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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東方玉] [龍孫][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26:06     標題: [東方玉] [龍孫][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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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來早,但卻春寒料峭,雨絲灑灑有聲!——
  這是南方一座山頭的龍王廟,此時,廟的神像後面走出一個身材矮小、神情猥瑣、縮著頭,聳著肩的糟老頭來,故事便從這裡開始,主人翁方振玉也在這裡展開了踏入江湖的首次較量。他以一柄通天犀角摺扇,威震武林;以無極門傳人的身份,馳驕江湖。
  然而,方振玉插手救下的這個糟老頭,竟是見面便要殺他滅口的毒華忙。這起因竟然為何呢?方振玉為什麼要救他呢?
這重重疑團,讀者須到書中尋……





第01章 極大隱秘
第02章 劍扇爭輝
第03章 無極遺訓
第04章 玄機難測
第05章 依三無極
第06章 無極玄功
第07章 山雨欲來
第08章 北斗煞星
第09章 黑水龍王
第10章 神功警頑
第11章 龍潭嘉賓
第12章 地室幽囚
第13章 脫出樊籠
第14章 奇人奇事
第15章 物歸原主
第16章 借刀殺人
第17章 誤會重重
第18章 一波又起
第19章 危機隱伏
第20章 變生時腋
第21章 蛛絲馬跡
第22章 居心險詐
第23章 真偽莫辨
第24章 石窟夜戰
第25章 撲朔迷離
第26章 大肆毒手
第27章 真相大白
第28章 九毒仙子
第29章 勢如破竹
第30章 雙扇交鋒
第31章 此情綿綿
第32章 石窟療毒
第33章 還我清白
第34章 興師問罪
第35章 七星劍陣
第36章 以陣對陣
第37章 幻影龍形
第38章 邪不勝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26:56

第01章 極大隱秘

  金陵棲霞山,古名攝山,(興地誌:「山多藥草,可以攝生,故又名攝山」)南唐隱士棲霞,修道於此,寺以人名,山又以寺名。
  棲霞山有三峰,東曰龍山、西曰虎山,中峰最高。
  龍山蜿蜒如龍幡,東首岩石凌峭,古柏森森,有如龍首,因此當地人在東麓間,蓋了一座龍王廟。
  龍王廟很小,只有一進殿宇。
  大殿神龕裡,踞坐著黑臉凸睛的龍王爺,塑得威猛而有生氣。兩旁圍以木柵,站的是雷公、電母,風伯、雨師,入門處是八個蝦兵蟹將,挺戈執槍,貌極凶獰。
  整座大殿,除了一張石案,一個香爐,就別無他物。
  龍王廟香火,當然沒有求子的觀音堂和求財的財神爺來得鼎盛,因此連廟祝都待不住,龍王廟的山門,也永遠敞開著,沒人管理。
  這是元宵前一天,江南地方,春天雖然來得較早,但還是春寒料峭,東風如剪,遊山的人並不多。
  午後,東風吹得更緊,天空飄著雨絲,初則沾衣欲濕,漸漸愈來愈密,灑灑有聲!
  山前一片疏林間,這時忽然鑽出一條瘦小人影,縮著頭,急步朝山徑奔來。
  這人個子矮小,頭戴瓜皮帽,身上穿一件古銅色羊皮長袍,約莫六十出頭年紀,兩手在胸前緊緊捧著一口朱漆小箱,奔行之間,神色顯得十分慌張,有若驚弓之鳥一般。
  從這條山徑上去,只有一座龍王廟,不用說,他是避雨來的了,但雨點雖密,避雨的人,最多淋濕衣衫,心裡也只有焦急,用不著驚恐慌張。
  瘦小老頭三腳兩步,奔入龍王廟,伸手抹了一把臉上雨水、就像脫了力一般,倚著山門不住的喘息,雙目只是注視著山下來路,好像在察看有沒有人跟蹤他身後而來。
  直等他看到山林間一片風雨,瀟瀟灑灑,行人絕跡,心上才算放下一塊石頭,長長地吁了口氣,轉過身,正待往裡行去。
  這一轉身,瞥見殿前負手站著一個藍袍少年,含笑點頭,招呼道:「外面雨下得大,老丈……」
  瘦小老頭臉色微變,雙手捧著朱漆小箱,疾退一步,注目問道:「你……」
  他這一注視,才發現藍袍少年不過二十來歲,生得劍眉朗目,唇紅齒白,品貌清俊,敢情是一個讀書相公。
  藍袍少年看他有驚疑神色,不覺微微一笑道:「晚生也是避雨來的,老丈請進。」
  瘦小老頭臉色稍弄,點點頭道:「老朽經過山下,正好遇上這場大雨,唉……」
  他說話之時,隨手掩上兩扇木門,又小心翼翼地上了門閂,然後舉步朝殿上行去。
  藍袍少年雖覺他舉動有些古怪,但也不以為意,跟著走上大殿。
  瘦小老頭目光如鼠,前後左右一陣亂轉,淬然問道:「小哥可知老朽是誰麼?」
  藍袍少年拱手道:「萍水相逢,正想請教。」
  瘦小老頭道:「這麼說,小哥真的不認識老朽了?」
  藍袍少年覺得這位老人似乎大悸常情,但依然含笑道:「晚生和老丈素昧平生,自然不認識了。」
  瘦小老頭沉哼一聲道:「你不認識老朽最好。」
  藍袍少年聽得不由怔住,還沒開口。
  瘦小老頭忽然目射凶光,朝藍袍少年深沉一笑,右手揚處,寒光連閃,從他大袖中飛射出三柄精芒耀目的柳葉飛刀,奪奪奪三聲,品字形釘入在右首粉壁之上。
  只要看刀尖隱泛暗青,分明還淬過毒!
  藍袍少年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此舉,震懾住了,怔怔地望著瘦小老頭,吃驚道:「老丈……」
  瘦小老頭得意一笑,說道:「小哥看清楚了,老朽若要殺你,易如反掌。」
  隨著話聲,走到牆下,伸手取下三柄飛刀收入袖中。
  藍袍少年道:「晚生和老丈無冤無仇,老丈自然不會向晚生出手的了。」
  「老朽當然不會無故殺人。」
  瘦小老頭看了他一眼,續道:「但為了滅口,也就說不得了。」
  藍袍少年愕然道:「老丈要殺人滅口?」
  「不錯。」瘦小老頭道:「小哥可知曹操殺呂伯奢的故事嗎?」
  藍袍少年道:「莫非有人要追殺老丈?」
  「你知道就好。」
  瘦小老頭神色陰晴不定,徐徐說道:「老朽不想濫殺無辜,但既然遇上小哥,你就得替老朽辦一件事。」
  藍袍少年道:「不知老丈要晚生辦什麼事?」
  瘦小老頭道:「老朽雖然一時避過追蹤的人,但附近這座龍王廟,遲早必會尋來,這裡只有神像後面可以藏身,老朽這就躲入神像後面,待會如果有人尋來,小哥只說沒看到老朽就好。」
  藍袍少年道:「晚生記下了。」
  瘦小老頭陰森的道:「小哥記著,飛刀無眼,你若敢出賣老朽,吐露半點口風,那時休怪老朽手下無情。」
  藍袍少年道:「老丈要晚生替你掩護,至少該讓晚生知道老丈是誰吧?」
  瘦小老頭不耐的道:「你不用知道的太多。」
  藍袍少年道:「這……」
  他剛說了一個「這」字,突聽山門前響起一陣蓬蓬之聲,有人大喝道:「開門,開門!」
  瘦小老頭神色一變,低聲道:「他們來了,你必須照我所說行事。」
  說罷雙足一蹬,唰的一聲,竄上神龕,躲入龍王身後。
  這時山門外那人敢情敲得火起,洪聲喝道:「裡面到底有沒有人,再不快來開門,大爺要破門進來了。」
  藍袍少年心中暗道:「這瘦小老頭不知是什麼人,他們之間,不知有什麼過節?自己該不該幫他撒謊呢?」巾念轉動,人已迎著走出,口中應道:「在下來了。」
  話聲未落,但聽「砰」然一聲,兩扇山門已被那人一腳踢開,像凶神惡煞一般,衝進兩個身穿青色勁裝的持刀漢子。
  左首漢子一下衝到藍袍少年面前,大聲吼道:「好小子,叫你開門,你為什麼不開?」
  藍袍少年負手而立,凜然道:「二位要幹什麼?」
  左首漢子只覺眼前這位年輕相公氣宇不凡,尤其一雙眼神十分充足,站在自己面前,大有淵亭嶽峙之概,不覺氣勢稍敢,說道:「咱們是找人來的。」
  藍袍少年問道:「找誰?」
  右首一個跟在左首漢子身後,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藍袍少年道:「我是避雨來的。」
  右首漢子道:「這老小子明明是朝這裡來的,怎會不見人呢,王得標,咱們搜。」
  藍袍少年徐徐轉身道:「慢點!」
  右首漢子不耐的道:「小子,你避你的雨,咱們搜咱們的人,你吆喝什麼?」
  藍袍少年道:「我問你們的話,還沒有回答呢!」
  右首漢子道:「你問什麼話?」
  藍袍少年道:「你們找的是誰?」
  左首漢子道:「咱們找的是毒華忙郝壽臣,一個手捧藥箱的瘦小老頭。」藍袍少年從沒聽說過毒華佗郝壽臣的名字,但他們說的自然就是躲在龍王身後的瘦小老頭了。
  毒華忙郝壽臣縱然不見得是什麼好人;但追蹤他的兩個漢子,貌相剽悍,更不是什麼好路數。心念一轉,這就冷聲的說道:「這裡沒有人,你們可以走了。」
  左首漢子喝道:「小子,你怎麼知道裡面沒有人?」
  藍袍少年平靜的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右首漢子嘿然道:「是不是你把他藏起來了?」
  右手一探,搭上藍袍少年肩頭。藍袍少年臉色微沉,喝道:「你敢對本公子無禮?」右手五指搭在右首漢子的手背上,輕輕一翻,就把右首漢子手腕扭了過來。
  右首漢子但覺手背如被五支鐵夾夾住一般,整條右臂骨痛如裂,全身力道頓失,心中忍不住輕哼出聲,身子隨著往下蹲去。
  藍袍少年哂道:「本公子也不想難為你們,去吧!」
  五指一鬆,放開了右首漢子的手背。
  左首漢子目睹右首漢子被人擒住,但因藍袍少年出手太快了,一時竟然忘了出手救援。
  右首漢子一下脫出藍袍少年五指,一張臉早已脹得色如豬肝,疾退一步,三角眼幾乎冒出火來,口中沉聲一哼道:「好小子,原來還練過幾手,好,大爺就卸下你這條手臂。」
  喝聲出民霍地欺身而上,手中單刀直向藍袍少年右肩劈落。
  藍袍少年面露冷笑,沒有躲閃,只是右肩輕輕一側,鋒利的鋼刀就從他肩頭擦衣而過,劈了個空。
  右首漢子一刀落空,自然不肯罷休,口中暴喝一聲,鋼刀隨著翻起,斜削而上。
  藍袍少年微一側身,一道刀光從他身前掠過,依然劈了個空。
  右首漢子劈得興起,一柄單刀上下飛舞,一口氣劈出了五刀,刀風呼呼,好不凌厲。
  藍袍少年身子左右擺動,進退之間,不出半步,但任你刀光如雪,連他半點衣角都沒劃到。
  右首漢子知道遇上棘手人物,但他凶狠成性,這時連砍了七刀,依然沒有傷到對方分毫,反而埋怨同伴袖手旁觀,不和自己聯手,倏然後退一步,左手朝左首漢子打了個手勢,口中尖聲吆喝道:「併肩子,上哇,剁了這小子!」
  藍袍少年微哂道:「二位早該聯手了。」
  左首漢子早想出手,這時經同伴一喝,立即緊握鋼刀,橫跨一步,和右首漢子相距數步,正待同時撲進。
  就在此時,只聽從門外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喝道:「住手。」
  這人喝聲並不太響,但兩個漢子有如聽到了綸音,奉命唯恐不謹,立即各自收刀,向兩旁躍開,恭身而立。
  這時才見一個身穿青衫,足登粉靴,腰懸一柄青穗長劍的年輕人,從山門外緩步走人。這人年約二十四五,生得劍眉、星目,甚是英俊,只是臉型稍嫌瘦削,白中透青,眉宇之間,略顯陰鷙,似乎是個城府極深之人。
  只見他目光一瞥兩人,冷然道:「憑你們這點黔驢之技,如何是這位公子的對手,還不給我退下去。」
  兩名漢子看到此人,連頭也不敢抬,口中唯唯應是,迅快退了下去。
  那青衫少年目光一抬,朝藍袍少年含笑拱手道:「兄台請了,適才下人多有冒瀆之處,還望兄台恕罪。」
  藍袍少年還禮道:「兄台言重,方才只是一場誤會,事情已經過去,不說也罷。」
  青衫少年朗笑一聲道:「兄台快語,足見豪邁,小弟祝祥,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原來是祝兄。」
  藍袍少年拱手道:「在下方振玉。」
  「久仰、久仰。」
  祝祥笑得更是親切,說道:「方兄人俊如玉,一身功夫,更是高絕,小弟無任欽佩之至,只不知方兄是那一派的俊彥?」
  他說的雖然客氣,但志在探聽方振玉的來歷。
  方振玉道:「說來倒教祝兄見笑,在下只是在家中胡亂練練,並無門派。」
  祝祥目中閃過一絲異芒,敞笑道:「這麼說,方兄出身武林世家,那就更教小弟欽敬了。」說話之時,目光向四周迅快掃射了一轉,接著道:「方兄不像是在這裡下榻吧?」
  龍王廟只有這麼一進殿宇,一日瞭然,方振玉當然不會住在這裡。
  方振玉道:「在下乘興遊山,途中遇雨、是避雨來的。」
  祝祥森然一笑,說道:「方兄乘興遊山,那是說只有獨自一人,探幽尋勝了。」
  方振玉聽他口氣,似是在盤查自己行蹤,這就淡淡一笑道:「祝兄有什麼見教,不妨直說。」
  祝祥爽朗的笑道:「方兄快人快語,小弟確是有一件事,想和方兄奉商。」
  方振主道:「祝兄好說,奉商不敢,祝兄有事,但請說明。」
  祝祥道:「不知方兄是否認識一位江湖走方郎中,叫做毒華佗郝壽臣其人?」
  方振玉道:「在下從未在江湖行走,並不認識毒華佗。」
  「如此就好。」祝祥輕咳一聲,望著方振玉,含笑道:「不瞞方兄說,小弟奉家師之命,追尋毒華佗郝壽臣而來,遇上了非把他找回去不可,方兄不至於出手阻攔吧?」
  此人果然攻於心計,這般單刀直入,使得初次行走江湖的方振玉,一時之間,竟然答不上話去,沉吟道:「這個……」
  祝祥道:「怎麼?方兄可是有什麼為難嗎?」
  「這倒不是。」方振玉徐徐說道:「令師要祝兄追尋毒華佗郝壽臣,想必是和他有什麼梁子了?」
  祝祥冷然一笑道:「就憑郝壽臣,還不配和家師有梁子,他只不過是家師莊上一名食客,剛從莊中不告而別,家師一怒之下,非把他請回去不可。」
  方振玉道:「原來如此,那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本來就是一件小事。」
  祝祥含笑道:「小弟把話說清楚了,方兄不就明白了嗎?」說到這裡,目光有意無意朝右首牆上,方才毒華佗釘過三柄飛刀的痕跡,瞟了一眼,爽朗的道:「郝老先生,祝某和方兄已經把話說清楚了,我看你老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吧?」
  原來他早就看出毒華忙郝壽臣躲在龍王神像後面了!
  人家已經挑明了,毒華佗郝壽臣自然再也待不住了,只好聳著肩,從龍王爺神像後面轉了出來,一躍而下,依然雙手捧著朱漆藥箱,搖頭道:「祝少俠,老朽既然出來了,自無再回七星堡之理,有勞祝少俠,覆上盛老爺子,多多恕罪,多多恕罪。」
  祝祥冷然道:「家師把你奉若上賓,郝老先生就是要離開七星堡,也該和家師說一聲,這樣不別而行……」
  郝壽臣沒待他說完,連連拱手道:「老朽確有不是之處,還望祝少俠替老朽向令師多多告罪。」
  祝祥道:「在下奉家師之命,特來請你老回去,你老縱然不願在七星堡多盤桓幾日,也該見過家師再走,這樣在下也可以向家師有個交代。」
  方振玉在旁道:「郝老丈,這位祝兄說得極是,你就隨祝兄回一趟七星堡,再走不遲。」
  「不!不!」郝壽臣只是搖頭,連連拱手道:「祝少俠務請上覆盛老爺子,就說盛老爺子委辦之事,老朽實在無能為力,回去了也是一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27:24

第02章 劍扇爭輝

  祝祥瘦削臉微微一沉,說道:「郝老那是真的不肯回去了?」
  郝壽臣聳著肩,苦笑道:「老朽方纔已經說過,去了也無能為力。」
  祝祥森然一笑道:「郝老總該知道七星堡的威名,家師令出如山……」
  郝壽巨道:「這個老朽知道。」
  祝祥道:「家師要在下務必把郝老先生請回去,臨行之時。曾交代在下,若是郝老執意不肯回轉七星堡……」
  他拖長語氣,故意不往下說。
  郝壽臣變了臉色,駭然道:「盛老爺子怎麼說?」
  祝祥冷冷地道:「那就要在下帶郝老的項上人頭回去。」
  郝壽臣望望方振玉,苦笑道:「祝少俠這話就未免太……」咳、咳,未免太……凶橫些了,老朽只是……只是應盛老爺子之邀,到貴莊作客,正因盛老爺子委辦之事,老朽實在辦不了,才不告而別,怎可要老朽的命?」
  祝祥目中閃過一絲冷芒,喝道:「郝壽臣,你在江湖上跑了半輩子,難道沒聽說過七星堡是什麼地方,容你來去自如,說走就走?」
  郝壽臣跑了半輩子江湖,心裡自然有數,祝祥外號鐵筆三郎,是七星堡主門下三弟子的老三,也是七星堡主最得寵的弟子,生性深沉,出手更是陰狠毒辣,被他找到了自己,那會這般好說話,遲遲沒有下手,這無他,大概是礙著這位姓方的公子了。
  他原是老好巨滑的人,既然看出祝祥對方振玉心存顧忌,自然不肯錯過機會,這就聳著肩膀,故意作出畏縮模樣,連連拱手道:「祝少俠,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少年英雄,求你行行好,在盛老爺子面前多美言幾句,放老朽一條生路,老朽一世感激不盡……」
  祝祥不耐的道:「郝壽臣,不用說了,你到底去是不去?」
  郝壽臣急得直是冒汗,顫聲說道:「老朽去了也是保不住這條老命,求求祝少俠,你就高抬貴手,放過老朽,老朽給你跪下……」
  隨著話聲,果然撲的跪了下來。
  祝祥冷峻的道:「你既然說什麼也不肯回去,那就怪不得在下,只好把你項上人頭帶回去覆命了。」
  「嗆」的一聲,抬手抽出一柄寒氣森森的七星劍來。
  郝壽臣雙膝在地上連爬帶退,後退了幾步,轉身叫道:「方公子你救救老朽的性命。」
  祝祥長劍一指,冷笑道:「姓郝的,你以為這位方兄會救你麼?」
  方振玉一直站在邊上,沒有說話,他先前還沒弄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慢慢的聽出一點頭緒來了。
  好像祝祥的師傅盛老爺子把郝壽臣請到七星堡去,托他辦一件事,郝壽臣辦不了,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就不告而別,盛老爺子一怒之下,就派祝祥來追他,若是他不肯回去,就得提項上人頭回去。
  方振玉從未在江湖走動,金陵更是第一次來,不知道七星堡的威名;但在他想來,七星堡幾乎跡近橫不講理,人家辦不了事,不肯回去,豈能勉強,如何還要提頭去見?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可視人命如草介?金陵城裡,難道沒有王法了?自己既然遇上了,豈能袖手不管?想到這裡,不覺略一抱拳,叫道:「祝兄……」
  祝祥看了一眼,含笑道:「方兄可是想替郝壽臣說情麼?」
  方振玉道:「說情不敢,只是在下覺得郝老丈既然不肯再回貴堡去,這是他的自由,貴堡怎可勉強?」
  郝壽臣眼看方振玉已經替他出面,就悄悄的站了起來。
  祝祥瘦削臉上神色微變,說道:「兄弟方纔已經向方兄打過招呼了,方兄何必多管這檔閒事?」
  方振玉道:「祝兄好說,不是在下愛管閒事,人命關天,在下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祝祥冷笑道:「兄弟和方兄一見如故,不得不奉勸方兄一句,煩惱皆因強出頭,這裡是金陵。」
  方振玉道:「金陵是有王法的地方。」
  祝祥道:「方兄武林世家,總聽江湖上說過七星堡?」
  方振玉道:「在下還是第一次出門,不曾聽說過?」
  祝祥仰天朗笑一聲道:「那就讓兄弟告訴你,金陵七星堡傳出來的令,比王法更重三分。」
  方振玉道:「在下方才說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總不能見死不救。」
  祝祥冷笑道:「這麼說,方兄是非插手不可了?」
  方振玉拱手道:「祝兄是否可以看在下薄面,放過了郝老丈?」
  祝祥似想發作,但又忍了下去,點點頭道:「好,家師本來要兄弟帶他人頭回去覆命,兄弟看方兄之面,可以不殺他,但兄弟必須把郝壽臣帶走,這總可以吧?」
  郝壽臣急道:「方公子,老朽被他們帶回七星堡去,依然沒命的了。」
  祝祥不待他多說,朝兩個青衣漢子一招手道:「來呀,你們把他帶走。」
  兩名青衣漢子答應一聲,大步朝郝壽臣走了過去。
  郝壽臣疾退三步,沉喝道:「你們誰敢過來?」
  他把藥箱往肋下一夾,雙手翻處,多了四柄藍汪汪的飛刀,搖搖作勢。
  祝祥冷笑道:「你還想頑抗嗎?」
  「且慢!」方振玉搖手道:「祝兄要把郝老丈帶走,那和在這裡殺了他,又有何異?」
  祝祥一揮手,命兩名漢子退下,然後嘿然道:「方兄那是一定要插手了?」
  方振玉道:「人命關天,在下焉得不管?」
  祝祥道:「兄弟已經告訴過你了,郝壽臣是七星堡要追緝的人,方兄一定要插手,無異與七星堡為敵。」
  方振玉道:「在下不願意惹事,但也不是怕事的人。」
  「很好!」祝祥點頭道:「那麼兄弟不防再告訴你一句話,與七星堡為敵者死。」
  方振玉俊目中忽然射出兩道寒芒,說道:「在下果然沒有猜錯!」
  祝祥道:「方兄猜對了什麼?」
  方振玉道:「七星堡果然是金陵一方之霸。」
  祝祥森冷的道:「現在雨勢己停,方兄及時退走,還來得及。」
  方振王瀟灑一笑道:「在下說過的話,從不更改。」
  祝祥聽得臉色為之一變,凜然道:「方兄一定要和兄弟為敵,那就亮兵刃吧!」
  「祝兄可是要和在下動手麼?」
  方振玉又道:「那也好,咱們不妨賭上一賭。」
  祝祥道:「如何賭法?」
  方振玉伸手一指郝壽臣,說道:「咱們就以郝老丈作個賭注,若是祝兄勝了,在下拍手就走,不敢多管這檔閒事,若是在下僥倖獲勝,就請祝兄高抬貴手,放過了他,不知祝兄意下如何?」
  祝祥爽快的道:「好,就這樣一言為定。」
  方振玉道:「祝兄一諾千金,咱們自然一言為定。」
  祝祥道:「那麼方兄請亮兵刃。」
  他第二次要方振玉亮兵刃。
  方振玉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柄尺二長的犀角摺扇,在掌心敲了一下,抬目笑道:「在下隨身只帶這柄摺扇,就以此扇,接祝兄幾招吧!」
  他說來十分輕鬆,但站在一旁的郝壽臣,臉上卻有了喜色。
  祝祥驟睹方振玉取出犀角扇,不禁變了臉色,問道:「方兄手中此扇,可是通天犀角扇麼?」
  方振玉暗暗忖道:「看不出他年紀不大,見聞卻甚是淵博。一面含笑道:「祝兄見聞淵博,在下不勝欽佩。」
  祝祥抱拳道:「方兄那是無極門的傳人了。」
  無極門屹立江湖,已有數百年之久了,但他們和其他門派不同,只傳子女,不傳外人,因此門人子弟,不如其他門派普遍,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
  五十年前無極門出了一位怪傑,以一柄通天犀角摺扇,威震武林,號稱陸地神龍。黑白兩道,只要提起方鐵崖方老爺子,莫不肅然起敬。
  尤其那柄通天犀角摺扇,不但不畏寶刀寶劍,且能辟毒,名列武林十大名兵異寶之一,祝祥是七星堡主門下三傑,自然聽師傅說過了。
  毒華佗聽說方振玉果然是無極門的傳人,心頭壓著的一方大石,登時放了下來。
  那是因為無極門有一項歷代相傳的規矩,身為無極門子弟,如果沒練成一身武功,是不准出門一步的。
  祝祥突然朗笑一聲道:「兄弟何幸,得遇無極門的高人,還請方兄多多指教。」
  方振玉謙虛的抱抱拳道:「祝兄好說,那就請賜教吧!」
  說著「豁」的一聲,打開摺扇,在胸前輕輕扇了兩扇。
  據說陸地神龍方鐵崖這柄通天扇,不但通天犀角不畏寶刀,就是扇面,也是用天蠶絲織成的一幅水墨龍,同樣不畏刀劍利刃。
  鐵筆三郎祝祥七星劍豎立,抱抱拳道:「方兄請。」
  方振玉還了一禮道:「祝兄只管先請。」
  祝祥瘦削臉上隱隱泛起一抹陰笑,說道:「兄弟那就有僭!」
  左手劍訣上引,右腕一振,七星劍平胸推出。他這一劍,毫無凌厲招式,只是一記起手式而已,敢情他有意結交方振玉這個朋友,出手十分客氣,並未攻敵。
  方振玉摺扇一翻,使的是一招「春雲乍展」,扇面向右劃出,同樣心存客氣,沒有真的攻敵。
  但就在方振玉扇勢劃出之際,祝祥劍到中途,忽然加快,左足隨著跨進,欺身直上,一點劍光疾若流矢,點向方振玉左胸「將台穴」,口中含笑喝道:「方兄小心了!」
  喝聲在發劍之後,聲音甫出,劍尖離方振玉左胸己不過三寸。
  正因這一劍是後半招突然加速,就顯得辛辣無比,使人防不勝防。
  方振玉摺扇右劃,左邊門戶大開,但就在祝祥劍尖刺到之際,他卻不退反進,右腳斜跟半步,身子極自然的隨著右轉,對方劍勢正好貼著他左胸刺了個空。
  祝祥一劍刺空,還來不及收劍,方振玉摺扇豁的一聲,快捷無倫的收攏,一點扇頭,朝祝祥執劍右腕「關脈」上敲落,同時口中叫道:「祝兄留神。」
  他也先發招,後出聲。
  這一記正是當年陸地神龍方鐵崖獨創的「通天十八式」中的「玉尺叩關」,只要被他敲上,對方兵刃,勢必脫手。
  祝祥不妨方振玉避開劍勢,趁機反擊,會有這般神速,一時收劍不及,趕忙吸氣後退數尺。
  要知鐵筆三郎名列七星三傑,從未被人家一招之間,就逼得狼狽後退過,心頭不禁又驚又怒,但他原是心機深沉之人,喜怒不形於色,退後數尺,口中反而朗笑一聲道:「方兄扇招,果然不同凡響,兄弟好生佩服。」
  方振玉因他方才先發劍,後出聲,而且劍勢十分毒辣,故而也給他來一記先出招,後出聲,此時被他一說,心中反而暗生愧疚,覺得自己太沒肚量,急忙拱手道:「祝兄過獎了。」
  祝祥看他舉扇拱手,自然毫無準備,心中暗喜,大笑一聲道:「方兄再接兄弟三劍試試……」
  喝聲未落,人已一躍而上,手腕連揮,一連三招,快得如同閃電奔雷,接連出手。
  這回方振玉確然沒有防到對方在說話之時,突重下殺手,一時幾乎連對方劍招都沒有看清,但覺冷芒飛灑,身前身後,儘是電光般的劍影,一時不敢硬對,腳下依然不退反進,左腳斜跨一步,右腳跟著又橫跨一步,側身而進,竟從祝祥左邊閃了出去。
  祝祥這三劍原是招中套招的連環劍式,每一劍中,都暗藏了三個變化,不管你用兵刃封架,或是縱身閃躲,都絕難逃出這三招九個變化之外。
  如今眼看方振玉居然在自己一片劍影之中,有如逆水游魚,側身而進,從橫裡閃了出去,心頭這份震驚,當真非同小可,又是一聲朗笑道:「好身法。」
  口裡雖在讚美,心中更加切齒,身子隨著一個急旋,帶轉劍勢,把一片錯落劍影,合而為一,化作一道匹練,緊緊跟著方振玉身後,攔腰橫掃過去。
  這一招「玉帶圍腰」威勢奇猛,劍風如輪,委實凌厲無匹。
  方振玉堪堪從劍影中閃出,還未站停,倏地又轉了過來,右手一翻,犀角摺扇突然打開,」啪」的一聲,壓在七星劍劍脊上。
  七星堡以劍術馳譽江湖,祝祥使的當然也是長劍;但在江湖上卻偏稱他鐵筆三郎,這不是說他劍術不到家,他的「七星劍法」,當然高不過七星堡主。
  他以鐵筆成名,乃是以鐵筆作暗器,在同一時間,一手可以打出五支之多。而且還能在和人動手之際,右手使劍,左手配合劍勢,發筆取人穴道。
  他使的鐵筆,細如描花筆桿,長不過三寸,專破各種氣功,平時就藏在衣袖之中,故而取用之時,旁人也極難發覺,當然更不易防範了。
  江湖上給他取鐵筆三郎這個外號,就是為了提醒大家,遇上鐵筆三郎,慎防他鐵筆的意思。
  祝祥這一記「玉帶腰圍」,被方振玉摺扇壓住,心頭自然更是氣怒,趁著功運右腕,力貫劍身,朝上挑起,口中故意大笑一聲,左手抬處,三支鐵筆從掌心激射而出,品字形打向方振玉咽喉,「將台三處。(將台穴為雙穴,左右各一)
  他這聲大笑,正是故意引人注意,藉以分散敵人戒備之心,用心可謂陰毒之至!
  但他那裡知道方振玉自小由他祖父陸地神龍方鐵崖親傳,對「天通十八式」練得十分純熟,犀角摺扇不畏刀劍,不畏劇毒之外,另一功能,就是專接敵人暗器。
  方振玉摺扇壓住對方七星劍,瞥見三點寒星攢心射來,口中同時敞笑一聲,半圓形的摺扇,陡然翻起,一下就兜住了三支鐵筆,身形一側,但聽「奪」「奪」「奪」三聲暴響,鐵筆原形未變,依然品字形釘入了右首粉牆之上。
  人影乍分,祝祥自知不是人家對手,他生性狡猾,立時長劍一收,含笑抱拳道:「方兄不愧無極門傳人,技藝驚人,兄弟自愧弗如,甘拜下風。」左手一攤,他手掌心還有兩支鐵筆沒有打出,接著說道:「這兩支鐵筆,兄弟就不敢再班門弄斧了。」
  他明知再打出兩支鐵筆,也無濟幹事,才故示大方,顯示他交友坦誠。
  方振玉及時收扇,拱手道:「祝兄好說,在下其實已經驚險萬狀了。」
  祝祥笑了笑道:「方兄不用太謙,今日之事,衝著你方兄就此揭過。」
  方振玉連忙拱手道:「多謝祝兄顧全義氣,千金一諾,放過郝老丈,在下這裡謝了。」說罷,又是一揖。
  祝祥哈哈一笑道:「兄弟能交方兄這樣一個朋友,實是榮幸得很,咱們今後就是好兄弟,兄弟急於回去覆命,就此別過。」
  說罷,倏地回過頭去,朝郝壽臣道:「郝老記著、在下衝著方兄,可以饒過你,但家師要你回去,沒有把你請去,或會另派別人前來,那就難說了,依在下相勸,你最好仔細考慮考慮,要是堅持不肯再去七星堡,那就盡速離開此地。」
  話聲一落,轉身帶著兩名青衣漢子往外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27:54

第03章 無極遺訓

  郝壽臣脅下夾著朱漆藥箱,朝方振玉連連拱手道:「方少俠援手之德,小老兒沒齒不忘。」
  方振玉道:「些許小事,老丈不用掛齒,現在雨勢已弄,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朝郝壽臣抱了抱拳,正待舉步往廟外走去。
  郝壽臣急叫道:「方少俠請留步。」
  方振玉回頭道:「者丈還有什麼見教?」
  郝壽臣就地放下藥箱,打開箱蓋,取出一個青瓷小瓶,直起腰,雙手送到方振玉面前,說道:「方少俠救命之恩,老朽無以為報,這是老朽花了多年心血,搜集了近百種解毒靈藥煉製的『百草解毒丹』專解天下奇毒,方少俠行走江湖,以備不時之需……」
  方振玉不肯接受,卻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領。」
  「方少俠不肯收下?」
  郝壽臣微微一怔,接著道:「老朽聽說無極門中,有一套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叫做『無極玄功』凡是練成『無極玄功』的人,可以刀劍不傷,水火不害,百毒不侵,但要練到此一境界,非一甲子苦修不為功,方少俠武功自得貴門薪傳,但年事尚輕,自然不可能練成『無極玄功』,何況少俠初涉江湖,難免遇上歹人,暗中使毒,老朽這瓶『百草解毒丹』,方出華佗,輕症一丸,重症三丸,敢說天下雖大,無毒不解,少俠留置身邊,也許有用,這是出諸老朽區區微忱,方少俠不可推辭……」
  方振玉道:「老丈這瓶解毒丹,實在不敢收。」
  他因自己偶而出手,救了毒華佗,故而不肯因區區小惠,收受人家名貴丹藥。
  郝壽臣久走江湖,方振玉的臉色,他怎會看不出來?呵呵一笑道:「方少俠大概因救了老朽,故而不肯收受者朽的東西,這正表現了少俠家教敦厚,人格清高之處,但收受人家貴重東西,和收受老朽的解毒丹,其間卻大有區別?」
  方振玉道:「這有什麼區別?」
  郝壽臣道:「這區別很大,譬如說,你救了老朽性命,老朽以金銀珠寶作為報酬,那是輕視了少俠的人格,如果少俠收受了,那麼這些金銀珠寶,也不過滿足少俠一時的奢侈享受而已!」
  方振玉點頭道:「就是咯!」
  郝壽臣笑了笑道:「但老朽奉贈方少俠這瓶解毒丹,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方振玉沒有開口。
  郝壽臣續道:「那是因為解毒丹善解天下奇毒,這是救人濟世的靈藥,方少俠行走江湖,留置身邊,固可備不時之需;但如果遇上中毒垂死之人,不也可以救人一命麼?方少俠豈可因救了老朽之故,不肯接受救人濟世的藥物?」
  方振玉矍然道:「老丈說的極是,在下那就拜領了。」果然雙手接過青瓷小瓶,收入懷中,一面問道:「老丈現欲何往?」
  郝幫臣輕唉一聲道:「七星堡威震江湖,不但在金陵地面上,是獨霸一方的雄主,就是大江南北,也有惟我獨尊之勢,老朽不願和七星堡主合作,才派人追殺,他們得不到老朽,豈肯就此罷休,故而老朽想去找一個人試試。」
  方振玉問道:「老丈要去找誰?」他此話出口,頓覺不妥,這是人家的隱私,自己怎好問他,這就接著忙道:「在下不該有此一問,老丈還是不說的好。」
  郝壽臣笑了笑道:「不要緊,老朽去的地方,和方少俠也許同路。」
  方振玉奇道:「老丈知道在下要去哪裡?」
  郝壽臣道:「本來老朽也不知道方少俠的俠蹤,但方纔方少俠展露了通天犀扇,少俠既是無極門的傳人,又是初涉江湖,遠來金陵,那一定是到棲霞寺去的了。」
  方振玉驚奇的道:「老丈如何會知道的?」
  郝壽臣笑道:「這並不是秘密,稍通江湖掌故的人,誰都知道,遠在數百年前,手創無極門的祖師,就在棲霞寺剃度出家,圓寂幹此,貴門一脈相傳,每一位傳人,學成之後,行道江湖,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因此猜想方少俠必是前去棲霞寺了。」
  方振玉釋然道:「原來如此。」接著問道:「這麼說,老丈也要去棲霞寺了?」
  「是的。」郝壽臣道:「棲霞寺老方丈慈雲禪師,乃是當今有道高僧,也是七星堡主唯一敬重之人,得罪七星堡主,若是老禪師一言,即可化解,老朽從七星堡不辭而別,就是專程趕來棲霞寺,面懇老禪師慈悲的。」
  方振玉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可以走了。」
  郝壽臣面有喜色,連忙拱手道:「方少俠請。」
  他知道七星堡不會放過他,鐵筆三郎祝祥雖已離去,但可能還有人在附近監視,如今有無極門的傳人同行,這一路上,就可確保他的安全了,因此他非讓方振玉走在前面不可。
  從東峰到南麓,自然不會大遠,兩人走了不過一頓飯時光,棲霞寺業已在望。
  說起棲霞寺,乃是棲霞山的名跡,相傳南唐時有一位隱士,道號棲霞在這裡修道,因以得名。
  棲霞寺在棲霞山的南麓,群山環抱,林木蔭臀,每到深秋時節,滿山紅葉,像一片流麗的晚霞,也如一片燦爛的珊瑚海,故有秋棲霞之稱。
  在這座棲霞古寺的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穴中鑿著佛像,最奇險的一個洞,鑿的是達摩像,叫做達摩洞。上去是桃花澗和紫峰閣,再上去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就是有名的千佛巖。
  作者不厭其祥的介紹棲霞寺,因為本書故事,正是從棲霞寺起端的也。
  閒言表過,卻說方振玉、郝壽臣抵達棲霞寺,剛跨上石砌平台,郝壽臣就腳下一停,朝方振玉拱拱手道:「多謝方少俠救助之恩,咱們後會有期,老朽就此告別。」
  方振玉道:「老丈不是也要去見這裡的老方丈麼?」
  郝壽臣低聲道:「老朽要找機會,才能見到老禪師,如若此時跟著少俠同去,只怕有些不便,方少俠請吧,前途諸多珍重。」
  說罷,手捧朱漆藥箱,轉身朝右首行去。
  這時雖是元宵前一天,但棲霞寺乃是著名古剎,慕名而來的遊客,三三兩兩的在寺前徘徊。棲霞寺高大的山門,是永遠為遊客敞開著的。
  方振玉轉過身,跨進山門,古剎梵字,高大莊嚴,任何人進入佛門、都會油然生敬仰之心,不少善男信女,正在佛前拈香跪拜。
  方振玉緩步跨上石階,進入大殿,舉目看去,殿右正方有一個灰衣憎人走了過來,這就迎著走去,拱手道:「大師傅請了。」
  那灰衣憎人急忙雙手合十,還禮道:「施主你好,可有什麼事,要小僧代勞麼?」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求見貴寺老方丈來的,煩請大師替在下進去通報一聲。」
  灰衣僧人打量了方振玉一眼,看他氣宇不凡,像個讀書相公,那敢怠慢,連忙雙手合十,陪笑道:「老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接見外客,這樣吧,施主請在這時稍候,容小僧進去稟報知客大師,施主有什麼貴幹,和知客大師說吧。」
  方振玉點點頭:「也好,那就麻煩大師傅了。」
  灰衣憎人連說不敢,匆匆往殿後而去。
  過不一會,只見那灰衣僧人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出來。這僧人年約五旬左右,合掌當胸,含著一臉笑容,從殿後轉出,步履甚是沉穩。
  灰衣憎人一指方振玉,說道:「這位就是方施主。」
  高大僧人連忙趨前一步,合十道:「方施主蒞臨,貧僧廣慧,多有失迎。」
  方振玉還禮道:「大師傅好說,在下……」
  廣慧不待他說下去,含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方施主請到裡面奉茶。」
  說話之時,連連抬手肅客,自己側身走在前面引路。
  方振玉隨著他穿過大殿,從長廊折入第二進右首一道月洞門,那是自成院落的一排三間精舍,小天井中放著兩排花架,十數盆幽蘭,長蕙迎風,清香沁人。
  廣慧大師把方振玉讓人一間陳設雅致的小客廳,分賓主落座。一名身穿鵝黃僧衣的小沙彌,立即奉上香茗。廣慧滿臉堆笑,說道:「方施主請用茶。」
  方振玉點頭道:「大師傅不用客氣,在下遠上寶剎,是求見老方丈來的。」
  廣慧依然滿臉堆笑,說道:「貧僧方纔已經聽敝師侄說過,方施主求見方丈而來,只是方丈年事已高,平日除了靜坐,久已不問塵事,自然不見外客了,只怕有違方施主雅意,方施主如有什麼見教,不知貧僧可否效勞?」
  方振玉道:「多謝大師傅厚意,只是在下奉家祖之命,遠從中原趕來,自然非面謁老方丈不可了。」
  廣慧陪著笑問道:「請問方施主令祖,不知如何稱呼?」
  方振玉道:「家祖名諱,上鐵下崖。」
  「哦!」廣慧和尚含笑的臉上,登時凝結住了,由驚異迅速的變為肅然起敬,雙手合十道:「原來施主令祖是方大俠方老施主,貧僧失敬了。」
  陸地神龍方鐵崖,譽滿武林,威震天下,難怪廣慧這般崇敬了。
  方振玉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柄通天犀角為骨的摺扇,往桌上一往,說道:「這是家祖要在下持來求見老方丈的信物,就請大師呈老方丈,看看老方丈是否能夠賜予延見?」
  「是,是!」廣慧和尚雙掌合十,連忙起身道:「貧僧這就去,貧僧這就去……」
  他以虔誠之色,雙手捧起犀角摺扇,然後陪笑道:「方施主且請寬坐,貧僧去去就來。」轉身匆匆退出。
  方振玉舉起茗碗,輕輕喝了口茶,放下茗碗,站起身來,背負雙手,看著壁上懸掛的名人書畫,心中卻止不住暗暗忖道:「不知這棲霞禪寺的老方丈,和我爺爺有什麼關係,只要聽爺爺臨行時囑咐我的口氣,好像我一生成就,全在此行……」
  「本門創立門戶的祖師依山大師,當年怎麼不遠千里,到棲霞寺遞度出家的呢?莫非棲霞寺和無極門有什麼關連?」
  「對了,方才毒華佗郝壽臣曾說,本門每一位傳人,學成之後,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那麼自己前來金陵,也只是例行的叩謁祖師遺像罷了。」
  他心中轉動著念頭,腳下緩緩的循著粉壁看畫,好像看的有些出神!
  忽聽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急忙轉過身去!
  只見廣慧和尚匆匆走入,合十道:「方丈有請方施主。」
  方振玉喜道:「老方丈答應延見了麼?」
  廣慧含笑點頭道:「是的,方施主請隨貧僧來。」
  說罷,轉身走在前面領路。
  方振玉跟著他走出客廳,折入另一條走廊。
  廊外遍植悔花,此時寒萼爭放,繁花滿枝,人行廊中,頗有暗香浮動,氣息清馨!
  行不多久,當前又有一道月洞門,跨出門外,但覺豁然開朗,那是一座相當寬敞的院落,庭前兩棵老梅,古干臨風,蒼勁有如鐵骨,一樹綠萼梅花,疏而不繁。迎面三問精舍,中間一間門楣上,有一扇形扁額,上書「玄通無極」四字。
  方振玉心中暗自一動,忖道:看來這棲霞寺和本門果然淵源極深了!
  廣慧和尚行到階前,立即趨上一步,恭聲道:「啟稟方丈,方施主來了。」
  他話聲方落,只見棉簾掀處,走出一個身穿鵝黃僧衣的小沙彌來,合十道:「方丈請施主人內相見。」
  廣慧應了聲:「是」,急忙退下一步,合十道:「方施主請。」
  方振玉舉步跨上石階,小沙彌已經側身掀起棉簾,等方振玉進入屋中,才放下門簾。
  這裡自然是方丈起居室了,一間略呈長方形的屋宇,正中間設著神案,古銅香爐升起裊裊青煙,瀰漫著一股撲鼻的檀香香氣。
  兩邊放著幾把紫檀雕花椅凡,上首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和尚,一手撥著一十八顆檀木念珠,目光打量著方振玉,徐徐點頭,說道:「小施主就是方振玉麼?」
  這老和尚兩道白眉垂下來足有三寸長,白眉底下,一雙細長的眼睛,卻清澈如水,湛然有光,看他年紀,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
  方振玉心知這老和尚就是老方丈慈雲禪師,他記得出門時爺爺再三叮囑,老方丈是當今神僧,輩份極尊,不同失禮。此時那敢怠慢,急忙走上幾步,跪了下去,說道:「弟千方振玉,奉家祖之命,叩見老禪師。」
  慈雲禪師端坐不動,只是徐徐說道:「小施主請起,令祖可好?」
  方振玉站起身,恭敬的道:「家祖幸托粗安,要弟子向老禪師問好。」
  慈雲禪師藹然笑道:「老僧和令祖已有數十年不見,今天總算又看到他令孫長成了,唔,這叫做有其祖,必有其孫!」
  方振玉恭身道:「老禪師誇獎,晚輩怎敢和家祖他老人家相比?」
  慈雲禪師道:「小施主人品如玉,英發有為,將來成就,不會在令祖之下,正是無極門之幸,只可惜小施主殺孽較重,唉,這也是天道輪迎,六十年一轉,莽莽江湖,亂像已萌,浩劫重現,小施主豈不正是應運而生……
  方振玉因老和尚語近禪機,不好作聲。
  慈雲禪師已經站起身來,說道:「小施主遠來,還不叩見祖師?」
  方振玉聽得一怔,急忙走近佛案,舉目看去,只見中間壁上,懸掛一幅身穿杏黃僧袍老和尚的畫像,上面題著一行恭楷,赫然是:「依山大師之像。」
  兩邊還有一幅對聯,寫的是:
  「存心皎若青天白日,
  行道在能壽世拯民。」
  字體遒勁蒼古,筆意縱橫,下款題著:「武當後學紫陽子沐手恭書。」
  武當紫陽子,豈非就是武當派前代掌門人中最著名的一位紫陽真人?
  方振玉看到祖師的神像,就立即跪到佛案前面,恭恭敬敬拜了幾拜,才行站起。
  慈雲禪師回到上首倚坐下,抬抬手道:「小施主請坐。」
  方振玉依言在他下首的一把椅子落坐。
  慈雲禪師道:「小施主大概已聽令祖說過,無極門始祖依山祖師是在本寺剃度,也在本寺圓寂的,寺後舍利塔中,藏有祖師的舍利子,達摩洞壁間,有祖師手書遺跡八個字:『皈依三寶,玄門無極。』寺後千佛巖和無極門也有極深的淵源,小施主要多加留意才好。」
  方振玉應了聲「是。」
  慈雲禪師又道:「自從依山祖師圓寂之後,無極門每一代的傳人,世代相傳,都得前來本寺,叩謁祖師,本寺每一代的方丈,也恪遵遺訓,必須面授依山祖師遺訓,令祖要小施主攜扇前來,就是要老僧面授遺訓了,小施主還不跪下聽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28:26

第04章 玄機難測

  方振玉急忙跪倒地上,說道:「弟子恭聆。」
  慈雲禪師附著他耳朵,低聲說道:「依山祖師圓寂的遺訓只有四個字:『數、數、數、數』,小施主務必切記在心,用心揣摩,你有多少成就,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方振玉道:「弟子自當謹記。」
  慈雲禪師頷首連聲說「好」,一面抬目向外叫道:「一善。」
  小沙彌急忙閃身而入,合十躬身道:「弟子在。」
  慈雲禪師道:「叫廣慧進來。」
  小沙彌應了聲「是」,轉身退出,過不一會,只見廣慧和尚掀簾而入,恭聲道:「弟子廣慧,聽候方丈吩咐。」
  慈雲禪師道:「方小施主是無極門的傳人,你可領他前去客房安頓,然後再領他去參謁舍利塔、達摩洞、和後山於佛巖等處,俾可使小施主領悟無極門和佛門淵源極深,每一代無極門的傳人,都是與我佛有緣之人。」
  廣慧和尚躬身領命道:「弟子遵命。」直起身,朝方振玉合十一禮道:「方施主請隨小僧來。」
  方振玉站起身,朝慈雲禪師恭敬一拜道:「弟子告退。」
  慈雲禪師藹然道:「小施主好走,老僧不送了,小施主居留敝剎,如對經義有什麼不解之處,隨時來找老僧好了。」
  方振玉唯唯應是,隨著廣慧和尚退出方丈室,出了月洞門,從另一條橫廊上走去。
  這條橫廊各有一排僧房,肅靜無嘩。
  廣慧和尚一直走到最後一間,伸手推門而入,含笑道:「方施主的住處,就是這一間了,方才方施主一來,貧僧已經命人打掃乾淨了。」
  方振玉隨著他走入,目光一瞥,但見這間所謂「客房」,地方不大,除了前面有一扇紙窗,一道木門,三面俱是磚牆,沒有一扇窗戶,而且房中除了西首壁下的地上,放著一個蒲團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方振玉心中暗道:「這算什麼『客』房?」
  廣慧和尚似是看出方振玉的心意,含笑道:「方施主大概還不知道吧,這間房是專門為無極門傳人來敝寺參謁祖師住的,自從令祖住過之後,已經封閉了一個甲子之久,直到今日才行開啟,這是無極門老祖師規走的,簡陋之處,方施主只好忍耐了。」
  既是祖師規定之事,自然只好忍受,好在只有一個晚上,很快就過去了,當下含笑道:「沒關係,在下打擾一宵,隨便就好。」
  廣慧和尚朝他微微一笑道:「貧僧聽方丈口氣,方施主在敝寺要盤桓一段時日才走呢!」
  方振玉聽得出奇道:「在下要在貴寺盤桓一段時日,這是老方丈的意思?」
  廣慧和尚道:「這是慣例,貧僧聽方丈說過,令祖當年就在敝寺住了三個月才離開的。」
  方振玉心裡暗暗嫡咕,自己怎會從未聽爺爺說過呢?就是自己動身之前,爺爺事事都叮嚀得很仔細,只有說到棲霞寺,就說自己到了那裡,老方丈自會有安排,又說自己成就,全在此行。如今想來,爺爺好像故意含糊其詞,莫非其中另有什麼隱秘不成?
  廣慧和尚接著笑道:「貧僧現在領方施主去看看膳堂了。」
  兩人退出禪房,廣慧和尚領著他看過膳堂,又去寺後參觀了舍利塔,然後參拜了達摩洞。
  原來這棲霞寺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每一個穴石中都鑿著佛像。達摩洞最為奇險,洞窟也較大,鑿著達摩祖師佛像,在佛像兩邊,是依山大師用「金鋼指」寫的一副對聯:
  「皈衣三寶;
  玄門無極。」
  方振玉心頭忽然一動,忖道:祖師用這八個字,題在達摩洞中,那麼無極門莫非也傳自達摩祖師了?
  自達摩洞上去,是桃花澗和紫峰閣,再上去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便是有名的千佛嶺了。
  廣慧和尚一直陪著方振玉登上千佛嶺,遊覽了一遍,已是暮靄蒼蒼的黃昏時分,回到寺中,但聽一陣悠揚鐘聲,當當不絕。
  廣慧和尚道:「這是寺中晚膳的鐘聲,咱們快去膳堂吧!」
  方振玉謝道:「多謝大師傅引導,在下感激不盡。」
  廣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氣,這是貧僧份內之事。」
  兩人進入膳堂,只見兩行憎人魚貫走人,各自就位,行動劃一,只此一點,就可看出棲霞寺清規之嚴了。
  方振玉被安排在膳堂左首一間小膳堂裡,那是遊客用膳之所,一席素齋,卻只有方振玉一個客人,另外就是知客大師廣慧和尚作陪。
  方振玉再三謙讓,說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到大膳堂裡吃就好了。
  廣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氣,這裡每天至少都準備一席素齋,多的時候,要開五六席才夠,並非為施主一人準備的。」
  方振玉聽他既然這麼說了,也就不再客氣,和廣慧和尚一同用過晚齋。
  廣慧起身合十道:「貧僧還有晚課,恕不奉陪了。」
  方振玉連忙拱手道:「大師傅只管請便。」
  廣慧和尚走後,方振玉一個人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陣,覺得無聊,就只好回到那間「客房」裡去。
  室中沒有床可躺,又沒有椅可坐,有之,就是一個蒲團。
  方振玉只好在蒲團上蹲坐下來,心中想著,方才廣慧和尚說過的活,從前爺爺曾在這裡住了三個多月,自然也只有一個蒲團了。
  為什麼爺爺要在這裡住三個多月呢?難道本門歷代祖師都要在這裡住這麼久嗎?
  自己離開爺爺的時候,爺爺說過,自己是叩謁祖師,並恭聆祖師遺訓的,祖師的遺訓,只有四個「數」字,這又作何解呢?
  他心頭思潮起伏,愈想愈覺自己此來,必然有著極重要的隱秘,只是爺爺不肯明白的說,這裡的老方丈慈雲禪師也不肯和自己明說,大家都像打著啞謎。
  夜色漸深,棲霞寺古剎已是一片靜寂,方振玉獨居斗室,也漸有倦意,但室中只有一個蒲團,無法躺著睡覺,只好盤膝坐定,默默的調息運功。
  這是爺爺教他的無極門的基本內功,每天半夜子時都得坐著練功,他已經練了十多年,是以就算沒有床可以躺下睡覺,也不以為苦。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祖師遺訓,你可曾領悟了麼?」
  方振玉矍然驚覺,急忙睜開眼來,禪房寂寂,那有半點人影?但話聲明明就在耳邊,自己聽得極為清楚,這會是誰?
  他這一睜目,才發現對面壁上,(蒲團在西首壁下,對面是東首的牆壁了)也鐫著祖師手畫的」皈依三寶,玄門無極」八個字。
  他自幼跟隨爺爺練習內功,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但十多年來,練得身輕氣凝,目能夜視,故而雖在黑夜,對面壁上的字跡,仍可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覺一動,暗道:祖師這兩句話,何以要鐫在此室壁上呢?
  他凝足目力,一眨不眨的望著這八個字,只是看不出有何異處。
  漸漸又朦朧欲睡,只聽耳邊又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你應該仔細研讀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巖去看看。」
  這話聲就在耳邊,但前窗既無人影,其餘三面均是牆壁,這話聲從那裡來的呢?尤其說到祖師遺訓下面「四個數字」四字,聲音就特別沉重有力,好像是有意特別提醒自己!
  明日一早,不妨上干佛巖去看看,難道「四個數字」和干佛巖有什麼關連不成?
  這人會是誰呢?他和自己說這些話,究竟在指示自己什麼呢?
  一宵易過,天色還未大亮,鐘聲又「噹」「噹」不絕的敲了起來,方振玉隨著聞鐘而起,洗了把臉,吃過早餐,闔寺僧侶正在忙著早課,他就一個人往寺後而來!
  這時晨贖初升,早露猶濃,他穿行怪石,登上紫峰閣,舉目看去,千佛巖佛像羅列,形態不一,經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來愈覺神態生動!心中暗想:「昨晚那細聲曾說: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想不通,就要自己上千佛巖來看看,四個『數』字……」
  「四個『數』字究竟指的什麼呢?」
  「對了,爺爺說過,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雲老師傅昨日說完祖師遺訓之後,也曾說過;要自己務必切記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要看自己造化之言,若非祖師遺訓四個『數』字所隱藏的玄機,只能由自己去領悟,雖親若爺爺,都格子祖訓,不得明言,所以爺爺和老方丈都只能暗示,自己的成就,全靠自己去努力。」
  「由此看來,莫非祖師這四個『數』字,所隱藏的,竟會是無極門的某一種功夫?」
  他這一想,頓覺心頭開朗了許多,暗道:這就對了,爺爺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個多月,那一定是練功,不然怎麼會待得這麼久,尤其那間客房,只放了一個蒲團,不是明明暗示你住那個房間就是為了練功來的麼?
  「昨晚那聲音要自己上千佛巖來看看,那麼這些佛像,必和本門某種功夫有關了!」
  方振玉原是極頂聰明之人,他這仔細一想,雖然給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細看千佛巖上的佛像卻又看不出絲毫頭緒來。
  他既是奉了爺爺之命,此行關係他一生成就,自然不能輕易放過,越是看不出頭緒,越要看得仔細,心裡越發不住的揣摩。
  就在他沉思之際,突聽身後有人輕咳了一聲,笑道:「小弟還以為冒著清晨料峭寒風,登臨千佛山嶺的,只有小弟一個,不想兄台早就來了,真是幸會之至。」
  方振玉一心只是揣摩著上千佛像身上,沒注意身後有人、聞言不覺一驚,急忙回過身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身形比自己略為矮小的青衫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面帶笑容,朝自己拱手為禮,急忙還禮道:「兄台請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台也有同好,失禮得很。」
  青衫少年目光清澈,望著他含笑道:「兄台好說,萍水相逢,總是有緣,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
  青衫少年接口道:「小弟成玉麟,這倒是巧極,方兄大名,小弟賤字,都有一個玉字。」
  方振玉看他說話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好像和自己相遇,心裡十分愉快一般,不覺含笑道:「原來是成兄。」
  成玉磷道:「不,方兄怎好稱我成兄,這樣吧,如蒙不棄,方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方振玉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成玉麟瞟了他一眼,說道:「小弟和方兄一見如故,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哦,方兄貴庚,今年幾歲了?」
  方振玉道:「在下虛度二十。」
  成玉麟喜得「哈」的笑出聲來,說道:「你看,小弟說對了吧?方兄今年二十歲了,小弟才十八歲,你比我大兩歲,不就是我的大哥麼?」說到這裡,也不管方振玉是否同意,接著道:「好了,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我叫你方兄,你叫我成弟……」
  方振玉道:「這個……」
  成玉麟「唉」了一聲:「你這個人,真有些婆婆媽媽,咱們兄弟相稱,正是一見如故,萍水論交之意,古人不是說:『四海之內,皆兄弟』麼?你這個那個的,真是掃興。」
  說話之時,咂起了嘴,一臉俱是不悅之色。
  方振玉看他稚氣未脫,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不忍相拒,只好點頭道:「承蒙不棄,在下遵命就是。」
  成玉麟聽得回填作喜,張大眼睛,笑出聲道:「方兄那是同意了?」
  方振玉道:「古人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自然同意了。」
  成玉麟喜得挑著眉毛,說道:「那你就該叫我成弟了,方兄,快些叫我呀!」
  他一臉笑意,仰起頭,等著方振玉叫他「成弟。」
  方振玉覺得他很頑皮,自己自幼沒有兄弟,認這麼一個帶著點稚氣的兄弟,倒也有趣,這就含笑叫道:「成弟。」
  成玉麟聽得越發高興,跳起來,拉著方振玉的手,親切的道:「方兄,你真好,來,我們到亭子裡去。」
  方振玉只覺他拉著自己的手,又小又軟,柔若無骨,真是一位讀書相公。
  兩人手牽手走入亭中,成玉麟道:「方兄,咱們就在這裡坐一會,好麼?」
  方振玉點點頭,兩人倚著欄杆坐下。
  成玉麟抬目問道:「方兄,你住在什麼地方?」
  方振玉道:「棲霞寺。」
  成玉麟偏頭問道:「棲霞寺有地方住麼?」
  方振玉道:「棲霞寺是金陵的名勝,每年都有很多香客前來進香,也有慕名的遊客,所以寺裡準備了很多客房,可供遊客住宿。」
  方振玉又道:「寺裡也替遊客準備了素齋。」
  成玉麟聽得眼睛一亮,喜道:「這樣就好,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裡,就嫌進出的人大多,太吵了,待會我也搬到寺裡來住,就可和方兄朝夕盤桓了。」
  方振玉道:「這個你先得和知客大師說一聲。」
  成玉麟道:「那沒關係,和尚吃的是十方,我只要香油多給一點就是了。」
  他沒待方振玉開口,接著「哦」了一聲,問:「方兄借住在寺裡,也是讀書來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在下是叩謁祖師來的。」
  成玉麟忽然又吸起了嘴,不高興的的道:「我叫你方兄,你也答應叫我成弟了,還在下、在下的,把人家當作外人看待!」
  方振玉笑道:「成弟請勿介意,愚兄是說慣了。」
  成玉麟聽他自稱「愚兄」,這才滿意的笑了笑道:「以後你再說『在下』,小弟就要打你了。」哦,方兄,你說你是叩拜祖師來的,那就是進香來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
  成玉麟道:「不是進香,那是什麼呢?」
  方振玉道:「你是讀書相公,愚兄就是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憧。」
  成玉麟不依道,「我愛聽嘛,你快說給我聽呵!」
  方振玉拗不過他,只好說道:「愚兄是無極門的弟子,本門有一項規定,因為本門祖師當年是在棲霞寺剃度出家的。」
  成玉麟目中閃著異彩,說道:「看不出方兄一表人材,溫文瀟灑,原來還會武功,等小弟搬來了,你教我好麼?」
  方振玉笑道:「練武很苦,像成弟這樣的文弱書生,練了幾天,就會吃不消。」
  成玉麟道:「我不怕苦,方兄一定要教我。」
  方振玉道:「好吧,等你搬來了,愚兄教你幾手就是了。」
  成玉麟喜不自勝,說道:「咱們一言為定,方兄說了不能賴。」
  方振玉笑著應道:「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29:03

第05章 依三無極

  成玉麟接著道:「方兄家裡,還有什麼人?」
  方振玉道:「爺爺。」
  成玉麟道:「方兄伯父,伯母呢?」
  方振玉道:「愚兄從小就跟著爺爺,沒和家父家母住在一起,聽爺爺說,要等我滿了二十歲,才能去見家父家母。」
  成玉麟望著他,問道:「方兄府上,除了你爺爺,就沒有別的人了?」
  方振玉道:「還有就是方福,是伺候爺爺的老家人。」
  成玉麟道:「誰問你方福了,小弟是說,方兄還沒有成親麼?」
  這句話問出來了,但成玉麟的臉頰卻紅了起來。
  方振玉同樣俊臉一紅,說道:「成弟說笑了,別說愚兄年紀還小,一個練武的人,那會這麼早就成親?」
  剛說到這裡,但聽「噹」「噹」鐘聲傳了過來。
  方振玉站起身道:「成弟,這是寺裡的午膳鐘聲響了,你一同去吃一頓素齋如何?」
  成玉麟跟著站起,喜孜孜的道:「好啊!吃過素齋,小弟就趕去城裡把行李搬來,就可以和方兄作伴了。」
  午齋之後,成玉麟果然興沖沖的趕入城去,把行李搬來,由寺中知客僧引他到第二進偏院客房中安頓下來。
  這偏院是專門接待香客往宿的地方,自成院落,一條長廊,十幾間客舍,小天井中羅列著不少盆栽花木,倒也十分清幽。
  從前讀書相公,為了便於應試,就有借住寺院,苦攻時藝的,故而住到寺院裡來的,不一定都是進香來的善男信女,成玉麟搬到棲霞寺來往,當然也並不足奇。
  但他是個生性好動的人,才一搬來,就找到方振玉,含笑道:「方兄,你住在那一間,小弟剛搬來,屋中亂糟糟的,還沒整理呢,走,到你房裡坐去。」
  方振玉道:「愚兄住處,不在這裡。」
  成玉麟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問道:「方兄不住在這裡,那住在那裡?」
  方振玉道:「愚兄是住在禪房裡。」
  「禪房裡?」成玉麟訝異道:「方兄與和尚住在一起?」
  方振玉笑道:「那也不是,愚兄注處是和禪房在一起。」
  成玉麟望著他道:「這也是貴派祖師規定的麼?」
  方振玉點頭道:「是的。」
  成玉麟展顏一笑道:「那就到小弟房中去坐吧,小弟還有不少東西,沒有整理,方兄也可以幫小弟整理了。」
  他拉著方振玉的手,回身朝廊上走去。
  方振玉只覺他拉著自己的手,又小又軟,柔若無骨,心中暗暗好笑,這位成兄弟當真是出身富貴之家,平日嬌養慣了,這雙手生得比女子還要柔嫩!
  成玉麟注在長廊盡頭一間,地方相當寬敞,在壁間一排四扇花格子窗,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遠山。
  室中除了一張木床,還有一張書案,兩把木倚,和精緻的文房四寶,茶几上也放了一把精細的瓷壺和兩個茶杯,木床上擱著一隻放衣服的箱籠,尚未打開。
  方振玉道:「成弟鋪蓋還未打開,愚兄幫你鋪吧!」
  成玉麟急忙攔著道:「這個怎麼好勞動方兄,還是晚上小弟自己鋪吧,小弟方才只是說說罷了,誰要你真個動手?來,方兄還是坐下來,小弟陪你下一盤棋吧!」
  說話之間,一名沙彌提著開水進來,說道:「成施主要沏茶麼?」
  成玉麟忙道:「多謝小師傅,我帶了茶葉,你給我沏在茶壺裡好了。」
  小沙彌沏好了茶,便自退去。
  成玉麟起身替方振玉斟了一杯茶,笑道:「這是杭州龍井,我舅舅著人從杭州帶來的,方兄試試看。」
  方振玉道:「成弟飲食如此講究,只怕在寺裡不會習慣吧?」
  成玉麟嗤的笑道:「住得慣,你看,這裡不是挺舒服的麼?何況還有方兄作伴,小弟真是感到榮幸之至哩。」
  說著,打開箱籠,取出一副棋子,說道:「來,方兄,咱們閒著無事,還是手談吧!」
  方振玉也覺得萍水相逢,結交了成玉麟這麼一個性情開朗,活潑可喜的朋友,心中感到甚是高興,兩人就對面坐下,下起棋來。
  這盤棋一直下了一個下午,成玉麟竟然輸了二十一子,他急得臉部紅了,一面收子,一面說道:「早知方兄是棋中高手,小弟就不該出醜,來,我們再下一盤。」
  方振玉道:「時間不早了,我看明天再下吧!」
  成玉麟不依道:「不成,小弟的心裡實在不甘,說什麼也要再下一盤,你贏了就不下了,這不是欺負小弟麼?」
  正說之間,只見一名小沙彌勿匆走入,朝方振玉合掌道:「方施主,老方丈有事相請。」
  方振玉認識這小沙彌正是伺候老方丈的,連忙站了起來,說道:「老方丈叫我麼?」
  那小沙彌合十道:「正是。」
  成玉麟道:「方兄,老方丈就是寺裡的老當家了,小弟搬來棲霞寺,還未向老方丈道謝哩,小弟和你一同去見見他可好?」
  方振玉不好替老方丈作主,正覺難以啟口。
  那小沙彌合十道:「成施主原諒,敝寺老方丈很少接見外客,方才吩咐小僧來請這位方施主,成施主若是同去,老方丈萬一責怪下來,小僧就擔待不起了。」
  方振玉連忙接口道:「成弟,這位小師傅說得不錯,老方丈平日不見外客,愚兄也是托知客大師向老方丈先容了,才蒙老方丈接見的,你還是隔一天再見不遲。」
  成玉麟臉上顯有不悅之色,但瞬即消失,含笑點頭道:「原來要見老方丈,還要先登記,方兄那就快去吧!」
  方振玉別過成玉麟,隨著小沙彌匆匆到了方丈精舍,小沙彌趨前一步,躬身道:「啟稟方丈,方施主來了。」
  只聽老方丈的聲音傳了出來:「請他進來。」
  小沙彌側身道:「方施主請。」
  方振玉跨進方丈室,朝慈雲禪師作了個長揖道:「弟子見過老師傅。」
  慈雲禪師抬抬手,藹然道:「小施主,請坐。」
  方振玉在下首椅上落座,躬身道:「不知老師傅召我,有何指示?」
  慈雲禪師目光一抬,徐徐說道:「小施主遠來敝寺,為其不過百日,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天,不知昨晚,今朝,對祖師遺訓,可有什麼領悟之處麼?」
  方振玉聽得不禁一呆!「百日之期」,自己到棲霞寺來,原來還有日期!
  聽老和尚的口氣,好像在這裡一定要住滿一百天,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
  「昨晚」,「今朝」?昨晚自然是指自己在那間禪房中對壁靠坐,「今朝」,則是指自己今天早晨上千佛巖去參觀佛像。
  他心念很快一轉,臉上不禁一熱,低下頭道:「弟子愚昧,還參詳不出祖師遺訓微言奧義,正想請老師傅指點。」
  慈雲禪師雙手合十道:「祖師遺訓,雖是四個『數」字,其實全已包括在祖師手書的八個字中,小施主天資過人,只要澄清雜念靜坐深思,天人相感,自可豁然而解,何須老僧多說,倒是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方振玉聽他語含禪機,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去領悟,看來他是不肯明說的了,當下只有唯唯應是。
  慈雲禪師朝他含笑道:「今晚老僧略備素齋,為小施主洗塵,小施主就在這裡用膳吧!」
  方振玉道:「老師傅盛意,弟子如何敢當?」
  說話之時,小沙彌已在方丈室中,擺上素齋。
  慈雲禪師起身道:「小施主不用客氣,請吧!」
  方振玉舉目一看,桌上放了四菜一湯,一副碗筷,小沙彌已經裝好一碗白飯,菜看和膳堂裡的素齋,並無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在方丈室而已!
  慈雲禪師當先在主位坐下,小沙彌倒了一杯開水送上。
  慈雲禪師含笑道:「小施主請坐,老僧二十年來,只在午時進一盅白飯,此時不吃東西,只好用開水奉陪了。」
  原來他晚上不吃飯,無怪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了。
  方振玉只得依言坐下,因有老和尚在坐,顯得有些拘束,何況老和尚不吃,只是看著他吃,自然更不自在,只是低頭撥了兩口飯,就已住筷。
  慈雲禪師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天色已黑,僧侶們還在做晚課,小施主不妨在此稍坐,就好回轉禪房,靜參祖師遺訓了。」
  方振玉原是絕頂聰明的人,老和尚說的「不妨梢坐」,只是客套話而已,「就好回轉禪房,靜參遺訓」才是本意。
  當然老和尚這是一番好意,希望自己早日參悟祖師遺訓,自己自然不好多留,當下就拱拱手道:「多謝老師傅素齋,弟子告退。」
  慈雲禪師也不挽留,雙手合掌,送到門口,徐徐說道:「小施主只要一心念佛,三屍自去,五蘊皆空,七情不生,就可證無上道了。」
  方振玉唯唯應是,退出方丈室,一路想著老和尚的話,回到禪房,剛剛跨進房門,心中突然一動,忖道:「老師傅何以無緣無故,要說『交友宜慎』,又說:『百日之期,已經去了一天』,這兩句話加起來,不是明明指摘自己和成玉麟結交,一天時間,虛耗過去了麼?」
  「不錯,今晚老師傅留自己在方丈室用齋,飯後就要我回轉禪房來,就是暗示自己當以祖師遺訓為重,因為今晚自己如果在膳堂裡用齋,就會和成玉麟見面,說不定他要強拉自己到客房裡去下棋,也許還要自己剪燭談心,不就耽誤了自己到棲霞寺來的百日期限了麼?」
  他越想越覺有理,同時也想到祖父的叮嚀,自己一生成就,全在此行,看來自己真要好好用心去參祥遺訓才是。
  闔上房門,房中就顯得一片漆黑,但他心知事關自己一生成就,老和尚對自己期望之切,似乎不下於爺爺,那麼這一切安排,也就並不介意了。
  屋中只有一個蒲團,要坐就坐在蒲團上。既然坐下來了,你又一無所事,自然而然只好望著牆壁,去參詳祖師的遺訓。
  只要你靜心下來,過不一會,室內本來一片黑暗,漸漸就會覺得亮了一些,極自然的可以看到壁上鐫著「皈依三寶,玄門無極」八個字。
  也極自然的使他想起方才老和尚的話:「祖師遺訓雖是四個『數』字,其實全已包括在祖師手書的八個字中……」
  心中不禁暗自思量:這八個字,包括了四個『數』字?數字在那裡呢?
  「祖師當年圓寂時,何以要說四個『數』字?意義究竟何在?數字?數字……」
  「哦!」方振玉突然想起老和尚才送自己到門口時,說過要自己:「一心念佛,三屍自去,五蘊皆空,七情不生,可證無上道」,他說的似偈非偈,莫非就在暗中指點自己?」
  一心念佛,三屍自去,五蘊皆空,七情不生,每一句的第一個字,不就安著一個數字嗎?
  他一直抬頭望著壁上八個字,心念不住的轉動,眼睛卻沒有眨過一眨,當他口中念到「一、三、五、七」之時,眼睛看到「皈依三寶」的「三」字。
  這下登時使他想到「三」字上面的「依」,不就和「一」字口音相同?
  不錯「皈依三寶」這一句,就隱藏了「一、三」二字,那麼下聯「玄門無極」的「無極」兩字,豈非就是「五、七」的、皆音了?
  祖師圓寂時連說了四個「數」字,原來竟是暗示他老人家在達摩洞手書的八個字中,有四個是「數目」字了。
  他這一想,不覺恍然大悟,一時心頭狂喜,口中低低的道:「果然是『一、三、五,七』了!」說到這裡,禁不住又自言自語的道:「但『一、三,五、七』指的又是什麼呢?」
  他活聲說得極低,但話聲甫落,就聞一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者,依三無極,三者,依三無極,五者,依三無極,六者,依三無極。」
  這是什麼人在說話呢?他再凝神細聽,那聲音已寂!
  方振玉心知一定有人在暗中指點自己,這人除了慈雲老和尚,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他四句話,分明是聽到自己方才自言自語的說:「一、三、五、七,指的又是什麼呢」這句話,給自己的答覆。
  現在自己已經知道「依三無極」,就是「一、三、五、七」四個數字,但他卻又把「一、三、五、七」分成了四句,每一句下面,又來一句「依三無極」,把「一,三,五、七」,分開來,每一個數字下面,還有「一、三、五、七」,這到底作何解釋呢?
  想到此處,突聽外面走廊上有人叫了聲:「方兄,你在那裡……」
  那是成玉麟的聲音。
  方振玉心頭不禁暗暗一跳,他怎麼這時候會找來,這禪房該不該讓他進來呢?
  不成,這是無極門的秘密,不能讓他進來,那麼自己就只好不答應他了。
  他沒有作聲,但心頭卻感到十分的不安,自己和他還是口盟兄弟,人家找來了,自己竟然躲在屋裡,故作不聞,不再理他,這還算什麼朋友?
  成玉麟是因晚餐時候,在膳堂裡沒見到方振玉,心裡惦著他,才找來的。
  他聽方振王說過,住在禪房裡,他已經找了好幾處禪房,都沒有找著方振玉,他是個任性的人,心裡想到了,就恨不得立刻找到他,管你現在已是什麼時間。
  「這裡果然又是一處禪房,不知方兄是不是住在此地?」他心念一動,立即大聲叫了出來:「方兄,你在那裡……」
  叫聲未歇,但見兩邊僧房中,飛快的一下閃出好多個人影!
  成玉麟幾乎被他們嚇了一大跳,藉著從佛堂裡射出的燈光,凝目看去,閃出來的一共有八個人,他們是同一時間,從兩邊僧房的八扇門中閃出來的。
  這八個僧人,穿著一式灰色僧袍,懷抱禪杖,合掌當胸,神色肅穆的站在僧房門中,不言不動,就像廟裡泥塑木雕的皂隸一樣!
  「他們沒有作聲,默默的站立不動,顯然有意阻攔自己去路,不讓自己進去了。」
  成玉麟定了定神,理直氣壯的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站在左首最前面的一個僧人徐徐說道,「施主請回。」
  成玉麟道:「你們這樣攔我,想動武麼?」
  那僧人道:「貧僧不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29:34

第06章 無極玄功

  成玉麟道:「那就讓開。」昂首舉步朝廊上走去。
  他才一舉步,本來面對面站著的和尚,忽然身形一動,最前面兩人,已經並肩擋在成玉麟面前,仍由左首僧人說道:「施主原諒,施主請留步。」
  成玉麟道:「你們敢對我怎樣?」
  不理兩人,迎著兩人中間走來。
  兩個灰衣僧人動作奇快,禪杖當胸一橫,正好攔住了成玉麟的去路。
  成玉麟兩條眉毛一挑,似想抬手但依然忍了下去哼道:「你們……要待怎樣?」
  左首僧人道:「施主,這是禪房。」
  成玉麟道:「禪房又怎樣?」
  左首僧人道:「禪房乃是僧侶清修之地,遊客應該止步。」
  成玉麟道:「我是找人來的。」
  左首僧人道:「禪房之中,沒有施主要找的人。」
  成玉麟道:「我問你們,我大哥方振玉可住在這裡?」
  左首僧人道:「小憎只知守護禪房,旁的一概不知,施主還是請回吧!」
  成玉麟心中暗道:聽他口氣,方大哥明明就住在這裡了。心中想著,這就說道:「你既然不知道,我只要去看看就出來了。」
  身形忽然一偏,從右首僧人身邊擦身而過,閃了進去,這一下身法輕靈已極,快得如同逆水游魚一般!
  但就在身形閃動之際,另外兩個僧人及時一閃而上,攔住了成玉麟的去路。前面兩個僧人也急忙一個轉身,人影閃動之際,四支禪杖就像井字形把成玉麟圍在中間。
  左首僧人沉聲道:「施主此時退走,還來得及。」
  成玉麟冷笑道:「你們以為就憑這幾支禪杖,可以困得住我了麼?哼……」
  「哼」聲甫出,雙手突發,五指舒展,忽指忽掌,一招之間,竟然變幻極多,分向正面和左首僧人襲去,同時右足飛起,猛向右首一個僧人的腰際踹去。他還說不會武功,這一出手,就把當前三個僧人逼退了一步。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成玉麟趁這一瞬空隙,身形一晃,朝裡閃去。突然一道掌風迎面劈到,成王麟雖早有準備,注意著為首四個僧人,但這道迎面劈來的掌風,來得十分沉猛,急忙身形一偏,掌風貼著他肩膀掠過。
  就在他身子略一停滯之際,八個僧人忽然同時跨上一步,八支禪杖已從他四面八方,交叉戳到。
  方纔四個僧人四支禪杖,是「井」字形把他困在中間,這回八支禪杖上下交叉,宛如織成了一面網罟、頭、手、胸、背,全給交叉的祥杖叉住,分毫動彈不得。
  尤其八個僧人這舉足一跨,也大有文章。本來你手不能動,至少還有兩條腿可用,練過踢腿的人,就是不用雙手,也可以踢上十六八個連環腿;但八個僧人跨上的這一步,就是針對練過踢腿的人而設計,每個人跨出的步子,正好封住了你踢腿的路數,使你雙腿同樣無法抬動。
  成玉麟到了此時,才知道這八個僧人身手極高,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至此全然使不出來,心頭不禁又氣又怒,大聲道:「你們要把我怎樣?」
  左首僧人徐徐說道:「施主請退。」
  成玉麟道:「你們快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左首僧人道:「施主恃技夜闖禪房,貧僧只好把施主送交知客大師了。」
  成玉麟道:「知客大師又能把我怎樣?」
  左首憎人道:「施主請吧!」
  他口中說著:「請吧」但八支禪杖交叉如故,只有站在成玉麟身後的兩個僧人,跨上的右腳,收了回去,可以讓成玉麟退後。不用說,他們是要用八支交叉的禪杖,架著成玉麟走出去了。
  成王麟從未被人這樣折辱過,氣得幾乎要哭,哼道:「你們敢這樣對待我,你們會後悔的。」
  左首僧人依然平靜的道:「施主請吧!」
  這回他活聲出口,八個僧人同時舉步往外跨出。
  八個僧人這一走動、八支交叉的禪杖自然同時向外移動,成玉麟頭、手、胸、背,全被禪杖架住,他們走了,自然逼得你非走不可,而且是只能往後退走。
  成玉麟身不由己,一面後退,一面恨恨的道:「你們這些臭和尚,終有一天,要你們知道厲害,我要一個個把你們倒掛起來,剝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
  八個僧人沒有開口,只是一步步的架著成玉麟往外行去。
  方振玉雖然沒有開門出去,但走廊上發生的事情,他都聽到了,成玉麟是來找自己的,自己能不出去麼?同時他也想到了自己住的這間禪房,乃是棲霞寺特別留給每一代無極門傳人住的,也可以說是無極門的一個秘密,自己怎能把成玉麟引到禪房中來?但若是自己此刻出去的話,成玉麟就會跟進來了。
  這條長廊上,除了居中一間,是自己住的這間禪房,兩邊各自有四間禪房,平日房門緊閉,不聞聲息,自己還以為是空著沒人住的,原來還住著八個僧人。
  任何寺廟,都有一個規定,禪房遊客止步,即使成玉麟闖進來,也用不著一下閃出八個人去,更用不著每人懷抱禪杖,如臨大敵。
  這只有一個解釋,這八個僧人是專門負責守護此處禪房的。
  這裡為什麼要特地安排八間禪房,住了八個僧人來守護呢?不用說,他們守護的是自己住的這間禪房了。
  因為這裡是每一代無極門傳人練功的地方,這個秘密不能讓外人知道。因為自己正在裡面練功,不能有人驚擾。
  由此看來,這八個僧人是專門替自己護法來的了。他們既阻攔了成玉麟,自己就更不應該出去了。
  哦!成玉麟還會武功,他不是告訴我是應試來的,不會武功,還說要自己教他麼?他既會武功,何以要隱瞞著我呢?
  他想到今晚老禪師說過的兩句活:「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自己奉爺爺之命,到棲霞寺來,都沒和人打過交道,只結交了一個成玉麟,老禪師和自己說的話並不多,句句都隱含玄機,忽然說出這兩句話來,自然必有所指,莫非指成玉麟而言。
  想到這裡,不禁仔細琢磨自己和成玉麟的結交經過,和成玉麟初次見面是千佛巖,當時因為他是一位讀書相公,談吐不俗,頗為投契,他就提議和自己結為口盟兄弟,隨著就搬到寺裡來住,他明明會武,卻故意隱瞞自己……
  這一想,頓覺成玉麟和自己結交,以至結為兄弟,都是他主動的,大有藉故和自己親近,也因為和自己結了口盟兄弟,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闖到禪房裡來找自己,莫非他真是有所為而來……
  爺爺臨行時,也曾一再叮囑自己,此行關係自己一生成敗,務必謹慎行事,不可疏忽,爺爺當時雖沒和自己明說,到棲霞寺是練功來的,但一再暗示自己,江湖人心叵測,自己此行另有一個極大隱秘,要用自己的智慧去發掘,他老人家指的自然是祖師遺訓了!
  方振玉愈想愈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自然不敢開門出去了。
  成玉麟萬般委屈的被八個僧人,八支禪杖硬架著走上大殿。
  大殿神案上,點燃著一對蠟燭,燭光熊熊,知客大師廣慧好像早得到了消息,此刻臉色凝重,合掌當胸,獨自站在香案前面,在等候著一般。
  八名僧人把成玉麟架上大殿,立即禪杖一收,各自退開。
  八人為首的一個趨前一步,朝廣慧合掌一禮,說道:「啟稟知客大師,這位少施主恃技擅闖禪房,已為小僧等帶到,請大師發落。」
  成玉麟氣得兩頰通紅,理直氣壯的道:「哼,知客大師,你們棲霞寺的和尚,持技欺人,我是去找人的,這有什麼不對?你們把我押到這裡來,這算什麼?想私設刑堂,拷打我不成?」
  「阿彌陀佛。」
  廣慧合十一禮,徐徐說道:「小施主請歇怒,天下名剎叢林,都是十方佈施,本寺僧侶怎敢冒犯少施主?」
  成王麟怒聲道:「你們用八支鐵禪杖,架著我到這裡來,難道你沒有看見?這還不算冒犯?難道要他們殺了我才算冒犯麼?」
  「阿彌陀佛。」
  廣慧又低喧了一聲佛號,說道:「少施主是本寺香客,僧侶斗膽也不敢冒犯,但少施主是犯了本寺的禁律。」
  「禁律?」
  成玉麟冷笑道:「你是指我闖到禪房裡去?我已經說過,我是找義兄方振玉去的,難道這也犯法?你們棲霞寺的禪房,是皇帝的紫禁城不成?」
  廣慧合掌道:「天下任何廟宇,禪房是遊客止步的地方。」
  成玉麟盛氣的道:「這就是你們的禁律?」
  廣慧看了成玉麟一眼,說道:「少施主身手不凡,應該是武林中人吧?」
  成玉麟道:「我是武林中人又怎樣?」
  廣慧微微一笑,合十道:「本寺禁律,是不准武林中人進入禪房,少施主不聽勸告,恃技擅闖禪房,才為本寺僧侶所制。」
  成玉麟冷笑道:「就算我恃技擅闖禪房,犯了你們的禁律,你們又能把我怎樣?」
  廣慧依然合十當胸,說道:「貧僧早知少施主是有來歷的人,出家人不在江湖中,不問江湖事,只希望武林中人,不可擾及本寺,少施主既然自承是武林中人,貧僧只好請少施主自行離去了。」
  成玉麟神情一冷,望望廣慧,哼道:「廣慧,你可知道後果麼?」
  廣慧合掌道:「有因必有果,本寺僧侶不惹是非,也並不怕事,不入江湖,也不准江湖人到本寺來滋事,少施主像是讀書明理之人,就應明辨是非,是非只在一線之差,善惡存乎一念之間,好了,貧僧話到這裡為止,少施主請回房收拾行裝,即刻下山。」
  成玉麟鐵青著臉,重重哼了一聲,切齒道:「我用不著收拾,廣慧,你給我記住了,這是你們惹我的,可怨不得我。」跺跺腳,往寺外就走。
  廣慧一直跟到山門,合十躬身道:「少施主好走,貧僧不送了。」
  成玉麟連頭也沒回,急步下山,轉瞬工夫,人影已在夜色中消失。
  方振玉坐功醒轉,天色才現黎明,他因昨晚領悟了「依三無極」,即是諧音「一三五七」,急於要去證實一件事,因此匆匆洗了把臉,就獨自往後山千佛巖而來。
  這時晨光初透,山嶺間晨霧未清,方振玉登上紫峰閣,眼看半山上只有自己一人,成玉麟並未找來。
  (他還不知道成玉麟已在昨晚,就被知客大師廣慧逼著離開了)
  心中暗道:此刻趁他還沒找來,自己該仔細找找看才是。心念轉動,這就抬首凝目,朝千佛巖上的佛像看去,腦際同時想著昨晚那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說的話:「一者,依三無極,三者,依三無極,五者,依三無極,七者,依三無極。」
  目光不覺注視到第一排由右至左,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四個佛像。這四個佛像,果然都是坐姿,看去並無多大差異;但方振玉畢竟從小就跟爺爺練武,尤其修煉吐納內功方面,練的原是無極門的基本功夫,此時看到四尊佛像中的第一尊,竟然和自己修習的內功,完全一樣,幾乎十分熟悉。
  至於第三、第五、第七三尊佛像的坐姿,在外人看來,根本毫無異處,方振玉是練過無極門基本內功的人,經他這一仔細研究,就可發現三尊佛像,神態各有不同。而這種不同,是從第一尊而第三尊,而第五尊,而第七尊,逐個演變而來,這也正是修習內功的備個不同的境界!
  方振玉有了這個發現,心中不禁大喜過望,同時也信心大增,付著:「一者,依三無極」這句話,應該是:「第一排的一、三、五、七」,那麼由此類推,「三者,依三無極」,就該是「第三排的一、三、五、七」了。
  想到這裡,目光就數到第三排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個佛像上去,果然四個佛像,也同樣是四個坐像,但姿態各異,和第一徘的四個坐像有了很大的差別。
  方振玉知道內功是循序漸進的,自己沒有練過前面(第一排)四個坐像以前,對這(第三徘)四個坐像,是無法領會的,於是繼續朝第五排的一、三、五、七,四尊佛像數去,這四個佛像,雖然也是坐像,但卻已經不是靜態,雙手上下揮舞,各不相同。
  再看第七排的四個佛像,又自不同,其中三、五兩像,盤膝坐著的人,似乎全身凌空,離開了蒲團,到第四個(七)佛像,卻又恢復為盤膝跌坐,作者憎入定狀。
  方振玉看完這十六尊佛像,心中突然想起那天毒華佗郝壽臣說過:「老朽聽說無極門中,有一套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叫做『無極玄功』,凡是練成『無極玄功』的,可以刀劍不傷,水火不損,百毒不侵……」難道這十六式坐像,就是本門『無極玄功』麼?」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從身後傳來。
  方振玉轉過身去,只見老方丈慈雲禪師白眉低垂,一手撥著一十八顆檀木念珠,不知何時來的,巍然站在自己身後,這就急忙作了個揖,說道:「老禪師早。」
  慈雲禪師一雙細長的眼睛,打量著方振玉頷首道:「小施主天資穎慧,對祖師遺訓,大概已經全盤領悟了。」
  方振玉心頭暗暗驚異,忖道:「老禪師好像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的呢?」一面連忙虔敬的拱手答道:「弟子愚魯,全仗老禪師指點迷津,方才稍有領悟。」
  「那就很好。」
  慈雲禪師仰首向天,徐徐說道:「大劫將與,山雨欲來,小施主行藏已洩,只怕無法在這裡完成學業了,你悟性甚強,盡這半日工夫,能把你看到的全數記下,自是最好不過,否則能記多少,就算多少,今日午後,可以下山去了。」
  方振王聽得一奇,問道:「弟子今日午後就要下山麼?」
  「不錯,小施主初入江湖,老僧不願你多招是非,所以要你提前下山。」
  慈雲禪師接著道:「其實令祖對本門『無極玄功』,已有十二成火候,他所以不肯親自傳授於你,是因格於歷代祖訓,無極門傳人,必須親來棲霞寺,自己去領悟。這辦法原也不錯,但江湖上覬覦本門神功的魔頭,不在少數,尤以近來為甚,老衲久有把此十六式佛像予以毀去之心,免遭魔障,但終不忍祖師遺留的手跡,從老衲的手中毀去,後來小施主來了,老衲就決定等小施主學業完成,再把它毀去,但目前情勢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老衲為了不讓本門玄功,淪入邪魔之手,只好提前予以毀去了。」
  方振玉吃驚道:「老禪師真要毀去佛像嗎?」
  慈雲禪師神色微黯,說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小施主回去,老衲有兩句話,煩請小施主轉告令祖。」
  方振玉道:「老禪師請說。」
  慈雲禪師道:「老衲是出世之人,令祖卻不是出世之人,就這兩句話,小施主告訴令祖,令祖自然會懂。」
  方振玉道:「弟子記下了。」
  慈雲禪師道:「好了,小施主是本門最後看到十六尊佛像的人了,希望你多多珍惜,多多記下了!」
  隨著話聲,飄然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0:04

第07章 山雨欲來

  如今方振玉已經證實了,這十六尊佛像,正是無極門的「無極玄功」。棲霞寺的和尚也是無極門的弟子。
  慈雲禪師為了不讓本門玄功落入邪魔外道人的手裡,即將把這十六尊佛像毀去。
  自己是無極門弟子中最後一個能目睹十六尊佛像的人,他必須珍惜這寶貴的半日時間,珍惜本門玄功的雕像。
  他竭盡目力,竭盡心智,把十六尊石像每一坐姿神態、手勢,目光所注,和衣摺皺紋,甚至連每一點細小之處,都不肯放過,一遍又一遍的牢牢記在心裡,印進腦子。
  半天時間,很快的過去,午膳鐘聲,又一記接一記悠揚的傳來。
  方振玉留戀的朝十六尊佛像瞥過,心頭覺得十分沉重,走下紫峰閣,回轉寺中,跨進膳堂,僧侶們已經坐滿一堂,開始用飯。
  左首一間小膳堂裡(那是遊客用膳之所),也已擺上一席素齋,但卻空無一人。
  方振玉心中暗暗奇怪,今天一早,一直沒見成王麟的影子,已經吃飯了,他還沒來,沒見到,真還有些惦念,只好獨自在板凳上先坐下來等他。
  一名小沙彌走入膳堂,雙手合十,說道:「方施主請用齋了。」
  方振玉含笑道:「等一等不要緊。」
  小沙彌道:「方施主還要等誰?」
  方振玉道:「成兄還沒來呢!」
  小沙彌道:「施主是說成施主,他早就下山去了。」
  「成兄下山去了?」
  方振玉頗感意外.問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小沙彌道:「好像是早上。」
  方振玉暗自忖道:「他下山去了,怎麼不告訴我呢?是了,他一定是怪自己昨晚沒有理他,心裡不高興,才負氣走的。」一時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對不住他。
  小沙彌看他沒作聲,合十一禮說道:「施主請用齋吧,小僧告退。」說罷退了出去。
  方振玉本來心情就感到十分沉重,如今又聽小沙彌說成玉麟走了,心頭更覺偶然若失,拿起飯碗,真有食難下嚥之感,勉強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站起身來。
  老禪師要他午後下山,吃過素齋,自該向老禪師辭行,正待離膳堂。
  只見那小沙彌匆匆走入,合掌道:「知客大師要小僧進來轉告方施主,此時方施主最好不要到前面去。」
  方振玉聽得奇道:「知客大師有沒有說為什麼呢?」
  「沒有,大師就是這樣交代小僧的。」
  小沙彌想了又想,又道:「好像外面來了什麼人……」
  方振玉道:「前面來了什麼人?」
  「不知道。」
  小沙彌道:「知客大師已經出去了。」
  方振玉道:「走,我出去看看。」
  小沙彌急道:「方施主,知客大師特別交代小憎,就是請施主不要露面……」
  但在他說話之時,方振玉已經匆匆走出膳堂,往前面去了。
  就在晌午時光,棲霞寺山門前,一陣得得蹄聲,馳來了三匹駿馬,及門而止。
  前面一匹棗紅馬上跨下馬背來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頭戴瓜皮帽,身穿古銅色綢袍,臉上一直堆著笑容的中年人。
  後面兩匹馬上,則是兩個身穿青布長袍的壯漢,他們身上雖穿著長袍,但依然掩不住趾高氣揚,一臉剽悍之色,三人由古銅長袍中年人領頭,大踏步往寺內走來。
  就在他跨進山門之際,一名灰衣僧人急忙雙掌合十,迎了上來,口中喧著佛號,說道:「阿彌陀佛,施主……」
  古銅長袍中年人腳下一停,沒待他說完,就一擺手道:「你去叫廣慧大師出來。」
  說話有這種口氣的人,定是大有來頭之人。
  灰衣僧人自然看得出來,來人氣派不小,急急連連合十,仰臉陪笑道:「施主……是……」
  古銅長袍中年人朝他微微一笑,說道:「七星堡總管杜飛雲。」
  他說的極為緩慢,聲音也並不太響,但這幾個字聽到灰衣僧人耳中,就不啻雷鳴一般,口中「啊」了一聲,慌忙躬身道:「原來是杜總管駕臨敝寺,請恕小僧有眼不識泰山,總管請……」
  側著身,在前面引路。
  七星堡總管在大江南北,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只要從他口裡說出來的話,大江南北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這為啥?就因為他是七星堡的總管。
  杜飛雲一手摸著他嘴上的八字鬍子,舉步走入大殿,一面緩緩說道:「大師傅快去請廣慧大師,不用招呼在下。」
  灰衣憎人唯唯應「是」,合十道:「小僧那就告退了。」
  轉過身,急急往後飛奔而去。
  不過一會工夫,廣慧得到稟報,就匆匆趕了出來,一腳跨出大殿,就合掌當胸,一面陪笑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杜大施主光降敝寺,貧僧迎近來遲。」
  杜飛雲一臉笑容,拱拱手道:「知客大師好說。」
  廣慧道:「這裡不是談話之所,杜大施主請到客廳奉茶。」
  說著,連連抬手肅客,陪同杜飛雲穿行長廊,進入一間佈置雅潔的客室,兩名青衣漢子緊隨杜飛雲身後而行。
  廣慧請杜飛雲上座,自己側身陪著落座,兩名青衣漢子卻並未坐下,只是垂手在杜飛雲身後伺立。一名小沙彌獻上了香茗。
  廣慧陪著笑道:「杜大施主難得到敝寺,小僧命廚下準備一席素齋……」
  杜飛雲含笑道:「大師不用客氣,在下已經用過飯了。」
  廣慧合十道:「社大施主光臨,必有見示,不知可有貧僧效勞之處麼?」
  「哈哈!」杜飛雲響亮的大笑一聲,說道:「大師太客氣了,在下此來,倒確有一件小事,想請大師賜助。」
  他不愧是七星堡的大總管,說話時,笑口常開,而且也說得十分謙虛,話說得謙虛,並無損他七星堡總管的身份,天底下,只有半瓶醋,才會狂傲自大。
  杜飛雲端起茗碗,輕輕喝了一口,才道:「在下是奉堡主之命,追緝一個人來的。」
  廣慧心頭暗暗一沉,問道:「不知盛老施主要追緝的是誰?」
  杜飛雲道:「大師可曾聽說過江湖上叫毒華佗郝壽臣的這個人麼?」
  廣慧合掌道:「貧僧出家之人,從未在江湖走動,沒有聽人說過。」
  杜飛雲徐徐說道:「郝壽臣善於使毒,以毒斂財,故有毒華佗之稱,此人作惡多端,乃江湖上一個敗類,敝堡不容許他潛伏金陵附近,故技重施,毒害鄉人,故而命在下務必把他拿下,送官究辦。」
  廣慧疑惑的道:「杜大施主之意,這郝壽臣可是隱匿在棲霞山中麼?」
  杜飛雲淡淡一笑道:「在下據報,此人目前正托庇於貴寺之中。」
  廣慧驚異的道:「杜大施主只怕傳聞失實,敝寺並無此人。」
  杜飛雲微笑道:「大師真的不知道麼?」
  廣慧合掌道:「出家人戒打證語,怎會欺瞞大施主?何況敝寺也不會庇護一個江湖凶人。」
  「有大師這句話就好。」
  社飛雲依然含笑道:「只是有人目睹他進入貴寺,不曾離去,想必是隱匿在貴寺之中了。」
  「這不可能。」
  廣慧接著道:「敝寺近月香客不多,不可能有人匿跡其間。」
  杜飛雲道:「在下倒要問一聲,不知目前寄莊貴寺的,一共有幾位香客?」
  廣慧猶豫了下,歉然說道:「貧僧雖然職司知客,但敝寺目前往了幾位香客,貧僧須要查問一下,方可知道。」
  他所以遲疑,是因寺中有一位無極門的傳人,不願讓外人知道。
  杜飛雲微笑道:「那麼大師可知寄居貴寺的香客之中,可有一個方振玉的人麼?」
  廣慧聽得暗暗一驚,忖道:「他果然是衝著方振玉來的了!」一面合十道:「貧僧並不詳細,容貧僧一查便知。」
  說到這裡,不覺疑惑的望望仕飛雲,問道:「只不知這位方施主和……」
  杜飛雲淡淡一笑道:「在下聽說他是無極門的傳人,少年俠士,頗想一見。」
  廣慧為難的道:「這個貧僧就難以作主了。」
  杜飛雲笑了笑道:「大師毋須為難,在下只是慕名求見,這位方少俠現在何處,煩請大師領在下前去就是了,他若是不願和在下見面,在下決不勉強。」
  廣慧一時無詞以對,合十道:「杜大施主且請稍候,容貧僧問問這位方施主住在那裡……」
  他剛說到這裡,只見從門外飄然走進一個身穿藍衫的少年書生,略為抱拳道:「不知那一位要找在下?」
  廣慧眼看走進來的竟是方振玉,不禁暗暗攢了下眉。
  杜飛雲目光一抬,看清來人雖書生打扮,但卻生得有如風光弄月,英氣逼人,心下不由一怔,含笑道:「這位小兄弟是
  方振玉抱拳道:「在下方振玉。」
  杜飛云「哦」了一聲,慌忙站起身來,欣然抱拳道:「原來是方少俠,杜某久仰英名,方才多有失敬,方少俠快快請坐。」
  廣慧到了此時,只好一指杜飛雲,替方振玉介紹道:「方施主,貧僧替你介紹,這位是金陵七星堡總管杜飛雲杜大施主。」
  方振玉抱拳說了聲:「久仰。」
  大家相繼落座。杜飛雲含笑道:「在下方才正和大師說起方少俠,不想方少俠卻惠然蒞臨,真是幸會。」
  小沙彌又給方振玉送上一盞香茗。方振玉道:「杜總管找在下有事麼?」
  杜飛雲淡淡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請教方少俠一件小事……」
  方振玉道:「杜總管請說。」
  杜飛雲道:「在下聽敝堡主門下祝祥說,他奉命緝拿毒華佗郝壽臣,曾在東峰龍王廟中,和方少俠相值?」
  方振玉道:「不錯,在下確曾和祝兄見過。」
  杜飛雲道:「據說方少俠聽信了郝壽臣一面之詞,要祝祥放過郝壽臣?」
  方振玉道:「不錯,那是祝兄強迫郝壽臣回貴堡去,郝壽臣堅決不肯回去,在下覺得回去與否,郝壽臣自己應該有權抉擇,別人無權強迫他回去。」
  社飛雲含笑道/方少俠心懷坦蕩,俠肝義膽,在下無任佩服,只是少俠初涉江湖,不知江湖險詐,這郝壽臣善於使毒,經常以毒斂財,害人不淺,乃是江湖下五門的敗類,況祥因既有方少俠出面,不好和無極門傷了和氣,才行退走……」
  他不待方振玉開口,微微一笑道:「這事既已過去,也不用說了,只是在下想請教方少俠……」
  他拖長語氣,望著方振玉,沒往下說。
  方振玉問道:「杜總管想問什麼?」
  杜飛雲笑了笑,卻有為難之色,徐徐說道:「在下說出來了,方少俠幸勿誤會,方少俠無極門高弟,自然不會和專以使毒害人斂財的江湖敗類為伍,但因方少俠是和郝壽臣同時離開龍王廟的,因此在下想問問方少俠是否知道毒華佗郝壽臣的去向?」
  他說的很婉轉,也很技巧,但卻句句逼緊,不肯放鬆。
  方振玉道:「在下當時只是在龍王廟避雨,不是祝兄說出他叫毒華佗郝壽臣,在下連他姓名都不知道,怎會知道他的去向?」
  杜飛雲聽得笑了笑道:「方少俠那是不知郝壽臣的去向了?」
  方振玉道:「在下自然不知道了。」
  杜飛雲笑道:「但有人看到郝壽臣和方少俠一起到棲霞寺來。」
  方振玉被他一語道破,他究竟是缺乏江湖經驗,不禁玉臉微微一紅,說道:「棲霞寺十方之地,山門長開,任何人都可以進來,他若是跟在在下身後而來,在下如何知道?」
  社飛雲點頭道:「方少俠說得也是,方少俠也許不知道,但有人看到郝壽臣進入棲霞寺,一直沒有離開,也是事實。」
  說到這裡,站起身,朝廣慧拱拱手道:「直到目前為止,郝壽臣可能仍在貴寺之中,在下希望大師仔細查看查看,在下明日來聽大師的消息,告辭了。」
  說罷,又朝方振玉拱了拱手,轉身往外行去。
  兩名青衣漢子緊隨他身後,跟了出去。廣慧不敢怠慢,雙手合掌也緊跟著三人送了出去。
  方振玉心中暗道:「事情已過了幾天,七星堡依然不肯放過毒華佗,只不知毒華佗現藏匿何處,是不是真的躲在棲霞寺中?」
  不多一會,廣慧匆匆回轉,朝方振玉合掌當胸,臉色凝重,問道:「方施主,你知道毒華佗郝壽臣真的藏匿在敝寺之中麼?」
  方振玉道:「在下不知道,但當日郝壽臣確曾說過,他得罪七星堡主,只有老師傅一言,可以化解,因此他是和在下一起來的。」
  廣慧神色微變,問道:「那麼他人呢?」
  方振玉道:「郝壽臣到了寺前,就往右首行去,沒有進來。」
  廣慧攢攢眉道:「看來他果然是藏匿在敝寺之中,唉,這事關係非小,非稟報老師傅不可!」
  方振玉道:「在下也要去向老師傅拜別,在下和大師一同去見老師傅。」
  兩人匆匆來到方丈室,廣慧走近階前,腳下一停,合掌道:「弟子廣慧,和方施主叩見老師傅而來。」
  一名黃衣小沙彌從裡面走出,合掌道:「老師傅請施主和大師傅入內相見。」
  廣慧直起身,朝方振玉欠欠身,說了聲「請」。
  兩人隨著小沙彌進入禪房。
  慈雲禪師盤膝坐在禪床之上,含笑道:「廣慧,你和方施主同來,莫非有事嗎?」
  方振玉恭敬的道:「弟子是向老禪師叩別來的。」
  慈雲禪師藹然道:「小施主請坐。」
  廣慧走上幾步,躬身道:「弟子若無重大事故,不敢前來驚動老師傅……」
  慈雲禪師一手撥著檀木念珠,頷首道:「你說。」
  廣慧合掌應是,接著就把七星堡總管找上寺來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慈雲禪師口中低喧了一聲佛號,緩緩說道:「七星堡果然找上棲霞寺來了。」
  他沒提毒華佗郝壽臣。
  廣慧躬身道:「弟子因杜飛雲來意不善,不敢擅自作主,特來向老師傅請示。」
  慈雲禪師莞爾一笑道:「佛門廣大,無所不容,郝老施主若是真的跨入棲霞寺,求我佛如來庇護,老僧豈能強迫他走向毀滅?」
  方振玉心中暗喜忖道:聽老師傅的口氣,好像郝壽臣已經見過老師傅了。
  廣慧合掌當胸,躬身道:「弟子愚昧,方……」
  慈雲禪師微笑道:「佛門清淨,一切如常,只要心頭無事。一切自可無事。」接著朝方振玉道:「小施主今日只怕走不成了,且待明日清晨再走不遲。」
  說完,緩緩闔上了眼睛。
  廣慧不敢多問,恭聲應「是」,一面悄聲道:「方施主,老師傅已經入定了。」
  方振玉朝老禪師恭敬的行了一禮,兩人悄悄退出。
  二更,下弦月,像月餅被人咬去了一口,月光顯得有些黃昏,棲霞山成了一座碩大無比的暗影。
  棲霞寺一片靜寂,萬籟無聲,棲霞寺大雄寶殿前面的大天井中,忽然如風飄落葉,悄無聲息瀉落七八條人影!
  當前一個像是領頭之人,身形苗條,頭包黑絹,是個黑衣女子,她手中拿一方大紅手帕,向身後輕輕一揮。
  她身後是七個黑衣大漢,立即迅速的在大天井中四散開來,列成一座北斗陣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0:36

第08章 北斗煞星

  「阿彌陀佛。」
  大殿石階上響起一聲平靜有力的佛號,接著緩步走出一個灰衲僧人,雙掌合十,徐徐說道:「諸位夜蒞寒剎,不知所為何來?」
  站在北斗陣勢前面的黑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說道:「大師傅,奴家是找老方丈來的,麻煩你去請老方丈出來答話。」
  灰衲僧人面色凝重,徐徐說道:「貧僧廣慧,職司本寺知客,女施主有何見教,和貧僧說也是一樣。」
  黑衣女子雖在黑夜之中,但一雙眼波,還是亮晶晶的發光,斜瞟了廣慧一眼,嬌聲道:「原來是知客大師,奴家失敬了,只是奴家來見老方丈,有要事奉商,大師傅……」
  廣慧道:「貧僧怎麼了?女施主之意,可是貧僧作不了主吧?」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奴家本來不好意思說出來,大師傅既然自己說出來了,奴家實不相瞞,正是此意。」
  廣慧合掌當胸,徐徐說道:「本寺老方丈已有多年不問塵俗之事,有什麼事,女施主只管和貧僧說好了。」
  黑衣女子明眸朝廣慧一溜,媚笑道:「大師傅能作主,就最好了。」
  廣慧凜然道:「女施主請說吧!」
  黑衣女子右腕一抬,伸出兩根玉管似的纖指,在廣慧面前晃動了一下。
  廣慧急忙向後退下一步。
  黑衣女子格格笑道:「大師傅怕什麼呢?奴家兩根手指,又不是兩把利劍。」
  有時候女人兩根手指,比兩柄利劍還可怕!
  廣慧道:「女施主有何見教,請快說吧!」
  「好。」黑衣女子依然豎著兩根手指,徐徐說道:「奴家要兩個人。」
  廣慧神色微沉,問道:「女施主要兩個人?此話怎說?」
  黑衣女子笑吟吟的道:「大師傅連這句話都聽不懂?奴家是說要貴寺交出兩個人來。」
  「要敝寺交出兩個人?」
  廣慧故作不懂,怔然問道:「那是兩個什麼人呢?」
  黑衣女子道:「一個是無極門傳人方振玉,一個是毒華佗郝壽臣。」
  廣慧合十道:「女施主開玩笑了」。
  黑衣女子道:奴家沒有和你大師傅開玩笑。」
  廣慧道:「女施主說的兩個人,都不是敝寺之人。」
  黑衣女子道:「但他們都住在你們寺裡。」
  廣慧抬起頭,正容道:「不錯,方施主是住在本寺,他是無極門傳人,依山祖師在本寺圓寂的,他到本寺叩謁祖師遺像而來,本寺怎能把方施主交給女施主?至於毒華佗郝壽臣,並不在本寺,本寺無法交人了。」
  他說話的口氣,已是十分強硬。
  黑衣女子妙目流盼,但等他說完之後,忽然臉色一沉,冷然道:「大師傅,我說你作不了主,對不?奴家說出來的話,從不作興討價還價,你作不了主,還是叫老方丈出來的好,不然的話,奴家可要不客氣了」。
  廣慧怒聲道:「女施主要待如何?」
  黑衣女子格的一聲脆笑,伸手一指身後北斗陣勢,說道:「大師傅看看他們,就知道了。」
  廣慧目光朝階前七個黑衣漢子望去,這一望,只覺對方七個人年歲都在三十以上,面目冷肅,眉宇之間,隱隱籠罩著一股濃重的殺氣!
  尤其每人腰間各懸一柄漆黑的刀鞘,列下陣勢,右手緊握著刀柄,刀柄也是漆黑的!經仔細一看,他們每人握刀的姿勢,各不相同,七個姿勢,所湊合的陣勢,就有更濃烈的逼人殺氣!
  好像整座北斗陣,隱約散發著令人心懾的死亡氣息!
  廣慧看得暗暗吃驚,忖道:「這是什麼凶陣,竟有如此強烈的殺氣!」心中付著,一面合掌道:「貧僧看不出來。」
  黑衣女子輕笑一聲道:「就憑他們七個人,足可把棲霞寺翻過來,大師傅信是不信?」
  「阿彌陀佛。」
  廣慧合掌當胸,低喧一聲佛號道:「女施主好大的口氣!」
  「你不信?」
  黑衣女子又是格的一聲輕笑,說道:「大師傅可想試試?」
  廣慧依然合掌當胸,低沉的道:「貧僧不才,也可稍稍看出女施主列下的陣勢,十分凶險,只是敝寺乃佛門清淨之地,女施主最好聽貧僧相勸,不可意氣用事。」
  黑衣女子道:「奴家奉命而來,只要貴寺肯交出奴家說的兩個人來,奴家立時把此陣撤走。」
  廣慧道:「女施主這麼說,不嫌過分麼?」
  黑衣女子道:「奴家方才說過,我說出來的話,從不作興討價還價,大師傅若要保全棲霞寺一千僧侶的性命,就得交人。」
  「哈哈!」廣慧忽然仰天大笑一聲道:「女施主未免大小覷棲霞寺的僧侶了。」
  當胸雙掌一開,兩隻大袖向空揮起,沉聲道:「棲霞寺僧侶,都是佛門弟子,存心與人為善,從不干與江湖是非,也絕不容邪魔外道,干擾佛門淨土,女施主也不妨看看你四周形勢!」
  隨著他雙袖揮起,大天井四周的走廊上,同時出現了幢幢人影!
  那是數十名身穿灰衲,懷抱禪杖的僧侶,幾乎正好把天井中的黑衣女子和七個黑衣漢子所列的北斗陣勢,圍在中間。
  在這頃刻之間,一下湧出數十名僧侶,但卻聽不到一點凌亂雜沓的腳步!
  只此一點,就可看出這數十名僧侶,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
  黑衣女子眼波流盼,口中格的一聲輕笑,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數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隨著扭動苗條腰肢,一直數到三十六,才用紅中抿抿嘴,說道:「一共三十六個,好啊!大師傅原來早有準備,在走廊上藏了精兵,差點把奴家嚇了一大跳,嗯!他們大概就是棲霞寺的三十六天龍護法了?看來你是仗著人多勢眾,準備和奴家大大的廝殺一場了?」
  廣慧正身直立石階之上,合掌道:「棲霞寺僧侶,出家之人,不在江湖中,不問江湖之事,女施主如能率人離去,不擾敝寺清修,不傷雙方和氣,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大師傅要奴家率人離去?」
  黑衣女子俏眼閃著晶瑩的光芒,淺笑道:「奴家奉命而來,空手回去,你大師傅也不替奴家想想看,叫奴家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她不待廣慧開口,接著又道:「再說,大師傅雖然擺出了陣仗,奴家雖曾聽說過棲霞寺三十六天龍護法之名,還沒親自試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銀樣蠟槍頭,只能擺擺樣子的,就這樣被你大師傅一下就唬退了,奴家以後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廣慧道:「這麼說,女施主今晚一定要試試敝寺天龍護法的威力了?」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大師傅要奴家率人離去,總得給奴家看個樣子,這樣吧,你要他們走前一步,讓奴家看看他們的身法、步伐,也許奴家會知難而退,這要求不算過份吧?」
  廣慧道:「好,貧憎就要他們走上一步。」說罷,右手大袖朝上一揮。
  那三十六名僧侶懷抱禪杖,凝神直立,不出一點聲息,正是靜待知客大師的命令,此刻看到廣慧大袖揮起,大家果然動作如一,往前跨出。
  那知不跨還好,這一跨步,三十六名僧侶忽然間身軀晃動,不約而同的往地上撲臥下去。
  方振玉這一晚,自然仍坐在禪房的蒲團上,但今晚的心情,可和前兩個晚上大大的不同了。
  前兩晚他枯坐蒲團,苦苦思索著祖師遺訓,可謂心力交瘁,依然一無所獲。
  今晚他把早晨從千佛巖看來的佛像,依樣葫蘆,學著佛像跌坐,在蒲團上試著練習。
  他初次學樣,練的是第一排四個坐式,因為他從小練的本是無極門的扎基功夫,這一下,就好像念完小學接著念初中,課程本是銜接的,不會艱深得摸不著頭緒。
  方振玉從前練的內功,就是佛像第一排第一式,這回跌坐運功,由第一排第一式坐起,再進而練第二式,以至第三式,第四式,(第一排就是四個坐式)循序漸進,全身真氣,雖然依次進入了新的境界,但卻似從前就練過的一般,自然流暢,十分舒泰,心中一時有著說不出的興奮,正待再演練一遍!
  就在此時,突聽長廊外面,傳來一個蒼老又匆促的聲音叫道:「方少俠,你快出來。」
  聲音傳入撣房,傳入方振玉的耳朵,心頭不由驀然一驚,暗道:「這不是毒華佗郝壽臣的聲音,他怎麼找來了?」
  不錯,來人正是毒華佗郝壽臣,他就站在長廊外面,提高聲音叫著。
  他這一叫,長廊兩邊四間僧房中,同時閃出八個抱禪杖的灰衲僧人,合掌當胸,神色肅穆的站在門口,只聽最前面兩個僧人中,左首一個僧人合掌道:「夜深更靜,老施主請回。」
  郝壽臣站在長廊前面,沒去理會他們,依然大聲道:「方少俠,七星堡派來了黑衣羅剎田七姑,率領北斗煞星夜闖棲霞寺,廣慧大師傅雖在寺中布下天龍護法,但本寺僧侶,無法抵抗奇毒,前殿已十分危急,非少俠前去,難以解圍,老朽特地趕來,向少俠報訊的。」
  他說得不徐不疾,聽來十分清楚!
  八個灰衣僧人不禁聽得聳然動容!
  方振玉聽到這裡,不得不迅快的啟門而出,應道:「郝老,在下來了。」
  八個灰衣僧人只是奉命保護,不讓外人干擾,自然不好攔阻。
  方振玉奔出長廊,郝壽臣喜形於色,一把抓住方振玉的手,說道:「老朽總算找到方少俠了,棲霞寺僧侶,恐非那田七姑率領的北斗煞星之敵,只有方少俠不畏用毒,非少俠不足解圍。」
  方振玉道:「郝老,那就快走吧!」
  郝壽臣道:「老朽不宜在此地現身,所以來找少俠的,你和田七姑動手之前,可先把老朽奉贈的『百草解毒丹』含在口中,可防她使毒,僧侶們如已中毒,只要餵下一粒『百草解毒丹』即可無事。」
  方振玉道:「在下記下了。」
  「還有。」
  郝壽臣接著道:「田七姑武功雖高,決非少俠之敵,只是她率領的北斗煞星,乃是七星堡秘密訓練的殺手,聽說十分厲害,尤其七人聯手,威力極為霸道,少俠可得小心應付。」
  方振玉道:「在下自會小心應付。」
  郝壽臣點頭道:「如此就好,老朽不便在此久留,少俠快去吧!」說罷行動如鼠,目光左右一掠,迅快朝外閃去。
  方振王不敢怠慢,也立即長身掠起,往前進趕去。
  廣慧眼看本寺最精銳的三十六天龍護法不過跨出一步,就一齊倒臥下去,心頭不覺又驚又急,怒喝一聲道:「女施主在他們身上,使了什麼手腳?」
  黑衣女子格的一聲脆笑,說道:「唷,大師傅真會血口噴人,奴家和他們站的這麼遠,既未肌膚相親,如何在他們身上做手腳?我早說過,你們三十六天龍護法,別要是銀樣蠟槍頭,現在果真只唬唬人的罷了!」
  廣慧怒聲道:「看來今晚之事,無法善了,只有把女施主拿下的了!」
  雙手當胸,舉步往階下逼去。
  黑衣女子格格嬌笑道:「你大師傅看來也只是銀樣蠟槍頭罷了,還不如聽奴家相勸,把方振玉、郝壽臣兩人交出來,奴家立時就走……」
  「辦不到!」
  廣慧大喝一聲,右手猛地凌空襲來。
  黑衣女子嬌笑道:「你要和奴家動手麼?」
  左手紅中一揚,朝前拂來。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朗喝一聲:「大師速退,小心妖女使毒!」
  微風一颯,一條青影快得如同閃電,一下攔在廣慧身前,砉的一聲,劃出一道扇面般的弧光,勁風如潮,朝黑衣女子反擊過去。
  這一道勁風,十分強勁,黑衣女子冷不防有人橫閃出來,一時不由慌忙往後飄退出去!再定眼看去,只見擋在廣慧前面的竟是一個面如冠玉的青衫少年!
  只要看他手搖摺扇,俊目含光,站在那裡,宛如玉樹臨風,說他有多英俊,就有多英俊。
  黑衣女子看得不禁呆了,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盯著他,一眨不眨,如醉如癡!
  這青衫少年,不用說自然就是方振玉了,他一扇把黑衣女子逼退,立即從懷中取出「百草解毒丹」藥瓶,塞到廣慧手中,低低說了句:「大師,這是解藥,每人服用一粒就夠。」一面星目射光,冷然道:「田七姑,你居然敢到棲霞寺來使毒!」
  黑衣女子給他這一叫,才如夢初醒,雙頰紅暈,嬌聲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你……怎麼知道奴家叫田七姑,這是誰告訴你的呀?奴家閨字嬌嬌,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女子美目含情,好像遇上了老朋友。
  方振玉微微一笑,說道:「你不是要知客大師交出兩個人「來麼?在下就是方振王。」
  田七姑嬌喲一聲,喜孜孜,笑盈盈的道:「小兄弟,你就是方振玉,果然人品如玉,英俊得很,那就跟姐姐我走吧,有我姐姐在,保管沒人敢動你一根發毛。」
  方振玉道:「在下為什麼要跟你走?」
  田七姑嬌笑道:「因為姐姐我是奉命請你來的,既然毒華佗不在這裡,那就只好委屈小兄弟跟我走一趟了。
  方振玉看她眉眼妖蕩,決非好人,聞言冷然一笑道:「田七姑,你可知在下來意麼?」
  田七姑道:「你說呢?」
  方振玉道:「在下不願因在下之事,擾及棲霞寺佛門清淨,故而現身相見,希望你立即率領北斗煞星,速離此地。」
  「自然可以。」
  田七姑嬌饒一笑道:「只要小兄弟跟我走,田姐姐立即率領他們離開此地了。」
  方振玉摺扇當胸,輕輕搖了搖頭道:「在下幾時答應你了?」
  田七姑道:「田姐姐不是答應過你麼?你跟田姐姐走,我不會讓你吃半點虧的。」
  方振玉道:「在下不會跟你去的,你還是自己請吧!」
  田七姑眨動俏眼.格的笑道:「你是在替大師傅下逐客令?」
  方振玉道:「不錯,你能對棲霞寺僧侶下毒,難道在下不能對你下逐客令嗎?」
  田七姑格格嬌笑道:「這話要是出諸別人之口,田姐姐早就教他躺在地上了。」
  方振玉道:「你怎麼不對在下試試看?」
  田七姑嬌笑一聲道:「田姐姐這是給你面子,你是無極門的傳人,出道江湖,就躺到地上,以後還如何做人?」
  方振玉朗笑一聲道:「放心,在下豈是輕易就會給人家擺平?田七姑,佛門清淨,你走是不走?」
  田七姑媚眼如絲,嬌聲道:「那要看你呀,是不是肯跟我走?」
  方振玉俊臉一沉,大聲道:「你再不率人離開此地,那就奠怪在下不客氣了。」
  田七姑紅中忽然朝方振玉迎面拂來,口中依然嬌笑道:「我倒不相信,你會是鐵打心腸?」
  她紅中輕輕拂起,方振玉鼻中就隱約聞到一股似有若無,非蘭非麝的花香,心頭猛然一驚,嗔目喝道:「妖婦,你敢使詐?」
  右手往外一揮,一道扇形弧光,宛如匹練般激射飛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1:26

第09章 黑水龍王

  田七姑不防他會驟然出手,口中嬌喲一聲,急忙往斜飄退!她應變很快,但仍然感到一道冷勁的風聲,掠身而過,頭上青絲,還是被截斷了一小股!
  這可把黑衣女子羅剎田七姑激怒了,粉臉倏地一變,冷笑道:「方振玉,奴家一片好意,你真是不識好歹,也好,你以為不怕毒,奴家就不能把你擒走了嗎?」
  左手一揮,立即有兩個黑衣人一閃而至,口中一言不發,兩道冷電般的刀光,無聲無息的捲了過來。
  這兩個人久經訓練,知道兩人對敵,應該欺到敵人某一角度出手,最為有利,因此他們這一招,配合得十分佳妙,兩人雖然互相配合,但各使各的刀招,出手詭異之極,也快速之極!
  兩柄刀有若交剪般交叉而至,若是武功稍差一些的人,只此一招,就可被他們劈成數段。
  方振玉究竟缺乏和人動手的經驗,但覺對方兩人,刀法使的十分惡毒,來勢強烈凌厲,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給人有震駭不知所措之感,心頭不禁一呆!他手中握著摺扇,一時竟然來不及出手,只是身形一閃,從兩人雙刀之間,閃了過去,兩道雪亮的刀光,幾乎貼著他身子劃過,凌厲刀風,嘯聲入耳如濤。
  但就在他剛剛閃出之際,兩個黑衣人一招落空,同時一飛旋,緊跟著轉過身來,劈出的刀勢,並未收回,隨著他們身子急轉,刀風盤旋,仍然交叉攻到!
  正因為他們刀勢是隨人帶轉,承接上一式而來,故而劈出來的刀風鳴音有聲,更為強勁。
  方振玉依然沒有看清對方的招數,不敢硬接,還是身形快速的一閃避了開去。他自然不知道七星堡這些煞星所學的刀法,是從天下各門各派招式中搜集而來的最惡毒、最凌厲的招式,這一式使的是崆峒劍法,下一式是峨嵋刀法,再下一式可就是長白刀招,你不熟諳天下各門各派武功,自然摸不透他們的路數,更看不清他們的招式了。
  方振王仗著無極門特殊身法——「龍行九淵」,接連避過兩記刀招,心中也不禁暗暗凜駭,忖道:「郝老曾說田七姑率領的叫『北斗煞星』,非自己不足以解圍,但對方只出來了兩個人,自己連他們刀法都看不清,這圍如何解法?」
  這不過是他隨念一轉之間的事,兩個黑衣人卻如影隨形,緊迫盯人,兩柄刀比閃電還快,纏上了你,幾乎不死不休,出手越打越快,配合也愈臻佳妙,不論你閃到那裡,他們竟跟著攻到那裡,而且一次比一次快捷,使你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方振王摺扇護胸,一連避開了對方五招,他年輕好強,心頭不禁微有怒意,暗道:「自己若是連對方兩個無名刀手都接不下來,還算無極門的傳人?」心念一動,身子突然像陀螺般急轉,手中摺扇「豁」的一聲,朝外灑出。
  這一記「龍戰放野」,正是「天龍十八式」中,防身禦敵的招式,威力自然極強,但聽「噹」「噹」兩聲金鐵交嗚,兩個黑衣人劈來的刀勢,立即被他通天犀角摺扇震盪開去。
  兩個黑衣人同樣被震得連人帶刀,後退了兩步,那知這兩人竟然剽悍無比,連氣也不透一口,一退即上,兩柄刀勢若奔雷,光若匹練,直欺過來,見人就剁。
  方振玉試出自己扇招的威力,立時精神一振,右手一圈,使了一式「怒龍推雲」,又是「噹」「噹」兩聲,封開了兩人刀勢,這回他不待對方出手,身形突然欺上,左手一揮,拍出一掌。
  這一記他採取了先發制人,身法奇快,手掌推出,正好拍在左首一個黑衣人的背後。只是他緊記著爺爺的話誡,無極門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准出手傷人,因此他一掌落到對方後心,只是把左首黑衣人推得飛了起來,摔出去七、八尺遠。左掌出手,同時一個急旋,迫近右首黑衣人身側,摺扇倏收,一點扇影,拍在對方執刀右碗之上。
  那黑衣人閃避不及,右腕劇痛,「噹」的一聲,一柄厚背鬼頭刀,落到石板地上,火星四濺。
  方振玉這兩招當真身如風發,快到無以復加!那知左首黑衣人雖被推得摔了出去,但因他並未受傷,一撅即起,飛撲方振玉背後,一聲不作,舉刀就砍。
  方振玉突覺腦後金刃劈風,心頭不禁大怒,他連頭也沒回,使了一招「龍尾揮風」,摺扇豁然有聲,朝後揮去。
  那黑衣人一刀劈下,突覺刀勢一軟,宛如砍在一團棉花之上,心知不妙!
  方振玉身隨扇轉,摺扇兜住刀勢,手腕一翻,一下壓住了鋼刀,左手飛快一指,點在對方右肩「筋池」穴上。
  左首黑衣人右臂驟然一麻,立即垂了下去,五指一鬆,鋼刀隨著墜地。
  黑衣羅剎田七姑看得微微一呆,左手打了一個手勢,兩個黑衣人右手若廢,左手拾起鋼刀,迅快退了下去,田七姑俏眼一轉,笑盈盈的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
  方振玉摺扇當胸,冷然道:「田七姑,你現在可以率人走了吧?」
  田七姑嬌喲一聲,媚笑道:「小兄弟,方才田姐姐只是試試你的罷,你真當北斗煞星,容易對付的麼?那就未免大小看『北斗煞星』了。」
  方振玉冷冷的道:「那你不妨就叫他們一起上來,方某從不信邪!」
  他在出手反擊的兩招之間,就制住了兩個殺手,心中信心大增,口氣也就大了。
  「唉……」田七姑盯著他,口中忽然輕輕歎息一聲,才道:「小兄弟,你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你也不想想,七星堡訓練出來的『北斗煞星陣』,若是有你想像的這般容易對付,那也不叫『北斗煞星陣』了,你以為方才一舉手就制伏了兩個?如果七人同上,威力之強,何止十倍?走行江湖,如果像你逞強好勝,是會吃虧的。」
  她居然關心起方振玉來了!但她說的倒也是真話。
  方振玉道:「那你待如何?」
  田七姑嗤的笑道:「我還是一句老話,你跟田姐姐去一趟七星堡,我田七姑保證沒人碰你一根汗毛。」
  「阿彌陀佛!」
  方振玉還沒開口,廣慧雙掌合十,低喧一聲佛號,緩緩說道:「女施可知目下形勢已變,如不知難而退,貧僧只好下令逐客了。」
  「喲,怎麼?大師傅口氣又硬起來了!」
  田七姑一雙俏目,從方振玉的身上,緩緩移開,朝四周瞟了一眼,不禁看得她粉臉微微一變,嬌笑道:「好哇,大師傅真有你的!」
  原來方纔已經被她迷倒的三十六個灰衣僧人,在這一瞬間,忽然全數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突聽圍牆外傳來一陣陰森森的冷笑,說道:「田七姑,你的任務已經完畢了,可以帶他們回去了。」
  田七姑微一怔忡,抬首道:「是總管?」
  「不錯,正是在下。」
  人影一閃,七星堡總管杜飛雲緩步走了進來。
  「阿彌陀佛!」
  廣慧合十一禮,說道:「杜大施主愛夜光降,又有什麼見教?」
  田七姑眼看杜總管既已現身,她就用不著再留在這裡,俏目一轉,朝方振玉瞟來,右手一舉,纖纖五指,擺動了幾下,嬌聲道:「小兄弟,田姐姐失陪了。」
  左手紅中凌空一揮,這是給北斗煞星的撤退暗號,人已隨著騰空飛起,越牆而去。
  那七個黑衣人一聲不響,跟著身後,紛紛往寺外飛去。
  杜飛雲等他們離去之後,才陰惻惻一笑,說道:「田七姑使的『無形奇毒』,只有毒華佗能解,他藏身在貴寺之中,已是鐵的事實,大師傅如今還有何說?」
  方振玉劍眉一揚,凜然道:「社總管此話似乎逼人太甚了、在下聽說七星堡在江湖也薄有名聲,不想居然訓練『北斗煞星』,暗中使毒,這種下五門的行為,都使得出來;再說,你憑什麼說毒華佗郝壽臣藏在寺裡,就算他藏在寺裡,也不犯法,七星堡又能怎樣?」
  杜飛雲被他搶白得不禁一呆,隨即嘿然道:「在下已經說過,田七姑的『無形奇毒』,只有郝壽臣能解……」
  方振王道:「在下在龍王廟替郝壽臣解了圍,他臨行之時,送了在下一瓶解毒丹,方才就是用這瓶解毒丹,替這些大師傅解了『無形奇毒』,郝壽臣並不在本寺,杜總管現在可以回去了。」
  杜飛雲一陣嘿嘿陰笑,說道:「在下僅憑你一面之詞,如何回去覆命呢?」
  方振玉道:「你要如何才能回去覆命?」
  杜飛雲道:「方公子既說郝壽臣不在這裡,那就委屈公子,移駕敝堡,向堡主面前作證,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阿彌陀佛!」
  方振玉還沒開口,突然只聽大天井半空中響起一聲低沉的佛號!這聲佛號,在旁人聽來聲音並不響亮,但聽到杜飛雲耳中,卻似悶雷一般,震得心神怔忡,兩耳嗡嗡直鳴,一時不由大驚失色,腳下連退兩步,仰首道:「是那一位高人?」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空中說道:「老衲慈雲,請杜施主歸告盛老施主,此事與方小施主無關,明日午刻,老衲當親往貴堡,當面和盛老施主解釋誤會,杜老施主請回去!」
  聲音就在空中飄忽,但每一個字,聽到杜飛雲耳中,都怪常有物,震得耳鼓隱隱作痛。
  杜飛雲想不到棲霞寺老方丈一身內功,竟有這般超凡入聖的境界,心底暗暗凜駭不止!他是多年老江湖了,懂得如何看風使舵,連忙向空拱手,陪笑道:「有老方丈這句話就夠了,在下敢不遵命,告辭。」說完,連頭也沒回縱身飛起,一溜煙走了。
  翌日清晨,方振玉起身得很早,今天是他離開棲霞寺的日子。
  一大早,他就獨自來到這座古寺的後面,參拜了達摩洞、舍利塔、上了紫峰閣,抬頭望去,千佛嶺景物如故,只是和本門「無極玄功」有關的一十六尊佛像,已經剝落得面目全非,不但佛像的臉上,失去了原有的那種精神奕奕的神色,就是有許多衣摺也都模糊不清,尤其有幾尊佛像必須用手勢來表示部位的,那些手指,也都已折斷。
  方振玉看得暗暗感歎,這些石像,不知已經經歷過幾百年了。這一定是本門祖師費盡心智的藝術作品,卻毀在幾百年後的今天……」
  慈雲者禪師是一位有道高僧,他這一決定,當然有他獨具的慧眼,看到了某種後果,才毅然決然從他手中毀去這一十六尊佛像。
  自己初出江湖,雖然看不出眼前江湖上有什麼風暴,也不知道這場風暴究竟有多厲害,才會使這位老禪師出此下策!他懷著沉重而黯然的心情,徘徊良久,才行離去。
  吃過早膳,收拾好行囊,正待去向老方丈辭行,只見知客大師廣慧合掌當胸,走了進來,說道:「貧僧奉老師傅之命,替方施主送行來了。」
  方振玉道:「多謝大師傅,在下正要向老師傅告別。」
  廣慧合十道:「老師傅正在行功,方施主不用去了。」
  方振玉道:「不知老師傅可有什麼指示?」
  廣慧道:「老師傅說,他要說的話,都已經告訴你了。」
  方振玉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告辭了,這些日子,多有打擾,在下敬向大師傅致謝。」
  廣慧笑道:「方施主好說,敝寺和無極門淵源極深,本是一家人,說謝就見外了。」他隨著方振玉身後,一直送出山門。
  方振玉回身道:「大師傅請留步。」
  廣慧站停下來,合掌一禮,說道:「小施主一路保重,貧僧不送了。」
  方振玉朝他拱手還禮,才舉步往山下而去。
  七星堡,在金陵城西,這一帶的地名,叫做龍幡裡。據古老傳說,晉朝時候,有一條黑龍在這裡顯靈,金陵城龍幡虎踞,就是因此而來。
  北首是一座山坡,風景極為清幽,七星堡主盛世豪,昔年有個外號叫做北海龍王,北為玄武,其色黑,他就因這個緣故(他自以為自己是黑龍)買下一大片土地,建了一座七星堡。
  七星者,北斗也,隱含了一個「北」字」。盛世豪是個雄才大略的人,自然也極為自負,他取七星堡的另一個意義,也有把自己看成了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之意。
  七星堡有財有勢,別說大江南北,就是江湖上,確實也真個威勢顯赫,足可和八大門派分庭抗禮。
  閒言表過,卻說這天午牌時光,七星堡門前,來了一乘敞轎,抬轎的是兩個光頭赤足的灰衲僧人,坐在上面的是一個身穿青衣僧袍,白眉低垂,形容枯搞的老和尚,正是棲霞寺老方丈慈雲禪師。
  七星堡石階上,正中間兩扇黑漆大門,平常輕易是不開啟的,但今天卻是敞開著。敞轎還未抵達大門,大門內已經迎出一行人來。
  為首一人,是身穿青緞玄狐皮袍,身材高大的老人,此人生得方面大耳,濃眉鷂目,頰下一部拂胸蒼須,臉色黑中透紅,神采奕奕,走起路來,虎步龍行,大有八面威風的氣概,他正是七星堡堡主黑水龍王盛世豪。
  跟在他身後的是盛堡主的三個門人,大弟子鐵扇公子顧青綸,已有三十出頭。二弟子鐵就二郎遊子超,約莫二十八九,三弟子就是鐵筆三郎祝祥,也有二十三四了。
  侍在盛堡主身側的,則是七星堡總管杜飛雲,平日裡,杜總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但在堡主面前,他就一臉誠敬,俯首貼耳了。
  七星堡今天是以迎近貴賓之禮,來接待棲霞寺的老方丈。江湖上能得七星堡這種禮節相待的人,除了八大門派掌門人,大概也只有棲霞寺的老方丈一個了。
  敞轎及階而止,兩個抬轎的和尚剛從肩頭放下轎來。
  盛世豪已經急步搶下石階,拱著雙手,洪笑一聲道:「老禪師法駕光臨,盛某已經恭候多時了。」
  慈雲禪師跨下轎子,雙手合十,躬身道:「阿彌陀佛,盛老施主如此多禮,豈不折煞貧衲了,罪過罪過!」
  這時盛堡主的三個門人由鐵扇公子顧青綸為首,走上一步,一齊躬身作揖道:「弟子叩見老禪師。」
  慈雲禪師連忙還禮道:「三位施主好。」
  盛世豪抬手肅客道:「老禪師請。」他陪同慈雲禪師一直進入書房,分賓主落坐。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盛世豪端起茶盞,含笑道:「老禪師請用茶。」
  慈雲禪師端起香茗,輕輕喝了一口,說道:「老施主有兩三年不曾到敝剎去了,老袖屢想踵府問好,只是老衲年歲漸老,已經走不動了,若不是為了郝施主一事,必須向老施主當面解釋,真還不想下山了。」
  他開門見山就提出毒華佗郝壽臣的事來。
  盛世豪洪笑一聲道:「這是小事,老禪師又何必親自在駕,只要派一位寶剎師傅,捎個信來,說郝壽臣不在寶剎,有老禪師一句話,在下還會不相信麼?」
  慈雲禪師一手撥著十八顆檀木念珠,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徐徐說道:「郝施主就在敝剎之中。」
  盛世豪鷂目之中飛過一絲異色,點頭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他棲身寶剎,求老禪師托庇去的。」說到這裡,忽然濃哼一聲道:「他怎麼不來見我?」
  慈雲禪師合掌道:「老袖正為此而來,老施主量大福大,得饒人處且饒人,能否看貧衲薄面,放過郝施主?」
  盛世豪點了點頭道:「照說在下和老禪師方外論交,已非一日,老禪師說的話,在下敢不從命,只是……」
  他拖長語氣,臉上微有為難神色,接著道:「老禪師也許還不知道,此人善於用毒,一向以毒斂財,在江湖上可說作惡多端,在下此次是受江南同道所托,務必除去此人,情非得已,老禪師佛門高僧,何苦庇護一個凶人?」
  這話說來委婉,其實還是不答應放過毒華佗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2:12

第10章 神功警頑

  慈雲禪師淡淡一笑道:「老施主有所不知,貧衲是佛門弟子,佛家有一句話,叫做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郝施主從前確實作過不少惡事,但只要他肯回頭向善,放下屠刀,佛門廣大,不究既往,老施主可否容他有自新的機會?」
  盛世豪微微攢眉道:「就算在下答應了老禪師,只怕江南同道,也未必肯輕易放過了。」
  慈雲禪師合掌道:「善哉!善哉!老施主在武林中一言九鼎,江南豪俠,還有誰不尊重老施主的?」
  「好吧!」盛世豪爽朗的道:「在下看在老禪師佛面,權且作個主,郝壽臣住在棲霞寺,托庇於老禪師,只要他一日不離開棲霞寺,在下保證沒人敢動他一恨汗毛,但若一旦離開棲霞寺,江湖同道有不利於他的行動,在下就不能保證他的安全了。」
  慈雲禪師合掌道:「阿彌陀佛,老衲謝了。」
  「老禪師不用客氣。」
  盛世豪一手摸著蒼須,沉笑一聲,又道:「在下想請問老禪師,無極門傳人和寶剎似乎淵源極深吧?」
  慈雲禪師含笑道:「無極門祖師依山大師,是在敝寺剃度,也在敝寺圓寂的,因此每一代的無極門傳人,在出道江湖以前,都得前來本寺,瞻拜祖師遺像。」
  盛世豪點頭道:「如此說來,無極傳人,仍在寶剎作客了?」
  慈雲禪師合掌道:「老施主問此作甚?」
  盛世豪深沉一笑道:「在下頗想見見那位方少俠。」
  「阿彌陀佛!」
  慈雲禪師低喧一聲佛號,緩緩說道:「老袖和方老施主乃是方外好友,方小施主來時,方老施主曾托老袖加以照應,老施主望重武林,老袖也想拜託施主,方小施主初出江湖,亦請多加照應才好。」
  這話是暗示,他自己受陸地神龍之托,有保護方振玉之責。
  盛世豪大笑道:「老禪師好說了,方少俠的令祖方鐵崖,號稱陸地神龍,威震八方,還用得在下照應麼?」
  他話聲方出,忽然發覺自己和慈雲禪師分賓主而坐,本來只隔著一張紫檀茶几,但不知何時,自己連人帶椅,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向橫移開了三尺多遠。
  這明明是老和尚暗中施展神功,以一種無形內力,把自己移出去的,志在向自己示威!
  北海龍王平日縱然脾陰江湖,目空四海,但這一驚,卻也非同小可!
  他立時想到了一點,無極門的「無極玄功」,據說功參造比,可傷人於無形,心中暗自忖道:「莫非這老和尚練的也是『無極玄功』不成?」他心念這一轉動,心頭儘管感到無比駭異,但臉上神色卻絲毫沒有變,一手掀髯,呵呵大笑道:「老禪師勤修佛門神功,禪通玄妙,在下三生有幸,得睹無上神通,衷心佩服,真要五體投地了!」
  他果然老好巨滑,笑得好像非常愉快!
  慈雲禪師看在眼內,暗暗攢了下眉,心想:「此人果然是世之梟雄,喜懼不形於色,看來莽莽江湖,當真亂源種於此人身上了。」
  一面合掌當胸,徐徐說道:「老施主誇獎了,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三山五嶽,多的是奇人異士,老衲這點微未薄技,何足論哉?只有仁者無敵,惟善為寶,還望老施主三復斯言,老衲告辭了。」說罷,緩緩站起身來。
  盛世豪是何等人物,自然聽得出老和尚說的話,隱含警告之意!他目中異芒一閃,跟著站起身子,仰首洪笑一聲,拱拱手道:「老禪師語重心長,在下自當拜領嘉言。」
  慈雲禪師合掌道:「老施主言重。」
  盛世豪對老和尚當真十分恭敬,一直送出大門。他平時送客,只到大廳石階為止,從不送出大門來的。」
  慈雲禪師到得門口,回身合掌一禮,說道:「老施主請留步了。」
  盛世豪連連拱手道:「在下恭送佛駕。」
  慈雲禪師再施一禮,道:「老施主請回。」
  跨上敞轎,仍由兩名赤腳和尚抬起敞轎,穩健如飛,往大路上奔行而去。
  盛世豪目送慈雲禪師轎子遠去,目中厲芒連閃,一張臉色,也漸漸的凝重下來!
  顯然他內心正在計算著什麼!一個有極大野心的人,當然要清除一切有礙他行動的阻力,何況棲霞寺就在他的近側。
  方振玉離開棲霞寺,一時沒有一走的去所,心想:「久聞金陵龍幡虎踞,六朝古都,是東南人文苔革之地,自己已經到了棲霞,如果不去金陵一遊豈不白來了?」心念一決,也就灑開大步,往山下趕去。
  棲霞山下的棲霞鎮,本是一個小小的山村,但因它地當金陵城外,既是金陵的門戶,又是金陵到鎮江的第一站,和鎮江到金陵的最後一站,商賈行旅必經之路。
  就這樣,小山村漸漸繁榮起來,成為一個鎮甸。
  這棲霞鎮,和別的鎮甸稍有不同,就因它在金陵腳下,許多商賈行旅趕不進城」就得在這裡落腳。
  出門人貪圖小利的多,城裡食宿較貴,能省則省,早些在這裡落腳,食宿便宜,反正明日一早入城,也是一樣。因此這裡鎮甸雖然不大,但一條街上,大小客店可不下十來家之多。
  客人們住了店,不見得就躲在房裡不出來,既要出來溜躂,茶樓、酒館少不了,棲霞寺的一條直街上,除了客店,就是茶樓、酒館多。
  方振玉下得山來,還是大清早,當然不是找客店落腳來的,他要到金陵去,只有在鎮甸上,才雇得到車子。
  就在他剛走到棲霞鎮的銜上,迎面走來一個頭盤小辮,身穿藍布大褂的矮老頭,一眼看到方振玉,口中就「嗨」了一聲,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嘻嘻的笑道:「你就是小龍哥,對不?」幾時到金陵來的,哈,幾年不見,長得這麼高了,小老兒幾乎認不得了。」
  這人一開口,就像遇上了故人之子,一雙豆眼,只是上上下下的朝方振玉打量。
  方振玉並不認識他,只當對方認錯了人,愕然道:「老丈……」
  他要說:「老丈只怕認錯了」,但只說了「老丈」二字。
  矮老頭沒待他說下去,嘻嘻一笑,說道:「怎麼?小哥想不起小老兒來了?你再想想看,小老兒是誰?」
  他望著他直笑,笑起來很滑稽,人老了背也彎了,就愈顯得他矮了,矮得只到方振玉鼻子下面。但他臉上卻浮現出一種許久不見的親切感!
  方振玉實在想不出這個老人是誰?依然搖頭道:「老丈只怕認錯人了。」
  「沒錯!沒錯!」
  矮老頭臉上依然笑嘻嘻的,認真的說道:「小老兒這雙老眼可沒昏花,從來也不會認錯人,嘻嘻,小哥小的時候,小老兒最喜歡摸你的頭頂,如今長高了,小老兒卻越老越矮,已經摸不到小哥的頭了。」
  方振玉被他一直握著肩膀不放,好像認定他真是故人之子,自己卻連他一點影子也想不起來!但人家一番熱忱,親切的招呼自己話舊,自己總不能掙脫他的手,只好說道:「老丈
  他依然只說「老丈」二字,下面的話,還未出口。
  矮老頭搶著道:「來!來!別老站在大街上說話,咱們找個地方坐坐。」
  方振玉急道:「老丈,小可還有事去。」
  「別忙、別忙!」矮老頭伸手一指對面小店說道:「咱們是老鄉,小老兒好多年沒看到你小哥了,總得敘敘,街上不是談話之處,來,咱們喝酒去。」
  他不由分說,拉著方振玉就往手指的小店行去。
  對面是一家小酒館,門面不大,只有三四張桌子,方振玉身不由己,被矮老頭拉著走進酒館。這時候還是早上,敢情開門不久,一個酒客也沒有。
  矮老頭讓方振玉在板凳上坐下,就直著嗓子叫道:「喂,夥計,拿酒來。」
  一名夥計三腳兩步的迎了出來,招呼著笑道:「老客官,早啊!」
  他好像和矮老頭很熟,招呼得很親切!
  「不早了,日頭都已經這麼高了!」
  矮老頭說話之時,已在桌子橫頭坐了下來,接著道:「你給咱們先來三斤花彫,下酒菜,有什麼就拿什麼來,要快。」
  那夥計看了兩人一眼,放好兩付杯筷,唯唯退去。
  方振玉道:「老丈,小可不會喝酒。」
  「不要緊,咱們敘敘咯,誰叫咱們是老鄉,嘻嘻!」
  矮老頭一面嘻嘻笑著,一面說道:「小哥不會喝,少喝一點就是了。」
  方振玉望著他道:「小可還沒請教老丈……」
  矮老頭摸著額下一把山羊鬍子,聳聳肩,笑道:「小哥到現在還沒想起小老兒是誰來?」
  方振玉不好意思道:「小可實在想不起來了。」
  「嘻嘻!」矮老頭擠著兩顆小眼睛,壓低聲音,笑道:「大家都叫小老兒老凌,這麼多年叫下來,小老兒就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老凌就老凌吧,現在就變成姓老名凌了。」
  方振玉聽他說得滑稽,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一面說道:「但小可並不叫小龍。」
  「怎麼不是。」
  矮老頭瞪著兩顆小眼,認真的道:「小哥怎會不是小龍哥?你爹小時候,小老兒也叫他小龍,也喜歡摸他的頭頂,後來你爹長大了,有了你,小老兒只好叫他大龍,你爹既叫大龍,你不就變了小龍了麼?小老兒改叫你小龍,你小時候,小老兒還抱過你,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小老幾身上撒了好大一泡尿,這些話,轉眼又有十多年了。」
  他說得口味橫飛,舉起衣袖,抹了一把,好像十分得意似的。
  方振玉聽得不覺心中一動!爹小的時候,他叫爹小尤,這不是說,他和爺爺是朋友麼?
  對了!爺爺的外號叫做「陸地神龍」,那麼爹小時候,他叫爹小龍,就沒有錯。
  爹生了自己,他叫爹大龍,就叫自己小龍,他雖沒說爺爺是老龍,但已很明顯的說爺爺是老龍了。
  這人會是誰呢?看他一付猥瑣、滑稽的模樣,也不像是個會武功的人!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這麼說,老丈是家祖的朋友了?」
  「嘻嘻!」矮老頭縮縮頭,聳聳肩,笑道:「認識,認識,咱們是老鄉嘛!」
  他正好說到這裡,夥計已經端著一大壺酒,放到桌上,另外兩個盤子,一盤鹹水花生,一盤切開的鹵豆乾,一面陪笑道:「老客官,實在抱歉得很,下酒菜只有這兩盤是現成的,二位客官將就用吧!」
  矮老頭一把接過酒壺,說道:「有酒就好。」他在自己面前,先斟滿了一杯,舉起酒杯,咕的一聲,就喝了一杯,點點頭道:「酒還不錯。」然後替方振玉面前斟了一杯,說道:「小哥,你也來一杯。」
  不待方振玉開口,又在自己杯中斟滿了酒,又是「咕」的一口,一飲而乾,再斟滿一杯,又一口喝乾。
  方振玉看他連斟連飲,連下酒菜都沒吃,就一連乾了三杯,好像從沒喝過酒似的,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矮老頭回過頭去,看方振玉坐著沒有喝酒,不覺奇道:「小哥,這酒不錯,你怎麼不喝?」
  方振玉道:「小可不會喝酒,喝了就會醉。」
  矮老頭大笑道:「醉才好呢,人生能得幾回醉,事大如天醉亦休,年輕人總得學一學,一點也不喝,那還能在外面跑,少喝一些,先把這杯乾了。邊說邊挾起一鹵豆乾,往口中送去,又道:「不喝酒,那就吃些菜。」
  方振玉也不好意思獨自坐著,只得舉杯乾了一杯。『矮老頭嘻嘻笑道:「這還差不多。」
  又替他在杯中斟滿了酒,就自顧自的吃喝起來。
  方振玉幾次要想和他說話,看他杯到酒干,不住的灌酒,幾乎沒有說話的機會,只好坐在一旁,自顧自的剝著花生。
  一會工夫,一大壺酒已被矮老頭一個人喝完,他大著嗓門,高叫:「喂,夥計,添酒,再來三斤。」
  夥計在裡面應了一聲,果然又送來了一大壺。
  矮老頭回頭看看方振玉,說道:「小龍哥,你不喝了吧?那小老兒就不客氣了。」
  這回他不再往杯中斟酒,取過酒壺,對著嘴,咕嚕咕嚕的一陣猛喝,放下酒壺,朝方振玉笑了笑道:「這才過癮。」
  方振玉道:「老丈好酒量。」
  矮老頭嘻笑的道:「小老兒只是喜歡喝而已,說起酒量來,我朋友就比我好得多,有一次,咱們兩個賭酒,喝了整整一天。」口氣一頓,轉臉問道:「你道咱們一共喝了幾壇?」
  方振玉道:「小可猜不出來。」
  矮老頭伸出五個指頭,瞇著眼睛道:「五壇,二十斤一壇的。」
  方振玉吃驚道:「二位足足喝了一百斤?」
  矮老頭舉起酒壺,一口氣喝了下去,用手抹了抹嘴角,笑道:「小老兒大概喝了四十多斤,後來的幾斤,實在喝不下了,小老兒那朋友,卻把他份內的五十斤一起喝光,連小老兒喝不下的幾斤,也全喝了。」
  方振玉道:「老丈這位朋友,真是個酒仙……」
  「小哥只說對了一半。」
  矮老頭說著話,聳聳肩,笑道:「他那是酒仙,只是醉鬼罷了,他當面還充沒醉,轉過身,卻偷偷的溜了,你當他去做什麼?跑到山上一所破廟裡,足足睡了三天。」
  他說到睡,忽然打了個呵欠,說道:「小老兒和他脾氣差不多,喝了酒,就想睡,小哥,我也想找個地方去打個噸,咱們再見了。」
  方振玉覺得這位矮老頭很有意思,隨即叫道:「夥計,算帳。」
  那夥計從後面走出,含笑道:「公子爺,一共五錢銀子。」
  方振玉摸出一錠碎銀,約有五六錢重,往桌上一放,道:「不用找了。」
  夥計連聲道謝,一面陪笑問道:「公子爺和那位老客官是素識麼?」
  方振玉微微搖了搖頭道:「我們是在街上碰到的。」
  夥計道:「公子爺真是一位好人,不認識他也請他喝酒,依小的看,那位老客宮,準是訛吃的。」
  方振玉含笑道:「何以見得?」
  夥計道:「昨天早晨,也有一位穿青衫的少年公子,和老客官一同到小店來喝酒,就和今天一樣,老客官喝了兩壺酒,就先走了,他們好像也是在街頭碰上的,過去並不認識。」
  方振玉心頭一動,問道:「青衫公子,長相如何?」
  夥計笑道:「那青衫公子也和公子你差不多,是個讀書相公,白面朱唇,生得甚是俊俏,只是比公子略為瘦小了一些……」
  方振玉暗道:「莫非會是成賢弟?」
  夥計看他沒有作聲,巴結的道:「公子爺可要再坐一會,小的給你沏茶去。」
  方振玉道:「不用了,街上可有馬車,你給我雇輛車子,我要到金陵去。」
  夥計連聲道:「有、有,公子爺請稍候,小的這就給你老去叫。」說完,急匆匆往外奔去。
  方振玉坐在板凳上,暗自忖道:「看這位老人家,不像是個訛吃的人,他一再的說和自己是老鄉,自然也是中原人氏……哦,他說他那朋友是個醉鬼,他又生得這麼又老又矮,莫非是嵩黃雙奇中的嵩山矮叟不成?自己聽爺爺說過,嵩山矮叟和黃山醉叟,乃是武林中一雙怪傑,兩人不但友誼極深,也同樣嗜酒如命,喜歡遊戲風塵,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當年和爺爺有過幾面之緣……對!一定是他,唉,自己方才怎麼想不起來,這麼一位前輩異人,可惜竟當面錯過,失之交臂!」
  正想之間,只見夥計匆匆趕了回來,說道:「公子爺,車子來了。」
  方振玉抬頭一看,果見一輛馬車,已經馳到店門口。這就站起身,說了聲「多謝。」正待跨出門外。
  夥計陪笑道:「公子爺不用謝,這輛馬車,是那位老客官給你雇來的,小的去叫車的時候,何老實已經駕著車來了,說是一位老客官叫他趕來的,有一位公子爺要到金陵去。」
  方振玉走出酒館,只見車把式是個五十六七的老頭,朝方振玉招呼道:「公子爺請上車了。」
  方振玉問道:「你就是何老實了。」
  夥計搶著道:「公子爺,不會錯的,何老實不跑長途,在咱們鎮上,專門接送到金陵去的客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2:46

第11章 龍潭嘉賓

  方振玉點點頭,問道:「何老丈認識那位老人家嗎?」
  何老實道:「老漢不認識他,那位老客官不是咱們鎮上的人,哦,老漢想起來了,那位老客官要老漢轉告公子爺一句話。」
  方振玉問道:「那位老人家說了什麼?」
  何老實道:「那老客官說:公子爺的一位朋友,今天下午會在雞鳴寺豁蒙樓上等你,不見不散。」
  方振玉心中覺得奇怪,自己的朋友,會在雞鳴寺豁蒙樓等著自己,莫非會是成賢弟?」
  想起成玉麟,不知怎的,心中不期而然確實有些惦念著他。
  但奇怪的矮老頭怎麼知道自己今天會離開棲霞寺?怎麼會事先和成賢弟約好的呢?心中想著,一面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何老實道:「那老客官只說了這句話。」
  方振玉道:「那就快些走吧。」說著,舉步跨上車廂。
  玄武湖是金陵的一大名勝,一名後湖。看玄武湖最好的地方,莫過於雞鳴寺的豁蒙樓了!
  豁蒙樓面臨玄武湖,敞軒當風,雕窗待月,是文人雅士的好去處,樓中放上幾張八仙桌,幾把雕花椅,疏而不密,不顯得擁擠,雅而不俗,悠閒寧靜而不嘈雜。
  你如果沏上一杯清茶,靜靜地領略湖光山色,就會心情恬淡,悠然忘優!
  看樓上臨湖那一面,倚窗而坐的一位讀書相公,不是手托細瓷茶盞,望著湖面,悠然神往麼?
  這位讀書相公,身穿一襲青衫,生得玉面朱唇,黑髮如油,雖然身材略嫌瘦小,卻俊俏飄逸,舉止溫文,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
  他雖然面對玄武湖,靜靜地看著湖光山色,和在湖面上輕漾的遊艇,船上紅袖掩映的仕女,微微出神,但也不時的回過頭來,用明亮的眼光掃視著樓上的茶客,也經常注意有人上下的樓梯口。
  他目光投向湖上,只是為了排遣孤寂罷了,他到豁蒙樓來,敢情是等人來的。
  只有等人的人,眼光才會不時的投向樓梯,投向每一個上樓來的人!
  這時樓梯又響了,上來的是個藍衫少年!這藍衫少年不過弱冠年紀,生得劍眉星目,臉如冠玉,個子頎長,模樣好不瀟灑!
  他上得樓來腳下一停,目光應向四周掃視,他敢情是尋人來的。
  倚窗而坐的青衫相公一眼瞧到樓梯口上來的藍衫少年,不覺喜極,一下站起身來,叫道:「方大哥,小弟在這裡。」
  揮著手,朝藍衫少年直招,原來他等的就是藍衫少年!
  藍衫少年急忙走了過去,喜形於色的道:「成賢弟果然在這裡,你一定久等了?」
  這兩人真是珠樹成雙,樓上茶客都不禁朝他們投來羨慕的眼光!
  讀者們大概不用作者交代,也可以猜得到他們是方振玉和成玉麟了。
  「沒有,我也來了不久。」
  成玉麟一臉喜孜孜的迎著方振玉,忍不住伸手過去,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一雙清澈而閃著亮光的眼睛,也只是緊緊的望著他臉上,才道:「你……真的會來,想煞小弟了!」
  他嘴角間還掛著甜甜的笑容,但明亮的眼中卻起了薄薄一層霧水、
  這是很感人的場面!
  方振玉感動的搖著他的手,一面含笑道:「成賢弟,愚兄也很想念你,所以聽了何老實的話,就一腳從城外趕到豁蒙樓來。」
  成玉麟奇道:「何老實是什麼人?」
  話聲出口,忽然輕「哦」了一聲,失笑道:「你瞧,我們只顧說話,忘了坐了,大哥,你請坐呀!」
  輕輕放開了互握著的手。
  方振玉幾天沒和成玉麟見面了,看到他展齒一笑,笑得很天真,有著異樣親切之感,也跟著一笑道:「賢弟不說,愚兄也忘了我們是站著說話呢!」
  說著,就在成玉麟對面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茶博士過來,問方振玉要喝什麼茶?方振玉隨口說了聲:「清茶。」
  成玉麟急著問道:「方大哥,你說的何老實,是不是那個老酒鬼?這人倒是不錯。」
  他把方振玉約來了,自然不錯了。
  「不!」方振玉笑著說了個「不」字,接著道:「何老實是趕車的,約我到這裡來的,卻是個風塵奇人!」
  他把今天一早遇上矮老頭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茶博士沏了一盞香茗送上,便自退去。
  成玉麟興奮的道:「就是他,昨天小弟也在棲霞鎮遇上他的,情形和大哥差不多,只是他臨走的時候,還訛了我五十兩銀子。」
  方振玉聽得好笑,問道:「他如何訛你的呢?」
  成玉麟道:「他自稱會先天易數,能知過去未來,有一個好消息要賣給我,因為我請他喝了酒,就算便宜些,十兩銀子吧!我問他是什麼好消息?他說他已經寫在信封裡,密封好了,可以先看信封上兩個字,認為對的,就一手交錢,把信封買過來。」
  方振玉道:「那怎麼會訛去了五十兩的呢?」
  「你聽我說呢!」
  成玉麟道:「他那信封上寫著『訪友』二字,我就問他:「這兩個字太含糊了,你裡面寫的消息,萬一不准呢?我不是白白損失十兩銀子麼?」
  他笑了笑道:「公子爺如果不相信,可以拆開來看了再付錢,但這可要加一倍,二十兩銀子,不准不要錢。」
  小弟被他說得動了,起了好奇之心,就說:「二十兩就二十兩,你把信封交給我來拆。」
  他笑著道:「公子爺口說無憑,先把銀子交給我,你看不準,小老兒保證退還銀子。」
  小弟就給了他二十兩銀子,把那個信封買了過來,打開一瞧,上面只寫了:「雞鳴寺豁蒙樓』六個字,小弟說他寫得大含糊,這算什麼消息?
  他堆著笑道:「公子爺是要小老兒說得詳細一點,當然可以,再加十兩銀子,小老兒保人滿意。」
  小弟看他說得神秘,就又給了他十兩銀子。他聳聳肩對小弟輕聲道:「天機不可洩露,小老兒只能說公子爺心裡念念不忘的人,會到雞嗚寺豁蒙樓去,至於公子爺要想知道如何才能遇上他?那就……」
  他說到這裡,朝小弟嘻嘻直笑。
  小弟沒待他開口,說道:「可是要再加十兩銀子麼?」
  他連連點頭,陪著笑道:「公子爺見諒,為了替公子爺算準和令友見面的日期,小老兒還得元神出竅,去找當方土地,土地爺如果不知道,還得去找城隍老爺……」
  小弟看他胡謅,不耐的道:「我再給你二十兩也沒關係,但人要說得準。」
  他聽我說出再給他二十兩,不覺眼睛發亮,湊過頭來,低低的道:「小老兒為了多嫌十兩銀子,就冒了天打雷劈的險,洩露一點天機給公子聽聽,你就知道小老兒不是胡吹的了,公子爺的令友,有個乳名叫小龍,對不對?」
  小弟一想,大哥告訴過小弟,令祖人稱陸地神龍,大哥乳名很可能就是小龍了,這樣就又給了他二十兩。
  他才笑嘻嘻的道:「明天午後,公子爺到豁蒙樓去,一定可以遇上令友,如果不准,公子爺只管找上嵩山去,砸了小老兒嵩山神算的招牌,小老兒還可百倍奉還。』大哥算算看,這不是給他訛去了五十兩麼?但算的還算準。」
  他果然在豁蒙樓遇上了方振玉,算得自然准了。
  方振玉笑著點點頭道:「這就對了,果然是他。」
  成玉麟眨眨眼睛,問道:「你說他是誰呢?」
  方振玉道:「他不是自稱嵩山神算麼?這位老人家就是人稱雙奇的嵩山矮叟。」
  「會是嵩山矮叟?」
  成玉麟驚異的道:「方大哥怎麼知道的呢?」
  方振玉道:「愚兄也只是猜想罷了!」
  成玉麟搖搖頭道:「那就不對了,小弟聽人說嵩黃雙奇,三四十年前,就已經六七十歲了,如今算來,該一百出頭的人了,但這矮老頭,據小弟看,最多也不過六十來歲,怎麼會是嵩山矮叟呢?」
  兩人一日不見,真有如隔三秋之感,一邊品茗,一邊各自述說經過,話好像多得說不完一般!
  這時樓梯口又上來一個人,這人一身青衣,看上去像個管家,但他走上樓來,卻大模大樣的,端著一副目無餘子的架勢,一望而知,這位管家準是豪門顯宦府第中出來的二爺。
  但這位二爺目光一轉,看到臨窗而坐的兩人,他不可一世的氣勢,登時收斂起來,繼之而起的卻是一臉諛笑,倭著上身,急步朝兩人座位趨了過去,垂下雙手,恭聲道:「小的見過公子。」
  成玉麟看也沒看他一眼,冷聲道:「你來作甚?」
  青衣管家答道:「回公子,是莊主打發小的來找公子的。」
  成玉麟道:「你沒看到我有朋友在這裡?」
  「小的看到了。」
  青衣管家陪著笑道:「莊主請公子回去,只是不放心公子一個人在外面,公子也不妨請這位公子到莊上盤桓幾日!」
  「嗯,我本來就有這個意思!」
  成玉麟臉上忽然綻出了笑容,回頭道:「你這主意不錯!」
  他這句話是深表嘉許之意。
  青衣管家餡笑道:「小的怎敢亂出主意?這是莊主臨時吩咐的,公子若是有朋友在一起,就把公子的朋友一起邀到莊上去好了。」
  成玉麟喜不自勝,招招手,示意青衣管家附耳過來。青衣管家立刻趨前一步,一臉俱是敬肅之色,低垂雙手,鞠躬如也的湊過頭去。
  成玉麟附著他的耳朵,低低的說了兩句。
  青衣管家一連躬著身,唯唯應是。
  成玉麟一揮手道:「好,你先回去好了。」
  青衣管家又應了聲「是」,才鞠躬而退。
  成玉麟等他走後,才抬臉朝方振玉笑了笑道:「方大哥,我舅舅要你一起到莊上去盤桓幾日,咱們走吧!」
  方振玉道:「令舅莊上,愚兄如何好去打擾?」
  成王麟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你是我大哥,對不?我的舅舅家裡,也就是你的舅舅家裡了,有什麼打擾不打擾?來、來,我們這就去。」
  他掏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站起身就要走。
  方振玉遲疑的搖了搖頭道:「賢弟,話不是這麼說,愚兄和你情同骨肉,但到今舅府上去,實有未便……」
  成玉麟不依道:「大哥,你又婆婆媽媽了,方才舅舅派人來找我,不說是:如果我和朋友在一起,就叫我和朋友一起去麼?我已經要他回去告訴舅舅了,我和方大哥一同回去,你不去,教我如何跟舅舅說呢?我不管,你非去不可。」
  說著,伸手拉著方振玉的手,非拉他一起去不可。
  方振玉拗不過他,忙道:「賢弟,快放手,愚兄去就是了。」
  成玉麟不肯放手,卻喜形於色的道:「那就走啊!」
  他依然拉著他的手,兩人離座下樓,出了雞鳴寺,台階下停著一輛華麗的雙轡馬車,車前伺立著一個趕車的,瞧見成玉麟和方振玉一同出來,立即垂手道:「公子請上車。」
  成玉麟抬抬手道:「方大哥請。」
  方振玉只得跨上車廂,成玉麟跟著上車,方振玉問道:「成賢弟,令舅府上,離這裡很遠麼?」
  成玉麟舉手輕輕掀起紗簾,望著車外,說道:「不遠,就在漢西門內。」
  車子馳得很快,不過一刻工夫,就漸漸緩了下來,不久就停住了。
  趕車的迅速跳下車來,打起了車簾。
  成玉麟含笑道:「到啦!」
  首先一躍而下,等候著方振玉。
  方振玉跟著跨下車廂,舉目看去,只見車子停在一座高大的門樓前面,寬闊的石階上,兩扇朱紅嵌著銅釘的大門,顯得十分氣派。從大門望進去,可以看到屋宇重重,覆蓋甚廣,儼然是豪門世家!
  成玉麟一臉笑容,抬手道:「方大哥請呀!」
  方振玉回頭道:「成賢弟,令舅尊府,有這麼大的一座宅院,你幹麼還要住到棲霞寺去?」
  成玉麟哈的一聲輕笑,回頭說道:「人家是存心結交大哥嘛!」
  伸手挽著方振玉手臂,輕快的跨上石階,跨進大門。
  只見一名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站在門內,躬著身說道:「莊主聽說公子邀請了方公子惠臨本莊,正在書房等候,公子請方公子書房奉茶。」
  成玉麟略為點了點頭,就領著方振玉一路往裡行去。方振玉但覺所經長廊、曲院,每經一處,都有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伺立一隅,見到成玉麟和自己二人經過,都執禮甚恭,心中暗道:「成賢弟的舅舅家裡,這份氣勢,當真不輸公侯府第,難怪成賢弟處處露出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的習氣了。」
  他由成玉麟陪同,折入東首一座院落,跨出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那是一座相當精緻的小型花園,疊石為山,引水為池,一條長廊,曲徑循著小池而行。
  長廊盡頭,是一座小院落木架上放滿了數十盆春蘭,花蕊臨風,令人如入芝蘭之室。
  迎面是一排三檻雅捨,門前懸掛著一道紫紅的棉簾。一名青衣女子伺立門口,看到兩人,不待吩咐,立即素手輕抬,掀起了簾子。
  成玉麟腳下一停,含笑道:「方大哥請進。」
  方振玉道:「還是成賢弟先請。」
  成玉麟一把拉了方振玉的手,說道:「大哥,你還和小弟客氣什麼?我們一起進去。」說著舉步跨進去,口中叫道:「舅舅,我回來啦!我也請來了一位客人。」
  這是三間書房中外面的一問,也是主人延見好友的起居室,因此陳設和客室相似,寬敞寧靜,雅而不俗,四壁掛著不少名人書畫,件件俱是精品。
  這時候東壁窗下的一張紫檀雕花太師椅上,緩緩站起一個身穿暗紫團花緞面玄狐皮袍的老人,口中呵呵笑道:「你真會胡鬧,年紀也不小了,卻像個小孩一般,一點禮數也不懂,嘉賓蒞止,不先給老夫介紹,就大聲的嚷著。」
  成玉麟不依道:「舅舅,你看,人家方大哥還是第一次來,一進門,就聽你編排起我來了。他口中說著,早已一手拉著方振玉走到紫裘老者面前,一面回身道:「方大哥,這就是我舅舅。」
  方振玉趕忙作了個長揖,口稱:「老伯。」
  成玉麟得意的向紫裘老者引介道:「他是我結義大哥方振玉。」
  「歡迎!歡迎!」
  紫裘老者口中說著,目光朝方振玉打量了一眼,呵呵笑道:「方少兄是難得的嘉賓,快快請坐。」
  成玉麟親切的道:「方大哥,舅舅家裡,和小弟家裡一樣,你請坐呀!」
  方振玉告了座,和成玉麟一起在對面兩張錦披椅子上坐下。
  面對著成玉麟的舅舅,只覺得這位老人生得身材高大,方面大耳,濃眉鷂目,頰下一部拂胸蒼須,臉色黑中透紅,神采奕奕,笑的時候,雖然和藹可親,但有著一股懾人的威嚴,心中暗道:「看來成賢弟的舅舅,敢情是做過幾任武官的人,不然,不會有這麼威重了。」
  這時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銀盤,從屏後走出,給兩人送上兩盞香茗,放到几上,輕啟櫻唇,說了句:「公子請用茶。」悄然退了下去。
  紫裘者者目光一抬,含笑道:「方少兄請用茶,老夫這茶是專人從杭州採購來的雨前龍井,用本城永寧泉水沏的,氣味清芬甘芳,你品品看!」
  方振玉道:「老伯精於飲茶一道,這茶一定很好了。」
  說罷,雙手端起茗碗,輕輕掀了一下碗蓋,就唇喝了一口,只覺滿口清香,沁人心脾,不由得讚道:「果然好茶。」
  話剛出口,突覺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黑,砰然跌坐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3:18

第12章 地室幽囚

  方振玉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了,只覺眼皮沉重,頭腦又昏又脹,一時想不起自己睡在什麼地方?但他可以確定,自己並不是睡在床上,身上也沒有被褥,又冷又硬,好像躺在地上一般!
  自己怎麼會躺在地上的呢?他一點也想不起來。
  心中覺得好生奇怪,用手揉揉眼睛,努力睜了開來,只覺四週一片黝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這會是什麼地方?
  他慢慢的翻身坐起,發覺自己身子倦怠乏力,好像生過一場大病似的,心下越發感到驚異不已,當下盤好雙腳,緩緩納息,這才發現自己被人用特殊手法,閉住了幾處經絡,真氣無法運行。這麼看來,自己被人擒來,幽囚於此的了,自己和人無怨無仇,這人又會是誰呢?
  他漸漸想起自己離開棲霞寺,趕去金陵,在豁蒙樓遇到成玉麟,他堅邀自己到他舅舅的莊上去盤桓幾日。
  成玉麟的舅舅是個貌相威重的老人,自己喝了他們的一盞雨前龍井茶,就感覺到頭腦一陣昏眩,後來……
  自己曾聽爺爺說過,江湖上有些不肖之徒,慣在茶水中暗下蒙汗藥,難道自己喝的那盞茶水裡,他們下了蒙汗藥?
  江湖上對行旅下蒙汗藥,不外謀財,他們在自己茶中暗下蒙汗藥,目的又何在呢?
  這件事,難道會是成玉麟和他舅父串通好的?
  不!成賢弟對自己雖是初交,但一片誠摯,似乎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啊,爺爺常說,江湖上人心險惡,知人知面不知心,再三叮囑自己不可濫交匪人。
  尤其那天慈雲禪師也說自己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爺爺說的,只不過泛指和江湖上人交往,須得小心,但老師傅那天說的,卻明明是指成賢弟而言,難道成賢弟會真是匪人嗎?
  不!他文質彬彬,詢詢儒雅,應該不會是匪人一黨……
  正在思潮起伏之際,突聽門外似有人開啟鐵鎖的聲音,接著門聲呀然,一道燈光照了進來,但見一個青衣女子手提燈籠緩步走入。
  方振玉舉目看去,這青衣女子正是在紫裘老者書房中給自己送茶的那名使女,心頭不覺火起,倏地站起身子,冷然道:「你來作甚?」
  青衣女子兩道秋波望著方振玉臉上,緩緩說道:「方公子醒來一會了?」
  「不錯。」方振玉沉聲道:「你們把在下囚禁於此,究竟為了什麼?」
  青衣女子淡淡一笑:「方公子醒來就好,莊主特命小婢前來探看的,方公子既然醒來了,小婢就得立時前去回報。」
  說完,轉身欲走。
  方振玉忍不住喝道:「你給我站住。」
  青衣女子腳下一停道:「方公子有什麼事?」
  方振玉道:「你門莊主現在那裡,快帶我去,我要問問他暗施詭計,在茶中下了迷藥,究竟要怎麼樣?」
  青衣女子道:「莊主只是要小婢進來看看方公子醒了沒有?旁的小婢一概不知。」
  方振玉逼上一步,說道:「那你帶我去看看他。」
  青衣女子道:「方公子最好稍安毋躁,莊主如要見你,自會著人來請,小婢可不敢作主。」
  說完,正待轉身走去。
  方振玉怒聲道:「我非見他不可。」
  他忘了自己穴道受制眼看青衣女子要走,這機會豈肯錯過,猛然跨上一步,伸手朝她肩頭握去。
  青衣女子早料到他有此一著,忽然回過身來,右手斜拂,一下反擊方振玉手腕之上。
  方振玉但覺右腕一陣劇痛,腳下隨著對方一拂之勢,被震得斜退了兩步。
  青衣女子冷冷說道:「方公子最好忍耐些,如果再要這般倔強,那是自討苦頭吃了。」
  說完,迅快舉步,往外行去,接著但聽「砰」然一聲,關上了門,而且又上了鎖。
  只聽關門的聲音,顯然這是一道厚重的鐵門了!
  失去了燈光,室內重歸一片黝黑!
  方振玉沒想到他們莊上一名年輕的使女,都會使「蘭花拂穴手法」,如今自己穴道受制,半點使不出力道,就算功夫未失,像這樣厚重的鐵門,也無法破門而出。
  青衣使女可以進來,成玉麟自然也可以進來了,他一直不來看自己,明明是不敢來見我了!
  唉!成玉麟是自己第一個結交的朋友,想不到自己初出江湖,就結交了匪人!
  就在此時只聽鐵門又響起一陣開啟的聲音!
  鐵門開了,燈光再度亮起,那青衣女子一手提燈,又款步走了進來,脆聲道:「方公子,杜總管看你來了」
  「杜總管」這三個字,聽到方振玉耳中,心頭不覺一怔,暗道:「她說的杜總管,莫非就是杜飛雲,這麼說難道這裡會是七星堡不成?」
  那青衣女子只走了三步,便自停住,側身道:「杜總管請。」
  她舉起手,提高了燈籠。
  這下,方振玉看清楚了,走進來的,不是七星堡總管杜飛雲,還有誰來?
  杜飛雲身上依然穿著那件古銅色綢袍,頭上也依然戴著瓜皮帽,一臉堆笑,從青衣女子身後現身,他三腳兩步,趨到方振玉身前,連連拱手道:「方公子請了,在下聽說公子醒了,就立刻趕來……」
  他目光一轉,抬著手,陪笑道:「方公子,坐,坐,咱們坐下來再談。」一面回頭朝青衣女子道:「我和公子談話,你且出去。」
  青衣女子應了聲「是」,把手中燈籠,掛到壁上,轉身退出,順手帶上了鐵門。
  這裡像是一間地窖,室中果然有一張板桌,兩張木椅,桌上還有一把藍花茶壺,和兩個瓷杯。
  杜飛雲拉開椅子,把方振玉讓到桌旁,方振玉也不客氣,坐下後抬目道:「杜總管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杜飛雲並未坐下,先伸手取過茶壺,替方振玉倒了一盅茶,才含笑落坐,說道:「方公子定感意外,這裡並非待客客廳,但這也是不得已之事,要請方公子多多原諒。」
  方振玉傲然一笑道:「杜總管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你們在茶中暗下迷藥,把在下幽禁於此,必有緣故,你就爽快的說出來吧。」
  「哈哈!」杜飛雲打了個哈哈,堆著笑道:「方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語,在下那就直說了。」他在自己面前倒了一盅茶,喝了一民才道:「敝堡主因這座地窖最為幽靜,堡中的人,不奉上命,也沒有人敢進來,不虞機密外洩,對方公子,其實並無惡意。」
  方振玉道:「在下想問杜總管一句話,這裡是七星堡?」
  「是,是!」杜總管陪笑道:「敝堡主對方公子實在仰慕得很!」
  方振玉道:「貴堡主是成玉麟的舅父?」
  「是,是!」杜飛雲又應了兩聲是,正待開口!
  方振玉道:「杜總管可否請成玉麟來見我?」
  「這個……」杜飛雲臉有難色,說道:「成公子就是怕方公子引起誤會,所以堡主要在下來向方公子說的。」
  方振玉憤然道:「他既然不敢來見我,好,杜總管就說說你們來意吧!」
  「是,是!」社飛雲堆著笑道:「敝堡主久仰令祖威名,貴門歷代相傳,只有一個傳人,方公子乃是無極門唯一的傳人了?」
  方振玉道:「杜總管不用轉彎抹角,有話但請直說。」
  杜飛雲臉上笑意更濃,說道:「敝堡主聽說貴門『無極玄功』,練成之後,水火不侵,劇毒無害,乃是天下第一神功,方公子既是貴門唯一傳人,自然也有幾分火候了?」
  方振玉道:「在下曾聽家祖說過,但在下並未練過。」
  「哈哈!」杜飛雲大笑一聲道:「方公子太謙虛了,無極門人沒有練成『無極玄功』,令祖怎會放心讓方公子一人到江湖上來?」
  方振玉道:「杜總管可是不信?」
  杜飛雲道:「敝堡主已知公子此次到棲霞寺是向慈雲老師傅叩請心法來的,方公子何用隱瞞?」
  方振玉輕哼一聲道:「貴堡主這是什麼意思?」
  杜飛雲道:「方公子應該知道你自身的安危吧?」
  方振玉忿怒的道:「你這是威脅我?」
  「這倒不是。」
  杜飛雲道:「方公子到了敝堡,目前只有兩條路可走。」
  方振玉道:「你倒說說看?」
  「一生、一死。」
  杜飛雲伸出兩個指頭,掄動了一下,詭笑道:「不過這生死之權,卻由你方公子自己所操。」
  方振玉道:「此話怎說?」
  杜飛雲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如肯投在堡主門下,把『無極玄功』心法,默寫出來,呈獻堡主,那就成為本堡的人,自可深得堡主寵信……」
  方振玉心中暗道:「聽他口氣,七星堡垂涎本門『無極玄功』,大有非到手不可之意,他這兩句話,自是以把『玄功心法,默寫出來,呈獻堡主為主,投在堡主門下為副,但也可以從他話中聽出,就是呈獻了『無極玄功』,也決不會讓自己離開七星堡的。」心念轉動,嘿然道:「可惜在下沒有練過,如何默寫得出來?」
  杜飛雲深沉一笑道:「方公子若是不肯默寫出來,只怕
  他故意拖長語氣,沒往下說。
  方振玉劍眉一剔,冷然道:「杜總管不用說了,別說方振玉不曾學過『無極玄功』,就是知道口訣心法,也不會獻給貴堡主的,你給我去轉告貴堡主,無極門人士可殺,志不可奪,要他早死了這覬覦之心吧!」
  杜飛雲臉色微沉,哼道:「方公子須知敝堡主脾氣不大好,你若是觸怒了他,只怕很難吃得消呢!」
  方振玉冷然道:「在下既被你們幽囚於此,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貴堡主要殺要剮,悉憑他尊便。」
  杜飛雲道:「一個人只能死一次,方公子還是考慮考慮,再作決定,在下明日一早,再來聽你回音。」
  方振玉大聲道:「你明天來,我還是這幾句話。」
  杜飛雲一手取下壁間掛著的燈籠,含笑道:「方公子千萬不可意氣用事,仔細想想,在下暫且告退。」
  說罷,舉手在鐵門上叩了兩下。鐵門開啟,杜飛雲大步走出,青衣女子又在門外上了鎖。
  方振玉現在明白了,成玉麟找上棲霞寺,和自己結為口盟弟兄,以及邀約自己到他舅父的莊上來,完全出於七星堡主的授意,目的是為了要騙取自己的「無極玄功」!
  無怪那天慈雲老師傅叮囑自己「交友宜慎」,暗示不宜與成玉麟結交,更無怪慈雲老師傅毅然決然的不惜把本門數百年遺留下來的十六尊佛像予以毀去。
  方振玉一念及此,不覺感到一陣愧作,也感到無比的痛心!
  愧作的是因誤交匪人,以致數百年相傳的佛像毀於一旦!
  痛心的是剛出道江湖,第一個結交的朋友,自己把人家引為知己,人家卻是處心積慮來計算自己。
  交友,你說可怕不可怕?
  方振玉獨自坐在木椅上,用心思索著如何應付眼下處境之策,但想了很久,依然想不出一個辦法來,心中暗自忖道:「自已經絡受制,連一個七星堡的丫頭都不是對手,如何想逃得出去?可見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先解開受制經絡了。」
  但經絡受制,不比穴道,穴道受制,只是某處一個穴道,只要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的人,都能運集本身真氣,把穴道衝開,謂之「運氣衝穴」。
  經絡受制可不同,人身一共只有十二經絡,一條經絡,往往有二三十個穴道,你功力再深,也無法沖得開。
  方振玉方才運氣試過,自己身上,至少有三條經絡遭特殊手法所閉,行動還能和常人一樣,但功力卻是一點也使不出來。
  突然他心中一動,暗想:師門「無極玄功」練成之後,刀劍不傷,水火不侵,自然也不怕人家用特殊手法禁閉經絡了,那麼自己如果依法練習,是不是也可以解開受制的經穴呢?
  心念一動,立即從椅上站起,就地盤膝坐下,緩緩納氣,靜心澄慮,依照牢記在心的十六個佛像坐姿,從第一排四個佛像做起。
  這前面四個佛像,他在棲霞寺禪房曾經練過,因此做來還並不覺得困難。不過頓飯工夫,已把四個坐像依樣做完,但覺真氣流注,伸手之際,發覺「手陽明經」被制經穴,已在不知不覺間豁然貫通。
  心頭不禁大喜,正待繼續往下做去,突聽鐵門開鎖之聲,似是又有人進來,急忙站了起來,舉目看去!鐵門開處,燈光當先照了進來,但見一個黑衣女子,款步走入。
  方振玉一眼就認出進來的是黑衣羅剎田七姑,這就冷冷的道:「是你。」
  田七姑笑盈盈的隨手掩上了門,轉身說道:「方兄弟,田姐姐聽說你被關在這裡,就趕來看你了。」
  方振玉冷笑一聲道:「謝謝你,田姑娘不是來給七星堡主做說客的吧?」
  田七姑把燈籠往桌上一放,格的笑道:「小兄弟,瞧你小心眼真多!」她輕移蓮步,款擺柳腰,走得極為風騷,一雙水汪汪的鳳眼,緊盯著方振玉臉上,悄聲問道:「堡主要你交出『無極玄功』,你打算怎麼辦?」
  這話問得口氣之間,甚是關切。
  方振玉暗暗冷笑,心想:「你還不是作說客來的?」一面冷然道:「在下已經告訴過杜總管了,在下沒練過『無極玄功』,如何默寫得出來?」
  田七姑道:「無極門人出道江湖,會沒練成『無極玄功』,小兄弟,你這話說出來只怕沒人會相信的。」
  方振玉道:「事實如此,信不信在下也不在乎。」
  「唉!」田七姑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小兄弟,你不交出『無極玄功』來,堡主是不會放過你的。」
  方振玉冷哼道:「在下就是學過,也不會雙手獻給他的,他要殺要剮,方某都不在乎。」
  田七姑一雙俏眼只是盯著他,蜂首微搖,說道:「看來你真是個倔強的大孩子,唉,像你這樣年紀,剛剛出道江湖,就像旭日初升,豈可輕易言死?你也不想想,你大概還沒成親吧?真要死了,豈不連兒子也沒有了。」
  方振玉怒聲道:「田七姑,你不用多說,請吧!」
  田七姑並沒生氣,依然柔聲道:「小兄弟,你別想得太偏激了,大姐是不會讓你吃虧的……」
  方振玉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我不要聽。」
  田七姑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你是無極門的傳人,姐姐我聽人說過,令祖陸地神龍方老前輩,只有你一個孫子,你若是這般任性,萬一真要觸怒了堡主,他會施盡酷刑,讓你遍歷人間慘痛,非逼你默寫出來不可,到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受得了麼?你真要一死,令祖白髮蒼蒼,豈不要痛斷肝腸……」
  方振玉聽得心頭一凜,哼道:「你這是威脅我麼?」
  田七姑低低的道:「姐姐我可不是威脅你,我說的是實話,做人要隨機應變,尤其是行走江湖,切忌寧折不彎……」
  她不待他開口,接下去道:「不錯,姐姐是奉了盛堡主之命,來勸說你的,不過姐姐可以告訴你,並不是盛堡主派我來的,乃是姐姐我聽說你被堡主囚禁起來了,自告奮勇向盛堡主討的差使,這話你懂麼?」
  方振玉道:「在下聽不懂。」
  田七姑格格的笑道:「憑姐姐的面子,你總該答應才是!」
  說到這裡,朝方振玉連使眼色,一面在方振玉的倚子上坐了下來,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道:「以你目前處境,應該懂得虛與委蛇,不妨先答應下來再說。」
  她坐在方振玉右首,正好背向鐵門,就算門外有人偷覷,也看不到她蘸著茶水寫字。
  方振玉看得暗暗一怔,心想:「她這是什麼意思?」抬眼望著她,口中沉吟道:「這個……」
  田七姑嬌笑道:「你總該想念你義弟成玉麟吧,他為你吃了不少苦頭!」一面又蘸著茶水寫:「你且答應以三天為期,交出『無極玄功』,有三天時間,姐姐就可以設法了。」
  一面朝他暗暗點頭。
  方振玉沒想到她會來救自己,只得依著她點頭道:「好吧,在下答應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3:53

第13章 脫出樊籠

  田七姑佯作歡欣,嫣然笑道:「你這話是真的?」
  方振玉道:「不過在下有一個要求。」
  田七姑道:「你說!」
  方振玉道:「在下真的沒有練過『無極玄功』,要慢慢默寫,田姑娘給我轉告貴堡主,可否給我三天期限,三天之後,定可默完。」
  田七姑道:「這點,我做姐姐的倒可作得了主,三天就三天吧!」
  「不成啊,田姑娘。」
  鐵門外響起了杜飛雲的聲音,接著鐵門開處,杜飛雲大步走了進來。
  田七姑急忙用衣袖在桌面上輕輕一抹,揩去了茶水,倏地站起,轉身過去,粉臉隨著一沉,說道:「杜總管,你來做什麼?」
  杜飛雲陪笑道:「田姑娘,你別誤會,兄弟是奉堡主之命……」
  田七姑沒待他說完,粉臉倏地一沉,哼道:「小妹可是奉堡主之命,來勸說方小兄弟的,並不是和方小兄弟私下相會,杜總管連小妹都不放心,還要跟著來攪和,那好,方小兄弟,咱們方才說定的,就算沒說,這件事田七姑不管啦,杜總管,你自己跟方小兄弟說吧!」
  說完扭動腰肢,作出要走的模樣。
  「啊!不、不,田姑娘,你留步。」
  杜飛雲慌忙陪著笑道:「兄弟不是這個意思,咳、咳、兄弟只是……」
  田七姑作了一個很動人的輕旋,緩慢回過身來,眼波一溜社飛雲,漫聲問道:「只是什麼」?
  杜飛雲嚥了口口水,陪笑道:「兄弟是因堡主交辦的事,最好快些交差,方公子住在這裡,實在也太委屈了,三天時間,似乎大長了些。」
  田七姑嫣然一笑道:「那麼依社總管之見,最好幾時交卷呢?」
  杜飛雲道:「今天已經過去大半天,且不去說他,依兄弟之見,方公子最好明兒個中午以前,就默寫出來,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兒!」
  田七姑格格的笑道:「我說嘛,你杜總管辦事最能幹了,所以最得堡主寵信,倚為左右手,方小兄弟,你就和杜總管慢慢談吧,姐姐我這就告退啦!」她回身要走。
  杜飛雲餡笑道:「田姑娘,你何必急著要走,咱們和方公子談妥了,一起走不好麼?」
  「不用談了。」
  方振玉一揮手道:「無極門人不打謊活,在下不妨實言相告,無極門有條規定,無極傳人年滿二十,必須行走江湖,積修外功,以十年為期,屆滿三十,方得修煉本門玄功,在下年方二十,並未修過無極玄功」。
  杜飛雲道:「方公子既未修習過玄功,方纔如何答應田姑娘三天交卷呢?」
  方振玉微微一哂道:「杜總管小時候總念過三字經,千字文吧!那是孩童啟蒙必讀之書,無極門為了怕玄功失傳,別人念一字經、千字文時,我念的就是本門口訣……」
  田七姑微笑道:「杜總管,你聽到了?」
  方振玉沒理她,續道:「在下還不到修習玄功的年齡,自然不明瞭玄功口訣的精義,但口訣總還默寫得出來,因為口訣還是在下七歲那年念的,當時生吞活咽,只要把它念得琅琅上口就行了,不求字義解釋,如今事隔多年,必須慢慢記憶,才默寫得出來,大概需要三天時間,杜總管若是限令在下明天午刻交卷,在下恕難從容。」
  田七姑心中暗中覺得好笑,忖道:方小兄弟,我還當你是個老實人,原來你說謊不打草稿。一面輕「嗯」一聲,側著臉道:「杜總管,你現在明白了吧?你要方小弟明天交卷,我可不管了」。
  杜飛雲聽了方振玉一番話,想想覺得也有道理,於是點頭道:「方公子既認為默寫玄功口訣,非三天不可,那就只好三天了。」
  田七姑輕哼一聲道:「杜總管,這是你答應下來的,好罷,小妹就把這件功勞,送給你社大總管,堡主面前,就由你去報功吧!」
  說罷,秋波一轉,深深的看了方振玉一眼。
  杜飛雲連連諂笑道:「田姑娘這話就見外了,這件大功勞,自然是咱們兩人的了。」
  田七姑披披櫻唇,淡然道:「小妹可不敢搶你杜大總管的功。」
  杜飛雲抱抱拳道:「方公子,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方公子只好再委屈三天了,你幾時交卷,兄弟就幾時來恭迎俠駕,你還是七星堡的貴賓。」
  田七姑道:「杜總管,現在沒小妹的事了吧?」轉身往門外走去。
  「是、是。」杜飛雲連聲應是,陪著笑道:「兄弟和你一起走了。」急步跟了出去。
  鐵門依然關上,方振玉等二人走後,心中只是暗自琢磨著田七姑方纔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她要自己虛與委蛇,以三天為期,有三天時間,她就可以設法了。
  她是七星堡的人,真會幫自己的忙嗎?
  她還說義弟成玉麟為自己吃了不少苦頭,這麼說,難道在茶水中暗下蒙汗藥的事,成賢弟真的不知道嗎?
  他是七星堡主的外甥,七星堡主會對他怎麼樣呢?
  正在沉思之際,只聽鐵門開啟,那青衣使女又婀娜的走了進來,送上筆硯和一疊箋紙,放到桌上,含笑道:「這是杜總管要小婢送來的。」
  然後又端上一盞香茗,接著道:「方公子,這是上好的龍井茶,杜總管說,公子寫字的時候,要喝好茶,方可有助文思。」
  方振玉淡淡的道:「姑娘放著就好」。
  青衣使女嫣然一笑道:「小婢就叫春桃,是杜總管派來伺候方公子的,小婢就在外面,方公子需要什麼,只要隔著鐵門,輕輕叩上兩下,小婢就會進來,只管吩咐好了,委屈公子之處,還要公子多多擔待。」
  方振玉心中暗道:「這婢女能言善道,態度也前倨後恭,敢情是杜飛雲派來暗中監視自己的了,自己可得留神她些!」一面揮手道:「沒有事了,姑娘請吧!」
  青衣使女看了一眼,才躬躬身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轉身走出,依然關起鐵門,鎖上了鎖。
  方振玉也不加理會,反正一時無法離開這座地室,心頭十分平靜。
  他因方才做了四個佛像的坐功,己把「手陽明經」被制的經絡豁然貫通。青衣使女出去之後,那還怠慢,立即盤膝坐好,澄心靜慮,繼續按照玄功佛像,緩慢的做起功來。
  他先做完了前面四個佛像(是當日千佛巖第一排的四個佛像),再做第五個(即第三排四個佛像的第一個)佛像之時,但覺氣機流暢,全身十二經絡,無不流注,先前還被截閉的「手大陰經」、「足太陰經」,兩條經絡,已在不知不覺中自行化解。
  方振玉心中喜不自勝,急忙接著再做第六個佛像,那知任你如何運功,總是很難做好,先前還懷疑自己記憶錯誤,再做了一回,依然無法做好。
  突然想起爺爺說過:「修習內功,必須循序漸進,你內功基礎,有了多少火候,才能練到某一境界,絲毫勉強不得,否則氣饑一個控制不住,就會運氣入岔。」
  想到這裡,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暗道:「大概自己的內功火候,只能練到第五個佛像,必須把前面五個佛像修煉純熟,才能再練第六個佛像。」
  這就緩緩的散去運集的真氣,從地上站起,好在被制三處經穴,已悉數解開,武功一旦恢復,信心也增加了。
  他從桌上取過茶盞,輕輕喝了一民果然入口清芬,是上品的龍井茶,放下茶盞,目光看到桌上的筆、墨硯、紙心中暗道:「他們送來紙筆,自己如果不寫,春桃送飯進來,看到了,必然會去報告杜飛雲,這三日之中,至少要使他們相信自己,真的在默寫才行。」
  心念這一動,就拉開座椅,坐了下來,磨墨展箋,胡亂的寫了三四張,然後又塗塗抹抹,這裡加幾個字,那裡又添上一句,好像已經記不起來,慢慢默寫出來的一般,自己看了也覺暗暗好笑。
  就在此時,但聽鐵門之聲,春桃(青衣使女)一手提著食盒,悄悄走入,目光朝小桌上一溜,嬌聲道:「方公子,小婢送晚麟來了。」
  方振玉看她進來,故意用一疊白紙蓋上。
  其實春桃早就看到了,她放下食盒,取出碗筷和四碟精緻菜餚,替方振玉裝好飯,才退後一步,說道:「方公子請用飯了。」
  回身退出,接著又抱了一疊繡被、錦墊,和枕頭等物走入,自顧自在牆角一張木床上鋪好,一面說道:「委屈方公子,將就著在這裡住三天吧。」
  方振玉道:「多謝姑娘了。」
  「不用謝。」春桃欠欠身,退了出去。
  方振玉坐下來,吃了兩碗飯,菜餚雖然只有四式,但精緻而可口,現在他當然不怕他們再在飯菜中下毒。
  飯後,悠閒的坐在木椅上喝著茶,他知道此刻已是夜晚,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
  撇開今天不算,還有三天時間,自己被截閉的經脈,已經解開,武功詼復了,這是對方萬萬想不到的事。
  明天自己必須裝作全副精神都在默寫玄功訣,稗使對方疏於防範,那麼到明晚春桃送晚餐進來的時候,出其不意,把她制住,自己就可以脫離這座地室了。只要到了外面,就算有人攔襲,以自己所學,料想要逃出七星堡,也並非難事。
  想到這裡,覺得今晚應該好好調息,養好精神,木床上已經鋪好錦墊繡被,柔軟舒適,方振玉脫下長衫,就在中間盤膝坐好,運起功來。
  這一回他只是從第一式坐像,做到第五式為止,下午已經練過,自可運氣自如,週而復始,漸入忘我之境。
  此際靈台空明,雜念不生,正如心如明鏡,一塵不染,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鐵鎖開啟之聲,立時驚醒過來,心中深感訝異,暗道:「這時大概已有二更光景,還有什麼人進來?」
  緩緩吁了一口氣,悄然跨下木床來,剛好披上長衫,鐵門乍啟,一條人影飛奔而入,急切的叫道:「方大哥……」
  聲音慌張而急促,正是成玉麟的聲音。
  方振玉驚喜的道:「是成賢弟麼?」
  「方大哥……」成玉麟聲音悲苦,飛奔而來,一下撲入方振玉的懷裡。
  直到他撲入懷裡,方振玉才發現自己擁在懷裡的不是義弟成玉麟,是一個秀髮披散的綠衣少女,但已經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心頭不覺驀地一驚,急忙把她身子推開,駭然道:「你……不是成賢弟?」
  綠衣少女淚流滿頰,舉手理了理秀髮,幽苦的道:「方大哥,我是成玉麟,我……對不起你……」
  方振玉這回看仔細了,她面貌果似成賢弟,聲音也有些像,只是臉頰似乎比成賢弟瘦了些,兩眼哭得又紅又腫,何況成賢弟是男的,她是一個姑娘家!
  他凝注著她,心中迅快的想道:「莫非又是七星堡主使的什麼詭計不成?」一念及此,神色一冷,說道:「姑娘來此作甚?」
  綠衣少女流淚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恨我,我不應該把你騙到七星堡來,但我事前實在一點也不知道,這都是杜總管出的壞主意,在你茶中下了迷藥,一直等到你被迷昏過去,爹把我也幽禁起來,還叫奶媽葉大娘看注我,不准我離開房門一步,方大哥,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有心害你的。」
  方振玉看她又哭又說,好像不似有假,這就問道:「那麼現在成賢弟在那裡呢?」
  綠衣少女道:「方大哥,你還不相信我是成玉麟麼?」
  方振玉道:「姑娘和成賢弟長得很像,但……」
  綠衣少女不待他說下去,拭著淚道:「方大哥,你應該相信我,是的,我和你見面的時候,我穿著男裝,我平日出門,部喜歡男裝打扮,那天原是我爹要我到棲霞寺去的,因為三師哥祝祥在龍王廟敗在你手下,說你是無極門的傳人,救了郝壽臣又和他一路往棲霞寺而去,要我前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住在棲霞寺,那時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總不能告訴你我是女的,所以只好化名成玉麟,後來我們談得很投機,結為口盟兄弟,我更不好意思告訴你了。」
  方振玉漸漸有些相信,因為從她說話的神態上,他已可找到成玉麟的影子,問道:「七星堡主是令尊?」
  綠衣少女點點頭,靦腆的道:「是的,我叫盛明珠,我那天邀你到莊上來,原想請你多盤桓幾日,我又不好和你明說,所以……所以我只好說他是我舅舅了,方大哥,你不會怪我吧?」
  「只要說清楚了就好,我怎麼會怪你呢?」
  方振玉又低哦一聲,問道:「那麼你今晚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今晚是有人幫助我逃出來的。」
  盛明珠忽然壓低聲音道:「方纔我已經睡了,有人潛入我的房裡,把我叫醒,要我趕快到地室裡來救你……」
  方振玉心中一動,問道:「這人是誰?」
  「不知道。」
  盛明珠道:「他只說了一句話,聲音很輕,我聽不清,但我發現奉命守著我的葉大娘,坐在梳妝台前被人點了睡穴,我悄悄的溜了出來,一路上有幾處轉彎處站崗的莊丁,也都被人點了穴道,還有掌管這鐵門的春桃,也被人所制,鐵門鑰匙,就放在她身邊,分明這人搶在我前面,把所有的人一齊制住,好讓我順利進來。」
  方振玉心中暗道:「莫非是黑衣羅剎田七姑?她要我虛與委蛇,故意說三天為期,三天期限,今晚還沒開始,我既已答應三天交卷,他們自然相信,不會懷疑我有詐,因此今晚正是他們疏於防範的一天,也是救人的好機會。」
  「她是七星堡的人,當然不好露面,所以要先救成賢弟,再由賢弟來救我,一旦事發,也是成賢弟把我救出去的,與她無關,只是田七姑既是七墾堡的人,為什麼要來救我呢……」
  盛明珠看他一語不發,好像在想什麼心事,低低的問道:「方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方振玉「哦」了一聲道:「沒什麼。」
  盛明珠道:「那就快些走吧,時機梢縱即逝,莊中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人查崗,如果發現崗上的莊丁被人點了穴道,傳出警哨,你就走不掉了。」
  方振玉點點頭道:「好,我們這就出去,但出了這裡,你就趕快回去,莫要給人家發現了。」
  「不!」盛明珠道:「我不要緊的,我要送你出去,大哥,你快些走吧!」
  她話聲出口,一手拉著方振玉的手,急步往外走去。
  方振玉到了此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只好任由她拉著而行。跨出鐵門,是一間極為狹窄的石室,果見春桃倚著桌子打盹。
  方振玉暗暗拉了盛明珠一把,腳下一停,方振玉悄悄關上鐵門,然後鎖上,又悄悄的把鑰匙放到春桃身邊。
  盛明珠朝她嫣然一笑,自然是誇獎他這一著極為聰明,即使春桃醒來,鐵門關得好好的,當然不會懷疑裡面的人已經逃走;等她發覺,該是明天送早麟進去的時候了。
  盛明珠不敢耽擱時間,一手推開木門,拾級而上,走到石級盡頭,再伸手輕輕一推,露出一道矮小的門戶,低著頭當先從矮門竄出。
  方振玉跟在後面,相繼竄出,舉目一瞧,原來這是建在七星堡後園的一座財神堂,地道出口,是在神案之下。
  盛明珠悄聲道:「出了這裡,通向園外,還有幾處暗崗,那暗中幫助我們的人,不會再給我們開路了,我們只須避過這幾處暗崗,就可安全離開七星堡,但這一路上你切莫開口,而且至少和我要保持一段距離,這樣他們縱然發現了我,也不會有事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5:51

第14章 奇人奇事

  方振玉微微一笑道:「多謝成賢弟。」
  盛明珠眼圈一紅,幽幽的道:「只要你不怪我就好了。」
  方振玉道:「在下說過,決不會怪你的。」
  盛明珠低下頭,低低的道:「方大哥,我們在棲霞寺結為兄弟,還算不算數?」
  方振玉給她問得一呆,說道:「你如果是男的,自然是我成賢弟了。」
  盛明珠仰起臉道:「現在我是女的,那就不算了,是不是?」
  方振玉道:「這個……」
  盛明珠淒然道:「我知道,我爹對不起你,你這一走,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不會怪你的,但……但我們總是兄弟一場,方大哥你就叫我一聲妹子,我死也甘心了……」
  她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撲在他肩頭,嗚咽不能成聲。
  方振玉心頭大是不忍,低聲的安慰道:「好,我叫你妹子,你不用傷心,我決不會怪令尊的,你好好保重,我不會忘記你的,我會來看你的。」
  盛明珠仰起臉來,說道:「你說的是真心話?」
  方振玉道:「自然是真心話了,我怎會騙你?」
  盛明珠臉頰上掛著淚珠、破涕一笑,幽幽的道:「方大哥,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不要到七星堡來找我,我會到江湖上找你去的……」
  她忽然發覺自己不該在這緊要關頭,絮貼不休,雖然她心裡有著說不完的千言萬語,她突然把話頭截斷,壓低聲音道:「方大哥,我們快走吧!記住了,跟在我後面,保持一丈距離,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現身出來,我自會應付的。」
  說完,不待方振玉答話,長身掠起,往外竄去。
  方振玉和她相距一丈,在黑夜的掩護下,功凝雙掌,目光緊盯著前方,兩耳凝神傾聽,搜索著十丈之內,有無動靜,快速掠行。
  這一路上,穿過三處花林,繞過兩條長廊,和幾幢黑壓壓的樓字,差幸都沒被人發現。
  這樣曲折的路徑,如果沒有盛明珠給他引路,真還找不到出路呢!盛明珠一路領先,走在前面,她對一路無阻,沒有一個人發現自己,似乎頗感意外。
  七星堡雄峙江湖,縱然沒有人敢輕持虎鬚,也不該鬆懈得如入無人之境。她當然不希望被人發現,但總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兩人一前一後,不住的隱入暗牆,一路竄行,不多一會,便已掠近一處高大圍牆。
  盛明珠身形一晃,便迅速的隱入牆下暗蔭之中,腳下一停,回身朝方振玉招招手,壓低聲音道:「方大哥,出了這堵圍牆,就算離開七星堡了,但金陵城中,仍然是七星堡的勢力範圍之內,你還是盡快離開的好,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妹不送你了。」
  說著又流下淚來。
  方振玉道:「妹子,你多保重,我……走了。」
  雙手一劃,一個人就像離弦之箭,「嗖」的一聲穿雲直上,一下落到三丈高的圍牆之上,衣袂飄風,朝盛明珠舉手揮了兩揮,翩然朝外飛落。
  盛明珠仰著螓首,低低的道:「方大哥,再見了,不管天涯海角,我會來找你的……」
  方振玉飄身落地,牆外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可以一眼望到二、三十丈之外,七星堡的圍牆之外當然要留著數十丈空地,好監視牆外動靜,不致被人悄悄的摸進來。
  在數十丈之外,才是一片濃密的樹林,這是七星堡的外圍,這片樹林之中,當然會有七星堡的暗樁,埋伏其間,不容外人侵入一步。
  方振玉方纔曾聽盛明珠說過,但憑幾個暗樁,是難不住方振玉的。何況在這片密林之中,料想也不會隱藏著什麼高手,因此方振玉也毫不把它放在眼裡。
  身形落地,就一個輕旋,快如旋風,朝林中撲人。他為了不讓有人發現自己,這一式「龍行九淵」一屈一伸,行動如電,可說是天下武林最快速的身法了,但就在他撲人樹林之際,忽然覺得自己左手衣袖,被人輕輕扯了一下。
  方振玉不由得猛然一驚,急忙剎住身子,回頭看去,林中靜悄悄的那有什麼人影?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方才明明有人扯了自己一下衣袖,如果說是被樹枝勾住的,自己左首根本沒有橫生的枝柯!
  正在打量之際,忽聽前面不遠,隱約傳來「刷」的一聲響,似是有人從左首往右斜竄過去。
  方振玉心中暗道:「果然有人發現了自己,此人非把他截下不可!」
  心念一動,人已隨著那聲輕響傳來之處,輕如狸貓,追躡過去。
  就在他堪堪縱起,身在橫空追撲之際,突覺後頸被人吹了口氣!
  這下可教方振玉大吃一驚,急忙身形疾墜,舉目四顧,只覺得這片樹林高大綿密,身入其中,光線十分暗淡,令人感到四下浮蕩著陰森之氣,那有半點人影?
  心中正在狐疑,又聽到「刷」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人從右首往左竄了過去。
  他停住前進的身形,寧神靜息,緩緩側身行進,這時偌大一片森林,竟然靜寂得不聞一點聲音,這樣走了十來步,驀然聞到面前數尺有一股濃濁的酒氣,這人似乎也放輕腳步,朝自己這邊走來,兩人無意之間,正好碰上!
  方振玉藝高膽大,立刻停住腳步,那人似乎毫無所覺,依然躡手躡腳的筆直走來,他只要再跨一步,就會撞到方振玉身上。
  方振玉出其不意,右手一探,朝那人手腕抓去,這一記小擒拿,雙方相距咫尺,自然一下就扣個正著!
  那人直到此時,才發覺不對,口中「嘩」的一聲驚叫,右手一縮,把手中一件東西,塞在方振玉掌心,疾然斜閃開去。
  方振玉五指抓攏,才發現手中抓到的只是一塊手掌大的石塊,居然被那人逃了出去,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隨手丟掉石塊。
  這一來,兩人一下錯開,相距已在數丈之外,那人既未發出向同伴傳警的暗號,也沒有向方振玉施襲,好像方才嚇了他一跳,這回已經在大樹後面躲起來了。
  方振玉也沒去理會,繼續穿林而入,但卻不敢絲毫大意,依然耳目並用,提氣而行,果然不再聽到那人動靜,四下靜悄悄的,好像他業已離開樹林而去。
  這片樹林,少說也有數十丈縱深,方振玉正行之間,忽然發現左側不遠的一棵大樹下,站著一個全身黑衣的漢子,手中執一柄漆黑刀柄的鬼頭刀!
  方振玉曾在棲霞寺和田七姑率領的「北斗七煞」動過手,一眼就可以認出那麻衣人正是七星堡訓練的「煞星」!
  這片林中既然遇上了一個,自然就不止他一個了!
  方振玉知道這些「煞星」,不但一身武功極高,合搏刀陣,更為厲害,一時不敢逼近,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對方,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應付之道。
  那知過了一陣,只見那黑衣人始終站著不動,好像木偶一般,不禁暗暗覺得奇怪,俯身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用手指朝他肩上彈去。
  這下,他只是試探性質,出手不重,明明彈中了對方肩頭,黑衣人依然恍如不覺,連動也沒動。
  「莫非他已被人制住穴道?」
  方振玉心念一轉,人已隨著悄悄掩近,這片樹林雖然光線黝黑,但他目能夜視,這一掠近,目光一注,不覺差點要笑出聲來!
  原來那黑衣人除了站立的姿勢,手捧鬼頭刀,看去十分威武,他臉上不知給誰糊上了厚厚一層的泥土,除了兩個鼻孔,還留著兩個氣孔,可以呼吸,整張臉孔都被泥巴蓋上,眉眼嘴巴,全已不見。
  方振玉暗自奇怪,忖道:「這七星堡的煞墾,個個身手極高,這是誰使的手腳呢?不但把他穴道制住了,還這般惡作劇!」
  他此刻急欲離去,也就不再理會他們,依然舉步往前走去,那知走了數步,又發現一個黑衣人手抱鬼頭刀,站立在一棵大樹之後,臉上也同樣被泥土糊得厚厚的一層!
  他不再猶豫,加快腳步,穿林而行,一路上發現十來個「煞星」,個個都是如此,心中愈想愈奇怪,不禁想到自己從地窖出來,一路上所有明崗暗樁,全已事先被人制住,此時再看到這批「煞星」,也一個個都被人制住,不由暗哦一聲,忖道:「莫非這些人,都是田七姑制住的?因為只有田七姑答應替自己設法……」
  但繼而一想,就覺得不對,「田七姑可能在暗中幫自己,她也是七星堡的人,不可能這般捉弄自己的手下,那麼難道還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不成!」
  他想起方才有人扯過自己衣袖,又在自己頸後吹了一口冷氣,和對面走來,「嘩」的一聲驚叫的人,分明對自己毫無敵意!
  「這人又會是誰?」
  樹林中所有埋伏既然全已被人制住,他自可放膽而行,轉眼之間,便已到了樹林盡頭,腳下方自一停,正待打量一下林外的情形,忽聽林外有人說話的聲音。
  循聲看去,只見林外右側,一棵大松樹之下,坐著一個身穿天藍箭袍的青年,這人同字臉,白面濃眉,朗目如星,約莫二十六八歲,看去甚是俊逸,只是鼻如鷹鉤,顯見是個攻於心計的人,他身邊石上,放著一枝三尺長的鐵乾,自然是他的隨身兵器了。
  在他對面,蹲著一個瘦小人影,因是背面,看不清他的面貌,似乎正在和藍袍青年低聲說話。
  方振玉因距離較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這就悄悄掩到樹林右側,隱身林後,凝神聽去。
  只聽那蹲著的瘦小個子低聲道:「你怎麼會不認識我?算起來我也不是什麼外人,你師傅的爹爹,你見過沒有?」
  那藍袍青年好像沒有開口。
  瘦小個子「唉」了一聲,搖搖頭道:「看來我這話是白說了,你今年不過二十六八,那當然沒有見過你師傅的爹了,那時候,你師傅也只不過你這點年紀。」
  藍袍青年依然沒有作聲。
  瘦小個子又道:「我這話和你說明白了,你就會知道,咳、咳,你那師傅的爹,當年在關外,發了一票橫財,依我想來,見者有份,想和他四六拆賬,他出了力,拿六成,我……嘻嘻,反正是揀來的,弄口酒喝喝就好,所以只要四成。」
  他伸出四個指頭,在藍袍青年面前比了比,又道:「這是不是很公道,那裡知道你師傅的爹,硬是不答應,還狠狠的給了我一記『烏龍爪』,總算我骨頭硬,還頂得下來,但這樣一來,可就惹火了我,還了他兩個耳括子,嘻嘻;其實我只是警告警告他,連四成也沒拿,他卻硬是把我恨入了骨。」
  那藍袍青年還是沒有說話。
  瘦小個子笑了笑道:「後來你師傅的爹,帶著你師傅到了關內來了,那四成銀子,一直沒有分給我,這不是等於存在你師傅的爹那裡,現在你師傅當了家,事隔多年,連本帶利算起來,這筆錢就可觀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該分給我的我總不能不拿,所以要你給我帶個信給你師傅,你現在明白了吧?」
  方振玉聽了半天,心想:「原來是黑吃黑的陳年濫賬,只不知這藍袍青年的師傅是誰?」
  事不關己,正待悄悄退走。
  只聽那瘦小個子又道:「好了,現在我活都說清楚了,只是你師傅一定不肯相信的,所以我已經想好了,只要你臉上塗了一層,你師傅一看,就會想得起來,因為當年你師傅的爹在關外做買賣的時候,手下二十幾個人,連你師傅在內,都給我在臉上糊過泥巴,這種記號,天底下只有我一個,別無分號,小哥你同意的話,就點個頭。」
  方振玉聽到這裡,心裡不期「哦」了一聲,原來樹林內十幾個「煞星」,臉上糊了泥巴,都是這瘦小個子的傑作!心想:「你要用泥巴糊人家的臉,人家怎麼會同意呢?」
  只聽瘦小個子又道:「我做事一向不用強,你如果不同意,那就算了。」
  方振玉心想:「藍袍青年一定是不會同意的了。」
  心中想著,瘦小個子又道:「不過我老人家說出來的話,天底下還沒有人不同意的,唔,你的眼色,我看得出來,你是不是同意?」
  方振玉愈聽愈奇,忍不住凝目朝那藍袍青年看去,只見那藍袍青年果然接連點了幾個頭。
  瘦小個子欣然道:「我知道你會點頭的,好,我這就給你糊起來。」
  說話之時,右手往身邊地上一抓,原來他身邊早用水調好了一小堆爛泥巴,伸手抓了一把,就往藍袍青年臉上糊去。他好像是泥水匠糊牆壁一般,手法熟練,不但糊得快,且也光滑得很。
  藍袍青年原姿勢坐著,一動不動,任由他爛泥巴一把一把的往臉上糊,不過一瞬工夫,已經把他一張臉全糊了起來,只留了兩個通氣的鼻孔。
  不用說,那藍袍青年是早就被他制住了穴道,所以沒有半點掙扎的餘地,但使方振玉弄不懂的,方才明明看到藍袍青年點著頭,表示同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心念轉動之際,那瘦小個子已經把藍袍青年的臉糊好,一手爛泥已往藍袍青年身上抹。拭抹乾淨,低低的道:「好了,你師傅明天會把你抬回去的,問起來,你只管實話實說好了。」說到這裡,忽然轉過頭來,眨眨眼睛,嘻開嘴笑道:「你要不要也來糊些試試?」
  別人身子沒轉過來,只是轉過頭來,最多只能轉過半個臉來;但這瘦小個子身子明明沒動,但他一顆頭竟整個轉過來了!
  這下方振玉看清了他的面貌,這人生成一張狹長臉,水泡眼,酒糟鼻,笑起來,露出兩排焦黃的牙齒,生相極為古怪!
  尤其他這句話,說的時候,眼睛朝方振王看來,自然是對方振玉說的了。
  方振玉心頭方自一驚,那瘦小個子又道:「別怕,我老人家只是逗逗你的,說起來,我們也不算是外人,你爹爹的爹爹和我是老酒友,我總不能不分親疏,把人家小孫子也糊起來吧?你可以走啦!本來這些人在這裡等著,你往那裡走,人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老人家要把他們糊起來,你現在懂了吧?唔,你心裡在感激我了,那也不用感激,下次碰上了,請我老人家喝頓酒好了。」他一直說個沒停,等到話聲一落,忽然站起身來,伸手一指道:「有人來了,還不快走?」
  也不待方振玉回答,拖著鞋,梯梯他他的急步跑去。
  方振玉也不敢耽擱,跟著他身後奔了上去,口中叫道:「老人家,請停一停。」
  瘦小個子邊跑邊回頭道:「我不叫老人家。」
  方振玉用盡力氣,但任你奔行得如何快法,依然保持著原來的距離,休想追得上他,只好高聲叫道:「老前輩,請留步
  瘦小個子回過頭來,說道:「不用留,不用留,我總算已經把你從蛇巢裡弄出來了,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他一顆頭整個轉了過來和方振玉說話,人卻梯梯他他的只顧往前跑去,粗看起來,他好像是一路倒退著。
  方振王突然想起他方才說過,自己請他喝酒的話,這就高聲道:「老前輩,你跑慢一點,晚輩請你老喝酒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6:41

第15章 物歸原主

  「真的?」瘦小個子狹長的臉上,有了喜色,舉起手來摸摸酒糟鼻,問道:「你打算請我老人家喝個痛快,你可知道那要多少銀子?」
  別人雙手只能朝面前彎,他一顆頭轉到背後,雙手居然也能朝背後彎過來。
  方振玉道:「晚輩既然請你老喝酒,自然讓老前輩喝個痛快了。」
  瘦小個子忽然搖頭道:「不成,你小子心裡一定在打什麼鬼主意,我老人家可不上你的當。」
  說完,腳下突然加快,雙方距離就越拉越遠!
  方振玉急道:「老前輩,晚輩是誠心請你老喝酒,絕沒有什麼鬼主意。」
  瘦小個子邊跑邊說:「就是要請我老人家喝酒,也得過上幾天,今晚不成……」
  梯梯他他的聲音,愈走愈遠,人影也漸漸消失不見。
  方振玉看他不肯停留,也只得罷了,只不知道這老人家,究竟是何來歷?
  他這一駐足,發現城牆已是不遠,想起盛明珠說過金陵城中,是七星堡的勢力範圍,要自己趕快離去。
  他金陵還是第一次來,跑徑不熟,也不知城外是什麼地方,心想:「這位老人家要把自己引到這裡來,那就是要自己從這裡出去了。」
  當下就展開身法,朝城牆飛掠過去,奔到相距還有一二丈遠近,腳尖一點,雙臂一劃,一式「潛龍飛天」,凌空飛起,落到城頭之上,再一點足,翩然往城外飛落。
  他不識路徑,這時正當深夜,也無處可問,只是順著一條石板路走去。
  這一條路,平坦寬敞,足可容得四馬並馳,但此刻卻只有一個人踽踽獨行。
  月色昏暗,人影迷濛,夜風吹拂在身上,微有寒意,四顧一片黝黑,只有遠處還有零星燈火,猶如天邊寒星,一時禁不住從心底升起一縷孤伶落寞之感!
  他內功已有相當火候,雖然沒有放腿奔行,但循著大路獨行,腳下不知不覺間依然走得極快。漸漸他發現遠處山巒,依稀舊識,再走了一段路,才認出原來又回到棲霞山下來了。
  自己是從棲霞寺下來的,自然不好意思再上山去。到了這裡,他總算心裡有了個譜,由此往東,便是鎮江,那就先到鎮江去,順便一覽太湖之勝。心念轉動,這回有了目標,腳下也隨著加快,天色黎明,已經趕到龍潭。
  這龍潭乃是一個大鎮,東連京口(鎮江),西接金陵,為行旅商家中途歇腳之站。
  這時雖然天色剛亮,但趕路的人,大半早起,大路上騾馬成隊,準備出發,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攤販們形成了熱鬧的早市。
  方振玉在路邊一個豆漿攤邊坐下,要了一碗豆漿,和一套燒餅、油條,慢慢的吃著,但聽一陣急驟的馬蹄、鸞鈴之聲,有三匹快馬,沿著大路,急馳而過,捲起一陣風沙!
  只要看馬匹馳得又快又穩,就知道馬上的人騎術相當高明,身手不俗。
  方振玉也並不在意,吃過早點,伸手一摸,身上只有七八兩零星碎銀,和幾十個銅錢,他掏出銅錢,付了賬,心中不禁大是躊躇起來!自己匆匆逃出七星堡,銀兩、摺扇,全未帶出,留在堡中,這該如何是好?
  路上沒有銀子,吃住就成了問題,何況那柄摺扇,乃是爺爺昔年成名的兵刃,此次出門,爺爺才特別送給自己的,更是遺失不得!
  自己這就折回金陵,向七星堡索回失物。不成,七星堡無異龍潭虎穴,自己既然逃了出來,如果再回去,豈不自投羅網?
  尤其成賢弟——盛明珠——對自己一片真情,自己若是找上七星堡,萬一雙方說僵了動起手來,豈不使她為難?
  他左思右想,一時之間,竟然沒了主意!
  「唉,此事還是暫緩再說,成賢弟說過她會到江湖上來找我的,且等見了面,再作計較……」
  他循著大路而行,約在未時,就到了鎮江。鎮江是運河和長江的交叉點,是水上交通要道,蘇北貨物,多在此集中轉運,形成為商業上的大城市。城中商肆櫛比,市容之繁華,不輸金陵。
  方振工人城之後,因身邊只剩七八兩碎銀子,節約些使用,還足可維持一段時間,因此在一條橫街上,找了一家小的客店落腳。
  他久聞鎮江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譽,既然到了鎮江,自是不肯輕易放過,在客店中休息一宵,第二天清晨,就乘興出門。
  鎮江最著名的有三山四寺,三山是金山、焦山和北固山,四寺為鶴林、竹林、招隱、幽棲。
  其中最著名的自然首推金山和金山寺了,那是因為民間流傳的一段神話水漫金山,每年端午前後應景好戲「白蛇傳」,流傳廣遠,全國老幼婦孺,誰不知道自娘子?金山和金山寺,就這樣出名了。
  金山寺在城西五里處,山勢不高,但氣象雄偉,慈壽塔七級玲瓏,金碧輝煌,遠看過去,就像一枝彩筆,金山寺更是江南的大叢林,殿字廣大,香火鼎盛。
  方振玉上午游了金山寺,就在寺中吃過素齋,又趕去城外東北的焦山。
  這焦山因漢朝時候有個叫焦光的隱士隱居山中而得名,山上有一座最大的定慧寺,環山還有十幾個小廟,都建造的非常宏麗。
  枕江閣產鰣魚出名,焦山前面的江流,漩渦湍急,鰣魚肉就更為鮮嫩。
  枕江閣是著名的茶樓,也有美點、酒菜,準備登臨的文人雅士,可以在這裡賦詩飲酒,最著名的當然是活殺鰣魚了。
  方振玉走上枕江閣,選了臨江的窗口一個座位坐下,茶博士送上一盞香茗。
  他揭開碗蓋,輕輕喝了一口,面對著江山美景,本是賞心悅目之事,但他卻睹景思人,想到玄武湖豁蒙樓上,和成賢弟對坐品茗,談笑融洽之情,眼前登時湧現出前晚撲入懷裡的盛明珠,秀髮散亂,兩眼哭得又紅又腫的模樣。心中暗暗忖道:「她如今不知如何了,放走自己,她父親會不會難為她呢?……」
  本來人口清芬的香茗,一時之間,竟然變得苦澀無味,他再也無心欣賞眼前美景,放下幾文錢,起身離座,獨自回轉客店。
  這時已經快要接近黃昏,堪堪踏進店門,就見夥計迅快的迎了上來,哈著腰陪笑道:「公子爺,你回來了?」
  他神態之間,顯得十慇勤。
  方振玉漫應了一聲,舉步往裡去。
  店伙依然陪著笑跟在後面,說道:「公子爺?有一位管家的,已經等了你許久了。」
  「管家?」方振玉聽得奇怪,忙著回身問道:「找我的?」
  「是!是!」店伙臉上堆起諂笑,說道:「這位小管家,就是專程找公子爺來的,他出手大方,一下就賞了小的五兩銀子……」
  這就難怪了,他得了賞錢,才會如此巴結。
  方振玉聽得更奇,問道:「他人呢?」
  店伙陪笑道:「那位小管家,叫小的領他到公子房裡去,現在就在公子爺房裡等著呢!」
  「這會是什麼人呢?」
  方振玉心裡暗自問著自己,口中「哦」了一聲。
  店伙巴結的走在前面,替他推開房門,一面含笑道:「小管家,公子爺回來了。」一面餡笑道:「公子爺請進,小的給你老打水去。」
  迅速側身退下,三腳兩步的走了。
  方振玉跨入房中,果見一名青衣小帽的書僮,垂手伺立,看到自己,立刻單膝一屈,口中說道:「小的叩見方公子。」
  他生得眉清目秀,口齒伶俐,說話還帶著嬌嫩的稚音!
  方振玉覺得奇怪,自己從未見過此人,不覺望著他問道:「你是……」
  那青衣書僮直起身,答道:「小的是奉……」他眼角一溜門外,忽然朝方振玉眨眨眼睛,接下去道:「小的是奉老夫人之命,給公子送衣衫來的。」
  方振玉內功精純,自然聽到門外走廊上,有了腳步聲,(他剛跨進門,自然背對著門房,沒有看到門外)。再看青衣書僮向自己遞眼色,這「老夫人給自己送衣衫」的話自然是假的了,那麼他來找自己,必然有事,也就順著口中「唔」了一聲。
  店伙巴結的端上一盆熱水,接著又來沏茶,伺候周到。
  青衣書僮一揮手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出去吧!」
  店伙連連應「是」,迅速退出。青衣書僮過去掩上了房門。
  方振玉一直看著他,這才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誰?找我何事?」
  青衣書僮伸手從頭上摘上小帽,露出一頭烏黑的青絲,一手掠鬢邊散亂的秀髮,舉止十分柔美,分明是個女子!
  方振玉一怔,急急問道:「你……」
  青衣書僮不待他說下去,嫣然一笑,躬下身去,壓低聲音說道:「小婢柔柔,是奉小姐之命,給公子送東西來的,為了掩人耳目,只好改扮了男裝,還請公子恕罪。」
  方振玉已經聽出一點眉目,問道:「你家小姐是誰?」
  柔柔神秘一笑,抿抿嘴道:「公子其實早該猜到了,我家小姐就是和公子義結金蘭,情同手足的成公子呀!」
  她這一笑,眉目之間,神情冶蕩,頗有眉目傳情之美!
  方振玉早就猜到是成賢弟派她來的了,聽到這裡,證明自己猜想無誤,心頭不覺一喜,急急問道:「我走之後,你家小姐沒事吧?」
  柔柔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堡主先前很生氣,責罵了小姐幾句,但堡主膝下,只有小姐一個,事情過去了,也就沒事了。」
  方振玉緩緩舒了口氣,點頭道:「如此就好。」他目光一直盯在她臉上,接著問道:「明珠叫姑娘前來,可有什麼事?」
  柔柔被他看得臉上一陣紅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說道:「小婢方才不是說了麼?小婢是奉命給公子送東西來的。」
  方振玉輕哦了一聲,問道:「她要你送來的是什麼呢?」
  「都在這裡了。」
  柔柔扭動了下腰肢,伸手指指放在床上的一個青布包裹,但又輕俏的走了過去,伸手取過包裹,解了開來。
  裡面果然是幾大套衣衫,她翻起衣衫,取出一件東西,低低的道:「小姐臨行一再交代,如果失落了,就要小婢的命!」
  方振玉目光一注,不由大喜過望,原來柔柔從衣衫中間取出來的,正是自己失落在七星堡的通天犀扇,急忙伸手接過,一面用掌心輕輕撫拭著,說道:「真是謝謝你家小姐。」
  柔柔嬌媚的道:「小婢好不容易改裝,給公子送來,難道公子也不謝小婢一聲麼?」
  方振玉含笑道:「姑娘辛苦了,在下自然也要謝謝你了。」
  柔柔抿抿嘴,低笑道:「小婢只是說著玩的,小婢如何擔當得起?」
  她從衣衫之中,又取出幾張銀票,一包金葉,和一百兩一封的三封銀子,又道:「這銀票和金葉子,是小姐送給公子的盤費,公子出門在外,身邊總得多帶些……」
  方振玉搖搖手道:「大多了,你……」
  柔柔沒待他說完,柔聲道:「這是小姐親手包好了交給小婢的,小婢總不能再帶回去吧,再說這也是小姐的一片心意……」
  她臉頰飛起兩片紅暈,羞澀的道:「還有,公子就自己看吧!」
  她把銀票、金葉一起包好,塞入衣衫之中,又把青布包裹打了個結,才轉身道:「好啦!小婢是偷偷溜出來的,還得趕回去,公子有什麼話要小婢轉達小姐麼?」
  方振玉道:「煩勞姑娘,給在下謝謝你家小姐,要她多加保重。」
  柔柔靦腆一笑,低低的道:「公子沒有體己話,要小婢悄悄的告訴小姐麼?」
  方振玉被她說得俊臉不禁一紅,囁嚅道:「姑娘說笑了,在下和明珠情同手足,兄妹相稱……」
  柔柔抿抿嘴,幽幽的道:「公子真是鐵打心腸,我家小姐,連睡夢中都一直喊著方哥哥,方哥哥呢!」
  說到這裡,一雙水汪汪的眼波,盯著方振玉一溜,說道:「公子看過包裹裡面的東西,就會知道了。」
  方振玉連耳根都被她說得發燙,問道:「包裹裡還有什麼東西?」
  柔柔神秘一笑道:「公子也真是的,你等小婢走了,再看不遲。」她迅速覆上小帽,望方振玉躬躬身道:「小婢走了,公子珍重,哦,小姐說:這裡密邇金陵,公子還是早些離去的好。」
  一手拉開房門,迅快的閃了出去。
  方振玉聽她一再說出要自己看看包裹裡的東西,心中不禁起疑,當下閨上房門,走過去側身坐在床沿上,解開包裹,裡面的幾件衣衫,果然是自己之物。
  除了一包金葉,再看銀票,有五百兩,六百兩不等,一共是六張,計有三千六百多兩,心中暗想:「這些錢,大概是明珠的私蓄,她幹嘛都送來了,我一路上,也用不了這麼多呀!」
  但他哪裡知道一個女孩子,如果全心全意的愛上你,恨不得把她所有,都給了你。
  方振王收好銀票,又在衣衫裡面,發現了一個緋紅色綢包,包得很小,但你只要看上一眼,就會體會到這個小包顏色很動人,尤其包上的同心結,打得很精緻,定是香閨少女親手打的了。
  方振王心頭微微跳動,這自然是盛明珠送給自己的東西,不知裡面究是何物?這就小心翼翼解開同心結,打開綢包,上面是一方繡帕,裹著一縷烏黑的秀髮,芳澤隱隱可聞。
  下面是一件水紅菱色的兜肚,繡著一雙併蒂蓮,針工精細,方振玉心頭暗自一怔,忖道:「成賢弟生性爽朗,她怎麼會把褻衣送給自己呢?」
  兜肚下面,還有一方白絞,中間有幾點殷紅的血跡,邊上寫著一行四個小字:「畫眉之愛」,像是用眉筆所書。
  方振玉看得吃了一驚,忖道:「這是她瀝血示愛,唉,明珠,你又何苦呢?」
  他取過秀髮,輕輕吻了一下,又看了一會兜肚,更是香澤微聞,心頭自然也情不自禁,引起遐思,把玩了一陣,就十分珍惜的收了起來,然後解衣就寢。
  翌日起身,他因明珠勸自己及早離去,就付了店賬,然後到牲口市場挑了一匹白馬代步,付過銀兩,就跨上馬鞍,出城而去。
  就在他出城不久,只聽身後鸞鈴齊鳴,三匹健馬飛馳而來,馬上三人,一式青衣勁裝,年在三十以上的壯漢,回頭望望方振玉,突然縱馬急馳而去。
  方振玉只覺得這三人怒目相視,神色極不友善,還以為自己擋了他們的道,才觸怒他們,當下也並不在意,繼續策馬前了。
  過不一會,只聽身後又響起一陣鸞鈴之聲,兩匹馬急馳而來,超過自己,縱騎而過。
  當先一匹馬上是一個胸垂花白長髯的老者,第二騎則是一個紅衣少女,雙肩交叉斜掛兩柄長劍,紅色的劍穗隨風飛揚,看去極為英武。
  在這兩匹馬後面,緊接著又有三騎掠過身邊,趕了上去,馬上人個個都是身手極高的健兒。
  方振玉暗暗奇怪,忖道:「這些人看樣子武功不弱,他們這般急著趕路,莫非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7:53

第16章 借刀殺人

  這樣又趕了一、二十里路,到了牧馬口,道旁有一片縱深的雜林,一邊則是芋芋草地,相當廣袤,方振玉策馬而行,目光一掠,只見那片雜林中,好像隱藏著不少人影,心中方覺納罕,突然間從左邊林中閃出四個佩帶兵刃的漢子,在路旁一字排開,攔住了馬頭去路。
  為首的是一個四旬開外的漢子,暴聲喝道:「朋友請下馬。」
  方振玉心中暗道:「光天化日,在官道上,居然會有攔路搶劫之人,這幾個歹徒,忒也膽大包天了!」一面微哂道:「為什麼?」
  為首漢子道:「閣下可是從鎮江來的?」
  方振玉道:「不錯,朋友有何見教?」
  他身在馬上,說話之時,目光飄動,發現右邊樹林中也隱隱有人影閃動,心中越發加了幾分戒意,這時只見左首林中緩步走出一個方面大耳,貌相嚴肅,胸垂花白長髯的老者,和一個紅衣少女,這兩人正是方才路上縱馬急馳的一老一少,他們居然也在此地出現!
  方振玉雖然初入江湖,但看情形,也已感覺到事態不太尋常!
  那老者緊接著說道:「閣下可是姓方嗎?」
  方振玉暗暗奇怪,他們似是早已調查清楚自己來歷,不知在這裡攔著自己,有何用意,口中卻緩緩應道:「在下正是方振玉。」
  那為首漢子道:「老爺子,就是他。」
  方振玉看到老者身後的紅衣少女,臉含嚴霜,怒目瞪著自己,目光之中,似是有著極深的仇恨,心中雖覺納悶,但還是抱抱拳道:「在下和老丈素昧平生,不知諸位因何要攔住在下的去路?」
  站在左邊的漢子刷的抽出單刀,冷喝道:「閣下最好下馬來和咱們老莊主說話。」
  方振玉劍眉軒動一下,本待發作,但繼而一想:「這位老者看去頗有身份,而且右邊林中還藏著人,他們糾眾而來,必有緣故,自己何不依言下馬,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心念一轉,怒氣也就平息,身形一動,飄然落到地上,含笑道:「諸位有話就請說吧!」
  他近日練習「無極玄功」,進境甚速,這飄身下馬,只是意念一動問的事,根本不見他踴身作勢,躍下馬來,就已站在馬前。
  那白髯老者身為一派名宿,竟然沒看清他如何下馬的,心頭不覺暗暗震動,忖道:「此子身法奇特,可見武功極高,自己可得小心!」一手持須,沉聲道:「閣下年紀輕輕,自己做了什麼,還用老朽說嗎?」
  方振玉奇道:「在下做了什麼?老丈應該說個明白。」
  紅衣少女切齒道:「爹!和這種江湖敗類,還有什麼說的,女兒立誓要把他拿下,押到姐姐靈前去,剜出他的心來,替姐姐報仇……」
  她說到這幾個字,已然目含淚珠,雙手一抬,鏘鏘兩聲,從肩頭掣出雙股劍來,閃身搶出,右手長劍一揚,指著方振玉喝道:「惡賊,你的扇子呢?不用假惺惺的了。」
  方振玉聽她說出「替姐姐報仇」這句話,心頭更是驚奇不止,一擺手道:「且慢,是誰害了令姐,姑娘總該說明白了再動手。」
  紅衣少女柳眉挑動,叱道:「和你這種淫賊,有什麼好說的?看劍!」
  喝聲甫出,右手一送,唰的一劍刺了過來。
  方振玉聽她罵自己「淫賊」,方才又說自己害死了她姐姐,心頭不禁大為震駭,身形輕輕一閃,便已讓開,口中急著喝道:「姑娘住手,諸位莫要認錯了人。」
  紅衣少女哼了一聲,她右手長劍一招落空,身子一個輕翻,左手長劍跟著刺出。不,她手中分握雙劍,這一展開劍法,雙劍如輪,連續刺出八劍。
  方振玉被人家莫名其妙的指為「淫賊」,不但不肯說明真相,更不容自己有辯白的機會,心頭不覺大是氣憤,朗聲喝道:「姑娘住手,你們不把事實經過說個清楚,就認定在下是兇手嗎?」
  他在說話聲中,施展「龍行九淵」身法,巧妙的閃開了紅衣少女八劍。
  紅衣少女眼看方振玉並未還手,就避開自己八劍,不覺微微一怔,但姑娘家生來就心高氣傲之人,鼻中冷哼一聲,雙手劍勢突然加緊,劍如風發,記記指向方振玉的要害。
  這一輪急攻,劍勢凌厲無匹,幾乎像狂風暴雨,緊密無隙,但方振玉「龍行九淵」身法,專避各種兵刃,只見他長衫飄忽,在閃電般的劍光之中,從容穿行,紅衣少女鋒利雙劍,竟然連他一點衣角都沒削到。
  方振玉連避她十餘劍之多,始終沒有出手還擊,他原想讓對方知難而退,那知紅衣少女似是一心要替姐姐報仇,揮動雙劍那肯罷休?正在她越刺越急,已把方振玉一個人全圈入一片劍光之中,忽然人影一閃,不見了方振玉!
  原來方振玉不想和她糾纏,輕輕一閃,已經脫出劍光之外,朗聲道:「老丈先請令嬡住手如何?」
  白髯老者想不到方振玉的武功,比自己想像中還高出甚多,女兒自幼拜在九華清音師太門下,一手「清風明月劍法」,已得老師太親傳,施展開來,有如清風明月,無孔不入,無隙可乘,對方竟然視若無睹,從容進退!
  尤其此人年事甚輕,骨奇神秀,英華內斂,明明身手極高,卻又出入意外的謙和,和昨晚發生之事,似乎頗有出入!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這麼一想,頗覺此事大有蹊蹺,急忙喝道:「蘭兒,快住手。」
  紅衣少女眼看方振玉業已閃出劍圈之外,身如旋風,一振手中雙劍,使了一招「雙龍取水」,欺身飛刺過去。
  方振玉這回不再避讓,右手伸出三個指頭,一下拈住她右手長劍劍脊,輕輕向外一帶,使的巧撥干斤,把紅衣少女欺過來的。人隨劍帶出,口中說道:「姑娘且慢動手」。
  紅衣少女經他一帶,身不由主向方振玉身側衝出了一步,左手長劍自然也刺了個空。
  白髯老者怕女兒有失,急忙喝道:「蘭兒,你退下,為父有話要問他。」
  紅衣少女聽爹這麼一說了,只好收起長劍,惡狠狠的盯了方振玉一眼,才行往後退去。
  白髯老者一拱手道:「老朽鄧公樸,小哥如何稱呼?」
  鄧公樸是六合門下名宿,當今六合門掌門人江千里,還是他的師弟,以一雙鐵拐,名震大江南北,昔年曾有「雙拐鎮長江」之譽。
  他因長江流域,門派雜處,人物輩出,這「鎮長江」三字,豈不一下把人家全壓了下去,易遭人忌,再三聲明,不敢用這三個字,改為雙拐鄧公樸,這是四十年前的老話了,足見他名頭之響,身份之高了。
  鄧公樸膝下只有一女,取名如蘭,自小拜在九華神尼清音師大門下。
  方振玉從未在江湖上行走,自然也沒聽過雙拐鎮長江其人,只是朝鄧公樸抱拳一禮,說道:「原來是鄧老丈,在下方振玉。」
  鄧公樸又道:「小哥身手極為高明,不知是哪一門派出身?」
  方振玉道:「在下這些粗淺工夫,是家傳的。」
  鄧公樸又道:「小哥從那裡來,到鎮江有何貴幹?」
  方振玉道:「在下從金陵來,路過鎮江,因久聞鎮江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譽,昨日曾暢遊名勝,方才令嬡誤會在下,和老丈的殷殷垂詢,不知尊府發生了何事?可否見教?」
  鄧公樸見他談吐雋雅,不似凶戾之人,心下更覺事有可疑,一手拈鬚,微作沉吟,才道:「此事發生在前晚……老朽有一義女,名叫謝畫眉,家在南門外謝家塘,前晚遭賊人先姦後殺……」
  「謝畫眉」,方振玉忽然想起昨天盛明珠遣使女柔柔送來的一方白竣上,有「畫眉之愛」四字,不知是否巧合?」一面驚疑的道:「老丈怎會懷疑到在下身上呢?」
  鄧如蘭不待她爹開口,忽然冷笑一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人證俱全,難道還不是你幹的嗎?」
  「人證?」方振玉淡然一笑道:「姑娘說的人證,不知是誰?」
  鄧如蘭憤憤的一指四個莊丁中的為首漢子,說道:「他叫謝長貴,是謝家莊的總管,前晚二更,聽到我姐姐的慘叫,第一個趕到後進,就被你用扇子點了他穴道的人,難道還會認錯麼?」一面一指方振玉,朝那為首漢子說道:「長貴,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他?」
  謝長貴躬身道:「回小姐,沒錯,就是他,小的絕不會看錯,他前晚穿的就是這件天青長衫,手中還有一把烏骨摺扇。」
  方振玉隨手取出通天犀角扇,說道:「可是這把吧?」
  謝長貴看了摺扇一眼,朝鄧公樸父女連連點頭道:「就是這把,他就是用這把扇子敲在小的『肩井穴』上的。」
  方振玉問道:「朋友是說此人身上穿的是天青長衫,手中拿的是烏骨摺扇,但不知你可曾看清了他的面貌,是否也和在下一般無二?」
  謝長貴倔強的道:「前晚月色很好,我怎會看錯,你這油頭粉臉的賊模樣,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方振玉突然仰天長笑一聲,說道:「在下如果殺了你家小姐,那就是兇手了對不?」
  謝長貴道:「殺了人自然是兇手。」
  方振玉道:「兇手是絕不會讓人認出面貌來的,對不對?」
  謝長貴道:「但我是第一個聽到小姐的慘叫衝進屋去的人,你正好退出來,自然會面對面碰上的了。」
  方振玉大笑道:「如果在下換了你,試問被人撞上了,會不會殺他滅口?在下能用摺扇敲你的『肩井穴』,同樣舉手之勞。怎不敲你『中庭』死穴,還留你這活口?」
  謝長貴道:「你在匆忙之間,未必就能殺得死我?」
  方振玉微笑道:「在下若要點你穴道,又何須待你近身?」
  他瀟灑的疾退三步,朝謝長貴「肩井穴」上點去。
  鄧如蘭右手長劍一揮,叱道:「你要做什麼?」
  方振玉後退三步,和謝長貴相距已有六七尺遠近,回身朝鄧公樸拱拱手道:「那謝姑娘遭人姦殺,兇手是否就是在下,老丈是明理之人,想必已可明白了。」
  鄧公樸聽了他和謝長貴的一番話,心中明白,兇手姦殺義女,可能是移禍之計了,因為江湖上都知道謝家莊的小姐謝畫眉,是自己義女,按常理是沒人敢向她下手了。此人姦殺了謝畫眉,其目的自然是為了把自己引出來了,那麼這年輕人所說,似有幾分可信之處……
  他微微點了下頭,回頭朝謝長貴問道:「你沒事吧?」
  謝長貴好好的站在那裡,對鄧公樸的話,恍如不聞,並未回答。
  鄧如蘭道:「長貴,我爹在問你的話呢?」
  謝長貴眨眨眼,依然沒有作聲。
  方振玉含笑道:「在下剛才點了他『肩井穴』,姑娘不曾解開他穴道,他如何能開口呢?」
  「你……」鄧如蘭睜大雙目,驚奇的說了一個「你」字,但接著粉臉一繃,櫻口輕哼了聲,舉手一掌,拍在謝長貴的肩頭,替他解了穴道。
  鄧公樸早已看出方振玉氣字不凡,不是好殺義女的兇手,此時看他又露了這一手隔空取穴,心頭是暗暗吃驚,忖道:「此子不過弱冠年紀,竟然練成了這等絕世之學,日後成就,必是武林一代人傑!」
  這一想,更堅信兇手必另有其人,極可能有人陷害於他,一時不覺起了借才之念,一手持須,徐徐說道:「老朽看少俠人品,絕不類淫惡之徒,尤其一身所學,更是出類拔萃,真要殺人滅民亦只是舉手之勞,因此老朽深感義女遇害之事,其中必有隱情,此事關係少俠令譽,此處不是說話之處,少俠可肯屈駕敝莊一敘?」
  方振玉拱拱手道:「老丈誇獎了……」
  他底下的話,還未出口,只聽樹梢間響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一道人影,疾如鷹隼,瀉落當場,那是一個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他身上布袖衣寬袖大,人卻生得枯乾瘦小,雙手胸前合十,站在前面,就像根木頭一般。
  鄧公樸一眼看到來人,不覺一怔,急忙拱拱手:「木大師請了,佛駕趕來,必有事故?」
  原來枯瘦和尚乃是金壇白塔寺住持,法號明空,是少林空字輩弟子,人稱木羅漢的便是。少林方丈是「大」字輩,連同寺中四位長老、已只有五位,第二代空字輩中,也不過十多個人。
  木羅漢朝鄧公樸合掌一禮:「老施主請了,貧僧是應孫師弟之邀,匆匆趕來的。」
  鄧公樸聽得更奇,問道:「大師說的,可是龍潭孫氏昆仲麼?」
  「不是他們還會有誰?」
  木羅漢木頭似的臉上裂起無數皺紋,伸手一指,說道:「孫師弟不是來了嗎?」
  一陣駕鈴和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共是三匹快馬,急馳而來!
  三匹馬還未趕到,樹林中已在此時躍出七八條人影,一字排開,這些人個個身形壯健,有的已經拔刀在手。
  這不過轉眼工夫,三匹快馬,已然馳近,當前一匹馬上,是個四十開外的紫臉漢子,生得濃眉如劍,目光充足,坐在馬上,自有一股逼人氣概!
  第二匹馬上的漢子相貌和前面馬上的人極相近似,一望而知是同胞兄弟了。
  第三匹馬上的,則是個身穿紫色衣褲的女子,紫紗包著秀髮,肩頭露出紫穗長劍,騎坐馬上,身段婀娜,看去已有二十三四歲。
  三人馳近身前,一躍下馬,為首的漢子走上幾步,朝鄧公樸抱拳一禮道:「鄧前輩也在此地。」
  鄧公樸急忙還禮道:「孫總鏢頭久違了。」
  為首漢子又朝木羅漢行了一禮,說道:「有勞師兄趕來相助,小弟這裡謝了。」
  木羅漢合十道:「阿彌陀佛,孫師弟,孫氏鏢局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龍潭孫氏鏢局,開設已經有三十年歷史,正因地當金陵和鎮江之間,佔了地利上的便宜,一向生意極盛,信譽卓著。
  傳到過江龍孫伯達(為首漢子)的手中,因為他出身少林,有八大門派之首的少林寺這塊金字招牌做靠山,江湖黑白兩道人士,多少總得講點交情,就憑這一點,孫氏鏢局走南闖北,更是無往不利。
  孫伯達有一弟一妹,弟孫仲達、妹子孫月華,都是家傳武功,江湖上就把他們兄妹稱做孫氏二英,因此山有人叫他們鏢局孫氏三英鏢局的。三十年沒有出事的老招牌,這回卻出了紕漏,無怪過江龍孫泊達連池師兄木羅漢也請出來了。
  孫泊達看到這位師兄,狀極恭敬,說道:「回師兄,小弟最近士下一趟保定,昨天剛回來,事情並不出在鏢局保的鏢上,而是出在鏢局子裡」。
  大羅以睜首一雙深陷的目光,口中「唔」的一聲。
  孫泊達接著道:「三天前的清晨,鏢局剛開門,就進來一個青衫少年,要找小弟,是局裡的帳房延見的,問他有何貴幹,那青衫少年口稱路過龍潭,要向鏢局借些盤川,這原是常有的事,敝局帳房看他頗為體面,也就捧出五十兩銀子,那青衣少年連瞧也不瞧,大笑道:「在下親自來貴局,貴局一向生意興隆,最少也得捧出八千一萬,才夠意思……」
  木羅漢低沉的道:「此人口氣不小,後來如何?」
  孫伯達道:「賬房聽他口氣,分明是找碴來的,正待開口,那青衫少年已等的不耐,手中摺扇朝那封銀子一扇,五十兩子連同紅套射入棟樑,嵌入樑上,口中大笑道:「你既作不了主,在下那就只好自己動手了』,他一把抓起賬房,走入賬櫃,取走了五張銀票,共計一萬一千八百兩,和一包金葉子,大約有一百五十兩左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8:54

第17章 誤會重重

  方振玉聽他說到青衫少年用的是摺扇,心中方自一動,接著又說出五張銀票和一包金葉子,心頭更覺震動!
  迥眼看去,那孫仲達和孫月華二人,在他說話之時,各自手按劍柄,四道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好像正在防備著自己會在他說話之時,偷偷溜走一般。
  不!剛才從林中走出的八個壯漢,八成是他們鏢局裡的鏢頭,此刻也遠遠的圍了攏來,十六道目光,同樣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方振玉的動靜。
  方振玉只是朝他們報以微笑,也沒開口說話。
  木羅漢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打量著方振玉,覺得這年輕人神定氣閒,氣度從容,若說三天前闖孫氏鏢局的青衫少年,就是此人,倒是一個勁敵,不覺多看了他一眼,一面問道:「後來呢?」
  孫伯達瞪著方振玉,說道:「這廝臨走時,還口發狂言,要小弟把月華嫁給他為妻,否則……」
  孫月華嬌臉一紅,急叫道:「大哥……」
  孫伯達回頭道:「為兄總得把那天的情形,跟師兄說清楚了。」
  木羅漢點著頭,問道:「他怎麼說,否則如何?」
  孫伯達道:「那廝言道,若是咱們不答應這件親事,孫氏鏢局從此休想在江湖上走動」。
  木羅漢沉哼道:「果然狂得很,此人可曾說出他是誰來?」
  孫伯達道:「說了,他自稱方振玉。」
  方振玉聽得又是一怔,那人果然又把一隻黑鍋背到自己頭上。他因孫伯達已經說出自己名字來了,那是非開口不可了,這就含笑拱了拱手,說道:「孫兄說的方振玉,就是在下……」
  孫伯達臉色微變,嘿然道:「孫某早就知道朋友就是方振玉了,不然孫某兄弟,也不會專程趕來了。」
  方振玉含笑道:「孫兄也許誤會了,在下叫方振玉,那是沒錯,但在下並非三天前向貴鏢局去借盤川的那位朋友。」
  孫仲達冷哼道:「怎麼,朋友不承認了?」
  方振玉道:「在下一向做事,從不抵賴,但不是在下做的事,要在下如何承認呢?」
  鄧如蘭站在一旁,低低的叫了聲:「爹!」
  鄧公樸急向女兒以目示意,要她不可插口,先看看情形再說。他已發現有人欲陷害方振玉,好殺了自己義女謝畫眉,把自己引出來,意猶未足,又拉上孫氏鏢局,可以把木羅漢引出來。
  引出木羅漢來,豈非又拉上了少林派了?由此可見此人這條借刀殺人之計,設想周密,心思極為毒辣。
  他究竟是多年老江湖了,發現此中另有內情,方振玉既非姦殺義女的兇手,決心要把此事弄個水落石出,一來替義女報仇,二來嘛,他心中還另有打算。
  木羅漢轉過臉來,徐徐說道:「施主不承認,總該有個說法吧!」
  方振玉瀟灑一笑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許有,但面貌卻未必相同,因此在下覺得鏢局中賬房先生,一定認得出那人的面貌,請他來看看是否在下,即可證明了。」
  木羅漢點頭道:「施主說的極是。」
  孫伯達沉笑一聲道:「閣下以獨門手法點了許先生經穴,只能開口說話,無法行動,想以此話來拖延時間,好找脫身機會嗎?嘿、嘿,孫某早就料到你有此藉口。」
  說到這裡,伸手一招,只見兩名漢子抬著一張軟榻,如飛而來,榻上躺著一個五十出頭的老漢,睜著雙目,只是喘氣,那躺在軟榻上的,當然就是孫氏鏢局的賬房先生了。
  孫伯達要兩人把軟榻放落地上,立即朝那賬房先生問道:「許先生,你看清楚了,那天在鏢局裡,搶走銀票,自稱方振玉的,可是此人?」
  說話之時,用手指了指方振玉。
  那賬房先生目光轉動,望了方振玉一眼,張口喘息著,道:「回總鏢頭……就……就是他……沒錯……」
  方振玉一臉驚異的道:「你看清楚了,是在下麼?」
  那賬房先生恨恨的道:「……我難道……還會看錯……你……你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孫伯達冷笑一聲,回身朝木羅漢躬身一禮道:「啟稟師兄,這就是敝局許賬房,被方振玉以獨門手法,點了經穴,只能說話無法行動,小弟無能,無法找到他被制經穴,還請師兄慈悲,救救許先生。」
  木羅漢沒有作聲,緩步走到木榻旁邊,伸出一隻枯乾的手,在那賬房先生身上摸了一陣,他枯瘦的臉上,不禁微有怒意,看了方振玉一眼,才嘿然道:「方施主輕輕年紀,出手竟如此毒辣,你以『五陰手法』點閉了他三處經穴,無怪孫師弟找不到他受制穴道了。」
  口中說著,功運雙手,在那賬房先生身上三處穴道上連推三把。
  只聽那賬房先生大叫一聲,躺著的人,突然雙目凸出,四肢不住的牽動,全身也跟著起了一陣強烈的顫抖!
  木羅漢似是被這一次突起變化驚得一呆,急忙收手,問道:「老施主覺得那裡不對?」
  那賬房先生那裡還說得出話來,他在這一瞬間,已是臉如死灰,雙腳一伸,嘴角間隨著緩緩流出血來,一看就知,他己氣絕身死!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木羅漢口中連誦佛號,伸著一雙枯瘦的手掌,也似被傳染了一般,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倏地轉過身來,雙目精光迸射,直注在方振玉的臉上,沉聲道:「施主好毒辣的手法,好毒辣的心機,你竟然要貧僧替你殺人,替你當劊子手。」
  跨著沉重的步子,朝方振玉逼來。
  方振玉也被方纔這一幕,看得暗暗心驚,那賬房先生臨死時一口咬定自己,再加他這一死,自己是百口莫辯了,他緩緩後退一步,說道:「大師最好冷靜一點,此事只怕另有蹊蹺
  孫氏兄妹三人個個氣憤填膺,孫仲達已從肩上撤下了一對虎頭鉤,孫月華也撤出了三尺青鋒,三人同時朝方振玉圍了上來。
  「不!」木羅漢口中吐出一個凝重的「不」字,接著道:「你們三個都退下,他假手貧憎,替他殺人,如此惡毒之人,貧僧非親手把他拿下,廢了他武功不可。」
  孫氏兄妹眼看木羅漢動了真怒,不敢違拗,只得默默退下。
  方振玉看他如此說法,心中不覺有氣,本待後退的人,腳下不由一停,冷笑道:「大師可知出家之人,首戒嗔念,大師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就認定是在下了嗎?」
  木羅漢一臉俱是激怒之色,雙手作勢,怒聲道:「那老施主已經認清楚是你了,難道還會錯嗎?」
  方振玉朗笑一聲道:「在下若是點他五陰絕脈之人,當時何不乾脆殺了他,還留下活口,讓他出面作證,指認在下,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今日之事,分明有人假冒在下……」「住口!」
  木羅漢發出獅子吼一般的一喝,說道:「同姓同名的人也許有,面貌則未必相同,這是施方自己說的,如今那老施主已經指認出你的面貌來了,你狡辯又有何用?」
  方振玉道:「這就是有了蹊蹺,大師少林高僧,佛門中人,講究因果,應該查究因是如何起的,才會有此惡果,如能查出因來,事情不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嗎?」
  鄧如蘭低低的道:「爹,這姓方的花言巧語,強詞奪理,一定不是好人。」
  鄧公樸道:「女孩兒家,不准亂說。」
  鄧如蘭小嘴一噘,說道:「他害死了畫眉姐姐,爹還幫他說話呢!」
  鄧公樸低叱道:「你懂什麼?」
  只聽木羅漢大聲道:「因是你種,果是你償,不用多說了。」
  方振玉道:「這麼說,大師認定了在下,對我說的話,那是不肯見信了?」
  木羅漢道:「我佛如來也不會相信施主說的謊話,貧僧已經下定決心,今日任你施主說的天花亂墜,也非廢了你的武功不可。」
  「哈哈!」方振玉仰首怒笑一聲道:「在下明白了。」
  木羅漢一怔道:「施主明白什麼?」
  方振玉道:「此人所以要點了那位賬房先生的五陰絕脈,好讓你木大師來解,他假手干你,殺了賬房先生,就可以激怒你木大師,因為大師是一位憨頭陀,激怒了你,就無理可喻……」
  雙拐鎮長江鄧公樸聽得暗暗點了下頭。
  木羅漢更是怒不可遏,他身上一襲既寬又大的僧袍,脹的鼓了起來,雙手五指不停的伸屈作勢,大聲喝道:「狂徒,你準備了!」
  方振玉少年氣盛,聽他罵自己「狂徒」,更是按捺不住,微曬道:「就憑大師,未必廢得了方某武功,你只管出手好了。」
  他說話之時,依然故意隨便一站,好似絲毫不作準備,其實暗中已經運集了功力,只是外貌沒看得出來而已!
  方振玉叫他「憨頭陀」,原是氣不過他,認定了自己是殺帳房先生的兇手,說他無理可喻,那知這句話卻給他說對了,這位木羅漢年歲雖大,火性未混,是個剛愎自用的人,此刻心間雖是怒極;但他究竟出身少林,奉派出來住持白塔寺,是獨當一面的人,方振玉絲毫沒有準備的樣子,他自持身份,焉肯出手,大聲道:「你還不準備麼?」
  方振玉雙手一拱,臉含笑容,說道:「在下這樣接你木大師幾招,有何不可?」
  這話自然太狂了些,鄧公樸雙眉微攏,心中暗道:「這方振玉畢竟少年氣盛,你焉知木大師乃少林第二代空字輩數一數二的高手?」
  只聽木羅漢狂笑一聲:「好個狂徒,接招!」
  雙手忽然一抖,兩隻手大袖宛如兩道匹練,朝方振玉迎面激射過去。
  這是一記「鐵袖功」,也叫「袖裡乾坤」,是少林七十二藝之一,系以內功發出,雙手反隱在衣袖之下,兩隻衣袖上貫注了勁力,也蓄有凌厲的招數,敵人如果全神注意,拆解他匹練似的衣袖,他袖底雙手就可以反賓為主,出手襲擊對方,但如果敵人覷破底蘊,暗中留神他袖底雙手時,這拂出的一雙衣袖勁力可以立時加強,就像兩道捲湧的巨浪,一樣制敵先機,以袖力傷人。
  這一記雙袖同發,是木羅漢怒到了極點,才使出來。
  本來這「袖裡乾坤」應該把雙袖連續拂出,才能虛實互見,是明暗相間,使敵人不明虛實,他卻可以虛實由心,才是「袖裡乾坤」發揮精妙之處。
  木羅漢雙袖同發,這一擊卻是屏棄了虛招,全以實力拚搏,也就是說鐵袖在前,雙手在後,志在全力搏擊,一舉克敵!
  大家硬把少林、武當二派,分成了外家和內家,因少林拳術,走的都是剛猛路數,故以外家目之。如論剛猛,少林寺七十二藝中,就數這記「鐵袖功」了,雙袖有如兩塊鐵板,雙掌有似兩把巨斧,劈出的力道,勢如排山,一個天生只有兩隻手,他卻有四記力道,和你硬拚,你說你能接得下來嗎?
  方振玉初出江湖,當然不知道少林寺這記「鐵袖功」可虛可實,也可以和你連續硬拚四記掌力,他目睹木羅漢雙袖鼓風,拂出兩道凌厲袖風,朝自己捲湧過來,勢道極強,本待和他硬接,忽然心中一動,暗道:「如果和他硬接,優勝劣敗,勝負立判,這和尚是少林寺的僧人,我敗給他不好,他敗在我手下也不好,不如和他保持個不勝不敗,也可不傷兩家和氣,心念這一轉,就連手也沒舉,身形輕輕一偏,讓了開去。
  木羅漢抽出兩記衣袖,有如匹練直捲,眼看對方依然毫無準備模樣,只是望著自己,連閃的身法也沒有,他本來雙袖後面,暗藏著一記「排山掌」,此時因方振玉不閃動,他心頭雖怒,究竟是少林寺出身,不願取對方性命,只得把蘊集在雙袖上的力道減弱、袖底雙掌也立即易掌為爪,身形前撲,閃電般朝方振玉雙肩抓去。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他雙袖拂出之時,方振玉明明站在前面一動沒動,(凡是一個人要閃避或後退,也總會有晃肩、點足等預備姿勢,但方振玉沒有)等到他雙袖力道減退一瞬間,方振玉的人影忽然不見了。這下不但雙袖拂了個空,連抓出去的雙爪、也隨著抓空。
  木羅漢在少林空字輩門人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一身武功,自然不是泛泛之輩,目光一動,看到方振玉還是那個老樣子,好好的站在自己左首,他趁著飛撲之勢,身形一個飛旋,化作「懶虎伸腰」,左手倏出,橫向方振玉腰際抓去。
  方振玉抱定主意不和他動手,因此在木羅漢左手抓來之際,左足斜跨半步,避了開去。
  木羅漢左手幾乎就是貼著他腰際擦身而過,仍然連他身上長衫都沒抓到一點,這可把木羅漢逗得心頭狂怒,口中暴喝一聲,雙拳連環擊出,只見他雙臂直上直下,發出呼呼風聲,一章一波又起
  青衣少年的目光一轉,很快就落到方振玉的身上。
  這不用誰指點,都看得出來,因為孫氏三英手中各仗兵刃,品字形遠遠的圍著方振玉,站在方振玉對面的是白塔寺住個人進退如風,朝方振玉搶攻過去。
  在場之人,個個都是武林中人,立時看出木羅漢使出來的正是少林寺名震江湖的一百單八手「羅漢拳」。
  「羅漢拳」少林寺僧個個會練,但在木羅漢使來,氣勢果然不同,每一拳都把拳中精要,發揮的淋漓盡致,遠看過去,好像真是一尊降龍伏虎的羅漢現出金身來,正在施展無邊法力,威勢之強,罕有其匹。
  各人心底不自禁暗暗發出讚聲:「木羅漢得享其名,果非幸致!」
  這是眾人平日難得一見的絕藝,也是木羅漢仗以成名的一套拳術,他每出一招,眾人便是一聲喝彩!
  但木羅漢這套「羅漢拳」,雖然練到精純無比,威力極強,舉手投足,無懈可擊,令人擊節歎賞;但好像只是他一個人在表演拳藝,不像和人動手!
  因為方振玉自始至終,沒和他還手,你左拳打來,他向右側避,你右拳擊來,向他左讓開,沒有一記不是毫釐之差,就慢了那麼一點,本來明明就可以擊中的,記記都擦身而過,落了個空。
  這一來、大家本來是給木羅漢喝的采,卻也無異給方振玉喝了采。
  要知方振玉使出來的乃是無極門「龍行九淵」身法,是一種專避敵人兵刃拳掌的特殊身法,看來東一閃,西一側,毫無法度可言,實則暗含易理,綜九宮、八卦、河洛之數,施展開來,最強的敵人,也無法傷得了他。
  無極門,本來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何況方振玉和他爺爺陸地神龍方鐵崖行走江湖之時,中間已經隔了數十年之久,在場之人,最多只聽說過陸地神龍之名,自然沒有人能識得方振玉使的身法。
  木羅漢把一百單八式「羅漢拳」,如今施展到了一半,眼看依然連方振玉一點衣角都未沾上,甚至對方閃避,始終未曾還手。
  他究竟是佛門高弟,這一陣工夫,心頭怒火已然漸漸消散,想起方振玉方才說的每一句話,也漸漸覺得其中似有蹊蹺,突然拳勢一收,沉聲道:「施主怎麼不還手?」
  方振玉近日對「無極玄功」,十六尊佛像,雖然只練到八尊,內功根基,已然精進甚速,因此這一陣工夫,看去似乎記記都遇上險招,卻依然保持著神定氣閒,舉止從容,聞言微微一笑,抱拳道:「今日之事,本是有人嫁禍於我,乃屬一場誤會,若是在下再出手和大師相搏,不論勝負誰屬,豈不更加深了雙方的誤會了?」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大路上出現了一個青衣佩劍的少年,口中叫著:「爹……」
  如飛奔來,一眼看到躺在軟榻上早已氣絕的賬房先生,不由得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上悲呼道:「爹!你老人家死得好慘,孩兒遲來一步,爹怎麼去了呢?」
  突地伸手抹了一把臉上淚痕,倏然起立,雙目之中暴射出兩道仇恨的光芒,掃向眾人,厲聲道:「是什麼人害死我爹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9:25

第18章 一波又起

  青衣少年的目光一轉,很快就落到方振玉的身上。
  這不用誰指點,都看得出來,因為孫氏三英手中各仗兵刃,品字形遠遠的圍著方振玉,站在方振玉對面的是白塔寺住持木羅漢,只要看這位老和尚枯瘦的臉上,隱見汗水,分明剛才兩人動過手,由此可見這唯一的敵人,如果不是方振玉就沒有第二個人了。他閃身而上,一下搶到方振玉身前,手指方振玉的鼻尖,厲聲道:「是你殺死我爹的?」
  方振玉攢攢眉頭道:「這是誤會。」
  青衣少年道:「你承認了就好。」
  方振玉道:「在下……」
  「多言無益。」
  青衫少年「鏘」的一聲,反手由背上拔出長劍,喝道:「父仇不共戴天,你兵刃呢?」他不待方振玉答話,就接著道:「就算你不侍兵刃,我也會殺了你。」唰的一劍當胸刺來。
  動手過招,志在取人性命,出手自然要快要狠。
  別人當然也會出手就是當胸一劍的招式;但別人刺出的當胸一劍,最多就是出招快速,刺得兇猛而已。
  這青衫少年可就不同了,他刺出的劍勢,當然也十分快速,但在第一劍刺出之際,他手腕、劍尖,至少轉動了六七下之多,這一來,他這出手一劍,就顯得十分詭異而陰毒!
  方振玉看他刺來的劍勢,十分怪異,一支長劍好像搓繩一般,絞轉著刺到,心頭不禁一震,忖道:「此人劍招,我從未見過,一看即知是異派中的劍術,自己須得小心,不可輕敵……」
  心念方動,人己輕輕一閃,避了開去。
  孫伯達看到青衫少年的出現,心中也暗自覺得奇怪,許賬房在孫氏鏢局已經當了三十年的賬房,只有一房妻室,前年剛過世,從沒聽說過他還有一個兒子,而他兒子的一身武功(明眼人只要看他出手一招,就可看到他的一身所學了),居然有如此高強!
  青衫少年在方振玉閃開過他第一劍之後,已經連續刺出了八劍,當真一劍快過一劍,劍光連閃,連綿不絕。
  方振玉施展「龍行九淵」身法,身形曲折遊走,也巧妙的閃開了對方八劍。
  那青衫少年眼看方振玉竟能一招不還,避開自己九劍,先是一怔,接著臉色由青泛白,突然仰首向天,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
  嘯聲方起,雙腳一點,一個人凌空直上,一下縱起三丈多高,嘯聲忽歇,響起一聲暗啞叱吒之聲,一個人隨著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頭下腳上,劍先人後,化作一道倒掛的青虹,垂直朝方振玉當頭俯衝下來。
  他身子雖然由高空瀉落,但卻拿捏得十分準確,待得離方振玉頭頂快要接近到八尺光景,突然手腕一振,長劍嗡然有聲,有如人樹銀花一般,從他劍尖上爆出無數流動的劍芒,寒星四射,幾乎籠罩了一丈方圓,像網署般把方振玉一個人罩在劍光之下。
  這一劍……
  不!他在方振玉頭上,至少發下五劍之多!
  因為劍勢實在發得太快了,在大家眼中看來,就像只有發了一劍一般,正因迎頭下劈,劍光交織,緊密得如同網署,向四外灑開。
  這一著當真厲害無比,而且也確實是針對方振玉「龍行九淵」身法而發,因為「龍行九淵」身法,乃是在平地上趨避對方兵刃的身法,你攻到左首,我閃到右首,你攻到右首,我閃到左首,天下各門各派,使用任何兵刃,任你招式最嚴密、最精妙,總會有手腕轉折之際,留露出來的一絲空隙,和攻守之間,無法銜接的破綻,「龍行九淵」的身法,就是善於運用對方的空隙,乘隙而入,因此往往在對方兵刃攻到的一瞬間閃出,不過毫釐這差,擦身而過,連他衣角也劈不到一點。
  但這種身法,僅限於面對面的搏鬥,才能發揮穿行遊走之功,如果有人生出兩隻翅膀,臨空下搏,這一來,豈不就像老鷹攫小雞,任你如何東奔西跑,它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只要你往東跑,它往東撲,你往西跑,它往西撲,就會被撲個正著。
  當然人不可能像老鷹一般在天空飛翔,但他以絕頂輕功,連續縱起,在空中發劍,任你閃向何處,都逃不出他的劍下去。
  方振玉一見他凌空飛撲發劍,已知遇上了勁敵,劍光像纓絡繽紛,四面流動,當頭罩落,一時不覺激起豪氣,口中朗喝一聲道:「來得好!」
  右手「嘎」的一聲,隨手揮起一片扇影,照上撩去。
  一陣「叮」「叮」金鐵交鳴之聲,在雙方一接之下,爆發而出,方振玉一招「青雲乍展」,接下了對方五劍!
  但青衫少年忒也厲害,身形一落即起,展開騰空撲擊,但見他身形倏忽之起落,劍光上下飛騰,記記迎頭痛擊,愈變愈詭異,攻勢也愈來愈凌厲!
  木羅漢兩道精光熠熠的目光,盯著青衫少年,臉上神色變得極為嚴肅,徐徐說道:「崆峒』飛鷹劍法』!」
  方振玉幾次躲閃,都險被他劍尖刺中,這一陣工夫下來,他的處境也更見劍惡,逼得他連連後退不迭!
  青衫少年劍勢起落如飛,似已進入了佳妙之境,眼看自己劍法展開,已把方振玉逼得還手無力,心頭不由大喜,得意的道:「姓方的小子,你爺爺只教你這幾招三腳貓,也敢到江湖上來闖名立萬了?」
  這話就可證明他並不是許賬房的兒子了。
  方振玉劍眉突然一軒,喝道:「聽閣下口氣,好像是衝著方某來的了?」
  青衫少年道:「我為父報仇,有何不對?」
  方振玉大喝道:「你不是那許賬房的兒子?」
  青衫少年大笑道:「如果我說你不是方老頭的孫子呢?「
  方振玉怒聲道:「在下只是不願在被人誤會之下,出手傷人,閣下還是走吧!」
  青衫少年道:「姓方的,你在我劍下,已走不出三招了,只有跪下來磕三個頭,叫我一聲爺爺,我還可以饒你不死。」
  方振玉聽得大怒,劍眉一軒,喝道:「豎子敢爾!」
  他本來一直沒有施展的「通天十八式」,這時隨著喝聲,右手連揮,通天犀扇突然展開,但見一片玄光,向四外飛閃,接連響起一陣「叮」「叮」清響,把青衫少年的凌厲攻勢,悉數震散!
  青衫少年全身門戶幾乎大開,一個人被震得腳下踉蹌,連連後退。
  木羅漢目中精芒飛閃,凜然道:「天龍十八式!」
  青衫少年一直退出兩丈以外,猶覺右臂隱隱發麻,他目光中,不禁流露出驚駭之色,怔怔望著方振玉,冷笑一聲,突然一個轉身,放腿疾奔而去。
  方振玉見他一言不發,疾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萬端,說不出是憤還是怒!
  那孫月華姑娘看青衫少年忽然敗走,兩條柳眉一挑,手仗長劍,越眾走出,冷然道:「姓方的,姑娘領教領教你的絕學。」
  方振玉清澈的眼神,轉注到對方嬌若桃花的臉上,想到當前這些人,不查問清楚,這般苦苦相逼,心頭不覺泛起怒意,仰天朗笑一聲道:「方某已經一再相讓,為的是這場誤會,顯然有人暗中假冒在下,意圖陷害,在下也已一再聲明,諸位若是不肯見信,非要訴諸武力不可,諸位就一起上來好了。」
  他少年氣盛,一時之間已是忍無可忍,大有放手一搏之意。
  「三姑娘且退。」
  木羅漢走上一步,合掌道:「少施主和陸地神龍方老施主,不知如何稱呼?」
  鄧公樸聽得不由一怔,暗暗哦了一聲,忖道:「莫非他會是陸地神龍的後人?」
  方振玉看他提起爺爺,不禁肅然拱手道:「大師說的,乃是家祖。」
  木羅漢咧嘴一笑道:「老衲慚愧,若非少施主方才使『天龍十八式』,老衲真把少施主當作了歹徒呢!」一面回頭朝孫伯達道:「孫師弟,你聽到了,這位是方少施主,乃是無極門的傳人,無極門傳人,若非武功、品德俱優,絕不會在江湖走動,這場誤會,據老衲看來,其中著實有令人可疑之處。」
  孫伯達躬身道:「師兄說的自然不會錯了,只是許賬房看到方少俠,何以還一口咬定是他呢?」
  「這確有可疑之處。」
  木羅漢沉吟著道:「江湖上橘風詭波,牛鬼蛇神,無奇不有,此人既然蓄意陷害,製造許多疑案,嫁禍方施主,自是也極可能故意假扮方施主的容貌了。」
  孫伯達暨然道:「師兄這一推想,果然頗為接近事實了。」
  方振玉抱拳道:「大師推斷極是,在下昨天在鎮江之時,有人送來銀票、金葉,和一包雜物,如今看來,該是有意栽贓的了。」
  說著;從身邊取出一疊銀票、一包金葉,和另一包女人的秀髮、褻衣,一起放到大石之上,說道:「孫兄請看,這些銀票、金葉,可是貴局被盜之物?」
  木羅漢點點頭道:「師弟,過去看看。」
  孫伯達依言走了過去,檢點銀票和金葉子,抬目道:「銀票和金葉,數量完全符合,正是敝局被人取走之物,只是這包女人衣物,並非敝局所有。」
  這時鄧公樸父女也跟著走了過來,鄧如蘭眼尖,一下認出那包衣物,正是義姐謝畫眉之物,這就說道:「這是我畫眉姐姐的。」
  她走上前去,從小包裹中取出一方繡帕包著的一絡秀髮不覺眼圈一紅,說道:「這絡頭髮,就是從畫眉姐姐頭上剪下來的,這方繡帕,也是畫眉姐姐的……」
  接著繼續從包裹中取出一件水紅菱色的兜肚,這是女孩兒的貼身內衣,當著這許多人,鄧姑娘只覺粉臉兒驟然一紅,急急放下,兜肚下面是一方白綾,中間有幾點殷紅的血跡,邊上用黛筆寫著四個小字:「畫眉之愛。」
  鄧如蘭是黃花閨女,大姑娘家,怎知這塊白竣上,這幾點血跡,乃是狂風暴雨後的落紅,她柳眉兒一挑,左手拿起白綾,朝方振玉面前一抖,氣憤的叱道:「你還說畫眉姐姐不是你殺的,這上面還有畫眉姐姐的血跡呢,你殺了她還說這是愛吧!你……你這心狠手辣的狂徒。」
  方振玉道:「鄧姑娘,這是誤會,你聽在下說下去好嗎?」
  鄧如蘭手中依然執著那方白竣,叱道:「我不要聽!」
  鄧公樸喝道:「如蘭,你先把東西包起來,不許胡鬧。」
  鄧如蘭手中揚了揚白綾,嬌聲道:「爹,這不是女兒胡鬧,這就是證據。」
  鄧公樸又不好跟女兒明說,只得皺下眉,說道:「如蘭,你先把畫眉姐姐的東西收起來,再聽方少俠說出經過,自會明白。」
  鄧如蘭拗不過爹,只得把東西一一收入包裹中,然後打了個結。
  方振玉道:「鄧前輩說得不錯,此中經過,若非鄧前輩和木大師、孫兄等在此責問在下,在下還被蒙在鼓裡呢!」
  孫伯達拱拱手道:「方少俠能否把此事經過,當著大家作個說明?」
  方振玉微微一笑道:「諸位就是不問,在下也非把此中真相說出來不可。」
  當下就自己在棲霞寺認識成玉麟,結為兄弟,後來成玉麟約自己去七星堡……
  木羅漢道:「這位成施主,是七星堡什麼人?」
  方振玉臉上一紅,說道:「她是盛堡主的女兒盛明珠,但當時在下並不知道,她也沒有告訴在下去的地方是七星堡,只稱是他舅氏的莊院……」
  鄧如蘭和孫月華都是姑娘,聽他說出盛明珠女扮男裝,約他到七星堡,兩位姑娘心裡又覺得好奇,又有點嫉妒,紅菱般嘴唇,不約而同的披了披。
  方振王接著說出自己只喝了一口茶,就昏迷過去,醒來已經囚在地室之中……
  鄧如蘭哼道:「她女扮男裝,故意和你結拜,原來就是要把你騙到七星堡去。」
  孫月華臉色卻流露出關切之色,急著問道:「後來呢,你怎麼逃出來的呢?」
  孫伯達道:「方少俠,七星堡把你囚在地室之中,總有目的吧?」
  方振玉道:「說來很可笑,他們脅迫在下,默寫敝門『無極玄功』,敝門根本沒有『無極玄功』,在下也從未聽人說過。」
  鄧如蘭也急想知道下文,迫切的問道:「後來呢?」
  方振玉又把盛明珠如何偷偷的打開地室,把自己送出七星堡之事,簡扼說了一遍。
  鄧如蘭披披嘴道:「是他把你引去七星堡,又偷偷的放你出來,這是什麼意思?」
  方振玉道:「在下跟諸位敘述和成玉麟交往的這段經過,只是說明在下曾在七星堡地室中被幽囚一日一夜之久,因此在下祖傳的這柄犀角扇,就失落在七星堡並未帶出……」
  孫月華搶著道:「那麼現在怎會在你手中的呢?」
  方振玉道:「這是奸人的狡計。」
  他接下去就把昨天傍晚,自己回轉旅店,已有一名管家在房中等候,他自稱名叫柔柔,是伺候盛明珠的使女,喬裝趕來,是奉盛明珠之命,給自己送還犀角扇來的,另外還有六張銀票,一包金葉子,說是盛明珠的私蓄,在下再三堅辭,她說什麼也不肯拿回去了。」
  木羅漢點點頭,口中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如今真相已明,這明明是移禍之計,對少俠的誤會,也可冰釋了,孫師弟,你鏢局事務較忙,那就早些趕回去吧!」
  這話是暗示孫伯達,孫氏鏢局設在龍潭,在七星堡的勢力範圍之下,方振玉和七星堡既已結下樑子,就不宜和方振玉過份結交,才促他早些離去。
  這話孫伯達自然聽得懂,立即應道:「師兄說得是。」一面朝方振玉拱拱手道:「方少俠,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少俠恕罪,兄弟鏢局有事,不克久待,方少俠有暇,還望能去敝局盤桓。」
  方振玉連說:「不敢。」
  孫伯達又向木羅漢行了一禮,轉身揮揮手道:「走。」率著一弟一妹,和鏢局中的鏢師,各自跨上馬匹,先行馳去。
  孫月華臨行時,一雙秋波不由自主的朝方振玉轉來,深深的望了一眼,才上馬馳去。
  木羅漢也朝方振玉、鄧公樸父女,合掌一禮,說了句:「老衲也告辭了。」
  兩腳如飛,奔行而去。
  鄧公樸眼看一場糾紛,業已過去,他方纔已經出言邀請方振玉到他莊上去稍事盤桓,現在已經知道方振玉是無極門的傳人,自然更存了籠絡之心,於是又舊話重提,含笑道:「方少俠如無別事,就請移駕寒莊一敘如何?」
  鄧如蘭聽老父邀方振玉到莊上,粉臉微現酡紅,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喜孜孜的朝方振玉望來。
  方振王不好推辭,謙虛的道:「鄧前輩盛情見邀,在下卻之不恭,那就只好叨擾了」。
  鄧公樸聽得大喜,呵呵笑道:「方少俠好說,請,請!」
  孫伯達兄妹三人率領八名鏢頭,一行十騎趕到倉頭,天色已逐漸昏黑,這時離龍潭只不過二十來里路程,正行之間,突然身後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駕鈴之聲,一匹快馬有如風馳電卷而來,不過眨眼工夫,便已馳近,馬上人高聲叫道:「孫總鏢頭,請留步!」
  這時天色將黑未黑,孫伯達回頭望去,馬上人一身青衫,手搖摺扇,正是風度翩翩的無極傳人方振玉,當即在馬上一拱手道:「方少俠趕來,有何見教?」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39:57

第19章 危機隱伏

  眨眼之間,方振玉一人一騎,已經馳到面前,他穩坐在馬上,臉含微笑,緩緩搖著摺扇,說道:「在下趕來,正有一事要和孫總鏢頭商量……」
  他在笑,但笑得有些詭異,隨著話聲,翩然飄身落在地上。
  人家已經下馬了,孫伯達只好跟著下馬,拱手道:「方少俠有何貴幹?但請明言。」
  孫仲達、孫月華依然坐在馬上,並未下馬。
  方振玉摺扇當胸,詭笑道:「在下方才交還孫總鏢頭的銀票和金葉還在孫總鏢頭身上吧?」
  孫伯達一怔,突然仰天大笑道:「這麼說,閣下是為了銀票和一包金葉子來的了,那好,這東西就在孫某身上,閣下勝了孫某,不但銀票、金葉,連孫某這條命也可以取去。」
  方振玉目中寒芒飛閃,冷然道:「這是你說的,在下本來還不想留你孫總鏢頭一命。」
  孫仲達、孫月華本來坐在馬上的人,但聽清方振玉的來意,不約而同一躍下馬。
  孫伯達冷笑道:「姓方的,你好大的口氣!」
  方振玉摺扇一指三人,說道:「在下給你們一個機會,三位可以一起上,這個夠便宜了吧?」
  孫伯達「刷」的一聲,抽出金背雁翎刀。孫仲達也迅速從肩頭撤下了一對虎頭鉤。
  孫月華這時也已撤出長劍,忽然她發現眼前的方振玉,有著一股逼人的煞氣,這和鎮江城外見到的方振王,從容瀟灑,有著很大的差距。
  這種感覺,只能意會,不能言宣,尤其姑娘家心思較細,才能發現,她越看越覺得這個面貌和方振玉很像,但舉止言行,一直在矯揉造作,很不自然,心中一動,挑著柳眉,喊道:「大哥、二哥,莫非他就是那個假扮方振玉的人,他不是真的方振玉。」
  方振玉目光閃爍,臉色微微一變,接著微笑道:「在下方振玉,難道還會假得了麼?」
  孫月華口中冷哼一聲道:「我決不會看錯,你就是假扮方振玉,到鏢局去劫走銀票和一包金葉的賊人。」她長劍一指,嬌叱道:「大哥、二哥,我們合力把他拿下了,便可分曉。」
  方振玉右手摺扇輕輕翻起,「嚓」的一聲,就壓住了姑娘劍身,輕佻的笑道:「姑娘要陪在下玩玩還可以,若要和在下動手,那還早著呢!」
  孫仲達看得大怒,厲吼一聲道:「小子,我就劈了你!」
  一雙虎頭鉤,右劈左掃,趁著方振玉摺扇壓住妹子劍身之際,刷刷兩聲,朝他身後攻到。
  方振玉壓著孫月華長劍的扇子忽然輕輕一收,由下挑起,他身後好像長著眼睛,隨著孫仲達左手掃來的虎頭鉤,飄然斜飛出去。虎頭鉤和他腰際,相距不過數寸,就好像他是被虎頭鉤掃了出去的一般。
  孫月華長劍本是被他摺扇壓住,但經他摺扇一翻,往上挑起,又把她長劍挑了起來,方振玉人影一閃,就飄飛開去,她被挑起的長劍,噹的一聲,正好和孫仲達下劈的右手虎頭鉤撞個正著,孫姑娘口中忍不住驚「啊」出聲。
  孫仲達左鉤落空,右鉤和妹子長劍相撞,急忙收手,兄妹二人各自迅速往後躍退了一步。
  這從出手到交擊,說來較慢,其實只不過眨眼間事。孫伯達看方振玉一身武功十分高強,怕二弟、妹子不是人家對手,沉喝道:「姓方的,接招。」
  手中金背雁翎刀一緊,突然一個箭步欺上去,刀光一閃,直指胸口。他出身少林,刀棍正是少林最負盛名的功夫,他出手這一刀,走中宮,逼明堂,果然氣勢非凡,功力精純。
  孫仲達出手一招,就鬧得和妹子兵刃互撞,自然心有不甘,暴喝一聲,返身從後撲來,雙鉤如箝,使了一記「雙照乾坤」,照著方振玉雙肩劈落。
  方振玉冷冷一笑,不但毫不閃避,還跨前一步,挺胸迎著孫伯達直劈的金刀逼上,右手摺扇一撥,「哈」的一聲,一股陰勁傳到刀尖之上,這一記極似」四兩撥千斤」,把孫伯達的金刀直盪開去,他右足迅速往右跨出半步,已經欺身到孫伯達身側,左手同時一記「龍尾揮風」,向左拍去。
  這動作當真奇速無比,孫伯達幾乎連看都沒看清,突覺右手巨震,金刀差點脫手,緊接著左肩如被巨石砸中,一個人不由得朝前猛衝出去。
  這一回和上一回的情形,幾乎完全相同,孫仲達雙鉤下劈,方振玉的人影一閃而逝,對面迎撞來的竟是大哥伯達,心頭猛然一驚,百忙之中,雙鉤趕緊後撤,尤其是左手的虎頭鉤快逾閃電,(孫仲達人被撞歪,他右鉤已落空)正好照著大哥左肩劈落,此時急忙收手,鉤勢一偏,好險、差點把大哥的左肩膀卸了下來,兩人總算在驚險萬狀中錯開了腳步。
  孫月華眼看方振玉閃身而出,她那還敢猶豫,嬌叱一聲,飛身掄劍,朝方振玉猛刺過去,劍光連閃,玉腕搖動,接連三招,連環迸發,在她來說,這三劍已是盡出所能,恨不得把方振玉刺上幾個窟窿。
  方振玉那還把她放在心上,口中輕笑一聲,摺扇輕描淡寫一下就化解了她前面兩招,這時孫伯達、孫仲達也相繼撲到,金刀如電,雙鉤如雨,搶攻過來。
  方振玉仰首向天,發出一聲清朗的長笑,擰身半旋,手中摺扇」豁」的一聲,灑出一片扇影,但聽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響處,人影乍分,孫伯達兄妹三人,品字形愣立當場,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只有臉上神色還在扭動不已!
  方振玉目中流露出陰森的冷笑,摺扇輕搖,冷冷的道:「方某若要殺你們,易如探囊。」
  嗤的一聲,撕開孫伯達衣襟,探手取出一疊銀票,用手輕輕一彈,笑道:「孫總鏢頭,在下那就不客氣了。」
  那八個鏢頭本來都騎在馬上,在他們動手之際,就已紛紛下馬,各掣兵刃,圍成了一圈,此時眼看總鏢頭兄妹一齊被賊人制住,不由吶喊一聲,揮刀疾撲而上,這十名鏢頭武功都不弱,此時含憤出手,刀光如雪,交織如網,確也十分凌厲。
  方振玉俊臉一沉,冷嘿道:「你們這是找死!」
  摺扇驟然揮出,豁然有聲,一道烏光,從眾人面前像閃電一閃而過,慘叫乍起,十名鏢頭撲去之時,還有先後之分,但這回卻在同一時間慘叫,同一時間往後倒去。
  方振玉連看也沒朝他們看上一眼,他緩緩走近孫月華身邊,橘笑道:「這些銀票和一包金葉子,大概夠咱們兩人花上一年半載了。」
  他一手攬住她纖腰,一手從她腳彎把人抱起,走到馬匹邊上,把人放在馬鞍上,然後從孫伯達的馬鞍上,伸手取過一包金葉子,一躍上馬,絕塵馳去。
  孫伯達、孫仲達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眼睜睜看著方振玉劫持妹子而去,心頭又氣又怒,幾乎急昏過去。
  此時天色早已全黑,這裡離龍潭雖然不過二十多里路,但夜間行路的人究竟不多,何況此處距大路已有一箭來遠,草長過人,就是有人經過,也不會被發現,看情形,不到天亮,是沒有人會看到的了。
  這時東首大路上,出現了一點人影,夜色之下,宛如浮影掠空,急奔而來,霎時便已瀉落當場,炯炯如電的目光,疾然一掃,驚駭得只是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這人正是骨瘦如柴,面似枯木的木羅漢明空,他身形如風,一下轉到孫伯達身邊,急迫的問了一句:「師弟,你們怎麼了?」
  但孫伯達穴道被制,那裡說得出話來?
  木羅漢因有前車之監,(他解許賬房的穴道,把許賬房弄死了),不敢立即去伸手解穴,先伸出兩隻烏爪般的手指,在孫伯達身上仔細按了一會,覺得無誤,才雙手運勁,在孫伯達頸間,連拍兩掌。
  這位出身少林的高僧,平日也遇上過不少陣仗,但這兩掌出手,卻使他心弦緊張,一張黑瘦的臉上,大汗涔涔而下!
  總算這一下順利的解開了穴道,孫伯達吁了口氣,雙目倏動,就急忙說道:「師兄,你來得正好,我妹子被賊人擄去了。」
  木羅漢點點頭,走到孫仲達身邊,依然不敢魯莽出手,伸手在他經絡上按摩了一陣,才揮掌替他解開穴道,一面問道:「師弟,這是什麼人幹的?」
  孫伯達眼看十名鏢頭慘遭毒手,妹子被擄,心頭憤急如焚,切齒道:「還不是那個姓方的狗賊?我不把他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木羅漢一愣道:「姓方的,會是方振玉?」
  孫仲達道:「就是方振玉。」
  木羅漢不勝驚詫問道:「此事經過如何,你快說給老衲聽聽?」
  孫仲達就把剛才發生之事,簡扼說了一遍。
  木羅漢低低的誦著佛號,頓足道:「老衲就怕你們在路中出事,才一路跟了下來,唉!老衲還是遲來了一步!」他如線雙目忽然一睜,問道:「他擄了令妹,往那裡去的?」
  孫仲達伸手一指,說道:「他是往南去的。」
  「好,老衲這就追下去」。
  木羅漢話聲出民雙腳忽然一頓,身子凌空撲起,黑夜之間,就像一頭灰鶴,沖雲拂煙,激射而去。
  孫伯達兩眼通紅,回頭道:「二弟,你速回鏢局去,派人前來收屍,厚恤死者家屬。」
  孫仲達抬目望望大哥說道:「大哥不回鏢局去麼?」
  孫伯達仰天厲笑一聲道:「孫氏鏢局經過這一變故,還能在江湖上立足麼?我要追上這姓方的小雜種,救回妹子,你不用跟來。」
  不待孫仲達答話,就飛身上馬。
  孫仲達望著大哥,口中急叫道:「大哥……」
  但孫伯達早已雙足一夾,一手緊催韁繩,生似不聞,躍馬往南急馳而去。
  方振玉應邀到了鄧家莊,就成為雙拐鎮長江鄧公樸父女的貴賓。
  鄧公樸對這位英俊瀟灑的無極門傳人,不論人品、武功,都傾倒已極,存心結交。
  鄧如蘭呢?誤會已釋,她蘭心蕙質,豈不識老父之意,芳心自是十分喜悅。
  這姑娘是武林世家,江湖兒女,生性爽朗,自然不會太拘泥於男女之見,方振玉來了,她就陪著爹爹,敬陪未座,一臉喜孜孜,雙目脈脈含情的望著方振玉,有時也搶著插口,問這問那。
  看她樣子,當真應了一句老話:「不打不相識,和方振玉挺談得來呢!
  知女莫若父,姑娘家的心事,如何瞞得過老父,於是鄧公樸盡量製造機會,讓女兒和方振玉交談。
  現在他改口了,把「方少俠」稱作「老弟」了,笑著道:「方老弟,老朽癡長你幾十歲,但老朽從未與人談得如此投機的,這就讓老朽叫你一聲老弟吧!」
  鄧姑娘馬上撤嬌的道:「爹,這不成呀!方少俠年紀不會比女兒大到那裡去,女兒最多叫他一聲方大哥咯,你老人家……」
  鄧公樸呵呵笑道:「江湖上人,往往有各交各的這句話,為父叫方少俠一聲老弟,和你叫方少俠大哥,並不相悻。」
  「真的?」鄧如蘭眨著一雙盈盈秋波,轉臉朝方振玉道:「方大哥,你說呢?」
  她很巧妙的叫出了「方大哥」,使人聽來,絲毫不落痕跡。
  方振玉道:「賢父女抬舉在下了。」
  鄧如蘭一臉笑容不待老父開口,搶著道:「那就這樣了,不管爹叫他什麼,女兒叫他方大哥是叫定了。」
  鄧公樸一手持著花白鬍子,笑道:「老弟,你看,老朽對這個丫頭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逞強、好勝,外帶刁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老朽把她寵慣了!」
  「爹……」鄧如蘭扭了下肩,不依的道:「當著方大哥,你老人家儘是編排女兒,方大哥還以為女兒……」
  鄧公樸含笑道:「爹怎會在他面前損你呢?」
  正說之間,一名莊丁疾趨而入,躬身道:「啟稟莊主,謝莊主來了。」
  鄧如蘭跟著起身,望望方振玉,道:「爹,方大哥在這裡……」
  鄧公樸沒待她說完,含笑道:「不要緊,方老弟在此,正好把這場誤會解釋清楚了。」
  剛迎到門口,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樸翁你好,為了小女之事,有勞樸翁關心,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鄧公樸拱手道:「那裡、那裡?廣義兄那麼說就見外了,快請裡面坐。」
  他引著一個白胖禿頂老人,從外走入。
  那白胖老人身後緊隨著一個面目陰沉的漢子,那正是在城外指證方振玉好殺謝畫眉的謝家莊總管謝長貴。
  白胖老人年約五旬開外,中等身材,彎眉細目,眼角下垂。生來就是個奸詐的商賈人模樣,這時瞇著眼睛在笑,臉上就顯出許多皺紋,就在他一腳跨進客室,立即發現了方振玉,尖聲的道:「樸翁有客?」
  鄧公樸忙道:「廣義兄請上坐,這位老弟不是外人。」
  方振玉才聽鄧公樸父女的談話,如今又見謝長貴跟在白胖老人身後一同進來,立時想到此人可能就是謝畫眉的父親了,但謝畫眉並非自己所殺,心中自然是泰然處之,人家來了外客,他自然是也得站起來含笑點頭。
  鄧公樸連連抬手道:「大家請坐,大家請坐。」
  大家隨著落坐,一名莊丁獻上茶來。
  鄧公樸一指白胖老人,朝方振玉含笑道:「這位謝廣義兄,就是老朽義女謝畫眉的令尊。」一面又朝謝廣義含笑道:「這位方老弟方振玉,今天巧得很,二位在舍下見面,正好解釋誤會
  方振玉接著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謝廣義還未開口,謝長貴就附著他耳根,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謝廣義白胖的臉上,神色立時為之一變,回頭問道:「就是他?」
  謝長貴點點頭,應了聲「是!」
  謝廣義勃然變色,喝道:「好小子,好殺小女的就是你?」
  鄧公樸連忙搖手,陪笑道:「廣義兄,這是一場誤會,你先請息怒,聽兄弟把話說完了。」
  謝廣義道:「樸翁,你是小弟的老哥哥,小女的乾爹,小弟自然聽你的,只是小女實在死得太慘了。」
  鄧公樸回頭道:「蘭兒,你去把義姐的一包遺物拿來。」
  鄧如蘭答應一聲,轉身走出。
  鄧公樸就把自己在城外遇見了方振玉,同時趕來的還有龍潭孫氏鏢局孫氏三英和金塔寺木羅漢,當時大家認為就是方振玉所為,後來經方振玉詳為解釋,才證實確是有人假冒方振玉,企圖移禍方老弟……
  謝廣義道:「這些話,長貴回去,小弟已經聽說過了。」
  鄧公樸笑道:「如此就好,這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如今既然解釋清楚了,就沒事了。」
  謝廣義瞇著一雙下垂的細目,尖聲道:「老哥哥,你是名鎮長江的老江湖了,怎會聽信他小子片面之詞,他好殺小女,事實俱在,怎麼也抵賴不掉,不錯,他說有人假冒了他,這假冒之人在那裡?他說孫氏鏢局銀票,和小女一包遺物,是有一個叫柔柔的使女送給他的,那個叫柔柔的使女又何在?」
  鄧公樸被他問得一怔,這兩個人證,果然沒有!
  這時鄧如蘭已把謝畫眉的一包遺物取來,送到謝廣義的面前,說道:「謝伯伯,這就是畫眉姐姐的遺物。」
  謝廣義打開包裹,首先觸入眼簾的是愛女一絡秀髮,他目含淚光,再看到那方白綾上的點點落紅,心頭又氣又怒,猛地站起身來,一抖白綾,逼到方振玉面前,尖厲道:「小子,你還有何說?」
  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方振玉右手。
  方振玉就坐在他下首一把椅上,此時冷不防被他扣住了手腕,他因身在鄧家作客,不好和他掙拒,就在這一瞬間,只覺一股陰寒氣流,從對方掌心傳入脈門,循臂而上,心頭驀然一驚,身不由主打了一個寒噤,急忙運功貫注右臂,抬目道:「謝老丈快請放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40:32

第20章 變生時腋

  「放手?」謝廣義白胖圓臉上,佈滿了殺氣,咬牙切齒的道:「我恨不得立時就殺了你!」
  說話時,右手掌心催動真氣,源源朝他脈門攻入。
  方振王雖然運功抗拒,但那一縷極陰極寒之氣,竟然如水銀瀉地,無孔不放,一絲絲迅速的滲入自己體內。
  鄧公樸當然看不到謝廣義掌心催動的陰寒之氣,更想不到謝廣義會施展極陰寒的「陰手」手法,他所看到的只是謝!」義死命抓著方振玉的手腕不放,一時慌忙陪笑攔著道:「廣義兄,這是誤會,你快放開方老弟,有話好說。」
  謝廣義經他一攔,才悻悻的鬆開了五指,但依然氣呼呼說道:「樸翁,這小子……」
  他手是放開了,但方振玉發現滲入體內的一縷陰寒之氣,依然在體內停留不散,並未消失,任你如何運功,無法把它逼出體外,而且身上也微有寒冷的感覺。
  鄧如蘭接口道:「謝伯伯,方大哥確實是冤枉的,殺死畫眉姐的絕不是他。」
  鄧公樸含笑道:「廣義兄,你請坐,畫眉是老哥哥的義女,情同親生、老哥哥怎會不管呢?再說老哥哥也不會糊塗到把殺害義女的仇人,請到家裡來呀!」
  謝廣義道:「那麼殺死小女的仇人,會是誰呢?」
  鄧公樸道:「這個老哥哥目前也說不出來,咱們應該好好研判,當然,此人假冒方老弟,殺害畫眉,顯是移禍之計,由此判斷,此人也許和方老弟有著極深的宿怨,他惟恐牽出了老哥哥還嫌不夠,又去拉上孫氏鏢局。因為孫伯達和金塔寺的木大師是師兄弟,由此更可扯上少林寺,如此一來——豈不就是替方老弟樹立了不少仇家了麼?」
  「唔!」謝廣義似乎有些相信了,他看了方振玉一眼,問道:「方少俠有些什麼仇家,自己應該明白?」
  方振玉苦笑道:「謝老丈見詢,在下實在說不出來,因為在下奉家祖之命,還是第一次到江南,而且也是在下第一次出門,在下和人根本毫無恩怨可言,自然更沒有仇人了。」
  「這怎麼可能?」
  謝廣義怫然道:「你沒有仇家,難道仇家會是畫眉結的?」
  一名莊丁又走了進來,躬著身道:「啟稟莊主,簡少局主來了。」
  鄧公樸道:「叫他進來。」
  莊丁很快退去,只見一名武士裝束的少年已從階前走入,朝鄧公樸恭敬的躬下身,說了聲:「弟子見過師傅。」
  鄧公樸點點頭,問道:「世傑,你這時趕來,可有什麼事嗎?」
  原來這武士裝束的少年姓簡名世傑,是鎮江最大的一家鏢局——鎮遠鏢局的少局主,也是鄧公樸門下。(鄧公樸是六合門名宿)
  簡世傑躬身道:「回師傅,弟子是特地給你老人家報訊來的。」
  「噢!」鄧公樸一手摸著蒼髯,問道:「你倒說說看?」
  簡世傑道:「殺害畫眉師妹的兇手方振玉,已經有下落了。」
  方振玉明明就在座上,他卻說方振玉有了下落,這不是那個假冒方振玉,殺害畫眉的兇手,還有誰來?
  「噢!」鄧公樸上身一挺,雙目炯炯發光盯住著簡世傑,問道:「你是那裡打聽來的消息?人在何處?」
  簡世傑道:「弟於是中午時光,在鏢局裡聽到的,龍潭孫氏鏢局昨晚出了事,……」
  鄧公樸又是一怔,還沒開口,鄧如蘭搶著問道:「簡師哥,孫氏鏢局出了什麼事?」
  簡世傑道:「據說孫氏兄弟昨天傍晚,在距龍潭還有二十來里的一處曠野間,被方振玉追上,不但被劫去身上的銀票,連孫月華姑娘都被那賊人擄去了,十名鏢師也同時遭了毒手
  方振玉聽得劍眉一挑,目眥欲裂,虎的站起身來,切齒道:「這賊子竟然如此濫殺無辜,真是該死!」
  簡世傑一怔,回頭望望方振玉,心中暗道:「這少年不知是誰,在師傅面前,竟然如此不懂禮貌!」
  鄧公樸自然懂得徒弟的心意,輕咳一聲,笑道:「哦,世傑,這位就是方振玉方老弟。」
  簡世傑又是一怔,鄧公樸含笑道:「你還聽不出為師的意思麼?那劫持孫月華姑娘,殘殺十名鏢師的歹徒,只是假冒方老弟之名。」
  簡世傑道:「原來如此。」
  謝廣義迫不及待的催著問:「簡少局主,你可曾聽說,那廝現在問處?」
  簡世傑道:「據說他擄了孫姑娘,是往南逃去的。」
  「龍潭往南?」
  謝廠義略作沉吟,突有所悟的道:「往南去,莫非是逃入了茅山山區?」
  「唔!」鄧公樸點頭道:「有可能!」
  「是的。」簡世傑道:「弟子聽說木大師和孫總鏢頭已經追下去了,孫氏鏢局今天一早就派人送信,邀請同道助拳,趕赴茅山救人。」
  謝廣義虎的站起身,抱拳道:「樸翁,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鄧公樸訝異的道:「廣義兄,你要去那裡?」
  謝廣義道:「兄弟要回莊去調集莊丁,趕赴茅山,搜索那賊子下落,為小女報仇。」
  鄧公樸微微一笑道:「廣義兄且請坐下,那賊子能在舉手之間,制住孫三英,格殺十名孫氏鏢局的鏢頭,武功之高,自不待言,貴莊莊丁,縱然練過拳腳,也絕非那廝的對手。」
  謝廣義氣憤的道:「這麼說,小女之仇就不用報了麼?」
  鄧公樸含笑道:「廣義兄且請冷靜一下,這賊子假冒方老弟,濫殺無辜,老哥哥豈能袖手?哈哈,就是老哥哥不去,這位方老弟被他冒名行兇,也絕不肯罷休。」
  謝廣義聽他這麼一說,果然又依言回身坐下,說道:「老哥哥打算怎麼辦呢?」
  鄧公樸道:「此時時間已經不早,老哥哥關照他們早些開飯,咱們就邊吃邊談,商量商量如何行動?」回頭朝鄧如蘭吩咐道:「蘭兒,還是你去廚房吩咐一聲,要廚下做幾樣謝伯伯喜歡的下酒菜來。」
  鄧如蘭道:「好,女兒這就去。」一陣風般往後而去。
  謝廣義道:「老哥哥,咱們決定到茅山去;兄弟也非去不可。」
  「這……」鄧公樸因他不會武功(他不知謝廣義會武),攢攢眉,沉吟道:「廣義兄,如今咱們只知那賊子是往茅山山區逸去的,不知他的確實下落,山區路徑崎嶇,依老哥哥相勸,你不用去了。」
  方振玉心中奇道:「聽鄧老伯口氣,他好像不會武功,但方纔那股極寒之氣,明明是從他掌心傳出來的!」
  只聽謝廣義沉聲道:「不,兄弟這次是拿定主意非去不可,老哥哥莫非嫌我礙了你的手腳,兄弟有長貴(謝總管)作伴,絕不會給你累贅。」
  他既這麼說了,鄧公樸就不好再說,呵呵一笑道:「廣義兄既然心急女仇,堅要同去,那就一起去好了,只是山路險峻,那賊子又十分狡獪,出手狠毒,廣義兄務必和老哥哥同行,不可單獨行動才是。」
  謝廣義連連抱拳道:「老哥哥吩咐,兄弟一切聽老哥哥的就是了。」
  鄧公樸回頭道:「世傑,咱們飯後就要動身,你在這裡吃過飯,早些回局子裡去。」
  簡世傑看了師傅一眼,說道:「弟子也想隨你老人家同去。」
  「不,」鄧公樸道:「為師這裡人手差不多了,你爹只你一個,聽為師的話,還是回去的好。」
  簡世傑抬頭問道:「不知師妹是不是要跟你老人家去?」
  鄧如蘭沒侍者父開口搶著道:「我自然要去了。」
  簡世傑道:「師傅,既然師妹可以跟你老人家,弟子也要去,弟子跟你老人家學藝,已有多年,有事,弟子服其勞,跟在你老人家身旁,也好磨練磨練,這是機會,你老人家就答應弟子跟去吧!」
  他一面說話,一面和鄧如蘭暗暗遞了個眼色。
  鄧如蘭抿嘴一笑,說道:「爹,簡師哥和畫眉姐姐談得來,畫眉姐姐給賊子殺害了,簡師哥心裡一直很難過,咱們這次去茅山找那假冒方大哥的賊人,簡師哥自然也要跟著去了,你老人家答應他去吧!」
  簡世傑本是臉上有笑容,但聽她這聲「方大哥」叫得口氣親密,不由得暗暗橫了方振玉一眼,目光之中隱含妒意。
  鄧公樸一手摸著花白鬍子,含笑道:「好吧!你既然要去,那就跟著去也好,蘭兒任性,路上也好有個照顧。」
  簡世傑臉有喜色,急忙垂手應了聲「是」。
  鄧如蘭披披嘴道:「我才不用人家照顧呢!」
  說話之時,一名莊丁匆匆走入,躬身道:「啟稟莊主,花廳上擺好膺菜,可以人席了。」
  鄧公樸點點頭,就站起身,含笑道:「廣義兄、方老弟、請、請,咱們到花廳喝酒去。」
  謝廣義笑道:「兄弟一來,就叨擾酒菜,哦,兄弟可不是客人,方少俠請。」
  方振玉倒不是方纔他扣過自己脈門,耿耿於懷,總覺得此人一臉笑容之中,隱藏奸詐,使人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覺,一面謙虛的道:「謝老丈是前輩,自然謝老丈請了。」
  鄧公樸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再謙了,廣義兄,你就走前頭,算是替方老弟領路吧!」
  謝廣義道:「對、對,兄弟領路。」
  方振玉道:「這一說,在下就更不敢當了。」
  這時已是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花廳上早點燃起四盞角燈,兩名莊丁垂手在一邊伺候,大家魚貫走人,自然又有一番謙讓,方各自入席。
  這一桌酒菜,自然極為豐盛,本是準備給方振玉接風的;但因有了假冒方振玉的賊子的消息,飯後就準備動身,因此酒就不能喝得大多,大家只小飲了幾杯,就各自用飯。
  簡世傑坐在下首,眼看師妹美目流盼,只是笑盈盈地朝方振玉投去,從未看過自己一眼,更是妒火中燒,恨不得走上去摑他幾個耳光,才消心頭之憤。
  一席酒菜,很快吃畢,莊丁們撤去殘席,給每人送上一盞香茗,一把熱面中。大家就在花廳中稍事休息,談論的自然是如何入山搜索賊人之事。
  鄧公樸吩咐莊丁備馬,一行六人出了大門,就各自上馬,這時城門早就關了,好在鄧公樸和謝廣義都是鎮江有頭有臉的人物,謝長貴一馬當先,和守城門的戍卒打了個招呼,賞了一錠銀子,戍卒自然很快的開啟城門讓大家出城。
  從鎮江趕往茅山,也不過百十來里路程,六匹馬銜枚疾馳,三更稍過,就已趕到主堰。(茅山北麓)
  這是一個小鎮,謝長貴在鎮頭上找到一家熟悉的農家歇腳,要他們燒了稀飯,騰出兩個房間,以便大家休息,好在一行人中,除了謝廣義,都是會武的人,只要坐息調氣就好。
  農家聽說城裡二位大莊主來了,自然十分巴結,一家人忙著燒水的燒水,殺雞的殺雞,一會工夫端出了一大鍋熱騰騰的稀飯和一盤肥雞,還把家裡三個房間全騰了出來。
  大家趕了半天夜路,吃過宵夜,也就各自休息。第二天天色黎明,各人已結束停當,謝長貴把馬匹寄存在農家,就步行入山。
  這茅山原是天目山的支脈,起自宜興顧諸山,綿延僳陽。僳水、丹陽、句容諸縣,至江寧為鐘山,止於獅子山。(是為茅山脈)茅山本名句曲山,因三茅君得道成仙於此,遂名茅山。山勢連綿了幾個縣境,自然千峰競秀,萬巒睜峙;但其中以大茅峰為主峰,另有中峰、小茅二峰,並稱三茅峰,較為出名。
  一行人是由茅山北麓入山,鄧公樸父女和謝廣義、謝長貴走在一起,方振玉因賊人一再假冒自己,做出許多令人髮指之事,自然急欲找到此人,因此入山之後,就展開身法,搶先搜索進行。
  簡世傑因眼看師妹對他鍾情,心中不無嫉妒,此時又看他奮勇先行,年輕人難免逞勝好強,豈肯落後,也一路提氣而行,怎奈功力和方振玉相差懸殊,這輕身工夫,憑仗的是提吸一口真氣,絲毫勉強不得,奔行一段路,便自落後甚多。
  方振玉一路搜索前行,剛轉過一重山腳,就聽到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林問傳出,但見一匹駿馬已然迎著自己飛沖而出,正待閃身避讓!
  但聽馬上人大喝一聲:「好個賊子,你還往那裡走?」
  喝聲入耳,一道人影已從馬背上凌空飛撲過來,人還未到,一陣金刀劈風之聲,急嘯盈耳,當頭劈落。
  方振玉一怔,急忙側身閃出,口中叫道:「兄台住手。」
  「住手?」那人一招落空,口中冷笑一聲,雙足點地再起,厲聲道:「老子已經找了你兩天,你納命來吧!」
  喝聲中,人影疾如鷹隼,又是「呼」「呼」兩聲,一片鉤影急如驚雷,迎面劈到。
  這回方振玉看清楚了,來人正是龍潭孫氏鏢局的總鏢頭孫伯達,他一雙虎頭鉤寒光飛閃,使得急如驟雨,連環劈擊,那容你有開口的機會,當真形同拚命。
  方振玉接連閃避過他三招六式急攻,口中大聲叫道:「孫總鏢頭,快請住手,聽在下一言。」
  孫伯達那裡肯聽,他雙目盡赤,嘶啞著聲音喝道:「小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老子和你拼了。」
  舞動雙鉤,一路搶攻,招招都是進手殺著,鉤影如山,盤空匝地般使將出來。
  方振玉知他此時心情,仇怒交迸,不可理喻,何況他認定自己就是擄劫他妹子的仇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一時只好施展「龍行九淵」身法,身似游龍,在一片鉤刃之中曲折遊行;一面大聲說道:「孫總鏢頭,你又誤會,在下是真的方振玉,並非劫擄令妹的賊人。
  孫伯達連施殺手,眼看自己雙鉤明明可以劈中敵人,卻每次都只是毫釐之差,擦身而過;接連十幾招下來,幾乎招招都是如此,不知對方使的究是什麼怪異身法,心頭更是恨得牙癢癢的,厲聲道:「小子,你當然是方振玉,就是燒了灰,老子也認得你,咱們不用多說,老子不用聽你解釋,有本領只管使出來,咱們放手一搏。」
  他口中雖在連聲叱喝,但手上卻毫不放鬆,一對虎頭鉤,依然使得風雨不透,攻勢綿密。
  這時簡世傑也已跟了過來,他看到方振玉遇上了勁敵,而且還連遇險招,心中暗暗稱快,還以為方振玉落盡下風,恨不得孫伯達的虎頭鉤劈下他一條臂膀來。
  「爹,方大哥遇上了敵人了,咱們快上去。」
  遠處傳來了鄧如蘭的聲音,她像一陣風般趕了過來,一眼看到簡世傑站在一旁,袖手旁觀,不由嗔道:「簡師哥,你怎麼儘是袖手旁觀,也不招呼爹一聲?」
  簡世傑道:「我也剛到,他們大概早已動上了手,打得這般激烈,我如何插得上手去?」
  鄧如蘭沒再理他,定睛看去,口中「啊」了一聲,叫道:「那不是孫總鏢頭嗎,快快住手,他不是劫持孫姑娘的賊人呀!」
  孫伯達自然不肯住手,鄧如蘭焦急的道:「唉,爹!還不快來?孫總鏢頭正在和方大哥動手呢!」
  只聽遠處傳來謝長貴的聲音急叫道:「鄧姑娘,不好了,老爺子挨了方振玉一掌,傷得不輕呢!」
  方振玉聽得猛然一驚,但孫伯達一對虎頭鉤,著著進攻,使得劈風一般,十分凌厲,他仗著「龍行九淵」身法,才能閃避開對方一味猛撲的辛辣招式,他本來不想和孫伯達動手,故而施展身法,遊走趨避,此時聽說鄧公樸被假冒自己的賊人擊傷,不由得朗喝一聲:「你還不住手?」
  右手犀角摺扇,突然翻起,「噹」「噹」兩聲,把孫伯達連環進擊的兩柄虎頭鉤,一齊壓住,人隨聲起,一道人影,已然凌空橫飛,急如箭射,朝來路投去。
  等他趕到,只見謝廣義神色凝重,雙眉緊蹙,站在一邊,鄧如蘭滿臉淚痕,半跪半蹲,正在替鄧公樸餵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48:38

第21章 蛛絲馬跡

  鄧公樸由簡世傑扶著他半靠半坐在一方大石崖的根部,面如金紙,兩眼散漫失神,張著口呼吸顯得十分微弱,這是傷重危殆之象!
  方振玉大吃一驚,急步走上,問道:「鄧前輩如何負的傷,傷在那裡?」
  謝廣義搶著道:「方少兄,樸翁是被假冒你的賊人突然竄出,一掌擊中後心……」
  方振玉一步跨到鄧公樸的身旁,伸出右手,掌心按在他後心「靈台穴」上,緩緩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鄧前輩,在下助你凝固真氣。」
  運起內功,從掌心緩緩度去。
  鄧公樸服藥之後,依然絲毫不見好轉,除了細微的喘息,真氣不繼,已經不能說話,此時經方振玉運起的「無極玄功」,源源輸入,他口中忽然發出一聲呻吟,散漫無神的目光,也略微有了些神,吃力地眨動了下,望著謝廣義,張張口道:「謝……謝……廣……」
  謝廣義神色一變,急忙趨了上去,雙手緊緊握住了鄧公樸的雙手,激動得顫聲道:「樸翁,老哥哥,你快別說話,先調調氣,方少兄正在替你運功度氣,一會兒就會好的。」
  鄧公樸目中起了一絲驚駭之色,又待張口,忽然身軀一震,口中「呃」了一聲,一顆頭緩緩垂了下去。
  方振玉正在運功度氣,突覺有一縷極陰極寒之氣,滲襲過來,心頭方覺有異,這一瞬間,鄧公樸體內氣機,頓時斷絕,不由大駭,急忙放開手掌,問道:「鄧前輩,你怎麼了?」
  鄧如蘭半蹲半跪在他爹的身側,看到爹的頭緩緩垂了下來,也心頭一慌,還未開口。
  只聽謝廣義驚「啊」一聲,目含淚水,顫聲叫道:「老哥哥……老哥哥……你……你就這樣的去了……」
  鄧如蘭聽他一說,才知爹已嚥氣,一顆心往下直沉,失聲叫道:「爹……爹……」
  一頭撲到鄧公樸屍體之上,大哭起來!
  方振玉一步跨到謝廣義面前,神色嚴肅的叫道:「謝莊主。」
  謝廣義一怔,抬頭望望方振玉,只見他雙目神光,宛如兩柄利劍,直視自己,心頭不禁機伶一顫,一面舉袖拭淚問道:「方少兄有什麼事?」
  方振玉道:「方纔在下在替鄧前輩輸氣之時……」
  謝廣義沒待他說下去,連連點頭道:「是、是對卜翁方才似乎清醒了下,唉,那是他重傷之後,經少兄輸入真氣,迴光返照,兄弟慚愧,自恨無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賊子逸去,老哥哥入山未久,就遇了毒手,竟然連一句遺言都沒說得出來,真叫人傷心……」
  他淒苦著一張又白又圓的胖臉,含著滿眶淚水,真是聲淚俱下!
  方振玉冷然道:「在下說的那一縷陰寒之氣。」
  謝廣義愕然道:「陰寒之氣?方少兄說的陰寒之氣,究是怎麼一回事?」
  方振玉依然冷聲道:「在下方才替鄧前輩運功度氣之際,鄧前輩傷勢雖重,分明已有起色,但忽然有一股極陰極寒之氣,滲透而入,鄧前輩氣機微弱,自然禁受不起,以致心脈遭寒氣侵襲而死。」
  謝廣義拭著淚,點頭道:「兄弟說過,這是樸翁重傷之後的迴光返照,人之將死,心脈先衰,自然有陰氣發自心脈,方少兄也不用難過了。」
  孫伯達跟蹤方振玉來的,至此才相信方振玉不是賊人,尤其方纔的情形,他自然全部看在眼裡,心裡暗自尋思,剛才方振玉運功輸氣之時,鄧公樸確然已有起色,他剛一醒來,口中只叫出半聲:「謝廣」二字,謝廣義就急步趨了上去,雙手握著鄧公樸的手,也是真情流露。
  聽方振玉的口氣,那股極陰之氣,似乎是有人暗施陰功;但謝廣義的女兒是鄧公樸的義女,兩人論交多年,何況謝廣義只是鎮江城中的大財主,不曾聽說他會武功,但方振玉說的,似乎也是實情!
  方振玉忽然冷笑一聲道:「在下還記得在鄧家莊初次見到謝莊主的時候,謝莊主還懷疑在下就是殺害令嬡的兇手,一把扣住在下脈門,曾從謝莊主掌心,傳過來一絲極陰極寒之氣……」
  「方少兄這是誤會,兄弟從不會武功。」
  謝廣義截住方振玉的話題,臉上還是陪著笑容,說到中途,忽然笑容一斂,圓臉登時沉了下來,兩顆眼珠瞪得滾圓,「哦」了一聲,沉哼道:「原來方少兄是懷疑我謝廣義乘人之危,在老哥哥身上暗下毒手?我……我……」
  他氣呼呼的道:「你……你……可知道謝某和老哥哥是多少年的朋友?小女畫眉,慘死在賊子之手,你是知道的,我恨不得手刃賊子,替我小女報仇,不然我謝某也不會跟著到茅山來了,你……你方少兄這般血口噴人,到底是何居心?老實說,我雖然相信老哥哥的話,害死小女的真兇不是你方少兄,但你總是個起因,賊子不去假冒別人,為什麼偏偏要冒充你方少兄,小女至少有一半是死在你手裡的,謝某不找你算帳,你倒懷疑起謝某來了,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說得頭綻青筋,口沫飛濺,若不是知道方振玉武功高強,他真想揍他一個耳光,出出胸頭之氣!
  其實他雖然沒有出手,但指著方振玉的鼻子,大聲說話,也幾乎是快要動武了。
  方振玉靜靜的看著他,表情顯得異常冷峻,直等他把話說完,才冷冷一笑,雙目寒芒飛閃,朗聲道:「謝莊主,在下說的都是實情,你會不會武功,你心裡明白,我也但願你說的實話,鄧前輩因何致死,我會慢慢的查,假冒我的賊子,在下不會放過他,害死鄧前輩的人,我更不會放過他的。」
  鄧如蘭哭得傷心,聽到兩人爭吵起來,急忙拭拭淚水,咽聲道:「方大哥,謝伯伯是我爹多年好友,不會害爹的,你莫要誤會謝伯伯。」一面又朝謝廣義道:「謝伯伯,方大哥也是為了爹,你不要和他計較了。」說著又流下淚來。
  「你聽聽,這是如蘭姑娘親口說的吧!」
  謝廣義指著鄧如蘭,滿臉怒容的道:「如蘭姑娘是樸翁的親女兒,他自然知道我和老哥哥的交情,沒有人能離間得了,姓方的,你年紀還輕,我也不和你計較,以後說話最好想想再說,別這樣沖人。」
  方振王沒有理他,目含淚水,朝鄧公樸屍體跪拜下去,說道:「鄧前輩,你老安息吧,在下立誓一定會找出兇手,替你報仇的。」站起身,面向鄧如蘭,拱手道:「鄧姑娘,在下有一個請求,希望鄧姑娘能夠答應才好。」
  鄧如蘭含淚道:「方大哥,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
  方振玉道:「我要檢視鄧前輩的遺體,看看傷在何處?是被何種掌所傷?姑娘能答應麼?」
  鄧公樸如未死,救傷自是先要看看傷的部位,和對方使用何種掌功?但如今鄧公樸已經身死,驗看傷勢,就是要翻動遺體,那自然要鄧姑娘點個頭才好。」
  鄧如蘭毫不猶豫的道:「方大哥要看爹的遺體,是為了檢視致死之由,我自然同意,再說爹遭人毒手,究竟是被什麼功夫害死的,我也要瞧瞧清楚,才能替爹他老人家找出真兇來。」
  他和老父相依為命,想到老父遇害,不禁又淚如雨下。
  方振玉道:「鄧姑娘既然同意,在下那就動手了。」
  說完,走上兩步,抱起鄧公樸的遺體,輕輕翻過身來,然後又把鄧公樸的長袍解開,撩起短衫,映入眼簾的是一隻色呈青黑的掌印,斜拍在「靈台」與「至陽」兩穴之間,此處正是心脈所在的致命要害,這受傷之處,掌印已然腫脹,但仍可看到皮肉內陷,凹下竟有一、二分深。
  孫伯達口中不覺」咦」了一聲。
  鄧如蘭眼看老父致命的掌痕,早已泣不成聲。
  方振玉看得心頭一陣激動,切齒道:「好狠毒的陰功!」
  他聽祖父說過,只有旁門陰功,擊中人體,才會隱現青黑色,卻是說不出何種掌力所傷?但他心間雖然無比激動,耳目還是十分敏銳,聽了孫伯達的輕咦,不覺轉過臉來,抱拳問道:「孫總鏢頭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知看出鄧前輩是被何種旁門陰功所傷的?」
  孫伯達正因方才誤會了方振玉,心中深感歉意,再說方振玉是無極門的傳人,乃祖陸地神龍威鎮寰宇,自己也得罪不起,他既不是劫擄妹子的賊子,自然頗有結交之意。
  何況陸地神龍嫡傳的孫子,還看不出的陰功,轉向自己請教;自己若是當著大家說出來了,一旦傳出江湖,豈非是一件露臉的事兒。心念一轉,立即抱拳答禮,(他一對虎頭鉤早已收起來了)含笑道:「方兄好說,鄧前輩的掌傷,方兄說的極是。乃是一種旁門陰功,據兄弟所知,掌印內陷,而又色呈烏黑,及是『玄靈摧心掌』的特徵,只是……」
  他雙眉微攏,沉吟了下,續道:「只是北海玄靈叟江湖上已有數十年不曾聽到消息,也沒聽說他有傳人,鄧前輩遺體的這一掌痕,只是青中有黑,並非完全烏黑,似乎與傳說稍有出入,兄弟識淺,未能確定是不是『玄靈摧心掌』了。」
  他果然不愧是孫氏鏢局的總鏢頭,見聞淵博,對江湖掌故,說來如數家珍。
  謝廣義站在一旁,目中飛閃過一絲厲芒,但大家正在聆聽孫伯達的話,誰也沒有去注意到他。
  方振玉拱拱手道:「多承孫總鏢頭指教。」
  他俯下身,替鄧公樸遺體覆好衣衫,抱著翻過身體,輕輕放到地上,又向遺體作了長揖,才直起身,一面又朝鄧姑娘拱拱手道:「鄧姑娘,在下誓必找出元兇,替鄧前輩報仇,據在下想來,那賊子襲擊鄧前輩之後,必然不會走得太遠,在下非把他找到不可,姑娘遭此變故,務必節哀珍重,護送鄧前輩遺體回去,在下就在此別過。」
  說完,轉身朝孫伯達、簡世傑二人略為抱拳,也不理謝!」義,舉步飛奔而去。
  鄧如蘭聽說方振玉要走,心頭一急,急忙叫道:「方大哥,你等一等,我是不回去的,惡賊殺了我爹,我要找到惡賊,手刃親仇……」
  但方振玉輕功何等快速,在她說話之時,他已經去遠了。
  方振玉一路提氣疾行,只是往峰巒深處尋去,由午牌時分一直奔行了將近兩個時辰,也不知縱越過多少危崖斷壁,依然沒有找到假冒自己的賊子的影子。
  眼看四周山色空濛,雲氣漸合,已漸銜滄溟,自己也奔得滿臉飛沙,正好前面有一條山澗,清流淙淙,不覺舉步走了過去,俯下身,雙手掬著澗水,洗了把臉,然後又喝了兩口水,覺得精神為之一爽!
  忽然聽到背後微微響動,心知有人,這就直起身,轉了過去。只見身後不遠,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老者,穿著一身青袍,看他神情就有幾分詭秘!
  方振玉還沒開口,那瘦高青衣老者目注方振玉,已經先開口了道:「你就是方振玉吧?」
  方振玉看他一口就叫出自己名字來了,不由得微微一愕,抱拳道:「在下正是方振玉,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瘦高老者忽然裂嘴一笑道:「你從老夫身上,看不出來麼?」
  方振玉看不出他身上有何異樣,也不想和他多說,這就拱拱手道:「在下另有事,那就少陪了。」
  「慢點!」瘦高老者嘿然道:「老夫既然遇上了,你還想走?」
  方振玉道:「在下為什麼不能走?」
  瘦高老者道:「因為老夫還沒答應讓你走。」
  方振玉見他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心頭微生氣忿,笑道:「在下要走,還要老丈答應麼?」
  「那當然。」
  瘦高老者雙手在胸前交叉一搭,冷然道:「不信,你走走看?」
  方振王心頭有些明白,對方可能是孫總鏢頭約來助拳的人,心頭不覺微一攢眉,說道:「看樣子,老丈是衝著在下來的了,但老丈只怕找錯人了。」
  瘦高老者嘿然道:「難道說陸地神龍還有第二個不肖孫子麼?」
  這話說得很重!
  方振玉聽他提到祖父,而且言出不遜,不禁劍眉陡軒,沉喝道:「在下尊重老丈,老丈竟然如此說話,不錯,方振玉只有一個,但為非作歹的並非在下,而是假冒在下的人,在下趕來茅山,就是為了找尋假冒在下的人來的,老丈不似無名之輩,應該明辨是非才對。」
  這話說得算客氣,但骨子裡是說對方不明是非。
  瘦高老者多年老江湖,自然聽得出來,臉色一沉,怫期道:「你是說老夫不明是非了,老夫那管你是真是假,你昨晚掌傷老夫三弟,還聲言要會會咱們五行門五老,老夫就是送上門來讓你會會的人,所以咱們遇上了,就得會會。」他隨著話聲,穩穩重重的踏上兩步,說道:「你發招!」
  方振玉微微一笑道:「老丈果然找錯人了,昨晚掌傷令弟的並非在下,而且昨晚在下剛和鄧公樸前輩等人從鎮江趕來。」
  「你說的老夫如何能信?」
  瘦高老者道:「老夫剛才已經說過,不管你是真是假,咱們遇上了就得會會,老夫豈能平白的放過了你?好,多言無益,老夫讓你先發招,已經夠客氣了。」
  方振玉聽的更是氣憤,俊目發光,朗聲一笑道:「真想不到江湖上不少成名人物,竟然如此不可理喻,好,老丈既要動手,那就請發招,無極門人從不佔先。」
  瘦高老者嘿笑道:「那有這麼嚕嗦,你要老夫發招,老夫就先發招。」
  身形一晃,上身向前斜傾,右手突然從大袖中伸出一隻乾癟的手爪,五指直伸,似爪非爪,似掌非掌,朝方振玉迎面推來。
  方振玉曾聽祖父說過,五行門以「五行真氣」最為著名,屬於玄門內家功夫。
  五行門每一代只收五個門人,而且練的功夫,各不相同,對方方才自稱「五行門五老」,身上穿的又是青袍,那麼此人當是五行門五老之首無疑。
  五行門五老之首,那不是五行門的掌門人?難怪他自侍身份,不肯報出名號來,要自己看他身上了!
  方振玉方才不曾細想,直到此時,雙方動手之際,他不得不稍加推想對方的來歷,以便應付,但這一想,不禁又自悔孟浪,對方乃是一門之主,自己方才不該和他頂撞的!
  不、對方如此不可理喻,聽他口氣,他那老三,昨晚被假冒自己的賊子所傷,而且還出言不遜,他已有先入之見,就是自己給他跪下來求饒,也未必肯善罷甘休,那麼自己除了和他在拳掌上分個高低,已是無可解釋了。
  這心念轉動,原是一瞬間的事,方振玉看他欺來,身形輕輕一閃,右手衣袖「嘎」的一聲,從橫裡甩出一點袖角,向對方抓來的手腕上捲去,去勢比箭還急。
  瘦高老者眼看他一點衣袖急襲而至,自己竟然連對方使的是什麼手法都沒看得出來,要待避讓,方振玉方纔那一閃身,正好截住了自己旁躍之路,除了和對方硬對,那就只有後退。
  因為方振玉使的只是一記衣袖,他右手依然藏在衣袖之中,尚未出手,自己如以右手抓他袖角,他隱藏的右手正好及時襲向自己,雙方相距既近,他出手襲擊的部位莫測,豈非使自己窮干應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49:08

第22章 居心險詐

  瘦高老者身為五行門掌門,半生就在拳掌上消磨,經驗何等豐富,不待方振玉袖子捲到,身子往後一仰,躲開了這一招。
  但他那知方振玉這一記衣袖,使的乃是「天龍十八式』中的扇招,招中有招,他上身往後一仰之際,忽覺風聲颯然,方振玉的一點衣袖,在他腰上拂過,竟被打中,只感到全身一陣發麻!
  方振玉已經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說道:「在下得罪了,失陪。」
  瀟灑的往山徑上走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方振玉心中想著那假冒自己的賊人,帶著擄來的孫月華姑娘,不可能藏身在大家都找得到的地方,因此他一路奔行,只是找懸崖峭壁間的石窟山洞。
  入山愈深,山徑早就沒有了,這一帶都是人跡不到的荒山野林,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四周黑沉沉的,可以聽到的也只有松風如濤,和起落呼應的猿啼!
  方振玉在一處廣羨的大峭壁之下,站定下來,找了一塊大石坐下,從肩頭取下乾糧,正待食用,瞥見右首石壁上,離地約有三丈高處,似有黑影在飄動,凝目看去,那是一條足有手臂粗的山籐,似是從絕高之處垂下來的。
  初時也並不在意,但再凝目一看,不覺心中一動,這片山崖,少說也有三五十丈上下,石壁平整光滑,寸草不生,如果這根長籐,是從崖上垂下來的,那麼崖上既然生長了這麼一根又粗又長的山籐,必然也會有其他較細的山籐倒垂下來,荒山野籐,都是叢生之物,決不會只此一根!
  他站起身,凝足目力,往上瞧去,確然只有一根,心中不禁尋思:「那麼這根山籐就不是生長在崖上之物,莫非有人接起來的,那就是說有人住在懸崖上面,或是有人到過崖上。」
  方振玉這一想,連乾糧也不吃了,迅速收入肩頭衣袋之中,舉步朝右首壁下走去。
  山籐離地不過三丈來高,他略為打量一下,就雙足一點,身子往上直拔而起,一下握住了山籐,然後用力試拉了幾下,覺得上面極為牢固,這就雙手交替,一個人像猿猴般往上攀升上去。
  到了十一二丈處,他已證實自己料想不錯,因為這裡正是兩根山籐銜接之處,有人用細籐紮緊,由此可見崖上果然有人!
  一念及此,不由精神一振,雙手也隨著加速往上攀援而上,此時夜風正勁,吹得山籐不住的在石壁上蕩漾,身上長衫,更被吹得獵獵作響,攀援山籐,全靠兩臂之力,若非有絕頂輕功和內功的人,攀援到二十丈以上,就已精疲力盡,非被山風刮下來不可。
  方振玉提著一口真氣,手足並用,疾揉上去,卻也揉了盞茶工夫,才算揉升到懸崖盡頭,翻身而上,原來這斷崖上,竟有四五丈寬,狹長如帶的一片平台,接著又有一堵平整如削的!」大石壁,矗立而起,站在這狹長的平台上,既無石窟,也找不到一處可以蔽風雨的地方。
  方振玉不禁有些躊躇起來,這人連接山籐,也花了不少氣力和時間,他到這上面來做什麼的呢?
  夜色如墨,雲氣靠靠,除了山風呼號,已經聽不到什麼,這裡似與人間完全隔絕了一般!
  他仔細的觀察了兩邊的形勢,這條狹長如帶的平台,右首是斷崖,往左去,地勢漸漸逼厭,隨著山勢的左轉,本來還可一人通行,後來只能容得一隻腳印,須貼壁而行,往下望去,黑沉沉的似是一片原始森林!
  地勢未到盡頭,方振玉自然不肯回頭,如果換在白天,還好走些,但此刻已是夜晚,他縱然目能夜視,也只能看到一丈遠近。
  還好,這樣逼厭的巖瞪,走了不過五丈來遠,右首石壁忽然往裡凹去,那是一個石窟!
  石窟很大很深,幾乎可以容納數百個人,在一片漆黑之中,裡面居然隱隱透出微弱而昏暗的燈光!
  有燈光就有人!方振玉心頭一喜,也無暇多看,袖中暗籠摺扇,立即舉步往燈光透出來的地方悄悄掩了過去。
  茅山一名句曲,又名地肺,乃因山多巖窟而名。這座石窟之中,似乎也有很多巖窟,那昏暗的燈光,是從石窟裡首靠右邊的一處巖窟中射出來的。
  外面的石窟雖然極廣大,但走到裡首,尤其靠右邊這一面,卻頗為曲折,就像一條小弄,小弄盡頭,又是一處轉角,到了這裡,燈光射到左邊壁上,已經明亮得多了,那轉角右首似是有一間不太大的石窟,但在沒有彎去之前,因有石壁擋住視線,是看不到裡面情形的。
  方振玉摺扇當胸,輕輕的閃到右壁,以背貼壁,側臉右視,凝神諦聽了一會,石窟中有人,他可以聽到呼吸,那是一個人的,可見石窟中並無第二個人,他略為提氣,就迅快的轉了過去。
  這一轉,就成了當門而立,(石窟沒有門,他就站在這間小石窟的入口)石窟中的情形,自可瞭然於目。
  這間石窟略呈方形,地方不算寬敞,也並不太狹厭,靠裡首壁下,地上鋪了一張厚厚的獸皮,獸皮上坐著一個蟀首低垂,以手支頤的紅衣女郎,對著地上一盞銅集上燈芯結的燈花,微微出神!
  她似乎毫未察覺到門口已經多了一個人!
  方振玉這一轉身,身法雖然輕靈無比,不帶絲毫聲響,但空氣畢竟比人要輕得多,你這一迅速轉身,空氣就會跟著流動,縱然這流動是輕微的,坐著的人並未感覺得出來,但微弱的燈光,卻起了輕輕的跳動!
  紅衣女郎由燈光的跳動,立時察覺門口有人,她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含情脈脈的瞟了過來,然後,她那張宜嗔宜喜的嬌靨上,也登時起了似羞似喜的紅暈,嫣然輕笑,一個人像小孩般從地上一蹦而起,迅速的往門外飛撲過來,口中嬌嗔的道:「方大哥,你怎麼去了許多時光,這裡剩下我一個人有多可怕嘛!」
  她說得軟綿綿的,一個嬌軀,也緩緩的往方振玉身上偎了過來。她,正是龍潭孫氏三英的孫月華姑娘!
  方振玉不由得一呆,他和孫月華在鎮江見過面,在他的印象中,她是個生性高做,舉止豪邁的姑娘,今晚卻完全變了個人,變得柔情如水,呵氣如蘭,趕忙伸手一攔,含笑道:「孫姑娘,在下是方振玉,救你來的。」
  孫月華纖纖玉手一把抓住了方振玉手腕,柔媚的笑道:「方大哥,你不是早就和我說過了麼?是你打敗了假冒你的賊人,把我救下來的,我很感激你,你還為我負了傷,我才留下來陪著你,等你傷好了,再送我回去,是麼?」
  她一個軟綿綿的嬌軀,又慢慢的偎了過來,很自然的偎入他的懷裡,仰起臉,一雙黑白分明而又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嬌聲道:「方大哥,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說過要娶我,這話我可不敢和大哥說,你自己和大哥說好麼?」
  方振玉從未和女子接觸過,孫月華使他無法峻拒的偎人了懷裡,已使他感到手足無措,如今又聽她說出「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這句話,更使他心頭狂跳,一時不知如何措辭才好?
  孫月華明亮的眼波,漾起了一層霧一般朦朧的春情,望著他,望著他,忽然羞澀地把頭埋入他懷裡,口中發出更朦朧的聲音,輕顫的道:「玉哥哥,你壞,你這樣瞧著我於麼!昨晚……昨晚……真羞死人了,玉哥哥,你……你不會離開我吧?」
  豐盈的嬌軀,貼得更緊,他可以聞到她秀髮上沁人的幽香,他一顆心止不住的狂跳,幾乎湧上喉嚨,使他感到窒息!
  她綿軟的聲音雖然富於誘惑,但最後這句話,聽得方振玉驀地打了一個冷哄,心頭也立時感到一絲清涼,他要跟她解釋,解釋和她好的並不是自己,但這話如何說呢?他不由得急出一身汗來!
  孫月華偎著他,希望聽他溫柔體貼的甜言蜜語,像昨晚一樣,他希望他低下頭來,給她最溫馨的長吻,不需要千言萬語,就可以互通心曲,但他並沒有這樣做,只是像一根木頭般的站著!
  她心頭微感失望,緩緩的抬起了頭,一張臉已經像熟透了的蘋果,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幽怨的道:「玉哥哥,你好像有心事?我……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你幹麼不聲不響的不理人家……」
  方振玉吸了口氣,然後極輕的把她緩緩推開,說道:「孫姑娘,你先冷靜一下……」
  「不!孫月華像扭股糖似的扭了下腰肢,撒嬌道:「玉哥哥,你怎麼不叫我月妹了呢?還姑娘、姑娘的幹麼?」
  方振玉道:「你先靜一靜。」
  「人家不要嘛!」
  孫月華噘起小嘴,拉著他手道:「玉哥哥,難道……難道你不喜歡我了?」她忽然眼圈一紅,一副盈盈欲涕的模樣,幽幽說道:「你說過永遠永遠愛我的……」
  方振玉道:「你先冷靜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孫月華柔順的點點頭,依然拉著他的手,說道:「我們坐下來說好麼?」
  方振玉道:「你先坐下,我站著說比較好。」
  孫月華不依道:「你一直要拉著我一起說話的,怎麼現在要站著和我說話了,我不管,你也要坐下來,你負了傷,不能太累。」
  她拉著方振玉的手,一直不放。
  方振玉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道:「好,我坐下來。」
  孫月華嫣然一笑,在他身邊坐下,隨手取過一個茶盅,說道:「你先喝口水。」
  方振玉道:「我不渴,我有許多話要和你說。」
  孫月華舉起茶盅湊著櫻唇,輕輕喝了一口,然後又朝方振玉唇邊送了過去,甜甜一笑道:「這茶還沒涼,你喝一口咯!」
  方振王正待推辭,耳中忽然聽到一聲極輕的冷笑,心間驀地一驚,一下跳了起來,低聲道:「你別走出去,我出去看看!」
  孫月華不放心的道:「玉哥哥,你要趕快回來,我怕!」
  方振玉身形閃動,一下掠出石窟,舉目望去,果見黝黑的小弄前,似有一道黑影一閃而沒,不覺喝道:「什麼人?」
  那人當然不會出聲,方振玉以極快的身法,閃出小弄,但石窟之中,實在大黑了,他縱然目能夜視,也只能看到幾尺之內的景物,方才明明有人冷笑,有道人影閃過,怎麼一下會不見了呢?
  「這山崖上,不可能有別人上來,此人一定就是那個假冒自己的賊子!」
  他一想到假冒自己的賊子,登時怒從心起:「這廝不但連續殘殺無辜,讓自己背了黑鍋,如今又假冒自己,奪去了孫月華的清白,這廝真是該死!」
  一念及此,那還猶豫,立即朝那黑影閃去的方向,放輕腳步,耳目並用,尋了過去。
  這座石窟,有很多轉折之處,愈往裡去,愈是黝黑,方振玉既不熟悉洞中情形,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山腹之中,內功再好,也已看不清影物,(所謂目能夜視,仍須有一絲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楚),只能仗著耳目並用,來辨認曲折洞徑!
  突然他嗔到空氣之間飄浮的一陣淡淡的人體氣味,證明那人剛閃過不久,但四周卻寂靜無聲,聽不到一點衣袂飄忽之聲,顯然此人閃過去之後,就隱了下來,不曾移動,可能就在自己左側不遠。
  方振玉也突然停住了前進的身形,凝足目力,朝上處查看,只是石窟兩邊,石壁凹凸不平,任你目力再好,也無法看得到什麼?
  現在唯一的方法,只有用耳朵和鼻子來查聽了,但查聽的結果,對方始終潛伏不動,根本不再有一絲聲息,連那一絲人體的氣息,也已消失,再也聞不到了。
  方振玉要待搜索下去,又怕對方乘自己走近之時,突起發難,在逼厭的夾縫之間,根本毫無漚旋餘地,那就只有耐心和他對耗下去了。
  就在方振玉和那人雙方對耗的時間,又有一個方振玉飄然閃進了孫月華的石窟。
  孫月華自從方振玉出去之後,就一直坐在獸皮之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門口,此時一眼看到方振玉閃入,急忙站了起來,迎著問道:「玉哥哥,那是什麼人呢?你追到了沒有呀?」
  方振玉壓低聲音道:「你當這廝是誰?」
  孫月華仰起頭,問道:「你快說咯,這人是誰呢?」
  方振玉在她粉臉上親了一下,低低的道:「就是假冒我的賊子找來了。」
  孫月華道:「那敢情好,你把他抓住了,不就可以證明他是假冒你的了麼?」
  方振玉搖搖頭道:「我如果沒有負傷,可以略勝他一籌,但如今我的傷還未痊癒,而且那廝精擅暗器,石窟地勢逼厭,要勝他談何容易?」
  孫月華道:「他現在人在那裡呢?」
  方振玉道:「他對石窟地形不熟,被我引開了,一時還不會找來,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
  說話之時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打開紙包,裡面是一小撮淡紅色的粉末,他熟練的倒入茶盅之中,低低說道:「我這時就出去,隱在暗處,你就大聲呼叫,把他引來,你必須沉住氣,和方才對我一樣,你說:「玉哥哥,你方才不是說要和我說麼?現在可以說了』……」
  孫月華眨著眼道:「不對啊,有話要和我說的是你,又不是他。」
  方振玉陰笑道:「他要假冒我,你這樣說了,他一定會承認,你就要他坐下慢慢的說,然後也和方才一樣,你拿起茶盅,等他說了一會,就要他喝茶……」
  孫月華道:「這是毒藥?」
  方振玉道:「不,我要拿住他,才能證明他是假冒我的人,怎好毒死他?這是蒙汗藥,喝下去了,就會迷迷糊糊的失去抵抗。」
  孫月華偏頭問道:「你呢?」
  方振王道:「我就躲在外面,小心肝,你不用怕。」
  孫月華柔順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願意。」
  方振玉又摟著她親了一下,柔聲道:「這樣就好,等我出去了,你就大聲叫喊,他如果問你發生了什麼事,你就說一個人害怕。」
  孫月華遲疑的道:「那你不能走太遠。」
  方振王淫笑道:「小心肝,我怎捨得你一個人在這裡,自然不會走遠的了。」
  說完,一閃身很快的掠了出去。
  孫月華等他走了一會,就尖聲叫了起來:「玉哥哥,你快來呀……」
  山洞石窟,迥音自然很響,也可以傳出很遠!
  方振玉在洞窟裡和那人僵持了一會,對方似有意和他乾耗下去,只是蟄伏不動,甚至連呼吸也屏息住了(凡是練過內功的人,都會腹呼吸,把氣調得極悠長而輕微)石窟之中,簡直靜悶得沒有一絲聲息!
  方振玉有點耐不住,伸手從洞壁上抓了一把碎石,運勁灑了出去,別看這把碎石,是他功力所聚,粒粒都如鐵彈一般,但聽一陣急驟如雨的「嗒」「嗒」之聲,擊在石壁上,飛濺出絲絲強烈的火星,那人卻絲毫無反應。
  方振玉不禁猶豫起來,暗道:「莫非石窟裡有相通的洞穴,此人已經不在裡面了?」
  正疑惑之際,耳中忽然隱隱聽到女了呼叫的聲音!
  心頭迅速忖道:「會是孫姑娘,莫非那人知道行跡業已敗露,要挾持著孫姑娘離去不成?」
  一念及此,急忙奔了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49:40

第23章 真偽莫辨

  方振玉擔心假扮他的賊人挾持孫月華離去,孫月華才會出聲呼救。
  其實那賊子真要挾持孫月華離去,也會用巧言哄騙,女人是經不起男人哄騙的,他怎會持強劫持?(何況孫月華早就被哄騙得死心塌地,認假作真,那裡還會出聲呼叫?這只是少不更事的方振玉才會有如此想法。)
  就因這一想,他才急匆匆的循原路退出,奔回石室。
  孫月華就站在石室門口,她臉上隱然有驚怖之色,望著方振玉,不自禁的後退了半步,才道:「你聽到我聲音才趕來的麼?」
  她這是故意試探他的,她認定方纔那個方振玉是真的方振玉,說的話自然也是真的了。
  那麼聽到叫喊而趕來的方振玉,當然是假的了,面對著假方振玉,臉上自然會有驚怖之色,正因她存了戒心,自然會身不由己的後退了。
  方振玉不知其中原委,頷首答道:「是啊,在下追出石室,已經不見人影,正在搜索之際,就聽到姑娘的喊聲,才匆匆趕回來的。」
  不是麼?真的方振玉叫自己「月妹」的,此人依然叫自己「姑娘」,真的方振玉因為負了傷,還沒有好,剛才躲開的,只有假的才會聽到自己的叫喊趕回來的,她心頭氣憤、羞怯,暗暗「哼」著罵了一聲:「該死的東西。」
  但她知道自己武功不如人家,不能和人家硬拚,更不能露出半點破綻來,這就一手掩著胸口,臉上微微一紅,說道:「你閃出去的好快,這裡只留下我一個人,有多可怕?所以……所以我只有叫你了……」
  方振玉不疑有她,女孩子嘛,本來就膽小的,他笑笑道:「在下還當姑娘遇上了壞人。」
  孫月華心裡暗道:「好個淫賊,你才是壞人!」她舉手掠了下鬢髮,緩緩後退了兩步,才道:「啊,對了,你方才不是說有很多話要和我說麼?現在可以說了。」
  她沒有再叫他「玉哥哥」,當然也沒有剛才那樣親熱。
  方振玉應該可以感覺得出來,但他卻認為她的保持距離,乃是正常現象,是以對她毫不起疑,點點頭道:「是的,在下確實有許多話要告訴姑娘……」
  他要把真相告訴她,向她解釋和她好的,是假冒自己的賊人,並不是自己,但這話他有顧慮。
  那是因為她已經受了騙,一個玉潔冰清的姑娘,聽到這話之後,會如何呢?這後果也許不堪設想,不跟她說明呢,自己豈非背了黑鍋?一時之間,不覺深感猶豫,很難啟齒。
  孫月華看他沉吟不語,螓首微偏,問道:「你到底要和我說什麼呢?」
  方振玉為難的望望她,說道:「在下和姑娘第一次見面,是在鎮江城外……」
  「廢話!」孫月華心裡罵著,口中輕輕「嗯」了一聲。
  方振玉續道:「那時令兄和姑娘都懷疑在貴局脅待許賬房的就是在下……」
  「嗯!」孫月華站在他面前,卻和他保持了數尺距離,隨口應著。
  方振玉接下去道:「後來總算木大師澄清了誤會,也證明劫去貴局銀票的賊人,另有其人,並非在下……」
  孫月華冷冷的道:「你說這些幹麼?」
  方振玉輕咳一聲道:「在下和姑娘說這些的意思,就是說。目前有兩個方振玉,一真一假……」
  孫月華道:「這我早就知道,是有人假冒你。」
  她心裡卻在暗暗冷笑,明明是你假冒了玉哥哥,還說是有人假冒你,這就是作賊的叫捉賊!」
  「是的。」方振玉道:「此人居心叵測,假冒在下,好殺了鎮江謝莊主的女兒謝畫眉……」
  孫月華雖然知道這件事,但在此時此地聽到「姦殺」這兩個字,身子不由機伶一顫。
  方振玉續道:「後來在下正在鎮江鄧老爺子莊中作客,聽到那假冒在下的賊子,又劫持了姑娘,在下就是聽到消息,才兼程趕來的。」
  孫月華目光掠過放在地下的茶杯,故意說道:「你站著說話累不累,怎不坐下來說呢?」
  「不用。」方振玉道:「在下站著說也是一樣。」
  「那你喝口茶再說咯!」
  孫月華輕盈的走了過去,俯身從地上取起茶碗,朝他面前送去,她心裡感到一陣緊張,捧著茶碗的手,也起了輕微的顫動,低著頭道:「這裡只有一個茶碗,你不嫌我髒,就喝一口吧!」
  這話就是表示她喝過的,不會有毒藥。
  「謝謝你。」方振玉不好拒絕,只得伸手接過。
  孫月華又退後了一步,看他手中托著茶碗,並沒有喝、心中暗暗焦急,故意說道:「這些話,你都跟我說過,後來你把那個假冒你的賊人打跑了,自己也負了傷,但卻把我救下來了……,噫,你怎麼光是拿著不喝呢?一定是我喝過的茶,嫌髒了……」
  她臉頰菲紅,話聲說得輕!
  燈下看美人,本來就要比大白天添三分嬌艷,何況她粉靨泛紅,含情脈脈的模樣,更平添了幾分誘惑!
  方振玉不禁看得一呆,連忙笑道:「不髒,不髒!」
  孫月結心中暗暗怒惱:「看你色迷迷的,準不是好人!」一面故意伸過手去,嬌聲道:「你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麼,你喝了,我再給你去倒。」
  伸過手去,當然是去接茶碗的了。
  方振玉趕忙一口喝完,笑了笑道:「夠了,不用再倒了。」
  說著,隨手把茶碗遞還給她。
  現在孫月華總算放下了心,玉哥哥在茶碗中放下了蒙汗藥,最多也支持不過一刻工夫,自己就不用再擔心他恃強了
  這下她真的笑了,(方才只是提心吊膽勉強的)手中拿著茶碗,嫣然道:「你不是說,還有許多話,要說嗎?怎麼不說了呀!」
  方振玉喝下去的雖是大半碗冷茶,但感覺到卻有一股暖氣直下丹田,一時也並不在意,點點頭道:「不,孫姑娘,在下並沒有救你,也沒有負傷……」
  孫月華心裡直是冷笑,暗道:「是你劫持了我,你當然沒負傷,負傷的乃是玉哥哥,當然不會是你。」她臉色漸漸寒了下來,冷峭的道:「我知道。」
  方振五心中也在暗道:「你知道什麼?那是假冒我的賊子編造出來的鬼話。」到了此時,只得一面正容道:「孫姑娘,你應該聽得懂在下說的意思。」
  孫月華突然冷笑道:「我當然懂,你不說,我也清楚的很。」
  她臉上一片冷漠,話說得更冷,但在方振玉的眼裡,她變成了薄怒輕嗔,比她笑的時候更美,美得嬌艷欲滴,美得令人目為之眩!
  他確實有點目眩,心也隨著跳得很厲害。
  不!簡直心神蕩漾,有如百花盛開的春天,使人嗅到了春的氣,急,會從內心發出來一種不可抑制的綺思!
  這下他不由的暮然一驚,自己怎會無緣無故有這種褲念呢?他想不出原因,只覺丹田中有一股暖氣,急速的上升,全身一陣烘熱,頭腦也有些昏沉沉的,但血脈債張,情慾如潮,不可遏止,不知怎的,心裡一直想把孫月華看個清楚。
  不!這一看,他眼睛再移不開了,但覺她有著說不出的嬌艷美麗,越看越想看,簡直百看不厭!
  不!他這時只有一個念頭,只希望摟住她,親她一親。
  他雙目包滿了血絲,放射出貪婪的光芒,臉上肌肉扭動。鼻孔一張一縮。
  這種神情,孫月華自然也看出來了,心頭小鹿不由得狂跳起來,雙手暗暗蓄勢,目注方振王,冷然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假冒玉哥哥?」
  「假冒?」方振玉雖已覺得有些迷惘,但說到有人假冒,心智依然是清楚的,大聲說道:「在下假冒了誰?在下就是真正的方振玉。」
  喝醉酒的人,都不承認他喝醉的,孫月華當然不會輕信他的話,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是真的,那麼玉哥哥難道是假的了?」
  「玉哥哥?」
  方振玉大笑道:「你叫我什麼?玉哥哥,啊!你……你
  突然跨上一步,雙臂一張,把孫月華摟在懷裡。
  孫月華又怒又急,雙手一掙,右掌「啪」的一聲,清脆的一掌摑在他左頰之上。
  方振玉神智本已迷亂,但給這一耳光,打得兩眼金星直冒,一呆之下,不覺清醒了一半,急速放開雙手,倒退三步,脹紅兩頰,訥訥的道:「對不起,在下該死,太失禮了,在下怎會……怎會……」
  忽然他想到方才喝下去的那半杯冷茶,心中暗道:「莫非是她在茶水中下了毒藥,迷亂我的本性?」一念及此,忍不住逼上一步嗔目喝道:「是你在茶水中做了手腳?」
  孫月華後退半步,冷然道:「是又怎樣,誰叫你假冒方振玉的?」
  方振玉一面暗暗運功,逼住毒物,一面輕歎一聲道:「孫姑娘,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竟然在茶水中暗下毒藥,差點害人害己,使方某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
  他從袖中取出通天犀角摺扇,捏在手中,一面接著道:「孫姑娘,在下一直不好說出口來,你是受了假冒在下的賊子之騙,在下才是真正的方振玉。」
  要知他這柄通天犀角摺扇,乃是他祖父陸地神龍昔年成名兵器,不僅不畏刀劍劇毒,而且也有解毒之功。他掌心握扇,默運玄功,就有一縷清涼之氣,緩緩由掌心循臂而上,輸入心,脾,這縷清涼之氣所到之處,綺念頓時大減,只是這種運氣逼毒,並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奏功。
  孫月華冷笑道:「你這話有誰能信?」
  方振玉緩緩在地上坐下,說道:「天下沒有兩個相貌完全相似之人,那就有一個是故意假扮的了,孫姑娘是江湖世家,總該知道要假扮一個人,要扮得唯妙唯肖,不外乎易容和戴人皮面具,但不論技術如何高明,假的總是假的,總可以看得出破綻來,姑娘不妨過來看看,在下是易了容,還是戴了人皮面具?」
  這話說得十分實在,事實也確是如此,不由得孫月華不信,心頭猛然一緊,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取過油燈,剔亮了些,凝足目力,仔細的在方振玉臉上,端詳了一會,確然和他所說一樣,並不像是易過容的臉孔,再舉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摸,當然也不像是戴了人皮面具。
  「難道他果然是真的?那麼……那麼……」
  她一時之間,全身如遭電擊,木然道:「你……你說他……是假的……他……欺騙……了我?」
  說後,已經搖搖欲倒!
  方振玉手握摺扇,正在運功逼毒,睹狀不由一驚,急忙站起身來,把她扶住,一面柔聲道:「孫姑娘,你先冷靜一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要有勇氣擔當得住……」
  他正在握扇運功,心頭也清涼明淨,但究竟毒物尚未清除,這一扶住她身子,不由得心頭又是一蕩。
  孫月華突然眼中滾出兩串珠淚,失聲哭道:「他……他欺騙了我,教我今後如何做人?」
  說著,不由得一下撲入方振玉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姑娘……姑娘……」
  方振玉被她鬧得個手足無措!
  不,她這一撲入懷裡,一時但覺心情大亂,綺念如死灰復燃,差幸他右手還握著犀角摺扇,還有一股涼意,從掌心透入,心頭還算清明,霎時就已警覺,左手急忙輕輕一推,說道:「孫姑娘,你是一個堅強的人,應該先冷靜一下,只要你心地清白,這不算是……
  他下面想說「白壁之暇」,但又覺不妥。
  孫月華站住身子,她雙目紅紅的,望著他,淒然道:「我只當他說的是真話,只當他真的是你……我才……我……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她突然一個轉身,舉頭朝石壁上撞去。
  方振玉吃了一驚,急忙一閃身攔在她面前,可是孫姑娘身法也並不慢,一頭撞在他胸口上,方振玉左手輕輕把她扶住,急道:「孫姑娘,在下還當你是一位巾幗女傑,那知你竟和普通女子一般見識。」
  孫月華理理散亂的鬢髮,淒苦的以手掩面,低低啜位道:「我只是個女子,這種事情犯到身上,一生名節幸福都完了,你教我如何堅強得起來?」
  方振玉道:「不然,孫姑娘,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在下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姑娘只當它做了一個惡夢,事過境遷,慢慢就會忘記。」
  孫月華咽聲道:「這是我孫月華畢生的奇恥大辱,心身創傷,能平復得了麼?」
  她哭得淚珠盈面,哀哀欲絕。
  方振玉緩緩納了口氣,說道:「姑娘當知傷心並無補幹事,應該振作起精神來才是。」
  孫月華忽然輕咦一聲,抬動一雙含著淚水的眼睛,凝睇著方振玉道:「你服了蒙汗藥,已經沒事了麼?」
  「蒙汗藥?」
  方振玉意外的道:「是姑娘下在茶水裡的?」
  孫月華微微搖頭,搬然道:「不,是惡賊說的,他說你就是假冒他的壞人,他因救我負了傷,不是你的對手,所以在茶中下了蒙汗藥。」
  方振玉怒道:「此人真是禽獸不如的東西,他在茶水中下的哪是什麼蒙汗藥?」
  孫月華顯得關切的問道:「那是什麼藥呢?」
  方振玉臉微紅,說道:「那是江湖下五門最下流的害人藥物……」
  孫月華想起方纔他的情形,心裡登時明白過來,粉臉也陡然紅了起來,低低的道:「要不要緊?」
  方振玉微微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犀角摺扇,說道:「還好,在下這柄犀角摺扇,可解百毒。」
  孫月華眼睛一亮,說道:「那你已經好了麼?」
  「沒有。」方振玉道:「目前只是仗著此扇,暫時抑制了毒性,要解去身內毒物,須得運氣行功才可。」
  「都是我不好。」
  孫月華道:「那你快坐下來運氣,我武功縱然不濟,替你護法還差可勝任。」
  方振玉道:「那賊人既在茶水中下毒,想必就潛伏在附近了。」
  孫月華急道:「所以你要趕快運功才好。」忽然輕「啊」一聲,低低的道:「我把燈吹熄了,守到門口去,你快運功吧!」
  說完「撲」的一聲吹熄了油燈,石室內登時呈現了一片黑暗,她輕手輕腳的往門口摸索著過去。
  方振玉知道她是一番好意,而且體內毒藥如果不把它消去,心頭總是煩躁如熾,僅憑犀角摺扇一點清涼抑制著藥性,也不是辦法,當下也就不再多說,在地上盤膝坐下,雙手握扇,瞑目調息。
  這時百丈崖上,忽然亮起了一道色呈鉗碧的火花,沖天直上。
  這自然是訊號了,但不知這訊號是誰發的?
  這時正當深夜,又是百丈峰頭,因此在附近數十里之內,都可以清晰的看到。
  這道火花亮起的同時,距百丈崖五里路的一條山徑上,正有五條人影,連袂奔行而來。
  那是五個老人,雖在黑夜之間,他們奔行的相當快速,這五人衣分五色,正是五行門五老,一路搜索而來。
  驀然那為首的青衣老者腳下一停,目注天空,向後一擺手道:「是信號火花,前面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故?」
  身後穿白衣的老者道:「也許是前面發生了敵蹤,此次應邀入山搜索淫賊的人,共有數批之多,這信號自然是大家的聯絡信號了。」
  青衣老者頷首道:「三弟說得極是,咱們快走!」
  走沒多遠,就發現前面山徑中間豎立了一方木牌。
  天色雖黑,但五人目光凝注之下,還是可以看得清楚,那是用木炭寫的一行大字:
  「淫賊方振玉劫持孫姑娘,就匿在百丈崖石窟之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1:23

第24章 石窟夜戰

  青衣老者嘿然道:「淫賊果然在崖上了。」
  白衣老者仰首遙望道:「這座石崖,雖無百丈,也有數十丈上下!」
  五人腳下甚快,不消一會工夫,便已趕到崖下。
  黑衣老者攢眉道:「老天,這座石壁光滑如鏡,上去極非易事,淫賊如果守在上面,武功再高也難以搶登上去的了。」
  青衣老者點頭道:「咱們如果施展『壁虎功』,石壁雖高,自然難不倒咱們,但淫賊如若據守崖上,咱們上去,就難保不為他暗器所傷,這倒確是可慮之處!」
  兩人說話之時,黃衣老者目光轉動,首先發現右首從崖上垂下來的一條長籐,伸手一指,說道:「老大,快看那邊有一條垂下來的山籐,大概就是登崖的捷徑了。」
  青衣老者方「唔」了一聲,紅衣老者忽然低噓一聲道:「有人來了。」
  五行門五老都是江湖經驗老到之人,老二話聲方出,五道人影業已快如閃電,一下散去,各自向附近山石叢草間隱起了身。
  就在大家剛剛隱好身子,只見一道人影,已如天馬奔行,瀉落在五人剛才停身之處,仰首朝百丈崖看了一眼,就騰身飛起,一手抓住長籐,長袍飄風,迅速向上升起,不過眨眼工夫。人影漸高漸小,已經登上崖頂。
  紅衣老者首先掠出,其餘四人也相繼飛落原來的位置。
  白衣老者道:「老大,此人身手極高,你看會是什麼人?」
  青衣老者一手持須,微笑道:「你距他最近,沒看清他誰麼?」
  白衣老者道:「此人寬袍大袖,不似俗家裝束。」
  「對了!」青袍老者道:「以他身法看來,不在咱們五人之下,三弟,你不會想想看,此次是誰散發武林貼,邀請助拳的麼?」
  白衣老者道:「咱們是接到孫氏鏢局的邀請來的。」
  青衣老者笑道:「那麼此人是誰,不是思過半了麼?」
  白衣老者「哦」了一聲道:「莫非是木大師?」
  青衣老者道:「不是他,誰還有如此高超的功力?」
  黃衣老首道:「既然木大師已經登上崖去,咱們也該上去了。」
  「不錯。」青衣老者道:「咱們是該上去了。」說到這裡,回頭朝四人道:「愚兄先上,老二斷後。」
  說罷,首先雙足一頓,飛身而起。
  白衣、黑衣、黃衣老者,等待老大揉升了五六丈光景,也依次飛起,每人都保持了五丈距離,相繼揉籐而上,等到四人全部上去之後,老二紅衣者者也跟蹤上去。
  不過盞茶工夫,五老都已登上崖頂。
  青衣老者早在登上崖頂之時,已經仔細察看過崖頂形勢,東首是一道斷崖,那麼石窟應在西首無疑,這就朝四人打了個手勢,低聲道:「你們隨我來。」
  循著石壁,往左行去,以他的經驗,自然很快就找到石窟,他一馬當先,等到快逼近石窟入口之時,腳下不覺一停,目光凝聚,朝窟窿中一陣打量。
  這時快近二更,山月朦朧,石窟中更是一片黝黑,即使目力再好,也無法看清窟內的情形。
  他右手撿了一粒石子,屈指輕彈,朝窟中投去,一面凝神諦聽,發覺石子落地聲音十分空曠,已可斷言這座石窟十分寬敞。
  再加木大師先自己五人上來,自然也先自己五人入洞,此刻洞中居然毫無一點動靜,可見此洞不但寬敞,而且裡面洞中有洞,分歧必然甚多。
  青衣老者果然不愧是五行門五老之乎,幾十年的老江湖,遇事判斷準確,人還沒有進入山窟,裡面的大概情形,已被他憑著豐富經驗料到幾分。這才見他左手又向身後四人打了個手勢,身形一晃,飛快的朝石窟掠去。
  五行門五老,原是同門師兄弟,數十寒暑,相聚在一起,師兄弟之間,自然心意相通,他們老大這一手式,就是要大家以最迅速的身法,掠入洞去,而且在進入洞窟之後,飛落地面之時,就得各按方位,列下五行陣,以防敵人在黑暗中突擊。
  凡是他們五行門在採取行動時,必然先列陣式,只要有五個人在一起,站定下來,也都一定是按五行方位各佔一地,數十年來已成了習慣,這也是他們五行門五老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的基本因素。
  石窟中當然比外面更黑暗,五人飛身落地,雖按方位,列成陣勢,但每人相距不過數尺,也不過是佔了丈許一圈,這座石窟,廣羨到可以容納數百個人,他們只佔了入口處丈許地方,四周自然空蕩蕩的,看不到一點景物。
  (要知此時右首石室內方振玉正在運功逼毒,孫月華一口氣熄了燈火,因此不見一點燈光)
  青衣老者這一停下來,石窟中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稍有經驗的人,已可從四周吹到身上的冷空氣,測知石窟面積相當廣大了,他一手持須,嘿然一笑,壓低聲音道:「想不到這座石窟,居然如此廣袤,木大師先咱們而入,此時尚聽不到一點聲息,可見尚未找到淫賊藏身之處了……」
  有人突然接口低笑道:「我在這裡。」
  這話聲說得不響,但就在紅衣老者的身邊。
  青衣老者沉喝道:「什麼人?」
  紅衣老者哼了一聲,揮手一掌,擊了過去,一道狂飆,飛捲而出。
  站在西首的白衣老者突覺有人揮掌擊來,立即豎掌迎擊過去。
  紅衣老者這一掌雖然落了空,但另一道掌風凌厲無匹的撞到身前,不覺沉嘿一聲,第二掌又緊跟著劈出。
  蓬然一聲,紅衣老者和白衣老者互相硬接了一掌。
  白衣老者就大聲道:「老二,是我。」
  紅衣老者道:「是老三硬接了我一掌麼?」
  白衣老者道:「不是我還會是誰?」
  其實他們兩人之間,有人左右開弓,擊向兩人,又輕悄的溜了開去,因此師兄弟兩人,竟然硬接了一掌。
  要知這五師兄弟,功力均不相上下,這一掌接實,各自身不由己,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那知就在白衣老者被震退之際,又有人在他站立的方位上,揮手一掌,朝中間的黃衣老者當胸劈去。
  黃衣老者驟覺掌風壓體,不得不揮手發掌,口中喝道:「老三,你怎麼又向小弟偷襲起來了。」
  那人發掌之後,又輕快的閃了開去,正好白衣老者被震退了兩步之後,迅快的回到原位之上,正好中間黃衣老者一道掌風,劈擊而出,湧向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連轉個念頭都來不及,趕緊發掌往前推出。又是蓬然一聲,老三、老五就這樣地硬對了一掌。
  白衣老者怒喝道:「是你先發的掌。」
  黃衣老者身形一晃,斜退一步道:「誰說的,明明是你先一我出手。」
  他斜退出去之際,又有人站到了他(黃衣老者)的中央位上,雙手一分,呼呼兩掌,一掌劈向正北(黑衣老者),一掌劈向正南(紅衣老者),分襲兩人。
  黑衣老者道:「老五,你現在又襲擊我來了。」
  身形旁移,避開了一掌。
  紅衣老者也同時說道:「不,他這一掌是朝我劈來的。」
  青衣老者聽到四個師弟忽然互相襲擊,心知必有蹊蹺,沉聲道:「大家各守崗位,不要亂了陣腳!」
  左手已經取起了火摺子,臨風一晃,火光驟亮,只見一個青衫少年身法奇快,一閃而逝,往裡洞左首掠去,那不是方振玉還有誰來?
  (讀者注意,此時方振玉在石室中運氣逼毒,而且石室方向是在石窟裡首的右邊,不是左邊。)
  青衣老者大喝一聲道:「淫賊那裡走?」
  飛身迫撲過去。火摺子一亮即沒,青衣老者追入左首洞窟,這是一條寬僅數尺的夾道,他落足雖輕,但自己仍可聽到輕微的腳步之聲,自己可以聽到,別人自然也可以聽到。
  突然一道奇猛的掌風,迎面直擊過來,青衣老者急忙舉手拍出,硬接對方一掌,夾道中急風迥旋生嘯!
  青衣老者一掌接實,竟然被震得腳下浮動,後退了一步,心頭不禁暗暗驚凜:「這小子內力竟會有這般深厚。」
  他曾在峰下和方振玉動過手,知他武功極高,但不料內功竟然有如此精湛,心中積忿難平,怒哼一聲,正待撲攻過去!
  那知對方和他硬接一掌之後,同樣心有未甘,青衣老者還未撲起,他已一聲不作,凌空飛撲過來,雙掌一先一後,迅如雷霆,交擊而至。
  青衣老者沒想到對方發動得比自己還快,更是怒不可遏,雙臂一振,同樣奮身而起,雙掌一掄,直擊橫劈,全力迎擊而出。
  這條夾道,寬不過數尺,黝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兩人這一動上手,攻拒之間,全憑聽風辨位,辨位出手,饒是如此,兩人出手還是迅疾凌厲,招無虛發,但聞拳掌帶起的呼呼風聲,在夾道中激盪飛捲,威勢驚人。
  就在此時,但聽一陣金鐵擊撞之聲,從前面大窟上傳了過來,這一陣兵刃的搏鬥,只聞金鐵狂鳴,不聞人聲喝叱,聽聲響,顯然是群起攻擊,人數不少,但經過一陣擊撞之後,又立趨寂然!
  青衣老者心中暗道:「莫非淫賊在這座石窟之中,也埋伏了同黨不成?不然就是進入這石窟的武林高手,在黑暗之中,分不清敵我,自相殘殺起來了。」
  一念及此,不禁想到方才入洞之初,自己四個師弟互拼之事,一時那敢戀戰,雙掌排山推出,撞向對方,人卻立即往後撤退,他剛剛縱起,忽覺一縷指風,從斜刺裡激射過來。
  此時雙掌業已推出,再待收回手來,已是不及,只得猛一口真氣,把全身功力運集肩頭,硬接對方一指。
  對面敵人也被他雙掌排山推出所激怒,口中嘿了一聲,同樣雙享如山,真推過來。
  青衣老者縱然運起「五行真氣」,但覺斜刺裡這一指,戳在左肩,如中巨錐,凝聚的真氣,幾乎被他一指震散,而且對方指風之中,還暗藏了一股奇冷澈骨的陰寒之氣,在指力擊中人身之後,迅快滲入腠裡,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噤!
  這真是說時遲,那裡快,對面敵人推出來的掌風,有如驚濤拍岸,同時湧到身前,耳中但聽蓬然一聲大震,他肩頭中了一指,推出去的掌風,自然也受了影響,後力不繼,這一記雙掌交擊,直震得耳鼓狂鳴,心頭狂跳,一個人立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背後一下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對面那敵人乘勢暴喝一聲,人若旋風,一下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快如閃電,往外猛衝出去。
  青衣老者功力深厚,雖被對面敵人震得血氣浮動,還不致傷及內腑,但左肩所中這一指,因有一股極陰極寒之氣,隨著慘入,再被對面敵人震得血氣浮動之際,護身真氣在一瞬間竟然無法抵擋外侮,陰寒之氣便爾乘虛而入,逐漸侵入經絡!
  在這一情況之下,青衣老者自顧不暇,對面敵人從他身邊擦身飛過,他也無力再出手襲擊,只得倚著石壁,緩緩運氣,希望把侵人體內的陰寒之氣逼出體外。
  那知不運氣還好,這一運氣,那股陰寒之氣竟然隨著自己運轉的氣機,迅快流動,大有散佈全身之勢!不,奇寒之氣幾乎隨著血氣,侵向心脈!
  這一下,直把青衣老者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暗自尋思:「難道自己中的會是北海玄靈門的『摧心指』不成?自己在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會使『玄靈摧心指』的人,這人會是誰呢?」
  只聽洞口有人低沉的叫道:「老大……」
  青衣老者聽出那是老五(黃衣老者)的聲音,忙道:「老五,我在這裡。」
  黃衣老者一下閃身而入,問道:「老大,你追上那淫賊了麼?」
  青衣老者道:「愚兄追到此地,莫名其妙的和人動上了手,此人武功極高,但愚兄和他力拼了十數招之後,發現他出手不是淫賊路數,正欲喝問,因為聽到外面兵刃交擊,似是有不少人在黑暗之中互相攻擊,要待退出,卻被另一個人擊中一指,此人練的極似『摧心指』,陰寒之氣,直逼心脈……」
  黃衣老者吃驚道:「老大,你是說中了北海玄靈門的『摧心指』,玄靈門已有數十年不曾聽到消息了,似乎並無傳人……」
  青衣老者道:「但愚兄中的確是『摧心指』,一經運功,陰寒之氣,就會隨著我運行的真氣,循血攻心……」
  「啊!」黃衣老者急道:「這該怎麼辦?小弟這就扶你出去,目前唯一的方法,只有合咱們五人之力,才能把陰氣逼攻出來了。」
  青衣老者問道:「外面情形如何?」
  黃衣老者道:「外面情形很亂,老大追入石窟之後,咱們又連續遭到攻擊,後來似乎又有不少身負上乘武功的高手進入石窟,雙方敵友難分,咱們只好列下陣勢,緩緩移到這石洞外面,守在洞口。來人之中,經常有人互相攻擊,方才就曾有幾個人衝入咱們陣來,劍招十分凌厲,咱們也只好撤出兵刃應戰,但只一接觸,這些人又悄然退走,大概老大聽到的兵刃擊撞之聲,就是這一陣了」。
  青衣老者道:「方纔有人衝出洞去,你們可曾遇上了麼?」
  黃衣老者道:「沒有呀,自從那幾人衝陣之後,就不曾有人打裡面出來過,老二他們不放心,才要小弟進來探視的。」
  青衣老者道:「這就奇怪了,此人明明從愚兄身邊掠過,衝了出去,還有那個使『摧心指』的人,從橫裡發指,至少這條夾道前面,就有兩個人了。」
  黃衣老者道:「但小弟進來之時,這夾道中並未發現有人?」
  青衣老者道:「這就證明這條夾道,另有岔路。這座石窟,必然有許多暗道可以相通。」
  他剛說到這裡,突聽一個清朗聲音接口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你們進入石窟之人,全死定了。」
  黃衣老者凜然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清朗聲音輕笑道:「你們爬上百丈崖,不是來找區區的麼?怎麼還問在下是誰呢?」
  黃衣老者怒聲道:「你是方振玉?」
  「不錯!」那清朗聲音道:「正是區區。」
  他聲音好來自在壁後,又好像就在夾道左首。
  黃衣老者突然心中一動,道:「原來是你有意把咱們引上來的了。」
  「完全正確。」
  那清朗聲音道:「不把諸位引來,如何能一網打盡呢?」
  「好個淫賊!」
  黃衣老者故意引他說話,此時聽清了他發話所在,凝聚全力,揮手就是一掌,劈了過去。但聽砰然一聲,掌風擊在石壁上,震得夾道中碎石塵沙簌簌直落,顯然這一掌擊了個空。
  清朗聲音冷然道:「憑你這點能耐,還不配和方某動手。」
  呼的一拳,擊了過來。
  這一拳風聲強勁,帶起了一片嘯風之聲,形勢逼得黃衣老者不得不揮掌招架,雙手前推,使了一記「閉門拒虎」,往前推出。
  那清朗聲音冷哼一聲,雙拳連環擊出,倏忽之間,左右兩手閃電般各自攻出五拳,他出手勢道沉猛,招招如鐵錘擊巖,十記拳風,竟把黃衣老者逼得連連後退。
  這十拳之後,他朗笑一聲,忽然斂手退去,一轉瞬就走得無影無蹤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1:50

第25章 撲朔迷離
  黃衣老者連接對方十拳,喘息尚未平息,突覺背後被人無聲無息擊中一指,口中悶哼了一聲。
  青衣老者聞聲問道:「老五,你怎麼了?」
  黃衣老者打了個冷嘩道:「果……果然……是……是『摧心指』……」
  青衣老者聽得心頭一凜,急忙手扶石壁,移步走來,低聲叫道:。『老……五……你忍耐一下,咱們快……快退出去。」
  他也因體內寒氣愈來愈盛,全身真氣,已有積滯之象,連說話也帶上了顫抖。
  黃衣老者一指中在後心,全身冷得直抖,顫聲道:「老大……小弟只怕……不行……了……」
  「愚兄扶著你快走!」
  青衣老人一手挾起黃衣老者,一手扶壁,奮起全力,往外疾行。差幸入洞未深,這一陣捨命疾行,總算被他衝出窟窿,腳下突然一軟,兩個人同時絆倒。
  這窟窿口,正是五行三老列下陣勢之處,黑暗中,突覺有人傾跌出來,白衣老者大喝一聲:「什麼人?」
  青衣老者心頭清楚,顫聲道:「老二……是愚……兄……」
  紅衣老者聽得大駭,問道:「是老大,你負了傷?」
  白衣、黑衣老者,急忙過去,把人扶住,發現者大、老五身子顫抖得厲害,兩人同時吃驚的道:「老大,老五,你們怎麼了?」
  青衣老者咬著牙關,顫聲道:「愚兄……和老五……中了……『摧……心指』……快……快……列……陣……運功
  紅衣、白衣、黑衣老者聽得更感震驚,一時無暇多問,急忙七手八腳的扶著兩人盤膝席地坐下,自己三人也隨著坐好,五個人擠在一起,圍成一圈,你握我的手,我握你的手,迅速的運氣行功。
  原來五行門五老練的「五行真氣」,五個人各練一門,他們衣分青、紅、白、黑、黃,練的「五行真氣」,也分為甲乙、丙丁、庚辛、壬癸、戊己,合則五行運通,分則各擅所長,傷在任何手法之下,只要五人合力行功,氣機互通,生生不息,即可療傷逼毒。
  如果有敵人闖入他們「五行陣」中,他們也可以運用五行相剋之理,使你備嘗五種不同真氣的攻擊,無暇兼顧,因有這兩層妙用,五行五老一向出入與共,焦不離孟,數十年來,從未敗落過一次。
  這回他們五人跌坐運功,因乙木(青衣老人),戊土(黃衣老者),二門為陰寒之氣所襲,五人之中兩個人受了重傷,「五行真氣」就無法循環貫通。
  青衣老者還勉強行氣,黃衣老者除了牙齒打戰,血氣凝凍,那裡還能納氣運行?
  行功到了他那裡,就通不過去,四人就只好慢慢運功替他法除寒氣,這一來,收效也自然緩慢下來了。
  但此時這座廣大的石窟之中,情勢卻愈來愈緊迫,真有瞬息萬變,撲朔迷離之局,衝進來的人,敵我難分,大家又不敢亮起火筒(火光一亮,就暴露了他們的行藏,豈不成了人家攻擊的目標),因此都在摸黑伺機出手,又豈會容他們(五行五老)佔據一角,自顧自的運功調息?
  ***
  方振玉誤喝了孫月華遞給他的那盅茶,孫月華還只當是蒙汗藥,實則乃是媚藥,差幸手中通天犀角一絲涼氣,使他神智清明,未鑄大錯,於是就在這室中盤膝坐下,運行起「無極玄功。」
  他先前對十六佛像的坐姿,只能參悟第一排四個,這回澄心淨志,緩緩納氣,忽如水到渠成,練到第一排最後一個坐姿,極自然的連貫上第三排四個坐姿,等到第三排的四個坐姿練完之後,本待休息,那知竟然欲罷不能,但感到自己體內真氣鼓動,愈來愈急,一個身子隨著自己一吸之勢,居然離地上升,一呼稍停,一呼再升,這樣竟然毫無憑藉,在懸空盤膝坐著。
  這一升起,就和第五排的四個坐姿完全吻合了,因為第五排四個羅漢坐像之下,雕刻著許多雲朵,而無蒲團,本來無法解釋的奧秘,等它自行引導真氣,使身子上升,就豁然無師自通了。
  再等懸空的身子徐徐下落,第七排四個坐姿,也極自然的順序行氣,一下貫通。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你天天去思索它,模仿它,總是做的不大對勁,今晚方振玉聯想都沒去想它,它卻一氣貫通,把十六個坐像全練成了,一時自然大喜過望,依然跌坐不動,依照方才情形,揣摩著又演練了一遍。
  孫月華雖然手無寸鐵,卻雙掌當胸,一個人目光凝注,全副精神的站在門口,替方振玉護法,她知道自己方才做錯了事,不該把這盅毒藥給方振玉喝的,所以現在要全心全意的給他護法了。
  方振玉這番運氣行功,但覺全身真氣,真像源頭活水,流向四肢百骸,一個人有著說不出的舒暢!
  前後差不多經過了半個多時辰,石室中居然十分安靜,再也不見有人進來。
  好像那假冒自己的賊人,在茶盅中放置春藥,就是為了促成他和孫月華的好事,就悄悄離去,企圖把這筆帳轉移到他的身上,弄假成真(本來是假的,現在變成真的了),再也別無其他陰謀!
  方振玉睜開眼來,這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功力,經過這番運功,前後竟然判若兩人!
  因為在半個時辰之前,自己雖然也可以目能夜視,但那所謂夜視,是說有星月之處,可以看得清四周景物,看得清人的面貌和衣著,其實只是比一般人在黑夜中看不清人影,稍勝一籌罷了,這就是江湖上所謂目能夜視了。
  如今自己在一睜開眼來之際,石室中燈火已熄,本來一無所睹,這回居然如同白晝(這石室中就是白晝也黝黑如墟,伸手不見五指)不但室中景物清晰可辨,連站在洞口的孫月華披肩秀髮,(她面向洞外,看到的是她的背影)每一根烏黑柔細的髮絲,都可以數得清楚!
  他本來只是為了喝下一盅毒藥,劇毒逐漸發作,心頭褲思不可遏止,才坐下來運氣行功的,當時原只想把劇毒逼出體外,或藉行功予以消除,就心滿意足了,那知竟有如此豐碩的收穫,自然是大出意料之處,不覺大喜。
  眼看孫月華一直全神貫注的站在洞口,自己運功已有半個時辰,她始終沒有休息,心中甚是感激,這就輕輕站了起來,說道:「孫姑娘,真是多謝你了,在下已經運功完畢,你快坐下來歇一回吧!」
  孫月華倏地轉過身來,關切的問道:「你已經把劇毒逼出去了麼?」
  石室中黝黑如墨,她自然看不到他,但她睜大了一雙清澄如水的眼睛,喜悅和關切之情,是無法掩飾的!
  方振玉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含笑道:「劇毒早就消失了,在下這次運功,竟然得到了意外的收穫,是從前無法領悟的境界,這回全做到了,這一點,真該謝謝你才是。」
  孫月華春花般臉上,綻起一絲甜甜的笑容,嬌聲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在下多日來都無法做到的真氣運行,這一瞬間就像水到渠成,毫無一絲阻礙!」
  方振玉因為心裡太高興,就把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但看她雖已轉過身來,卻依然站在門口,忙道:「孫姑娘,這半個時辰,累了你了,快過來,坐下歇息,我們可以下山去了。」
  「你是我親手下的毒,我應該替你護法,你好了,我才放心,我能為你效勞,心裡感到很安慰,真的一點也不累。」
  孫月華不知道他可以看得到自己,她幽幽的說著,眼中、臉上,都流露出幽怨而淒涼的笑容,接著低下頭去,輕輕搖了下頭,又道:「方少俠,你已逼出劇毒,一個人下山去好了,我要留在這裡再也不下山去了。」
  說到最後,她眼角間忽然含蘊著一顆明珠般的淚珠,快要奪眶而出!
  方振玉微微攢了下眉,他自然知道,她因失身於假冒自己的賊人,婦女名節為重,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不知如何勸她才好?只得緩緩走到她身邊,柔聲道:「孫姑娘,千萬不可如此想法……」
  「那你……要我怎麼想呢?」
  孫月華臉頰上滾落兩行珠淚,她抬起頭,望著他,她雖然看不見方振玉,但她從他說話的聲音,知道他就在自己對面。雙肩一陣聳動,突然縱身撲人他懷裡,嗚嗚咽咽的低聲啜位起來。
  方振玉不能把她推開,而且內心對這位生性好強逞勝,現在又在弱得需人扶持的孫姑娘,感到無限同情,只好任她伏在自己懷裡抽噎著,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來!
  男人寬闊的懷裡,就有著足以使少女感到溫馨的慰藉,她漸漸止住了抽噎,仰起頭來,低聲道:「方少俠,你會笑我麼?」
  「你是一個好姑娘,你的心是冰清玉潔的,我怎麼會笑你呢?目前只是一時受騙,這不是你的錯,所以你應該珍惜自己,需要有人幫助你,離開這裡,就可以忘掉這裡,你依然是美麗、矯健的武林兒女,巾幗丈夫,大家都會為你喝彩!」
  方振玉不善言辭,尤其有一個美麗的少女伏在他懷裡,他更想不出妥切的安慰話來,這幾句,已經使他說的十分吃力。
  孫月華舉起纖纖玉掌,輕輕擦了她有淚痕的臉頰,芳心感到一陣溫暖,她一雙鳳目之中,開始有了新的希望的光彩,依然幽幽的道:「你會幫助我麼?」
  「在下當然會盡我的能力幫助你。」
  方振玉含著溫柔的笑容,他為自己能說服她而高興,接著道:「好了,孫姑娘,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裡吧!在下上山之時,還遇上了令兄,他也是人山找你來的……」
  孫月華忽然挺直了身子,堅決的道:「好,我隨你下山去,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方振玉道:「姑娘有什麼條件,但請說好了。」
  孫月華道:「第一,你暫時不要和我哥哥見面。」
  方振玉一愣道:「這為什麼?」
  「你不要多問咯!」
  孫月華接著道:「第二,我要扮成男裝,和你一路同行,不論你到什麼地方,我也要去。」
  「這……」
  方振玉攢著眉道:「在下……和姑娘……同行,只怕不大方便。」
  孫月華道:「我暫時不想和我哥哥見面,是為了要找出那個假冒你的賊人,要和你一路同行,也是為了找到那萬惡的賊子,我要找到他,逮住他,當著天下武林揭穿他假冒你,然後我就手刃了他……」
  方振玉道:「在下是非找到他不可,這是不錯,但你為什麼不肯和令兄見面呢?」
  孫月華道:「我大哥、二哥決不會同意我和你一路的,但我非和你一路不可。」
  她不待方振玉開口,接著道:「因為我方才仔細想過了,他假冒了你的名,做出許多天人共憤的壞事,你知道為什麼?」
  方振玉道:「他想嫁禍於我。」
  「是啊!」孫月華道:「依我看,他一定和你有著深仇大恨,非把人坑得身敗名裂,是不會休止的。因此,你走到那裡,他就會像陰魂不散的始終跟在你左右……」
  方振主愕然道:「這個,在下倒不曾想到!」
  孫月華嫣然一笑,道:「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我們並不是並轡江湖,走在一起,而是你在前面,我只是遠遠的跟蹤著你,我想不用多久,我就可以識破他的行藏,然後由我暗中通知你,就可以把他逮住了。」
  「這辦法倒不錯!」
  方振玉欣然道:「好,在下依你。」
  孫月華漾起一絲甜笑,說道:「你說了要算。」
  方振玉道:「在下答應了自然算數。」
  「好!」孫月華欣然道:「那我們……」
  她說到「我們」二字,心頭方自一羞,底下的話,還未出剛
  突聽遠處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姓方的淫賊,你快滾出來,有許多人正在等著你呢!」
  這聲音經過石壁夾道曲折的送進來,口音自然走了樣,聽不出是誰說的話來。
  孫月華側耳聽了一會,低低的問道:「這人是誰?」
  方振玉道:「聽不出來,咱們就出去。」
  「慢點!」
  孫月華一把拉住他的臂胳,說道:「這時候出去,只怕會引起很大的誤會。」
  「不!」方振玉道:「在下不出去,他們也會找進來,何況誤會必須澄清,絕不能讓它存在,在下進入茅山,本是找尋假冒我的賊人來的,真者自真,假者自假,只有把誤會解釋清楚了,才能找出真正假冒我的人來。」
  「好!」孫月華堅強的道:「我隨你出去,我可以替你作證。」
  只聽外面又有人喊道:「姓方的,你躲著不出來,難道能躲一輩子嗎?好漢作事好漢當,你龜縮著不出聲,難道咱們不會找方鐵崖去嗎?」
  方振玉聽他辱及祖父,心頭甚是憤怒。
  就在此時,一雙綿軟纖潤的玉手,握住了他的手,低低的道:「方少俠,我們出去,但你必須保持冷靜,我想……這也許是什麼陰謀!」
  方振玉點頭道:「我知道。」舉步往室外行去,但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你隨在我身後,不論遇上什麼襲擊,都由我來應付。」
  孫月華含情脈脈地點點頭,學著他方才說過的話:「我知道。」
  兩人走出石室,這是一條寬僅數尺的夾道,石壁間凹凸不平,許多地方尖石銳利如刀。
  方纔進來之時,還須憑手摸索,但如今方振玉己可清晰的看清楚了,他回過頭去,低聲說道:「這條夾道,曲折難行,你可要緊隨我身後而行,才不致碰上尖石。」
  孫月華奇道:「方大哥,你看得見?」
  她還是第一次叫他方大哥,心裡可早就叫過他數十遍了。
  方振玉不願多說,只是含笑道:「看不大清楚,只是進來的時候有些印象罷了。」
  就在話聲甫出,似是有所警覺,腳下方自一停!
  忽見「嗤」的一聲,一道火花,朝自己疾射過來。
  方振玉左手急忙拍出一掌,但聽「啪」的一聲,火花立被掌風捲的倒飛回去,擊在七八尺外的石壁上,登時爆散開去,化作數點火焰,一閃而沒。
  就憑這一閃而沒的火焰,敢情人家已經發現了方振玉停身之處,緊接著一簇「嗤」「嗤」輕響,聲音雖細,卻十分尖銳,分明是一種勁急的暗器,電射而來!
  方振玉口中大喝一聲道:「什麼人出手偷襲在下?」
  右手摺扇「豁」的一聲,往前捲起,一下就把對方三支暗器一起兜住,左手輕輕一接,就接到了手中,但覺沉甸甸的竟是三支三寸來長的鐵筆。
  身後孫月華關切的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方振玉道:「只是三支鐵筆。」
  「三支鐵筆?」
  孫月華驚異的道:「難道會是鐵筆三郎?」
  鐵筆三郎祝祥,方振玉自然知道,他就是七星堡主的三弟子,自己曾經在龍王廟見過他,這三支鐵筆,會是他打出來的?這倒有可能,當時為了毒華佗的事,也許仍然懷恨在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2:20

第26章 大肆毒手

  孫月華關切的道:「你和鐵筆三郎有梁子?」
  「沒有。」方振玉道:「方纔沒有見到人,咱們走!」他舉步走在前面,但他知道這座石窟之中,果然來了不少人,這些人對自己真假難分,心頭自然生出了極大戒心,雙目凝注,只是向左右查看,這樣走出四五丈遠近,發現這條甬道兩側,竟有一條橫穿而過的夾道。
  所謂夾道,其實只是一條石弄罷了,心中不覺猶豫起來,不知自己方才是從那一條夾道進來的?正待越過橫穿的夾道,往前行去,只聽一聲口哨響起,人影一閃,從左右兩邊,竄出兩個黑衣漢子,劍光電閃,夾擊而至。不,正面夾道上,同時也有一道人影,快若奔馬,手掄長劍疾衝刺來。
  這三人來勢奇快,方振玉急忙往後退一步,右手揮起摺扇一下封住三支長劍,口中喝道:「三位是什麼人?」
  三個黑衣漢子一言不發,三支長劍,竟然配合佳妙,連綿刺出,劍法奇詭辛辣,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劍尖飄忽,記記都是找你要害大穴下手。
  夾道中黝黑如墨:武功再高,也很難看得清楚,但他們就像目能暗視,劍發如風,攻勢快速已極!
  方振玉摺扇連揮,一連封開兒招之後,才發現他們並非看得見自己,而是他們久經訓練,練的就是在黑暗之處聯手攻敵之法,只要你和他們動上了手,他們就可圍著你猛攻,聽風辨位,不爽絲毫!
  方振玉心頭猛然一動,忖道:「莫非他們會是『北斗煞星』不成?」一念及此,登時想起方才孫月華說的話來:「對方一定和你有著深仇大怨,非把你坑得身敗名裂,是不會休止的。」
  細想自己和七星堡並無冤仇可言,他們卻突然一再和自己為難,由此看來,那送摺扇的丫頭,和假扮自己的賊人,莫非都是七星堡所為?
  他這一沉思,心神微分,幾乎被對面漢子冷森的劍鋒刺中左肩,心頭一凜,口中朗笑一聲道:「三位大概是北斗煞星了?在下不想傷人,更不想和你們糾纏,快些退出去吧!」
  左手突然揚起,把才纔接來的三支鐵筆分向三人劍身上射去。
  這三個黑衣漢子只知掄劍攻敵,究是身處黑暗,看不清敵人的動作,但聽「噹」「噹」「噹」三聲巨響,火星飛濺,三支百練精鋼長劍,登進被鐵筆射中,齊中折斷,「當郎」墜地,三個黑衣漢子猛吃一驚,急急往後暴退!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大笑道:「方振玉,你果然不錯,但就算你武功再高,今晚也休想闖得出百丈崖石窟……」
  孫月華站在方振玉身後,聽到話聲,急忙扯了他一下衣衫,急急的道:「就是他,快追上去,他就是那個假冒你的賊人!」
  方振玉回頭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聽得出來,絕不會錯。」
  孫月華揮揮手道:「你快追上去,一定可以逮住他了。」
  方振玉點頭道:「好,你最好在這裡等我,不可亂走,這洞窟好像進來了不少人,黝黑之中,敵友難分……」
  孫月華聽他口氣,好像很關切自己,心裡不覺一陣刺痛,一面點頭道:「我會照顧自己的。」
  方振玉這才縱身朝前追掠上去,就因這幾句話耽擱,那賊早已去遠,追了一段路,兀自不見對方的人影!
  前面不遠竟然又出現了岔路,方振玉腳下方自一停,突聽岔道左首傳來一聲大喝:「姓方的淫賊,那裡走?」
  「呼」的一股拳風,從左首湧出。
  接著只聽另一個人沉哼道:「不長眼睛的東西。」
  蓬然一聲大震,夾道中急風迥旋,敢情這人硬接了先前那人的一拳。
  一時但聞拳掌帶起的呼呼勁風,從側面岔道上傳來,大概是這兩人各不相讓,已經展開了一場生死搏鬥。
  只要聽他們擊出來的拳掌,內勁奇強,就可知道這二人必然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方振玉暗暗奇怪,這石窟之中,怎麼會來了這許多人?
  就在此時,只聽身後遠處,似是有一個女子的驚呼傳了過來!
  同時岔道右側,也響起一陣兵刃相擊的聲音,由遠而近!
  好像這座石窟,都有人在互相攻擊,因此不時的會傳出叱喝和互搏的聲響,也更使得石窟內每一個人心裡都感到緊張不安。
  最使方振玉驚凜的是那一聲女子的驚呼了,但因相隔較遠,聽不真切,心中立即忖道:「莫非會是孫姑娘?」
  這一想,不覺急忙回身朝原路奔了回去。
  從那女子聲音傳入耳中,到回身奔返,前後也不過眨眼工夫,縱目看去,這條道上,那裡還有孫月華的人影?
  前面大石窟中,這段時間內,似是又進來了不少高手,只因石窟極為廣袤,多了幾十個人,並不顯得擁擠。
  只是窟中實在太黑了,人與人之間,有時難免撞在一起,那就會引起零星的搏鬥。
  就因同處在黑暗之間,出手擊敵,全憑聽風辨位,是以搏鬥也不過兩三下,雙方距離錯開了,也就會自動停止;但大家都像在狩獵一般,各自屏息凝神,全神貫注著四面八方,卻沒有一個人退出去的。
  也就是說,只要有一個人閃動之時,稍微帶起風聲,或是腳下稍微出聲,準有幾個人會出手襲來,因此,這座大石窟中,儘管人影幢幢,卻不聞半點聲息。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亮起一道火摺子,火光一閃即滅!
  火光雖然只是閃電般一亮,但大家都已看到方振玉就站在左首一座石壁之下。
  立時有人高聲喝道:「淫賊就在這裡了。」
  喝聲甫出,一陣衣袂飄風兵刃格擊之聲,隨著響起!
  同時也響起幾聲驚呼,慘嗥,和一個清朗的大笑,有人隨著倒了下去。
  緊接著又有人亮起了火摺子,方振玉已經閃到了北首,火摺子很快又被人打熄,但這一來,已經把眾人激怒,隨著火摺子的乍滅,又有幾道人影快捷無倫的朝方振玉立身之處,飛撲過去。
  又是一陣拳風、掌勁,和兵刃擊撞之聲,交織著響起,有人悶哼,也有人慘嗥。
  在混亂的激戰中,最後又有人帶著朗朗的勝利長笑,飛越而出,笑聲中,當然又有人倒了下去。
  大家自然聽得出那清朗的笑聲,發之於方振玉之口!
  大家也自然可以從聽聲辨位,聽出方振玉隨著笑聲,轉移了位置!
  於是又有人晃亮火摺子,朝方振玉轉移的方向投去。
  火摺子再次亮起,大家果然清晰的看到方振玉手執摺扇,青衫飄忽,站在那裡喘息,一眼看到火摺子投擲過去,立時舉手一扇,「呼」的一聲把那燃燒的火摺子吹熄。
  「好個惡賊!」
  「姓方的,你還往那裡走?」
  暴喝聲中,又有幾條人影急撲而起,急擊過去。
  比墨還黑的石窟中,響起方振玉一聲朗笑,說道:「諸位衝著方某而來,那就莫怪方某扇下無情了。」
  在他說話聲中,又有幾條人影,悄悄圍了上去,雖然看不到刀光劍影,但從幾處不同方向發出來的金刃劈風之聲,勁急而凌厲,是可以聽得到的!
  於是又有一陣懾人心神的金鐵狂鳴,黑暗中,雖然看不見有人負了傷,但懾人心神的悶哼,驚怖的厲叫,和不忍瘁聞的慘嗥,夾雜著嘹亮的朗朗長笑,在一片混亂中相繼而起!
  有人接二連三的砰然倒地,但倒下去的絕不是方振玉,如果是方振玉倒下去了,就不會發出清朗的笑聲來。
  今晚到這座石窟來的人,幾乎都是江南俠義道的一流高手,如今居然交手沒有幾招,就相繼倒下去,不死也幾乎受了重傷。
  這下,不由得聽得還沒有出手的人,感到無比凜駭!
  方振玉武功居然有如此高不可測,出手的毒辣,更是令人怵目心驚,他似乎已經橫下了心腸,痛下毒手,要屠盡進入石窟來的所有人!
  但真正的方振玉,卻還在石窟內,縱橫相交的夾道之中,迷失了路徑。
  (石窟內夾道曲折,洞與洞之間,交叉互通,只要一步走錯,便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路徑,方振玉回身奔返之際,走了直線,但他和三個「北斗煞星」動手是在夾道的十字口,追蹤假冒他的人時,是朝右首橫路追下來的,黑夜之間,動手換位,自然很易忘了方向。)
  他奔行了幾丈遠近,依然沒有發現孫月華的蹤影,心頭不由大急,腳下一停,大聲叫道:「孫姑娘,你沒事吧?」
  石窟中沒有回音,方振玉又朝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自己身側不遠,有人發出輕微的呼吸之聲,正待回頭看去!
  原來岩石嶙峋的石縫間,隱藏著一個人,就在方振玉回頭之際,悄無聲息的一掌,朝方振玉後心印來。他才一伸手,方振玉已然驚覺,回身之際,右手一把抓去!
  這一記「迥龍探爪」,卻好抓住了對方脈腕,那人心頭一驚,左手快捷無比的拍出一掌。方振玉右手帶轉,五指微一用力,左手一掌直切而下,一下斫在他右肩上。
  那人口中「啊喲」一聲,身子往下彎了下去。但方振玉扣著他脈門的五指,忽然覺得似有一縷陰寒之氣,從指頭襲了過來,心中不覺一動,功運五指,朝他逼去。
  他如今「無極玄功」已有五成以上的功力,這一逼,對方使出來的陰手,立時被反逼回去。
  使出來功力一旦反逼,就是行話所謂「走火入魔」,對方如何忍受得了?身軀一顫,低聲央告道:「方少俠,你就饒了我吧!」
  方振玉把他反手按下,看到的(他目能在黑暗中看清物事)只是背影,但此人十分眼熟,此時這一開口,不由得輕哼一聲道:「你是謝莊主?」
  那人連聲應道:「是、是,老……老朽正是謝廣義,少俠,民請鬆手。」
  他果然是謝廣義!
  方振玉沒有鬆手,冷冷的道:「謝莊主不是沒練過武功麼?」
  謝廣義道:「老朽……老朽……練過幾年,只是不精,和沒練也差不多,方才……只是心切愛女之仇,才向少俠出手的。」
  方振玉聽他這般說了,正待鬆手,突然想起雙拐鎮長江鄧公樸被人背後擊中一掌,經自己給他運氣之際,給謝廣義握住他的雙手,那時自己就感覺到一縷陰寒之氣,滲襲過來,明明是謝廣義所為!一念及此,冷然道:「你起來,在下正有一件要事向謝莊主請教。」
  謝廣義直起腰,臉上飛過一絲獰厲之色,右手緩緩提起,豎立胸前,(他只當方振玉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動作)一面故意陪著笑道:「方少俠有何見教?」
  方振玉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故作不知,冷然道:「謝莊主和鄧前輩是數十年的老友,你才會把令嬡拜在鄧前輩膝下作義女,但謝莊主一直深藏不露,直到鄧前輩臨終之際,才知謝莊主練成了『陰手』,只可惜那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謝廣義聽得臉色劇變,豎立當胸的右手,不自覺的動了一下,但他還是沒敢出手,一面故意呵呵一笑道:「方少俠這話可錯了,老朽昔年練的並非『陰手』,而是『玄靈摧心掌』……」
  話聲未落,手掌已經疾出如風,悄無聲息的印上了方振玉的前胸。
  「摧心掌」掌心含蘊極強的震力,專摧敵人心脈,故有「摧心」之名,就是修為功力和他相等的人,只要被他掌力擊中前後心,一樣會被震斷心脈,不然像雙拐鎮長江鄧公樸,一身武功已可名列一流的高手,如何會重傷不治?
  只是今晚他遇上的卻是無極門的傳人方振玉,「無極玄功」又是匯通釋道兩家的上乘神功,正是旁門左道陰功的剋星,何況方振玉早就看出他右手當胸,意圖偷襲,在他右掌推出之時,同樣功凝右掌,暗暗伸手抵了過去。
  這一著謝廣義自然沒看到,也是做夢也沒想到的事,等到右掌直出,和方振玉的右掌乍接之際,口中立即悶哼一聲,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砰然一聲,跌坐在地,一張老臉不住的痙攣,雙目突出,張大了口,嘶聲道:「你……你……」
  一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委頓在地,只是喘著大氣,再也說不出話來。
  方振玉還不知道他「玄靈摧心掌」力,被自己「無極玄功」真氣反逼,一身功力,已經全毀,左足猛地跨上一步,沉喝道:「玄靈摧心掌,這麼說,鄧前輩果然是你下的毒手了!」
  謝廣義一身所練陰功,逆血反行,(練功人的散功)這份痛苦,真如滾油煎心一般,頭上冷汗,像黃豆般綻了出來,身軀不住的抽搐,喘著大氣,斷斷續續的嘶聲道「我……完……了,少……俠……你……你……做……好事,給……我……一……掌……求求……你……」
  方振玉切齒道:「你說:你為什麼要殺害鄧前輩?」
  謝廣義爬在地上說道:「是……是……呃……」口中「呃」了一聲,身子突然撲到地上,一動不動!
  方振玉目光一注,只見謝廣義後心似有一點寒芒閃動,立即俯下身去,仔細一看,果然是一支寸許長細如燈芯的黑色鐵針,釘入後心,約有兩寸光景,針黑如墨,自然淬過奇毒,那麼此人應該就躲在不遠之處!
  方振玉故意吃驚的道:「謝莊主,你怎麼了?」目光卻凝聚著直向謝廣義身後射去,一面口中咦了一聲繼續說道:「奇怪,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了呢,這是怎麼一回事……」
  果然,在他說話之時,只見四丈外,正有一條人影輕手輕腳的沿著石壁緩緩移動,一看身影就知那人正是謝廣義的總管謝長貴!
  謝長貴要用毒針殺他的主人,顯然是為了滅口,那麼自己沒從謝廣義口中問出來的話,謝長貴也一定知道的了!心念轉動,人已迅疾的跟了上去,用摺扇在他肩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叫道:「謝長貴。」
  以方振玉目前的武功,謝長貴當然一無所覺,直待方振玉摺扇敲在他後肩,他才猛吃一驚,急忙轉過身來,雙手當胸道:「朋友是誰?」
  方振玉冷然道:「在下方才和你莊主說話,難道謝總管沒聽見麼?」
  謝長貴心頭雖然吃驚,但卻冷漠的道:「你是方少俠。」
  「不錯!」方振玉道:「謝長貴,你以為偷放毒針,方某沒有看到麼?」
  謝長貴道:「方少俠說的什麼,我不知道。」
  方振玉目光一凝,黑暗之中,射出二道霜刃般的目光冷喝道:「你用毒針弒主,還想抵賴麼?說,你這殺人滅口,是什麼人指使的?」
  謝和貴心頭雖驚,卻犯了謝廣義同一個毛病,就是認為在黑暗無光的石窟之中,他看不到方振玉的舉動,方振玉也一定看不到他的舉動,他身邊七支淬毒針,只要劃破一點表皮,見血就會封喉,雙方距離,伸手可及,還怕他不著自己的道麼?
  心中想著,一面暗暗把毒針取在手中,一面故作惶恐的道:「方少俠,這是誤會,在下怎會害死莊主,在下也從不使用毒針。」
  方振玉冷笑道:「謝長貴,你在我面前,少說鬼話,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沒……沒有呀!」
  謝長貴口中說著沒有,右手三指拈著一支三寸長的淬毒針,朝方振玉胸前急速射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2:50

第27章 真相大白

  方振玉目光何等犀利,早就看到他右手三指拈著的那支毒針,形式和謝廣義背後中的毒針,一般無二,心中暗暗冷笑,只作不見,直等他右手快遞到身前之際,才摺扇輕點,快若閃電,一下點了他三處穴道,笑道:「謝長貴,你這一著完全錯了,你在黑暗中,看不清景物,但你的一舉一動,我卻看得清清楚楚,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謝長貴依然伸著右手,三個手指拈著一支毒針,原式站在那裡,他四肢動彈不得,人可是並未昏迷,方振玉說的每一句話,自然都聽到了,口中恨恨的道:「姓方的,我既然落在你手裡,你就殺了我好了,但你也未必能活著走下百丈崖去。」
  方振玉道:「我不想殺你,但我要你實話實說,你殺害謝!」義滅口,究竟是受什麼人指使的?」
  謝長貴冷笑道:「你以為我會說麼?」
  方振玉雙目寒芒暴射,注定著他,冷然道:「你非說不可。」
  謝長貴只覺方振玉兩道眼光,在黑暗之中,有若兩道冷電,直射過來,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小子那來這麼深厚的功力,看他目光如電,他說能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舉動,那是不假的了。」一面依然倔強的道:「在下不說呢?」
  方振玉道:「你總聽說過無極門的『無極玄功』吧?在下只要伸出一個指頭,就教你全身血液逆行,你就是鐵打的身子,那時也非說真話不可了。」
  謝長貴聽得臉色大變,說道:「無極門也算得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你用這種手段逼供,豈非和旁門黑道中人一樣了麼?」
  方振玉大笑道:「這叫做對什麼人用什麼手段,使用毒針弒主,就是按國法也要凌遲處死,我只是教你週身血脈逆行,又算得什麼?」
  「誰說我弒主了?」
  謝長貴道:「謝廣義只是我謝長貴的一名屬下罷了!」
  這話聽得方振玉心頭大奇,謝長貴明明是謝廣義的一名總管,他卻說莊主謝廣義是他的屬下?正待說下去!
  突聽一個女子聲音尖聲叫道:「方大哥,你在哪裡?」
  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叫聲的後音,還帶著焦急和驚懼的口氣!
  方振玉一下就聽出來了,那是鄧如蘭的聲音,她好像在一邊跑一邊叫,不然不會那麼急促!
  方振玉正待開口答應,忽然耳中聽到了遠處正有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分明是兩個人一追一逃,奔行而來!
  心念突然一動,忖道:「莫非有人追逐鄧姑娘不成?」
  「方大哥……啊……」
  方振玉心頭大急,身形一掠而起,朝前撲過去。
  只聽有人深沉一笑道:「方振玉只不過是一個淫賊罷了,姑娘找他作甚?」
  方振玉一聽此人口音,立時暗暗哼了一聲:「會是杜飛雲。」
  「你快放開我。」
  鄧如蘭大聲道:「誰說方大哥是淫賊?」
  這兩句話的工夫,方振主已掠到兩人面前四五丈距離,果見杖飛雲右手五指如鉤,抓住了鄧如蘭的右臂。
  此人果然不愧是七星堡總管,耳目相當靈異,方振玉在飛掠到和他相距還有四五丈遠,便已停住,他還是聽出聲來了,目光一抬,沉喝道:「前面是什麼人?」
  口中喝著,左手已是一指點了鄧如蘭的穴道,迅疾把她放到身後地上,雙掌當胸,目光骨碌碌亂轉!
  方振王一看就知他沒有看到自己,身形一下飄飛過去,這下他使的正是「龍行九淵」身法,不帶絲毫風聲,就已逼近到杜飛雲身前一丈光景!
  杜飛雲確然是個厲害角色,方振玉欺近過去,縱然不帶絲毫風聲,周圍也寂無動靜,但有人欺近,一陣淡淡的人體上的氣息,總會隨人浮動,他似是嗅到人氣,一聲不作,右手突然朝前拍出一掌,身形立即輕巧的往左閃了出去。
  這一掌一道凌厲的勁風,直撞而出,勢道極強!
  方振玉自然看得清楚,心中暗道:「看不出他還有這等深厚的功力!」
  他「龍行九淵」身法,專門趨避任何攻擊,即使在雙方都能看得清楚的大白天,都能從容閃避得開,何況此時方振玉看得到對方,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石窟之中,他輕輕飄動,依然隨著杜飛雲閃出的人欺去。
  社飛雲一掌出手,轉移方向,是為了身在暗處,免被人家猝加襲擊,這時發覺他擊出去的一掌,並未擊中敵人,但鼻子向空一嗅,(他因眼睛無法看到,只有仗著耳朵聽風辨位,和鼻子嗅覺來發現敵人)那股淡淡的人體氣息,竟然仍在自己對面數尺之處傳來,這一驚非同小可,突然右手一探,從身邊取出一柄二尺來長的短劍,揚手朝前刺去。
  他因敵人近在咫尺,因此這一劍也不使什麼招式,只是挺手便刺,以求速效,但方振玉卻在他短劍刺出之際,已經輕靈的到了他右側,手中摺扇一指,故意撥出一縷勁風,朝他肩頭點去。
  杜飛雲沒想到對方身手竟有這般高強,身形飄忽,不可捉摸,急忙往後斜躍數尺,反手一劍斜撩而出。
  方振玉的目的就是先要把他逼退幾步,才能救人,此時春他躍開,左手一指,又發出一縷勁風,朝他左脅襲出。
  這一記當然也是虛招,右腳腳尖,卻在鄧如蘭穴道上輕輕一蹴,替她解開了被制的穴道,一面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鄧姑娘聽著,你不可出聲,悄悄站起來,貼壁站著,不可移動,等在下拿住了他再說。」
  鄧如蘭穴道被制,口不能言,但心頭卻是清楚的,此時穴道驟解,耳中聽到的,正是自己要找的方大哥的聲音,一時大喜過望,依言悄悄站起,貼壁而立,不敢出聲。
  杜飛雲一連遭到人家三次暗襲,竟然連人家站在那裡都沒聽得出來,心頭大是驚駭,不由自主又後退了一步,忍不住出聲道:「閣下究竟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在下杜飛雲,乃是奉七星堡盛堡主之命,協助武林同道,緝拿淫賊方振玉,和朋友應該是友非敵。」
  光是七星堡總管「杜飛雲」三個字,在大江南北武林同道,誰不讓他三分,他亮出萬兒來,自然是志在知會對方,「你別找錯了人!」
  方振玉一下欺到他身後,(身後嗅覺就聞不到了)輕笑一聲道:「原來是杜總管,在下失敬得很。」
  杜飛雲聽到他忽然在身後說話,更是吃了一驚,急忙轉過身來,問道:「閣下如何稱呼?」
  方振玉施展」龍行九淵」身法,依然跟著他轉到了身後,說道:「在下就是杜總管要協同緝拿的淫賊方振玉。」
  杜飛雲聽說他就是方振玉,而且自己轉過身來,他依然跟在自己身後,心頭更是驚駭,沒待方振玉說完,身形急旋,口中大喝一聲,右手短劍已閃電般劃出。
  他已從方才一連幾次,方振玉都如影隨形,跟在身後,心知方振玉武功了得,因此身形電旋,短劍劃出的一剎那間,腳下已經連換了七個位置,短劍也飛灑得電光鐐繞,一口氣接連向身前身後,刺出了九劍。
  但任你移形換位如何快速,短劍飛刺,如何迅捷,一個人的雙手,只能向前面彎,無法朝背後彎的。
  方振玉施展的「龍行九淵」身法,乃是無極門獨門特殊身法;你身形轉得快,他比你更快,因此杜飛雲身若陀螺,旋轉如飛,連換了七個位置,方振玉還是緊跟在他身後,並未被他摔掉。
  在他轉動之際,方振玉的話聲,還是從他身後傳出:「杜總管,在下對你並無惡意,只是有一個人在那裡等著你,在下想請你去和他說兩句話。」
  杜飛雲身子突然一停,問道:「是什麼人?」
  他身子一停,就證實方振玉還在他身後說話,口中間著「是什麼人」,人已閃電轉了過來,左手一掌,當胸擊到。
  這回方振玉沒有再動,等他掌勢抬到胸口,左手一抬,一把扣住了對方手腕。
  杜飛雲就因方振玉一直躲在他身後,拿他沒有辦法,如今雙方對了面,他手腕雖被方振玉扣著,卻並未放在他心上,口中嘿了一聲,右手短劍疾舉,一記「卞莊刺虎」,好快的手法,寒光一閃,急如星火般刺出!
  方振玉冷喝一聲:「撒手!」
  摺扇隨著敲落,但聽「噹」的一聲,杜飛雲只覺虎口一震,短劍立被擊落,同時被扣左腕也驟感一麻,全身力道頓失!
  方振玉俯身從地上拾起短劍,含笑道:「鄧姑娘,你可以過來了。」一面把短劍遞到鄧如蘭手中,說道:「咱們押著他對質去。」
  鄧如蘭驚喜的接過短劍,問道:「方大哥,和誰對質去呢?」
  方振玉道:「我雖然只是猜想,但也不會差得太遠了,此事不但和鄧老伯之死有關,而且和他們陷害我,只怕也有很大的關連,所以非他去對質不可。」
  鄧如蘭身軀一震,急著道:「我爹是他們害死的麼?」
  方振王道:「我逮住了一個人,正在問他主使的人是誰?聽到你的叫喊之聲,才趕來的。」
  鄧如蘭問道:「你逮到的是什麼人呢?」
  方振玉道:「謝長貴。」
  兩人押著杜飛雲,邊說邊走,回到了謝長貴站立之處、謝長貴穴道未解,自然還是探著右手,一動不動。
  方振玉從杜飛雲懷中,掏出一支火摺子,隨手一晃,登時火光大亮,照著杜飛雲,回頭朝謝長貴冷冷的道:「謝長貴,我把你的頂頭上司也請來了,和你當面對質,告訴你,杜飛雲已經說出來了,你如果再不肯實話實說,莫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原來方振玉方才接住鐵筆三郎三支鐵筆之後,心中已經懷疑到假冒自己的人,可能與七星堡有關。因為自己初出江湖,和人並無恩怨可言,只有七星堡主覬覦本門「無極玄功』,曾把自己囚禁地室,脅迫默寫玄功,自己逃出七星堡之後,他們自然不會輕易罷休。
  再說謝廣義的女兒謝畫眉之死,自己原以為真是被假冒自己的人所好殺,但經謝長貴毒殺謝廣義,又說謝廣義是他手下,已可使人推想得到,此事乃是事先佈置好的毒計。
  由謝廣義可以引出雙拐鎮長江鄧公樸來,再以鄧公樸在江湖上的名聲,可以號召江南江北不少武林同道,和自己為難,使自己在江湖上寸步難行。
  但他們沒料到鄧公樸明幹事理,不但不受他們利用,反而幫助起自己來,他們為了減少阻力,自然非把鄧公樸除去不可,但以鄧公樸的武功別人決難一擊得手,因此才由謝廣義出其不意,擊中後心。
  謝廣義如果真是謝長貴的屬下,那麼謝長貴勾結的,必是七星堡無疑了。等到鄧如蘭叫喊著奔來,杜飛雲也在石窟中出現,事情就更明白了。方才襲擊自己的三人,也可以證實果然是「北斗煞星」了。
  杜飛雲親率「北斗煞星」和鐵筆三郎等人,前來百丈崖,分明是衝著自己來的,這一相互印證,近日來的種種疑竇,已經都可以連貫起來了!
  謝長貴真沒想到杜飛雲也會落到方振玉的手裡,心頭自然更為凜駭,冷聲道:「杜總管既已說了,何用在下再說。」
  方振玉道:「我要聽聽你說的對不對?不然,怎麼叫做對質?」
  說話之時,伸手從他手中取過毒針,遞給了鄧如蘭,一面說道:「鄧姑娘,這是一支毒針,你拿著,只要謝長貴有半句謊言,你就刺他一下。」
  鄧如蘭點頭道:「我會的。」
  謝長貴聽得大急,忙道:「鄧姑娘,使不得,這支針在淬有劇毒,見血封喉,你只要扎一下,在下就開不出口了。」
  方振玉道:「謝長貴,你聽著,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這是你選擇生與死的機會,你自己看著辦吧!」
  人到底是貪生怕死的!
  謝長貴口中應了聲「是」,說道:「杜總管既然都說出來了,在下還有什麼好隱瞞的,方少俠,你問吧!」
  方振玉道:「好,你先說說,謝廣義怎麼會是你的屬下呢?」
  謝長貴道:「謝廣義是我遠房堂兄,謝家莊,原是七星堡的產業,由他出個面罷了!我是奉派監督他的人。」
  方振玉又道:「那麼謝畫眉呢?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謝長貴道:「不是,畫眉只是他的義女。」
  方振玉道:「她如何死的?」
  「這……」謝長貴為難的「這」了一聲,說道:「是……廣義逼……逼死她的。」
  「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方振玉憤怒的哼了一聲,接著問道:「他害死畫眉姑娘,嫁禍於我,是什麼人主使的?」
  謝長貴道:「這是上面的意思。」
  方振玉又道:「他用『摧心掌』襲擊鄧老前輩,也是上面的意思麼?」
  「什麼?鄧如蘭尖聲道:「爹會是謝廣義殺害的?」
  謝長貴道:「是的,因為鄧老爺子向著你,他在江南聲譽頗隆,足以妨礙上面既定的策略,所以非除去不可。」
  鄧如蘭垂淚道:「你說的上面是什麼人呢?」
  方振玉道:「姑娘暫且忍耐,等我們問完了,再作道理。」
  鄧如蘭點點頭;拭著淚水,果然不再作聲。
  方振玉道:「那假冒我的賊子,是什麼人呢?」
  「這個……」謝長貴面有為難之色,拖長語氣,不敢往下說。
  鄧如蘭叱道:「你不說,我就用毒針刺了。」
  「啊!」謝長貴驚啊一聲道:「在下說就是了,他是……顧……大公子……」
  方振玉冷冷一笑道:「我早就料到是他了。」
  鄧如蘭訝然道:「方大哥,這顧大公子是誰呢?」
  方振玉道:「鐵扇公子顧青綸,七星堡門下大弟子。」
  說話之時,舉手在杜飛雲後頸上輕輕一拂,喝道:「杜飛雲,你都聽見了,他說的可對?」
  他這一拂,正好解開了社飛雲的啞穴,只聽杜飛雲咳嗆一聲,陰哼道:「謝長貴,你好大的膽子,洩漏本堡機密,你應該知道如何下場吧?」
  謝長貴聽得大急,哭喪著臉道:「總管,你聽見了……」
  「住口,這裡不是敘舊的地方。」
  方振玉一揮手,拂在謝長貴「鎖喉穴」上,一邊喝道:「杜飛雲,你和鐵筆三郎祝祥,自然是支援鐵扇公子顧青綸來的了,說,你帶來了多少人手?」
  杜飛雲嘿然道:「姓方的小子,你死在眼前……」
  「啪」!鄧如蘭舉手就是一個耳光,叱道:「你敢胡說八道,我就扎你一針,看你還倔強不?」
  杜飛雲大笑道:「進入百丈崖石窟的人,都是死數,難道你們還想活著下去嗎?」
  方振玉劍眉一剔,凜然道:「就憑你們幾個北斗煞星,還不在我方某眼裡,杜飛雲,你已落在我方振玉手裡,如果好好合作,還有活命的機會,若是惹怒了我,方某就教你濺血於此。」
  杜飛雲道:「你要我如何合作?」
  只聽黑暗處傳來格的一聲脆笑,接口道:「方公子要和老好巨滑的杜總管合作,不如和奴家合作的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3:54

第28章 九毒仙子

  方振玉舉目看去,只見一身黑衣的田七姑,俏生生的走了過來,這就喝道:「田七姑,你最好站在那裡,莫要過來。」
  田七姑輕笑道:「小兄弟,你這是做什麼,大姐我幾時害過你了?」
  鄧如蘭叱道:「方大哥叫你不要過來,你就不准過來。」
  「唷!」田七姑嬌聲道:「小姑娘,你這是吃哪門子的醋呀?我不會把你方大哥搶走的,幹麼這麼凶?」
  鄧如蘭氣得粉臉一熱,長劍作勢,哼道:「你……」
  方振玉道:「你來作甚?」
  田七姑道:「小兄弟,大姐到處都在找你,找你自然有事了。」
  方振玉道:「什麼事?」
  田七姑道:「杜總管說得不錯,凡是上了百丈崖的人,就莫想再活著下去,所以大姐我非找到你不可。」
  方振玉道:「找到我又如何?」
  田七姑低低的道:「你趕快離開,越快越好。」
  鄧如蘭冷笑道:「誰知道你安著什麼心?」
  田七姑道:「我這做大姐的,難道還會害小兄弟麼?」
  方振玉道:「聽你口氣,好像有很多人上了百丈崖?」
  田七姑道:「我也不大清楚,好像來的人真還不少。」
  方振玉道:「是鐵扇公子顧青綸假冒了方某之名,才把這些人引來的了?」
  田七姑驚奇的道:「你都知道了?」
  方振玉道:「在下想不通有這許多人上了百丈崖,怎會沒有人能活著下去的呢?是不是你們七星堡又在施什麼陰狠毒辣的陰謀了?」
  田七姑「唉」了一聲道:「總之,大姐我要你及早離開,是一片好心,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言,你聽我的決不會錯,你快帶著這位姑娘走吧!」
  鄧如蘭聽她這麼說了,心知事情緊急,也就勸道:「方大哥,那就快些走吧!」
  「不行。」方振玉道:「我雖是初出江湖,但有些事情,可以用常理來付度,顧青綸假冒方某,做下許多天人不容的罪惡,嫁禍於我,就是要引起天下武林對我方某公憤,才會邀約高手,入山搜索,不知七星堡用了什麼詭計,竟把這些人一齊引上百丈崖來,如今又不知在施什麼毒辣陰謀,企圖把大家一網打盡,我如果悄悄離去,逃得性命,這筆帳豈不又全記在我頭上了?」
  鄧如蘭想想也是有理,不覺焦急的道:「那該怎麼辦呢?」
  方振玉道:「所以我不能走,正本清源,非把他們的毒辣陰謀揭破,才能離去。」
  田七姑幽幽一歎道:「小兄弟,這陰謀你揭不破的,就是大姐我也無能為力……」
  方振玉道:「田姑娘,七星堡到底是什麼陰謀,你可以告訴我麼?」
  他情急之下,不覺一下握住了田七姑的雙手,連連搖著!
  黑衣羅剎田七姑平日放浪形骸,敢說人家不敢說出口來的話,其實她只是個口直心快的人,平日裡守身如玉,雖在江湖上出了名,可還是處子之身,這下被方振玉一下握住了她雙手,陡覺一股熱流從他手掌傳了過來,不由得全身一熱,滿臉通紅,急促的道:「快放手。」
  方振玉聽到她的話,才發覺自己握住了她的柔英,不禁臉一紅,急忙鬆開雙手,道:「對不起。」
  田七姑低聲道:「今晚之事,我真的無能為力,因為由我大師姐親自趕來主持……」
  她終於說出來了。
  方振玉問道:「你大師姐很厲害麼?」
  田七姑道:「她是出了名的九毒仙子,用毒之能,勝我十倍……」
  方振玉悚然一驚,問道:「她要用毒?」
  田七姑道:「不錯,我來的時候,她已在洞口布下了劇毒,今晚這座石窟中的人,一個也無法倖免。」
  方振玉道:「那麼七星堡的人呢?」
  田七姑道:「他們自然都先服了解藥來的。」
  說到這裡,伸手入懷取出一顆藥丸,遞到方振玉手中,低聲道:「這是大師姐給我的,你快含在口中,趁早離開,不過你要記住了,到了洞口,你必須背著這位姑娘而行,要她先下去,方可無事。」
  方振玉道:「你只有一顆解藥,給了我,那你怎麼辦呢?」
  田七姑口中唉了一聲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不要緊的,我身邊的解毒藥丸,雖然解不了大師姐用的毒,但總能支持一時半刻,她總是我大師姐咯,看我忽然中毒發作,豈會見死不救,所以你可以放心走了。」
  「在下說過不走。」
  方振玉把解藥還給田七姑,說道:「田大姐,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你這是發瘋?」
  田七姑吃驚的道:「我大師姐目前正在外面布毒,也許會點燃她最厲害的『九毒香霧』,你沒有這顆解毒藥,聞到毒香,只怕走不出三步。」
  方振玉劍眉一豎,哼道:「令師姐如此毒辣,我方某今晚就饒她不得,何況我方才說過,方某不把今晚入洞之人一齊救出,決不單獨離此而去。」
  「你這是何苦?」
  田七姑輕輕歎息一聲道:「唉,如若有一個人在此,你的心願,也許還能完成……」
  方振玉問道:「誰?」
  「毒華佗郝壽臣。」
  田七姑徐徐說道:「據說他窮畢生精力,煉製了一百顆『百草解毒丹』,專解奇毒,是天下千百種毒藥的剋星,自可不懼大師姐的『九毒香霧』了,除了他,天下雖大,就無人能解了。」
  方振王聽得心頭猛然一震,暗道:「毒華佗送給自己的一瓶『百草解毒丹』,原來竟是窮他畢生精力,才煉得百顆之多,他竟然全送給了自己,但也差幸他把一瓶解毒丹全送給了自己,今晚方可救得上百丈崖來的眾人……」心念方動,只聽遠處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尖笑道:「小師妹,你在跟誰說話呀?竟把我的底細全抖出來了。」
  田七姑聽得一驚,急忙低聲道:「大師姐來了,你快把這解藥含在口中。」
  又把那顆解藥塞了過來。
  方振玉用手一推,低低的道:「我不怕劇毒。」一面急忙從懷中取出那瓶「百草解毒丹」,迅快打開瓶蓋,取了兩粒,一粒納入口中,把另一粒交到鄧如蘭手中,用「傳音入密」說道:「鄧姑娘,快把此藥含在口中。」
  鄧如蘭問道:「你呢?」
  方振玉仍以「傳音」答道:「我有毒華佗的『百草解毒丹』。」
  這內洞幽深黑暗,除了方振玉可以看得清楚,他人都無法看得到人。
  方振玉凝目看去,只見一個一身黑衣的中年道姑,手執拂塵,緩步行來,此人當然是田七姑的大師姐九毒仙子了。
  田七姑忙道:「是大師姐麼?」
  九毒仙子冷冷一笑道:「不是我,你說還有誰呢?怎麼?小師妹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麼?」
  田七姑道:「這裡太黑了,小妹看不清,只好先問一聲了。」
  九毒仙子道:「我問你方才是在跟誰說話,你好像還沒回答我呢?」
  田七姑很怕她大師姐,低頭道:「沒……沒有呀……」
  九毒仙子冷冷哼了一聲道:「我明明聽到你在跟人說話,還把我都說出來了,怎麼會沒有人?你當我看不見麼?」
  說話之時,左手一抬,屈指輕彈,但聽「嗤」的一聲,從她指頭射出一點星星般的綠焰!
  她這一舉一動,方振玉自然看得清楚,心想:「聽她口氣、彈出來的這點綠色星星,必是照明之用,自己可不能讓她點燃了。」心念一閃,右手犀角摺扇,隨著朝那點綠焰點去。
  他今晚無意之中練成了「無極玄功」,這摺扇一指,內勁跟著發出,通天犀角生性甚寒,能解劇毒,正是她這點綠焰的剋星,摺扇點出,綠焰登時無聲無息的熄滅!
  九毒仙子一怔,口中「咦」了一聲,抬腕之間,又屈指彈出三點綠焰!
  方振玉又把摺扇連指了三指,三點綠焰又倏然隱沒。
  九毒仙子神色為之一變,黑暗之中,只見她雙眼隱射綠芒,厲聲大喝道:「什麼人破了我的『磷火珠』?」
  方振玉應聲道:「是在下。」
  九毒仙子沉哼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方振玉道:「在下是誰,說出來你也未必知道,不說也罷,不過在下卻有一語奉勸……」
  九毒仙子不待他說下去,就大聲道:「小師妹,你說,他究竟是什麼人?」
  方振玉急忙以「傳音入密」朝田七姑道:「你就說不知道好了。」
  田七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九毒仙子哼道:「那就等我把他拿下了再說。」
  話聲出口,突然五指箕張,朝方振玉抓來。
  她雖然沒有象方振玉那樣練成玄門神功,目能暗視,但她一身修為,已臻上乘,聽了方振玉說話的位置,出手一抓,居然十分準確。
  方振玉看她舉手抓來,急忙身形移動,閃了開去。只見她抓來的五指,在快要及身之時忽然長出三寸多長,原來她每根手指都留著三寸長的指甲,銳利如劍,而且色呈殷紅,很可能還塗了劇毒。
  他在閃出之時,一面喝道:「九毒仙子,在下告訴你,你用毒之能,雖稱獨步,但江湖之大,善於用毒未必就無人能敵,今晚百丈崖上,高手雲集,你如妄想使毒害人,害人不成,終將害己,因此依在下相勸,你還是潔身而退,方為上策。」
  九毒仙子冷笑一聲道:「放眼江湖,什麼人能和我力敵,不怕奇毒?」
  方振玉道:「在下就不怕毒。」
  九毒仙子冷冷一笑道:「你想試試?」
  田七姑突然大聲道:「小兄弟,試不得。」轉身又朝九毒仙子央告道:「大師姐,求求你,放了他吧,他是小妹的小兄弟……」
  九毒仙子厲笑道:「好哇,原來這小子竟是你的情郎……」
  「不!不!」
  田七姑道:「大師姐,他真的是我的小兄弟。」
  九毒仙子冷冷一笑道:「不管他是你情郎還是小兄弟、他膽敢言語觸件幹我,我就要他嘗嘗九毒仙子的厲害。」
  「哪!」田七姑驚叫道:「大師姐,不……」
  方振玉凜然厲喝道:「九毒仙子,在下要你及時離開百丈崖,你答不答應?」
  九毒仙子陰笑道:「小子,我要你死,你答不答應?」
  聲到人到,雙手齊揚,十指有如十支尖刃,閃電般戳來。
  這下出手可說快捷無倫,任何人要閃身避讓,都絕無可能,有之,都只能出手封解,但她指尖上,都塗有劇毒,你只要被她劃上一點,就會立時被劇毒侵入,全身麻木,沒有她獨門解藥,毒發無救。
  方振玉只輕輕一閃,便自避了開去,他「龍行九淵」身法,就是在大白天,你都不會看清他是如何閃出去的,逞論黝黑如墨的石窟之中?
  九毒仙子一撲落空,心頭也暗自一凜,忖道:「這小子倒是滑溜得很!」口中不覺冷厲一笑,說道:「好小子,你很滑溜,但你既在石窟之中,在劫難逃,遲早是死定了,小師妹,你隨我出去。轉身欲走。
  方振玉一閃身,攔在她前面,喝道:「九毒仙子,聽你口氣,你好像已在石窟中點燃了『九毒香霧』?」
  九毒仙子原是心機極沉的人,兩次出手,都被方振玉避開,故而說出要走的話來,自是在誘敵,聞言不覺冷然道:「你也知道『九毒香霧』?這是我小師妹告訴你的了?」
  手中拂塵猝然揮起,只聽呼呼三聲,三道拂影交叉而起,這三拂雖是發有先後,卻同時拂到,有如一片網罟,灑了開來。
  這原是她九毒仙子的厲害招數,你若是妄想閃避、封架,一上手就會給她擊得筋斷骨折。當然,她九毒仙子的兵刃,就是稍稍被它拂中一點,也會同時中上了毒。
  方振玉仍然沒有還手,只是輕描淡寫的身形一晃,又避開了她一記絕招,冷喝道:「你還沒有答我所問,是不是點燃了『九毒香霧』?」
  九毒仙子拂塵一起,心中暗暗吃驚,不知此人究是何來歷,竟能避開自己一招三式的手法,尖笑道:「你這是多問了麼?自己不會出去聞聞?」
  方振玉道:「這麼說,你已經使出最歹毒的香霧來了?」
  九毒仙子道:「你完全說對了。」
  她聽方振玉站在面前沒動,拂塵突起,向他當頭直擊過來。
  方振玉冷笑一聲,右手抬處,鏘然有聲,摺扇打開,翻腕之間,就把對方拂塵捲住,一下壓了下去,冷然道:「九毒仙子,若論你平日仗著巨毒害人,可說死有餘辜,在下本待教你濺血於此,但你若能改過自新,交出解藥,在下看在田大姐份上,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九毒仙子拂塵被他壓住,用力一抽,對方兵刃上(黑暗之中,她看不到方振玉使的是什麼兵刃)竟有一股極強吸力,那想抽得動分毫?心頭大吃一驚,厲聲道:「你是方振玉?」
  方振玉道:「不錯,在下正是方某!」
  九毒仙子道:「很好!」
  左手衣袖突然拂起,從她衣袖中飛射出一大蓬細如牛毛的毒針,朝方振玉當胸射去。她動作奇快,雙方距離又近,此處又是黝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以為這一擊保管萬無一失。
  但她怎知方振玉看得清清楚楚,她衣袖揚起,一蓬毒針縱然細如牛毛,也逃不過方振玉的眼睛,口中大喝一聲,摺扇往上一扇,發出一股無形勁氣,把毒針悉數捲起,石窟頂上登時響起一陣「嗤」「嗤」異聲,全部擊入石中。
  九毒仙子用毒獨步武林,她的武功,也大是不弱,方振玉摺扇朝上揮起,壓力一鬆,她一柄拂塵登時使了一招「玉帶圍腰」抖手朝方振玉橫掃過來。
  方振玉又是一聲冷笑,摺扇疾劃而下,但聽「嘶」的一聲,三尺長的拂塵,竟被摺扇齊中切斷!
  這下,九毒仙子當真嚇出了一身冷汗,口中驚「啊」一聲,急忙往後躍退八尺!
  就在此時,突然眼前一亮,從走道上飛射過來一支火摺子,(火摺子臨風燃燒,有如一道火龍),落到眾人立身之處,就熊熊燃燒,附近數丈登時被火光照得通明。
  就在火摺子落地的同時,只聽一陣「嗤」「嗤」「嗤」破空輕響,七道暗器,宛如飛蝗一般,列成北斗七星狀,來勢如電,直向方振玉身前射來。
  方振玉摺扇連揮,把射來的七支短戟一齊擊落,嗔目喝道:「是鐵戟二郎!」
  鐵戟二郎正是北海龍王盛世豪二弟子遊子超的外號!
  「正是游某!」
  隨著話聲,但見一道人影從數丈外奔馳而來。
  那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一身天藍勁裝,濃眉細目,臉色自皙,兩道炯炯目光,閃動之間,可以看出他眼神充足,武功不弱!
  鐵戟二郎遊子超目光一注,不禁呆了一呆,冷然道:「你就是方振玉?很好,看來杜總管、謝長貴都已落在你手中了。」
  「一點不錯。」
  方振玉目射精芒,凜然道:「在下和貴堡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貴堡居然假冒在下,做出天人共憤之事,企圖嫁禍於我,又利用我方某之名,引來許多武林同道,要在百丈崖一網打盡,在下要揭發爾等如此毒辣的陰謀,自然非把你們七星堡的黨羽全留下來不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4:29

第29章 勢如破竹

  鐵敦二郎遊子超大笑一聲道:「姓方的小子,你在做夢!」
  方振玉心中暗自盤算,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外洞自然已經點燃起「九毒香霧」,所有入洞的人,已成甕中之鱉,七星堡的人,必然會全力來對付自己了。這只要看杜飛雲、田七姑。九毒仙子。鐵戟二朗等人,依次尋入,就可以想得到。
  七星堡的人,今晚在石窟中的,至少還有假冒自己的鐵扇公子顧青綸,和鐵筆三郎祝祥等人。眼前兩人武功大非弱手,已是兩個勁敵,如若再加上鐵扇公子和鐵筆三郎,自己就難有勝算了。
  心念這一動,立時想到自己應該出其不意,先制住一個才行,一念及此,右手摺扇一指,「嗤」的一聲擊滅了火摺子,左手暗暗凝聚功力,口中大喝一聲:「姓游的,多說無益,你接招吧!」
  左手一掌,直向對方劈去。
  這一掌他用上了八成力道,但聽「呼」的一聲,一道無形內勁,直如一團雷霆,劈擊過去,聲勢強猛無匹!
  鐵戟二郎沒想到對方說打就打。敵對的雙方,遇上了當然要出手,這倒並不使他感到意外,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在喝聲一落,已經施展「移形換位」步法,移動身子,向右閃開了三尺光景,但方振玉這一掌,竟然不偏不倚,朝他身上劈來,位置居然絲毫不爽!
  他當然不知道方振玉會在山腹的石窟深處,黝黑如墨,誰都無法看得清楚的地方,居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點,凡是進入這座石窟的人,誰都無法相信的事。
  鐵乾二郎發現方振玉認位奇準,而且掌勢極強,自然不敢硬接,迅快的閃了出去。
  方振玉這一掌也並沒有和對方硬拚之意,他只虛張聲勢,聲東擊西之計,因此左掌甫出,身形一晃,使了一記「龍行九淵」身法,一下朝九毒仙子身前欺去,右手摺扇,更是先人而至,悄無聲息的朝九毒仙子左首「肩井穴」點落,扇頭一落即起,再點「巨骨穴」,扇頭再昂,再點「牙腮穴」,這一式三點,快得如同閃電一般,令人防不勝防!
  九毒仙子武功原也極高,只是這石窟之中,實在太黑了,武功再高,到了這種地方,就已大打折扣。
  如果雙方都看不到,我武功打了折扣,你也彼此彼此。那也罷了;但九毒仙子看不見方振玉的舉動,方振玉卻看得見九毒仙子在那裡,這不就等於把九仙子打的折扣,加到了方振玉身上去了麼?
  九毒仙子當然也會聽風辨位,但方振玉「龍行九淵」身法,是曲折遊行,並無風聲,這一記扇招,更是不帶半點勁風,直等扇頭快要觸及肩頭,她才發覺,自然已經遲了,口中輕「呃」一聲,一個人應扇軟軟的跌坐下去。
  方振玉出手奇快,立即左手一把抓住她身子,提到鄧如蘭身邊放下,一邊以「傳音入密」說道:「九毒仙子已被我制住了,你快在她身上搜一搜,不管什麼東西,都取出來。」
  鐵戟二郎遊子超避開方振玉一記掌風,就不見方振玉再行出手,正在凝神傾聽方振玉的呼吸。(黑暗之中,只有用耳朵傾聽呼吸,和用鼻子來聞人氣,這種方法以判斷敵人的遠近位置)
  突然聽到九毒仙子一聲輕「呃」,心中猛然一驚,急忙問道:「九毒仙子,你沒事吧?」
  話聲未落,方振玉又以一式「龍行九淵」身法,悄無聲息的欺到他面前,笑道:「她已被在下制住了。」
  這話聲,距離他身子已不過三尺光景!
  鐵乾二郎這一下當真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之間,右手豎立如刀,朝前直劈,人卻迅疾往後躍開。
  方振玉又是一記「龍行九淵」身法,如影隨形跟了上去,摺扇一指,朝他當胸「斬命穴」點去。
  鐵戟二郎身子堪堪站停,突覺一縷勁風當胸襲來,離胸口不過數尺,心頭大驚,再次往後躍開。
  那知方振玉摺扇直指,並未收回,又是一式「龍行九淵」,緊隨而上,摺扇距他胸口,依然只有四尺來遠。
  鐵戟二郎接連後退,一縷勁風仍然緊指「鎖心穴」,緊追不捨,心頭驚怒交迸,突然大喝一聲,右手抬處,鐵戟一記「秋水橫舟」,朝方振玉扇上鉤來。
  方振玉對他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摺扇往後一縮,鐵敦二郎的鐵就鉤了個空,方振玉乘隙進招,摺扇一送,又直指他「鎖心穴」。
  鐵戟二郎心頭十分驚異,對方兵刃明明是指著「鎖心穴」,何以鐵戟鉤去,竟然空無一物?他向右鉤出的鐵戟急忙又使了一記「玉帕回雲」,回戟向左務出。
  方振玉等他鐵戟回格,摺扇又往後縮回,等他鐵戟過去,又朝他「鎖心穴」指去。
  鐵戟二郎驚駭已極,手中鐵戟朝前亂舞。
  方振玉看得暗暗好笑,在他鐵戟亂打亂舞之際,悄然後退了一步。
  鐵戟二郎揮舞了一會,一記沒有碰上對方的兵刃,同時也不知道方振玉人在那裡,但只要他稍微一停,方振玉的摺扇,化作一縷勁風,又指在他「鎖心穴」上。
  鐵戟二郎到了此時,才知自己一人,決非人家對手,口中發出一聲長嘯,身形隨著往後躍去。
  他還以為身後就是方才來時的一條直道,那知在他連番躍退之際,身形已然斜出了許多,這和一個人閉著眼睛倒退、幾步之後,一定會斜開去一樣,他在這黝黑的石窟弄中,何異閉著眼睛倒退?這猛力一躍,左肩登時撞在稜角不平的石壁之上。
  他身後左方,就是石壁,方振玉早就看到了,就在他左肩猛力撞上石壁之際,身形一晃而至,手中摺扇已在他左肩「肩井穴」上敲落。
  鐵戟二郎口中剛「啊」了一聲,突覺左肩一麻,全身有如觸電一般,那裡還有還擊之力?
  方振玉左手一下奪下他的鐵戟,摺扇疾落,又連點了他兩處穴道,然後伸手提起他的身子,大步走了回去。
  鄧如蘭聽出是方振玉的腳步聲,輕輕叫道:「方大哥……」
  方振玉笑道:「什麼事?」
  鄧如蘭問道:「鐵戟二郎逃走了麼?」
  方振玉道:「他就在這裡。」
  鄧如蘭喜道:「你把他制住了?」
  方振玉道:「這裡十分黝黑,我佔了地理上的優勢,他看不到我,我看得到,他自然逃不了。」
  田七姑一直站在邊上,已有好久沒聽到大師姐的聲音,忍不住問道:「小兄弟,我大師姐呢?」
  方振玉笑道:「令姐自然也在這裡了。」
  田七姑驚奇道:「大師姐也被你拿下了?」
  方振玉道:「不錯,凡是進來的人,我都得把他們拿下。」
  「你真行!」
  田七姑輕輕歎息一聲道:「我本來想早些找到你,幫你逃離虎口,現在看來,是七星堡的人,一個個落入你的虎口了。」
  方振玉道:「這還得感謝姊姊的指點,小弟並不知道令師姐已在外洞燃起『九毒香霧』,小弟身邊縱有解毒丹,但在不知不覺間中了毒,豈不依然為敵所乘,所以說起來,還是姊姊救了我哩!」
  他一口一聲「姊姊」,叫得田七姑心裡好不舒服,格的笑道:「小兄弟這張嘴真會說話,姊姊我方才真還替你擔心呢,我大師姐是出名的九毒仙子,她和你動手之際,難保不在暗中使毒,若非你早已服了郝壽臣的『百草解毒丹』,只怕早已著了她的道啦!」
  鄧如蘭聽她說話嗲聲嗲氣,心中不禁有些不自然,這時插口道:「方大哥,你要我在她身上搜一搜,她身上東西可真不少呢,光是小瓶就有十來個之多,你要不要瞧瞧?」
  方振玉道:「不用,你先收著,待會再說。」
  田七姑道:「我大師姐的東西,我都知道用法。」
  鄧如蘭哼道:「不勞費心。」
  田七姑很輕的笑道:「小妹妹,你用不著跟我吃飛醋,大姐不會把你方大哥搶走的,你只管放心好啦!」
  鄧如蘭被她一句話說中了心事,不由得臉上一紅,啐道:「你……」
  「好啦!我們談正經吧!」
  田七姑又是一聲嬌笑,問道:「小兄弟,你制住了大師姐,準備要怎樣呢?」
  方振玉道:「等我把七星堡的人,全制住了,再到外洞救人去,只要讓大家知道此事真相,聽憑大家的意見處置,但我保證決不會傷她性命的。」
  田七姑問道:「小兄弟,這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你真的看得見?」
  方振玉道:「小弟勉強還可以看得清。」
  田七姑輕輕歎息一聲道:「無極門人,果然不同凡響,無怪盛堡主要逼你默寫『無極玄功』,處處設計陷害你了。」
  方振玉經她一說,登時明白過來,自己一直想不通鐵扇公子顧青綸為什麼要假冒自己,到處做下令人髮指之事?
  原來這完全是七星堡主盛世豪的陰謀,他要大弟子顧青綸假冒自己,使江湖上激於公憤,大家來圍剿自己,他趁機可以把江南武林的異己門派,一網打盡,再把責任推到自己一人頭上。
  然後脅迫自己獻出本門「無極玄功」,如果自己不肯,他又可以堂而皇之的公告天下,說他已經把淫賊擒住,歷數罪狀,那時候,自己不但百口莫辨,就是祖父也無法出面救得了自己了。
  「這真是最惡毒的詭計!」
  方振玉憤怒的吼了一聲,問道:「姊姊可知道七星堡調來了多少煞星?」
  「一共兩隊。」田七姑笑了笑道:「這個你大可放心,這兩隊人,一隊歸姊姊我指揮,另一隊是杜總管直接指揮的,其實,就算七星堡七隊煞星全調來了,你抓住一個社總管,也就夠了。」
  方振玉道:「杜飛雲能壓得住他們?」
  田七姑格的笑道:「杜總管是七隊北斗煞星的總領隊呀!」
  話聲未落,方振玉輕噓了一聲,說道:「有人來了。」
  田七姑道:「小心,這時候來的,都是七星堡的人了。」
  方振玉道:「你們站在這裡,不可過來。」
  大步迎了上去。
  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一共是兩條人影,直奔而來,快到岔道,兩人同時腳下倏停。
  方振玉目光凝注,才看清來人正是假扮自己的鐵扇公子顧青綸,和鐵筆三郎祝祥,那顧青綸依然裝扮成自己模樣,手中緊握著一柄烏黑的摺扇!
  這真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
  他竭力使自己鎮定波動不已的情緒,在他們相距一丈來遠處,也自停下步來。
  「奇怪!」
  顧青綸低聲道:「方纔明明聽到老二的嘯聲,應該就在這裡附近了,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鐵筆三郎祝祥道:「二師兄也許發現了方振王的蹤跡,追下去了。」
  顧青綸道:「這條甬道,向左去可以通向外洞,但曲折狹小,向右去是一條死巷,再往裡去,可以通向幾間石室,對外別無通路,方才咱們已經搜了幾條石街,俱不見人影,那麼九毒仙子、田七姑、杜總管這些人都到那裡去了呢?」
  方振玉心中暗道:「原來他對百丈崖這座石窟,非常熟悉,無怪要選擇在這裡,佈置陷阱,引誘自己和許多武林同道入伏了。」
  「對了!」鐵筆三郎祝祥哦一聲道:「謝廣義和謝長貴,前面也不見他們的人影!」
  顧青綸道:「現在全洞只有這一條石街了,難不成他們會全都追到裡面去了?」
  祝祥道:「這當然也有可能,咱們的目的,要活捉姓方的小子,他們發現姓方的小子朝這條石街逃進去,大家自會朝同一條路追進去了。」
  顧青綸冷笑道:「你莫要忘了,老二那一聲長嘯,是向咱們求援的信號。」
  祝祥笑道:「二師兄發現了姓方的小子,才以長嘯把咱們引來,求援不也是要把咱們引來麼?」
  「不對!」顧青綸道:「我看事情大有蹊蹺。」
  祝祥笑道:「姓方的小子又不是三頭六臂,就算二師兄單打獨鬥不是他的對手,但九毒仙子和田七姑,都善於用毒,難道那小子真的不怕劇毒?」
  顧青綸道:「你沒聽老爺子說,無極門的『無極玄功』,練成了劇毒不侵,水火不傷……」
  祝祥道:「那是要練到上乘境界,那姓方的小子有多少道行?」
  顧青綸道:「你說的自然不錯,但我總覺得眼前情形,有些不對!」
  祝祥道:「那麼咱們也不妨發一聲長嘯試試,二師兄如果聽到了,也必然會以長嘯相應,咱們再循聲尋去,不知大師兄意下如何?」
  「好吧!」
  顧青綸道:「好,你就發一聲試試看。」
  鐵筆三郎祝祥果然撮口發出一聲長嘯。
  過了一會,依然不聞鐵戟二郎的嘯聲。
  顧青綸道:「老二果然出了事!」
  祝祥凜然道:「大師兄是說二師兄可能落到姓方的小子手裡了?」
  「事情很難說!」
  顧青綸催道:「咱們快進去……哦,老三,你身邊可有千里火筒?」
  祝祥道:「有。」
  顧青綸道:「你把火筒晃著了,走在後面,和我至少要保持五尺距離。」
  祝祥應了聲,果然從懷中取出一個銅製精緻的千里火筒,擦的一聲,打起火石,正待晃動!
  方振玉看得清楚,急忙用手指輕輕一彈,一縷無聲無息的指風,正好把他打起的火星擊滅。
  祝祥連打了三次,都沒打著,說道:「這火筒好像沒有油了。」
  顧青綸道:「拿來。」
  方振玉心中暗道:「這火筒不能讓他們打著,否則被他們看到自己,豈非礙了手腳?」心念一動,立即使了一式「龍行九淵」身法,一下閃到了祝祥身側。
  這「龍行九淵」,乃是無極門獨創的特殊身法,能在眾多敵人包圍之中,閃避遊走,閃避各種兵刃交擊,正因這式身法,閃動之時,不帶絲毫風聲,很難令人捉摸。
  祝祥聽大師兄叫自己把火筒交給他,就依言遞了過去。
  方振玉伸手從他手上接過火筒,又輕快的退了回去。
  顧青綸伸出手去,接了個空,問道:「你火筒呢?」
  祝祥道:「你不是拿過去了麼?」
  顧青綸怒聲道:「你交給誰了?」
  祝祥道:「自然交給你了。」
  顧青綸聽得大怒,哼道:「這裡又沒有第三個人,我沒接到,你會交給了誰?」
  方振玉道:「祝兄交給在下了。」
  鐵筆三郎祝祥聽得一怔,大聲道:「你是什麼人?」
  顧青綸聽到方振玉的聲音,立即一拉祝祥,兩人迅速後退一步,一面喝道:「你是方振玉?」
  方振玉笑道:「你才是方振玉——在下不是。」
  顧青綸鐵扇當胸,朗笑一聲道:「果然是你!」
  祝祥問道:「大師兄,他是什麼人?」
  「他就是咱們進來要找的人。」
  顧青綸應聲道:「你把老二怎樣了?」
  方振玉輕哦一聲,笑道:「閣下說的大概是鐵戟二郎了?他不是好好的躺在那裡麼?」
  顧青綸看不到方振玉,但他聽聲辨位,確定了方振玉立身之處,右手摺扇,拇指輕輕按下,一蓬細如牛毛的毒針,在黝黑之中,悄無聲息的朝方振玉射去。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女子聲音,尖急的叫道:「方大哥……」
  一路奔行而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4:59

第30章 雙扇交鋒

  方振玉目能夜視,看得清清楚楚,從顧青綸的廚頭上,射出一蓬隱隱閃著藍芒的毒針,不覺冷笑一聲道:「顧青綸,憑你還暗算不了我。」
  摺扇輕輕一圈,朝對方扇去。
  顧青綸毒針出手,人已移形換位,向旁閃出,聽到方振玉的喝聲,他早就接二連三換了三處位置,此時但聽一陣密集的「叮」「叮」細響,自己方才立身的左首石壁間,閃起數十點火星,一蓬毒針全被方振玉扇了回來,沒入石壁之中!
  「方大哥……」
  那女子尖叫而帶著惶急的呼聲,這是第二聲了,聲音已由遠處奔來,漸漸接近!黝黑的甬道上,同時也出現了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
  這是一個少女,但現在長髮披散,衣衫也有幾處已劃破,額角、肩頭、都在流血,神情顯得十分狼狽,她心裡似乎有著莫大的恐懼,流露在臉上的,是一片惶急之色!
  她似乎自己負了傷,甚至於尖銳的石筍劃破了衣衫,還在流血,她都顧不得了,只是尖叫著往裡狂奔而來!
  她、正是和方振玉結為口盟兄弟,而卻是女兒之身的盛明珠!
  顧青綸雖然沒有看到盛明珠,但聲音可以聽得出來,急忙回過身去喝道:「小妹,你不要過來。」
  盛明珠道:「大師兄,方大哥呢?我是找方大哥來的,你們……把他怎麼了?」
  鐵筆三郎祝祥道:「師妹,你不該來的,快退出去。」
  「不!」盛明珠舉手掠掠散亂的秀髮,說道:「大師兄、三師兄,你們不能用毒對付方大哥,你們還認我是師妹,就看在我的面上,放過了他,大師兄,我從沒求過你,我求你一次……」
  她說得很惶急,顯得內心急得不得了!
  這也難怪,她知道三位師兄和九毒仙子都趕來了,另外還有杜總管的二隊「北斗煞星」,七星堡來了這許多人,方振玉武功再高,終究只有一個人,一雙手,她那得不急,說到後來,幾乎要哭出聲來。
  方振玉聽得極為感動,朗聲道:「盛姑娘,在下好好的站在這裡、還用不著他們放過我。」
  盛明珠聽到方振玉的聲音,不由大喜過望,顫聲道:「方大哥,你也在這裡,你……沒事吧?」
  方振玉道:「我當然不會有事,今晚有事的只怕是你這兩個師兄呢!」
  盛明珠道:「方大哥,你……」
  她話聲未落,顧青綸大喝道:「小師妹,這裡沒你的事,你還不退出去?」
  他口中在和小師妹說話,人已一晃而到,手中鐵扇快逾掣電,一記「孔雀開屏」,朝方振玉攻到。
  這一招,他蓄勢已久,確定了方振玉的位置,才行出手,扇招上下閃動,攻勢擴及一丈,幾乎沒有讓方振玉閃避的機會。
  他不愧是七星堡主門下的大弟子,功力深厚,扇如游龍,點、刺、劈、撩,攻勢神速,銳利無匹!
  鐵筆三郎祝祥聽風辨位,一聽到大師兄業已出手,也覷準方位,身形一晃而至,正好落到方振玉的背後,七星劍舉手一劍,刺向方振玉右肩。
  他們師兄弟平時對拆慣了,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石窟之中,仍可聽風辨招,知道下一招的變化,因此兩人這一聯上手,扇劍同施,依然可以配合得很好!
  不,兩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把方振玉夾在中間,甬道地方並不寬敞,堵住了出手,真可使人前進後退,都不成的感覺!
  方振玉冷笑一聲,身形一側,犀角扇同時展開,左拒右攻,和兩人動上了手。
  剎時之間,扇風激盪,劍芒如電,但卻不聞雙方叱喝之聲。
  盛明珠只聽到嘯風嘶耳,心頭大急,尖叫道:「大師兄、三師兄,你們住手!」
  她奮不顧身的撲了過來。
  顧青綸大喝一聲:「小師妹不可過來。」
  他在黑暗之中,看不到小師妹,又怕傷著了她,聽她撲來,急忙扇勢一偏,正待揮手把她推出。
  祝祥站在方振玉身後,聽不到小師妹撲來的聲音,正好唰的一劍,橫削過來,劍鋒幾乎快要削上盛明珠的左臂。
  這一劍若是削上了,她一條左臂,就得被削下半截來。
  方振玉睹狀大驚,急忙左手一探,把盛明珠拉了過來,低低的道:「明珠,快不可亂走。」
  盛明珠聽到說話的是方振王,她這次偷偷離開七星堡,冒險進入洞窟,為的就是方振玉,如今總算找到了他,一時情不自禁,口中嬌呼一聲:「方大哥!」
  雙臂一環,撲入他懷裡,緊緊抱住他身子。
  這時正當三方動手之際,她這一抱住了他,豈不愛之適以害之?
  但她究竟是女孩子咯,心裡已經委屈了多日,也耽足了心事;一旦遇上了情郎,那還理會什麼劍招如電,扇勢似風?就怕失去了方振玉一般,就是緊抱不放。
  方振玉不忍把她推開,只好站立不動,右手使扇,左手運掌,和顧青綸、祝祥硬打硬接。
  若論功力,方振玉練成「無極玄功」,自然勝過鐵扇相公顧青綸甚多,但以對敵經驗來說,方振玉就不如顧青綸了;何況方振玉被盛明珠貼著身子抱著,只是直立不動,自然給顧青綸很好的機會。
  他雖然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方振玉,但方振玉這回固定下來,他不用再聽風辨位,就可出手攻敵,鐵扇刷刷生風,記記都是狠辣之極!
  方振玉身軀半旋,橫扇封架,背後又金風嗤嗤,祝祥點點劍光,急襲過來!
  方振玉左手連發兩掌,掌風如濤,直把祝祥劍勢震得嗡然有聲,幾乎折斷,被逼得往後連退了兩步,左手一楊,三支鐵筆直向方振玉電掣射來。
  方振玉怕他傷了盛明珠,左手衣袖急忙往外揮出,他這一揮,「無極玄功」一團真氣,像潮水般湧捲出去。
  祝祥後退了兩步,左手發出鐵筆,右手長劍一振,三支鐵筆受到反震,反向自己打來。
  只要聽風辨器,勁力甚足,一時不敢伸手去接,急忙揮動長劍,想把鐵筆擊落!
  那知這三支鐵筆,經方振玉「無極玄功」反震回來,力道何等強大,但聽「噹」的一聲金鐵大震,第一支鐵筆,就把他七星劍齊中震斷。
  祝祥但覺手上一輕,心知不妙,正待閃避,已是不及,雙肩一陣劇痛,已被兩支鐵筆擊中,口中大叫一聲,痛得雙腳一軟,往後跌坐下去。
  只聽耳邊響起一個極輕的嬌脆聲音,格的一聲輕笑道:「祝公子,你該歇息了」
  這笑聲他自然極熟,正是平日裡又嬌又辣的黑衣羅剎田七姑。
  他做夢也想不到田七姑竟然會吃裡扒外,對他下手,他連哼也沒有哼出,全身一麻,便已失去了知覺。
  鐵筆三郎這聲大叫,傳到盛明珠耳朵裡,心頭不由得猛然一緊,急忙鬆開雙手,問道:「方大哥,你殺了三師兄?」
  她雖然對鐵筆三郎沒有好感,但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心中大有不忍之意。
  方振玉大笑道:「祝祥是被他自己的鐵筆所傷,被制住了穴道,(他看見田七姑出的手)我不會殺死七星堡任何一個人的,我只是要揭穿這件事的陰謀,非把他們全體拿下不可。」
  話聲一落,身形一晃,向顧青綸直欺過去,朗聲喝道:「顧青綸,你假冒方某,做出天人難容的勾當,實是罪魁禍首,現在所有的人,全已被方某拿下了,你還要方某動手麼?」
  顧青綸輸紅了雙眼,左手迅疾往腰間掏去,右手中鐵扇一招「王女穿針」,閃電朝方振玉眉心點來,人也跟著撲上。
  方振玉舉扇一格,兩扇相交,發出「答」的一聲震響,顧青綸只覺被震得虎口發熱,暗暗心驚,腳下同時後退了一步,但他卻一退即上,左手突出,猛抓方振玉右肩。
  方振玉目能暗視,早已發現他左手向腰間掏去,還以為他要發暗器,自然極為注意。
  此時看他左手突然朝自己肩頭抓來,五指如鉤,原來指頭套上了五枚銳利鋼鉤,心中暗暗冷笑,右手犀角摺扇,往外疾展,劃向對方手腕。
  兩人這次再度交鋒,顧青綸盡情施展所學,右手鐵扇迥旋如風,居然隱挾風雷,左手五指戴上了鋼鉤,使出鷹爪的「大擒拿手」,忽抓忽劈,招數變化繁複,記記向要害大穴,與方振玉苦苦拚搏。
  方振玉沒有想到顧青綸一身武學,竟有這般造詣,犀角摺扇展開家傳「通天十八式」,摺扇倏開倏合,點、敲、劃、摺、在兩人左右上下,飛捲起一道道弧形扇光,幾乎把對方一個人影,全都圈在一片扇影之中。
  顧青綸久戰不下,心頭漸生怯意,突然撮口發出一聲淒厲而震懾人心的的長嘯!
  嘯聲甫起,田七姑忽然朝鄧如蘭低笑一聲道:「他這嘯聲是召集煞星的暗號。」
  鄧如蘭吃驚道:「那怎麼辦,我們要不要上去幫他?」
  田七姑輕聲道:「今晚到這裡來的一共是兩隊煞星,一隊是姐姐我帶來的,另一隊則是杜總管帶來的,姐姐這一隊,只要姐姐發一個口令,就可沒事,杜總管帶來的那一隊,也不要緊,他人在咱們手裡,還怕他不發口令?」
  鄧如蘭說道:「他肯麼?」
  田七姑輕笑道:「他怎麼會不肯呢?」
  鄧如蘭道:「那要姐姐和他去說了。」
  田七姑道:「這個自然。」
  她摸到杜飛雲身邊,雙手齊發,先解開了他身上兒處穴道,又迅快的從身邊取出一枚烏黑有刺的戒指,在他背上輕輕刺了一下,才俯下身去,低低的叫道:「杜總管,你痛不痛?」
  杜飛雲道:「田七姑,你拿什麼東西刺了我一下?」
  「話說得輕一點嘛!」
  田七姑悄聲道:「那是我的七毒指環,我大師姐叫九毒仙姑,奴家比大師姐差一點,叫七毒仙姑總可以吧?」
  杜飛雲道:「你用七毒指環刺我一下,是何用意?」
  「你聽我說呢!」
  田七姑依然悄悄說道:「七毒指環是奴家的隨身法寶,用七種劇毒練制的,半個時辰不解,就毒發無救,一盞熱茶得不到解藥,就全身奇癢難忍,越搔越癢,搔處膿血交流,全身潰爛,只要半個多時辰,就會活活爛死……」
  杜飛雲道:「你不用危言聳聽,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
  他感到幾句話的工夫,手背果然麻木,而漸漸像有許多蟲蟻在皮膚裡面爬行,忍不住想用手去搔!
  「奴家一點也沒有危言聳聽。」
  田七姑依然軟語如綿,低低的道:「事情是有,不知你會不會答應?」
  杜飛雲竭力忍著手背,不,現在整條手臂都癢了,低聲道:「你……快說……,究竟……是什麼事?」
  「你手臂已經癢了是不是?」
  田七姑嬌軟的口氣,似是很關心他,一面悄聲道:「這件事情很簡單,待會兩隊煞星來了,奴家一隊,不用你大總管代勞。但你帶來的那一隊人,可要麻煩你發個口令。」
  杜飛雲整條手臂奇癢難忍,而且漸漸蔓延及肩頭了,他不敢用手去搔,只是隔著衣衫,輕輕揉著,揉得當然是不過癮的,他聽得心頭一驚,說道:「這……」
  田七姑湊著他耳朵嬌聲道:「你不答應也沒有關係,癢就搔吧!」
  杜飛雲道:「你快給我解藥,我……答應了。」
  「那好!」
  田七姑手中早已拈著兩顆藥丸,說道:「解藥要連服七粒,奴家現在先給你兩粒,這只能維持一盞茶的時光……」
  隨著話聲,果然把兩顆藥丸,一下塞入杜飛雲的口中。
  就在顧青綸發出嘯聲的同時,方振玉口中冷笑一聲道:「你想召集人手,只怕已經遲了。」
  身形一晃,犀角扇一點扇形,已疾如閃電般的向顧青綸鐵扇飛舞的隙縫中直點而入。
  顧青綸大吃一驚,身了往後一仰,左手一撥,避開了方振玉的扇勢。
  方振玉毫不放鬆,霍地跨上一步,扇招改為「秋水橫舟」,向右一揮,趁顧青綸避招後仰,重心不穩之際,朝他撥來的左手敲去,「噹」的一聲,犀角扇敲在他鋼爪上,把對方左手蕩了開去,扇招再變,疾收疾發,摺扇直落,向顧青綸胸腹點下。
  顧青綸這一驚非同小可,右手鐵扇朝外推出,足尖一點,後躍數尺,拇指一按,又是一蓬毒針,激射而出!
  方振玉大笑道:「區區毒針,何足道哉?」
  豁的一聲,犀角摺扇全面打開,手腕輕轉,已把一蓬毒針,悉數卷在扇上,向右一抖,散落了一地。
  顧青綸又是一驚,口中忖道:「這小子,難道能在黑暗之中看清我的舉動不成?」
  盛明珠在兩人動手之際,一直站在左邊上,她雖然聽到了消息,方振玉被大師兄誘上了百丈崖石窟,而且二師兄、三師兄和總管杜飛雲率領了兩隊煞星,也都趕去了,她為了要救方振玉才趕來的。
  但她也只是想悄悄的救方振玉脫險,就是不能把方振玉悄悄救走,拼著回去受責,也要跟大師兄求情,把方振玉放了。
  她沒想到事情會有這大的變化,三師兄竟被方振玉製住,如今大師兄和方振玉兩人又打得如此激烈,在她說來,一個是自己結義的情郎,一個是自己的大師兄,她既不能幫情郎對付大師兄,又不能幫大師兄對付情郎?一個人呆呆的站在石壁下,心頭這份焦急當真不可言喻。
  就在此時,忽然從黑暗之中,伸過一隻柔軟細膩的手來,輕輕拉了她一把。
  這是一隻女子的手!
  盛明珠吃了一驚,急急問道:「是什麼人!」
  「噓!」那人輕悄的道:「明珠姑娘,是奴家呀!」
  盛明珠聽出說話的是田七姑,不覺喜道:「是田姑娘?」
  田七姑拉著她的手,悄聲笑道:「不是奴家,還會是誰?你快過來。」
  盛明珠發愣道:「但……他們……」
  田七姑嬌笑著道:「你心裡想幫誰呢?」
  盛明珠道:「我……不知道。」
  「這不就結了?」
  田七姑輕笑道:「你既不能幫誰,還站在這裡幹麼?顧大公子發出嘯聲,兩隊煞星馬上就會找來,你快跟我退下來。」
  盛明珠聽得心頭一顫,又替方振玉擔心起來,急道:「那他……他……」
  「別他他的了。」
  田七姑嬌笑道:「你不用管。」
  盛明珠道:「但方大哥……」
  田七姑拉著她悄悄退下,附著她耳朵說道:「田大姐叫你不用管,你就不用操心!」
  這一瞬間,突然遠處響起一群發自野獸口中的低嘯,嘯聲逐漸接近!
  田七姑口中忽然發出了兩聲尖細的竹哨,哨音甫起,那一群野獸般的低嘯之聲,忽然沉寂下來。
  田七姑鬆開拉著盛明珠的手,低聲道:「你站在這裡別走動了。」身形迅快往裡閃去。
  這時但聽又有一群嘈雜的野獸般低嘯,循著甬道奔行而來!
  田七姑已經回到了杜飛雲身邊,悄聲道:「大總管,現在看你的了。」
  杜飛雲沒有作聲,伸手入懷,取出一枚竹哨,放在嘴上,發出了嗚嗚之聲,聲音十分怪異。
  那群奔行而來的嘈雜野獸低嘯,聽到了嗚嗚之聲,立時腳步雜沓,回頭往外狂奔而去。
  顧青綸聽自己召來的兩撥煞星全被人用哨音打發回去,心頭不禁又驚又怒,大喝道:「杜飛雲、田七姑,你們反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5:31

第31章 此情綿綿

  田七姑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顧大公子,形勢比人強,依奴家看嘛,你也反了算了。」
  顧青綸聽她說話的方向,口中大喝一聲:「無恥賤婢,你敢背叛七星堡,那是不想活了。」
  嘶的一聲,鐵扇像流星趕月,一閃而至,朝田七姑立身之處,急襲過來。
  方振玉摺扇及時橫出,「答」的一聲截住了對方扇勢,冷然道:「顧青綸,咱們這一場,還未完結呢!」
  顧青綸聽到他發話,右手一轉,「豁」的一聲,鐵扇如開山巨斧,劃起一道半月形的冷鋒,反手朝方振玉肩頭削來。
  他果然不愧是七星堡的門下首徒,在情急拚命之下,這一記扇招,勢道之強,無與倫比!
  方振玉大笑道:「你想和我拚命麼?」
  犀角扇再次朝前點出,但聽又是「答」的一聲,雙扇交擊,顧青綸身不由已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方振玉輕哼一聲,身形疾欺而上,摺扇炔如閃電,隨手點出,分襲顧青綸五處大穴。
  顧青綸吃虧在身處黝黑的石窟夾道之中,無法看到對方的行動,但他對敵經驗,極為豐富,方振玉施展龍形身法雖然不帶絲毫風聲、但點出扇勢,勁風如嘯,分襲五處穴道,卻是可以聽得到的。
  顧青綸不敢絲毫大意,口中大喝一聲,全力揮舞鐵扇,一連反覆劈打了七記扇招!這七扇構成了一片如幕扇影,護住全身,也封住了方振玉五點急襲而來的扇勢。
  方振玉目前被他制住的已有杜飛雲、九毒仙子、鐵戟二郎遊子超、鐵筆三郎禍祥等四人,兩隊北斗煞星,又已聞哨退去,餘下的可說已只有罪魁禍首鐵扇公子顧青綸一個了,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同樣大喝一聲,犀角摺扇驟然一緊,不容顧青綸有還手的機會,扇招連續出手,夾道之中,但聞扇勢勁風,聲若裂帛,一道道匹練般的扇光,分由四面八方劃到。
  鐵扇相公顧青綸在大江南北,名動一時,卻從未遇上過這等震懾人心的扇招,但覺自己一身,似已陷在對方扇勢包圍中,心頭大為驚駭,這是生死之爭,自然要奮力一拼,急切之間,急忙揮動鐵扇,左封右拒,前攻後擋,身形急如陀螺,手中摺扇配合身法,連番變換招式,一口氣又揮出一十二扇。
  但仍然沒有完全封擋開方振王犀角扇的凌厲攻勢,但聽「嗤」、「嗤」兩聲,左腿、右肩,被對方鋒利扇面(扇面本來並不是鋒利,但因勢道快速,就變成鋒利如刀了。)劃開了兩道傷口,一時血流如注,但顧青綸此刻已經形同拚命,也並不覺得痛了,依然把一柄鐵扇揮舞如輪,人卻腳下緩緩往後移動。
  他這緩緩移動,雖是敵不住方振玉的攻勢,但也因形勢不利,心萌退志。
  方振玉這回使出來的是乃祖親授的「通天十八式」,一招出手,後面一十七式自然連綿不絕的攻出,一時扇勢如長江大河,源源出手,匹練橫飛,席捲過去。
  顧青綸捨命揮舞鐵扇,步步後退之際,但聽「噹」的一聲狂震,他右臂驟麻,手中一柄鐵扇,業已被震脫手,這一瞬間,當真間不容髮,他猛然一個觔斗往後倒翻出去,身形還未站起,雙足一點,人如負矢之獸,頭先腳後,朝外急竄而去。
  方振王大喝一聲:「顧青綸,你要走可沒這般容易。」身子凌空飛撲過去。
  好個顧青綸,他竄出去數丈之外,突然轉過身來,厲喝道:「姓方的小子納命。」
  雙手揚起,從他手上激飛出七柄五寸長的小劍,迎著方振玉撲來的人,當胸射到,他卻在七柄小劍射出之後,雙足一點,朝外飛射出去。
  方振玉因他乃是主要人犯,豈肯容他脫逃?口中發出龍吟般一聲長嘯,左手護胸,猛然向外揮出。
  他這一揮,也是盡力施為,幾乎把「無極玄功」發揮出八成以上的功力,一股無形勁氣,應掌而生,往外捲出!
  七柄小劍按七星方位射來,來勢何等勁急?方振玉朝前撲來的人,也快若鷹搏,他左手揮出,七柄小劍也自射到,立時被震得捲飛出去。
  方振玉飛撲而來的身形,這微一停頓,眼看顧青綸雙足縱起,人已掠出去五丈之外,右手「豁」的一聲,打開摺扇,手腕一振,把打開的摺扇朝顧青綸身後擲去。
  這一招名為「孔雀開屏」,正是「通天十八式」中追擊敵人的絕招!
  所謂「絕招」,即是一招克敵之謂。試想自己摺扇脫手飛出,這一招若是不能克敵制勝,後果就不堪設想。所以絕招的定義,就是這一招至此而絕也。
  這一招果然至此而絕了!顧青綸縱身掠出去的人,陡覺兩腳腿彎上,如遭利斧砍中一般,一陣劇痛,一個人登時「砰」地一聲,撲倒地上。
  方振王正好及時追撲過來,左手振腕一指,朝他身後點落。
  顧青綸人雖跌倒地上,心頭卻十分清楚,這是生死存亡之爭,他咬緊牙關,忍著痛楚,身子在地上一個急滾,避開了方振玉的指風,上身一翻,突然從地上騰躍而起,雙掌直豎,使了一式「雙撻手」,快若閃電,朝方振玉前胸擊到。
  這一下,確實大出方振玉意外,自然閃避不及,但聽「蓬」的一聲大震,被他擊個正著!
  但他不知方振玉練的是「無極玄功」,一身真氣,隨意而生,顧青綸但覺雙掌有如擊在棉花堆上,無處著力,他的騰躍而起,只憑一時拚命的意念,雙腳腿彎上,被方振玉打開的摺扇擊中,負傷不輕,自然用不上力,雙掌推出,一個人又砰然跌坐下去。
  方振玉右手一指,朝他「肩井穴」上點落,含笑道:「顧青綸,你也會落到方某的手中!」
  接著又手起指落,連點了他兩處經穴,替他止住了兩處傷口流血,才俯身從地上拾起摺扇。
  夾道稍後,站著田七姑、鄧如蘭、盛明珠三人,她們看不到雙方動手情形,只憑耳朵聽著兩人的喝叱。
  這時田七姑輕輕吁了口氣道:「好了,小兄弟已經把顧公子擒下了。」
  盛明珠急忙叫道:「方大哥,我求求你,你不可傷了大師兄的性命。」
  方振玉朗笑一聲道:「你只管放心,我只要把他交給今晚上百丈崖來的武林同道,當眾證實是他假冒了我方某之名,還我方某清白,我決不會要他命的。」
  盛明珠發愁的輕「唉」一聲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這也難怪,她總是七星堡的人,如今三個師哥,和一個總管,全被方振玉拿下了,她自然沒了主張。
  田七姑格的一聲笑道:「小妹子,這有什麼好作難的?假扮小兄弟,害小兄弟的是顧大公子,又不是你?小兄弟背了黑鍋,現在總算可以洗刷乾淨了,你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呀!」
  盛明珠一把抓住了田七姑的手,說道:「但……我……心裡有些怕……」
  鄧如蘭欣喜的道:「方大哥,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前面有很多人中了九毒仙子的『九毒香霧』,只怕全已毒發昏迷了呢!」
  方振玉取出從祝祥手中奪來的千里火筒,「嚓」的一聲,打亮了,交到鄧如蘭手中,說道:「你們就在這裡稍候,我進去找一個人。」
  鄧如蘭問道:「你去找誰呢?」
  方振玉道:「是三英鏢局的孫月華姑娘。」
  鄧如蘭問道:「她在哪裡?」
  方振玉道:「她被顧青綸擄來,就在後面石室之中,我找到了她,就和我一同離開石室,後來又分手了,大概就在夾道之中,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把她找來,就一同出去。」
  鄧如蘭道:「方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方振玉道:「裡面黝黑如墨,會耽擱很多時光,何況越到裡面,夾道越厭,路也不好走,還是我一個人去,比較快些。」
  田七姑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鄧小妹子,咱們就留在這裡等他,不是一樣麼,這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鄧如蘭給她說得粉臉一紅,碎道:「我才沒有不放心呢,不去就不去好了。」
  方振玉沒去理會她們,返身從夾道中行去。他這回重入夾道,自然處處留心,每逢轉角,都用摺扇在石壁上留下了記號。
  不多一會,就已回到橫穿的夾道中間,這裡正是十字路口,他方在仔細辨認之際,忽然發現左首夾道口,地上躺著一個人,急忙走了過去,待到走近,才看清這人正是孫月華,她雙眉緊閉,似已昏死過去!心中不禁暗暗一驚,忖道:「莫非在自己離開之時,被人下了毒手?」
  一念及此,急忙蹲下身去,伸手朝鼻孔一探,呼吸似乎已經十分微弱,凝足目力看去,身上又似乎並無傷痕,心頭不由大急,正待給她運氣一試!
  突然暗「哦」一聲,「是了,九毒仙子施放『九毒香霧』,必然已經瀰漫全洞,孫姑娘和自己失散之後,她怕自己找不到她、才站在橫穿夾道口上,那一定是毒發昏迷的!」
  當下急忙取出「百草解毒丹」,撬開牙關,把藥丸納入她口中。他此刻急於到前面石窟救人,怕耽誤了時間,只好把孫月華上身扶起,同時運起一口真氣,低下頭去,口對口把真氣度了過去。
  他不知道「百草解毒丹」入口即化,這一口真氣把藥性直逼下去,有他「無極玄功」真氣相助,藥性自然很快散開了。
  「九毒香霧」雖是劇毒無比,但總是鼻孔聞到香氣,比口中眼下的輕多了,何況此處已是石窟深處,毒霧由外面傳入,也已稀薄的多。
  孫月華經他用真氣逼下解毒丹,自可迅速解毒,立時就清醒過來,但覺自己被人抱在懷裡,嘴唇又被人合住,心頭不禁又羞又急,「唔」了一聲,身子隨著用力掙動。
  方振玉沒想到她醒得如此快法,急忙抬起頭,說道:「孫姑娘,你醒過來了?」
  孫月華奮力掙脫,叱道:「你……你是什麼人?」
  方振玉道:「在下是方振玉。」
  孫月華看不見方振玉,怒聲道:「你是真的方振王?還是惡賊?」
  方振玉心知她誤會,一時也不禁俊臉一紅,忙道:「姑娘莫要誤會了,在下是真的方振玉……」
  孫月華方才是羞急交迸,沒聽出聲音來,現在她聽出果然是方振玉,姑娘家想起他剛才抱著吻自己,不覺羞澀的道:「你真是方大哥!」
  這句話已是羞少喜多。
  方振玉看她臉泛嬌紅,不勝嬌羞模樣,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她一走誤會自己了!」
  這就解釋著道:「方纔外面九毒仙子施放『九毒香霧』,那是一種極厲害的毒香,只要聞到少許,就會昏迷不醒,姑娘方纔已經昏過去了……」
  孫月華道:「是方大哥把我救醒的了?」
  方振玉道:「在下已把九毒仙子和顧青綸師兄弟三人全擒住了,回到裡面,就是找你來的。」
  孫月華低低的道:「方大哥,謝謝你咯!」
  「在下話還沒有說完呢!」
  方振玉接著道:「在下發現你昏倒在地,就餵了你一顆解毒丹,因為外面還有許多人都中的毒,急需趕出去救治,不能耽誤大多時間,所以……所以在下給你哺了一口真氣,好把藥丸逼下,在下原是一時權宜……姑娘……不介意吧?」
  孫月華雖然看不見他,但一雙剪水眸子還是望得著對面他話聲來處,脈脈含情,羞澀的道:「誰怪你了?方才……方纔我不知道是你咯!」
  不知道吻的是你,知道是你,豈不就不會掙脫了?
  方振玉不敢想下去,忙道:「姑娘現在已經復原了,那麼我們快走吧。」
  孫月華嬌聲道:「方大哥,那惡賊在那裡呢?我要手刃惡賊,挖出他的心肝來,才洩我胸頭之恨。」
  方振玉忙道:「孫姑娘、這可使不得,他雖被我擒下,但他假冒了在下,不但使在下蒙受不白之冤,只怕還傷了不少人,在下希望姑娘暫時忍耐,我要把他交給今晚上百丈崖的許多武林同道……哦,據我猜想,令兄只怕也已來了,姑娘應該知道,他是重要的人證,千萬不可傷了他。」
  孫月華柔順的點點頭,忽然眼角間滾下兩顆晶瑩的淚珠,咽聲道:「方大哥,我知道,你背了黑鍋,只有惡賊可以還你清白,但……但、我的清白,有誰還呢?」
  說到這裡,忽然搖搖欲倒!
  方振玉吃了一驚,急忙伸手去扶,問道:「你怎麼了?」
  孫月華一下子,撲人他懷裡,嗚嗚咽咽的道:「女兒家一生以貞節為重,方大哥,我……我這一生完了……」
  方振玉只得任由她撲入懷裡,一面柔聲說道:「孫姑娘,女孩子雖以貞節為重,但這是說一個人的品德不能玷污,但若事出非常,不是你能力所能抗拒,縱然失去清白,但只要你心地貞節、堅強的站起來,你的入品依然是清白的,你就當它是一個噩夢,也毋須大認真了。」
  孫月華垂淚道:「方大哥,這是你安慰我的話,我那裡還會清白?」
  方振玉道:「孫姑娘,在下說的是真心話,我認為你是一個堅強的武林兒女,能夠認清邪正,在人品上,依然是白壁無暇的。」
  「這是你……」孫月華抬起頭,淒然望著他,幽幽的道:「別人不會像你這樣想的。」
  方振玉道:「在下說過,你就譬如作了一個噩夢,夢境須臾就消失了,只要你不說,在下絕不會說起,這件事不就了無痕跡了麼?」
  孫月華嬌羞的雙臂一環,緊緊抱住了她,說道:「方大哥……你不會嫌我吧?」
  她知道時機稍縱即逝,是以含羞說了出來,但話聲出民一顆頭埋在他懷裡,羞得再也抬不起來,一面幽幽的道:「只要你不嫌我,我還能活得下去,不然,方大哥,你就一個人出去吧!」
  方振玉知道她的心意,但此時教他怎麼說呢」他突然下了決心,也雙手緩緩的抱住了她嬌柔的身軀,毅然道:「孫姑娘,你的受辱,是因方某而起,不是有人要嫁禍於我,假冒方振玉,你就不會受到傷害,所以在道義上,我也應該對你負責,何況你在我心目中,也是堅強、清白的女孩子,我怎麼會嫌你呢?」
  孫月華感動得流下淚來,顫聲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我實在不配……」
  方振玉道:「孫姑娘,你只管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快隨我出去吧!」
  孫月華緩緩放開環抱著他的雙手,微微搖頭道:「方大哥,謝謝你,我決心留在這裡了,你還是自己一人去吧!」
  「不!」方振玉道:「姑娘決不可如此想法,武林中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們去做的,姑娘不能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的,你相信我,就跟我出去吧!」
  說完,趕忙去拉她的手。
  孫月華淒楚一笑,轉身道:「我真的不配,方大哥,你自己走吧!」
  方振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快別傻了、走吧!」
  孫月華輕輕掙動了一下,但沒有掙脫他的手,還是被他拉著往夾道外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6:00

第32章 石窟療毒

  鄧如蘭。盛明珠和田七姑站在夾道中,等了一會,依然不見方振玉回來,三人心中漸感不安,也怕方振玉發生意外。
  鄧如蘭道:「方大哥已經去了好一會啦,怎麼還不出來呢?要不要小妹進去瞧瞧?」
  盛明珠道:「我也去。」
  田七姑格的一笑道:「你們誰都不用去了,方兄弟的本領,你們又不是沒見過,現在幾個主要人物,全留在這裡了,還有誰能把方兄弟吃了不成?」
  只聽方振玉的聲音說道:「誰把在下吃了?」
  田七姑又是格的一聲甜笑道:「是這二位小妹咯,她們怕你深入裡洞,被老虎吃了呢!」
  鄧如蘭叫道:「方大哥,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孫姑娘找到了麼?」
  舉起手中千里火筒,朝裡照去。
  只見方振玉走在前面,孫月華跟在他身後,羞答答只是低垂著頭,緩步行來,心中覺得她模樣有些奇怪!
  方振玉已經含笑道:「孫姑娘中了毒香,人已昏迷過去,剛醒過來。」一面回身道:「孫姑娘,這位是鄧姑娘,你們見過,這位是田姐姐,這位是盛明珠盛姑娘。」
  孫月華和鄧如蘭,田七姑、盛明珠三人點點頭笑道:「三位姐姐久候了。」
  田七姑一把拉著她的手,親切的道:「我這大姐,又多了一個小妹子啦。」
  她有意無意的瞟了方振玉一眼,心裡暗暗笑道:「方兄弟啊方兄弟,這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看你如何周旋?」
  鄧如蘭道:「方大哥,現在孫姑娘已經出來了,我們該到外面去救人啦!」
  方振玉點頭道:「好,等我解了他們的穴道,才能押著他們出去。」
  田七姑道:「方兄弟且慢,我先要問你一句話。」
  方振玉道:「田姐姐有什麼話,只管說好了。」
  田七姑問道:「我那大師姐,你打算如何發落?」
  方振玉道:「依姐姐之見呢?」
  田七姑道:「我那大師姐一身是毒,你就是把她身上的毒瓶,毒藥全都取走,她還可以使出九種毒來,如今人被你制住了,若是把她押到外面去,你除非殺了她,否則她會和你沒完沒了,這叫做擒虎容易縱虎難。」
  方振玉道:「那該怎麼辦?」
  田七姑道:「你既不願意殺她,那只好和她來軟的。」
  方振玉道:「軟的要如何呢?」
  田七姑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嬌笑道:「誰要你叫我姐姐的,這件事,就交給姐姐我來辦好了,你只管到外面救人去。」
  方振玉點頭道:「好……」
  「哦!」田七姑道:「還有,你把這些人如何押出去呢?」
  方振王道:「我點了他們雙手穴道,再解開他們身上的穴道……」
  「這自然是辦法。」
  田七姑道:「但有一個人,你必須善用他,才能順利無事。」
  鄧如蘭道:「姐姐說的是杜飛雲?」
  田七姑格的笑道:「鄧家妹子,你真聰明,外洞還有兩隊北斗煞星,杜飛雲是總領隊,你就是點了他雙手穴道,他只要發一個口哨,兩隊煞星就會群起攻擊,此人如果不能好好加以運用,比顧青綸還要可怕。」
  方振玉道:「杜飛雲是七星堡的總管,如何會聽我們的呢?」
  田七姑格的笑道:「杜飛雲當了二十幾年的總管,手頭著實聚積了不少財物,有妻有子,還有房產……」
  方振玉道:「這和聽我們的話有何關係?」
  「關係可大著呢……」
  田七姑格格嬌笑道:「你方兄弟還沒成親,怪不得你不懂了。」
  方振玉被她說得臉上一紅,搖頭道:「小弟真是不明白。」
  田七姑嗤的笑道:「你去問問鄧家妹子,她一定猜到了。」
  盛明珠道:「只有鄧姐姐猜得到麼?」
  田七姑笑道:「你是大小姐,刁蠻有餘,經驗不足。」
  孫月華道:「田姐姐,小妹呢?」
  田七姑道:「你、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你是三英的一英,應該也猜得到了。」
  方振玉朝盛明珠笑了笑道:「田姐姐這麼說來,就是我們不知道了。」
  鄧如蘭白了他一眼說道:「一個有妻兒,有財產的人,最怕的是什麼呢?」
  方振玉道:「妻兒財產保不住?」
  孫月華道:「不對,不對,比保不住財產更可怕的是什麼?」
  盛明珠道:「那就是死了。」
  「對!」田七姑嬌笑道:「一個有妻兒、有財產的人,最怕的就是死字。」
  方振玉摺扇在掌心一拍笑道:「小弟懂了,田姐姐的意思,是要小弟用死威脅他,收為我用?」
  田七姑搖搖頭道:「不對。」
  方振玉一怔道:「你方纔還說對,怎麼現在又說不對了呢?」
  鄧如蘭道:「田姊姊的意思,和你正好相反。」
  方振玉道:「你這麼一說,我越聽越糊塗了。」
  孫月華輕笑道:「鄧姐姐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聽不懂?」
  盛明珠道:「方大哥,田姐姐是說……」
  「唉,方兄弟,你除了一身武功之外……」
  田七姑斜眼著他,抿抿嘴,笑道:「在這三位小妹子面前,你真變成木頭人啦!」
  「好,就算小弟是木頭吧!」方振玉道:「姐姐現在總可以明說了吧?」
  田七姑道:「他既然最怕死,你就可以答應他不死,不就結了?」
  方振王點頭道:「這個小弟懂了。」
  田七姑道:「這件事,還得三位妹子幫你不可,你是名門正派的正人君子,對付小人,要耍些手段,好啦,你把他提過去,稍為遠一些,先說服了他,再由他押著一干人出去就好。」
  方振玉答應一聲,提著杜飛雲往前走出數丈之外。
  田七姑又悄悄的教了三位姑娘一番話,才道:「鄧,孫二位妹子快過去,盛小妹,你等一等。」
  鄧如蘭,孫月華二人依言走了過去。
  鄧如蘭道:「方大哥,現在你可以解開他的穴道了。」
  方振王依盲伸手拍開了社飛雲的穴道。
  杜飛雲坐在地上,雙目剛一睜開,只聽「鏘」「鏘」兩聲,鄧如蘭、孫月華兩支雪亮的長劍,已經交叉架在他脖子上。(孫月華本來沒有劍,她這支劍是顧青綸的七星劍)
  方振玉道:「好,鄧姑娘,孫姑娘,這人交給你們了。」
  鄧如蘭一手執著火筒,冷冷喝道:「杜飛雲,你指使謝長貴,要謝廣義殺害我爹,對嗎?」
  孫月華臉色鐵青,柳眉一豎,接著喝道:「社飛雲,顧青綸假扮方公子,劫持我的也是你的主意?」
  杜飛雲頸上被兩支鋒利寶劍架著,心頭大驚,說道:「兩位姑娘,你們放鬆一點,這不是在下的事,在下……」
  鄧如蘭哼道:「不是你的事,顧青綸怎麼會說你的呢?」
  「冤枉!」
  杜飛雲道:「謝長貴是在下的手下,但在下並沒要他殺害令尊。」
  鄧如蘭叱道:「你還說沒有?」
  杜飛雲道:「大公子誣告在下是有原因的,他方才召來的北斗煞星,是……是在下發令退去的,所以他要反咬在下一口。」
  「你推得乾淨!」
  孫月華冷笑道:「你是七星堡總管沒錯吧?七星堡總管就該死!」
  鄧如蘭附和道:「對,孫姐姐,咱們不用和他多說了。」
  「不用多說」,這四個字等於是判了他的死刑!
  杜飛雲大驚失色,兩柄利劍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割下他的腦袋來,他急急叫道:「二位姑娘且慢動手。」
  孫月華切齒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這句話逼得更緊,好像他已經是非死不可,已經死定了!
  杜飛雲叫道:「方公子,你總該顧念在下方才替你們退去煞星,不無微功吧?你就跟二位姑娘說個情,就饒了在下一命,在下會一輩子感恩不盡……」
  方振玉背負雙手,冷冷的道:「你是七星堡總管,饒了你一命,你依然回七星堡去當總管,依然助紂為虐,你這種人,永遠也不會改過自新的。」
  「會!會!」
  杜飛雲嘶聲道:「方公子,小人一定改過自新,只要二位姑娘饒了小人,小人決不回七星堡,可憐小人還有三個孩子,嗷嗷待哺……」
  鄧如蘭道:「你怎不說還有八十六歲的老娘?」
  孫月華冷笑道:「這種話;江湖上作惡如山的人,臨到惡貫滿盈,要死之前,人人會說,姑娘聽得多了。」
  「小人說的是真話。」
  杜飛雲坐在地上,伸長脖子,一動也不敢動,若是沒有這兩支長劍在他頸子上,只怕他早已優在地上,連頭都磕破了。
  這時盛明珠姑娘緩緩的走了過來,說道:「方大哥,你就饒了杜總管吧,他說的也確是實情,他有三個小孩,年紀還小,再說這一切是都是……都是爹的不是,我真不忍心他死在兩位姐姐的劍下,棄屍荒洞……」
  杜飛雲看到盛明珠,不覺眼睛一亮,忙道:「大小姐,小人一命、全仗大小姐保全了,大小姐,你就救救小人。」
  方振玉沒有理他,只是冷冷的道:「他這樣下場,是罪有應得。」
  盛明珠道:「方大哥、二位姐姐,看他說得這麼可憐,就……」
  方振玉道:「好,我可以看在盛姑娘的面上,但還要看他是不是真心悔過?肯不肯貸罪立功?」
  「肯、肯。」
  杜飛雲道:「只要方公子吩咐,小人一切無不遵命。」
  盛明珠看他這副模樣,心頭感到十分悲哀,爹對他不薄,他竟然如此貪生怕死,忘恩負義,所說的貸罪立功,那不就是跟爹作對麼?
  她也暗暗感到慚愧,自己怎麼去用春秋大義,責備一個小人?自己今晚的行動,不也是跟爹作對嗎?自己究竟是爹的骨肉!
  眾叛親離,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眼中不禁流下了兩行熱淚。
  「好!」方振玉沉聲說著好,一面又道:「杜飛雲,我可以暫時饒你不死,那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鄧如蘭,孫月華兩支寶劍一收,方振玉在他身上,舉手一指,又道:「我以無極真氣封閉你一處經脈,五日不解,你就會逆血攻心而死,你能果如所言,貸罪立功,五日之內,我自會替你解去受制經脈,你可以起來了。」
  杜飛雲如遇大赦,連聲應「是」,才行站起,說道:「不知方公子要小人如何貸罪立功?但請吩咐。」
  方振玉道:「前面還有許多人急待救治,我把顧青綸等四人交你看管,還有留在外面的兩隊北斗煞星,也仍由你指揮,你可願意?」
  杜飛雲道:「小人悉聽方公子吩咐。」
  方振玉回頭道:「鄧姑娘、孫姑娘,這位杜決管是在下保下來的,他如能好好辦事,等此間事了,自可釋放他回去,叵是有半點差錯,你們就揮劍把他斬了。」
  鄧如蘭、孫月華一齊點頭道:「方大哥放心,小妹省得。」
  方振玉不再多說,走過去俯身先點了顧青綸,遊子超、祝祥、和謝長貴四人「巨骨」、「臂儒」,「曲池」六處穴道,(這三處穴道,均為左右雙穴)然後又替他們解去身上被制的昏穴,喝道:「顧青綸,你們給我站起來,我現在把你們交給杜飛雲,如敢倔強違拗,格殺勿論。」一面又吩咐道:「社總管,你現在可以把他們押出去了。」
  顧青綸、遊子超,祝祥、謝長貴四人,穴道已解,一起站起身來。
  顧青綸目光一動,(鄧如蘭手中執著火筒,把數丈之內照得很是明亮)沉哼一聲道:「杜飛雲,堡主待你不薄,你果然吃裡扒外,背叛七星堡,你可知叛離七星堡的人,該當如何處置吧?」
  杜飛雲尷尬一笑道:「大公子,你這可怪不得兄弟,堡主對兄弟恩重如山,兄弟不是不知道,俗語說得好,縷蟻尚且偷生,兄弟是人,好死不如賴活,再說兄弟這條命,還是大小姐保下來的,兄弟能不聽大小姐的話麼?」
  鄧如蘭叱道:「杜總管,你盡跟他說什麼廢話,押著他們走呀!」
  「是,是。」杜飛雲苦笑道:「大公子,請吧,兄弟身不由己,你現在總看到了吧?」
  遊子超喝道:「杜飛雲,大師兄說的話,你給我記著!」
  孫月華七星劍一揚嬌叱道:「你們能不能活著回去,你知道麼?」
  顧青綸目光斜睨了她一眼,口中發出一聲輕浮的大笑、正待開口!
  方振玉怕他口出污言,屈指輕彈,點了他啞穴,一面揮手道:「杜總管把他們帶走。」接著又點了鐵戟二郎遊子超。鐵筆三郎祝祥二人的啞穴,遂由杜飛雲押著他們一路往外行去。
  鄧如蘭、孫月華二位姑娘怕杜飛雲暗使手腳,乘機釋放四名要犯,各自手持長劍,緊跟著杜飛雲身後而行。
  方振玉帶著盛明珠走在最前面,百丈崖這座大石窟,幾乎比富貴人家的大廳,還要大上十倍!
  如今這座大石窟中,依然香霧空濛,黑沉沉的,靜寂到沒有一點人聲!
  但只要縱目看去,地上橫七豎八,東一堆。西一堆,到處都躺著有人,這些人,當然全是中了九毒仙子的香霧,早已昏迷不省人事。
  方振玉暗暗攢了下眉,心中暗道:「幸好毒華佗郝壽臣送了自己一瓶『百草解毒丹』,否則今晚的形勢,只怕也要改觀了,想起來豈不可怕?」
  盛明珠看他這一站停下來,只是沉吟不語,忍不住道:「方大哥,這裡黑暗得很,要如何救人呢?」
  方振玉道:「這些人身上,說不定帶有火種,咱們先找幾支火種,才能下手救人。」
  這時杜飛雲也押著顧青綸等四人走出。
  鄧如蘭手中有一支火筒,但這外洞毒霧瀰漫,地方又極為廣闊,一支火筒,所能照見的地方,不過一,二丈方圓。
  方振玉又出手點了四人穴道,要杜飛雲去找了幾支火摺子,一齊燃起,略一打量,只見這座大石窟中死傷和被毒香迷昏的人數,少說也有數十個之多!
  方振玉從懷中取出「百草解毒丹」,正待分給大家,分頭去救人!
  只覺疾風颯然,從身後閃出一個人影,口中沉哼一聲道:「方振玉,今晚我是看在小師妹的情份上,她對你一片癡心,我這做大姐的還有什麼好說的?咱們這筆帳,也就一筆勾銷了,你可記著,今後要好好對她!」
  這人正是九毒仙子,她橫著一雙俏目,只是打量著方振玉。
  方振玉給她說得心頭一怔,還沒開口。
  田七姑也跟在她身後走出,低著頭,羞澀的道:「謝謝大師姐。」
  九毒仙子又橫了方振玉一眼,冷哼道:「這人像個木頭,我真看不出他那裡值得你這般傾心?」
  田七姑暗暗朝方振玉使了一個眼色,低低的道:「大師姐已經答應不再記你的仇,你還不謝謝大師姐麼?」
  方振玉只好朝九毒仙子拱拱手道:「在下適才多有冒犯,還望姑娘恕罪。」
  田七姑急得低聲道:「傻子,你快叫她大師姐呀,謝謝她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6:50

第33章 還我清白

  方振玉只得說道:「謝謝大師姐。」
  九毒仙子一陣格格輕笑道:「好,小師妹,我祝你們白頭偕老,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我走啦!」
  一個人像一陣風般往洞外飄飛出去。
  田七姑含羞道:「小妹恭送大師姐。」她送走大師姐,才回過身來,雙頰飛紅,說道:「小兄弟,你不會笑我吧?我只有這樣對大師姐說,她才會答應不知你計較,不然的話,她豈肯輕易放過了你?」
  方振玉朝她作了個長揖道:「多謝姊姊,只是這樣太委屈姊姊了。」
  田七姑格的笑道:「誰叫你是我小兄弟,為你受點委屈,那也沒有什麼,只是方才大師姐那一番話,不知有幾個人心裡會酸溜溜呢!」
  她這話,聽得鄧如蘭、孫月華和盛明珠三位姑娘粉臉都不禁驀地紅了起來。
  方振玉道:「姊姊來得正好,這裡中毒的人數,只怕不下三十餘人,小弟正嫌人手不夠呢!」
  「且慢!」
  田七姑輕輕一搖,嗤的笑道:「你們呀,江湖經驗當真都欠缺得很,姊姊我要是再遲出來一步的話,這裡又會鬧出大亂子來了。」
  方振玉道:「姊姊是說……」
  田七姑道:「你們去分頭救人,自然可以很快就把人救醒過來,但這些人上到百丈崖石窟中來可全是衝著方振玉來的,他們並不知道詳細經過,方才又連番失利,死傷慘重,仇怒交織一旦看到了小兄弟,還不群起而攻,那時候,你只有一張嘴,跟誰去解釋好,就算你解說吧,他們也不一定相信呢!」
  方振玉一怔道:「那該怎麼辦呢?」
  田七姑格的嬌笑一聲道:「所以咱們應找幾個熟人,先給他們服下解藥,讓他們先瞭解了事實真相,由他們出面把真相告訴大家,才可無事。」
  方振玉道:「這些人中,在下並無熟人……」
  「你呀!」田七姑一根玉管般的手指朝孫月華一指,說道:「孫家妹子的兩位哥哥,和木羅漢明空大師,還有鎮遠鏢局的鐵箭神彈簡總鏢頭,不是都來了麼?這些人大都是這幾位出面邀來的,先找到他們,不就結了。」
  孫月華啊了一聲道:「我大哥,二哥都來了?他們在那裡呢?」
  鄧如蘭道:「快找找看。」
  大家就分頭找尋,只聽孫月華驚叫道:「我大哥在這裡了,啊,二哥傷得很重,一條右臂都被砍斷了……」
  方振玉急忙走了過去,果見孫伯達、孫仲達二人,倒臥在地上,孫仲達右臂已斷,滿身俱是鮮血。這就俯下身去,先點了孫仲達肩頭兩處穴道,一面說道:「孫姑娘,快拿解藥喂令兄服了。」
  鄧如蘭也在不遠處找到了木羅漢,把解藥納入他口中。
  這三人之中,木羅漢修為功深,餵下解藥,沒有多久,便自雙目一睜,清醒過來。
  鄧如蘭叫道:「方大哥,好了,木大師醒過來了。」
  方振玉聞言走近,木羅漢已經一躍而起,沉哼一聲,揮手一掌,擊了過來。
  方振玉急忙閃開一步,叫道:「木大師,請聽在下一言。」
  木尊者目光一瞥,眼看滿地七橫八豎倒著許多武林同道,心頭更是激憤,大喝道:「沒有好說的了!」雙掌一揮,又撲身而上,他一身功力,何等深厚,此時情急拚命,雙掌發出來的力道,有如巨斧開山,奇猛無倫!
  方振玉暗暗佩服田七姑果然經驗老到,方才真要把所有的人一齊救醒,當真不可收拾,一面急忙閃身避開,口中叫道。「木大師,快請住手。」
  鄧如蘭也嬌聲喊道:「木大師,你弄錯了,他是真的方大哥,假冒他的人,已經被方大哥逮住了。」
  木羅漢聽得一怔,回頭道:「鄧姑娘你說什麼?」
  鄧如蘭道:「假冒方大哥的是七墾堡大弟子顧青綸,現在已經被方大哥逮住了,他是真的方大哥,這裡所有的人,全是中了九毒仙子的毒香,昏迷不醒,方大哥是救人來的。」
  木羅漢瞪著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望望方振玉,歉然道:「這麼說,是貧衲弄錯人了?」
  方振玉連忙拱手道:「這不能怪大師,因為賊子假冒在下,沒有說清楚以前,誰都會跟在下拚命。」
  這時孫伯達、孫仲達兄弟二人,也已清醒過來,兄妹三人,劫後重逢,孫月華姑娘也正在跟二位哥哥粗枝大葉的解說了一番。
  孫伯達站起身,朝方振玉拱手道:「方兄仗義救出舍妹,又解救了兄弟二人身中之毒,兄弟感激不盡。」
  方振玉忙道:「孫兄好說,不知孫二兄的傷勢如何?」
  孫仲達也掙扎著站起身,大笑道:「兄弟傷得還好,咱們江湖上人,少一條臂膀,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經是拜方兄之賜良多了。」
  木羅漢道:「不知方施主身邊,還有沒有解藥?」
  「有。」方振玉道:「在下先解大師和二位孫兄之毒,就是今晚人洞之人,全把在下當作了淫賊,一旦全都清醒過來,只怕很難解說,現在三位既已清醒,咱們就可以分頭救人了。」
  田七姑道:「小兄弟,你只要把解藥交給咱們分頭去餵就好,你和木大師,二位孫鏢頭站在一起,不用過來,不然,又會引起大家的誤會了。」
  方振玉點點頭,就把解藥給了四位姑娘,由她們去分頭餵藥,自己就把此行經過,跟木羅漢、孫氏兄弟詳細說了一遍。
  只是把孫姑娘那一段隱了起來,只說孫姑娘是被顧青綸囚禁在一處石室之中,七星堡的陰謀,就是要因自己引起公憤,把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一網打盡。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木羅漢聽得連聲低誦佛號,怵然道:「貧僧當時只當是方施主仗著一身武功,為非作歹,卻沒料到此中竟然蘊藏著如此一個陰謀,若非方施主把它揭穿,這些武林同道豈非全作了糊塗鬼麼?」
  說到此處,忽然低啊一聲道:「這又不對了,貴僧並未邀約這許多人,但今晚來的人幾乎把大江南北的知名人物,全到齊了,這又是誰去邀來的呢?」
  田七姑格的笑道:「這自然是七星堡用諸位名義代為邀來的了。」
  孫伯達道:「不錯,七星堡志在一網打盡大江南北的同道,自然會把他們一起請來了。」
  不過片刻工夫,四位姑娘已把解藥喂畢,中毒昏迷的人,也陸續醒來。
  大家看到木羅漢和孫伯達兄弟,跟淫賊方振王站在一起說話,心中自然感到十分驚詫!
  木羅漢雙手合十,施了一禮,含笑道:「諸位施主,貧衲來給大家引見,咱們誤中賊人好計,被騙來此,又中了九毒仙子的毒香,差點全體畢命於此,幸蒙這位方施主仗義施救,但諸位莫要誤會了,這位方施主方振王,乃是真正的方振玉,至於那個淫賊,實是七星堡門下大弟子鐵扇公子顧青綸,假冒方施主之名,已為方施主逮住了。」
  接著又含笑朝方振玉道:「這裡諸位施主,都是名聞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方施主大概不認識吧?貧袖給你引見……引見……」
  這些人中,資格最深的是五行門五老,在這場黑暗的搏鬥中,因為他們已經列下了五行門的「五行陣」,雖然遭受到攻擊,但他們只要有一人遭受攻擊,其餘四人可以互相支援,並無多大損害。(老大青衣老者和老五黃衣老者,傷勢亦早已運功治療好了。)
  接著是六合門掌門人江千里,(雙拐鎮長江鄧公樸的師弟)率了四個弟子同來,有兩個門人,重傷致死,兩個較輕,但也中了幾處刀傷,顯然是北斗煞星襲擊時負的傷了。
  接下來則是淮南鷹爪門老拳師鐵爪姜春暉,此人年已七十有三,看去不過五十出頭,一身橫練功夫,雙爪如鐵,號稱鷹爪門第一高手。
  再下來是通臂掌門人通臂熊陸錦堂,以「通臂拳」名聞武林,六個弟子遍及大江南北,這次只帶來了一個得意門人白人傑,也身中數處刀傷,一身勁裝全被刀鋒劃破,血跡斑斑。
  再下來則是少林南派老拳師龔天壽,年歲和木羅漢相彷彿,但卻是木羅漢的師侄。
  再是徽幫在鎮江的掌舵人鐵算盤楚之江,人稱楚大先生,他帶來的五名徽幫弟兄,幾乎全已罹難。
  再是江西武功門老拳師神拳勝保,斷了一條左臂,他兩個兒子,一個重傷致死。
  再下來是鎮江鎮遠鏢局總鏢頭,簡昆山,兒子簡世傑,(鄧公樸門下)四個鏢師死了三個,只餘下金錢鏢徐履謙一人,也中了兩處刀傷。
  再下來是金陵乾亨鏢局總鏢頭王振遠和二個鏢師,全掛了彩,只是傷勢不重。
  方振玉一一拱手為禮,連說:「久仰。」
  心中卻止不住暗暗驚異,七星堡以自己為餌,居然引來了這許多武林中人,只此一點,可見北海龍王盛世豪這一陰謀,處心積慮,圖謀一網打盡異己,已非一日了。
  大家也接著紛紛給方振玉致謝。
  方振玉就把自己被囚七星堡,逼寫本門玄功說起,幸蒙田七姑和盛明珠相救,單身逃出,遺失家傳犀角摺扇,七星堡就以此為由,在自己抵達鎮江之後,如何要一名叫柔柔的使女送還摺扇,還附贈從孫氏鏢局劫來的鏢票,以及雙拐鄧公樸義女謝畫眉之死,鄧公樸遇害,自己找上百丈崖,孫姑娘被囚禁在一處石室之中,如何擒住謝廣義,才知他是殺害鄧公樸的兇手,一直說到接連擒住了九毒仙子和顧青綸等人,詳細說了一遍。
  他只說孫月華姑娘被顧青綸囚禁石室,並沒有說出她被奪去清白,乃是有意保全姑娘家的名節。
  接著朝大家拱拱手道:「現在一干人犯,包括七星堡門下大弟子鐵扇公子顧青綸、鐵戟二郎遊子超,鐵筆三郎祝祥、以及謝廣義的總管謝長貴四人,全被在下點了穴道,另外還有七星堡總管杜飛雲、盛堡主的女公子盛明珠,和田七姑等人可以作證,這些人該如何處置,還待諸位前輩公決。」
  他說到這裡,回頭看去,卻已不見了盛明珠,口中不覺輕咦一聲,朝鄧如蘭、孫月華,田七姑三位姑娘問道:「盛姑娘呢,怎麼不見了?」
  鄧如蘭經他一說,回頭四望,果然不見了盛明珠,一面說道:「盛姐姐方纔還在這裡,是不是一個人走了呢?」
  孫月華也道:「她怎麼會一個人走的呢?」
  田七姑輕歎一聲道:「這也難怪,她趕來百丈崖,是心切方兄弟安危,才不顧一切,要救方兄弟,如今方兄弟已經大獲全勝,她總歸是盛堡主的女兒,盛堡主也只有她一個千金,她雖然感到盛堡主做法不對,但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她身為人女,豈能挺身作證,出賣她父親?所以只有悄然離去了。」
  「阿彌陀佛。」
  木羅漢低喧一聲佛號,說道:「女施主說得極是,這也怪不得了。」
  鄧如蘭目含淚水朝眾人襝衽一禮,說道:「諸位前輩,方大哥已把經過情形說得極為詳細,先父雖是死在謝廣義之手,但謝廣義名義上雖是謝家莊莊主,實際上卻是聽命於七星堡爪牙謝長貴,因此害死先父主凶,該是謝長貴了,小女子要為先父報雪血仇,諸位前輩可容小女子手刃謝長貴麼?」
  徽幫楚大先生道:「為父報仇,這是理所當然,何況謝長貴殺害謝廣義,乃是拭主,就算按朝廷皇律,也要凌遲處死,姑娘手刃親仇,正是孝行,沒有人說不對的了。」
  鄧如蘭躬身道:「多謝前輩指示。」說完,回過身去,嬌聲道:「杜總管,你把謝長貴押過來。」
  杜飛雲答應一聲,一手提著謝長貴走了過來,把他放到地上。
  鄧如蘭走過去,伸手拍開了他受制的穴道,一面喝道:「謝長貴,你指使謝廣義殺害先父,現在還有何說?」
  謝長貴眼看杜飛雲就站在他邊上,這就哭喪著臉道:「鄧姑娘,殺害鄧老英雄是謝廣義下的手,小人只是奉杜總管之命,監視謝廣義行動的人,小的並沒有指使謝廣義下手,鄧姑娘,小的說的全是實情。」
  鄧如蘭道:「那你為什麼在方大哥問話之時,暗放毒針,把他殺之滅口?」
  謝長貴囁嚅道:「那是怕他洩露了秘密。」
  武功門神拳勝保沉哼道:「你以僕弒主,就是死罪,再辯也沒用了。」
  鄧如蘭道:「你聽到了麼,你已經犯了江湖大忌,今晚難貸一死,你還是乾脆招供了的好。」
  田七姑格的笑道:「那有這麼嚕嗦?他不肯說實話,你們都是名門正派中人,不好下手,那就由我來,我只要在他身上彈一些『消形蝕骨粉』,讓他從皮膚潰爛到骨髓,一寸一寸的消蝕,哀號上三晝夜,看他怕是不怕?」
  謝長貴知道她黑衣羅剎善於用毒,一時不禁臉色大變,咬咬牙道:「好,鄧姑娘,我說了,我自知罪惡深重,說出來了但求姑娘給我一個痛快。」
  鄧如蘭道:「我答應你。」
  謝長貴道:「因為鄧老英雄相信了方少俠是被人嫁禍,背了黑鍋,是我授意謝廣義趁機把他除去,免得影響大局,但謝廣義使的『陰手』,又被方少俠識破,所以他被方少俠制住,逼問他內情之時,在下不得不殺以滅口,原以為在黑暗之中,方少俠也查不到是什麼人殺死謝廣義的了。」
  「很好。」鄧如蘭切齒道:「你果然是殺死我爹的主謀,我既然答應給你痛快,真是便宜你了。」
  伸手一指,點了他死穴。
  謝長貴口中「呃」了一聲,往後便倒,殺人者死,他得到了應得的報應。
  鄧如蘭目含淚水,仰首向天,喃喃的道:「爹,你老人家英靈不遠,女兒給你報了仇了。」
  孫伯達朝大家抱抱拳道:「諸位前輩,眼下還有七星堡主門下三個弟子,其中顧青綸不但假冒方少俠,殺孽深重,淫惡滔天,而且利用敝局和鎮遠鏢局名義,散發武林帖,邀約大江南北同道,前來茅山,誘上百丈崖,企圖一網打盡所有參與之人,咱們幸蒙方少俠賜藥解救,才能死裡逃生,但仍是有十數位同道,和門人弟子,慘遭屠殺,這三位如何處置,請大家公決。」
  五行門紅衣老者怒聲道:「這幾個鼠輩,害得大家傷亡慘重,這還用多說,把他們宰了就好。」
  鎮江鎮遠鏢局總鏢頭簡昆山道:「不錯,宰了他們,再找北海龍王算帳去。」
  鷹爪門姜春暉道:「簡總鏢頭說得有理,冤有頭,債有主,這場是非是七星堡主陰謀誅殺異己,他好獨霸大江南北,才挑起來的,咱們先殺了他三個弟子,再找他算帳去。」
  兩人這一前一後憤然發言,一時大家都附和贊成,主張先殺了顧青綸等三人,再找上七星堡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7:18

第34章 興師問罪

  「阿彌陀佛。」
  木羅漢朗誦一聲佛號,合掌道:「七星堡盛堡主的陰謀既已揭露,大家如若不趁現在人手聚集一處,找上門去,以他七星堡的實力,等咱們分手之後,他必然會對今晚在場之人個別下手,因此大家現在找上七星堡去,這是對的。」
  他目光徐徐掠過眾人,接著又道:「只是諸位要在此時此地,處決這三人,老衲卻有異議。」
  六合門掌門人江千里道:「老禪師慈悲為懷,認為他們沒有死罪了?」
  「江掌門人誤會了。」
  木羅漢呵呵大笑道:「殺人償命,律有明文,就是國法也決不允許兇徒逍遙法外,老袖一向對惡人從不放過,只是這三個人現在殺不得」。
  少林南派龔天壽拱手道:「老師兄,依你意思,該當如何呢?」
  木羅漢道:「死無對證,咱們在此地處決了他三個門人,盛世豪不會推得一乾二淨,說這些事,只是他們亂來,胡作非為,他事前根本一無所知,試問咱們又能怎麼說呢?」
  五行門青衣老者連連點頭道:「本大師說得極是,咱們要留下活口,才能使他無法狡賴。」
  六合門掌門人江千里因他門下四個弟子二死二傷,對七星堡恨之入骨,聞言點頭道:「不錯,這場陰謀,盛世豪是幕後主使之人,他三個弟子只是執行他交代的任務之人,今晚就算不當場處決,也該先廢了他們武功,再押上七星堡去,諸位以為如何?」
  這話自然沒人反對。
  江千里又道:「諸位既然同意兄弟的意見,兄弟那就出手了。」
  他倏地跨上一步,雙目神光暴射,冷然道:「杜總管,你給我先解開顧青綸這廝的穴道。」
  杜飛雲站在一邊,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幸虧轉頭得早,蒙方振玉答應貸罪立功,不然此時也難逃公道了。」
  心頭直是發顫,口中沒命的應「是」,雙手也不覺微微發抖,但又不敢怠慢,急忙連拍帶推,解開了顧青綸身上三處穴道。
  江千里等他堪堪收回手去,突然大喝一聲,出手如電,以重手法一下點在他臍下「氣海穴」上。
  鐵扇公子顧青綸剛剛經杜飛雲解開受制穴道,忽然大叫一聲,一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登時萎頓在地,只是喘息!
  江千里冷冷一哼道:「姓顧的,你現在嘗到後果了吧?」
  話聲一落,接著凜然喝道:「杜總管,你去把遊子超、祝祥二人的穴道也解開了。」
  杜飛雲依言解開二人穴道,江千里同樣以閃電手法,點殘游、祝二人的「氣海穴」,廢去了他們一身武功。
  經過這番折騰,東方已經漸漸透出魚肚白。
  百丈崖這座石窟,正好面向東南,近水樓台可以先得月,插天高峰自然可以先看到日出了。
  這時熹微晨光,很快就投入了石窟,大家度過了最長的一夜,現在總算天亮了。
  黑夜如果代表著黑暗,黎明就像徽著光明,正義終於戰勝了邪惡。
  方振玉長長舒了口氣,說道:「杜總管,這三個人仍舊歸你負責押送,如有半點差錯,唯你是問。」
  杜飛雲連聲應「是」道:「方少俠只管放心,決出不了差錯。」
  方振玉朝大家拱拱手道:「諸位前輩,天色已經大亮,大家要趕去金陵,請下去再作計議吧。」
  一行人中,雖然個個都是武功卓絕之士,從百丈高峰,沿籐而下,並不是難事;但這些人中,有傷有殘,還有已被廢去武功的三個人,要把他們一個個接下去,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差不多足足忙了半個時辰,才把所有的人都運到崖下。
  大家正待啟程,只見山徑上正有一個人,脅下挾著一隻朱紅小箱,聳著雙肩,急匆匆朝峰下奔行而來。
  田七姑眼尖,口中輕咦一聲道:「他也湊熱鬧來了?」
  鄧如蘭站在她邊上,問道:「田姐姐,這人是誰?」
  方振玉聞聲看去,說道:「會是毒華佗!」
  這兩句話的時間,毒華佗郝壽臣已經走近,他跑得滿頭大汗,連擦都來不及,一眼看到方振玉,立即迎著過來,陪笑道:「方少俠,小老兒總算及時趕到了。」
  方振玉拱著手道:「幸蒙郝者前次惠賜了一瓶『百草丹』,大家才能轉危為安,在下正要向郝老深致謝忱呢!」
  一面向大家介紹道:「大師,諸位前輩,這位就是毒華佗郝老,在下幸蒙他賜贈了一瓶『百草丹』,才能解去諸位所中的毒霧,說起這瓶『百草丹』乃是郝老窮畢生精力,才煉製得百顆之多,昨晚若無『百草丹』,整個形勢,就不可收拾了。」
  毒華佗本來只是一個跑江湖的草藥郎中,就算小有名氣,也只是在江湖下五門混混而已,是以在場之人,認識他的並不多,此時經方振玉一說,大家都紛紛過來,跟他致謝。
  方振玉又一一給他引見了在場之人,然後問道:「郝老來得如此匆忙,不知有什麼見教麼?」
  「見教不敢。」
  郝壽臣舉手抹了把汗,說道:「小老兒是昨夜半夜裡,糊里糊塗被兩個人從被窩裡拖出來的,挾持著跑了大半夜路,直到天亮,才發現已經到了茅山……」
  孫月華聽他說得好笑,問道:「郝老昨晚睡在那裡呢?」
  郝壽臣道:「小老兒這幾個月,為了逃避七星堡主的追緝,一直托庇在棲霞寺,昨晚自然是睡在棲霞寺的禪房裡了。」
  眾人聽得齊齊一怔,他昨晚還睡在金陵棲霞寺禪房裡,今天天色初亮,居然已經到了茅山,而且還是兩個人挾持著他跑的,除非這兩個人會飛,否則一人一邊,挾持著一個大男人,能在兩個更次跑出幾百里路?
  鄧如蘭問道:「那兩個挾持你的是什麼人呢?」
  郝壽臣搖搖頭道:「天曉得,小老兒連他們長得什麼樣都沒看到。」
  鄧如蘭好奇的問道:「那怎麼會呢?他們不是挾持著你跑路嗎?你怎麼會沒看清他們呢?」
  郝壽臣聳聳肩,笑道:「他們一左一右挾著小老兒跑沒錯,但卻快得小老兒連眼睛都睜不開,唉,別說眼睛了,小老兒幾乎被風吹得連氣都透不出來,那裡還去看人!」
  他摸摸酒糟鼻,口中唉了一聲,又道:「最難聞的還不是風,是他們嘴裡的酒氣,一路跑,一路左一個酒呃,右一個酒呃,叫小老兒聞聞都聞醉了。」
  方振玉問道:「他們也沒人和你說話嗎?」
  「有!有!」
  郝壽臣道:「他們一路上還在下棋,這個說,這顆子要下在那裡,那個又說這顆子下在那裡,有時還為了一顆子,吵將起來,一個罵他矮鬼,輸不起就不要下棋,一個反唇相譏,罵他酒鬼,黃湯灌多了,連下棋都耍賴了,兩人幾乎吵得要動手打架……」
  孫月華唁的輕笑出聲,問道:「後來呢?」
  郝壽臣道:「後來一直等到天快亮了,左邊一個才說,他們把我接來,是要我到百丈崖下來找方少俠的,右邊一個還說,我如果找不到方少俠,把事情辦砸了,他們就天天晚上挾著我跑路,看我吃得消吃不消?」
  鄧如蘭問道:「他們要你找方大哥,究竟有什麼事呢?」
  郝壽臣聳著肩,笑了笑道:「要小老兒給方少俠說一句話。」他立即補充著道:「事情是這樣,他們知道小老兒近年花了十多年心血,練成了一種善解天下奇毒的解藥,是唯一治療被七星堡迷失心神所奴役的北斗煞星的解藥,逼著小老兒交出這瓶藥來,送交方少俠……」
  方振玉心中一動,問道:「老丈說的可是『百草解毒丹』麼
  「就是『百草丹』咯!」
  郝壽臣道:「小老兒再三解釋,這瓶『百草丹』,小老兒早就送給方少俠了,他們這兩個酒鬼,一個說:「小方還不知道『百草丹』可以使北斗煞星恢復神志』。另一個說:「這就對了,你該去告訴小龍兒一句。』就是為了這句話。」
  方振玉道:「當日七星堡脅迫老丈,也是為了『百草丹』麼?」
  「少俠說對了!」
  郝壽臣縮縮頭,笑道:「當日盛堡主就是聽說小老兒的『百草丹』能解除北斗煞星被迷的心神,要小老兒交出『百草丹』,和配製『百草丹』的原方,小老兒因這是師門傳下來的秘方,善解天下奇毒,毀去方子,豈不可惜?因此堅決否認小老兒有這張秘方,若非方少俠解救,小老兒這條命都送了。」
  田七姑道:「如此就好,方兄弟,我們先給這裡兩隊北斗煞星,服了解藥,好使他們及早恢復人性。」
  木羅漢合掌道:「阿彌陀佛,郝老施主配製此丹,救人濟世,真是功德無量。」
  郝壽臣連忙還禮道:「大師好說,小老兒人稱毒華佗,行走江湖,專門替人療毒,無非為了餬口,自思半生已經過去了,無善可陳,才立誓遍歷名山大川,採集藥草,煉製『百草丹』,前後足足花了小老兒十二年功夫,也不過是稍盡小老兒一點心意罷了,那裡算得上功德?」
  五行門青衣老者含笑道:「郝者哥可知昨晚挾著你奔行的兩個人是誰麼?」
  郝壽臣道:「小老兒連他們影子都沒看到,不知他們是誰?」
  青衣老者微笑道:「普天之下,大概只有這二位老人家遊戲風塵了,郝老哥遇上的大概就是嵩、黃雙奇了。」
  嵩、黃雙奇,就是嵩山矮叟和黃山醉叟是也。
  「會是他們兩個?」
  郝壽臣伸伸舌頭,繼而大笑道:「小老兒不過是江湖上一個遊方郎中而已,能得有這兩位老人家挾著我飛行幾百里路,真是小老兒畢生榮幸之事了。」
  這時方振玉已取出』百草解毒丹』,交給田七姑,由她分給兩隊北斗煞星每人一粒,吞服下去。
  不過盞茶工夫,兩隊十四名北斗煞星全從迷糊之中,清醒過來,田七姑把他們從七星堡迷失心神,訓練成殺手,以及方振玉把他們救醒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兩隊煞星聽得大為感激,一齊向方振玉口呼「恩公」,跪地叩謝。
  方振玉連說不敢,請大家起來,一面曉以大義,勉勵他們從新做人。
  於是大家押著顧青綸等三人,啟程前往金陵,毒華佗郝壽臣卻和眾人作別,聳著雙肩走了。
  這是一天之後,快接近午牌時候,金陵城西龍蟠裡七星堡前面,來了一行人,他們正是從茅山百丈崖趕來的大江南北武林同道。
  他們由木羅漢和方振玉二人為首,姑娘有三位,那是田七姑、鄧如蘭、孫月華,她們都是隨在方振玉身後而行。
  木羅漢的後面是少林南派老拳師龔天壽、孫伯達和折了右臂的孫仲達。五行門五老。六合掌門人江千里,通臂門掌門人通臂熊陸錦堂、門人白人傑。武功門老拳師神拳勝保、次子勝驤。徽幫鐵算盤楚之江。淮南鷹爪門姜春暉。金陵乾亨鏢局總鏢頭王振遠。鎮江鎮遠鏢局總鏢頭簡昆山及子簡世傑,鏢頭金錢鏢徐履謙。
  另外則是前七星堡總管杜飛雲率領了十四名已經恢復神志的北斗煞星,押著已經被廢去武功的七星堡大弟子鐵扇公子顧青綸、二弟子鐵戟遊子超、三弟子鐵筆三郎祝祥。
  這一行人堪堪抵達七星堡前面廣場,田七姑回身道:「杜總管,還是你上去叫人通報一聲吧!」
  杜飛雲為難的道:「田姑娘,你別再稱在下總管了,在下早已不是七星堡的總管了。」
  田七姑道:「但你總當過多年的七星堡總管,七星堡上上下下的人,那一個人不是你手下,你去叫門,就方便多了。」
  她話還沒說完,七星堡兩扇黑漆釘著銅釘的大門,已經徐徐開啟,從裡面走出一個臉型瘦削的青衣佩劍少年,他步履矯捷,神情冷漠,一直走到階前,朝大家拱拱手道:「堡主算準諸位大駕,今日午刻前會到,特命在下在此迎近,堡主已在廳上恭候多時,諸位請到廳上奉茶。」
  方振玉一眼就已認出此人正是那天在鎮江城外,自稱是孫氏鏢局許帳房之子的人,不覺跨上一步問道:「閣下如何稱呼?」
  青衣少年冷然道:「在下職司迎賓,只是恭迓諸位大駕,似乎用不著通名報姓了。」說完,一抬手道:「諸位請進,在下給諸位帶路。」轉身往裡行去。
  木羅漢合十道:「諸位施主請啊!」
  他口中雖然說著「請」,卻和方振玉二人走在前面。
  這是大家路上說好了的,木羅漢代表的是少林寺,方振玉代表的無極門,而且兩人也是事主之一,故而走在前面,其他的人,也魚貫相隨而入。
  進入二門,穿過一大天井,只見大廳前的石階上,站著一個身穿紫緞團花長袍的高大老人,似在迎接著眾人。
  這人長得方面大耳,濃眉鷂目,臉黑色中透紫,頰下留一部拂胸蒼須,站在那裡,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威嚴,此人正是七星堡堡主黑水龍王盛世豪。
  他一眼看到眾人,立即呵呵一笑,拱著手道:「木大師、方老弟,啊,五行五老、江兄、陸兄、龍兄、勝兄、楚兄、……哈哈,難得、難得,大家光臨敝堡,兄弟未及遠迎,多多恕罪,快請廳上坐。」
  他笑聲洪亮,也笑得十分高興,真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驟然相遇,喜悅之情,發自內心一般!
  他引著眾人進入大廳,杜飛雲和十四名北斗煞星押著顧青綸三人,也跟著進入大廳,只是在大廳進門的左首邊上,站定下來。
  這也是大家預先計議好的。因為左首是客位,他們站在眾人後面,大家可以全力保護,免遭七星堡暗算。
  黑水龍王抬抬手道:「諸位請坐。」目光轉到田七姑和杜飛雲身上,一面淡淡的點了下頭道:「田七姑和杜總管也回來了,很好。」
  杜飛雲和堡主目光一對,早就嚇得臉如土色,低下頭去,不敢作聲。
  田七姑卻嬌聲道:「回盛堡主,杜總管和奴家已經當眾宣告脫離七星堡,今晚隨同諸位武林前輩,登門面見堡主,只是作證來的。」
  黑水龍王只是淡淡的嘿了一聲,沒有說話。
  大家分賓主落坐,堡丁一一獻上茶來。
  黑水龍王巨目一動,看了木羅漢一眼,徐徐說道:「兄弟聽說三個劣徒得罪了諸位老哥,兄弟疏於管教,承蒙諸位老哥代為教訓,兄弟萬分感激。」
  木羅漢合十一禮,說道:「盛堡主……」
  他只說了三個字,盛世豪已經搖手道:「大師和諸位老哥且請稍待,容兄弟先跟這位方老弟說幾句話。」
  木羅漢因他如此說了,只好點頭道:「那就請老施主先和方少俠說吧!」
  黑水龍王這才目光轉到方振玉的身上,輕咳一聲道:「方老弟,老夫聽說你是陸地神龍方老英雄的令孫,無極門唯一的傳人,老夫對令祖一向十分敬仰;但老弟的行為,卻教老夫深感遺憾。」
  方振玉冷然道:「堡主此話怎說?」
  黑水龍王洪笑一聲道:「老弟自己做了什麼事,難道還用得著老夫說麼?」
  方振玉凜然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方某出道江湖,短短時日之內,背了不少黑鍋,都已水落石出,所謂清者自清,方某究竟做了什麼事,堡主不妨說出來,也好讓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大家聽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7:47

第35章 七星劍陣

  「好!」黑水龍王沉哼一聲道:「方振玉,你和小女明珠在棲霞寺相識,結為兄妹,可有此事?」
  「有。」方振玉道:「只是當時令嬡女扮男裝,化名成玉麟,方某和他談得投機,結為兄弟,並非兄妹。」
  黑水龍王道:「好,你後來知道她是老夫女兒了,就百般勾引,嗦使她離家出走,雙雙私奔,可有此事?」
  方振玉聽得不禁大怒,俊臉通紅,倏地站起身來。
  木羅漢低低的道:「方施主凡事忍耐。」
  方振玉點點頭,冷笑一聲道:「堡主誣蔑在下倒也罷了,你誣蔑自己親生女兒,有損盛姑娘女兒家的清白,盛堡主於心何忍?」
  盛世豪鷂目之中,隱起一層霧水,洪聲道:「於心何忍的是你方振玉,你始亂終棄,明珠含屈歸來,整整哭了一晚,終於投環自盡了」。
  方振玉聽得心頭狂震,大聲道:「堡主說令嬡已經……」
  他雙目之中,不禁淚水奪眶而出。
  盛世豪怒聲道:「明珠早已魂歸離恨之天,你還假惺惺什麼?老夫在她墳前、立誓要把你這忘恩負義之徒,陪明珠殉葬……」
  鄧如蘭不待他說下去,冷笑一聲道:「明珠姐姐是好人,她在百丈崖和孫姐姐和我在一起救醒了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就悄然離去,她的死,並不是對方大哥有什麼懷恨,而是她因內心愧疚,有你這樣一個毒害武林同道的父親,她死,可說是用心良苦,乃是尸諫,希望你做父親的回頭是岸,改過自新……」
  「住口!」
  黑水龍王雙目眼珠突出,隱射金光,厲聲道:「利口丫頭,你是什麼人?」
  鄧如蘭道:「我叫鄧如蘭,我爹鄧公樸,就是你授意謝廣義害死的」。
  「哈哈!」黑水龍王仰天大笑道:「老夫明白了,姓方的小子就是認識了你這丫頭,喜新厭舊,才置明珠於不顧,終於含屈而死,小丫頭,你果然厲害得很。」
  「姓盛的!」
  鄧如蘭被他說得雙頰飛紅,氣得嬌軀發顫,怒叱道:「你在江南武林,也算得一方雄主,怎好如此紅口白牙,胡言亂語,不怕有失你七星堡主的身份麼?你以為大家找上七星堡,你可以誣蔑方大哥,誣蔑明珠姐姐,誣蔑我鄧如蘭,就可轉移目標了麼?」
  她忽然轉臉朝向大家,說道:「方大哥和明珠姐姐結交經過,以及盛堡主誣蔑方大哥誘拐明珠姐姐離傢俬奔,這裡知道這件事始未的人,可不止我一個,我要把它源源本本說出來,給大家聽聽,是非自有公論」。
  於是她從方振玉如何結識盛明珠,如何至棲霞寺見面,盛明珠把方振玉引至七星堡,堡主如何在茶中下迷藥,一面禁閉盛明珠,一面把方振玉囚入地窖,逼寫無極門內功心法,盛明珠如何懇求田七姑設法,救出方振玉……」
  田七姑站起身點頭道:「事實經過確實如此,這裡還有杜總管可以證明。」
  鄧如蘭又從方振玉逃出七星堡,在鎮江客店,柔柔送還犀角扇,一直說到木羅漢,孫氏三英尋仇,大家一同趕赴茅山,盛明珠聽到方大哥被誘上百丈崖,才不避艱險,趕上百丈崖、這就是盛堡主所說的誘拐私奔,盛明珠救醒大家之後,才悄然離去,她的自找,是不是方大哥始亂終棄?詳細說了一遍。
  在場眾人,先前還懷疑方振玉和盛明珠確有曖昧,及聽了鄧如蘭一番話,心裡已經全明白了。
  盛世豪聽得勃然大怒,喝道:「利嘴丫頭,老夫先劈了你。」
  揮手一掌,朝鄧如蘭拍了去。
  木羅漢慌忙站起,大袖一攔,說道:「盛老施主,有話好說。」
  盛世豪洪笑一聲道:「諸位難道不是衝著盛某來的麼?」
  神拳勝保(武功門)不但左臂已斷,二子一死一傷,對盛世豪恨之切骨,聞言怒聲道:「盛堡主,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對你一向甚為敬重,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在場這些人,和七星堡何冤何仇?堡主既要顧青綸假冒方少俠,製造滔天淫惡,又假金陵乾亨,鎮江鎮遠、龍潭孫氏三英鏢局名義,廣發武林帖,邀約武林同道,齊集茅山,以救人和圍捕方少兄之名,在百丈崖上,唆使九毒仙子施放毒香,並派遣迷失神志的所謂『北斗煞星』,痛下殺手,把大江南北武林同道,聚而殲之,這些,難道你盛堡主還能賴麼?」
  盛世豪目光炯炯,朝向勝保直射過來,洪聲喝道:「勝保,你這些話,是何人教唆你說的?」
  六合門掌門人江千里接口道:「勝兄說的是鐵的事實,在場之人,都是死裡逃生,親身經歷,何須有人教唆?」
  孫仲達大聲道:「現在堡主三位高徒,不是全在這裡麼?盛堡主的陰謀,已由他們親口供出,總不是有人教唆的吧,若是有人教唆,那也盛堡主教唆的了。」
  盛世豪面現蘊怒,怒極而笑,點頭道:「好,好,諸位來意,盛某明白了,那很好,既然撕下臉,大家就不用多說,武林中本來沒有真正的是非,所謂勝者為強,諸位只管劃下道來,是單打獨鬥,是車輪上場,還是大家一起上,盛世豪都接下來就是了。」
  孫伯達沉哼道:「這麼說,盛堡主都承認了?」
  盛世豪大笑道:「諸位這般上門問罪而來,盛某承不承認也是都是一樣的了!」
  簡昆山(鎮遠鏢局總鏢頭)冷冷的道:ˇ,毫不閃躲,用力將前胸一挺——
  黑旗手鄭明眼尖,見狀之下,急忙大叫:「趙賢弟,快閃!」
  但是,遲了,又是「嗖」的一聲,一隻沒羽利箭,自步元胸衣內射出,恰好湊上大力衝至的玉金剛趙麟,自他胸前射入,再由背後透出!
  這精光閃耀的尖弩,將趙磷帶得退出三步之外,他恐怖的睜大眼睛,望著胸前一個銅鈴大小的血窟窿,鮮紅蠕動的內臟,正自裡面向外溢出!
  黑旗手鄭明狂吼半聲,手中黑旗暴捲,立將七弩神手步元兜飛兩丈!
  毒蜂包有德尖吼一聲,跟蹤而上,連出四腳,急蹦七弩神手步元的頭顱!
  但是——
  一條人影驀而自林中飛出,比他的雙腳更快,一手接出七弩神手步元,一手閃電般撈住包有德左腳!
  毒蜂包有德功力不弱,按說要抓住他踢出的雙腳是不容易的,但是,包有德卻不知怎的在倉促問竟然閃躲不出!
  那不速之客長笑一聲,用力一摔,已將毒蜂包有德拋飛空中三丈之高!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浪子楚雲!
  他迅速將手中老人扶住站穩,快捷的道:「時間短促,如你能夠,可在這瞬息之間親自報仇!」
  渾身血漬斑斑的七弩神手步元,雖然早已奄奄一息,但神智卻甚為清醒,他用手按著肋下的傷口,恍然明白了來人之意——
  此刻,毒蜂包有德正自空中墜落,黑旗手鄭明急忙張臂相接。
  步元怒睜那雙失去光澤的瞳孔,猛然垂下頸項。
  於是,自他後領內,又響起「嗖」的一聲,一溜精芒,微一閃晃間,已猝然射入尚未落地的毒蜂包有德喉中!
  黑旗手鄭明雙手霍然接住毒蜂包有德,口中便大吼道:「偷襲的鼠輩,有種的等鄭爺來教訓你!」
  「你」字才說得一半,他不由驀然噎住!原來,這位黑旗手鄭明此刻才發現毒蜂包有德咽喉上的尖箭!
  他雙目都直了,那只利箭深深插入包有德喉中,幾乎已透出頸後,包有德的兩眼痛苦的大睜著,但是,他已看不見什麼了,永遠也看不見什麼了!
  楚雲冷靜的一笑,同情的扶著懷中老人,他這時傷痕纍纍,鮮血浸透衣衫,但是,他仍然抬起頭來,孱弱的笑道:「小……友,謝謝你……在……在老夫去前……能知道你……你是准麼?」
  楚雲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沉痛的道:「前輩,原諒在下晚來一步,晚輩浪子楚雲!」
  七弩神手步元喉頭低響了一陣,全身急劇的顫抖,嘴角嗡合,語聲微弱的道:「老夫……七弩神手步元……小友……老夫……自內心感激……你,老夫己……不及……向班……大俠訣……別了……小友……」
  他喉間又乎嚕嚕的響了片刻,雙眼翻白,兩手痙攣的在空中亂抓,楚雲緊緊地抱著他,楚雲知道,這位老人內臟已裂,加以肋下的傷痕深入至肺,更有纍纍外傷,再有靈丹妙藥,也是回生乏術了!
  七弩神手步元驀然雙目大睜,自齒縫中迸出最後幾句話:「小友……老夫不行了……請代向班大俠告別……老夫今生無力……來世必會報答於你!」
  楚雲正待說話,這位曾經名蜚一時的武林高手,已慘歎一聲,頹然垂下頭去,身軀也緩緩僵硬。
  沒有任何一個動作,楚雲淒然無語,抱著步元的屍體迅速隱入林中。
  這時——
  黑旗手鄭明也將毒蜂包有德屍體置於地上,目光移上,卻發現鐵銅半刃安棟靠在一棵樹幹之上,右手緊握著一隻沾滿血跡的尖銳利箭,眼珠突出眶外,面孔肌肉扭曲,早已氣絕多時了!
  他眶眥欲裂的低吼一聲,霍然轉身,然而,原地之上,卻已沒有了適才那不速之客的蹤跡,甚至連那垂死的七弩神手步元的影子也音然不見「!憤怒已使黑旗手鄭明紅了眼,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黑旗,魁梧的身軀急旋,猛然向嘯江二怪卜合、卜靈二人衝去!
  這一切的經過,五嶽一劍班滄早已看在眼中,但是,在銀戈飛星及銀扁擔二人的拚力狂攻下,他卻無法抽身前往,痛淚在他眼眶中隱隱閃泛,於是,這位震懾武林中的英才霸主,強咬牙關,將手中長劍發揮至最大威力,毫無緩和的罩向敵人,除了仇恨,他已將無邊的憤怒完全融合在劍勢之中!
  銀戈飛星自亦看得明白,連連攻擊二十一戈中,狂聲大笑道:「班滄,步老兒的歸天才不過只是爾等覆滅的開始,哈哈哈,更熱鬧的還在後頭!」
  銀扁擔羅奇左偏身十七扁擔,右移步一十二腿,在閃電般的晃動中,引吭大呼道:「瓢把子,打鐵趁熱!」
  銀戈飛星常大器險險避開班滄迅若雷電的十三劍,大叫道:「好!」
  隨著急攻十六戈,尖銳的忽哨,三短一長,已自他口中發出!
  於是——
  柳林內如潮水般吶喊著衝出兩百多名灰衣大漢,刀光寒雪,繽紛閃晃,如一群瘋虎般圍殺向早已深陷重圍的五嶽一劍方面各人,這是一場十分不公平的拚鬥啊!
  黑旗手鄭明沙啞的怒吼遙遙傳來!
  「兄弟們,殺啊,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敵人!」
  銀戈飛星身形閃晃中,迅捷的攻拒環遊邊沉喝道:「銷魂隊李隊領即率手下弟兄搜索林內,適才老夫已發現有奸細匿於其中!」
  「唰唰唰」三劍,如長虹般連串溜到,銀戈飛星常大器說話微一分神中,驚得急退五步,「狐」的一聲輕響,鬢角頭髮,已被削落一綹!
  銀扁擔羅奇狂吼一聲,傾力援出十一招,始勉強擋住敵人的凜厲攻勢,使常大器免於陷入窘迫之境!
  五嶽一劍班滄亦已覺出情勢不利,迅速展開十七劍後,身形驀然凌空而起,抖手之間,一隻花旗火箭,遙遙飛向夜空!
  銀戈飛星覷準時機,猝而射出七枚其名懾江湖的「叱吾飛星」,七點星形寒芒,美煞,卻又厲煞的擊向空中的五嶽一劍!
  於是,一道若匹練似的光華隨著這七點星芒倏然舒捲,靈活得似一條年久通神的千載老蟒,七點寒星發出一串錚然輕響,已自無蹤!
  這時,林外的大道上,又響起了一片急劇的馬蹄聲,似密雷般向各人激鬥之處迅速移到!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聲笑道:「好個五嶽一劍,原來閣下倒也留著幫手未現,也罷,且看吾等誰個棋高一著!」
  話聲中,他石破滅驚的放聲狂吼道:「灰旗莽狼,豪氣並揚!」
  這八個字加八聲巨雷,轟然傳播四周,裊繞不散,大柳坪外,應聲自暗處閃出五十餘名袖口繡著一枚猙獰狼頭的莽狼會人物,為首者,赫然正是那赤面高身的莽狼會副首領——「鳴天斷碑」霍敬」!
  在霍敬身旁,則是三個形態驕橫,身材壯實的中年大漢,另外,尚有一個神色沉靜,目光如電的五旬老者,這老者頭戴一頂方中,顧盼之間,自然而然的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威猛氣質,這些人物身上所穿的紅、白二色綵衣,連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極為刺目惹眼的圖案!
  五嶽一劍上下翻飛撲擊中,目光一斜,心中已不由一凜,急忖道:「糟透,訊息中並沒有提及莽狼會亦來助陣,以自己判斷,此次爭執主在那條產金山溪,利益所在,灰旗隊不會加約幫手的,如此一來,再加上莽狼會人手,則情勢只怕難以樂觀了!」
  他心中思忖,手上「神火劍」一緊,有如天河倒懸,又似瑞雪繽紛,劍劍相連,式式不斷,急若狂飆暴雨猛然反捲向眼前敵人。
  銀戈飛星常大器沉喝一聲,穩重而謹慎的將他浸淫其中達四十餘年的「十六劈浪戈」展出,銀色的戈身閃泛成一片渾然的光海,其上精緻雕鏤的花紋幾欲飛出,與尖銳的戈鋒匯成一點,又顫成朵朵耀目的寒星,隼利而美妙,凶狠而神異!
  銀扁擔羅奇亦知道一場生死存亡的更大激戰即將降臨,他也傾力施出渾身解數,將一條沉重的銀色扁擔舞得天雲變色,鬼哭神號,戮,打,挑、,崩,俱見功力渾厚,刺,砸,掃,點,全蘊千變萬化!
  而此刻——
  十餘騎影己在二十丈外紛紛下馬,由一個身形削瘦,面容冷漠的中年漢子率領,往鬥場急奔而來。
  但是,就在他們隔著眾人拚鬥之處尚有七八丈距離之際,嚴陣以待的莽狼會各人已紛紛散立堵截,為首的鳴天斷碑霍敬大刺刺的往中間一站,狂聲笑道:「怎麼著?好朋友們,這大柳坪豈能容得各位如此來去自如麼?」
  那面容冷削的中年人驀而止步,寒森森的道:「我赤騎追風風駱森倒要一試!」
  鳴天斷碑再度狂笑道:「姓駱的,你唬得住別人,卻唬不了老夫,連你主子五嶽一劍亦受困該下便憑你這小小角色,又能起什麼作用?」
  赤騎追風駱森冷笑連連,猝而揉身挺進,照面間便是疾若電掣般的九時、十腿、二十掌!
  鳴大斷碑霍敬怒罵一聲,身形暴退又回,掌影起處,宛似萬山並列,威猛已極的反攻而上!
  於是——
  身著綵衣的無數莽狼弟子,在那三名中年大漢的率領下,蜂擁般衝向敵人,瞬息問殺成一團。
  但是,那頭戴方中的五旬老者,卻倏然卓立不動,目光炯炯凝注四周,似有所恃……
  這時,雙方激烈拚鬥已更形慘酷,殺喊聲,叱喝聲,兵刃撞擊聲,悲叫聲,混成一片,分不出是哪一方的血,分不出是哪一方的殘斷四肢,腳步在四處游移,又在四處寂然不動。
  逐漸的,五嶽一劍方面已落在下風,除了他自己尚能穩立不敗之外,其他各人,俱已在灰旗隊、莽狼會的強大人力之下,遭到不輕的挫折,由完全的主動而漸漸處於被動之局!
  五嶽一劍奮力激戰中,看到了己方的情形,他迅速的思量:「假如如此下去,我方必將遭到極大損傷,雖然敵人亦將付出代價,但總是不智之舉……」
  他閃身躲開了六戈三掌後,斷然決定:「也罷,假使無法令情勢改變,只好突圍而去了,保留精銳,日後再做爭鬥!」
  於是,戰局仍繼續不休,刀光與劍影互映,寒芒與銳嘯相合,血紅的眸子瞪著血紅的眸子,強而有力的雙臂,向敵人做著毫無憐惜的砍殺……
  五嶽一劍方面的各人情勢越發惡劣,潮水似的灰衣大漢與綵衣人物,一波波的連續衝上,前仆後繼……
  當五嶽一劍班滄正咬緊牙關,準備下令突圍的剎那間——
  深黝的柳林內,宛如鬼魅般行出四條人影來!
  四人彷彿毫未將面前慘烈的殺伐置於眼中,大馬金刀的往血雨紛飛的鬥場行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8:20

第36章 以陣對陣

  大江心有漩渦,可以沉船,劍陣出現漩渦,就可以沉入!
  劍陣逆轉,嘶嘯的劍風有如龍捲風一般,在外圍遊走流動的「七星劍陣」一十四名劍手,往中間一聚,各自劈出一劍之後,人影必然隨著散開,就在他們剛剛散開之際,就有一名劍手遇上了五行劍陣的缺口。
  這缺口就是漩渦,吸力奇強,這名劍手就糊里糊塗一聲沒吭的一下被吸了進去。
  本來只要被吸入劍陣,在五柄長劍一絞之下,人是血肉之軀,早就五劍分屍了,但五行五老在列陣之先,已經得到木羅漢傳音入密的關照,不可傷了這些神志被迷的人,因此五行五在吸入劍手之時,改劍為指,五指同出,一下點了此人穴道。
  五行劍陣是在急速轉動的,這缺口自然也並不是固定在一個地方,從右而左轉去,第一個劍手被吸入之後,緊接著又有第二個劍手被吸了進去,於是第三、第四、第五,不停的有人掉入漩渦,滅了頂!
  就因為雙方陣勢遊走流動的太快了,人影參差,穿行不息,一十四名劍手,只是自顧自的按照平日訓練的步法穿行,誰也不會去管誰,因此人數在逐漸減少,他們還是一無所覺!
  連那二十八宿領隊尚少泉都沒有發覺!
  但這一情形,自然瞞不過七星堡主北海龍王盛世豪的巨目,他雙目精芒飛閃,右手一抬,洪聲道:「要他們退下。」
  尚少泉躬身發令,舉手向空連拍三拍,他手掌中敢情藏有金屬之物,這合掌一拍,就響起三聲金鈸之聲。
  這一瞬工夫,一十四名劍手聞聲退下,已經只剩下三人,有十一個人已被五行劍陣的漩渦卷滅,靜悄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盛世豪霍然站起,雙目稜威四射,洪笑一聲道:「盛某久聞五行五老,名動江湖,今日一見,五行劍陣果然非同小可,老夫也想討教幾招,不知五老肯賜教否?」
  他已經離座走下階來,五行五老能不接受他的挑戰麼?青衣老者拱拱手(三名劍手退下之時,五行五老長劍也已回鞘)道:「盛堡主既有賜教之意,老朽等人自當敬遵台命。」
  「哈哈!」盛世豪長笑一聲道:「好極!」
  履聲橐橐,走近五行陣前,目光一注躺臥地上的十一名劍手,舉足輕賊,他履端蹴處,正是解開受制穴道之處。
  白衣老者冷嘿一聲道:「盛堡主,這十一名貴堡劍士,是五行門特殊手法所制,天下只怕無人能解。」
  盛世豪嘿了一聲,「鏘」的一聲,抬手拔出一柄四尺長的寶劍,大步走入「五行劍陣」之中。
  青衣老者拱手道:「盛堡主既已入陣,老朽那就不客氣了。」
  話聲一落,抬手掣劍。
  五行劍陣以東方青衣老者為首,他劍甫出匣,但聽一陣「嗆」「嗆」數響,其餘四人也一起掣出了長劍,但劍陣仍未發動。
  盛世豪洪笑一聲道:「五位只管發動陣勢,好讓盛某領教高招。」
  眾人平日知只北海龍王盛世豪威鎮大江南北,卻從未見過他本身武功如何?此時看他要獨闖「五行劍陣」,自然要仔細瞧瞧,於是大家不約而同的遠遠圍了過去。
  青衣老者一手仗劍,說道:「既然如此,五行門就有僭了。」
  他青色長劍向空一圈,站在中央的黃衣老者黃色長劍,跟著向空揮出,這一揮,登時漾起五道黃色劍光排空朝盛世豪當頭飛來。
  他劍勢揮出,人影已沓,一下轉到了甲乙位上,陣勢在青衣老者長劍一圈之際,便已發動,五行順轉,人影開始互相換位。
  盛世豪一見五道黃色劍影迎面飛來,立即長劍一揮,朝前封出。
  那知一劍格了個空,五道黃色劍影倏然隱沒,但就在他長劍格出之際,另有五道白色劍影,飛射而至。
  盛世豪冷笑一聲,漚劍迎擊,白色劍影也隨著消失,又有五道黑色劍影,橫掃過來。黃色劍影還沒消失,五道青色劍影又跟蹤而來,接著又是五道紅色劍影,交叉擊到。
  這不過是五行劍陣開始發動,五行變化,順著順序一個接一個的揮劍攻來,每人一發五劍,但發的全是虛招。
  盛世豪連揮三劍,均沒有和對方實際接觸,心中暗自忖道:「這五個者匹夫不敢和我接觸,這中間必有道理,自己可得小心!」
  正因為對方五人除了人影遊走,盡發虛招,他就凝立不動,靜以待敵,但他怎知五行五老每人每換一個位置,就連發五劍,只是在佈陣而已,因為每一轉動,每一個人雖只連發五劍,但遊走的人影一快,先發的五劍和後發的五劍,先後就逐漸的連貫了起來。
  盛世豪這一靜立觀變,在他來說,原想先察看對方虛實再行出手,那知這一停,時間雖極短暫,但眼前所能看到的已變成一圈五色彩虹,在身外閃電般疾轉,五行五老的人影,已溶入在一道耀目彩虹之中!
  這道彩虹,雖然還在身外五尺,卻已形成了桶形的包圍。
  盛世豪究是久經大敵,見多識廣之人,心中登時領悟,自己以一敵五,應該在對方尚未形成包圍之前,予敵以各個擊破,這一小心,反而上了五行五老的惡當!
  心念這一動,那敢還慢,口中大喝一聲,長劍起處,使了一招「獨破天門」,劍光如匹練般朝東方位上劈了過去。
  這一劍,可以看出他功力之深,劍光粗如水桶,席捲而出,聲勢之盛,當真有黃河決堤之勢;但此時五行劍陣,五老的劍勢已然聯成一氣,你劍勢再厲,也無法沖得開身外這一圈彩虹了!
  但聽「噹」的一聲金鐵巨響,盛世豪這一劍就像劈在鋼板之上,直震得他的手臂隱隱發麻,心頭不由得一驚!
  就在這聲金鐵大震聲中,他身外一圈彩虹,忽然散開,化作無數劍影,分由四面八方朝中間攻來!
  這所謂無數劍影,實際上一共是二十五道劍光,那是在盛世豪一擊出手之後,五行五老各人還攻了他一招。
  五行五老所練的就是「五行劍」,每一招出手,都有五道劍影。
  盛世豪又是一聲大喝,長劍振腕再發,這回他也使出了絕學,劍光指東劃西,瞬息之間,一口氣接連劈出了六劍。
  第一招使的是」河岳流雲」一片劍光護身燎繞,劍氣迸發,但聽一陣急驟如雨的金鐵交鳴,把從五方而來的近身劍影,悉數架開,光這一劍,就等放連接了對方二十五劍之多!
  他可不容對方五人有第二次環攻的機會,在一招「河岳流雲」後面,身形電旋,快得如同陀螺,在這一疾轉之中,使出了一記「閃電分光」,分向五人劈出一劍。這六劍當真快到無以復加,劍勢之盛,更是武林罕見!
  觀戰的群雄個個都是劍術名家,眼看盛世豪劍術竟有這等氣勢,莫不聳然動容!
  那知五行劍陣一經發動,就可分可合,可攻可守,五人攻出的一招,既被盛世豪破去,等盛世豪使出分光劍,分襲五人之時,他們又一退即合,化成一道五色彩虹,把盛世豪環繞了起來。
  因此盛世豪雖然劍演分光,分襲五人,等到這五劍劈落之時,又像劈在鋼板上一般,「噹」「噹」「噹」「噹」「噹」五聲金鐵大震,接下他五劍的,並不是單獨的五人,又是五人五劍聯成一氣的五色彩虹了。
  盛世豪這六劍下來,直震得一條右臂酸麻不止,尤其對五行門的「五行劍陣,愈出愈奇,心頭也不禁大為凜駭,但此時勢成騎虎,不得不奮起全力,和他們周旋下去。
  他原是心機極深之人,想到五行劍陣五人聯手,自己以一敵五,這五行五老每人都有數十年修為,聯成一氣,自己自然絕難勝得過他們,那麼唯一求勝的機會,依然該從他們分散之際,個別下手了,心念轉動,索性以逸待勞,仍然抱劍凝立,不再攻敵。
  五行五老聯成一氣,五色闊劍。所化的一道彩虹,如幕如牆,只是圍著盛世豪身外疾轉,你不向他們攻擊,他們也不會出手還攻。
  他們當然仍在出手,每人在換位流動之際,就劈出五劍,不然就不會有這道繞圈疾轉的彩虹了,但他們每人劈出的五劍,只是向空劈出,並不攻向盛世豪而已!
  這就奇了!盛世豪站在中間,他們只是向空劈劍,不向盛世豪搶攻,那麼圍著他做什麼呢?
  須知五行劍陣展開之後,包圍住了敵人,就得視敵人的強弱而出手,換了普通人,入陣之後,三兩下就可了事,但他們發現盛世豪劍術精湛,功力深厚,是他們五行五老數十年來僅遇的一位勁敵,他們自然不得不慎重將事,若是貿然發動攻勢。說不定反為所乘。
  這道由五柄闊劍所聯成的彩虹,繞著盛世豪身外急轉,正是他們的制勝之道,因為只要能把強敵困在陣中,最後的勝利,決不會是敵人的。
  因為「五行劍陣」正在你不知不覺間,逐漸的縮小,只要漸漸縮小包圍,那道五色彩虹,不,應該說彩牆才對,圍繞到你身旁之時,你長劍施展不開了,手腳施展不開了,就算你武功再高,還有什麼用?
  盛世豪等待的是他們像方才一樣,由合而分,他就可以出手,但等了半晌,發現五行劍陣的範圍在漸漸縮小,他自然懂得對方的心意,心裡又不禁暗暗一凜!
  立即想到剛才他們的分散還擊,是自己攻了他們一劍之後才出現的,由此可見,自己如果不發動攻擊,他們只有縮小劍陣,不會向自己攻擊的了。
  既然如此,自己豈非白等了?一念及此,立即暗暗連集真氣,口中又是一聲洪喝,陡地一個轉身,長劍乍起,手腕連振,一連三招,朝庚辛位上衝擊過去、
  這三招第一招「秦王鞭石」,第二招「逢山開路」,第三招在兩招之後,稍微緩得一緩,一變而為「急流勇退」。
  他在前兩招,凝聚了全身功力,劍光席捲而出,聲勢之猛,當真有石破天驚之勢,長劍劈在五色彩牆之上,發出的金鐵擊撞聲,令人耳鼓震得嗡嗡直鳴!
  他這兩招硬打硬闖,五色彩虹雖然也被震得幾乎現出搖晃之勢,但五行劍陣究是合五老之力聯成了一氣,你僅憑一己之力,自然無法把劍牆衝破,因此他這第三招不得不改為「急流勇退」,迎劍護身,藉以防備五老的反擊。尤其在第三招上,他暗自減弱了幾分功力,好像他一身功力,已在前兩招之中,耗去了大半似的。
  這原是他的誘敵之計;但「五行劍陣」就有這麼一個變化,你不攻,他們只是縮小包圍,你一攻,他們必然還擊。
  這也正是北海龍王盛世豪等待了很久的事!
  五行五老果然在他退後之時,五人倏然一分,五道五色劍光,勢若虹飛,同時朝中間交攻而來。
  盛世豪長劍一圈,人隨劍走,但聽「鏘」「鏘」五聲金鐵大震,把五行五老長劍一齊震開,身形疾然向癸水位上的黑衣老者搶去,左手閃電拍出一掌。
  這一記不帶絲毫掌風,故而黑衣老者毫無戒備,他正向東方甲乙位上閃去,但剛剛閃到半途,突覺一團奇寒澈骨的掌風襲上肩頭,口中悶哼一聲,腳下踉蹌後退了數步。
  盛世豪一擊得手,反手又是一指,朝正朝癸水位上欺來的白衣老者點出。
  白衣老者急忙揮劍擊出,但盛世豪的指風如箭,比他快了一步,又擊中白衣老者的左肩,又是一聲悶哼,往後疾退。
  這不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同時中了盛世豪一掌、一指,陣勢自然立時受到阻礙。
  餘下三人一看情勢不對,大喝一聲,三支長劍不約而同的朝盛世豪圍攻上來。
  三人鼎足攻來,自然不是「五行劍陣」了。劍陣的威力,是五人聯手,五劍成牆,如今既非劍陣,那只是三個人圍著一個人聯手攻擊而已!
  雖然同是聯手,但劍陣和不是劍陣,威力就差得遠了。
  盛世豪洪笑一聲道:「五行門五行劍陣,原來也不過如此。」
  喝聲甫落,但聽「砰」「砰」兩聲,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中了他一掌、一指之後,但覺身上一陣比一陣寒冷,全身不住的顫抖,臉色如上,再也支持不住,往後跌坐下去。
  原來盛世豪這一掌、一指,使出了北海玄靈門的絕學,掌是「玄靈摧心掌」,指是「玄靈陰極指」都是極陰極寒之氣,擊中人身,血脈僵硬,縱然功力深厚,也無法抗衡。
  簡昆山(鎮江鎮遠鏢局總鏢頭)和他們站得最近,急忙率同兒子簡民傑和兩名鏢頭,一齊搶了出去,把黑衣、白衣二老扶了下來,但二老牙關緊閉,面無人色,全身其冷如冰,只有胸口微溫,已是氣若游絲!
  簡昆山攢攢眉,望著木羅漢道:「大師,這二位前輩,只怕
  木羅漢眼看兩人臉上隱現黑氣,全身僵冷,一時也看不出傷在何種手法之下,望望龔天壽道:「你是否看得出他們的傷勢來?」
  他雖是少林寺方丈的師叔,輩份甚高,但究是佛門弟子,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動,論經驗自然不如襲天壽了。
  龔天壽仔細察看了兩人脈象,抬目道:「弟子認為他們是傷在一種旁門極陰極寒的功夫之下,只不知盛世豪是那一門派出身,就很難斷言了。」
  孫伯達眼看兩人此刻情形,和雙拐鎮長江鄧公樸負傷致死,頗相近似,說道:「會不會是中了『玄陰摧心掌』?」
  「那是北海玄靈叟的獨門絕技!」
  木羅漢活聲甫出,突然低「哦」一聲道:「他外號北海龍王,莫非玄靈叟的門下?」
  簡昆山道:「那該怎樣救治才好呢?」
  木羅漢微微搖頭道:「被北海玄靈門陰功所傷的人,必須先以萬年溫玉護住心脈,再有兩個功力深厚的人,以本身真氣替他們打通全身經絡,方可有救。」
  方振玉道:「大師,咱們這裡的人,能不能先替他們打通經絡呢?」
  「難、難!」
  木羅漢搖頭道:「若是換了兩個功力較淺的人,貧衲和這裡好幾個老施主,還能勉為其難,因為要替這人打通經絡,你本身功力,必須遠勝過他才行,這二位老施主是五行門五老之一,他們本身都有數十年勤修苦練的功力,論功力,咱們這裡的人,能和他們相等的,已是寥寥無幾,若說要勝過他們,只怕一個也找不出來了。」
  「那怎麼辦?」
  方振玉道:「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二位老丈不治身死……」
  他話聲未落,突聽北海龍王盛世豪一聲長笑,笑聲中,緊接著又有人悶哼一聲,踉蹌往後疾退。
  眾人急忙回首看去,那是黃衣老者,後退了幾步之後,立即閉目運氣,凝立不動。
  金陵乾亨鏢局總鏢頭王振遠失色道:「看來他的『摧心掌』,已練到收發由心的上乘境界,咱們只怕無人能和他一拼了。」
  在他說話之時,黃衣老者又「砰」然一聲,跌倒下去。
  五行門青衣老者、紅衣老者眼看盛世豪連傷了三個師弟,更是怒不可遏,一青一紅兩柄四尺闊劍疾發如風,點刺劈撩,劍劍進擊,劍風四蕩,劍氣縱橫,可以說真是翩若驚鴻,快若游龍,已是十分凌厲。
  但盛世豪方才五人聯手的五行劍陣,都已經經歷過來,現在只剩兩人,自然不會在他心上,長劍開闔,把一柄七星寶劍使得出神入化,劍招愈展愈快,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揮灑自如,有若行雲流水,恰到好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8:50

第37章 幻影龍形

  青衣老者和紅衣老者數十年兄弟,自然心意相通,你攻我拆,你封我攻,雖然配合精妙,卻依然被盛世豪一支長劍逼得只好圍著他繞場疾走,縱使拼了老命,還是漸漸落了下風!
  只要給盛世豪找到一絲空隙,左手再讓他擊出「玄靈摧心掌」,只怕就無法抵擋了!
  六合門掌門人江千里因四個弟子二死二傷,對盛世豪恨之入骨,此時「鏘」的一聲,掣出長劍,口中喝道:「盛世豪,江某也來領教一番!」
  長劍一領,人隨身發,朝三人戰圈中衝了過去。
  「好極!」
  盛世豪洪笑一聲道:「你們有多少人,一齊上來,盛某也不在乎。」
  武功門神拳勝保怒哼一聲道:「你好大的口氣!」
  他一生從不使用兵刃,右臂一振,(他左臂已斷)打出一記「百步神拳」,一團掌風轟然有聲,直撞過去。
  盛世豪聽風辨位,倒也不敢硬接,身形一閃,往左避開,正好江千里欺身而上,劍展「噓氣成雲」,一片劍光急如驟雨般捲到。
  盛世豪長劍疾封,把他劍勢盪開,青衣老者和紅衣老者的雙劍又如雙龍剪水,同時攻到。
  江干裡身為六合門掌門人,一套「六合劍法」,施展開來,上下前後左右,六門面面俱到,全身似被一片青光繚繞,撲攻之際,劍風激盪,每一劍都呼起驚心動魄的裂帛之聲,一派全是進攻手法。
  加入了一個江千里,威力當然不會比五人聯手的「五行劍陣」強,但「五行劍陣」進退遊走,有一定的規矩,加入一個江千里,可是沒有成規的攻擊,何況他練劍數十年,對「六合劍法」浸淫功深,對門下弟子二傷二死,一股仇怒之火,全落到盛世豪的身上。青衣老者和紅衣老者一青一紅兩柄闊劍形同拚命,他一支長劍,也一口氣的搶攻,攻勢越攻越厲。
  青衣老者和紅衣老者因有衝上來的江千里正面纏鬥盛世豪,兩人一下退到左右兩側,交相夾緊。
  正因為盛世豪的反擊已給江千里擋住,青衣老者和紅衣老者不必再顧慮他的反擊,因此採取了最凌厲的攻勢,從左右兩面攻入。
  盛世豪當真是一世之雄,一支長劍力敵三人,絲毫不見慌亂,劍光東指西顧,大開大闔,威力仍然在三人之上,一時之間雖然無法佔得上風卻也並未落敗。
  只要不落敗,時間稍久,盛世豪就可穩佔上風。
  四柄長劍使到急處,縱橫劍影,竟如組成了一面光網,四道人影卻反而漸漸的淡了下來。
  最使盛世豪感到惱火的是武功門的神拳勝保了,他不使兵刃,所以沒有加入鬥場,但卻站在場外,伺隙出手。
  武功門的「百步神拳」,是武林中的一絕,也是拳術中唯一可擊中較遠距離敵人的神功,和關外長白派的「無影神拳」,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謂「百步神拳」,百步當然是誇張之詞,但「百步神拳」,練到十二成火候,舉手發掌,掌風可以擊中十數步以外的目標,則是事實。
  勝保站立之處,和鬥場不過兩丈遠近,這種距離,是打出「百步神拳」最理想的距離,因為相距較近,一發即至,不但威力增強,命中率也增高了,敵人不易躲閃得開。
  勝保早已佔好了最佳角度,他拳不濫發,運起全身功力,貫注右臂,凝聚右拳,伺隙而動,只要盛世豪有一點空隙,一絲鬆懈,露出破綻來,他一記「百步神拳」,拳風如濤,乘隙擊入。
  就是一拳,也可以要了你的老命。
  盛世豪和三人動手,他唯一獲勝的希望,就是在劍光飛灑之際,使出他的看家本領「摧心掌」或「陰極指」來。
  要使這兩種絕技,就必須賣個破綻,或有隙可乘之際,才能出手,但高手過招,這一機會,很難能夠遇到,但在遇到這種機會的時候,盛世豪指、掌未出,勝保的一記「百步神拳」,早已搶先發動,擊了過來。
  這無他,因為勝保站在戰圈之外,所謂旁觀者清也。
  不論青衣老者、紅衣老者或是江千里三人之中,如果有了空隙,他擊出一拳就可以把空隙給彌補起來,使盛世豪無隙可乘。
  如果是盛世豪在激戰之中,想賣個破綻,誘敵發劍,或是乘隙把敵人長劍盪開之際,左手正想出手,勝保就會及時結結實實的給你一拳,使你趕快迎劍自保,而坐失了機會。
  盛世豪幾乎把神拳勝保恨透了,但此時在三支長劍捨生忘死的進擊之中,一時那想抽得出手來對付勝保?
  心頭越是憤怒,就越想乘機給他一掌,但名家對劍,絕不能動怒,一連幾劍,幾乎吃了大虧,但聽「嗤」的一聲,左側近腰處,被青衣老者劍鋒劃過,長袍拉開了五寸長一條,幸未傷到肌肉。
  江千里「呼」的一劍,從頭上橫掠而過,劍鋒削去了半個發譬,盤在頭頂的長辮登時披散下來。
  神拳勝保眼看機不可失,口中吐氣開聲,暴喝一聲,揮手搗出一拳。
  這一下,正在盛世豪連遇險招之時發出,驟不及防,急忙側身閃避,已被拳風掃中左肩,一個人上身身不由己連晃了兩晃,但他也振腕一指,點了出來!
  這一指是朝神拳勝保右肩擊來,勝保側身讓開,左腳倏地跨上一步,右手一拳擊向盛世豪當胸。
  青衣老者闊劍一撩,「嗆」的一聲,逼住了盛世豪的長劍,江千里趁機一劍,橫削盛世豪右腕。
  盛世豪狂笑一聲,這回露出他精湛的武功,右劍一震,把青衣老者連劍帶人震退了一步,左手一指,點在江千里長劍之上,但聽「錚」的一聲,江千里手中長劍竟被他一指齊中點斷,左拳化為掌,朝勝保擊來的拳頭上拍去,這一手當真快到無以復加。
  勝保看他揮掌拍來,立即加重了幾分功力,朝前擊去。這是一記硬碰硬的打法,但聽「啪」的一聲,拳、掌擊實,勝保但覺他迎來的左手,竟如鐵板一般,拳頭擊在他掌心,立感骨痛如裂,急急往後躍退!
  盛世豪也同樣感到心頭一震,忖道:「此人神拳之名,果然不虛!」
  他殺心已起,豈肯容他躍退,手掌一攏,奇快無比的一指,朝勝保迎面點去。
  勝保右拳劇痛未已,正在躍退之時,瞥見他又點出一指,也不禁怒從心起,大喝一聲,顧不得疼痛,咬咬牙,右手握拳,對準他點來的手指直搗過去。
  這一記使的是「百步神拳」;但盛世豪這一指也使出了「玄靈陰極指」。
  拳風甫發,一縷陰寒如箭的指風,卻射透一團拳風,直襲而入。
  「百步神拳」,畢竟不及玄靈門陰功的厲害,勝保口中悶哼,往後連退了三步。
  紅衣老者一下轉到盛世豪身後,一劍貫心刺出。
  盛世豪連頭也沒回,右手往後一揮,「噹」的一聲,把劍蕩了開去。
  這幾手交擊,當真快速如風,不過眨眼問事,江千里長劍折斷,往後躍退,鷹爪老拳姜春暉,和通臂門掌門人通臂熊陸錦堂兩人一左一右雙雙掠出。
  姜春暉使出「大力鷹爪功」,雙手如鉤,揉身疾進,陸錦堂掩護退下的勝保,右臂一振,骨節格格作響,讓過勝保,凌空擊出一拳。
  青衣、紅衣老者也一退即上,雙劍交叉擊到。
  盛世豪心知這些人都對自己有著極大的仇恨,反正今日之事,不下殺手,把所有的人除去,七星堡也難以再在江湖上立足,他劍掌護身,身若陀螺,一個急轉,脫出四人包圍,橫劍喝道:「姜春暉、陸錦堂,你們也想和者夫動手麼?」
  陸錦堂道:「咱們不動手?只怕也難全身而退了。」
  「不錯。」盛世豪道:「今日進入我七星堡的人,一個也別想輕易言退,不過老夫不想和你們車輪作戰,老夫之意,你們哪幾個要動手,索性一起上來也好,免得老夫多費手腳。」
  徽幫楚之江鐵算盤豁哪哪一擺,大聲道:「兄弟也算一個。」
  孫氏鏢局總鏢頭孫伯達一對虎頭鉤一擺,接口道:「還有孫某。」
  「很好!」
  盛世豪橫劍當胸,目光一瞥其餘的人,沉聲道:「還有沒有?」
  金陵乾亨鏢局王振遠,鎮遠鏢局簡昆山都躍躍欲試,要衝上去。
  木羅漢低聲道:「諸位施主,暫且觀戰,上去的多了,反而礙手。」
  兩人聽木羅漢一說,只得站住。
  盛世豪巨目之中,神光如電,一掃六人,(青衣、紅衣老者、姜春暉、陸錦堂、楚之江、孫伯達)呵呵一笑道:「就是六位了?」
  孫伯達道:「還不夠麼?」
  盛世豪點著頭,嘿然道:「老夫要告訴六位,從此刻起。老夫要痛下殺手,你們要小心!」
  楚之江大笑道:「雙方既然動手,生死由命,盛堡主有什麼厲害殺著,只管使出來就是了。」
  盛世豪大笑道:「你們以為老夫空言恐嚇你們的麼?」
  右手突然一揮,一劍迎面縱刺而出。
  楚之江鐵算盤朝前架出,那知對方這道劍影竟然虛同無物,撥了個空,突然斜刺裡一道青光射了過來,「噹」的一聲,架住了盛世豪的長劍!
  那是青衣老者,但他也只有雙劍交擊時,響起「噹」的一聲,其實劍勢也並未架住,盛世豪真正的這一劍,卻劈到了通臂熊陸錦堂的右肩。
  木羅漢看得神色一變,低低的道:「他使出來的居然會是昔年西崆峒的『幻形劍法』!」
  鄧如蘭道:「幻形劍法很厲害麼?」
  木羅漢目注戰陣,說道:「出沒無常,不可捉摸……」他只說了兩句話,就回過頭去,朝方振玉叫道:「方施主。」
  方振玉道:「大師有什麼事麼?」
  木羅漢道:「方施主已經出來行道江湖,對貴門『龍行九淵』身法,和『通天十八式』,想必都已精練純熟了?」
  方振玉聽他問自己本門武功,心知必有所指,立即點頭道:「在下精純不敢,還可以使罷了,大師有什麼見教麼?」
  木羅漢道:「盛堡主使的『幻形劍法』只有敝寺七十二藝中的『無相劍法』和貴門龍形身法,通天扇招可破,貧僧沒練過『無相劍法』,那只有方施主可以和他周旋,他們人數雖多,只怕……」
  話聲未落,突聽戰圈中悶哼乍起,孫伯達、楚之江兩人同時往後疾退,原來兩人右肩各中一劍,鮮血直流,看似傷得不輕!
  孫月華、鄧如蘭二位姑娘急忙迎上,取出刀創藥,替他們敷上;一面撕下衣袖,撕成了長條,包紮傷口。
  方振玉既知盛世豪使的「幻形劍法」,只有自己能敵,眼看兩人中劍退下,立即手持摺扇,舉步走出,口中大喝一聲:「盛堡主、四位前輩請住手。」
  和盛世豪動手的四人不覺一齊停下手來,但盛世豪,卻在四人住手之際,左手突出,點了一指,又閃電拍出一掌擊向陸錦堂、姜春暉二人。
  他這一指、一掌,自然是玄靈門絕技「陰極指』和「摧心掌」了。陸錦堂、姜春暉因方振玉叫停,雙方交戰既已住手,自然不防他還會出手偷襲,等到警覺,急忙閃避,雖然避過正面,卻也被他指風、掌風掃中了肩頭,各自上身晃動了一下,腳下後退一步。
  龔天壽看得大怒,喝道:「盛世豪,人家既已住手,你怎可出手偷襲?豈不有失你七星堡主身份麼?」
  盛世豪大笑道:「對敵之時,要眼看四方,耳聽八面。既已動手,兵不厭詐,這只能怪他們跑了一輩子江湖,還是沒有對敵經驗了。」一面回頭朝方振玉道:「方振玉,你有什麼事?」
  方振玉朝青衣老者,紅衣老者拱拱手道:「二位前輩且請退後休息,在下想跟盛堡主討教幾招。」目光一抬,拱手說道:「盛堡主一手『幻形劍法』高明得很,在下討教了。」
  「很好。」
  盛世豪目光如炬,仰首洪笑一聲道:「今天到七星堡來的人,別人老夫都可以饒過他們,惟獨你方振玉,老夫第一個不會放過你的。」
  方振玉犀角摺扇豁的打開,瀟灑的在胸口扇了兩扇,朗笑道:「堡主對在下成見已深,那就請賜教吧!」
  盛世豪冷哼一聲道:「既是你自己找死,老夫就成全你
  右手七星劍緩緩豎起,劍尖指向方振玉。
  他雖未出手,方振玉已感到對方劍上已蘊聚了一股濃重的殺氣,自然不敢怠慢,右手摺扇當胸,同樣凝聚功力,只是兩人均未立即出手。
  旁觀的人,也已感到兩人這一發,必然凌厲無匹,全都目光凝注,屏息以待。
  這一瞬間,鄧如蘭但覺胸頭有如壓上了一塊大石,連氣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了孫月華的纖手,兩位姑娘雖然都沒開口;但她們互握的雙手之中,已經沁出了手汗。
  盛世豪盯著方振玉的雙目之中,寒光愈來愈盛,雖在白天,兩道眼神幾乎像電炬一般,令人不可逼視。
  突然間,只聽他口中大喝一聲,劍尖一振,發出一道匹練般的青芒,筆直朝方振玉激射而至!這一道劍芒,帶動了森寒劍氣,即使在三數丈以外的人,都可以感到冷氣逼人!
  木羅漢自從方振玉走出之時,他跟著跨出了兩步,站在方振玉身後一丈多遠的地方,此時忽然細聲道:「當心幻影!」
  當心幻影,就是說這道劍光未必是真的。
  方振玉沒有動,直待劍光射到身前還有五尺左右,才身形一晃,貼著劍光朝前逆進!
  果然,那道寒芒飛捲的劍光,在方振玉身形逆進之際,突然消失,另有一道淡淡的劍影,正好從方振玉腰間穿出,貼衣刺過。
  好險!只須毫釐之差,就會被他刺中,這道劍影快到無以復加,一閃而沒,你若不留心細看,絕難發現!
  這就是「幻影劍」,你看到的劍光是虛,你看不到的劍影是真。
  方振玉動作也極快,身形一晃,人如逆水游魚,不退反進,側身而上,右手一翻,摺扇已經合攏,一點扇影,朝盛世豪肩頭點到。
  盛世豪一劍刺空,鼻中冷哼一聲,甩肩轉身,避開他的扇招,右手長劍再振,凌空發劍,立時幻起了八道劍光,像網署一般,朝方振玉當頭罩落!
  木羅漢看得臉色微凜,口中忍不住輕「唔」一聲!
  鄧如蘭聽到木大師的輕「晤」,心興止不住「咚」的一跳,急忙問道:「大師,有什麼不對麼?」
  「沒有什麼。」
  木羅漢口中說得輕鬆,但臉上可一絲笑容都沒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19 13:59:29

第38章 邪不勝正

  普天之下,如論劍術,就要數武當派掌教紫霞道長和九華清音師太二人為巨擘了;但這二位劍術大師也只能一招之中,發出七道劍光。如今這位七星堡主北龍海王居然能發出八道劍光,豈非已經超過武當掌教和九華清音師太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木羅漢說出「沒有什麼」四字之際,大家但覺人影一閃,耳中清晰的聽到了一陣「鏘」「鏘」兵刃交擊之聲,一共九響!
  八道劍光,發出九聲劍鳴,這就是說其中有一劍大家都沒有看到了。
  這一瞬間,方振玉和盛世豪兩人打得劍光扇影,倏合倏分,凌厲風聲,激盪成響,如鳴金,如裂帛,令人目為之迷,心為之栗!
  就在兩人劍扇交擊,攻拒激戰之際,突聽盛世豪忽然發出一聲悠長蒼勁的長嘯,嘯聲如濤,歷久不絕,手中長劍也突然一緊,左手駢指如戟,竟在劍光飛舞之中尋暇抵隙,一縷縷森寒澈骨的指風,朝方振玉凌空點出!他形同拚命,「幻影劍」與「陰極指」同施,直欲把方振玉置之死地而後快!
  木羅漢看得不期凜然失色!
  就在此時,但見大廳左右廊上迅快轉出另一個手仗長劍的青衣少年,他身後緊隨著二十八名手持帶鞘長劍的黑衣漢子。
  尚少泉手下二十八宿,先前和五行五老動手,已有十一名被制住穴道,只剩十六個人,但這另一組二十八宿的出現,人數登時增加為四十五人!
  田七姑看得心頭一動,她已經明白盛世豪方纔那聲長嘯,是召集另一隊二十八宿增援,不用說是北海龍王動了殺機,調集七星堡精銳,要向大家下手了!心念這一動,急忙朝木羅漢道:「大師,看他意圖,是要群毆了,咱們的人中,已有多人負傷,大師快要大家集中,嚴神戒備。」
  又朝社飛雲道:「杜總管,一旦他們發動攻擊,這十四名恢復神志的『北斗煞星』,仍得由你指揮才行。」
  杜飛雲道:「在下有一處經絡被閉,姑娘……」
  田七姑道:「你只要發個號令就行,我還要和大家一起禦敵呢!」
  杜飛雲道:「好吧,在下聽你田姑娘的就是了。」
  這時木羅漢也已要大家把負傷的人,集中一處,可以應戰的人,守護外面一圈。
  這可以應戰的人也只剩下半數,計有木羅漢、龔天壽、孫伯達、(右肩中了劍,但仍可應敵)孫仲達、王振遠、和乾亨鏢局兩名鏢頭、簡昆山、簡世傑和鎮遠鏢局四名鏢頭。五行門青衣老者,紅衣者者、六合門江千里、鷹爪門姜春暉和通臂門陸錦堂只被盛世豪掌風掃中,仍可應戰,徽幫楚之江、(劍中右肩,仍可應戰)另外是三位女將田七姑、鄧如蘭,孫月華等人。
  經木羅漢和龔天壽商議決定,孫伯達、楚之江二人右肩中劍,不宜劇戰,和三位姑娘守護負傷的人,為第二線,並機動增援第一線的人,其餘眾人列為第一線,對方一經發動,大家必須緊守崗位,以不變應付對方陣勢的萬變。
  十四名業以恢復神志的「北斗煞星」由杜飛雲率領,同樣以「北斗陣法」和對方的陣勢相抗。
  這些話,要一一加以敘述,就顯得為時耽擱甚久了,其實大家迅速集中,只不過是指顧問事。
  那從大廳左右兩廊擁出來的另一隊二十八宿的青衣少年,手中長劍向空一舉,算是向先前那一隊二十八宿領隊尚少泉行禮。
  其實這也可以說是兩隊二十八宿聯手攻敵的暗號了!
  青衣少年舉劍的同時,尚少泉也舉起了長劍!
  鏘鏘鏘……一陣四十五聲長劍出鞘的劍鳴,在同一時候響起,這份聲勢,就十分駭人!
  四十五名劍士一式的右手持劍,左手執鞘,迅速而整齊的朝大家圍了上來。
  杜飛雲同樣的手握長劍,朝前一指,奮力喝道:「兄弟們,截住他們!」
  他劍尖所指,正是尚少泉率領的一十四名劍士。
  這邊神志已清的「北斗煞星」,正好也有兩隊十四個人,他們聽到杜飛雲的喝聲,也各自掣出了刀劍,疾衝上去。(北斗煞星中,有七人使的是長劍,七人使的是鬼頭刀。)
  雙方一言不發,就刀劍齊舉,衝殺而上、
  尚少泉眼看自己手下十四個人被杜飛雲的人截住,不覺目射凶光,厲聲喝道:「杜飛雲,反了!你居然敢指揮『北斗七星』攔截我的手下?」
  長劍一挺,直向杜飛雲當面劈來。
  杜飛雲大笑道:「小子,杜某當七星堡總管的時候,你還只是一個小廝!」
  舉劍朝他迎了上去。
  這邊另一隊二十八宿撲來之時,木羅漢早已分派好了人手,由木羅漢。五行門青衣老者、紅衣老者、龔天壽、孫仲達、王振遠、簡昆山、徐履謙、江千里、姜春暉、陸錦堂、田七姑、鄧如蘭、孫月華正好十四個人,以一對二把他們接了下來。
  這一來,他們本來二十八個人,可以由四座「七星劍陣」聯合成為一座大的「七星劍陣」,如今卻被大家一對二迎住,劍陣自然列不成了!
  列不成劍陣,就得憑各人的武功來交手。
  剎那之間,掌風拳影、刀劍齊出,數十個人各自使出了最拿手的絕招,大天井中登時一片殺伐之聲,一片金鐵交鳴,當真有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的慘烈場面。
  那領隊的青衣少年看得大急,口中大聲吆喝著:「列陣,列陣!」
  徽幫楚之江和孫伯達因右肩劍傷,被大家搶上了第一線,他們只是成了第二線的後備人員,自然心有不甘,楚之江回頭笑道:「孫老哥,大家都動上了手,咱們也別閒著,去把這兩個領隊的小子解決了,你看如何?」
  孫伯達點頭道:「楚大先生之言甚善,咱們就這麼辦!」
  兩人話聲出口,人已分別長身縱出。
  楚之江一下欺到那青衣少年面前,大笑一聲道:「小子,你閒著沒事,就陪陪楚大先生吧!」
  人到活落,鐵算盤「豁郎郎」一聲大響,一道勁風已如滔天急浪般捲到。
  那青衣少年一身武功也是不俗,敢情他和尚少泉同出崆峒門下,長劍一掄,使的正是「飛鷹劍法」。
  杜飛雲一身武功,原也極強,但他被方振玉以「無極玄功」封閉了一處經脈,武功自然打了折扣,他和尚少泉動手不過十幾個回合,便已感覺處處掣時,有漸被逼落下風之勢!
  孫伯達恨透了尚少泉,他假冒帳房之子,害死了許帳房,因此一下掠到尚少泉身邊,喝道:「姓尚的,你不是我孫氏鏢局許帳房的兒子麼,怎麼認賊作父起來了?」
  右手虎頭鉤突然朝他頭頸鉤去。
  尚少泉正在漸漸佔得上風,沒防到這一鉤來勢如此快法,心中一驚,急忙舉劍封出,「噹」的一聲,劍鉤交擊,一柄長劍竟然立被鎖住。
  孫伯達使的是雙鉤,他右肩負傷,右手這一鉤,原本是一記虛招;但等到劍鉤交擊之時,他突然化虛為實,拼著肩頭出血,(本來已經包紮好了,不使勁是不會出血的)用力一沉,把對方長劍絞住,左手閃電一鉤,劃向尚少泉腿彎!
  尚少泉迎劍不及,腿彎被虎鉤一鉤,口中大叫一聲,屈膝撲倒。
  杜飛雲送手一劍,穿喉而入,結果了性命。
  鐵算盤楚之江右肩也中了盛世豪一劍,但他鐵算盤卻是雙手會使,此時正以左手和青衣少年交鋒。
  青衣少年一手「飛鷹劍法」,練得相當精純,楚之江和他對拆了二十餘招,幾自不分勝負,此時聽到尚少泉一聲大叫,顯然孫伯達已經得手,心頭不禁大怒,口中喝道:「瞧不出你這小子,還要楚大先生大費手腳!」
  青衣少年怒笑道:「名動大江南北的鐵算盤,原來也不過如此!」
  「誰說的?」
  楚之江大笑一聲,左手突然一振,鐵算盤發出一陣「豁啷啷」大響,前面三檔二十一顆鐵算盤子已經激飛而出!
  青衣少年驟不及防,就被二十一顆算盤子打中身上二十一處穴道!
  不!一齊嵌入身體之中,大叫一聲,往後便倒!
  這時那二十八名黑衣劍士因為被木羅漢等人以一對二,迎接住了,更不成劍陣,只好各以武功硬拚,這下可就吃了大虧!
  本來他們久經訓練,七人一組的「七星劍陣」,乃是集七人之力,聯手合搏的陣法,不但可以互相支援,也可以藉陣法變化,把每人的空隙,減少到最低限度,敵人就無機可乘。
  如今既無法列陣,憑各人的劍法武功和敵人拚搏,雖然還有兩人聯手,但木羅漢這一邊,不是一派掌門,便是成名多年的高手,除了孫仲達、(右臂已斷)鄧如蘭、孫月華三人功力稍弱,其餘的人,個個均有數十年功力,而且對敵經驗豐富,黑衣劍士只會一套合搏劍術,自然差得遠了。
  木羅漢雙袖飛舞,施展出他最拿手的「鐵袖功,一雙衣袖有如兩塊鐵板,不消幾個照面,就把兩個黑衣劍士的長劍捲飛,身形飛旋,輕而易舉的制住了他們的穴道。
  五行門青衣。紅衣老者,兩柄闊劍使得劍光如輪,劍風如濤,兩人因三個同門師弟,均傷在盛世豪的陰功之下,心頭怒火交織,也不過四五招,就慘曝乍起,把四個劍士劈在劍下。
  龔天壽是少林俗家第一把高手,使出來的是一套「降龍伏虎拳」,掌風如同有物,撞在劍上鏘鏘有聲,直震得兩個黑衣劍士虎口劇痛,連連後退,左首一個被他一拳震飛出去兩丈開外,右手一探,抓住了右首一個的「肩井穴」,一下摔倒地下,再也爬不起來,身形一轉,落到和孫仲達動手的一個黑衣劍士身邊,反手一指點了穴道。
  孫仲達只剩下一條左手,但一柄虎頭鉤還是使得十分凌厲,黑衣劍士眼看同伴被龔天壽制住,心頭一慌,吃孫仲達一鉤劈落,削斷了執劍右腕,龔天龍又點出一指,把他拿下了。
  江千里身為六合門掌門人,一手「六合劍」,使得爐火純青,對付兩個黑衣劍士自然綽有餘裕,劍光流動,前後左右上下,宛如一片網罟,很快就把兩人圈入在一片劍影之中。
  姜春暉是鷹爪老拳師,精通「大力鷹爪功」,雙爪開闔使的是七十二把擒拿手,雖是徒手對敵,但也不過十幾個照面,就把兩個黑衣劍士制住。
  陸錦堂是通臂門的掌門人,以「通臂拳」聞名於世,拳發有聲,而且雙手忽長忽短,使人無法捉摸,也很快就把兩個黑衣劍士制住了。
  田七姑在動手之時.早就把鄧如蘭、孫月華二位姑娘拉在一起,等於是三位姑娘接戰六個黑衣劍士。
  這六個黑衣劍士湊在一起,雖然「七星劍陣」還差了一個,但總算有了聯手機會,因此三位姑娘面臨的壓力也就較強了。
  三位姑娘以三柄長劍,對付六柄長劍,本來已感到十分吃力,何況她們的三柄長劍平日又沒有聯手合搏經驗,對方六人聯手合搏,正是他們的所長,因此六條人影、六柄長劍攻勢綿綿不絕,鄧如蘭和孫月華被眼前一道接一道的劍光,逼得幾乎施展不開手腳。
  忽聽田七姑格的笑道:「兩位妹子,不用驚恐,你們看我田大姐的了!」
  嬌滴滴的話聲甫出,六個黑衣劍士忽然像中了邪一般,一陣頭重腳輕,身子打了個轉,一齊撲倒地上;原來她左手揚處,撒出一蓬毒粉,把六人一齊毒翻過去。
  在這同時,江千里左手駢指如戟,在一片劍光之中,施出「六合橛」點穴功,尋隙抵暇,不過幾個回合,就點了兩人穴道。
  王振遠一劍把一個黑衣劍士劈倒,簡昆山父子力敵兩個黑衣劍士,簡昆山一腳踢倒了一個。正好金錢鏢徐履謙左手灑出一把金錢,打中四個黑衣劍士的執劍右腕,簡昆山父子長劍連點,迅快制住了他們的穴道。
  簡昆山回身之際,長劍又點了和王振遠動手的黑衣劍士穴道。前後不到頓飯工夫,二十八宿全已解決。
  這二十八人,除了被青衣,紅衣老者劈死四個,龔天壽一拳擊斃了一個,其餘雖有數人負了傷,但被擒住的卻有二十三人之多。
  另外就是尚少泉手下的十四名劍士和由杜飛雲指揮的十四名神志已清的「北斗煞星」了。
  他們正好是一個對一個,即使你列成了劍陣,「北斗煞星」也可以布久經訓練的陣勢。
  「七星劍陣」原是從「北斗煞星」陣勢中變化加強而來,再變化也萬變不離其宗。
  「七星劍陣」十四個人是神志被迷的人,神志被迷當然沒神志已清明的人頭腦來得靈活,應變較快,但神志被迷的人有一股不顧自身死活的剽悍狠勁,這是神志已清明的人所沒有的。
  他們這一仗拚搏、可以說旗鼓相當,自然更為慘烈!一共二十八個人,刀劍並舉,快捷如風,一動上手,就發出一連串的兵刃交擊之聲,當當不絕!
  有人中了劍,只要還沒有倒下去,依然奮不顧身的猛撲不休。
  此時木羅漢等人這邊,一場激戰已經休止下來,但他們還在浴血激戰。
  龔天壽道:「師叔,他們激戰未已,咱們該出手去援助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龔天壽聽得一怔,回頭看去,果然激戰的雙方,人影參差,十分混亂,何況雙方的人,穿的是同樣的黑色勁裝,此時除了動手的兩個人,知道敵我之外,只怕連他們同伴,都分不清誰是同伴了!
  龔天壽作難的道:「那該怎麼辦,我們總不能眼看著他們拼到兩敗俱傷」。
  江千里道:「這就只有一個辦法,咱們全數出動,把他們一齊制住了。」
  田七姑格的笑道:「這還要大家出手麼?看奴家的就是了。」
  她俏生生朝戰場走去,右手向空一揚,撒出一把黃煙,向動手的二十八個黑衣人打出。她這裡剛一出手,戰場上立時如響斯應,二十八個人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接著就同時倒臥下去。
  鄧如蘭拍手道:「大姐這一手當真高明,幾時教教小妹好麼?」
  田七姑格的一聲嬌笑,附著她耳朵低聲道:「女孩子會用毒,男人聽了就會膽戰心驚,還有誰敢娶你?」
  鄧如蘭羞得滿臉通紅,啐道:「大姐,我不來啦!」
  「哦!」田七姑輕哦一聲,低笑道:「對啦,我那小兄弟是不畏劇毒的。」
  孫月華看她們唧唧噥噥的說著,也湊過來問道:「你們在說些什麼呢?」
  鄧如蘭紅著臉道:「你問田大姐咯!」
  田七姑格的笑道:「鄧家妹子想跟我學使毒,你想不想學?」
  孫月華欣喜的道:「真的,我自然也想學呀!」
  田七姑也附著她耳朵,低低的道:「你也要去問問我那小兄弟,答不答應呢?」
  孫月華飛紅著臉道:「田大姐壞死啦!」
  鄧如蘭道:「田大姐和你說了什麼?」
  孫月華紅著臉道:「你不會自己問她去?」
  大天井上一場大風暴似的拚鬥,霎時間,全停住了,只有北海龍王盛世豪和方振玉劍扇交鋒,指掌齊施,已經打出了三百招,依然誰也沒有勝得了誰?
  盛世豪已把「幻形劍法」、「陰極指」、「摧心掌」,全使出來了,但方振玉「龍行九淵」身法、配合著「通天十八式」,變化繁複,一樣不可捉摸,尤其無極門「無極玄功」,不畏「陰極指」和「摧心掌」,使盛世豪有點黔驢技窮之感!
  木羅漢。龔天壽。江千里等人,已經緩緩的圍了上去,大家雖未出手,但形勢顯然已經完全改觀,雄踞武林,傲視江湖的七星堡,到這時候,還能挺得住的,已經只剩了堡主北海龍王一個了!
  就在此時,在一片劍氣騰空,扇影漫天的激戰之中,大家都清晰的聽到「啪」「啪」兩聲脆響!
  脆響聲中,劍光扇光,倏然一分,盛世豪和方振玉好像被人推了一把,各自分開,兩人之間,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三個人,連盛世豪的七星劍都已到了人家的手中。
  不!方纔那兩聲脆響,是兩個人一左一右打了他個耳光。
  這三個人,一個赫然是盛世豪的女兒盛明珠,蒼白的臉上,還掛著兩行清淚!
  另外兩人,一個是身穿土布大褂的矮小老頭。另一個個子瘦瘦的,好像喝醉了酒,盛世豪的長劍就在他手上,瞇著眼睛道:「你也該清醒了,你這點能耐,比玄靈老兒還差得遠,連玄靈老兒都一世只敢蟄居北海,不敢有絲毫妄想,你居然敢胡作非為,想稱霸武林,荼毒江湖,要不是看在玄靈老兒的面上,我老人家方纔這一掌,就可以劈去你半個腦袋。」
  那穿上布大褂的矮小老頭接口道:「對,對,小老兒方纔那一掌,也可以把你另外半個腦袋劈下來,不劈你的原因,是完全看在你女兒的份上,老實說,咱們兩個老不死,不是為了你女兒,才不跑這一趟冤枉路呢!」
  木羅漢一眼看到而人,不由大喜過望,連忙合十道:「二位老神仙駕臨,這裡許多受傷的人都有救了」。
  原來這兩個老人正是武林中輩份崇高的異人嵩、黃雙奇——嵩山矮叟和黃山醉叟。
  盛世豪驟然看到女兒,不由驚奇的道:「明珠,你沒有死,你……」
  盛明珠屈膝跪了下去,哭道:「爹,女兒是兩位老人家把我救活的,兩位老人家和女兒一同來,就是要爹回頭是岸,江湖武林,各門並存,百藝雜陳,永遠也沒有一個人能統治得了的,光是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只要聯起手來,就可以毀了七星堡,爹,你老人家現在應該覺悟了……」
  盛世豪一把摟住了女兒,不覺老淚盈眶,點點頭道:「孩子,爹聽你的,只要你沒事,爹就滿足了。」
  黃山醉叟點著頭道:「你總算明白了,老夫和玄靈老兒相交數十年,你若是執迷不悟,老夫打算替玄靈老兒清理門戶呢!」
  嵩山矮叟叫道:「喂,酒鬼,別在那裡倚老賣老,這裡有好些人被『摧心掌』,『陰極指』所傷,陰氣甚盛,你喝了酒,還有點酒氣,替他們來驅驅寒吧!」
  於是兩人一左一右朝負傷昏迷的人走了過去,兩人同時出手,挨個兒在他們背上拍了一掌,說也奇怪,經兩人手掌拍下,就登時霍然醒了過來。
  另外田七姑在也給被制住的「七星劍陣」劍士們服下了「百草解毒丹」,使他們神志恢復清明。
  本來依眾人的心思,準備把押來的顧青綸、遊子超,祝祥三人置死的。因為百丈崖石窟一役,江湖同道死傷了不下數十人之多,但木羅漢再三勸說,處死一個人,不過使他少活了若干年,但如能讓一個惡人回頭,他也許會痛改前非,在他有生之年,可以做出許多有益社會人群的事來,何況他們已經被廢去了武功,大家何不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大家經木羅漢一說,也就同意了。
  鄧如蘭和孫月華二位姑娘一臉喜悅的朝方振玉身邊走去,同聲道:「方大哥,你勝利了。」
  邪惡雖然盛極一時,但邪惡總是勝不了正義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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