拚,那就表示他們無法破解咱們兩人的攻勢了。」
    范殊想了想,點頭道:「這話果然不錯。」
    白少輝道:「他們答應替兩位去找人麼?」
    孩兒臉老者道:「他們輸了,自然要履行諾言。」
    范殊道:「不知你們要找的是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5:00

紫臉老者伸出兩個指頭,說道:「咱們要找的有兩個人,他們正好一人分得一個,
葬花夫人一口答應在三月之內,替咱們找到黑煞游龍桑九,南北幫主也答應在三月之內,
替咱們查出小徒范春華的下落。」
    白少輝心頭一動,忖道:「不知他們尋找師傅,究是為什麼?」這就抬目問道:
「兩位老丈要找黑煞游龍,不知有什麼事嗎?」
    紫臉老者目光逼視著白少輝,問道:「小娃兒,你認識黑煞游龍?」
    白少輝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自己這句話,已引起了他的懷疑!」
    差幸他臉上經過九疑先生易容,使人瞧不出他的神情,當下淡淡一笑道:「在下只
是聽人說過,黑煞游龍精於易容之術,江湖上從沒有人見過他本來面目,葬花夫人答應
在三月之內,把他找到,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紫臉老者道:「她既答應了,老夫到時候就向她要人。」
    范殊道:「那范春華就是你們兩人門下麼?」
    紫臉老者道:「不錯,他是老夫兩人合傳的衣缽弟子,只是已有二十年不曾見到他
了,據說他在江湖上,結拜了一個義兄,叫做黑煞游龍桑九。」
    白少輝暗道:「原來他們找師傅的目的:就是為了打聽范春華的消息。」
    范殊心中也在暗暗忖道:「黑煞游龍桑九,原來還是范春華的義兄咱己也在到處找
他啊!」
    孩兒臉老者一雙炯炯目光,盯著范殊,不住的打量,一面問道:「小娃兒,你好像
認識小徒?」
    范殊微微一驚,抬目答道:「在下不認識他,只是今晚剛剛聽人說起令徒之事。」
    紫臉老者和孩兒臉老者同時雙目乍睜,急急問道:「你快說,他在那裡?」
    范殊道:「在下聽到的,也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紫臉老者道:「不要緊,你快說出來聽聽。」
    范殊迥國道:「白兄,還是你來說吧!」
    孩兒臉老者精芒閃動,道:「你們都知道?」
    白少輝不知范殊何以要自己來說?當下就把羅衣婦人說的有關范春華的一段,大致
說了一遍。
    孩兒臉老者忽然ˍ掌朝巨石上拍下,口中怒道:「好個葬花夫人,早知就是這賤婢,
我不把她立斃掌下才怪!」
    他這一掌,拍得石屑粉飛,一方巨石,被他震得四分五裂!
    白少輝聽他口氣,知道此老把葬花夫人當作了浣花夫人,這就笑了笑道:「老丈弄
錯了,方纔這位是葬花夫人,並不是浣花夫人。」
    孩兒臉老者怔得一怔,道:「原來不是她,怎麼這些婦道人家,都自稱夫人,又是
什麼花的?」
    紫臉老者白眉微攏,沉吟道:「春華既已和那丫頭相偕逃出百花谷,怎不回轉祁連
山去呢?」
    孩兒臉老者忽然怒哼道:「姬老兒,都是你平時管教的太嚴,春華那裡還敢回祁連
山去?」
    紫臉老者道:「他雖和人私奔,但那丫頭對他有救命之恩,只要兩情相悅,老夫也
不會如此不通情理,責怪於他。」
    孩兒臉老者道:「但春華不敢回去,總是事實。」
    紫臉老者微微搖頭道:一春華那孩子,不是那種人,一下山,就會忘了師傅,者夫
耽心他可能出了岔子。」
    孩兒臉老者憤然道:「祁連二老門下,還有誰敢欺負?」
    白少輝心中暗道:「原來他們叫做祁連二老,自己真的沒聽師傅說過。」
    紫臉老者發出輕微的歎息,說道:「春華已有二十年沒有信息,恐怕很難找得到他
了。」
    孩兒臉老者道:「南北幫主不是答應在三月之內,替咱們查出他的下落來?」
    紫臉老者道:「咱們是他師傅,尚且找不到他,何況南北幫主?」
    孩兒臉老者怔得一怔,道:「這倒不錯,事隔二十年,南北幫主又從未見過春華,
真人是難找的很。」
    紫臉老者仰首向天,緩緩道:「人壽幾何?咱們這把老骨頭,算起來該已經是風燭
殘年的人了!若是找不到春華,咱們這幾十年,皓首窮研的結果,若是隨著咱們與草木
同朽,不但是你我終生一大恨事,也可以說是武林的一大恨事了!」
    他語氣淒涼,大有英雄老去之感。
    孩兒臉老者也悵然若失的道:「這確是大大的恨事!」
    范殊不知兩人說些什麼,但看他們兩個老人一臉愁苦之色,不覺問道:「兩位老丈,
似是有很多心事?」
    紫臉老者道:「老夫和連兄,一生樂天知命,不想到了老年,卻反而有一件心事來
了。」
    孩兒臉老者突然一拍巴掌,尖笑道:「姬老兒,你看這兩個娃兒如何?」
    紫臉老者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是……」
    孩兒臉老者較為性急,不待他說完,接著笑道:「自然是這個意思了。」
    紫臉老者道:「論資質,這兩個娃兒,自然是上上之選。」
    孩兒臉老者笑道:「那你也同意了?」
    紫臉老者道:「咱們願意了,不知他們是不是願意呢?」
    孩兒臉老者道:「我問問他們。」說完,轉臉朝白少輝,范殊兩人問道:「喂!小
娃兒,你們是親兄弟麼?」
    白少輝道:「不是。」
    孩兒臉老者道:「不是親兄弟,那是同門師兄弟了?」
    白少輝道:「也不是,在下和他是新交的朋友。」
    「新交的朋友。」紫臉老者道:「唉這該多麼可惜?」
    他忽然雙目微闔,似是深感失望。
    白少輝、范殊聽的大為奇怪,暗想;「這兩個老人問的話,好不古怪,不知他們究
是為了何事?」
    只聽孩兒臉老者突然尖笑一聲道:「新交的朋友,又有什麼關係?難道咱們是同胞
兄弟?天底下同胞兄弟翻臉成仇,兄弟隔牆,老死不相往來的也多的是。」
    紫臉老者雙目微睜歎息道:「所以我覺得兄弟還不如夫妻,他們若是一對夫妻,那
就好了,兩情相悅,兩心相投,直到老死,永不分離。」
    范殊雖然不知他們說些什麼,但聽紫臉老者說出他們若是一對夫妻就好的話來,不
覺窘的滿臉通紅,隱泛羞怩之色。
    孩兒臉老者尖笑道:「姬老兒,我說你真是越老越迂了,難道除了夫妻,就會分離?
咱們兩個老不死,六十年前結了生死之交,幾會離開過一步?」
    紫臉老者道:「老夫並不是說朋友不如夫妻,但總沒有夫妻的協力同心。」
    白少輝看他們「兄弟、「朋友」、「夫妻」,爭論不休,愈聽愈奇怪,叫人摸不透
他們究竟何所指而言?看看時光不早,這就回頭說道:「范兄,時光不早,咱們該走
了。」
    范殊點點頭,兩人正待向祁連二老拱手道別!
    孩兒臉老者忽然望著范殊問道:「小娃兒,你也姓范?」
    范殊道:「在下范殊。」
    孩兒臉老者尖笑道:「這倒真是天緣巧合,這娃兒叫什麼名字?」
    范殊聽他又是一句「天緣巧合」,不禁臉上一紅,沒有作聲。
    白少輝答道:「在下白少輝。」
    孩兒臉老者忽然轉過臉去,說道:「姬老兒,你看,這娃兒也姓范,真是巧極了。」
    白少輝拱手道:「兩位老丈如別無見教,在下兄弟就此告辭了。」
    孩兒臉老者急忙搖手道:「你們別走。」
    白少輝聽的一怔道:「老丈還有什麼事嗎?」
    孩兒臉老者道:「方纔咱們兩人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白少輝道:「在下聽到了。」
    孩兒臉老者道:「方纔咱們就是在說,你們兩個娃兒,最理想莫如夫妻,可借你們
都是男子,這就不用說了,退而求其次,是同胞兄弟,再次就是師兄弟,但你們卻是朋
友。」
    白少輝皺皺眉道:「在下聽不懂老丈話中之意。」
    孩兒臉老者笑道:「你們自然聽不懂,因為咱們窮數十年心力,研創了一套合擊之
術,必須兩人合練,合則抗手無輩,離則一事無成,所以練會了這套武功,就不可輕易
分離……」
    白少輝道:「老丈之意,可是要在下兩人學習這套武功麼?」
    孩兒臉老者連連點頭,笑道:「不錯,這套合擊之術,名為『祁連雙式』,左右各
五十招,合大衍之數,咱們化了幾十年心血,不願它隨草木同朽,因此意欲傳與你們兩
人。」
    紫臉老者道:「這在你們而言,學成此術之後,可以任意在拳掌刀劍上使用,庶能
在江湖上有所作為,不過問題是練習此術,必須如手如足,相輔相成,最好是永不分開,
否則一旦遇上強敵,就難以抗拒了。」
    白少輝望望范殊,遲疑的道:「在下和范兄縱然一見如故,意氣相投,但永不分開,
只怕也難以辦到,范兄以為如何?」
    范殊雙頰發燒,只是點了點頭。
    白少輝道:「因此兩位老丈的好意,在下兩人,實在無法接受。」
    紫臉老者歎息道:「良才已是難求,要兩人同心協力,永不分開,自然更是難事,
看來咱們這心願是永遠難嘗了!」
    孩兒臉老者突然臉色一沉,道:「不成,祁連二者說出來的話,從不更改,你們非
學不可,紫臉老者搖手道:「學技之事,必須出於自願,連兄也不能太勉強他們。」
    孩兒臉老者道:「姬老兒,這兩個小娃娃,經我仔細觀察,確是武林中難求的美才」
    紫臉老者感慨的道:「這個老夫早就看出來了,這叫做美才難求,自古以來,不知
有多少絕藝,因不得其人而失傳,不然,孔老夫子也不會感歎人才難了!」說到這裡,
回頭朝兩人道:「老夫兩人實因不願苦心研創的心得,不得其人而傳,對你們來說,這
也算是難得的機會,老夫之意,你們不妨商量一下,看看如何?」
    范殊抬眼望望白少輝,叫道:「白兄……」
    他只叫了「白兄」兩字,底下的話卻是說不出來。
    白少輝道:「范兄有何高見?」
    范殊遲疑的道;「兄弟倒想到一個變通辦法,不知自兄意下如何?」
    白少輝道:「如何變通法子?」
    范殊道:「承兩位老丈厚愛,堅欲傳以奇學,兄弟之意,我們不如結個異姓兄弟,
日後行走江湖,患難與共……」
    他還沒說完,孩兒臉老者尖聲大叫道:「好,這法子不錯,姬老兒,我看就這麼辦
吧!」
    白少輝喜道:「范兄說的,正合兄弟之意。」但語氣一頓,接著說道「只是咱們還
要去救香香,兩位老丈傳技之事,只怕……」
    范殊道:「是啊,香香一個女孩子家,落在那惡魔手裡,確是刻不容緩之事。」說
到這裡,抬頭問道:「兩位老丈傳授合掣之事,不知要多少時間?」
    紫臉老者道:「老夫兩人精研此術,化去了幾十年工夫,就你們兩人的資質而言,
都是練武上上之選。『祁連雙式』名雖只有五十招,其中變化,又何止千百,要想深窺
堂奧,就非一年半載不為功,若是粗通招式,也得三五天時光。」
    范殊聽的一呆,道:「我們還要趕去救人,那只好等救人回來再學了。」
    紫臉老者完爾一笑,說道:「老夫兩人只是為了這套武功不致湮沒失傳就好,至於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那是你們的事了,我這裡早已筆錄了一冊圖譜,你們只要依譜練習
即可。」
    伸手從大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遞了過來。
    范殊朝白少輝手肘上輕輕推了一把,說道:「白兄,快去接過來嘛!」
    白少輝雙手接過,紫臉老者藹然笑道:「但願你們同心協力,患難與共,不論在何
種情況之下,都不可分開,合則無敵天下,分則不得其死……」
    語聲一落,回頭道:「連兄,咱們可以走了。」
    隨著只聽孩兒臉老者一聲尖笑,兩道人影同時騰空而起,黑夜之中,宛如兩頭巨鳥,
去勢如箭,朝峰下投去,轉眼之間,便已不見。
    白少輝目送兩人遠去,手上還捧著那冊「祁連雙式」不禁讚歎道:「真是奇人奇
行!」
    范殊喜孜孜的道:「白兄快把這本冊子收起了,我們還要敘敘年庚呢!」
    白少輝收起本子,兩人就在山頂上,對著一輪將圓未圓的月亮,磕了幾個頭,一序
年齡,白少輝十九,范殊小他一歲,還只有十八。
    范殊欣喜的道:「你是大哥,我是小弟,大哥請受小弟一拜。」說著,果然拜了下
去。
    白少輝一把拉住他雙手,笑道:「現在已是自家兄弟了,殊弟千萬不可如此。」
    他這一伸手拉住了范殊雙手,只覺他手掌溫軟細膩,柔若無骨,一時也並未在意。
    范殊輕輕縮回手去,紅著臉道:「你是大哥嘛,大哥理該受小弟一拜的。」
    白少輝含笑道:「殊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地方?」
    范殊道:「自然是在船上了,我還被你點了一箭呢!」
    白少輝心頭一動,暗想「自己易容改裝,暫時還是不說的好。」
    這就立即轉換話題,問道:「殊弟,你家在那裡,還有些什麼人?」
    范殊微微搖頭,一顆頭垂了下去,神色黯然的道:「不知道,我從小就由恩師扶養
長大,恩師只告訴我叫做范殊,旁的都不知道了。」
    白少輝聽一呆,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心中不禁生出許多感觸:「自己直到現在,
身世未明,不想無獨有偶,這位義弟,居然也會和自己一樣!」
    范殊抬目道:「大哥,你不相信?」
    白少輝點頭道:「我自然相信,不過我想令師也許知道,只是不肯告訴兄弟。」
    范殊眼睛一亮,問道:「大哥如何知道恩師知道我的身世,對我不肯說呢?」
    白少輝笑道:「我是從兄弟一身武功推想來的。」
    范殊奇道:「我一身武功,這又如何推想到了恩師知道我的身世上去呢?」
    白少輝笑了笑道:「殊弟一身武功,大非尋常,足見你的師傅,定是一位蓋世的高
人,試想一位武功蓋世高人,對收徒一事,自然十分謹嚴,決不可能隨隨便便收一個不
明來歷的人,作他的衣缽傳人,因此我想令師一定知道你的身世,也許為了某種原因,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罷了。」
    他這番話,自是從自己師傅不肯告訴自己的身世,因而推想到范殊的情形,大概也
是如此。
    范殊聽到這裡,不禁搖搖頭,失望的道:「大哥猜的只怕不對,我遇到恩師的時候,
已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孩童,全仗恩師把我救活的,她老人家也只知我姓范,叫做殊兒,
至於我身世來歷,只有一個人知道……」
    白少輝道:「這人是誰??范殊道:「這人就是祁連二老要找的黑煞游龍桑九!」
    白少輝驀然一怔,奇道:「兄弟的身世,只有黑煞游龍桑老前輩一個人知道?」
    范殊道:「這是恩師說的,要我去找黑煞游龍,但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江湖上都說
他已有十幾年不在江湖出現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別說是你,連我是他老人家的徒弟,也找不到他!」
    口中卻安慰著范殊道:「聽說桑老前輩是位遊戲風塵的奇人?此老又精擅易容之術,
江湖上見過他本來面目的人不多,就是站在我們面前,也認不出來,但我認識一個門人,
等救了香香,我陪兄弟一同找他去。」
    大哥你真好!范殊笑道:「恩師說過,黑煞游龍桑老前輩精擅易容之術,但他有一
特別標記,就是長年掛著一支鐵蕭,身不離蕭,可是我找了許多掛簫的人,都沒找對,
大哥認識他門人,那就最好了。」
    白少輝忖道:「你那裡知道,師傅早已把鐵蕭傳給我了,但卻被無名道長以九轉簫
換去,如今那支鐵簫,該在無名道長身上了。」
    范殊眼珠一轉,忽然仰臉問道:『大哥,你家裡還有什麼人?」白少輝想起九疑先
生一再叮囑,不可向任何人吐露真相,暗想;「自己身世未明,月前既以白少輝的身份
在江湖走動,那是不能告訴他真相了。」但覺心中感到一陣歉意,緩緩說道:「我祖籍
姑蘇,先父在日,曾服官江陵,自從先父母棄養,就只有我一人了。」
    范殊眼圈一紅道:「大哥縱然雙親棄養,也強過我無父無母,不明身世之人!」
    白少輝被他觸動愁懷,心間一黯,說道:「兄弟也毋須難過,只要找到桑老前輩,
身世就不難大白。」
    剛說到這裡,只聽有人嗤的笑道:「你倒想得好,石老頭肯把大白借給我們?我借
來小白,還化了不少唇舌呢!」
    九毒娘子隨著話聲,翩然從峙後躍出,她身後果然牽著一隻通體雪白,嘴尖如狐的
小狗。
    白少輝連忙站起,拱手道:「姑娘辛苦了。」
    九毒娘子斜陰著他,笑道:「你們大概等急了,老姐姐沒誤事吧?說來真也氣人,
石老頭把狗看的比他命根子還要重要,說什麼也不肯借。」
    白少輝笑道:「但姑娘終於借到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出聲來,道:「要不是我發了狠,拿話把他嚇唬住了,老不死那肯
讓我牽走?」
    范殊道:「不知姑娘如何嚇唬了他?」
    九毒娘子得意的道:「這石老頭軟硬不吃,豈是容易嚇唬得住的?但他遇上了我,
這叫做對症下藥,我說:『石老頭,你若是再說一個不字,明天管叫你所有狗子狗孫,
一隻不剩,不信,你就瞧瞧我九毒娘子的手段。石老頭知道我說的出,做的到,怕我真
的對狗下毒,口氣才軟了下來,答應我把小白帶來。」
    她說話之時,那隻小白,不住搖頭擺尾,在她腳下作出乞憐之狀。
    九毒娘子笑著叱道:「我罵你主人,你別向我討好,這是白少俠,這是范少俠,你
要研他們兩的吩咐,若是不聽從指揮,我不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才怪!」
    小白聽的兩耳下垂,露出一付害怕模樣,緩緩走近白少輝,范殊兩人腳下,嗅了又
嗅,不住的搖著尾巴。
    范殊喜道:「聽得懂你說的話,這狗真靈!」
    九毒娘子道:「小白,大白,是石老頭身邊的哼哈二將,也善曉人意,還會傳達命
令,石老頭手下近百條兇猛絕倫的虎獒,還聽指揮呢!」
    小白聽的懂九毒娘子正在替它吹噓,覺得大有光彩,一條尾巴更是搖個不停。
    范殊甚是喜愛,蹲下身去,不住在他頭上撫摸。
    九毒娘子把一條皮索,交到范殊手上,說道:「我方纔已經帶它進洞,聞過香氣,
你只要解開皮索,它自會追蹤那人香味,一路尋去,我另外有事,不能和你們一同去
了。」
    范殊道:「你不和我們同去,這狗我們要如何還法呢?」
    九毒娘子道:「這個不用你擔心,只要告訴它事情已經辦完,它可以回到主人身邊
去了,不論多遠的路,它會自己回去的。」
    白少輝想起自己原是向她索取解藥來的,這就問道:「姑娘解藥呢,也該交給在下
了。」
    九毒娘子笑道:「小兄弟,解藥我自會差人送去的,你信得過我麼?」
    白少輝怔的一怔,點頭道:「在下自會信得過你。」
    九毒娘子深深的瞧了他一眼,嫣然笑道:「你這句話,我高興的很,老姐姐終於也
贏得你小兄弟的信任了!」
    說著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玉瓶和一個扁形五盒,遞到白少輝手上,說道:「那假冒
聞香教主的人,對使用迷藥一道已是十分高明,這瓶中藥丸,原是專解各種迷藥。但對
方七步迷魂,乃是聞香教主最厲害的獨門迷香,我這解藥,只怕也未必能解,但若預先
含在口中,多少總可收些預防之效。若再用我防毒藥水浸制的棉衣,塞住鼻孔,這樣雙
管齊下,他七步迷魂縱然厲害,也足可無慮了。」
    白少輝接過王瓶、玉盒,口中說道:「多謝姑娘關照。」
    九毒娘子白了他一眼,道:「老姐姐不要你謝。」接著又道:「還有一點,你們莫
要忘了,對付那人,出手愈快愈好,若能在一兩照面之下,把他制住,他身上自然帶有
解藥,為防萬一,老姐姐的兩種藥物,也許抵不住他的迷藥,他身上解藥,對你們就十
分重要了。若是一兩個照面還制不住他,也不能讓他有緩手的機會,因為香香的娘身上
那顆『熒惑針彈』已被他取走,此物十分霸道,千萬大意不得。」
    白少輝點頭道:「在下記住了。」
    九毒娘子望望兩人說道:「老姐姐奉有幫主之命,另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了。」
    說完,正待轉身離去!
    范殊牽著小白,叫道:「大哥,救人如救火,我們也該走了。」九毒娘子含笑問道:
「白兄弟幾時變了你的大哥?」
    范殊展齒一笑,道:「我們方纔已結拜了兄弟,他是我大哥,我是他小弟。」
    九毒娘子瞧他笑的時候,總帶些扭扭捏捏,沒有一點男人氣概,叫人看的彆扭,但
也無暇多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6:03

第24章 一步之差
    九毒娘子嬌笑道:「好啊,你們瞞著我結拜了兄弟,把我老姐姐放到那裡去了?」
    范殊接口道:「你自然是我們的大姐了。」
    九毒娘子媚眼一溜,問道:「你們真的認我這個大姐?」
    范殊道:「自然是真的了。」
    九毒娘子膘著白少輝,低低問道:「你呢?」
    白少輝只好說道:「在下早已把姑娘當作了大姐。」
    九毒娘子披披櫻唇,說道:「口是心非一張嘴巴倒是蠻中聽的。」接著又是一陣格
格嬌笑,道:「只要你們心裡有我這個大姐也就是了,我要走啦,兩位兄弟,前途珍
重。」
    說完,一陣風似的朝峰下而去。
    范殊偏頭道:「大哥,我看這位九毒娘子,人還不壞嘛!」白少輝道:「一個人的
好壞,有時候真也難說。」
    范殊道:「不,我看大哥對她似有成見。」
    白少輝笑了笑道:「不用說了,我們也該走了。」
    兩人相繼走下山峰,剛到半山,范殊手上牽著的小白,忽然氣息咻咻,一路狂嗅似
欲掙脫著朝前奔去。
    白少輝忙道:「殊弟,快把小白放開,它好像已經聞到那人的氣味了呢!」
    范殊俯下身去,解開皮索,小白口中汪汪叫了兩聲,箭一般朝前跑去。
    范殊急道:「大哥,我們快追,別讓小白跑丟了。」
    兩人加緊腳步,跟了下去,那小白果然十分通靈,邊嗅邊跑,還不時的回過頭來,
看看白少輝、范殊有沒有跟得上它?范殊看的甚是喜愛,笑著罵道:「小鬼頭,我們要
是連你也趕不上,還能在江湖上走動?」
    一會工夫,便已趕到山下。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山野間曉煙籠樹,嫩草含露!兩人一犬,一路疾奔,趕了十幾
裡路,漸漸有了村落!
    小白依然一路領先,跑的很快,但白少輝、范殊兩人卻因路邊田間,已有農民,不
好再施展輕功,只是緊跟著小白行去。
    這樣又走了二十來里光景,前面已有大路、小白邊嗅邊跑,沿著大路,狺狺奔去,
直到已牌時光,趕到一座城鎮,原來已經到了潼州。
    范殊因路上行人漸多,只好替小白扣上皮索,一手牽著行走,一面說道:「大哥,
看來那賊人就在城裡落腳了。」
    白少輝吁了口氣,道:「要是沒有小白領路,我們真還找不到這裡來。」
    范殊道:「我們也進城去了。」一面在小白頭上輕輕拍了兩下,說道:「現在進城
去了,你莫要亂叫,只是領著我們找就是了。」
    小白仰起頭,不住的搖著尾巴。
    入城之後,小白果然走得較慢,但依然邊嗅邊行,把兩人帶入一條橫街,那裡正好
有一家三台客棧,小白掙著皮索,直向客棧奔去。
    范殊低聲道:「大哥,看來那喊人就住在客店裡了!」
    白少輝臉色凝重,說道:「我們進去。」
    跨進店堂,夥計一眼瞧到來了兩位衣著體面相公,趕忙迎將上來,陪笑道:「兩位
相公要住店?」
    小白一進客店,就領先朝裡跑去!
    范殊跟著朝裡走去,一面說道:「我們是找人來的。」
    店伙因兩人氣宇不凡,又是讀書相公打扮,那敢阻攔,只是跟在身後問道:「相公
要找誰?」
    白少輝道:「找一個朋友,和我們約好了的。」
    小白一路嗅到上房,突然在一間房門口停了下來,仰頭望著兩人,直是搖尾。
    范殊回頭望了白少輝一眼。
    白少輝暗暗點了下頭,探手入懷,摸出一錠碎銀,回過身去,正待叫店伙前去叫門。
    店伙一路跟了進來,瞧到兩人在房門口停步,還沒待白少輝開口,就搶著笑道:
「兩位相公來的遲了,那位相公今天一早就走啦。」
    白少輝聽的一怔,問道:「你說的是一位讀書相公?」
    店伙連忙陪笑道:「是了,那相公還有一位妹子,昨晚生了急病,是相公扶著進來
的。」
    白少輝和范殊互望了一眼,問道:「他沒有告訴你姓什麼?」店伙道:「沒有。」
    范殊道:「大哥,他會不會弄錯?」
    白少輝會意的點點頭,伸手把一錠碎銀,遞了過去,一面問道:「夥計。你先說說,
那位相公是怎樣一個?」
    店伙看到銀子,早已眉開眼笑的道:「相公這般重賞,小的……小的怎好……」
    白少輝道:「夥計,你先把門開了,我們進去憩息。」
    店伙接過銀子,一手打開房門,說道:「兩位相公請進,小的去沖壺茶來。」
    白少輝道:「別忙,我們原是找人來的,你莫要說錯了,先說說那位相公是何模
樣?」
    說著,當先跨進房去。
    但覺房中隱約還可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正和昨晚假冒聞香教主那人身上的香氣一
般無二,心中不禁暗暗替那香香擔心。
    店伙跟著走進,陪笑著:「是,是,那位相公約摸有二十四五歲,生得唇紅齒白,
十分英俊,身穿青羅長衫,手上還拿一把摺扇……」
    范殊道:「他妹妹呢?」
    店伙想了想道:「那姑娘小的沒看清楚,大概只有十七八歲,啊!那姑娘身上很香,
富貴人家的小姐,用的自然是上等香料了,那相公扶著她進店,走過的地方,一路都香
噴噴的。」
    白少輝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不知他們往那裡去的?」
    店伙道:「兩位相公只怕追不上了,那位相公是騎馬去的。」白少輝又是一怔,道:
「他們騎馬去的?」
    店伙道:「那位相公因妹子有病,急於趕回家去,要小的替他找匹坐騎代步。正好
小店東家在,在西城有個牧場,那相公親自去挑了匹健馬,一清早就上路了。」
    范殊道:「你看他朝那裡去的?」
    店伙道:「好像是出東門去的。」
    范殊回頭道:「大哥,我們追上去還來的及!」
    白少輝取出一錠銀子,吩咐道:「夥計,你給我們沏一壺茶,另外到街上去買些點
心來,方纔我們急著進城,沒吃早餐呢?」
    店伙答應一聲,迅快的退出房去。
    范殊道:「大哥,這賊人騎馬走了,我們如何追趕的上?」白少輝笑道:「他會騎
馬走,我們不會騎馬追??范殊道:「他以馬代步。小白只怕聞不出他的足跡來了。」
白少輝道:「好在我們已經知道此人衣著面貌,又帶了香香,還怕沿路問不出來?」
    范殊道:「那麼我們吃過早餐,趕快追上去才好。」
    白少輝搖搖頭道:「我們已有一晚未睡,不如在這裡好好休息一回,等下午再走不
遲。」
    說話之際,店伙已經買了一大包煎餅、包子、和一鍋豆漿進來,一面巴結的道:
「兩位相公快請吃了,這是東順坊買的,咱們城裡最出名的點心,小的還特地等他們現
做起來的。」
    兩人吃過早點,店伙又沏了一壺濃茶送來,然後替兩人掩上了房門。
    范殊眼看房中只有一張木床,暗暗皺了下眉,抬目道:「大哥累了,就請先睡一回
吧,我一點也不困。」
    白少輝道:「不困也該好好躺上一回,下午才有精神趕路。」范殊不禁臉上一熱,
搖搖頭道:「我真的不累,只要在椅子上坐一回就好了,大哥快睡吧!」白少輝道:
「兄弟真的不累,我就不客氣了,愚兄已經有三四個晚上,不曾好好睡覺了。」
    范殊聽的一怔,忙道:「那麼大哥快請睡吧。」
    說著,自己就在椅上假寐。
    白少輝也不再客氣,和衣往床上躺下,他已有幾天不曾好好睡覺,這一躺下,就呼
呼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白少輝驀然睜眼醒來。
    只見范殊蹲在地上,正在扶摸著小白,瞧到白少輝醒來,立即站了起來,說道:
「大哥醒了?」
    白少輝一躍下床,問道:「這是什麼時候了?」
    范殊道:「差不多未牌將過了。」
    白少輝道:「兄弟怎麼不早些叫我醒呢?」
    范殊道:「我看大哥睡的甚甜,不敢驚動。」
    白少輝道:「時光不早,我們快上路了。」
    范殊道:「大哥,我方纔已經要店伙替我們買了兩匹馬,就拴在店外。」
    白少輝道:「這樣就好,我想那賊人要在這裡買馬代步,可見他去的地方路還遠著
呢!」
    兩人開門出去,會過店帳,店伙已在門外牽著馬匹伺候。
    范殊一手牽了小白,走出店門,小白又是連嗅帶跑,掙扎著奔到左首簷下,汪汪的
叫了兩聲,直向范殊搖尾。
    范殊瞧的奇怪,忍不住問道:「小白,你知道他是騎馬走的麼?」
    小白又汪汪叫了兩聲。
    店伙在旁陪笑道:「相公這條狗,真是靈異不過,那位相公和他妹子,就是在那裡
上馬的。」
    范殊拍著小白的頭,低低問道:「小白,你聞得出那匹馬的足跡麼?」
    小白不住的嗅著地上,搖搖尾巴,又汪汪叫了兩聲。
    范殊喜道:「大哥你瞧,小白是在說,它聞得出那匹馬的足跡來了呢!」
    白少輝知道嗜天叟石中龍手下的靈犬,都是久經訓練,要它追蹤馬匹自然沒有問題,
這就說道:「兄弟,你把小白放開了。」
    范殊答應一聲,立即解開皮索,小白汪的一聲,縱身朝前跑去。
    白少輝翻身上馬,說道:「你快上馬,我們追下去看看。」范殊也立即一躍上馬,
兩人帶動韁繩,縱馬馳去,小白頭瞧到兩匹馬跟著自己奔來,口中汪汪連叫,一路朝前
飛跑。
    瞬息工夫,便已奔出東門!
    范殊大喜過望,回頭叫道:「大哥,小白果然聞的出來,我們快追嘛!」
    說完,急急縱馬追了下去。
    傍晚時分,追到富村驛,小白直向路旁一處松棚奔去!
    那裡離官道只是一箭來路,松林下有幾間草舍,屋外搭著松棚,挑出酒招,那是專
兜攬過路行商息足,兼賣茶水酒菜的小店。
    白少輝舉目瞧去,松棚下放著幾張桌子,但卻不見有人,心中暗道:「是了,那賊
人比自己早走半天路程,此處該是他中午打尖的地方,這時天色已晚,自己兩人。趕了
半天,也該打個尖再走了。」
    想到這裡,就回頭道:「殊弟,我們就在這裡憩憩腳再走吧。」兩人一起在松棚前
面下馬,小白早已跑到一張木桌邊上,汪汪的叫了起來。
    茅舍中聽到了馬蹄聲,接著又響起一陣犬吠,立即有一個老人迎將出來,含笑招呼
道:「兩位客官請坐。」一面倒了兩碗茶水,送到桌上,問道:「客官要些什麼?」
    白少輝道:「老丈替我們切一盤滷菜,做兩碗麵,再來幾個饅頭就好了,另外給我
們小白切一盤牛肉,拌上一碗白飯,再給我們上足馬料,待回一起算賬。」
    那老人道:「兩位客官要不要酒?」
    范殊道:「我不會喝酒,大哥要喝,就一個人喝吧!」
    白少輝道:「不用了,我們吃飽了還要趕路。」
    不多一會,那老人端出一盤滷菜,一盤饅頭,和兩碗湯麵,正待轉身。
    白少輝叫住他道:「老丈,且慢,在下還要向你打聽一個人。」那老人望了白少輝
一眼,問道:「客官要打聽什麼人?」
    白少輝道:「在下要打聽的是一個身穿青羅長衫,手持摺扇的相公,這人約莫二十
四五歲,貌相英俊……」
    那老人笑道:「客官說的是楊少莊主了?」
    白少輝心中一動,忙道:「老丈認識他?」
    那老人笑道:「楊少莊主,是咱們這裡有名的鐵扇公子,老漢怎會不識?」
    白少輝道:「楊少莊主,就在老丈這裡打的尖麼」
    那老人笑著指了白少輝的座位,說道:「怎麼不是,楊少莊主就坐在這張凳子上。」
    白少輝道:「還有一個生了重病的姑娘呢?」
    那老人怔的一怔,道:「楊少莊主確有一位姑娘同行,只是那姑娘不像有病。」
    白少輝心中暗道:「莫非他已替香香解除了迷藥?這個似乎不大可能,香香被他劫
持,若是清醒過來,豈肯還會和他同行?」
    范殊道:「老丈那是說她病已經好了?」
    那老人道:「那位姑娘和楊少莊主有說有笑,老漢看不出她有病。」
    白少輝聽的暗暗一涼,心想:「香香涉世未深,莫要聽了那賊人的花言巧語,信以
為真,她若是重蹈乃母覆轍,那又是一個不堪設想的悲慘結局了!」
    范殊覺得有些不對,忍不住問道:「老丈,那位姑娘身上,是否有一股非蘭非麝的
香氣?」
    那老人失笑道:「年輕姑娘的身上,誰都有一股香氣,唔、唔,客官不說,老漢也
不覺得怎樣,經客官這麼一提,老漢倒想起來了。老漢替那位姑娘端茶會的時候,確實
聞到一股異香,老漢一大把年紀了,也差點昏了頭!」
    范殊臉上微微一紅,白少輝道:「他們過去有多少時候?」
    那老人道:「早就回到莊上啦,楊少莊主打這裡經過,大概只是未牌時光。」
    白少輝心想:「他從潼州而來,馬上馱了兩個人,未牌時光也差不多。」一面問道:
「老丈知道楊少莊主家在那裡?」
    那老人道:「沒多遠了,打這裡去,經過金風寺,就是柳邊集,再過去,就是楊家
莊了,差不多三十來里。」
    白少輝道:「老丈快替我們去上馬料,我們吃完就要走了。」那老人答應一聲,退
了下去,接著端出一盤牛肉拌飯,放到小白面前,笑道:「客官這頭狗,倒像是只白狐
狸。」
    那知小白竟連瞧也沒有瞧一眼。
    范殊見它只是坐著不動,輕輕在它頭上撫摸了兩下,說道:「小白,快去吃飯,吃
飽了,我們還要上路呢!」
    小白聽到范殊吩咐,才搖著尾巴走了過去,開始吃飯。
    那老人瞧的驚歎不止,笑道:「這狗真是通了靈性,沒你客官吩咐,它寧可饑著不
吃。」
    說著,便自走出棚去,替馬上料。
    白少輝、范殊匆匆吃畢,會過飯賬,又詳細問了楊家莊的路徑,就帶著小白,上馬
而去。
    好在夏季天日較長,這時太陽雖已下山了一會,天色卻是尚未昏黑,兩匹馬依著官
道,一路向東奔行。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按照那老人所說,找到楊家莊!
    那是一所氣派宏偉的廣大庭院,丈餘高的圍牆,黑漆大門,兩邊還蹲著一對高大石
獅。
    兩人在莊前不遠下馬,繫好馬匹,范殊拍著小白,低聲說道:「小白,你替我們看
著馬匹,莫要跟我們進去。」
    白少輝略一遲疑便走上石階,舉手叩了幾下門環。
    過了好一陣子,才聽一陣門栓響動,兩扇黑漆大門緩緩向內打開,一名僕從打扮的
灰衣漢子一手提著風燈,當門而立,仔細打量了一陣,問道:「兩位找誰?」
    白少輝道;「在下兄弟,是拜望少莊主來的。」
    灰衣漢子略為遲疑了一下,道:「兩位請稍候,容我稟過總管,再來迎迓。」
    說完,回身關上了大門,朝裡走去。
    兩人足足在門外等了頓飯工夫,才聽到輕捷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接著大門重啟,
門內站著一個腰背微駝的青衫老者。
    這老者年約五旬,黑臉濃眉,短髭如猖,看去甚是威猛!
    先前那個灰衣漢子朝兩人一指,躬身道:「田總管,就是這兩位。」
    田總管舉目望著兩人,含笑拱手道:「老朽請教,兩位是……」
    白少輝拱手還禮,說道:「不敢,在下兄弟是特地拜會貴莊少莊主來的。」
    田總管道:「兩位既是少莊主的朋友,請到裡面奉茶。」
    說話之際,側身擺了擺手,讓兩人先行。
    白少輝、范殊略作廉讓,就舉步跨進大門。
    灰衣漢子掩上大門,立即手提風燈,在前領路。
    白少輝道:「在下兄弟尚未請教?」
    田總管道:「不敢,老朽田遠,忝為敝府總管。」
    白少輝道:「原來是田總管,在下兄弟失敬了。」
    田總管摸著虯髭道:「好說,好說,兩位台甫,如何稱呼?」白少輝道:「在下白
少輝,這是義弟范殊。」
    田總管有意無意的瞧了兩人身邊懸掛的竹簫、長劍一眼,含笑道:「原來是白少俠、
范少俠。」
    說話之間,已穿過二門,行近大廳。
    灰衣漢子搶先進去,在廳上點起蠟燭,田總管抬手肅客,陪同兩人進入大廳,分賓
主落座。
    那灰衣漢子端出三碗茗茶,放到几上。
    田總管趁機向灰衣漢子暗暗遞了個眼色,灰衣漢子立即退了下去。
    白少輝看在眼裡,故作不見。
    田總管乾咳一聲,抬目道:「兩位少俠大名,老朽從未聽少莊主提過,不知從何處
而來?」
    白少輝道:「不瞞田總管說,在下兄弟只是久聞少莊主鐵扇公子之名,從未謀面,
今晚路過貴地,特來拜會。」
    田總管略一沉吟道:「兩位少俠和少莊主既非素稔,深夜而來,必有見教??白少
輝笑道:「總管說的不錯,在下兄弟確是另有來意。」
    田總管目中寒芒一動,道:「白少俠可否見告?」
    白少輝並不回答,只是問道:「田總管是否已代在下兄弟通報進去了?」
    田總管臉色微變,冷聲道:「不錯,老朽已著人通報進去了,只是老朽職守所在,
先想聽聽兩位來意。」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總管幸勿誤會,在下兄弟只是想跟貴莊少莊主打聽一個人。」
    田總管神色一肅,問道:「兩位要打聽什麼人?」
    白少輝先前看他向灰衣漢子暗使眼色,在說話之時,又神色屢變,顯見這楊家莊主
定然有著不可告人的隱私,怕人知道,一面說道:「抱歉,總管見詢,但自某另有原因,
必須見了少莊主再說。」
    田總管作色道:「白少俠之意,在未見少莊主之前,那是不背說了。」
    話聲方落,只聽廳後響起一陣輕快的步履聲,走出一個身穿青羅長衫的俊美少年,
一手搖著摺扇,看去倒也倜儻不群!
    白少輝、范殊一見此人,心知就是鐵扇公子楊少莊主了。
    田總管慌忙站起,說道:「少莊主出來了。」
    青衫少年神色冷傲,擺了擺手:「田總管,這兩人是誰?」
    田總管恭謹的道:「回少莊主,這兩位就是求見少莊主來的。」
    青衫少年目光轉到白少輝、范殊商人身上,拱拱手道:「兄弟楊廷芳,兩位尊兄見
訪,不知有何見教?」
    白少輝、范殊同時拱了拱手,由白少輝答道:「在下白少輝,這是義弟范殊,久慕
少莊主盛名,特來拜訪。」
    「好說了。楊廷芳抬手道:「兩位請坐。」
    說話之時,已在主位上坐了下來。他這種口氣,極為據傲,從他神情上,已表露出
對兩位不速之客,並不歡迎,而且還含著敵意!這不用說,他已經認出兩人來了!
    白少輝淡然一笑,和范殊一齊坐下。
    田總管站在一旁,說道:「啟稟少莊主,白少俠方才對老朽說起,求見少莊主,是
為了打聽一個人來的。」
    楊廷芳臉色微變,問道:「他們要打聽什麼人?」
    田總管道:「白少俠不肯見告,要等見了少莊主再說。」
    楊廷芳回頭道:「兩位現在可以說了。」
    白少輝微笑道:「在下兄弟來意,少莊主應該早已知道了。」楊廷芳臉色再變,冷
冷說道:「這就奇了,兩位不說來意,兄弟如何知道?」
    范殊忍不住冷笑道:「少莊主難道沒見過在下兄弟?」
    楊廷芳鄙夷的道:「恕兄弟眼拙,咱們似乎陌生的很。」
    范殊道:「少莊主換了衣衫,在下兄弟尚且認的出來,在下兄弟仍然是昨晚的裝束,
少莊主倒認不得了?」
    楊廷芳怒聲道:「胡說,我幾時見過你們?」
    范殊哼道:「真人面前,不用說假,咱們要向少莊主打聽,就是和少莊主一路回來
的那人……」
    楊廷芳臉色大變,佛然道:「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誰?」
    范殊道:「少莊主不知道,我倒知道她叫做香香。」
    楊廷芳道:「你說什麼?」
    范殊大聲道:「我說她叫香香。」
    楊廷芳怒道:「什麼香香,朋友不是有意找碴,那就是在白日見鬼了。」
    范殊冷然道:「咱們今晚見到的還像人,昨晚倒確是遇見了鬼。」
    楊廷芳勃然變色,站起身道:「田總管,叫他們出去。」
    話聲一落,正待轉身往裡走去。
    田總管眉峰微皺,尚未開口!
    范殊也虎的站了起來,劍後一挑,叱道:「姓楊的,你給我站住!」
    楊廷芳聞聲停步,目中閃過一線星芒,冷笑道:「楊家莊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我要你們出去,已算是十分客氣了。」
    范殊不屑的道:「姓楊的,你殺母劫女,天人共憤,咱們既然追來,你還是快把香
香送出來的好,區區楊家莊,還不在咱們兄弟的眼裡,你少擺威風。」
    楊廷芳一張俊臉,剎那之間,由紅而青,雙眉高挑,陡然暴喝一聲:「小子你找
死!」
    身形疾發,右手一抬,一點扇影,閃電般朝范殊胸口點去!
    這一招出手狠毒,奇快無倫,白少輝因范殊搶著和對方爭論,自己不好攔阻,只得
由他。
    此刻驟見楊廷芳老羞成怒,出手向范殊襲擊,一點扇影,勢道極強,他雖知范兄弟
武功了得,但也不禁瞧的聳然動容!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只聽范殊冷笑一聲,右腕揮處,一道銀虹,從他身邊飛起,
拍的一聲,劍脊已經擊在楊廷芳執扇的右腕上。
    他出劍之快,幾乎令人目不暇接。
    楊廷芳口中驚呼一聲,一個身形,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手上措扇,噹啷墮地,一條
右臂再也舉不起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6:26

范殊長劍一指,冷然道:「姓楊的,你現在相信了吧?」
    田總管站在一旁,根本不知少莊主如何傷在藍衫少年手下的?突然一撩長衫,取出
一隻黝黑鐵手,兩眼暴睜,喝道:「你們上門欺人,真把楊家莊看扁了!」
    鐵手一震,抖起五六道影子,正待朝范殊撲去!
    適時,但聽廳後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喝道:「田遠不得無禮!」隨著沉喝,走出一個
鬚髮如霜,身軀偉岸的老人,這老人年約六旬,但絕無龍鐘老態,雙目神光炯炯,隱含
凌威!
    田總管一見老人,慌忙超前幾步,躬身道:「田遠見過老莊主。」
    老者一擺手道:「廷芳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天厚,你隨我多年,也這般冒失?」
    田總管滿臉通紅,連應了兩聲「是」,退到一旁。
    那老者臉含微笑,朝白少輝、范殊兩人拱拱手道:「老朽楊開泰,犬子無狀,開罪
之處,萬望兩位俠士多多海涵。」
    白少輝眼看那者一臉正氣,不似江湖黑道中人,再一聽他自報姓名,想起曾聽師傅
說過川中大俠乾坤手楊開泰之名。不覺微微一楞,拱手還禮道:「老莊主莫非就是人稱
川中大俠的乾坤手楊老英雄麼?」
    楊開泰道:「老朽昔年承江湖朋友抬舉,怎敢當得大俠兩字,這十幾年來,老朽早
已不在江湖走動了,不知少俠是聽誰道及賤白少輝道:「在下前在成都,曾聽人道及老
莊主盛名,今晚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楊開泰連說「不敢」,一面又朝范殊拱拱手道:「少俠劍下留情,老朽謹此謝過,
只是老朽遲來一步,不知犬子什麼地方得罪了兩位,兩位能否實說見告?」
    范殊冷冷一笑,道;「老莊主最好還是問問令郎。」
    說話之間,右手五指微扣,突然朝楊廷芳肩間彈去。
    乾坤手楊開泰見多識廣,早已看出楊廷芳怔在一邊,右手下垂若廢,分明已被人家
制住了穴道。
    此刻眼看范殊五指虛彈,心頭不禁暗生稟駭,付道:「此人不過弱冠年紀,居然練
成了這等上乘武功,看他出手,極似天山神尼的多羅指手法……」
    楊廷芳但覺身軀微微一震,被閉脈穴,登時解開,連忙躬躬身道:「爹,他們上門
尋釁,硬說孩兒殺母劫女,逼著孩兒釋放一個叫香香的人。」
    楊開泰臉色一沉,喝道:「不長進的東西,你若沒有做出殺母劫女的事實,心頭坦
蕩蕩,那怕人家尋上門來?我知道你仗恃淺薄武功,妄自逞強,適才若不是這位少俠劍
下留情,你那一條手臂,還想要麼?」
    楊廷芳被他父親責罵的滿臉通紅,低著頭退立一旁。
    楊開泰目光轉向白少輝、范殊兩人,拱手道:「老朽平日持家謹嚴,犬子縱然不肖,
還不敢在外胡作非為,兩位少俠所說的殺母幼女之事,容或事出誤會……」
    范殊冷笑一聲,道:「好個持家謹嚴,事出誤會,在下兄弟,從昨晚一路追蹤而來,
難道還是假的不成??楊開泰一臉惶恐的道:「老朽以半生薄名,掬誠相告,犬子如若
真如少俠所說,老朽拚著無後,也當著兩位,把他立斃掌下,但老杯總覺得其中……」
    范殊不待他說完,接口道:「老莊主何不問問令郎,由潼州一路同來的是什麼人?」
    楊開泰這下也聽的臉色為之一變,但瞬即平復下來,兩道炯炯目光,飛快的瞥了兩
人一眼,花白濃眉,微微一攏,一手捋鬚,頓了一頓,說道:「犬子由潼州回轉,倒是
不假,和犬子同來的,乃是敞莊一位內戚,決非兩位口中的香香,此事實是一場誤
會……」
    范殊微哂道:「老莊主這麼說來,倒是咱們找錯人了。」
    白少輝也覺老莊主言詞閃爍,似是故作掩飾,心中不覺漸漸起疑,忖道;「自己聽
師傅說過,這位乾坤手楊開泰,昔年俠名甚著,博得川中大俠之譽,但以今晚的情形看
來,他言詞支吾,分明莊上有著不可告人之事。」
    想到這裡,不覺側臉朝范殊道:「殊弟,老莊主乃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他既然以
一世英名作保,自是不會有假,也許咱們輕信人言,以致引起這場誤會,救人如救火,
香香落在歹徒之手,此事刻不容緩,咱們還是快追下去才好。」
    說完,起身拱手道:「事出誤會,老莊主萬勿見怪,在下兄弟尚有要事在身,這就
告辭了。」
    楊開泰微感意外,望望兩人,說道:「兩位少俠光臨寒舍,誤會既釋,何不稍作盤
桓,也容老朽略盡地主之誼。」這幾句話,什麼人都聽的出只是敷衍之言。
    白少輝道:「不了,在下兄弟還要追蹤救人,老莊主盛情心領。」
    楊開泰也並無挽留之意,含笑拱手道:「兩位少俠既是志切救人,老朽也不便挽留,
且容老朽恭送兩位出莊。」
    白少輝道:「不敢有勞老莊主相送,請留步吧。」
    說完,拱了拱手,就和范殊朝外走去。
    乾坤手楊開泰果然率著楊廷芳,直送到門口,才道:「兩位少快前途珍重,恕老朽
不送了。」
    白少輝抱拳道:「在下兄弟多多驚擾,告辭了。」兩人走到拴馬之處,解開馬韁,
翻身上馬,兩匹馬刺刺朝大路馳去。
    楊開泰臉含微笑,站在門前直等兩匹馬去遠,才回進屋去。
    兩扇黑漆大門,也隨著砰然關起。
    卻說白少輝、范殊兩人,離開楊家莊,馳了一段路。
    范殊忍不住道:「大哥,我看香香一定在他們莊上。」
    白少輝放緩韁繩,說道:「我也覺得他們莊上,有很多可疑之處,只是川中大俠楊
開泰,當年在江湖上頗負盛譽,他人看去也還正派……」
    范殊沒待說完,哼道:「當今之世,有許多人一臉正人君子,道貌岸然,拆穿了,
還不是男盜女娼,一文不值?你沒看到我問他和他兒子從潼州來的是什麼人,他的臉色
都變了,支支吾吾的說什麼是他們的內戚,這明明是推倭之詞。」
    白少輝道;「這人自然是香香無疑。」
    范殊道:「那麼大哥為什麼要告辭出來呢?」
    白少輝道:「他們不承認,再說下去,也未必會有結果。」
    范殊道:「我把楊廷芳制住了,不怕他不交出香香來。」
    白少輝道:「咱們沒有一點證據,怎好逼他們交人?這在情理上是站不住的,萬一
他一口咬定同來的是他們內戚,只要隨便支使一個女眷出來,你能說她不是麼?那時咱
們豈不是鬧個灰頭土臉,告罪而退?」
    范殊聽的一怔,道:「依你該怎麼辦呢?」
    白少輝道:「如果我猜想的不錯,他們在我們退出之後,一定會把香香藏起來了。」
    范殊聽道:「這不是更難找了嗎?」
    白少輝笑道:「天底下越是秘密的地方,越好找,我們這就回去!」
    說著,一躍下馬,把馬匹拴到路旁林中。
    范殊也跟著把馬匹拴好,一面笑道:「對了,我們有小白帶路,他們就是把人藏起
來,也是沒有用的。」
    白少輝搖頭道:「我們不能帶小白進去。」
    范殊道:「那為什麼?」
    白少輝道:「我們只能在暗中進行,找到他們藏人之處,帶小白同去,豈不立即被
他們發覺了?」
    范殊道:「大哥知道他們把香香藏在那裡?」
    自少輝微笑道:「你只跟我進去就是了。」
    范殊道:「我真不相信,大哥好像亦有把握似的?」
    回過頭去,只見小白已經跑出一箭來遠,蹲在大路上,似在等著自己兩人,這就招
招手,叫道:「小白,快回來。」
    小白聽到范殊的喚聲,飛也似的跑了過來。」
    范殊俯身說道:「你等在這裡,咱們有事情去。」
    白少輝道:「殊弟,我們走!」
    話聲出口,人已騰身躍起,去勢如天馬行空,疾掠而去!
    范殊眼看大哥身法奇快,心中暗暗讚歎,也立即一提真氣,跟蹤掠起。
    兩道人影,在朦朧月色之下,疾如鷹隼,貼地低飛,快的無以復加,瞬息工夫,已
然回到莊前。
    前面那條灰影絲毫不停,一下閃人莊右一片樹林之中,後面的灰影,也如飛鳥投林,
相繼飛入,一閃而沒。
    夜色中,就算楊家有人監視,但對這兩條疾如飛鳥的人影,也無法看的清楚,何況
楊家莊若大一座莊院,此時已經沒有一點燈光,不見一絲動靜,靜悄悄的,沉寂如死!
    范殊跟蹤入林,追上白少輝,悄聲道:「大哥,他們已有準備了呢!」
    白少輝點點頭,道:「我們小心一點,別讓他們發現才好。」說話之時,已經繞到
第二進房屋,陡然一提真氣,身軀平拔而起,躍起兩丈多高,越過圍牆,落在屋面之上。
    范殊緊隨著飄身躍上屋面,舉目瞧去,但見屋宇重重,沒有看到半點燈火,不禁低
聲地叫道:「大哥……」
    白少輝舉手按在唇上,搖頭示意,不讓范殊說下去,同時伸手一招,倏然隱入屋脊
陰暗之處。
    就在此時,只見南首屋上,一座屋脊後,冒起一條人影,如鷹隼騰空,朝北掠去!
    白少輝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已經看出那人正是田總管,不禁微微一笑道:「殊弟,
我們要快跟他去。」
    這時前面那條黑影,已在十餘丈外!
    白少輝急急縱身而起,疾追上去,范殊同樣腳尖一點,宛如紫燕掠波,追隨白少輝
身後。
    田總管一身輕功,雖然不弱,但和白,范兩人相比,就差得遠了。」
    白少輝跟在田總管身後,范殊又跟在白少輝身後,兩人始終和他保持了著四五丈距
離,一直未為田總管發覺。
    一連越過幾進房屋,高聳的樓宇,廣大的莊院,依然是一片沉寂。
    田總管走在前面,只見每經一處,都舉手為號,白少輝看的清楚,心中暗道:「他
們每進房屋,果然都隱伏著人!」
    待到掠近田總管舉手之處,也就舉手向暗處打著招呼,范殊跟在大哥身後,也就依
樣葫蘆,舉了舉手,就相繼往後飛掠過去。
    一會工夫,越過一道高牆,到了一座廣大的花園中,朦朧星月下,樹木蓊鬱,隱隱
可見亭台樓閣,假山流水!
    這一片花園,佔地當在十畝以上,佈置得景物宜人!
    白少輝藉著樹木隱身,運足目力望去,只見田總管身法快速,一路直向假山走去,
不覺心中一動,急忙和范殊打了個手式,身形騰起,繞過一處樓閣,直撲假山側面。這
座假山,足有三丈高,峰巒疊翠,曲徑通幽,山前有一個弧形池塘,上架石橋。朱欄迥
曲、水光瀲灩,山上有一條曲折小徑,可登峰頂涼亭。
    那田總管行到假山前面,突然舉手連擊三掌。
    只見假山東南西三個方向,忽然閃出三條人影,直向田總管奔來。
    田總管站在石橋之上,朝三人低低說了一陣,然後揮了揮手。
    三名大漢躬身一禮,同時退了下去。
    田總管抬目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忽然一躍而起,接連幾個起落,飛身躍登假山,閃
入亭中。
    由少輝凝目瞧去,只覺那石橋盡頭,假山之間,依稀有一個洞穴,心中登時明白,
暗想:「這假山三面埋伏的人,可能是弩箭手,從他們退下去的方位看來,都似對準那
座石橋,莫非香香就被藏在假山石窟之中?」
    心念方動,突聽身後似有異聲,急忙回過頭去,但見一條巨獒,全身鋼毛豎立,露
出森林利齒,凶睛瞪定著范殊,作勢欲撲!
    白少輝那還怠慢,舉手一掌,凌空拍去!
    這一掌,他少說也用了五成力道,暗勁如山,那巨獒口中一聲悶響,一顆頭立時垂
了下去,踣地不起!
    就在此時,但聽身後低吼一聲,風聲颯然,另一頭巨獒,竟然無聲無息朝自己撲來!
    白少輝正待回身揮掌,范殊已然振腕一指,迎著撲來巨獒點去,又是「撲」的一聲,
一縷指風,擊在巨獒頭上,腦花四淺,墮地死去。
    這接連二聲悶響,聲音雖然不響,但在四周靜寂的夜晚,已可聽出老遠。
    白少輝暗暗地皺了眉,急忙低聲說道:「殊弟,快準備了,咱們要以最快速的身法,
掠入那個山洞中,最好別讓埋伏的人看清。」
    范殊低聲道:「大哥放心,這點小弟自信辦的到。」
    白少輝道:「好!」
    雙手抓起死獒,奮力朝對面林中挪去!
    夜色中,但聽「呼」的一聲,一團黑影從假山側面凌空飛起,越過池塘,朝左首一
片竹林中投射而去!
    黑影堪堪飛起,假山右首一排花叢中,忽然響起一聲忽哨,幾聲弩箭劃空之聲,連
珠般朝那黑影射去。
    接著又是砰的一聲,從左首林中傳出!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白少輝、范殊兩人,卻在死獒擲出之際,以極快身法,宛如兩
縷輕煙,相繼掠過池塘,閃入假山洞中。
    原來這假山洞中,是一條曲折走廊,走不多遠,到了一間暖閣之中,這暖閣地方不
大,中間放著青石桌椅,敢情是主人避暑之處。
    走廊前面,還開了一個月亮型的窗檻,檻外水珠連串,如珠如瀑,雖是出自人工,
卻也頗具巧思,真如進了水簾洞一般!白少輝目光閃動,看的不由一呆!
    他原以為這假山洞,必是一處囚人的洞窟,那知到了裡面,竟然是一座空無所有的
暖閣。
    如若再循著右首走廊退出,盤曲向上,則是通往山頂涼亭去的,那是什麼囚人之
處?」
    范殊低聲道:「大哥,這裡是不是有什麼機關嗎?」
    白少輝被他一語提醒,忙道:「不錯,我們快找找看,如果這裡不是藏人之處,他
們就用不著在假山三面,設上埋伏了。」
    說話之間,兩人就分頭在閣中仔細搜索起來,但這間暖閣,除了石桌石椅,別無他
物。
    白少輝在香香母女住的地底石室,有了經驗,知道這類開啟石室的機關,定是裝置
在使人不甚注意之處。因此他俯下身去,在石桌底下摸索了一陣,依然一無所獲。
    抬起頭來,看到范殊正用力推動著石椅,心中一動,也就功運雙腕,兩手握著石桌
桌面,緩緩朝左右推動。這一推,卻被他發現了奇跡,原來那桌面,竟然應手掀了起來!
    白少輝心中不禁大喜,急忙手上用力,把青石桌面輕輕揭開,底下有如一圈並欄似
的,露出了一個洞窟。探首一瞧,裡面一片黝黑,隱隱可見有一道石級,往下通去!
    范殊瞧到大哥揭開桌面,立時奔了過來,喜道:「大哥,這裡果然有著地底密室。」
    白少輝道;「你守在這裡,我先下去瞧瞧。」
    范殊那裡肯依,眼珠一轉,說道;「大哥只要把桌面恢復原狀,我們一起下去,就
算有人進來,也不會發覺的。」
    白少輝知他不願一個人留在上面,不忍拂過,只好點點頭道:「也好,那麼你先下
去,讓我把桌面放好了,只是你不可深入。」
    范殊答應一聲,雙手一按,縱身從井欄中跳了下去。
    白少輝忙等他下去然後雙手托著桌面,跨入井欄,把桌面放好,范殊已然亮起了招
子,拾級而下,白少輝說:「殊弟小心,這裡可能安著埋伏!」
    范殊一手擎著火摺子,叫道:「大哥,你快下來,這裡有一道鐵門。」
    白少輝迅速跟下,石級盡頭,果然有一座鐵門,擋住去路,鐵門上還鎖了一把大鐵
鎖。
    范殊沒待白少輝開口,抬腕抽了長劍,嗆的一聲,削斷鐵鎖,推開鐵門,舉步走了
進去。
    白少輝怕他有失,也跟著步入大門,這是一座廣大的地底密室,四面都是黝黑的石
壁。
    除了進門不遠,靠壁放有一張木桌,幾條木凳,裡首陰暗處,地上鋪了稻草。躺臥
著七八個人!
    在這陰森的地窖中,火摺子照的並不太遠,躺著的人,又一動不動,單是這一情景,
就叫人毛髮怵然!
    范殊走了幾步,忽然腳下逡巡不前,口中叫道:「大哥。」
    白少輝道:「什麼事?」
    大步行了過去。
    范殊道:「這些人都是男的,香香不在這裡了。」
    白少輝低頭望去,只見草蔗上躺著一個青衫老人,一個虯髯大漢,一個藍袍道土,
兩個中年和尚,和兩個黑衣勁裝漢子。
    這七人全都雙目緊閉,似是被人點了穴道!
    范殊問道:「大哥,他是死的還是活的?」
    白少輝目光注視著青衫老人,一面說道:「他們似是被楊家莊擒來的……」突然一
拍巴掌,駭然道:「是了!」
    范殊道:「大哥怎麼了?」
    白少輝朝青衫老人一指,說道:「此人袖底繡著金線八卦,乃是八卦門的掌門人神
掌皇甫敬亭。」
    范殊道:「大哥認識他?」
    白少輝道:「我只聽人說過。」
    接著又朝藍袍道士指了指道:「江湖人只有武當門下,身穿藍袍,此人大概是武當
派的人了。」
    范殊道:「這麼看來,這楊家果然不是什麼好路數,大哥,我們要不要替這些人解
開穴道?」
    白少輝道:「八卦掌門和武當弟子,全都失陷在楊家莊,我們既遇上了,自是不能
袖手。」
    范殊道:「我去替他們解開穴道。」
    也不容白少輝答話,縱身掠近,手起劍落,揮手之間,已然在神掌皇甫敬亭等七人
身上,分別拍了一劍。
    皇甫敬亭身軀微微一震,雙目乍睜,當先一躍而起,瞧了兩人一眼,一言不發,緩
步朝鐵門外走。
    其餘六人穴道一解,也紛紛躥起,一窩風般就往門外衝去!
    范殊拍開他們穴道,真沒想到他們會一言不發,往外就沖,連謝也沒謝一句,一時
手仗長劍,站在當地,怔怔的瞧著他們,爭先恐後的身形,在石級上消失。
    接著但聽砰然一聲巨震,敢情覆在井欄上的桌面,已被他們一掌推開了!
    范珠返劍入匣,憤然道:「這些人,真是亡命之徒!」
    白少輝笑道;「這也難怪,一個人被囚在暗無天日的地窖之中,心情難免焦灼不安,
一旦發覺穴道已解,自然不顧一切,急著要衝出去。」
    說到這裡,回頭道:「他們這一衝出假山,只怕已驚動了莊上的人,我們也得趕快
出去才好。」
    兩人迅速退出地窖,行到假山出口,但聽一聲哨音響處,兩排弩箭,挾著尖銳風聲,
像一陣雨般射了過來!
    白少輝,范殊同時一伏身子,那一陣箭雨,全射在假山石上,發出了一陣急驟的卜
卜之聲。
    這兩弩箭過後,竟然而再無聲息。
    夜色之中,四週一片寧靜,靜的聽不出一點聲息!
    白少輝暗暗忖道:「看來那七個人,已在衝出去了。」心念轉動,一面低聲說道:
「殊弟,我們出去。」
    范殊正待答話,突然一聲急促的哨音傳了過來,緊接著又是兩排弩箭,破空呼嘯而
至!
    白少輝雙手一揮,拍出兩掌,一道人影已如流星般射出假山。
    范殊跟在他身後,口中輕叱一聲,右手抽出長劍,輕輕地一揮,劍光飛旋,有如匹
練繞體,近身弩箭,紛紛為劍光擊落。
    就在此時,突然響起一聲洪亮的大笑,但聞衣袂飄風,一道人影,凌空飛射而來,
落到兩人,面前!
    那是乾坤手楊開泰!只見他雙掌提胸,面含重霜,兩道炯炯虎目,盯著白少輝、范
殊兩人,厲聲喝道:「夜闖寒家,放走一干要犯的,果然是你們兩人!」
    他敢情怒到了極點,這聲大喝聲若焦雷!
    就在乾坤手楊開泰飛落場中的剎那之間,假山三面,同時現出不少人影!
    左邊是全身勁裝的鐵扇公子楊廷芳,手持鐵扇,身後緊跟著十名灰衣大漢,擋住了
左首去路。
    右邊是總管田遠,手持紫金刀,身後同樣跟著十名灰衣大漢,擋住了右首去路。
    假山對面,卻是二十名弩箭手一字排開,手中匣弩緊對著白少輝、范殊兩人。
    這倒好,前面七人,敢情已經衝出楊家莊,自己兩人卻落入了他們包圍之中!
    范殊目光一瞥,冷笑道:「就是這點陣仗麼?」
    乾坤手楊開泰鬚髮飄動,嗔目喝道:「老朽今晚若是容你們逃出楊家莊去,江湖上
從此就沒有我楊開泰這三個字。」
    范殊冷冷說道:「你只管放心,楊家莊今晚若不放出香香來,我們兄弟還不想走
呢!」
    楊開泰雙掌蓄勢厲喝道:「胡說,什麼香香……」
    范殊沒待他說完,輕叱道:「你才胡說,事到如今,你們要想抵賴,只怕也不成
了?」
    田遠大喝道;「小子,老莊主面前,你敢出言無狀,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范殊突然轉過臉去,左手屈指輕彈,叱道:「姓田的,你給我滾開去!」
    一縷指風,嘶然有聲,直向田遠襲去!
    田遠也是久經大敵之人,自然識得厲害,匆忙之間,身形橫躍數尺,幸他見機的快,
勁急指風,從他耳邊穿過,不由的驚出了一身冷汗!
    乾坤手楊開泰看的臉色大變,仰天怒笑道:「很好,小友這一手果然高明……」
    范殊冷笑道:「你當我真向姓田的出手嗎?哼,恁他這點能耐,我要傷他,十個姓
田的也休想躲閃得開!」
    楊開泰神色嚴肅,沉聲道:「好大的口氣,老朽就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范殊冷笑道:「很好,你外號乾坤手,大概掌上的功力不錯吧?」
    白少輝一直沒開口,適時叫道:「殊弟且慢!」
    隨著話聲,朝前跨上一步,拱拱手道:「在下兄弟只是為了搭救一名叫香香的女子
而來,老莊主若是一味護犢,執迷不悟,只怕一世英名,就此斷送,到時就悔之晚矣!」
    楊開泰簡直氣炸了胸膛,虎目圓睜,大喝道:「住口!老朽不管什麼香香,就恁你
們夜闖楊家莊,劫走要犯,楊開泰說什麼也得和你們一拼。」
    白少輝回頭低聲道:「殊弟,你去把那楊廷芳擒下,這老莊主由我來對付他。」話
聲一落,目光一抬,望著楊開泰朗聲道:「老莊主堅欲賜教,就請出手吧!」
    楊開泰明知眼前這兩名俊美少年,武功極高,自己縱然出手,也未必能敵,但此刻
急怒攻心,那裡還管得了許多,大喝聲:「老朽有僭揚處,呼呼兩掌,直劈而出!
    他含憤出手,這兩掌勢道極強,掌風排空,宛如怒潮般接連撞擊而來。
    白少輝看他出手掌勢,已有這般凌厲,心中道:「此老人稱乾坤手,掌上功力,果
然不同凡響。」
    身形輕輕一閃躲了開去。
    楊開泰一前一後劈山兩掌,被白少輝輕易閃開,突然雙掌一收,目注白少輝喝道:
「你使的是游龍身法,你……你是黑煞游龍桑老九的什麼人?」
    白少輝無意之中使出「游龍身法」,被他一口道出,心頭也不禁暗暗一驚,微笑道:
「在下使的並非游龍身法,只怕老莊主看錯了。」
    范殊在兩人動手之時,早已身形一晃,突然朝鐵扇公子楊廷芳欺了過去,長劍一指,
喝道:「姓楊的,我看你還是束手就縛的好!」
    楊廷芳倏的後退半步,切齒道:「小賊,我和你拼了!」
    右手一持,鐵肩灑出一片扇影,搶先發難,朝范殊身前急襲而出。
    范殊冷笑一聲,長劍疾揮,但聽一陣鏘鏘輕震,把楊廷芒攻來的扇勢,悉數封出,
正待發劍還擊!
    突然,一道人影,快若流星,從牆外掠上假山,雙足一點,再飛鳥投林般直向場中
瀉落!
    人還未落,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已由空中傳了過來:「大家快住手!」
    白少輝、范殊聽了一怔,這聲音聽來極熟,好像九毒娘子的口音,不由同時舉目瞧
去。
    乾坤手楊開泰、鐵肩公子楊廷芳聽到這聲嬌喊,也很快收勢,後退了一步。
    場中翩然飛落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子,那不是九毒娘子還有誰來?范殊喜道:「大姐,
你也趕來了。」
    九毒娘子一手掩著酥胸,長長吁了口氣,一雙水淋淋的秋波,望著白少輝、范殊兩
人,埋怨道:「你們找香香,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7:37

第25章 千里追蹤
    白少輝拱手拱道:「香香被這裡的少應主所劫持,在下兩人一路追蹤前來……」
    九毒娘子沒等他說完,蠻靴輕跺,歎息道:「這麼說來,地窖裡的人,也是你們放
的了?這下真把我這大姐整慘了!」
    乾坤手楊開泰詫異的道:「姑娘認識他們麼?」
    九毒娘子格格的笑道:「豈止認識,他們兩人還是我的乾弟弟呢!」一面回頭又道:
「你們有小白領路,如何會找到這裡來了,怎麼又說少莊主劫持了香香?」
    白少輝聽她這麼一說,心中暗道:「莫非是自己兩人弄錯了!但這不可能,自己兩
人從潼州一路追蹤下來的,那會有錯?」
    當下就把從潼州一路追蹤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遍。
    九毒娘子歎道:「錯了,錯了,從潼州和少莊主同來的,就是大姐我嘛!」
    范殊驚奇的道:「這就奇了,這一路上,我們都是由小白領的路。」
    九毒娘子沉吟道:「我想,那賊子劫持香香,可能也是從潼州這條路來的,只是你
們錯在半路上聽了賣酒老人的話,認定這裡少莊主是劫持香香的賊人,才放棄追蹤,找
上楊家莊來了。」
    范殊想起小白原要從另一條路跑去,還是自己把他叫回來的,心中覺自己兩人只怕
真的弄錯了!
    白少輝問道。「那麼大姐怎會也到這裡來的?」
    九毒娘子道:「我是奉幫主之命來的,咱們在梓潼附近,截住了一批來歷不明的江
湖人,幫主因另有要事,就把這批人寄在楊老英雄這裡。」
    白少輝道:「大姐說的,自然是地窖裡的那些人了,據在下所知,其中一人,似是
八卦門的掌門人神掌皇甫敬亭,還有武當門下……」
    九毒娘子沒待他說完,接道:「是啊,皇甫敬亭也是幫主舊識,這批人中,不但有
武當道士,少林和尚,可能還有其他門派的人。只是他們全似迷失了本性,只好暫時點
了他們穴道,留在此地,不想被你們兩人闖了進去,全給放走,唉!這叫我如何向幫主
交待呢?」
    白少輝聽她說出這批人全似迷失本性,心中不覺一動,說道:「大姐也毋須為難,
在下兄弟一時不察,以致錯放了人,貴幫主如是責怪下來,自有在下兄弟來擔待,但等
救出香香之後,自當前往貴幫領罪。」
    九毒娘子斜睨著他,笑道:「事情既然闖出來了,我這做大姐的……」
    她原想:「我這做大姐的好歹也得替你們擔當呀!」但話到口邊,突然想起自己原
想把他們兩人,引進幫中,難得他自己說出要去面向幫主領罪,就讓他們去見見幫主也
好。心念一轉,接著說道:「這樣也好,你們救了香香之後,我自會替你們安排見見幫
主的。」
    白少輝轉身朝乾坤手楊開泰父子抱拳作了個長揖,道:「在下兄弟兩次造府,實感
冒昧,敬向老莊主、少莊主深致歉意,在下兄弟告辭了。」
    楊開泰呵呵一笑道:「英雄出少年,兩位老弟一身武功,老朽甚表欽佩,咱們都是
江湖上人,不打不成相識。誤會既已冰釋,何不在敝莊屈留一宵,也容老朽稍盡地主之
誼,明天再走不遲。」
    白少輝覺得這位川中大俠,其為人果然豪爽,一面說道:「老莊主不見怪罪,在下
兄弟已是十分榮幸,實因那賊子假冒聞香教主,劫走一名女子,此事既為在下兄弟遇上
了,不容袖手,老莊主厚意,在下兄弟心領了。」
    九毒娘子笑道:「兩位兄弟都是俠義肝膽的人,他們心切救人,我看老莊主也不用
挽留了。」
    白少輝回頭道:「殊弟我們走吧。」
    說完,拱拱手,便和范殊兩人,腳尖一點,飛身縱起,兩道人影,去如流星,越出
圍牆,一路飛馳而去。
    回到原處,小白瞧到兩人,立即迎了上來,不住的搖頭擺尾,作出歡躍之狀。
    范殊拍著它頭頂,一面回頭笑道:「大哥,你記得不?方才小白原要往另一條路上
奔去,是我把它叫回來的。」
    白少輝舒了口氣道:「這是我們自己疏忽,那賊人該是中午時光打的尖,早就過去
了,我們打尖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問那買酒老人,他認識鐵扇公子,只說過去了一
會,這中間就有了出入。」
    范殊道:「大哥之意,可是要連夜追蹤麼?」
    白少輝道:「我們和他,原只差了半天時光,但我們這一節外生枝,耽擱了不少時
間,和他距離,又落後了一大段,此時二更不到,還可以趕一段路,再找地方休息。」
    范殊率過馬匹,俯身拍拍小白,說道:「小白,快在前面領路,我們還要趕路。」
    小白聽說叫它帶路,立即連跳帶跑,朝前飛奔。
    兩人一躍上馬,跟了下去。這條路原是官道,一犬兩騎,奔行極速,半個更次,便
已趕到南部(縣名),眼前大江橫斷,擋住了去路。
    小白一路嗅到江邊,對著大江,汪汪地叫了起來。
    范殊眼看江浪滔滔,野渡無人,不由跳下馬來,皺皺眉道:「大哥,那賊人大概從
這裡渡江去了,我們怎麼辦呢?」
    白少輝抬頭望望天色,道:「這時已是深更半夜,大概要到天亮了,才有渡船,看
來我們只好在這裡坐到天亮了。」
    范殊忽然間,好似想起了什麼,霍然道;「啊,大哥,萬一他是從這裡改走水道,
我們縱有小白帶路,也找不到他了。」
    白少輝道:「不會的,他要走水路,早就在潼州坐船了,殊弟,我們還是找個避風
所在,坐下來休息吧!」
    說完,朝一處林中走去,拴好馬匹,就倚著樹身坐下。
    范殊跟了過去,傍著白少輝身邊坐下,心裡還想找他談話,回目一瞧,大哥已經閉
上眼睛,也只好倚著樹閉目養神,不覺漸漸睡去。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朦朧中,只聽白少輝的聲音叫道:「殊弟快起來了,渡船來了
呢!」
    范殊睜開眼來,天色已經大亮,急忙一躍而起,只見江上果有一艘平底大船,緩緩
搖了過來!
    這就替小白扣上皮索,兩人牽著馬匹,朝渡頭走去。
    渡船靠岸,操舟的是個老頭,瞧到兩人。含笑問道:「兩位相公來的好早,可是要
渡江麼?快請上船吧!」
    兩人牽馬登舟,老船夫用竹篙點開船頭,緩緩朝江中搖去。
    小白上船之後,不住的在船上東嗅西嗅,范殊看的心中一動,暗想:「莫非那賊人
也是坐這條船渡江的了。」
    回頭瞧去,白少輝恁舟遠眺,望著江心出神,似在想著什麼心事。
    他一個人閒著無事,不覺朝船夫問道:「喂,船家,我跟你打聽一件事情,不知你
還記不記得了?」
    老船夫一面搖櫓,一面笑道:「老漢從早到晚,就搖著船,旁的事兒,老漢可什麼
都不知道,相公要打聽什麼?」
    范殊道:「我要打聽一個人,昨天也是坐你的船渡江的。」
    老船夫聽范殊提起昨天渡江的人,精神頓時一振,綻起滿臉的皺紋,笑道:「咱們
這裡可比不上蓬安,更比不上南充,因為那兩處江口,都通著官道,咱們這裡,過了江
就是山區,沒有大路,趕路的人,誰會到這裡來?有時候,整天都等不到一個客人,可
是昨天,卻做了三筆生意,老漢自然記得。早晨有五六個人渡江,那好像是一批獵戶,
大大小小帶著十幾條狗,傍晚前,又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只有一匹馬。到了夜晚,又來
了七個人,找到老漢家裡,那時老漢早就睡熟了,他們硬把老漢叫醒,說要連夜過江,
本來,老漢天沒亮就在渡口等候客人,因為昨晚渡了一批客人,今天可來的遲了。」敢
情昨天生意好,他就嘮叨個沒完。
    白少輝聽的心中一動,暗想:「他說的第一批客人,帶了十幾條狗,莫非是哮天叟
石中龍也朝這裡來了?第二批一男一女,只有一匹馬,那是香香和假冒聞香教主的賊人
無疑,至於第三批七個人,連夜渡江的,可能就是從楊家莊出來的八卦門神掌皇甫敬亭
等人了。」
    他心中想著,並沒開口。
    老船夫又道:「相公要打聽的,不知是怎樣一個人?」
    范殊道:「你說昨天傍晚前過江的一男一女,那男的可是身穿青羅長衫,手搖摺扇
的相公,約摸二十四、五歲……」
    老船夫沒等范殊說完,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那位相公人生得英俊,出手也
真大方,普通渡江,最多也只是幾個制錢,那相公瞧老漢一把年紀,又是個苦哈哈,渡
過江,就賞了老漢一錠銀子,足足有五兩來重,老漢搖了一輩子渡船,真還是第一次遇
上好人。」
    范殊心裡忖道:「『你碰上了賊人,才會這麼大方!」
    口中卻急急問道:「船家,那位姑娘,可是生了重病,不能行走?」
    老船夫怔了一怔,笑道:「相公只怕弄錯了,那位姑娘是那相公的妹子,兩兄妹站
在船頭,有說有笑的,那裡有什麼重病?」
    白少輝、范殊兩人聽的不覺齊齊一呆,這話和昨晚賣酒老人幾乎如同一張咀裡說出
來的。
    但賣酒老人說的是鐵扇公子楊廷芳,同行的姑娘是九毒娘子,自然有說有笑,如今
老船夫口中的那位相公,明明就是假扮聞香教主的賊人了!
    和他同行的姑娘,自然是香香無疑,香香怎會和他有說有笑呢?范殊忍不住問道:
「船家,那姑娘身上,是不是很香?」
    老船夫道:「相公說的不錯,那位姑娘站在船頭上,一陣又一陣的香風,聞的老漢
連頭都脹昏了,咱們天生的苦哈哈,連有錢人家的香氣都聞不慣。還虧那位相公,從身
邊掏出諸葛武侯行軍散,替老漢在鼻子上抹了些,頭腦才清醒過來。」
    范殊回頭望了白少輝一眼,意思是說:「這回不會錯了!」
    白少輝因老船夫說他們有說有笑,心頭覺得大感沉重,他眼看香香的母親被那賊人
害死,如今香香卻和殺母仇人有說有笑。
    如果不是那賊人在香香身上施了什麼迷失本性的藥物,就是香香不明內情,受了那
賊人花言巧語的欺騙。
    這兩者的後果,都是非常棘手之事。
    范殊看大哥沒有作聲,接著問道:「船家,你可曾聽他們說往那裡去的?」
    老船夫搖搖頭道:「這個老漢也不清楚,不過從這裡過江,就是大巴山脈,山路崎
嶇,不大好走,只有兩條小路,一通平昌,一通綏定……」
    話聲一頓,望著兩人問道:「兩位相公認識那位相公麼?」
    范殊道:「我們都是朋友,本來約好了到他家裡去的,後來他妹子生病,早走了一
步,啊,船家,這兩條小路那一條到綏定去的?」
    老船齜著黃牙笑了笑,道:「這就不對了,到綏定該往東走,那位相公,上岸之後,
好像朝北去的,那是通往平昌的路……」
    說話之間,騰出右手,朝北首指了指。
    他本來雙手搖櫓,這一指點,只有一隻手把櫓,船頭立時打了橫。
    白少輝、范殊本來站在船頭,原是上風,如今船一打橫,就變成老船夫站在上風頭
了。只聽他乾咳一聲,笑道:「兩位要找那位相公,老漢倒可以帶你們去。」
    話聲未落,突然揚手打出一團黃煙,朝兩人撒來!
    白少輝總是經歷了不少風險,江湖經驗也增長了!
    試想一個搖了幾十年船的老船夫,就算一隻手搖櫓,也決不會船頭打橫,看他一手
朝北指點,似是有意叫船頭打橫的,心中不覺動疑!
    再聽老船夫的口氣,忽然不對,已經暗暗注意,此時一見他揚手撒出一團黃煙,也
立時推出一掌,劈了過去。掌風才發,身形已很快閃開,一面喝道:「殊弟,他是賊人
的同黨,快截住他。」
    他這一掌,雖是倉猝劈發,但一圍掌風,依然暗勁潮湧,把老船夫撒來的黃煙,悉
數震散,隨風而逝!
    范殊瞧的心頭大怒,雙足一點,縱身朝後艙搶去,口中喝道:「老賊,你給我躺
下!」
    身形才起,右手振腕一指,凌空點去。
    老船夫眼看自己撒出的一包迷魂藥粉,被白少輝一掌震散,心頭大駭,急忙一個打
滾,躍身往江中跳去。
    那在小白比他還快,汪的一聲,竄了過去,一口咬住他左腳。老船夫心頭慌張,忍
痛一掙,噗通一聲,跌入江心。等范殊掠到,老船夫一個身子,激起無數水花,已經沒
入水中。
    渡船徒然失去了搖櫓的人,船身一陣晃動,隨水流去。
    范殊瞧的大急,一手抓住櫓柄,但他不懂得操舟,搖了兩下,船身直是在江心打轉。
    白少輝跟了過來,道:「還是我來吧。」
    范殊抬頭問道:「大哥,你會搖船?」
    白少輝從他手上接過櫓去,說道:「會一點,好在離岸不太遠了。」
    說著,撥轉船頭,朝對岸搖去。
    突見船尾水花一冒,那老船夫從水裡冒出一顆頭來遠遠尾隨。
    范殊伸手一指,叫道:「大哥,那老賊跟在我們後面,還不死心呢!」
    白少輝一面搖櫓,一面說道:「他只是一個爪牙,我們也犯不著和他計較了!」
    一回工夫,搖到對岸,兩人牽著馬匹棄舟登岸,只見這一帶山領起伏,綿亙不絕,
敢情就是大巴山脈。
    范殊放開小白,一路連嗅帶奔,只是朝前飛跑,兩人也飛身上馬,跟蹤追去。
    一犬兩騎,一路向東,第三天傍晚時分,趕到一處叫穿心店的小鎮,對岸高峰聳峙
就是有名的巫山十二峰了!
    這三天工夫,他們足足趕了七八百里路程,依然沒有追上劫持香香的賊人。
    他們在鎮上一家小麵店吃了碗麵,天色業已昏暗,由小白領路,出了小鎮,朝西首
一座小山奔去。
    這時陰雲密佈,風勢極緊,看樣子似是就要下雨了。小白一路飛奔,不多一會,把
兩人帶到林邊一座茅舍前面。
    這是一座孤立的茅舍,四無鄰屋,搭蓋在荒野之中。
    范殊心頭一緊,低聲說道;「大哥,那賊人莫非就住在這裡了麼?」
    白少輝微微搖搖頭道:「這座茅舍,不似有人居住,也許他只是在此憋足,殊弟守
住門口,我進去瞧瞧。」
    話聲方落,突然臉上一涼,幾滴雨珠,打在臉上,緊接著閃光耀目,雷聲震耳!
    白少輝那還猶豫,趁著電光雷聲,一掌推開木門,迅快的閃了進去。流目四顧,只
覺這茅屋不過三間大小,室中一片幽暗,空無一物,那有賊人和香香的蹤影?此時屋外
雨勢漸大,白少輝退出屋外,一手帶住馬韁,往屋中率去,一面叫道:「殊弟,快把馬
匹牽進來吧!」
    范殊問道;「怎麼,屋中又沒有人?」
    白少輝笑道:「大概他們昨晚在這裡住過。」
    范殊氣道:「我們已經追了這許多路,還沒追得上他,這賊人當真狡獪如狐,可惡
極了。」
    突然間,一道閃光掠過,一片急雨,吹了進來,但聽雷聲隆隆,狂風挾著驟雨,傾
盆而下。
    范殊正待回身去拴木門,瞥見一個人影,從大雨中奔行而來,轉眼已到門前,心中
暗道:「此人定然是藉著那道閃光,看到了這座茅舍,才奔來避雨的。」
    思忖之間,那人已經大步跨入屋中,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目光四下一轉,冷冷說道:
「兩位如何稱呼?」
    范殊站在室內,藉著門外微弱的天光,已可清晰瞧見此人舉動,只是瞧不清此人面
貌,心是暗暗納罕,忖道:「這人臉上,好像蒙著黑布?」
    只聽白少輝答道:「閣下是誰?」
    那人凝立不動,冷哂道:「兩位一路跟蹤,已有三日之久,何用再問?」
    白少輝道:「老丈大概就是八卦門掌門人神掌皇甫大俠了?」那人黑布蒙面,瞧不
清他的面貌,只見兩道利剪似的目光,逼視著白少輝,口中嘿嘿乾笑了兩聲,沉聲說道:
「不錯,老朽正是皇甫敬亭,兩位呢?」
    白少輝道:「在下白少輝,這是我義弟范殊。」
    皇甫敬亭似是從未聽過兩人名字,聞言冷然道:「兩位一路跟蹤老朽等人,究竟是
受到何人指使而來?」
    白少輝道:「老丈這是誤會……」
    皇甫敬亭沒待白少輝說完,不耐道;「真人面前,不用說假,你們一路跟蹤,已有
三日,還當老夫不知道麼?」
    白少輝笑了笑道:「在下兄弟若是和老丈先後同路,那只能說是巧合,並非受人指
使,尾隨老丈而來。」
    皇甫亭怫然道:「兩位最好實話實說,老朽無暇和你閒扯。」范殊見他口氣托大,
心中不禁有氣,冷笑道:「誰和你們閒扯,你跟蹤我們而來,愛聽則聽,不愛聽就算
了。」
    皇甫敬亭目中寒芒一閃,怒聲道:「老朽面前,你敢這般說話?」
    范殊冷冷道:「有什麼不敢,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替你解開穴道,現在你還囚禁
在楊家莊地窖裡呢!」
    皇甫敬亭怔的一怔,過了半晌,才道:「不錯,老朽若非兩位援手,此刻仍被囚禁
在楊家莊地窖之中,正因如此,老朽才冒雨而來,要把事情問問清楚,兩位萬勿自誤才
好。」
    白少輝道:「老丈見詢,在下兄弟,實是追蹤一個人來的。」皇甫敬亭道:「你們
追的是誰?」
    白少輝道:「在下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誰,只是數日之前,目睹他假扮聞香教主,殺
死一個婦人,劫持其女,朝東而來,在下兄弟從潼州一路追蹤至此。」
    皇甫敬亭似是不信,問道;「兩位如何又到楊家莊去了?」
    白少輝道:「那也是一場誤會,在下兄弟因楊家莊少莊主使的也是一柄鐵扇,懷疑
那女子落在楊家莊上,不料夜入地窖,卻發現老丈等人。」
    皇甫敬亭好像對鐵扇兩字,極為注意,問道:「此人兵器,那是一柄鐵扇了?不知
他是個何等模樣之人?」
    白少輝道:「據在下兄弟在事後調查所得的結果,此人年約二十四五歲,身穿青羅
長衫,生得甚是英俊……」
    皇甫敬亭又道:「兩位知道他去的地方麼?」
    白少輝道:「不知道,但我們有一頭靈犬領路,定可追得上他。」
    皇甫敬亭沉吟道:「兩位對老朽有援手之德,老朽不得不掬誠相告,再追下去,前
途實多凶險,依老朽相勸,還是回去的好。」
    白少輝心中一動,還沒開口,范殊搶著說道:「我們身為武林中人,行道江湖、就
是為了要扶弱鋤強,那女子雖和我們談不上瓜葛,但我們既然遇上了,縱不能讓她落在
歹徒手裡,不加援手,就算他躲進了龍潭虎穴,我們也闖定了。」
    皇甫敬亭微微歎息一聲,道:「老朽冒雨而來,原是一番好意,對老朽來說,只能
到此為止,再和兩位相遇,咱們也許是敵對之人了。」
    話聲一落,迅快的轉身朝門外行去。
    白少輝聽他口氣,似是知道劫持香香的是誰,急忙叫道:「老丈請留步。」
    皇甫敬亭跨出茅屋,對白少輝的叫聲,似是充耳不聞,冒雨而去,瞬息消失在黑暗
之中。
    范殊道:「大哥幹麼還要叫他?」
    白少輝道:「聽他口氣,好像已經知道劫持香香的是誰了。」范殊聽的一怔,哼道:
「難怪他要勸我們回去,對了,我看他和那賊人,說不定還是一路的。」
    白少輝道:「不過他今晚前來,倒確是一番好意?」
    范殊道:「什麼好意?」
    白少輝道:「我們一路尋來,不期和他們走成一路,因此引起他們的懷疑,認為我
們可能就是南北幫的人,甚至是故意把他們放出地窖暗中尾隨而來……」
    范殊哼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話聲未落,突見小白「汪」的一聲,朝門外竄去!
    白少輝身形更快,一躍而起,飛射出去,右手一探,已經抓住了一個人!
    這一下他飛身探手,動作如電,等到范殊驚覺,他已拖著一個身穿青色勁裝的漢子,
走了進來。
    范殊看的心頭大為驚服,暗暗忖道:「看來無論機智武功,大哥都比自己強的多
了。」
    那青衣漢子被白少輝拖入室中,憤然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白少輝冷冷問道:「朋友做什麼來的?」
    那青衣漢子掙得一掙,未能掙脫白少輝的手把,怒聲道:「門外下著大雨,在下自
然是避雨而來的了,朋友這般扣著在下手腕,要待怎的?」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放開你手腕,自然可以,只是朋友回答的使人並不滿意。」
    青衣漢子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白少輝道:「朋友最好還是老老實實的答我所問。」
    青衣漢子道:「你要問什麼?」
    白少輝笑了笑道:「還是那一句,朋友做什麼來的?」
    青衣漢子倔強的道:「在下也還是那一句,避雨來的。」
    范殊冷哼道:「你倒是硬朗的很。」
    青衣漢子道:「你們總該知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白少輝扣著他手腕,一時真拿他沒有辦法,暗暗皺了下眉,問道:「朋友是那一派
門下?」
    青衣漢子道:「衡山。」
    白少輝忽然想起自己去找張果老之時,曾見衡山掌門南嶽觀主身後,隨侍一名青衣
少年,好像叫做趙世騏。
    此人自稱衡山門下,不知是真是假,自己何不試他一試?心念一動,立即含笑道:
「朋友原來是衡山派門下,在下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他的近況如何?」
    白少輝道:「朋友請說。」
    青衣漢子道:「在下去歲曾奉家師之命,前往南嶽宮,拜見觀主,記得在觀主身邊,
有一位姓趙的兄弟,和在下談的頗為投機,可惜忘了他的名字……」
    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來。
    青衣漢子接口道:「隨侍掌門人的是小師弟趙世騏,他……」白少輝並沒注意他下
面的話,五指一鬆,笑道:「朋友果然是衡山門下,在下失敬了。」
    青衣漢子道:「兩位是那一門派的高人,可否見告?」
    白少輝道:「在下不過區區無名之輩,說出來,朋友只怕也不會知道。」
    青衣漢子道:「朋友既然不願通名,在下也不勉強了。」
    突然轉身一躍,飛掠出門,疾奔而去。
    范殊眼看著青衣漢子走的甚是匆忙,不覺說道:「我看這人大有些可疑,大哥怎的
把他放了?」
    白少輝道:「他是衡山門下,大概不會錯了,再問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范殊沉吟道:「八卦門的掌門人,少林和尚,武當道士,一路朝這裡而來,如今又
發現了衡山派的人,到底這些人做什麼來的呢?」
    白少輝已在屋角坐了下來,說道:「殊弟,不用想了,快休息吧!」
    范殊傍著白少輝坐下,一面說道:「這幾個月,我為了找尋黑煞游龍桑大俠,在江
湖上走動,遇到了不少事故,而且每一件事,都像謎一樣的神秘,使人不可捉摸。就拿
假冒聞香教主的賊人來說,他劫持香香,照常情判斷,應該只是江湖下五門賊人的行徑,
但我們追了幾天,卻似乎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了。」
    白少輝早就有此感覺,只是想不出對方究是何等人物?劫持香香,為了什麼?突然,
他想起嘉陵江渡口老船夫之言,那天早晨,第一批渡江的五六個人,帶了十幾條狗,極
似哮天叟石中龍也來了。
    那麼這批人呢?是不是也朝這條路來的呢?他心中想著,沒有作聲,范殊只當大哥
急需休息,也就緩緩閉上眼睛。
    這時屋外風雨,業已停止,只是茅簷滴水,還在滴滴作響!
    范殊枯坐了一回,覺得絲毫沒有睡意,抬目望去,門外雨霧之後,已經有了朦朧月
色!
    正想起身到屋外走走,忽聞遠處傳來一陣輕快的步履聲,似是朝茅屋奔來!
    小白縱身躍起,飛快的向門口竄去。
    范殊急忙輕「噓」了一聲,招了招手,小白聽到范殊的噓聲,搖著尾巴回到范殊身
邊。
    白少輝低聲道:「殊弟,又有人來了麼?」
    范殊道:「原來大哥沒有睡著?」
    說話之間,幾條人影,已經奔到門口,只怕為首一人沉聲問道:「就在這茅屋裡
麼?」
    接著有人應了聲:「是。」
    為首那人又道:「過去叫他們出來。」
    另一個人又應了聲「是」,接著大聲喝道:「茅屋中的兩位朋友,請出來吧。」
    聽這人的口音,正是方才自稱衡山門的青衣漢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7:55

白少輝暗暗忖道:「方纔真不該放過了他。」一面低聲說道:「殊弟,我們出去。」
    一躍而起,舉步朝門外走去。
    范殊跟在大哥身後,跨出茅屋,只見屋外一共站著五人,除了為首的那人之外,身
後四個勁裝漢子都已經亮出了兵刃。
    但奇怪的,這五個人全以黑布蒙臉,只留了兩個眼孔,瞧不清他們面貌。
    為首那人,是個身穿青袍的老人,黑鬚飄胸,背負長劍,其餘四人,一式的青色勁
裝,手仗長劍。
    白少輝目光一轉,心中暗暗忖道:「這五人不知是何來路?先前那個衡山門下的青
衣人,若非投入了別的幫會,那麼極可能都是衡山派的人了。」
    為首那個黑鬚老者雙目炯炯打量著兩人,沉聲問道:「就是這兩個人麼?」
    左首青衣人躬身應「是」,答道:「就是他們。」
    黑鬚老者沉嘿一聲,朝自少輝、范殊兩人問道:「你們兩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淡淡一笑,反問道:「閣下就是為了這句話來的麼?」黑鬚老者被白少輝問
的一怔,沉聲道:「老夫先要問問你們來歷。」
    白少輝朗笑道:「在下兄弟不過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諸位來勢洶洶,最好先說說
來歷。」
    范殊搶著說道;「大哥,他們黑布蒙臉,自然是見不得人,那會說什麼來歷?」
    黑鬚老者目中凶芒一閃,沉喝道:「住口,老夫面前,豈容你後生小子賣狂?惹怒
了老夫,對你並無好處。」
    范殊道:「我們已經在屋中休息了,幾時招惹你來?倒是你們深更半夜,手仗兵刃,
把我們叫醒,這算誰惹了誰?老實說,誰要是惹怒了我,可也沒有好處。」
    黑鬚老者似是極為憤怒,沉聲道:「老夫只是問你們老遠的跑到穿心店來,究有何
事?」
    范殊道:「閣下這話問的奇怪,穿心店不能來麼?」
    黑鬚老者道:「來,當然可以,要看來的是什麼人?」
    范殊冷笑道:「什麼人能來,什麼人不能來?天下人走天下路,閣下也管得著?」
    黑鬚老者冷哂道:「穿心店偏僻之地,並非必經之路,你們到這裡來,老夫就管得
著。」
    范殊哦了一聲道:「你們既非官府,那是要買路錢了。
    白少輝一直沒有說話,心中正在思忖著這五人的來歷。
    突然間,想起自己和張果老前往衡山,接待自己的南雲道人,就是黑鬚飄胸,論身
材和眼前的黑鬚老人也有幾分相似。
    剎那之間,那天在南嶽富親眼看到的重重疑雲,又從心頭升起,暗暗忖道:「如果
這些人確是衡山派的人,那麼此人就是南雲道人了,但據張果老的推測,南雲道人似已
遇害,那麼此人該是假扮的南雲道人的人。衡山派的人,何以會在這裡出現呢?」
    心中想著,不覺抬目道:「尊駕來歷,在下倒想到了一些。」黑鬚老者雙目精光暴
射,沉笑道:「很好,你不妨說出來聽聽。」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說的對是不對,如若猜的不錯,尊駕該是衡山南雲道長了。」
    黑鬚老者突然仰天長笑一聲,道:「你眼光不錯,如何認出貧道來了?」
    說話之時,突然伸手揭去了蒙面黑布。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在下曾在南嶽宮見過道長……」
    話聲出口,突然想起自己上衡山去的時候,尚未改變容貌,那時是薛少陵,如今是
白少輝,他自然認不出來了。
    南雲道人目注自少輝問道:「閣下怎麼稱呼?」
    白少輝道:「在下已經說過,區區無名小卒,說出姓名來,道長只怕也未必認識。」
    南雲道人口中發出一聲怪笑,點頭道:「很好。」
    突然大袖一揮,沉喝道:「把他兩人拿下了。」
    四名青衣漢子答應一聲,手仗長劍,大步朝兩人欺來。
    范殊先前聽說大哥認識南雲道人,就沒有再出言頂撞,負手站在邊上,此時一見他
們仗劍欺來?那還客氣?沒待青衣漢子近前,身形一閃,越過白少輝,朝領先一人拍了
過去。
    這一劍快速絕倫,那青衣漢子眼看一劍拍來,急忙舉劍封架。
    那知就是躲避不開「拍」的一聲,右肩之上被范殊劍脊擊中,一個人斜撞出去。沖
了兩步,一跤坐在地上。
    其餘三人,眼看同伴被人出手一劍,受傷坐到在地上,心中既驚又怒,怔了一怔,
突然齊齊撲了過來,三柄長劍,同時朝范殊刺到。
    范殊冷冷一笑,縱身避開,右腕一振,劍光如電,但聽又是「拍」的一聲,一個執
劍的漢子驚啊出聲,棄去手中兵刃,跌跌撞撞的跌了出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殊弟這一手以劍拍穴,奇妙絕倫,這幾個衡山門下,那能是他
敵手?」
    心念轉動這間,但聽連聲驚呼,幾個補攻范殊的人,紛紛棄去兵刃,右臂均下垂著
廢,再也舉不起來。
    這不過是眨眼工夫的事,四個衡山門下,全都受傷棄劍。
    南雲道人似是被范殊快速的以劍拍穴手法所動,圓睜雙目,兩道精光熠熠的眼神,
飛過一絲驚異之色,嗆的一聲,從肩頭抽出長劍,陰森笑道:「小友這手劍法,果然高
明!」
    范殊笑道:「我早已說過,惹怒了我,沒有什麼好處,你可是也想試試?」
    南雲道人怒嘿一聲,道:「很好,兩位一起上吧!」
    范殊冷冷一笑道:「你能在我劍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經不錯了。」
    南雲道人仰天地聲厲笑,長劍一指,喝道:「小輩看劍!」
    一縷寒芒,破空飛射,直取范殊左肩。
    范殊旋身滑步,側移數尺,笑道:「看來你比他們四個,果然強的多了。」
    口中話聲未歇,振腕發劍,向南雲道人還擊過去,劍芒電旋,直通而上,快得無法
形容。
    南雲道人不愧是劍術名家,長劍展開,衡山「離火劍法」連綿出手。
    兩人出招換式,盡皆迅疾絕倫,以快打快,劍光盤旋,人影錯落,轉瞬之間,已經
是互拆了二十餘招。
    范殊劍勢飄忽,奇幻莫測,幾乎已佔了絕對的優勢,直逼得南雲道人繞場閃避,節
節敗退。
    白少輝看的暗暗奇怪,南雲道人乃是衡山掌門南嶽觀主的師弟,練劍數十年。從他
劍勢上看去,內力極強,但使出來的劍法,似乎未臻運用純熟之境,心頭不禁起了疑念!
    南雲道人在范殊著著進逼之下,勉強又支撐了十招左右,眼看就要落敗了,驀地一
聲清嘯,劍勢陡變,光華暴展。
    剎那間,從他劍尖上爆出無數朵燦爛劍花,這一劍少說也有一二十朵之多,冉冉向
范殊席捲過去!
    白少輝瞧的一驚,心中暗叫:「百花劍法!」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聽半空中響起一陣嘶嘶輕聲,和一串「叮」「叮」的金鐵
交鳴之聲!
    南雲道人一片耀目銀花,突然隱沒不見,一縷寒芒,已到了南雲道人近前。
    南雲道人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劍法,會被人輕易破去,甚至連對方是怎樣震開自己
的長劍,都沒看清楚。
    心頭狂駭,忙不迭揮劍護胸,仰身疾退,但是已經遲了!
    但聽「拍」的一聲,右肩一震,全身驟然一麻,長劍落地,一個人堪堪縱起,也
「砰」的一聲,一跤跌坐地上。
    范殊劍尖一指,冷笑道:「老道士,你也不過如此!」
    白少輝眼看著南雲道人對衡山派的「離火劍法」運用得並未純熟,卻突然使出了浣
花宮的「百花劍法」。心頭驀然一動,暗道:「看來張果老說的不錯,這南雲道人果然
是假扮之人了!」
    那四個衡山弟子,驟睹師叔被范殊打倒地上,他們雖然右臂經穴被制,左手迅速操
起長劍,齊聲喝道:「住手,莫要傷了咱們師叔。」
    白少輝也及時喝道:「殊弟不可傷人。」突然跨前一步,手起指落,點了南雲道人
穴道。」
    范殊長劍一收,冷冷說道:「殺了你,還嫌污我的寶劍呢,大哥大概有話要問你。」
    白少輝回過頭去,朝四個青衣漢子問道:「四位真是衡山門下麼?」
    共中一個沉聲道:「是衡山門下,又待如何?」
    這人一開口,正是先前逃走的那個。
    白少輝又道;「四位年齡都已三十左右,大概入門很久了?」那人道:「不錯。」
    白少輝微笑道:「很好,你們再仔細認認,此人可是你們師叔南雲道長麼?」
    那人怒聲道:「如何不是?」
    白少輝沒有作聲,俯下身去,仔細在南雲道長臉上察看了一陣,口中不覺冷笑了一
聲!
    從懷中取出一顆專門洗滌易容藥物的藥丸,在南雲道人臉上一陣滾動,用手輕輕拭
抹了幾下,回頭道:「四位再看看此人是誰?」
    他這一拭抹,南雲道人登時顯了原形!
    那是一個瘦削臉的漢子,那裡還是南雲道人?四個衡山門人瞧的大驚失色,驚啊道:
「他……不是師叔,這會是誰?」
    范殊也同樣感到驚奇,急急問道:「大哥,你怎麼看出來的?」白少輝道:「我看
到最後一招劍法,使的是……」
    話聲未落,突見南雲道人神色有異,急忙舉手一掌,拍開他穴道,口中說道:「他
服毒自殺了!」
    南雲道人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身子一歪,倒地死去。
    只聽身材較矮的漢子說道:「二師兄,這廝假冒師叔,此事非同小可,咱們還是趕
快回山去,稟報師尊才是。」
    先前逃走的那個青衣漢子敢情是二師兄,他點點頭道:「三師弟說的極是,只是師
叔……」
    另一個漢子接口道:「師叔只怕早已遇害了。」
    身材較矮的道:「所以我們必須極早趕回山去。」一面回頭道:「五師弟,你把這
廝屍體抱起來,咱們趕快走吧!」
    另一個漢子答應一聲,雙手抄起假冒南雲道人的屍體,四個人正待回身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你們就是趕回山去,但你們掌門人,也早已不是真的南嶽觀主
南靈道長了。」但這話並沒說出口來,心念一動,忙道:「四位暫請留步,在下還有一
事請教。」
    那身材較矮孤的三師兄猛的回頭喝道:「你還有什麼事?」
    白少輝道:「在下要請教的是四位和他同在此地現身,不知究有何事?」
    二師兄回道:「在下師兄弟原是奉命隨同師叔下山來的,不知這廝什麼時候害死了
師叔,竟冒名頂替,因此究為何事而來,在下等人就不清楚了。
    白少輝道:「諸位到這裡已有多久了?」
    二師兄道:「咱們在穿心店已經快十天了。」
    那身材較矮的三師兄不耐煩道:「閣下如別無見教,咱們可沒時間耽擱下去。」
    白少輝拱拱手道:「四位請吧!」
    四道人影急步飛奔而去,轉眼消失不見。
    白少輝回頭道:「殊弟,我們也進去了。」
    兩人正待回進屋去,但聽遠處傳來了幾聲慘呼,黑夜之中,聽來分外刺耳!
    白少輝瞿然一驚,急急說道:「不好,定是那四個衡山門下,遭人暗算了,咱們快
去!」
    話聲出口,人已疾掠而起,迅若流矢,朝那慘呼之處激射過去。
    范殊那還待慢,縱身跟了下去。轉過小山山腳,果見一片樹木前面,倒臥著四人。
    白少輝剎住身形,舉目瞧去,那四人中,一個是假冒南雲道人的屍體,其餘三人,
則是衡山門下。
    再一諦視,這三人都是中了毒藥暗器,早已身死,不覺憤然說道:「那身材較矮小
的,果然也是賊人!」
    范殊道:「他剛走不久,咱們追上去截住他。」
    白少輝搖搖頭道:「不用了,我們縱然截住他,又有何用?衡山派連掌門人都已經
不是真的了。」
    范殊睜大眼睛,吃驚道:「大哥你說什麼?」
    白少輝道:「我們把屍體埋了再說。」
    說著從地上拾起一柄長劍,和范殊兩人,挖了一個大坑,把屍體埋了。
    回轉茅屋,范殊忍不住問道:「大哥,方纔你說衡山派連掌門人都不是真的,你怎
麼知道的呢?」
    白少輝笑道:「這是我親身經歷之事。」
    接著就把自己前去白箬鋪,找一筆陰陽張果老,遇上衡山掌門南靈道長,和武當玉
真子,少林大通大師三人。
    如何被假張果老引上岳麓,自己如何假裝昏迷,眼看假南靈道長、假玉真子、假大
通大師三人連袂下山而去。
    自己等人卻被帶往一處大宅,南靈道長如何以銀劍信物,托自己面見南雲道人。等
自己和張果老趕上南嶽宮,南雲道人告以掌門人已經安返衡山,而且那個假冒南靈的賊
人,也已伏誅。但據張果老推測,死的可能是南雲道長,而且自己兩人見到的南靈、南
雲,已經都是假的了。
    范殊驚奇的道:「大哥,這批賊人,到底是什麼人呢?」
    白少輝道:「浣花宮的人。」
    范殊皺眉道:「又是浣花宮的人。」
    白少輝沉吟道;「由此看來,只怕劫持香香的賊人,也和浣花宮有關了。」
    范殊道:「浣花宮怎麼樣?咱們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
    白少輝想了想道;「殊弟,明天上路,我們最好改扮一下,別讓對方認出我們本來
面貌才好。」
    范殊不知白少輝還是烷花宮青鸞壇的護法身份,自然更不知浣花夫人傳令緝拿自己
的事。聞言抬目道:「我們幹麼要掩去本來面貌?」
    白少輝道:「我們改扮一下,免得引起賊人的注意,早有準備。」
    范殊道:「大哥身邊帶著易容藥蠟九,一定也精於易容術的了?」
    白少輕笑道:「我只是懂一點皮毛。」
    范殊喜道:「大哥,你幾時教我好麼?」
    白少輝眼看夜色已深,忙道:「殊弟,時間不早了,快休息吧!」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兩人洗了把臉,白少輝取出易容丸,把自己兩人,改扮成
為兩個中年文士,才牽著馬匹,離開茅屋。
    渡過大寧河,地勢更顯得荒涼,舉目四顧,遠近都是插天高峰,僅有一條小徑,盤
曲向南,范殊放開小白,兩人縱身上馬,手策韁繩,跟著小白走去。
    行約里許光景,到了一處地勢平坦的山谷之間,忽見兩個身體高大的灰袖僧人,手
持鑌鐵禪杖,迎面走來。
    白少輝和范殊並轡徐行,突瞧到兩個僧人從荒谷走出,早已暗暗存了戒心,一邊朝
范殊低聲說道:「殊弟,小心了。」
    說話之間,那兩個灰袖僧人已經很快走到兩人馬前,左面一僧,忽然禪杖一橫,擋
住了去路,合十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請止步了!」
    白少輝一勒韁繩,問道:「大師父攔住去路,不知有何見教?」左面一僧道:「施
主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去?」
    范殊搶著說道:「我們從來處來,往去處去,大師父問這話的用意何在?」
    右面僧人微露不悅,道:「此路不通,兩位施主還是回去的好。」
    范殊回頭望了白少輝一眼,冷笑道:「出家人戒打班語,這裡明明是一條山徑,大
師父怎說此路不通?」
    左面僧人合掌道:「阿彌陀佛,此處並非必經之路,兩位施主何必定要從這裡經
過?」
    白少輝道:「在下兄弟身有急事,兩位大師父擋在路口,那是不准任何人通行了?」
    左面僧人道:「不錯,貧僧等奉命守在此地,確是不准任何人通行,還望兩位施主
多多原諒。」
    范殊冷哼道;「大師父是那一座寶剎出來的?」
    左面僧人道:「貧僧只知奉命行事,勸阻過路之人,似乎不必說明來歷。」
    范殊又道:「那麼大師父可知我們是做什麼來的?」
    右面僧人道:「貧僧也不想聽兩位的來意。」
    范殊劍眉一挑,冷冷說道:「你們不想聽,我偏要說,我們是追蹤一個劫擄良家女
子的淫賊而來的人,如若不肯讓路,那是有意放縱淫賊了。」
    兩個僧人聽的臉色一變,左面僧人沉聲道:「施主說話最好留神一點。」
    范殊道:「難道我說錯了,淫賊劫擄良家婦女,明明從這條路來的,你們不加阻攔,
卻不讓我們過去,不是有意放縱淫賊,還是什麼?」
    左面僧人道:「施主怎知淫賊是從這條路來的呢?」
    范殊朝小白一指,冷笑道;「我們有小白認路,難道還會錯麼?」
    兩個僧人齊齊朝小白望了一眼,似是為之語塞。
    白少輝心中一動,拱拱手道:「兩位大師父奉命扼守入山之路,據在下猜想,若要
通過,大概要有貴寺信物才行了?」
    左面僧人略作沉吟,合十道:「施主說的極是,來此之人,必須手持銅符,才能通
過,但並非敝寺信物,貧僧等奉命守山,只認銅符不認人。」
    白少輝道:「大師父能否告知這銅符的來歷?」
    左面僧人道:「不知道。」
    范殊道:「我們沒有銅符,但一定要過去呢?」
    左面僧人面色嚴肅的道;「兩位施主一定要過去,那只有憑藉武功,硬闖一途可
行。」
    范殊輕笑道:「這不就成了?大師父早說了,我們不是早已在二三十里之外了麼。」
    兩僧同時向後退了兩步,說道:「兩位施主最好三思而行,貧僧等奉命守山,如遇
硬闖之人,手下就無法留情了。」
    范殊毫不在意的道:「誰要你們留情?」
    白少輝只覺得這兩個僧人,面目善良,不類歹人,聞言忙道:「殊弟暫匆出手,還
是由我來對付他們。」
    輕輕躍下馬背,從身邊抽出了秋霜劍來,也不亮門戶,瀟灑一笑,拱手道:「兩位
大師父請賜招來吧!」
    兩個灰衲僧人眼看白少輝從馬上躍下的身法,輕如落葉,已知對方兩人,極非易與。
    此刻再見他抽出來的短劍,不過二尺來長,但青光湛然,宛如一湖秋水,分明是一
柄削鐵如泥的名劍,益知對方必有驚人之藝。兩人互望一眼,左面僧人手持禪杖,忽然
退了下去。
    右面僧人懷抱禪杖,單掌當胸,打了個訊道:「施主請先。」白少輝義父薛神醫精
通各家武功,師傅黑煞游龍更是一代奇快,白少輝在父師薰陶之下,對各派招式,自然
耳熟能詳。
    此刻一見那僧人懷抱禪杖,單掌當胸,使出來的正是少林寺名聞天下的「伏虎杖法」
起首式「慈悲為懷」。不禁暗暗皺了下眉,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心中想著,一面故作吃驚道:「大師父原來是少林高僧。」
    右面僧人冷冷說道:「施主但請動手,不必多說。」
    白少輝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錯,大師父大概是羅漢堂門下了。」
    左面僧人不耐道:「少林寺在外面走動的僧侶,都是羅漢堂門下,施主快請賜招
吧。」
    白少輝又道:「在下和貴堂主持大通大師曾有一面之緣,不知他來沒有?」
    右面僧人冷冷道:「大師已升任監寺之職,不在此地。」
    白少輝暗暗一驚,忖道:「大通大師是和衡山南嶽觀主、武當玉真子同時失陷在賊
人手中,也同時被賊人移花接木,冒名頂替。現在少林寺的大通大師,自然是那個假冒
之人,少林監寺的地位,僅次於方丈,由此看來,只怕少林寺的僧侶,全已在此人控制
之下了。」
    想到這裡,但覺武林中危機隱伏,已迫眉睫,但知道此項陰謀的人,除了自己,卻
只有一筆陰陽張果老一人。自己和張果老分手之後,不知他找到了師傅沒有?唉,就算
找到師傅,但少林、武當、衡山三大門派,已為賊人勢力滲透,要想力挽狂瀾,只怕也
無能為力……右面僧人見他只是沉吟不語,心頭大是不耐,口中低宣一聲佛號,喝道:
「施主再不出手,恕貧僧有僭了!」
    當胸左掌,突然揚起,一股強猛潛力,應掌而生,朝白少輝身前湧來。
    范殊等了大半天,只見大哥還是怔怔的站立當地,似在想什麼事一般,心中不覺吃
了一驚,急忙叫道:「大哥小心了!」
    白少輝在這剎那之間,似是已有了重大決定,身形飄動,腳下橫移數尺,秋霜劍隨
勢飛點而出。
    那僧人禪杖向側輕輕一推,卸敵勢,搶先機,一招兩用,呼的一聲,橫劈過來。
    白少輝手中短劍,長僅二尺,鑌鐵禪杖長短輕重,全然不成比例,那敢硬接,身形
一閃,再次橫移,避讓來勢。
    那僧人一招得手,乘機欺上,又是呼呼兩枚,接連攻出。少林「虎伏杖法」,名震
武林,出手威勢,果然不同凡響,揮舞之間,幻出一片杖影,挾著呼嘯,勢如山湧!
    白少輝被逼的連退了兩步,右腕一振,秋霜劍使了一招「分雲取月」,勁力集中一
點,朝重重杖影中刺了進去。
    劍杖相接,響起「叮」的一聲輕震,一片勢道洶湧的杖影,頓時消失不見,只見一
支銀光閃爍的劍尖,壓在那僧人鑌鐵禪杖之上。雙方似是各運真力,相持不下!
    不,白少輝僅以一支份量極輕的短劍,壓住了對方粗如鵝卵的鑌鐵禪杖,依然臉帶
笑容,若無事一般。
    但那僧人可不同了,雙手握杖,盡力上挑,頭上青筋暴露,黃豆般的汗珠,也一粒
粒綻了出來,依然無法挑得動分毫。
    即此一壓,已可看出是誰佔了優勢!
    忽然那站在一旁的僧人沉喝道:「師弟退下來。」
    手提禪杖,大步走了過來。
    被白少輝壓住禪杖的僧人,卻在此時,口中大喝一聲,突然奮力朝上一挑,這一挑,
但聽「刷」的一聲,果然被他挑了起來。
    但因用力過猛,連杖帶人突然往後摔去,所幸他武功不弱,翻了一個觔斗,就一躍
而起,只覺手中禪杖,似乎輕了許多。急忙低頭瞧去,原來杖頭不知何時已被人家利劍
切斷,落在地上。
    這一下,直瞧的他臉色大變,怒哼道:「施主原來是憑仗手上一柄利劍取勝。
    白少輝原無毀他禪仗之意,是以只用劍脊壓住他的禪杖,不想他自己猛力一翻,杖
頭碰在劍鋒上,才被削斷,直等他翻身摔出,白少輝才發現對方杖頭,已被削落。
    此時見他居然說自己仗著利器取勝,不覺朗笑一聲道:「在下自知手上是一柄神物
利器,才以劍脊壓住大師父禪杖,若是真如大師所說,在下憑藉利劍取勝,只怕大師手
上禪杖,早已寸寸截斷了。」
    另一個僧人懷抱禪杖,沉聲道:「師弟只管退下去,由我來會會他。」
    話聲一落,目注白少輝徐徐說道:「施主請吧!」
    白少輝突然劍返入匣,從腰間解下九轉蕭,隨手一拈,朗笑道:「在下就以這支竹
簫,會會大師父高招吧!」
    灰袖僧人不知自少輝手上乃是一支堅愈精鋼的寶簫,聽他說出要以一支竹簫,和自
己禪杖作戰,只當是存心小覷自己,心頭不覺大感怒惱,沉聲道:「施主身手不凡,無
怪敢小覷少林僧人了。」
    禪杖一送,擊了過來,出手第一招,就威勢強猛,仗風如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9:25

第26章 劍破銅鈸
    白少輝早已看出這兩個和尚,是少林羅漢堂的高手,武功修為,造詣極深,方纔那
和尚給自己舉手間壓住杖勢,實是他太以輕敵之故。
    此時眼看對方禪杖一送,朝自己擊來,立即迅速的後退三尺,讓過一杖,竹簫斜斜
點出。
    那和尚不容白少輝還手,沉哼一聲,全力運杖,逼攻而上,一支鑌鐵樣杖,縱送橫
劈,挾著勁急嘯風,像排山倒海而來!
    白少輝手上竹蕭,終究尺寸較短,在對方一口氣逼攻之下,實是無法還手,一時間,
竟被那和尚逼的節節後退。
    范殊依然坐在馬上,也看的有些動容,想道:
    「少林和尚,果然是名不虛傳,大哥怎會讓他展開杖法?要是換了我,早就反擊過
去了,那有他施展的機會?」
    激戰之中,忽聽白少輝大喝一聲,緊接著響起「噹」的一聲金鐵大震,簫杖乍接,
人影驟分!
    白少輝身形晃動,後退半步。
    那和尚被震的連退了三步,望著白少輝,心頭大感凜駭,暗道;
    「此人年紀不大,一身功力,卻非同小可,居然以一支竹簫,把自己震退……」
    白少輝一簫震退和尚,陡施反擊,手中竹簫點劃之間,幻化出點點簫影,飄灑而至。
    這一招,他使的是華山劍法中「十八盤」快劍,只要一劍出手,連綿不絕,可攻一
十八劍之多,一氣呵成,有如一劍。
    那和尚暗暗一驚,驚動道:
    「原來此人是華山派的高手!」
    心中想著,急忙舉杖斗架。
    他以笨重禪杖,來應付輕靈快速的劍招,自然吃了大虧,只見他手握杖身,把一支
禪杖,當作短兵器使用。
    連續閃避了三次,依然無法封擋急襲而來的蕭影,迫的他連退四五步,才算把一輪
急攻閃避開去。
    白少輝簫勢略微一頓,沒待那和尚出手,竹簫在身前劃了一個半圓圈子,身法奇快,
一晃之間,在和尚左、右、前,忽然飛起三支簫影,同時攻到!
    這是崑崙派劍法中的一記絕招,「一無化三清」,如以長劍使出,那一圈銀虹,原
是虛招,但必須貫注全力,聲勢極盛。
    等到幻化出來的三朵劍花,才是真正殺著,可虛可實,使人難以分辨。
    少林寺只有羅漢堂的僧侶,經常在江湖上走動,因此每一個人都是百中挑一的高手。
此時乍睹白少輝忽然又使出一招崑崙秘技,心頭不禁大感困惑,匆忙之間,舉杖疾封。
    白少輝朗笑一聲道:
    「大師父可以住手了!」
    喝聲中,健腕一抖,一點簫影乘虛而入,點中那和尚的右肘!
    這一下當真快同掣電,他出手不重,但那和尚已是經受不起,只覺整條右臂驟然一
麻,手中禪杖噹的一聲,落到地上!
    白少輝竹簫一收,還未退下,突聽兩聲低沉的佛號,同時響起,緊接著風聲颯然,
兩道灰影,分由左右兩邊林中,飛射而出,落到面前。
    不!身後又是兩聲佛號同時有人飛落。
    白少輝目光一轉,但見四個身軀高大的灰袖僧人,每人手上,各執兩面徑尺大小的
銅鈸,一個個臉有怒容。
    落地之時,分站四象方位,淵停嶽峙,不言不動,有如四尊賓相莊嚴的金鋼一般,
令人一見之下,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這四個僧人年齡都在五旬以上,只要看他們那種凝重的神氣,一身造詣,比之方才
兩個僧人,自然又高出了許多。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驚,疾快的忖道:
    「自己曾聽師傅說過,少林寺除了聞名武林的羅漢陣,大者共有一百單八人,小者
也有十八人。另外還有金剛銅鈸陣,乃是用四人聯手組成,這四個僧人,各自手持銅鈸,
大概就是金鋼銅鈸陣了!」
    就在那四個僧人飛身落地的同時,范殊右手一按,身軀從馬上平拔而起,凌空飛來,
翩落到白少輝身側,急急叫道:
    「大哥,這回該輪到我出手了!」
    那停馬之處,離場中少說也有兩三丈距離,他原本坐在馬上的人,離鞍上升,再凌
空平飛而來,這份輕功身法,已是舉世罕見了!
    四個灰袖僧人瞧的臉色一變,彼此互望了一眼。
    范殊飛身落地,沒待白少輝開口,嘩的一聲,抽出長劍,搶著說道:
    「你們還有多少人,索性都叫出來,一次解決了。」
    站在前面右邊一個僧人沉聲道:
    「施主好狂的口氣。」
    范殊傲然道:
    「我狂不狂,立時可見分曉。」
    那僧人怒哼道:「施主……」
    站在前面左邊的僧人微微搖了搖頭道:
    「師弟莫要多說,我還有話問問這位施主。」
    他面向白少輝,雙鈸輕輕一合,躬了躬身道:
    「這位施主究是華山門下?還是崑崙高手?」
    范殊生怕白少輝搶去似的不容他開口,接著冷笑道:
    「華山也好、崑崙也好,如果要動手,何用多說?」一面回頭道:
    「大哥,你可以退下去了,這場就看我的。」
    白少輝已知道這位義弟,劍法精妙,但眼前這四個僧人,乃是羅漢堂的高手,飛身
落地之時,已然列好陣勢。看來極非易與,又怕范殊一人對付不了,但他既然說出口來,
決不肯讓自己插手,心正感為難。
    范殊自然知道白少輝的心意,笑了笑,回頭道:
    「大哥,你只管退下去,憑這幾個少林和尚,我一個人足夠打發了。」
    這話說的夠狂,不但沒把眼前四人放在眼裡,而且口氣之中,還小覷了少林寺!
    白少輝眼看四個和尚,個個怒容滿面,但卻閉上了眼睛,卓立不動,心中暗想:
「這四個和尚看來果非易與,但憑殊弟的武功,縱或被困,也未必落敗,自己不如等他
接不下時,再出手不遲。」心念轉動,這就頷首道:「那麼我就替殊弟掠陣吧!」
    轉身過去,低聲說道:
    「殊弟小心,這四個和尚,已然列好陣勢,好像是金鋼鋼鈸陣呢!」
    范殊朝他展齒一笑,又披披嘴道:
    「管他金剛銀剛,銅鈸鐵鈸,我可不在乎他們列好陣勢。」
    那四個僧人其實都聽見了,但他們依然雙手緊合鋼鈸,閉目而立,恍如不聞。
    范殊微微一笑,目光朝四下一轉,大聲道:
    「你們裝什麼死相,要動手就快……」
    話聲未落,那四個僧人同時倏地睜開眼來,雙目圓瞪,八道精芒如電般的目光,一
齊投到了范殊身上,鼓氣作勢,作金鋼怒目之狀!
    只聽站在前面左首的僧人沉聲道:
    「施主一再出言無狀,你小心了!」
    但聞四面梵唱驟起,四個僧人同時朝前跨上一步,八面銅鈸一齊推出,金風破空鈸
光如幕,驟然疾湧而來!
    范殊一聲清叱,身形電旋,劍如匹練,盤空一匝,立時響起一陣急驟的當當大震,
電光石火之間,每一面銅鈸,都被他快速無比的斫了一劍!
    四個人但覺雙鈸被對方長劍擊中,左右兩手,同時一震,幾乎門戶大開,各自往後
疾退。
    范殊一招擊退四個和尚,身子往中間一站,鏘的一聲,長劍歸鞘了!
    這舉動太以奇怪,大出四僧意外。
    本來準備一退即進的攻勢,也不禁停了下來,一個個手持銅鈸,凝神戒備,剎那間,
四個僧人突然臉色大變!
    原來他們雙手握著的銅鈸,在一招之間已被人家寶劍齊中劈開變成了十六個半面!
    這一下,當真把四個少林僧人,驚的面如土色,半晌作聲不得,就是連白少輝也沒
有想到少林寺的金鋼銅鈸陣,會被義弟一招破去。
    「阿彌陀佛!」站在前面左首的僧人奔去手上的破鈸,雙手合十,低宣了一聲佛號,
目注范殊,問道:
    「施主使的這一招大概就是『佛光普照』了,不知天山老菩薩是施主什麼人?」
    范殊冷笑道:
    「你們若是少林高僧,就不該包庇淫賊,半路阻攔,既然動手,就不必再問來歷,
動手落敗,你們讓路,我們上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四個僧人臉露憤色,默然向林中退去。
    范殊傲然一笑,抬目道:
    「大哥,我們也可以上路了。」
    說話之間,人已走過來。
    白少輝心頭大喜,一把握住他雙手,笑道:
    「殊弟,你方纔這一招劍法,當真快得無以復加,我也幾乎沒看清楚!」
    范殊臉上一紅,輕輕縮回手去,赫然道:
    「這是家師獨創的分光劍法……
    白少輝兩眼望著范殊,問道:
    「你師傅真是天山神尼麼?」
    天山神尼乃是當今佛門第一奇人,他自然聽師傅說過,但范殊卻從沒說過他師傅是
誰?
    范殊搖搖頭為難的道:
    「我師傅不願人知,一再嚴命告誡,不准我對任何人提起,但大哥問我,我又不好
不說……」
    白少輝忙道:
    「尊師既然不願人知,殊弟那就不用說了。」
    范殊目含笑意,道:
    「其實,大哥慢慢的自會知道。」
    巫山十二峰,自從宋玉高唐賦序稱楚襄王夢遊高唐,有神女枕席,臨去自謂居巫山
之陽,「旦為行雲,暮為行雨」。從此就名聞全國,成為詩人筆下,最富羅曼諦克的地
方,也是遊客們探奇擷幽最好的去處。
    這荒僻山村,總共也不過一二十家人家,居民多半以採樵為主,同時也是遊客們的
嚮導。
    因此,山村雖小,卻也有一家供遊客歇腳的茶棚,兼賣酒菜茶面飯。
    白少輝、范殊兩騎,由小白領路,緩緩馳入山村。
    在他們想來,從昨晚到今晨,連續遇上衡山、少林兩派人的阻攔,如今到了巫山腳
下,這地方必然偏布對方爪牙,那知進入小村,才發現這裡居然平靜逾恆,連一個武林
人物也看不到。
    白少輝心中暗暗稱奇,回頭道:
    「殊弟,咱們可要在這裡歇歇腳再走?」
    范殊點頭道:
    「要,要,咱們半天沒吃東西,正該吃些東西再走。」
    白少輝朝村口一指,道:
    「那裡挑著酒帘,有一家賣酒的棚子,咱們就過去歇歇,順便也好給小白弄些吃的
東酉。」
    兩人到了棚下,各自把馬匹繫在木椿之上,跨進棚去。
    山中小店,自然是十分簡陋,茅店前面,搭個松棚,就算店屋,棚下只有兩張木桌,
幾條板凳。
    一個身穿土布衣衫的老頭,坐在棚下打盹,瞧到兩人進來,慌忙站了起來,堆笑道:
    「兩位客官請坐。」一面倒了兩碗茶,送到了桌上,說道:
    「客官趕路口渴,先喝口茶水吧,要些什麼?小老兒馬上去做。」
    兩人確也口渴,取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覺茶水上浮著茶梗,那是最粗劣的茶葉,
喝在口中,略帶口澀,就放了下來。
    白少輝心中忽然一動,一面催道:
    「老丈,我們是遊山來的,吃完了還要趕到神女峰去,你隨便做些吃的東西送來,
越快越好。」
    那老頭聽他說出要去神女峰,神情稍微有異,陪笑道:
    「不瞞客官說,這段時候,不是香期,遊山的人不多,小店準備的不多,只有麵條
例是現成的。」
    白少輝連忙揮手道:
    「什麼都好,你快去做來就是了。」
    那老頭遲疑不走,又道:
    「客官要不要喝酒?小店的酒,卻是小老兒親自用泉水釀製的,遊客們喝過的人,
沒有一個不說好酒。」敢情他想多做些生意。
    范殊道:
    「既有好酒,那就送一壺來吧。」
    那老頭應了聲是,便自退下。
    白少輝悄悄從懷中摸出九毒娘子臨走時交給自己的玉盒,取出兩顆可以解迷藥的藥
丸,自己吞了一顆,把另一顆暗暗遞到范殊手裡,用「傳音入密」說道:
    「殊弟快吞下了。」
    范殊接過藥丸,愕然相顧,也以「傳音入密」問道:
    「大哥可是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說著,也把藥丸吞了下去。
    白少輝道:
    「這茶水就有些不對,他看我們喝了一口,就沒有再喝,大概已經起疑了。」
    范殊道:「這老賊可惡的很。」
    白少輝笑道:「我們最好不動聲色,看他如何擺佈?」
    正說之間,那老頭已經從茅屋走出,送上一大壺酒和幾盤滷菜,一面巴結的道:
    「兩位客官請用酒菜。」
    白少輝倒了一碗,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噴噴讚道:
    「不錯,果然好酒!」
    范殊也舉碗喝了口,攢攢眉,抬頭笑道:
    「小弟不會喝酒,連舌頭都有些麻了。」
    那老頭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笑道:
    「小老兒這酒,真正有五年陳了,酒性極醇,就是連不會喝酒的人,喝了也不會醉,
兩位多喝幾碗,小老兒這就去下麵條。」
    范殊忙道:
    「老丈再給我們切一盤牛肉來。」
    那老頭向裡走去,范殊看他進去,趕忙把一碗酒倒了。
    白少輝道:
    「我們一天已經沒吃東西,且等吃了麵條,再作道理。」
    他們兩人邊談邊吃,把老頭送來的一盤牛肉餵了小白。
    那老頭半天才端著兩碗麵條出來,目光微掃,看到兩人已把一壺酒飲完,牛肉也吃
光了,連忙陪笑道:
    「兩位真是好酒量。」
    白少輝道:
    「我們酒量也不大,這一壺下肚,已經快喝醉了,下午我們還要遊山去呢!」
    說著端起麵碗,吃了起來。
    一回功夫,兩人各自把一大碗麵條吃完。
    白少輝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站起身,打個酒呃,說道:
    「老丈……一共多少……銀子……」
    說話含混不清,敢情已經醉了,那知這一站起,突然雙手扶著桌面,身子晃了兩晃,
重又坐下,伏著不動。
    范殊也醉眼模糊,抬頭道:
    「大哥你……你真是喝醉了。」
    要待站起,那還站得起來!口中啊了一聲,也伏著桌子昏睡過去。
    那老頭偷偷的瞧了一眼,聳肩的笑道:
    「兩位客官看來真的不會喝酒,兩個人喝一壺酒,就醉成這個樣子。」
    一邊說話,一邊踅近白少輝身邊,用手推推他肩膀,說道:
    「客官不是還要去遊山麼?現在可要人抬著你去了。」
    迅速從白少輝手上取過銀子,塞入懷中,一面搖頭道:
    「看來真的醉了。」
    兩手輕輕拍了三掌。
    茅屋中立時出現了三人,領頭一個穿著一襲青衫,生得瘦小精幹,冷厲目光一抬,
沉聲問道:
    「得手了麼?」
    大步朝外走來,另外是兩名勁裝佩刀大漢,緊隨他身後而行。
    那老頭趕忙垂下手去,躬腰道:
    「稟報陸領隊,已經得手了。」
    陸領隊臉情冷漠,一手摸著下巴,點點頭道:
    「很好,這件功勞,等我稟過堂主後,自然會重賞於你。」
    那老頭陪笑道:
    「是,是,一切全仗領隊提拔,小的感激不盡,只是這兩人有些古怪……」
    陸領隊橫目道:
    「什麼古怪?」
    那老頭道:
    「小的家傳入口迷,平常人只要喝上一口,最多也不過盞茶光景,就會昏迷過去,
方纔你老特別吩咐,小的藥量比平常人多了一倍,照說,就是功夫再好,一口迷不倒,
兩口無論如何也會迷倒了,但他們喝完一壺,還等著吃了面,才昏迷過去,實是少有。」
    陸領隊冷漠的道:
    「這有什麼稀奇,也許他們仗著內功,運氣逼住迷藥,發作自然要比平常人慢多了。
    那老頭聳聳肩,陪笑道:
    「你老還不知道,小的家傳……」
    陸領隊臉色一寒,轉過回去,朝身後兩人揮揮手,吩咐道:「把他們抬進去。」
    老頭一看陸領隊臉色不對,趕忙住口,兩名勁裝大漢答應一聲,雄赳赳的朝兩人走
來。
    白少輝、范殊自然全聽到了,只是假裝昏迷,閉著眼睛,任由兩名漢子拖著朝茅房
中走去。
    范殊氣不過那老頭差點被他壞事,拖過他身邊,輕輕用腳一勾,那老頭冷不防一個
站立不穩,跌了個狗吃屎。
    拖著范殊的大漢怒聲喝道:
    「你瞎了眼睛,還不滾開去?」
    那老頭爬起身,連聲應「是」,退了開去。
    兩名大漢把兩人拖進茅屋,放到地上。
    只聽陸領隊道:
    「徐榮,你去叫幾處暗崗撤回來,咱們立時趕回分宮會。」
    一名勁裝漢子應了聲「是」,急急轉身朝外走去。
    范殊躺在地上,偷偷眼一瞧,只見屋中只剩下陸領隊,和另一個勁裝漢子,但陸領
隊卻負手站在門口。心念一轉,口中故意呼了口氣,身子也微微動了一下,一面立即以
「傳音入密」朝白少輝說道:
    「白兄務必制住那個領隊。」
    陸領隊倏地轉過身來,問道:
    「這人怎麼了?」
    那勁裝漢子俯下身仔細看了兩人一眼,指指范殊,說道:
    「這人只是呼了口氣,人並沒醒。」
    陸領隊緩緩走近范殊身邊,突然驕指如戟,朝范殊背後疾點而下。但就在他出手的
同時,白少輝一縷指風,也已襲到,陸領隊一個踉蹌,跌坐下去。
    范殊挺身一躍而起,同時一指點住了勁裝大漢,一面問道:
    「大哥,現在該怎麼辦了?」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這姓陸的身材和你差不多,快和他對換了衣服,越快越
好。」
    說話之時,已動手脫下長衫,迅速把那勁裝大漢的衣服剝下,穿到自己身上,然後
又把長衫給勁裝大漢穿了。
    范殊也依樣葫蘆,剝下陸領隊的衣衫,一面問道:
    「大哥的意思,是打算冒著他們的身份,混進去麼?」
    白少輝低頭掛好號牌,笑道:
    「對方已有準備,硬闖不如計取。」
    說話之時,已從懷中取出易容藥丸,和一面小鏡,先在自己臉上,塗抹勾畫了一番,
接著又替勁裝漢子改扮成他的模樣。動作迅速,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易容即告完成。
    突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白少輝急忙大步迎將出去,只見七八名勁裝大漢,已
經走到棚下,這就大聲道:
    「領隊正在親自搜索兩人身上,方纔曾有吩咐,未奉傳喚,不准入內。」
    眾人轟應一聲,便在棚外站定。
    白少輝迅即返身入內,眼見范殊也已換妥衣衫,這就替他和陸領隊兩人易了容。
    范殊望望白少輝,再望望兩人,果然看不出絲毫破綻,不覺輕輕笑道:
    「大哥,你的易容術真是高明極啦,幾時一定要教給我。」
    白少輝道:
    「殊弟要學,我難道還會藏私麼?」說到這裡,刷的一聲抽出短劍,一掌拍醒了勁
裝大漢啞穴,冷冷說道:
    「你若敢出聲,莫怪我不客氣!」
    那勁裝大漢驟見自己面前站著一人,這人竟和自己生得一般無二,但明晃晃的劍尖,
卻直抵自己胸口,一時幾疑夢中。
    等聽了自少輝的話後,才知身落人手,不禁嚇得臉色大變,低聲道:
    「大……俠……饒命……小的不……不敢……」
    白少輝道:「很好,你只要實話實說,我們決不為難於你。」
    勁裝漢子忙道:「大俠要問什麼?小的知無不言。」
    白少輝道:「先說說你自己,屬於什麼堂下?叫什麼名字?」
    勁裝大漢道:「小的姚能,屬於神龍堂下第一隊的衛士。」
    白少輝道:「你們巢穴在那裡?什麼名稱?」
    姚能道:「巫山分宮。」
    白少輝聽的一怔,暗道:
    「巫山分宮,自己從沒聽過這個名稱?」接著問道:「分宮是由什麼人主持?」
    姚能道:「分宮主。」
    白少輝道:「我問你分宮主是誰?」
    姚能一怔道:「小的不知道,分宮主是個女的,經常垂著面紗,小的不知她是誰?」
    白少輝點點頭,又道:
    「分宮下面,一共幾個堂?」
    姚能道:「神龍,神機兩堂。」
    白少輝暗暗忖道:
    「浣花宮對外總香堂,下設天龍、神威西堂,那麼這巫山分宮,和總香堂差不多地
位相等。」一面問道:
    「堂主是誰,你總該知道了?」
    姚能道:
    「神龍堂主是玉扇郎君韓奎,神機堂主小的只知他姓唐。」
    白少輝一聽他說出了神龍堂主叫王扇郎君韓奎,心中不覺一動,暗想:「劫持香香
的,莫非就是此人?」一面又道:
    「神龍堂下有幾個隊?」
    姚能道:「一共兩隊,每隊二十八人,第一隊領隊陸長生,外號天狼煞,第二隊領
隊孫一方,外號三眼神。」
    白少輝道:
    「很好,你回答的很爽快,現在再委屈你一回。」
    手起指落,點了他穴道,一面回頭朝范殊問道:
    「殊弟聽清楚了,記的住麼?」
    范殊點點頭道:「記住了。」
    白少輝大步走到門口,說道:
    「徐榮,領隊叫那老兒進來。」
    徐榮和姚能,原是陸領隊手下的兩名衛士,此刻就站在棚下,聽到自少輝話聲,立
即朝那老頭兒喝道:
    「王老兒,咱們領隊叫你進去。」
    那老頭連忙應「是」,由徐榮領著走近茅屋。
    白少輝拍拍徐榮肩膀,低聲道:
    「領隊吩咐,要你守在棚下,不准任何人進來。」
    徐榮是個粗人,只知道奉命行事,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
    白少輝轉臉朝那老頭喝道:
    「快隨我進去。」
    范殊負手站在屋中,他不知白少輝叫老頭進來,究有何事?忍不住朝他投了一個訊
問的眼光。
    白少輝微微頷首,回頭喝道:
    「王老兒,你的入口述呢?咱們領隊還有用處,快快取來。」
    王老頭沒口應「是」,轉身走到牆角的一張破床上,翻起草蓆,摸出一個紙包,雙
手遞上,巴結的道:
    「這包入口迷,足可用上十次,放在茶水酒菜裡都行。」
    白少輝伸手接過,問道:
    「有沒有解藥?」
    王老頭陪笑道:
    「沒有解藥,小的這入口迷,通常要六個時辰才能醒轉,要解最容易了,只需用冷
水朝頭上一潑,立時可以醒轉。」
    白少輝心中暗道:
    「入口迷名稱叫的好聽,原來是江湖上最起碼的迷藥。」一面揮手道:「好,你可
以出去了。」
    王老頭正待走出,范殊一手托著下巴,冷冷的說道:「且慢。」
    王老頭趕忙住步,哈腰道:
    「領隊還有什麼吩咐?」
    范殊冷肅的道:
    「今日之事,你對任何人都不准吐露,知道麼?」
    王老頭連忙陪笑道:
    「是、是,小的知道,小的從前人家都叫我快嘴老王,現在人老了,嘴可不快了,
你老只管放心。」
    原來他叫快嘴老王,一個快嘴的人,到了老年,嘴雖不快,卻會變得嚕囌。
    王老頭聳著雙肩,又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49:49

「你老還不知道呢,當年小的若不是嘴快,老主人也不會只肯傳我入口迷了,老主
人說,嘴快的人,不能使用迷藥。這句話,可真注定了小的一生命運,就拿堂主來說,
從小還是我抱大的,他倒不說小的嘴快,卻嫌我嚕嗦,才把小的派在這裡,連山上都不
准我去。」
    說來牢騷滿腹,好像大大的委曲了他。
    但這段話,聽到白少輝、范殊的耳中,卻不禁齊齊一怔!
    「老主人只肯傳他入口迷。」
    這是說他老主人是用迷藥的能手!
    「堂主從小還是他抱大的」,這堂主自然是指神龍堂主玉扇郎君韓奎。
    此馬來頭倒是不小!
    兩人互望了一眼,范殊臉色稍緩,問道:
    「你老主人是誰!」
    王老道:
    「小的老主人,在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憑老主人一身的能耐,若要在江湖上
揚名立萬,那真是易如反掌,但老主人把名利看得極淡,一生從沒在江湖走動……」
    王老頭敢情說出興頭來了,嚥了口口水,望著范殊,討好的道:
    「領隊今年大概四十多了,自然聽說過一個人,多年前有個使迷藥的好手叫做聞香
教主。」
    范殊心中一動,但口中只「唔」了一聲。
    王老頭又道:「那聞香教主,就是老主人的徒弟。」
    范殊問道:「咱們堂主呢?」
    王老頭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堂主也是老主人的徒弟,老主人因沒有兒子,從
山下抱了一個孩子……」話一出口,突然想起自己說漏了嘴,一臉惶恐的道;
    「該死,該死,小的嘴又快了,這要給堂主聽到,又得臭罵小的一頓。」
    范殊摸摸下巴,說道:「我在堂主面前,不說就是了。」接著問道:
    「聞香教主出現江湖,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咱們堂主不是還很小?」
    王老頭道:「也不小了,那時堂主已有十四五歲,但那姓侯的小子,年紀可大了,
哦,小的說那姓侯的小子,就是後來的聞香教主。」
    范殊心中暗道:「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面依然只是「唔」了一聲。
    王老頭又遭:「那小子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生得蠻英俊,其實他只怕比小的年紀還
大,只是蒙著一張假面具。這點連老主人也一無所知,有一次無意之中,給小的撞破,
咳,他本來面目,可真嚇人,滿臉長著疙瘩。
    白少輝忍不住道:「你老主人也不知他來歷。」
    王老頭道;「後來才知道他是採花淫賊,被人毀了容,所以長年蒙著人皮面具,投
到老主人門下,老主人還一直稱讚他是一個有為的青年。他給小的撞破,就是怕小的告
訴老主人,當天就偷偷的逃走,臨走竟然還偷去了老主人一冊手抄秘本。老主人給他一
氣,就一病不起,過了沒有多久,江湖上就出了一個自稱聞香教主的人,自然就是那姓
侯的小子。」
    范殊道:「咱們堂主沒有找他。」
    王老頭道:「等咱們堂主練成武功,已是五年之後,那聞香教主在江湖上前後也不
過四五年工夫,從此就沒有了下落。」
    范殊暗道:「那時聞香教主大概遇上了香香的娘,住在地窟裡面,自然找不到他
了。」故意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王老頭湊近一步,嘻的笑道:「領隊可知咱們堂主的武功,是跟誰學的?」
    范殊愕然道:「這個我倒不知道。」
    王老頭壓低聲音道:「跟咱們分宮總監學的。」
    分宮還有總監,這總監的身份一定很高,不知是什麼人?但這話可不好問。
    王老頭嘻嘻一笑,又道:「還有一點,你老只怕也不知道呢?」
    范殊道:「你說出來聽聽看?」
    王老頭故作神秘,聳著雙肩,悄聲道:
    「咱們堂主,聽說還是總監的義子,分宮一成立,總監就把他找來,擔任堂主,不
然,咱們分宮的大小事兒,堂主那能說過就算?」
    范殊眼看他胸中知道的,已經全盤說出了,這就揮揮手道: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王老頭口中應是,腳下卻遲疑不動,叮囑道:
    「小的是把你老當作自己人,才都告訴了你老,您老千萬不可說出來。」
    范殊點頭道:
    「我知道,你不把我當作外人,我也把你當作自己人看,這次擒住兩人,都是你的
功勞,等我稟明堂主,自會重賞於你。」
    王老頭連連哈腰道:「全仗你老栽培。」
    喜孜孜的退出屋去。
    白少輝迅疾在酒缸中臼了一碗酒,取過那口包入迷,撒了少許,一手捏開陸領隊下
顎,灌了半碗,然後又如法炮製,把剩下的半碗,灌入姚能口中。
    諸事停當,抬目朝范殊笑道:「咱們現在可以走了。」
    范殊苦笑道:「大哥這條計雖好,只是我們人生路不熟,難保不露馬腳。」
    白少輝瀟灑一笑道:「沒關係,咱們只要小心一些,隨機應變,大概也可以應付的
過去了。」說完,走到門口,招手道:「弟兄們進來,把他們抬出去。」
    當下就有四個大漢應聲走入,把地上兩人抬起,走出茅屋。
    范殊大模大樣的跟著走出,目光一轉,只見小白依然乖乖的蜷伏在自己坐過的桌下,
並沒走開。
    心中暗暗稱讚哮天叟卷養的靈犬,當真深曉人意,方才自己暗中囑咐它不論發生什
麼事,都不可亂叫,也不可跑開,它果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想著,不覺朝小白
走去,一面說道:「這條狗不錯,咱們把它帶回去。」
    一面俯下身,伸手摸摸小白。
    小白昂起頭,對著范殊,不住的搖尾。
    范殊面露笑容,一手托著下巴,朝白少輝吩咐道:「姚能,你把這條狗牽回去。」
    白少輝心中暗笑,這位義弟裝作的真像,一面應了聲「是」,過去替小白套上皮索
牽在手中。八名勁裝大漢,四名抬著兩個假俘虜,在棚前一字排開,敢情是要等領隊先
行。
    范殊看的暗暗作難,心想:「自己根本不知分宮所在,如何能走在前面?」
    白少輝看出范殊神色,正待開口。
    只見范殊揮了揮手道:「弟兄們押解人犯先行,由本座親自斷後。」
    八名勁裝漢子輟應一聲,立時抬起兩人,朝村外山徑上行去!
    范殊跟在他們身後,姚能(白少輝)、徐榮則緊跟在范殊身後,一路疾行。
    這條山徑,沿著山腳盤行,所經都是崇山峻嶺,一行人奔行了一頓飯的時光,迎面
一座高峰,插天而起,山勢嵯峨。
    中間隔著一道深澗,距對崖足有十餘丈寬,上架竹橋,僅容一人通行。
    范殊心中暗暗忖道:「前面大概就是神女峰了。」
    過了竹橋,只見兩邊分站著四名青衣佩刀武士,礁到自己,立即躬身行禮。
    范殊瞧他們服飾,和自己手下相同,腰牌上雕有「神龍」兩字,不知是第一隊還是
第二隊的人?略微頷首,便自過去。
    過了竹橋,山路頓見平坦,上鋪細砂,足可容兩匹馬並行,直通峰下,遠望過去的
山麓間,古木參天,屋子重重,矗立著一座巨宅,敢情就是巫山分宮了!
    前面八人絲毫沒停,直向巨宅奔去,到得近前,才看出這巨宅,從前敢情是一座古
剎,經過改建而成。
    正面共有三道門戶,中間兩扇朱漆大門,緊閉未啟,左右各有一道邊門。
    左首門前站著兩名青色勁裝佩刀武士,右首門前,同樣站立著兩名佩刀武士,但他
們穿的卻是黑色勁裝。
    范殊暗哦一聲,心想:「這情形,左邊是神龍堂手下,右邊則神機堂的人了。」
    心念方動,八人已經抬著兩個假俘虜,筆直朝左首邊門進去。門前站立的兩名佩刀
武士,見到范殊,果然一齊躬身行禮,狀極恭敬。
    巫山分宮已經到了,這一進去,自己兩人的身份,可能立被識破!
    范殊縱然藝高膽大,到了此時,心頭也不禁感到十分緊張,但既然來了,也只好硬
著頭皮進去了。
    進入邊門,那是一條長廊,左邊一排平房,不下七八間之多,敢情是神龍堂門下武
士們住的地方。長廊盡頭,有一道腰門,進入腰門,是一個小小院落,八名武士抬著兩
個俘虜,已在階前停住。
    范殊終究在江湖上走動的時間不多,自然沒有見識過江湖幫會中的規矩,一時不知
該不該進去?
    還是白少輝眼快,瞧到小廳上首,放著一把交椅,兩邊各有椅兒,雖似客廳,但正
中卻高懸一塊橫匾,寫著「神龍堂」三字,分明是神龍堂主治事之處。
    這就連忙以「傳音入密」說道:「殊弟,行到階前,要自報姓名,向堂主覆命,不
可擅自進去。」
    范殊心中暗暗叫了聲:「慚愧,看來自己無論在見識閱歷上,都不及大哥。」一面
緩步走到階前,躬身道:「屬下陸長生,回宮覆命,求見堂主。」
    話聲方落,只見屋中走出一名青衣使女,說道:「陸領隊請到廳上稍待,容婢子進
去通報。」
    范殊舉步跨入廳中,拱手道:「有勞姑娘。」
    青衣使女倒了一杯茶,放到左首第一張几上,說道:「陸領隊請坐。」
    范殊見她把茶杯放在左首第一張几上,心想:「自己是第一隊領隊,也許這是自己
的座位了。」
    當下也不再客氣,就泰然在第一把椅上坐了下來。
    青衣女轉身朝廳後走去。
    過不一會,只見一個臉型瘦削,身穿一襲青色長衫的漢子,緩步從廳後走出,一手
搖著玉骨摺扇,看去十分斯文。
    范殊聽姚能說過,神龍堂主韓奎,外號「玉扇郎君」,此人手持玉扇,自然就是他
了。
    當下慌忙從椅上站起,躬身道:「屬下參見堂主。」
    雙方距離近了,范殊才發覺到寶扇郎君看去斯文,卻有著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光是
這兩道冷厲眼神,就使人感到有一種冷肅的殺氣,心中暗暗忖道:「這人看來不是好與
之輩,自己可得小心。」
    只見那玉扇郎君韓奎目光朝廳外一轉,點點頭,冷漠的道:「陸領隊辛苦了,兩人
都擒下了麼?」
    隨著話聲,大模大樣的上首交椅上坐了下來。
    范殊趕緊應了聲是,道:「屬下已經把他們押來了。」
    玉扇郎君道:「你可曾問過他們姓氏來歷?」
    范殊答道:「沒有,他們只說是遊山的,要上神女峰來,後來被迷翻了,此刻尚未
醒轉。」
    玉扇郎君冷冷的道:「他們輕易就中了入口述?」
    范殊掌心已經暗暗滲出冷汗,一面答道:「屬下等人,當時都未曾露出,王老兒先
在茶水中下了迷藥,敢情茶味是有些苦澀,他們喝了一口,就沒有再喝,後來他們要了
酒菜,王老兒又在酒中下了迷藥,才把他們迷翻。」
    他經白少輝教了變音之法,模仿著天狼煞陸長生的口氣,說來雖無破綻,但他自己
卻覺得甚是吃力。
    玉扇郎君嗯了一聲,道:「叫他們抬上來。」
    范殊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他如要親自詢問口供,必然得先把人弄醒,這下自己
兩人,再也隱瞞不住了,看來自己該是先下手為強了。」
    心念疾轉,急忙回過身去,喝道:「弟兄們,把兩人抬上來。」話聲方落,只聽白
少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道:「殊弟,力持鎮定,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妄動。」
    階前四名武士抬著兩個假俘虜,走到廳下,然後躬身退出去。
    玉扇郎君兩道目光,只是冷冷的望著兩人,良久不言。
    范殊早已看出玉扇郎君是個厲害人物,心中暗作準備,雙手隱藏袖中,凝聚了十成
功力,一面卻力持鎮定,恭身而立。
    足足等過一刻工夫之久,那玉扇郎君才自言自語的道:「奇怪,這兩人我並未見
過?」
    范殊忙道;「從穿心店來的,就是他們。」
    玉扇郎君冷漠的道:「不管是誰,闖人神女峰,都是死數。」
    突然雙手連彈,指風破空,嗤嗤兩聲,點了兩人死穴。
    范殊暗暗一驚,想:「此人當真毒辣無比!」
    但他驟下殺手,這對自己兩人,總是有利之事,心中略寬,一面故作吃驚,問道:
「堂主不要問問他們了麼?」
    玉扇郎君似乎嫌他多說,理也沒理,冷冷道:「叫他們抬出,你們辛苦了,今晚各
處值崗,巡邏可叫孫一方的第二隊接替。」
    說完站起身,朝裡走去。
    范殊暗暗吁了口氣,這一關總算通過了,口中連忙應「是」,抬起頭來。那玉扇郎
君早已進去了,心想:「這傢伙不過是區區一個分宮堂主,架子倒是不小。」回過身去,
一手托著下巴,低喝道:「來呀,把他們抬出去。」
    四名漢子立即抬起兩人屍體,往外而去。
    范殊朝另外四名漢子揮揮手道:「堂主有命,你們今天可以回去休息了,姚能、徐
榮隨我回去,另有吩咐。」
    四名漢子躬身退去。
    白少輝瞪了徐榮一眼,你喝道:「走呀,領隊另外有吩咐,你還不在前面走?」
    自己兩人不認識路,自然要他走在前面。
    徐榮答應一聲,果然走在前面,白少輝跟在他的身後,范殊故意一手摸著下巴,大
搖大擺的走在後面。
    退出神龍堂,折入長廊,再從左首一道邊門出去,那裡又是一個小院落,但這裡已
是側屋,坐東朝西,一排三間平房。
    范殊心中暗道:「這裡大概就是天狼煞陸長生住的地方了,他要是還有妻小,這就
糟了。」
    徐榮、姚能近在前面,剛一踏進院落,忽聽右廂傳出一個尖嗓子的聲音,大笑道:
「陸老哥回來了麼?」
    隨著只見一個淡金臉、斷眉毛、眉心有著一道刀疤的青衫漢子,迎了出來。
    范殊方自一愕,還沒答話,走在前面的徐榮,已經躬下身去,說道:「小的替孫領
隊請安。」
    白少輝也趕忙跟著躬身。
    范殊恍然大悟:「自己怎的忘了,第二領隊孫一方,外號不是叫三眼神麼?他眉心
這道刀疤,倒確是名副其實的三眼神是。」一面連忙拱拱手,笑道:「孫兄請了。」
    三眼神孫一方尖著嗓子,粗獷的笑道:「怎麼,陸老哥這趟下山,碰上孔老夫子了?
連說話也文皺皺起來。」
    他沒待范殊回答,接著道:「老哥這麼快就回來了,點子已經收拾了。」
    范殊心頭暗暗一驚,連忙點頭道:「兄弟要王老兒下了迷藥,根本就沒費什麼勁
兒。」
    他盡量想把自己說的話,學得粗獷一點,但就是沒法子粗。
    三眼神猛的在范殊肩上,盡力拍了一掌,大笑道:「硬是要得,我說呢,你們回來
得這末快,聽說這兩個點子,連少林寺派來的和尚都沒攔得住。」
    范殊給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不禁暗自皺了皺眉,笑道:「這可不是兄弟的能耐,
兄弟不過是奉命行事……」說到這裡,口中哦道;「方纔堂主交待,今晚各處值崗巡邏,
都要由老哥手下接替了。」
    三眼神詫異道:「陸老哥別開笑玩,今晚該是你們第一隊值的班。」
    范殊正容道:「這是堂主方才親口交待的,要兄弟轉告,孫老哥若是不信,不妨去
問問堂主。」
    三眼神尖笑道:「成,成,別拿大帽子坑人,你去睡你的清秋大覺,兄弟這就傳令
第二隊兄弟接班去。」
    說完果然大踏步朝外就走。
    范殊拱手道:「這就偏勞孫老哥了。」
    話聲出口,忽然發覺自己這句話,豈不是又太斯文?偏勞該說辛苦才對,但差車三
眼神走的極快,根本沒聽在耳裡。
    這已經不用問,第二隊領隊住在右廂,第一隊領隊,自然住左廂了。
    范殊隨著兩人,跨進廂房,舉目一瞧,這裡果然是天狼煞陸長生的房間,後面還有
一個小天井,也是一排三間平房,那是姚能、徐榮和三眼神兩個衛士住的房間。
    范殊四周察看了一遍,回到房中已是上燈時候!
    徐榮、姚能(白少輝)一同到外面去晚餐,范殊則由一名老婆子把飯菜送到屋裡來
吃。
    范殊獨自一人一邊吃飯,一邊想著心事,晚餐之後,老婆子替他沏了壺茶,便自退
出,恰好白少輝和徐榮也自回轉。
    「沒事了,你們去睡吧、」
    兩人躬身一禮,便自退去,范殊也因昨晚一個晚上,都沒有好睡,就在陸長生床上,
運功調息,做了一回工夫。
    快近二更,只聽一陣極其輕微的風聲,及門而止,接著一條人影,疾快的閃進房來,
白少輝壓低聲音說道:「殊弟,快起來,咱們找香香去。」
    范殊一躍下床,問道:「大哥,你要到那裡去找?」
    白少輝道:玉扇郎君在路上,已詭稱香香是他妹子,神龍堂後面,是一座自成院落
的樓宇,玉扇郎君住在那裡,他妹子自然也住在那裡了。」
    范殊道:「我們今晚就要救人麼?」
    白少輝道:「那恐怕不成,我們對這裡情況不熟,還不宜妄動,今晚我想只是踩踩
盤子。」
    范殊問道:「大哥你說什麼?踩踩盤子?」
    白少輝輕哦一聲,笑道:「這是江湖切口,踩盤子就是先看看虛實。」
    范殊道:「原來如此,啊,大哥,那徐榮呢?」
    白少輝道:「我已經點了他睡穴。」
    兩人悄悄閃出,躍登屋面,舉目向四外略一張望,只見四周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這一帶似乎沒有巡夜守望的人,神龍堂後院,還隱隱有燈光射出。
    范殊悄聲道:「看來樓上還有人未睡,要不要再等片刻?」
    白少輝笑道:「再等天就亮了,踩盤子就是要彼明我暗,才能看清對方動靜。」
    說著,身形一蹤,宛如狸貓般撲上風火牆,雙手當胸,仆臥牆上,側臉覷伺。
    要知仆臥牆上,不但目標容易隱蔽,更可從容觀察兩邊情況,等他看清神龍堂四周,
確無睹崗。雙掌微一用力,身形彈起,像燕子掠波一般,貼著瓦面,平飛出去,隱入屋
脊暗處。
    范殊更不怠慢,一吸真氣,身形暴射而起,越過牆頭,一閃即逝,落到白少輝身邊。
    白少輝打了個手勢,悄悄向那尚有燈光的窗口欺去!
    他藝高膽大,逼近窗前,身形一側,手指沾了些口水,輕輕點破花格子上的窗紙,
湊臉朝裡望去。
    窗內流蘇錦幔,牙床繡帳,甚是考究,正中一張精緻八仙桌。銀燈掩映,側坐站一
個二八佳人,一手支頭,正在燈下觀書。
    那少女一張瓜子臉,峨眉輕顰,帶著幾分淡淡愁思,那不就是香香?
    白少輝心頭驀然一動,瞧她那麼沉靜,獨居小樓,當真把王扇郎君當作了哥哥!
    悄悄退下,和范殊打了個手勢,朝裡指指。
    范殊不知大哥看到了什麼,急忙湊了上去,往裡瞧去,這一瞧,登時轉過身來,壓
低聲音,詫異的道:「裡面是香香?」
    白少輝點點頭,范殊又道:「我們怎麼辦?」
    白少輝道:「看來只有你進去試試。」
    范殊睜大眼睛道:「我進去?」
    白少輝低笑道:「她對你有情,只有你進去,她才不會驚叫出聲。」
    范殊臉上一熱,說道:「大哥也取笑起我來了。」
    白少輝正容道:「我說的是實情,她神情正常,不像是中了迷藥的人,只有動之以
情,她才會吐露隱情。」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顆洗容藥丸,遞到范殊手上,又道:「快把臉上易容藥洗去,
時間不多了,快進去吧!」
    范殊接著藥丸,塗到掌心,然後朝臉上拭抹了一陣,一面為難的道:「我和她怎麼
說呢?」
    白少輝笑道:「那就看你隨機應變了,總之,必須弄清她何以會相信她是玉扇郎君
的妹子?」
    范殊點點頭,又悄悄掩近窗下,白少輝卻迅速隱入暗處,藏好身形,全神警戒。
    范殊舉手在窗欞上輕輕彈了兩下,一面隔著紙窗,以「傳音入密」朝香香叫道:
「香香姑娘。」
    香香驀然一驚,站起身來,目注窗外,問道:「什麼人?」
    范殊忙道:「在下范殊,姑娘快請打開窗子,容在下進來,有話面陳。」
    香香凝疑的道:「范……殊……我不認識你啊!」
    但她終於打開了窗門。
    范殊輕輕一縱,從窗口跳了進去。
    香香身不由己地後退兩步,一手扶著八仙桌,一雙悄目盯著范殊瞧了一陣,才道:
「你叫范殊?」
    范殊道:「姑娘是否不認識在下麼?」
    香香咬著櫻唇,微微搖了搖頭,沉吟道:「好像見過。」
    范殊心中暗道:「看來她果然著了玉扇郎君的迷藥,但她神智卻又十分清楚,絲毫
不像中了迷藥的人。」
    心念疾轉,一面說道:「十天前,姑娘外出購物,適為在下所見,一時好奇,進入
姑娘母女隱居的地底石室,致為令堂所擒……」
    香香沒等他說完。就點點頭笑道:「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但那是好幾年
以前的事了。」
    才不過十天光景,她說已經好幾年了!
    范殊簡直無法再說下去,怔的一怔,問道:「姑娘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香香眼圈一紅,低頭道:「那年我娘被仇人殺害,我也遭歹人劫持,幸虧遇上我大
哥仗義相救,把我帶到這裡來了。」
    這真是天大的謊言,但她卻是深信不疑!
    接著朝范殊幽幽的問道:「你呢?你是做什麼來的?」
    范殊已經沒了主意,心想:「這事還得跟大哥商量商量再說。」一面說道:「在下
闖蕩江湖,最近才投到堂主手下,特地瞧瞧姑娘來的?」
    香香臉上不期飛起兩朵紅雲,奇道:「你說在什麼人手下?堂主,誰是堂主?」
    范殊暗暗哦道:「原來玉扇郎君沒告訴她這是什麼地方了。」
    這就是說道:「不瞞姑娘說,在下就在姑娘大哥手下做事……」
    香香喜道:「這樣就好,明天我告訴大哥……」
    范殊吃了一驚,連忙搖手道:「使不得,在下只是來看看姑娘,你千萬不可在堂主
面前說起。」
    香香甜笑道:「不要緊,大哥待我很好。」
    范殊道:「姑娘最好還是不說,萬一堂主責怪下來,在下就擔當不起。」
    香香偏頭想了想,幽幽的道:「也好,你叫我不可跟大哥提起,那我就不說好啦。」
    范殊道:「時間不早,在下要走了。」
    香香道:「你……還會來看我麼?」
    范殊道:「如有機會,在下自然會來看姑娘的。」
    不待香香再說,匆匆穿窗而出。
    香香癡癡的站在窗口,似在想著心事。
    就因她打開了窗門,屋面上燈光大亮,白少輝、范殊怕被人發現,只好隱身暗處,
不敢越牆而出。
    范殊低聲道:「大哥都聽到了麼?」
    白少輝點點頭,手指豎在唇上,叫他禁聲。
    過了一回,才見香香掩上富門,不久就熄去燈火。
    這陣工夫,白少輝也替范殊恢復了天狼煞陸長生的容貌,兩人不敢遲延,很迅速翻
越屋脊,掠上風火牆。
    突聽嗤的一聲,一道碧光沖天而起,升高約七、八丈後,爆開了一片碧綠的火花。
    白少輝江湖經驗較多,一見火花飛起,心知是分宮中的警號,心頭一驚,慌忙一扯
范殊衣袖,飛落附近屋面。
    范殊低聲問道:「這是什麼火焰?」
    白少輝道:「這是信號,可能有人摸進分宮來了。」
    范殊道:「那麼咱們還是快回去的好。」
    白少輝道:「不要緊,這裡離咱們住的地方極近,就是遇上了,你身為領隊,當作
聞警趕出來的就是了。」
    范殊笑道:「大哥想的真周到。」
    白少輝低喝道:「有人來了!」
    話聲未落,突見一條人影,從那三丈高的風火牆上,直摔下來!
    白少輝口中「咦」了一聲,閃電平那出去,未等那人落下,雙手一托,懸空把他接
住,飄然落到地上。
    他使的正是崑崙派的「雲龍三折」身法,范殊瞧的暗暗喝彩,趕忙掠了過去,問道:
「這人傷的很重麼?」
    白少輝低聲道:「此人一身裝束,不似分宮中人。」
    范殊:「要不要救他?」
    白少輝道:「咱們既然遇上了,豈能見死不救?快回去再說。」
    話聲出口,人已長身掠起,去勢如電,范殊提氣尾隨疾行。
    兩人一前一後,飛落天井,回到屋中。
    白少輝把那人放到榻上,范殊掩上房門,點起燭火,悄聲道:「大哥,我身邊有金
創藥。」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盤,放到兒上。
    白少輝回頭道:「你快到外面去,最好站在屋面上,信號傳出,只怕有人追蹤搜索,
但有你站在屋上,就不會搜索到這一帶來了。」
    范殊點點道:「我這就去。」
    閃身穿窗而出。
    白少輝仔細打量那人,一身灰衣,看去已有五十來歲,生得甚是瘦小,此刻臉如土
灰,牙關緊咬。
    左肩釘著一雙製作精巧的金翅蝴蝶,衣上不見一絲血跡。
    白少輝目光何等銳利,這一瞧,已經看清那兩片蝴蝶翅膀上,各有八個比蠅頭還小
的細字:唐門暗器,天下無敵。」
    「半個時辰,不解無救。」
    心頭暗暗一驚,忖道:「看來,巫山分宮,還有唐門的高手!」
    思忖之間,驀然想起姚能說的那神機堂主,不就姓唐麼?
    四川唐門的毒藥暗器,享譽武林,沒有他獨門解藥,無人能解,白少輝眼看這位奄
奄一息的瘦小老頭,自己縱有救助之心,也已無能為力!
    就在此時,突聽身後微風颯然,似是有人掠進房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0:44

第27章 義救飛鼠
    白少輝心頭一驚,急忙舉目瞧去,只見范殊問了進來,笑道:「大哥,你說的不錯,
我上屋不久,就有四五名神機堂的武士,飛掠而來。見到我,行了禮,朝牆外追出去了。
    白少輝道:「咱們空忙了一場,這人已無救了。」
    范殊道:「怎麼,他已經氣絕了麼?」
    白少輝道:「縱然還未氣絕,咱們也無能為力了。」
    范殊急急問道:「他傷在那裡?」
    白少輝道:「是被唐門毒藥暗器所傷,非他獨門解藥不救。」范殊笑道:「不要緊,
只要尚未嚥氣,那就好辦。」
    白少輝奇道:「你有唐門解藥?」
    范殊笑道:「小弟那來唐門解藥,那是師父給我的辟毒犀,能解天下奇毒,把它放
置在傷口上,最厲害的毒,只要一個時辰,就會把劇毒吸盡,然後再服上幾顆清毒丸,
塗些金創藥,也就好了。」
    白少輝聽他說得這麼容易,笑道:「那麼殊弟快動手吧。」范殊從身邊解下一塊色
呈紺碧的玉塊,從那人身上撕下了一塊衣角,裹著金翅蝴蝶,輕輕起了下來。
    只見那蝴蝶頭部,有一枝四五分長細如牛毛的墨綠色細針,深深刺入向內,這一起
下,那一小孔中立時流出一縷綠血!
    白少輝攢攢眉道:「唐門毒藥,看來果然厲害!」
    范殊迅速把那方五塊,覆在傷口之上,直起腰來,說道:「好了,現在要等一個時
辰之後,毒性吸盡,避毒犀自會落下。
    白少輝道:「唐門毒藥,除了他們的獨門解藥,無藥可救,避毒犀真有這般神效,
倒是一件稀世奇珍了。」
    范殊道:「這是師傅昔年遊歷西藏時,一位老僧所贈,據說用過一次,劇毒全被避
毒犀吸收,需用人乳浸上一晝夜,等毒性去淨,才能再用。」
    白少輝道:「這裡如何找得到人乳?」
    范殊道:「不要緊,過些時候,等這裡的事完了,到山下去找碗人乳再浸不遲。哦,
大哥,那香香該怎麼處呢?」
    白少輝一口吹熄燈火,低聲道:「這件事當真有些棘手!」范殊道:「是啊,從她
說話的神情看來,她神智似是十分清醒,但她對以往的事,卻又記憶模糊,這自然是中
了玉扇郎君的迷藥無疑。」
    白少輝道:「這又是獨門解藥的問題,如果沒有玉扇郎君的解藥,只怕無法使她恢
復記憶。」
    范殊道:「這個還不容易,咱們只要設法制住玉扇郎君,還怕他不拿出解藥來?」
    白少輝道:「事情那有這麼簡單?據我看來,玉扇郎君一身武功,造詣極深,要制
住他,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一經動手,勢必驚動整個分宮,自非所宜。何況他師
傅是個精研迷藥的能手,身邊迷藥絕不止一種,各有各的解藥,就算給我們制住了,他
若是不肯說,也是徒然。」
    范殊聽的一呆,說道:「那麼依大哥的意思呢?」
    白少輝道:「我先前以為玉扇郎君是個採花淫賊,把香香擄來,說不定是迷戀她的
美色,但現在才知事情並非如此。」
    范殊道:「那是為了什麼?」
    白少輝道:「此人心機極深,他劫持了香香,卻又編了一套謊言,把她騙的深信不
疑,其中必有目的,要救香香,就得先查明他的目的何在?」
    范殊道。「還要如何查法?」
    白少輝道:「這也不難,我想王扇郎君費盡心機,把香香騙來,認作兄妹,自然是
一種手段,兄妹之間,就可無話不談,因此,我想他主要目的,不外想從香香口中,套
問某一件機密之事。」
    范殊道:「大哥說的不錯,這道理明明十分簡單,但你不說,我就會想不到。」
    白少輝續遭:「他要套問香香口氣,自然要下水磨工夫,每天找一段時間,和香香
會閒聊,這段時間,以晚餐之後,最為適宜。
    飯後兄妹隨便談談,原是極為普通的事,因此,我們只要在明晚晚餐時光前去,也
許可以聽到一些眉目,到時再作計較。」
    范殊道:「還要再等一天?我這領隊,實在扮的彆扭死了。」兩人坐了一會,看看
差不多已有一個時辰。
    范殊起身燃亮燭火,走近床前,低頭瞧去,那避毒犀果已自落,這就取過金創藥,
在創口敷好,又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磁瓶,傾了幾粒藥丸,撥開老者牙關,把藥丸倒入
他口中。
    不一回,只見那瘦小老者緊閉的雙目,突然睜開。
    范殊喜道:「大哥,他醒過來了。」
    白少輝噓道:「殊弟輕聲!」
    那老者望望兩人,口齒啟動,微弱的道:「老朽是兩位救來這裡的麼?我身中毒藥
暗器,已經不行了。」
    范殊笑道:「你劇毒已解,再過一回,就可完全好了。」
    那老者望望兩人衣著,冷然問道:「兩位就是分宮中人?」白少輝接口道:「不錯,
在下姚能,這是咱們陸領隊,朋友高姓大名?」
    那老者臉色微微一變,嘴角上鼻髭翕翕自動,一下翻身坐了起來,冷笑道:「兄弟
坐不更姓,行不改色,人稱飛鼠戴良的就是,陸朋友把我救醒,要想套問口供,那是休
想。」
    白少輝道:「如若在下猜的不錯,戴朋友大概是南北幫的人了?咱們並無套問你口
供之意。」
    戴良鼠目滾動,問道:「那麼兩位把兄弟救醒,為了什麼?」白少輝淡淡一笑道:
「沒有什麼,戴朋友先運氣試試,傷毒是否完全好了?」
    戴良活動了一下手腳,再運氣一試,但覺身上劇毒,果然痊好,這就跨下木榻,點
點頭道:「兄弟已經好了。」
    白少輝笑道:「戴朋友如果懷疑咱們,那麼此刻可以走了。」這下倒是大出戴良意
料之外,愕然望著兩人,說道:「兩位這是真心話?」
    范殊忍不住道:「咱們原是無意遇上,出手相救,說過放你,那自然是真的放你了,
不過你出去可要小心一點,別再給咱們惹上麻煩。」
    戴良看兩人說的不像有假,拱手道:「那麼兄弟走了。」
    說完,舉步走近門口,閃身而出。
    范殊氣道:「咱們救了他,說走就走,連謝也不講一聲。」白少輝低笑道:「他還
會回來。」
    范殊奇道:「他回來幹什麼?」
    白少輝笑道:「他外號飛鼠,生性多疑,要走也要回來問問清楚再走。」
    正說之間,室中微風一颯,飛鼠戴良果然疾快的閃了進來。范殊問道:「戴朋友怎
的又回來了?」
    戴良乾咳了一聲,拱拱手道:「兄弟有一事未明,想要請教。」范殊道:「什麼
事?」
    戴良道:「兄弟方才身中唐鎮乾蝴蝶回風鏢,唐門毒藥暗器,除了他特製解藥,天
下無人能解,不知兩位如何解了兄弟身上之毒?」
    范殊道:「朋友是不是還疑心我們是那姓唐的授意的麼?」
    飛鼠戴良道:「兄弟決無此心。」
    范殊從懷中取出避毒犀,揚了揚,冷冷說道:「我是用避毒犀替你解了劇毒,唐門
的毒藥,何足為奇?」
    戴良突然呵呵一笑,拱手道:「兩位看來,只怕並非巫山分宮的人吧?」
    范殊暗暗吃了一驚,道:「何以見得?」
    戴良道:「兩位若是分宮中人,又豈肯救助兄弟?」
    范殊冷哼道:「你回進來,就是為了問這句話麼?」
    戴良老臉一紅,忙道:「陸兄萬勿誤會,據兄弟猜測,兩位決不是分宮中人,兄弟
實是有一困難之事,想懇兩位賜助,不知能否俯允?」
    白少輝道:「戴兄有何困難,不妨說出來聽聽。」
    戴良乃是多年老江湖了,眼看他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心知所料不錯,略作沉吟,
說道:「不瞞兩位說,兄弟和地行孫查貴,奉敝幫軍師之命,潛入神女峰,原是投遞書
信來的。不料進入神機堂,就被發現,查貴當場被擒,兄弟見機的快,仍然中了唐鎮乾
的暗器……」
    范殊沒待他說完,搶著問道:「你是要我們助你救出同伴?」戴良道:「那倒不是
的,查貴在昔年和唐鎮乾有舊,暫時或可無慮,救人之事,兄弟也不敢麻煩兩位。」
    范殊道:「那是什麼事?」
    戴良道:「兄弟那封書信雖已送達,但因當時時機甚迫,不及取得回言,無法覆命,
此刻再入神機堂,已無可能。因此想到兩位,陸兄身為領隊,也許可以見到那人,不知
能否替兄弟討個口信?」
    范殊望望白少輝,問道:「這人是誰?」
    戴良道:「是神機堂副堂主薛道陵。」
    「神機堂副堂主薛道陵」這幾個字,聽到白少輝耳中,不禁呆的一呆,暗道:「義
父居然擔任了巫山分宮的副堂主?」一面抬目問道:「戴兄說的薛道陵,可就是薛神醫
麼?」
    戴良笑道:「誰說不是?這位薛神醫,原是幫主多年的老友,最近才接獲消息,得
知他人在巫山分宮,而且還擔任了神機堂副堂主,但據說他的出任副堂主,是因夫人被
留作人質,出於被逼……」
    白少輝想起自己從小由義母扶養長大,此刻聽說義母被留為人質之言,一時心頭大
急,問道:「貴幫主要兩位前來投書,自然是有意救助薛神醫脫險,但不知貴幫對薛夫
人的被留作人質,是否已有妥善安排?」
    戴良道:「兄弟只聽說幫主和薛神醫是多年老友,此次投書,乃是奉軍師之命而來,
至於幫主是否要救助薛神醫脫險,兄弟實在一無所知。」
    白少輝看他說的不像有假,略作沉吟,點頭道:「戴兄要在下兄弟設法向薛神醫討
個口信,此事也並不太難,在下兄弟自當效勞。」
    戴良大喜過望,連連稱謝。
    他原是多年江湖了,閱歷何等豐富,早已看出自少輝雖是一身衛士裝束,但陸領隊
似乎全都由他作主。
    心中暗暗思索,不知這兩人究竟是何來歷?但人家方纔已經報過姓名,又不便開口
訊問。略作遲疑,拱手道:「兩位高誼,兄弟至為感紉,時間不早,此地不便多留,兄
弟這就告辭,明晚再來聽兩位的消息了。」
    白少輝搖手道;「戴兄且慢,分宮警戒森嚴,出入實有未便,戴兄不妨暫留此地,
兄弟之意,如能在一兩天內,設法救出戴兄同伴,在下兄弟大概也可以離開了。」
    戴良聽的一怔,問道:「兩位……」
    白少輝沒待他開口,笑道:「戴兄既以實情見告,在下兄弟也不敢相瞞,在下自少
輝,這是義弟范殊,咱們能夠尋上巫山分宮,還是蒙貴幫哮天叟石前輩賜借靈犬,一路
領來的。」
    當下就把自己兩人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正說之間,只聽院中起了陣腳步之聲,白少輝耳目靈異,慌忙朝兩人打了個手式,
低聲道;「有人來了!」
    只聽三眼神孫一方的聲音,在院中說道;「陸兄還未睡嗎?」白少輝急以「傳音入
密」朝范殊說道:「殊弟,叫他進來。」一面伸手朝床後一指,說道:「戴兄快躲到床
後去。」
    戴良外號飛鼠,動作靈敏,才一點頭,人已刷的朝床後門去。范殊高聲道:「孫兄
辛苦了,請到兄弟房中坐。」一面吩咐道:「姚能,快去打開房門。」
    白少輝答應一聲,立即開出門去。
    三眼神孫一方已經跨入客堂,側目朝白少輝問道:「姚能,你還沒去睡?」
    白少輝躬身道:「領隊方才聽到信號,也許堂主有事傳喚,要小的在屋中聽候差
遣。」
    三眼神赫的笑道;「陸老哥也真是的,那又不是緊急信號,神機堂發現了兩名毛賊,
據說一個已被擒住,另一個雖被逃脫,也中了唐老兒的獨門暗器,還發什麼警戒信號?」
    隨著話聲,跨進屋來。
    范殊問道:「孫兄知道那被擒的是什麼人?」
    三眼神氣憤的道:「誰知道?那唐老兒平日鬼鬼祟祟的,神秘的緊,連抓住了人,
還是鬼鬼祟祟的不肯吐露風聲,真把咱們都看扁了。」
    范殊道:「那人還留在神機堂麼?」
    三眼神看了范殊一眼,笑道:「陸老哥怎麼攪的,喝醉酒了?咱們分宮不是有個規
定,凡是闖入神女峰來的,除了當場格殺,抓住的人,都得送去天牢……」
    話聲未落,突然「呃」了一聲,雙膝一屈,撲倒地上。
    范殊吃了一驚,目光一抬,只見白少輝站在他邊上,心中有數,不覺問道:「大哥,
是你把他制住的?」
    白少輝點點頭,招手道:「戴兄快請出來。」
    飛鼠戴良閃出身來,看到地上的三眼神,不覺微微一怔,道:「白老弟,制住他於
事無補……」
    范殊眼珠一轉,笑著問道:「大哥大概又要戴兄改扮他了?」白少輝道:「不錯,
他手下有二十八名武士,咱們要救人,如由戴兄改扮,行起事來,就方便的多了……」
    戴良道:「白老弟說的有理,由兄弟改扮第二領隊,至少已掌握了神龍堂全部實
力。」
    范殊道:「只是此人如何處理呢?」
    白少輝道:「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凶陡,我已點了他死穴。」
    飛鼠戴良動作極為快速,幾句話的工夫,已剝下三眼神衣眼,穿到他的身上。
    白少輝取出花大姑送給自己的消形散,挑了少許,撒到三眼神屍體之上,頃刻之間,
就化作了一灘黃水。
    范殊瞧得驚奇不正,忍不住問道:「大哥這是什麼,竟有這般厲害?」
    白少輝道:「是魔教中秘製的消形散。」
    談話之時,很快從懷中取出易容藥丸,替戴良改成三眼神孫一方的容貌,一面笑道:
「戴兄現在可以回到對面房中安心睡覺去了。」
    戴良攪鏡自照,不覺讚歎道:「白老弟易容之術,果然高明已極,只怕昔年黑煞游
龍桑大快也不過如此了!說到這裡,心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這姓白的,就是黑煞
游龍的門人?」
    白少輝笑道:「彫蟲小技,戴兄過獎了。」
    戴良道:「白老弟要兄弟改扮孫一方,想必在行動上,已經胸有成竹了?」
    白少輝搖搖頭,道:「這是權宜之計,兄弟那有什麼成竹?既然來了,只好走一步,
算一步,兄弟和薛神醫有過數面之緣,明日先設法見到了他,再作計較,今晚時間不早,
戴兄,殊弟都該休息了。」
    戴良扮了三眼神孫一方,自然堂而皇之的到對房休息。
    白少輝也回轉後屋,悄悄拍開徐榮穴道,便自解衣上床。
    但想起一手把自己扶養長大的義母,被對方留為人質,心頭一陣焦灼,眼前也頓時
浮現出義母慈祥的笑容,她老人家身體贏弱,如何禁受得起丈夫離散,兒子不知去向的
打擊?一時但覺自己空自學會了一身武功,生身父母下落未明,義父母養育之恩未報,
實在愧為人子。眼中一陣濕潤,淚水忍不住滾滾而下。
    天色破曉,他雙目通紅,絲毫沒有睡意,對面床鋪上的徐榮,已然翻身坐起,穿衣
下床了,大聲叫道:「姚能,你睡的真死,還不趕快起來,該咱們接班的時光了,領隊
只怕已經等著了呢?」
    白少輝答應一聲,起身下床,兩人匆匆盥洗,急步走到范殊的房前,敢情范殊也沒
有睡好,已經起來了。
    白少輝怕范殊不諳內情,忙道:「領隊要不要親自去巡視一遍?」
    說話之時,暗暗使了個眼色。
    范殊點點頭道:「我自然要去瞧瞧。」接著揮揮手道:「你們先出去。」
    兩人躬身退出,范殊也跟著走出,這一路,自然仍由徐榮,姚能走在前面領路。
    到了前面,二十六名武士,已然各跨腰刀,列隊站立,一見領隊走出,同時躬身為
禮。
    徐榮心頭暗暗嘀咕,忖道:「平日都是領隊走在前面,今天怎的要自己兩人領先
了?」
    心頭想著,不禁抬目望望姚能,白少輝朝他呶呶嘴,兩人走在前面領路。
    范殊一手托著下巴,大模大樣的跟在兩人身後,二十六名武士,步履輕捷,跟在范
殊身後,絲毫聽不見落步之聲。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些武士們,看來都是久經訓練,身手個個不弱!」
    分宮內外,都有崗位,武士們一路行去,替下了第二隊的弟兄。
    白少輝暗暗留神,原來龍堂弟兄的崗位,只在分宮左邊一半,不用說,右邊一半是
由神機堂負責了。
    再看所佈崗位,這左邊一半,也僅到第三進為止,第四、第五兩進,另有一隊穿黃
衣的人巡邏,那敢情已是分宮主住的地方了。」
    整座分宮,在警戒上似是十分疏忽,武士們的輪值,也只是疏疏落落的擺個樣子罷
了!
    當然,真是要有強敵臨境,這些武士們身手縱然矯捷,也發生不了作用,何況江湖
上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向烷花宮巫山分宮輕捋虎鬚?更何況從穿心店起,山下已有衡山、
少林兩派的人,守護入山孔道,又能有幾個人進得來?范殊率同姚能、徐榮,在分宮內
外巡視了一遍之後,回到屋中。
    飛鼠戴良(扮成第二隊領隊三眼神孫一方)從屋中迎出,大聲笑道:「陸老哥回來
了,哈哈,辛苦,辛苦。」
    隨著笑聲,跟在范殊身後,跨進房來。
    白少輝和徐榮兩人,因未奉領隊吩咐,只在階前站定,過了一會,只聽范殊沉聲的
說道:「姚能進來。」
    白少輝趕緊應了聲「是」,急步走入房中,大聲說道。「領隊有何吩咐?」
    范殊悄聲道:「大哥,從方才佈崗的情形看來,神龍堂和神機堂界限機嚴,要去面
見薛神醫,只怕不容易呢?」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我倒有個計較,戴兄請把薛神醫住處,說個大概情形,兄弟
想此刻就去。」
    范殊喜道:「原來大哥已經想出辦法來了!」
    戴良就把薛神醫住處,詳細說了一遍。
    白少輝—一記住然後走近窗前案頭,取過筆硯,展開箋紙,儒墨揮毫,寫了一封書
信。
    范殊看的笑道:「大哥這法子不錯。」
    白少輝笑道:「不然,如何能夠看得到他?」一邊說話,一邊取過信封寫了「面呈
現薛副堂主親啟」字樣,摺好信箋,裝入信封,從懷中摸出一個磁瓶,連同信封,一起
拿在手中,一面朝范殊說道;「戴兄江湖經驗豐富,有他在這裡,大概不會有什麼事,
我去去就來。」
    戴良連連拱手道:「一切拜託白老弟了。」
    白少輝道:「戴兄好說。」說完,轉身朝外行去。
    出了院落,就一路急走,穿過迴廊,行近西首一道院門,挺挺胸脯,一腳跨了進去。
院中站著兩名灰衣佩刀漢子,瞧到自少輝、齊齊走了過來,左首一個點頭招呼道:「姚
老哥,有什麼事嗎?」
    白少輝連忙拱拱手笑道:「兩位老哥請了,兄弟奉上面差遣,求見薛副堂主來的。」
    右首一個道:「可有令牌?」
    白少輝聽的暗暗一怔,笑道:「令牌可沒有,這是堂主一親筆函,不知管不管用?」
    說完揚了揚手中書信。
    右首一個遲疑的道:「姚老哥,你這瓶裡是什麼?」
    白少輝聳聳肩,道:「堂主只是交待兄弟,把書信連同這個磁瓶,一起送與薛副堂
主,至於瓶裡是什麼,那就非兄弟所知了。」
    左邊一個朝他手上看了一眼,笑道;「這是上面規定的事,但姚老哥持有韓堂主的
親筆信,自然又作別論。」
    白少輝笑笑道:「兩位老哥,如果一定要驗看令牌,那麼兄弟只好回去請了令牌再
來。」
    左首一個在白少輝肩上推了一把,笑道:「小章只是隨便問上一句,大家都是老弟
兄了,千萬不要認真,快進去吧。」
    白少輝道:「老可說這話可就不對了,咱們老弟兄歸老弟兄,但這是上面交待下來
的,可不是兄弟的事。」口中說著,人已昂然往裡走去。
    神機堂的戒備,可比神龍堂森嚴的多了,每進院子,每個角落上,都有灰衣武士值
崗,白少輝仗著手上持有神龍堂主的親筆函,一路通行無阻。
    不大工夫,便已到了西首一座偏院之中,但見門口像門神般站著兩個灰衣武士。
    院中搭了一個花架,盛開著白色小花,纍纍如球,清香撲鼻,兩邊放著不少盆栽花
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1:11

白少輝行到門首,朝兩名武士點點頭道:「兄弟奉韓堂主之命,送信來的。」
    那兩名灰衣武士敢情並不認識姚能,問道:「把信交給我們就是。」
    白少輝道;「兄弟奉堂主之命,必須面呈薛副堂主。」
    左邊一個道:「不成,你可把信留下,咱們自會替你呈送進去,沒有堂主的令諭,
任何人都不能擅入。」
    白少輝聽的一怔,暗暗付道:「看來他們是奉派監視義父的人了!」心轉轉動,不
覺臉色一沉,冷笑道:「這是韓堂主的親筆函,特地著兄弟送來,必須面呈薛副堂主,
你們不讓兄弟進去,究竟是瞧不起兄弟?還是瞧不起神龍堂主?」
    左邊一個冷冷說道:「不准任何人擅入,這是堂主規定的,咱們兄弟,旁的一概不
知。」
    白少輝怒喝道:「你們膽敢藐視堂主,我找你們唐堂主評理去。」
    他這大聲吆喝,原是要驚動裡面的人!
    果然,喝聲出口,瞥見從院中急步奔出四名灰衣武士,沉喝道:「什麼人在這裡吵
嚷?」
    白少輝看在眼裡,暗道:「好哇,原來這座偏院之中,還埋伏著不少人,難怪飛鼠
戴良和地行孫查貴,一到裡面,就被他們發覺了。」只聽左邊一個朝自己一指說道:
「就是他,說是奉了韓堂主之命,要見薛副堂主。」
    那奔出來的四個武士中有人冷笑道:「就是神龍堂的人,也不能在這裡大聲叫嚷?」
    白少輝道:「兄弟奉命而來,這是韓堂主的親筆函,非面呈薛副堂主不可。」
    正說之間,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問道:「是什麼人?」
    四人中間另一個漢子道:「好了,好了,甘管事出來了。」
    白少輝舉目望去,只見階上正有一個身穿灰長衫的老者,緩步走了出來。
    兩個守門的武士慌忙躬下身,道:「是神龍堂送信來的。」
    白少輝也趕忙走上一步,欠身道:「小的姚能,奉堂主之命,有親筆函一封,面呈
薛副堂主,是他們兩人,阻攔小的,不准小的進去。」
    那甘管事只是冷冷的望著白少輝,過了半晌,才道:「信呢?」白少輝見他面目陰
森,心知這甘管事必善心機,定是奉派監視義父的人,這就把手上信柬,朝他面前送去,
但卻並沒放手,面說道:「甘管事明鑒,咱們堂主交待,這封信必須薛副堂主親拆。」
    甘管事冷森目光落到這封信之上,果見上面定著「面呈薛副堂主親啟,韓緘」字樣,
他敢情知道玉扇郎君不大好惹,微微頷首道:「隨我進去。」轉身往裡行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得意,自己這一著果然有效,一面趕緊應了聲「是」。
    甘管事邊走邊道:「你手上拿的瓶子,是什麼藥丸?」
    白少輝跟在他身後,答道:「小的也不知道,堂主只吩咐小的,和這封信一併呈薛
副主,不得交到任何人手裡。」
    甘管事沉唔一聲,領著白少輝穿過客堂,到了一間精緻的書房門口,躬身道:「薛
副堂主,神龍堂韓堂主著人送書信來了。」
    只聽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甘兄請他進來。」白少輝聽出那正是義
父薛神醫的聲音,心頭不覺起了一陣激動。
    甘管事恭謹的欠身應「是」,領先舉步朝裡走去。
    白少輝跟在他身後跨入書房,只見一把大圈椅上坐著一個身穿團花藍袍的老人,緩
緩地從椅上站了起來。
    甘管事慌忙趨前一步,躬身道:「神龍堂下衛士姚龍,奉了韓主之命,有親筆函一
封,求見副堂主。」
    薛神醫頷首問道:「甘兄看過了麼?」
    甘管事恭敬的道:「韓堂主信封上寫了副堂主親啟,屬下不敢擅拆。」
    白少輝只覺半年不見,義父竟然蒼老了許多,連發白的兩須,已然全白,心頭不禁
一陣淒楚,趕忙低下頭去,上前躬身道:「敝堂韓堂主,問候薛副堂主,有親筆函一封,
恭請過目。」
    說著雙手呈上書信。
    薛神醫一手接過,緩緩拆開信封,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道:「道陵副堂主道席:
敬啟者,弟此次外出,無意中獲得一瓶藥丸,似是專解某種迷藥之藥,經弟試驗,發現
此藥功效,竟在弟獨門解藥之上。此一發現,實使弟深感驚異,但弟對本草藥學,愧無
研究,未能辨別究系何等藥物,配合而成,素稔吾。
    見精通藥理,為特隨函附奉該藥數丸,務請吾見有以教之,此事極為機密,幸勿外
洩也,弟韓奎頓首再拜。」
    筆走龍蛇,一手行書,寫的漂亮已極!
    那甘管事站在薛神醫邊上,雙目斜睨,信上字句,自然全已看在眼裡,但是當他們
看到「此事極端機密,幸勿多洩」心頭不禁一凜,暗道:「韓堂主出名的心狠手辣,再
有總監替他撐腰,自己縱然奉有密令,監視薛神醫,但如若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機密信
件,自己這條命,只怕無法保全了!」
    想到這裡,急忙移開視線,偷偷朝自少輝望去,還好,他只是低頭恭立,並沒有看
到,心頭暗暗舒了口氣。
    薛神醫看完書信,臉上神情也似有異,只見他又重複看了一遍,雙眉微攏,緩緩抬
起頭來,目注白少輝,問道:「韓堂主要你送來的藥丸呢?」
    白少輝心中暗道:「義父想必已經看出自己的筆跡來了!」一面趕忙把手中磁瓶,
雙手遞上。
    薛神醫問道:「韓堂主可曾交待你什麼話麼?」
    白少輝躬身道:「韓堂主只交待小的,這封信和這瓶藥,必須親手送呈薛副堂主,
不准任何人拆閱,並要小的等候回音,旁的就沒有了。」
    甘管事趁機欠身道:「副堂主如無吩咐。屬下告退。」
    薛神醫點點頭道:「甘兄請便。」
    甘管事又躬了躬身,便自退出。
    白少輝聽他去遠,急忙悄聲道:「爹,孩兒是少華。」
    薛神醫聽的驀地一震,臉色大變,駭然道:「果然是你,快別作聲!」
    他目光轉動,乾咳一聲,才道:「韓堂主既然要你等候回音,那你就隨老朽到丹室
稍坐,此事只怕老朽也沒有把握。」
    說完,一手拿著青磁小瓶,轉身打開一道門戶,舉步朝裡走。白少輝應了一聲
「是」,跟在義父身後,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密室,兩邊木架上放著大大小小的藥瓶,不用說是薛神醫的練藥之所。
    白少輝跨入室中,薛神醫很快關上了厚重大門,吁了口氣,道:「孩子,你怎會找
到這裡來的?」你膽子也太大了!」
    白少輝撲的跪了下去,忍不住流淚道:「爹,孩兒不孝,竟讓你老人家身陷魔窟,
受人脅逼,孩兒是救你老人家來的。」
    他從小叫慣了爹,如今雖知薛神醫不是生身之交,但一時也改不過口來。
    薛神醫臉色一黯,勉強笑道:「孩子,起來,這些話,你是聽誰說的?為父在這裡
不是很好麼?幾時受人脅迫?何用你來救我?」
    白少輝聽的一楞,薛神醫接著點頭道:「為父並不是怪你,何況這也是你的一番孝
心,只是你年紀太輕,容易輕信江湖傳言,才貿然親身犯險,喬裝而來。韓堂主這封信,
不用說自然也是你偽造的了,目前趁他們尚未發覺,聽為父的話,趕快離開這裡。」
    白少輝自然聽得出義父言不由衷,無非是怕自己不知厲害,平白送了性命,才催自
己快走。心念一轉,故意抬目道:「爹,難道還不知道媽已被他們擄來,留作人質麼?」
    薛神醫那會不知道妻子被人留作人質,不然,他也不會憚心竭智,替浣花宮配製
「悅服丹」了。但他聽白少輝一說,身軀不禁微震,張目道:「孩子,你這話聽誰說
的?」
    白少輝流淚道:「爹,你老人家不用再瞞孩兒了,媽究竟被他們囚在那裡?孩兒自
問一定可以把媽救出。」
    薛神醫長歎一聲,搖頭不語,過了半晌,問道:「你加入了南北幫?」
    白少輝道:「孩兒不是南北幫的人,哦,你老人家認識南北幫主?」
    薛神醫道:「不認識,昨晚南北幫主差人送來一信,曾說為父是他甘年故交,三日
之內,他自會派軍師相迎,但為父想來,其中只怕有詐。」
    白少輝道:「你老人家如何認為他有詐?」
    薛神醫歎息道:「江湖上的幫會,那有什麼好事?他們無非是想要為父的替他們配
制害人的藥物罷了。」
    白少輝道:「爹,時光不多,你老人家到底知不知道娘被囚在什麼地方?」
    薛神醫忽然臉露淒容,說道;「孩子,你聽為父的話,趕快離開此地,你娘,雖被
他們留作人質,但決可無害,這一點,只要看為父就知道了。他們對為父十分敬重,自
然也不會虧待你娘,此事為父自有計較,目前最要緊的是你趕快離開此地。」
    白少輝道:「你老人家究竟有何打算呢?」
    薛神醫道:「他們要為父練制三種藥物,為父曾和他們有約在先,除了目前已完成
一種之外,但等其餘兩種,練制完成,自會釋放我們的了?」
    白少輝道:「爹相信他們?」
    薛神醫苦笑道:「不相信也得相信,你娘落在他們手裡,為父又有什麼辦法?」
    白少輝心中一動,說道:「是了,媽說不定就被關在這裡天牢之中。」
    薛神醫搖頭道:「不在這裡,每次你娘寫來的信,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收到,
孩子,總之,你要聽為父的話,出去之後,務必速即離開此地。」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不救出義母,義父決不肯離此而去,以目前的情形而言,
義父身為神機堂副堂主,地位已是不低,而且還有兩種藥物,尚未完成,自可相安無事。
自己身為青鸞壇護法,又有浣花夫人親賜的符令,要想查探義母下落,自非難事,不如
等救了義母,再作道理。」
    想到這裡,但覺心頭一寬,說道:「爹只管放心,區區巫山分宮,孩兒自問足可進
出自如,但孩兒有一件事,必須稟明你老人家。」
    薛神醫自然不知白少輝蒙無名道長垂青,練成曠世無儔的「九轉玄功」,聞言怔的
一怔,注白少輝問道:「你有什麼事?」
    白少輝道:「孩兒之意,你老人家還未完成的兩種藥物,最好拖延些時日,一月之
內,孩兒定可把娘救出了。」
    薛神醫心頭一震,疑信參半,歎了口氣道:「唉,這種害人之藥,為父如若真心替
他們煉製,也不用拖到今天了,只是此事千萬魯莽不得。」
    白少輝道:「這樣就好,你老人家保重,孩兒就要走了。」
    薛神醫道:「孩子,慢點,且說與為父聽聽,你有把握?」
    白少輝道:「孩兒如無十分把握,焉敢在你老人家面前跨口?只是此刻時間不多,
孩兒遭遇說來話長,一時無暇稟明,但爹放心就是了。」
    薛神醫雖半信半疑,但也看得出自少輝眼中神光湛湛,如挾霜刃,分明是身具上乘
內功的人,才有這等神光!但心頭依然放心不下,叮囑道:「孩子,浣花宮神功蓋世,
武林中已有不少一等一的高手,都被他們收為己用。你縱然得遇名師,小有成就,但要
和浣花宮為敵,那是無異以卵擊石。
    白少輝道:「爹只管放心,孩兒自有把握,救出兩位老人家的。」
    薛神醫沉吟不語,過了半晌,才點點頭道:「既然如此,為父也只好由你了。說完,
取過筆硯,寫了回信,連同青磁藥瓶,遞到白少輝手上,一面鄭重道:「如無把握,千
萬不可輕舉妄動,為父只要一日不完成兩種藥物,浣花官還不至對為父不利。」
    白少輝接過信柬,說道:「孩兒自當道記。」
    薛神醫開啟木門,親自送了出來,一面說道:「多多拜上韓堂主,老朽不送。」
    白少輝躬身道:「薛副堂主言重,小的告辭了。」
    說完,大步走出書房。
    那甘管事聽到白少輝出來,滿臉堆笑,招招手道:「姚兄弟留步。」
    白少輝一手持著薛神醫的回信,走了過去,悄聲問道:「甘管事叫住小的,可要看
看薛副堂主的回信嗎?」
    甘管事連連搖手道;「不必,不必,這是副堂主寫給韓堂主的函件,在下豈敢擅閱,
在下叫你姚兄弟,就是待會韓堂主問起來。
    就說在下一見信封,就知是韓堂主的親筆,領你親見副堂主,信是由你親呈副堂主
的事,在下只是站在門外並未進去。」
    白少輝點頭道:「管事吩咐,小的自當遵命。」
    甘管事拍著白少輝肩膀諂笑道:「在下早知你姚兄弟是韓堂主的親信,咱們都是老
兄弟了,今後要你姚兄弟多關照。」
    白少輝道:「管事這般說法,小的如何敢當?韓堂主等著回話,小的告退。」
    甘管事連聲道;「是,是,姚兄弟請便。」
    白少輝欠身一禮,匆匆退出,一路疾行,自然也無人盤問。」回到住所,只見徐榮
和兩名青衣佩刀漢子,一齊垂手站在階前,心知這兩名青衣漢子,敢情是第二隊領的衛
士。
    當下匆匆向三人點頭打了個招呼,便向階上走去。
    只聽范殊在房中問道:「姚能回來了麼?」
    白少輝應了聲「是」范殊又道:「進來。」
    白少輝跨入房中,只見飛鼠戴良和范殊正在據案對酌。
    范殊低聲道:「大哥怎地去了這許多時間,小弟和戴老哥真替你耽心。」
    戴良急急問道:「白老弟看到了這薛神醫了麼?他如何表示?」
    白少輝搖搖頭道;「薛神醫告訴兄弟,貴幫主那封信上,曾說三天之內,當派貴幫
的軍師,親來迎接……」
    戴良沒待說完,突然臉露喜色,口中赫的出聲來,問道:「白老弟,那信上說咱們
軍師真的三天內會來?」
    白少輝道:「兄弟是聽薛神醫說的……」
    戴良說:「那就沒有問題了,唔,三天之內,那是昨天、今天,最多就是明天了。」
    白少輝搖頭道:「不成,薛神醫被迫擔任副堂主,那是因為薛夫人被留為人質……」
    戴良道:「軍師一到,天大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十個薛夫人,都救得出去。」
    范殊聽的奇道;「戴老哥,貴幫軍師很厲害吧。」
    戴良大拇指一翹,說道:「豈止厲害,就是說他天下第一奇人,也當之無愧。」
    范殊道:「那是大大有名的人了,不知姓甚名誰?」
    戴良被他問的一呆,搖搖頭道:「這個兄弟也不知道,據說咱們軍師,是幫主和副
幫主三顧茅廬,禮聘出山的,他不但讀盡了天下的書,胸羅萬有,學究天人,就是諸葛
孔明再復生,只怕也要甘拜下風了。」
    白少輝道:「既是貴幫軍師,戴兄怎會連他姓名都不知道?」戴良笑道:「他自號
賽諸葛,瞥幫自幫主以下,全都稱他軍師,只怕除了幫主、副幫主,誰也不知他的來
歷。」
    白少輝聽他把軍師說的如此神秘,心中並未深信,一面說道:「貴幫軍師,雖有諸
葛之能,但薛神醫因夫人被留作人質,也決不肯離此而去。」
    戴良滿滿斟了杯酒,一飲而盡,笑道:「沒問題,敝軍師到了,自有辦法。」
    他似是對軍師十分信賴,只要軍師一到,什麼事都沒問題。
    白少輝心中卻只是記掛著義母的下落,雖聽義父說過,義母的來信,往往需十天半
月,才能收到。但這一點,也許是這裡分宮主持的一記手法,他知道巫山分宮有一座
「天牢」,說不定義母就被囚在天牢之中。
    他急於想去探探天牢,但眼看戴良一付篤定泰山的模樣,心中暗暗皺下了眉,說道:
「兄弟方才去見薛神醫,他堅決表示不願離此而去,兄弟和薛神醫雖僅有數面之雅,但
是和他今郎,卻交稱莫逆,因此,兄弟之意,想在貴幫軍師未來之前,先去查探一下薛
夫人的下落。」
    戴良道:「白老弟要到那裡去查?」
    白少輝道:「天牢。」
    戴良道:「白老弟已經知道薛夫人就被囚在天牢裡麼?」
    白少輝道:「兄弟也只是猜想而已,此地既有一座天牢,薛夫人可能就是被囚在天
牢中,而且和戴兄同來的地行孫查貴,也被囚在裡面。咱們如能在貴幫軍師趕來之前,
先把人救出,豈不是好?若是無法救人,至少也該摸清天牢究在哪裡?有些什麼人防
守?」
    戴良一拍大腿,呵呵笑道:「有道理,咱們有兩個現成的領隊在這裡,自該把底細
摸清了才是。」說到這裡,一面問道:「白弟兄要什麼時候去?」
    白少輝道:「兄弟就是要大家商量商量,才能決定。」
    戴良沉吟道:「兄弟之意,天牢的防守,夜晚要比白天嚴緊得多,咱們是現成的領
隊,不如以巡查為名,找個藉口,就可進去,因此,白天去比夜晚去好。」
    白少輝道:「兄弟也如此想法,只是要進入天牢,只怕是要有令牌才行。」
    說著,把才纔前去神機堂,守門武士索閱令牌之事,說了一遍。
    戴良皺皺眉道:「咱們是神龍堂名下,那自然是要本堂的令牌才行了……」他口氣
頓一頓,一手拈著分幾根鼠髭,道:「此刻要是在晚上,兄弟倒還可以設法去把令牌弄
來,但此刻還只有午牌時光,這辦法可行不通。」
    原來他外號飛鼠,自然擅長穿偷之術了!
    范殊道:「大哥,沒有令牌,咱們不如到了那裡,看情形再作道理。」
    白少輝搖頭道:「不成,他們既稱天牢,自然十分堅固,至少也有一兩道鐵門,如
若沒有令牌,不開鐵門,我們便一點也奈何他不得,而且還會立時敗露了行藏……」
    話聲還未說完,戴良已經尖著嗓子叫道;「徐榮,進來。」
    徐榮站在階前,聽到呼喚,立時應了聲「唷」,匆匆進來,躬身道:「孫領隊可有
吩咐?」
    戴良道:「我那兩個渾球,還在不在了。」
    他連自己兩名衛士的名字,也叫不出來,只好藉著三分酒意,叫他們渾球,這份口
氣,倒確乎和三眼神孫一方極相近似。
    徐榮躬身道:「張龍、王虎全在階下伺候。」
    戴良揮手道:「真是兩個渾球,這是什麼時候了,還不吃飯去?」
    徐榮道:「領隊沒有吩咐,他們還當有事。」
    戴良道:「有什麼屁事,現在我不是吩咐他們去了麼?」
    范殊心中暗道:「這位戴老哥,當真把三眼神扮得像極了,自己昨晚和三眼神見面
之初,想說幾句粗魯的話,就是說不出來。」
    徐榮躬身應「是」,正待退下!
    戴良又道:「慢著,告訴他們,吃飽飯,趕緊就回來,咱們還有正經事要辦。」
    徐寧又應了聲「是」,返身退出,打發張龍、王虎回隊吃飯。戴良又喊道:「徐榮,
進來。」
    徐榮心頭暗道:「孫領隊今天怎麼回事?打發他手下衛士吃飯去了,卻老是把自己
支來支去的。」
    心中想歸想,口裡還是趕緊應聲「唷」,趨步上前,垂手道:「孫領隊還有什麼吩
咐?」
    戴良回頭道:「姚能,你到門口守著。」白少輝不知他有什麼事,但飛鼠戴良在江
湖上也算得是一號人物,至少見多識廣,叫自己守在門前,必有他的道理,當下欠身應
是,大步跨出房,在門口站定。
    徐榮滿臉驚疑,瞧瞧范殊,再瞧瞧戴良,垂手肅立,不敢作聲。
    戴良面情一肅,目注徐榮,問道:「徐榮,你可曾見過本堂今牌?」
    這話問的突兀,徐榮一怔,答道:「小的見過。」
    戴良道:「很好,你說今牌如何形狀?」
    徐榮道:「令牌為巫字形銀質,上穿紫繩。」
    戴良道:「正面如何?」
    徐榮道:「正面刻十二峰,鏤空令字。」
    戴良道:「反面。」
    徐榮道:「反面刻一龍首,隱在雲中。」
    戴良道:「不錯。」
    伸手入懷,摸出一個磁瓶,傾了不少藥末,和入酒中,一手放到桌邊上,然後說道:
「你把這酒喝了。」
    徐榮抬頭望著范殊,遲疑道:「領隊……」
    戴良沉吟道:「本座叫你喝,你還不快喝?」
    徐榮無可奈何的伸手取過,一口喝了下去,戴良笑了笑,問道:「徐榮,你知道喝
下去的是什麼酒嗎?」徐榮道:「屬下不知道。」
    戴良道:「這是本座秘製的子午穿腸毒酒。子不見午……」
    徐榮聽的臉色慘變,葉的跪了下去,顫聲道:「孫領隊開恩,屬……屬下……」
    戴良道:「你站起來,本座話還沒有說完。」
    徐榮道:「但……屬下服下毒藥。」
    戴良哼道:「本座既要你眼下毒藥,自然也有解藥。」
    徐榮叩頭道:「屬下求求領隊,高抬貴手。」
    戴良怒道:「你跪在地上,本座就會給你解藥麼?」
    徐榮心頭一動,慌忙爬了起來。
    戴良續道:「你雖服下午不見子的穿腸毒藥,但不到今晚子時,決不會發作,只要
你服從本座,辦好一件事,本座自會在今晚亥末子初,賜你解藥。」
    徐榮葉的跪了下去,叩頭如搗蒜,口中說道:「領隊如有差遣,屬下赴湯蹈火,決
不皺眉,還望領隊早些賜與解藥。」
    戴良道:「本座此藥,不到亥末,服了也是無效,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好辦,還不
跟本座來?」說完,起身往對面房中走去。
    徐榮硬著頭皮,跟了過去,兩人進入房中,立即把房門關了起來。
    范殊瞧的暗暗納罕,心中忖道:「這位戴老哥不知要什麼花樣?」
    這樣足足過了頓飯時光,張龍、王虎已經吃飯回來,在階前站停,范殊要白少輝到
自己房中進餐。
    又過了一刻工夫,才見戴良從房中走出,目光一瞬,朝張龍、王虎點點頭道:「你
們已經回來了,很好,咱們立時要有行動。」
    張龍、王虎趕緊躬身應「是」。
    戴良瞧也沒瞧,大步走入范殊房中,尖笑道:「陸兄,是時候了吧?」
    范殊愕然不知所云,戴良微微一笑,輕聲道:「東西弄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范殊驚奇的道:「戴老哥偽造了一面令牌?」
    戴良心中暗道:「看來這姓范的小伙子,是個初出道的雛兒,這還用問?」一面含
笑道:「也可以說是真的了。」
    兩人跨出房門,徐榮、姚能、王虎已在階前伺候。
    戴良一揮手,徐榮、姚龍立時手按刀柄,挺起胸膛,走在前面領路。接著是范殊、
戴良,身後緊跟著張龍、王虎一行六人離開住處,直向後進行去。
    這一帶,都是神龍堂的轄區,自然通行無阻,一回工夫,到了第三進院落前面。
    白少輝和徐榮兩人並肩走在前面,只見一道清水磚牆擋住了去路,正面兩扇黑漆大
門,緊緊閉著。
    徐榮上前一步,舉手叩了三下銅環。
    只見門上一個方形小窗,倏然打開,現出一張面孔,問道:「什麼人?」
    徐榮道:「快去通報胡管事,神龍堂陸領隊、孫領隊來了。」那人自然看到門前站
著的天狼煞陸長生、三眼神孫一方,連忙陪笑道:「徐老哥請兩位領隊稍待,兄弟立即
進去通報。」
    說完,關上窗口,敢情進去通報了。
    不大工夫,兩扇大門啟處,從裡面迎出一個身穿藍衫的黃臉漢子,拱手笑道:「陸
兄、孫兄請了,快請到裡面坐。」
    范殊、戴良同時拱手還禮,說了句:「胡兄請。」
    一行進入大門,兩扇黑漆大門,立時又關了起來。
    胡管事抬手肅客,陪著兩位「領隊」,走入大廳,徐榮、姚能、張龍、王虎等四人,
卻在階前分兩旁站定。
    范殊抬頭一看,只見大廳正中,高懸一方朱漆金字匾額,寫著「天囚堂」三個大字,
心頭不禁怔了一怔,暗想:「這一情形,倒和神龍堂極相近似,但巫山分宮下面,明明
只有神龍,神機兩堂,這裡怎的又多出一個『天囚堂』來?」
    再看大廳上首,一道粉壁上,畫著一幅「丹鳳朝陽」,兩邊放置著八把椅幾,唯一
和神龍堂不同之處,就是上首並沒有單獨放一把大交椅——堂主的座位。
    心中又覺釋然,暗想:「敢情這天囚堂只是天牢的代名,試想天牢之中,那來的堂
主?其實管理牢房之事,派上個管事,也差不多了。」
    胡管事把兩人讓進了大廳,連連抬手,陪笑道:「請坐,請坐,陸兄、孫兄兩位同
來,倒是難得的很,不知有什麼事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3:17

第28章 天囚堂主
    戴良江湖閱歷何等老到,自然聽的出胡管事的口氣,這是說,平日押解人犯,都是
領隊親自押送來的,但從沒兩個領隊,同時來過,他自然感到有些意外。心念一動,不
覺臉色凝重,探手從懷中摸出一面銀牌,說道:「兄弟和陸兄是奉堂主之命,到牢中查
看來的。」
    胡管事陡然動容,驚奇的道:「韓堂主要兩位查看天牢?」語氣之中,似是深感意
外!
    戴良點頭道:「不錯,胡兄可要驗看堂主的令牌?」
    胡管事勉強笑道:「那倒不用了。」
    戴良接著解釋道:「那是因為堂主得到一項驚人的消息,據說牢中囚犯,可能有
變……」
    胡管事吃驚道:「有這等事?」
    戴良笑了笑道:「這是十分機密之事,堂主才命兄弟和陸兄前來查看。」
    胡管事道:「此事……」
    戴良不待他說完全,起身道:「兄弟奉命行事,不能多有耽隔,就煩胡兄打開牢門,
讓咱們進去。」
    胡管事目中寒芒一閃,立即陪笑道:「孫兄既然如此說了,兄弟這就替兩位領路。」
    說完,起身走到上首,在壁間輕輕一按。
    但聽一陣『軋軋,沉震,中間寫著『丹鳳朝陽,的粉壁,徐徐朝兩邊分開,露出了
一道門戶。裡面是一條坡度平坦的隧道,斜斜向下延伸。
    戴良一招手道:「來呀!」
    四名衛士立即急步奔上廳來。
    戴良吩咐道:「姚能隨咱們同去,你們三人,可守在此地。」四名衛士躬身應
『是』,徐榮、張龍、王虎三人,立即手按刀柄,在隧道入口,分左右站定。
    胡管事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平復,雙手一拱,滿堆笑臉說道:「陸兄、孫兄,請
隨兄弟下去。」
    說完,當先朝隧道走去。
    范殊、戴良、白少輝三人,跟在他身後,魚貫而下,但聽身後又是一陣陣軋軋之聲,
兩道沉重鐵門,已然重又闔起。
    這條隧道,坡度平坦,兩邊壁上,每隔一丈,便有白銅磁罩的燭台,燈光柔和明亮,
但行經之處,燈火便自動熄去。
    行約十丈,前面忽然有了三級石階,拾級而上,左右兩邊各有一道三尺來高的石欄,
欄杆上雕刻著九顆手工精細的獅頭。
    廳上四支青石抱柱,各鐫著金字長聯,不及細看,行到此處,身後燈光已然全熄!
    望去裡面像是一座寬廣的大殿,殿頂高懸一盞玻璃燈,燈光慘綠,剎那之間,使人
如入地獄,陰氣森森!
    胡管事跨上石階,忽然停步,舉手連彈,打出三顆石子,但聽「咯」「咯」「咯」
三聲鼓響!
    原來走廊左邊,懸著一個大鼓。
    鼓聲乍起,只見從殿後兩邊,緩步走出八個皂衣人,每人手上捧一柄鬼頭刀,走近
中間一張橫案,立時像雁翅般分兩邊站定,口中同時發出低沉的「呵」聲。
    這情形宛如大老爺升堂一般,直瞧得范殊、白少輝兩人,心頭暗暗納罕,就是見多
識廣的老江湖飛鼠戴良,也有些莫測高深!
    就在此時,忽聽殿上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胡其錦進來。」
    范殊等三人全都吃一驚,急急凝目瞧去,只見殿上橫案後面,不知何時,已經有一
個人據案而坐。
    因相距尚遠,燈光又十分幽暗,只看那人身穿紅袍,生得一臉絡腮鬍子,瞧不清他
面貌。
    三人心頭不覺同時一震,暗道:「不知此人是何身份?」
    胡管事轉過身來,低聲道:「陸兄,孫兄且請稍待。」
    不待兩人回答,已經急步走了進去。
    殿外三人自然全都注意著胡管事的行動,只見他走近案前,朝紅袍人鞠躬如也,低
低說了一陣。
    但聽紅袍人沙啞的道:「叫他們進來。」
    胡管事躬身領命,轉身向外,大聲說道:「堂主請陸領隊、孫領隊進殿。」
    「堂主」,紅袍人果然是天囚堂主了!
    戴良低聲道:「范老弟和他答話之時,可得小心!」
    范殊點點頭,和戴良並肩朝殿上行去,啟少輝緊跟在兩人身後而入。
    走近案前,范殊、戴良同時朝上躬身道:「神能堂下陸長生、孫一方參見堂主。」
    紅袍人目光如炬,啞聲問道:「韓堂主要你們查看天牢來的麼?」
    戴良應道:「堂主說的極是,在下奉韓堂主之命,正是查看天牢來的。」
    紅袍人道:「很好,本座方纔曾聽胡其錦報告,據說天牢中的囚犯,可能將有變故,
可有此事?」
    戴良道:「不錯,韓堂主就是因為得到這項驚人消息,才命在下和陸領隊同來。。
    紅袍人道:「很好,你們可有令牌?」
    戴良毫不猶豫的從懷中掏出銀牌,雙手送上,道:「令牌在此,敬請堂主驗看。」
    紅袍人接過銀牌,反覆看了一陣,突然放聲大笑,聲如裂帛!」
    范殊心頭一凜,暗道:「不好,被他看出破綻來了!」
    戴良力持鎮定,抬臉問道:「堂主何故大笑」
    紅袍人徐徐說道:「這是神能堂的令牌。」
    戴良一顆心已經跳到喉嚨口,但依然沉著的道:「堂主莫非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終究沒有親眼看到神能堂令牌,全憑徐榮口述,臨時偽造而成,自己做的事情,
自己心裡有數!這句話問是問出來了,神情已然十分緊張。
    只聽紅袍人沙啞的道:「很對,是韓堂主親手交與你們的?他還說了什麼?」
    戴良聽他口氣,一時捉摸不定,只好硬著頭皮答道:「韓堂主只吩咐在下和孫領隊
前來查看囚犯動靜,別無吩咐。」
    紅袍人道:「很好,此事韓堂主可曾稟明分宮主?」
    戴良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紅袍人突然臉色現怒,猛地一拍長案,怒嘿道,「好個韓奎,膽敢藐視本座!」
    白少輝見他氣惱之狀,心頭暗暗一驚,登時想到紅袍人既是天囚堂主,和神能堂主
該是地位相等,那麼準是這面令牌出了差錯!
    心念方動。只見紅袍人目射威凌,徐徐掠過三人,沙啞笑道:「本座也不難為你等,
不過暫時要把你等留下,著人通知韓奎,親來見我。」
    話聲一落,回頭吩咐道:「把他們拿下了。」
    八名皂衣人答應一聲,如狼似虎的朝三人走來。
    戴良心頭大急,後退一步,急急搖手道:「堂主且慢。」
    紅袍人朝八名皂衣人擺了擺手,目注戴良,伺道:「孫一方,本座答應並不為難你
們,只不過要把爾等暫時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
    八名皂衣人隨著他手式,一齊停步。
    戴良道:「堂主要把在下等人拿下,在下等人自是不敢有違,但不知什麼地方冒犯
了堂主虎威?」
    紅袍人點頭道:「問的好,爾等平時押解人犯前來,神龍堂的人以神龍堂的令牌為
憑,自然沒錯,但要查看本堂囚犯,豈能憑你們神能堂令牌行事?」
    白少輝暗暗忖道:「糕糟,果然是令牌出了差錯!」
    戴良目光轉動,心頭暗暗叫苦:「自己三人退路已斷,敵眾我寡,看來連放手一搏
的機會都沒有了!」口中漫應道:「這個……」
    紅袍人不容他多說,沉笑道:「韓奎不去恭請分宮金令,擅發神能堂令牌,就派爾
等前來,分明沒把本座放在眼裡,本座把爾等留下,要他親自前來領去,已算是十分客
氣了。」
    范殊眼看情勢已迫,忍不住伸手摸摸劍柄。
    紅袍人目光如炬,范殊這一舉動,自然瞞不過他,嘿然沉笑道:「陸長生,本座知
道你依仗韓奎寵信,但若敢在天囚放肆,那是亂刀分屍之罪。」
    白少輝走前兩步,接口說道:「此事可怪不得韓奎。」
    紅袍人巨目含威,望了白少輝一眼,回頭朝站在案前的胡管事問道:「此人是誰?」
    胡管事連忙躬身道:「他叫姚能,是陸領隊手下衛士。」接著臉色一沉,喝道:
「姚能,堂主面前,那有你說話的份兒?」
    白少輝並沒理他,面向紅袍人,悠然道,「堂主不用問我是誰,囚犯有變的消息,
是我告訴韓奎的,要他指派陸長生、孫一方前來,也是我的主意。」
    戴良、范殊不知白少輝用意何在?一時不禁愕然相顧。
    紅袍人聽他口氣,更是狐疑,凌凌目光,注視著白少輝,問道:「你……不是姚
能?」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你不用問我是誰麼?不過,我可以告
訴堂主,我應該有權查看天囚堂囚犯的,不然,韓奎也不會指派他們,領我到天囚堂來
了。」
    紅袍人越聽越奇,濃盾微攏,忍不住道:「你……」
    他想說「你竟是誰?」但因白少輝方才說過不用問他是誰,終於又忍了下來,但一
雙巨目,卻只是盯著白少輝,不住的打量。
    白少輝笑了笑,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方玉符,又道:「你身為天囚堂主,大概不至於
沒見過這方符令吧?」
    原來他方才聽天囚堂主說出韓奎不去恭請分宮金令之言,頓時想到自己身邊的百花
符令,今天正好用上。
    這時摸出符令,右手一攤,緩緩朝紅袍人面前送去。
    紅袍人聚視符令,臉色大變,仔細辨認,確是浣花宮最高符令,絲毫沒錯,一時慌
忙離座而起,走到白少輝下首,神色虔敬,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屬下路兆堂,不知
使者駕到,罪該萬死。」
    一臉惶恐,連頭都不敢稍抬。
    梁做自大的天囚堂主,居然一變而為罪該萬死的屬下,當真把戴良、范殊兩人,瞧
的暗暗稱奇不止!
    那胡管事更是大吃一驚,噗的跪了下去,連連自打其頰,道:「屬下該死,屬下該
死。」
    白少輝仰臉道:「不知不罪,堂主毋須自責。」
    紅袍人躬身道:「多謝使者。」
    說著神色恭敬的直起腰來。
    胡管事也跟著爬起,制笑道:「使者量大福大,大人不記小人過,屬下敬謝不罪之
恩。」
    白少輝收起符令,肅容道:「兄弟此行,系奉夫人金命而來,乃是極端機密之事,
堂主自然知道,若有洩漏……」
    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這番做作,果然恰到好處,紅袍人連連頓首道:「卑職知道,卑職知道。」一面回
頭過去,沉喝道:「胡管事,此事若有洩漏,本座唯你是問。」
    胡管事賠賭連聲,道:「屬下不敢。」
    白少輝道:「兄弟金命在身,不克久耽,有勞堂主陪同一行。」紅袍人道:「卑職
遵命。「白少輝心念疾轉,暗暗忖道:「他們囚人之處,特地另設一位堂主,可見這天
囚堂規模不小,囚禁的人犯,定然不在少數,那自然是有名冊的了。」想到這裡,一面
說道:「堂主請隨帶名冊,以便查核。」
    紅袍人道:「使者縱不吩咐,卑職自當把名冊呈上,以憑核閱。」
    說完,朝胡管事點頭示意。
    胡管事立即送上一本羊皮冊子。
    紅袍人伸手接過,恭敬的送到白少輝前面,說道:「這是敝堂囚禁人犯名冊,恭請
使者過目。」
    白少輝接到手中,點頭道:「好,我們可以去了。」
    紅袍人答應一聲,大步走近上首壁前,輕輕一按,但見中間牆壁,又緩緩開啟,現
出了一道門戶。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裡已是第三道鐵門了,天囚堂建造的如此隱秘,不知囚禁的
究竟是些什麼人物?」
    紅袍人躬身道:「使者請進。」
    白少輝招手道:「堂主請先。」一面回過頭去,朝范殊、戴良兩人點點頭道:「兩
位領隊,隨我進去。」
    說完,由夭囚堂主陪同,舉步朝下行去。
    范殊、戴良緊隨白少輝身後,拾級而下,胡管事卻並沒跟著下來。
    行到二十級處,石級分作左右兩邊,回轉而下,再行十餘級,石級已盡,迎面是一
道大鐵柵門,鎖著一把大鐵鎖。
    天囚堂主開啟鐵鎖,四人魚貫而入。
    這柵門裡面,共有四條雨道,石壁上寫著「元字牢」、「亨字牢」等字樣,乃是以
「元亨利貞」四字,分為四個字號。
    白少輝略作沉吟,回頭問道:「不知貴堂這四個字號,是如何編的?」
    天囚堂主制笑道:「元字牢是總宮的囚犯,亨字牢則是洞庭分宮寄存的犯人。利字
牢,是所有浣花宮轄下,犯了差錯的人。
    至於貞字牢,乃是巫山分宮擒獲的人犯。」
    白少輝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心中卻暗暗忖道:「難怪天囚堂主沒把玉扇郎君
韓奎放在眼裡,看來他這天囚堂職權極大,並不屬於巫山分宮管轄。
    思忖之間,天囚堂主已當先朝元字牢走去,行到南道入口,另有一道鐵柵門,擋住
去路。
    鐵柵上掛首一面木牌,上寫「擅入者死」四字。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道鐵門,算來已是第五道了!」
    天囚堂主打開鐵門,臉色微沉,回頭朝范殊、戴良兩人冷冷說道:「陸、孫兩位領
隊,當知此牢是總宮禁地,兩位還是留在外面的好。」
    白少輝聽他說的這般鄭重,心頭不禁泛疑,暗想:「就算他有什麼詭計,自己一人
也足可應付。」這就點點頭道:「路堂主說的極是,兩位不用進去了。」
    范殊、戴良互望了一眼,躬身應是,站定身子。
    天囚堂主欠身讓白少輝先人,他跟著跨進鐵門,就隨手把鐵柵門關上,然後從懷中
取出一支特製火筒,走在前面引路。
    這條甬道並不太長,走到盡頭處,便出現了一排十間石室,每間門口,均有一道鐵
柵門。一望眼去,這十間石室,倒有四間空無人住。
    白少輝主要目的,原是為了查探義母下落,但此刻自己乃是「使者」身份,少不得
要裝個模樣。端起那本名冊,掀開羊皮封面,作出核對之狀,當他目光落到名冊之上,
禁不住大吃一驚!
    原來上面赫然寫著:「元字牢永久囚犯六名:「第一號少林大智,第二號少林大通,
第三號武當玉虛,第四號武當玉真,第五號衡山甫雲,第六號形意門邵。」
    少林大智,自然是少林寺方丈大智大師,武當玉虛,不用說是武當派掌門人玉虛子。
甫雲是衡山掌門南嶽觀主的道號,邵元沖是形意門的掌門人。
    這六個人中,卻有四個是一派掌門之尊,如今都成了元字牢的「永久囚犯」!
    白少輝看到名冊,登時想到自己在岳麓山,親眼目賭有人假冒南嶽觀主和武當玉真
子、少林大通大師,相繼下山而去。看來江湖四大門派中,少林、武當、衡山三派的掌
門人,已經全是浣花宮派去假冒的人了。
    就是華山派,已有宣錦堂擔任了總香堂護法,內部只怕也早已被浣花宮滲透了!
    這是一件震駭天下武林的大事,可惜江湖雖大,但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浣花夫人的陰
謀!
    白少輝力持鎮定,緩緩舉目瞧去!
    但見一號房中的少林大智大師,身穿寬大黑色囚衣,蓬著一頭亂髮,頷下也長滿了
胡瓷,神情呆滯,坐在一張木榻上,不言不動。那裡還像是一派之尊的少林方丈?再看
二號房中的大通大師,也是胡發如謂,面情木然!
    不,少林方丈,白少輝雖沒見過,但大通大師,他是見過的,此刻坐在二號囚房中
的那人,生得濃眉粗眼,臉帶刀疤,根本就不是大通大師!
    白少輝暗暗動疑,忖道:「浣花宮擒來的人,決不會有假。」他不認識武當玉虛子,
但四號房的武當玉真子,五號房的衡山南雲道人、竟然也全不是從前見過的模樣!
    心中突然一動,暗哦一聲,忖道:「是了,這些人都已有人冒名頂替,前往少林,
武當,當上了掌門人,如不將他們面貌予以改變,豈不早已被人識破?不錯,從他們神
情呆鈍上看來,這些人只怕全都被「無憂散」迷失了心神。」
    想到這裡,但覺武林中危機隱伏,已迫眉睫!
    退出元字牢,門外兩人早已等的不耐,范殊一見大哥走出,立即暗暗投入了一個詢
問的眼色。
    白少輝微微搖了搖頭。天囚堂主仔細鎖上了鐵柵門,才引著白少輝朝亨字牢走去。
    這亨字牢是洞庭分宮押的人犯,共有十四五名之多,敢情全是武林中人,白少輝仔
細核對,並沒有義母在內。
    接著是利字牢,囚禁的都是浣花宮各地分支機構中犯了差錯的屬下。其中有男有女,
不下二三十人。
    白少輝當然也不肯放過,按照名冊,逐一核對,依然不見義母的下落。現在只剩下
貞字牢了,這是巫山分宮的牢房!
    白少輝想到義父薛神醫是巫山分宮神機堂的副堂主,義母被留作人質,那麼被幽禁
在貞字牢,自然也極有可能。
    那知到了貞字牢,舉目望去,十間石室,倒有九間是空的,只有一號房中,關著矮
小個子,敢情就是南北幫的地行孫查貴。
    只見他頭頂微禿,面目冀黑,身穿一件又寬又大的黑色囚衣,足足有一尺來長拖在
地上!
    此刻一眼瞧到四人從甬道上走來,就大聲叫道:「姓路的龜兒子,你們是探望祖宗
來了?」
    天囚堂主嘿然冷曬道:「查貴,你若敢亂叫亂嚷,本座縱不殺你,也會教你求死不
得!」
    戴良瞧著查貴一付狼狽模樣,暗暗皺了下肩,趕緊別過頭去,背著天囚堂主,以
「傳音入密」說著:「老查,你安靜一點!」
    地行孫查貴聽出說話的竟是飛鼠戴良的聲音,不覺怔了一怔,兩顆豆眼,睜得滾圓,
果然不再吭聲。
    天囚堂主望著他陰森一笑,然後朝白少輝恭身道:「敝堂四座囚房,使者均已查核,
卑職認為這些人分囚一室,事實上絕無可能會發生變故,如蒙使者同意卑職的意見,就
請在名冊上賜注查訖字樣,以符手續。」
    白少輝這一路行來,心頭早已暗暗有了盤算,徐徐說道:「兄弟和堂主的看法,恰
恰相反。」
    天囚堂主身軀一震,驚詫道:「使者那是發現有什麼不對之處了?」
    白少輝微曬道:「難道堂主還沒有看出來麼?」
    天囚堂主臉色發白,懷疑的道:「使者亮察,卑職實在看不出來。」
    白少輝一聲冷笑道:「兄弟奉夫人金諭,特地趕來,就是查究天囚堂囚犯有不穩的
消息,經兄弟詳細察看,貴堂主所憑藉的,竟是區區幾道鐵門,真要一旦發生變故,貴
堂主實是難辭其咎……」
    倏地住口不言。
    范殊聽的奇怪,不知大周:這番做作,用意何在?舉目朝戴良望去,只見他朝自己
微笑點頭,心中更覺納罕。
    天囚堂主一張虯臉上,已經綻出黃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他用大袖拭了一把,連
連拱手道:「使者教訓的極是,卑職該死,平日容有疏忽,所幸使者看出來了,此事還
望使者多多指點,卑職感激不盡。」
    白少輝平靜的道:「堂主那是要兄弟透露一些消息給你了?」天囚堂主滿臉感激,
連連欠身道:「卑職職責攸關,如蒙使者指示,也可防患於未然,此事全仗使者栽培。」
    白少輝一手托著下巴,點頭道:「好,告訴你亦無不可,兄弟調查所得,認為不穩
的人,就是貴堂主!」
    天囚堂主身軀陡震,駭然變色,道:「使者……」
    白少輝在他驚惶失措之際,突然冷嘿一聲,振腕一指,向他脅下『期門』穴點了過
去。
    嘶的一聲,一股破空銳嘯,應指而出,刺耳懾心,迅如電閃!
    天囚堂主路兆堂大驚失色,一時間封架閃避,均已不及,他能當天囚堂主,一身功
力,自然極高,危急之中,猛提一口真氣,硬將『期門』穴橫移半寸,但聽『噗,的一
聲,白少輝一縷指風擊個正著。
    天囚堂主咬牙一哼,一個矮而橫的身子,應指跌出丈外,腳下踉蹌,連退五步,悶
聲不響,扭頭旋身,猛一擰腰,宛如負創之魯,直向甬道中衝去!
    白少輝沒想到他一身功力,竟有這股精湛,中了自己一指,居然還能負傷而逃,心
頭不禁微微一凜,喝道「快截住他!」
    人隨聲發,追撲而起,一掌朝他身後擊去。
    戴良早已看出白少輝發話,已然橫閃一步,尖笑道:「路堂主,此路不通。」
    揮手一掌,攔著天囚堂主擊去。
    囚房中的地行孫查貴,兩手攀著鐵柵,哈哈大笑道:「老戴,果然是你。」
    天囚堂主身子一側,避開白少輝追擊掌勢,舉手一揮,硬接戴良一掌。他負傷奪路,
自然拼上了命,這一掌縱無十成功力,也有八成力道,雙掌擊實,聽蓬然一震,戴良雙
腳移動,連退了四步。
    天囚堂主身子搖晃了一下,突然緊咬牙關,上身朝前一僕,腳尖一點,貼地平竄出
去。
    范殊清叱一聲:「你還幸得了麼?」
    一道人影緊隨著大囚堂主凌空電射而來,一腳喘在他後心之上。只聽『啪達』一聲,
天囚堂主平竄出去的身子,立時撲地不起。
    范殊飄身落地,冷冷一哼,道:「瞧不出你一身武功,倒是了得!」
    戴良苦笑道:「路兆堂昔年有個外號,叫做一殿閻羅,不但武功極高,而且出手歹
毒,也手下從無活口,今天要不是兩位老弟,只怕誰也制不住他。」
    白少輝道:「我們也不能留下活口。」
    手起指落,點了天囚堂主死穴,一面探手從他懷中,取出一串鑰匙,遞給戴良,說
道:「戴兄快去把查老哥放出來。」
    戴良接過鑰匙,匆匆開鐵門柵,笑道:「老查快出來了。」
    地行孫查貴跨出囚房,呵呵笑道:「老戴,你們如何混進來的?」
    戴良朝白少輝一指,笑道:「全是這位白老弟出的主意,來,來,我替你介紹兩個
朋友,這位是白少輝白老弟,這位是范殊范老弟。」
    查貴連忙拱手道:「兩位仗義相救,查貴感激不盡。」
    白少輝、范殊連忙抱拳還禮。
    白少輝道:「查老哥好說,只是目前咱們時光不多,而且大白天裡,行動不便,兄
弟之意,想請老哥暫時改扮天囚堂主……」
    戴良沒待他說完,就大笑道:「白老弟此計不錯,這麼一來,咱們堂主、領隊全有
了。老查,快換上路兆堂的衣服」。
    查貴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把握時間,迅速脫下囚衣,換上了天囚堂主的一身紅
袍。
    白少輝迅速從懷中取出易容藥丸,替他化裝成天囚堂主的面貌。
    這時戴良幫著把囚衣穿到堂主身上,拖進囚房,放到榻上,隨手拉過棉被,蓋在他
屍體之上,才回身退出,鎖上了鐵柵門。
    白少輝看的暗暗讚道:「這戴兄果然經驗老到,做的乾淨利落,絲毫不留痕跡。」
    收好易容藥物,一面朝查貴說道:「兄弟要查兄改扮天囚堂主,固然是為了行動方
便,但主要的還是想請查兄協助,救幾個人脫險。」
    范殊間道:「大哥,這囚房中有你的朋友麼?」
    白少輝道:「我認識的只是其中的兩三個人,但此事關係極大,今後整個武林安危,
全在於此。」
    戴良聽的奇道:「有這麼嚴重?不知白老弟要救的,究是何等人物?」
    白少輝道:「少林大智大師、武當玉虛子、衡山南嶽觀主、和形意門的邵元沖……」
    戴良只當自己耳朵聽錯了,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和衡山派、形意門的掌門人,怎
會在巫山分宮天牢之中?忍不住問道:「白老弟你說什麼?」
    白少輝翻開手上羊皮名冊,說道:「戴老哥若是不信,請看看這名冊上就知道了。」
    戴良朝名冊上看了一眼,不由得驚然一驚,仔細看了一遍,搖頭道:「這不可
能……」
    當然,若非親身經歷,誰看了都不會相信。
    試想少林、武當、衡山,華山四派,和八封、形意兩門,在江湖上號稱六大門派,
任何一派,都有數百年悠久歷史,門人子弟,遍佈全國。
    就是單單一個門派的掌門人遭人劫持,已足以震撼江湖,轟動遇爾,何況是少林、
武當、衡山和形意門三派一門的掌門人,全被擄來?若是確有其事,江湖上豈不早就鬧
得天翻地覆,那會一無所聞,靜襤如恆?地行孫查貴接口道:「老戴說的不錯,這名冊
上的記載;只怕不實。」
    白少輝吹了口氣道:「此事不但千真萬確,而且是一項極大的陰謀,少林大智大師
和武當玉虛子兄弟雖未親見。但南嶽觀主和大通大師,玉虛子三人,被賊人所擄,當時
就有人冒名頂替而去,乃是兄弟和一筆陰陽張果夫親眼目睹之事,兄弟當日假裝昏迷,
和他們關一起,並蒙南嶽觀主重托,以掌門金劍為憑,要兄弟脫險之後,前往衡山。轉
告南雲道長。」
    戴良道:「後來呢!」
    白少輝道:「兄弟和張果夫趕上衡山,已是遲了一步,那假冒南靈觀主的賊人,已
然先到,而且發現那南雲道長,也是假的了。」
    戴良心頭猛震,駭然道:「白老弟,這般說來,那自然是真的了;唉,這等駭人聽
聞之事,江湖上竟會連一點風聲也沒有!」
    地行孫查貴突然一拍巴掌道:「對了,我想此事只怕軍師早就知道了。」
    戴良點點頭道:「兄弟記得軍師說過:『當今江湖,已是一片妖風,咱們南北幫,
除了孤軍奮鬥,沒有一個靠得住的門派,可以合作,』如今想來,這話當真應驗了!」
說到這裡,不覺抬目問道:「眼前咱們全聽白老弟的了,不知老弟有何打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3:42

白少輝道:「在下兄弟原是為了一個名叫香香的女子,被玉扇郎君韓奎,殺母劫女,
一時感於義憤,追蹤尋來,但如今既然發現少林、武當四派掌門,全被囚禁於此,此事
關係著今後武林大局,自然非把他們救出去不可。如若只有一兩個人,此地有查兄改扮
天囚堂主,再有戴兄、殊弟兩位,以領隊身份在外接應,自可瞞過分宮中人耳目,但難
卻難在被囚的人,又不在少數……」
    戴良道:「元字牢一共只有六個人,咱們想想辦法,也許可以混得過去。」
    白少輝搖頭道:「不,亨字牢中,還有十四名囚犯,也都是武林中人,咱們自不能
棄之而去。」
    戴良道:「這就難了,若要把二十個人一齊弄出去,怎麼也無法瞞得住人。」
    范殊道:「大哥,咱們既要救人,那就放手幹他一場,難道區區巫山分宮,還攔得
住咱們?」
    白少輝道:「硬闖,那是最後一步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避免衝突的好。」
    戴良道:「白老弟說的極是,咱們能不和他們正面為敵,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范殊道:「除了硬闖,還有什麼法子?」
    白少輝道:「只要擒住一個人,這問題就不難迎刃而解了。」范殊急急問道:「大
哥,這人是誰?」
    白少輝道:「玉扇郎君韓奎。」
    范殊道:「這有何難?」
    白少輝道:「如論武功,要制住他,大概還不成問題,但咱們只可智取,不能力
敵。」
    范殊眼珠一轉道:「大哥一定想到法子了?」
    白少輝笑了笑,和二人低低說了兩句。
    范殊喜道:「大哥不說,我怎會想不到呢?」
    戴良笑道:「這叫做即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
    白少輝探手人懷,取出一個磁瓶,交給地行孫查貴,說道:「大智大師等人,神情
木然,被百花谷『無憂散』迷失了心神,這是無憂散的解藥,查兄收好了。」
    查貴接過磁瓶,立即揣入懷中,貼身藏好。
    一行四人,離開囚房,回到天囚堂上,胡管事立時迎了上來,躬身行禮。
    白少輝朝查貴略一抱拳道:「兄弟金令在身,不克久留,打擾貴堂主了。」
    查貴連忙欠身道:「使者好說。」
    白少輝話聲一落,轉身朝范殊、戴良兩人說道:「兄弟此行,事關機密,便未洩露
身份,出了天囚堂,仍由兩位領先,知道麼?」
    范殊、戴良同聲應「是」。
    白少輝揮了揮手道:「咱們可以出去了。」
    查貴神色恭敬,直把三人送到廳前,才躬身道:「使者恕卑職不送了。」
    胡管事側身搶在前面,在甭道上點起琉璃燈,然後開啟了鐵門。范殊、戴良昂首闊
步走在前面,白少輝依然恢復了姚能的身份,即隨兩人身後而行。
    走出甬道,只見徐榮、張能、王虎三人,分兩邊站在那裡。
    戴良揮了揮手,就和范殊朝前走出,早有一名漢子,打開大門。
    戴良拱拱道:「胡兄請留步了。」
    胡管事陪笑道:「是,是,兩位領隊好走。」
    范殊、戴良率領四人,一路疾走,回到自己屋中,差不多已是申未西初。
    戴良走到階前,回頭朝張能、王虎兩人吩咐道:「這裡不用伺候了,你們也去休息
吧。」
    范殊接口道:「徐榮,你去吩咐廚下一聲;晚餐要在天黑以前送來。」
    徐榮答應一聲,領命而去。
    白少輝匆匆入房,取出一個紙包,塞到戴良手上,一面低聲說道:「那王老兒曾說,
這包入口迷,足可用上十次。」
    原來他遞過去的,正是從快嘴老王那裡弄來的迷藥「入口迷」!
    戴良點點頭,低笑道:「這個不勞吩咐,江湖下五門的玩意,兄弟還懂得一些門
道。」
    白少輝迅速退到階前,垂手而立。
    不多一回,徐榮回來覆命,他身後跟著一名老婆子,替兩位領隊送來晚餐,在中間
客堂上,擺好碗筷,躬身道:「兩位領隊請用飯了。」
    戴良揮手道:「這裡沒你的事了」那老婆子躬身退出。
    戴良朝范殊招呼道:「陸兄,快來吃飯了。」
    范殊答應一聲,從房中走出,兩位領隊各據一邊,在上首坐下。
    戴良下巴一抬,朝外面大聲說道:「姚能、徐榮,你們也一起來吃吧。」
    白少輝躬身應「是」,轉身朝階上走去。
    徐榮跟在他身後,走入堂上,朝戴良跪了下去道:「兩位領隊在上,小的不敢,小
的但求孫領隊賜與一顆解藥,小的感恩不盡。」
    可憐他一直耽心著肚子裡的子午穿腸毒,午不見子,哭喪著臉,連連叩頭。
    戴良眼珠一瞪,喝道:「該死的東西,你急個屁,本座答應過你,還會不給你解藥?
這時趕快吃了飯,還有正經事要辦,你耽誤正事,咱不要你狗命,看你們堂主會饒過
你?」
    白少輝趁機道:「老徐,還不快起來,孫領隊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吃了飯,
領隊還有吩咐呢!」
    徐榮連聲應是,站起身來,和白少輝兩人,在下首坐下。
    大家匆匆吃畢,天色業已昏黑。
    范殊朝徐榮吩咐道:「今晚還是咱們第一隊的班,你傳令下去,要弟兄們特別戒備,
不准擅離崗位,沒有我的命令,不論發生任何事情,不准妄動。」
    徐榮遲疑的道:「領隊不親去檢查崗位了麼?」
    范殊道:「不用了,你傳令之後,就在隊上代我值班,如有差遣,我自會著姚能傳
話。」
    徐榮答應一聲,正待退下,戴良道:「慢點。」
    徐榮站停身子,欠身道:「孫領隊還有什麼吩咐?」
    戴良道:「你要張龍、王虎傳我命令,第二隊的弟兄,今晚全體齊集隊上,聽候差
遣,沒有我孫一方親自指揮,誰都不准出來。」
    徐榮又應了一聲「是」,匆匆走出,傳達命令去了。
    戴良等徐榮一走,立即呼的站起身來,低聲道:「該是時候了,咱們走吧!」
    白少輝、范殊點點頭,跟著站起,三人走出院門,折入甬道,這裡和神龍堂只有一
牆之隔。
    飛鼠戴良四顧無人,身形一弓,唆的一聲,朝風火牆上跳去!他外號「飛鼠」,當
真快得像一頭會飛的老鼠,在牆頭上輕輕一閃,便自不見。
    白少輝怕他有失,趕緊朝范殊打了個手式,兩人同時飛身跳起,越過牆頭,飛落院
中,閃身隱入暗處。
    舉目瞧去,原來這裡是神龍堂後進,但見漚廊曲折,雕欄敞軒,看去敢情是一座花
廳,此刻院落深沉,不見一點燈火。
    白少輝暗暗忖道:「堂主和領隊,在職位上只差了一級,但起居排場,卻有天淵之
別!」
    心中想著,詛目四顧,這一瞬工夫,飛鼠戴良已然不見蹤影,不知他去了那裡?就
在此時,忽聽右首牆角,發出「吱」「吱」兩聲尖叫,似有一頭地鼠,連躍帶跑,朝迢
廊上奔去。
    白少輝微微一笑,心想「這位戴老哥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范殊抿抿嘴,低笑道:「大哥,那是戴兄在叫我們吧!」
    白少輝噓了一聲,以「傳音入密」說道:「我們快去。」
    迴廊右邊,是一道朱欄,欄外種著一排花木,夜色之中,清香襲人!
    兩人沿著走郎奔去,腳下絲毫不帶聲息,堪堪繞過花廳,瞥見前面一排落地長窗上,
透出柔和的燈光!
    白少輝走在前面,趕忙身形往後退了一步,貼壁站停。
    這一路行來,始終不見戴良的影子,正待仔細打量,瞥見欄外花影之間,正有一團
瘦小黑影,迅快的伏地爬行而來,轉眼工夫,已到近前,那不是戴良還有誰來?飛鼠居
然變成了地鼠!
    只見他身形一停,朝兩人招招手。
    白少輝拉了范殊一下衣角,兩人翻出欄杆,藉著花影掩蔽,一齊蹲下身去。
    白少輝低聲問道:「戴兄可曾看到什麼?」
    戴良笑道:「自然摸到路數了,那邊是韓奎的書房,書房右首一間,就是他進餐之
處,此刻已經擺好杯筷,大概酒菜也炔要送來了。」
    范殊問道:「你看到韓奎了麼?」
    戴良道:「看到了,他書房裡還有一個女子,大概就是你們說的香香……」
    白少輝急急問道:「戴兄可曾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戴良搔搔頭皮,說道:「我看兩位老弟不用費心思了,他們一個叫她妹子,一個叫
他大哥,口氣可著實親熱!」
    范殊聽的不禁臉上一熱,忙道:「香香是被姓韓的迷失了神志。」
    戴良搖頭道:「不像,不像,那女子說話的神氣,清楚的很。」白少輝道:「不錯,
這就是韓奎手法高明之處,他用的迷藥,只是迷失了她一段記意,戴兄聽到他們說些什
麼?」
    戴良想了想道:「兄弟只不過聽到一兩句話,哈,好像韓奎在問她一本什麼『迷經』
的下落……」
    「迷經?」白少輝突然心中一動,想起快嘴老王曾說聞香教主當年偷走他老主人一
冊手抄秘復。由此看來,玉扇郎君劫持香香,又和她兄妹相稱,大概就是為了想騙她說
出這冊秘笈的下落了!
    思忖之間,突聽戴良低聲說道:「快伏下身子,有人來了!」話聲方落,果見走廊
盡頭處,燈光一亮,轉出兩名青衣使女!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小丫環,手上打著一盞宮燈,後面一個年齡較大,雙手托著銀盤,
自然是酒菜了!
    兩人一路低聲交談,柵柵行來,只聽走在前面的小丫環說道:「麗兒姐姐,咱們堂
主已經向分宮請了假,明天又要出門去了呢!」
    後面那個道:「你聽誰說的?」
    前面小環道:「我是聽伺候香香小姐的巧兒告訴我的,聽說香香小姐要和堂主一起
去呢!」
    白少輝暗暗忖道:「韓奎要帶著香香同去,敢情那冊迷經,還在那地底之中了!」
    突聽戴良「傳音入密」說道:「白老弟,快準備了,但必須等前面的人,過了轉角,
才能出手,而且出手要快,點她昏穴,必須一點之後,立時解開……」
    這幾句話的工夫,兩名使女已然行近,前面一個手提宮燈,堪堪拐過彎去!
    白少輝那還怠慢,右手屈指輕彈,一縷指風,應指而生,悄無聲息的朝後面那個青
衣使女襲去!
    飛鼠戴良更是身發如風,身形一晃,從她身邊掠,就在閃過她身邊之際,扈然把
「入口迷」撒人酒壺之中。
    白少輝立即再次屈指輕彈,解開了她穴道。
    這真是快的如同電光石火一般,那青衣使女依稀之間,只覺自己眼前一花,腳下略
微一停,就繼續往前走去。
    范殊蹲著身子,只看到戴良從人家身邊閃過、沒看清他如何下的手?心中好生奇怪,
忍不住問道:「戴兄,你得手了麼?」
    戴良嘻的笑道:「范老弟沒看清楚麼」」
    范殊道:「我真的沒看清楚。」
    戴良聳聳肩道:「若是讓老弟看清楚了那還算得了什麼本領?」
    范殊由衷的讚道:「戴兄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戴良笑道:「我是和老弟說笑的,其實這又算得了什麼?江湖上專吃這一行飯的人,
還比兄弟高明的多呢!」
    范殊奇道:「江湖上專吃這一行飯的人?那是什麼人?」
    戴良道:「除了三隻手,誰還去學這種本領?」
    范殊輕笑道:「原來戴老哥說的是扒手。」
    幾句話的工夫,那兩個使女已經端著酒菜,走進屋去。
    戴良趕忙打了個手式,說道:「我們快去。」
    身形一矮,迅快的沿著花廳暗影,一顛一顛的貼地低奔而去,這手絕活,當真像一
頭大老鼠,瞧的范殊幾乎掩口笑出聲來。
    兩人也立即悄悄掠起,跟了過去。
    長廊盡頭,是一個小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有魚池、小橋,也有石砌假山,四周
放著許多盆栽花木,地方不大,佈置的卻也幽雅。
    迎面階上,是一間小廳,廳上燈火通明,兩名使女已在中間一張八仙桌上擺上了酒
菜。
    右首一排雕花落地長窗,垂著淡黃窗簾,敢情就是玉扇郎君的書房了,這時正有人
在說話,但因相隔過遠,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麼?這一瞬之間,飛鼠戴良又已不見,不知
他躲到那裡去了?范殊藝高膽大,身形飄動,宛如輕煙一般,閃近小廳右側,在一盆花
間隱住身形。
    白少輝也在此時,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隱入假山陰暗之處。
    只見一名使女走到書房門口,打起湘簾,躬身說道:「公子、小姐,請用飯了。」
    原來使女們在香香面前、並不稱韓奎「堂主」,那自然是他早有囑咐,不讓香香知
道他的身份。
    接著只見玉扇郎君手搖招扇,滯酒的走將出來。香香今晚穿了一件銀紅衫子,百捂
湘裙,蓮步細碎,跟在他身後,看去當真楚楚動人。
    兩人各自在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立即手捧銀壺,替玉扇郎君斟滿了酒,另一名使女
卻裝了一碗飯,送到香香面前。
    香香接過飯碗,抬頭道:「大哥,我先吃飯了。」
    玉扇郎君微微一笑道:「妹子不會喝酒,那就不用客氣了。」取起酒杯,喝了一口,
忽然停杯不語。
    白少輝瞧的暗暗攢了下眉,忖道:「糟糕,玉扇郎君是用迷藥的大行家,這入口迷
如何瞞得過他?只怕他已經發覺了?」
    只見玉扇郎君舉筷夾起菜餚,送到口中慢慢咀著,一面回頭朝香香說道:「乾娘下
午已經回來,她老人家聽說我收了一個妹子,要我晚飯之後,帶你進宮去。」
    香香聽的奇道:「進宮?她老人家住在宮裡?」
    玉扇郎君道:「不錯,這裡是浣花宮巫山分宮。」
    「浣花宮?」香香偏著頭道:「我好像聽媽說過?」
    玉扇郎君目注香香,問道:「伯母和你說過什麼?」
    白少輝心中一動,暗叫一聲:「不好,他似是對香香起了懷疑!」
    香香竭力思索,搖搖頭道:「我想不起來了,不過浣花宮三字聽來極熟,娘好像和
我提起過。」
    玉扇郎君柔聲道:「想不起那就不用去想它了,你見了乾娘,就會知道。」
    香香仰著臉道:「大哥,不知你乾娘是怎樣一個人?」
    玉扇郎君接口笑道:「妹子,你不用害怕,乾娘是個最慈祥的人,只要她老人家高
興,準有你的好處……」他說到得意之處,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白少輝暗暗吁了口氣,暗想:「只要你喝下這一杯,也就差不多了!」
    玉扇郎君放下杯子,身邊一名使女又替他斟滿了酒,玉扇郎君毫不遲疑的又一飲而
盡,乾了一杯。
    就在此時,瞥見飛鼠戴良「嗖」的一聲,從花叢中縱身跳起!指尖搭住書房屋簷,
弓身拳腰,輕巧的倒翻而上,雙腳勾住簷牙,頭下腳上,身形倒佳,使了個「倒掛金鉤」
之式。上身緩緩仰起,兩手按著窗梭,輕輕推開小半扇通風窗,身子一縮,悄無聲息的
穿了進去。
    白少輝瞧的暗暗點頭,忖道:「戴老哥這身軟功夫,委實不愧他飛鼠的美號,只是
這時候就進去,也未免太性急了!」
    這原是大家計議好的行動,要想把天牢中一干人,安然送出去,就得由白少輝假扮
神龍堂主,親自押送。
    白少輝要扮神能堂主,就得先把神能堂主制住。但為了避免驚動分宮中人,又不能
全憑武功,於是就只好使用「入口迷」。
    飛鼠戴良的任務,是負責救香香出險,要救香香,就非先弄到玉扇郎君在她身上所
下迷藥的獨門解藥不可,他進入書房,自然是為了找尋解藥而去。
    要知書房和外間小廳,只隔了一道門簾,飛鼠戴良也藝高膽大,他悄悄躍落地上,
目光迅速一轉,就躡手躡腳的在書房中展開搜索。
    但任他經驗老到,遍覓全室,那想找得到解藥所在?一時站在屋中,一雙鼠目,不
住閃動,正感無計可施。忽的心中一動,暗暗道:「好小子,原來竟然把解藥帶在身上,
但你也差不多該是時候了!」
    心念方動,突聽外間響起香香的聲音,驚咦一聲,叫道:「大哥,你……你喝醉
了!」
    飛鼠戴良聽的大喜,這不是「入口迷」已經發作?急忙飄身閃到門口,伸出一個指
頭,輕輕撥開門簾,朝外望去,但見玉扇郎君滿臉通紅,歪著一顆頭,伏在桌上,沉沉
睡去!
    只聽一個使女說道:「這就奇了,公子平日酒量極洪,今天還只喝了四杯,怎會醉
得如此歷害?」
    另一個使女道:「麗兒姐姐,你和小姐先扶公子到書房裡去,我去絞一把冷面中
來。」
    戴良那還容她們囉唆下去,右手一探,從懷中掏出一顆龍眼大小固封的東西。兩個
指頭輕輕一捏,迎風晃了晃,一手掀開門簾,丟了出去。
    他這一掀開門簾,一名使女眼快,口中驚咦道:「裡面有人!啊,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是夜行人的「迷魂彈」!
    彈丸落到地上,見風自焚,化作一篷淡淡輕煙,項刻之間,已是瀰漫全室!
    香香和兩名使女鼻中聞到一股異香,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噴嚏,就迷迷糊糊的昏了
過去。
    戴良靜靜的等了半盞熱茶光影,自己口中含了一粒解藥,一手掀簾,大模大樣的走
了出去。
    瞧著伏案而臥的玉扇郎君,一動不動,沉睡如故,不覺聳聳肩,笑道:「好小子,
原來也只有這點道行!」
    右手一探,朝他懷中掏去!當他右手堪堪伸入玉扇郎君懷中!突然間,但聽一聲冷
笑,已被「入口迷」和「迷魂彈」雙重迷翻過去的玉扇郎君韓奎倏地抬起頭來,五個手
指。閃電般扣住戴良的脈門!這一下變故倉碎,戴良心頭大駭,左掌疾抬,正待朝玉扇
郎君劈去!
    玉扇郎君冷冷一哼,霍地站起,五指同時一緊,一股真力透穴而入,戴良但覺全身
一麻,力道頓失,左掌才舉到一半,就沉了下去。
    玉扇郎君雙目寒光如電,瞪在戴良臉上,冷肅的道:「孫一方,你膽子不小,區區
迷藥,用到本座身上,豈非班門弄斧?難道你不知道本座是從迷藥堆中打滾出來的人?」
    戴良被他扣住脈門,功力若廢,額上早已綻出黃豆般的汗珠,咬緊牙關,一聲不作。
    玉扇郎君瘦削臉上,微露曬容,五指稍微一鬆,又道:「本座念你迫隨多年,只要
說出系受何人支使,可有同黨?本座還可從輕發落。」
    戴良還沒開口,兩道人影同時飛落階前!
    玉扇郎君臉色一變,沉喝道:「什麼人?」
    只聽范殊應道:「屬下陸長生,有緊急之事,稟報堂主。」
    玉扇郎君臉色陰沉,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陸長生身後隨從姚能,兩人垂手站在階前,
神色極為恭敬。但也可以看出他們氣息琳淋的模樣,似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覺沉聲問
道:「什麼事?」
    范殊道:「啟稟堂主,屬下發現孫領隊被刺殞命,倒臥血泊之中。」
    玉扇郎君神色又是一變,目注戴良,冷然道:「你不是孫一方?」
    范殊目光一抬,故作吃驚,咦了一聲,道:「堂主,這人……」
    玉扇郎君冷笑一聲,手起指落,點了戴良穴道,抬目道:「你們先把他帶下去看管,
稍待本座要親自問話。」口氣一頓,接著說道:「賊人刺殺領隊,還敢喬裝潛入此地,
必有企圖,也許不止一人,你立即發出警號,要全宮戒備,迅速率人搜索。」
    范殊躬身應「是」,帶著白少輝急步奔入廳中。
    白少輝搶前一步,從玉扇郎君手中接過戴良,隨手一掌,拍開了他穴道。
    玉扇郎君自然不疑有他,把戴良交給了白少輝,正待轉過身去,先把香香救醒,但
聽刷的一聲,似是有人橫跳開去,他久經大敵,耳目何等靈敏,聽出聲音有異,橫目瞧
去,戴良穴道已解,往橫裡閃出。
    心頭立時明白,自己上了敵人的當,右腕一抬,手上已然多了一柄捂扇,冷森目光
緩緩瞥過三人,微哂道:「陸長生,孫一方被刺,那自然也是你捏造的了?」
    范殊笑道:「堂主說的自然極是。」
    玉扇郎君臉色一寒道:「你們背教叛堂,可知該受什麼處分麼?」
    戴良沙啞著聲音,尖笑道:「堂主也不想想,咱們若是怕受處分,那也不會到這裡
來了。」
    玉扇郎君冷笑道:「你們行藏已露,還想逃的出去麼?」
    范殊仰臉道:「我和孫兄系奉命行事,為什麼要逃?」
    玉扇郎君道:「你們是奉何人之命?」
    范殊朝白少輝躬身道:「使者請亮符令。」
    玉扇郎君聽他說出「使者」「符令」字樣,心中方自一怔!
    白少輝已從懷中取出百花符令,右掌一攤,冷喝道:「韓奎,你見到夫人金令,還
不束手就縛?」
    玉扇郎君驟睹「百花符令」,不禁臉色微變,突然仰天大笑一聲,目中寒芒飛閃,
冷冷說道:「你們設想倒是周到的很,但本座豈是容易受人矇騙的人?」
    范殊道:「你敢違抗百花符令?」
    玉扇郎君道:「我要把你們擒下,逼問出究竟受了何人支使?」
    范殊披了披嘴,不屑的道:「韓堂主不覺得太過自信了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4:45

第29章 劍懲徽薄
    玉扇郎君摺扇一指,道:「你們只管出手,本座要在二十招內,生擒你們三人。」
    范殊輕笑道:「我只要十招之內,就可把你擒下了。」
    玉扇郎君目注范殊,緩緩說道:「你不是陸長生。」
    原來範殊這聲輕笑,給他聽出不是陸長生的口音。
    范殊道:「我是不是陸長生,似乎並不重要。」
    玉扇郎君心中暗道:「他說的不錯,看來那假扮姚能的,才是三人之首。」
    他為人城府極深,心念一動,口中干嘿一聲,青衫飄動,一下欺到白少輝面前,冷
冷喝道:「爾等究竟是何來的?」
    白少輝道:「韓堂主若能把我等擒下,嚴刑逼供,還怕問不出我等來歷麼?」
    玉扇郎君面現憤怒,雙目突射精光,冷喝道:「就憑你這句話,我該先把你拿下。」
    話聲方落,右手一抬,一點扇影,疾向白少輝頭上點來,出手之快,直似雷奔電閃!
    白少輝舉掌一揮,封開玉扇郎君扇勢,左手一記「赤手縛龍」,朝他右肩抓去。這
一手,正是少林絕技「十二擒龍手」指風颯然,同樣的奇快無比。玉扇君心中暗暗吃驚,
付道:「此人身手果然了得!身形一側,玉扇連揮,扇勢急驟,有如雨點般攻出!
    范殊刷的一聲,掣劍在手,口中叫道:「大哥,這人交給小弟吧!」
    閃身從橫裡搶出,振腕一劍,幻起兩朵劍花,直向玉扇郎君推去。玉扇郎君冷哼一
聲,扇勢疾沉,「叮」「叮」兩聲,封開范殊長劍,同時扇影飛灑,展開反擊,扇出如
風,攻勢銳利之極!
    范殊暗暗付道:「無怪他自抬身價,端的武功、機智,全都了得。」
    轉念之間,劍勢陡地一緊,一劍快過一劍,全力朝他攻去。這一輪疾攻,劍劍連接,
傷佛天河下瀉,寒光飛旋,奇招迭出!
    玉扇郎君心頭大震,他雖已看出范殊身負奇學,卻未料到他出手這般鋒銳,一時竟
被逼得反擊無力,只有招架之功。
    勉強應付過五招,口中一聲輕嘯,足尖點地,猛地旋身一匝,右手玉扇倏然劃過,
左手一驕食中二指,陡向范殊疾點過去。范殊耳聽「嗤」的一聲,一縷尖歷刺耳的指風,
直往自己『七坎』穴上戳來。
    這「七坎」穴位居雙乳之間,玉扇郎君危急出手,自然要向敵人要害招呼,但范殊
卻是暗暗惱怒,身形一偏,右手長劍斜拍而出。
    這一劍,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玉扇郎君趕快塌肩滑步,已是不及。
    但聽「拍」的一聲輕響,范殊的劍脊,已然拍中他肩頭,右臂驟然一麻,登時垂了
下去,再也舉不起來,手中玉扇跟著下落!
    玉扇郎君駭然之下,猛一咬牙,左手閃電抄住扇柄,口中發出一聲淒厲長笑,怒喝
道:「小子拿命來吧!」
    欺身直上,刷刷刷,一連三招,玉扇揮灑出一片玄光,急襲而至!這三招連還迸發,
快速無匹,但聽扇風輕嘯,扇影如輪,威力極強。
    范殊沒料到他右肩被自己拍中穴道,左手使扇,還會有這般凌歷攻勢,不由的心頭
一驚。疾退三步,避開了玉扇郎君一輪快攻。
    玉扇郎君冷哼一聲,僕身探臂,一點扇影,直向范殊追擊過去!他身形一僕之勢,
跟進尋丈,扇頭往前直送,快如掣電,點到范殊胸口。
    白少輝在兩人動手之際,心知義弟足夠對付,早已閃身擋住了廳門,他主要目的,
是怕驚動分宮中人,當然也防玉扇郎君乘隙逃出。
    此時驟睹玉扇郎君左手使扇,形同拚命,在義弟後退之際,一點扇影,直射而上,
心頭不覺吃了一驚,急急喝道:「殊弟小心!」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范殊身形後退,足尖才一沾地,玉扇郎君快同流星的一點扇影,
已然追擊而至,心頭惱怒異常,雙眉一挑,口中叱道:「你要找死!」
    揮手一劍,迎著玉扇削出!
    但聽「叮」的一聲脆響,劍扇交擊,人影乍分,兩人各自被震的後退了一步。
    范殊那還容他出手,一退即上,右腕連振,劍光電閃,揮起漫天精芒,朝玉扇郎君
灑點而出!
    玉扇郎君眼看寒芒刺目,撲面灑來,卻也毫不退讓,左臂疾伸,一柄玉扇,飛旋飄
忽,同樣舞的風雨不透,避敵還擊,有守有攻,招中套招,式中藏式,煞是凌歷!
    兩人身法招術,俱皆迅捷無倫,小廳上地方不大,扇來劍往,搏鬥雖烈,卻局限在
兩丈方圓之內,交相盤旋,倏分倏合,變幻不已!
    激鬥了二十餘招,依然不分勝負。
    白少輝守在門口,看的暗暗皺眉,付道:「玉扇郎君左手使出來的扇招,竟然比他
右手還要凌歷得多!」
    戴良已把香香移到小廳右角,心頭更是著急,望著白少輝直使眼色,意思是說時間
寶貴,催他可以出手了。
    白少輝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突聽范殊清叱一聲:「撒手!」
    「叮!」劍扇交擊,范殊劍光一閃,劍尖順著玉扇郎君的扇骨直滑而下,朝他握扇
五指削去!
    這一劍快逾火花一濺,玉扇郎君若不及時撒手,五個指頭勢非立被削落不可!
    玉扇郎君臨危不亂,五指霍地一鬆,獰笑道:「本座就送給你吧!」
    手中玉扇疾若流矢,猛然往范殊小腹射去!
    范殊眼看玉扇激射而來,兩人相距既近,來不及以劍去撥,心頭又羞又怒,雙足一
滑,橫飄尺許,避開射來的扇勢。
    玉扇郎君這一緩手,突然長笑一聲、左手揚處,一蓬黃色煙霧,從他袖中飛出,迎
面打來。
    范殊入廳之前,鼻孔中早已塞好了九毒娘子的藥浸棉花,氣惱之下,快過交電,隨
身欺上。銀虹乍亮,只聽一聲慘叫,血雨飛灑、玉扇郎君一條左臂,已被齊肩削斷。
    玉扇郎君踉蹌後退了一步,痛的直是咬牙,瘦削臉上,色如巽血,肌肉不住扭動,
雙目通紅,緊盯著范殊,突然歷吼一聲,縱身一躍,凌空撲起,雙足連環,陡地向范殊
當胸踢來。
    他這一記鴛連環腿,拼著一口真氣,奮不顧身的飛襲而起,全力一踢,不但快速無
倫,而來勢力道極強。
    范殊冷笑一聲,長劍一轉,挽劍朝他胸腹刺去!
    白少輝叫道:「殊弟不可再傷他了!」
    范殊劍勢一偏,改刺為拍,但聽「拍」的一聲,劍脊拍在他腰背之上,玉扇郎君一
個身子,摔落地上,登時昏了過去。
    范殊長劍一收,餘怒未歇,望了地上的玉扇郎君一眼,說道:「大哥,這種微薄小
人,還留他作甚?」
    言詞之間,似是十分激憤!
    白少輝道:「香香和他有殺母之仇,而且其中恩怨糾纏,不是我們所宜代勞的。」
    飛鼠戴良已經飛快的奔了過來,俯下身去,伸手從玉扇郎君懷中掏摸出六七個白磁
小瓶,形式大小,完全一樣。不由呆的一呆,搔著頭皮,抬頭道:「白老弟,這下可把
我兄弟難倒了,這些小瓶,看來都是解藥,但迷藥一道,可得對症下藥,差之毫釐,就
失之千里,不知道這位香香姑娘是中了他那一種迷藥?」
    白少輝道:「他瓶上有沒有字?」
    戴良道。「沒有,要有字就好辦了。」話聲未落,范殊站著的人,突然一個踉蹌,
朝地上坐了下去。
    白少輝瞧的大急,慌忙一個箭步,掠到他身邊,問道:「殊弟,你怎麼了。」
    戴良道:「糟糕,范老弟定是方才聞到了這小子的迷藥,這怎麼辦?這小子的迷藥,
看來果然厲害的很!」
    他手上雖然拿著六、七瓶解藥,可不敢亂來。
    范殊雙目微合,說道:「大哥,我不要緊,只是方才不小心,吸入了少許,大概有
一盞熱茶時光,小弟就可把它逼出體外了。」
    白少輝道:「這樣就好,你快些運功吧!」
    范殊不再說話,就在地上盤膝坐定,調氣運功。
    戴良道:「白老弟,看來咱們只好把香香救出去了再說。」白少輝道:「那也只好
如此了。」
    說話之時,戴良又從玉扇郎君手腕上,摸出三個白銅圓筒,再一搜索,又從他貼身
取出一個瑪瑙扁瓶,和一個玉翠葫蘆,不覺搖搖頭道:「這小子身上的東西,可真不
少!」
    白少輝看的心中一動,暗道:「方纔那六、七個磁瓶,雖然全是解藥,但香香迷失
神志,所需解藥,說不定是最後取出來的這兩個磁瓶,不然,玉扇郎君決不會藏在貼身
之處了。」
    心念轉動,正待開口,只聽戴良說道:「白老弟,時間無多,你還不快些改扮,再
遲就來不及了。」
    白少輝點點頭,就在地上坐下,掏懷取出易容藥丸,一手執鏡,迅快往臉上塗抹。
    一會工夫,便已化裝成玉扇郎君,白少輝收起易容藥丸,朝躺在地上的韓奎望了一
眼,只見他左臂已斷,身上血跡狼藉,他這一件長衫,自然是無法再穿。
    但自己一身打扮,乃是神龍堂武士的裝束,若不換上長衫,就不像是個堂主,心下
正感為難!
    飛鼠戴良道:「白老弟,他這件長衫渾身血污;不能再穿,你在這裡稍等,兄弟替
你去弄一件來。」
    話聲一落,轉身匆匆朝外走去。
    只聽一個冷峻的聲音,說道:「不用去了!」
    戴良堪堪奔近門口,突覺一股如山暗勁,直撞過來,心中猛吃一驚,倉猝之間,慌
忙雙掌當胸,朝前推出,腳下一滑,急急向旁閃開。但任你為人機警,及時閃避,依然
被震的悶哼一聲,腳下踉蹌後退了五六步,才算站住。
    白少輝急忙舉目瞧去,只見一個黑衣獨臂老嫗,當門而立,面色獰厲,雙目炯炯,
直向自己望來,冷哼道:「你倒裝的很像!「白少輝和他目光一對,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付道:「這老嫗內功修為極深,倒是不可輕敵!」
    黑衣老摳身法奇快,就在白少輝心念轉動之際,身形一動轉到玉扇郎君身前,左手
一探,已然連拍了他三處大穴。
    玉扇郎君經她真氣注穴,不覺霍地睜開眼來。
    黑衣老嫗喝道:「快運功調息。」倏地回過來,臉上突然現出一片殺機,朝戴良冷
冷喝道:「你總知道背叛本門,該當如何處置,還不給我退到邊上去?」
    敢情她還把戴良當作三眼神孫一方看待。
    話聲一落,轉臉朝白少輝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白少輝心中暗想:「殊弟運功尚未醒轉,自己不如拖延她一些時間才好。」一面隨
口答道:「在下姚能。」
    黑衣老摳道:「你從那裡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一直就在分宮之中。」
    戴良聽他自稱姚能,已然猜到他的心意,立即接口道:「他是第一隊的衛士。」
    黑衣老嫗嘿然道:「很好,看來你已經潛伏的很久了,系受何人支使,假冒韓奎,
意欲何為?」
    白少輝笑道:「沒有什麼?在下只是想過過堂主的癮而已。」戴良道:「他暗使毒
藥,脅迫在下兩人。」
    黑衣老摳冷冷一哂,瞧也沒瞧戴良一眼,目注白少輝喝道:「韓奎這條手臂,可是
你砍斷的麼?」
    白少輝道:「是又怎樣?」
    黑衣老嫗冷森的道:「你武功不錯啊!」
    白少輝道:「老婆婆過獎了。」
    黑衣老嫗道:「很好,你就在老太婆面前自絕了吧!」
    白少輝道;「在下要是不肯自絕呢?」
    黑衣老嫗道:「難道你還要等老太婆動手麼?」
    白少輝道:「在下若是自絕,那是死定了,但等老婆婆動手,在下或可不死!」
    黑衣老嫗嘿然冷笑道:「難道老太婆還會饒你不成?」
    戴良在旁笑道:「他是說你未必殺得死他。」
    黑衣老姬怒嘿一聲道:「你自絕而死,和老大婆出手,不過是片刻之差……」
    揚手一掌,劈了過來!她劈出的掌勢,既無破空掌風,亦無激盪潛力,似是輕描淡
寫,隨手推來。
    白少輝面色凝重,橫移半步,擋在范殊身前,暗運內力,力蓄掌心,硬接對方的掌
勢。
    「拍」的一聲,雙掌擊實,白少輝但覺對方這一股暗勁如山,勢道極其覺重,身上
一震,不由自主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黑衣老摳看他出掌硬接,心中暗暗冷哼!在她想來,這一掌白少輝決難承受,縱
不當場重傷倒地,也得被自己內力震傷內腑,後退上七、八步。那知一掌接實,白少輝
僅僅後退一步,自己也居然被對方逼的向後退出。
    這一下,大出黑衣老嫗意料之外,不禁呆的一呆,雙目精光暴射,盯注在白少輝臉
上,冷厲的道:「瞧不出你果然有點門道。」
    白少輝岸然卓立,微笑道:「在下方才說過,老婆婆若是出手,在下或可不死。」
    黑衣老嫗冷冷一哼,獨臂揮動,接連拍出三掌。這三掌一晃而至,快疾無匹!
    手掌距身尚有兩三尺之遠,白少輝已感右肩、左脅、胸臆三處,同時有一股暗勁湧
到,心中也不禁暗暗凜駭:「不知這獨臂老嫗究是何等身份之人,竟有這等深厚功力!」
    口中朗笑一聲,塌肩滑步,身形斜退,左手豎在胸前劃起一道圓圈,使的是武當派
「太極初動」。
    指風嘶然,一招之間,把對方攻出的三股暗勁,悉數摒諸門外,右手食中二指急出,
直向黑衣老嫗迎面點去。
    黑衣老嫗似是想不到對方年齡不大,竟然身具這等上乘武功,左手指出,人卻後退
了半步。兩人近身相搏,一合即分,雖然看不出什麼驚人威勢,但在行家眼中看來,卻
是極為凶險的搏擊。生死之分,間不容髮,出手之速,變招之快,如同電閃雷奔!
    直看的飛鼠戴良暗暗驚凜,忖道:「這老婆子出手奇詭,要是換了我老戴,只怕一
招也接不下來。」
    黑衣老嫗退後半步,嘿然道:「原來你是武當門下,快說,是誰派你臥底來的?」
    武當派掌門人玉虛子,師弟玉真子全被囚在天牢之中,也可以說浣花宮已經完全控
制了武當派。
    如今突然發現這假扮神龍堂衛士的人,竟然會是武當門下前來臥底的,此事重大,
她自然非問問清楚不可。
    白少輝岸然卓立,朗笑道:「武當派連掌門人都是你們委派的人,那裡還會有人前
來臥底?」
    黑衣老嫗神色微變,目中寒光暴閃厲聲道:「你聽誰說的?」白少輝道:「若要人
不知,除非已莫為,武當派掌門人,被你們浣花宮瞞天過海,以假換真,江湖上已有不
少人洞悉陰謀,難道在下說的不對?」
    黑衣老嫗兩鬢白髮,突然無風飄動,獰笑道:「就憑這句話,你是死定了!」
    陡地晃身欺來,左臂揮動,一掌直劈而下。
    白少輝左掌護胸,右掌迎起,硬接對方一掌。但聽「砰」的一聲,兩股潛力,撞在
一處,激起了一陣搖曳輕嘯,但這一掌硬拚,兩人衣袂被無形暗勁,吹得拂拂飄飛。卻
誰也沒有後退。
    黑衣老嫗一掌出手,陡地腳踩「飄花步」,飄忽來去,繞著白少輝一掌快過一掌,
劈擊而出。
    這一輪疾攻,當真風起八步,一片掌影,迅若雷奔,招招不離要害,只要被她掌指
掃中,頓有殺身之厄!
    白少輝也自施展一身所學,雙手齊發,忽指忽掌,避敵還擊,身形不住的閃動。
    片刻工夫,兩人已然搏擊了二十餘合,依然不分勝負。
    飛鼠戴良站在一旁,愈看愈是焦急,要待出手相助,就是感到自己插不上手去。
    打到三十招左右,白少輝漸漸感到對方掌式愈打愈見奇詭,自己一身所學,除了師
傅的十八式簫招,那就是義父薛神醫從各門各派學來的一鱗半爪,串綴而成。在全力施
為之下,仍然無法破解對方綿密而來的掌勢。
    從自己出道江湖,也遇上過不少頂尖高手,但從無一人有黑衣老嫗這樣使自己窮於
應付,左右支繼的。
    白少輝空自有著雙手,連對方僅僅一隻左手攻出來的掌勢,已是接應不暇。
    黑衣老嫗的攻勢,愈來愈見凌厲,白少輝已無還擊之力,雙掌愈來愈慢,對方每一
招式,都在竭力思索之下,才能勉強化解。但他每一出手,卻是潛力潮湧,逼得黑衣老
嫗不得不收回掌勢。
    黑衣老嫗自然不知道白少輝練成「九轉玄功」,心頭也愈打愈覺驚奇,暗暗付道:
「小子武功雖雜,也並無出奇之處,那來這麼深厚的內力」」
    飛鼠戴良更是惶急,眼看黑衣老嫗攻勢凌厲,白少輝雙掌已滯,每一招都是在危機
一發,似無挽救之下,才勉強化解開的。
    看的人比動手的人還要焦的,這片刻工夫,他已然急出了一身大汗。回頭望望范殊,
只盼他早些把迷香逼出,但范殊卻一直雙目緊閉,坐著不動。
    尤其那玉扇郎君此刻也正在運功療傷,若是他先行醒轉,更是不可收拾,心中暗暗
罵道,「這老虔婆不知是何來歷,竟有這般厲害?」
    就在此時,突聽廳外上空「嗤」「嗤」兩聲,兩道紫色火花,沖天而起!
    飛鼠戴良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是巫山分宮的緊急信號,心頭更是惶急,暗暗叫了
聲:「不好,敢情已經驚動分宮中人,一個老虔婆,已是應付不下,若是再有後援趕來,
那是萬難脫身了!」心頭一急,忍不住喝道:「白老弟,怎不使用兵刃,還和她纏鬥則
甚?」
    他這聲大喝。也正是時候。
    白少輝在黑衣老嫗單掌搶攻之下。正感左右支絀,情勢逼人,此刻除了施展師傅的
簫招,實在無法再支撐下去。雙掌朝外猛甩,右手疾翻,迅快的從身邊抽出竹簫。
    黑衣老嫗聽到那兩聲信號,不禁臉色大變,攻勢同時一緩,一張鳩臉,更見獰厲,
冷聲喝道:「好小子,你們原來想裡應外合,俞襲巫山分宮而來?」
    白少輝先是一楞,接著淡淡笑道:「在下並沒和人約好,也許那是你們的對頭尋來
了。」
    黑衣老嫗瞧了白少輝竹簫一眼,冷笑道:「很好,進入巫山分宮的人,反正一個也
逃不了,老太婆先收拾了你再說。」
    隨著話聲,突然從身邊抽出一柄長約兩尺五寸,闊如手掌的奇形短劍,喝道:「小
子,你有多少能耐,就使出來吧!」
    白少輝看她左手使劍,突然間想起紫蔽壇主曾經告訴過自己:「還有一位鐵站婆,
派在外面,負責考核本谷人員功過,你此番出去,遇上左手使劍的老婆子,要特別留意,
不可開罪了她。」
    想到紫蔽壇主,心頭不自禁的升起一絲悵觸,怔怔出神,似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般,
她自恃身份,豈肯乘人不備?厲聲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白少輝驀然驚覺,不由脫口道:「你是鐵姑婆!」
    黑衣老嫗目露詫異,盯注著白少輝,問道:「你怎會知道老太婆的?」
    白少輝道:「在下聽人說過。「鐵姑婆冷森的道:「聽人說過,就該知道厲害,鐵
姑婆劍下從無活口,你小心了!」
    突然闊劍一振,刷的一聲,閃起三朵海碗大的劍花,直向白少輝飛來!
    白少輝疾快絕倫的斜退半步,橫裡移身,竹簫揚起,一記「畫龍點睛」,朝鐵姑婆
脈門點去。
    鐵姑婆回劍一旋,劍花朵朵,籠罩了五尺方圓,白少輝身形游動,又是一記「神龍
抖甲」,竹簫幻起一片蕭影,迎擊而出。
    兩人再度交手,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但見劍光電閃,簫影流動,兩條人影,
盤旋交錯,全被一圈光影所綴繞,無法分辨敵我。
    這真是一場罕見的惡鬥,除了那交錯光影,只聽不時傳出金鐵交鳴之聲。
    鐵姑婆雖然只剩了一條左臂,但劍招精絕,揮手之間,劍光如電,愈打愈惡毒凌厲。
惡鬥到三十招之後,白少輝的簫勢,又漸漸相形見繼,被她強勁劍勢,壓制下去。
    劍光簫影之中,響起鐵姑婆一陣賺臃怪笑,喝道:「原來你是黑煞游龍門下,嘿嘿,
游龍十八招,也不過如此!」
    劍勢突然一緊,但聽強烈劍風,聲若裂帛,匹練橫飛,席捲而來,剎那之間,已把
白少輝圈入一片寒光之中。
    白少輝出道江湖,可說從沒遇到過這等厲害的人物,但覺一陣寒風,直湧過來,自
己左右前後,盡為對方劍光籠罩,心頭不覺大駭!
    突然間,靈光一閃,想起自己還有一記怪招,尚未使出!
    這一記怪招,還是自己在岳陽之時,重傷被擒,經一位人指點,當時一舉就擊退了
青鸞壇主,此後屢試屢驗,可說神妙無比。
    但唯一為難的是這一記怪招,必須和敵人在互相搶攻,見招拆招之時,簫頭一昂,
直點對方「章門」,才能克敵制勝。可是眼下自己已被鐵姑婆圈入一片劍影之中,只見
劍光流轉,不見對方人影,又如何使法?但此刻形勢已急,那還有他考慮的時間?心下
一橫,突然大喝一聲,振腕發簫,也不管對方人在那裡?簫頭一昂,朝前點去。
    那鐵姑婆劍勢如匹練綴繞,一舉把白少輝圈入劍下,眼看他除了不住招架,已無還
手之力,正待驟下殺手!
    瞥見一點簫影,悄無聲息的從自己劍光中穿射而出,直向「玄機」穴點來,心頭止
不住暗暗一凜:「這小子還有這一手!」
    心念一動,人已向旁移出,那知明明看到了對方簫影點來,就是避讓不開,身形才
動,「噗」的一聲,正好擊在「章門」穴上!
    這一下倒像是她自己送上去的一般,口中悶哼一聲身形搖晃了一下,向後連退數步,
敢情還傷的不輕!
    白少輝真沒想到自己糊里糊塗的使了一記怪招,居然會一擊奏功,不覺楞了一楞!
    就在此時,那正在盤膝運功的玉扇郎君突然長長噓了口氣,站起身來。
    也就在此時「嗖」「嗖」兩聲,兩道人影,疾如鷹隼,飛落階前,朝廳上衝入!
    只聽其中一人大聲喝道:「老妖婆,大勢已去,你還不束手就縛?」
    這兩人一使鐵杖,一使招扇,同時向鐵姑婆欺來。
    只見鐵姑婆凝立不動,她似是傷的極重,此刻正在運氣行功,根本未聽到兩人之
言。。
    要知「章門穴」在第十一脅骨之端,與背後「精促」家相對,為脅脅要穴,點擊較
重,立可致命,尤以右穴為甚,位在肝臟之尖端也。白少輝這一簫,任她鐵姑婆功力深
厚,也是承受不起。
    兩人來勢極快,一下行到鐵姑婆面前,兩件兵刃,同時出手,朝她攻到!
    這一下來得突然,誰都沒有看清楚。
    這時但見人影一閃,玉扇郎君疾快絕倫的閃到鐵姑婆的身前,玉扇倏張,硬擋一記。
但聽「噹」「噹」兩聲人玉扇郎君終究傷勢初癒,被震得向後連退了三步。
    鐵姑婆突然雙目一睜,冷冷喝道:「唐鎮乾,你反了!」
    唐鎮乾,那不是神機堂主麼?」
    白少輝在這一瞬之間,也已看清了兩人面貌,那使杖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者者,身
穿古銅綢衫,面如重棗,敢情就是神機堂主唐鎮乾。
    另一個使捂扇的,臉型瘦削,身穿青衫,赫然正是神能堂主玉扇郎君韓奎!只是玉
扇郎君已被范殊砍斷左臂,這來人卻是兩手完好,但神情形態,竟然無不維妙維肖!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忖道:「這倒好,自己正要改扮玉扇郎君,如今又冒出一個
玉扇郎君來了。」
    玉扇郎君納下一口真氣,說道:「乾娘,這兩人都是假的。」
    白少輝聽他稱鐵姑婆「乾娘」,心中不禁暗「哦」一聲:原來鐵姑婆就是巫山分宮
的總監?」
    那另一個玉扇郎君哈哈一笑,手中招扇朝玉扇郎君一指,喝道:「你是什麼人?四
肢不全,也敢冒充起本座來了!」
    白少輝不知這兩人真正來歷,但覺情勢複雜,不願插手其間,只是手持竹簫,岸立
不動。
    這下連多年老江湖的飛鼠戴良,也深感詫異,一雙鼠目骨碌碌的轉動,兀自難辨敵
友。
    范殊卻在此時一躍而起,眼珠轉動,瞧到眼前情形,心中大奇,忍不住拉著白少輝
的手,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只聽唐鎮乾沉喝道:「老妖婆,巫山分宮已土崩瓦解,憑你一個人還支撐得住麼?」
    鐵姑婆敢情也發覺情形不對!試想這許多人闖入分宮,但除了方才兩支緊急訊號,
四外竟會聽不到一點聲音,平靜得和沒有發生事故一般,這就顯得分宮已經發生了極大
變故!
    她冷歷目光,朝廳中諸人一掃,鐵青著臉,冷喝道:「奎兒,隨我出去。」
    身形一動,左手橫劍,疾然朝廳外闖去。
    玉扇郎君眼看乾娘朝外闖去,也立即跟蹤縱起,飛射而出。
    唐鎮乾望著兩人嘿然冷笑一聲,朝另一個玉扇郎君道:「韓兄,咱們也該去了。」
    另一個玉扇郎君尖笑道:「唐兄說的極是。」
    兩人隨著話聲,舉步朝廳外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玉扇郎君既是假扮的人,那麼神機堂主唐鎮乾,自然也是西
貝貨了!」
    只見那玉扇郎君走到階前,忽然轉過身來,喝道:「戴良,查貴,還不快到前廳,
迎接軍師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5:18

白少輝微微一笑,心想:「原來他們是南北幫的人!」
    戴良聽的大喜過望,蹦的跳了起來,笑道:「軍師果然來了,白老弟,范老弟咱們
快到前廳去吧,只要軍師來了,香香姑娘也得救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南北幫的這位軍師,在他們心目中,好像無所不能,無所不曉
一般!」一面問道,「戴兄,這兩人你認識麼?」
    戴良道:「兄弟和查貴兩人,派在軍師手下當差,敝幫不少護法,兄弟都未見過。」
    范殊道:「咱們和查兄約好了二更時分,在天囚堂會合,現在也差不多了。」
    戴良笑道:「目前咱們行跡已露,情況有了轉變,敝幫軍師既然趕來,兩位老弟不
如先去見了軍師再說。」
    白少輝覺得他說的也是有理,這就點點頭道:「戴兄說的極是,鐵姑婆和玉扇郎君
這一走,形勢已然有變,咱們此刻縱然趕專天囚堂,和查兄會合,屍怕也將遭遇到攔擊,
引起一場激烈惡戰,倒不如先去前廳,見過你們軍師,再作道理。」
    戴良喜道:「咱們見了軍師,他一定會有妥善指示。」
    白少輝道:「殊弟,還是你去抱著香香,咱們這就走吧!」
    范殊依言雙手抄起香香嬌軀,戴良含笑道:「若是遇上強敵,范老弟就把香香姑娘
交與兄弟好了。」
    三人步出小廳,一路疾行,朝前面大廳奔去。奔行之間,白少輝發覺四周情形,竟
然出乎意外的平靜!
    照說巫山分宮強敵壓境,此刻該有兩種情況:一、是不論遠近,總該有人廝殺,縱
或距離較遠,也可以聽到兵刃擊撞,和喊殺之聲。二,是在巫山分宮各處院落要道上,
既已發出緊急信號,必然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但這一路行來,情形恰巧相反,不但絲
毫聽不到廝殺之聲,連各處應有崗位上的人,竟然也一個不見,好像偌大一座巫山分宮,
所有的人,全已撤走,剩了一座空宅,自己三人,簡直如人無人之境!
    白少輝越想越覺奇怪,暗暗提高了幾分戒心。
    只聽范殊口中咦了一聲,道:「大哥,這一帶該有第一隊的弟兄值崗,他們人呢?」
    飛鼠戴良道:「只怕事情有了變化,咱們快走。」
    走完丙道,由一道邊門,折入前廳長廊,三人頓覺眼前一亮!
    但見大天井上,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天,手捧鋼刀的武士們,列隊而立,秩序井
然,但卻肅靜得鴉雀無聲!
    白少輝目光一轉,不禁呆的一呆,暗道:「原來他們全在這裡了!」
    「大廳前面,一共排立著四支隊伍,站在天井左首的隊伍,一式身穿青色勁裝,正
是神能堂下第一、第二兩隊弟兄,分作兩行,前面領頭的一人,赫然是第一隊的衛士徐
榮。
    中間左首,是兩行一式灰色勁裝的武士,領頭的是天囚堂胡管事,這支隊伍,不用
說是天囚堂的人。
    中間右首,也有兩行人,人數約有四十來名,身上穿著囚衣,但此刻每一個人已把
寬大囚衣,緊緊捲起,手上也各自操著明晃晃的鋼刀。
    他們非別,正是囚禁在天牢中的囚犯,也有一個領頭之人率領。
    最右邊兩行,一式黑衣,正是神機堂的武士,前面領頭的是那個面目冷森的甘管事。
    這一情形,直把白少輝看的大惑不解,心想:「天囚堂和神機堂的武士全體在廳前
集合,還可以說是奉命行事,但天牢中的囚犯,怎會也全放出來了?難道要他們一致對
付強敵,將功贖罪?」
    范殊也已看出不對,腳下一停,輕輕拉了一下白少輝衣袖,低聲道:「大哥,這情
形有些不對!」
    戴良道:「是禍不是福,咱們到了廳上再說,范老弟,你把香香姑娘交給我吧!」
    范殊把香香交到戴良手上,一手掣出長劍,仍由白少輝領先,大步朝廊上走去。
    戴良跟在兩人身後,心中也不禁暗暗打鼓,付道:「不知軍師到了沒有?自己三人,
這回只怕落在人家重圍之中了!
    心念轉動之間,已然到了廳前,三人目光抬處,不覺又是一怔!
    巫山分宮這座寬大的大廳上,情形更是複雜!
    看吧!左上首站著一人、那是黑衣獨臂老嫗——鐵姑婆,她身邊站著一個身穿鵝黃
衣裙,臉垂面紗的女郎。
    再下來一個是黃衫蒼須的老人,正是凶名滿天下的劍煞逢老邪,此刻手持四尺闊劍,
雙目炯炯,臉上似笑非笑,貌相凶獰。一個是長髮披肩,身穿寬大黑衣,雙目藍光森森
的頭陀,正是黑風怪申頭陀。
    另一個頭戴闊邊涼帽,身穿藍布短襖,腰束草繩的乾瘦老頭,不知是誰?但從他身
後,蹲著兩頭兇猛巨英看來,大概是哮天叟石中龍了!
    這三人下首,另有六個身穿寬大囚衣的人!
    赫然是被囚禁在元字牢中的少林方丈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武當掌門玉虛子、玉真
子、衡山南嶽觀主南靈道長,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
    這六人也各自手持刀劍,只是他們面貌已變,無人認識。
    再下來,就是身穿紅袍的天囚堂主(當然是地行孫查貴了)、和身穿藍袍手持鋼杖
的神機堂主唐鎮乾、臉型瘦削,手搖招扇的神能堂主玉扇郎君韓奎。
    這一些人站在一起,已經夠人驚奇,但奇怪的大廳右首,也站著一個黑衣獨臂老嫗
——鐵姑婆,只是她面容獰厲,一雙凶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在她下首,也有一個面型瘦削,手持玉扇的神能堂主玉扇郎君,只是他滿身血污,
一條左臂,已被人齊肩砍落。
    兩人後面站著八名青衣使女,一個個花容失色,惶惶無主,下首還有十幾名身穿金
色勁裝的漢子,敢情是侍衛之類。
    這倒好,鐵姑婆,玉扇郎君,全鬧了雙包!
    不,白少輝面上,也化裝成玉扇郎君韓奎模樣,這該說玉扇郎君已經鬧了三包案。
    白少輝目光一轉,心中已有幾分明白,敢情方才鐵姑婆在和自己動手之際,南北幫
有人假冒她,進入宮去,一舉擒住了分宮主!再朝黃衣女椰仔細打量了一眼,認出巫山
分宮主,原來就是浣花公主!
    飛鼠戴良這一下,瞧的心頭塌實,大喜過望,急急說道。
    「白老弟,左首是敝幫的人了!」
    其實不用他說,啟少輝也早已知道了,只有范殊心頭暗暗納罕,低著頭問道:「大
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你莫要多問,跟我進去就是了。」說完,逕自朝大廳左邊行
去。
    廳上眾人,只朝三人望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白少輝也泰然的在大廳左首站了下來,和范殊並肩而立,心中暗道:「看來南北幫
這位軍師,果然有些計謀,不動聲色,就一舉擒住了浣花公主。」
    但仔細想來,若不是自己絆住了鐵姑婆,那假冒鐵姑婆的人,也無法得逞。
    再說若不是自己一簫重創鐵姑婆,范殊斬下玉扇郎君一條左臂,南北幫從有逢老邪、
申頭陀趕來,最多也只能打個平手。
    尤其就此刻廳上雙方實力而論,若不是自己三人,冒險進入天囚堂,殺了路兆堂,
由查貴假冒堂主,放出元字牢中的少林、武當等四派掌門六位高手,南北幫並不見得就
占壓倒優勢。
    除非是南北幫軍師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已算準了自己等人的行動,否則那有這等
便宜?只聽站在右首的鐵姑婆冷厲的道:「你們軍師,究竟要什麼時候才來?」
    站在左首的鐵姑婆也冷冷回道:「你急什麼,等一會有什麼要緊?」
    白少輝聽她口氣,心中暗道:「假冒鐵姑婆的原來是她!」
    右首鐵姑婆怒哼一聲道:「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到我老太婆手裡!」
    她專用單略帶嘶啞,顯然傷勢並未復原!
    左首鐵姑婆格的笑道:「你今晚能不能活著回去,還說不定呢,這種狠話,我可聽
的多了。」
    范殊低專用道:「大哥,她是……」
    白少輝點點頭,又搖搖頭,叫他不要說話。
    右首鐵姑婆厲聲道:「你敢不敢和我放手一搏,見見真章?」
    左首鐵姑婆冷笑道:「不用性急,你命長的話,咱們述怕碰不上麼?」
    逢老邪嘿然道:「老虔婆,你一共會得幾手劍法?也敢這般猖狂?」
    右首鐵姑婆滿臉煞氣,喝厲道:「逢老邪,如憑真實功夫,你莫想在我劍下走得出
百招!」
    逢老邪闊劍一擺,大聲道:「咱們這就試試!」
    哮天更石中龍伸手一攔,乾笑道:「逢兄且慢,這老妖婆四肢不全,縱能使劍,也
有限的很,逢兄和她動手,豈不有失身份?」
    右首鐵姑婆聽的簡直氣炸了心肺,但因分宮主落在人家手裡,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一頭花白頭髮,直是飄飛不止!
    就在此時,但聽一陣軋軋輕響,傳入廳中,只見一輛敞逢孔明車,緩緩由大門外推
了進來,孔明車左右,各有一名道童,護車而行。
    車上端坐著一個倫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足登逍遙履的道人,只見他生得面如古
月,黑鬚飄胸,坐在車上,臉帶微笑,不住的搖著羽扇。
    飛鼠戴良立即低聲朝白少輝、范殊兩人說道:「軍師到了!」
    白少輝瞧的暗暗好笑:『此人自稱賽諸葛,這付打扮,當真和戲台上的諸葛亮一般
無二,真要是一位奇才異能之士,那有這般俗氣?』思忖之間,那輛孔明車已經到了階
下!
    賽諸葛緩步跨下車來,由兩名道童在前引路,羽扇輕搖,大模大樣的拾級而上,跨
入大廳。
    這時大廳上肅靜的墜針可聞,那賽諸葛目光一轉,首先朝少林大智大師等六人拱拱
手道:「兄弟奉敞幫幫主之命,迎近諸位法駕而來。」
    大智大師等人連忙舉手還禮,但只說了一句:「不敢。」
    那是因為他們縱然被釋,究是一派掌門身份,目前連這些人究竟是何來,都一無所
知,自然不願多事。
    賽諸葛微微一笑,目光忽然落到白少輝、范殊兩人身上,拱手笑道:「今晚敝幫一
舉克敵,全仗兩位老弟之功。」
    白少輝心中暗暗一驚,忖道:「他果然全已知道了!」
    一面也拱手還禮道:「軍師好說,在下兄弟愧不敢當。」
    賽諸葛話聲一落,人已緩步朝上行去,口中朗朗一笑,道:「四位護法辛苦了。」
    只聽逢老邪等人一齊躬身道:「軍師過獎了。」
    站在右首的鐵姑婆,眼看賽諸葛緩步行來,似是毫無戒備,心中暗自盤算:「自己
若能冷不防一舉制住此人,立可扭轉局勢!」
    心念一動,功凝全身,正待朝賽諸葛撲去!
    賽諸葛也卻在此時,回過頭來,朝鐵姑婆微笑道:「貴分宮主尚在山人手中,你似
乎不宜有所舉動!」
    口氣和緩,卻有一種懾人威儀!
    鐵姑婆目光一動,瞥見賽諸葛身邊兩個道童,手中各自握著一管黝黑鐵筒,指向自
己,臉上神色不禁為之一變。
    只聽左首鐵姑婆冷冷說道:「老虔婆,只要你動一動,可莫怪我先殺了你們分宮
主。」
    說著,一個指頭,輕輕朝浣花公主背上一戳。
    只聽浣花公主低沉的呻吟了一聲,她穴道受制,口不能言,這聲呻吟,顯見她已是
經受不起。
    右首鐵姑婆灰目凶光暴射,厲喝道:「你不許侮辱她!」
    左首鐵姑婆道:「我只是警告你,不得妄動。」
    這幾句話的工夫,賽諸葛已然緩步走到上首,在中間站定,兩名道童隨即分立左右,
這情形倒確有軍師升帳的氣概!
    只見他臉含微笑,朝右首鐵姑婆拱了拱手,說道:「這裡的情形,總監大概看清楚
了?」
    右道鐵姑婆說道:「和浣花宮為敵,後果如何,你大概也很清楚的了」」
    兩人針鋒相對,語氣間,各有威脅對方之意。
    賽諸葛仰天朗笑,聲若鳳鳴,徐徐說道:「浣花夫人包藏禍心,肆虐江湖,敝幫清
楚的很。」
    右首鐵姑婆厲喝道:「你們劫持分宮主,要待如何?」
    賽諸葛道:「貴分宮主雖被山人擒住,但並無加害之心。」
    右首鐵姑婆道:「我問你要待如何?」
    賽諸葛道:「南北幫的興起,志在解天下武林之危,要對付的只是包藏禍心的浣花
夫人一人,區區一名分宮主,無足輕重,殺之還不如放之。」
    右首鐵姑婆道:「你有條件?」
    「沒有。」賽諸葛臉上笑容忽然失去,嚴肅的道:「我只要你傳一句話,告訴浣花
夫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到這裡,羽扇朝左首鐵姑婆一指,說道:「放了她吧。」
    左首鐵姑婆答應一聲,出手如電,連拍了黃衣女郎七八處穴道。
    浣花公主穴道乍解,櫻嚀一聲,委頓於地。
    右首鐵姑婆慌忙搶了出去,伸手把她扶起,低聲道:「公主受了傷?」
    浣花公主嬌俯的道:「鐵姑婆,我四肢綿軟,一點氣力包使不出來。」
    賽諸葛羽扇輕搖說道:「多留無益,你們可以去了。」
    右首鐵姑婆惡狠狠的瞪了賽諸葛一眼,厲聲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百花谷的厲
害。」接著低喝一聲:「咱們走。」
    當先仗劍開路,玉扇郎君韓奎相機躍起,緊隨鐵姑婆身後走出。
    八名使女簇擁著浣花公主而行,十幾名黃衣武士又隨在八名使女之後,像一陣風似
的衝出巫山分宮大門,在黑暗中消失。
    這真應了兵敗如山倒,巫山分宮,分宮主一走,自然也瓦解了。
    賽諸葛目光一抬,羽扇朝廳外一指,徐徐說道:「巫山分宮各位弟兄,如有不願投
效本幫的,每人發給紋銀二百兩,聽任離去。」
    那假扮玉扇郎君的走到廳前,大聲喝道:「你們聽到了,軍師吩咐爾等如有不願投
效本幫的,每人發給紋銀二百兩,聽任離去。
    只聽大天井上同聲答道:「我們願意投效南北幫,聽候差遣。」
    白少輝心中暗道:「賽諸葛不費一兵,不發一箭,就把巫山分宮的實力,收為己用,
看來果然有些能耐。」
    賽諸葛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他們暫時仍由齊、戚兩位護法率領,速離開此地,
這裡有束貼一封,兩位可依柬行事。」
    說完,從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束。
    那假扮玉扇郎君和假扮唐鎮乾的兩人,躬身領命,接過密柬,立時步出大廳,率領
四支隊伍,迅速朝外退去。
    就在此時,只見徐榮匆匆奔人,朝戴良跪了下去,道:「孫領隊,小的現在已是南
北幫的人了,你老就賜顆解藥吧!」
    戴良沒想到此人此時此地,朝自己來討解藥,不由尷尬的笑道:「快起來,我給你
服的只是金創藥,並不是毒藥,你快去吧。」
    徐榮遲疑的道:「你老此話當真?」
    戴良道:「你投效本幫,大家已是自己人了,我那會騙你?」
    徐榮道:「多謝領隊。」
    爬起身子,急匆匆朝外趕去。這時左道鐵姑婆伸手揭下面具,撕去白髮,現出一張
妖冶動人的面目,原來她正是九毒娘子所喬裝。
    賽諸葛回頭朝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含笑道:「他們大隊人馬,撤離此地,山
人雖已交待齊、戚兩位護法,依柬行事,但終是人數較多,未必瞞得過百花谷耳目。因
此山人之意,想請逢、申兩位護法,暗中護送,山人也有柬貼一封,註明開拆時地,二
位也得立即動身才好。」
    說完,果然又從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隨手朝逢老邪遞去。
    逢老邪接過密柬,拱拱手道:「軍師放心,這點事,兄弟和申老怪理會得。」
    申頭陀接口道:「不錯,就算她浣花夫人親自趕來,咱們也足可擋她回去。」
    賽諸葛拱手道:「如此有勞兩位護法。」
    逢老邪、申頭陀走後,賽諸葛又從袖中取出兩封柬貼,抬目道:「戴良,查貴前來
聽令。」
    飛鼠戴良、地行孫查貴趕忙抹去臉上易容藥物,答應一聲,躬身道:「屬下在此。」
    賽諸葛道:「山人有柬貼兩封,你們立即分頭上路,依柬行事,不得有誤。」
    戴良、查貴各自接過柬貼,塞入懷中,同聲道:「屬下遵命。」退下身來,戴良摸
出從玉扇郎君身上取來的幾瓶解藥,遞到白少輝手中,低聲道:「軍師對兩位老弟,似
極器重,玉扇郎君的解藥,以軍師之能,一看即可分曉,白老弟不妨向他求教。」
    說完,略一抱拳,和查貴兩人,匆匆朝外走出。
    賽諸葛似是舒了口氣,轉身朝九毒娘子、哮天叟石中龍兩人說道:「山人事情已了;
此間之事,就偏勞兩位護法了。」
    哮天臾躬身道:「軍師吩咐,兄弟遵命。」
    白少輝心中暗想:「看來這賽諸葛確非尋常之人,就憑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
和哮天臾石中龍等人,無一不是當代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但對他似極恭敬。」
    心中想著,只聽九毒娘子問道:「那唐鎮乾此刻猶在林中,不知該當如何?」
    賽諸葛手擋黑鬚,微笑道:「唐鎮乾乃是唐門當家,一身暗器,不下數十種之多,
無一不是奇毒之物,不宜和他力敵。山人略施小計,在那樹林中,佈置了數十個草人,
不到天亮,諒他也無法脫困,等到天亮,他那一身暗器,也該使得差不多了,此事自有
石護法去辦。」
    白少輝心中暗道:「區區一片樹林,如何困得住唐鎮乾那等高手,敢情賽諸葛還精
於奇門之術,看他派兵遣將,指揮若定,倒真是不愧賽諸葛雅號。」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諸葛亮草船借箭,軍師利用草人,誘使唐鎮乾用完他身上幾
十種暗器,那是草人借暗器了。」
    賽諸葛微微一笑,朝大智大師、玉虛子等六人拱手一揖,說道:「有勞諸位道兄久
候,山人已準備好舟船,此刻就請上船了。」
    形意門掌門邵元沖道:「兄台要老朽等人何往?」
    賽諸葛微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諸位道兄到了船上,自會知道。」
    邵元沖眼望著少林大智大師、武當玉虛子、衡山南嶽觀主三人,說道:「三位道兄
意下如何?」
    南嶽觀主道:「這位道兄既然如此說了,也許有什麼見教,兄弟之意,還是到了船
上再說。」
    玉虛子點頭道:「南兄說的極是。」
    原來查貴假扮天囚堂主,給他們每人服下「無憂散」解藥,但並沒有當面說穿他們
身份,這幾位掌門人,眼看自己等人容貌已變,自然更不願輕易洩露出身份來歷了。
    賽諸葛接著又朝白少輝、范殊兩人含笑點頭道:「兩位老弟,此間諸事已了,也請
移玉船上一談,山人說不定還有仰仗之處。」
    白少輝連忙還禮,道:「軍師好說。」
    范殊想起小白還留在陸長生的房中,不由說道:「大哥,咱們還沒把小白帶來,現
在該還給石老丈了。」
    九毒娘子眼睛一亮,格的笑道:「我早該想到你們兩人,就是我兄弟了!」
    白少輝、范殊同時朝她抱了抱拳,白少輝道:「大姐方纔正在有事,在下兄弟不敢
打擾。」
    九毒娘子笑吟吟的道:「你們把香香救出來了。」
    范殊道:「多虧大姐向石老丈借來小白,不然,真還找不到這裡來呢!」說到這裡,
回頭道:「大哥,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去把小白帶來。」
    哮天皇石中龍連忙搖手道:「少俠不用去了,小白早已不在此地了。」
    范殊聰的一征,道:「可是走失了,在下明明把拴在房中。」
    哮天更笑道:「少俠放心,小白是奉老朽之命,有事去了」
    說話之時,只聽賽諸葛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山人替諸位道兄引路」
    一面引著幾位掌門人,緩步朝廳外走去。
    九毒娘子忙道:「兩位兄弟,你們快去吧,老姐姐還有事呢。」
    白少輝、范殊拱手作別,由范殊抱起香香,隨著眾人步出大賽諸葛為了對幾位掌門
人表示崇敬,捨棄孔明車不坐,陪同大家步行下山。
    白少輝突然想起大廳上始終不見義父薛神醫露面,不知他老人家如何?一念及此,
不由的趕上一步,正待向賽諸葛問問義父下落。
    賽諸葛回頭來,沒待白少輝開口,就微笑道:「老弟不用多問,到時自知。」
    白少輝心頭一怔,暗道:「莫非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自己要問什麼?」
    但繼而一想,不禁覺得好笑,自己在行走之間,忽然趕上一步,像他這樣老江湖,
自然看的出自己有話要問。
    他和自己說的話,語氣含糊,好像隱藏玄機,聽來令人莫測高深,其實可以說對任
何一人,任何一事都用得上。想到這時,不覺問道:「軍師知道在下要問什麼?」
    賽諸葛神秘一笑,道:「老弟雖沒開口,但你眼睛已經告訴山人了。」
    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真是滿口江湖術士口吻。」
    只聽賽諸葛緊接著低聲道:「老弟要問的,大概是和你有關之人,這一點,老弟但
請放心就是了。」
    白少輝不由又是一征,暗道:「他這話明明是指義父而言,莫非他已經知道自己來
歷?這不可能……」
    范殊悄悄拉了一下白少輝的衣袖,問道:「大哥,他和你說什麼?」
    白少輝道:「沒有什麼,他只是叫我不要多問」
    話聲未落,忽然間,身後起了一片火光!
    范殊輕咦道:「大哥巫山分宮起火了!」
    白少輝回頭望去,但見巫山上火光燭天,正是巫山分宮,不用說,那是九毒娘子和
哮天臾縱的火了!
    一行人到了山腳,果見江邊靜悄悄的泊著兩艘大船,船上不見一絲燈火。
    兩名道童當先下船去,推開艙門。
    賽諸葛抬手道:「諸位道兄,請上船了。」
    大智大師等人也不客氣,魚貫登船,賽諸葛把大家讓入中艙,一名道童早已在艙中
燃起一支蠟燭。
    賽諸葛擺手道:「吩咐開船」
    那道童應了聲是,返身退出,隨的拉上艙門。
    白少輝目光一轉,發現艙中四周都遮著黑布,心下暗忖:「賽諸葛行事果然細密,
這麼一來,艙中雖有燈火,也不慮外洩了!」
    大家落坐之後,但覺船身一陣晃動,接著水聲嘩嘩,已然沿著山腳,緩緩駛去。
    賽諸葛抬目望了香香一眼,朝白少輝、范殊兩人含笑說道:「這位姑娘身中迷香,
要到五更雞鳴,才能醒轉,范老弟不如先抱她送到後艙去,讓她休息吧!」
    范殊道:「她在未中迷香之前,已被迷失本性,在下兄弟雖在那韓奎身上,搜得幾
瓶解藥,只是不知用法,正想請教軍師。」
    賽諸葛點頭道,「此事山人已聽查貴報告過了,玉扇郎君擅用迷藥,解藥既已到手,
那就容易,只是眼下山人先得和諸位道兄討論一件極為重要之事,解救這位姑娘,也不
急在一時,不妨讓她休息一會再說。」
    白少輝聽出他言中之意,似是討論之事,十分機密,不願香香知道,這就點頭道:
「軍師說的極是,殊弟,你先把香香抱到後艙去吧。」
    范殊抱起香香,推開後艙艙門,把香香放到鋪上,回到中艙。
    只見賽諸葛起身朝大智大師等六人拱手道:「山人已命他們替諸位準備好了衣服,
四位掌門人,兩位道兄,請到前艙換過衣衫。」
    形意門掌門人人邵元沖道:「貴幫盛意,至為感激,只是兄台這掌門人三字,不知
何所指而言?」
    賽諸葛似是早已料到他們不肯承認,微微一笑道「道兄難道不是形意門的邵掌門人
麼?」
    邵元沖冷聲道:「只怕兄台看錯人了。」
    武當玉虛子道:「不錯,兄台把我等看作了掌門人,寧非笑話?」
    賽諸葛呵呵笑道:「武林大劫將成,有賴六大門派團結合作,共挽狂瀾,諸位道兄
奈何尚隱諱身份,不肯掬誠相見?」
    南嶽觀主道:「我等真如兄台所說,身為一派掌門,被浣花宮囚禁在天牢之中,江
湖上豈不早已鬧得天翻地覆了。」
    這些掌門人困從未聽說過「南北幫」之名,不知是正是邪,是以不肯洩露自己身份。
    賽諸葛輕搖羽扇,緩緩說道:「只因浣花宮早已有人假冒了諸位道兄,坐鎮各大門
派,江湖上又有誰能知其中陰謀?」
    玉真子道:「那麼兄台又如何知道的呢?」
    賽諸葛笑了笑道:「敝幫幫主、副幫主早已洞悉陰謀,幾次和兄弟研商,要拯救武
林同道這場危難,只能釜底抽薪,先救諸位道兄出困。此地原是浣花宮對外的總香堂,
兄弟忖度,諸位道兄可能就被囚禁於此。但因他們總香堂實力雄厚,高手如雲,敝幫除
了和他們硬拚,那是兩敗俱傷之局,實在無法下手救人。」
    白少輝心中暗道:「原來這裡是浣花宮的總香堂,啊,不對,所謂總香堂,乃是浣
花宮對外的稱謂,其實就是青鸞堂,由大公主凌雲鳳主持,但巫山分宮的分宮主,卻是
浣花夫人門下最小弟子浣花公主。」
    只聽賽諸葛續道:「最近他們把總香堂改為巫山分宮,大部高手,均已調走,勢力
較前大為減弱,正是最好的機會……」說到這裡,羽扇朝白少輝、范殊一指,說明:
「兄弟當日原是推測,諸位可能被禁在此,但真正發現諸位道兄的,卻是這兩位老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8:07

第30章 船中定計
    白少輝心中暗道:「賽諸葛指出自己兩人,那是為了他們不肯承認掌門人身份,想
自己兩人幫他證明了。」
    邵元沖目光一轉,望著兩人間道:「兩位如何稱呼?」
    白少輝連忙抱拳道:「在下白少輝,這是我義弟范殊。」
    邵元沖又道:「不知兩位如何發現老朽等人?」
    白少輝道:「在下兄弟是在天囚堂名冊中,發現諸位掌門人法號,在下雖未見過諸
位前輩,但諸位掌門人的大名,卻是久仰的很。」
    邵元沖道:「天囚堂名冊上如何記載?」
    白少輝從懷中摸出羊皮冊子,說道:「這就是天囚堂的名冊,請諸位前輩過目。」
    邵元沖接過名冊,只瞧了一眼,冷曬道:「名冊上雖是寫了幾位掌門人的名號,但
老朽等人像不像掌門人?」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這些人中,就是這位形意門掌門人較難說話。」心念一動,
答道:「在下原也不敢深信,但數月之前,曾聽在下一位知交,說過親眼目睹南嶽觀主
和少林大通大師,武當玉真道長被人冒名頂替之事。」
    南嶽觀主問道:「少俠說的尊友是誰?」
    白少輝道:「在下這位朋友,叫做薛少陵。」
    南靈觀主一張老醜的臉上,聳然動容,急急問道:「那薛少俠如何說了?」
    白少輝道:「薛少陵曾說受南嶽觀主重托,帶了衡山掌門銀劍,和一筆陰陽張果夫
趕去衡山,不料那假冒南靈觀主的賊人,已經先到,而且連南雲道長,也是假的了。」
    范殊心中奇道:「大哥明明說過,是他和一筆陰陽同上衡山去的。怎麼又說是薛少
陵?」
    南靈觀主神色大變,黯然不語。
    邵元沖拱手道:「貴幫仗義救援,老朽等人衷心感謝,但可惜老朽等人實非什麼門
派的掌門人。」
    賽諸葛呵呵一笑道:「諸位道兄並非敝幫救出來的,敝幫不敢因此邀功。」
    大智大師道:「那麼老朽等人,不知是什麼人仗義賜援的?」
    賽諸葛道:「這是白、范兩位老弟的功勞,白老弟在發現諸位道兄之後,當場搏殺
天囚堂路兆堂,命兄弟手下查貴,假扮了天囚堂主。但諸位道兄全被浣花宮無憂散迷失
神志,白老弟身邊,正好帶有無憂散解藥,解去了諸位身上劇毒。」
    大智大師朝白少輝、范殊拱拱手道:「兩位少俠救援之德,老朽等沒齒不忘。」
    白少輝眼看賽諸葛把救助幾位掌門人脫困之事,全說到自己兩人身上,不知他有何
用意?一面連忙還禮道:「前輩好說,在下兄弟愧不敢當。」
    賽諸葛搖著羽扇,徐徐說道:「諸位道兄既然不肯承認是掌門人身份,兄弟也不好
勉強,看來敝幫主要想配合六大門派,共同挽救江湖危難的心願,也無法實現了。好在
這兩位老弟,並非敝幫中人,救助諸位之事,也和敝幫無並,但等船出三峽,諸位道兄
就可上岸了。」
    幾位掌門人既因不明南北幫的底細,不肯吐露身份,自然不願和南北幫合作,因此
賽諸葛說完之後,大家誰也不好作聲。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賽諸葛也無法說服他們了。」過了半晌,只聽得賽諸葛長
長地歎息一聲,道:「南北幫縱無六大門派合作,憑目前的實力,不是山人誇口,不出
三月,就可直搗白花谷,搏殺浣花夫人,但數年之後,六大門派,就沒有一個倖存的人
了!」
    這話說得重了,連少林大智大師也不禁變了臉色!
    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冷冷一笑道:「聽兄台的口氣,三月之後貴幫就可搏殺浣花夫
人,但數年之後,六大門派竟會沒有一個倖存之人,那是不見容於南北幫了?」
    賽諸葛卻是輕搖羽扇,神色自若,環顧諸人,微微一笑道:「諸位道兄大概都是有
此想法吧?」
    這話也沒說錯,浣花宮既已消失,六大門派的人,數年之後,無一倖存,那自然是
不見容於南北幫了!」
    邵元沖道:「難道老朽說的不對?」
    賽諸葛道:「南北幫糾合同道,志在為武林除害,禍首既除,責任已了數年之後,
早已沒有南北幫了。」
    白少輝暗道:「這人說話,當真語含玄機,使人莫測高深!」
    玉虛子道:「道兄高論,實在教人難以猜詳。」
    大智大師也忍不住道:「先生能否說的明白一點?」
    賽諸葛仰首歎息一聲道:「這叫做禍首雖去,禍根猶伏。」
    這話明明又賣了關子,他簡直處處都在摹仿著諸葛武侯,大概是熟讀了三國演義!
    南嶽觀主道:「道兄這禍首兩字,當系指浣花夫人而言,但禍根又作何解釋呢?」
    賽諸葛道:「古人有言:「禍根不早絕,則或轉而滋漫』,這話諸位總知道吧?」
    南嶽觀主皺皺眉道:「一者朽還是想不出其中道理。」
    賽諸葛朗若晨星的雙目,倏然一睜,朗笑道:「這一場浩劫,關係六大門派數百年
基業的存亡絕續,也關係數以千計的六大門派門人生死,一線生機,就在諸位道兄身上。
兄弟縱然有心向諸位吐露,但此事關連重大,除了六大門派的掌門人,兄弟實不敢多
言。」
    白少輝心中微微一笑,忖道:「原來他轉了一個圈子,還是在逼他們承認身份。」
    邵元沖冷笑道:「兄台用盡心機,可惜咱們並不是什麼六大門派的掌門人。」
    賽諸葛點頭笑道:「不錯,形意門不過數十名門人子弟,在數千條性命中,占的比
數並不算高。」
    邢元沖勃然變色道:「兄台此話,是衝著老朽說的了?」
    他雖是多年老江湖,但有人損及本門,也不覺怒形干色,但這話不啻承認他是形意
門的掌門人了!
    賽諸葛依然微笑道:「道兄言重了,據兄弟所知,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邵大俠,確
實好好的在那形意門中,道兄既非邵大俠,那也毋須介意了。」
    邵元沖一時也無話反駁,但臉上兀自怒意未消。
    南嶽觀主道:「姑不論老朽等人,是否六大門派中的掌門人,但既然關係數千人性
命,道兄總不至坐視不救?」
    賽諸葛大笑道:「道兄說的極是,想敝幫幫主,副幫主三顧茅廬,硬把兄弟拖了出
來,當時說明了只要兄弟助他們消滅烷花宮禍首。至於六大門派所伏禍根,哈哈,兄弟
縱有代謀之心,叵奈六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漠不關心,兄弟又何能為力?」
    白少輝聽的暗暗好笑:「話已越逼越緊,看來這四大掌門人,已非承認不可了!」
    果然,大智大師倏地站起身來,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出
家人戒打狂語,老衲確是少林大智,還望先生賜教。」
    武當玉虛子眼看大智大師既已認了,也只好打了個稽首道:「善哉。善哉貧道正是
武當玉虛。」
    這麼一來,南嶽觀主和邵元沖也不得不但然承認,起身拱手。
    范殊瞧的暗暗忖道:「這些人真也奇怪,人家早就知道了,何用扭扭捏捏的堅不承
認,但這回卻又全承認了。」
    賽諸葛慌忙起身答禮,道:「大師、道長好說,兄弟其實早已知道諸位來歷,只是
未經諸位親口承認之前,此等機密之事,兄弟確是未便奉告。」一面又朝邵元沖拱手道:
夕兄弟這才開罪之處,邵大俠幸勿介意。」
    邵元沖雖已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但心中對賽諸葛和南北幫的舉動,依然一無所知,
啟是難免仍存懷疑。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老朽等人業已對道兄但然承認,還望道兄
也能以誠相見才好。」
    賽諸葛肅然道:「事關武林安危,諸位道兄既然信得過兄弟,兄弟豈敢知而不言,
信口胡說?」說到這裡,接著道:「諸位大概已經知道,自從諸位遭人劫持早有頂替之
人,假扮各位,當上了掌門人。」
    大智大師合十道:「此事老衲已聽南嶽觀主說過,衡山如此,其餘各派,自然也是
如此了。」
    賽諸葛道:「浣花宮派人冒了諸位之名,當上掌門人,就暗施手腳,如今各大門派
中,大概全已中了一種慢性劇毒。此種毒藥,潛存體內,最遲可達數年之久,不發之時,
一無感覺,但一經發作,就無藥可救。」
    這話聽的四位掌門人不禁聳然動容。大智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先生當已知道
此種慢性毒藥的解法了?」
    這位少林方丈似是對賽諸葛,已極為信服了!
    賽諸葛搖搖頭道:「此種慢性毒藥,極為機密,除了浣花夫人,只怕無人能解。」
    玉虛子道:「貧道有一椿事,想不明白,要請教先生。」
    賽諸葛道:「道兄請說。」
    玉虛於道:「浣花夫人既把貧道等人,毀容囚禁,又已派人頂替,接掌門戶,六大
門派,可說全已在她掌握之中,只要她下個密令,六大門派還有誰敢不遵?何用再暗中
使毒,非把數千人置之死地而不可?這對浣花宮來說,豈不也是一種損失?」
    賽諸葛點點頭道:「問的好,只是道兄說的乃是目前的情形,試看浣花夫人有六大
門派的實力,供她驅策,橫掃江湖,稱霸武林,自可指日而待,但等到異己盡去,六大
門派又有何用?」
    大智大師雙手合掌,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浣花夫人手段當真毒辣得很。」
    賽諸葛歎息一聲道:「兔死狗烹,自古已然,身中慢性劇毒,數年之後,同化異物
的,又何止是六大門派中人?」
    邵元沖道:「聽先生之言,似是她手下之人,也全都中了劇毒?」
    賽諸葛道:「這雖是兄弟的推想,大概也差不多了/
    邵元沖怒道:「真是最毒婦人心,她對江湖上人何仇何恨,竟然要毒盡天下武林同
道?」
    賽諸葛仰天大笑道:「這一願望,她永遠無法達成的,江湖上六大門派,雖已盡入
她的掌握,但尚有兩股勢力,和她不相上下,成了目前鼎足江湖之勢。
    南嶽觀主奇道:「先生說的,不知是那兩股勢力,貧道何以從沒聽人說過?」
    賽諸葛笑道:「這兩股勢力,除了敝幫,還有一個就是葬花門了。」
    南北幫,在四位掌門人其中,還是今晚第一次聽到,如今又來了一個葬花門,真是
聞所未聞,一時全都聽的一怔。
    只聽賽諸葛續道:「兄弟和敝幫幫主,副幫主,再三思維,要挽救這場武林劫運勺
唯一可行之道,只有釜底抽薪,才可避免流血,保全不少人的寶貴生命。」
    大智大師合掌道:「我佛慈悲,貴幫主如此用心,真是萬家生佛,不知這釜底抽薪,
要如何可行法?」
    賽諸葛微笑道:「這就要諸位道兄合作,先期收復各大門派了。」
    宦靈觀主苦笑道:「先生說的果然不錯,但各大門派一則都已有人假冒,當上了掌
門人,真偽莫辨,二則貧道等人,全已被妖女毀去本來容貌,即使門人子弟見了面,也
斷難相識,又有何用?」
    賽諸葛朗朗一笑,道:「這個山人自有妙計,只要諸位道見信得過兄弟,光復各大
門派,又何難之有?」
    他自號賽諸葛,口氣當真大的赫人,好像他真有諸葛之能!
    白少輝暗暗忖道:「南嶽觀主說的有理,這些掌門人既已被人假冒,又復毀去面貌,
等於已成了毫無實力,又無號召之人。要想光復各大門派,豈非難如登天?但賽諸葛卻
說的這般容易,倒要聽聽他究有什麼奇謀?」
    大智大師等人聽的疑信參半,半晌才道:「先生成竹在胸,還望不吝指教。」
    賽諸葛抱拳道:「兄弟已經說過了,但得諸位道兄合作,此事就包在兄弟身上。」
    大智大師目光緩緩衲過玉虛子等三人,合十道:「老衲等人,但憑先生吩咐。」
    賽諸葛面露笑容,連說「不敢」,一面朝白少輝、范殊兩人說道:「這三日之內,
山人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兩位老弟能否幫忙?」
    白少輝拱手道:「在下兄弟願聽調遣,軍師但請吩咐。」
    賽諸葛捋鬚笑道:「老弟言重了。」
    說到這裡口氣頓了一頓,接著說道:「這三天時間,兄弟要和四位掌門人詳細研商
合作大計,巫山分宮覆敗消息,天亮之前一定可以傳到浣花宮,兄弟猜測明天中午,精
銳後援,必可追蹤趕來,對敵之事,兄弟也無暇兼顧,因此想請兩位老弟代勞。」
    白少輝忖道:「原來他要自己兩人拒擋強敵。」心念方動,只見賽諸葛微微一笑,
從袖中摸出三個密柬,抬目道:「山人這裡有三個密束,上面註明開拆時日,兩位老弟
只須依柬行事,自可化險為夷,如是山人料想不錯,大概無須兩位搏擊,就會自動退
走。」
    浣花宮巫山分宮,全軍盡覆,雙方仇恨已深,這趕來的人,自是奉命報復,那會不
戰而退?這活不但白少輝、范殊不敢置信,就是大智大師等人,也深覺賽諸葛有些自吹
自擂,言過其實。
    白少輝接過三封密柬,口中說道:「在下兄弟,自當遵命。」
    賽諸葛道:「那麼兩位老弟就請到前艙休息,這三日之內,全仗兩位守護,不准任
何人入中艙半步。」
    范殊心中暗道:「好啊,我們又不是你手下,居然擺出一副軍師的面孔來了。」
    白少輝答道:「在下兄弟理會得。」
    范殊忙道:「大哥,香香被玉扇郎君迷失記憶,咱們該問問軍師了。」
    白少輝趕忙從懷中摸出許多藥瓶,正待開口。
    賽諸葛微微笑道:「韓奎從然善使迷藥,但迷藥決不可能使人僅僅迷失某一段時間
的記憶,也許是他使用某種迷藥之時,同時也使了某種截經手法。使聞入的迷藥,滯留
在某一經穴,而這一經穴,又是職司記憶的經絡,才會使人喪失這一段時間的記憶。」
    范殊問道:「軍師是說香香還被玉扇郎君點了穴道?」
    賽諸葛笑道:「這不能叫做點了穴道,因為一個人的腦間大穴,全屬要害,縱是點
穴高手,也不敢輕易出手,因為稍一不慎,立可致死,此種截經手法,可能是韓奎師門
的特殊秘技……」
    他在說話之時,已從白少輝手上,取過一個瑪瑤扁瓶,和一個翠玉葫蘆,拔開瓶塞,
聞了一下,然後把瑪瑞扁瓶還給白少輝,說道:「這瓶中就是解藥了,山人早已把治療
之法,寫在一張紙上了,兩位老弟可在雞鳴前,按法施救。」說著,果然又從袖中取出
一張招好的素箋,隨手遞過。
    范殊忖道:「此人真是專會故作神秘,替香香解除迷藥,又不是什麼機密之事,也
要寫在紙上?」
    賽諸葛一手拿了許多磁瓶,並沒還給白少輝,接著說道:「這些瓶中,全是韓奎師
門的獨門解藥,可否暫留山人之處?」
    白少輝道:「軍師有用,那就留著好了。」
    賽諸葛把藥瓶收入懷中,說道:「山人謝了。」
    白少輝道:「軍師如別無吩咐,在下兄弟告退了。」
    賽諸葛道:「還有,那位香香姑娘醒來之後,山人想派她一件任務。」
    范殊道:「什麼任務?」
    賽諸葛道:「兩位老弟負責全船安危,也許還要應付強敵,山人想請她把守前艙和
中艙之間的門戶,不准進入,如若有事,要找山人,可在艙門上輕彈三指,山人自會出
來相見。」
    范殊道:「在下記下了。」
    當下,推開後艙,抱起香香,一同進入前艙,賽諸葛立即親自關上了中艙艙門。
    前艙地方不大,和中艙只有一門之隔。前面的一道艙門,直通船頭,兩邊各有一張
板鋪,鋪上被褥齊全,四周同樣遮著黑布,木板上釘著一盞油燈。
    范殊把香香放到右首鋪上,悄聲說道:「大哥,這軍師鬼鬼祟祟的好似不信任我們
呢!」
    白少輝道:「殊弟莫要誤會了,此人看他行動,倒確有諸葛之能。」
    范殊笑道:「他處處故作神秘,大哥也相信他這一套?」
    白少輝道:「不,他處事有條不紊,極非好大喜功,沽名釣譽之輩。」
    范殊道:「我就不相信,譬如替香香解除迷藥,這又不是什麼神秘的事,幹麼還要
寫在紙上……」說到這裡,忽然「哦」道:「大哥,你快取出來瞧瞧,他寫些什麼?」
    白少輝取出那張招著的素箋,只見上面寫道:「該女喪失某一時間之記憶,乃系某
一件事發生之時,為某一特殊手法,將輕量迷藥停滯『腦戶穴』所致,解救之道,可先
以解藥少許,納入鼻孔,再以掌心抵『尾龍』穴,輸送真氣,逆督脈而上,循任脈而下,
得嚏即解。」
    白少輝看的一怔,暗道:「尾龍穴位在肛門之上,脊節末端,俗稱屁股溝的地方,
難怪賽諸葛當著幾位掌門人不便明說,要寫在紙上了。但香香是個姑娘家,這種地方,
怎好用手去抵?」
    回頭望去,范殊站在邊上,赫然不語,這就皺皺眉,沉吟道:「殊弟,要救香香,
那就顧不得男女之嫌,這件事,還是由你動手的好。」
    范殊紅著臉道:「大哥既然說要救人,就顧不得男女之嫌,那麼大哥為什麼不能動
手?」
    白少輝道:「這個……實有不便。」
    范殊輕笑道:「大哥不便,小弟也不便呀!」
    白少輝道:「這個……」
    范殊道:「不用這個那個了,大哥既然要小弟出手,小弟也無法推辭,只是怕我內
功不濟。」
    白少輝喜道:「這樣就好,到時我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范殊道:「那三個密柬,他註明在什麼時候開拆?」
    白少輝道:「第一封要在明天午初才能開視。」「范殊道:「這時候才半夜子時,
時光還早著呢,這裡只有一個舖位,大哥先睡吧!」「
    白少輝笑道:「賽諸葛明知咱們有三個人,但這裡一共只有兩個鋪,他雖沒明說,
那就是要咱們輪流守護前艙,殊弟只管睡吧,我坐著歇一回就好,」
    范殊道:「那怎麼成……」
    說話之間,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呵欠。
    白少輝道:「你不用和我客氣了,快休息吧。」
    說完,就在兩鋪中間的艙板上坐了下來。
    范殊確實感到有些倦意,拉開被褥,只見被內整整齊齊捂疊著三件青色長衫,不覺
奇道:「大哥,這三件長衫,不知是誰的?」
    白少輝想起自己兩人還穿著巫山分宮的服裝,心中一動,說道:「大概是賽諸葛替
咱們準備的了,」
    范殊延:「那麼還有一件呢,難道要香香也女扮男裝?」
    話聲出口,突然發覺自己這個「也」子,說的大有語病,就住口不言。
    白少輝微微點頭道:「他替香香也準備了一套男裝,那自然是要她喬裝男人了,此
人行事精細,說不定有什麼道理。」
    范殊用手劃了一個圓圈,搖著頭,嗤的笑道:「這叫做山人自有道理。」
    白少輝取出洗容劑,和范殊兩人,一齊洗去了臉上的易容藥粉,脫下武士裝束,換
上長衫。相互一看,只覺大小長短,甚是合身,竟似量著自己身子縫製的一般!
    白少輝不禁歎道:「殊弟,你還不相信,即此一點,已可看出賽諸葛行事了。」
    范殊道:「我看大哥對他好像十分傾倒呢!」
    白少輝道:「看一個人,要從細小處著眼,我和賽諸葛雖是第一次見面,但覺此人
心細慎密,任何一件事,都矩細無遺,確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范殊道:「大哥這麼說,自然不會錯了。」
    白少輝舉手一掌,熄了燈火,說道:「快休息吧,雞鳴之前,我們還有事呢。」
    范殊不再說話,和衣躺下,白少輝也在艙板上盤膝坐定,運氣調息,漸漸進入物我
兩忘之境!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聽到遠處傳來雞聲,白少輝突然從睡夢中醒來,一躍而
起,取過火種,點起燈盞。
    范殊也自驚覺,睜開眼來,問道:「大哥,雞鳴了麼?」
    白少輝道:「大概是時候了。」
    范殊低頭看去,只見香香閉著雙目,闌息輕勻,睡得甚甜,一張紅撲撲的臉上,微
帶笑容,當真如海棠春睡,心中暗道:「看她這付嬌態,真是我見猶伶!」
    輕輕一指,點了她睡穴。
    白少輝取出瑪法扁瓶,一面說道:「殊弟準備了。」
    范殊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伸出手去,抵在香香「尾龍穴」上,白少輝揭
開瓶蓋,挑了少許藥未,納入香香鼻孔。
    范殊也這時運起功力,把一股真氣,從香香「尾龍穴」度去,白少輝放下藥瓶,一
手按在范殊背後,助他行氣。
    一股滾熱的氣流,沿著香香脊樑,緩緩朝上行去,堪堪運到後腦「風符」、「腦戶」
兩穴。香香突然身軀一震,打了一個噴嚏。
    范殊那敢恕慢,立即催動真氣,由「百會」而下,循「任脈」下行,不過盞茶工夫,
便已行完經穴。
    白少輝放下手掌,說道:「殊弟,拍開她睡穴,看看是否已經清醒了。」
    范殊微微吸氣,舉手解了她睡穴。
    香香眼皮一動,倏地睜開眼來,瞧到自己床前,並肩站著兩個俊美少年,心頭又羞
又急,慌忙坐了下來,舉目四顧,詫異的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在做夢麼?」
    范殊笑道:「你沒有做夢,這裡是在船上。」
    香香定了神,凝望著范殊問道:「你不是姓范?」
    范殊點頭道:「在下正是范殊。」
    香香又望望白少輝,說道:「你們把我擒來,要待怎樣?」
    白少輝心中付道:「不知她記憶恢復了沒有,自己何不試她一試?」心念轉動,一
面含笑道:「姑娘誤會了,在下兄弟受令堂之托,剛從歹人手中,把姑娘救出。」
    香香睜大雙目,急急間道:「我娘呢,她老人家在那裡?」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她被迷失那段神智,果然清醒了。」他心思敏捷,這一瞬
間,早已想好了話頭,這就問道:「姑娘還記得那晚在地底石室中的事麼?」
    香香想了一想,道:「自然記得,那晚你和一個善於用毒的女子,闖進石室,還和
娘動了手,後來,娘把你們一起邀進客堂,說出她老人家的來歷,後來……嗯,後來我
有些記不大清楚了。」
    白少輝笑了笑道:「姑娘是否還記得咱們正談話之時,燈火驟然熄滅,簷前出現了
一個鬼影?」
    香香突然臉現驚怖,點點頭道:「記得,娘要我去點燈,我……好像嚇昏了,連腳
步也跨不開,啊,後來就不知道了。」
    白少輝道:「不錯,姑娘知道那鬼是誰?」
    香香臉有餘怖,道:「那……那好像是爸的鬼魂出現。」
    白少輝道:「人死不能復生,那有什麼鬼魂?」
    香香奇道:「那會是誰?」
    范殊不知大哥的心意,站在邊上,一直沒有開口,這時不覺接口道:「那鬼魂就是
劫持姑娘的歹人。」
    白少輝怕范殊說出她娘的死訊,引起香香傷心,忙道:「不錯,那假扮鬼魂的人,
叫做玉扇郎君韓奎,他和姑娘令尊,原是同門師兄弟……」
    香香柳遇微盛,沉思道:「韓奎?這名字聽來好像極熟,嗯,是了,我方才做了個
夢,好像……好像……「
    她粉臉一紅,底下的話,敢情有些礙口,說不出來。
    白少輝笑道:「姑娘夢境之中,韓奎是你結義大哥,對不對?」
    香香幾乎跳起來,驚疑不止的望著白少輝,問道:「你怎會知道的?」
    白少輝道:「那不是夢境,確有其事。」
    香香道:「你燈決說好不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白少輝緩緩說道:「姑娘莫急,在下自然要說。」口氣微微一頓,續道:「那玉扇
郎君因師門有一冊迷經、落在令尊手裡,他多方打聽,終於找到地底石室,大概他聽到
了令堂述說的經過,才假扮鬼魂,劫持姑娘……」
    香香道:「我娘打不過他?」
    白少輝道:「玉扇郎君擅長使用迷藥,那晚令堂和我等三人,全為他迷香所迷,以
致眼睜睜的看他把姑娘擄走,等到醒來,他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香香急著問道:「後來呢?」
    白少輝道:「令堂愛女被擄,自然心頭大急,獨自一個人追了出去,在下兄弟,既
然遇上了,自是不能袖手,退出石室之後,正好遇上哮天皇石中龍,承他賜借一頭靈大,
一路追蹤下來……」接著就把自己兩人追上巫山分宮的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只是把天囚堂發現四位掌門人,和方才替她運氣攻穴之事,略過不提。
    那是因為四位掌門人的被擄,目前江湖上並無一人知道內情,自是十分機密之事,
至於替她運氣行穴,對方是個姑娘家,她既未醒轉,那自然是不說的好。
    香香聽說兩人為了援救自己,不惜千里追蹤,心中大是感激,一雙秋波,盈盈的瞧
著兩人,一面說道:「如此說來,兩位也不知道我娘在那裡了?」
    白少輝道:「令堂離開地底石室,自然也是找尋姑娘去的了,目前雖無消息,總有
見面之日,姑娘但請寬心。」
    范殊心中暗道:「人死不能復生,目前雖把她騙過去了,但日後又如何向她說明
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8:28

香香望著兩人,點點頭,淒然道:「兩位少俠雖把我從歹人手上救了出來,我目前
已是舉目無親的人了,兩位若不嫌棄,就認我做個妹子吧!」
    范殊笑道:「我本來也是舉目無親的人,自從和大哥結為兄弟,就有了一個哥哥,
再認個妹妹,自是最好不過的事。」
    香香聽的喜不自勝,羞的道:「范少俠那是答應了?」
    范殊輕笑道:「從現在起,你該叫我二哥了,嗯,三妹還不快去見過大哥?」
    香香果然依言朝白少輝福了福,道:「大哥請受小妹一拜。」
    白少輝見她認了真,慌忙還禮道:「姑娘快不可如此。」
    范殊在旁道:「人家三妹已經改口叫你大哥了,大哥也該叫她三妹才是。」
    香香紅著臉道:「我娘從小叫我香香,大哥、二哥也叫我香香好了。」
    白少輝眼看事情已成定局,這位妹子自是非認不可,只好含笑道:「我們憑空多了
一個妹子,自是可喜之事,但我們做大哥,二哥的人,可拿不出見面禮來。」
    香香眼珠一轉,說道:「大哥,二哥本領都大的很,隨便教我一手,小妹就受用不
盡了。」
    范殊笑道:「這個還不容易,大哥精通各門各派的武學,過幾天,要大哥教你幾手
就是了。」
    香香抬眼望著白少輝道:「大哥肯教我麼?」
    白少輝道:「三妹要學,做大哥的自然非教不可,只是我學的都是一鱗半爪,可沒
有整套的東西。」
    香香喜的跳了起來,甜笑道:「大哥教我什麼,我就學什麼,只要大哥肯教就是
了。」
    三人說話之間,天色已經大亮。
    白少輝道:「軍師要三妹守護前艙,已經替你準備了一套長衫,三妹快穿上了,愚
兄還須替你略加改扮。」
    香香方才聽白少輝說過賽諸葛安排的事,當下依言換了男裝。白少輝取出一顆易容
丸,替她仔細抹到臉上,然後輕輕勾勒了一番。
    轉眼之間,一個嬌憨少女,已經變成了眉目清秀,臉色略帶著蒼白的少年書生。
    范殊拍手道:「大哥這一手真是高明,從現在起,別忘了叫她三弟。」
    白少輝收起易容木盒,從身邊解下秋霜劍,說道:「你守護前艙,不能沒有兵刃,
這秋霜劍,十分鋒利,只是短了一些,你暫時先用吧!」
    香香接過短劍,隨手佩到腰間。
    只見艙門啟處,一名道童,替三人送來早餐,他對香香一夜之間,忽然易釵而並,
換了一個人,似乎絲毫沒有驚訝之色,把早餐放到几上,便自退出。
    舟行似是極速,船頭不住的起伏顛簸,穩穩可以聽到兩岸縴夫互相呼應的聲音。
    時光漸漸接近午刻!
    船行的速度,好像在逐漸緩慢,終於在一處停了下來!
    范殊探首望望夭色忽然緊張的道:「大哥,是時候了,快看看賽諸葛在密柬上,寫
些什麼?」
    白少輝取出第一封柬貼,封面寫有「午初開拆」四字,這就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
箋,只見上面寫著四句非詩非渴的句子:「鐵棺當途,亦險亦峻,如何解圖?惟君是
問。」
    范殊披披嘴道:「這算什麼密束:
    白少輝道:「殊弟別急,他下面還有兩行小字呢,你且看下去再說。」
    那兩行小字,寫著:「本日午刻,舟抵鐵棺峽,地勢極力峻險,浣花宮第一批後援
必設伏於此,是宜智取,不宜力敵,解圖之道,所謂隨機應變,存乎一心,老弟當善為
運用也。但須切記,除老弟一人可以登岸,范老弟及香香姑娘,務必緊閉艙門,不可外
出,是為至要。」
    白少輝看的皺眉,測不透賽諸葛葫蘆裡賣什麼藥,心中暗暗忖道:「看他前面幾句
話,只要自己善為運用,又沒有指出如何應變法子?這種話,什麼人都會寫,那也並無
出奇之處。但後面幾句,要自己單人上岸,語含玄機,似有所指,又好像對今午之事,
早已在他算中一般,此人行事,當真令人莫測高深!」
    范殊看了兩遍,忍不住道:「大哥,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可以登岸?我和三妹卻要
關在艙中,這究是怎麼一回事呢?」
    白少輝道:「誰知道?不過我想他定下此計,必有道理,我們只須依束行事,也就
是了。」
    范殊道:「我看不了他有什麼道理來?」
    白少輝笑道:「密柬是否應驗?轉眼就可揭曉了,事情沒有發生之前,誰也無法說
出所以然來。」
    香香仰臉道:「對方若是來了大批高手,大哥真要一個人上岸去麼?」
    白少輝道:「浣花宮的人,如若真的在這裡設伏,那就表示賽諸葛算的沒錯,我自
然要一個人上去試試了。」
    話聲方落,突聽岸上傳來一個尖沙的聲音說道:「南北幫軍師賽諸葛聽著,咱們壇
主要你上岸答話。」
    范殊低聲道:「果然有人來了!」
    白少輝倏地站起身來,摸摸身邊竹簫,正待出去。
    香香道:「大哥,且慢,先瞧瞧他們來了多少人?」
    掩近艙門,湊著眼睛朝外望去,只見岸上一片寂靜,除了一個雞皮鳩臉的灰衣老嫗,
面向船頭而立,不見再有什麼人了。心中不禁大奇,急忙回頭道:「大哥,岸上只有一
個老太婆呢!」
    范殊道:「他們在這裡果然設了埋伏,不然怎會看不到人?」
    那老嫗見船上沒有答話,敢情等的不耐,冷冷說道:「賽諸葛聽著,咱們壇主好意
叫你上岸答話,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少輝暗暗忖道:「不知來的是那一位壇主?」
    一手推開艙門,緩步走了出去。
    目光一轉,但見停舟之處,是在一條並不太寬的港灣之中,兩邊山谷,懸崖如削,
生滿了矮松老籐。左首有一片淺灘,到處都是從山上滾下來的大石,此刻正有兩條船,
並纜泊在亂石灘前。
    距船頭不遠,果然站著一個雞皮鳩臉的灰衣老嫗。
    白少輝記得昨晚下船之時,岸旁也停著兩條船,除了自己這條船。另一條船上,不
知又是什麼人?心中想著,微一吸氣,不見他身形晃動,一個人飄然平飛而起,落到了
灰衣老嫗面前。
    灰衣老嫗似是吃了一驚,忙不迭的往後退兩步,喝道:「來的是賽諸葛麼?」
    白少輝看她這一慌張後退,腰身苗條,故意裝作的沙啞聲音,也掩不住少女嬌脆聲
音,心中暗暗好笑:「這老嫗分明是少女喬裝來的。」
    下巴一抬,微笑道:「你們壇主何在?」
    灰衣老嫗睜大一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白少輝直瞧!
    她似是不相信跟前這個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就是一舉破去巫山分宮的南北幫軍師賽
諸葛。
    而且這般俊美的男人,當真世上少見!
    她眼中閃耀著青春的光芒,但又被白少輝瞧的有些羞,軟軟的低下頭去,低聲道:
「軍師請隨老婆子來。」
    說完縱身躍起,腰肢扭動,腳尖點著亂石,朝亂石當中掠去。
    白少輝也不否認?衣袂飄忽,提吸真氣,緊隨她身後而行。
    奔了十餘丈遠近,那灰衣老嫗忽然停步,向空躬身說道:「啟稟壇主,南北幫軍師
賽諸葛到。」
    白少輝已知這亂石灘中,必然隱伏有人,卻也不以為奇,只是負手而立,意態極為
瀟灑。
    就在此時,只見一方大石後面,緩緩站起一個身穿寬大紫袍,腰繫紫穗長劍的人來!
    白少輝目光一注,幾乎失聲而叫,原來這紫袍人正是紫微壇主祝宜君!
    這一剎,白少輝登時想起了賽諸葛的密柬,心中暗道:「難道他已經知道來的會是
紫微壇主?難道他知道自己和……」
    紫微壇主兩道清澈的目光,驟然瞧到白少輝,全身似乎微微一震,因她臉上戴有面
具,看不出此時的神情。但至少她大出意外,這可以從她眼光中看出,驚詫多於驚喜!
    白少輝雙手一拱,含笑招呼道:「壇主請了。」
    紫微壇主臉色冷漠,微微擺了擺手,那灰衣老嫗立即躬身一禮,迅疾退下,隱入石
後。
    紫蔽壇主目光一轉,落到白少輝身上,深情款款,低聲道:「會是你。」
    雖然短短三字,但從她口中說出,似是十分吃力。
    白少輝和她眼神一接,心頭止不住暗暗一震,依然含笑道:「在下想不到會在這裡
和壇主相遇。」
    紫微壇主目含幽怨,說道:「我也想不到南北幫軍師賽諸葛竟然會是你!」
    白少輝笑道:「壇主誤會了。」
    紫微壇主溜了他一眼,道:「我有什麼誤會?」
    白少輝道:「在下並非南北幫的軍師。」
    紫微壇主奇道:「你不是賽諸葛?」
    白少輝道:「賽諸葛另有其人,自然不是在下。」
    紫微壇主又道:「你是南北幫的人,那是不會錯了?」
    白少輝道:「在下也不是南北幫的人。」
    紫微壇主道:「那你幹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只是受賽諸葛之托,替他辦一件事。」
    紫微壇主微微歎息一聲道:「替他辦什麼事?」
    白少輝道:「賽諸葛算準你們會在鐵棺峽設伏,要在下上岸看看虛實。」
    紫微壇主道:「你受人利用,他是要你替死來的!」
    白少輝道:「會有這麼嚴重麼?」
    紫微壇主低聲道:「你不相信麼?在兩邊峽谷之上,埋伏了百名花女,她們全系龍
姑婆一手訓練,精擅百花劍陣,而且還隨身攜帶了火器和各種淬毒暗器,只要我一聲令
下,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無法逃得出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她此話大概不會有假,這兩邊山峽隱伏著人,居高臨下,出手
襲擊,兩條船上的人,確實無處可躲,何況她們還帶有火器。」
    紫微壇主見他沒有作聲,接著問道:「賽諸葛可是在船上麼?」
    白少輝料想無法隱瞞,只好點了點頭。
    紫微壇主又道:「還有六名從巫山分宮天牢中逃出來的囚犯,也一定在船上了?」
    他口中「六名囚犯」,自然是指少林大智大師等人。
    白少輝心中暗道:「自己不能說不知道,不如給她一個含糊答覆。」心念轉動,一
面說道:「好像有,但在下並不清楚。」
    紫微壇主並沒追問,只是冷笑道:「這種機密之事,賽諸葛自然不會告訴你了,那
麼船上還有什麼人?薛道陵一定也在船上了。」
    白少輝心頭猛然一動,暗道:「是了,南北幫主差人暗向義父下書,曾有當派軍師
相迎之言,莫非義父就在另條船上?」一面搖頭道:「在下並沒有看見薛神醫。」
    紫微壇主輕笑道:「那是賽諸葛沒告訴你,據我所知,巫山分宮逃出來一干人,全
在船上。」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注,問道:「鐵姑婆說是被一個假扮韓堂主的人,一
蕭點傷要穴,那自然是你了,你到底為了什麼,從百花谷找到巫山分宮?」
    白少輝道:「在下和義弟兩人,找上巫山,原也不知那裡是浣花宮的分宮,那是為
了救一位姑娘。」
    紫微壇主聽到「姑娘」兩字,不自禁的急著追問道:「姑娘,那是什麼人?」
    白少輝道:「在下和義弟無意之中,在路上發現玉扇郎君韓奎殺了她母親,又劫據
其女,一時氣憤,才追上巫山……」
    紫微壇主輕輕吁了口氣,冷哼道:「我早知道玉扇郎君韓奎不是好東西。」接著口
氣一頓,略沉吟了一下,目含笑意,說道:「賽諸葛要你上岸來探看虛實,原是要你替
死來的,但他卻沒料到反而使你死中逃生。」
    白少輝道:「壇主此話怎就?」
    紫微壇主目光一抬,幽幽的道:「你如果不上岸來,我怎會知道你也在船上?豈不
玉石俱焚?那時縱然我投下巫江,以身相殉,死了也是飲恨而沒……」
    她這幾句話,說不盡情意綿綿,道出了隱藏在心頭的秘密。
    白少輝聽的怦然心動,陡然間,又是暗暗一凜:「她這口氣,不是說自己已在岸上,
她就要下令攻擊了麼?」
    心念方動,只聽紫微壇主低聲道:「你快隨我隱到大石後來!」
    突然探手摸出一個竹哨,就唇連吹了三聲!
    這一吹不打緊,但見兩邊山峽上,人影交動,轉眼之間,現出了無數人影,正好圍
著亂石淺灘,把兩條船夾在中間。
    白少輝目光一轉,只覺出現的人數,果然不下百名,一個個身穿紫色勁裝,手持噴
筒弓署,對準著船,待命發動。心頭不禁大急,慌忙喝道:「壇主且慢。」
    紫微壇主催道:「你快些過來,隨我到大石後去,」
    白少輝道:「你不能發動攻擊。
    紫微壇主怔了一怔,問道:「為什麼?」
    白少輝心中暗道:「自己不能告訴她四位掌門人的事,當然也不能說出義父來,那
就只好說自己有一個義弟,仍在船上了。」心急一動,這就說道:「在下有一個義共生
死的兄弟,此刻還在船上。」
    紫微壇主一雙目光瞧著他,問道:「你義弟是誰?」
    白少輝道:「他姓范,單名一個殊字。」
    紫微壇主身軀微動,驚奇的道:「范殊?他就是師傅命你出谷找尋的人?」
    白少輝道:「不錯,就是他。」
    紫微壇主道:「你怎會和姓范的結為兄弟呢?」
    白少輝聽出她口氣有異,不覺抬目道:「有什麼不對嗎?」
    紫微壇主道:「你還不知道師傅最近曾有一道令諭,通令各地,追查范殊下落,務
必把他擒回宮去。」
    白少輝奇道:「那是為了什麼?」
    紫微壇主道:「先前我也覺得奇怪,師傅為什麼要特別下這道令諭?後來聽龍姑婆
的口氣,好像那姓范的是師傅對頭的後人。」
    白少輝冷冷道:「壇主那是想把在下義弟擒回去了?」
    紫微壇主搖搖頭道:「我雖也奉到了那道金諭,但我可以暫作不知、因為這次是奉
令追蹤南北幫軍師和巫山分宮一干逃犯來的。」
    白少輝道:「壇主此時就要發動了麼?」
    紫微壇主道:「照說我應該下令發動了,但我可以延緩半盞茶的時光,你快叫義弟
上來吧!」
    白少輝道:「壇主可否償在下一個薄面?」
    紫微壇主道:「我不是說過了,我可以暫作不知,你難道還信不過我麼?」
    白少輝搖搖頭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紫微壇主低低間道:「你還有什麼事?只管說好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紫微壇主倒還聽我的話。」當下乾咳一聲,說道:「在
下想請壇主賞個薄面,這攻擊令不能下。」
    紫微壇主聽的一呆,問道:「你要我放過他們?」
    白少輝正容道:「不錯,因為此舉對整個武林局勢,關係太大了。」
    紫微壇主苦笑道:「我奉師傅金令,在鐵棺峽設下埋伏,兩條船上之人,不准留一
活口,而且這百名花女中,有半數並非紫微壇的人,我若是臨陣退卻,放過了他們,你
叫我如何向師傅覆命呢?」
    白少輝心中暗暗哼道:「好毒辣的手段!」
    但替紫微壇主設想,倒確有為難之處,略一沉吟,正容道。「姑娘當知自古正邪殊
途,勢難並存,道長魔消,邪惡之徒,終必殞滅,浣花夫人好毒臨世,貽禍武林,自食
惡果,只在遲早之間,姑娘氣質超潔,何苦為虎作悵……」
    紫微壇主聽的身軀陡震,沒待他說完,低聲道:「快別說了,你總該知道觸犯了浣
花宮禁條,天下雖大,無安身之處,我真替你擔心。」
    白少輝冷冷一哼道:「姑娘那是不肯放過這兩條船了?」
    紫微壇主目含幽怨,說道:「你……不要逼我好嗎?」
    白少輝突然探懷取出百花符令,目注紫微壇主,說道:「姑娘總該知道見符如見夫
人吧?」
    紫微壇主急道:「你快收起來。」
    白少輝道:「為什麼?」
    紫微壇主道:「你假扮韓堂主,傷了鐵姑婆,但並沒露出真面目,師傅還不至於疑
心到你,但你如亮出百花符令來,那就證實是你了。」
    白少輝道:「證實了又如何?」
    紫微壇主道:「你留著百花符令,一旦遇到危急之時,也可以脫險,但如在此時使
出,我不能不據實報告上去,這枚玉符勢必通令作廢,以後就不能再用了。」
    白少輝道:「只要今天還能生效就好。」
    紫微壇主歎息道:「我縱然退走,但難保不有後援追蹤而來……」
    白少輝不待她說完,接道:「兵來將擋,再有後援追來,那就不勞姑娘費心了。」
    紫微壇主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你既定要如此,那就舉
符發令吧!」
    白少輝做然一笑,右手舉起百花符令,朗聲道:本使者奉有夫人玉令,壇主請退。」
    紫微壇主躬身道:「卑職遵命。」
    她直起腰來,忽然從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小紫旗,左手高舉,迎風展了三展。但見兩
邊峽谷上,人影移動,紛紛往後退去。
    紫微壇主收起令旗,望了白少輝一眼,低低的道:「前途珍重!我要走了。」
    突然雙足一點,一道人影,破空掠起,快如流矢一般,朝西投去。
    她這一走,四周亂石當中,同時飛起七八條人影,追蹤而去。
    白少輝目送紫微壇主遠去,一時站在當地,心頭不期升起一絲惘然之感!
    范殊躲在艙中,早已等的不耐,這時眼看百花谷的人,果然全數撤走,他不知大哥
和對方說些什麼?心中不禁對賽諸葛暗暗佩服。匆忙推開艙門,一躍而出,接連縱蹤,
落到白少輝身邊,輕笑道:「大哥,他們果然全退走了,你和那個壇主說了些什麼?」
    白少輝笑了笑道:「說穿了一錢不值,我是用那枚百花符令唬走了紫微壇主?」
    范殊「哦」了一聲,道:「我當賽諸葛用的什麼奇計,那有什麼了不起,他一定早
就知道你身邊有百花符令了。」說到這裡,接著問道:「大哥,你這枚百花符令,那裡
來的?」
    白少輝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回到船上再說。」
    兩人回到船上,香香迎著道:「已經沒事了?」
    白少輝看她手上還握著短劍,不覺笑道:「沒事了,你把劍收起來吧。」
    香香臉上一紅,收起秋霜劍。三人在艙內坐下,水手們已在淺灘上升火做飯。
    范殊道:「大哥,賽諸葛第二個柬貼呢。要什麼時候開拆?」
    白少輝從懷中摸出密柬,只見封面上寫道:「恭喜老弟,談舌卻敵,巫峽一段水道,
已可安然流過,今晚子初再開視此來。」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他似是早有安排,這賽諸葛果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范殊卻披披嘴道:「他好像煞有介事,其實大哥身邊有一枚百花符令,就足可退敵
了。」
    白少輝搖搖頭道:「以方纔的情形而論,敵人如不再來,也還罷了,如若再來,百
花符令就沒有用了。」
    范殊道:「那為什麼?」
    白少輝道:「我在天囚堂雖也亮出符令,但我們很快就殺了天囚堂主,不慮消息外
洩,方纔我以百花宮使者身份,亮出百花符令,命令紫微壇主退去。他雖遵命撤退,必
然很快就向浣花宮報告,如再有敵人追來,這枚符令自然失效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9:26

第31章 兩河口棄船
    范殊道:「大哥這枚符命,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白少輝道:「自然是真的。」
    說話之間,一名道童替三人送來飯菜,放到几上。范殊低聲問道:「你們軍師在做
什麼?」
    小道童望了他一眼,恭敬的道:「沒有軍師吩咐,任何人都不准進入中艙,小的也
只在艙外伺候,少俠問的,小的也不知道。」說完,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白少輝笑道:「他縱然知道,賽諸葛沒有吩咐,他如何敢說,殊弟這不是白問了
麼?」
    范殊哼道:「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還不是故作神秘?」
    三人吃過午餐,道童進來收過盤碗,又替三人沏了壺茶,便自退去。
    范殊想到大哥還沒說出百花符令如何來的,重又問起。
    白少輝喝了口茶,就把當日自己兩次進入百花谷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范殊聽得跳了起來,笑道:「好啊,原來大哥還是浣花夫人的特使,奉命調查小弟
來的,難怪那天天囚堂主一見符令,就口稱使者……」說到這裡,忽然沉吟道:「奇怪,
浣花夫人為什麼要調查我的身世呢?」
    白少輝方才聽紫蔽壇主說過:「那姓范的好像是師傅對頭的後人。」已然想到范殊
可能就是當年被烷花夫人擒回谷的少年俠士范春華的後人。
    香香的娘曾經說過,范春華和香菱雙雙逃出百花谷,浣花夫人曾率同姓紫和姓龍的
兩個婆子追出百花谷去。再證以范殊從小由他師傅扶養長大,不知自己身世,可能范殊
的雙親,已被浣花夫人殺害了。
    想到這裡,但覺此事只准自己推想,一時不好和義弟明說,這就含笑道:「浣花夫
人因聽湘雲報告,被你長劍拍中經穴之人,均無法自解穴道,她對此事極表驚異,自然
要調查你的師門來歷了。」
    范殊揚眉笑道:「那是我師傅的獨門手法,諒她浣花夫人也未必認得其中奧秘。」
    說話之間,兩條船業已解纜啟程。但見十幾名牽夫,各自背著一大捆牽索,匆匆上
岸而去,那是因巫峽水勢湍急,舟行極險,上下船隻,都要牽索拖拉,才能行駛。
    這一天,果然平靜無事,三人坐在艙中,緊閉艙門,看不到兩岸景物,但覺順流而
下,船行極速。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傍晚時分,船過官渡口,巫峽已盡,兩條船折而向北,駛入元渡河,一路向北行駛。
    初更已過,范殊早已等的不耐,催著白少輝道:「大哥,我們可以開拆賽諸葛的柬
貼了,早些看了也可早作準備。」
    白少輝覺得義弟說的也是有理,今晚浣花宮的人若是捲土重來,勢必盡出高手,也
許有一場激烈的惡戰,大家端坐無聊,早些開拆柬貼也好有個準備。這就點頭笑道:
「殊弟就是這個性急脾氣。」這就取出密柬,撕開封口,只見一張白箋上,只寫了寥寥
五字,那是:「兩河口棄船。」
    心中不覺一怔,暗暗忖道:「兩河口,大概是地名了,到了兩河口,就要棄船,但
棄船之後又該如何呢?」
    范殊偏頭問道:「大哥,你知道兩河口在那裡?」
    白少輝道:「他要我們子初開拆,大概子牌時光,離兩河口就不會太遠了。」
    香香道:「大哥,我呢?是不是也要跟你們上岸去?」
    白少輝道:「既然棄船,你自然和我們一起上岸去了。」
    范殊氣道:「這賽諸葛真是可惡,我們替他賣力,他卻處處賣弄玄虛,左一封密柬,
右一封密柬,寫又不寫清楚,讓我們像看天書一般的猜詳,上岸之後,咱們就各走各的,
別再理他了」
    白少輝笑道:「這是殊弟錯怪他了,賽諸葛終究不是神仙,他自然無法逆料今晚究
竟會發生什麼事故?他只是憑著判斷,來定策略。到兩河口棄船,是策略,棄船之唐的
步驟,就得隨機應變,看當時的情形而定,細節叫他如何說的出來?」
    范殊披嘴道:「他不是自號賽諸葛麼,諸葛亮行一軍,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計算,
一切早有安排,那會像他這樣光會吹牛?」
    香香道:「我沒看到過他,不知賽諸葛生得怎麼一個樣子。」范殊道:「你總看過
演戲?他就裝扮的和戲台上的諸葛亮一般無二。」
    香香咕的笑道:「那才好玩呢,諸葛亮有一把羽扇,坐的是一輛二輪敞車,他有沒
有?」
    范殊道:「他要裝扮諸葛亮,自然……」
    底下「全有了」三字,還不出口,前艙艙門,突然被人推了開來。
    香香驚然一驚,右手迅速按住劍柄,喝道:「什麼人?」
    艙外那人投進半個腦袋,說道:「兩河口到了。」
    話聲入耳、只見他身形一縮,接著「噗通」一聲,躍下水去!
    白少輝心頭不禁一動,立即低喝一聲:「我們快上岸去!」人隨聲發,掠了艙外,
舉目瞧去,但見船勢悠悠,正往河岸衝去!
    再回頭一看,船後空無一人,連撐舵的都已不見,心中業已料到幾分,急忙打了一
個手勢,長身躍起,跳上岸去。
    范殊、香香也跟著躍身上岸。只聽一陣沙沙細響,兩條船也隨勢衝入蘆草叢生的淺
灘之上,停了下來,卻是不見絲毫動靜。
    范殊忍不住輕聲問道:「大哥,賽諸葛他們不上來麼?」
    白少輝低聲道:「船上已經沒有人了。」
    范殊聽的一怔,抬目道:「他們人呢?」
    白少輝微笑道:「中午咱們在鐵棺峽開船之時,你不是看到有十幾名縴夫上岸去的
麼,那就是賽諸葛他們了。」
    范殊憤然的道:「他於麼要瞞著我們?」
    白少輝道:「這叫做金蟬脫殼,不然如何能夠瞞得過對方耳目?」
    范殊依然憤憤的道:「賽諸葛明明是在利用我們。」
    香香仰臉道:「大哥,那麼咱們該到那裡去呢?」
    白少輝道:「如我料想不錯,浣花宮高手也快趕到了,我們快走吧!」
    三人離開河岸,走沒幾步,黑夜之中,但見這一帶山嶺起伏,叢林如墨,地勢十分
荒僻!
    范殊停步笑道:「大哥,浣花宮的人,要是埋伏在這裡,咱們過去,豈不正好自投
羅網?」
    突聽有人冷冷接道:「不錯,南山有鳥,北山張羅,浣花宮的人,已經在這裡等候
多時了。」
    范殊吃了一驚,仰首清叱道:「什麼人?」
    語聲甫落,但見左首一片松林中,緩緩走出三人。中間一個是手拄金漆鳩杖的灰衣
白髮老嫗,黑色之中,兩道眼神,望去有如兩點寒星,熠熠生光。
    她左首是一個紫面漢子,身穿紫袍,腰佩紫穗長劍。右首是一個雙十年花的少女,
身穿天藍裙襖,同樣腰懸長劍白少輝瞧的暗暗皺了下眉,還沒開口,范殊回頭問道:
「大哥,來的是浣花夫人麼?」
    白少輝低聲道:「不是,當中那個老婆婆,就是龍姑婆,站在她左邊的是紫微壇主,
右邊是湘雲姑娘。」
    這時,右首一片松林中,也出現了一簇人,只聽一個尖厲的聲音喝道:「姓白的小
子,今晚管教你們來得去不得。」
    這一簇人,當先走出的黑衣獨臂老嫗,正是巫山分宮總監鐵姑婆,接著是黃衣佩劍
的浣花公主,和八名一式勁裝的使女。
    最後則是左臂已斷僅存一條右手的玉扇郎君韓奎,率領十六名黃衣武士,一個個手
執撲刀,雁翅般排開。
    鐵姑婆目光冷歷,迅速一轉,抬手朝江邊一揮,尖喝道:「奎兒,你去把賽諸葛一
干人抓來,船上之人,如敢違抗,一律格殺勿論。」
    玉扇郎君韓奎躬身領命,立即率了十六名黃衣武士,迅快的朝江邊撲去。
    白少輝在這一瞬之間,目光掃了全場一眼,他目能夜視,這一掃射,但覺這片山谷
前面,四周深林暗影中,分明隱伏著不少人影。
    他會在百花谷見識過「百花劍陣」的演習,已然看出松林四周似已布下了「百花劍
陣」!心中暗暗忖道:「以眼前形勢而言,縱然沒有「百花劍陣」,現身的這些人,已
無一不是頂尖高手,自己三人就算武功再強,也決非敵手。雙方實力懸殊,今晚之事,
賽諸葛若是事前絲毫沒有安排,僅指望自己三人自行突圍,那麼這一戰,不但是慘烈無
比,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也難如登天……」
    思忖之際,但聽湘雲清朗的聲音喝道:「白少輝,你知罪麼?」白少輝瀟灑的立在
夜風之中,青衫微微飄飛,他連身邊竹簫都沒摸過一下,昂然道:「在下不知道。」
    話聲出口,忽聽耳邊傳來紫微壇主的聲音,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已陷身在百
花大陣之中,武功再高的人,也休想闖得出去,我縱有相助之心,也無能為力,為今之
計,不如先束手認罪,我自會暗中相機營救,千萬不可恃強逞勝。」
    語氣焦急,顯然情勢十分惡劣!
    湘雲續道,「你身受夫人不次撥耀,升任本宮青鸞堂護法,恩遇不可謂不厚,你不
思感恩圖報,竟敢勾結外人,背叛百花谷,如今罪證俱全,還有何說?」
    白少輝道:「不錯,在下並沒抵賴。」
    湘雲又道:「夫人有諭,白少輝免去本宮青鸞壇護法職務,追回百花符令。」
    白少輝仰天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在下原也不想當什麼護法,百花符令不用追
回,在下也要奉還了。」
    探懷取出玉符,掌心一抬,緩緩朝湘雲飛去。
    湘雲接到手中,依然清朗的喝道:「白少輝,你職務已解,玉符已繳,還不跪下,
柬手就縛麼?」
    白少輝突然朗笑一聲道:「在下既已繳回玉符,解除職務,就不是浣花宮的人了,
既非浣花宮的人還要再聽浣花宮的命令麼?」
    龍姑婆清翟的臉上,已經漸漸罩起了一層嚴霜,正待發作!
    突見玉扇郎君韓奎率領黃衣武士,匆匆趕回,朝鐵姑婆行了一禮,道:「稟報總監,
那兩艘船上,空無一人。」
    鐵姑婆聽的一怔,問道:「人到那裡去了?」
    玉扇郎君回道:「賽諸葛等人,只怕早已在中途下船,這兩艘空船,許是誘敵之
計……」
    鐵姑婆重哼一聲,憤怒的道:「咱們不是已經有人一路盯著他們下來?難道都是些
死人?連人家中途逃走,都會憎無所知?」
    玉扇郎君不敢作聲,垂手肅立,低頭不語。
    只見湘雲略一欠身,道:「婢子中途奉監宮龍姑婆之命,一路趕來會合,由巫峽折
入元渡河開始,才由婢子擔任監視,既不知道這兩條船上是什麼人?也不見有任何人下
船。」
    鐵姑婆怒聲道:「難道賽諸葛他們會生了翅膀不成?」
    湘雲冷冷道:「那要問韓堂主了,婢子方才聽紫微壇主說起,紫微壇主因見到夫人
玉令,才奉命後撤,恰好鐵總監親自趕到,認為其中有詐,這段水程是鐵總監親自派人
尾隨下來的。」
    鐵姑婆怒哼道:「難道會是老婆子把他們放走的?」
    湘雲接道:「聽鐵總監的口氣,那好像是婢子放走的了?」
    鐵姑婆厲喝道:「小丫頭,你敢和我頂嘴?」
    湘雲道:「婢子只是依據事實而言,怎敢和總監分辯?不過總監也該知道,婢子固
然卑不足道,但此時奉夫人金諭出谷,多少也是使者身份……」
    鐵姑婆已是怒不可遏,厲喝道:「賤婢住嘴,你敢抬出夫人來壓老婆子?」
    白少輝看她們自己人起了內槓,心中暗暗好笑。
    范殊披披嘴,回頭道:「真是狗咬狗。」
    龍姑婆皺皺眉道:「湘雲,鐵總監並未責怪你,老妹子,你也不用說了。」
    鐵姑婆盛氣道:「老姐姐,你也評個理,咱們老姐妹追隨了夫人多年,如今這些黃
毛丫頭,居然扛著夫人,欺壓起我來了。」
    湘雲假裝賭氣,一雙秋波,卻只是注視著遠處,此刻忽然瞧到遠處林木之間,隱隱
閃過一絲火星,心頭暗暗一喜。但聽了鐵姑婆的話,忍不住接口道:「鐵總監,平日婢
子尊稱你一聲老前輩,但為人要自己尊重,別人才會尊重你……」
    龍姑婆一擺手,喝道:「湘雲,不准再說。」目光一抬,朝白少輝道:「白少輝,
老婆子有話問你,你若能好好回答,老身還可饒你不死。」
    范殊冷哼道:「說的好聽,倒像是咱們已經死定了一般!」
    龍姑婆目光一轉,注到范殊身上,冷冷說道:「不錯,百花大陣,縱是天下一等一
的高手,只怕也插翅難飛……」
    范殊道:「我就不信百花大陣真有這麼厲害?」
    龍姑婆目光盯住范殊臉上,瞧了一陣,回頭問道:「此人就是那姓范的麼?」
    湘雲躬身道:「不錯,就是他。」
    白少輝怕龍姑婆提起義弟的身世,連忙低聲道:「殊弟,不要多言,先聽聽她要問
些什麼?」話聲一落,立即朗聲道:「不知龍姑婆要問在下什麼?」
    龍姑婆道:「賽諸葛等人,到那裡去了。」
    白光輝心中一動,暗想:「是了,紫微壇主為了自己,定然並未據實報告。」
    心念轉動,不覺仰天笑道:「諸位勞師動眾,不知是衝著在下兄弟來的?還是衝著
南北幫來的?若是衝著在下兄弟而來,那麼在下兄弟,全已在此,若是衝著南北幫而來,
那是找錯人了。」
    這話無異是說他和南北幫無關。紫微壇主聽的暗暗點了點頭。
    鐵姑婆怒喝道:「胡說,賽諸葛一行人,明明坐的就是這條船。」
    白少輝看到紫微壇主朝自己微微點頭,心知自己料得不錯,這就笑道:「在下兄弟
趕上巫山。實是為了救一個弱女子去的,當初並不知道那裡會是浣花宮的分宮所在。南
北幫軍師率眾夜襲分宮,和在下兄弟風馬牛不相干,固此,賽諸葛是否乘船而去,在下
不得而知,但在下兄弟雇的這條船上,卻只有咱們三人。
    龍姑婆疑惑的朝紫微壇主問道:「你在鐵棺峽沒見到賽諸葛麼?」
    紫微壇主躬身道:「晚輩在鐵棺峽見到的只是白護法一人,並未看到賽諸葛。」
    龍姑婆忍不住看了鐵姑婆一眼,埋怨道:「此事只怕是老妹子手下的人看錯了,唉,
至少咱們這些人,全被賽諸葛瞞騙過去了。」
    鐵姑婆直氣得兩鬢白髮飄飛,厲笑道:「老姐姐也聽他胡說,咱們把這姓白的小子
拿下,還怕他不從實招來。」
    龍姑婆目光掠過三人,徐徐說道:「你等只要隨我老婆子回去,聽候夫人發落,老
身可以不難為你們。」
    湘雲立即提高聲音,嬌聲喝道:「白少輝,你們在監宮龍姑婆面前,還不束手就縛,
更待何時?」
    話聲甫出,突聽右首不遠處,一堆亂石草之間,忽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這倒好,我正要找姓白的,原來他就在這裡!」
    隨著話聲,但見一個矮小人影,撥開草叢,緩緩從亂石堆中走出!
    憑龍姑婆、鐵姑婆兩人的修為,人家隱伏在數丈之內,居然會毫不察覺,自是大出
意外,兩個老婆子臉上神色,同時為之一變。舉目瞧去,但見那人弓腰彎背,一副龍鐘
老態,一頭銀髮,長可拖地,手上拄著一支龍頭杖。
    黑夜之中,不但看不清他的面貌,甚至連這人是男是女?也難以分辨,這銀髮怪人,
緩緩走出,卻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鐵姑婆冷峻喝道:「你是什麼人?」
    銀髮怪人緩緩的道:「你莫要問我是誰,我沒招惹你,你最好也莫要招惹我,我只
是找姓白的小伙子來的。」
    白少輝聽說他找自己來的,心中不覺一動,暗道:「此時此刻,他突然出現,莫是
賽諸葛安排好的援手?」
    范殊緊靠著白少輝,低聲問道:「大哥,你認識他?」
    白少輝但白地搖搖頭,還沒來得及開口!
    突聽鐵姑婆哼了一聲,喝道:「奎兒,過去把他拿下!」
    玉扇郎君答應一聲,大步走了出去。
    龍姑婆皺皺眉,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朝鐵姑婆道:「老妹子,你也大耐不住
性子,此人一身武功,決不在你我之下,如何叫韓堂主出去?」
    鐵姑婆聽的一楞,招手道:「奎兒回來。」
    玉扇郎君聞聲止步,果然回身退下。
    那銀髮怪人坐在大石之上,渾如不見,緩緩抬頭,問道:「誰叫白少輝?」
    白少輝拱手道:「在下正是白少輝。」
    銀髮怪人道:「好,你過來。」
    白少輝昂然走了過去,抱拳道:「老前輩找在下,不知有何見教?」
    范殊暗暗朝香香使了個眼色,兩人緊隨大哥身後,各自全神戒備。
    場中所有的人目光全集中在銀髮怪人身上,不知他要白少輝過去,有何動靜?銀髮
怪人直等白少輝走到身前,依然一聲不作,黑夜之中,但見他兩點寒星般的目光,閃閃
發亮,只是盯著白少輝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忽然目光落在他腰間竹簫之上,微微點
頭,問道:「白少輝就是你?」
    白少輝這一走近,看清銀髮怪人的面貌,心頭不覺怔的一怔,躬身道:「婆婆說的,
正是在下。」
    原來那銀髮怪人,是個老婆婆,她披著一頭銀髮,長可及地,但在銀髮覆蓋之下,
卻生了一張嬰兒臉,看去又白又嫩,竟和初生的嬰兒一般!
    銀髮婆婆又點點頭,問道:「你臉上可曾易過容麼?」
    白少輝聽的心頭暗暗一驚,心想:「九疑先生替自己易容,難道被她看出來了?」
一面答道:「在下生來就是如此,並未易容。」
    銀髮婆婆突然低聲問道:「你是無名道長門下?」
    白少輝又是一驚,心想:「這老婆婆果然厲害,她敢情認識這支竹簫。」心中想著,
還沒回答。
    銀髮婆婆含笑道:「很好,你有為難之處,那就不用回答我了,很好,孩子,老身
已經十分滿意,好,好……」
    她只是點頭說好,似是十分高興。
    白少輝聽不懂她說的什麼?心頭正感遲疑!
    銀髮婆婆伸手向范殊、香香兩人一指,問道:「他們是你什麼人?」
    白少輝知道瞞不過她的眼睛,這就說道:「他們一個是在下二弟,一個是在下三
妹。」
    銀髮婆婆一手拄著龍頭杖,緩緩站了起來,道:「很好,你們可以隨者身走了。」
話聲一落,以杖叩地,沉聲道:「你們誰叫龍姑婆,誰叫鐵姑婆?統統給我過來。」
    鐵姑婆道:「你是什麼人,這口氣倒是不小。」龍姑婆道:「老婆子姓龍」,你有
話請說。」
    銀髮婆婆道:「你們給我捎一個口信,覆上你們夫人,就說這三個娃兒,是我老太
婆帶走了。」
    鐵姑婆尖笑道:「你帶得走,只管請便。」
    銀髮婆婆道:「我已有幾十年沒問世事了,不願再出手傷人,若憑這點陣杖,想困
得住老太婆,那是天大的笑話。」
    龍姑婆看她一身裝束,和一頭銀絲般的自發,尤其是她手上那支龍頭杖,特別惹眼
之處,是金漆龍頭上也披著尺許長的白髮。
    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一個人來,不由臉色一變,心下暗道:「如若自己料的不錯,
今晚倒是棘手的很!」一面凝目問道:「你到底是誰?總該先亮個名號,讓大家聽聽!」
    銀髮婆婆道:「你縱然沒見過我,也該聽人說過,老太婆還用亮字號!」
    龍姑婆心下一沉,疑惑的道:「你是白髮龍女?」
    銀髮婆婆大笑道:「你知道就好!」
    白少輝不知白髮龍女是誰,心中納罕。
    原來自發龍女遠在四十年前,已是魔教首屈一指的高手,當年黑白兩道,只要提起
「白髮龍女」四字,無不人人頭痛。後來忽然傳說她走火入魔,果然從此江湖上就沒有
人再見過她,魔教也從此逐漸式微。四十年來,終於絕跡江湖,除了五十以上的人,還
知道其人,白少輝自然沒聽人說過了。
    只聽得鐵姑婆突然重重一哼道:「別說白髮龍女四十年前,早已走火入魔,身應屍
解,死去了幾十年,就算你真是白髮龍女,也不能憑你一句話,就把浣花宮要犯,讓你
帶走。」
    銀髮婆婆微笑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呢?」
    鐵姑婆冷笑一聲,探手從袖中取出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冷厲的道:「最好的辦法,
就是各見真章。」
    銀髮婆婆目光朝四外一轉,點點頭,笑道:「你憑仗的就是百花大陣了?」
    鐵姑婆突然反腕掣劍,厲笑道:「那倒未必,你想單打獨對,咱們不妨先在劍上分
個高下。」
    范殊站在白少輝身後,忍不住跨前一步,清叱道:「姓鐵的,你要比劍,不用這位
老婆婆出手,在下就可奉陪。」
    銀髮婆婆搖搖手道:「有我老太婆在場,用不著你們兄弟出手。」
    龍姑婆為人持重,心中暗自盤算,白髮龍女真要還在人世,那麼該是九十開外的人
了,眼前此人,和傳聞中的白髮龍女,完全相似,不知是真是假?近日一連接獲報告,
魔教中人,確有重出江湖的趨勢,而且還似有和浣花宮為敵之意,只是對方行動神秘,
無法偵知他們的巢穴所在?夫人曾為此事,特別傳諭各地,密切注意他們的行動,不到
萬不得已,不宜正面衝突。但自己奉命馳援巫山分宮,統率百名花女,布下百花大陣,
總不能憑一個真假莫辨的白髮龍女,放過了浣花宮要犯。
    心念疾轉,一面朝銀髮婆婆說道:「百花谷和貴教,從無過節可言,白少輝身為本
宮青騖壇寺護法,乃是本宮叛徒,范殊也是夫人要找的人,為了兩家和氣,前輩似乎不
宜強自出頭。」
    這話在浣花宮的人來說,已經夠委婉了!
    銀髮婆婆笑了笑道:「幾十年前,我老太婆說出口的話,都得算數,如今年紀大了,
難道就當放屁?」
    龍姑婆道:「前輩這不是有意為難麼?」
    銀髮婆婆道:「一點也不用為難,你們回去,就說老太婆從老遠巴巴的趕來,要找
的原是姓白的小伙子,只要跟我走就成。
    但這兩個小娃兒,是姓白的小伙的弟兄,姓白的小伙子跟我走,他們要跟姓白的小
伙子走,這樣一來,他們就全是和我老太婆有關的人,老太婆總不能丟下不管,所以說,
我是非帶走不可。」
    范殊、香香兩人聽她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篇,結果還是和沒說一樣,心中暗暗覺得
好笑。
    龍姑婆皺皺眉道:「前輩那是存心和百花谷為敵了?」
    銀髮婆婆笑道:「老太婆只知道心裡怎麼想,就要怎麼做,那裡管得了這許多?」
    鐵姑婆大聲道:「監宮還和她多說什麼?咱們宮中禁條,第一就是:『和百花谷為
敵者死,,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銀髮婆婆連連點頭道:「這話不錯,當年和我老太婆為敵的人,照例也是沒有好死
的。」
    龍姑婆再三考慮,總覺這一發動,百花谷和魔教從此就結下了怨仇,心中只是舉棋
不定,口齒啟動,還想再說。
    鐵姑婆已是不耐,手執黑旗,催道:「老大姐怎不發令,咱們還得分頭搜索南北幫
的行蹤,要是讓賽諸葛一干人漏網,這干係可就大了。」
    銀髮婆婆接口道:「是啊,咱們各人有各人的事去,老太婆沒時間在這裡多耗,有
什麼,就搬什麼出來,你們看著辦吧!」
    到了此時,龍姑婆只好硬著頭皮,也從袖中取出一面火紅小旗,這一瞬間,場中的
紫微壇主、湘雲,和站在鐵姑婆一起的浣花公主,同時從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來!
    鐵姑婆朝浣花公主輕輕一推,低喝道:「公主還不快去?」
    浣花公主在她們說話之時,一雙秋波只是偷偷的朝白少輝望去,此刻經鐵姑婆催促,
她妖美如花的臉上,似有一種說不出的神情,望了白少輝上眼,在八名使女簇擁之下,
低著頭,走到中間站定。
    龍姑婆、鐵姑婆一南一北站立原位不動,紫薇壇主和湘雲各佔了東西方位。
    這是百花大陣的中心了,但奇怪的她們佔的方位,只在一丈方圓,也並沒把銀髮婆
婆、白少輝等人包圍在內。
    好像她們只是自顧自的圍成一圈,卻把敵人留在陣外。
    這情形,只有白少輝心裡明白,百名花女,埋伏在四周樹林之中,只要一聲令下,
她們就會從四面八方圍攻而來。
    自己四人此刻看來,雖在陣外,實則已在陣中!不但需對外來的圍攻,同時還需應
付劍陣中心五大高手的輪番襲擊,情形可以說十分險惡!一念及此,頓時伸手摘下竹簫,
一面回頭過去低聲說道:「百花劍陣就要發動,大家小心了!」
    范殊一見大哥摘下竹簫,也立即掣劍在手,接著道:「三妹,你跟在大哥身後,走
在中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09:59:45

香香點點頭,跨上一步,站到兩人中間,心頭感到甚是緊張!
    銀髮婆婆望了三人一眼,微笑道:「你們莫要慌張,我方才不是說過了,有我老太
婆在場,用不著你們兄弟出手。」
    人家「百花大陣」就要發動了,她說的倒是輕鬆!
    香香問道:「老婆婆,你說她們發動埋伏,我們也不要出手麼?」
    銀髮婆婆笑道:「自然不要你們出手了。唔,你們站在這裡別動,我要去瞧瞧他們
百花大陣,究竟如何?」
    說完,不待三人回答,一手拄著龍頭杖,顛巍巍的走了過去。山谷前面,這片野草
眾生的荒地,三面環山、一面臨江,少說也有數十畝大小。
    龍姑婆、鐵姑婆、紫微壇主、湘雲四人,分南北東西列成的四個方位,只是在十數
畝荒地中間,佔了一丈方圓的地方。
    銀髮婆婆彎腰弓背,顫巍巍的走去,龍頭杖已然交到了左手,右手從懷中取出一枘
木梳,一下又一下的梳著銀髮。邊走邊梳,緩慢的繞著龍姑婆等人而行。
    這時龍姑婆手上三角小旗一展,從左右兩邊林中登時閃出三十名身穿花衫的少女,
手持雙劍,攔住了正南方的缺口。
    鐵姑婆那還怠慢,獨臂高舉,黑旗展開,正北方的林中,也同時現出三十名手執雙
劍的花衫少女,在林前一字排開。
    接著紫微壇主的青色小旗和湘雲的白色小旗,也展動了,東西西邊林中/同樣很快
的現出三十名花女,同樣排開陣仗。
    花女們在四面排開,站在中央的浣花公主,也立即皓腕一舉,手中黃色小旗展了三
展。但見從四周林中,同時奔出了四隊花女,每隊十八個人,很快補上東南、西甫、東
北、西北四個方向。
    這些花女,一式穿著花布勁裝,腰束闊帶,炯娜之中,顯出矯捷,正是一支久經訓
練的美麗隊伍!
    現在,這片陰暗的山谷前面,四面八方。已經被花女們包圍起來了!
    雖然隊伍與隊伍之間,還有著很長的一段距離,那是因為地方太大了。但白少輝知
道,百花劍陣一經發動,漫山遍谷,就匯成一片銀花,這些空隙,也就沒有了。
    誰要冒冒失失的往空隙裡鑽,那準得吃上大虧。
    這原是一瞬的事,百名花女在林前現身,銀髮婆婆也正好策杖行去,右手拿木梳,
一邊走路,一邊梳著拖地長髮。
    黑夜之中,但見她每蓖一下,就從她頭上,梳下無數火星,順著長髮,滾落地上,
一閃而沒!火星越梳越多,滾滾而下,但也隨下隨熄。列陣站在林前的花女們看得好不
奇怪?無數眼光,全都瞧著老婆婆身上,看她梳發了,銀髮婆婆渾似不覺,依然一步一
步緩緩的繞場而行。
    香香一手握著短劍,越看越奇,忍不住問道:「大哥,老婆婆這是做什麼?」
    白少輝暗暗忖道:「銀髮婆婆一再說不用自己兄弟出手,她此舉必是和對付百花大
陣有關。」心裡想著,但又想不出從她頭上梳下很多的火星,和對付百花大陣,究竟有
什麼用處?范殊輕聲道:「大哥,這老婆婆出身魔教,大概使的是什麼法術了!」
    只聽鐵姑婆厲喝道:「大家小心,這老虔婆精通魔法,大家莫要上她的當!」
    這幾句話的時光,銀髮婆婆已經繞場一周,回到了原來之處。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驚,忖道:「看她行動緩慢,原來使的竟是最上乘的『縮地成寸』
之術,繞場一周,其實比人家全力縱躍,還要快速的多!」
    銀髮婆婆聽了鐵姑婆的喝聲,絲毫不怒,回頭低笑道:「你們已經沒時間發動了。」
話聲一落,朝白少輝點點頭,笑道:「好了,現在咱們可以走了!」
    鐵姑婆厲聲道:「老姐姐,再不發動,還待何時?」
    龍姑婆是正面對敵的一方,百花大陣自然以她為主。
    此刻只見她鳩杖往地一插,右手抬處,「鏘」的地一聲,從杖身中抽出一柄四尺多
長的劍。左手倏舉,三角小旗向空中連揮三揮。
    鐵姑婆、紫微壇主、湘雲和站在當中的浣花公主也同時一手仗劍,一手舉起小旗,
向空連連招展!
    這原是「百花大陣」發動的旗號。四周列陣的花女們,目視旗號,雙劍齊舉,倏然
散開,正待發動陣勢!
    但就在龍姑婆等人旗號揮動之際,但聽「烘」的一聲,碧光一閃,陡然間圍著她們
四周的地上,登時冒起了一圈綠色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這火焰來的好不古怪?眨眼之間,火焰已然燒到高逾萬丈,照得山林間到處都是綠
陰陰的,有如鬼火一般!
    龍姑婆等人,全被圈在一片火光之中,連人影都包沒了,聽到的只是劈劈拍拍山石
爆裂的聲音。
    百名花女劍陣還未發動,驟睹監宮等人全已身陷火窟,一個個花容失色,驚惶失措。
    白少輝終究對紫微壇主祝宜君未免有情,目睹火勢猛烈,心頭又駭又急,慌忙問道:
「老婆婆,你要燒死她們?」
    銀髮婆婆一手拄著龍頭杖,口中一陣呷呷大笑,朝著火窟徐徐說道:「照我昔年規
矩,凡是敢在老太婆面前放肆無理的人,都該魔火焚身而死,但老太婆已有幾十年沒問
世事了,今晚趕來,原是為了辦一椿喜事,不願出手傷人。口中一頓,又道:「這圈火
焰,離你們還有一丈來遠,只要不妄圖衝出火灰,足可無害,但老大婆得警告你們一聲,
這魔火是我多年練制之物,只要沾上一點,不燒到骨肉化灰,自己熄去,無法撲滅,老
太婆雖然無傷人之心,你們莫要自找死路。」
    這幾句話,說的雖是不響,但在山石爆裂聲中,全場之人,依然聽的十分清晰。
    銀髮婆婆話聲一落,回頭道「好,你們隨老太婆走吧!」
    說完,一手拄著龍頭杖,一手依然邊走邊梳,一路篦著銀髮,從她頭上蓖下來的火
星,隨著四散飄飛,落到地上,就倏然而沒。
    她走的雖是緩慢;但白少輝。范殊。香香三人,隨在她身後,卻要加緊腳步,才能
跟得上去。
    嚴陣已待的花女們,已被這位神秘莫測的老婆婆震懾住了!
    瞧到她策杖行來,火星四飛,大家都怕魔火燒身,還有誰敢阻攔,?紛紛向兩邊閃
避開去,讓出路來。
    轉眼工夫,便已穿過山谷。
    銀髮婆婆腳下一停,收起木梳,朝山下指了一指,說道:「這一路上,老大婆已經
撒下魔火,不慮浣花宮有人追來,前面山下有人等著你們,老大婆不送了。」
    白少輝恭恭敬敬的作了個長揖,道:「多蒙老婆婆援手賜助,在下兄弟感激不盡。」
    范殊、香香也跟著大哥,行了一禮。
    銀髮婆婆一張又白又嫩的嬰兒臉上,綻出藹然慈笑,擺手道:「不用謝我,你們快
去吧!」
    話聲方落,但覺微風颯然,眼前頓失銀髮婆婆所在。
    白少輝心頭不覺一楞,暗暗讚歎道:「這老婆婆好快的身法!」
    心念甫動,突聞耳邊傳來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小孫女眼光不錯,你以後要好好
對他!」
    白少輝又是一怔,這是銀髮婆婆的口音,不知她說的小孫女是誰?香香驚咦道:
「這位老婆婆莫非是神仙,怎的一晃眼就不見了?」
    白少輝道:「老婆婆早已走了,我們也該走吧!」
    范殊道:「大哥,我們要往那裡去呢?」
    白少輝道:「老婆婆不是說山下有人等我們麼?我想大概是賽諸葛派人接應我們來
了。」
    范殊遲疑的問道:「這老婆婆是不是賽諸葛派來的?」
    白少輝道:「這位老婆婆,輩份極高,不像是南北幫的人。」香香道:「她梳幾下
頭髮,就能困住許多高手,本領真是大極了!」
    三人邊說邊走,轉眼工夫,已經奔近山麓,但見這一帶山嶺透迄,夜色之下,望去
林幽景暗,那有什麼人影?范殊舉目朝四外略一打量,停步道:「大哥,那裡有人在這
裡等我們?」
    只聽有人「格」的一聲輕笑,從一株大樹後面,轉出一個苗條人影,嬌聲說道:
「你們怎麼這時候才來,我等的連腳都酸了呢!」
    范殊聽出說話的正是九毒娘子的聲音不覺喜道:「原來是大姐!只有你一個人?」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縱是千軍萬馬,大姐一個人都打發了,難道還不夠麼?」
    白少輝拱手道:「大姐怎知我們會從這裡來的?」
    九毒娘子目光一溜,格格笑道:「那天你們不是也看到了,軍師給我一個密柬,指
定今晚子時,趕來這裡接應你們,」
    范殊聽的好生驚奇,心想,「如此說來,賽諸葛在巫山分宮調兵遣將,早已算到今
晚之事了!」心中覺得好奇,忍不住問道:「他密柬中還說了些什麼?」
    九毒娘子道:「軍師在密束中指定在這裡等候,特別警告我不准翻過這座山脊去,
並說如果擅自翻過山嶺,必然身罹橫死,還誤了大事。」
    范殊道:「他有沒有提到我們?」
    九毒娘子道:「自然提到了,不然我也不會急的在樹底下打轉,真想偷偷的翻過山
脊去接應你們。但軍師平日料事如神,又怕真的誤了大事,只好在這裡耐心等候,子時
方過,你們果然來了。」
    范殊道:「他怎麼說了?」
    九毒娘子道:「他在柬貼中曾說:「前山埋刃,千刀分身,只是你們有陰人相助,
有驚無險。」
    范殊低低的念道:「前山埋刃,千刀分身,這是偈語?」
    九毒娘子笑道:「不是,這是軍師從卦交中卜出來的,他每次給我們的柬貼,都寫
上幾句爻辭,事先誰都猜測不透,事後回想,當真是應驗如神。」
    自少輝心中忖道:「看來南北幫的人,沒有一個人不對軍師佩服得五體投地,奉若
神明,如果賽諸葛沒有真才實學,那會有這許多人對他心悅誠眼?」
    思忖之際,只聽九毒娘子接著說道:「你們究竟遇上了什麼事?害得我提心吊膽的,
替你們著急!」
    白少輝道:「此事說來話長,軍師要大姐來此接應,不知目前該到那裡去了?」
    九毒娘子道:「我是替你們領路來的,到了地頭,自會知道。」白少輝道:「那麼
就靖大姐帶路,我們邊走邊說好了。」
    九毒娘子點點頭道:「這樣就好,咱們快走吧!」說完,當先朝山徑上走去。
    白少輝、范殊、香香跟在她身後,一路疾行,白少輝在奔行之中,把一路上的情形,
大概說了一遍。
    九毒娘子聽他說到銀髮婆婆,不由吃驚道:「你們遇上了白髮龍女:這位魔教中的
老前輩聽說幾十年前已經屍解了,原來還在人世?」
    幾人腳下極快,這一段話的時間,差不多奔了五六里路。
    范殊問道:「大姐,我們還未到麼?」
    九毒娘子手朝前一指,說道:「前面就是全寶坪了,咱們再有頓飯工夫,也就到
了。」
    話聲方落,突聽「嗤」的一聲破空輕嘯,一支白翎短箭,電射而來!
    白少輝探腕接到手中,看了一眼,皺皺眉道:「來的是白翎壇主!」
    范殊舉目瞧去,只見兩邊山勢不高,但濃林如墨,不見有人,不禁冷哼道:「大概
他們埋伏在兩邊樹林裡了!」
    九毒娘子低聲道:「這裡地名三里塘,兩邊山路逼厭,足有一里來長,他們在此設
伏,真是惡毒的很。你們只管過去,但不可深入,一到谷口,就得停下來,我先去查看
一下形勢如何?」
    話聲一落,猛一提氣、房子筆直而上,拔起一丈多高,左手一伸,抓住一枝軟條。
一個倒翻,輕巧無比的隱人茂密枝葉之中,一閃而沒。
    白少輝低喝一聲:「你們隨我來!」
    蕭灑的舉步朝前行去。走近谷口,腳步一停,昂首問道:「林中可是白翎壇主麼?」
    但聽左首林中,傳出一個銀鈴般笑聲,接著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和環珮之聲,款步
走出一個全身白衣,頭挽宮捨,胸綴珠花的美麗少女。不是白翎壇主戚佩玉還是誰來?
她身後緊隨著四個白衣佩劍女子,正是白翎四蝶。
    白少輝拱拱手道:「壇主請了。」
    白翎壇主笑靨如花,兩道秋水般眼神,望著白少輝,還了一禮,嬌笑道:「白護法
請了,你怎知來的是我?」
    白少輝道:「方纔那支短箭,白翎如雪,在下猜想,可能是壇主來了。」
    白翎壇主柳眉一挑,膘了他一眼,笑盈盈的道:「看來白護法倒還記得我戚佩
玉……」
    范殊低哼一聲,心中暗道:「大哥到處留情,真是個風流種子!」
    白翎壇主口氣微頓,接著低聲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發那一箭?」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白翎壇主抿抿嘴,嬌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輝道:「這個在下猜不到。」
    白翎壇主低聲道:「小妹奉監宮之命,率領本壇花女,埋伏三里塘西邊深林之中,
她們身上,都帶有各種淬毒暗器,你們三人,武功再高,一入谷中,那是萬難躲避。」
她目光一抬,幽幽說道:「你現在明白我發箭的意思了吧?」
    白少輝拱手道:「壇主示警於前,在下至表感激。」
    白翎壇主嫣然一笑,瞧了白少輝身後兩人一眼,突然櫻唇微啟,吐出一縷極細的聲
音說道:「你此刻處境很危急,小妹縱有徇私之心,也無能為力,不如趁我說話之時,
突起發難,你那一記絕招,足可把我點傷,立即突圍而去,我拿下你身後兩人,也算有
了交待……」
    白少輝聽的一怔,沒待她說完,抱拳道:「壇主盛情,在下感激不盡。」
    白翎壇主朝他眨眨眼睛,仍以「傳音入密」催道:「那你快動手吧!」
    白少輝朗笑一聲道:「壇主可知他們是在下什麼人嗎?」
    白翎壇主嬌聲道:「你說呢!」
    白少輝道:「他們兩人是在下結義兄弟,在下豈能棄之而去?」
    白翎壇主抬首微搖,說道:「你是要我一起放過他們麼?這個小妹就無法應命了。」
    范殊怒道:「誰要你放過我們?哼,憑你也配?」
    白翎壇主粉臉微沉,冷笑道:「我知道你叫做范殊,對不對?你是師傅傳令要緝拿
的人,我豈能放過了麼?」一面迥目朝白少輝傳音說道:「你再不走,我無法再拖延
了!」
    白少輝道:「盛情心領,壇主只管下令發動。」
    范殊冷笑道:「那有這麼便宜,讓你有發令的機會?」突然欺了過去,揮手發劍,
口中喝道:「吃我一劍!」
    他因看不慣白翎壇主對白大哥眉目傳情的妖冶模樣,心中有氣,這欺攻之勢,奇怪
絕倫!
    身影一閃時,人已逼近白翎壇主的身前,一劍拍了過去。
    白翎壇主沒想到他來勢恁地快法,雙肩微晃,迅速退出五六尺久。
    范殊冷笑一聲,正待縱身追去!
    瞥見白影連問,四個白衣使女倏然圍了上來,攔住去路,劍光閃動,急襲而至!
    白翎壇主探懷摸出一面三角白旗,口中傳音喝道:「白護法,你再不走,就來不及
了!」
    白少輝,看范殊和白翎四蝶已然動上了手,不覺高聲叫道:「殊弟,快退回來,她
們這是四蝶劍陣!」
    范殊長劍揮動,回頭道:「大哥只管放心,我一個人足夠對付了!」
    話聲方落,眼前白影一閃,一支短劍劈面刺來!
    范殊劍尖一把,迎著對方劍身拍去。那知迎面欺來的白衣使女,短劍忽然一偏,不
和范殊交接,就閃身飛開,同時身後寒鋒森森,無聲無息的刺出兩劍,急襲而來。
    范殊心頭大怒,反腕一劍朝身後掃去,那知對方刺來兩劍竟只然是個虛招,等自己
掄劍掃去,她們短劍一收,飛快的躍開,又擊了個空。就在此時,但見銀芒一閃,又有
兩道劍光,一左一右朝齊下刺到。
    這一下來奇快,幾乎一閃而至,等到發覺,兩支劍尖,已快要刺到身上!范殊在這
一瞬間,已然發覺這四個白衣使女,不但身手極高,而且劍陣一經發動,進退互易,虛
實互見,配合綿密。每一劍都指襲人要害,出手更是惡毒無比!
    心念一動,突然清叱一聲,身形電旋,抖手之間,長劍一振,登時由一而二,由二
而四,劍光四射,化作四道銀芒,分向四人電射而出。
    白少輝暗暗叫道:「分光劍法!」
    這一招真快得無以復加,但聽四聲「拍從「拍」輕響,四名白衣使女連封架都嫌不
及,已被范殊劍脊拍中穴道。
    一個個手仗短劍,原式定在那裡,就是動彈不得。
    范殊長劍一收,望著白翎壇主冷然笑道:「現在是你放過我們?還是要我們放過你
們?白翎壇主真沒想到范殊出手會有如此快速,前後不過三數個照面,就把自己手下白
翎四蝶一齊制住。心頭猛吃一驚,身形疾退,向後飛躍出一丈來遠,神色獰厲,喝道:
「白護法,小妹良言盡此、你把這姓范的留下,萬事甘休,否則……」
    范殊修眉一挑,朗笑道:「否則如何,你有多少陣仗,只管使出來,姓范的未必就
怕!」
    白翎壇主望望白少輝,突然跺跺腳,舉起手中三角小旗,連揮三揮。
    她這一舉動,當然是下令發動埋伏了!
    白少輝急忙朝兩人打了個手式,退後數步,嚴神戒備,那知過了半晌,兩邊林中,
依然不見動靜。
    白翎壇主似極氣惱,白旗連連揮動,口中嬌聲喝道:「白翎壇花女何在?」
    但聽林中有人「嗤」的低笑了聲,接著俏生生走出一個身材窈窕的黑衣少婦,臉含
嬌笑,朝白翎壇主福了福道:「壇主手下的人。已經全睡著了,壇主有什麼吩咐?」
    白翎壇主駭然變色,疾退了兩步,喝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少婦格的笑道:「你說我是誰?」美目流盼,伸出一個尖尖玉指,朝白少輝三
人指了指道:「說起來我們也不是外人,我就是他們的大姐嘛!」
    白翎壇主見她朝白少輝三人指去的手指,忽然朝自己悄悄劃了過來。心頭一動,不
自覺的又斜退一步。
    正待喝問,那知才一張口,突然聞到一股輕輕的花粉香氣,趕忙吐了口氣,喝道:
「你把我手下花女怎麼了?」
    黑衣少婦掠掠鬢髮,嬌笑道:「壇主問的好笑,她們自己貪睡,關我什麼事?本來
嘛,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半夜三更,還不睡覺,伏在又黑又冷的山林裡,又不是
等情郎,有誰耐得住?」
    白翎壇主長劍一指,冷喝道:「你少在我面前玩什麼花樣,看我先把你拿了!」
    人比話聲還快,人影一閃,突然欺近過去,探手拿住了黑衣少婦右腕脈門。
    范殊瞧得心頭一急,正待縱身躍出!
    白少輝伸手一攔,低聲道:「殊弟且慢!」
    黑衣少婦似是把手送上去的一般,任由白翎壇主扣住脈腕,一面嬌聲道:「晴,瞧
你這是做什麼來著?你不是對我那位白兄弟有著情份麼?怎麼對他大姐一點也不留
情……」
    她說話之時,俏目轉動,溜了白少輝一眼!
    白翎壇主被她說的粉臉一紅,怒叱道:「你胡說什麼?」
    黑衣少婦格格嬌笑道:「我一點也不胡說,那個少女不懷春?你的心事,大姐我可
清楚的很!」
    白少輝也被她說紅了臉,暗自皺皺眉頭。
    只聽九毒娘子柔聲道:「半夜多了,你也該休息一回了,你的心事,包在大姐身
上。」
    白翎壇主扣著她的手把,果然緩緩放鬆,垂了下去,連眼皮都沉重的抬不起來。
    九毒娘子扶著她在林邊坐下,手指在她面頰上輕擰了一把,嗤的笑道:「這副臉蛋,
真也算得上是個美人胎子,只是癡心女子負心漢,誰知道我那兄弟喜不喜歡你呢!」
    范殊瞧的大喜道:「大姐,你把她毒翻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碰上我大姐,就算她白翎壇主再是了得,也不夠我指上一
指。」接著目光斜脫,又道:「浣花夫人叫她門下的小姑娘們當壇主,就算不碰上我九
毒娘子,只要一個白少輝,也管教她們迷糊了!」
    白少輝尷尬的道:「大姐休得取笑。」
    九毒娘子看看天色,催道:「時間不早,咱們快走吧!」
    香香道:「她們這些人呢?」
    九毒娘子笑道:「天色一亮,她們就會醒來,你還怕她們給狼吃了?」
    說完,當先朝山徑上走去。
    穿過三里塘,又行了頓飯工夫,來到一座小山腳下。這裡是一片小小平地,背山面
河,有一所茅屋,土垣柴扉,隱隱透出燈火!這時子夜方過,大半輪明月,從雲層中鑽
出,灑得遍地都是清光!
    白少輝住足四顧,問道:「已經到了麼?」
    九毒娘子回頭笑道:「到啦,咱們可以進去了!」
    伸手推開柴扉,領先走了進去。大家跟著進入屋中,但見四壁蕭條,除了中間一張
木桌几條木椅,桌上還放著一壺茶水,此外就別無所有。
    九毒娘子含笑道:「大家請坐下來休息,喝口茶吧!」
    范殊問道:「賽諸葛一行人呢,不在這裡麼?」
    九毒娘子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軍師給我的柬貼上,只是要我把你們領到這裡
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范殊氣道:「這人怎麼者喜歡故弄虛玄,真是氣人!」
    香香抬目道:「他在封面上寫著,要到九道粱才能開視。」
    九毒娘子啊了一聲,道:「九道粱!這裡就是九道梁了!」
    范殊道:「大哥快打開來瞧瞧,說不定又有什麼花樣來了。」白少輝聽說這裡就是
九道梁,急忙探懷取出密柬,拆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來,見上面寫著五個行書大字:
「九道梁吹簫。」
    下面還有兩行小子,那是四句詩:「月落參橫露滿天,同來人在屋中眠,煩君獨上
孤峰坐,九網簫聲到客船。」
    范殊湊過頭去,看完字條,不由哼道:「我早知道他又在耍花樣了,這是什麼意
思?」
    白少輝低低吟了一遍,心中忽然一動員,付道,「賽諸葛怎麼知道自己會吹九轉簫
呢?他詩中『九閉簫聲』,明明是指九轉簫譜了!」一面抬頭笑道:「賽諸葛給我出的
題目,不是『九道梁吹簫』嗎?他這首詩上,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06:13

第32章 九道梁吹簫
    「月落參橫露滿天,同來人在屋中眠;煩君獨上孤峰坐,九闕簫聲到客船,」
    范殊披披嘴道:「一首屁恃,我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來?」
    白少輝笑了笑道:「他第一句指的自然是時間了,月落參橫,滿天繁露,那正是黎
明之前,第二句是說你們到了這裡,只管安心在屋中睡覺,意思自然是要大家不可外
出……」
    范殊接口道:「他要你一個人到山頂上去吹簫,那又有什麼解釋呢?」
    白少輝道:「這個我也說不出來,不過前面的兩封柬貼,都已應驗,我想吹簫之舉,
也必有緣故,但那要到事後才會知道。」
    九毒娘子走到左首房中瞧了瞧,笑道:「軍師果然都安排好了,這間房裡被褥俱全,
一共有兩張鋪,你們可以先去睡了。」
    范殊道:「我們還不困,大哥一個人到山頂上去,萬一真要遇上強敵,大家也可以
出去接應,我看不用睡了。」
    白少輝搖搖頭道:「賽諸葛束貼上既要你們在屋中休息,說不定另有緣故,你們還
是去睡的好。」
    九毒娘子道:「白兄弟說的不錯,來,咱們到廂房裡去。」
    說著,一手取過燈盞,朝左首房中行去。
    大家起身跟著走進廂房,但見這間房中,果然放著兩張床鋪,床上被褥俱全。
    九毒娘子放下油燈,一手拉著香香笑道:「小妹子,來,你和大姐睡一張床,咱們
就在床沿上坐吧。」
    范殊走近右首鋪前,抬目道:「大哥,這時候還只是四更天,你先睡一回嘛!」
    白少輝道:「不用了,你只管睡吧,我坐一會就好。」
    范殊臉上微紅,站著不動,搖搖頭道:「我不困。」
    九毒娘子早已和香香在對面鋪上坐了下來,瞧著范殊,心中暗暗忖道:「這位范兄
弟行動下處處都透著些異樣,我真不相信他會是個男人?」心念一動,不由格的笑出聲
來,說道:「你們倒真是相敬如賓,推來推去只是站著不動,這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范殊臉色更紅,低頭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九毒娘子瞧在眼內,心中已是有數,暗想:「別人瞧不出來,你可蒙不過我九毒娘
子的眼睛,找個機會,我非要仔細盤問盤問你不可。」
    白少輝坐了一會,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休息吧,我該上山去了。」
    范殊關切的道:「大哥,真要遇上強敵,你須長嘯一聲,我們聽到暗號,就好出
來。」
    九毒娘子笑道:「范兄弟,不用替你大哥擔心,軍師定下的奇計,準有安排。」
    白少輝舉手一揮,熄去燈火,大步走出茅舍,隨手掩上柴門,就長身掠起,朝小山
上奔去。
    這山並不算高,但卻十分陡峭,山頂有很小的一方平台,巨石直立,十幾棵參天古
松,在山風中吟出清細的嘯聲,饒有幽趣!
    白少輝解下竹簫,倚著巨石坐下。
    這裡正好面臨茅屋,可以看到數里內的景物,也可以看到大江上的波瀾。
    此時月亮雖已西沉,但白少輝目力遇異常人,還能看得十分清晰。他不知道今晚會
發生些什麼?但深知賽諸葛算無遺策,他既要自己這時候來,必有原故!
    正在思忖之間,瞥見西南方向的山林問,似有一點黑影,浮空虛掠而來!
    遠望過去,分不清究竟是人是烏?但可以看出它飛行的速度奇快!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那黑點正在逐漸放大、如今白少輝已可以確定黑影並不是飛
鳥,那是一個人在山林間起落飛掠!
    就因此人速度驚人,看去宛如劃空流星,凌虛飛行一般!
    白少輝看的心頭大為驚異,暗道:「此人輕功之高,真可稱得上世罕其匹!」
    心中想著,兩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盯不捨,但見那點黑影,愈來愈近,轉眼工夫,
業已掠到山前,在河邊上停。了下來!
    自少輝心頭突然一動,忖道:「來的莫非是敵人!」
    急急凝目瞧去,但因那人面向大河而立,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身穿一襲披風,夜
風之中,顯得身材瘦小,極像是個女子!
    只見她凝立河邊,遇目四顧,似在搜尋什麼?但河岸兩邊,除了濃密茂林什麼也沒
有。
    白少輝卻猛然驚覺,暗想:「此人在深夜之中,已巴的趕來,在江邊搜索那是找賽
諸葛來的了。『九道梁吹簫』,莫非賽諸葛已在四周埋伏下高手,要自己居高臨下,監
視此人,以簫聲為號?」
    他越想越覺自己料得不錯,手捧竹簫,不自覺的引簫就唇,舌尖輕輕舔了一下簫孔!
    就在此時,但見那人陡地轉過身來,目光一掃,敢情她已經發現了山腳下還有一所
茅屋。
    兩點晨星般的眼神,緊盯著土垣茅簷,口中冷峭一哼,緩步朝茅屋走來!
    白少輝這下看清楚了,摳人臉上雖然還蒙著一層黑紗,但從黑紗中透射出來的兩道
冷電般的眼神,竟是那般熟悉!
    白少輝心頭狂震,幾乎驚駭的叫出聲來!
    你道這來的人是誰?她赫然正是浣花夫人!
    「煩君獨上孤峰坐,九闕簫聲到客船。」白少輝驚悸之餘陡然想起這兩句詩自己登
山來的任務,就是吹簫,既然發現浣花夫人,此時不吹,更待何時?
    當下那還敢恕慢,立即澄心靜氣,舉簫就唇,緩緩吹了起來?
    一縷簫聲,裊裊而起!
    浣花夫人堪堪走近屋前,倏然止步,從她蒙面黑紗中,透射出詫異之光,舉目向天,
似在搜索簫音來處!
    九轉簫音,婉轉清揚,縹緲上升,如鳳鳴,如龍吟,悠揚頓挫,美妙動人!
    浣花夫人此刻已為簫聲所吸引,站在那裡,凝神傾聽。
    白少輝只當賽諸葛要以自己的簫聲為號,只要簫聲一起,預先埋伏的高手定可發動。
    那知吹完一曲,仍不見有人現出身來,浣花夫人卻依然靜立如故,似是聽出了神,
心中不覺大急。但「九轉簫曲」一經吹起,真氣循環,不能自己,只好繼續吹了下去。
    簫單一折,聲調突然大變,剎那之間,如怒潮澎湃,汪洋一片,如暮鼓晨鐘,發人
深省!
    浣花夫人似是受了簫音的強烈感染,目光之中,既像滿含憤怒,殺機隱現,但卻又
流露出戒懼之色,似有怯憊!
    一襲披風,在夜風中不住的飄佛,只是逡巡不前。
    簫音三折,突似雷霆驟發,金鼓齊鳴,大有風雲色變,山河震撼之力!
    浣花夫人敢情已聽出吹的是「九轉簫曲」了,驀然抬起頭來,色厲內在,大聲問道:
「來的可是無名道長麼?」
    她功力深厚,這一句話,鏗鏘有力,雖在簫聲之中,依然清晰可聞!
    白少輝正在一心一意的吹簫,縱然聽到了,也不會出聲回答,震耳簫音,依然洋洋
盈耳,動人心弦。
    浣花夫人等了半晌,不見有人回答,仰首說道:「瞧在道長份上,我就饒過他們一
次。」
    說罷,恨恨的一跺雙腳,身形騰射而起,去勢如電,朝來路投去,轉眼之間,走的
無影無蹤。
    白少輝沒想到浣花夫人只問了一句話,就會突然捨之而去,目送她身形遠去,強敵
已逝,心頭不覺一寬。但九曲未終,口中仍然繼續往下吹去。
    東方漸漸透出曙光,林間鳥喧,江上煙籠!
    簫聲嘎然而止,江面上衝破晨霧,疑乃一聲山水綠,正有一條船緩緩朝岸邊駛來。
    白少輝呆的一呆,這下他當真對賽諸葛佩服得無以復加,這不是應了「九闕簫聲到
客船」?不禁暗暗歎道:「看來這一路上所遇到的事,早已全在他的計算之中了!」
    心中想著,只見艙門啟處,賽諸葛綸中羽扇走出船頭,雙手一拱,仰臉朗朗笑道:
「白老弟,簫聲退敵,快請下來吧!」
    清朗聲音,直送山頂。
    白少輝心中又是一動,越發證實自己的猜想不錯,這就起身往山下走去。
    到達山腳,賽諸葛和少林大智大師。武當玉虛子、衡山南雲道長、形意門邵元沖等
人,一同登岸。
    他們雖已換過衣衫,但為了掩人耳目,依然是俗家打扮,茅屋中九毒娘子、范殊、
香香三人,也聞聲奔出。
    九毒娘子趕緊走上前去,躬了躬身道:「屬下參見軍師」。
    賽諸葛慌忙還禮,笑道:「護法一路辛苦,不可多禮。」
    他們說話之時,范殊也很快走到白少輝身邊,問道:「大哥,我們都睡著聽你吹簫,
這簫吹的真好,美妙極了,我們全都聽出了神,直等你把簫吹完,才知天色已經大亮,
大哥,昨晚沒事情吧?」
    白少輝笑了笑道:「事情雖沒發生,但也驚險的很,浣花夫人親自趕來了。」
    范殊睜大眼睛道:「大哥和她動過了手?乍的我們會一無所知?」
    白少輝道:「沒有,她只在屋前站了一會,大概認為吹簫的是我記名師傅,就轉身
走了。」
    范殊還待再問,賽諸葛已經走了過來,含笑道:「白老弟連闖三關,替山人把強敵
都擋回去了,今天咱們可以在這裡好好休息一天了。」
    口中說著卜一面朝幾位掌門人抬手肅客,進入茅屋。
    原來這座茅屋後面,另有三間茅舍,賽諸葛為了幾位掌門人暫時不宜洩露身份,把
他們安置在後面茅舍之中。一面囑九毒娘子,負責守護茅舍,不准任何人進去。
    白少輝因兩河口棄船之時,明明有兩條船,但此刻就只有賽諸葛等人乘船而來,不
知另一條船上的人,去了那裡,
    他心中惦念著義父,正待向賽諸葛問問義父下落,但見他只交待了九毒娘子幾句,
就匆匆往屋後走去,一時只好忍了下來。
    九毒娘子因大家已有兩晚沒有睡眠,自己奉命守護茅屋,就要白少輝、范殊、香香
三人回房休息。
    這一天,大家都在九道梁休息,沒有上路。
    浣花夫人被「九轉簫音」嚇跑了,當然不會再有強敵趕來,這一天,也就是最平靜
的一天了。
    翌晨,天色未明,就登船啟程,一連兩天,都在船上渡過。
    大家誰也不知道究竟要去那裡?反正賽諸葛肚裡的事,不到地頭,是不會告訴你的,
誰也問不出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直到第三天傍晚,船到嶺峪河,就捨舟登陸。一行人由武當玉真子領路,一路疾行,
翻山越嶺,奔到初更時分,到達一座高峰之下。
    朦朧夜色中,但見山林間矗立著一座廟宇。
    玉真子腳下一停,拱拱手道:「前面就是白雞觀了,貧道替諸位帶路。」說完,當
先朝那廟宇走去。
    范殊跟在白少輝身後,心頭甚是納悶,悄聲問道:「大哥,這是什麼地方了?」
    白少輝因賽諸葛對此行似是十分隱秘,心知必然又有事故,聞言只是微微搖頭,示
意他不要多問。
    大家誰也沒有說話,由玉真子領先,行近觀前,只見從門內迎出一名老道,打了個
稽首,還沒開口。
    玉真子和他低低說了幾句,那老道連連點頭,轉身往裡行去。
    一行人都隨著老道進入了大門,穿過大殿,再折入長廊左面,不一回工夫,已經到
了後院。
    這是一座清靜的精舍,四周梧桐繞屋,濃陰匝地,桐影散滿窗前,顯得安靜幽雅已
極!
    白少輝冷靜的朝四外一掃,但見精舍四周,桐影樹隊之間,隱伏著四五頭巨大,看
到自己等人,不吠不動,似是各有崗位,看來外人難越雷池一步。心中不覺暗暗忖道:
「莫非哮天叟石中龍已經來了?」
    入了精舍,還有內室,內室中早已擺好了一席豐富素齋。
    那老道把眾人引入內室,突然撲的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弟子玄清,不知掌門人
蒙難,若非石大俠、戴大俠奉持掌門人玉符前來說明原委,弟子還一無所知,伏望掌門
人恕罪。」
    他雖然跪了下去,但兩眼卻望著玉真子。
    皆因一行人中,除了賽諸葛身穿八卦道袍,其餘都是俗家裝束,沒有一個人的面貌
像武當掌門玉虛子,他自然認不出來。
    玉虛子這時擺了擺手,徐徐說道:「玄清,你且起來,這是本門的劫運,為師叔的
尚且遭人劫持,如何怪得了你。」
    說話之時,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
    這一揭,登時露出本來面目,只見他長眉修目,貌相清懼,當真如蒼松古月,道貌
嚴然,不失為一派掌門的氣概!
    白少輝瞧的一怔,接著恍然大悟,暗暗忖道:「武當玉虛子等六人,被浣花宮偷天
換日,劫持而去,囚在天囚堂中,雖未喪命,但明明已經被人毀去容貌,那是不讓有人
再認得出他們身份,當然不可能只是給他們戴上一付假面具就算。」
    但他此刻卻從臉上揭下一張面具,裡面就是真面目,那就是說,這三天之中,賽諸
葛表面上說是他們研商大計,不准有人驚擾,其實是在替六人恢復本來面貌,同時又用
人皮面具,替他們做了幾張假面具。
    他想到九疑先生替自己改變容貌之事,越發料到了幾分,這位南北幫的軍師賽諸葛
極可能就是九疑先生!
    玉真子也在此時,徐徐揭下面具,露出本來面目,兩人此一舉動,自然是有意給玄
清看的。
    揭下之後,又緩緩把人皮面具,覆到臉上。
    玄清先前還是疑信參半,但看到了掌門人的真面目,自然完全相信,伏在地上叩了
幾個頭,才行站起,垂手道:「掌門人和諸位遠道而來,弟子已經準備了素齋……」
    玉虛子道:「不忙,你先請石、戴兩位大俠進來。」
    玄清躬身應「是」,立即退了出去,一回工夫玄清領著哮天要石中龍、飛鼠戴良進
來。
    玉虛子揮手道:「玄清,你到外邊去,約束觀中弟子,不准走漏風聲。」
    玄清領命退出。
    石、戴兩人看到賽諸葛,立即抱拳道:「屬下參見軍師。」
    賽諸葛還禮道:「兩位辛苦了,快快請坐。」
    哮天叟石中龍乃是南北幫護法身份,依言在椅上坐下,飛鼠戴良卻依然恭立如故。
    玉虛子道:「戴大俠到了白雞觀,就是武當的貴賓,快請坐了好說。」
    賽諸葛朝他點點頭道:「戴兄不必拘禮,山人還有話要問你。」
    飛鼠戴良欠身應是,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賽諸葛轉過臉去,面向哮天叟看了一眼,意思自是要他先報告了。
    哮天叟立即雙拳一抱,欠身道:「兄弟奉了軍師之密柬,第一件事,是要生擒巫山
分宮審機堂主唐鎮乾……」
    白少輝暗道:「原來他留在巫山,是奉命擒拿唐鎮乾去的!」
    只見賽諸葛微微一笑,道:「可是給他跑了?」
    哮天叟老臉一紅,道:「什麼事都瞞不過軍師,說來慚愧得很,那唐鎮乾被困奇門
陣內,但他老好巨猾,咱們雖在林中布下草人,旨在誘他使盡身上暗器。不料他發覺無
法出困,最後竟然留了一手並未全使出來,兄弟遵奉軍師指示,一直等到天色黎明,奇
門陣勢快要失效之時,眼看他只在林內到處跳躍,不再使用暗器。只當他身上暗器已經
使完,就指揮八頭虎獒,把他圍住,一面出聲勸告,希望他棄暗投明,那知他雙手齊發,
打出漫天暗器,兄弟一時大意,幾乎被他打中,八頭獒犬,卻全死在他劇毒暗器之下。
兄弟一怒之下,打了他一記翻天掌,終於被他負傷衝出林去,兄弟真是無顏向軍師覆
命。」
    賽諸葛輕輕歎息一聲道:「錯了,錯了!山人要石兄前去,原是因石兄和他有舊,
能把他說服,自是最好,萬一無法勸說,就要石兄賣個交情,放過了他,留得日後相見
餘地。石兄一時氣憤,這一掌不但打斷了多年交情,而且更加堅定了他替浣花宮賣命,
豈不是弄巧成拙!」
    哮天皇呆的一呆,俯首道:「兄弟當時氣惱之下,實是未曾想到這一點上去。」
    賽諸葛含笑道:「此事既已過去,也就算了,不過石護法以後務必按照兄弟既定步
驟行事,千萬不可再逞意氣,誤了大事。」
    哮天叟老臉通紅,欠身應是。
    賽諸葛又道:「第二件事如何?」
    哮天叟道:「兄弟奉命趕來,果然在峰頂截住了浣花宮一頭飛鴿。」
    賽諸葛笑道:「凌空擒飛鳥,除了石護法的『招雲手』天下無人有此能耐。」
    哮天叟聽了賽諸葛當面稱譽面上有光,接著說道:「正好戴兄已把武當掌門人的玉
符盜到趕來會合。」
    賽諸葛輕搖羽扇,微微一笑道:「山人安排之事,早已算定了時間,大家都不能有
分毫延誤,才能銜接得住。」
    白少輝忖道:「他在巫山分宮,派出去的人,相隔數百里路,就能算準每一個人的
到達時間,分毫不誤,即此一點,已非常人能及了!」
    哮天叟續道:「當時就由戴兄把浣花宮朱鈴描摹下來,放了鴿子,和戴兄同來此
地。」
    賽諸葛點點頭問道:「你們行從是否隱秘?」
    哮天叟道:「兄弟一路都有獒犬斷後,決無洩秘之慮。」
    賽諸葛道:「這樣就好。」
    飛鼠戴良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符,雙手呈上,說道:「屬下遵照軍師指示,盜出武當
掌門玉符,把那方假的,依然放回原處,請軍師過目。」
    賽諸葛接到手上,一面笑道:「我要你盜取玉符,目的就是為了取信白雞觀主,如
今已經用不著了。」
    說著把玉符遞向玉虛子道:「道長請收好了。」
    飛鼠戴良又從懷中取出一顆小小石印,說道:「這是屬下依照浣花宮頒令朱鈴刻的
印章。」
    賽諸葛伸手接過,含笑道:「戴兄這手偽造之能,江湖上也無出其右了。」
    白少輝想起飛鼠戴良在巫山分宮,僅憑徐榮口述,就偽造了神能堂令牌,足見賽諸
葛所言非虛,心中暗暗付道:「賽諸葛縱然學貫古今,算無遺策,但最難的,還是用人
唯才,他對手下每一個人的特長,都瞭如指掌,善為運用,無怪他能出奇制勝了!」
    賽諸葛回頭朝玉真子道,「道兄去請觀主進來。」
    玉真子答應一聲,走了出去,接著就領了玄清進來。
    賽諸葛道:「觀主可有紙筆?」
    玄清道:「有、有,貧道這就去取。」轉身往裡走去。
    賽諸葛道:「觀主不用取了,文房四寶既在裡問,山人到裡面去寫,也是一樣。」
說完,隨同玄清,走了進去。
    過不一回,只見玄清從裡面走出,朝飛鼠戴良招招手道:「戴大俠,道長有請。」
    戴良趕忙站起,朝裡間走去。
    又過了一回,只見飛鼠戴良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竹管,匆匆往外行去,接著賽諸葛、
玄清也從裡間出來。
    賽諸葛滿臉春風,含笑道:「觀主已替大家準備了酒席,現在咱們可以入席了。」
    玉虛子是武當掌門,到了這裡,他自然是主人身份,當下就抬手肅客,請大家入席,
兩名道童相繼送上酒菜。
    賽諸葛手托酒杯,站起身來,笑道:「兄弟借花獻佛,要先敬玉虛、玉真兩位道兄
一杯,因為今晚這席素齋,乃是光復武當派之宴。吃過這一席酒,但等天色黎明之前,
大家就可恭送玉虛道兄兩位重返玄獄觀,咱們也要在天色黎明之前,迅速離開武當山
了。」
    說完一飲而盡。此言一出,不由得大家齊齊一怔!
    試想武當派已為浣花宮手下冒名頂替,當了掌門人,縱然玉虛子已經恢復容貌,縱
然飛鼠戴良已經潛入玄獄觀,換出了掌門玉符。
    但武當門人眾多,這真假掌門,一時極難分辨,說不定還有一場激戰。但聽賽諸葛
的口氣,甚是稀鬆,好像只要玉虛、王真兩人,在黎明之前,前去接事就好。
    尤其他說大家要在黎明前盡速離開武當,似是不用跟隨玉虛子同去玄獄觀了。
    大家雖知賽諸葛必有奇計,但要像他說的這般容易,也難以置信,每人心中都不免
疑信參半。
    玉虛子、玉真子同時站了起來,舉杯乾了,由玉虛子答禮道:「光復武當,全仗先
生大力。」
    賽諸葛大笑道:「光復武當,只是指顧問事,山人已有安排,大家只管安心喝酒就
是了。」
    時間漸漸接近五更,大地一片沉黑!
    白雞觀前,古柏森森,林黑如墨!
    就在此時,林前出現了兩條幽靈似的黑影,這兩人以黑紗蒙面,但身上卻穿著寬大
道袍,在林前略一逡巡。就舉步朝白雞觀走來。
    白雞觀大門敞開,但卻看不到一絲燈火,遠遠望去黑沉沉的,使人有森嚴之感!
    大門左右,各立一人,黑夜之中,也看不清他們面目,只覺兩人俱是身穿黑衣,腰
佩長劍。
    走在前面的道裝人暗暗忖道:「只有統領手下,是身穿黑衣的,這次例行巡視,來
的是南宮統領了!」
    心中想著,人已走近大門,雙手一拱正待開口!
    左邊黑衣人冷喝道:「來人可懂規矩?」
    走在前面的道裝人聽得一怔,立即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條,陪笑道:「貧道兄弟,是
奉召來的。」
    那黑衣人看也沒看,冷哼道:「今晚奉召來的,不止你們兩個,一律須除下面紗,
報名候傳。
    前面的道裝人聽的一怔,暗想:「今晚奉召趕來的,不知還有些什麼人?」
    伸手取下蒙面紗,拱手道:「貧道兩人,是武字一號、二號,煩請老哥代為通報。」
    他說話之時,身後那人也已取下面紗。
    這兩人前面一個長眉修目,貌相清懼,頦下留有花白長髯,赫然正是武當掌門玉虛
子!後面一個,藍袍黑髯,身材頎長的,則是玉真子。
    他們自稱武字一號、二號,當然就是浣花宮派去冒名頂替的人了!
    左邊黑衣人道:「你們隨我來。說完,轉身朝裡走去。
    武字一號和武字二號跟在黑衣人身後,進入大門,經過一條長廊,但相隔不遠,就
有一名黑衣人岸立不動。
    對自己兩人行去,視若無睹,寂然無聲,氣勢森肅,越發相信是統領在此。
    一回工夫,來到後院精舍,忽見兩名面垂黑紗的黑衣佩劍少女,站在精舍石徑前面,
擋住去路,嬌聲喝道:「來的是什麼人?」
    領路的黑衣人上前施了一禮,低聲道:「武字一號、二號,奉召而來。」
    右首黑衣少女道:「叫他們等一等。」說完,返身往裡行去。
    黑衣人和武字一號、二號,恭身肅立。
    過了一回,只見那黑衣少女俏生生的從精舍走出,喝道:「統領叫武字一號進去。」
    武字一號趕忙應了聲「是」。
    黑衣少女道:「隨我來」。
    說完,領著武字一號,朝精舍而去。
    武字二號未奉召喚,只好靜立待命。
    武字一號隨著黑衣少女進入精舍,但覺眼前一亮,寬敞的客室中,此刻正燃著一支
紅燭。
    當中一張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枯瘦老者,那不是鐵面神判南宮無忌,
還有誰來?
    武字一號趕緊上前一步,拱手道:「卑職參見統領。」
    南宮無忌臉含微笑,點頭道:「請坐。」
    黑衣少女端過一把椅子,放到下首,隨手拂了一拂。
    武字一號被派往武當,冒充玉虛子,身份自然不低,略微躬身,便在椅上坐了下來,
欠身道:「統領召見,不知有何指示?」
    南宮無忌一手捏須,徐徐說道:「本座奉命巡視各地,旨在瞭解各大門派情況,武
當派交你負責,目前執行得如何了?」
    武字一號道:「卑職奉命來此,不過半年時光,當時奉堂主指示,玉虛子久已不問
派中之事,一切均由玉真子代行職權,命卑職不可洩露行藏……」
    南宮無忌臉色漸漸沉下來了。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是一概不知道了?」
    武字一號心頭一震,急忙低下頭去,囁囁的說:「統領明察,卑職只是暗中策劃,
當時從總香堂撥下來的「說服丹,一共只有十二粒。武當派玉字輩九人,玄字輩二十四
人,雲字輩有八十四人,實在不夠分配。經卑職和二號權衡輕重,只有先讓本觀派有重
要職司的四名玉字輩和八名玄字輩先行服下。」
    南宮無忌點點頭道:「目前呢?」
    武字一號道:「半月前,總香堂撤銷,卑職改隸巫山分宮,由神機堂撥下的『散功
丹』,系是一種慢性毒藥,須分三期服用。目前本觀門人,均已全體服丁」,五處分觀,
卑職已命二號近日內以巡視為名,著手進行。」
    南宮無忌道:「俗家弟子呢?」
    武字一號道:「俗家掌門自流雲劍客季廷芳失蹤,卑職已指派壽一峰主持;但因俗
家弟子,人數分散,一時只怕不易,卑職自當盡力而為。」
    南宮忌突然仰天大笑,聲音龍吟!
    武字一號驚然一驚,趕忙躬身道:「卑職如有不當之處,還望統領多加指點……」
    面宮無忌點頭道:「你做的很好!」說到這裡然後站起身來,朝內室拱拱手道:
「兩位道兄大概都已聽清楚了,現在請出來吧!」
    武字一號心頭暗暗一震,不知室內躲著的兩人是誰?急忙舉目瞧去!
    但見門簾啟處,緩步走出兩人!
    當先走出的人,也是道家裝束,生得長眉修目,貌相清懼,竟然和自己一般無二!
    不,此人赫然和玉虛子長得一般無二!
    第二個藍袍黑髯,身材頎長,面貌也和玉真子一模一樣:
    武字一號駭然變色,兩眼望著南宮無忌,驚愕的道:「統領,這……」
    南宮無忌微微一笑道:「夫人已另派武字一號二號接替,你可隨本座回去,聽候發
落。」說到這裡,抬頭向門外問道:「外面是否已把武字二號拿下了?」
    只聽門外一個女子聲音格的笑道:「啟稟軍師,白兄弟早就把那廝廢了。」
    這幾句話的工夫,又從內室陸續走出四人,那是少林大智、大通、衡山南嶽觀主,
形意門邵元沖,他們仍然一身俗家裝束。
    原來那南宮無忌,正是賽諸葛喬裝,此刻呵呵一笑,朝窗外望了一眼,向玉虛、玉
真兩人拱拱手道:「天色即將黎明,兩位道兄快請回山吧。」
    少林大智大師雙手合下,代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恭喜道兄,武當派總算
光復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06:33

南嶽觀主和邵元沖也拱手賀道:「恭喜道兄。」
    玉虛子連忙還了一禮,然後朝賽諸葛稽首道:「先生大德,武當派永誌不忘,貧道
告辭了。」
    說完向眾人連連稽首,率著玉真子步出精舍,回武當而去。
    這時,白少輝、范殊、九毒娘子、香香四人,也都走了進來。
    武字一號這回聽清楚了,額上汗出如水,無如全身都已癱瘓,連一分掙扎的力氣,
都使不出來,心知已著了人家的道,不覺嘶聲道:「你……是……南北幫的軍師?」
    賽諸葛理也沒加理會,一面朝大家說道:「諸位道兄,天色快亮,咱們也該動身
了。」
    九毒娘子朝武字一號指了指,問道:「軍師,這廝要如何處置?」
    賽諸葛回顧了武字一號一眼,微笑道:「只要他肯和咱們合作,不妨帶他一起走。」
    嵩山、古稱外方,又名嵩高,太室,河南地當中原,嵩字代表高山之意;位於中原,
故號中岳。
    山有太室、少室二峰,聞名全國的少林寺,就坐落在少室山的北麓,古剎莊嚴巍峙
於翠柏蒼松之間。
    這天辰牌時光,金黃色的朝陽普照山林,路邊葉草,宿露未干!
    由登封往北的一條大路上,這時正有一行人馬,朝北麓而來!
    這一行人馬,前面是五乘轎子,轎後一匹馬上,端坐著一位鬚髮半白的老者,馬後,
是四名掛著腰刀的戈什哈,一個個紫臉濃眉,挺起胸膛,一付雄赳赳的模樣,好不神氣?
    這情形不用說準是有什麼蒞任的官吏,或是過路的大員上少林寺拈香來了。
    一行人還未到寺前平台,山門前面,已有三名灰衣僧人,恭身伺立,迎候貴賓。
    五乘轎子在平台上停了下來,四名戈什哈分左右抄過轎子,在平台上站停,騎在馬
上的總管,也同時翻身下馬,走到轎前。
    寺門前三名灰衣僧人,為首一個五旬左右的僧人,立即迎了上來,合十躬身道:
「小僧勝清,恭近貴賓。
    總管拱手道:「大師父少禮,煩請通報貴寺方丈,南陽府尊畢大人路過貴寺,拈香
來了。」
    說完,從懷中取出大紅名貼,遞了過去。
    勝清雙手接過名貼,轉身向一名僧人低低說了兩句,那僧人手持名貼,匆匆往裡通
報而去。
    這時第一頂大轎已然停下,從轎中走出一位面貌清瘦,身穿天藍圍花長袍的老者,
氣度雍容,正是畢知府了。
    跟著第二、第三乘轎中,同時走出兩個老者,看身份,敢情是兩位幕友。
    第五乘是小轎,一名青衣使女,落轎之後,走到第四乘轎前,打起簾子,挽著一名
羅衣少女下轎,不用說那是畢府的千金。
    南陽府,雖非當地父母官,卻是本省大吏,知客僧勝清那敢怠慢,一等畢知府下轎,
慌忙趨前幾步,躬身合十道:「小僧叩見大人,敝寺方丈不知大人駕到,有失迎迓,大
人先請到寺內奉茶。」
    畢知府一手摸著疏朗朗的黑髯,點頭笑道:「本府只是久聞寶剎大名,此次奉旨出
京,順道前來瞻仰,大師父毋須客氣。」
    說完,回頭朝兩位老者抬手道:「南兄、邵兄請。,」
    那兩名老者連連拱手道「府尊請。」
    畢知府臉含微笑,不再客氣,由勝清引路,往裡行去,兩位幕友緊跟畢知府身後,
接下」來是畢府千金、總管,和四名戈什哈相繼而入。
    知客僧勝清直把畢知府讓進東首一座院落,那是少林寺接待貴賓休息之所,院前花
木扶疏,一排三間敞軒,窗明几淨,佈置精雅。
    四名戈什哈分兩邊在階前站定。畢知府和他愛女偕同兩名幕友,一同在廳上落坐,
早有沙彌奉上香茗細點。
    就在此時,但見兩名黃衣老僧急忙趕來,才一跨上石皆,走在前面的老僧,立即搶
前幾步,朝畢知府雙手合十,躬下身去道:「老大人駕到,貧僧迎候來遲,實在罪過,
伏望老大人恕罪。」
    知客勝清連忙在旁躬身說道:「啟稟大人,這是敝寺方丈,這是敝寺監寺。」
    原來這兩個黃衣老僧,正是方丈大智大師和監寺大通。
    畢知府聽勝清引見,也立即站起來,含笑還禮道:「大師好說,本府久聞大師是一
代高僧,今日一見,果然寶相壯嚴,名不虛傳。」
    大智大師合十道:「老大人過獎,貧僧如何敢當。」一面朝畢小姐和南、邵兩人一
一施禮,大家也還禮不迭。
    大智大師目光一掄,合十道:「老大人遠來,貧僧深感招待不周,此地不是休息之
所,老大人諸位,請移玉方丈室奉茶。」
    畢知府啄了口香茗,便起身道:「大師不必客氣,本府還上寶山,原為瞻拜金身而
來,還是先到各處上過香再說。」
    大智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老大人廣種福緣,自得我佛保佑,富貴壽考,福澤
綿遠,貧僧這就替老大人帶路。」
    大家由大智、大通和知客勝清三人陪同,在大佛殿、初祖殿、毗廬殿、達摩殿等處,
一一上香禮拜完畢,時間已快近午刻。
    大智大師又道:「貧僧已命廚下,準備了素齋,老大人請到方丈室休息了。」
    畢知府滿臉春風,點點頭道:「大師隆情,本府只好叨擾了,只是本府久聞寶剎大
乘禪院住的都是佛法精深的有道高僧,意欲煩請大師引路,前往瞻拜。」
    大智大師面有難色,沉吟了下道:「老大人垂察,敝寺大乘禪院,乃是上代長老清
修之地,均已多年不問塵事,不願有人打擾,實有未便。」
    畢知府道:「本府在京之日,已聽王公大臣中到過河南的,都極口推崇寶剎大乘禪
院長老佛法精深,心頭曾發宏願,他日若有機緣,路過嵩山,便當禮拜這幾位當世高僧。
此次奉旨署理南陽,真是和我佛有緣,既然到了寶剎,豈能當面錯過?大師試為本府先
容。」
    姓邵幕友接口道:「府尊確曾和兄弟提起過此事,當日七王爺出京,路過寶山,就
曾見到一善神僧,暢論佛理,回京之日,備極推崇,應為當今第一高僧。府尊有此宏願,
既是與佛有緣,大師何妨向神僧面陳原委,也許會破例接見,亦未可知。」
    畢知府含笑道:「正是如此,務希大師善為陳說,本府宏願。」
    大智大師努眼望望師弟,只是沉吟不語,他因畢知府乃是本省大吏,勢難回絕,但
他又不敢去見一善大師,是以深感為難。
    監寺大通合十道:「老大人既然這麼說了,方丈就向大師伯請示。看看能否延見?」
    大智大師勉強點頭道:「老大人吩咐貧僧自當前往一試,只是敝師怕是否肯接見老
大人,貧僧就不得而知了,」
    畢知府道:「全仗大師善為先容。」
    大智大師道:「老大人請在此稍待,容貧僧見過敝師伯,再來奉請。」
    畢知府笑道:「不勞大師往返,本府就在大乘禪院外稍候無妨。」
    這話是說要和大智大師同去了。
    姓南的幕友道:「府尊說的極是,設若是一善神僧不允相見,咱們就在大乘禪院前
瞻仰瞻仰也好。」
    大智大師被他說得無法推辭,只好合十道:「老大人和兩位老施主要隨同貧僧前去,
自是無妨,只是……」
    他目光望了畢知府千金一眼,欲言又止。
    畢知府道:「大師有何礙難之處,儘管請說無妨。」
    大智大師口中低宣一聲佛號,雙掌合十道:「老大人明察,敝寺大乘禪院,乃是上
代長老清修之地,訂有一打不成文的戒規。」
    畢知府道:「什麼戒規?」
    大智大師道,「貧僧說了,務望老大人不要見怪才好,那就是不准女子入內。」
    原來這中間還有一段秘辛,據說昔年有一位統兵大員,途經嵩山,久聞少林寺之名,
入寺隨喜。那大員有兩千金,逛到一處院中,眼看院門緊閉,門上還貼著封條,心下大
奇,問起知客僧人,才知院內是一位上代長老,閉關清修,已有數十年未出。兩位於金
一時好奇,,命隨從啟門而入,知客僧人勸阻無效,又俱於對方渲威赫勢,只得任由他
們啟開而入。到得院中,但見滿院荒草,狐鼠亂穿,殿中僅有一具八角神龕,蛛綱交織,
塵灰盈寸,兩女湊著眼睛,往裡瞧去。
    只見龕中端坐著一位枯槁老僧,白髮委地,兩手指甲,長逾數尺,不言不動,看情
形果然還好好的活著。這兩位千金小姐,幾曾見過這等奇事?你張我望,口中不由咕咕
格格的笑將起來。
    這一笑可壞了大事,她們不知老僧修練的是達摩枯禪,閉關數十年,心如槁枯,就
是經不得女色。偏偏這兩位年輕小姐,湊近粉臉,雖隔著一道龕門,但相距颶尺,鼻中
聞到的是花粉脂香,耳中聽到的是鶯聲燕語,老和尚定力再堅,也自忍不住古井生波。
    剎那之間,元陽盡洩,但聽龕中一聲長歎,雙目流下淚來,一個身子,也登時倒了
下去,數十年苦功,毀於一旦。
    從此少林寺就立下規條,長老清修之地,不准任何女子入內。
    閒言表過,卻說大智大師說出大乘禪院不准女子入內,話聲甫落。
    只聽伺候小姐的那個青衣使女忽然格的嬌笑道:「大師父,你們這條規矩,可訂得
不通了,難道女人就不直錢?我佛如來,也是女人養出來的呀!」
    話是不錯,但這種口吻,那裡還像是官宦人家出來的丫環使女?
    畢知府沒料到她會在緊要關頭,口沒遮攔,突然衝出這樣的話來?暗暗攢了下眉,
臉色一沉,喝道:「梅香,少林寺清規素嚴豈是你胡說的地方?」一面朝大智大師拱拱
手,歉然道:「下人不懂禮節,大師幸勿見怪。」
    差幸眼前的少林方丈和監寺大師,原是江湖上人,並非什麼高僧,聽了梅香之言,
也不以為怪,連忙合十道:「老大人言重了。」
    梅香自知失言,低著頭道:「婢子這話說錯了麼?」
    畢知府道:「你伺候小姐,在此等候,不准隨便亂走,知道麼?」
    梅香道:「小婢記住了。」
    畢知府抬手道:「兩位大師請。」
    他說的「兩位大師」,自然是指大智、大通而言。
    要知這兩人,原是浣花宮手下冒名頂替的江湖上人,從沒和官府打過交道,平日裡
縱然機警,但此刻在畢知府面前,卻似為他氣度所攝,深恐自己兩人失了「方丈」和
「監寺」的身份。
    大智大師趕忙合十道:「貧僧替老大人帶路。」
    說完側身在前引路。
    畢知府扶髦微笑,隨在兩人身後而行,接著是南、邵兩位幕友,畢府總管。
    四名戈什哈、固小姐和梅香留在達摩殿上,也自留下兩人另外兩名即隨著總管,往
大乘禪院而去。
    大智、大通領著一行人,穿過一重殿宇,到了一座翠竹環繞的院前。
    畢知府抬頭看去,但見一道青磚圍牆,門額上篆刻:「大乘禪院」四字。
    大智大師行近院門,突然停下腳步,回身道:「老大人,且請留步,容貧僧稟明敝
師伯,再來迎迓。」
    畢知府含笑道:「大師只管請便。」
    大智大師又合掌一禮,拖著沉重腳步,進入院去。
    不多一回,只見大智大師匆匆走出來,合十躬道:「敝師伯年事已高,不克親迎,
請老大人諸位,入內相見。」
    畢知府抬手道:「大師請。」
    大智大師道:「貧僧有僭。」說完,當先在前領路。
    畢知府和甫、邵兩位幕友及大通大師,緊隨大智大師身後,進入院門,畢府總管和
兩名戈什哈,卻在院前停了下來。
    院中花木清幽,迎面七級石階上,三面長廊,都圍以字雕欄,正中高懸一方朱漆
橫匾,那是御題的「以證彼岸」四個金字。
    大智大師當先走上石階,畢知府跟著緩步而上。
    進入廳門,裡面是一座寬敞的暖閣,三面具有落地長窗,張以黃幔。
    正中粉壁上,掛著的是一幅「達摩一葦渡江圖」,和一付長聯。靠壁一張擱几上,
放一個古銅小香爐,熱著檀香,一入其中,就可聞到一股淡淡的檀楠香氣。
    這座暖閣,看情形敢情是長者們議事之事,因此寬敞的廳上,只有蒲團,沒有椅兒。
    此刻居中一個蒲團上,盤膝端坐著一個灰衲白眉老僧,雙目微闔,望去寶相莊嚴,
有如畫家們筆下的「無量壽佛」一般,使人油生敬意!
    大智大師陪同畢知府進入暖閣,立即停步,低聲說道:「老大人,上面這位就是敝
師伯。」
    他口中的「敝師伯」,正是少林寺九位長老之首的一善大師了。
    畢知府肅然起敬,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晚生參見神僧。」
    他僅以「晚生」自稱,並沒有報出自己姓名來。
    一善大師緩緩睜開雙目,瞧了畢知府一眼,點頭道:「你們來了,很好,請坐。」
    大智大師連忙低聲道:「有屈老大人,只好請在蒲團上坐了。」
    原來右側地上已經放好了三個蒲團,畢知府和南、邵兩人依言在蒲團上坐下。
    一善大師緩緩抬頭,吩咐道:「大通,鳴磐。」
    嗚磐,乃是召集其他八位長老。除了少林寺發生重大事故,須由九位長老集會議事
之外,會見賓客,從無鳴磐召集全體長老之例。
    本來縱有貴賓來訪,也可在禪房延見,毋須到議事廳來。
    大智大師微微一怔,但想到一善大師方才吩咐要在議事廳延見來賓,還要鳴磐召集
八位長老,也許因對方是本省大吏,以昭隆重,也就不疑有他。
    監寺大通大師望了掌門人一眼,便躬身退下,走到廊下,連擊了九下玉磐。
    九響磐聲,清脆悠長!
    就在磐聲之中,但見八位灰衲老僧雙手合十,分由左右兩邊,緩步進入大廳,走到
上首兩排蒲團前面站定。朝中間一善大師躬身一禮,各自坐下。
    九位長老這一坐下,暖閣中的氣氛,就登時顯得嚴肅起來!
    一善大師緩緩說道:「諸位師弟,可知小兄鳴磐把你們招來,有什麼事嗎?」
    左首第一位老僧合十道:「大師兄見召,必有非常之事,小弟恭聆指示。」
    一善大師道:「不錯,確實是一件非常之事,你們先見過這位施主。」隨著話聲,
用手朝畢知府指指,續道:「據大智師侄的報告,說是有一位新任南陽府尊畢大人要見
愚兄,但方纔他見到愚兄,即以傳音入密,說他是新近崛起江湖的南北幫軍師賽諸葛。」
    「南北幫軍師賽諸葛」,這幾個字,聽到大智、大通兩人耳中字字宛如焦雷,不禁
臉色驟變。
    大智大師一臉惶恐,慌忙合十躬身道:「弟子一時不察,致受好人蒙蔽,驚動師怕,
為了本門尊嚴,弟子認為該把他們立時逐出寺門,不知師伯意下如何?」
    一善大師還未開口,坐在右首第一位的老僧道:「他假冒官吏,求見師兄,其中必
有內情,咱們該問問清楚才是。」
    一善大師緩緩他說道:「據他自稱,冒名求見愚兄,是為了咱們少林寺將要發生了
一件駭人聽聞的巨變……」
    八位長老全都面露驚奇,十幾道目光,不禁全向冒充南陽知府的賽諸葛投來。
    大智大師站在下首,身軀微微一震,躬身道:「大師伯垂察,咱們少林寺二十年來,
平靜如昔,那有什麼巨變?此人滿口胡說,故作驚人之言,惑人耳目,必然別具用心,
本寺規律素嚴,此等人實是容他不得,還望大師伯……」
    一善大師擺了擺手,道:「老衲自有道理。」
    監寺大通大師躬身道:「弟子認為他們冒名而來,應按本寺律條:《江湖中人潛入
本寺者,一體擒交持戒院》處理。」
    右首第一位長老道:「小弟之意,認為監寺師侄說的甚當。這幾個人來意如何,該
交持戒院處理才是。」
    賽諸葛端坐在蒲團上,任由他們爭論,面含笑容,神色自若。
    只見一善大師湧了一聲佛號,搖頭道:「如果真如這位施主所說,本寺發生了變故,
而這一變故,又是咱們立寺以來,從未有過的大事,那麼持戒院只怕也未必處理得了。」
    左首第一位長老道:「大師兄可曾問過他本寺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一善大師道:「沒有,這就是愚兄要把大家召來,聽聽他的意見,少林寺如何發生
了巨變」』
    右首第一位老僧道:「大師兄認為這位施主的話,可以相信麼?」
    一善大道:「這位施主為了本寺之事,趕來少林,求見愚兄,不論他所說的對與不
對,總是一片好意……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是信口雌黃,無中生有之事,
他敢到少林寺來麼?」
    他這一番話,不啻表示賽諸葛說的巨變,他已有幾分相信。
    八位長老不覺齊齊一怔!
    他們誰也弄不清大師兄昔年襄贊前任方丈——二師兄,處理寺中事務,素以謹慎出
名,何以今日會對賽諸葛深信不疑,且有偏袒之意,大家全都感到意外。
    右首第一位長老聽大師兄這般說法,只得合十道:「大師兄說的極是。」
    大智、大通兩人,站在下首,只是互望了一眼,並沒開口。
    一善大師目光徐徐回到賽諸葛身上,臉色凝重,緩聲道:「大乘禪院九名長老,業
已全在這裡,施主可以說了。」
    賽諸葛目光掄動,朝廳上打量了一眼,拱手道:「在下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一善大師道:「施主心中有什麼話,盡請直言。」
    這話已等於說,一切均有他負責了。
    賽諸葛道:「老禪師亮察,在下要說之事,不僅關係貴派,抑且關係整個武林,在
下說出來了,老禪師能否保證毫無洩漏之處?」
    一善大師道:「施主在少林大乘禪院的話,老衲可以保證,決沒有人敢向外洩漏。」
    賽諸葛道:「老禪師說的極是,貴寺大乘禪院各位長老都是年高德劭的高僧,在下
自然相信得過,只是此時在場的,還有不是長老的人。」
    這話自然是指少林方丈大智、監寺大通!
    損及少林方丈等於是辱及少林寺,八位長老聽的一齊變了臉色。
    大智大師勃然作色道:「施主那是指的貧僧師兄弟了,施主潛入少林,又在諸位長
老面前極盡離間挑撥,究竟是何用心?」
    賽諸葛微笑道:「兩位毋須多心,此地除了兩位,還有和在下同來的兩個敝友,更
何況在下此話,只是譬如罷了,方丈自問若是心中無鬼,大可但然。」
    一善大師道:「依施主之見,要老衲如何保證?」
    賽諸葛道:「老禪師言重,在下之意只是想請老禪下令,在下未把內情說清以前,
在場之人,不准任何人擅自離開此地。」
    一善大師憬然若有所悟,點點頭道:「老衲依你就是了。」說完,回頭朝坐在左首
第四位,和右首第四位的兩個長老說道:「九師弟、十師弟,聽著,沒有愚兄允許,不
論何人,若想擅自離此地者,一概給愚兄擒下。」
    這話又聽的其他八位長老齊齊一怔!
    左首第四位老僧遲疑了下;問道:「大師兄說的,是否包括大智師侄在內?」
    大智大師身為方丈,長老會議,雖有權解除他方丈職務,但那是必須方丈犯了極大
過錯,由會議通過,才能解除其方丈之職。在職務未解除前,方丈為一寺之主,豈能輕
言擒下?
    一善大師自然聽的出九師弟言外之意,臉色凝重,肅穆的道:「大智師侄若是未經
愚兄允准,擅離此地,那就是貌視長老會議,觸犯本寺清規,自可把他擒下。」
    九、十兩名長老一齊欠身道:「小弟領法旨。」
    一善大師回頭道:「施主現在可以說了。」
    賽諸葛道:「此事必須從頭說起,才有脈絡可尋。近兩年來,江湖知名之士,陸續
傳出有人失蹤,先前大家認為這些人也許是隱姓埋名,退出江湖了。那知到了去年,江
湖上連續出事,諸如貴派俗家掌門勝家堡鐵膽勝大俠、武當派流雲劍客季大俠,以及衡
山人云龍常大俠,一月之內,相繼失蹤。這才引起貴寺和武當,衡山三派的重視,當時
由貴寺大通大師、武當玉真道友和衡山掌教南靈道長,連袂前往岳麓,叩見無極老人。」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語氣微頓,問道:「這段經過,老禪師不知是否知道?」
    一善大師點頭道:「勝鎮山失蹤之事,老衲曾聽大智師侄說過,據說當時江湖上似
有一股神秘幫會在暗中擴展,但又毫無蹤跡,使人無法捉摸,要他們前往岳麓謁見無極
老人,還是老衲出的主意。」
    賽諸葛道:「這就是了,老禪師可知岳麓之行,後果如何?」
    一善大師道:「據說他們到達峰頂,才發現無極老人已經死了幾日,此行自然毫無
結果了。」
    賽諸葛道:「此行的結果,竟使少林、武當、衡山三派,同時淪入了奸徒之手,數
以千計的門人,亦將同淪浩劫,這結果實在是太怕人了!」
    大智大師怒聲道:「少林寺如何淪人奸徒之手,施主在大乘禪院說話要有分寸。」
    賽諸葛連瞧也沒有瞧他一眼,續道:「這話又得從浣花夫人說起,浣花宮在江湖上
獨樹一幟,從來不和武林中人交往,也很少在江湖走動。大家原以神秘門派目之,但也
無害於江湖,不料這一代的浣花夫人,妖異其心,險謀消滅異已,獨霸武林……」
    站在下首的大智、大通,已如芒刺在背,心神震動!只聽賽諸葛續道:「她要消滅
異已,第一步必須併吞各大門派,因此在貴寺大通大師和武當玉真子,衡山南靈道長,
連袂前往岳麓挽請無極老人高徒一筆陰陽張果夫,同上峰頂參見老人……不料此一行動,
已為浣花宮偵知,等南靈道長三位抵達之時,張果夫已為賊人所制,然後由賊黨假扮張
果夫,在茶中暗下迷藥,上得峰頂,三人突告昏迷。此時賊黨另行裝扮成三人模樣,相
偕下山而去,眼前貴寺這位監寺大師,他就是浣花宮賊黨冒名頂替的人了。」
    在座八位長老聽的齊齊一怔,不禁迎目朝一善大師望去。
    一善大師卻是雙目微闔,不加可否。
    大智大師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道:「阿彌陀佛,施主真是越說越離譜了,大通師
弟和貧衲同門數十年,若是有人假冒,如何瞞得過貧衲這雙眼睛?」
    賽諸葛大笑道:「也許你真的不知,也許是有心包庇……」
    大智大師臉色一沉,怒哼道:「施主既然一口咬定大通師弟是浣花宮的人假扮而來,
除了他和大通師弟天生一般無二,否則江湖上易容之術,再高明,也是依仗藥物,裝扮
而成,當著諸位長者,真假自可立辨。」
    賽諸葛笑道:「普通易容之術,自可立辨真偽,但據在下所知,浣花宮有一位善於
改換頭臉的人,負責此事,由他手中假造出來的人,與天生無異,自然無法在頃刻之間,
辨認真偽了。」口氣一頓,又道:「在座諸位,大概都還記得,此人就是三十年前,名
滿江湖的外科聖手公孫述!」
    此言一出,座上九位長老果然聽的勃然動容。大智大師冷哂道:「施主果然善於巧
辯,隨手放出一個早已去世多年的公孫述,就把貧僧請求諸位長老當面驗看之言,輕輕
推翻了,你這般無事生非,混淆黑白,也總該有個證據?」
    賽諸葛道:「在下既然說出來了,自然有證據。」
    說到這裡,突然轉身朝院門口喝道:「薛老弟,可以進來了。」
    原來門外兩名戈什哈,正是由白少輝、范殊兩人所僑裝。
    此刻聽到賽諸葛的喚聲,白少輝應聲走了進去朝上拱手一禮說道,「在下薛少陵,
見過諸位大師。」
    他本來原是薛少陵,經九疑先生給他改造容貌之後,化名成了白少輝,但路上經賽
諸葛,授意又要他化裝成薛少陵的面貌,重以薛少陵身份出現。
    一善大師倏然睜目,問道:「這位小施主是誰?」
    賽諸葛答道:「此人就是姑蘇薛神醫薛道陵的令郎,去年薛神醫遭浣花宮劫持,他
經人指點,趕去岳麓,求見張果夫,適逢南靈道長三位找去,他是唯一目擊之人。」
    大智大師冷笑道:「施主隨便支使一個人出來,也能算是證據麼?」
    賽諸葛道:「自然有了,這位薛老弟,當日同被浣花宮青鸞堂擒去,曾和南嶽道長
三人同囚一室。南靈道長曾以衡山掌門銀劍為證,要他持劍趕去衡山,南嶽宮面告南靈
道長,清理門戶。這位薛老弟和一筆陰陽逃出青鸞壇,趕去衡山,不料那假扮南嶽道長
的賊人,已經先至,而且連南嶽道長,也是假的了。因此並未將銀劍交出,就和張果夫
同時離開衡山,他身上帶有衡山掌門人的信物,也可算是證據之一了。」
    白少輝等他說完,便從身邊取出銀劍,交與賽諸葛。
    賽諸葛雙手送到一善大師面前,說道:「這是證據之一,請大師過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07:34

第33章 重掌少林
    大智大師見賽諸葛將「銀劍」送一善大師前,忙躬身道:「大師伯垂察,「銀劍」
是衡山派掌門人的信物,本寺無人能識真假,那也算不得是證物了。」
    賽諸葛微笑道:「在下說過,這不過是證物之一。」
    大智大師道:「如此說來,你還有其他的證物了?」
    賽諸葛道:「這位薛老弟因父親失蹤,內心自是萬分焦急,於是千方百計混人百花
谷浣花宮,提任了宮中職務,取得浣花夫人百花符令,這符令自然也是證據之一了。」
    白少輝又從身邊取出百花符令,雙手呈上。「玉符早已繳還,這枚自然是戴良仿製
的了。」
    賽諸葛又道:「敝幫幫主,和薛神醫有舊,風聞他被迫擔任了巫山分宮神機堂副堂
主,替浣花宮煉製迷失本性的藥物。此次在下奉幫主之命,趕赴巫山,破了他們的巫山
分宮,其中卻發現了一個震驚武林的大秘密……
    一善大師道:「施主發現了什麼大秘密?」
    賽諸葛道:「那巫山分宮之中,有一座天囚堂,其中元字牢中囚禁了六位四派二門
中人。」
    一善大師道:「是些什麼人?」
    賽諸葛道:「其中有武當派掌門人玉虛子、師弟玉真子、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
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邵大俠……」
    一善大師道:「那是沒有本寺的人了?」
    賽諸葛道:「有,貴寺方丈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也在其中。」
    大智大師勃然變色道:「你說本座也是假的麼?」
    一善大師擺手道:「你讓他說下去。」
    大智、大通兩人,眼看座上八位長老全已變了臉色,神情肅然,心知自己二人已陷
入絕境,一時只是心中盤算,不敢妄動。
    賽諸葛接道:「薛老弟,你把天囚堂的名冊取出來,這是證據之三了。」
    白少輝依言呈上名冊。
    這下少林高僧一善大師也變了臉色。
    賽諸葛續道:「這六位已被浣花宮『無憂散』迷失心神,渾渾噩噩,一無所知,所
幸薛老弟身邊帶有浣花宮的解藥,才把六人救醒,唔,薛老弟身邊,還有幾粒解藥,也
可算是證據了。」
    白少輝這回不待吩咐,取出無憂散解藥,送了上去。
    賽諸葛續道:「這六位道兄,經在下安排之下,武當玉虛、玉真兩位道兄已在半月
前重返武當,這裡還有兩位,這是最好的人證……
    說到這裡,回身朝南、邵二位幕友指了指道:「這位就是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
這位是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邵大俠,方才因為情勢所逼,不得不委屈他們二位。權充幕
友,如今在下已經全說明了。」
    南靈道長和邵元沖舉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朝一善大師行禮道:「晚輩衡山
南靈、形意門邵無沖,拜見諸位前輩大師。」
    一善大師合十道:「兩位道友不可多禮。」
    左首第一位長老問道:「施主既然已把六人全都救出,那麼本寺方丈大智師侄和大
通師侄呢?」
    一善大師接口道:「大智、大通已經見過小兄了,現在小兄禪房之中,一信師弟去
叫他們出來,當面對對質也好。」
    原來大智、大通兩人已經在他禪房中了,無怪他要在議事廳接見來賓,要召集全體
長老了!
    右首第三位長老應聲站起,躬身道:「小弟遵命。」匆匆往外衝去。
    事情發展至此,證據俱全,眼前的大智、大通兩人,自然都是假的了,只差一善大
師沒有喝令拿下。」
    站在下首的大智、大通也知眼下大事已去,無法再留,兩人互望一眼,突然四手連
揚,灑射出一片藍芒,兩條人影,同時縱身躍起,朝廳外行去!
    一善大師口中沉喝一聲:「孽障!」
    突然舉袖一拂,一股疾風直向藍芒捲了過去。
    左首第四位長老,和右首第四位長老,同時一下閃了出去,攔住去路,左手一掌,
迎面劈出。
    那大智、大通兩人堪堪縱到門口,突覺眼前人影一閃,一股勁急掌風,直湧而至。
    兩人急急揮掌一擋,但覺擊來的掌風,力逾千鈞,自己兩人雖把一掌擋過,但全身
心神震盪,血翻氣勇,心頭不禁大駭,趕忙往後躍退。
    一善大師端坐不動,雙目神光如電,沉喝道:「兩位師弟,只管把他們拿下。」
    這時左右兩邊五位長老,也全都站了起來,顯然只要兩人再敢抗拒,全有出手之意!
    大智目光獰厲,大吼道:「咱們和賊禿拼了!」
    雙掌驟發,掌先人後,朝門口一名長老撲了過去。
    大通那邊那敢怠慢,同時頓足撲起,要待奪門而出。
    左首長老大喝一聲:「退回去!」
    右手一記劈空掌,迎著大智劈去。但聽「砰」的一聲,大智一個高大身軀,被震的
連退了七八步,一跤跌坐地上。
    右首長老卻是從側躍出,右手一探,使了一招「十二擒龍手」中的擒拿手法,一下
抓住了大通左時。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大智堪堪跌坐下去,左首長老已然如影隨形,追蹤而至,五指
如鉤,搭上大智的「肩井穴」!
    這兩個老和尚,當真出手如電,瞧的南靈道長、邵元沖、白少輝三人,聳然動容,
暗暗歎道:「少林高僧,果然名下無虛!」
    賽諸葛站在一旁,突然低叫一聲:「不好……」
    就在此時,但見兩人身形一斜,緩緩倒了下去,嘴角間同時流出黑血,原來他們已
在被擒之時,服毒自殺!
    左首長老心頭一驚,急忙抬目道:「大師兄,他們已經死了!」
    一善大師道:「如何死的?」
    右首長老緩緩放下大通屍體,答道:「口中滲出黑血,那是服了烈性毒藥致死的。」
    一善大師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善惡報應,絲毫不爽,這是
自食惡果,兩位師弟,叫人把他們拖出去埋了。」
    兩名長老答應一聲,正待俯下身去,把屍體搭起!
    賽諸葛忙道:「兩位大師且慢!」
    兩名長老聞聲一怔,問道:「施主有何見教?」
    賽諸葛道:「浣花宮處心積慮,以非常手段,謀求控制江湖各大門派,貴寺方丈和
大通大師,淪落賊手,已達一年以上,貴寺中除了這兩人之外,難保不有賊黨混跡其間。
此事如一旦洩漏出去,不但影響其他門派的收復事宜,就是整個武林局勢,也將更趨棘
手了。」
    左首長老問道:「依施主之見,該當如何?」
    賽諸葛道:「這兩俱屍體,還是由在下代勞吧!」
    說完,緩步走了過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揭開瓶蓋,挑了少許藥粉,酒在兩具
屍體之上。
    但見兩具屍首,頃刻之間,漸漸化去,成了兩灘黃水,直瞧得場內九位有道高僧,
個個神色一凜,雙常合十,低宣佛號不止。
    這時一信長老已然領著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走上廳來。
    兩人一眼瞧到九位長老和賽諸葛、南靈道長、邵元沖、白少輝等人,全已在場,心
知大事已定,慌忙合十拜了下去,說道:「大師伯、諸位師叔在上,弟子無能,致遭奸
人劫持,少林寺數百年基業,幾乎斷送在弟子手上,伏望大師伯和諸位師叔,處以應得
之罪。」
    一善大師抬手道:「大智、大通,你們起來。」
    說道,緩緩站起,朝賽諸葛合十道:「本寺此次事變,乃是整個江湖的劫數,所幸
先生以先知先覺,救世救人之心,奔走各大門派,揭發陰謀,挽救江湖浩劫,老衲和幾
位師弟,衷心至為銘感。」
    賽諸葛連忙還禮道:「老禪師言重。」接著又道:「只是目前情勢險惡,貴寺弟子
中只怕中毒之人,不在少數,目前之計,最好暫勿聲張,一切仍以聽命於浣花宮為宜,
此事在下已和大智大師詳細談過了。」
    一善大師頷首道:「少林寺幸賴先生援救,保持數百年基業,此後自應添附驥尾,
悉憑先生調遣,為武林略盡綿力。」
    說到這裡,從大袖中取出一片綠玉鑲金貝葉,鄭重說道:「這是本寺長老會信符,
持有此符之人,如同本寺長老親臨,還望先生收了。」
    賽諸葛臉上凝重,連連搖手道:「貴寺如此重要信符,在下如何能收!」
    一善大師道:「這是長老會公決之事,先生有此貝葉信符,此後便於指揮本寺弟子,
就是本寺方丈,亦不例外。」
    賽諸葛道:「這個在下萬萬不敢。」
    一善大師道:「先生志在挽救江湖浩劫,運籌決勝,江湖各大門派,悉在先生調遣
之下,先生再要推辭,那就是瞧不起少林寺長老會了。」
    賽諸葛抱拳道:「少林寺千百年來,久為武林泰山北斗,諸位長老年高德勳,武林
中的彥碩,在下久所敬仰。老禪既然如此說了,在下只好暫時保存,但等浩劫消失後,
在下自當再上寶山,送還貝葉。」說完,神色恭敬,雙手接過。
    一善大師道:「大通,你陪賽諸葛先生和南靈道友、邵掌門人先去貴賓室待齋。」
    大通大師躬身道:「弟子遵法諭。」
    賽諸葛心知長老會也許還有秘密之事,要和大智大師商討,不願有外人在場,這就
示意白少輝、取過證物,一面拱手道:「在下告退。」
    一善大師和八位長老同時站起,合掌道:「諸位施主恕老衲等人不送了。」
    由賽諸葛為首,一行人退出大乘禪院,南靈道長和邵元沖也重又戴上了面具。
    回到達摩殿、香香、九毒娘子和飛鼠戴良、地行孫查貴(戈什哈)四人,早已等的
不耐,此刻見到眾人回來,才算放下了心。
    知客僧勝清趕忙迎了上來,合十道:「方丈室已經擺好素筵,老大人請到方丈室用
齋。」
    大通大師道:「勝清,你到外面招呼去吧。」
    勝清躬身退出。
    大通大師回身朝賽諸葛合掌一禮,道:「老大人和千金請到方丈室待齋,貧僧替諸
位帶路。」
    說完,領著大家進入方丈室精舍。
    白少輝、范殊、戴良、查貴四人,固是戈什哈身份,仍在精舍外面,分左右伺立。
    精舍中早已排好一席素齋,大家落坐不久,方丈大智大師也匆匆趕來,連連合十道:
「有勞老大人久候了。」
    接著就命開席。
    這一席素齋,無異是光復少林寺的慶功宴,但固方丈室有兩名小沙彌在旁伺候,大
家不好多說,以免洩漏機密。
    其實賽諸葛早在數日之前,已和大智、大通面授機宜,訂定了今後步驟,毋須再在
此時多說。
    四名戈什哈也在精舍外間,另由廚下準備了素齋。
    用過素齋,小沙彌送上香茗,方丈大智、監寺大通又陪著賽諸葛和南、邵兩人閒聊,
談的也無非是些經典佛理。
    賽諸葛坐了一回,便吩咐總管取出二百兩銀,作為香金。
    大智大師再三推辭,才行收下。
    賽諸葛站起身,拱拱手道:「本府多有打擾,時間不早,本府告辭了。」
    大智大師滿臉感激,合掌道:「老大人親臨寒山,實是少林之幸,只嫌招待不周,
務望者大人海涵。」
    賽諸葛佛髯笑道:「大師不可客氣。」
    大智大師道:「但願老大人福星高拱,四海昇平,他日重到寒山,再瞻丰采,少林
幸甚,貧僧幸甚。」
    賽諸葛仰天道:「本府久慕隱逸,但願這一任下來,就能乞歸鄉里,屆時自當重上
寶山,了我心願。」兩人打著隱語。說話之時,已然步出方丈精舍。
    眾人相隨而行,到得山門,賽諸葛揚手道:「兩位大師請留步了。」
    大智、大通那裡肯依,直送到寺前平台,等賽諸葛等上了轎,才躬身合十道:「我
佛保佑,老大人一路順風,恕貧僧不送了。」
    賽諸葛搴簾道:「兩位大師請回。」
    大智、大通目送一行人遠去,雙手合十,連誦佛號,才行回入寺去。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一行人的腳下,也在逐漸加快,一路向東奔行,直到初更時光,
才趕到鄭州近郊。
    夜色之下,但見山林間,隱隱有一點燈火,透露出來,那就是觀音堂了!
    大家加緊腳步,趕抵廟門,只見十幾名黑衣大漢,雁翅般一字排列,為首一名黑袍
道人超前幾步,躬身道:「屬下常山民恭候軍師大駕。」
    轎子一停,賽諸葛摹簾而出,哈哈笑道:「有勞道兄久候,山人如何敢當,只是大
家跑的又餓又累,道兄有沒有替我們準備飲食?」
    黑衣道人道:「屬下今午得到登封來人的報告,知道軍師將於今晚親臨,早已命廚
下準備了酒食。」
    賽諸葛點點頭道:「如此就好」。
    這時,南靈道長、邵元沖,香香、九毒娘子等人,都已走下轎來。
    賽諸葛抬手道:「常道兄請,咱們路徑不熟,還是道兄請先。」一面回頭說道:
「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南、邵兩位道兄、白老弟、范老弟請到裡面休息。」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軍師怎的沒招呼你這位千金小姐?莫非觀音堂咱們婦道人家,
也進去不得的?」
    賽諸葛被她說的一呆,連忙笑道:「山人請了白老弟、范老弟,自然也包括了香香
姑娘,護法這一挑眼,倒是山人失禮了。」
    一行人由黑袍道人引路,進入觀音堂後進,廳上果然已經擺好了一席豐盛酒菜。
    大家落坐之後,賽諸葛替黑袍道人引見了南靈道長、邵元沖、白少輝等人,一面含
笑道:「這位是敝幫北五省總分舵舵主賽純陽常山民常道兄。」
    大家連說「久仰」,邵元沖心頭不禁吃了一驚。
    要知賽純陽常山民,在北五省聲望之高,遠超過他形意門掌門人之上,暗想:「這
南北幫主,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把這些成名數十年的人物,全請了出來。」心念
轉動,一面呵呵笑道:「常道兄和兄弟相識二十年,算起來,常兄還該長出兄弟半輩。」
    常山民笑道:「邵老弟又來了,當年令師雖把貧道視作忘年之交,但貧道一直以前
輩視之,咱們不就是平輩的麼,只是貧道癡長你幾歲就是了。」
    說著,就請客人入席。一時酒菜齊上,大家也不客氣,各自就座,吃喝起來。席間
大家暢談光復武當、少林兩派經過,因為這裡是南北幫北五省的總分舵,說話就不用顧
慮洩漏機密。
    這一席酒,自然比中午在少林寺的素齋,要舒暢的多。飯後,常山民起身道:「時
間不早了,貧道已替軍師及諸位道兄,準備了靜室,大家可以早些休息了。」
    賽諸葛搖手道:「山人明日一早,就要上路,還有許多事情須待安排……」
    常山民道:「軍師既然來了,總該在這裡休息上一二日再走。」
    賽諸葛道:「道兄盛意,山人心領,江湖大劫已成,本幫為了要挽救這場狂瀾,幫
主、副幫主各處奔走,席不暇暖,山人那有時間多耽?」
    口氣一緩,目光掄動,朝在座諸人掃了一眼,又道:「道兄可叫他們準備一壺清茶,
咱們正好剪燭共話。」
    常山民心知軍師必有重要之事,和大家商討,連連點頭道:「茶水早已準備了。」
    說話之時,早有道童替各人送上香茗。
    賽諸葛起身道:「諸位且在這裡淪茗談天,山人有些事去。」回頭朝常山民間道:
「道兄替山人準備的靜室,不知在什麼地方?」
    常山民忙道:「就在後面精舍之中,屬下替軍師帶路。」
    賽諸葛道:「如此有勞道兄了。」
    兩人步出客廳,往後進而去。
    九毒娘子道:「軍師不知又有什麼疑難之事了?要一個人到靜室裡去。」
    哮天叟道:「少林、武當順利光復,接下來自然是計劃衡山、形意兩派的事了。」
    南靈道長長歎道,「貴幫軍師真是天壤間第一奇人,武林中要是沒有這樣一個人,
幾年之後,這莽莽江湖,悉是應劫之人了。但可惜的貴幫軍師隱跡山野,不肯仕進,否
則以他之才,輔佐明君,經綸天下,不說功業彪炳,受惠的蒼生,自可遍及四海,又豈
止局限於區區武林人物?」
    邵元沖道:「道兄說的雖是不錯,但目前滿族人人主中國,先生豈肯屈身事虜?縱
有諸葛之才,也徒興生不逢時之感了。」
    兩人說到這裡,不覺默然大息,久久沒有作聲。
    范殊坐在白少輝下首悄悄問道:「大哥,現在咱們到那裡去了?」
    白少輝道:「咱們看看軍師是否另有差遣,再定行止。」
    香香接口道:「大哥、二哥,你們不是答應過,要陪我找娘去的?」
    白少輝被她問的一楞,一時答不上話去,勉強點點頭道:「令堂行蹤未定,一時也
無處可找,三妹但請寬心,江湖雖大,總有母女重逢的一天……」
    正說之間,只見賽諸葛和常山民一起走了進來,白少輝暗暗吁了口氣。
    賽諸葛回到椅上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張名單,含笑道:「人生聚散無定,咱們此地
一聚,明日一朝,就得分道揚鑣,各自去辦該辦的事了,山人已經抄就了這份名單,現
在就請大家注意靜聽。」語氣微微一頓,接著抬目道:「石護法、戴良、查貴,明日一
朝,可隨山人同行。」
    哮天叟石中龍、戴良、查貴各自欠身道:「屬下遵命。」
    賽諸葛目光一抬,朝邵元沖道:「邵兄不妨暫留此地,方才兄弟已和常兄仔細研商,
光復貴門之事,自有常兄協助,只是時間可能還要稍緩。」
    邵元沖拱手道:「一切憑先生安排。」
    賽諸葛微微一笑道:「邵兄但請放心,不出半月,山人保你重返形意門就是了。」
接著回過頭去,說道:「九毒護法請隨南靈道兄同行,山人另有柬貼一封,上注開拆時
日,道兄請收了。」
    探手從袖中取出一封柬貼,和一個翠玉葫蘆,笑道:「這葫蘆中是玉扇郎君韓奎的
獨門迷藥,無色無嗅,中人之後,迷而不迷,道兄只要依兄弟柬貼行事就好。」
    南靈道長出身名門正派,身為衡山一派之主,聽賽諸葛的口氣,似是要他使用迷藥,
不覺微顯躊躇,但終於伸手接過,稽首道:「敝派倖免劫運,均出先生之賜,貧道先此
謝了。」
    賽諸葛笑了笑道:「江湖橘詭,人心多詐,處此危難之秋,務望道兄能隨機應變才
好。」
    這話自然是指南靈道長以名門正派自居,不屑使用迷藥而言。
    南靈道長矍然道:「貧道自當敬記先生教言。」
    賽諸葛轉臉朝白少輝、范殊兩人說道:「白老弟、范老弟,山人有一件極為重要之
事,想請兩位一行。」
    白少輝道:「軍師有命,在下兄弟自當效勞。」
    賽諸葛從袖中取出一封柬貼,含笑道:「山人已把要辦的事,寫在上面,兩位老弟
天色一明,就得上路。」
    白少輝接過貼柬,仰臉問道:「在下有一疑難之事,想和軍師單獨一談,不知軍師
能否俯允所請?」
    賽諸葛微微一笑,道:「老弟心中的疑難之事,和此次岳陽之行有關,且等老弟岳
陽回來,再作長談吧!」
    白少輝等疑信參半,但又不好多說。
    香香道:「大哥,我們要去岳陽麼?」
    賽諸葛笑道:「白、范兩位老弟,此去岳陽,另有要事,姑娘最好留在此地。」
    香香搖頭道:「不,我要和大哥、二哥一起到岳陽去。」
    賽諸葛略作沉吟道:「那麼姑娘還是和九毒護法同行吧,等衡山事了,你們再去接
應白、范兩位老弟,你看如何?」
    九毒娘子一把拉著香香的手,格的笑道:「就這樣吧,你和老姐姐同行。咱們也有
個伴兒。」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一宵無話,翌日清晨,就分道揚鑣,各自啟程。
    岳陽,在洞庭湖東岸,三面瀕水,帆檣林立。
    名聞全國的岳陽樓,原是城西諜樓,共有三層,中層四面環以明廊,供人遠眺,極
目煙波,隱約可以望見君山。
    俯視煙波,浩瀚猶如滄海,登臨其上,令人胸襟為之一寬!
    這是仲秋季節,遊客較多,岳陽樓二樓靠東首的一張座頭上,坐一個赤髮蒼須的黃
衫老人,剝著花生,引壺獨酌。
    這老人少說也有七十以上,生就一付喪門相,白慘慘的,連眉毛、眼睛,嘴角,莫
不下垂,看他一眼,就會令人心生憎惡。他身旁座頭上,還放著一個長形黃布包袱,和
一柄油紙雨傘,那包袱中顯然還是兵刃。
    赤髮者者在岳陽樓出現,一連已有三天。
    他總是下午時光來,要一壺酒,一包花生,剝著喝著,喝完了,差不多已是上燈時
分,再要上一碗麵,吃了就走,三天來都是如此。
    春秋佳日,岳陽樓上遊客雖多,但也只是白天,一到傍晚,遊客們就紛紛回去了。
    如今靠東首的座頭上,只剩下一個赤髮老人了,靠南首的坐位上,還有兩三個人,
酒沒喝完。
    又過了一會,又有兩個人會賬走了,剩下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漢子,仍在那裡喝酒。
    這漢子敢情因赤髮老者生得古烽,不時的注意著他。
    赤髮者者渾如未覺,悠然自得的剝完一堆花生,酒也差不多了,舉杯一飲而盡,呵
呵笑道:「夥計可以給我來碗麵了,鹹菜肉絲面。」
    夥計連聲應是,便自吩咐下去,過不一回就送上面來。
    赤髮老者端起麵碗,慢吞吞的吃著,那青衫漢子也自顧自喝酒吃菜。
    又過了頓飯光景,赤髮者者才打了個呵欠,背起黃布包袱,把油紙雨傘住脅下一夾,
摸出一串銅錢,數了幾文,交到夥計手上,搖搖頭道:「今天又沒等上,看來明天還得
再來。」
    原來他在等人,青衫漢子似是十分留意,不禁抬目朝他望去。
    只聽夥計陪笑道:「你老明日請早。」
    赤髮者者已經下樓去了,青衫漢子急忙站起,隨手把一錠碎銀,往桌上一放,說道:
「夥計,這是酒賬。」
    夥計忙道:「小的到櫃上去找來。」
    青衫漢子道:「不用找了。」
    夥計見錢眼開,連連躬腰道:「多謝你老賞賜。」
    青衫漢子腳下微一停步,側臉問道:「夥計,方纔那老頭是找誰來的?」
    夥計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討一筆賬來的,聽說欠債的人姓董,從前原在
關外做生意。如今在岳陽發跡啦。岳陽有這麼大,又到那去找?這老人家卻天天跑到這
裡來,望著湖水發愁。」
    青衫漢子暗暗冷笑,急急轉身下樓,此時天色已昏黑、舉目四顧,幸好赤髮老者走
的不快,還在前面躦躦而行。
    青衫漢子舒了口氣,就遠遠綴了下去小
    這城西一帶,並不十分繁華,青衫漢子一路跟在他身後,自然不慮被他發覺。
    漸漸由城西走到城中,已是岳陽城的繁華地區。
    赤髮老者果然像在找人,路過茶館酒肆,總要東張西望的瞧上一回,有時又回過頭
來,打量街上行人。
    大街上行人眾多,青衫漢子既不敢過份逼近,但又不能把他盯丟,還要防他回頭之
際,發現自己。
    這一段路,時停時走,又要躲閃,真把他捉弄的心頭冒火,暗暗咒罵:「好個老賊,
看你死期不遠了。」
    一會工夫,赤髮者者走完兩條大街,穿出橫街,地方又冷落下來,只見他走近一條
小街,轉頭朝左右一望,迅速的舉步朝巷中走了進去。
    這巷子又狹又暗,沒有一絲燈光,青衫漢子趕到巷口,往裡一望,那裡還有赤髮者
者的影子?心頭不由大急,慌忙舉步朝巷中奔去。還沒走到一半,突覺眼前一花,和一
個人撞了個滿懷,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頂撞得隱隱作痛!
    只聽一個蒼老聲音罵道:「小伙子,你奔喪還是充軍?走路沒帶眼睛?」
    青衫漢子怒喝道:「你敢出口傷人?」
    定眼瞧去,只見和自己撞了個滿懷的人,脅下挾著一柄雨傘,那不是赤髮老者是誰?
    赤髮者者兩道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在黯黑的小巷裡,有如兩點寒星,炯炯發光,
望著青衫漢子嘿然笑道:「原來是你,朋友一直跟在老夫身後,走了大半個岳陽城,究
竟有何企圖?」
    青衫漢子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冷笑道:「老丈這話奇了,岳陽城的街道,你能走,
我也能走,也許我們同路,你能說我跟你麼?」
    赤髮老者逼上一步,獰笑道:「那是老夫冤枉你了。」
    青衫漢子心頭有些膽怯,後退半步,霍地從身邊拔出一柄匕首,橫眉道:「你待怎
的?」
    赤髮老者奇道:「上面交待你跟蹤老夫,沒告訴你老夫是誰?」
    青衫漢子道:「我用不著知道你是誰?」
    赤髮老者笑道:「你想不想聽?嘿嘿,還是老夫自己說吧,鬼見愁,你聽到過沒有?
鬼見了還要發愁,你衝撞得起?」
    原來他外號鬼見愁,光是這付喪門神般的尊容,鬼見了確實也會頭大。
    青衫漢子從沒聽說江湖上還有什麼「鬼見愁」這號人物,冷曬道:「在下沒聽見
過。」
    赤髮者者陰沉笑道:「憑你如何知道老夫?」
    他沒待青衫漢子開口,接著說道:「老夫昔年在江湖走動之日,凡是衝撞老夫的人,
從無一個活口,今晚老夫看在差遣你的人份上,破例饒你不死,但老夫方纔已經點了你
一處經穴,須得七天靜養,否則落個終身殘廢,可怨不得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07:55

青衫漢子聽得機伶伶一驚,敢情方才和他撞了個滿懷的時候,已被他暗下毒手,一
時臉色劇變,說道:「在下和你老無怨無仇……」
    鬼見愁道:「七日靜養,傷穴自解,在老夫來說,這是最輕的出手了,回去告訴差
遣你的人,老夫住在南安客棧。」
    說完,沒待青衫漢子回答,挾著雨傘,往巷外行去。
    南安客棧,就座落在南大街上,鬼見愁緩步而行,眼看那青衫漢子果然沒敢跟來,
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回到客店,逕入後進,推開房門,放下雨傘,雙目炯炯,仔細的在
屋中察看了一遍。再取過茶壺,湊著鼻子,聞了一聞,覺得並無異樣,正待往床板上坐
下。
    只聽店伙在門口叫道:「老客官,你老房裡沒點燈,小的給你送茶水來了。」
    鬼見愁應道:「不用了,老夫習慣早睡。」
    店伙走後,鬼見愁跨上木床,側耳細聽了一回,才用指甲輕輕彈了兩下板壁,這是
約好了的暗號,訊問隔壁房裡的人回來了沒有?」
    接著但聽隔壁房中,也有人輕輕彈了兩下:「已經回來了。」
    鬼見愁又連彈幾下,意思是告訴他:「已經遇上對方的人。」
    隔壁那人又彈了幾下,是間:「點子會不會趕來?」
    鬼見愁又彈了幾下,是說:「很有可能。」
    交談至此,兩房同時寂然無聲,鬼見愁也不脫衣,就在床上盤膝坐定,吐納運功。
    時近二鼓,萬籟俱寂。
    突然,這客店後進的天井上,似是吹起了一陣輕微的風聲,星月之下,已然多了一
個灰衣瘦削老人。背負雙手,一雙冷森目光,正在注視著每一個房間。
    就在此時,只聽左廂傳出一個蒼老聲音,說道:「董朋友來了麼?老夫恭候多時
了。」
    那正是鬼見愁的聲音,接著房門啟處,鬼見愁已然迎了出來,他依然背著包袱,脅
挾雨傘。
    灰衣老者一抱拳冷森的道:「兄弟聽說你閻老哥來了,自當前來拜候。」
    鬼見愁嘿然冷笑道:「董朋友好說,不過這裡不是談話之所,咱們找個地方敘敘。」
    姓董的道:「兄弟悉聽尊便。」
    鬼見愁重重哼了一聲,突然雙手一劃,身形凌空拔起,越牆而出。
    姓董的也不甘示弱,雙腳微微一點,有如夜鳥展翅,緊隨鬼見愁身後,飛出客店。
    兩條人影,去勢如箭,轉瞬之間,已在數十丈外!
    就在兩人離開客店之後,左廂屋脊,又飛起一條人影,尾隨兩人,追了下去。
    不多一回,前面兩條人影,已在一片空曠場地上停了下來,後面一條人影趕忙一閃
身,掠入右側林中。
    鬼見愁面露狩笑,緩緩從肩頭黃包袱中取出一支兩尺長,似掌非掌,似爪非爪的鐵
手,抬目道:「董百川,咱們似乎用不著客套了吧?」
    原來這瘦削灰衣老者,正是浣花宮君山分宮的首席護法天狼爪董百川!
    只見他神色微見凝重!慌忙拱手道:「閻老哥,這是誤會。」
    鬼見愁沉哼道:「老夫兩個劣徒,被你天狼爪傷殘成廢,總是真的,還有什麼好
說?」他似是急於速戰速決,掌中鐵手一指,喝道:「董百川,你納命吧!」
    呼的一聲,直向他當胸擊去。
    夭狼爪董百川閃身避開,臉現沉怒,喝道:「閻弘,你莫要欺人太甚。」
    鬼見愁陰笑道:「是你姓董的欺負了老夫徒兒,老夫只不過向你討還一筆爛賬而
已!」
    隨著話聲,又是呼一招,橫劈過去。這一招有如巨斧開山,狂瀾擊岸。勢道甚是猛
惡!
    天狼爪董百川大袖一陣,猛地撤身往一側暴閃,赫然怒笑道:「很好,兄弟就領教
領教你的奪魂鬼手絕招!」
    舉手一掌,劈出一陣排空暗勁,直向鬼見愁撞擊過去。
    鬼見愁陰笑道:「來得好!」
    欺身上步,左手一揮,迎著來掌擊出。兩人掌力乍接,董百川但覺對方掌勢,不但
沉重如山,而且後勁不絕,源源湧來,猛不可當!心頭不覺大駭,匆忙之間,左手迅速
跟著拍出,阻遏對方擊來的掌勢,人卻往後疾退。
    鬼見愁那肯錯過機會,口中陰笑道:「你留下命再走。」
    腰背微伏,身形電射,鐵手迅速交到左手,右手食中二指一驕,疾點過去。
    這一指雖是發的匆忙,但狠,准、奇、快,指風劃空生嘯,嗤然有聲。
    董百川後退的身子還未立定,陡聞銳嘯之聲,刺入耳際,一股凌厲尖風,直對自己
「玄機穴」上襲來!
    他見多識廣,陡然問認出鬼見愁這一指,竟是華山派的「穿雲指」,功力之強,即
是當今華山派掌門人商天韶,亦無此火候!
    心頭更是驚駭,雙足貫勁一頓,身形急縱而起,快若流星,飛射出一丈開外,雙目
精光暴注,冷喝道:「你不是閻弘!」
    鬼見愁一指出手,左手一柄奪魂鬼手,又已交到了右手,一步步逼了過去口中厲笑
道:「你管我是誰?」
    沉重鐵掌一揚,身形側進,左手忽拿忽劈,倏忽之間,連攻五招!
    這一出手,董百川越發證實對方果然不是鬼見愁閻弘卜
    因為鬼見愁以一柄奪魂鬼手,馳譽武林,對方設若真是鬼見愁,何以捨了自己所長,
卻以指掌攻敵?但對方雖以指掌攻敵,卻是招術奇奧,內力深厚,出手辛辣無比!
    董百川又驚又怒,豁然厲笑道:「老夫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雙掌疾變,爭搶先機,以攻還攻。
    兩人這一接手,黑夜之中,但見兩條身軀,交錯旋走,疾轉如輪,倏分忽合,變幻
不已。動手十來招以後,鬼見愁敢情打的不耐,突然丟下手中奪魂鬼手,大聲喝道:
「董百川,老夫不用兵刃,一樣可以勝你。」
    董百川大笑道:「你當老夫是三歲小孩……」話聲未落,突覺對方棄去鬼手之後,
雙手攻勢陡轉凌厲,慌忙全力迎戰,力圖主動。
    雙方出手俱皆迅捷無倫,戰況愈演愈烈。打到五十招以上,指掌往來,快若掣電,
已然全憑聽風辨位,閉目換掌的上乘武功,互相拚搏。
    這一番激戰,夭狼爪董百川固然心頭大感驚凜,他雖已看出對方假冒鬼見愁之名,
但一身功力,並不在鬼見愁之下。卻未料到對方出手,居然會有這般鋒銳,尤其招術博
難無比,幾乎兼通各派武學。
    鬼見愁同樣暗暗感到焦的!天狼爪董百川,果然名下無虛,但目前岳陽一地,已是
浣花宮君山分宮所在,時間拖長,對自己大是不利。
    最焦急的還是隱身樹上那人,他既要注視場中兩人的戰況,又要在樹上望風,察看
有無對手趕來?
    正當此際,陡聽天狼爪口中發出一聲輕嘯,足尖點地,猛地旋身一匝,脫出戰圈,
飛退出五步來遠厲吼道:「小輩拿命來!」
    五指箕張,舉手一掌,凌空抓來。
    這一掌的威勢,當真十分猛惡,勁風呼嘯,擴及五尺方圓,掌風之中,隱隱似有五
道勁直如箭的灰影,激射而至!
    鬼見愁暗暗叫了聲:「天狼爪!」
    心念閃電一動,右腕疾舒,嗆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支精寶耀目的短劍,閃電般朝
前點出。這一劍快捷無倫,但卻凝重如山,劍出未半,劍尖上寒芒暴長,疾如星火,迎
著掌風直刺過去。
    董百川自然識得厲害,右手一招,收回爪力。
    突然側身欺進,左掌一沉上揚,斜砍對方執劍右腕,右掌一記「迥風舞柳」,從側
面擊向鬼見愁後腰。一招之間,雙手同發。鬼見愁冷笑一聲,滑步旋身左掌一揮,使了
一記「龍尾揮風」,往後拍出,右手一沉,劍尖斜昂,突然朝董百川「玄機穴」點去!
    這是一記怪招!
    董百川沒想到他會在不能出劍的方位,突然刺出一劍,心頭一驚,急忙吸胸移身,
朝橫裡閃出!
    鬼見愁正要往橫移步,連劍尖不須再動,就好像是董百川自己湊上去的一般,輕而
易舉點中了他左脅「章門穴」。
    天狼爪董百川但覺左脅一陣刺痛,驟失抗力,雙腳一軟,往地上跌坐下去。
    鬼見愁掠上一步,左手食中二指,指向董百川咽喉,低喝道:「姓董的,你作惡多
端,兩手都是血腥,今晚該是你報應臨頭了!」
    指隨聲落,但聽董百川「呃」的一聲,立時了賬。
    鬼見愁收起短劍,迅疾脫下身上黃衫,和董百川對換了。
    然後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再一撕,拉下滿頭赤髮,額下蒼髯,
一古腦兒朝董百川身上一丟。探懷取出一個磁瓶,拔開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灑到屍
體之上。
    轉眼工夫,這位以狠毒出名的天狼爪董百川,立時化成了一灘黃水,緩緩滲入泥土
之中。
    鬼見愁眼看諸事已完,拍拍身子,霍地直起腰來!
    他這一直起腰來,當真使人猛吃一驚!
    原來這位自稱鬼見愁的老兒,這一露出他的本來面目,竟然是眉骨凸出,鷹目深沉,
臉型瘦削的老者,這不是和天狼爪董百川生的一般無二?
    這不是董百川復活了?
    到底死的是鬼見愁閻弘?還是天狼爪董百川?
    反正兩人中間,總有一個是假的了。
    現在天狼爪董百川貼身藏好短劍,從地上拾起那柄鐵鑄的奪魂鬼手,隨手往地上一
插,登時沒人土中,他又重重的用腳踏了幾下。
    這真是毀屍滅跡,手腳做的乾淨利落!
    看看已經沒有一絲破綻,敢情他準備拍拍屁股走了!
    但適在此時,忽聽附近一株大樹上,嗤的一聲,射下一粒石子!
    這是示警暗號,表示樹上那人,已經發現了敵蹤!
    天狼爪董百川自是一驚,身形掠動,急步朝外行去,但見迎面路上,已有三條人影,
如飛越來!
    轉眼之間,前面一人身法奇快,業已當先而至!
    董百川心頭暗暗一驚,忖道:「自己要是再遲上一步,豈不功虧一簣了?」
    凝目瞧去,當先一人,身穿藍袍,臉型枯瘦,三角眉,細長眼,左腳微跛,這人正
是現任君山分宮統領鐵面神判南宮無忌!
    他身後兩人,董百川也並不陌生,那是摘星手曹敦仁和華山派的宣錦堂,如今都是
君山分宮的護法身份。
    南宮無忌一眼瞧到董百川,立即迎了上來道:「老夫聽說鬼見愁閻老哥曾在岳陽現
身,董兄獨自一人找來,怎不通知老夫一聲。」
    董百川拱手道:「兄弟和閻弘只是私人間的過節,怎好驚動統領?」
    南宮無忌目光一掄,問道:「董兄已經和他動過手了麼?」
    董百川在這一瞬之間,心念閃電一轉,已經想好了話頭,還未回答!
    夾聽一個蒼老聲音,傳了過來,道:「董百川你幫手已經趕到,那就不用再另約日
期了吧?」
    這是說他和董百川已經另約了日期。
    董百川聽的方自一怔!
    摘星手曹敦仁沉喝道:「什麼人?」
    那蒼老聲音尖笑道:「曹敦仁,你也狐假虎威,連老夫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麼?」
    曹敦仁矍然道:「是閻老哥?」
    董百川聽他叫出「閻老哥」三字,心中更是驚疑不定,急急舉目瞧去,但見從林中
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此人生就一張白慘慘的喪門臉,赤髮蒼須,身穿黃衫,背負黃布包袱,脅挾油紙雨
傘,赫然正是鬼見愁閻弘!
    董百川瞧得心頭猛震,暗道:「這是怎麼回事?」
    鐵面神判甫宮無忌大喜過望,忙拱拱手,呵呵大笑道:「閻老哥請了。」
    鬼見愁嘿然冷笑道:「南宮統領總算還認得老夫,嘿嘿,你們是替姓董的撐腰來的
了?」
    南宮無忌笑道:「閻老哥誤會了。」
    鬼見愁陰惻惻的道:「老夫誤會什麼?」
    南宮無忌道:「兄弟幾次遣人奉邀,閻老哥都堅決拒絕,難得……」
    鬼見愁沒等他說完,冷哼道:「要老夫替百花谷當差?」
    南宮無忌陪笑道:「君山分宮想敦請老哥擔任一個名義。」
    鬼見愁側臉問道:「什麼名義?」
    南宮無忌道:「以閻老哥在西北的聲望,自然是分宮護法名義了。」
    鬼見愁連連搖手道:「目前休提,且等老夫和姓董的了斷了再說。」
    南宮無忌忙道:「老哥和董兄之間的一段誤會,兄弟曾聽董兄提過……」
    鬼見愁怒聲道:「什麼誤會?老夫兩個劣徒被他天狼爪所傷,成了殘廢,換你南宮
無忌,要不要找他?」
    南宮無忌道:「此事確是誤會,大家都是多年朋友,閻老哥又是領袖西北的前輩,
務望賞兄弟一個薄面,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請到賓館休息,再作詳談。」
    鬼見愁道:「不,老夫已在南安客棧開了房間。」
    這話聽的董百川又是一怔,暗道:「這就奇了,自己住在南安客棧,他如何也在南
安客棧下塌?」
    南宮無忌呵呵大笑道:「閻老哥既然到了岳陽,如何還住到客棧裡去?董兄,咱們
走吧!」
    董百川心頭突然一動,想起軍師在密柬上曾有:「到時自會有人接應」之言,不覺
恍然大悟,這位鬼見愁閻弘,敢情就是接應的人了。
    想到這裡,欣然點頭,由南宮無忌陪同鬼見愁,踏月而去。
    原來先扮鬼見愁閻弘,後扮天狼爪董百川的,正是白少輝。
    這天午牌方過,衡山南嶽觀前,來了一乘敞轎。
    抬轎的是兩名年輕道士,敞轎上盤膝坐著一個白髮白鬚,長眉低垂的老道。
    轎後緊隨兩名眉清目秀的道童。一個手捧白玉如意,一個手捧黃穗長劍。
    敞轎一到觀前,便在青石牌樓下停住,由兩名抬轎的青年道士從轎上把白髮者道連
人帶椅扛了下來。
    然後一前一後,扛著進入南嶽觀大門,直上大殿,才行放下。
    這時從殿上走出一個穿灰袍的道人,走到白髮者道椅前,稽首道:「老道長光臨敝
觀,可要參拜三清麼?」
    白髮老道雙目微睜,迸射出兩道湛湛眼神,藹然笑道:「道友替我通報南靈道兄,
就說太岳舊友來訪。」
    他說來和緩,但聽到灰衣道人耳中,鏗鏘如同有物,心中暗暗吃驚,忖道:「聽他
口氣好像和掌門人極熟,自己倒是怠慢不得!」一面連忙躬身道:「老道長請稍候,小
道這就進去通報。」
    過了盞茶時光,但見一個身穿青布道袍,頗留花白長髯的人,緩步走出大殿,一眼
瞧到自發老道。似乎微微一怔!
    白髮老道自然得認得南嶽觀主,呵呵笑道:「太岳一別,睽違二十年,南靈道兄可
是不認識貧道了麼?」
    南嶽觀主一聲僚亮長笑,稽首道:「貧道怎會認不得大岳舊友,道兄鶴駕光降,恕
貧道迎近來遲。」
    白髮者道微笑道:「二十年前,道兄並臨大岳,論道三日,當時曾邀貧道一遊南嶽,
貧道此來,只能算是應約來的了。」
    南嶽觀主道:「道兄遠來,請到裡面待茶。」
    說話之時,看到白髮者道雙腿盤坐如故,不覺注目道:「道兄雙腳如何了?」
    白髮者道微微歎息一聲,道:「說來慚愧,貧道昔年所學,並非玄門正宗功夫,時
日愈久,離道愈遠,終於導致走火入魔,已有十年之久。先前還妄圖自行打通經路,直
至近年,始知僅憑貧道所學,已是無望,此次遠。上寶山,正想向道兄乞取三粒坎離
丹。」
    南嶽觀主爽朗的道:「道兄好說,區區小事,貧道著人來取也就是了。」說著,連
連肅客。
    白髮老道仍由兩名青年道士扛起籐椅,往裡行去。
    一會工夫,進入清虛閣,這是南嶽觀主清修之處,也是南嶽觀主的禁地,通常觀中,
弟子未奉召喚,不得擅入。
    白髮老道揮揮手,朝兩名青年道士吩咐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可在外面伺候。」
    兩名青年道士躬身領命,退出清虛閣去。
    早有一名道童,獻上香茗,另一名道童,捧上一盒精美細點。
    白髮者道目光一掄,間道:「南雲道兄不在麼?」
    南嶽觀主道:「敝師弟有事下山去了。」一手端起茶盞,說道:「道兄請用茶。」
    白雲老道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望著南嶽觀主說道:「貧道還有一件事,不知該不
該說?」
    南嶽觀主道:「道兄乃是貧道多年知交,有話但請說明。」
    白髮者道低聲道:「道兄可知貧道真正來意麼?」
    南嶽觀主神色微微一變,道:「道兄來意如何?」
    白髮者道微笑道:「貧道遠上寶山,雖是應二十年前之約,順便向道兄乞取三粒坎
離丹;但真正來意,卻是和道兄有關……」
    南嶽觀主神色又是一變,輕哼道:「和貧道有關之事,貧道倒是想不出來。」
    白髮者道又道:「道兄請恕貧道直言,不知道兄最近可曾遺失了什麼重要之物?」
    南嶽觀主道:「道兄此話怎說?」
    白髮老道含笑朝侍立身邊的一名道童吩咐道:「九靈,你把東西呈與觀主。」
    左邊一名道童答應一聲,立即取出一個尺許長的黃綾包袱,神色恭敬,雙手送到南
岳觀主面前。
    南嶽觀主並未伸手去接,目中寒芒一閃,問道:「道兄,裡面究竟是什麼?」
    白髮者道笑了笑道:「貧道親自送上寶山,自非尋常之物了。」語氣一頓,接道:
「九靈,打開包袱,讓觀主過目。」
    那道童應了聲「是」,隨手解開包袱,但見裡面赫然是一柄七寶鑲嵌的精緻銀劍!
    南嶽觀主身軀陡然一震,目射奇光,問道:「道兄從何處得來的?」
    白髮者道得意的笑道:「如此看來,它確是貴派掌門銀劍了,所幸貧道昔年蒙道兄
賜示,觀過此物,因真偽莫辨,不得不親自送來,以昭鄭重。」
    南嶽觀主感激的道:「道兄隆情,貧道至深感謝,不知道兄在何處發現此劍,還望
示知。」
    白髮者道壓低聲音,道:「敝觀門下在太岳山麓一具屍體上發現的。」說到這裡,
目光不期朝那道童九靈望去。暗暗點了點頭,接著又道:「貧道怕道兄有什麼意外,不
然,掌門銀劍怎會流落在外?如今貧道總算放心了。」
    南嶽觀主收起銀劍,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個磁瓶,倒了三粒丹藥說道:「這是敝派坎
離丹,道兄服下之後,再運功片刻,貧道當以本門離火神功,為道兄導火歸元,疏通經
絡,大概只需三數日時光,道兄即可復原了。」
    白髮老道大喜過望,伸手接過丹藥,仔細看了一陣,問道:「不會是毒藥吧?」
    南嶽觀主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勉強笑道:「道兄說笑了。」
    白髮者道搖搖頭道,「不對,貧道昔年曾見過坎離丹,並不如此,這三粒藥丸,倒
是和浣花宮的悅服丹有些相似?」
    南嶽觀主聽的臉色大變,正待霍地站起,但他只不過上身微微掙動了一下,沒有站
得起來,張了張口,這一瞬間,竟然連聲音也沒有了。
    白髮老道卻在此時,雙腿一伸,站將起來,伸手從頦下連須帶發,揭起一張面具。
    那個叫九靈的道童迅快接過,替南嶽觀主覆到臉上,兩人對換了道袍!
    這一來,南嶽觀主成了白髮老道,原來的白髮老道,揭下面具,卻變成南嶽觀主。
    兩名道童,迅快的扶著白髮老道,盤膝坐到籐椅之上。
    九靈立即趨近門口,朝南嶽觀主一名道童招招手道:「你進來。」
    那道童聞聲走了進來,九靈從身上脫下道袍,遞了過去,一面說道:「你快和我換
上一件。」
    那道童果然依言脫下道袍,和九靈換了。
    九靈再從面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替他戴上了。又把手中玉如意,也遞給了他,然
後指指白髮者道,囑咐道:「你跟他去,知道嗎?」
    那道童點點頭道:「知道。」
    南嶽觀主看的修眉微擺,奇道:「他怎會聽你的話?」
    九靈輕笑道:「他方才送茶來的時候,九香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腳,道長現在相信了
吧,玉扇郎君的迷藥,真還管用呢!」
    九香問道:「大姐,你不和我一起去麼?」
    九靈應聲道:「南雲道人還沒回來;我要暫時留在這,你別忘了三天之後的事。」
    九香點點頭道:「我記得。」
    九靈已然扮成南嶽觀主的道童,便自轉身出閣,朝階前伺立的兩名年輕道士,招招
手道:「兩位道兄,老道長請你們進去。」
    兩名年輕道士答應一聲,走進清虛閣,也沒說話,扛起白髮老道的籐椅,往外就走。
    兩名道童一個手捧玉如意,一個手捧黃穗寶劍,相隨而行。南嶽觀主也率同兩名道
童親自送了出來。
    一路上衡山門下灰袍佩劍的弟子,眼看掌門人親自送客,就遠遠的停住了身子,躬
身肅立,神色恭敬。
    南嶽觀主一直送出觀門,在觀前站停,眼看兩名年輕道士把籐椅扛到轎上,才躬身
稽首道:「道兄恕貧道不送了。」
    兩名年輕道士抬起敞轎,兩名道童緊隨轎後而行,漸漸遠去。
    南嶽觀主也自率同兩名道童,回進觀去。
    原來先前那個白髮老道,正是南嶽觀主所喬裝。後來離去的白髮者道,卻已換了浣
花宮抓來假冒南嶽觀主的賊黨,他中了劇毒,自是聽人擺佈。
    至於九靈、九香兩名道童,正是九毒娘子和香香兩人,如今九毒娘子因奉有軍師密
令,仍然留在南嶽觀中,香香另有任務,下山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08:53

第34章 冒名頂替
    五更方過,天色初透曦微晨光!
    白少輝迅快的一躍下床,悄悄開出房門。
    門外是一條寬闊的長廊,一排約有十來間房間,面向著花圃。欄外栽植了許多花卉、
和綠油油的草坪,這是君山分宮護法們住的地方。
    分宮護法;地位不在堂主之下,只是堂主掌握實際職務,護法們則比較清閒,平日
沒有一定職司,多半是臨時調派的工作。
    白少輝昨晚搏殺了天狼爪董百川。是以董百川的身份,混進來的,他自然就住在董
百川的房裡。
    此刻他悄悄開出門去,目光瞧了瞧自己昨晚掛在門口的一塊破布。
    那是一件撕去了衣領和裡子的舊衣,上半件已經沾滿了泥污,下半件還算乾燥潔白。
在這件破衣的下首,八字形放著一雙舊靴,左靴沾滿了爛泥巴,右靴卻是乾淨的。
    這情形,使人一望而知他昨晚不小心踩了一腳爛泥巴,回來之後,就把靴子脫在房
門口。並且還撕了一件舊衣,揩抹過了,只是沒揩乾淨,索性留在房外,等打掃房間的
使女們去收拾了。
    他目光迅快的左右一瞧,俯下身去,伸手往乾淨的那雙靴統中探去。
    這一探,果然摸到了一小團軟泥巴,急忙取起,隨手把掛著的舊衣,往靴上一丟,
返身進入房中,又悄悄掩上房門。心中暗自驚異:「這是什麼人放進去的呢?」
    他此刻也無暇尋思,用手一捏,那團泥巴中間,果然藏著一支鵝毛管,再從毛管中
抽出一張捲得極細的紙條。打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侯家灣紅花村靠東第
四家問白髮啞婆。」
    字跡娟秀,似是出於女子手筆!
    白少輝瞧的不禁一呆,自己此次冒名頂替,混入君山,原是奉賽諸葛之命,營救義
母來的。
    軍師在密柬上曾說,自己只要在房門口,照他約定的記號,自會有人在靴中留下見
面時間,接應自己。
    如今回音倒是有了,但照字條的口氣看來,他好像要自己到侯家灣紅花村靠東第四
家去問白髮啞婆。
    難道白髮啞婆就是接應自己的人?那麼自己義母又被他們關在那裡呢?
    心中想著,一面把紙條放人白中,嚼了幾嚼,然後連同泥團,往床下一丟,看看時
光還早,索性又睡了下去。
    這一睡,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只聽有人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白少輝從睡蘿中驚醒過來,問道:「什麼人?」
    門外一個女子聲音答道:「是小婢送早餐來了。」
    白少輝披衣而起,故意上下扣錯一粒鈕扣,才去開了房門。
    只見一名青衣少女。端著臉水走了進來,躬了躬身,嫣然一笑道:「董護法早。」
    放下臉盆,又從門外捧著一個銀盤放到桌上,說道:「護法請用早餐了。」說完,
返身退出。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不是她了。」
    當下洗了把臉,就在椅上坐下,取過銀盤,見盤中放著一鍋小米稀飯,一疊家常餅,
和四樣小菜,做的均極精細,這就獨自吃了起來。
    吃過早餐,白少輝正想出去走走,也好察看一番君山分宮的形勢,忽見先前那名青
衣使女,匆匆進來,躬身道:「分宮主著人來請,要護法立即前去。」
    白少輝暗暗吃了一驚,問道:「人在那裡?」
    青衣使女道:「就在院門外候駕。」
    白少輝穿出長廊,果見一名宮裝少女,悄立院前,急忙舉步行去,一面抱抱拳笑道:
「有勞姑娘久候了。」
    那宮裝使女躬身道;「分宮主和南宮統領,都在東花廳議事,特命婢子前來相請。」
    白少輝不知東花廳如何走法?忙道:「既然如此,姑娘快請。」
    宮裝使女年紀不大,但卻十分機警,退後一步道:「婢子怎敢有偕?還是護法請
先。」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丫頭可惡的很!」乾咳一聲,笑道:「姑娘是分宮主面前的
人,自該姑娘先行了。」
    宮裝使女嫣然一笑道:「護法真會說話。」她有意無意的膘了白少輝一眼,低聲道:
「護法這樣就去了麼?」
    白少輝道:「這樣如何不對了?」
    宮裝使女道:「分宮主最重儀表,護法衣衫不整,怎好進去?」
    白少輝低頭一瞧,口中哦了一聲,慌忙把鈕扣扣好了,一面笑道:「老朽雙腳跳下
床,起來的匆忙了些。」
    宮裝使女抿抿嘴道:「護法還會跳加官?」
    白少輝摸摸鬍子,笑道:「老朽一大把年紀,走南闖北,看也看的多了。」
    兩人答非所間,說到這裡,宮裝使女一欠身道,「婢子小王,恭候護法吩咐。」
    白少輝心中暗道:「南北幫果然歷害,這丫頭分明還是分宮主的貼身侍婢,不知如
何混進來的?一面說道:「姑娘請在前面帶路,在下有事請教。」
    宮裝使女依言在前引路,低聲道:「護法要問什麼?」
    白少輝以傳音入密說道:「老朽想知道薛神醫的家屬,被囚在那裡?」
    宮裝使女低低的道:「不是已經有人告訴你了麼?護法只要按址尋去,到時自會有
人接應……」
    白少輝道:「你們這裡有很多人?」
    宮裝使女突然轉臉輕「噓」了聲,低頭朝前行去。
    原來說話之間,已經進入一處院落,白少輝得到她的示警,也就不再多問。穿過兩
重屋宇,轉出迴廊,便是東北廳了。
    宮裝使女走近階前,躬身道:「董護法駕到。」
    只見湘簾掀處,另一名宮裝使女走了出來,說道:「分宮主請董護法人內。」
    白少輝慌忙應是,舉步跨上石階,門口那名使女替他打起簾子,白少輝聳著肩跨入
廳門。
    抬目望去,只見上首一把交椅,端坐著一個白髯青袍老人,正是從前的青鸞壇壇主
——浣花夫人門下大弟子凌雲鳳。
    左首兩把椅子,上首一把坐的是統領南宮無忌,下首一把,赫然是那個白髮蒼須的
鬼見愁閻弘!
    白少輝暗暗忖道:「這情形,敢情是南宮無忌領著鬼見愁來見分宮主,說起鬼見愁
和董百川有隙,要分宮主出面,替兩人和解了。」心念轉動,人已趨前幾步,一躬到地,
說道:「屬下參見宮主。」
    青袍老人一擺手道:「董護法請坐。」
    一名宮裝使女替她端來了一把椅子,放到右首。白少輝依言坐下。
    青袍老人徐徐說道:「老夫方才聽南宮統領說起,董護法和閻老哥之間,似有一段
過節,如今閻老哥已答應擔任本分宮護法職務。今後就是一家人了,老夫請董護法前來,
就是由老夫替你們雙方作個調人,這場過節,從此揭過,誰也莫要再放在心上了。」
    她口口聲聲,自稱「老夫」還當人家不知道她是女的。
    白少輝連忙陪笑道:「是,是,屬下昨晚就和閻老哥說了,這件事,完全是一場誤
會……」
    鬼見愁呵呵笑道:「宮主瞧得起閻某,閻某敢不從命?事情說開了,自然一筆勾銷,
哈哈,一了百了。」
    天狼爪董百川昨晚已死在白少輝手下,人死了自然一了百了,這話妙語雙關,卻只
有白少輝一人聽的出來。
    青袍老人頷首道:「如此就好。」一面回頭朝南宮無忌道:「本分宮敦聘閻老哥為
護法之事,南宮統領可轉函呈報總宮核備。」
    南宮無忌欠身道:「屬下遵辦。」
    正說之間,只見一名宮裝使女匆匆進來,朝青袍老人躬身道:「稟報宮主,婢女剛
才收到宮中緊急命令,請宮主過目。」
    說完,雙手呈上一封密柬。
    白少輝心中暗暗一動,付道:「時光差不多了,這封密柬,大概就是殊弟發的了。」
    青袍老人接過密柬,先查看了封口朱鈴,然後折開封口,抽出一張狹長紙條。
    白少輝看她舉動,心中暗道。「此女精明細心,自己可得小心!」心念轉動,只聽
青袍老人冷哼了一聲,隨手把密柬送給了南宮無忌,說道:「南宮統領且瞧瞧這密令上
說些什麼?」
    她這聲冷笑,聽到白少輝耳中,不覺一驚,暗道:「她口氣不對,莫非已經看出這
封密令,是偽造的不成?」
    南宮無忌恭謹的接過密束,看了一眼,皺皺眉道:「賽諸葛劫持薛神醫,其目的不
外也想他替南北幫出力,只是薛道陵眷屬,囚在咱們手中。南北幫派遣高手,企圖營救
他家卷,自是極有可能,但賽諸葛僅僅派出白少輝、范殊兩人,潛來岳陽,也未免大小
看咱們君山分宮了。」
    青袍老人冷冷一曬,道:「老夫聽說賽諸葛善用計謀,也許另有詭計。」口氣一頓,
接著問道:「白少輝?此人就是夫人派來本壇擔任護法的那人了,沒想到他竟會是南北
幫臥底之人,他當日如向本壇報到,未必就瞞得過老夫雙目。」
    白少輝聽得暗暗好笑,心想:「只怕未必。」
    心中想著,臉上不期露出一絲笑意。
    青袍老人霜刃般目光,突然轉到白少輝臉上,問道:「董護法知道他的來歷麼?」
    白少輝驚然一驚,暗道:「此女果然歷害!」一面連忙欠身道:「屬下曾聽曹護法
說過,白少輝原是紫薇壇下一名武士,紫薇壇在成都王宅失利,全壇弟兄據說僅他一人
逃出,後來被湘雲姑娘尋獲,在押回百花谷途中,遇上姓范的追蹤趕至。湘雲姑娘和曹
護法全為姓范的點傷經穴,還是白少輝把姓范的逼下船去的,因此獲得夫人賞識,才提
升他為本壇護法。」
    青袍老人道:「這個老夫知道,我是問你可知他的真正來歷。」
    白少輝道:「屬下那就不清楚了。」
    南宮無忌道:「白少輝自稱是姑蘇人氏,西遊人川,在成都酒樓,結識葬花門王立
文等人,一起被擒入谷,撥充紫薇壇下,當日宮中曾諭令屬下調查,姑蘇白氏,原是城
中望族,子孫在外頗多,無法查出他的身世來。」
    青袍老人目光望著地板,過了半晌,才道:「姑蘇,那薛道陵不也是姑蘇人麼?」
    南宮無忌應了聲「是」。
    青袍老人突然目光一抬,問道:「老夫要你查出薛道陵兒子薛少陵下落,究竟如何
了?」
    白少輝又是一驚,暗道:「看來她已然懷疑白少輝就是薛少陵!」
    南宮無忌心頭一凜,故意皺皺眉道:「宮主垂察,那薛少陵自從和一筆陰陽張果老
同時逃走,曾去過衡山南嶽觀,此後就不曾再在江湖露面,屬下嚴令各地密切注意,但
始終沒有他的消息。」
    青袍老人道:「一筆陰陽張果老呢?」
    南宮無忌道:「張果老在江湖上突告失蹤,也快有一年了,從沒有人再見到過他。」
    青袍老人道:「只怕他們全投到南北幫去了。」
    南宮無忌欠身道:「宮主明察,屬下根據派在南北幫中弟兄的報告,該幫之中,似
乎並無張果夫,薛少陵兩人。」
    這話聽的白少輝暗暗吃驚,忖道:「原來他們也有人在南北幫臥底,不知這人是
誰?」
    青袍老人冷哼道:「你派去的人,管什麼用?連宮中交下來,命他查明南北幫幫主、
副幫主和軍師賽諸葛究系何等樣人?直到今日,還無法覆命呢。」
    南宮無忌老臉一紅,說道:「屬下派去的弟兄,在南北幫只充當了一名頭目,該幫
機密之事;他自然無法獲得消息。即以該幫幫主、副幫主而言,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就
是該幫許多護法,也未必知道他們來歷,至於賽諸葛,一身道家裝束,自稱諸葛亮,據
說他確有未卜先知之能,但細查江湖上,就從無這樣一個人物……」話聲未落,只見那
名叫小玉的宮裝使女,辜簾而入,朝南宮無忌躬了躬身道:「啟稟統領,方才據神威堂
報告,侯家彎方向曾發現敵蹤。」
    南宮無忌目射奇光,問道:「有多少人?」
    小玉回道:「據報好像只有一個人,來人武功極高,連傷了兩個弟兄,就忽然不見,
秦堂主已經聞訊趕去了。」
    南宮無忌點點頭,道:「這姓白的小子,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白少輝心中一動,忖道:「聽他這句話的意思,好像義母就被囚在侯家彎了。」
    那小玉目光一溜,有意無意的望了白少輝一眼,悄悄退下。
    青袍老人冷笑一聲道:「白少輝真要來了,老夫倒要瞧瞧他究竟是何等樣人?」忽
然「哦」了一聲,道:「曹敦仁見過白少輝,見了面自然認識。」
    她這話似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的,旁人自然不好插口。
    只見她目光一抬,說道:「侯家彎一帶,從現在起,由老夫親自指揮,以本宮銀令,
為該地區傳令符信。任何船隻,未得允准,一律不准在該地行駛,南宮統領負責西首通
道,不准任何人出入。」
    南宮無忌道:「屬下遵命。」
    白少輝道:「宮主未派屬下職司麼?」
    青袍老人略一沉吟道:「你和曹護法負責巡視三個村落,遇上白少輝,只准暗中監
視,速向老夫傳送消息,不准擅自出手。」
    白少輝心中忖道:「原來你想親自和我較量,焉知我就在你面前。」一面連忙欠身
道:「屬下省得。」
    鬼見愁道:「宮主總該給屬下也派個任務吧?」
    青袍老人道:「閻老哥新來,地勢不熟,那就和南宮統領做一路吧!」
    鬼見愁拱手道:「老朽正要南宮老哥多多指教。」
    南宮無忌連說:「不敢。」
    青袍老人回頭吩咐道:「你們去請曹護法來。」
    一名宮裝使女領命而去。
    青袍老人起身道:「三位寬坐,老夫不奉陪了。」
    南宮無忌欠身道:「宮主請便。」
    白少輝心中暗忖道:「這凌雲鳳好大的架子。」
    三人全都起身相送,青袍老人微微含首,便自緩步往裡行去。
    南宮無忌直等青袍老人走入後堂,才抬手道:「兩位請坐。」
    自己先在椅上坐下。白少輝、鬼見愁也相繼落坐。
    浣花宮對外機構,本來是總香堂,由青鸞壇主凌雲鳳兼主其事,鐵面神判南宮無忌
擔任統領,總香堂下設神威、天龍兩堂。但到了最近,浣花宮對外機構擴大了,取消
「總香堂」,改稱分宮,即巫山分宮和君山分宮。
    君山分宮,即是從前總香堂原班人馬,由凌雲風任分宮主,鐵面神判南宮無忌仍是
統領名義,等於副分宮主,下面神威,天龍兩堂,和若干名護法,也全數照舊。
    以上各節,本已散見本書之中,為使讀者明瞭起見,特再補而出之。
    不多一回,摘星手曹敦仁奉命匆匆進來,一眼瞧到南宮無忌,慌忙躬了躬身,諂笑
道:「原來是統領見召,不知有何吩咐?」
    白少輝看他那付卑諂足恭的模樣,心中暗暗不齒其人。
    南宮無忌含笑道:「曹兄請坐,方才咱們接到總宮密令,據說南北幫軍師已派白少
輝、范殊兩人,潛來岳陽,營救薛道陵家眷……」
    摘星手曹敦仁道:「這兩個小子,年紀不大,倒是扎手的很。」
    南宮無忌道:「宮主方才指示,侯家灣三個村落,由董兄和曹兄兩位負責巡視。」
    曹敦仁朝白少輝拱拱手,呵呵笑道:「這趟差事,有頭兒領頭,兄弟只是作個陪襯
而已。」
    他稱白少輝「頭兒」,那是因為董百川是君山分宮的首席護法。
    白少輝道:「曹兄好說,其實這趟差事,咱們都是陪襯。」
    曹敦仁回頭朝南宮無忌道:「那是統領親自指揮了。」
    南宮無忌微笑道:「侯家彎一帶,從現在起,由宮主親自指揮,並以宮主銀令符信
為令,你和董兄,巡視三處村落,若是發現敵蹤,只准暗中監視,立即通報宮主,不得
擅自出手。」
    曹敦仁道:「原來如此,是,是,屬下遵命。」
    只見軟簾啟動,一名使女手托銀盤,緩步而入,欠身一禮,道:「宮主吩咐,統領
和三位護法,可在這裡用過酒飯,就好到後山去了。」
    說完,在廳上擺好四付杯筷。轉身退出。
    接著又有兩名使女送上酒菜,躬身道:「四位請入席。」
    南宮無忌含笑站起,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來,來,大家不用客氣,吃過酒飯,
正該到後山去瞧瞧了。」
    大家相繼入座,使女替四人面前斟滿了酒,南宮無忌因鬼見愁閻弘新任護法,舉杯
相敬,白少輝、曹敦仁也跟著向鬼見愁敬酒。
    大家因飯後各有任務,不敢多喝,對飲了幾杯,便自用飯。
    飯後,使女撤去盤碗,端上香茗。
    南宮無忌喝了一口,就起身道:「閻兄,咱們可以走了。」
    鬼見愁道:「統領且慢,老朽兵刃,還在寶捨裡,沒有取來。」
    只聽一名使女在門口躬身道:「統領和閻護法的兵刃,婢子已經取來了。」
    南宮無忌含首道:「如此就好。」
    當先跨出廳去。
    果見兩名使女手捧長劍,一個手上捧著黃布包袱和一柄雨傘,在門口伺候。(董百
川外號天狼爪,曹敦仁處號摘星手,都不用兵刃)
    南宮無忌取過長劍,佩到身邊。
    鬼見愁喪門臉上,擠出一絲陰沉笑容,說道:「多謝姑娘了。」接過包袱,往肩上
一背,然後把雨傘挾到脅下,聳聳肩問道:仰自們往那裡走?」
    他這付模樣,活像個鄉巴佬,瞧的那使女忍不住抿嘴一笑。
    曹敦仁忙道:「兄弟帶路。」
    說著,就走在前面領路。
    四人出了分宮,直向後山行來,不消多時,便已繞過山腰,侯家彎就在眼底。
    南宮無忌朝西首一條山徑指了指道:「閻老哥,咱們該往這條山徑去了。」
    曹敦仁連忙神色恭敬的拱拱手道:「統領、閻老哥好走。」
    白少輝居高臨下,略一打量,但見侯家灣是一片廣大的平地,兩面環水,只有西首
連接陸地。北岸沿江一帶,果然有三數處,屋宇櫛比,自成村落。
    南宮無忌和鬼見愁閻弘逕向西首一條小徑行去。
    白少輝朝曹敦仁抬了抬手道:「曹兄請。」
    曹敦仁聳聳肩道:「自然該頭兒請先。」
    白少輝笑道:「曹兄怎的和兄弟也客氣起來了,誰先在前面,都是一樣,到了山下,
咱們還得研究一下,如何巡視法子?」
    曹敦仁道:「頭兒說的極是。」
    兩人腳下加快,片刻工夫,便已到達山下,曹敦仁腳下一停,拱手道:「頭兒有何
吩咐?」
    白少輝道:「兄弟正想請教曹兄,有何高見?」
    曹敦仁連聲道:「不敢,不敢,宮主要董兄和兄弟同來,那就是要兄弟服從董兄的
了。」
    白少輝心念一動,正容道:「曹兄決不可如此說法,宮主派咱們兩人,負責三處村
落,兄弟之意,咱們似該分頭巡視,然後約定一個地點見面,較為妥善,不知曹兄意下
如何?」
    他這番話,自然是有意撇開曹敦仁,才能去紅花村找白髮啞婆。
    曹敦仁連連點頭,喜道:「董兄說的正和兄弟想的暗合,由董兄巡視東邊的楊花村,
兄弟到西邊松花村去,然後在地點適中的紅花村會合,這麼一來,就不慮遺漏了。」
    白少輝暗道:「原來紅花村是三處村落的居中一個。」一面說道:「曹兄既然同意,
事不宜遲,咱們立即就分頭巡視了。」
    曹敦仁道:「正是如此,兄弟這就到松花村去。」
    別過白少輝,逕自朝西行去。
    白少輝方才在半山腰上,居高臨下,已然把三處村落看了個大概,再聽曹敦仁說出
花村在東,松花村在西,紅花村居中之言,心中更是有了譜兒。
    此刻目送曹敦仁遠去,那還怠慢,立刻提吸真氣,施展輕功,直向紅花村奔來。
    天狼爪董百川是君山分宮的首席護法,又奉有宮主令諭,負責巡視三處村落,自是
不須有什麼避忌。
    不過頓飯工夫,已經趕到村前,白少輝略一住足,舉目望去!
    只見這紅花村房屋不多,一共不過二十來戶人家,但卻築建的極是精緻,紅牆瓦捨,
疏落地分散四處。
    村外圍著一道丈許寬的池塘,種滿了蓮。
    這時正當秋初,苗苔盛開,一曲流水,十里荷香,再襯以紅漆欄杆,白石小橋,當
真是小橋流水人家,好一處所在!
    紅花村之名,敢情因此而來。再矚目東望,相隔四、五里,垂楊深處,村落隱約,
那是楊花村。西首也有五、六里之遙,望去一片松林,自然是松花村了。
    這一陣打量,說來較慢,其實只是駐足一瞥間的事,白少輝不再猶豫,舉步往橋上
走去。
    越過小橋,是一條白石砌成的小路,兩邊綠樹濃陰,靜悄悄的不見人蹤。
    白少輝心中暗暗念了一遍,早晨從靴中取出那張紙條上的字句:「候家灣紅花村靠
東第四家問白髮啞婆。」
    正在思忖之際,突聽嘶的一聲,一縷極細的破空之聲,直向自己激射而來!
    白少輝耳目何等靈敏,聽風辨位,抬手之間,已把晴器接住,但覺入手甚輕,似是
一個紙團,心中暗想:「這投擲紙團的人,準是和小玉一路的,由此看來,南北幫潛伏
在君山分宮的人,似是不少!」
    目光一抬,朝紙閉打來之處望去,這一條小路上,樹木茂密,那裡想看得到人影?
    急忙把手中紙團,打開一瞧,只見上面寫道:「事已有變,切勿露出形跡。」
    字體娟秀,和早晨紙條上的筆跡,似出一人之手,但寫的極是潦草,顯系十分匆忙
之時所寫!
    白少輝看的暗暗一怔,她字條上只寫「事已有變」,並沒有說出如何有變?但既然
來了,豈能不查明義母下落,就空手而返?
    何況此刻自己是董百川的身份,又奉有宮主之命,巡視侯家灣三處村落而來,名正
言順,又怕什麼?
    也許這示警之人,得知宮中傳出命令,這一地區,改由宮主親自指揮,各種舟船,
不准駛近,認為這裡有了變化,才匆匆趕來,通佩自己正是,一焉佩自己奉命來的。
    想到這裡,不由心頭一寬,覺得這示警之人,反不如自己知道的多。他心急義母安
危,刻不容緩,時間寶貴,寸陰似金,那還多想,雙手一搓,把字條搓成粉碎,舉步朝
村中走去。
    數到東首第四家,但見竹籬笆上,繞滿了牽牛花,籬門種著不少花木;但一條青石
小徑,卻打掃得十分乾淨。
    裡面是一棟紅磚瓦屋,兩扇黑漆門,並沒關上,從屋外一直可以看到客堂上的擺設。
那是一張方桌,和幾把木凳,只是不見人影,不聞人聲。
    白少輝舉手推開籬門,側身而入,一直走到門口,仍然不見有人,這就乾咳一聲問
道:「裡面有人麼?」
    過了半晌,屋中靜寂如故,不見有人走出。
    突然想起早朝紙條上明明寫著「白髮啞婆」,既是啞婆,自然也是耳聾之人,如何
能聽得到自己的問話?
    心中想著,不覺跨進門去。
    就在此時,但聽屋後傳出一陣細碎的腳步之聲,一個花白頭髮的老樞,手中拿著一
把掃帚,走了出來。
    一眼瞧到白少輝,好像怔得一怔,立即面堆笑容,連連躬腰,口中伊伊呀呀的說著,
一面舉手作勢,似是在說、「尊客請坐。」
    白少輝心中暗暗皺了下眉,付道:「這老婆子既聾又啞,如果她不認識字,那就什
麼也問不出來了。」
    一面朝她拱手還禮,就在椅上坐下。
    白髮啞婆放下掃帚,轉身走了進去,一回工夫,只見她端著一盅茶出來,放到桌上。
    白少輝又朝她拱手道謝。
    白髮啞婆望望白少輝,張了張口,似欲問話,但苦幹口不能言,無法表達她的意思。
略作沉吟,忽然打了個手勢,擬是要白少輝寬坐一回,又匆匆轉身往裡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焦急,遇上這麼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太婆,真是對她毫無辦法。
    所幸自發啞婆很快就回了出來,只見她一手端著一碗清水,另一隻手卻拿了一塊抹
布,顫巍巍的在白少輝對面坐下。
    白少輝不懂她用意何在?方自望著她發楞。
    白髮啞婆衝著白少輝笑了笑,伸出一個指頭往碗中蘸著清水,在桌上寫道:「尊客
有何貴幹?」
    白少輝這才恍然大悟,敢情她家裡沒有紙筆所以只好用清水寫字了,心中不覺一喜,
只要她識字,就不難問出義母的下落來。
    當下點點頭,也就用手指在碗中蘸著清水寫道:「在下有事向婆婆請教。」
    白髮啞婆用抹布拭去水跡,寫道:「不敢當,老身還沒請教尊客貴姓?」
    白少輝暗想:「這裡是君山分宮勢力範圍之內,自己若是直說來意,只怕她就不敢
說了,不如還是說董百川的好。」心念一轉,就用水寫道:「在下董百川。」
    白髮啞婆望了他一眼,寫道:「不知尊客是如何進來的?」
    這裡是君山分宮所在,外人當然無法混入,難怪她心中起疑,要問問清楚。
    白少輝寫道:「在下就在分宮任職。」
    白髮啞婆口中「啊」了一聲,臉上立時現出驚疑之色,寫道:「不知尊客在分宮擔
任何職?」
    原來她還不放心。
    白少輝微微一笑,寫道:「分宮首席護法。」
    這下自發啞婆瞧的聳然動容,慌忙站了起來,連連躬身,巴結的寫道:「老婆子不
知護法光臨,多多失禮。」
    白少輝朝她連連擺手,寫道:「老婆婆千萬不可多禮,在下只是奉命巡視本村之便,
拜訪老婆婆來的。」
    白髮啞婆惶恐的彎彎腰,寫道:「護法這麼說,折煞老婆子了。」
    她抹去水跡,繼續寫道:「護法方才不是說有事要找老婆子麼?」
    白少輝寫道:「不錯,在下確實有一件事,要向婆婆請教。」
    白髮啞婆臉上微現詫容,寫道:「護法垂詢,老婆子敢不奉告,不知護法要問什
麼?」
    白少輝寫道:「在下要向婆婆打聽一個人。」
    白髮啞婆更是驚奇,寫道:「護法要打聽的是誰?」
    白少輝寫道:「巫山分宮神機堂副堂主薛道陵的夫人。」
    白髮啞婆目注白少輝,怔的一怔,寫道:「護法問薛夫人有何貴幹?」
    白少輝寫道:「不知薛夫人住在那裡,在下順道拜訪。」
    自發啞婆又朝他看了一眼,寫道:「護法怎會不知道薛夫人住處?」
    白少輝暗暗忖道:「這老婆子看來極是精明,不太容易應付。」一面寫道:「婆婆
不是知道薛夫人的住處麼?」
    白髮啞婆寫道:「老婆子雖知薛夫人住處,但此事關連極大,老婆子不敢奉告。」
    白少輝見她承認知道義母下落,心中一喜,急忙寫道:「本座擔保你無事。」
    白髮啞婆還是搖搖頭,寫道:「護法原諒,老婆子無法奉告,除非……」
    她寫到「除非」兩字,急忙用抹布拭去。
    白少輝眼快,自然已經看到「除非」兩字,心中不覺一動,寫道:「你要如何才能
相信?」
    白髮啞婆寫道:「不瞞護法說,老婆子也是聽宮中的人無意中說起,才知薛夫人也
住在這裡,不知是誰告訴護法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09:15

白少輝心中又是一動,暗想:「那紙條上要自己來問白髮啞婆,看她口氣,隱約說
出是宮中有人告訴她的,這明明是在探自己的口風,莫非她也是南北幫派來臥底的人?
自己若是不說出一個人來,只怕她不肯相信。」但細而一想:「逢人且說三分話,自己
不知她底細,還是不宜明說的好。」想到這裡,沾水寫道:「據報南北幫有人潛入侯家
灣,對薛夫人似有不利,在下奉宮主之命,巡視三處村落,旨在保護薛夫人安全,因此,
在下必需知道薛夫人住處。」
    白髮啞婆面露冷笑,寫道:「護法既是公事,就該向秦堂主查問才對,老婆子更不
敢多說。」
    糟糕!這老婆子當真難纏!
    白少輝怔的一怔,寫道:「時機緊迫,在下不得不打擾婆婆。」
    白髮啞婆望望他,寫道:「護法一定要老婆子說麼?」
    白少輝寫道:「正是如此。」
    白髮啞婆笑了笑,伸出兩個指頭,指指天,又指指地。
    她方才一直用水在桌上寫字,忽然又比劃起手勢來了!
    啞巴不能說話,用手比劃,原也沒錯,但白少輝看出她比劃的手勢,似是打的暗號,
不禁暗暗皺了下眉,忖道:「糟糕,早晨那字條上,只要自己前來找她,並沒說明見面
之後,還有暗號,這可如何是好?這在白髮啞婆來說,並沒有錯,她不問清楚來歷,如
何能說?錯就錯在那個寫字條給自己的人,這等重要的連絡信號,竟會如此疏忽?」
    白髮啞婆看他既沒有舉手回答自己暗號,也沒開口,只是怔怔的望著自己發呆,不
覺笑了笑,又以指沾水,寫道:「護法既知找到老婆子這裡,想來定是受人指點而來,
但此事實在關係重大,護法總該說個人給老婆婆聽聽,如果老婆子也認識此人,那就證
明老婆子縱然洩露機密,也不妨事的了。」
    這話已經說的十分明顯,你不懂暗號,就該說出指點的人來,才能證明你確是同路
人!
    白少輝自然聽得出她言外之意,心頭不覺一鬆,暗想:「這就是了,自己料的沒錯,
眼前這位白髮啞婆,果然也是南北幫派來臥底的人!」
    一面又暗暗忖道:「自己不知早晨寫字條的人是誰?但那宮裝使女告訴自己,她叫
小玉。」想到這裡,那還猶豫?伸手沾著清水,寫道:「小玉。」
    白髮啞婆身軀微微一震,寫道:「護法恕老婆子還想問一件事。」
    白少輝道:「婆婆請說。」
    白髮啞婆寫道:「護法究竟是何身份?」
    白少輝寫道:「在下系受人之托。」
    白髮啞婆寫道:「是什麼人?」
    這應該問。雙方既然攤開來了,白少輝自然也應該回答,這就寫道:「軍師。」
    白髮啞婆身軀又是一震,抬目望望白少輝,寫道:「計劃如何?」
    白少輝寫道:「在下此刻先想知道薛夫人住處,今晚自會有人接應。」
    白髮啞婆略微沉吟了一下,寫道:「在何處接應?來的是什麼人?」
    白少輝寫道:「何處接應,目前在下也不知道,到時另有安排。」
    白髮啞婆臉有喜容。點點頭,朝白少輝仔細端詳了一陣,寫道:「老婆子為了自身
安全,不得不再問一句,你應該不是董護法吧?」
    白少輝笑了笑,寫道:「在下白少輝。」
    白髮啞婆眼睛一亮,面有喜容,寫道:「果然是白少俠。」
    白少輝寫道:「在下時間不多,婆婆請速示知薛夫人究在那裡?」
    白髮啞婆寫道:「老身就是。」
    這四個字,看的白少輝陡然一驚,雙目神光炯炯,凝注著白髮啞婆,過了半晌,迅
速寫道:「事關重大,婆婆休得取笑。」
    白髮啞婆寫道:「白少俠可是不信?」
    白少輝自然不信,自己從小由義母一手扶養長大,怎會不識?手指如飛,寫道:
「在下曾見過薛夫人數面,焉有當面不識之理?」
    白髮啞婆望望門外,忽然神情一暗,寫道:「身為人質,被人改頭換面,耳聾口啞,
身成殘廢,少俠如何還能認識?」
    白少輝字跡入眼,心頭不禁狂震,他曾聽賽諸葛說過,浣花富有一個叫公孫述的人,
精擅外科手術,替人改換頭臉,與天生無異,少林、武當幾位掌門人,就是例子。
    那麼眼前這位既聾又啞,雞皮鶴髮的老婆婆,當真就是自己義母了!
    他眼看一手把自己扶養成人的義母,竟然被浣花宮不擇手段,折磨得這般模樣,但
覺心頭說不出的淒楚、悲憤、又急又怒,又驚又喜,目含淚光。,猛地一把握住白髮啞
婆的手,激動的道:「你……,你……」
    話聲未落,但廳屋外傳來一聲悠長的竹哨之聲!
    適時自發啞婆也一把抓住白少輝的手腕,抓得緊緊的!
    白少輝但覺她正好抓在自己脈門之上,而且一股內力,從右手脈腕,直傳過來,心
頭驀地一驚,聲道:「你到底是誰?」
    白髮啞婆扣著白少輝脈門,忽然展顏一笑道:「白少輝,你看我是不是薛夫人?」
    啞巴居然開口了,她這一得意,登時露出嬌脆的少女聲音來!
    就在她話聲出口,左手一振,疾快的點出一指,朝白少輝迎面戳來。
    白少輝軒眉笑道:「你是凌雲鳳!」
    舉手一格,五指疾翻,使了一記「鷹爪手」,直取對方右肩。
    白髮啞婆神情微震,疾快的沉肩側跨一步,左手舒展,連續攻出三招,口中喝道:
「你是聽誰說的?」
    她這三招,不但出手奇快,手上招數,更是奇奧。
    白少輝左手疾出,以攻還攻,一面微曬道:「憑你這身內力,和詭異絕倫的百花散
手,除了是浣花夫人門下大弟子,在下想不出江湖上還有姑娘這等身手的人。」
    兩人說來輕鬆,但雙方左手,卻在說話之時,忽指忽掌,互相搶攻,可著實凌歷!
    指影掌風,所取部位,無一不是人身必救大穴,只要任何一方稍為疏忽,被對方指
掌掃中,縱不當場殞命,也得負傷倒下。
    白髮啞婆冷笑道:「你倒很會說話。」
    白少輝微笑道:「在下沒說錯吧?」
    白髮啞婆冷冷說道:「知道我身份的人,從無活口,反正你今天也休想活著出去
了。」
    白少輝俊目放光,朗笑道:「你真以為拿住我了麼?」
    白髮啞婆哼道:「難道你還想從我手中逃得出去?」
    白少輝大笑道:「在下不讓你見識見識,宮主大概是不肯相信的了。」突然暗運玄
功,右手一揮,喝道:「宮主小心了!」
    白髮啞婆聽他事先說出要掙脫自己手爪,自然也暗聚真力,五指扣得更緊。那知對
方喝聲出口,突覺一股暗勁,從白少輝手腕上直傳過來,扣在他脈門上的五指,陡然一
震,整條手臂如同觸電,身不由己的被震退出數步之多!
    這一下,當真使她震駭不已:「師傅曾說自己一身造詣,除了她老人家,當今之世,
已罕有對手,此人明明已被自己扣住脈門,舉手之間,居然反而把自己震出數步!
    心念轉動,不覺目注白少輝,冷冷說道:「白少輝,你武功果然了得,但今天要想
生離此地,只怕沒這麼容易,何況你機密已洩,行藏敗露,所有同黨,均已被我一網打
盡……」
    白少輝突然目射寒芒,抬手從身邊掣出短劍,冷喝道:「凌雲鳳,你想的很好!」
    白髮啞婆聽的不覺一呆,凌雲鳳這三個字,不但知道的人不多,縱然知道,也從沒
一個人敢對她直呼其名。
    此刻聽白光輝喝了出來,一怔之後,連聲冷笑道:「白少輝,你亮出兵刃來,那是
想殺我滅口了?」
    白少輝道:「在下縱不殺你滅口,但要你留在此地。」
    白髮啞婆冷笑道:「好大的口氣,諒你也未能勝得過我,就算勝得過我,你同黨早
已全數拿下了,此刻屋外已有重重包圍,你能插翅飛得出去麼」」
    白少輝聽她兩次提到同黨已被她拿下之言,不覺大笑道:「在下並無同黨。」
    白髮啞婆道:「南北幫潛伏臥底的人,難道不是你同黨麼?你縱然只說出小玉一個,
但我會在她身上問出來的。」
    白少輝怒喝道:「凌雲風,你亮出劍來!」
    白髮啞婆果然從她寬大的衣下,抽出一支短劍,冷笑道:「白少輝,此刻和我動手,
已經晚了。」
    白少輝怒道:「如何晚了?」
    白髮啞婆伸手朝屋上一指,輕笑道:,你再仔細瞧瞧。」
    白少輝怕她弄鬼,眼內神光隱隱,緊盯著對方,喝道:「瞧什麼?」
    白髮啞婆冷聲道:「我早就派人隱伏屋上,方才咱們在桌上寫的字,上面的人自然
全看清楚了,此刻小玉已被拿下,說不定連隱伏君山分宮的同黨,也早已吐出來了。」
    白少輝聽的勃然大怒,喝道:「好個奸詐妖女!」
    陡然振腕一指,朝白髮啞婆襲去。
    白髮啞婆耳聽「嗤」的一聲,一縷尖風,直襲而來,顯然蓄勢而發,心頭微凜,身
形一閃,橫飄數尺,冷然喝道:「白衣四靈何在?」
    但聽颯然風響中,四條白影,從屋後飛閃而出!
    眨眼之間,只見四個面目陰森的白衣老者,已然分立在白髮啞婆兩側!
    這四個老人白少輝當舊假裝被迷,擒往青鸞壇主之時,曾經見過,眼看他們飛身掠
出,只是一語不發站在那裡,心中暗暗付道:「這四個人生相奇特,只怕是練有厲害外
門功夫,自己可得小心?」
    俊目環掃,突然大笑道:「就是這四個酒囊飯袋?」
    四個白衣老人緊閉嘴唇,對白少輝的話聲,恍如不聞。
    白髮啞婆眼內寒光逼射,冷哼道:「白少輝,你此時棄劍受縛,還來得及。」
    白少輝朗笑一聲,道:「要在下棄劍受縛,也並非難事,那得看你劍下造詣如何
了」』
    語聲甫落,驀地身形似箭,一射而上,秋霜劍電閃星旋,劃起一片精芒,朝白髮啞
婆灑點而下!
    他這一劍看去千頭萬緒,凌厲懾人!
    白髮啞婆——凌雲鳳——也是使劍名家,眼看青芒刺目,一簇寒星,飛灑而至,竟
然瞧不出對方劍勢,究竟刺向自己何處?心頭猛然一凜,迫切間手中短劍一揮,使了一
招「花影繽紛」,劍光乍起,人已向側閃出。
    雙劍交擊,但聽「鏘」的一聲,白髮啞婆的人影已杏,白少輝算是撲了個空。
    兩人才只拆了一招,倏地,疾風震耳,兩個白衣老者一聲不作,雙掌同揮,齊向白
少輝身後襲到。
    白少輝聽風辨位,身形倏轉,但見這兩個老人一個手掌猩紅如血,一個手掌烏黑如
墨,朝自己胸脅擊來!
    光看這兩隻手掌的顏色,已足令人目怵心驚!
    白少輝看的暗暗一凜,忖道:「赤煞掌、黑煞掌!」心念閃電一動,手上更快,短
劍一指,快疾無倫的向兩人脈腕削去。
    白髮啞婆喝道:「此人是百花谷叛徒,務必把他生擒活捉。」
    白少輝一劍逼退兩人,口中冷笑道:「那有這般容易?」
    雙肩倏地一晃,從兩名老者身邊閃過,欺身向白髮啞婆撲來,人還未到,左掌一揮,
劈出一股凌厲掌風,迎面擊去。
    白髮啞婆但見人影一晃,一股如山暗勁,直向自己撞來,口中冷笑一聲,揮手拍出
一掌,對著白少輝的掌力迎去。
    站在白髮啞婆左首的一名老者,驀地右掌揮動,不聲不響,側攻而上,他手掌慘白,
練的分明是「白煞掌」。右首老叟同時使了一招「鬼斧劈山」,一隻色如藍靛的手掌,
閃電夾擊而至。
    兩人左右夾擊,這一聯手,竟然配合得恰到好處,威力奇猛。
    白少輝目視他們掌勢,心中暗暗凜駭:「這四人果然都練有外門惡毒掌功!哼,白
衣四靈,該稱他們白衣四煞才對。」
    心中想著,手上可絲毫不慢,大喝一聲,短劍疾揮,酒出一片青光,硬把兩人逼退。
但先前兩個老者又倏然欺來,四掌翻飛,招式連變,追擊而至。
    這真是一場慘烈異常的搏鬥,屋中地方不大,白衣四靈卻圍著白少輝此退彼進,連
番反擊不已!
    白少輝使的正是「祁連雙式」。他近來一路上和范殊共同參練,愈練愈覺祁連二老
合創的這套武功,不但劍掌通用,而且變化奇幻,威力極強。
    此刻左掌右劍,力拒四大高手。應付自如,奇招迭出,但見掌影縱橫,劍光繞繞,
雙方攻拒,互見險象,殺機隱伏,打的好不慘烈。
    就在此時,只見神威堂主秦季良親率兩名青衣勁裝大漢,押著一個宮裝使女走近門
口,躬身道:「兄弟接奉銀令,押解小玉來了。」
    他目光亂轉,看清屋中動手相搏的五人,竟是宮主四名侍衛白衣四靈和首席護法天
狼爪董百川!
    邊上站著白髮啞婆,居然也手中握了一隻短劍!
    一時心下大奇,更不知宮主傳下銀令,要自己押解小玉而來,究有何事?只好陪笑
問道:「諸位暫請住手,兄弟奉命押解小玉而來,不知該交與那一位?」
    他這話倒也沒有問錯,天狼爪董百川是負責巡視三個村落的人,白衣四靈是宮主近
衛,他只知奉命押送小玉來此,卻不知該交給誰?
    白髮啞婆沉聲道:「我有話問她。」
    奉季臭一時聽不出自發啞婆的聲音,心中暗暗納罕,目注白髮啞婆,駭異的道:
「你……」
    他這句話,自然是問「你怎麼會說話了?」或者「你究竟是誰?」但只說了一個
「你」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
    小玉已經哭喊著道:「宮主,小婢不是小玉,我……我是小燕。」
    秦季良又是一驚,瞪目道:「誰是宮主?」
    要知凌雲鳳假扮白髮啞婆,只有她幾名貼身侍女知道,秦堂主自然不得而知。
    白髮啞婆自然聽得出小燕的聲音,身軀陡然一震,急急問道:「小燕,薛夫人呢?」
    那小燕道:「小婢奉宮主之命,把薛夫人送回宮去,就見小玉匆匆走來,說宮主要
小婢即速趕到紅花村來,小婢聽她說話,冷不防被她制住穴道,扮成了她的模樣。」
    白髮啞婆聽的大怒,問道:「秦堂主,方才有什麼人乘船出湖去了?」
    秦季良道:「侯家灣這一帶,業已奉命封鎖江面,除了方才宮主親自出湖巡視,就
沒有船隻出湖。」
    白髮啞婆氣得直是跺腳,一把扯下自發,撕下面具,冷喝道:「我就是宮主。」
    她這一揭下面具,登時露出一張美麗的臉孔,只是柳眉帶煞,風目含威,這時氣的
臉色發青,怒容滿面,益發令人不敢逼視!
    神威堂主秦季良看的大駭,趕忙低下頭去,連連欠身道:「屬下該死,那……那宮
主是有人假扮的了。」
    凌雲風道:「這還用說?你給我火速傳令,快快截住那條船。」
    秦季良懾懦道:「啟稟宮主,只怕追不上了。」
    凌雲風問道:「有多少時間了?」
    秦季良回道:「快有半個時辰了。」
    凌雲鳳怒哼道:「你們都是些飯桶。」
    秦季良一張老臉,陣紅陣白,那敢作聲?
    這時兩名勁裝漢子早已放開小燕。
    小燕氣的流下淚來,她舉袖拭去臉上易容藥物,反手就是兩記耳光,打得兩個大漢,
捧著臉往後直退。
    凌雲鳳滿臉怒容,突然短劍一指,冷喝道:「白少輝,你再不棄劍受縛,我要下令
格殺勿論了。」
    白少輝雖在和白衣四雲互相搶攻,但他們方纔這段對話,自然全聽到了,心頭不禁
大喜,暗暗付道:「看來小玉已經把義母救出去了,這倒少了自己一層顧慮。」
    不覺朗朗一笑,短劍倏然一轉,寒光迸發,一招擊退面前兩個老者,左掌同時劈出
拂上左首一名老者肩頭,把他震退出七八尺遠,左手收回之際,屈指輕彈,一縷指風,
直射右首老者,逼的他後退不迭!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白少輝的掌、劍、指,雖是發有先後,但快得幾如電光石
火,令人目眩神馳!
    就在白衣四靈一退之際,他立時雙足一點,身影暴長,疾如飛車,一下掠出門前數
丈之外。
    他身法雖快,但凌雲鳳也是升堂入室的高手,一見白少輝朝門外飛射出去,蠻靴一
頓,人如流星趕月,劍使「長虹吐焰」,銀光搖曳,跟蹤擊到。
    白少輝堪堪掠出,忽聽身後響起衣襟帶風之聲,隱挾霜刃,急襲而來,身形未轉,
心知這追擊過來的當是凌雲風無疑!一時那還思索,猛地一個迴旋,秋霜劍一記「玉龍
掉尾」,向後揮去。
    雙劍交接,響起一聲金鐵狂鳴,凌雲鳳嬌軀橫閃三尺,皓腕一掄,一柄短劍漾起朵
朵銀花,接連攻出三招。
    這三劍快過火花一濺,白少輝舉劍急封,但覺劍劍寒鋒,擦身而過,心頭也大感驚
駭,封開三劍,立還顏色,一連反擊五劍。
    兩人剛一動手,白衣四靈同時趕到,掄掌撲上。
    神威堂主秦季良怔的一怔,不待招呼,匆匆解下身邊青龍奪,奮身直上,加入了戰
圍。
    凌雲鳳卻在五人一擁而上之時,悄悄退了下來,她臉若玄冰,一雙含煞風目,緊注
戰場,袖手旁觀。
    這次動手,戰況更為慘烈,但見劍芒飛灑,掌飆奔騰,劍掌呼嘯之聲,有如電電交
作!
    白少輝以一敵五,劍勢開闔,變化玄詭,迅捷無匹。
    白衣四靈練成「四煞掌」,四雙觸目驚心的手掌,招招不離白少輝要害,此進彼退,
聯手拒攻,威勢極猛。
    只是白少輝手上的秋霜劍,是一隻斬金截鐵的利器,使他們心存顧忌,不敢輕櫻鋒
鎬。以致攻出的掌勢,一發即收,但四條人影,交錯盤旋,遊走不定,始終把白少輝圍
在中間。
    神威堂主秦季良在江湖上原也數得上一流高手,但在此時,就顯得棋差一著,一隻
青龍奪,雖舞得呼嘯作響,從旁夾擊,每每感到搭不上手去。
    凌雲鳳手握短劍,站在邊上,冷眼旁觀,她粉臉沉若寒霜,雙目一直凝注在白少輝
身上,若有所思,彷彿已經忘了這場捨死忘生的惡戰。
    片刻之後,雙方已經搏鬥了將近百招。
    白少輝被五大高手環攻,任他武功通玄,也感到力絀勢窮,左掌右劍,左衝右突,
就是無法脫出五人的重圍。心頭不禁暗暗焦的,忖道:「這般下去,打到最後,當真非
被他們生擒不可!」
    心念轉動,正在尋思如何才能先傷他一兩個人?自己方有脫困之望。
    驀聽凌雲鳳嬌叱一聲:「白少輝,你再不棄劍受縛,就悔之晚矣!」
    人隨聲發,側身欺進,皓腕一揮,劍光打閃,森森寒鋒,乘隙而入,朝白少輝脅下
刺到!
    白少輝力戰一久,心頭正感焦的,凌雲鳳這一劍突如其來,快逾閃電,幾乎連看都
沒有看清。
    心頭猛然一驚,迫切之間,那還來得及避讓?只好一吸胸腹,身向後凹,但覺脅下
一涼,劍鋒劃過,衣衫割裂,皮破血流,急忙伸手一摸,手指間濕淋淋的敢情是血!
    但此刻無暇察看自己傷口,秋霜劍疾掄,飛灑出一片劍光,護住全身,左手呼的一
掌,朝撲近身來的兩個白衣老者橫掃過去。
    他這一情急拚命,掌風出手,勢若狂颶,登時把兩人逼的後退不迭。
    白少輝大喝一聲,雙肩倏地一晃,閃過秦季良青龍奪,劍光迎轉,帶起漫天精芒,
轉身朝凌雲鳳衝去。他為了提防對方五人再度合圍,力求主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攻向凌雲鳳,原是擒賊擒王的打算。
    凌雲風冷笑一聲,嬌軀輕輕一側,使出「飄花身法」,抓住一絲空隙,刷的一劍,
從斜刺裡削來。
    白少輝劍挾寒芒,這是一記凌厲攻勢,那知眼前人影一閃,凌雲鳳不退反進,側身
欺來!一支耀目銀劍,又悄無聲息的突然從自己一片劍光中刺入,向右腕削到。
    他兩次被凌雲鳳乘虛發劍,心頭猛凜之下,登時想到自己使的這套「祁連雙式」,
出手縱然凌厲無匹,但必須兩人合使。當時那紫臉老者曾說過:「合則無故天下,分則
不得其死。」
    像凌雲鳳這等使劍高手,自然看得出自己破綻所在!心急閃電一轉,百忙中無暇變
招,左手扣指疾彈,朝凌雲鳳劍身上彈去。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聽「錚」的一聲,凌雲鳳削來的短劍,立時被他向外彈
出。
    凌雲鳳乘隙進招,怎麼也想不到白少輝居然還精通少林「彈指神通」。但覺手上一
麻,劍身被人家直盪開去!心中也不覺大吃一驚,慌忙閃身躍開。
    高手過招,有不得一步緩慢,凌雲鳳雖然身向後躍,但剛才被逼退的兩個白衣老者,
身形一晃,一左一右又搶到身前,重將白少輝圍在中間。
    白少輝除了練成「九轉玄功」,在招術上,會的只是師傅黑煞游龍桑九的一套「游
龍十八式」簫招,和義父薛神醫從各門各派收集而來的一些散手。
    「祁連雙式」還是新近在路上和范殊兩人一同研練的,因為這套武功,出手凌厲,
才用來對付強敵。
    如今又發現了「祁連雙式」,單獨使用,果然露出了空門,予人以可乘之隙。自己
一身所學,就是這點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0:31

第35章 大鬧君山


    白少輝左掌一揮,化解左首白衣老者襲來一掌,右手秋霜劍一招「玄烏劃沙」,側
攻秦季良,飛起一腿,猛向身前一名白衣老者踢去。
    這幾招一氣呵成,動作奇快,又把幾人逼退了幾步。就趁這一瞬空間,突然劍交左
手,右手一探,嗤的一聲撕開衣襟,從身邊抽出竹簫。
    他雖把身前三人逼退,但身後兩個白衣老者,那肯放過機會,一言不發,掄掌便擊,
一青一黑兩隻手掌,絲毫不帶風聲,急襲而至。
    身前兩名老者也在他拔簫之時,同時一退即上,交錯攻到。秦季良的青龍奪呼的一
聲,也猛力向白少輝右肩搗來。
    這五人合圍,掌影奪飛,同時集中攻到,威勢勁急無濤。
    白少輝身陷包圍之中,耳目兼顧,心頭也自駭然!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他右手
抽出竹簫,猛地一個旋身,快如陀螺,右腕連振,接連點出四簫。
    簫影一閃而過,電掣雷奔般分向四個白衣老者襲去,左手秋霜劍順勢劃出,一劍砍
在秦季良的青能奪上。
    這一旋身發招,實在太快了,快的人無法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但聽,『嗒」
的一聲,秦季良手上青龍奪,立時連柄削斷,直飛出去!
    緊接著只聽白衣四靈同時發出一聲悶哼,四人同時腳下踉蹌,往後連退。
    原來白少輝在五人環攻之下,力絀氣窮,情急拚命,在遇身急旋之際,連續地使出
了他最後一記絕招——沒有名稱的怪招,一舉點中白衣四靈的「章門穴」。
    秦季良突覺手上一輕,青龍奪被削,心頭大驚,雙足猛蹬,急急往後躍退。
    白少輝一擊奏功,精神陡振,那還容他後退,簫頭一昂,疾開的點出一簫。
    秦季良堪堪躍起,但覺脅下一麻,砰然跌坐下去。
    白少輝朗笑一聲,正待飛身掠起,瞥見人影一閃,凌雲鳳手橫短劍,一下攔住去路
雙目凝注,急急喝道:「你……」
    白少輝已知義母被小玉救出,此刻又一舉制住了五名強敵,那還戀戰,一見凌雲鳳
攔住去路,沒待她喝聲出口,振腕一簫,朝前點出!
    又是一記無名怪招!
    凌雲鳳身為浣花夫人門下首徒,一身武功,放眼江湖,已是罕有敵手,反應自極迅
速,眼看白少輝一聲不響,舉簫點來,急急沉劍封架。但她那裡知道白少輝這記怪招,
出自異人指點,奇奧莫測,劍勢封出,才知依然封解不住。
    她上次吃過大虧,心知若要被他一簫點中,勢必震散護身真氣,在間不容髮之際,
只好一提真氣,功凝「玄機」、「期門」、「章門」諸穴。
    這一簫,果然不偏不倚,擊中她「章門穴」,凌雲鳳縱然見機的快,仍被震的眼前
一黑,上身搖晃,後退了一步;
    白少輝一蕭出手,瞧也沒瞧,雙足頓處,縱身朝西急掠而去。
    凌雲鳳微一定神,納下一口真氣,顧不得檢查自己是否負傷?急急睜目瞧去,白少
輝去勢如箭,已然奔出百丈之外,心中一急,凝氣叫道:「薛少陵,你等一等!」
    小燕沒有宮主吩咐,一直站在一旁,此刻瞧到凌雲鳳傷在白少輝蕭下,心頭大驚,
趕忙奔了上來,扶住凌雲鳳身子,問道:「宮主,誰是薛少陵?」
    凌雲鳳一手摔開小燕,急道:「他,就是他……」
    語音未落,急急長身掠起,跟在白少輝身後,追了下去。
    再說白少輝提氣急掠,奔行了五、六里路,到了一座小山腳下,但見山徑上正有一
個青衫負劍老者,飄然迎面行來。
    眨眼工夫,雙方已然接近,白少輝眼快,已然認出來人正是分宮護法華山名宿宣錦
堂!
    他早已看清了侯家灣形勢,這君山背後的一片陸地,東、北二面環水,水上船隻既
已封鎖,那只有朝西奔行,才是陸地。
    這一路奔來,早已收起秋霜劍,此刻手中依然提著一支竹簫,眼看宣錦堂迎面而來,
正想出其不意,一簫朝他點去。
    瞥見宣錦堂忽然站住身子,朝自己使了一個眼色,嘴皮微動,遠遠傳來一縷極細的
聲音,說道:「速向北去。」
    白少輝聽的一怔,暗想:「難道宣錦堂也會是南北幫的人?」
    心中想著,不期朝他望去,正待開口!
    宣錦堂舉手朝北一指,連使眼色。
    白少輝立時會意,不再打話,轉身朝北就走。
    又奔行了里許光景,但見右首一片松林,隱隱現出房舍,那正是松花村了,但照宣
錦堂指點的方向,似是還要朝北去。
    白少輝不敢太接近村落,灑開腳程,遠遠繞過松林,到得村落北面,舉目望去,只
見江水連天,不見舟楫。沿江一帶,蘆葦從生,足有一人來高!
    白少輝略一住足,心中暗自尋思:「宣錦堂要自己向北行來,也許會有人在此接
應。」
    心念一轉,立即身形一側,朝蘆葦中鑽去,以他目前的江湖閱歷,自是不會發出絲
毫聲息。一路以簫撥草,蛇伏而行,一回工夫,估計最少也已行進了十數丈之遙!只覺
此處距離江岸,似已不遠,隱隱可以聽到水聲,但四下仍無半點動靜。
    這若是換了旁人,也許會忍不住直起腰來,伸頭朝外瞧瞧。
    但是白少輝自幼就由黑煞游龍桑九諄諄告誡,一個人行走江湖,越是到了危急之時,
越要沉得住氣,保持冷靜。
    自己連傷白衣四靈和神威堂主秦季良,方才明明聽到凌雲鳳隨後追來,說不定此時
正在四處搜索,自己若是直起腰來,豈不露了形跡?
    想到這裡,索性蹲著身子,不再動彈,但聞風吹蘆葦,蕭蕭作響,但四外依然一片
靜寂,不見有人追來。
    又過了一回,蹲的正感不耐,突然間,只聽遠遠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音,
    白少輝更是屏息凝神,細辨方向,但覺聲音漸漸接近,人耳更是清晰,那是一陣衣
袂帶風之聲,來勢極快!似是施展草上飛的工夫,從蘆葦上掠來,顯見來人輕功極高,
身手不凡!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刷」的一聲,一條人影縱斜刺掠過上空,去勢如箭,眨眼之
間,已飛射數丈之外,漸漸遠去。
    白少輝看他後形,暗暗忖道:「原來是摘星手曹敦仁,不知凌雲鳳追來了沒有?」
    心中想著,依然蹲著不動。
    果然過了不多工夫,岸上蘆葦又起了一陣沙沙之聲,接著但聽有人悄聲說道:「這
裡蘆葦叢生,董護法插翅難飛,可能就隱藏在這一帶了。」
    另一個人道:「我真想不通,董百川這多年來,好不容易爬上了首席護法的地位,
還要再起背叛之心,難道南北幫會給他幫主於嗎?」
    前面那人冷哼道:「這等積年老賊,只要有錢,什麼事做不出來?」
    白少輝暗道:「原來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身份。」
    只聽後面那人又道:「曹護法已經走了,咱們兩人,服伺得了麼?」
    前面那人道:「這老賊除了一對爪子厲害些,論武功,一對一不是他對手,咱們有
兩個人,還怕服伺不了麼、只要擒住他,就是大功一件。」
    後面那人道:「話是不錯,但這裡蘆葦有一人來高,敵暗我明、這老賊狡猾如狐,
莫要中了他暗算。」
    前面那人笑道:「不要緊,咱們一路把蘆葦所過去,只要發現有什麼動靜,立時發
出訊號,這裡是咱們的地方,還怕他逃上天去?」
    後面那人道:「是呀,他藏不了身,自會竄出來,那時,咱們就合力對付?」
    白少輝聽的清楚,暗暗皺了下眉,心想:「前面那人說的不錯,這一帶雖是蘆葦叢
生,但若兩人合力,一路研將過來,自己確實藏不住身。」
    心念尚未轉完,只聽不遠之處,已然響起金刃劈風,和蘆葦斷折之聲,陸續傳來。
試想那蘆葦原來是十分脆弱之物,如何經得起兩個高手祈劈?一路祈來,自極快速。
    白少輝又想:「宣錦堂指點自己朝這裡奔來,自是因為這一帶有蘆葦草可以存身,
又接近江面,也許就是約好了的接應地點。但此刻連船隻的影子都沒看到,自己已經存
不住身,這倒確是大傷腦筋的事。」
    側耳細聽,那兩人一路斫劈過來,已然漸漸接近。
    白少輝突然想到此時侯家灣十里方圓,可能搜索更緊,除了這片蘆葦,實在沒有再
好的存身之處,自己決不能讓這兩人再祈伐下去!心念一決,立時以簫撥葦,趁著蘆葦
草折斷之聲大作之際,側身移動,緩緩繞了過去。
    快到兩人身邊,迅快的匍匐下去,正好被他們研折的蘆葦,一排排往兩邊倒下,蓋
在白少輝身上。
    白少輝側臉望去,但見兩名青衣大漢,揮刀如風,直向蘆葦叢中行進。
    這兩人貌相兇猛,步履矯捷,太陽穴高高隆起,看去外門功夫,已有相當火候,無
怪他們敢說一個人不是天狼爪董百川對手,兩人聯手,足可服伺得了的話來。
    從他們口氣聽來,大概是神威堂秦季良手下的高手無疑。
    白少輝等他們過去了十來步路,暗暗抓起一團泥砂,揚手朝江邊蘆葦中打去。
    他出手奇快,那泥團呼的一聲,投入蘆葦中,登時響起一陣沙沙之聲,一叢蘆葦,
隨著起了輕微的晃動。
    那兩個青衣漢子武功確也不弱,正在並肩邁進,揮刀猛所之際,突聽不遠處響起一
聲輕微的破空聲音,已然警覺。立即住足瞧去,果見左首一叢蘆葦,還在晃動!
    左首一個低喝一聲:「就在那裡了!」
    突然飛身掠起,凌空朝左首蘆葦叢中撲來!
    要知他這一凌空飛撲,自然門戶大開,白少輝微微一笑,手腕一抬,凌空一指點了
過去。
    這驕指一點,使的正是華山「穿雲指」。一縷尖風,何殊一支勁急的利矢?那青衣
漢子身在半空,口中悶吭一聲,砰然摔落地上。
    右首漢子根本沒看清他如何負了傷?心中暮地一驚,雙目暴睜,手上撲刀一橫,急
急喝道:「許老二,你怎麼了?」
    白少輝身形暴長,一下掠了出去,輕笑道:「你也留下來吧!」
    舉手一簫,朝他脅下戳到。
    那漢子驟睹董百川從蘆葦中飛射而出,大驚之下,側身避讓簫勢,口中虎吼一聲,
撲刀奮力推出,猛向白少輝肩頭祈來。
    試想白少輝這一記無名怪招,連凌雲鳳那等武功、尚且閃避不開,何況是他?刀招
堪堪推出,章門穴上,已被簫頭點中,連哼也沒哼出,往後就倒。
    白少輝左手一探,輕輕抓住刀背,脫手朝蘆葦中投去,然後走到兩人身邊,笑了笑
道:「你們大可放心,老朽不傷你們性命,不過暫時要委屈兩位,在蘆葦裡躺上一段時
間。」
    兩個大漢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是眼睛眨動,望著白少輝,以為自己
兩人定然保不住性命。此刻聽說不傷他們性命,只要暫時受些委屈,自是大感意外,四
只眼睛,同時流露出感激之色。
    白少輝也不理會,伸手抓起兩人,拖到蘆葦深處,然後又折斷了幾排蘆葦,蓋到他
們身上。
    看看縱然有人走近,也不致發現,才輕聲說道:「你們不用妄想自解穴道,老朽手
下極有分寸,到了一定時光,穴道自解,老朽失陪了。」說完,身形一側,依然朝左首
蘆葦叢中鑽了進去。
    這左首蘆葦,已經靠近江邊,他一路鷺行鶴伏,沿著江邊,朝東行去,目光不住的
朝江面打量。
    怎奈分宮主凌雲鳳己然下令封鎖了侯家灣一帶江面,不准再有船隻駛近,這遼闊的
江面上,竟然連一艘船也沒有。
    白少輝心中暗暗計較:「若是接應的船隻無法駛近,那麼自己只有在這裡等到天黑
之後,再行朝西奔去,由陸路突圍了。」
    心中想著,腳下依然沒停,約摸走了盞茶工夫,估計這一段路,最少也已沿著江邊
走了數十丈之遙。
    此刻已在蘆葦深處,正待歇足!
    突然前面不遠之處,起了一陣索索輕響,白少輝耳朵何等敏銳,聽到聲音,立時目
注前方,凝立不動。
    那知自己才一停步,前面索索輕響,也自停了下來!
    白少輝心中暗暗罵道:「好傢伙,難道我還會上你的當不成?」
    半晌之後,忽聽前面那人輕輕擊了三掌。
    白少輝心中一動,暗道:「看來他們已經分頭搜索到江邊來了,這三響掌聲,分明
是互相傳遞消息的暗號無疑!」心念方轉,只聽前面蘆葦中,有人低聲問道:「是董護
法麼?」
    聲音問的極輕,但白少輝已可分辨得出,這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心中不覺又是一動,
放輕腳步,緩緩朝聲音來處,尋了過去。
    走沒幾步,只見一個身穿青布杉誇的中年婦人,雙手撥開了一些蘆桿,正在探頭張
望!
    白少輝並沒見過此人,心下微微一怔!
    突然身形閃動,一下掠到她面前,右手一探,五個指頭,迅快扣住了中年婦人脈腕,
低聲喝道:「不准聲張,只要你一開口,莫怪老朽先斃了你!」
    那中年婦人似是吃了一驚,但看清來人是董百川,忽然目露喜色,低聲道:「果然
是董護法!」
    白少輝但覺扣著她的手腕,膚如凝脂,溫軟如玉。再聽她口音,明明是少女聲音,
不覺問道:「你是什麼人?」
    中年婦人羞急道:「董護法快請放手,婢於是小玉。」
    「小玉」這兩個字聽到白少輝耳中,不覺怔的一怔,暗道:「方纔聽秦季良的報告,
小玉已然假扮宮主,救走義母,怎會仍然留在此地?」五指依然並沒松,問道:「你怎
會躲在這裡的?」
    小玉急道:「小婢是接應護法來的,護法還不相信小婢麼?」
    說話之際,左手輕輕一揭,從面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星目眨動,嫣然笑道:「護
法請看,婢子是不是小玉?」
    她這一揭下面具,不是小玉是誰?白少輝五指一鬆,放開她手腕,歉然道:「姑娘
請恕在下唐突。」
    小玉舉起雙手,重又戴上面具,兩隻粉掌輕輕在臉上按貼,一面說道:「婢子已經
在這裡等了老半天,護法怎的這時候才來?」
    白少輝道:「在下也來了一會,只是沒有朝這邊尋來。」
    小玉一眼看到白少輝右脅衣衫被裂,血跡殷然,不禁吃驚道:「護法受了傷?」
    白少輝道:「在下被宮主刺了一劍。」
    小玉更是吃驚,低聲道:「啊,你和宮主動過手了?她劍法厲害的很,你……你不
要緊吧?」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還好,不過劃破了皮肉,但她也被在下一簫點傷了。」
    小玉慌忙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玉盒,說道:「婢子身邊有現成的刀創藥,小婢給你
敷上了,一回就好。」
    白少輝道:「不敢有勞姑娘。」
    小玉急道:「護法一大把年紀了,還避什麼男女之嫌?還是讓小婢給你老敷的好。」
    白少輝暗想:「原來她還當自己是董百川!」
    人家既然這麼說了,倒也不好推辭,這就說道:「卻之不恭,那就有勞姑娘了。」
    小玉跨上一步,低下頭,舉起柔嫩靈巧的玉手,替他撕開脅下衣衫,輕輕敷上了刀
創藥。
    白少輝卻轉過臉,望著天上浮雲,但覺一股少女的幽香,徐徐從小玉身上透出,傳
入白少輝鼻中。
    傷口有美人玉手輕輕按撫,這是一個充滿了柔情蜜意的畫面;但自少輝始終抬頭望
著天空,態度顯得那麼冷漠!
    一回工夫,小玉替他敷好藥膏,直起頭來,嬌聲說道:「好啦,這道傷口,足有一
寸來長,已經流了不少血,護法快到船上休息吧。」
    白少輝道:「多謝姑娘了,船在那裡。」
    小玉收起玉盒,朝蘆葦中指了指。道:「船就藏在裡面。」
    白少輝突然想起義母,急急問道:「薛夫人呢?是否也在船上?」
    小玉抿抿嘴笑道:「我早就將她送出去啦?小婢是特地接應護法來的。」說完,很
快轉過身去,低聲道:「護法請在這裡稍等,婢子去把船推出來。」
    白少輝慌忙搖手道:「姑娘別忙,這一帶江面已封鎖,此刻若是劃了出去,決難瞞
得過岸上的人。還是等天黑再走好了。」
    小玉嫣然笑道:「不要緊,就是遇上巡邏船,我也不怕。」
    白少輝笑道:「在下豈是怕事的人?只是遇上了,總是麻煩。」
    小玉俏皮的道:「一點麻煩也沒有,護法負了傷,上船之後,只管躺下來休息就是
了。」她探手入懷,摸出一塊銀牌,揚了揚道:「護法請看,這是什麼?」
    白少輝朝她手上望了一眼,說道:「姑娘手上是……」
    小玉沒待他說出,接口道:「是宮主的銀令,護法該放心了吧?」
    說完,低頭朝蘆葦中鑽了進去。
    接著,但聽一陣沙沙輕響,蘆葦紛紛朝兩邊分開,小玉雙手推著一艘瓜皮小艇,緩
緩駛出,一面嬌聲道:「護法快上船了。」
    白少輝一躍上船,小玉問道:「護法會不會划船?」
    白少輝道:「在下雖沒劃過,幫姑娘劃幾下,大概可以吧。」
    小玉唁的笑道:「這樣就好,護法請坐到船頭去,漿就在船舷上。」
    小玉道:「護法坐穩了!」
    話聲方落,但聽沙的一聲,船頭一沉,小艇已箭一般滑入水中。
    小玉兩手一按,輕快的躍上船尾,在白少輝對面坐下,一手操起木槳,劃了兩槳,
小艇立時朝前推進!
    水面上漾起了一道水花,直向江心駛去。
    直等小艇離岸數十丈後,小玉才抬起頭來,伸手揭下人皮面具,朝水中丟去,望著
白少輝嫣然一笑道:「現在用不著這勞什子了。」
    她這一揭下人皮面具,一張清麗的臉上,笑靨如花,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看去極
是嫵媚動人。
    這艘小艇,從頭到尾,不過一丈來長,白少輝坐在她對面,但見小玉一雙俏目,只
是望著自己。
    一時不便多看,隨手取過木槳,劃了起來。
    只聽小玉叫道:「董護法。」
    白少輝道:「什麼事?」
    小玉嬌笑道:「據小婢看來,你不像是董護法吧?」
    白少輝笑了笑道:「在下白少輝。」
    小玉道:「你也戴著人皮面具?」
    白少輝道:「在下是易了容。」
    小玉道:「那你快洗去了,讓小婢看看,你真面目好麼?」
    白少輝道:「這個麼,且待上岸再洗不遲。」
    小玉櫻唇一噘,不依道:「好啊,小婢冒險回來接應,你卻連真面目也不肯給我瞧
瞧。」
    白少輝道:「在下並無此意,只是此刻要幫姑娘打槳,騰不出手來。」
    小玉咕的笑道:「不要緊,我一個人劃也是一樣,你快洗嘛!」
    白少輝拗不過她,只好停下槳來,探懷取出一隻木盒,打開盒蓋,取了一顆藥丸,
在掌心滾動,然後朝臉上抹去。
    他這顆藥丸,正是洗容之用,但見他在臉上抹了幾下,然後舉起衣袖,一陣拭抹。
    這一拭,登時洗去老道,變成一個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小玉看的一呆,兩道秋波,只是盯注在白少輝臉上,不住打量,一邊嬌笑道:「白
相公,你這手易容之術,真是神乎其技!」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行走江湖,誰都會上一些,那也不足為奇。」
    小玉道:「白相公,聽說你在宮中甚得夫人信任,摧長青鸞壇護法,怎麼又會投到
南北幫去的呢?」
    白少輝道:「在下並未加入貴幫。」
    小玉奇道:「那麼軍師怎會派你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只是受他之托,救薛夫人來的。」
    小玉又道:「薛夫人有一位令郎,叫做薛少陵,白相公認不認識?」
    白少輝聽她是在盤問自己,心中暗暗起疑,一面答道:「他原是在下好友。」
    小玉喜道:「那麼白相公一定知道他在那裡了?」
    白少輝不覺楞的一楞,道:「在下和他已有多日未見,不知薛兄的近況。」
    小玉冷冷一笑道:「白相公不知他近況,我倒知道他現在在那裡。」
    白少輝問道:「你知道他在那裡?」
    小玉輕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白少輝突然目射奇光,問道:「你究竟是誰?」
    小玉一雙機靈玉手蒙面孔,嬌笑道:「白相公再看看我是誰?」
    說著,雙手緩緩放了開來。
    小玉臉上敢情還蒙著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此刻經她雙手在貼臉之際,暗暗取下登
時換了一個人。
    她,赫然竟是凌雲鳳喬裝來的!
    她似是經過了一番刻意修飾,淡掃娥眉,薄施脂粉,淡雅冷艷,別有一番撩人風韻。
    白少輝驀然一驚,霍地站了起來,喝道:「你……」
    這條小船,又小又活,他這一猛然站起,小舟登時失去重心,一陣晃動,幾乎栽下
江去!
    凌雲鳳一手掌柁,趕忙穩住船勢,著急道:「你快坐下來別動,把小船弄翻了,可
不是玩的!」
    白少輝身在船上,船在江心,當真應了英雄無用武之地,不坐也得坐下,口中冷然
喝道:「你要待如何?」
    凌雲鳳兩道秋波,盯注在白少輝的臉上,含笑道:「你慌什麼?我只想和你好好的
談談。」
    白少輝道:「咱們之間,似乎沒有什麼好說的。」
    凌雲風眼珠一轉,嗯了一聲,道:「這話也對,你是白少輝,那真的沒有什麼好說,
似你如果是薛少陵,我就有話和你說了。」
    白少輝道:「在下想不出你和薛少陵有什麼話說?」
    凌雲鳳朱唇微抿,偏著頭道:「自然有咯!譬如有關薛夫人……」
    她故意拖長語氣,沒往下說、
    白少輝聽她忽然提起義母,不由得心頭火發,冷笑道:「薛夫人是你們巫山分宮神
機堂副堂主的家眷,你們居然不擇手段,把她害的面目全非,口不能言,耳不能聽。自
有武林以來,縱是十惡不赦的黑道盜賊,旁門妖邪,也從沒有過你們這等毒辣殘酷,我
若是薛少陵,恨不得把你立劈劍下,也難消胸頭之氣,還有什麼好說?」
    凌雲鳳淒涼一笑,道:「你罵吧!這裡只有咱們兩個人,你若是罵得還不夠,就再
打我一頓,我也決不還手,但你總得聽我解釋。」
    白少輝當真恨不得痛罵她一頓,但目光和她一對,看到凌雲鳳那滿臉黯然憂傷之色,
心下不覺一怔,說道:「你要說什麼,那就說吧!」
    凌雲風幽幽歎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縱是黑道盜賊,旁門妖邪,對待自己人,
也縱無這等毒辣手段,但這是師傅手訂的規定。除了服過『無憂散』的人,所有投到百
花谷的人,都要以妻捉來為質,而且也都要經過手術、改換頭臉,縱使家人見面,也認
不出來。只有如此,才能使他們不敢心生背叛,侯家灣三個村中,住的就是各地分宮所
屬人員的家眷。」
    白少輝冷笑道:「南北幫不但把薛神醫從巫山分宮救出,如今連薛夫人也脫出了你
們的魔爪,浣花宮這等作為,正好公諸江湖。讓甘心替你們為虎作悵的爪牙,作個當頭
棒喝,及時醒悟,總有一夭,你們會自食惡果,死無葬身之地!」
    凌雲鳳道:「我要和你談的,並不是這些道理。」
    白少輝道:「那你要說什麼?」
    凌雲鳳微微一笑道:「我方才不是說過了,我要和你談的是有關薛夫人的事。」
    白少輝問道:「薛夫人怎樣?」
    凌雲鳳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我只能和薛少陵說,我看你不用再喬裝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冷笑,一面說道:「姑娘那就不用說了,在下白少輝,並非薛少
陵。」
    凌雲鳳長吁了一口氣,點頭道:「好吧,你既然不肯承認,那就不好再說了,我送
你到對岸去吧,不過……」
    倏然住口不言。
    白少輝看她欲言又止,不覺問道:「姑娘似有難言之隱?」
    凌雲風目含幽怨,停了停才道:「我心中有許多話,已經當了面,又無法傾訴,自
然有難言之隱了。薛少陵,此刻還在中流,若等船到對岸,那就遲了,我固然白費苦心,
你也要抱恨終生……」
    白少輝聽她語氣,心頭猛然一動。問道:「你此話怎說?」
    凌雲鳳抬目道:「你大概認為薛夫人已被小玉救出去了?」
    白少輝暗暗一驚,反問道:「聽你口氣,那是小玉被你手下截回去了?」
    凌雲鳳輕笑一聲道:「你應該先回答我,到底是不是薛少陵?我才能告訴你。」
    白少輝冷冷一哼道:「就算在下是薛少陵吧!」
    凌雲鳳嫣然笑道:「那你承認了,此事關係薛夫人安危,你戴著人皮面具,也好取
下來了。」
    白少輝道:「姑娘總看的出來,在下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凌雲鳳一雙秋波,凝住在白少輝臉上,看了半天,螓首微搖,道:「那你就不是薛
少陵!」
    她明明已經知道白少輝就是薛少陵,但等白少輝承認了,她又說不是,這一手當真
厲害的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0:57

白少輝被她逼緊了,不得不道:「天下難道只有公孫述一人能改換頭臉麼?」
    凌雲鳳道:「你是說你也改換了頭臉,你為什麼要改換頭臉呢?」
    白少輝冷笑道:「在下當日若不改換頭臉,你青鸞堂就不能放過在下,我還能進入
百花谷麼?」
    凌雲鳳點點頭道:「好啦,我相信你是薛少陵就是了。」
    她忽然探手入懷,取出一顆蠟殼藥丸,隨手送了過來,說道:「小玉已然把白髮啞
婆救走,這顆藥丸能使她開口說話,你到時自知,我此刻就送你過江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義母既已脫險,憑義父醫道之精,自可治好義母的耳聾口啞,
此女詭計多端,這藥丸,只怕是不懷好意。」
    心念轉動,並未伸手去接,只是望著她,說著:「咱們敵對相處,姑娘把在下送到
對岸,在下已極感盛情,這顆藥丸,在下心領了。」
    凌雲鳳呆的一呆,急道,「你這人真是的,難道還信不過我?凌雲鳳若要在這藥丸
中弄鬼,就不得好死……」
    白少輝道:「姑娘言重。」
    凌雲風目光一斜,忽然咦道:「有船來了,快接過去。千萬別忘了回去之後,就給
她服下。」
    白少輝見她說的這般鄭重,只好伸手接過,回頭望去,果見江面上有一條小船,運
槳如飛,直駛而來。
    凌雲鳳取出一張人皮面具,迅速戴到自己臉上,立時又變成了另一個面貌醜陋的女
子,目注來船,說道:「這條船是接應你來的,方纔我和你說的話,不能告訴第三個
人。」
    白少輝道:「在下自當守秘。」
    凌雲鳳又道:「今晚二更,我在對面江邊等你,你能準時來麼?」
    白少輝聽的一怔,問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凌雲鳳道:「到時自會知道,但願你不爽約才好。」
    白少輝想了想,道:「好,在下準時赴約。」
    這幾句話的工夫,那小舟業已駛近,但見船頭上站著一個藍衫少年,手仗長劍,迎
風大聲叫道:「大哥,小弟接你來了。」
    白少輝大喜道:「殊弟,是你。」
    原來那藍衫少年正是范殊,後梢打槳的卻是一個花白頭髮老嫗。
    凌雲鳳望了那老嫗一眼,不由的冷笑一聲。
    兩條船在江上漸漸接近,白少輝朝凌雲鳳拱拱手,道:「多謝姑娘相送,在下告辭
了。」話聲方落,但聽耳邊凌雲鳳的聲音,以傳音入密說道:「回去千萬別忘了就給白
發啞婆服藥,否則我這番苦心就白費了。」
    白少輝因兩船已靠近,不便再說,只好朝她點了點頭,飛身縱起,輕輕落到來船之
上。
    凌雲鳳一言不發,手操木槳,掉轉船頭,朝江上劃去。
    范殊目送凌雲鳳小舟遠去,忍不住問道:「大哥,她怎會送你來的?」
    白少輝不願多說,笑了笑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出了她雙倍船資,她自然
肯送我來了。」
    但聽後梢划船老嫗道:「奇怪,這人我從未見過。」
    白少輝聽她聲音,極似小玉,不覺回頭望去,問道:「你是小玉姑娘?」
    那老嫗輕輕笑道:「白少俠耳朵真靈,一下就聽出小婢的聲音來了。」
    白少輝急忙問道:「姑娘機智過人,居然單獨一人,就把薛夫人救出來了。」
    小玉道:「白少俠過獎,方才真把小婢急死了,宮主說要生擒白少俠,她留你們在
宮中進餐,自己卻假扮了自發啞婆,趕去紅花村,暗中吩咐小燕,把薛夫人送入宮去,
這一來,咱們的步驟,全被破壞了,小婢一急之下,只好要小珠趕快通知白少俠,不可
再去紅花村找薛夫人。小婢冒險制住了小燕,臨時把薛夫人假扮成宮主模樣,偽稱宮主
親自出湖巡視,駕了一條小船,一齊逃出君山,白少俠沒到紅花村去吧?」
    白少輝笑道:「姑娘的經過情形,在下都知道了,姑娘要人傳信,那時在下已經趕
到紅花村,她字條上又沒說的清楚,在下因時間無多,只好冒險進去。」
    小玉吃驚道:「那是宮主假扮的,四周還埋伏著人!」
    她這一急,連手上木槳,也忘了再劃,船頭隨著打了個橫。
    白少輝笑道:「在下差點就上凌雲鳳的當。」
    一面就把自己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只是後面凌雲鳳假扮小玉,駕船送自己出來的
一段,略過不提。那倒並不是有什麼隱私,只是他答應過凌雲鳳,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自然不好說出。
    范殊等他說完,才吁了口氣道:「這凌雲鳳倒是極工心計的人,她後來沒有再追上
來?」
    白少輝道:「她大概被我一簫點傷了,那時我只是奪路飛奔,在江邊瞧到有船,就
跳了上去,後面是否有人追趕,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玉道:「奇怪呀,宮主已經下令把侯家灣沿江一帶,都封鎖了,怎麼還會有船送
白少俠出來?」
    白少輝怕她再問下去,露出破綻,這就間道:「薛夫人呢,姑娘把她送到那裡去
了?」
    小玉道:「就在前面不遠,快要到了。」
    白少輝回頭朝范殊問道:「三妹回來了沒有?」
    他口中的三妹,是指香香。
    范殊點頭道:「昨晚回來的,現在伴著薛夫人。」
    白少輝又道:「衡山的事情如何了。」
    范殊道:「完全被軍師料中,十分順利。
    白少輝笑道:「殊弟,你現在服他了吧?」
    范殊也笑道:「大哥對諸葛先生極推崇,小弟那敢不服,但這趟君山之行,卻是出
了他神機妙算之外,若非小玉姑娘機智過人,薛夫人只怕救不出來了。」
    白少輝道:「殊弟莫要忘了,小玉姑娘也是諸葛先生預先安排的棋子,若非他有知
人之明,知道小玉姑娘的才幹,足可勝任,也不會派她去的。」
    小玉嬌笑道:「兩位少俠這般誇獎,我臉都紅了呢!」
    說話之間,小船已然駛進一條岔港,小玉回首望望,後面並沒有跟蹤的船隻,然後
又朝另一條小河中駛入。
    只見一所茅舍,臨水而立。
    屋前曬了四五張魚網,正有幾個漁夫打扮的壯漢,忙著整理網絲,看到三人的小船
傍岸停下,連頭也沒回。
    白少輝知道他們都是南北幫弟兄所喬裝,別看他們低著頭在整漁網,從每人站立的
位置來說,正好各朝一個方向監視著遠處。
    小玉拴好小船,領著兩人,疾快的舉步走入茅舍,低聲說道:「薛夫人還在內室。」
    說完,直向內室走去。
    白少輝跟在她身後,跨入內室,但見屋中泥壁木床,床上整齊的放疊置著一床土布
棉被。
    白髮啞婆——薛夫人就坐在床沿上。
    香香站在她對面,正在和她打著手勢,聽到腳步聲,立即轉過身來,一眼看到小玉
身後,跟著白少輝,不覺喜道:「好了,好了,大哥回來了,她一問三不知,真急死
人。」
    白少輝眼看義母被君山分宮害成這付模樣,心頭一陣難受,目中濕潤,幾乎要流下
眼淚來,強自忍著,一面說道:「據我所知,薛夫人知書達理,自然認識字的了,三妹
可曾寫字給她看?她就會回答了。」
    香香搖搖頭首:「我早就寫字給她看了,她直是搖頭,好像不識字。」
    小玉說道:「三位稍待,我出去問問他們,我們的行蹤,是否已被人發現?」
    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白少輝聽說義母不識字,心下大奇,忙道:「三妹,你去取碗水,我寫給她看。」
    香香答應一聲,匆匆出去,舀了一碗水來。
    白少輝在紅花村有了經驗,移過一張木兒,手指蘸著清水。朝白髮啞婆寫道:「你
是薛夫人麼?」
    那白髮啞婆看看字跡,直是搖頭,口中咿咿啞啞的不知說些什麼?
    白少輝暗暗皺眉,心想:「也許義母不知自己三人底細,心存顧忌,才故意裝作,
不肯吐露。」想到這裡,連忙寫道:「夫人放心,薛神醫也被我們救出來了。」
    白髮啞婆看他還在寫字,似是十分焦急,用手指指幾上字跡,搖搖頭,又指了指自
己,又搖搖頭,一面忍不住的比著手勢。這情形大家都看的出來,她自是在說,她並不
識字。
    香香道:「大哥,不用寫了,方才也是這樣,她一定不識字了。」
    白少輝心頭不禁疑念叢生,暗想:「莫非此人,不是義母?」
    正好小玉走了進來,白少輝問道:「姑娘,她是薛夫人,不會錯吧?」
    小玉聽的一怔,說道:「不會錯啊,宮中只有一份名冊,明明寫的是薛道陵夫人,
白少俠覺得那裡不對了?」
    白少輝道:「薛夫人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但她卻一個字也不識。」小玉道:「這怎
麼會呢?據我記憶所及,去年她被接到紅花村,就一直住在第四家,那時薛神醫也在君
山,此事做的十分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是偷看了名冊才知道的。」
    范殊道:「大哥,她既聾又啞,咱們問也問不出來,小弟之意,咱們不如趕快把她
送到南北幫去,以軍師之能,一定可以把她聾啞治好。」
    白少輝道:「她聾啞之症,原是服了某種藥物所致,薛神醫自有解藥,只是咱們是
受諸葛先生之托,不遠千里而來,為的是救出薛夫人,目前不知薛夫人是真是假?怎能
把她送去?是真的倒也罷了,萬一她不是薛夫人,咱們以假作真,這一趟不是徒勞往返
了麼?」
    范殊聽的一呆,道:「這就難了,她不會說話,又不認識字,要如何才能弄得清她
是不是薛夫人呢?」
    白少輝突然心中一動,想起凌雲鳳給自己的那顆藥丸,她說過服下藥丸,就能開口
說話,不覺探懷取了出來,沉吟道:「解藥倒弄來了一顆,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香香喜道:「大哥,你那裡弄來的解藥!」
    白少輝道:「是我逼著凌雲鳳拿出來的。」
    范殊奇道:「大哥方才怎的沒有說起?」
    白少輝道:「我點了她穴道,就逼著要她取出解藥來。」
    范殊道:「凌雲鳳那樣鬼計多端的人,那會真的給你解藥?」
    白少輝想起凌雲鳳說過:「我凌雲鳳若要在藥丸中弄鬼,就不得好死。」後來臨行
之際,又以傳音入密說:「回去千萬別忘了給白髮啞婆眼藥,否則我這番苦心就白費
了。」
    這些話她說的言詞懇切,不像有假……心中想著,一面故作沉吟,說:「這藥丸她
從身邊取出,諒來不假。「
    范殊哼道:「這種妖女的話,只有大哥才會相信。」
    白少輝給他說的臉上一紅,還沒回口。
    小玉接口道:「據我所知道,侯家灣三個村子裡的人,都是既聾且啞,解藥也只有
宮主才有,白少俠把她制住了,她怕白少俠親自動手去搜她的身,拿出來的,也許不會
有假。」
    這話,只有女兒家才想得出來,試想凌雲鳳也是女兒之身,真要給人家制住了,那
能讓陌生男人毛手毛腳的在她身上亂搜?自然乖乖的拿出解藥來了。
    香香忍不住咕的笑出聲來;說道:「大哥,小玉姑娘這話沒錯,我要是凌雲鳳,被
人家制住了,別說解藥,就是最珍貴的東西,趕快拿出來,還來不及呢,那敢給你假
的。」
    白髮啞婆瞧著大家有說有笑,她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兩隻眼睛不住的朝四人望來
望去。
    白少輝已經輕輕捏碎蠟殼,裡面用紙包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黑色藥丸,他湊近鼻子,
聞了一聞,但覺藥味濃重,不像是什麼毒藥。
    要知他自小由薛神醫盡心講解,傾囊傳授,其實對醫藥一道,已得薛神醫十之五六,
只是缺少經驗而已,此刻聞出藥味,立即回頭道:「三妹,勞你再去倒一碗開水來。」
    小玉應聲道:「我去倒。」
    說完,拿起水碗,往外就走。
    范殊道:「大哥要給薛夫人服藥麼?」
    白少輝道:「這解藥並不假,但這位薛夫人只怕未必是真,目前只有讓她服下此藥,
才能辨別真偽。」
    說話之時,小玉已經端了一碗茶水進來。
    白少輝把手中藥丸,朝自發啞婆遞去,一面指指自己嘴巴,又指了指耳朵,然後作
出吞眼藥丸之狀。意思是告訴她,你口不能言,耳不能聽,但服下這顆藥丸,馬上就會
好的。
    白髮啞婆自然看得懂他比的手勢,連連點頭,伸手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取起茶碗,
一連喝了幾口,把藥丸吞嚥下去。
    白少輝雖已聞出這顆藥丸,不像是毒藥,但也沒有信心,是否真是解藥?看她吞下
藥丸,兩道目光,一瞬不瞬的只是注意著白髮啞婆。
    過了盞茶光景,突聽白髮啞婆」啊」了一聲,忽然雙手抓著喉嚨,猛咳不止!只見
她自發顫動,咳的彎下腰去,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香香氣道:「糟糕,這妖女果然沒安著好心!」
    白少輝也瞧得臉色大變,急忙伸出手去,在白髮啞婆背後輕輕拍了一掌。
    白髮啞婆這一陣咳嗆,張嘴吐出一大堆青黑色痰涎,再經白少輝在她背上拍了一掌,
咳嗆立止,直起腰來,張張口,說道:「我……我……啊,我會說話了!」
    她這一開口,雖然經過方才一陣猛咳,聲音略帶嘶啞,但聽來口音尖脆。
    香香笑道:「這藥真靈,她已經會說話了!」
    人是小玉救出來的,她比誰都急,搶著問道:「你是不是薛夫人?」
    白髮啞婆兩眼望著大家,慌忙點頭道:「我……我是薛夫人。」
    小玉道:「那就沒錯了!」
    白少輝雙目寒光如電,望著白髮啞婆,冷然道:「你不是薛夫人!」
    白髮啞婆打了個哆嗦,急道:「我是,我是薛……夫人。」
    她這一急,聲音更顯得尖脆,那像是年老人的口氣?
    白少輝突然臉色一沉,喝道:「你是玉梅,還不快說實話,夫人究竟在那裡?」
    玉梅,是薛夫人的貼身丫環,白少輝自然聽得出她的聲音。
    白髮啞婆又驚又怕,麻的坐到床上哭道:「我……我說出來了,他們就會殺我……」
    小玉滿臉驚奇,問道:「你真的不是薛夫人?」
    白少輝道:「她是薛夫人的丫頭玉梅。」口氣一轉,朝白髮啞婆說道:「玉梅,我
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還怕什麼?快說,夫人被他們關在那裡?」
    玉梅害怕的望望大家,依然哭著說道:「我不知道夫人在那裡?他們把我扮成這副
樣子,當時警告過我,要我承認就是薛夫人,不然他們就會殺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
道。」
    小玉懊喪的道:「咱們這番佈置,當真徒勞無功,白廢力氣。」
    白少輝沒有開口,他耳邊依稀素繞著凌雲鳳說過的每一句話:「這顆藥丸,能使她
開口說話,你到時自知。」
    「回去千萬別忘了就給白髮啞婆服藥,否則我這番苦心就白費了。」
    「到時自知」,如今已經知道了,白髮啞婆並不是義母!
    「她這番苦心幻她把玉梅扮成白髮啞婆,作了義母的替身,難道真是一番好心?
    她自動交付這顆解藥,又再三叮囑,要自己一回來就給她服下,顯然是要使自己知
道救出來的並不是義母,那麼她約自己今晚二更前去,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和自己處於敵對地位,她會說出把義母藏在那裡麼?不可能。
    她要預先埋伏,讓自己自投羅網麼?也不可能,她若要對自己下手,就不會親自駕
舟送自己離開侯家灣了。
    范殊眼看大哥只是沉思不語,不覺問道:「大哥,你在想什麼?」
    白少輝微微搖頭道:「我只是在想,他們把玉梅扮成白髮啞婆,而且還要她承認是
薛夫人,究竟有何陰謀?」
    小玉道:「是呀,這點我也想不通,她們難道早就知道咱們會把她救出來的?」
    香香道:「我想其中一定另有道理,可能連凌雲鳳也被瞞過了。」
    范殊望著白少輝道:「大哥,這事該怎麼辦呢?」
    白少輝沉吟道:「我想第一件事,咱們應該先把玉梅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再設法營
救薛夫人。」
    小玉點點頭道:「白少俠說的極是,這裡離君山極近,咱們行藏,隨時都可能被對
方察覺,玉梅自然得立時送走,較為妥當。至於薛夫人的下落,目前咱們潛伏君山分宮
的人,雖還有幾名,但連小婢都一無所知,他們自然更薇會知道,這事就棘手了。」
    白少輝道:「這也不急在一時,咱們慢慢再想辦法。」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茅屋中燃起燈盞,一名老嫗替大家送上晚餐,各人心中有事,
匆匆吃畢。
    小玉說道:「今晚只好委屈三位在這裡歇息,隔壁還有一個房間,白少俠、范少俠
兩位請到隔壁休息,小婢此刻就派人先送玉梅姑娘上路,再設法和分宮裡的人聯絡,看
能否查得出薛夫人的下落?」說完,不待兩人回答,就朝玉梅招招手道:「姑娘請隨我
來。」領著玉梅,往外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南北幫在岳陽的人全受這小玉姑娘指揮,她在南北幫中
的身份,似是不低!」
    范殊等小玉走後,忍不住道:「大哥,小弟之意,咱們今晚再到侯家灣三個村子裡
去看看可好?」
    白少輝因凌雲鳳約在二更見面,雖不知她約自己前去,究有何事?但總得和她見了
面之後,再作道理。
    想到這裡,就微微搖頭,道:「這個不妥,小玉姑娘方纔曾說,她出去試和君山分
宮的人聯絡,設法查探薛夫人下落,如果潛伏分宮的人尚且查不出來,我們去了,也未
必查得出眉目,與其徒勞往返,倒不如等有了消息,再採取行動,也免得打草驚蛇。」
    范殊不知白少輝心中另有打算,但聽大哥說的也是有理,只好點點頭道:「大哥說
的極是。」
    三人在房中又談了一陣,才見小玉匆匆走了進來。
    范殊迎著問道:「小玉姑娘,可有消息了麼?」
    小玉道:「消息倒有,只是有些奇怪,照說方才小婢救出玉梅姑娘,白少俠又在紅
花村連傷白衣四靈和秦堂主等人,此刻應該派遣高手,四出搜索才對。但據宮中傳出的
消息,君山分宮除了宣佈天狼爪董百川勾結南北幫企圖營救薛夫人,董百川已當場格斃。
薛夫人也在被截回之時,投湖自盡,如今正在湖上四處打撈,並沒有其他動靜,好像這
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范殊笑道:「這是凌雲鳳怕被她師傅追究下來,才捏造事實,向上面搪塞,一個當
場格弊,一個投湖自盡,豈不死無對證了?」
    小玉搖搖頭道:「小婢原也這般想法,但凌雲風平日為人,精明幹練,最得浣花夫
人信任,就是把事實經過報了上去,也未必會受處分,用不著虛構故事,尤其她個性好
強,手下高手如雲,不可能這樣輕描淡寫的就此罷手。」
    香香道:「你是認為她這樣做,另有企圖了?」
    小玉嗯了一聲,道:「但她已經傳下命令,君山分宮的人,除了各守崗位,別無舉
動,也是事實。」
    白少輝因凌雲鳳和自己約在二更見面,她這番舉動,究竟目的何在?心中雖覺可疑,
但卻不好開口。
    范殊問道:「小玉姑娘,你已和宮中的人聯絡上了,不知薛夫人下落如何?」
    小玉道:「我已要他們從速設法查探薛夫人下落,但一時只怕查不出眉目來。」
    說到這裡,接著補充道:「君山分宮雖沒有派遣大批高手,前來搜索,但宮中卻是
戒備森嚴,大家行動都受了限制。消息傳遞,自然也不甚方便,我和他們約好,等明天
早晨再聯絡一次看看,今晚大概不會有事了。」
    白少輝看看時光不早,這就朝范殊道:「殊弟,明天說不定有事,咱們還是早些休
息吧!」
    范殊臉上一紅,點點頭,跟著白少輝走到隔壁房中。
    這間房內倒有三張床鋪,壁上還掛著幾件粗布衣衫,看情形似是幾名喬裝漁民兄弟
的臥房,臨時騰出來,作了自己兩人下榻之處,由此看來,這裡敢情是南北幫一個秘密
通訊連絡的所在了。
    白少輝心中有事,走到對面一張靠壁的鋪上,和衣躺下。
    范殊走近床邊,關心的道:「大哥,你傷的很厲害麼?」
    白少輝笑道:「我只是皮肉之傷,早就好了。」范殊道:「我不信,大哥和我相處,
已非一日,平時縱然一兩個晚上沒睡,也從沒看過你睏倦得急需休息的。」
    白少輝笑了笑道:「多謝賢弟關心,前昨兩晚我都不曾好好睡過,本來認為等救出
薛夫人,再睡不遲。如今薛夫人仍然下落不明,今晚也許無事,正該好好養足精神,明
天若是有了薛夫人消息,只怕又有一場激戰,殊弟也趕快休息才是。」
    范殊道:「只要大哥沒事,我就放心了。」
    說著,回到對面鋪上,揮手熄去燈火,也和衣躺了下去。
    白少輝其實那是真要休息?他只不想讓范殊知道自己前去赴凌雲風之約。
    室中燈火已熄,他閉目養了會神,耳聽范殊已然睡熟,發出輕微的鼾鼻,心中暗暗
好笑:「殊弟終究年事還輕,倒頭就睡著了。」
    又過了一回,估計已快將二鼓,這就悄悄下床,凝目看去,范殊側身而臥,睡得正
香。
    輕啟房門,閃出身去,跨出茅舍,但見滿天星斗,確實已有二更光景,河邊一株大
樹下,蹲著一個漁夫打扮的人,不用說那是值崗的人了。
    白少輝不敢驚動,一雙亮若晨星的目光,略一轉動,立即長身掠起,化作一道灰影,
疾如掣電,向南投射而去。
    他方才來的時候,早已看好了方向,此刻提氣飛掠,一路疾奔,不到頓飯工夫,便
已趕到江邊!舉目望去,但見湖上一片浩瀚,君山如螺,隱隱在望,只是薇見舟楫。
    心中暗暗忖道:「看來凌雲風還沒有來,唉,她要自己一人赴約,不知究有何事?
但至少見到了她,正好向她問問義母的下落。」
    正在思忖之間,突聽一陣嬌笑之聲,傳了過來,道:「薛少俠果然是信人!」
    聲音嬌柔,聽來極是動人!隨著那嬌脆清音,只見一條纖小人影,從三丈外一棵大
樹上飄然飛來,落到白少輝面前,那正是君山宮分宮主凌雲鳳。
    她依然戴著那張醜陋少女的面具,只有一雙俏目,閃著晶瑩亮光,笑的時候,還露
出一排細白整齊的牙齒。
    白少輝拱了拱手道:「凌姑娘大概早就來了。」
    凌雲鳳嗯一聲,笑道:「我約了你,自然該早些來才對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2:28

第36章 各有心機
    白少輝朝凌雲鳳拱拱手道:「姑娘約在下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凌雲鳳並沒直接回答,含笑問道:「薛少俠回去之後,是否已把藥丸給白髮啞婆服
下了。」
    白少輝道:「已經給她服下了。」
    凌雲鳳道:「現在你總相信了,我並沒騙你。」
    白少輝道:「不錯,在下趕來此地,正要向姑娘請教,家母究竟在那裡?」
    凌雲鳳眼波流盼,嬌柔的道:「走,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
    白少輝道:「姑娘要帶在下到那裡去?」
    凌雲鳳的笑道:「你可是怕我以令堂為餌,誘你入伏麼?」
    白少輝朗笑道:「縱是千軍萬馬,在下也未必怕了。」
    凌雲鳳微歎了口氣,抬目道:「薛少俠口氣果然豪壯,只是你明明知道我不會設下
埋伏害你,就說相信我凌雲鳳,豈不動聽的多了?」
    白少輝道:「姑娘既然答應帶在下去,那就走吧。」
    凌雲鳳道:「好。」話聲出口,舉起玉掌,輕輕拍了兩下。
    但見岸邊緩緩移動,搖出一條小船,原來那小船上插著許多柳條停泊在柳陰之下,
是以白少輝並沒看的出來。
    凌雲鳳道:「咱們上船去。」
    白少輝腳下略現遲疑,問道:「你要我到君山分宮去麼?」
    凌雲鳳嬌笑道:「不管到那裡去,都有我呢!」
    白少輝道:「好,在下相信姑娘。」
    凌雲鳳嗤的笑道:「你早該相信我了。」
    說著,回身抬抬手道:「薛少俠請啊!」
    突聽身後有人喝道:「且慢!」
    刷的一聲,一條人影從身後樹上,飛掠而下!
    凌雲鳳嬌叱道:「什麼人?」
    突然轉過身去,玉手揚處,一點寒芒,脫手打出。
    白少輝聽出是范殊的聲音,一時情急,屈指輕彈,嗤的一聲,一縷指風,直向那寒
芒射去,把凌雲風打出的暗器,擊落開去,一面說道:「他是在下義弟。」
    范殊飄身落地,說道:「大哥,這妖女鬼計多端,信她不得。」
    凌雲鳳冷冷的道:「誰要你相信了廣
    范殊冷道:「你當我不知道、你一計不成又來一計,想把我大哥騙到君山去。」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忙道:「殊弟,凌姑娘……」
    范殊沒待他說完,跺跺腳道:「大哥,你是被這妖女迷住了!」突然朝凌雲鳳身前
欺了過去,喝道:「凌雲風,你取下面具給我瞧瞧。」
    凌雲風目中寒芒一閃,怒笑道:「好個淺薄少年,我要不是瞧在薛少俠份上,今晚
管教你橫屍江岸。」
    范殊冷笑道:「只怕未必,哼,你自己不取下來,我就不會把它揭下來麼?」
    白少輝急忙喝道:「殊弟,不可魯莽。」
    范殊道:「我偏要看。」
    身形倏進,左手快疾無倫的朝凌雲鳳臉上抓去。
    凌雲鳳怒叱道:「你想死!」
    右手一揚,呼的一掌,劈了過來。
    范殊左手不變,依然朝她臉上抓去,右手緊隨著左手指去。
    凌雲鳳冷笑一聲,左手抬處,幻起一片指影,分襲范殊身前幾處要穴。范殊身形一
閃,躲開一片指影,雙手屈指連彈,一連彈出幾縷指風,反向凌雲鳳襲去。
    凌雲鳳嬌軀一轉,身如飛花,一下閃到范殊身後,一指朝范殊笑腰穴上點到,她這
一閃,身法奇快,輕靈巧妙,使人為之目眩!
    白少輝暗暗叫道:「飄花身法!」
    那知目光注處,范殊不知如何一來?又和凌雲鳳對了面,口中喝道:「你接我一掌
試試。」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白少輝心中不覺一怔,暗道:「殊弟這是什麼身法,自己居然會沒看清楚?」一面
急忙叫道:「殊弟快快住手。」
    范殊從來都是很聽大哥的話,這回卻負了氣,回頭道:「你為什麼不叫她住手?」
手掌一送,直向凌雲鳳當胸拍去。
    凌雲鳳怒哼一聲,右手揚起硬接范殊一掌。
    兩人這一掌上,誰都用上了全力,雙掌接實,但聽「拍」的一聲,人影倏分,各自
被震的後退了三、四步。顯然雙方內力,也在伯仲之間!
    白少輝掠到兩人中間,搖手道:「好了,好了,不用再打了。」
    范殊玉臉通紅,突然從身邊撤下長劍,氣憤的道:「大哥,你走開,我要領教領教
她的劍法。」
    白少輝看的一呆,暗道:「殊弟怎的犯了小性?」
    凌雲鳳冷聲道:「薛少俠,你只管站開去,凌雲鳳手下極有分寸,不傷他性命就是
了。」
    范殊清笑道:「你勝得了我麼?」
    凌雲鳳翻腕抽出長劍,冷聲道,「不信你試試就知道了。」
    白少輝眼看兩人都取出兵刃,心頭大急,叫道,「殊弟……」
    范殊冷笑道:「大哥不用替她擔心,小弟不傷你心上人就是了。」話聲出口,突然
喝道:「凌雲鳳,你小心了!」
    長劍一揮,三點寒芒,迎面刺去。
    凌雲鳳左手劍訣一領,身隨劍走,使了一招「蓮台起駕」,巧妙的游過范殊劍鋒,
一朵劍花,朝范殊右臂「內關穴」刺來。
    范殊曲臂沉時,身形半旋,倏地手腕一長,長劍疾掃而出,一片劍光,帶起了一股
嘯空之聲!
    凌雲鳳沒想到對方劍上造詣,竟有這般深厚,不覺被逼的後退了一步。
    范殊冷冷一笑,欺身直上,揮手又是一劍,直點過去。
    凌雲鳳又退後了一步,劍勢一變,奇招突出,但見她玉腕一抖,剎那間飛起了朵朵
銀花,宛如怒海洶湧,反向范殊席捲過去!
    白少輝瞧的大驚,暗叫一聲:「百花劍法!」
    急忙從身邊取出竹簫,正待縱身掠去。
    只聽范殊清笑道:「好劍法!」
    突然連人帶劍,一躍而起,一支長劍寒芒飛灑,北作千百縷銀線,直向朵朵銀花激
射過去,一時但聽嘶嘶輕嘯,和輕微的金鐵交鳴,叮叮不絕!
    兩條人影,全都陷入了一片冷芒寒雨,劍傑銀花之中!
    這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般,金鐵交鳴之聲乍起,勢如狂濤的洶湧銀花,倏然盡
滅,交錯的人影,也突然分開,兩人各自持劍而立,四目相注,肅立原地,未再出手,
但凌雲鳳手上,卻已只剩了半截斷劍。
    白少輝看出兩人正在凝神運功,這一下不發則已,一發必然盡力一搏,也許鬧個兩
敗俱傷!心頭一急,趕忙一揮手中竹簫,攔在范殊面前,沉聲道:「殊弟,不許再打
了!」
    范殊忽然以劍投地,眼圍一紅,道,「大哥,我知道你怕我傷了她……」
    說完,轉身欲走!
    白少輝弄不懂這位結義兄弟,今晚不知怎的老是使著小性,急忙閃身一攔,說道:
「殊弟,你聽我說。」
    范殊氣道:「不要攔我,我看得出來,你處處都在保護著她。」
    白少輝正容道:「殊弟,你總該知道,薛夫人就是家母,如今尚在君山,我不能坐
視不救,凌姑娘答應帶我前去,你怎的盡說這些不相干的話?」
    范殊臉上一紅,問道:「大哥,薛夫人真是伯母?小弟怎的從沒聽你說過?」
    白少輝道:「此事說來話長,慢慢再告訴你。」
    說完從地上拾起長劍,送到范殊手上,拍拍他肩頭,柔聲道:「好了,別再孩子氣
了,你先回去吧。」
    范殊雙頰發赤,收過寶劍,抬目道:「小弟和大哥一起去。」
    白少輝看了凌雲風一眼,遲疑的道:「這個……不知凌姑娘是否同意?」
    凌雲鳳問道:「他就是范殊麼?」
    范殊道:「在下正是范殊。」
    凌雲鳳冷冷說道:「范少俠劍術果然高明,普天之下,能破解百花劍法的人,凌雲
鳳還是第一次遇上,」
    范殊微微一笑道:「過獎了。」
    凌雲鳳接道:「范少俠要同去自然可以,只是必須聽我安排,你願是不願?」
    范殊道:「如何聽你安排?」
    凌雲鳳道:「到時候,我自會告訴你的、但你先得回答我,願不願遵守我的約束?」
    范殊雙眉微微一揚,似想發作,卻又忍了下去,淡淡一笑道:「好吧,凡是和咱們
此行有關的事,在下就聽姑娘安排。」
    凌雲鳳冷笑道:「自然是和此行有關的事。」語聲一頓,接著道:「咱們該下船去
了。」
    說完,也不招呼兩人,雙足一點,輕輕躍落船艙。白少輝、范殊跟在她身後,飛身
落船。
    凌雲鳳揮了揮手,艙後一名少女,立即用漿在岸上一點,掉轉船頭,直向江心駛去。
    凌雲鳳望著兩人,說道:「兩位就這樣進入君山去麼?」
    啟少輝聽的一怔,道:「姑娘之意,該是如何?」
    凌雲鳳道:「白少輝三字,在江湖上也許知道的人並不多,但百花谷的人,卻是無
人不知,師傅曾通令各地,遇上了生擒固佳,格殺不論。」
    白少輝大笑道:「如此說來,在下倒是榮幸的很。」
    凌雲鳳並沒有理他,續道:「至於范少俠麼?也是師傅通令緝拿的人……」
    范殊道:「那是你有意引咱們入伏的了。」
    凌雲鳳冷曬道:「凌雲鳳雖是女子,說過的活,從無更改,我既然帶兩位進去,自
得對兩位負責。只是凌雲鳳身為君山分宮之王,咱們處於敵對地位,兩位如若以本來面
目進入君山,實有未妥……」
    范殊問道:「那你要用什麼法子帶我們去?」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是要在下兩人易容改裝了?」
    凌雲風道:「最好如此。」
    白少輝道:「姑娘要咱們改扮什麼人才行?」
    凌雲鳳道:「什麼人都行,只要掩去本來面目就好。」
    白少輝道:「這個容易。」
    當下探懷中取出一隻扁形木盒,打開盒蓋,挑了兩顆藥丸,先在自己臉上塗抹了一
陣,扮成一個紫臉大漢,然後又替范殊扮作留著山羊鬍子的老頭。
    凌雲鳳一直注視著白少輝的舉動,等他改扮完畢,不覺奇道:「薛少俠易容技術,
極為高明,凌雲鳳想請教一個人,不知你認是不認?」
    白少輝道:「姑娘問的是誰?」
    凌雲鳳道:「黑煞游龍桑九。」
    白少輝心頭咯的一跳,忙道:「在下久聞桑老前輩大名,只是無緣拜認。」
    凌雲鳳披披嘴道:「薛少俠這易容術,如果我看的不錯,倒是和黑煞游龍的手法極
相近似。」
    白少輝心中暗道,「她突然問起師傅,不知用意何在?」一面笑了笑道:「江湖上
易容之術也許創自一人,手法大同小異,那也不足為奇。」
    話聲方落,忽見江面上出現了一艘快般,直駛而來,船頭上同時突然亮起兩盞孔明
燈,兩道燈光射到了船上,遠遠傳來一聲喝:「船上什麼人?」
    划槳的少女答道:「順風歸柁。」
    答話之間,兩船已然靠近,船頭上站著一個青衣勁裝漢子,目光注視著三人,問道:
「可有令牌?」
    划槳少女纖手一揚,左手掌心亮出一枚銀牌。
    青衣漢子朝令牌躬了躬身,然後揮手道:「姑娘可以去了。」
    小船並沒直駛君山,卻在侯家灣西首的一條小港灣中停了下來。
    凌雲鳳一躍上岸,走在前面領路,白少輝、范殊跟在她身後,那划槳的少女走在最
後。這一路上凌雲鳳沒有說話,白少輝、范殊自然不便多問。
    白少輝目光轉動,打量著四周形式,但覺凌雲風領著自己,繞過一座小山,行入了
一片荒僻的小徑之上,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們把義母囚在那裡?」
    片刻工夫,已經奔到一座峻峰之下,這自然是君山後山,但也是最荒僻的地方。
    凌雲鳳依然沒有作聲,直向森森古柏中走去。
    月黑星稀,夜色朦朦,這山後一片暗影,更顯得陰沉神秘!
    白少輝目能夜視,目光一轉,已然看清這深沉的柏樹林中,原來是一座墓地,平台
正中矗著一方高大石碑,上書:「皇清敕授布政使侯公啟伯之墓」。暗暗尋思:「這一
帶地方勢甚是隱僻,莫非義母就被他們藏在這裡不成?」
    心中想著,但見凌雲鳳一聲不作,繞過平台,直向墓右行去,不大工夫,到了一座
莊院前面。白少輝凝目瞧去,那莊院兩扇大門上,嵌了一方水磨青磚的橫額,刻著,
「故佈政使侯公之祠」。
    這是人家姓侯的柯堂卜
    白少輝看的心頭一寬「,暗道:「原來他們果然把義母藏在這祠堂之中。」
    這時凌雲鳳已經走到右側一道邊門,停了下來,那划槳少女搶前一步,在門上連叩
三下。
    一道木門呀然開啟,裡面走出一個滿臉虯髯的駝背老者,目光炯炯,望著划槳少女
問道:「刮的是什麼風?」
    划槳少女答道:「東方甲乙木。」
    駝背老者伸手一推,道:「令牌呢?」
    划槳少女咕的笑道:「壽老頭,我是小燕,宮主來了。」
    駝背老頭方自一怔,凌雲風道:「壽增福,是我。」
    駝背老頭慌忙躬身道:「屬下該死,不知宮主駕到。」
    凌雲鳳道:「不用多禮。」
    隨著話聲,已然往裡走去。
    白少輝、范殊緊隨她身後,穿過小天井,跨進側院廂房,這是一間佈置幽雅的客廳,
窗明几淨,收拾的甚是乾淨。
    那駝背老頭跟著進來,點起了燈燭,才行退去。
    划槳少女早已揭去了臉上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秀美的臉孔,這時後中端著兩盅香茗,
送到白少輝,范殊兩人跟前,說道:「兩位請用茶。」
    白少輝一眼認出她正是凌雲鳳的貼身侍婢小燕,自己當日身負重傷,還是她服伺的,
不覺朝她看了一眼。
    小燕俏然一笑,問道:「少俠還認識小婢麼?」
    白少輝忙道:「你是小燕姑娘,當日在下身負重傷,多蒙姑娘照顧,在下還沒向姑
娘道謝呢。」
    小燕粉臉一紅,抿嘴笑道:「小婢奉命行事,少俠要謝,也該謝咱們宮主嘛!」
    范殊臉色微微一變,心中暗自忖道:「好」啊,原來大哥早就和她們認識了,這些
事情,他從沒和我說過,這次回去,倒要好好問問大哥。」
    白少輝轉臉朝凌雲鳳拱了拱手,道:「如此說來,在下自該向姑娘致謝,尤其當日
失手誤傷了姑娘,更使在下不安了。」
    凌雲鳳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觀,看出范殊臉上神色有異,但只作不見,端起茶碗,
喝了一口,淡淡一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提也罷,當日我打了你一掌,你也點了
我一簫,兩下正好扯直。」
    說話之間,小燕又送上四式精美茶食,放到几上。
    凌雲鳳含笑道:「兩位少俠難得光臨,午夜已過,想必腹中飢餓,請用些茶點吧。」
    白少輝道:「姑娘不用客氣,時間不早……」
    凌雲鳳沒待他說完,微哂道:「薛少俠大概懷疑我在茶食中暗施手腳了。」說完,
伸手在四個盤中,每樣取了一塊先行吃了,一面笑道:「薛少俠現在該放心了吧?」
    白少輝道:「在下並無此意,姑娘既這麼說法,在下再要推辭,豈不是不識抬舉
了。」
    說完,就在盤中取了一塊玫瑰松仁糕,放入口中吃了起來。
    范殊看大哥吃了,也跟著取了了塊,慢慢吃著。
    吃過點心,凌雲鳳朝范殊說道:「范少俠,請在這裡寬坐,我領薛少俠進去。」
    范殊起身道:「不,我要和大哥一起去。」
    凌雲鳳道:「這點要諸范少俠原諒,咱們有言在先,到了這裡須聽我安排。照說,
凌雲鳳既把兩位帶來此地,一起進去又有何妨?」她頓了頓,又道:「只是其中另有為
難之處,凌雲鳳未便向范少俠明說,我陪薛少俠進去,最遲天亮以前就可出來了。」
    白少輝道:「殊弟,凌姑娘也許真有為難之處,你就在這裡等一等吧!」
    范殊道。「好,我就在這裡等候,但到了天亮之後,大哥再不出來,莫怪在下不守
諾言。」
    凌雲鳳輕笑道:「這個自然,你只管放心,我不會把你大哥吃了的。」接著朝小燕
一指,又道:「我連小燕都不能帶進去,范少俠總該相信我說的不假吧?」
    白少輝心中暗想:「看她說的不像有假,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戒備如此嚴密!」
    凌雲鳳話聲一落,轉身道:「薛少俠,請隨我來。」舉步朝裡行去。
    白少輝跟著她穿過一道天井,迎面是一座敞廳,拾級而上,但見廳上放著兩排雕花
椅幾,陳設古雅似是會客之所。但當中卻有一座半人來高的古銅鼎,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白少輝舉目四顧,忍不住問道:「家母就在這裡麼」
    凌雲風「嗯」了一聲,道:「我帶你進去見見一個人。」
    「進去?」這裡已是最後一進,「見見一個人」,聽他口氣似非義母?白少輝心頭
不覺升起一絲疑念,說道:「在下跟姑娘來此,是為了要見家母。」
    凌雲鳳嬌笑道:「薛少俠不用多問,到時自知。」
    說話之時,忽然走前兩步,伸手揭開鼎蓋,十分謹慎的朝鼎中摸去。只聽一陣軋軋
之聲起自地底,那矗立在地上的銅鼎,緩緩向下沉去。接著但見正面石壁,突然出現了
一道門戶。
    白少輝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原來這座銅鼎是關啟石室的機關。」
    凌雲風整理了一下秀髮,回頭笑著問道:「薛少俠,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白少輝道:「自然是山腹石室了。」
    凌雲鳳道:「這還用說?我是問你這裡的方向。」
    白少輝道:「該是君山後山。」
    凌雲鳳道:「不錯,咱們現在的君山分宮,原是常家堡。」
    白少輝道:「在下知道那是入雲龍常維仁常大俠的故宅,被你們佔用了。」
    凌雲鳳道:「誰說佔用?那是常大俠失蹤之後,咱們買了下來的。」
    白少輝冷笑道:「整個衡山派都在你們掌握之中,區區常家堡就是佔用了,也沒有
敢說半個不字。」
    凌雲鳳柔聲道:「我又不和你說這些,幹麼你要生我的氣?」
    白少輝道:「那麼你在和我說什麼?」
    凌雲鳳道:「我不是和你在說山腹石室麼?當年人云龍常維仁還沒失蹤以前,咱們
就開發了這座石室,後來買下了常家堡,這裡就關閉了,沒有開啟過。」
    白少輝道:「你是說,這山腹石室另有通路,可由君山分宮出入?」
    凌雲鳳笑道:「是啊,君山分宮如今才是正門,這裡只能算是後門了。」
    白少輝笑道:「姑娘似乎不用把這一秘密,告訴在下。」
    凌雲鳳道:「我告訴了你,你也不會洩漏出去的,是麼?」
    白少輝道:「那可不一定,有朝一日,武林同道為了伸長正義,大破君山分宮在下
知道此處人口是條捷徑,極可能領了他們直搗君山分宮心臟。」
    凌雲鳳笑道:「所以我才要告訴你,那銅鼎中的機關,操縱著幾道埋伏,稍一不慎,
觸發機關,所有在廳上的人,無一倖免。」
    白少輝心中暗暗冷笑,說道:「在下承教了。」
    凌雲鳳看了他一眼,道:「我說的是真話,今晚我所以要帶你從這裡進去,其實全
是為了你。」
    白少輝道:「在下想不出來。」
    凌雲鳳道:「第一,自然是此處地勢隱僻,免得洩漏了你薛少俠的身份。」
    白少輝道:「第二呢?」
    凌雲鳳神秘一笑,道:「等你出來的時候,自會知道。」
    白少輝心中暗想:「看她對我倒是不錯,但不知這情意是真是假?」心中轉念,一
面說道:「時間不多,咱們該進去了。」
    凌雲鳳道:「我替你領路。」
    說完,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火筒,隨手打亮,當先走了進去。
    白少輝緊隨凌雲鳳身後,向前行去,走了不過丈許光景,突聽身後一陣輕震,那道
石門,已然關了起來。
    白少輝功凝右掌,說道:「石室出口,可是姑娘關上的麼?」
    凌雲鳳輕輕歎息一聲道:「到了此時,難道你還不肯相信我麼?」
    白少輝心中暗道:「她如要加害於我,白天就不用送我出去,更不用給我解除玉梅
聲啞的藥丸,看來又不像有假……」
    凝聚右掌的功力,不覺徐徐散去。
    凌雲鳳接著又道:「進口石門,咱們進來了,自然要關起來,待回咱們出來了,不
會再開麼?」
    兩人繼續前行,洞中一片黑暗,凌雲鳳手上火筒,也只能照得丈許光景。
    白少輝運目打量,只覺這座山腹之中,轉折頗多,但因隨在凌雲鳳的身後,看不到
前面的景物。這樣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凌雲鳳忽然斜斜向右行去!
    原來到了這裡,地勢突然開闊,足有數畝大小一片平地,但一條甬道,卻繼續往前
通去,望去成了黑越越的一個洞窟。
    在甬道右首,一片平地中間,卻有著一座圓洞門,裡面隱隱透出燈光。凌雲風出了
哺道,斜斜越過平地,就是朝圓洞門行去。
    白少輝心頭不禁感到一陣緊張,暗暗忖道:「義母大概就被他們關在這裡了!」心
念轉動,不覺叫道:「凌姑娘。」
    凌雲風口中「嗯」了一聲,問道:「你想問什麼嗎?」
    白少輝道:「家母可是就在這裡麼?」
    凌雲風回頭笑道:「我說過帶你來看一個人的,到了地頭,你自會知道了。」
    白少輝怒聲道:「你到底存著什麼心?」
    凌雲鳳笑道:「總不會存心害你吧?」
    白少輝道:「你……」
    凌雲鳳柔聲道:「快不用說啦,這不是已經到了麼?」說著伸手揭下面具,收入懷
中,一面低聲道:「你也該快把易容藥洗去了,隨我進去。」
    白少輝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只好依言拭去臉上易容藥物。
    圓洞門內好像是一個小天井,兩邊還放著不少盆栽花草,迎面三級石階,以雕欄,
階上一排三間石屋,儼然自成院落!
    凌雲鳳領著進入圓門,但見階前站著兩名身穿黑衣,手執玉拂的道童,立即躬下身
去,道:「家師命小道恭迓宮主。」
    凌雲鳳道:「乾爹已經知道我來了?」
    白少輝忖道:「原來她帶著自己看她乾爹來的,但不知她乾爹又是什麼人?」
    左首一名道童回道:「家師方才聽到宮主說話,知道宮主還帶了一位外客前來。」
    稜雲鳳道:「他老人家在靜室中麼?」
    左首道童應了聲「是」。
    凌雲鳳又道:「乾爹可有什麼吩咐?」
    左首道童道:「家師曾說,宮主親自帶來的人,不會是外人,就請到靜室中相見好
了。「
    凌雲鳳點點頭,回身朝白少輝低聲說道:「你隨我進去。」
    說完,拾級而上,迂向左首一間石屋走了進去。
    白少輝緊隨她身後而入。舉目瞧去,但見這間石室,略呈長方,中間放著一張石榻,
榻右石几上,點燃著一盞白玉為檠的油燈,燈光甚是柔和。
    榻上端坐一個身穿黑袍,鬚髮如銀的老道,雙目微闔,狀如老僧人定一般。
    凌雲鳳進入石室,嬌軀翩然朝榻前走近,嬌聲道:「乾爹,女兒來了。」
    黑袍老道微微頷首,藹然笑道:「鳳丫頭,你帶來的這位年輕人是誰?」
    說話之時,迷著兩條如線雙目,朝白少輝望來。
    別看他雙目如線,但兩道眼神,卻隱隱射出金光,白少輝和他目光一對,心頭不覺
暗暗地一凜,忖道:「這老道好精深的內功!」一面抱了抱拳道:「在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2:53

凌雲鳳連忙攔道:「你不要說嘛,先讓乾爹瞧瞧。」一面朝黑袍老道說道:「乾爹,
女兒特地帶他來見見你老人家的。」
    白少輝只說了「在下」兩字,就被她攔住,不由怔的一怔。
    黑袍老道望望白少輝。又望望凌雲鳳,忽然呵呵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人品著
實不錯,哈哈,鳳丫頭,你眼光更是不錯。」
    他這一笑少白少輝的臉紅了!
    凌雲鳳更是雙頰發郝,驟然間飛起兩朵紅雲,嬌急的跺跺腳道:「乾爹,你……」
    黑袍老道一手捋鬚,笑道:「鳳丫頭,看你急成這個樣子,你師傅面前,自有乾爹
替你作主。」
    凌雲鳳瞟了白少輝一眼,道:「乾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
    黑袍老道含笑道:「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
    凌雲鳳道:「女兒是帶他來給乾爹瞧瞧的……」
    黑袍老道沒待她說完,笑道:「這就是了,你既然帶他進來讓乾爹瞧瞧,乾爹就是
瞧他人品不錯。」
    凌雲鳳急道:「你老人家聽女兒說完了,再說好麼?」
    黑袍老道臉上飛過一絲詫異之色,點頭道:「好,好,你說,你說!」
    凌雲鳳道:「女兒是要你老人家鑒定一下。」
    黑袍老道笑道:「乾爹不是已經給你鑒定了麼?」
    白少輝站在邊上,一直沒有作聲,心中暗忖道:「這黑袍老道大概年事已高,縱然
修為功深,但人卻顯得老悖,說話老是夾纏不清。」
    只聽凌雲鳳道:「不,女兒帶他進來,是要你老人家看看,他臉上是不是也經過手
術改造?」
    白少輝聽的暗暗哦了一聲,心想:「原來她還不相信自己就是薛少陵,才把自己帶
來此地,要老道鑒定……哦,莫非這黑袍老道,就是昔年名聞武林的外科聖手公孫述不
成?」
    心念轉動之際,那黑袍老道也薇覺神情一動,如線雙目,突然射出兩道熠熠精光,
盯注在白少輝臉上,看了半晌,驚異的道:「鳳丫頭,你說他經過手術改造」
    凌雲鳳嗯道:「你老看不出來?」
    黑袍老道搖搖頭道:「這……不可能……經過手術改造的人,老夫一眼就看的出
來……」
    凌雲鳳突然臉色一變,出手按上了白少輝後心,冷笑道:「白少輝,你……你敢欺
騙我凌雲鳳,如今還有何說?」
    她似是十分氣腦,按在白少輝後心的手掌,還在微微顫抖,繼續說道:「你受何人
指點而來?若不說出實情,我就一掌震碎你的心脈。」
    她這句「受何人指點」,雖沒明白說出,意思是指她暗示薛少陵的事,是什麼人告
訴你的?
    白少輝神色安祥,任由她手掌按自己後心,淡淡一笑道:「姑娘相信這位老道長沒
有看錯麼?」
    凌雲鳳怒聲道:「我乾爹還會看錯?」
    白少輝道:「那你就認定在下是冒充薛少陵來的了。」
    凌雲鳳道:「難道你還不承認?你再不實說,莫怪我掌下無情。」
    白少輝朗笑道:「姑娘自以為真有把握震碎在下心脈麼?」
    人家手掌抵著後心,只要掌力一吐、震碎心脈,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凌雲鳳切齒道:「你當我不敢麼?」
    白少輝笑道:「敢,但在下認為姑娘未必能傷得了我。」
    凌雲鳳道:「你是找死!」
    說實在,她真還有些下不了手,因為白少輝除了臉貌之外,和她心目中的薛少陵簡
直太像了。此刻她雖不敢下手太重,但隨著話聲,掌上不由的稍微加了些力道!
    這在凌雲鳳來說,乃是一種警告。以她的功力,這稍微加重力道,按的地方又是後
心要害,武功稍差的人,就得當場震昏,就算內功精深之上,這一下,也會感到心脈震
動,氣浮心跳!
    那知就在她喝聲出口,掌心稍微用力,徒覺白少輝身上似有一般無形潛力,微微一
震,竟。然把自己手掌震的往上彈了起來!
    凌雲鳳驚啊一聲,身不由主後退了一步。
    白少輝卻若無其事,瀟灑的朝前跨上了兩步。
    黑袍老道看出白少輝似已練成了道家護身罡氣,才能不動聲色把凌雲鳳抵在後心的
手掌震開。這一下直瞧的他大感意外,雙目寒光電射,沉聲道:「年輕人,你要如何?」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凌雲鳳後退之際,玉腕一抬,已然快速絕倫的撤出身邊長劍,
嬌叱道:「白少輝,你給我站住!」
    白少輝含笑道:「姑娘放心,在下只是想請這位老道長仔細瞧瞧。」
    黑袍老道兩道細絲般的神眼,始終盯在白少輝臉上,疑或的道:「難道老夫當真兩
眼昏花薇成?」
    凌雲鳳也臉露驚詫,怔怔的望著老道:「乾爹,你就再仔細看看嘛!」
    黑袍老道點點頭道:「乾爹自然要仔細看看,唔,年輕人,你過來。」
    白少輝依言又走上一步。
    黑袍老道伸出烏爪般雙手,從白少輝耳後摸到前額,在臉上撫摸了一陣,口中噴噴
說道:「奇怪呀!」
    凌雲鳳忍不住問道:「乾爹,你看出來了麼」
    黑袍老道雙目只是凝住在白少輝臉上,一眨不眨,一面微微點頭道:「大概不會錯
了。」
    凌雲鳳道:「那是經過手術改造的了?」
    黑袍老道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奇怪,這會是誰的手筆呢?」
    他好像欣賞藝術精品一般,越看越覺驚奇,臉上也越發流露出欣喜之色,突然哈哈
大笑起來。
    凌雲鳳道:「你老人家有什麼好笑?」
    黑袍老道掀髯道:「此人手法之高。勝過乾爹百倍,世上還有這等幾可亂真的手術,
當真歎為觀止了!」
    凌雲鳳沉吟道:「這麼說來,他沒騙我,他他……是薛少陵了!啊,你老人家能不
能把它取下來呢?」
    黑袍老道對凌雲鳳說的話,渾如不端,只是朝白少輝急急問道:「年輕人,你快說,
這是什麼人給你施行的手術?」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老道長現在相信了麼?」
    黑袍老道連連點頭道:「信,信,老夫完全相信,你這副面貌,確是經過施行手術
改造,唉,真是巧奪造化!……」他頓了頓,接道:「老夫做夢也想不到,當今之世,
還有勝過老夫的人!小兄弟,你說,這人是誰?」
    白少輝道:「老道長想是昔年名聞武林的外科聖手公孫前輩了?」
    黑袍老者點頭道:「老夫正是公孫述,小兄弟,你還沒回答老夫的話呢!
    白少輝道:「替在下改易容貌的人,叫做九疑先生。」
    黑袍老道道:「九疑先生,誰是九疑先生?」
    凌雲鳳道:「乾爹昔年總聽說過江湖上有兩句話,叫做『風塵三奇,無無無疑』?」
    黑袍老道吃驚道:「你說是無疑翁?不錯!他精通百藝,這就難怪能有這等高明的
手法。」
    凌雲鳳道:「九疑先生據說是無疑翁的傳人,隱居九疑山,師傅派人去過幾次,都
沒有找得到他。」
    黑袍老道微微歎息道:「老夫活到九十幾歲,今天才知人上有人。」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老道倒是自負的很!」
    凌雲鳳道:「乾爹,你老人家能不能把它取下來?」
    黑袍老首怔的一怔,道:「為什麼要取下來?」
    凌雲風臉上一紅,道:「女兒要看看他本來面目嘛!」
    黑袍老道搖頭道:「不成,他這種手術,巧奪造化,足可維持數十年不變,乾爹取
是取得下來,只怕要破壞他本來面目,何況取下來了,乾爹我無法再替他按裝上去,好
好的幹麼非取下來不可?」
    凌雲鳳望望白少輝,說道:「那就算了。」
    黑袍老道問道:「鳳丫頭,你到底心裡想著什麼?」
    凌雲鳳道:「沒有什麼,女兒要走啦!」回頭朝白少輝道:「薛少俠,時光不早,
我們快去!」
    白少輝道:「凌姑娘……」
    凌雲鳳朝他嫣然一笑,道:「不用多說,你跟我來就是了。」說完,轉身朝外行去。
    黑袍老道坐在榻上,望著兩人,搖搖頭道:「鳳丫頭,你眼光是不錯,就是平時太
任性了些!」
    凌雲鳳領著白少輝退出圓洞門,繼續朝甬道上行去。
    白少輝忍不住道:「姑娘還要在下到那裡去?」
    凌雲鳳柔聲道:「到了你自會知道。」接著「嗯」了一聲,又道:「你的武功不錯
啊!」
    白少輝道:「在下要是不能自保,豈不是被姑娘震斷心脈了?」
    凌雲鳳幽幽的道:「你當我真會對你下手麼?」
    白少輝道:「姑娘方才不是撤下寶劍來了麼?」
    凌雲鳳道:「那是因為乾爹說你並沒經過手術改造,那你就是白少輝冒充來的,
還……還欺騙了我的感情……」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凜,不敢接口。
    凌雲鳳忽然回過身來,望著白少輝問道:「你知道我要帶你到那裡去麼?」
    白少輝道:「姑娘大概是領我去見家母了?」
    凌雲鳳點點頭道:「不錯,現在既已證實你真是薛少陵,我自然要領你去見見怕母
了。」
    白少輝心頭一喜,問道:「家母就在這座山窟中麼?」
    凌雲鳳道:「薛少俠,你應該也想的到,我要乾爹把伯母貼身丫頭,改扮成白髮啞
婆,替代了薛夫人,自然非把怕母藏起來不可,為的就是要等你前來……」
    白少輝心頭一陣感動,慌忙拱手道:「姑娘這番厚意,薛少華有生之年,不忘大
德……」
    凌雲鳳不待他說完,幽幽一歎,道:「我不是要你記著我的恩情,這是我凌雲鳳的
一念情癡,自從在青鸞壇我打了你一掌之後,就像春蠶自縛,不克自拔,我這樣做,原
是為了酬答知己,但我們其實連知己兩個字也談不上,我甘冒大不諱,暗中救護怕母,
並不是對你示惠,這只能說是我一片癡心,甘願為你犧牲,求得我的心安……」
    白少輝聽她剖心示愛,娓娓說來,深清款款,一時鬧的他手足無措,心動神搖,突
然跨上一步,雙手握住了凌雲鳳柔荑,激動的道:「姑娘這番厚意深情,人非草木,在
下……在下……」
    一雙星目望著凌雲鳳,心裡想說,嘴裡就是說不出來。
    凌雲鳳任由他握著雙手,嘴角浮起微笑,兩道清澈眼神,同樣盯著白少輝,全身不
自禁的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手上火筒,「拍達」一聲,掉落地上!
    火光熄滅,石窟中登時恢復了一片漆黑,凌雲風口中嚶嚀一聲,一個嬌軀突然撲入
了白少輝的懷裡。
    軟玉溫香,投懷送抱,白少輝但覺心頭一蕩,那裡還能把持得住?雙臂一環,把凌
雲鳳軟綿綿的嬌軀,抱了個結實!
    石窟中沒有半點聲息,只有兩人可以互相感覺到彼此的心房,正在激烈的跳動。
    這樣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凌雲鳳才輕輕推開白少輝,從他懷中直起身來,理理
鬢髮,淒涼一笑,道:「薛少俠,這片刻溫存,足慰我一生的相思,走,我帶你看伯母
去。」
    白少輝想起自己方才舉動失常,玉臉通紅,正感尷尬,聞言不覺一怔,趕忙彎下腰
去,從地上抬起火筒,嚓的一聲,晃亮了遞了過去。
    凌雲鳳接過火筒,轉身朝前行去,轉了兩個彎,迎面已有一道石壁擋住去路。凌雲
鳳伸手在壁上輕輕一按,石壁間緩緩裂開一道門戶,裡面隱隱射出燈光!
    白少輝緊隨她身後而入,舉目打量,但見石門內有著一塊小小天井。迎面一排三間
石室,燈光是從雕花石櫥上透出來的。
    兩人緩緩走近,但見人影一閃,一名青衣使女手上提著長劍,趕了出去,一眼瞧到
凌雲鳳,趕忙躬身道:「婢子叩見宮主。」
    凌雲鳳一擺手,間道:「薛夫人睡了麼?」
    那青衣使女道:「夫人早就睡熟了。」
    凌雲鳳道:「你去把夫人叫醒了,說是薛相公來了。」
    青衣使女應了聲是,偷偷看了白少輝一眼,急忙往裡奔去。
    凌雲風道:「你在這裡稍等,我還有些事去。」
    說完,舉步往外就走,但聽一陣軋軋輕震,石門又恢復了原狀。
    如今白少輝自然不會再懷疑凌雲鳳的閉上石門,有什麼惡意,只是靜靜的站在庭前。
過了約有盞茶光景,只見那青衣使女匆匆走出,招招手道:「薛相公,夫人叫你進去。」
    白少輝心頭一陣激動,點點頭,跟隨青衣使女跨進石室,果見一把錦墩交椅上,坐
著一個半百老婦,那不是自己義母是誰?
    十八年養育恩情,這剎那間,但覺心頭一酸,急急奔了過去,噗的跪下,口中叫道:
「娘,不孝孩兒來了。」
    薛夫人茫然的目光盯著白少輝,顫聲道:「你……你……不是少華……」
    白少輝目含淚光,抬頭道:「娘……孩兒就是少華,娘,你吃了苦了。」
    薛夫人搖搖頭道:「你聲音像少華,但你不是少華。」
    那青衣使女疑惑的道:「這怎麼會呢?方才是宮主親自把他送來的,明明是薛相公
啊!」
    薛夫人臉現淒容,只是搖頭道:「不是,不是,老身怎會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來?」
    白少輝淚流滿臉跪在地上,咽聲道:「娘,孩兒真的就是少華,孩兒只是為了避免
敵人認出,臉上改變了容貌。」
    青衣使女道:「夫人,薛相公也許真的易了容,這個容易,塗了易容藥物,只要用
少許洗容藥劑,即可拭去,就是公孫老爺子改造的面貌,也只要用特製的藥膏塗上幾次,
便會脫落。」
    白少輝給她一說,突然想起九疑先生臨行之時,交給自己的一瓶藥未,曾說:「等
你身世大白,需要恢復本來面貌之時,可用沸水泡開瓶中藥未,趁熱洗滌幾次,就可復
原……」
    如今自己身世,雖然尚未大白,但義母堅不肯認,看來只好把九疑先生的易容藥物
洗去了。想到這裡,就從懷中取出一個磁瓶,說道:「母親即然不信,孩兒只好把它洗
去了。」
    站起身,一面回頭朝青衣使女問道:「姑娘可有沸水麼?」
    青衣使女道:「方纔小婢怕夫人醒來要喝茶水,正在燒著,不知開了沒有?待小婢
進去看看。」
    說完,回身奔了出去,過不一回,只見她提了一壺開水進來,說道:「已經開了,
相公要怎麼用法?」
    白少輝道:「有勞姑娘再去取一個臉盆來。」
    青衣使女答應一聲,取來了一個面盆,和一條面中。
    白少輝打開瓶塞,把藥未倒人,用開水沖泡,但見藥未隨水而化,成了半面盆黃黑
色的藥汁。
    白少輝不敢耽延,用面中蘸著藥汁,乘熱覆到臉上。
    薛夫人和那青衣使女只是睜大雙目,一眨不眨的望著白少輝,只見他一次又一次用
藥汁往臉上敷去。
    漸漸,他那張紅勻俊美的臉上,似是起了一層皺紋。
    白少輝手指不往在髮際、耳後等處輕輕搓動,終於緩緩從臉上揭下一層薄如蟬翼的
表皮。
    薛夫人看他揭下一層薄皮,身軀陡然一震,不由悲喜交集,流淚道:「孩子,你……
你真是少華!天可見伶,為娘到底見著你的面了。」
    白少輝,不,如今又該稱他薛少陵了。
    白少輝即已恢復了本來面目,自應先恢復薛少陵的名字;但他本來的名字,卻是少
華。
    薛少陵雖已知道自己並不是薛神醫骨肉,但他終究是薛夫人一手養大的,十八年養
育恩深。此刻揭下面具,母子見面,早已淚流滿面,撲的跪到薛夫人面前,哭道:「娘,
這些日子苦了你老人家了。」
    薛夫人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含淚笑道:「娘多蒙凌姑娘相救,並沒吃什麼苦,
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和你兩個人,孩子你快起來,你怎會找到這裡來的?」
    薛少陵拭拭淚水,站起身子。
    青衣使女趕緊搬了一張椅子過來,說道:「薛相公,你坐下來慢慢的說嘛。」
    薛少陵旁著薛夫人坐下,一面說道:「爹已經被南北幫救出去了,孩兒是特地救你
老人家來的。」
    薛夫人乍的眼睛一亮,雙手合掌道:「謝天謝地,你爹已經被救出去了?啊!孩子,
你快說給娘聽。」
    薛少陵當下就把自己經過說了個大概。
    當然這段經過,雖是擇要述說,也得有一段時間,在凌雲風尚未回來之前,母子重
逢,啟有一番說話,暫且放下。
    且說范殊自白少輝走後,心中雖黨放心不下,但細看凌雲鳳的舉動,似是並無惡意,
只好在小客廳上耐心等候。
    小燕替他沖了一杯茶,仍然伺立不走。
    范殊心頭一動,暗想「自己正好趁機問問她,大哥和凌雲鳳如何認識的?」心中想
著,一手端起茶,喝了一口,一面回頭說道:「我大哥和你們宮主認識很久了麼?」
    小燕狡黠的道:「薛相公沒和少俠說過?」
    范殊笑笑道:「我看大哥和你們宮主交情不淺,這等兒女情長,自然不肯說的了。」
    小燕嘻的笑道:「那時候薛少俠根本不知道宮主是女的呢!」
    范殊輕哦一聲,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小燕道:「去年。」
    范殊道:「姑娘能否說出來讓在下聽聽?」
    小燕道:「這件事咱們壇裡的人都知道,那也並不是什麼秘密,范少俠要聽,小婢
自當奉告。」
    范殊道:「在下洗耳恭聽。」
    小燕粉臉一紅,抿抿嘴,笑道:「范少俠真會客氣,洗耳恭聽,小婢可不敢當。」
    接著啊道:「范少俠茶水涼了,小婢給你沖些熱的。」
    說完果然又替范殊杯中沖了開水。
    范殊道:「多謝姑娘。」
    小燕低低道:「不用謝。」一面側著臉,想了想,才道:「去年薛少俠和一筆陰陽
張果老混進咱們青鸞壇,結果薛少俠被宮主玄陰掌擊中,傷得很重……」
    范殊端著茶杯,又喝了一口。
    只聽小燕續道:「當時咱們壇裡已經把薛神醫請來,只是他不肯和咱們合作,宮主
讓他瞧瞧薛少俠的傷勢……告訴他薛少俠已眼下宮主秘製的保心丹,三日之內,可保傷
勢不致有變,要薛神醫在三天之內答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4:18

第37章 易釵而弁
    范殊冷哼道:「這手段卑鄙的很。」
    小燕道:「那知薛少俠根本沒有負傷,當天晚上,就和張果夫兩人一起逃了出去,
臨走還打了宮主一簫。」
    范殊用手掩口,打了個呵欠,問道:「後來呢?」
    小燕笑道:「後來沒有了,從此江湖上再也找不到薛少俠和張果夫的蹤影,直到今
天才知白少輝就是薛小俠……」
    范殊臉上有了笑容,說道:「所以你們宮主要找大哥證實一下了。」
    但他說到最後一字,聲音已經愈來愈輕,只覺眼皮沉重,一陣睏倦,襲上心頭,不
自覺的身軀一側,倚著茶几,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當他悠然醒轉,依稀察覺自己躺在一張柔軟而舒適的床上,軟綿綿、香噴噴,還有
一股濃馥的脂粉香氣,心頭及時警覺,急急睜開眼來,但見自己竟睡在一張華麗精細的
臥室之中。
    床前小几上,點著一盞琉璃燭燈,四周雖是石壁,卻張以淺綠絨幔,妝台區鏡,錦
墩繡帳,伊然是千金小姐的!除了自己靜靜的躺在床上,室中寂然不見人影!
    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怎麼會睡在這裡?
    方纔,方才……
    范殊突然想起自己和大哥隨同凌雲鳳而來,她陪同大哥進去,卻要自己坐在客室裡
等候……
    如此看來,大哥和自己全都著了人家的道!一念及此,慌忙掀被而起!那知剛一掀
開棉被,才發覺自己身上衣衫盡卸,僅穿了一身褻衣!
    范殊心頭又急又駭,剎那間,他雙頰盡郝,一顆心不由的狂跳起來!急忙舉目四顧,
但這間石室之中,那想找得到自己的衣衫?一時怔怔的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這當兒,只聽有人發出「嗤」的一聲輕笑。
    范殊猛然一驚,一時情急,慌忙拉起棉被,緊緊裹住身子,叱道:「什麼人?」
    回顧瞧去,但見右首壁間,垂饅一動,原來那裡是一道門戶,此刻門簾掀處,俏生
生走進一個絕色女子!
    這女子一身青色勁裝,秀髮如雲,生得柳眉鳳目,臉含嬌笑,一雙剪水雙瞳朝范殊
一溜,嫣然笑道:「范少俠醒來了麼?」
    她這一開口,范殊已經聽出正是凌雲鳳。「嗯」「如今我該稱你范少俠呢?還是稱
你范姑娘呢?」
    范殊竟然會是姑娘,這話當真來的奇怪!
    范殊窘的一張玉臉紅得發燒,怒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雲鳳俏生生的走近床前,巧笑道:「我的好小姐,你不用發急,我可沒有半點惡
意,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范殊道:「我是男是女,與你何干?」
    凌雲鳳笑道:「干係是沒有,我不過好奇罷了。」說著口中「嗯」了一聲,又道:
「我的好小姐,山腹寒重,當心著了涼,你先躺下來……」
    范殊羞急的道:「不用你管,快把衣衫還給我。」
    看來她真是女的了!
    凌雲鳳已然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柔聲說道:「這裡原是我的臥室,不會有人進來,
我想和你談談。」
    范殊突然想起大哥,不覺問道:「大哥呢?你把他騙到那裡去了。」
    凌雲鳳笑道:「我知道你心裡只有大哥,他就在隔壁。」
    「隔壁」這兩個字聽到范殊耳裡,心頭不禁一急,她看凌雲鳳從隔壁屋裡走來的、
莫非大哥就在外面?」
    此刻反而因凌雲鳳彼此同為女兒之身,卻怕大哥走了進來,自己一身褻衣,豈不窘
死?聞言不由目視門簾,急急問道:「他……就在外面?」
    凌雲鳳笑了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你大哥在隔壁一間石室之中,此刻母子重
逢。正在說話,待會我自會送你過去,見見未過門的婆婆。」
    范殊羞急的道:「你胡說什麼?」
    凌雲鳳道:「我一點也不胡說,難道你心裡不願意?」
    范殊雙頰飛紅,沒有作聲。
    凌雲鳳接著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了,就以方才江邊的情形來說,你一會要看我面
貌,一會又要和我動手,那種凶霸霸的樣兒,若非怕我搶走你大哥,那有這種情急拚命
的?」
    范殊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急道:「你說完了沒有?這些話我不要聽,快把衣服還給
我。」
    凌雲鳳俏皮的笑道:「我說的正經話呀!你不要聽也得聽,否則我就給你一套女子
衣衫,你穿著出去好了。」
    范殊果然被她一句話唬住了,望著凌雲風道:「你到底要怎麼樣?」
    凌雲鳳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談談。」
    范殊道:「你要談什麼,那就說嘛」
    凌雲鳳道:「我要和你談談薛少俠的事。」
    范殊心頭暗暗一跳,問道:「談大哥什麼?」
    凌雲鳳道:「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笑我。」
    范殊心頭酸溜溜的,暗自忖道:「這妖女一定看上大哥了,哼,真不要臉!」一面
裹緊了一些棉被,說道:「你只管說好了。」
    凌雲鳳看了她一眼,徐徐說道:「范姑娘,我比你大上幾歲,就叫你一聲妹子,我
們都是女兒之身,我也顧不得羞恥了……」
    范殊暗暗冷笑一聲,想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只聽凌雲鳳幽幽說道:「我幼年時候,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家父平盜有功,官拜
參將,只因和黑道中人結下了仇。有一年攜眷赴任,在途中被十幾名蒙面盜匪攔擊,家
父力戰負傷,家母當場遇難,幸蒙一位過路的大俠仗義出手,搏殺盜魁,其餘盜黨紛紛
逃走。那時我還在褪褓之中,由奶媽抱著躲在一輛篷車底下,才倖免干難,等盜匪逃散,
家父也不知去向……」
    她說到這裡,早已熱淚盈眶,晶瑩珠淚,順著粉頰,流了下來。
    范殊想起自己身世不明,連父母是誰都一無所知,不禁對凌雲鳳起了一絲同情之念。
    凌雲鳳拭拭淚水。續道:「就是第二天,遇上了師傅,她老人家看我資質不錯,連
同奶媽,一起帶回百花谷去,這樣我就成了師傅門下的大弟子。直到前幾年我奉命出主
青鸞壇,在江湖上走動,才知昔年那位救命恩人,手中使一支鐵簫,極似傳說中的黑煞
游龍桑九桑大俠。但據我所知,黑煞游龍好像和師傅有仇。因此我只好記在心裡,不敢
說出口來。」
    說到這裡,口氣微微一頓、接著說道:「直到去年,薛少俠混入青鸞壇,一時不察,
被我玄陰掌所傷,事後仔細想來,他使的簫招,正是黑煞游龍桑大俠的游龍十八式,這
下把我急的愧恨無地,二十年前桑大俠仗義出手,救了我一家性命,二十年後,我卻恩
將仇報,掌傷他的門人……」
    范殊心想:「原來其中還有這段因果。」
    凌雲鳳續道:「這樣,我就命他們把薛少俠送到後院,要小燕悉心侍候,只因中了
玄陰掌的人,只有我師門秘製的兩儀丹才能治療。但兩儀丹只有子午兩個時辰,才能服
用,我吩咐小燕等到半夜子時,給他服藥,那知薛少俠卻在入夜之後,竟和一筆陰陽張
果老一起逃出壇去。」
    范殊道:「你不是說大哥傷勢很重麼?」
    凌雲鳳道:「是呀,他被我一掌擊中左胸,明明傷得很重,不知怎會突然好了,這
一點,我始終想不明白。」
    范殊問道:「後來呢?」
    凌雲鳳道:「我當時救他,原是看出他使的簫招,極似桑大俠的傳人,那知等他走
後,我才發覺除了這一原因之外,我竟然作繭自縛,深深地愛上了他,對他索念不
已……」
    他粉頰不自禁的飛起兩朵紅雲,微現羞澀之色,靦然笑道:「范姑娘,妹子,我這
樣坦率直陳,你會不會把我看作淫蕩無恥的女人?唉,這叫做一念情凝,作繭自縛,但
你日後自知。」
    范殊沒有作聲,要知她聽了這一席長談,對凌雲鳳已油然起了同情之心,反而覺得
她坦率真摯。
    凌雲鳳看她沒有說話,望了她一眼,又道:「於是我就要他們在江湖上四出查訪薛
少俠的下落,那知他卻經九疑先生改變容貌,另以白少輝的身份出現。」范殊奇道:
「我怎麼沒有聽大哥說過呢?」
    凌雲鳳道:「也許他另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好和你提起。」接著又道:「後來薛神
醫因家眷被留作人質,才答應出任巫山分宮神機堂副堂主,他們把恭夫人送來君山。我
雖是片面癡情,暗戀著薛少俠,可是薛夫人是他生身之母,我總不能眼看著讓她去改頭
換面,終身聾啞,但這是師傅手訂的規矩,我又不好違拗……
    范殊道:「於是你要玉梅假扮白髮啞婆?」
    凌雲鳳笑了笑道:「是啊,我當時實在想不出旁的辦法來,只好要薛夫人的丫頭去
代替,一面把薛夫人藏在山腹之中。我甘冒大不諱,並不是想以此邀薛少俠感恩圖報,
只是求我心安……」
    范殊道:「凌姑娘這份情誼,人非草木,大哥自然感激的很。」
    凌雲鳳低低歎息一聲,搖頭道:「好妹子,你別誤會了,不錯,我很愛他,但我不
想薛少俠也愛我,我更不願奪人所愛……」
    她眨眨眼睛,但清澈的大眼中,已經隱有淚水,望著范殊嫣然一笑道:「你聽我說
下去吧,今天白少輝和我動手之際,他一簫點中我脅下『章門穴』,我才知道白少輝原
來就是薛少陵。後來我駕舟親自送他離開候家灣,約他二更見面,原是要他一人前來赴
約,把薛夫人暗中接了出去。後來,你跟著出現,我自己是女兒之身,常年裝扮著男人
氣概,自然看得出你是易釵而弁的人,而且極可能還有薛少俠的……」
    范殊臉上一紅,沒待她說完,攔著道:「不要說啦,我不要聽,我穿著男裝,大哥
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
    凌雲鳳噗哧笑道:「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一直和你在一起,還看不出來,那就是
木頭人了!」
    范殊仰臉道:「你說了半天,我還不明白你這樣做,究竟是何意思?」
    凌雲鳳眼珠一轉,笑道:「你真的不明白?」
    范殊道:「自然是真的了。」
    凌雲鳳黯然道:「我愛少俠,但我們站在敵對地位,形勢如此,我不會背叛師門,
薛少俠也不可能投入百花谷,我這片面相思,作繭自縛,到頭來只不過是鏡花水月,南
柯一夢。今晚遇到你,我心裡就得到解脫,我方才說過,我不想薛少俠愛我,更不願奪
人所愛,我談不上把薛少俠讓給你,但我希望你全心全意的去愛他,我這些話,句句發
自肺腑,好妹子,你現在明白了吧?」
    這段話說得夠坦誠,也夠真摯,她要證實范殊也是女兒之身,甘願犧牲自己,成全
別人,這份昇華的情感,更是可貴!
    范殊聽的心頭大為感動,這些天來,她一縷芳心,早已暗暗繫在大哥身上,但她總
究是姑娘家,凌雲鳳坦率表明心跡,她卻雙頰發赤,低著一顆頭,就是羞於啟齒。
    凌雲鳳明眸一轉,嫣然笑道:「好妹子,好啦,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我叫小燕把
你衣衫送來,就可以送你們出去了。」
    范殊抬頭叫道:「鳳姊姊。」
    凌雲鳳道:「你還有什麼事?」
    范殊道:「鳳姊若不嫌棄,小妹想和你結個異姓姊妹。」
    凌雲鳳臉有喜色,欣然道:「好啊,我一見你就投緣,這話早想說了,只怕你不
肯。」
    范殊道:「小妹自幼沒有爹娘,由師傅扶養長大,有你這樣一個姊妹,我高興還來
不及呢!」
    凌雲鳳道:「我今年二十,你呢?」
    范殊道:「十八。」
    凌雲鳳笑道:「我比你大兩歲,這姊姊是做定了。」
    接著目注范殊問道:「妹子,你師傅是誰?」
    范殊道:「鳳姊姊問起來了,小妹不好隱瞞,師傅名諱無下塵。」
    凌雲鳳吃驚道:「原來妹於是天山神尼門下,難怪方才一舉就破了我的百花劍法。」
    范殊道:「小妹師門來歷,連大哥問我,都沒告訴他,只有你鳳姊姊一人知道。」
    凌雲鳳笑道:「你沒告訴他,那是怕他知道了你師門的來歷,就會猜想到你是女
的。」
    范殊點點頭,又道:「還有一件事,小妹也要告訴你,我其實不叫范殊。」
    凌雲鳳奇道:「你姓名都是假的?」
    范殊搖頭道:「不,姓范是不假,師傅自小叫我珠兒,下山之後,改了男裝,就把
珠字改成殊字。」
    凌雲鳳沉吟道:「這就奇了,妹子連身世都不知道,怎麼和師傅有仇的呢?」
    范殊道:「這個小妹就不知道了。」
    凌雲鳳道:「幾時我要間問師傅,也許她老人家弄錯了。」
    范殊聽她提起浣花夫人,不由心中一動,抬目道:「鳳姊姊,小妹有一件事,不知
該不該說的?」
    凌雲鳳笑道;「我們已是姐妹,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范殊道:「小妹就是因為和風姐姐結了姐妹,有如骨哽在喉,不得不說,浣花夫人
倒行逆施,為禍武林,姐姐你是污泥中的青蓮,總應該知道自古邪不勝正,師恩雖重,
也總該為自己的將來著想,擺脫泥淖……
    凌雲鳳臉色微變,趕忙伸手掩住她櫻唇,搖搖頭,歎息道:「好妹子,別說下去了,
這些道理,我都懂,我是師傅的大弟子,二十年來,情如母女,我怎麼也不能背叛她老
人家。再說,我不比白少輝,白少輝當時僅是紫微壇下一名武士,一旦叛離百花谷,師
傅尚且要通令各地,全力緝拿,浣花宮如果背叛了我凌雲鳳,不但師傅決不會放過我,
而且立時就會引起江湖上的全面騷動。極可能還有數以百計的人,同作刀下之鬼。好妹
妹,凌雲鳳身世零丁,這一生是認命了……」
    話聲一咽,忍不往滾下兩行清淚。
    范殊也覺心頭淒然,說道:「鳳姐姐,你這是何苦……」
    凌雲鳳不待她說下去,目含淚光,笑道:「今晚我能和珠妹結識,足可慰我生平,
好了,時光不早,我該送你出去了。」說完,舉掌輕輕一擊。
    只見門簾一動小燕躬身道:「宮主有什麼吩咐麼?」
    凌雲鳳道:「快去把范相公的衣衫送來。」
    小燕咕的笑道:「小婢還要稱她范相公麼?」
    凌雲鳳叱道:「小燕不許曉舌,今晚之事,你若敢洩漏出去。當心你的腦袋。」
    小燕吐吐舌頭,道:「小婢不敢。」
    很快退出身去,雙手捧著范殊的衣衫進來。
    范殊匆匆穿上,一躍下床,問道:「鳳姐姐,我們要走了麼?」
    凌雲鳳回頭向小燕問道:「外面都準備好了麼?」
    小燕點點頭道:「都準備好了。」
    凌雲鳳道:「時間不早,妹妹隨我來。」說完,舉步朝外行去。
    范殊跟著她走出房間,外面是起居室,凌雲鳳推開石門,回到霞道上,朝轉彎處一
堵石壁上伸手一按。
    壁上登時現出一道門戶,裡面是一個小小院落。
    范殊看的暗暗驚奇,心想:「他們在山腹中,開了這許多石室,工程可真不小。」
    心念轉動,人已隨著凌雲鳳越過庭院,跨上石階,只見燈光一亮,一名青衣小環,
已經掀起門簾,躬身說道:「宮主來了。」
    凌雲風回頭道:「范少俠,請隨我進去。」
    范殊跟著她跨盆石室,但見屋中坐著一個花白頭髮的半百老婦,和一個丰神俊朗的
青衫少年。
    這時那青衫少年已經起身迎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含笑道:「殊弟也來了。」
    范殊聽的一怔,暗想:「這人聲音不就是大哥麼?怎麼變了一個人?」
    只聽凌雲鳳咦了一聲,驚奇的道:「薛少俠,你把面具取下來了?」
    薛少陵笑了笑道:「家母不肯見信,在下只好把臉上藥物洗去了。」
    凌雲鳳面有喜色,輕輕吁了口氣,道:「這樣就好,方纔我領你去見乾爹,就是想
你恢復本來面貌,薛少陵認識的人不多,但白少輝可不同了,自從叛離浣花宮,已是師
傅下令追緝的人,目標較大,和伯母同行,實有許多不便?」
    薛少陵眼看范殊只是怔怔的望著自己,不覺笑道:「愚兄洗去臉上藥物,殊弟可是
不認識了?」
    范殊臉上一紅,說道:「大哥容貌雖改,聲音舉止,小弟總聽的出來。」
    薛少陵道:「殊弟,快來見過家母。」
    范殊隨即朝薛夫人行了一禮,說道:「怕母在上,受侄兒一拜。」
    薛少陵在旁道:「娘,這是孩兒結義兄弟范殊!」
    薛夫人欠身道:「范相公不可多禮。」
    范殊自幼沒有爹娘,這一直起腰來,和薛夫人對了面,只覺這位老人家目光慈藹,
多麼可親。心頭不覺一酸,升起一絲孺慕之念,暗暗忖道。「我要有這麼一個親娘,該
是多好?」
    薛夫人也對眼前這位俏書生,有著親切之感,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才轉身朝凌雲
鳳感激的道:「老身多蒙凌姑娘相救,才能母子重逢,姑娘這份大德,老身報答不盡。」
    凌雲風勉強笑道:「伯母快別說客氣話了,時間無多,外面已經準備好了,我是特
地來送伯母出去的。」話聲一落,回頭朝薛少陵道:「此刻距天亮已是不遠,薛少俠快
護送伯母走吧!」
    薛少陵朝凌雲鳳作了個長揖,說道:「大德不言謝,姑娘請受在下一禮。」
    凌雲鳳心頭有著一份說不出的辛酸,很快閃了開去,勉強笑道:「不敢當,我們快
走吧!」回頭朝青衣使女吩咐道:「小鶯好好攙扶著薛夫人,雨道上黑暗難行,你可得
小心。」
    小駕應道:「小婢知道。」
    凌雲風一手晃亮火筒,當先跨出石室,一面說道:「大家隨我出去。」
    一行人踏上甬道緊隨凌雲鳳身後而行。
    薛少陵對凌雲鳳此番剖心示愛,冒險救護義母的情義,心頭甚是感激,路上一直想
跟她說上幾句,只是礙著義母和殊弟,無法說出口來。
    范殊結識了這位鳳姐姐,只苦會短離長,心頭也有著千言萬語,同樣因有大哥在側,
無從傾訴。
    凌雲鳳心頭更苦,她既深深的愛著薛少陵,又和范殊認了姐妹,要以慧劍斬情絲,
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
    這原是非有大智慧的人,無法做到,但人非草木,孰能斷情?這時她心中真當是藕
斷絲連,柔情百結,只是默默的低頭疾行。
    三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說話,甬道中的空氣,就像凝結了一般。
    這樣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甬道已到盡頭,前面有一道石壁,擋住了去路。
    凌雲鳳伸手朝壁上輕輕拉動,但聽一陣軋軋輕震,石門豁然開啟,一片燈光,迎面
射了進來,那正是山腹出口,候氏祠堂的後進大廳!
    凌雲鳳腳下一停,抬手道:「薛少俠請。」
    薛少陵縱然知道凌雲鳳並無惡意,但君山分宮龍蛇雜處,不可不防,聞言就不再客
氣,當先一低頭跨出石門。
    但見大廳上燭火通明,右首一排雕花椅上,端坐著兩人。
    這兩人薛少陵全都認識,一個是黃衫赤須的鬼見愁閻弘,另一個則是華山宣錦堂。
    兩人身後,伺立著一個青衣使女。
    階前站著三名勁裝佩刀武士。他們敢情瞧到石窟開處,第一個走出來的竟是一位陌
生少年,似乎微微一怔!
    薛少陵不知他們守在洞外,用意何在?也同樣怔的一怔。
    第二個是范殊,接著是薛夫人,由小茸挽扶而行。
    那鬼見愁閻弘和宣錦堂兩人,眼看從山腹中走出來的人,竟然全是陌生面孔,心頭
更覺警異!他們奉命而來;但又不知此行任務,是守住石窟,還是攔擊這些人?
    就在此時,但聽石門中傳出一陣橐橐履聲,緩步走出一個青袍白髯老人,正是君山
分宮的分宮主凌雲鳳!
    她在這一瞬之間,已經換上寬袍大袖,掩去了本來面目,在她身後緊隨著侍婢小燕。
她兩人才一走去,地下一陣隆隆輕震,石門便自闔朧,一座銅鼎,又緩緩從地上升起。
    鬼見愁閻弘和宣錦堂,瞧到分宮主出來,一齊從椅上站起。
    那名青衣使女趕忙趨前一步,躬上身道:「小婢奉命已把閻護法、宣護法兩位請來
了。」
    凌雲鳳一擺手道「很好。」
    那青衣使女退到一邊。
    鬼見愁閻弘拱拱手道:「宮主見召,不知有何差遣?」
    凌雲鳳站在中間,點點頭道:「很好。」接著目光一抬,朝階前三名武士問道:
「江邊船隻準備好了麼」」
    三名武士中,有人躬身道:「屬下已經準備好了。」
    凌雲鳳道:「很好。」
    她一連說了三聲「很好。」,口氣冷漠已極!范殊心中暗暗付道:「鳳姐姐對待下
人,凜若冰霜的模樣,和方才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凌雲鳳緩緩轉過臉來,朝薛少陵冷聲道:「老夫已命他們備妥船隻,薛少俠侍奉令
堂,可以去了。」
    薛少陵當著她手下人,自然不便再稱呼凌姑娘,只好拱拱手道:「多謝宮主。」
    凌雲鳳別過頭去,冷峻目光,掠過垂手伺立的青衣使女小珠,和鬼見愁、宣錦堂等
人、揮手道:「你們都隨薛少俠去吧!」
    這話來的好不突然?
    薛少俠、范殊,和鬼見愁閻弘,宣錦堂等人,不期同時一怔!
    鬼見愁心頭暗暗吃驚,拱手道:「宮主之意,可是要屬下護送這位薛少俠過江麼?」
    凌雲鳳冷冷一笑,道:「諸位都是江湖上人,總該知道江湖上處置臥底之人,與叛
逆同罪,律當五刃分屍,梟首示眾,本座掌理君山分宮,對屬下之人,若是一無所知,
任人滲透,還能統率群雄麼?今晚本座看在薛少俠份上,要你們隨他同去,在本座來說,
這是循私廢公,在君山分宮來說,則是法外施恩,好了,諸位請吧!」
    這一段話說的斬釘截鐵,聲色具厲,但卻把人情賣給了薛少陵。
    鬼見愁聽的不禁一呆!自己受老友之托,混入君山,尚且不知南北幫在君山分宮究
有多少人臥底,但聽凌雲鳳的口氣,她好像全知道了。心念轉動,不覺呵呵笑道:「宮
主果然歷害,老朽這裡謝了。」
    宜錦堂卻是臉色大變,急急躬身道:「宮主……」
    凌雲鳳沒待他說下去,冷冷說道:「不用說了,人各有志,你加入南北幫,與華山
派無涉,本座不會因此責怪貴派的,你盡可放心。」
    說話之時,有意無情的看了薛少陵一眼。
    要知宣錦堂出任君山分宮護法,乃是華山派掌門人推薦的,她這一眼,無異告訴薛
少陵,君山分宮不與華山計較,全看在你的面上。
    宣錦堂感激的道:「宮主大度,宣某至為感動。」
    小鶯目含淚光,屈膝道:「宮主,小婢也要去麼?」
    凌雲鳳點點頭道:「這半年來,一直由你伺候著薛夫人,你自然也隨薛夫人。」話
聲一落,目光環顧,冷然道:「天色快要黎明,你們該走了。」一面以「傳音入密」朝
薛少陵道:「薛少俠,恕凌雲鳳不送了。」回頭再以「傳音入密」朝范殊說道:「珠妹
前途珍重。」
    他不說這句話,范殊看他言詞舉動,幾乎懷疑從石窟中出來的,已經不是凌雲鳳了,
聞言也以「傳音入密」說道:「鳳姊姊保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4:40

薛夫人早經薛少陵暗暗告知,這白髯老人就是凌雲鳳,要母親不可開口。
    此時臨行之際不得不向凌雲鳳福了福道:「多蒙宮主款待,老身這裡謝了。」
    薛少陵也拱拱手道:「在下就此告別。」
    一行人由薛少陵為首,小鶯、小珠攙扶著薛夫人,大家魚貫退出侯氏祠堂。一路疾
行,到得江邊,三名勁裝武士不待吩咐,首先躍下船去,等家人上了船,就解纜開行,
直向對江駛去。
    鬼見愁閻弘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這凌雲鳳果然厲害,哈哈,老朽闖了數十年江湖,
這般精明女子,還是第一次遇上。」
    宣錦堂面露感激,朝薛少陵抱拳說道:「今晚咱們能安然離開君山分宮,全仗薛少
俠大力,老朽至紉高誼,還未請教少俠台甫如何稱呼?」
    他當著眾人,不好明白說出凌雲鳳答應不與華山派計較,無異薛少陵保全了華山派。
    薛少陵連忙還禮道:「宣老言重,在下薛少陵,和宣老有過數面之緣,大概宣老記
不起來了。」
    宣錦堂目注薛少陵,驚奇的道:「說來慚愧,老朽確實想不起來了,薛少俠……」
    范殊笑道:「我大哥就是從前的白少輝嘛!」
    鬼見愁一拍巴掌,大笑道:「老朽早就想到薛少俠可能就是白老弟,諸葛老兒真是
守口如瓶,連老朽都給瞞住了。」
    薛少陵道:「閻老這可錯怪了軍師,在下一直自稱白少輝,身世來歷,並未和軍師
說過。」
    范殊笑道:「大哥,這回只怕連未卜先知的軍師也大出意料!」
    薛少陵心中暗想:「這次前來君山,搭救義母,賽諸葛不派別人,卻獨獨派了自己,
莫非他已知自己是誰了?自己身份,除了九疑先生,再無第二個人知道,如此看來,賽
諸葛當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想到這裡,不覺朝鬼見愁問道:「閻老武林前輩,大概知
道軍師究竟是誰了?」
    鬼見愁搖搖頭道:「這個老朽也不清楚,只知他和幫主副幫主是多年老友。」
    范殊問道:「那麼閻老知不知道南北幫的幫主、副幫主是誰?」
    鬼見愁奇道:「怎麼,兩位老弟還不知道幫主、副幫主是誰?」
    薛少陵道:「在下兄弟,並非南北幫的人。」
    鬼見愁聳聳肩,笑道:「這就抱歉了,老朽和幫主、副幫主雖是幾十年的老朋友,
但他們兩位的來歷,目前還不宜對外宣佈,兩位老弟見諒,老朽暫時只好無可奉告了。」
    范殊心中暗暗罵道:「老狐狸,這有什麼好賣關子的?」心中有氣,不覺偏頭道:
「大哥,咱們又不是南北幫的人,管他幫主是誰?這次伯母已經救出來了,咱們也犯不
著再去和浣花宮作對,以後莫要再管人家閒事了。
    這話明是和薛少陵說,暗中卻頂撞鬼見愁。
    鬼見愁閻弘看她還是一個小孩,不好和她計較,只是一手摸著赤須,含笑不語。
    一回工夫,船已駛進岔港,在茅舍前面停了下來。
    只見屋前站著一個漁夫打扮的人,戴了一頂氈帽低聲喝道:「什麼人?」
    小珠回道:「走南闖北,元字十五號。」
    那漁夫呆的一呆,連忙抱拳道:「小的不知姑娘來了。」
    三名勁裝武士放好跳板,小珠、小茸扶著薛夫人上岸,一行人進入茅舍,只見屋中
空無一人不見小玉和香香的影子。
    小珠奇道:「小玉姐姐呢,她們到那裡去了?」
    那漁夫躬身道:「軍師今晚親自趕來岳陽,小玉姑娘等人,都已去了,要小的留在
這裡,等候白少俠、范少俠兩位。」
    薛少陵道:「在下就是白少輝,小玉姑娘可曾留下話來?」
    那漁夫道:「小玉姑娘只說接奉軍師飛鴿傳書,要白少俠、范少俠趕去一晤。」
    薛少陵道:「諸葛先生現在那裡?」
    那漁夫道:「螺山。」
    薛少陵道:「螺山離這裡遠不遠?」
    那漁夫道:「不遠,小玉姑娘吩咐,要小的留在這裡,等兩位來了,就帶兩位去。」
    薛少陵略一沉吟,抬頭道:「這裡地勢隱僻,母親就在這裡暫且休息,孩兒和殊弟
去去就來。」
    薛夫人道:「既是軍師要你去,也許有什麼事情,不用耽心為娘的,你們快去吧!」
    薛少陵回頭朝鬼見愁、宣錦堂拱拱手道:「不知閻者、宣老能否暫留此地?」
    鬼見愁笑道:「兩位老弟只管前去,這裡自有老朽和宣大俠照應。」
    薛少陵道:「如此甚好。」
    一面忙道,「殊弟,我們走吧。」
    范殊道:「大哥,小的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薛少陵道:「殊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范殊道:「小弟之意,我和大哥並不是南北幫的人,自從巫山下來,一路出生入死,
連退強敵,已經替南北幫出了不少力。如今伯母已經救出,咱們有咱們的事,總不能老
替人家效勞,待會兒見了諸葛先生,若有什麼事情,要咱們兄弟去辦,大哥就不用答應
了。」
    薛少陵笑了笑道:「咱們等見了諸葛先生再說。」
    范殊輕哼道:「大哥是個重情面的人,小弟要不先和大哥說了,當著賽諸葛,什麼
難事,你都會答應下來。」
    那漁夫站在一邊,趁機道:「小的替兩位帶路。」
    薛少陵抬頭望望天色,點頭道:「好,咱們真該走了。」
    跨出茅屋,那漁夫當先走在前面領路,向北行去。
    這時東方已經魚白,田野間籠罩了一片靠罪晨霧。
    那漁夫上路之後,展開腳程,居然奔行極速,而且愈走愈快,如同有意和兩人競賽
腳程一般!
    薛少陵心中暗暗驚奇,忖道:「此人不過是南北幫的一名弟兄,輕功居然有這般造
詣!」
    兩人緊隨他身後而行,雖然不必放腿追趕;但腳下自然隨著加快,這一來,沿途上
的景物,就無法瞧的清楚。
    一回工夫,差薇多已奔了十幾里路。
    范殊只覺所經之處,甚是荒僻,心頭不禁漸漸起疑,她本來跟在大哥身後,突然跨
上一步,和大哥並肩,一面問道:「螺山還沒到麼?」
    那漁夫一面奔行,一面答道:「轉過前面山腳,就到了。」
    這樣又奔行盞茶工夫,轉過山腳,那漁夫突然放慢腳步,說道:「前面就是螺山了,
小的只能把兩位領到這裡。」
    這時前面一道石橋,站著一個黑衣佩劍漢子,擋著去路,朝三人沉聲喝道:「站的
是什麼人?」
    那漁夫趕忙抱拳道:「兄弟奉命接引白少俠、范少俠來的」
    橋上那個黑衣漢子打量了薛少陵兩人一眼,問道:「就是這兩位麼?」
    那漁夫道:「正是。」
    黑衣漢子點頭道:「沒你的事了,我會帶他們進去的。」
    那漁夫應了聲「是」,轉身退下。
    黑衣漢子朝兩人略一抱拳,道:「兩位隨我來。」
    說完轉身就走。
    薛少陵舉目望去,但見松林濃密,路隨山轉,正好擋住了視線,眼前黑衣漢子轉身
行去,不覺問道:「貴幫軍師什麼時候到的?」
    黑衣漢子頭也沒回,說道:「在下奉命帶路,旁的一概不知。」
    范殊聽他口氣傲慢,心頭暗暗怒惱,忖道:「這人說話好生無禮!」
    不覺冷冷哼了一聲。
    黑衣漢子只作不聞,一路沿著山徑朝前奔去。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只是晨霧甚重,山林間一片迷濛,三數丈外的景物,就朦朦不
可辨認!
    不多一回,那黑衣漢子拐了個彎,走上一條青石鋪成的道路,但見兩邊松柏參天,
都是百年以上之物。
    這條青石板鋪成的道路,曲折通向山麓,到了一座廟宇前面,此時廟門大開,左右
各立一人,一式黑衣勁裝,背上斜插一柄長劍。
    領路的黑衣漢子走上前去,朝兩名守衛打了手式,就領著薛少陵、范殊直向廟內行
去。
    薛少陵舉目一望,只見從廟門直通大殿的夾道兩旁,全是黑衣背劍武士,約有三十
餘名之多。
    這些人一個個都生了虎背熊腰,甚是剽悍,武功全非弱手,此刻垂手肅立,寂然無
聲,氣勢森嚴之極!
    薛少陵心中間暗付道:「南北幫實力,看來當真不在浣花宮和葬花門之下!」
    心中想著,已偕同范殊,通過夾道而立的黑衣背劍武士,來至階前,領路黑衣漢子
腳下一停,朝上躬道:「回稟監座,白少輝、范殊兩位少俠到了。」
    但聽殿上傳出一聲哈哈大笑,一名黑袍老者急步迎了出來,拱拱手道:「幸會、幸
會,老朽已經恭候多時,兩位少俠請進。」
    薛少陵舉目瞧去,但見那老者鷹鼻鷂目,面目冷肅,但卻堆著滿面笑容,連連肅客。
    兩人從沒見過這位老者,但看他氣勢,似是身份不低,薛少陵、范殊拱手還禮,相
繼跨入大殿。
    那黑袍老者深沉目光,只是打量著薛少陵,一面問道:「少俠大概就是白少輝了?」
    薛少陵精幹易容,一眼便已看出黑袍老者臉上,分明載著人皮面具,此刻聽他問起
自己,一時不便解釋,點點頭道:「正是在下,還未請教老丈貴姓?」
    黑袍老者道:」老朽姓龔,兩位少俠且請在此稍待,老朽先得進去通報一聲。」
    薛少陵道:「有勞老丈了。」
    黑袍老者嘿然乾笑了一聲,轉身往裡走去。
    范殊瞧的心中大是不快,暗想:「自己和大哥兩人,一路替南北幫出了不少力,直
到如今,他們幫主、副幫主是誰,還一無所知,賽諸葛更是裝模作樣,故作神秘。這黑
袍老者,大哥問他貴姓,他只說姓龔,連名字也不肯說,分明把自己兩人,當作外人看
待,哼,早知如此,真不該的。」
    思忖之間,只見一名黑衣使女從殿後走出,欠欠身道:「軍師請兩位少俠到後進相
見,」
    褲少俠、范殊站起身,那黑衣使女已然轉身朝殿後行去。
    兩人跟著她越過天井,,但見迎面階上,十二扇雕花落地長門,湘簾低垂,廊前伺
立四名佩劍使女,肅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那黑衣使女到得階下,使自停步,側身道:「兩位少俠請上。」
    薛少陵看的不禁暗暗泛疑,但到了這裡,說不得只好進去,這就低聲道:「殊弟隨
我進來。」
    說完,昂然往階上走去。
    兩名佩劍使女迅速替兩人打起簾子。薛少俠。范殊並肩跨進堂中,目光一瞥之下,
不由瞧的薛少陵心弦狂震,登時變了臉色!
    堂上放著品字形三張錦披交椅,但坐著的人,可不是什麼南北幫的軍師賽諸葛!
    那麼會是什麼人呢?正中一把交椅上,赫然端坐著一位身穿宮裝,面垂黑紗的貴婦。
左首就是方纔那個姓龔的黑袍老者,右首是一個面色獰厲的獨臂老嫗。
    這三個人,薛少陵認識兩個,當中的宮裝貴婦,正是君臨天下,神秘莫測的浣花夫
人!
    右首獨臂老嫗是巫山分宮總監鐵姑婆!
    只有左首姓龔的黑袍老者,從前沒有見過,但以坐位看來,此人在浣花宮的地位,
似乎還在鐵姑婆之上。
    范殊看的暗暗奇怪,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哥。中間那人是誰?」
    薛少陵略微定了神,偏過頭去、即以傳音入密說道:「上首座著的是浣花夫人,殊
弟千萬任性不得,看我的神色行事。」
    范殊聽說那宮裝貴婦就是浣花夫人,心頭也暗暗震驚,聞言連忙點了點頭。
    薛少陵在這一瞬之間,已然恢復了他原有的安詳瀟灑,從容舉步,走到浣花夫人面
前一丈來遠,站定身子,雙手抱拳,含笑道:「夫人寵召,在下兄弟這廂有禮了。」
    他神態從容,生似絲毫沒把浣花夫人放在眼裡,說實在,到了此時,已然插翅難飛,
驚慌又有何用?樂得放大方些,一面也早已暗暗運起了九轉玄功,功凝全身。
    浣花夫人驟睹薛少陵,坐著的人,身軀陡然一震,兩道冷電般的眼神,透過黑色面
紗,盯注在薛少陵的臉上,冷冷喝道:「你……你叫范殊?」
    奇怪,她話聲居然還帶著些顫抖!
    她當然不會怕了薛少陵,那是忿怒!
    奇怪,她居然把薛少陵看成了范殊,她不認識薛少陵,難道認識范殊?
    薛少陵淡淡一笑,道:「夫人看錯了,在下薛少陵,也就是你傳下金令,不論死活
緝拿的白少輝。」
    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是以鎮定的出奇。
    浣花夫人似有些氣餒,也帶著點迷惘,問道:「你叫薛少陵,你不姓范?……」
    范殊道:「姓范的是我。」
    浣花夫人只望了范殊一眼,目光依然回到薛少陵臉上,緩緩問道:「你是薛道陵的
兒子?」
    薛少陵道:「不錯。」
    浣花夫人微微頷首,道:「很好,賜坐。」
    她這句「很好」是對薛少陵說的,但「賜坐」兩字,卻偏過頭去,向身後吩咐。
    這下可把坐在她兩旁的黑袍老者和鐵姑婆驚得同時一怔!
    伺立身後的秋雲答應了一聲,搬過兩把椅子。
    浣花夫抬抬手道:「兩位請坐。」
    白少輝、范殊是她通令所屬,一體緝拿,死活不論的要犯,如今居然還有賜坐的份
兒!
    在浣花夫人面前,除了龍姑婆、鐵姑婆等有限幾人,就是分宮主也沒有坐的份兒,
至於各大門派掌門人,那是受分宮統轄的,當然還在分宮主之下。
    薛少陵、范殊也不客氣,在下首兩把椅上坐下。
    薛少陵抱拳道:「不知夫人有何見教?」
    浣花夫人平靜的道:「我有話問你,你必須據實回答。」
    薛少陵道:「那要看夫人問什麼了,可以回答的,在下自當奉告。」
    黑袍老者哼道:「夫人面前,你敢這般回答?」
    薛少陵軒眉道:「在下說的是實話,人人都有秘密,夫人若是問到在下是不願回答
的話,在下就無可奉告,這有什麼不對了?」
    黑袍老者沉聲道:「白少輝,你到了這裡,還敢嘴硬,那是不想活著出去了。」
    薛少陵淡淡一笑道:「在下既然敢來,那就無懼於心。」
    范殊冷笑道:「老丈想威脅在下兄弟,只怕你看錯人了。」
    黑袍老者怒聲道:「小娃兒出言無狀,當著夫人,你當我不能教訓你麼?」
    范殊倏地站了起來,道:「你想和我動手?」
    浣花夫人一擺手,朝黑袍老者道:」龍姑婆,別難為他們。」一面朝范殊道:「范
少俠請坐下來,我有話問你大哥。」
    薛少陵暗暗哦道:「原來她是龍姑婆。」
    范殊依言坐下,心中忖道:「自己久聞浣花夫人之名,認為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
魔頭,原來她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凶狠。」
    薛少陵道:「夫人要問什麼。那就請說吧!」
    浣花夫人道:「當日你化名白少輝,潛入百花谷,究竟有何企圖?」
    薛少陵道:「在下從前已經告訴過夫人,在下路過成都,無意中結識了王立文、金
一凡,是被夫人手下劫持去的,在下並無企圖。」
    浣花夫人道:「好,我相信你,那麼王立文等人,可是你救出百花谷去的?」
    薛少陵道:「不是,在下和王立文等人,萍水論交,一見如故,眼看他們隱身百花
谷之中,當時確也有救他們出谷之心,但他們並非在下救出的。」
    鐵姑婆道:「那是什麼人?」
    薛少陵道:「在下不知道。」
    鐵姑婆厲聲道:「夫人,這小子口緊的很,看來……」
    沈花夫又擺了擺手,道:「也許真的不是他,王立文等人逃出百花谷之時,他還在
谷中尚未離開。」接著問道:「那麼你們勾結南北幫,混入巫山分宮,又是受了什麼人
的指使?」
    薛少陵道,「在下兄弟原也不知道那裡是巫山分宮,為了要去救一個人去的,和南
北幫只能算是巧合……」
    鐵姑婆厲喝道:「胡說,你們明明是南北幫軍師派去臥底的……」
    浣花夫人道:「鐵姑婆好好的問他們。接著問道:「你們是救什麼人去的?」
    薛少陵也不隱瞞,把香香母女之事,以及自己兩人如何追蹤玉扇郎君,說了個大概。
    浣花夫人點點頭,朝鐵姑婆道:「他說的大致沒錯。」接著又道:「你背判百花谷,
一路和浣花宮作對,又是如何說法?」
    薛少陵道:「那也說不上和浣花宮作對,諸葛先生救出家父,同舟共濟,在下只能
說是死中求活。」
    浣花夫人問道:「離開百花谷之後,你加入南北幫了嗎?」
    薛少陵道:「在下兄弟並未加入南北幫。」
    浣花夫人道:「好,我問你,你們知不知道南北幫主是誰?」
    薛少陵道:「不知道,不但在下兄弟不是南北幫的人,據在下所知,就是南北幫的
人,知道幫主的來歷的,只怕也為數不麼。」
    浣花夫人道:「我聽說南北幫主是薛神醫的故友,你怎會不知道?」
    薛少陵心頭暗暗一驚,道:「自從家父被諸葛先生救出巫山分宮之後,在下還未見
過。」
    浣花夫人道:「此話怎說?」
    薛少陵道:「諸葛先生告訴在下,家母被囚君山分宮,留為人質,要在下盡速趕來
岳陽。」
    沉花夫人點點頭道:「你已經把令堂救出來了,是麼?」
    薛少陵道:「不錯。」
    浣花夫人道:「你本領不小。」
    薛少陵道:「身為人子,縱是刀山劍林,在下也非把家母救出不可。」
    浣花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已經派人去請令堂了。」
    薛少陵劍眉陡軒,霍地站了起來,喝道:「你……」
    浣花夫人平靜的擺擺手道:「你坐下來,咱們好好談談。」
    薛少陵道:「你要以家母脅迫在下?」
    浣花夫人道:「我並無此意,只要話問完了,自會放你們回去,決不傷害到今堂。」
    薛少陵只好回身坐下,說道:「你還要問什麼?」
    浣花夫人道:「我再問你一句,你要好好回答。」
    薛少陵道:「在下聽到了。」
    浣花夫人道:「你不是葬花門的人?」
    薛少陵道:「不是」。
    浣花夫人又道:「也不是南北幫的人?」
    薛少陵道:「不是。」
    浣花夫人道:「好,你從前種種,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薛少陵道:「什麼事?」
    浣花夫人道:「勸說令尊,退出江湖,只要不替南北幫出力,你們一家可在任何地
方定居,懸壺濟世,從此不再介入江湖是非,你也可以侍奉雙親,晨昏定省,克盡人子
之職。」
    范殊暗道:「這件事不算苛刻,大哥應該答應了。」
    心中想著,不覺偏頭朝薛少陵望去。
    薛少陵苦笑道:「夫人善意,在下至為心感,只是家父之事,在下身為人子,只怕
無法勸說。」
    浣花夫人略作沉吟,道:「薛神醫已經答應南北幫了麼?」
    薛少陵道:「這個在下還不知道,只是在下縱然勸說,家父也未必肯聽。」
    浣花夫人點頭道:「那也無妨,就算令尊已經加入南北幫,只要你答應退出江湖,
奉母隱居,百花谷消滅南北幫之日,我仍可免爾父一死。」
    范殊聽的暗暗奇怪,心想:「原來浣花夫人的意思,是要大哥退出江湖,以她的武
功,和浣花宮的勢力自然決不會是怕了大哥,那麼為什麼一定要大哥退出江湖呢?聽她
口氣,一再表示不究既往,似是對大哥特別寬厚,其中莫非有什麼緣故?」
    薛少陵自然也深感驚奇,浣花夫人生性嗜殺,這話不像她平日為人,但除了驚奇之
外,心頭也不期升起一份感激之念。
    要是換了一個人,浣花夫人這一條件,算得是十分寬大,退出江湖,侍奉雙親,這
是每一個人子應盡的孝道,根本不能算是條件。但薛少陵可不同了,他已經知道薛神醫
夫婦,並非自己生身父母,直到此刻,還不知自己父母下落,身世未明。
    要自己退出江湖,豈不是永遠無法查訪身世了?想到這裡,不覺抬目道:「夫人的
條件,可是要在下退出江湖麼?」
    浣花夫人兩道冷電般眼神,透過面紗,直射在薛少陵的臉上,沉聲道:「不錯,你
應該知道,背叛百花谷,依照本宮門規,按律須處極刑,何況你前後勾結葬花門、南北
幫,一再和百花谷為敵,實是萬難寬貸,我不過是……」她語氣一頓,接著:「我不過
念你年輕無知,一念仁慈,勸你退出江湖,也存有矜全之意,你要自愛才好。」
    話聲冷峻,說到「自愛」兩字、似乎特別有力,滿含著一種說不出的威脅意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6:23

第38章 仇人相見
    薛少陵和浣花夫人目光一對,但覺背脊骨起了陣涼意,一面故作鎮定,拱手道:
「夫人矜全之意,在下至為感激,但退出江湖,對在下來說,實有礙難之處。」
    浣花夫人冷聲道:「你有什麼礙難之處?」
    薛少陵道:「這是在下一己的隱私,未便奉告。」
    浣花夫人幽幽的冷哼一聲,隱含怒意道:「咱們談話就到這裡為止,今天我也不難
為你們。但我要再說一句,從現在起,你薛少陵不得再在江湖走動,若要不聽我的勸告,
我隨時都可以取你性命,好,你們可以去了。」說到這裡,回頭吩咐道:「秋雲把那兩
個女孩放出來,讓他帶走。」
    秋雲答應一聲,轉身退出。
    事情至此,已毋庸再說,薛少陵、范殊雙雙站起身來。
    一回工夫,秋雲領著兩名少女走進,那正是香香、小玉兩人。
    香香因薛少陵換了副面貌,認不出來,但一眼看到范殊,立即奔了過來,驚喜交集
的叫了聲:「二哥。」
    范殊道:「三妹,他就是大哥,你怎麼認不出來?」
    香香喜道:「原來果然是大哥……」
    話還沒有說完,但聽階前一個使女說道:「啟稟監宮,戚壇主身負重傷,奄奄一息,
已經抬回來了,請監宮定奪。」
    龍姑婆(黑袍老者)霍地站起,目露凶光,回頭朝薛少陵喝道:「你們給我留著,
慢些走。」一面向外吩咐道:「快把她抬進來。」
    外面有人應了聲「是」,只見門簾啟處,兩名勁裝女子抬著一塊門板,走了進來。
    門板上直挺挺躺著一個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正是百花谷白翎壇主戚佩玉,此刻面
如金紙,嘴角間血跡殷然,身子一動不動,看去傷勢極為沉重。
    浣花夫人目光如電,瞧著奄奄一息的白翎壇主,似是極為憤怒,沉聲道:「龍姑婆,
佩玉傷在何處?」
    龍姑婆早已俯下身去,仔細察看了一陣,抬頭道:「戚壇主被一種極罕見的掌力所
傷,右肩骨已碎,傷及肺腑……」
    浣花夫人沒待她說完,截著問道:「是被何種罕見的掌力所傷?」
    龍姑婆遲疑道:「好像是大羅手……」
    浣花夫人坐著的身軀微微一震,詫異的道:「大羅手是五台密宗心法,傳聞失傳已
久,什麼人練成這種霸道武功?」
    龍姑婆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磁瓶,傾了幾粒丹藥,納入戚佩玉口中,朝兩名使女揮
揮手道:「先抬進去,我馬上就來。」
    兩名使女答應一聲,抬起門板,朝左廂進去。
    浣花夫人道:「大羅手源出天竺,力道剛猛,較大手印有過之而無不及,治療之道,
須得打通全身經絡,才不至於瘀血凝滯。」
    龍姑婆躬身道:「屬下省得。」
    說完,急急朝右廂行去。
    鐵姑婆道:「看來南北幫的後援已經趕到了。」
    浣花夫人冷冷一曬,道:「南北幫倒是網羅了不少高手!
    隨著話聲,緩緩回過頭來,兩道利劍般眼神,盯住著薛少陵,問道:「薛少俠;這
掌傷白翎壇主的人,你應該清楚吧?」
    薛少陵早已想到白翎壇主定是奉命劫持義母去的,那麼這使「大羅手」擊傷白翎壇
主的人,極可能就是鬼見愁閻弘。心念轉動,一面冷冷說道:「在下早已說過不是南北
幫的人,怎知此人是誰?」
    浣花夫人沉哼道:「什麼人保護令堂,你也不知道麼?」
    薛少陵聽她自己說了出來,不覺劍眉一軒,朗朗笑道:「原來夫人召在下兄弟前來,
一面卻派人去劫持家母,虧你還是一門之主,竟然使出這等卑鄙手段來。」
    浣花夫人似已怒極,冷峻喝道:「薛少陵,你莫以為老身答應過今日薇難為你們,
若是惹怒了我,一樣把你置之死地。」
    薛少陵大笑道:「那要看夫人能否殺得死在下了。」
    范殊一手握著劍柄,冷笑道:「我早知道你是裝出來的一副偽善面孔,哼,誰希罕
你不難為我們?」
    浣花夫人垂著的面紗,起了一陣波動,沉聲道:「鐵姑婆,你帶申若蘭率同全體金
鷹武士,即速趕去,務必把兇手擒來見我。」
    鐵姑婆欠身道:「屬下遵命。」
    站起身子,往外行去。
    浣花夫人冷峻目光,望了薛少陵一眼,忽然幽幽一歎,和緩的道:「老身已對你破
例寵容,要是換了一個人,敢在老身面前,這般無禮,早就沒命了。」
    范殊看她神情,抵不住暗暗狐疑,想道:「大概這妖婦看上了大哥,哼,真是死不
要臉!」
    心中想著,不由的輕哼一聲。
    浣花夫人看也沒看她一眼,續道:「老身答應過放你們回去,但你們暫時仍得留在
此地,須等鐵姑婆把兇手擒來了之後,才能出去。」
    薛少陵眼看鐵姑婆奉命趕去,心頭不禁大急,這情形已不容自己猶豫,說不得只好
一拼!心念閃電一轉,立即以「傳音入密」朝著范殊說道:「殊弟咱們要準備走。」話
聲一落,立即抱拳道:「夫人恕在下兄弟告辭了。」
    迅速回頭道:「你們只管先走,愚兄……」
    「斷後」兩字還未出口,浣花夫人目光電射,冷喝道:「站住,你們誰敢跨動一步,
老身立即叫你橫屍當地!」
    薛少陵右手一探,撤出竹簫,橫身道:「只怕未必!」
    浣花夫人沉哼一聲,右手緩緩舉了起來,雙目凶光暴射,冷峻喝道:「薛少陵……」
    就在此時,但聽房外響起一聲宏亮大笑,喝道:「老賊婆回去!」緊接著又是一聲
蓬然大震,鐵姑婆悶哼一聲,厲喝道:「有奸細……」
    她敢情中了人家一掌,聲音沙啞發顫!
    接著只聽一個宏亮大笑道:「老夫就在此地。」
    笑聲從對面屋上傳來!
    這一連串的聲響,來的突兀,但也只不過是一瞬間之事!
    就在聲音傳入眾人耳際,端坐上首的浣花夫人突然人影一晃,快得幾乎令人無法看
清,已經翩然掀簾而出。
    薛少陵那還怠慢,朝范殊、香香、小玉三人揮手示意相繼跟了出去。
    但見鐵姑婆臉色鐵青,雙目微闔,站在階前,一動不動,敢情她方才和人家對了一
掌,負傷不輕,此時正在運功調息。以鐵姑婆的一身功力,還接不下人家一掌,來人功
力之高,簡直駭人聽聞!
    再看對面屋面上,朝陽之下,赫然站一個頭戴闊邊斗笠,身穿寬大黑衣,面色金黃。
頦下留一把白髯的瘦小老人,他身材縱然瘦小,但屹立在屋面上,晨風吹拂著他一身寬
大黑衣,看去竟然神威凜凜,八面威風!
    薛少凌暗暗叫了聲:「南北幫幫主!」
    浣花夫人面垂黑紗,瞧不到她的面貌,但兩道冷銳目光,凝注著對方身上,冷聲道:
「閣下何人?」
    南北幫主洪聲道:「老夫南北幫幫主。」
    浣花夫人愈是憤怒,愈顯得冷靜,點點頭道:「很好,老身久仰大名,難得幫主大
駕親臨,更難得閣下能練成百年來幾乎絕傳的大羅手。但老身想不到堂堂一幫之主,竟
對浣花宮門下一個年輕女孩子,會下這樣的辣手!」
    南北幫主洪聲笑道:「浣花宮的妖女,個個該殺,老夫沒傷她性命,已是十分客氣
了。」
    薛少陵但覺南北幫主笑聲尾音,聽來極像自己師傅,只是師傅是個高大個子,這人
卻生得又瘦又小,自然不是師傅了。」
    浣花夫人氣得一襲衣裙無風自動,冷哼道:「很好,幫主來了,老身正好領教高
招。」
    南北幫主巨目乍睜,湛然神光,暴射如電,大喝道:「聽你口氣,好像就是浣花妖
女了,哈哈,老夫就是找你來的。」
    人隨聲瀉,已然落到浣花夫人面前丈餘距離。
    浣花夫人確也修練到爐火純青,大敵當前,依然能保持著雍容風度,平靜的道:
「你和老身有仇?」
    南北幫主道:「老夫創立南北幫,就是替天行道,立誓消滅武林中的邪惡異端,何
用與你有仇?」
    薛少凌看出兩人雖在說話,但都已凝聚了本身功力,眼看這兩位武林中叱吒風雲的
絕世高手,即將展開生死一拼!
    浣花夫人冷曬道:「幫主口氣不小!」
    南北幫主嗔目喝道:「妖女,你除下面罩來!」
    浣花夫人冷峻目光,一直盯注在南北幫主臉上,緩緩說道:「可以,不過據我看來,
幫主似乎也戴著面具。」
    南北幫主怒聲道:「老夫天生如此。」
    浣花夫人微曬道:「你不肯除下面具,為什麼要我除下面紗?」
    南北幫主道:「你妖蕩淫賤,陰狠惡毒,老夫要驗明正身,才能出手。」
    妖蕩淫賤,陰狠惡毒,這八個字,罵的夠凶,但浣花夫人不但不怒,卻反而格的笑
出聲來,點點頭道:「罵的好,言為心聲,幫主若非和我有著深仇大怨,決不會罵的這
等惡毒,我該當成全幫主,讓你死而無怨……」
    薛少陵站在一旁,看的心頭暗暗震驚,忖道:「浣花夫人簡直深沉的可怕!」
    心念方動,但見浣花夫人隨著話聲,左手徐徐舉起,輕輕一揭,把面紗取了下來。
    她這一揭下面紗,薛少陵、范殊、香香、小玉等四人,不由全都瞧的一呆!
    這位身居幕後,隱然統馭武林各大門派的神秘女魔、卻生得臉若桃花,艷光照人,
看去最多也不過二十四五,只見她眼波流轉,妖媚一笑道:「幫主認得老身麼?」
    這「老身」簡直不該從她口中道出!
    南北幫主身軀一陣顫動,雙目之中,冷電迸射,突然暴喝一聲:「妖女,果然是
你……」
    身形陡地增高了幾寸,左手高舉,一掌直劈過去!
    這一招他蓄勢已久,一股強勁無匹的罡力,猛向浣花夫人身上撞去。
    浣花夫人輕笑道:「看來咱們果然還是舊識。」
    揮手硬接南北幫主一掌,她推出的掌勢,不帶絲毫破空風聲,看去輕描淡寫,去勢
異常柔和。
    薛少陵聽的心頭暗暗一動,想道:「原來浣花夫人這等做作,甚至取下面紗來,只
是為了要證實南北幫主是她舊識之人!
    但聽「波」的一聲輕震,兩股潛力互撞,丈餘之內,飛捲起一陣極強的旋風,激盪
逼人。
    南北幫主劈出一掌之後,但覺對方湧來的陰柔暗勁,有如排山倒海一般,驟感心神
一震,幾乎承受不住雙肩一晃,後退一步,心頭暗吃一驚:「這妖女的玄陰掌果然到練
了出神入化之境!」
    當下左掌一揚,又一掌,遙空擊去,雙掌齊出,才把後退之勢穩住。
    浣花夫人同樣被「大羅手」掌力震的往後退出一步,忽覺對方潛力突然增強,心頭
又驚又怒,冷笑一聲,左手疾揮,跟著拂出。
    兩人之間,暗勁出湧,這回並沒有發出聲響,但站在邊上的薛少陵、范殊、香香、
小玉等人,卻被兩股無形潛力逼得連連後退。
    這兩掌硬拚,似乎秋色平分,誰也沒佔到便宜!
    雙方相距一丈,各自凝神面立,浣花夫人依然臉含媚笑,但隱隱泛起了一層青氣。
    南北幫主眼若銅鈴,盯著浣花夫人,鬚髮怒張,筋肉內陷,好像一頭猛虎,恨不得
一口把她吞了下去。
    要知這等各以神功相拼,若是一旦功力悉敵,勢必兩敗俱傷,是以誰也不敢再貿然
出手。
    就在此時,那在階前瞑目調息的鐵姑婆,突然睜開眼來,身形一晃,閃電般撲到了
南北幫主身後,一掌翰他背後擊下,口中獰笑道:「老賊拿命來!」
    這老婆子當真毒辣無比,不但乘人不備,突下殺手,而且直等手掌擊落,才喝出口
來。
    浣花夫人睹狀大驚,急急喝道:「鐵姑婆快退!
    身形陡然直射而上,揚手一掌,向南北幫主拍了過來。
    薛少陵看的大怒,身形掠出,口中喝道:「你敢出手偷襲!」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鐵姑婆、浣花夫人、薛少陵三聲叱喝,幾乎是同時響起!
    但就在薛少陵堪堪掠出之際,南北幫主突然狂笑一聲,身形一挺,全身骨節格格作
響,身軀忽然長高,連頭也不回,左手向後揮出,右掌刀立,並不迎擊浣花夫人掌勢,
卻向浣花夫人當胸直插過去。
    浣花夫人堪堪欺到他身前,一掌正要拍實,驟見南北幫主手掌如刀,直向自己心窩
插來,不由的猛然一驚!
    對方這一招,竟然是和自己同歸於盡的打法,錯非是深仇大恨,積怨已深之人,誰
肯出此下策。以身相拼?她武功已達收發由心的上乘境界,在這快愈電閃的一瞥之際,
身如流雲,倏然朝左側飄閃而出!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但聽「砰」的一聲,也不知是鐵姑婆的一掌擊在南北幫主
後心,還是南北幫主後揮的一掌擊中了鐵姑婆?但鐵姑婆一條人影。卻在砰然聲中摔了
出去,又是蓬的一聲巨響,跌坐地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薛少陵瞧的暗暗凜駭,忖道:「南北幫主這是什麼功夫?好像他每劈出一掌,身軀
就長高許多,此刻竟然已變成了一個高大個子!」
    心念方動,但聽南北幫主又是一聲斷喝:「妖女,再接老夫一掌!」
    長身躍起,朝浣花夫人飛撲而至,右掌已當頭劈落。
    這一掌,是他十幾年苦練密宗神功所聚的大羅手殺著、力道奇猛無匹。
    浣花夫人早已蓄勢戒備,沒等南北幫主欺近,右手已經拍了出來。
    兩人掌力接實。拍的一聲脆響,浣花夫人突然向後退了一步,南北幫主的身子卻被
震的打了一個圓圈。
    浣花夫人格的笑道:「密宗大羅手,原來也不過如此。」
    身形一退即進,宛如行雲流水,輕快絕倫的一下閃到了南北幫主身側,化掌為指,
纖指一指,悄無聲息的疾向「三焦」穴上戳來。
    這並指一戳,出手奇快,一縷指風,透指而出,立即尖銳得破空生嘯,彷彿一支勁
急的利矢,凌厲懾人!
    南北幫主功力雖厚,方纔這一掌研拼,也被震的血氣翻騰,還未平復,眼前香風一
颯,浣花夫人一點指風,已如電掣般點到!
    一時真未料到對方會來得這般快速,尤其她這一變掌為指,勢道銳利,這一指若是
讓她戳上,勢必震散自己護身罡氣。急忙之間,猛地大喝一聲,身形半旋,霍然橫移尺
許,右臂一揮,一記「鐵樹開花」,立掌橫研浣花夫人脈門。
    這一對面,兩人相距不過數尺,浣花夫人右手一縮,左掌當胸擊去。這一招不但去
勢極速,而且變化奇奧異常。
    南北幫主但見一雙白淨纖細的素手,柔若無骨,緩緩舒展,使人瞧不清究竟是什麼
手法?趕忙左手一起,朝前封出。那知明明看到了,竟是沒有封住,避無可避,心頭不
禁大驚,匆忙之間,右手使了一招「排山運掌」,平胸推出。
    雙方又是一招硬打硬接。
    浣花夫人冷然一笑,掌勢突然加重。雙掌一交,又是拍的一聲脆響。
    南北幫主吃虧在臨時出掌,只能用上六成力道,登時被震得雙足移動,登登的連退
了五步,胸腹之間,隱隱作痛,嘴中發甜,滿口都是血腥氣味!
    浣花夫人後退一步,口中一陣格格嬌笑,口氣突轉,冷峻說道:「幫主再接老身一
掌試試!」
    話聲甫落,突聽有人冷喝了聲:「賤人看掌!」
    日光之下,但見一道青影飛掠而下,瀉落烷花夫人面前,人還未到,一股暗勁,已
然迎面撞到,潛力如山!
    浣花夫人心頭暗暗一驚:「這是什麼人,功力幾乎不在南北幫主之下!」
    迅速橫向一側讓開,擊手一掌,從橫裡擊出。
    那青影身形甫落,左手一招「夭外飛虹」硬接浣花夫人拍來掌勢,口中冷哼一聲欺
身而上。
    南北幫主眼看有人搶在自己前面,朝浣花夫人撲去,他終究是一幫之主,成名多年
的人物,不願以兩打一,只好暫停下來。
    浣花夫人右手一招「月移花影」,幻出一片掌影,想把那人欺來的身子擋住,那知
青衣人身法奇奧,輕輕一閃,避過浣花夫人錯落掌影,依然直向身前欺了進來。
    這一下,不但浣花夫人為之一怔,就是在旁側觀戰的南北幫主和薛少陵、范殊等人
也同時看的聳然動容!
    只覺青衣人那輕巧一轉,身法奇奧,任何招式,都無法阻擋得住!
    那青衣人倏然欺近,更不打話,雙手齊出,右掌左指,連續攻出,瞬息之間,已劈
攻了五掌,點戳出四指。
    這一輪掌指交擊的攻勢,快若星火,出手凌厲,掌掌不離要害,指指襲向死穴,使
的毒辣無比!
    以浣花夫人的身手,竟然也被青衣人這一輪快速攻勢,搶儘先機,還手不及,連封
帶架,總算還攻了三招,被迫左右移閃連退了六步。」
    這才看清來人竟是一個兩鬢花白,身穿青布衣裙的中年婦人。心頭不覺一怔,喝道:
「住手。」
    青衣婦人冷冷一哼道:「賤人,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口中冷漠已極!
    薛少陵瞧清來人,心中暗暗忖道:「這倒好,大家全趕來了。」
    范殊悄悄問道:「大哥,這人是誰?」
    薛少陵還未答話,只聽浣花夫人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
    青衣夫人並沒回答,回身朝南北幫主點點頭道:「幫主,請恕老身中途插手,實因
老身和這賤人仇深如海。」
    南北幫主拱拱手道:「夫人好說,兄弟也是向這妖女算賬來的。」
    兩個人,一個罵她「賤人」,一個罵她「妖女」,簡直把這位做視武林,不可一世
的浣花夫人,罵的一文不值。
    浣花夫人艷若桃花的臉上,不時飛閃起絲絲青絲,冷冷一曬道:「兩位找到這裡,
老身決不使你們失望,但兩位最好報個字號,免得死後無人知道。」
    南北幫主縱聲大笑道:「南北幫主,葬花夫人,難道還不夠麼?」
    浣花夫人聽得暗暗一驚,目注青衣婦人,冷笑道:「你就是葬花夫人?」
    葬花夫人沉聲道:「不錯,老身就是葬送浣花宮的人。」
    浣花夫人目中寒芒一閃,微曬道,「很好,兩位那就一起上吧!」
    適時突聽對面屋脊上,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呵呵笑道:「這婆娘的口氣不小。」
    另一個蒼老聲音接口道:「是啊,南北幫主和葬花夫人,和咱們兩個老頭,還手談
了四十九招,這婆娘要他們兩人一齊上,那是說她比咱們兩個老頭還厲害了,你信不
信?」
    先前那蒼老聲音道:「老夫不信這婆娘還能高得過咱們兩人?」
    另一個道:「兄弟也不相信,咱們何不下去試試?」
    先前那蒼老聲音道:「老夫之意,咱們先在這裡坐著看看,她能不能在五十招之內,
勝得了南北幫主和葬花夫人?」
    另一個嘻的笑道:「姬兄說得極是,這婆娘要在五十招之內,真能勝得了兩人,那
就真的強過咱們兩個老頭了。」
    大家循聲瞧去,只見前面屋脊上,蹲坐著兩個老頭。這兩人年紀都已極大,一個紫
臉禿頂,顎下留著幾根疏朗朗的銀髯。另一個白髮披肩,臉如嬰孩。
    范殊偏臉朝薛少陵笑道:「祁連二老也來了。」
    浣花夫人不認識這兩個老頭是誰?但她見多識廣,一眼看出祁連二老生相奇古,決
非尋常之輩,心中暗暗付道:「這兩人不知是南北幫主約來助拳之人,還是葬花夫人約
來的,看來今日倒真有些棘手。」心念轉動,冷冷哼道:「老身不在乎多加幾個人,兩
位不如也一齊下來好了。」
    孩兒臉老頭叫道:「姬老兒,那婆娘在向咱們兩個老頭叫陣了呢!」
    紫臉老者咄了一聲道:「恁她也配?」
    正說之間,但見一名黑衣使女匆匆奔了進來,朝浣花夫人躬身道:「啟稟夫人,南
北幫軍師賽諸葛求見。」
    浣花夫人間道:「來了多少人?」
    黑衣使女道:「連賽諸葛一共五人。」
    浣花夫人也沒多問,沉哼一聲道:「放他們進來。」
    黑衣使女應了聲「是」,匆匆退去。
    不多一回,只見那使女領著幾個人走了進來!當前一個綸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
足登逍遙履的道人,正是南北幫賽諸葛。他身後一左一右,隨侍兩名道童,一個捧一柄
斑剝古劍,一個捧著一面杏黃令旗。
    稍後兩人,一個黃衫蒼鬢,背負闊劍的是劍煞逢老邪,另一個長髮披肩,身穿寬大
黑袍的,則是磷風怪申頭陀。
    賽諸葛輕搖羽扇,走到南北幫主身前,躬身一禮,道:「山人見過幫主。」
    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同樣抱拳施禮。南北幫主還禮道:「先生怎地也趕來
了?」
    賽諸葛朗笑道:「山人追隨幫主而來,幫主幸勿見怪。」話聲一落,回身朝浣花夫
人拱拱手道:「山人久仰浣花夫人大名,幸會幸會。」
    浣花夫人兩道銳利目光盯注在賽諸葛臉上,冷聲道:「老身也久聞諸葛先生大名,
運籌帷幄,算無遣策,前些日子,還破了浣花宮巫山分宮,老身正想親自會會先生。」
    賽諸葛淡淡一笑道:「山人這不是親自送上門來了麼?」
    接著轉身又朝葬花夫人拱拱手道:「夫人大概就是葬花門主了?山人久欲趨訪,恨
無機緣,難得夫人玉駕也會在此,實是山人之幸。」
    葬花夫人還禮道:「先生言重,不知先生要找老身,有何見教?」
    賽諸葛輕搖羽扇,呵呵大笑道:「江湖大勢,鼎足而三,山人意欲趨訪夫人,正是
為了聯吳拒魏大計……」
    范殊暗暗覺得好笑,心想:「他心中大概熟記了一部三國演義,處處以諸葛亮自居,
聽來使人可笑已極!」
    只聽坐在對面屋脊上的孩兒臉老頭細聲道:「老姬,此人究竟是誰?」
    紫臉老者道:「你沒聽他們稱他賽諸葛麼??
    孩兒臉老者道:「看他扮相,確實有些像諸葛亮,只是從沒聽人說過。」
    紫臉老者道:「咱們幾十年沒有出山走動,那會認識這些後輩?」
    賽諸葛仰臉笑道:「兩位老哥不識得山人,山人對兩位老哥,倒是久仰盛名了。」
    孩兒臉老者不悅道,「你稱呼咱們什麼?」
    賽諸葛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山人稱呼兩位一聲老哥,那裡不對了?」
    紫臉老者沉哼道:「這小子狂的很。」
    浣花夫人估計南北幫和葬花門兩股實力,真要聯手對付自己,今日之戰,實是負多
勝少。但她乃是生性高傲之人,何況廟外已布成陣勢,這些人中能突圍而出的機會,也
並不多。
    不禁冷冷喝道:「咱們難得遇上,正好作個了斷,浣花宮既敢在江湖上創立門戶,
自然不怕任何門派聯手,兩位不防試試。」
    賽諸葛哈哈一笑,搖手道:「夫人縱然已在廟外布好了百花大陣,但未必困得住在
場之人,方才山人來的時候,正好在途中遇上葬花門幾位朋友。山人略加指點,要他們
按十二花門,隱身大樹之上,只要夫人下令發動花陣,葬花門的朋友,即可破陣而入,
這一場搏鬥,夫人未必能有勝算。」
    浣花夫人聽他一口叫出「十二花門」之名,不覺身軀微震,目光冷射,沉聲道:
「你識得百花陣勢?」
    賽諸葛大笑道:「天下陣圖,還沒有瞞得過區區兄弟的。」
    浣花夫人道:「你既然認得百花大陣,自然知道此陣厲害了?」
    賽諸葛道:「不錯,百花大陣,合四象、八卦、九宮陣式,再加上浣花宮獨創的百
花劍陣而成,一經發動,無懈可擊。但山人要他們隱伏樹上,在花陣尚未發動之時,就
一舉搏殺二十個領頭之人,蛇無頭不行,此陣縱然厲害,各個花門,一旦失去指揮之人,
威力自然要大大削弱了……」
    忽然住口,不再往下說去。
    浣花夫人冷笑道:「老身手下,久經訓練,你縱然識得十二花門,也無人能一舉把
十二門主搏殺。」
    賽諸葛道:「夫人可是不信麼?」
    浣花夫人道:「老身確實難以置信。」
    賽諸葛大笑道:「山人報幾個人給夫人聽聽,夫人也許就會相信了。」
    浣花夫人道:「什麼人?」
    賽諸葛道:「敝幫有副幫主、鬼見愁閻弘、哮天叟石中龍、九毒娘子、常山民五位,
分攻東南五門。葬花門有八面玲玫手唐守乾,一指乾坤藍通、黑手屠夫屠千里、惡丐錢
平、鐵膽勝鎮山、流雲劍季庭芳、八雲龍常維仁七位,分攻西北七門,這些人能不能一
舉搏殺夫人手下主持十二花門之人?」
    葬花夫人聽的暗暗稱奇:「自己上賓莊七大高手,江湖上可說從無一人知道,他如
何會知道的呢?」莫非這七位上賓全趕來了?」
    浣花夫人冷哂道:「你說的這些人中,果然有幾個人,有一舉搏殺花門陣之能,但
只要花陣發動得快,這十二個人中至少有半數以上,就得被劍陣絞成粉碎。」
    賽諸葛道:「不錯,這是勝負各佔一半,但夫人莫要忘了,咱們被困在陣中的人,
至少也有毀去百花陣一半的能耐。」
    浣花夫人望了眾人一眼,點頭道:「你們這裡,至少也有半數人要傷亡在陣中。」
    薛少陵心中暗道:「難道百花大陣,真有這般厲害?」
    賽諸葛道:「夫人自己呢?在咱們這些人圍攻之下,還能全身而退麼?」
    浣花夫人冷哼道:「你想威脅老身?」
    賽諸葛笑道:「山人說過,咱們勝負各佔半數,自然威脅不了夫人,但這一場大戰
下來咱們三方都可以大傷元氣,因此山人之意,倒不如訂下日期,決一勝負,看是浣花
宮獨霸江湖、還是葬花門、南北幫稱雄武林………
    浣花夫人重哼一聲,回頭朝南北幫主、葬花夫人兩人問道:「兩位意下如何?」
    南北幫主洪聲道:「敝幫軍師說了,老夫自然同意。」
    葬花夫人略作沉吟道:「好,老身也答應了。」
    浣花夫人冷冷一笑道:「明年四月十九,老身當在浣花溪上,恭候諸位大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16:55

賽諸葛朗笑道:「一言為定,目前距明年四月十九日,還有八個月時光,咱們可以
從容準備,夫人也好調集各方人手,從容佈置。」
    浣花夫人哼了一聲,徐徐轉過頭來,兩道冷厲目光落到薛少陵身上,冷峻的道:
「老身方纔已和你說過了,從現在起,奉母隱居,退出江湖,老身可以不究既往,但若
敢不聽勸告,到時臭怪老身絕情。」
    話聲一落,揮了揮手,轉身朝裡行去。階前四名黑衣佩劍使女,緊隨浣花夫人身後
而入。
    范殊低聲道:「大哥,她一再脅迫你退出江湖,究是為了什麼?」
    薛少陵搖搖頭道:「不知道。」
    南北幫主目注浣花夫人退入後殿,目光一轉,拱拱手道:「咱們也該走了。」
    賽諸葛大笑道:「這裡地勢隱僻殿字寬敝,大家正好在此稍事休息,幫主還要到那
裡去?」
    南北幫主怔的一怔道:「先生之意,是說浣花夫人已經走了。」
    賽諸葛道:「如果屬下料的不錯,浣花宮的人,應該全已撤走了。」
    葬花夫人道:「先生方才說的『百花大陣』,真有這麼厲害麼?」
    賽諸葛道:「夫人見詢,山人敢不直言?『百花大陣』原是按八卦、九宮奇門陣圖
而設,其中又配合了浣花宮獨步天人的『百花劍陣』。這百名花女,久經訓練,一經發
動,萬劍齊發,瞬息萬變,縱是一流高手,身落陣中,也難免不被一片綿密無間的劍光,
絞成粉劑……」
    話聲未落,但聽劍煞逢老邪怪笑道:「軍師此話,未免言過其實吧?逢老邪從不信
邪,天底下還有這等厲害的劍法?」
    黑手屠夫屠千里尖聲道:「兄弟也有同感。」
    賽諸葛拱手笑道:「逢護法以劍術馳譽武林,屠老哥盛名久著,都是江湖上罕有對
手的高人,自然不信山人之言。但古人說的好,雙拳不敵四手,即以百花劍陣而言,每
一花女,雙劍齊發,能在一招之間,幻出百朵劍花。百人一齊出手,豈不是萬劍齊發?
縱是一等一的高手,試問能同時擋得住萬朵劍花麼,何況陣中另有奇門變化,玄奧莫測,
不諸陣法之人,武功再高,也難以倖免,浣花夫人胸懷大志,今日能睥睨武林,所恁仗
的,也就在此。」
    葬花夫人臉色微變,道:「聽先生說來,浣花妖女的『百花大陣』,那是無人能破
的了?」
    賽諸葛微笑道:「那也不然,破陣不難,難在至少要有十二位能一舉搏殺十二花門
主持人的高手,另須八位精通劍術,五位武功極高之人,且須配合得宜,一擊奏功,方
可把它一舉破去。」
    葬花夫人口齒啟動,正待說話。這時從前面大殿走進一群人來!
    但見為首一人是面如黃蠟的黑袍老者,他身後則是哮天叟石中龍、鬼見愁閻弘、華
山宣錦堂、薛神醫,薛夫人和小鶯、小珠。
    薛少陵不知為首的黃蠟臉老者是誰?只覺他目光如電,閃閃逼人,心中暗道:「此
人內功如此精深,想來定是南北幫中大有身份的人!」
    再看義母身後,接著走進來的是黑手屠夫屠千里、惡丐錢平、王立文、和葬花夫人
的侍婢紫鵑等人。
    那黃蠟臉老者走近南北幫主身前,拱拱手道:「幫主恕兄弟馳援來遲。」
    南北幫主洪聲笑道:「副幫主也趕來了,這大概又是諸葛先生的意思了!」
    薛少陵心中暗道:「原來此人竟是南北幫的副幫主。」
    副幫主聳聳肩笑道:「幫主單人雙劍,追蹤浣花夫人而來,軍師聞訊大驚,星夜和
逢、申兩位老兄先行。囑兄弟親率本幫精銳,兼程馳援,哈哈!等兄弟趕到這裡,浣花
宮的人,居然已經全數退走了。」
    薛少陵在他們說話之時,過去叩見了義父,義母。那邊王立文也趨到葬花夫人身前
見過姑母。
    賽諸葛目光環顧,手中羽扇一指,呵呵笑道:「幫主、副幫主請到廳內坐吧,葬花
門主遠道趕來,許是有事見教。」
    葬花夫人目見賽諸葛道:「先生怎知老身有事?」
    賽諸葛大笑道:「夫人追蹤敝幫主而來,自然有事見教了。」「葬花夫人微微歎息
一聲道:「江湖傳言,先生通曉陰陽,算無遺策,看來什麼事情,果然瞞不過先生……」
    賽諸葛羽扇微搖,呵呵一笑道:「夫人誇獎了。」
    南北幫主拱拱手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夫人請進。」
    葬花夫人略作謙讓,舉步朝廳中走去。
    紫鵑搶在前面,打起湘簾。南北幫主和那位黃蠟臉的副幫主跟著跨進屋去。
    賽諸葛朝黑手屠夫、哮天叟、薛神醫等人抬抬手道:「諸位老哥,也請到裡面坐。」
    於是葬花門的黑手屠夫屠千里、惡丐錢平,和南北幫劍煞逢老邪、黑風怪中間陀、
哮天叟石中龍、鬼見愁閻弘、薛神醫、薛夫人、宣錦堂一行人也魚貫而入。
    薛少陵正和玉立文、金一凡握手言歡,賽諸葛羽扇一招,含笑道:「薛老弟、范老
弟、你們也隨山人進去。」
    香香道:「軍師,我呢?」
    賽諸葛笑道:「你大哥、二哥進去了,你自然也得跟著進去。」
    王立文、金一凡因葬花夫人沒有吩咐,依然留在階前,不敢隨著進去。
    薛少陵、范殊、香香三人隨著賽諸葛跨進廳門,但見上首兩把錦披椅上,赫然端坐
著一個紫臉禿頂老人和一個孩兒臉老者,正是方才高踞前面屋脊上的祁連二老,不知他
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大天井上站著這許多武林中頂尖高手,竟然沒有一人看到他們進來卻已然高踞上首!
    這些人中,見過祁連二老的,只有南北幫主、葬花夫人、薛少陵和范殊四人,是以
連南北幫副幫主也覺得這兩個老人,來的有些突兀。
    廳上一共只有五把椅子。此刻祁連二老已坐了兩把,只除下了三把椅子,南北幫主
和葬花夫人因椅少人多,心存謙讓,是以站著並沒落坐。
    紫鵑,小玉、小鶯、小珠四人,正忙從兩廂搬來了幾條板凳,放置四周。
    大廳上站著這許多人,但卻靜的墜針可聞,敢情正在談論什麼?
    薛少陵想起祁連二老曾經說過:南北幫主和葬花夫人在他們手下輸了一招,當時葬
花夫人答應在三個月之內,替他們找到自己師傅,(黑煞游龍桑九)。南北幫主也答應
在三月之內找到二老的徒弟范春華,看來這兩人是討信息來的了。
    心念轉動,只聽孩兒臉老者乾咳一聲,尖聲說道:「三個月時間,眼下早就過了,
咱們兩個老頭;一路跟兩位下來,你們一個是一幫之主,一個是一門之主,說話總該算
數吧?」
    葬花夫人道:「賤妾和南北幫主輸在兩位手下,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紫臉老者道:「夫人答應三月之內,替咱們找到黑煞游龍,不知找到了沒有?」
    葬花夫人微笑道:「賤妾找是找到了,只不知那位桑大俠肯不肯承認?」
    孩兒臉老者雙目神光電射,問道:「他為什麼不肯承認?」
    葬花夫人道:「只怕有些困難。」
    孩兒臉老者道:「這有什麼困難?他人在那裡,咱們自己找他去。」
    南北幫主接口道:「夫人說的不錯,在下范春華也找到了……」
    紫臉老者大喜道:「幫主找到了范春華,那就不用去找黑煞游龍了。」
    南北幫主抬頭道:「在下之意,希望兩位前輩,再寬限一些時候……」
    孩兒臉老者道:「你不是說找到春華了麼?為什麼還要再拖延時候?」
    南北幫主道:「不錯,只是目前還無法奉告。」
    紫臉老者朝孩兒臉老者擺擺手,然後問道:「幫主大約還需多少時候?」
    南北幫主道,「明年四月十九日之後。」
    孩兒臉老者怒道:「不成,就是一天也不成,你們答應過三月為限,咱們已經等了
三個月,江湖上首重信諾,兩位身為一幫一門之主,講不講信諾?今天你們非說出黑煞
游龍和范春華的下落來不可。」
    葬花夫人望了南北幫主一眼,徐徐說道:「幫主既說出要等明年四月十九日之後,
才能奉告,也許確有為難之處,兩位那麼多的日子。已經等過了,何在乎八個月時間?」
    孩兒臉老者怒哼道:「老夫說過不成,就是不成……」
    他說話之時,電光般的眼神,一瞥之下,瞧到了薛少陵,突然大笑道:「祁老兒,
他也在這裡了,哈哈……」
    這真是快逾閃電,坐著的人,一下飛到薛少陵身邊探手握住薛少陵手臂,恁空又飛
了回去,口中喝道,「好小子,你連師傅都不認識了?」
    在場這許多高手,誰也沒有看清他如何把薛少陵拉過去的?但薛少陵已被他拉到了
坐位前面。
    南北幫主心頭猛然一凜,急急說道:「前輩請放手,他不是范春華。」
    孩兒臉老者滿臉怒容,尖喝道:「誰說不是?這小子不是范春華是誰?」
    薛少陵但覺眼前一花,右臂宛如加了一道鐵箍,竟然毫無掙扎餘地,急忙叫道:
「老前輩……」
    孩兒臉老者反手就是一記耳光,怒喝道:「咱們兩個老不死把你調教成人,你居然
連師傅都叫成老前輩了?」
    薛少陵臉上被他打得火辣辣的生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下可把薛神醫,薛夫人看得大急,薛夫人叫道:「你們別難為小兒,他叫薛少華,
不是什麼范春華。」
    南北幫主也急著道:「前輩總該看看清楚,這孩子今年還只有十九歲,范老弟算起
來已四十多的人了。」
    紫臉老者道:「連老兒,他這話不錯,這娃幾年齡果然不對。」
    孩兒臉老者一手緊握著薛少陵右臂,兩道眼神卻一眨不眨的盯在薛少陵臉上,說道:
「天下那有這等相像的人?」
    南北幫主歎了口氣,目光掠過薛神醫夫婦,徐徐說道:「前輩請鬆手,此子正是范
老弟的骨肉。」
    這話聽得祁連二老、薛神醫夫婦和薛少陵同時一怔!
    薛夫人心頭大急,她可不管你叫什麼幫主不幫主,尖聲道:「胡說,少華是老身的
兒子。」
    南北幫主朝薛夫人拱拱手道:「老嫂子請歇怒,此中經過,說來話長……」
    薛夫人目中滿包淚水,咽聲道:「老身不要聽,少華明明是老身的兒子,誰也搶不
去的。」
    薛神醫心頭大是疑惑,忍不住拱拱手道:「幫主究是何人?」
    南北幫主仰天發出一聲蒼涼的大笑,突然撕下蒙面黑布,雙手在臉上一陣拭搓,抱
拳拱手道:「兄弟就是桑九。「
    南北幫主原來就是黑煞游龍桑九!
    葬花夫人微笑道:「幫主處己承認了,兩位不用再向賤妾要人了吧?」
    原來葬花夫人早就知道了!
    薛少陵噗的跪了下去,叫道:「師傅。」
    薛神醫看的一呆,道:「幫主原來就是桑大俠!」
    薛夫人淚眼一睜,道:「你是桑……桑大俠,你……你把我女兒抱到那裡去了?」
    孩兒臉老者目光暴射,同時急急問道:「你就是桑九?哈哈,這就是了,小徒范春
華是你結義兄弟,他現在在那裡?」
    事情全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了,黑煞游龍桑九巨目之中,已然隱含著淚光,一把拉起
薛少陵,然後抱拳道:「義弟春華,已經死了。」
    薛少陵已從師傅口中,聽出一點頭緒,好像自己就是范春華的兒子,此時聽師傅說
了自己父親,已經去世,正待問問清楚!
    紫臉老者道:「幫主可知小徒如何死的?」
    黑煞游龍神色槍然,道:「這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孩兒臉老者道:「怎麼春華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他那時剛下山,是誰把他害死
的?」
    黑煞游龍道:「沒有。」
    孩兒臉老者怒聲道:「幫主說話,最好清楚一點!」紫臉老者忙道:「連兄莫要打
岔。」
    黑煞游龍仰天吸了口氣,續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位少年俠士,專打
不平,因為他武功高強,人又生得極為英俊,不到一年工夫,江湖上已經出了名,大家
都叫他玉狻猊范春華。在下那時還和他並不相識,卻聽到不少人提起他的名字,心中原
有結交之意,怎奈范老弟在江湖上猶如曇花一現,就不知所終……」
    孩兒臉老者怒哼道:「胡說,老夫兩人明明打聽到春華和你桑九是義結金蘭兄弟,
你倒推的乾淨。」
    薛少陵也覺師傅說的過於簡略,似是避重就輕,顯然言有未盡。
    黑煞游龍苦笑道:「前輩請聽在下說下去。」
    孩兒臉老者張了張口,但卻忍了下去。
    只聽黑煞游龍續道:「之後幾年,江湖上一直沒有玉狻猊范春華的消息,漸漸大家
也忘記了江湖上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直到十九年前,在下有事遠去貴州,在一處深山
中誤中瘴氣,昏倒途中,幸遇一位少年俠士相救。雙方傾談之下,極為投緣,才知他就
是幾年前一度在江湖上出現,隨即隱去的玉狻猊范春華。」
    孩兒臉老者道:「春華這孩子怎會住到貴州深山中去了?」
    紫臉老者道:「你沒聽那姓白的小伙子說過?春華和百花谷一個丫頭,雙雙逃走,
大概就一直躲在貴州深山之中,唉,這孩子當時就該回祁連山去才是。」
    孩兒臉老者怒哼道:「這就該怪你平日管教的太以嚴厲,不然,春華早就回去了。」
    紫臉老者道:「老夫早已說過,那丫頭對他有救命之恩,只要兩情相悅,老夫也不
會如此不通情理。」
    孩兒臉老者道:「春華怎麼知道你不會責怪於他?這話現在說出來,還有屁用?」
    兩個老頭忍不住拌起嘴來!
    黑煞游龍只好等他們說完了,才接著說道:「在下和范老弟一見如故,當下就撮土
為香,結了生死弟兄……」他說到這裡,突然流下兩行老淚,續道:「當日范老弟就領
著在下進入他們夫婦隱居的春香谷,那是一處人跡不到的秘谷,只有范老弟夫婦兩人住
在那裡。當時在下覺得有些奇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安身,他們夫婦何以要住到這人
跡罕至的深山幽谷中來?直等我那弟媳端出親手做的飯菜,飽餐一頓之後,才聽范老弟
說出他們夫婦到此隱居的經過……」
    廳上眾人,大家聽著他一人述說,誰也沒有開口。
    黑煞游龍頓了頓,續道:「原來那年范老弟的突然在江湖中失蹤,就是被浣花妖女
擄入了百花谷,妖女對他一見傾心,頗有委身相事之意。怎奈范老弟早已耳聞浣花妖女
在江湖上的穢行,不但沒有答應,反而大罵她不識羞恥。這樣被囚禁在浣花宮密室之中,
約有半月之久,浣花妖女軟硬兼施,都無法使范老弟回心轉意,一怒之下,就不准宮女
再送飯進去,聲言要把他活活餓死。」
    這段經過,薛少陵、范殊曾聽香香的娘說過,但廳上。眾人都是第一次聽說,大家
漸漸聽出了神。
    黑煞游龍續道:「當時每天替范老弟送飯的宮女,名叫香菱,她欽佩范老弟是一位
鐵掙掙的漢子,一日三餐,送茶送飯,日子久了早已暗生情慷。此時聽說不准再送茶飯,
要把范老弟活活餓死,心中大急,當晚就冒險相救,相偕逃出百花谷,但因浣花妖女武
功極高,如被擒回,必死無疑,因此,兩人盡伏夜行,逃到貴州深山之中,給他們無意
中發現了一處人跡不到的秘谷,當時正苦幹沒有偕隱安身的處所,這就在那秘谷安居下
來……」
    孩兒臉老者道:「你不是說春華已經死了麼?」
    黑煞游龍道:「那是從春香谷回來的第三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那時在下正在岳麓
山張兄那裡作客。」
    他說話之時,伸手朝那位南北幫的副幫主指了指,續道:「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已
有兩年不見的義弟來,但覺心頭兀是放心不下,這也許是古人說的心血來潮,幾乎恨不
得立時趕去,一刻都不能等待。」
    南北幫副幫主點點道:「不錯,兄弟記得那時已是舊臘中旬,快過年了,兄弟勸你
過了年再走,你卻想到了就非走不可,唉,這也是天意,當時真要把你留著過了年再走,
恐這位范小兄弟就沒有命了。」
    說話之時,含笑望了薛少陵一眼。
    薛少陵心頭暮然一動,忍不住脫口道:「您老是一筆陰陽張老前輩。」
    南北幫副幫主呵呵一笑道:「老朽正是張果夫。」
    這就是了,南筆北簫,名動武林,「南北幫」之名,大概就是這樣取的!」
    孩兒臉老者不耐道,「幫主炔說下去,後來呢?」
    黑煞游龍道:「在下似有預感,連日起程,但趕到春香谷,還是遲了一步……」
    紫臉老者神情微變,問道:「春華那孩子怎麼了?」
    黑煞游龍老淚縱橫,長歎一聲道:「在下到了范老弟夫婦居住的那間石室,頓時看
的我急怒攻心,令人髮指,只見我那位年輕的結義兄弟,仰面倒臥門口,面皮鐵青,兩
眼突出,地上還留著一支青剛劍,劍身中折,似是被人以彈指神通一類指功彈斷的,在
下慌忙伏下身去,向胸口一摸,才知早已死去多時……」
    孩兒臉老者道:「春華如何死的?」
    黑煞游道:「掌中前胸,震斷心脈而死。」
    孩兒臉老者急急問道:「你知道那兇手是誰?」
    黑煞游龍沒有回答,接著說道:「在下猛然想起范弟媳怎的不見?急忙奔入裡間,
原來弟媳也已倒臥在木床前面。手中還抱著一個快三歲的孩子。她臨死之時,以背擋著
那孩子,是以傷在後心,但那兇手練的是一種震力極強的陰柔掌力,這一掌不但擊中范
弟婦後心,震力還透過弟婦前胸,波及了她懷中的孩子。」
    紫臉老者神情激動,哺哺說道:「普天之下,只有『玄陰掌』能夠透體傷人,此人
出手竟然如此毒辣,連三歲孩童不肯放過!」
    薛少陵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垂淚問道:「師傅,你老人家說的是弟子生身父
母麼?」
    黑煞游龍含淚點頭道:「不錯,你……就是為師結義兄弟范春華的骨肉。」
    薛少陵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此刻驟然聽到父母慘死的消息,一時悲痛攻心,乾號
一聲:「爹……娘……」突然跌倒地上,昏了過去。
    范殊大吃一驚,急忙扶著他叫道:「大哥,快醒一醒。」
    黑煞游龍出手如風,及時連點了他幾處大穴。
    薛少陵哇的一聲。張嘴吐出一口鮮血。睜開眼來,哭道:「師傅,你老人家一定知
道殺害弟子爹娘的兇手是誰了。」
    黑煞游龍拭拭老淚,道:「孩子,為師拼著老命,這血仇也非報不可,你且聽為師
說下去。」
    孩兒臉老者道:「小娃兒,你只管放心,有咱們兩個老頭活著沒死,殺你爹娘的仇
人,就是再厲害也不用你娃兒擔心。」
    薛少陵爬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兩位師祖在上,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孩兒立誓要
手刃惡賊,替我爹娘報仇。」
    紫臉老者點頭道:「有志氣,咱們兩個老頭,一定成全你的孝心。」
    薛夫人聽到這裡,也只是垂淚不止。
    賽諸葛道:「幫主還是繼續說下去吧!」
    黑煞游龍點點頭道:「軍師說的極是,這段經過,甚是曲折,兄弟還沒說完。」接
著續道:「當時在下原也不知道范老弟已經有了孩子,這一瞧到弟婦懷中的小孩,心頭
更是又驚又怒。急忙抱起孩子,這才發覺范弟婦臨死之時,為了保全懷中孩子,運集全
身功力,拼受一掌,她練的武功,原是玄陰一脈,是以抵消不少內力……」
    話聲出口,突然警覺,立即住口不言。
    薛少陵心頭猛然一震,張目道:「師傅,那殺害弟子爹娘的,莫非就是浣花妖女?」
    黑煞游龍道:「孩子,你莫要多問,這件事十幾年來一直橫梗在為師心頭,今天自
然要全說出來,且等為師說完了,你就知道仇人是誰?」
    薛少陵含著滿眶淚水,點了點頭。
    黑煞游龍目光一抬,朝祁連二老續道:「當時在下眼看這孩子抱在她娘懷裡,但尚
有奄奄一息,心頭不禁又悲又喜,急忙把他放置床上,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他傷勢雖
重,若有良醫調治,仍有一線希望,只是在這罕無人跡的深山之中,又到那裡去找醫生,
何況這孩子已然危在旦夕,附近城中,縱有傷科大夫,只怕也無法救得了他的小命……」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略為一頓,又道:「在下一急之下,不禁想到了十年前,在下曾無
意中救過薛神醫,如若抱著此子前去求他醫治,該是義不容辭之事,只是薛兄遠在姑蘇,
此去迢迢數千里,這孩子能否支持,實是毫無把握,但放眼武林,除了薛兄,也實在想
不出第二個人來。」
    薛神醫連連抱拳道:「當年若非恩兄出手賜救,兄弟那裡還能活到現在。」
    黑煞游龍續道:「心念一來,當下就把范兄弟夫婦遺骸,合葬在石恫前面一塊空地
之中,同時在石壁上寫了『十年重來,誓為故人湔雪血仇』,就抱起孩子,一路趕程。
但這孩子傷勢沉重,在下一路上只好以本身內力,輸入孩子體內,藉以延續他的生命,
多日來只要在下一放開手掌,立有呼吸斷絕之慮。這數千里路程,在下日夜趕路,除在
路邊喝水果腹,七天沒有吃東西,終於在第八天晚上,趕到了木瀆鎮……」
    在場眾人,聽他說出七天七晚只是以水果腹,居然由貴州趕到了蘇州,這份毅力,
聽來簡直駭人!
    薛少陵聽到這裡,心頭一陣激動,忍不住噗的跪了下去,仰臉叫道:「師傅……」
    黑煞游龍道:「孩子,你起來,師傅雖然消耗了不少內力,但終於把你救回來了,
這是師傅最大的收穫。」
    他目光望了望薛神醫一眼,說道:「薛兄果然不愧神醫之名,才一切脈,就說了這
孩子的傷勢,是從另一個人身上透過去的,只是說為時已晚,不肯醫治……」
    薛神醫老臉一紅,囁嚅道:「恩兄當時不肯說出身份來歷,兄弟是回這孩子傷勢太
重,治療費時,據兄弟診斷,最少也需一年時光的悉心治療,才能痊好……」
    黑煞游龍笑了笑道:「這自然怪不得薛兄,兄弟當日心力交瘁,實在也太性急了
些。」一面繼續說道:「在下因薛兄始終不答應,看來只好說出在下來歷,當時就提筆
在處方箋上寫了賤名,正待問問薛兄,這個字他識也不識……」
    薛神醫道:「兄弟實在該死,恩兄當時提筆寫字,兄弟還沒來得及看……」
    黑煞游龍道:「不錯,那時正好薛兄的令嬡從內室走出,兄弟心頭突然一動,就留
下少華,抱起令嬡,當時曾說一年之後,在洛陽天津橋畔等你……」
    薛夫人心頭一酸,含著滿眶淚水,問道:「幫……幫主……我女兒呢?」
    黑煞游龍苦笑道:「老嫂子,兄弟就是為了令嬡,無顏再向兩位交待,只好以花匠
尤師傅之名,托足府上,傳授這孩子的武功。」
    薛神醫吃驚道:「尤師傅就是恩兄?唉,兄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薛夫人卻關心自己女兒,忍不住問道:「幫主,我那女兒怎麼了?」
    黑煞游龍搓搓雙手,黯然道:「兄弟抱著令嬡,離開木瀆鎮,剛到鄧尉山下,就遇
上一個宮裝女郎,她問我可是從春香谷來的?兄弟聽她說出春香谷之名,心頭方自一震,
她說她看到了兄弟在石壁上的題字:「『十年重來,誓為故人湔雪血仇』。才追蹤趕來,
為的是斬草除根,原來她錯把在下懷中抱著的薛兄令嬡,當作了范兄弟的骨肉。兄弟才
知道她就是殺害范兄弟夫婦的仇人,古人說的好,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兄弟但覺心頭
熱血奔騰,一時那還忍耐的住?就把薛兄令嬡,放在一棵大樹之下,和她動上了手……」
    孩兒臉老者道:「此女到底是誰?」
    黑煞游龍道:「她出手詭異,武功高不可測,直打到十幾招之後,在下才看出她使
出的正是江湖上只有傳聞的百花掌法……」
    薛少陵心頭暮然一震,急急問道:「她是浣花夫人?」
    黑煞游龍點點頭道:「不錯,她正是浣花妖女」
    紫臉老者虎的站了起來,厲聲道:「幫主怎不早說?」
    孩兒臉老者怒道:「早知就是那賤婢,方才就不該放過了她。」
    薛少陵滿腔悲憤,切齒道:「弟子誓必手刃妖女,替我死去的爹娘復仇。」
    黑煞游龍道:「我動手之間,被妖女打了一記玄九轉。她又轉身向令嬡拂出一掌。」
    薛夫人全身顫抖,驚悸的哭出聲來道:「她……殺了我女兒?」
    黑煞游龍道:「兄弟一時情急,強提真氣,縱身朝她撲去,但終因負傷過重,重又
昏死過去。」
    薛夫人垂淚不止,哭道:「我女兒那是死定了!」薛神醫也是老淚縱橫,說道:
「恩兄身負重傷,那就應該再回到兄弟房舍間來。」
    黑煞游龍道:「兄弟被她震傷內腑,自知必死,昏迷之中,依稀聽到耳邊響起一聲
佛號,有人給我餵了一顆藥丸。等兄弟醒來,但見滿天星斗,不過三更時光,試一運氣,
竟然發現了奇跡,內腑重傷,已是痊癒了十之八九。」
    薛神醫面露驚奇,說道:「恩兄傷在『玄陰九轉掌』之下,內腑受到極大震力。縱
有靈藥,也非一年半載靜養,決難痊好,恩兄好的這般快法,除非是服下了雪參大還
丹……」
    「雪參大還丹」乃是天山神尼化了數十年心血,從天下名山大川採集了百味草藥,
煉製而成。傳說其中就有千年雪蓮和千年參王兩種罕世靈藥,不但功能起死回生,而且
還是練武之人助長功力的靈丹。
    據說當時一共只煉製了一十二粒,神尼因此丹效驗如神,為了廣濟世人,每次配合
其他丹丸之時,就放入雪參大還丹一粒用以濟世,數十年來,所剩已是無幾。
    范殊聽薛神醫提起雪參大還丹,心頭方自一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22:42

第39章 傳燈大法
    只見黑煞游龍點點頭道:「薛兄說的不錯,兄弟當時自知必死,除了者菩薩的雪參
大還丹,天下那有這等靈藥?兄弟清醒後,登時想到了薛兄的令嬡,不知生死如何?」
    薛神醫黯然道:「小女那時不過三歲,如何經得起妖女一拂,這是命運,恩兄也不
必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黑煞游龍突然目射精光,仰天大笑道:
    「兄弟急急朝那大樹下望去,薛兄的令嬡已是不見,卻在沙上發現了一行字跡,那
是『范姓娃兒,暫由老尼攜去,為期十年,完爾心願。』」
    薛夫人道:
    「阿彌陀佛,如此說來,珠珠是被人抱去了?她沒有死在那妖女手下。」
    薛神醫道:
    「那會是什麼人留的字呢?」
    黑煞游龍大笑道:
    「薛兄方才說出雪參大還丹,抱去令嬡的自然是天山神尼了!」
    話聲方落,突見那范殊淚流滿面,急急奔到了薛夫人的面前,撲地跪下,失聲痛哭
道:
    「爹、娘,不孝女兒就是珠珠,就是十五年前由恩師抱去的珠珠……」
    薛少陵聽的不由一怔,他沒想到自己義弟,竟會是義父母的女兒!」
    薛夫人同樣一怔,望著跪在地上的范殊,發話道:
    「你不是范少俠?會是珠珠?」
    范殊咽聲道:
    「是啊,女兒下山之時,恩師曾說女兒身世,普天之下只有黑煞游龍桑大俠一個人
知道,要女兒下山之後,務必找到桑大俠。女兒問她老人家,見了桑大俠該如何說法?
師傅說,你見桑大俠,只要說你十年前鄧尉山下被老尼抱走的孤兒就好。」
    黑煞游龍大笑道:
    「這就是了,神尼當日只當你是范兄弟的骨肉,才要你姓了范,哈哈,薛兄,兄弟
負疚十五年,今天總算有了交代。」
    說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薛夫人一把將范殊攬到懷裡喜極流淚道:
    「娘的苦命女兒,娘一直在懷念你,天可見憐,我們母女總算還有見面的一日。」
    黑煞游龍道:
    「今日薛兄父母女兒重逢,少華也身世大自,從現在起,少華和薛賢侄女,都應該
恢復本姓了。」
    范少華聽了師傅吩咐,含淚點頭。
    香香喜道:「二哥,現在我該叫你二姐了。」
    祁連二老聽完黑煞游龍敘述之後,兩人低低的商量了一陣,由紫臉老者朝范少華招
招手道、
    「孩子,你過來。」
    范少華恭敬的走到兩人面前。」
    紫臉老者道:
    「你就是從前的白少輝了?」
    范少華點點頭道:
    「孫兒因身世未明,曾由九疑先生改變容貌,易名白少輝。」
    紫臉老者道:
    「你和那女娃兒已把『祁連雙式』練會了麼?」
    范少華道:
    「練會了。」
    紫臉老者道:
    「那很好。」回頭朝黑煞游龍道:「幫主。」
    黑煞游龍連忙躬身道:「前輩有何見教?」
    紫臉老者道:
    「三月之前,老夫兩人曾把我們化了數十年心血,研創的一套合搏之術『祁連雙
式』,傳與白少輝,范殊兩人。這套武功,合則無敵天下,分則不得其死,當時曾告訴
他們。學會這套武功,就要同心協力,永不分離……」
    孩兒臉老者搶著說道:
    「是兄弟說的,最好莫如夫妻,退而求其次,是同胞兄弟,再次是師兄弟,但可惜
他們只是朋友,最後他們總算結了異姓兄弟。」
    紫臉老者按道:
    「如今他們變來變去,一個成了老夫徒孫,一個原來卻是易欽而弁的女娃兒,這正
合了老夫兩人原來的心意,這件事,就要幫主成全他們。」
    原來兩人是替范少華、薛珠幾說親!
    黑煞游龍大笑道:
    「兩位前輩吩咐,在下自當遵命,只不知薛兄伉儷意下如何?」
    薛神醫喜道:
    「兄弟悉恁恩兄作主。」
    黑煞游龍連連點頭道:
    「好,好,我們都是武林中人,就此一言為定。」
    賽諸葛道:
    「幫主,這個媒人,該由兄弟來擔任才好。」
    范少華心切父母血仇,突然跪到祁連二老面前,痛哭流淚的道:
    「兩位師祖在上,孫兒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未曾手刃浣花妖女之前,孫兒不作家
室之想。。
    孩兒臉老者道:
    「傻孩子,報仇之事,有咱們兩個老頭哩。」
    范少華連連叩頭道:
    「孫兒父母慘遭妖女毒手,孫兒發誓要手刃妖女,替死去的爹娘報仇。」
    孩兒臉老者道:
    「你們練成合擊之術,正該結為夫婦,才能同心協心,永不分離,咱們兩個老頭,
要促成這親事,也是為你報仇著想……」
    紫臉老者道:」
    「連兄,你方才沒聽到這娃兒要手刃那婆娘麼?」
    孩兒臉老者道:
    「他替死去的父母報仇,手刃妖女,正是他的孝心。」
    紫臉老者搖搖道:
    「那婆娘一身功力,已臻化境,就算他們結為夫婦,練成合擊之術,但在功力上相
差懸殊,也難是那婆娘的敵手。」
    孩幾臉老者道:
    「放著咱們兩個老兒,難道袖手不管?」
    紫臉老者道:
    「這娃兒的意思,」是不要咱們動手。」
    孩兒臉老者道:
    「咱們出手替徒兒報仇,也沒有什麼不對。」
    紫臉老者道:
    「但是這娃兒是咱們徒兒的孩子,他要親手替父母報仇,咱們理該讓他出手,成全
他的孝道才是。」
    孩兒臉老者怔道:
    「祁老兒,你不是說他難是那婆娘的對手麼?」
    紫臉老者道:「這話兄弟說了,但兄弟之意,咱們該想個辦法,成全這娃兒才好。」
    孩兒臉老者道:「兄弟想不出來。」
    紫臉老者道:「我倒想到了一個。」
    孩兒臉老者道:「你且說出來聽聽。」
    紫臉老者嘴皮微動,敢情他不願人知,才以傳音之術和孩兒臉老者交談。
    孩兒臉老者忽現喜色,連連點頭道:
    「好主意,好主意,咱們就這麼辦。」
    紫臉老者抬頭朝黑煞游龍拱拱手道:
    「老夫兄弟有一件事,想請幫主賜助。」
    黑煞游龍連忙還禮道:
    「前輩有事,但請吩咐。」
    紫臉老者道:
    「老夫兄弟,要在此小想,日落以前,不得有人驚擾,同時還請幫主派幾個人,替
咱們在室外護法,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黑煞游龍道:
    「些許小事,當得效勞。」
    紫臉老者道:
    「如此就好。」話聲一落,兩人同時站起來,紫臉老者朝范少華道:「小娃兒,你
隨咱們來。」
    范少華回頭望望師傅。
    黑煞游龍心知祁連二老此舉,說不定有秘技相授,只是不願人知,故詫言人內小想,
即忙喝道:「兩位師祖要你進去,還不快去。」
    范少華應了一聲「是」,隨著祁連二老朝內室行去。
    葬花夫人跟著起身道:
    「浣花妖女既已訂下來年四月十九之約,屆時老身當在成都恭候幫主和諸位大駕,
老身告辭了。」
    黑煞游龍雙拳一抱,大笑道:
    「諸葛先生一直主張南北幫應和貴門之聯手,如今咱們總算同仇敵汽,不謀而合,
明年浣花溪之會,還要仰仗夫人大力,共為武林除害。」
    葬花夫人道:
    「幫主好說,明年這場大會,事關武林大局,葬花門從老身以下,願恁貴幫軍師諸
葛先生調遣。」
    賽諸葛拱手道:
    「夫人這般說法,山人如何敢當。」
    葬花夫正容道:「今日一會,老身自知僅憑葬花門這點力量,仍不足以和浣花宮抗
衡,軍師也毋須客氣,老身說的實話,老身意欲留下本門總教練金一凡,追隨貴幫,如
有差遣,葬花門自當竭力以赴。」
    賽諸葛道:
    「差遣兩字,萬萬不敢,夫人留下貴門金總教練,作為貴門和敝幫的聯絡倒確有必
要。」
    事情就這樣決定,葬花夫人留下了金毛吼金一凡,率同黑手屠夫屠千里、惡丐錢平
和玉立文,便自離去。
    南北幫主黑煞游龍桑九、副幫主一筆陰陽張果老、賽諸葛三人,一直送出廟外,才
行回轉。
    薛夫人母女重逢一手拉著薛珠兒,只是問長問短說個不休。
    賽諸葛因君山分宮近在颶尺,說不定浣花夫人到了君山,調遣高手來犯,早已命哮
天叟石中龍放出虎葵在廟外擔任警戒。
    黑煞游龍也因祁連二老說的鄭重,他可以猜想的到他們要范少華跟了進去,說不定
是要傳授某種功夫,外人驚擾不得。因此,以他自己為首,另要張果老、劍煞逢老邪兩
人,一同留在後殿,替祁連二老護法。
    賽諸葛和其他等人,則一同退出前殿。
    飛鼠戴良、地行孫查貴派到的職務是負責監督府下,替大家準備茶水膳食。
    中午時分,開上素齋,有酒有菜,倒也十分豐盛,只是不見范少華出來。
    左廂靜室,房門緊閉,聽不到半點聲息,不知祁連二老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太陽快要下山,突聽一陣兵刃交擊之聲隱隱從後進傳了過一來!
    賽諸葛修眉一攏,矍然道:
    「後殿有警!」
    黑風怪申頭陀急急問道:「可是浣花妖女,去而復返?」
    賽諸葛道:
    「很難說,石護法在四外布下虎獒,不聞犬聲,可見來人不多,申護法、閻護法請
留在此地,山人進去看看。」腳下加快,往後進行去。
    薛神醫、薛珠兒、香香等人,大概都聽到了那兵刃相擊的聲音,紛紛站了起來。
    宣錦堂道:「兄弟跟軍師同去。」
    薛珠兒朝薛夫人道:「女兒也去瞧瞧。」
    她是因為大哥進去了半天,還未出來,想藉口進去瞧瞧。香香也急步跟了過去。
    穿過詛廊,到了後進,抬頭看去,但見一個青衣女子,和劍煞逢老邪,正在大天井
上打的難分難解。
    那女子手中的長劍,矯若游龍,幻化起朵朵劍花,揮灑繽紛,凌厲已極!
    劍煞蓬老邪黃衣鼓風,一柄闊劍,同樣使的波濤洶湧,左手持劍,收發由心,更是
漫天飛舞連連出擊!
    這兩人劍上造詣,均極精深,此刻彼此在快速絕倫的搶攻!
    寒芒流動,劍氣瀰漫,真是棋逢敵手,株兩悉稱,看情形,誰也無法在短暫時間內
佔得優勢。
    大天井上兩人打的這般激烈,但卻不見黑煞游龍和一筆陰陽的蹤影。
    原來黑煞游龍怕來人不止一個,萬一驚擾了正在靜室中的祁連二老,因此他和一筆
陰陽兩人分守靜室前後,並沒露面。
    賽諸葛身如行雲流水,跨出天井,喝道:「兩位請住手。」
    他聲音清朗,雖在激戰中的兩人,依然聽的甚是清晰。
    劍煞逢老邪雖是個狂做自大的人,但對賽諸葛卻是十分敬服,果然闊劍一收,依言
而退,抱拳道:「兄弟見過軍師。」
    賽諸葛羽扇一指,間道:「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逢老邪搖搖頭道;「兄弟也不知她是誰?」
    賽葛諸道:「為什麼不問問她。」
    逢老邪道:「她擅自闖入後進,自然是浣花妖女派來踩盤之人,把她拿下來,還怕
不說出實話來?」
    青衣女子冷笑道:「逢老邪,憑你也配?」
    逢老邪哼道:「小丫頭,你可還不服氣?」
    賽諸葛一擺手,攔住逢老邪的話頭,手搖羽扇,朝青衣女子問道:
    「姑娘如何稱呼,聞入後殿,不知究有何事?」
    青衣女子望了賽諸葛一眼,冷冷說道:
    「你就是南北幫的軍師賽諸葛麼?」
    賽諸葛含笑道:
    「正是區區。」
    青衣女子道:「你這人倒還講道理。」
    賽諸葛微笑道:「姑娘有事,只管和山人說就是了。」
    青衣女子道:「我是找人來的。」
    賽諸葛道:「姑娘要找什麼人,山人知無不言,」
    青衣女子道:「我要找黑煞游龍桑大俠。」
    賽諸葛心頭一震道:「找黑煞游龍桑大俠。」
    青衣女子冷笑道:
    「怎麼樣,我聽說南北幫主就是黑煞游龍桑大俠,你別想騙得過我。」
    賽諸葛暗暗皺了下眉,心中付道:
    「此女不知是何來歷?看她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分明是戴了人皮面具。」心念轉
動,一面問道:
    「姑娘貴姓?」
    只聽薛珠兒叫道:
    「你是鳳姐姐!」
    賽諸葛訝然道:「你認識她麼?」
    薛珠兒道:「她就是君山分宮的分宮主凌雲鳳姐姐嘛!」
    賽諸葛聽得一怔,拱拱手笑道:
    「原來是凌雲鳳宮主,山人失敬了。」
    凌雲鳳道:
    「我是以私人身份,求見桑大俠來的,並不代表君山分宮,軍師不用以分宮主稱
我。」
    賽諸葛哈哈一笑道:
    「想不到凌姑娘好靈通的消息,來的好快!」
    凌雲鳳道:
    「軍師這是承認桑大俠在這裡了?」
    賽諸葛笑道:
    「不錯,桑大俠就是敝幫幫主,確在此地,只是山人計算,姑娘該在夜晚才會找來,
姑娘來的這般快法,倒是大出山人意外。」
    凌雲鳳聽的一怔道:
    「軍師知我要來?」
    賽諸葛大笑道:
    「姑娘安置在敝幫的人,真還認為山人不知道麼?哈哈,這項消息,就是山人有意
透露給姑娘的了。」
    凌雲鳳臉色微變,道:「你如何處置了他們?」
    賽諸葛淡淡笑道:
    「姑娘派來的人,隨時可替山人傳遞消息,山人何用處置他們?」凌雲鳳道:
    「軍師把我賺來,要待如何?」
    凌雲鳳笑道:「敝幫主確是黑煞游龍桑大俠,那可絲毫不假。」語氣頓一頓,接道:
「姑娘要找幫主,究有何事?」
    凌雲風道:「軍師真的不知道麼?」
    賽諸葛笑道:「山人不是神仙,怎會知道姑娘的心事?」
    凌雲鳳望了站著的薛珠兒一眼,意思是說:「那不是你說的了。」一面說道:「我
找桑大俠,只是我個人的私事。」
    賽諸葛道:
    「姑娘如此說法,山人倒不好多問了。」
    凌雲風道:
    「桑大俠不肯見我麼?」
    賽諸葛目光轉動,含笑道:「幫主出來了。」
    凌雲風回頭瞧去,只見湘簾一動,走出一個身穿寬大黑袍的高大老人,雙目炯炯如
電,朝自己望來,拱手道:
    「姑娘數年來,一直在查訪老朽下落,不知有何見教?」
    凌雲鳳聽的一怔,暗想:「此人大概就是黑煞游龍了,但聽他一開口便自不凡。」
心中想著,立即欠身道:
    「前輩就是人稱黑煞游龍的桑大俠麼?」
    黑煞游龍洪聲笑道:「不敢,老朽正是桑九。」
    凌雲鳳慌忙檢任道:「小女子見過桑大俠。」
    黑煞游龍還禮著:「不敢,令師還在君山麼?」
    凌雲鳳答道:「家師已經回去了,小女子只是為了個人私事,冒昧求。見前輩來的,
不知能否容小女子和前輩單獨一談?」
    賽諸葛急忙朝黑煞游龍使了一個眼色,笑道:「撇開兩家過節,凌姑娘乃是敝幫嘉
賓,自該請到裡面待茶。」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幫主不可待慢了她。」
    黑煞游龍頷首一笑,抬抬手道:「凌姑娘請裡面坐。」
    凌雲鳳隨著黑煞游龍,走進後殿,忽然撲地跪了下去,拜道:「恩公在上,請受小
女一拜。」
    黑煞游龍駭然道。「凌姑娘快快請起,這是怎一回事?」
    凌雲風拜了幾拜才行站起說道:「恩公是否記得十九年前,在孟津附近,救了一個
過路武官一家的性命,那時小女子還在褪褓之中,直到稍長,才聽乳母說起恩公模樣,
一直緊記在心,今日才算見到了恩公。」
    黑煞游龍沉思有頃,突然大笑道:「老朽想起來了,姑娘令尊莫非就是那位姓凌的
參將?」
    凌雲鳳目含淚光,點頭道:「恩公說的,正是家父。」
    黑煞游龍道:「老朽那日路過孟津,遇上黃河七霸糾眾向令尊尋仇,可惜老朽遲到
了一步,當時好像令堂已經遇難。」
    凌雲鳳道:「恩公說的極是,當時小女子由乳母抱著,躲在一輛篷車底下,才倖免
於難。」
    黑煞游龍道,「令尊可還健在?」
    凌雲鳳道:「據乳母說,等盜匪逃散之後,家父也不知去向,小女子前來叩見恩公,
一來是拜謝當年救命之恩,二來也想跟恩公打聽家父下落……」
    黑煞游龍點點頭道:「據老朽記憶所及,令尊似是向南飛奔而去,當時老朽只當他
另有急事,並未在意,如今想來,令尊大概是眼看令堂遇難,可能認為姑娘也無生機,
一家全毀,他受此重大打擊,才獨自狂奔而去。」說到這裡,一面問道:「這二十年來,
姑娘一直未曾打聽到令尊下落麼?」
    凌雲鳳搖搖頭,垂淚道:「小女子只是從乳母口中,聽到了一些,但這位乳母受雇
還不到四個月,既不知家父名諱,也不知家父祖籍,只說家父官拜參將,那次攜眷赴任,
旁的就不知道了。」
    黑煞游龍想了想道:「令尊名諱,老朽還記得,好像是叫凌祖壽,江西口音……」
    凌雲鳳道:「多承恩公指點,小女子感激不盡。」
    黑煞游龍看了她一眼,一手捋鬚,問道:「姑娘怎會拜在令師門下的?」
    凌雲鳳道:「恩公見詢,小女子不敢不說,那是遇盜後的第二天,就遇上師傅,她
老人家看我資質不錯,連同乳母,一起帶回百花谷去。」
    黑煞游龍微微點了點頭,歎息道:「姑娘聰明人,眼前武林大勢,不待老朽解說,
姑娘自然也清楚,不過,正邪之分,存乎一念,姑娘當善體老朽之意。」
    凌雲鳳臉色一凜,道:「恩公教訓自當謹記,小女子告辭了。」
    說完檢任為禮轉身往外走去。
    黑煞游龍道:「凌姑娘恕老朽不送了。」
    凌雲鳳走出後殿,只見賽諸葛手搖羽扇,等在階前,一見凌雲鳳出來,立即迎上來,
含笑道:「凌姑娘和幫主談好了嗎?」
    凌雲鳳點點頭道:「打擾軍師,我要走了。」
    賽諸葛道:「山人方才佔了一卦,寫有柬帖一封,也許有助姑娘……」
    隨著話聲,從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遞了過來。
    凌雲鳳久聞南北幫軍師賽諸葛有未卜先知之能,見他遞來柬帖,心中不禁將信將疑,
伸手接過,間道:「軍師柬中寫的什麼?」
    賽諸葛神秘一笑,道:「山人只是憑卦推斷,姑妄言之,姑娘回去之後,看了自會
知道。」
    凌雲鳳道:「如此多謝軍師了。」
    收起柬帖,朝外行去。
    賽諸葛目送凌雲鳳去後,只覺黑煞游龍緩步掀簾而出,身後跟著范少華,臉上容光
煥發,越顯得晶瑩如玉!
    賽諸葛諦視著他呵呵笑道:「恭喜老弟,短短半日工夫,得了祁連二老不少好處,
可喜可賀。
    黑煞游龍微笑道:「先生可知少華得了祁連二老什麼好處嗎?」
    賽諸葛大笑道:「幫主這不是存心要考考山人麼?據山人所知,祁連二老窮數十年
心力,最得意的一套武功,該是『祁連雙式』。但這套武功,二老早已傳給范老弟、薛
姑娘兩位了,因此山人推想,這大半日時光可能是合二老之力,替范老弟增長功力方面
的成份居多。」
    黑煞游龍道:「先生看少華增長了多少功力?」
    賽諸葛葛笑了笑道:「祁連二老數十年修為,功力之深,武林已罕有其匹,他們有
心成全,范老弟在這半日之間,極可能已成為武林中惟一足可與浣花夫人放手一搏的高
手了。」
    黑煞游龍大笑道:「天下之事,看來都無法瞞過先生,少華經祁連二老成全,施展
傳燈大法,各人輸給了他三十年功力,這簡直是近乎神奇的成就,兄弟雖曾聽說過傳燈
大法之名,卻也未曾見過。」
    賽諸葛道:「傳燈大法,源出佛門,譬如一燈復燃徐燈,其明轉多,後經少林寺收
入七十二藝,遂成為少林不傳之秘,如此看來,祁連二老,似和少林寺頗有淵源。」
    黑煞游龍歎息道:「先生博學強記,兄弟實是聞所未聞!」
    賽諸葛淡淡一笑道:「幫主誇獎了。」轉過頭來,朝范少華問道:「二老可是已經
走了麼?」
    范少華道:「兩位師祖已經走了。」
    賽諸葛道:「他們可曾留下什麼話來?」
    范少華道:「兩位師祖臨行時說,明年四月十九日,自會前去浣花溪,湊個熱鬧。」
    賽諸葛笑道:「這就是了,二老大概還不放心你,能否是浣花夫人的對手?二來他
們也要親眼看你手刃妖婦,這是他們唯一未了的心願。」
    黑煞游龍點點頭,忽然問道:「先生方才送給凌雲鳳的一封柬帖,究竟寫了些什
麼?」
    賽諸葛微笑道:「天機不可洩漏,幫主到時自知。」
    黑煞游龍笑道:「先生心意,兄弟也可料到幾分。」
    賽諸葛道:「那麼幫主也不妨猜上一猜?」
    黑煞游龍笑道:「先生也想考考兄弟麼,哈哈,如果兄弟料的不錯,先生大概想勸
她改邪歸正了?」
    賽諸葛蕪爾笑道:「雖不中,不遠矣!」
    黑煞游龍搖搖頭道:「這個怕不大容易,兄弟看此女機智過人,生性剛烈,先生縱
有此心,只怕也難以把她說服,」
    賽諸葛看了范少華一眼,微笑道:「幫主說的極是,但山人自有妙計,使她幡然歸
來。」
    說話之時,已經走出前殿。
    這時天色業已昏黑下來,大殿上燃起兩支紅燭,幾張桌上,也擺滿了素齋,大家坐
著等候,一見幫主偕同軍師、范少華三人相繼走出,紛紛站了起來。
    黑煞游龍走近上首一桌,腳下一停,擺手道:「諸位請坐,今晚這頓酒菜,雖是素
齋,卻有雙重意義,一是薛兄父女重聚,一是范、薛兩家定了親事,大家應該多喝一
杯。」
    副幫主一筆陰陽張果老笑道:「幫主說的極是,來,咱們先敬薛兄和老嫂子一杯。」
    大家聽說,紛紛舉杯站起,薛道陵連說「不敢」,夫妻兩人和大家乾了一杯。
    張果老又道:「現在咱們再敬幫主和薛兄一杯。」
    大家斟滿了酒,又和黑煞游龍、薛神醫相互干了。
    范少華走到師傅面前,僕的跪了下去道:「師傅,不知春香谷在貴州什麼地方?弟
子想去拜祭死去的爹娘。」
    黑煞游龍點點頭道:「不錯,你身世既已大白,自該前去祭奠你爹娘在夭之靈,咱
們今晚在此權宿一霄,明日一早,為師帶你同去。」
    范少華道:「你老人家只要告訴弟子春香谷所在,弟子自己找去就好,不敢勞動師
傅。」
    黑煞游龍道:「春香谷在貴州深山之中,人跡罕至,也並無路徑可循,縱是丹青好
手也畫不出來,為師不去,你如何想找得到?」話聲一落,回頭吩咐道:「兄弟明日動
身,前去貴州,幫中之事,就拜託張兄和軍師兩人了。」
    張果老笑道:「有軍師在此幫主只管放心就是了。」
    賽諸葛拱手道:「副幫主過獎了,不過浣花夫人既已訂下明年之約,在這幾個月中
間,江湖上大概不至有重大變故發生。」
    薛神醫道:「拙荊要兄弟向幫主請示,小女是否要隨幫主前去?」
    賽諸葛笑道:「薛兄沒聽祁連二老說麼,范老弟、薛姑娘兩人練成『祁連雙式』,
就永遠不可分離,自然也要隨同幫主去的了,再說,明年四月十九之約,只有幾個月時
間了,他們在路上也好加緊練習。」
    薛神醫拱手道:「先生說的極是。」
    這一晚,大家就在廟中住宿、翌日一早,黑煞游龍帶著范少華、薛珠兒別過眾人,
首先上路。
         ★        ★        ★
     
    貴州,古稱鬼方,為戰國時代楚之黔中,境內多山,故有「地無三里平」之說。
    黑煞游龍一行三人,取道湘西入黔,到得鎮遠,再向西行,一出鎮雄關,已是崇山
峻嶺,綿連不絕,山路陡險,人煙稀少。
    他們裹糧入山,走了三天光景,早已深入萬山之中,如非黑煞游龍領路,那還辨得
清方向?
    這天中午時光;越過一座山嶺,折入一處巖谷,但見兩面山壁如削,上接青冥,山
腰間白雲綴繞。
    三人腳下,越走越高,片片雲絮,撲面而來,身在雲霧之中,幾乎難以舉步。
    走了一陣,只聽水聲如雷,前面斷崖干切,一條十餘丈寬的山澗,水勢奔騰,只要
再邁前一步就要墜入深淵,當真眩目驚心。
    范少華眼看前面已臨絕地,只當師傅走錯了路,那知轉眼之間,黑煞游龍已從岸腳
下走上一條極厭的磴道,索纖而下。
    范少華、薛珠兒急忙跟著下去,只見黑煞游龍蹲下身子,似在察看什麼?過了半晌,
才緩緩站起身來,滿臉肅穆之色,一聲不作,往下走去。
    范少華看的心中暗暗奇怪,但又不敢多問。
    到達山澗下流,又走了半里多路。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9 10:29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23:46

才看到兩邊峭壁之間,貫著兩條粗如碗日的山籐,一上一下,距離水面,少說也有
七八丈高下,懸空虛宕,隨風晃動,兩條山籐上下相距約有三數尺高,上面一條敢情是
扶手之用,下面一條則是腳踩的了。
    黑煞游龍走近溪邊,又在四周,伏下身子,查看的甚是仔細,但依然沒有作聲,當
先跨上止籐,渡溪而過。
    渡過對崖,這臨溪巖壁,上下如削,別無通路。
    黑煞游龍站定身子,朝上一指,道:「咱們如若沿溪走去,要繞上一個大圈,從這
裡翻上岸巖頂,另有一條捷徑,你們隨為師來。」
    話聲才落,雙足一點,身形平拔而起,「一鶴沖天」,竄起三丈來高,一手攀住倒
垂的山籐,惜著悠宕之勢,貼壁飛騰,又斜升上三四丈高。這樣一路援籐飛昇,片刻之
間,已到了二十丈以上,身形一閃,忽然不見。
    范少華、薛珠兒那還怠饅,相繼縱身騰起,到達二十丈上,才看清峭壁至此,橫斷
為兩層。
    外面一層,屹峙如屏,裡面是一條又窄又陡的夾縫,到了這裡,只要一舉步,就轉
入石屏後面,但從下面望來,看到的只是壁立危崖。
    范少華舉目瞧去,早已不見師傅蹤影,忙道:「珠妹,我們快走。」
    薛珠兒停的一停,心想:「這地方如此隱秘,浣花妖女不知如何會找來的?」
    兩人一前一後,曲折往上,足足走了一盞茶工夫才竄出崖頂。原來這崖頂地勢平坦
足有數畝大小,左首有一座一人來高的巨石,黑煞游龍黑繕臨風,獨自站在那座岩石前
面出神。
    瞧到兩人趕來,伸手一指,黯然說道:「少華,這就是為師和你爹結義之處……」
    范少華舉目瞧去,只見岸壁上寫著一行四個大字:「盟堅金石。」下方是:「某年
某月某日,桑九、范春華義結金蘭於此。」
    范少華自然認識這一行字筆力蒼勁,正是師父的手跡,那是以「金剛指」書寫而成,
每字都有三分來深。但兩人具名處,「范春華」三字,字跡較嫩,指力也比師傅較淺,
那自然是自己父親手筆了。
    自己既沒有見過父親一面,就是父親留下的手跡,大概也只有這三字了!
    范少華想到這裡,不禁心頭一酸,熟淚盈眶,跪倒地上,朝石壁拜了幾拜。
    黑煞游龍也是黯然落淚,等范少華站起,伸手朝壁上一指,道:「少華,你再看看
這裡!」
    范少華朝師傅手指之處望去,只見石壁上另有「該死」兩字,卻有五分深淺,不覺
一怔道:「師傅,這是誰寫的葉
    黑煞游龍道:「還有誰?自然是浣花妖女寫的了。」
    范少華只覺心頭怒發,哼道:「好個妖女,范少華不把你劍劍誅絕,誓不為人。」
說完,舉起手腕,連指在「該死」兩個字上,加了」浣花妖女」四字。
    這樣一來,就變成了「浣花妖女該死」。
    黑煞游龍目注石壁,看了一眼,不禁暗暗皺眉。
    原來範少華寫上的四字,雖然深達六分有餘,粗看起來,似已超過浣花夫人;但人
家是十五年前寫的,這十五年來,她勤修苦練,功力自然又精進了許多。
    范少華最近才得蒙祁連二老以『傳燈大法』貫輸了功力,卻依然只能比十五年前的
浣花夫人稍勝一籌,自然使黑煞游龍看的暗暗皺眉。
    薛珠兒問道:「老前輩,這裡離春香谷還有多遠?」
    黑煞游龍道:「下去就到了,你們隨我來。」轉身往巖後走去。
    巖後是一條百丈深谷,朝下一望,只見懸崖壁立如削,隱隱可見谷底,到處都是鱗
峋聳立的怪石。  
    黑煞游龍回頭問道:「賢侄女自問能否下得去麼?」
    薛珠兒道:「晚輩大概可以。」
    黑煞游龍點點頭,一吸真氣,領先一躥而下,遇到無處落足的削壁就施壁虎功,游
牆而下。
    范少華、薛珠兒相繼而下,黑煞游龍等兩人躥落谷底,轉身往前行去。
    這谷底亂石嶙峋,流水縱橫,三人串來串去,又走了頓飯工夫,但見一座插天高峰
之下,現出一人多高的山洞!
    洞內風聲如雷,黑沉沉望不見底!古人說的好,「近鄉心更怯」,范少華眼看春香
谷就在前面,那是自己爹娘當年逃避浣花妖女追蹤的隱居之地,也是爹娘濺血荒山,埋
骨之所。他一步步的走近,心頭熱血也隨著一步步的激動,雙目之中,已然包著淚光。
    黑煞游龍走近洞口,先在四周查看了一陣,忽然從身邊抽出鐵簫,沉聲道:」你們
緊隨我身後,不准出聲。」
    舉步朝洞中行去。
    范少華心中覺得奇怪,不知師傅究竟發現了什麼?只是師傅不說,自己不好多問,
口中答應一聲,跟蹤而入。
    薛珠幾走在最後,她內功較差,跟在兩人身後,越走越黑,如處深夜,甚麼也瞧不
見。但覺腳下忽然高低,轉折甚多,差幸范少華知她功力不知自已,這等幽暗洞窟,黑
的不見一絲天光,自然無法看清路徑,這就和她並肩而行。
    這樣悶走了半天,前面露出一圈天光,走出洞口,但見地勢豁然開朗,這是四面環
山的一塊盆地。
    山洞不遠,一條清溪,流水潺潺,上面鋪著一段樹身,已經長滿了青苔。
    跨過木橋,一片松林擋住了去路,一條卵石砌成的小徑,沿著松林迂迴而去,石徑
也滿是青苔。這片松林,恰如屏風一般,擋住了視線,小徑左首,溪流婉蜒,三人循溪
而行,繞出松林,小溪已經匯成一個清潭,碧波漣漣。
    潭邊還有松林札成的一個亭子,小徑兩邊,綠草如茵,一片平地上,是一圈圈用卵
石砌成的花圃,繁花如錦,鳴噙飛舞。
    卵石小徑,一直通到右首峰下,那裡著一個一人高的石洞,編木為門,自然是昔年
范春華夫婦住的地方了。
    范少華眼看這谷中佈置,一草一木,都是爹娘親手所植,不覺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咽聲道:「師傅,那裡就是爹娘住的石洞麼?」
    黑煞游龍黯然點頭道:「孩子,為師先領你到爹娘墳前叩拜過了,再去不遲。」
    范少華拭拭淚水,隨著師傅走去,只見山腳前面,靠右首松林間,果然有一座長滿
了青草的墳墓,墓前堅著一方石埠,上書「義弟范春華夫婦之墓。」邊上一行小字,寫
著「某年某月桑九重立」字樣。
    范少華這回那還忍耐的住大哭一聲:「爹,娘,孩兒來了。」
    跪倒墳前,放聲大哭起來。
    黑煞游龍也站在一旁,臉現淒楚,愴然淚落。
    薛珠兒趕忙把帶來的香燭、紙錢,在墳前點燃了。
    黑煞游龍拱一拱手道:「范兄弟、范弟媳,老哥哥總算沒有使你們失望,今天帶著
少華來了,明年我將……」
    他內功精湛,雖在目濡者淚,仰臉說話,但仍能耳聽八方,此時話聲未落,突然聽
得遠處傳來一陣沙沙腳步聲,心頭一動,疾快的轉過身去大喝道:「什麼人?」
    這聲大喝,連正在哭泣中的范少華,也聽的猛吃一驚。急忙拭去眼淚,回頭望去。
    但見一條人影,轉出松林,踉踉蹌蹌的奔到潭邊,突然身形一歪,倒了下去!
    黑煞游龍瞧的一楞,急急縱身掠起,奔了過來。
    范少華、薛珠兒也緊隨師傅身後,奔到那人身邊。只見這倒下之人,是個黑髯道人,
口鼻這間,鮮血殷然,顯系受了極重內傷!
    黑煞游龍皺皺眉道:「此人重傷之後,不立即調息運功,卻提聚一口氣,竭力奔入
此地,想來必有緣故。」
    說話之間,雙手齊出,輕輕把那黑髯道人扶坐起,伸出右手,按在他背心之上,一
股真氣,源源度去。
    那黑髯道人傷勢雖重,但得黑煞游龍度入真氣,催動心脈,緊閉雙目,突然睜了開
來。
    黑煞游龍一手抵在他後心,凝重的道:「道兄如若還能提聚真氣,快和在下度入你
體內的真氣相合。」
    黑髯道人雙目注視在黑煞游龍臉上,一縷微弱的聲音,自口中吐出道:「桑……桑
大俠來了沒有?貧道有幾句話,勞請兄台轉告……」
    黑煞游龍急道:「道兄有話,待回再說不遲。」
    黑髯道人道:「不,這件事重過貧道生死……務必及早替貧道轉告……」
    黑煞游龍皺皺眉道:「道兄有什麼事,如此重要?」
    黑髯道人道:「貧道一路追蹤下來,就是為了要……找桑大俠……」
    黑煞游龍道:「在下就是桑九。」
    黑髯道人雙目一睜道:」你是桑大俠……」突然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黑煞游龍心頭一凜,忙道:「道兄不可說話了,」
    黑髯道人順了口氣,續道:「貧道在途中聽到……浣花夫人勾結……苗嶺麻衣老
祖……趕來春香谷……聯手對付……」
    突然又是一口鮮血湧了出來,氣息奄奄,張了張口,已是說不出話來。
    黑煞游龍催動真氣,源源度入他體內,一面黯然道:「此人只怕不成了!」
    黑髯道人敢情自知無救,右手食指,顫巍巍在地上寫道:「貧道無以為報,懷
中……」
    他這幾個字,筆劃凌亂,但猶依稀可辨。
    黑煞游龍不敢鬆手,一面說道:「少華,你摸摸他的懷中是什麼東西?」
    范少華應了一聲伸手從黑髯道人懷中,摸出一個長方形的布包。
    黑煞游龍道:「你打開來瞧瞧。」
    范少華打開布包,裡面是一個木盒,盒上貼著一張大紅紙條,但紅紙已經褪了顏色,
顯然藏在他懷中,已有多年,紅條上寫著一行端正楷書:「謹呈恩公桑大俠。」
    范少華抬頭道:「師傅,這是道長送給你老人家的東西。」
    黑煞游龍瞥了一眼,道:「打開來。」
    范少華依言打開木盒,只見裡面用棉花裹著兩顆大如龍眼,潔白如玉的東西,這一
打開,但覺一股清香,直沁心脾!
    范少華不知這是什麼?正待問師傅。
    薛珠兒口中咦了一聲,道:「雪蓮子,這麼大的雪蓮子,少說也有五百年以上了!」
    黑煞游龍雙目一注,喜道:「果然是雪蓮子,哈哈,這位道兄合當有救了?」
    范少華趕忙把木盒遞了過去。黑煞游龍伸手取過一顆,撥開黑髯道人牙關,兩個指
頭輕輕一捏,把雪蓮捏碎,放入他口中。
    范少華問道:「師傅,一顆夠了麼?」
    黑煞游龍笑道:「普通雪蓮,已是大補真元的珍品,何況這兩顆雪蓮,已是數百年
之物,他傷勢雖重,有此一顆,足可使他傷勢復原了。」
    范少華蓋好木盒,問道:「師傅,這木盒要不要放回道長懷中?」
    黑煞游龍道:「自然要放回他懷中了。」
    范少華仍把木盒用布包好,塞入黑髯道人懷裡。
    黑煞游龍緩緩放下抵在道人背心的手掌,吁了口氣道:「這位道兄身懷治傷救命奇
珍,自己不肯服用,卻忍受重傷,奔來此地,所幸咱們發現的早,否則只怕已經沒有救
了!」
    范少華道:「他好像是要把這兩顆雪蓮子送給你老人家的。」
    黑煞游龍道:「為師和他素昧生平,不知他何以……」
    話聲未落,突見黑髯道人雙目一睜奇道:「貧道還沒死麼?」
    黑煞游龍笑道:「道兄身懷靈藥,怎不早說?」
    黑髯道人身軀一震,急急問道:「恩公把雪蓮子給貧道服了麼?」
    黑煞游龍道:「道兄傷勢沉重,除了雪蓮子,只怕……」
    黑髯道人聽的大是惶急,說道:「這兩顆雪蓮子,已有五百年以上,得來非易,貧
道在身邊藏了五年之久,只是找不到恩公,貧道死不足借,天幸遇上恩公,也稍盡結草
啣環之意,怎……怎好給我服用……」
    黑煞游龍拱手道:「在下和道兄索昧平生,道兄千萬不可如此相稱。」
    黑髯道人道:「恩公縱然認不得貧道,但貧道對恩公再生之德,二十年來,時刻在
心,不敢或忘。
    黑煞游龍聽他說出二十年之言,不覺心中一動,目注黑髯道人間道:「道兄昔年如
何稱呼?」
    黑髯道人道:「貧道出家已有二十年了,恩公是否記得二十年前在孟津遭黃河七霸
攔襲的……」
    黑煞游龍沒待他說完,截著道:「道兄就是那位凌參將麼?」
    黑髯道人點點頭笑道:「恩公說的正是貧道。」
    薛珠兒大喜道:「原來道長就是風姊姊的爹了!」
    黑髯道人聽的一奇,轉目問道:「這位少俠說什麼?」
    黑煞游龍忙道:「道兄令緩,當日並未罹難。」
    黑髯道人驚喜的道:「小女尚在人世?她……她在那裡?」
    黑煞游龍笑了笑道:「令嬡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兄弟受令嬡之托,正在到處找尋道
兄,不想會在此地遇上,賢父女重逢有日,可喜可賀。」
    黑髯道人激動的道:「恩公這份大德,貧道父女有生之年,都報答不盡!」
    黑煞游龍道:「道兄傷勢初癒,不宜多說,還是快請運功調息,有話等回再說不
遲。」
    黑髯道人正等閉目,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又道:「恩公可知浣花夫人勾結苗嶺麻
衣老祖,只是此地不宜久留。」
    黑煞游龍道:「兄弟方纔已聽道兄說過,道兄快運功調息吧!」
    黑髯道人果然不再說話,緩緩合上眼睛,運功調息。
    范少華忍不住間道:「師傅,凌道長說的麻衣老祖,究是何等人物?」
    黑煞游龍道:「浣花妖女勾結麻衣老祖,還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浣花妖女如不勾結
外援,如何敢殺師自立?」
    范少華奇道:「師傅如何知道的呢?」
    黑煞游龍道:「為師還是聽你娘說的,據說麻衣老祖,原是漢人,武功造詣極高,
他久居苗疆,深知苗人畏懼鬼神,遂故作詭秘,終年身穿麻衣,自號麻衣老祖,苗人把
他奉若神明。他在苗嶺一處秘谷之中,築了一座富麗堂皇的蛇神宮,廣收男女弟子,不
下百人之多,但他御下極嚴,所有宮中弟子,平日不許擅離苗嶺一步,因此外界極少人
知。」
    范少華道:「師傅也不知道他來歷麼?」
    黑煞游龍道:「據說麻衣老祖從未到過中原,不過據為師猜想,此人可能是昔年積
惡如山,無法立足江湖中人,逃入苗疆,搖身一變,成了麻衣老祖,但這也只是為師猜
想而已,這幾十年來,江湖上確實從未見過這樣一號人物。」
    薛珠兒哼道:「他和浣花妖女勾結,可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范少華突然目注遠處,神色有異。」
    黑煞游龍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孩子,你也聽到了?」
    范少華道:「弟子好像聽到洞中有人說話。」
    黑煞游龍頷首道:「不錯,在咱們未來之前,谷外早已有人守候隱伏,此刻大概是
他們後援到了!」
    范少華想起方才師傅在路上仔細查看的情形,心頭方自一動!
    薛珠兒道:「那是浣花宮的人了。」
    話聲一落,只聽一個冷峻的聲音說道:「小娃兒,你說對了!」
    范少華聽到這冷峻的聲音,只覺心頭一陣激動,雙目之中,射出兩道仇怒之火!
    黑煞游龍低聲喝道:「孩子,冷靜些!」
    轉目望去,但見松林之中,已然走出一群人來,為首一人身穿宮裝,面垂黑紗的正
是浣花夫人!她身後是勁裝佩劍的湘雲,蛾眉淡掃,一雙秋水般的眼神,迅疾的朝范少
華投瞥了一眼。
    浣花夫人左右,一邊是龍姑婆,一邊是鐵姑婆,兩人身後,各有八名背插雙劍的花
女,像雁翅般排開。
    這時潭邊小徑上,也出現了一簇人,為首的是一個錦袍少年,生得臉色白淨,只是
眉目間,流露著一股浮滑之色,一步一搖的走了過來。
    錦袍少年身後,是兩個年約六旬的灰衫長髯老者,面目冷肅,雙目開闔之間,精芒
如電。這三人,是由玉扇郎君韓奎,千手如來唐鎮乾陪同,身後緊隨著八名黑衣勁裝武
士。
    黑煞游龍巨目圓睜,射出兩道懾人精光,逼視浣花夫人,一身寬大黑衣,無風自動,
仰天發出一聲大笑,道:「你來的正好。」
    笑聲蒼勁嚎亮,顯出他滿懷悲壯,大有把浣花夫人搏殺當場,方雪心頭之恨的氣勢!
    浣花夫人冷峻的道:「老身早就算準你會帶他到這裡來的。」話聲一落,目光轉到
范少華身上,冷冷道:「薛少陵,你不聽老身勸告……」
    范少華雙目盡赤,切齒喝道:「妖婦,我叫范少華……」
    「范少華」這三個字,聽到浣花夫人耳中,如遭雷殛,身軀不禁起了一陣顫動,虛
弱的道:「范少華……果然是你……那是桑九告訴你的了!」
    她說到最後一句,口氣突然由虛弱轉為冷厲,續道:「前次老身一念仁慈,饒你不
死,原是看在你死鬼父親份上……」
    范少華聽他提到父親,心頭熱血沸騰,嗔目喝道:「妖婦住口,今天你自己送上門
來,我若不把你劍劍誅絕,誓不為人!」
    浣花夫人冷聲道:「很好,你既已知道了身世,老身也留你不得!」
    黑煞游龍迅快的澈下鐵簫,低聲道:「孩子,你暫勿出手,先讓為師鬥她一鬥。」
    浣花夫人抬目道:「桑九,老身早該想到南北幫主就是你了。」
    范少華突然一側身,搶前一步,同時撤下竹簫,說道:「師傅,弟子立誓要手刃妖
婦,替死去的爹娘報仇,這妖婦交給弟子了。」一面朝浣花夫人厲聲喝道:「妖婦亮
劍!」
    鐵姑婆厲聲道:「這小子狂妄的很,老身替夫人教訓教訓他。」
    浣花夫人擺手道:「你沒聽他口口聲聲要替父母報仇?再說香菱賤婢的孽種,我也
要親自收拾他,才洩我胸頭之恨!」
    范少華聽她辱及死去的母親,一時仇怒交迸,那還忍耐得住,口中大喝一聲:「妖
婦看掌!」
    左手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浣花夫人那會把他放在心上,冷冷一笑,左手輕揮,迎著范少華掌勢拂去。
    這一掌,范少華臨時發掌,並未用上全力,浣花夫人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自然也
不會用上全力。
    兩股掌力一觸,浣花夫人已然警覺到范少華擊來的掌勢力道極強,心頭方自一凜,
再待加強掌力,已是不及,不由自主的被逼的後退一步。
    范少華也感到浣花夫人這一拂之勢,蘊蓄了極強震彈之力,自己掌風,有如擊在一
道暴射而下的激流之下,柔軟中帶有強大的反彈之力,腳下同樣被震的往後退出。
    浣花夫人楞的一楞,暗想:「此子內力,居然不在桑九之下!」垂面黑紗之中,透
射出兩道凜凜寒光,冷然笑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看來今日真是留你不得
了!」
    緩緩舉起右手,準備劈出!
    她舉掌之勢,雖然緩慢,但場中之人,都知道這一掌當是她畢生功力所聚,一擊之
下,決非小可。
    黑煞游龍自然看得出她殺機已動,這一掌正是她最厲害的「玄陰九轉掌」,心頭不
覺一凜,正待出聲警告,要范少華小心!
    忽然那錦袍少年朗朗一笑道:「夫人暫請住手,割雞焉用牛刀,不如由晚輩出手,
把他拿下了,聽由夫人發落就是。」
    薛珠兒站在大哥身邊,冷笑道:「你是什麼人?敢口出大言,不怕閃了舌頭?」
    錦袍少年道:「本公子說話,你敢出言頂撞?」
    薛珠兒秀眉一挑,刷的抽出長劍,劍尖一指,道:「凡是進入此谷之人。一個也別
想活著出去。」
    錦袍少年大笑道:「這話本公子說還差不多。」
    兩人說話之間,浣花夫人舉起的手掌,已然緩緩朝范少華推了過去,口中冷笑道:
「范少華,你小心了!」
    范少華早已簫交左手,腳踏丁字步,功運右劈,存心硬接對方一掌,聞言冷笑道:
「在下正要試試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右掌當胸,迎擊出去。
    黑煞游龍急忙喝道:「孩子,這是玄陰九轉掌,不可硬接。」
    浣花夫人看他舉掌硬接,心中暗暗冷哼:「你這是找死!」
    掌勢一轉,突然加快,向前拍來。
    范少華練的是「九轉玄功」,再經祁連二老以「傳燈大法「每人分輸給他三十年內
力,自然很快的化為本身力量。這一運功發掌,但覺一股洶湧內力,循臂而上,源源從
掌心湧出。
    這一掌硬接,依然聽不到絲毫聲息,但勢道和先前大不相同,兩人身前,潛力山湧,
立時擲起了一道狂飆!
    范少華但覺心頭忽然劇烈一震,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三步。
    烷花夫人同樣感到血氣翻騰,腳下移動,往後連退兩步之多!這真是她做夢也想不
到的事,一時間不由望著范少華呆住了!
    要知浣花夫人獨門神功「玄陰九轉掌」,不但掌力陰柔,蘊蓄著極強震力,尤其是
發出來的內勁旋轉成風,縱是功力相等的人,也難以抵擋得住。
    但她遇了范少華練的恰是玄門無上心法「九轉玄功」,體內真氣,功成九轉,源源
不絕的湧出,這兩種神功一正一邪,正好互相消長,株錨悉稱,怎不叫浣花夫人驚凜失
色?
    黑煞游龍睹狀大驚,急忙一躥而前,低喝道:「孩子,快運功試試,是否有那裡不
對?」猛一抬頭,大喝道:「妖婦,你也接我一掌。」
    身形急撲而起,左掌吐勁,一股強勁無比的罡力,猛向浣花夫人撞去。
    浣花夫人身形一側,讓開掌勢。
    黑煞游龍這一記「大羅手」含憤而發,威力何等強大」一團強勁掌風,直撞出去,
勁道過處,刮得沙飛石走,數丈外幾棵碗口粗的松樹,一陣喇喇巨響,同時折斷,倒了
下去!
    在場之人,瞧到黑煞游龍掌勢這般驚人,也自暗暗咋舌。
    黑煞游龍一掌擊空,更是鬚髮戟張,怒喝道:「妖女,你怎麼不敢接老夫一掌?」
    就在此時,但聽「嗆」的一聲,一道銀虹,快如掣電,直向他身前劃到,只聽龍姑
婆的聲音喝道:「桑九,你不嫌大狂妄麼?」
    黑煞游龍大笑道:「恁你還不配和老夫動手。」
    鐵簫揮動,架開龍姑婆的劍勢。」
    龍姑婆不由的激起了怒火,冷笑一聲,長劍展動,飛灑出一片劍芒,急如驟雨攻出。
    范少華一見師傅已和龍姑婆動上了手,那還敢遲疑,竹簫一橫,目注浣花夫人,喝
道:「你兵刃呢?」
    浣花夫人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轉身朝湘雲喝道:「取劍來。」
    湘雲立即從背上解下一柄金柄長劍,雙手遞上。
    浣花夫人接過長劍,褪下劍匣,冷聲道:「老身一生和人動手,從未動過兵刃,今
日要破例一用了。」
    范少華凜然道:「咱們這是生死之爭,在下若能親手搏殺了你,我父母血仇,得以
湔雪,在下若是喪在你劍下,那是學藝不精,死而無憾。」
    浣花夫人兩道眼神,透過黑紗,只是注視著范少華臉上,半晌沒有作聲,二十年前
范春華倔強英俊的影子,重又在她眼前浮起,執劍右手,忽然軟軟的垂了下去,柔聲道:
「范少華,老身實在不想殺你,你們去吧!」
    范少華怔的一怔,突然大喝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殺我,我也非殺你不
可!」
    浣花夫人道:「你目前還不是老身的對手。」
    這時龍姑婆和黑煞游龍已拚鬥了十幾個回合,黑煞游龍鐵簫縱橫飛舞,幻出重重簫
影,龍姑婆顯然已落下鳳。
    鐵姑婆尖聲道:「老大姐,咱們先搏殺了這老賊再說!」
    左手朝身後打了個手勢,踴身一揮,加入戰圍。
    她這一揮手,身後八名花女,雙手疾翻,動作劃一,同時撤下肩後雙劍,各按方位,
圍了上去。
    范少華竹簫一指,喝道:「妖婦,你再不動手,在下有僭了!」
    竹蕭直向浣花夫人眉心點去。
    浣花夫人抬手一劍,架開范少華竹簫,垂面黑紗,寒光暴射,沉聲道:「你敢對老
身這般無禮?」
    她似是被范少華激怒,這一聲叱喝,威嚴逼人!
    范少華切齒道:「我要手刃親仇,祭奠死去的父母,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喝聲未落,已然連續攻出五招。
    浣花夫人嘿然道:「很好,老身今日成全你一番孝心了!」
    長劍一揮,嗡然有聲,漾起一片劍影。
    薛珠兒手握長劍,替大哥掠陣,一面也是替重傷初癒,正在跌坐運功的凌道人護法。
眼看龍姑婆、鐵姑婆雙戰黑煞游龍,八名花女同時列成陣勢,展開雙劍合圍而上。
    大哥若無自己相助,獨戰浣花夫人,只怕也是敗多勝少,但自己這裡,連負傷的凌
道人在內,一共只有四人,對方卻還有錦袍公子一行人,尚未出手。
    只要自己一動,對方難保不一湧而上。她權衡當前情勢,雙方實力,眾寡懸殊,心
頭只是暗暗焦急。
    范少華仇人當面,分外眼紅,奮起神威、以「游龍十八式」,不時摻雜了「祁連雙
式」中的招數,和各門各派的武功。一支竹簫,倏然變幻,奇招迭出。
    浣花夫人長劍揮灑,幻化出無數流轉的劍影,劍勢更是奇奧絕倫。
    場中諸人,全是行家,自然看得出,兩人已經各以上乘內功相搏,劍尖和竹簫之上,
都含蘊著極強內力。雖然聽不到劍簫交擊之聲,但這已說明了兩人都正在各展所學,力
求變化,要以出奇制勝,壓倒對方,取得優勢。
    這兩人的搏鬥,雖極凶險,但范少華今非昔比,浣花夫人縱然厲害,看來百招之內,
還不易分得出勝負,可是黑煞游龍那邊,情勢就不同了!
    要知龍姑婆在浣花宮中,除了浣花夫人,數得上第一位高手,黑煞游龍這十五年來,
為替義弟復仇,苦心孤詣,研練克制浣花宮的武學,武功精進,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他
使出準備對付浣花夫人的功力,來對付浣花宮第二號人物的龍姑婆,自然是游刃有餘,
但此刻加入了一個鐵姑婆,這兩人的劍法又同出一源,施展開來,互相攻守,心意相通,
就等於對方加了一倍的力量。
    若是僅憑龍姑婆、鐵姑婆兩支長劍,還難不倒黑煞游龍桑九,以他一身所學,縱或
不勝,也不至於落敗,可是緊隨鐵姑婆身後,又加上了八名花女,情勢就有了極大的轉
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26:10

第40章 兩敗俱傷
    原來這八名花女,乃是「百花劍陣」中「內八門」的門主,武功劍術,都是百中挑
一之選,此次浣花夫人算準黑煞游龍會帶著范少華到春香谷來,才特地命這八人隨行,
目的自然是為了對付黑煞游龍而準備。
    這又該從「百花大陣」說起,「百花大陣」合八卦五行奇門之學,陣勢共分三層,
外層有十二道門戶,稱為「十二花門」,由十二組花女組合而成,中層為「內八門」,
按八卦方位而設,中樞又縮為「中五門」,暗合五行生剋,這是大概的情形,後文自有
交待。
    這八名花女,列陣而上,就是一個小型的「百花大陣」,本來各按方位而立,但一
經移動,陣勢就向中央逼了攏來:
    但見衣袂飄風,人影閃動,這一撥四劍齊發,一攻即退,去了左邊,卻從右邊又攻
來四劍,補上了四個,十六支長劍,輪流搶攻,匯成一片劍網,前後左右,行列變化,
使人看的眼花綴亂。
    不僅如此,這八人使出來的劍陣,並非是搶攻一招,便行退去,她們施展的是整套
「百花劍法」,前一撥和後一撥,招式銜接,連綿不斷,有如一人使出來的一般。
    黑煞游龍被自在陣中,既有龍姑婆、鐵姑婆兩人聯手,搶攻於內,復有八名花女往
來遊走,搶攻於外,任你武功再高,在這樣內外交攻之下,也有左右支繼,難以應付之
感。
    黑煞游龍奮起神威,才劇戰了二十來招,便已感到大大的不妙,一支鐵簫使的再凌
厲,也總只有一支,既要應付面前兩個強敵,又要封拆從四面八方攻來的十六支長劍,
委實到了無法克服的境界。
    就在此時,那跌坐運功的凌道人,突然睜開雙目,站了起來,迅速掃了一眼,就大
喝一聲:「恩公,貧道助你一臂!」
    「鏘」的一聲,亮出背上長劍,雙足一頓,劍如匹練,直向劍陣中衝去!
    站著觀戰的錦袍公子伸手一指:「截住他!」
    喝聲方出,他身邊兩灰衫長髯老者,騰身掠起,直向凌道人身後追去。
    薛珠兒那還猶豫,長劍一,擺,縱身躥出,喝道:
    「你們給我站住。」
    錦袍公子身形一動,已然逼到薛珠兒面前,大笑道:「本公子不屑和你動手,你乖
乖的給我站著。」
    薛珠兒怒哼一聲,叱道:
    「你給我滾開。」
    左手五指連彈,「多羅指功」一記勁急指風,迎面直射過去。
    錦袍公子急忙身形一側,避開指風,冷笑
    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倒有些門道!」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對金圈。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就在那兩個灰衫長髯老者撲起的同時,忽然間,響起一聲清脆
的玉哨!
    薛珠兒回眼瞧去,那吹哨的正是湘雲,心頭薇禁大急,暗道:
    「莫非他們還有後援?」
    心念方動,瞥見樹梢間五條人影,捷如飛鳥,一閃而下,攔住了兩個灰衫長髯老者,
一聲不作,動起手來。
    這可把薛珠幾瞧的大奇,心想:「湘雲哨聲引來的五人,怎會反而幫起自己這邊來
了!」
    錦袍公子金圈一揮,幻化出無數金光流轉的圖影,朗聲喝道:
    「小子,你小心了!」
    薛珠兒無暇多想,冷笑一聲,長劍起處,劍尖飛幻出三縷精光,朝錦袍公子金圈削
去,她雖和對方動上了手,但一方面依然留意四外動靜。
    這時玉扇郎君韓奎,千手如來唐鎮乾也各自掣出兵刃,相繼朝樹梢飛來的五人撲去。
    凌道人劍挾雷霆,一下衝入劍陣,黑煞游龍但覺壓力忽然減輕,登時大喝一聲,右
手鐵蕭疾掄,左手「大羅手」猛劈而出。
    叵耐八名花女,此進彼退,「大羅手」縱然威力無匹,但對遊走不定的人,也無法
發揮,一股強勁罡風,只是從她們進退的空隙之間掠過。
    八名花女配合龍姑婆、鐵姑婆的攻勢,雙劍齊舉,剎那之間,劍勢如火樹銀花,爆
了開來,奇正相生,虛實相輔,從四面八方向中間攻到。
    黑煞游龍和凌道人揮動簫劍全力攻拒,也只能擋住她們的銳利攻擊,無法突破劍陣。
這一段話,說來較長,實則都是同一時候發生的事,這時但聽浣花夫人厲聲喝道:「湘
雲,你敢勾結外人,背叛浣花宮?」
    湘雲睜著一雙剪水雙瞳,一直在注視著浣花夫人和范少華的戰況,顯出十分關切之
色,連口中含的玉哨,還未取下,聞言不覺淡淡一笑,偏頭道:「我不是湘雲。」
    浣花夫人怒聲道:「賤婢,你是什麼人?」
    湘雲冷笑道:「你要問湘雲,還是問我?要問湘雲,我可告訴你,早在今年四月十
九以前,和盤說出你浣花宮的秘密之後,畏罪投浣花溪而死,至於要問我是誰麼?」在
你臨死以前,總歸會讓你知道的。」
    浣花夫人氣得渾身顫動,厲笑道:
    「很好,等我料理了姓范的小子,諒你也跑不了的。」
    她盛怒之下,殺機陡熾,右腕一震,「嗡」,的一聲,劍光陡然大盛、一支長劍幻
化出千百朵銀花,漫天匝地,朝范少華席捲過去
    這片銀花,發如波濤洶湧,生生不息,一旦被它圈入光幢之下,怕不立被亂劍分屍,
扎上千百道劍孔?這正是浣花宮「百花劍法」中最厲害的一招絕學「百花爭艷」?
    尤其是浣花夫人手中使出,更是凌厲,武林中可說從無人見過這一招劍法,也從無
人能在這一招劍法下保得住性命。
    范少華當日曾在百花谷中看見過花女表演的「百花劍法」,已是遍地銀花,歎為觀
止,但和此刻浣花夫人相比,漫天花雨,又有天淵之別。
    一時但覺身前身後,滿眼都是一圈圈的銀花,別說舉簫封架,就連一絲空隙,可容
自己立足之地也沒有,劍花未到,嘶嘶寒氣,已然直逼肌膚而來!
    心頭大為凜駭,無暇多想,也無法施展任何招式,足以護身,猛一咬牙,口中大喝
一聲,不管東西南北,振腕一蕭,朝前點出!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范少華這一記怪招,堪堪點出,也正是浣花夫人一招「百
花爭艷」,發揮到最具殺傷威力的時候!
    突然間,但聽「鏘」的一聲,漫天銀花,倏然全滅,浣花夫人手上一柄長劍,已經
齊柄折斷!
    就在此時,范少華的一點簫影,快如流星「僕」的一聲,不偏不倚,點在浣花夫人
脅下「章門穴」上。
    浣花夫人輕嘔一聲,上身搖晃,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突然,身如勉影,一晃而
至,舉手一掌,朝范少華當胸拍到。
    這一掌,勢如電閃,來的悄無聲息,使人目不暇接。
    湘雲驚叫道:「你小心!」
    范少華在她「百花劍法」之下封解無力,漫無目標,胡亂使出這式怪招來,那知這
一招,居然百試百靈,連浣花夫人這等高手,也會被自己一擊而中,他驚魂甫定,方自
一喜之際,瞥見自己面前有一雙織織手影,閃了一閃,心頭大吃一驚,急忙舉手封架,
那知封了個空,素手倏然不見,自己的胸口只覺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這一掌拍的不重,但范少華卻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重逾山嶽,直向體內逼入,
腳下不由的踉蹌後退了兩步。
    湘雲驚的失聲道:
    「你……中了她九轉玄陰掌?」
    浣花夫人來去如風,此刻早已退了回去,口中冷冷一笑,垂面黑紗拂拂自動,射出
兩道懾人凶光,直注湘雲,厲聲道:「賤婢,是你毀了老身寶劍?」
    這就是了,湘雲是她貼身掌管寶劍的侍女,在她全力施展「百花劍法」之際、長劍
突然中折,這不是湘雲做的手腳,還會是誰?
    湘雲眼看浣花夫人目露殺機,朝自己望來,心頭暗暗一凜,不自覺的後退半步,翻
腕抽出長劍,但就在這一瞬之間,范少華突然身形搖晃,往地上坐了下去!
    浣花夫人也岸立不動,黑紗中,隱隱可以看到她雙目閉上了!
    湘雲猛吃一驚,急忙一溺腰,掠到范少華身側,低聲問道:
    「你傷勢很重麼?」
    范少華睜目道:
    「還好,姑娘是花大姑麼?」
    湘雲微微一笑,柔聲道:「原來你聽出我的聲音來了!」
    左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粗皮厚肉的凹臉孔,接著說道:「你快運
功,別再說話了。」
    原來她是魔教大公主花大姑!從樹上飛落的五人,正是魔教五位長老。
    春香谷一片草坪上,原是分成了四撥動手相搏,作者一支禿筆,大有顧此失彼之感!
    這四撥人中,范少華和浣花夫人,薛珠兒和錦袍公子,是一對一,單打獨鬥。
    另外兩撥,魔教五長者接戰兩個灰衫長髯老者和玉扇郎君韓奎,千手如來唐鎮乾四
人。黑煞游龍桑九、凌道人兩人聯手,大戰龍姑婆,鐵姑婆和八名花女。
    如今浣花夫人和范少華這一撥,已然兩敗俱傷,停下手來,其餘三撥,還在激烈搏
斗中。
    薛珠兒和錦袍公子兩人,已經搏鬥了四、五十招,尚未分出勝負。
    錦袍公子一對金圈,招式詭異,圈上帶著強大暗勁,他似是企圖鎖住薛珠兒的長劍,
或是恁藉內力,把她長劍震飛。
    薛珠兒在五十招以後,敢情心情不耐,劍如掣電,攻勢漸見稅利,此時陡聽湘雲的
驚叫:「你中了她九轉玄陰掌」,心頭猛然一怔,口中嬌叱一聲,手中長劍一振,突然
暴出三道白芒,朝錦袍公子激射而去!
    但聽「鏘」「鏘」兩聲,錦袍公子雙圈揚出,接住兩道劍光,金鐵交鳴聲中,響起
了一聲悶哼,劍光倏斂,錦袍公子血染錦袍,一條右臂,已被薛珠兒長劍,齊肩削斷,
直痛得他臉色蒼白,汗落如雨,一連後退了三步!
    薛珠兒望著他,冷冷一笑,轉身朝范少華奔了過去,問道:
    「大哥,你怎麼了?」
    花大姑含笑道:
    「你大哥正在運功,不可驚動了他。」
    薛珠兒眼看大哥臉色蒼白,緊閉雙目,顯然傷的不輕,心中又急又怒,目光一動,
突見浣花夫人同樣閉目垂簾,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覺怒道:
    「我去殺了她!」
    手中長劍一舉,正待朝浣花夫人撲去。
    范少華突然睜目喝道:
    「站住!」
    薛珠兒怔的一怔,叫道:
    「大哥……」
    范少華切齒道:
    「我要……親手殺她……」
    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再說黑煞游龍桑九和凌道人背貼背,正好一個接住龍姑婆,一個接住鐵姑婆,惡戰
方酣。
    本來這兩人黑煞游龍一個人就足夠打發了,但無奈身外八名花女,列陣圍攻。進退
攻守,配合龍姑婆,鐵姑婆的劍勢。
    好像是龍姑婆在指揮著八人,搶攻黑煞游龍一人,也好像是鐵姑婆在指揮八人搶攻
凌道人,使得身在陣中的兩人,依然無法兼顧,雖是聯手搏鬥,還是十分艱苦。
    黑煞游龍從未遇上過今日這等厲害的陣仗,直到此刻才領略到賽諸葛說的不假,
「百花大陣」的威勢,果然不可輕估!
    這時正是浣花夫人長劍斷折,范少華中掌後退,突然風聲一凜,從一棵大樹巔上輕
如落葉瀉落一條黑影。
    這人一身黑衣,頭戴氈帽,臉蒙黑中,只有雙目露出兩個小孔,連雙手也套了黑色
手套,肩頭交叉背著雙劍,就在他瀉落之際,雙手疾發,動作奇快,已然掣劍在手,當
當兩聲,架開兩名花女的長劍,劍光電射,一下點在一名花女的「肩井穴」上。
    只聽那花女驚啊一聲,一條右臂登時軟軟的垂下,五指一鬆,長劍墮地。
    黑衣蒙面人再也不去理她,身形一側,迎著另一名花女截去,雙劍再出,又是當當
兩聲,這名花女被震的門戶大開,黑衣蒙面人回手一劍,劍尖刺在她脈腕之上,那花女
也發出一聲驚叫,棄去了右手長劍。
    此人出手奇快,身形一轉之間,已然連傷兩名花女,這小「百花劍陣」,外圍一共
只有八人,兩人負傷受阻,陣勢也頓時停滯下來。
    龍姑婆瞧的大怒,捨了黑煞游龍,揚手一劍,直向黑衣蒙面人劈去。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折,閃了開去。
    龍姑婆冷嘿一聲,長劍嗡然作響,幻起一片劍影,分襲黑衣蒙面人數處要穴。
    黑衣蒙面人雙肩一動,側身閃出,仍是沒有還手。
    龍姑婆冷冷喝道:
    「你何以不敢和老身動手?」
    黑衣蒙面人一聲不作,忽然轉身,雙足一點,捷如飛鳥朝林中投去。
    龍姑婆目中精光暴射,冷笑道:
    「你當老身瞎了眼睛,瞧不出百花身法麼。」
    黑煞游龍突然雙臂一舒,全身骨節發出一陣連珠暴響,直向龍姑婆逼了過去,洪聲
喝道:「老虔婆,你敢不敢和我動手?」
    龍姑婆白髮飄飛,獰厲的道:
    「有何不敢。」
    刷的一劍,刺了過去。
    黑煞游龍長笑一聲,聲若龍吟,大喝
    道:「你助紂為惡,老夫先劈了你,也是一樣。」
    呼的一蕭,迎著劍勢劈去,兩人重又打了起來。
    這時和魔教五長老動手的兩個灰衫長髯老者,瞧到錦袍公子右臂被人削斷,同時大
喝一聲「住手」,急急躍出戰圈,朝錦袍公子奔去,玉扇郎君韓奎和千手如來唐鎮乾,
也只好跟著退了
    一名灰衫老者忙著從身邊取出金創藥,替錦袍公於包紮傷口,另一名灰衫老人雙目
盡赤,凶光閃動,朝薛珠兒逼去,厲聲喝道:「是你傷了公子。」
    薛珠兒冷冷一笑,不屑的道:
    「我不傷他的性命,已經夠客氣了,你待怎樣。」
    灰衫老者雙爪當胸,獰厲的道:
    「你死定了。」
    人隨聲撲,雙爪驟發,十道尖風,直向薛珠兒身前射去。
    薛珠兒冷笑道:
    「你是找死。」
    長劍一震。灑開一片寒光,朝灰衫老者指影迎去。
    指風、劍影,乍然一接,但聽響起一陣「叮」叮」輕震。
    灰衫老者十道指風,竟然如同有形之物,擊撞在劍身之上,直震的薛珠兒右腕微微
發麻,幾乎握不住長劍,心裡不由大吃一驚,冷哼一聲,道。
    「你再試我一劍。」
    腳下倏然後退半步,手腕搖動,絕學突出,一支長劍突然分射出數縷劍花,勁急如
矢,直射而去。
    那身著灰衫老者抬目之間,駭然道:
    「分光劍,冉老快退。」
    灰衫老者自然識得厲害,早已雙腳一頓,往後飛縱出去。
    浣花夫人適時雙目一睜,冷冷的道:
    「大家給我住手。」
    其實這時動手的已只有黑煞游龍和龍姑婆兩人,灰衫老者往後躍退,薛珠兒並沒追
去,龍姑婆收劍後躍,黑煞游龍也就收住了簫勢。
    浣花夫人目光冷肅,掠過范少華、薛珠兒、花大姑、魔教五長老等人,然後轉到黑
煞游龍臉上,冷冷道:
    「桑九,你本領果然不小,連魔教也被你拉攏了。」
    黑煞游龍大笑道:
    「這叫做得道多助,你倒行逆施,荼毒武林,覆亡已在眼前……」
    「住口!」浣花夫人冷喝一聲,截住黑煞游龍話頭,厲聲道: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今日權且放過你們,明年四月十九,老身在浣花溪上恭候
大駕。」
    說完,揮揮手道:
    「咱們走!」轉身往外行去。
    黑煞游龍點頭道:
    「好吧,哈們這筆血賬,遲早要算,浣花溪上該是總決算的日子。」
    兩名灰衫老者扶了錦袍公子,跟著浣花夫人身後就走,龍姑婆、鐵姑婆率同八名花
女、玉扇郎君和唐鎮乾率領八名武士,紛紛朝谷外而去。
    黑煞游龍走近范少華身邊,朝薛珠兒問道:「他傷的很重麼?」
    薛珠兒道:
    「大哥被浣花妖女的『玄陰九轉掌』所傷,方纔還吐了血!
    「玄陰九轉,專震內腑,中人無救,黑煞游龍眼看范少華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沒
有一絲血色、直是皺眉不止,忽然朝凌道人拱手一揖道:
    「道兄身邊還有一粒雪蓮子,務望救救此子。」
    凌道人惶恐的還了禮,笑道:
    「貧道這兩顆雪蓮子,原是要呈獻恩公,恩公這般說法,豈不折煞貧道?」
    說著探懷取出木盒,遞了過來。
    黑煞游龍無暇多說,取出雪蓮子,餵給范少華服下,才轉過身來,朝花大姑和魔教
五長老拱拱手道:
    「今日幸蒙姑娘和五位老哥賜助,才能扭轉劣勢,桑某感激不盡。」
    花大姑厚嘴唇一裂,檢任笑道:
    「幫主誇獎了,晚輩花如玉,這是敝教五位長老。」
    接著就替文風藻等五人,一一引見。
    薛珠兒站在邊上,心中暗道:
    「她假扮湘雲,隨侍浣花夫人,居然沒被看出破綻,可見她心思繽密,機智過人了,
可惜面貌竟會生的這般醜陋。
    大家正說之間,瞥見松林中閃出一人,奔到凌道人面前,突然跪拜在地,哭叫道:
    「爹,女兒終於找到你老人家了!」
    原來她就是方纔的黑農蒙面人,不用說她就是凌雲鳳了。
    凌道人怔的一怔,問道:
    「你……是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一手摘下蒙面黑中,露出一張俏麗的面孔掛著晶瑩淚珠,仰臉道:
    「女兒凌雲鳳……」
    黑煞游龍心中暗暗忖道:
    「她跟蹤找到此地,那是受軍師指點來的了!」
    接著洪聲笑道:
    「凌兄,這位就是令嬡,哈哈,賢父女劫後重逢,可喜可賀。」
    凌道人目含淚光,凝視著凌雲鳳道:
    「孩子,苦了你了!」
    話聲方落,突然身形搖了兩搖,往後便倒。
    凌雲鳳吃了一驚,抱著她父親,哭道:
    「爹,你快醒一醒。」
    黑煞游龍道,「是了,令尊重傷未癒,方才醒來之時,因見老朽被困陣中,奮力沖
入,和老朽聯手作戰,以致傷勢復發了!」
    說話之時,凌道人已經倏然醒轉,聲音微弱說道:
    「不礙事,為父只需休養幾天,就會好的。」
    花大姑看此間已經沒有自己的事,就向黑煞游龍告辭。
    黑煞游龍頷首笑道:
    「姑娘回去,請代老朽向令尊致意。」
    花大姑黯然道:
    「先父已在十年前過世了。」
    黑煞游龍怔的一怔,道:
    「令尊仙逝,老朽怎的沒聽人說起過?那麼府上不知還有什麼人?」
    花大姑道:「只有姥姥了,只是她老人家已不問塵事多年。」
    黑煞游龍拱拱手道:
    「原來聖姑還健在,哈哈,姑娘稟上姥姥,就替桑某請個安吧。」
    花大姑眨眨眼睛,問道:
    「幫主認識姥姥麼?」
    黑煞游龍笑道:
    「三十年前,老朽見過聖姑一面,事隔多年,只怕令祖母已經記不得了?」
    花大姑喜道:
    「這樣就好,晚輩告辭了。」
    五位長老也一齊拱手作別,隨同花大姑朝谷外面去。
    黑煞游龍目送花大姑一行去後,回頭說道:
    「凌姑娘,請扶令尊到石室中休息吧!」
    說完,雙手抱起范少華朝石室走去,打開木門,當先走了進去。
    薛珠兒幫同凌雲鳳,攙扶凌道人進入石室。但見這座石室,共分三間,右首是起居
室,左首較大一間,原是范少華夫婦的臥室,右首一間,卻是范少華夫婦替義兄黑煞游
龍準備下榻之處。
    這三間石室中,陳設雖極簡陋,但一幾一椅,佈置的井然有序,縱然時隔多年,仍
可看出當年兩位主人生活過得何等安逸?
    黑煞游龍想起義弟、弟媳,免不了睹物傷神,老淚盈然,他把范少華放到他父母的
臥榻之上,然後要凌雲風、薛珠兒兩人把凌道人扶到右首房中休息。
    凌道人父女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說,凌雲鳳把自己的遭遇,全部告訴了老父。
    凌道人聽說愛女自幼由浣花夫人收歸門下,而且還是君山分宮的分宮主,又是憐惜,
又是氣惱,自然嚴詞沏責,要她立即棄邪歸正,父女兩人絮絮的說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凌雲風拜別老父,兼程趕回君山分宮而去。
    范少華服下雪蓮子,經過一晚運功調息,傷勢業已大見好轉,黑煞游龍因范少華和
凌道人尚需休養,方能復原,就在春香谷留了下來。
    當然,另一原因是這裡地勢隱僻,適宜練習武功,趁這段時間,正好督促范少華、
薛珠兒加緊練習。
         
         ★        ★        ★
     
    這一段時間,江湖上顯得特別平靜,這正是大風暴的前夕!
    雙方都在積極準備,江湖上不入放赤,則入放黑,壁壘極為明顯,南北幫揭櫫的是
伸張正義,消滅為害武林的浣花宮;但響應的只有新近崛起江湖的葬花門,和久已銷聲
匿跡的魔教。
    浣花宮淫惡之名,久著江湖;但江湖上聲名極盛的六大門派,卻居然一致聲援,以
聯合行動來對付南北幫。
    局勢發展的撲逆迷離,使人難以分辨到底誰代表了邪惡?誰代表了正義?
    於是四月十九日,浣花日已成為天下武林萬方矚目的日子。
    這一天,終於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27:53

從東門到西門,浣花溪上依然和往年一樣,到處笙歌,到處都是人潮,紅男綠女,
扶老攜幼,全是看熱鬧的人,但有一點和往年稍異,就是人潮中,多了許多武林中人。
    還有一點,也和往年不同的,就是浣花溪北面,一大片平地上,已被劃為禁區,禁
止遊客走近,那是南北幫和浣花宮約定的地點,三里方圓,水上陸上,都有人巡邏。
    雙方都沒有發出請柬,江湖上人,不論你有多大的名頭,不屬於雙方的人都休想進
去,因此從各地聞風趕來的人,也只有站在外面瞧的份兒。
    在那片「禁地」臨江這邊,分為東西兩個地區,各自搭起了高大帳篷。
    東區是南北幫的大本營,但成都城是葬花門的根本重地,因此甫北幫的人,全落腳
在成都城裡,這座大帳篷,只是臨時休息的地方。
    西區是浣花宮的大本營,此時不過辰牌時光,大帳篷中,已經到了。
    少林寺方丈大智大師,監寺大通大師,隨行羅漢堂十八羅漢。
    武當派掌教玉虛子、師弟玉真子,隨行藍袍八劍。
    衡山派掌門南嶽觀主、師弟南雲道人、隨行弟子八名。
    華山派掌門人商天韶,隨行弟子四人。
    形意門掌門人邵天沖,隨行弟子兩人。
    八卦門掌門人皇甫敬亭,隨行弟子四人。
    六大門派掌門人都已親自趕來,為浣花宮助陣,這份號召,在江湖上當真是聲勢極
壯!
    除了東西兩區之外,正北面一片平地上,旗幟林立,成了一片旗海,尤其那些旗織
上,都是精工刺繡的花卉,臨風招展,鮮艷奪目,
    晨曦之下,遠遠望去,花團錦簇,那裡是什麼旗幟?簡直是一片花海!
    有誰知道這片美麗的百花旗幟之中,卻隱藏著無窮殺機,那正是浣花宮準備一網打
盡異己的「百花大陣」了!
    這時,成都西城的王府中,也群雄畢集,偌大一座大廳,早已坐滿了人,大家準備
出發了,這是出發前的一次會議,與會的人,計有:
    葬花門,葬花夫人、王立文、錢春霖、趙君亮、卓維和、總教練金毛吼金一凡、副
教練賽純陽倪長林。護法七名:八面玲瓏手唐手乾、一指乾坤藍通、黑手屠夫屠千里、
惡丐錢平、鐵膽勝鎮山、流雲劍季廷芳、入雲龍常維仁。
    南北幫:幫主黑煞游龍桑九,副幫主一筆陰陽張果老、軍師賽諸葛、神醫薛道陵、
凌道人、范少華、薛珠兒、香香,飛鼠戴良、地行孫查貴。護法六名、劍煞逢老邪、黑
風怪申頭陀、鬼見愁閻弘、丸毒娘子、華山宣錦堂。
    魔教:花如玉、花小玉,五位長老:文風藻、孔文山、宋達生、查半千、黃廷粥。
    這一門、一幫、一教,可以說已經包羅了武林中所有頂尖高手,聲勢之壯,不在浣
花宮和六大門派之下。
    大廳坐著許多人,卻肅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當中一把虎皮大交椅上,端坐著一個綸
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的正是南北幫軍師賽諸葛。
    他如今是大家公推的總指揮,所有南北幫、葬花門和魔教的人,全都受他調遣,瞧,
南北幫主黑煞游龍和葬花夫人,還坐在他的左右兩側,儼然是諸葛孔明升帳的神氣!
    這是出發前調兵遣將,準備一舉破陣的當口,大廳上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眼睜睜的
望著賽諸葛,聽候差遣,同時自然也須要聽他面示機宜,解說「百花大陣」的破法。但
身為總指揮的賽諸葛,此刻卻是羽扇當胸,雙目微闔,端坐在那裡,不言不動,,宛如
老僧入定。
    先前大家還以為他正在思索如何破陣?是以誰也不敢驚動於他,那知時光漸漸過去,
賽諸葛不但端坐如故,而且一顆頭,漸漸下垂,鼻中依稀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原來他老
先生已經睡熟了!
    大廳上這許多人等著他發號施令,他居然當眾打起盹來,這不是開玩笑?連南北幫
主黑煞游龍都不禁暗暗皺了下眉。
    當然南北幫的人,平日對軍師信仰有加,還不覺得如何?但葬花門的人可不同了,
他們只是聽說賽諸葛如何的了不起,卻沒有親眼看到過,此刻瞧他當著大家渾然睡去,
心中部有見面不如聞名之感,但大家為了禮貌,還是沒有作聲。
    別人還好,黑手屠夫屠千里可是個粗人,再了忍耐不住,大著嗓子叫道:
    「喂,軍師,時光差不多了,咱們該出發了。」
    葬花夫人急忙以目示意,已是不及,賽諸葛連眼度也懶得睜,低沉的道:
    「你沒瞧到百花大陣還未擺好咧?」
    黑手屠夫咧嘴笑道:
    「軍師瞧到了?」
    賽諸葛打盹如故,答道:
    「打魚的人還沒回來。」
    這真是答非所問,在坐之人,全都聽的不知所云?
    惡丐錢平道:
    「咱們要等打魚的人來了,才能去麼?」
    賽諸葛迷迷糊糊的點頭道:
    「正……是……」敢情他又睡熟了!
    屠千里心中暗暗罵道:
    「真是放你娘的狗臭屁。」但他這句話卻沒有罵出口來。
    葬花夫人道:
    「軍師自有妙計,大家不可驚擾了他。」
    時間漸漸過了己刻,從西門走水路,船行最快,也得半個時辰才能到達。
    賽諸葛到此刻還是坐在那裡打盹,葬花門的人,固然早已不耐,就是南北幫的人,
也都漸感不耐起來。
    就在此時,只見從大門外匆匆走進一個全身水淋的人來,這人正是葬化門龍舟的領
隊分水獸萬山青。
    賽諸葛聽到腳步聲,雙目乍睜,急急問道:
    「萬領隊捉到了麼?」
    萬山青雙手捧著一條大鯉魚,急步走到賽諸葛跟前,施禮道:
    「在下奉命在新橋柳樹上潛水等候,已牌時光,果然捉到了一條翅系紅絨的鯉魚,
屬下不敢耽擱,趕來覆命。
    賽諸葛大喜道:
    「大破百花陣,消滅浣花宮,萬領隊是第一位建下大功階人。」一手接過鯉魚,一
手取出小刀,剖開魚腹,裡面赫然是一個寸許長的竹管,打開竹管,取出一卷白紙,看
了一遍,把紙捲往懷中一塞,然後緩緩站了起來說道:
    「諸位等久了,現在請大家聽令。」
    大廳上的人,雖然不知那鯉魚腹中的紙卷寫了些什麼,但可以猜想的到准和破陣有
關,此刻聽到他喊出「大家聽令」,不由全都站了起來。
    賽諸葛含笑抬臉道:
    「哮天叟石中龍、率虎獒百頭,乘船出發,由崇義登岸。扼守百花陣後路。九毒護
法,舞龍隊領隊卜百曉,率十名武士,扼守青羊場。一指乾坤藍通、舞獅隊領隊高沖,
率武士十名,扼守新橋,限午時以前到達,這三條路上,均不得放過一人。」
    石中龍、九毒娘子、一指乾坤藍通,躬身道:
    「敬領軍師將令、」
    立即退出大廳而去。
    賽諸葛從大袖中取出一疊柬帖,又道:
    「百花大陣,外圍共有十二道門戶,現在請屠千里、錢平、唐守乾、勝鎮山、季廷
芳、常維仁、逢老邪、申頭陀、閻弘、宣錦堂、薛道陵、花如玉十二位,各按山人柬帖
行事,俟破去外圍十二門,不得追擊,聽候後命。」
    大家接過柬帖,賽諸葛朝黑煞游龍桑九、葬花夫人拱手道:
    「夫人、幫主、以及不曾派有破陣任務的人,都和山人同行。」
    范少華叫道軍師……
    軍師賽諸葛沒待范少華說出話來,微笑道:
    「范少俠只管隨山人同行,等到該派你任務的時候,山人自會叫你出場。」
    一行人由黑煞游龍桑九、葬花夫人為首,分乘兩艘大船,直向浣花溪而去。
    中午時光,舟抵北岸,大家進入帳篷,堪堪落坐,一名葬花門的武士匆匆走進,躬
身道:
    「烷花宮監宮龍姑婆來拜。」
    賽諸葛羽扇輕搖,道:
    「請她進來。」
    那武士行禮退出,領著龍姑婆走來。
    龍姑婆目光轉動,徐徐說道:
    「幫主、門主踐約而來,老身代表夫人恭近來遲。」
    南北幫主黑煞游龍拱手笑道:
    「龍姑婆好說,浣花宮有六大門派支持,聲勢不小!」
    龍姑婆微微一哂,道:
    「夫人設下一座劍陣,特命老身前來,相請幫主、門主在陣中相見。」
    賽諸葛接口道:
    「龍姑婆請上覆浣花夫人,午時三刻,山人就來破陣,」
    龍姑婆冷哼道:
    「既有軍師一言,老身告辭了。」說完轉身往帳外而去。
    大家略事休息之後,賽諸葛起身道:
    「是時候了。」
    當下仍由南北幫主黑煞游龍和葬花夫人,領先率同群雄,浩浩蕩蕩的朝「百花大陣」
走去。
    這時西首帳篷,早已空無一人,六大門派掌門人,全都到「百花大陣」助陣去了。
    大家到達陣前,便自站定,舉目瞧去,但見數以千計的百花旗幟,層層如雲,旗門
隱隱,看不到一個人影,但誰都看的出來,這座「百花大陣」之中,殺氣騰騰,隱藏著
無窮殺機!
    黑手屠夫屠千里等十二名奉命破陣的人,這時已各依柬帖,散了開去。
    賽諸葛微微一笑,羽扇向空一揮,這是攻陣的暗號,但聽三聲震天價號炮響處,十
二位破陣的人,手仗兵刃,分由十二道旗門而入。
    「百花大陣」共分三層,這十二花門,是最外面的一層,十二道門戶,分由少林、
武當、衡山、華山、八卦,形意六大門派,及君山分宮統領南宮無忌,天龍堂主畢鴻生、
神威堂主秦季良、巫山分宮神龍堂主玉扇郎君韓奎、神機堂主千手如來唐鎮乾、龍門五
怪等,分別扼守。
    賽諸葛派出的十二個破陣之人,分配成:「鐵膽勝鎮山遇上少林大智大師,流雲劍
季廷芳遇上武當玉虛子。入雲龍常維仁遇上衡山南嶽觀主。宣錦堂遇上華山商天韶。三
聲號炮響過,這四人才一進入旗門,就遇上本門掌門師兄,遞上柬帖,師兄弟就會合了。
    鬼見愁閻弘遇上的是八卦門掌門皇甫敬亭,惡丐錢平遇上的形意門掌門邵元沖,也
不須動手,各自把軍師賽諸葛交與的柬帖,遞給對方,這六處花門,不攻而破,一齊朝
裡殺去。
    奉令攻打第七座旗門的是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剛一進入旗門,就遇上了千手如來唐
鎮乾,慌忙抱拳道:
    「小弟見過大哥。」
    唐鎮乾怔的一怔,臉色忽沉道:
    「二弟,你來作甚?」
    唐守乾躬身道:
    「小弟奉軍師之命,特來奉勸大哥,棄暗投明,背棄浣花宮。」
    唐鎮乾怒聲道:
    「胡說,南北幫傾覆在即,你速速退去,為兄念在手足之情,饒你不死。」
    唐守乾道:
    「覆亡在即的是浣花門,大哥不可執迷不悟。」
    唐鎮乾怒喝道:
    「為兄和賽諸葛誓不兩立,兄弟你退是不退?」
    唐守乾道:
    「小弟奉命而來,大哥不肯投降,那就先殺小弟吧。」
    唐鎮乾目射凶光,厲聲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
    他外號千手如來,雙手揚處無數淬毒暗器,突然朝唐守乾飛射而至。
    唐守乾仰天大叫道:
    「大哥助紂為虐,兄弟也只好出手了。」同時雙手連揚,一篷暗器,反擊過去。
    兩人都是以淬毒暗器見長,這一出手,兩丈方圓,盡力藍芒毒雨所籠罩,但聽兩聲
慘叫響起,弟兄兩人同時倒了下去。四川唐門素以毒藥為暗器馳名江湖,這也算得是報
應循環了。
    薛道陵仗劍人陣,但聽一聲洪喝:「來者何人?」
    人影一閃,鐵面神判南宮無忌已然擋在前面,他一眼瞧到薛神醫,薇由後退一步,
抱拳道:
    「恩兄是你?」
    薛神醫拱手道:
    「統領請了,弟兄奉命攻陣,同時也來奉勸南宮老哥,浣花妖女滅亡已在眼前,六
大門派掌門人全已反正,統領何苦再替浣花宮賣力。」
    鐵面神判輕輕歎息一聲道:
    「兄弟昔年如無恩兄相救,早成朽骨,但兄弟這十年來,多蒙夫人知遇,義無背叛
之理,還望恩兄原諒兄弟。」突然舉手面向頂門上拍去。
    薛神醫迅快的抓住了南宮無忌右腕,沉聲道:
    「南宮老哥既然不肯投降,儘管離開此地,何苦為浣花宮殉難,在江湖上還落個同
流合污的名聲?」
    南宮無忌沉吟了一下,抱拳道:
    「兄弟承教了。」聳身一掠,飛也似的往陣外而去。
    餘下四門,花如玉親率魔教五長老生擒了龍門五怪,黑手屠夫屠千里撕裂了神威堂
主秦季良。黑風怪申頭陀一掌劈了天龍堂主畢鴻生。劍煞逢老邪只有三個回合,就斬了
神龍堂主玉扇郎君韓奎。
    十二花門,不過頃刻工夫,全已破去,扼守十二旗門的武士們,無法退入「內八
門」,紛紛四散逃命。
    十二花門既破,一干奉命破陣的人,也全都停了下來。
    此時只見少林大智低宣一聲佛號,忽然從身邊抽出達摩劍來,沉喝道:
    「勝師弟退後,這內八門,須由使劍的人,方能破得。」
    說話之時,他身邊大通大師和隨行的十八羅漢,紛紛掣出劍來,緩步往「內八門」
逼去。
    武當玉虛子、玉真子、流雲劍季廷芳,率同藍袍八劍、衡山南嶽觀主、入雲龍常維
仁、華山商天韶、宣錦堂,形意門邵天沖,八卦門皇甫敬亭,也各率門下弟子,紛紛掣
劍在手,各自向一座旗門行去」
    原來這「內八門」是由八名「門主」分別統率花女所扼守,八道門戶,按休、生、
傷、杜、死、景、驚、開八門,四奇四正互相配合,破陣的人,必須精通劍術。入陣之
後,便要立即發揮威力,壓制劍陣,賽諸葛要人傳遞給六位掌門人的柬帖,就是指示他
們破陣的要訣。
    這時賽諸葛羽扇一指,范少華、薛珠幾率領八名南北幫使劍武士,奔向旗門,劍煞
逢老邪也率領了八名使劍武士,直奔另一道旗門。
    賽諸葛面露笑容,羽扇再次向空中一揮,又是三聲震天價的號炮,八處人馬,立即
長劍高舉,殺入「內八門」。
    這一下和方才「十二花門」大不相同,「十二花門」可以說是不攻自破,雖有低抗,
也只是處處零星的戰鬥,一下就解決了。
    這「內八門」卻是浣花夫人一手調教出來的精銳之旅,每一個花女,都精通「百花
劍法」,方才外層十二道門戶被破,她們早已提高了戒心,此刻一見有人入陣,為首的
門主立即長劍一圈,發動陣勢,每一旗門中,登時湧起了一片劍光!
    遍地銀花,漫天劍影,劍劍交擊,響起一陣陣鏘鏘劍鳴,宛如千百支長劍在齊聲怒
吼,就是身在陣外的人,也都聽的驚心動魄,聳然色凜!
    劍陣中,少林「達摩劍法」、武當「太極劍法」、衡山「離火劍法」、華山「大白
劍法」、「形意劍法」、「八卦劍法」,和劍煞逢老邪縱橫江湖,近攻遠取,一長一短
兩支奇形劍,范少華薛珠兒蕭劍聯壁,使展出來的「祁連雙式」,都已發揮到最大威力,
也僅僅能把「內八門」第一門中的百花劍勢,壓制下來,使他們門與門之間,不能奇正
相生,互相呼應。
    就在此時,但聽陣外號炮連響,由一筆陰陽張果夫為首,黑風怪申頭陀、薛神醫、
鬼見愁閻弘、鐵膽勝鎮山、黑手屠夫屠千里、惡丐錢平、四大公子王立文、錢春霖、趙
君亮、卓維和、魔教花如玉,率同五位長老,紛紛躥起!
    一條條人影,宛如流星追月,勁矢劃空,分別朝八個旗門投去!
    這些絕頂高手,投進花陣,剎那之間,旗幟蔽天,迎風招展的「百花大陣」,登時
大亂,但見旗幟倒折,慘叫之聲,彼此彼落,相繼不絕!
    花女們雖是無辜的,但若不大開殺戒,「百花大陣」又如何能破?
    尤其這些花女們,一個個精擅「百花劍法」縱然陣勢變化,被先前人陣的六大門派
掌門人和范少華、薛珠兒、劍煞逢老邪等人壓制下去,再經大批高手沖人,已把陣勢沖
散,但她們每一個人仍能單獨作戰,奮勇抵抗,有兩個人就可聯手,三個人就成一組,
頑強無比,當真不愧是浣花夫人一手調教出來的子弟
    但這樣的戰鬥,終究不能持續多久,八名門主,力戰而死,花女們也傷亡過半,紛
紛逃入內陣而去。
    「百花大陣」的「內八門」終於破了,以南北幫、葬花門、魔教、再加上六大門派,
已可說是集天下武林黑白兩道的精英,才把「內八門」破去,浣花夫人也值得自豪了!
    賽諸葛羽扇一擺,攻陣的人,紛紛退下。南北幫主黑煞游龍、葬花夫人迎著六大門
派掌門人,拱手為禮。
    賽諸葛朗笑而出,道:
    「諸位掌門人辛苦了。」
    少林大智大師合掌當胸道:
    「先生言重,六大門派,幸蒙先生援救,才能脫出魔掌,些許微勞,何足掛齒?」
    賽諸葛笑道:「大敵當前,咱們也不用說客套話了,現在請諸位掌門人暫且休息,
待山人破了『百花大陣』再和諸位細敘。」
    武當堂門玉虛子稽首道:
    「內陣未破,貧道等願為先驅,稍效棉薄。」
    賽諸葛微笑道:
    「沒有諸位道兄的事了,破陣之事,山人早有安排,諸位只管作壁上觀吧?」
    話聲一落,雙手抱了抱拳,然後朝葬花夫人、黑煞游龍欠身道:
    「門主、幫主、副幫主,現在該咱們上場了。」
    葬花夫人、黑煞游龍、一筆陰陽張果老同時點了點頭。
    賽諸葛羽扇一招,又道:
    「逢、申、屠、錢四位,請過來。」
    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黑手屠夫屠千里、惡丐錢平一齊走了過來。
    賽諸葛和他們低低說了幾句,四人領命退下。賽諸葛又道:
    「花大姑、范少華、薛珠兒三位請過來。」
    花如玉、范少華、薛珠兒走近他身邊,賽諸葛也和他們低低說了幾句,三人躬身領
命。
    賽諸葛回過頭去,羽扇朝凌道人一招,含笑道:
    「凌道兄和山人去打個頭陣吧!」
    凌道人打了個稽首,會意的道:
    「貧道遵命。」
    六大門派掌門,眼看賽諸葛調度有方,而且南北幫、葬花門還有許多高手,都沒有
派上任務,心知他說的不假,對破陣之事,早已胸有成竹,自己等人,看來果然用不著
動手了。
    賽諸葛調派好攻陣人手,羽扇一揮,但聽號炮響處,逢老邪、黑鳳怪、黑手屠夫、
惡丐錢平,各自率領二十名南北幫的武士,整隊而出。
    這四隊武士,衣分黑、紅、黃、白四色,每人手上執著明晃晃的長劍,看去甚是壯
觀。
    大家已聽賽諸葛說過:「百花大陣」中間一層,按五行奇門而設,這四隊武士,衣
分黑、紅、黃、白四色。自然針對五行旗門生剋之理,但何以缺少了一門?
    這時四隊武士,月隨著黑煞游龍、葬花夫人、張果老,以及范少華、薛珠兒、花如
玉等人身後,分別向四處旗門而去。
    賽諸葛羽扇輕搖,卻和凌道人兩人並肩徐行,連一個武士也不帶,飄飄然朝正面一
道旗門行了過去。
    大家正感奇怪,但聽陣中響起一聲玉磐清響,從正門旗門中迎出一個青衣勁裝少女,
率著二十名背插雙劍的花女,列隊而出!
    那青衣少女正是君山分宮主凌雲鳳,她飛快的奔前凌道人面前,就撲的跪了下去,
叫道、
    「爹,女兒敬遵你老人家吩咐,率她們棄暗投明。」
    凌道人含笑點頭道:
    「鳳雲,快見過軍師。」
    凌雲鳳站起身,又朝賽諸葛拜了下去道:
    「小女子多蒙軍師指點,得以父女重逢,特地率隊來歸聽候軍師差遣。」
    賽諸葛呵呵笑道:
    「凌姑娘能出污泥而不染,實是難得,破陣之計,山人已有安排,姑娘可領她們到
前面休息。」
    凌雲鳳躬身領命,隨著賽諸葛、凌道人身後,一齊退下,五行旗門,凌雲鳳率隊反
正,只剩下了四門。
    再說范少華、薛珠幾、花如玉三人,由劍煞逢老邪率領十二名白衣武士,到達旗門,
但聽一聲清磐響處,紫蔽壇主祝宜君手仗利劍,迎了出來。她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窄腰女
裝,越顯得風姿綽約,明艷照人!
    范少華看的不禁一呆,拱手道:
    「壇主請了。」
    紫薇壇主祝宜君同樣一怔,兩道秋水眼神注視著范少華,臉上略帶喜色,問道:
    「你……就是白少輝?」
    范少華含笑點頭道:
    「在下范少華,白少輝原是化名。」
    花如玉嬌聲道:
    「壇主還認識小妹麼?」
    祝宜君又是一怔,望著花如玉道:
    「你就是湘雲姐姐,你帶著面具作甚?」
    花如玉道:
    「我生下來就是這樣,誰戴了面具!」
    祝宜君目含幽怨,看了范少華一眼,幽幽說道:
    「你們是破陣來的,要我怎麼辦呢?」
    花如玉道:
    「壇主為人一向豪邁,總該知道邪不勝正,浣花夫人倒行逆施,天人共怒,覆亡已
在眼前,壇主應該為自己打算才好。」
    范少華接口道:
    「凌分宮主已經率隊投誠,壇主明智過人,自然也該有所抉擇,在下奉軍師之命,
就是勸壇主棄邪投正來的。」
    祝宜君冷冷說道:
    「你來勸我,還是以私人身份的好,用不著奉軍師之命,是麼?」
    范少華道:
    「在下私衷,更是希望你背棄邪惡,涉上正途。」
    祝宜君臉上綻出嬌笑,問道:
    「這話出自你的真心麼?」
    范少華正容道:
    「自然是出於在。下至誠。」
    祝宜君幽然一歎,道:
    「憑你這句話,已經夠了,祝宜君濺血陣前,死而無憾……」
    范少華道:
    「壇主!」
    祝宜君淒然笑道:
    「我早就知道大勢已去,白少輝,你說的不錯,我應該有所抉擇。」
    范少華喜道:
    「壇主抉擇光明,才是明智之舉。」
    祝宜君清撤的大眼中,已然隱包淚水,但她強作笑容,說道:
    「白少輝,我選擇的是黑暗。」
    范少華聽的一怔,道:
    「浣花宮滅亡在即,壇主何苦……」
    祝宜君突然流下兩行清淚,道:
    「白少輝,就是因為浣花官滅亡在即,我才選擇了黑暗,二十年浩蕩師恩,我不能
不報答,也總不能臨危生叛,我除了一死,別無選擇。白少輝,你救過我的性命,也只
有你抱過我的身子,說的明白一些,祝宜君心中,也只有你白少輝一個人的影子,但願
你心裡,也曾留下我祝宜君一絲記憶……」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0:28:11

話聲未落,突見一道人影,凌空瀉落,龍姑婆手提長劍,滿臉獰厲的道:
    「宜君還不發動陣勢?」
    口中哨音驟發,二十名花女,聽到龍姑婆的攻擊命令,立即分散開去。
    劍煞逢老邪大喝一聲:「老虔婆看劍!」
    黃衣鼓風,一躍而上,闊劍一揮,直劈過去,兩人立時動上了手。
    二十名南北幫武士,同時發動,沒待花女們展開陣勢,就捉對廝殺起來。
    祝宜君突然銀牙一咬,目蘊淚水,兩眼直盯著范少華,咽聲道:
    「白少輝,我要走了。」
    說到最後一字,嬌軀起了一陣抖顫,嚶嚀一聲,撲入了范少華的懷裡。
    范少華看她朝自己撲來,只好一張雙臂,把她接住。
    花如玉聽她口氣不對,急急問道:
    「壇主,你眼下毒藥了?」
    祝宜君淚水滿臉,槍然點頭道:
    「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我不能負了白少輝,也不能有負師恩我不能兩全……」
    范少華心頭大急,雙臂緊緊抱著祝宜君嬌軀,叫道:
    「宜君,你快把毒藥吐出來。」
    祝宜君全身不住的顫動,蘭息急促,仰臉道:「已經遲了,白少輝,再抱緊一些。
祝宜君能夠死在你懷裡,我死也能瞑目了。」
    范少華聽她如位如訴,說的淒楚欲絕,尤是一雙清澈的大眼中,含著晶瑩淚珠,射
出萬縷情絲,心頭又急又憐,忍不住也眼淚奪眶而出,說道:
    「宜君快說,解藥在那裡?」
    祝宜君這一瞬工夫,已經說不出話來,緩緩閉上了雙目,但嘴角間卻依然留著一絲
微笑,她已毒發身死了!
    范少華抱著她身子,只叫二聲:「宜君……」就淚如雨下。
    薛珠兒、花如玉瞧的也陪著流淚,花如玉道:
    「范少俠,她已經去了麼?」
    范少華點點頭道:
    「我要替她在浣花溪上,好好的做一座墳墓。」
    這時劍煞逢老邪和龍姑婆已互拼了百招,仍然難分勝負,薛珠幾嬌叱一聲,劍演分
光,七八道劍光同時朝龍姑婆背後電射而去。
    龍姑婆力戰逢老邪,雖略佔上風,但劍煞逢老邪一長一短雙劍齊飛,也不好對付,
此刻驟覺寒鋒襲背,七八道劍光,同時激射而來,心覺不覺大驚,慌忙舉劍封架,已嫌
不及,背後一陣刺痛,連被刺中了兩劍,鮮血泉湧,口中低哼一聲,急急往旁閃出,但
逢老邪的闊劍,又齊肩削到。
    這一劍來的奇快,龍姑婆身負重傷,無法封架,身形一仰,往後躍退,但她還未躍
出,只聽「奪」的一聲,逢老邪短劍脫手飛出,已透胸而過,龍姑婆左手緊握著刺人劍
柄,身軀搖了兩搖,倒地死去。」
    祝宜君:龍姑婆相繼身死,乙木旗門自然破了,這時,其他三門,也全被破去了!
    原來這五行陣勢,乃是「百花大陣」最精銳的武力,也是「百花大陣」的中樞,一
經發動,五座旗門正反相生,變幻莫測,但賽諸葛早有準備,為了破五行旗門,化去數
月時間,訓練了一百名劍士,衝入劍陣,就專找花女廝殺,使她們無暇兼顧,無法發動
陣勢。
    這樣一來,豈不成了各以武力相拼?五行陣勢,也就癱瘓了,再有一二位絕頂高手,
對付主持旗門的人,破陣真是輕而易舉之事!
    葬花夫人率同黑手屠夫屠千里,攻的庚辛旗門,白翎壇主戚佩玉自然不是葬花夫人
的對手,幾個照面,就被一掌擊中,死於劍下,柴姑婆也被黑手屠夫抓裂胸膛死去。
    一筆陰陽張果者,惡丐錢平攻打的是壬癸旗門,生擒了金鶯堂主申若蘭,谷姑婆和
惡丐力拼百招,結果中了張果老二杖,負傷遁走。
    黑煞游龍和黑風怪申頭陀攻打離火門,也生擒了浣花公主,鐵姑婆死在「大羅掌」
下。
    「百花陣」,到此已是全數破去;但離火門上,,仍然劍光漫天,銳嘯生風,打得
異常慘烈!
    幾位破陣的人——葬花夫人、張果老、范少華、薛珠兒、花如玉等人都在破陣之前,
得到賽諸葛的囑咐,要他們破陣之後,迅速支援離火門,此刻果見離火門上激戰方殷,
凝目瞧去,原來黑煞游龍已和浣花夫人動上了手。
    這一戰,一個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一個是花陣被破,愛女遭擒,更是急怒攻心,
非把對方立劈劍下不可,兩人簫、劍、指、掌,各竭所能,已然拼上了全力。
    范少華看的大急,慌忙放下紫蔽壇主祝宜君的屍體,大叫道:
    「師傅,這妖婦留給弟子。」
    「急急長身掠起,朝戰場奔去。」薛珠兒那敢怠慢,慌忙跟著大哥身後,追了上去。
    另一面從庚辛旗門破陣出來的葬花夫人,也身形一晃,疾如流星,劃空投去,其餘
的人也紛紛朝離火門趕了過去。
    但在三人堪堪掠起的同時,只聽有人沉喝一聲:「兩位且請住手!」
    喝聲出口,一道強猛絕倫的潛力,勢如山立朝黑煞游龍、浣花夫人側面撞來!
    黑煞游龍桑九、浣花夫人同時向後退出一步,自然也隨著停下手來,恰好葬花夫人、
范少華、薛珠兒、花如玉等人,也相繼掠到。
    接著賽諸葛羽扇輕搖,偕同六大門派掌門和南北幫、葬花門一千群雄,走了過來。
    大家舉目瞧去,但見黑煞游龍和浣花夫人之間,站著一個頭挽道髻,身穿半截寬大
麻衣的老人!
    原來破去五行旗門後,中間一片十丈方圓的草地上,中間鋪了一方腥紅銹金地毯,
毯上站著兩名十二三歲的童子,赤著雙腳,伺立兩側,一個手捧白玉葫蘆,一個捧七星
長劍,顯然那麻衣老人,方才就是坐在地毯上的。
    地毯後,站著一個斷了左臂的錦袍公子,和八名奇裝異服的少女,她們一個個生得
眉目如畫,窄腰敝胸,頸項、手腕、腳踝上都著銀圈,腰插苗刀,一望而知是苗族少女。
    左側垂手肅立四人,年在五旬左右,灰衫和髯,面目冷森。
    黑煞游龍桑九巨目一睜,洪聲道:
    「閣下大概就是苗疆的麻衣老祖了?」
    麻衣老人道:
    「幫主說的正是老夫。」
    黑煞游龍略一抱拳道:
    「閣下隱跡苗疆,逍遙自在,何苦助紂為虐,浣花妖女荼毒武林,為害江湖,此刻
大勢已去,授首在即,閣下瞧瞧這四周形勢,天下武林同道,群集於此,依兄弟相勸,
閣下還是退出這場是非的好。」
    麻衣老人雙目精光熠熠,徐徐掠過在場群雄,突然仰天大笑道:
    「天下武林同道,果然全在這裡了麼?哈哈,在老夫眼裡,爾等直是行屍走肉之
人!」
    葬花夫人冷聲道:
    「尊駕口氣不小!」
    麻衣老祖道:
    「老夫要殺爾等,只是指顧問事耳!」
    浣花夫人手仗長劍,蒙面黑紗,不住的飄動,顯然是十分氣怒,厲聲道:
    「你還和他們多說什麼,快叫她們動手了。」
    麻衣老祖輕笑道:
    「夫人且請稍待,老夫要問問清楚,他們之中,什麼人施展分光劍法,斬斷老夫孩
子一條左臂,老夫要把他寸碟而死,如箬讓他隨著這班人一同死去,豈不便宜了他?」
    薛珠兒冷笑道、
    「使分光劍法是我,你待怎樣?」
    麻衣者祖目中凶光暴射,點頭道:
    「很好,你站出來。」
    薛珠兒道:
    「出來就出來,誰還怕你不成?」
    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范少華怕他有失,也緊跟著越眾而出。
    浣花夫人冷聲道:
    「這樣正好,這姓范的小子,我也不能讓他死的大便宜了。」
    麻衣老祖一陣嘿嘿乾笑,突然袍袖一揮,只見四名灰衫長髯老者身形旋動,,手按
長劍,分向四面向外而立。
    緊接著那八名苗女也身形飄閃,分八方站定,每人手上,托著一顆色呈紫黑,大如
鵝卵的圓形之物,面向群雄,作出準備投擲之狀。
    花如玉睹狀大驚,尖聲道:
    「魔火霹靂神彈,大家快退!」
    「魔火霹靂神彈」一經投擲,十丈之內,悉成灰燼,威力之大,殺傷之強,簡直無
可抗拒。
    這下,連足智多謀,指揮若定的軍師賽諸葛都變了臉色!
    「繩武,你這不孝孽子,你把老太婆也一起炸死算了!」
    聲音從天外飛來,好快!一道人影,疾瀉當場,那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太婆,披著
一頭銀髮,但她一張臉,卻像嬰兒一般,又白又嫩,一下擋在群雄面前。
    大家看這銀髮婆婆突如其來,正在驚疑不定之際,但聽有人叫了一聲:「奶奶!」
    兩條人影飛快的朝銀髮婆婆撲了過去,那正是花如玉、花小玉姐妹兩人。
    這下瞧得大家又是稟然一驚,原來這位銀髮婆婆,竟是魔教聖姑白髮龍女,但使大
家更驚奇的,聽她口氣,那麻衣老租似乎是昔年的魔教主花繩武!
    麻衣老祖不自覺的後退一步,道:
    「老婆婆只怕認錯人了。」
    銀髮婆婆厲聲喝道:
    「不孝孽子,你連老娘都不要了,還不把這張臉皮給我撕下來?」
    麻衣老祖道:
    「你說什麼?」
    銀髮婆婆喝道:
    「哼,如玉,小玉,你們給奶奶撕下他的假臉皮來。」
    花如玉、小玉有奶奶在場,還怕什麼?姐妹兩人答應一聲,雙雙蹤出,探手就往麻
衣老祖臉上抓去。
    麻衣老祖伸手一格,就把兩人身子,平空推出了一步。
    銀髮婆婆怒哼道:
    「你敢違抗娘的命令?」
    一手柱著龍頭杖,不見她身表晃動,已然到了麻衣者祖面前,右手輕輕一揚,大家
但覺得她一條手爪,登是化成了無數爪影,同時朝麻衣老祖臉上抓去。
    麻衣老祖急急問身後退,銀髮婆婆一聲冷笑,手上已然多了一張人皮面具,麻衣老
祖也登時年輕了二十步,變成一個五十左右的人。
    銀髮婆婆以杖擊地,怒聲道:
    「孽子,你迷戀妖女,逼死妻子,離家出走,居然連你祖宗手創的基業,都棄置不
顧,去當什麼麻衣老祖,還敢用這種歹毒東西,替妖婦撐腰?」
    麻衣老祖滿臉尷尬,但既已露出真面目來,只好朝銀髮婆婆跪了下來,俯首認罪道:
    「娘,孩兒知罪了。」
    銀髮婆婆哼了一聲,回頭朝浣花夫人冷笑道:
    「妖婦,你勾引繩武,逼死我媳婦,今天也報應臨頭了。」
    花如玉流淚道:
    「奶奶,娘是她害死的麼?」
    銀髮婆婆道:
    「你娘氣憤自盡,有一半要怪你爹的不是,這妖婦惡貫滿盈,要找她報仇的人多著
呢,咱們且等著瞧吧!」
    這時但聽范少華大喝一聲,道:
    「妖婦,你小心了,范某要憑手中簫劍,為死去的爹娘復仇。」
    大家回頭瞧去,只見范少華左手握一柄寒光湛然的短劍,右手竹簫,橫胸凜立。
    和他並肩而立的薛珠兒,也早已脫去了長衫,一身緊身青色勁裝,豐胸窄腰,明明
是女兒之身,穿的還是男裝,此刻也手握雙劍,雙目一眨不眨的緊盯著浣花夫人。
    浣花夫人兩道冷銳目光,透過垂面黑紗,份徐掠了群雄一眼,厲聲道:
    「還有什麼人,要和老身動手的,就一起上吧!」
    葬花夫人冷笑道:
    「賤人,你縱然死有餘辜,也不用大家多費手腳,有范少俠、薛姑娘,足可教你濺
血當場,以謝天下。」
    浣花夫人仰天厲笑,手中長劍一振,響起嗡然輕嘯,切齒道:
    「范少華,你動手吧!」
    范少華熱血沸騰,面對浣花夫人雙目盡赤,大喝一聲:「妖婦看簫!」
    右手竹簫平舉,直點過去,這一招使的正是黑煞游龍的「游龍十八式」。
    薛珠兒一見大哥出手,那還怠慢,右手長劍刷的一聲,一道銀虹,快如掣電,同時
朝浣花夫人飛射而出。
    她出手一劍,施展的卻是「分光劍法。」
    浣花夫人冷冷一笑,手腕搖動,幻起了一片寒光,她前後左右,登時冉冉飛起四五
朵碗口大的銀花!
    不,飛出的銀花,居然生生不息,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爆出了十幾朵之多!
    范少華不退反進,左手一揮,秋霜劍青芒暴長,迎著銀花刺去。薛珠兒左手長劍,
配合范少華劍勢,跟著橫掃過去,但聽叮叮兩聲,兩人劍勢掃過,立有五六朵銀花倏然
滅去。
    范少華健腕一送,簫挾尖風,順著朝銀花擊滅之處攻入,薛珠兒右手劍光,也暴分
出三縷白芒,投射過去。
    全場之人看的清楚,兩人聯手合擊,一下壓制住了浣花夫人的劍勢,乘虛攻入。但
就在此時,大家只覺眼前一亮,方才銀花隱沒之處,又湧出上八朵銀花,把空隙補了起
來,簫劍攻勢,也被一齊封出。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三方出手之快,何等電閃雷奔,瞬息千變萬化,已把全
場之人,都吸住了心神,一個個凝神觀戰。
    范少華、薛珠兒大敵當前,兩人右手簫劍,一個全力使出「游龍十八式」一個展開
「分光劍法」,但兩人左手劍下使出來的,卻是一套互相配合,攻守連貫的奇招——
「祁連雙式」。
    原來這幾個月來,兩人在春香谷埋首練劍,左手練成了「祁連雙式」。這樣一來,
兩人左手既可聯合攻拒,右手蕭劍仍可各展師門之學,此刻一經施展,猶如四個人聯手
對付浣花夫人一般!
    浣花夫人幾招下來,已然發現兩人簫劍聯合,威勢極強,心頭又驚又怒,一柄長劍,
在她全力施為之下,「百花劍法」幻起百朵碗大銀花,此起彼落,生生不息,掩去了浣
花夫人的身子。
    數丈方圓,儘是一圈圈銀光,燦爛奪目,使人目為之眩!
    薛珠兒的「分光劍法」,對「百花劍法」原有克制之功,無如薛珠兒功力尚淺,最
多也只能分出七八道劍光,不像浣花夫人的劍勢,魚龍曼衍,同時可以幻化出百朵銀花,
縱能克敵,也有如杯水車薪無補大局。
    兩人聯手使出的「祁連雙式」雖然劍勢如虹,凌厲絕倫,但也無法攻入滾滾不絕的
銀花之中。
    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使得觀戰群雄,個個緊張無比,雙目圓睜,但大家所看到
的,是無數道盤旋的劍光,環繞著一幢銀花旋轉,如此而已!
    范少華眼看自己和珠兒聯手,使盡殺著,依然僅能和浣花夫人打成平手,無法佔得
優勢,心頭一急,突然大喝一聲:「妖婦我和你拼了。」
    抬手一簫,點了出去,這一著,正是百試百中的「無名怪招」。
    他此時含憤發出,力道何等強猛?但聽叫卜的一聲,擊中了浣花夫人左脅「章門
穴」,口中悶哼一聲,手上劍招,方自一滯。
    薛珠兒七八道劍光,同時激射而上,但聽骼骼劍嗚,一片銀花,立被擊滅了大半。
    兩人左腕一揮,兩道劍光交叉劃過,浣花夫人又是一聲悶哼,長劍墮地,血雨飛灑,
兩條手臂,已然齊肩削落,全身一片血污,但她卻只後退了數步,便自站住,淒然道:
    「春華,想不到我還是死在你兒子手裡……」
    突然真氣一迸,自震心脈而死,往後倒去。
    范少華滿臉殺機,陡地跨上一步,仰夭道:「爹娘在天之靈,孩兒今天報得血仇
了……」
    秋霜短劍一挺,直朝浣花夫人當胸刺去!
    「少俠劍下留情。」
    一道灰影,凌空飛下,大袖一拂,一股無形潛力,托住了范少華短劍,現出一個緞
衣女尼,朝范少華合十道:
    「人死不記仇,少俠大仇已報,賜她一個全屍吧!」話聲一落,回身朝黑煞游龍、
葬花夫人行了一禮,道:
    「貧尼清心,要向兩位施主討個人情,浣花宮數百年來,從不介入江湖,二十年前,
敝師姐拭師自立,為惡武林,如今已經自食其果,這不是浣花宮之罪,禍首已死,貧尼
想為浣花宮門下弟子請命,可否由貧尼帶走,從此永絕江湖。」
    原來她是浣花夫人的師妹,她此舉究竟是何居心?
    黑煞游龍、葬花夫人一時也作不了主,正感為難之際!
    只聽賽諸葛呵呵一笑道:
    「首惡已誅,師太要為浣花宮留得一脈,也未嘗不可,武林同道,原本並無消滅浣
花宮之意,師大可把申若蘭、浣花公主兩人領去,至於所有花女,均須廢去武功,發給
賞金,予以遺散,重作民間婦女,不能隨師太同去。」
    清心師太合十道:
    「如此多謝施主了。」
    賽諸葛命人放了申若蘭、浣花公主兩人隨同清心師太而去。
    范少華大仇得報,走到賽諸葛面前,拜了下去,道:
    「在下得報父母之仇,全仗軍師賜助,請受在下一拜。」
    賽諸葛大笑道:
    「咱們誼屬同門,小師弟何用言謝?」
    說完,隨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原來他就是隱居九疑洞的九疑先生!
    范少華驚喜的道:
    「你果然是九疑先生!」
    張果老掀髯笑道:
    「除了九疑師弟,天下還有什麼人配稱賽諸葛的?」
    銀髮婆婆正在和黑煞游龍低語談話,這時回頭叫道:
    「如玉,這許多人,只有你還戴著假面具,還不快取下來?」
    花如玉嗯了一聲,果然也從臉上揭下了張人皮面具,醜陋姑娘,登時露出了一張吹
彈得破,宜嗔宜喜的粉臉,她悄悄望了范少華一眼,雙頰不禁飛起兩片紅雲。
    這時但聽一個蒼老聲音哈哈大笑道:
    「哈哈,連老兒,咱們兩個老頭,該走了吧?」
    那是祁連二老的聲音,眾人回頭望去,但見兩道人影,騰空飛起,去勢如箭,漸漸
遠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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