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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東方玉] [同心劍][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8:54:37     標題: [東方玉] [同心劍][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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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無靜日,江湖起狂瀾。
  在莽莽武林中素有聲望和實力的九大門派,如今也禍起蕭牆,人心惶惶,不約而同接到了一封無名請帖,限各門派某日三更以前趕往泰山碧霞宮,並在三月內自行解散,逆行者亡。同時,亨譽極隆的武林四老已有兩位相繼猝死,江湖上談虎色變。因突發之事無一不與綵帶有關,它使武林中人想到了幾十年前便排名魔榜之首的綵帶魔女。
  岳小龍初入江湖,涉島救母,在銅沙島朱衣門的開山大典會上,眼看九大門派名震武林的劍法,悉數在朱衣門門人的手下破解,無不驚奇,九大門派在江湖上已失去了制衡作用,貌視風平浪靜的中原武林正隱藏著一場凶劫。
  綵帶魔女為了查明事實真相,為了阻遏這場殺劫。邀約了武林中素負盛名之士,前往銅沙島。然而卻泥牛入海,消息全無。
  岳小龍遵綵帶前輩之囑,登臨「會仙府」求得「同心劍」法率同綵帶門人,跨海再戰群魔。趕往銅沙島,誰知島上已是一片荒野,四處斷牆殘壁,各派高手連同盛極一時的銅沙島朱衣門都消失無蹤,留下的是一串串不可解的述……欲知後事,請君再看「無名島」。





第01章 東嶽疑雲
第02章 無頭公案
第03章 夾纏不清
第04章 綵帶女郎
第05章 突生奇變
第06章 略現端倪
第07章 詭遇奇逢
第08章 任重道遠
第09章 深入虎穴
第10章 遠涉銅沙
第11章 奕仙傳藝
第12章 開山大典
第13章 耀武揚威
第14章 驚人發現
第15章 逃出魔窟
第16章 陰風透骨
第17章 金刀解厄
第18章 荒園喋血
第19章 老虎嬤嬤
第20章 力戰群魔
第21章 綵帶仙子
第22章 嶗山示警
第23章 瘋道奇招
第24章 神醫遇害
第25章 惡賊受挫
第26章 天魔教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8:59:52

第01章 東嶽疑雲

  腰間雙績帶,系劍結同心——古詩——
  這是二月初頭,東風料峭,清晨,更覺得春寒凜烈!
  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大清早就一個人踽踽的朝山腳行來。
  泰山,已經到了!
  他仰臉望著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峰,口中低低說道:「娘說:雲步橋一年四季都被白雲瀰漫著,走在橋上,如步雲中,那是在很高的地方了!」
  江湖上人,縱然不曾到過泰山,但泰山雲步橋,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因為泰山雲步橋住著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四老中的泰山雲中叟。
  青衣少年剛走到山下,正舉頭仰望之際,突覺有人從身後掠出,搶在前面,朝徑上飛奔而去!
  那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青衣少年耳中依稀聽到一聲低沉的冷笑,心頭不覺一怔,急忙舉目瞧,那人已經到了十幾丈外,轉眼就在山林間消失,這一瞥之下,看到的只是一條灰影,似是一個身穿灰衣的漢子。
  青衣少年暗暗讚歎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名山大川,盡多異能之上,他自然不在意下,自顧自往山上走去。經過斗姥閣,山徑迂遇,漸漸逼厭,兩旁蒼松翠柏,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濃蔭如墨!
  青衣少年正行之間,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由遠而近!
  忽然有人大喝一聲:「還不讓開?」
  喝聲入耳,冷不防肩頭被人重推了一把,兩道人影,急步如飛,打身邊擦過,奔了出去。這兩人一身墨色勁裝,背後各自背著一柄鋼叉,步履輕捷,一望而知兩人的武功全非弱手。
  青衣少年站定身子,心頭不覺有氣,劍眉一揚,正待喝問!陡然間,他想起娘臨行時再三告誡的話來:「孩子,泰山離咱們這裡,迢迢千里,你又是初次出門,最使娘不放心的是你練成一身武功。一個人行走江湖,切忌鋒芒太露,凡事都要退讓一步,就天寬地闊,千萬不可和人家有意氣之爭,免得為娘掛念……」
  想到娘的叮囑,青衣少年滿腔怒氣,登時平了下來,再看兩個漢子,已經健步如飛穿出林去。
  青衣少年不覺也加快腳步,循著山徑走去。堪堪轉過山腰,陡聽前面山林間,傳出兩聲淒厲慘嗥。
  空山寂寂,這慘號之聲聽來特別刺耳,青衣少年驀的一驚,覺得聲音來處,似在前面不遠,心中不覺一動,暗想:「莫非就是剛才過去的那兩個漢子?」
  哪知這一凝神諦聽,卻又寂然無聲,好像根本沒有方纔那兩聲慘叫之事一般!心中不覺大疑,這兩聲慘叫,必有事故!他循著慘叫聲處,一路尋去,行了不到半盞熱茶的工夫,但見數丈外一片松林前,棄置了兩柄叉,正是剛才兩個勁裝漢子背在肩上之物。
  疏朗朗的松林,但聞輕風生嘯,不見一個人影,心中更覺疑竇業生。這兩人既已取下兵刃,自然和人動上了手,但地上絲毫看不出打鬥痕跡。
  即以方才兩聲慘叫來說,該是身負重傷之後所發,自己聞聲尋來,前後不過盞茶光景,這條山路,一望無遺,兵刃棄置於地,那麼人呢?
  正在沉思之際,突聽身後又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青衣少年忍不住回頭瞧去,只見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士,急步而來,越過自己,朝林前奔去。
  青衣少年暗暗忖道:「這些人走的這般匆忙,不知……」
  念頭還未轉完,那奔近林前的道士,突然間口中慘號一聲,身子隨著起了一陣顫動,往地上倒去。事出倉淬,青衣少年和他相距不過五六丈遠近,他只依稀看到林前地上似乎揚起了一陣塵土。
  那也許是道士走的太快,衣袂飄風刮起來的,除此之外,就別無所見,但那聲慘號,卻和先前聽到的兩聲,極相近似,那是人類在極度驚怖中發出來的哀鳴,聽來驚心動魄,刺耳已極!
  青衣少年不禁吃了一驚,暗想:「難道他是中了人家暗算?」
  正待縱身掠去,哪知目光一注,不禁瞧的他毛骨悚然,目怵心驚!原來那中年道士撲倒地上的一瞬之間,只見他手足牽動了幾下,一個人就逐漸小了下去!
  那好像是雪人遇上了太陽,在漸漸融化,最先是露在衣服外面頭手等處,逐漸化落,只剩了一襲遺蛻——道袍,和道袍上面壓著的一口寶劍。漸漸連道袍、劍穗和縛劍的帶子也化去了,現在留在地上,已只有一柄連鞘的長劍了。
  就算是雪人,融化了之後,也會留下大灘雪水,但中年道士如此這般的化去,地上連一點血水都沒流出,就屍骨全消,毛髮無存。
  生似根本沒有這個人經過,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一回事一般!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除非目擊,誰也不會相信。
  青衣少年瞧的目瞪口呆,手足涼冷,這幽靜的山林之前,還在大白天裡,朝陽普照之下,剎那間,竟似變成了陰森詭秘的鬼城!
  他望著遺留在地上的一劍雙叉,暗暗忖道:「是了,方纔那兩個漢子,也是這般化去的了,難怪等自己循聲趕來,已經瞧不到兩人的影子。」
  突然他心中一動;莫非這林下這片地上,有什麼古怪不成?當下俯身拾了兩塊山石,對準那道士倒下化去的地上,抖手奮力擲了過去,一面凝足目力,仔細察看。
  兩塊山石,打在黃沙上,發出嗒嗒兩聲輕響,飛濺起一蓬泥沙,哪有絲毫異樣?
  「這是自己必經之路,如今已經連續有三個人無聲無息的化去,那麼自己是否仍要過去呢?」
  他怔怔的站在數丈開外,面對著林前這條相當平坦的黃泥山徑,實在想不出前後三人走到哪裡,會突然發出慘叫,和迅速消溶的道理來。自己既然親眼瞧到了怪事,自是不願以身試險,但也不甘不明不白的就此離去。
  就在他造巡之際,只聽身後有人呷呷尖笑了兩聲,說道:「小娃兒,一個人跑到山上來,是在生誰的氣?」
  敢情此人老遠看到了青衣少年奮力投石,還當他心頭有什麼氣憤。
  青衣少年回頭瞧去,這說話的是一個滿頭白髮,腰背已彎的老嫗,手裡拄著一支朱紅鳩杖,杖上掛了一隻「朝山進香」的黃布袋,顫巍巍的走來,斜脫了自己一眼,緩緩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一身內功,聽娘說已快有八成火候了,怎麼連一個老婆婆到了身後,都會一無所覺……啊,不好,她……」
  他來不及多想,猛地一個箭步,迅快的跑到了老嫗面前,急急說道:「老婆婆,前面不能去。」
  白髮老嫗一下被他攔住了去路、不覺腳下一停,一手支著鳩杖,沉聲道:「為什麼不能去?」
  聲音尖得有些刺耳,這口氣,分明是會錯了意,別瞧她人已七老八十,氣可著實不小!
  青衣少年和她這一對面,才看清這位老婆婆生成一張鳩臉,嘴尖如椽,兩腮皮肉下垂,隨著她身子,還在不住的顫動。尤其兩顆眼珠,小得如豆,似笑非笑的盯住自己,隱泛綠光,使人一瞧就知道她這是不懷善意的獰笑!
  青衣少年只覺打心底冒起一股涼意,腳下不禁後退半步,暗想:「天下竟然會有這麼醜惡的老嫗!」
  白髮老嫗瞧著他呷呷笑道:「你認出老太婆是誰了吧?」
  青衣少年道:「在下不認識。」
  白髮老嫗奇道:「小娃兒,你連七太婆都不認識?」
  她口中之意,好像天下人都非認識她不可。
  青衣少年道:「在下初來泰山,自然不認識老婆婆了。」
  白髮老嫗點點頭道:「那你就不知道沖犯老太婆的人,該當如何了?」
  青衣少年道:「在下叫住老婆婆,原是一番好意,因為前面過去不得。」
  白髮老嫗道:「去不得?為什麼去不得?」
  青衣少年道:「前面林前,方才頃刻之間,已經死了三個人,而且屍骨盡化,毛髮無存。——
  白髮老嫗兩腮一陣顫動,瞥了地上三件兵器一眼,道:「你親眼瞧到了?」
  青衣少年把才纔遇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白髮者嫗眼中綠光暴射,點點頭道:「有這等事?好,小娃兒,你敢不敢跟我老太婆過去瞧瞧?」
  青衣少年瞧她目中神光如電,心頭暗暗一楞,忖道:「原來這位老婆婆真人不露面,光看她眼中神光,內功修為,已達上乘境界!」一面遲疑問道:「老婆婆有把握……」
  白髮老嫗沒待他說完,呷呷尖笑道:「小娃兒,你跟在七太婆身後,保管傷不了你一根毫髮。」
  說完,顫巍巍的策杖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眼看白髮老嫗朝前走去,也不由自主的跟了過去;
  白髮老嫗走的甚是緩慢,此刻朝陽初升,斜斜的照在山林之前,白髮老嫗人還未到,她的人影已經照在她面前七八尺遠處。
  漸漸接近!就在此時,只聽嗤的一聲,一片金黃細沙,突然從地上激射而起!
  這當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那片細沙堪堪射起,好像就被一股無形潛力壓了下去,無聲無息的灑落地面。
  青衣少年暗中留神著白髮老嫗,只覺她根本連手都沒抬一下,心下暗暗驚凜:「莫非這位老婆婆已練成了護身罡氣一類功夫?」
  白髮老嫗發出一陣得意的刺耳怪笑,回頭道:「小娃兒,你現在相信了吧?」
  話聲出口,左手一抬,從大袖中伸出鳥爪般五指,朝地面上虛虛作勢,抓了一把。這一抓不打緊,但見一陣旋風過處,竟然把地上砂土,抓了一個窟窿。
  青衣少年不覺大吃一驚。突然間,沙堆中飛起拳頭大一團黑影!
  白髮老摳哈哈笑道:「七大婆面前,你還想逃?」
  右手朱紅鳩杖輕輕一撩,「拍」的一聲,把那團黑影,擊落地上。
  青衣少年急忙舉目瞧去,只見好是一個黑色的東西,背負厚甲、腹生六足,闊頭尖嚎,丑黑如狐,此時霎著兩顆綠頭似的眼珠,拱伏不動。
  白髮老嫗尖笑道:「好傢伙,你現在怕了?別怕,別怕,老太婆把你帶回去,正好給小孫女玩。」
  彎下腰,一手把它捉了起來,往「朝山進香」的黃布袋中,塞了進去。
  青衣少年看得大奇,這東西只有拳頭大小,難道方才害死三個人的,就會是它?心中想著,不覺抬目問道:「老婆婆,這是什麼?」
  白髮老嫗笑了笑道:「這是久已絕種的射工,養到這麼大了,少說也有百年以上,大概是黑石島的徒子徒孫,把它帶出來的。」
  青衣少年道:「它能殺人?」
  白髮老嫗側過臉來,尖笑道:「你方才不是看到它含沙射影,殺了嶗山門下的小道士?」
  青衣少年道:「它既是害人的東西,老婆婆留著何用?不如把它弄死了的好。」
  白髮者嫗雙腮鼓動,說道:「老太婆的小孫女,就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她看到了,不知該有多麼高興呢!唔,小娃兒,你這件功勞著實不小!」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瓶,傾了蕁豆大一顆藥丸,隨手遞將過來,說道:「快把這藥丸吞了。」
  青衣少年接到手上,忍不住問道:「老婆婆,在下可是中了它的毒麼?」
  自發老摳呷呷笑道:「射工噴出來的沙,奇毒無比,你沾上了,早就和嶗山小道士作伴去了,還等得到現在?」
  青衣少年道:「那麼在下……」
  白髮老嫗不耐的道:「你是撞上了老太婆的陰風透骨,一個時辰之後,就會全身僵凍而死,給你解藥,還不趕快吞服?老太婆要找小孫女去了,沒時間和你囉嗦。」
  說完,自顧自策杖而去。
  青衣少年聽她說出自己撞上了她陰風透骨之言,不由想起方才見到她的時候,果然覺得身上透過一絲寒意,暗暗忖道:「原來她一見面,就對自己暗下毒手……」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有氣,猛地抬起頭來,哪知就在自己轉了個念頭的工夫,白髮老嫗早已走的沒了蹤影。
  「娘說的不錯,江湖上果然人心叵測,自己原是一番好意,差點就不知不覺的送上了性命!」
  青衣少年運氣一試,果然發現內腑之間,已被一股陰寒之氣所侵襲,任你運功行氣,依然驅之不散。心知自發老嫗說的不假,此種陰毒功夫,看來非她獨門解藥不可,當下就把手中藥丸,納入口中,一面在樹下坐了下來。
  約莫過了盞茶時光,再一運氣,體內寒氣,消解得好快,業已蕩然無存,這就起身朝山上走去。經過迥馬嶺、二天門、石經谷、走上快活三,這是泰山道上最平穩的一段路了。
  青衣少年吁了口氣,看看天色,已過中午,他方才問過伏虎廟的僧人,知道只要走完這三里半路,就到雲步橋了。
  一面從身上取出乾糧,邊走邊吃,一面領略著山色風光。走了一回,耳中已經可聽到雲步橋的瀑布聲,趁著風勢,從上面隱隱傳來,心頭一喜,腳下也同時加緊,直向峰上奔去。
  登上御帳坪,但聽洪洪水聲,已在腳下,這是一道橫在峰與峰之間的深澗,一道匹練似的瀑布,宛如玉龍倒掛,直注壑底,山澗中白雲瀰漫,深不見底,一條石樑,從臨壑懸巖直向對岸伸去,不知相隔究有多遠?
  雲步橋,終於到了!
  他想起臨行之前,自己問過娘:「孩兒見了雲中叟老前輩,該說些什麼?」
  娘笑著說:「不用多說,你只要把娘交給你的東西,雙手呈上,雲中叟老前輩自有交待,人家是武林中的老前輩,他說什麼,你就聽著,千萬不可多問,別讓人家笑咱們岳家出去的孩子,不懂規矩。」
  他伸手摸摸貼身收藏的布包,舉步朝橋上走去,白雲迷茫,山風凜冽,身臨絕壑,聽到的只是震耳欲聾的洪洪水聲,說驚險,也著實夠驚險。但青衣少年家學淵源,一身武功,已得乃母真傳,提氣而行,眨眼工夫,便已到達對崖。
  舉目瞧去,只見一片松林之間,果然有三間茅舍,依山而起,那自然是雲中叟隱居之所了。
  青衣少年不敢怠慢,整了整身上衣衫,緩緩走近門前,只見兩扇板門,並沒掩上,顯見雲中叟沒有外出。
  茅屋裡面,看去十分簡陋,只要略一打量,便已一目瞭然,除了中間一張木桌,兩條木凳,就別無家俱。思忖之間,已經到了門口,腳下一停,正身恭敬的道:「雲中叟老前輩在家麼?」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什麼人,請進來。」
  隨著話聲,從室後走出一個骨瘦如柴,顛下留著一把花白羊鬍子的乾癟老人。
  青衣少年趕忙走了進去,跨上一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個長揖,說道:「老丈就是雲中叟老前輩了?」
  老人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眼,一手摸著鬍子,點點頭道:「正是老朽,小哥有什麼事嗎?」
  青衣少年慌忙拜了下去,道:「晚輩岳小龍,奉家母之命,叩謁老前輩來的。」
  雲中叟口中唔了一聲,道:「小哥姓岳……,啊,請坐,請坐,令堂要小哥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岳小龍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布包,雙手遞了過去,道:「家母令晚輩送來此物,請老前輩過目。」
  那布包已是十分陳舊,外面用針線縫得密密的,不知裡面究系何物?
  雲中叟接過布包,手指略為掄摸了一下,納入袖中,呵呵笑道:「很好,很好,小哥就在這裡請坐,老朽去去就來。」
  岳小龍忙道:「老前輩只管請便。」
  雲中叟朝他微微一笑,轉身朝裡面走去。
  岳小龍心中暗想:「敢情雲中叟也不知道這布包中是什麼東西,匆匆進去,想是要拆開看過了之後,才能和自己談話。」
  心中想著,就在下首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過了一盞熱茶時光,仍然不見雲中叟出來。
  岳小龍因母親叮囑過自己,見了雲中叟老前輩,不可有失禮之言,只好耐著性子,恭恭敬敬的正襟坐在凳上等候。但聽門外響起一陣橐橐履聲,一個手持竹聳的紫臉老人,飄然走了進來。
  這老人穿著一襲布袍,身材偉岸,銀髯飄胸,望去使人有肅然起敬之感!他跨進屋中,一眼瞧到坐著的岳小龍,臉上微露驚奇,拂髯道:「小哥怎麼又來了?」
  岳小龍不知這位紫臉老人是誰?尤其他這句「怎麼又來了」,說的好不奇怪!
  自己還是第一次來,也從沒見過他,他可能認錯了人。心念轉動,但因對方也是找雲中叟來的,自然是前輩高人無疑,一時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晚輩是叩見雲中叟老前輩來的,今天才來,老丈也許認錯人了。」
  紫臉老人目射奇光,問道:「你昨天不是來過了,怎說今天才來?」
  岳小龍暗暗哦了一聲,心想:「他果然認錯了人。雲中叟老前輩名動八方,求見他的人,自然不少。」一面答道:「晚輩還是剛才才來,昨天來的只怕不是晚輩。」
  紫臉老人微嘿道:「難道老夫還會看錯?唔,你找雲中叟有什麼事?」
  岳小龍原是心高氣傲之人,心中暗道:「我不過尊你年老,你自己纏夾不清,認錯了人,好像還是我騙了你一般。」想到這裡,不覺淡淡一笑,笑道:「晚輩方纔已經拜見過雲中叟老前輩了,他要晚輩在這裡等候……」
  紫臉老人身軀微震,雙目寒光一閃,急急問道:「你說你見過雲中叟了?他人在哪裡?」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有事進去了。」
  紫臉老人迅速朝裡瞥了一眼,沉聲道:「他在裡面?」話聲方落,人已搶著朝屋後掠去。
  岳小龍但覺眼前一花,紫臉老人已經閃入屋去,心中不禁暗暗驚駭:「這老人好快的身法!」
  念頭還未轉完,疾風颯然,那紫臉老人已經站在面前,白髯飛揚,一臉肅穆,沉聲道:「小哥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樣之人?」
  岳小龍楞的一楞道:「雲中叟老前輩不在裡面麼?」
  紫臉老人道:「老夫問你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樣之人,膽敢在泰山雲步橋假冒老夫?」
  「膽敢在泰山雲步橋假冒老夫」,這一句話聽到岳小龍耳中,心頭猛地一震,這不是明明說他就是雲中叟嗎?一時駭然道:「老前輩就是……」
  紫臉老人沒待他說出,接口道:「老夫正是雲中叟秦某,小哥快說假冒老夫之人,究是何等模樣?」
  岳小龍心頭大急,答道:「那是一個又瘦又小的老人,身穿一件灰布半長不短棉袍,額下留著一把花白羊鬍子。」
  雲中叟一手撫鬚,略微沉吟了一下,問道:「有多少時間了?」
  岳小龍道:「大概只有一盞熱茶時光。」
  雲中叟嘿然道:「諒他也跑不出多遠,唔,小哥今天又跑來這裡,還有什麼事?」
  岳小龍道:「晚輩真的是剛才才來。」
  雲中叟奕奕雙目注在岳小龍臉上,徐徐的道:「你叫岳小龍?」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一面點頭應「是」。
  雲中叟從懷中摸出一個金錢大小黑黝黝的八卦,繼道:「令堂命小哥帶了這枚情物,前來見我,取回昔年寄存之物,昨天就有一個自稱岳小龍的人,已經取去了。」
  岳小龍聽的心神大震,自己前來泰山,原來要取回寄存之物,娘連自己都沒有明說,外人怎會知道?一面抬目問道:「家母命晚輩前來,臨行時交予晚輩一個陳舊布包,只說布包送與老前輩,老前輩自有交待,晚輩根本不知道要取回什麼存物。」
  雲中叟道:「你把布包交與假冒老夫的人了麼?」
  岳小龍道:「晚輩先前不知道那人不是老前輩。」
  雲中叟白眉軒動,望著他手中那枚黝黑八卦,沉吟道:「這就奇了,姜老兒的寒鐵八卦,分明不假……」突然竹筇一頓,雙目睜處,精光電射,洪聲喝道:「好小子、老夫差點被你騙過去了。」
  岳小龍駭然道:「老前輩,晚輩說的句句是真……」
  雲中叟滇日喝道:「老夫何等樣人?豈會輕易上你的當?你若真是岳家後人,你娘豈會不把詳情告訴於你?何況黃山姜老兒的寒鐵八卦,又豈是武林中所能仿造?」
  岳小龍心中暗暗叫糟,一面急急說道:「老前輩……」
  雲中叟喝道:「你小子膽敢在老夫面前混充岳家後人,還說有人假冒了老夫?真是豈有此理,這樣吧,只要你接得住老夫三杖,就任你自去,老夫不再難為於你。」
  岳小龍急道:「老前輩息怒,晚輩實是……」
  雲中叟喝道:「不用多說,老夫言出如山,你隨身長劍呢?」
  岳小龍目口莫辯,還想再說。
  雲中叟竹筇一頓,厲聲喝道:「你劍呢,再不亮劍,老夫要出手了!」
  岳小龍連連後退道:「晚輩無論如何也不敢和老前輩動手。」
  雲中叟白髮飄飛,冷嘿道:「沒出息的東西,岳家哪有你這樣不成材的後人?」
  這話可說重了!
  岳小龍聽的神色一變,後退的人突然站住,抱拳一揖,朗聲道:「晚輩奉家母之命前來,心尊老前輩為人,老前輩不察真偽,這般苦苦相逼,晚輩縱然不才,也不能辱沒了先人,所謂恭敬不如遵命。看來晚輩只好拜領老前輩三杖了。」
  右手一扣一抖,嗆的一聲,從身邊掣出一柄寒光流動的軟劍,一下掙得筆直,抱劍恭立。
  雲中叟望了那軟劍一眼,嘿然道:「很好,小心了!」
  竹筇一昂,隨手一招,呼的當頭直罩過來。
  這間客堂地方不大,他雖是隨後一揮,但漾起了一片杖影,幾乎佔滿整間屋子。
  岳小龍叫道:「老前輩恕晚輩放肆了。」
  不閃不躲,抖手一劍,直向當頭罩下的杖影中點去。
  雲中叟竹筇伸縮之間,杖風呼嘯,快若雷奔,要是換了一個人,幾乎連他杖勢都看不清楚,但岳小龍自幼就得慈母悉心傳授,劍上造詣,少說也下過十年苦功,此時一見雲中叟杖勢奇幻莫測,飛灑而至,暗暗一咬鋼牙,手腕連振,奮力封出,只聽一片杖影之中,「錚」「錚」「錚」三聲龍吟般清啊!
  杖影倏斂,岳小龍一條右腕,直振得麻上肩頭,腳下同時登登的後退了四五步!
  雲中叟杖笨立在原處,面有喜色,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紀,十三快劍,倒是已有六分火候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0:09

  岳小龍心頭大感驚凜,自己這柄夔龍劍,削鐵如泥,方才明明和雲中叟的竹筇連接三招,他手中那只竹築,竟然絲毫無損!聞言不覺心中一動,忖道:「原來他是有意試試自己的。」連忙收起軟劍,拱手道:「老前輩杖下留情,現在大概相信晚輩是岳小龍了?」
  雲中叟含笑道:「小哥取出夔龍劍來,考夫已知你果是岳家後人了。」說到這裡,把那杖黑黝八卦遞了過來,一面說道:「這是黃山天都老人的信符,老夫一時不察,被鼠輩假扮小哥,從老夫手上騙去了令尊寄存之物,居然還敢冒充老夫,可說膽子不小。此事老夫自然脫不了干係,令尊寄存之物,老失不怕他逃上天去,由老夫負責追回原物。不過小哥也得替老夫跑一趟黃山天都峰,問問姜老兒,他的信符怎會落到人家手裡?也要他查上一查。」
  岳小龍接過寒鐵八卦,正想問話,雲中叟已經揮手道:「老夫還得追那鼠輩去,你也可以走了。」
  不待岳小龍再說,身形一晃,奇快無比的閃出屋去。
  岳小龍抬頭望去,雲中叟早已走的不知去向,當下把寒鐵八卦揣入懷中,出得茅屋,剛過雲步橋!
  只見一條灰影,正在橋頭上探望,這入腳步輕而緩慢,無聲無息,有如幽靈一般!
  岳小龍這一注意,才看清他身穿一套補補綴綴的灰布衣褂,左肩褂一個布袋,蓬著一頭亂髮,但亂髮之下,卻是一張清瘦而英俊的面貌,看去似乎只有二十出頭,卻又有些像四十多了。
  總之,這人臉上好像隨時都在改變!
  岳小龍再也想不到一個人的臉孔,變化竟有如此之快,心下方自一怔。
  那灰衣人朝他微微一笑,點頭道:「你出來了?」
  他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語氣低沉,但說的十分柔和。
  岳小龍被他擋住了去路,尤其這一句話,聽到耳中,就覺得全身不大舒服。他不懂一個人的聲音,說的如此柔和,怎會又有如此邪異?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威脅著自己,不覺目光一抬,朝那人望去。
  灰衣人面含笑容,他那雙深遂有光的眼睛,也正盯著自己,目光一對,岳小龍忍不住心頭泛起一絲寒意,從他眼睛裡發出來的光,既明朗如星,又陰晦如夜,剎那之間,竟然變幻莫測!
  岳小龍面對著這樣一個神秘而奇特的人,實在看不出他是善是惡,但心頭已經暗暗起了警惕,拱拱手,問道:「朋友可是和在下說話嗎?」
  灰衣人含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已經在橋頭等了好一回了。」
  岳小龍只覺他笑的十分古怪,自己不知不覺好像被對方吸引住了一般,竟然移不開目光。心中暗暗焦急,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問道:「朋友在橋頭等我,有什麼事?」
  灰衣人笑了笑,低沉的道:「自然有,兄弟要向你打聽一件事。只是不好驚擾雲中叟老前輩,才在此地恭候大駕……」他語聲變的出奇的柔和,接著說道:「兄弟還沒有請教小哥貴姓大名?」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
  灰衣人連連拱手道:「原來是岳小哥,你和雲中叟老前輩大概是世交了?」
  岳小龍如今已經察覺此人一身邪氣,知道在這種人面前,絕不能告訴他真話,這就搖搖頭道:「在下久聞雲中叟老前輩大名,是想求他收錄來的。」
  灰衣人眼中一亮,點頭笑道:「岳小哥原來是慕名而來,那是沒見到雲中叟了?」
  岳小龍自然不曾聽出對方口氣,只是試探他和雲中叟的關係,說道:「在下緣慳一面,沒遇上雲中叟老前輩。」
  灰衣人始終凝注著他,十分同情的道:「小哥遠道而來,緣慳一面,實在太可惜了。」
  岳小龍本來不想和他多說,只是隨口敷衍,但灰衣人每一句話,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聽著聽著,慢慢的好像覺得自己真和雲中叟緣慳一面,十分可惜!
  灰衣人微微一笑,語氣更柔,但接著說道:「小哥遇上兄弟,真是巧極,雲中叟老前輩去了哪裡,只有兄弟知道,你此時就跟我去,保管見到他老人家。」
  岳小龍對他說的話,居然十分相信,但心中卻暗暗忖道:「自己已經見過雲中叟老前輩了,還跟他去作甚?」他在頃刻之間,心頭突然一清,皺皺眉道:「朋友在橋頭等我,究竟有什麼事?」
  灰衣人身子一震,臉上依然事著笑容,但他目中忽然光芒逼人,緊盯著岳小龍,一霎不霎,緩緩說道:「小哥不是要我帶你去見雲中叟老前輩嗎?」
  岳小龍道:「在下之事,不勞朋友費心,你攔著我究有何事?」
  灰衣人神色微變,說道:「小哥難道不想去見雲中叟老前輩了?」
  岳小龍道:「在下不想去了。」
  灰衣人笑了笑道:「小哥不想去,那就算了,其實兄弟也是一番好意。」
  岳小龍恍惚之間,又覺得他確是一番好意,但心頭忽然又是一凜,暗道:「此人一身妖異,自己莫要上了他的當!」心中想著,一面問道:「朋友不是說要向我打聽一件事麼?有話請說,在下還要趕下山去。」
  灰衣人仰天「哦」了一聲,笑道:「是,是,兄弟確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要向小哥打聽……」
  岳小龍道:「什麼事?」
  灰衣人道:「小哥今天是清早就上山來了?」
  岳小龍道:「不錯。」
  灰衣人道:「那麼你曾瞧到什麼人走在你前面麼?」
  岳小龍想起上山之時,果然有人從自己身後擦身而過,那似是一個身穿灰衣的漢子。心中不覺一動,望了灰衣人一眼,道:「那是朋友了。」
  灰衣人點頭笑道:「哈哈,小哥眼力不錯,那正是兄弟,小哥後來可曾遇上什麼怪異之事?」
  岳小龍心中暗想:「他說的怪異之事,自然是指射工毒沙殺人的事了。」
  灰衣人瞧他沉吟不語,目光閃動,接著問道:「小哥方才究竟看到了什麼?」
  岳小龍道:「在下什麼也沒有遇上。」
  灰衣人獰笑道:「小哥那是不肯說了。」
  岳小龍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灰衣人陰笑道:「小哥不說,兄弟也猜到你看到了什麼?」
  突然左手一探,朝岳小龍肩頭抓來。
  岳小龍還站在橋樑上,見他突然伸手抓來,只好往後躍退,劍眉一挑,喝道:「你……」
  喝聲未出,灰衣人上身朝前一僕,左手未收,右手揚處,呼的一掌,疾推而出,口中喝道:「下去吧!」
  岳小龍真沒想到灰衣人會有這般毒辣,此刻身在樑上,對方這一掌,又是全力推出,來勢極猛,可說甚是驚險。倉促之間,只好一沉真氣,站穩雙足,運起功力,揮掌硬接一擊。
  雙方掌力接實,響起一聲蓬然大震,岳小龍心神一蕩,他還是第一次和人動手,只覺灰衣人掌力甚是雄渾,自己差點接不下來。
  灰衣人同樣怔的一怔,陰笑道:「果然有點門道!」
  一句話的工夫,雙手連揮,攻出了三掌。
  岳小龍被他逼的往後連退了兩步,想起自己身在橋上,一旦失手,非被對方打下山澗去不可。他心頭一急,奮力反擊,呼呼兩掌,穩住了劣勢,怒聲道:「我和你無怨無仇,朋友難道定要把我置之子死地麼?」
  灰衣人道:「不錯!」
  身形猛然前跨一步,又攻出了三掌。
  但這三掌,全被岳小龍封解出去,喝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灰衣人獰笑道:「只因小哥看到了兄弟。」
  他掌勢一變,雙臂伸縮,五指一攏,宛如兩條灰蛇,像雨點般朝岳小龍身前大穴啄來,手法奇詭無比!
  岳小龍從沒和人動過手,對敵經驗不足,但一連接了他幾招之後,心情漸漸定了下來。大喝一聲,雙掌一緊,突然反守為攻,使出一套奇快絕倫的掌法,連綿搶攻過去。
  轉眼之間,業已攻出了一十八掌。出手之快,當真像電閃風飄,驚雷驟發。
  灰衣人被他這一輪迅速絕倫的掌法,逼的連連後退,大有應接不暇之感,心頭大吃一驚。雙腳一頓,身子倒躍而出,口中喝道:「住手!」
  他這一倒躍,業已讓開了擋在橋頭的去路。
  岳小龍見他自行躍開,不覺也急忙收住掌勢,突見數十點細小藍光,直向自己飛射過來!
  原來那灰衣人在倒躍出去之時,手腕一抖,打出了一蓬毒針。
  岳小龍沒想到對方會突施暗算,再想後退,已是不及!
  就在此時,只覺自己身前,起了一陣颯然風聲,那筆直射來的一蓬藍光,忽然宛如斜風飄細雨一般,從斜刺裡飛灑出
  灰衣人吃了一驚,沉聲喝道:「什麼人?」
  「阿彌陀佛!」
  只見三丈外一片林前,站著一個身穿月白僧袍,年約五旬的老和尚,合掌當胸,口喧一聲佛號,走了過來,說道:「雲步橋乃是秦老施主隱居之所,施主總該知道此地的禁忌,不可出手傷人。」
  灰衣人冷冷問道:「大師父如何稱呼?」
  那和尚望了灰衣人一眼,說道:「貧衲少林智通。」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原來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得很,嘿嘿……」
  轉身朝山徑上疾奔而去。
  岳小龍知道自己幸遇這位少林高僧出手相救,連忙抱拳行了一禮道:「幸蒙大師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智通大師合掌還禮道:「小施主怎會和這等凶人結下怨隙?」
  岳小龍道:「在下和他素不相識,並無怨隙可言。」
  智通大師打量著岳小龍,問道:「小施主趕來泰山,自然也是找雲中叟老施主來的了,不知尊師是誰?」
  岳小龍道:「在下只是跟家母練過幾年武功,並無師承。」他說的原是實話,但聽到智通大師耳中,只當他不肯吐露來歷,淡淡一笑道:「貧衲尚有要事,恕先走一步了。」
  說完,合掌一禮,緩步朝雲步橋走去。
  岳小龍忙道:「大師請留步。」
  智通大師身形一停,問道:「小施主還有什麼見教?」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不在屋中。」
  智通大師轉身問道:「小施主如何知道的?」
  岳小龍道:「在下剛從雲步橋來,雲中叟老前輩是追一個人出去了。」
  說話之間,只見兩條人影飄然行來!
  左邊一個是頭綰道髻,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額下留一把花白鬍子,肩負一柄闊劍,看去像一株長不大的古松。
  左邊是一個紫臉虯髯的蛇背老人,架著一根李公拐,右腳已跛。
  這兩人飄然行來,看去緩慢,其實來的極快,眨眼之間,已到面前。
  「智通大師迎上一步,合十道:「謝觀主,歐陽大俠請了,多年不見,何幸得在此地遇上兩位掌門人。」
  岳小龍聽的吃了一驚,暗想:「這兩人原來還是掌門人,不知是哪一門派的?」
  原來那矮小道人是嶗山通天觀主謝忌量。跛腳老人則是八卦門掌門人破俠歐陽磐石。
  岳小龍從來沒在江湖走動,自然不認識兩人。
  謝忌量一眼瞧見到了智通大師,目光倏然一亮,打了個稽首,呵呵大笑道:「原來是智通大師,幸會之至!」
  莫看他人生得矮小,有若侏儒,這一開口,聲音卻是十分嘹亮。
  跛俠歐陽磐石同樣拱拱手道:「大師佛駕遠來,想是找雲中前輩來的了?」
  智通大師合掌答道:「貧衲奉方丈之命,資書前來,歐陽大俠和謝觀主莫非也是找秦老施主來的?」
  歐陽磐石雙目隱泛精光,臉色微微一變,忽然歎了口氣:「一言難盡,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大師如若尚未見過雲中前輩,且容到了屋中,再作詳談?」
  謝忌量接口道:「歐陽大俠說的極是,貧道如果料的不錯,大師趕來泰山,也和此事有關。」
  岳小龍暗暗忖道:「原來他們全是找雲中叟老前輩來的,瞧他們說話吞吞吐吐,大概是疑著自己在側,不願多說了!」
  心念轉動,正待向智通大師告別!
  智通大師合十道:「貧衲也是剛才到此,是這位小施主見告,秦老施主已經出來了,此刻不在屋中,咱們還是在這兒恭候吧!」
  兩人來時雖然瞧到了岳小龍,但並未十分注意,這時經智通大師一說,還當他是雲中叟的門人弟子,兩人目光不禁同時朝岳小龍投來。
  謝忌量單掌打了個稽首,問道:「雲老去了哪裡?」
  岳小龍還未回答,智通大師接道:「據說是追一個人去的。」
  歐陽磐石奇道:「追一個人……」
  話聲未落,突見一條人影如飛而來,那是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士,還沒奔近,口中氣喘吁吁的叫道:「師傅,不好了……」
  謝忌量濃眉陡然一豎,大喝道:「孽畜,當著兩位師伯,這般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袍袖猛然一拂,把那中年道士丟得連翻了兩個斜鬥。
  中年道士聽到師傅大喝,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顫顫兢兢的伏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嶗山弟子叩見兩位師伯。」
  智通大師合十還禮。
  歐陽磐石偏頭道:「謝道兄叫他起來吧,也許發生了什麼事故?」
  謝忌量喝道:「還不起來,究竟有什麼事?」
  那中年道士叩了兩個頭,站將起來,躬著身道:「弟子奉命找尋二師兄下落……」
  謝忌量道:「你二師兄怎樣了?」
  中年道士道:「弟子一路找去,沒有找到二師兄的影子
  謝忌量沒待他說完,叱道:「沒有找到你二師兄,也不用這般慌張。」
  中年道士連應了兩聲「是」,才道:「但弟子經過捨身崖,看到斜出崖外的一株樹上,懸空吊著一個人……」
  謝忌量問道:「是不是你二師兄?」
  中年道士囁嚅的道:「不是,弟子探出頭去,仔細看了,那人是自縊的,弟子覺得他好像……好像是……」
  他兩眼望著師傅,不敢說出口來。
  謝忌量雙目一瞪,怒喝道:「好像是誰?」
  中年道士打了個哆嗦,道:「好像是……是……雲中叟老……老前輩……」
  這話聽得在場四人全部猛然一震!
  武林四老雲中叟會在捨身崖自縊而死?除非是這個莽道士看錯了人!
  謝忌量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急忙追問道:「你說什麼葉
  中年道士道:「弟子覺得那人極像雲中叟老前輩。」
  智通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這是不可能的事。」
  歐陽磐石道:「你會不會看錯人?」
  中年道士道:「弟子去年曾跟師傅來過雲步橋,大概不會錯了。」
  謝忌量凜然道:「有這等事,咱們快走!」揮了揮手。
  中年道士欠身道:「弟子領路。」
  說完,轉身朝前奔去。謝忌量、歐陽磐石、智通大師,緊跟在中年道士身後,急急奔行,岳小龍也跟著他們,一路飛奔下去。
  不消片刻,便已趕到捨身崖。但見仄徑上,直挺挺躺著一具老人的屍體。
  中年道士怔的一怔,心想:「方纔明明吊在崖外的屍體,不知是誰已經把他解下來了。」
  要知吊著屍體的這株孤松,生在崖外八七丈處,斜懸絕壑,下臨干尋,上吊的人,若不具上乘身手,極難下去,但要從那樹上,解下屍體,弄上崖來,自是更非身具絕頂武功的人,決難辦到。
  中年道士站停身子,垂手道:「師傅,就在這裡了。」
  謝忌量、歐陽磐石、智通大師三人目光落到那屍體之上,心神不期猛然一震!
  那老人雖已死去多時,但無論從他面貌身材,和飄胸銀髯上看去,不是望重武林的泰山雲中叟,還有誰來?
  離屍體不遠,還遺留著一條五色綵帶,那自然是他自縊致死的繩子,不知是誰把他解了下來,丟棄路旁。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雲中叟活到了八十多歲,竟然會無緣無故的跑到捨身崖上吊,
  謝忌量面色凝重,俯下身去,仔細凝視了一會,駭異的道:「真會是雲老。」
  「阿彌陀佛。」
  智通大師朝雲中叟屍體合十一拜,徐徐說道:「貧衲覺得秦老施主決非自縊身死的。」
  歐陽磐石接口道:「大師所見極是,兄弟也是這樣想法,只是雲中前輩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有誰……」
  底下的話,托長語氣,沒說下去。
  岳小龍心頭暗暗忖道:「雲中叟老前輩是追趕假冒他騙走自己東西的乾癟老人去的,那麼這殺死雲中叟的兇手,準是那乾癟老人無疑。」
  謝忌量在雲中叟身上仔細檢查一遍,仰臉說道:「雲老身上找不出絲毫傷痕。」
  不錯,雲中叟除了頭上有一條自縊致死的紫血繩痕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傷痕了!
  不,他眉心還有一條細如髮絲的紅痕,那敢情是上吊之時,不小心被他自己指甲劃破的,這當然算不了是傷痕。
  智通大師微微皺了下眉,道:「謝觀主是否覺得秦老施主眉心這條紅痕,有些古怪?」
  謝忌量聳然一驚,道:「大師之意,是說……」
  歐陽磐石巨目圓睜,吃驚道:「此人如能傷得了雲中前輩,而不落痕跡,那除非是只有傳說的無形劍一類工夫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歐陽大俠說的無形劍,那是玄門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可傷人於無形,這和佛門中『無相神功』極相近似,擊中人身,看不出絲毫痕跡,但秦老施主眉心,留下了這條紅痕,似非無形劍所傷……」
  謝忌量沉吟道:「大師一說,貧道倒想起一個人來,只是此人已在十幾年前身死,未聞還有後人?」
  歐陽磐石瞿然道:「道兄說的可是岳天池岳大俠麼?據說此人極為正派,可惜他出道江湖,只有三年,就英名殞落……」
  他言語之間,似是對那位岳天池岳大俠極為推崇。
  智通大師接口道:「秦老施主眉心紅痕,正和當年岳大俠獨門神功『多羅葉刀』所傷,極相近似,據說這『多羅葉刀』是佛家旁支的武功……」
  岳小龍站在一旁,正聽的津津有味。
  瞥見七八丈外一株大樹後面,深出一頭蓬著花白頭髮的腦袋,朝自己這邊張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4:45

第02章 無頭公案

  那人滿臉皺紋,頦下留了一把花白山羊鬍子,那不是假冒雲中叟騙去自己布包的乾癟老頭,還有誰來,
  他一眼瞧到岳小龍,忙不迭的把頭縮了回去。
  岳小龍驟睹乾癟老頭,不覺大喝一聲道:「老賊,你還想逃?」
  雙肩一晃,長身掠起,疾快的朝大樹後面撲去。
  那乾癟老頭瞧到岳小龍追來,轉身就跑。岳小龍哪裡肯捨,緊緊追了下去。
  乾癟老頭低頭徐走,看去跑的不快,但岳小龍不住的提吸真氣,還是和他隔了數丈距離,無法追趕得上。
  兩人一前一後,奔了里許光景。
  岳小龍越追越氣,大聲喝道:「老賊,你給我站住。」
  乾癟老頭果然聞聲停步,回過身來道:「站住就站住,小哥這樣一路窮追我老頭子,到底為了什麼?」
  岳小龍功運全身,漸漸逼近,喝道:「昨天假扮在下,從雲中叟老前輩那裡,騙取先父寄存遺物,也是你了。」
  乾癟老頭還在喘息,舉手抹抹汗水,矢口否認道:「沒有,那是沒有的事。」
  岳小龍冷笑道:「那你方才為什麼假冒雲中叟,騙取在下布包?」
  乾癟老頭嘻的笑道:「那是小哥認錯了人。」
  岳小龍怒聲道:「至少你騙走了在下的東西。」
  乾癟老頭道:「我叫小哥等在那裡,你不是見到秦老兒了麼?」
  岳小龍道:「見到了,才知道先父寄存的東西,已經被你騙走。」
  乾癟老頭口中「咄」了一聲。
  岳小龍又道:「雲中叟老前輩是追你去的,他無緣無故死在捨身崖,大概也是你下的毒手了?」
  乾癟老頭臉色一正,道:「小哥怎好亂說,秦老兒和你在屋中說話,我老頭就躲在屋外,可笑他竟會沒瞧到我,匆匆的往外就跑,我卻一直跟在小哥身後。」
  岳小龍自然不肯相信,冷笑道:「你說一直跟在我身後,那就說說我遇到了些什麼人?」
  乾癟老頭聳聳肩,笑道:「你在橋頭碰上了黑石島的小混混的時候,我還沒過橋哩,後來他打出一蓬蠍尾針,我正想出手,忽見少林和尚趕來,我想他看到有人在雲步橋行兇,定然不會袖手,也就樂得偷懶,果然他一記劈空掌,把小混混驚走。接著嶗山道士和八卦門的歐陽磐石,連袂而來,我還站在橋上,直到那小道士說出秦老兒在捨身崖自縊身死,我才比你們先了一步,趕到那裡,可歎秦老兒越老越不中用,真會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龍聽他說的不錯,心想:「如此看來,殺害雲中叟的兇手,確實另有其人了。」一面抬目問道:「雲中叟老前輩的屍體,是你解下來的麼?」
  乾癟老頭道:「這倒不錯,我老頭趕到之時,秦老兒還吊在樹上,是我給他解下來的。」
  岳小龍道:「你可知兇手是誰?」
  乾癟老頭雙手一攤,道:「我老頭看到的,小哥也都看到了,我知道的那會比你多?」
  岳小龍心中暗道:「看來自己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了。」目注乾癟老頭,冷冷說道:「咱們話已經說了不少,還沒說出騙取在下布包,究竟是何居心?」
  乾癟老頭道:「老頭子實在是一片好心。」
  岳小龍道:「什麼好心?」
  乾癟老頭認真的道:「秦老兒那裡,已是是非之地,我引開他,原想勸你早些離開。」
  岳小龍暗暗忖道:「他這話倒也不像有假,許多人趕到雲步橋,確實似有什麼事情。」他想起娘臨行時一再叮囑,江湖遍地都是是非,自己離家外出,千萬不可惹事,這就伸手道:「那你把布包還給我吧!」
  乾癟老頭點點頭:「東西自然要還給你,只是小哥留在身邊,會有麻煩。」
  岳小龍道:「這個不勞費心。」
  乾癟老頭突然低聲道:「那邊有人來了。」
  岳小龍忍不住回頭瞧去,乾癟老頭趁機拔腳就跑。
  岳小龍瞧的大怒,口中喝道:「老賊,你往哪裡逃?」
  長身掠起,右手一探,朝乾癟老頭身後抓去,他家傳武功,原以快速見長,這一抓,當真迅如閃電,眼看手指快要觸及乾癟老頭後背。
  哪知他上身忽然朝前一顛,無巧不巧,被他讓了開去。
  岳小龍又急又怒,一提真氣,身形加速,左手又奇快無比的向他身後抓到。
  要知這回兩人間距離,只不過前後一步之差,岳小龍抓出左手,無論如何都可以夠得上部位,哪知依然僅僅只能手指觸到他衣服。
  一前一後追了一段路,那乾癟老頭忽然捨了山徑,一頭鑽進林去。岳小龍自然不肯放鬆,跟在他身後追進松林,就這一晃眼的工夫,已經不見乾癟老頭蹤影。
  岳小龍只好停住身子,凝目諦聽,他內功已有相當火候,普通數丈之內,稍有動靜,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這一諦聽,果然聽到兩丈外「刷」的一聲,原來乾癟老頭已從另一個方向逃出林去。
  岳小龍冷嘿一聲,身發如電,一下朝那發音之處追撲過去。果見乾癟老頭躡手躡腳的鑽出松林,回頭瞧來,一眼瞧到自己,又拔腳飛跑。
  岳小龍心裡有數,這乾癟老頭無論身手,只怕高過自己甚多,真要逃走,自己決難追上他,但岳小龍一來是自己千里迢迢,奉命送與雲中叟的東西,被對方騙走,二來是少年氣盛,縱然明知對方身手,高過自己,豈肯就此罷休?一面提吸真氣,飛身急追,口中喝道:「老賊,你就算逃上西天,我也要追到你佛國。」
  乾癟老頭邊跑邊道:「小哥,你口口聲聲叫我老頭老賊。就算你爹在世,也不敢對老頭子這般無禮。」
  兩句話的工夫,又一頭朝林中鑽去。
  他敢情路頭極熟,一會鑽進松林,一會又從另一頭鑽出,凡是他鑽行的地方,都有小徑可通,好像在抄著近路。
  這樣你追他跑,前後只不過隔了丈把距離,岳小龍就是迫不上他。兩人翻山越嶺,差不多奔行了快有半個時辰,天色逐漸接近黃昏!
  乾癟老頭忽然回頭道:「小哥,這裡是一拳石,再過去就是有名的亂石穿空,路可不大好走,你小心看清楚了才好。」
  岳小龍怒喝道:「你縱有詭計,姓岳的要是怕了,就不會一路追下來了。」
  乾癟老頭嘻的笑道:「老頭叫你小心看清楚,總不是什麼壞話吧?」
  話聲一落,身形突然加快,朝前飛掠而去。這一下奇快無比,眨眼之間,倏然隱沒不見。
  岳小龍大吃一驚,急忙縱身追去,但見兩旁亂石如林,好像雜亂的人群,舉目四顧,哪裡還有乾癟老頭的影子?心中晴想:這老頭一身輕功,果然已經到了登峰造極,只不知他一路把自己引來究竟是何居心?
  突聽身側嘻的一聲輕笑,響起乾癟老頭聲音,說道:「小哥,我在這裡。」
  岳小龍急忙轉身望去,只見乾癟老頭來的無聲無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側,離自己不到數尺來遠,一手摸著山羊鬍子,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這數尺距離,探手可及,但等到岳小龍轉過身去,他身子滑溜,一下閃入了亂石叢中,口中叫道:「小哥來吧!」
  岳小龍怒哼一聲,縱身朝他身後撲去。
  乾癟老頭回頭瞧到岳小龍跟蹤追來,立即朝左一閃,往另一支石筍後面躲去,等岳小龍追到,他又往右一閃,到了另一座石後。
  岳小龍緊跟在他身後,看的到,迫不到,心頭更是氣憤。
  乾癟老頭好像對每根石筍,都熟的背得出來,不但東一閃,西一拐,滑溜無比,口中還不住的喊著:「往左閃,往右閃,喂,快斜退半步,別碰上鼻子。」
  他邊喊邊跑,你若是不依照他喊出來的走法,那準得碰上鼻子。
  亂石如林,乾癟老頭就在這片亂石林中,和岳小龍泡上了,穿來穿去,團團亂轉,簡直在捉迷藏!
  岳小龍跟在他後面,一追一跑,奔行了片刻,漸漸發覺乾癟老頭在亂石中穿行的身法,甚是奇特,舉足起步,一晃而逝,好像緊貼著石筍飛行。一時不覺暗暗留上了神,看他如何移步出足?如何晃身擺肩?
  這一留神,乾癟老頭走在前面,自然清晰可見,但也發現他晃動的姿勢,竟然無一雷同。心頭暗暗感到驚異,忖道:「這是什麼身法,竟有如此奇妙?」
  乾癟老頭似是意存賣弄,腳下也愈走愈快,只見他在亂石叢中,不停的跳來蹦去,旋轉飛掠,一個人有如電閃雷奔,匝地飛繞。
  岳小龍因留心上了他的腳步,腳下也自然加快。
  正在奔行之間,只聽乾癟老頭呵呵大笑道:「小哥果然天資過人,悟性極高,可惜老頭還有事去,沒時間多耽,你記住多少,就算多少吧。」
  話聲甫落,一道人影破空飛起,在蒼茫夜色中,如浮矢掠空,一閃而逝!
  岳小龍聽的一呆:「自己記住多少?這話是說他已經知道自己留心他的身法步法了!」
  岳小龍原是絕頂聰明之人,心念一動,不禁恍然大悟,乾癟老頭把自己引來此處,那是有意以身法相傳,只差沒和自己明說而已!
  如此看來,這乾癟老頭定然也是一位隱跡風塵的前輩高人,只不知他究是何來歷,他怕再想下去,把心中記著的步法忘了。
  一時那還怠慢,立即排除雜念,依照胸頭所記,模仿乾癟老頭舉足移步之法,在亂石林中,遊走起來。
  岳小龍方才跟在乾癟老頭身後,看人遊走,雖已發覺對方施的是一個極為深奧的身法,但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哪知一旦模仿起來,立時感到甚是繁雜,不是出步不對,就是晃動的姿勢走樣,走了一會,總是似是而非,這才體會到這一身法,竟是博大深奧,奇幻莫測,難怪乾癟老頭說出記住多少,就算多少的話來。
  天色漸漸昏暗!
  岳小龍只是聚精會神的邊走邊想,有時覺得走對了兩三步,但以後的步法,忽然又錯亂了,只好趕忙停住,心中思索一遍,然後再走。
  這樣一邊琢磨,一邊摹仿著閃走,足足練了半個多時辰,才算勉強走對了十來步。自己記住的,就是這一點了,再要思索,哪裡還想得起來?
  他上山之時,原本帶著乾糧,這就在石上坐下,吃飽肚子,重又開始,把記住的十來步法,反覆練習。
  夜色逐漸深濃,山風呼嘯,寒意漸重!
  岳小龍全部心神都放在這十來式奇奧的身法上,連這時已經是什麼時候了,都是毫無所覺。就在此時,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岳小龍正好停了下來,舉目瞧去,只見兩名肩負長劍的道士,一前一後,飛一般從亂石林前馳奔過去。
  不,前面一個,在奔近石叢之際,突然身形一折,很快閃到大石後面,伏了下來。
  岳小龍瞧的奇怪,暗暗忖道:「這條山徑不寬,僅容一人奔行,走在前面的一個,忽然折身躲到石後,分明是要後面那人替他掩護行藏,那麼這兩人身後,莫非有人追蹤?」
  心念轉動,也自伏身不動。果然,只不過轉眼工夫,石林前又有一條黑影,尾隨而至。
  那黑影顯然頗具江湖經驗,追近亂石林,似乎起了疑竇,腳下略微遲疑,兩道森冷眼神,向亂石叢中瞥了一眼,才像幽靈般閃了過去。
  他身形剛過,躲在大石後面的道士,一躍而出,落在山徑之上,冷嘿一聲道:「朋友請留步。」
  這下大出黑影意料之外,身軀一震,霍然停步,冷聲道:「什麼人?」
  走在前面的道士立刻也身形一轉,回過頭來,接口笑道:「自然是貧道師兄弟了。」
  他們兩人正好一前一後,截住了黑影去路。
  那黑影原來是個黑衣漢子,目光一抬,嘴裡迸出一串冷笑,傲然問道:「你們是嶗山門下吧?」
  站在他前面的道士答道:「朋友說對了。」
  黑衣大漢森冷的道:「嶗山門下還唬不倒人。」
  後面那個道士道:「咱們用不著唬人。」
  黑衣大漢道:「你份攔住我去路,那是存心找岔來的了?」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到底誰找誰的岔,朋友心裡明白。」
  黑衣大漢道:「你們要待怎的?」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咱們只想知道朋友一路跟蹤的目的何在?」
  黑衣大漢獰笑道:「不錯,我想看看你們用道袍裹的是什麼東西?」
  站在前面的道士問道:「有此必要嗎?」
  黑衣大漢道:「咱們抖明瞭講,就算是謝忌量在此,我也看定了。」
  後面那個道士怒聲道:「朋友的口氣不小,你是何人門下?」
  站在前面的道士笑道:「三師弟,人家是厲山來的。」
  後面那個道士冷哼道:「惡鬼車敖也唬不到人……」
  話聲未落。突聽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接口說道:「老夫幾時得罪了你小道士?」
  月色映照下,不知何時,多了個一頭赤髮,面貌獰惡的黃衣老人。
  岳小龍瞧的大吃一驚,自己躲到石後,竟然沒瞧到他是如何來的?
  黑衣大漢一眼瞧到黃衣老人,趕忙恭身叫了聲:「師傅。」
  站在前面的道士臉色大變,欠身道:「嶗山門下勞一清叩見車老前輩。」話聲一落,抬目喝道:「三師弟,你出言無狀,還不快向車老前輩陪罪?」
  岳小龍暗暗哦道:「原來這人就是惡鬼車敖,光看他來去無蹤,一身造詣,顯然非同小可了!」
  後面那個道士只好同樣恭身下去,道:「晚輩褚承清冒犯車老前輩,還望老前輩恕罪。」
  惡鬼車敖陰沉一笑道:「不敢當,老夫本來就唬不倒人,這話,你們大概是聽老道士說的了。」
  勞一清聽他口氣不善,暗暗皺了下眉,說道:「晚輩師弟心直口快,無心冒犯了老前輩,家師定當重責。」
  說話之時,只見山徑上又有兩名黑衣漢子飛奔而來,那兩人裝束和先前那個黑衣漢子相同,敢情也是惡鬼車敖的門人。
  惡鬼車敖低沉的道:「兩位攔著劣徒,還是無心的麼?」
  勞一清道:「老前輩垂察,今晚之事,實是由這位道兄一路跟蹤晚輩兄弟而起……」
  褚承清道:「唬不倒人這句話,也是令高徒先瞧不起家師,晚輩只是回敬他的。」
  惡鬼車敖向先前那個黑衣漢子問道:「是這樣麼?」
  先前那個漢子躬身道:「弟子方才瞧到他們在前山一處林中,鬼鬼祟祟的脫下道袍,包著東西,口中似乎還說什麼厲山門下,弟子覺得事有蹊蹺,才一路跟在他們身後,想看個究竟。」
  惡鬼車敖兩道陰沉目光,落到勞一清捧著的包裹之上,問道:「你們包裹裡面包著的是什麼東西?」
  勞一清既駭且懼,連腿都發軟了,力持鎮靜,一面答道:「那是三……件兵器。」
  惡鬼車敖道:「打開來給老夫瞧瞧。」
  勞一清心知在這魔頭面前,自己兩人不可能脫身,這才放下布包,說道:「晚輩師兄弟,在前山一處松林中,發現了敝派大師兄的長劍,棄置地上,另外還有兩柄鋼叉,晚輩和三師弟猜想,可能是老前輩門下,只是不敢確定,想帶去給家師瞧瞧。」
  隨即俯下身去,打開用道袍包著的包裹,裡面果然是一劍兩叉三件兵刃。
  岳小龍一眼認出那三件兵刃,正是早晨被射工含沙射影殺死的三人所有之物!
  惡鬼車敖只瞧了一眼,點點頭,陰森的笑道:「很好,老道士幾時教了你們殺人滅跡的法兒?」
  勞一清全身一震,急道:「老前輩,這是誤會……」
  惡鬼車敖怒哼道:「事實俱在,還有什麼誤會的?嶗山門下殺了老夫兩個門下,老夫少不得要殺上嶗山門下四個,才算夠本,你們老道士有幾個徒弟?」
  先前那個黑衣人道:「啟稟師傅,謝忌量有四個門人。…
  惡鬼車敖口中「唔」了一聲,伸手朝勞一清、褚承清兩人一指,道:「這樣正好,你們過去,先把這兩個拿下了。」
  三個黑衣漢子有兩個應了一聲,朝勞一清兩人走去。
  勞一清知道惡鬼車敖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功力詭異,九大門派,誰也不敢輕易招惹了他。此刻眼看對方盛怒之下,喝令拿人,心頭著實害怕,但想到嶗山派門下,真要給人拿下,豈不弱了師父的名頭:一念及此,不覺抗聲道:「老前輩和家師也是舊識,雙方並無怨隙可言,老前輩不容分說,一口交定晚輩師兄殺了你門人,不怕江湖上笑你以大壓小麼?」
  話聲甫落,那兩個黑衣漢子已經一聲不作走到前面,伸手一揪,就把兩人輕而易舉的拿下。
  勞一清、褚承清身子扭動了一下,根本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只見兩人臉上,滿是激憤之色。
  勞一清大聲喝道:「老前輩也是成名人物,出手暗算,算得什麼?」
  岳小龍原也看得奇怪,嶗山門下的兩個道士,看去武功全都不弱,也不像是甘心束手就縛,怎會毫無反抗,任人拿下呢?
  此時聽勞一清說出暗算的話來,心中登時恍然大悟,敢情惡鬼車敖方才伸手一指,就已將兩人制住了。
  惡鬼車敖嘿然道:「老夫不喜多說,你們老道士現在哪裡?」
  褚承清憤怒的道:「到碧霞宮去了。」
  惡鬼車敖道:「好,老夫就到碧霞宮找老道士去。」
  先前那個黑衣漢子道:「師傅,方才弟子看到武當天鶴子,點蒼追風雁並肩走去,好像也是趕赴碧霞宮去的。」
  惡鬼車敖濃眉一掀,奇道:「武當道士也來了?嘿嘿,點蒼那姓葛的,不過仗著他師兄翻天雁的名頭,如今也算上了一號人物。」
  他言詞之中,似是對追風雁意存不屑,接著喝道:「走,咱們上碧霞宮去。」
  說完,跨大步子往磐石道上就走,三個門人押著兩個嶗山道士,相隨而去。
  岳小龍從沒涉足江湖,雖然不知天鶴子、追風雁等名人,但九大門派他自然知道,此時聽說武當、點蒼的人都趕上碧霞宮去了。
  想起少林智通大師,八卦門的跛腳老人,方才和嶗山謝觀主在一起,謝觀主既然去了碧霞宮,那麼智通大師和跛腳老人大概也去了,如今惡鬼車敖又趕了去。這些武林人物紛紛趕往泰山,究竟是為了什麼?」想到這裡,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也悄悄的跟在他們身後走去。
  從亂石林上去,窄狹通道隨著陡峭石壁,一路向上盤行。
  普通人到了這裡,就是雙手攀緣鐵索,還得提心吊膽的爬行,山風一動,松濤怒號,山谷皆應,聽來更是驚心動魄!
  岳小龍跟在他們身後,他已經看到過惡鬼車敖武功奇高,怕被前面的人發覺,不敢過於逼近,一路貼壁而行,和他們保持了七八丈距離。
  一會工夫,便已登上玉皇頂,碧霞宮覆蓋千間,殿脊重重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好不壯觀。
  惡鬼車敖卒領三個門人,一路昂首闊步,直向大門走去。
  岳小龍略一躊躇,很快閃到右側林中,藉著樹木掩護,悄悄跟了過去。
  這碧霞宮又名碧霞元君詞,是泰山頂上最大的廟宇,房屋之多,不下千間。但此刻除了正中大殿上還有燭光之外,偌大一片屋宇,竟然再也找不出一點燈光。
  這情形,顯然異乎尋常,也意味著今晚碧霞宮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道士們事先得到了警告,才各自熄燈就寢。
  惡鬼車敖目空一切,施施然進入大門,剛到大天井中央,突聽有人喝了一聲:「什麼人?」
  殿前左右兩座亭中,很快閃出四條人影,一字擋在前面。
  惡鬼車敖瞧也沒瞧,嘿然道:「老夫是什麼人?」
  大袖一抖,朝前拂去!
  就在此時,只聽殿上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徒兒們不得無禮,來的是厲山車大先生。」
  這話說的已經遲了,惡鬼車敖大袖一拂之勢,看去不帶絲毫風聲,和面前擋路的四人,少說也有七八尺距離,但他這一揮,那四個人宛如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誰也站不住腳,跌跌撞撞的往後連退。
  差幸這四個人見機的快,發覺不對,趕忙踴身橫躍,才算閃避了開去。
  惡鬼車敖低沉笑道:「武當門下,果然有些火候。」
  他把人家四人一袖揮了出去,還說他們有些火候?大概他口中的「有些火候」那是說四人沒被撞倒。
  殿上蒼勁聲音笑道:「車大先生過獎了,快請到殿上一敘。」
  岳小龍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掩入大門,此時趁著惡鬼車敖揮手震退四人之際,慌忙身形掠動,閃到殿前右方一棵參天古樹之下。輕輕一縱,飛上樹幹,隱好身形,悄悄撥開枝葉,舉目望去。
  只見殿上點燃著兩支粗如人臂的紅燭,燭光熊熊,甚是光明。
  大殿右側,靠壁一張八仙桌上,放著一個白銅茶盤,盤中一壺香茗,和五六個白磁茶盅,另外還有一個方型朱漆九宮格果盤,盤中分裝著九式糕餅蜜餞,這是碧霞宮替客人準備的茶點。
  八仙桌邊上放了幾把椅子,一共坐著五人,岳小龍見過的就有三個。
  那是身穿月白僧袍的少林羅漢堂主持智通大師,身高不逾五尺、猶如一株矮小古松的嶗山通天觀主謝忌量,紫臉虯髯、跛了右足的八卦門掌門人跛俠歐陽磐石。
  另外兩人,一個面貌清懼、黑髯飄胸的青袍道人,敢情就是武當天鶴子。另外一個白面無鬚,方中藍衫,看去不過三十左右,一身儒生打扮的,敢情是點蒼追風雁了。
  這一番話,若要交待清楚,就覺得話長,其實岳小龍只是目光一瞥的工夫。
  此時惡鬼車敖已經大模大樣的跨上大殿,巨目一掄,口中發出低沉的笑聲,說道:「原來都在這裡了。」
  坐著的五人紛紛站起,武當天鶴子稽首道:「劣徒無知,冒犯了車大先生,貧道深感歉意。」
  惡鬼車敖嘿然笑道:「也許老夫走的快了些,幾個小道士沒看清楚是誰,老夫就出手推他們一把,兩不吃虧,就也算了。」
  少林智通大師合十道:「車老施主怎麼也會趕來?」
  車敖道:「你們來得,老夫來不得,嘿嘿,說來可笑,老夫是接到了一封無頭信,限老夫今晚三更以前,趕到碧霞宮,不然,就有殺身之禍,老夫從不信邪,卻也非趕來瞧瞧不可。」
  原來他接到了一封無頭信,江湖上能惹得起惡鬼車敖的人,可說已是不多。
  謝忌量驚奇的道:「車兄接到了一封無頭信?」
  惡鬼車敖道:「怎麼,難道你們不是?」他目光落到謝忌量身上,登時哼了一聲,問道:「老道士,你四個寶貝徒弟都帶來了麼?」
  謝忌量道:「車兄有什麼事麼?」
  惡鬼車敖陰笑道:「沒什麼,你四個徒弟,如果全在這裡,老夫打算當著你老道士,宰了他們。」
  岳小龍瞧的暗暗好笑,心想:「這惡鬼車敖,武功奇高,人卻是個老粗。」
  謝忌量駭然道:「莫非劣徒有什麼開罪之處……」
  惡鬼車敖冷冷一哂,道:「開罪倒是沒有,不過你老道士兩個徒弟,殺了老夫兩個徒弟,老夫說過,最少也要殺你四個。」
  謝忌量道:「車兄說笑了。」
  惡鬼車敖沉聲道:「車某言出如山,幾時說過笑話?」
  謝忌量皺眉道:「這不可能,劣徒怎會無緣無故殺了車兄高足!」
  惡鬼車敖道:「誰知道?你調教出來的小道士居然還會殺人滅跡,做的乾淨俐落。」
  謝忌量道:「此事真相如何,車兄能否賜告?」
  惡鬼車敖道:「這有什麼真相假相:你不會去問問小道士?」話聲一落,朝殿外招招手道:「來呀,還不把兩個小道士押來。」
  只見三個黑衣漢子推著兩個道士,走上殿來。
  謝忌量瞧到自己兩個門人落在人家手中,臉色不禁為之一變,目注兩人,喝道:「孽畜,你們如何與車大先生的門下起了爭執?」
  惡鬼車敖低笑道:「老夫嫌他們出言不遜,穴道未解,你這話不是多問了麼?」
  謝忌量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心頭顯得甚是氣惱。
  智通大師眼看雙方即將翻臉成仇,連忙合十道:「兩位都是舊識,有話好說。」
  惡鬼車敖冷笑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伸手朝捧著灰布包裹的門人招了招手。
  那黑衣漢子把捧著的布包放到地上,隨手打了開來,那是用一件灰衣道袍包著的兩支三股鋼叉和一柄長劍。
  謝忌量目注到劍柄之上,赫然刻著「嶗山羅貫清」五個小字,瘦削臉上,神色再變,目中射出凌凌寒光,道:「這是貧道大弟子羅貫清的寶劍!」
  惡鬼車敖道:「不錯,那是老夫門下老大、老三的鋼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5:24

  他隨著話聲,伸手朝勞一清、褚承清兩人虛虛一拂。
  這一拂,兩人穴道頓解,立時跪了下去,叫道:「師父
  謝忌量沉著臉喝道:「你們大師兄被誰殺了,你們只管說出來。」
  這話已然懷疑他大弟子羅貫清可能遭了惡鬼車敖的毒手。
  勞一清叩頭道:「弟子奉命找尋大師兄下落,在前山一處松林中,發現了大師兄的寶劍和這兩柄鋼叉。弟子和三師弟想到這兩柄鋼叉極像是車老前輩門下之物,才一併撿來,原想趕來報告師父,不料路上遇到車老前輩,硬說是弟子殺了他們兩個門人。」
  謝忌量道:「你們可曾在松林附近搜索?有沒有打鬥痕跡,或是流血的地方。」
  勞一清道:「沒有,弟子都搜索過了。」
  謝忌量道:「也沒找到屍體?」
  惡鬼車敖道:「已經被你寶貝徒弟毀屍滅跡,哪來的屍體?」
  謝忌量怒聲道:「車兄怎好如此武斷?」
  惡鬼車敖更是憤怒,大聲道:「這情形還不明顯?你命三個徒弟躲在林中,暗算老夫兩個徒弟,結果被老夫門下殺了一個,但他兩人也不支倒地,這兩個小道士就撿了三件兵器,來向你覆命,被老夫截住了。」
  謝忌量氣得身軀顫動,朝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望了一眼,怒笑道:「諸位道兄都聽到了,天下哪有這等無中生有,自以為是的道理?」
  惡鬼車敖道:「老夫一向如此。」
  謝忌量敞笑一聲道:「車兄認為嶗山謝忌量是好欺侮的麼?」
  惡鬼車敖道:「數幾十年來,老夫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有人犯了老夫,我就得加倍奉還。」
  兩人怒目而視,暗暗凝神蓄勢,一觸即發,但兩人心頭卻各存顧忌。
  別看謝忌量身材矮小,像個侏儒。嶗山派的武功,本屬玄門正宗的一支,擅於以柔克剛,一身修為,在九大門派中,也算得數一數二的人物。
  惡鬼車敖除了剛愎自用,憑自己的好惡行事,其實也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凶人。江湖上只因他生相獰惡,武功詭異,使的又是一柄鋼叉,才替他取了個「惡鬼」的外號,見到他的人,都有敬鬼神而遠之的意思在內。
  此刻雙方在言語上說僵了,大有立時動手之意,但雙方都在求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誰也不肯貿然出手。
  岳小龍隱身樹上,心中暗暗忖道:「他們這場爭執,除了自己曾目擊三個門人中毒死去,屍骨無存的死因,只怕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說的出來,自己該下去給他們排解排解才對。」
  心念方動,只見天鶴子搖手道:「兩位且請歇怒,此事據貧道看來,也許另有原因。」
  惡鬼車敖道:「還會有什麼原因?」
  跛俠歐陽磐石接口道:「天鶴兄說的極是,兩位的令高徒是否遇害,尚未可知,何苦先傷了和氣?」
  惡鬼車敖道:「要是你八卦門下,被他毀屍滅跡,你也不肯傷了和氣?」
  歐陽磐石道:「從這三件兵刃遺留在松林中這一點看來,三位令高徒也許是同時遇上了強敵,但林中既未發現打鬥痕跡,更未找到屍體,也許是被人所擒……」
  惡鬼車敖道:「你相信這兩個小道士說的是真話麼?」
  勞一清、褚承清兩入因師父沒叫自己起來,還跪在地上,聞言同聲道:「晚輩對師父說的,決不敢有半句虛言。」
  謝忌量望他們揮了揮手,兩人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
  惡鬼車敖道:「有誰敢擄老夫的徒弟?」
  歐陽磐石淡淡一笑道:「車老哥不是接到了一封無頭信麼?你是赴誰的約來的?」
  惡鬼車敖道:「你說是約老夫來此的人,擄了我徒弟?」
  歐陽磐石道:「兄弟雖然不敢確定,但也有此可能。」
  謝忌量攢眉道:「此人約我們來此,究竟有何居心?」
  天鶴子道:「此人不但向咱們九大門派挑釁,而且還約上車大先生,若非是個狂人,那就另有陰謀,莽莽江湖,總算平靜了十來年,只怕又有不測風雲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老衲也有如此想法,尤其雲中叟秦老施主不早不晚會在今天突然自縊致死,實在是件令人費解之事。」
  惡鬼車敖高大身軀驀然一震,轉目道:「秦老自縊死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智通大師連連向空合十道:「不過是天黑以前的事,謝觀主、歐陽大俠和貧衲趕去,已經氣絕多時了。」
  惡鬼車敖驚詫的問道:「身上可有傷痕?」
  智通大師把當時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惡鬼車敖濃眉一攏,突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臉上神色一變,急急問道:「大師是說秦老投環的繩子,是條綵帶?」
  智通大師道:「不錯,貧衲和謝觀主、歐陽大俠趕到之時,秦老施主的屍體,已被人從捨身崖外抱了上來,離屍身不遠,就遺有一條綵帶……啊……」
  他說到「綵帶」兩字,突然似有所悟,口中不自覺的驚啊了一聲。
  岳小龍隱身樹上,只覺所有在座的人剎那間,全都神色有異,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只見歐陽磐石點頭道:「可能……」
  天鶴子徐徐說道:「只是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沒聽人說起她了。」
  岳小龍看他們吞吞吐吐的說話。心中更覺起疑,但也隱約可以聽出雲中叟之死,似是和那條綵帶有關。
  惡鬼車敖巨目一掄,道:「這個咱們暫且不說,老夫先想知道諸位齊集此地,可是也接到了無頭信麼?」
  智通大師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老施主就是不問,貧衲也要奉告……」
  謝忌量目光一橫,朝勞一清、褚承清兩人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到外面亭中休息去,武當派的師兄們全在那裡。」
  勞一清、褚承清師兄弟兩人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惡鬼車敖也是多年老江湖了,自然聽的出謝忌量的口氣,這分明是有意把門下弟子支使出去的。這就回頭朝他三個門人喝道:「你們也可以出去了,若有不開眼的人闖進來,不論他是什麼人,都替我拿下。」
  三個黑衣人答應一聲,很快的朝殿外走去。
  岳小龍瞧到兩人都把徒弟攆出大殿,暗自忖道:「原來他們不願讓門下弟子聽到,由此看來,這些人的齊集碧霞宮,果然有著一件十分機密之事。」
  心中想著,不覺屏息凝神,用心諦聽。他藏身的這棵大樹,就在殿前右側,和他們相距少說也有三數丈之遙。
  只聽智通大師說道:「貧衲奉掌門師兄令諭,前來泰山,只知敝師兄一串從不離手的檀木念珠,在半月之前,忽然失竊,而且那竊取之人,公然留下束帖,要敝師兄著人到泰山碧霞宮領回失物。」他語氣微頓,接著又道:「貧衲行前,掌門師兄回泰山乃是秦老施主隱居之地,曾有指示,務必先向秦老施主請示。沒想到秦老施主竟在今日突然仙逝,此事雖屬巧合,但如今看來,諸位道兄也紛紛趕來了碧霞宮,就顯得此事極非尋常了!」
  岳小龍暗暗想道:「原來少林方丈被人竊走了一串檀木念珠。」
  惡鬼車敖大馬金刀的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搔搔赤髮,道:「此事果然有些離奇,貴寺方丈大通大師一身修為,已臻上乘,那串檀木念珠,既是從不離手之物,如何會被人竊走的?」
  這話不錯,從不離手之物,縱然是平常人,也不會被人竊走,何況是深居簡出,名重武林的少林寺方丈?
  智通大師道:「這個貧衲就不清楚了。」
  惡鬼車敖朝身右坐著的武當天鶴子問道:「你們武當派可是也失竊了什麼嗎?」
  他說話老氣橫秋,毫不客氣,但江湖上誰都知道惡鬼車敖就是這樣的人,要他說客氣話也說不來,大家也就不以為怪。
  天鶴子稽首道:「車大先生說的不錯,敝觀失竊的,是掌門人上天表的朝天飭。」
  惡鬼車敖道:「這人也留下了一封無頭信,要道兄到碧霞宮來領取。」
  天鶴子道:「正是如此。」
  岳小龍愈聽愈奇,少林、武當,在江湖上是首屈一指的名門大派,這人居然偷了他們的東西,還敢留下束帖,叫人到這裡來領回去……
  他隱身樹上,和幾人坐處,相距約有三數丈距離,一在殿外,一在殿內,而且他們聲音又說的極低,聽來自然十分吃力。
  岳小龍伸長脖子,用心諦聽,不知不覺間,一顆頭向左邊偏去,這一偏,只覺耳朵碰上了毛茸茸的東西,有些癢兮兮的感覺,鼻中也隱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心中方自一怔!
  突聽有人尖細叱道:「你這人怎麼攪的?」
  岳小龍聽的大吃一驚,這人就在自己身邊,原來樹上還躲著一個人!
  這聲低叱,不打緊,但殿上坐著的都是修為功深的一代高手,聲音雖然不響,如何瞞得過他們?惡鬼車敖目光一抬,射出兩道深深寒電,低沉喝道:「什麼人,還不給老夫下來?」
  岳小龍不知自己該不該下去?
  只聽那尖細聲音應聲道:「下來就下來。」
  樹枝一陣搖晃,撲的一聲,一條瘦小人影,從樹上躍落,朝大殿走去。那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身穿破褂,滿臉污灰,頭戴一頂破舊氈帽的童子。
  那童子衣衫雖然襤褸,膽子卻是不小,在六個人冷電般的目光注視之下,絲毫沒有畏怯之色,從容走上大殿。
  智通大師眼看這童子神態從容,心中暗暗動疑,忖道:「這童子來的兀突,而且氣度不凡,怎會穿這樣一身襤褸衣服,莫非其中有詐?」
  想到這裡,不覺朝天鶴子望去。
  天鶴子自然也看出來了,不覺微微點了點頭。
  那童子一直走到惡鬼車敖身前四五尺處,才停下身來,問道:「是你叫我麼?」
  惡鬼車敖道:「你是什麼人?」
  那童子道:「我又不像你們,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我是什麼人,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這兩句話,聽在惡鬼車敖耳中,心頭大感受用,臉色稍弄,問道:「你方才和誰在說話?」
  那童子回頭朝樹上一指,說道:「和他!」
  糟糕,他指的正是岳小龍!
  惡鬼車敖目凝凶光,沉喝道:「還有什麼人?」
  岳小龍應道:「在下。」
  他硬著頭皮長身掠出,飛落階前,舉步走上大殿,朝坐著的六人拱了拱手。
  那童子望著岳小龍,忽然展顏一笑,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惡鬼車敖怒哼道:「真是些飯桶,連進來了兩個人,都會一無所覺。」
  他罵的雖是自己門下,但座上五人覺得憑自己等人的修為,連近在咫尺的大樹上,隱藏了兩個人都不曾發覺,也自感到臉上無光。
  跛俠歐陽磐石目光直注岳小龍,回頭朝智通大師問道:「大師,方才雲步橋前,說雲中叟前輩迫人去了的,可是此子麼?」
  智通大師道:「不錯,就是這位小施主。」
  歐陽磐石「篤」的一聲,鋼拐一拄,人已霍然站起,朝岳小龍點點頭道:「小兄弟請過來兩步,老朽有幾句話問你。」
  岳小龍走了過去,拱拱手道:「老丈要問什麼?」
  歐陽磐石道:「黃昏前,咱們曾在雲步橋見過,雲中叟前輩追人出去的話,是你告訴智通大師的麼?」
  岳小龍點頭道:「正是在下告訴大師的。」
  歐陽磐石問道:「小兄弟如何知道的?」
  岳小龍道:「在下那時剛從雲步橋來,自然知道雲中叟老前輩是追一個人出去的了。」
  天鶴子忍不住問道:「小施主可曾看到雲中前輩追的是什麼人嗎?」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如果據實說出,勢必同時說出自己找雲中叟的事,但娘再三關照,自己前來泰山,不可對任何人多說。」
  天鶴子是何等人物,但看他沉吟不語,不禁動了疑心,兩道清朗目光,盯著岳小龍,撫鬚道:「小施主怎的不說?」
  岳小龍終究初出江湖,臉上不覺一紅,答道:「在下不知雲中叟者前輩追的是什麼人?」
  謝忌量道:「那麼小施主怎知雲老是追人出去的?」
  岳小龍道:「在下久慕雲中叟老前輩之名,今日經過此地,特地上山叩謁,蒙他老前輩延見,但說了沒有幾句,雲中叟老前輩忽然大喝一聲,追了出去,在下退出之時,就遇上了大師。」
  歐陽磐石冷冷道:「小兄弟說的,只怕還有不盡實之處吧?」
  岳小龍道:「在下說的,全是實情。」
  智通大師道:「小施主又怎會和丐幫之徒遇上了?」
  岳小龍道:「在下過橋之時,就在橋上和那人相遇,他追問在下,早晨上山時,可曾看到什麼古怪之事……」
  惡鬼車敖問道:「你看到了什麼古怪之事?」
  歐陽磐石朝智通大師問道:「大師說的丐幫之徒,可是申秋松麼?」
  智通大師點點頭道:「正是此人。」
  那襤衣童子瞧大家爭向岳小龍盤問,他站在岳小龍身邊,臉帶微笑,只是一言不發。
  岳小龍笑道:「那人追問在下的,大概就是車大先生和謝道長三位高徒遇害之事了……」
  惡鬼車敖巨目一睜,精芒閃動,沒待岳小龍說完,猛地巨掌一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聲道:「小娃兒,你看到老夫的徒弟被誰害死了?」
  他這一抓,出手奇快,岳小龍冷不防給他抓住了脈門,心頭一驚,急忙用力一掙,沒能掙脫。
  惡鬼車敖見他想掙,手又加了幾分力道,冷喝道:「你還不快說。」
  岳小龍只覺被抓著的手腕,骨痛欲折,心頭不覺有氣,喝道:「你先放手。」
  惡鬼車敖厲聲道:「老夫叫你快說!」
  岳小龍要待運氣,但脈門被扣,那想運得上氣?一張俊臉,痛得通紅,但仍是神色如常,劍眉一剔,怒聲道:「你要間在下的話,自該先放開手來。」
  智通大師適時合十道:「車大先生不可難為了這位小施主,還是聽他說吧!」
  惡鬼車敖五指一鬆,嘿然道:「老夫從未見過這等倔強之人。」
  岳小龍被他抓的一條右臂,麻上肩頭,此刻雖是鬆開了五指,手臂依然麻木不仁,不覺憤然道:「在下也從未見過這等蠻橫的人。」
  謝忌量道:「小施主什麼時候看到小徒的?」
  岳小龍道:「在下早晨上山、經過斗姥閣,冷不妨被人在肩頭重重推了一把,兩道人影,擦身而過。在下舉目望去,那兩人去勢極快,在下看到的僅是背影,似是兩個身穿黑色勁裝,背負鋼叉的漢子……」
  惡鬼車敖道:「不錯,那是老夫兩個徒弟。」
  岳小龍沒有理他,接著說道:「他們去路也正是在下必經之路,哪知走沒多遠,突聽前面傳來兩聲慘號,在下急忙循宙尋去,只見地上棄置了兩柄鋼又,卻是不見人影……」
  惡鬼車敖巨目中寒光熠熠,問道:「老夫兩個徒弟呢?你聞聲尋去,大約有多少工夫?」
  岳小龍道:「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在下也正感奇怪,身後又來了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人。」
  謝忌量道:「那是小徒羅貫清了。」
  岳小龍續道:「那道人走近兩柄鋼叉之時,突然也口中慘叫一聲,撲倒地上……」
  謝忌量神情一震,失聲道:「小徒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龍道:「在下正待趕去,但就在這一瞬工夫,他衣服身上逐漸化去,轉眼之間,只剩了一柄寶劍……」
  謝忌量吃驚道:「這是什麼毒藥暗器,竟有這般厲害?」
  惡鬼車敖嘿然道:「老道士,這小子滿口胡言。」
  岳小龍道:「在下乃是親眼目睹之人,敢以性命作保。」
  惡鬼車敖道:「你性命值幾個錢?」
  那褸衣童子似乎也聽得好奇,轉動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望著岳小龍,低聲問道:「你沒有看到暗算的人?」
  岳小龍道:「沒人暗算,那是一隻藏在沙堆裡的射工,它看到人影,就會噴射毒沙。」
  天鶴子長眉微攏,道:「此物雖出江南,但絕種已久,如何會在泰山出現?」
  岳小龍道:「在下過來之時,那只奇毒無比的射工,已經被人捉出來了。」
  惡鬼車敖道:「那是什麼人,你總看清楚了?」
  謝忌量道:「不錯,此人說不定就是毒害小徒的人了!」
  岳小龍道:「那是一個老婆婆,她自稱七太婆……」
  「七太婆」三個字,聽的在坐的人,無不神情一凜,相顧失色!
  惡鬼車敖沒待岳小龍說完,厲笑道:「好小子,什麼人支使你到老夫面前,來撒這個彌天大謊的?」
  岳小龍楞然道:「在下說的句句是實,你要是不信,那就算了。」
  惡鬼車敖低沉笑道:「老夫相信的很!」
  五指箕張,突然朝岳小龍抓來。
  岳小龍看他臉露獰笑,似是不懷好意,心下早已有了準備,身形輕輕一閃,身子倏然向一側疾閃出四五尺,避開了他擒拿之勢,喝道:「你這算什麼意思?」
  惡鬼車敖微微一怔,霍然離座而起,陰聲道:「瞧不出你小子好靈快的身法……」
  口中說著,左手作勢,正待抓出。
  要知岳小龍這一閃,正是在「亂石穿空」學會的身法,無意中使了出來。
  在座之人,雖已看出岳小龍不是尋常少年,但惡鬼車敖的「七步擒拿手」,例無虛發,素有「鬼抓」之名,竟然無法抓得住他,不覺全都飛過一絲驚奇之容。
  謝忌量起身道:「車兄且慢出手,貧道想問間這位小施主。」
  惡鬼車敖喉頭一陣咯咯低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怕他逃上天去,你要問就問吧!」
  說罷,又大馬金刀的回身坐了下來。
  謝忌量朝岳小龍打了個稽首道:「小施主方才說那射工是被七太婆捉去了,此話當真?」
  岳小龍道:「在下說的全是真話。」
  謝忌量又道:「小施主如何知道她是七太婆?」
  岳小龍道:「那老婆婆自己說的。」
  謝忌量道:「她生的如何一個模樣,小施主還記得麼?」
  岳小龍被兩人問的心頭早生怒意,但他心知在座之人,無一不是在江湖上有著崇高身份,是以勉強壓制著心中氣憤,從容對答。此時聽謝忌量追問七太婆生得如何模樣,分明是不信自己之言,不覺憤然道:「那老婆婆在下見過,自然記得。」
  當下就把七太婆是個一頭白髮,腰背弓彎,生成一張鳩臉,嘴尖如喙,眼小如豆,兩腮皮肉下垂,手握朱紅鳩杖,杖上掛一隻黃布袋,詳細述說了一遍。
  謝忌量臉色微變,望了在座諸人一眼,道:「這就奇了。」
  惡鬼車敖道:「這有什麼稀奇?這小子縱然沒見過七太婆,那自然是支使他來的人告訴他的了。」
  岳小龍看他們似乎還不相信自己真會遇上七太婆,心想:「這七太婆大概是個大大有名的人,才會使這些人聽到七太婆之名,就疑神疑鬼。」一念及此,不禁抗聲道:「在下明明遇上七太婆,難道這也有假不成?」
  惡鬼車敖面泛陰笑,低沉的道:「小子,你知道七老太婆是誰?」
  岳小龍道:「這個在下不知道。」
  惡鬼車敖嘿然道:「告訴你,小子,七老太婆是昔年魔教的老祖宗,三十年前早就死了!」
  「三十年前早就死了」,這話聽到岳小龍耳中,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自己遇上了鬼?
  不可能,這個決不可能!
  青天白日,哪會有鬼,那老婆婆捉了射工,還說帶回去給他小孫女玩,那明明是人!
  惡鬼車敖瞧岳小龍沒作聲,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子,老夫走了一輩子的江湖,豈會被你一個黃口小兒瞞騙得過,你倒說說,究竟是什麼人支使你到這裡來說鬼話的。」
  他雖在大笑,但話聲依然甚是低沉,和他高大的身軀,頗不相稱。
  謝忌量接口道:「車兄說的極是,此人捏造七太婆在泰山出現,也許是有意轉移大家的目標。」
  惡鬼車敖得意的道:「老夫懷疑這小子准和無頭信有關。」
  他此話一出,大家覺得岳小龍果然大有疑問,雖沒附和,但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覺的投注到岳小龍身上。
  岳小龍終究初出江湖,俊臉一紅,氣憤的道:「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說話怎好如此武斷。」
  惡鬼車敖冷然道:「老夫就是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看的多了,那會有錯?」
  「嗤……」突然有人低低的笑出聲來!
  惡鬼車敖突然巨目一掄,朝那樓衣童子喝道:「你笑什麼?」
  褸衣童子抿抿嘴道:「我自然是笑你咯!」
  惡鬼車敖怒哼道:「好小子,你敢笑老夫,要是在十年之前,早把你摔出去了。」
  褸衣童子道:「有什麼不敢?你車大先生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情,憑你一生歷練,見多識廣……」
  惡鬼車敖一手摸著鬍子,微微點頭,口中低「唔」一聲。
  樓衣童子接著道:「但可惜你今晚兩件事都沒說對,方才硬說你兩個門人是被嶗山門下殺了,現在又硬說他和無頭信有關……」
  他口齒伶俐,說的好像炒豆一般。
  惡鬼車敖臉色一沉,喝道:「老夫說的難道不對?」
  褸衣童子哼了一聲道:「自然不對,他明明和無頭信無關,你偏偏一口咬定是他,我明明是奉命給你們送信來的,你偏偏問也不問。」
  此言一出,在座諸人不禁都為之一呆,齊齊轉臉向那褸衣童子望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6:39

第03章 夾纏不清

  惡鬼車敖雙目圓睜,厲聲道:「很好,你奉命送信來的,信在哪裡?」
  褸衣童子笑道:「你急什麼,我帶來的是口信。」
  惡鬼車敖問道:「那寫無頭信的,究竟是什麼人?」
  褸衣童子道:「自然是我師傅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小施主尊師,如何稱呼?」
  褸衣童子道:「子不呼父名,徒不道師號,我師傅是誰,你們知不知道,並無重要……」
  說到這裡,倏然住口不言。
  謝忌量道:「今晚在場之人,都是尊師留柬邀約而來,尊師自然也已趕來碧霞宮了。」
  大家給謝忌量一說,覺得此話果然有理,九大門派,這裡已經到了五派,對方決不會只派一個童子前來。那麼褸衣童子的師父,可能就隱身附近,眾人臉上顯然不動聲色,但已暗暗留神殿外的動靜。
  褸衣童子冷冷說道:「我師傅是何等身份的人,怎會親自到碧霞宮來?」
  他言下之意,似是他師傅身份極為崇高!
  跛俠歐陽磐石江湖經驗何等老到,他冷眼觀察,只覺那童子雖是滿臉油污,衣服襤褸,但仍掩不住他娟秀眉目,和柔細的聲音。心中暗暗忖道:「莫非他是女子喬裝來的?」
  疑念一生,不覺洪聲笑道:「小兄弟既然敢來,當著老朽等人,那就毋須再喬裝了,難道老朽等人,還會瞧不出來?」
  褸衣童子冷聲道:「我只是一時好玩罷了,誰還喬裝來著?」
  話聲一落,一手脫下氈帽,同時脫去一身檻褸衣衫,放下挽起縛在腰間的衣袂,抹清臉上油垢,打開頭上髮髻。
  他動作迅速而熟練,眨眼之間,一個褸衣童子已經變了一個身穿鵝黃衣的,長髮披肩,嬌麗動人的少女了。
  岳小龍瞧得暗暗一怔,心想:「她原來是個女子,難怪自己方才在樹上會聞到一股淡淡幽香。」
  黃衣少女一手攏著秀髮。忽的回過臉來,朝岳小龍嫣然一笑!
  惡鬼車敖嘿然笑道:「原來是個黃毛丫頭,就算你再變個青面燎牙的鬼怪,也唬不倒人!」
  黃衣少女臉色一寒,不屑的道:「你是惡鬼,你唬得倒人?」
  惡鬼車敖目射凶光,右手微微動了一下,正待發作!
  天鶴子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既是奉尊師之命,帶來口信,那就請說吧!」
  黃衣少女秋水般眼神,朝眾人掃了一眼,徐徐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口信,諸位隨我進去就是了。」
  天鶴子問道:「女施主要貧道等人隨你到哪裡去?」
  黃衣少女道:「暖閣。」
  惡鬼車敖道:「到暖閣去作什麼?」
  黃衣少女冷冷道:「我奉師傅之命,就是帶你們到暖閣去,你不敢去,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惡鬼車敖厲笑道:「天下之大。還沒有老夫不敢去的地方。」
  天鶴子心中暗道:「莫非她師傅就躲在暖閣之中,另有什麼詭計,故意要她來誘使大家入伏?」
  但想到自己這邊。雖然只有六人,可說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對方縱有埋伏,也斷難得逞。心念一動,這就稽首道:「尊師既有交待,女施主就請吧!」
  黃衣少女回頭望了岳小龍一眼,低低說道:「這裡的事,和你無關,你不用去了。」
  岳小龍聽她口氣,不要自己跟去,暗想:「這裡原沒有自己的事,方才謝觀主和惡鬼車敖連門下弟子都支使了出去,可見不願外人知道。」
  心念一動,正待拱手告辭!
  惡鬼車敖嘿了一聲道:「他不能走!」
  鬼爪倏揚,閃電朝岳小龍肩頭抓來,他方才一記擒拿手,曾被岳小龍閃了開去,心中對這少年已是不敢輕視,這一抓之勢,出手奇快,而且暗藏變化,縱是一等高手,也不易避得開。哪知就在他爪勢快要近身的剎那之間,岳小龍忽然向旁橫跨一步,從容躲開。
  就在惡鬼車敖出手之際,黃衣少女冷叱一聲,素手揚處,中食二指,朝惡鬼車敖右手脈門點去!她出手奇快,一閃而至,兩縷指風直襲過去,以惡鬼車敖那等武功,也不禁心生驚駭。右手一縮,身形向旁斜退了半步,突然怒嘿道:「老夫劈了你!」
  左足倏地跨進,收回的右掌,劈臉朝黃衣少女擊去。這一掌他含怒而發。力道勁猛,帶起了一股凌厲的嘯風之聲。
  黃衣少女原是看到惡鬼車敖突然向岳小龍抓去,才出手點他脈門,替岳小龍解圍。
  哪知惡鬼車敖卻突然欺近,一掌劈來,不禁冷笑一聲,身形不退,左手一引,把惡鬼車敖一股強猛掌勢,輕而易舉的向左引出,右手一指,閃電朝他肋下點到。
  惡鬼車敖在當今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作夢也沒想到一個黃毛丫頭會有這般精純的功力。只覺自己劈出掌勢,忽然被一股吸力向旁引開,上身不由自主跟著朝前撲了一下,黃衣少女的一點指影,已然疾快的襲上身來,心頭不覺大駭,慌忙身形一旋,左掌迎拍出去。
  黃衣少女一擊落空,立即隨勢攻上,掌指齊施,倏忽間連攻五招。這五招迅速詭異,一氣呵成,著著指襲向惡鬼車敖的要害大穴。
  惡鬼車敖空有一身武功,居然被那黃衣少女逼的手忙腳亂,連退了三步。他當著九大門派的高手之面,勝了一個小女孩,也算不了什麼榮耀之事,但被人出手幾招,就逼得連連後退,今後還有顏面立足江湖?
  剎那之間,他一頭赤髮,恨根直豎,口中厲笑一聲,腳下大步跨進,揮動蒲扇般手掌,朝黃衣少女反擊過去。
  兩人指掌嘶風,眨眼間已打了一二十個回合。
  這下可把在坐諸人瞧的聳然動容,憑惡鬼車敖在江湖上的名聲,能在他手底下走個十招八招,已該名列武林高手了!那黃衣少女衣袂飄飛,居然和他力拚了二十來招,仍然絲毫未落下風!
  他們方才看出岳小龍兩次讓開惡鬼車敖的身法,已暗暗感到驚奇,這回看到黃衣少女武功,更覺震駭。
  看來這一男一女,都是大有來歷!
  這時殿上兩人已經打了三十餘招,惡鬼車敖凶神般的臉上,神色獰厲,每一記掌勢,都似驚濤拍岸,勢道驚人,只要被他掌風掃上,不死也得身負重傷。
  黃衣少女身法輕靈,姿態曼妙,宛如隨風飄忽,惡鬼車敖的掌風,休想沾得上他半點衣角。但她攻出來的掌指,卻愈來愈詭異狠辣,快疾如電,乘暇抵隙,從惡鬼車敖的掌風中穿入,逼得惡鬼車敖不得不閃身讓避。
  惡鬼車敖當真不敢相信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武功真能強過自己?他恨不得憑藉自己深厚內力和奇奧掌抓,把對方立斃掌下!
  哪知事實上大謬不然,黃衣少女不但指掌招術,奇詭無比,就是內力方面,竟也十分深厚。幾次和惡鬼車敖掌力接觸,惡鬼車敖不但無法震退對方,卻反而被她用陰柔之力引開,力拚了二三十招,仍然難以佔得半點便宜。
  兩人此刻已由搶制先機的快攻,變成了以招式變化爭勝,而且一招一式之中,都含蘊著極強內力。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居然能和數十年修為的成名高手,以內力相搏,打的不分軒輕,實非怪事?
  在座之人,全已站了起來,臉色凝重的瞧著雙方搏鬥。
  忽聽得頭頂上有人哼了一聲,道:「這麼一個大人,還欺侮女孩子,羞也不羞?」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來自梁間!
  在場之人聽的大吃一驚,急忙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梳雙辮,眉目清秀的綠衣女孩,雙腳騎在樑上,探頭往下張望!
  那女孩不過十三四歲,手中握著彈弓,對準著惡鬼車敖,一面叫道:「穿黃衣的姐姐,我來幫你!」
  呼的一聲,一顆彈子,朝下打來!
  惡鬼車敖正和黃衣少女打的十分激烈,陡覺身後風聲颯」然,向背上襲來,心頭大怒,衣袖一鼓,把打來的彈子,依然激震回去!
  這一下,經他內力回震,勢勁力足,比打來之時,還要快速,朝樑上女孩震了回去。
  那女孩驚啊一聲,左手一按,身子原式蹦起,奇快無比往後躍開了兩尺,笑臉一繃,氣道:「好啊,你敢暗算我!」
  手中彈弓一揚,嘶嘶嘶連球打出三顆彈子,直取惡鬼車敖後腦!
  就在此時,陡聽殿前響起一個又尖又老的聲音喝道:「珠珠,使不得。」
  喝聲入耳,一道淡淡的黑影,凌空飛射而入,在殿上一個盤旋,又倏然朝外飛去。這道人影,來去之間,快的有如一道閃電。
  在場的智通大師、天鶴子、謝忌量、跛俠歐陽磐石、追風雁葛飛白,無一不是當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誰也沒有看清這人是誰,
  直等人影一閃而逝,耳中才聽到被惡鬼車敖護身真氣反震回去的三顆彈子,突,突、突三聲,打在正梁之上!
  大家舉目瞧去,騎在樑上的綠衣女孩,在這電光石火一瞬之間,早已失去了蹤影。這自然是被方纔那道人影帶走了,此人武功之高,竟是大家平生未見,幾人的臉上,無不變了顏色。
  只有站在一旁的岳小龍,聽出這又老又尖的口音,正是早晨在山前遇上的七太婆!
  大家這一分神,再回頭看去,在殿上動手的兩人,此刻也已停了下來,惡鬼車敖退後數步之多,閃著雙目,似在運氣調息。
  黃衣少女站在那裡,也像是給怔住了。
  兩人打了五六十合之多,仍然未能分出勝負,那麼此刻惡鬼車敖真氣受震,顯而易見不是敗在黃衣少女手下的。
  這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一瞬之間,把惡鬼車敖震出數步之多,除了是方纔那道奇快人影出手,還有誰來?
  黃衣少女側過臉來,望了岳小龍一眼,奇道:「你還沒走?」
  岳小龍道:「在下為什麼要走?」
  他今天自早到晚,接二連三的遇上了許多事故,年輕好奇,自然不肯就走。
  黃衣少女冷哼一聲,掉頭道:「真是狗咬呂洞賓!」
  惡鬼車敖也在此時長長吁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嘿然道:「好厲害的透骨陰風!」
  智通大師合十道:「車老施主覺得如何了?」
  惡鬼車敖道:「還好,老夫差幸及時發覺,把它逼出體外了。」
  謝忌量吃驚道:「如此說來,方纔那道人影,莫非真是七老太婆?」
  天鶴子修眉微蜜,徐徐說道:「三十年前,四老追上陰山,和七老太婆苦戰一日一晚,他自知不敵,跳下千丈懸巖……這是干真萬確之事,從那時起,魔教也在江湖上絕跡,若是七太婆並未死去,魔教又豈會絕跡江湖?」
  惡鬼車敖道:「除了那老虔婆,天下還有誰會使透骨陰風,縱然有人學會,誰能舉手之間,把老夫震退數步之多?」
  他方才被人家推出了數步,自然要把此人功力,說的越強越好,也好替自己遮遮羞。七太婆三十年前,獨鬥武林四老,拚了一日一夜時光,還奈何她不得,惡鬼車敖敗在他手下,自然沒人敢笑他了。
  謝忌量點點頭道:「此人真要是七大婆,那麼雲中叟前輩之死,只怕也和她有關了。」
  這話說的不錯,當年七太婆是在武林四老聯手之下,跳下千丈懸崖的,她真要未死,自是找四老算賬不可。
  六人之中,一直沒有說過話的點蒼追風雁葛飛白,這時忽然插口道:「那麼雲中叟前輩自縊致死的那條綵帶,又作何解釋呢?」
  這話也自有理,大家方才從那條綵帶上,驚疑雲中叟是被昔年一度出現江湖的綵帶門害死的,但如果雲中叟是死在七太婆手下,這條綵帶,就沒了著落。
  岳小龍從沒在江湖走動,平日也很少聽娘說起江湖之事,覺得他們所說,似乎十分複雜,心中暗暗忖道:「娘說的不錯,江湖上當真遍地都是是非!心中想著,只聽黃衣少女冷冷說道:「你們說完了沒有,我可沒時間聽你們瞎扯。」
  智通大師忙道:「女施主說的極是,咱們該去暖閣了。」
  黃衣少女一聲不作,轉身朝殿後走去。
  智通大師望了岳小龍一眼,合十道:「小施主請啊!」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心想:「糟糕,這老和尚竟然懷疑自己和黃衣少女是一路的了。」一面連忙還禮道:「大師請先。」
  惡鬼車敖冷哼道:「智通大師叫你先走,你還不快走?」
  黃衣少女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嫣然笑道:「他們叫你進來,你就跟我來吧!」
  岳小龍此時要待解釋,也無可解釋,只好跟著黃衣少女身後走去。
  智通大師,天鶴子,惡鬼車敖等人魚貫相隨,行了進去。
  這碧霞宮奉祀的碧霞元君,據說是玉皇大帝的女兒,敕封泰山玉女。
  大殿後面是一間佈置精雅的寢宮,俗稱暖閣,雕花長門上,鎖著一把白銅鎖,平日從不開啟,香客遊人,也到此止步,因為這是女神的香閨,當然不能隨便進去。
  黃衣少女走在前面,伸手一拂,銅鎖自落,當先推門而人。
  岳小龍跟著跨入寢宮,只見四壁圍著絨幃幕,玉鏡香奩,牙床錦帳,佈置得當真和王宮一般!
  四周陳列著許多珍貴古物,當中一張青玉案上,平放一張古琴,香爐中,香篆裊裊,散發著一股沉檀香味。
  黃衣少女站停身子,等大家進入寢宮,才嬌軀一轉,款款走進左首一口雕刻精細的鑲牙疊櫥之前。伸手拉開兩扇櫥門,冷冷說道:「你們自己過來取吧!」
  櫥內共分上下兩層,上層放著不少珠寶飾物,和珍玩玉器。下層放著的赫然是一串檀木念珠,一支羊脂白玉的朝天笏,一個金漆葫蘆,一柄鑲嵌著寶石的八卦刀,每一件東西,都束著一條綵帶,附有一個紅封柬帖,另外還有兩封束帖,也各束著一條綵帶。
  智通大師一眼瞧到那串檀木念珠,認出正是掌門人的東西,口中低喧一聲佛號,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取過念珠,只見紅封柬帖上寫著:「煩請面呈大通大師親啟」
  既然柬帖上寫明掌門人親啟,智通大師自然不便拆閱,這就把念珠和柬帖一起收入大袖,回身退下。
  武當天鶴子急忙走了上去,取過白玉朝天飭,他那封束帖上,同樣寫著「煩請面呈天寧道長親啟」這。天鶴子低頭瞧了一眼,就把信柬揣入懷中,回身退下。
  謝忌量眼看兩人連看也不看,便把束帖收起,心知柬帖上定然寫著他們掌門人的名號,是以不敢開拆。他等著天鶴子退下,立即走了上去,伸手抓起葫蘆,搖了一搖,心中忖道:「自己化上了十年心血,采練而成的這葫蘆『解毒金丹』,差幸尚未被他動過。」取過紅封柬帖,上面寫著「謝觀主親拆」字樣,暗想:「少林,武當兩封柬帖,內容大概和自己相同的了。」思忖之間,隨手撕開封柬,抽出一張信箋,只見箋上寫著:「限爾三個月之內,解散嶗山派,退出江湖。」
  謝忌量仰天長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望著黃衣少女道:「尊師好狂的口氣!」
  他身材矮小,望去像個孩童一般,但這聲朗笑,卻如鳳鳴九天,清越震耳,尤其他站在當地,淵停嶽峙,自有一派大宗師的氣度!
  黃衣少女站在櫥邊,面情冷漠,望也沒朝他望上一眼。
  謝忌量轉身把信箋朝智通大師、天鶴子兩人遞去,笑道:「大師和道兄兩封柬帖上,大概也是這幾句話了。」
  智通大師、天鶴子兩人,看了謝忌量遞來的信箋,臉色齊齊一變,像這等狂妄的口氣,豈能帶回去面呈掌門人?
  兩人不約而同的取出封束,撕開封口,裡面信箋上,果然也和謝忌量的那張完全一樣,寫著:「限爾三月之內,解散××派,退出江湖」,所不同的只是「嶗山」兩字改了「少林」「武當」而已。
  這時跛俠歐陽磐石也上去取過八卦刀。
  點蒼派其實並沒失竊什麼東西,只是翻天雁柏長青坐功醒轉,發現他面前端端正正放著一封信柬,要他派人前去泰山碧霞宮等語。
  翻天雁在江湖上聲名甚著,如今被人家神不知鬼不覺的在自己面前留下書信,傳出江湖,這面子可丟大了,因此派他師弟追風雁葛飛白前來赴約。
  葛飛白等歐陽磐石取過八卦刀之後瞧到櫥中還留下兩封束著綵帶的柬帖,這就走了上去,果見封柬上赫然寫著大師兄的名字,就伸手取過。此時少林智通大師和武當天鶴子已把掌門人的信柬拆開了,也就毫不猶豫的撕開信封,這五封信束,出於一人手筆,語氣也完全相同。
  惡鬼車敖瞧著大笑道:「你們是九大門派中人,有門有派,自然被人看的眼紅,老夫不立門派,五個小徒已經死了兩個,連老夫在內一共只有四人,他總不至於叫老夫解散厲山派吧?」說完,大踏步走了上去,取過信封,拆開封口,抽出情箋,只見上面寫著:「三個月之後,另有後命。」
  惡鬼車敖看的勃然大怒,隨手一彈,把那張信箋,震成粉碎,厲笑道:「老夫還會聽他的命令?」
  黃衣少發冷冷的道:「到時你不想聽命,只怕也不成啊!」
  惡鬼車敖大喝道:「鬼丫頭,你師傅究系何人?」
  黃衣少女道:「到時自會知道。」
  惡鬼車敖道:「老夫現在就想知道呢?」
  黃衣少女冷聲道:「你要現在知道,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惡鬼車敖道:「你認為老夫無法使你說出之能?」
  黃衣少女不屑的道:「車大先生的武功,我已經領教過了。」
  惡鬼車敖道:「小丫頭,你敢輕視老夫?嘿嘿,你武功縱然了得,老夫在百招之外,定可把你拿下,你信不信?」
  黃衣少女忽然笑道:「我很相信。」
  兩人說話之時,智通大師、天鶴子、謝忌量、歐陽磐石、葛飛白等人已經緩緩走了過來。無形之中,已把黃衣少女和岳小龍兩人,圍在當中。
  原來大家都覺出今晚之事,只有從黃衣少女身上,追出她師傅的下落來,因此雖然無人提出商量,但卻心意相同,準備擒下此女。
  那黃衣少女站在六大高手合圍之下,依然神情自若,好整以暇的舉起纖纖玉手,掠了掠髮鬢,回頭朝岳小龍展顏一笑,道:「方纔我叫你不要進來,你偏不信,現在你總瞧到了吧,人家想聯手對付我們呢!」
  她眉眼盈盈,嬌聲說來,當真是像和岳小龍素識一般!
  岳小龍從沒和姑娘家打過交道,不禁俊臉一紅,心中暗暗叫糟,經她如此一說,叫人聽來,自己縱然不是和他一起的,也成了一起了!
  黃衣少女這幾句話,同時也聽的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禁不住老臉一紅。
  智通大師低喧佛號,合掌當胸,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只要說出尊師是誰,老衲等人並無為難兩位之意。」
  黃衣少女冷哼道:「我要是不說呢,你們就要為難我們了,是不是?」
  智通大師為她問的一怔,道:「這個……」
  他乃少林一代高僧,憑在場諸人的身份,縱然有意把她留下,但這話也說不出口來。
  歐陽磐石接口道:「姑娘縱然不說,大家也猜想得到。」
  黃衣少女淡淡一笑道:「那你們就去猜好了。」
  歐陽磐石道:「姑娘是綵帶門下,大概不會錯了吧?」
  黃衣少女道:「是又怎樣?」
  謝忌量道:「女施主既然承認是綵帶門下,何用再替尊師隱諱?」
  黃衣少女道:「你們既然知道了,又何用多問?」
  惡鬼車敖重重哼了一聲,不耐道:「諸位道兄這般問法,就是問到天亮,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黃衣少女含笑道:「你要如何問法?」
  惡鬼車敖低沉笑道:「老失說過百招之外,定可把你鬼丫頭拿下,到時就不怕你不說。」
  黃衣少女道:「辦法雖好,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惡鬼車敖陰笑道:「難道你還走得了?」
  黃衣少女嘴角掛著冷笑,掉頭道:「我用不著走。」
  「無量壽佛!」天鶴子口誦道號,突然跨前一步,面色凝重,說道:「尊師居然在信柬上下了劇毒!」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聽得在場之人,莫不心頭一震,趕緊各自運氣檢查。
  大家此刻都覺情勢已陷入緊張關頭,更不能放過黃衣少女。是以雖在行功運氣,每個人仍然凝立戒備,雙掌蓄勢,把黃衣少女和岳小龍兩人,圍在中間。
  情勢在沉默中延展,大家雖沒說話,但氣氛卻充滿了無比的緊張。
  忽聽謝忌量高聲說道:「天鶴兄說的不錯,咱們確是中了某種烈性毒藥,這種劇毒,是由手上經脈,傳入內臟,除了信柬上有毒,別無可能。」
  歐陽磐石猛地向前欺進一步,低聲喝道:「女娃兒,再要不肯說出你師傅下落,只怕要犯眾怒了。」
  惡鬼車敖巨掌一掄,厲喝道:「老夫先劈了她!」
  黃衣少女神色不動,冷冷說道:「你們六人全力逼毒,差可保住性命,但已無和人動手之能了,除非你們不顧到自己的死亡。」
  謝忌量迅速從腰間取下金漆葫蘆,傾出幾顆色呈紺碧的藥丸」說道:「貧道這葫蘆解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諸位道兄趕快吞服了。」
  智通大師等人,雖然平日修養功深,一旦發覺中了劇毒,聞得有藥可解,不禁心中大喜,形露於神色之間,但大家還都能自制,並未急急說出口來。
  惡鬼車敖是個性急的人,巨掌一伸,低沉笑道:「不錯,老夫久聞嶗山解毒金丹之名,老道士快拿來吧!」
  謝忌量正待把倒出的藥丸遞將過去。
  追風雁葛飛白道:「謝觀主且慢!」惡鬼車敖怒聲道:「可是要老道士先給你麼?」
  葛飛白道:「車大先生誤會了,在下之意,覺得謝觀主這個葫蘆,失而復得,難保不給人作了手腳。」
  他一直很少說話,大家只當他年輕識淺,但這幾句話,卻顯出他少年老成之處!
  五個閱歷豐富的老人,全都聽得神色一凜。
  惡鬼車敖收回巨掌,點頭道:「這話大有道理,老道士,你自己練的藥丸,是否認得出真偽來?」
  謝忌量皺皺眉頭,道:「這個就很難說了。」
  說話之時,隨手倒轉葫蘆,倒出一把藥丸,凝目瞧去。但覺每顆藥丸,都是色呈紺碧,形狀大小,無不相同,確係自己練制的解毒金丹,絲毫沒錯。但心中卻因追風雁這麼一說,有了疑忌,一時竟然無法決定,正在湊著鼻子仔細識認。
  只聽黃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勸你們還是不服的好,本來不會馬上死,若是服了毒藥,立刻之間,就會毒發而死。」
  惡鬼車敖怒喝道:「小丫頭,你還敢饒舌?」
  黃衣少女道:「難道我說錯了。」
  謝忌量聞一陣,突然臉色大變,長歎一聲道:「好歹毒的手段,他果然在解毒金丹之中,攙入了不少假藥,可惜貧道十年心血毀於一旦……」
  說到氣憤之處,猛地舉起胡蘆,朝地上摔去。但聽撲的一聲,一個金漆葫蘆,被他砸成粉碎,千百粒藥丸滿地亂滾!
  黃衣少女披嘴道:「我說的不錯吧?誤服毒藥,吃死了人,你們又要怪到我頭上來了。」
  謝忌量長眉倏挑,怒喝道:「住口,這都是你師傅的陰謀毒計,貧道不願傷害於你,你還是老實說出你師傅下落的好?」
  黃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你們此刻已經無能和人動手了。」
  智通大師道:「女施主總該知道憑老袖等人的修為,把劇毒逼聚一處,也並非難事。」
  惡鬼車敖道:「老夫若是不畏死亡,拚著體內毒氣流散,也足可把你小丫頭立斃掌下。」
  這兩位武學宗師,功力深厚,說的自然不是空話了!
  黃衣少女披披嘴,笑道:「你難道還覺不出來,已只能發出一掌了麼?這一掌縱然厲害也奈何我不得。」
  歐陽磐石大笑道:「女娃兒,若是咱們六入聯手合擊,就算你師傅也無法承受。」
  黃衣少女不屑的道:「我師傅武功通玄,憑你們六個人麼,哼,縱然聯手合擊,他老人家也只要兩個指頭就夠了。」說到這裡,忽然咭的笑出聲來,續道:「你們可知道為什麼會中毒的麼?」
  智通大師道:「尊師用心毒辣,信箋上塗了劇毒,自然是想毒害掌門人,但我佛慈悲,沒想到老衲等人擅自拆閱此信,以致中毒的只是老衲等人。」
  黃衣少女笑道:「不對,不對,你老和尚完全猜錯了。」
  智通大師道:「老衲錯在哪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7:00

  黃衣少女道:「我師傅派我前來,算準你們一定要追問家師下落,決不會輕易放過了我……」
  惡鬼車敖冷嘿道:「你師傅倒是工於心計的人。」
  黃衣少女又道:「他老人家還算準你們看了嶗山謝觀主和歐陽大俠二位信柬之後,定然等不及回山,就拆閱給你們掌門人的封束。因此在信上塗了一種發作極快,消散功力的毒藥,只要運功出手一擊,劇毒就會發作,一身功力盡散,自然無能再阻攔我了。」
  歐陽磐石道:「咱們聯手一擊,仍可將你置於死地。」
  黃衣少女輕笑道:「但你們僅僅為了對付我一個人,不值得聯手合擊,所以決不敢輕試。」
  這話不錯,以當前六人的身份,聯手合擊,對付一個女娃兒,自然是化不來了,因此大家誰都沒有作聲。
  同時各人心頭都十分清楚,在全力逼毒之際,已感真氣浮動,真要運起功力,發出一招,說不定內力真會隨之消失。
  黃衣少女見大家沒有作聲,得意的道:「你們可知道我方才為什麼要出聲阻攔你們吞服嶗山的解毒金丹麼?那也是師傅說的,謝觀主的解毒金丹雖是無毒不解,但師傅已拳在裡面放了不少毒藥。你們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死了可惜,說不定三個月之後,就會投效師傅。」
  惡鬼車敖怒聲道:「胡說,老夫等人豈會投效你師傅?」
  黃衣少女格的笑道:「反正還有三個月時光,現在也言之過早,好啦,我話都說完了,我可要走了。」她回過頭來朝岳小龍道:「喂,你也可以走啦!」
  岳小龍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奉母親之命,前來泰山,據雲中叟相告,這次原是取回父親寄存在他那裡的遺物來的。但東西卻被人冒領去了。雲中叟也無故自縊而死,從他自縊的那條綵帶看來,此事似乎和綵帶門有關,而眼前這個黃衣少女,正是綵帶門下!自己要追查冒領父親遺物的人,此女不失是一條最有力的線索。雲中叟雖然也交給自己一枚寒鐵八卦,囑往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但目前現成的線索,豈可放過葉
  黃衣少女走了兩步,但大家並沒有阻攔於他,忽然又停下步來,說道:「還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們,師傅在信上下的毒藥,主要目的,只是為了阻止你們對我出手,但只要不妄自運功發掌,以內力把劇毒逼聚『期門穴』,循足厥陰經,由足大指『大敦穴』逼出,一個時辰之後,就可無事了。」
  說完,身形一閃,翩然朝門外掠去。
  岳小龍見她飛掠出去,哪還怠慢,立即起步追蹤而去。他和黃衣少女前後不過一步之差,但等他追出寢宮,哪裡還有黃衣少女的影子?匆匆越過大殿,奔出廟門,但見夜色如墨,黃衣少女早已杏如黃鶴,走的不知去向。
  岳小龍暗暗一怔,心中著實不信、自己竟會比她差得這麼多,思忖之間,不覺微微出了回神,正待舉步朝峰下走去!
  忽聽身後傳來「嗤」的一聲輕笑,接著嬌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心事?」
  岳小龍吃了一驚,急忙轉臉望去,只見黃衣少女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後,她臉上笑靨如花,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盯著自己,一霎不霎!
  岳小龍被她瞧的不覺臉上一紅,說道:「姑娘原來還沒離去。」
  黃衣少女嗯了一聲,柔聲問道:「你呆呆的站在這裡,是不是在想著我?」
  嬌聲說出,月光底下,依稀可以看到她羞怩之色!
  這等話出自一個嬌美少女之口,四目相對,岳小龍只覺心頭怦然跳動,臉上一熱,搖搖頭道:「在下……」
  黃衣少女披嘴道:「你還想賴,哼,我明明看你急匆匆的追了出來,大概因我忽然不見,你還在廟門口東張西望的找著,我說的對不對。」
  岳小龍雖因對方是綵帶門下,可能和騙去父親遺物有關,才急急追了出來,但自己是大男人了。跟蹤一個年齡和自己相若的美貌少女,還被人家當面說穿,不覺心頭大窘。
  黃衣少女嗤的笑道:「瞧你這樣也會臉紅,給我說對了,又有什麼要緊,我又沒生你的氣。」
  岳小龍略微鎮定了一下,抬頭道:「姑娘誤會了。」
  黃衣少女嫣然一笑,偏頭道:「不用解釋啦,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下山,對不對?」
  岳小龍不好否認,只得說道:「在下原是一時好奇,才暗中跟著車大先生上來,此刻正要下山了。」
  黃衣少女掩口輕笑道:「我叫你不用解釋了,你還解釋作甚?我們一起下山就是了。」
  說完轉身朝峰下走去。
  岳小龍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黃衣少女忽然回頭問道:「你武功很不錯,不知是哪一派門下?」
  岳小龍道:「在下沒有門派。」
  黃衣少女道:「那你是跟誰學的武功?」
  岳小龍道:「家母。」
  黃衣少女道:「令堂一定是江湖上很有名氣的人了?」
  岳小龍道:「家母從沒有在江湖走動。」
  黃衣少女道:「你呢?在江湖走動,有多久了?」
  岳小龍笑道:「在下也從沒在江湖走動。」
  黃衣少女忽然住足,回過頭來,凝眸輕注著岳小龍,問道:「你想不想投師學藝?」
  岳小龍道:「家母時常說練武只是為了強身保命,江湖上到處都是是非,所以不准我在江湖走動,自然也不許我投師學藝了。」
  黃衣少女道:「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離不開娘,這是機會,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替你引進到師傅門下去。」
  岳小龍心中不禁一動,趁機問道:「姑娘師傅是誰?」
  黃衣少女道:「你不用多問,只要說願不願意就是了。」
  岳小龍道:「投師學藝,是一件大事,在下縱然願意,也要先去稟過家母,不知姑娘師傅的名號,在下如何說法?」
  黃衣少女笑道:「又是家母,看不出你還是個孝子,這樣吧,你快些回去,我在外面等你,見到今堂,就說我師傅乃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你總知道江湖九大門派吧,他們那些掌門人,也只夠給我師傅做徒弟的資格。」
  岳小龍道:「在下家遠著呢?姑娘如何能等?」
  黃衣少女道:「你家在哪裡?」
  岳小龍道:「河南南陽。」
  黃衣少女笑道:「那也沒關係,等你回家稟過令堂,再去找我好了。」
  岳小龍那肯放過機會。這就問道:「姑娘師傅住在哪裡?在下又到哪裡去找?」
  黃衣少女眨眨眼睛,笑道:「我自然會告訴你的,嗯,你叫什麼名字?」
  岳小龍暗暗忖道:「娘時常說,逢人且說三分話,自己若要查訪父親遺留之物,可不能告訴她真姓名。」心念一動,隨口說道:「在下姓張,叫……叫龍官。」
  原來他說了母親的姓,龍官則是自己的乳名。
  黃衣少女道:「我叫羅菊影……」
  話剛出舊,突見半山腰間,飛起一道藍色火焰。
  羅菊影怔的一怔道:「大師兄趕來了。」
  她神色之間,似乎有些緊張,伸手入懷,取出一件東西,迅速遞了過來。一面低聲說道:「你快收起來,我會在師傅面前,替你說的,大師兄生性多疑,你目前還是不和他見面的好,我要先走了。」
  岳小龍只見她塞到手中的好像是一枚銅錢,但來不及低頭去看,羅菊影已經身軀一晃,飛掠出數丈之外。
  就在此時,瞥見一條人影,癡如流矢,從山徑上飛馳而來。
  岳小龍心頭暗暗一驚,忖道:「光看此人來勢之快,輕功已臻上乘。」
  急忙凝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見那人是個身穿天藍長衫,年約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瘦削臉上,星目朱唇,雙顴微聳,嘴角上翹。除了兩道眼神,鋒芒如電之外,卻是不露形跡,分明功力內斂,武功造詣極高!
  羅菊影似乎沒想到大師兄會來的如此快法,慌忙迎了上去,欠身道:「大師兄也趕來了。」
  藍衣人頷首道:「三師妹已經把事情辦完了麼?」
  羅菊影笑道:「師傅早有安排,小妹不過是依柬行事,自然很快就辦好了。」
  藍衣人道「方纔我在遠處看到一道人影,疾若流星,從峰上垂直而下,只當你遇上了棘手的人物,才匆匆趕來,師妹可曾遇上了?」
  岳小龍和他們相距不過數丈之遙,自然聽的清楚,心中暗道:「他說的大概是七太婆了。」
  羅菊影哦了一聲,就把才纔自己和惡鬼車敖動手之際,有一個小女孩騎在樑上,用彈弓偷襲車敖,後來一道人影,快若閃電,帶走小女孩,並且還把惡鬼車敖震退了幾步之事,說了一遍。
  藍衣人口中唔了一聲,奇道:「師妹沒看清他是誰麼?」
  羅菊影搖頭道:「他身法實在快的無以復加,只怕殿上沒有一個人看得清楚。」
  藍衣人略作沉吟,道:「此事倒值得注意,師妹回山覆命,務必詳細稟報老人家才好。」
  羅菊影道:「小妹自當謹記。」
  藍衣人兩道冷電般眼神,投到岳小龍身上,冷聲問道:「這是什麼人?」
  羅菊影道:「小妹忘了向大師兄報告,他叫張龍官。是個初出江湖的人,師傅說過要大家在江湖上留意,遇上資質好的人,不妨帶去給老人家瞧瞧,小妹看他氣質還算不錯,正想帶他去見見師傅,大師兄看他是否合格?」一面回頭朝岳小龍招招手道:「張龍官,你快過來,這是我大師兄。」
  岳小龍只好走了過去,朝藍衣人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藍衣人目光冷峻,打量了岳小龍一眼,轉頭問道:「他是哪一門派的門下?」
  羅菊影道:「他是家傳的武功,不在九大門派之中。」
  藍衣人一聲不作,突然右手一抬,中食二指直向岳小龍心窩點了過來。
  岳小龍沒防他會向自己突然下手,心中吃了一驚,急忙側身向旁一讓,避過一擊。
  羅菊影失聲叫道:「大師兄……」
  藍衣人一擊未中,點出右手忽然隨勢一轉,化點為抓,疾向岳小龍肩頭抓去。
  這一下比方才更為快速,岳小龍只覺他抓來的手法,招式詭異,內藏很多變化,雖是隨手一抓,但自己不論向何方閃避,都無法躲開他一抓之勢。心頭不禁大感凜駭,忽地左腳斜跨半步身子半旋,居然被他一步跨到了藍衣人身後,躲閃過去。
  原來他在情急之下,不知不覺中使出了從「亂石穿孔」學來的身法。
  藍衣人武功雖高,但也不識岳小龍這一記身法的來歷!何況這種身法,看來確也不成家數,只當他無意中閃到自己身後,僥倖避過一抓。倏地轉過身來,右手一收,目注岳小龍,嘿然笑道:「你倒是機伶的很!」
  羅菊影知道大師兄平日自視甚高,兩次出手,都被岳小龍避開,深怕惹怒了他,心中正在暗暗替岳小龍擔心。此時聽他口氣,好像是說岳小龍不過仗著機智,才躲過他的一抓,急忙插口道:「大師兄可是考核他的武功路數麼?」
  藍衣人微哂道:「不成家數,但他能隨機應變,倒不失是學武上好的材料。」
  羅菊影臉上露出喜色,含笑道:「大師兄覺得他還可以造就吧?」
  藍衣人道:「你帶他去見見老人家也好。」
  羅菊影道:「他家在南陽,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要先回家稟過母親,才能去叩謁師傅。」
  藍衣人冷聲道:「你給他一枚朝天金錢也就是了。」
  羅菊影道:「小妹方纔已經給他了。」
  她說的就是方才給岳小龍的東西了。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她方才交給自己的就是什麼朝天金錢。」
  藍衣人道:「方纔我接到金諭,老人家業已啟關,座下弟子都須趕回去聆訓,師妹快去吧」
  羅菊影道:「大師兄呢?」
  藍衣人道:「我還另有事去。」
  羅菊影回過頭來,朝岳小龍道:「你見過令堂之後,只要把朝天金錢佩在身上,自會有入指引你的。」
  藍衣人不耐道:「三師妹,咱們走吧!」
  兩道人影,連訣掠起,疾快的向峰下投去!
  岳小龍當然不會真的去投到綵帶門下,自然也不會真的要回轉南陽,稟告母親,這原是他一時的托詞,以便暗中偵查父親遺留之物,是否是綵帶門騙去的,此時眼看兩人相偕離去,他略作停留,也就施展輕功,一路朝山下奔來。
  奔到山腳,差不多已是四更時光,前面兩人,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岳小龍舉頭辯認了一下方向,正待往前奔去!
  忽聽一聲冷哼,遙遙傳了過來,喝道:「站住!」
  岳小龍聽的一怔,抬目望去,只見前面不遠一棵古松下面,負手站著一人。夜風之中,體態瀟灑,仔細看去,原來正是羅菊影的大師兄藍衣人!
  岳小龍心頭暗暗吃驚,連忙抱拳道:「尊兄叫住在下,不知有什麼事麼?」
  藍衣人目光如電,盯著岳小龍緩緩走了過來,冷笑道:「你膽子不小!」
  岳小龍終究毫無江湖經驗閱歷,眼看藍衣人直向自己逼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尊兄這是什麼意思?」
  藍衣人瘦削臉上,飛過一絲冷峻的笑容,說道:「你究竟是何人門下?」
  岳小龍道:「在下並無門派,羅姑娘方才己和尊兄說過了。」
  藍衣人聽他提到羅菊影,不覺怒喝道:「你瞞得過三師妹。如何瞞得過我的眼睛?」
  岳小龍道:「在下何用瞞騙?」
  藍衣人道:「很好,那麼你暗中尾隨下來,究是有何圖謀?」
  岳小龍道:「在下急於趕回家去,稟明家母,自然要下山來的了。」
  蠻衣人目射凶光,冷厲的道:「三師妹從不假人辭色,她肯送你朝天金錢,那是對你十分傾心了!」
  岳小龍見他說出這等話來,心中不覺微有怒意,說道:「你怎能如此說話?」
  藍衣人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嘿嘿,她和你眉來眼去的,還當我看不出來麼?」
  原來他燃上了飛醋,難怪一張本來還算英俊的臉孔,鐵青得怕人!
  岳小龍怒聲道:「虧你還是羅姑娘的大師兄,這話也等於侮辱了你自己。」
  藍衣人獰笑道:「就是因為我不甘受騙,才要問清楚。」
  岳小龍道:「你要問什麼?」
  藍衣人反手一掌,漫不經心的朝數丈外劈去,但聽「咯」的一聲,一棵比碗口還粗的松樹,被他掌風齊中折斷,倒了下來,折斷之處,平整有如刀削!
  藍衣人目光一抬,嚴峻的道:「我要你從實說來,是我三師妹看上了你,還是你勾引她的?」
  他露上這一手,當然是意存威脅,一雙充滿了殺機的眼睛,一霎不霎,緊盯著岳小龍,等他回話。
  岳小龍看他一掌砍折數丈外的松樹,心頭也暗暗吃驚:「這人一身功力,果然不可輕估!」劍眉一挑,怒喝道:「你簡直是胡說!」
  藍衣人切齒道:「咱們同門之中,斷不許有你這等輕狂浮薄之徒,你還不把朝天金錢繳還出來!」
  岳小龍少年氣盛,哪還忍耐得住,俊目放光,朗笑道:「我也無意投入你師傅門下,但朝天金錢並不是你送我的,我不能還你。」
  藍衣人道:「朝天金錢乃是本門之物,我自然有權收回……」
  岳小龍道:「我要是不拿出來呢?」
  藍衣人獰笑道:「沒關係,我會自己拿的,殺雞取卵,你總懂吧?」
  猛地跨前一步,手爪一探,五指箕張,朝岳小龍當胸就抓!這一招不但迅快絕倫,而且變生突然,岳小龍和他相距不過數尺,對方一步欺近,探手之間,五指已可觸到胸前衣服,就算武功再高,也有湊手不及之感,岳小龍心頭一凜,右腳橫跨半步,側身一旋,便自閃開。
  藍衣人師門武功,素以詭異見長,每一招出手,都有幾個變化,若要躲閃,少說也得接連變換上幾個方位,才能從他手下脫出,從沒一個人能這麼輕輕易易的一閃就躲開的。
  藍衣人真沒想到岳小龍竟會一個旋身,就閃了開去,不禁微微一楞,冷嘿道:「在我手下,瞧你能躲得過幾招?」
  人隨聲轉,左手一圈,又是一記大擒拿手,朝岳小龍抓來!
  岳小龍堪堪閃開,腳下還未站定,他抓來的指影,尖風嘶嘶,已如影隨形般迎面抓到,光聽風聲,就可知道他出手的凌厲。
  岳小龍自然識得厲害,身形一動,移步出足,迅快的跨出半步,但覺對方一股強猛指風,從肩頭擦過,自然又閃避開了。
  藍衣人兩次落空,目睹岳小龍身法古怪,心頭更是充滿了殺機,厲笑道:「我早知你勾引三師妹,是受人指點而來,果然不出我所料。」
  喝聲中,雙手急發,右掌橫掃,一記「橫斷雲山」,左手同時「推波助瀾」,直劈而出。一攻之中,兩招齊出,居然直擊橫打,用出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
  岳小龍連使了幾次在「亂石穿孔」學來的身法,無不得心應手,進退裕如,不覺信心大增。
  管你直劈橫擊,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晃身擺肩,展開身法,把藍衣人當作了石頭人,穿來穿去,在他左右前後,不住的閃走。
  藍衣人雙手如電,愈打愈快,招式也愈出愈奇,但不論你如何快法,每一出手,和岳小龍都只有幾寸之差,就是打不到他身上,這可把藍衣人激得忿怒如狂,藍影閃動,隨著岳小龍身形,掌風指影,像雨點般攻來。
  雙方一個追擊,一個閃避,兩條人影,交織飛旋,被藍衣人掌風掃起的砂石,四外飛射!
  漸漸藍衣人覺出不對,這也許是風向的關係,被他掌風激飛的砂石,每一粒細砂,每一顆碎石,幾乎全都打到他身上。
  細砂碎石,雖然傷不了他,但也打得他週身隱隱作痛!心頭更是怒不可遏,暗暗留神,岳小龍除了遊走閃避,又絲毫看不出他有何舉動,一時不禁疑念大生。
  故意腳尖用勁,蹴起幾塊山石,朝外踢去,哪知山石踢飛出去不到一丈,忽然掉轉頭來,呼的一聲,全數朝自己射來。
  藍衣人心中登時恍然大悟,這一情形。分明有入在暗中搗鬼,突然雙掌一收,口中喝了聲:「住手!」
  岳小龍對那十來步身法,越使越覺純熟,也越使越覺得奇妙,根本不需施展武功,就能進退裕如。心頭一高興,連看也不看對方如何搶攻,只是全付精神都集中在移步出足,和晃身擺肩之上。此時耳中突聽到藍衣人一聲大喝,不覺怔的一怔,立即剎住身形。
  藍衣入臉色鐵青。忿怒的目光。向四下迅速掄轉,正待張口說話!哪知才一張口,話還沒說,嘶的一聲,一大把泥沙,朝他口中投來。
  這簡直拿捏得恰到好處,早一分,他還沒張嘴,遲一分話已出口,就在這要說未說之際,泥土混合著沙石,已經塞了他滿滿一嘴。
  藍衣人臉色大變,喉頭呃了一聲,慌忙用手指挖出滿嘴泥砂,驀然抬頭,眼中凶光芝射,厲聲喝道:「什麼……」
  這一開口,又是呼的一聲,一件東西,閃電鑽他口中。
  那是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到了嘴中,還在拚命鑽動,幾乎要從喉嚨裡直鑽下去,一時不禁大吃一驚,急急吐了出來。原來竟是一隻活生生的小老鼠,吱的一聲。驚竄而出。
  藍衣人但覺嘴濕漉漉的,奇臭難聞,敢情那小老鼠還在口中嚇出了尿來,心頭一陣噁心,忙不迭的連吐著口水,連頭也不回,突然雙腳一頓,如飛而去。
  岳小龍根本沒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突聽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吃吃笑聲,急忙回頭看去!
  只見松林間跳出一個小姑娘來,雙手掩著胸口,一邊喘氣,一邊笑道:「笑死我啦,他還是什麼大師兄,被一隻老鼠就嚇跑了。」
  這小姑娘一身綠衣,肩垂雙辮,還綴著兩個大蝴蝶結,正是方才碧霞宮騎在樑上的那個綠衣女孩。
  岳小龍道:「小姑娘,方纔這人,是你把他驚跑的麼?」
  綠衣女子笑道:「我哪有這麼大的本領,那人是我奶奶把他趕跑的。」她一邊說話,一邊朝岳小龍走了過來。說道。「奶奶要我來問你一聲,你是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岳小龍心知祖母就是七太婆,聽謝忌量等人的口氣,好像七太婆不是什麼好路數,不想和她多說,這就搖搖頭道:「不是,令祖母也許看錯了人。」
  綠衣姑娘披披嘴,哼道:「我奶奶還會看錯?哼,不肯說就算,誰稀罕?」
  岳小龍道:「我真的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綠衣姑娘兩顆黑溜溜的眼睛,瞧著岳小龍問道:「那你是誰的徒弟?」
  岳小龍道:「在下沒有師傅。」
  綠衣女子似乎不信,偏頭問道:「那你是跟誰學的本領?」
  岳小龍笑道:「在下只是跟家母隨便學的,那算什麼本領?」
  綠衣姑娘眉兒一挑,喜道:「我也是跟娘學的,我奶奶本領可大呢,我要奶奶教我功夫,奶奶就是不肯,說我年紀還小,你看我不是很大了麼?」
  她挺起胸脯,裝出一付大人模樣。
  岳小龍瞧她說的天真,心中雖覺好笑,但還是點點頭道:「姑娘自然不算小了。」
  綠衣姑娘甜甜一笑道:「奶奶說那飛哥就是你送給我的,我還沒謝謝你呢!」
  岳小龍愕然道:「飛哥?在下幾時……」
  綠衣姑娘沒待他說完,搶著道:「飛哥就是背上裝著彈弓的那頭飛哥,它還會殺人。」
  岳小龍啊道:「你說的是射工。」
  綠衣姑娘咕的笑道:「是啊,飛哥是我替它取的名字,因為它還會飛。」說到這裡,忽然抬頭向空,作出諦聽之狀,接著說道:「奶奶在叫我了,我要走了!啊,你叫什麼名字?」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
  綠衣姑娘道:「我叫珠珠……」
  隨著話聲,一個嬌小身子,已經飛蹤而起,掠過林梢,一閃而逝。
  這一耽擱,東方已見魚白!
  岳小龍舉頭望望天色,立即展開腳程,朝前奔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7:52

第04章 綵帶女郎

  趕到泰安,城門早就開了,他一晚未睡,依然回到前晚住過的泰安老店,要了個房,就蒙被大睡。
  一覺醒來,已是午牌時候了,店伙打來洗臉水,岳小龍洗過臉,叫店伙送了碗麵來,在房中吃了,就會賬出門。
  他因藍衣人已經對自己起了懷疑,暫時只好放棄綵帶門這條線索,於是決定先去黃山,見過天都老人,再作計較。從泰安動身,一路南行,第三天中午,經過徐州府,就在大路旁一家麵館打尖。
  這家麵館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四五張桌子,此刻正當中午;小麵館中已經坐著不少人,岳小龍在中間打了個空位坐下。夥計替他倒了杯茶,問要吃些什麼?岳小龍要了碗麵,幾個饅頭和一盤滷菜。夥計又問要不要酒,岳小龍搖搖頭。
  夥計退走之後,他取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略一打量,座上食客,全是些過路的販夫。
  只有靠自己右首桌上,坐的是兩個勁裝漢子,似是鏢行中人,他們一面喝酒,一面正在低聲說話,岳小龍只望了一眼,也並不在意。
  不多一會工夫,夥計端上麵食,岳小龍正在低頭吃喝,忽聽右首桌上有人低聲說道:「這事兄弟有些不相信,一個死了幾十年的人,還會復活?」
  岳小龍聽的好奇,不覺轉臉望去。
  只見另一漢子正容道:「陸老哥,這是千真萬確之事。」
  先前那人道:「有誰看見了?」
  另一漢子道:「據說是一個年輕小伙子,在泰山腳下遇到的。」
  先前那人呷了口酒道:「那真是活見鬼。」
  另一漢子壓低聲音道:「目前江湖上正在盛傳著,說魔教中原有一種魘勝術,死了的人,可以復活,不然的話,憑泰山雲中叟老前輩那等高人,還有誰能揪著他脖子,套進繩子裡去?」
  岳小龍聽出他們是在說七太婆,心中暗暗覺得好笑,這人好像親眼目睹雲中叟被人揪著脖子,套進繩子裡去的,說的這般活龍活現!
  正當此時,門外走進一個紫臉大漢,目光一瞥,瞧到岳小龍桌上還有空座,就大步走了過來。正待坐下,忽然大笑道:「劍兄,陸兄兩位,也在這裡!」
  正在低頭說話的兩個漢子聞聲抬頭,口中同時「啊」了一聲,慌忙站將起來,同聲笑道:「原來是趙老哥,多年不見,來,來,這裡坐。」
  岳小龍抬頭望去,那漢子紫膛臉,身軀魁梧,背上背著一個長形包袱,自然也是武林中人。
  此刻他已經轉身朝右首桌上走去,在兩入橫頭坐下,洪聲笑道:「兩位怎麼湊在一起,在這裡喝酒?」
  那姓陸的漢子笑道:「兄弟和劉兄是剛才在路上碰到的,趙兄到哪裡去?」
  紫臉漢子道:「兄弟是趕到金陵去。」
  姓劉的漢子道:「貴局的生意興隆,無怪趙老哥紅光滿面,春風得意。」
  那紫臉漢子忽然歎了一口氣,目光朝四外一掃,低聲道:「兩位老哥都不是外人,兄弟也無須隱瞞,這次奉總鏢頭之命,趕往金陵,實是收歇金陵分局去的。」
  姓劉的漢子吃驚道:「貴局在江湖上信譽卓著,誰不知道你們總鏢頭,是當今少林方丈的同門師弟,難不成還會出事?」
  紫臉漢子道:「最近江湖上發生的事,兩位總已經聽說過了吧?這是總鏢頭臨時決定的,聽說和九大門派有關的鏢局,已有不少家都準備收歇了。」
  姓陸的漢子聽的一呆,道:「情勢真有這麼嚴重?」
  紫臉漢子歎息道:「從前江湖上若是發生了事故,憑九大門派的聲望和實力,還壓得下去,這次連九大門派本身都出了事。」
  姓陸的漢子道:「就是最近發生了些事故,九大門派真要聯手起來,難道還會壓不下去?」
  紫臉漢子搖搖身道:「這很難說,就像武林四老那等聲望威名,和超凡絕俗的武功,尚且接連傳出噩耗,江湖上還有誰頂得住?」
  姓劉的漢子身一震,睜大眼睛,急急問道:「接連傳出噩耗?除了雲中老人,還有那一位也仙逝了?」
  紫臉漢子啊了一聲,道:「原來兩位還不知道黃山天都老人逝世的消息?」
  這句話聽得鄰座的岳小龍也心頭驀然一驚,急忙轉臉瞧去。
  那姓陸的漢子低聲問道:「趙老哥此話當真?」
  紫臉漢子道:「這消息兄弟是昨晚聽總鏢頭說的,八卦門掌門人歐陽大俠、嶗山謝觀主、和少林智通大師,此次從泰山下來,昨天中午經過開封。咱們總鏢頭在局裡設宴替他們洗塵,正好咱們有一趟鏢,從安慶回來,說出天都老人在三天前中風逝世的消息。」
  姓陸的漢子道:「天都老人是中風死的?」
  紫臉漢子沒有立時回答,接著道:「那天都老人還是八卦門掌門人歐陽大俠的師叔,歐陽大俠聽到噩耗,放下酒杯,匆匆走了。後來據敝局那位鏢頭告訴總鏢頭,天都老人盤膝死在靜室蒲團上,雖無異處,但在靜室門上,不知什麼人掛了一條綵帶。那條綵帶顏色鮮艷,似是女人束腰之物,決非天都老人所有……」
  他底下的話,還沒說出,忽然臉色大變,住口不說。
  姓劉的漢子道:「是條女人束腰的綵帶?」
  他堪堪問出口,突然「啊」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岳小龍自然全聽到了,心頭不覺一怔!自己正要趕去黃山,不料天都老人不早不晚,會在此時忽然死去,聽那紫臉漢子的口氣,似是又和綵帶門有關。心中想著,忽覺那三個漢子片刻之間,忽然噤若寒蟬,一句話也不說了,這情形瞧得岳小龍深感奇怪。
  正待回頭瞧去,瞥見自己前面一張桌小,兩名食客不知何時已經會賬走了,此刻坐著的竟然換了一位綺年玉貌,風姿綽約的妙齡女郎!
  那女郎身穿紫紅衣裙,腰間還掛著一口兩已來長,綠鯊皮鞘鑲嵌的短劍,但最使人觸目驚心的,她纖細的腰肢間,赫然束著一條綵帶!
  岳小龍暗暗忖道:「又碰上綵帶門的人,難怪那三個漢子不敢再說。」
  岳小龍朝她望去,恰巧那綵帶女郎一雙杏眼,也朝他望來,四目交投,她春花似的臉上,忽然一紅,矜持的板了臉孔,她那紅菱般嘴角,也似乎微微撇動了一下。
  夥計慌忙趨了過去,欠身問道:「姑娘要些什麼?」
  那綵帶女郎道:「給我來一碗冬菰素面就好。」
  她這一開口,聲音清脆得宛如出谷黃鶯一般,聽來十分悅耳。
  此時從門口大步走進兩個全身勁裝,背負單刀的大漢。
  夥計向前招呼道:「兩位請坐。」
  兩個大漢理也沒理,四道目光虎視眈眈的投注在綵帶女郎身上,大步走了過去。
  夥計眼看兩人神色不對,有如凶神惡煞一般,不禁駭得往後連退。
  岳小龍暗忖道:「這兩人敢情是尋仇來的?」
  心念方動,兩個大漢已經走近綵帶女郎那張桌子面前,停了下來,只聽左面一人抱拳道:「姑娘請了。」
  綵帶女郎眼波一抬,打量了一眼,冷冷問道:「什麼事?」
  左面大漢道:「咱們奉主人之命,請姑娘出去。」
  綵帶女郎道:「你們主人是誰?」
  右面大漢道:「姑娘見了面,自知道。」
  綵帶女郎板著面孔,冷冷的道:「我又不認識他,要見我,他不會自己來麼?」
  左面大漢道:「除了咱們主人,還有不少人在外面等著,咱們主人只要我等進來告訴你一聲,出不出去,悉聽尊便。」
  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綵帶女郎倏地柳眉一挑,嬌喝道:「你們給我站住!」
  右面大漢回過頭來冷嘿道:「姑娘這般呼喝,對誰說話?」
  綵帶女郎聽他如此無禮,不禁粉臉一寒,叱道:「你們不說說清楚,就想走了麼?」
  左面大漢道:「咱們奉命傳話,話已說完,自然要走了。」
  右面大漢接口道:「咱們自知武功不是你對手,但也不是任人呼喝的人。」
  綵帶女郎不禁呆了一呆,道:「好,你們出去吧,我倒要瞧瞧你們主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
  說著,盈盈站了起來。
  那兩個大漢相互望了一眼,大步走出店門,綵帶女郎跟在兩人身後,走了出去。
  只聽右首桌上那紫臉漢子低聲道:「這兩人似是徽幫中的弟兄,莫非他們總瓢把子趕來了?」
  姓劉的漢子道:「趙兄,咱們出去瞧瞧。」
  三人同時站起,丟了一錠碎銀,就朝店外行去。
  岳小龍跟著站起,會過面賬,匆匆跟了出去。
  這麵館就是靠著大路,門前柳樹下,還拴著一匹小白馬,敢情就是綵帶女郎的坐騎。
  那紫臉漢子和姓劉姓陸的兩人,就在店門前的樹下站了下來。岳小龍也在門前不遠停下。
  原來前面兩個漢子引著綵帶女郎朝大路右邊的一片草坪上走去。那裡負手站著一個四十上下,身穿青綢長衫的漢子,此人身後還有兩名大漢,一式勁裝,背負單刀,和方才傳話的兩個大漢裝束相同。
  這時兩個帶路的大漢已走到身穿青綢長衫的漢子面前,同時欠身道:「綵帶門姑娘已經請來了。」
  穿青綢長衫的漢子擺了擺手,兩個大漢立即左右一分,很快站到他身後。
  穿青綢長衫的漢子自從綵帶女郎走出店門,他一雙虎目早已盯在她身上,此刻跨前一步,供拱手道:「姑娘請了。」
  綵帶女郎柳眉一揚,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
  她口氣雖冷,聽來依然那麼悅耳!
  穿青綢長衫的漢子道:「兄弟鄭開泰。」
  綵帶女郎微哂道:「原來是徽幫的總瓢把子,不知有何見教?」
  鄭開泰乾笑道:「不敢,兄弟和幾位武林朋友,想見見姑娘。」
  綵帶女郎道:「人呢?」
  鄭開泰道:「他們就在林中……」
  話聲未落,只見東首林中,緩步走出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和尚和一個方面大耳,年約五旬的老者,在兩人身後還跟著四名勁裝大漢。
  岳小龍認識那老和尚正是少林智通大師。
  只聽站在柳樹下的紫臉漢子低啊一聲道:「總鏢頭也來了!」
  鄭開泰指著智通大師和方面老者說道:「這位是少林智通大師,這位是開封通達鏢局總鏢頭鐵掌崔德和崔大俠。」
  智通大師和鐵掌崔德和各自向綵帶女郎行了一禮。
  綵帶女郎也不理睬,冷冷問道:「就是他們幾個麼?」
  「無量壽佛。」
  松林東南方,忽然響起一聲僚亮道號,隨著走出一個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
  鄭開泰又道:「這位道長是嶗山通天觀謝觀主。」
  綵帶女郎目光朝西一掠,不耐煩的道:「還有什麼人,怎麼不叫他們通通出來?」
  西面林中,突然有人大笑一聲,緩步走出兩人。首先一個紫臉虯髯,腰背微駝,右腳已跛的,正是八卦門掌門人跛俠歐陽磐石。緊隨著跛俠身後的是一個身穿團花藍袍的紅臉老人。
  鄭開泰又道:「這位是八卦門歐陽掌門人。這位是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
  這些人走出草坪,很自然的就把綵帶女郎圍在中間。
  岳小龍看在眼裡,心中暗暗忖道:「看來江湖上人,對綵帶門已經動了公憤!」
  綵帶女郎冷峻目光,環場一掃,說道:「嶗山派、八卦門的掌門人全在這裡,那倒是省了我跑冤枉路了。」
  跛俠歐陽磐石雙目寒光凌凌,鐵拐篤煌一聲,朝前跨了一步,怪笑道:「姑娘可是找謝觀主和老朽兩人麼?」
  他因師叔天都老人之死心頭怒火已熾,口氣咄咄逼人。
  綵帶女郎嗯道:「現在是你們找上我了。」
  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側臉問道:「歐陽老哥在泰山遇到的,就是此女麼?」
  歐陽磐石道:「那是另外一個女子。」
  徽幫總瓢把子鄭開泰道:「姑娘可是從黃山來的?」
  綵帶女郎冷笑道:「你們之中,不是有人一路跟著我下來,何用多此一問?」
  鄭開泰臉色一沉。怒嘿道:「很好,姑娘那是承認了。」
  綵帶女郎一雙杏眼之中飛過一絲疑惑之色,問道:「我承認什麼?」
  鄭開泰道:「姑娘可是綵帶門下?」
  綵帶女郎道:「是又怎麼樣?」
  江淮大俠關鎮山大喝道:「這就是了,你一路行來,連施毒手,殘殺不少武林同道,難道咱們還是冤枉你的不成?」
  綵帶女郎微微一怔,嬌叱道:「你們簡直滿口胡說,姑娘殺了誰來?」
  鄭開泰厲聲道:「你從黃山一路行來,連挑敝幫三處分舵,殘殺十七條人命,究竟咱們徽幫和綵帶門何怨何仇,你要這等趕盡殺絕?」
  綵帶女郎緩緩掃過眾人,問道:「還有麼?」
  通泰鏢局總鏢頭鐵掌崔德和濃眉陡軒,大聲道:「通泰鏢局幾十年來,從不介入江湖恩怨,自問也並沒開罪貴門之處,但敝局一輛鏢車卻在長淮衛遭到姑娘攔截,兩位鏢頭和十六名夥計,全遭毒手……」
  綵帶女郎道:「你是說我劫鏢了?」
  鐵掌崔德和道:「那是卸鏢回來的空車,足見姑娘是向敝局殺人示威。」
  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一字一字的道:「姑娘可知死在你劍下的兩個鏢師是誰麼?」
  綵帶女郎平靜的道:「你說呢!」
  金眼雕關鎮山再也忍不住,嗔目喝道:「一個是老夫侄子,一個則是老夫門下。」
  綵帶女郎道:「你們都是親眼看到我殺的麼?」
  鄭開泰道:「你方才不是承認是綵帶門下?」
  綵帶女郎淡然道:「不錯,我是綵帶門的弟子,但我可沒有殺人呀!」
  金眼雕關鎮山怒喝道:「這些死去之人,都是在你經過之後,才被殺害,不是你,難道還會是旁人殺的不成?」
  綵帶女郎問道:「這些人如何致死的?」
  鄭開泰道:「死因如一,都是被劍尖刺破咽喉,顯系出於一人之手。」
  謝忌量打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女施主輕輕年紀,貌美如花,出手也太毒辣了!」
  綵帶女郎聽他稱讚自己貌美如花,不禁嫣然笑道:「我從沒使過寶劍。」
  金眼雕關鎮山大喝道:「小丫頭,你身佩短劍,還說從不使劍,那是把咱們都當三歲小孩了,武林中人講究敢作敢當,昔年綵帶魔女,縱然嗜殺成性,也沒有……」
  綵帶女郎倏然柳眉一挑,臉上隱現怒容,嬌叱道:「住口,你們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出言不遜,那是逼我……」
  跛俠歐陽磐石究竟是一派掌門,修養有素,聞言不覺濃眉軒動,說道:「老朽由黃山一路追蹤姑娘,可惜遲了一步,雖非親眼目睹姑娘出手,但那些人確是不遲不早,在老朽趕到之前,堪堪遭人殺害,死去不久,如說不是姑娘下手,天下那有這般湊巧之事?姑娘不肯承認,不知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
  綵帶女郎冷聲道:「不是我殺的,就是不是,這有什麼理由,老實說,姑娘身邊這柄寶劍,從不輕使,聽你們的口氣,那些死去的人,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角色,姑娘就是要殺他們,也用不著使劍。」
  江淮大俠金眼雕關鎮山唰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嗔目喝道:「小丫頭,好狂的口氣,老夫領教領教你綵帶魔女的門下,究竟是些什麼驚人之藝?」
  他在江淮一帶,極負盛譽,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門人侄子被殺,還被綵帶女郎當面說成江湖二三流角色。心中忿怒已極,抽出長劍,隨著話聲,就是一記「月移花影」,劍尖一振,直向綵帶女郎咽喉刺去。
  綵帶女郎聽他一再辱及師尊,心中不覺有氣,身形輕輕一閃,避開了金眼雕劍勢,怒叱道:「老匹夫,姑娘奉命下山,另有要事,只是不願和你動手,你當姑娘怕了你麼?」
  就在她說話的工夫,那金眼雕關鎮山劍勢如電,已接連攻出了三劍,他盛怒之下,劍招老練凌厲,剎那之間,綵帶女郎立處危境。但也就在此時,突見綵帶女郎鐵手一揚,屈指輕彈,但聽「錚」的一聲,金眼雕刺出的長劍,立時被她勁急指風,震彈開去!
  金眼雕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然身擅佛門上乘工夫「彈指神通」,長劍被她震彈開去,心頭不覺大駭,趕忙一吸真氣,向旁躍退。
  四周的人眼看綵帶女郎舉手之間,就把金眼雕逼的向旁躍退,無不心頭大震,相顧失色。
  綵帶女郎也並不迫擊,春花般臉上微露不屑,轉身朝謝忌量,歐陽磐石兩人施了一禮道:「家師命小女子資書而來,趕巧兩位掌門人大駕全在這裡,那就不用小女子專上寶山了。」
  說完,從身邊采囊中取出兩封信柬,雙手遞來。
  跛俠歐陽磐石炯炯目光,注視著信上,卻並未伸手去接,沉聲道:「尊師又下書來了,是什麼事?」
  他這話自是說第一次接到無頭信,邀他前往泰山碧霞宮,第二次在碧霞宮也是一封無頭信,限各大門派在三月之內解散,如今又差人下書,已是第三次了。
  綵帶女郎道:「家師只命我送上書信,什麼事,歐陽大俠看了自會知道。」
  謝忌量朝歐陽磐石點點頭道:「這位女施主既是奉命送書來的,咱們自然要看看她師傅在信中寫些什麼,道兄還是把信收下了吧。」
  說完,伸手取過書信,小心翼翼的拆了開來,抽出一張信箋。
  歐陽磐石也從綵帶女郎手上接過書信,瞧到謝忌量拿著信柬,仔細察看,不覺洪聲笑道:「謝觀主,這信上可有劇毒?」
  綵帶女郎怫然道:「你歐陽大俠也是一派掌門,怎好如此說話:家師和兩位無怨無仇,縱然有仇,也不至於在信上施毒?」
  歐陽磐石大笑道:「老朽等人已經上過一次當了……」話未說完,謝忌量忽然咦了一聲,道:「這就奇了,歐陽道兄快請看看孟女俠的書信。」
  歐陽磐石聽謝忌量一說,心知其中必有緣,他自撕開封口,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八卦門掌門人歐陽大俠閣下:
  近聞流言,盛傳綵帶門人曾在泰山碧霞宮有開罪諸位之處,尤其秦(雲中叟)姜
  (天都老人)二老先後謝世,亦曾發現遺有綵帶,鹹疑與凌雲有關,聞悉之下,深感驚
  駭。
  查凌雲退出江湖,已十有八載,綵帶門中,亦從無一人涉足江湖,此事顯系有不肖
  之徒,嫁禍敝門。凌雲當於三月之內,查明真相,以白事非,為恐貴派有所誤會,謹奉
  寸緘,伏希亮書是幸。
  孟凌雲敬上。」
  這是綵帶魔女孟凌雲的親筆函!
  她否認泰山碧霞宮那件事,和她綵帶門有關,她否認雲中叟和天都老人死後,發現的綵帶,不是她綵帶門的東西。
  歐陽磐石一手拿著信箋,皺皺濃眉,抬目道:「謝觀主覺得如何?」
  謝忌量道:「貧道也深感詫異,孟女俠既是來書鄭重否認,此事自然可信。」
  歐陽磐石把手上信箋朝智通大師遞了過去,說道:「大師請看。」
  智通大師略一過目,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轉臉向綵帶女郎問道:「令師還要女施主送到哪裡去?」
  綵帶女郎道:「九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有一封信,但不是我一個人送的。」
  岳小龍不知綵帶女郎送給他們的信中,寫些什麼,但可以看出這封信似是十分重要。
  歐陽磐石沉吟道:「如此說來,這一路上連續發生的事,真非姑娘所為了。」
  綵帶女郎冷聲道:「諸位之中,不是有人一路跟在我後面麼?後面的人尚且沒看清楚,走在前面的人如何知道?」
  歐限磐石臉上不禁一紅,望了謝忌量、智通大師兩人一眼,說填:「兄弟之意,今日這場誤會,也許另有兇手,這位姑娘既是奉有孟女俠之命,就請便吧!」
  綵帶女郎冷冷說道:「那是說我可以走了?」
  金眼雕關鎮山大喝道:「且慢!」
  綵帶女郎道:「關大俠還有什麼見教?」
  金眼雕關鎮山道:「老夫門人侄子,遭人殺害,當時只有你一人經過,在老夫尚未查出真兇之前,你也脫不了干係。」
  綵帶女郎冷笑道:「依你關大俠之意呢?」
  金眼雕關鎮山道:「歐陽老哥既然說出要你走了,老夫也不好留難於你,這筆賬日後老夫自會找你師傅論理。」
  綵帶女郎道:「關大俠只管放心,綵帶門決不含糊。」
  說完,朝柳樹下走來,開韁繩,飛身上馬,小白馬一聲低嘶,屏開四蹄,絕塵而去。
  謝忌量、歐陽磐石等人也邊走邊談,朝西行去。
  岳小龍毫無江湖閱歷,眼看著這等複雜情形,心中大感困惑,他想到自己此行,原想趕去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但如今天都老人既已謝世,自己還是早些回家去才是,心意一轉,立即放腿向前奔去。
  突聽身後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請留步。」
  岳小龍回頭一瞧,只見智通大師大袖飄飄,跟了下來,心頭暗暗一震,忖道:「這老和尚莫非對自己起了疑念?」腳下一停,抱拳說道:「老師父可有見教麼?」
  智通大師飄然行近,雙拳合十道:「老衲又在這裡和小施主相遇,可謂有緣,小施主此刻要往哪裡去?」
  岳小龍道:「在下趕回家去。」
  智通大師道:「小施主家住哪裡?」
  岳小龍道:「南陽。」
  智通大師目光湛然,凝注在岳小龍臉上,緩緩說道:「小施主從泰山回到南陽,似乎毋須繞道徐州府,那是有事來的了?」
  岳小龍見他一直盤問不休,顯然把自己當作了綵帶門的人,心中雖覺不大自在,但一來因對方乃是少林有道高僧,二來又救過自己的命,不好拂袖而去,這就答道:「不錯,在下原想趕去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但適才聽到老人已歸道山,所以只好中途折回,趕回家去。」
  智通大師雙目暴射冷電般神光,問道:「小施主趕去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不知有什麼事麼?」
  岳小龍道:「老師父這般追問,可是對在下有什麼懷疑之處?」
  智通大師合掌當胸,神色一怔,寶相莊嚴的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戒打誑語,老衲對小施主確實心有懷疑,不知小施主能否和老衲開誠一談?」
  岳小龍問道:「不知老師父懷疑在下什麼?」
  智通大師道:「老衲第一次遇上小施主,是在雲步橋,小施主自稱是求見雲中叟去的,第二次小施主在碧霞宮和那位女施主同時出現,後來也同時離去,這是第三次了。近日來連續發生事故,連連和小施主相遇,也許事出偶然,但在老衲心中,焉能不起疑心?」
  岳小龍仔細一想,覺得他說的也的確是實情,難怪他要對自己起疑,這就微微一笑道:「老師父誤會了,在下前去泰山,實是湊巧遇上……」
  智通大師沒待他說完,凜然道:「小施主如能和老衲開誠一談,不但可以解去老衲心頭疑念,也可以洗刷小施主的嫌疑,小施主以為然否?」
  岳小龍道:「不知老師父要和在下談些什麼?」
  智通大師道:「老衲想知道的是小施主趕去泰山,求見雲中叟,和匆匆趕去黃山,求見天都老人,究有何事?」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前往泰山,求見雲中叟之事,娘一再交待,不可向人吐露,但目前這老和尚對自己動了疑念,若不解釋清楚,決不肯放過自己。」轉念一想:「對方乃是少林有道高僧,何況自己父親遺留之物,又已被人取走,就是告訴了他,也已無關緊要……」
  智通大師見他沉吟不語,合掌說道:「小施主似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如能信得過老衲,但說無妨。」
  岳小龍道:「老師父既然如此說了,在下自當奉告。」
  當下就把自己奉母親之命,遠來泰山,求見雲中叟,被人假冒雲中叟騙去布包,後來雲中叟回轉,問起自己,據告那布包之中是天都老人的一枚信物,因自己父親有一件東西寄存雲中叟處。必須憑天都老人信物,始能取回,但前一日已經有人持了寒鐵八卦,將存物取走。
  當時雲中叟命自己前去黃山,向天都老人查問這枚寒鐵八卦的來處,雲中叟交待完畢,就追假冒他的人去了。自己回出雲步橋之時,就遇上老師父,詳細說了一遍,同時伸手從懷中取出寒鐵八卦,朝智通大師遞了過去。
  智通大師仔細聆聽,直等岳小龍把話說完,瞧了寒鐵八卦一眼,徐徐說道:「如此說來,倒是老衲錯怪了小施主,可惜此刻歐陽老施主已經走了,不然,小施主倒可把你經過情形,和他談談,也許歐陽老施主對這枚寒鐵八卦,多少會想出一些眉目,亦未可知……」說到這裡,語氣一頓,接著又道:「那麼小施主怎會和那個黃衣姑娘,走在一起的呢?」
  岳小龍臉上一紅,道:「在下原是一時好奇,暗中撮在車大先生師徒身後上去的,不知樹上已經隱藏著一位姑娘,後來想到先父遺物可能就是綵帶門取去的,才一路追了出去,但那位姑娘已經走的不知去向了。」
  智通大師沉吟有頃,突然問道:「小施主令尊名號,如何稱呼?」
  岳小龍道:「在下幼年喪父,由家母扶養長大的。」
  智通大師目中神光一閃,問道:「小施主一身武功,也是令堂傳授的麼?」
  岳小龍點點頭道:「在下胡亂練過幾年,老師父見笑了。」
  智通大師合掌道:「小施主家學淵源,一身武功,足可濟身武林高手之例,他日有暇,還望來少林寺一敘,老衲不多打擾,就此別過。」
  說完轉身朝大路上飄然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8:52

第05章 突生奇變

  岳小龍望著他背影,漸漸遠去,仰首吁了口氣,也就展開腳程,繼續上路。
  他這趟遠去泰山,雖是初次出門,卻遇上了許多事故,尤其父親寄存在雲中叟的遺物,被人取走,心中更覺懊喪,急於趕回家去,稟明母親。一路急著趕路,直到第四夭傍晚時分,才趕到家門。
  這是南陽北郊一處傍山臨河的小村落。一二十戶人家,參差掩映在綠樹修篁之間,此刻家家戶戶,都在冒著裊裊吹煙。
  岳小龍隨著碎石鋪成的小徑,穿過山村,朝山腳下最後一間茅屋走去。
  到得門前,只見一個十七八歲。面貌娟秀的少女,倚門而立,乍睹岳小龍回來,臉上一紅,登時綻出驚喜之色,嬌聲說道:「龍哥哥,你回來了,姑螞方纔還說呢,你去了這多天,也該回來了!」
  原來這少女是岳小龍的表妹凌杏仙,自幼父母雙亡,由岳夫人扶養長大,小姑娘今年十六歲了,出落得花朵一般,天真嬌憨,極得岳夫人疼愛。
  岳小龍瞧到表妹站在門口。不覺笑道:「杏仙,這是媽叫你在這裡等的?」
  凌杏仙眨眨眼睛,望著岳小龍搖搖頭道:「姑媽方才說過,你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我們只要煮兩個人的飯就夠了,我是趁著姑媽到廚下燒飯,一個人反正閒著沒事,就在門口站站,你真的給我等著了。」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盯在岳小龍臉上直瞧,一面柔聲道:「龍哥哥,你出了一趟門,人瘦了,也黑了,是不是很辛苦麼?」
  岳小龍摸摸臉頰,道:「我自己怎麼一點也覺不出來?我媽在廚下?我們快去,」
  凌杏仙關上木門,跟在岳小龍身後,問道:「龍哥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替你打盆水來,洗把臉咯!」
  岳小龍道:「不用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告她老人家。」
  凌杏仙睜大眼睛,問道:「龍哥哥,那是什麼重要的事?」
  岳小龍道:「是我在外面遇到的事情。」
  凌杏仙展顏笑道:「那有什麼緊要,你已經回來了,等一回再說,不是一樣麼?」
  兩人說話之時,已經走近廚房。
  凌杏仙嬌聲喊道:「姑媽,龍哥哥回來啦!」
  岳小龍跟著叫了聲:「媽……」
  廚房門口出現了一個青衣中年婦人,臉型清瘦,頭髮略見花白,正是岳夫人,她一眼瞧到岳小龍,臉上不覺綻出慈笑道:「龍官,你回來了!」
  岳小龍趕緊迎了上去,欠身一禮,答道:「孩兒回來了。」
  岳夫人道:「孩子,難為你跑了這麼一趟路,快坐下來憩息。」
  岳小龍道:「孩兒不累。」
  凌杏仙替他倒了一碗開水,雙手捧到岳小龍面前,低婉道:「龍哥哥喝茶。」
  雖是短短五字,但說來深情款款,無限溫柔!
  岳小龍從她手上接過茶碗,含笑道:「謝謝你了。」
  凌杏仙盈盈一笑,道:「龍哥哥,你出了一趟門,怎麼和我也客氣起來了?」
  岳夫人瞧著這一對小兒女,心頭感到一陣安慰,臉上綻出了慈祥的笑容,一面問道:「你見到雲中叟老前輩了吧?他有沒有交給你什麼東西?」
  岳小龍道:「孩兒見是見到了,據他告訴孩兒,爹寄在他那裡的東西,已在先一日被人取走了。」
  岳夫人聽得臉色驟變,急急問道:「是什麼人取走的?娘交給你送與雲中叟的布包,可是在路上遺失了?」
  岳小龍發覺娘臉上神色大變,這是自己從小到大,從沒有見過娘有這般著急,心知父親寄存雲中叟處的東西,決非尋常之物,一面搖搖頭道:「沒有遺失,那人假扮孩兒,還有天都老人的一枚寒鐵八卦為憑,騙走了東西……」
  岳夫人驚詫的道:「娘叫你送去的,已是天都老人最後的一枚寒鐵八卦了?哪裡還會有寒鐵八卦,唉,雲中叟也真老糊塗了,難道……」
  底下的話,忽然住口不說。
  岳小龍只覺母親心中,好像有很多內情,但卻不肯說出來。
  岳夫人臉色凝重,不見一點笑容,續道:「雲中叟被人騙去東西,該由他負責追回,他如何說法?」
  岳小龍道:「孩兒在雲中叟家中,遇到了一個假冒雲中叟的人,把孩兒的布包騙去了……」
  岳夫人臉色又是一變,不待岳小龍說下去,怒哼道:「你……雲中叟不在家?你怎的說話顛三倒四,娘給你說糊塗了!」
  凌杏仙在旁低聲道:「龍哥哥,你慢慢的說嘛!」
  岳小龍本來有一肚子活要和娘說,但因給岳夫人一連問了幾句,把話頭扯亂,再看娘一臉憂急神色,心頭一急,更是說不起來。此刻聽表妹從旁一說,不覺吁了口氣,抬頭道。「孩兒這幾日遇上了不少事故,所見所聞,極是錯綜複雜。」
  岳夫人臉上漸漸恢復了慈藹之色,和聲道:「娘只是聽說爹的東西丟了,心頭著急,孩子,你長途跋涉,一定累了,快先休息一會,吃過飯再說吧!」
  岳小龍道:「孩兒還不餓。」
  岳夫人慈笑道:「天快黑了,還說不餓,咱們村子裡,只怕都已經吃過了呢!」
  凌杏仙道:「姑媽,我去開飯,你老人家忙了半天了,也該休息一會了。」
  說完,搶著朝廚下走去。
  岳夫人有意無意的望了岳小龍一眼,藹然誼:「杏仙真是個好孩子……」
  岳小龍年紀不小了,自然聽得出娘言外之意,俊臉不禁一紅,心頭可也一百個願意。一會工夫,凌杏仙端著飯萊出來,岳夫人點起了油盞,凌杏仙替岳夫人裝了一碗飯。
  岳小龍取過飯碗,正待自己去裝,凌杏仙一手把飯碗搶了過去,低聲道:「龍哥哥,你坐著吧,我替你裝,走了這許多路,肚子早該餓啦!」
  岳小龍聽了方才母親說的那句話,不敢朝她多看。三個圍著靠壁一張方桌坐下,各自低頭吃飯。岳夫人勉強吃了半碗,就停筷不吃。
  岳小龍看得出娘是因父親寄存在雲中叟那裡的遺物,遭人騙去,心中鬱鬱不樂,食難下嚥,一時也覺得心頭十分沉重。
  匆匆吃畢,凌杏仙收過盤碗,又沏了一壺茶,岳小龍起身替娘倒了一碗茶。
  岳夫人一手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抬目問道:「孩子,雲中叟交待了你什麼話?」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投環死了……」
  「什麼?」
  岳夫人坐著的人,身體驀然一震,問道:「他是為了咱們之事,投環自盡的?」
  岳小龍搖搖頭道:「不是,據大家猜想,他是被人害死的。」
  岳夫人目射奇光,說道:「雲中叟會是被人害死的嗎?」
  剎那之間,她已經感到事態嚴重,目注岳小龍,徐徐說道:「孩子,你坐下來,慢慢的告訴我,你這一趟到泰山去,究竟遇上了些什麼事故?」
  岳小龍依言坐下,把奉命趕去泰山,如何在山腳下遇上七太婆……」
  岳夫人目光一動,驚異的道:「七大婆已經死了多年,難道她還在人世?」
  凌杏仙道:「姑媽,七太婆是誰?」
  岳夫人道:「她是魔教中最厲害的人物,早在五十年前,據說已經罕有敵手,唔,她和武林四老結有不解之仇,龍官,你說下去。」
  岳小龍於是又把自己尋上雲步橋,被人假冒雲中叟,騙去布包,及雲中叟回來,說出父親寄存之物,已被人取走,並給自己一枚寒鐵八卦,囑去黃山面謁天都老人,後來雲中叟如何在捨身崖外投環自盡,剛說到他身邊不遠,遺有一條綵帶……
  岳夫人臉上神色又是一變,似是內心之中,受了震動,但不過一瞬間,就恢復了鎮靜。
  岳小龍接著說出自己如何發現那個假冒雲中叟的人,如何在亂石穿空學了一套神奇身法。
  凌杏仙睜大眼睛,問道:「龍哥哥,那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岳夫人閉著雙目,似是在很仔細的聽他敘述,搖搖手道:「杏仙,別打斷他話頭,聽你龍哥哥說下去。」
  岳小龍就接著把自己如何跟上碧霞宮,後來自己懷疑父親遺物,落在綵帶門之手,追出廟門,黃衣少女師兄妹如何勸自己投師學藝,並以一枚朝天金錢相贈。他在母親面前,又有表妹在旁,自然不好說那朝天金錢是羅菊影送給自己的,所以又拖上了藍衣人,中間有些地方,也輕輕略過。
  凌杏仙可聽得十分仔細,忍不住插口問道:「那黃衣女郎美不美?」
  岳夫人道:「她們沒說出師傅是誰?」
  岳小龍道:「沒有。」
  接著就說自己趕去黃山,如何在徐州麵館聽到天都老人的噩耗,才中途趕回家來,詳細說了一遍。
  岳夫人臉色凝重,等他說完,依然一聲不作。
  凌杏仙搖著岳夫人臂胳,仰臉問道:「姑媽,綵帶門是什麼?我們怎的從沒聽你老人家說過?」
  岳夫人淡淡說道:「我從沒在江湖上走動,有些事情,從前只是聽他爹提起,綵帶門我也沒聽說過。」
  岳小龍隱隱感到娘在說話之時,神色有異,似是故意推說不知,心中不禁疑念業生,暗想:「娘一直不和自己多談江湖上的事,連這次遠去泰山,明明是向雲中叟取回父親寄存之物,也不肯和自己說明,但從娘的神色看來,明明認識雲中叟、天都老人等人……
  還有,自己從小到大,始終沒聽娘說過父親的事。但從父親的東西,寄存雲中叟處,又要憑天都老人的信物始能取回,足見父親當年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無疑。」
  這一連串的問題,剎那之間,湧上心頭,忍不住問道:「娘,爹寄存在雲中叟那裡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岳夫人欲言又止,微微搖頭道:「這個……娘也不知道。」
  岳小龍自然看出母親言不由衷!她老人家如果真的不知道寄存的是什麼東西,當日自己臨行之時,娘幹麼要一再叮囑,叫自己千萬不可跟任何人吐露。顯而易見,那是十分重要的東西,娘為什麼要對自己隱瞞不說呢?他越想越覺疑心,突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道:「娘,孩兒從沒聽你老人家說過爹的事跡,據孩兒猜想,爹該是昔年武林中有名的人物……」
  岳夫人神色一黯,勉強笑道:「孩子,你起來,你爹……沒……沒有什麼事跡可言,因為他……很早就過世了,這對娘是一件十分傷心的事,所以娘平日都沒和你說起爹的緣故……」
  說到這裡,忍不住眼包淚水,奪眶而出。
  岳小龍瞧的大急,忙道:「娘,都是孩兒不好,惹起你老人家傷心。」
  岳夫人只是垂淚,突然握著岳小龍的肩膀,點頭道:「孩子,你如今也已長大成人了,一個人對他爹的一生,自然該知道的,娘也並不打算瞞你,今晚時間不早,你長途跋涉,也該早些去休息了,有話明天再說吧。」
  岳小龍不敢多說,垂手應了聲「是。」
  凌杏仙道:「姑媽,今晚不教我十三式快劍了?」
  岳小龍聽的又是一奇,心想:「自己從前聽娘說過,岳家十三式快劍,傳媳不傳女……」
  想到這裡,但覺臉上一熱,心頭怦然跳動!
  岳夫人低笑道:「姑媽今晚睏倦的很,你不用練了,龍官回來了,叫他教你,也是一樣。」
  凌杏仙回過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朝岳小龍投來,滿臉歡愉,嫣然一笑,道:「龍哥哥,從明天起,你要給我喂招呢!」
  說完,隨著岳夫人身後,回轉房去。
  岳小龍回到自己房中,熄燈上床,但一時哪想睡得著覺?他從一路遇見的事,想到娘的神情,只覺其中似乎隱藏著一段秘密,隱隱有一條脈絡,牽連著雲中叟、天都老人,甚至綵帶門……
  他愈想愈覺思潮紊亂,難以人眠。
  時間漸漸快近二鼓,正當他朦朧合上眼皮,依稀間,似是聽到母親的聲音低喝了聲:「什麼人?」
  岳小龍驀然警覺,翻身坐起,再側耳一聽,卻又寂然無聲,一時只當是自己耳朵聽錯了,方待臥下!
  忽然聽到一聲極其細微呀然輕響,那是木門開啟之聲,自己家裡的開門聲音,從小聽憤了,自然耳熟能詳。
  岳小龍這回哪還猶豫,一躍下床。悄悄開出門去。走出客堂,果見兩扇木門只是虛掩著,顯然方才有人偷入屋中,被母親發覺,此刻已經追出去了。
  一念及此,立即一個箭步。掠到門口,拉開木門,閃身出屋。舉目瞧去,但見十餘丈外,正有一條黑影,縱掠如飛,向西而去。他一眼可以看出那一掠數丈的「青雲縱」輕功的身法,不是母親,還有誰來!難道憑母親的輕功,還會追不上人家?但凝足目力望去,依然看不到母親前面逃跑的人,心中覺得奇怪,立即縱身掠起,跟著母親一路追了下去?
  一會功夫,便已追出村外,遠遠望去,母親腳下似是緩了下來,踽踽獨行,向山腰間的土地廟走去。
  這座土地廟,岳小龍自幼和村童們嬉戲的地方,那是最熟悉也沒有了。廟裡只有一間大殿,除了神龕中坐著的一對土地公和土地婆神像之外.只有一張神案。別無他物。
  母親要一個人在深更半夜,跑到這裡來作甚,心念轉動,一時引起了好奇之心,腳下也並不覺緩慢下來。藉著路邊樹影,掩蔽身形,悄悄跟了過去。
  岳夫人走近土地廟,忽然住足不前,舉目向四邊一陣打量,然後面對著廟門,好像在和裡面說話了。
  岳小龍愈看愈覺驚奇,忖道:「這間土地廟,從無人住,娘這是在和誰說話?!」
  只因距離尚遠,聽不清楚母親說的什麼?但見母親喝問了幾句,似是無人答應。
  當然嘛,沒人住的荒廟,哪會有人答應?
  岳小龍出了一次門,終究增長了一些江湖閱歷,心知母親愛夜追來,必有事故,正在凝神諦視。
  岳夫人突然右手作勢,虛虛朝廟門上推去。她立身之處,少說也有一丈來遠,但這虛虛一推,兩扇廟門立時悄無聲息的應手而啟。
  岳小龍瞧的暗暗讚道:「娘這一手『七步推雲』,當真爐火純青,自己和娘相比,只怕沒有她老人家三成火候。」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他心念方動,岳夫人一手推開廟門,人也隨著飛起,快如閃電,朝廟中投去。
  兩扇廟門,雖已敞開,但裡面一片漆黑,岳夫人進去之後,依然不見絲毫動靜。
  岳小龍心情不自覺地也隨著緊張起來,正待悄悄掩去,看個究竟……
  驀聽廟中傳出一聲叱喝,那是母親的聲音,岳小龍吃了一驚,暗道:「廟中果然隱藏著人,娘敢情遇上敵人了!」
  急急掠出樹林,縱身朝廟中奔了過去。他堪堪奔出兩丈來遠,瞥見一條人影,從廟內奪門而出。
  岳小龍只覺那人身材,極像母親,還沒看清,那人身子搖了兩搖,突然朝地上跌了下去。
  這一下瞧的岳小龍心頭大駭,一提真氣,發足狂奔過去。
  但就在此時,廟中又有一道人影電射而出,迎著岳小龍飛來,口中喝道:「孩子,快隨娘回去。」
  這是娘的聲音,岳小龍自然聽的出來,趕忙收住去勢。
  岳夫人的人影快逾飄風,已從他身邊掠過,落在兩丈開外,回過頭來,低聲喝道:「此處不宜久留,趕快回家去。」
  她身影只是略微停了一停,話聲一落,立即飛身朝村中奔掠而去。
  岳小龍暗暗鬆了口氣,忖道:「原來倒下去的那人,並不是娘。本來嘛,憑娘的一身功力,哪會輕易中人暗算?」
  他弄不清娘為什麼要在半夜三更,趕上土地廟來,
  為什麼要出手傷人,
  那個倒下去的又是什麼人?
  這一連串的疑問,急於回家問問母親,也就跟在母親身後,急急趕回家去。
  岳夫人的輕功他自然望塵莫及,回到家中,關好木門,母親已經回房,連燈火也沒有了。
  岳小龍急於想問今晚的事,走近母親房門,輕輕叩了兩下,叫道:「媽,你老人家睡了麼?」
  只聽岳夫人冷冷說道:「你有什麼事?」
  短短五字,聽來甚是冷峻。
  岳小龍從沒聽到母親有過這般冷峻的口氣,不覺呆的一呆,說道:「孩兒……」
  岳夫人聽的不耐,冷聲道:「你不能等到明天再說麼?快去休息吧?」
  岳小龍不敢多說,應了聲「是」,悄悄退下。
  經過凌杏仙的房間,瞥見一條熟悉的人影,很快閃了出來;悄聲叫道:「龍哥哥。」
  岳小龍腳下一停,問道:「你還沒睡麼?」
  凌杏仙輕輕噓了一聲,呶呶嘴問道:「姑媽也回來了麼?」
  岳小龍道:「你都聽到了?」
  凌杏仙沒有作聲,招招手,返身朝後宅走去。
  岳小龍只得跟了過去,跨出後院,那是一個小天井。
  凌杏仙舉起手來,理理秀髮,說道:「我本來要睡覺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去問問你,你卻不在房內,後來才發現大門開著,連姑媽也不在房內,你們都到哪裡去了?」
  岳小龍道:「我是聽見媽的喝聲,才跑出去的。」
  凌杏仙睜大眼睛,道:「我怎會沒聽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岳小龍就把剛才看到的事,和她說了一遍。
  凌杏仙奇道:「姑媽回來從沒有出過大門一步,怎會跑到土地廟去的,那壞人一定是跟蹤你來的了。」
  她涉世未深,但這句話卻聽的岳小龍不禁心頭一動,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那人可能就是一路跟我來的了。」說到這裡,不覺劍眉一皺,沉吟道:「但是他跟蹤著我,又有什麼企圖呢……」
  思忖良久,仍是想不出道理來。
  凌杏仙見他一直沉吟不語,忽然笑道:「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龍哥哥不用想啦,反正明天問問姑媽,就會知道的。」
  岳小龍看看天色,道:「時光不早了,你去睡好了。」
  凌杏仙道:「我原是想起一件事,跑來問你的,現在一點也不覺困,再說心中有事,想睡也睡不著……」
  龍小道:「有什麼事使你睡不著覺?」
  凌杏仙一雙清澈大眼,望著岳小龍,緩緩把嬌軀偎了過來,靠著他胸脯,仰臉問道:「龍哥哥,你在泰山遇上的那個黃衣女子,是不是生的很美?」
  岳小龍微微一愕,笑道:「杏仙,你怎的問起她來了?」
  凌杏仙忽然泛起一層紅暈,嬌羞的投給岳小龍多情一瞥,說道:「你講給姑媽聽的話,我聽的出來,那枚朝天金錢,是黃衣女子送給你的,她想把你引到綵帶門去,是不是?」
  岳小龍笑了笑道:「我當時只是想追查父親的遺物,誰會真的去投師學藝?」
  凌杏仙道:「人家問你她生得美不美?」
  岳小龍心中暗暗作難,一面故意說道:「一個普通女子。生得並不算美。」
  凌杏仙眼珠一轉,說道:「並不算美,那就是也不算醜了,龍哥哥,你看我是不是比她生得還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09:11

  岳小龍知道這位表妹,生性好強,連忙笑道:「那自然你比她美得多了。」
  凌杏仙從心頭泛起了一陣歡愉的笑容,仰臉道:「龍哥哥,真的,你沒騙我?」
  她這一笑,宛如百合乍放,一種少女特有的嬌羞和喜悅,全在她嬌靨上出現!
  岳小龍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從沒見過她這等情景。看的一呆,情不自禁的伸過手去,輕輕握住她柔荑,低頭說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幾時騙過你來?」但覺她纖纖玉指,入握冰涼,一面柔聲道:「春寒料峭,別招了涼,快回去睡吧!」
  凌杏仙輕輕縮回手去,幽幽說道:「龍哥哥也該去睡了。」
  緩緩轉身而去。
  岳小龍回到自己的房中,上床做了一陣調氣運息,便自和衣睡去。
  他這兒日來兼程趕路,其實早已困乏,這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才行醒來。睜目一瞧,窗前已經射進陽光。趕忙匆匆起床,走出臥室。
  只見凌杏仙正在院子晾衣衫」回顧了岳小龍一眼,嫣然笑道:「龍哥哥,你起來了?」
  岳小龍只覺眼睛一亮!原來她今天換了一套窄腰身紫花布衣衫,頭髮梳得光光的,兩條又黑又亮的辮子,分垂在胸剛。
  晨曦照在她紅馥馥的臉上,越發嬌艷如花,亭亭玉立!
  凌杏仙看他一言不發,只是盯著自己直瞧,嬌羞的道:「龍哥哥,你怎麼了?」
  岳小龍給她這麼一叫,俊臉驟然一熱,不好意思的道。「杏仙,你……起來一會了吧?」
  凌杏仙抿抿吩,嗤的笑道:「我連稀飯也熬好了呢,還不快去洗臉?」
  岳小龍道:「媽呢?」
  凌杏仙輕輕道:「姑媽還沒起來。」
  岳小龍深感意外,奇道:「媽平日天一亮就起來了,今天怎麼還沒有起來!」
  凌杏仙道:「大概她老人家昨晚睡得遲了。」
  岳小龍點點頭,轉身走到廚下,打了臉水,漱洗完畢。
  凌杏仙也跟著走人,在桌上放好了三付碗筷,端出兩碟小菜,一面柔婉說道:「龍哥哥,姑媽還沒起來,你先吃嘛。」
  岳小龍道:「這怎麼成?還是等媽起來一起吃吧。」
  凌杏仙低著頭道:「我是怕你餓了。」
  岳小龍深深的感到表妹已經長大了!從前他還覺不出來,但這次出了一趟門回來,才體會到表妹雖然只是一個情竇初開,涉世未深的少女,但對自己卻是體貼人微,情意深重。心中想著,不覺抬目朝她望去,一面說道:「我不餓。」
  兩人坐著等了一會,依然不見岳夫人起來。
  岳小龍漸漸感到奇怪,娘平日起慣了,不可能到這時候還不起床,不覺站了起來,說道:「杏仙,媽這時候還不起來,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凌杏仙眨著大眼,想了想道:「姑媽昨晚不是說過,她老人家睏倦的很,要早些休息,後來半夜裡又去了一趟土地廟,自然累了,我想還是讓姑媽多睡一會,不去驚動的好。」
  岳小龍聽她說的也是有理,只得依然坐下。又過了一陣,太陽已經漸漸升高,岳夫人還是沒有起來。
  凌杏仙也感到有些意外,柳眉微顰,抬頭道:「奇怪,姑媽從來也沒有這麼晚起過,她老人家會不會身子不舒服呢?」
  岳小龍道:「我們還是進去瞧瞧。」
  兩人雙雙起身,到了岳夫人房前,側耳一聽,房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敢情娘還未睡醒。
  岳小龍放輕腳步,走上前去,伸手輕輕一推,是裡面下了閂。
  凌杏仙跟在他身後,暗暗扯了表哥一下衣袖,輕聲道:「龍哥哥,別把姑媽吵醒了。」
  岳小龍這次出門,增進了不少閱歷,心中暗想道:「娘內功精純,就算自己兩人腳步再輕,只怕也瞞不過她老人家的耳朵,怎會不見動靜?」
  他突然預感到情形有些不對,忍不住舉手在門上叩了兩下,叫道:「娘,你醒了沒有?」
  屋內仍然沒有絲毫聲音!
  岳小龍等了半晌,還不見娘出聲,心下一急,不覺重重擂了一下,高聲叫道:「娘!」
  凌杏仙奇道:「姑媽怎會睡得這般熟法呢?」
  她話聲未落,岳小龍早已一手按在門上,掌心吐勁,「喀」的一聲,把房門震開,連人衝了進去,急叫道:「娘
  凌杏仙吃了一驚,急忙跟了過去,跨進房門,目光一瞥,不覺瞧的一呆,失聲道:「龍哥哥,姑媽人呢?」
  原來房中被褥枕頭、箱籠衣物,全都亂七八糟的倒翻一地,哪裡還有岳夫人的影子?
  這簡直發生的太以兀突了!
  從小相依為命的母親,怎會突然棄家出走?
  她老人家平日何等的慈愛,決不會拋下自己,拋下侄女,不別而去。莫非娘臨時有什麼急要之事,來不及和自己說,匆匆離去?
  娘到底想到了什麼急事,走的這般匆忙,連箱籠衣物倒翻一地,都無暇收拾?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岳小龍心頭,一時使他沒了主張。
  凌杏仙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哇的一聲,撲到岳小龍懷裡,咽聲道:「龍哥哥,姑媽會到哪裡去了呢?」
  岳小龍趕忙扶住她身子,道:「杏仙,別哭,我們要想法子找到娘才好。」
  凌杏仙拭著淚道:「姑媽幹麼要走,叫我們到哪裡去找呢?」
  岳小龍鎮靜了一下,走近窗前,伸手一推,兩扇木窗果然只是虛虛掩著,可見岳夫人是從窗戶中出去的。
  娘為什麼要走?
  臨走之時;翻箱倒櫃,究竟是在找什麼東西?
  這兩個問題,一直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突然他想到娘的出走,可能和昨晚之事有關!一念及此,立即說道:「杏仙,我們快走!」
  凌杏仙抬目道:「我們要到哪裡去?」
  岳小龍道:「土地廟。」
  凌杏仙睜大眼睛,喜道:「龍哥哥,你知道姑媽到土地廟去了?」
  岳小龍道:「不是,我們去看看另外一個人。」
  凌杏仙道:「那是什麼人?」
  岳小龍無暇和她多說,只道:「你跟我去就是了。」
  說完就匆匆往外奔去。凌杏仙緊跟在表哥身後,低頭疾走。一回工夫,便已趕到土地廟,這時日頭已經很高,陽光照在山上,呈出現一片鮮艷嫩綠。
  但塵灰滿眼的土地廟,卻顯得那麼荒涼,許久沒有香火!
  岳小龍從廟外一直找到廟內,除了殿上一對泥土剝落的土公土婆,那有什麼人影,香案上積塵盈寸,也不像有人停留過的模樣,但昨晚明明看到母親飛出之前,有一個人棄門而出,搖搖晃晃的在大門口倒了下去。這人非死即傷,而且傷勢顯然不輕,不可能會很快離去……
  凌杏仙眼看表哥一聲不作,似在怔怔出神,忍不住抬頭問道:「龍哥哥,那人已經走了麼?」
  岳小龍臉色凝重,說道:「我們回去吧!」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這到底是怎麼是一回事?」
  岳小龍道:「昨晚那人,似是傷在娘手下,而且傷勢不輕,我想他定然還會留在這裡養傷,才想找他問問,現在此人已走了,我這想法只好放棄了。」
  說話之時,兩人並肩跨出廟門,走下石階。
  凌杏仙突然口中「咦」了一聲,俯身從草叢中拾起一隻女子的弓鞋,叫道:「龍哥哥,這是姑媽的鞋子。」
  岳小龍怔的一怔,道:「你不會看錯?」
  凌杏仙道:「這只鞋是我替姑媽做的,哪會看錯,昨天姑媽穿的就是這一雙。」
  岳小龍道:「這就奇了,娘的鞋子怎會失落在這裡呢?」
  凌杏仙道:「昨晚姑媽不是和人家動過手嗎:也許不小心失落的。」
  岳小龍搖搖頭道:「這不可能,娘從廟裡飛出,那會失落鞋子,就算失落,娘也該立時察覺了。」
  凌杏仙一手把弓鞋塞入懷中,抬頭道:「龍哥哥,我們要不要在附近再找找看?」
  岳小龍點點頭,兩人分頭在附近草叢中找了一回,沒再發現什麼。
  岳小龍吁了一口氣,道:「杏仙,我們還是回去吧!」
  凌杏仙直起腰來,理理髮鬢,道:「但願我們回去,姑媽也回家了才好!」
  岳小龍沒有作聲,默默的朝前走去。
  兩人心頭同樣懷著沉重無比的心情,回轉家中,當然岳夫人並沒有回來,但家中卻又發生了事情!
  原來凌杏仙經過房,發現自己房中,箱籠衣物,和每一個抽屜,都被人翻過來)丟棄了一地,心頭驀然一驚,尖叫道:「龍哥哥,快來啊!」
  岳小龍不知她發生了什麼事故,聞聲趕來,只見凌杏仙臉色蒼白,指著房中說道:「龍哥哥,你瞧,我房裡也有人翻過了。」
  岳小龍舉目瞧去,果見表妹房中,也被翻箱倒櫃,翻得凌亂無比,這顯然是在自己兩人走後,才發生的事!心中不禁起了疑問,忖道:「難道這會是娘翻的?」
  凌杏仙有表哥在側,膽氣就壯了,跨進密去,約略看了一下,眉柳微肇,回頭道:「龍哥哥,我想這不會是姑媽翻的。」
  岳小龍點頭道:「這人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凌杏仙打了個冷哄,很快奔到岳小龍身邊,滿臉驚恐的道:「龍哥哥,你說這人會是誰?」
  岳小龍道:「我也不知道,他這樣翻箱倒櫃,目的自然是要找什麼東西了。」
  凌杏仙道:「是了,龍哥哥,我們快到你房裡去看看,是不是也被翻過了?」
  岳小龍迅速轉身,奔到自己房中,果然也是一片凌亂,從床上被褥,到案頭書籍,莫不被人翻過。
  凌杏仙恨恨的道:「這人到底要找什麼東西呢?看來姑媽房裡也是他翻的了!」
  岳小龍暗道:「如果母親房裡,也是他翻的,那就是說母親昨晚並不在房內了?」
  一念及此,陡然問想起昨晚從土地廟搖搖晃晃走出來的那人,身材極像母親!當時因相距尚遠,還沒看的清切,母親已從廟中電射而出,掠過身邊,叫自己趕快回家。那時自己根本就沒有看清母親面貌,莫非那回來的人不是自己母親……」
  剎那之間,他只覺心頭一陣顫慎,大聲叫道:「不錯,她不是娘……」
  凌杏仙吃驚道:「龍哥哥,你說什麼?」
  岳小龍雙目盡赤,切齒道:「昨晚回來的已經不是娘了。」
  凌杏仙駭異的道:「不是姑媽,那是什麼人?」
  岳小龍道:「昨晚我回家之後,她已經關上房門,我……從沒聽到娘有過那樣冷峻的口氣。」
  凌杏仙依著他身邊,道:「你難道連姑媽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岳小龍竭力思索,說道:「我自然聽的出來,但那確是娘的聲音,只是十分冷峻。」
  凌杏仙道:「那麼姑媽呢?會到哪裡去了?」
  岳小龍忍不住流淚道:「我想那個從土地廟奪門而出,倒下去的人,就是娘了,我真該死,當時就該過去瞧瞧才是。」
  凌杏仙道:「這不可能,憑姑媽的武功,怎會進入廟中,轉眼之間,就會負了重傷……」
  岳小龍道:「你方才不是在廟門口拾到了娘的一隻鞋麼,即此一點,就可證明跌倒下去的一定是媽了……」
  凌杏仙哇的哭出聲來,道:「龍哥哥,姑媽怕是遭了賊人的毒手了?」
  岳小龍鎮定了一下,搖搖頭道:「不一定,也許娘被人劫持去了。」
  凌杏仙拭淚道:「這如何是好呢?」
  岳小龍劍眉一揚,堅決的道:「自然要追!」
  凌杏仙抬頭問道:「龍哥哥,你知道是什麼人把姑媽擄去的麼?」
  岳小龍咬牙切齒的道:「娘的失蹤,定然和綵帶門有關,你留在家中,我即刻就走。」
  凌杏仙急道:「你去,我也要去。」
  岳小龍聽的一呆,道:「我一時也許找不到綵帶門的所在,搭救娘是我的責任,此去沒有一點把握,也沒有一定行止,你還是留在家裡的好。」
  凌杏仙只是搖頭道:「搭救姑媽,難道我就沒有責任?我不要留在這裡,我要和你一起去。」說到這裡,不待岳小龍開口,接著又道:「我知道你是嫌我武功差,才不肯要我同去。」
  岳小龍道:「杏仙,我們都是娘教出來的、你還比我多學了媽的一手獨門暗器,我決沒有輕視的意思,只是……你是一個女孩兒家,行走江湖,實有未便……」
  凌杏仙聽他誇獎自己,心中暗暗高興,沒待岳小龍說完,搶著說道:「這有什麼不便,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可不怕人恥笑。」
  岳小龍道:「我不是怕入恥笑……」
  凌杏仙道:「你不會告訴人家,我是你的親妹妹。」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若是帶她同行,路上實有許多不便,但她是個任性的人,自己要如何勸阻她才好。」
  凌杏仙見他沒有說話,忽然賭氣道:「我知道你說來說去還是嫌我,哼,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會走的。」
  岳小龍沒想到她有如此打算,心頭吃了一驚,忙道:「江湖上人心叵測,你從沒有出過門,千萬不可一個人走。」
  凌杏仙瞧著表哥焦急模樣,不由嫣然一笑道:「那你就帶我一同去咯!」
  岳小龍拗不過她,只好點點頭道:「好吧,我們一起去,在路上不論遇上什麼事,千萬不可任性。」
  凌杏仙聽表哥答應和自己同行,不禁喜不自勝,忙道:「反正我都聽你的就是了。啊,龍哥哥,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走?」
  岳小龍道:「我們既要一起走,就得先把屋裡的東西收拾一下。」
  凌杏仙道:「是啊,我先給姑媽房裡去收拾一下,你也收拾收拾。」
  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岳小龍心急母親安危,草草把房中凌亂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正待跨出房去!
  只見凌杏仙急急忙忙奔了進來,叫道:「龍哥哥,你瞧,這是什麼?」
  岳小龍抬目瞧去,她手裡拿著的赫然是一條綵帶!
  不,那只能說是半截,而且顏色也發了黃!
  綵帶,他已經親眼見過幾次,自然一眼就認得出來那正是綵帶門的東西!怔的一怔,急忙問道:「杏仙,這條綵帶哪裡來的?」
  凌杏仙道:「在姑媽衣物中發現的,我聽你說過綵帶,不知是不是這樣的?才拿來給你看看。」
  岳小龍接到手中,仔細端詳了一回,只覺這條綵帶,年代久了,雖是發了黃,但無論式樣顏色,都和綵帶門的綵帶一般無二,上端似是被鋒利的劍刃所割斷,才剩了這麼半截。
  這是綵帶門的東西,已經無可置疑,但從色澤上看來,已是多年之物,不可能會是昨晚那人留下來的。想到這裡,不覺問道:「杏仙,你說是在媽的衣物中發現的?」
  凌杏仙誼:「是啊,我替姑媽整理衣物,那只箱子,都是姑媽年輕時候的衣裳,這條綵帶,摺得好好的,夾在衣服裡面,我因一時好奇,才拿來問問你的。」
  岳小龍只覺心頭疑念重重,自言自語的道:「那是媽收藏的東西了,娘怎會收藏這半截斷帶呢?」
  凌杏仙道:「我是問你綵帶門的綵帶,是不是這樣子的?」
  岳小龍道:「不錯,這條綵帶和綵帶門的一般無二。」
  凌杏仙道:「我想姑媽年輕的時候,大家都在流行著綵帶,也說不定。」
  岳小龍肯定的道:「不,這定然是綵帶門的東西。」
  凌杏仙偏頭想了想,道:「是了,這條綵帶,像是被劍削下來的,莫非姑媽和綵帶門老早就結下了樑子?」
  岳小龍想起母親從沒有和自己說起過昔年之事,其中包括了父親一生事跡和母親的身世來歷,但如以母親一身武功來說,在江湖上應該是個大大有名的人……
  他這次從泰山回來,增長了不少閱歷,只覺心中疑竇,愈來愈多,也愈理愈亂,但從這條綵帶上推測,至少母親也認識綵帶門的人。心念轉動,一面說道:「杏仙,你把這條綵帶也帶上了。」
  凌杏仙不懂的道:「帶上這條綵帶,有什麼用?」
  岳小龍道:「我們要去找娘,這條綵帶也許就是線索。」
  凌杏仙笑道:「姑媽在箱子裡放了多年的東西,那會變成找人的線索?」
  岳小龍道:「你只要帶上就是了。」
  凌杏仙道:「你說要帶,我自然會帶上的。」
  接過綵帶,轉身而去。一回工夫,凌杏仙手上提著一個花布包裹出來,說道:「龍哥哥,我們可以走啦!」
  岳小龍也早已收拾好了一個包裹、兩人走出庭院,關上門戶。這一瞬之間,岳小龍忽然想起半月前自己出門之時,母親和表妹送到門口的情形,母親還一再叮嚀,出門人要未晚先投宿,天氣冷暖,都要自己保重。
  這些話,當時聽來,並不覺得如何,自己已經大了,難道還不會照顧自己?但今天跨出大門,聽不到母親的叮嚀,就覺得母親每一句話,都是如何關切,何等溫暖。一陣淒楚,襲上心頭,眼淚不住奪眶而出,舉袖拭去淚水,說道:「杏仙,我們走吧!」
  凌杏仙跟在他身後,幽幽的道:「但願我們早日找到姑媽,早日回來才好。」
  她從小跟著姑媽,從沒有離開過家,眼下忽然和表哥在一起出門,雖然表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心中依然生出無比的緊張。
  仔細想來,卻又不知自己膽怯什麼?只覺心頭千清萬緒,恍恍惚惚的連自己也說不出來,是以只是默默的隨著岳小龍身後。
  兩人走了十來里路,忽然路邊樹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歎息,飄入耳際:
  岳小龍驀然停步,側耳輕聽了一聲,回頭道:「杏仙,這樹林裡好像有個病人。」
  凌杏仙道:「我們要不要進去瞧瞧?」
  岳小龍道:「我們進去瞧瞧可以,但卻不能停留太久。」
  兩人循著聲音來處,朝樹林走去,剛到樹下,只見地上有著一灘紫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0:04

第06章 略現端倪

  岳小龍怔的一怔,道:「這人看來是負了重傷!」
  凌杏仙道:「那是方才有人在這裡動手?」
  岳小龍微微搖頭道:「只恐已有很多時間了。」
  說話之時,已經進入林中,兩入舉目四顧,只見一棵松樹底下,正有一個藍袍老人倚著樹根,不住的喘息,地上還有幾口鮮血。顯然這位藍袍老人內功相當深厚,在重傷之後,悠然醒轉,還掙扎著坐起,想運功調息,但因傷勢極重,一口真氣,無法提聚。
  凌杏仙低低的道:「龍哥哥,這人還有救麼?」
  岳小龍道:「很難說,我們過去瞧瞧。」
  話聲一落,當先走了過去。
  那藍袍老人雙目神光散漫,望著走來的岳小龍,張了張口,似想說話,但因氣喘的很急,無法說出口來。
  岳小龍道:「老丈傷勢極重,在下助你運氣試試。」
  說完,伸出右手,緩緩按在藍衫老人背心之上,吸了口氣,默默運功,把一股真氣,從掌心傳了過去。
  那藍袍老人得到岳小龍傳入的真氣,催動心脈,上逆的氣機,稍微平息了些,口齒啟動,吐出一縷微弱的聲音,說道:「老朽傷勢極重,已經不行了,老弟……不勞費心。」
  岳小龍道:「老丈快提聚真氣,也許有救。」
  藍袍老人說了幾句話,平息下去的氣機,重又上逆,又是一陣喘息,續道:「老弟……好意,老朽……至為……感激……老朽……有一事奉托……不知……」
  要知這等氣度療傷,最是耗損真氣,岳小龍到底修為尚淺,內功火候不足,幾句話的工夫。額上已見汗水,心下不禁大急,忙道:「老丈快不可說話了。」
  藍袍老人只想說出心中的話,依然張口,虛弱的道:「老弟……能不能替……老朽……」
  岳小龍但覺自己度去的真氣,漸有難以為繼之感,按在老人背後的右手,同時起了輕微的顫抖。心知無法再支持下去,只得問道:「老丈可是要在下送個信麼?」
  藍袍老人口齒微動,喘息道:「四……四……川……」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突然湧出一口鮮血。
  凌杏仙瞧著岳小龍,問道:「龍哥哥,你怎麼啦?」
  岳小龍歎息道:「可惜我內功有限,只怕無能為力了。」
  凌杏仙道:「我這裡有一顆治傷的藥,不知是不是管用?」
  岳小龍心裡雖覺奇怪,表妹那來的傷藥,但此刻也無暇多問,點頭道:「那就讓老丈服下試試也好。」
  凌杏仙從懷中摸出一個核桃大的蠟丸,捏碎外殼,裡面用桑皮紙包著一顆算盤子大小的朱衣藥丸,俯下身去,說道:「這顆藥丸,是專門治傷的,老丈快服了。」
  那藍袍老吐出一口鮮血,後氣更是不繼,只是不住的張口喘息,但凌杏仙說的話,他還能聽的清楚,睜開眼睛,看她取出藥丸,臉上神色似乎動了一動,張張口,想要說話。
  凌杏仙可沒注意到老人的神色有異,指頭指著藥丸,朝老人口中送去。
  岳小龍緩緩收回手掌,吸了口氣,才道:「杏仙,你這顆藥丸,是從哪裡來的?」
  凌杏仙扭頭笑道:「這是在姑媽衣櫥抽屜裡的,從前我聽姑媽說過,這是一顆很靈傷藥,方才臨走,想到我們要到江湖上來,也許用得著,就隨手把它帶來了。」
  岳小龍皺皺眉道:「娘放了這麼多年的東西,恐怕早已失去效用了。」
  他想到自己功力不夠,無法挽救老人垂危的傷勢,而且聯想要自己帶個信的話,都沒有說的出來,心頭感到歉然,回望了藍袍老人一眼,正想朝凌杏仙說:「我們還是走吧。」
  哪知這一回頭,只張口喘息的藍袍老人,在這轉眼工夫,上逆的氣機,居然已經平息下去,雙目微闔,連張著的口,也閉起來了。
  岳小龍瞧的暗暗稱奇,這一情形,分明傷勢業已好轉!
  凌杏仙喜道:「龍哥哥,這顆藥丸,好像還有效呢!」
  岳小龍點點頭道:「我們可以走了。」
  兩人剛一轉身,只聽藍袍老人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兩位請留步。」
  岳小龍不覺聽的一怔,方纔已是氣息奄奄一息的老人,居然會說話了?急忙轉身瞧去!只見藍袍老人已經盤膝坐起,雙目微闔,似是正在調息運功。
  凌杏仙低低問道:「龍哥哥,方才叫我們的就是他麼?」
  岳小龍還未開口,那藍袍老人嘴皮微動,一縷極細聲音傳入兩人耳中:「兩位暫請稍待,容老朽調息片刻,再作詳談如何?」
  岳小龍聽得又是一震,暗道:「老夫正在運功之時,這兩句話,竟是用腹語之術說出來的,他內功這般精湛,何以方才會傷得如此厲害?」
  凌杏仙也覺得奇怪,偏頭問道:「我們要不要等他?」
  岳小龍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兩人並肩站在樹下,四道目光,自然全注視在藍袍老人身上。
  只見他雙目垂簾,兩手互握,宛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但他身上藍袍,卻是不住的翁翁自動。好像有很大的山風吹在他身上一般,但林中根本不見絲毫山風,連樹上枝葉,也沒有稍動。尤其是老人那張蒼白得可怖的臉上,此刻也逐漸有了血色。
  岳小龍瞧他傷勢好得如此快法,心頭雖覺奇怪,但因老人此刻正是運功緊要關頭,也不敢和凌杏仙說話,兩人只是靜靜的站著。
  這樣足足等了頓飯工夫!
  藍袍老人四方臉上,已是紅光滿面,和先前竟然判若兩人!
  藍袍老人面露微笑,緩緩睜開眼來,朝兩人拱拱手道:「唐某自份必死,多承老弟兩位賜救,大恩不言謝,兩位請坐下來一談。」
  岳小龍連忙還禮道:「老丈功力絕世,在下兄妹自慚能力薄弱,何敢居功?」
  藍袍老人聽的一愕,正容道:「老朽遭人暗算,震傷心脈,如無賢兄妹慨賜一粒武林中視為療傷至寶的『九九還原丹』,就算功力高過老朽的人,也萬難活命。」
  凌杏仙道:「老丈,方纔我給你服的叫『九九還原丹』?」
  藍袍老人面露訝異,問道:「難道姑娘不知道此丹來歷麼?」
  凌杏仙搖搖頭道:「我只聽姑媽說過,這是很靈的傷藥,不知它叫『九九還原丹』,老丈既然叫得出名字,自然不會錯了」
  藍袍老人道:「這九九還原丹,乃是昔年一位姓葛的名醫,探採九十九種靈藥,練制而成,專治一切傷症,縱然重傷垂死,只要一息尚存,均可得救。」
  凌杏仙聽他說到這般靈效,心中暗暗後悔,忖道:「早知如此,自己真不該把它取出來的。」一面抬目問道:「這麼說來,這藥一定很貴的了?」
  藍袍老人看了她一眼,徐徐說道:「豈止貴重?數十年來,江湖中人一直把它視為活命至寶,稀世聖藥,據說那位葛神醫一生只煉了一爐,一爐僅有十二粒藥丸,當今之世,只怕賢兄妹所賜,已是僅存的一顆了。」
  凌杏仙愈聽愈覺後悔不迭。
  岳小龍道:「這藥既有這般靈效,那葛神醫為什麼不多煉一些,用以濟世呢?」
  藍袍老人微微一歎道:「靈藥難求,光是那九十九種藥草,就化了葛神醫二十年心血,遍歷名山大川,才採擷齊全。據說當時他原定的名字是『百草回春丹』,一共需要一百種靈藥合配而成。如果那『百草回春丹』煉成了,就是重傷已死的人,只要在三日之內,仍可起死回生。但可惜的是那味主藥,遍求不得,最後只把九十九味藥練成了這『九九還原丹』,功效已經差的很多了。」
  凌杏仙聽的津津有味,問道:「不知那味主藥,究竟是什麼草藥?」
  藍袍老人道:「據說那味主藥,就叫還魂草,但只有傳聞,從沒有人見過。」
  凌杏仙低低的道:「還魂草,嗯,真可惜……」
  她這句話好像說葛神醫沒有練成「百草回春」真可惜,也好像是說姑媽留下這麼一顆仙丹,給自己平自的糟蹋用了,真可惜。
  藍袍老人目注岳小龍,含笑問道:「老朽還沒請教賢兄妹貴姓大名?」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這是……」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
  凌杏仙搶著道:「我是他妹妹。」
  藍袍老人道:「原來是岳老弟,老朽唐承宗。」
  岳小龍悚然一驚,望著藍袍老人道:「莫非老丈是四川唐門的老當家!」
  四川唐門以善於用毒,名滿江湖,岳小龍以前曾聽娘說過,是以記得。
  唐承宗微微一笑道:「正是老朽。」
  岳小龍拱手道:「在下多多失敬。」
  唐承宗道:「老朽如果不遇上老弟,此刻早已棄屍林下了……」
  他說到這裡,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綠玉小瓶,隨手遞了過來。
  岳小龍愕然道:「老丈這是做什麼?」
  唐承宗道:「這是寒門秘製的『辟毒丹』,能解天下奇毒,預服一粒,百毒不侵,如是中了任何毒藥暗器,外敷內服,丹到毒除,老弟賢兄妹行走江湖,也可備個不時之需。」
  岳小龍道:「老丈厚賜,在下如何……」
  唐承宗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老朽身受賢兄妹大恩,區區一瓶『辟毒丹』,難抵萬一,老弟再要推辭,那就是瞧不起老朽了。」
  凌杏仙聽說「辟毒丹」有這許多好處,自己兩人行走江湖,確有需要,這就搶著說道:「龍哥哥,人家老丈既然這樣說了,你就收了吧。」
  岳小龍給表妹一說,不好推辭,只得雙手接過,說道:「多謝老丈。」
  唐承宗道:「令妹秀外慧中,老朽也有一件小巧東西奉贈。」
  邊說邊從身邊摸出一隻小巧錦盒。
  岳小龍連忙搖手道:「在下兄妹已經拜受老丈厚賜,如何還能……」
  唐承宗微笑道:「這是寒門精製的一種小巧暗器,適合姑娘家使用,原是不值一哂的東西,老弟莫要再替令妹推辭了。」
  四川唐門的毒藥暗器,獨步天下!
  凌杏仙睜大雙目,瞧著錦盒,滿臉都是好奇之色。
  唐承宗話聲一落,隨手打開盒蓋,裡面是五隻白銀樓空的蝴蝶,每隻只有銅錢那麼大小,雕刻精緻,看去栩栩如生。五隻蝴蝶邊上,還有拇指大的一個銅管,和一隻青磁小瓶。
  凌杏仙問道:「老丈,這是什麼暗器?」
  唐承宗道:「這叫回風蝴蝶,頭上裝有毒針,打中敵人之後,能自動飛回,銅管中就是毒針,可以隨發隨裝,如果五蝶同發,名為『風蝶陣』,縱然遇上一二十名敵人,也可以在頃刻之間,使他們中針倒地。」
  凌杏仙聽得眉飛色舞,說道:「那是另有特殊手法了?」
  唐承宗道:「不錯,這是寒門獨創的手法,姑娘秀外慧中,老朽略加指點,即可應用,至於『風蝶陣』,手法就稍嫌繁雜,必須練熟了才能使用。」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問道:「這針上一定是極厲害的毒藥了?」
  唐承宗自然聽得出岳小龍的口氣,微微一笑道:「針類是暗器中最細小的東西了,除非打中要穴就不足以克敵制勝,因此針上淬的毒藥,多半是性道極烈,發作極快。寒門這種回風蝴蝶,專取敵人雙臂,一經打中,手臂立時麻木若廢,但真正毒發,卻在一個時辰之後,比起見血封喉,那是最輕的毒劑了,這原是寒門婦女使用之物,不重殺傷,而是以制敵為主。」
  凌杏仙又問道:「那磁瓶中可是解藥麼?」
  唐承宗點頭道:「姑娘說的不錯,這是外用解藥,起下毒針,敷在傷口上,只需頓飯時光,其毒自解。」
  凌杏仙瞧著岳小龍嫣然一笑道:「龍哥哥,我有了這五枚回風蝴蝶,在江湖上行走,就不怕人欺侮了。」
  岳小龍笑道:「我聽娘說過,蜀中唐門的暗器天下無雙,你心裡想要,那就收下了吧。」
  凌杏仙高興的道:「龍哥哥,你真好!」轉臉對唐承宗道:「那就謝謝老丈了!」
  唐承宗道:「姑娘不用客氣,老朽這盒蝴蝶,原是打算送給一位老友的孫女的,不意那老友已故世,舉家南遷,沒有遇上,卻在此地遇上了賢兄妹,也算彼此有緣了。」
  說完,就從盒中取出一隻蝴蝶,傳了凌杏仙使用手法,如何接鏢,如何裝針,詳細講解了一遍,等凌杏仙熟記之後,又教她「風蝶陣」的收發訣竅。
  凌杏仙人本聰明,何況岳夫人傳她的也是獨門暗器,唐承宗又解說的極為詳盡,她自然一舉就會,牢牢記住。收起錦盒,忍不住問道:「老丈一身功力,已臻上乘,怎會中人暗算的呢?」
  唐承宗微微搖頭,歎息道:「此事說來使人難以置信,寒門雖以毒藥暗器,薄有虛名,但歷代祖訓不准子孫涉足江湖,是以老朽也很少出門,自問和江湖同道,並無怨隙可言。那知方才路經此地,遇見一個中年婦人,飛奔而來,她一見老朽,就住足問道:「你是唐承宗麼?」
  老朽聽她一口叫出賤名,但又不識其人,只好拱拱手道:『老朽正是唐某,不知大嫂……」
  老朽底下的話,還沒有出口,只聽那婦人說了句:「很好。』突然伸手向老朽胸前按來。」
  他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續道:「老朽縱然說不上如何高明,自問在拳掌上少說也下過幾十年苦功,哪知中年婦人這一掌看去並不凌厲,但卻快得使老朽無法看清她的掌勢。簡直可以說老朽幾十年的武功完全白練,不但毫無封解的餘地,就是聯想躲閃的念頭,都來不及轉,但覺胸口被人輕輕一拂,就兩眼發黑,再也站立不住……」
  岳小龍道:「老丈是否看出那婦人的出手家數,屬於哪一門派?」
  唐承宗微微搖頭道:「老朽連她拍來的掌勢,都沒有看清,哪想看得出她的家數來?江湖上出手快,首推華山派的流雲掌。但也不可能快得使人看不清楚。」
  凌杏仙道:「老丈還記得那婦人生的如何模樣?」
  唐承宗略作沉吟。道:「老朽記得,她年紀不大,最多不過四十出頭,一身青布衣裙,唔,臉型消瘦,頭髮略見花白,好像左首臉頰上,還有一顆黑痣……」
  凌杏仙忍不住驚「啊」一聲!
  岳小龍心頭猛然一沉,幾乎要失聲叫出「娘」來,急急問道:「老丈可知她朝哪裡去的麼?」
  唐承宗道:「老朽看她好像朝北去的。」
  岳小龍急忙抱拳道:「老丈保重,在兄妹另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了。」
  唐承宗方自一愕,岳小龍早已低喝一聲道:「杏仙,我們快追!」
  縱身朝林外掠去。
  凌杏仙回頭道:「老丈我們走了!」
  跟在岳小龍身後,飛也似奔出林去。兩人聽到岳夫人的消息,哪還停留,雙雙掠出樹林,就沿著大路,朝北急趕。
  凌杏仙跟在岳小龍身後,邊走邊道:「龍哥哥,姑媽幹麼要無緣無故的打唐老丈一掌?」
  岳小龍回頭道:「她不是娘。」
  凌杏仙道:「唐老丈說的明明就是姑媽咯!」
  岳小龍道:「我想她定是昨晚假冒娘的那人。」
  凌杏仙道:「那麼她怎麼也會使七步推雲掌?」
  岳小龍怔的一怔道:「你怎知她使的是七步迫雲掌?」
  凌杏仙道:「我聽姑媽說過,我們練的閃電掌法,是天下最快的掌法了。
  岳小龍道:「這個……」
  他心中雖然極不相信那會是娘,但卻說不出道理來,只好說道:「反正我們追上去,就可知道。」
  兩人口中說著,腳下絲毫沒停,一口氣奔行了二十多里,路上經過了幾處鎮集,都沒憩腳。
  這時未牌已過,凌杏仙跑的粉臉通紅,腹中更覺飢餓,忍不住叫道:「龍哥哥,要不要恿慈腳,吃些東西再走。」
  岳小龍聞聲住足,瞧凌杏仙一臉都是汗水,想起自己兩人連早餐都沒有吃,空著肚子跑了半天。自己一心急著趕路,忘了吃東西,倒是罷了,但表妹從沒出過門,自然無法忍受,心頭覺得一陣歉然,忙道:「杏仙,你怎不早說,我只顧趕路,你大概又餓了又累了吧?」
  凌杏仙拭拭汗水,甜笑道:「還好,我看日頭早已直過了,才提醒你一聲,要趕路也該吃些東西再走。」
  兩人在鎮集上找了家麵館,各自吃了碗麵,繼續上路,旁晚時分,趕到魯山城外。
  岳小龍住足道:「杏仙,我們要進城去,找個客店落腳才好。」
  凌杏仙看到天色昏暗下來,心頭不覺起了一陣莫可名狀的恐慌,低著頭,臉上有些羞澀,幽幽的道:「我又沒有出過門,但憑你作主好了。」
  岳小龍沒再說話,領著凌杏仙剛走進城門,瞥見路旁閃出兩名壯漢,神色恭敬的迎了過來。
  兩名壯漢中的一個拱拱手道:「兩位光臨魯山,老莊主特命小的在這裡恭候。」
  岳小龍聽的一奇,住足打量了兩人一眼,問道:「你們老莊主是誰?」
  右邊壯漢慌忙取出一張大紅名帖,雙手遞了過來,道:「這是奄莊主的名帖,請兩位過目。」
  岳小龍接過一瞧,只見上面寫著:「魯季直頓首」
  魯季直,自己根本不識其人!
  岳小龍兩道劍眉微微一皺,抬目道:「在下和你們老莊主素不相識。」
  左邊壯漢道:「兩位見面之後,自然認識了。」
  右邊壯漢冷冷說道:「兩位既然到了魯山,似乎也毋須客氣了。」
  岳小龍細看兩名壯漢雖是下人打扮,但眼神充足,眉宇之間,英風颯颯,尤其兩邊太陽穴微微隆起,顯然兩人武功,大是不弱!
  凌杏仙依在岳小龍身邊,低低說道:「龍哥哥,你不認識他們老莊主,人家怎會派人在這裡等候的?」
  岳小龍道:「兩位管家也許認錯了人,」
  左邊壯漢道:「老莊主聽說兩位要來,特派咱們兩人在此候駕,咱們兩人已經從中午等到現在,哪會認惜了人?」
  凌杏仙道:「那麼你知道我們是誰麼?」
  右邊壯漢冷聲道:「不知道兩位來歷,老莊主會派咱們在這裡恭候麼?」
  左邊壯漢急忙攔道:「小的只是奉命邀客,兩位有話,最好和咱們老莊主去說。」
  右邊壯漢道:「時間不早,老莊主只怕已恭候多時,兩位請吧!」
  岳小龍暗暗忖道:「這兩人的神情,表面恭敬,骨子裡十分倨傲,看來其中似有什麼事情一般!」
  凌杏仙道:「龍哥哥,跟他們也說不清楚,我們就去見見他們老莊主罷!」
  左邊壯漢陪笑道:「還是這位女俠爽氣,那就請兩位隨小的來吧。」
  說完,朝右邊壯漢使了個眼色,就轉身向前行去。
  岳小龍眼看自己就是再說也是無用,只好和凌杏仙一起跟他們去見過老莊主再說。穿過大街,瞥見兩個勁裝佩劍青年,一路急奔而來,瞧到兩名壯漢,其中一個高聲叫道:「三師哥,五師哥,那兩人來了麼?師傅不放心,叫我們來瞧瞧。」
  左邊壯漢連連使著眼色,說道:「兩位貴客已經接到了,你們快去通報老莊主一聲。」
  那兩個勁裝青年口中不期啊了一聲,望望岳小龍,凌杏仙兩人,轉身急奔而去。
  岳小龍瞧的暗暗奇怪,聽兩個勁裝青年的口氣,叫兩名壯漢三師哥,五師哥,那麼他們自然全是老莊主魯季直的門下,何以這兩人要扮作下人模樣?
  行約二里左右,地勢漸漸僻。經過一片廣場,到了一座巨宅前面,這時天色已黑,但巨宅中燈火通明,大門前站著幾名壯漢,垂手而立。
  岳小龍心中早已動了疑念,只是既然來了,也只好泰然處之。凌杏仙跟在岳小龍身後,更覺得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大自在。
  兩名壯漢領著他們直人大門,門內兩廊,遠遠站著一二十個勁裝青年,聚在一起,幾十道目光,全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投來。
  岳小龍發現他們每一個人都怒目而視。臉上掩不住憤慨之色。
  行進二門,兩名大漢倏然住步。回身道:「老莊主來了。」
  說完,身形向一旁退下。
  岳小龍急忙抬頭瞧去,只見二門裡邊,緩步走出一個鬚眉俱霜的老人。老人身後,跟著兩名青衫漢子。
  老者身軀偉岸,濃眉虎目,臉色紅潤,絕無一絲龍鐘老態。他身後左邊是個膚色略顯黝黑的中年人,面貌冷峻,不見絲毫笑容。右邊則是一個年紀較輕,生得頗為英俊的少年。
  那老人自是魯季直了,他瞧到岳小龍、凌杏仙兩人,年紀最多也不超過二十,似乎微微一怔,目中凌芒一閃,拱拱手,呵呵笑道:「兩位光臨,老朽迎迓來遲。」
  岳小龍舉步向前,作了個長揖道:「在下未學後進,多蒙老莊主寵召……」
  魯季直沒待他說完,已舉手肅客,連聲說「請」。岳小龍略為謙讓,一同步入大廳。
  魯季直目光轉注左右,道:「你們見過兩位貴客。」一面朝岳小龍說道:「這是老朽門下弟子於振聲,這是犬子振飛。」
  那中年漢子和青衫少年同時拱手為禮,岳小龍,凌杏仙也連忙還了一禮。
  雙方分賓主落坐,早有人端上香茗。
  岳小龍心中直是納罕不止,暗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聽老莊主的口氣,人家似是認得自己,但自己可從沒見過他們?若說方才兩個壯漢認鍺了人,那麼現在老莊主當了面,總不該再認錯了吧?」他望望老莊主,忍不住再次拱手道:「在下兄妹蒙老莊主召見,不知……」
  魯季直呵呵一笑,打斷他話頭,攔著說道:「兩位遠來是客,有事也少待再說,振聲,吩咐他們開上酒席。」
  他大弟子於振聲答應一聲,立即起身朝下人們吩咐下去。不多一回,廳上擺上了一席豐盛酒菜,魯季直滿臉笑容,肅客人席。
  岳小龍終究出過一次門、增長了些閱歷,心裡感到其中必有事故,老莊主雖是滿臉堆著笑容,但他大弟子於振聲,和他兒子魯振飛的臉上,卻始終冷冰冰的,對自己兩人似是懷著極深敵意!
  不,這種倨傲臉色,極顯明的是瞧不起自己兩人。
  酒菜上了,老莊主慇勤勸酒,岳小龍心中疑團莫釋,幾次要待開口,都被他拿話支開了去。
  這情形,凌姑娘也當然瞧得出來,她向岳小龍投以訊問的眼色,但岳小龍如墮五里霧中,只是微微搖動。
  兩人這一舉動,瞧在下首陪坐的魯振飛眼裡,不覺冷笑一聲,抬目道:「爹,兩位貴客大概不待席終,就想要……」
  魯季直臉色一沉,喝道:「飛兒不准胡說,兩位貴客既然到了咱們魯家莊,為父自然要稍盡地主之誼,你們不可唐突了貴客,一切自有為父接待。」
  魯振飛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岳小龍忙拱手道:「在下兄妹握承寵召,叨擾盛撰,只是在下心頭有一疑問,不知老莊主能否賜知?」
  魯季直目中神芒一動,含笑道:「少俠有何疑問,但請說明。」
  岳小龍抬目道:「在下兄妹和老莊主素昧平生,不知老莊主召見,究有何事?」
  於振聲、魯振飛師兄弟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目中朝老莊主望去。
  魯季直手捋銀髯,雙目精光暴射倏斂,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少俠這般說法,也似太矯情了,難道兩位來意,還當老朽不知道麼?」
  這話來的兀突!
  岳小龍聽的不期一怔,道:「在下兄妹路過貴地,蒙尊價持帖相邀,老莊主此話,實使在兄妹深感惶恐。」
  魯季直略正臉色,緩緩說道:「三日約期,原是少俠親口所訂,老朽為了顧全江湖過節,本待稍盡地主之誼,再向兩位請教,只是尊師這等作法,似乎也欺人太甚了。」
  岳小龍肅然道:「老莊主這是誤會,在下兄妹……」
  魯季直似是說動了火,沉下老臉,續道:「老朽二劣徒傷在你少俠手下,那是他學藝不精,但尊師要老朽約束所有少林俗家門人,不准再在江湖走動。老朽黍掌少林俗家門戶,一生經歷過多少風浪,也不是僅憑一條綵帶,所能威脅,兩位有本領,不妨割下老朽項上人頭,歸報尊師,要少林門下不在江湖行走,那是萬萬不能之事。」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忖道:「原來他還是少林俗家掌門,無怪他看去另有一股懾人威儀!」一面拱手道:「聽老莊主的口氣,是綵帶門有得罪老莊之處,但在下兄妹只是路經此地,被貴價邀來,並不是綵帶門的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0:21

  魯季直大笑一聲道:「三日前,老朽帶他們同去少林,兩位來時,由二劣徒延見款待,少俠臨行時掌傷二劣徒,留言三日後再來。當時還有三劣徒、五劣徒在場,今晚奉邀兩位的僕人,就是三劣徒、五劣徒改扮的,難道還會認錯人麼?」
  原來那兩個持帖的壯漢,果然是他門下。
  岳小龍道:「兩位令高徒既是在場目擊之人,自然不會看錯了,但在下兄妹確非綵帶門下,老莊主不肯見信,真叫在下無以自明。」
  凌杏仙道:「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信不信由他,龍哥哥,我們可以走了!」
  於振聲冷笑道:「魯家莊豈是任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凌杏仙粉臉一紅,望著他道:「我們是應邀來的,這是誤會,大家說清楚了,自然要走了,難道你們還能把我們硬留下來?」
  於振聲看他師父沒有出聲阻攔,怒聲道:「就算把你們硬留下來,又是如何?」
  凌杏仙道:「你這人怎的蠻不講理?」
  岳小龍忙道:「杏仙,你莫要和他多說。」
  凌杏仙氣道:「是他先說咯,你沒聽說要把我們硬留下來麼?」
  岳小龍心知今日這場誤會,任你再三解釋,也不會獲得他們相信,陡然之間,他想到了那位智通大師,暗道:「那天自己已把所經之事,全告訴了智通大師,他臨行之時,對自己業已誤會冰釋,還叫自己有暇去少林寺一遊,這位老莊主既是少林俗家掌門,自然和智通大師極熟,自己跟他提起智通大師來,他自會相信了。」
  心念轉動,立時抱了抱拳道:「這場誤會,在下兄妹縱然再說,也難蒙者莊主諒解,但在下說出一個人來,老莊主也許會知道。」
  魯季直目注岳小龍問道:「少俠說的是誰?」
  岳小龍道:「十天前,在下曾和貴寺智通大師,有過幾面之緣,在下情形,大師知道的極為詳細,當日分手之時。還曾面邀在下,有暇去少林一遊。」
  魯季直聽的呵呵大笑道:「智通大師還是老朽同門師弟,他就在寒舍替二劣徒療傷,若是智通師弟認識少俠,老朽自然相信。」語氣一頓,接著說道:「兩位請隨老朽到花廳去。」
  說完,離座站起,朝廳後走去。
  凌杏仙低聲道:「龍哥哥,我們要跟他去麼?」
  岳小龍點點頭,跟在魯季直身後走去。於振聲、魯振飛似怕岳小龍兩人乘機溜走一般,也緊跟在兩人身後走來。
  穿過一進院落,進入花廳,這是一問精緻的小客廳,庭前花木扶疏,放著不少盆花,幽香襲人。廳上點燃了一支粗如兒臂的紅燭,此時正有兩位灰衲老僧,靜靜的坐在那裡。
  魯季直堪堪走到階前,只聽一個蒼老聲音問道:「魯師弟,對方的人,可曾來了麼?」
  魯季直答道:「來了,他們要見見六師弟。」隨著這幾句話,魯季直已進跨入花廳,一面問道:「二師兄,振玉傷勢,是否好些了?」
  那蒼老聲音道:「還是這樣,方才愚兄和六師弟合力替他打通了十二經脈,依然查不出傷勢究竟在何處?」
  那說話的是個面如槁木的者和尚,長眉下垂,狹臉癟嘴,看上去少說也有七十多了了。
  岳小龍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僧還是智通大師和魯季直的師兄,那是少林寺中地位極高的偕人了。」
  只聽魯季直微微歎了口氣道:「為了劣徒,有勞二師兄、六師弟,小弟心實不安。」
  智通大師已經起身站立,合十道:「阿彌陀佛,他們要見小弟作甚?」
  岳小龍跟在魯季直身後,急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師父請了。」
  智通大師乍睹岳小龍,似乎怔的一怔,合十還禮道:「就是小施主要見貧衲麼?」
  魯季直問道:「六師弟是否認識他們兩位麼?」
  智通大師道:「這位小施主,小弟在泰山曾有過數面之緣,至於這位女施主,小弟還是第一次見面。」
  話聲落容,突見左廂簾掀處,走出一個方面大耳的五旬老者,洪聲道:「魯師兄,這兩人就是掌傷陸賢侄的綵帶門下麼?」
  岳小龍目光一抬,認出此人正是通達鏢局的總鏢頭鐵掌崔德和!
  魯季直微微搖頭道:「他們矢口否認,不是綵帶門的人。」
  崔德和如煉目光,轉到岳小龍臉上,打量了幾眼,緩步走了過來,說道:「這位小兄弟,老朽好像在那裡見過?」
  岳小龍拱手道:「數天前,崔老英雄幾位在徐州追蹤綵帶門下一個女弟子之時,在下趕巧路過,也許老英雄看到了在下。」
  鐵掌崔德和點點頭道:「不錯,難怪老朽看來面熟的很。」
  那枯瘦老僧緩緩睜目,兩道眼縫,精光一閃,道:「小施主尊師既要門下女弟,持書求見敝寺方丈,鄭重否認近日連續發生的幾件大事,並非綵帶門所為。但卻又命小施主找上魯家莊,脅迫少林俗家子弟,不得再在江湖上走動,尊師此等出爾反爾的行徑,究竟用心何在?」
  智通大師忙道:「這是敝寺藥王殿住持師兄,法名圓通。」
  岳小龍朝圓通大師拱手道:「大師明察,在下兄妹並非綵帶門下。」
  圓通大師朝魯季直問道:「魯師弟門下,不是有人見過他們麼?是否認識?」
  魯季直道:「小弟門下三劣徒、五劣徒見過他們,今晚就是由三劣徒、五劣徒把他們請來的。」
  圓通大師道:「那就是了。」
  魯季直道:「但他們兩位,卻是不肯承認,據說六師弟和這位少俠認識,知道的很清楚。」
  圓通大師問道:「六師弟,你知道這位小施主的來歷?」
  智通大師合十道:「連今晚在內,小弟雖曾和他見過四面,但只知他姓名,來歷出身,一無所知。」
  圓通大師道:「以前三次,你在哪裡遇見到的?」
  智通大師道:「小弟第一次見到這位小施主,是在泰山雲步橋,第二次是在碧霞宮,第三次是在徐州城外,今晚已是第四次了。前三次相遇,可說每次都發生事故,小弟原已動了疑念,後來經他解說,疑念也就打消了。但今晚來的又是這位小施主,這證明他以前和小弟說的經過,就有不實之處了。」
  岳小龍道:「老師父也不相信在下麼?」
  智通大師道:「事實如此,小施主也不用抵賴了。」
  岳小龍道:「如若老師父今晚不在這裡遇到在下,不知是否懷疑在下麼?」
  智通大師道:「如無今晚之事,徐州城外,貧衲聽了小施主的解釋,自然相信的了。」
  岳小龍道:「這就是了,在下兄妹今晚只是路過此地,是老莊主令兩位高徒手持名帖,把在下邀約而來。」
  智通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但他們曾在三天之前,見過兩位,就算他們認錯了人,但貧衲每次遇到小施主,都有綵帶門夾纏其中,生出事端,也未免太巧了。」
  凌杏仙道:「天下巧的事多得很,我們根本不是綵帶門的人,自然是老莊主兩位令高徒認錯了人。」
  魯季直道:「老朽兩個劣徒,當日親眼目睹,怎會認錯?」
  凌杏仙道:「這很難說,也許是天黑了,看不清面貌,也許當時他們並不在場,聽到師兄負傷,才匆匆趕來,人家已經走了,看到的只是兩個後影。今天人家沒有來,我們適時趕到,才有此誤會,老莊主何不叫你們兩個門人進來,問問仔細?」
  她這一番話,已經在心頭盤算了多少遍,是以侃侃說來,口齒伶俐,使人覺得無可反駁。
  魯季直呆的一呆,點頭道:「好,老朽叫他們進來。」話聲一落,立時回過身去,朝站在廳外的於振聲,魯振飛兩人說道:「你們去叫振煌。振廷進來。」
  於振聲躬身領命,立即退了出去。
  不多一回,廳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只聽於振聲的聲音說道:「稟報師傅,三師弟、五師弟來了……」
  話聲甫落,突聽階前響起了兩聲悶哼,同時有人咕咚倒地。
  於振聲大喝一聲:「什麼人,膽……呃……」
  這一連串的聲音,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候發生的。
  魯季直臉色倏變,喝道:「你們怎麼了?」
  人隨聲轉,急步奔了出去!
  鐵掌崔德和也發覺情形有變,緊跟著魯師兄身後,朝外奔去。但就在魯季直急步衝到門口之際,突然悶哼一聲,腳下一停,右手按胸,登登的往後連退了三四步。
  崔德和睹狀大驚,迅速一把把他扶住,急急問道:「魯師兄,你……」
  魯季直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雙目精光暴射,憤怒的道:「愚兄……被賊人一掌……擊中右胸……」
  他身為少林俗家掌門,一身武功,自是造詣極深,居然會被人一掌擊傷!
  岳小龍驀然想起唐承宗被人擊傷之事,心中不禁一動!轉念之間,目光一抬,發現那個閉目坐在椅上的枯槁老僧圓通大師,在這一瞬工夫,已然只剩下了一把空椅,不知他何時走的,敢情是追賊人去了。
  岳小龍瞧的暗暗一驚,心想:「老和尚好快的身法,自己竟然沒看到他如何走的?」
  魯季直納了一口真氣,續道:「愚兄還不礙事,六師弟快出去瞧瞧,幾個小的怎麼了?」
  智通大師早已取過一粒少林寺秘製傷藥,說道:「魯師兄快請服下,小弟這就出去。」
  崔德和接過藥丸,喂魯季直服下,魯季直不再說話,緩緩閉上眼睛,運氣行功。智通大師早已轉身出去,雙手抱著於振聲,魯振飛兩人進來。
  崔德和吃驚道:「他們兩人都傷是很重麼?」
  智通大師把兩人放到地上,餵了藥丸,低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此人出手這等毒辣。倒是少見,……」
  忽然住口不言,他底下原想說:「魯師兄門下的三弟子、五弟子,業已中掌身死。」但因魯季直正在運功療傷,怕他聽到了,激動怒火,運岔真氣。
  就在此時,只聽那個冷峻婦人的聲音,說道:「你們兩人還不快走?」
  這話自然是對岳小龍和凌杏仙說的了!
  岳小龍正因魯季直負傷,自己兩人感到進退失據,此刻聽到那冷峻的聲音,心頭猛然一緊!
  這不是昨晚假冒母親的人,還有誰來,一時熱血衝動,脫口叫道:「杏仙,就是她,我們快追!」
  話聲出口,人已飛快的朝廳外衝去。
  適時但聽智通大師大喝一聲:「什麼人?」
  一道灰影,搶在岳小龍身前,電射而出。庭前夜影迷離,哪裡還有人影?
  鐵掌崔德和緊隨岳小龍身後掠出,問道:「六師兄可曾見到什麼人嗎?」
  智通大師微微搖頭,兩道精光如電的雙目,逼視岳小龍,緩緩說道:「小施主還想走麼?」
  岳小龍眼看智通大師神情嚴肅,攔住了自己去路,心頭大急,說道:「老師父快快讓路,是她把家母擄去了,在下非追上她不可。」
  智通大師慈眉微揚,臉上一片肅穆,沉聲道:「貧衲斗膽,要請小施主兩位,說說清楚再走。」
  岳小龍急的直是搓手,道:「老師父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說過不是綵帶門的人,決非虛言,這人擄走家母,老丈快甭讓路才好。」
  智通大師道:「小施主說的,貧衲如何能信?」
  岳小龍道:「時間稍縱即逝,在下此刻實在無暇和老師父詳談。」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聽出聲音來了?」
  岳小龍回頭道:「不錯,昨晚和我說話的,就是這個冷峻聲音。」
  凌杏仙道:「老師父,龍哥哥沒有騙你嘛,姑媽昨晚被人擄走,我們就是追姑媽來的,你再不肯讓開,我們就追不上她了。」
  突然,那冷峻的婦人聲音,重又響起:「我沒有走。」
  岳小龍猛然抬頭,但覺那聲音飄忽不可捉摸,使人無法聽清發自何處?只聽她繼續說道:「智通和尚聽著,這兩人不是我門下,但不許留難他們。」
  岳小龍忍不住大聲道:「你把我母親擄到哪裡去了?」
  那冷峻聲音道:「要見你娘,前途自會有人接應。」
  智通大師道:「女施主就是綵帶魔女了?」
  那冷峻聲音沒有回答,冷冷說道:「你替我告訴魯季直,若敢違拗綵帶令,我會隨時隨地取他性命。」
  岳小龍想要再問,但那冷峻聲音話聲一落,就寂然不可聞。
  此時,東首屋面上,正有一道人影,疾如流星般直射而來,瀉落庭中,正是那個看去枯槁的老僧。
  智通大師合掌道:「二師兄回來了?」
  圓通大師目若寒電,迅疾一掠,問道:「這裡沒有再發生什麼事吧?」
  智通大師道:「沒有,只是綵帶魔女方才又來過了。」
  圓通大師微微歎息一聲,道:「這女魔狡獪如狐,果然不出愚兄所料,她重返此地,可有什麼舉動?」
  他雖沒說出追逐綵帶魔女的經過,但可以猜想的到,不是被人戲弄了一番,至少也追丟了人,才匆匆趕回來的。
  岳小龍心頭感到異樣沉重,圓通大師在少林寺中,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比起綵帶魔女,仍然落了下風,母親落在她手裡,憑自己和表妹兩人,要想搭救出來,那是無異以卵擊石了!
  他心念轉動之際,智通大師已把剛才的情形,向圓通大師說了一遍。
  圓通大師仰首向天,沉吟半晌,突然目注岳小龍,問道:「小施主究竟是何來歷?今晚前來魯山,所為何事?」
  岳小龍道:「在下家住南陽,家母昨晚突告失蹤,在下和表妹兩人,實是追蹤家母來的。」
  智通大師道:「令堂是綵帶魔女擄去的麼?」
  岳小龍道:「在下原先並不知道,直到方纔,始知家母是被綵帶魔女所擄。」
  智通大師道:「令堂和綵帶魔女有仇?」
  岳小龍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
  圓通大師道:「小施主令尊是誰?」
  岳小龍道:「先父去世之日,在下尚在襁褓之中,只知先父名諱上雲下鵬。」
  圓通大師沉吟道:「岳雲鵬?」他回過頭去,朝鐵掌崔德和問道:「崔老弟在江湖上可曾聽到過這個名字麼?」
  崔德和恭敬的道:「十幾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岳天池岳大俠,此外小弟從沒聽到過岳雲鵬其人。」
  凌杏仙道:「我姑丈不在江湖走動,你如何會知道?」
  圓通大師抬目道:「小施主能否把令堂失蹤經過,詳細見告麼?」
  岳小龍道:「老師父見詢,在下自當奉告。」
  當下就把自己返家之後,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圓通大師長眉微攏,回頭朝智通大師徐徐說道:「此中情形,似乎複雜無比,江湖上到處都籠了一層陰霾,少林寺僧侶,數百年來,從不介入江湖是非,但俗家弟子,散處各地,此事倒確實值得咱們重視……」
  智通大師合掌道:「二師兄說的極是。」
  凌杏仙道:「老師父問完了吧?」
  圓通大師合掌道:「兩位可以走了,崔師弟送他們出去。」
  岳小龍拱手道:「在下兄妹告辭了。」
  說完,偕同凌杏仙,隨著崔德和朝外行去。
  直到門口,岳小龍回身道:「總鏢頭請留步了。」
  崔德和含笑道:「事出誤會,兩位幸勿介意。」
  岳小龍道:「總鏢頭言重,在下就此別過。」
  崔德和低聲道:「據老朽看來,小兄弟人中龍鳳,只是很少在外面走動,老朽有一句臨別贈言:行走江湖,酒菜茶水,須多留意。」
  岳小龍微微一怔,拱手道:「多謝總鏢頭,在下自當謹記。」
  離開魯家莊,走了一段路,凌杏仙問道:「龍哥哥,姓崔的老頭,這話什麼意思?」
  岳小龍道:「他是要我們留意酒萊茶水,江湖上許多壞人,會在酒萊中放蒙汗藥。」
  凌杏仙道:「那麼叫我們餓著不吃東西?」
  岳小龍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覺得形跡可疑的地方,就要留心了。」
  凌杏仙道:「真倒霉,今晚早知道會有這許多纏夾,我們不去就好了。」
  岳小龍道:「我們也不算白來,至少證實了娘是綵帶魔女擄去的。」
  兩人邊說邊走,已經走上一條大街。此刻初更已過,街上燈火稀落,難得遇上行人,總算在街尾找到一家招商客棧,岳小龍領著凌杏仙跨進店堂。
  一名夥計迎著上來,含笑招呼道:「兩位要住店麼?」
  店小龍點點頭道:「要兩間清靜上房。」
  夥計連聲說有,一面道:「客官隨小的來。」
  凌杏仙暗暗扯了一下岳小龍衣袖,紅著臉低低說道:「龍哥哥,不用兩間,我一個人心裡怕得很,只要有兩張鋪就成了。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表妹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不懂俗禮,自己和她雖是從小一起長大,終究男女有別,但這話又不好和她明說。
  尋思了片刻,覺得自己既然和她一同行走江湖,那也只有如此了,想到這裡,只好跟店伙要了一間雙鋪房間。
  店伙送來茶水,就替兩人拉上房門。
  凌杏仙過去拴上門閂,羞澀的道:「龍哥哥,你先睡嘛。」
  岳小龍走到對面鋪上坐下,說道:「你睡下了,我還要熄燈。」
  凌杏仙和衣睡下,拉過一條薄被,蒙著頭道:「你熄燈吧。」
  岳小龍吹熄燈火,也和衣睡下。
  兩人心中有事,哪想睡得著覺?過了一會,凌杏仙蒙著頭,覺得氣悶不堪,揪開棉被,輕輕叫道:「龍哥哥,你睡著了沒有?」
  岳小龍道:「沒有,時間不早了,你快睡吧!」
  凌杏仙道:「我在想,我們明天該往哪裡去呢?」
  岳小龍歎了口氣道:「唉,我也不知道……」
  凌杏仙急道:「那怎麼辦?」
  岳小龍道:「方纔我原想問的,只是來不及說,她已經走了。」
  凌杏仙道:「綵帶魔女方才不是說前面自會有人接應,會不會在城門口等我們?」
  岳小龍道:「不知道,反正明天再說了,你快睡吧。」
  凌杏仙打了個呵欠道:「你也該睡了。」
  一會工夫,凌杏仙蘭息輕勻,果然睡熟了。
  岳小龍想到母親,想到綵帶魔女,只覺其中千頭萬緒,越想越沒睡意,眼睜睜的聽著報更人敲過三更。
  現在已經四更了……
  驀地,走廊上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朝自己房門走來!
  那輕微的腳步聲,如果內功不是有幾分火候的人,又在人聲已靜的深夜,決難發現,因此可以想到來人輕功已是相當高明!
  岳小龍心頭猛然一動,正在側耳諦聽,那腳步聲已及門而止,接著有人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1:15

第07章 詭遇奇逢

  岳小龍一躍下床,急忙伸手輕輕推著凌杏仙。
  凌杏仙從睡夢中驚醒,還沒出聲,岳小龍咐著她耳朵說道:「杏仙,快起來,有人在敲我們房門了。」
  凌杏仙從沒遇到過事情,不覺大力緊張,慌忙掀被而起,一手摸著身邊短劍,輕聲問道:「龍哥哥,我們要怎麼辦?」
  岳小龍道:「我們出去瞧瞧。」
  話聲甫落,門上又起了極輕的剝落之聲!
  岳小龍朝凌杏仙打了個手勢,功凝右掌,很快的閃到門邊,一手推開房門,問道:「什麼人?」
  但見一個店伙手上掌著油燈,緩緩跨進房來,陪笑道:「打擾客官,小的是送茶水來的。」
  他口中還說送茶水來的,手上可沒拿茶壺。
  岳小龍兩道目光,投注在那店伙身上,暗自提氣戒備,一面怒聲道:「半夜三更,你……」
  那店伙隨手掩上房門,忽然噓了一聲,低聲道,「岳少俠小聲一點。」
  岳小龍怔的一怔,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店伙道:「兩位身處危境,在下是奉主人之命,接應少俠來的。」
  岳小龍問道:「你是綵帶門的人?」
  那店伙道:「此刻時間不多,兩位最好不用多問,快跟在下出去。」
  岳小龍冷聲道:「有這麼嚴重麼?」
  那店伙道:「大門外早已有人守著,這客店之中,也有對方的人扮成旅客,住在對面房中。」他呶呶嘴,然後輕笑道:「只是此人已彼在下制住了。」
  凌杏仙忍不住問道:「你說的對方,是什麼人?」
  那店伙道:「目前還弄不清楚,不過據在下聽別的消息,他們將在天亮之後,等兩位一出店門,就要劫持兩位而去。」
  岳小龍道:「他們劫持在下兄妹,有何圖謀?」
  那店伙道:「自然是和令堂失蹤有關了。」
  岳小龍心頭不覺一震,還想開口!
  那店伙接著說道:「少俠若是要搭救令堂,那就不能再落入他們手中,這道理在下不說,少俠自然也可以想得到的了。」
  岳小龍心中疑雲重重,但念頭一轉,覺得他說的也是有理,這就點頭道,「此話雖是不錯,但朋友究竟要在下兄妹到哪裡去?」
  那店伙笑了笑道:「在下奉主人之命,只是把兩位送出客店,其餘的事,就不知道了。」
  岳小龍道:「好,我們跟你出去。」
  凌杏仙道:「龍哥哥,他說的話靠得住麼?」
  岳小龍道:「我們原是為了娘來的,不論這位朋友說的,靠得住靠不住,反正有人出面了,總比我們找不到頭緒要好。」
  凌杏仙輕笑道:「是啊,這道理最是簡單不過,但你不說。我真還想不出來。」
  店伙道:「兩位那就隨我來吧。」
  話聲一落,轉身出房,直向後院行去。
  岳小龍低聲說道:「杏仙,你一切看我行動,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先出手。」
  凌杏仙點點頭,岳小龍道:「我們快走。」
  說完,跟著那店伙身後走去。剛到轉彎之處,瞥見身後似有兩條人影,很快的朝自己房中一閃而入,心中不覺大疑,暗道:「這兩人不知是誰,閃入自己房中,又有何事?」但既而一想,反正自己兩人已經走了,管他是什麼人?腳下一緊,跟著朝後院走去。
  穿過廚房小天並,那店伙打開木門,低聲說道:「兩位穿出小巷,朝右去第二條巷,第七家找到豆腐老丁,他自會替兩位安排去處。」
  岳小龍聽他說的如此神秘,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情形,他們似是早有安排的一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一面點頭道:「在下記住了。」
  那店伙拱手道:「恕在下不送了。」
  說完很快轉身進去,掩上木門。
  凌杏仙道:「龍哥哥,我看他不像是店裡的夥計。」
  岳小龍道,「不錯,我想他們在這家客店裡,似乎另有一件什麼事情。」
  凌杏仙好奇的道:「我們要不要回進去瞧瞧?」
  岳小龍道:「他要我們去找豆腐老丁,自然也是他們一夥的人,我們就找去瞧瞧,看他有什麼安排?」
  兩人迅速走出小巷,依照那店伙所說,朝右行去,到了第二條巷口。這條小巷,窄狹黝黑,住的都是窮苦人家,兩側矮屋,都已破損不堪。
  岳小龍身子一側,當先走了進去,凌杏仙緊隨在他身後,相繼走入,數到第七家,只見板扉虛掩,門內隱隱傳出磨聲。
  凌杏仙低聲道:「龍哥哥,就是這家了,豆腐老丁正在磨豆腐呢!」
  岳小龍點點頭,跨上前去,一手輕輕推開木扉,只見一間破屋中,燈昏如豆,一個老態龍鐘的瘦小老頭,正在彎著腰推磨。
  岳小龍拱拱手道:「老丈請了。」
  瘦小老頭停下磨來,堆笑道:「小哥要豆汁麼,老漢還沒磨好呢。」
  岳小龍瞧他一副老態,絲毫瞧不出是個會武之人,心頭暗暗詫異,一面說道:「請問老丈,有一位豆腐老丁,是在這裡麼?」
  瘦小老頭連連彎腰道:「就是老漢,就是老漢,小哥請到裡面坐。」口中說著,一面把岳小龍、凌杏仙兩人,讓到右邊一間小屋之中,一面陪笑道:「兩位請坐、老漢這就去做,東西都是現成的,耽誤不了多少時光。」
  也不待兩人答話。匆匆的轉身去。
  凌杏仙聽的奇怪,悄悄問道:「龍哥哥,他去做什麼?」
  岳小龍道:「不知道,他好像是替我們做什麼東西去的。」
  凌杏仙道:「他一定是給我們做豆汁去了,像他這樣的龍鐘老頭,也會是江湖人麼?」
  岳小龍低聲道:「人不可貌相,你莫要亂說,我先前也當他不像是個練武之人,但方纔看他進去的時候,一閃而沒,身法似乎極快。」
  凌杏仙哦了一聲,還待再說。
  岳小龍朝她搖搖手,站起身,故意背著雙手,走到門口,朝裡望去。
  只覺那屋後甚是隘仄,黑黝黝瞧不清楚景物,不知瘦小老頭躲在裡面,究在做些什麼?
  這樣足足等了頓飯光景,才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裡面傳來。
  那豆腐老丁手上捧了一塊豆腐板,上面覆著熱氣騰騰的面中,急步走了出來,一面含笑道:「好了,好了,少俠快請坐下來,這東西要趁熱才能貼得上去。」
  岳小龍愕然道:「老丈,這是什麼東西?」
  豆腐老丁低聲道:「這是老朽替兩位做的面具。」
  「面具?」
  凌杏仙想起小孩兒玩的機具,心中覺得好奇,問道:「這是什麼面具?」口中問著,正待伸手去揭開熱面中瞧瞧。
  豆腐老丁急忙攔道:「姑娘碰不得,這東西一碰就破。」
  凌杏仙臉上一紅,縮口手去,問道:「那是做什麼用的?」
  豆腐老丁笑了笑道:「兩位但等天色一亮,就得趕出城去,但兩位若是不改扮一下,對方的人自然認得出來,本來江湖上的面具,都是用人皮泡製的,戴在臉上,使人不易瞧的出來……」
  凌杏仙聽說面具是人皮製的,心頭大感噁心,連忙搖手道:「我不要戴,從死人臉上剝下來的皮,這多怕人?」
  豆腐老丁笑道:「姑娘不用害怕。」
  凌杏仙道:「我寧願給他們認出來,也不要戴死人的皮。」
  豆腐老丁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老漢說的是一般江湖上人,用的都是人皮面具,但老漢開的是豆腐店,那裡弄得到人皮,這是老漢臨時用豆腐皮做的,好在時間不長,將就點,也可以充得過去了。」
  岳小龍道:「對方究竟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對付在下兄妹?」
  豆腐者丁道:「這個老漢就不知道了,老漢退出江湖已久,一直以做豆腐謀生,今晚才接到昔年老主人之命,要老朽替兩位設法改裝,莫讓對方的人,認出少俠的真面目來。」
  說到這裡,口中哦了一聲,忙道:「這豆腐皮,冷了就會發硬,老漢還是趁熱替兩位貼上了,時間也差不多了。」
  岳小龍心中雖覺疑竇重重,但豆腐老了不像是個壞人、這就點頭道:「好吧,老丈就替在下貼上了。」
  口中雖答應了,但雙手卻已暗暗提到胸前,凝神蓄勢,只要發覺豆腐老丁有什麼舉動,立可把他制住。
  豆腐老丁似是一無所覺,輕輕揭開覆著的熱面中,雙手小心翼翼的揭起一張豆腐皮,朝岳小龍臉上蒙去。
  凌杏仙心中又是好奇,又有些不放心,一手按著腰間劍柄,左手也扣了兩枚暗器,一霎不霎的注視著豆腐老丁。
  只見他把豆腐皮貼到岳小龍臉上,雙掌一陣勻貼,一面問道:「少俠有何感覺麼?」
  岳小龍道:「沒什麼,只是熱的有些難耐。」
  豆腐老丁手指不住的在他的臉上摸來摸去的移動,一面笑道:「過一會就不熱了,好了,少俠可以睜開眼來了,可惜老漢這裡沒有鏡子,不然少俠可以自己瞧瞧了。」
  他放開雙手,笑嘻嘻的退到邊上。
  岳小龍雙目一睜,回頭朝凌杏仙問道:「杏仙,你看我有什麼不同麼?」
  凌杏仙睜大雙目,幾乎驚詫得說不出話來,若非親眼目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俊美如玉的表哥,在這一瞬之間,竟會變成滿臉雞皮皺紋的老頭!她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由衷的讚道:「老丈,你這手當真是絕活,高明極了,龍哥哥,你還不知道呢,你已變成一個老頭啦!」
  豆腐老丁笑道:「姑娘誇獎了,老漢已有多年不會使用了,只不過將就可以過得去就是了,唔,姑娘請坐下來,現在該替姑娘改扮了。」
  凌杏仙這回完全信任他了,依言在凳上坐了下來。
  豆腐老丁又揭開一條面中,取起另一張豆腐皮,替凌杏仙仔細貼到臉上,用手指輕輕壓了一陣。然後又從另一個瓦罐中,倒出少許白粉,抹到凌杏仙秀髮之上,迅速替她挽了個頭,一面笑道:「好了,姑娘可以睜開眼了,只是別用手去摸臉頰。」
  凌杏仙雙目一睜,急急問道:「龍哥哥,我是不是變了老太婆啦?」
  岳小龍瞧的心中暗暗驚奇,點頭道:「大概有六十出頭了。」
  凌杏仙問道:「醜不醜?」
  岳小龍笑道:「年紀老的人,就是這副模樣。」
  凌杏仙瞧不到自己,但瞧瞧岳小龍,唁的笑道:「龍哥哥,再過幾十年,我們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豆腐老丁捧出兩套粗布衣服,和一頂氈帽,說道:「天色已亮,兩位快穿上布衣,就可以出城了。」
  岳小龍戴上氈帽,撩起長衫下擺,縛到腰上,然後又在外面穿上藍布衣褂。凌杏仙也迅速把一套粗布衣服,穿到身上。
  兩人這一改裝,看去活像一對鄉下進城的兩老口子,不禁相視而笑。
  豆腐老丁朝兩人笑了笑,道:「你們出去了南門,約行十四五里,那裡有一座鐵牛廟,只要找到邀遏道士,以後的事,他自會替兩位安排,恕老漢不送了。」
  兩人別過豆腐老丁,走出小巷,天色業已大亮,他們扮成一對鄉下老夫妻,又是從陋巷裡出來,自然不會引人注意。
  不多一回,就出了南門,凌杏仙四顧無人,忍不住道。「龍哥哥,他們好像不是綵帶魔女一幫的人。」
  岳小龍道:「你說的不錯,他們果然不像綵帶魔女門下。」
  凌杏仙道:「那麼我們就不用到鐵牛廟去了。」
  岳小龍道:「我覺得他們這般神秘的把我們掩護出城,其中一定有事。」
  凌杏仙道:「姑媽是綵帶門擄去的,我們怎不直截了當的找綵帶門去?」
  岳小龍道:「昨晚那店伙說的有理,娘落在綵帶門魔女手裡了,我們要搭救娘,就是不能再落到他們手裡去。」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說邀遏道士這般人會幫我們?」
  岳小龍道:「我看他們像是綵帶魔女的對頭,他們也不見得會是真心想救我們,我總覺得他們這番舉動,似乎別有用心。這中間好像牽連著娘,也牽連著綵帶門,我雖說不出道理,但心裡始終有這樣的想法。」
  凌杏仙道:「那我們就去找邀遏道士,看他怎麼說法?」
  岳小龍搖搖頭道:「不過我想其中真相,他也不會告訴我們的。」
  凌杏仙困惑的道:「那該怎麼辦?」
  岳小龍苦笑道:「我也想不出辦法,我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兩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已走了十來里路,但見山嶺重重,兩邊樹木蓊鬱,溪流淙淙,景物極幽。一條小路,漸漸迄邐向西。
  岳小龍向路旁樵夫,問了去鐵牛廟的路徑,知道自己並沒走錯方向,就沿著山徑,朝西行去。
  在山陵谷道上,又走了四五里路,但見前面山麓間,一角黃牆,業已在望,兩人腳下加緊,趕到廟前。
  原來這鐵牛廟是一座破落了的古剎,牆垣圮頹,大殿上雖然較為完好,但也風雨剝落,神像不全,看去早就沒有香火,越過大殿,後進更是是荒涼,屋宇倒坍的只剩斷垣殘壁,草長及膝。
  凌杏仙失望的道:「龍哥哥,這裡那裡還有人住?」
  岳小龍瞧了半晌,忽然朝草叢問一指,道:「如果沒有人住,這裡地勢荒僻,草叢中就不該有經人踐踏而成的小徑了,我們進去瞧瞧。」
  凌杏仙仔細的一瞧,果然發現碎石亂草之間,依稀有一條彎曲小徑,朝裡通去,分明時常有人走動,不覺笑道:「龍哥哥,你出了一趟門,好像懂了哼已多事情,這道理很簡單,但你不說,我就想不到。」
  兩人循著小徑,往裡行去。繞過一片殘垣,果見西首有幾間殘破的小屋;盡頭處那一間,磚牆倒坍之處,有人搬了別處的門窗,把破洞擋了起來。
  門口掛一條破損了的黑毯,當作門簾,以蔽風雨,這一情形,一望而知裡面有人住著。
  岳小龍走在前面,當先走近門口,提高聲音,朝屋中問道:「裡面有人麼?」
  屋中有人應了一聲,道:「來了,來了,又是那一家找我老道,去做法事?還是要去鎮宅?」
  原來往的果然是個道士,這裡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那麼他準是邋遢道士無疑!
  岳小龍道:「道長可是邋遢道士麼?」
  那人巴結的道:「正是,正是,他們都叫老道邋遢道士,地方大贓了,尊客有什麼事,請到裡面再談,老道做法事,只要幾弔錢就成。」
  隨著話聲,又是一陣嘻嘻直笑,只見被毯中探出一個挽著道髻,獐頭鼠目的腦袋來!但當他兩顆豆眼睛骨碌一轉,望到岳小龍身後還站著一個老太婆,口中噢的一聲,趕快縮回頭去,說道:「原來老施主和太太一起來的,老道這裡實在太不像樣了,兩位務請稍待,容我收拾收拾,再請兩位進來。」
  接著但聽屋中響起一陣蟋蟋嗦嗦的聲音,敢情他在很快的收拾著東西。
  一口工夫,只見破毯揪處,一個穿著又破又髒的老道士,當門打了個稽首,滿臉堆笑的道:「兩位老施主請到裡面坐。」
  他這一揪起門口破毯,一股中人欲嘔的臭味,撲鼻而來!
  岳小龍當先跨了進去,凌杏仙跟在表哥身後,忍不住用手掩著鼻子而入。
  這邋遢道士不但生相狠鄙,而且住的地方,也邋遢無比。這間房子,不過一丈方圓,除了一張木榻,一條長板凳,一條破被棉絮,和一些燒飯用具,就家徒煙壁,但看去就是既髒又亂。
  不過邋遢道士此刻卻在榻前一個小香爐中點燃起一支線香,裊裊輕煙,散發著如蘭如馨的清香。
  沁人心脾,把屋中的濁臭氣味,蓋了下去。
  道士把兩人讓進屋中,迅快的搬過板凳,用大袖抹了抹,一臉諂笑,說道:「請坐,請坐,老道疏懶慣了,平日又很少有貴客上門,屋中雜亂得很,莫叫兩位見笑。」
  說話之時,連連抬手,自己也在上首木榻上坐了下來。
  岳小龍和凌杏仙一同在板凳上坐下,一面含笑說道:「道長好說。」
  這邋遢道士雙肩聳動,露出一口黃牙,笑道:「老道士窮愁潦倒,身無長物,但這線香,是真正從安南帶來的奇楠香,功能驅穢解瘴,怕神醒腦……」
  他上身微俯,湊近鼻子,就著線香,猛力吸了口氣。
  岳小龍眼看他一臉猥瑣,只是一個俗不可耐的遊方道士,絲毫看不出是身會武功的人,心中暗暗感到納罕,一面抬目道:「在下兄妹是蒙城裡豆腐老丁的指點,專程趨訪道長來的。」
  邋遢道士連連笑道:「正是,正是,老道早就知道兩位是老丁介紹來的,城裡有不少生意,都是豆腐丁介紹來的,呵呵,老道還未請教兩位貴姓?」
  岳小龍心中暗想:「莫非他不知道豆腐老丁要自己兩人來找他的來意?」一面說道:「在下岳小龍,這是在下表妹凌杏仙。」
  邋遢道士打著稽首,道:「原來是岳老施主,凌老太太……」
  凌杏仙聽的又好氣,又好笑,接口道:「這是豆腐老丁替我們改扮的,我們還沒有老呢?」
  邋遢道士連連陪笑道:「是沒有老,沒有老,兩位健朗的很,一點也看不出是上了年紀的人。」
  岳小龍皺皺眉,不耐的道:「豆腐老丁在臨行之時,告訴在下,只要到了鐵牛廟,道長自有安排……」
  邋遢道士沒待岳小龍說完,聳聳肩,豁然笑道:「正是,正是,老道這不是早就安排好了麼?」
  岳小龍聽他說出早就安排好了,正待問問清楚,忽覺一陣睏倦,眼皮沉重,打了個呵欠,不由自主的身子一歪,緩緩朝地上躺了下去。
  不知經過多少時光,岳小龍似是從睡夢中醒轉,睜開眼來,但覺自己正躺臥在一張褥榻之上,身上還覆蓋著一條薄被。心中不禁感到大奇:「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怎會躺在這裡的?」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翻身坐起,暗中提氣一試,只覺真氣難通,再一伸展四肢,手腳倒仍可自由伸屈,僅是無法使勁,分明被人用上乘手法,閉了幾處穴道所致,而且下手極有分寸,如不強行運氣,卻又絲毫不覺痛苦。
  岳小龍定了定神,想起自己和凌杏仙是在鐵牛廟後進一間破屋中,找到邋遢道士,似乎只說了幾句話,就昏昏睡去
  自己準是被邋遢道士做了手腳!哦,杏仙呢?他一想到表妹,心頭頓時猛然一驚,急忙舉目四顧!
  這是一間略帶長方形的暗室,四周門窗緊閉,黑沉沉的不見天光,凌杏仙就躺在對面靠壁處一張榻上,似是尚未醒轉。
  岳小龍看到表妹就在室中,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石頭,舉足跨下床榻,緩緩走到對面榻前,伸手在凌杏仙肩頭,輕輕拍了兩下,低聲叫道:「杏仙,你快醒一醒。」
  凌杏仙嚶嚀一聲,很快的坐了起來,揉揉眼睛道:「龍哥哥,天亮了麼?」
  岳小龍覺得好笑,問道:「杏仙,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凌杏仙張大眼睛,朝四下一轉,口中咦道:「龍哥哥,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會睡在這裡的?」
  岳小龍道:「我們是被人擒來了。」
  凌杏仙吃驚道:「什麼人把我們擒來的?我怎麼會一點也不知道?」
  岳小龍道:「你還記得鐵牛廟那個邋遢道士麼?我們就是著了他的道。」
  凌杏仙氣道:「該死,那老雜毛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說話之時,伸手插腰間一摸,不禁失色道:「啊,龍哥哥,我那柄短劍,和革囊都不見了!」
  岳小龍道:「兵器自然是被他們搜去了,而且在我們身上做了手腳,連真氣都無法運行。」
  凌杏仙聽表哥一說,急忙提氣一試,果然一口真氣再也無法提聚,不覺心頭大急,一下撲入岳小龍懷中,仰頭說:「龍哥哥,我們怎麼辦呢?」
  岳小龍想起母親時常說,不論遇到什麼事故,第一必須保持冷靜。他總究比凌杏仙大了一歲,上次出門,他經歷了不少事情,此刻早已鎮定下來,一手輕輕撫著她肩頭,安慰道:「我們眼前處境,已難自主,急也沒用,只有暫時忍耐,等待機會,再作道理。」
  凌杏仙用手理理鬢髮,恨恨的道:「那老雜毛真是該死,下次遇上了,看我饒過他才怪!」
  岳小龍道:「據我看來,那邋遢道士也只是奉命行事,並非主腦人物?」
  凌杏仙道:「我們和他們無怨無仇,幹麼要設下圈套,陷害我們。」
  岳小龍還未說話,突然聽門聲呀然,一道厚重的木門開處,透進光亮,只見一個長髮披肩的青衣少女,緩步走了進來。
  岳小龍、凌杏仙趕忙分開、各自退了一步,四隻眼睛一霎不霎盯在那青衣少女身上。
  青衣少女俏生的走來,似是毫無戒備,兩道秋波一抬,含笑點點頭道:「兩位已經醒來一會了麼?」
  岳小龍道:「只是剛剛醒來,姑娘是什麼人?」
  青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你們不用多問,我是請你們來的。」
  凌杏仙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青衣少女笑道:「這地方如果能告訴你們,那也用不著等兩位睡熟了,再送進來了。」
  凌杏仙冷哼道:「用卑鄙手段把我們擒來,那有什麼了不起?」
  岳小龍急忙朝她使了個眼色,一面說道:「聽姑娘的口氣,這裡是十分隱密的所在,才不願讓外人知道了?」
  青衣少女望了他一眼,笑笑道:「還是你相公明白,兩位可以隨我出去了。」
  凌杏仙披披嘴,忍不任問道:「你要我們到哪裡去?」
  青衣少女道:「主人請兩位到花廳相見。」
  岳小龍想起昨晚聽那店伙和豆腐老丁口中都曾提起過「主人」,不覺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貴主人想來定然是江湖上極有名頭的人?」
  青衣少女毫不思索的道:「自然咯,當今武林,還有誰比得上咱們主人的?」一面轉身朝外行去,一面又道:「兩位請隨我來。」
  岳小龍、凌杏仙隨著她走出暗室,外面是一道狹窄的走廊,走廊盡頭,便是一座緊閉著的圓洞門,門口坐著一個灰衣駝背老人,瞧到青衣少女領著兩人走來,一聲不作,拉開半扇木門,等三人跨出圓門,木門重又關了起來。
  這圓門洞外是一條寬闊的甬道,兩邊種著花木,中間鋪了大青石板,望去平整寬闊,只是左右夾峙的高牆,足有三丈來高。
  岳小龍抬頭看去,太陽已經直過,此刻該已是未牌時候了,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兩人趕去鐵牛廟,還是早晨的事,如果昏迷之後,就被人運送來此地,中間經過兩三個時辰,那麼此地離鐵牛廟,少說也該在幾十里之外了。」
  青衣少女緩步而行,一會工夫,進入花園之中。但見假山亭前,林木蔥鬱,四周峰巒隱隱,這座大宅,似是建在群山之間!
  穿過紫籐花架,行到一排五間精舍前面,青衣少女領著兩人往裡走去。經過一座穿堂,裡面是一個小天井。
  兩邊木架上放著幾十盆蘭草,清香撲鼻:迎面是一間廳堂,簷前掛著一排湘簾,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青衣少女走到階前,屈下一膝,高聲道:「稟報主人,岳相公、凌姑娘兩位,已經請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此人聲音低沉,聽來清晰入耳,只是難以分辨是男是女?
  青衣少女應了聲「是」,站起身朝岳小龍兩人躬身道:「主人請岳相公、凌姑娘入內奉茶。」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兩人雖被他們擒來,但言詞之間,倒還算客氣。」
  心念方動,只見兩名青衣少女,一左一右打起簾子。
  岳小龍回頭低聲說道:「杏仙,隨我進去。」
  說完,朝石階上走去。兩人進入一間精雅敞廳,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戴連披風帽、身披寬大黑氅、面垂黑紗的人,端坐在一把紫檀交椅上。
  這人一身裝束,顯然是故示神秘,使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岳小龍不知如何稱呼他才好,心中起了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不自覺的朝上抱拳一禮。
  那黑氅人兩道眼神,透過黑紗,射了出來,逼視在岳小龍臉上,清冷的道:「你就是岳小龍麼?」
  岳小龍只覺他眼神森寒,好像要一直看到自己心裡一般,不知怎的竟然不敢和他對視,低頭回答道:「正是在下。」
  黑氅人道:「你還有一個名字,可叫龍官?」
  岳小龍心中暗暗吃驚,忖道:「自己乳名,不知他如何會知道的?哪些看來,他們好像早已把自己底細,都調查清楚了。」心念轉動,一面答道:「不錯。」
  黑氅人目光一直盯視著岳小龍,點點頭,抬手道:「兩位請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1:35

  岳小龍拱手道:「老前輩差遣手下之人,把在下兄妹引出魯山城,劫持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黑氅人憐聲道:「我有話要間你。」
  此時先前那個青衣少女手托茶盤,送上兩盞香茗,低聲道:「岳相公、凌姑娘請用茶。」
  凌杏仙想起昨晚崔德和說的行走江湖,酒菜茶水,須得留神之言,不覺輕輕拉了一下岳小龍的衣角,意思叫他不可飲用。
  黑擎人瞧在跟裡,冷清一笑,道:「你可是怕我在茶水中下毒?」
  岳小龍倌兩人在言語上說僵,連忙接月道:「老前輩有什麼話要問,就請說吧!」
  凌杏仙道,「龍哥哥,慢點,我們先該問問清楚,他把我們當囚犯呢?還是當客人?」
  黑擎人道,「有何不同?」
  凌杏仙道:「自然不同了,把我們視作囚犯,你縱然嚴刑逼供,也休想從我們口裡,問出什麼來。」
  黑擎人道:「我並無逼供之意。」
  凌杏仙道:「那是把我們當客人看了?但我們身上穴道未解。這是待客之道麼?」
  黑氅人微微一哂,回頭吩咐道:「過去解開他們身上穴道。」
  岳小龍心中暗暗讚道:「表妹從未涉足江湖,但她日齒倒是犀利的很。」
  只見先前那名青衣少女應了聲「是」,緩緩走近岳小龍身邊,舉手拍活了岳小龍被制經穴,然後又同樣替凌杏仙拍開了穴道。
  岳小龍只覺她腕力極強,動作怪異迅速,不似尋常解穴手法,心中暗道:「一個使女,已有這等上乘身手,她們主人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
  凌杏仙道:「還有我們的兵刃暗器,也都被你手下搜去了。」
  黑氅人微有怒意,嘿然道:「都還給他們。」
  青衣少女領命退下,一會工夫,手上捧著岳小龍的盤龍軟劍,和凌杏仙的一柄短劍,一個革囊出來,送到兩人面前。
  岳小龍道:「多謝老前輩了。」
  伸手取過軟劍,扣到腰間,凌杏仙也收起短劍,佩好革囊。
  黑氅人冷冷問道:「沒缺少什麼吧?」
  岳小龍欠身道:「老前輩好說,在下兄妹的東西,沒有錯了」
  黑氅人道:「很好,我要問你的,就是你前往泰山,一直到昨晚為止,遇上了些什麼事故,據實說來。」
  岳小龍心想:「原來他只是問我此行經過,但其中有些事情,可不能告訴於他……」
  黑氅人兩道森森的目光,透過面紗,一面逼視在岳小龍臉上,冷冷說道:「據我所知,雲中叟昔年受人之托,保存你父親遺物,你是向他取東西去的了?」
  岳小龍聽的暗暗一怔:「這事他如何會知道的?」
  但人家既然一口道出,不承認也不成了,當下只好點了點頭。
  黑氅人又道:「雲中叟被害,是在你之前,還是你見過他之後發生的事?」
  岳小龍道:「是在下見到他之後發生的事。」
  黑氅人目光一亮,問道:「那你已經取到你父親的遺物了?」
  岳小龍道:「沒有,先父遺物,已經先一日被人取走了。」
  黑氅人身軀微微一動,問道:「是什麼人取去的?」
  岳小龍道:「那人冒充在下騙去的。」
  黑氅人道:「雲中叟那會如此糊塗?唔,還是你從頭說起,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論任何細節,都不准有半句遺漏之處。」
  岳小龍心中暗暗道:「他問的這般詳細,難道此事和他也有牽連?」
  他依稀感到自己父親雖已去世多年,但似是和江湖上許多人物有關,同時也覺得母親從沒和自己談起父親往事,好像是有意不讓自己知道的,心中想著,一時只是沉吟不語。
  黑氅人冷冷一哼,道:「你可是不願意說麼?」
  岳小龍道:「老前輩多心了,在下並無此意。」
  只聽黑氅人忽然歎息一聲,徐徐說道:「此舉不但關係你母安危,對你也是十分重要之事。」
  岳小龍心中暗道:「這人不知是誰?看他對自己兩人,似無惡意。」
  當下就把自己在泰山腳下看到嶗山門下和車大先生兩個門人,被射工含沙射影毒死說起,一直到母親失蹤,自己和表妹趕到魯山,和昨晚在魯家莊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其中只是把在亂石穿孔學到的一套神奇身法、和遇上唐承宗,這兩件事,回僻過不提。
  黑氅人兩道森冷目光,一直盯著岳小龍,聽的十分仔細,等岳小龍說完,才微微抬頭向天,沉思有頃,問道:「你曾經親眼看到那假冒你母的人,從土地廟出來,那就是說她身材、面貌,以至口音,都很橡你母親了?」
  岳小龍道:「綵帶魔女存心假扮家母,自然有幾分相似的了,在下當時實在沒有看得清楚。」
  黑氅人道:「親若母子,縱然看的並不真切,也決不會看錯,那是此人身材,定然和你母親十分相似。」他沒待岳小龍開口,接著又道:「何況她和你說了話,若是口音不對,你也會立即察覺……」
  岳小龍道:「綵帶魔女聲音冷峻,和家母不同。」
  黑氅人望了他一眼,徐徐說道:「你說她聲音不同,那只是略帶冷峻罷了,在路上也許匆促之間,沒聽出來:但回到家裡,她和你說的話,當在三句以上,若是口音不像你母,那時還會聽不出來麼?」
  岳小龍聽的不覺一怔,回想當時情形,果然覺得綵帶魔女的口音,除了口氣冷峻,確有幾分和母親相像。
  凌杏仙道:「龍哥哥,這位老前輩說的不錯,綵帶魔女昨晚說話的聲音,聽來果然有些和姑媽相似。」
  黑氅人道,「她不是綵帶魔女。」
  岳小龍奇道,「老前輩說他不是綵帶魔女?那是什麼人?」
  黑氅人道:「這幫人行蹤隱秘,目前我也查不出來……」
  話聲未落,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匆匆進來,朝黑氅人躬身道:「杜護法親自趕來,說有重要之事,要見主人。」
  黑氅人似乎怔的一怔,點頭道:「請他進來。」
  青衣使女領命退出,不多一回,聽聽廳外響起那使女的聲音說道:「主人請杜護法人內相見。」
  湘簾卷處,只見一個身穿破爛道袍的道人,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他不就是邋遢道士,還有誰來?
  岳小龍暗暗忖道:「他們稱邋遢道士杜護法,不知護法又是什麼職司?」
  邋遢道士目光一轉,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打了個稽首,含笑道:「岳相公、凌姑娘請了。」
  岳小龍起身還禮,凌杏仙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邋遢道人聳聳肩,足上草鞋踏在地板上,發出吱吱細響,他一直走到黑氅人面前,躬身稽道:「屬下杜景康參見主人。」
  黑氅人抬手道,「杜護法不用多禮,請坐。」
  邋遢道士退到右首一把椅子上坐下。
  青衣使女替他送上一盞香茗,道:「杜護法,請用茶。」
  邋遢道士聳聳肩,連連躬身道:「多謝姑娘。」
  黑氅人道:「杜護法怎的和她們也客氣起來了。」
  岳小龍道:「看來老道士身份還不低呢!」
  邋遢道士兩手捧起茗碗,湊著嘴唇,輕輕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就一臉諂笑的坐在那裡,並沒說話。
  黑氅人端坐上首,也並沒問他有什麼事來的?
  兩人不言不動,誰也沒有開口。
  岳小龍瞧的心頭大奇:「方纔那青衣使女明明說,他有重要事情來的,何以他們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心中想著,也只好默默的在一旁枯坐。
  這樣足足過了有一頓飯的工夫,邋遢道士忽然站起身,稽首道:「屬下告退。」
  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岳小龍見他坐了半天,忽然起身告退,心中登時明白過來,忖道:「是了,他們因有自己兩人在座,不便談論機密,那是以傳音入密交談的了。」
  黑氅人緩緩回過頭來,問道:「令堂被擄,小哥目前有何打算?」
  岳小龍道:「綵帶門劫持家母,縱是龍潭虎穴,在下也要闖他一闖。」
  黑氅人冷哂道:「匹夫之勇,飛蛾撲火,於事何補?」
  岳小龍一怔道:「在下自知武功不濟,但身為人子,除了和綵帶門捨命一拼,已別無選擇。」
  黑氅人道:「劫持令堂的,並不是綵帶門。」
  岳小龍不禁心頭一動,抬目望去,只覺黑氅人瞧著自己的眼神,似乎隱隱含蘊了一絲慈祥之色!
  黑氅人也似有所覺,輕微的移動了一下身子,接著說道。「目前有一個機會,不知你們兩人敢不敢去?」
  岳小龍道:「天下之大。在下還沒有不敢去的地方,老前輩可是已經查到他們的巢穴了?」
  黑氅人嘿然道:「年輕人行事,膽欲大而心欲細,光是學的口氣大,有什麼用?」
  凌杏仙道:「這是老前輩自己在問我們敢不敢去,難道要我們說不敢去麼?」
  黑氅人沒加理會,緩緩說道:「方纔據杜護法的報告,你母親可能已被送到他們老巢去了,對方究竟是何等人物,目前仍難預測,但你們若是要去,目前倒不失是個良機……」
  說到這裡,突然住口不言。
  岳小龍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邋遢道士是報告機密來的。」一面拱手道:「為了搭救家母,在下兄妹自然要去。」
  黑氅人微微搖頭道,「要搭救你母脫險,談何容易,你們既然要去,事先也該稍有準備。」也不待兩人答話,就回頭吩咐道:「迎春,帶他們到來雨軒去,收拾兩間靜室。」
  青衣使女躬身道:「婢子領命。」一面朝兩入道:「岳相公、凌姑娘請隨婢子來。」
  岳小龍起身拱手道:「在下還有一事,想請教老前輩。」
  黑氅人道:「什麼事?」
  岳小龍道:「老前輩如何稱呼?不知能否賜示?」
  黑氅人冷冷的道:「日後自知,你們此時先去休息一會,有事我自會打發迎春告訴你們去的。」
  岳小龍、凌杏仙走出雅廳。
  迎春搶先一步,笑道:「婢子給兩位帶路。」
  直向一條小徑上走去。
  岳小龍、凌杏仙心中都有著很多疑問,但礙於迎春在旁,不便多說,一會工夫,已行到一幢精舍前面,但見門額上寫著「來雨軒」三個大字。
  迎春帶著兩人進入精舍,裡面有一間書房,一間客廳,和兩個臥房,都佈置的十分精緻。
  迎春替兩人送上茶水,一面說道:「兩位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岳小龍道:「不敢有勞姑娘。」
  迎春又道,「兩位昨晚一夜沒好好休息,小婢不打擾了。」
  欠身一禮,轉身而去。
  凌杏仙目注迎春去後,低聲對岳小龍道:「龍哥哥,你可覺得這裡有甚多可疑之處麼?」
  岳小龍道:「你是不是覺到這裡處處都透著一種神秘之感?」
  凌杏仙望著他,點點頭,道:「是啊,我覺得他們的行徑,有些古怪,那黑氅人面紗蒙面,穿著一件寬大披風,看不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連說話的聲音也好像是故意裝作的。」
  岳小龍由衷的讚道:「杏仙,你雖初次出門,但能觀察人微,已是不大容易了。」
  凌杏仙聽他誇讚自己,不覺嫣然一笑道:「龍哥哥,我不來啦,人家和你說正經呢!」
  接著又道:「還有,他一再說姑媽不是綵帶魔女擄去的,你問他什麼稱呼,他又不肯說,我想他說不定就是綵帶的人。」
  岳小龍道,「以我看來,這倒不像,他似是和劫擄娘的一幫人,也有梁子。」
  凌杏仙道:「不知他要我們到什麼地方去?會不會又是圈套,我們可不能上他的當啊!」
  岳小龍道,「我覺得他對我們似無惡意。」
  凌杏仙道,「姑媽時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連臉都不讓我們看到,你怎知他沒有惡意?」
  岳小龍道:「我看他眼神之中,好像很關切我們,這是我心裡的感覺,總覺得他不會是壞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使我有深信不疑之感。」
  凌杏仙道:「我怎會沒有這種感覺?」
  岳小龍道,「我也覺得奇怪,他們的行徑,明明透著神秘,但我心裡卻不期而然的會對他生出信念來?」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的意思是我們決定要去了?」
  岳小龍道:「我們原是為娘來的,只要他說的不假,娘真是被對方一幫人擄去的,縱是龍潭虎穴,我們也非去不可。」
  正說之間,只見迎春雙手捧著木盤,俏生生走了進來,朝兩人含笑道:「兩位大概已經俄了,這是廚下做的粗點心,目前離晚餐時間還早,兩位將就著先用點心吧!」
  一面把木盤放到太湖桌上,端出一籠蒸餃,和兩碗餛飩,兩付筷匙,一面又道:「兩位快趁熱吃了,主人交待婢子,等兩位吃好了,還有一件重要東西,要面交岳相公呢。」
  岳小龍道:「貴上有什麼事情,要姑娘轉交的?」
  迎春嬌笑道:「等兩位吃過了,婢子自會奉上。」
  凌杏仙冷冷說道:「我們不餓,有話你就說吧。」
  迎春道:「兩位少說也得在這裡耽上兩三天,不吃東西,莫要餓壞了身子。」
  岳小龍聽她說出還要耽上兩三天,不覺怔的一怔,問道:「為什麼還要耽上兩三天?」
  迎春道:「婢子聽主人說,只怕一時準備不及……啊,兩位快些用吧,餃子涼了就不好吃啦。」
  岳小龍腹中早已飢餓,這就點點頭道:「杏仙,別讓這位姑娘等久了,我們既然來了,那也用不著客氣。」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難道忘了鐵掌崔總鏢頭說的話……」
  迎春道:「凌姑娘莫要多心,我們主人對兩位決無絲毫惡意。」說完,取過筷子,吃了一個水餃,一隻餛飩,一面笑道。「現在兩位總可以放心了吧?」
  凌杏仙腹中自然也早已餓了,如今見迎春先行吃過,證明點心中並沒下毒,冷哼了聲,也就和岳小龍一同舉筷食用起來。
  其實人家真要下毒,預先服過解藥來的,一樣在你面前照吃不誤。還不是會中人暗算?這就是凌杏仙縱然心細,總究沒出過門,不懂江湖門檻之處。
  迎春站在一旁侍候,直等兩人吃畢,匆匆收過碗盤,才從懷中取出一冊手抄本子,雙手送到岳小龍面前,說道:「這是華山派的『大白劍法』,敝上要我轉告兩位,若想進入對方巢穴,必須學會這套劍法,從現在起,兩位多多琢磨,力必在三天之內,練純熟了才好。」
  「大白劍法」,乃是華山派鎮山奇學,武林不傳之秘,他們主人不知從哪裡得來的,為什麼要自己兩人練會這套劍法,才能進入對方巢穴?
  岳小龍心念電轉,卻並沒伸手去接,瞧著迎春問道:「何以在下要進入對方巢穴,必須熟練這套劍法呢?」
  迎春道:「我們主人曾說,目前為時已促,希望兩位珍視這三天時光,因為兩位此去成敗之機,全在這套劍法上了。」
  岳小龍聽她說的這般鄭重,他心中對黑氅人原是十分信賴,說的話自然不會有錯。這就伸手接過,一面點頭道,「好,請姑娘覆上貴上,在下兄妹自當遵命!」
  迎春道:「從現在起,一日三餐,自有婢子送來,岳相公、凌姑娘兩位,加緊勤練才好。」
  岳小龍道,「多謝姑娘關照,在下記住了。」
  迎春收起木盤,走了兩步,回頭又道:「主人還說,華山太白劍法,講究以快制快,但岳相公家學淵源,十三式快劍,天下無雙,再練華山劍法,想來並無困難之處,若能提前練熟,自然更好。」
  說完,轉身自去。
  凌杏仙等迎春走後,忙道:「龍哥哥,他幹麼要我們練華山派的劍法?」
  岳小龍道:「我也想不通,但其中必有緣故……」
  凌杏仙沒待他說完,好奇的道:「我聽姑媽說過,華山派在江湖上,號稱五大劍派之一,快瞧瞧他們劍法,究竟如何?」
  岳小龍道:「我也聽娘說過,華山大自劍法,共有一百十八招,劍尚輕靈,以快為主,尤其最後十八招,號稱十八盤,更以奇險著稱,但如和我們十三式快劍相較,在速度上,應該還遜上一等。」語氣一頓,接著沉吟道:「最使我奇怪的,此間主人,好像對我們來歷,比我們還要清楚……」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你是說他知道我們家傳的十三式快劍?」
  話聲出口,忽然想起姑媽說過,岳家十三劍,歷代下來,傳媳不傳女,兩朵紅雲,不覺從她臉頰上迅速飛起。
  岳小龍並沒注意到她的臉色,只是微微搖頭:「不,我總覺得娘有許多事情,沒告訴我們,但此問主人,好像知道的比我們還多……」
  凌杏仙霍然道,「莫非他認識姑媽?要不,他是昔年姑丈的朋友?我們何不去問問他?」
  岳小龍道:「他連真面目都不肯和我們相見,縱然去問他,那也不肯說的了。」
  兩人翻開「大自劍法」,只見上面除了圖文細注,解釋詳盡。還有朱批評語,指出每招劍法的破綻暇隙之處,更為精當,幾乎把一套華山派鎮山劍法,批評得一文不值。
  凌杏仙愈看愈奇,說道:「龍哥哥,這是不是華山派的秘本?」
  岳小龍道:「這大概是從華山愉抄出的。」
  凌杏仙道:「那麼這上面的硃筆評語呢?難道也是華山派自己批評的麼?」
  岳小龍一怔道:「自然不是,這也許是此間主人手批的了。」
  凌杏仙忽然低聲道:「龍哥哥,這本劍法,我想定是這裡主人上代珍藏的東西,也許他們還藏著不少各大門派的劍譜秘笈,而且都有朱批,這是臨時取出來借給我們練的。」
  岳小龍道:「你如何知道的?」
  凌杏仙道:「這本冊子的書面上,不是寫著一個『盈』字麼,他們大概是按千字排下來的,盈字已是第十一捲了,再說,這本冊子連紙張都已發黃了,可見年代已久,自然是他上代的人朱批的了。」
  岳小龍點頭道:「你說的一點不錯。」
  凌杏仙喜悅的膘了他一眼,續道:「龍哥哥,你方才不是說,這裡的主人,要我們練華山劍法,其中必有緣故,現在我想到了一點。」
  岳小龍道:「你說出來聽聽看?」
  凌杏仙道:「他拿這冊劍譜給我們,不但要我們熟練華山劍法,可能還要我們記住朱批評語。」
  岳小龍愕然道:「那是為了什麼?」
  凌杏仙道:「我想,可能姑媽是華山派擄去的。」
  岳小龍搖頭道:「這不可能,娘明明是綵帶門擄去的。」
  凌杏仙笑道:「你怎麼忘了,他方才不是告訴我們,說姑媽不是綵帶門擄去的麼?」
  岳小龍心頭不覺一震,依然搖搖頭道:「不可能,人家華山派是名門正派,掌門人范雲陽,在江湖上聲望極隆,怎會劫持娘呢?何況昨晚那人,明明是個女的……」
  凌杏仙瞧到龍哥哥一提起娘,就劍眉緊蹙,心情沉重,趕忙岔開話頭,笑了笑道:「不管他咯,反正多學一套劍法,總是好事,龍哥哥,我們就開始吧!」









第08章 任重道遠

  兩人自幼練劍,在劍術上已有相當火候,「岳家十三快劍」,是天下至捷之劍,以他們原有的基礎,再練「太白劍法」自然輕而易舉。
  兩人依照書上口訣,按圖瀏覽了一遍,心頭已有領悟,很快就把招式變化,體會出來。
  等到迎春替兩人送來晚餐,他們已經練熟了十二個基本劍式,晚餐之後,繼續在庭前研習。
  一直練到初更時分,一百十八招「大自劍法」,差不多已被他們記住了三分之一,才收起劍譜,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繼續按圖練劍,這一天,他們除了吃飯的時間之外,只是全心全意的練習「太白劍法」。
  好在岳小龍、凌杏仙都是天資極高的人,又有兩人互相觀摩,學來極快,練到天黑,已把一百十八招劍法,全數學會,吃過晚餐,兩人反覆演練了幾遍,看看是否能靈活運用,得心應手,已經又是初更時候了。
  此地主人要兩人三天練完的劍法,他們只花了兩晚一天,就已學會。
  此時劍法熟練了,人也感到相當疲累,就各自回轉房去。
  卻說岳小龍回到良中,解衣上床,正當朦朧睡去之時,突然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龍官,你出來!」
  這聲音十分低微,但卻清晰無比,岳小龍驀然一驚,披衣下床,四周靜悄悄的,那有什麼聲音?心中覺得奇怪,一個箭步,掠近窗前,朝外望去!
  只見月光之下,站著一個身披寬大黑氅的人影,翹首望天,卓立庭中,那不是此問主人還有誰來?
  岳小龍心中暗道:「不知他夤夜而來,有什麼事要找自己?」急忙開出門去,朝黑氅人拱了拱手,道:「是老前輩在叫在下麼?」
  黑氅人冷聲道:「不是我叫你,這裡還有第二個人嗎?」
  岳小龍只覺他口氣極冷,心下不禁一怔,一面說道:「不知老前輩呼喚在下,有何見教?」
  黑氅人依然仰首向天,冷冷的道:「你們已經把華山劍法練熟了麼?」
  岳小龍躬身道:「在下兄妹,蒙老前輩賜借劍譜,差不多已學會了。」
  黑氅人道:「很好,既然學會了,可把劍譜拿來還我。」
  岳小龍心想:「原來他是索還劍譜來的。」
  口中答應一聲,立即回進房去,把劍譜取出,雙手奉上。
  黑氅人接過劍譜,收入大袖之中,目光緩緩投注到岳小龍臉上,說道:「此去銅沙島,憑你這點微未之技,自問能保命全身麼?」
  岳小龍聽的一怔,原來對方巢穴在銅沙島,不知銅沙島在什麼地方?一面抬目說道:「在下……」
  黑氅人截住了岳小龍話頭,冷冷的接道:「你盤龍劍呢,給我。」
  盤龍劍不用的時候,可當束腰帶一般,扣在腰間,劍不離身。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0 09:13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3:10

  岳小龍聽娘說過,這是岳家傳家之物,不知他如何叫得出劍名來,當下不敢違拗,從身邊解下軟劍,遞了過去。
  黑氅人接過盤龍劍,竟然毫不客氣的朝身上一扣,圍在腰間,一面冷聲說道:「此去銅沙島,這柄盤龍劍,只准藏在衣內,不可讓任何人看到,知道麼?」
  岳小龍道:「在下記住了。」
  黑氅人道:「我此刻傳你一式劍招,非到萬不得已,不准輕使,它可以使你在危急之時,轉危為安,你要看仔細了。」
  說完,右手輕輕一抬,但聽「嗆」的一聲,從他身邊忽然飛起一道寒光,宛如銀蛇一般,隨著他手腕微微搖動,繞身一匝,立時幻出無數道劍光,銀蛇亂閃,看得人眼花繚亂!岳小龍仔細看著黑氅人手中劍勢,似是一招之間變化極多,但因他出手很慢,是以還容易看的清楚。
  黑氅人在劍式出手之時,一面以「傳音入密」講解著劍式訣竅。
  岳小龍用心默記口訣,但覺這招劍式,果然奇奧無比,名雖一招,其實卻是含蘊著無窮變化。
  黑氅人傳完了一招劍式,遞還軟劍,冷聲道:「你可記住那劍訣變化了麼?」
  岳小龍躬身道:「記住了。」
  黑氅人道:「這式劍招,名為『青霓繞日』,乃是劍術中最為奇奧之學,練熟純熟,縱然遇上當今武林一流劍術名家,也足可自保了。」
  岳小龍還沒說話,黑氅人突然冷厲的道:「這招『青霓繞日』,普天之下,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會了,因此,未得我許可不准告訴任何一個人。
  話聲一落,也不待岳小龍答話,忽然縱身飛起,朝院外射去,一閃而沒。
  岳小龍手握軟劍,直等黑氅人走後他還是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在他感覺中,黑氅人雖是黑紗遮面,語聲冷漠,但在冷漠的後面,似是對自己有著無比的關切!
  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銅沙島又是什麼地方?
  他為什麼要叮囑自己,盤龍劍不可讓人看到?
  他為什麼要傳自己這招劍法?
  一時但覺心頭不可解釋的疑問,愈來愈多,他無暇多思,定了定心,就照黑氅人所傳口訣,振腕發劍,依式練習。
  那知方才聽黑氅人解釋,看來容易,此刻到了真正練習之時,就感到不對勁了。再三思索,又覺自己並沒記錯,但練來練去就是不像,這樣足足耗了頓飯工夫,始終不是那會事兒。心中不禁又愧又急,一招劍式,會有如此難學,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突然間,他想起方才黑氅人接過自己軟劍,扣到腰間的舉動,暗想:「莫非這招劍式,必須從圍在腰間時,出鞘發劍,才能學像?」
  一念及此,立時返劍入鞘,扣到腰問,然後澄志淨慮,凝神而立,手握劍柄,突然一按吞口,不管他劍有沒有出鞘,手腕一振,依式發招,但聽「嗆」然一聲龍吟,一道青虹,快若掣電,繞身飛過!
  岳小龍一下練對了勁,那敢怠慢,身隨劍旋,右腕搖動,劍身泛起一片寒光,光影之中,劍尖震盪。寬如無數道銀蛇,向四外飛射出去:
  岳小龍劍勢一收,止不住心頭狂喜,練了半天,這回給自己盲人騎瞎馬闖對了頭!
  正在此時,突覺身後,有人輕輕歎息一聲,道:「難為你總算領悟了!」
  這一聲歎息,聲音雖然不響,但卻聽得岳小龍大吃一驚!
  原來這歎息和說話之聲,聽來柔婉,分明是女子聲音,但後音又有些像黑氅人的口氣!
  岳小龍急忙回頭瞧去,此時明月在天,清光如水,身後靜悄悄的別說是人,連一絲風也沒有!
  這時但聽右首房間,呀然開啟,凌杏仙很快奔了出來,瞧著岳小龍道:「龍哥哥,你沒有睡覺,一個人還在練劍?方才說話的是誰呀?」
  岳小龍收起軟劍,說道:「沒有,方才黑氅老前輩來了,已經把劍譜收回去了,我怕忘了招數,就在庭前溫習一遍。」
  凌杏仙聽說主人已把劍譜收回,不覺披披嘴道:「真小氣,我們又不會把劍譜吃下肚去的,幹麼連夜就要來討回去呢?」
  岳小龍怕她再說下去,言語之中得罪了此問主人,連忙攔道:「老前輩已經知道我們練習了,才收回去,杏仙,快別多說,回房去睡覺吧。」
  一宵無話,第二天早晨,岳小龍、凌杏仙堪堪梳洗完畢。
  迎春已經端著早餐進來,一面說道:「岳相公、凌姑娘快請用早點了,我家主人剛才交待婢子,等兩位用過早餐,就請到前廳去,有事相商。」
  凌杏仙問道:「是不是我們劍法練熟了,就要動身了麼?」
  迎春道:「主人只交待這幾句話,婢子不大清楚。」
  岳小龍道:「老前輩既然要我們去,自然有事,我們快些吃吧。」
  兩人匆匆吃過早餐,就由迎春領路,朝前廳行去。經過兩進房屋,從一道腰門進入長廊,迎春行近階前,便自停步,回身道:「兩位請進。」
  岳小龍、凌杏仙步入大廳,只見廳上下首,已坐著一對青年男女!
  男的年約二十四五,紫膛臉,女的不過二十出頭,瓜子臉,膚色略黑,梳著一條又黑又亮的大辮。
  兩人都穿了一身杏黃衣衫,正身而坐,目不旁視。
  迎春跟在兩人身後,低聲道:「兩位請坐,主人就要出來了。」
  岳小龍、凌杏仙也不客氣,各自在椅上坐下。
  過了不到盞茶工夫,黑氅人依然黑紗蒙面,披著一襲寬大黑氅,緩緩從屏後走出。
  黃衣男女和岳小龍、凌杏仙四人,慌忙從椅上站起。
  只聽黃衣男女躬身說道:「弟子叩見師傅。」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他們是主人的門下弟子。」
  心念轉動之間,黑氅人已走到中間一把椅上坐下,黑紗中目光轉動,伸手朝岳小龍兩人一指,向迎春問道:「他們還沒去易容麼?」
  迎春躬道「主人沒有吩咐,婢子不敢擅作主張。」
  黑氅人道:「先領他們易了容,再來見我。」
  迎春道:「婢子遵命。」說完,轉身道:「岳相公、凌姑娘請隨婢子來。」
  岳小龍感到不解,他怎的又要自己兩人易容了?但心中想歸想,人卻站了起來,跟著迎春走去。
  凌杏仙看龍哥哥起身,自然也跟了過去。
  迎春把兩人領到左廂,欠身道:「兩位請進去吧。」
  岳小龍走在前面跨進房門,只見窗口一張橫桌邊上,坐著一個身穿灰布衣衫的瘦小老頭,手執短煙管,正在悠閒的吸著旱煙。
  那瘦小老頭一見兩人走入,立即瞇著眼睛,起身招呼道:「岳相公、凌姑娘請了。」
  這瘦小老頭非別,正是那豆腐老丁!
  岳小龍怔的一怔,道:「原來是老丈。」
  豆腐老丁嘻嘻笑道:「正是,正是,老漢奉敝上之命,特地趕來,替幾位易容來的。」
  說話之時,一手把旱煙管放到桌上,又道:「岳相公快坐下來,敝上已經等著了。老漢這就動手,替兩位改變容貌。」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戴人皮面具,噁心死啦!」
  豆腐老丁趕忙搖手道:「姑娘放心,老漢不用人皮面具。」
  凌杏仙道:「那你用什麼替我們改變容貌?」
  豆腐老丁笑了笑道:「江湖上用人皮面具,那是為了方便,只要戴上面具,一下就變了另外一個人,但人皮面具,無論製作的多精巧,都有一點缺點,就是沒有表情,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的出來,你們要混進入家巢穴裡去,萬一露出破綻,那就非同小可!」
  凌杏仙口齒微張,正等問話。
  豆腐老丁用手指了指桌上幾個瓦罐,接著又道:「老漢這種易容術,是用藥物調製的,塗到臉上,只要不用鹹水洗滌,就是幾個月也不會掉,跟天生的一般無二。」
  岳小龍望了幾個瓦罐一眼,暗道:「原來他還是易容高手!」
  心中想著,依言在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
  豆腐老丁立時伸手扶起他臉頰,取過一團棉花,在瓦罐中醮著濃稠稠的藥液,邊塗邊吹,好像漆工在漆著家俱一般。直等整個面頰和耳後項頸全塗遍了,才行住手,一面朝凌杏仙道:「現在該姑娘了。」
  凌杏仙問道:「這樣就好了麼?」
  豆腐老丁笑道:「那有那麼簡單,這是第一道手續,要等臉上塗汁全部干了,才能再做。」
  凌杏仙也依言坐下,豆腐老丁也在她臉上塗上了藥汁。然後轉身過去,用畫筆替岳小龍仔細的畫眉勾眼,忙了一陣,又替凌杏仙勾畫。最後又在兩人臉上輕輕抹了一層臘質藥膏,才吁了口氣,笑道:「好了,好了,兩位照照鏡子,是不是已經換了個人?」
  隨手取過一面銅鏡,遞給了岳小龍。
  凌杏仙趕忙湊了過來,嚷道:「那裡,快給我著。」
  兩人攬鏡一照,果然全都變了面貌,岳小龍本來豐腴的臉頰,此刻已然瘦削下來,雙顴微突,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幾乎全都變了樣子。
  凌杏仙一張圓圓的臉孔,也成了鵝蛋臉,眉眼之間和岳小龍生得極為相像,使人一望就可以看出他們是同胞兄妹。
  凌杏仙喜道:「龍哥哥,我很像你呢!」
  豆腐老丁吸著旱煙,笑道:「兩位此去,要扮演的原是一對同胞兄妹。」
  岳小龍讚歎道:「老丈真是神乎其技!」
  豆腐老丁笑笑道:「小意思,老漢這是彫蟲小技,不過眼下江湖上真正會此道的人不多了!」
  凌杏仙問道:「老丈,我們可以用水洗臉麼?」
  豆腐老丁道:「冷熱水都可以洗,就是不能碰上鹹水。」
  只聽門外響起迎春的聲音,問道:「丁護法,你老做好了沒有?」
  岳小龍暗道:「原來豆腐老丁也是他們護法。」
  豆腐老丁忙道:「好了,好了,」一面回頭低聲說道:「兩位可以出去了,敝上大概等急了呢!」
  岳小龍、凌杏仙退出廂房,回到廳上。
  黑氅人朝邊上一指,道:「你們坐下來,我有話要告訴你們。」
  他說的甚是嚴肅,岳小龍、凌杏仙不由自主的在下首兩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黑氅人一擺手,兩名青衣使女手托木盤,走到兩人面前。
  只聽黑氅人道:「這是你們的東西,快收下了。」
  岳小龍往木盤中一瞧,只見平放著一柄銀穗長劍,一鞘二十四支大白釘,一百兩一封,兩封銀子,一個扁形磁瓶,敢情是金創藥。
  另外還有一枚朝天金錢,岳小龍認出正是綵帶門的東西,自己身上也有一枚,那是羅菊影要把自己引到綵帶門下,才送給自己的。
  長劍下面,還壓著一封密緘書信,不知是寫給誰的,
  岳小龍不禁怔的一怔,抬目朝黑氅人望去。
  黑氅人道:「你不用猶豫,這都是你們隨身攜帶之物,快收好了,我再告訴你們。」
  岳小龍聽他這般說法,心知必有緣故,當下就把長劍佩到身上,其餘的東西,也一一收好。凌杏仙的盤中,同樣是有一柄銀穗長劍,一袋太白針,一塊吸鐵石,一瓶金創藥,和一枚朝天金錢。凌杏仙看龍哥哥收下了,也自把長劍佩好,其餘的東西,都收到革囊之中。
  兩名青衣使女等兩人取過東西,立即退了下去。
  黑氅人從大袖中取出兩張白紙,隨手遞給伺立身旁的迎春,一面說道:「華山派門下,男弟子使用太白釘,女弟子使用大白針,均系獨門手法,我已在紙上寫的甚是清楚,你們在路上略加練習即可使用了。」
  迎春接過白紙,送到兩人跟前。
  岳小龍心中一動,暗忖道:「他要自己兩人,練習華山派的劍法和暗器,莫非是要自己去冒充華山派的人?」一面伸手接過白紙,舉目一瞧,紙上果然畫著發射大自釘的各種手勢,每一式都有細字註解,十分詳盡,這就把紙片摺好,揣入懷中。
  黑氅人道:「你們已經由丁護法改變容貌,從現在起,你們就是華山派紀叔寒的子女了,兄名紀念勳,妹名紀敏,是同胞兄妹。紀叔寒是華山掌門人范雲陽的師弟,號稱雲裡飛。以輕功指法,名聞江湖……」
  凌杏仙問道:「我們假扮的紀念勳,紀敏兄妹,那是確有其人了?」
  黑氅人道:「自然確有其人。」
  凌杏仙道:「這恐怕不妥吧,萬一給人家當場戳了。該怎麼辦?」
  黑氅人冷哂道:「你們只管放心,紀念勳兄妹兩人,已為我們手下請來了,有誰知道你們是假扮的?」
  岳小龍心中暗道:「是了,方纔這些東西,敢情是從他們身上取下來的了。」
  黑氅人續道:「他們此去是奉乃父之命,趕赴銅沙島,參加三月十一日在島上舉行的一場大典,那封信,就是紀叔寒的親筆,說明自己無法參與盛典,特派子女代表參加,你們每人有一枚金錢,就是進入該島的憑證。」
  說到這裡,朝坐著的黃衣男女一指,道:「他們是終南派掌門人鐘子期門下楊宏勳、姚玉琴。」
  岳小龍心中暗道:「看來這兩人也是改扮的了,方才自己明明聽他們叫黑氅人師傅。」一面連忙朝兩人拱拱手道:「原來是楊兄,姚姑娘。」
  黃衣男女也拱手還禮,楊宏勳含笑道:「紀兄請了。」
  黑氅人道:「紀念幼和楊宏勳,雙方原是好友,此次是在靈寶遇上的,才結伴同行,你們此去,一路行止,自有楊宏勳安排。路上切忌互相詢問,須知對方在會期間,必然派出多人,沿途都有耳目,稍一不慎,即有殺身之禍,你們都要記住了。」
  岳小龍道:「在下記住了,只是在下有一疑問,還望老前輩指點?」
  黑氅人道:「什麼事?」
  岳小龍道:「我們到了銅沙島,不知該如何行動?」
  黑氅人道:「你們兩入原是查訪爾母下落去的,旁的事就不用多問。」
  凌杏仙抬頭問道:「老前輩知道姑媽確是被他們擄到銅沙島去了麼?」
  黑氅人道:「我雖然無法確定,但目前江湖上除了這幫人行蹤詭秘,在暗中興風作浪,就別無可疑人物了。」口氣一頓,接著說道:「我原不打算要你們前去涉險,但看在你們一片孝心份上,才讓你們跟楊宏勳同去,只是不論爾母是否確在島上,你們都不可輕舉妄動。」
  岳小龍道:「老前輩之意,那是說縱然家母確係他們擄去,在下也不能出手了?」
  黑氅人微嘿道:「憑你們這點微未之技,只要稍露表跡,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還想在島上救人麼?」忽然語氣一緩,徐徐說道:「此事我已有安排,你們目前毋須多問,放心去就是了。」
  楊宏勳躬身道:「師傅還有什麼指示麼?」
  黑氅人道:「沒有了,時光不早,你們也該動身了。」
  話聲一落,起身朝廳後走去。
  楊宏勳、姚玉琴、岳小龍、凌杏仙四人,也同時站起身來,目送黑氅人走後。
  楊宏勳朝岳小龍點頭道:「紀兄,我們該走了。」
  岳小龍拱手道:「在下兄妹,今後要楊兄多多指教。」
  楊宏勳道:「紀兄好說,我們該是互相照應才對。」
  姚玉琴一把拉起凌杏仙的手,笑道:「紀姐姐,我們先走吧,讓他們嶗叨去,男人們見了面,就喜歡俗不可耐的客套,表示他們都是君子。」
  凌杏仙覺得姚玉琴個性爽朗,自己和他還是第一次見面,就親如姐妹,心中也十分高興,就跟著她往外跑去。
  楊宏勳回頭笑道:「我這師妹,平日裡就像沒韁野馬,紀兄莫要見笑。」
  岳小龍聽他一口一聲叫著自己「紀兄」,聽來甚是蹩扭,忍不住問道:「楊兄原來的稱呼,兄弟還沒請教。」
  楊宏勳微微一笑道:「銅沙島回來之後,兄弟自當奉告,目前還是不說的好。」
  岳小龍臉上不禁一紅,心想:「交淺言深,自己真是不該有此一問。」
  楊宏勳見他沒作聲,歉然道:「我們此行,關係重大,紀兄幸勿見怪才好。」
  岳小龍道:「楊兄說的極是,兄弟怎敢見怪?」
  楊宏勳道:「出了此大門,紀兄就不可再提此地的事了。」
  岳小龍道:「兄弟記下了。」
  兩人邊說邊走,步出大門。
  岳小龍暗暗留神,目光朝四外一瞥,但見這座巨宅四周,峻峰圍繞,前面是一片十來畝大小的草坪,兩邊古木參天,果然座落在群山之中的一處山谷裡面:
  草坪上停著一輛寬大馬車,凌杏仙、姚玉琴兩人,敢情早已鑽到馬車裡去了。
  楊宏勳舉手道:「紀兄請上車吧。」
  岳小龍不再客氣,跨上馬車,楊宏勳也跟著上來。
  這車廂裡面,甚是寬敞,凌杏仙和姚玉琴早已並肩坐在中央,岳小龍,楊宏勳就在左右兩邊橫頭坐下。
  車伕不待吩咐,放下皮蓬,一聲吆喝,兩匹健馬立即灑開四蹄朝前馳去。
  岳小龍只覺車中甚是黝黑,看不到四外景色,心中暗暗忖道:「他們這一舉動,分明是不讓自己認出路徑了。」
  心中想著,不覺回頭瞧去,只見楊宏勳一上車就閉上眼睛,倚著車篷假寢。敢情是怕自己和他多說,只好也閉上眼睛,倚車而坐。
  只有凌杏仙、姚玉琴兩位姑娘家,一直在喁喁細語,說個沒完,有時還吃吃輕笑,好像談的甚是起勁。
  車子在不住的顛簸中前進,似乎拐了不少彎,但車行速度,卻是絲毫不慢。
  也不知奔了多少路程?
  也不知該是什麼時候了?
  楊宏勳也沒有吩咐停車打尖,只是任由那趕車的一路疾馳。
  車中早已備好了食用之物,用食盒裝著牛肉、鹵蛋、包子、煎餅,另外還有一大壺濃茶,大家就在車上吃著裹腹。
  天色已經黑暗下來,馬車還是沒有稍停。
  岳小龍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難道自己四人,就這樣擠在車上過一夜不成。」
  凌杏仙在車裡整整呆了一天,心頭感到氣悶,忍不住吁了口氣,道:「天都已經黑下來了,我們怎麼還不到麼?」
  姚玉琴道:「這要問大師兄才知道,我們該在哪裡打尖?」口中說著,一面抬頭叫道:「大師兄,我們要到什麼地方,才能休息?」
  楊宏勳應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車聲轆轤,又行了頓飯工夫。
  黑暗之中,楊宏勳低聲道:「咱們該下車了,大家跟我下去。」
  話聲一落,伸手掀開車篷,縱身朝下躍去。
  岳小龍心中暗暗奇怪,車子還沒停妥,他怎的先跳下去了?
  只聽姚玉琴催道:「紀兄快下去呀!」
  岳小龍弄不懂何以要在車子奔行之中,跳下車去,但姚玉琴既然已在催促了,只好身形一側,手掀篷,跟著往下跳去。等他飛落地上,凌杏仙、姚玉琴也相繼翩然飛落,一輛空車,像風馳電卷一般,絕塵而去!
  岳小龍舉目四顧,只覺此處前不靠店,後不靠村,不知何以要在這裡下車?心念轉動之際!
  只見一條黑影疾快的朝路右一片松林中投去,同時傳來楊宏勳的聲音,喝道:「紀兄,快進來!」
  岳小龍急忙縱身掠起,跟蹤入林,凌杏仙、姚玉琴也很快的跟了過來。
  四人堪堪進入林中,只聽來路上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一匹快馬打林前馳過,依稀可以看到馬上坐著一個勁裝大漢,伏鞍加鞭,急馳而去。
  姚玉琴低聲道:「大師兄,這廝像是跟著我們車子來的?」
  楊宏勳沒作答,回頭道:「紀兄請隨兄弟來。」
  說完,轉身穿林而去,循著林邊一條小徑走去。
  岳小龍跟在他身後,心中暗道:「原來自己這輛馬車,早已被人家盯上了,難怪自己等人,要在車子奔行之中,一個個的飛身下車。」
  四人一路急行,走了約摸一盞熱茶工夫,只見水塘邊上,緣楊垂堤,竹籬茅簾,隱約透出燈光。那是一個種田人家,楊宏勳也不叩門,一手推扉而入。
  岳小龍、凌杏仙,姚玉琴三人跟著跨入屋中。
  楊宏勳回頭道:「師妹把門關上了。」
  姚玉琴依言掩上柴扉,一名莊家漢子匆匆走出,也沒說話,替大家打來了洗臉水,接著又端出四碗茗茶。
  楊宏勳含笑道:「大家都累了,快請洗把臉,喝口茶,今晚咱們就在這裡休息了。」
  大家洗了把臉,各自在板凳上坐下休息。
  莊稼漢子收過臉盆,抹了抹桌子,就轉身進去,一會工夫,端出四菜一湯,和一桶白飯,放在桌上,就默默退出。
  楊宏勳站起身。朝三人招呼道:「來來,大家不用客氣,吃飯了。」
  岳小龍心中暗想:「這大概是黑氅人手下早已安排好的,即此一點,可見他手下人手眾多,辦事填密,只不知他們究竟是什麼路數?」
  吃過晚餐,楊宏勳要凌杏仙」姚玉琴到右邊一間房中安息,自己和岳小龍住到左邊一間房中。
  岳小龍和他住在一起,自然沒話可說,各自上床睡覺。
  第二天黎明,天色還沒大亮,楊宏勳就叫醒大家,匆匆吃過早點,由他領頭,離開農家。
  走了半里來路,只見路旁一棵大樹底下,停著一輛馬車,一個頭戴破氈帽的老頭,正在替輪軸添油。楊宏勳也不和他說話,指揮大家上車,隨手放下了車簾。
  那駕車老頭也不問大家要去哪裡,跨上車頭,駕車就走。
  這一天,當然又沒有在中途打尖,大家仍然在車上吃著乾糧裹腹。
  傍晚時分,楊宏勳掀開簾子。朝車外望了一眼,回頭道:「兄弟和姚師妹,前面就要下車了,賢兄妹可乘此車,直入城中,找一家客店落腳。」
  岳小龍聽的一怔,問道:「楊兄兩位不是要和我們同去銅沙島麼?」
  楊宏勳道:「咱們不能同行,這裡有一張路程單,賢兄妹只要依單行事,就錯不了。」說完,遞過一個紙團,塞到岳小龍手上,不待岳小龍多問,轉過頭去,說道:「姚師妹,咱們該下去了。」
  話聲一落,一手掀簾,閃身縱下車去了。
  姚王琴小嘴一噘,氣道:「大師兄就是這麼氣人,什麼事都不肯和人家說明。」但她固楊宏勳已經飛身下車,只好站起身子,叫道:「紀姐姐,再見啦。」
  身形一閃,跟著縱出車外。
  馬車絲毫沒停,依然雙輪滾轉,朝前飛馳。
  凌杏仙披披嘴道:「這姓楊的行動鬼祟,真討厭死啦!」
  岳小龍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說道:「楊兄是奉命行事,你這是錯怪他了。」
  不多一會,馬車已經馳進城門,在一條大街上停了下來。
  那駕車老頭替兩人捲起車簾,含笑道:「兩位客官,柘城已經到了。」
  岳小龍可不知朽城是什麼地方,口中漫應一聲,便和凌杏仙一同下車,舉目瞧去,原來他車子已經停在一家客店門首。
  駕車老頭等兩人一下車,就掉轉車子,策馬疾馳而去。
  這時店中夥計早已三腳兩步的迎了出來,哈腰道:「兩位貴客請到上房休息。」
  岳小龍點點頭,由店伙領到上房,要了一問雙鋪房間。
  店伙送來茶水,便自退出。
  凌杏仙掩上房門,悄聲問道:「龍哥哥,那姓楊的給你一個紙團,他寫了些什麼?」
  岳小龍探手取出紙團,打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
  「一、賢兄妹可在拓城購置馬匹,沿官道東行,經懷遠、滁州、至浦口渡江,到達鎮江之後,即須佩掛朝天金錢,男左女右,自會有人接待。
  二,如有人盤問兄弟,可說咱們在靈寶相遇,但賢兄妹因奉有父命,對赴銅沙島之事,嚴禁向人道及,因此相偕同行至臨汝,即與弟作別,雇一馬車,取道柘城,即為避弟之故。
  三、閱畢之後,請即付炬,知名具。」
  凌杏仙看完字條,不解的道:「既然大家都是同赴銅沙島去的,幹麼還要互相隱瞞,這不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岳小龍隨手把字條在燈上燒了,一面說道:「也許這赴銅沙島之事,華山派和終南派都不願人知。」
  一宵無話,翌日,岳小龍托店伙買了兩匹馬,就並轡登程。
  鎮江,又名京口,是運河和長江交叉處,長江以北的貨物,多集此轉運,商業鼎盛。
  這天午牌方過,岳小龍、凌杏仙趕到鎮江。
  他們已在入城之先,取出了「朝天金錢」,男左女右,佩在腰間。進得城來,但見街道寬闊,商肆林立,行人熙攘,十分熱鬧!
  兩人策馬徐行,例覽著街頭景物,終於在橫街口上一家大酒樓門前,停下馬來。
  這家酒樓,開設在十字街口,十分氣派,樓前一塊橫招牌,金碧輝煌,寫著「江山第一樓」五個大字。
  兩人剛一停馬,就有夥計迎了上來,攏住馬頭,伺候岳小龍、凌杏仙跨下馬背,一面躬身道:「公子、小姐,請高昇一步,登樓雅座。」
  岳小龍隨手把緩繩交與了夥計,就偕同凌杏仙進入大門,登上樓梯,舉目一瞧,但見樓上食客滿座,差不多已有八成以上的座頭,猜拳賭酒,好不熱鬧?
  岳小龍目光轉動,找了一張空桌坐下,舉手一招,叫道:「夥計。」
  一名店伙趕緊跑了過來,放好杯筷,哈腰問道:「公子爺要些什麼酒菜?」
  岳小龍道:「我們不吃酒,你吩咐廚下,做四樣好萊,來飯就是了。」
  店伙答應一聲,轉身而去。片刻之後,店伙陸續送上飯菜。
  岳小龍、凌杏仙端起飯碗,舉筷吃菜。
  忽聽一陣橐橐履聲,一個身穿破舊青衫,臉色蒼白,留著幾根鼠髭的中年落魄文士,緩步走了過來,在兩人對面一張桌上坐下。
  店伙跟著過去,問道:「相公要些什麼?」
  落魄文士抬頭朝四下看了一眼,他那雙昏黯無神的目光,落到岳小龍桌上,自言自語的道:「有餚無酒俗了人,年紀輕輕,看來倒還有些書卷氣,偏偏不會喝酒,糟蹋佳餚?豈不也成了俗物?」
  說著連連搖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4:34

第09章 深入虎穴

  岳小龍聽的一怔,心想:「他這話,不是明明在說自己兩人麼?」
  那店伙不知他嘰嘰咕咕的說些什麼?怔怔的站在邊上。
  落魄文士一指岳小龍的桌子,道:「照他們一樣,另外再來兩斤大曲,要快。」
  店伙退到樓口,就大聲吆喝了下去。這時午牌已過,食客們也有陸續離去的,但上來的人已是不多。
  突聞樓梯口一陣當當清響,緩步走上了一個相面先生。
  那人一身黑色長衫,左手提著一塊白布招牌,上書「田布衣論相」五個大字,兩邊各有一行小字,那是:
  「鐵筆斷吉凶
  六王指迷津」
  右手拿著一面小銅鑼,邊走邊敲,登上樓梯之後,流目四顧,就整整喉嚨,大聲說道:「兄弟田布衣,鐵筆算命,鐵口論相,運有蹇通,時有順背,那位達官貴客,要兄弟談談?」
  全堂食客全都紛紛轉過頭來,但誰也沒有要他看相,望了一眼,又各自回頭吃喝。
  田布衣見沒人理會,就緩步挨桌走去,每到一桌,口中說著:「客官可要看相:說的不准,分文不取。」
  那座上食客,有的搖搖頭,有的根本不加理睬,田布衣也毫不在意,還是一桌桌的問了過去。一會工夫,他已在酒樓上轉了個圈子,走到岳小龍桌邊,含笑道:「兩位貴客,可要看個相麼?」
  岳小龍朝他搖搖頭。
  那田布衣敢情對兩人也並沒有存著奢望,話聲一落,便自轉身走去。但就在他轉身之際,一縷極細的聲音,傳入岳小龍耳中,說道:「今晚初更,兩位請到北固山下相候,自會有人接應。」
  岳小龍驀然一怔,急忙抬頭看去,只見田布衣已然很快的下樓而去。
  這時坐在對面的落魄文士,長歎一聲道:「老子一時糊塗,做子女的就不該糊塗,出賣祖宗,豈不令人齒冷?」
  他這幾句話,立時引起了不少食客的注意,大家瞧他醉態可掬,語無淪次,不由全都朝他報以微笑。每個人心頭,都在說著:「這人大概已經喝醉了。」
  岳小龍卻是聽的一楞,心想:「他這話分明是有所指而言,那麼他把自己兩人認作華山雲裡飛紀叔寒的兒女,紀叔寒自己不克參加銅沙島盛會,才派他兒女赴會,難道這是出賣華山派的行為?」
  想到這裡,不由朝那落魄文士看去。
  只覺他生的骨瘦如柴,雙目無神,只是一個老困場屋的落魄秀才,根本不像是會武的人。
  這時那落魄文士早已把兩斤大曲,四盤菜餚吃了點滴不剩,打了個酒呃,搖搖晃晃站將起來,大聲說道,「夥計,一共多少錢,在賬上掛一掛……」
  店伙聽說他要掛賬,不禁臉色一沉。攔住了他去路,冷冷說道:「相公說笑了,小店從不掛賬。」
  落魄文士步履踉蹌,為難的道:「兄弟說的是真話,今日手頭不便,在賬上掛一掛,改日自會奉還,一文也不會短少你們。」
  店伙冷笑道:「你說的倒方便,咱們和你素不相識,就是熟人,也不能掛賬,你沒瞧到咱們賬房上貼著紅字條,諸親好友,概不賒欠?」
  落魄文士搔搔頭皮,道:「兄弟人窮志不窮,區區幾錢銀子,難道還會白吃你們不成?」
  這時幾個夥計全圍了上去,另一個插口道:「瞧你這副德性,就是白吃來的。」
  落魄文士雙目一瞪,怒道:「胡說,你把我看成了什麼人?」
  那店伙道:「你就是這種人!」
  岳小龍看不過意,站起身道:「夥計不用吵了,這位大叔一共吃了多少銀子,跟我算就是了。」
  店伙聽說有人肯替落魄文士會賬,連忙陪笑道:「公子爺,銀子是不多,一共是三錢六分,不過他明明是存心白吃……」
  落魄文士怒哼道:「現在已經有人替我會賬了,你們有誰再敢說一句白吃,兄弟就告你們侮辱斯文。」說完,一雙昏沉沉的目光,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打量了一眼,施施然扶著樓梯,朝下走去,口中朗朗吟道:
  「橫江館前津吏迎,
  向余東指海雲生,
  郎今欲渡緣何事?
  如此風波不可行。」
  音調鏗鏘,清越震耳!
  他吟的是李白「橫江詞」,雖是一首人人都會背誦的古詩,但聽在岳小龍耳中,不禁心頭又是一動!
  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那有這等內功?暗暗忖道:「他吟這首詩,不是明明告訴自己,前途風波險惡,銅沙島不可去麼,由此看來,他定然認出自己兩人是華山紀叔寒的兒女,才一再拿話暗中點破,意在勸阻自己兩人去赴銅沙島之會,但他怎知自己兩人,是冒名頂替來的?」心中想著,人也跟著站起,叫道:「妹子,我們也該走了。」
  凌杏仙自然也聽的出落魄文士的口氣,只當龍哥哥要想追上去和人家談談,也就很快的站起身來。
  岳小龍摸出一錠一兩多重的碎銀子,朝櫃上一放,說道:「不用找了。」
  說完,偕同凌杏仙,匆匆往樓下走去。
  兩人步出酒樓大門,岳小龍舉目瞧去,街上行人往來,只見那落魄文士早已走出老遠。但他似是有意要讓岳小龍追上去一般,一個搖搖晃晃的背影,在街梢故意停留了一下,才緩緩消失。
  岳小龍望著他身形消失,回過頭來道:「妹子,我們該找個客店打尖才好。」
  凌杏仙道:「大哥,你不追上去了?」
  岳小龍低聲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我們落了店再說。」
  凌杏仙偏頭問道:「我們佩了朝天金錢,不要再在街上逛逛麼?」
  原來她沒聽到相面先生田布衣以「傳音入密」約他們去北固山的事。
  岳小龍四顧無人,低低說道:「那人已經和我約好了見面地點。」
  凌杏仙睜大眼睛,奇道:「就是落魄文士麼?他和你說了什麼?」
  話聲方落,酒樓夥計已經替兩人牽著馬匹過來,岳小龍賞了他一錠碎銀,接過韁繩,兩人也不騎馬,只是牽著馬匹,緩緩行去。只見橫街上就有一家合興老店,門面不小,兩人要了一間雙鋪上房。
  等夥計退出,岳小龍掩上房門,就把才纔相面先生要自己兩人初更時分趕去北固山之事,說了一遍。
  凌杏仙道:「如此說來他是銅沙島的人了?」
  岳小龍點點頭,凌杏仙又道:「那麼落魄文士呢:他是那一方的人呢?」
  岳小龍道:「看他行徑,好像已經知道我們是赴銅沙島去的,而且隱含勸阻之意。」
  凌杏仙低笑道:「但他不知道我們……」
  她原要說:「但他不知道我們是喬裝來的」,話未出口,岳小龍怕隔牆有人,連忙使了個眼色,道:「所以我們用不著追上去了。」
  兩人因時間還早,各自在鋪上運功調息,等到醒來,天色業已全黑。
  岳小龍開出門去,店伙趕忙送來燈盞。一面陪笑道:「公子爺還是要到街上去用餐,還是叫廚下替你老準備?」
  凌杏仙搶著道:「大哥,我不想出去了,要廚下給我們送來好麼?」
  岳小龍點點頭,朝夥計吩咐道:「你要廚下做幾個拿手菜送來好了。」
  店伙笑道:「公子爺只管放心,小店大司務,是本地城裡有名的廚司,許多達官貴人的內眷,經過鎮江,都要在小店落腳,就因小店酒菜做的好,太大小姐們不用再上外面酒樓,」
  岳小龍見他嶗叨個沒完,揮揮手道:「快吩咐下去,我們吃過晚飯,還有事去。」
  店伙連聲應是,匆匆走去。
  凌杏仙低聲道:「大哥,這夥計恐怕也是銅沙島的人呢!」
  岳小龍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凌杏仙道:「我看他說話之時,眼睛一直在打量我們佩帶的朝天金錢。」
  岳小龍笑道:「也許他看我們佩著金錢,覺得奇怪,才多看了一眼。」
  凌杏仙道:「不,他臉上含著微笑,一定是他們的人。」
  過了一會,店伙送來飯菜,放到桌上,一面替兩人擺好碗筷,一面制笑道:「紀公子,紀小姐快請用飯了,小的特別關照廚下,要大司務親自燒的拿手菜。」
  岳小龍聽的一怔,瞧著店伙,問道:「夥計,你怎知我們姓紀?」
  店伙聳聳肩,忽然湊上一步,低聲道:「楊公子和姚小姐,昨晚就來了,也在這裡落的腳,他要小的轉告兩位,到了地頭,不論遇上什麼事,都要保持冷靜,不可多說,也不可多問。」
  凌杏仙道:「他們人呢?」
  店伙道:「已經走了。」說完,不待兩人再問,說道:「小的還要招呼客人去,待會再替兩位送茶水來。」轉身退出房去。
  岳小龍心中暗道:「這夥計自然是黑氅老前輩手下人喬裝的了,看來這一路上,都有他布下的耳目。」
  兩人心頭都有一種感覺,那是雙方全都有人在暗中監視,一時不好說話,互望了一眼,就低頭吃飯。飯後送茶水來的,卻換了另一個夥計,收過碗盤,便自退走。
  岳小龍喝了口茶,起身道:「妹子,我們出去走走。」
  凌杏仙正因自己兩人不好多說話,覺得枯坐無聊,聞言答應一聲,跟著站起,走出客店。但見城中夜市極盛,到處都是燈火,人來人往,比白天還要熱鬧。
  兩人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岳小龍看看時光還早。他久聞北固山,是有名的古跡,山上甘露寺,就是三國時劉備招親的地方,山麓問還有劉備、孫權用寶劍劈開的兩塊試劍石,心想早些趕去,也好例覽一番景色。正在思忖之間,瞥見一個高大人影,迎面而來!
  那人身穿半截黃衫,一頭赤髮,生的面貌猙獰,正是惡鬼車敖。他身後緊跟著三個黑衣勁裝,背負鋼叉的大漢,像凶神惡煞一般,奔馳而過,街上行人看到這四個人,不自覺的紛紛避讓。
  岳小龍心中暗想:「他師徒在這裡出現,不知是否和銅沙島之會有關?」
  凌杏仙望著他們背影,低低說道:「大哥,這人生相好凶,準不是什麼好路數。」
  岳小龍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車大先生。」
  凌杏仙嗤的笑道:「難怪人家叫他惡鬼,真有些像。」
  岳小龍道:「他人還算正派,就是生性剛愎,平日自高自大。」
  兩人邊說邊走,不消片刻,便已行近北城。這一帶地勢較為偏僻,這時已不見燈火。
  岳小龍四顧無人,低聲道:「妹子,我們該出去了。」
  雙腳猛然一頓,兩手同時向空一劃,一個人像飛鳥一般,凌空飛起,直向城牆上撲去。凌杏仙也毫不怠慢,跟著縱起,兩人在城牆上停了一停,就翩然躍落城外,朝北固山奔去。
  北固山距城北很近,前峰臨江,懸巖削壁,氣象萬干。
  上有甘露寺,就是因劉備東吳招親,而傳為千古佳話,甘露寺後面還有一座孫夫人的梳妝樓,歷代詩入稱道這裡景物,寫下了許多美麗動人的詩。
  梳妝樓前面,有一隻石羊,相傳諸葛亮和周瑜當年曾經手撫石羊,暢談天下大事,密商破曹妙計之處。山麓有兩塊中分的巨石,則是劉備、孫權的試劍石。
  就因有這許多著名古跡,北固山雖然不高,卻成了全國聞名的地方。
  岳小龍,凌杏仙趕到山下,只見古樹參天,濃林如墨,這時距初更還早,相命先生田布衣自然還沒有來。
  凌杏仙回眸道:「大哥,我們還可以到山上去逛一逛呢!」
  岳小龍點頭道:「好……」
  好字剛剛出口,瞥見一棵大樹上,刷刷兩聲,兩道人影疾逾飛烏,電射而下。
  岳小龍只當來的是田布衣,定睛瞧去,卻是兩個身穿黑綢長衫,年約四旬左右的漢子,腳下方自一停。
  前面那個黑衣漢子目中精芒閃動,望了兩人一眼,冷聲問道:「來的可是華山門下?」
  江湖上只有華山門下,使用銀色劍穗,這是盡人皆知的事。
  岳小龍雖覺對方兩人來的突兀,心中不無戒意,一面連忙拱手道:「在下兄妹正是華山門下,不知兩位見詢,有何貴幹?」
  那黑衣人嘿然冷笑道:「那很好!」
  「嗆」的一聲,翻腕掣出長劍,喝道:「你們亮劍。」
  岳小龍不知對方兩入和華山派有什麼怨仇,腳下後退一步,目注黑衣人問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人道:「什麼意思?我叫你亮劍。」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左手按著劍鞘,一面說道:「兩位究竟是何方朋友,和敝派有什麼過節?」
  黑衣人道:「那有這麼嚕嗦廣右腕一振,長劍嗡然有聲,懸空抖出三朵劍花,冷冷說道:「小子,你再不亮劍,我一樣要出手了。」
  岳小龍眼看對方咄咄逼人,心知眼前情勢,已非動手不可,自己既然扮了華山門下,可也不能示弱。他少年氣盛,不覺劍眉一挑,朗聲道:「華山派門下並非怕事之徒,朋友有意賜教,也該亮個名字。」
  黑衣人道:「不用了,咱們只有在劍上分個高低,多說無益。」
  凌杏仙哼道:「好個狂妄之人,大哥,這種人,你還和他客氣什麼?」
  岳小龍回頭道:「妹子,你退下去。」
  說話之時,已然抽出長劍,平橫胸前,和黑衣人對峙而立。
  黑衣人早已等的不耐,此刻一見岳小龍抽出長劍,冷冷道:「你要小心了!」
  揮手一劍,幻起兩道寒芒,直向岳小龍胸前左右「將台穴」刺來。
  岳小龍方才看他們從樹上飛墮的身法,已知兩人武功,定然不弱,此時瞧到對方出手第一劍,果然辛辣無比!長劍疾起,使了一記「腕底翻雲」,骼的一聲,封開了黑衣人的劍勢,反腕斜削過去。
  這一劍守中有攻,正是華山「太白劍法」的精要之處。
  黑衣人干嘿一聲,身形一側,揮劍反擊,但見他右手連揮,劍風嘶然,剎那間,寒芒飛旋,銀星暴射,劍光像電閃般朝岳小龍身前攻到。
  岳小龍見他出劍奇快,他立即振腕發劍,迎著來勢,展開了劍法。
  黑衣人劍法老練辛辣,武功極高,攻勢發動之後,一招緊接一招,一劍快過一劍,其間簡直沒有一絲空隙,若是尋常之人,根本無法接的下來。但岳小龍家學淵源,岳家十三式快劍,天下無雙,他從小練習慣了快打快攻,黑衣人內功修為,縱然勝過岳小龍,若論劍法之快,岳小龍未必見得遜過黑衣人。
  此刻一見對方劍發如風,著著進逼,他雖不好使出岳家快劍來,但華山「大白劍法」,在武林中原也是以輕捷快速著名。
  岳小龍長劍連振,劍勢突變,施展出「太白劍法」最後十八招「十八盤快劍」,和黑衣人以快打快,互相搶攻。
  這一場惡鬥,當真是劍影流動,劍風嘶嘶,但見兩道匹練,寒芒伸縮,那裡還分得清一招一式?
  就在兩人動手之際,另一個黑衣人突然朝凌杏仙欺了過來,口中喝道:「你也莫要閒著!」
  喝聲出口,已從肩頭拔出長劍,唰的一聲,朝凌杏仙肩頭刺來。
  凌杏仙雖然沒有什麼江湖經驗,但對方來了兩個人,早就暗中注意著他了,這時驟見黑衣人朝自己欺來。她應變卻也不慢,口中冷哼一聲,立即拔劍一當,但聽噹的一聲,雙劍交擊,凌杏仙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要知這位姑娘可也不大好惹,她內功較遜,被人家一劍震退,這氣可就大了,一退即進,一聲不作,欺身直上,玉腕揚處,刷刷刷連刺六劍。
  那黑衣人真沒想到姑娘家發了狠勁,奮不顧身的急刺而來,長劍擺動,鏘鏘鏘連響六聲,把凌杏仙六劍,一齊架開。
  凌杏仙又是一聲冷哼,不待對方還手,又舉劍刺出。她知道華山「太白劍法」中,以最後十八招最為厲害,因此一上手就快刺快削,使出了「十八盤快劍」。
  她本是性急之人,這一掄快劍,當真使得凌厲無匹,上一招和下一招之間,使人無連接的跡象可尋!
  黑衣人並沒和她搶攻,只是隨手揮灑,出劍不快,卻把凌杏仙的攻勢全擋住了。
  岳小龍和那黑衣人,交手到三十餘合,雙方還是不分勝負。
  正在激戰之中,那黑衣人突施一記「海不揚波」,劍身平拍,壓住了岳小龍長劍,冷冷說道:「華山劍法,也不過如此,在下領教了。」
  話聲出口,身形突然躍退。
  那和凌杏仙動手的黑衣人,也正好在這時擋開了凌杏仙一十八劍快攻,一語不發,跟著長劍一收,飄然後退,兩道人影一先一後,疾如鷹隼,破空朝大樹上投去,掠過樹梢,瞬息不見。
  岳小龍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掉頭而去,不禁呆的一呆,手握長劍,一時怔怔的站在當地。
  凌杏仙隨手掠了掠鬢髮,氣鼓鼓的道:「大哥,他們還說要在劍上和我們分個高低,怎麼又突然逃走了?你說氣不氣人?」
  岳小龍微微搖頭道:「如論武功,這兩人只怕還在我們之上呢?」
  凌杏仙不服道:「我們又沒有落敗。」
  岳小龍道:「我們雖沒落敗,已然使出全力,但人家卻能應付裕如,似乎並沒使出全力來……」說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黑氅前輩在臨行之前,要自己兩人練熟了華山劍法,才能動身,今晚自己應約而來,卻突然有人找上了華山派門下。莫非方才兩個黑衣人是田布衣一路,有意相試,測驗自己兩人,是否真是華山門下?」一念及此,頓覺對方果然防範嚴密,幸好自己和表妹使的都是華山劍法,否則豈不立時敗露了行藏?此去銅沙島,當真是步步陷阱,絲毫大意不得!
  凌杏仙道:「大哥,你把人家說的這麼厲害,那麼他們為什麼還要逃走呢?」
  岳小龍道:「那黑衣人不是說咱們華山派劍法,不過如此麼?那是不願再和咱們動手了。」
  凌杏仙道:「大哥,你看這兩人究竟是什麼路數?」
  岳小龍搖搖頭,道:「我也看不出來,等我們回去問問爹,就知道了。」一面抬頭望望天色,又道:「現在已快初更,我想那相面先生也該來了。」說著,緩緩走到一塊大石旁,坐了下來,用手拍拍大石,又道:「妹子,你也坐下來歇息。」
  凌杏仙果然跟了過來,依著表哥身邊坐下。
  岳小龍就乘機在她耳邊悄悄說道:「杏仙,方才兩人我想可能是田布衣一路,試探我們來的。」
  凌杏仙聽的一怔,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岳小龍,還沒開口。
  岳小龍低聲道,「妹子,有人來了!」
  凌杏仙轉頭瞧去,果見大路上有一個人影低頭疾走,兩隻大袖,不住的划動,急匆匆的朝山腳奔來。這副模樣,一看就可以認出這人正是那個相面先生田布衣!
  凌杏仙低聲道:「大哥,來的是相面先生。」
  岳小龍點點頭,從大石上站起身來,凌杏仙可沒跟著站起,依然坐在石上。
  田布衣老遠瞧到岳小龍,腳下加快,急急奔了過來,一面拱拱手,陪笑道:「紀少俠賢兄妹已經來了一回吧?兄弟方才有些小事耽擱,以致遲來一步,兩位幸勿見怪。」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也是剛到不久,兄台在酒樓上邀約在下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田布衣道:「不敢,兄弟是看到賢兄妹身邊都佩了朝天金錢,那是上普陀進香去的了。」「普陀進香」,正是到銅沙島去的切口。
  岳小龍答道:「聽說東海龍王在水晶宮裡宴客,在下兄妹是觀光去的。」
  回答的也是切口,這一問一答都是銅沙島規定的職絡暗號。」
  田布衣哈哈一笑,抱拳道:「兄弟田布衣,職司迎賓,兩位請隨兄弟來。」
  說完轉身就走。
  岳小龍瞧他回身照來路奔去,心頭暗道,「他這是依然回城裡去了?」
  心中想著,人卻跟著田布衣走去。
  田布衣腳下極快;走約半里光景,忽然捨了大路,沿著條河堤行去,只見垂楊拂堤,波光瀲灩,前面林木之間,矗立著一座高大莊院。
  田布衣行到門前,回身說道,「到了。」
  跨上石階,舉手扣動門環。
  只聽呀然一聲,木門開處,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的老人,望了田布衣一眼,還沒開口。
  田布衣已迅速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塊鐵牌,托在手中。
  灰衣老人望望鐵牌,點了點頭,然後朝岳小龍兩人道:「這兩位呢?」
  田布衣道:「這兩位是華山門下,前來參與大會的。」
  灰衣老人兩道目光炯炯的眼神,落在岳小龍、凌杏仙腰間,仔細端詳了兩人佩戴的「朝天金錢」,緩緩的讓開身子,沉聲道:「可以進去了。」
  岳小龍看那老人眼神充足,太陽穴微微隆起,暗想,「這守門老人,分明是一位武功極高的人,看來他們佈置當真嚴密得很!」
  思忖之間,人已隨著田布衣走進大門,但聽砰的一聲,兩扇大門又關了起來。
  田布衣轉身道:「兩位請隨兄弟來吧!」
  岳小龍、凌杏仙隨在田布衣身後,從左首側門進入長廊,一會工夫,到了一座小落院中。
  田布衣把兩人讓入一間精緻的客室,拱拱手道:「兩位請坐,兄弟要告退了。」
  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凌杏仙望望表哥,她心中覺得可疑,卻也不敢多說。
  片刻之後,一個眉目清秀的青衣童子,手托木盤,緩步而出,走到兩人身前,說道:「兩位請用茶。」
  放下茶碗,欠身一禮而去。
  又過了一回,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女郎,從室後走出。一直行到兩人坐位上首,才含笑說道,「兩位前來參與大會,不知是誰介紹來的?」
  岳小龍起身道:「在下兄妹奉家父之命來的。」
  黑衣女郎道:「紀大俠可是不能來麼?」
  岳小龍道:「家父因事無法分身,才命在下兄妹代表參與盛典。」
  黑衣女郎道:「兩位動身之前,紀大俠可有書信,要少俠帶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4:56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他們早就知道紀叔寒有親筆信了。」一面答道:「家父確有一封函件,命在下面呈島主。」
  黑衣女郎伸手道:「少俠請把紀大俠書信,交與小婢。」
  岳小龍暗道:「原來她只是一個使女。」不禁面露猶豫,說道:「家父臨行之時,曾有交待,此函必須面呈島主。」
  黑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道:「這是規定事項,凡是應邀的本人不能出席,派遣門人弟子參加,必須備有介紹函件,到了這裡,例須繳上函件,由班堂主驗看之後,仍會發還的。」
  岳小龍聽她這麼說法,只好從懷中取出紀叔寒那封信來,雙手遞過。
  黑衣使女伸手接過書信,就緩步退了進去。
  又過片刻,那黑衣使女再次走出,朝兩人招招手道:「班堂主請兩位入內相見。」
  岳小龍、凌杏仙相繼站起,跟隨黑衣使女身後,朝裡走去。
  黑衣使女走到一間靜室門口,嬌軀一側,隨手打起門簾,說道:「兩位請進。」
  岳小龍當先跨了進去,凌杏仙跟在他身後,相繼步入。目光一轉,只見室中放著一張檀木雲床,床上盤膝坐一個黑袍椎捨,面目冷肅的黑鬚道人。榻前幾上點燃著一支紅燭,燭火熊熊,照的斗室之中,甚是明亮。
  那黑衣使女拿進來的書信,就放在燭台邊上。
  岳小龍心中暗道:「此人大概就是班堂主了。」
  黑袍道人緩緩睜開雙目,兩道冷電般目光,朝兩人投來。微微點頭道:「你們就是紀叔寒的子女麼?」聲音冷漠,絲毫沒有笑容。
  岳小龍心頭暗暗不快,忖道:「自己雖然並不是紀叔寒兒子,但他當著自己,這般直呼紀叔寒的名字,也未免太以狂傲自大了。」想到這裡,不覺冷聲道:「在下兄妹,正是華山門下紀念勳、紀敏,你大概就是班堂主了?」
  他直立榻前,連拳也沒抱一下。
  黑袍道入望了岳小龍一眼,冷冷道:「請坐。」
  原來木榻右邊,果然放著兩把椅子,岳小龍也不客氣,昂然坐下,一面問道:「班堂主叫在下兄妹進來,有什麼事嗎?」
  黑袍道人問道:「你父不能親自來麼?」
  岳小龍對他這般傲慢無禮的問話,心中反感極大,淡淡一笑道:「你已經看了家父書信,何用多問?」
  黑袍道人微哂道:「老夫不問間清楚,你們能隨便進入島上去麼?」
  岳小龍道:「你還要問什麼,那就快問吧!」
  他回黑袍道人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模樣,心中有氣,始終不肯稱呼他道長,或是堂主。
  黑袍道人目光一抬,射出兩道森森寒芒,道:「若是換在平時,你這般對老夫說話,早就死在老夫掌下了。」
  凌杏仙忍不住道:「我大哥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岳小龍道:「那麼你何以肯對在下容忍呢?」
  黑袍道人道:「那是因為你們兩人遠道而來,總算是客。」
  岳小龍道:「堂主大概是怪在下說話不太客氣了,在下兄妹既然遠來是客,堂主似乎也並不客氣吧?」
  黑袍道人冷冷一笑道:「小娃兒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們可知你父是老夫……」突然住口,沉聲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岳小龍見他忽然住日,心中暗想:「不知他下面要說什麼?但聽他口氣,紀叔寒似是和他們暗中早已有了勾結。」
  心中想著,但因黑袍道人問出「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一面忍不住側耳聽去。
  這時已近子夜,外面靜悄悄的,那有什麼聲音?心中正感奇怪!
  只聽那黑衣使女的聲音答道:「啟稟堂主,適才夏老伯發現了一個夜行人,在咱們莊子前面窺探。」
  黑袍人道:「此人可是已經拿下了」?
  黑衣使女道:「沒有,他接了夏老伯一掌,匆匆逃走了。」
  黑袍道人沉吟了一下道:「此人能接下夏老兒一掌,可能是九大門派的高手了,那人長相如何?」
  黑衣使女道:「據夏老伯說,此人輕功極高,連夏老伯都沒有看得清他的面貌,好像是個瘦高個子。」
  岳小龍心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她說的瘦高個子,莫非就是酒樓上遇見的那個落魄文士?」
  只聽一陣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接著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之聲。
  黑袍道人臉色微變,沉聲問道:「又有什麼事了?」
  黑衣使女在門外道:「啟稟堂主,方才夏老伯突然口吐鮮血,傷的極重。」
  黑袍道人聽的聳然動容,雙目乍睜,抬頭道:「他方才和人對了一掌,真氣受震,竟會連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人,能在舉手之間,傷人於無形……」
  話聲未落,但聽砰然一聲,似是被人震開了門戶,接著響起一陣兵刃連續撞擊的聲音傳了進來!像是有不少人動上了手!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敵住他們,為師進去瞧瞧。」
  岳小龍聽出這低沉聲音,恍若悶雷,心中暗道:「來的是惡鬼車敖!」心念方動,只聽另一個人大喝道:「這裡豈是你隨便亂闖的地方?」
  惡鬼車敖嘿然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但聽一聲悶哼傳來,緊接著蓬然一聲,似是有入被摔在地上,一陣橐橐履聲,朝裡走來。
  惡鬼車敖惡名久著,連九大門派都要對他退讓一步,憑宅院中這些下人們,如何攔得住他?
  只聽黑衣使女在門外嬌聲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到這裡來?「
  惡鬼車敖厲聲笑道:「小丫頭,快叫你們主人出來。」
  黑衣使女冷笑道:「要見堂主不難,你勝得過我,小婢自會進去通報。」
  惡鬼車敖呵呵大笑道:「老夫何等身份之人,豈肯與你丫頭動手?」
  黑衣使女冷冷道:「那你就退出去吧!」
  岳小龍坐在榻右,室外的對話,聽的十分清楚,抬目看去,黑袍道人始終盤膝跌坐,不加理會。直到此時,才緩緩說道:「要他進來。」
  黑衣使女應了聲「是」,接著說道:「堂主請你進去。」
  惡鬼車敖嘿然道:「你們堂主架子倒是不小!」
  隨著話聲,一手掀簾跨了進來。
  黑袍道人徐徐拱手道,「車兄請了。」
  惡鬼車敖巨目一轉,落到黑袍道人身上,獰惡的臉上,忽然飛過一絲驚異之包,怔怔的道:「你是班兄,十三年前,不是盛傳……」
  黑袍道人依然端坐如故,冷冷一笑道:「車兄是說十二年前江湖盛傳兄弟已死,但兄弟不是好好的活著麼?」
  惡鬼車敖突然身軀一震,目注黑袍道人,問道:「如此說來,倒使兄弟想起一件事來了。」
  黑袍道人道:「車兄想到了什麼了?」
  惡鬼車敖道:「十三年前,武林中有不少知名之士,相繼謝世,那就都沒有死了?」
  黑袍道人面情冷漠,微哂道:「他人之事,兄弟如何知道?」說到這裡,臉色一沉,問道:「方纔在莊外窺探的,就是車兄麼?」
  惡鬼車敖道:「兄弟一直尋來,何用窺探?」
  黑袍道人微微一怔,道,「這就奇了!此人……」
  惡鬼車敖沒等他說完,低沉笑道:「兄弟找到班兄,那是最好不過,這份請柬,就是班兄你發給兄弟的了?」
  大袖一揮,一張大紅束帖,從他袖口飛射而出,嘶的一聲,直向黑袍道人面前電射而去。
  黑袍道人突然右手一揚,說道:「這是教主奉邀車兄觀禮的請柬,來賓須憑柬入場,車兄快請好好收起。」
  他這一揚右手,那電射而去的大紅柬帖,突似受到無形潛力的阻擋,不但無法再向前飛進,卻又緩緩的朝惡鬼車敖倒飛了回去。
  坐在邊上的岳小龍、凌杏仙,在這一瞬之間,突覺一股激燙的潛力,逼人而來,心中不禁暗暗一驚,忖道:「原來兩人籍一張請柬,已經暗暗較上手了。」
  只見惡鬼車敖一件半長不短的黃衫,無風自動,腳下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伸手接住請柬,巨目圓睜,突然大笑道:「十三年不見,班兄這份內力,大非昔比,當真令人刮目相看。」
  黑袍道人冷哂道:「好說,好說。」
  惡鬼車敖目注黑袍道人,厲聲道,「班兄口中說的教主,究是何等人物?」
  黑袍道人冷聲道:「車兄似乎不宜多問。」
  惡鬼車敖道,「兄弟非問不可呢?」
  黑袍道人道:「車兄準時赴會,不是就可看到教主了麼?」
  岳小龍心中暗道:「他口中的教主,大概就是黑氅老前輩所說的銅沙島主了,如此看來,可見他們的內情,黑氅老前輩知道的也並不詳細。」
  惡鬼車敖厲聲道,「他人在哪裡,兄弟非立即找他不可。」
  黑袍道人皮笑肉不笑的道:「車兄找到兄弟,也是一樣。」
  惡鬼車敖道:「班兄當得了家麼?」
  黑袍道人道:「兄弟自問還作得了主。」
  惡鬼車敖道:「很好;班兄把解藥拿來吧!」
  黑袍道人道:「可惜兄弟這裡沒有解藥,但……」
  惡鬼車敖赤髮飛揚,獰笑道:「班遠,你當車某不敢向你下手麼?」
  黑袍道人端坐如故,微哂道:「車兄不怕多費氣力,不妨向兄弟動手。」
  惡鬼車敖巨爪當胸,怒道:「兄弟把你拿下,不怕你不交出解藥來。」
  黑袍道人陰森一笑道:「車兄就是這般火爆脾氣,你先運氣試試,就知道了。」
  惡鬼車敖道:「不勞你費心,兄弟還有自知之明,所中劇毒,最早也得要明午後才會發作。」
  黑袍道人嘿然微笑道:「不錯,即此一點,足見車兄高明之處,但車兄說的乃是在正當情形之下,車兄所中劇毒,自然要等到明日午後才會發作,只是車兄此時卻不同了!」
  惡鬼車敖道:「如何不同?」
  黑袍道人道:「車兄自從發覺中毒以來,心頭大為震怒,這是中毒的人,最最禁忌之事。」
  惡鬼車敖聽了不覺一怔。
  黑袍道人又道:「三天之內,車兄從一千二百里外趕來,車兄縱然是修為功深,不覺有何異樣,但在逼住劇毒的圍堵力量上,未免減弱。」
  惡鬼車敖又是一怔,一手摸著蒼髯,點頭道:「此話有些道理。」
  黑袍道人微笑道:「兄弟方才接了車兄一記流雲飛袍,發覺車兄後力似有不繼之象,因此推斷車兄身中劇毒,也可能就將在眼前快要發作了。」
  惡鬼車敖聽的神色大變,不覺後退一步,緩緩閉上眼睛,暗自運氣檢查。陡然之間,他巨目圓睜,厲聲喝道:「班遠,你們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麼劇毒?」
  黑袍道人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
  惡鬼車敖怒吼道:「老夫和你們拚了。」
  只見他半截黃衫突然鼓了起來。右手箕張,巨靈般手掌,五指鉤曲,突然朝黑袍道人當胸抓去。
  惡鬼車敖在江湖上,數得上一等一的高手,放眼武林,就和他並手過招的人,已是寥寥可數!此刻在他盛怒之下,這一抓要是被他抓上,就是銅鑄鐵澆的人,只怕也得被他抓上五個窟窿!
  黑袍道人自然不願和手他硬拚,一吸真氣,盤膝坐著的人,原式不動,朝左移開了兩尺,口中冷然說道:「車兄何苦如此?」
  惡鬼車敖一掌擊空,身子不覺晃了一晃。
  突然間,急急後退,腳下還未站穩,全身業已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他雖然站立不動,但胸脯起伏,顯見呼吸十分急促。
  岳小龍、凌杏仙坐在邊上,忽然發覺惡鬼車敖一張猙獰的臉上,此刻漸漸的由青變成了藍色,連眼睛裡都發出了藍光。加上他天生的一頭赤髮,那模樣真是可怕已極:
  岳小龍瞧的一呆,心想:「這不知是什麼劇毒,竟會有這般厲害。」
  惡鬼車敖凝立不動,但頭上汗出如雨,敢情正在以精湛內功,將發散的劇毒,再逼聚回去。只要看他緊咬牙根,全身不住的顫動,可見身受劇毒煎熬,該是多麼痛苦之事!
  黑袍道人只是靜靜的坐在榻上,望著惡鬼車敖,不言不動,臉上一片冷漠,瞧不出他是喜是怒?」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惡鬼車敖不但未能把劇毒逼聚,相反的他臉上藍色,愈來愈濃,身上的顫抖,也愈來愈烈,一付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突然他雙目乍睜,看到自己一雙手爪,全成了藍色,臉上肌肉一陣扭曲,雙手抖顫,大叫道:「班……遠……你們到……底要……把……車某……怎樣……」
  話聲未落,砰的一聲,坐了下去,他再也無法維持他惡鬼車敖幾十年來在江湖上的威名。雙手捶胸,嘶聲力竭的叫道:「班……遠……解藥……給我解藥……」
  聲音淒厲,恍如鬼哭!
  凌杏仙早已不忍再看,緩緩別過頭去。
  岳小龍瞧的心頭不勝驚駭,暗道:「憑惡鬼車敖一身修為,尚且忍受不住,要是換了個人,只怕早就滿地亂滾,生不如死了!」
  黑袍道人卻絲毫無動於衷,微微一哂,道:「車兄不肯聽兄弟勸告,以致引發劇毒,兄弟看了車兄這等難以忍受,真是萬分過意不去。」
  此人當真冷酷無比,此刻居然還在說著風涼話!
  惡鬼車敖全身肌肉不住的收縮痙摩,但他還在竭力忍受,身上汗出如雨,幾乎把他半截黃衫全濕透了!
  握拳雙手,指甲已經掐入了肉內,藍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從他掌心直流下來。他實在支撐不住了,雙目狂亂,望著黑袍道人,流露出乞憐之色,張著大口,嘶聲道:「解藥……給我解……藥……」
  黑袍道人平靜的道:「兄弟方纔已經告訴過車兄了,兄弟這裡,沒有解藥,但兄弟卻有一種暫時抑製毒性的藥丸對車兄也許有用。」
  惡鬼車敖此時宛如萬蟻齒心,早已無法忍受,聽說他有暫時抑製毒性的藥丸,就迫不及待,連連點頭道:「班兄……快拿……來。」
  黑袍道人含笑道,「方纔車兄要不是打斷兄弟的話頭,兄弟早就告訴你了,如能及早吞服下去,那就不會發作的這麼快了。」
  說話之時,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葫蘆形的磁瓶,拔開瓶塞,小心翼翼地傾出了一顆綠色藥丸,抬目道:「車兄服下此九,十日之內,可保無慮,那時車兄已可見到教主,當面乞取解藥了。」
  隨手一丟,把藥丸朝惡鬼車敖丟來。
  惡鬼車敖那還猶豫,一手接過藥丸,連瞧也沒瞧,就往口中送去。過了半晌,他全身顫抖,漸漸平息下來,臉色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他中的劇毒雖然厲害,但這抑製毒性的藥九,也奇效如神。
  惡鬼車敖長長吐了口氣,站起身來,拱拱手道:「班兄請告知銅沙島如何去法,兄弟失陪了。」
  黑袍道人哈哈一笑,一腳跨下木榻,拱手還禮道:「兄弟奉教主之命,在此主持接待客賓事宜,車兄乃是此次大會的貴賓,兄弟早已命手下準備好了靜室,明日就有一艘迎賓船隻,直放銅沙島去。」
  岳小龍心中暗想:「這真的成了前倔後恭,也可見此人心機的深沉了。」
  黑袍道人話聲一落,立即拍掌道:「來呀。」
  門簾掀處,一名黑衣使女躬身道:「堂主有何吩咐?」
  黑袍道人伸手朝惡鬼車敖一指道:「你送車大先生到賓舍靜室休息。」
  黑衣使女再向惡鬼車敖欠身道:「車大先生請隨小婢來。」
  惡鬼車敖也沒再多說,跟著黑衣使女身後,朝外走去。
  黑袍道人拱拱手道:「車兄恕兄弟不送了。」
  惡鬼車敖走後,黑袍道人依然回到榻上坐下,抬目朝岳小龍問道:「兩位都看到了麼?」
  岳小龍道:「看到了又如何?」
  黑袍道人冷冷說道:「你們回去之後,可以把今晚的所見情形,跟你們的父親說說。」
  岳小龍心頭驀然一動,暗道:「是了,聽他口氣,紀叔寒定然也中了他們劇毒無疑。」一面故作驚愕,問道:「家父可也中了劇毒麼?」
  黑袍道人道:「爾父雖中劇毒,但老夫保證他平安無事。」
  凌杏仙道:「你如何保證法?」
  黑袍道人陰笑道:「你們兩人首途之日,老夫已著人送去抑製毒性發作的藥丸了。」
  岳小龍忖道,「自己何不趁此機會,探探他的口風?」
  這就冷笑道:「原來在下兄妹前去銅沙島,乃是家父被逼出此的。」
  黑袍道人呵呵一笑道:「那也不然,只要兩位投到教主門下,爾父身中之毒,即可獲得解除。」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要是不答應呢?」
  黑袍道人伸手朝幾上那封紀叔寒的親筆信一指。笑道:「兩位投到教主門下之事,爾父已經同意了。」
  岳小龍也不願把話說的太僵了,舉目望望那封書信,就不再說話。
  黑袍道人微微一哂,嚴肅的道:「老夫還有一事,你們必然據實回答。」
  岳小龍道:「什麼事?」
  黑袍道人道:「終南門下有一個叫楊宏勳的人,你可曾認識?」
  岳小龍聽的一怔,暗道:「楊兄果然料事如神,他真會問到楊兄身上。」心念轉動,一面答道:「在下和楊兄原是總角之交,素稱莫逆。」
  黑袍道人道:「你們在什麼地方遇上的?」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道出澗關,在靈寶遇上楊兄,和他同行的還有她三師妹姚玉琴。」
  黑袍道人道:「你們在何處分的手?」
  岳小龍道:「咱們結伴同行,到了臨汝之後,在下因家父嚴命,赴銅沙島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及,因此倭稱趕去開封辦事,就和他們分手了。」
  黑袍道人目注岳小龍冷冷的道:「你們在臨汝分手之後,有三天行蹤不詳,去了哪裡?」
  岳小龍聽的暗暗一驚,忖道:「黑氅老前輩說他們遍佈耳目,看來果然不假!」
  他總究缺乏江湖經驗,臉上不期露出驚奇之容。
  黑袍道人臉情冷漠,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可是覺得驚奇麼?老夫主持接待賓客,與會人的行蹤,老夫手下每日均有報告,如何想瞞得過我?」
  岳小龍淡淡一笑道:「在下因家父一再交待,行蹤務須隱秘,和楊兄分手之後,怕他動疑,當晚悄悄雇了一輛馬車取道朽城,這三天並沒在路上打尖。」
  黑袍道人手符黑鬚,呵呵大笑道:「好,好,你們居然連老夫手下的接待人員,都給瞞過了。」說完,雙掌互擊,回頭道:「來呀。」
  那黑衣使女早在門外伺候,立即掀簾走入。
  黑袍道人吩咐道:「你把紀少俠兄妹,領去客房休息。」
  岳小龍暗暗吁了口氣,和凌杏仙一齊站起。
  黑袍道人隨手從幾上取過書信,交還給岳小龍道:「爾父書信,仍由你們帶在身上,抵達島上,自會有人收取。」
  岳小龍接過書信,揣入懷中。
  黑衣使女欠了欠身道:「小婢替兩位領路。」說完,轉身朝外行去。
  岳小龍,凌杏仙退出靜室,隨著黑衣使女穿過兩進院落,到了一處精舍前面。
  黑衣使女推開兩間房門,側身道:「兩位請進。」
  岳小龍道:「姑娘請回吧。」
  黑衣使女冷冷說道:「兩位可以休息了,沒事最好不要隨便走動。」
  岳小龍道:「多謝姑娘關照。」
  黑衣使女不再多說,轉身自去。
  岳小龍怕有人暗中監視,忙道,「妹子,時間不早了,你快進去休息吧!」說完,也自轉身走去。
  這一排精舍,敢情專為招待赴銅沙島的人準備的,每間房中都收拾得相當精緻,榻旁案上放著琉璃燈罩的燭台,燭光柔和!
  岳小龍隨手掩上房門,急忙從懷中取出書信,他因開口處已被黑袍道人拆開,抽出信箋,就著燈光看去。這是紀叔寒的親筆信,信中大意是說敬遵島主指示,自己兒女能投入島主門下,深感榮幸等語。
  岳小龍看完書信,心中突然一動,忖道:「黑袍道人書信發還自己,尋陽故意要自己拆閱,證明投入教主門下,乃是父親之命。」
  「是了,這封書信,黑氅老前輩也定然看過了,紀叔寒信上稱呼『島主』,所以黑氅老前輩告訴自己也稱『島主』,敢情他不知道其實卻是教主。」
  熄燈上床,但覺心中轉潮起伏,頗難入眠,不知過了好久,才朦朧睡去。
  一宵無話,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沒有動靜,除了由一名黑衣使女送茶送飯之外,什麼話也沒有說。
  岳小龍、凌杏仙都感到閒得無聊,但因昨晚那個黑衣使女說過,不要隨意走動的話,萬一觸犯了他們的禁忌,豈不前功盡棄,
  直到晚餐過後,才見一名黑衣使女匆匆進來,欠身說道:「紀少俠、紀姑娘,你們可以上船去了。」
  凌杏仙聽的精神一振,連忙問道:「船在哪裡,離這裡遠不遠?」
  那黑衣使女道:「不知道,小婢是奉堂主之命,來請兩位動身的,外面已經有人等著了。」
  那黑衣使女也不多說,領著兩人朝外行去。一會工夫,到一道側門,黑衣使女開啟木門,停步說道:「兩位順風,小婢不送了。」
  岳小龍方自一怔,舉目瞧去,原來門外早已鵲立著一個頭戴氈帽的短靠黑衣漢子,看到兩位立時迎了上來,說道:「紀少俠兩位請隨我來。」
  此時天色早已全黑,四外一片暗影,岳小龍、凌杏仙隨著黑衣漢子走不多遠,便已到了江邊。只見一棵柳樹底下,停泊著一艘小船,那船遮著黑篷,最多也不過坐得下兩三個人。
  岳小龍心頭暗暗懷疑,忖道:「銅沙島不知在什麼地方,如果這條小船能夠行駛的到,那就離此並不太遠了。」
  心中想著,就和凌杏仙跨下船去。
  黑衣漢子很快拉上船篷,解開船纜,船身一陣晃動,就朝江面上駛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5:50

第10章 遠涉銅沙

  艙中一片漆黑,瞧不到外面的景色,但覺水聲嘩嘩,迎風鼓波,駛行極快。
  凌杏仙瞥著一肚子悶氣忍不住問道:「大哥,怎麼只有我們兩人?」
  岳小龍道:「不知道,也許有的人已經先走了。」
  話聲未落,只聽一個蒼老聲音接口道:「誰說只有你們兩個,難道老漢不是人?」
  凌杏仙吃了一驚,急忙回過頭去,但因艙中實在太黑了,瞧不清說話的人,不覺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蒼老聲音發急道:「小姑娘莫嚷,老漢是黃魚。」
  岳小龍循聲望去,隱約看到船艙角落上蹲著一團黑影。
  凌杏仙道:「黃老丈也是到銅沙島去的?」
  蒼老聲音道:「正是,正是,咱們這叫做萍水相逢,老漢不姓黃。」
  凌杏仙奇道:「老丈方才自己說姓黃,怎麼又不姓黃了?」
  蒼老的聲音低笑道:「錯了,黃魚只是偷偷躲在船上的,不算正式客人,可不是老漢的姓名。」
  凌杏仙聽的好玩,咕的笑道:「原來這樣叫做黃魚,我還當你姓黃呢!」
  岳小龍心中一動,拱手道:「請問老丈如何稱呼?」
  蒼老聲音道:「老漢已有許久不用姓名了,你們就叫我黃魚老頭也好,這名字倒蠻新鮮的。」
  凌杏仙道:「老丈也是應邀觀禮去的?」
  蒼老聲音道:「他們那會邀我糟老頭去觀禮,老漢是自己去的,所以才要偷偷的躲在船上,兩位千萬莫要聲張。」
  岳小龍心中暗想:「那黑袍堂主班遠,心機深沉,為人多疑,莫非故意支使他躲在船上,試探自己兩人來的?」一念及此,即以「傳音入密」朝凌杏仙說道:「杏仙,此人來歷可疑,你不要和他多說。」
  凌杏仙聽的一怔,果然不再開口。
  那蒼老聲音低聲道,「小哥可是懷疑老漢來歷麼?」
  岳小龍暗暗一驚,忙道:「老丈多心了,在下並無此意。」
  蒼老聲音嘻的笑道:「難道老漢說的不對,我明明看你嘴唇微動,叫小姑娘不要和我多說。」
  岳小龍心頭猛然一凜,船中一片漆黑,可說伸手不見五指,自己連他面貌身材,都看不清楚,他卻連自己嘴唇微動,都看到了。不但如此,他連自己和凌杏仙以「傳音入密」說的話,竟然能從嘴唇微動中看了出來,一時不禁臉上一紅,嚅嚅道:「老丈說笑了,在下……」
  蒼老聲音道:「別說了,前面就要到了。」
  凌杏仙奇道:「這麼快就到銅沙島了?」
  蒼老聲音道:「銅沙島還遠著呢。」
  凌杏仙聽他一面說前面就要到了,一面又說銅沙島還遠著呢,說話顛三倒四,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忽然發覺船行果然緩了下來,船身打橫,好像就要靠岸一般,但四面風浪擊船,似是仍在寬闊的江面上。
  就在此時,但覺有一道明亮的燈光,射了過來,接著有人喝道:「風平浪靜。」
  後梢黑衣漢子的聲音立即應道:「海不揚波。」
  燈光倏然滅去,只聽「嗒」的一聲,敢情有人用帶鉤長篙鉤住了船頭。
  艙篷開處,繁星滿天,原來江心停泊了一艘三桅巨船,自己乘來的小船,已經傍著巨船邊上,停了下來。
  黑衣漢子站在艙口,欠欠身道:「紀少俠兩位請上船了。」
  巨船上已經有人放下軟梯,岳小龍、凌杏仙相繼緣梯而上,只見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漢子迎了過來,說道:「兩位請出示朝天金錢。」
  岳小龍、凌杏仙各自把佩在腰間的朝天金錢取下,隨手遞過。
  青衫漢子接到手上,看的十分仔細,然後遞還兩人,朝艙中抬抬手道:「兩位請到艙中休息。」
  岳小龍、凌杏仙佩好金錢,隨著他指點,朝前面走去。
  原來這艘巨船,前後共有三個大艙,那青衫漢子指的卻是前艙。
  兩人走了幾步,凌杏仙四顧無人,不由低低的問道:「大哥,那黃老丈沒上來?」
  岳小龍道:「小妹,莫要多說。」
  說話之間,已經走近前艙,只見艙中黑黝黝的好像已經有不少人坐在那裡,只因沒有燈光,看不清人數,也沒聽到有人交談。大家只是默默的坐著,也有人躺了下來,打著鼾聲。
  岳小龍心中暗暗一怔,忖道:「這些人自然全是到銅沙島去的了。」心念方動,瞥見艙中入影一閃,鑽出一個人影,迎著笑道:「小哥兩位怎麼才來?」
  岳小龍聽他聲音,正是方才小船上那個自稱黃魚的人,不覺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上船之後,根本就沒有看到他上船來,小船就轉掉而去,他是什麼時候上來的呢?」一面連忙拱手道:「老丈請了。」
  隨著話聲,舉目朝那老頭瞧去。
  只見他生得又矮又胖,頭上戴一頂氈帽,笑嘻嘻的望著自己兩人。
  凌杏仙喜道:「黃老丈,你怎麼上來的?」
  矮胖老人噓了一聲,道:「老漢是跟著你們上來的,不過我先溜到這裡來了。」
  岳小龍早就料到這矮胖老頭是一個風塵異人,只不知他到銅沙島去,是為了什麼?
  矮胖老人語氣一頓,接著說道:「老漢已經替小哥兩位看好了艙位,坐海船,不管你武功多高,要暈船的人,只要船一晃動就會嘔吐。艙裡人多氣雜,待會再一嘔吐,聞了噁心,不暈船也給帶著暈了,咱們就坐在艙門口,通風的地方最好。」
  說著,領了兩人跨進艙門,朝艙口一指,低笑道:「快坐下來,就要開船了。」
  岳小龍,凌杏仙依言坐下,果然沒多一會,船上起了轆轤之聲,揚帆起錨,船身一陣晃動,緩緩往江面移動:
  矮胖老人低聲道:「他們把中艙當作貴賓室,接待有些名望的人,其實中艙有什麼好,又不通風,又悶氣,那有這裡舒服?」
  岳小龍因自己兩人喬裝而來,志在搭救母親,這矮胖老人不請自來,意圖不明,萬一惹出事來,自己兩人,豈不招了嫌疑?一時不敢和他多說,還暗暗碰了凌杏仙手肘,示意莫要開口。
  矮胖老人倒也知趣,在兩人對面,倚著船篷坐下,緩緩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一會工夫,就呼呼睡去。
  這時已快近子夜,江風漸勁,三道布帆吃足了風力,船身斜傾,破浪如風,駛行極炔。一陣又一陣的浪花,打在船篷上,灑灑有聲。
  大半個晚上,就在海浪顛簸中過去。東方漸吐魚白,接著一輪紅日,從大海中升起,水天一色,金蛇蕩漾,蔚為奇觀!
  岳小龍吐了口氣,轉頭望去。
  只見自己這一艙,一共有十四五個人,其中有兩個年輕道士,藍袍佩劍,一望就知是武當門下。另外三個勁裝大漢,身邊放著雪亮的鋼叉,正是惡鬼車敖的徒弟。
  其餘的人,有的身著勁裝,有的穿著長袍,岳小龍雖不認識,但可以猜想的到,都是江湖上各門派的人了。由此看來,矮胖老人口中的貴賓室——中艙,坐著的可能是惡鬼車敖,和江湖上身份比較高的人。
  水手們已在船尾淘米做飯,一陣陣的飯香,從後艙送到了每個人的鼻孔,在船上顛簸了一晚,誰都感到腹中飢餓。
  過了一會,只見兩名青衣短衣漢子,抬著一大桶白飯進來,放到中間,又進去端出六大盤菜餚,一盆湯水,十幾付碗筷,一起放到板上。
  接著走出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中年漢子,朝大家拱手作揖,高聲說道:「諸位來賓,咱們這趟航程,少說也得有兩天三晚時光,才能到達、船上準備簡陋,待慢之處,望諸位多多原諒,現在請大家用飯了。」
  說完,又拱了拱手,便自退去。
  矮胖老人一躍而起,嘻的笑道:「小哥,別客氣,快去吃飯了呀!」
  伸手拿起一隻飯碗,裝了碗飯,自顧吃了起來。
  大家也紛紛站起,各人取過碗筷,裝好白飯,就圍成一圈,蹲著吃喝,岳小龍、凌杏仙也不再客氣,取碗裝飯和大家擠在一起吃喝。六大盤菜餚,真還不錯,有魚有肉,十分豐盛,但輪到最後一人裝飯,卻少了一付碗筷。
  那人大聲叫道:「喂,船上朋友,你們少拿了一付碗筷。」
  只見一名青衣漢子匆匆進來,送上,一付碗筷,一面說道:「尊客原諒,在下替你送來了。」
  那人接過碗筷,也沒理睬,裝了飯,蹲下身自顧自吃飯。
  青衣漢子心中暗暗納罕,忖道:「金總管交待過,前艙是十五位來賓,方才自己明明數了十五付碗筷,決不會錯,怎會短少了一付呢?」
  不覺朝圍著吃飯的人暗暗一數,那不是有十六個人?
  「難道金總管說錯了?」心念轉動,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過一會工夫,艙門口出現了那位身穿青衣長衫的中年漢子,他臉色凝重,緩步而入。
  在青衫漢子身後,跟著兩名短衣大漢,手持鐵尺,緊貼腕底。艙門口也有四五名青衣短靠大漢,手仗撲刀,伺立在甲板上,沒有跟著進來。
  青衫漢子陰森目光,從正在吃飯的十六位來賓身上掠過,乾咳一聲,拱拱手道:「諸位正在用膳之時,兄弟本來不該打擾,但方纔據報,有一名奸細,混在諸位之中,企圖偷渡,兄弟職責所在,不得不查明真偽,驚動諸位之處,兄弟深表歉意。」
  他此活一出,十六名正在吃飯的來賓,莫不齊齊一怔,剎那之間,大家全都停下筷來,三十二道目光互相顧盼,誰也不知究竟誰是奸細?
  只有岳小龍、凌杏仙兩人心頭明白,暗暗忖道:「敢情是方才有人少了一付碗筷,出了岔子!」
  青衫漢子眼看大家坐著沒動,他也絲毫不動聲色,徐徐說道:「兄弟奉命迎迓嘉賓,班堂主曾交下一份名單,這前艙共有十五名來賓,如今在諸位之中,多出一人,這人自然是混上船來的奸細無疑,兄弟之意,這位朋友還是自己站出來的好。」
  大家聽說這一艙該有十五個人,但仔細一數,果然有了十六個人,每個人不禁都流露出驚奇之色。
  岳小龍暗暗替矮胖老人耽心,但又不好朝他多看,因為青衫漢子正在冷眼注意著每個人的舉動,怕被他瞧出破綻來。
  艙中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大家都等待著這人自己站起來,但十六個人你望我,我望你,誰也沒有挺身承認。
  過了半晌,那青衫漢子冷聲道:「兄弟好意相勸,這位朋友敬酒不吃,那是要吃罰酒了。」
  惡鬼車敖門下一名黑衣大漢忍不住道:「那一位朋友是混上船來的,乾脆站起來,既然被人家發現了,難道還想混得過去?」
  另一個漢子接口道:「不錯,江湖上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這船藏頭露尾,算得那一號人物?」
  矮胖老人一手捧著飯碗,神色自若,搖搖頭道:「真想不通,還有人會混上船來。」
  青衫儀子嘴角下垂,冷冷一,哂道:「朋友裝作的真像!」矮胖老人身軀一震,失聲道:「你說老漢?」
  青衫漢子一雙森冷目光,落在矮胖老人身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朋友能混上迎賓船來,足見高明,難道真當金某看不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矮胖老人急得直搔頭皮,口中說道:「這……這是什麼話?老漢會是奸細?」
  青衫漢子嘿然冷笑道:「凡是赴銅沙島與會來賓,除了隨恃師長同來,不是持有請柬,便是隨身佩帶朝天金錢,朋友身邊,可有這兩種東西?」
  矮胖老人道:「老漢自然有,只是老漢的一分請柬,在路上丟了。」
  青衫漢子仰首大笑道:「朋友可惜越說越不對了。」
  矮胖老人道:「老漢哪裡不對了?」
  青袍漢子道:「你知道接到教主請柬的,是些什麼人嗎?」矮胖老人道:「這個老漢倒是不清楚。」
  青衫漢子怒笑道:「接獲教主請柬的人,不是一派掌門,便是一代宗師,朋友自問配是不配?」
  矮胖老人似乎怔得一怔,道:「這麼說來,老漢實在不配,但老漢明明接到了一份請柬,只是……真的在路上丟了。」
  青衫漢子面情冷漠,朝身後兩名大漢吩咐道:「給我拿下了。」
  兩名青衣大漢,猛地跨前一步,一左一右,逼近矮胖老人身邊。
  左邊一個右手一探,朝他肩頭抓落,口中喝道,「朋友站起來。」
  矮胖老人坐在艙板上,急道:「這算什麼?老漢真的有一份請柬。」
  那左邊大漢鐵爪般五指,堪堪抓落,矮胖老人這一說話,肩頭稍微一偏,抓了個空,他用力過猛,上身不覺朝前一撲,幾乎衝了出去。
  右邊大漢瞧到同伴一抓落空,立即尺交左手,健腕一伸,朝矮胖老人左肩抓來!
  矮胖老人嚷道:「你們講不講理,老漢再蹩腳,也是應邀觀禮去的。」
  左肩一縮,順手把飯碗朝右邊大漢抓來的手上遞去。
  右邊大漢倒像真是替他接飯碗去的,右手五指一攏,正好接住了飯碗,不禁呆的一呆。
  左邊大漢一抓落空,勃然變色,怒喝道:「老傢伙……」
  話聲未落,恰好右邊大漢沒抓到人家肩膀、反而替矮胖老人接下了飯碗,心頭一怒,憤然朝地上摔去。
  「砰」的一聲,飯碗摔破,一片碎磁,從地上彈起,打在左邊大漢門牙上。左邊大漢但覺一陣劇痛,哇的一聲,急忙後退半步,血流滿嘴,張日吐出兩顆門牙。這一下,不由得激發凶性,掄起鐵尺,朝矮胖老人頭上砸下。
  矮胖老人一下從地上跳起,右手筷子一夾,把砸來的鐵尺,夾個正著,胖臉一沉,說道:「這鐵器也好隨便砸的,萬一失手,老漢一把年紀,豈不被你砸碎了腦袋?」
  左邊大漢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鐵尺,會被人家一雙竹筷夾住,用力一抽,那想掙得動分毫?心中一急,大喝一聲,在手握拳,使了一記「黑虎偷心」,直向矮胖老人心窩搗去。
  右邊大漢一見同伴鐵尺被矮胖老人筷子夾住,他一聲不作,舉起鐵尺,橫向矮胖老人背後掃去。
  這一下前後夾攻,矮胖老人總究身軀臃腫,不夠靈活,前胸一拳,背心一已,全挨上了!
  左邊大漢一拳擊中矮胖老人前胸,但覺他身上癡肥,宛如一個肉團,自己這一拳,如同擊在棉花堆上一般,拳頭隨著深入他的肉中,一絲力道也無法用實。心頭不禁失驚大駭,知道遇上了內家高手,正待收拳後退,怎奈右手已如深陷在泥沼中的雙腳,再也拔不出來。
  一時情急,右手迅速放棄鐵尺,又是一拳,奮力朝矮胖老人面門擊去。這一拳又擊個正著,但聽砰的一聲,拳頭擊在矮胖老人面頰上,但這一下和方纔的一拳,大不相同!
  矮胖老人的面頰,竟然像是銅澆鐵鑄的一般,堅硬無比,直痛得左邊大漢右臂若廢,悶哼一聲,一個高大身軀,直跳起來。但他左拳還是深深陷入在矮胖老人胸口,滿頭俱是大汗。
  那右邊大漢鐵尺橫掃,擊上矮胖老人後心,拍的一聲,如同擊在鐵石之上,一柄鐵尺直彈起來,脫手飛出。人也被震的連退了三步,右肩受震脫臼,手臂下垂,虎口也被震裂,鮮血涔涔而下!
  這兩人一前一後,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這一下,瞧得大家俱皆駭然變色,站的近的,不由自主紛紛往後退下。
  青衫漢子臉色一變,冷哂道:「朋友真有兩下子!」
  身影一動,不見他舉步,已然欺到矮胖老人面前,右手一探,閃電朝他「肩井穴」上抓落。
  就在他欺近之時,左邊大漢奮力一掙,左拳掙脫矮胖老人胸口,一個人登登的後退了三步,砰的一聲,一屁股跌坐在艙板上,四腳朝天,再也爬不起來。
  青衫漢子使的一記「大擒拿手」,堪堪抓落,矮胖老人肩頭一縮,輕巧無比的把竹筷夾著的一柄鐵尺,送了過去。
  在場的人,誰都看的清清楚楚!
  矮胖老人手腳不快,但卻拿捏的恰到好處,正是青衫漢子手把抓落,五指鉗下之時,輕輕的把鐵尺往他掌心一送。
  青衫漢子出手實在太快了,快得連他自己也明明看到矮胖老人把鐵尺往掌中送來,卻來不及不拿,五指一攏,依然把鐵尺接了下來。
  他身為總管,這一下眼睜睜的把人家遞來鐵尺,握到手中,真比打他一個耳光,還要難堪!本來冷漠得沒有一絲笑容的臉上,此刻更是氣得煞白。目中寒芒一閃,右腕一抖,鐵尺化作一道烏光,比閃電還快,直向艙外飛射出去。左手出勢更速,翻腕之間,已經扣住了矮胖老人右手脈門。
  大家看他出手神速,心頭晴暗一愣,忖道:「看來銅沙島出來的人,當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
  矮胖老人如同未覺,任由青衫漢子抓住脈門,扣了個結實,臉上笑嘻嘻的道:「老漢真的收到你們島主一張請柬,真的在路上丟了,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青衫漢子手上暗暗運勁,口中卻冷峻笑道:「在下大概就會相信了。」
  艙門外四名青衣大漢瞧到金總管已經扣住了矮胖老人脈門,立即手仗撲刀,湧了上來。
  矮胖老人依然神色自若,點點頭道:「總管能夠相信就好,老漢因為丟了請柬,只好偷偷的上船來作黃魚,只要到了島上,老漢相信你們島主總不會把我趕出去吧?」
  青衫漢子手上已經運足了十成勁道,只覺矮胖老人的手腕,竟然柔若無骨,自己攻去的勁力,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形!
  心頭不禁大感凜駭,忖道:「此人練的不知是啥怪異功夫,竟能將自己力道,化解無形?」
  矮胖老人接著說道:「總管知道,老漢憑什麼不怕你們島主把我趕出來嗎?」
  青衫漢子臉上隱有汗水,冷冷說道:「在下不知道。」
  原來他發覺不對,急忙鬆手,那知五個指頭好像黏在對方脈門之上一般,指頭深陷肉內,再也放不開來。
  矮胖老人嘻嘻一笑,忽然湊過頭去,在他耳邊低低說道:「因為老漢和你們島主,昔年有同榜之雅。」
  青衫漢子臉色大變,目光之中,已然流露出驚凜之色!
  矮胖老人又是嘻嘻一笑,聳聳肩道:「總管還不相信麼,你瞧瞧這個就知道了。」
  他在說話之時,左手卻似比了個手式。
  岳小龍站在他們右側不遠,沒瞧到他比的什麼手式,只見青衫漢子臉如死灰,身子一陣顫慄,驚怖的道:「你老是……」
  矮胖老人笑嘻嘻的道:「你現在相信了?」
  青衫漢子扣在矮胖老人脈門上的五指,總算鬆動了,但他臉上已然直淌汗水,連連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前輩多多恕罪。」
  矮胖老人道:「不用說了,這是老漢自己不好,半途裡丟了請柬,怎能怪你?」
  青衫漢子神色恭敬,說道:「前艙是接待各派門下之處,前輩請到貴賓艙……」
  矮胖老人搖手道:「不用了,老漢還是在這裡的好,總管不用理會老漢。」
  青衫漢子道:「前輩吩咐,在下恭敬不如遵命。」
  說完,施了一禮,匆匆退出艙去。
  艙中眾人誰也猜不透矮胖老人的來歷,但看那青衫漢子前據後恭的模樣,料想他決非常人。
  矮胖老人等青衫漢子去後,朝大家連連拱手道:「為了老漢丟失一張請柬,驚擾諸位,老漢不安之至。」
  大家也紛紛拱手還禮,一場糾紛就這樣過去。
  岳小龍方才和他站的較近,雖然也沒瞧到矮胖老人比的什麼手式,但他比大家多聽到了一句話。那就是「老漢和你們島主昔年有同榜之雅」。
  「同榜」,不知那是什麼榜,
  還有就是「島主」和「教主」,這兩個稱呼,也使岳小龍感到困擾。
  到底是島主呢?還是教主?
  好像外人都稱他島主,他手下人卻稱他教主,由此推想,銅沙島主好像創立了一個什麼教。如今他以教主自居,也許這一點,和此次舉行的大會有關,不知他究竟是何等樣人?
  巨船依然在排浪前進艙中早已恢復了原有的寧靜。大家盤膝跌坐,有的倚艙假寐,也有人乾脆躺下來,呼呼大睡。
  矮胖老人走過來拍拍岳小龍肩膀,笑嘻嘻的問道:「小兄弟,你會不會下棋?」
  岳小龍道:「在下下的不好。」
  矮胖老人大喜道:「會下就行,下棋就是消遣,用不著好,來、來,咱們這就開始。」
  說著從懷中摸出一付黝黑的棋子,在岳小龍對面坐下,伸手用指甲在艙板上劃好了一個棋盤,就和岳小龍下了起來。
  岳小龍只覺他這付棋子,甚多怪異之處,小小一顆棋子,不但入手甚沉,而且觸指生寒!
  最奇的,車,馬,炮的份量,比卒子要重得多,仕象又比車馬炮重,將帥幾乎要指上用勁,才能取得起來。
  一盤棋下來,岳小龍已覺指頭有些酸麻,但矮胖老人那肯下了一盤就停?這一下,除了吃飯,可就沒個完了,他輸了,自然要繼續下下去,他贏了,興高彩烈,那是更非下不可。
  最使岳小龍感到頭痛的,是矮胖老人下棋不用心思,見了就吃,下得更快,也不容岳小龍思索,口中不迭的催促。這付棋子,又寒又重,下過幾盤,岳小龍兩個指頭幾乎凍的發麻,連棋子都拿不起來。矮胖老人的興趣越來越好,也越下越快,越催越急。
  本來還有幾個人閒的無聊,過來旁觀,但看他下的簡直比小孩還不如,看的人家也興趣索然,再也沒人想看。
  岳小龍欲罷不能,只好和他繼續下著。凌杏仙坐在邊上,自顧自的打盹了。
  第一天過去,兩人下了差不多三百盤棋,岳小龍兩個指頭已不再有麻木之感,碰上就吃,下得自然奇快,但矮胖老人還嫌他下得慢,嘴上依然催個不停。
  第二天,兩人足足下了五六百盤。
  矮胖老人漸漸有了喜色,到了晚上,他堅持非繼續下不可,直到月落參橫,又下了將近千盤。
  岳小龍落子如風,已經不用矮胖老人再催促了。
  第三天又整整下了一天,直到吃晚飯的時候,矮胖老人才收起棋子,拍著岳小龍肩膀,笑嘻嘻的說道:「小兄弟,你棋子進步的很快,真是出乎老漢意料之外,好啦,吃過飯好好休息一回吧!」
  說來好像甚是得意!
  這話聽的所有的人,莫不暗暗好笑,跟你下這種屁棋,只有越下越糟,那會有什麼進步,
  晚餐之後,大家各自休息,今晚月色甚好,風平浪靜,船行駛在無邊無垠的大海上,又穩又快。
  這時東邊漸漸露出一點黑影,那敢情就是銅沙島了!
  船上撲撲的飛起一頭灰鴿,去勢如箭,直向那點黑影投去。
  遙遠的黑影,在逐漸放大,現在已證明那確是孤懸海外的島嶼了,船頭也正對著那片島嶼駛去。
  突然那島上飛起一道藍焰火光,沖宵直上,久久始熄。船上「嗤」的一聲,同樣飛起一道藍色火光,射向天空,藍色火焰,照得船上一片青碧。
  這樣又航行了一個多更次,三道風帆,在一片轆轤聲中,緩緩卸落,船速登時緩慢了下來,趁著潮水,徐徐的折進了一條港灣。
  船上的人依然看不到島上任何景物,甚至一點燈火都沒有。
  每個人心頭,都不禁暗暗懷疑,這島上到底有沒有人?
  又行了頓飯工夫,船趁潮水,衝上淺灘。
  就在此時,忽見沙灘上燈光大亮,八個青衣漢子手執孔明燈,分侍兩旁,中間站著三人,面對船上,似已恭候多時了。
  這三人,前面兩個,左首是黃衣駝背老人,紅光滿臉,顛下留一小把白髯,面含微笑,拱手而立。右首是青袍黑髯老人,看去不過五十出頭。稍後,則是一個身穿錦袍的佩劍少年,劍眉星目,生的極是英俊。
  船一停妥,那錦袍佩劍少年立即迎前一步,朝船上拱手為禮,朗朗說道:「晚輩齊少震,奉家父之命,恭近樂伯父金駕,請樂伯父到行館休息。」
  岳小龍認出這說話的錦袍少年,自己曾在泰山見過,他正是羅菊影的大師兄。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青衫漢子金總管神色匆匆的奔進艙來,口中結結巴巴的道:「老前輩,少島主和公孫堂主、向堂主迎接你老來了……」
  話聲未落,他兩眼一定,登時愣了!
  原來前艙之中,十五名來賓一個不缺,獨得不見了那位肉團老人。
  青衫漢子這下當真急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拱手道:「諸……位……可曾看到那位老人家去……去了哪裡?」
  話聲方落,忽聲耳邊響起矮胖老人的聲音,說道:「你們島主真了不起,總算還沒忘記者漢,派你們少島主到沙灘上來迎接我,像老漢這樣一個無財無勢的糟老頭,怎麼當得起?」
  青衫漢子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仰首問道:「老人家,你……你在哪裡?」
  矮胖老人的聲音,又在他耳邊說道:「你替我覆上少島主,就說老漢不敢當,只好先走了。」
  青衫漢子側著耳朵,再也聽不到矮胖老人的聲音,心知這老傢伙說不定真的走了,那裡還敢停留,急急忙忙轉身出艙,三腳兩步奔下跳板。
  朝站著的三人,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叩見少主,叩見兩位堂主。」
  右首那個青袍黑髯老者冷然擺手,問道:「樂大俠就在船上麼?」
  青衫漢子機伶伶打了個寒顫,道:「啟稟堂主,樂老人家已經走了。」
  青袍黑髯老者臉色微變,問道:「走了,他幾時走了?」
  黃衣駝背老人突然怪笑一聲道:「樂天民這老兒也太不識抬舉了!」
  齊少震朝兩人拱手道:「兩位叔父請回,晚輩還要接待兩位來賓。」
  黃衣駝背老人點頭道:「好,向兄,咱們走吧!」
  兩道人形,連據破空而起。
  齊少寢恭送兩位走後,轉身朝青衫漢子吩咐道:「金總管,有請車大先生,天鶴道長。」
  青衫漢子躬身領命,回到船上,右手一抬,就有兩名大漢過去推開中艙艙門。青衫漢子拱手道:「少島主請車大先生,天鶴道長上岸。」
  惡鬼車敖和天鶴子跨出艙門,緩步走下船去,武當門下兩名藍袍道士和惡鬼車敖門下三個背叉大漢,立即跟著過去。
  齊少震拱拱手道:「兩位駕蒞荒島,家父至感榮寵,特命在下迎近俠趾。」
  天鶴子手持紛塵,打了個稽首,道:「少島主好說,貧道如何敢當?」
  車大先生巨目一掄,道:「老夫亟想和島主一晤,少島主能否代老夫先容?」
  齊少宸躬身道:「此刻正是家父行功之時,任何人都不准進入靜室一步,在下亦不例外,家父明日自會延見,車大先生旅途勞頓,還是先到賓館休息一宵再說。」說完,不待兩人開口,拱手道:「在下替兩位引路。」
  轉身朝前走去。
  惡鬼車敖碰了一個釘子,這要換在平時,早就一把抓過去了,但此刻因心存顧忌,不好發作,臉上神色,卻是十分難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7:09

  天鶴子微微一笑,舉手打了個稽首,道:「車大先生請了。」
  惡鬼車敖也自警覺,抬手道:「道兄請。」
  兩人隨著齊少袁緩步行去。
  那金總管站在一旁,恭候少島主陪同兩人離開沙灘,然後又匆匆回到船上,跨進前艙,朝大家拱手說道:「有勞諸位久候,現在大家可以上岸了。」
  岳小龍、凌杏仙隨同大家,捨舟登岸。
  金總管走在前面,抱拳道:「諸位請隨兄弟來。」
  他領著眾人走了半里來路,前面橫亙著一道石砌堤防,築得有如城牆一般。登上石堤,這時子夜已過,星光黯淡,夜色沉沉,放眼望去,依然是一片昏暗,不見房舍,也沒有一絲燈光,充滿了詭秘深沉!
  岳小龍心中暗暗納罕,忖道:「這銅沙島當真有些古怪。」
  大家拾級而下,又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又有一道高大石堤。
  這樣連經三道石堤,眼前景物為之一寬,但見屋宇綿連,儼然是一座城鎮,黑夜之中,遠近十里閃爍著點點燈火。
  金總管領著大家沿堤而下,穿過一處花樹,但見青草如茵,南首是一座用海中礁石砌成的假山,足有三丈來高,玲玫剔透,山上有亭,山下有池,朱欄曲折,流水瀑瀑。
  隔著一片草坪,正面是一排五間高樓,攤梁畫棟,彩繪流丹,甚是富麗堂皇,門前矗立著一座白石牌坊,上書「玲戲仙館」四個金字。
  草坪左右兩邊,也各有一排精舍,成品字形,依林而起,左邊精舍,門額上寫著「延英」二字,右邊精舍的門額上,寫的是「挹秀」。
  金總管領著一行人進入右邊精舍大門,原來門內是一個大院落,眾人魚貫而入,行近階前。
  只見階前放著一張橫案,擋住了眾人去路。
  案上點燃起兩支紅燭,裡面站著兩名青衣少女,面貌娟秀,但甚矜持。
  金總管走到案前,朝案旁一站,拱手道:「諸位都是代表某一門派而來,自然攜有師長函件,請把函件留下,領取牌號,進入賓舍。」
  走在前面的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漢子,他臉上微露猶豫,說道,「在下奉命而來,家師親筆函件,必須面呈島主。」
  左首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把書信交下,我們自會轉呈教主的。」
  那漢子想了想道:「好吧!」
  說著就從懷中取出信來遞了過去,那是一封火添緘口的密函。
  左邊青衣少女收下書信,右邊少女立即在一本名冊上核對了他的名字,然後遞過一塊銅牌,和一張黑紗面具,說道:「這是你的房間門號,你可按牌中號碼,入房休息,在大會之前,來賓一律都須戴上面紗,始能在賓舍走動。」
  那漢子道:「在下記住了。」
  說完,果然戴上面紗,朝裡行去。
  大家因已經聽清楚了前面的人的說話,因此無須多說,各自遵照規定,交下書信,領取銅牌、面紗,逐個朝裡行去。
  行動之間,井然有序,魚貫而入。
  岳小龍,凌杏仙領到的是樓上十五、十六兩個房間,銅牌上附有一枚小小銅鑰,那是開啟房門用的。
  兩人步上樓梯,迎面是一條寬闊的長廊,每個房間,果然都標著號碼,門上有的還懸著銅鎖,有的已經有人居住。
  他們找到了自己的房間,就啟鎖而入。房中除了一榻,一幾、一椅之外,別無陳設,但卻收拾得十分乾淨。
  壁上貼著一張素箋,那是「來賓須知」,上面規定每人必須戴上面紗,和膳食時間。還特別限制了來賓活動的範圍,除了可以在「玲玫仙館」四周散步,但以花樹為界,未得接待人員陪同,不可擅離等語。
  岳小龍看的暗暗皺眉,心想:「自己兩人來此的目的,原是查探母親下落,沒想到他們對來賓限制極嚴,由此可見這玲瓏仙館四周,必然有人日夜巡邏,防止外人偷窺他們島上秘密。說不定連這賓舍中,都可能有他們的人喬裝來賓,暗中監視每一個人的行動,自己兩人要想在他們嚴密防範之下,找到母親被囚之處,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一時但覺心頭沉重,想不出計較來!
  但聽房門呀然開啟,凌杏仙很快的閃了進來,叫道:「大哥。」
  岳小龍抬道:「妹子,你怎的還不去睡?」
  凌杏仙低聲道:「你看到『來賓須知,了麼?」
  岳小龍道:「看到了。」
  凌杏仙道:「他們規定所有來賓,只能在附近走動……」
  岳小龍淡淡一笑,道:「妹子,你怎麼忘了爹臨行再三囑咐,要我們格遵島上規矩,不可稍有逾越,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說你平日在家裡嬌縱慣了,但咱們是作客來的,到了這裡,一切可不能任性……」
  說話之時,只聽門外響起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足步聲,緩緩從走廊過去,心頭不覺暗暗一凜,心想,「果然有人竊聽自己說話!」
  凌杏仙張大雙目,望著龍哥哥,半晌說不出話來。
  岳小龍朝門外呶呶嘴,輕聲道:「方纔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行動,你快回房去吧!」
  凌杏仙一怔:「我怎會……」
  岳小龍低聲道:「我們初來,不能讓人起疑,你還是快去睡吧,明天看看情形再說。」
  凌杏仙點點頭,回身退出房去。











第11章 奕仙傳藝

  距玲瓏仙館不遠,一座精緻的院落中,此刻還隱約有燈光透出!
  院落前面,站著四名身穿青色勁裝的漂悍佩刀大漢,神情嚴肅,鴿立左右。
  堂上一把交椅,端坐一位青袍黑髯,面目深冷的老者,一手捋鬚,作諦聽狀。
  在他下首,恭身肅立一個青衫漢子,此人就是奉命迎接來賓的金總管,他正在向堂主報告幾日來船上的情形,和每一個來賓的言語舉動。
  就在此時,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啟稟堂主,夏總管有緊急要事,要面稟堂主。」
  黑髯老者神色一動,抬目說道:「叫他進來。」
  青衣使女返身退出,一會工夫,一名身穿青衫,面貌白晰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垂手躬身道:「屬下參見堂主。」
  黑髯老者一擺手,問道,「夏總管,玲瓏仙館發生了什麼事嗎?」
  原來這位夏總管是負責管理玲瓏仙館的人!
  只見他肅容說道:「是的,方才來了一位十分怪異的人物。」
  黑髯老者微微頷首道:「本座已經知道了。」
  夏總管怔的一怔,望著黑髯老者,驚奇的道:「堂主已經知道了?」
  他口氣顯得十分驚詫,生似堂主不該已經知道的一般。
  黑髯老者森冷的臉上,擠出一絲冷峻微笑,說道:「本座方纔已經讓人通知你了,奕仙樂天民,身份特殊,叫你不可開罪於他。」
  夏總管嚥了一口口水,躬身道:「是的,屬下奉到堂主指示,親自在館中照料,但屬下要向堂主報告的,並不是那個胖老人……」
  黑髯老者道:「那是接待九大門派掌門的延紊館出了事麼?」
  夏總管道:「不,不是延菜館,是玲瓏仙館住進了一個奇怪的人。」
  黑髯老者臉色微變,問道:「玲瓏仙館不是住了武林二老,今晚住進去的,只有奕仙樂天民,一共是三個人,還有誰來?」
  夏總管躬;身道:「是的。」他又嚥了一口口水,接道:「堂主知道的,玲瓏仙館一共只有五間上房,前幾天夭山掃雪翁,君山洞庭叟應邀前來,他們互相謙讓,誰也不肯住中間一間,於是分住了左右兩問廂房,空出中間一間……」
  黑髯老者微感不耐,說道,「這些本座早已知道。」
  夏總管連連躬身道:「是的,屬下只是把館中情形,略加敘述……」他口氣一頓,接著說道,「方纔那胖老人奕仙樂夭民大搖大擺的走進玲瓏仙倌,派在館中伺候的兩名使女來不及阻攔,就被他闖進中間一間……」
  黑髯老者怒哼道:「糊塗,本座不是已經派人通知你了麼?」
  夏總管額上不由綻出汗來,躬身道:「是,是,差幸屬下接到堂主令諭,及時趕去,總算她們沒有開罪他。」
  黑髯老者微嘿道:「你們要是開罪了他,教主罪怪下來,看你們還保得住腦袋?」
  這下連站在邊上的金總管,也禁不住綻出汗來。
  夏總管連聲道:「是,是,屬下知道保不住腦袋。」他又嚥了一口口水,結結巴巴的道:「屬下再三交待了她們,不可開罪胖老人家,這時延菜館,拒秀館的來賓,也陸續到了,屬下就在四周巡視了一遍,還未回轉,就見派在玲瓏仙館的使女,匆匆趕來報告,說又有一個人闖了進去,屬下接報,就急急隨後趕去……」
  黑髯老者動容道:「此人是誰?」
  夏總館嚅嚅道:「屬下不知道。」
  黑髯老者道:「你趕去之時,此人已經退出了麼?」
  夏總管道:「沒有,他住進了中間那一間。」
  黑髯老者奇道:「他和奕仙樂天民同住一個房間?」回過頭去,朝金總管問道:「他在船上除了和華山門下姓紀的下棋。就沒有和旁人打過招呼?」
  金總管搖頭道:「沒有,他只是和姓紀的下了三天棋。」
  黑髯老者神色稍弄,轉過頭來,道:「那是華山門下姓紀的了,一定是樂天民約他下棋去的,唔。咱們這裡雖然嚴格規定,住在挹秀館的人,除有師長住在延菜館,可以進入延菜館之外。但延菜、挹秀兩館的人,都不准到玲瓏仙館去,不過奕仙樂天民情形特殊,若是他約了華山門下姓紀的進去,你們不得阻攔。」
  夏總管連連應「是」,兩眼望著黑髯老者,說道:「稟告堂主,進去的並不是華山門下。」
  黑髯老者臉色一沉,道:「那是什麼人?」
  夏總管道:「屬下不知道那人是誰:據說他走進中間那間房子,胖老人家就自動讓給了他。」
  黑髯老者身子一震,雙目神光暴射,追問道:「你說什麼?」
  夏總管深深吸了口氣,才道:「屬下趕到之時,那人已經關上房門,屬下是聽兩名使女說的。」
  黑髯老者道:「她們怎麼說?」
  夏總管拭拭臉上汗水道:「她們說,那人一腳跨進中間房間,只聽胖老人嘻嘻笑道:『原來是你,你也來了,』那人始終沒有說話,胖老人家就自動退了出來,住進左首靠邊那一間去了。」
  黑髯老人道:「她們奉派在玲瓏仙館、難道問也沒問人家一聲?」
  夏總管道:「她們因先前闖進館去的胖老人家,堂主就很快的吩咐下去,不准開罪了他,因此只當此人也和胖老人家一樣,是個大有來頭的人,不敢多問。」
  黑髯老人哼道:「真糊塗,唔,此人是何模樣,總看清楚了?」
  夏總管道:「沒有,據說她們只看見一個人影搖搖擺擺的進去,連這人穿的是什麼衣服,都沒看清,好像是穿長衫的,胖老人家退出之後,那人就關起房門,呼呼大睡了。」
  黑髯老者呆住了,攢攢眉道:「此人會是誰?連奕仙樂天民都會把房間讓給他……」他沉吟半晌,回頭朝金總管道:「如此說來,此人極可能也是乘你的迎賓船來的了!——
  金總管聽的臉無人色,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急忙躬下身去,顫聲說道:「不、不可能,屬下……」
  黑髯老者重重哼了一聲,道:「青衣堂下,都是些膿包!」
  兩個總管,誰也沒敢吭聲。
  黑髯老者續道:「光憑奕仙樂天民還要把中間房間讓出來,此人一身成就,已是可想而知,就算他站在你面前,」只怕你也看不到他,他要乘你的船來,會讓你知道嗎?」
  金總管聽的心頭一寬,連連躬身道:「是,是,他就站在屬下面前,屬下是瞧不到他,屬下自然也無法知道他在船上了。」
  黑髯老者霍然起立,沉聲道:「此人來的古怪,本座必須立刻進宮,稟明教主才好。」
  ***
  第二天,是三月初十日,距大會日期已經只有一天了!
  早晨,紅日初升!
  挹秀館中,響起了一片叮叮鈴聲,那是早餐鈴。
  後進膳堂上,一共有五張方桌,每張桌子早已放好了一鍋稀飯,四碟小菜,和一大盤煎餅。
  挹秀館的來賓,都是江湖各門各派的門人弟子,此刻聽到鈴聲,已經魚貫走進膳堂。
  他們遵照規定,每人臉上都戴上了面紗。這薄薄一層黑紗,蒙在人臉上,從裡面看出去,仍然十分清晰,但別人看你,就瞧不清面貌。
  敢情他們規定每個人都要戴上面紗,就是為了使人與人之間多上一層隔閡,免得大家問來問去。
  岳小龍、凌杏仙隨著大家進入膳堂,好在桌上貼有號碼,各人按號入席。
  岳小龍舉目打量,但覺膳堂上一共有三十多人,女的約占三分之一,因為大家都戴了面紗,瞧不清面貌,經他仔細辨認,第三桌上坐著一對男女,正是楊宏勳和姚玉琴。
  敢情大家心頭有著某種顧忌,膳堂上雖然進來了這許多人,但誰也沒和誰交談,除了啜粥的聲音,聽不到一句寒暄。
  一會工夫,有人陸續吃畢離去,岳小龍、凌杏仙也雙雙站起,朝第三桌走了過去。
  在岳小龍心中原想和楊宏勳、姚玉琴打個招呼。那知自己兩人還未走近,楊宏勳、姚玉琴兩人也匆匆站起,朝外走去,連望也沒望自己一眼。
  岳小龍心中不覺一怔,暗想:「銅沙島上縱然有許多禁條,但也沒有禁止來賓互相交談。何況紀念幼和楊宏勳原是多年至交,在此地見了面,談上幾句,又有何妨?何用裝作互不相識?這樣豈不反而露出破綻來了?」
  心中想著,只得舉步朝膳堂外走去。
  正行之間,鼻中忽然聞到一陣濃馥的香風!抬頭瞧去,只見自己前面正有兩個身穿花衫花裙的姑娘,扭著柳腰,朝外行去,一陣又一陣薰人欲醉的香風,就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那兩個花衫姑娘,不但身上好香,尤其他們水蛇般的腰身,款款擺動,更是引人入迷!
  只要你瞧上一眼,若還捨得移開眼光,那你就不是男人。
  她們此刻已經款步跨出挹秀館大門,在她身後,也有七八個人,跟著朝館外行去。
  岳小龍眼看大家都朝館外走去,心中一動,低聲說道:「妹子,我們也到外面去走走。」
  兩人跨出挹秀館大門,朝陽普照,一片草坪上,嫩綠如茵,遠處已有四五對人,沿著花樹散步。
  走在前面的兩個花衫姑娘踏著青青嫩草,緩步而行,經風一吹,她們身上濃馥的香氣,散播得更遠!
  草坪上所有的人,誰都聞到了!
  跟在她身後的人,也越來越多,這時已有十幾個人。
  雖然大家只是遠遠的跟著,好像各自在草坪上散步,但明眼人誰都看的出來,這些人如蠅之附膻,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凌杏仙低低陣了一口,哼道:「招蜂引蝶!大哥,我們別和他們走在一起。」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身穿天藍長衫的漢子,忽然蹩近花衫姑娘的身側,輕桃的笑道,「兩位姑娘身上好香,大概是抹了姑蘇寶香堂精製的茉莉花露吧?」
  右邊一個偏頭一笑,嬌滴滴的說道,「才不是呢,我們是自己用迷人草和玫瑰花、九碗蘭三種香料製成的,茉莉花露那裡會香中帶甜?」
  那藍衫漢子得寸進尺,湊了過去,低笑道:「啊,原來是姑娘們自己練制的,唔,唔,不錯,果然是香中帶甜,難怪在下聞到鼻裡,一直甜上了心頭。」
  右邊那個姑娘用紅中抿抿小嘴,噗嗤笑道:「你這人真好玩,心也會甜的?」
  兩個花衫姑娘一直朝前走去,那藍衫漢子越跟越近,一面邪笑道:「這香味本來已經甜的迷人,再從姑娘身上發出來,自然甜到心裡去了。」
  右邊的花衫姑娘回過頭去,鬢髮幾乎快碰上藍衫漢子的鼻尖,但她卻毫不為憐,格的笑道:「你真會說笑,嗯,你怎麼湊的這樣近,也不怕香昏了頭?」
  她有意無意舉起手上紅帕,輕輕揚了揚!
  那藍衫漢子這回真的昏頭轉向,受寵若驚,口中說道:「在下……在下……」
  話聲未落,咕咯往地上倒去?
  大家眼看藍衫漢子正在調笑之際,突然倒了下去,不用說這是著了人家的道,不禁齊齊一驚!
  突然有人冷哼一聲,從人叢中竄出兩名藍衫漢子,一下掠到兩個花衫姑娘身前,攔住了去路。
  兩人迅快的從身邊掣出刀來,其中一個冷喝道:「臭丫頭,你把咱們大師兄怎麼了?」
  兩個花衫姑娘依然緩緩的行了過去,右邊一個口中「唷」了一聲,道:「你們這幹什麼,你大師兄說我們自製的香料,甜的要命,你卻罵起我們臭丫頭來了,你聞聞看,到底是香是臭?」
  她右手輕舉,又把那方小小紅中,作勢揚了揚!
  兩個持刀漢子自然識得厲害,忙不迭的朝後躍退。
  右邊那個姑娘嗤的笑道:「別怕呀,我只是逗逗你的嘛,看你們還拿著明晃晃的鋼刀,原來經不起嚇唬。」
  兩個持刀漢子雖然心存顧忌,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肯示弱,左邊一個厲聲喝道:「大家都是作客來的,不願在此時此地,和你們動手,可不是怕了你們,快快拿出解藥來,咱們也不為已甚。」
  右邊花衫姑娘嬌笑道:「是咯,山西快刀門的人,又怕過誰來?你們既然知道大家都是作客來的,就不該持刀相向,出口傷人,老實說,不為已甚的該是我們,要是換個地方,像你們倆人這般無禮,早就請你們乖乖的躺下去了。再說你們大師兄,只是香昏了頭,讓他在地上躺著,聞聞土氣就好,這要什麼解藥?」
  口中說著,兩個人依然款款緩步,朝前走去。
  左邊那個女的,卻始終一言不發,好像根本沒這回事一般。
  兩個持刀漢子倒也不敢阻攔,怔怔的守在大師兄身邊,眼看著她們離去。
  凌杏仙低聲問道:「大哥,山西快刀門,在不在九大門派之中?」
  岳小龍微微搖頭道,「列名九大門派的,只有八卦、形意兩門。」{
  兩人走近假山,循著石砌朱欄,朝上行去,一會工夫,登上山頂。
  只見一座八角亭中正有兩個人起身離去,從另一頭的小徑盤曲而下,從背影看去,這兩人正是楊宏勳和姚玉琴了。
  凌杏仙忍不住披披嘴道:「大哥,你看到沒有,他們好像是有意避開我們呢!」
  岳小龍目光向四下瞧了瞧,低聲道:「也許他們不願人家知道。」
  凌杏仙道:「我就瞧不慣姓楊的那種人,處處故作神秘。」
  岳小龍沒有作聲,緩步走入亭中,雙手扶著欄杆,目注遠處,但見南首一片樹林之間,矗立著一座高大巨宅,建造的甚是氣派,也高過其他的害屋。心中暗暗忖道:「不用說,那是銅沙島主居住之處了,但不知母親被他囚在哪裡?」
  凌杏仙依著他身邊,理了理秀髮,低聲道:「龍哥哥,你在想什麼心事?」
  岳小龍四顧無人,壓低聲音,說道:「你看,南首那座高大巨宅,定是他們島主住的地方,媽被他們擄來,也許就關在那裡!」
  凌杏仙道:「那該怎麼辦呢?」
  岳小龍道:「今天已經是初十了,他們大會,定在明天舉行,那麼今晚就是大會前夕,他們的人。一定都很忙,在防範上,自然比平日要較為鬆懈,我們今晚就去探探下落。」
  凌杏仙緊張的道:「今晚就去?」
  岳小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既然來了,總不能放過今晚的機會……」
  話聲未落,瞥見有人朝山頂走來,急忙低聲道:「有人來了!」
  兩人裝作閒眺模樣,並沒回過頭去,但一陣風來,鼻中聞到一股濃馥的香氣,不用看,就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了!
  但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漸漸走近,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輕「唷」一聲,笑道:「原來這裡已經有人來了。」
  聞其聲,知其人,說話的正是右邊那個花衫姑娘,岳小龍、凌杏仙目注遠處,依然沒去理會。
  香氣愈來愈濃,她們敢情已經走進亭子來了!
  只聽右邊一個又嬌聲說道:「兩位雅興不淺嘛,瞧你們都佩著銀穗長劍,那是華山派門下了?」
  話聲已在身邊,而且在跟自己兩人說話,這下,岳小龍不能再不理人家了,緩緩轉身去。只見右邊那個隔著面紗,猶可隱約看到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瞧看自己,這就拱拱手道,「兩位姑娘請了,在下兄妹正是華山門下。」
  左邊一個似是不喜多言,神情冷落,右邊一個卻嫣然笑道,「我叫何嘉嘉,這是我師姐姬真真,兩位貴姓大名,還沒請教呢?」
  她一蜜一笑,濃香迎面,熏人欲醉!
  岳小龍道:「在下紀念勳,舍妹單名一個敏字。」
  何嘉嘉嬌聲道:「原來是紀少俠,啊,華山派有一位人稱雲裡飛的紀大俠紀叔寒,不知是少俠什麼人?」
  岳小龍道:「姑娘說的,正是家父。」
  凌杏仙看不慣何嘉嘉那副妖燒模樣,心中不耐,叫道:「大哥,我們走吧!」
  不等岳小龍回答,轉身朝小徑走去。
  岳小龍連忙朝兩人拱拱手,跟在凌杏仙身後,盤曲走下假山。
  凌杏仙回過頭來,笑道:「大哥好像和她談的很投機呢!」
  岳小龍道:「人家既然見詢,總不能不理人家。」
  凌杏仙披披嘴道:「這種女人,一股妖氣,和她有什麼好說的?」
  口中說著,人卻朝假山左側一帶花樹林中走去。
  岳小龍聽她口氣,心知表妹犯了小性,正想告訴她江湖上有許多眶睨必報,自己兩人是作客來的,犯不上和人家結怨。
  但話還沒出口,瞥見凌杏仙身前,忽然閃出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漢子,擋住了去路,口中說道:「來人止步。」
  凌杏仙道:「你幹嘛攔著我?」
  那青衫漢子道:「姑娘身為來賓,當知賓館中的規定了?」
  凌杏仙道:「我自然知道,你們規定所有的來賓,不得走出花林,我並沒有走出花林,犯了你們什麼規定?」
  青衣漢子道:「在下奉命行事,二位快退出去吧!」
  凌杏仙道:「我偏不退出去,看你把我怎的?」
  青衣漢子冷聲道:「兩位若不再退走,那是逼我無禮了?」
  岳小龍正待把表妹勸定,凌杏仙已經怒哼了一聲道:「我們是參與大會來的賓客,你一個下人,敢對姑娘這般說話?」
  青衣漢子道:「在下已經好言相勸,你們違反規定,擅入花林,在下可以格殺不論。」
  凌杏仙越聽越氣,嗆的一聲,撤出劍來;嬌叱道:「你試試看?」
  青衣漢子獰笑道:「小丫頭,這是你們自己找死!」
  話聲未落,左手突然揚起,射出一蓬藍雨!
  此人出手又陰又快,一心只想把岳小龍、凌杏仙兩人置之死地,他打出的一蓬藍雨,不知是什麼暗器,其中還閃爍著無數金芒!
  這樣驟施殺手,任何高手,都未必能躲閃得開!。
  誰知就在這時,只見一條人影,直飛而來,舉手之間,那一蓬比電還急的藍雨,一下都收了過去,翩然落到地上。」
  原來竟是一個身穿青色衣裙的少女,嬌聲叱道:「青字十三號,你不要命了?」
  那青衣漢子悚然一驚,連退了兩步,望著青衣少女,滿臉驚疑的道:「姑……姑娘,他們兩人……」
  青衣少女理也沒理,轉身朝岳小龍躬身施禮,口中說道。「小婢奉樂老人家之命,特來請紀少俠下棋去的。」
  岳小龍瞧的暗暗一驚,忖道,「憑她方才收暗器的身手,比自己兩人不知要高明了多少,原來竟然只是一名使女!」
  凌杏仙問道,「大哥,她說的樂老人家,就是那個黃魚老頭麼?」
  岳小龍點點頭、凌杏仙低笑道:「他又要你下臭棋去了。」
  青衣使女道:「小婢已經找了一會,只怕樂老人家早已在等候了,紀少俠快隨小婢去嘛!」
  凌杏仙頗想瞧瞧玲瓏仙館內究竟住了些什麼人物?這就問道:「我可以去麼?」
  青衣使女想了想,笑道:「樂老人家雖然只吩咐小婢,來請紀少俠,姑娘若要跟紀少俠同去,自然沒有問題的了。」
  凌杏仙道:「大哥,我們快走嘛。」
  青衣使女道:「小婢替兩位帶路。」
  說完,轉身朝前行去。兩人跟著她越過草坪,進入玲瓏仙館!但覺這座院落甚是清靜,兩邊放著許多盆栽的奇花異奔,幽香撲鼻,大廳上陳設古雅,但卻闃無一人。
  青衣使女領著兩人從廳後一座樓梯上去,繞出迴廊,但見一道寬闊走廊,畫簾高啄,雕欄鰻泅,扶欄遠眺,嫩草如茵,假山亭台,盡入眼底。正面是一排五間精緻富間,住在裡面的,當然都是身份極高的人。
  岳小龍只知「延菜館」是接待江湖各大門派掌門人的所在,這「玲瓏仙館」到底住了些什麼人物,他實在想不出來。
  就說這位矮胖老人吧,自己也只是昨晚聽黃衣駝背老人叫他樂天民,但樂天民究竟是何來歷?還是一無所知。此刻轉出迴廊,只見長廊上放著一張矮几,正有兩位老人坐在錦墩上弈棋。
  這兩個老人左首一個一頭銀髮,長眉鳳目,臉色紅潤,身軀微胖,右首一個五短身材,扁臉濃眉,連鬢短髭。
  他們下的是圍棋,棋平上黑白相間,雙方的棋,被切成了幾個小塊,戰況似已至「中盤」階段。各自拈子沉思,對青衣使女領著岳小龍、凌杏仙兩人走來,都一無所覺,連眼也沒抬一下。
  這時只聽左首靠邊那一間傳出矮胖老人的聲音,叫道:「小哥快來,你沒瞧到兩隻老蝸牛一盤棋,從昨晚下到今天,還只下了半盤,也沒想想一大把年紀了,就算活到一百歲,還有幾盤棋好下?真是蹩腳透頂!咱們從這時候開始,到吃中飯,快一點,還好下個五六百盤,也給他們示範示範。」
  隨著話聲,樂天民矮胖而臃腫的身軀,已經從左側房中,像滾球般走了出來!
  岳小龍聽的暗暗好笑:「你還說人家是臭棋,你下的才是臭棋呢!」
  樂天民手上端著一張紫檀矮几,和兩個錦墩,邊走邊說:「這走廊上又寬闊,又明亮,又通鳳,真是下棋最好的地方。」他放下矮几,朝凌杏仙點了點頭,嘻嘻笑道:「姑娘是看老漢下棋來的了,你大概想跟老漢學上兩手絕著吧?」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看你和大哥下棋呢,我是想瞧瞧玲瓏館來的。」
  樂天民道:「玲瓏仙館有什麼好瞧?幾時老漢有空,帶你到京都皇帝老子的宮裡去瞧瞧,才是真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7:32

  他一邊說話,一邊用指甲朝光滑如鏡的紫檀茶几面上劃了下去。」
  青衣使女瞧的一急,慌忙叫道:「老人家……」
  樂天民落指如風,三兩劃,已在紋理堅硬的紫桓矮几面上,橫七直八,劃了好幾條棋線。
  每條深淺如一,竟然比人用尺量了再劃,還要準確,一面回過頭去朝青衣使女問道:「姑娘有什麼事嗎?」
  青衣使女阻止不及,眼看他已經在雕刻精緻的矮几上,劃下許多線條,還有什麼好說?
  樂天民嘻嘻一笑,道:「是了,老漢房裡,一共只有兩個錦墩,麻煩姑娘就替老漢到隔壁房裡,再拿一個來可好?」
  青衣使女因總管再三交待,不可開罪老人家,只好答應一聲,從右側空房中,取了一個錦墩,放到矮几邊上,一面說道:「老人家還有什麼吩咐?」
  樂天民早已把棋盤劃好,笑瞇瞇的道:「謝謝姑娘,沒有事了。」
  青衣使女施了一禮,返身退下樓去。
  樂天民從懷中取出棋子,在棋盤上排著,一面轉頭朝凌杏仙道:「小姑娘,你也坐下來呀!」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坐呢!」
  樂天民道:「小哥,咱們快下了。」
  岳小龍排好棋勢,說道:「老人家請。」
  兩人一開始,走了兩步,就快殺快吃起來,凌杏仙看的索然無味,心中暗暗罵道:「真是臭棋!」一面說道:「我過去看看他們下的棋。」
  樂天民出手如電,迅快的和岳小龍搶著吃棋,一面不悅的道:「兩隻老蝸牛的棋。有什麼好看,老漢只要看他們那付慢吞吞的模樣,就會叫人等出急驚風來!」
  凌杏仙沒加理會,轉身朝兩個老人走去。
  那兩個老人相對盤坐,大家目注棋盤,一聲不作,凌杏仙悄悄的走近他們身邊,依然一無反應。
  凌杏仙細看兩人下的棋,銀髮老人是白子,扁臉老人是黑子。他們似是從棋局中間開始,黑白相纏,黑子緊盯著白子,一個板、一個斷,你長,我也長,你跳,我也跳,互相糾纏,切成了不少小塊,勝負難分。
  凌杏仙站著看了一回,只見銀髮老人拈起一枚白子,下到中間,凌杏仙看出他這是罩著,心中正在猜想,看扁臉老人如何封法?
  銀髮老人忽然悠悠轉過臉來,朝凌杏仙微微一笑。
  凌杏仙只覺耳邊響起一個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姑娘似乎還不知道奕仙樂天民的來歷?」
  凌杏仙聽的一怔,她知道這說話的正是銀髮老人,忍不住舉目朝他望去。
  銀髮老人依然目注棋盤,生似方才不是他說的!但在此時,凌杏仙耳邊又響起那縷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奕仙從不輕易許人,也從不輕易和人對奕,機會難得。姑娘如能在旁細心觀看,自可獲益匪淺。」
  凌杏仙暗暗奇怪,心想:「聽他口氣,似是對矮胖老人十分推重,一個專下臭棋的人,居然還是奕仙,像他那裡碰上就吃的棋子,看了還會獲益匪淺?」
  心念轉動之際,只聽那聲音又道:「姑娘可是不相信麼,奕仙樂天民乃是當今武林中幾個絕世高人之一,他一手棋藝,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匆匆上樓,躬身道:「咱們少島主拜會諸位老人家來了。」
  話聲一落,立即向旁閃開,恭身而立。
  接著緩步走出一個錦袍佩劍少年,一眼瞧到樂天民,慌忙一拱到地,含笑道:「晚輩奉家父之命,向諸位老前輩叩安來的。」
  這人正是少島主齊少宸,此刻滿臉堆笑,狀極恭敬。
  原來奕仙樂天民住的是靠左第一間,他搬出矮几,在走廊上和岳小龍對奕,齊少宸登上樓來,第一個遇上的自然就是他了。
  樂天民回過頭來,嘻嘻一笑,道:「少島主好說了,叩安兩字,老漢不敢當,令尊可好?」他口中說著,一手依然下得很快,一面還催著岳小龍道:「小哥快下,棋可不能停。」
  齊少宸恭身回道:「家父托庇粗安,他老人家聽說樂伯父來了,甚是高興,本來要自己來的……」
  樂天民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更不敢當了,令尊縱然還沒忘記我這糟老頭,但他身為一島之主,怎好纖尊降貴,來看老漢?其實老漢來了,應該是老漢去看看島主才對,只是老漢一連幾天,坐船坐的頭昏腦脹,睡了一晚,今天一早起來,精神好了些,就棋癮大發,剛剛把這位小哥找來,下上幾盤,就沒時間了。
  齊少宸道:「樂伯父奕中之仙,晚輩不打擾雅興了。」
  說完躬身一禮,正持舉步朝廊上過去!
  樂天民左手一攔,道:「少島主還要到哪裡去?」
  齊少宸道:「晚輩奉命而來,還要向幾位老前輩問安。」
  樂天民道:「他們就在那邊下棋,都聽到了,我看不用過去了。」說著大聲叫道:「喂,掃雪老兒,洞庭老兒,你們聽到了沒有,少島主特地向你們問安來的。」
  他這一嚷,聽的岳小龍驀然一驚,暗道:「他口中掃雪老兒,洞庭老兒,莫非是天山掃雪翁,君山洞庭異叟?這兩位老人和泰山雲中叟,黃山天都老人齊名,合稱武林四老的兩老。」
  心中想著,手上下棋,不覺慢了下來。
  樂天民催道:「小哥,你在想些什麼,該你下了。」
  那邊掃雪翁和洞庭異叟一齊拱拱手道:「少島主替老朽覆上島主,老朽等人疏懶成性,島主這般厚待,實在愧不敢當。」
  樂夭民嘻嘻一笑,道,「少島主聽到沒有,咱們這時候都在下棋,心無二用,世俗之禮,一概免了,少島主請回去吧!」
  齊少哀微微一笑,道,「樂怕父說得極是,只是晚輩奉家父之命,向諸位老前輩請安而來,理當一一叩請到了才是。」
  樂夭民道:「你不是都看到了麼?」
  齊少宸道:「中間房中,還有一位老前輩……」
  樂天民搖手道:「他還沒睡醒,我看少島主不用去了。」
  齊少宸道:「樂伯父說的極是,只是……」
  樂天民搖道:「不用說了,等他醒來,老漢自會告訴了,少島主已經來過了。」
  齊少震為難的道:「晚輩奉命而來,連這位老前輩的面也沒見到,叫晚輩如何覆命?」
  岳小龍聽的暗暗奇怪:「中間房中,住的不知什麼人?樂天民似是故意不讓他進去,齊少震卻是非進去不可!」
  樂夭民笑嘻嘻的道:「沒關係,你就說老漢說的,別去驚動他就是了。」
  齊少宸道:「這個……」
  就在此時,岳小龍吃了他一個車。
  樂天民不悅的道:「老漢被他吃了車去,少島主別站在這裡了。」
  一探手也搶著把岳小龍一個馬吃了。
  岳小龍又吃了他一個過河卒子,樂天民哈哈一笑,也偷吃了岳小龍的炮,岳小龍口中「咦」了一聲。
  齊少震趁機一轉身,往岳小龍身邊閃過,朝中間房走去。
  樂天民氣道:「你想過河?」輕輕一撈,一把抓住齊少宸後領,說道:「老漢下棋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少島主這是明知故犯了。」
  隨著話聲、一揚手把齊少宸朝檻外丟了出去。
  岳小龍幾乎連看也沒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但覺他三個指頭,像吃棋子一般,隨手拈來,就抓住了齊少宸後頸。
  自己在泰山腳下,會和齊少震動過手,知道他武功極高,但此刻在樂天民手下,連絲毫反抗之力也沒有,像稻草人一般,被他朝樓下摔了下去。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但覺微風颯然,一道人影依然從檻外直飛而入,這人當然是齊少宸!
  他被樂天民摔下樓去,又閃電般竄上來了,但他身影還沒落地,樂天民一探手,不知怎的又被他抓個正著,依然只用三個指頭,像下棋一般,拈到了他,一面笑道:「少島主家學淵源,身手倒快捷的很,真是虎父無大子,你來的時候,島主一定跟你說過。老漢下棋的時候,六親不認,棋旁不語真君子,最討厭就是有人在旁嚕嗦,老漢把你送下樓去,那是最客氣的了。」
  說話之時,連下了十幾步棋,還一面叫「吃」,叫「將」,忙個不停。
  齊少宸被他三個指頭拈過的地方,又酸又麻,渾身使不出半分力道,一張俊臉,脹得通紅。心頭敢怒而不敢發作,冷冷說道:「樂伯父對晚輩出手,不怕失了身份麼?」
  樂天民笑道:「老漢一個糟老頭,有什麼身份?不過天底下不論什麼人,為了打擾我下棋,被我摔過的人,不知有多少,少島主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含笑說來,好像打擾他下棋的人,都該被他摔,但口氣卻是十分托大。
  齊少宸道:「晚輩去向中間房住的老前輩叩安,並沒有打擾你老,不知樂伯父何以不准晚輩過去?」
  樂天民笑道:「是了,老漢只是受他之托;不准有人打擾他。」
  齊少宸道:「家父昨晚聽說有人住進玲瓏仙館,不知來的是哪一位故人?因此命晚輩前來請安,樂伯父既然受他之托,當知這位老前輩是誰了?」
  樂天民嘻嘻一笑道:「少島主這算白問了,老漢根本不知道這位朋友是誰?」
  齊少袁不信道:「樂伯父不知這位老前輩是誰,怎會受他之托?」
  樂天民笑道:「他只和老漢打了個手式,說他要好好睡上一覺,不准有人打擾於他,如此而已。」
  岳小龍聽他說出手式,不禁想起在船上之時,樂天民也跟金總管打了個手式,金總管就神色大變,對他十分恭敬了。不知這手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聽樂天民接著說道:「好了,老漢知道的都己告訴了少島主,你現在可以走了。」
  齊少宸但覺他話聲一落,自己手腳果然已能活動,這就躬身一禮道:「晚輩敬遵樂伯父令諭,告退了。」
  說完轉身朝樓下而去。
  樂天民回頭道:「小哥,你這幾步怎麼又慢下來了?,心裡在想些什麼?下棋講求眼到、心到、手到、落子無悔,愈快愈妙,你下了這許多棋,竟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心裡胡思亂想,那想有什麼妙著?」
  岳小龍聽他說的雖是下棋,但卻和武功原理,頗相吻合。驀然想起他方才三個指頭輕而易舉的拈住齊少袁,那分明和他拈棋子的手法,一模一樣,心頭一動,不覺留上了心。
  這一仔細觀看,但覺樂天民每一步棋,下的手法,迥然不同,最奇怪的,是他三個指頭,竟然千變萬化,愈下愈快。粗看起來,只是搶著吃棋,絲毫不見有異,要不是和他在船上下了三天兩晚,真還看不清楚。
  岳小龍心頭大感驚奇,忖道:「他這下棋的手法,原來竟是武功!」
  一時之間,連忙澄心靜慮,仔細察看,一面默默記憶,一面刻意摹仿。
  凌杏仙得了掃雪翁暗中指點,女孩兒家心思較細,此刻也已發覺奕仙樂天民下棋的手法,果然迥異尋常,也就站在一旁,留神細看。
  樂天民似是絲毫未覺,依然和岳小龍搶著快下快吃,下的津津有味。他號稱奕仙,棋可下的實在蹩腳,但這回岳小龍、凌杏仙因潛心研看他的下棋手法,也就不覺得枯燥乏味了。
  中午時光,青衣使女悄悄上來,躬身伺候道:「老人家,酒菜都準備好了,你老請吃飯了。」
  樂天民回頭問道:「你替這兩個娃兒準備了沒有?」
  岳小龍站起身道:「在下兄妹可回挹秀館去吃,不勞準備了。」
  青衣使女嫣然笑道:「方纔夏總管已經吩咐小婢,替兩位也準備了。」
  樂天民笑道:「小哥用不著客氣,就在這裡吃吧,吃好了,咱們可以早些開始,老漢別無嗜好,對下棋一道,是樂此不疲,走,咱們吃飯去。」
  說完,當先朝迴廊上走去。
  岳小龍、凌杏仙跟在他身後,穿過迴廊,走入一間宮殿式的廳堂。但見雕樑畫棟,彩繪奪目,廳上家俱,古式古香,佈置得富麗堂皇,精雅絕倫。
  中間放著品字形三張紫檀雕花方桌,桌上銀盞牙著,冷盤熱炒,放滿了酒菜,兩名青衣使女站在邊上,狀極恭敬。
  這情形好像是富貴人家宴客一般,但廳上卻是靜悄悄的,不見一個賓客。
  樂天民領著兩人,昂然走到左首一席坐下,一面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笑道:「來,你們也坐下來,不用客氣。」
  兩名使女手捧銀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岳小龍目光轉動,心中暗道:「看來這三席酒菜,中間一席,只放著一付杯筷,想是替住在中間房間的那人準備的,右首席上,放了兩付杯筷,是武林二老天山掃雪翁和洞庭異叟的席位了。住在中間房中的那人,聽齊少震的口氣,似乎連島主都不知他的來歷,不知究是何等人物?想來他吃飯總要起來了。」
  正想之間,天山掃雪翁和洞庭異叟也相偕緩步而入,逕自在右首席坐下,一名青衣使女即趨了過去,替兩人斟酒。
  樂天民早已舉起酒杯,笑嘻嘻的道:「來,咱們喝酒,別管他們。」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不善飲酒。」
  樂天民道:「不善飲酒,就少喝一點,下棋和飲酒,都是雅人雅事,缺一不可,你們奠看老漢一身俗肉,老漢心裡可雅的很呢!」
  說完,咕的一聲,乾了一杯。
  岳小龍陪他乾了一杯,凌杏仙聽的抿嘴一笑,也舉杯淺淺的在唇邊沾了一下。
  青衣使女立即又替兩人斟滿了酒。
  樂天民一臉高興,舉杯說道:「小哥,來,再乾一杯,年輕人喝幾杯酒,又怕什麼?」
  岳小龍只好又和他乾了一杯。
  樂天民大笑道,「看來咱們這忘年之交是結定了,這叫做棋逢敵手,酒遇良材,來,來,還有一杯,喝了就好。」
  岳小龍拗不過他,只好又和他乾了一杯。
  樂天民伸手從青衣使女手中,接過酒壺,說道:「不用斟了,你給我們裝飯吧!」
  說完,舉起酒壺,咕嘟喝了下去。
  青衣使女替三人裝了飯來,大家匆匆吃畢。
  樂天民站起身,雙手拍著大腹,笑道:「這菜餚燒的味道不錯,油水也足,齊天老兒真會享受,小哥,酒醉飯飽,咱們又該去殺上一盤了。」
  岳小龍眼看中間一席,空自擺滿了酒菜,始終不見那人出來,心中不禁暗暗納罕:「難道他除了睡覺,連飯也不吃?」
  這一個下午,岳小龍自然又和奕仙樂天民快攻快殺的下著象棋。
  凌杏仙坐在一旁,倒真的做到「棋旁不語」,原來她只是聚精會神的瞧著樂天民吃子時的手法。直到黃昏時分,兩人下了已經將近千盤,青衣使女又來請大家吃晚餐了。
  岳小龍、凌杏仙隨著樂天民進入後廳,中間那一席,依然擺滿了熱騰騰的菜餚,虛位以待。直到大家吃畢,依然不見那人前來吃飯,敢情他還在蒙頭大睡,連飯都不想吃了。
  跨出飯廳,岳小龍眼看天色已黑,想起自己兩人今晚有事,莫要被樂者頭拖著不放,耽誤了正事,這就拱拱手道:「時間不早,今天已經整整下了一天,老丈也好休息了。」
  在他想來,樂天民嗜棋如命,自己要想不下,他未必就肯罷手,那知話聲出口,樂天民笑嘻嘻點頭道,「不錯,明天就是大會正日了,今晚大家都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才有精神。」
  岳小龍道:「老丈說的極是,在下兄妹告辭了。」
  樂天民微微一笑,忽然湊過頭來,壓低聲音道,「老漢看的出來,小哥好像懷有心事,今晚是人家開山門的前夕,依老漢相勸好好去睡覺吧,不可自作聰明。」
  岳小龍聽的驀然一驚,還未開口。
  樂夭民打了個呵欠,笑道:「你們回去吧,老漢也想睡覺了。」
  岳小龍、凌杏仙走出玲瓏仙館,凌杏仙悄悄問道:「大哥,他方才和你說了些什麼?」
  岳小龍道:「你不是也聽到了?」
  凌杏仙道:「沒有,我只聽他說:『女娃兒,今天便宜了你』,沒聽到他跟你說的話。」
  岳小龍聽的暗暗稱奇,一面說道:「妹子,咱們回房再說。」
  兩人匆匆回到揭秀館,凌杏仙跟著岳小龍走進房內,隨手掩上木門,急急問道:「大哥樂老頭究竟說了什麼?」
  岳小龍把他說的話,說了一遍。
  凌杏仙道:「這就奇了,他在同一時間,跟兩個人說的話,怎會不同的呢?」說到這裡,忽然吃驚的道:「啊,大哥,聽他口氣,好像我們行藏,已經被他識破了呢?」
  岳小龍沉吟道:「這位老丈,說話詼諧,真叫人摸不清他的路數。」
  凌杏仙道:「咱們今晚該如何呢?」
  岳小龍劍眉一揚,顏色道:「既然決定了,縱是刀山油鍋,也要去的了。」
  凌杏仙問道:「大哥;我們什麼時候行動呢?」
  岳小龍想了想道:「一般夜行人,大概都在二更過後出動,但這裡情形不同,我看還是過了三更再去,較為妥當。」
  凌杏仙點點頭道:「大哥決定了就好。」
  岳小龍道:「杏仙,時間還早,你快回房休息一回,莫要叫人起疑。」
  凌杏仙粉臉一紅,忽然間好像想起什麼來了,口中「啊」道:「大哥,你有沒有發現樂老人家下棋吃子,都是極高深的點穴手法。」
  岳小龍道:「原來你也看出來了!」
  凌杏仙道:「你們在船上下了三天兩晚,我都沒有看出來,今天多虧那個銀髮老前輩暗中指點,總算學到了三十六記點穴手法。」
  岳小龍道:「那是天山掃雪翁,哦,你說什麼?你學到了三十六記點穴手法?」
  凌杏仙奇道:「難道你沒看出來?」
  岳小龍道:「前幾天我已發覺這一點,他下棋的時候、隨手亂抓,極像是接暗器的手法,但因為他三個指頭,隨便亂抓,根本不成章法,還以為是看了他下棋,自己觸類旁通,領悟出來的。今天看他抓那少島主,和抓棋子一般,才使我想到他下棋的手法,可能就是武功,再仔細觀察,發現他抓棋子的手法,共有七十二個手勢,竟然是一套精奧絕倫的擒拿手法。」
  凌杏仙道:「誰說的?我看了一個下午,他吃子的時候,雖是三指同出,但最後點出的只是一個食指,而且看來看去,就是那三十六個變化,大哥怎麼看成了擒拿手法呢?」
  岳小龍道:「這就奇了,我從上午看到下午,他下棋的手法,明明是一種擒拿手法,共有七十二個變化,決不會看錯。」
  凌杏仙睜大眼睛道:「這倒真是怪事,他一個人下棋,在同一時候,我們兩個人竟會看到了兩種不同的手法?」
  岳小龍沉吟半晌,霍然道:「我想這是樂老人家有意以下棋的名,傳我們的絕藝了。」
  凌杏仙道:「樂老人家縱然有意傳我們功夫,但怎會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不同呢?」
  岳小龍笑道:「樂老人家號稱奕仙,以他的功力,出手如同電光石火,何等快速,他每一出手,要讓你看清,你就看清,不讓你看清,你就休想看的清,何況你又坐在邊上,方位和我不同,看到的自然也就各異了。」
  凌杏仙道:「這麼說來,他真是神乎其技了!」
  岳小經笑道:「這就叫奕仙嘛!」
  凌杏仙嫣然笑道:「大哥學了七十二式擒拿手,我學會了三十六手點穴法,今晚正好給我們試試。」
  岳小龍道:「你快回房去吧,還有一段時間可以休息。」
  凌杏仙點點頭,悄悄閃出房去。
  岳小龍掩上房門,回到榻上,盤膝坐定,正待趁這段時光,調息行功,做上一回功夫。那知才一坐下,但覺心頭思緒,紛至沓來:
  從青衣婦人假扮母親,想到了那位神秘莫測的黑氅老前輩,要自己兩人假冒華山門下,前來赴會。以及親眼瞧到車大先生毒發時的情景。接著又想到了奕仙樂天民,兩個體態輕盈,濃香熏人的花衫姑娘,高臥玲瓏仙館,不見其人的神秘人物……
  總之,枯坐了一會工夫,近日所見所遇,一幕一幕凌亂的從腦海上浮現而起,一時那裡還靜得下來?索性睜開眼睛,仰首吐了口氣,略作澄靜。就在榻上,把日間和奕仙下棋時記憶下來的七十二式擒拿手法,緩緩複習了一遍,但覺這一套擒拿手法,愈練愈覺變化奇奧,精妙無方,心頭大喜過望。
  正在全神練習之時,但聽耳邊有人嘻嘻一笑,說道:「孺子可教!」
  岳小龍方自一愣,連念頭都來不及轉,但覺黑甜穴上一麻,翻身倒下,呼呼睡去。
  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等他醒來;天色已經大亮,耳中但聽樓下傳來一陣清脆的搖鈴之聲!
  那是起床鈴,催大家起床盥洗的鈴聲,再過頓飯時光、第二次鈴聲,就是早餐鈴了。
  岳小龍驀然一怔,望著窗外,自言自語的道:「天亮了!難道已經是三月十一了麼?」
  三月十一日,已是大會的正日子!
  岳小龍怔怔的站在窗前,他幾乎要大聲叫喊出來:「該死,該死,自己怎會睡的這麼死法?」
  適時房門上起了剝落叩門之聲,但聽凌杏仙的聲音叫道:「大哥,快開門。」
  岳小龍打開房門,凌杏仙很快的閃了進來,低著頭道:「龍哥哥,我……我昨晚睡著了,不知怎的,好好坐在床上的人,竟會睡熟了,你一定很生我的氣了。」
  岳小龍瞧她脹紅著臉盈盈欲涕,不覺搖搖頭,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凌杏仙突然破涕為笑,抬眼道:「龍哥哥……」
  岳小龍低低噓了一聲,道:「你又忘了,應該叫我大哥。」
  凌杏仙急忙改口道:「大哥,你真的沒生我的氣?」
  岳小龍道:「我也睡熟了,直到剛才才醒過來。」
  凌杏仙睜大雙目,奇道:「你也睡熟了?我還當你沒來叫我,就一個人去了呢!方才真把我急死了!」
  岳小龍道:「昨晚你回房之後,我原想運氣調息,做一回功夫,那知思潮起伏,兀是定不下心來,就在床上溫習日間下棋時學來的擒拿手法……」
  凌杏仙沒待他說完,搶著道:「大哥,我也是這樣,坐在床上就是東想西想,索性練習樂老人家吃子的手法,不知怎的,就一下睡熟了,說來真是奇怪,大哥,你知道我從來不貪睡的……」
  岳小龍驀然間,想起昨晚依稀聽到耳邊有人說了句「孺子可教」,心中不覺一動,忍不住跌足道:「一定是他!」
  凌杏仙聽龍哥哥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一定是他」,偏頭問道:「大哥,你說什麼人?」
  岳小龍恨恨的道:「你想還有誰?我們都著了樂老頭的道!」
  凌杏仙奇道:「你說樂老人家?」
  岳小龍道:「不錯,就是他,他昨晚和我們分手的時候,不是說叫我們好好回來睡覺,不可自作聰明嗎?他一走看出我們的企圖,才暗施手腳,阻止我們的行動。」
  凌杏仙氣道:「這老頭真是豈有此理。」
  岳小龍沉吟道:「這也不能怪他,也許他是一番好意。」
  凌杏仙哼道:「還是好意,他明明在幫著他們。」
  岳小龍道:「他在阻止我們前去冒險,也許是對的,我方才在想,大會前夕,對方防範可能更加嚴密,憑我們這點微未之技,實在無異是飛蛾撲火……」
  凌杏仙聽的一呆,道:「那麼我們難道……」
  岳小龍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也許過了大會之後,對方在防範上,就不會這麼嚴密,對我們更為有利……」
  話聲未落,但聽一陣清脆的鈴聲,隱隱傳來。
  岳小龍就忙道:「妹子,我們趕快洗把臉,下去吃早餐了,大會的時間也快到了。」
  兩人匆匆洗了把臉,趕到膳堂;大家已經全到齊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18:33

第12章 開山大典

  岳小龍、凌杏仙堪堪坐下,只見一名青衫漢子緩緩走了進來,雙拳一抱,大聲說道:「諸位來賓,兄弟夏緣楷,忝為玲瓏仙館總管,本日大會,預定已時開始,諸位用畢早餐,請勿隨意走動,大家到前廳集合,由兄弟陪同諸位入場。」
  說完,又拱了拱手,施施然朝外走去。
  突然,只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叫道:「夏總管且慢!」
  夏總管聞聲停步,目光朝全廳轉動,找不出說話的是誰,不覺抱抱拳道:「方纔叫住兄弟的,不知是哪一位姑娘?」
  那嬌滴滴的聲音嗤的笑道,「夏總管兩眼只會往上看,我坐在下首,你哪裡看得到?」
  這說話的正是那個身穿花衫,濃香四溢的何嘉嘉!
  夏總管轉過身去,但覺一股甜香,直鑽鼻孔,兩眼一直,連連陪笑道:「是、是、姑娘叫住兄弟,不知有何見教?」
  何嘉嘉嬌笑道:「沒有什麼,我想問問夏總管,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夏總管搔搔頭頸,嚥了口口水,說道,「這時候還是卯時,唔,快該辰時了。」
  何嘉嘉道:「就是咯,這時候還只有卯時,大會要到已時才開,幹嘛咱們要這樣早去?」
  夏總管聽的一呆,吶吶道:「這個……這個……兄弟也弄不清楚,這是上面規定的,叫兄弟陪同諸位早些入場。」
  岳小龍瞧的暗暗好笑,心想:「這樣一個顢頂無能的傢伙,也好當什麼總管?」
  何嘉嘉道:「這一個時辰,咱們坐在會場裡,多無聊?總管既然作不了主,咱們只有按照規定準時入場了。」
  夏總管傻笑道,「是、是、大家都該按照規定,準時入場才好,兄弟就在前廳恭候諸位了。」
  話聲一落,大步走了出去。
  大家匆匆吃畢早餐,朝前廳走去,這情形和前天初來時一樣,階前放了一張橫案,眾人必須魚貫從案前經過。
  案後站立一名青衣使女,面前攤開著一本名冊,從她面前經過的人,經她核對名冊,每人發給一條上面寫好了某派某某的湖色綢質名簽。綢簽上面,還綴著一朵紅色紙花,大家領到綢簽,隨手就別到衣襟上。
  夏總管早已背負雙手,站在廳上,直等大家依次領了綢簽,進入大廳,才拱拱手道:「諸位現在就可以進會場去了,兄弟替大家領路。」
  說完,領先朝挹秀館外走去。
  岳小龍、凌杏仙跟著大家步出挹秀館大門,循右首一條小徑,魚貫穿出花林,行約半里,前面一片草坪上,矗立著一座建築宏偉的高大屋宇。
  大門前面高紮彩牌,裝點得堂皇莊嚴!
  岳小龍心中暗暗忖道:「這座屋宇,大概就是自己昨天在假山上看到的那一幢了!」
  夏總管領著大家,越過草坪,行到門口,只見石階前面,蹲著兩隻高大石獅,左右各站八名黃衣佩刀漢子,有如泥塑木雕一般,靜立不動。
  正中綵牌上紅綢金字,寫著,「銅沙島開山大典」七個大字。
  大門敞開,遠望進去,但覺裡面是一座宮殿式的大廳。畫棟雕樑,極為深廣。
  剛到門口,就有兩名黃衣大漢行了過來,朝夏總管衣襟上望了一眼,原來夏總管襟上也早已別了一條青綢名簽,上有「青衣堂總管夏緣楷」字樣。
  夏總管回身道:「諸位請隨兄弟進去。」一行人跟在他身後,從兩名大漢中間,魚貫跨上石階。
  那兩名黃衣大漢目光炯炯,一霎不霎瞧著每人衣襟上的名簽,直等大家登上石階,才回身退下。
  岳小龍心中暗道:「他們戒備如此周密,那是防範有人混進會場去了。」
  大門裡面,又是一個大天井,從大門進去,地上鋪著一條紅絨地毯,直達大廳,廳上放滿了一排排木椅。
  這時已有幾十個人坐在後排,但卻肅靜得沒有一絲聲息。
  夏總管走到廳前,忽然停步,轉身道:「諸位進入會場,請把面紗取下,從現在起,不需再戴面紗了,好,諸位就請隨我進去。」
  大家依著夏總管指示,取下蒙面黑紗,魚貫入場。夏總管把眾人領到右首後排,才拱拱手道:「這三排椅子,就是諸位的坐位了,請各按自己的號碼入座,兄弟另有事去,恕不招待。」
  說完,拱拱手,正待退出!
  只聽有人叫道:「夏總管。」
  這嬌滴滴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又是何嘉嘉了,但因此刻大家都除下了面紗,許多人都想瞧瞧她花容,聞聲不禁的回頭過去。
  不瞧猶罷,這一瞧,每個男人的眼睛.都瞧直了,原來她竟然是一個笑靨如化,明眸如星的絕色少女!
  眼前三十幾個人中.就有十來位姑娘,十八的姑娘,個個部像一朵花兒,難道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她?
  不,美的固然有,但就缺少何嘉嘉的那股子媚勁。會瞧得男人透不過氣來!
  夏總管被她叫的一怔,好像有人牽著他鼻子一般,筆直走到何嘉嘉面前,拱拱手陪笑道,「站……姑娘還有什麼事?」
  何嘉嘉眼珠一轉,道:「夏總管,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請教。」
  夏總管嚥著口水,連聲道:「不敢,不敢,姑娘請說。」
  何嘉嘉道:「我們今天參與這場盛典,不知算是什麼身份?」
  夏總管道:「大會前,諸位自然都是來賓身份……」
  何嘉嘉問道:「大會後呢?難道就不是來賓了?」
  夏總管道:「這個……這個……自……自然也是。」
  何嘉嘉道:「既然我們都是來賓身份……」口氣一頓,右腕輕舉,她染著鳳仙花汁的纖纖玉指,義尖又翹,在夏總管面前徐徐晃過,指了指大廳,續道:「借大一座大廳,足可容納得下幾百個人,咱們的坐位,怎麼排別後排角落上來了?」
  這話不錯,大家都是師長沒來。代表著某一門派來的,偌大一座大廳,卻把自己等人排到了盲首最後的三排上來、
  夏總管敢情昨晚沒睡好覺,張口打了個呵欠,他趕忙以手掩口,一面笑道:「這是上面排好的位次,兄弟也不清楚。」
  何嘉嘉看他打呵欠,不覺盈盈一笑,道:「這麼說來,倒是錯怪你了。」
  夏總管連應了兩聲「是」,陪笑道:「正是如此。」
  話聲出口,只聽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夏緣楷,你以後要聽代吩咐,不得違拗。知道麼?」
  夏總管舉同瞧去,只覺何嘉嘉一雙亮晶的眼睛,有如噴著魔火一般。瞧上一眼,就會使人蝕骨銷魂!
  就在此時,只聽那極細的占音又道:「你如果聽到了,再說一句正是如此。」
  夏總管心頭一陣迷糊,口中說道:「正是如此。」
  何嘉嘉嬌笑道:「那麼夏總管就請便吧!」
  夏總管抱抱拳道:「兄弟少陪。」
  急匆匆退了出去。
  正當大家回頭朝何嘉喜望去的時候,岳小龍當然也不會例外,但他在目光一瞥之間,忽然身如觸電,幾乎驚「咦」出聲!
  凌杏仙站在他身邊,發覺龍哥哥也如醉如癡,不禁披披嘴,低聲道:「大哥,咱們快坐下來吧!」
  說著當先在椅上坐下。
  岳小龍定了定神,跟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但在俯身坐下之際,湊著凌杏仙耳朵,低低說道:「妹子,你要裝出很自然的回過頭去,瞧瞧何嘉嘉邊上,坐著的兩人是誰,但切莫露出形跡來。」
  凌杏仙披嘴道:「有什麼好看的,你愛看就看,我可管不著。」
  岳小龍壓低聲音道:「妹子,你別多心,我叫你看的,是一件怪事。」
  凌杏仙道,「這有什麼奇怪……」
  她口中說著,忍不住回頭瞧去!
  只見何嘉嘉邊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甚是英俊,女的也是十七八歲。面貌娟秀。胸前垂著兩條又黑又亮的辮子。
  「這兩個人不就是龍哥哥和自己麼?這是什麼人假扮來的呢?」
  凌杏仙直瞧得目瞪口呆,大感凜駭,急忙回過頭來,低聲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岳小龍道:「只怕又是黑氅老前輩……」
  話聲未落,只見楊宏勳、姚玉琴兩人,並肩走了過來。
  楊宏勳爽朗的笑道:「紀兄也來了,兩位可是隨同紀前輩來的麼?」
  岳小龍連忙起身答道:「家父沒來,只是兄弟和舍妹兩人,楊兄兩位,大概是隨尊師來的了?」
  楊宏勳笑道:「彼此彼此,家師命兄弟和姚師妹代表他老人家,前來參與盛會。」
  凌杏仙也和姚玉琴拉著手,低低的說了起來。
  這時廳外又有人進場來了!
  楊宏勳忙道:「姚師妹,咱們快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說完,匆匆帶著姚玉琴回座。
  從廳外魚貫入場的是三十名黃衣勁裝大漢,由一名身穿黃色長衫的人領先,分成兩行,在大廳左首兩排椅子上坐下。
  黃衣漢子後面,又是三十名青衣勁裝大漢,也有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人領頭,岳小龍認出那是金總管。
  接著是三十名灰衣大漢和三十名黑衣大漢,也各有領頭的人率領,進入大廳之後,每隊分成兩行,魚貫在左首空椅上坐下。
  岳小龍心中暗想道:「這四隊穿著不同顏色勁裝的大漢,顯然是銅沙島主的手下了!」
  思忖之間,又有一行錦袍佩劍少年,緩步朝廳上走來。
  岳小龍一眼認出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正是少島主齊少宸!但再一細看,齊少宸身後,一共還有九名錦袍佩劍少年,這九個人無論從面貌、身材、服飾、神態上瞧去,莫不和齊少宸生得一模一樣!
  凌杏仙看的大奇,忍不住低聲叫道:「大哥,他們……」
  岳小龍忙道:「妹子,莫要作聲。」
  這十名錦袍佩劍少年身後,緊隨著是十名長髮披肩,身穿鵝黃衣裙的佩劍少女,款款行來,蓮步細碎,目不斜視。
  岳小龍對她們的面貌,也並不陌生,那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瑤鼻,櫻唇,和那春花似的鵝蛋臉,那不是在泰山碧霞宮見過的羅菊影麼?但這十名少女,也是生的一般無二,認不出那一個是羅菊影來!
  岳小龍心中暗道:「天下決不可能有十個面貌相同的人,敢情是他們全戴著人皮面具!」
  錦袍少年和黃衣少女,不用說,是銅沙島主的門下無疑,他她走到大廳右首,在岳小龍等「來賓」的前面空椅上,依次坐下。
  現在大廳上已經坐滿了人,只有最前面還留著一橫排空椅。
  大廳上首,是一張圍著大紅繡金桌披的長案,案後是兩把高背錦披椅子,大概是銅沙島主的坐位了!
  遠望過去,使人有高高在上之感。
  長案左右,各有兩把紫檀錦披圈椅.圈椅前面各有一張紫檀茶几,再下來。左右兩邊還放著四把紫檀交椅。只是位子稍偏。
  當然有資格坐到上面上的人,定是武林中具有極高聲望地位的人了!
  大廳上雖然坐滿了人。但大家都是正襟危坐,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
  只有從挹秀館來的三十幾位「來賓」,坐在右首最後面,大家還在竊竊私語,有的在互相詢問對方來歷,有的在探詢著這場大會,究竟什麼性質?
  尤其每個人心頭,部有些憤憤不平,試想自己這些人,都是代表江湖上某一門派,或代表某一位極享盛譽的人物。縱然師長沒有親來,也總是參與大會的「來賓」,那能這般瞧不起人,把坐位排在銅沙島門下弟子後面?
  這時,又有人進場了!
  前面領路的是夏總管,他滿臉堆笑,不住的躬身肅客。
  在他身後,第一個是相貌猙獰身材高大的惡鬼車敖。
  第二個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僧,是少林智通大師。
  第三個青袍負劍的道人是武當天鶴子。
  第四個方中藍衫,腰懸長劍的是點蒼追風雁葛飛白。
  另外還有三個,也都是五旬開外的人,岳小龍雖然並不認識,但心知他們能和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走在一起,自然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夏總管把一行人領到最前面的一排椅子上落坐,然後躬身告退。
  此時,又有四個人分由廳旁兩側門而入,那是銅沙島的四大堂主。
  第一個黃衣駝背老人,是黃衣堂公孫堂上。
  第二個青袍黑髯的是青衣堂向堂上。
  第三個白衣佩劍,白臉無須的,是白衣堂年堂主。
  第四個黑袍椎髻,面目冷森的道人,是黑衣堂班堂主。
  四大堂主緩步行到上首,在左右兩邊四把交椅上坐下,但他們卻是正襟危坐,狀汲嚴肅。
  廳後忽然響起了一陣細樂,廳外同時響起悠揚的鐘聲!
  大廳門口又出現了夏總管,他右手高舉過隕,手上拿一個大紅帖子,紅帖正中寫著一個金色「請」字,神色顯得特別恭謹,腳下急步踏著正中間一條紅絨地毯,連趨帶走,朝廳上走來。
  他身後是四名雲髻高聳的宮裝少女,手執上佛,蓮步細碎,緩緩而行。
  四名宮裝少女後面,出現了三個老人,左邊是夭山掃雪翁,右邊是洞庭異叟,中間一個生得又矮又胖,像一個肉團的,正是奕仙樂天民。
  兩老神色凝重,樂天民卻一、臉嘻笑,一顆頭下住的向大廳兩旁,東轉西望。
  夏總管把三位貴賓,引到上首,便悄然退下。
  四名宮裝少女同時朝兩則讓開,一彎躬下身去,輕啟櫻唇,齊聲說道:「請大會貴賓升座。」
  奕仙樂夭民嘻嘻一笑,朝兩老抬抬手道:「請啊,既然來了,那就不用客氣了。」
  說完,大步朝上走去,在左邊下首一把錦披紫檀圈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掃雪翁和洞庭異叟略為謙讓,也走到右邊兩把錦披圈椅上落坐。
  四名宮裝少女立即向廳後退去,各自托著一個玉盤走出,送上白玉茗碗,放到几上,然後躬身而退。
  岳小龍心中暗想:「樂老人家坐到左邊下首椅上,那麼他上首空著的一個坐位,自然是留給玲瓏仙館中間房間那人的了,此人到這時候還不來,難道睡了兩天,還沒睡醒麼?」
  思忖之間,只聽廳後又傳出一陣悠揚細樂,廳外也適時鳴起炮來!
  方纔退去的四名宮裝少女,手持玉拂,緩步從廳後走出,分站兩側。
  這情形顯然是銅沙島主出場了!
  廳上所有的人,心情不禁地感到一陣緊張。
  隨著悠揚細樂,從廳後緩步走出一個頭挽道捨,身穿大紅道袍的矮小道人。只見他生的長眉鳳目.臉色紅潤,胸飄五絡長鬚,又黑又亮,別看他身材矮小,望去當真是蒼松古月,道貌儼然!
  岳小龍不禁瞧的一呆,暗暗忖道:「自己總以為銅沙島主是一個邪魔外道,誰知他竟然一派出塵仙風,看去分明是一位世外高人!」
  銅沙島主才一出場,大廳上所有坐著的人,全都肅然起立,只有奕仙樂天民和掃雪翁,洞庭異叟三人,仍然安坐如故。
  在銅沙島主身後,隨著走出一個臉型清瘦的宮裝中年婦人,一眼望去,她臉上似乎隱泛一層青氣,顯得有些冷峻之感:
  岳小龍隨眾起立,驟睹宮裝婦人,心頭猛然一震,幾乎驚駭欲絕:站在他身邊的凌杏仙也差點叫出聲來!
  原來那宮裝婦人,無論面貌、身材、神態,竟然無一不酷似他失蹤的母親!
  岳小龍力持鎮定,心中暗暗忖道:「她那晚在自己家中假冒母親,還可以說是另有企圖,但今天在大會上,她仍然是這付面貌,那就是說他真和母親生得十分相似了!天底下,難道真有這等相像的人麼?莫非她和母親……」
  他想到自從自己懂事時起,雖然一直和母親相處在一起,但母親從沒和自己提起過父親的事,當然更沒有一句說起她老人家自己的事。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世,看來雖然十分單純,但其中卻似乎複雜,單憑自己一個人的想像,只怕很難找得出頭緒來!想到這裡,一時但覺心頭沉重,陷入了沉思之中,木然站立。
  銅沙島主面含微笑,點頭為禮,說道:「大家快請坐下。」
  話聲不高,但清朗有如鳳鳴,整座大廳上的人,無不清晰入耳,如同和自己說話一般!
  大家依言坐下,銅沙島主轉身朝奕仙樂天民拱拱手,笑道:「樂兄二十年不見,丰采如昔,仙駕遠來,兄弟正好在閉關期內,未能親迎,招待不周之處,幸勿介意才好。」
  樂天民縮著頭嘻嘻一笑,道:「好說,好說,老漢真沒白來,光是這三天吃的酒菜,我就有二十年沒有這樣大嚼了。老漢真是羨慕你島主,穿的綢,吃的油,逍遙自在,好比神仙、老虎、狗……」
  銅沙島主又朝掃雪翁、洞庭異叟拱拱手道:「二老惠然光臨,自然已同意屈就最高護法了,兄弟這裡謝了。」
  樂天民詫異的道,「原來你們兩隻老蝸牛,當上了最高護法,老漢失敬的很。」
  掃雪翁、洞庭異叟苦笑了笑,沒有作聲。
  銅沙島主又朝坐在前面一排的惡鬼車敖、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拱手道:「諸位光臨敝島,參與大會,兄弟深感榮幸。」
  惡鬼車敖等人紛紛答禮,連說不敢。
  這時坐在左首紫檀椅上的黃衣駝背老人倏然起立,他這一站起,大廳左首三十名黃衣大漢也同時站了起來,只聽黃衣老人面朝銅沙島主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公孫壽率黃衣堂下武士,參見教主,夫人。」
  接著青袍黑髯的向堂主也率同三十名青衣大漢相繼起立,躬身道「屬下向遇春率青衣堂下武士,參見教主,夫人!」
  白衣堂主率同三十名白衣大漢起立躬身道:「屬下年秉文率白衣堂下武士,參見教主、夫人。」
  黑衣堂主和三十名黑衣大漢起立躬道:「屬下班遠率黑衣堂下武士,參見教主、夫人。」
  坐在第一排的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心中暗暗一震,各自忖道:「他手下四名堂主,竟然全是一二十年前名動江湖的魔頭!」
  銅沙島主和宮裝婦人點頭答禮,一面抬了抬手道:「大家請坐。」
  四大堂主和一干手下,相繼坐下,接著大廳右首十名錦袍少年,和十名黃衣少女也同時起立,躬身道,「朱衣門下弟子叩見師父、師母。」
  廳上來賓聽的暗哦一聲:「四大堂主,都是以衣服顏色,作為堂的名稱,他門下弟子,自稱朱衣門下,敢情銅沙島主是以朱衣教主自居了。」
  銅沙島主含笑道:「你們都坐下來。」
  錦袍少年和黃衣少女相繼坐下。
  銅沙島主回頭問道:「九大門派,有哪幾位應邀未來的麼?」
  黑衣堂主班遠起身答道:「九大門派中,僅八卦門歐陽盤石,嶗山謝無量,既未親身出席,亦未派門下弟子前來。」
  銅沙島主面含微笑,徐徐說道:「很好,八卦門和嶗山派的事,等大會之後,就由班堂主全權處理好了。」
  班遠躬身道:「屬下敬遵法愉。」
  與會群雄自然聽的出銅沙島主的口氣,他雖然面含微笑,說來平靜,但卻隱藏殺機,大會之後,似有拿八卦門、嶗山派開刀之意!
  銅沙島主兩道電光似的眼神,朝廳上左右顧盼了一下,徐徐說道:「大會可以開始了。」
  話聲方落,但聽金鼓齊鳴,樂聲悠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0:18

  銅沙島主隨著樂聲,緩緩站起,走到長案前面,卓然而立,直等金鼓三通,樂聲倏住,才含笑說道:「今天,三月十一,原是先師的誕辰,兄弟選擇今天作為銅沙島開山大典,正是希望咱們這一門派,繼承先師,在江湖上發揚光大之意……」
  大廳上所有銅沙島的人,立時鼓起了如雷掌聲,坐在第一排的來賓,也只好隨聲附和,鼓起掌來。
  銅沙島主等掌聲一落,接著含笑道:「銅沙島不是名門大派,也不是宗教幫會,但咱們卻是正正式式的門戶,因為咱們也要正式昭告天下,銅沙島正式開山了。今後咱們在江湖上,要和各大門派,各幫各會,和平相處,共同維護江湖正義,今日在場的諸位,不是各派彥碩,也是江湖上成名多時的人士,今後務必請多多關照……」
  大廳上又報以一陣掌聲,顯然這陣掌聲,比方才人數要多!
  那是因為銅沙島主口氣謙虛,而且揭案出銅沙島和江湖各派和平相處,共同維護江湖正義的口號,大家自然鼓起掌來。
  銅沙島主續道:「今天銅沙島的開山大典,兄弟門下二十名男女弟子,也將在今日藝滿下山,行道江湖,因此,兄弟有兩件事,要當著大家,作一試驗……」
  與會群雄不知他要當大家試驗什麼:是以誰也沒有作聲,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那知銅沙島主說到這裡,忽然目注遠處,拱拱手含笑道:「原來是慕容老哥駕到,兄弟失迎之至。」
  大家都是面朝廳上而坐,聽他這一說,不禁紛紛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破舊青衫的中年文士,施施然從廳外走來。這人臉色蒼白,嘴上留著幾根蒼蒼鼠髭,一副落拓模樣;但聽銅沙島主的口氣,似是對他十分客氣。
  坐在第一排的惡鬼車敖、智通大師等人,全都面露詫異,不知這人究竟是何來歷?
  只有岳小龍、凌杏仙曾在鎮江酒樓上見過他,那天他吃了酒菜,硬要掛賬,還是岳小龍替他會的賬。
  中年文士背負雙手,昂首闊步走到廳上,理也沒理銅沙島主,逕自大模大樣的朝奕仙樂天民上首那把錦披圈椅上坐了下來。
  伸手從幾上取過白玉茗碗,喝了一口,舉步之間,大有目空四海之概!
  岳小龍不覺暗暗哦了一聲,心中想道:「原來住在玲瓏仙館中間房的,就是他了!」
  銅沙島主臉含微笑,說道:「古人說的好,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這兩句話,是說出人性的弱點,咱們江湖上人,也同樣有兩個弱點,就是男子怕死,女子怕羞,因此,凡是我銅沙島門下,必須打破這兩大弱點。」他口氣一頓,目光朝十名錦袍少年望去,問道:「你們怕不怕死?」
  十名錦袍少年一齊站起答道:「不怕。」
  銅沙島主點頭道:「很好。」
  左手一抬,兩名宮裝少女托銀盤,俏生生朝錦袍少年走了過去。
  銅沙島主道:「盤中是十柄鋒利匕首,你們每人取上一柄,聽我吩咐。」
  十名錦袍少年依言從盤中取起一柄匕首。
  銅沙島主面色突轉嚴肅,說道:「爾等既然都不怕死,可用手上匕首,盡力向自己胸口刺上一刀,給大家瞧瞧。」
  他此言一出,聽的與會群雄,個個心生凜駭,暗道:「看他們手上匕首,閃閃生光,顯系百練精鋼所鑄,鋒利無比,何況胸口又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縱然練成氣功,但由自己動手,盡力刺上一刀,決不可能安然無恙!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十名錦袍少年答應一聲,果然舉起明晃晃的匕首,毫不思索,猛力朝自己的胸膛刺去!
  大廳上所有的目光,這一剎那,全都集在十個錦袍少年身上,可以看的出他們果然視死如歸,這盡力一刺,誰也沒有半點怯意。但奇事也隨著發生,鋒利無比的匕首,刺到胸膛之上,竟如刺在鐵石上一般,往邊上滑去,連衣服都沒有劃破分毫!
  匕首確實鋒利無比,那是誰都看的出來,絲毫沒假!
  刺的人盡力一扎,那也是誰都看的出來,確也沒有半點虛假!
  那麼銅沙島門下,當真練成了刀劍不入?
  所有的人,不禁全都瞧得聳然動容,連十名錦袍少年手持匕首,臉上也同樣流露出驚疑之色!
  銅沙島主哈哈一笑,道,「很好,你們果然誰都沒有絲毫猶豫,這一點,已可證明銅沙島門下,確是不怕死了。」
  這時那兩名宮裝少女又手托銀盤走了過去,十名錦袍少年各自把匕首放回盤中。
  銅沙島主含笑問道:「你們可是奇怪匕首何以刺不進去麼?」
  十名錦袍少年齊聲道:「弟子愚魯,確實想不出其中道理?」
  銅沙島主手符長鬚,微笑道:「你們是朱衣教門下的錦衣弟子,昨晚為師不是各賜一襲錦袍麼?這襲錦袍,除了幾柄罕世名劍。江湖上的普通刀劍,只怕誰也無法傷得了你們,哈哈,朱衣門下,若是有人傷得了你們,那就不成其為朱衣門下了」
  十名錦袍少年一齊拜了下去,同聲道:「師傅洪恩,弟子沒齒難忘。」
  銅沙島主一擺手道:「你們起來。」一面回過頭去,朝十名黃衣少女問道:「你們怕不怕羞?」
  十名黃衣少女酥胸一挺,齊聲答道:「不怕。」
  銅沙島主點頭道:「很好,你們都站出來。」
  十名黃衫少女答應一聲,魚貫從坐位上走出,分作兩排,站到長案前面。
  銅沙島主又道,「轉過身去,面向大家。」
  十名黃衣少女依言轉過身子,面向大家而立。
  與會群雄眼看十名黃衣少女面向大家站立廳上,心中各自暗暗納罕:「不知這魔頭又要耍什麼花樣了?」
  就在大家紛紛猜測之際,只聽銅沙島主呵呵一笑,道:「你們既然不怕羞,為師也要試你們一試,好,現在你們當著大家,把身上衣裙一齊脫去。」
  這話出之於師傅之口,要叫女弟子當眾脫下衣裙,簡直是荒乎其唐的舉動,但十名黃衣少女卻奉命唯謹,果然毫不猶豫,纖纖王手動作敏疾,很快的寬衣解帶,解著衣扣。但當然也有不少人睜大眼睛、等著一飽眼福的。
  右首後排來賓席上的女孩子們,都粉臉飛紅,別過頭去。
  凌杏仙低低碎了一口,心中罵道,「真是旁門左道,不識羞恥。」
  就在此時,但見銅沙島主突然大袖一揮,從他袖中飛出一蓬黑色煙霧,朝十名黃衣少女當頭罩落。
  那黑色煙霧,很快的向四外瀰漫,轉眼之間,正在寬衣解帶的十名少女,頓失所在!
  大家眼前,只剩了一團霏霏朦朦的煙霧!
  不!煙霧雖濃,依稀可辨人影,那是隱綽綽的人影!
  不少人睜大眼睛,嚥著口水,恨不得透視個清楚,但任你目力最強,也只是隱綽綽的,有如霧中看花。
  這樣延續了約有盞茶光景,只聽銅沙島主發出一聲嘹亮長笑,突然大袖一揮,這一揮,那團霏霏朦朦的灰色濃霧,登時漸漸縮小,化作了一縷輕煙,很快朝他袖中飛入。
  十名黃衣少女已經穿好衣裙,婷婷玉立,站在面前。
  銅沙島主露了這一手,直瞧的與會群雄個個目瞪口呆,誰也說不出他這一蓬能發能收的濃霧,到底是武功?是法術?還是障眼法兒?
  銅沙島主含笑道:「很好,你們有此大無畏的精神,才是我朱衣門下女弟子,好,你們可以退下去了。」
  十名黃衣少女躬身一禮,魚貫退下。
  銅沙島主目光一抬,拱手說道:「小徒們兩項試驗,有污嘉賓尊目,也許座上有不少同道,覺得兄弟此舉,不脫旁門左道習氣。這一點,兄弟惟有一笑置之,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人罵過兄弟,是一身邪氣的暢道,好在兄弟創立銅沙島朱衣門,也不想以名門正派自居……」
  他這一公然承認邪派,聽的少林智通大師、武當天鶴子等九大門派中人,無不暗暗皺眉。
  銅沙島主音調微沉,接著說道:「只是銅沙島創立伊始,兄弟自漸淺薄,門下弟子,學藝不精,今日這場大會,可說群雄畢集,與會來賓,都是武林彥碩,兄弟想趁此機會,讓小徒們練上幾手,以娛嘉賓,還望諸位前進,多加指點。」
  說完,略微點了點頭。
  只見從廳右前排坐位上,站起一名錦袍少年和一名黃衣少女,緩步走到前面,朝來賓躬身一禮。然後各自霍地後退了一步,相對卓立,從身邊掣出長劍。
  與會群雄方纔已聽到銅沙島說過,知道他們這是雙打練劍,大家誰不想瞧瞧銅沙島的武功路數?百十道目光,全注到了兩人身上,大廳上登時靜得墜針可聞!
  錦袍少年左手單掌當胸,右手長劍直豎在外,劍尖斜向前傾,雙目仰視劍尖,一臉凝重之色,口中說了聲:「請。」
  他這一亮開門戶,瞧的坐在第一排上的少林智通大師臉色為之一變!
  原來錦袍少年亮開的門戶,赫然是少林「達摩劍法」的起手式「一心念佛」!
  少林寺的僧人很少用劍,但「達摩劍法」,卻列為少林七十二藝之首。那是因為這套劍法,威力極強,乃是佛門降魔法藏之一,因此寺中嚴格規定,只有當上長老的人,才有資格修煉。
  智通大師驟見銅沙島門下竟然使出了「達摩劍法」的起手式,怎不心頭大震?但再一尋思:「也許只有他們的起手式,「和『達摩劍法,差相近似而已!」
  心中想著,再看黃衣少女則是右手劍貼時底,左手劍訣齊眉,目含嬌笑,說道:「二師兄只管發招好了。」
  錦袍少年道:「愚兄有悟。」
  右手一振,長劍嗡然有聲,在頭頂上劃起一片瀲灩清光,光影輪轉如幢,緩緩朝前推去!
  智通大師瞧的不勝駭異,暗道:「佛法無邊,他使的真會是達摩劍法?唉!即此一劍,劍勢之盛,劍法之純,就是自己也不過如此!」
  再看黃衣少女就在此時,劍訣微揮,身形霍地灑開,一個急旋,三環相連,身法飄逸,步履輕靈,有如行雲流水,但她劍尖直指對方,既不出手封解,也不出手搶攻,只是對準著錦袍少年推出來的旋轉光幢移動。
  智通大師心中暗覺好笑,忖道:「達摩劍法中這招『佛法無邊』,緊接起手式『一心念佛』,但卻是全套劍法中的總樞,變化繁複,可通任何一招,豈是你仗著輕靈身法,所能破解……」
  黃衣少女身法美妙,手中長劍劍尖直指對方,看似守勢,實則含蓄不盡,綿綿無絕!
  錦袍少年這招「佛法無邊」,儘管變化極多,可通任何一招,但被黃衣少女的劍尖緊緊盯住,只要稍微一動,對方劍尖,即可乘隙而入,先發制人。
  智通大師心頭升起一陣恐惶,暗道:「黃衣女郎這一招,劍勢未出,已把『佛法無邊』的變化悉數封死了,若要換招,勢非後退不可,這樣一來,本門這招『佛法無邊』,豈不是不攻自破了麼?」
  錦袍少年推出劍勢,被黃衣少女緊緊盯住,無法變招,果然只好抽身後退。劍招一變,二次挺劍進步,振腕一掄,劍尖劃空,幻出一片清光,朝黃衣少女灑去!
  智通大師暗叫道:「潮泛南海……」
  心念方動,陡見黃衣少女同樣挺劍而上,右腕揮舞之間,手中長劍幻出五六道劍光,分襲而出!
  這真是快逾閃電,錦袍少年一片清光堪堪灑出,黃衣少女的五六道劍光,倏然不見,化成了一縷銀練,勁急如矢,朝一片清光中穿射而入!
  智通大師瞧的大驚,他想到了一個道理:「潮泛南海,是一記劍光分灑的招法,但劍光灑開了,攻敵正面,威勢雖然凌厲,但力道終究分散。對方連出六劍,使你無法確定他從那一劍著力,但他卻在此時,劍影一斂,集中一點攻擊,以點攻面,這招『潮泛南海』,又焉得不破?」
  他越想越是心驚,但覺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兩人劍式,一劍快過一劍。錦袍少年一路施展,一劍在手,劍氣千道,使的寶相莊嚴,威勢極盛,黃衣少女劍走奇門,一路見招破招,更是奇幻莫測!
  智通大師愈看愈覺膽戰心驚,試想達摩劍法,乃是少林寺的不傳之秘,居然在銅抄島的門人手中使出,居然被銅沙島的門人一路盡破,這簡直不可思議之事!
  他坐在椅上,一個人有如泥塑木雕,臉如上色,直等兩人演練完畢,收住劍勢,一躬而退。
  大廳上響起了如雷掌聲,才把這位少林高僧驚醒過來,口中不住的念著:「阿彌陀佛。」
  兩人才一退下,接著又有一名錦袍少年和一名黃衣少女起身走了上去,他們同樣朝來賓鞠了個躬,然後後退一步,對面站定,抽出長劍。
  錦袍少年抬目道:「師妹準備好了?」
  黃衣少女躬身道:「三師兄請賜招吧。」
  錦袍少年左手一捏劍訣,右手長劍劃了個圓圈,緩緩推出,倏然攻去!他這一劍看似有氣無力,毫無勁道,但使的正是武當派名聞天下的「兩儀劍法」!
  少林「達摩劍法」,很少有人施展,知道的人不多,武當派劍術聞名於世,「兩儀劍法」也無人不知。
  錦袍少年一出手便使出「兩儀劍法」的「太極初動」,立時引起與會群雄的注意。
  只見錦袍少年劍光打圈,一劍連接一劍,去勢飄忽,如風吹柳絲,悠悠攻到。黃衣少女使的劍法,和先前那個黃衣少女卻是相端相反。
  前面的黃衣少女一趟劍法,使的如流水行雲,輕靈奇詭,如今這個黃衣少女卻是十分拙笨。不,瞧她身形,雖似笨拙,但笨拙之中,卻含蘊不盡,每一招式,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意想不到的變化!
  這一趟比劍,兩人使的都並不太快,大家瞧的更是清晰。一個一路施展,一個一路破解,直把大家瞧的精神貫注,息為之屏!
  直等錦袍少年把一套「兩儀劍法」演完,也就是被黃衣少女破的一敗塗地,兩人才雙雙收劍,一躬而退。
  武當天鶴子仰著低喧一聲道號,說道:「無量壽佛,看來咱們武當派應該封山了。」
  接下來又有兩名銅沙島的男女門人,相繼登場,他們這次使的是青城「三十六破」,本來青城劍法,專門講求破解對方兵刃,但這回也被人家破的一招不留。
  再接下來是峨眉「亂披風劍法」,華山「大自劍法」,「終南劍法」,「點蒼劍法」,「嶗山劍法」,「八卦刀法」。
  半天工夫,九大門派名震武林的劍法,全在銅沙島門人的手下破解無遺。
  銅沙島主呵呵一笑,說道:「小徒們彫蟲小技,不值識者一哂,還望諸位來賓,多多指教。」
  說完,連連拱手,狀極謙虛。
  大廳上響起了如雷掌聲,但九大門派的人卻一個個面面相覷,呆若木雞。作聲不得。
  最使岳小龍感到驚奇的,是他們破解華山「大白劍法」的招式,竟和黑氅老前輩借給自己的那冊「太白劍法」上所載的破法,完全相同,如說這是銅沙島的獨門武功,黑氅老前輩手裡如何也有破解華山的劍法?
  大會至此,似是已近尾聲!
  應邀與會之人,全都心情沉重,測不透銅沙島主此舉,究是炫耀武功,抑是另有用意,
  大家心頭都有一種預感,銅沙島的開山大會,對今後武林,實是莫大威脅,九大門派在江湖上已失去了制衡作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1:03

第13章 耀武揚威

  就在人心惶惶揣測紛紛之際,只見夏總管匆匆從廳外走進,朝上躬身說道:「啟稟教主,黑石島主派門下弟子送來賀禮,要叩見教主。」
  銅沙島主面露異容,頷首道:「好,叫他進來。」
  夏總管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黑石島遠處北海,門下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傳說島上豢養了無數奇毒之物,一向被人視為神秘毒窟。此刻聽說黑石島派人送禮,大家目光全都不期而然的朝廳外望去!
  一會工夫,只見夏總管引著一個身穿寬大黑衣的漢子昂然走入。那黑衣人身後,跟著兩名面目黛黑的赤膊漢子,手中扛一隻朱漆木箱,大步朝廳上走來。
  快要行近案前,夏總管身形朝側讓開,回身道:「教主、夫人,就在上面了。」
  黑衣人一擺手,身後兩人立時停步,把朱漆木箱往地上放下,黑衣人朝上躬身說道:「黑石島門下全守信,叩見教主、夫人。」
  此人一身黑衣,既長又大,拖地而行,一眼望去,就使人覺得說不出的詭異。
  銅沙島主臉含微笑,點頭道:「尊師可好?」
  全守信躬身道:「家師托庇粗安,月前接獲教主請柬,欣聞貴島開山大典,家師因事無暇趨賀,特命在下攜同微物數式,聊伸祝賀之忱。」
  銅沙島主笑道:「尊師大客氣了。」
  全守情話聲一落,退下兩步,吩咐道:「打開箱蓋。」
  坐在右首的黑衣堂主班遠冷聲喝道,「且慢!」
  全守信冷然道:「閣下有何高見?」
  班遠道:「黑石島怪豢養毒物,聞名江湖,這木箱之中,誰知道你們藏了什麼?」
  全守信道:「閣下要是怕了,就不妨站遠一點。」
  班遠嘿然道:「本座還不知道什麼叫怕,只是這只木箱,在未經檢查之前,不得在此地開啟。」
  全守信道,「在下奉家師之命,祝賀貴島開山大典而來,此箱啟然要當著教主、夫人之面,才能開啟。」
  銅沙島主含笑道:「班堂主,他奉命行事,那就讓他當眾開啟吧!」
  班遠躬身道:「教主說的極是。」說完返身坐下。
  全守信望了班遠一眼,淡淡說道:「其實閣下要看,亦無不可,住在木箱中的,乃是在下的小師弟而已!」
  此話一出,當真語驚四座,聽的廳上眾人,齊齊一怔!
  木箱中原來藏著一個人,但這只木箱,高約三尺有奇,長也只有三尺,就是盤屈身子,也藏不下一個人。何況這是祝賀銅沙島開山大典的賀禮,天下那有以人當禮送的,
  全守信話聲一落,朝兩名赤膊漢子揮了揮手。
  兩名漢子立即揭下箱蓋,然後把四面木板,也一齊放下,原來木箱四周木板,都是活動的,這一放下,登時露出了一座霖漆得金碧輝煌的殿字。
  那殿字高約三尺,雕刻極為精細。
  兩名漢子小心翼翼的把殿字捧出,迅速又把四周木板豎起,閂好插頭,蓋好了箱蓋,然後捧起那座殿宇,放到木箱蓋上,兩人同時往左右退下。
  大家看得奇怪,方才明明聽全守信說出木箱中是他小師弟,但此刻誰都看到,除了這座三尺高的殿字模型,哪裡有人?
  連銅沙島主也臉含微笑,兩道眼神,只是瞧著殿字,微有詫異之色。
  全守信適時踞前一步,俯下頭去,低低叫道:「小師弟,可以出來了。」
  只聽那殿字裡面,有一個細小的聲音答道:「小弟遵命。」
  大家方是一怔,只見從那座殿宇中走出一個身高僅有兩尺五寸的小人。
  這當真是天生的侏儒,只見他頭戴武士中,身穿紫紅繡金勁裝,足登薄底粉靴,肩頭交叉背著兩支尺許長的長劍,生得眉清目秀,臉如脂粉,看去倒也英風颯颯。
  若在小人國中,他足可算得上身長玉立了。
  小人步出那殿宇,縱身躍上屋脊,朝銅沙島主躬身一禮,手上取出一個大紅紙軸,緩緩打開,只見上面寫著四個金字:「威震天下」。
  他高舉紙軸,向左右展示了一遍,隨手捲起,但一卷之後,隨著又打了開來,經他這一卷,四個金字已變成了「雄霸武林」,他依然向左右展示了一遍,才緩緩收起。
  銅沙島主臉含微笑,連連點頭道:「不敢,不敢!」
  那小人一躍而下,返身入屋,手中捧出四個錦盒,再次躍登殿脊,輕輕一縱,掠到銅沙島主面前那張長案之上,放下錦盒,抱拳道:「在下丁靈,奉家師之命,押送賀禮四色,恭請教主過目。」說完,打開第一個錦盒,取出一串晶瑩耀目的明珠,雙手遞上,說道:「第一件,明珠百顆。」
  他聲音尖細,聽來卻十分清晰。
  這串明珠,顆顆大如龍眼,寶光四射,當真是價值連城之物。
  銅沙島主見他雙手遞來,不得不伸手接過,含笑道:「尊師厚賜,老夫如何敢當?」
  丁靈隨手又打開第二個錦盒,說道:「第二件,珊瑚如意壹支。」
  取起一支色呈火紅的珊瑚如意,雙手呈上。
  銅沙島主又伸手接過。丁靈打開第三個錦盒,說道:「金錢玳瑁一對。」
  取起一對小如金錢,色呈金黃色的玳瑁,雙手遞上。」
  銅沙島主又伸手接過。
  丁靈隨即打開第四個錦盒,說道:「翠玉魚佩一對。」
  取出一對碧光瑩瑩的魚佩,雙手遞上。
  銅沙島主又伸手接過,笑道:「尊師隆情,老夫卻之不恭,只好收了。」
  全守信站在一旁,眼看銅沙島主一一伸手接下,臉上微有喜色。
  丁靈躬身一禮,雙足一點,飛身躍到那座殿脊之上,欠身道:「在下尚有薄技,以搏教主、夫人一粲。」
  說完,反腕從肩頭掣出兩柄尺許長的金劍,霍地活開步法,隨手舞了起來。
  只見他運劍如飛,一條人影在那三尺高的殿宇屋面上,起落飛旋,愈舞愈快,身法之飄逸,劍法之輕靈,不在方才銅沙島幾個門人之下。
  一時瞧的廳上數百道視線,全都被他兩支金劍所吸引!
  舞到急處,但見一片金光滾滾流動,那裡還瞧的到人影?尤其他劍上金色光芒,甚是強烈,瞧的人耀眼花生,目為之眩:就在此時,突見兩道金芒,疾如掣電,脫手飛出,朝銅沙島主激射而去!
  這一著,事出倉猝,這座殿宇,放在木箱之上,正好在銅沙島主面前,雙方相距不到一丈,兩支金劍在急舞中投出,去勢奇快!等到眾人發覺,劍尖已然射上銅沙島主的胸肋!
  銅沙島主依然臉含微笑,若無其事,端坐不動,只見他胸前衣襟,微微飄動了一下,兩支金劍受到輕微的震動,「奪」、「奪」兩聲,有如蠟燭一般,筆直插在他面前長案之上。
  這一下直瞧的全守信、丁靈兩人驚駭欲絕,臉如上色。
  銅沙島主臉色溫和,呵呵笑道:「小兄弟莫要害怕,憑你這手劍法,江湖上可說已少有敵手,尤其你這兩柄金蛇劍,劍上奇毒,也是世罕其匹,尊師能調教出小兄弟這樣一位高弟,真是難得的很!」
  他居然沒有絲毫怒惱,反而當著大家,對丁靈絕口稱許!
  岳小龍心中暗道:「這銅沙島主果然是個梟雄人物!」
  丁靈僵在那座殿脊上,聽到銅沙島主居然當眾誇報自己,一時不知是禍是福,一張小臉肌肉扭曲,但他心思敏捷,立即趁機躬身道:「教主誇獎了。」
  銅沙島主微微一笑道:「尊師設想周全,在四件賀上,塗了種無藥可解的奇毒之物,連老夫都上了當,要是換了個人,縱然不傷在小兄弟金蛇雙劍之下,此刻只怕也毒發身死了!」
  說話之時,緩緩舉起雙手,大袖一抖,露出一雙修長的手來!
  他這一伸出雙手,不由瞧的大家齊齊一震!
  原來銅沙島主十個手指,除了大拇指之外,兩個食指第一節瑩晶如同珠光,兩個中指的第一節色呈火紅,兩個無名指第一節,呈現燦然金光,兩個小指的第一節卻翠綠欲滴!
  廳上眾人瞧到他手指上四種不同顏色,大家都明白敢情他方才雙手接下四件賀禮,沾染了四種奇毒,只是他憑仗精深內功,把劇毒逼聚在手指第一節上。
  銅沙島主神色自若,站起身子,雙手下垂,只見從他八個指頭的指甲縫中,同時緩緩滴出四種不同顏色的水珠。大家看的清楚,他指頭滴出一滴,第一節手指上的四種顏色,就跟著逐漸下降。
  轉眼工夫,他八個手指上的劇毒,已然全數逼出體外,但他長案前鋪著青石板的地上,卻被滴下毒液,蝕穿了八個小孔!
  直把坐在第一排上的車大先生、和少林智通大師、武當天鶴子一干人瞧得凜然失色!每人心頭,暗暗忖道:「黑石島的奇毒,固然足以震驚天下,但這魔頭的一身玄功,更足以震懾武林!」
  銅沙島主目光一抬,臉上笑容未斂,左掌按在長案之上,右手拔起金劍,猛然朝自己手指上斫了下去。
  這一舉動,又瞧得大家齊齊一驚!
  只當他滴出毒液之後,發現手上奇毒仍然未盡,憑他的功力,已無法把劇毒逼出,只好壯士斷腕,斬去手指了,但奇怪的,他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金劍斫落,發出「拍」的一聲輕響,銅沙島主緩緩舉起左手,只見他手背上僅僅被劍鋒斫了一條紅痕,笑容可掬的道:「金蛇雙劍,縱然鋒利,但對老夫卻是一無用處,小兄弟收起來吧!」
  雙手一丟,兩支金劍化作兩道金光,快逾閃電,朝站在那座殿脊上的丁靈激射而去。
  丁靈大驚失色,口中尖啊一聲,百忙之中,急急身子一伏,朝下蹲去!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試想銅沙島主親自出手,任你丁靈身形纖小,身法輕捷,又如何躲閃得開?但聽「嗒」「嗒」兩聲,金芒倏然斂去。丁靈堪堪伏下身子,但覺肩頭一震,兩柄金劍已然插入鞘中。
  這一下他縱然絲毫無傷,但也把他一張小臉嚇得煞白!
  全守信吁了日氣,欠身道:「教主神功通玄,奇毒不侵,金劍難傷,此事早在家師預料之中了。」銅沙島主目光一注,捋鬚笑道:「尊師如何說了?」
  全守信道:「家師曾說教主練成玄功,又有夭蠶寶衣護身,以敝島豢養的三百種毒物之中,也只有極少數的幾種,教主或許……」
  忽然住口,不再往下說去。
  銅沙島主接著道:「可是老夫也無法對付麼?」
  全守信道:「敝島僻處北海,島上均是稀有毒物,教主奇毒不侵,金劍難傷,普天之下,已是屈指可數了。」
  銅沙島主雙目之中陡然射出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呵呵大笑道:「好個普天之下,屈指可數:你們奉派前來,可曾帶了極少數的幾種毒物?」
  全守信道:「在下兄弟身上雖然也帶了一兩種,但都算不得是最厲害的。」
  銅沙島主道:「很好,你們不妨放出來讓老夫瞧瞧。」
  全守信為難的道,「這個……」
  銅沙島主道:「不妨,這是老夫要瞧瞧你們兄弟攜帶的毒物,只管施展,老夫決不難為你們。」
  全守信望了丁靈一眼,道:「小師弟,教主既然如此說了,你就把金蜂放出來吧!」
  丁靈答應一聲,雙足一頓,跳下殿宇,返身朝裡走去,行到階前,伸手在那紅漆抱柱上輕輕一按。
  敢情那抱柱上裝著機關,這一按,只見從雕刻精細的畫簾中,飛出十幾隻有蒼蠅大小的金蜂,一陣嗡嗡輕鳴,振翅飛翔。
  丁靈口中也同時發出輕哼,似是和群蜂呼應一般,接著右手朝銅沙島主指了兩指。說也奇怪,那十幾隻金蜂好像深通靈性,受他指揮,隨著他手指指點,紛紛朝銅沙島主面前飛去!
  銅沙島主目注金蜂,依然若無其事,端坐不動,那十幾隻金蜂飛到他面前尺許光景,就像被一層無影氣牆,擋住了去路,只是嗡嗡的振翅飛撲,兀自飛不進去。
  這時丁靈又已躍上毆宇,口中適時響起了一陣輕哼,那十幾隻金蜂飛撲了一陣,等到丁靈輕哼乍起,忽然一齊掉轉身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見銅沙島主突然臉色一變,急急張口朝外吹去,原來他以護身真氣,保護頭臉,把金蜂擋在面前一尺之外,那知丁靈口中輕哼一起,十幾隻金蜂,突然掉轉身子,尾部對準銅沙島主面目,同時放出毒針。
  這金蜂體積甚小,射出的毒針,肉眼難見,但卻人不知鬼不覺的居然穿透了銅沙島主護身真氣。
  銅沙島主一身功力,已達化境,目光何等銳利,眼看十幾支毒針無聲無息的射來,心頭也不禁暗暗驚駭!立時以內家玄功,吹出一口真氣,才算把金蜂毒針,一齊吹落,十幾隻金蜂,放出毒針以後,也紛紛墜地死去。
  就在了靈口中發出輕哼的同時,站在邊的全守信欠身道:「教主恕在下放肆了!」
  喝聲出口,突然雙手齊揚,三道綠芒,由他袖中疾射而出!
  銅沙島主堪堪把毒針吹出,心中已知對方毒物,果然不好對付,身子雖然端坐不動,左手大袖下一揮,朝前拂去。那知全守信射出的三點綠芒,經他大袖一揮,竟然並未揮落,一下沾在衣袖之上。
  銅沙島主不禁吃了一驚,只好屈指連彈三彈,才把那東西彈落地上。低頭瞧去,那是三條色呈暗綠的金頭蜈蚣,已被自己指風彈中,墜地死去,心中不由暗暗讚道:「難怪黑石島主口出大言,他豢養的毒物,果然非同小可,要是換了自己門人,就非吃大虧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瞥見自己胸前道袍上,有三條細如線香的黑線,很快的向上伸。再一細瞧,原來竟是三條色呈暗紅,長僅及寸的水蛭,一伸一縮,爬行極快。
  自己這件道袍不受刀劍,不畏劇毒,但經水蛭爬過之處,竟然幻成三條焦痕,足見這三條水蛭,乃是奇毒無比之物!想到這裡,卻也不敢用手去碰,隨即取過茶碗,暗運真力,用碗盡輕輕撥動,才把三條水蛭,撥落碗中。
  臉上也不禁微含怒意,重重哼了一聲,說道:「兩位替老夫覆上尊師,厚賜拜領,他日有暇,老夫倒頗想親自向尊師請教呢。」說完,揮揮手道:「你們可以走了。」
  丁靈迅躍下殿宇,返身入內,兩個赤膊大漢立即打開木箱,把那座三尺高的殿字裝入箱中,抬了就走。
  全守信躬身一禮,朝外行去。
  只聽端坐上首的宮裝婦人冷峭的喝道:「且慢!」
  全守信聞言停步,朝上欠身道:「夫人有何見教?」
  宮裝婦人冷冷說道:「教主心存仁恕,不和爾等計較,老身可沒有這等胸襟,銅沙島若是任人放肆,那就不用開山立門了。」
  全守信抬頭道:「夫人那是要對在下兄弟下手了?」
  宮裝婦人道:「你們師兄弟兩人,已被我玄陰真氣,閉住七處經穴,七日之後,傷發無救。」
  全守信似是不信,聞言急忙運氣一試,他不運氣倒也沒有什麼,這一運氣,但覺七處經穴,果然隱隱作痛!不禁臉色大變,勉強笑道:「在下兄弟奉命祝賀貴島開山大典而來,真要因此喪命,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宮裝婦人冷峭說道:「老身若是要取你們性命,縱然你們老鬼師傅在場,只怕也無法維護,老身只是瞧不慣爾等行徑,略施薄懲。」說到這裡,抖手飛出兩粒藥丸,又道:「這是老身的獨門解藥,服藥之後,需經七七四十九天靜養,不得妄動真氣,可保無事。你們去吧。」
  全守信接住藥丸,欠身道:「多謝夫人。」大步朝廳外行去。
  銅沙島主看看時光已近午刻,這就起身道:「此刻已經是中午了,本來預定各大門派推薦的弟子入門儀式,可改在午後舉行,兄弟已命人在後廳準備好了酒席,替大家接風,現在請入席了。」
  說完和宮裝婦人雙雙站起,抬手肅客。
  高踞首位的落拓文士一聲不作,也不謙讓,大模大樣起身就走。
  奕仙樂天民縮頭笑道:「有酒喝的地方,老漢向不後人,喂,喂,兩位老蝸牛,請啊!」
  他口中的老蝸牛,自然是指天山掃雪翁和洞庭異叟了,隨著話聲,跟了落拓文士就走。接著是掃雪翁,洞庭異叟,由銅沙島主陪同,從側門走出。接下來是四大堂主陪同第一排的貴賓走出。
  接著夏總管臉堆笑容,走到右首後排,拱拱手道:「挹秀館的來賓,請隨兄弟來。」
  岳小龍、凌杏仙隨著大家站起,魚貫退出大廳,由夏總管領路,穿過長廊,進入後廳。
  這是銅沙島主夫婦替赴會來賓接風的盛宴,因此沒有門下弟子和武士們參加。
  廳上,早已擺好了酒席。上首品字形三席,中間一席是銅沙島夫婦、落拓文士、奕仙樂天民,和武林二老——天山掃雪翁、洞庭異叟。左右兩席是「延菜館」的來賓,由四大堂主作陪。下首四席,才是「挹秀館」來賓的坐位,夏總管招呼大家依次入席。十幾名一式青衣長裙的使女,立時手持金壺,替大家斟滿了酒。
  銅沙島主、宮裝婦人手持玉盞,站起身來,由銅沙島主含笑說道:「諸位遠道而來,參與敝島開山大典,愚夫婦敬以水酒一杯,聊表謝忱。」
  說完,雙雙舉杯一飲而盡。
  大家紛紛站起,和銅沙島主夫婦一同乾了一杯,就各自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銅沙島主手托酒杯,含笑說道:「慕容兄和樂老哥,是難得的嘉賓,也是兄弟二十年前的舊友,兄弟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兩位肯不肯俯允?」
  奕仙樂天民杯到酒干,一名青衣使女忙著替他斟酒,已經十幾杯落肚,聞言用衣袖拭拭嘴角,笑道:「教主有什麼事,但請明說。」
  銅沙島主道:「敝島草創伊始,全仗各方匡助,兄弟之意擬請兩位擔任敝島供奉之職,伸兄弟可以隨時向兩位老哥請益。」
  奕仙樂天民受寵若驚,連連搖手道:「供奉,老漢不敢當,這多年來,老漢除了下棋喝酒,什麼都不管,教主要老漢擔任職務,不是要了老漢的命?」
  銅沙島主笑了笑,道:「樂老哥客氣了,兄弟請兩位擔任供奉,身份和島主相等,並不需要管什麼事情,樂老哥只管喝酒下棋就是了。」
  樂天民喜形於色,嘻嘻一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老漢只要有酒喝,有棋下,身份倒不在乎,比島主高,老漢又不想當島主,比島主低,老漢還不是老漢?」
  這不就成了?
  銅沙島主大喜過望,起身拱手道:「樂老哥那是答應了?」
  樂天民咕的喝了口酒,笑道:「這種好差事,就是點了燈籠也找不到,老漢要是不答應,豈不成了傻瓜?只是老漢有一件事,必須聲明在先……」
  銅沙島主道:「樂老哥但請吩咐,兄弟無不遵命。」
  樂天民咕的喝了口酒笑道:「老漢是個遊蕩成性的人,可不能老耽在島上。」
  銅沙島主連忙陪笑道:「這個自然,樂老哥身為本門供奉,來去自如,不受任何拘束。」
  樂天民舉起酒杯,一千而盡,道:「一言為定,老漢就當這上供奉了。」
  銅沙島主急忙端起酒杯,道:「從現在起,樂老哥就是本門供奉了、兄弟敬你一杯。」
  樂天民也舉起酒杯,嘻嘻笑道:「老漢今後大可在名帖上寫上頭銜,也好讓江湖朋友知道我糟老頭抖起來了。」
  岳小龍坐在下首席位聽的忍俊不禁,暗想:這位樂老仁借酒裝瘋,出語詼諧,極盡諷刺,像他這樣一位遊戲風塵的高人,不知何以肯答應當銅沙島的供奉?
  銅沙島主放下酒杯,朝落魄文士拱拱手道:「不知慕容兄的尊意如何?」
  落魄文士手托酒杯,毫不思索,冷冷的道:「兄弟不感興趣。」
  岳小龍道:「從他在大會上現身以來,這句話,還是第一次開口。」
  銅沙島主絲毫不以為件,點頭笑道:「慕容兄不肯屈就,人各有志,兄弟豈敢勉強,其實慕容兄能夠賁臨敝島開山大典,已是給了兄弟莫大面子……」語氣微微一頓,又道:「來,來,兄弟敬慕容兄三杯,聊伸謝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1:27

  話聲一落,舉杯一飲而盡。
  落魄文士也不推辭,臉上一無表情,舉杯和他對飲了一杯。
  青衣使女立時手捧金壺,替兩人斟上了酒。
  銅沙島主和落魄文士各盡三杯。
  岳小龍心中暗暗納罕,忖道:「這落魄文士不知究是什麼來歷,居然使銅沙島主對他這般遷就,絲毫不敢開罪。」
  這一席酒,直吃到未牌時候,賓主盡飲而散。
  等上面三席的人走後,夏總管帶著三分酒意,起身道:「挹秀館的諸位來賓們,還請暫留此地,敝島黑衣堂班堂主有重要之事,要向諸位宣佈。」
  岳小龍看過紀叔寒寫給銅沙島主的信,那是答應自己的女子轉投到銅沙島主門下。心中暗暗忖道:「方纔銅沙島主曾說各大門派推薦的弟子,入門儀式改在午後舉行,莫非住在挹秀館的人,全要投到他的門下?」
  思忖之間,廳上酒席,全已收去,只在正中間放了一把交椅,下首橫頭,另設一張長案。下面三排長凳,是給大家坐的,夏總管抬抬手,請大家落坐。
  挹秀館的「來賓」們,自然都聽到了方才銅沙島主的話,此刻每人心頭都在盤算著如何應付之道。
  因此同來的人,就在互相交頭接耳,竊竊低議。
  夏總管站在邊上,只作不見。
  這樣過了約一頓飯的工夫,但聞一陣橐橐履聲,從廳後傳來,黑衣堂主班遠面目冷肅,緩步而出。接著是身穿黑色長衫的田布衣,雙肩微聳,緊隨在堂主身後。稍後是兩名黑衣佩劍使女,一個手上捧著一大包書信,另一個手上捧著一本厚厚的名冊。
  黑衣堂主班遠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大模大樣的坐了下來,田布衣也很快的趨到長案後面的椅子上落坐。
  一名黑衣使女立即手上名冊,送到田布衣面前,另一名黑衣使女,卻把手中捧著的書信,順序發還給在座的人。
  只聽站在左首的黑衣使女清脆聲音說道:「諸位中隨同師長來的,請站到左邊來。」
  她話聲一出,立時有兩個灰衲僧人,四個藍袍道士,和七八名裝束不同的漢子,其中包括了惡鬼車敖三個門人,一齊走到左首。
  那黑衣使女取出一個葫蘆形的磁瓶,傾了十幾粒藥丸,放到長案之上,說道:「這裡沒有你們的事,每人過來取服藥丸一粒,即可先回挹秀館去了。」
  走在前面的兩個中年和尚敢情是少林僧人,聞言合十道:「貧僧斗膽,想請教女施主一聲,不知這是什麼藥丸?」
  左首黑衣使女嫣然一笑,道:「大會已過,諸位的師長,明日一早,就要乘船回去了,諸位服下這顆藥丸,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全都忘記乾淨,自可生離銅沙島而去。」
  惡鬼車敖門下一個大漢洪聲說道:「咱們迫隨師尊,參加大會來的,如何要把這幾天的所見怕聞,忘記乾淨?」
  左首黑衣使女冷冷說道:「本島秘密,豈容外洩?」
  惡鬼車敖門下另一個大漢道:「咱們要是拒絕服用藥丸呢?」
  左首黑衣使女微哂道:「這是上面規定之事,誰也不能例外。」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師弟,咱們走!」
  惡鬼車敖門下三個大漢同時轉身,當先朝廳外走去。
  但他身形才動,只見站在右首的黑衣使女,突然身形一閃,追了過去,口中冷冷說道:「你們要想走麼?」
  那領頭漢子連頭也不回,沉聲道:「是又怎樣?」
  黑衣使女道:「要走,也得服下藥丸再走啊!」
  素手揚處,倏忽之間,拍出三掌。這三掌,身隨掌起,去勢奇快,同時分向三人背心襲去。
  惡鬼車敖門下三個大漢,武功全非弱手,但覺腦後生風,三人同時霍地轉過身來,眼看人家一掌拍來,竟然都躲閃不開!
  「拍」「拍」「拍」三聲輕響,三掌分別擊在三人後頸之上。三個大漢沒想到此女出手,竟然有這般快法,心頭一驚,不禁張口驚呼。
  黑衣使女出手極有分寸,一掌拍下,正好拍得他們張開口來,那站在左首的黑衣使女不慌不忙,及時拈起三粒藥丸,屈指輕彈,投入他們的口中。也正好在他們驚呼中,把藥丸嚥入了腹中。
  兩個黑衣使女出手神速,配合得分毫不差,直瞧得眾人齊齊一凜。
  右首黑衣使女及時退下,說道:「你們可以出去了。」
  惡鬼車敖三個門人被強迫服下藥丸,臉含羞憤,一聲不作,朝廳外而去。
  只聽左首黑衣使女脆聲說道:「諸位都已經見識過了,還有那位不服?不妨試試。」
  站在左首少林、武當門下,誰都知道憑自己的武功,決非人家之敵,就是出手,也徒自取辱。看來這藥丸是非服不可了,大家心中想著,不禁面面相覷,默然不語。
  左首黑衣使女又道:「諸位想好了麼,快些了啊,咱們沒時間多等呢!」
  少林兩名灰衲和尚一聲不作,走到長案前面,伸手取過藥丸,納入口中,嚥了下去,轉身朝廳外行去。
  接著武當門下四個藍袍道人也依次服下藥丸,飛步出廳,顯然他們是急於趕往「延菜館」,稟師長去的。餘下幾個也各自行近長案,服下藥丸,轉身出去。到了最後一人,黑衣使女忽然冷笑一聲,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原來那人眼看大家都順利通過,黑衣使女似乎並未十分注意,一時存了僥倖之心,把藥丸含在口中,並未吞下,打算出廳之後,暗暗吐出。
  那知黑衣使女目光如電,一眼就看透了他的詭計,這一掌擊去,力量雖然不重,但出其不意,一掌擊在他後心之上。直打的那人一個踉蹌,往前衝出了一步,口中含著的藥丸,也一下嚥入腹中,急匆匆往外就跑。
  只聽右邊黑衣使女說道,「發還給諸位的信,諸位都看過了麼?」
  眾人之中,有人應道:「看過了。」
  右邊黑衣使女又道:「看過了就好,這是諸位的師長寫給教主的信,信上已經說的十分明白,要諸位大會之後,轉投到教主門下……」語氣微頓,兩道秋水般眼神,徐徐掃了大家一眼,接道:「教主要班堂主主持此事,聽聽大家的意見,諸位投入本島,原是尊奉師長之命,但如是不願投入本島,也並不勉強。」
  大廳上鴉雀無聲,卻無一人回答。
  過了半晌,只見那假扮岳小龍、凌杏仙的兩人,雙雙站了起來,說道:「在下兄妹不是奉師長之命來的,也沒有師長的信件,不知該當如何?」
  岳小龍心中暗道:「這兩人假扮自己而來,倒要看看他們如何處置了。」
  右首黑衣女聽的一怔,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轉身朝上首望去。
  班遠一無表情,冷森的點點頭道:「兩位是夫人特准,比照各大門派弟子之例,參與大會來的,在夫人沒有特別指示之前,按大家手續辦理。」
  假岳小龍道:「在下兄妹想見見你們夫人。」
  班遠冷冷說道:「夫人有暇,自會延見,兩位先請坐下。」
  假岳小龍、凌杏仙只得回身坐下。
  岳小龍暗暗忖道:「他們倒裝作的很像。」
  右首黑衣使女又道:「諸位想好了沒有?」
  大廳上仍是一片寂然,沒有一人回答。
  黑衣使女又道:「諸位願意投入本島的,請向田總管報名。」
  凌杏仙輕輕拉了岳小龍一下衣袖,壓低聲音說道:「大哥,我們怎麼辦?」
  岳小龍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作聲。
  只見何嘉嘉站了起來,問道:「姑娘方才說過,如果我等不願投入島主門下,也不勉強,不知是真是假?」
  右首黑衣使女道:「自然是真。」
  何嘉嘉又道:「是不是還有規定?」
  黑衣使女道:「不錯,凡是不願意投入本島的人,和方才一樣,必須服下一顆藥丸,才能離開。」
  何嘉嘉問道:「服了那粒藥丸,不知有何作用?」
  黑衣使女道:「方纔大家都已聽清楚了,服下藥丸,只是把這幾天所見所聞,一起忘去。」
  何嘉嘉抿抿嘴道:「這麼簡單:我有些不信。」
  黑衣使女冷然道:「不信,你去服一粒試試就知道了。」
  何嘉嘉咭的笑道:「我只是問問罷了,家師既然不要我們了,我們除了投入教主門下,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說著,已經坐了下去。
  田布衣含笑道:「諸位願意投入朱衣門的,請到兄弟這裡來報名了。」
  只見坐在第一排上的兩名漢子,起身行了過去,說道。「青城門下樊延德、吳浩傑,願意投入教主門下。」
  田布衣翻開名冊,用硃筆在兩人名字上圈了個圓圈,抬頭道:「兩位站到右邊去。」
  那兩個漢子答應一聲,大步走到廳右站停。一人領頭,緊接著就有很多人站了起來,向田布衣處報到。
  岳小龍眼看楊宏勳、姚玉琴兩人,已經報過了名,當下也就暗暗扯了凌杏仙一把,隨著眾人,走到長案前面,依次報名,然後一起站到右邊。
  如今只有五個人依然坐著不動,那是假扮岳小龍、凌杏仙的兩人,和山西快刀門下三個漢子。
  黑衣堂主班遠目光冷森,望了五人一眼,說道:「岳小龍,你們兩人,可是不願投入本島門下麼?」
  岳小龍昂然起立,答道:「在下方才說過了,希望見見貴島夫人。」
  班遠道:「夫人有暇,自會延見你,先去報了名再說。」
  假岳小龍朗聲道:「報名的人,都是願意轉投貴島門下的人。在下兄妹在未和貴島夫人晤談之前,是敵是友,尚難定論,豈能報名投入貴島?至於不願投入貴島,須服下藥丸,忘去近日所見所聞,在下還有事和夫人請教,豈能忘了近日之事,因此在下之意,這服藥和報名兩事,均非在下兄妹所宜。」
  岳小龍看他侃侃而言,威武不屈,心中不禁對他暗生好感,忖道:「這人大概也是黑氅老前輩的門下無疑,此間事了,自己定要問問他的真實姓名,和他交個朋友。」
  班遠仰天厲笑一聲,道:「好個敵友難定,好個均非所宜!」但他終於微微頷首道:「也好,老夫准爾所請,在未蒙夫人延見之前,暫免報名。」一面回目朝快刀門三人望去,沉聲道:「爾等三人,有何說法?」
  只見快刀門那個身穿天藍長衫的漢子站了起來,略一抱拳道:「在下曹逢春,山西快刀門下。」
  班遠從鼻中冷冷一哼,道:「老夫早已知道你是快刀王曹老福的兒子。」
  曹逢春道:「在下奉家父之命,祝賀貴島開山大典而來,家父臨行時並無交待,要在下轉投貴島門下,家父這封信上,也只說明他老人家無暇分身,命在下代表前來,藉伸祝賀之忱。亦未有將在下三入轉投島主門下之言。在下參與大會而來,乃是來賓身份,似乎毋須報名投效貴島,大會既畢,貴島禮當歡送來賓出島,更毋須服用什麼忘去近日之事的藥丸,貴島此種措施,有悸常情,在下兄弟礙難接受。」
  這一番話,義正詞嚴,聽得所有已經報名的人,內心都起了共鳴。
  岳小龍暗暗忖道:「昨天看他聞香追逐何嘉嘉,簡直是個好色狂徒,沒想到他竟能臨事不懼,言人所不敢言!」
  只見班遠雙目乍睜,兩道凌凌寒光,逼注著快刀門三人,冷肅的道:「這是教主規定之事,任何人都無法更改。」
  曹逢春冷冷一笑道:「貴島主這種強人所難的偏面規定,縱然有人勉強投入貴島,只怕也難以口服心服。」
  班遠目中飛過一絲凶芒,冷冷說道:「你們三人只要自問能衝出此廳,老夫作主,送你們安然離開銅沙島。」
  曹逢春望了身邊兩個師弟一眼,竟是猶豫不決。
  班遠冷聲道:「這是爾等唯一可行之路了!」
  曹逢春眼看班遠踞坐上首,兩名黑衣使女一左一右,伺立兩側,由總管坐在長案後面,夏總管只是職司迎賓,站立一邊,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這幾個人,最近的也和自己有四五丈距離,而且並無一人有攔阻之意,不覺膽氣一壯,暗暗朝身邊兩人使了個眼色,一個抬目道:「堂主之意,可是任由在下動用兵刃麼?」
  班遠微哂道:「山西快刀門,以刀法見長,老夫既准爾等憑藉武功,衝出廳外,自然可以動用兵刃,也好叫爾等死得無憾。」
  曹逢春和兩個師弟早已暗暗運功蓄勢,聞言說道:「堂主既然如此說法,在下兄弟恭敬不如從命……」話聲才出,突然一個旋身,雙足一頓,喝道:「咱們走!」
  三道人影,迅如驚鴻,朝廳外飛射出去!
  班遠哈哈一笑,只見他連人帶椅,突然凌空飛起,越過三人頭頂,落到大廳門口。他原來南面而坐,但椅子落到地上,已轉了方向,面向北坐,正好擋住了從廳內向外衝出的人。
  這一著當真快逾電閃,他比曹逢春三人後發,但卻落在三人前耐,依然原式不變,大馬金刀的端座椅上。
  曹逢春身形縱起,陡覺頭上掠過一陣疾風,眼前人影一閃,班遠連人帶椅,已經擋在前面!心頭猛然一沉,心知對方武功,強過自己甚多,這是僅有的逃生機會!急切之間,那還猶豫?身形未停,一道銀虹已從他身前飛去,刀先人後,猛向班遠當頭劈落,口中喝道:「堂主小心了!」
  山西快刀門果然出手如電,這一刀,差不多有不少人連他如何出手,都沒看清!
  不!就在曹逢春喝聲出口,另外兩人也已掠到班遠身側,兩柄快刀一左一右,同時絞到。
  就算班遠武功最高,這三柄快刀直劈橫斫,幾乎已經封死了所有能夠躲閃的地方,何況班遠根本沒有躲閃,依然大而化之的端坐如故。
  曹逢春一刀劈下,眼看班遠居然不動不讓,心頭不覺大感驚異,此時刀鋒離他頭頂,已不到五寸,他原是多疑之人,忽然覺得不對,刀勢懸空一停,喝道:「堂主怎不避讓?」
  班遠目光冷森,嘿然道:「老夫要試試你的刀鋒利也不利?」
  話聲未落,但聽「砰」「砰」兩聲,左右兩柄單刀,一柄斫中背心,一柄斫上前胸。
  快刀門在江湖上原以出刀快速著稱,用的刀自然都是金鋼百練,普通刀劍,當之立斷。但這兩刀,所在班遠身上,竟然有如擊在鐵石上一般!只聽兩人口中悶哼一聲,登登的往後直退了兩三步,一跤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竟然痛昏過去!
  原來兩人惟恐這一刀傷不了班遠,各自用上了全力,被班遠內力反震,那裡經受得起?一雙右臂頓時齊時折斷。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曹逢春陡見兩個師弟同時負傷倒地,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抱刀躍退。
  只聽班遠冷冷喝道,「便宜了你,去吧!」
  突然大袖一揮,檀木交椅凌空朝廳上飛了回去。
  曹逢春聲音入耳,再待閃避,已是不及,但覺一股無形潛力,重逾山嶽,直逼而來胸口一窒,突然閉過氣去。
  廳上眾人瞧的莫不凜然失邑。
  班遠早已連人帶椅回到上首,臉上一無表情,沉聲道:「把他們送到後面去。」
  廳外走進幾名黑衣武士,把三人抬了出去。
  班遠目光一動,側臉朝夏總管道:「夏緣楷。」
  夏總管連忙躬身應「是」。
  班遠道:「你領他們仍回挹秀館去,」站起身,朝廳後走去。
  田布衣聳著兩肩,夾起名冊,朝夏總管拱拱手,亦步亦趨的跟在班遠身後,往裡就走,兩名黑衣使女也翩然跟了進去。
  夏總管直起腰,吁了口氣,拱手笑道:「恭喜諸位,順利通過,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大家折騰了一天,現在可以休息了,請隨兄弟回挹秀館去了。」
  何嘉嘉朝他飛了個媚眼,嬌聲道:「夏總管,咱們這樣就算是朱衣門下了麼?」
  夏總管不自禁的嚥了口口水,笑道:「那當然還沒有那麼簡單。」
  何嘉嘉問道:「那要如何才算呢?」
  夏總管道:「目前諸位才報了名,等田總管回去繕就名冊,呈報教主,再經教主核定,才算正式。」
  何嘉嘉眨著眼睛又道:「正式了又如何呢?」
  夏決管道:「正式成為朱衣門下,那就是錦衣弟子!」
  何嘉嘉追問道:「錦衣弟子又如何呢?」
  夏總管抓抓頭皮,道,「錦衣弟子,就是穿錦衣的弟子。」
  何嘉嘉道:「不對,不對,男的才穿錦衣,女的弟子穿的都是黃衣。」
  夏總管道:「這是統稱,教主門下,不分男女,都稱錦衣弟子。」
  何嘉嘉道:「原來如此。」
  大家由夏總管領先,退出「銅沙宮」,岳小龍一路默默的打量著沿途形勢。
  不多工夫,回到挹秀館。
  夏總管拱手道:「諸位請回,方才教主曾有吩咐,所有的人,都已忙了一天,下午讓大家休息了,兄弟也想去休息一會,不再進去了。」
  岳小龍聽他口氣,好像是大會之後,島上的人,全給了假,心中暗暗一喜。
  夏總管拱拱手,回身退出,何嘉嘉走在最後,等夏總管走近,忽然招招手,嫣然笑道:「夏總管,你過來。」
  夏總管心頭一陣迷糊,連忙陪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何嘉嘉低低說了兩句,夏總管連連點頭,拱手而去。
  大家折騰了一天,確實也有些累了,有的人回房休息,有的人卻在草坪上散步,低聲議論著今天在大會上看到的事兒。
  下午的時光,過的就有這般快法,轉眼工夫,太陽漸漸下山了!
  膳廳中傳來了一陣鈴聲的清響,這是晚餐鈴,大家聽到鈴聲,陸續進入膳所。膳廳上的人,除了山西快刀的曹逢春等三人之外,一個也不少,各自裝了飯,依次人席。
  岳小龍暗暗留意少林、武當門下,幾個已經服過藥丸的人,只見他們神色如故,絲毫看不出有何異樣之處?他因心中有事,匆匆吃畢,便和凌杏仙相借走出。
  回到房中,凌杏仙低聲問道:「大哥,我們今晚要不要去魔宮探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2:19

第14章 驚人發現

  岳小龍道:「自然要去。方才聽夏總管的口氣,好像島上的武士們,今晚全放了假,回家休息,就是值崗人數,也一定比平日要少,這一機會,我們豈可放過?」
  凌杏仙道:「大哥,會不會是夏總管故意這樣說的?存心試試我們,有沒有奸細,乘機踩探島上的秘密?」
  岳小龍道:「我看夏緣楷只是一個奉迎小人,終日渾渾噩噩,不像是有心機的人,何況我們……」
  話聲未落,突聽門上響起輕微的彈指之聲。
  岳小龍心頭大疑,急忙開出門去,陡然一縷勁急風聲,直向面門激射而來,一時無暇多想,舉手一撩,把那暗器接住。但覺入手甚輕,低頭瞧去,赫然是一個小小紙團。
  「這會是誰?」
  心念疾動,身形一閃,追出門外,舉目四顧,那裡還有人影?但人影雖杏,走廓上卻留下了一股似蘭似厲的花香,尚未散去,這不用說,已可知道來的是誰了!
  岳小龍心中暗暗納罕,忖道:「她巴巴的找來,丟這個紙團給自己,究竟為了什麼?」
  凌杏仙很快的跟了出來,問道:「大哥,是什麼人?」
  岳小龍道:「沒有什麼,我們進去再說。」
  回入房中,岳小龍隨後掩上房門,就著燈火,打開紙團,只見上面用黛筆寫著:「今晚三更,請在假山右側相候,幸勿爽約。」
  字跡娟秀,分明是女子筆跡!下面雖未具名,但紙上留著一股幽香,這已經十分明顯,比具名一樣了,不是那位又嬌又媚的何嘉嘉又是誰來?
  這是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的幽會密約,岳小龍瞧的不禁心頭狂跳,雙頰盡郝!
  凌杏仙湊著頭,和龍哥哥一起觀看,自然也看清了,一張粉臉,登時寒了下來,氣鼓鼓的從岳小龍手上搶過字條,憤然道:大哥,這是那姓何的賤婢送來的了!」
  岳小龍尷尬的點點頭道:「「大概是她了。」
  凌杏仙道:「真是不知羞恥的淫娃,她約你三更半夜,到假山旁去幹什麼?」
  話是說出來了,但不禁雙頰羞紅,兩手一陣亂揉,把那字條揉得粉碎。
  岳小龍訕訕的道:「也許她有什麼緊要之事……」
  凌杏仙冷冷的道:「你沒有看到她整天搔首弄姿,勾引男人,這種人還有什麼正經事葉接著抿嘴笑道:「我看大哥也被她迷住了,想去只管準時赴約,我可管不著。」
  岳小龍臉上一紅,正容道:「妹子也說笑了,我們待會還有正事要辦。」
  凌可仙目光一溜,披披嘴道:「如果沒有正事要辦,大哥真想赴她的約會去呢!」
  岳小龍突然輕「噓」一聲,道:「有人來了!」
  走廓上果然傳來一陣步履之聲,漸漸走近,接著隔壁房門上起了剝落彈指之聲,只聽夏總管的聲音叫道:「岳少俠睡了麼?」
  敢情隔壁房中,住的就是假的岳小龍。
  這下聽的岳小龍心頭突然一動,急忙側耳諦聽。
  但聞假岳小龍問道:「什麼人?」
  夏總管道:「兄弟夏緣楷,奉夫人之命,請少俠和凌姑娘前去一談。」
  岳小龍心中暗道:「果然是島主夫人派人來叫他們了,這女魔頭會在魯山魯家莊對自己說過:『要見爾母,前途自會有人接應。』但自己兩人,卻改扮了華山門下,卻又有人假冒了自己,同來銅沙島,今是她傳喚假冒之人,定然是和娘有關了。」
  思忖之間,只聽假岳小龍和假凌杏仙已隨著夏總管朝樓下走去,心中一急,忙道:「妹子,我們快去。」
  凌杏仙聽的一怔,道:「這時候連初更都還沒到,不嫌太早了麼?」
  岳小龍道:「方纔夏總管奉島主夫人之命,來叫假冒我們的人,此事定然和娘有關,我們只要暗暗跟在他們身後,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兩人悄閃出房門,出了「挹秀館」,只見夏總管三人,已經穿出花林,岳小龍、凌杏仙遠遠跟蹤,跟了下去。
  這時月色昏暗,夜色沉沉,倒給了他們不少方便,一路窗行鴉伏,藉著夜色掩蔽,那林中暗卡,竟然未發覺兩人的行藏。兩人疾快的穿出花林,尾隨著前面人影而行。
  夏總管說的沒錯,敢情今晚大家都給了假,是以沿路並沒遇上巡邏的人,這意外的平靜,反使人有一種陰沉恐怖的感覺。
  凌可仙跟在身後,忽然追上一步,輕輕拉了岳小龍的衣角,悄聲道:「大哥,這情形有些不對。」
  岳小龍道:「那裡不對了?」
  凌杏仙道:「方纔那暗角上,我明明看到有兩個人站在那裡,我想他們也一定已經看到我們了,只是他們故作不見似的,動也沒動,這情形,會不會是他們設下的圈套?」
  岳小龍聽的一怔,但舉目看去,前面三人已經魚貫進入銅沙宮大門,心頭一急,暗想:「錯過今晚,豈不坐失良機?」不覺橫上了心,低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顧不得這許多了。」
  陡然一提氣,疾掠過去,繞到左側牆下,四顧無人,身軀平拔而起,躍起三丈多高,翻過圍牆,落在屋面之上。
  凌杏仙緊隨著飄身躍上〕嗇頂,宛如紫燕掠波,身形平飛,一下隱入暗陬,齊齊伏在屋面上,朝四下略一打量。
  這一陣工夫,那裡還有夏總管三人的蹤影?
  岳小龍心中暗想,島主夫人,定然住在後院,他們只怕自己進去了。此時身入魔宮,那裡還敢出聲,暗暗和凌可仙打了個手式,就騰身朝後進追去。
  說也奇怪,銅沙宮這樣廣大的後院,卻全無一點戒備,任由兩入穿房越脊,竟然無人攔阻。
  岳小龍心中雖覺可疑,卻一路朝後院撲去,直到第三進院落,才見一道清水磚牆,隔斷了內外,兩扇銜著白銅獸環的朱漆圓門前面,仁立著三人,正是夏總管和假冒自己的兩人!
  敢情朱漆大門裡面,已是內宅了,未奉召喚,不能隨便進去。
  岳小龍不敢過於逼近,一拉凌杏仙,在暗處伏下。
  過了一回,只見兩扇朱漆啟處,一個宮裝使女,手提宮燈緩步而出,說道:「夫人有命,著岳小龍、凌杏仙進去。」
  靜夜之中,她聲音輕脆,伏在屋面的兩人,聽來甚是清晰。
  接著只見夏總管拱拱手,低低說了一句,便自轉身告退。但在他轉身之際,目光有意無意的朝岳小龍兩人隱身處望來,摸摸下巴,微微一笑,聳聳雙肩朝外就走。
  岳小龍瞧的猛然一驚,心想:「自己兩人的行藏,莫非已被他看破了不成?但如是被他看破,又怎會輕易放過,掉頭而去?」
  心念轉動之際,那假岳小龍、假凌杏仙兩人,已隨著宮裝使女進去,兩扇朱門,立時關了起來。
  岳小龍顧不得許多,縱身掠起,兩個起落便已掠到高牆附近屋面,雙腳一點,身形凌空飛起,躍上宮牆。
  正好庭前有一棵高大桂樹,枝葉茂密,當下暗暗向身後打了個手勢,兩條人影同時飛快的隱入大樹。
  就在此時,岳小龍依稀聽到耳邊有人低聲說道:「好險!」
  岳小龍又是一驚,急忙附著凌杏仙耳朵,悄聲問道:「妹子,你聽到有人說話麼?」
  凌杏仙道:「沒有啊,誰……」
  「噓!……」有人輕輕「噓」了一聲,這聲音就在兩人耳邊!
  凌杏仙只道大哥叫自己莫要出聲,嚇得連忙住口。
  岳小龍也只當是凌杏仙瞧到了什麼,叫自己禁聲,兩人果然不再說話。屏息凝神伏著不動。
  階前湘簾低垂,堂上燈燭通明!
  假岳小龍,假凌杏仙兩人,並肩坐在下首兩把繡披椅上,身邊一張几上,放著兩隻細磁茶碗。卻不見島主夫人出來,連那宮裝使女,也不見了,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聲息。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樹上兩人漸漸的等的焦的,就是堂上兩人枯坐了一陣,也已漸感不耐。
  就在這時,只見宮裝婦人已從後堂緩步走了出來,岳小龍只覺心頭一陣狂跳,屏息呼吸,凝目瞧去。
  島主夫人表情冷峻,朝假岳小龍兩人微微頷首,就在上首一把繡披交椅上坐了下來。
  假岳小龍起身拱手,似在說話了,但因相隔過遠,話聲微不可聞,接著島主夫人抬了抬手,意似叫他坐下再說。
  假岳小龍回身坐下,島主夫人目注兩人,問了幾句,由假岳小龍、凌杏仙相繼回答,從兩人的神情上看去,好像甚是憤慨。
  島主夫人臉色冷峭,兩道冷電般的眼神,不住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說的話,似極簡短。
  這一情形,不用說,也可以看的出來,那是談到了娘的問題!
  岳小龍心頭大急,庭前除了這棵桂樹,就別無掩身之處,但桂樹距離堂上,實在太遠了,他們的話,簡直一句也聽不到。自己兩人冒險遠來,為的就是探聽娘的消息,如今他們談的正是有關娘的事了,自己縱然冒險,也得過去聽聽清楚。
  他目光迅速一瞥,只有掠到階前,藉著廓上抱柱,掩蔽身形,才能聽到堂上的談話。但這是十分冒險之事,縱然彼明我暗,階前還有一道湘簾,若以島主夫人的功力,只怕無法瞞得過她!
  岳小龍考慮了半晌,決定冒險一試,這就附著凌杏仙耳朵,悄聲說道:「妹子,你在這裡千萬別動,我下去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話聲出口,忽聽有人細聲說道:「使不得!」
  這下岳小龍聽清楚了,果然有人在耳邊說話,迅速回頭望去,這桂樹上,除了自己兩人,那裡還有第三個人?心中不禁納罕:「聽此人口氣,自然是友非敵,只不知說話的究竟是什麼人?他們躲在什麼地方呢?」
  思忖之間,但覺凌杏仙暗暗扯了自己一下衣袖,低聲說道:「大哥快瞧,他們進去了。」
  岳小龍急忙抬目望去,果然島主夫人已然轉身朝後堂走去,假岳小龍和假凌杏仙也跟著站起,緊隨她身後,步入後堂。
  岳小龍心頭猛然一緊,暗道:「那是島主夫人答應他們探視娘去了!」一時但覺熱血沸騰,再也忍耐不住,低喝一聲:「杏仙,跟我下去!」
  話聲才落,悄身一躍,人已經到了兩丈開外,一個箭步,掠上石階,一手掀簾,大步往裡走去。
  凌杏仙再也想不到龍哥哥會突然冒險深入,不禁急出了一身冷汗,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只好跟著飛身落地,一手掏出回風蝶,一手緊握劍柄,急步跟了過去。
  兩人進入堂上,居然不曾有人攔阻,岳小龍早已橫起了心,目光迅速一轉,嗆的一聲,掣劍在手,轉身朝後堂尋了進去。
  凌杏仙眼看龍哥哥已經抽出了長劍,也不再猶豫,從身邊拔出劍來,壯著膽子,往裡走去。這後堂,原來竟是一間佛堂;中間是一座金碧輝煌的神龕,供奉的是一尊笑口大開的彌勒佛。
  神案上點了一盞琉璃燈,案前放一個錦墩拜墊,敢情這殺人不眨眼的島主夫人,居然還茹素禮佛。
  岳小龍、凌杏仙手仗長劍,雙雙衝進佛堂,不禁瞧的一呆,只見神龕兩側,伺立兩名宮裝使女,但她們卻秀口微閉,靠著粉牆打盹!
  島主夫人和假扮自己的人兩人均已不見。
  岳小龍瞧的大奇,再一細看,兩名宮裝使女似是被人點了穴道,略一遲疑,回頭道:「杏仙,這兩個使女好像是被人點了睡穴,你且過去拍開她們穴道,我有話問問她們。」
  話聲方出,只聽那彌勒佛口中忽然細聲說道:「使不得、使不得,憑你們兩個娃兒,只怕連人家三招也接不下來。」
  岳小龍驀然一驚,撤劍旋身,喝道:「什麼人?」
  凌杏仙腳下也不禁後退一步,驚慌的道:「龍哥哥,這聲音好像是從佛像口中說出來的?」
  正說之間,那神龕突然無聲無息的緩緩移開,露出了一道門戶!
  岳小龍心中一動,暗想:「這裡發現地道人口,那麼娘一定被他們囚在地窖中了。」這就低喝一聲:「杏仙,我們進去。」
  手仗長劍,俯身朝地窖中走去。凌杏仙也急急跟了下去。
  這是一道麻石鋪成的石級,一路往下,約有數十級之多,石級盡處,出現了兩條岔道,分向左右兩側延伸過去。地窖之中,雖然十分幽暗,但兩條岔道的轉角處,卻都點著壁燈,燈光不亮,已可看得清甬道上的景物。
  岳小龍既不知道自己母親被囚在那裡?腳下不覺略一躊躇,就朝著左首那條岔道走去。
  甬道並不寬闊,只容兩人並肩可行,壁上油燈,又相距極遠,望去燈光如豆,走在中間,死寂陰沉,瀰漫著恐怖氣氛!
  凌杏仙總究是女孩家,平日又沒在江湖上走動,此刻到了這等陰森的地窖之中,一顆心早已砰砰跳動,握劍右手,也不自覺的沁出汗來!
  兩人放輕腳步,加快前行,一會工夫,甬道已盡,轉過彎去,已有一道鐵門,擋住了去路。岳小龍走到近前,仔細一瞧,那鐵門上只有一支鐵閂,並未加鎖。當下拔開鐵閂,輕輕一推,呀然一聲,鐵門隨手而啟,一股陰風,迎面吹來!
  凌杏仙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噤,低聲道:「龍哥哥,這地方有些不對!」
  岳小龍道:「我們既然來了,總得進去瞧瞧!」一探手從懷中摸出火摺子,隨手一幌,橫劍當胸,舉步朝那鐵門之內行去。這是一座十分寬廣的地底密室,四面都是黑石壁。
  岳小龍舉起火摺子,目光流轉,只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口中不覺失聲驚「咦」!
  原來那裡首靠壁處,一排放著十幾具棺木!在這幽黑陰森的地窖之中,忽然看到十幾具棺木,並排放列,縱是膽子最大的人也會毛髮悚然!
  凌杏仙更是驚悸的顫抖起來,急急說道:「龍哥哥,這裡是停放棺木的地方,我們快出去吧!」
  岳小龍看到棺木,心頭不覺一沉,說道:「不,我們過去看看清楚。」
  他在江湖上多走了幾天,心中覺得這地窖之中,停放著這許多棺木,決非無因,隨著話聲,已經走了過去。凌杏仙只好壯著膽子,跟了過去。
  岳小龍大步行到一具棺木前面,舉起火摺子,照了一照,說道:「奇怪,這些棺木都沒有加釘!」
  凌杏仙心頭一寬,稍微吁了一口氣道:「那是空棺了。」
  岳小龍微微搖頭道:「不對,外面偌大一片房舍,幹麼要把空棺放到如此隱秘的地窖裡來?」
  凌杏仙因棺上沒有加釘,認為只是空棺,恐怖的心裡為之一鬆,但聽龍哥哥這一說,不僅又打了一個寒噤,顫聲道:「龍哥哥,你……說棺木都裝著死人?」
  岳小龍把長劍插入鞘中,一手摸著棺蓋,回頭笑道:「棺木本來就是裝死人的,這有什麼好怕的?」口中說著有什麼好怕,其實伸出去的手,也不自覺的起了輕微的顫抖。
  凌杏仙瞧他返劍入鞘,伸過手去,吃驚的道:「龍哥哥,你……要揭開棺蓋麼?」
  岳小龍道:「不錯,你退後一點,準備好暗器,以防意外,我打開棺蓋,如有警兆,你就立刻出手。」
  凌杏仙依言退了幾步,說道:「我早就準備好了,啊,龍哥哥,你小心……」
  岳小龍跨上半步,伸出右手,暗運內力,猛的朝上一掀,棺蓋應手而啟,火摺子照處,只見棺中直挺仰臥著一人!
  凌杏仙一手握著暗器,心情異常緊張,只見龍哥哥揭開棺蓋,並無異狀,但卻怔怔望著棺中出神,心下大奇,忍不住問道:「龍哥哥有沒有人?」
  岳小龍一臉都是迷茫之色,回過頭來道:「你快過來瞧瞧!」
  凌杏仙壯著膽子,目光一瞥,驚奇的道,「龍哥哥,他就是住在玲瓏仙館的落魄文士,他怎麼會躺在這棺裡的呢?」
  一點沒錯!那不是姓慕容的落魄文士,還有誰來?
  只見他臉上沒有一點點血色,直挺的躺著,一動不動。
  岳小見恍若未聞,探手朝落魄文士胸口摸去。
  凌杏仙又道:「龍哥哥,他是死的,還是活的?」
  岳小龍吁了口氣,收回右手,說道:「尚未嚥氣,只是氣息十分微弱……」忽然點頭道:「是了,他準是不肯答應擔任島上供奉之職,才被銅沙島主捉來,囚禁在這裡的了。」
  這本是他心中想著的話,但卻自言自語的說了出來。
  凌杏仙道:「他是不是被點了穴道。」
  岳小龍搖搖頭道:「不是。」
  凌杏仙道:「是了,中午銅沙島主敬了他幾杯酒,一定是那酒中做了手腳。」
  岳小龍突然之間,好似想到了什麼,身軀猛然一震,急急說道:「娘……莫非也在這裡?」
  迅疾放上棺蓋,朝第二具棺木奔了過去,伸手揭開棺蓋,目光注處,但見這第二具棺中躺著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僧。赫然竟是少林羅漢堂主持智通大師,同樣的臉色灰白,氣息奄奄!
  岳小龍心急母親安危,放上棺蓋,轉身又打開了第三具棺木,躺著的卻是武當天鶴子。
  第四個棺中身穿藍衫的是點蒼追風雁葛飛白,第五,第六,第七,是三個五旬開外老者。
  現在住在「延菜館」的入,除了惡鬼車敖,幾乎全躺在棺中了!
  岳小龍憤然說道:「好卑鄙的手段,好毒辣的陰謀!」
  凌杏仙道:「你是說銅沙島主麼?」
  岳小龍道:「不錯,他是借開山大典之名,柬邀天下武林觀禮,卻是一網打盡了與會之人!」
  凌杏仙道:「那也就是這幾個人咯!」
  岳小龍道:「還不夠麼?住在玲瓏仙館的,共有四人,除了這位慕容前輩不肯附和,其餘三人,樂老人家答應當上供奉,天山掃雪翁,君山洞庭異叟也擔任了護法。延菜館的人,除了車大先生,全在這裡,但車大先生已經身中異毒,挹秀館的人,已然全都轉投到他門下,還有一個人生離的人麼?」0
  凌杏仙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想了想道:「他們雖然費盡心機,但少林寺又不是只有一個智通大師,武當派也不是只有一個天鶴子,九大門派中像智通大師、天鶴子這樣的高手。自然不在少數,」他害死這幾個人,又有什麼用?」
  她雖然沒在江湖走動,但這幾句話,卻說的極為有理,這些人都是代表掌門赴銅沙島參與大會的,他害死了他們,不但對他一無好處,反而替自己招來麻煩,就是天下最笨的人,也不會出此下策。
  岳小龍也想不出其中道理,說道:「無論如何,他把這些人裝入棺中,決非無因……」說到這裡,手中火摺子已燃盡。火光一閃而熄,立即探手從懷中又摸出一個人摺子,隨手晃燃。接著朝第八個棺木走去,但從第八口起,直到最後一具,竟然全是空棺。
  岳小龍心頭放下大石,緩緩吁了回氣道:「這裡大概全是為參與大會的人準備的,看來娘並不在這裡了。」
  凌杏仙道:「我們方才來的時候,一共有兩條岔道,我們走的是左邊一條,要不要再到右邊那條去看看?」
  岳小龍道:「自然要去。」
  兩人迅速退出石室,岳小龍一口吹熄火摺子,隨手掩上鐵門,急急朝原路奔去。
  右首那條岔道,情形和左邊一樣,壁燈昏暗如豆,兩人放輕腳步,一路疾行,不大工夫,便已到了盡頭,這裡也同樣有一道鐵門,只是鐵門並未上閂,像是虛掩著一般,裂開了一道門縫,門內隱隱有燈光射出!
  這情形,顯然裡面有人!
  岳小龍想到島主夫人和假冒自己的兩人可能還在裡面,心頭登時一緊,急忙住步,回身低低說道:「我想娘一定被囚在這裡面了。」
  凌杏仙道:「是啊,我也這麼想,但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岳小龍道:「我們目前處境,本已十分險惡,那就只好行險求勝了。」
  凌杏仙睜大眼睛望著他,沒有作聲,只是等他往下說去。
  岳小龍又道:「第一、我們就等在這裡,靜候島主夫人出來,出其不意,如能把她制住,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不怕她不放出娘來,同時有她作為人質,也可以安然離開銅沙島了。」
  凌杏仙喜道:「龍哥哥,此計大妙,我們就這麼辦吧!」
  岳小龍沉吟道:「但只怕第一個出來的並不是她,以她的耳目,我們要不是出其不意,一擊不中,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2:44

  凌杏仙想了想,臉上喜容一斂,失望的道:「對了,她有四個貼身使女,上面守護人口,只有兩個,一定還有兩個,隨侍著她,啊,龍哥哥,你方才說的只是第一,還有第二呢?」
  岳小龍道:「如果第一個行不通,那麼我們只有冒險深入,當然最好是不被她發覺,就見到娘,等她離去之後,我們再和娘商議。但如果裡面沒有隱秘的地方,那就索性表明身份,我想她定然先會向我們間話,趁她說話之間,突起發難,給她一個湊手不及,不過我們必須配合得好,你先準備好回風蝶,和我同時出手。」
  凌杏仙道:「憑我們兩人,只怕不是她的敵手。」
  岳小龍道:「如論真實武功,自然不是她的敵手,但黑憋老前輩傳了我一招劍法,威力極強,只要出手一招,能夠引她注意,你回風蝶也好出手了。」
  凌杏仙點點頭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兩人計議定當,反正是孤注一擲,心頭的緊張情緒,也稍覺寬放。岳小龍一手按在鐵門,小心翼翼十分緩慢的往裡面推去!
  門縫漸漸放大,岳小龍把臉貼在門上,緩緩的探頭朝裡望去。在他想來,門內自然也是一間廣大的石室,母親不是被他們制住穴道,就是手腳上鎖著鐵練,此時島主夫人和假冒自己的兩人,正面對著娘說話。
  但事情大大的出乎他想像之外!原來這座鐵門裡面,並不像什麼廣大石室,而是一道用白石砌成的盤梯,看去光可監人。一邊是白銅欄杆扶手,壁上裝著古色古香的六角銅燈,酸以琉璃燈罩點,燃著銀燭,燈光柔和而明亮。白石盤梯,一直往上盤去,另一道往下延伸,敢情下面也有石室。
  岳小龍看的一呆,悄悄推門而入,突然他目光所及,不由猛吃一驚,要待退出,已是不及!
  原來那鐵門後面,靜悄悄的站著兩名身穿宮裝女裙的佩劍使女,若在甬道的幽暗之處,她們兩人貼壁而立,極難發現,但這裡的燈光明亮,自然看清楚了。
  岳小龍驟睹兩人,心頭大吃一驚,但再一細瞧,這兩名宮裝使女雙目微閉,嬌軀靠著石壁,似是已經睡著了!這情形和入口處兩名宮裝使女如出一轍,那是被人點了穴道!
  凌杏仙也在此時閃了進來,呆的一呆,悄聲道:「龍哥哥,我們該往那兒去呢?」
  岳小龍一時也不知該往上走?還是往下走?正感作難,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的說話聲音,從盤梯上面傳來!
  那話聲聽來極為輕微,不可辨認,但證明了盤梯上面有人說話。
  岳小龍不再猶豫,向凌杏仙打了個手式,當先朝石級上走去。這道石梯,盤旋而上,石面磨得甚是光滑,走在上面讓人有輕快舒適之感!
  岳小龍不知盤梯上面,是何景象,是以也不敢冒失,一手扶著白銅欄杆,躡足而行。登上盤梯,迎面又是一道門戶,擋住了去路,但盤梯卻依然往上延伸,敢情再上去還有一層右室。
  說話的聲音,就是從迎面這道門戶傳出!
  那是一個圓洞門,兩扇朱門中間,開啟了一半,圓洞門左右兩側,也站著兩個身穿黑色衣裙的佩劍使女,她們也同樣的閉著星眸,倚壁假寐。
  岳小龍心頭暗暗奇怪,忖道:「這是什麼人出手的呢?他走在前面,倒像是替自己開路一般,路上省了自己不少氣力。」
  心念轉動,一面朝身後的凌杏仙招了招手,身形一側,朝裡閃去。凌杏仙感到一陣緊張,手上緊扣著兩枚回風蝶,電悄悄跟了進去。兩人進入圓洞門,陡覺腳下一軟,眼前景物大變!
  原來這裡是一間佈置精雅的小客廳,一式紫檀雕花椅幾,配以湘繡錦墩,地上鋪著厚厚地氈,踩在上面軟綿綿的,絲毫沒有聲音。圍著這間小客廳,是品字形三間石室,門首都掛了湘繡門簾,簾幕低垂。
  兩人正在打量之際,突聽一個清冷的婦人聲音叫道:「龍官。」
  岳小龍驀然一驚,這不是娘的聲音,還有誰?「龍官」是自己乳名,只有娘一直這樣叫著,他心頭一陣激動,幾乎要大聲叫出「娘」來!
  只覺從身後緩緩伸過來一雙微微顫抖的柔莫,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是凌杏仙,她怕龍哥哥聽到了姑媽的聲音,一時忍耐不住。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互握著手。
  只聽岳夫人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是你的娘,我在這裡很好,你們也用不著為我擔憂。」
  岳小龍眼眶濕潤,包滿了淚水,娘這般說法,那是怕自己因娘落在他們手裡,屈服在銅沙島的威脅之下,但她老人家怎知那兩人只是假冒自己之人?
  緊接著是島主夫人冷冰冰的道:「大姐這話可不對了,龍官雖然不是你親生,但你總是他的娘,何況這十九年來,把他扶養成人……」
  每一句話,宛如鐵錘槌心,岳小龍幾乎懷疑耳朵聽錯了!
  娘會不是自己生身之母?
  島主夫人續道:「大姐,你是明白人,岳家沒有那冊殘缺不全的伏魔法藏,並無多大損失,也不會家破人亡……」
  這話含有威脅意味!
  岳夫人憤然道:「伏魔法藏寄存雲中叟處,龍官雖去泰山,並沒有取到……」
  岳小龍暗暗哦道:「原來存在雲中叟處的,是什麼伏魔法藏。」
  島主夫人又道:「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只是取去伏魔法藏的人,不外是那幾個老東西,因此,我們只好屈留大姐在島上多住幾天……」
  岳小龍聽到這裡,實在忍耐不住,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朝凌杏仙打了個手勢,舉步朝裡走去。
  就在此時,突聽耳邊有人喝道:「小娃兒,魯莽不得!」
  話聲入耳,陡覺自己腰眼一麻,被人一把挾起,飛奔而,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有人在背上重重拍了一掌,說道:「好了,快到假山邊上去等著,自會有人接應!」
  岳小龍暮然睜開眼來,發覺身子已在一片花林之下,暗道:「這是什麼人,把自己從地窖中挾了出來?啊,杏仙呢?」
  一想到凌杏仙,頓覺心頭一緊……
  只聽凌杏仙的聲音低叫道:「龍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岳小龍急急回頭看去,凌杏仙不是就在自己身側?一臉茫然的望著自己,這就低聲問道:「杏仙,你也是被那人挾著出來的麼?」
  凌杏仙點點頭道:「是啊,我那時看你往裡走去,我正待舉步,就被人家點了穴道,挾起就走,我還當被他們擒住了呢,誰知睜開眼來,已經在這裡了。」
  岳小龍突然心中一動,問道:「這人會不會是樂老人家?」
  凌杏仙道:「我連人影都沒看清楚……」
  岳小龍道:「我想一定是他,啊,杏仙,我們到假山邊上去瞧瞧。」
  凌杏仙抬頭望望天色,快是三更天了!
  忽然想起何嘉嘉那張字條,不是約龍哥哥在假山右側見面麼?不覺哼了一聲,扭頭道:「要去你一個人去,我才不去呢!」
  岳小龍臉上一紅,連忙低聲說道:「杏仙,你莫要誤會了,這是方才救我們出來的那個人說的,要我們到假山邊上去等著,自會有人接應。」
  凌杏仙披披嘴道:「這裡就是挹透館,還要誰接應我們?」
  岳小龍正容道:「你就是這個執拗脾氣我想那人這般叮囑,必有緣故,我們該去等著瞧瞧。」
  凌杏仙見龍哥哥生了氣,倒也不敢再和他執拗,低著頭道:「那就去嘛!」
  岳小龍不再多說,目光朝四外一瞥,縱出花林,快捷無倫的朝假山飛掠過去。
  兩人堪堪掠近,突聽暗陰處閃出一條人影,迎著低聲說道:「來的是紀少俠賢兄妹麼?」
  一陣香風迎人而來,那不是何嘉嘉。還有誰來。
  朦朧星月之下,只見她蛾眉淡掃,一雙晶瑩發光的眼睛,盯著自己,笑的那麼自然,那麼甜美!
  四目相投,岳小龍不禁看的一呆,臉上登時熱烘烘起來,連忙拱手道:「姑娘……」
  底下的話,不知如何說好?
  何嘉嘉嫣然一笑,低聲道:「兩位快些進來。」
  說完,身形一閃,隱入一排矮樹之中。
  岳小龍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只好跟了過去,藉著樹影,掩蔽身子,舉目瞧去!只見不遠之處,還有一個苗條人影,席地而坐,不言不動,對自己兩人恍如不見,那正是何嘉嘉的師姐姬真真。心中不覺一動,暗道:「她們師姐妹兩人,好像是在等人?」
  凌杏仙也瞧的暗暗奇怪,只是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她實在忍耐不住,低聲說道:「龍哥哥,你也不會去問問人家,約我們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
  岳小龍覺得杏仙這話不錯,自己兩人既然來了,總該知道為了什麼?這就悄悄掩了過去,朝何嘉嘉問道:「姑娘……」
  突聽姬真真冷冷的道:「別說話,有人來了!」
  語氣十分冷漠。
  岳小龍聽的一怔,心想:「這人說話當真冷漠,再過上若干年,只怕比島主夫人還要冷峻呢!」
  心中想著,突覺一雙又軟又滑的柔荑,拉住了自己的手。耳邊同時響起何嘉嘉的響音,悄聲道:「快蹲下來嘛!」
  岳小龍心中怦然跳動,只好挨著何嘉嘉身邊,蹲了下去。
  何嘉嘉吹氣如蘭,附著他耳朵,說道:「我師姐說話,就是這個樣子,紀少俠莫要見怪才好。」
  凌杏仙眼看龍哥哥在何嘉嘉身邊蹲了下去,心頭酸溜溜的,急忙藉著樹枝掩蔽,跟了過去。
  只聽姬真真冷哼道:「叫你們別動,聽到了沒有?」
  凌杏仙也是個生性高做的姑娘,心中不覺有氣,正待反唇相譏!
  這時果見三條人影穿出花林,朝「挹秀館」行來」
  岳小龍凝足目力瞧去,走在前面的那人,走起路來,施施然的模樣,一望就知是夏總管。
  後面一男一女,並肩而行,那不是假冒自己的兩人,還有誰來?由此可見島主夫人並沒難為他們,才能從地窖中回來。
  岳小龍想起在地窖中聽來的那一段對話,娘竟然會說出不是自己的母親,啊,是了,娘一定已經看出破綻,那不是自己,只是假冒自己的人。那也不對,島主夫人可不知道那人是假冒的,但她也說:「龍官雖然不是你親生,但你總是他的娘,何況這十九年,把他扶養成人。」
  這話是對娘說的,那麼,難道娘真的不是自己生身之母,
  還有,島主夫人叫娘「大姊」,她生得又和娘十分相似,難道她真會是娘的同胞姊妹?
  聽她口氣,似是為了一冊殘缺不全的《伏魔法藏》,那冊東西,敢情就是父親的遺物,寄存在雲中叟那裡,要憑天都老人的鐵八卦,才能去取。當日娘要自己趕去泰山,自然是為了取回《伏魔法藏》,但在前一天,被人假冒自己騙走。聽島主夫人的口氣,他們似乎也在追查這冊《法藏》,才把母親擄來……
  他正陷入沉思之際,而且漸漸理出了一點頭緒,忽覺凌杏仙拉了自己一下衣袖,低聲說道:「大哥,夏總管朝這裡走過來!」
  岳小龍驀然驚覺,急忙屏息瞧去,原來夏總管把假扮自己的兩人送回挹秀館,果然大步朝假山右側走來!
  何嘉嘉等夏總管走到近前,忽然舉起手掌,輕輕拍了三下。
  岳小龍吃了一驚,暗道:「她這是幹什麼?」
  心念電轉,立即暗暗凝神戒備。那知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夏總管聽到掌聲,居然也輕輕擊了三掌,轉身就走。
  何嘉嘉低喝一聲:「紀少俠,快隨我們來。」
  一躍而起,跟了出去。岳小龍方一遲疑,再看那坐在地上的姬真真,這一瞬間,忽然不見,原來她不知何時,也已閃出林去,和何嘉嘉並肩而行,跟在夏總管身後走去。
  何嘉嘉回過頭來,沒見岳小龍跟來,焦急的打著手勢,意似要自己兩人趕快跟去。
  岳小龍瞧的滿腹狐疑,低聲道,「杏仙,走,我們就跟下去瞧瞧。」
  凌杏仙敢情也動了好奇之心,點點頭,兩人迅速長身掠出,跟在姬真真、何嘉嘉兩人身後,一路行去。
  夏總管好像根本不知道身後跟著有人,施施然緩步而行,這倒像是夏總管在替他們領路。一會工夫,已經出了第一道石堤,眼前一片黝黑,耳中已可隱隱聽到潮聲!
  岳小龍認的出這條路正是三天前進入銅沙島的來路,這情形已十分明顯,是夏總管有意把自己四人帶出來的。沒有夏總管領路,就是「玲瓏仙館」四周的花林,也未必能夠通過,何況要從城堡中出來。
  岳小龍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是了,何嘉嘉師姐妹準是企圖奪船而逃,敢情怕人手不夠,才邀約自己兩人同行,但奇怪的是夏總管不知何以肯替自己等人領路?這不是形同背叛麼?」
  這一路上自然毫無阻攔,很順利的通過三道石堤。如今呈現在眼前的已是一片汪洋大海,一道又一道浪頭,有規律地捲上沙灘,發出隆隆潮聲!一艘三桅巨船,就擱在沙灘上,潮水中不過淹到船底,船身絲毫沒動。
  夏總管也沒作聲,一直往前走去,行近木船,差不多還有兩丈來遠,雙足一點,縱上船去。姬真真,何嘉嘉也同時跟著縱起,飛上木船。
  這下,岳小龍就不禁躊躇起來!自己兩人遠來島上,原是查探娘的下落來的,如今已知娘落在他們手上,豈能捨之而去?
  思忖之間,忽聽有入低聲說道:「小子,還不快上船去?」
  岳小龍已知此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不覺驀地抬頭問道:「老前輩究竟是誰?」
  那人嘻的笑道:「你說我老人家是誰,快上去吧,你娘留在島上,決可無害,你們今晚卻是非走不可。」
  凌杏仙沒聽到有人說話,急急問道,「大哥,你在跟誰說話?」
  岳小龍低聲道:「是樂老人家,妹子,我們快上去。」
  凌杏仙道:「那麼姑媽呢?」
  岳小龍道:「到了船上,我再告訴你。」
  這幾句話的工夫,何嘉嘉已是十分焦急,站在船上,不住的打著手勢,要兩人快快上去。
  岳小龍、凌杏仙雙雙縱起,掠上木船。
  夏總管依然沒有作聲,默默的把四人領到後艙,推開艙門,壓低聲音說道:「四位快請進去了,在沒有開船以前,不可說話。」
  四人依言走入艙中,何嘉嘉問道:「要什麼時候才能開船?」
  夏總管道:「快了,大概還有一個更次。」
  說完,隨手推下艙門,轉身自去。
  這後艙地方不大,兩邊是個十分狹仄的舖位,中間板壁上懸空釘著一個小小的神龕,供奉是天後娘娘。神龕下面是一張木桌,放著一壺茶,和幾個茶盅。
  艙門推上,裡面就一片黝黑,對面看不清人影。
  姬真真,何嘉嘉並肩坐在右首鋪板上,岳小龍和凌杏仙也在左鋪上坐下。
  岳小龍低聲道:「承蒙兩位姑娘賜助,在下兄妹感激不盡。」
  姬真真冷冰冰的道:「不用謝,因為你們是華山紀大俠的兒女,愚姊妹走了,不能不叫你們同走。」
  原來他們是看在華山紀叔寒的份上,才約兩人同走,但這話從她口中說來,語氣就顯得十分冷漠。
  岳小龍聽的一怔,心想:「自己向你們道謝,原是客氣話,此女當真不通人情。」
  四人默默坐了一回,凌杏仙忍不住附著岳小龍耳朵,問道:「大哥,方才樂老人家也來了?他和你說了什麼?」
  岳小龍拉起凌杏仙纖手,在她掌中寫道:「樂老人家說,娘留在島上,決可無害,要我們趕快上船。」
  凌杏仙也在岳小龍掌上寫道:「我們走了,姑媽怎麼辦呢,難道讓她老人家一直留在島上麼?」
  岳小龍寫道:「我想,要營救娘,只有先離開銅沙島再說。」
  凌杏仙還待再問,忽聽沙灘上傳來一陣人聲!
  姬真真道:「嘉嘉,你去瞧瞧,來的是什麼人?」
  何嘉嘉答應一聲,站起身,輕輕推開艙門,留了一道縫,湊著眼睛,朝外望去,低聲道:「大師姐,來的人不少呢!」
  何真真冷聲道:「是些什麼人?」
  何嘉嘉道:「領路的是夏總管,後面一大堆人,是車大先生、少林智通和尚。武當天鶴子、點蒼追風雁、辰州言鳳翥,和枯竹幫的兩個老人家,啊,還有黑衣堂主班遠,像是送客來的。」
  岳小龍聽的不禁一怔,暗道:「自己方才從銅沙宮地室中出來,明明看到少林智通大師等人,奄奄一息,躺在棺木之中,前後不到一個更次,怎會趕到沙灘上來了?」
  思忖之間,只見何嘉嘉掩上艙門,低聲說道:「他們已經上船來了?」
  接著,果然聽到一陣雜沓的步履聲,進入了中艙。接著,船上起了轆轆轉動的聲音,起錨、揚帆,船身動了,緩緩的駛離海灘。
  中艙和後艙,只有一板之隔,不時傳來車大先生等人的話聲,但他們說的只是普通事情,大家好像約定了似的,絕日不提島上之事。
  後艙岳小龍等四入只是各自倚著板壁假寐,誰也沒有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3:47

第15章 逃出魔窟

  天色漸漸黎明,船已進入了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中。
  艙門啟處,夏。總管滿臉含笑的拱拱手道:「現在沒關係了,四位只要不到前面去,也可以在後梢甲板上站站,艙門也用不著關了。」
  何嘉嘉問道:「夏總管,你住在那裡?」
  夏總管聳聳肩,陪笑道:「本來這後艙是留給兄弟住的,現在住了四位,兄弟只好到前艙去了。」
  何嘉嘉道:「前艙住的是些什麼人?」
  夏總管道:「那是少林、武當和車大先生門人,另外是一個姓岳的少年和一個姓凌的姑娘。」
  岳小龍聽的暗暗忖道:「原來兩個假冒自己的人,也在船上。」
  只聽何嘉嘉道:「哦,夏總管,那姓岳的和姓凌的,是那一派的?他們沒有投到你們島主門下?」
  夏總管目光一溜,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笑笑,道:「沒有,他們原是夫人邀來的,這次也是夫人交待,准許他們離島,兄弟也不知他們的來歷。」
  岳小龍看他有意無意的望了自己兩人一眼,驀然想起昨天晚在銅沙宮,他也曾望著自己隱身這處聳肩一笑!莫非他已看破自己兩人的身份?這似乎不可能,看他那份大而化之的顢頂模樣,那會識破自己來歷?
  夏總管陪著小心說道:「姑娘們需要什麼,只管吩咐他們,兄弟要到前艙去了。」
  說完,拱拱手,踏著甲板而去。
  不多一回,一名水手替四人送來早餐。那是一鍋稀飯,一盤家常餅,和四碟小菜,大家一晚沒有好睡,正感腹中飢餓,也就吃了個飽。
  中午時光,海面上出現了一點白影!那白影漸漸接近,原來是一雙白色的鴿子,一陣撲撲輕響,倏地雙翼一斂,落到中間那支桅桿之上。
  岳小龍看到飛鴿,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這準是挹秀館發現自己四人無故失蹤,通知船上來了,但他們那裡知道自己四人,還是夏總管領上船的呢?」
  心中想著,只見一名水手,匆匆奔去前艙報告,接著夏總管施施然行來,從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迎風招展了幾下。
  那白鴿敢情是認旗不認人,這時才翩然飛下,落到夏總管肩頭。
  夏總管從它腳上,取下一根竹管,順手一把捏住鴿頸,朝海中丟去,原來那白鴿已被他一把捏死了!
  夏總管倒轉竹管,取出一小卷紙條,打開看了一眼,雙手一搓,把那紙條搓成粉碎,轉身又朝前艙而去。
  岳小龍望著他後形,暗想:「看他捏死鴿子,毀去書信的舉動,那真是背叛銅沙島了。」
  快近傍晚,東首海面上,忽然發現了一點黑影,那正是從銅沙島來的方面。晚餐之後,那點黑影,已然放大了不少,遠遠望去,已可看到一點風帆的影子。
  皆因兩條船同樣滿掛風帆,破浪而行,又是在同一樣直線上行駛,速率也自然相同。
  天色黑下來了,海風漸轉強烈!
  一條人影,悄悄走入後艙,低聲道:「姑娘們還沒睡吧?」
  何嘉嘉聽出是夏總管的聲音,問道:「有什麼事?」
  夏總管道:「諸位大概也看到了,咱們後面,正有一條船跟蹤駛來,那條船,不用說是追四位來的了。」
  大家回頭望去,那條小船果然像是追自己的船來的!
  夏總管續道:「來船雖然只有一道風帆,但因船身較小,駛的十分輕快,據估計大概再有一個更次,就可追上咱們了。」
  何嘉嘉臉色微變,回頭道:「大師姐……」
  姬真真冷冷的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夏總管陪笑道,「兄弟不是這個意思?」
  姬真真道:「那是什麼意思?」
  夏總管道:「咱們船上,準備有一條小船,四位此刻下船,還來得及。」
  何嘉嘉道:「咱們下了小船,他們就迫不上麼?」
  夏總管道:「從這裡朝西,不到三十里,就是寶山縣,咱們這艘大船,是朝北去的,來船追的是大船,夜色之中,自然不會顧到小船,再說,有一個更次,小船也快近岸了。」
  何嘉嘉作不了主,回頭過去,問道:「大師姐意思怎樣?」
  姬真真道:「就這樣辦吧。」說完,倏地站了起來,揮揮手道:「小船在那裡?」
  夏總管伸手一指,低聲道:「就在左首船舷上,兄弟帶路。」
  當先朝左首甲板上走去。
  姬真真望了岳小龍兩人一眼,冷冷道:「逃命大概不用人請了吧?」
  轉身往外行去,岳小龍聽她話聲這般冷做,心頭不禁有
  何嘉嘉低聲道:「賢弟妹快來嘛!」
  岳小龍、凌杏仙跟著過去,果見左百船舷上,縛著一條小船。夏總管身若猿猴,輕輕一躍,翻落船舷,從身邊摸出一把匕首,三兩下就割斷了繩索,把小船放下水面。一手攀著船舷,招招手,低聲道:「四位請下來吧!」
  岳小龍暗暗道:「看他平時連走路都施施然好像跑不動的樣子,身手居然如此俐落。」心念轉動之際,但見人影一晃,姬真真、何嘉嘉已經翩然飛落小船,這就低喝一聲道:「妹子,我們下去。」
  夏總管等兩人落到船上,右手一鬆,放開了大船船舷,一陣海浪湧來,小船立時起了簸動。
  夏總管一手操起一支木嗓,劃了兩下,一面叫道:「大家快坐下來,不然這小船就非翻不可。」
  這艘小船船身不大,最多也只能容得下五人,等大家坐定,夏總管問道:「四位之中,有沒有會使槳的?」
  何嘉嘉道:「糟糕,我們沒使過槳,這可怎麼辦呢?」
  岳小龍道:「在下還可以劃。」
  姬真真冷冷的道:「不會劃也得劃,我們總得把船弄到岸邊去。」
  夏總管笑道:「其實使槳也並非難事,只要朝前劃就是了。」
  何嘉嘉問道:「你要我們划槳,槳呢?」
  夏總管哦了一聲道:「兄弟真是糊塗,槳就縛在船舷上。」
  果然船舷兩邊,恰好有四支木槳,每人取了一支,順著水勢,用力朝前劃去。
  這陣工夫,只見那艘三桅巨船,早已乘風破浪,駛出數十丈外。
  何嘉嘉咦了一聲,道:「夏總管,大船去遠了,你如何追得上去呢?」
  夏總管坐在船尾,一手划槳,聳聳肩,笑道:「何姑娘,你倒替兄弟想想看,我還能回去麼?」
  姬真真倏地抽出劍來,冷笑道:「夏緣楷,你不能回去,那我送你回去吧!」
  何嘉嘉吃驚道:「大師姐……」
  姬真真冷叱道:「此人留他不得。」
  岳小龍暗暗忖道:「此女當真心狠手辣,人家冒險把她們救出,她卻居然要殺人滅口!」
  只見夏總管聳聳肩笑道:「姑娘縱然要殺了兄弟滅口,那也該等了上了岸再動手,這裡四顧茫茫,一片汪洋,沒有兄弟把捻,姑娘只怕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呢!」
  姬真真臉上一片冷漠,回目四顧,冷然道:「也好。」
  大家再也沒有作聲,只是用力朝前劃去,一陣工夫下來,不會划槳的人,也漸漸熟練了。好在夏總管在船後把掄,雖然一片汪洋,夜幕低垂,看不到邊際,但船卻一直朝西駛去。
  船上四人論武功身手,縱然不弱,可是經過一段時間不斷的用力划槳,終究比不得水手們,人家從小熬練出來的,武功高也未必管用。漸漸四個人都劃得汗流夾背,手臂疼軟,依然望不到陸地的影子。
  時間差不多有一個時辰!
  何嘉嘉忍不住問道,「夏總管,怎麼還看不到海岸?」
  夏總管悠閉的坐在後梢,一手把柁,然髯笑道:「快了。」
  何嘉嘉道:「你說離岸只有三十里,咱們劃了還沒有三十里麼?」
  夏總管聳聳肩道:「有,自然有,只是你們先前十里,有的推,有的扳,力道互相抵消,要不是兄弟花把得牢,早就在水面上團團轉了,因此,你們雖是劃了十里,事實上最多也只行駛了三四里光景。第二個十里,四們運槳,已經較為純熟了些,但十里路,濃然要打個七折,只能算個七里……」
  何嘉嘉道:「那有這麼囉嗦,我問你還有多遠?」
  夏總管連聲應是,道:「是,是,兄弟就是在計算路程,後面的十里,四位後力不斷,也得打個八折,其實算起來,咱們雖是劃了一個時辰,大概只有十六八里路程,三十里除了十七八里,不是還有十二三里?」
  何嘉嘉道:「那麼怎會看不到岸?」
  夏總管緩吞吞的道:「這沿海一帶,沒有高山,要是在大白天,早就看到了,你們若是不信,看看東南北三面。水和天連接的地方,不是有一條白線,那是天光,但咱們前面,水天連接之處,卻早一道黑線,那黑線就是陸地了。」
  大家聽他一說,忍不住掄國朝四外遠望,他說的果然不錯,前面遙遠之處,水天之間,確有一條黑線。無疑那是陸地了。
  打槳的人,不禁全都精神一振。
  突聞岳小龍低咦道:「夏總管,咱們後面那點黑影,是不是一條船?」
  夏總聽的一驚,急忙回過頭去,凝足目力,望了半晌,突然「嗨」了一聲,慌慌張張的道:「糟糕,這條船對著咱們駛來的,那準是追蹤咱們來的了,不是青衣堂主向遇春,就是黑衣堂主班遠親自趕來了,這可怎麼辦?」
  何嘉嘉道:「那條船還遠著呢!」
  夏總管道:「我的大小姐,你不想想。咱們離開大船的時候,後面那條船不是遠遠得很麼,等他們迫上大船,發現咱們乘小船走了,再回頭追來,少說也得個把時辰。照理咱們比他們先走,該有二三十里距離,那就看不到咱們這條船的影子了,但現在咱們已可看到他們的船,換句話說,他們自然也已看到咱們的船了。在海面上雙方可以看到船隻,那就是已在十里之內。由此可見對方那條船,來勢比咱們要快的多了,照眼前的情形看來,只怕咱們還沒登岸,就會被他們追上了!」
  何嘉嘉道:「你很怕麼?」
  夏總管道:「要是給他們追上了,咱們誰都休想活命。」
  姬真真冷聲道:「你把生命看的很重。」
  夏總管滿臉焦急,苦笑道:「大姑娘,螞蟻尚且貪生,兄弟……兄弟……」
  他這一急,簡直說不出話來。
  何嘉嘉道:「向逢春和班遠,武功很高是不是?」
  夏總管連連點頭,道:「兄弟聽說向堂主練成乙木神功,掌風出手,如萬木擠軋,可以把人擠成粉碎,班堂主號稱攝魂掌,不論你武功多高,只要接他一掌,十二個時辰必死……」
  姬真真冷哼道:「故神其說。」
  夏總管急道:「兄弟說的句句是實,姑娘也許還不知道,這四大堂主,是昔年有名的四大天魔……」
  倏然住口不言。
  姬真真道:「不論對方如何厲害,但真要給他們追上,若是在船上動起手來,咱們無疑先吃了虧,因此必須及早趕上岸去。」
  夏總管沒命的應「是」,道:「是、是、咱們越快越好,及早趕上岸去才好。」
  岳小龍、凌杏仙始終沒作聲,那是因為姬真真生性冷做,根本沒把自己兩人瞧在眼裡,兩人自然看的出來,也不願和她多說。
  大家各自運力划槳,小船頓時快了起來,衝浪前進,直線朝海岸駛去。前面陸地,逐漸接近,後面那條沿,也在漸漸放大。
  又過了頓飯時光,前面已可隱紅色的看到港灣,同時也可以隱隱看到後面那條船上,八名大漢運槳如飛,銜尾直追而來。雙方相距,雖然還有一二十丈距離,但對方來勢,確實比自己要快的多!
  夏總管頭上汗水直流,拚命的掌著挖,一面氣息咻咻的道:「四位現在務必聽兄弟指揮,兄弟說的左邊,就是何姑娘、紀少俠兩位,右邊就是姬姑娘和紀姑娘,好,大家記住了,千萬不能弄錯!」話聲才落,突然喝道:「左邊速停!」
  只聽夏總管接著喝道:「劃!」
  何嘉嘉、岳小龍就雙槳同發,奮力一劃,小船飛一般衝進一條港灣。
  後面那條船沒防到他們會突然拐彎,收勢不及,乘風破浪,朝前衝出十餘丈遠,才急急掉頭追來。
  這一下雙方距離,又拉遠了一大段!
  但聽後面船上,傳來冷厲的聲音喝道:「夏總管,你是不要命了?」
  聲音不響,但老遠傳來,清晰得如同對面說話!
  夏總管站在船尾道:「糟糕,來的果然是心黑手毒的班堂主,這回真的要了老命!」一手把掄,回過頭去道:「屬下就是為了要命,才不能讓你班堂主追上啊!」
  他雖在情急之下,但這話卻說的大是輕鬆,含有調侃口氣!
  何嘉嘉噗哧笑出聲來,道:「夏總管,你這句話答的好!」
  夏總管聳聳肩,得意的道:「姑娘誇獎了。」
  岳小龍心中暗道:「看來這位夏總管對她著了迷,才不惜背叛銅沙島,甘冒生命危險,把她們救出島來,自己兩人算是叨了兩女的光。」
  這樣又過了頓飯工夫,後面的船隻,已愈迫愈近,夏總管低聲喝道:「右邊準備,咱們又要轉彎了,好,右邊快停!」
  又是一個急轉,浪花飛濺,小船輕快的駛入右首港灣。
  夏總管接著喝了聲「劃」,四支木槳,打起嘩嘩水聲,舟行如飛!
  這條港灣,江面已不似外江那麼寬闊,黑夜間,看不清兩岸景物,但覺堤上蘆葦叢生,似是己駛入內河港灣之中。
  後面快艇八槳齊飛,緊追不捨,眼看相跟不到十丈!
  姬真真冷聲道:「夏總管不用再劃了,咱們就會會那姓班的,看他又能怎樣?」
  夏總管搖搖頭道:「姑娘武功縱然不弱,但要鬥那攝魂掌班遠,可還差得……」
  他底下自然是「遠」字,但話聲未落,姬真真突然柳眉一挑,冷叱道:「我叫你靠去,你還不快快靠岸?」
  夏總管道:「好,好,靠岸,靠岸!」
  突然扳轉後掄,船身一側,朝右首堤岸衝去,但聽船底一陣沙沙聲響,立時停了下來。
  夏總管聳聳雙肩,拱手笑道:「兄弟已把四位送到地頭,該可以走了。」
  腳下一頓,一頭朝蘆葦中鑽去。
  姬真真冷喝道:「你給我站住!」
  十指連彈,但聽得一陣嘶嘶細響,十縷尖風,直向夏總管身後襲去,但這蓬急如星火的暗器,打入蘆葦叢中,聽不到絲毫聲息,自然也沒打到夏總管的身上。
  岳小龍瞧在眼裡,心頭大是氣憤,忍不住道:「夏總管對咱們總是有援手之德,姑娘這般驟下殺手?於心何忍?」
  姬真真臉色鐵青,怒哼道:「你倒教訓起我來了,哼、姑娘要不是瞧在紀叔寒的份上,早就叫你識得厲害!」
  何嘉嘉急忙叫道:「大師姐……」
  岳小龍聽的大怒,正待反唇相譏。
  瞥見一道入影,凌空而來瀉落船頭,正是那黑衣堂主班遠!
  班遠面目冷肅,兩道寒電般目光,望了四人一眼,冷笑一聲道:「夏緣楷呢?嘿嘿!你們四人還是束手就縛:還是要老夫動手?」
  八名黑衣勁裝大漢同時圍了上來。
  姬真真連瞧也沒瞧他們一眼,冷冷的道:「姓班的,沒有動手之前,鹿死誰手,還難預料,你不嫌話說的太滿了麼?」
  班遠怒聲喝道:「大膽丫頭,你是找死!」
  一揮手,吩咐道:「你們先去把夏緣楷抓來。」
  八名黑衣漢子答應一聲,腳還未動!
  突聽有人沉聲道:「班遠,你轉過身來,看看我是誰?」
  這聲音起自班遠身後,口氣似是不小!
  班遠臉色突變,以他的功力,來人到了身後三丈,居然會一無所覺,倏地轉過身去,他目光一抬,不禁怔住了!
  原來在他身後不遠,站著一個身穿一襲破舊青衫的文士。這人臉色蒼白,嘴上留著幾莖蒼蒼鼠髭,一付落拓模樣,但他卻背負雙手,悠然站在那裡,似是絲毫沒把攝魂掌放在眼裡。
  他,不就是銅沙島主夫婦待若上賓的那個中年文士——慕容先生?
  岳小龍驟睹此人,心頭不期一怔,自己在銅沙宮地窖不是明明看到他躺在棺中,奄奄一息,怎的又會在這裡出現」
  不,自己在銅沙宮地窖倌木右見到的人,幾乎全都活著,全已好好的出來了,這件事當真如夢如幻,若不是自己親身經歷,任人如何說法,都不會相信。
  班遠乃是久經大敵這人,他心頭雖感震駭,但仍能保持著鎮靜,緩緩說道:「閣下什麼人?」
  青衫文士道:「你真的連區區也不認識了?」
  班遠冷哂道:「江南慕容青桐,老夫焉有不識之理,只是閣下難以令人置信?」
  岳小龍道,「原來他叫慕容青桐。」
  慕容青桐淡淡一笑道:「你認為區區已被裝進棺材裡去了麼?哈哈!就憑幾杯迷仙酒,兄弟就任人擺佈,那也未免大小覷慕容青桐了!」
  他目光一掃八名黑衣大漢,又道:「班兄方才不是要他們去抓夏緣楷麼?兄弟可以指點你一條路,夏緣楷奉我之命,好好躺在銅沙宮地底棺木之中,你要抓他,不妨回去瞧瞧。」
  班遠聽的不勝駭異,身不由己退後一步,道:「如此說來,方纔那夏緣楷就是老哥了?」
  這下連姬真真、何嘉嘉也大感意外,她們還以為夏緣楷是中了「惑心術」才聽從命令,帶領自己等人出海,焉知這夏緣楷,竟然會是連銅沙島主都十分忌憚的慕容青桐所喬裝!
  慕容青桐得意一笑,道:「班兄沒想到吧?」
  班遠不敢得罪,拱手道:「兄弟奉命而來,不知夏緣楷就是老哥,方才多有開罪之處,還望老哥曲宏才好。」
  慕容青桐道:「兄弟不喜多說,班兄可以走了。」
  班遠聽的一呆,道:「這個……」
  慕容青桐冷漠的道,「這個什麼,兄弟叫你走,你還不快走?」
  班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但他自知真要翻臉,自己決非慕容青桐之敵,是以不敢頂撞,陪笑道:「慕容老哥明鑒,兄弟奉命行事,這四人……」
  慕容青桐臉色一沉,道:「這四個娃兒,是兄弟叫他們跟出來的,你告訴齊天宸,都記在兄弟帳上好了。」
  話聲一落,再也不去理會班遠,一手托著下巴,朝四人道:「娃兒們,還不快跟我老人家走?」
  攝魂掌班遠真可惹不起這位難纏的老魔頭,但又不甘心眼睜睜的看他把四人帶走,口中乾笑一聲,道:「慕容老哥定要強出頭,豈不叫兄弟為難麼?」
  說話之時,雙手微微一拱,他表面說的客氣,但這一拱手,一股如山暗勁已無聲息的直向慕容青桐身前撞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4:13

  慕容青桐似是不會防他有此一著,等到一股無形潛力,撲到身前,陡然警覺,匆忙之間,雙掌疾發,人已身不由己的向後連退了幾步。
  攝魂掌班遠卻站在原地,紋風不動。
  慕容青桐目注班遠,嘿然冷笑道:「班遠,你居然敢出手偷襲區區,那是有意和我較量較量了?」
  班遠面目冷肅,心頭卻已暗暗動疑,忖道:「慕容青桐一身功力,不在教主之下,自己剛才只用了五成真力,就算他不曾防備,也不至於雙掌同出,還被逼退了幾步之多。」他原是心機極深的人,縱然心頭已經動疑,臉上依然絲毫不露,冷冷說道:兄弟奉命而來,必須把四人擒回島去,但慕容老哥既然出面,兄弟又不能不賣老哥的面子。」
  慕容青桐傲然道:「正是,你告訴齊天宸,就說他們是區區帶走就是了。」
  班遠皮笑肉不笑的道:「但在兄弟來說,總是奉命行事,就這樣回去,那是有虧職責,固此,兄弟倒想到了一個辦法……」
  慕容青桐雙眉一皺,不耐道:「區區不喜歡多言,我說過要把他們帶走,不會管你什麼辦法不辦法。」
  班遠並沒理會,依然接著說道:「兄弟這辦法,就是以他們四人作為賭注,兄弟想和老哥討教四招,若是兄弟一招也接不下來,老哥只管帶他們走路,兄弟也算盡了責任,只不過這四招,仍以點到為止……」
  慕容青桐聽的不耐,揮手道:「區區從不知道什麼叫做點到為止,一經出手,非死即傷,班遠,你不是我的對手,快走開吧!」
  班遠乾笑道:「兄弟自知不是慕容老哥對手,但四招之下,死倒還不至於,傷也許難免,但帶點傷回去,也算是有了交待。」隨著話聲,雙掌緩緩提起,逼視慕容青桐,冷喝道:「老哥請賜教了。」
  慕容青桐雖然站著不動,但已顯的有些不安,沉聲道:「班遠,我想你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二十年來,區區練成了什麼功夫,哈哈,兄弟只須一揚手,你就沒命了,我勸你還是小心點好!」
  班遠見他色厲內荏,心中更已料到了七八分,突然大笑道:「慕容老哥練成了什麼稀世神功,兄弟正好開開眼界!」雙掌提胸,虎的跨上一步,獰笑道:「慕容老哥大概自恃身份,不願先出手了,兄弟有傴!」
  左掌揚處,呼的一聲,朝慕容青桐攻了過去。
  慕容青桐縱身一躍,疾快的向旁邊閃讓開去。
  班遠冷嘿一聲道:「原來老哥是有心相讓,那就再讓一招試試!」
  語氣之中,滿含譏諷!
  只聽得岳小龍等四人,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那班遠先前似是對慕容青桐十分忌憚,何以忽然之間,態度完全改變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班遠隨著話聲,左掌還未收轉,右掌又是呼的一聲,直劈而出。他這第二掌,比第一掌來的更快,慕容青桐閃出的身子,尚未站穩,班遠掌勢,已閃電般攻到!凌厲強勁的掌風,隨掌而出,帶起了呼嘯之聲,直逼過來,威勢相當驚人!
  慕容青桐連轉念都來不及,匆忙之間,一吸真氣,身形急旋,向後疾退了三尺,避開一擊,但已是十分驚險。
  旁觀四人已知慕容青桐武功極高,當然不會替他耽憂,但奇怪的他何以只是施展小巧功夫,閃避對方攻勢,依然不肯出手還擊?
  要知這條小船,長不過兩丈,寬僅七尺,慕容青桐第一次旁躍,第二次後退,他這時站在船頭邊緣,已是無可再退,口中沉聲喝道:「班遠,你莫非真要逼我出手麼?」
  班遠突然仰天一聲狂笑,喝道「你真是慕容青桐?很好!」
  雙掌驟揚,強勁潛力,潮湧而出,這一下掌風橫及四五尺寬,猛向慕容青桐捲去!船上四人聽的方自一怔,班遠這句話,分明是說他並不是慕容青桐了?
  就在此時,但聞慕容青桐輕喝一聲;「你們還不快走?」
  只見他雙臂一振,人已借勢騰空而起,拔起兩丈多高,斜向堤上飛去!
  班遠冷笑一聲,雙手一抬,那擊出的排空狂飆,忽然跟著翻起,掌風行嘯,緊追慕容青桐身後擊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班遠但覺自己已追過去的掌風,被突如其來的一股無形的潛力,在橫堵裡一撞!震力奇強,居然把自己掌風,撞開了數尺,心頭不禁驀然一驚,沉喝道:「來的是何方高人?」
  只聽有人緩緩說道:「班遠,你不妨轉過身來,看看我是誰?」
  聲音起自班遠身後,口氣居然和方才慕容青桐如出一轍!
  岳小龍等人原站在班遠對面之處,照說該看到班遠身後的人,但此刻大家都注意到騰身飛去的慕容青桐,誰還留意班遠身後?這一聽到喝聲,齊齊舉目瞧去,果見班遠身後,負手站著個人!
  攝魂掌班遠,自然更大大的吃了一驚!方纔那假冒慕容青桐的人,也就是假扮夏總管的人,他是從蘆葦中鑽出來的,悄悄站在自己背後,還情有可說。此人凌虛一掌,撞歪自己掌風,又人不知鬼不覺的落到自己身後,來的人功力之高已可想見!他心念電轉之際,人已迅疾轉過身去!
  星月之下,只見身後站著的人,竟然又是一個身穿破舊青衫,臉色蒼白,嘴上留著幾莖蒼蒼鼠髭的落拓文士,背負雙手,悠然而立卜
  這付模樣,不是那慕容青桐還有誰來,
  班遠眼看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心頭又驚又氣,冷然喝道:「閣下是誰?」
  慕容青桐悠然道:「班兄怎麼連區區也不認識了?」
  這句話,又和先前那個慕容青桐的口吻,一模一樣。
  岳小龍、姬真真等人一時也給弄糊塗了,心中暗道:「到底這人會不會就是方纔那個慕容青桐呢?」
  班遠目光冷厲,嘿然道:「如此說來,閣下倒是貨真價實的慕容青桐了?」
  那慕容青桐目光一抬,微笑道:「班兄可是懷疑兄弟也是假的了?」
  班遠黑袍波動,右掌緩緩舉起,心登時泛起一股紫氣,頃刻之間,五指粗脹,悉成紫色,口中厲笑道:「很好!」
  左足突然跨進,掌風暗啞,快似雷奔,朝那慕容青桐當胸印去!
  那慕容青桐背負雙手,悠然靜立、不躲不閃,動也沒動,生似對那班遠擊來的一掌,根本沒有那回事一般!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的事,班遠一掌拍上那慕容青桐前胸,只聽蓬然一聲,如擊敗革!
  慕容青桐依然站在原地,恍如不覺!
  班遠卻身不由己的向後連退了三步!
  慕容青桐淡然一笑,道:「班兄的紫煞掌,兄弟已經領教了。
  班遠臉色大變,左手一揮,突然雙手頓處,身形騰空飛起,落到數丈外那艘小舟之上。
  八個黑衣勁裝大漢緊隨班遠身後,紛紛掠起,這幾人身法全部極快,去如驚霆迅雷!
  轉瞬間,那小舟八槳齊飛,已然駛出老遠。
  姬真真目睹班遠去遠,轉身朝慕容青桐襝衽一禮,道:「承蒙老前輩相助,驚退強敵,愚姊妹感激不盡。」
  她雖是向人道謝,但說來還是那麼冷冰冰的!
  就在此時,突聞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像殞星般從堤上飛墮。落到慕容青桐身邊,口中叫道:「師傅,原來是你老人家趕來了,徒兒還當真是慕容老前輩了呢!」
  大家聽的一怔,原來這位驚退攝魂掌班遠的,依然不是真的慕容青桐!舉目瞧去,只見來人正是先前假扮夏總管,後來又假扮慕容青桐的那人!
  這時他已從臉上撕上面具,露出本來面目,竟然是個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看去二十還不曾出頭!
  那慕容青桐突然呵呵一笑,望了四人一眼,帶笑罵道:「小子,要不是為師趕來,你這條小命還保得住?為師已把班遠趕跑了,就算假扮個仙榜第一高手,有何不可,你偏要當著人家,拆師傅的台。」
  原來他方才連說話的口氣都是偽裝的,這回變成一個蒼老的口音。
  那英俊少年吐吐舌頭,道,「要不是你老人家一再告誡不准徒兒露出咱們來歷,徒兒真想鬥鬥那姓班的呢!」
  那扮慕容青桐的老者道:「不錯,咱們師徒目前還不宜亮相,哼!憑你這點能耐,比起班遠來,不差一萬,也得差上八千。」
  英俊少年訝異的道:「徒兒和班遠不差一萬,也差上八千?」
  那老者嘿嘿笑道:「傻小子,一萬天,不就是三十年?」
  英俊少年聳聳肩,扮了個鬼臉,笑道:「名師出高徒,徒兒鬥不過班遠,那是你老人家的事了。」
  那老者叱道:「好小子,你自己偷懶貪玩,從不好好用功,還敢編排師傅?」
  岳小龍等人瞧他們師徒鬥嘴,不覺暗暗好笑,敢情他們師徒平日說笑慣了!
  只見那老者忽然回過頭來,說道:「老朽師徒還另有事去,班遠雖被老朽驚走,只怕未必死心,長江兩岸都有他們的眼線,此地不宜多留,你們只要趕到松江,就會有人接應了。」
  說完,大袖一揮,身形破空飛起。
  那英俊少年一雙目光落到何嘉嘉身上,癡癡的望了她一眼,才含笑拱撣,身形一弓一彈,去如流矢,緊隨那老人身後,急追而去。
  何嘉嘉低聲問道:「大師姐,你看這師徒兩人,是何來歷。」
  姬真真沉吟道:「看不出來,但此人能硬接班遠一記紫煞掌,在武林中人已可說是寥寥可數的人物了。」
  何嘉嘉眼波掃了岳小龍兩人一眼,又道:「那麼我們如何走法呢?」
  她這意思,自然是把兩人也拉在一起。
  姬真真道,「自然往松江去了,我想那班遠說不定真會回頭趕來,咱們最好想法子改裝一下……」話聲微頓,面色嚴肅,望著岳小龍,冷冷問道:「你們身邊,有沒有面具?」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從不使用面具。」
  姬真真冷笑道:「從不使用面具的人,今天也得使用,不加上一付面具,隱去本來面目,只怕沒趕到松江,半路裡就被人截住了呢!」
  探手入懷,摸出一付人皮面具,遞了過來,一面回頭道:「嘉嘉,你也取出一付給她。」
  岳小龍聽她這麼說法,只好伸手接過,但他從沒使用過人皮面具,對這張薄如蟬翼,握在手裡又軟又小的面具,不知如何用法?
  姬真真冷峻的臉上,忽然綻出一絲微笑,款步走近岳小龍身側,說道,「拿過來,我給你戴。」
  伸手取過人皮面具,替岳小龍戴好,然後雙掌在他臉上輕輕勻貼了一回。這時何嘉嘉也替凌杏仙戴好了面具,接著兩人又各自取了一付面具,戴到臉上。
  姬真真隨手挽起長髮,梳了個頭,一面摸出一個粉盒,輕輕撲到發上,變成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婆。
  何嘉嘉扮的卻是一個面有菜色的小姑娘,剎那之間,兩個年齡相仿的師姐妹,變成了老祖母和小孫女。岳小龍改扮的是一個四旬左右。眼角間堆滿了皺紋的中年人,凌杏仙也成了中年婦人。
  何嘉嘉從懷中摸出一面精巧鏡子,遞了過來,笑道:「你們看看,像是不像?」
  凌杏仙一手接了過去,照照鏡子,仰臉笑道:「大哥,看來我們年紀差不多呢!」
  姬真真冷聲道:「記著,你們是一對夫婦,到松江探親去的,快把寶劍藏好,別叫人家看出破綻來。」
  岳小龍給他說的臉上發熱,凌杏仙更是羞不可仰,差幸戴了面具,旁人看不出來。
  姬真真話聲一落,回頭道:「嘉嘉,我們快先走一步才好。」接著又朝兩人道:「我們在松江大街上見。」
  說完,兩條人影,連袂飛上岸去。
  岳小龍道:「杏仙,我們也該走了。」
  凌杏仙忽然緩緩偎入岳小龍的懷中,仰臉道:「龍哥哥,我們到了松江,就不要再和她們在一起走,好麼?」
  岳小龍皺皺眉頭,說道:「我們雖然逃出銅沙島,但前途茫茫,我也不知該到那裡去才好?」
  凌杏仙道:「我們要救姑媽,我看只有去找黑氅老前輩了。」
  岳小龍點點頭道:「我也這麼想,但如何找得到他呢?」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我們也只有再回到魯山去,先找豆腐老丁。」
  岳小龍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兩人把寶劍貼身藏好,然後雙雙躍上岸去,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往西行去。一會工夫,天色業已大亮,田野間開始有農夫工作,岳小龍問明了去松江的路徑,匆匆趕路。中午時分,趕到南翔,兩人在一家麵館中打尖,要了一籠饅頭和兩碗湯麵。等到吃完,岳小龍探手入懷,正待取出一綻碎銀,忽然發覺自己懷中,多了一個紙團,急忙取出,打開一瞧,只見紙條上歪歪倒倒的寫了一行字,那是:
  「欲救爾母,必先找到伏魔法藏,」字體潦草,下面也沒有具名。
  岳小龍看的方自一呆,暗想:「這字條是誰放在自己懷中呢?看這口氣,莫非是樂老人家……」
  凌杏仙看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團,只是看個不停,只當又是何嘉嘉約他在什麼地方見面,心中一氣,不覺哼道:「又是她們約你在什麼地方相見,哼,有話當面不說,就是這麼鬼鬼崇崇的,分明就是礙著我嘛。」
  岳小龍知她又誤會了,微微一笑道:「杏仙,你先看看,這是誰寫的?」
  凌杏仙賭氣道:「我才不要看呢,她如果要讓我看,還會偷偷的塞在你懷裡?」
  岳小龍道:「你就看了再說好不好?」
  凌杏仙接過紙條,看了一眼,不禁臉頰發赦,抬目問道。「這是什麼人寫的呢?」
  岳小龍道:「我想大概是樂老人家了。」
  凌杏仙道:「就是照他說法,我們又到那裡去找那東西呢?」
  岳小龍低聲道:「看來這伏魔法藏,關連極大,我們只有見到了黑氅老前輩,再作道理。」
  正說之間,瞥見從店門外走進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的漢子,剛一坐下,就轉臉朝自己兩入不住的打量。
  岳小龍摸出一錠碎銀,低聲道:「我們該走了。」
  凌杏仙跟著站起,回過店賬,堪堪走出市鎮,突聽身後有人沉聲喝道:「兩位請等一等。」
  岳小龍回過頭去,這沉喝之人,正是麵館中那個黑衣漢子,不覺停步問道:「兄台可是和在下夫婦說話麼?」
  凌杏仙聽他說出「在下夫婦」四字,只覺一陣羞澀,幾乎不敢看他,但心頭卻感到甜甜的喜悅!
  那黑衣漢子冷嘿道:「不和你們說話,這裡還有第四個人?」
  岳小龍微微一怔,望著他問道:「在下和兄台素未謀面,不知喚住在下,有什麼事?」
  黑衣漢子道:「兩位從那裡來的?」
  岳小龍道:「寶山。」
  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往那裡去?」
  凌杏仙聽的有氣,忍耐不住搶著說道,「我們到那裡去,你也管得著?」
  她這一開口,頓覺露出少女的嬌脆聲音來。
  黑衣漢子打量了凌杏仙一眼,突然向前跨上一步,沉嘿道:「聽你口音,不像是個四十幾歲的人吧!」
  右手一探,朝凌杏仙肩頭抓來。
  岳小龍橫跨一步,擋在凌杏仙身前,冷冷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朋友膽敢這般無禮?」
  黑衣漢子一抓落空,突然化抓來拍,斜向岳小龍肋下拍來,中途變招,出勢迅快!
  岳小龍瞧的勃然大怒,左手一翻,三個指頭,輕輕朝前一撮,扣住那黑衣漢子右腕,他這一下,使的是和奕仙樂天民下棋時學來的擒拿手法,連他自己都不知如何一來,就正好扣住對方脈腕。
  黑衣漢子用力一掙,但覺被扣右腕、隱隱麻木,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心頭大驚,左手握拳,一記「黑虎偷心」猛向岳小龍窩搗來。
  岳小龍那容他出手,三指一緊,扣住他右腕,突然往下一頓,接著又往下摔去!
  要知那奕仙樂天民的一付棋子,乃是寒鐵所鑄,每顆棋子,又冷又重,岳小龍一連和他下了幾天三個指頭上,每一步棋,無形中都要全身貫注力道。指上勁力,早已熟練,這一拉一摔,無意之間,就用上真力,那黑衣漢子如何經受得起,一個身子當場被摔出七八步遠,一屁股坐在地上。
  黑衣漢子這一跤摔出的不輕,半晌工夫,才從地上站起,望了兩人一眼,口中冷冷一笑,轉身疾奔而去。
  凌杏仙眼看龍哥哥輕而易舉的把黑衣漢子摔了出去,不覺回眸一笑,喜孜孜的道:「龍哥哥,這一記手法,就是跟樂老人家學來的?當真叫人防不勝防,方才連我也沒看清楚,你就把他摔出去了,再有人來,讓我試試好麼?」
  岳小龍笑道:「好吧!看來這一路上,準有你試的。」
  兩人腳下加緊,一路朝松江奔去。
  說起松江,倒是一個大大有名的地方,松江的名勝,有九峰三卯,和李大白醉過酒的醉白池,但一般人提起松江,不一定會是認識這些名勝古跡,但卻沒有人不知道松江的四鰓鱸魚。
  說也奇怪,鱸魚,天下皆有;但只有松江秀野橋下出產的鱸魚,才是四個鮮紅魚鰓,不說旁的地方,就是同一條江流中,在其他橋下捕得的妒魚,硬是只有兩個魚鰓。
  天下造物之奇,莫過於此,寫到這裡,正當秋風送爽的季節,不禁使人起青菜鱸魚之思,也使人懷念江南不止!
  閒言表過,卻說岳小龍、凌杏仙兩人,趕到松江,已快是黃昏時分,松江原是府治所在,城市街道寬闊,商肆林立,這時正當華燈初上,到處一片燈火,行人往來,顯得甚是熱鬧。
  兩人正行之間,忽見人叢中走出一個少女,一把抓住岳小龍的手,嬌聲叫道:「啊,張大哥,張大嫂,你們也到城裡來了,我奶奶就在那裡,快來嘛!」
  那少女垂著兩條黑油油的長瓣,說起話來又甜又嗲,正是何嘉嘉改扮的,她一手拉著岳小龍,往路邊上走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5:01

第16章 陰風透骨
  凌杏仙看她一手拉著龍哥哥不放,心中老大的不高興,默默跟在岳小龍身後走去。
  原來姬真真假扮的老太婆,顫巍巍的站在一家布店門口,看到兩人,堆笑道:「會在這裡遇上張相公伉儷,真是難得,兩位大概還未落店,那就請到老婆子住的店裡去坐一會。」
  她生性冷漠,雖在堆笑說話,但口氣依然那麼冷漠。話聲一落,一面低聲說道:「你們怎麼給人家綴上了?」
  岳小龍聽的不禁一怔,暗想:「看來自己江湖經驗,真是不夠,連身後被人綴上了,還一無所覺。」
  只聽姬真真冷冷的道:「嘉嘉,去把那兩個點子廢了。」
  何嘉嘉點點頭,身形一閃,立時隱去不見。
  姬真真低聲道:「兩位莫要回頭去看,快隨我來。」
  說完,當先朝前走去。
  岳小龍、凌杏仙只好跟在她身後走去。
  剛走到一條橫街上,何嘉嘉已經趕了上來,說道:「奶奶,我扶著你走嘛!」
  姬真真低聲問道:「收拾了麼?」
  何嘉嘉點頭道:「自然收拾了,我要他們回頭去,大概走不出七七四十九步。」
  岳小龍心中暗道:「她們不知是那一派門下的人,出手都有這麼毒辣。」
  說話之間,已然折入橫街,朝一家叫華亭老店的客棧,走了進去。穿過前院,後院七間兩廂,自成院落。
  姬真真、何嘉嘉住的是東廂,一排三間,除了中間是一間小廳,兩邊各有一個寬大害間。
  姬真真、何嘉嘉住的敢情左首一間,她們領著兩入進入房中。
  姬真真心思繽密,她跨進房,一聲不響,先在四周仔細的察看了一陣,才冷冷說道:「兩位請坐。」
  凌杏仙既討厭姬真真一付冷漠臉孔,又看不慣何嘉嘉那股輕佻模樣,這一路始終沒有作聲。
  岳小龍問道:「兩位姑娘,大概也才到不久吧?」
  何嘉嘉嫣然一笑,接口道:「誰說的,我們未牌時候就來了,你瞧,連兩位的房間,都訂好了。等了半天,還不見你們趕來,大師姐怕你們在路上出事了呢!」
  岳小龍不願把在南翔遇上了黑衣漢子之事說出,只是淡淡一笑道:「沒有什麼,只是大白天裡,路上都有行人,不便奔行的太快,倒教兩位姑娘久候了。」
  姬真真冷笑道:「背後強敵追蹤,兩位居然顧慮行人,不顧自己!」
  岳小龍被他說的臉上一紅,想想也是有理。
  姬真真目注岳小龍,口氣稍緩,問道,「目前兩位有何打算?」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急於趕返……」
  姬真真突然纖手一揚,不讓他再往下說,口中冷笑一聲,反臂揚腕,三縷細若髮絲的銀芒,疾向窗外射去!
  這一變化,突如其來,連何嘉嘉也不禁怔得一怔!
  只見姬真真飛針出手,人已倏然站起,雙足一點,閃電般直向後窗飛去。
  岳小龍不知她發現了什麼?但看她人雖冷漠,心思似極細密,如無所見,決不會輕易出手,索性端坐不動。
  姬真真飛撲之勢,快速已極,一掠之下,已到了窗下,左手推開窗門,人已穿窗而出。
  何嘉嘉奇道:「這賊人一定是跟著你們來的了,看來還不止兩個……」
  話聲未落,姬真真已飄身入室。
  何嘉嘉急忙迎著問道:「大師姐,可曾見到什麼人嗎?」
  姬真真冷哼了一聲,道:「這人滑溜得很,方才明明在窗外覷伺,等我追出去,已經遲了一步,沒看到人。」
  何嘉嘉隨手替她關上窗門,說道:「看來銅沙島的人,已經綴上我們了。」
  姬真真沉吟道:「來人身法之快,縱然不是班遠親來,也是身手極高的人,銅沙島羽黨眾多,消息靈通,從此刻起,我們已在人家監視之下,陷入步步凶險之境!」
  話聲方落,忽聽一陣腳步聲,及門而止!
  一名店伙,氈帽低垂,手托茶盤走了進來,替四人面前倒了盅茶,一面陪笑道:「姑娘們可要小的吩咐廚下準備晚餐?還是上街去吃?」
  何嘉嘉道:「要廚下給我們準備好了,揀精緻的做來。」
  店伙連聲應是,匆匆退去。
  何嘉嘉望了大師姐一眼說道:「這店伙行動有些不對,不知大師姐看出來了沒有?」
  姬真真一語不發,伸手拿起茶盅,仔細看盅中茶水。
  岳小龍暗道:「莫非那店伙在水中做了手腳。」
  心念轉動,不覺低頭看去,但見盅水茶水,色呈淡黃,清香撲鼻,絲毫看不出有何異之樣之處?
  何嘉嘉冷哼道:「把迷藥弄到咱們頭上來,那是孔夫子面前賣考經了!」
  岳小龍聽的一怔,問道:「這茶水真的被人下了迷藥?」
  何嘉嘉唁的笑道:「難道還是假的?」
  凌杏仙吃了一驚,朝茶盅看了一陣,道:「我怎的一點也看不出來?」
  何嘉嘉道:「若是讓你們都看的出來,那還下什麼迷藥?」
  岳小龍道:「這麼說來,方纔那店伙已經給人買通了!」
  姬真真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說道:「這人根本就是銅沙島爪牙偽裝來的,哼,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能把咱們怎樣?」
  何嘉嘉從身邊革囊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傾了四粒綠豆大小的衣藥丸,送到姬真真面前。
  姬真真取起一粒,納入口中,何嘉嘉自己也吞了一粒,然後把剩下兩粒,分與岳小龍,凌杏仙兩人,低聲說道,「他們在茶中下了迷藥,難保不在飯菜中也做了手腳,服下此丸,待會只管膽大放心的食用好了。」
  岳小龍、凌杏仙接過藥丸,吞入口中。
  但聽室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名店伙在房間口伺候著:「四位客官,晚餐送來了。」
  姬真真一聲不作,起身朝外走去,大家相繼走出,只見中間八仙桌上,果然已經擺了六菜一湯,和一桶飯。
  店伙替四人裝好飯,才躬身退去。
  姬真真也不客氣,當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舉起筷子,每樣萊都嘗了些少許,然後又取起湯匙,冷冷說道,「手腳做在湯裡,此種迷藥,性道雖烈,發作較為緩慢……」
  底下的話,忽然住口。
  岳小龍看的暗暗驚奇,忖道:「她年紀不大,江湖經驗,卻是極為老道,喝了一口湯,居然連迷藥的性道,和發作緩慢,都分辨出來了,看來自己真是不如人家遠甚!」
  何嘉嘉接口道:「他們用這種發作緩慢的迷藥,那就是說希望拖長些時間,大概他們主腦人物,還未趕到。」
  姬真真冷聲道:「這還用說?」目光一抬,望了岳小龍兩人一眼,冷冷道:「還不快坐下來吃飯?」
  岳小龍知道她對什麼人都是這付冷冰冰的面孔,也就不再介意,大家一起落坐,端起飯碗,各自吃了起來。
  姬真真又道:「咱們已經知道湯裡下了迷藥,這碗湯,就非把它吃完不可。」
  大家已預先服過解藥,當然不在乎迷藥,吃好飯,各自舀了碗湯喝下。
  姬真真起身道:「兩位還是到我們房中稍坐,等會強敵上門,也不至於照顧不到。」
  說完,返身朝室內走去。
  岳小龍看她為人機智,但這等口氣,分明瞧不起自己兩人,心中大是不快,暗道:「此女生性這般冷傲,實難相處,過了今晚,真該和她們早些分手。」
  何嘉嘉低聲道:「咱們已替賢兄妹留了右邊一個房間,但大師姐說的沒錯,咱們人手不宜分散,還是大家在一起的好。」
  岳小龍聽她說的婉轉,一時倒不好再說,點點頭,跟著她走進房去。
  大家堪堪坐下,只見先前那個壓低著氈帽的夥計手中提著開水壺,跟了進來,陪笑道:「小的替姑娘們換壺熱茶。」
  姬真真道:「不用了,還是涼一些的好。」
  說著取起上茶盅,上口喝乾。
  何嘉嘉也接口道:「是啊,我們就是嫌菜太熱了,才涼著的,換了熱茶,又得涼上半天。」
  也自取過茶盅,喝了一口。吃過飯,誰都要喝口茶,岳小龍知道她們故意如此也,端著茶盅,啜了一口。
  那夥計原是為了剛才替四人倒的茶。放在几上,大家都沒動過,怕她們瞧出破綻,才進來探探口風。如今眼看大家絲毫沒有動疑,不禁臉有喜色,連連應是,提著水壺回出身去。
  姬真真冷哼一「聲,說道:「再過一盞茶時光。索性該發作了,大家就在原地躺下,沒有我招呼。就不用出手,免得礙手礙腳。」
  目光轉動,冷冰冰的望了岳小龍,凌杏仙兩人一眼,言中之意,自然是說你兩人武功不高,出手有礙了她的手腳。
  岳小龍心中大是氣憤,暗道:「此女當真自負的很……」
  心中想著,只見何嘉嘉星目流轉,朝自己嫣然一笑。
  盞茶時光,轉瞬即過,姬真真突然嬌軀一歪,側身倒臥下去,何嘉嘉雙目一閉,也跟著躺下。
  岳小龍眼看兩人躺下,急忙朝凌杏仙使了個眼色,身子滾動,躺到地上,左手衣袖,蓋住頭臉,稍稍留了些空隙,以便覷看房中動靜。
  凌杏仙對姬、何兩人原無好感,不願躺到地下去,只是斜側身子,欹椅伏在茶几之上。四人躺下之後,房中靜的墮針可聞,只有桌上點燃的燭光,微微跳動。
  這樣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依然絲毫不見動靜,岳小龍等的不耐,不覺吁了口氣,身子輕微的動了一下。
  只聽姬真真以傳音入密說道:「別動,你難道一點也不知道室外已經有人窺伺麼?」
  岳小龍驀然一驚,心中暗暗叫了聲慚愧,忖道:「此女耳目當真靈異,室外有人窺伺,自己居然會一無所覺!
  又過了頓飯時光,仍不見有人進來,連何嘉嘉也已有些忍耐不住。
  凌杏仙靠在椅上,倒是絲毫沒動,那是因為她對姬真真;何嘉嘉心中有著老大的疙瘩,自顧自閉目假睡。
  突然室中吹進一陣極輕微的風聲,燭光跟著起了輕微的搖曳。
  岳小龍藉著衣袖掩蔽,雙目微啟,根本就沒有閉過,但在燭光微微一暗之際,只見房中已然多了一個身材矮小,身穿一襲黑色長衫的人!
  那人正好面向燭光,雙目炯炯,朝室中打量。
  岳小龍心頭暗暗吃驚,忖道:「此人身法如此快法,武功自然也是極高了。」
  思忖之間,突聽那黑衣人喉頭發出一陣嘿嘿輕笑,道:「你們戴上幾張人皮面具,如何瞞得過老夫?」
  隨著話聲,直向姬真真走來!
  原來姬真真早已想好了應敵之策,這間房中,前後共有兩扇窗戶和一個房門,她算定敵人不是從後窗進入,就是從房門而來,決不可能從前窗越入。
  (因為前窗面對院子,如果破窗而入,必然驚動其他旅客,實無必要。)
  因此姬真真早已計算好房中部位,自己和何嘉嘉躺臥的地方,不論敵人從後窗穿窗飛入,還是從房門進來,都和她們相距不遠。在她眼中,岳小龍、凌杏仙強煞也只不過是華山派的門人弟子,能為有限,因此要他們兩人坐到前面窗下。
  這一安排,就是說有敵人來了,自有她師姐妹應付,用不著兩人出手,也莫礙了她們的手腳。
  此刻眼看那黑衣人舉步走來,雙方相距,還有三尺光景,姬真真突然一個翻身,口中一聲冷叱,雙手齊揚,屈指連彈,兩縷白煙,直向黑衣人當面飛灑過去。
  這一下猝起發難,黑衣人也不禁大吃一驚!但他終究是久經大敵之人,一眼瞧出姬真真彈出來的白煙,竟是魔教中極厲害的迷香,大袖一揮,身形業已橫移出去數尺之多!
  他這一揮袖,聽不到絲毫風聲,但一股無形潛力,疾捲而起,把姬真真彈去的兩縷白煙悉數震散,隨風消失。
  姬真真彈出白煙,人也一躍而起,嗆的一聲,一道寒光,勢如匹練,直向黑衣人當胸刺去。
  黑衣人冷嘿一聲,舉手一掌,迎著她劍鋒橫裡劈出!
  岳小龍瞧的一怔,暗道:「他居然敢以肉掌,硬攖鋒尖,若非他掌上有特殊功夫,豈敢如此?」
  心念方動,但聽「鏘」的一聲,姬真真刺出的長劍,已被黑衣人手掌拍個正著!
  這一劍宛如斫在鐵石之上,姬真真只覺手臂驟然一麻,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一步。就在他們劍掌交接之際,何嘉嘉突然飛躍而起,長劍一挺,直向黑衣人背後右腰刺來。
  黑衣人連頭也不回,左手反臂擊去,一股強厲絕倫的力道、反撞過去。
  何嘉嘉那敢和他硬接,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黑衣人大袖反捲,湧出來的強猛力道,斜掃出去,但聽一聲嘩拉拉巨響,一張木椅連同茶几,被他袖角掃中一下,擊成粉碎,木屑紛飛!
  何嘉嘉瞧的大吃一驚,暗道:「這人掌力,果然非同小可,自己幸而未曾逞強好勝了,硬接他這一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姬真真被他一掌拍開長劍,不禁呆的一呆,冷哼道:「鐵沙掌,那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突然欺身而上,長劍揮動,接連刺出,但見寒光飛旋,剎那間,幻起一片劍影,攻了過去。何嘉嘉同時嬌叱一聲,身形逼進,振腕發劍,前後夾擊而至!
  兩人攻出的劍勢,愈來愈見凌厲,但黑衣人以一雙肉掌應敵,身不離三尺方圓,兩柄長劍在是急如驟雨,前後夾攻,卻連對方的衣角也無法刺到。
  岳小龍此刻雖已從地上站起,但因姬真真曾說過沒有她招呼,不用出手之言,是以只是靜站一側。眼看兩女聯手,一連攻出了一二十招,不但未能刺中對方,而且竟未把黑衣人迫退一步!
  就是自己靜心旁觀,也未能找出黑衣人一絲破綻,心中暗暗感到心凜,忖道:「這兩女的身手,江湖上已屬罕見,但這黑衣人一身武功,卻又高出她們甚多……」
  突聽一聲沉嘿,傳入耳際,驚呼、悶呼,跟著響起!
  黑衣人左手衣袖捲住何嘉嘉長劍,一抖之勢,連人震退數步之多。右手一掌,拍中姬真真左肩。
  姬真真悶哼一聲,腳下踉蹌後退,顯然傷的不輕!人影乍分,黑衣人冷冷一笑,突然跨前一步,一指朝姬真真穴道點去!
  岳小龍瞧的大驚,他雖然震懾對方武功,但也不能眼看著姬真真遭人毒手,口中大喝一聲,身形急閃,一下攔在姬真真面前。反手掣劍,劍尖已然指向黑衣人手腕!
  岳家十三快劍,號稱天下無雙,他情急之下,這一劍當真快如星火!
  黑衣人似是沒想到岳小龍閃身發劍,會有如此神速,心頭微微一驚,被迫的後退半步,雙目神光暴射,冷嘿道:「小子,你是找死!」
  喝聲中,舉手一掌,朝前拍出,一股暗勁,隨掌而出,直向岳小龍撞了過來。
  岳小龍自知武功不如他遠甚,那敢硬接?身形一偏,長劍疾翻,從側攻去!
  他自幼練劍,家傳劍法,既是以快速見長,自然是主攻不主守,一劍出手,後面的劍招,就綿延不絕,連續攻出,寒芒飛灑,快同閃電!
  岳家快劍,昔年在江湖上揚鹹一時,自有它的獨到之處,黑衣人縱然功力深厚,一時之間,卻也被他逼的連退了三步,厲笑一聲,道:「岳家閃電劍法!」
  右手一探,疾向劍影中撈去,一把奪下岳小龍長劍,左手一掌,直拍過來,一股陰寒掌風,疾湧而出!
  岳小龍但覺掌心一震,自己長劍,已到了對方手中,心頭不禁大驚,再待後退,已是不及!他終究自幼練武,反應靈敏,長劍脫手,右手迅疾一按腰際,但聽嗆然龍吟,青光乍現,快若掣電,繞身飛起!一片森森寒芒,向四外灑出!
  原來他被黑衣人奪去的,乃是華山派的長劍,他家傳盤龍劍,卻扣在腰間。這時使出來的,正是黑氅人傳給他的一招「青霓繞日」!
  凌杏仙原先坐在椅上,岳小龍閃身掠出之際,她也已站了起來,手中早已暗暗準備好回風蝶。此時眼看龍哥哥長劍被人奪去,心頭一急,左手一揚,回風蝶鼓動,打了半個觚形圓圈,悄無聲息的從黑衣人身後,叮上右肩,又疾快的朝凌杏仙手中飛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黑衣人奪劍出掌,岳小龍回手發劍,和凌杏仙打出回風蝶,縱有先後,也不過眨眼間的事。
  黑衣人一掌拍出,正好碰上岳小龍的劍勢,寒芒飛灑,一下削了他一根食指,鮮血迸流。同時但覺右肩一麻,整條右臂,立時垂了下去,奪來的長劍,噹的一聲,墮落地上!
  這一下,更是大出黑衣人意外,駭然而退,身形一晃,走的無影無蹤。
  岳小龍劍招出手,陡覺一陣寒氣,透體而過,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蝶,緩緩收劍入鞘。
  凌杏仙初試回風蝶,剛把飛回去的暗器接到手中,就看到黑衣人右手下垂,脫劍退去,心頭不覺大喜,脫口叫道:「龍哥哥,那老賊被我毒針打中了……」
  話聲方落,瞥見岳小龍站在當地,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倒,心頭大吃一驚,急急問道:「龍哥哥,你怎麼了?」
  急步奔了過去,伸手把他扶住。
  岳小龍身子起了一陣顫抖,咬緊牙關,顫聲道,「冷……好冷……」
  凌杏仙抓住他的手腕,但覺龍哥哥雙手冰冷,身子不住的顫抖,不由急的流出淚來,問道:「龍哥哥,你受傷了麼?」
  姬真真雙目緊閉,盤膝坐在地上,何嘉嘉一手按在她後心,正在助她運功調傷,此時忽然睜開眼來,氣息微弱,接口說道:「你大哥中了陰陽手馬飛虹的陰風透骨掌,嘉嘉,快給她服一粒咱們的保心丹。」
  何嘉嘉答應一聲,收回手掌,迅快從革囊中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一粒紅色藥丸,用兩個纖纖指頭送到岳小龍口邊,柔聲道:「紀少俠,快張開嘴來。」
  岳小龍牙齒打戰,勉強張開口來,何嘉嘉疾快把藥丸投入,說道:「不用吞嚥,它自會隨津化開的。」
  凌杏仙這時對她親手喂龍哥哥吃藥,已經絲毫不介意了,含淚問道:「我大哥中了陰風透骨掌,不要緊吧?」
  姬真真冷冷的道:「服下保心丹,只能保住他心臟,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不為寒氣侵襲……」
  她敢情傷的甚是沉重,說了幾句話,就胸頭起伏,喘息不止,又緩緩閉上了眼皮。
  凌杏仙道:「這怎麼辦呢?」
  何嘉嘉雙目緊蹩,說道:「紀少俠中了陰風透骨掌,普天之下,只有陰陽……」
  突聽姬真真急急的喘了兩口氣,叫道:「嘉嘉!」
  何嘉嘉倏地住口。
  凌杏仙聽何嘉嘉正要說出陰風透骨掌的解救辦法,就被姬真真叫住,還當她有話說。那知過了半晌,姬真真沒有說話,何嘉嘉也沒再往下說,正待開口詢問!
  只見姬真真一手掩著胸日,長長吁了口氣,道:「嘉嘉,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走才……好……」
  兩句話,說來甚是吃力,顯然難以支撐!
  何嘉嘉吃驚道:「大師姐,你和紀少俠都傷的很重……」
  姬真真搖搖頭,道:「不行,馬飛虹……這一退走……必有比他更強的……高手趕來,咱們……不能落在……快再餵我一粒……」
  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何嘉嘉慌了手腳,急忙取出一顆藥丸,塞入大師姐口中。
  姬真真閉了閉目,又道:「快抱起我,再遲來不及了。」
  何嘉嘉茫然失措,問道:「我們要到那裡去呢?」
  姬真真服了一顆藥丸,精神略好,說道:「離開此地再說。」
  何嘉嘉望望凌杏仙,道:「紀家妹子,你抱起令兄,咱們走。」
  凌杏仙只覺龍哥哥手腳冰冷,人已昏迷過去,心頭又急又怕,早已沒了主張,含著淚水,點了點頭。
  何嘉嘉揮手一掌,熄了燈火,一手抄起姬真真身子,輕輕推開後窗,說道:「紀家妹子,跟我來。」
  縱身穿窗而出。凌杏仙抱起岳小龍,跟蹤躍出窗外。
  何嘉嘉低聲道:「關上窗門。」
  凌杏仙依言推上了窗門,穿出小巷,是一條僻靜的小街,這時黝黑得不見一個人影,兩人腳下加快,越過小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5:22

  姬真真低聲道:「嘉嘉,到了前面轉彎處,立即隱入暗販。」
  何嘉嘉聽的一怔,問道:「有人跟蹤咱們麼?」
  姬真真冷聲道:「可能如此。」
  說話之間,已經奔到轉彎之處!
  何嘉嘉低喝一聲:「紀家妹子,快隱到暗處來。」
  凌杏仙跟蹤掠到,隱住身形,何嘉嘉已經放下姬真真,貼壁而立。
  不多工夫,果見一個黑衣漢子匆匆從對街奔來,行近轉彎角上,腳下忽然一緩,目光朝左右一陣打量,正待舉步!
  何嘉嘉轉身如魅影,一下閃到那人面前,嬌笑道:「朋友可是在找我們麼?」
  纖手彈處,一蓬灰色煙霧,已然迎面灑出!
  那人口中堪堪驚啊一聲,突然往後倒下。
  何嘉嘉冷笑一聲,一指點了他死穴,從身邊取起一包粉末,撒在他胸口之上,迅速轉身,抱起姬真真,朝前走去。
  凌杏仙道:「可能他還有同黨。」
  何嘉嘉回頭笑道:「不要緊,他同黨縱然隨後跟來,也永遠跟不上咱們了。」
  原來她在那人胸口,撒了毒藥,如果有人跟蹤下來,瞧到同伴躺在地上,自然會摸摸他的胸口,這一摸,豈非也中了劇毒?
  奔行之中,只聽姬真真有氣無力說道:「嘉嘉,折向西北。」
  何嘉嘉懷疑的道:「大師姐,咱們要到那裡去?」
  姬真真道:「出城。」
  何嘉嘉道:「這時候出城去?」
  姬真真沒有作聲,何嘉嘉只好抱著她折回西北,不到一刻工夫,便已奔近城牆。
  何嘉嘉四顧無人,回頭問道:「紀家妹子,你抱著人,上得去麼?」
  凌杏仙抬頭望望城牆,道:「我也不知道上得去,上不去?」
  何嘉嘉道:「那麼我先上去,再接應你。」說完,站停身子,緩緩吸了口氣,雙足一頓,身形凌空撲起,躍上城垣,舉目朝四外略一打量,招手道:「紀家妹子,你可以上來了。」
  凌杏仙自幼由姑媽扶養長大,岳家的「閃電劍掌」,和「青雲縱」輕功,都是家傳絕技,岳夫人把她視如己出,自然也傾囊傳授。
  只是凌杏仙從沒施展的機會,不知自己輕功,究竟如何?何況這時手上又抱著個人,心中實在沒有把握。
  此刻聽到何嘉嘉的喊聲,立時提吸真氣,腳尖點動,盡力朝上縱去。她這一下幾乎用出了全身力道,身如離弦之箭,筆直上拔,一下就超過城垣,還有六七尺高,身形懸空一轉,飄然落到城頭之上,這懸空一轉,正是「青雲縱」和其他門派輕功,不同之處。
  何嘉嘉原先只當她手上抱著一個人,可能無法躍登城牆,還準備出手接應。此時看她毫不費力的飄然飛落,輕功似是還在自己之上,心頭暗暗一楞,付這:「華山派那來這等精妙的輕身工夫?」口中輕笑一聲,道:「紀家妹子好俊的身法!」
  凌杏仙臉上一紅,道:「何姐姐休得取笑,我從沒試過,連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躍上來的?」
  兩人相繼飛落城外,何嘉嘉忍不住道:「大師姐,現在該往那裡去了?」
  姬真真閉著眼睛,說道:「西北。」
  岳小龍似已陷入昏迷狀態之中,在這段時間,始終雙目緊閉,沒有睜動過一下,凌杏仙心頭惶急,說道:「我大哥傷勢很重……」
  姬真真冷聲道:「服下保心丹,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足可保住他心臟,不為寒氣侵襲,現在先得找個地方歇腳,你急有什麼用?」
  凌杏仙蹩著一肚子氣,卻又不好發作,眼中擒著淚水,沒有作聲。
  何嘉嘉忙道:「紀家妹子,咱們快走吧!」
  兩人展開腳程、一路疾行,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少說也已奔出二十多里,地勢漸僻。抬目瞧去,夜色之中,但見山嶺起伏,峰巒隱隱!
  姬真真突然睜開眼來,說道:「朝西去,那邊山腳有一條小徑……」
  何嘉嘉奇道:「大師姐來過?」
  姬真真沒有理她,續道:「那條山徑,是通往山上去的,但咱們卻須繼續朝西去,穿過一片杉樹林,就是後山,那裡有一座廢宅,地勢極為隱秘,可供咱們歇腳。」
  她傷勢原極沉重,只是憑杖藥力,此刻話說多了,又是一陣氣喘,緩緩閉上眼皮。
  何嘉嘉、凌杏仙各自抱著一個人,走約半里來遠,山徑開始往上,兩人捨了小路,穿林而入。
  這片杉木林雖不十分濃密,但時在黑夜,林中光線黯黑,兩人手上又抱著有人,縱有一身武功,行來也甚是吃力。
  足足走了頓飯工夫,才繞到後山,穿出樹林。這後山一帶,因是山的陰面,更顯得陰暗荒僻,山麓間乳石嶙峋,草長及人,離山腳不遠,一道大河,滔滔向東!
  兩人走的又疲又累,一身大汗,正在駐足之際!
  凌杏仙忽然的驚喜啊了一聲,叫道:「何姐姐,快看,那邊樹林裡有燈光呢!」
  何嘉嘉還沒開口,姬真真睜開眼來,問道:「燈光?在那裡?」
  凌杏仙朝山坳問一指,說道:「就在那邊山坳裡。」
  姬真真道:「這就奇了,這座莊院,荒廢旦久,怎會有人居住……」
  何嘉嘉疑道:「大師姐,我們要不要去?」
  姬真真道:「這裡適合咱們療傷,怎麼不去?」
  凌杏仙皺皺眉道:「這裡地勢如此荒僻,如若那座廢宅中住著歹人,咱們已有兩個人身負了重傷,只怕不妥……」
  姬真真沒待她道完,冷哼道:「有什麼不妥?雲中二嬌怕過誰來?」
  凌杏仙知她生性好強,只好隱忍不說。
  姬真真又道:「從這裡去,須先尋到河邊,那裡有一條石板路,直通宅前。」
  何嘉嘉依言尋到江邊,果見一條石板路,直通山坳,當下就尋著石板,腳下加緊,朝山坳行去。這座莊院,背山面江,坐落在山坳間,四週一片密林,古老而陰森!石砌圍牆,高如城堡。
  何嘉嘉走近宅前,只見兩扇黑漆大門經風雨削落,已呈灰白,門上兩隻銅環,也只剩了一隻。
  姬真真道:「嘉嘉,把我放下,上樹看看,燈光從那一座樓上射出來的?」
  何嘉嘉答應一聲,把大師姐放在地上,縱身躍上臨近一棵大樹,凝目瞧去!這座廢宅,佔地甚廣,似是有錢人家的別業,如今雖已頹把,但仍可分辨當年亭榭樓台的殘址。
  到處都是瓦礫亂石,古木荒草,偌大一片庭院,已只餘下了東西兩座小樓。那一點微弱的點光,就是從臨近園門的一棟小樓上透出。
  何嘉嘉躍落地上,說道:「大師姐,園內只有兩座小樓,燈光是從臨近門口的小樓上射出來的。」
  姬真真微微頷首,問道:「現在什麼時光了?」
  何嘉嘉仰首看看星辰,說道:「快三更天了。」
  姬真真略作沉吟,道:「那是看宅的人,你去打門。」
  何嘉嘉知道大師姐的脾氣,說出話來,不喜人家多問,依言走近大門,舉手叩了幾下銅環。
  荒山深夜,萬籟俱寂,這幾下叩門之聲,聽來份外響亮。
  那知等了半晌,依然不見有入答應,何嘉嘉又叩了幾下,然後提高聲音叫道:「裡面有人麼?」
  這幾下,手下加重,聲音自然更響。
  又過了一陣,才聽有人應道:「來了、來了,是什麼人?嗜,天還沒亮呢!」
  接著似有一絲燈影,緩緩移動,又過了好一回,才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接著就響起拔啟門閂的聲響。兩扇大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滿頭自發,腰背彎曲的青衣老嫗,一手提著風燈,打量了何嘉嘉一眼,還沒開口,就是一陣咳嗆,懷疑的道:「小姑娘,你們……」
  何嘉嘉忙道:「老婆婆,我們有人生了急病……」
  姬真真睜目道:「盧大媽,是你?」
  白髮者摳聽的一奇,望著姬真真,問道:「你認識老婆子?」
  姬真真道:「盧大媽,我是真真。」一手揭下臉上面具,又道:「我傷的很重。」
  盧大媽眼中神光一閃,吃驚道:「啊,啊,姑娘……你怎麼會負傷的,你……不要緊吧,快到裡面休息。」
  何嘉嘉滿腹狐疑,悄聲問道:「大師姐,你認識她?」
  姬真真有氣無力的道:「嘉嘉,進去。」
  何嘉嘉、凌杏仙相繼走進園門,盧大媽順手將園門落了閂,提燈在前引路。
  凌杏仙走在最後,但覺偌大一座花園,到處都是瓦礫亂草,景物荒涼,使人感到無比的陰森!
  盧大媽領著他們穿行荒徑,一會工夫,到了西首一幢小樓前面,匆匆打開樓門,依然在前面領路,直往樓梯上走去。這幢小樓,共有上下兩層,打掃的甚是清潔。樓上一共兩個房間,盧大媽把兩人領到較大的房間之中,風燈一擱,趕緊從衣櫥下格,取出被褥,鋪到床上,一面說道:「小姑娘,你先把真真姑娘放到床上去,老婆子領這位大嫂到隔壁房間去。」
  她因何嘉嘉扮成鄉下小姑娘,凌杏仙是個中年婦人,才以「小姑娘」、「大嫂」相稱。凌杏仙被她叫得臉上發熱,沒有作聲。
  姬真真一陣喘息,叫道:「嘉嘉,快把我放到床上去,快餵我一粒傷藥。」
  她一路全仗藥力支撐,此刻已無法再支持下去。
  何嘉嘉答應一聲,趕緊把她放到床上,從身邊取出一粒藥丸,塞到姬真真口中。
  盧大媽點起一盞油燈,然後手提風燈,回身朝凌杏仙低聲道:「大嫂,快跟我來。」
  凌杏仙跟她到了隔壁房中,盧大媽取出被褥,鋪好床鋪,看看岳小龍,說道:「大嫂快讓尊夫躺下來吧,唉,傷的真是不輕。」
  凌杏仙也無暇向她解釋,放下岳小龍,一面抬頭道:「多謝盧大媽。」
  盧大媽笑道:「不用客氣,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一面關心的問道:「尊夫傷勢這般沉重,不知是傷在什麼人手下的?」
  凌杏仙摘下面具,理了理秀髮,含淚道:「我大哥是被陰風透骨掌所傷,那老賊好像叫馬飛虹。」
  盧大媽見她取下面具,不覺怔的一怔,慌忙陪笑道:「啊,啊,姑娘,他是令兄,老婆子真是該死,啊,令兄傷在陰風透骨掌……」
  話聲東落,只見何嘉嘉翩然走了進來,她也已取下面罩,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臉孔,含笑朝杏仙招手道:「紀家妹子,大師姐說,到了這裡,就沒問題了,你讓紀少俠躺一回,大師姐請你過去。」
  盧大媽瞧瞧何嘉嘉,一面巴結的道:「老婆子燒些開水來。」
  何嘉嘉道:「不用了,盧大媽,你只管去休息好了。」
  盧大媽笑道:「不要緊,一個人上了年紀,一過半夜,就睡不著了,燒壺開水,方便的很。」
  說著,轉身取過風燈,匆匆下樓而去,別看她人已七老八十,一付彎腰曲背的龍鐘模樣,轉身起步,腳下可著實輕快!
  凌杏仙眼看龍哥哥傷勢極重,一直昏迷不醒,急的直是流淚,正想去找何嘉嘉要粒療傷藥丸。
  此刻瞧到何嘉嘉進來,急忙拭拭淚水,迎著說道:「何姐姐,你來的正好,我大哥傷勢這麼厲害,我想問你討一粒傷藥……」
  何嘉嘉沒待她說完,搖手道:「不成,令兄的傷勢,不是療傷藥丸,所能醫治。」
  凌杏仙聽的大感失望,暗想:「療傷藥丸,不能醫治,那要什麼才能醫治?哼,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松江城中,找個傷科大夫去治療,真不該跟她們來的。」
  何嘉嘉見她沒有作聲,接著說道:「紀家妹子,你不用擔憂,大師姐請你過去,大概就是為了令兄的事。」
  凌杏仙道:「她有什麼事?」
  何嘉嘉笑道:「你過去,自會知道。」
  凌杏仙望望躺在床上的龍哥哥,心如刀絞,忽然忖道:「姬真真既然看出龍哥哥中的是陰風透骨掌,自然也知道治療之法的了。」
  心念一動,身不由己的隨著何嘉嘉朝那鄰房走去。
  跨進房門,只見姬真真倚床坐在床棍上,方才氣喘得難以支撐的人,此刻除了臉色稍見蒼白,傷勢已然大為好轉!
  凌杏仙心中暗道:「好啊,你們身邊帶著這麼靈效的傷藥,竟然如此吝嗇,不肯給龍哥哥服用,還說什麼龍哥哥的傷勢,不是藥丸所能醫治,不然,這時候龍哥哥也可以清醒過來了。」
  姬真真瞧到兩人走進房來,抬目問道:「紀少俠仍然昏迷不醒麼?」
  她為人原極冷漠,但這句話,卻是流露出相當關切的口氣。
  凌杏仙點點頭,反問道:「姬姑娘有什麼事嗎?」
  姬真真緩緩吁了口氣,說道:「那很好。」
  她答非所問,人家傷勢沉重,昏迷不醒,居然還說很好!
  凌杏仙聽的極為氣憤,冷聲道:「姬姑娘有什麼事就請說吧,我大哥傷勢極重,昏迷不省人事,我沒時間在這裡多耽。」
  姬真真微微一笑,柔聲道:「紀家妹子,令兄服了保心丹,縱然不能使傷勢好轉,但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心臟不致為寒氣侵襲,傷勢自然也不至於再惡化下去,昏迷不醒,你只管放心好了。」
  她平時對人接物,冷若冰霜,這一微笑,當真如冰河解凍,春花乍放,連凌杏仙也看的一呆,暗道:「原來她生的很美!」
  姬真真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抬頭道:「嘉嘉,紀少俠昏迷之中,確也需要有人在旁陪著,你去替紀家妹子陪一回吧!」
  何嘉嘉臉上一紅,略有忸怩之色,口中答應一聲,低頭朝門外走去。
  姬真真伸手拍拍床沿,說道:「你坐下來,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凌杏仙不知她要和自己說些什麼,只是依言坐下,問道。「姬姑娘要說的話,很重要麼?」
  姬真真道:「自然很重要!」她口氣微微一頓,接著說道:「這話該從我師傅說起,那是十三年前,我師傅經過潼關附近,忽然遇上七名強敵,那些人因見只有我師傅一個人,而且還懷著七八個月身孕,認為機會難得,居然仗著人多,群起圍攻。這一場激戰,七名強敵,雖全部都死在我師傅手下,但她老人家也動了胎氣,血崩倒地,昏死過去,差幸令尊令堂兩位路過,把師傅救起,生下了小師妹,母女兩人賴以平安,師傅時常跟愚姐妹說起,行走江湖,若是遇上華山門下弟子,都要當作咱們同門一樣,如有危難,務必盡我所能,竭力以赴……」
  凌杏仙心中暗道:「不知她們師傅是誰?」
  只聽姬真真續道:「此次愚姐妹前去銅沙島,臨行之前,師傅曾說,華山派自然也會有門人弟子參加,要愚姐妹俟機協助。」
  凌杏仙聽到這裡,暗暗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姬真真又道:「今晚要是沒有令兄出手,愚姐妹難免落入敵手,令兄為了搶救愚姐妹,反被賊人所乘,真叫愚姐妹愧對師傅。」
  凌杏仙見她忽然好似換了一個人,言詞之間,一片自咎,心中覺得過意不出,說道:「賊人衝著咱們而來,那是咱們共同的敵人,這也怪不得兩位。」
  姬真真輕輕歎息一聲,搖頭道:「這是怪我太以疏忽,當時我看那老賊右手不畏刀劍,只當他練的是外門功夫『鐵砂手』,那知他練的卻是咱們魔教中的『潛陽掌』。照說,我當時就應該猜到他是誰了,如若我在受傷之後,立時出聲警告,令兄也許不至於為他所乘。」
  凌杏仙暗道:「原來她們是魔教中人!」
  姬真真又道:「那陰陽手馬飛虹,我只聽師傅說過,就是固為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現,大家都說他已經死了,所以一時之間,我根本想不到是他,直等令兄中他暗算,才使我想到此人。」
  凌杏仙問道:「我大哥中了陰風透骨掌,不知姬姑娘是如何看出來的?」
  姬真真道:「陰風透骨掌,原是咱們魔教的功夫,我怎會看不出來?你道那馬飛虹是誰?」
  凌杏仙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姬真真道:「他原是我師傅的同門師兄,當年因犯了教規,被師公逐出門牆,他外號陰陽手,右手練的『潛陽掌』,屬於陽罡功夫。不但手掌不畏刀劍,擊中人身,絲毫不見傷痕,但臟腑受震,若不當場殞命,也難以逃出二十個時辰,口吐黑血而死。左手練的是『陰風透骨掌』,只要被他掌風掃中,十二個時辰,寒氣透骨,心臟僵礙,血注凝結而死……」
  凌杏仙但覺心頭一緊,突然流下淚來,咽聲道:「我大哥那是沒有救了。」
  姬真真安慰道:「誰說沒有救了,令兄已經服下我們秘製的保心丹,十二個時辰之內,寒氣不致不會侵蝕心臟,等過了十二個時辰,再給他服下一顆,又可保住十二個時辰。」
  凌杏仙拭淚道:「就依你所說,那也只是保住他的心臟不至被寒氣侵襲嘛!」
  話聲未落,突然似有警覺,臉色一沉,目注門外,喝道:「什麼人?」
  凌杏仙聽的一驚,不覺手按劍柄,倏地站起身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6:13

第17章 金刀解厄

  只聽門外盧大媽的聲音應道:「姑娘,是我老婆子,送開水來了。」隨著話聲,果然提了一壺熱氣騰騰的開水,走將進來,一面陪笑道:「老婆子沒準備茶葉,姑娘們只好委屈些喝白開水了。」
  她目光和姬真真一觸,突然呆的一呆,立時驚喜的道:「姑娘傷勢已經太好了?」
  原來姬真真靠著的身軀,坐了起來,一對鳳眼之中神光湛湛,如挾霜刃,那分明是重傷業已痊癒了。
  姬真真道:「多謝盧大媽關心,我傷勢原不很重,方才服下傷藥,又坐息一會,已經不礙事了。」
  盧大媽道:「阿彌陀佛,這樣我老婆子也放心了。」
  姬真真道:「天快亮了,盧大媽忙了一陣,還是去休息吧!」
  盧大媽把水壺連同幾個茶碗,一起放到桌上,回身退出。
  姬真真聽她走下樓梯,突然一手緊按胸口,一手迅速從枕下取出一個玉瓶,用牙齒咬開瓶塞,倒出一粒白色藥丸,納入口中,雙目一閉,倒在枕上,不住的喘息。
  凌杏仙看的大奇,她傷勢明明業已好轉,何以在瞬息之間,又突然發作起來,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姬真真一聲不作,只是朝她搖了搖手。
  足足過了一刻工夫,姬真真才吁了口氣,睜開眼來,輕聲道:「我被馬飛虹潛陽掌,震傷內腑,只是仗著藥力,托住了傷勢……」
  凌杏仙道:「你不是說已經好了麼?」
  姬真真道:「潛陽掌不是藥物所能醫療好的,那有這般快法?我們找到這裡,就是為了此地十分隱僻,適合我們療傷之用。只是此刻還不是療傷的時候,因此我每過一個時辰,就得吞服一顆藥丸,支撐著傷勢。」
  凌杏仙奇道:「療傷也有時候?」
  姬真真道:「自然有咯,每個時辰,行血不同,行功的時間,也就各異……」
  她似是不願多說,忽然住口不言。
  凌杏仙道:「那麼我大哥呢:他昏迷不省人事,那裡還能運功?」
  她關心的當然只是龍哥哥一人!
  姬真真雙目注視著樓板,口中輕微的歎息一聲,緩緩抬眼道:「紀少俠等我傷勢好了,才能替他療治,」
  凌杏仙心中暗道:「要等你好了,才能替我大哥療傷,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但她這話可並沒說出口來,只是望著姬真真,問道:「姬姑娘,要如何療法,你說出來,我可以替大哥治療麼?」
  姬真真臻首微搖,道:「不成,這是本門的獨門功夫,不但你不成,就是嘉嘉也沒有練過。」她口氣一頓,神色忽然顯得嚴肅,接著說道:「不說令尊對我師門有恩,就以今晚來說,令兄要不是為了搶救愚姐妹兩人,也不至傷在馬飛虹的掌下,愚姐妹縱是女兒家清白之軀,那也顧不得了。」
  這話,言外之意,已是說出女孩兒,要替岳小龍療傷,似有不便之處!但凌杏仙卻沒有聽的出來,心中暗道:「原來她面冷心熱,自己對她姐妹,始終心存介蒂,那是錯怪她們!」想到這裡,不覺一陣感激,低頭道:「姬姐姐治好我大哥的傷,我一生感激不盡。」
  兩人說話之間,天色已經大亮,何嘉嘉從隔壁房中進來。
  姬真真抬頭問道:「你已經辦好了麼?」
  何嘉嘉臉現嬌紅,點點頭道:「辦好了。」
  凌杏仙聽的奇怪,暗想:「何嘉嘉是在隔壁房中,替自己陪著龍哥哥的,她去辦了什麼?」
  只聽姬真真道:「我要嘉嘉以本門特殊推宮過穴手法,替令兄疏通百脈,不至因寒凝結,只要日落時分再施一次,足可使他傷勢延緩惡化,那時我大概也已復原,就好替他療傷了。」
  凌杏仙聽說何嘉嘉在替龍哥哥推宮過穴,心中更是感激,轉身望向何嘉嘉道:「何姐姐,謝謝你嘛。
  何嘉嘉臉上一紅,嫣然笑道:「大家又不是外人,幹麼還要說什麼道謝的話來?」
  凌杏仙瞧她神色,心中暗暗稱奇,忖道:「她怎的無端紅起臉來了?」
  姬真真道:「天色已經大亮,你們都該休息了。」說到這裡,忽然低聲道:「你們白天務必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好,紀家妹子,你快去睡吧!」
  說完,緩緩閉上眼睛。
  凌杏仙退出姬真真房間,走到隔壁房中,只見龍哥哥躺在床上、依然雙目緊閉,昏迷不醒。伸手一摸,但覺他十個手指,冰冷如鐵,沒有一絲暖氣,再往他胸口一探,總算有些微溫。
  姬真真已經說的十分清楚,「陰風透骨掌」,是她們魔教中的獨門武功,要等她傷勢痊癒了,才能替龍哥哥治療,心急也無用。
  忽然想起姬真真方纔的囑咐,白天務必養足精神,言外之意,好像今晚有什麼事故。她如今對姬真真不但前嫌盡釋,而且已然十分信賴,越想越感覺今晚定然有事,自己已有兩個晚上,不曾好好閉眼,此刻確也覺得是睏倦。當下就和衣在龍哥哥腳後躺下,捲伏著身子,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何嘉嘉的聲音,在身邊低聲喊道:「紀家妹子,快起來,該吃午飯了。」
  凌杏仙急忙揉揉眼睛,翻身坐起。
  何嘉嘉笑吟吟的道:「方纔盧大媽送早餐來,我看你睡的正香,沒有叫醒你,現在已經是吃午餐的時候了。」
  凌杏仙眼看自己和龍哥哥躺在一張床上,縱然外人不知底蘊,也不禁臉上發燒,差幸豆腐老丁替她易了容,旁人無法看的出來,一手掠掠鬢髮。問道,「姬姐姐呢?」
  何嘉嘉道:「大師姐方才服了藥丸,此刻已經睡著了。」
  兩人走出房間,凌杏仙隨手帶上房門,走到姬姐姐房中,果見姬真真閉著雙目,側身而臥,睡的甚熟。
  八仙桌上,早已擺好碗筷,放著四盤蔬菜,一籮白飯。兩人各自裝了碗飯,坐到桌上,吃喝起來。
  但見盧大媽兩手端著一鍋稀飯,輕腳輕手的走了進來,瞧到兩人正在吃飯,立即把稀飯往樓板上一放,一面陪笑道:「真是委屈兩位姑娘,咱們這裡離市鎮又遠,除了老婆子自己種些蔬菜,竹筍是園裡現成的,就沒有好吃的東西,兩位姑娘將就點用吧!」
  何嘉嘉道:「盧大媽也太客氣了,咱們已經打擾了你……」
  盧大媽沒待她說完,連連搖手道:「姑娘千萬別說這些話,這裡原是老主人的產業,老婆子派在這裡看園,伺候姑娘們,原是份內之事。」
  何嘉嘉聽的一怔,問道:「盧大媽,你是……」
  盧大媽接口笑道:「誰說不是?真姑娘小時候,老婆子還抱過她呢!」
  何嘉嘉恍然大悟,暗道:「這座庭院,原來是自己教裡的產業,這就難怪,大師姐會找到這裡來!」
  盧大媽還沒等她開口,低聲說道:「真姑娘傷勢初癒,最容易飢餓,老婆子特地替她熬了一鍋稀飯,她睡著了,那就等她醒過來,再伺候她吃吧!」
  何嘉嘉道:「不用了,你放在這裡就好。」
  盧大媽隨手提起水壺,一面說道:「茶水已經涼了,老婆子去沖一壺熱的來。」
  說完,轉身下樓而去,不多一會,果然又提著一壺熱開水上來。她整天忙忙碌碌,伺候的十分周到,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總是掛著那份巴結而恭敬的笑容,顯得又慇勤,又親切。
  這一天,總算平靜的過去。
  傍晚時分,何嘉嘉悄悄閃進唐來,朝凌杏仙招招手道:「紀家妹子,這時太陽已快下山了,到了替令兄推宮過穴的時候了,大師姐躺在床上,需要照料,昧頃你去陪她一回吧!」
  凌杏仙點點頭,站起身朝隔壁房中走去,只聽身後呀然聲響,何嘉嘉已經掩上房門。心中雖覺可疑,但想到何嘉嘉替龍哥哥施為的「推宮過穴」,乃是魔教中的獨門手法,自然不願讓人看到,也就不以為意。
  姬真真躺在床上聽到腳步聲,睜開眼來,只朝凌杏仙望了一眼,又緩緩閉上,似是十分疲累。
  凌杏仙但覺她雙目神光無力,臉上更是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似是傷勢突轉惡化,心頭不期大吃一驚,但姬真真只望了一眼,就閉上眼睛,自己也不好去驚動她,當下就在八仙桌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只聽姬真真微弱的叫道:「紀家妹子……」
  凌杏仙慌忙站起,走近床前,低聲問道:「姬姐姐,你有什麼事嗎?」
  姬真真道:「再過一回,那盧大媽送上飯來,你不准她走近床前,更不可讓她伸手動我。」
  凌杏仙聽的暗暗奇怪,忖道:「方纔盧大媽說過姬真真小的時候,她還抱過她,而且從昨晚到今天,盧大媽伺候起居飲食,甚是巴結,但聽姬真真的口氣,似是對她並不放心一般!」一面點頭應道:「小妹記住了。」
  姬真真沒再說話,又過了一刻工夫,小摟上已經黑暗的對面看不清面目。
  凌杏仙堪堪點起油燈,只聽身後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盧大媽手端木盤,盤中放著飯菜,往桌上一放,衝著凌杏仙笑了笑道:「老婆子今晚送飯來了,嗜,何姑娘呢?」
  凌杏仙道:「何姐姐在隔壁陪我大哥。」
  盧大媽朝床上呶呶嘴,輕聲問道,「真姑娘還沒醒來麼?她人怎樣了?」
  口中說著,人已輕手輕腳的走近床前,似欲伸手去掀薄被!
  原來盧大媽上樓之時,姬真真已經拉起棉被,蒙住了頭臉,敢情不願讓盧大媽看到她的臉色。
  凌杏仙忽然想起姬真真囑咐自己,不能讓盧大媽走近床前,更不能讓盧大媽的手碰她身子,急忙低聲叫道:「盧大媽!」
  盧大媽伸去的手,趕緊一縮,回頭問道:「什麼事?」
  凌杏仙道:「姬姐姐睡熟了,你奠要驚動了她。」
  盧大媽目中陰晴不定,狩笑道:「以老婆子看來,只怕真姑娘的傷勢,並未好轉吧?」
  凌杏仙只覺她目光盯著自己,臉上似笑非笑,神色有些異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盧大媽歎了口氣,道:「真姑娘從小就是這股子脾氣,有了病痛,都不肯說,其實不問你們,我也看的出來,她內傷十分沉重……」說著,腳下又跨前了一步,面向姬真真,關切的道:「真姑娘,你讓老婆子看看傷勢,有什麼要緊?」
  她並不理會凌杏仙,顫巍巍的伸手去,又朝姬真真棉被上掀去。
  凌杏仙心中一急,正待喝阻,只見門口人影一閃,何嘉嘉當門而立,叉著手道:「盧大媽,大師姐方纔曾有交待,她沒有醒轉,不准任何人驚動她。」
  盧大媽瞧瞧兩人,無可奈何的搖頭,道:「老婆子實是關心太過,真姑娘諱疾忌醫,我真是不放心,啊,老婆子已經把晚飯送來了,兩位姑娘請用飯吧!」
  步履蹣跚,自顧自下樓而去。
  何嘉嘉急步走近榻前,輕輕掀起棉被,只見姬真真滿頭大汗,捲伏著身子,只是喘息,心頭一驚問道:「大師姐。你怎麼了?」
  姬真真道:「我不要緊,你們快吃飯吧!」
  何嘉嘉又道:「方纔盧大媽要掀開棉被,看你的傷勢。」
  姬真真淡淡的說道:「不用去理她。」
  何嘉嘉不敢多問,心頭卻有著很多的疑實。
  姬真真探手從枕下取出王瓶,傾了二粒藥丸,納入口中,就閉目不語。
  何嘉嘉,凌杏仙各懷心事,默默的走到八仙桌旁坐下,開始吃飯。
  姬真真服下藥丸,神色又漸漸好轉,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紅潤之色,緩緩坐起抬腳跨下床來。
  何嘉嘉慌忙放下飯碗,說道:「大師姐你要作什麼?」
  姬真真冷聲道:「你自顧自吃飯,不用多問。」
  凌杏仙雖已發現姬真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但覺得她的舉動言行,近乎孤僻,何嘉嘉碰了個釘子,自己自然更不好多問。一邊低頭吃飯,一邊卻暗暗留神著姬真真,看她起來究竟要做些什麼?
  姬真真也沒理會兩人,一手扶著床欄,走到妝台前面坐了下來,緩緩打開髮髻,取起木梳一下又一下梳理著長垂的秀髮。
  何嘉嘉瞧的奇怪:「大師姐重傷未癒,幹麼要支撐著梳起頭來?」心中想著,忍不住問道:「大師姐,要不要我幫你梳?」
  姬真真沉著臉道:「不用你多嘴。」
  兩人堪堪吃好,盧大媽已躡手躡腳的走進房來,一眼瞧到姬真真坐在妝台前面梳頭,一覺怔的一怔,道:「真姑娘,你……傷勢真的好了麼?」
  姬真真舉手理了一下長長的秀髮,回頭道:「我沒有理由要騙盧大媽吧!」
  她這一回過頭來,一雙黑自分明的鳳目,膘了盧大媽一眼,漾著笑意。
  凌杏仙暗暗哦道:「原來她知道自己兩人吃過飯,盧大媽一定會來收拾碗筷,支撐著坐到妝台前梳頭,那是故意做給盧大媽看的了,她為什麼不讓盧大媽知道她的傷勢呢?」
  盧大媽雞皮疙瘩的臉上,綻出了笑容,雙手合十喜道:「謝天謝地,姑娘的傷勢,果然痊癒了,老婆子看你整整睡了一天,有些放心不下。」
  姬真真自顧自梳理著秀髮,她那美麗的粉臉上,笑意盡斂,代之而起的是一臉冷峻神色,緩緩說道:「盧大媽,我說你一大把年紀的人,還是那股急性子,我沒有告訴你,那是我傷勢雖愈,但困真氣耗損過巨,需要施展龜息養元大法,不能有人驚擾,你就有這麼嚕嗦,萬一運氣人岔,豈是玩的?」
  盧大媽舉手在頭上打了一個爆栗,連連陪笑道:「該死、該死,老婆子沒想到這一點上去。」接著口中哦了一聲,又道:「姑娘一天沒吃東西,大概肚子餓了,老婆子替你去熱一熱稀飯。」
  姬真真道:「不用了,今晚也許會有強敵尋來,你收過盤碗,早些熄燈睡覺,不論聽到什麼聲響,都不用起來。」
  盧大媽眼中神光一閃,道:「真姑娘,真要有強敵上門,老婆子縱然不濟,也……」
  姬真真冷峻的搖頭道:「你只管去睡覺,今晚人家不來則已,要是尋來,身手定然極高,我要在小樓四周,略作佈置,咱們又不和人家動手,你來了也幫不上忙。」
  盧大媽吃驚的道:「姑娘要在下小樓四周布毒?」
  姬真真冷冷一笑道:「你難道忘了咱們教裡有比毒更厲害的東西?」
  盧大媽一連「啊」了兩聲,陪笑道,「老婆子真是老糊塗了,姑娘莫非要施展……」
  她說到這裡,沒再往下說。
  姬真真也不讓她再往下說,打斷她的話頭,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快回去吧!」
  盧大媽應了聲「是」,收過碗盤,就下樓而去。
  何嘉嘉望著姬真真,問道:「大師姐,你幹麼要瞞著盧大媽?」
  姬真真冷冷道,「你不知道。」匆匆挽起頭髮,說道:「嘉嘉,你到小樓四周的樹上去撒些迷魂瘴,但不必太多。」
  何嘉嘉遲疑的道:「大師姐,咱們帶的不多,只怕……」
  姬真真道:「我知道,所以叫你少撒一些。」
  何嘉嘉答應一聲,正待轉身下樓。
  姬真真喝道:「從前面窗口出去。」
  何嘉嘉依言走近前窗,推開窗戶,縱身穿窗而出。
  姬真真也突然站起,走到後窗,伸手推開木窗,但見遠處有人影一閃而沒。心中暗暗冷笑一聲,身形微撲,雙手連揚,飛灑出一蓬灰色和一蓬淡黃的煙霧,隨手掩上窗戶,回到床前,嬌庸無力的躺了下去。
  過不一回,何嘉嘉依然穿窗而入,關上了窗門。
  姬真真朝凌杏仙道:「紀家妹子,你去把令兄抱過來。」
  凌杏仙只當她要替龍哥哥治傷,心中暗暗懷疑道:「你自己的傷勢,不是還沒有好麼?」但她還是依言走到隔壁,雙手一抄,把岳小龍連同被褥,輕輕托起,回到姬真真房中,不知該把龍哥哥放在那裡?正待開口!
  姬真真招手道:「把他抱過來,就放到我床上就好。」
  話聲出口,嬌軀一側,讓出了半張臥榻。
  凌杏仙聽的不禁一怔,龍哥哥縱然昏迷不醒,但把他放到姬真真的床上,孤男寡女,兩人同榻同臥,如何使得?
  姬真真郝然一笑,催道:「不要緊,你快些把他放下來嘛。」
  凌杏仙聽她這般說法,只好把岳小龍和她並頭放到床上。
  就在她堪堪放下,只聽床上響起一陣軋軋輕震,床上兩人同時往下沉去,但見另一塊木板,緩緩升起,木床依然回復了原狀,連床上被褥都不見了。」
  凌杏仙瞧的大急,回頭一看,何嘉嘉也面露驚疑,一霎不霎的瞧著木板發怔,這就問道:「何姐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何嘉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大師姐……」
  話聲未落,忽聽床下又響起軋軋之聲,床土木板迅速往下沉落,但方纔沉下去的那塊有被褥的床板,此刻又冉冉往上升起,姬真真依然側身而臥,好好的躺在上面,只是不見了岳小龍。
  凌杏仙看到姬真真回上來了,心頭略寬,急急問道:「姬姐姐,我大哥呢?」
  姬真真道:「只放心,難道我還會害他麼?」
  凌杏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姬真真道:「我把令兄送到地道裡去了,那是因為今晚我療傷的緊要關頭,從此時起,前後需要五個時辰,不能有人驚擾。你和嘉嘉都得替我護法,如有敵人,就無法兼顧,把他藏到地道中去,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凌杏仙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
  姬真真坐起身子,陸續從革囊中取出一個金色小香爐,和一大把三寸長的銀色小刀,看去不下三十柄之多!
  何嘉嘉問道:「大師姐,現在就要開始了麼?」
  姬真真道:「此刻已是戌正,自然該開始了。」
  何嘉嘉迅速過去,掩上房門,還落了閂。
  姬真真把金色小香爐,放到床前空地中間,揭開爐蓋,點燃起一段小指粉細,黝黑如墨的東西,蓋上爐蓋。
  凌杏仙但見那小香爐中,裊裊冒起一縷色如胭脂的輕煙,心中覺得好奇。
  只聽姬真真道:「這是咱們教裡的桃花仙幛,不論武功多高,只要聞上少許,立即昏迷不醒,你把解藥含在口中,就可無事。」
  說著,把一顆藥丸遞了過來。
  凌杏仙接過藥丸,依言含在口中,但覺那藥丸又苦又澀,不禁皺了皺眉。
  姬真真笑了笑,又道:「你可是覺得藥丸很苦麼?待會你聞到桃花仙幛的香氣,就不會再感到苦味了。」
  說話之時,她自己也將一顆解藥,納入口中。
  凌杏仙心中有些不信,這藥丸噙在舌下,又苦又澀,連舌頭都麻木了,聞到香氣,那會不苦?不覺舉目朝那小香爐望去。
  說也奇怪,從那小香爐中冒起的裊裊輕煙,居然凝而不散,一縷縷啡紅煙頭,懸掛半空,瓔珞繽紛,漸漸的向四外擴展。
  如彩絲,如輕紗,如樟如幔,桃花仙樟,這名字委實取的最恰當也沒有了!
  忽然鼻中聞到似蘭似麝的幽香,沁人欲醉,就在這剎那之間,含在口中的藥丸,苦澀之味,頓然消失,但覺滿口回甘,芳涼無比,不禁暗暗稱奇不止!
  只聽姬真真道:「時間差不多了,我立時就要施展金刀解厄大法,紀家妹子,你和嘉嘉守住前後兩處窗戶,如若有人闖進屋來,任他進來,不可出手,但來人若圖逃走,務必全力阻攔,不論他武功多高,只要支持住三二個照面,即可無慮,此事關係極大,你千萬小心。」
  凌杏仙點點頭道:「小妹記住了。」
  姬真真道:「好,你們先藏好身形,只要不讓外面看到就好。」
  凌杏仙不知自己藏到那裡才好?舉目望去,何嘉嘉已在南首窗下,側身倚壁坐下,把長劍放在膝上。
  當下也就在後窗陰暗之處,席地坐下,輕輕抽出長劍,放到身邊,心中暗想:「不知姬真真說的『金刀解厄大法』,要如何施展,看她佈置的這般周密,想來這療傷大法,定是非同小可!」
  這陣工夫,那縷縷緋色輕煙,已然瀰漫全室,整間小樓,似像掛起了一層桃紅的紗帳。
  姬真真長髮披散,盤膝坐在榻前地板之上,雙目垂簾,似是運功調息,她身前排列著三十六柄柳葉銀刀,一柄柄刀尖向下,豎插地上。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0 09:28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8:40

  凌杏仙瞧的暗暗奇怪,不知她這些刀,有何用處?
  室中靜的沒有一絲聲音,時間在靜寂中慢慢過去,凌杏仙睜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瞧著姬真真!
  漸漸她看出姬真真的臉色,越來越紅。雙頰如火,好像有一雙大火盤,烤著她一般!
  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姬真真的呻吟,已然愈來愈是厲害,盤膝坐著的身子,也隨著呻吟,不住的顫動,連滿口的銀牙,都咬的格格作響。
  凌杏仙睹狀大感驚凜,只當她已是支持不住,急忙朝何嘉嘉望去。
  何嘉嘉只是朝她微微一笑,接著搖了搖頭,意思是說:「不要緊的。」
  這樣又過了頓飯時光,姬真真突然有如發瘋一般,一躍而起!
  凌杏仙只覺她雙目通紅,平日一張清麗絕俗的臉孔,此刻竟然獰厲的怕人,加上她長髮披散,看去簡直像個女鬼,心中方自一驚!
  姬真真突然雙手亂舞,身軀一搖,身上衣裙,倏地卸落,只剩了緊緊裹著胴體的大紅繡花兜肚。曲線玲瓏,凹凸畢露!
  凌杏仙雖是女兒之身,也不禁瞧得臉紅耳赤,心頭暗暗納罕:「她這是幹什麼呢?」
  就在她心念轉動之際,姬真真已然一個觔斗,翻了下去,兩腳叉天,以頭支地,倒豎而立,右手拔起一柄鋪刀,朝「心坎」穴上插去!
  凌杏仙幾乎驚叫出聲,但姬真真出手極快,右手銀刀刺人心窩之際,左手同時拔起一柄銀刀,反手刺入了背後「脊心」穴。
  她雙手隨拔隨刺,不但動作如電,而且認穴奇準,轉眼之間,已把三十六柄柳葉銀刀,插入了三十六處的穴之中。
  一個細膩白嫩得有如羊脂美玉般的胴體上,插上了這麼多鋒利尖刀,已是驚心魂魄之舉,何況這三十六處穴道,又無一不是致命大穴!
  凌杏仙已是瞧得目瞪口呆,但想姬真真方纔曾經說過,她施展的是「金刀解厄大法」,一顆心也就漸漸平靜下來,暗暗忖道,「難怪大家把魔教視作旁門左道,只要看她這種療傷法子,就透著邪門,不知她要和龍哥哥治傷,會不會也是如此,那真嚇死人了!」
  姬真真倒豎靖蜒,身上又插著三十六柄尖刀,但她似乎絲毫沒有痛苦之色,雙目緊閉,臉上神色,也極為安祥,以頭支地,一動不動,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已是三更!
  姬真真依然倒立如故,何嘉嘉倚劍假寐,不知她是否已經睡熟了?只有凌杏仙睜大眼睛,絲毫沒有睡意。
  這時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極細微的口哨之聲,更深入靜,聽來自然分外清楚。
  凌杏仙心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真有敵人來了?」
  側耳細聽,那口哨之聲,似是起自十丈之外,吹得極輕,而且時斷時續,飄忽不定。
  凌杏仙暗暗凝神戒備,過了一回,口哨聲忽然停止,仍不見有什麼異狀發生!
  那知就在此時,忽聽南面窗榻上,發出細微的沙沙之聲,急忙抬目一看,口中禁不住驚啊了一聲!只見一條全身花紋班斕的毒蛇,從前窗花格子中蜿蜒游入,一顆三角眼,吐著紅信,沿窗而下!從頭到尾,足有一丈多長,這時距離何嘉嘉坐處,已只有數尺距離!
  凌杏仙忍不住低聲叫道,「何姐姐,有蛇……」
  何嘉嘉望著她嫣然一笑,搖頭示意,似是根本不把那條蛇放在心上,反而叫她不可出聲。
  凌杏仙暗道:「難道你會不怕蛇?」
  只見那蛇沿窗而下,游到何嘉嘉身前,不知怎的,竟然懶洋洋的游不動身子。
  何嘉嘉坐著不動,只是用劍朝蛇頭打去,說也奇怪,那蛇經她輕輕一拔,蛇頭一歪,整條蛇身在地上打了個滾,就躺著不動!
  凌杏仙瞧的奇怪,暗想:「自己根本沒有見過何姐姐出手,那蛇怎會無緣無故死去了?」
  心念方動,只見一團黑影,從頭頂直摔了下來,「叭噠」一聲,落到身旁不遠的樓板之上,赫然又是一條全身班斕的毒蛇!這一下嚇得凌杏仙又驚又怕,連滾帶跳,朝邊上躍開,一顆心還在狂跳不止!
  何嘉嘉望著她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紀家妹子,不用害怕,那蛇到了桃花仙樟,已然昏死過去,不會咬人,你把它移開一些就是了。」
  凌杏仙聽她一說,不覺恍然大悟,暗想:「原來這桃花仙樟竟有這般厲害,連毒蛇聞到香氣,都會禁受不住!」
  但她看到了蛇,就會手腳發軟,明知那蛇已經昏死過去,那裡敢去碰它,只是站的遠遠的,倚壁而立。
  就在此時,但聽「拍」的一聲輕響,從屋頂瓦縫中摔下一條八寸來長的蜈蚣,落到地上,百腳朝天,一陣蠕動,就漸漸靜止下來。接著又是「拍」的一聲,另一條蜈蚣,跟著摔落,不到盞茶工夫,連續落下七八條之多!
  凌杏仙看的頭皮發炸,暗想:「真沒想到屋頂上會有這麼多的蜈蚣。」
  何嘉嘉這時也已站了起來,貼壁而立,臉上神色有異,一手握長劍,說道:「紀家妹子,這些毒物,是有人放進來的,這人如果不見屋中動靜,可能會破窗而入,你要小心戒備才好!」
  凌杏仙點點頭,一面問道:「來的是不是銅沙島的人?」
  何嘉嘉道:「不知道,方纔那一陣口哨,分明就是指揮蛇蟲的哨音!」
  凌杏仙道,「原來你也聽到了。」
  何嘉嘉道:「自然聽到了,這種指揮蛇蟲的口哨,我雖沒學過,也聽的多了。」
  兩人說話之際,突聽樓外又響起一陣尖細的口哨之聲,遠遠傳來!
  何嘉嘉冷冷一哼道:「他放進來許多蛇蟲,依然不見樓上動靜,這是它們撤退的哨音了,假如蛇蟲並沒循音退去,除非他知難退走,否則就要來窗前窺探,咱們快隱好身子,不可出聲。」
  說完,立即閃入暗陬,貼壁而立。
  凌杏仙也在窗右陰暗角上,貼壁站定,一手緊握劍柄,屏息凝神,望著窗外。
  時間緩緩過去,小樓外面靜悶得沒有絲毫聲音!
  敢情那施放毒物的人,已經走了,至少他已知厲害,不敢冒險進入,但何嘉嘉、凌杏仙可不敢稍有大意,依然緊貼牆壁,凝神戒備。
  現在快四更天了,遠遠傳來雞聲!
  就在此時,突聽一陣奪奪輕響,釘在姬真真身上的三十六柄銀刀,一齊落到地上,姬真真也如大病初癒,全身汗出如漿,委頓於地。
  何嘉嘉趕忙奔了過去,把她輕輕抱起,放到榻上,盤膝坐好,然後拉過一條薄被,圍在她身上,一面喜道:「大師姐,這時還不到五更呢,你已經好啦?」
  姬真真雙目微睜,點點頭,又緩緩閉上了眼皮。
  何嘉嘉迅速收起銀刀,朝凌杏仙招招手,輕聲道:「紀家妹子,你去叫盧大媽燒一壺開水送來。」
  凌杏仙答應一聲,轉身打開房門,正待出去!
  何嘉嘉又道:「你出去可要小心,也許敵人還在附近覷伺。」
  凌杏仙回頭笑道:「不要緊,真要遇上敵人,我會打發的。」
  匆匆下樓,開出門去,心中確也有些緊張,左手取了幾支太白針,右手按著劍柄,走下石階,目光迅速朝四外打量了一眼。
  這時四更才過,一輪皓月,斜掛天空,清光如水,照得園中分外荒涼,迷離樹影,叢草萎萎之間,就好像隱伏著人一般!
  前面那樟小樓上,還有燈火,從紙窗上透出!
  凌杏仙心中不禁一動,暗想:「盧大媽房中,這時還點著燈火,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原是叫盧大媽燒水去的,但心中起了疑念,要想先看看她的動靜,這就循著碎石小徑,悄悄掩去。到得樓下,正好左首有一顆桂樹,靠近窗口,枝葉極密,當下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隱入樹中,找了一枝較粗的橫柯,緩緩向窗前移近。一手攀住屋簷,湊過頭去,在紙窗上找了一個小孔,往裡望去。
  只見屋中陳設簡單,一盞油燈,卻放在窗前樓板之上,此刻正有一個短髮黑衣女子蹲著身子,不知在做什麼?
  那女子自然不是盧大媽,但房中除了這短髮女子,不見盧大媽的影子。
  凌杏仙多看了一眼,覺得短髮女子的衣服和她的俊形,又有幾分和盧大媽相似,心中覺得奇怪!那知抬目之間,瞥見床頭掛著一蓬花白頭髮,發下還連接了一張人皮頭臉,一眼望去,那皺得如同雞皮的臉形,正是從盧大媽臉上剝下來一般!
  凌杏仙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原來她不是盧大媽!」
  心念一動,自然更要瞧瞧她蹲在地上,究竟在什麼?但就在此時;突然聽到身邊枝葉,沙沙作響,急忙回頭瞧去,月光之下,但見枝葉蠕動,正有一條斑斕大蛇,蜿蜒向自己足邊游來!
  這一下直嚇得她手足發軟,尖叫一聲,一個身子往樹上直跌下去,等到警覺,慌忙一挺腰肢,輕輕落到地上,但口中尖叫已然出聲,再也收不回來!只好接著叫道:「盧大媽……」
  她這一開口叫喊,果然把自己形跡,掩蓋過去。
  小樓中響起盧大媽蒼老的聲音,應道:「是紀姑娘麼?」
  窗戶呀然開啟,探出花白頭髮,滿臉乾癟的一顆頭來,那不是盧大媽是誰?
  凌杏仙定了定神,一手掩著胸口,仰臉叫道:「盧大媽,我方才差點踩到一條大蛇。」
  盧大媽笑了笑道:「這裡荒廢了多年,從來沒有人跡,難免不有毒物,何況驚蟄過了。蛇蟲都會出來,老婆子毒蛇看的多了,夜晚起來,手裡總要拿根竹竿,邊走邊敲,這樣蛇蟲就會避開……」她嘮嘮叨叨的說著,忽然「哦」了一聲,問道:「這時候天還沒亮嘛,紀姑娘找老婆子有什麼事嗎?」
  凌杏仙道:「是姬姐姐叫我來的,想請盧大媽燒一壺開水。」
  盧大媽笑道:「老婆子馬上就去燒,紀姑娘請回去吧!」
  凌杏仙道:「謝謝盧大媽。」
  盧大媽道:「這是老婆子份內之事,那裡說得上謝,倒是紀姑娘受驚了。」
  凌杏仙想起那條大蛇,心有餘悸,立即轉身走去,但心中對盧大媽疑念愈來愈重!她明明是個年輕女子,為什麼要假扮盧大娘?一時測不透她究竟是何來歷?匆匆回到樓上,推門而入。
  何嘉嘉迎著問道:「紀家妹子,你沒事吧?」敢情她也聽到凌杏仙的那聲尖叫了。凌杏仙搖搖頭道:「沒什麼,小妹方才遇上了一條大蛇。」
  何嘉嘉道:「我方才聽到你的尖叫,只當發生了什麼意外,正想趕出來瞧瞧,後來聽你在叫著盧大媽,大概沒事,這裡大師姐又在運功緊要關頭,分不開身。」
  凌杏仙壓低聲間道:「何姐姐,我方才發現了一件秘密。」
  何嘉嘉看她神色有異,不由問道:「什麼事情,是不是和盧大媽有關?」
  凌杏仙低聲道:「那盧大媽戴著入皮面具,她不是盧大媽。」
  何嘉嘉微微變色道:「她不是盧大媽,那是什麼人?」
  凌杏仙道:「她年紀似乎不大,我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沒看到她面貌。」
  當下就把自己所見,仔細說了一遍。
  何嘉嘉臉色凝重,攢攢眉道:「有這等事?」口氣一頓,接著徐徐說道:「我早就覺得她可疑了。」
  凌杏仙道:「我想姬姐姐一定知道,昨晚你替我大哥在推宮過穴,姬姐姐就交待說,盧大媽上來,別讓她走近床前,更不許盧大媽的手碰到她。」
  何嘉嘉道:「大師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放在心裡,不肯說出來。」
  凌杏仙道:「這人假扮盧大媽,說不定有什麼陰謀。」
  何嘉嘉冷笑道:「好在大師姐傷勢已癒,諒她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了。」
  凌杏仙心中暗道:「姬姐姐傷勢雖然已好,但龍哥哥還沒好呢!」但這話卻沒說出口來。
  過不一會,東方漸漸透出魚白!
  何嘉嘉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俯身從地上拾起金色小鼎,揭開蓋子,吐了些香唾,把香頭熄了,收入姬真真的革囊之中。然後把前面兩扇窗戶,一起打開,一面說道,「紀家妹子,你也把後窗開了。」
  凌杏仙依言打開後窗,但覺晨風吹來,神氣為之一清!
  瀰漫房中的啡色煙霧。經風一吹,也慢慢的消散。
  這時只聽樓梯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房門啟處,盧大媽提著一壺開水,走了進來。當她一眼瞧到樓板上死著七八條蜈蚣,不禁呆的一呆,吃驚道:「怎麼樓上有這許多蜈蚣?」
  何嘉嘉伸手一指,冷聲道:「還有兩條蛇呢!」
  盧大媽道:「不得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何嘉嘉道:「你還不知道呢!這些毒蛇蜈蚣,是昨晚有人放進來的。」
  盧大媽用手敲著後腦,驚奇的道:「該死,該死,老婆子半個晚上,都沒睡熟,怎會一點也不知道,那賊人可是逃跑了麼?」說話之時,用腳尖撥著死蜈蚣,又道:「姑娘們怎麼把它打死的,連一點傷痕也沒有。」
  凌杏仙笑道:「那裡是打死的,都是它們自己跌死的咯!」
  盧大媽輕輕哼了一聲,望望姬真真又道:「老婆子已經把開水燒好了,真姑娘還沒醒麼?」
  何嘉嘉道:「盧大媽,你這裡有沒有浴盆,大師姐運功醒轉,要洗澡呢!」
  盧大媽連聲道:「有,有,老婆子這就去拿。」回身下樓,接著就拿了一個紅漆腳盆進來,說道:「真姑娘要洗澡,還是由老婆子來服侍她吧!」
  何嘉嘉道:「你放著就好,大師姐醒來,自己會洗的。」
  盧大媽道:「這怎麼成,老婆……」
  何嘉嘉揮揮手,不耐煩的道:「你快下去吧,別再嚕嗦了。」
  盧大媽目中閃過一縷異色,嘿嘿乾笑了兩聲,轉身走去。
  何嘉嘉目送她下樓而去,沉吟道:「她這張人皮面具,一定連著頭頸,居然一點也看不出來。」
  過了不到盞茶工夫,姬真真緩緩睜開眼來,間道,「盧大媽水燒好了麼?」
  何嘉嘉道,「早就送來了,大師姐快洗吧!」
  說完,拉著凌杏仙的手,一同退出房門,朝隔壁房中走去。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晨曦將升未升!」
  姬真真匆匆洗了個澡,就開出門來,叫道:「嘉嘉,你們快來,時間差不多了,該替紀少俠療傷啦!」
  凌杏仙聽說就要給龍哥哥療傷,心頭感到一陣緊張,忖道:「看來姬姐姐也是要用金刀刺穴,替龍哥哥療傷了!」
  跟著何嘉嘉走進房中,但見姬真真臉上晶瑩有光,傷勢果然全已復原,心中暗暗稱奇。
  姬真真也沒和她們多說,走近妝台,對鏡坐下,雙手輕輕按動,起身回到榻上躺下,右手一按,只聽一陣軋軋輕響,她連人帶板緩緩往下沉去,另一塊床塊,立刻升了上來。
  凌杏仙暗暗的忖道:「原來這榻上裝著雙重開關,必須先把妝台上的機關打開,才能升降……」
  突然又是一陣軋軋樓震,床板上沉,只有姬真真一個人往上升起,只見她臉色鐵青,腰肢一挺,躍落樓板,怒喝道。「嘉嘉。紀家妹子,快跟我去。」
  凌杏仙忍不住問道:「姬姐姐,我大哥呢?」
  姬真真道:「地窖中不見令兄蹤影,大概是被盧大媽抱走了。」
  何嘉嘉吃驚道:「她怎會把紀少俠抱走的呢?」
  姬真真道:「這地道原有很多通路,自然也通到她住的小樓之下。」話聲一落,接著催道:「我想人一定還藏在她樓上,你們快隨我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9:35

第18章 荒園喋血

  三人匆匆下樓,趕到那幢小樓底下,只見盧大媽正倚窗而坐,瞧到三人,立即招呼道:「真姑娘起來了麼?」
  姬真真哼了一聲,當先朝樓梯上走去。
  盧大媽已經顫巍巍的當門而立,陪笑道:「姑娘們留步,老婆子房裡又髒又亂,三位還是莫要進來的好。」
  姬真真冷聲道:「我們一定要進去呢?」
  盧大媽含笑道:「姑娘一定進來,老婆子也是沒有辦法之事,那就進來吧!」
  隨著話聲,迅速往屋中退去。
  姬真真低聲道:「紀家妹子,你守住門口,別讓她逃出來,嘉嘉跟我進去。」
  沒待凌杏仙回答,就朝房中走去!
  那知剛到門口,耳中就聽到「咕」的一聲輕叫,一條比茶杯還粗大的蛇,昂首吐信,從門中游出,一見姬真真舉步跨入,猛然向上竄起,張口就咬!
  姬真真冷笑一聲,左手揚處,一柄銀刀,脫手飛出,「奪」的一聲,不偏不倚,打中七寸要害,把那蛇釘在樓板之上,那蛇一負痛,蛇身不住的絞動,姬真真身形一閃,已然掠入屋中。
  盧大媽退到床前,低啞的笑道:「姑娘好手法!」
  姬真真面罩寒霜,冷冷的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盧大媽了,只是沒想到你竟是黑石島來的。」
  盧大媽道:「姑娘真會說笑,老婆子不是盧大媽,那會是誰?」
  姬真真目光一瞥,早已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但故作不知,冷聲道:「不用多說,你把紀少俠弄到那裡去了?」
  盧大媽「哦」了一聲,陪笑道:「姑娘又誤會了,人倒有一個,那是老婆子從地窖中抱來的,但他可並不是姑娘說的紀少俠。」
  姬真真道:「他不是紀少俠是誰?」
  盧大媽道:「姑娘要是不信,那就請看。」說著正待伸手去揭棉被。
  姬真真冷喝道:「站住,我不准你動他。」
  盧大媽疾快的一手按到岳小龍頭頂,回頭尖笑道:「姑娘聰明人,大概不至於硬逼我老婆子出手吧?」
  何嘉嘉心頭大急,一指盧大媽,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縷寒亡直向盧大媽當胸射去。
  盧大媽生似毫不察覺,任由寒芒一閃而沒,淡淡笑道:「何姑娘對老婆子驟下殺手,豈不太絕情了麼?」
  姬真真臉色微微一變,喝道:「嘉嘉,不許出手。」
  盧大媽右手依然按在岳小龍頭頂不放,徐徐說道:「等你叫她不許出手,老婆子早已傷在天荊刺之下了。」
  姬真真道:「你若敢對紀少俠暗下毒手,我會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盧大媽笑了笑道:「看來姑娘倒是對他關心的很……」
  姬真真粉臉一紅,沒待她說完,冷喝道:「你胡說什麼?」
  盧大媽道:「老婆子一點也不胡說,姑娘怒匆匆的趕來,要我的自然是紀少俠了,但他並不是姑娘要找的人,姑娘若是不信,不妨看看清楚。」
  說話之時,左手忽然掀起棉被,露出那人面貌,只見躺在被中的果然不是華山門下的紀念勳!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生得劍眉斜飛,風目緊閉,臉色略顯蒼白,顯然傷勢極重!
  盧大媽笑道:「老婆子沒騙姑娘吧?」
  姬真真。何嘉嘉同時呆的一呆,她們並不認識這少年是誰?
  凌杏仙當門而立,突然飛撲而入,大叫道:「他就是我大哥,你這妖女,你把我大哥怎樣?」
  姬真真目注凌杏仙,冷然問道:「你們究竟是誰?」
  凌杏仙道:「他是我大哥岳小龍,我叫凌杏仙。」
  何嘉嘉「哦」了一聲,道:「大師姐,我想起來了,挹秀館住在我們隔壁的一男一女,就是叫岳小龍、凌杏仙。」
  凌杏仙知道一時也說不清楚,只好點點頭道:「何姐姐說的極是。」
  盧大媽道:「姑娘現在相信了吧?這位岳小龍不是姑娘要找的人,但卻是老婆子要找的人。」
  姬真真哼了一聲,還沒開口,何嘉嘉搶著道:「不成,不管他是紀念勳也好,岳小龍也好,既和我們一路,就不准你動她。」一面回頭朝姬真真說道:「大師姐,人家岳少俠為了救咱們姐妹,身負重傷。再不施救,只怕來不及了。」
  姬真真望了她師妹一眼,朝盧大媽冷然喝道:「不錯,我要你立時放手,退出屋去。」
  說來斬釘截鐵,聲色俱厲。
  凌杏仙早已掣出長劍,雙目緊盯著盧大媽,躍躍欲動!
  盧大媽一手按在岳小龍頭頂,尖笑道:「真姑娘這不是叫老婆子為難麼?」
  姬真真臉如寒霜,隱現殺氣,但總因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出手,冷冷問道:「岳小龍可是和你有什麼過節?」
  盧大媽得意的道:「姑娘又誤會了,老婆子和他一點過節也沒有。」
  何嘉嘉道:「那你幹麼不肯放手?」
  盧大媽詭笑道:「問的好,如今江湖上盛傳著昔年那冊號稱佛門至寶的『伏魔法藏』,已到了這位岳相公手裡……」
  凌杏仙大聲道:「胡說八道,龍哥哥前去泰山,根本就沒有取到。」
  盧大媽笑道:「有人親口說出是姓岳的取走的,這還有錯?」
  凌杏仙看她一手按在龍哥哥頂門,只是不放,心中暗暗焦急,忽然靈機一動,左手朝窗外一指,嬌叱道:「什麼人?」
  揚手打出一支回風蝶,向窗口射去!
  盧大媽連頭也不回,冷哼道:「小姑娘,你這一手只能騙騙初出道的人,老婆子那會上你的當……」
  她只當凌杏仙朝窗口打去一枚暗器,故意要她分心,是以瞧也沒瞧。回風蝶乃是四川唐門精製的迴旋暗器,明明朝窗口打去,但蝶翅鼓動,劃了一個狐形,閃電般朝盧大媽右肩射到。
  盧大媽話聲未落,但覺肩頭好似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條右臂,登時麻木不仁,心中方自一驚!
  躺在床上的岳小龍忽然翻身坐起,一把扣住了盧大媽脈腕,笑道:「你還要不要伏魔法藏?」
  凌杏仙打出回風蝶,正待挺劍撲去,瞥見龍哥哥翻身坐起,一把扣住了盧大媽的手腕,心頭不禁大喜,叫道:「龍哥哥,原來你傷勢已經好……了……」
  話到一半,忽然目露驚怖,口中尖叫出聲!
  原來岳小龍堪堪扣住盧大媽手。腕,忽然從她袖中,竄出一條尺許長的白蛇,一口咬住岳小龍手背。
  岳小龍冷笑道:「我早知道你袖中藏著白線蛇。」
  右手一抬,忽然多了一柄鋒利匕首,唰的一聲,把蛇削為兩段。這一下快速絕倫,但那蛇頭,卻依然緊咬不放。
  盧大媽道:「白線蛇咬人必死,你快放手,我給你解藥。」
  岳小龍手背一抖,把白線蛇頭震落地上,一面笑道:「我不怕蛇咬,你看我是不是中了蛇毒?」
  白線蛇奇毒無比,咬人必死,少說也該昏迷過去了,但岳小龍談笑自若,確是毫無中毒現象!
  盧大媽心頭大惑不解,冷哼道:「很好!」
  左手的一抬,打出一道黑芒,朝岳小龍迎面射去。岳小龍朗笑一聲,右手匕首,朝上迎起。
  雙方出手都快,但聽「拍」的一聲,那黑芒墮落地上,原來是一條紫黑色的紅頭蜈蚣,已被岳小龍匕首,劃破肚子,百足蠕動,仰天死去。
  岳小龍匕首朝她臉上一晃,喝道:「取下來!」
  盧大媽道,「取什麼?」
  岳小龍道:「人皮面具。」
  盧大媽沙啞的道:「老婆子幾時戴了面具?」
  凌杏仙道:「我明明看到你床頭掛著入皮面具,你還要賴?」
  岳小龍道:「我知道你在等援手,但你已經落在我手裡,就得聽我的了。」
  突然一伸手,撕開盧大媽身上衣領!
  盧大媽掙扎著,尖叫道:「你要做什麼?」
  這一聲,口音頓然不同,那已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岳小龍手指起落,點了她穴道,左手在盧大媽頸上用力一按,緩緩揭起一張連帶頭髮的人皮面具。
  這一揭,登時露出一頭秀髮,一張黑裡帶俏的鵝蛋臉!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滿是怨毒之色,望著岳小龍,但因穴道受制,無力反抗,空自怒怨交加。
  岳小龍望了她一眼,冷笑道:「果然是你,你給岳小龍餵了什麼毒藥,快把解藥拿出來吧!」
  那黑俏少女氣的流下淚來,說道:「可不是什麼毒藥。」
  岳小龍笑道:「你這話有誰相信?」
  黑俏女子道:「你若不是服的傷藥,傷勢會好得這般快法,你奄奄一息的人,還有什麼能力來欺侮我……」
  岳小龍笑道:「原來你還是一番好心,但傷藥不是我服下去的,我用不著感激你。」
  凌杏仙聽他口氣,好像不是龍哥哥,不由睜大雙目,問道:「你不是龍哥哥。」
  岳小龍朝凌杏仙笑了笑,道:「自然不是,我來的時候,她正好洗去了你龍哥哥臉上易容劑,餵他服下一包藥粉,就匆匆下樓而去,我才扮成你龍哥哥的模樣,躺到床上的。」
  何嘉嘉道:「你是什麼人?」
  岳小龍聳聳肩笑道:「兄弟就是夏總管。」
  說著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面具。原來他就是那個假扮夏總管後來又假扮慕容青桐的英俊少年!
  何嘉嘉白他一眼,沒有作聲。
  英俊少年趕忙陪笑道:「兄弟尹翔,伊尹的尹,飛翔的翔。」
  凌杏仙急著問道:「龍哥哥呢,你把他藏到那裡去了?」
  尹翔道:「岳兄就在她床底下。」
  姬真真沒待他說完,已俯下身去,從床下拖出依然昏迷不醒的岳小龍,雙手一托,抱起他身子,冷冷說道:「尹朋友趕來相助,自然是友非敵了?」
  尹翔忙道:「是,是,兄弟自然是友……」
  姬真真道:「很好,你已知道岳少俠傷勢極重,必須在朝陽初升,方能療治,此刻時間無多,這裡就交給你了。」說完,回頭朝凌杏仙、何嘉嘉道:「你們隨我來。」
  轉身朝房外就走。凌杏仙、何嘉嘉跟在她身後走出。
  尹翔眼看三人離去,急忙問道:「姑娘們要到那裡去?」
  姬真真已經走出房門,傳來她冷冰冰的聲音說道:「你既然是友非敵,就替咱們守住這幢小樓,遇上危急之時,可以到灶下去躲一躲。」
  隨著話聲,三位姑娘已經匆匆下樓而去。
  尹翔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看來只好呆在這裡了!」回過頭去,望著黑俏少女笑了笑道:「暫時還得委屈你一下了。」
  黑俏少女怒聲道:「你要把我怎樣?」
  尹翔聳聳肩道,「你大概一晚沒睡了,還是到床底下休息去吧!」一指點了她啞穴,拖到床底下藏好,然後拾起盧大媽的人皮面具,一面點點頭說道:「不錯,要呆在這裡,那只有戴上它才行。」
  雙手把面具覆到頭上,再用掌心輕輕在臉頰,頭頸等處,勻貼了一陣,迅速轉過身去,拉開抽屜,翻出一套藍布衣褲,匆匆套到身上。
  右手正在扣著鈕扣,耳中忽然聽到「嘶」的一聲響,從窗口穿入!那聲音極其輕微,不像是人,尹翔方自驚覺,還沒轉過身去,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叫道:「五師姐。」
  尹翔吃了一驚,心中暗道:「聽他口氣,倒似並沒瞧破自己行跡!」
  心念電旋,緩緩載過身去!
  只見窗前一張橫桌上,站著一個身高不滿三尺的孩童,一身紫紅色金勁裝,肩頭交叉背著兩支短劍,躬身抱拳而立!
  尹翔暗暗「哦」了一聲:「原來是個三寸丁,難怪聽那風聲,聽來不像是人!」只望了他一眼,故意嘶啞著聲音問道:「小師弟,你這是幹什麼來的?」
  丁靈也被他問的一呆,說道:「三師兄接到五師姐的金蜂傳信,命小弟先行趕來。」
  尹翔道:「我不是問你這些。」
  丁靈睜大一雙小眼,道:「那麼五師姐問的什麼?」
  尹翔道:「我問你進來的時候,可曾看我在做什麼?」
  丁靈道:「五師姐在穿衣服。」
  尹翔道:「小鬼頭,你既然看到我換衣衫,還這般冒冒失失的闖進來麼?」
  丁靈一張小臉,登時脹的通紅,嚎懦的道:「小弟下次不敢了。」
  尹翔肚裡暗暗好笑。心想:「看來他倒真是沒假。」一面依然罵道:「小鬼頭,下次再敢這樣冒失,看我饒你才怪!」口氣一轉,接著問道:「你看我扮的像不像?」
  丁靈忙道:「五師姐扮的像極了,連聲音都聽不出來。」
  尹翔嘶啞的道:「讓你聽的出來,那還成?」接著問道:「就是你一個人來?」
  丁靈道:「三師兄命小弟先行趕來,他率同三名毒奴,也快到了。」
  尹翔心中一動,登時計上心來,鄭重的道:「這樣就好,昨晚這裡發現銅沙島的人,前來覷伺,被我暗中嚇退,也許就會有後援趕來,你趕快去通知三師兄,要他們隱蔽行蹤,到了這裡,就設法藏起,咱們不能讓來人走脫一個。」
  丁靈遲疑的道:「五師姐不是說有四個魔教門人,已經找來了麼?」
  尹翔道:「他們四個人中,有兩人身負重傷,昨晚天黑時光,已經走了,他們既沒瞧出我的破綻來,我孤掌難鳴,也只好任由他們離去。」
  丁靈道:「原來如此。」
  尹翔催道:「快別多說了,趕緊去通知三師兄要緊。」
  丁靈道:「是啊,咱們在這裡的行動,可不能給銅沙島的人發現,小弟這就找三師兄去。」
  說完,唰的一聲,弓身穿窗而去。
  尹翔望著他後形,心頭又是一動,暗想:「黑石島不知在這裡又有什麼行動,聽他口氣,似是正在進行一件十分隱秘之事!這且不去管它,先讓他們替自己擋一陣銅沙島的人也好。」
  ***
  姬真真好像回到了自己家裡一般,她雙手托了岳小龍,領著兩人,匆匆下樓,越過小天井,後面是一排三間小屋,那裡已是廚房。
  凌杏仙跟在她身後,兀自暗暗納罕,莫非她抱著龍哥哥,要到廚房裡去療傷?心中雖然覺得古怪,但又不敢多問。舉目打量,只覺這間廚房,佔地不大,除了一座磚砌土灶,還算完好,灶下堆著一些木柴,只有靠壁一口碗櫥,也已破舊不堪,地上到處都是碎炭塵土,和斷枝殘葉,踏在上面,采嗦有審。
  姬真真一直走到灶下,騰出右手,俯身從灶肚中取出支火叉(火叉系灶下挑撥柴火之用,鐵製,長約三尺,叉頭呈丫字形)用腳撥開地上木柴,朝一個小孔中行了下去。手腕用勁,像開鎖一般,輕輕一轉,便聽灶上忽然傳出「嗒」的一聲輕響。
  姬真真隨手拔出火叉,依然放回原處,回頭道:「嘉嘉,你去把灶王爺的右腳擱到左腿之上。」
  原來那灶頭煙囪上,果然有一座小小的灶王神龕,何嘉嘉眼看大師姐舉動奇突,心知這神龕也許是機關的樞紐。當下依言點起足尖,伸手把灶王爺的右腳,擱到左腿之上。手指一摸,但覺這尊灶工爺竟然是鐵鑄成的,但鐵鑄的右腳,竟然輕而易舉的擱了上去。心中暗暗忖道:「敢情方纔那一聲輕響,已經打開了機關,不然,只怕休想扳得動它。」
  心念方動,但聽一陣軋軋輕震,磚灶已然緩緩自動移開,牆腳下登時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窟,這時朝陽初升,隱隱可以看到下面的石級。
  姬真真抱著岳小龍,當先朝洞窟中走去,口中說道:「嘉嘉,晃亮火洞,跟我下來,走到第五級,右首牆上,有一個鐵環,拉動鐵環,上面就會恢復原狀。」
  何嘉嘉答應一聲,取出火筒,隨手打一,讓凌杏仙走在前面,自己跟蹤而下。走到第五級,果見牆上有一個鐵環,伸手一拉,又是一陣軋軋輕響,頭上磚灶緩緩移攏,把洞口掩起,恢復了原狀。
  何嘉嘉心中暗想:「那灶王爺的右腳,這時大概了恢復原狀了!」
  行約二十來級,石級盡頭,是一條寬敞的甬道。
  姬直真沒再說話,只是放腿疾行,凌杏仙。何嘉嘉跟在他身後,但覺這地底甬道,不但轉折極多,而且還有不少岔道,交叉而過。
  這樣足足走了一盞熱茶時光,姬真真腳下一停,放下岳小龍,說道:「這座地底甬道,本來可通地面上每一幢屋宇,所以岔道極多,只有這裡原有的四條岔道,其中兩條,已經坍塌堵塞,如今只有兩處通路,只要你們兩入守住兩邊路口,就不慮有人闖入,咱們就在這裡替岳少俠療傷了。」
  何嘉嘉道:「大師姐,這裡怎會沒有石室?」
  姬真真道:「這裡是地道,那來的石室?」口氣一頓,接著道:「嘉嘉,你把我那一個噴筒給她,時間已經過了一些,可得趕快了。」
  嘉嘉答應一聲,從姬真真革囊中取出一個熟銅圓筒,遞到凌杏仙手上說道:「你快把噴筒套到手腕上,同時執住筒口,上面有一個極簧,只要朝前一按就好,但你務必記住,一按就放,一筒可以用十二次,否則一筒藥粉就全噴出去了。」
  凌杏仙道:「何姐姐,我身邊有暗器。」
  何嘉嘉道:「我知道你帶著暗器,但這噴筒裡面是咱們教裡最厲害的一種毒粉,威力極強,兩丈方圓,就是神仙也逃不出去。大師姐替岳少俠療傷,施的是陰陽消長大法,絲毫不能驚動,只要一個把持不住,就會走火入魔,兩敗俱傷。」
  凌杏仙聽她說的這般嚴重,只好接過噴筒,套到手腕上,一面問道:「什麼叫做陰陽消長法?」
  何嘉嘉道:「岳少俠中了陰陽手馬飛虹的陰風透骨掌,陰寒入骨,醫治之道,必需以本門少陰神功,度人岳少俠少陽經,以本門少陰神功,循少陽經吸出體內陰寒之氣,才能有救。」
  只聽姬真真冷聲道:「你說完了沒有,還不快去?」
  何嘉嘉吐舌頭,悄聲道:「你守在這裡,務必面向甬道,監視人口,不可回頭,若是發現有人進入,更不可出聲,就立即按動噴筒機簧,我到那邊去了。」
  說完,身形閃動,迅快的朝另一頭甬道口奔去。
  凌杏仙心知此舉關係著龍哥哥安危,自然不敢怠慢,依言轉過身子,面向甬道入口站定。一手輕輕抽出長劍,左腕雖然套著噴筒皮扣,但她又掏出兩支「回風蝶,」以備不時之需。心中卻暗暗想道:「這地道入口,何等隱秘,而且裡面又岔道極多,不熟悉走法的人,縱然進來,只怕也找不到這裡來。」接著又想:「何姐姐叮囑我不可回頭,那是說姬姐姐替龍哥哥療傷,不能讓人看到的了。」
  大凡越是不能讓人看到,越會引起好奇,凌杏仙真想回頭去瞧瞧!但一來這地道之中,不見絲毫天光,此刻何嘉嘉已經熄去火種,黝黑得幾乎不辨五指。
  二來她已經知道姬、何兩人,出身魔教,魔教中人禁忌最多,何況她們又是在替龍哥哥療傷?萬一觸犯了她們忌諱,豈不影響龍哥哥的傷勢?想到這裡,那裡還敢回頭偷看?
  地道中幽暗如同黑夜,靜寂的聽不到一絲響音,也不知道此刻己是什麼時候?
  凌杏仙腳站酸了,就倚壁而立。可是過了一會又感覺到雙腳發脹,只好蹲下身去。這樣蹲了又站,站了又蹲,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想起昨晚姬真真倒豎靖蜒,身上三十六處大穴,刺著銀刀的情形,不知她替龍哥哥療傷,是否也如此,心頭又覺害怕,又覺好奇,忍不住悄悄的回過頭去。
  這條甬道,少說也有十來丈光景,姬真真替岳小龍療傷,是在甬道中央,凌杏仙和何嘉嘉兩人,各自守在甬道兩邊入口處,距離中間約有五丈來遠。
  凌杏仙偷偷的回頭瞧去,但見黑黝黝的甬道中,似是點燃著一支線香,火頭極其微小。她在黑暗之中,過了許多時光,眼睛早已習慣黑暗,線香火頭,雖極微弱,終究是有了些微光亮。再在凝足目力瞧,隱約可以看到在火頭之上,閃爍著不少光亮,那是在地上倒插著許多尖刀,刀尖朝上。
  閃爍的光亮,正是從尖刀上反映來的!
  凌杏仙看到尖刀,心頭止不住暗暗一驚,忖道:「她果然又是用銀刀刺穴了!」
  心中想著,更是屏息凝神,睜大雙目.一霎不霎的瞧去!
  這回,她已可隱約辨認出兩個人影,但這一瞧,頓時把她瞧得心頭狂跳,幾乎驚叫出聲!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29:54

  這時園門外忽然響起一陣砰砰的擂門之聲,一個粗壯聲音接著喝道:「裡面有人麼?」
  尹翔學著盧大媽沙啞的聲音,答道:「來了,來了,是什麼人?」
  他彎著腰背,顫巍巍的走下樓梯,石子小徑剛走到一半,但聽震天價一聲大響,橫閂中斷,兩扇大門,蓬然大開,走進五個人來!
  當前一人身穿黑色長衫,身材矮小,臉如死灰,頦下留一把蒼須,空著雙手,大步往裡走來。他身後跟隨著四名勁裝大漢,生得貌相僳悍,每人太陽穴都高高隆起,顯見全非庸手!
  尹翔瞧在眼裡,心中暗暗叫了一聲:「陰陽手馬飛虹!」一面故作驚慌,後退一步,說道:「諸……諸位……大爺……這是幹什麼來的?」
  陰陽手馬飛虹臉上肌肉僵硬,冷冷說道:「老婆子,你是看園的麼?」
  尹翔連忙巴結的道:「是,是,老婆子正是這裡看園的,大爺有什麼事嗎?」
  馬飛虹沉聲道:「老夫有話問你,你必須據實回答。」
  尹翔道:「是,是,老婆子一定據實回答。」
  馬飛虹道:「好,前晚可有男女四人,前來借宿?」
  尹翔道:「大爺說的是三位姑娘,一位相公,前晚他們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四個人中,有兩個人還負著傷。」
  馬飛虹面露喜色,點點頭,阿道:「他們住在那裡?」
  尹翔朝西首那幢小樓指了指,道:「他們就住在那裡……」
  馬飛虹沒待他說完,率著四名大漢轉身走去。
  尹翔急忙招手道:「這位大爺且慢!」
  馬飛虹倏地住足,沉聲道:「什麼事?」
  尹翔陪笑道:「老婆子還沒有說完。哦,大爺可是要找他們麼?」
  馬飛虹道:「不錯。」
  尹翔道:「這就是了,大爺要是早一天來,他們還住在這裡……」
  馬飛虹道:「他們已經走了麼?」
  尹翔道:「大爺說的極是,他們昨晚黃昏時光,已經走了。」
  馬飛虹揮手道:「搜!」
  四名黑衣大漢答應一聲,立即縱身掠起,朝西首小摟撲去。
  尹翔嘶啞的道:「不用去搜,老婆子說過不在,就是不在了。」
  馬飛虹沉哼一聲,反手一掌,朝尹翔劈來,但卻連正眼也沒有再瞧,雙腳頓處,跟蹤掠起。
  此人心狠手辣,生似極有把握,這一掌足可把看園老嫗置之死地。
  尹翔知他一出手就凶辣無倫,雖在和他說話,卻是早有準備,雙方保持丈許距離。這時眼看他一掌拍來,立即悄然橫裡閃出,但覺一股強勁罡風,直掃而過,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此人外號陰陽手,果然名下無虛!」
  他因園中已有黑石島的人埋伏好了,故意驚啊一聲,腳下一絆,裝作被掌風掃中,踉踉蹌蹌的跌撞了四五步,一手掩胸,只是喘息!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四個黑衣大漢,一路朝西首小樓奔去,剛到半途,突聽其中一個漢子,口中「咦」了一聲,叫道:「有蛇!」
  原來他在奔行之際,瞥見草叢中竄起一條青蛇,張口朝他小腿咬來!那漢子身手相當矯健,飛起一腳,朝青蛇要害上踢去!
  他這一腳,用力甚猛,但見一條六尺長的青蛇,應腿飛起,踢出七八尺遠。就在他喊聲出口,第二條青蛇又從草叢中竄出!
  不、剎那之間,兩邊草叢中一陣獻籟響動,同時游出十幾條青蛇,向四人竄了上來!
  四個黑衣漢子心頭一驚,口中喝了聲:「快走!」
  同時提氣縱起,但這些青蛇久經訓練,動作奇快,先前那個漢子,身形縱起,卻已被一條青蛇咬中,驚慌中急急用力一扯,也不覺得疼痛。
  四條人影提氣躍出四丈之外,堪堪落到地上,但聽四面草叢之間,簌簌有聲,成百條的青蛇,爭先恐後的竄了出來。
  轉眼工夫,前後左右,已被蛇群圍住。那被青蛇咬中的漢子,突然雙目一黑,倒了下去!
  其餘三黑衣漢子睹狀大驚,心知這種青蛇劇毒無比,只要被它們咬一口,轉眼就會毒發身死。慌忙掣出兵刃,連砍帶挑,把竄上來的青蛇,有的砍死,有的挑了出去,一時蛇血四濺,腥穢觸鼻。怎奈蛇群愈來愈多,四週一人來高的草叢間,宛如麥浪一般,湧了出來,不知裡面還有多少毒蛇?
  三人中有人大喝道:「咱們快上樹去!」
  嗖的一聲,一條人影直拔而起,當先朝附近一棵大樹飛去,緊接著「拍」的一聲,從樹上直摔下來,仰面向天,手足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剩下兩人,那裡還敢再朝樹上縱去,只是站在當地,把一柄單刀護住身子上下,舞的風雨不透。只怕一動就踏上毒蛇,被蛇咬一口,那是空有一身武功,也是無能為力了。
  這一段話,說來話長,其實前後只不過是幾句話的工夫,等到陰陽手馬飛虹大步趕到,眼看手下兩人,業已暗地不起,不由怒哼一聲,雙手連續劈出。
  一陣強勁掌風,挾著輕嘯,捲掃而過,首當其衝的十幾條青蛇,宛如風掃落葉一般,立時被摔出一丈開外!
  就在此時,只聽三丈外一處灌木叢中,忽然響起一縷尖細的吹竹之聲!
  說也奇怪,那蛇群聽到哨音,立時就停了下來,數百顆蛇頭,紅信吞吐,只是圍著三人,不再亂竄亂咬。
  陰陽手馬飛虹身上一襲黑衫,鼓滿了風,雙目炯炯,盯住那叢灌木,卻不見有人,不覺沉聲喝道:「是黑石島那一位朋友在此?」
  只聽灌木叢中響起一個尖細的聲音接口道:「姓馬的,你落在咱們包圍之中,還是束手就縛吧!」
  兩名黑衣漢子齊聲怒喝,各挺兵刃,正待縱身向灌木叢中撲去!
  陰陽手馬飛虹大袖一拂,發出一股陰陽柔勁風,將兩人一齊擋住。仰首陰笑一聲道:「朋友好大的口氣,你再不出來,老夫要不客氣了!」
  話聲方落,雙手突然向前一伸,兩雙袍袖中登時鼓起一股勁風,向前推去!
  只聽得喀喇喇一聲巨響,數十株灌木,登時從中折斷,枝葉紛飛,附近的過人長草,更是一下偃了下去!
  這時正當已牌時分,日光斜照,灌木叢中要是隱藏著人,應該無所遁形,陰陽手馬飛虹目射精芒,凝注不霎,但卻依然不見有人!心頭暗暗驚疑不止,忖道:「什麼人有這等快速身法,能夠躲過自己掌風,瞞過自己雙目?」
  那尖細聲音又從折斷的灌木叢中傳了過來,道:「姓馬的,你可是不相信吧?我從一數到三,你手下兩個蠢材,又有一個要倒了下去!」
  馬飛虹心頭大感驚駭,這數十株灌木叢,已被自己掌風全數折斷,沒有人可以隱藏得住,但這尖細聲音,明明是折斷後的灌木叢中發出來的!
  他不知丁靈是個身高不滿三尺的小人,別人躲不下的地方,他只要身軀一縮,就躲了下去。
  馬飛虹雙掌蓄勢,怒哼一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丁靈活聲出口,人早已縮頭一鑽,換了一個地方,說道:「你莫要間我是誰,你只要聽我數就是了。」接著數道:「一……二……三……」
  尖細聲音剛剛數到「三字」,但聽一聲大叫,兩名黑衣漢子果然又有一人,撲的栽倒地上,手足一陣抽搐,便自死去。
  陰陽手馬飛虹終究是久經大敵,耳目何待靈敏,此刻在全神貫注之下,業已發現那暗算之人,實是躲在身後不遠的一株大樹之上,對面灌木叢中的尖細聲音,只是引人注意的誘敵之計!他臉上肌肉僵硬,一無表情,口中依然朝灌木叢中厲聲說道:「暗箭傷人,老夫饒你不得!」
  喝聲出口,身形電轉,掌力斂聚,有如一道激射的水柱,匹練直撞,那濃密的樹葉,吃他強猛掌風,撞擊得四分五裂,紛紛折斷!但聽蓬然大震,那比海碗還粗的樹幹,竟被生生震作兩段!
  就在樹幹斷折聲中,只見一條灰影,迅疾無倫的飛縱而起!
  陰陽手馬飛虹長笑一聲道:「那裡走?」
  身形電射,宛如一頭黑鷹,凌空追擊而至,左手輕飄飄的一掌,朝那灰影拍下。
  那灰影敢情識得厲害,身形未落,懸空一連翻了兩個觔斗,避過陰陽手的掌風,躍落地上。
  陰陽手馬飛虹同時在他面前瀉落,口中陰沉喝道:「此刻該是你拿命來的時候了!」
  注目瞧去,但見這人身穿一套補補綴綴的灰衣布褂,左肩掛一個布袋,蓬著一頭亂髮,面貌清瘦英俊,看去不過二十出頭,但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那灰衣人似是對陰陽手馬飛虹十分忌憚,不自禁的後退了幾步,目光閃爍,忽然微微一笑,低沉的道:「是麼?」
  馬飛虹出身魔教,自然看的出此人笑得古怪,突見從他身上飛出一蓬黃煙,直向自己撲來,耳中同是聽到一陣嗡嗡之聲。
  那蓬黃煙,原來竟是一群蒼蠅大小的黃蜂,為數不下數十雙,迅快的振翅飛撲過來。心頭不覺一動,暗道:「方纔殺死自己手下的,也準是黃蜂無疑,黑石島專飼各種奇毒之物,這些黃蜂,體積雖小,自然是劇毒無比!」
  心念動轉之際,揚手一掌,迎空劈去!他外號陰陽手,掌力奇猛,當先七八雙只黃蜂,立即紛紛墮地死去,但這一來,其餘的黃蜂,卻陡然散了開去,上下飛舞,四面八方的朝馬飛虹身上撲來。
  這些黃蜂似是受過訓練一般,展翅盤旋,嗡嗡不絕!
  馬飛虹暗暗一皺眉頭,雙手交旋,連環劈出,腳下緩緩後退。他掌上功力,何等凌厲,強大的潛力,在身前湧起一片旋風,逼住了交織飛撲的黃蜂,突然轉過身去,左手一把抓起跟在身後的黑衣漢子,右手緊接著連劈兩掌。
  「潛陽掌」一股炙熱的掌風,勢如潮湧,把黃蜂衝開,左手一抖,黑衣人一個身子,呼的一聲,凌空朝相距五丈來遠的圍牆外丟去。
  那知這群黃蜂,平素久經訓練,慣於抵隙施襲,你出手雖快,下面的黃蜂,固然被掌風逼開,但左右飛舞的黃蜂,就有幾隻捨了陰陽手,朝那黑衣漢子追撲而去。但聽黑衣漢子悶哼一聲,直飛出去的身子,剛到牆邊,就拍的跌落地上,一動不動。
  這下當真把馬飛虹激怒得黑衫獵獵狂飛,厲笑道:「好小子,你當者夫真的怕了區區幾隻黃蜂麼?」
  右乎倏揚,呼呼兩掌,劈了過去。這兩掌,他在憤怒中發出,「潛陽掌」潛力激盪,掌風如嘯,那上下盤旋飛舞的黃蜂,被他掌風掃中,震死了不少,紛紛跌下。
  馬飛虹陰嘿一笑,雙掌掄動,又是兩掌,分向左右劈掃而出,但這群毒蜂,生性甚是靈異,識得厲害!同伴吃了虧,它們就學乖了,看到馬飛虹的手勢舉起,還沒等掌風出手,就紛紛飛開去,掌風掃過,又一陣風似的飛了攏來,乘隙而入,動作靈活,只要稍不留神,就會被毒蜂螫上!
  馬飛虹久經大敵,也幾乎為這些小東西所乘,心頭怒惱已極,大喝一聲,右掌直劈,左掌橫掃雙掌交互劈出。」陣風,他凝足了十成功力,一寒一熱,兩道渾然不同的氣流,有如狂飆陡起,激盪呼嘯。
  那盤旋四周的黃蜂,紛紛四散飛開,逼出一丈之外,但旋散旋聚,任你掌力最猛,也只是把蜂逼退,再也傷不到它們。
  陰陽手馬飛虹眼看自己全力一擊,依然無法把毒蜂悉數震死,心頭也不禁暗暗凜駭!
  只聽身後尖細的聲音又道:「姓馬的,你帶來的四個手下,全已死去,你也陷入了毒蜂群中,還能支撐多久?」
  馬飛虹目光一掄,這陣工夫,那灰衣人竟然隱去不見,一片荒園之中,只有自己一人和一群毒蜂相持不下,心中不由的一動,暗道:「此話不錯,自己縱然內功深厚,但這群毒蜂,這般頑強,要打到幾時去!」
  心念一轉,左手橫掃,連發兩掌,呼嘯掌風,把身前蜂群擊散,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仰天直劈。一道強猛勁風,破空直上,雙腳一頓,人隨掌發,騰空而起,去如流矢,瞬息不見!
  一片荒園,又恢復了平靜!
  蛇群早就隱入草叢,毒蜂也飛得一隻不見,只有假扮盧大媽的尹翔,還一個人坐在小樓前一方大石之上。
  方纔這一幕,他自然全看到了,對黑石島豢養的毒物,竟有如此厲害,也不禁暗暗感到凜駭!
  正在思忖之間,瞥見人影一閃,前面已多了一個灰衣人,一雙深邃有光的眼睛,朗若晨星,一霎不霎的望著自己,柔聲說道:「五師妹,你負了傷?」
  尹翔心中暗道:「這人目光不正,陰沉的很,必善心機,倒是個不好對付的人!」心念轉動,一面故意嘶啞的道:「小妹只是被他掌風掃中,還不礙事。」
  灰衣人道:「園中已有佈置,你還是回樓去吧!」
  只聽唰的一聲,丁靈從樹上直掠而下,說道:「三師兄,咱們結果還是讓那姓馬的逃了出去。」
  灰衣人搖搖頭,冷聲道:「銅沙島來人,決不止五個。」
  丁靈笑道:「但他們還是大敗而逃。」
  灰衣人低沉的道:「如若愚兄想的不錯,在這荒園四周,銅沙島早已埋伏有人,也許正在等候後援。」
  丁靈道:「咱們何不出去瞧瞧?」
  灰衣人道:「不成,此刻咱們只要出去一步,必為對方所乘。」
  尹翔乘機道:「難道咱們還怕了他們?」
  灰衣人依然搖頭道:「五師妹只是負氣之言,面對強敵,豈能意氣用事?」
  丁靈道:「三師兄之意,要咱們永遠守在這裡?」
  灰衣人陰沉一笑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咱們人手不足,宜於以逸待勞。」
  丁靈道:「他們一定來麼?」
  灰衣人道:「以方纔的情形而說,不出午時,黑衣堂的人,必然大舉來犯,馬飛虹是吃了大虧,如不再來,也還罷了,若是再來,只怕咱們難以應付了。」
  丁靈道:「那麼咱們該當如何?」
  灰衣人道:「以我之長,對敵之短,莫如守在這裡,等他們來攻,也許可以以少勝多。」
  尹翔心中暗道:「此人果然十分厲害。」
  丁靈道:「小弟到門口去看看、也許他們已經撤走了。」
  灰衣入道,「要查看敵勢,自然可以,但切莫走出園門。」
  丁靈道:「小弟理會得。」
  「刷」的一聲,長身躍起,掠上林梢,一閃不見。
  尹翔瞧的暗是點頭,忖道:「這小子一身輕功,真是了得。」
  灰衣人回過頭來,關切的道:「五師妹傷的不輕,還是休息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尹翔暗道,「真倒霉,自己堂堂男子漢,卻被這小子一口一聲的叫著五師妹。」
  口中應著,卻是不走。
  灰衣人忽然柔聲道:「這次愚兄從南京,替你帶來了一件東西,聊表小兄弟一點心意。」
  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個小錦盒,迅速遞了過來。
  尹翔目光一掠,已經看清了他手上是個精緻小盒,敢情是什麼飾物,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故意伸手一推,說道:「我才不稀罕呢!」
  灰衣人忽然目光一動,道:「五師妹手上套著鹿皮手套?」
  尹翔暗暗一驚,忙道:「這是盧婆子的東西,我看它刀劍不入,就帶在手上。」
  灰衣人道:「那你把東西收了,這是小兄特地為你拿來的。」
  尹翔看他方才似已起了疑心,總算被自己掩飾過去,一面故意扭動了一下身子道:「我說過不要。」
  灰衣人輕輕歎息一聲,道:「五師妹,小兄這點心意,你難道還不明白吧?」
  尹翔道:「你叫我明白什麼?」
  灰衣人陪笑道:「你打開瞧瞧,就明白了,唉,小師弟就要回來了,你……」
  話聲未落,迅快的把錦盒塞回懷中。
  只見一條小人影,來的比箭還快,轉眼已奔到面前。
  灰衣人沉聲問道:「可曾發現敵蹤?」
  丁靈吐了口氣,道:「好像有,那也只是躲在林中,四外卻看不出一點可疑之處。」
  灰衣人仰首略作深思,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丁靈道:「三師兄料到了什麼?」
  灰衣人道:「對方已經園外設下重重埋伏,靜待後援。」話聲一落,目光朝四外一轉,接著說道:「眼下已成敵暗我明,對我們大大不利,五師妹速進屋去,我和小師弟也必須立即隱秘身形。」
  丁靈道:「他們後援一到,闖進園來呢?」
  灰衣人笑道:「那時就敵我易勢,變成敵明我暗,自然對咱們有利。」
  丁靈搖頭道:「小弟是說咱們如何應敵?」
  灰衣人道:「和方才一樣,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露形跡。」
  說完,雙腳一頓,身形凌空掠起,一道灰影,一閃沒入林中。丁靈不敢耽擱,也跟著縱起,撲上右首一棵大樹,隱沒不見。
  尹翔看的暗暗得意,想道:「自己這一石二鳥之計,真還使的不錯,這就回到樓上去,坐山看虎鬥,讓你們雙方在這片荒園中打個天翻地覆吧!」
  心中想著,立時站起身子,故意扭扭泥泥的朝小樓走去。
  這時正當已牌稍偏,陽光普照!
  園內的人都已隱了起來,但見兩座小樓,矗立在叢草茂林之間,園內同樣一片靜寂,看不見一個人影。
  尹翔回到樓上,隱身窗下,只是注視著四周形勢,心中暗道:「雙方的人,都隱蔽了身形,似在比試忍耐工夫,這該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了!」
  時間漸漸過去,將近午刻,突聽一聲淒厲的長嘯,從遠處傳了過來!
  尹翔心中一動,暗道:「大概是銅沙島的後援趕來了!」
  思忖之間,但聞那厲嘯聲音愈來愈近,十幾條人影,疾如飛鳥,同時躍登圍牆,站立不動。
  尹翔舉目望去,只見十二個全身黑衣,臉蒙黑布的大漢,雙目炯炯,略一環顧,立好引弓搭箭,嗖嗖嗖,一排長箭,分向草叢間射了過來!
  這十二個黑衣人動作如一,拔箭奇快,但聞弓弦連響,一支支長箭,挾著破空銳嘯,只是朝各處草叢中投射!
  園中的人,早已設下了埋伏,自然並不理會,任由他們向草叢投射。
  尹翔心中暗想:「他們只是對著草叢射擊,自然是想射死毒蛇了,但偌大一片荒園,到處都是過人長草,像這般盲目的濫射一通,就是射上一萬支箭,也無法把隱藏草中的蛇群消滅。」
  心中想著,目光之下,但見每一支長箭,射入草叢,都好像飛濺起一蓬泥土!不,那好像是一蓬灰色煙霧,在草叢間灑了開來!
  就在此時,只聽一棵大樹上突然響起一聲大喝:「你們敢在草叢中施毒?」
  這是灰衣人的聲音,但見一道灰影,宛如灰鶴一般,隨著喝聲,直向牆頭上飛撲過去!人還未到,一條鞭影,已然橫掃而出,左手一抬,同時打出一蓬毒針,朝十二個黑衣人灑去。
  十二個黑衣人沉著無比,二十四隻炯炯眼神,瞧著灰衣人飛撲而來,瞧著一蓬藍芒快打上身子,但他們依然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毒針射上他們黑衣,簌簌自落,他們也恍如不覺,只是隨手舉起鐵弓,朝前輕輕一撥!但聽一陣急如連珠的「繃」「繃」震響,灰衣人一記橫掃地鞭勢,被每一個手上鐵弓人都接了一下。
  灰衣人撲來勢道極急,鞭勢掃過,但覺他們每一記硬接,有如鐵槌擊巖,十二記下來,直震得自己一條右臂,隱隱發麻,他身子凌空,自然較為吃虧,趕忙藉著震彈之勢,飛退出去。
  那十二個黑衣人也在此時,身子往後一仰,朝牆外退出。
  灰衣人似是沒有想到他們會這樣輕易的就退出了去,方自一怔!瞥見園門外一條石板鋪成的大路上,此刻正有三個人影飄然而來,心中立刻警覺,身形一閃,掠上附近一棵大樹。
  不多一會,只見那三人已經跨入園門,前面一個道家裝束,黑袍椎髻,面目森冷的老道,身後緊隨兩名黑衣使女,手持馬尾拂塵,緩步而來!
  灰衣人心頭猛然一沉,暗暗叫道:「會是這老魔頭親自趕來了!」
  沒錯!黑袍道人正是那昔年號稱四大天魔之一的黑衣堂主攝魂掌班遠!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0:42

第19章 老虎嬤嬤

  只見他大模大樣的走來,大有目中無人之概!
  灰衣人隱身樹上,手足已經滲出冷汗,心頭暗暗擔憂:「看來今日之局,僅憑自己師兄妹三人和四名毒奴,只怕難以討得便利,但這座廢園,卻是本門進窺中原的基地,勢又無法棄之而去……」
  心念轉動,只見攝魂掌班遠和兩名黑衣使女業已進入埋伏圈中,在那石子小徑四周的叢草之間,正有千餘條青蛇,和五百條蜈蚣待命出擊。
  但灰衣人卻感到無比的躊躇。他生性多疑,自知憑自己幾人,決不是攝魂掌班遠的對手,就是四周埋伏的毒陣,也不可能困得住班遠這等高手,那麼該不該發動攻擊呢?」
  發動攻擊吧!實在毫無把握,要想不發動攻擊,此刻對方已經入伏,自己和小師弟又一東一西各據樹上,相隔較遠,也來不及招呼了……
  就在此時,猛聽一縷尖細的吹竹之聲。已然響起,那正是小師弟丁靈指揮毒奴發動攻擊的信號!
  吹竹之聲,起自半空,裊裊不絕!
  因為那是丁靈吹的哨子,他人小哨子也小。吹出來的聲音,又尖又細,飄飄忽忽,因風傳播,使入不可捉摸。
  照說哨子一響,埋伏在叢草間的蛇陣該竄出來了!有上千條毒蛇,擺下陣勢,攝魂掌班遠武功最高,也足可使他鬧個措手不及。
  那知哨音吹了一回,四周還是靜悄悄的不見動靜。
  攝魂掌班遠走到離西首小樓不遠的一棵大樹上,方一停步,兩名黑衣使女趕忙舉起拂塵,在一方大石上擺乾淨塵灰。
  班遠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兩名使女一左一右在他身後站定。
  這時吹竹之聲,已然愈吹愈急,那是緊急信號,蛇群應該不顧一切的猛竄猛咬了,但奇怪的是草叢之間,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過了半晌,那四名隱伏草間的毒奴,竟然渾如不聞,連一條蜈蚣都沒放出來。
  灰衣人急的汗流俠背,心中暗道:「糟了!糟了!方纔那一陣從箭尾灑出來的毒粉,竟有如此厲害,會把園中的青蛇,蜈蚣全數毒死。」
  事已至此,不由的心頭一橫,撮口發出一陣低沉的「嗡」「嗡」輕響。
  剎那間,從那一襲破褂的衣領、袖口等處,湧出無數黃蜂,宛如一片黃雲,升空而起去勢如電朝班遠當頭俯衝過去!
  班遠大模大樣的坐在石上,面目冷肅,一動不動,根本連正眼也沒瞧上一下,這時數以百計的大群黃蜂,已如烏雲壓頂而下,距他頭上不到三尺!
  兩名黑衣使女突然舉起拂塵,朝上揮去。兩人出手奇快,拂塵上的馬尾,足有三公尺來長,這一揮之勢,俯衝而下的黃蜂,當先的七八隻,紛紛墜地而死。
  前面已經他說過,這些黃蜂,都是久經訓練,一經遇襲,立即向四外散佈開去。但聽一聲嬌叱,兩名黑衣使女一躍而起,纖手連揮,兩柄拂塵,陡然灑開,有如一片網罡,輕輕一絞,一群黃蜂登時像雨點似的灑落一地!
  兩名黑衣使女好快的身法,轉眼之間,早已回到了班遠身後。
  灰衣人看的從心頭直冒冷氣:「這一群黃蜂自己飼養多年,久經訓練,就像陰陽手馬飛虹那等強猛掌風,都不易擊中,不可能一下全數就殲,除非是兩名黑衣使女的拂塵上,含有極其厲害的奇毒!」
  攝魂掌班遠微微頷首,意似對兩名黑衣使女頗為嘉許,接著目光一抬,兩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朝灰衣人隱身的大樹上投來!他目光好像一下就射穿了濃密的枝葉,沉聲喝道:「樹上躲著的兩個娃兒,還不下來麼?」
  丁靈那裡還沉得住氣,尖哼道:「下來就下來,誰還怕了你不成?」
  「刷」的=聲,一條細小入影像燕子掠波,從一棵三丈高的大樹中,斜飛而出,人在竿空,雙手一伸,已從肩頭抽出兩支金劍,劍先人後,直撲下來!日光之下,但見兩道燦爛金光,有若金絞剪一般,疾風颯然,朝班遠當頭刺落!
  灰衣人睹狀大驚,大喝一聲道:「小師弟,不可造次……」人隨聲發,從東首另一棵大樹上,急急跟蹤掠出,他距離較遠,出聲已遲!
  丁靈劍先人後,堪堪撲到班遠頭頂,只見班遠大袖一揮,沉喝道:「豎子爾敢!」
  一股潛力從他大袖中,排空湧出,丁靈雙劍根本沒和他揚起的衣袖接觸,一個小身子就像斷線風箏一般,凌空摔了出去!等到灰衣人跟蹤趕到,在班遠身前八民處瀉落,丁靈已倒飛出去!
  但丁靈一身輕功,可真也了得,飛到一丈開外,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頭,卸去摔出的勢道,身形一沉,還未落地,雙劍迅疾的在地上一點,腰肢一挺,趁勢彈起,「嗖」的一聲,飛了回來,落到灰衣人身邊。
  灰衣人急忙低聲說道:「小師弟,快運氣試試,可曾受傷?」話聲一落,倏地回過頭去,陰聲道:「班老前輩對一個後輩,碎然出手,不覺有失身份麼?」
  班遠冷哼道:「老夫若要傷他,一百條小命,也早就沒有了。」
  丁靈略一運氣,果然覺得並無異狀,這就抬頭道:「三師兄,小弟沒事。」
  灰衣人冷冷道:「多謝老前輩手下留情。」
  班遠冷肅的道:「不用謝,老夫手下從不輕易饒人。」
  灰衣人道:「那麼老前輩要待如何?」
  班遠的兩道熠熠眼神,投注在灰衣人身上,問道:「你就是老叫化的逐徒申秋松麼?」
  灰衣人躬身道:「晚輩正是申秋松。」
  班遠嘿然道:「幾時投到黑石島門下去了。」
  申秋松冷漠的道:「已經快三年多了。」
  班遠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申秋松反問道:「老前輩呢?到這裡做什麼來的?」
  班遠手拂黑鬚,冷重的道:「老夫原是追蹤四個小輩來的。」
  申秋松道:「老前輩說的是四個魔教門下了,他們昨晚已經離開此地,老前輩請回吧!」
  班遠嘿然點頭道:「很好!老夫也不難為你們,那就隨老夫走吧!」
  申秋松暗暗皺了下眉道:「老前輩一舉殺死了黑石島四名毒奴,毒斃了千條青蛇,難道還不夠嗎?」
  班遠沉聲道:「須知你們也毒斃了老夫四名手下,老夫面前從無輕易放過的人,老夫也不許多說。」
  正說之間,東首那棟小樓上(東首小樓即盧大媽住的房間),忽然走出三個人來!
  前面一人,身穿黑色長衫,一張瘦削臉,白皙無須,手中持一柄摺扇,看去不過四十出頭,他身後跟了兩名黑衣大漢,押著一個黑衣女郎,朝西走來。
  申松秋瞧到他們從西首小樓走出,心頭方自一愕!凝目瞧去,那被押著走來的黑衣女郎,不是五師妹楚雲娘,還是誰來?此刻神情萎頓,顯然穴道受制,失去反抗能力。心頭不覺又急又怒,恨不得立時撲了過去。
  他原是極工心機的人,這時雖覺衝動,臉上卻是絲毫不露,一面迅速以「傳音入密」朝丁靈說道:「小師弟,聽我招呼行事。」
  這時那手持摺扇的黑衫漢子已經迅快的行到班遠前面,躬身道:「屬下奉命搜索東首小樓,在床上查獲黑衣女子一名……」
  申秋松趁他說話之時,暗暗和小師弟使了一個眼色,身形電轉,左手一指,一點金影,去勢如電,直向左首一名黑衣大漢射了過去,雙腳一頓,跟蹤撲到。
  丁靈一見三師兄出手,那還怠慢,同時雙劍一掄,長劍躍起,劍先人後,朝右首黑衣漢子欺去。
  那兩名黑衣漢子沒防到當著堂主面前,還會有人突施襲擊,心頭猛吃一驚,急急向後斜退了一步,一手橫刀,正待喝問。
  申秋松打出的一點金影,正是一隻毒蜂,左首黑衣漢子只見申秋松飛撲而來,並沒注意到那只毒蜂,腳下堪堪退出,突然悶哼一聲,往後便倒。
  申秋鬆動作如電,一下搶到五師妹身邊,舉手解了她受制穴道。
  丁靈欺到中首黑衣漢子身前,更不打話,雙手揮動,挺劍便刺,那黑衣漢子武功也自不弱,後退一步,撲刀掄動,和丁靈打在一起。
  那手執摺扇的漢子,乃是黑衣堂下左總管黑衣秀才陸寒生,他正在報告之時,突聞身後發生變故,心頭方自一驚!抬目望去,眼看班堂主神情冷肅,恍如不見,一時不敢妄動,只是垂手肅立。
  這時西首小樓,也有三個人走了出來。前面一人同是穿黑衣長衫,臉色黃中透骨,嘴上還留了兩撇黃蒼蒼的鬍子,聳著雙肩,貌相猥瑣,正是右總管黑衣判官田布衣。他身後也緊隨著兩名黑衣漢子,匆匆走來。
  田布衣走到班遠身前,躬身道:「屬下奉命搜索西首小樓,據屬下推測,昨晚尚有入居住該處,與看園老嫗所說不符。」
  班遠點點頭,目光一轉,問道:「那看園老嫗呢?」
  田布衣道:「大概躲起來了,屬下派人去把她拿來。」
  班遠冷冷的道:「不用了,你們先把黑石島三個門下拿下了再說。」
  這原是幾句話的工夫,丁靈人雖生得短小,但身法可著實靈活,縱躍如飛,劍發如風,直把那個黑衣漢子,逼得手忙腳亂,步步後退。
  申秋松知道小師弟足夠對付,低喝一聲:「五師妹,快走!」
  喝聲出口,同時打了忽哨,雙腳急頓,兩道人影立即長身掠起,朝園外衝去!
  但聽身後一聲朗笑:「你們還想走麼?」
  一縷尖風,已然襲到申秋松背後。
  鬼影子申秋松為人機警,身形一偏,讓開來勢,迅速轉過身去。只見那身後執摺扇的漢子,已然欺到自己身後五尺之內!心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一身功力,倒是不可輕估!」
  再看攝魂掌班遠依然冷漠的坐在大石之上,連瞧也沒有瞧自己一眼,分明沒把自己三人放在眼裡。他自恃身份,自然也不會向自己三人出手,心念一動,不覺大聲說道:「黑石島和貴島並無過節可言,班老前輩這般相逼,豈不有傷兩家和氣?」
  黑衣秀才陸寒生笑道:「堂主要你們留下,但只要朋友能在陸某扇下,突圍而去,陸某可以保證,決沒有人再阻攔於你。」
  申秋松晴道:「只要班遠不親自出手,突圍也並非難事。」一面故意冷冷說道:「你此話作數?」
  陸寒生朗笑道:「陸某說出來的話,自然作數。」
  申秋松回目瞧去,但見五師妹楚雲娘面前,也被一個身穿黑衣長衫的漢子攔住了去路,這就伸手朝田布衣一指,問道:「你呢?」
  田布衣聳聳肩,陰笑道:「自然一樣,只要這位姑娘勝得了兄弟,只管請便。」
  申秋松冷笑一聲,暗暗朝五師妹使了一個眼色,點點頭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兩位可以出手了。」
  要知黑石島門人,每人身邊,都有幾件劇毒之物,當作暗器,他暗使眼色,正是示意五師妹,要使暗器,也要等雙方動上手之後,出其不意,方可制勝。
  黑衣秀才陸寒生看在眼裡,只作不見,摺扇連搖,含笑道:「且慢!」
  申秋松道:「朋友還有什麼見教?」
  陸寒生道:「你們還有一位,躲在樹上,也可以來了,不論加在兄弟這裡,或是加在田兄那邊,悉聽尊便,免得多費時間。」
  原來了靈正和黑衣漢子動手之際,聽到三師兄的口哨,立即雙劍一收,唰的一聲,縱身躍上樹梢。他身子極小,輕功又甚了得,只在樹叢間閃了一閃,便自消失不見,此時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申秋松心頭暗喜,一面故意冷哼道:「朋友只管放心,兩位只要把咱們師兄妹擒下,在下自會叫小師弟下來,束手就縛。」
  陸寒生朗笑道:「如此甚好。」摺扇唰的一聲,打了開來,目注申秋松喝道:「朋友小心了!」
  語聲甫落,右手一轉,半月形的一道扇影,緩緩向申秋松身前推來!
  申秋松心中暗暗冷哼一聲:「看他扇勢直欺中宮,來勢緩慢,必有奇變。」探手摸出一支兩尺來長的銅尺,橫胸而立,並不迎擊。
  黑衣秀才緩緩推出的扇勢,相距他身前尺許左右,申秋松仍然兀立不動,陡然間。陸寒生摺扇疾翻,有如匹練乍飛,霍然生風,直向申秋松咽喉劃來。
  申秋松一聲冷笑,人影閃動,避過一擊,人卻欺到陸寒生身側,銅尺朝他背心點了過去。
  陸寒生大喝一聲,迅快的移動身形,摺扇疾轉,迎空拍出,左手五指半屈,向申秋松銅尺抓去,但聽「嗒」「嗒」兩聲,兩隻毒蜂,被他扇風掃中,擊落地上。
  兩條人影交錯轉動,陡然間,住慢轉快,展開了一輪快攻。
  就在兩人動手這際,楚雲娘已然取出緬刀,朝田布衣嬌喝道:「咱們速戰速決,你兵刃呢?」
  突飄身而至,劈出一刀。
  田布衣是何等樣人,她雙肩一動,他早已知道她就要發難,沒待楚雲娘緬刀劈出,人已閃了出去,探懷取出一支鐵筆,聳肩笑道:「兄弟兵刃就在這裡。」
  楚雲娘一刀落空,快疾無比的欺身而上,刷刷兩刀,劈了過來。
  田布衣大笑道:「姑娘何用這般性急,慢慢的來吧!」
  鐵筆一揮,當當兩聲,封開緬刀,一點筆影,陡然朝楚雲娘左肩點去。這一招,陰辣險狠,快同星火,眼看就要點上對方肩頭,瞥見楚雲娘左腕一抬,一道白影閃電朝自己手背激射而來。
  田布衣目光何等銳利,一瞥之下,已然看清了那白影竟然是一條竹筷長短的白線蛇!他在鐵筆上浸淫了三十年苦功,認穴自然奇準,白線蛇直射來,他筆尖這一挑,白線蛇就像是自己湊上去的一般,肚下由頭到尾,被筆尖劃過,剖了開來,跌落地上。
  田布衣陰笑道:「白線蛇奇毒無比,算得上罕見之物,姑娘該是珍惜著使用才好!」
  楚雲娘眼看白線蛇被他擊落,心頭又驚又怒,嬌叱一聲,手上一緊,一柄緬刀,刷刷攻擊,她這一輪搶攻,緬刀如雪,快速無倫,一片刀光,構成了綿密的刀網!
  田布衣迅疾舉筆封解,心中暗道:「黑石島主以善使毒物出名,他門下弟子的武功,倒也不弱,」心念一動,陡施反擊,鐵筆揮灑,閃起了點點寒芒,但聞一陣當當之聲,楚雲娘的一片刀光,盡為他鐵筆震盪開去!
  鬼影子申秋松和黑衣秀才陸寒生此刻已然打得難分難解!
  論功力申秋松自然不及陸寒生深厚,但申秋松是出名的鬼影子,身法奇快,尤其在搏鬥之中,他不時的放出毒蜂,騷擾對方,使人防不勝防,才能和陸寒生打成平手。
  這時兩人已經搏鬥了一刻之久,依然不分勝負,激戰中,但聽陸寒生朗笑道:「朋友還有多少毒蜂,怎不一起放出來?」
  摺扇橫空掃過,又擊下了兩隻毒蜂。從動手迄今,已被他擊落了十幾隻多,心頭大感惱怒,在摺扇橫掃之際,左手呼的一聲,直劈而出。
  申秋松為人機警,自知功力不如對方,那肯和他硬拚,人影一閃,交錯而過,閃到了陸寒生身右,正待放出毒蜂,往他腦後襲去!那知目光一瞥,只見五師妹一輪刀法,悉被田布衣震開,刀法已見凌亂,被逼的節節後退,心頭不禁猛吃一驚,暗道:「小師弟明明就在附近,怎的還不出手?」
  心念閃電一動,左手朝田布衣一指,放出身上僅餘的兩支毒蜂。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田布衣剛把楚雲娘一片刀光震盪開去,猛聽身後響起極其輕微的「嗡」「嗡」之聲,來勢奇快,似是向腦後飛撲而來!他久經大敵,聽風辨位,連回頭都已不及,手中鐵筆一振,反腕往後點出。這一下當真快速無比,奇準無比,兩支毒蜂堪堪振翅撲下,已被他鐵筆點中,隨地死去。
  但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突然從一棵大樹上直撲下來,疾風颯然,一片金光,朝田布衣當頭罩落。
  田布衣雙目暴睜,大喝一聲:「好,一招蒼龍入海!」
  左足一邁,腰肢一挫,鐵筆揮處,倏地向上迎去!
  楚雲娘瞥見小師弟現身下擊,心頭一喜,同時欺身急進,緬刀一挽,朝田布衣胸口扎來。
  但聞三聲「嗆」「嗆」急驟的金鐵交震,敢情是各遇險招,三條人影,一合倏分。
  丁靈刺下來的金劍,削落了田布衣頭上一縷發瓣,田布衣迎擊的鐵筆,也劃破了丁靈肩頭衣衫,同時他鐵筆下沉,也一下把楚雲娘震退了一步。
  這一招交接,實在太過快速了,使得無法看清三方招術的險惡變化。但見丁靈雙腳甫一點地,身形又騰躍而起,縱起三丈來高,掉頭下撲,雙劍交叉,二度朝田布衣撲擊而下!
  田布衣沒想到一個小孩輕功有這般了得,口中陰嘿一聲,右腕連振,一支鐵筆,幻起了點點寒芒,宛如風捲雨絲,漫空飄灑!
  丁靈劍先人後,向下撲撞而來,突感眼前一花,敵人頭頂,爆出點點筆影,虛實難辨!但此刻身懸半空,下撲之勢,何等快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匆忙之中,雙劍一絞,直對一片筆影中刺了下去!
  劍光筆影,乍然一接,爆出一片連珠般的金鐵狂鳴!
  田布衣卓立原地,丁靈一個小身子,卻連翻兩個觔斗,斜刺裡飛了出去,但楚雲娘卻在此時,一退倏進,揮動緬刀,又攻了上來。
  五個人分作兩處,惡戰正酣。
  黑衣堂主攝魂掌班遠依然踞坐大石之上,神情冷肅,恍如不見,他身後侍立的兩名黑衣使女也仍然各執拂塵,一動不動。
  這時大門前,寬闊的石板路上,出現了一乘軟轎,飛快朝園中而來!
  轎前是一個花白頭髮,包著黑緞包頭,手持竹筇的灰衣老摳,轎後跟隨兩名青衣使女,護轎而行。
  轉眼工夫,這乘軟轎已然進入園門,朝石砌小徑行來。
  兩處激烈的搏鬥,並沒使班遠投注上一眼,但這乘軟轎的突然出現,卻引起了班遠的特別注意,心中暗暗忖道:「這座荒園四周,已有本堂名下數十名武士扼守,這乘軟轎來的大是古怪,副堂主陰陽手馬飛虹和一干埋伏的人,都到那裡去了?」
  正在思忖之間,那乘軟轎已經到了幾人搏鬥之處!
  這時黑衣秀才陸寒生已然連施殺著,一柄摺扇盤空飛捲,宛如一道匹練,把鬼影子申秋松圈入扇底,只餘了招架之功。
  黑衣判官田布衣同樣佔了上風,一支鐵筆揮灑之間,風飄萬點,丁靈、楚雲娘雙劍一刀,雖然還在拚命撲攻,已成強弩之末。
  這兩處激戰,正好擋住了軟轎去路,除非從叢草瓦堆中,繞道通過,否則就非停下來不可。
  走在前面的灰衣老嫗突然大聲喝道:「你們瞎了眼睛,也不看看這是什麼人的轎子來了,還不快快住手,都給我滾開去?」
  這老嫗開口就沒好話,這是什麼人的轎子,皇帝的鑾駕?
  黑衣秀才陸寒生莫說己把鬼影子圈在扇下,轉眼就可把對方拿下,就是換在平時,對老姐這般大聲呼喝,也是不會加以理睬的。
  黑衣判官田布衣也正在全刀施為,當著堂主,不把這兩個黑石島的小輩擒下,豈有不失左總管的面子?
  申秋松、楚雲娘和丁靈三個人,更不用說了,此刻全已落在下風,欲罷不能,當然也不會抽身後退:
  灰衣老樞喝聲出口,人已漸漸逼近,眼看雙方的人,全都充耳不聞,這下氣可大了!只見她臉色一沉,口中呷呷笑道:「好哇,老太婆有幾年沒有出門了,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居然把我看扁了,連我說的話,都沒人理了!」
  手中竹筇,倏地一抖,朝前挑去。這一挑,看不出她如何使勁?但激戰中的人影,倏然四分!
  黑衣秀才陸寒生、黑衣判官田布衣、鬼影子申秋松、楚雲娘,一個個被震的後退不迭!
  丁靈人小鬼大,一個觔斗朝後翻出,自以為見機得快,仍然被杖風掃上,摔出七八丈遠。
  場中諸人武功全非弱手,皆因灰衣老嫗出手實在太快了,誰也沒看清她是如何把自己等人震退的?
  陸寒生、田布衣沒想到一個瞧不起的老嫗,竟具這等高超身手,不禁互望了一眼,悚然變色!
  陸寒生摺扇霍的一收,朝灰衣老嫗指了指道:「老婆子這一手四兩撥千斤,果然高明的很,兄弟倒是看走眼了。
  田布衣輕咳一聲,聳聳肩,陰聲道:「不錯,這老婆子看來有些門道,咱們再試她一招看看!」
  他為人極工心機,話中之意,就是暗示黑衣秀才和他聯手出擊。
  灰衣老嫗手持竹筇,橫了兩人一眼,冷哼道:「你們要送死,還怕不容易麼?」
  陸寒生仰天朗笑一聲道:「何方老嫗,好狂的口氣!」摺扇一展,霍然打了開來!田布衣同時右腕一振,鐵筆迎空晃了晃,兩人全都心頭有數,對方武功高強,因此各自功凝百穴暗暗作勢。
  鬼影子申秋松早已暗暗朝楚雲娘、丁靈兩人使了個眼色,一齊退到邊上。
  就在此時,但聽黑衣堂主班遠沉聲喝道:「兩位總管速退。」
  語聲不響,但自有一股冷肅的威嚴!
  陸寒生、田布衣宛如箭在弦上,滿引待發,驟然聽到堂主的喝聲,立時兵刃一收,朝後躍退。
  灰衣老嫗嘿然乾笑,瞧著兩人道:「便宜了你們。」
  口中說著,自顧自邁步朝前走來。
  黑衣堂主班遠已從大石上站了起來,雙手一拱,說道:「來的可是虎嬤嬤麼?班某這廂有禮了。」
  攝魂掌班遠以黑衣堂主之尊,居然對灰衣老嫗起身致候,實是異數。
  鬼影子申秋松出身丐幫,見聞較廣,聽到班遠日中說出「虎嬤嬤」之名,心頭方自一凜!
  楚雲娘忍不住低聲問道:「三師兄,虎嬤嬤是什麼人?」
  申秋松趕忙朝她搖頭示意,一雙深沉目光,只是盯著那輛軟轎,心中暗道:「這老婆子若是虎嬤嬤,那麼坐在轎中的莫非是她……」
  但覺一股寒氣,從脊背上直冒起來!
  日聽老嫗一陣呷呷尖笑,說道,「姓班的,你還認得老婆子?」
  口氣托大,而且毫不客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1:02

  怪就怪在這裡,黑衣堂主班遠居然絲毫不以為件,依然陪笑道:「虎嬤嬤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什麼風把你也吹出來了?」
  這幾句話的工夫,灰衣老嫗已然走到班遠面前不遠,一張鴆臉突然一沉,喝道:「姓班的,你看誰來了?」
  班遠故意驚「哦」一聲道:「莫非……」
  灰衣老嫗尖笑道,「你知道就好。」
  班遠冷肅的臉上,神色微微一變,連忙拱手道:「班遠不知仙子駕到,有失迎迂,還望仙子恕罪。」
  軟轎之中,轎簾低垂,連哼也沒哼一聲。
  灰衣老嫗揮手道:「班遠,咱們要在這裡休息,你帶著手下,可以走了。」
  班遠臉色凝重,為難的道:「仙子雲軒蒞臨,在下自當退出,只是兄弟……」
  灰衣老嫗沒待他說出,冷喝道:「好哇,聽說你當了銅沙島堂主,大概有齊天宸替你撐腰了,是不是?仙子令出如山,你敢不遵?」
  班遠連連拱手道:「嬤嬤誤會了,兄弟……」
  灰衣老嫗怒聲道:「老婆子一概不知,叫你出去,你還不快走。」
  班遠心頭微有怒意,但望望軟轎,又忍了下去,乾咳一聲道:「兄弟原是追緝幾名逃犯來的,據說這座荒園之中,辟有地底通道,兄弟之意,仙子駐驛之處,兄弟自是不敢驚動,但兄弟想在四周再仔細搜上一搜,這一點務請嬤嬤轉陳仙子……」
  灰衣老嫗突然從懷中摸出一面金牌,冷聲道:「不成,班遠,你再不走,那是有意違抗仙子的金令了。」
  班遠目睹金牌,神色為之一變,立即拱手道:「兄弟不敢。」倏地轉過身去,低喝一聲:「你們隨本座出去!」
  說完,率著手下,匆匆退走。
  灰衣老嫗朝申秋松三人喝道:「你們還不走麼?」
  申秋松躬身道,「老前輩垂鑒,晚輩三人,自知難是班遠對手,他才走不遠,晚輩三人若是在此時走出去,他豈肯放過……」
  灰衣老嫗呷呷笑道,「有仙子在此,他敢放肆?你們只管出去就是了。」
  申秋松心中暗喜,躬身道:「有老前輩這句話,晚輩三人就不怕了。」
  說完,果然率著楚雲娘、丁靈,向園外而去。
  灰衣老嫗眼看所有的人全已退出,臉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呷呷笑了兩聲,自言自語的道:「一輛空轎,居然把攝魂掌班遠嚇退了!」
  左手一招,指揮兩名腳夫把軟轎抬到樓下,然後率著兩名青衣使女上樓而去。
  園中登時又靜了下來了!
  除了高大的樹木,就是及入荒草,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方纔的激烈廝殺,已成過去。
  躲在東首小樓的尹翔,坐山觀虎鬥,方纔的情形,自然全看到了,只是相隔太遠,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
  眼看班遠率了手下匆匆退出,接著鬼影子等三人也相繼而去,心中暗暗感到奇怪!
  不知那軟轎裡面是什麼人?居然會使目空一切的攝魂掌班遠知難而退!
  看看日頭,已經快要直了!
  想起姬真真替岳小龍療傷差不多已有半天時光,不知好了沒有?她們方才匆匆下樓,也沒有告訴自己,到那裡去,此刻自然也不便找去。心念轉動,只好在窗前一張木凳坐下,遠遠望去,那灰衣老嫗等人,自從進入西首小樓,就一直不見動靜。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尹翔漸漸感到不耐,暗想:「她們到底是幹什麼去的?還不下來?」
  心頭正感困惑,忽聞身後響起一陣軋軋輕震,急忙回過頭去,靠壁一張木榻,正在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窟窿!
  但聽從窟窿中傳出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嬤嬤,在這裡了!」
  一條人影,從窟窿中冒了出來,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使女!
  尹翔為人機智,登時驚「啊」一聲,腳下跟踉蹌蹌的後退不迭,裝出一付害怕模樣,顫聲道:「你……你是從那裡……來的?」
  那青衣使女也似怔的一怔,皓腕一抬,「鏘」的一聲,隨手掣出長劍,劍尖一指,喝道,「你是什麼人?」
  尹翔心頭暗道:「這丫頭好快的手法?」
  就在他的心念一動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又從窟窿中冒出一個灰衣老嫗和一個青衣使女來!
  尹翔似是被嚇傻了,目光凌亂,張口結舌,又後退了兩步,才結結巴巴的道:「老……老婆子是……是看園的……」
  那灰衣老嫗一雙三角眼中目光如電,盯著尹翔,擺手道:「春香,別為難她。」
  青衣使女長劍一收,退到邊上。灰衣老嫗臉色溫和,問道:「你是看園的,自然知道園裡的地道了?」
  尹翔搖搖頭,顫聲道:「老太太,我……我一點也不知道,我是前村人,他……他們上……上月雇我來看園,答應三錢銀子一個月,要……要到這個月十三日,才滿一個月,我……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他這番裝作,倒是十分逼真。
  灰衣老嫗聽的大是不耐,冷聲道:「不用多說,你既是新來,老婆子也不為難你,你總該知道廚房在那裡吧?」
  尹翔聽他問自己廚房在那裡?登時想起姬真真臨行時曾說「遇上危急之時,可以到灶下去躲一躲」之言,心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她們就在廚房裡替岳小龍療傷?」
  左邊一名使女嬌叱道:「嬤嬤問你的話,聽到了沒有?快說,廚房在那裡?」
  尹翔連連躬身道:「聽……聽到了,聽到了……」
  灰衣老嫗倒是對尹翔十分同情,回頭道:「上了年紀的人,別嚇唬她。」一面朝尹翔道:「我說過不為難你,不用害怕,領咱們到廚房去,你一月工錢,我會付給你的。」
  說著,朝左首使女打了個手勢。
  那使女從腰間革囊中掏出一錠銀子,隨手遞了過來,說道:「這裡足有三兩銀子,是嬤嬤賞給你的。」
  尹翔不知姬真真是否已經替岳小龍療好了傷,心想多拖延一回時間也好,心念一動,故意望銀子一眼,躬腰陪笑道:「老太太厚賞,老婆子怎好收下?」
  左邊使女道:「嬤嬤賞你的銀子,還不快快收下,咱們沒時間和你閒磕牙。」
  尹翔心中暗暗好笑:「你們沒時間和我閒磕牙,我偏要和你們閒磕牙!」口中連連應是,接著說道:「那位黑衣姑娘要老婆子來看園,一面也替她燒飯洗衣,老太太大概和那位姑娘是一家的吧?三位只管在樓上請坐,不用下廚房去了,這燒飯做菜的事,自有老婆子會去做的。」
  他光是說著,依然沒伸手去接銀子。
  右首使女說道,「那有這麼嚕唆,誰要你下廚去做飯?」
  尹翔陪笑道:「姑娘也不用客氣了,這時候已經日直午時,既已來了,自然要吃了飯再走……」
  左首使女手上拿著一錠銀子,一直不見她去接,心頭大是不耐,說道:「你把銀子收了,領我們到廚房去就是了。」
  尹翔陪笑道:「姑娘們一定要親自下廚,大概是嫌我老婆子手髒了。」只好伸過手去,接過銀子,一面千恩萬謝的朝灰衣老嫗連連躬腰道:「多謝老太太厚賞,老婆子這……」
  灰衣老嫗雙目精芒飛閃,突然冷哼一聲,沉喝道:「你過來,讓我瞧瞧手上可是戴了鹿皮手套?」
  一個看園的鄉村老婆子,手上那會戴什麼鹿皮手套?這不是極大的破綻?
  尹翔心頭驀地一震,那還遲疑,口中朗笑一聲,右腕揚處,掌中一錠銀子,被他暗運功力,捏成無數碎銀,化作一蓬銀雨,朝三人劈面打去,身形一仰,雙腳急點,一式「倒竄龍門」,箭一般朝窗口射去!
  灰衣老嫗左手一揮,一股勁風,應手而至,把打來的急驟碎銀,捲飛出去,但聽一陣「剝」「剝」輕響,悉數沒入牆中。右手竹筇一探,朝尹翔雙腳勾去,口中尖哼道:「老太婆面前,要走可沒這般容易!」
  她這一下當真快如閃電,尹翔身形堪離地縱起,陡覺左腳已被灰衣老嫗竹筇勾住。但他為人機智,臨危不亂,左腳一縮,右腳疾快的趁勢在杖頭上踩下,身子往上縱起,輕巧的避了開去。
  這一耽擱,雖然只是俄頃間事,但兩名青衣使女已然身如飄風,搶到窗前,嗆嗆兩聲,掣劍在手,攔住了去路。
  灰衣老嫗一杖落空,不由的怔得一怔,雙目神光暴射,沉喝道:「好身法,避得開老太婆一杖的人,江湖上已是不多,你們退開,我倒要瞧瞧他是什麼人喬裝來的?」
  尹翔突然挺了挺腰,身子登時高了許多,一手掀去假髮和人皮面具,迅速脫下外衣,朗笑道:「嬤嬤過獎,在下只是江湖上一個無名小卒:「
  一個雞皮鶴髮、彎腰弓背的老婆子,一下變成了眉目清秀的小伙子!
  這下不但兩個青衣使女瞧的一怔,就是連成名多年的灰衣老嫗虎嬤嬤也不禁呆的一呆,點頭道:「你的易容術很高明,連老太婆差點也被你瞞過了。」
  尹翔笑道:「這人皮面具是黑石島門下的傑作,在下不敢掠美。」
  灰衣老嫗目注尹翔問道:「你不是黑石島門下?」
  尹翔聳聳肩道:「在下若是黑石島門下,方才早就幫著申秋松對付銅沙島的人了。」
  灰衣老姬道:「那你是銅沙島門下?」
  尹翔笑道:「在下若是銅沙島門下,方才也應跟著班遠走了。」
  灰衣老嫗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
  尹翔道:「在下早已說過,是江湖的無名小卒。」
  灰衣老嫗怒哼一聲道:「很好,你不說老太婆也瞧的出來。」
  尹翔抬目道:「嬤嬤可是要和在下動手麼?」
  灰衣老嫗道:「只要你接得住老太婆三招,我可以什麼都不問,任你自去。」
  尹翔吐吐舌頭,問道:「在下萬一接不住又怎麼辦呢?」
  兩個青衣使女忍不住掩口笑出聲來。
  灰衣老嫗道:「接不下,你就老老實實說出此來目的。」
  尹翔喜道:「有這樣便宜的事,好,就這樣辦吧!」
  灰衣老嫗冷哂道:「未必便宜。」
  尹翔笑道:「那也不算是吃虧了。」
  灰衣老嫗竹筇一提,冷聲道:「你兵刃呢?」
  尹翔雙手一攤,聳聳肩道:「光接嬤嬤三招,那就不用兵刃了。」
  灰衣老嫗嘿道:「你不用,我要用!」
  竹筇緩緩舉起,向前推來。
  尹翔口中雖然說的輕鬆,心頭卻是著實緊張,試想這老嫗連攝魂掌班遠都在讓她幾分,豈會是好惹的人?
  他兩眼緊盯著緩緩推來的竹筇,但覺對方這一杖來勢雖緩,但一招之中所藏的變化之多,已然把自己左右前後一齊封死,不論向任何方向閃避,都非硬接不可。心中暗暗驚凜,忖道:「看來這三招果然不容易接得下來。」
  心念方動,灰衣老嫗的竹筇,已然呼的一聲,朝膝蓋掃來!尹翔那還怠慢,左足足尖旋動,身形迅快一側,朝左跨出一步。他這一下,當真動若兔脫,深得「敵一動,我先動」的訣要,身子一晃,從灰衣老嫗變化無方的杖縫中閃了出去。
  灰衣老嫗神色大變,大腳陡地跨上一步,右手一抖,竹筇登時漾起無數竿影,宛如網罡一般,灑了開來,直向尹翔當頭罩落。
  尹翔那敢絲毫大意,腳下連閃,一個人不住轉側行動,在竹筇隙縫中閃避遊走,但覺一道道的杖影,挾著凌厲風聲,從面前掠過,只要分毫之差,就得被竹筇擊上!
  端的步步驚險,出生入死!尹翔連跨了七八步,身形一轉,才從一片筇影中鑽出來,但任是只跨了七八步,已鬧得他汗出如漿,臉有餘悸!
  灰衣老嫗杖勢一停,目注尹翔,厲聲說道:「你可是木易先生門下?」
  尹翔搖頭道:「非也非也!」
  灰衣老嫗白髮飄動,怒哼一聲,暗道:「就算你是楊公忌的門下,老太婆這一招,有九九八十一個變化,只怕你也未必躲閃得過!」一面沉聲喝道:「小伙子,你小心了!」
  竹筇疾舉,直劈過來!
  尹翔心裡有數,自己好不容易躲過了他兩招,這第三招上,自然更是厲害,一見她舉筇劈來,身形不動,兩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她杖勢,連霎也不敢霎動!
  灰衣老嫗冷冷一哼,竹筇才到半途,右腕突然抖起,筇頭一昂,招勢倏變。尹翔等她招式一動,立即舉步跨出,身形連閃。那灰衣老嫗的竹筇。竟似生著眼睛一般,任你如何躲閃,竹筇如影隨形劈來。
  尹翔逢隙即鑽,灰衣老嫗手腕連續點動,竹筇縱擊橫掃,也越來越快!
  剎那之間,一支竹筇,上下盤飛,幻出重重筇影,嘯聲呼呼,快得有如電閃風飄,一間小樓上,滿屋都是風聲筇影,沒有一絲空隙。
  先前還可以清晰看到兩條人影,但漸漸的已被千百道筇影所淹沒,千百道筇影又漸漸的化作了一幢青影,在丈許方圓不住的旋轉。
  兩名青衣使女也從沒見過嬤嬤的武功,此刻早已退到角落上,屏息凝神,看的眼花繚亂。
  尹翔連使了幾個身法,但覺對方竹筇,一直緊跟身後。百忙之中,突然身形一側避開杖頭,身子蛤屈,提吸真氣,施展上乘輕功,跟著灰衣老嫗的杖勢進退盤旋。這樣一來,任你灰衣老嫗有通天澈地之能,也莫想擊得中他,反正是最後一招嘛,躲過就好。
  灰衣老嫗這一招杖勢綿綿,含蘊了八十一個變化,果然精奧無倫,迅若雷奔,在她盡力施為之下,尹翔分明已被圈入在一片筇影之中,但卻並沒被竹筇擊中。
  灰衣老嫗越使越氣,凝目瞧去,只見一團黑影,緊跟著自己杖後進退盤旋,以致無法擊中對方。她心頭雖怒,但一招杖法,變化雖多,任你盡情施展,終究只是一招,轉眼工夫,便已把變化演完,不得不停下手來。
  竹筇驟停,一幢青影,也自消失,尹翔隨著落到地上,一時氣喘如牛,身子一站未穩,一個蹌踉,向後退出。
  灰衣老嫗冷哼一聲,竹筇在將未收之際,朝前輕輕一送,一下點了尹翔的穴道。
  尹翔驟覺穴道一麻,忍不住大叫道:「嬤嬤,在下並沒有輸。」
  三招都接下來了,自然沒輸!
  灰衣老嫗冷聲道:「你沒有輸,難道是老太婆輸了?」
  尹翔大聲道:「嬤嬤,你說過的話,作不作數?」
  灰衣老嫗虎目一橫,怒哼道:「老太婆說過的話,從來一是一,二是二,幾時不作數了?」
  尹翔道:「在下方纔已經接下嬤嬤三招,你怎麼……」
  灰衣老嫗道:「胡說,你接下三招,如何還會被我點中穴道?」
  尹翔聽的為之氣結,苦笑道:「嬤嬤心裡明白,那該是第四招了吧?」
  灰衣老嫗哼了一聲,回頭道:「你們把他押下去,咱們走。」
  兩名青衣使女答應一聲,一齊走過來,喝道,「不用說了,快走吧!」
  尹翔穴道受制,雙手不能動彈,雙腳可還能走路,只好任由兩名使女押著下樓,邊走邊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兩位姑娘。」
  左邊一個道:「你要問什麼?」
  尹翔道,「你們這位嬤嬤,武功高不可測,但在下從沒聽人說過,不知她如何稱呼?」
  灰衣老嫗手提竹筇,走在後面,聽他說自己武功高不可測,心頭一陣高光,呷呷尖笑道:「好小子,你這點年紀,那會知道?老太婆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你還沒生呢!從前大家都叫我老虎嬤嬤,回去不妨問問你師傅,栽在我老太婆手裡,也不算是丟什麼人。」
  尹翔被兩名使女押著下樓,走在前面,早已暗暗運氣,衝開了被制穴道,只是不知灰衣老嫗是否跟在後面,才故意和兩位青衣使女說話,引她開口。
  此刻驟聽灰衣老嫗自己說出「老虎嬤嬤」之名,心頭不禁猛然一震,暗道,「虎嬤嬤,那不是綵帶魔女的奶娘?難怪連黑衣堂主班遠碰到她都要退避三舍?」
  穿過小天井,一排三間小屋,已在面前,兩名青衣使女押著尹翔,跨進廚房。
  尹翔十分焦急,只當姬真真她們就在這裡替岳小龍療傷,那知目光一轉,根本連一個影子也沒有,心頭不覺稍寬,暗道:「她們不在這裡,又到那裡去了呢?」
  不錯,姬真真臨走時曾告訴過自己:「遇上危急之時,可以到灶下躲一躲。」
  「灶下?莫非……」
  尹翔想到這裡,那還遲疑,陡地兩臂一分,推開兩名青衣使女,足尖一點,身形急掠,閃電般直向灶下投去!
  那兩名使女沒想到穴道被制的尹翔,會在此時突起發難,一時之間,口中驚叫一聲,一左一右,踉蹌跌出。再看尹翔急匆匆往灶下掠去,心中已是有數,尖喝一聲:「小子,你還往那裡走?」
  身形離地飛起,直追過去。
  尹翔為人機智,想到姬真真叫自己往灶中躲,只當灶下另有通路,那知掠到灶下,目光迅疾一瞥,這地方十分狹窄,除了一條小木凳和一些散亂的木柴,只有兩個燒柴的灶孔,此外那有什麼暗門通路?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只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尹翔掠落灶下之際,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嘶嘶之聲,但見一蓬細如牛毛的毒針,從灶上小神龕中坐著的灶王爺口裡噴出,直向凌空撲來的灰衣嫗激射過去。
  原來姬真真告訴了尹翔,危急時可到灶下去躲之言,在她進入地窖之後,替尹翔打開灶下的機關樞紐。
  試想尹翔為人機智。身手也是大是了得,如果他遇上了危急,要到灶下躲避,那自然是被強過他數倍的敵人追逐,此處埋伏,只要有人躲入灶下,觸動了機關,毒針就會自動射出。
  灰衣老嫗凌空撲來,勢道何待快速?瞥見眼前寒芒閃爍,迎面飛灑而來,心頭也不禁猛然一驚!倉猝之間,雙袖連揮,身前登時罡風旋湧,把一大蓬毒針;捲飛出去。
  灰衣老嫗瀉落到灶下,只見她白髮飛揚,一雙三角眼,凶光熠熠,厲聲喝道:「好小子,老太婆差點上了你的惡當!」
  右手一探,五隻枯乾如同烏爪的手指,半曲如鉤,朝尹翔肩頭抓來!
  這灶下地方狹窄,沒有暗門,簡直成了絕地,連躲閃的餘地都沒有!
  不,灰衣老嫗心頭已是怒極,這一抓,出手如電,那還容你避閃得開?
  尹翔但覺左肩一陣尷痛,幾乎連痛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咬緊牙關,哼道:「嬤嬤要待怎的?」
  灰衣老嫗凶眼霎動,望著尹翔喝道:「小子,你倒硬朗的很,依了老太婆昔年的脾氣,你早被我一把撕成兩片了,快說,她們躲到那裡去了?」
  尹翔全身功力若廢,使不得半點勁道,心知他間的準是姬真真她們,但故意裝作不知道,問道:「嬤嬤說的是誰?」
  他這幾名話的時間,已痛得臉上汗流如雨,咬著牙齒,強自忍耐。
  灰衣老嫗呷呷尖笑道,「你說老太婆問的是誰,雲中二嬌和姓岳的小伙子。」
  尹翔道:「在下不知道。」
  灰衣老嫗五指一緊,厲聲道:「你小子大概苦頭還沒吃夠。」
  尹翔直痛得眼前金星直冒,抗聲道:「在下說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殺了我。也不知道。」
  灰衣老嫗怒哼道:「你當我不敢殺你?」
  兩個青衣使女瞧的大是不忍,其中一個忙道:「嬤嬤,廚房地方不大,主人是叫杜護法畫了一張圖,交給嬤嬤了,咱們要不要先找找看。」
  灰衣老嫗點點頭道:「老太婆給他氣昏了,不錯,咱們得先找找地道入口才對!」說完,回頭冷哼道:「小子,便宜了你。」
  左手一掌,拍了尹翔穴道,右手五指一鬆,尹翔一個站立不穩,咕咚跌倒地上。
  灰衣老嫗也沒理他,自顧自探手入懷,摸出一張摺疊的紙條,打了開來,仔細看了一陣,不覺氣道:「這是什麼圖?好個邋遢道士,他明知道老太婆不識字,偏要寫上這許多字,不是存心為難我的?」一面把紙條遞了過去,說道:「你們拿去瞧瞧,這雜毛寫了什麼?」
  一名青衣使女連忙接過,看看紙條,念道:「此園地道,大半業已雍塞,西首小樓地底人口,僅可通至東首小樓……」
  灰衣老嫗哼道:「這還要他說?」
  那使女繼續念道:「另一入口,則在東首小樓之廚房灶下……」
  灰衣老嫗朝尹翔瞪了一眼,怒笑道:「好小子,原來他也知道了。」
  青衣使女念道:「灶下機關,開啟之法:灶下靠壁處,地上有一小孔,先以火叉插入孔中,輕輕轉動,此時灶下必有異音傳出,可速將灶君右足,擱置左腿之上,地穴自開,其中甬道,詳列如後……」
  灰衣老嫗不耐道:「那有這麼囉嗦?春香,你們就照他說的辦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1:57

第20章 力戰群魔

  地道中黝黑如墨,姬真真正以魔教中的「陰陽消長大法」,替岳小龍療傷:
  岳小龍是中了陰陽手馬飛虹的「陰風透骨掌」,馬飛虹出身魔教中的狠毒功夫,也只有魔教中的獨門方法,才能解救。
  解救之道,須以「少陽神功」度入手少陽經,以「少陰神功」由足少陰經吸出體內骨陰寒,這就是「陰陽消長大法」。也就是說,如若不是魔教中人,不是兼修這兩種功夫的人,就無法救治。
  此刻岳小龍衣衫盡去,赤裸裸的倚壁坐在地上,雙足直促,雙目緊閉,人依然在昏迷之中。
  姬真真坐在他對面,同樣的脫去了衣裙,身上只有一個緋紅兜肚,遮著胸腹,她長髮披散,雙掌緊抵岳小龍手掌,雙腳直伸,也緊抵岳小龍的腳心,瞑目垂簾,正在運氣行功。兩人身前地上埋著三十六柄鋒利尖刀,刀尖朝上,這是男女之間唯一的關防了,在法刀未曾收去之前,岳小龍只要稍存不規,就會被刀尖扎上。
  在姬真真的左首地上,還點燃著一支線香,那是計時用的,要燃完這支線香,「少陽神功」度氣過穴,就運行完畢了。
  時間漸漸接近正午,線香已經快燃完了!
  岳小龍昏迷之中,但覺週身經絡,如同火的,但骨髓間卻又奇冷難耐,在兩種截然不同的寒熱交攻之下。人卻霍然醒了過來。雙目乍睜,口中不禁「咦」了一聲……
  姬真真正在全神催動「少陽真氣」,突聽岳小龍一聲輕咦,心頭猛然一驚!照說他身負重傷,自己尚未替他吸出陰寒之氣以前,極不可能中途醒轉。急忙舉目瞧去,黑暗之中,但見岳小龍睜著雙目,似是還未看清眼前情形,立即手腕一沉,點了他的睡穴,一手取起另一支線香,正待點燃……
  就在此際,甬道上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之聲!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尖叫道:「春香,你們看清楚了,咱們沒走錯吧?」
  接著一個少女聲音說道:「錯不了,杜護法圖上說的很詳細,這裡已是最後一條甬道了。」
  那蒼老的聲音咄道:「咱們走了不少冤枉路,彎彎曲曲的,把老太婆頭都攪昏了!」
  這幾句話的工夫,已經走到了甬道轉角!
  凌杏仙聽到果然有人闖進地道,朝自己這邊走來,黑暗之中,看不清對方是誰?立即了大聲喝道:「什麼人,快快停步。」
  只聽那少女聲音喜道:「嬤嬤,在這裡了!」
  來的正是虎嬤嬤和兩名青衣使女春香、春花!
  虎嬤嬤呷呷尖笑道:「好哇,你們躲在這洞底裡,倒叫老太婆到處都找遍了。」
  凌杏仙凝足目力瞧去,也只能看到甬道上,似有一團隱綽綽的黑影,朝自己這邊移動,喝道:「你再不停步,莫怪我要不客氣了!」
  虎嬤嬤功力深厚,自然看到凌杏仙手執銅管,對著自己,尖笑道:「女娃娃,你手上一筒天魔針,還唬不倒老太婆。」
  「天魔針」霸道無匹,中人必死,虎嬤嬤口中說的稀鬆,其實可也不敢嘗試,喝聲出口,突然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這一下當真快如掣電,凌杏仙吃虧在地道中十分黝黑,看不清切,但覺疾風一颯,握在手上的一個銅管,連按動機簧都嫌不及,已被來人劈面奪去。口中驚啊一聲,腳下慌忙後退一步,左手不自覺的朝前一揚,纖纖食指已然點上虎嬤嬤的「心坎穴」!虎嬤嬤悚然一驚,吸胸提氣,朝後飛退出去,口中忍不住咦了一聲,尖笑道:「女娃兒,你這一手倒是高明得很!」
  原來凌杏仙這一指,正是從奕仙樂天民那裡學來的三十六手點穴手法。那是因為虎嬤嬤突然欺近,長劍已不及施展,無意中使出來的。
  凌杏仙這一指雖未點上對方,但已把虎嬤嬤逼退了兩步,此刻再聽虎嬤嬤說她手法高明,心中不覺一動,暗道:「這人武功極高,憑自己所學,只怕不是她的對手,看來還是用樂老人家的點穴手法好。」心念迅速一轉,口中嬌叱一聲,突然欺了過去,左手一揮,一點指影,又朝虎嬤嬤「璇璣」、「華蓋」兩穴點去。
  試想奕仙樂天民和岳小龍搶吃棋子,該有多快?凌杏仙這兩指,幾乎快的有如同時點到了一般!
  虎嬤嬤舉手一格,不覺一怔道:「奕仙幾時也收了徒弟?」
  就在她堪堪格開凌杏仙手勢,凌杏仙卻趁她說話之時,手肘一縮,纖纖玉指,已然點了虎嬤嬤「將台」、「期門」、「章門」三穴。
  但聽「撲」「撲」三聲輕響,全都點個正著!這回虎嬤嬤生受了,既沒封格,也沒躲閃,凌杏仙卻似點在鐵石之上,震得手隱隱生痛!
  心頭驀然一驚,急急往後躍退,已是遲了,但覺左腕一緊,已被虎嬤嬤扣住,一時情急,飛起一腳,朝虎嬤嬤小腹踢去。
  虎嬤嬤呷呷笑道:「女娃兒,你要在老太婆面前逞強,那還早著呢!」
  凌杏仙右足才舉,突覺膝蓋一麻,那裡還站得住?雙腳一軟,往地上跌了下去。
  虎嬤嬤右手輕輕一放,說道:「你就在這裡歇上一回吧!」
  話聲一落,就自顧往前行走。
  走到姬真真近前,眼看一男一女赤裸身子,抵掌而坐,兩人面前地上,插著無數把鋒利尖刀,不禁呆的一呆,問道:「你們這在做什麼?」
  姬真真依然雙掌抵著岳小龍掌心,不言不動,瞑坐如故。
  何嘉嘉守在另一頭上,耳聽虎嬤嬤的聲音,已經到了大師姐前面,心頭一急,慌忙縱掠起,趕了過去,口中喝道:「別動他們,我大師姐是替他在傷療!」
  等她趕到,已是遲了一步!
  虎嬤嬤早已伸出手去,一把把岳小龍提了起來,探懷摸出一顆藥丸,迅快塞入他口中。一面朝姬真真道,「起來,起來,快穿好衣衫,老太婆有話問你。」一面朝身後兩個使女道:「你們快扶著岳相公,替他穿上衣衫。」
  這地道中幽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兩名使女內功較淺,自然無法看得清楚,一路上只是緊隨著虎嬤嬤身後而行。
  此時聽到虎嬤嬤吩咐,立即答應一聲,隨手晃亮火摺子!
  火光一亮,登時驅散了黑暗,眼看虎嬤嬤手上,提著一個赤身露體的大男人,朝自己兩人送了過來。這下直羞得兩人面紅耳赤,不敢伸手去扶。
  虎嬤嬤橫目瞪了她一眼,罵道,「小蹄子,這害什麼臊,又不是你們沒穿衣服,還不快快把岳相公扶住了?」
  春香、春花不敢違拗,只好伸手扶著岳小龍,取過衣衫。替他穿上。
  這時姬真真已穿好衣裙,收起三十六柄銀刀,望了望虎嬤嬤一眼,冷冷說道:「你是救他來的,你知道透骨陰風的寒陰之氣,未能及時消除,留在體內,反而害了他麼?」
  虎嬤嬤呷呷笑道:「不要緊,老婆子餵他的藥丸,功能起死回生……」
  姬真真冷笑一聲,道:「咱們只是和岳少俠一路由銅沙島而來,他救過愚姐妹性命,愚姐妹不藉以女兒之身,赤身露體,替他療傷,也算盡到心意了。」話聲一落,轉身道:「嘉嘉,咱們走!」何嘉嘉望望岳小龍,欲言又止,跟隨姬真真身後而去!兩條人影,轉瞬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虎嬤嬤也沒阻攔,回頭看看岳小龍,已經穿著整齊,這就伸出蒲扇大的手掌,輕輕在岳小龍身上推摩。
  岳小龍但覺一雙炙熱的手掌,緩緩在週身推動,睡穴頓解,霍地睜開眼來!目光轉動,但見火光之下,自己身前站著一個黑衣老嫗,和兩名青衣少女,心中大奇。口齒啟動,正待開口。
  虎嬤嬤一臉慈愛望著他搖搖手道:「好孩子。你醒過來了,快莫要說話,你重傷之後,剛服下藥九,先得坐下來,做上一會工夫才行,老太婆助你行氣。」
  岳小龍聽她說的鄭重,依言盤膝而坐,但覺黑衣老嫗一雙手掌,已然按到自己後心!一股熱氣,有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滾滾不絕,灌輸百脈,一時那敢分心,立即澄心靜慮,做起吐納功夫。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時光,虎嬤嬤才緩緩收回手去。
  岳小龍又運了一回氣,但覺週身百脈舒暢,氣血旺盛,絲毫沒有負傷的感覺,這就站了起來,朝虎嬤嬤作了個長揖,道:「晚輩多蒙老婆婆相救……」
  虎嬤嬤一雙三角眼,只是在岳小龍身上轉來轉去,瞧個不停,口中呷呷笑道:「好孩子,咱們又不是外人,快別說感激的話了。」一面回頭道:「春香,你去把那女娃娃的穴道解了。」
  春香答應一聲,轉身朝甬道上走去。
  岳小龍聽黑衣老嫗的口氣,一口一聲的叫著自己「孩子」,分明是以長輩自居;但自己卻從沒見過這樣一位老婆婆?心念轉動,不覺望著虎嬤嬤,拱拱手道:「晚輩還沒請教老婆婆如何稱呼?」
  虎嬤嬤滿佈皺紋的臉上,藹然慈笑道:「孩子,你自然不認識虎嬤嬤,真上虎父無犬子,長得和你爸一般無二,老太婆……」
  話聲未落,只見凌杏仙飛一般的奔了過來,口中叫道:「龍哥哥,你傷勢已經好了?」
  岳小龍道:「多蒙這位老婆婆相救,我已經好了。」
  凌杏仙望了虎嬤嬤一眼,道:「原來她是好人!」目光一動,不覺咦道:「姬姐姐、何姐姐呢?她們到那裡去了?」
  岳小龍搖搖頭,轉臉朝虎嬤嬤問道:「老婆婆認識先父麼?」
  虎嬤嬤道,「自然認識,我看到他的時候。大概也只有二十出頭,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江湖上提起閃電劍,已是無人不知……」說到這裡,忽然住口不言。
  岳小龍暗道:「原來我爹的外號,就叫閃電劍!」
  他正聽的出神,忽見虎嬤嬤沒有再往下說,不覺問道:「老婆婆,還有呢?」
  虎嬤嬤道:「沒有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岳小龍甚感失望,接著問道:「那麼老婆婆一定知道先父的名字了?」
  虎嬤嬤目露奇色,問道:「你娘沒告訴過你?」
  岳小龍臉上一紅,痛苦的搖搖頭道:「娘從沒和晚輩提起過爹。」
  虎嬤嬤滿臉慈祥帶著母愛般的關注,點點頭,又黯然的道:「你爹叫岳天池。」
  「岳天池」這三個字,岳小龍好像聽人說過,他眼眶忽然起一陣濕潤,仰起頭,望著黑黝的地道,不言不動。好像在說:「爹,孩兒終於知道你老人家的名字了!」
  凌杏仙低聲問道:「龍哥哥,你怎麼了?」
  岳小龍勉強笑了笑道,「……沒什麼。」
  虎嬤嬤道:「龍哥兒,咱們該出去了。」說完揮了揮手,道:「你們前面領路,老太婆弄不清該走那一條了。」
  兩名使女答應一聲,轉向在前帶路,一行人仍循原路退出。
  春香走在前面,堪堪的打開地道出口,突聽有人低聲說道:「又有人出來了,快去報告總管!」
  春香為人機警,左手向他身後春花打了個暗號,突然身形一弓,急如箭射,從地窖中竄躍出去!身形一落,只見地窟出口,一共守著三名手持撲刀的黑衣大漢,另一名漢子卻匆匆朝門外奔去。
  敢情她竄出來的身法太快了,守在洞口的三名黑衣漢子,怔的一怔,突然齊齊撲了過來,寒光閃動,三件兵刃,一齊朝春香劈到!
  春香冷笑一聲,縱身避開,右手揚處,拍出一掌,擊向正面漢子,左手駢指如戟,向左首一人點了過去。
  這時春花也相繼躍出,哼道:「原來是銅沙島的人!」
  柳腰一挫,朝另外一人飛撲而上,出手搶攻。
  要知銅沙島出來的人,個個都經過嚴格訓練,一身武功,全非弱手,那三名黑衣大漢,身手矯捷,春香、春花兩人,一時倒也奈何他們不得。
  突聽有人重重哼了一聲,接著連聲慘叫,激戰中的三名漢子紛紛棄去兵刃,跌摔地上。
  只見虎嬤嬤手柱竹筇,一臉怒色沉聲道:「果然是銅沙島的人!」
  話聲甫落,門外人影閃動,那出去通報的漢子,已領著一個人,急步奔入!
  這跟著進來的正是黑衣堂下的左總管黑衣判官田布衣,他堪堪跨進廚房門口,一眼瞧到虎嬤嬤,心頭一驚,趕忙抽身後退!
  虎嬤嬤瞪著三角眼,厲聲喝道:「你給我站住!」身形一晃,已然到了田布衣面前,兩鬢白髮飄飛,獰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留在這裡!」
  左手一抬,一掌拍了過去。
  田布衣看她面色不對,心頭大駭,雙肩一聳,身向後仰,疾快的朝後躍退。
  虎嬤嬤冷嘿道:「老太婆手下還想逃……」
  手掌快速無比往前送去。
  田布衣明明看到一掌劈來,就是閃避不開,砰的一聲,左肩已被擊中,倒退了兩步,一跤坐在地上。
  那領著田布衣進來的大漢,眼看總管被老太婆出手一掌,就打倒地上,心中既驚又怕,雙腳發軟,幾乎跨不了開步。
  虎嬤嬤竹筇一頓,喝道:「班遠呢,他在什麼地方?」
  那漢子結結巴巴的道:「堂……堂主就……就在前面。」
  虎嬤嬤道:「從這裡出去的兩個女娃兒,可是已被班遠擒住了?」
  那漢子連連點頭道:「老婆婆說的是……」
  凌杏仙心下一急,問道:「那是姬姐姐和何姐姐了!」
  虎嬤嬤道:「不用急,一切有老太婆呢!」
  春香失聲道「嬤嬤,咱們兩名轎夫,只怕也被他們拿下了。」
  虎嬤嬤氣呼呼的點頭道:「不錯,你們隨我來。」
  話聲一落,提著竹筇往外就走。
  岳小龍望了田布衣一眼,只見他雙目緊閉,坐在地上,敢情虎嬤嬤這一掌,擊的真還不輕,此刻正在運氣行功。另外三個漢子,也全都負了傷。心中暗暗驚駭,忖道:「這位老嬤嬤出手又狠又快,不知是什麼數路?」
  心中想著,人卻跟在虎嬤嬤身後,往前行去。剛走到樓前,只見黑衣堂主班遠就大馬金刀的坐在階前一棵大樹之下,身後立著兩名黑衣使女。
  在他對面不遠,負手站著一個黑衣矮小頭,正是黑衣堂的副堂主陰陽手馬飛虹。
  四周草地上,佈滿了身穿黑色勁裝,手抱撲刀的漢子,不下二三十人之多,由黑衣秀才陸寒生率領,把小樓團團圍住。
  這情形,分明是守株待兔,等待自己等人出來!
  虎嬤嬤一見班遠,就氣往上衝,厲聲喝道:「姓班的,你擺下這付陣仗,可是想對付老婆子麼?」
  攝魂掌班遠緩緩起身,雙手一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嬤嬤怎的還沒離去麼?」
  虎嬤嬤竹筇上朝他一頓,厲聲道:「我要你率領手下,退出園去,你還來作甚?」
  班遠冷森的道:「兄弟奉命緝拿本島四名逃犯,和嬤嬤實在毫不相干。」
  虎嬤嬤怒哼道:「你敢違抗仙子金令?」
  班遠冷笑道:「兄弟此來,和嬤嬤河水不犯井水,嬤嬤何用抬出仙子來唬人?何況據兄弟所知,仙子並未在此。」
  虎嬤嬤道:「你如何知道的?」
  班遠冷曬道:「一頂空轎,那也瞞不過人。」
  虎嬤嬤厲聲道:「你們把兩名轎夫怎麼了?」
  陰陽手馬飛虹陰惻惻接口道:「是兄弟問了他們口供。」
  虎嬤嬤氣息咻咻,雙目圓睜,竹筇猛地一頓,濺得階上碎石四濺,顫巍巍伸手朝馬飛虹一指,厲喝道:「你就是魔教叛徒馬飛虹麼?很好!」說到這裡,突然回頭朝岳小龍問道:「孩子,是不是他打傷你的?」
  凌杏仙不待岳小龍回答,搶著道,「老婆婆,就是他,龍哥哥是被他陰風透骨掌打傷的。」
  虎嬤嬤竹筇一提,道:「好,我也打他一頓,替你出氣。」
  舉步朝馬飛虹逼去。
  馬飛虹陰森目光,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掃了一眼,詫異的道:「你們不是叫岳小龍、凌杏仙麼?老夫幾時打過你們。」
  原來岳小龍、凌杏仙早已洗去臉上易容藥物,已經不是華山門下紀念勳、紀敏兄妹的面貌了。
  虎嬤嬤怒喝道:「反正是你打傷的,還想抵賴麼?」
  馬飛虹縱身一躍,避開了虎嬤嬤一記杖勢,陰喝道:「虎嬤嬤,你莫再逼人太甚。」
  虎嬤嬤一杖落空,口中沉哼一聲,手腕振動,竹筇一昂,隔著馬飛虹身影,橫掃而至!
  馬飛虹大袖一揮,迎著竹筇拂出,人卻一個旋身,橫躍開去。他這一揮袖,聽不到絲毫風聲,但一股無形潛力,欲向杖頭上撞來。
  虎嬤嬤但覺手上竹筇和馬飛虹拂出的一股內家真氣相撞,微微一震,心中暗吃一驚,忖道:「此人一身功力,果然大是不弱!」舉目瞧去,陰陽手馬飛虹已躍出丈餘,心頭更覺有氣,怒喝道:「姓馬的,你莫要逃,敢不敢接我幾招?」
  馬飛虹嘿然冷哂道:「虎嬤嬤,你道兄弟怕了你麼?」
  班遠適時沉聲道:「嬤嬤暫時請住手,兄弟有一事請教。」
  虎嬤嬤白髮飄飛,橫目道:「沒什麼好說的,你們兩個就一起上好了。」
  班遠面目冷肅,沉嘿道:「兄弟瞧在仙子份上,大家最好莫要傷了和氣。」
  虎嬤嬤手橫竹筇,厲喝道:「怎麼,不瞧在仙子份上,憑你黑衣堂這點陣仗,就能對我老婆子怎樣」不信,你們全算上了,看我老婆子接不接的下來?」
  話聲未落,突聽一聲咳亮的大笑,接著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虎嬤嬤,多年不見,豪氣當真不減當年!」
  隨著話聲,但見一個面貌清瘦,黑鬚飄胸的青袍老人,飄然而來!
  凌杏仙偏頭朝岳小龍問道:「來的是青衣堂向堂主!」
  岳小龍點點頭,還沒開口,春香低低問道:「岳相公,你認識他?」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曾在銅沙島見過他。」
  春花道:「這人武功很高麼?」
  岳小龍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但青衣堂主在他地位上似乎要比班遠高些。」
  春香柳眉微皺,說道:「不知嬤嬤一個人對付得下來不?」
  虎嬤嬤霍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到青衣堂主身上,心下不禁暗暗一怔,尋思道:「看來銅沙島的後援又趕到了!」接著臉色一沉,呷呷笑道:「向遇春,你也來了?」
  青衣堂主向遇春哈哈一笑,道:「嬤嬤沒想到吧?」
  虎嬤嬤冷嘿道:「你們都衝著仙子來的了?」
  向遇春朗笑道:「嬤嬤誤會了,兄弟只是順道來此,和班兄一晤,不道遇上了嬤嬤。」語氣一頓,接著抬目道:「其實班兄追緝逃犯,和貴門並無絲毫瓜葛,也沒有開罪嬤嬤之意,嬤嬤何苦自出頭?」
  虎嬤嬤道:「你倒說的好聽,班遠縱容手下,拿了我兩名轎夫,還不是有心和我老婆子過不去?」
  向遇春伸手一指,笑道:「嬤嬤這兩名轎夫,不是好好的坐在那裡,有誰把他們拿下了?」
  虎嬤嬤回頭望去,果見兩名轎夫好好的坐在西首小樓階上,一面依然怒聲道:「馬飛虹出手傷人,難道也是老婆子強自出頭?」
  馬飛虹道:「虎嬤嬤只怕弄錯了,兄弟承認在松江打了華山門下姓紀的一掌,但並未和岳小龍動過手。」
  虎嬤嬤突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麼,住口不言,但她想了想,又道:「還有,方才從地道中出來兩名女娃呢,不是被班遠擒下了麼?」
  她不再提岳小龍被馬飛虹掌傷之事,自然是想到岳小龍喬裝華山門下紀念劬,不能讓對方知道,是以臨時改了口風。
  向遇春道:「不錯,方才確曾擒了兩個女娃兒,但嬤嬤可知她們是什麼人嗎?」
  虎嬤嬤依然盛氣的道:「是什麼人?」
  向遇春道:「兄弟只知道她們假冒韓仙姑筆跡,偽造書信,以魔教門下身份,參與銅沙島開山大典,又乘機潛逃,顯系受人指使,覷探敝島機密去的。」「虎嬤嬤道:「你們怎知這兩個娃兒,不是韓仙姑門下?」
  向遇春道:「那是後來接到韓仙姑的飛鴿傳書,說她因事不克參加敝島開山大典,也沒有說派她門人參加的話,始知這姬真真、何嘉嘉兩人,乃是有人假冒的了。」
  虎嬤嬤蒲扇般的巨掌一攤,說道:「信呢?」
  這話就是故意找碴,試想人家寫給銅沙島主的信,怎會在青衣堂主身上?
  向遇春一怔道:「此信不在兄弟身上。」
  虎嬤嬤呷呷尖笑誼:「你們怎知這兩個女娃兒,就是假冒之人?」
  班遠道:「兄弟一路追蹤下來,豈會錯了?」
  虎嬤嬤道:「也許假冒她們的人,已經逃走,你們自己追丟了人,卻找上這裡來了。」
  班遠道:「她們是真是假,似乎都與嬤嬤無關。」
  虎嬤嬤怒聲道:「自然有關,十年前,老婆子遇上韓仙姑,那時這兩個女娃兒,還只有十來歲,韓仙姑曾當面托付過老婆子,日後行走江湖,多多照顧,老婆子受人重托,豈能讓你們把人拿走?」
  班遠嘿然道:「嬤嬤是有意找碴來的了?」
  虎嬤嬤臉色一沉。道:「姓班的,這是你們有意和我老婆子過不去,不信,你們再去仔細看看,這兩個女娃兒可是假的?」
  向遇春道:「她們假冒韓仙姑門下,也許經過特殊易容之法,一時無法辨認真假,兄弟奉教主之命趕來,就是要把她們兩人送往韓仙姑那裡去。」
  虎嬤嬤道:「不成,老婆子從不聽信一面之辭,你們還是把人交給我老婆子!」
  陰陽手馬飛虹在他們說話時,一雙深沉雙目,只是盯著岳小龍、凌杏仙兩人直瞧,心中已是起疑,忖道:「這兩人面貌雖然不像,但一身衣服,還是和自己在松江客棧中看到的那付打扮,莫非就是紀家兄妹不成?」
  想到這裡,就朝班遠身邊走去,低低的說了兩句。
  班遠目光一轉,望了岳小龍兩人一眼,朝虎嬤嬤問道:「這兩人是誰?」
  虎嬤嬤道:「你不認識他們?」
  班遠冷哂道:「兄弟自然認識?」
  虎嬤嬤道:「那你還問什麼?」
  班遠道:「只怕這兩人不是岳小龍、凌杏仙吧?」
  虎嬤嬤怒笑道:「那麼你說他們會是誰?」
  班遠仰天一聲大笑,道:「虎嬤嬤打著一頂空轎,到這裡來的目的,兄弟全知道了。」
  虎嬤嬤手提竹筇,逼前一步,喝道:「你知道什麼?」
  班遠道:「據兄弟推測,那華山門卞紀念勳兄妹,只怕也是有人假冒的了。」
  虎嬤嬤沉著臉道:「華山門下是真是假,和老婆子無關。」
  班遠冷冷一笑道:「虎嬤嬤,明人不說暗話,假扮韓仙姑門下和假扮華山門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了?」
  虎嬤嬤竹筇一頓,怒喝道:「胡說!」
  班遠冷聲道:「事實俱在,那也毋用抵賴了。」
  虎嬤嬤大喝一聲道:「姓班的,你認為這樣一說,就不用放雲中二嬌了嗎?」
  班遠面目冷肅,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一指,陰笑道:「兄弟認為嬤嬤最好還是把她們兩人留下。」
  向遇春含笑抱拳道,「班兄說的不錯,兄弟之意,也是如此!」
  虎嬤嬤呷呷尖笑,竹筇一揮,朝向遇春劈面打了過去,喝道:「你們有本領,就把老婆子留下。」
  這一杖她怒極而發,但聽尖銳嘯聲,破空生風,橫掃而去。
  向愚春飄然退後一步,道:「兄弟無意和嬤嬤動手。」
  虎嬤嬤厲聲道:「你不想和我動手,我偏要和你動手。」
  向遇春似是極感惱怒,身形不動,口中冷哼道:「虎嬤嬤,你不覺太以盛氣凌人麼?」
  直到竹筇快要及身,突然劈手一掌,對著杖身拍去。
  虎嬤嬤看他一掌朝竹筇拍來口中冷哼一聲,杖劃半環,一招「風捲長空」,杖勢倏變,幻起千百點竿影,飄灑而出。
  向遇春朗笑道:「嬤嬤一再相逼,兄弟若不接你幾招,似乎太不夠意思了!」
  話聲未落,陡然間,雙掌翻飛,連續拍出。他一手「乙木神功」,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這一反擊,雙掌開閉,記記如巨浪撞巖!
  掌勢過處,勁風激盪,隱隱如聞雷聲,功力之深,端的武林少見!
  虎嬤嬤呷呷尖笑,揮動竹筇,全力撲攻,也顯得神威奮發,重重杖影,匝地盤空,俠起一片尖銳嘯聲,當真有鳴暗變色之概!
  兩人這一場搏鬥,舉手抬杖,無不殺機隱伏,看的岳小龍、凌杏仙和春香、春花四人,心頭震驚不已,不覺各自緊握劍柄,暗暗戒備。
  果然正當場中兩人惡戰方起,黑衣堂主班遠突然轉過身來,目光冷森,望了岳小龍等四人一眼,揮手道:「你們去把假冒姓岳的人和姓凌的女娃兒拿下了。」
  他身後兩名黑衣使女,躬身領命,並肩走了過來,左邊一個手上拂塵一指,開口喝道:「堂主有命,你們兩人還是快快出來受縛吧!」
  春香冷哼一聲,回頭道:「岳相公,這兩人交由小婢打發就是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3:12

  話聲一落,和春花同時拔出劍來,正待縱身而出!
  岳小龍曾在銅沙島見識過這兩名黑衣使女,武功非同尋常,不知春香她們,是不是對方的敵手?這就朗笑一聲道:「她們既然指名在下兄妹出手,兩位姑娘替在下掠陣便了。」說著,嗆的一聲,從身邊撤出軟劍,低聲道:「杏仙,隨我出去。」大步跨下石階,朗笑道:「在下兄妹要是不肯束手就縛呢?」
  右邊黑衣使女不屑的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你們有多少能耐,只管出手好了。」
  虎嬤嬤雖和青衣堂主向遇春動上了手,但她眼看四方,仍然留心著岳小龍等人,此刻驟睹班遠派兩名黑衣使女出手,心頭不禁大怒!厲吼一聲,身如旋風,突然捨了向遇春,反手朝階前撲來,喝道:「誰敢碰了龍哥兒,老婆子不把他碎死萬段……」
  黑衣堂主班遠早已料到她有此一著,身形一晃,從橫裡掠出,攔住去路,沉喝道:「虎嬤嬤,這怕由不得你!」
  掄手一掌,拍了過去。
  虎嬤嬤見他倏地欺到了自己面前,一掌擊來,一時舉杖不及,迫得舉掌一揮,硬接班遠一掌。雙掌擊實,但聽蓬的一聲,兩人身前勁風四卷,虎嬤嬤吃虧在腳下尚未站穩,一身黑衣獵獵飛動,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
  黑衣堂主班遠同樣被震的的後退了兩步;但就在此,青衣堂主向遇春業已掌發來,朝虎嬤嬤追擊而至。
  虎嬤嬤聽風辨位,心頭怒惱已極,左掌凝足八成功力,回身一掌,朝向遇春反擊而去,又是「砰」的一聲暴響,兩人腳步移動,齊齊往後直退,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個深達寸許的足印。
  班遠乘機欺近,厲笑道:「虎嬤嬤,你再接兄弟一掌試試!」
  右手一揮,霍地向虎嬤嬤肩上拍來!他外號攝魂掌,此刻全力一擊,但見他一隻手掌,烏黑如墨,怵目之極!
  虎嬤嬤目睹班遠「黑煞掌」練到了這等境界,心頭也暗暗凜駭,厲笑道:「區區黑煞掌,老婆子不敢接嗎?」
  她自然知道班遠掌上,練有奇毒。但此刻氣怒之下,仗著內功深厚,喝聲中,運起全身功力,貫注手掌,真力朝外迸發,猛的迎擊過去!
  這一掌硬拚,雙方都使不上全力,兩股內家掌力互撞,爆發了第三聲蓬然悶響。剎那間狂飆頓起,迴旋激盪,恰是巨浪排空,海立雲垂!
  虎嬤嬤功力雖深,但終究方才連拚過兩掌,此刻一掌接實,不禁連退了五六步,滿頭銀髮,不住的飛動。
  就在雙步連移之際,陡地身形一旋,一言不發,朝向遇春身側欺近,手上竹筇一抖,橫掃過去!這一招,當真出人意外,尤其她氣息咻咻,神情獰惡,形同鬼魅,大有孤注一擲之意!
  青衣堂主向遇春身形一轉,忽見虎嬤嬤目光之中,充滿了殺機,不禁心頭一凜,飄然抖閃出去。
  班遠和她一掌硬封,感到血氣翻騰,正在暗暗運功調息,自然沒想到她和自己兩人接連硬拚了三掌,連氣也不調,就會直衝而來。
  耳中堪堪聽到虎嬤嬤的低嘯,但覺勁風颯然,一股重逾山嶽的潛力暗勁,霍地湧近身前,心頭大駭,暗暗罵道:「這老怪物當真厲害!」
  雙足猛蹬,急急往一側暴閃出去。
  虎嬤嬤早已動了殺機,豈肯容他緩手,口中大喝一聲:「班遠,你……」
  話聲未落,陡覺身後有人襲到,旋身一顧,欺進身來的是青衣堂主向遇春,心頭不覺大惡,厲喝道:「老婆子和你們拚了!」
  一記「大蟒翻身」,竹筇挾著懾人銳嘯,向後反擊過去。轉眼之間,虎嬤嬤與向遇春、班遠兩人已然打在一起,杖影掌風,好不凌厲!
  這時岳小龍。凌杏仙已和兩名黑衣使女動上了手。
  岳小龍一開始就能使出家傳絕技「閃電劍法」,把一支軟劍,使的快如風輪!
  凌杏仙和龍哥哥聯手合擊,並肩作戰,使的同樣是一套「閃電劍法」。
  兩支長劍,構成了一片綿密劍網,但見寒芒流動,電光連閃,嘶嘶劍風,森森劍氣,擴及一丈方圓!
  這一輪快劍,不可謂不凌厲;但叵奈對方兩個黑衣使女乃是班遠貼身侍女,一身武功,不在當今武功一流高手之下。兩柄拂塵施展開來,柔中有剛,鐐繞全身,宛如一團黑煙,裹著兩個妖燒身子,倏忽進退,去來如風。
  任你岳小龍、凌杏仙劍法凌厲,也休想沾上她們一角衣裙。
  但她們在逼進之時,皓腕一探,纖纖素手,忽指忽掌,所取穴道,幾乎全是人身要害,出乎毒辣。雙方激戰了二十餘回合,依然不分勝負。
  陰陽手馬飛虹負手站在一株樹底下,臉上含著冷峻笑容,在一旁觀戰,似是對兩名使女極有信心,穩可把岳小龍、凌杏仙拿下一般!
  凌杏仙手中早已暗暗取了兩支回風蝶,只是對方兩人身法快捷,又有一蓬柔韌無比的拂塵絲裹住全身,連長劍都削不斷,刺不進,一時無法出手。
  虎嬤嬤力戰兩大高手,雖然她手上多了一支竹筇但任你如何奮起全力,施展殺手,依然無法將兩人擊退,相反的在她怒火如焚之下,漸漸感到後力不繼。
  但此時三人全已成了欲罷不能之勢,在各人搶制之機,窮極變化之下,誰先氣餒,誰就落敗,誰的手上稍有絲毫緩慢,縱不當場殞命,也得身負重傷。
  戰況愈來愈見慘烈,虎嬤嬤右手握在竹筇中間,左手灑動,當作了短棒使用。
  向遇春、班遠四掌翻飛,也一攻即收,招式絕無用老,三條人影,不住的交錯盤旋,相互攻拒。要知放眼江湖,能在向遇春、班遠任何一人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的人,已是不多,何況在兩人聯手之下,力戰數十招並未落敗,當真是足以自豪了!
  就在她漸漸感吃力之際,正和兩名黑衣女惡戰未休的岳小龍。凌杏仙突覺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黑,雙雙跌倒地上。凌杏仙卻在跌倒之前,左手一撒,盡力打出了掌中兩支回風蝶。兩名黑衣使女眼看兩人昏倒地上,心頭一喜,立即拂塵一收,正待跨上前去,把兩人拿下!突覺肩頭微微一麻,手腳酸軟,連拂塵都掌握不住,「拍」一聲,落到地上。
  兩枚回風蝶無人收回,也「叮」「叮」兩聲,自行跌落。
  陰陽手馬飛虹睹狀不覺一怔,但他目光一轉,已然發現跌落地上的兩枚回風蝶,心中暗暗奇道:「唐門暗器!這兩人會是唐門弟子?」一面朝身後揮揮手,喝道:「過去把他們拿下」
  立時有四名黑衣武士躬身領命朝階前奔了過去。
  春香、春花同時一躍而出,仗劍攔在岳小龍兩人身前,嬌叱道:「誰敢過來?」
  四名黑衣武士堪堪奔近階前,突然間,無聲無息的撲地倒去,一動也不動。
  陰陽手馬飛虹一時只當弟兄們中了對方兩個丫頭的暗算,他自恃身份,自然不屑出手!回頭朝黑衣秀才陸寒生道:「陸兄要弟兄們把她們一起拿下。」
  陸寒生躬身道:「屬下遵命。」接著一揮手道:「弟兄們過去,先把那兩個丫頭拿下。」
  這一下共有八名武士轟應一聲,手掉撲刀,奔了過去。
  春香心下大急,低聲道:「春花,你和我聯手拒敵,千萬不可分開!」
  春花點點頭:「我知道。」
  兩人並肩站定,長劍當胸,凝神待敵。但見奔來的八名武士,到了相距一丈左右,和先到四人一樣,突然翻身倒地,再也爬不起來!
  這回他們都看清了,出手暗算的人,並不是對面兩個丫頭,顯然暗中還隱藏有人。但憑馬飛虹和陸寒生兩人的眼光,卻依然無法查出,人隱身何處?甚至也沒看清對方使的究是什麼暗器?
  陸寒生摺扇一指,雙目寒光如電,冷然喝道:「鼠輩暗箭……」話到一半,突覺一股無形潛力,無聲無息的撞到了身前,要待躲閃,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一手掩胸,蹌蹌踉踉的直退了四五步,立即嘴唇緊閉,雙目微閉,站在那裡運氣行功,調理體內真氣。
  陰陽手馬飛虹自然看的清楚,心頭不禁大凜,試想憑黑衣秀才陸寒生的武功,對方連人影都未照面,就負了傷,此人武力之高,豈不駭人聽聞?心念一動,不覺陰笑一聲,道:「何方高人,既然來了,怎不現出身來,讓兄弟見識見識?」
  話聲一落,兩道目光不住的向四周大樹上搜索,但過了半晌,依然聽不到有人答話。
  這時虎嬤嬤力戰向遇春,班遠兩個絕世高人,打到百招之外,時間一久,終究雙拳不敵四手,漸漸的落了下風,眼看將告不支……
  突然間,只聽一個冷峻的聲音沉喝道:「你們還不給我住手?」
  聲音並不太響,但聽到激戰中的三人耳中,卻鏘鏘清越,甚是有力!
  虎嬤嬤精神陡然大振,猛然吸氣,呼呼劈出兩杖,大聲叫道:「仙子來的正好,這兩個老賊饒他們不得!」
  向遇春、班遠聽的不禁一怔,同時收勢躍退,回頭瞧去!











第21章 綵帶仙子

  只見碎石小徑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頭戴連披風娼,身披寬大黑氅,面垂黑紗的人。負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日光之下,兩道冷厲眼光,透過黑紗,炯炯有神!
  虎嬤嬤那肯放過他們,身形暴撲而起,口中喝道:「姓班的,老婆子第一個要先宰了你!」
  又是呼了一杖,當班遠當頭擊去!
  黑氅人喝道:「嬤嬤住手!」
  虎嬤嬤倒是聽話得很,撲起的身子,及時硬行收勢,向後躍退,瞪著三角眼,悻悻的道:「若不是仙子及時趕來,老婆子這條命都得送在這裡了。」
  黑氅人道:「嬤嬤不用說,我都已看到了。」話聲一落,轉臉朝向遇春、班遠兩人冷聲道:「向兄、班兄榮任朱衣門的堂主,連我都不認得了?」
  向遇春聽出聲音,心頭暗晴一震,連忙拱手道:「果然是仙子駕到,在下深感失敬,還望仙子恕罪。」
  班遠同時呆的一呆,拱了拱手道:「仙子多多恕罪。」
  黑氅人冷哼道:「你們如今有齊教主撐腰,那還把我放在眼裡?不必多說,岳小龍,凌杏仙兩人為你手下毒拂所傷,留下解藥,立時給我退出園去。」班遠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磁瓶,雙手奉上,一面道:「岳小哥兩位如沒被拂塵掃中,只要將藥未吹進鼻孔,即可轉醒,如被拂塵掃中,就須兼敷傷處。」
  虎嬤嬤喝道:「拿給我。」
  班遠把藥瓶送到虎嬤嬤手上。
  虎嬤嬤一手接過,冷笑道:「班遠,你黑煞掌也不過如此!」
  班遠沒有作聲。黑氅人目光一注,問道:「嬤嬤和他對過掌了嗎?」
  虎嬤嬤不屑的道:「老婆子和他連對了兩掌,攝魂掌之名,當真稀鬆的很。」
  黑氅人冷笑一聲道:「班兄把解藥留下了再走。」
  班遠不敢違拗,又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小瓶,遞了過來。
  虎嬤嬤並沒伸手去接,問道:「仙子可是怕老婆子中他暗算?」
  黑氅人道:「嬤嬤但請運氣試試,就知道了。」
  虎嬤嬤道:「老婆子一點也覺不出來。」說著,果然閉目行氣,這一檢查,突然雙目一睜,怒聲道:「好哇,姓班的,你敢暗算我老婆子?」
  揚手一掌,拍了過去。
  班遠慌忙閃身避開,陰笑道:「兄弟練的就是毒掌,嬤嬤又不是不知道,嬤嬤和兄弟硬對兩掌,在兄弟想來,嬤嬤功力勝過兄弟甚多,只要不把掌力收回,自可無害,兄弟也不知道嬤嬤業已中毒,那就請把解藥收下了。」
  虎嬤嬤怒哼一聲,劈手奪過藥瓶。
  黑氅人冷冷的道:「兩位可以走了。」
  向遇春、班遠巴不得盡快離開,兩人朝黑氅人拱了拱手,齊聲道:「在下告退。」
  班遠倏地轉身,大袖一揮,兩道人影當先飛起,快若流星,劃空而去。黑衣堂的武士們架起躺在地上的弟兄,紛紛縱起,像一陣風似的衝出園去。
  黑氅人凝立不動,直等銅沙島的人走後,才朝虎嬤嬤說道:「你救醒龍官之後,立即要他們到西首小樓上來見我。」
  說完,轉身向西首小樓行去。
  虎嬤嬤匆匆擰開黑色藥瓶,傾出七八粒梧桐大小的朱衣藥丸,邊走邊向口中送去,嚥了兩咽,吞入腹中。一手拿著一個小磁瓶,壺近岳小龍、凌杏仙兩人身邊,一面朝春香、春花吩咐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仙子來了,你們快去伺候吧!」
  春香道:「婢子早就看到仙子了,只是方才賊人未退,這裡沒人照顧。」
  虎嬤嬤不耐道:「就是你嘴碎,還不快去?」
  兩個使女答應一聲,如飛而去。
  虎嬤嬤蹲下身子,才開瓶塞,用手指沾著藥未,往兩人鼻孔抹了少許。只見兩人同時打了個噴嚏,霍地睜開眼來。
  虎嬤嬤望著兩人慈笑道:「孩子,你們沒事了。」
  岳小龍拱拱手:「晚輩兄妹,兩次都蒙老婆婆相救。」
  虎嬤嬤道:「這次可不是老婆子救的,是咱們仙子趕來了。」
  凌杏仙目光轉動,問道:「老婆婆,賊人都走了麼?」
  彎腰從地上拾起兩枚回風蝶,收入囊中。
  虎嬤嬤呷呷尖笑,得意的道:「向遇春、班遠有多大的膽子,見了咱們仙子,還敢不走?」
  岳小龍不知她口中的「仙子」是誰?但試想憑銅沙島青衣、黑衣兩位堂主,都要退避三舍,這仙子自然不是尋常人物了。
  凌杏仙惦念著姬真真、何嘉嘉兩人,忍不住問道:「老婆婆,姬真真、何嘉嘉兩人,被他們擒去,不知釋放了沒有?」
  虎嬤嬤聽的一怔,敲著頭道:「老婆子當真被他氣昏了頭,忘了雲中二嬌,唉,方才就是沒看到她們,才會忘記,不過不要緊,仙子要見你們,待回見到仙子,只要提上一聲,自有辦法。」
  岳小龍道:「不知仙子現在那裡?」
  虎嬤嬤道:「就在西首小樓上等著你們,老婆子領你們走。」
  說完,三腳兩步,領著兩人往西首小樓行去。登上樓梯,虎嬤嬤高聲叫道:「龍哥兒來了。」
  春香很快閃出房門,招招手道:「嬤嬤,仙子叫他們進來。」
  虎嬤嬤回頭道:「快隨我進去。」
  岳小龍、凌杏仙跨進房中:,抬頭看去,只見臨窗一張木椅上,端坐著一個面垂黑紗的人!那不就是要自己兩人假扮華山門下紀念勳、紀敏、前往銅沙島去的黑氅老前輩,還有誰來?
  岳小龍心頭大喜,慌忙上前一步,拜了下去,道:「原來是老前輩。」
  凌杏仙心中暗想:「這人大家都叫他仙子,不知是男是女?」
  一面也隨著龍哥哥拜了下去。
  黑氅人抬手道:「你們起來。」
  岳小龍、凌杏仙雙雙站起。
  黑氅人從蒙面黑紗中,透射出兩道清冷目光,注視著岳小龍,又道:「這次銅沙之行,可曾見到你娘麼?」
  岳小龍聽他問起娘來,但覺許多疑問,一齊湧上心頭,一面答道:「家母被囚在地室之中,晚輩潛入地室,只聽到家母聲音,但沒有看到家母,就被一位老前輩挾持而出,匆匆離島了。」
  黑氅人似乎聳然動容,緩緩說道:「你把經過情形說與我聽聽。」
  岳小龍當下就把那晚上,進入銅沙島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黑氅人聽他說到地窖中看到許多棺木,裝著少林智通大師、武當天鶴子等人,只是不住的點頭。等聽到岳夫人和島主夫人對話,岳小龍、凌杏仙雙雙被人挾持出宮,才緩緩舒了口氣問道:「你們知道是什麼人把你們救出來的麼?」
  岳小龍抬頭道:「晚輩猜想,大概是奕仙樂老人家。」
  黑氅人點頭道:「不錯,那是奕仙已經知道你們是誰了,他倒是不忘舊誼……」
  岳小龍雖然不知眼前這位黑氅老前輩的來歷,但從他的口氣聽來,似是對自己身世,甚是熟悉。至少和自己父母,極為熟悉,想到這裡,但覺心頭激動,再也無法按耐得住,抬目問道:「老前輩,那島主夫人和家母生得甚是相似,不知究竟是何人?」
  黑氅人冷冷一哼,接著說道:「你大概也已料到了這一些,不錯,她就是你娘的同胞妹子。」
  岳小龍道:「老前輩既然知曉此事,自是也知道晚輩父母的情形,還望老前輩賜告一二。」
  黑氅人冷冷道:「你要我告訴你什麼?」
  岳小龍道:「晚輩自小未曾見過父親,家母也從沒和晚輩說過,是以在晚輩的記憶中,也上直未留有父親的印象,想請老前輩賜告有關先父的事。」
  黑氅人緩緩移動一下身子,冷聲道:「你父之事,我也並不清楚。」
  岳小龍再也忍不住蹩在胸頭的話,目含淚光,淒然道:「老前輩一定知道,大概是不肯賜告晚輩了。」
  黑氅人深深吸了口氣,道:「我不知道。」
  虎嬤嬤在旁插口道:「仙子就……」
  黑氅人沉喝道:「嬤嬤不許多嘴。」虎嬤嬤張張嘴,大有不以為然之色,卻沒有說出口來。
  大家沉默有頃,凌杏仙想起姬、何兩人,不覺問道:「老前輩,魔教門下的姬姐姐、何姐姐兩人,方才被班遠擒住。」
  黑氅人沒待她說完,攔著道:「她們已經回去了。」話聲一頓,接道:「我要你們上來,有一件事,要你們去辦,不知你們願不願去?」
  岳小龍道:「老前輩但請吩咐,晚輩自當效勞。」
  他連黑氅人的來歷,都一無所知,但內心不知怎的,卻會對他十分信賴,一口就答應下來。
  黑氅人道:「此事關係整個武林局勢,你們此刻必須立刻上路,不可耽擱,如是有了延誤,那就會影響武林大局,多增加一份困難了。」
  岳小龍問道:「老前輩說的,究竟是何事?」
  黑氅人道:「嶗山通天觀主謝無量和八卦門跛俠歐陽磐石,未曾參與銅沙島開山大典,觸怒了齊天宸,曾授意班遠,要在會後採取行動,一舉殲滅這兩個門派,你們務必趕在他們前面,通知謝觀主。」
  岳小龍道:「晚輩雖和謝觀主有過幾面之緣,但晚輩人微言輕,他如何肯信?」
  黑氅人道:「不要緊,我這裡有一封信,詳述經過,他看了自會知道。」
  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隨手遞過。
  岳小龍道:「那是晚輩只要把書信送給謝觀主就好了。」
  黑氅人道:「不,你們還是須跟他一起去找一個姓葛的人,求取幾顆藥丸,取到藥丸,務必盡快趕去桐柏,自會有人接應。」
  岳小龍道。「晚輩記住了。」
  黑氅人道:「時間緊迫,你們快些去吧!」
  岳小龍答應一聲,朝黑氅人躬身施了一禮,偕同凌杏仙,退下小樓。
  走沒多遠,只聽虎嬤嬤氣急咻咻的追了上來,大聲叫道:「龍哥兒,等一等。」岳小龍停步問道:「嬤嬤還有什麼賜教?」
  虎嬤嬤手捧著兩包銀子,呷呷笑道:「仙子怕你們身邊銀子不夠,特地叫老婆子送來的,快收下了。」
  岳小龍伸手一摸,身邊果然只剩下了十來兩銀子,當下也不客氣,伸手接過,一面說道:「多謝嬤嬤。」
  虎嬤嬤望著兩人,笑的甚是慈祥,又從懷中摸出一面金牌,塞到岳小龍手中,說道:「這金牌你帶在身上,說不定有用。」
  石小龍當著虎嬤嬤不好多看,就把金牌揣入懷中。
  虎嬤嬤似是不大放心,接著又道:「這是仙子昔年的符令,你不可丟了。」
  岳小龍點頭道:「晚輩自當謹記。」
  虎嬤嬤道:「好了,你們可以去了,路上小心些,到了市鎮上,就買兩匹馬代步。」
  兩人別過虎嬤嬤走出荒園。
  凌杏仙道:「龍哥哥,這位虎嬤嬤生相那麼兇猛,當真像是要吃人的老虎,但對你倒是十分關心呢!」
  岳小龍道:「這位老人家,貌相雖凶,人卻甚是慈祥。」
  凌杏仙道:「那是對你咯,我就吃了她的苦頭。」
  岳小龍突然想起自己負傷之後,一直昏迷不省人事,不知如何會到這裡來的,這就問道:「杏仙,我負傷之後,大概發生了不少事故,你現在可以說給我聽聽了。」
  凌杏仙道:「這兩天來,真把我急都急死了,要是沒有姬姐姐、何姐姐兩人,你那會好的這麼快法。」
  當下就把兩天來的經過,邊走邊說,擇要述說了一遍。
  岳小龍猛然住足,失聲道:「如此說來,那位尹兄,只怕是被銅沙島的人擒去了,這該如何是好?」
  話聲甫落,但聽身後有人接口笑道:「多謝岳兄關心,兄弟不想被人擒去,人家還擒不去呢?」
  岳小龍、凌杏仙急忙回過身去,但見從一處大石後面,緩緩走出一人,那正是尹翔。
  岳小龍大喜過望,立即迎了上去,拱手道:「尹兄來的正好,兄弟仰慕的很,」
  尹翔一把握往岳小龍手臂,朗笑道:「咱們一見如故,岳兄毋須客氣。」一面目注兩人,問道:「兩位此刻打算要去那裡?」
  岳小龍道:「兄弟前往山東,是替一位老前輩送書信去的。」
  尹翔大笑道:「這就巧了,家師臨行之時,原要兄弟暗中護送兩位到達松江之後,就趕去山東辦一件事,不料路上發現有人尾隨兩位。到得松江,尾隨你們的人,被那位何姑娘使了手腳,兄弟看你們一起進入華亭客棧,那知等到晚上,再去華亭客棧,四位已經不在。銅沙島的人,正在城中大舉搜索,兄弟因家師曾有交待,四位到了松江,就有人接應,只當你們走了。」
  岳小龍道:「那麼尹兄怎會找上這裡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3:34

  尹翔聳聳肩知道:「這真是無巧不成書,第二天兄弟離開松江,剛剛到朱家角附近,無意中又發現了兩名黑石島的人。似是說雲中二嬌已然尋上門去,差幸他們有人身負重傷,暫時還穩得住,但必須立刻通知三師兄,派人接應。兄弟聽了大為驚奇,雲中二嬌不是和兩位在一起?不知誰負了傷,又怎麼找上黑石島的巢穴裡去,兄弟等其中一人走後,就現身去,問他雲中二嬌現在何處?唉,兄弟忽略了黑石島的人,一落敵手,就須服毒自戕,結果一句話也沒有問到,兄弟從兩人口氣判斷,四位定然仍在松江附近。這天,兄弟可跑了不少冤枉路,把松江府附近全找遍了,仍然一無眉目,最後才找到這裡,已是今天凌晨,正好那個假扮盧大媽的楚雲姑娘在喂岳兄吃藥,後來的事,凌姑娘全知道了。」
  岳小龍感激的道:「尹兄這般高義,兄弟感激不盡。」
  尹翔笑道:「兄弟只是奉家師之命,暗中護送兩位,區區微勞,那也算不了什麼?」
  岳小龍問道:「尹兄令師,如何稱呼?」
  尹翔道:「說來慚愧,兄弟也只知家師姓楊,他老人家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
  岳小龍知道許多奇人異士,不願人知,自己也不便多問,一面說道:「如此說來,那天在鎮江酒樓上遇到的,該是尹兄了?」
  尹翔哈哈一笑道:「岳兄這可錯了,你們在那酒樓上遇到的,卻是家師,他老人家曾勸岳兄不可輕易涉險,岳兄並沒聽家師的勸告。」
  岳小龍心頭有著許多疑問,忍不住又道:「那麼在銅沙島假扮慕容先生的,到底是令師還是尹兄?」
  尹翔聳聳肩,笑道:「那自然是區區兄弟了,家師算準銅沙島主不敢開罪慕容老前輩,才命兄弟前去,看看虛實。」
  凌杏仙道:「你怎麼又假扮了夏總管?這事真把人攪糊塗了。」
  三人腳下都快,談話之間,不知不覺已然奔行了二十來里。
  尹翔聳聳肩道:「這話說來可長,前面有個小鎮,咱們半天沒吃東西該打個尖再走,有話到那裡再說,」
  岳小龍,凌杏仙經他一說,果然覺得腹中甚是飢餓,三人這就加緊腳步,朝前面小鎮奔去。
  這鎮甸不大,但因就在大路邊上,往來行旅,多在這裡打尖,倒是相當繁榮,一條大街上,就有兩三家酒店。
  尹翔領著兩人,找了一家較為清靜的麵館,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這時已是未牌時光,店堂中甚是清靜。
  要過酒菜,凌杏仙催著說道:「尹少俠現在可以說了。」
  尹翔低聲道:「這是一項極大的陰謀,銅沙島主居心叵測,大會之後,暗使迷仙酒,企圖把兄弟等人一起迷翻……」
  凌杏仙道:「什麼叫迷仙酒?」
  尹翔道:「迷仙酒,是用醉仙桃浸的酒,這種酒喝時不但沒有絲毫異味,而且酒味更醇、更香,要等喝酒後一頓飯的時光,才會發作,可使人昏迷數日之久。」
  凌杏仙道:「那是有許多人喝醉了?」
  尹翔道:「那不是醉,是昏迷不省人事。」
  凌杏仙道:「那麼你們怎會沒事呢?」
  尹翔聳聳肩笑道:「兄弟早就服過了解藥,自然沒事,回到賓館,正好遇上夏總管,兄弟就命他隨我進屋,隨手點了他穴道,一面把預先預備好一杯迷仙酒,灌入他口中,這樣,夏緣楷就成了慕容青桐老前輩,兄弟卻成了接待賓客的夏總管。」
  岳小龍道:「銅沙島主用迷仙酒迷翻與會之人,究竟有何目的呢?」
  尹翔笑道:「你們不是看到了麼,大家全躺在地窖停放的棺村裡面。」
  岳小龍驚疑的道:「但是他們全已離開銅沙島了。」
  尹翔大笑道:「哈哈,原來連你們也給瞞過了。」
  說到這裡,店伙送來了酒菜,尹翔替岳小龍斟了一杯,道:「來,咱們邊吃邊談吧!」
  岳小龍道:「小弟不善飲酒。」
  尹翔道:「不善飲酒能飲酒,少喝幾杯無妨。」
  凌杏仙卻自顧自低頭吃麵。
  岳小龍和他對飲了一杯,忍不任問道:「尹兄方才說的,小弟聽不明白。」
  尹翔道:「你們還不明白?你認為銅沙島主真的放了他們?」
  岳小龍越聽越奇,問道:「難道船到中途,又把他們捉回去了麼?」
  尹翔搖搖頭道:「岳兄當真還不知道江湖險詐,那些人,除了惡鬼車敖,全是假的!」
  岳小龍猛然一驚,疑信參半的道:「會是假的?」
  尹翔聳肩道:「自然是假的了,少林智通、武當天鶴、枯竹二老、辰州言鳳翁、點蒼追風雁、全是他門下弟子假扮的人。」
  岳小龍悚然動容,道:「銅沙島主這般作法,豈能掩盡天下人的耳目?」
  尹翔笑道:「他之所以要全力把你們四人,擒回銅沙島去,為的就是怕洩漏機密。」口氣一頓,接著說道:「只怕江湖各大門派,不出三月,就會發生極大變故。」
  岳小龍道:「少林、武當,人手眾多,銅沙島縱然有人冒名頂替,潛伏臥底,也未必會有多大作用?」
  尹翔道:「這就難說,銅沙島主處心積慮,已非一日,他派出門下弟子,假冒與會之人,如在暗中下毒,少林,武當縱然人手眾多,又有何用?」
  岳小龍歎了口氣道:「武林巨變,已迫在眉睫,可惜兄弟人微言輕,技不如人,知道了也無濟於事。」
  尹翔笑道:「家師有一封信要兄弟面呈孟老前輩,就是為了阻遏銅沙島的陰謀,岳兄兩位奉孟老前輩之命,前去山東,自然也和此事有關。」
  岳小龍道:「尹兄說的孟老前輩是誰?」
  尹翔目注岳小龍,奇道:「岳兄不是已經見過孟老前輩了麼?」
  岳小龍道:「沒有啊!小弟幾時見過孟老前輩?」
  尹翔道:「這就奇了,據兄弟所知,兩位到銅沙島去,也是孟老前輩指點的。」
  岳小龍道:「尹兄說的那是黑氅老前輩了?」
  尹翔道:「你們連她來歷都不知道?」
  凌杏仙道:「我們真不知道嘛,你說黑氅老前輩是誰?」
  尹翔笑了笑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綵帶門主!」
  綵帶門主,那不就是綵帶魔女?岳小龍、凌杏仙聽的不覺愕然相顧!
  凌杏仙失聲道:「她是綵帶魔女?」
  尹翔吐吐舌頭,低聲道:「姑娘可得小心,這位主兒喜歡人家稱她仙子,魔女兩字,最犯她的禁忌了。」
  岳小龍忙道:「尹兄說的極是,江湖上有許多忌諱,有時連自己還不知道,已經在無意中得罪了人。」
  談話之間,尹翔已把一壺酒喝完,夥計端上面來,兩人匆匆吃畢。
  尹翔搶著付了酒帳,走出麵館,抬頭望望天色,笑道:「咱們還來得及趕到昆山落店,那裡可以買到馬匹,明天一早,就好上路。」
  岳小龍原不知道此去嶗山,該如何走法?如今有尹翔作伴同行,自是高興,這就說道:「小弟不識路徑,一切憑尹兄作主。」
  三人離開小鎮,一路疾行,傍晚時分就趕到昆山,在臨街一家客店,要了兩間上房。
  尹翔等店伙退出,就掩起房門,說道:「咱們這一路北去,說不定在路上會遇到銅沙島的人,兄弟之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岳兄兩位臉上,最好略加易容,才不易被人認出。」
  岳小龍笑道:「是了,小弟忘了尹兄是易容的能手,在銅沙島,才不易被人認出。」
  尹翔道:「岳兄這可猜錯了,銅沙島主之能,兄弟如何能瞞得過他?那是因為慕容青桐前輩,人稱冷面書生,臉上長年戴了一張人皮面具,冷冰冰的不喜理睬人,因此才沒被島主看出破綻來。」
  岳小龍哦道:「原來如此。」
  凌杏仙道:「那也未必,我們不是也易了容?還有綵帶門主門下假冒我們的兩人,和假扮終南門下楊宏勳、姚玉琴兩人,全沒被銅沙島主看出破綻來。」
  尹翔道:「此中有個原因,第一、是此次與會之人,早經他們調查清楚,而且均有師長親筆函件,和參加大會的信件,認為已無疑問的人。
  第二、大概你們都是二郎神親手易的容,他號稱天下第一易容聖手,旁人自然不易看的出來。」
  凌杏仙道:「二郎神?不對,我們是豆腐老丁給我們改扮的。」
  尹翔笑道:「錯不了,他叫丁守福,外號二郎神,是孟老前輩手下大名鼎鼎的人物,你想:二郎神精擅七十二變,就是說他能在頃刻之間,連變成七十二個人。」
  凌杏仙咭的笑道:「真瞧不出來,一個賣豆腐的,原來還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岳小龍道:「尹兄這就替我們易容吧!」
  尹翔聳聳肩道:「兄弟可沒二郎神那樣本領,只能替兩位就本來面貌,稍加改變,讓人家不容易認出來罷了!」
  說著,從懷中取了一盒易容藥丸,先替岳小龍臉上塗了薄薄一層紫漿顏色,然後加粗些眉毛,加深些眼眶,片刻工夫,已把岳小龍扮成濃眉,大眼的紫臉少年,果然完全變了個人。
  接著又替凌杏仙略加改扮,同樣一張蘋果臉,好像被太陽曬黑了些,彎彎的柳眉,盈盈的杏眼,一樣的輕顰淺笑,就是不是凌杏仙了。
  岳小龍在旁由衷的讚道,「尹兄還說只是稍加改變,簡直高明極了。」
  尹翔收起盒子,回頭笑道:「兄弟只學了一點皮毛,只能瞞得過一般江湖上人,若是遇上像班遠那樣的人,一眼就看的出來。」口氣一頓,接著說道:「好了,咱們可以出去走走,順便吃些東西。」
  一晚易過,第二天一早,尹翔出去買了三匹健馬,一同上路。
  他們由昆山動身,在江陰渡江,繼續北行,這一路經高郵、淮陰,趕到郊城,已是山東境內,進得城來,正好上燈時分。
  每個地方,上燈的時候,也就是最熱鬧的時候,行旅客商,販夫走卒,奔波了一天,這時候准都要往街上溜溜。
  三人策馬緩行,剛走上一條大街,就知道這條街敢情是郊城的熱鬧區了!
  滿街人來人往,各形各色的人都有,任何一個城市,只要是精華所在,也一定是最雜亂的地方。
  尹翔似乎到了任何地方,他都十分熟悉,一會工夫,領著兩人在家酒樓門前,跳下馬來。
  店門口站著的小廝趕忙過來,替三人接過馬匹。
  這間酒樓,生意著實不錯,樓下一大間敞廳,早已鬧哄哄的賣了個滿座,三人一進門,就有堂倌拉著嗓子叫道:「客官高昇一步,樓上雅座。」
  步上樓梯,樓上也已有了八成座頭。尹翔走在前面,揀了一張空桌一起坐下,夥計慇勤的送上茶來,問要吃些什麼?
  尹翔問過兩人,隨意點了幾樣菜。
  只聽鄰桌有人低笑道:「群玉坊那個秋菘,楚楚動人,確實有幾分姿色,羅兄一眼看上她,真是英雄愛美人,昨宵裡一夕繾綣,這時天色才黑,你就坐立不安,連酒都無心喝了。」
  另一個人道:「林兄休得取笑,昨晚也是兩位嬲著兄弟去的,原是逢場作戲,這種場合的女人,誰有錢,就伺候誰,那也作不了真。」
  接著又一個尖嗓子道:「羅兄別假充正經了,昨晚咱們只隔著一層板壁,聽的清清楚楚,小金寶還咬著耳朵告訴兄弟:『秋松那丫頭這門功夫可真不錯,每次都要浪聲浪氣的學貓叫,聽的人心驚肉跳,無怪羅大少一來就挑中她。』」
  我說:「人家羅兄是嶗山通天觀謝觀主的徒弟,練過內功……」
  尹翔因他們聲音說的不低,不禁暗暗皺了下眉,回頭瞧去,只見左首桌上,坐著三個華衣少年。看去不過二十三四歲,一付油頭粉臉模樣,一望就知是紈褲子弟,心中暗道:「謝無量怎會收這樣的徒弟?」
  這時樓梯口又上來了兩個人,前面是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嫗,約莫五十出頭年紀,一張臉又黑又醜。
  她身後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一張紅春春的瓜子臉,配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子,身上穿一套花布衣褲,梳一條大瓣子,又活潑,又苗條。
  這麼一個如花如玉的小姑娘,卻和又黑又醜的老嫗走在一起,不知她們是母女,還是什麼?
  這兩人正好在岳小龍斜對面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醜老嫗一落坐,就大著喉嚨叫道:「喂,夥計,給咱們來兩碗肉絲面。」
  她嗓門又沙又尖,聽來十分刺耳,店堂食客不覺全都轉過頭來,但這一眼看到花衣少女,又不覺眼睛一亮!
  花衣少女被大家瞧的粉臉酡紅,扭泥的輕叫道:「師傅,你老人家說的輕一些嘛!」
  原來他們是師徒,這還差不多。
  醜老樞三角眼一掃,粗聲道:「怕什麼?咱們有銀子吃麵,怕誰笑話?」
  這鄉下老婆子,真是又蠻又粗!
  尹翔看她目中隱蘊精光,心想:「這老婆子不知是何數路?看去似是練的外門功夫!」
  鄰桌上那個姓林的低聲道:「何兄,你看那小妞長的不錯吧?」
  姓何的唔道:「嗲是夠嗲,大概還未落藉呢!」
  姓羅的道:「說不定是送到群玉坊去的。」
  姓林的哈哈的笑道:「怎麼羅兄又有意思了?」
  姓羅的道:「兄弟是說,這裡除了群玉坊,沒有第二戶了。」
  姓林的道:「那可不一定,老的跟著出來,說不定是暗門子。」
  他們說的雖輕,但尹翔聽到了,那醜老嫗自然也聽的到,尹翔依稀聽她冷冷的哼了一聲。
  這時正好夥計替她們送上面去,醜老嫗一手接過麵碗,就吃了起來。
  尹翔心中暗道:「這老婆子分明已經聽到了他們三人不三不四的話,看來她脾氣倒是還算不錯。」這一回頭,瞥見那醜老嫗頭上,斜斜插著一支青竹葉,心中不覺又是一怔,暗暗忖道:「莫非她就是竹五娘,真要是她,這三個紈褲子弟准有苦頭吃了。」
  凌杏仙看他只是瞧著嫗老嫗那張桌子發愣,不覺眼珠一溜,嗤的笑道:「尹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
  尹翔忙道:「沒什麼?」
  凌杏仙抿抿嘴,調皮的道:「我知道你在看誰。」
  她這話,自然是說尹翔在偷看花衣少女!
  尹翔怕她再說下去,被醜老摳聽到,急忙朝她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她們是枯竹教的人。」
  凌杏仙回頭瞧瞧醜老嫗,也低聲問道:「你認識她們?」尹翔微微搖搖頭,道:「聽說過。」
  岳小龍道:「小弟聽說枯竹教在川邊竹山,很少在外走動。
  尹翔道:「也許有什麼事來的。」
  正說之間,只聽那醜老嫗沙著喉嚨叫道:「夥計,一共多少錢?」
  夥計連忙走了過去,陪笑道:「兩碗麵,一共七文錢。」
  醜老樞摸出一串銅錢,數了七文。放到桌上。一邊站了起來,說道:「青青,咱們走。」
  花衣少女跟著站起,醜老嫗已經走近左首三人那張桌子,伸手拍拍姓林的肩膀,沙啞的道:「你們方才說些什麼,老婆子耳朵沒聾,年輕人說話以後小心些!」
  她緩步行去,大家剛聽到她的話聲,她已經在每人肩上,輕輕拍了一掌。
  姓林的怒聲道:「咱們方才說了什麼?」
  姓羅的臉色慘變,哭喪著道:「林兄,咱們已經被她在身上做了手腳。」
  姓何的詫異道:「她在咱們身上做了手腳?」
  尹翔看她出手教訓她們,原無話可說,但此刻看到她出手手法,不覺心頭大怒,劍眉一攏,霍地站了起來,冷笑道:「好歹毒的手法,這三位兄台,縱然言語上有開罪之處,但也罪不至死!」
  醜老嫗和花衣少女堪堪走到樓梯口,聽到尹翔的喝聲,忽然停下步來,望望尹翔,口中呷呷笑道:「老婆子手下極有分寸,讓他們回家去死,已經是最輕的處罰了。」
  尹翔並沒理她,一個箭步,掠到三人身邊,手起掌落,迅速的在各人後頸上,拍了一掌,起下三支寸許長,兩頭尖的竹釘。
  原來方才醜老嫗說話之時,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他們三人後頸上,釘入了一支竹釘。
  全堂食客,聽到兩人的話聲,才知已經出了事故,紛紛轉眼望來。
  醜老嫗看到尹翔手法俐落,居然把自己的竹釘起了出來。一張醜臉,登時一沉,獰笑:「看不出小哥,倒是有一手。」
  突然目射凶光,惡狠狠的從路口一張空桌上,一把抓起筷筒中的竹筷,(酒肆成館,桌上都放有筷筒,插著十來雙竹筷。任客自取)隨手一揚。那一把竹筷、少說也有二十來支,此時宛如一蓬竹箭。勁急如矢,朝尹翔激射而來!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岳小龍正在注意醜老嫗行動,瞥見她揚手打出一把竹筷,不僅射向尹翔,而且還把其餘三人也一起射在內。尹翔自可無慮,但那其餘三人,只怕就難逃毒手了!
  一時那還猶疑,口中大喝一聲,身形一閃,徒旁掠出,但聽鏘然一聲,飛灑出一片晶瑩劍光,迎著竹筷而起!岳家快劍,果然不同凡響,醜老姬擲出的一把竹筷,飛射而來,勢道固然極快,但岳小龍的出手更快。劍光一閃,二十來支竹筷,每一支都不偏不倚,被劍鋒劈成兩片,灑落一地。
  醜老嫗瞧的臉色大變,厲笑一聲,帶著她徒兒,匆匆下樓而去。
  全堂食客,先自一怔,大家紛紛避讓,接著瞧清岳小龍一劍劈下許多竹筷,不覺齊聲喝彩起來。
  尹翔回頭笑道:「岳兄好快的劍法……」
  話聲未落,突然臉色一變,左手一把握住岳小龍右腕,抬目怒聲道:「好狡猾的老虔婆!」
  岳小龍道:「尹兄發現了什麼?」
  尹翔切齒道:「你中了她的暗算。」
  岳小龍低頭瞧去,只見自己手背上,釘著一支極細的竹刺.不覺笑道:「原來她臨走之時,打了小弟一支竹刺。」正待伸手去拔。
  尹翔一手緊握著岳小龍脈門,喝道:「使不得,竹五娘的青竹刺,奇毒無比,不可沾上手指。」
  說話之時,右手迅疾撕下一塊衣襟,裹著竹刺,輕輕拔下。
  岳小龍道:「尹兄說她竹刺上有毒,小弟怎會一點感覺也沒有。」
  尹翔正待說出:「竹五娘的青竹刺,是以青竹蛇液浸襲,打中人身,走不出七步。」但話到口邊,眼看岳小龍手背,起下竹刺之後,滲出一絲鮮紅血跡,心下暗暗奇怪,忖道:「照說此刻傷口,流出來的已是黑血,而且人也漸漸陷入昏迷才對,但岳小龍依然神志清爽,傷口滲出來血,色呈鮮紅,根本絲毫沒有中毒現象!」心中想著,不覺沉吟道:「這就奇了!」
  凌杏仙急急問道:「尹大哥,龍哥哥是不是中了毒?」
  尹翔仔細的察看岳小龍神色,確實看不出有中毒模樣,一聲不作,取起毒竹刺,往酒杯中一放。但見杯中黃酒,登時漸漸混濁,轉眼之間,色呈暗灰,成了一杯毒汁!
  凌杏仙駭然道:「竹刺果然有毒,尹大哥,這可怎麼辦?咱們快追上去,要老虔婆交出解藥來。」
  岳小龍右手五指伸屈了一下,笑道:「我真的一點也沒有什麼?」
  尹翔舒了口氣,點頭道:「如此看來,岳兄倒確實並未中毒,否則此刻只怕早就不省人事了。」
  凌杏仙道:「但這枚竹刺上,明明有著劇毒!」
  尹翔突然心中一動,望著凌杏仙,臉上綻出神秘笑容,說道:「岳兄血液裡大概有著不怕奇毒的功能。」
  原來他忽然想起黑石島門下假扮盧大媽的楚雲娘,不是餵過岳小龍一粒藥丸。
  試想黑石島是以用毒出名,他們的療傷藥丸,自然以毒物練制的無疑,那麼岳小龍的血裡,就有了防毒功能,也在情理之中。但一個站在敵對立場的少女,要喂岳小龍傷藥,其中自然有著微妙心理,這話當著凌杏仙,就不好多說。
  凌杏仙瞧瞧岳小龍,搖頭道:「這不可能……」
  她這一回顧,發現鄰桌上那三個華服少年,早已走了,不覺咦了一聲,道:「尹大哥,那三人已經走了!」
  尹翔道:「他們不過是紈褲子弟,自然溜了。」凌杏仙哼道:「早知如此,尹大哥真不該出手,救了他們性命,連謝也不謝一聲。」
  岳小龍笑道:「尹兄出手,是為了竹五娘不該驟下毒手,可並不是為了要人家道謝。」
  尹翔大笑道:「岳兄真是兄弟知己,我輩行走江湖,就是要扶弱鋤強,何用去計較人家?這三個紈褲子弟,經過這次教訓,以後總可以檢點些了。」
  經過這一鬧,食客們也紛紛散去,尹翔三人會過酒帳,就繼續上路。
  第三天中午,他們已經趕到嶗山腳下。
  嶗山雄峙東海,山勢嶙峋,清幽詭秘,為道家的發祥地,山上有七十二觀,遍佈全山,全由道士主持,古有:「泰山自言高,不如東海嶗」的諺語。
  通天觀在嶗山南麓,地勢極幽,但道觀卻甚是破舊,一共同有兩進殿宇。
  岳小龍真沒想到在江湖上號稱九大門派的嶗山通天觀,只是這麼一座瞧不起眼的道觀。
  三人到了觀前,但見兩扇久經風雨剝蝕的觀門,緊緊閉著,這情形,顯見通天觀平日裡既無遊客,亦無香火,門前十分冷落。
  尹翔低低囑咐道:「岳兄待會見到謝觀主,只要說奉仙子之命,投書來的就好,不用替我引見。」
  岳小龍道:「小弟理會得。」
  尹翔道:「好,你去拍門吧!」
  岳小龍跨上一步,舉手在門上拍了幾下,空山應聲,響起了蓬蓬之聲。
  過不一會,觀門啟處,走出一個年輕道士,朝三人打量了一眼,目注岳小觀,問道:「你是岳施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4:27

第22章 嶗山示警

  岳小龍一眼認出這年輕道士,正是謝無量的四弟子陸道清,曾在泰山見過,這就拱手道:「在下正是岳小龍,有重要之事,求見謝觀主來的。」
  陸清道問道:「岳施主有什麼事,要見家師?」
  岳小龍道:「在下千里趕來,此事極為重要,謝道兄代為通報。」
  陸道清瞧瞧三人馬匹,說道:「三位來的不巧,家師不在。」
  岳小龍想起綵帶門下交待自己,不但要把書信,面呈謝無量,而且等他看完書信,還得跟他一同去找一個姓葛的人,求取幾顆藥丸,要自己盡快趕去桐柏。
  顯然此行十分重要,如今謝無量不在,這可如何是好,
  陸道清先前聽岳小龍說出有重要之事,如今又看他沉吟不語,臉上似有焦的之色,忍不住道:「岳施主三位遠道而來,家師外出未歸,不如見見二師兄,也是一樣。」謝無量外出,大弟子羅貫清,已在泰山死去,自然他二弟子當家了。
  岳小龍心中暗想:「銅沙島主要班遠採取行動,消滅嶗山派,此事關係嶗山一派安危,謝無量外出未歸,他門下弟子自然知道他的行蹤。」
  這就拱手道:「如此也好。」
  陸道清道:「三位請把馬匹牽進來,裡面請坐。」
  岳小龍、尹翔、凌杏仙依言牽入馬匹,在夭井中拴好。
  陸道清關上觀門,把三人引到殿側一間客室落坐,然後打了個稽首道:「三位且請寬坐,我這就去請二師兄出來。」說完,轉身退出。
  接著,一名道重送上香茗,也回身去。
  尹翔低聲道:「那道士似是對咱們動了疑心!」
  凌杏仙氣道:「我們千里迢迢替他們送來了書信,事關他們嶗山派的存亡,才一路急趕,真要對我們動疑,就是不識好歹了。」
  岳小龍道:「杏仙,快別多說,有人來了。」
  話聲方落,果見一個中年道士,匆匆走來,一腳跨進客室,就連稽首道:「三位施主遠來,小道未能迎迂,實在失禮之至。」
  這人自然就是謝無量的二弟子勞一清了。
  尹翔、岳小龍、凌杏仙跟著站起,還了一禮,由岳小龍道:「道兄久違了。」
  勞一清擺手道:「請坐,請坐,小道聽四師弟說。岳施主三位不遠千里而來,有重要之事,要面見家師,不知有何見教?」
  岳小龍心中暗道:「不知謝觀主是真的不在,還是托辭?」一面說道:「在下系奉一位老前輩之命,必須面見觀主,道兄想必知道觀主行止?」
  勞一清道:「家師外出未歸,小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那裡?岳施主三位千里遠來。自是有著急要之事,不知是奉那一位前輩的差遣?」
  岳小龍道:「在下奉仙子之命。有一封書信,面呈觀主。」
  勞一清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平復,問道:「岳施主說的仙子,大概是綵帶仙子了?」
  岳小龍道:「正是。」
  勞一清道:「家師也許近日就會回觀,岳施主如是信得過小道,把書信交與小道,也是一樣。」
  岳小龍道:「在下來時,仙子曾有交待,務必當面交與觀主,而且還另有一件事,須等觀主看過書信,命在下隨同觀主去找一個人。」
  勞一清抬目問道:「仙子可曾和岳施主提及去找什麼人嗎?」
  岳小龍看他神色似是有異,這就搖頭道:「仙子並未和在下提及,大概已經寫在信上了。」
  勞一清道:「這就難了……」
  岳小龍正容道:「此事關係十分重大,道兄如知觀主下落,務必急足趕去通報,再遲就來不及了。」
  勞一清道:「小道確實不知家師下落,岳施主一再說出關係重大的話,想必是知道究系何事,岳施主能否賜示一二?」
  岳小龍暗想:「謝觀主真要不在,這封書信自然不能交他;但銅沙島派人對付嶗派之事,自己應該告訴了他,也好有個準備。」心念一動,這就說道:「上月十二日,銅沙島開山大典,謝觀主大概也收到了請柬?」
  勞一清道:「不錯,家師發現那請柬上有一種極厲害的毒藥,只要一沾上手,就會滲入血液,幾乎是無藥可解,家師當時就把那請柬埋在地下了。」
  岳小龍道:「那是說觀主並沒赴會了?」
  勞一清道:「家師原想參與大會,看看銅沙島主究竟攪什麼名堂?那天正好歐陽師伯就在敝觀作客。說銅沙島主妄立門戶,終將貽害江湖,這種開山典禮.不去也罷,家師也就打消了去意。」
  岳小龍微笑道:「事情就發生這裡,銅沙島主因謝觀主和歐陽大俠既未親自赴會,也沒有派門人參加,極為震怒。目前已派出黑衣堂主攝魂掌班遠,率領所屬,準備偷襲嶗山和八卦門,志在一舉盡殲兩大門派,仙子命在下盡速趕來,也就是為此。」
  勞一清聽得臉色大變,說道:「岳施主此話當真?」
  岳小龍道:「班遠和向遇春。都曾在松江附近現身,仙子特別交待在下,務必趕在他們前面,自然不會有假了。」
  勞一清搓搓雙手,說道:「家師遠出未歸,這個如何是好……」
  岳小龍心中暗道:「從他惶急的神情看來。謝無量確是不在觀中了。」
  勞一清只是低頭沉吟,過了半晌,忽然自言自語道:「風師伯縱是不間塵事,但師傅不在,這等重大之事,自然要稟明他老人家才行。」說到這裡,驀然抬頭道:「岳施主千里傳信,怎奈家師不在,此事關係敝派甚大,小道也擔當不起,因此想請三位見見風師伯.不知意下如問?」
  岳小龍心想:「這道士為人庸懦,但說的倒是實情,既然謝無量不在,見見他風師伯也好。」
  勞一清沒待岳小龍開口,接著說道:「風師伯一向不問觀中之事,但這等大事,自然要稟明他老人家才好,只是師伯不喜和人說話,岳施主三位為敝派之事而來,務望擔代一二。」
  岳小龍道:「不勞道兄吩咐,在下自會留意。」
  勞一清感激的道:「如此就好,三位請隨小道來。」
  說完,打了個稽首,就在前面引路。
  岳小龍三人,跟著他進入後院,再穿過後院,進入後園,那是一片菜畦,靠後搭蓋了三面茅屋。四人踏著泥徑,走近茅舍,只見茅簷下。蹲著一個道士,高卷大袖,在木盆中洗滌東西。他身邊地上,放著一柄殺豬用的尖刀,和一大堆濕淋淋的狗毛,血淋淋的心肝肚腸。原來他正在木桶中洗滌一條刮去了毛,又白又肥的大狗。
  岳小龍心中暗道:「好啊!原來通天觀的道士,在後園殺狗!」
  那殺狗道士對四人走來,渾如不見,只是自顧自的洗著狗肉,連頭也沒回。
  勞一清領著三人,走到簷下,便自住足,也不說話,只是垂著雙手,靜立不動。
  岳小龍心中暗暗驚奇,這情形自然看的出來,勞一清對那殺狗道士狀極恭敬,莫非殺狗道士就是他風師伯不成?
  直等那道士把狗肉洗淨,倒去污水,才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瞪了勞一清一眼,站將起來,怒哼道:「好個小雜毛,你明明知道我不喜見人,還把他們領來作甚?」
  他這一站起,大家才看清他身材高大,此刻捲起道袍下擺,光著雙腳,一頭亂髮,也沒挽回道髻,生得濃眉大眼,刺蝟似的連鬢的黑髮,這付模樣,連香火道人都不知,簡直是道觀裡種菜挑糞打雜道人,那像是一派掌門人的大師兄?
  勞一清被他這一眼瞪得甚是駭怕,連忙躬下身去,叫了聲:「師伯……」
  他人本老實,這時竟然囁嚅得說不上話來。
  殺狗道士沒待他說出,攔道:「不用多說,有話我不會問他們?」
  說完,轉向往屋中走了進去。
  一會工夫,只見他手中拿著一個大鐵鍋出來,又從屋右搬過三塊大石,支起鐵鍋,注滿了水,接著雙手捧出一大捆松木,升起火來。
  看他動作熟練,用具齊全,敢情經常殺狗,已成了專家!(專家,本來是指有專門學問的人的,但近來專家倆字,早已被濫用了,屠狗之輩,自然也不妨冠以專家之名,一笑)。
  卻說那殺狗道士急匆匆的升好了火,才轉過身來,朝三人洪聲問道:「是你們三個娃兒,要他領來見我風三的?」
  岳小龍心下暗道:「原來他叫風三。」
  勞一清趕忙背著身子朝三人霎霎眼睛,意思是要他們趕快承認。
  風三罵道:「小雜毛,你做什麼?」
  勞一清背轉身子,他不知如何看到的?
  尹翔聽他自報姓名,暗吃了一驚,暗道:「他莫非就是嶗山瘋道人?」
  原來風瘋同音,大家因他姓風,就叫他瘋道人。心念一轉,立即躬身道:「原來是風老前輩。」
  風三張目道:「是你師傅叫你來的?」
  尹翔心頭又是一驚,忖道:「莫非他已看出自己來歷來了?」一面恭敬的答道:「晚輩是和岳兄一同來的。」
  風三目光轉到岳小龍身上,問道:「那是你娘叫你來的了?」
  這下,輪到岳小龍吃了一驚,暗想:「莫非這道士認識我娘?」一面慌忙躬身答道:「晚輩原是奉仙子之命,給謝觀主送書信來……」
  風三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岳小龍聽的一怔,暗暗皺眉,心想:「原來此人只是隨和胡謅,當真是瘋道人。」
  風三沒待他分說,接著說道:「不用說了,謝無量不在,所以找到我風三頭上,你娘的信,我不要看,這忡雞毛蒜皮的事,我風三也不想管。」
  他根本連什麼事情都沒弄清,就瘋瘋癲癲的亂說一通。
  勞一清聽的大急,忙道:「風師伯……」
  風三道:「不用你多嘴。」
  勞一清急道:「銅沙島已派出黑衣堂主班遠,要來消滅咱們嶗山派……」
  風三道:「嶗山派多的是雜毛道士,你怕什麼?」
  他好像自己不是道士,開口雜毛,閉口雜毛!
  勞一清實在是急了,脫口道:「師傅不在,你老人家總得拿個主意。」
  風三瞪眼道:「拿什麼主意?嶗山的雜毛們,一無用處。殺光了最好。」
  聽到這裡,尹翔、岳小龍才知道這個狗肉道人,當真有些瘋的!
  這一鍋水已經沸了,一股狗肉香味,直撲鼻孔!
  勞一清師門規矩極嚴,平日茹素已慣,聞了狗肉香味,心頭作嘔,暗暗皺了下眉,腳下移動,站到上風頭去。
  風三望著他冷笑道:「小雜毛,你師傅都不敢嫌我吃狗肉。你敢嫌我?」
  勞一清躬身道,「弟子不敢。」
  風三沒再說話,忽匆匆的往茅舍中奔去。
  一會工夫,只見他手中拿了兩三塊朱漆剝落的破舊木板,急步走了出來,衝著大家笑了笑道:「這是破了的馬桶板,因為我喜食狗肉,才到處去搜羅來的,你們知不知道它的妙用?」
  破馬桶板,還有妙用?
  岳小龍、凌杏仙聽得暗暗納罕,尹翔笑道:「晚輩聽人說過,煮狗肉,加上幾塊馬桶板,燒起來更加香了。」
  風三回頭瞪著勞一清道:「這道理連你師傅也休想懂得!」一面朝尹翔笑道:「老弟真還當行,大概也喜吃狗肉了。」
  尹翔道:「晚輩行走江湖,什麼都吃,但吃來吃去,各種禽獸的肉,都比不上狗肉瘦而不韌,腴而不膩,允是人間極品!」
  風三聽的大樂,一拍巴掌道:「老弟說的一點不錯,哈哈,英雄出少年,難得,難得,今天這條狗,又肥又大,足夠咱們幾個人飽餐一頓,來,來,大家都坐下來,狗肉快要煮好了!」
  凌杏仙道:「我才不吃呢,你把馬桶板煮在一起,多噁心?」
  尹翔笑道:「大妹子這可惜了,馬桶板是當柴火燒的,又不是放到鍋子裡去,譬如燻肉,要用松樹枝慢慢的熏,才有清香。」
  凌杏仙道:「你就是說的最好吃,我也不敢嘗試。」
  風三沒再理會他們,把馬桶板一塊塊的放進柴火裡去。過一回,揭開鍋蓋,伸進手去,在沸湯中撈起狗肉,用指捏了一下,嘻嘻笑道:「好了,好了。」回頭望望大家,笑道:「肉已經酥了,我去拿碗。」
  尹翔道:「可惜,可惜,有狗無酒,實是一大憾事。」
  風三附掌大笑道:「有,有,老弟真是風三的狗肉知己,哈哈,狗肉和酒是分不開的,我前天才從城裡弄來一桶大曲,還沒開封呢!」
  這回,他真把尹翔引為知己,匆匆奔進屋去,取出幾付碗筷,一大把蒜頭、一包食鹽,往地上一放。接著又從屋裡捧出一隻大酒桶,大聲道:「來,來,來,咱們一邊喝酒,一邊吃肉,大家都坐下來。」
  尹翔拉著岳小龍席地坐下,一面朝凌杏仙使了個眼色,笑道:「大妹子,你也坐下來,嘗過一口,包你捨不得停筷了。」
  凌杏仙看他眼色,心頭登時會意,尹翔這是故意投其所好,以便乘機進言,當下她就傍著岳小龍坐下。
  只有勞一清站在邊上,既不敢走,也沒坐下。
  尹翔笑道:「道兄也坐下來呀!」
  勞一清道:「小道站一會就好。」
  風三回頭道:「別理他,就讓他站著好了,別把狗氣染到他身上,給他師傅聞出來了,說我做師伯的壞了他的清規。」
  一邊說話,一邊擄起袖子,兩手握住滾燙的大鐵鍋,端了起來,放到地上。
  尹翔、岳小龍三人,方才看他把手伸入百沸湯中,撈起狗肉捏指甲,這回又看他端起燒得滾燙的鐵鍋,居然行若無事,心頭是暗驚凜,忖道:「這人一身內功,莫非已練到水火不侵的境界?」
  風三放下鐵鍋,興沖沖的一手握住酒桶木塞,輕輕往上一拔,登時湧出一股濃烈的酒香,四散開來!
  尹翔聳聳肩:「好酒!」
  風三得意的笑道:「這桶酒,是城裡一家糟坊窖藏了十年以上的陳酒,那糟坊掌櫃有個七十多歲的母親,患了半身不遂,前天托人找他師傅治病,他師傅不在,正好在觀前遇上了我,我隨便在他師傅的丹室裡,拿了一包藥丸給他,換來了這桶美酒。」
  凌杏仙道:「你隨便給人家一包藥丸,治的好半身不遂?」
  風三笑道:「老年人,只是血脈閉塞,氣血不暢,我給他們的是一包練功藥丸,調氣活絡的功效,是有的。就是為了這桶大曲,昨晚我述特地跑到那家糟坊裡去,暗中替那老太太運氣打通了幾處經絡,自然好了。」
  凌杏仙混嘴笑道:「真是草頭郎中。」
  風三拿過四隻飯碗,並排放好,抱好酒桶,便往碗中倒去。他抱著偌大一個酒桶,往小小一個飯碗中倒酒,酒汨汨的從桶中湧出,居然齊口而止,半點也沒有溢出碗外。
  尹翔瞧的暗暗喝彩:「這瘋道人武功好生了得!」
  風三放下木桶,笑道:「來,大家不用客氣,喝酒。」
  尹翔和岳小龍也跟著喝了一大口。
  凌杏仙道:「我不會喝。」
  風三咕咕兩口,已把一大碗酒喝完,隨手取過凌杏仙面前的酒碗,倒到自己碗中,說道:「你不會喝酒,就吃菜好了,自己到鍋裡去舀。」
  凌杏仙從沒吃過狗肉,自然也不敢吃,但又不好說出來,只得說道:「道長只管喝酒,不用招呼我。」
  風三揭開鍋蓋,自顧自撕了一條狗腿,蘸些鹽巴和大蒜,一起大嚼起來。
  尹翔、岳小龍也各自舀了一碗,一邊喝酒,一邊吃著狗肉。
  凌杏仙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鍋中一陣陣的狗肉香味,聞到鼻中,忍不住好奇,在岳小龍碗裡,撕了一小塊肉,放到口中,這一嘗,果然十分鮮腴,不覺也舀了一碗,連湯吃著。
  尹翔大笑道:「大妹子,我說的不錯吧?」
  凌杏仙道:「尹大哥笑我,我就不吃啦!」
  風三道:「莫笑,莫笑,天底下只有臭道士,臭和尚,才辜負了這樣美味。」
  勞一清站在邊上,只是不敢作聲。
  尹翔和風三連喝了幾碗大曲,臉上開始發燒,風三還要替他倒酒,尹翔摸摸臉頰,搖手道:「不成,前輩洪量,晚輩已經差不多了。」
  風三大笑道:「你當我瞧不出來,最少你還可以喝上五六碗。」
  尹翔聳肩笑道:「前輩說的極是,若在平時,晚輩再喝上六七碗,也還不在乎,只是今天可不成的呢。」
  風三問道:「今天為什麼不成?」
  尹翔道:「事情是沒什麼,怕路上會遇上小麻煩……」
  風三雙目凝視著尹翔,問道:「什麼小麻煩?」
  尹翔知道自己越是不說,他越想聽,不覺搖搖頭道:「這件事和前輩無關,不說也罷。」
  風三睜大雙目,嚷道:「你陪我喝酒,便是風三的狗肉朋友,有什麼麻煩,只管說出來好了。」
  尹翔道:「晚輩三人蒙前輩不棄,賜以美酒佳餚,已是身感榮幸,怎好……」
  風三吹鬍子,瞪眼睛,大聲說道:「我叫你說,你只管說出來,幹麼這麼拖泥帶水,真急死人!」
  尹翔知道時機已到,這就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晚輩三人,來的時候,一路緊趕,原是為了趕在銅沙島人的前面,但晚輩回去之時,正好和他們狹路相逢,晚輩若是不喝得醉醺醺,要想躲開他們,應該不成問題,但……」
  風三咕的喝一大口酒,仰天大笑道:「我當是什麼事情,哈哈。這一點也不成問題,人家昨晚早就趕來了。」
  這話聽的尹翔、岳小龍、和站在一邊的勞一清,全都猛吃一驚!
  尹翔驚奇的問道:「他們來的倒是真快!」
  風三道:「你當我騙你們不成?」
  尹翔道:「前輩說的,自然是真的了。」
  他知道不問他,還是讓他自己說出來的好。
  風三又倒了兩碗酒,道:「你喝了這碗酒,我便告訴你們。」
  尹翔淡淡一笑道:「銅沙島的人既然來過了,那就好了。」
  勞一清聽的大急,暗道:「你就再喝一碗,風師伯不是就說出來了麼?」
  風三見他並不追問,不禁心癢難搔,說道:「你道銅沙島來的是誰?」
  尹翔道:「班遠大概輕估了嶗山派,沒有親來,來的當是黑衣堂副堂主陰陽手馬飛虹!」
  風三一把巴掌,大笑道:「老弟猜的一點沒錯,正是那個小魔崽子,你道是誰把他趕跑了?」
  尹翔道:「這個晚輩就猜不到了。」他口中雖然如此說著,心中卻暗暗忖道:「看你這般得意模樣,自然是你趕跑了,但我偏偏不要說。」
  風二哈哈一笑,舉碗一乾而盡,抹抹嘴角,說道:「這小魔息子帶了幾個人,鬼鬼崇崇的摸到了山下,恰巧碰上了老癩,你當老癩是誰?他就是上清宮管菜園、挑大糞的癩痢道人。聽他們正在說什麼要等人手齊了,殺上嶗山,試想如果真叫他們殺上嶗山,癩痢就沒啃飯的好地方了。這叫他如何不氣?一怒之下,踢了他們幾腳,把幾個人踢得翻翻滾滾的滾下山去。」
  尹翔聽的暗暗吃了一驚,他已然看出眼前這位瘋道人,功力之深,縱然不及師傅,也相去無幾,要打發陰陽手馬飛虹,自是極無問題。但卻想不到嶗山居然另有能人,而這人卻只是上清宮一個看園挑大糞的道士!
  以陰陽手馬飛虹的武功,放眼江湖,已可說是寥寥無幾,就算嶗山派掌門人謝無量,也未必是他之敵。他帶來的幾人,自然也是黑衣堂下的高手,卻居然被一個癩痢道士踢了幾腳,就滾下山去!
  癩痢道人?自己怎會沒聽師傅說過呢?
  勞一清聽的更是驚奇,忍不住問道:「風師伯,那癩痢道人原來還會武功?」
  風二哼道:「你以後不准多嘴,就是對你師傅,也不准提起,要知他住在嶗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咱們是狗肉黃酒上結來的交情,若是洩漏出去,他就耽不下去了。」
  話聲未落,突聽一個尖沙喉嚨笑罵道:「好個瘋子,叫人家莫說,自己卻先說了,嶗山我還耽得下去?」
  風三倏地跳了起來,大叫道:「老癩,快來,還有一條狗腿。」
  那尖沙聲音道:「算了,我是向你辭行來的。」
  菜園四面空曠,又在大白天裡,但尹翔、岳小龍、凌杏仙和站著的勞一清,急忙轉頭四顧,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風三這下急了,大叫道,「喂,喂,老癩莫走!」
  人隨聲起,日光之下,一道灰影,去勢如箭,凌空疾射而去……
  「喂,喂,老癩莫走!」
  叫聲尚在空際蕩漾,風三那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見。
  岳小龍心中暗道:「看來這瘋道人,一身成就,比謝無量不知要高出多少!」
  尹翔回頭朝勞一清問道:「道兄也不知道癲痢道人的來歷?」
  勞一清道:「不知道,他時常來找大師伯,都是從後園門進去的,有一次,偷了山下人家一條黑狗。和大師伯兩人正在剝皮,就被人家找來了,在後園大吵大鬧,還是師傅賠了銀子。」
  凌杏仙噗嗤笑了出來:道:「真是一時寶貝!」
  岳小龍急忙以目示意。
  尹翔笑道:「這叫奇人奇行,我想謝觀主一定也知道一些底細……」
  只聽嘶的一聲,風三已然落到他們面前,怒聲道:「小雜毛,你敢在背後說我?」
  勞一清吃了一驚,急忙躬身道:「弟子不敢,弟子是說……」
  風三沒待他說完,哼道:「還說不是你說的?這姑娘怎會說咱們是一對寶貝?」
  凌杏仙被他說的不禁臉上一紅。
  風三笑道:「莫要難為情,其實咱們一瘋一癩,原是一對寶貨,不過現在拆了橋。」
  尹翔道:「那位癩痢道長,已經走了麼?」
  風三搔搔頭皮,道:「走了,他昨晚踢了人家幾腳,難保不被人家看出來歷,自然要走了。」
  尹翔趁機問道:「不知這位癩痢道長,究竟是何來歷,前輩能否賜告?」
  風三連連搖頭道,「休說,休說,你還是回去問問你師傅吧!接著嘻嘻一笑,望了尹翔一眼,又道,「我風三不說,諒你師傅也不會告訴你的。」
  尹翔心中暗暗忖道:「聽他口氣,癩痢道人定是大有來歷之人!啊,照這情形看來,他好像已經知道自己師傅是誰?」
  心中想著,正待開口。
  風三伸手把倒滿了的一碗酒,朝尹翔面前推來,說道。「老弟,喝完了一碗,你們也可以走了,方才癩痢道人和我說起你們來意,還是各辦各的事,免得誤了正事。」
  岳小龍想起綵帶門主交待自己,要謝觀主同去找一個姓葛的人,不覺問道:「晚輩來時,仙子曾有交待,要等謝觀主看完書信,自會帶同晚輩前去,如今謝觀主不在,晚輩不知究竟要找誰去?」
  風三朝尹翔一指道:「他不是也要去,你們找他雖是兩件事,但找的卻是一個人。」
  岳小龍只知尹翔和自己同路,不知他要我的是誰?
  只聽尹翔道:「晚輩奉家師之命,是前往孤山找一位替人看地理的諸老先生,岳兄奉仙子之命,要我的人,卻是姓葛
  風三道:「錯不了,錯不了,你們要我的人,就住在乳山砦。到了那裡,自會知道。」
  尹翔知道再問下去,他也不會多說,伸手取過酒碗,一飲而盡,起身拱手道:「多謝前輩酒肉,晚輩告辭了。」
  岳小龍、凌杏仙跟著站起。
  風三揮手道:「莫說客氣話,你們快去吧!」
  勞一清站了半天,肚子早已餓了,聞言引著三人,退出後園,一直送到大門。
  尹翔三人牽過馬匹,走出觀門。
  勞一清稽首道:「多謝三位施主,遠道送信,這份盛情,嶗山派永誌不忘,恕小道不送了。」
  岳小龍還禮道:「道兄言重,請回吧!」
  尹翔間了去乳山砦的路徑,二人躍上馬背,一抖韁繩,得得地往山下奔去。
  凌杏仙在馬上叫道:「龍哥哥,你看出來不,這姓風的道士,其實一點也不風,他只是裝瘋賣傻罷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4:48

  岳小龍道:「江湖上有許多奇人異士,遊戲風塵,往往故意裝作瘋瘋癲癩,那能以瘋子視之?」
  凌杏仙道:「但也有些人,沾名鉤譽,自鳴清高,故意裝出一付憤世嫉俗模樣的,也不在少數。」
  尹翔大笑道:「那就是混子,這種人到處都有……」
  談話之間,已然奔出半里來路,岳小龍忽然左手一揚,輕喝道:「尹兄快瞧,前面山徑上,正有幾個人往這裡奔來!」
  尹翔舉目瞧去,果見前面山腳下,有幾條人影,奔掠而來,不覺點點頭道:「這幾入陸地飛騰功夫,全部不弱!」
  岳小龍霍然道:「這條路,除了通往通天觀,別無去處。莫非是銅沙島的後援趕來了?」
  尹翔看了一陣,才道:「他們相距尚遠,還看不清身形,如若不是謝觀主回來,那就是銅沙島的人了。」話聲一落,接著說道:「咱們快把馬匹藏起來,青看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三人迅速把馬匹牽入林中,拴到樹上,然後各自找了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縱身躍起,隱蔽好身形。
  凌杏仙叫道:「龍哥哥,你躲在那裡?」
  岳小龍噓道:「我在這裡,快別說話了!」
  這時林下山徑上,已有兩條人影,當先而至。
  岳小龍凝目望去,那是兩個枯瘦老人,身穿古銅長衫,手策枯竹,緊閉著嘴唇,臉色森冷,不帶一點笑容。這兩人自己曾在銅沙島大曲上見過,正是住在延菜館的枯竹二老,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們趕來嶗山,又有什麼事?」
  心念轉動之際,那枯竹二老已然在林前停了下來。
  原來枯竹幫的人,全都以竹為姓,這枯竹二老,大家就以竹老大、竹老二相稱。
  竹老大腳下一停,舉目四顧,徐徐說道:「這裡離通大觀已不過半里光景,咱們不如就在樹上歇歇腳,等大家會齊了再去。」
  竹老二點點頭道:「老大說的極是,要殺他個措手不及,自然非等人手齊了不可。」
  岳小龍暗暗忖道:「原來枯竹幫和嶗山派有仇!」
  這時後面的人,也陸續趕到。前面兩人,正是在郊城酒樓上遇到過的老嫗竹五娘和她徒兒竹青青,後面跟著八名身穿竹布長衫的漢子,背上都背著沉甸甸的長衫包袱,自然是兵刃了。
  竹五娘手上也拄著一支竹杖,走到林下,目光一轉,白髮飛揚,尖聲叫道:「老大,你們怎的不走了?」
  竹老大枯乾的臉上,木無表情,陰惻惻道:「咱們在這裡先歇歇腳,等人手齊了再去。」
  竹五娘詫異的道:「咱們還要等誰?」
  竹老二乾咳一聲,道:「這次嶗山之行,咱們和馬副堂主有約,大家配合行動……」
  竹五娘道:「那一個馬副堂主?」
  竹老二道:「馬副堂主,就是朱衣門黑衣堂……」
  竹五娘道:「你是說銅沙島的人?咱們幹麼要約他們助拳?」
  竹老大陰森的道:「五娘,這是老朽和老二在銅沙島的時候,就和馬副堂主約好了的,嶗山派謝無量也不是好惹的人,咱們多找幾個硬軋的人助拳,總是不錯。」
  竹五娘哼道:「早知你們已經另外約了助拳的人,老婆子不來也罷。」
  正說之間,但聽傳來一陣急驟的蹄聲,接著只見山徑上出現了十數匹駿馬,疾馳而來!
  當先一匹刺紅馬上,坐一個五短身材,濃眉紫臉,身穿藍緞團花短褂的老者,看去生相甚是威猛!
  那藍褂老者驟睹前面山徑上站著一簇人,立即一帶馬韁繩,停了下來。
  他坐下是一匹極為神駿的名駒,知道主人心意,加以藍褂老人騎術精湛,是以說停就停,毫不費力,但他後面十數匹馬,在奔行之間,驟然被馬上騎士勒住韁繩,就響起一陣「殺聿聿」的長鳴,但也一齊停了下來。
  岳小龍暗暗忖道:「這一撥人馬,不知是那裡來的?」
  只聽尹翔輕咦道:「山西快刀王趕來了!」
  岳小龍聽的一怔,忖道:「原來此人是快刀王曹老福!」
  他想起那天曹逢春師兄弟三人不肯投在朱衣門下,只伯至今仍然留在島上,那麼快刀王率人趕上嶗山,又是所為何來?
  快刀王騎在馬上,確實有些王者氣度,只見他巨目一掄,拱拱手道:「諸位大概是朱衣門的朋友了,不知馬副堂主來了沒有?」
  竹老大拱拱手還禮,道:「尊駕可是山西快刀門的曹老哥麼?」
  快刀王微微一怔,道:「老哥如何稱呼?」
  竹老大道:「老朽竹老大,在此恭候曹老哥。」
  快刀王又是一怔,道:「原來是枯竹幫的竹老哥,兄弟失敬。不知馬副堂主……」
  竹老大沒待他說完,陰森一笑,道:「馬副堂主就可趕來了,他要老朽傳言,請曹老哥率領貴屬,先去通天觀四周埋伏。不得放過一人。」
  快刀王道:「兄弟要先見見馬副堂主。」
  竹老大皮笑肉不笑的道:「這個只怕不成,者哥辦完了正事,馬副堂主自有交待,決不令老哥失望。」
  快刀王略一沉吟道:「好,那麼兄弟先走了。」
  說完,一揮手,當先一領韁繩,縱馬朝山徑上奔去。他身後十三騎,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個背負單刀的勁裝彪悍漢子。各自帶動韁繩,像風馳電卷而去。
  竹五娘皺皺眉,道:「老大。你們到底約了多少幫手?」
  竹老大陰笑道:「這是馬副堂主代約的人。」
  竹五娘懷疑道:「這些事。老婆子怎的事先一無所知?」
  竹老大道:「現在都不是告訴你了麼?」
  竹五娘道:「幫主也不知道?」
  竹老大不悅道:「五娘怎的說出這等話來,老朽從銅沙島回來,曾和幫主提起過,朱衣門要對嶗山派採取行動。咱們正好和他們聯手,找謝無量算算老帳,消滅嶗山派。咱們舊帳.不也討還了?」
  竹五娘哼道:「你們從銅沙島回來。簡直變了一個人。」
  竹老大臉色微微一變。陰笑道:「九大門派,聲氣相通。咱們枯竹幫,除了和來衣門聯手。惹得起嶗山派。惹得起九大門派麼?」
  竹老二道:「好了,好了,馬副堂主來了!」
  岳小龍舉目瞧去,果見陰陽手馬飛虹、黑衣秀才陸寒生。率同十幾名黑衣武士,如飛而來。
  竹老大、竹老二連忙迎了上去,拱手道:「老朽兄弟恭候馬副堂主。」
  馬飛虹拱手道:「兩位辛苦了。」接著問道:「山西快刀王趕來了麼?」
  竹老大道:「已經來了,老朽轉達了副堂主之意,他已率人光行。」
  馬飛虹道:「如此甚好。」
  竹五娘眼看老大、老二對馬飛虹神色間似是十分恭敬,心頭更是有氣,暗暗哼了一一聲。竹老大回頭道:「五娘,這位就是黑衣堂馬副堂主,這位是陸總管。」一面又朝馬飛虹說道:「這是敝幫五長老。」
  馬飛虹、陸寒生同時抱拳道:
  「原來是竹五長老,久仰了。」
  竹五娘冷冷的點了點頭,道:「兩位好說,老婆子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
  馬飛虹拱拱手道:「有勞諸位跋涉遠來,時間不早,咱們走吧!」
  話雖還算客氣,但人卻昂然領先前行。接著陸寒生、竹老大、竹老二、竹五娘、竹青青和雙方武士,像一陣風似的飛奔而去。
  尹翔等他們一走,立即縱身下地,招招手道:「岳兄快下來,咱們跟下去瞧瞧。」
  岳小龍、凌杏仙相繼躍落,岳小龍道:「通天觀人手不多,咱們趕去,也好作個接應。」
  凌杏仙喜道:「龍哥哥,今天和敵人動手,我不用兵刃啦,就要徒手試試樂老人家的點穴手法。」
  尹翔笑道:
  「只怕用不著咱們出手呢?」
  凌杏仙道:
  「你說瘋道士會有準備?」
  尹翔道:「不錯,瘋道士其實一點也不瘋,他已經知道銅沙島的陰謀,自然早已胸有成竹。」
  凌杏仙道:
  「龍哥哥,咱們快走嘛!」
  尹翔道:「咱們去了,莫要露了形跡,不到萬不得已,最好莫要出手。」
  凌杏仙道:
  「知道了。」
  說完,腰肢扭動,當先追了下去。尹翔、岳小龍兩人,急忙跟在她身後,一跳奔路,不多一會,通天觀業已在望。
  只見三撥人馬,由陰陽手馬飛虹率領黑衣武士居中,快刀門居左,枯竹幫居右,已把通天觀圍了起來,但通天觀兩扇風雨剝落的黃門,卻依然緊閉如故,好像僅憑兩扇大門,就能把勁敵關在門外一般!
  凌杏仙遠遠就閃入林中,藉著林木掩蔽,悄悄往觀前移去。
  岳小龍跟在她身後,心中暗道:「她經過幾次事故,看來江湖經驗也增長了不少!」
  三人悄悄掩近通夭觀左側,各自長身拔起,躍上一棵大樹,隱住身形。
  只見黑衣秀才陸寒生等到近觀前,朗聲喝道:「謝無量聽著,馬副堂主限爾等立即出來,束手就縛,押回銅沙島,聽候教主發落,還可網開一面,如若再不出來,馬副堂主奉有教主朱諭便宜持事,稍時玉石俱焚,就悔之晚矣。」
  口氣好不狂妄!
  但通天觀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似是根本沒有聽到,過了半晌,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陰陽手馬飛虹冷笑一聲,右手向空中一揮。
  他這一揮手,正是進攻的記號,但見站在通天觀正面的黑衣秀才陸寒生、左面的快刀王曹老福、右面的枯竹二老,同時身形掠起,撲上圍牆!
  這四人身形一動,陸寒生身後十六名黑衣武士,快刀王身後十三名弟子、枯竹二老身後八名枯竹幫弟兄,宛如一陣飆風,嘶的一聲,同時向前移進,掠到牆下。
  在外人看來,他們當真行動迅速,動作如一,好不矯捷?但就在為首四人堪堪躍登圍牆,突然爆出一陣砰砰震響,東南西三方,同時有人悶吭出聲。四條人影撲去之勢,固然極快,但躍退得更快,牆頭上人影一閃,已然疾快的飛退出一丈之外,落到地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5:43

第23章 瘋道奇招

  這一下,不但瞧的馬飛虹聳然變色!就是隱身樹上的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也沒看清楚撲上圍牆的人,是如何被人家逼退下來的?
  在場眾人,方自齊齊一愕!
  但聽通天觀中響起一聲嘹亮的長笑,兩扇觀門突然開啟,走出一個身材高大,蓬頭赤足的道人,只見他身上穿一件破舊道袍,披著袖管,喝的醉醺醺的,連走路都蹌蹌踉踉,出步不穩!
  岳小龍等三人瞧的大喜,心中暗道:「瘋道士出來了!」
  風三醉眼斜包,伸手朝陰陽手馬飛虹一指,哈哈大笑道:「你……你又來了!你不是昨天晚上在前面山腳下,被癩痢道士踢了幾腳,滾下山坡去,爬不起來的小魔患子?哈哈哈哈,你真是踢不怕!」
  陰陽手馬飛虹被他當著許多人,說出這等丟臉的事來,不禁老臉一紅,怒喝道:「你是什麼人?還不快叫謝無量出來。」
  風三打了個酒呃,搖搖頭道:「謝無量不在。」
  馬飛虹不識風三是誰?聽的不由大奇,謝無量乃是嶗山派的掌門人,他觀裡的入,居然直呼謝無量名字,一面問道:「他到那裡去了?」
  風三瞪了他一眼,道:「他到那裡去了?找你娘去了。」
  這話,直聽著躲在樹上的三人,幾乎笑出聲來!
  馬飛虹勃然大怒,沉喝道:「好個雜毛道士,你是不要命了!」
  風三道:「雜毛道士又怎樣?你才是雜毛養的小雜毛。」
  馬飛虹怒嘿一一聲:「老夫先斃了你。」
  左手揚處,「透骨陰風掌」一股寒陰掌風,直向風三迎面拍來。
  風二生似不知厲害,站著一動不動,直等一陣寒風透體而過,突然哈哈大笑道:「涼快,涼快,我喝了半桶大曲,正嫌胸口發燒,這陣風真是來的太好了!」
  馬飛虹見他絲毫不加防範,還大呼涼快,心中暗暗罵道:「原來是個不知死活的瘋道士!」
  風三醉眼模糊,朝東一望,呸道:「一群馬賊,哼,連自己兒子都保不住,還有臉老遠的跑來為虎作倀。」接著又朝西望了一眼,指著枯竹二老,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大叫道:「你們看,兩個假人,這兩個是假人……」
  枯竹二老臉色劇變,竹老大沉哼一聲道:「通天觀名列九大門派,怎麼弄出一個瘋人來?」
  風三道:「我本來就是瘋人,瘋人總比你們假人好些!」
  竹五娘聽他口口聲說老大、老二是「假人」,心中不覺暗起疑竇,忍不住回頭朝兩人臉上望去。
  竹老大怒喝一聲:「你是找死!」
  人隨聲發,手爪一揚,比電還快,劈面抓來。
  風三哈哈一笑,閃身朝竹老二身後躲去,雙手一推,道:「你說,你是不是假的?」
  「竹老二冷不及防,被推的往前衝出一步,趕忙剎住身子,心頭不覺大怒,回手一杖,往身後掃出。
  那陰陽手馬飛虹看的直是皺眉,暗暗忖道:「這廝裝瘋賣傻,不知是何來歷,嶗山派幾時會有這等高手?」心念轉動,不覺有些氣餒,喝道:「兩位竹老哥住手,兄弟有話問他。」
  枯竹二老依言住手,風三早已退出一丈開外,橫掃豎眼的轉過頭來,問道:「你還要問些什麼?」
  馬飛虹道:「老夫看你不像嶗山派的人?」
  風三道:「自然不是,不過我住在通天觀。」
  馬飛虹道:「咱們我的是嶗山派,與你無關,謝無量何以躲著不敢出來見我?」
  風三不耐的道:「我已告訴過你.謝無量不在,你沒有耳朵?」
  馬飛虹聽他果然不是嶗山派的人,更覺莫測高深,皺皺眉道:「謝無量不在,就叫他徒弟出來好了。」
  風三怒笑道:「我聽癩痢說過,你們是找嶗山派晦氣來的,嶗山道士不下數干,但嶗山派卻只有謝無量師徒四人。謝無量不在,只有三個徒弟在觀裡,可笑你們卻勞師動眾,來了這許多人。最可笑的,你們人數雖多。卻只是些酒囊飯袋。連謝無量三個徒弟都打不過。」
  說到這裡,不由的捧腹大笑起來。
  馬飛虹被他笑的老臉一紅,沉喝道:「胡說。」
  風三笑聲一停,用手指指黑衣秀才陸寒生人道:「我一點也不胡說,方纔他們狗急跳牆。不是被謝無量門下三個小道士打下來的麼?」
  馬飛虹聽的一怔,暗道:「方纔縱上牆去的四人,會是被謝無量門下三個徒弟逼下來的?這不可能,就算謝無量本人。又有多少能耐?」心念轉動。一面嘿然冷笑道:「很好,你叫他們出來,讓老夫見識見識。」
  風三道:「自然要叫他們出來,讓你開開眼界。」說著,回身朝觀門招招呼,大聲叫道:「喂,喂,小道士,你們都給我出來。」
  觀內有人應道:「弟子遵命。」
  接著從大門魚貫走出三個身穿灰色道袍,背負長劍的道士,那正是勞一清、褚承清、陸道清三人,朝風三躬身一禮,垂手肅立,狀極恭敬。
  風三臉色一沉,道:「我幾次三番叫你們別在我面前彎腰躬背,你們就是這些酸禮多,瞧的我生氣。」
  勞一表三人躬身道:「大師伯教訓的極是。」
  凌杏仙躲在樹上,看的幾乎要笑出聲來,急忙抿了抿嘴。
  只聽風三道:「真沒出息!」
  陰陽手馬飛虹眼看走出來的三個道士,只有前面一個,約莫已有四十出頭,其餘兩人最多也不過三十來歲。憑這三人,方才一招之間,就把登上牆去的黑衣秀才陸寒生、枯竹二老、和名滿山西的快刀王曹老福等四人,逼退下來,有誰能信?不覺嘿然笑道:「就是他們三人麼?」
  風三道:「不是他們,難道還有另外三個?」
  黑衣秀才陸寒生道:「兄弟伸量伸量他們,究竟有多少道行?」
  風三大笑道:「你要動手,還不容易?只是咱們總得先講講清楚。」
  陸寒生朗聲道:「但憑你們四位,劃下道來。」
  風三道:「什麼劃道不劃道?這些黑話,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打架要講公道,你們有這許多人,咱們這裡連我一起算上,也只有四個人,我又懶得和人家動手動腳,這麼一來,就只有他們三個小道士和你們動手了。」
  陸寒生清冷的道:「你此刻要想置身事外,只怕來不及。」
  風三大笑道:「這句話齊天宸說出來還差不多。」
  馬飛虹對這個瘋道士深具戒心,他既說出不願和人動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這就連忙攔道:「陸總管,咱們先聽聽他的意見。」
  風三道:「這才像話,我是說,你們來勢洶洶,志在殺死謝無量師徒,這三個小道士呢?他們師傅不在,自然要捨命保護通天觀,保護嶗山派的聲譽。因此我的意思,大家不妨以三場決走勝負,你們勝了,那是這三個小道士不長志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是連通天觀一起燒了,也沒話說。」
  他說的口沫橫飛,用袖子揩揩嘴角,又道:「若是這三個小道士勝了,那也沒什麼,你們就替我滾下山去,不准再在嶗山停留。」
  這話說的不大好聽,但條件卻是最便宜也沒有了!
  馬飛虹不加思索,點頭道:「好,咱們就這麼辦,一言為定。」
  風三冷笑道:「我也不怕你們言過無信。」
  陸寒生道:「咱們這三場,要如何比試?」
  風三道:「你們有三撥人,正好各出一場,咱們這裡就由三個小道士中的一人應戰。」
  陸寒生道:「兄弟就領教領教他們嶗山派的絕藝,那一位先出場?」
  他這話明明就含有譏諷之意,嶗山派門下實在不配和他動手。
  風三哼道:「你要出場,也該先間問你上司才行。」
  馬飛虹道:「陸總管說出來了,自然作數。」
  風三道:「很好,你們先等一等。」轉身走到觀前石階上坐了下來,一面招招手道:「你們三個小道士過來。」
  勞一清等三人,依言走到他面前。
  風三道:「這一戰,不僅是你們個人的生死存亡,而且還關係著嶗山一派的聲譽,你們知道麼?」
  勞一清等三人同聲道:「弟子知道,弟子等縱然戰死,也決不墮嶗山派的聲名。」
  風三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說出話來就是沒出息,你們戰死了,如何不墮落嶗山派的名聲。」
  勞一清等三人被他問的目瞪口呆,答不上話去。
  風三瞪瞪眼,問道:「這話你們不懂?我是說你們不但不能死,還不能打敗。」
  勞一清三人暗道:「來人無一不是頂尖高手,自己三人即使存心和對方拚命,也未必拚得出名堂來,要不能打敗,豈非登天還難?」
  三人心中想著,又不敢作聲,只是拿眼望著風三。
  風三忽然咧嘴一笑道:「你們叫了我這多年大師伯,你們不會喝酒,又不敢吃狗肉,實在得不到我半點好處。如今強敵上門,別說為嶗山派卻敵,就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我做大師伯的再不教你們一手,這大師伯豈不白叫了?」
  陸寒生大笑道:「原來你要臨時教他們幾招殺手。」
  武功一道,絲毫取巧不得,這話自是諷刺之言。
  風三道:「不錯,我臨時教他們一手,對付你,大概是足夠有餘了。」
  陸寒生聽他日氣誇大,不覺仰天大笑道:「真要如此,陸某也不用在江湖走動了。」
  風三道:「不信,你就等著瞧吧!」
  陸寒生道:「要我等多少時間?」
  風三道:「快得很,一盞熱茶工夫就夠了。」
  陸寒生聽的一呆,心想:「一盞熱茶工夫,他能把一個武功平常的人,調教得勝過自己?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岳小龍、尹翔都曾親眼瞧到過黑衣秀才陸寒生的武功,聽風三說的煞有介事,心中也是不信。
  只見風三忽然朝勞一清一指,道:「你過來。」
  勞一清趕忙應了聲「是」,走到風三面前。
  風三喝道:「蹲下來,」
  勞一清依言蹲了下去。
  大家只見風三和勞一清交頭接耳的說著,手中似是也在比劃,但因兩人靠的很攏,外人無法看見。
  這樣足足說了一盞熱茶時光,風三問道:「你記住了麼?」
  勞一清恭的道:「弟子記住了。」
  風三突然伸手一掌,拍在勞一清後心之上,大笑道:「好,好,孺子可教,你可以出去了。」
  勞一清冷不防被他這一掌,打的雙腳一屈,撲的跪倒在地上,他知道這位大師伯喜怒無狀,跌了一跤,趕忙爬了起來。他這一站起,四肢百骸,好像全都震開了,但覺一股熱流,在任督二脈中流動,無異增強了數倍內力。心頭大喜,連忙躬身一禮,朝外行去。
  陸寒生瞧得疑信參半,兩道目光凝注在勞一清臉上,瞧了良久,輕蔑的道:「你已經學會了麼?要和我動兵刃,還是用拳掌?」
  勞一清道:「咱們就較掌拳吧!」
  使用兵刃,還可憑仗招法,較量拳掌,那是絲毫無法取巧之事。
  陸寒生朗朗一笑道:「如此甚好。」
  勞一清心裡對銅沙島的人十分憎惡,但因師門清規素嚴,平日拘謹慣了,憎惡歸憎惡,人卻依然打了個稽首道:「施主請賜招。」
  陸寒生那會把他放在眼裡,負手卓立,淡淡一笑道:「兄弟也不敢說容讓,你先出手吧!」
  勞一清道:「如此貧道有僭了。」
  欺身上步,右手一圈,陡然一掌擊去。他體內真氣,正在澎湃流動,沒處發洩,這一掌劈去,招式出手,但覺一股洪流,匯向一處,循臂直上。
  陸寒生自恃身份,不肯率先出手,一雙目光卻緊瞪著勞一清雙手,此時看他右手圈動,陡然擊來。他見多識廣,一下便已看出這一記招術,果然十分精妙,但自己若能以極快手法,一下扣住他脈門,所有招術變化,亦就無所施展了!
  心念一動,突然身形一晃,直欺上去,右手一探,使了一記大擒拿手法,快捷無倫,朝勞一清右腕扣去。
  這一下當真說得上出手如電,五個指頭堪堪搭上勞一清脈門,陡覺手上一震,一股奇大無比的潛力,從勞一清掌上透出,直向自己迎面湧來。
  原來勞一清不懂得如何運用,掌勢雖已劈出,體內真力,卻還沒有發得出去,直等他手勢發出,內力才循臂而上。
  陸寒生是等一招出手之後,才欺身上去扣他脈門,也正好是他體內真力向外迸發之時。恰好一個內力迸發,一個迎了上來,兩下裡湊個正著!
  等到陸寒生及時警覺,叵奈自己欺上身來,如今面對面不過數尺距離。別說出掌阻遏來勢,就是想要閃避,都嫌不及!但覺對方湧撞而來的潛力,沉重如山,勢若狂飆,簡直凌厲已極!
  陸寒生縱是久經大敵,也有措手不及之感,百忙中只好運氣封穴,以身硬擋。但聽呼的一聲,陸寒生一個身子,被震的直飛出去一丈來遠,砰然巨響,塵土四揚。
  任他見機得快,護住穴道,一時也被摔和頭昏目眩,半晌站不起來!
  大家只看到勞一清發出一招之後,陸寒生閃電般欺身抓去,兩人一合即分,陸寒生就莫名其妙的被摔了出去!
  這一下直瞧得馬飛虹、枯竹二老莫不慎然變色,就是躲在附近樹上的岳小龍、尹翔、凌杏仙三人,也大出意外。
  但聽風三哈哈大笑道:「我說如何?你連小道士一招也接不住!」
  陸寒生站起身子,一張白皙的臉上,色若豬肝,趕忙運氣行功,檢查全身,那裡還有時間說話。
  勞一清更沒想到自己一掌就把武功高過自己甚多的黑衣秀才陸寒生震了出去,心頭驚喜交迸,愣愣的站在當地發呆。
  風三喝道:「小道士,你已經勝了,還不回來?」
  勞一清正待轉身,陸寒生突然大喝一聲:「站住!」
  勞一清一時不知回去好,還是站住好?望著陸寒生打了個稽首,道:「施主還有何事?」
  陸寒生臉若玄冰,殺機隱現,厲聲道:「咱們比劃比劃。」
  風三罵道:「小雜毛,我叫你回來,你只管來,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別再和無賴漢打交道了。」
  勞一清果然迅快的退了下去。
  陸寒生老羞成怒,厲聲道:「雜毛道士,誰是無賴漢?」
  風三坐在階上,悠然道:「自然是你了,大家有目共睹,你被小道士一掌打出老遠,難道還是假的?」
  陸寒生道:「這是兄弟一時不備,兄弟可不能承認落敗。」
  風三大笑道:「動手過招,還有什麼備不備,除非是你們依仗人多,來個圍攻,否則這一場嶗山派是勝定了。」
  馬飛虹臉色冰冷,絲毫看不出他喜怒之色,此時冷冰冰說道:「陸總管,你回來。」
  陸寒生道:「副堂主,屬下……」
  馬飛虹道:「不用說了,三場之中,咱們縱然敗了一場,還有兩場,未必再敗。」
  陸寒生不敢多說,悻悻的退了下去。
  風三大聲笑道:「說的對,還有兩場,馬副堂主認為未必再敗,那是最好沒有了,你快些叫他們出場吧!」
  陰陽手馬飛虹朝左右拱拱手道:「兩位竹老哥和曹老弟,不知那一位願意出場?」
  快刀王曹老福原因自己獨生兒子被銅沙島留為人質,受人脅迫而來,自然不願搶先出場,聞言還未開口。
  竹老大已經接口道:「這場由咱們兄弟,向嶗山派叨教。」
  他身為枯竹幫長老,但對方出場的卻僅是謝無量一個門人,不好意思說出口來,是以籠統的說是向嶗山派討教。
  竹老大話聲出口,人已和竹老二並肩走出。
  竹老二冷森的道:「小道士聽著,枯竹二老,三十年來,不論敵人強弱、多寡,一經出場,必是聯手攻敵,你們三個小道士,一齊上亦無不可。」
  風三坐在階上,翻起領子,捉到一隻虱子,用力咬了一口,大笑道:「風道爺捉虱,真是一點也不費氣力,只可惜,乾癟的一點血也沒有。」兩個指頭一按,又捉到了一隻,一邊叫道:「捉虱兩隻。」
  原來「捉虱」和「竹虱」同音,「捉虱兩隻」聽來不就是「竹虱兩隻」?
  竹老大怒哼道:「你還不叫小道士出來?」
  風三哦了一聲,抬頭道:「我忙著捉虱,差點忘了,你們等一等。」
  竹老二道:「多少時間?」
  風三道:「前面已有例子,當然也是一盞茶的時光。」一面朝褚承清道:「這回該你過來了。」
  褚承清躬身答應一聲,走到風三面前。
  風三道:「你方才總看到了,蹲下來難道還要我請?」
  褚承清應了聲「是」,蹲下身去。
  這回,大家都十分注意,要看看他究竟傳授褚承清什麼絕招?
  只見風三在褚承清耳邊低聲說著,一面似是也在比劃手勢,但大家遠望過去,看到的只是他兩手捉著褚承清手肘,拉拉推推的根本不成招式。
  褚承清臉上卻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種欣喜的歡笑。顯然他在片刻之間,已經領悟到訣竅,面對江湖上頗有難纏之名的枯竹二老,已有制勝之道了。
  枯竹二老手持竹杖,站在那裡,心頭不禁暗暗泛疑!
  若說那瘋道士真能在一盞熱茶時光,傳授出來的人,勝得自己兩人,天下從此就再也沒有人去花苦功練武了。若說瘋道人這手不可信,但方纔那小道士明明就是一招之間,把黑衣堂的陸總管打了出去。
  兩人正在驚疑不定之際,只聽風三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褚承清躬身應「是」,轉身走入場中,朝枯竹二老打了個稽首道:「小道褚承清,恭請兩位老施主賜教。」
  凌杏仙瞧的奇道:「大哥,你看這道士真能勝得過枯竹二老麼?」
  岳小龍道:「風道長若無把握,怎會派他下場?」
  凌杏仙道:「我不相信。」
  但聽風三大聲叫道:「喂,小道士,慢點。」
  褚承清停步恭身道,「大師伯還有什麼吩咐?」
  風三道:「人家兩個人,你只有一個人,人家手裡拿著哭喪棒,你空著雙手,你說,你虧吃的有多大?」
  褚承清聽的不由一楞,不知大師伯說這話的意思何在,
  風三哼道:「怎麼謝無量收的徒弟,都會呆頭呆腦的?看著就叫我生氣。」說到這裡,用手朝枯竹二老一指,大聲道:「人家既然佔了這許多便宜,你就是存心挨打,也總該問問人家,要多少招才能勝你?約定個數目再打。你有時間和人家打上二千招、一萬招,我老夫可沒有太多的時間,這些人,又不能當狗宰,在這裡窮泡,還不如到處走走,順手牽條狗來。」
  他罵人的本領,當真隨口說來,盡成文章,輕描淡寫的帶上一句,就把這班人全比成了狗。
  竹老大臉色陰沉,重重哼了一聲,沒待褚承清開口,厲笑道:「對付你一個小道士,大概用不著三招。」
  枯竹二老的「枯竹三杖」,當年確是名動江湖的絕招,他口中說出用不著三招,自是誇張之言。
  褚承清稽首道:「那麼就以三招為限好了。」
  風三罵道:「真是沒用的東西,人家說用不著三招,你偏要說三招,也沒問人家,你要是接下了三招,又該當何說?事前不說清楚,到時候人家不認脹,你不是白接了人家三招?」
  他這口氣,似是褚承清十拿九穩,接得下枯竹二老聯手合擊的「枯竹三杖」一般!這就是說絲毫沒把枯竹二老放在眼裡,在他眼裡枯竹二老還不如他臨時教出來的小道士。
  竹老大再也忍耐不住,怒哼道:「只要他接下三招,這一場,就算老朽兄弟落敗。」
  風三抬頭道:「喂,馬副堂主,你同不同意?」
  陰陽手馬飛虹自然知道枯竹二老之能,連忙笑道:「兩位竹老哥說出來了,自可作數,何須兄弟同意?」
  風三道:「他們不是銅沙島的人麼?」
  竹五娘心頭早已動疑,「聞言更覺心中一動。
  馬飛虹道:「道兄說笑了,兩位竹老哥身為枯竹幫長老,怎會是朱衣門的人?」
  風三道:「他們不是銅沙島的人,怎會跟你來的?」
  馬飛虹道:「枯竹幫和嶗山派原有過節,只能說是聯手行動。」
  風三大笑道:「好個聯合行動,有人兒子被強盜擄著不放,這自然是和強盜有過節了,照說該和嶗山派來個聯合行動才對!卻偏偏會去幫著強盜,你說怪不怪?」
  快刀王曹老福聽得心頭不禁一動,臉上微有激動之色。
  適時但聽竹老大沉喝道:「小道士,你準備好了麼?」
  眾人聽到這聲吆喝,目光不期又朝場中投去。
  只見褚承清稽首道:「小道毋須準備,倆位只管請動手吧!」
  他不過三十出頭年紀,這口氣可托大的很,看來果然有恃無恐!
  竹老大嘿然道:「很好!」
  好字出口,突然抖手一杖,朝褚承清直劈過來。竹老大身形一動,竹老二也倏然欺來,竹杖一揮,夾擊而至!
  但就在人影乍合之際,褚承清忽然從兩人中間閃了出來。緊接著只聽「拍」的一聲巨響,竹老大、竹老二兩支竹杖,擊個正著,硬拚一招,兩人同時覺得手腕發麻,霍地向後躍退。
  竹老大深陷的雙目,精光熠熠,怒喝道:「老二,你怎麼了?」
  竹老二糊里糊塗的接了老大一杖,此時回想起來,方才好像有人在自己手肘上,輕輕推了一把。心中登時明白,不覺怒笑一聲,陡然欺身上步,竹杖一揮,朝褚承清當頭劈落。
  這一杖,他怒極而發,強勁杖風,帶起了呼嘯之聲,塵頂而至,威勢懾人,猛不可當!
  枯竹二老精擅合博,互相配合,竹老二迎面發杖,竹老大也欺到了褚承清身後,手橫竹杖,斷他退路。這一招除了硬接,就無路可退!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竹老二杖挾厲嘯,猛力下劈,褚承請匆忙之際,忽然一個懶驢打滾,滾到了竹老大腳下。雙腳在地直一點,躍將起來,雙手迅快往上一托,正好一把托在竹老大手肘關節上,口中低聲道:「你替我接一招吧!」
  話聲出口,身形一晃,從竹老大身旁閃了出去。他這下當真快速得無以復加,竹者大但覺兩肘關節一麻,不由自主的橫杖往上架去。
  要知他竹杖上架,完全是被褚承清在手肘上托了一把之故,此刻褚承清閃了出去,照說他也可以撒杖不往上架了。但是不,竹老大咬緊牙關,突然勁運雙臂,依照原式,使了一記「橫架金梁」,全力往上架去。
  你當為了什麼?原來他兩手猝然間被褚承清往上一托,橫杖上架,雙手自然絲毫沒有力道。但試想竹老二劈下之勢,何等快速?竹老大若不及時往上架去,豈不「首」當其衝,縱不劈個腦袋無花,也得負傷不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6:59

  閒言表過,卻說竹老二泰山壓頂,全力下擊,竹老大橫架金梁,這一上一下何等快速?但聽又是「拍」的一聲巨響,兩杖擊實,兩人同時被震的腳下浮動,身不由己各自退了兩步。
  枯竹二老果然功力悉敵,不分軒輊!
  在場之人,只看到褚承清懶驢打滾,從竹老大身邊閃出,誰也沒看清他托竹老大雙時之事。因此大家看到竹老大忽然奮力硬架竹老二一杖,全都感到驚奇不止!
  竹老二血氣浮動,後退了兩步,兩眼瞪得比銅鈴還大,沉聲道:「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
  竹老大同樣被震的血氣動浮,後退了兩步,因為他是臨時才硬架上去的,吃虧自然也較竹二老為大。此刻兩條手臂,還在隱隱發麻,還沒來得及開口。
  瞥見褚承清倏然欺近,笑道,「還有一招,打完了就好。」
  嶗山「海燕身法」,素以輕捷出名,褚承清一下閃到竹老大身側,左手一體,已然托住了他的手肘,輕輕往前推去。這一下當真快捷如電,左手推出,人已旋風一般閃了出去。
  竹老大一身功力原也了得,但被褚承清推在手肘關節上,竟然毫無掙扎餘地,右手不由自主往前一抬,手中竹杖自然跟著往前挑起。
  這下正好在竹老二喝聲出口之後,極像是竹老大一言不發,就抬手一杖,擊了過去。
  竹老二急忙舉杖封出,口中怒喝道:「好個小雜毛……」
  左手揚處,一杖竹釘,直向褚承清後心打去。
  竹老大這一杖,只是不自由主的往前推出,自然絲毫沒用力道。但竹老二可不明就裡,出杖封架,少說也得使上六成力氣,才能封架得開老大的來勢。兩杖乍接,但聽又是「拍」的一聲,竹老大一支竹杖,直被挑起半天來高,飛出七八丈外!
  風三瞧的哈哈大笑道:「小道士,快過來,他們身上竹頭木屑可多著呢!」
  褚承清飛快的回到風三身邊。
  竹老大連遭戲侮,氣得怒不可遏,大喝一聲,身形旋動,右手猛然一振,三點細小黑影,朝褚承清追襲而至!
  躲在樹上的凌杏仙暗暗罵了聲:「死老頭,真不要臉!」
  伸手取過一支回風蝶,正待打出!
  岳小龍急忙攔道:「杏仙,不可出手!」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
  竹老大打出的三點黑影,堪堪要射到褚承清後心,忽然停的一停,越過褚承清身子,緩緩向風三飛了過去。
  風三手掌一攤,三支竹釘一齊落到他掌中,咧嘴笑道:「好哇,講好了三招,居然外加暗器四枚,你們兩人倒真有些難纏!」
  原來方才竹老二打出的一枚竹釘,也已到了他手了。
  這一記隔空攝物,使的絲毫不露行跡,若非內功已到上乘境界,曷克臻此?
  一時直瞧得陰陽手馬飛虹、枯竹二老等人莫不凜然失色,大家心頭明白,嶗山派有此人出頭,今天休想討得好去。
  風三兩個指頭拈起一支竹釘,笑道:「我真想不通,你們什麼暗器都好用,怎麼把筍乾也當暗器使用?」
  他居然把竹釘當作了筍乾,兩個指頭一送,放進了口裡,大嚼起來。
  這也沒錯,竹子原是竹筍變的,把它視為筍乾,亦無不可!
  風三邊嚼邊道:「這筍乾就是老一點,鮮味倒還不錯,其實甘庶老頭甜,竹筍老根鮮!」
  看他真還吃的津津有味,一支叉一支往嘴送去。
  尹翔心頭大駭,暗道:「枯竹幫的竹釘,都是劇毒浸制,中人無救,他吃下肚去,難道不怕中毒?」
  枯竹二老卻瞧得心花怒放,暗暗想道:「你仗著內功精深,故意裝瘋賣傻,焉知枯竹二老的斷魂釘,別說吃下肚去,只要你接到手中,一樣毒攻心經,子不見午。」
  風三把四枚竹釘,全吃了下去,兩眼一瞪,說道:「你們不嫌高興的太早了些麼?我這狗肉道士,閻王爺是不收的,要想毒死我,那有這般容易?」說到這裡,目光一抬,問道:「喂,馬副堂主,還有一場,要不要比了?」
  快刀王曹老福洪聲笑道:「機會難得,曹老福自然要領教的了。」
  一招手,身旁一名漢子捧上一柄綠鯊皮的寶刀,曹老福伸手接過,大步走了出來。
  風三口中叫了聲「好」,回頭朝陸道清道:「現在輪到你了,還不過來?」
  陸道清較為伶俐,沒待風三開口,就蹲了下去,說道:「大師伯也要教我一招麼?」
  風三道:「這還用說?大師伯一共只會三個招式,現在全教給你們了。」
  說完,湊著陸道清耳朵,低低說了一聲,一面還不住的用手在地上劃著。
  陸道清靜心恭聆,只是點頭。
  這樣足足過了盞茶工夫,風三揮揮手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陸道清躬身道:「弟子遵命。」
  說完,轉身朝草坪走來。但他走了幾步,忽然腳下一停,右手在胸前劃了幾劃,緩步走到快刀王面前,稽首道:「小道陸道清,斗膽向老施主請教。」
  快刀王曹老福洪笑道:「很好,風道長一共教了你幾招?」
  陸道清道:「大師伯雖然只傳了我一招,但大師伯說:只此一招,已足可當得人家千百招而有餘,老施主只管放手施為就是了。」
  快刀王雙目精光迸射,仰天大笑道:「好個放手施為!老夫真要敗在道兄手下,那只怨曹老福徒有空名,自取其辱。」
  陸道清笑道:「老施主刀法名滿天下,但不知道要以幾招為限?」
  快刀王沉吟了下,笑道:「好吧,老夫七招之內,未能取勝,那就算老夫落敗了。」
  他這沉吟了一下,才說出七招之數,顯然這七招刀法,非同尋常!
  陸道清道:「老施主說出來了,小道自當遵命。」
  快刀王一雙炯炯目光,盯注著陸道清,說道:「道兄請亮劍。」
  陸道清抽出長劍,也不亮門戶,抱劍躬了躬身,道:「老施主請。」
  快刀王狂笑一聲道。「好,你小心了!」
  突聽「刷」的一聲,刀光驟亮,宛如潑水一般,灑出一片晶瑩清光!這一刀發得好快,但就在快刀王刀光一發之際,大家只見陸道清長劍疾舉,劍尖在胸前劃了幾劃。但聽一陣急驟的「噹」「噹」金鐵交鳴,像連珠般響起,聲凡七震!
  別人看了但覺一片刀光,還不覺得怎樣,岳小龍家傳劍法,即以快速出名,這一瞧,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快刀王這片刀光之中,竟然藏著七種厲害殺手,分向七個不同部位攻出,出手之快,不在自己家傳的閃電劍法之下!
  這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般,龍吟餘音,裊裊未絕,一片刀光,已倏然俄去!
  快刀王曹老福洪聲笑道,「道兄接住老朽七刀,已是老朽輸了。」
  陸道清根本不知道在這霎那之間,已經擋過了快刀王七刀,他只是把才纔大師伯傳授給他的一招劍法,依式施為而已!
  此刻給快刀王一說,不禁呆得一呆,低頭瞧去,自己一柄長劍上,果然整整齊齊排列著七個缺口!
  快刀王曹老福話聲一落,朝陰陽手馬飛虹拱拱手道:「兄弟技不如人,無顏久留,請馬老哥代為覆上班堂主。」
  說罷,一招手,立即有一名壯漢,牽過棗紅馬。
  快刀王一躍上馬,他身後十三名弟子久經訓練,此時早已各執韁繩,傍馬而立,一見師傅上馬,也紛紛翻身上馬。
  快刀王右手控韁,左手向後一揮,潑刺刺當前朝山下馳去。十三匹健馬,同時展開馬蹄,但聽一陣雜沓蹄聲,去如雷奔,瞬息之間,業已奔出老遠。
  陰陽手馬飛虹目送老西們遠去,臉色陰沉,只是嘿嘿冷笑。
  風三霍地站起來,往裡頭就走,一面回頭道:「小道士,沒咱們的事了,還不進去,別忘了把門關起來。」
  勞一清、褚承清、陸道清三人、不約而同的望了馬飛虹等人一眼,跟著風三身後走去,進入通天觀,果然把兩扇大門,緊緊關起。










第24章 神醫遇害

  陰陽手馬飛虹被人家冷落在觀外,他臉上深沉的不見一絲表情,可也沒拿人家如何:摸摸下巴,嘿然乾笑道:「陸總管,咱們也該走了。」
  說完,有意無意朝枯竹二老點點頭,逕自率著銅沙島的人離去。
  竹五娘冷冷的道:「人家都已走了,咱們還不走麼?」
  竹老大陰沉的道:「不錯,咱們也該走了。」
  竹五娘道:「老婆子還有事去,要先走了。」說完,回頭朝那青衣少女道:「青青咱們走!」
  正待轉身離去,竹老二急忙朝竹老大以目示意。
  竹老大點點頭,沉聲道:「五娘,且慢!」
  竹五娘停步道:「還有什麼事?」
  竹老大望望通天觀,說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到山下再說。」
  竹五娘不耐的道:「有話這裡說也是一樣,老婆子還要趕到膠州辦一件事去。」
  竹老二望望竹老大,說道:「五娘既然還有事去,老大就在這裡說吧!」
  竹老大枯瘦的臉上,一片冷漠,說道:「五娘膠州只怕去不成了。」
  竹五娘道:「為什麼?」
  竹老大道:「因為幫主另有差遣。」
  竹五娘冷哼道:「老婆子來的時候,怎的沒聽幫主說起?」
  竹老大道:「我現在告訴你也是一樣。」
  竹五娘臉色一沉,道:「那可不成,老婆子膠州非去不可。」她似是急欲離去,一拉竹青青纖手,回頭道:「就是有事,也要等我膠州回來再說,你們留下記號,老婆子自會找去的。」
  竹老大突然冷喝道:「站住!」
  竹五娘怒嘿道:「你是對誰呼喝?」
  竹老大賄沉一笑,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塊焦黑竹牌,徐徐說道:「五娘請看,這是什麼?」
  竹五娘目光和竹牌一對,心頭不覺一震,吃驚道:「枯竹符令!」
  竹老大冷冷道:「不錯,見令如見幫主,凡是本幫中人,一律均須聽候差遣。」
  竹五娘一張乾癟的老醜的臉上,飛過一絲詫異之色,果然手拄竹杖,朝竹牌低頭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屬下恭聆差遣……」
  就在她低頭躬身之際,竹老二一閃而至,疾快無倫的撲向竹五娘,舉手一掌,朝她後心劈落!
  這一情形,瞧得隱身樹上的三人,大感驚奇!
  但見竹五娘身形一偏,斜閃出八尺多遠,口中喋喋怪笑道:「老大、老二,和我老婆子同門幾十年,你們還當我看不出來?」
  竹老大厲聲道:「你敢違抗枯竹符令?」
  竹老二道:「老大,今日放她不得?」
  竹老大竹牌一舉,喝道:「竹五娘背叛本幫,你們還不把她拿下?」
  八名身穿竹布長衫的漢子,立即褪下刀鞘,四面圍了上去。
  竹五娘竹杖一頓,雙目精光暴射,冷喝道:「誰敢阻擋我老婆子?」一面低喝道:「青青,只管跟我走。」
  竹老大怒喝道:「幫主符令在此,你們還怕什麼,她師徒背叛本幫,格殺勿論。」
  喝聲出口,突然一提真氣,身子凌空飛撲而起,「呼」的一杖,直向竹五娘,迎面擊來。
  竹五娘自發飄飛,竹杖一揮,架開竹老大杖勢,厲聲道:「你們冒充枯竹二老,究竟把老大、老二弄到那裡去了?」
  竹老大喝道:「你背叛本幫還敢胡說八道?」
  兩人說話之時,已然連發了兩招。
  竹老二瞧到竹老大業已發動,腳尖一點,疾快的向竹青青撲來!
  竹青青只覺眼前一晃,竹老二已然探臂向自己撲到,心頭大是驚駭,急急向一側閃去。但竹老二來勢實在太快了,竹青青避讓不及,但聽嘶的一聲,肩上衣衫,已被竹老二手爪,撕破了一塊,只不過毫釐之差,就得抓上竹青青肩頭。
  竹五娘瞧的大怒,厲喝道:「青青,這兩個老賊,都交給我好了。」
  捨了竹老大,反手一杖,朝竹老二攔腰掃去。
  竹老大那肯放過機會,突然飛躍而過,竹杖盡力往前一送,追擊而至。
  竹五娘武功確也了得,但見她怒哼一聲,霍地扭過腰來,右手竹杖依然橫掃不變,攻向竹老二,左手一掌,拍在竹老大搗來的竹杖上,把他杖勢盪開了尺許。
  竹老二大喝一聲,竹杖乍展,架開竹五娘一杖,立即以牙還牙,揮杖急攻,竹者大不聲不響,跟著攻了上來。
  這兩人似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將竹五娘制住,這一聯手,竟然絲絲入扣,威力奇猛。竹五娘怒不可抑,厲笑一聲,竹杖連揮,硬以強勁無倫的杖勢,將枯竹二老兩支竹杖震退。
  這是一場慘烈異常的搏鬥,三支竹杖,上下翻飛,呼嘯作響,攻拒之間,互見險象,奇招迭出。方才嶗山派三場比試,只能算是文比,眼前三人,才是真正的捨生忘死之爭!
  八名漢子手仗單刀,圍成一圈,誰都弄不清這三位長老,互相攻仟,甚至爆發了激烈的拚鬥,究是為了什麼?
  竹青青也亮出了單刀,退到一旁,只是目注場中,瞧著三人惡鬥,每看到師傅遇上危機,心中就怦怦直跳,等到化險為夷之處,才暗暗舒氣。
  瞬息之間,三人已力搏了六七十招,竹五娘打的不耐,竹杖左右連挑,封開兩人杖勢,雙肩晃動,突然朝竹老大欺了過去,口中厲聲喝道:「老賊,接我一掌!」
  掄手一掌,當胸擊去。這一掌不帶絲毫掌風,去勢奇快,竹老大避無可避,迫得只好舉杖硬接。雙掌乍接,發出「拍」的一聲脆響,竹五娘雙足移動,連退了三步,一張醜怪臉上,了無血色,滿頭白髮,顫動不休。
  竹老大功力較深,也被震的血氣翻騰,後退了一步,尤其在雙掌接實之時,感到掌心微微一麻,心頭不覺大驚,他自然知道竹五娘的「青竹刺」,劇毒無比,除了她秘製解藥,無物可解,人未立穩,猛的竹杖一揮,從杖頭噴射出一股黃煙,直向竹五娘頭臉灑去。原來他竹杖中藏有毒粉,方才對付嶗山道士都不曾使用,這回卻對竹五娘使了出來。
  竹五娘正在往後連退,那想閃避的開,但覺鼻中聞到一股異味,立時一陣昏眩,身子搖了兩搖,砰的一聲,跌坐下去。
  這原是轉眼間的事,竹老二找到機會,立時舉杖朝她背後擊去。
  竹青青睹狀大駭,尖叫道:「二師伯,不要傷我師傅。」
  嬌軀急縱,宛如飛鳥投林一般,朝竹老二飛掠過去。
  竹老大同時沉喝道:「老二住手。」
  竹老二及時收手,已是不及,拍的一聲,擊在竹五娘後心,他力道已然減輕,竹五娘還是承受不起,哇的噴出一口鮮血,立時昏死過去。
  竹老二反手一擊,朝掠來的竹青青揮去,口中冷喝道:「誰是你二師伯?」
  竹青青不防竹老二會驟然向自己出手,一掌擊中肩頭,被他打得翻了一個觔斗,震退出數步之外。
  竹老二收回竹杖,望著竹老大嘴皮微動,以傳音道:「老大還留她作甚?」
  竹老大同樣傳音答道:「我中了她青竹刺,非她解藥不可。」
  竹青青顧不得自己是否受傷,連爬帶奔,撲到師傅身邊,哭道:「師傅,師傅,你怎麼了?」
  竹五娘悠然醒轉,冷聲道:「孩子,別哭,師傅很好。」
  竹老大臉色陰沉,緩步走到竹五娘面前,冷聲道:「五娘,你吸入我毒粉,可知不出半個時辰,就得全身麻痺而死。」
  竹五娘尖笑道:「老賊,你莫忘也中了我的青竹刺。」
  竹老大道:「咱們不妨來個交換。」
  竹五娘目露怨毒,冷厲的道:「交換什麼!」
  竹老大陰聲道:「自然是解藥了。」
  竹五娘尖笑道:「你很怕死?」
  竹老大道:「你好像不怕?」
  竹五娘多說了幾句話,但覺喉頭一甜,滿嘴都是血腥味,心知自己傷的極重,強行把一口逆血,嚥了下去,說道:「如何交換法子?」
  竹老大道:「咱們各把解藥交給青青,由他作中間人,你總可以放心了。」
  竹五娘道:「好,就這樣辦。」伸手入懷,緩緩摸出一個磁瓶,口中叫道:「青青,你過來。」
  竹青青答應一聲,堪堪俯下身去。
  竹五娘霍然站起,口中尖笑道:「老二接著!」
  右手五指一攏,捏碎磁瓶,振腕朝竹老二打去,磁瓶一碎,瓶中藥未隨風飛散,一把碎磁片打中,青芒飛灑,少說也夾雜了有七八支青竹刺。
  竹老二不妨她有此一著,心頭大吃一驚,身子一側,閃電般橫掠出去。
  竹老大看她捏碎磁瓶,心中已知蹊蹺,急急問道:「五娘,解藥呢?」
  竹五娘白髮顫動,本來已經醜惡的臉上,更顯得獰厲,呷呷尖聲大笑道:「解藥,你不是看我交給老二了麼?」
  竹老大不是傻子,焉會聽不出竹五娘言中之意?她捏碎磁瓶,是不讓自己得到解藥,剎那之間,他枯瘦的臉頰上,肌肉一陣抽搐,厲喝道:「你……你真該死!」
  抖手一杖,直向竹五娘兜胸搗下。
  竹青青瞧的大駭,手中單刀,盡力朝杖上架去,口中尖叫道:「莫要傷我師傅!」
  竹老大雙目滿佈紅絲,暴喝一聲:「丫頭找死。」
  竹杖順勢一挑,把竹青青震退了幾步,一柄單刀脫手飛出。杖頭一震,重又朝竹五娘砸來。
  竹五娘手足麻痺,已是動彈不得,坐在地上,厲聲道:「老賊,你也活不過今……」
  「晚」字還沒出口,撲的一聲,竹杖擊中左肩,身形一歪,張嘴噴出一口狂血,登時死去。
  竹青青駭得一呆。縱身撲到竹五娘身邊,跪到地上,抱著屍體,尖叫道:「師傅,師傅,你不能死……」
  竹老大一杖擊斃竹五娘,心猶未甘,猛地跨上一步,獰笑道:「小丫頭,你跟老虔婆去吧!」
  杖交左手,右手食中二指一併,疾向竹青青背後點去。
  就在此刻,他點出的右手,突覺肩頭一麻,不由自主的往下垂去,用力一抬,整條右臂廢麻若廢,那想拿的起來?心頭驀然一驚,急急回目瞧去,日光之下,但見一雙銀色峽蝶,翩然朝一棵大樹上飛去。
  他見多識廣,看出那隻銀色峽蝶來的古怪,不覺仰臉喝道:「什麼人躲在樹上,暗箭傷人?」
  只聽樹上嬌哼一聲,道:「是我,又怎樣?」
  「刷」的一聲,一條嬌小人影,從樹上飛掠而下,落到地上,那是一個嬌美如花的少女!
  原來凌杏仙隱身樹上,眼看竹老大驟下毒手,朝竹青青背後點去,再也忍耐不住,她手上早就握著一支回風蝶,脫手打出,救了竹青青一命。
  此刻經竹老大一喝,就挺身躍出,尹翔、岳小龍一見凌杏仙飛身而下,也只得跟了下去。
  竹老大先前被人家一舉傷了右手,只當來的是什麼高人,這時看到掠下樹來的一女兩男,年紀極輕,心頭甚是忿怒,枯瘦的臉頰上掠過一抹殺氣,目注凌杏仙,喝道:「女娃兒,你用什麼暗器,傷了老夫右臂?」
  說話之時,緩步直對凌杏仙走去。
  凌杏仙道:「你殺了人家師傅,還要殺人家徒弟,姑娘瞧不慣你這樣心狠手辣,哼,你管我使的是什麼暗器。」
  她仍毫無江湖閱歷之人,眼看著人家逼近,還是絲毫沒加防範。
  尹翔目光銳利,早已看出竹老大不懷好意,急聲叫道:「大妹子快些閃開……」
  他雖然洞悉先機,招呼凌杏仙後退,但竹老大右臂被凌杏仙暗器所傷,心頭殺機已動,行動奇快,猛然跨上一步,左手竹杖猛向凌杏仙劈了過來。
  凌杏仙嬌笑道:「我早知道你居心巨測!」
  不退反進,身形一偏,疾逾飄風,朝竹老大身邊欺去。身法奇快,青影一閃,入已欺近,纖纖玉指,已然朝竹老大執竹左臂點到。要知岳家閃電劍法,講求出劍快速,身法自然也非快不可,她使的正是閃電身法,自然迅疾無倫,但她點出的這一指,手法更是怪異,那就是跟奕仙樂天民學來的三十六手點穴手法。
  竹老大萬沒想到對方身法如此迅快,微一怔神。凌杏仙業已欺到面前,但覺左手「臂儒穴」上一麻,匆忙中一吸氣,身形向後倒飛出去。
  這一攻一退,看似簡單,實則所用身法,都是極上乘的武功;但在竹老大疾退之際,手中竹杖「拍」的一聲跌落地上。
  原來「臂儒穴」被凌杏仙怪異手法點中,手上力道頓失,一條左臂也登時垂了下來,人雖疾退出去,但兩手若廢,那裡還有動手之能?
  這原是轉眼工夫的事,那邊竹老二也同樣吃了大虧。
  原來竹老二眼看老大朝凌杏仙緩步逼近,尹翔出聲叫喊,大家目光,都投注到竹老大和凌杏仙身上,他立身之處,和岳小龍不過一兩丈距離,他為人陰險,這一機會,那肯放過?口中陰森一笑,欺身直上,陡然一杖,朝岳小龍背後橫掃過去,杖勢出手,口中才喝道:「小子看杖!」
  這一杖陰險狠辣,蓄勢而發,端的凌厲已必,但聽杖頭帶起嘯風,迅如擊電,等到喝聲入耳,嘯風及身,杖勢已然掃到!
  岳小龍雖已覺出竹老二出手一杖,來勢甚勁,但卻不肯閃避,身軀電擊,霍地轉過身去,右手三個指頭一探,朝杖頭撮去。這一下出手更是怪異,卻又奇快絕倫,竹老二劈來的竹杖,居然被他三個指頭撮個正著,抓到正中!
  竹老二一旦覺手中一沉,杖頭已被對方抓住,心頭方自一驚!
  只聽岳小龍大喝一聲:「去吧!」
  揮手朝外丟去!這一記,正是奕仙樂天民在玲瓏仙館走廓上,把齊少宸丟下樓的手法,試想憑竹老二(其實他並不是竹老二)的能耐,如何避讓得開?別說想運力奪回竹杖,就是要待放手,都嫌不及,但覺杖身一震,連人帶杖已被對方挑了起來,呼的一聲,往後直飛出去。
  這和凌杏仙一指點傷竹老大,幾乎是同一時間的事!
  尹翔瞧的哈哈大笑道:「賢兄妹一招克敵,好俊的手法!」
  竹老二人隨杖飛,半空中施展千斤墮身法,往下直落,但已被人家摔出一丈來遠,心頭暗暗凜駭,猛地竹杖一頓,雙目精芒亂射,朝八個大漢沉喝道:「上!」
  他當然不好意思喝出「大家上」,但只此一字,已經夠了!
  八名大漢轟應一聲,手中單刀一緊,扇形般朝三人圍攻上來!
  尹翔大笑一聲道:「你們是想群毆了!」
  凌杏仙發急道:「尹大哥快別出手,我要拿他們試試呢!」
  話聲甫落,玉手連揚,三枚回風蝶連翻振翅而出。
  竹老二雙肩一晃,揮杖朝凌杏仙撲來,但他為人機警,驟聽凌杏仙喝聲,又見她打出三枚銀色暗器,急切之間,無暇多看,口中冷笑一聲,舉杖就磕!他不磕倒也罷了,這一磕,兩支回風蝶被他杖磕飛出去,劃了一個瓢形。從抖刺裡飛出,朝兩名大漢臂上叮去,另一枚回風蝶,卻悄聲無息的叮上他右臂。
  竹老二驟然感到右臂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整條手臂登時一麻,五指無力,竹杖往下落去。心頭不覺大震,急迫中,左手一抄,接住竹杖,雙足猛頓,往後暴退。
  這時已有兩名大漢,撲到岳小龍身前。
  岳小龍也不打話,側身欺進,右手一探,抓住一名大漢右腕,抖手揮出。緊接著一個轉身,又抓住另一名大漢左臂,同樣一抖手,也把他丟了出去。
  他初次施展奕仙樂天民的擒拿手法,當真得心應手,靈巧已極!
  兩名枯竹幫弟子論武功原也不弱,但到了他手上,就像草稿人一般,信手抓來,隨手丟出,看去輕便俐落,好像絲毫不費力氣。
  凌杏仙玉手連揮,三隻銀色峽蝶,迴翔飛舞,去而復回。不過轉眼工夫,除了被岳小龍摔出去的兩名漢漢子以外,其餘六名大漢連同竹老二,全都右臂下垂,再也舉不起來,手中兵刃,紛紛落地。
  竹老大兩臂全廢,竹老二一臂下垂,但人家三個人中,還有一個負手旁觀,並沒出手。
  竹老大臉色陰沉,低聲道:「老二,走!」
  竹老二微一頷首,左手取出一支竹哨,兩道人影疾掠而起,同時響起了尖銳刺耳的哨音。八個大漢聽到哨音,宛如一陣飆風,緊隨枯竹二老而去。
  通天觀前一片草地上,如今只剩下竹青青半跪半伏,抱著她師傅屍體,嚶嚶哭泣。
  凌杏仙心軟,瞧她哭的傷心;心頭大是不忍,走了過去,柔聲說道:「小妹子,不用哭啦,人死不能復生,哭有何用?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替你師傅報仇才是。」
  竹青青突然抬起頭來,拭拭淚道:「姐姐救我一命,我心裡感激的很,但我師傅這仇,只怕報不成了……」
  說到最後一句,竟又流下淚來。
  凌杏仙道:「為什麼?」
  竹青青含淚道:「師傅被他們害死,但大師伯手上有幫主的枯竹符令。」
  尹翔大笑道:「姑娘還認為他們兩人真是枯竹二老麼?」
  竹青青方纔曾聽師傅說過,但還只當是師傅氣憤之言,此刻聽尹翔也這般說法,心中大疑,凝目問道:「怎會不是?」
  尹翔道:「貴幫枯竹二老,月前赴銅沙島參加開山大典,誤服迷仙酒,至今猶昏迷不醒,躺在銅沙島地窖之中,這兩人乃是朱衣門下爪牙,假冒二老的。」
  竹青青聽的疑信參半,望著尹翔眨眨眼睛,問道:「如果你說的屬實,這該是銅沙島十分機密的事了。不知你如何會知道的?」
  尹翔暗暗讚道:「此女年紀不大,心思倒是縝密得很!」一面微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銅沙島此舉雖極隱秘,但總有知道的人,令師被害的原因,就是令師已然發現了他們的秘密,不得不在此地殺以滅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7:22

  竹青青想了想,點點頭,道:「不錯,師傅方才確實說過,她老人家和大師伯、二師伯同門數十年,那會看不出來,這麼說,這兩個老賊當真是假冒的人了。」說到這裡,朝三人檢襖一禮,說道:「小女還沒請教三位尊姓大名?」
  尹翔道:「在下尹翔,他叫岳小龍……」
  凌杏仙搶著道:「我叫凌杏仙……」
  竹青青道:「小女記住了,咱們後會有期,我要走了。」
  說完,俯身抱起竹五娘屍體,飛也似的朝山下奔去。
  凌杏仙望著她後形,低低的道:「真可憐!」
  尹翔道:「此女外柔內剛,方纔我們和她說的幾句話,已經激發了她替師傅報仇之念。」
  凌杏仙道:「唉,我們這就害了她了,她可不是枯竹二老的對手。」
  尹翔搖搖頭道:「我的看法不是這樣,她心思細密。也許另有復仇之道。」
  岳小龍惦記著綵帶仙子交待自己求藥之事,怕耽誤了時間,這就說道:「這裡已經沒有事了,我們還是到乳山碧去吧!」
  但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早就沒你們的事了。」
  岳小龍聽出這說話的正是風三的聲音,但看尹翔和凌杏仙好像並沒聽到一般。
  尹翔點點頭道:「走,咱們馬匹還在前面樹林裡呢。」
  三人回到林下,牽出馬匹,各自翻身上馬,循著山徑,一路往北趕去。
  ***
  從嶗山互乳山砦,少說也有一二百里路程,他們依照風三指點,翻山越嶺,直到第二天傍午,才趕到乳山碧,這是嶗山山脈中的一個小小山村,四周圍以木柵。
  三人到村口,跳下馬背,尹翔走上幾步,朝一個老人拱拱手道,問道:「借問老丈一聲,這裡可有一位姓諸的地理先生?」
  那老人道:「有,有,他常來這裡,替村子裡的人看病。但卻不住在這裡。」
  尹翔道:「不知這位諸先生住在那裡?」
  那老人伸手朝北一指,說道:「從這裡去,不到孤山,你們可以看到一座茅屋,就是他的住所了。」
  岳小龍問道:「請問老丈,還有一位姓葛的先生,不知住在那裡?」
  那老人笑道:「客官問的就是他了。」
  接著問道:「你們到底是找他看風水?還是找他治病?」
  尹翔道:「這有不同麼?」
  那老人笑道:「自然不同,你們如是找他看風水,就該稱他諸先生,但如是找他看病,那就得稱他葛先生了。」
  凌杏仙聽得好奇,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老人笑笑道:「原來三位並不知道諸葛先生的來歷。」
  岳小龍心中暗想,「原來這位人既不姓諸,也不姓葛,而是複姓諸葛。」
  凌杏仙道:「他姓諸葛麼?」
  那老人搖搖頭,笑道:「他叫諸葛丹,其實並不姓諸葛。」
  凌杏仙道:「那麼他姓什麼?」
  那老人道:「這個就不知道了,他叫諸葛丹,是為了懷念他三位師傅。從前咱們這裡有一個姓葛的大夫,醫道極精,孤山有一位姓諸的先生,精幹堪輿之術,諸葛先生跟他們兩人學藝,所以找他看風水,要稱他諸先生,找他治病,就得稱他葛先生。」
  岳小龍道:「原來如此。」
  凌杏仙問道:「老丈不是說他有三位師傅麼?」
  那老人道:「是、是,諸葛先生又拜了嶗山一位叫丹霞子的道長為師,就自稱諸葛丹。」
  尹翔拱拱手道:「多承老丈指教。」
  那老人看三人要走,又道:「三位知道他住在那裡麼?」
  凌杏仙道,「老丈方才說過,他住的地方從這裡去,孤山不到。」
  那老人連連點頭,笑道:「是,是,老朽方纔已經說過了,他就住在孤山不到,你們從這裡去,沒有多遠,就可以看到他的屋子,竹籬茅舍,四周種著不少藥草,最好找也沒有了。」
  尹翔道:「多謝老丈。」
  那老人又道:「老朽就住在這裡,三位隨時來,都可以找到老朽,沒事時,常來聊聊,老朽反正就是一個人,不聊也是閒著。」
  凌杏仙心中暗道:「這老頭說話真有些嚕嘮。」
  三人別過老人,走沒幾步,就聽那老人追了上來,叫道:「喂,喂,三位慢走。」
  那老人道:「諸葛先生沒有熟人陪去,他是不替人看病的,三位要是沒人引介,那就說老朽介紹去的好了。」
  岳小龍想起綵帶仙子曾說過謝無量看完書信,就會和自己同去之言,那麼這老人說的沒有熟人陪去,不替人看病,倒是可信,這就拱手問道:「老丈如何稱呼?」
  那老人笑道:「你只要說乳山砦的孫老頭介紹你們去的就好。」
  岳小龍道:「在下記住了。」
  凌杏仙道:「龍哥哥,我們快走了。」
  三人牽過馬匹,翻身上馬,循著山徑趕去。
  翻過山岡,又繞過山腳,少說也有六七里遠近。果見一座小山麓下,修篁千竽,築著三間茅舍,不用說那是諸葛盧了!
  三人到得籬前,一齊躍下馬背,拴好馬匹,但見籬門敞開,一片藥圃,種著許多不知名的花草籐蔓,白石小徑,迂迴其間,饒有清趣!
  中間三間茅舍,簷前放著藥鋤鐵鏟等物,兩扇木門也敞開無阻,從籬外一直可以看到屋中木桌木凳,但卻無一人。
  尹翔走在前面,穿過藥圃,在門前停了下來,問道:「請問諸葛先生在家麼?」
  屋中靜悄悄的不見有人回答。
  尹翔在門口等了半晌,忍不住又問了一聲:「諸葛先生在家麼?」
  屋中依然沒人回答。
  岳小龍走上一步,低聲道:「只怕諸葛先生出去了。」
  尹翔搖搖頭道:「諸葛先生要是出去了,定會把門掩上,這情形,屋中不會沒有人在。」說到這裡,提高聲音順道:「裡面可有人麼?」他連問三聲,依然不見有人答應,心中暗暗奇怪,回頭道:「咱們進去。」
  說完,舉步走了進去。岳小龍、凌杏仙跟在他身後,相繼跨入屋中。
  客堂上,陳設雖極簡陋,卻打掃得甚是乾淨,使人有恬淡隱逸之感。左右兩邊,是兩個廂房,右廂房門虛掩,左廂門口,垂著一道布簾,聽不到絲毫聲息,敢情當真沒人在家了!
  尹翔走近右廂,伸手推開房門,探頭進去。裡面地方不大,僅有一張竹床,和凌亂雜物,不像是諸葛先生的臥室,那定是一人睡的地方。
  凌杏仙看他推門張望,悄聲問道:「裡面沒有人麼?」
  尹翔搖搖頭道:「沒有。」
  岳小龍走近左廂,伸手掀開布簾,往裡面看了一眼,放下布簾,低聲叫道:「尹兄。」
  尹翔回頭道:「什麼事?」
  岳小龍道:「看來諸葛先生可能病倒了。」
  尹翔道,「怎麼,他在裡面?」
  岳小龍點點頭,道:「躺在床上。」
  尹翔突然感到有溪蹺,急急說道:「咱們進去瞧瞧。」
  說著,當前掀簾而入。
  這左廂正是諸葛先生的臥室了,靠壁處放著一張木榻,桌上放了不少書籍刀圭,四面壁架上,儘是大大小小的各式藥瓶,顯得甚是凌亂。
  木榻上,果然蒙被躺著個人,榻前端端正正放一雙沾滿了泥巴的靴子,此人不問可知,當是諸葛丹無疑!
  尹翔走近榻前,舉手掀開棉被,這一掀,凌桔仙第一個驚叫出聲,腳丁」忍不住直往後退,朝岳小龍身邊偎去。
  原來榻上直挺挺躺著一個花白鬍子的老者,此人敢情業已死去多時!
  人死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這老者一張瘦削臉,肌肉扭曲,色如藍錠,雙手掩胸,連指甲都色呈暗藍!
  尹翔皺皺眉,道:「他是中毒死的!」
  凌杏仙想起自己和龍哥哥兩人,曾在鎮江親眼看到惡鬼車敖毒發的形狀,也是全身發藍,和這老者十分相似,這就說道:「又是銅沙島把他害死的,龍哥哥,你還記得不?惡鬼車敖那天毒發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岳小龍憤然道:「銅沙島到處肆虐,好像對什麼人都不肯放過!」
  尹翔拉起棉被,蓋住諸葛先生頭臉,心中兀自覺得可疑,暗想:「師傅要自己巴巴的趕來,找這位看地理的諸先生,曾說他精通藥性,還指望他能針對銅沙島迷神毒藥,配製出解藥來。」他要是沒有配製解藥的能耐,天下之大,師傅決不會要自己來找他,他若有解除銅沙島毒藥的能耐,那就不至於輕易被銅沙島毒死。」
  越想越覺事情可疑,忍不住又掀開棉被,伸手往諸葛丹胸口探去。
  岳小龍道:「尹兄當心染上了毒。」
  尹翔笑道:「不要緊,我手上早就套上鹿皮手套。」
  說著,以輕移開諸葛丹掩在胸口的雙手,探人懷中摸去。這一摸,但覺胸口冷如冰,那還有假?暗暗歎息一聲,重又替他拉上棉被,緩緩直起腰來,當他目光瞧到架上藥瓶,突然心中一動,暗想:「師傅指望他配製解藥,人死了,自然也成了泡影。但綵帶仙子要岳小龍來向他求取的,不知是什麼丹藥,這上面放著許多藥瓶,也許可以找到了。」一念及此,這就朝岳小龍問道:「岳兄可知仙子要你來取的,是什麼藥嗎?」
  岳小龍道:「兄弟不知道,仙子給謝觀主的信上,定然寫清楚了的。」
  尹翔道:「你快拆開來看看。」
  凌杏仙道:「是啊,諸葛先生已經死了,咱們總得找到了才行。」
  岳小龍點點頭,急忙探手入懷,取出綵帶仙子的書信,撕開封口。信上前面一段是述說銅沙島主,因嶗山派八卦門來曾參與開山大典,已派黑衣堂主班遠向兩派釁霧,希望謝觀主暫為了忍耐,切勿爭一時之意氣。
  後面說起目前武林,危機已迫眉睫,少林、武當兩派,首當其衝,兩派掌門,可能已為賊黨所乘。自己派岳小龍前來,向孤山處士求取「散功散」解藥,希望他能同往孤山一行等語。
  凌杏仙湊著頭,看到這裡,就急著說道:「尹大哥快找,是『散功散』的解藥。」
  三人分頭朝壁架上找尋。但覺架上藥解凌亂,好像已經有人翻過,取走不少藥瓶,留下許多空位。找了半天,仍然找不到「散功散」的解藥。
  凌杏仙氣道:「龍哥哥,我看不用找啦,在我們之先,一定已經有人來過了,這人一定還是個內行,取走了諸葛先生許多藥瓶。」
  岳小龍道:「這人會是誰呢,莫非是他親信之人……」
  尹翔想起右廂那張竹榻上,放著一堆棉絮,和雜亂的衣衫,不覺接口道:「不錯,這人放下諸葛先生屍體不顧,就偷了他的貴重藥品跑了。」
  正說之間,尹翔忽然攏了攏手道:「有人來了,我們退出去。」
  三人匆匆退出,回到客堂,果見山腳不遠,正有兩人抬著一口棺木,朝籬笆奔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穿灰衣布褲的童子,一邊拭著汗水,一邊領著兩人,把棺木抬進籬笆,抬進客堂,說道:「你們就把棺材放到這裡好了。」
  那兩個拾棺木的人,果然聽他指揮。把棺木放到中間。
  尹翔暗暗忖道:「這童子大概是諸葛先生的藥童了,這麼看來,偷藥的並不是他了。」
  那藥童雙目紅腫,等棺木放好,望了三人一眼,問道:「你們是做什麼來的?」
  尹翔連忙拱拱手道:「請問小哥,葛先生在家麼?」
  他這話正是表明自己三人,並沒到左廂去,不知道諸葛丹已經死了。
  那藥童望了尹翔一眼,怒哼道:「諸葛先生被你們毒死了,還假惺惺的作甚?」
  尹翔故作吃驚道:「小哥,你這話從何說起,在下三人,是求葛先生來的。」
  那藥童一臉仇恨之色,憤憤的道:「難道你們不是銅沙島來的?」
  凌杏仙道:「誰說我們是銅沙島的人,你大概認錯了人。」
  那藥童哼了一聲,再也不理三人。轉過身去,朝兩個漢子道:「李大哥、王大哥、你們幫個忙,把先生的屍體扛出來可好?」
  兩個漢子答應一聲,正待朝裡行去。
  那藥童又道:「慢點,你們千萬別碰了先生屍體,也不可揭開棉被來,就用棉被裹著,扛出來好了。」
  說著,領了兩個漢子,往左廂走去。
  凌杏仙道:「尹大哥,咱們走吧!」
  尹翔道:「慢點,咱們再等一等,找機會再問問那童子。」
  凌杏仙道:「是了,說不定那散功散的解藥,是他收藏起來了。」
  尹翔示意岳、凌兩人,一起退出客堂,在簷前站定。
  只見那兩個漢子扛著諸葛丹屍體出來,放進棺木。
  一個漢子問道:「青哥兒,要不要釘上棺蓋?」
  那藥童搖搖頭,道:「這時候還不能釘,先生臨死的時候說過,那惡人今天要來,不讓他們親眼看到,他們不會相信的。」
  三人忙著掛起靈篩,在客堂上佈置起靈堂。
  尹翔聽那藥重的口氣,心中不覺一動,暗道:「諸葛丹中毒身死,人已死了,還管人家相信不相信作甚?」
  凌杏仙悄聲道:「銅沙島來的不知是什麼人?待會咱們要不要躲起來?」
  岳小龍道:「咱們站在這裡,可以看出老遠,且看看來的是什麼人,再作道理。」
  話聲甫落,只聽凌杏仙噫了一聲道:「龍哥哥快瞧那不是姓孫的老頭麼?」
  岳小龍依言瞧去,看到三人還指點自己三人前來的那個姓孫的老頭,一路急匆匆的朝這裡趕來。
  孫老頭一腳跨進籬門,看到三人還站在簷下,不覺奇道:「三位怎麼站在門口,還沒見過諸葛先生?唉,老朽就是怕你們三位沒有熟人陪同前來,諸葛先生不肯延見,想想放心不下,才匆匆的趕了來,你們果然站在門外,還沒見到諸葛先生。」
  他也沒瞧瞧門內已經掛起了靈篩,就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
  尹翔抱抱拳道:「老丈這份高誼,在下三人感激不盡,只是諸葛先生已經死了。」
  孫老頭聽的一呆,兩顆眼珠瞪得滾圓,驚訝的道:「諸葛先生死了?這……這不可能,他好端端的怎會死了,那是得了什麼急症?」
  凌杏仙道,「他是被人家毒死的。」
  孫老頭聽的直搔頭皮,一眼看到屋中人,果然掛起了靈幃,點點頭道,「那是真的死了?唉,你們不是找他看病來的?那……那就沒看成了?」
  凌杏仙道:「我們找他求藥來的。」
  孫老頭在頭上拍了一下,道:「這就是了,老朽也想到你們三個人都好好的老遠趕來,不知是誰找他看病?要藥,這個還不簡單?他藥圃裡種的都是藥草,你們隨便拔幾株就是了。」
  凌杏仙道:「不,我們找他是要制好了的丹丸。」
  孫老頭熱心的道:「這也容易,你們總知道丹藥的名稱,我去叫小青子替你們找去。」
  岳小龍道:「老丈,不用了,諸葛先生屋中有許多藥丸,已經被人竊走了。」
  孫老頭瞪眼道:「被人竊走了?你們知道是誰竊去的?」
  岳小龍聽的暗暗好笑,道:「這個我們就不知了。」
  孫老頭聳聳肩道:「你們不知道是誰竊走的,那就追不回了。」他看看三人站在簷下,忍不住埋怨道:「小青子也真是的,你們遠道而來,不管怎樣,總是諸葛先生的客人,不搬幾個凳子出來,讓你們歇息,連茶也不倒一碗。」
  這考頭真是嚕囌,人家死了人,那有工夫搬凳子倒茶?
  尹翔忙道:「老丈,咱們在這裡站站就好,青哥兒一個人都忙不過來,別去打擾他了。」
  孫老頭聽的連連點頭,陪笑道:「三位真是好人,這話不錯,小青子今年還只有十五歲,他八歲就跟諸葛先生,如今諸葛先生死了,他確實傷心的很,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這老頭只要和他搭上話頭,就沒個完?
  正說之間,只見前後兩個村中,不少人聞訊趕來。
  但聽有人說道:「葛先生會急病死了,真是皇天不長眼睛。」
  另一個道:「葛先生是咱們村子裡大大的好人,他死了,咱們總得送送他的終。」
  第三個道:?「葛先生要是再活多幾年,小青子也出道了,咱們村裡就不愁沒人看病了。」
  這一簇人,少說也有一二十個,一路七張八嘴說著,進入籬門。
  孫老頭跟這個點頭,那個抱拳,等這簇人一齊走進屋去,才悄悄說道:「三位也別老站著,還是找個地方歇歇,待回村子裡的人都會趕來,咱們這裡都是些莊稼人,見了外客,不懂得招呼。來,老朽替你們帶路,那邊有個小池塘,是諸葛先生釣魚的地方,就清靜得多了。」
  他不待三人回答,就在前面引路。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情不可卻,只好跟著他身後走去。
  諸葛先生這片藥圃,小徑曲折,地方不大,卻佈置得饒有幽趣。
  走沒多遠,果見一方青草池塘,圍以垂楊,岸邊還不規則的放置了幾方大石,可供人坐歇。
  池中水色澄清,不少小魚在水面上爭著落花,見人不驚。
  孫老頭連連招呼道:「三位請坐,隨便坐咯!」
  凌杏仙吹吹石上的灰沙,臨水坐了下來,說道:「這地方真還不錯。」
  孫老頭笑道:「這裡是諸葛先生垂釣的地方,這些魚都是他養的,所以不避人,他垂釣說來好笑,有餌、沒有鉤。」
  凌杏仙道:「沒有鉤,怎麼釣得起來?」
  孫老頭笑道:「他又不是真的釣魚,只是用餌餵魚,逗著魚玩,他說,天下唯有逗魚玩,才能夠領略靜中佳趣。」
  凌杏仙折了一支垂柳,在水中撥著,一面點頭道:「這話有些道理。」
  孫老頭聽的高興,又道:「諸葛先生最討厭的就是鳥。」
  凌杏仙偏著頭問道:「為什麼呢?」
  孫老頭笑嘻嘻的道:「你看,這裡可有鳥?」
  凌杏仙經他一說,舉目四顧,樹林之間,果然聽不到鳥的聲音,不覺奇道:「果然沒有聽到烏雀鳴,這裡沒有鳥麼?」
  孫老頭笑道:「諸葛先生最痛恨的就是烏,所以一見到鳥,就用石子打,他一生除了菜蔬,就吃鳥肉。你想,幾十年下來,這一帶的鳥,不是被他嚇跑,就是被他吃掉了。」
  凌杏仙覺得諸葛丹也是個怪人,好奇的問道:「諸葛先生痛恨鳥,一定有他的理由了。」
  孫老頭道:「自然有,這裡不少藥草,都是罕有的珍品,越是珍品,越不容是培植,難得有一支嫩苗,烏就偏偏找這些嫩苗去啄。還有些藥材,是要等結了果實,才能入藥,你好不容易培植了幾年,等結了果實,還沒成熟,鳥就先下手力強,老實不客氣的把果實吃了,你說氣不氣?」
  凌杏仙道:「難怪他要對鳥恨之入骨髓。」
  孫老頭道:「諸葛先生從小學會打鳥,一把石子,就可以打下十幾隻鳥來,小青也行,手指扣著石子,只要被他看到,不怕它飛的多快,都打的下來。」
  尹翔、岳小龍聽倆人聊著,也就沒有開口。
  這時果然前村後村的人,敢情聽到了諸葛先生的死訊,扶老攜幼,紛紛趕來祭奠。有的磕完頭就走,有的前村人碰上後村人,就站下來寒暄,有的老太婆碰上了老太婆,那就東家媳婦,西家女兒,說個沒完,亂哄哄的人聲,不時因風傳來。
  孫老頭搖搖頭道:「諸葛先生是個愛情靜的人,這些人真也不知趣,吵得他耳朵都聾了。」
  凌杏仙道:「人死了,還聽得見?」
  孫老頭道:「自然聽的見,他心還沒死呢!」
  尹翔心中不覺一動,細看孫老頭只是一個老村夫,實在看不出他有何異處?
  驀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似朝茅舍馳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8:23

第25章 惡賊受挫

  孫才頭忽然失笑道:「老朽和三位攀談了老半天,還沒請教貴姓大名?」
  尹翔心中又是一動,覺得他說話的神情,似在故意分散自己三人的注意,他為什麼不讓自己三人聽到馬蹄聲呢?但人家既然問了,自己又不好不答,這就說道:「在下尹翔,他叫岳小龍,她叫凌杏仙。」
  孫老頭噢了一聲,道:「原來是雲相公,雲裡翱翔,這名字好極了。」
  雜沓蹄聲,已到籬門口了。
  尹翔知他故意在和自己纏夾,只好說道:「在下姓尹,伊尹的尹。」
  岳小龍回頭望去,依稀似見七八個黑衣大漢業已在籬前下馬,不覺霍地站了起來,哼道:「果然是黑衣堂的人!」
  孫老頭連連搖手道:「那是驗屍來的忤作,岳相公莫要管他。」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看清楚了,來的是黑衣堂門下?」
  孫老頭道:「三位只管在這裡歇息,這又不關你們的事。」
  岳小龍道:「如果在下沒有看錯,他們就是毒死諸葛先生的人了。」
  孫老頭吃驚道:「他們會是毒死諸葛先生的人?人都死了,還來作甚?」
  凌杏仙道:「他們來看看諸葛先生到底死了沒有?」
  孫老頭搖頭道:「他們和諸葛先生何仇何怨,非毒死他不可?」
  凌杏仙道:「不信,你去問問小青子,諸葛先生臨死吩咐,還要讓他們看看屍體……」
  尹翔瞿然道:「黑衣堂的人莫要以什麼陰毒玄功,隔棺毀損了諸葛先生遺體!」
  凌杏仙道:「那麼咱們快走。」
  孫老頭道:「三位一定要去看看,老朽就陪你們一起去。」
  四人穿越小徑,回到茅舍前面,只見七八個黑衣人,被村人們攔在門口,雙方似在爭執。
  黑衣人中為首一人,生得獐頭鼠目,臉帶好笑,正是黑衣堂右總管黑衣判官田布衣!
  只見小青子滿臉悲憤,指著田布衣道:「就是他,昨晚就是他來找先生的。」
  村人一個個臉有憤色,其中有一個面貌白皙的中年人,排眾而出,走到田布衣面前,問道:「朋友昨晚來找諸葛先生,究有什麼事?」
  田布衣陰沉笑道:「這位小哥誤會了,兄弟昨晚找諸葛先生,是送聘書來的。」
  小青子道:「什麼聘書,明明是你毒死了先生。」
  那中年人道:「就算朋友昨晚是送聘書來的,但今天還來作甚?」
  田布衣道:「兄弟是應諸葛先生之約而來的。」
  那中年人道:「諸葛先生約你何事?」
  田布衣道:「諸葛先生接了敝上聘書,一時委決不下,說要考慮一晚,囑兄弟今天來聽他的回音。」
  村中有人喝道:「這昨晚天在諸葛先生身上下毒,怕諸葛先生沒有毒死,今天明明是看虛實來的。」
  經他一喝,其餘的村人紛紛罵了起來:「這廝毒死諸葛先生,今天別放過他。」
  另一個人道:「不錯,諸葛先生是咱們兩個村子的大恩人,打死這惡賊!」
  大家亂哄哄的叫嚷,許多人磨掌擦拳,大有飽以老拳之意!
  田布衣目光冷峻,朝村人們望了一眼,仰天大笑道:「諸葛先生縱然不肯應敝上之聘,那也用不著要諸位設下這等陣仗,兄弟告辭了。」
  說完,拱拱手,轉身要待離去!
  小青子突然從人叢中閃出,喝道:「且慢!」
  田布衣住足問道:「小哥,還有何事?」
  小青子道:「你可不是相信先生中毒死了?」
  田布衣道:「諸葛先生約兄弟今天聽他回音,他卻突然身故,兄弟確實難以置信。」
  小青子道:「今天早晨,先生臨終說過,不讓你們親眼看到,你們決不會相信,遺囑必須等你們來過之後,才能釘上棺蓋,你應該看了再走。」
  那中年人道:「小青哥,諸葛先生對咱們有恩,你打起舅幃,也好讓大家瞻仰他最後的一面。」
  小青子想想也有道理,依言打起靈幃,然後奔到棺前,伸手揭開在諸葛丹身上的棉被。
  田布衣目光落到諸葛丹身上,不禁呆的一呆,他身為黑衣堂總管,心中自然清楚,那份聘書上,確是塗有天下無人能解的劇毒,但並不足以致人於死。換句話說,中了聘書劇毒的人,只能永遠接受來衣門的控制,毒發之時,雖然全身都變成藍色,五內如焚,幾乎是生不如死,但也決不會死,何以諸葛丹會毒發而死,而巨像這種全身色呈藍錠的劇毒,又確是中了本門的毒藥致死的!
  他疑信參半;忍不住朝屍體上摸去。
  中年人急忙喝道:「不許碰諸葛先生遺體!」
  小青子道:「讓他摸摸先生遺體也好,不然他還不相信呢!
  田布衣手指這一接觸到諸葛丹屍體,但覺入手如冰,果然死了多時,不禁皺皺眉,心中想道,「果然死了!」一面抱拳作了一揖,說道:「兄弟代表敝上,敬向先生致敬。」說完,轉身退出靈堂,朝那年長村人拱拱手,陰笑道:「兄弟失陪了。」
  中年人早就防著他。此刻見他拱手之際,突覺一股暗勁直逼而來,這一記陰險狠辣,顯是畜勢而發,心頭一凜之下。猛地右掌刀立,向外劈出,身形疾快橫飄數尺,怒喝道:「朋友還敢向在下暗下毒手!」
  田布衣沒有想到一個山村匹夫,居然能接得下自己一記掌力,怔的一怔,雙目寒光一閃,陰笑道:「朋友身手大是不弱!」
  那村人看到諸葛先生屍體.毒成通體發藍,早已憤怒填膺,這時再看到田布衣又向許大叔下毒手,大家如何能忍?
  立時有七八個人圍了上去,吆喝著道:「殺人償命,莫放過這惡賊。」
  「湊死他狗娘賊!」
  「大家一起上!」
  大家擄著袖管紛紛叫罵,日布衣雙眼一翻,哈哈大笑道:「諸位也未免太不量力了。」
  語聲方了,突然揮了揮手。他身後八名黑衣漢子早已一手按著刀柄,此時突然一齊亮出了兵刃。
  村人們一見賊黨亮出兵刃,立時叫罵著四散開去,轉眼工夫,但見他們手上拿著鋤頭、鐵耙扁擔,重又趕了過來。
  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和那孫老頭,站在茅舍右側,凌杏仙低低說道:「尹大哥、龍哥哥,這些人只怕不是銅沙島黑衣武士的對手,咱們要不要幫他們?」
  尹翔、岳小龍還沒開口,孫老頭連連搖手,陪笑道:「你們是客人,那有要客人出手的道理?三位快退下來一步。」
  說話之間,但聽叫罵吆喝,和兵刃擊撞之聲,響成一片,原來十幾名莊稼漢揮動鋤頭、扁擔等擁而上,已和八個黑衣漢子,動起手來。
  尹翔江湖經驗較多,已然看出這些莊稼人武功竟然個個不弱,他們使的雖是鋤頭、鐵耙、扁擔等物,但使出來的招式,竟是各有蹊徑,沒有一人使的是武林常見的路數。心中暗暗驚奇,忖道:「瞧不出一個荒僻山村中人,居然人人練武,而且練的還都是外門功夫!」
  他估計這十幾名莊稼漢聯手對付八個黑衣武士,已綽有餘裕,這就暗暗扯了岳小龍一下衣袖,笑道:「老丈說的極是,岳兄,刀槍無眼,咱們還是退後些的好。」
  岳小龍心知尹翔見識廣,必有緣故,也暗暗扯了凌杏仙一把,一起退後了幾步。
  田布衣站在簷前,也看的暗自驚凜,回頭瞧去,那年長村人負手站在門口,不由的目中閃起一絲殺機。陡地欺身過去,右手一拂,直取許大叔胸腹。此人當真心機陰損,直等手指快要拂上對方衣衫,才陰惻惻說道:「兄弟也向朋友討教幾手。」
  他這一拂,指風嘶然,暗藏殺著,當真出手如電,招式惡毒!
  許大叔胸腹一吸,往後縮退一尺,避招之快,甚是佳妙,這麼一來,田布衣的招式登時用老,一面卻冷笑道:「在下當得奉陪。」
  他左手立掌如刀,直劈面門,右手五指半曲如鉤,突向田布衣脈門抓去。
  轉眼之間,雙方已然急斗數招,田布衣出手雖極陰狠毒惡,但許大叔的招式沉穩老練,以攻還攻,使的同樣迅速,絲毫不見遜色!
  尹翔愈看愈奇怪,試想,黑衣判官田布衣能夠當上朱衣門黑衣堂總管,一身武功,自非小可,但這位許大叔身手之高,竟然不在田布衣之下,而他卻僅是荒僻山村中的一個山野之人而已!
  尹翔從許大叔想到了孫老頭,只是苦苦思索,也想不出兩個人的來歷,但他堅信這兩人定然不是等閒之輩,也許還是昔年的成名人物。
  正當田布衣和許大叔互相攻拒,掌影指風,拚鬥激烈之際,八名黑衣武士卻已被十幾名莊稼漢的鋤頭、鐵耙,打的落花流水,有的撲刀脫手,有的頭破血流,紛紛奪門而逃。
  十幾名莊稼漢打起了性子,那裡肯捨?跟蹤追了出去。
  田布衣雖在和許大叔動手,其實卻是眼觀四周,耳聽八方,留意著手下的惡鬥,他真想不到久經訓練的黑衣武士,竟然慘敗在十幾位山村中的莊稼漢手下。心下又怒又急,呼呼搶攻了兩招,身形疾晃,掠出三丈之外,厲聲道:「暫時饒你們不死,你們等著吧!」
  飛身急掠,連馬匹都不要了,率著八名負傷武士,匆匆而去。
  十幾名莊稼漢還待追擊,許大叔大聲叫道:「窮寇勿追,大家快些回來。」
  十幾名莊稼漢聽到許大叔的喝聲,紛紛荷鋤回來。」
  孫老頭聳著雙肩、巴結的走到許大叔跟前,連連拱手道:「許老大,硬是要得,打的惡賊望風而逃,老朽看了也大快人心。」
  許大叔抱拳還禮道:「在下這點粗淺功夫,別叫孫老爹看了笑話。」
  孫老頭回過身,朝尹翔三人連連招手道:「三位快請過來,我替你們介紹介紹,這位許棠華許老大,家住孤山,他是絕塵道長的高足,絕塵道長就是通天觀謝觀主的師叔,算起來他還是謝觀主的同門師弟呢!」一面又道:「這三位是老朽的朋友,他們原是向諸葛先生求藥來的,不想諸葛先生突然死了,來的真是不巧。」
  接著說了三人的姓名。
  尹翔、岳小龍連忙抱拳道:「原來是許大俠,在下久仰。」
  許棠華眼看三人年紀不大,生得氣宇不凡,身邊又都佩了長劍,只當是那一門派的門人弟子,也連忙抱拳還禮,連說:「不敢。」
  雙方寒暄了幾句,許棠華立即轉過臉去,朝十幾名莊稼漢說道:「那賊黨臨走,還說了狠話,他們雖然退走,說不定還會再來……」
  只見人叢中一個莊稼接口道:「賊黨再來,咱們也未必怕了他們。」
  另一個壯漢接口道:「阿興哥說的對,賊黨若敢再來,咱們就殺他個痛快!」
  大家聽的個個摩拳擦掌,隨聲附和。
  許棠華道:「各位說的不錯,賊人要敢再來,咱們也未必怕了,只是目前有兩件事,必須盡快辦好……」
  眾人齊聲道:「但聽許大叔吩咐。」
  許棠華道:「第一件事,諸葛先生遺體,咱們應該盡快埋葬,入土為安,以免萬一照顧不同,被賊人毀損。」
  眾人都道,「許大叔說的是,咱們這就抬去埋了。」
  許棠華道:「第二,今晚咱們就守在這裡,要是賊人來了,就和他們拚個生死,要是今晚不來,咱們守到天明,就各自回去,好在咱們兩個村子,平日就守望相助,一經發現賊蹤,立即派人通知,也來得及。」
  眾人齊聲道:「咱們就這麼辦。」
  孫老頭道:「許老大考慮得原也極是,只是老朽還有一點意見。」
  許棠華一怔道:「孫老爹有何高見?但請直說。」
  孫老頭搔搔頭皮,陪笑道:「老朽只是一點淺見,對不對,還得許老大斟酌。」他嚥了一口唾沫,聳聳肩道:「老朽覺得諸葛先生生前,是咱們兩個村子裡的恩人,如今死了,咱們總得給他好好營葬,不能草草掩埋。」
  許棠華點點頭道:「孫老爹說的極是。」
  孫老爹聽他讚他成自己的主張,不覺嘻嘻一笑,又道:「諸葛先生不住在乳山砦,也不住在孤山,而選擇在這裡,一來喜愛這地方幽靜了,二來他懷念兩位恩師,表示這裡是咱們兩個村子的中間,地點適中。」
  許棠華又點了點頭。
  孫老頭續道:「尤其這片藥圃,他化了二三十年心血,如今人雖已死,咱們總不能把他葬到別的地方去,因此他埋骨之地,還是這裡最為適當,古人說的生於斯,死於斯,就是這個道理,老朽之意,過些時候,咱們把這三間茅舍拆了,就當替諸葛先生墳墓,自然更為恰當。」
  十幾個莊稼漢同時道:「孫老爹這主意不錯。」
  孫老頭又道:「尤其園中這片藥圃,咱們應該保持原狀,一來是記念諸葛先生,二來這些藥材,都是諸葛先生從各地採集來的,有錢也買不到,好在青哥兒已經知道的不少,咱們兩個村子裡的人,若是有人病痛,也好到這裡來取藥,」
  許棠華道:「孫老爹上了年紀的人,想的比在下周到的多了。」
  孫老頭連連拱手道:「不敢,不敢,老朽也比你癡長不了幾歲,年紀還小。」
  越是上了年紀的人,越不肯說老,他少說也有六十五六歲,比許棠華總得大上二十來年,他偏說長不了幾歲。
  凌杏仙聽的不覺抿嘴一笑;
  孫老頭續道:「至於方才許老大說的萬一照顧不周,被賊人毀損了諸葛先生遺體,這點老朽也有個計較。」
  許棠華拱手道:「請孫老爹指點。」
  孫老頭道:「方纔那賊人已經看過諸葛先生遺體,證實諸葛先生確已身亡,因此決不會遷怒到諸葛先生身上,他們今晚如果再來,那是敗的並不甘心,只是一種報復行動,今晚大家不妨埋伏到竹籬笆外面去,他們要是來了,大家就明仗交戰,在籬外分個勝負,也免得賤踏了藥圃。」
  十幾個莊稼漢中;有人接口道:「不錯,賊人今晚若敢再來,咱們痛痛快快和他們打上一仗。」
  孫老頭道,「老朽話還沒說完。」他伸手朝尹翔三人一指,說道:「這三位也不是外人,老朽和他們師傅相識多年,遇上了事,自然也不能袖手。」
  凌杏仙心中暗道:「這老頭真會瞎吹。」
  尹翔早已看出這孫老頭可能是個大有來歷的人,聞言忙道:「老丈說的極是,在下兄弟既然遇了,自當效勞。」
  孫老頭呵呵一笑,搖手道:「老朽雖和令師相識多年,但三位遠來是客,怎好要你們和這些亡命之徒動手,老朽之意,賊人來了,自有許老大和咱們村裡的人對付,三位只是幫個忙,照顧茅舍,別讓賊人闖進屋去。」
  尹翔雖不知他用意何在?但想來他這般說法,必有道理,這就點頭道:「在下兄弟自當遵命。」
  許棠華含笑拱手道:「孫老爹想的周到,只是你老不會武功,待回賊人來了……」
  孫老頭聳聳肩道:「許老大不用管我,老朽有他們在一起,決不礙事,再說這裡到處都是草堆,隨便躲一躲就好。」
  說話之時,乳山巖和孤山兩處村裡人,又趕來了十幾個人,合起來就有三十多人。
  看他們都是莊稼人打扮,隨身帶來的武器,也只是些鋤頭、鐵耙、獵叉、扁擔等類,但卻一個個年輕力壯,步履矯捷,分明武功全都不弱。
  許棠華一面派人到村中去取酒食,一面要人把諸葛先生入殮,釘好棺蓋,就暫時停放在中間屋中。
  然後又和孫者頭,尹翔等人,一起到小山四周察看了一番。
  回轉屋中天色業已黃昏,村人送來酒食。大家飽餐一頓之後,三十名莊稼人紛紛站起,取過隨身武器,幾人一組,由許棠華分配了他們藏身之處,各自在小山四周樹林草叢間埋伏。
  尹翔眼看這些莊稼人,雖是山中村民,但一經部署,倒也陣容整齊,成了一支山野間的勁派!
  孫老頭悄悄蹩到他身邊,嘻嘻笑道:「尹相公,咱們村子裡的人,還不錯吧?」
  尹翔點頭道:「貴村莊丁,身手個個不弱,想是訓練有素。」
  孫老頭聳著雙肩,笑道:「咱們這兩個村子裡的人,原是昔年流寇作亂,避難來的,據說當時遇上一位道爺,教了他們幾手鋤頭、鐵耙招式。村子裡的人就憑這樣武功,打的流寇再也不敢到這裡來惹事,後來大家定居下來,子孫就人人習武,咳,你們當那道爺是誰?」
  凌杏仙好奇的問道:「那道爺很有名氣?」
  孫老頭聳聳肩,笑道:「自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據說他就是白水真人。」
  凌杏仙道:「白水真人,我怎麼沒聽他說過?」
  尹翔接口道:「白水真人,就是嶗山派開山祖師。」
  凌杏仙道:「那是很多年了?」
  孫老頭笑道:「已經有一百餘年了,所以算起來,咱們這兩個村子,該是嶗山派的旁支。」
  尹翔心中一動,乘機問道:「如此說來,老丈的身手,也定然不凡了。」
  孫老頭摸摸下巴,呵呵笑道:「老朽住在乳山砦多年,可不是乳山砦的人,乳山砦大部姓聞,孤山姓許,老朽卻姓孫,譬如諸葛先生的兩位師傅,一個姓諸,一個姓葛,也不是本地人。」
  尹翔心中暗道:「這老人口氣緊得很!」
  這時天色已經黑了一會,但見門口人影一晃,許棠華一手提劍,閃了進來,說道:「賊人如果要來,這時也該來了。」
  孫老頭起身道:「唔,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還是到外邊去。」
  許棠華道:「在下之意,孫老爹和尹兄、岳兄三位,還是留在屋中的好……」
  孫老頭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這倒不用,老朽和他們二人存一起,保管沒事,天氣熱,在外面好通通風。待會賊人來了,許老大只管對付外面的人,闖進來的,自有尹相公三位抵擋。方才老朽已和青哥兒說了,他一手打烏的本領,可也著實要得,打眼睛,決不會打到耳朵上去,這裡由他伏在暗處,如果賊人們衝到門口。他只管用石子打他們眼睛,打瞎了活該。」
  這位老人,一開口嘮叨不停。
  就在他話聲方落,突然一陣聽得蹄聲,遙遙的傳了過來!
  孫老頭低聲道:「來了,來了,你快出去吧!」
  許棠華無暇多說,飛快的閃身而了。
  孫老頭招招手道:「咱們也該出去了。」
  說完,急匆匆的朝外就走。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緊隨身後,走出茅舍。
  孫老頭回身道,「青哥兒,別忘了掩上木門。」
  小青子應道:「孫老爹放心,我理會得。」
  接著就輕輕掩上了木門。
  孫老頭低聲道:「咱們還是到池塘上去,那邊比較隱秘些。」
  話聲一落,急匆匆領著三人穿越小徑,朝池塘走去。
  凌杏仙道:「老丈,咱們不是要幫著攔擊賊人麼?池塘那邊,距離大遠了。」
  孫老頭邊走邊道:「方纔老朽和許老大說的話,全都作不得數,今晚你們千萬不能出手。」
  這話聽的三人齊齊一怔!
  凌杏仙忍不住道:「老丈這是什麼意思?」
  孫老頭道:「三位是老朽的朋友,聽老朽的話,準沒有錯。」
  岳小龍道:「老丈是說,就是賊人闖進園來,在下二人也不要出手麼?」
  這幾句話的工夫,已經到了池塘邊上。
  孫老頭拍拍大石,坐了上來,說道:「這裡四面都是柳樹,咱們站著就看的清人家,人家可看不到咱們,真是最好的地方,三位只管作壁上觀,要是看的累了,就不妨坐下來歇息。」
  尹翔始終留心著孫老頭,看他走路,確實不像是個會武的人,他除了說話嘮叨,行動古怪,實在使人測不透他究竟葫蘆裡賣什麼藥?但心中卻堅信他必有所指,是以一直沒有開口。
  急驟的蹄聲,漸漸接近,空山人靜,聽來份外清晰,但黑夜之中山林間一片灰暗,距離較遠,就無法看的清楚。
  岳小龍低聲道:「這一批人馬,至少也有一、二十騎以上。」
  凌杏仙問:「龍哥哥,你看到了麼?」
  岳小龍道:「還看不清。」
  凌杏仙道:「咱們到樹上去。」
  話聲一落,雙足一點,縱身躍起,探手抓住一枝柳條,輕巧的翻上樹椏,隱入柳條之中,一面低聲叫道:「龍哥哥,『快上來嘛!」
  岳小龍因尹翔站在池塘沒動,不好意思跟著上去,抬頭道:「我站著就好。」
  凌杏仙急道:「龍哥哥,快來瞧,他們穿的都是白衣!」
  岳小龍聽她這麼一說,忍不住跟著縱上樹去,凝足目力,朝山下望去,只見十幾匹快馬,疾馳而來!
  此刻距離籬前,還有十丈之外,但已可看到馬上人果然穿的都是白衣,不覺低聲道:「來的那是白衣堂的人了!」
  話聲未落,但聽又是一陣急驟的蹄聲,接尾而來,那見一簇黑幢幢的人馬,為數也約十餘之多!
  凌杏仙道:「後面是黑衣堂的人。」
  岳小龍道:「今晚他們人數來的不少。」
  凌杏仙低笑道:「敵我兩方,人數差不多呢?」
  岳小龍道:「人數差不多,只怕村子裡的人,就要吃虧。」
  凌杏仙附著岳小龍耳朵,悄聲說道:「龍哥哥,待會要是村子裡的人吃了虧,咱們真的不出手麼?」
  岳小龍道:「咱們看看情形再說。」
  那兩撥人馬,在距離籬門尚有四五丈處,便停了下來,大家紛紛下馬。
  岳小龍、凌杏仙居高臨下,距離一近,已可看的清楚,前面一共是十二個白衣佩劍武士。簇擁著一位頭戴月白綸布,身穿白羅長衫手執骨扇的書生,這人正是銅沙島白衣堂主年秉文。
  白衣堂主才一站定,後面黑衣武士隊中,忽然急步走出三人,朝他身前趨前。這三人不用看他們面貌,就可認得出來,那是黑衣堂的副堂主陰陽手馬飛虹、和黑衣秀才陸寒生黑衣判官田布衣。
  凌杏仙看的一怔,悄聲道:「他們來了這許多高手!」
  岳小龍道:「看情形,好像他們還不相信諸葛先生真的死了,才會有許多人趕來。」
  凌杏仙道:「他們為什麼要放不過諸葛先生呢?」
  岳小龍道:「大概諸葛先生對用藥一道,定然極負盛名,他們要他去配製什麼藥物。」
  凌杏仙道:「那一定是害人的藥了,諸葛先生才寧願毒死,也不肯去……」
  只見白衣堂主年秉文徐聲說道:「本座來了,田總管叫他前來見我。」
  他雖是徐聲說來,但夜晚之間,萬籟俱寂,聽來甚是清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38:44

 田布衣躬身應「是」,面向籬門,大聲喝道:「朱衣門白衣堂主駕到,朋友何用躲躲藏藏?還要講麼?」
  話聲才落,但聞一聲長笑,許棠華手提長劍,一閃而出,朗聲道:「在下已經恭候多時了。」
  白衣堂主年秉文拱拱手道:「兄弟年秉文,原是奉教主之命,恭迎諸葛先生來的……」
  許棠華沒待他說完,冷聲道:「諸葛先生已經死了。」
  年秉文毫不動氣,依然含笑道:「兄弟已聽田總管報告,聽說諸葛先生是中毒而死,但據兄弟所知,諸葛先生精通藥理,乃是當代第一位藥性專家,那會輕易中毒而亡?」
  此人當真像一位文弱書生,說話溫文有禮。
  許棠華怒聲道:「你們毒死諸葛先生,這姓田的不是親眼目睹,還伸手摸了屍體,難道會是假死不成?」
  田布衣道:「在白衣堂主面前,你敢如此放肆!」
  許棠華仰天大笑道:「對你們這些人說話,許某已經是太客氣了。」
  馬飛虹陰惻惻笑道:「閣下大概活的不耐煩了!」
  左手緩緩舉起,正待拂出!
  白衣堂主徐徐道:「馬副堂主住手。」
  馬飛虹連忙口中應「是」垂下手去。
  白衣堂主接著又道:「這兩村之人,身受諸葛先生大恩,聽到他中毒身死,自然要群情激奮。這也怪不得他們。」
  馬飛虹、田布衣又應了一聲「是」。
  白衣堂主轉臉朝許棠華略一抱拳,說道:「兄弟原是奉命迎迓諸葛先生而來,不想先生已歸道山,兄弟意欲代表教主,在靈前拜奠一番,以表仰慕之忱,也可以藉此一瞻先生遺容,兄台當不介意吧?」
  他說來溫文有禮,使人明知他沒安好心,卻也不好峻拒。
  許棠華站在對面,心中暗暗警惕:「此人口蜜腹劍,看來不好對付。」心念轉動,依然凝立不動,冷冷說道:「諸葛先生已經入殮,拜奠不必,瞻仰遺容,更辦不到。」
  白衣堂主道:「兄弟路上聽到噩耗,特來弔喪,兄台總不能拒人於園門之外?」
  許棠華冷笑道:「閣下來意,真為弔喪麼?」
  白衣堂主道:「兄弟方纔已經說過了,原是奉命迎迓諸葛先生來的,路上聽到噩耗,才代表教主前來拜奠,別無他意。」
  許棠華道:「方纔姓田的朋友已經看過諸葛先生遺體,也已在靈前拜奠過了、貴島主心意已到,朋友別無他意那就請回吧。」
  白衣堂主道:「不然,田總管是諸葛先生約他今日聽他回信來的,只能算是赴約,兄弟才是代表教主前來弔喪。」
  許棠華道:「不管你們誰來,今晚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白衣堂主目射稷威,望了許棠華一眼,精芒緩緩斂去,依然和聲道:「兄台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兄弟代表教主前來弔喪,禮不可廢,兄台縱然不允,兄弟也非進去不可的。」
  許棠華冷哼道:「說了半天,這句話才是閣下真正的來意了。」
  白衣堂主頷首道:「本來就是如此,兄弟正是弔喪來的,」話聲一落,回頭吩咐道:「田總管,香燭紙錢準備好了麼?」
  田布衣忙道:「屬下已經準備好了。」
  白衣堂主點頭道:「好,馬副堂主陸總管、田總管隨本座進去,徐總管可留在園外,不准他們驚擾諸葛先生故廬。」
  一名白衣領隊,躬身應「是」。
  白衣堂主話聲說完,緩步朝園門走來!
  凌杏仙看到這裡,忍不住冷笑道:「這姓年的氣派真還不小!」
  岳小龍道:「快別作聲……」
  話聲未落,突聽許棠華大喝一聲道,「站住!」
  白衣堂主年秉文抬目道,「話已說明,兄台還有什麼見教?」
  許棠華突然嘬口長嘯,靜夜之中,但聽那嘯聲蒼勁嘹亮,遠近山巒,迴響不絕!
  岳小龍心中暗道:「就憑這聲長嘯,可見他一身內力,已是不凡!」
  就在他嘯聲甫落,但見黑影掠動,籬園四周,登時躍出三十幾名手下執鋤頭、鐵耙、獵叉、扁擔的莊稼漢子!一個個虯筋凸露,身手矮捷,這陣仗倒也十分壯觀!
  白衣堂主連瞧也沒他們一眼,只朝許棠華微微一笑,哦道:「原來兄台早已埋伏好了人手了,但兄弟弔喪而來,兄台似乎用不著搬出這大的陣仗。」
  許棠華手中長劍一攏,嗔目喝道:「閣下率眾而來,咱們多言無益,這是前後兩村弟兄,大家為了保護諸葛先生靈柩,不容任何入侵犯,要進入園門,除非先把咱們殺了。」
  白衣堂主道:「為了阻止兄弟弔喪,硬要賠上三十幾條性命這是何苦?」
  他說來輕描淡寫,似是這三十幾個人已經死了一般!
  許棠華怒喝道:「閣下若要硬闖,咱們就得見見真章。」
  白衣堂主似是對他的喝聲,毫不在意,回頭朝馬飛虹三人說道:「禮不可廢,你們隨本座進去,這裡讓徐總管料理好了。」
  隨著話聲,施然舉步朝園門行來。
  馬飛虹躬身道:「年堂主說的極是。」
  率著陸寒生、田布衣兩人,緊隨他身後而行。
  許棠華大喝一聲,道:「誰敢過來?」
  長劍一揮,朝白衣堂主迎面劈去?
  但見白影一閃,那身穿白衣的徐總管從白衣堂主身邊掠過,舉手一劍,架開許棠華劍勢,說道:「朋友自有兄弟奉陪。」
  不容許棠華還手,刷刷刷一連三劍,急刺而出,劍芒飛灑,出手甚是凌厲!
  許堂華要待阻攔白衣堂主,但覺眼前劍勢如電,已然襲到身上,不得不舉劍封架。
  徐總管奉命阻擋許棠華,手腕連振,狠招迭出,極盡撩撥之能事。
  許棠華分身乏術,尤其對方一輪急攻,又狠又快,劍發如風,火辣凌厲,那裡還敢絲毫分心,只好展開劍勢,力求主攻。
  兩人越打越快,許棠華劍法極穩,使得毫無破綻,那徐總管劍走偏鋒,狠毒詭異,功力老辣,眨眼之間,已對拆了二十餘招,竟然誰也無法勝得了誰?
  籬前三十幾名莊稼漢,早就躍躍欲試,一見許棠華出手,大家喊吶一聲,鋤、鏟同舉,紛紛圍了上去。站在對面的白衣武士和黑衣武士同時白刃出鞘,縱身撲上。雙方人數差不多,這一短兵相接,立時在園外捉對廝殺起來。
  白衣堂主年秉文對他們這場廝殺,渾如不見,依然步履從容,白衣飄忽,緩緩朝籬門行來。
  其中兩名莊稼漢,和他距離較近,眼看他走近籬前,一聲不作,一個舉起扁擔,攔腰掃去,另一個挺手中鋼叉,當胸扎到!
  這兩名村人,身手原也極快,那知扁擔、鋼叉距離他身前還有數尺來遠,白衣堂主連手也沒動。突然呼呼兩聲,兵刃無故脫手,兩個人也跟著被震飛出去。
  白衣堂主步履安祥,一派文弱書生模樣!跟在他身後的陰陽手馬飛虹、陸寒生、田布衣知道這位主兒比班堂主還難伺候,只好耐著性子,跟了他緩步徐行。
  此刻已然跨進籬門,一步三搖,朝茅舍行來!
  岳小龍、凌杏仙隱身聊樹之上,眼看雙方已在園前展開激烈搏鬥,許棠華被一個白衣入絆住身子,對方白衣堂主和馬飛虹等三人,已然毫無阻攔,大搖大擺的魚貫走進園來!
  凌杏仙那還忍耐得住,躍下樹,急急說道:「龍哥哥,我們快去。」
  岳小龍也已看出情勢不對,.跟著飛身落地。
  尹翔急忙攔道:「大妹子,且慢!」
  凌杏仙急道:「尹大哥,你沒瞧列白衣堂主他們已經進來了……」
  岳小龍突然咦道:「孫老丈呢?」
  尹翔聞聲一耳,急忙回過頭去,方才明明坐在他塘大石上的孫老頭,這時那還有影子?
  凌杏仙道:「尹大哥,你沒看到他到那裡去了?」
  尹翔心中業已有數,自己和他相距不過數尺,憑自己的耳目,方才縱然注意了園外雙方的動靜,但只要孫老頭身子一動,自己也立可察覺,別說他站起身悄悄的走開了!不覺想起孫老頭的話來:「方纔老朽和許老大哥說的話,全部作不得數,今晚你們千萬不能出手。」又說:「你們到時候,自會知道。」
  心中正在想著,凌杏仙已經不耐,催道:「他大概躲起來了,我們還不快走?」
  又想到方才孫老頭也確實說過:「許老大,不用管我……這裡到處都是草堆,隨便躲一躲就好。」尹翔笑道:「大妹子,這裡不用咱們多管閒事了。」
  凌杏仙怔道:「為什麼?」
  尹翔道:「你只管跳上樹去,看熱鬧就是了。」
  岳小龍立時會意過來,說道:「杏仙,你怎麼忘了?孫老頭方才不是說過,今晚用不著我們出手。」
  他們說話之時,白衣堂主年秉文已然背負雙手,安祥的走到茅屋前面,停了下來。跟在他背後的馬飛虹和陸、田二人也一齊停住。
  白衣堂主目光微落,但見兩扇木門,緊緊閉著,除了園外兵刃擊撞之聲,四周靜寂如死聽不到一絲聲音,屋內似是沒人看守,這就側臉叫道:「田總管。」
  田布衣趕忙趨前一步,道:「屬下在。」
  白衣堂主吩咐道:「你上去打開木門,點起蠟燭,本座要親自去瞧瞧。」
  田布衣應了聲「是」,他手上原捧著一份香燭冥銀,當先走上幾步,到得門口,堪堪伸出左手,還沒去推,兩扇木門突然緩緩開啟,一陣冷風,迎面吹了出來!
  田布衣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噤,心下暗暗忖道:「這陣風陰慘慘的,來的好不古怪?當真有些鬼氣!」
  他外號「黑衣判官」,平日殺人不怕血腥氣,這回全身卻起了雞皮疙瘩,但他身為黑衣堂總管,豈能怕鬼?吸了口氣,緩步跨進屋去。
  白衣堂主站在門外,等了半晌,屋中依然一片漆黑,不見點起蠟燭,田布衣進去之後,有如石沉大海,既無聲息,也沒動靜!
  遠望進去,屋中黑沉沉的,隱約可以看到當中停放著一口棺木,除此之外,就看不到什麼?幽暗、死寂,陰森森的當真有些鬼氣!
  白衣堂主一張清俊的面貌,漸漸寒了下來!
  馬飛虹站在他身後,也已看出事有蹊蹺,忙道:「陸總管,你進去瞧瞧,田總管是不是出了岔子?」
  陸寒生躬身道:「屬下遵命。」
  黑衣秀才久經大敵,那會看不出來,這間靈堂地方不大,但卻凶橫隱伏,不然憑黑衣判官田布衣的武功。怎會一進去,就著了人家的道,連聲音都聽不到一點?他右手從袖中取出鐵骨摺扇,左手當胸,功凝百穴,目注靈堂緩緩走了進去。
  這回,白衣堂主年秉文、陰陽手馬飛虹也都凝足目力,注視著陸寒生後形,但見他進入屋中之後,立即停住身形,似在打量著四周動靜,忽然舉步朝左側走了過去。
  這一進去,又沒有了聲息,就是連輕微的哼聲都沒有聽到,就沒了影子,這和田布衣的情形,如出一轍!
  夜風吹來,茅舍前的草木,響起了一片蕭蕭之響,靈堂、桐棺,更增加了陰森鬼氣,更顯得夜的恐怖!
  陰陽手馬飛虹馬臉拉得更長,雙眉緊攏說道:「怪事,田總管、陸總管進去了,怎會沒有半點聲音?年堂主在此稍待,兄弟進去看看。」
  白衣堂主神色凝重,目注靈堂,徐徐說道:「馬兄須得小心!」
  馬飛虹道:「兄弟理會得。」
  他一身功力,在武林中算得上頂尖高手,此刻又有田。陸二人前車之鑒,自然更不敢大意。雙掌隱籠袖中,早已凝足了十成功力,緩步朝前行去。
  白衣堂主年秉文站在屋前,也不覺凝神戒備,望著馬飛虹背影。
  只見他跨進靈堂,腳下一停,轉臉朝左側望去,突然身發如電,撲了過去!
  白衣堂主心中暗暗忖道:方才陸總管也是向左側凝視了一回,走步過去,莫非……念頭還未轉完,突聽屋中響起一聲悶哼,那正是馬飛虹的聲音!
  白衣堂主心頭一震,正待朝屋中掠去,瞥見一團黑影,呼的一聲,朝外飛出!
  那自然是陰陽手馬飛虹,只見他身在半空,連翻了兩個觔斗,卸去衝力,施展千斤墜身法,飄落地上。站定了身子,長長舒了口氣,連聲說道:「厲害!厲害!」
  白衣堂主皺皺眉道:「馬兄遇上了什麼人?」
  陰陽手馬飛虹定了定神,似在回憶方纔的經過,但過了半晌,卻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衣堂主臉色微沉,說道:「馬兄你怎麼了?」
  馬飛虹乾咳了兩聲,道:「兄弟實在想不到,唉,實在想不到江湖上會有這等高人?」
  白衣堂主問道:「馬兄遇上的,究竟何等高人?」
  馬飛虹搖搖頭,苦笑道:「兄……兄弟根本連人影都沒看到。」
  這話出自陰陽手馬飛虹之口,當真難以令人置信,白衣堂主心頭暗暗震驚,沉靜的道:「馬兄再仔細想想,你連人影都沒看到,怎會著了對方的道?」
  馬飛虹歎了口氣道:「兄弟在江湖上闖了四十多年,什麼陣仗都見識過,但從沒有像今晚這樣,栽了觔斗,竟然連對方鬼影子都沒看到……」
  白衣堂主不耐煩道:「本座是問馬兄經過情形如何?馬兄盡說些不相干的話作甚?」
  馬飛虹看出白衣堂主神色不對,連應了兩聲是,才道:「兄弟跨進靈堂之際,就覺有一股冷風,迎面吹來,如若兄弟判斷不錯,這股冷風,應是練有『玄冰掌』類功夫的人所發。當兄弟凝目望去,靈堂地方不大,除了當中停放的一口棺木之外,並未見半點人影。」
  白衣堂主道,「馬兄方才朝左首撲去,那是看到了什麼?」
  馬飛虹道:「是,是,兄弟這一打量,發現田總管和陸總管兩人,並排躺在左壁地上……」
  白衣堂主道:「是死是活?」
  馬飛虹道:「兄弟沒看清楚,但當時有他們兩人前車之鑒,進入靈堂沒有什麼半點聲音,就被人制住,兄弟自然十分注意。在兄弟撲起之前,靈堂內可以說決沒有第二個人,但就在兄弟掠到他們兩人跟前,足尖堪堪落地,就陡覺身後有異……」
  白衣堂主沒待他說完,就截著問道:「如何有異?」
  馬飛虹道:「似有一股冷風,吹到兄弟腦後。」
  白衣堂主道:「馬兄可曾回過頭去瞧瞧。」
  馬飛虹道:「唉,這變化來的實在太快了,等到兄弟驚覺,脖子已被一隻冰冷的鬼手扼住,沒待兄弟出聲,那人疾快的轉了個身,飛起一腳,把兄弟踢了出來。」
  白衣堂主道:「馬兄運氣試試,可曾負傷?」
  馬飛虹道:「兄弟已經試過了,並未負傷。」
  白衣堂主頷首道:「很好,馬兄守在這裡,本座倒要親自去瞧瞧,衝著本座來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馬飛虹道:「兄弟陪堂主進去。」
  白衣堂主白骨扇一攏,冷聲道:「不用了。」
  三字出口,人已大步朝茅屋走去,到得門口,忽然停步,雙拳一抱,朗朗說道:「兄弟年秉文,不知何方高人,隱身屋內,能否請出一見?」
  他不論對誰,都要先禮後兵,保持君子風度,他是三十年前,江湖上出了名的「君子扇」!
  其實他一身「白骨神功」和手上一柄白骨扇都是旁門功夫,一經出手,就毒辣無比,少有活口。
  話聲出口,足足等了半盞茶的時光,茅屋中,靜悄悄的,依然不見有人答應。
  白衣堂主神色如常,目光一抬,朗笑道:「閣下既然不肯現身相見,兄弟只好登門就教了。」
  正待舉步往裡走去,突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不敢勞駕。」
  聲音人耳,瞥見一條瘦小黑影,朝門外衝了出來!
  那黑影來勢奇快,直向白衣堂主身前撞到!
  照說白衣堂主年秉文早有準備,就是毫無防備,像他這樣武功造詣的人,也足可閃避得開。但怪就怪在這裡,白衣堂主明明看到對方朝自己身上撞來,就是避讓不開,甚至聯想舉手封格一下,都嫌不及!但聽「砰」的一聲,兩個不折不扣的撞了個滿懷。
  人影一撞即分,白衣堂主那還拿得住椿?腳下踉蹌,登登的直退了七八步,他功力雖厚,還是被震的血氣翻騰,喉頭發甜,一張清俊的臉上,登時煞白,雙目微閉,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運功調息。
  那瘦小黑影呢?當真說的上來去如電,不,好像他身後有線拉著一般,一撞之後,又朝屋中倒飛了回去。
  陰陽手馬飛虹睜著雙目,幾乎連人影都沒看清,心下不覺大凜,暗暗忖道:「看來年堂主似乎傷的不輕!」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突然那茅屋中又有兩條黑影挾著勁急風聲,飛射而出,分向白衣堂主,馬飛虹兩人凌空撲撞而來!
  白衣堂主雖在瞑目調息,但他久經大敵,聞聲辨位,這回不待對方撞上,身形一動,飄然移開數尺!
  馬飛虹凜駭之下,猛地一個「摘星步」疾快無倫的橫閃而出。
  這一下,總算兩人見機的快沒被對方撞上!
  那兩條黑影敢情用力太猛,收勢不住,直飛出去一丈開外,「蓬」「蓬」兩聲,摔在草地之上!
  白衣堂主聽出聲音有異,不覺緩緩睜開眼來,只見那兩人摔倒之後,就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似是昏死過去!心頭不覺大疑,凝目瞧去,那兩人身穿黑色長衫,不是黑衣堂左右總管陸寒生、田布衣還有誰來?
  白衣堂主回頭朝馬飛虹道:「馬兄過去瞧瞧,他們是傷是死?」
  馬飛虹這一瞬之間,也已看出屋中飛出來的是陸、田二人,慌忙答應了一聲,舉步走到兩人身邊,蹲下身去,仔細察看了一陣,突然出手連拍兩人幾處穴道。
  只聽兩人吁了口氣,同時挺身坐起,目光轉動,看到自己坐在草叢之間,似是大感驚駭,慌忙站了起來。
  陸寒生望望馬飛虹,說道:「副座……」
  白衣堂主適時也緩步走來,問道:「兩位快試試,可曾受傷?」
  陸寒生躬身道:「屬下已經運氣試過了,傷的不重。」
  白衣堂主道:「好,咱們走吧!」
  話聲一落,當先朝外行去。
  馬飛虹、陸寒生、田布衣三人,像鬥敗了的公雞,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只想早些離開這鬼地方。
  園外還在繼續激戰,雙方都有人負傷。
  許棠華和白衣徐總管,不多已打了將近千招,有一段時間,許棠華在對方幾輪猛攻之下,已有防不勝防,顧此失披之勢。就在他漸落下風之際,徐堂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石子,一回打上後心,一回擊中脖子,再不就是打在他肩頭、腿彎上。這些石子,縱然傷不了徐總管,但騷擾已是有餘,何況這暗器襲擊的人,似是有意避開他身上穴道,但手上可著實不輕,徐總管縱有一身內功,也被打的身上隱隱作痛。這麼一來,許棠華才轉危為安,略略佔了些優勢。
  那徐總管久戰許棠華不下,不禁激起了剽悍之性,全力朝許堂華搶攻;但只要你略佔上風,石子就跟著打到,而且出手也跟著加重,迫得你非落下風不可。
  村中壯漢和對方武士差不多也正好一對,但只要村人中有誰一落下風,石子就跟著打了過去。
  這出手可就不客氣,石子不是打上耳朵,就是打中鼻子,直打得許多白衣武士、黑衣武士頭破血流,還不知道石子是那裡來的?
  說起這打石子的人,正是小青子,他躲在一棵大樹上,居高臨下,看的清楚,雙手扣著石子,彈無虛發。有他暗中相助,自己這邊的人,才算沒吃上大虧。
  白衣堂主退出籬門,眼看雙方還在打個不休,尤其自己手下的徐總管,竟然連棠華都勝不了,心中暗罵了句:「無用的東西。」一面沉聲喝道:「馬宛叫他們住手,跟本座回去。」
  馬飛虹躬身領命,大喝一聲:「大家住手。」
  雙方激戰的人聽到喝聲,果然一齊停下來。
  馬飛虹向空中揮了揮手,這是撤退的暗號,黑白武士立即向後躍退,紛紛上馬簇擁著白衣堂主而去。
  許棠華還不知他們因何匆匆退走,方自怔神問,耳中忽然聽到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讓他們去吧,窮寇莫追。」
  許棠華雖不知說話的是誰,但根據方才和徐總管動手的情形,分明有高人在暗中相助,他連忙高聲喝道:「村中弟兄聽了,讓他們去吧!」
  一場凶狠的戰爭,至此已告結束,隱身柳樹上的岳小龍、凌杏仙相偕飄落地上。
  凌杏仙唔的笑出聲來,朝站在大石上的尹翔說道:「尹大哥,你說對了,今晚真不用咱們出手,唔,這姓孫的老頭也太氣人了,他明明有著一身大本領,幹麼要裝模作樣,戲耍咱們?」
  話聲方落,忽聽身後草叢中傳來一陣沙沙輕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40:37

第26章 天魔教主
  三人急忙回過頭去,但見一顆盤著小辮的腦袋,從草叢中鑽了出來,嘻嘻笑道:「姑娘這次猜錯了,孫老頭一直躲在草堆裡,有什麼大本領?」
  那不是孫老頭是誰、他隨著話聲,僂曲身子,爬了幾步,才行站起,雙手拍拍身上泥土,朝岳小龍咧嘴笑道:「岳小哥把我老頭說的更好,我連一點淺意都沒有,那來的深意?」
  凌杏仙背後叫他孫老頭,被人家聽了,當著面,自然不好意思,不覺粉臉一紅,驚奇的道:「你原來躲在草堆裡!」
  孫老頭聳聳肩道:「老朽看他們打起來了,就往草堆裡鑽,人老了,性命是更加值錢,黑夜裡,刀槍又沒有眼睛,只有躲在草堆裡最安全。」
  凌杏仙只覺這孫老頭生相猥鄙,實在看不出他是有大本領的人,聽了不覺也有些相信。
  尹翔心中更是吃驚,試想方纔他突然不見,自己一無所覺,還可說是雙方正在激烈搏鬥,分散注意,但這回銅沙島的人已經離去,孫老頭悄悄回來,躲入草叢,和自己相距咫尺,依然沒發覺他如何來的?光是這份來去無影的身法,就是師傅,只怕也不過如此了。心念轉動,不覺拱手道:「老丈真人不露相,其實老丈縱然不肯承認,晚輩也可以猜得到幾分。」
  孫老頭搔搔頭皮,笑道:「這就奇了,不知尹小哥猜到了什麼?」
  尹翔道:「據晚輩猜想,老丈應該是仙榜中人。」
  孫老頭怔的一怔,接著搖搖頭,笑道:「老朽山野之人,從沒應過考,尹小哥當老朽有過功名,那更是笑話了。」沒待尹翔開口接著,說道:「快走吧,他們都回進去了。」
  回到茅舍,客堂上已經點起蠟燭,村人們三五分成群,站在茅舍前面,興高采烈的各啟述說著交手經過。
  孫老頭滿臉堆笑,連連拱手道:「各位哥兒今晚真是大顯身手,以後管教賊人們再也不敢小覷咱們兩個村子了。」
  壯漢中有人問道:「孫老爹,方才好幾個領頭的賊人,已經衝著園來,不知他們怎會自動退出去的,你老可曾看到了?」
  孫老頭嘻嘻笑道:「不瞞諸位說,老朽一直躲在草堆裡,是看沒有看到,但聽卻聽到了一些。」
  大家聽說他躲在草堆裡,全都笑了起來。
  先前那人問道:「孫老爹聽他們說了些什麼?」
  孫老頭指著尹翔三人說道:「那幾個賊頭進來的時候,這三位小友就隱身在附近樹上,只聽穿白衣賊頭吩咐兩個身黑衣的賊人進去瞧瞧諸葛先生是真死還是假死?老朽早已和小青子說好,只要賊人想動諸葛先生棺木,只管用彈弓招呼,咱們外面會接應。若是他們只進去看看,那就任由他們去看,反正棺木也看不壞……」
  凌杏仙心中暗道:「這老頭真是鬼話連篇。」
  孫老頭卻說得口沫橫飛,舉起衣袖揩揩嘴角,又道:「後來那兩個黑衣賊人回身出來,說棺木已經釘上了,看樣子不像有假。」那白衣賊頭說道:『看來諸葛先生是真的死了,咱們就犯不上和兩個村子裡的人結冤。』就這樣退了出去。」
  只見許棠華從裡走出。說道:「大家莫要高興,說實在今晚要是沒有能人暗中相助,咱們真還擋不住人家。」
  另一個人接口道:「許大叔說的不錯,方才確實有人在暗中幫咱們。」
  孫老頭得意的笑道:「那是小青子,他從屋後翻出去,躲在樹上,用石子打他們。」
  村人們不見小青子的蹤影,不覺咦道:「青哥兒呢?」
  許棠華道:「他走了。」
  孫老頭奇道:「他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許棠華手上拿著一張字條,揚了揚道:「這小青子留的字條,他謝謝各位,為了他師傅的事,有勞大家相助,他說是奉有諸葛先生遺命,辦一件事去的,不久就可回來。」
  孫老頭搔搔頭皮,道:「這孩子也真是的,說也不說一聲,就這樣走了。」
  凌杏仙心中暗道:「大概又是你使的花槍。」
  許棠華道:「也許他真的有事去了。」一面回頭朝大家說道:「現在賊人已去,今晚不會再有事故,時間不早,諸位也可以回去了,這裡小青子一走,沒人看管,兄弟之意,只要留上幾個人就夠了。在小青子沒有回來之前,大家輪流照顧,好在咱們兩個村子,相距不遠,真要有事,臨時通知大家,也並不遲。」
  事就這樣決定,由村中留下四個人在茅舍看守,其餘的人,就荷著鋤頭鐵耙回去了。
  許棠華朝尹翔、岳小龍三人拱拱手道:「三位遠來非易,寒舍離此不遠,兄弟想請三位和孫老爹一同去寒舍盤桓,稍盡地主之誼,不知三位肯否賞兄弟一個薄面?」
  孫老頭沒待三人開口,搶著說道:「我看許老弟不用客氣了,他們老遠趕來找諸葛先生,原是為了兩位老朋友,身患重病,來求醫的,如今諸葛先生已死,藥沒求到,自然急於趕回去,方才是老朽怕人手不夠,硬留著他們的。」
  尹翔忙道:「孫老丈說的極是,許大俠盛情心領,在下兄弟身有急事,改日再登門造訪了。」
  許棠華道:「既然三位有事,兄弟不敢勉強,他日路過孤山,務望來寒舍一敘。」
  孫老頭朝許棠華拱拱手道:「老朽送他們一程,許老弟請回。」
  許棠華送到籬外,才和四人作別,回轉孤山。
  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牽著馬匹,和老頭走了一段路,尹翔忍不住問道:「不知老丈還有什麼指教?」
  孫老頭聳聳肩笑道:「指教不敢,老朽倒確是有一件事,要奉托三位。」
  尹翔道:「老丈請說。」
  孫老頭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老朽住在這裡,不願人知,三位莫要跟人說起老朽就好。」
  凌杏仙咭咭的笑道:「老丈要我們不說,你總該先告訴我們,你究竟是誰?」
  孫老頭乾咳了兩聲,道:「這個……這個……咳,咳老朽……」
  凌杏仙俏皮的道:「老丈不肯說,那就算了,我們會去問人家的,不過要去問人家,那就要把今晚的事都告訴人家了。」眼珠一轉,接著笑道:「其實今晚的事兒,咱們都知道是你幹的,你躲在屋子裡,制住了黑衣堂兩名總管,抓住馬飛虹脖子,把他一腳踢出。後來白衣堂主親自進去,走到門口,又被你一下撞飛出來,試想你不是大大有名的人、那能把他們四個人看的像稻草人一般,毫不費力,就全打發了。」
  尹翔、岳小龍兩人站在一旁,也沒阻攔,讓凌杏仙滔滔的說著。
  孫老頭口中只是「咄」「咄」連響,彎著腰陪笑道:「老朽知道瞞不過三位,只是老朽隱跡多年,不願人知,務望三位替老朽守個秘密,老朽感激不盡。」
  說完連連拱手作揖。
  凌杏仙道:「不說就不說嘛,但老丈總該告訴我們您是誰?」
  孫老頭為難的道,「不是老朽不肯說,實因老朽已有多年不用賤名……」
  話聲未落,突聽遠處響起一聲大笑道:「公孫老兒,你躲在這裡,還當人家不知道麼?哈哈,年秉文當時也許想不到是誰,但只要稍加思索,扳扳指頭,也扳出來了。」
  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已聽出這聲大笑,說話的是誰?
  孫老頭可大吃一驚,不由的仰臉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但聽那人大笑道:「公孫老兒,你少裝腔,會連我吃肉的聲音,都聽不出!」
  一道人影,橫空飛墜,落到孫老頭面前。
  孫老頭瞪著兩顆豆眼,黑夜之中,突然射出熠熠光芒,驚異的道:「你是風三,你怎麼知道老朽住在這裡的?」
  那飛墮的人影,正是身穿油垢道袍的風三,只見他打了個哈哈,笑道:「你躲在乳山巖,還當別人不知道麼?」
  孫老頭道:「狗肉道士,你找老朽,有什麼事?」
  風三道:「事情可多著呢,走,風道爺在路上捉了一條野狗,到你那所破房子裡去燒,咱們慢慢的談。」
  原來他肩頭果然扛著一隻黃白相間的大黃狗。
  孫老頭連連搖手道:「不成,不成,老朽不吃狗肉,你別把老朽的鍋灶,染上了狗臊味!」
  風三怒道:「胡說,這是香肉,天下最香的肉,我瞧,這條狗,又肥又大;最是滋補不過。」
  孫老頭定睛一瞧,連連跺腳道:「糟糕,這是咱們村裡聞二爺家養的阿花,你怎麼把它偷來了,要是給聞二爺知道,叫我老頭怎麼說好?」
  風三傻笑道:「管他是誰家養的,聞二爺捨不得吃,風三爺代他吃了,也是一樣,再養上一年,肉老了,味道就沒有現在的好。」
  孫老頭只是搖頭,道:「這……這……叫老朽如何向聞二爺交代?」
  風三道:「交待個屁,你不說,聞老二如何會知道,再說,東西吃到肚裡,他知道了也沒辦法。」一面連連催道:「走,走,快別囉嗦,咱有正經事和你商量。」
  孫老頭道:「沒什麼好商量的,老朽可不管那些雞毛蒜皮的閒事。」
  風三急道:「你不管也得管,據癩痢告訴我,事情有了極大變化,你休想躲在這山窩裡,獨善其身。」說到這裡,回過頭來,朝三人道:「諸葛丹已動身了,你們還不快走?」
  尹翔三人雖不知道風三和孫老頭要說什麼,但聽他們口氣,好像江湖上發生了事故,風三特地來邀約孫老頭的,孫老頭還在推托,不肯多管閒事。
  大家心中正在暗暗猜測,他們說的事也許和銅沙島有關。此刻忽聽風三說出「諸葛丹已經動身」,三人不禁同時一怔!
  諸葛先生不是已經死了,自己三人親眼目賭,看到他全身發紫,中毒而死,又明明看到村人們替他入殮,釘上棺蓋,如今靈柩還停在茅舍堂上,怎麼說他已經動身了?
  這下連平日極為機智的尹翔,一時也聽的目瞪口呆,躬了躬身道:「老前輩說的諸葛丹,不知是那一位?」
  風三道:「天底下還有第二個諸葛丹?」
  凌杏仙道:「老前輩還不知呢,諸葛丹先生已經被銅沙島毒死了。」
  風三笑道:「你們不信就問問公孫老兒,他方才偷偷的挖開人家的棺材,沒和你們說明?」
  孫老頭聳聳肩道:「是的,是的,你狗肉道士不打岔,老朽早就告訴他們了。」
  凌杏仙問道:「老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孫老頭道:「事情是這樣,老朽也不相信諸葛先生一生精研藥草,真會中毒身死,所以方才趁大家不注意,進去挖開他棺材瞧瞧。」
  凌杏仙道:「那是白衣堂主來的時候,難怪我們找不到你。」
  孫老頭點點頭笑道:「是的,就是那時候,老朽把小青子支使出去,就動手開棺。」
  凌杏仙道:「諸葛先生到底死了沒有?」
  孫老頭雙肩一聳,攤攤手道:「這老兒真是狡猾如狐,老朽還是遲了一步。」
  凌杏仙道:「怎麼?他真的沒死?」
  孫老頭道:「大家退出茅屋的時候,小青子不是關起大門麼,他大概就在那時候走了。」
  岳小龍哦了一聲,道:「原來諸葛先生不肯應銅沙島主之聘,才假裝中毒身死。」
  孫老頭道:「是的,這老兒大概算定了老朽要去開棺驗看的,還在棺中留了一張字條……」
  凌杏仙道:「他在字條上寫了些什麼——
  孫老頭道:「只有八個字『幸勿聲張,助退強敵』。」
  風三大笑道:「公孫老兒,你一直以為躲在這山窩裡,就瞞得過人,可見諸葛丹早就知道你是誰了。」
  孫老頭道:「說來真也氣人,諸葛老兒既已知道老朽是誰,還不肯和老朽明說。」
  風三大笑道:「諸葛丹知道你公孫老兒膽小如鼠,連楓樹葉掉下來,都怕打破頭,要不是臨時拖上你尾巴,今晚你肯出手?」
  孫老頭雙目精光亂射,不悅道:「我老頭當年怕過誰來?」
  風三道:「當年是當年,如今是如今,你要不是怕事,幹麼隱姓埋名,躲在這裡,不敢出去?」
  孫老頭氣怒的道:「風三,你只會屠屠狗,還會什麼,別在門縫裡看人,把我老頭看得扁扁的,咱們要不要賭上一賭,就找齊天宸去。」
  風三大聲道:「賭就賭,你當我風道爺鬥不過齊天宸?」
  孫老頭道:「好,一言為定。」
  風三道:「自然一言為走,誰賴,誰就是龜孫子。」
  尹翔看風三和孫老頭爭吵,不由暗暗好笑,孫老頭經不得人家一激,就氣大了!
  風三明明已把孫老頭激動,就該看風駛柁,見好就收,但他也經不起人家一激,跟著要去斗齊天宸了。這兩個人真是半斤八兩,人老了,好勝之心卻是絲毫不減!心中想著,連忙說道:「諸葛先生沒說到那裡去了?」
  孫老頭道:「沒有,老朽原想問問小青子,他一定知道,那知小青子也溜了。」
  尹翔望著風三問道:「老前輩是否知道諸葛先生的去向?」
  風三道:「諸葛丹是癩痢通知他的,正好那天銅沙島來下聘書,他才假裝中毒身死,以免引起對方注意,此刻已經兼程趕往倒坐廟去了。」
  尹翔問道:「不知倒坐廟在什麼地方,還望老前輩指點。」
  風三道:「你們不是要趕去桐柏山麼,倒坐廟就在桐柏山附近。對了,你們不用直接找上倒坐廟去,此行務必力求隱秘,最好先到泌陽,那裡也許會有人接應。」
  尹翔道:「老前輩可指示得詳細一點?」
  風三敞笑道:「我只是聽癩痢這麼說,詳細情形,也說不出來,你們路上小心些就是了。」
  岳小龍想起那天臨行之行,綵帶仙子也說過趕去桐柏,自會有人接應之言,這就點點頭道:「老前輩說的極是,晚輩臨行之時,仙子也曾說過,只要趕到桐柏,就有人接應。」
  風三揮揮手道:「這樣就好,你們快去吧!」
  說完拉著孫者頭走。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也牽著馬匹,朝山外行去。
  凌杏仙望望兩人遠去,忍不住問道:「尹大哥,你知道孫老頭的來歷了麼?」
  尹翔搖搖頭道:「不知道,聽風老前輩的口氣,他好像是姓公孫。」
  凌杏仙道:「你不是說他是仙榜中人麼,到底仙榜是什麼?」
  尹翔道:「家師在我面前,很少談過去的事,我目前知道的一些,大半都是從江湖上聽來的。」
  凌杏仙道:「就你知道的說嘛!」
  尹翔道:「據說那是三十年前,九大門派在黃山天都峰論劍,並敦請武林四老主持其事,把天下武林,黑白兩道的奇才異能之上,列為仙佛妖魔四榜,再由與會群雄共同評定。仙榜中包括了仙俠,人數較多,佛榜限於佛門中人,人數最少,至於妖:魔兩榜,則都屬於旁門左道中人。只有惡鬼車敖一人,人極正派,就因他有惡鬼之名,只好把他排在魔榜上,據說為了此事,惡鬼車敖還在黃山大鬧了一頓,說武林四老瞧不起他。」
  凌杏仙道:「後來呢?」
  尹翔道:「後來天魔女在他面前露了一手,說,你認為人家瞧不起你,把你列在魔榜上,其實憑你這點粗淺功夫,還不配在魔榜上有名。」
  凌杏仙問道:「天魔女是誰?」
  尹翔道:「就是姬姑娘、何姑娘的師傅。」
  凌杏仙道:「惡鬼車敖忍得下這口氣?」
  尹翔道:「天魔女是魔教教主,惡鬼車敖自然惹不起人家,一怒之下,他自己在天都峰石壁上張掛了一張鬼榜,寫上自己的大名,所以他就成了鬼榜上的人。」
  凌杏仙問道:「那麼齊天宸呢?」
  尹翔道:「他倒是仙榜上的人。」
  凌杏仙披披嘴道:「怎麼齊天宸也會排在仙榜上呢?」
  尹翔道:「你莫小看了他,齊天宸的外號,大家都叫他齊天大聖,名頭著實不小,當年還是仙榜上的第二名呢!」
  凌杏仙道:「第一名是誰?」
  尹翔道:「慕容先生。」
  凌杏仙道:「那麼奕仙呢?」
  尹翔道:「樂老前輩好像排名第四。」
  岳小龍道:「這榜上有名的人,未必全都參與大會,那麼名次是由誰定的呢?」
  尹翔道:「先由武林四老提出,再經大家公評,譬如仙佛兩榜,就有許多人沒有與會,事後也只是一笑置之,但妖、魔兩榜,據說爭得很厲害。」
  岳小龍道,「綵帶門主名在魔榜上麼?」
  尹翔點點頭道:「她外號綵帶魔女,自然在魔榜上了,但天魔女為魔教之主,可是在魔榜上,卻落了個第二名……會後,魔教和綵帶門幾乎在江湖上勢成冰炭,不能並存,最後還是由武林四老調停,才算沒事。」
  凌杏仙低笑道:「龍哥哥,我若早生三十年,仙榜上也該有我的名字了。」
  岳小龍道:
  「憑你這點武功,還想列上仙榜麼?」
  凌杏仙道:
  「為什麼不能?」
  尹翔接口道:「能、能、大妹子若是早生三十年,自然應該榜上有名了。」
  岳小龍道:
  「這不可能。」
  尹翔點頭道:
  「大有可能。」
  凌杏仙咕的笑出聲來,反問道:「尹大哥,你倒說說看,我為什麼有列得上去呢?」
  尹翔笑道:「因為你叫凌杏仙,名字上有個仙字,自然該列在仙榜上了。」
  凌杏仙拍手笑道,「尹大哥,對說了,我有一個仙字,難道不該名列仙榜麼?」
  岳小龍也忍俊不禁地道:
  「原來如此。」
  三人邊走邊說,轉眼工夫,東方已吐魚白,走下一道山嶺,前面已有大路,當即翻身上馬,直向泌陽方向馳去。
  由嶗山動身,趕去泌陽,這趟程,少說也有一千五六百里,他們曉行夜宿,直到第八天的黃昏時分,才趕到泌陽。
  尹翔因風三曾說到了泌陽,也許會有人接應,但又語焉不詳,心中盤算著,到了泌陽之後,先找個客店落腳再說。
  進得城來,就一馬當先,領看岳、凌兩人,在大街上一家客棧門口下馬。
  伺候門口的店伙,慌忙過來接過韁繩,一面朝三人打量了幾眼,忽然湊著陪笑說道:「三位客官,怎麼到現在才來?」
  尹翔心中一動,注目問道:
  「你見過我們?」
  那店伙諂笑道:
  「小的接待賓客,怎會看不出來?」接著又道:「三位先到上房休息,小的馬上稟報主人。」
  尹翔道:「夥計,且慢,你們貴上是誰?」
  那夥計陪笑道:
  「主人是誰?客官已經知道了。」
  岳小龍想起上次在魯山客店,那店伙也說奉主之命,接應自己的,這就低聲說道:「尹兄,大概沒錯了。」
  那店伙沒待回答,匆匆轉過身去,朝店內打了個手勢。
  只見另一名店伙,急步迎了出來,朝三人躬身道:「客宮,請隨小的來。」
  尹翔三人由他領著,直到上房,店伙打開房門,說道:「這是特地給客官留的,三位請坐,小的去端茶水。」
  說完,匆匆退出,一會工夫,店伙打來臉水,又送上一壺茶水。
  凌杏仙道:「喂,夥計,我們還要一個房間。」
  那店伙結巴的道:
  「三位只是在這裡歇歇,張四已經通報去了,主人就會派人來迎接。」
  說完,倒了三盅茶,說道:
  「客官請用茶,要些什麼,只管吩咐。」
  尹翔道:「不用了。」
  那店伙躬了躬身子,才行退出。
  這時天色漸漸昏黑,店伙掌上燈來,接著又替三人送來酒菜,陪笑道:
  「三位客官,請用飯了。」
  岳小龍道:「張四還沒有回來麼?」
  店伙道:「客官用過酒飯,差不多也好趕來了。」
  三人眼看店伙送來的酒菜,極是豐盛,此刻確也覺得腹中饑飯,等店伙退出,尹翔倒了一碗酒,先用手指蘸著,放在舌尖上嘗了一嘗。然後又在每一樣菜中,用筷夾了少許,仔細嘗過,才含笑道:
  「味道不錯,咱們也不用客氣了。」
  凌杏仙問道:「尹大哥,你可是懷疑這酒菜有人做了手腳?」
  尹翔笑了笑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
  岳小龍心中暗道:
  「這位尹兄,倒是小心得很!」
  三人各在椅上坐下,尹翔舉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夾著菜,往嘴裡就送。
  凌杏仙咕的笑道:「尹大哥,方才瞧你這麼小心,這回卻又大吃起來了?」
  尹翔邊吃邊道:「既然沒有什麼,放著美酒佳餚,如何不吃?來,岳老弟,你也喝一杯。」
  岳小龍和他對喝了一杯,便自吃飯,尹翔卻把一壺酒喝的一滴不剩,才裝了一碗飯吃著。
  這一頓飯,菜餚豐盛,三人都吃的酒醉飯飽,店伙收過杯盤,又沏了壺茶送來!
  凌杏仙問道:
  「怎麼?送信的人還沒回來?」
  店伙道:「大概快回來了。」
  又過了頓飯光景,才見到那個叫張四的店伙,匆匆走入,朝三人躬身道:「小的趕去通報,敝上正在宴客,沒法通報進去,卻叫三位久等了。」
  凌杏仙道。
  「我們可以走了麼?」
  張四連連陪笑道,「是,是,現在可以去了,小的就是請三位來的。」
  岳小龍從身邊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說道:「你去把這裡的房飯錢結了。」
  張四搖手道:「這後院上房,是敝上包的,自有管事結算,客官不用付了。」
  岳小龍銀子取出來了,自然不好再收回去,這就說道:「既然如此,這錠銀子,就賞給你們兩人喝杯酒吧!」
  張四諂笑道:「小的……怎好收受客官厚賞?小的謝了。」
  口中說著怎好收受,卻伸手把銀子接了過去。
  凌杏仙道:
  「我們快走嘛!」
  張四連聲應是,讓三人走在前面,步出店門,張四趨前兩步,躬身腰,結巴的道:「小的替三位帶路。」
  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隨著張四,穿過幾條街道,地勢漸僻,黑暗之中,但見房屋也漸漸稀少!
  凌杏仙問道:
  「你們主人,住在城裡,還是住在城外?」
  張四笑道:
  「自然住在城裡,這時城門早就關了。」
  尹翔一直沒有作聲,他發現自己三人走出客店,身邊彷彿有人跟蹤:但那跟蹤的人,身手極為高明,自己故意落後一步,回頭察看,也僅僅看到十數丈後,依稀似有人影,一閃而沒。心中不覺暗暗冷笑,忖道:
  「綵帶仙子駐曄附近,讓你跟到地頭,就有你瞧的!」
  不多一回,張四把三人領到一所大宅前面,腳下一停,低聲說道:
  「到了,只是此刻大門已閉,三位請從邊門進去了。」
  說完,繞到大宅右側,在一道黑漆邊門上,輕輕叩了三下。
  黑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黑衣漢子望了三人一眼,向張四問道:
  「就是他們三人麼?」
  張四連忙躬身道。
  「正是這三位。」
  黑衣漢子招呼道:
  「三位請進。」
  張四哈著腰道,「三位客官請隨這位老哥進去,小的要回去了。」
  尹翔領導跨進門去,那黑衣漢子隨手閂上了門,轉身道:「三位請隨我來。」
  領著三人轉過回廓,到了一間客室之中,抱拳說道:「三位請在這裡稍坐,容在下進去通服。」
  尹翔拱手道:「有勞老哥。」
  黑衣漢子迅快的退出身去。
  尹翔心中暗道:
  「瞧他們這般神秘,似是綵帶仙子在桐柏山有什麼舉動?」
  凌杏仙低低的道:
  「不知諸葛先生已經來了沒有?」
  岳小龍道:「大概已經來了。」
  只聽一陣囊囊履聲,從走廓上走來,接著但見一個面目冷肅的灰袍老人,緩步跨入室中,望了三人一眼,問道:
  「就是你們三位要見主人?」
  岳小龍起身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兼程趕來,是向貴上覆命來的。」
  灰衣老人目光移注到岳小龍臉上,徐徐說道:「小哥叫什麼名字?」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
  灰衣老人面目冷肅,毫無表情的點點頭道:「你就是岳小龍?」
  岳小龍心中暗想:原來他知道自己,一面答道:「正是。」
  灰袍老人問道:
  「這兩位呢?」
  岳小龍道:「這位是尹兄單名一個翔字,這是在下表妹凌杏仙。」
  灰袍老人道:「三位都易了容麼?既已到了這裡,就該把易容藥洗去了。」
  岳小龍暗想:「這老人是何身份?說話一副老氣橫秋!」
  但人家說的沒錯,已然到了地頭,自該洗去易容藥,才是道理。
  尹翔道:「老丈如何稱呼?」
  灰袍老人一手抒須,嘿然道:「老夫還沒問完,你倒反問起老夫來了。」
  尹翔抬臉道:
  「請教老丈姓名,有何不對?」
  灰袍老人冷冷一哼,道:「你們先把臉上易容藥洗去了,老夫還有話要問。」
  岳小龍道:「老丈說的極是。」
  舉袖擦去臉上藥物。尹翔、凌杏仙也各自把臉上易容藥拭去。
  灰袍老人目光轉動,打量了三人一眼,緩緩說道:「可有信物?」
  岳小龍心中暗道:「要見仙子,原來還有許多手續!」
  想起臨行這時,虎嬤嬤交給自己一方金牌,說是仙子昔年的信符,他間的大概就是金牌了。心念轉動,立即答道:「有。」探手從懷中摸出金牌,遞了過去,說道:「請老丈驗看。」
  灰袍老人目中閃過一絲寒芒,接過金牌,看了一眼,說道:「你們在這裡等著,老夫上去稟過主人。」
  岳小龍道,「老丈只管請便。」
  灰袍老人沒再多說,手持金牌,匆匆而去。
  尹翔看的心頭暗暗生疑,轉頭望岳小龍以「傳音入密」,說道:「岳兄弟,他回來若是再要詳細盤問咱們經過情形,由我來回答他好了。」
  岳小龍怔的一怔,也以「傳音入密」問道:「尹兄莫非發覺有什麼不對麼?」
  尹翔傳音道:「沒有,只是在沒見到仙子之前,還是少說的好。」
  岳小龍點點頭,凌杏仙看兩人嘴皮微動,似在以傳音入密交談,不覺問道:「你們在說些什麼?」
  尹翔急忙以目示意,一面輕笑道:「方纔這位老丈,看來身份不低,他卻連名號也不肯告訴我們。」
  凌杏仙自然知道尹翔這話,只是故意掩飾之詞,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尹大哥跟自己暗使眼色,究竟為了什麼?」
  過了一刻工夫,只見一名青衣使女俏生生走了進來,朝三人福了福道:「令主請三位上樓。」
  岳小龍道:「請問姑娘,方纔那位老丈呢?」
  青衣使女道:「龔老有事出去了。」
  岳小龍道:「他方才拿了在下的信物。」
  青衣使女道:「他已把主人符信,交上去了,令主等著你們問話。」
  尹翔問道:「姑娘口中的令主是誰?」
  青衣使女道:「你們上去,自會知道。」
  尹翔道:「請姑娘帶路。」
  青衣使女轉身道:「你們隨小婢來。」
  領著三人走出客室,往裡行去。穿過一座廳堂,堂後就是一道寬闊的樓梯。
  青衣使女領著三人,登上樓梯,走到中間兩扇雕花長門前面,隔著一道紫絨門簾,躬身說道:「啟稟令主,岳小龍、尹翔、凌杏仙三人已經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婦人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青衣使女應了聲「是」,隨手打起簾幕,說道:「令主請三位進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43:13

  尹翔當先跨了進去,但見屋中紅燭高燒,在上首一把椅子坐著一個青衣中年婦人,但正中一把交椅,卻是空著。
  尹翔心中暗暗冷哼,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問話的並不是綵帶仙子!」心念一轉,立即抱拳拱手道:「令主召見在下三人,不知有何見教?」
  這一開口,已然表示了他們三人中的為首之人。
  中年人問道:「你是岳小龍麼?」
  尹翔道:「不是,在下尹翔。」
  中年婦人回顧了岳小龍一眼,眼光又轉到尹翔身上,道:「你是三人中的領頭了?」
  尹翔道:「在下三人只是同伴,並無領頭的人。」
  中年婦人淡淡一笑道:「你們請坐。」
  尹翔三人依言在下首一排椅子上坐下。
  中年婦人道:
  「你們此來是要見仙子麼?」
  尹翔道:「不錯,在下三人受仙子之托,可以說是覆命來的。」
  中年婦人道:「你們如何知道仙子就在泌陽呢?」
  尹翔道:「不知道,在下三人原是路過此地,下店之時,聽店伙說的。」
  岳小龍坐在一旁,心中暗道:
  「尹兄怎的如此回答?」
  但他相信尹翔江湖閱歷,比自己豐富,他這樣說法,想必必有緣故。
  中年婦人點點頭,微笑道:
  「這就是了,仙子此來,十分隱秘,我想你們怎會知道的?」
  尹翔道:「在下兄弟見過仙子,另有事去,不知令主能否引見?」
  中年婦人道:「此刻仙子她正在坐息,你們有話和我說也是一樣。」
  尹翔故作遲疑道:
  「令主是說在下三人見不到仙子了?」
  中年婦人道:
  「那也不是,你們說的,如果我能作主,就不用駕動仙子,如果我作不了主,只好等仙子醒來,再引你們去見仙子了。」
  尹翔心中暗暗冷笑,忖道:「這話說的婉轉,卻明明是在套自己的口氣,但我豈會上你的當?」
  一面抬目道:
  「不知令主要問什麼?」
  中年婦人道:
  「你們不是說前來履命的麼?我自然聽你報告了。」
  尹翔道,「說來慚愧,在下三人受仙子之托,但並沒找到那人。」
  中年婦人目光一亮,問道:
  「仙子要你們去找什麼人?」
  尹翔望了她一眼,道:
  「仙子沒和令主說過麼?」
  中年婦人笑了笑道。
  「老身只是綵帶門一名令主,負責替仙子發令,仙子下午才來,老身自然沒聽仙子說過了。」
  凌杏仙插口道:
  「仙子要我們找諸葛先生去的。」
  她突然插口,當著中年婦人,尹翔又不好出聲阻攔,暗暗皺了下眉。
  中年婦人目光一轉,朝凌杏仙,問道:
  「諸葛先生?誰是諸葛先生?」
  尹翔趕忙道:
  「是諸葛丹。」
  中年婦人道:
  「神醫諸葛丹!仙子要你們找他則甚?」
  看來她果然不知道。
  尹翔道:
  「在下只知仙子手下,有人中了黑石島劇毒,托在下三人趕去山東,找諸葛先生乞取解藥。」他原是信口胡謅,中年婦人卻點點頭道:
  「不錯,老身聽說葉護法中了毒,你們可曾乞到解藥?」
  凌杏仙聽的方自一怔,尹翔道:
  「沒有,咱們趕到乳山巖,諸葛先生已經死了。」
  中年婦人道:
  「他真的死了?」
  尹翔暗暗哼道:
  「這句話,該是你說漏嘴了!」
  凌杏仙道:
  「諸葛先生是被銅沙島害死的。」
  中年婦人道:
  「你們還有別的事麼?」
  尹翔起身道:
  「沒有了,在下三入就是為了這件事,向仙子覆命來了,請令主代為轉達,在下兄弟告辭了。」一面回頭說道:
  「岳兄弟,咱們該走了。」
  岳小龍因尹翔說的全是假話,心中雖覺奇怪,但相信尹翔必有見地,此刻聽他忽然說出要起身告辭,也不覺楞的一楞,只好跟著站起。
  只聽耳邊響起尹翔「傳音入密」說道:
  「向她索還仙子金牌,咱們快走才好!」
  岳小龍心頭一震,暗道:
  「莫非這中年婦人有詐?」這就抱了抱拳道:
  「在下方纔曾以仙子金牌為證,交給了龔老人家,不知令主能否發還?」
  中年婦人微笑道:
  「仙子金牌,只能使用一次,老身已經收回了。」
  岳小龍急道:
  「在下方才只是證明身份,這金牌是虎嬤嬤贈給在下的。」
  尹翔想急於離去,在旁道:
  「岳兄弟,金牌既由令主收回,這是仙子的規定,咱們自該遵照規定繳還,時間不早了,咱們走吧!」
  中年婦人冷冷一笑道:
  「尹少俠,你好像急著想走是麼?」
  尹翔道:
  「在下兄弟原是向仙子覆命來的,既把要說的話,都向令主說了,在下兄弟另有事去,自該告辭了。」
  中年婦人道:
  「你們還有什麼事要去辦?」
  尹翔道:
  「那是在下兄弟的私事。」
  中年婦人道:
  「不能說麼?」
  尹翔心中暗暗感到事情已然不妙,笑了笑道:
  「其實也沒什麼,岳兄弟和人打下了約,三日之後,在開封龍亭了斷過節,自非趕去不可。」
  他隨日說來,倒像確有其事一般!
  中年婦人緩緩說道:
  「這也不急,反正今晚你們總得在泌陽過夜了,老身還有事要問。」
  尹翔道:
  「令主還要問什麼?」
  中年婦人含笑道:
  「你方才說的都是實話麼?」
  尹翔心頭暗暗一驚,忖道:
  「這人厲害得很!」但上面絲毫不露,鎮定的道:
  「在下就是在仙子面前,也是這幾句話,自然都是據實而言。」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
  「很好,仙子方纔曾有吩咐,要凌姑娘留在這裡。」
  尹翔道:
  「這個……」
  凌杏仙搶著道:
  「我要和龍哥哥一起去。」
  中年婦人冷肅的道:
  「這是仙子的命令。」
  岳小龍道:
  「務請令主覆上仙子,舍妹留此無用,咱們還要趕去開封。」
  凌杏仙哼道:
  「我們又不是綵帶門的人,信送到了,我們三人一同來,自然要一同走,幹麼把我留在這裡?」
  尹翔趁大家說話之間,回頭打量樓上形勢,身後長廓上,是一排雕花窗門,心想:
  「必要時,說不得只好硬闖。」
  只聽中年婦人冷冷說道:
  「尹少俠,老身面前,你莫要打錯了主意。」
  尹翔心中一驚,但卻聳聳肩笑道:
  「令主面前,在下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失禮。」
  中年婦人冷哂道:
  「你知道就好。」接著揮揮手,又道:
  「好了,尹少俠,岳少俠兩位,請先下樓去。」
  尹翔回頭望望岳小龍:
  「岳兄弟,咱們是不是讓大妹子留在樓上?」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
  「必要時,咱們就破窗而出。」
  岳小龍也發覺這中年婦人不像是綵帶門下的人,暗暗扯了凌杏仙一下衣角,要她近靠自己身邊,一面朗聲道:
  「仙子既在坐息,令主最好請虎嬤嬤出來,說上一句。」
  中年婦人道:
  「你們可是懷疑老身的身份麼?」
  岳小龍道:
  「仙子身前,在下只認得虎嬤嬤一人。」
  凌杏仙道:
  「是啊,虎嬤嬤出來說一句,我就留下來。」
  中年婦人道:
  「那是不認識老身了,但老身要你們明白,我足夠把你們留下。」
  但聽窗外突然響起一陣呷呷尖笑聲,道:
  「虎婆婆就在外面。
  聽婦人臉色一變,沉喝道:
  「什麼人?」
  尹翔聽出那說話的正是虎嬤嬤的聲音,心頭一喜,急忙朝岳小龍低喝一聲:
  「快走!」
  身形竄起,舉手一格,震開窗戶,迅疾無倫朝窗外穿去!
  岳小龍一推凌杏仙嬌軀,凌杏仙也跟著,一個倒縱正待穿窗而出!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中年婦人冷唱一聲「你們還想走麼?」
  身動如風,一下欺到窗前,左手一振,凌空一指,朝尹翔身後點去,右手一探,已朝凌杏仙身上抓來。
  岳小龍早已運氣戒備,口中一聲低唱:
  「杏仙快走」突然探腕出指,三個指頭閃電搭上中年婦人脈門,微一沉腕,揚手朝前摔去!他這一記,使的正是奕仙樂天民在玲瓏仙館走廓上,把齊少宸摔下樓的一招擒拿手法!出手之快,出招之奇,允是精妙絕倫,令人無法看的清楚!
  連中年婦人那等高手,竟然也避讓不開,一下被岳小龍刁住了脈腕,這一抖腕,將乎連人往後摔出,但她總究武功極高,及時警覺,身形一沉,拿住了椿。
  在這微一停頓之際,凌杏仙、岳小龍早已身形電射,連續朝窗外飛出。
  尹翔、凌杏仙、岳小龍三人,穿過窗外,但見屋面上顫巍巍站著一個黑衣老嫗,黑夜之中,遠遠可以看到兩點寒光,那不是虎嬤嬤還有誰來?
  凌杏仙喜道:
  「果然是虎嬤嬤來了!」
  虎嬤嬤呷呷尖笑道:
  「你們三個娃兒,怎會上了這妖女的當……」
  只聽中年婦人冷笑道:
  「虎婆子,眼前不是說家常的時候,你既然闖到咱們莊上來了,就劃下道來!」
  一條人影,已然無聲息的屋面出現。
  虎嬤嬤目射奇光,尖聲道:
  「瞧你口氣倒蠻像個人物!」
  中年婦人冷笑道:
  「老婆子,今晚管叫你來得去不得!」
  虎嬤嬤大笑道:
  「普天之下,虎嬤嬤還沒有去不得的地方。」
  中年婦人目中厲芒一閃,冷笑道:
  「不信你就試試好了!」
  虎嬤嬤白髮飛飄,喝道:
  「賤婢,憑你這也敢在我虎婆子面前,裝模作樣?先接我一掌!」
  身形騰射而起,凌空疾撲而來,身在半空,揚手劈出一掌,一股力能開山裂石的狂風,朝中年婦人射湧而至!
  中年婦人輕輕一閃,橫移數尺,避開了虎嬤嬤雷霆萬鉤的掌力,身形旋轉,雙掌齊揚,朝虎嬤嬤橫裡拍了過去。
  虎嬤嬤身形還未落地,自是避無可避,口中沉哼一聲,左手揮出,硬接對方雙掌。但聽蓬然一聲,虎嬤嬤以革掌硬接人家雙掌,又是身形未落,自然吃了大虧,但她終究是久經大敵,臨危不亂。一提真氣,身形藉著掌勢反彈之力,又復升高丈許。
  中年婦人看她功力這般深厚,也自暗暗吃驚,臉上卻是十分冷漠,冷然一哂道:
  「久享盛名的虎嬤嬤,原來也不過如此!」
  虎嬤嬤飄飄然落到地上,白髮飛揚,怒火高張,尖喝一聲:
  「賤婢,你再接老婆子一招!」
  身發如風,再度朝中年婦人欺來!這下她在氣怒之下,出手更是凌厲,掌風如刀,爪勢如鉤,迎面撲到。
  中年婦人身形閃動,雙手連續拍出四掌,她是以攻還攻,手法輕巧無倫,但卻不敢和虎嬤嬤硬對。
  適時便聽一聲朗笑,一青一白兩道人影,同時飛落屋面!這兩人,一個是面貌清懼,黑鬚飄胸的青袍老人,正是青衣堂主向遇春,另一個白臉無須,手搖白骨招扇的白衣文士則是白衣堂主年秉文。
  尹翔看的暗暗皺了下眉,悄悄掣出長劍,岳小龍、凌杏仙也跟著抽出劍來。
  青衣堂主向遇春。白衣堂主年秉文看也沒朝三人看上一眼,只聽他朗朗笑道:
  「虎嬤嬤,咱們又遇上了。」
  年秉文斯文的拱手道:
  「虎嬤嬤請了,兄弟這廂有禮。」
  虎嬤嬤雙掌開閉,記記如鐵錘撞山,掌風呼嘯,勢道十分凌厲。那中年婦人不敢和虎嬤嬤硬拚,但掌法輕靈,使的雖是小巧功夫,東閃西閃,卻也並未落敗。
  兩人差不多已打了十幾個照面,虎嬤嬤正打的火冒干丈,聽到兩人聲音,怒喝道:
  「向遇春,年秉文,要上就一起上,免得老婆子多費手腳。」
  年秉文笑道:
  「兄弟尊你一聲虎嬤嬤,這是禮貌,你這般說法,不覺得太抬舉自己了麼?」
  虎嬤嬤怒哼道:
  「老婆子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禮貌。」
  年秉文道:
  「你這是向兄弟叫陣了?」
  虎嬤嬤呼呼兩掌,把中年婦人逼的後退了兩步,呷呷尖笑道:
  「我早就叫你們一起上了。」
  向遇春道:
  「令主且請後退,還是兄弟領教幾招。」
  年秉文搖摺扇,含笑道:
  「向兄且慢,虎嬤嬤向兄弟叫陣,兄弟豈能使她失望?」
  虎嬤嬤目光一動,眼看岳小龍三人還站著不走,心中暗暗焦急,喝道:
  「你們還不快走?這裡自有我老婆子擔當。」
  中年婦人冷笑道:
  「虎嬤嬤,你想的倒是不錯,到了這裡的人,還想走,可沒這般容易。」
  虎嬤嬤尖聲道:
  「賤婢,老婆子要他們走,你敢說半個不字,我就先劈了你!」
  身形正待撲去!
  白衣堂主年秉文白骨摺扇一擺,搶在虎嬤嬤身前笑道:
  「虎嬤嬤難道認為兄弟不夠承教麼?」
  虎嬤嬤怒吼一聲:
  「年秉文,你給我滾開,我要先劈了那賤婢……」
  呼的一掌,朝前推去。
  年秉文朗笑道:
  「那要看你能否劈了區區兄弟?」
  白骨扇「豁」的一聲,朝虎嬤嬤身前劃來。
  虎嬤嬤怒笑道:
  「好哇!劈了你就劈了你!」
  又是呼的一掌,直劈而出。
  中年婦人有白衣堂主接下了虎嬤嬤,身形有如行雲流水一般,朝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立身之處欺來,冷聲道:
  「你們還要老身動手麼?」
  岳小龍大喝一聲:
  「妖婦看劍!」
  還沒待她欺近,銀虹乍亮,一劍刺了出去。他這一劍使的當真快如閃電,直削對方右肩!」
  要知岳小龍方才使了奕仙樂天民的一記擒拿手法,就輕而易舉扣住了中年婦人脈腕,在虎婆子掌下又驟挪躲閃。還只當對方武功,也不過如此,這一劍,迎面削出,出劍雖快,實在也未免太以燥進。
  中年婦人身如流水,堪堪欺到,突見寒光一閃,迎面削到,她不避不讓,口中不禁冷笑一笑,舉手朝前彈去。但聽「錚」然輕震,岳小龍手上一支精鋼長劍,突然齊柄折斷,半支斷刃嘶的一聲,飛出老遠!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岳小龍一劍刺出,已是快如閃電,中年婦人彈所折劍,同樣快的令人無法看清!
  就在這石火般一瞬之間,岳小龍欺上去的身形未退,又是一聲大喝,卡重響處,一道青虹繞身飛起,化作一片森森寒光,像漲水般飛灑而出!這一招,使的正是綵帶魔女傳他的「青霓饒日」!
  中年婦人一指彈折了岳小龍長劍,不防岳小龍身邊還有一支軟劍,更不防他兩次出手,會有這般神速,心頭猛然一凜,衣袖一揮,提氣後退,身法之快,去如流水!但任你見機的快,還是遲了一步,但聽一聲裂帛脆響,中年婦人貫足了真氣拂的衣袖,已被盤龍劍鋒削了下來!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
  「好劍法!」
  尹翔、凌杏仙先前看到岳小龍長劍被折,方自一驚,及看到岳小龍再次發劍,逼退中年婦人,還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青色衫裙,青紗蒙面的神秘女子!
  這一下,不但尹翔、凌杏仙沒看清人家是如何來的?就是駭然後退的中年婦人和劍勢才收的岳小龍,也同時沒看清楚,好像她是平空鑽出來的一般!
  這青衣女子除了面戴青紗,瞧不到她的面貌,但身材苗條,秀髮如雲,青羅長裙,在夜風中輕輕飛揚,看去神態安詳,飄逸如仙!
  中年婦人暗暗一驚,叱道:
  「你是什麼人?」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道:
  「你不認識我?」
  她在笑的時候,依然語聲清冷,當可想見此女縱是風華絕代,也凜若冰霜!
  中年婦人冷笑道:
  「你取下面紗來,讓老身瞧瞧。」
  青衣女子理也沒理,纖手一指,道:
  「叫他們住手。」
  這一句話沒有笑聲,口氣更冷,似是命令一般。
  中年婦人目光寒芒一閃,不自禁的後退了半步,沉聲道:
  「你是綵帶門主?」
  青衣女子冷然截口道:
  「不用問我是誰,我叫你叫他們住手。」
  青衣堂主向遇春目注虎嬤嬤、年秉文兩人,聞聲回過頭來,這一瞧,登時呆的一呆,忙道:
  「申令主,這位是……」
  青衣女子喝道:
  「向遇春不用你多嘴。」
  向遇春碰了一個釘子,連連拱手道:
  「兄……兄弟不敢。」
  虎嬤嬤一連劈出幾掌,逼退年秉文,口中呷呷尖笑道:
  「原來仙子來了,老身失禮的很。」
  岳小龍心頭一怔,暗道:
  「原來果然是綵帶仙子親自來了!」但他這想法立即推翻了,只見青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道:
  「嬤嬤一向可好?」
  這口氣自然不是綵帶魔女!
  虎嬤嬤尖笑道:
  「老身托仙子的福,還算健朗。」
  岳小龍聽的暗暗奇怪,暗道:
  「這人也稱仙子,不知又是什麼人?」
  青衣女子冷冷的道:
  「申惜嬌,你叫田若花出來見我!」
  中年婦人臉色微微一變,但她已知道青衣女子來歷,可不敢再出言頂撞,答道:
  「夫人不在此地。」
  青衣女子冷冷一哼道:
  「我明明聽說她已經來了。」
  中年婦人心中暗暗道:
  「夫人真要在,也不會讓你這等猖狂了。」想歸想,口中依然冷傲的道:
  「夫人若在此,我何用騙你?」
  青衣女子道:
  「諒你也不敢騙我。」接著說道:
  「替我轉告田若花,我要找她。」
  中年婦人道:
  「老身自會轉告。」
  虎嬤嬤趁機道:
  「仙子若是沒有吩咐,老婆子要少陪了。」
  青衣女子道:
  「虎嬤嬤只管請。」
  虎嬤嬤朝岳小龍三人招招手道:
  「你們還不隨我老太婆走?」
  青衣女子道:
  「慢點,你們誰是岳小龍?」
  岳小龍道:
  「在下就是。」
  虎嬤嬤忙道:
  「龍哥兒,快見過仙子。」
  岳小龍拱拱手道:
  「在下見過仙子。」
  青衣女子望了虎嬤嬤一眼,笑道:
  「不用你多嘴。」
  虎嬤嬤可知道這位仙子,比自家那位仙子,同樣的難纏,連忙應道:
  「是,是,老婆子不敢多嘴。」
  青衣女子沒有理她,朝岳小龍道:
  「你隨我來。」
  岳小龍躬身問道。
  「仙子可有什麼吩咐麼?」
  青衣女子冷冷道:
  「我叫你隨我走,你就隨我走,何用多問?」
  岳小龍看虎嬤嬤對她十分恭敬,心知定是一位大有來歷的人,心下暗道:
  「看來此女甚難說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0 09:43:36

  虎嬤嬤聽說要岳小龍隨著她去,心頭一急,不覺抬頭道:
  「仙子……」
  青衣女子不悅道:
  「你只管放心,我不會難為他的。」
  虎嬤嬤陪笑道:
  「仙子要龍哥兒去,老婆子那會不放心?」
  岳小龍腳下略現遲疑,忍不住朝虎嬤嬤望去。虎嬤嬤怕他得罪了青衣女子,慌忙打著手勢,要他快去。
  岳小龍點點頭,雙腳輕點,踏著屋瓦跟了上去。
  凌杏仙道:
  「我和龍哥哥一起去。」
  虎嬤嬤吃了一驚,急忙一把抓住他手臂,低聲道:
  「你去不得,咱們先走吧!」
  說著朝尹翔使了個眼色,拉起凌杏仙就走。
  青衣堂主向遇春、自衣堂主年秉文眼睜睜看著人家離去,不敢阻攔,還同時拱拱手道:
  「虎嬤嬤好走,恕兄弟不送了。」
  虎嬤嬤人已掠到圍牆,重重哼了一聲,回頭道:
  「少跟老婆子來這一套,憑你們還留不住我!」
  中年婦人(申惜嬌)目送虎嬤嬤遠去,忍不住沉吟道:
  「韓青青怎會在這裡出現?」她口中的韓青青正是青衣女子,也就是江湖上獨樹一幟的魔教教主天魔女!
  青衣堂主向遇春皺皺眉道:
  「此事令主還得趕快飛報夫人才好。」
  白衣堂主年秉文道:
  「不錯,虎嬤嬤今晚在泌陽出現,看來綵帶門主也趕來了,桐柏山這檔事,莫要出了紕漏?」
  中年婦人冷冷一笑道:
  「兩位堂主是替老身護法來的,此事老身自有安排。」
  再說岳小龍緊跟著青衣女子飛出圍牆,人家只是飄然徐行,看去不快,自己卻要提氣縱掠,才能跟得上去,心中暗暗驚異,忖道:
  「此女不知是何來歷,竟然這等上乘身法。」
  思忖之間,已奔出半里來路,青衣女子行近一棵大樹,忽然停下步來,岳小龍趕忙剎住身手。
  青衣女子道:
  「我只要問你幾句話,就在這裡談談吧!」
  岳小龍道:
  「不知仙子要問什麼?」
  青衣女子隔著一層青紗,微微一笑道:
  「大家都叫我韓仙子,你也叫我韓仙子就好,別和你娘混淆了。」
  岳小龍聽的一怔,心想:
  「原來她把我當作了綵帶門的兒子。」一面趕忙說道:
  「家母並沒在江湖走動,仙子只怕認錯了人。」
  韓仙子道:
  「你不是岳天池的兒子?」
  岳小龍心中暗道:
  「她果然弄錯了。」一面答道:
  「先父名諱,上鳳下池,和仙子說的岳天池,只是一字之差。」
  韓仙子嗯了一聲,道:
  「我看你使的是岳家十三快劍。」
  岳小龍道:
  「那是寒家家傳的劍法。」
  韓仙子又道。
  「那麼方纔你使的那一招『青霓繞日』呢?」
  岳小龍道:
  「那是綵帶門主傳給在下的。」
  韓仙子又嗯了一聲,才道:
  「你認識姬真真、何嘉嘉?」
  岳小龍道:
  「在下前次中了馬飛虹一掌,身受重傷,多蒙姬、何兩位姑娘相救。」
  韓仙子點點頭,道:
  「我婆婆說你資質不錯,要我傳你一招指法,你想不想學?」
  岳小龍道:
  「仙子找的,只怕不是在下。」
  韓仙子道:
  「這個你不用管,我只問你想不想學?」
  岳小龍道:
  「無功不受祿,在下怎敢接受仙子賜傳絕藝?」
  韓仙子道:
  「我門下沒有男子,但這招指法,卻只有男人才能練習,你如果想學,只要替我辦一件事就行。」
  岳小龍道:
  「不知仙子要在下辦什麼事?」
  韓仙子微笑道:
  「我自然不會叫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陰陽手馬飛虹昔年在江湖上作惡多端,如今又投到銅沙島,當上了黑衣堂副堂主,你說該不該殺?」
  岳小龍道:
  「該殺。」
  韓仙子笑道:
  「這就好了,你學會指法,遇上馬飛虹,就替我殺了他。」
  岳小龍遲疑道:
  「在下微未之技,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韓仙子笑道:
  「我是說你學會了指法之後,自可殺他。」說完,從衣袖中取出一頁白紙,隨手遞了過來,說道:
  「這招指法,我已經寫在紙上了,你拿去自己練習,口訣背熟了,就把它用火焚去;但有兩點,你必須記住。除了你之外,不准傳給第二個人,殺了馬飛虹之後,非到萬分危急,不准輕易出手。」
  岳小龍只好伸手接過,說道:
  「仙子厚賜,在下自當謹記。」
  韓仙子揮揮手道:
  「好了,你可以去了。」
  岳小龍作了個揖道:
  「在下告辭。」
  正待轉身,韓仙子又道:
  「慢點。」
  岳小龍道:
  「仙子還有什麼吩咐?」
  韓仙子道:
  「你回去轉告綵帶門主,三日後,二更時光,我在雙河口等她,務希準時一唔。」
  話聲方落,只見韓仙子轉身而至,苗條纖影,去如流雲,一瞬之間,已在十數丈外,再一霎眼,就消失不見,心中不禁暗暗凜駭,當下也就展開輕功,朝來路奔去。
  他不知虎嬤嬤帶著尹翔、凌杏仙兩人去了那裡?腳下奔行,心中卻毫無目的,剛奔了一箭來路!
  只見道旁人影一閃,尹翔輕聲叫道:
  「岳兄弟。」
  岳小龍喜道:
  「原來尹兄就在這裡等候小弟,杏仙呢?」
  尹翔低聲道:
  「大妹子已隨虎嬤嬤先走了,你快隨我來。」
  兩人展開腳程,一路急奔,片刻工夫,已奔到南門城腳,越城而出,但見虎嬤嬤和凌杏仙,在路旁一條石凳上等候。
  凌杏仙看到兩人,急忙起身迎了過來,叫道:
  「龍哥哥你回來了,韓仙子要你去作什麼?」
  岳小龍道。
  「你也知道她叫韓仙子?」
  凌杏仙道:
  「我是聽虎嬤嬤說的嘛!你道韓仙子是誰?」
  岳小龍道:
  「不知道。」
  凌杏仙道。
  「她就是姬姐姐、何姐姐的師傅!」
  虎嬤嬤沒待他說出「天魔女」來,急忙攔道:
  「龍哥兒,大家都稱他韓仙子,你莫要亂說!」
  尹翔笑道:
  「岳兄弟,江湖上各有各的忌諱,你該小心些才好。」
  他這話是暗中提醒岳小龍,綵帶門主最忌諱有人稱她「綵帶魔女」,你也得小心。
  岳小龍臉上一紅,笑道:
  「尹兄說的極是。」
  虎嬤嬤急著問道:
  「韓仙子要你跟她去,究是何事?」
  岳小龍道:
  「她只問了晚輩幾句話,就說要傳我一招指法。」
  虎嬤嬤問道:
  「她問你什麼話?」
  岳小龍就照實說了,虎嬤嬤沒有作聲。
  凌杏仙問道:
  「龍哥哥,她傳你的是一招什麼指法?」
  岳小龍道:
  「我還沒看過。」
  虎嬤嬤道:
  「聽韓仙子的口氣,準是她們教中最厲害的『天雷指』了,龍哥兒,你蒙韓仙子垂青,賜傳指法,這是天大的造化!但務必切記,韓仙子言出如山,她說過不准你傳給第二個人,將來就是親如妻子,也千萬不可洩露。」
  說話之時,瞇著一雙三角眼,有意無意的望了凌杏仙一眼。
  凌杏仙本來就想要龍哥哥取出來瞧瞧,但給虎嬤嬤這麼一說,不由的紅透雙頰,再也不敢說了。
  虎嬤嬤望望尹翔、岳小龍、凌杏仙三人,說道:
  「走,時間不早了,老婆子替你們帶路。」
  尹翔道:
  「仙子現在那裡?」
  虎嬤嬤道:
  「倒坐廟。」
  凌杏仙道:
  「我們早應該趕到倒坐廟去,這場麻煩也不會遇上,都是為瘋道士,要我們先到泌陽來。」
  虎嬤嬤道:
  「瘋道士?你們遇上狗肉道士風三了?」
  凌杏仙道:
  「是啊!我也吃了他一碗狗肉呢!」
  虎嬤嬤道:
  「你們在什麼地方遇上他的?」
  凌杏仙道:
  「先在通天觀,後來又趕去孤山。」
  虎嬤嬤道:
  「瘋道士還和你們說了些什麼?」
  凌杏仙道:
  「沒有說什麼,他和一個姓公孫的老頭打了賭約,要一同上銅沙島斗齊天宸去。」
  虎嬤嬤道:
  「姓公孫的老頭?那是過天星公孫讓了,什麼?他們要上銅沙島去?」
  凌杏仙咭的笑道:
  「是啊!他們兩人賭了咒,誰不去,誰就是龜兒子。」
  虎嬤嬤道:
  「這兩個老瘋子,仙子約他們一起到倒座廟來,他們怎麼單獨上銅沙島去了。」
  四人一路疾行,不過片刻工夫,已經到倒座廟。

請續接[無名島]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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